------------ 第一卷 ------------ 有关更新 最近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纷至沓来,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凑在一起,对更新也大有影响。从明天开始,我会早起一个半小时,努力保持起码一更三千的更新量,如果有空,也尽量多更新存稿,希望能早早将这些乱神打发走。 ------------ 第一卷 沧浪一栗 叶... ------------ 第一章 叶青凌 断崖台,一面临海,一面靠山。 山,是青山,连绵不断的苍翠,徐徐攀沿山脊而上,绿得浓艳滴水,彷如一团绿云笼罩在层叠起伏的莽莽原野上。 海,是碧海,无边无际的蔚蓝,涌动着,推挤着,喧嚣着,及至拍打着山崖,登时浪涛飞溅,如雪似银般洒落在岩石上。 就在此时,远远从青山掩映之中走出一个少女。她身形羸弱,散着长而浓密的乌发,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白叠布衣裙,腰上则用一色的白叠布系裹住一个匣子,正不顾迎面吹来的的海风,赤着双足慢慢往断崖台临海的一面走去。就在这个时候,边上走来一个穿着浅青色细叠布衫裙的柔美少女,她的目光在少女那赤裸的双足上顿了顿,方轻声柔柔着唤了一声,又道:“青凌,明日里你要去洞鸣散市吗?” “嗯,之湄姐姐,可有什么捎带的东西?”青凌停下步子,转过头看向叶之湄,见她面上略有几分怜惜,她抿了抿唇,两颊却漾起浅浅的笑容。 叶之湄便也一笑,自低下头从香囊之中取出二十来枚一品晶石,递给青凌:“给我带一点摆设小件儿,不论竹木玉石,只要新巧雅致便好,前番你带过来的那薄胎细瓷便极好,颜色也是鲜亮,形状也雅致,我瞧着爱得不得了呢。就是哥哥瞧着也赞了一声好呢。” 青凌听得这话,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感激,口中应了下来。她也知道,这位族姐是借机往来,也好有个常日里帮衬的借口。这些年,她或送些粉果,或做点灵食送来,总是拿着自己帮她做过些事,礼尚往来这一说法,使自己不好拒绝。这般体贴的心肠,她看在眼底,记在心中,早已暗暗下定了决心,日后总要回报一二的。于今,却也只得接受,否则,一则这位之湄姐姐越发地要担心自己。二来,毕竟不能与这身子的原主太过不一样。 正是思量着,边上又有人唤叶之湄的名字。她忙转身提高了声音应答,又与青凌说了两句话,便含笑离去。 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花木之中,青凌才是继续往前走。脚底下那些细细的沙粒在脚趾间摩擦,她也没有在意,只等走到崖顶,才是稍微顿了顿。低头看了下面拍卷着浪花的大海一眼,纤细白皙的脚趾微微用力,她便从那断崖台上跃入大海之中。 噗通…… 在永不止息的海涛声中,青凌跃入海中的声音近乎于无,轻盈的如同一个泡沫,融入这一方海水的深处。半晌后,那俯冲而下的力缓冲殆尽,她才翻了个身,轻轻舒展身体,双腿如同悬空一般极有韵律地缓缓摆动,徐徐静止于海水之中,并微合双眸。过了半晌,她又轻轻摆动着头,那浓密的发丝便如同海藻一般蔓延开来。 一刻钟、两刻钟,时间如同细沙缓缓消逝,叶清凌却仿若浑然不知,只是静静的等候着。阳光散射入海水中,在她清秀白皙的脸庞上徘徊流连,光影流转,仿若一副意味隽永的画卷。 青凌并不理会这些,她只闭着眼,彷如安眠的孩子,然而她的耳朵却是极有频率的微微抖动着――这能缓缓将海涛的声响消去,捕捉那更为细微的水声。那应该是更细微的,带着一点点哒哒的声响。她静静听着,想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脉动。 思虑中,那些海涛声远去,咕噜噜从深海里涌起的泡沫声亦是远去,各种各样的呼噜声、啾啾声或者砰砰声等等,带着各种高低不同的水流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那啾啾声虽是细微,却带着一丝金铁之意――那是少见的粗脊金灵鱼,二品材料,价值不菲,可惜现在的自己灵念低微,便是费尽气力,也不过摸到鱼尾巴带起的一点余波。 青凌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忍不住抿了抿唇角。这这些声音再脑中一一都过滤了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一阵隐隐约约,带着微小水声的哒哒声。她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动,细细辨识着,慢慢猜测着,脑中迅速闪过各种计算。半晌后,她并拢双脚,小心翼翼地往左侧缓缓移动,再慢慢地停下来,照着先前一般,又轻轻摇摆着头部,让浓密的发丝顺着水流均匀地占据一个方位,然后便又静静等待着。 那哒哒声仿佛慢慢近了,更近了,就是这时候! 青凌猛然睁开眼睛,一双碧绿的眸子在幽光晃动的水滴散发出极浅而流转的光亮,浑身都有些许几乎看不见的光芒断断续续地流转。而在这一瞬息,均匀蔓延开来的发丝的一角,忽而被什么东西冲击到了,竟猛然纠缠在一起。 刚刚好…… 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在海中的青凌唇角微微抿起,紧绷的身躯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她伸出右手,而后一点点细细微微几乎看不见的光亮犹如滚珠流动,从指间倏然跃到发丝之中。那光亮一丝丝一脉脉的跳跃着,仿若闪电般在发丝间飞速缠绕,并逐渐没入其中。如斯半晌后,她伸出左手从发丝之中攫出一样东西来,右手也是极快的打开腰包中的一个匣子。将那东西飞速地塞入匣子里,再重新用白叠布卷裹好,系在腰间。 一条溪龙鱼。 微微一笑,青凌双脚并拢轻轻排开海水,姿态优美,彷如水妖一般轻巧地向东侧游去:溪龙鱼在遇险之时会分泌出一种液体,警告其他的同类,因此,她必须游到一公里之外的地方,才能再行捕捉。 如此,一条、两条、三条及至五条,眼见着海面被夕阳那瑰丽的金红色晕染,叶清凌才是从海水中浮出,慢慢地往断崖台下的一处小沙滩游去。十几分钟后,她便从海水中站起身来,向那沙滩最里面的一块凹进去的洞穴走去:那里藏着她的一些东西。 这洞穴不过七八米深,最里面则横着一块湿漉漉长满苔藓的大石头。青凌走过去将那石头移开,从中取出一个半米长的缭木盒。打开木盒,里面又有一个寸许长的珠囊细目盒,一把剑仓匕首,并七八个缠丝珠蚌壳。她便将腰间系着的白叠布解下,取出另外一个珠囊细目盒,这木盒子却是大了一倍,在日光中散发出淡淡的珍珠色光芒。 将这一大一小两个珠囊细目盒打开,一时间眼前珠光闪动。眼前两个盒子,都仿佛贮藏了一把珍珠,颗颗粒粒挤在一起,隐约间又有些许青色鳞片腾跃闪烁。只是小盒子里青色更盛,偶尔还透出些许金光来。 叶清凌便一手拿起那青色的剑仓匕首,一手伸出两个手指头插入小的珠囊细目盒里,不多时就挑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这小鱼寸许长,浑身裹着一层墨绿湿滑苔藓状东西,十分溜滑,一双鱼眼珠却在开合之中闪着点点金光,颇有几分灵异。青凌并不理会这些,她的手指恰好掐住它的头部,便是这溪龙欲使尽气力也动惮不得。而这时候,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是十分迅速地用匕首顺着鱼身划刮而下,不多时,一条条纤细的溪龙藓从鱼身上刮下并落到那大的珠囊细目盒里。 此时,那珠囊细目盒里颗颗珍珠一般的珠囊便自行裹住一条墨绿色溪龙藓,混成一颗带着绿痕的珠子,自行沉到底下去。如此,一条溪龙鱼被刮除了所有的溪龙藓,青凌随手一扔,将它掷回入海中。又重头开始抓鱼、除藓、放鱼这一个程序。等五条溪龙鱼整理好了,她才是松了一口气,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再将东西都整理方好后,才是躺在细细的沙滩上面,想着明天去洞鸣散市的事情。 整整一盒的溪龙藓,花了她三天的功夫,大概有170条,算是17份。虽说自己剥除的时候只怕也有伤着叶脉的,可也能算得中等偏上的品质,这样竟也能得两百枚一品晶石了。可惜这溪龙鱼也就这十二三天就没了溪龙藓――要是在原先那个世界,自己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力。 想到这里,青凌叹了一口气,两弯细长的眉便是皱了起来。是的,她是个穿越者,一日醒过来就从现代都市到了这个修真的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她甚至不是一个人,而变成了类似妖精一样的存在,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妖。除却因为妖族天生特有的精神能力,而保存下来的有关之前那个世界曾看过的任何文字影像等记录外,别无所长。 而这个世界武力至上,自己穿越附身的这个唤作叶青凌的妖族少女又没有太高的资质,于今15岁,不过最底层的星火阶四层的灵念。母亲早早过世,父亲病卧多年,就是请了妖疗师诊治,也都是纷纷摇头的,在前些日子竟就过世了。也就在那个时候,自己附身其上,两个灵魂竟就是浑然合一,连自个儿也有些辩不出自己究竟是叶青凌,还是那个现代都市里的季晓倩了。 只是生存艰难,这又是个极度弱肉强食的世界,浑浑噩噩几日后,被叶之湄救起的她,也只得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了。 想到这里,青凌再无休息的心思,自己收拾一下身上所带的东西,就是霍然跃起,整个人便似壁虎一般,攀在湿滑的岩石之上,一手一脚极为轻快的从底下攀到断崖台上,又从来时路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家中。 ------------ 第二章 洞鸣散市 而后青凌略作整理歇息,暂且不提。 翌日清晨,那天边才微微露出一点鱼肚白,青凌便是翻身下了床榻,又略略收拾一二,便从枕边将那一匣子溪龙藓用白叠布裹好系在腰间。又伸手拽了拽那裹好的匣子,见着十分稳固,她才将鞋袜穿好,转身走到床脚处。 那里放着一个木箱,淡青色泽花纹细致,带着一点点的花香。青凌从怀中取出一枚疙疙瘩瘩的寸许长的钥匙,将之贴在那木箱之上,只见指尖一点流光从钥匙上闪过,那箱盖子便自个儿移开大半,登时一股清香幽幽从中扑面而来。青凌伸出手在箱子里抄起一把细长椭圆犹如米粒,却又微微带着粉色的颗粒,指腹在滑溜的颗粒上摩挲几下,便重新洒在这箱子里――这是粉果,形似大米,为妖族底层最基础的食物,含有极微量灵气,有助于灵念修行。 从一侧取来一条用白叠布缝制的袋子,青凌右手在箱子上微微一拍,那箱子便是微微闪过一丝幽光,里面的粉果竟就是自发自动从那箱子飞到袋子之中。不过片刻,她便是得了一大袋整整三百斤的粉果。这是她早些日子收割来的,虽说这粉果只是拥有极微量灵气的基础食物,但一斤也值十枚一品晶石,若非她这一年着实精心照料,单单这屋子边的空旷地方,也未必能种出这么些呢。 不过,等着这一次卖了这些东西,明年也有钱在族中领一些灵田,日后慢慢积蓄也就是了。旁的修行所用,却也只看日后了。 心中这么想着,叶青凌便是将那布袋提起来。足足三百斤,哪怕是现在的她,步子也略有几分沉重,等着出了屋子,转身关门并用钥匙关上,她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极旧的黄色纸鸢,查看一二。 这纸鸢头白身黄,翅膀上略有几点朱红痕迹,只是日久年深,这颜色也是褪了大半,猛一眼看过去,倒是浑身枯黄似的,且也支架不稳,略动一动,还有点吱呀吱呀的声响。好在,纸鸢总体的构架还未散了,却还能支撑一二的。这般略动了动,青凌虽稍有担忧,但想了想后,还是将一枚一品晶石轻轻拍入纸鸢那有些干瘪的头部。 不过瞬息之间,那仿若孩童所做的旧黄纸鸢便从巴掌大的一块足足变大了十倍,轻巧地停在地上。虽说那颜色依旧枯黄,但青凌却松了一口气――既是能使,想来也就无妨了。由此,她当即跃上纸鸢的背部。但听得吱吱几声,青凌抿了抿唇,手指尖倏尔有一道幽蓝的细线射出,没入那纸鸢的头部,而后伸手将那细线微微勾在手指上驾驭。 半晌后,一只偶尔吱呀两声的纸鸢,便驮着青凌并那一袋粉果,略有几分不稳地往西面的山岭飞去。 层层叠叠的林海,苍翠如海,便如这山脉的名称翠崖一般,到处都是滴翠般的深浅不一的绿色。青凌静静凝视着这一片宽阔地近乎无边无际的林海,手指微微勾动,那一丝幽蓝的光便将纸鸢拉高了一些,小半个时辰后,她便是看到与这一片苍翠决然不同的玉白色城池――洞鸣散市。 青凌徐徐按下纸鸢,在这洞鸣散市的东面城门略远处停下,便是有几个赤壮男子走上前来问活计。青凌取出一枚一品晶石,递给其中一个略有几分瘦削的少年,道:“城东的散市,甲字号108。”那少年听了后,有些发黑的脸忙是点了点,应了一声,就背起那一袋粉果,与青凌一道儿往城内走去。及至到了城池门口,青凌从怀中取出一枚淡青色玉佩,与看守瞧了瞧,便是顺顺利利进去了。 这洞鸣散市是洞鸣飞陆东侧最大的交易市场,一面临海与碎叶群岛、瀚海大陆交通,一面沟通洞鸣飞陆内陆,身为枢纽,自然繁华。而这一座小城,为水木叶氏、水族澜氏、木族苍氏三族所掌控。身为叶氏一族,哪怕青凌不过是最为底下的一个寻常族人,也能省去一笔交易费以及入城费。而那玉佩,便是她的身份标记。 然而,那背负粉果的少年却是一怔,又打量了青凌两眼,才是低下头去。因为妖族特有的感官,青凌如何没察觉到这一点,只是也没放在心上:大约他来着洞鸣散市不久,方惊诧自己身为这洞鸣散市三族之一叶氏的族人,竟然还落到要卖些许粉果的地步罢了。 因此她不以为意地往前走去。那少年也只低头不语。两人并无言谈,只一前一后到了甲字号108,青凌便伸手接过那一袋粉果,与他略一点头,又与了一枚一品晶石后,转过头就将那粉果递与商铺的伙计,又将自己的玉佩取出。 那伙计瞟了玉佩一眼,就提了那粉果倒入一个箱子里,略略检查一番,才是耷拉着眼,懒洋洋着道:“粉果三百斤,三枚二品晶石。” 青凌也点了点头,看着那伙计取了玉佩,在那箱子上印定了记号,才将三枚二品晶石并玉佩重头抛回到自己的手中。如此交易已定,她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身到了一边的材料铺子里,又是卖了那溪龙藓。因着她所采集的溪龙藓品相颇好,竟也得了两百枚一品晶石。 如此,她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原本自己算的,倒是不如这般,还想着明年才能有银钱换个灵诀来。现在看着,倒是不必拖到那时候了。只等族中学馆放开的日子到了,仔细淘个物美价廉的灵诀便成。 但凡妖族,在星火四层的时候,灵念才算稳定下来,也就是这时候,才能开始学习灵诀。若是一般的族人,不说家中早有准备,便是族里也会送一两本寻常的灵诀过来。虽说都是在一族中极基础的东西,但是于如今的青凌来说,这个却是不必想的。倒不是因为旁的缘故,只她的身份不同,原不过一个养女,又是父母双亡,这些族中的优惠不免短缺。色色事情,也都得自己筹划。 对此,青凌如今倒也没有什么恼恨,指望别人,不如自己多努力,在这个极度弱肉强食的世界,她所能倚靠的也唯有自己拼搏,旁的多想也是无用的。这些原是她早就有的心思,因此,这时候她也没多想旁的,只记起先前叶之湄说的小物件,便往这散市后面丁字号那后半条道儿逛了一圈,才在一家卖玉饰的小店铺外停下步子。 这散市的店家,虽说没有前面安苑坊市的财大气粗,弄什么光影影像的东西,却也是颇有几分别致的。且不说旁的,只这一家琢玉居的匾额,因用了玉籽木,非但字迹婉然若飞天,边上垂直而下宛若玉石雕琢的一串串绿叶白花瀑布也是流光溢彩,叮咚作响。微风吹过,便如同一首隽永的歌在耳际徘徊。 这般的景致,在这店面上无处不至,显见着是为了招揽一些妖族女修的光临。青凌见着了,心下也有几分喜欢,推门而入,登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这小小的店铺,用了些法术,竟扩展了许多,四处墙壁俱是用着浅米色的悉昙木木料,或悬挂,或摆设,或簪插了许多的首饰、摆件。这些东西俱是玉石料子雕琢而成,色彩琳琅玉质晶莹,亦是颇有几分巧妙的心思。 青凌便由不得细细打量起来。 恰巧此时也无甚旁人,那伙计便满脸堆笑地上前来,打量了她几眼,便推荐了几款摆设首饰来。青凌听了他几句话,又自己琢磨挑拣了一番,方细细挑了一个小玉香鼎,一支步摇并一对耳坠子,正是觉得颇为满意,预备付了晶石便离去,忽而眼前一阵淡淡的金光闪过。那金光极浅淡,却又一种使人目眩神迷的微妙神秘感。 青凌先是一怔,继而脑中一阵迷瞪,竟不知不觉就转过头去,恍惚着伸手取下一枚缠丝白玉戒。这白玉戒极简单,不过细细的一个圈儿,面上掐了无数细若毫毛的金黄色丝线,却十分光泽莹润。此时灯火烛光一映,于手掌心中一发得熠熠生辉,仿若黄金铸就细细镶嵌了些玉髓,又如白玉雕琢掐了许多的黄金细丝,让人瞧着心生恍惚,由不得越来越爱,越爱越沉迷。然而,这等魅惑力却让青凌猛然一震,下意识就想将那玉戒指扔出去。 但这般举动还没做出来,青凌先是听到耳边一声仿佛带着些许疑惑的“咦?”,而后便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发黑,脑中也是忽而一片空白,不过片刻,她的神智便如同沉入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竟就这么无知无觉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着她从一片迷障之中苏醒过来,看到的却是自己近来已是熟稔之极的屋子:缭木所制的墙壁屋顶,色泽浅淡花纹细致,视线往自己身周转了一圈,则是一色的缭木床榻,垂着业已有些发黄的细叠布帐子。青凌猛然一怔,好半晌过去才是猛然回过神来,立时惊觉――我先前分明在那琢玉居,怎么现在忽而就回到家中,这一路却无半点记忆! 如此,她心中一则色变,一则由不得在屋子中央转了两圈,方才压住心中波澜。先狠狠掐了自己手腕一下,一阵痛楚登时袭来,谁知脚下却也传来一阵声响。她低下头看去,只见着下面摆着自己先前挑与之湄的三样东西,先前不过碰到了方才发出声响来。 青凌心中疑惑更深,伸手预备将那三样东西拿起来,当下恰巧被窗子射入的日光一照,就看到自个儿右手食指根上套着一圈儿的金光。她脑中立刻闪过先前看到那枚缠丝白玉戒的情景,心下一顿,还没想到旁的去,忽而耳际一阵隆隆作响,连着脑中也仿佛响起玻璃破碎的声响,那种昏厥虚弱登时又袭上身来。 只是这一次,青凌因着有过一次经历,她立时将自己舌尖用力咬了一下,又竭力运转浑身灵念,倒也能苦苦支撑住几分。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声清晰的仿佛带着一点轻笑的男子声音:“倒有几分心志。” 说话间,青凌只觉得眼前一花,登时一股清爽的泥土芬芳,连同雾水一般的水气扑面而来。她忙凝神看去,却见芳草萋萋,蒙蒙水雾,迷蒙如梦的淡白与浅淡新嫩的新绿之中,站着一个人,修身玉立。 ------------ 第三章 修士容瑜 这是个年约二十许的清俊青年,黑发披洒,眉眼昳丽,着一身宽袖白袍,真真是芝兰玉树,使人倾倒。此时,他微微挑着眉,唇角噙着一丝笑容,一双犹如点漆的眸子正凝视着她。 青凌心中先是为他的容貌气度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立时往后退了几步,才是站定,望着那青年半晌,才按捺住情绪,沉声道:“阁下是何人,又意欲何为?” “一介小妖,倒是颇有几分胆气。”那人看着青凌如此言谈举动,眉梢微挑,也没多看她两眼,只往周围瞟了一眼,才是感慨道:“运道两字,果真是玄奥难言。我昔年曾言息壤不过传言之物,世间绝无,今日竟能亲眼见证,也当浮一大白。” 他自言自语,神情散漫,并无半点异样之处。 青凌却不敢有丝毫心神意动:这个世界里,多得是夺舍的手段,只单单在她这么一个鄙陋的沧浪界,她就听到不少。至于各种杀人灭口,满门斩杀等等,更不是什么新闻。虽说那些多半是些小族群之类的弱势人群,可听得见着多了。她如何敢对陌生人放松半分警惕?何况,他说的什么息壤,仿佛认定了自己身上藏了这东西…… 由此,青凌心中一发得警戒,又退后了两步,只静静看着那青年,半晌不曾言语,更别说接他的话问下去——先前那一句,也多是亦是惊诧,下意识反问了一句罢了,如今自然不敢再轻心。 只是,青凌如此,那人却仿若浑然无觉,着实打量了周遭半晌,才悠悠回转过来。等看着青凌如此神情,他倒是有几分好笑,暗想:虽说族类不同,但当年,与闻印他们也曾殊死较量,最终却又联手对敌,而后…… 思及此处,这青年原本的几分兴味也淡了去,便没了先前的心绪,只粗略打量了青凌两眼,才是淡淡着道:“我名容瑜,原托身泯息戒,见你灵窍中藏有息壤,心中颇为诧异,便一探究竟。你也不必担忧,我本修士,你一个星火小妖,便是要夺舍,也断然不会择了你。这里有一本灵诀,恰巧与你资质相合,权做寄居之用。” 青凌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俄尔便有些许清凉如水的汁液,细细脉脉自上而下浸润至全身。在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一阵犹若白乳般的雾气中,渐渐有一点蓝色的水浸润出来。那一点浅蓝,淡淡的,水水的,点点滴滴,半晌后竟自蜿蜒成了一道溪流。溪流徐徐流动,那一点水蓝也越发的莹亮充溢,最后积蓄成了一汪小小的水洼,中间有一点点嫩绿也颤颤巍巍冒出了一点星子。 浅蓝的水泽,嫩绿的星子,都是果冻似的有一点颤颤悠悠,却透着别样的旺盛生命力。青凌迷迷蒙蒙的,却莫名的觉得自己也随着那水泽与星子一般渐渐丰盈饱满起来,浑身的气力随着那一呼一吸间渐次充盈。而后,她的神智也清晰起来,等着她猛然想到那个唤作容瑜的人时,眼前顿时一闪,竟又是回到了那一方白雾绿草地。 容瑜正是倚坐在这一方草地之中唯一的大树之下。那树也不知是何时生出来的,竟霞光闪烁,枝叶繁密,而于那苍翠之中有一朵朵浅白微粉的硕大花朵,或是绽放,或是含苞,或是半开。细细微微的风吹过去,便有一阵浓郁的芬芳气味扑面而来,登时压倒了先前曾闻到的那些泥土水气的味道,也为容瑜的白袍上添了几片花瓣。 而因着容瑜面容俊逸,气息灵秀,兼着如此景致,青凌哪怕心中警惕,脑中也由不得想起苏轼的一句词来:春色三分,两分尘土,一分流水。既生了这么一个念头,她又想着先前容瑜所说的话,暗暗思量:虽说这等世界,竟是弱肉强食之极,可莫名有这等遭际,自己此时也不知道是如何来到此地,若不询问打探,如何能脱身?由此,她沉吟半晌,当即往前走了一步,轻声唤道:“阁下。” 听得这一声,斜倚在树干上的容瑜便抬头看了青凌一眼,眉梢微微一挑,略有几分诧异:“虽说资质不足,却有几分领悟,这水木千叶决,虽说并非上等灵诀,却也难得契合。”说完这话,他看着青凌略有几分迟疑地看向周遭,便又洒然道:“这一方息壤,传为上古仙灵造化万物之用,如今且不管你从何得了这一点。到底是神物,自然能演化天地,成就一方水土。不过灵气略有不足,倒是可惜。你若有灵草灵物,不妨栽种豢养其中,也能添几分生机,日后也是你的好处。” 说到最后,容瑜不知怎么的,越发地觉得索然无味,便微合双眸,径自不言。青凌早就思量这一处的前后变化,又琢磨半晌,兼着他如此,踟蹰半晌,想道:这容瑜,虽说不知底细,性情也有几分变化莫测,但先前他须臾间就让自己莫名失了神智,在这期间,他若有什么企图,自己早就死了几次。且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让他图谋的,倒不如信了他的话,旁的也只且看日后吧。 由此,青凌反倒眉梢微扬,回道:“我不曾认得阁下,先前冒犯造次的地方,还请阁下见谅。二则,阁下安置的地方,我也不敢栽种灵植,豢养灵兽,还请划一方土地与我,也两下方便。” 她说得认真直接,容瑜听得也生了几分趣味:虽不曾着意这一个小妖,但他也知道,虽说他先前所说的话并无半分虚假,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妖族最重灵念,自己却栖身灵窍这等灵念枢要之处,若有波动,不论何等妖族,只怕一身修为难保。也是因此,不论眼前这小妖是卧薪尝胆以图后日,还是委顿在地哀求不已,亦或是打探清楚,敌我俱灭等几样,他都能明白,却不知道,这个小妖竟出奇地大胆与疏忽,竟从了他的意思,言辞之中,并无半点旁的盘算…… 由此,容瑜的手指头微微一顿,轻轻敲击了地面两下,登时只见着地上芳草翻涌,竟就以这一株不知名的树木为中央,登时将一方土地分作两半,由此,他指着一面道:“此处归你。”说完这话,他仿佛瞧见了什么,忽而微微一笑,与青凌道:“外间却有几分热闹,许与你有些干系。” 青凌一怔,看着容瑜言谈举动都十分自若,便问道:“还望阁下指点出入之道。”容瑜轻轻一挥手,道:“你自会知晓。”说话间,青凌只觉得眼前一变,竟又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而就在这个瞬间,她脑中一阵纷杂,大量的信息纷涌而来,竟让她由不得抱头呻吟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是渐渐将脑中的那些知识理清楚。这些知识,都是容瑜直接灌输入她的灵识之中,不过或许或许是因为在息壤所在的空间中,方未起效。或许是此时容瑜方才灌输的,一时尚未清明。 这水木千叶决,青凌倒也不知道好歹,但见着自己只在灵识之中粗略领略了最底下的一层功法,下面便是一片空白。心中就明白,这必然是极好的灵诀了——唯有上等灵诀,方能如此根据修行的妖族进度而层层递进。至于那息壤,既然那个容瑜已是说了自己能移种灵植,豢养灵兽,那么,自己过些日子将粉果培植栽种到里面去。而容瑜这个修士,青凌略有几分迟疑,但想着如今自己的实力,以及那他先前的手段,也只能暂时断了旁的念想,端看来日了。 这般略略想了个明白,青凌才是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犹自翻腾,忽而耳际一声巨响,继而便有一种强大到无可反抗的威势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往一侧翻滚过去,而后抬眼看去,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只觉得身遭气劲交错,犹如幼儿深处漩涡之中,无处着力不说,竟是处处都是威逼灭顶之力。青凌惊骇之极,幸而心性却有几分倔强刚强,又深知再拖延下去,便是要送命的——当即生生将自己下唇咬破,双脚微微一点,也不敢高飞,只匍匐在地,便如同攀崖一般,半是爬,半是滚地往一侧躲去。 好在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灵念竟是充沛了许多,不过须臾之间,她就是顺利躲进了一个向日里知道的洞穴之中,才是松了一口气,抬头望自己所在的屋子看去。这一眼望去,她便倒抽一口冷气:那里此时连一点缭木的影子都没有,竟是干干净净,瞧着泥土也似被刮了一层,浅浅的凹陷了下去。 若是自己先前还在那里,此时岂不是…… 青凌暗暗后怕,又强自镇定,猛然抬头往四方看去。却见着东面天空之中,却有一个青衣宽袍的青年正取出一口精光闪烁的长剑,而另外一面,她曾见过一面的叶氏族长叶汉松并另外五六个妖,正与这青年相持,手中亦是各有所持,只是形状各异,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光灿闪亮而已。 “大胆贼子,竟敢偷取我族中至宝……”与叶氏族长站在一道的一个妖忽而开口,只是才说了半句话,那青年却是嗤然一笑,眉眼间那一股飞扬跋扈怎么也是遮掩不住:“区区妖族小界,竟还有什么异宝?自古人妖不两立,多说何用!” 说完这话,他径自挥剑而出,但见眼前一阵光灿暴然如日腾冲而起,青凌一时只觉得双眸如盲,竟再也看不清旁的,只听到周遭一阵杂乱的哄响,又有惊叫惨呼之声,不绝于耳,她心中又是急,又是乱,却又在心中生出一股狠劲来:如若无能,只能任人宰杀予取予夺,身家性命尽操他人之手! ------------ 第四章 一波三折 然则,等着青凌回过神来,却也只能蜷缩在这洞穴之中,看着洞穴岩壁上因为震动而簌簌落下的细碎石子粉末苦笑:有这样那样的雄心壮志又有什么用,眼前自己能不能保得住性命还是两说呢。 心中这么想着,她虽在方才才被震慑过,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往那修士与叶汉松等人的所在看去,当下由不得一怔:此时那一片寥落天空之中,唯有那修士正仗剑而立,再无旁人! 难道就在方才片刻之中,那修士已然将叶汉松他们都……青凌由不得脸色一白,身体也不自觉得颤抖起来,却强自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一面死死攥住地上尖锐细碎的石子:这个世界,果然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代名词,不,只怕就算是丛林法则,也未必会如此――这世间也唯有智慧生物,才会为了生存以外的缘故而相互杀戮。 然而就在青凌强自压抑自己的时候,那修士之下,忽而有一股青烟徐徐升起,朦朦胧胧,仿若是烟雨之中绽出绿芽的柳枝儿般迷蒙,看似却又极迅速得向周遭蔓延开来,须臾之间,便将那修士周遭百十米拢入其中。而后,一根根闪烁着光亮的细细的脉络,似被人描画般勾勒出来,极迅速得将周遭的青烟拢为一片新叶的模样,而后三四颗拳头大小的珠子凝集而出,径自在这叶脉上滚动起来。这般景致,却是让人瞧着心头一阵压抑,脑中也是有几分混沌,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其中翻涌一般! “族长您的叶脉纵横已是成了,那小子必死无疑!”就在青凌被这隐隐的威压迫得呼吸一窒,那边便隐隐传来大笑声,她侧眼看去,只见先前没了影子的叶汉松等人竟自下而上,重头立于那一片天空之上。而后,更有有些熙攘的话传来,无疑都是些鄙夷修士并恭维叶汉松的话。 青凌微微一怔,便是反应过来,忙运足的目力,着实仔细观察:瞧着先前那修士的剑技,竟是光灿灼烈,大有横扫八方的态势,饶是如此,这叶汉松等人也不曾死了一个。那么,现在那修士也断然不会因着叶汉松的那什么叶脉纵横而轻易死去。 如此,这个局面想来也有些旁的变故。自己虽说是得了原主的记忆灵魂,但她年岁尚小,也没什么历练,不过耳濡目染了些东西,哪里见过这些个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如今,自己正该好好观察,于日后的行事等也有个参考。 这厢,青凌暗暗思量,那边儿也是有了变化。 只见那一片宛若新叶般的青烟忽而剧烈地抖动起来,叶脉却渐次明亮起来,上面那三四颗拳头大的珠子滚动得越发激烈,不多时,竟从银白变成了淡粉色,而后色调越发的深了。青凌瞧不出这些变化昭示着什么,但她却发觉自己身遭的空气一时间彷如成了浓稠的液体,非但呼吸困难,浑身也如同被禁锢住了,只不住得滴下冷汗,却极难动弹! 青凌强自极缓慢地一点点扭转脖颈,想要看看叶汉松等人如何了,却不想先前他们站着的地方早已是一片虚空。青凌转动眼珠子,勉力往周遭看了一圈,才发现叶汉松等人已然站在离原先的地方高出百余米的地方,仿佛站成一个阵法似的,或低或高,或近或远。不过那等距离,哪怕现在青凌的目力与现代那会儿不可同日而语了,也看不出他们的神色变化,只隐约能感觉到,这几个人也都是存了谨慎小心的意思,更别说先前那等洋洋洒洒的自吹自擂,端然一片死寂,紧绷得如同一根弓弦。 嘭!嘭!嘭! 就在这个气氛紧绷的时候,那犹如新叶上的几颗珠子光灿刺目,而后猛然炸开! 一时间,那强劲的气劲如同锐利的刀锋,迅速地射向四面八方。青凌心中一紧,却还来不及动一动僵硬的手指头,便觉得洞穴陡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岩壁上落下,烟尘四溢中,她咬了咬牙,稍稍一怔后忙就是运转灵念,将之附在自己身躯上,承受住一块块落石砸下来的力道。 过了半晌,震动渐消落石渐无,青凌被压在下面,也听不得旁的声响,一时间不敢动弹,只得运足耳力,听到的也唯有金铁交击,气劲纵横等混乱的声响。然后偶尔再承受一次震动,再受些落石的砸击。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凌才是那修士傲然长啸一声,扬声道:“妖族的灵士竟也没落至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着实让人失望之极!还敢口出狂言,说什么夺回十三血界、灭我人族修士!如今,我凤凌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修士手段!” 说完这话,那唤作凤凌云的修士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得一阵轰隆作响,青凌心头一紧,便觉得一股劲力直击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由不得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登时昏阙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凌懵懵然从黑暗之中苏醒过来,便觉得胸前隐隐有些痛楚,却又有一种清凉的触感,她愣怔半晌,边上便传来一声笑,又道:“您可好些了?” 青凌转过头看去,却是个梳着环髻,一身淡绿衫裙的清秀女子,她年岁不过十八九,神情却颇为温和,眉梢眼角俱是一片柔和真切之意。而见着青凌看过来,这女子便抿着唇微微一笑,柔声道:“姑娘不必担心,我是汉松大人家的侍婢,唤作碧云。原是您前头受了牵累伤着了,如今正在大人家中养伤,与您一般的还有七八位呢。听说,等这一遭事完了,便赔偿您家中的损失。” 说到这里,这碧云瞧着青凌神色安然,既无艳羡欢喜,也无悲伤恼恨,倒是有几分无喜无悲的意思,心底由不得更生了几分敬重,因暗想:这位青凌姑娘,倒是有几分心性,要知道前头那几位虽说也是水木叶氏一族的,听说比之她的位儿更重些,听得自己这么说,都有些异样,多半想着攀高或是欢喜的,便有一两个恼恨受了牵累,言语冷淡些,总归也不敢多说什么。总也不如这一位的气度。 既是生了这般念想,碧云也更仔细柔和,青凌见她言谈举动都是十分细致,虽非叶氏族人,但身在族长叶汉松的家宅之中,先前那个修士凤凌云的事情,知道的只怕也不少,由此,她稍作思量,便低声问道:“碧云,你知道那个修士现下如何?” 碧云闻言犹豫了半晌,才是凑到青凌耳边,低声道:“这事儿您可千万别提了,那个修士竟就是逃了去,几位大人又受了伤,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只怕不好的。” 见着她言谈间大有忌讳,神情也有几分不安,青凌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如既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碧云便也劝她多歇息――虽说已是敷了上等的药膏,眼下已是好了大半,但到底受了伤,竟还是好好歇着为上。 青凌自是领情,此后两日,碧云色色做得细致妥当,言谈也是极温柔的,两人相处上倒是十分融洽。 却说两日后,碧云见着青凌伤势痊愈,便回了管事。不多时那管事便回来,打发她过来请青凌到族长叶汉松眼下所在的听涛庭一趟。青凌闻言,自是随着碧云而去,两人日渐熟稔,此时自然也是含笑言谈,只连着路过两处院落,又绕了一圈回廊。青凌此时抬头一瞧,就见得一脉溪泉,沿岸栽种着许多五色垂丝棠,真真是繁花四面同,碧水一脉清,兼着蝶舞蜂鸣,极鲜亮悦目。 青凌见着,由不得脚步一顿,讶然道:“这般景致,倒是稀罕。”碧云听得也是一笑,正待说话,边上竟忽而飞出一条犹如毒蛇般的缠丝黑鞭,只在空中闪过一道影子,便带着疾风刷得一声挥向碧云并青凌两人所在的地方。 这忽如其来的一鞭,嘶嘶作响,犹带些灵念的光亮,立时便要劈头落在青凌并碧云身上!青凌原是极机警的人,饶是此时被美景分了心神,却也在后头发觉出来,虽说一时未曾全然躲避了去,但她伸手拉了碧云一下,两人就地翻了一圈,竟也不曾全鞭打着,只青凌的胳膊上着了一记,登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而后更有一股如同针尖般刺入体内的灵念从胳膊上传来。 青凌由不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运转体内的灵念。但那从鞭子上刺入的灵念阴毒冰寒,极为难缠,竟逼不出半分!不消片刻,她的额上便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当即咬了咬牙,忙拉着碧云往后跳了数米,方才抬头看去:只见繁花胜处,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个少女! 这少女一身似火般的红衣红裙,柳眉杏目,十分娇美俏丽,只是此时一手持鞭,一手叉腰,兼着粉面含霜,怒目而视,于青凌看来,非但不是善类,且有几分刁蛮狠毒――这莫名其妙的,忽而就挥鞭打人,能有什么好的?只是不晓得这少女的身份,又不知道碧云是否与这少女有些关碍的地方,她方不曾言语。 谁曾想,那碧云才是抬头看了少女一眼,竟就面色一白,忙不迭跪下身来连连赔罪。 ------------ 第五章 暗伏 青凌听得碧云口称芷汀小姐,便知这是族长叶汉松之女,若论说起来,算得她的族姐。只是且不说这些个浅薄关系,单看着她此时那凌人的目光,她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当下只垂下头,拍了拍衣衫上落得的灰尘。 而这一举动,却将叶芷汀的目光印了过来,她眉梢微微一挑,心中恼怒,一双杏子眼一发得添了光彩,当即只持鞭指着青凌,怒道:“你这贱婢,当着我的面竟也敢无礼!” 这叶芷汀原是个外貌娇俏,内则刁毒的,一眼瞧着青凌衣衫朴素,双眸无光,原不过是个没权没势且又没什么灵念的妖,随便怎么着也没什么,与碧云这明面上不好为难不同。兼着她又与碧云在一处,先前还帮了碧云一把,芷汀自生了迁怒的心,当即运转体内灵念,霍然甩出一鞭! 呼呼! 这却与先前那一鞭子不同,竟无半点儿黑鞭的影子,只眼前一花,依稀有一抹淡淡的浅绿色光亮闪过,青凌便觉得一股劲道伴随着些许声响,当头便罩了下来!一瞬间,她只觉得面庞上的肌肤仿若被千千万万的细针扎入,到底是女孩子,再是强自镇定,此时也由不得心中一乱。好在她经历过大起大伏,此时倒也稳得住,立时咬牙运转体内的灵念,却只来得及抬手交叉护住脸庞,一股巨力便从上而下,瞬时便在手腕上炸开! 唔! 青凌被这势道一压一带,才觉得手腕剧痛,身形便由不得软倒在地。而后更是有一股刺痛,从手腕蔓延而下,径自袭上身来。她心底由不得一阵愤怒,然而却也无可奈何,只咬着牙勉力支撑。 却在这时候,她忽而觉得手腕上面一空,连着压迫来的气劲也没了,痛楚虽在,然而灵念运转后,却渐渐消减了而去。青凌一怔,抬头看去。 不知道何时,在她面前站着一个蓝衫小少年,不过她肩膀这么高,身形瘦削,原不似有什么气力的,此时却是轻描淡写地一手抓着叶芷汀的鞭子,笑嘻嘻道:“芷汀族姐,没事儿打这些花花草草做什么?”说着这话,他侧过脸看了碧云一眼,落在青凌眼底的那半张娃娃脸笑得开心,又有几分婴儿肥,极可爱天真的模样。 “与你何干!”叶芷汀脸色铁青,手上猛然一拉,却是拉不动,登时便有几分气急败坏:“还不放手!” 那少年耸耸肩,有几分无赖地晃了晃手中握着的鞭子,颇有几分漫不经心,一双眼只瞅着叶芷汀。眼见着她脸色都变了,才有几分无趣地松了手,只转过脸看了那碧云两眼,道:“你就是源明族兄看中的那个碧云?” 碧云忙垂下脸去,不言不语,当头给了个软钉子。那少年见着她如此,也没了兴致,当即哼了一声,咕哝道:“还当是个什么有趣的,原来……” 口中说这话,他不经意间倒是看到了叶青凌,随意瞟了一眼,就见着她面庞上俱是丝丝脉脉的细微血痕,一只手也是被打得血肉模糊,当即便直言道:“咦?你又是哪个?也与源明族兄有些瓜葛不成?” “不知道哪来的破落户,也配提到源明哥哥!”不等青凌说话,那叶芷汀便是张口冷笑,道:“我从未见过她,又不过是个星火四层的,必定因着前头那一场大战后,舔着脸过来捞钱的!”她先前虽深恨那碧云,却因着意中人源明看重不敢下死手,方迁怒到青凌身上来,却未曾得手,此时自然恼怒,说的话也格外刻薄。 碧云听得这话,心底由不得一顿,悄悄抬眼看去,只见叶芷汀又盯着青凌。她也明白这一遭原是青凌受了连累,咬了咬牙,虽是有几分惧怕,声音也是低微又透着透着颤音,到底说了一句:“先前确是汉松大人使人吩咐,请青凌姑娘她去听涛庭。” 她说的话短而低,透着怯懦,只是这话落在叶芷汀并叶江安两人耳里自是不同――到底,叶汉松可是水木叶氏一族的族长,自不比旁的人,入不得两人眼的。 由此,叶芷汀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就是叶江安也说了一句催促的话。青凌瞧着两人神色,比照着原本听闻的一些话,对那叶汉松的印象也略深了一些:大约是个颇受敬重的人。 然而,等着碧云紧拉着她赶到听涛庭,却不曾见着那叶汉松,原地等着的是个年岁略大,两鬓有些霜白的略老的男子。此时,他神色略有几分不满,正背着双手,眼瞧着青凌并碧云走进了,等着碧云略略屈膝,唤了一声张管家,他才是哼了一声,挥挥手打发了碧云,又粗略地与青凌略一拱手,道:“老朽见过青凌姑娘。” 青凌略退了一步,权当受了半礼,却也不曾屈膝回礼,只淡淡着道:“张管家好。”话虽如此,却也不过客套应付的一句场面话,并不见多少情绪。那张管家原是极有能干的,虽说对着青凌这等在他眼底只比打秋风好些叶氏族人不甚喜欢,但一则,青凌到底是叶氏族人,比之他这么一个仆人自然略高一等;二来,青凌面庞上的血丝虽小,也被碧云擦拭敷了一下,到底有些痕迹在。这张管家有些捉摸不定原由,又想着先前叶汉松吩咐的话,便也强自耐下心来,先呵斥了碧云一番,听得青凌面庞上的伤痕俱是叶芷汀所为,他眉头一皱,神色间却不露半分惊诧慌乱,只略略躬身道:“再料不得竟是如此。”说罢,他又斥责了碧云,才是与青凌安抚两句,便取出一个荷包,递过去与青凌,再一想后,才又补上一盒膏药并另外一个荷包。前者是碧云所说的房屋并人身损害的补偿,内里十枚二品晶石,后面的大约是因着芷汀之事,一盒舒痕膏并同样数量的晶石。 青凌打量着这张管家的言谈举动,心中一阵厌憎。但她也知道在这个极度弱肉强食的世界,却不能轻易露出痕迹来,当即虽说恼恨,却仍旧默默接过那东西,便要告辞。张管家也没放在心上,只吩咐碧云将她带出去罢了。 却是碧云心中不安,瞧着青凌神色幽暗,由不得低声道:“青凌姑娘,原是我牵累了你,真真是对不住。只是小姐素来得宠,又极有天赋,心思眼光更不必说。前番便有一位族里的姑娘……这一桩事你可千万不要记在心底,要有什么恼恨,只管对着我便是。” 青凌见她如此说来,竟有几分惊恐,料想那什么姑娘必定是触怒了那叶芷汀,没什么好下场,方才使得她如此。想着这些日子,这碧云多有温柔小意,体贴人心之处,当下心中略叹了一口气,回道:“我如何敢记这样的事?只是我还罢了,眼不见为净,想来她也不会特特过去为难。倒是你在这里,日后可如何过?” 碧云却是微微一笑,道:“我过些日子便是要回洞鸣散市那里了。” 听得这话,青凌稍稍一怔,瞧着碧云说得有些含糊,便没再问,只随意问了些旁的事情,碧云亦是应答。两人说了一小段话,不多时已是到了后面的小门外,青凌便是告辞而去,唯有心中暗暗有几分思量。 她先前与碧云说话,一部分是闲话,另一部分却是些世情的探问。到底,这原主年岁不大,又极贫困,有些基础的世情也是一知半解的,竟是新闻讯息简陋不通得很。而拥有现代人的思维,青凌自然知道资讯的重要性,更别说各种社会基础的知识。先前的之湄等,到底与青凌十分相识,问起这些她总心中有些担忧,而这碧云则是不然,此时自是细心搜集她话语中的信息。 而碧云倒也说了不少话,尤其透出一个东西,让青凌动了心――那是修士做出的一样物品,唤作鉴圭,仿若收音机一般,能接听各种讯息,后头因着极实用,便也使得妖族魔族琢磨出肖似的东西,此时洞鸣散市里,便有得卖,只是价位颇高。 若是先前,青凌必定踟蹰,但此时她得了些二品晶石,略一思量,便咬了咬牙,先去了洞鸣散市。 却不知,后头那张管家着实将她的事情与叶汉松说了一番――因叶汉松极看重独生女儿叶芷汀,但凡有关她的事,总要清清楚楚方行。不过,对于女儿叶芷汀做下的事情,他却不甚在意,道:“这事倒还罢了,不过芥末之微,不算什么。只那源明虽说过得去,但年岁尚小,又能看得出什么前程来。稍有牵挂也还罢了,瞧着日后也就罢了,芷汀如此,却是不好。”说罢,他略一思量,便是吩咐张管家将叶芷汀唤来,着实嘱咐了一番,令她在家修行。 芷汀却不知父亲叶汉松的心思,只当为着青凌一事闹的如此,虽不敢埋怨父亲,却生生迁怒到青凌身上,她又心胸性情与旁的不同,着实赍恨不已。 ------------ 第六章 星火五层 青凌对此却是浑然不知。在用那舒痕膏在脸上敷了一层,便又使了先前侥幸未曾毁去的纸鹤,一路晃晃悠悠,到了洞鸣散市。这第一样,她先去买了一株已是灌充了灵念的妖炼缭木段――这是妖炼师利用缭木,用特制的方法炼制后,再灌充足够的灵念而成。有了这个,便是能依照脑中构想造就房屋。前面她所居住的那个缭木屋子,也是如此而来的。 不过,也是因此,虽然缭木不过寻常的材料,但经过妖炼师炼制并灌充灵念,价格也颇为不菲,不过一块一尺长,能够构造三间屋子的缭木也须得两枚二品晶石。这些东西原是省不得的,青凌虽是略有些舍不得,但仍旧购买了一块,又是在店里好好地用白叠布裹藏起来,系在腰间,方看了看左右,转身往回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轩阔铺子。 这铺子从外到里俱用的是上等的青丝缠木玉雕琢,一色的浅青色光晕之中,又有如同水墨般的丝丝缕缕构造出各种变化万千的花纹,稳重雅致之中透着灵动。尤其那匾额题写的多宝轩三个字,蒙着一层粼粼的波光,半晌功夫过去,便重新幻化出一种字体,或是方古,或是飘逸,或是雅致,颇有几分神秘。 青凌在外面看了半晌,才是跨入铺子里。等着她一抬头,当即便有一位身着淡青衣衫的姣好女子款款上前来,微微一礼,一双明眸便再青凌身上转了一圈,唇角逸出一抹矜持的笑,道:“姑娘安好。却不知道来我们多宝轩瞧什么物件的?” “贵店可有鉴圭?”青凌停下步子,抬眼问道。 那女子略微一愣,目光在青凌的衣衫上顿了顿,才忙忙笑着道:“请往这边走。”话语中便多了三分轻柔。 青凌随着她到了二楼,转过一片云纹状隔断玉屏风,就步入一处小小的屋子。依旧是青丝缠木玉的墙壁,一层层或短或常的隔板上,放着玲琅满目的各色物件。那女子微微一笑,便与站在那里候着的一个青衫男子说了两句,方才退下。 那男子也是迎上前来,笑着问青凌要什么款式功用的鉴圭,一面介绍其中上中下等的代表。青凌听得他细细道来,再看着那些或是一枚玉佩,或是一架编钟,并各种花朵、云片、簪子等形状的鉴圭,一时间倒也有几分踟蹰。 这鉴圭非但形状不一,功能也多有不同,另外还有接听的范围、接听的方法、只有声音或者音图俱全等等的各种讲究。先前青凌不过买个收音机的心思,现在看着甚至能买到电视机,虽说价格悬殊,但她想着一步到位,又怕日后有用到灵石的地方,自是越发犹豫起来。 那男子也是眼明心亮的,瞧着青凌衣衫配饰俱是寻常,此时更是目光游移在两三款鉴圭上面――这都是音图俱有,且又在同等鉴圭之中价格偏低的。他便微微一笑,倒也没生出轻慢之心,反倒轻声推荐道:“姑娘可是看中这音图具备的鉴圭?说来,这三款虽好,却不如前两日才到的那款玉印鉴圭。虽材料不甚珍贵,款式也不过寻常,却是货真价实,音质图形俱是中等偏上,还能传音入耳。只那位妖炼师,十日方送来一件,每每才是到,便是与人买了去。如是要定下来,只怕要过些日子方成。” 听得这话,青凌思量一番,又询问价格,听得要三枚二品晶石,只比先前自己看中的三款略高一点儿,便在男子的劝说下,付了一枚二品晶石,预定了一件玉印鉴圭,说好二十日后再过来付余款取走。 这般,青凌将缭木并鉴圭两样东西都是定下,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又暗自盘算一番,便转身到了洞鸣散市乙字号那边――前番与叶之湄挑选东西,曾见着一处小店铺卖些植物类的材料种子。如今自己已是有了灵诀,晶石亦是尽够的,又有那一方息壤生成的空间,不妨寻几样材料的种子过来在里面栽种一番。 只是先前青凌不过瞟过两眼,那小店铺亦是颇为偏僻,寻了半晌她方才找到地方。原是有几分索然的,待得进去后,她却是吃了一惊,这么一间偏僻的小店铺,内里却有十来个妖。且这些妖或是神情怡然,或是面容含笑,更有与貌似店家的妖指手画脚,说得投契,真真与旁的店铺的清净截然不同。 青凌瞧着不由得停下步子,目光在一干妖上转了两圈。那边便有妖笑着推了仿佛是店家的妖一下,道:“云板,有新客来了,还不过去招呼!”说话间,那貌似店家的憨厚男妖便走了过来,笑着与青凌攀谈起来。青凌见着这云板神情爽朗,笑得十分憨厚,且言谈间颇为恳切真挚,竟与先前认识的一干妖族颇为不同,倒似现代都市之中的小店老板。她心中不免也生出几分暖意,当即询问了一番,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云板对这些种子的事情十分渊博,见着青凌要的俱是些翠崖山脉特有的贵重材料的种子,且或是种植不易,或是采摘难得,或是生长艰难,且又言谈间不见多少栽种过什么的,便劝说了几句。不过青凌早有打算,自然拿话含糊推脱了去,他见着如此,也是无法,便特特送了三样容易栽培的寻常种子,并荐了三四种有关栽种的玉简。 这个男妖,倒真有几分古道热肠。 青凌心中越发的熨帖,且又生出几分莫名的欢喜雀跃,便将这店铺的方位记在心底,又在店铺门口站了半晌,方才回去。 然而,等着她到了自己已然夷为平地的屋子的时候,却瞧见之湄正是站在那里,脸颊微红,额间亦是有些汗珠子,瞧着竟是等候多时的模样。青凌不由吃惊,忙收了那纸鹤,上前来拉住之湄的手,道:“姐姐怎么在这里?” “我听父亲说你今日便回来,我便过来看看你。”之湄微微一笑,着实打量了青凌两眼,眉头由不得皱起:“你这脸庞是怎么了?”青凌只得将先前叶芷汀一事说了一番。之湄听得眉头蹙起,神色恼怒,只是想着先前那位族中姐妹的事,这些便都化为叹息:“那叶芷汀原便是这般跋扈的,先前有位族中的姐妹,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竟生生被她毁了修行,又被逐出族中,日后便没了声息。那时候,这叶芷汀也不过十岁,便是如此。现今只怕越发的厉害。你可千万小心方是。” 青凌听得这话,脸色也微微一变。之湄瞧着她如此,心底担忧,却又不想与青凌再添烦扰,便转开话头。又是与青凌说了几句话,再帮着青凌重建了那缭木屋子,并送了几样随常的日用品,她方才离去。 而青凌在送走之湄后,原本强自舒展的眉头又是蹙起。她抬头看了与原先基本一致,只木料色调更嫩更新的屋子一眼,便进了内室,坐在床榻上想了半晌――原本自己对于那叶芷汀虽有警惕,倒也没太在意,可先是碧云,后是之湄,俱对那叶芷汀忌惮提防不已,也多有劝说自己,可见叶芷汀的性情了。自己自然不会愚笨到以卵击石,但若是叶芷汀不愿意放过自己,那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青凌却也没旁的法子,只得叹了一口气,将心思转到先前那个容瑜并他所说的灵诀上面来――因容瑜的缘故,对这水木千叶决,她还是有些犹豫的。虽然头一次运转,她便觉出自己进益不少。但有了叶芷汀的威胁,这一点犹疑自然也无足轻重了。毕竟,她并无别的筹码,于今之计,也唯有提高自己的武力一途了。 想到此处青凌面上微微露出些苦涩。但过了半晌后,她便微微合目,将这些念头都一一驱散。而后,再于心中细细如同数念珠一般,将先前浮现于脑海中的水木千叶决的数千字一字一字地咀嚼着,并缓缓运转体内的灵念。不过片刻之间,她便觉得浑身千万处有一丝丝似水般的灵念涓涓然凝结成珠。而后,这些灵念水珠由近而远,慢慢地汇合、勾连、壮大,俄而化为一脉细微的清泉,从四面八方汇入运转的灵念之中,使其越发地奔涌庞大起来。 就在这些清泉一脉一脉地注入时,青凌渐渐地觉得神智昏沉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觉得眼前又是一变,先前曾瞧见的那一汪犹如天光般碧蓝的水洼,以及水洼之中,那一点颤颤巍巍犹如星子的嫩绿色,又在眼前幻化而出。然而,这一次,那一点星子似的嫩绿越发的滋润,竟比那水洼更显出娇嫩水润的质感,且又是极有韵律地一颤一抖,仿佛在呼吸一般。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青凌迷迷蒙蒙之中,却觉得仿佛自己的生命也随着这一呼一吸渐次脉动。脑海之中,也再没有别的念想,仿佛整个世界,便就是这一方水洼,并那水洼之中的一抹新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寄居在青凌灵窍之中的容瑜微微睁开了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这个小小的妖修,竟与那水木千叶决如此契合,先前灵诀筑基时入定也就罢了,第二次运转灵诀,竟也能入定? 然而,这对于容瑜而言,不过也是小事,心中略一闪念,也就放开了。倒是青凌,从那迷蒙之境苏醒过来后,她运转灵念后,却看着手指尖那一抹形态犹如嫩芽绽出的青蓝色光芒,立时愣住了――这是星火五层?! ------------ 第七章 栽种灵植 这般瞧了半晌,青凌便是回过神来,双眼微微合拢,沉下心来细细体味自己体内运转的灵念。只心神越是平静,便越觉得体内灵念恍若一弯潺潺的溪流,径自流转不绝,虽说某些地方仍有略微凝滞,却断然不似先前星火四层时那般,虽说灵念如银丝,却仍旧有些断断续续的,竟不能流转自如。星火五层,一则是瞧着体内灵念运转不断,二来,便是瞧着运功至指尖时,能幻化成的比较清晰形态的光芒。断然不会似星火四层的时候,除非天赋超绝亦或是光芒所显示的形态实在简单,却是决然看不明白是个什么形态的。 在确定了的的确确是突破至星火五层后,青凌脑中立时闪过星火五层的相关知识。她将稍有些急促的呼吸缓缓放平,方才重头运转灵念至指尖:自从星火五层之后,便多半能从运转灵念后指尖闪烁的光芒形态,看出日后妖术的途径。一般来说,是什么形态的物件,便多半日后决定一个妖在修行与这形状有关的时多出许多的天赋,于这一方面的成长性也非常高。而且,星火五层之后,妖族是能够从不断修行与这形状有关的事物,引导增强本命灵感,以此获取天赋能力。 只是,星火五层,能看到的光芒形状自然粗略,虽比四层的是偶强些,但也便似一个人画出个大约的躯干般,有些妖甚至无法明白那光芒形态代表的意思。而青凌却是不同,她看着指尖那一抹光芒,形态岁称不上逼真,但也算得鲜明了――这鲜嫩的绿叶,或者可说是绿芽初绽的一片嫩叶,透出极娇嫩的颜色,极柔软的质感。而嫩叶底儿五分之一的地方却笼罩着一片犹如云朵的淡蓝色光晕,清凉如水,莹润如湖光。两者相依相偎,光华流转,极为融洽。 这个…… 青凌立刻想到自己曾经在朦朦胧胧之间看到的那一幕场景,一汪水洼,一星嫩绿,虽则形态略有些不同,但她内心却立时闪过这么一一种近乎于坚信的情绪:这光芒的形态颜色,必定是与那水洼嫩绿有关! 等着稍稍将激动的心绪平复下来,青凌便将手指尖上的那一抹光芒散去,自己垂头细细思量起来。既然这光芒是这么一个模样,那么自己日后修行的途径,大约一则是水,一则是木,若是两者能够结合,只怕也能更好。 有了这么一个认定,她不免将结合自己所知道所见识过的一些事物,细细琢磨起来。首先,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来说,水与木,相性颇高,虽不如水土,或是土木,但到底不是相克的两者。而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这两者相性却比五行之说更融洽,水是万物生长之母,木则是生机盎然之物,自然是相生相成的。 然而,妖族所使用的妖术,主要是通过拟形某种物质以控制或者获取某一种力量。比如以水之形态,取润泽、治愈、防御等之力。而各种水的形态,效果也是不一,端看术法。不过,按照一般的规律,水木复合形态的妖术,却是比单纯的水或者木构造出妖术更复杂艰难,若是构造不当,或者操作不够精细,其能发挥的力量必然低微,甚至会溃散。好在,自己却不全然是这个世界的人,在现代都市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过的看过的各种资讯与知识都好好存在自己脑海之中,未必不能通过那些信息,体味其中意念,再结合修行构造出合理的妖术。 然而,毕竟青凌此时也不过星火五层,细细琢磨妖术是必要的,但是最为紧要的还是不断地修行,以增加体内灵念――一力破十巧,若是基础能力不够,便是再精巧合理的妖术,也是不中用的。 如此一想,她倒是将这心思渐渐放下,转而从荷包之中取出九粒植物的种子来。这似从云板那里买来的三样种子,分别是半月荷,明宸木与轻月草,对应着粗略划分的水生、木本、草本三种她自己划分的灵植代表,每样三粒。另外,还有送的蒲蒲草与碧生花,也有五六粒。就这么十来颗,她便花去了十五枚一品晶石。另外购买有关种植基础知识的玉简,也花去了五十枚一品晶石。 虽说如今她晶石比之先前充裕了许多,但一日花去了这么多,自然也有几分肉疼的。此时对待这些灵植的种子也十分小心,特特先放入珠囊木盒之中存着后,青凌才是全神贯注将那玉简翻阅了一番。然而,等着翻阅完毕,青凌眉头却微微皱起:这些玉简,虽说是细细讲解了些栽种各等级灵植类材料种子的基础培育流程,如何判断植物已经是到了哪个阶段,又如何处理植物各种状态,以及不同的植物,各有什么喜好,需要注意什么等等。然而,这些知识都是大路货色,竟不见着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连着后来各种植物喜好的举例,也不过二三十种,写得粗略。甚至,连着各色植物的区分与归总也没有半个字,仿佛每一种植物都是独立的品种个体一般,与现代社会那种区分植物的纲、目、属等细分得明晰的方法决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武力为尊,这些基础性的东西便无人理会了。自己倒是不妨略略筹划一番,或许能从中察觉到各种植物的相互关系,乃至于性相之类的,也能推测一二。心底这么想着,青凌便放下玉简,重头看了那些种子一眼,心底略一踟蹰,便咬牙闭合双眼,当即脑中一个闪念,再一次来到那所谓的息壤空间。 这息壤所演化而成的广袤地域依旧是原先的模样。芳草萋萋,水雾蒙蒙,中央唯有一株大树,花朵硕大,正是随着细细的风颤抖,俄而便有些浅白微粉的花瓣落下。然而那些纷纷扬扬的花瓣一旦落入芳草之中,却又如同水泽入地,悄悄地化为虚无,竟无一丝一毫的踪影。唯有树下卧着的容瑜身上沾了的那些花瓣,仍旧清晰可见,犹自在风中颤颤巍巍。 青凌见着这容瑜眉眼舒展,神情怡然,一双眸子似乎正在遥望着悠远的一处所在,竟不理会她半分,当下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有几分踟蹰:她有心想要问问那水木千叶决的事,但又忌惮先前容瑜的手段,兼着知道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若是一言不合…… 况且,自己也没什么筹码,又并非熟人,贸然询问只怕也不得什么好结果。 青凌想到此处,当即抿了抿唇角,转身往先前容瑜所划出的那一片供她栽种豢养的地方走去。这是一片极广袤的土地,虽说上面有一层细细绒绒的不知名青草占据了,但这青草极细极薄,竟似苔藓一般,倒也无甚除草的必要。青凌便略作筹划,择了与界线有五十米远的一小块土地――这里非但距离颇为合适,且又一个小小的池塘,正可栽种半月荷。 青凌选定了地点,便是按照先前玉简所书的方式,运转灵念至指尖,努力控制到极细微的一缕缠绕在食指与拇指之上,而后捻起一粒轻月草的种子,将灵念输入其中。瞬时间,那种子黝黑的表面闪过一层淡淡的绿色光芒,而后便又恢复到原先那种毫不起眼的状态。 然而,此时的种子尖儿上,却比先前多了一点淡绿色,这正是激发了种子内里灵力的代表――唯有经过这一一番挑拣激发,这种子才能顺顺利利长成灵植,而不是随随便便的植物。 青凌见着头一粒种子便十分顺利,原本有些紧绷的心也放松了几分,只将那种子翻来覆去看了几回,方才择了一个地方种下,又灌溉了些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不多时,她便是顺顺利利将所有的种子都栽种完毕,不过废了两粒。这般成绩,虽说是最容易激发一品材料的种子,但一个初学者,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 青凌也是知道这个的,当下抹了抹额间的细汗,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边上双眸半闭半合的容瑜有意无意瞧见这一幕,脑中忽而闪过一些旧日的画面,当下由不得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怅然来。然而,他本是个心境极高的修士,虽说心中仍旧有几分情绪,但也就看着青凌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瞬,后面便再无波澜。 青凌却也没注意到这一点,她径自栽种,仔细培养,又是极有心的,且这息壤之地极肥沃,灵力充沛,这三样灵植竟生长的极好。哪怕难以栽种培育如半月荷,难以生长如明宸木,也都是一日便有些不同,竟是一日一个样,没过半年,便都是成熟了。更别说那轻月草,原是栽种容易却采集艰难的,倒是细细绒绒生了一大片,枝叶肥沃,光润流转。 瞧着这些灵植生长迅速,品相也是极好,青凌自是欢喜。 ------------ 第八章 收获 而这段时间,青凌也不只是精心培育几样灵植而已,着实做了不少。一则,借助水木千叶决,她非但星火五层十分巩固,甚至还渐次有些突破六层的感应。二则,因时不时出入息壤空间,虽与容瑜不甚言谈,但抬头低头间,自然也多了几分熟悉,两人便有了几分情面。 三来,那灵草种子的小店铺――耕耘之家的主人云板因她常过去请教些灵植的事儿,顺带买些东西,自渐渐熟悉起来。有了这一个原主并不认识的妖,青凌也瞧出他性情品行,放下心来着意交好,日常里说谈虽多是灵植的事儿,但三不五时听些闲话,对于这个世界的林林总总,自然也点滴在心,不似先前般总怕露出什么痕迹来。且又有那鉴圭每日里听得些新闻,连着叶芷汀那里也没个声响,青凌方才渐觉安稳,也不似先前一般,出入总有些小心躲避之处。 却说这一日,青凌估摸着日子,那轻月草夜里便是要成熟,心底略有几分盘算。 说来轻月草,原是翠崖山脉特有的一种灵植,两片寸许长的细长草叶之中生有拇指大的一朵流银色的花朵。这一品材料便是那花朵。只是这花只在满月之时盛开,一个时辰花儿必谢不说,若是不慎碰触到花瓣或是草叶,那花朵儿便是损了品质,甚至彻底没了灵气。这般难以采摘的一品材料,若非是身具水土木三样灵气,且能滋补根本,又为流华丹的一味必要材料,只怕早就为旁的材料代替了去。 然而,流华丹能巩固根本,提高资质,原是妖族一品丹药之中的极品,甚至比寻常的二三品丹药都要珍贵。这轻月草再是折腾,自然也有人细细培植,外面的价格也颇为不菲。也是因此,青凌后日又是栽种了些轻月草,眼瞅着便是九月十五日,她又是担心那息壤之中栽培的与外面的不同,只怕轻月草不开花,一面又对自己采摘的手法有几分担忧,只怕到时候损了这灵植的品质――她先前特特将那半月荷与明宸木采摘的日子推后,还不是想着一遭儿都采摘了去,因着有些量,价钱也能卖的好些。 有了这等心思,她这一日倒是不曾好过,连着修行水木千叶决的时候也有些心神不宁。及等到了夜里。青凌独自在床榻上做了半晌,由不得自嘲起来:不过是些一品材料,虽说自己先前投入不少,可又不是事关生存,这么焦心做什么?没的到时候月行草是开了花,自己心态不稳,倒是损了这材料的品质。 心中这么一想,她倒是平和了许多,只双眸闭合脑中略一思量,便是入了息壤所在的那一处空间。息壤空间依旧是往日的模样,只容瑜却是正好侧眼看来。青凌脚步微微一顿,颇有几分从容地与容瑜行了个礼说两句话,倒也浑然不在意,自到了那一处栽种灵植的地方。 这一处栽种灵植的地方早已不似先前一般,虽说不过八尺见方的一块,却生机勃勃,满眼新绿。边上有三株不过半尺长的明宸木早已是枝叶扶疏,叶子便如涂了一层光,竟是流光闪动,使人目眩。池塘里半月荷也是开了花,虽说不过三朵巴掌大的莲花,微微有几分光华闪烁,但那犹如半弯月牙的荷叶却是田田布满了荷塘。两样灵植,都已是成熟,若是不采摘,那灵气便是会不断堆积,品质也会更好。 瞧着这明宸木并半月荷越发的好了,青凌也是欢喜,当即又仔细看了一回,才转过头看了那一小片栽种好了的轻月草。这些轻月草草叶细长,内里藏着的花苞,前两日还不过杂草一般,且也没什么花苞。如今却见草叶越发的颜色鲜亮,翠色夺目,连着两片草叶之中的那一点银色的花苞,也是微微颤颤,有的更是微微绽出三两片花瓣。看来自己是不必担忧了。 心下安稳后,青凌再算了算时辰后,倒也还有一段空闲的时光,便略一思量,从身上取出一枚玉佩。这是一枚雕花白玉佩,上面雕刻了五十余朵各色花卉,色调俱是不同。青凌择了最上面一朵重瓣彤花微微一点,那玉佩便在空中幻化出各色图形,并有声音传来: 通玄境知情者透露一则传闻,通玄派容氏一族嫡系容岫烟小姐将与外派联姻。容氏一族为通玄派六大族中传承最为古老的强势一族,从未与外派联姻。这次联姻展示了通玄派内部争斗激化,为近年来通玄派重大事件之一,并对…… 青凌眉梢微微一挑,对这个却无半点心兴趣,转而点了另外一朵花,当即又有声响传来:两年一度的妖族术府招选又将来临,据闻这次招选,各大术府又有微调…… 术府。 听到这两个字,青凌微微一顿,眉头也微微有些蹙起。妖术府,这是妖族的基础教育机构,总共十二间,各有擅长之处。每次都是通过举行术府招选赛,从中挑选学员。倒也未必是择了前面数十个,但对修行与战斗能力有最低的要求。据说还未曾有星火六层之下的修为,能够通过那术府招选的。自己现今虽说是星火五层十分稳固,且在那水木千叶决的帮助下,甚至有隐隐突破六层的感觉,然而毕竟不曾突破六层,又无旁的妖术手段,只怕到时候未必能脱颖而出。 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自己还有什么途径能获取力量呢? 想到此处,青凌不由得摇了摇头,等回过神来,那鉴圭早已不是术府的信息,又是换了一通旁的。青凌听得无趣,正待换一个频道,右侧眼角忽而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袂。她先是一怔,而后便心中一惊,忙就是起身后转,抬眼便看到容瑜正是静静站在那边,神情不似先前一般的懒散,竟透出一股锋利,整个人疏忽间犹如一柄剑,透出清利逼人的寒气。 “大人。”青凌的目光微微一触,便觉得心神动摇,当即忙垂下眼帘,心中急转,却摸不准是个什么缘故,只有觉得浑身都似起了寒战,说得来的话都有几分僵硬。 却不想容瑜却忽而开口道:“这轻月草的花一刻内便要开全了。” 青凌侧过脸看去,正是如此,最前栽种的几株轻月草的花,流银色的花瓣舒展开来,内里透出琉璃色的花蕊,显然是要成熟了。她原是为此花费了不少精力,哪怕对容瑜仍旧有几分忌惮,但因着这些时日以来,容瑜言谈举动并无半分让她疑虑的,由此,她虽说此时心中颤栗,犹如见着猛兽。但下一刻容瑜忽然就径自轻飘飘离去,她也便按捺住旁的情绪,只将心神放在那轻月草上,仔细小心采摘起来。 而此时的容瑜却是心情起伏,沉入了往日的记忆之中:通玄派,容氏一族,嫡系,容岫烟……转眼间人事皆非,此时听得讯息,却是这样的。着实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是夜,青凌固然是欢喜,只对容瑜忽如其来的举动略存了一分疑惑。而容瑜也整夜凝视着那不断落下花瓣的枝桠,心绪难平:当年事,当年情,虽说故人已逝,但是遗留下的情分,又如何能弃之脑后。先前他托身泯息戒,一则是温养心神,恢复当年的修为;二来也是因为旧日相识俱是烟消云散,举目四望,竟无处是家。再者,容氏一族也是通玄派之中强势的,并不需他做什么。但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想错了。 想到这里,容瑜倏然一叹,双眸微微闭合――某些事情却要早些预备起来了。 自然,对于这些青凌是半点儿也不知道,只将满腔心思都放在了那三样一品材料之上,倒是一夜都有几分不安稳。及至第二日早早起身,也不敢将那些一品材料多看两眼,略收拾一二,便紧着到了洞鸣散市云板的小店之中。那云板看着她满脸欢喜之情,又早几日便知道青凌说及明宸木并半月荷俱是成熟,心下一转,就是明白过来,当即笑着迎上来道:“可是那轻月草已是采集了?” “正是。”青凌瞧着时辰尚早,店铺之中也并无几个人,便将自己腰间系着的珠囊盒递与云板,笑着道:“你瞧瞧品相可是过得去?若是使得,便卖与你。”云板店中也是收材料的,听得这话便笑着应了,又打开来细细查看,虽说才是成熟,这三样材料的品相竟都是极好的,当即也是拍了板,将相应的六百余枚一品晶石存入晶卡之内,一并与了青凌。 青凌也是欢喜,忙伸手接了过来,又与云板道:“前番你说近来那六铃星海棠与三叶月行草俱是价格上攀,我思量着,后面便试试那个,却不知道这里可有种子。” 云板听得这话,倒是有些为难。自打这两样材料暴涨后,他这里的种子也早便断了进货,独留下小半袋。只是熟客甚多,自然不能只与了一人。当下盘算一番,他便说了半晌好话,又与了青凌两样各十五粒种子,这还是看在青凌颇有栽种灵植的天分上的。这么一点,自然不能满足青凌,只是云板也是尽力了,她只得又买了些轻月草等,又问了这两样种子的出处,听的说三叶月行草这一段时间正是成熟结子的时候,心中由不得一动,当即细细问了地方,方才离去。 ------------ 第九章 翠崖山脉 原来,这三叶月行草只在翠崖山脉的碧函峰、滴翠崖并雍翠谷三处方才有的。青凌近来经心世情讯息,且这翠崖山脉就在近前,耳濡目染,自然对它也颇为了解――这原是一处险地,等闲去不得的,洞鸣散市哪一日没个人家为着贴补家用去了人再也没见着人影子回来? 然而,青凌这时候却有几分意动。自然,若只是为了那三叶月行草的种子,青凌倒也未必十分动心。好不好,买了旁的种子来,价格儿略差一些也就罢了,等着一茬结了籽,还怕什么种子不够?只是除却这个,近来灵念的修行无甚突破,更没些手段,又有那妖术府招选的信儿。因想着或许经历些险境,且不说有助于修行与否,多少也能对妖术府的比试有些帮助。有了这般心思,青凌在路上考量再三,便又买了些新鲜的碧藕根,也不回去收拾什么,径自一路行至叶之湄家那边儿。 倒不似为的旁的,原是之湄有两个哥哥,二哥叶渚天分高,亦是勤勉,不过十九岁便是星火八层。大哥叶洲虽说天分略差,但也是星火七层,且常去翠崖山脉采摘灵植,狩猎灵兽以贴补家用,并也有修行之意。他既是常有去翠崖山脉的,拐个弯儿探问些须得预备的东西,何处须得小心之类的事儿,多少对她这个从来没有去过原始山林的人有些益处的。 也是青凌颇有几分运道,今日叶之湄家中,父母并二哥俱是出门了,倒是只留着他们兄妹两人。见着青凌款款行来,那叶洲倒还罢了,只是略有些惊讶――青凌这几年不过上门两三回,竟不是常来的。叶之湄却是颇为欢喜,忙上前来拉住青凌的手,笑着打量两眼,连问了几句话儿:“这几日可好?怎生这会子过来了?” 言谈间十分喜悦。 青凌便将手中提着的碧根果递过去与了之湄,一面抬头打量了那一处缭木屋子几眼,一面笑着回道:“也无甚旁的事儿,只是今日去了一趟洞鸣散市,瞧着新上来的碧根果甚好,便买了一些。姐姐家常也爱这个,我就分一些送过来。”说完这话,她又是与叶洲一笑,唤了一声叶洲大哥。 叶洲亦是点了点头,看着青凌眉眼间神情颇为清爽,也不似早些年看到的那般孤僻怯懦,又想着她这么些年也是不容易的,自生了几分怜惜之心,口中的话也是十分软和:“却是你有心了,且进屋坐坐。” 青凌含笑应了下来。 这会子,之湄已是瞧出她脸颊上多了些红润,也不似先前一般透着些青白之色,竟比先前好了许多,自是欢喜的。只是想着青凌到底是家底儿太薄,如今送了这些碧根果过来,只怕后头几日不好过,便拉着她到了屋子里坐下,又让大哥叶洲招呼一二,自个却是到了内室寻了些上等的果子洗了端出来。 此时,青凌已是与叶洲说了小半会儿的话,虽然未曾触及目的,倒也气氛和乐。之湄瞧着越发的欢喜,忙就是取了一枚青脂果递给青凌,道:“这是大哥昨日在林中采摘来的果子,虽说算不得一品材料,倒也有几分灵气,且果肉也是香甜得很,你也尝尝味道可是合口。” 青凌接过那果子,一面自然接过话头,问了些翠崖山脉的事儿。叶洲只当她一时起了兴致,倒也不以为意,顺着她的话细细地说了一番。不多时,青凌她便打听出些细致的准备与预防的事儿,心中先松了一口气:这翠崖山脉虽说灵兽灵植甚多,却有些地域分布的意思,且灵植的品阶不同,竟也是高低差了两层便不在一处的。而那三叶月行草,虽说是翠崖山脉特有的灵植,价格也是颇高,但也不过是二品的等级,算不得什么。连带着分布的三处地方也不甚危险。 有了这等细致的信息,青凌心中稳当了许多,也不敢再探问太多,省的露了痕迹。她自己是明白的,若是自己露了去翠崖山脉的事,之湄必定拦着的。由此,她便不再细问翠崖山脉的事儿,反而笑着说了些旁的闲话,半晌过后方才告辞。之湄也是十分周全,竟强自送了些果子,又送了一段路,方才回去。 而后青凌如何准备,暂且不提。却说第二日过去,青凌才是参考着旧日的一些野外求生知识,将色色东西都预备妥当。翌日清晨早早起身,驾驭着那纸鹤到了翠崖山脉的界限里,她方才收去纸鹤,自个取出方位图纸细细看了一回。再看了一回日头,她便择了方向,慢慢往东西侧而去。 毕竟青凌虽说预备妥当,到底是头一次,自然择了最是轻省的雍翠谷。谁想这一路过来,虽说是十分太平,然而也不曾见着一株半株的灵植――可见着一处途径,因着十分容易,竟真个成了路,再无半点野味儿了。青凌见着如此,倒是有几分迟疑起来:别因着容易简单,这雍翠谷之中也是如此,轻易寻不得那灵植。 然而,等着真个到了那雍翠谷,青凌便见着鸟声处处,时而有些小兽腾跃,更有些算不得入品的材料,却仍旧有些灵气的果子等物。青凌心中松了一口气,忙就是上前去细细搜寻,又是揣摩着三叶月行草身具水木土三种灵气,有心沿着溪流等细细搜寻。 这一路过去,竟也让她寻了两株一品材料,另有些未曾成熟的三四株,青凌见着,忙就是将它们都细细挖出来,放入随身带着的多重珠囊木盒之中。如斯折腾了半日,忽而间她听到一阵略有些喧哗的水声,由不得循声而去。不想眼前草木越发的高深稠密,竟是行动都有几分不自如了。 青凌见着如此,反倒生出几分欢喜之情来。先前她于那雍翠谷之中行动自若,却不是旁的缘故,原是于期间行走的人多了,方才如此。现今这一条道儿草木渐深,自然是行迹少至的地方,又有水声,说不得便是有那三叶月行草。况且对付这个状况,她早有预备:当即一面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剑仓匕首,一面则是取出一条白叠布,缠绕在手腕之上。而后,她便是先运转灵念,使得白叠布扫开大片的草木,再略略砍去一些小乔木灌木之类的,慢慢行去,却十分便宜。 不多时,青凌便是到了林木深处,正是鸟鸣处处,满目俱是阴郁的绿色,瞧着自个觉得有几分疲惫。只再行了数十步,忽而面上拂过几许水汽,她不觉精神一震,忙就是紧走十来步,眼前顿时光景一新,再不似先前一般是深深浅浅的各种绿色,而是换做一副山林溪泉的美景图。 这原是一处小型的瀑布,只因着水量少落差也不大,只是流珠泻玉般潺潺而下,间或有些水珠子带着冰凌凌的水意扑面而来。周遭的花木极盛,林木不多,但落下来的日光却极少,只有或大或小的几点光斑而已。青凌越是瞧着,越是欢喜,忙就是细细地搜寻起来。 小半个时辰过去,她便得了七八样一品材料,甚至还有三株株二品的,只是却还未寻到那三叶月行草,青凌心中不免有点不足。然而转念一想,她觉得头一次到这翠崖山脉,便是能寻到这么写东西,也是极不错了。 存了这等心思,她再估摸一番时辰,倒也有二三个时辰了,虽说仍旧有些不舍,但这翠崖山脉夜里与白日不同,竟是凶险十倍。青凌也怕路上遇见什么事儿耽搁了,反倒不美,由此,她便是将这一处记在心底,重头寻了路途回去。 不想,真是如了她的思量,这回头的路走到半途,便撞见一只六翅火烈虎正是与一条碧眼赤环蟒当头打得天翻地覆。好在她离着远,又是极警惕的,离着有个数十米的路,就忙转身绕了一个大圈,便也避开了去。 说来也是巧了,青凌这一头避开了灵兽争斗,又是走了数百米路,再听不得那一边的声响,这边儿不远处却又传来些呵斥辱骂之声来。 青凌由不得一怔,复又有些感慨:再想不得今日自己来的顺利,走的时候却多有蹉跎。兼着又怕这边儿是些妖族,不同那些灵兽,若是不生了旁的心思,小心躲开也是使得的。一时行动不仔细,露了形迹,只怕就要不好了。 想着这些个事儿,青凌稍有犹豫,便是往一侧的一株剑仓木下藏了形迹,再往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却见眼前林地早已是一片狼藉,几株树木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倒是让那一处空旷许多。也是因此,青凌只两三眼,便是认出其中的熟人来,当即脸色由不得一变。 这对峙的两方,她都是有认识的。一方是那叶之湄的大哥叶洲,另一方七八个人之中,她也认得站在最中央的叶芷汀。而这个时候,单单只一个人的叶洲已然是负了伤,非但脸色苍白,连着手臂、腿上都是血痕斑斑,唯有精神仍旧有几分振作。 ------------ 第十章 祸水东引 青凌心中猛然一颤,十根手指由不得便攥成两个拳儿,借着那指甲尖掐着掌心嫩肉产生的疼痛,方压下了心头翻涌的那些情绪。然而,下一刻,她一面死死盯着那边儿的局势,一面也有几分挣扎:之湄姐姐素来待自己好的,若是现在一走了之,旁人自然是不晓得的,可是自己心底又怎么过得去? 可恨现今自己能力有限,不过星火五层罢了,纵然过去援手,面对了那么些妖,不过也就多个填坑的,能有什么用处?只怕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人,反而成了累赘。竟还是再看一看。再说来,叶洲大哥也是叶氏族人,那边的几个人自己虽不认识,可瞧着他们以叶芷汀为重,又有几分眼熟的,说不得都是水木叶氏一族。他们动手打斗一番是真,却未必会狠下杀手。 这般揣测一番,青凌虽说仍旧不改焦急之心,但也稍稍能压住心头那些情绪,仔细打量着那边的情势发展。 然而,局势却不如青凌所想的往好出走,甚至更急转而下。 “叶洲!今日便是你的死日!回去若是能托梦,不妨告诉你弟弟,这出头的橼子先烂!”叶芷汀持鞭站在那里,神情傲慢,眼中却透出一丝凶光,一字一句慢慢悠悠吐了出来,颇有几分轻慢自高。边上的几个男妖听得这话,似有些惊诧,但相互对视一番后,竟是谁个都没说半个字。 倒是叶洲听得这话,面上露出几分怒容,双眉轩朗,沉声呵斥着道:“芷汀族妹,这话我只做没听见。你若是还不收手,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生手下无情!”叶芷汀冷笑一声,一双平日里明媚得如同春水般的眸子满是志在必得的寒意,当即伸手挥鞭,口中还喝道:“一起上!” 那些个男妖中有两个略有些踟蹰,但旁的妖却都是运转灵念,径自往叶洲那里扑去。登时,那片片犹如新月的刀光,那散发出朦朦胧胧绿光的双掌等,或是前,或是后,或是左,或是右,竟是一拥而上。瞬时间,这小小的一方林地,便是气劲四溢,光芒闪烁,俱是如排山倒海般往叶洲身上席卷而去。不过半晌,叶洲便又是添了三四道新伤,更有一道落在腿上的,非但出血淋漓,且还有些微白的骨头也是显露出来。 叶洲脸色越发如雪片般苍白起来! 原本还有几分踟蹰的两个男妖,看得这般情况,心中不由得大惊:那叶洲不过是个星火七层的,围攻之下,焉能得个活路?自己已是随着芷汀小姐过来,便是不出力,后头事情一发,也是逃不过去的。且芷汀小姐心思极重,若是让她瞧着自己不曾出力,这叶洲便是前车之鉴了。 由此,两妖见着叶芷汀那似笑非笑地目光往自己身上瞟过,便狠下心来。一者取出一条柔云缠丝鞭,运转灵念注入其中。那鞭子极灵动,犹如毒蛇吐舌,登时卷起一层层犹如花朵般的虚影,当头便是王叶洲头上击去。另一个便是取出一个银丝针囊,从中抽出十二枚淬火银丝针,又运转灵念以作遥控,抖手间便是往叶洲数处致命之处射去! 叶芷汀见得如此,满是骄矜之色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满意,目光也是顺着那针往叶洲那里看去,一面心中暗自思量:今番叶洲是必死的,等会子随意寻个灵兽将他尸体扔过去。毁了尸身,又是在这翠崖山脉失了性命的,便是那叶铁栅也无处说去。倒是这两妖逼迫之下入了自己掌心,后头还得敲打敲打,让他们记住才是。 她心中这般思量,那边儿的情势又是一变! 叶洲在翠崖山脉之中修行多年,虽说灵念突破未曾寻到门路,但是经验丰富,哪怕围攻之下,也不是须臾便死的。且他对这几个同族,虽说算不得心知肚明,样样明白的。可大概是个什么阶层,有个什么能耐,他总有个准数。本瞧着一干妖之中修为最高的两个不曾动手,心中便有几分波澜。等着他们动手,他登时目光一冷,便下了那等壮士断腕之心,也不顾临身的那些个攻击,只将手中大刀卷出一片雪也似的光幕,而后双手并合,运转灵念输入其中。那大刀猛然一声嗡响,一股血色便从外而内浸染开来。 叶洲手指勾起一丝碧绿色的光芒,猛然在刀刃上一拍,那刀便如同一抹鲜艳的光,倏然而逝! 就在这一刻,叶洲再度身受数创,体内灵念沸腾不惜,忍不住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来。但他强自压住灵念,脚下一剁,扭腰便如同离弦之箭,倏然逃去。那些个妖正待追去,忽而听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心下一阵警戒,忙护住全身,再抬眼望去,却见无数细细碎碎犹如片片玫瑰花瓣的物体骤然爆开!几乎同时,那个用银丝针囊的妖心头一痛,脸色陡然灰白,竟就是睁着眼倒下! 青凌眼看着情势数度急转,脸色也是一变再变,但等看着叶洲犹如猛虎出笼,径自奔来,她脑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忙就是探出头来,低声喊道:“叶洲大哥,我是青凌,快快随我过来!”那叶洲原是发觉异样,正待一掌劈过去,听得这话,便由不得脚步一顿,定睛一看,果真是青凌。他心中急转,半晌方点了点头,拉住她的手,往她指引的方向逃去! 这一幕,旁的妖俱是逃的逃,防的防,竟无人理会。唯有那叶芷汀却是不曾投入其中,站着地方也是有些距离,待得情势一变,便是抬眼看去,恰巧就见着青凌那一张清秀的脸庞,登时脸色猛然一变,双眸真真是化作熊熊火焰:“小杂种!” 青凌犹自不知,只拉着叶洲一路疾行,口中则三言两语将那六翅火烈虎与碧眼赤环蟒争斗之事说了个首尾,又道:“他们人多势众,又是密林之中,行动痕迹难以掩饰,大哥受伤颇重,竟也不能再与他们争斗不休。不如冒险一试,将那两头灵兽卷入其中,或可掩藏痕迹,便是祸水东引,也未必不能的。” 听得这么一个主意,叶洲不由神色一变。 叶洲久在这翠崖山脉行动的,比青凌更知道这两只灵兽的强大,然而正如青凌所说,如今已是这般情势,便是逃,自己也逃不脱的,竟不如冒险试试,或许能够逃出生天!便是不能,引来灵兽肆虐一番,他们那几个未必能逃得过!只是死了自己一人,也还罢了,若是死了数个族人,便是族长叶汉松也不能轻易压下,好不好,总是比自己身死,再无半点波澜来得好! 心中这么一想,叶洲便是点头,又看着青凌奋力运转灵念赶着自己的速度,真真是脸色煞白,满头冷汗。他不免生出些怜惜来,当即便道:“你只是星火五层,防身的手段极低,如何能接近那灵兽?且你已然冒险,若再陷你于险境,便是我逃出生天来,也是心中不安。竟是你我分路而行才是!再者,若我身死,你也能将这事说与我父亲!”青凌眼看着叶洲身受重伤,此时甚至连自己都能跟上他的速度,自然不信他能护得住他自己,但叶洲极坚持,她却也争辩不过,也只得应了一声。然而,等着分路之后,她咬牙想了半晌,却还是饶了小半圈,于一处极高的枝干上停下,往那灵兽肆虐之处看去。 先前青凌避开灵兽争斗之时,这六翅火烈虎与碧眼赤环蟒才咋咋然相逢,方起了个头。虽说是声势极壮,到底不如现下如火如荼之时的激烈!也是因此,青凌此时往下看去,立时生出悔意来:那一片林地,早已是赤炎处处,如岩浆翻滚过了一般,便是离着极远的青凌,也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刺啦啦的烈焰的热度。而就在这一大片火海之中,两只灵兽已然化作两团光影,一团赤红深黑,一团棕黑赤环,倏忽而触,疏忽而分,翻滚不休,竟是战得难分难解,浑然做了一处。而凡是它们游走过的地方,那火焰便似浇上一勺热油,真真是光焰十尺,炽烈之极。且又有时不时的一片绿光或是一声虎啸,竟能使得那纷纷坠落的枝桠与那摇曳的火焰都凝滞起来…… 青凌看得心动神摇,便是那一股股的热浪扑面二来,但想着叶洲去了那么一处险地,浑身便似落入了冰窟,只觉得冷汗淋漓,一时竟唯有满腔焦急后悔之情。等着这般情绪强自压过去,她也只能怔怔瞧着那边儿,心中思绪万千,却总没个头绪,半日过去,也没个法子想出来。 谁知就在此时,忽而一阵气劲袭来,青凌的心神都是放在那一片林地之上,警惕心大减,如何躲闪过来!当即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她整个人便如同风筝落地,登时就栽了下来! ------------ 第十一章 险境 心神旁移之时,这一击真真是让青凌猝不及防,自然那痛楚也是直入肺腑。然而,她原是反应颇快的人,又因着穿越的缘故,时时刻刻都有几分警惕,虽说无甚经验,却早有准备。此时,略略喘了两口气,她便极快反应过来,一面竭力运转灵念,身躯也往后挪腾几步,一面忍痛抬眼看去,当即大惊,脸色刷白! 叶芷汀领着七八个妖,正是站在一丈之外,笑吟吟看着自己。 “是你!”青凌下意识吐出这两个字,只觉得喉咙中血气翻涌,忙运转灵念压下,又咬了咬唇将那些焦急惶恐按下,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叶芷汀,身子也是缓缓从地上撑起来,半坐在草地之上。 叶芷汀神情矜傲,居高临下,看着青凌的目光,犹如看到一条臭虫般,不但透着鄙夷,更有杀之而后快的厌恶。此时听得青凌这么一句话,再看得她脚步踉跄的模样,这叶芷汀想着先前父亲叶汉松拘束自己的那一段日子,心中自是大为快慰,当即便冷笑道:“你这小杂种,竟敢三番两次寻我的麻烦!今日你可要记住了,这臭虫终究是臭虫,还能飞上天不成?” 说罢这话,她便特意做出慢条斯理的模样,抽出系在腰间的鞭子,一双眸子却是上下打量着青凌,思量着怎么折磨方好。不想,却又在此时,青凌忽而脚下一跺,身形灵敏犹如离弦之箭,径自往那灵兽战场奔去! 原来,青凌虽说受了些伤,却因着叶芷汀存了那等好好凌辱后再击杀的心思,又极看低青凌的修为,先前一击十分留了气力。因着如此,以妖族的体质,青凌只不过是受了些小伤,待得她趁机运转灵念后,这小伤也是好了七七八八。先前那般摸样,她也就存个拖延时机并示敌以弱的心思,待得瞅准时机,自是两害取其轻,宁可求个九死一生,也不能被叶芷汀等轻易夺了性命,还半点伤亡也没有。 然而,青凌打算的虽好,也得了几分猝不及防的机变。然而修为高低便放在那里,她如何能轻易就逃了去。叶芷汀目光一冷,运转灵念后,只消随意挥了一鞭,一股犹如柳絮般轻飘缠绵,却又似闪电般迅捷的灵念便从从鞭子上弹射而出,登时就是缠住青凌的双腿。 啊! 但听得一声噗,那缠着青凌双腿的能量体消散而去,但是青凌双腿上也落下一道血淋淋几可见骨的鞭痕!这般剧痛,她如何忍耐得住?只痛呼一声,青凌便就跌落在地,脸上一片雪也似的苍白,双唇却因着灵念入体吐了一口血,反倒鲜艳起来。 “你以为就这么一点小伎俩,便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叶芷汀慢条斯理,意态悠闲,一步步踱过来,更衬出眉眼间一片漫不经心,口中说的话也是透着些笑意,仿佛戏耍老鼠的猫。边上早就被她用眼神压住不许动手的一干男妖,已是明白她的心思,此时瞧着如此情况,也是做戏般特意嗤笑嘲讽起来,一面又那话恭维叶芷汀。叶芷汀听得这些话,再看得青凌如此,自然是越发得志得意满,口中嗤笑:“如今好叫你知道,什么是螳螂当辙,不知死活!” 青凌却低着头,不曾说话。 并非是她害怕或是痛楚难忍,而是就在她吐出一口血后,容瑜那透着温和疏朗的声音竟在她脑中响起:“我能保你一命,日后你须得培养出一株离尘三生草与我,如何?” 如此境地,便是对容瑜仍旧存了一分警惕,便那离尘三生草也不知是何物,但青凌自然不会拒绝――活着,便有无限可能,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不是么? 仿佛查知到青凌心中所想,容瑜轻轻一笑,她便是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半晌后,她便是觉得自己仿佛被融入一片青蓝色的温暖的海洋里,非但舒适,竟还能感知到体内的灵念转动时的各种细枝末节。那种体内灵念注入与抽出时细细微微的颤动,灵念流转过各处的滋润与丰盈,凡此种种的触感让她在一瞬间便是失了神智,只沉溺在那些细微的体验之上。 也因着如此,在这一刻,她那一双眸子也失去了光彩,合了眼帘,仿若沉睡了去。 这说来话长,却不过须臾之间,待得叶芷汀缓缓走过来,看到青凌没有面上并无半分痛楚惧怕愤怒之类的神情,反倒如同安眠在自家床榻之上,神情间是一片说不出来的惬意安适。她先是一怔,立时便自以为,这不过是青凌的缓兵之计,当即嗤笑一声,正是挥鞭欲打,青凌忽而便睁开双眸! 眸光清澈而又高远,只是少了几分灵动,反倒衬出一股空白呆滞之感。 叶芷汀原是要嗤一声装神弄鬼,但身体却如同前番遇到那个修士凤凌云一般有了反应,只觉得浑身颤栗,连着寒毛都竖起来了。她脸色一变,虽说在心底仍旧坚持着先前的骄傲与笃定,但也不免生出几分小心来,当即手指微微一勾,将自己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用灵念一激,方才放下心来,又挥鞭往青凌头上击去。 这一次,她用尽十分气力,那鞭子竟是连声响也无,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连着影子也没见着。然而边上的那些男妖却都是纷纷变了脸色,忙往后跃去。饶是如此,在片刻之后,那漫天遍地的青蓝色灵念,非但层层叠叠,便要落在青凌身上,也在他们身上落下数道伤痕。而叶芷汀却只觉得提到喉咙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心中也微微生出些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竟是被这般小伎俩给唬住了…… 这一番思量还未从她心中闪过,叶芷汀便是看到青凌犹如现在自己挥出的那一鞭一般,竟在倏然间消失无踪,再无痕迹! 她悚然一惊,眸子里的瞳孔也是一缩,心知不好,再做不得旁的想头,立时便脚下一点,竭力往后逃去!然而,便是先前青凌未曾逃过那一鞭子般,叶芷汀又如何逃得过如今附身青凌之上的容瑜的攻击?当即,不等她往后跃出半步,一只白生生的手掌便从虚空之中探出,彷如三月里那细细微微犹如女孩儿吐息般的春风,轻轻在叶芷汀背上拂过。 手掌上有一抹青蓝色的流光闪过。 叶芷汀的身体却猛然一折,凭空飘起十数米高,再在空中停滞半晌,方似断线的风筝一般,又重重落在远处灵兽的战场之上!这般遭际,她浑然不觉,只觉得七窍血液奔涌而出,浑身灵念寸寸而断,脑海中唯有痛楚而已! 这须臾之间的变化,落入边上的一干男妖眼底,便似霹雷,竟半点反应俱无,只呆愣当场!但等他们看到青凌忽而闪现在他们面前时,在惶恐之下,自然唯有一个逃字!只是,修为高低,岂能轻易越过,便是他们四散而逃,容瑜只轻轻挥手,这几个妖便也似叶芷汀一般,一掌之后便被击杀当场,跌落四处! 不过就在这时候,容瑜脚步微微一顿,眸光往那两只灵兽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与体内的青凌道:“那个女妖有个小物件护身却还活着,不过浑身灵念已断,再无生机,便救活回来,也是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体不能行,唯有一口气在罢了。倒是你要救的那个男妖,若是现在仍旧不设法,之后再无生还的可能。你的躯体太弱,我只能夺舍片刻,两者只能择取其一。” “救叶洲!”青凌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容瑜却是低笑一声,眉梢微扬,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便忽而出现在火海之中,边上就是叶洲。此时的叶洲早已是昏迷,那些伤口用处的鲜血也被火烤成褐色的血痕,脸色却未曾因为火势而多一分颜色。容瑜随意瞟了一眼,手指在这叶洲额间一点,他浑身一阵抽搐,竟又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却微微好了一些,连着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强劲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青凌的七窍也是滴滴答答流出鲜血来。容瑜倒也无甚吃惊,只伸手提起那叶洲,脚下一点便是离那两只灵兽数百米远,方放下叶洲,坐在地上闭合双目,将身躯交还给青凌――原是青凌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容瑜的神识了。 片刻之后,青凌从那一片温暖的青蓝色中苏醒过来,也渐渐能控制身躯。她先是咳嗽一声,口中便喷出数口黑紫色的淤血。而后,浑身那种针刺般的疼痛便如海涛席卷而来,她不由得抽搐半晌,才在竭力运转最后一点灵念的调息下压住痛楚。如此调息半晌后,身体也算恢复了三成,因翠崖山脉十分危险,且他们又受了重伤,血气十足,自然不能再耽搁。 由此,青凌喘了两口气,便急忙将腰间系着的一个锦囊打开,取出两包药粉,数条白叠布,擦去鲜血,涂抹药粉,包裹伤处。等着色色妥当后,她又给自己与那叶洲都抖上些遮掩血腥味的药粉,方才脚步略有些踉跄地往回走去。 一面走,一面调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青凌却觉得体内灵念渐次涌动,浑身也是舒缓起来。不过半个时辰,虽说身上伤势只好了五六层,但也能奔走如常。她虽说精神仍旧疲惫不堪,却有十分警惕,见着如此,忙就是运转灵念,尽速离开了翠崖山脉,又用纸鹤,将那叶洲送至叶之湄家门前。 ------------ 第十二章 芽生 慌慌张张将叶洲送入屋子里,叶之湄与她的母亲明芸自然是全副心神都放在伤重的至亲身上,与青凌不过几句心不在焉的话罢了。而叶铁栅叶渚这父子两妖,虽说也是担忧至亲叶洲,但他们却也更能沉着冷静,又修为颇高,稍作诊断,便发觉叶洲虽说外头的伤看得颇重,但内里的灵念却还算得运转自如,自会慢慢痊愈。也是如此,他们便放下心来,请青凌与外头的屋子坐下,细细询问了一番。 哪怕有叶之湄的情面在,青凌不敢也不会将前因后果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好在她先前对这件事,也是在路上思量过一番的,此时细细道来,却也十分顺当。自然,她也没全都含糊过去,只将有关容瑜的那一段遮掩过去,旁的自然都是说得清楚明白。从先前自己采摘材料回来,无意间遇到叶芷汀领着人与叶洲对峙,以及两人的几句对话并后头,叶洲爆发逃离,自己援手出主意,行至灵兽争斗处分路等,都林林总总说了出来。至于如何脱身,她便只说是心中担忧,后头便又回转,恰巧就是见着了叶洲昏迷过去,才急忙将他带出翠崖山脉,就轻描淡写带了过去。 对此,叶渚与叶铁栅两人脸色数度变化,然而随着青凌细细说来,他们的神情竟都是慢慢地平静下来。等着青凌最后用巧合之说,将脱身一事带过去,两人目光微微波动,但面上仍旧是一片沉水般的安静。半晌过去,叶铁栅才喟然一叹,道:“原是如此。叶洲他素来在翠崖山脉之中修炼的,这么些年也没受过重伤,不想这一日却是……”说到这里,他又叹息一声,没有接着说下去。 但青凌自然明白,叶洲是受了叶渚的牵累,而对此,叶铁栅这个做父亲的也说不得什么。毕竟,叶芷汀的性情如此,比较而言,只怕还真不是叶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不过,她也有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叶渚出了头,招惹了那个叶芷汀,使得她恼恨到要杀人警告。叶渚仿佛听见了青凌心中所想,脸上也露出些苦涩之色,只低声道:“族中年轻一辈素来以源明族兄为首,叶芷汀为副,前些日子因着参透了一样妖术,我欢喜之下也是一时忘形,竟未曾留手赢了叶芷汀。源明族兄见着也起了兴致,与我比试一番。想来叶芷汀她是为此心中生恼。这是我的过错,竟牵累到大哥身上!”说到后面,他脸上露出后悔忿然的神情,但片刻之后,却只剩下悔意。 听得这么一番话,青凌也是哑然无语。她还当是什么极重要的比试之类的,原来不过是寻常小事罢了。想来叶芷汀本就心仪那个叶源明,本来是觉得族中唯有自己与他并肩,常日里未必不为这个沾沾自喜过的。如今出来一个叶渚,竟得了自己的位置,又引了那叶源明的注意力,嫉恨之下,方才做出这种事来。 这个世界,还真是危险。 青凌想到是这么一个理由,不由生出几分无语与悻悻。但她口中的话自然不能如此,反倒是着意劝了一番,道:“这如何怪得了族兄,不过是小事罢了。如何能料得会生出这样的枝节来?只是,素日里只有千日做贼,没得千日防贼的。叶洲族兄已是如此,若是之湄姐姐她……”青凌说到此处便停下来。 但叶铁栅与叶渚听得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脸色都是有些铁青起来。“这件事,族长必定要与我一个交代!”叶铁栅缓缓呼出一口气,神情间已然多了些决断,口中说出来的话也是慷锵有力:“青凌丫头,你也放心,原是这症结在叶渚身上,你又救了叶洲那孩子,我们绝不会让你再受牵累!今番还得多谢你援手!” 说罢,叶铁栅便站起身来与青凌长揖。 青凌如何当得起这个,忙道如何使得,又伸手搀扶。这叶铁栅原本修为便高,强自行了礼,青凌也托不住,竟只得受了这么一礼,当下心中便不自在,只得还了一礼,又道:“族叔真真折我的寿呢。” 口中这么说的,她心中却还在意先前叶铁栅说的必要与他一个交代的话,不免苦笑。她虽然知道自己前头一句话多半会引起这些反应,但因为要遮掩容瑜的存在,叶芷汀等妖的下场,自然要这么提醒一句的。不过,叶芷汀等已是死了或是只留一口气在,叶铁栅若拿着这个问叶汉松,几日后事发,到时候凑在一起,且不说叶汉松到时候必生迁怒之心,就是从遮掩这一桩事的角度来说,也不能让叶铁栅透出这个信儿。自然,等着事发后,叶芷汀已是如此,面对叶汉松的怀疑与迁怒的可能,叶铁栅也不会吐露这些事情。 由此,青凌便低声道:“我却罢了,说来也没半个人见着我的。只是叶洲族兄瞧着伤势竟未十分严重,便是叶芷汀她认了下来,只说是打斗的时候不甚失手,族叔又能如何?倒不如在叶洲族兄醒来后,将另外那几个妖问个清楚,许是能够从他们身上做些文章!” 这话一说,叶铁栅与叶渚两个人四只眼里几乎同时都有些光芒闪烁,但面上或是有些沉吟,或是有些忿然不平,竟都是遮掩了过去,只口中半晌未曾说出一个字来。青凌见着忽而心中一动,也怕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略有些不安起来。然而,后面叶铁栅与叶渚两人都纷纷应下,又嘱咐青凌小心伤口等话,送了两瓶丹药。青凌便放松下来,又一一应下,再看了叶洲一回,方才告辞而去。 及至青凌回到家中,天色已然擦黑,她脚步沉重地走入屋子里,又跌坐在床榻上,休息了半晌,才是挣扎着起身洗漱一番,再在伤口上涂了些药粉,包扎妥当。这一番事情作罢,青凌才是微微合目,运转体内灵念,慢慢调息起来。 然而,这一次疲惫受伤之后的修行,竟是异乎寻常的顺利。体内的灵念极流利地运转,一呼一吸间,青凌便觉得自己的精神彷如又沉入了被容瑜附身后感觉到的那一片青蓝色的海洋之中,浑身都是暖意融融,如同春日里被日光与雨水充分滋润过的嫩芽般欢快地生长、生长,再想不得旁的事情。 就在这般惬意的时候,青凌眼前忽而又是闪现出那一汪水洼并一点嫩绿。只是,那一片蔚蓝的水洼涨大了许多,水泽依旧莹润光洁,上面有一点点彷如日光从叶子的缝隙间落下的光斑,点点星星,颇有几分瑰丽之感。而那一点嫩绿,也比之先前鲜亮许多,甚至还在一点点地长大,而后内里竟仿佛往顶上顶了一下。就在这时,青凌也觉得浑身仿佛随之一震,竟有一股酥麻感从四肢五骸中涌出来。 而就在这种感觉徐徐退去的时候,那嫩绿的星点儿又是从内里往上顶了一下、两下、三下。青凌便觉得身体也是随之脉动起来,又有一股莫名的酥麻感,使她迷迷瞪瞪间有些想要安安稳稳地睡了去。 就这般迷迷糊糊的时候,一声犹如花蕾倏然绽开第一片花瓣,又似第一滴春雨落在屋檐之上,仿佛是清脆,又仿佛是静谧的嘀嗒声倏然从她心底响起。她只觉得有一股甘露从天灵盖浇灌而下,浑身上下无处不舒坦,无处不爽利,直欲张口欢唱!而就在这时候,她的心神却下意识落在那水洼之中,那一点嫩绿之上――它早已不是先前那么一副模样,竟从一点犹如星子般的嫩绿,化为一株小芽苗。嫩生生的茎,犹自带着些浅绿,两片厚厚小小的嫩芽叶子却仿佛跳舞似地左右晃动。而它的根,仿佛也没有扎住,竟随着叶子的舞动,随意在这水洼之中四处游走。 随着这一株嫩芽苗的舞蹈,青凌的心也一点点平静下来,也不知何时,竟就是睡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等着她苏醒过来时,浑身便犹如被温水包围着,竟是说不出来的惬意舒适。她犹自带着一点迷迷瞪瞪,半晌才是彻底清醒过来。而就在这时候,她也注意到自己体内的灵念犹自运转不休,稍加注意后,她便陡然一惊: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就是突破了星火六层! 这般迅捷地突破,且又是在受伤之后,青凌不免为此呆愣半日,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而另外一面,叶汉松也是呆愣当场,双眼死死盯着一处,口中竟说不得半句话来。只是他此时的脸色,自与青凌有些惊讶却多是欢喜的不同,而是一片铁青。至于他死死盯着的那一处,原是放着一盏玉盏灵火。这一盏玉盏里的灵火便是叶汉松这等的修为,运足目力看去也只余一点点的光热,而这玉盏之下镌刻的却是叶芷汀这三个字。 ------------ 第十三章 交易 看着这三个字,叶汉松脑中不由闪过玉盏灵火的功用――玉盏灵火,妖炼师以上等玉料雕琢炼成,再取修者心头血滴入,用紫朝火点燃,可昭修者际遇。他们水木叶氏一族,自然用不得紫朝火,玉料也是中等,倒也取了琉璃火,这灵火虽不能昭示修为高低,却能知生死病弱。芷汀的灵火到了这等田地,便是只剩一口气而已了! 思及此处,饶是叶汉松素来城府极深,也由不得心神震动。却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一阵轻碎的脚步声,半晌后那脚步声便停了下来,又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唤道:“大人。” “事情查的如何?”叶汉松压住翻涌在心的情绪,脸上却肌肉抽搐,双目也有些赤红,口中吐出来的一句话,便似打铁般每个字都格外的硬而且冷。他身后的张管家听得这话,心中一面是悲痛,另外一面是心惊,忙垂头带着些泣音,道:“大人,今日芷汀小姐寻了数个已是收服了的族妖,便往翠崖山脉那里去了。只说是为着前些日子叶渚那小子出了头的事,如今却尚未有个分晓。连着那些个族妖也没一个回来。” 叶汉松面色铁青,但目光落在那一盏玉盏灵火之上,忍不住悲从中来,说话的声音也是低沉下去:“翠崖山脉虽是险境,但我叶氏一族常年于此,如何避险自是了如指掌!何况芷汀素来聪慧!必定是旁的妖作祟,方才让芷汀她受了累。她年岁尚小,如今却是一息奄奄……” “大人!如今也再顾不得旁的,头一样却是要寻得小姐才是!不若召集所有人手,往那翠崖山脉细细搜寻?”这张管家并无子嗣,又是瞧着叶芷汀长大的,自是待她犹如己出。虽然知道叶汉松所图甚大,且族中安插的那些个人手也不能轻易暴露出来,可想着叶芷汀,他便忍不住想要全力以赴,再顾不得旁的。 叶汉松听得这话,心中也由不得一动,然而他唇角微微张开后,却又想着自己这么些年的经营着实不易,且族中那些老怪又极难应付。由此,他不免有些踟蹰不定,半晌过去,那脸色也有几分狰狞起来。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能不早下决定,瞧一眼那玉盏灵火,他便咬着牙道:“翠崖山脉何等地方,便是将他们都发动起来又如何?竟不如托族中长老等用神识搜寻一番。若如此尚且不能,便千百万个妖填进去,也是无用。” 听得这话,那张管家也是心中有数,默然无语,半晌才是道:“大人,若是托与族中的长老,必定要贡些物件,却不知得寻些什么来?” “将半年前那一样乾明玉液莲子取来。”叶汉松沉默许久,才是从口中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三长老素以神识辩能称雄族中,与他这一样,求这一件事,必定妥当。” 张管家听得乾明玉液莲子这样东西,也是眉头耸动,但听得后面一句话,也由不得点头。若是平日里,他自然少不得因为叶汉松的决断,说几句大人英明之类的,但如今瞧一眼叶芷汀的玉盏灵火,这张管家也只剩下一腔悲痛,当即也不做声,只垂着头迈步离去,及至到了外头,便忍不住洒落几滴老泪来。 叶汉松如此修为,便是不看,也能体察到七分情况。这叶芷汀是他的独生女儿,自然比张管家更亲近三分,当即忍不住又看一眼那玉盏灵火,不禁大悲,连着眼前景物也看不分明了。然而,他心中仍旧存了一线希望,待得张管家将那乾明玉液莲子送来,便忙收缀一番,又亲自捧着送到了族中三长老那里,着实虚与委蛇了一番。才得了一个信儿,他便赶忙就点了素日人前的几个心腹,紧着到了翠崖山脉的一处。 这一处已然是山火渐熄,只有三五处犹自有些炎火,满地都是一片灰黑之色,却又有些草根书芽绽出些绿意。叶汉松见着与三长老所说的处处相合,忙命一干妖细细搜寻,不多时便将五六个早已击毙的男妖,并唯有胸口一点余温的叶芷汀寻到。 若是平日里,张管家必是要细看一回,再与叶汉松说一声尚且有一个妖未曾寻得的话。但此时他两只眼睛瞧着叶芷汀人事不知,伤痕累累,唯有一口气尚存的模样,早已是魂飞天外,只顾得垂泪悲痛,哪里还记得旁的!便是叶汉松,虽说早有准备,又极有心胸的,可瞧着独生女儿如此,也再理会不得旁的事情,略吩咐心腹一两句话,便是与叶芷汀喂下两三种灵药灵液吊住性命,方急急运转灵念,一则护着女儿叶芷汀,二来也是尽力回去,请来妖疗师细细查治。 是夜,叶汉松宅子里人声沸鼎,忙乱不休。青凌却是半丝儿也不知道,反而又极为欢喜:自己突破星火六层。这般下来,她总算也在这妖术府招选上面能过了最明面上面的一条儿了。然而,等着半晌后她又是好生运转灵念,仔细体味星火六层的境界与威能,将将对着星火六层稳固了几分,不免想到旁的去――这等修为,于妖术府的招选来说,还只是擦了个底儿。然而,这修为一事,又是极难瞬间提升的,星火六层就星火六层,暂且不理会。倒是那妖术,叶渚与那叶源明相差颇多,参透一样后也能在比试之中得了不少好处,可见自己若是能有三五样合宜的妖术,仔细参透联系之后,未必不能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青凌脸上的欢喜之情又露出三分来。只是下一刻,她想到妖术的种种,不免露出几分酸涩来。 妖术有这等威力,又如何能轻易寻得?再者,妖术与灵诀并自身血脉根骨息息相关,若是三者相互之间稍有偏移,威力便是大打折扣,若是三者相合,这灵术使出来也是威能更添数倍。也是这么一个缘故,这妖术的修炼也是更难上一层楼。 不过,以自己而论,自身与水木千叶决十分契合,若是能有水木千叶决一脉相承的灵术,自然再无不妥之处。然而,这水木千叶决原是容瑜所给予的,外面再也寻不得的,又如何在上面做文章?可这一条路途掐断,她便也只能寻一些水木相关的妖术,仔细琢磨后,细细试验体味,这般慢说这两三个月,便是三五年,也是未必能成的。 想到此处,青凌心中的欢喜之情倒是去了大半,独自坐在那里半晌,才是没个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闭目入了那息壤空间,思量着如何见那容瑜,问一问水木千叶决的事儿。 而此时,容瑜却正是站在息壤空间正中的那一株花树之上,遥遥凝视着似雾非雾的天空的一角,若有所思。无数纷杂的花瓣从他身前身后的空间里坠落,因他生得着实秀逸灵涓,一身宽袖白衣,越发得显得清隽如玉,卓然出尘。便是青凌与他渐渐有些熟识,平日里也不再为他面容惊诧,此时抬头一望,她也由不得心中一颤,喟然赞叹不已。 却还是容瑜略一低头,目光落在青凌身上,她才回过神来,一面暗暗啐自己一声花痴,一面忙垂头一礼,低声唤了一句:“大人。”后面的话,便有几分难以出口。 容瑜一眼扫过,见着她修为略高了一点儿,又面颊发红,似有几分羞惭,但目光清澈,竟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然。他心中一转,思量着前后原委,便明白了八分,当即便点了点头,白衣宽袖在枝桠上略一闪过,他便是站在树下,淡淡着道:“水木千叶决虽是寻常,却是根基。若是你修至灵府,自可再从三样灵诀之中择选一样修行。此事尚且不到眼前,想来你也未曾留意。如今前来,可是为了妖术?” “是。”青凌低声应了一句,却不曾说什么交换的条件等等,她自己知道自家事,又颇为清醒,自然明白以现在自己与容瑜的差距不可以海里算。唯一能看着的,也就是自己以后前途罢了。如今他若是与了自己妖术,换个日后,那是他愿意赌。自己若说什么交易之类的,却是愚蠢了。因此,她自觉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竟不做声。 容瑜原是聪敏旷达之人,如何瞧不出青凌的心思,对着态度,他略有七分喜欢,也有三分摇头。不过,想着先前自己的决定,他仍旧是道:“这妖术却也不难,一株十二品清静玉莲便罢了。”他话音才落,青凌便是一怔,想着先前叶芷汀一事中约定的离尘三生草,不免有些疑惑:这两样东西,她虽说从未听过,但一听便觉得十分不凡,且又是容瑜所求之物,他都难以寻得,又有什么信心能从自己这里寻得这两样来?且先前那离尘三生草提及的是培育一词,这有从何而来? 由此,她不免略有踟蹰,抬眼看着容瑜仍旧是一派闲淡自若,再一沉吟,便低声道:“若是我能得了这两样东西,自然是不惜的。可大人都尚未寻得的东西,我又如何能得来?” ------------ 第十四章 暗生变故 对青凌这个疑问,容瑜微微一笑,眉目分明宛转如画,却又透出风流洒落之感:“离尘三生草,十二品清静玉莲,一是九品材料,一是十品材料,珍稀之极。若是旁人,纵然有千百粒三生草籽,玉莲籽,也是不能的。但你身怀息壤,却又不同。息壤者,生生不息。其内藏的灵力充沛不尽,足可生成一个界。你既有这般异宝,着意栽培一道,异草灵植于你而言,却也不甚艰难。这两样材料,也可企及。” 这话一说,青凌登时也是听得怔住,半晌才是反应过来,当即又将先前自己栽培轻月草的一段经历细细琢磨了一番,便有些领悟:这息壤所生成的空间,灵力充沛之极,又似乎已是认自己为主,唯有自己能用它栽培灵植。因着如此,容瑜不知道什么缘故需要那些灵植,方才与自己有了这么一番交易。 如此你情我愿,又是能顺利达成交易的。青凌便是松了一口气,暗想自己虽说要专心修行一道,以求能在这个世界得个容身之处。但既然息壤有这么一个好处,且容瑜的交易也是与自己有益,自然对那栽培灵草这一门也要细细学习方是。由此,她便郑重道:“若是如此,我日后必定全力以赴,仔细钻研栽培灵植一道。”至于容瑜何为要着两样材料,她却是半个字也不曾提,更无半分对其好奇的心思。 容瑜听得这话,见得青凌如此神态,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便稍稍弹了弹衣袖,道:“既是如此,这水木千叶决相合的三篇妖术我便都与了你。”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三篇妖术不过是芥末之微,并不值得挂怀。青凌听得却是迥然一惊,非但两眼有些发直,便是脸上也有几分恍惚失措:妖术,素来以项而论的,若是能够勾连成套,便是一族中的绝密了,至于成篇,更是极难听闻的,也就一些著姓大族方才有这么数篇。而容瑜此时,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倏然就是掏出三篇来。 青凌脑中闪过这么些事儿,便越发觉得晕眩,便是半晌也回不过神来,只呆呆站在那里。 见着如此,容瑜却是略略一愣,只当青凌尚且看不上这三篇妖术,便眉头微微一皱,道:“这三篇妖术虽说与水木千叶决一般,多半用于灵府之下的修行,却十分契合。妖族素来重契合,我方与你这三篇。若是你心有不足,犹自想得个能修行至天曜的妖术,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契合不足,于今而论,未必能如这三篇得用。” “大人眼界极高,我却是万万不如的。休说什么修炼至天曜的妖术,也不说这三篇妖术,便只有一篇妖术,也是尽够了。如今竟有三篇,我却是吃惊得连话也忘记说了哩。”青凌轻轻吐出一口气,对于容瑜这个误会,她自是有些哭笑不得,便将其中的原委粗略一提,看着容瑜依旧是眉眼不动半分,心中不免又有些艳羡:大款什么的,真是羡慕嫉妒恨。 存了这番心思,再看着容瑜的时候,青凌便觉得略亲近了一两分。容瑜却是浑然不觉,他本是修士,不甚在意这些灵诀妖术的,听得其中缘故也不放在心上,只听得青凌十分愿意,便丢开手,道:“待你出去,便可知这三篇妖术,至于如何修行,却得自行琢磨。”这般寥寥数语,他便挥袖而去,青凌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瞧见他又径自站回到那株花树之上,再无旁的言语。见着如此,青凌自然也不多说旁的话,只是微微屈膝做了个礼,便是离去。 果然如容瑜所说,待得青凌从息壤空间出来,脑中便是一痛,如先前水木千叶决灌输而入一般,竟是痛楚难当。一会儿是脑子里凭空充溢了许多知识,胀痛得神志昏沉,由不得翻腾不休;一会儿脑中却如被扩展开什么新的领域,竟是被刀斧加身一般,激痛无比,一发得犹如上了砧板的鲜鱼,只不住得蹦跳。这般反反复复折磨来去,青凌却比之先前水木千叶决的时候,虽说更清醒了三分,却也更痛苦了十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妖术相关的信息都是安安分分下来,青凌又是过了半日,才是缓缓从那些痛楚之中缓了过来。而此时,她已然是浑身冷汗淋漓,连动一动小手指的力气也没了,只能瘫软在床榻之上,任凭汗珠子从上而下滑落、下坠,继而渗入床榻内里。 便是如此,青凌想着那三篇妖术,却仍旧露出些笑容来。也是因此,她看着此时落在床榻上的朝阳霞光,那种生机勃勃绚烂之极的明媚,使得无甚气力的她顿生几分光阴美好之感,竟连身上的倦怠,仿佛也一时消去了许多。 而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叶汉松那里也是渐渐平静,待得黎明将近,那些个妖疗师俱是离去了,整个宅子便几乎接近死寂起来,半点儿人声也没有。这只是因为,那些请来的妖疗师在细细看过叶芷汀后,俱是与下了一般无二的定论:叶芷汀余生顶多也就是用药吊着一口气,再无恢复神智的可能。除非,以五品丹药寰生丹激发那一点余下的生机,方能换来片刻清醒。除非,能服下八品丹药生生丹等疗伤圣品,方有几分可能。 对于这么一个结果,叶汉松站在庭院里,足足一个时辰,也不曾动弹一下。 唯有后面那一轮朝阳从东方升起,绚烂光灿,他被日光照射良久,终究抬起头,凝视许久,方才垂下眼来,低声唤道:“李管家,吩咐下去,将昨日去过翠崖山脉的妖都细细探查出来,一个都不能放过!澜氏、苍氏那里,我自会处置,你将洞鸣散市并族中那些杂碎,都细细查个明白!” 张管家对于叶芷汀这么一个结果,自然也是大恸不已的。陪着站在那里,他竟也是木楞了,便是叶汉松说了这么一通话,他也没个反应,还是叶汉松一声呵斥,他半日后方才醒悟过来,老泪满目,只哽咽着应了下来,目光里却透出一丝凶气。 而后,这水木叶氏并那洞鸣散市便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竟是翻天覆地起来。 叶芷汀之事,也是不胫而走。 对于这件事,自然有些妖心中快慰,也有妖胆战心惊,更有些妖观察斟酌,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旁的暂且不论,只那叶之湄家中,却是为此着实细细说道了一番。 “洲儿之事,你们休得再提。若是旁人询问起来,只说他近来修行颇有些进益,便有心突破。后面再是查什么的,也有个突破不成受了伤的托词。至于翠崖山脉,不能再提半个字!”叶铁栅本就是对青凌先前一番话存了疑,后面听得叶芷汀等竟出了这样的大变故,一发得心中有数,只是与妻女说起来,却还是一派正经,又道:“那叶芷汀已是如此,先前种种,也是一了百了,说不得什么了。只是族长独有此女,素来珍爱如宝,若是知道先前叶芷汀与洲儿并青凌有这么一段事在,便是修为高低在那里,不生出什么疑惑,也要迁怒的。既是如此,我们便索性遮掩了去,省的再出什么事情。” 明芸与叶之湄母女两人平日里便是极温柔和气的,虽说因为叶芷汀伤害叶洲一事与她生了恨意,但听得叶芷汀落个这样的下场,倒也再无旁的心思,反倒都叹了一口气。明芸更是道:“天下父母心,这叶芷汀却还罢了,族长独有这么一个女儿,素来如同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如今,我却不可怜那叶芷汀,只为族长这做父母的叹一口气。” 叶之湄也是点头,而叶渚却是半晌无语,许久之后,他才是随着叶铁栅的话劝了母亲明芸几句,又是引了叶洲的状况,使得母亲妹子都去叶洲那里,自己才抬头与独自坐在那里的叶铁栅道:“父亲,这一桩事,青凌那里分明有异。且不说她言辞含糊,只大哥身上便有许多出奇之处。他受的伤多半几可见骨,又使了碎铁击,必会伤及内里灵念,若无人处置,只怕也会如现今叶芷汀那般,但他如今却能自行痊愈。且叶芷汀性情狠毒,哪里能那么容易摆脱。如今这般局面,必定是青凌使了什么异宝手段!” “到底,她也是救了你大哥。”叶铁栅沉默半晌,才是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看着叶渚犹自盯着自己,他便又道:“不论青凌那丫头使了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异宝,只消这一件,我们家便动弹不得!莫要忘记,这事情原委却是在叶洲与你身上的,若那青凌说出来,族长却又如何说去?” 叶渚登时也是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他才是道:“便是如此,当年族叔颇有些传言,只怕除却青凌所得的,尚且有些别的存着也未必呢。且她一个小妖,又有什么能干?倒是辜负了这些物件。旁的也就罢了,小妹素来与她交好,且让她多去瞧瞧,父亲您看如何?” 叶铁栅深知自己小女儿的性情,知道这不过是幼子略有些不甘,搜寻出来的法子,却没什么大用的。但他心中未必如面上平静,沉默半晌,竟也是应许下来。 ------------ 第十五章 妖术 然则,虽说心里是存了那么一番说不出去的念想,但对着叶之湄,他们父子两人自然也改头换面,从头整出一番好意来,着实劝说了一通。不外乎打着叶芷汀之事的幌子,说着怕青凌那里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又不能露出什么行迹来,什么都是比照着平日那般方好,便想着她多去关照一二。若是有什么异样之处,不妨也仔细些,回来再与他们分说一二等等。原是父兄所令,叶之湄素来温柔悯和,又是与青凌有着多年情分在,且又有青凌救了叶洲的事儿,自然都是问了个清楚明白后,方一一应下,着实细细办了。 也是如此,青凌见着叶之湄时时过来,旁的事儿没说,不过事事照料而已,与往日相比,虽说更是殷切,但她想着叶洲的缘故,倒也不曾提防小心什么。只当叶之湄有心回报救助叶洲的意思。而叶之湄着实小心在意,因着青凌一应的出奇异样之处都是在那息壤空间之中,且叶洲之事暂且未曾发出来,叶汉松也寻不到她这里,自然也探查不到什么异样的地方。一切均是太太平平,毫无纰漏之处。 后头便是说起来的,也唯有青凌修为的进步神速这一样而已。 对于这个,叶之湄自是为青凌欢喜,倒也没放在心上。但叶铁栅并叶渚父子两人却是心中有数,虽则叶之湄每每说着太平两字,但他们仍旧心中存了念想。只是此时没有由头,又有叶洲牵扯在里头,总有些牵制之处,暂且不能发作出来,一来二去,便也无甚动静了。 自然,这般事情都是后话。却说青凌从容瑜处得了那三篇妖术,虽说因着灌输知识,着实疲惫不堪,后头甚至昏昏沉沉睡了一日,方才苏醒过来。但她于这等安生立命之事,哪里愿意拖延,只待得神智恢复,又是收缀一番后,她便沉淀思绪,舒缓情绪,又是运了灵识,于脑中调出那三篇已然刻印入心的妖术来。 既是出于容瑜这一处,这三篇妖术自是不凡。 只说青凌沉心静气,好一通感应,方才于灵识深处翻了出来。却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缘故,她虽是知道那是三篇妖术,可灵识之中,却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片、一颗黝黑的圆珠并两片蜷缩相互拥着的绿叶。略一思量,青凌便是驾驭灵识,先取了那一块巴掌大的玉片注入其中。 待得灵识注入,心神灌注,那玉片陡然显现出渡厄两个字,像是这一篇妖术的名儿。然而这两个字,若是细细看来她却是从未见过的,唯有心神之中,却一瞧见便认作渡厄之意。想来,这也是修者手段了。 青凌将那渡厄两字在心中咀嚼一番,心中思量不休,却又见着那两个字渐渐隐去,半晌后,方又显露出两行字来。这两行字,意思倒也十分明晰。青凌细细看来,又是琢磨一番,竟是针对神识的妖术修炼,倒是有些吃惊。照着素日知道的,妖族的妖术,俱是拟态般的手段,这容瑜与的妖术,却是神识相关,着实奇怪。 不过妖族素来以神识为重,且先前水木千叶决于她十分得力,青凌自然也是信得过容瑜在这方面的信誉的。因着如此,哪怕与如今妖术颇有些不同,她也是十分经心,并不敢怠慢了去。 却说这两行字迹,不过短短十六个字,连一项妖术也算不得,青凌虽说按照这个法子做了一通,隐隐觉得浑身轻快了些,可旁的却再也没的。到底,这不过两行字,连着头尾都没有,虽说青凌稍稍试用后,没觉得有什么坏处,可也不敢多练,竟只能看了几次,暗暗记在心底,便再有不舍,也只得将它暂且放下。 至于那第二样的黝黑圆珠,待得青凌将灵识注入其中,便有汲灵两字闪现。然而,不等青凌品读一番,这汲灵两字倏然消散了去,而后一项妖术的详细便从心中流淌而过,竟是详细明白得很。青凌见着头尾俱全,诀窍等又是罗列得十分细致,虽说有些地方心中略有些不明白,可也由不得心中一喜。 却不想,这一欢喜,那灵识本便是妖族天性所有,并比不得神识,心绪略有波动,那灵识便也就是一断,竟就是瞧着不分明了。青凌见着如此,忙就是收敛心神,重头来过,倒是着实将这一项妖术琢磨清楚,细细体味了一番。觉得色色都是明白,样样都是清楚了,她才是微微睁开眼,细细运转灵念――这一项妖术却不似前头那篇渡厄的妖术,唯有两行字的,且又与神识无关,倒是勾着灵念的,她自然得越发得小心。 说来也是稀奇。 这妖术的修炼也是极难的,并不比灵念容易多少。且不说平日里听得见着的一些事,便是先前叶渚说及自己参透了一项妖术,欢喜不尽,甚至失了素日的谨慎,也可知妖术的修炼之艰难了。青凌前面渡厄篇的妖术也便罢了,妖族生而有灵识,于神识一道自然是一脉相乘,原就是入了门的,纵然只是两行字,自然略略一用也有几分准数。谁知这一项从漆黑圆珠里头得的妖术,竟也颇为顺利。 青凌褪去脚上鞋袜,赤脚贴在地面之上,便是闭上双目,一面暗暗照着这一项妖术所说的诀窍,将一部分灵念截下来,于双脚底儿滋润躯体,又是努力照着那法子勾画出一个并向的小灵念循环。这灵念循环,若是往常说来,原是日久年深,从小儿起便是由父母灌注,细心培育,又在八岁之后,自己每日里滋养运转,并非容易分离的,更别说重头在双脚底儿构筑一个与它无干的小灵念循环。 然而,却又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青凌比照着这个法门,小心仔细,又极稳当耐心地一次次勾画,一百二十次后,竟不用青凌耗费心力再行冲刷勾画,这小灵念循环就略略有几分得了意思,竟只消有些灵念,便能自行运转起来。 如此一来,虽说这一项妖术尚为成功,却也有个底儿,多少也是三分能成的了。青凌自是欢喜得。只是她如今不过星火六层,虽说灵念比之先前星火五层的时候更增了五倍,但这一番勾画小灵念循环,又是费心,又是费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体内灵念竟是有将近干涸了。 既是如此,青凌倒也无法为继,只得擦拭了额间汗珠子,又歇息半晌。偏又不敢再运转灵念,只怕自己这会子体内灵念因着运转而恢复过来,那个小灵念循环,因着妖术尚未完成,自己这么一动灵念,便将它毁了去。 因着这么一个缘故,青凌只得再将心思放在那第三篇妖术上面。便又是如前面一般,她将灵识注入那两片蜷缩相拥的绿叶上面。这绿叶也是不同,竟在灵识之中发出千万道毫光来,又是径自微微颤抖,半晌后,那两片叶子方才舒展开来,露出里面一滴犹如珍珠般浑圆的露珠来,而这露珠底下,又镌刻着生息两个字。 而这一粒露珠,虽是透着水的光泽气息,却又印着那两片绿叶的影子,青凌用灵识微微扫过,那露珠微微一颤,她脑中便有三项妖术从心底浮现,详详细细,更比第二篇妖术的那一项精细明白。然而,这般妖术,却都是要运转灵念的。 青凌细细看来,一者有些欢喜,二来又有些迫不及待的遗憾。这欢喜,自然是因着这生息篇的三项妖术,却与先前渡厄、汲灵两篇妖术不同,原是如今她听来的以拟态为主的妖术相似,立时能见着攻杀之用的。二来,却是因着前面汲灵的那一项妖术尚为成事,一时半日,竟不能修炼这三项妖术。 只是,青凌本也不是那等贪心糊涂,一时心思过去了,倒也放下,只将这三项妖术细细体味玩赏一番,又从头到尾看了三五次,将它们牢记在心,再无偏斜疏漏:这三项妖术,归属与生息这一篇妖术之中,名字自然也与这生息两字一脉相承,头一项唤作“种灵”,次则为“生机”,最后则为“芽生”,倒是与栽培灵植颇有几分相通之处。 不过这三项妖术,俱是指法,“种灵”为点,“生机”为丝,“芽生”为形,虽说是三项妖术,若是照着顺序比划而来,这威力却比单独一项使来更增了数倍威力。且这生息篇前面便是点出,这一篇妖术,却得生机盎然之处,水木活络之地,从中细细体味,修行方能更相顺畅。 青凌将这些又是看了一回,一时略有些踟蹰。她并不愿于旁的地方修炼妖术。倒不是旁的缘故,只因这三篇妖术便是著姓大族也是少见的,且又是容瑜与的,凭着先前水木千叶决所显示的档次,必定品阶也是极高的,若是落在有心人眼底,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什么仗势强夺,甚至杀人灭口还是轻的,若是心中生了疑虑,将自己掠走用那丹药功法控制了神智,那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了。虽说这等几率不高,但她方才得了这三篇妖术,自然也有几分患得患失,少不得多生些念想。 也是因此,她思量一番后,却暂且放下这生息篇的妖术,重头将心思放在汲灵篇的那一项妖术之上。 ------------ 第十六章 叶源明 先前因着怕破坏了那个小灵力循环,青凌不敢运转灵念以求尽速恢复,但如今灵念已然自行恢复了七成,她便又用灵识细细观察那个小灵念循环,见着它虽说不是顺转如意,圆润流转,与之前却也没什么的差异之处。她便松了一口气,又细细引导勾画了数十次,这个小灵念循环,便也渐渐疏通了许多,内里灵念转动自是慢慢平顺了几分。 瞧着这小灵念循环已是略有些模样,青凌心中暗暗默念了两次汲灵篇这项妖术的诀窍。再与记载的细细比较一番,觉得两者十分契合后,她便又接着做下面的步骤:抽取沟通灵念,疏通灵气,浚通数处穴道,勾连灵气、灵念并穴道使之融合等等。这几个步骤,虽说略有波折,也因着灵念消耗殆尽,须得休息恢复停顿了几次,但一样样做来并无难以达成之处,却也算颇为顺畅了。 待得青凌将最后一步――穴道与灵念、灵气照着法门都融合起来,只运转了数次,倏尔间便有一丝丝极细微的灵气从脚底缓缓腾升并渗入体内。这些灵气虽说细微,但是青凌此时正是用全副灵识观察那一处,便是再细微,也有几分体察到。而她注意到这一点后,自是更细细辨识,便觉得脚底的那些灵气如同一汪清澈的温泉,带着些热气,却又十分顺滑滋润。虽则,这些体外吸入的灵气与体内略有几分不同,但相互之间,却也有几分水乳交融之感。若是等着灵念运转,这些灵气化为灵念之后,更是一般无二,再无体内体外之分了。 这般,青凌方才将那汲灵两字体味出三分来。素来妖族修行,以神识为重,体内运行至灵念,也是神识锤炼灵气之后再行驾驭的。因此,灵气虽是根基,却无从修炼,只是因着修为增高,身体自行吸取灵气,然后供给与灵念。而这篇唤作汲灵的妖术,竟能沟通汲取体外灵气以增长体内灵气,于灵念修行而言,便说是如虎添翼也不为过。 有了这等思量,青凌于这汲灵的妖术越发得上心,然而这妖术虽则青凌修炼得颇为顺畅,但这效果却不甚好,不过添了些微末的灵气罢了。若是不用灵识仔细甄别,这一点儿灵气增长,在运转灵念时,不过一滴水与大海的区别,能算得什么! 然而,青凌却也知道,这不过是汲灵这一篇妖术之中最初的一项妖术。素来以篇章而论的妖术,都是贯穿始末,一脉相承的。这汲灵篇妖术,虽说起头灵气增长甚微,可随着自己修行,能获得的妖术越是精深,自然也就越有效果。况且,蚊子再小也是肉。于妖族的天分资质而言,这副躯体算不得出众,先前虽说家中贫困,但原主于修炼一道也是颇为勤勉的,十五岁方才星火四层,便再是高看,想来也不过中等资质罢了。 而这一篇妖术能变相增进资质,她自是于此十分经心。 由此,青凌却是打定了主意,每日里的修行,一半的时间放在这一项汲灵妖术上面。只是虽说有了这般决定,但到底这一项妖术是长远的打算,等着三两日过后,青凌虽仍旧每日里经心修炼汲灵妖术,但想着妖术府的事儿,便也将一半儿的心思放在了生息篇的三项妖术之上。 不想,这三项妖术竟与她迎头一击! 先前不论渡厄篇的那两行妖术修炼的要诀,亦或是汲灵篇的妖术,青凌都是如鱼得水,十分自若。虽说不曾因为这个自鸣得意,暗想自己天分资质寻常,悟性却是出众,于妖术上一点就通,但也觉得容瑜与的三篇妖术与自己十分契合,必定能比旁人修行更为顺畅。 谁知,这生息篇的“种灵”、“生机”、“芽生”三项妖术,她却是半点儿也不通,虽说都是照着那细致的法门谨慎行来,自觉半丝儿也不曾出错,但运转灵念后,那按说会从指间迸出的妖术灵念却是半点响动都无。就是竭力运转灵念,那些个灵念到了这之间儿,竟就是如泥牛如海,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对这般状况,青凌先是一怔,却也不以为意,但后头再做了十数遍,却都是这么一个结果。一来二去,她将体内灵念耗费得干干净净,犹自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出了什么差池。 这般结果,青凌自是心中不乐,又有些不信,见着灵念已是将近干涸,忙就是运转降息以滋恢复灵念。然而这一日过去,反反复复将近百次,将这浑身的灵念耗费殆尽五六次,她依旧是一无所得。 因着如此,她也由不得收敛了前两日的欢喜轻浮之心。当下思量一回,又是将那头一项的“种灵”的妖术诀窍细细琢磨后,青凌才是下定决心,预备明日早些起身,往那生机盎然,水木活泼之处修炼这生息篇的妖术。 毕竟,总不能因噎废食。为着怕旁人见着自己修行的妖术高明,于屋中也无从修行,便放弃了这三项妖术吧。再者,自己修炼妖术,为着妖术府的选招,难道到了那时候,仍旧不用这些妖术?再者,妖术再是高明,自己也不过星火六层的修行,便使出来倒也不会太招人。且那生机盎然,水木活泼之地,想来也是人迹罕见的,自己于那一处修炼,说不得便是二三年,也无人见着。 如此拿着各种由头安慰了自己一番,青凌心气渐渐平和下来,又想:这三篇妖术既然是与水木千叶决十分契合,彼此之间未必不能相互参照一番。既然说生机盎然,水木活泼之地,与生息篇妖术的修炼有益,于那一处,另外两篇妖术的修炼说不定也会有所进益。 想到这一点,青凌方多了些欢喜。 待得第二日,这天边方才有一丝霞光微泻,青凌便是苏醒,一番收拾之后,她便照着原主原本所知的方位,略略靠近那翠崖山脉,一路细细搜寻。时不时停下步子运转灵念,再用那汲灵篇的妖术体味一番,不想,这汲取的灵气竟果真有些波动。用着这个法子,青凌东走西看,一个时辰之后,竟也寻得一处生机盎然,水木之气颇为活泼的地方,可喜地方也有些偏僻,心下自是欢喜。 却说这一处,原是翠崖山脉上数条溪泉蜿蜒而下,于这里汇聚成了一处湖泊。而这湖泊边上,花木繁盛,高大的树木遮掩住了日光,下面的各色花草也是如同缎子一般,簇簇拥拥,比之旁的地方,更添了三分生气。尤其这湖泊之中竟有一株水生沧沁杉,此时正是花开时节,大朵大朵蓝色的花朵犹自盛放,与那湖光相应,使人于静谧之中,又生灵动之感。 青凌见着,不免生出许多感慨。先前自己还是现代都市里的普通人,那时候也曾看过一张照片:那是一株生长于水中的树,虽说干枯的枝干已然失去了生命的迹象,却在清凌凌的水波之中犹自昭示出一种别样的生机。那时候,自己便是想过,庄子说得好,上善若水,也唯有这万物之母的水,方能与死物这般生气。 想到此处,她心中忽而一动,也不知道怎么的,手指头竟自发自觉微微一颤一抖,极其自然地于虚空之中点出。而随着这仿佛浑然无意的一点,青凌的指尖倏然有一星儿青蓝色的圆滚滚的犹如露珠的灵念迸出。这一星儿的灵念,极圆滚,又仿佛极灵动,在青凌那愕然的目光之下,带着一丝光亮,径自注入那湖泊之中的水生沧沁杉的一朵花蕾之中。 青凌眼见着这般情景,一时也是怔住。却就在这个时候,那一朵花蕾竟是发出浅浅的青蓝色光芒,而后颤颤巍巍地绽开一片片花瓣。不过片刻之间,那花蕾便是成了一朵盛放的花,姿态优美,鲜亮灿然如画笔细细描出一般,花瓣花萼等处,犹带滚珠似的露珠,比之旁的花朵,更添生机。 如此瞧了半日,青凌也渐渐回过神来,正是心下急转,思量着先前那一点中透露出的妖术诀窍,又琢磨这妖术的效果。忽而边上有个声音响起:“呀!怪不得瞧着眼熟,我记起来了,你是先前碧云身边的那个小妖!” 猝不及防听得这一声,青凌一时也是怔住,当即转身看去,却见一株花树之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俊秀的男妖。这身量高的年岁大一些,许是十八九,生得俊美挺拔,只是神情淡漠,让人不能轻易接近。至于那身量矮,不就是先前曾在那叶汉松的宅院中见着的叶江安么? 青凌瞧着眉头微微一皱。 那叶江安却是自来熟的,竟便是凑过来笑嘻嘻着与青凌道:“你叫什么名字?”问了这一声,他又忽然回过神来,笑着指着自己到:“我是叶江安。”然后指一指犹自站在花树之下的少年,道:“那是源明族兄,你知道的。”说到这里,他促狭地挤了挤眼。 青凌听得源明族兄这四个字,倒是一怔,抬头仔细打量了那少年一眼,暗想:这就是那个叶芷汀喜欢的什么叶源明? ------------ 第十七章 点拨与逼近 心中这般想着,青凌看向叶源明的目光里,自然也透出了些端详的意味。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容瑜这等容色的人瞧着多了,她倒是不觉得这叶源明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虽说他也长身玉立,修眉俊目,着实有几分风姿,到底年少,不免显出略有几分青嫩。 不过,这究竟只是她的一点好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青凌自然也没放在心上,依旧是形容自若,与叶源明并叶江安两人稍稍行了个平辈的礼儿,唤了一声:“源明族兄,江安族弟。”便不再多说旁的话,心底却不免有些担忧:他们先前看见了种灵这妖术的施行,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思。 叶源明不过略一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那一朵被青凌用“种灵”妖术催出的花朵上。 叶江安见着如此,便知道自己这位族兄又是思量起妖术的事情。他不免有些悻悻然,原本他好一通纠缠,才让源明族兄带自己过来,可以一览素日族兄修行的地方。谁知这里竟有了旁的妖在,且她修炼的妖术似乎入了源明族兄的眼,一时半日,自己倒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源明族兄素来专注修行,此时若是与他说道,也是无用,反而惹他厌烦。因着如此,叶江安便有几分无趣。再看看青凌,原是修为低弱,不过星火四层,如今倒是略有长进,虽说这般岁数,只不过星火六层,也就是寻常而已。但一者现今无事,二来,先前那妖术也颇有几分新奇,源明族兄入了眼,想必也有些好的,因此,他方想了想,寻了个话题随意说道起来:“族姐何必如此客气。说来这里还是源明族兄素日修炼的地方,若不是我今日一番纠缠,竟还不得而知呢。倒是族姐比我有运道。” 他说到这里,叶源明已然将目光从那一朵花上收了回来,只淡淡看了叶青凌一眼,唤了一声族妹后,才与叶江安道:“着实呱噪。”他的声音颇为冷脆,便似白玉碗被敲击般,透着一股冰冷。然而,等着他又转头看向青凌的时候,她却发现,这叶源明的目光纯粹专注,只消他定定凝视你一眼,便有一种在这世间万千物象里,唯有你一个是他心神所系。 这自然是假象。 但出于女性的些许虚荣,青凌还是对叶源明的感官好了一些。只是毕竟是陌路之人,且又先前那一番遭遇,她总还是担心生息篇的妖术与旁的不同,且也不合她的身份,反倒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也是因此,哪怕是这时候,她依旧是没说什么话,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含笑,应了一声后,就垂眸站在那里,并无旁的表示。 叶源明瞧着青凌如此,心中虽不大明白她的思量,但因着先前青凌所使出的妖术颇有几分天然灵巧之感,倒是开口多说了两句话:“你先前所修炼的妖术,出自天然,且兼具水木之气,有生机之用,可称上等,只未纯熟自如,一举一动皆能从心而出,尚须些时日修炼以驾驭。” 青凌听得这话,却是一怔,抬头看去却见叶源明目光清澈,她心中微微一动,正待说话。边上的叶江安却是窜了出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口中的话也是说的快了三分:“这么说来,族姐所修炼的妖术可真是不错了?我修炼了七八项妖术,却只得一项得了源明族兄的赞许。倒是不知道族姐修炼的是什么妖术?” 这正是青凌所不愿吐露的。她满心不喜,但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还要遮掩什么的,反倒显得这妖术珍贵,不如洒脱些,粗略说道一二,也就是了。因有了这般思量,她稍稍顿了顿,才轻声道:“多谢族兄指点。说来我也不甚知道什么妖术,只是先前心中思量着妖术府的招选,略略有些念想,想着总要会一二样妖术才是。只是一时半日,不知寻什么妖术,又是如何修炼。今日心中有些烦闷,便胡乱走动一二,不知怎么的就是到了这一处。说来也是一时巧了,方才我才一看着湖中树木,便有所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使了那妖术出来。” 听得青凌这般说来,叶江安固然一时愣住,想不得青凌的妖术是这般而来。叶源明却又抬头看了那一株湖心树,见着繁花似锦,湖水潋滟,别有一番生气,又记起先前青凌面有恍惚之色,突然手指一点,那妖术灵念便是入了花苞之中,正应了这话。有了这番思量,他看向青凌的目光更专注了几分,略一点头,便道:“妖术本自天然,你心有所动,自有感应,却也不甚稀罕。只是这般妖术,虽说因心有所感,修炼也更简便。但到底是灵机一动,尚需补全。不免在威力有些不足。若是念及妖术府招选,族妹却尚需旁的妖术,以资克敌。” 说完这话,他也是一时有了兴致,将先前青凌运用妖术种灵的一幕稍加思量,稍加点拨了一番,竟也让青凌听出三五分心得来。自然,这却不是说这叶源明如何天资出众,只单单这一眼,便能看出种灵这一项妖术的种种来。只是他素日里修炼了不知多少妖术,于修炼上自有一套手段,在这上面,自然能与青凌这才咋咋然修炼妖术的好些点拨。 因着这般,青凌看着叶源明的目光也更尊重了几分,还郑重行了个礼以示谢意。叶源明本就是个性情冷淡,只专心修行一事的,瞧着青凌于这一道十分专注,也颇有几分修行的天分,自然看着她的目光也和缓了几分,甚至开口问了青凌的姓名。 青凌登时为之一噎。这般族兄长,族妹短的,她便浑然忘了自己还没与叶源明互通名字。说来,那叶江安也是没介绍,大约在先前的他眼中,自己也就是个无足轻重的族妖吧。心中这么想着,她面上却不曾带出来半分,且又觉得无甚意思,因此,她也没看叶江安一眼,就稍微提了自己的名字一句。 倒是边上的叶江安,虽说年岁尚小,又是性情有些古怪的,但脸皮却也薄,这会儿自有几分尴尬,只瞧不起青凌的修为,不免暗自嘀咕了两句:源明族兄这是怎么了?倒是与这个叶青凌说得投机,分明她先前修为也低,便是如今是个星火六层,也不过寻常罢了,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处。 只是想到平日里叶源明于修行上的专注并各种才干,叶江安才是压下心中所想,再看一眼,却见着青凌与叶源明之间已然停下话头,他心中正是不自在,便插上一句话来:“对了,青凌族姐,芷汀族姐的事情,你可知道?” 青凌心中一紧,面上的神色却有些淡淡的,仿佛有些不喜,却又压住了:“族姐的事情,我如何知道?那日我方头一回见着族姐,之后便没再见着她了。想来她还是如故吧。”说到最后,她眉头微微一皱,神色也有些冷淡起来。 叶江安也不会将青凌与叶芷汀的死牵扯到一起,瞧着她神情如此,只当先前那一遭青凌受罪,方才对叶芷汀颇有几分厌恶,倒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提起这个,一则是事情闹得颇大,二来也是寻个话题罢了,因着如此,他此时只看了叶源明一眼,就道:“这样的事,族姐倒是半点不知道?芷汀族姐前些日子过世,就在那翠崖山脉里,原是为旁的妖……咳咳,族长自是大怒,如今不说族内闹腾,便是澜氏、苍氏那里,也是被翻搅了一番。洞鸣散市更是一片喧哗。” 然而,叶江安口中说的严重,神情间却仍旧带着几分轻松,似是不干己事的模样。 “这……”青凌一怔,半晌却没能寻出一句合适的话,便也没再说。自然,这不是她有心作态,只是对于叶汉松的能量,她还没个全面的概念,此时听得非但族中一番乱象,便是澜氏、苍氏、洞鸣散市等地也是天翻地覆了一回,自然对叶汉松的决心与调查生出忌惮与惊诧来――先前她并不为意,不过想着翠崖山脉何等广袤的地方,谁又能全然查个清楚明白?如今瞧着,却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 而这时候,叶源明却是眉头一皱,神色更冷了三分,只淡淡留下一句尚且有事,须得离去的话,便径自离开。青凌与那被丢下的叶江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眼瞅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两人才缓过神来,又对视一眼,倒有些相对无言起来。还是叶江安忽而感应到了什么,脸上竟露出些忿然来:“族长着实做的过了。先前那些个小事,难不成源明族兄还会因此对芷汀族姐下手不成?”言辞之间,忽然显出些恼恨来。 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得青凌心中更增了几分警惕,然而她非但半分不显,反倒略露出些恰到好处的疑惑来。叶江安看着她这般神情,便是冷哼一声,有些轻视着道:“先前这里有妖监视,你也不知?”说完这话,他又觉得有些无趣,便也无心留下,胡乱说了几句话,便是离去。 毕竟,在他看来,叶青凌着实不必放在心上。既然源明族兄已是离去,自己留着也是没意思,便干脆离开了。反倒是青凌,听得叶江安无意中泄露的那些信息,心中不免生出些不安来:叶芷汀已是那么个结果,自然不必理会,却是叶汉松这里难办了。他失了独生女儿,又是水木叶氏的族长,颇有权柄,如今便闹到如此,后面会如何做?他、会不会查到自己身上? ------------ 第十八章 牵连 想到此处,青凌心中一颤,目光却是落在自己右掌之上――便是这一只手,断送了那叶芷汀的日后。 就在青凌心思复杂莫名之时,另外一面,叶汉松也将目光移到手中名单里,那叶青凌一行字上,神色莫测,半晌后,却是隐隐露出些杀意来。 自然,叶汉松并未真心以为,叶青凌在自己女儿芷汀一事上做了什么。哪怕在那时候,也是没有妖在族中或是在洞鸣散市见着她,且她先前也在洞鸣散市里买了些行走翠崖山脉必备的东西。只修为一项,任何对青凌的怀疑便都是无稽之谈。当时,不说叶芷汀已是星火七层,天分出众,妖术修炼得也是极好,便她身边的那七八个妖,哪个是在星火六层之下? 如今叶汉松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只因叶源明与叶洲这两个的缘故。 叶洲,原就是在翠崖山脉行走修行多年的,且先前又有叶渚之事,以叶汉松对女儿芷汀的了解,她为此去挑衅乃至于预备杀了叶洲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监视之下,两厢撞到一处也是自然而然的。何况,先前叶铁栅却说叶洲因修炼妖术不甚,恰巧在这时候受了重伤。如此巧合,自是让叶汉松心生怀疑的。 只是叶洲修为也是寻常,二十二岁,方才星火七层。叶汉松也不觉得叶洲能有那等能干。只因旁的妖非但也是如此,更无这般疑点,且又有叶铁栅并叶洲这两个至亲的修为摆在那里。他便将叶洲放在单子前列。 而叶源明,既是修为于年轻一辈是顶尖的,足以做下此等局面,又偏偏那时候说是去了洞鸣散市,却无甚妖族见着。若非叶源明乃是族中嫡系一脉的顶梁柱,叶汉松想着女儿素来爱慕他,却从未得他青眼,如今一日去了,在下面不免寂寞这一条,便想诛杀了去。 偏生青凌却与这两人恰巧都勾连在一处。这边有信儿说叶洲的妹妹叶之湄与青凌情同姐妹,那边监视叶源明的也回报,道叶源明与青凌相遇,待她颇为和气,似有几分看重。 叶汉松瞧着这两人的名儿,思及叶青凌先前也是得罪过芷汀的,为此自己还将她拘束了一段时日,不免对青凌生出些恶念来――那叶洲也罢,叶源明也好,瞧着他们背后靠山,一时倒也不能轻易动手,可这有不同!不若先为芷汀出一口气,将这杂种送下去与她侍奉两日,免得她性子急了,呆不住。 心中已是有了定论,叶汉松再看了名单一番,便是唤来张管家,冷声吩咐了一通:“那叶洲在这时候受伤,叶铁栅只说是修炼的缘故,我却不信。使人盯着那叶铁栅,若是他出去,便报与我来,我自有区处。叶源明那里,依旧仔细盯着。另外这个叶青凌,派个妖过去结果了她,省的芷汀在下面寂寞。” 张管家听得这么一番吩咐,倒是愣了一下。虽说他也明白,这三人乃是族人,自是比旁的便宜,先处置了也是好的。只是说说族中几个犯了嫌疑的,倒不止这三个,且那叶青凌原是垫底儿的,如何被大人挑中了?心中这般想着,他不免露出些神色,因问道:“大人,这叶洲与那叶源明自是不提,倒是这叶芷汀?” 叶汉松冷哼一声,沉声道:“芷汀先前待着叶源明何等,他反倒不屑一顾。如今却与一个不成器的杂种亲近。虽说因族中长老看重,一时我动不得他,难不成还动不得这杂种?” 说到这里,叶汉松双目寒光一闪,竟有几分择人欲噬的凶意。 张管家听得这话,脸上也是罩上了一层寒霜,看向叶青凌这名儿的时候,自有一番杀意透出,又道:“大人放心,我自会好生处置。” 叶汉松略一点头,却没有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说来,这也不过是他一时奈何不得叶源明,迁怒罢了,一旦下了决定,便将这心思淡了,重头将目光放在另外几个妖的名字上。这几个要,俱是投靠了族里那几个老对头。他们早便是对自己手中大权生出异心来,芷汀之事,未必不是他们动了什么手段,摆出这样的局面,以求乱了自己的阵脚,好从中取利,方才招致的。 这般,叶汉松倒是沉下心来,目光盯着那几个名儿,心中思量不休。 而另外一边的张管家,原是个心思颇为细致的,叶汉松既是将事情交托给他。他自是不肯怠慢了半分,且又有叶芷汀的缘故在,一发得想得仔细,做得仔细。 这两样事,那监视一事。到底不需离着叶铁栅近,只远远观望,而后头通报。他思量着,这般择取修为高,专擅神识,平日谨慎沉稳的妖,叮嘱一番后,想来这事便是不难。 而诛杀青凌这一件事上,他却为要选个什么样的,略有些踟蹰。 张管家也是在这世道上经历过的,不比那些年轻尚不知事的,自然明白择个什么样的修为来做这一件事,结果且不说能不能成,这影响便是不同。择了高手一击而杀,又是这么一个时机,有心人看在眼底,自然心底有数,少不得于汉松大人有些不好。若是择了与叶青凌差不离的修为,多多使几个过去,再做好了局面,虽说遮掩容易许多,只是这般人多口杂,且修为低的多是平日里不甚拉拢的,如是这里出了差池,先前的一番心思竟就是歹意了。 这般斟酌一番,张管家想着青凌半年前也不过星火四层,如今便是星火六层,到底也不过寻常而已,择选个星火八层的妖,想来也就妥当了。这星火八层,诛杀一个叶青凌自是容易的,而这等修为,容易寻得,保密无虑,又并非那等罕见的修为,使人生疑。倒是两厢好处都是得了。 如此,张管家便是稍作思量,自己悄悄出去走了一趟,再无别话。 对于这些,此时青凌自是不晓得的,只在一番心绪起伏后,到底是咬了咬牙,将这事压在心底――毕竟,这等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忧愁得来的,哪怕叶汉松真的对自己下杀手,自己难道还过去辩驳一番?却不如打点精神,好生修炼生息篇的三项妖术,多些保护自己的能力来得可靠! 存了这般心思,青凌便是将此处并非偏僻处,只怕还有旁人过来,自己得另外寻一个好去处的心思搁下。先将叶源明说的话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通,她才暗道:若是照着这个叶源明的说法,修炼妖术,灵念这等还是其次,顶要紧的却是领悟这妖术的含义,再多番修炼,得个如臂使指般自若的结果,方才算作粗略领悟了。 自己先前修炼这三项妖术,却是当做事儿来的,并未思量体味其中的甚么含义,犹如泥牛入海无消息。而先前瞧着那湖心花树,一时心有所动,便是将那“种灵”使了出来。若是从这两样结果看来,那叶源明所说,未必没个道理。 既是如此,下面自己也当细细想一想生息两字,再体味体味何为种灵,何为生机,何为芽生,再行修炼方是。 想到此处,青凌的目光便落在朵因那种灵的一指一点而骤然怒放的蓝色花朵上,半晌后,她方才退后半步,又细细盯着这一株湖中树的整体,才是上前来,掬起一捧水打在脸庞之上。闭上眼,她努力用灵识接触外面的种种,慢慢体味着。首先,她感知到的是那冰凉莹润的湖水在脸庞上滑动,滴落,啪叽一声在地面上溅开的声响与气息。而后,她便觉得空气中那些芬芳的花香一阵浓一阵轻,竟是呼吸一般。 就在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树叶簌簌,几片花瓣也自是随风扑来。 一切都仿佛很静谧,却又有些仿佛水泡骤然破开后的轻微响动,那是生命的声音。便似种子发芽,从泥土之中钻出来,也如花蕾在露珠的滋润下颤颤巍巍,绽放出一片片嫣红的花瓣…… 青凌脑中闪过无数张当年曾见过的小清新之类的照片,有花朵,有露珠,有绿芽,有泥土,俱是不同,却又透着一般的生机。这些形形色色的照片不断更换,最后却忽而在脑中闪现一部类似纪录片的片段:一粒种子落下,风沙泥土,日夜星辰更换不休,忽而间雨水滴落,泥土松融,竟有一点绿意顶着一点儿褐色的壳儿,摇头摆脑地露出了个头。而后一片绿芽,两片绿芽,茎秆挺直了,叶子越发的多了,簇簇拥拥间,一点嫣红的花蕾突出一个角儿,再冒出个尖儿,绽开一片嫣红。花开了,结了果,果子落了地,便是叶子枯萎,满地霜白。转眼间,又是一个轮回。 这般想了一番,青凌方才微微睁开眼,脑中也不曾想着如何修炼妖术,竟就是伸出手指头微微一点,随心随意,那指尖却有一点青蓝色的灵念倏然闪现,继而在空中滴溜溜转起了圈。青凌瞧着微微一笑,手指尖又是在那一点上轻轻敲了一下,这分明与“生机”这项妖术的修炼手法不同,却极顺当地从这一点灵念中牵出一缕青蓝色的光,随意在空中流转起来。 ------------ 第十九章 遭袭 这妖术“生机”竟便是在这随意之间,倏然而就。 青凌着实一怔,这心神一动,那一缕青蓝色的灵念也是倏然而逝,便如同先前那“种灵”的一点,径自入了湖中花树之内。一时间,花树簌簌而动,径自又开了数朵花。而待得青凌手指一动,那花树竟似为人所摇动,竟有些微微摇曳起来。 见着如此,青凌略有几分体味,半晌后,便又修炼起“种灵”“生机”这两项妖术。虽说后面,自然少不得有些磕碰之处,但修炼几次之后,便也慢慢地有些如臂使指的感觉。又多有实验,察觉这两项妖术固然能催发生息,竟也能夺取生息,且“种灵”弹指间攻击力颇大,而“生机”既能如鞭子一般攻击,还有牵引拉扯之用。 当下,青凌心中不免生出欢喜之情来。 只是等着她试着生机篇的第三项妖术“芽生”的时候,又是像昨日一般,便是七八次,也未曾成了一次不说,更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对此,青凌自然不似往日一般,多有些恼恨,只欲缓缓体味其意,再行修炼。只她此时一抬头,忽而发觉,时光如流水,眼下已是黄昏时候,晚霞满天,四周也是一片寂静,连着虫鸣鸟声也是半点儿没有。她心中忽而有些奇异的触感,却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由头,当即抿了抿唇角,暗暗盘算了一番: 今日时辰已晚,却不能在此逗留。可惜那妖术“芽生”尚未寻摸出个由头,且又有那叶芷汀之事,自己竟也不好来这等偏僻的角落。便是叶芷汀之事,旁人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头上去,可自己心虚是其一,时局如此,行动间会受迁怒连累是其二,竟还是多在家中的好。这般,横竖周遭不远处,都是有族众,便真有什么事,光天化日之下,总也会有些牵制之用。 至于修炼生息篇妖术,须得那等生机盎然,水木之气络活的地方,自己本有一个息壤空间,寻那些不打紧的容易栽种养活的草木灵植,于那一处水塘之侧栽种,不出三五天,便会有些模样,哪怕与这边略有不足,也总比顶风冒险的好。 这么细细想定,青凌便是少做休憩,再整理一番,方才起身回去。 待得第二日,她就早早起身,预备去那洞鸣散市。谁知,这一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总觉得心中仿佛沉甸甸压了什么东西似的,总有几分不愿出门的心思,青凌当即不免有些莫名。仔细想了一番,她中就从一只箱子里寻出几样防身的东西,这心底方才生了几分安稳之感。 再看一看日头,着实有些迟了,她不免又有些焦急,忙便是收拾一二,便使了那纸鹤,一路逆风而行,径自到了洞鸣散市。她昨日里便是有了决断,到了云板的店铺之中,略说两句话,就说了要买的几样种子。云板见着与往日大为不同,稍有些稀罕,道:“今日如何择了这几样种子?往日里你非那等好收益的灵植不碰,且量也是寻常,如今倒是全然换了?” 青凌听得这话,只是抿着唇笑了笑,推说已是寻得一方灵田,预备多栽种些花木灵植,因着尚未大量栽种过,不免要谨慎些云云。云板倒也没细细思量缘故,只想着素日的往来,劝说两句,当即便捻起两样种子,道:“若是如此,这两样种子,倒不如凌霄草与断魂花来得好。凌霄草生机勃勃,极易栽种培植,且又于灵田有益,早年便有因每每在灵田之中栽种些凌霄草,使得灵田收益,添了品级的事儿。只因价格颇高,见效慢,得益也少,方渐渐没有妖再使这等法子。而断魂花,也是极易栽培的,却品相难得的好。若有半点儿疏忽不对,便是要换了一个模样,且因着什么缘故损了什么根底,竟是瞧着后头的花,便能看得分明。最是于栽培一道的修炼颇为有益。你若是舍得晶石,便买这两样种子,比之那等大路货色好上不少。” 这话一说,青凌倒也一怔。她虽说先前已是看了些有关栽培的东西,到底是基础的,并不知道实际如何。便先前那轻月草等栽种十分得宜,也有七分的缘故落在那息壤身上。如今听得云板这么一番细细点拨,不免有些沉吟。一面又是暗想:虽说自己晶石有限,可如今所缺便是时间,若是能早一线儿将那妖术修炼成,不论叶芷汀之事是否会招致麻烦,总有些自保之力。且妖术府招选,不过这三四个月…… 由此,她便拿定了主意,将那凌霄草买了一袋,足足上千粒种子,加之三四十粒断魂花的种子并旁的三五样,这一次,便是将近一枚二品晶石。青凌心中略有些肉疼,将那种子收回来藏好的举动,也着实小心了许多。云板见着她如此举动,也是一笑,暗道:这青凌也是水木叶氏的族妖,倒是…… 这倒是两字还在心底打着圈儿,他忽然记起青凌的本家,自然而然也跟着想起近来的大事,忙将心中那些杂念且放下,与青凌道:“你是水木叶氏一族的,如今那件大事,可是知道的?” “如何不知道。”听得云板这般说,青凌心中一转,立时明白过来,当即眉头微微一皱,便道:“虽说我不过是父母收养,到底是叶氏族人,她要是说起来,还是我的族姐呢。只是她身份素来尊贵,我也高攀不上,自是不大认得的,却想不到忽而就是这样了。” “如何不是!”云板也是叹息了一回,他素来是个厚道人,便听说叶芷汀的种种,且如今因这事多有些不便之处,此时面庞之上也是可惜的神色:“却不知道是个什么妖做的,倒是将这洞鸣散市也折腾一回。”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着青凌露出诧异的神色,便与她道:“且不说这个,倒是你,我瞧着随身也未曾携带什么护身的东西,如今可不比往日,竟还是小心仔细的好。” 青凌听得这话大有些深意,忙问缘故。这原也不是大事,只是不好说得明白。云板便半吐半露,说了出来。原来这叶汉松因着女儿芷汀之事,与苍氏、澜氏处得了便宜,便在洞鸣散市着实搜检细查了一番。其中行事,自然少不得有些粗暴凌乱之处,这一来,有些妖便是闹将起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凡是出入洞鸣散市的妖,有一小半便是受了伏击,有丢了性命东西,也有被夺了值钱的材料宝物等,却保住性命的,熙熙攘攘,不过三五日,竟出了数十件。 青凌听得这话,一时也是怔住了,半晌过去,她才是皱眉道:“这般乱象,竟也无人辖制?” “谁能辖制?谁又好辖制?这事论说起来,却是那叶氏族长的缘故。苍氏澜氏等便看他的情面,不过这三五日,便等一等又如何?若三两个月还是如此,那时候自是另外一番说法。”云板却是摇头叹息,着实劝了青凌几句,仔细小心为上。青凌也是知道他的好意,忙就是一一应下,两人又是说了半晌话,她才是告辞而去。 只是她心中却犹自有些疑惑。叶汉松如何搜检细查,到底是在这洞鸣散市之内,自然也会掂量轻重,那等背景雄厚的自然也会客气,至于寻常的店铺妖修等,若不是有个缘故,必定也不会如何――她一路过来,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这涉及面便是不大,既是如此,这洞鸣散市之外,如何立时就纠集了那么一干打劫为生的妖修? 难道说,有些妖瞧着时机,特特想要打击叶汉松一回? 青凌心中转了两圈,心底便隐隐有些想法,只是一时没个由头,竟抓不着线索。且她思量之时,脚下未曾停下。眼见着自己就要离开洞鸣散市,云板一番嘱咐,先前不少妖修的遭遇等尚且在耳边,她自然也不敢怠慢,着实小心了一回,不敢再心中思量,失了警惕。 只是她一路回来,竟十分妥当,眼见着便要越过那翠崖山脉,青凌不免心神一松。 却就在这时候,忽而一声极为尖利的嗤嗤声陡然袭来。 青凌尚未反应过来,一股闪灼着白光的灵念便犹如猛虎入林时的一声吼叫,登时便四面八方铺散开来!她脚底下的纸鹤原本便是旧黄纸,枯木架子,就是多使点儿气力都要支支呀呀作响的。如今被这灵念一击,登时便嘭的一声,一只纸鹤化为灰灰,随着这灵念的劲道,四面八方散了开来。 这般异乎寻常的袭击,且青凌正巧在这时候心神一松,又极少有这等战斗的经验,三者相加,她便是失了分寸,竟有几分手足无措。还是那袭击的灵念与她右侧脸颊刮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方才让她悚然回神。 一旦回过神来,青凌虽说经验尚浅,却知道虽说这空中变化不易,且极易受到远程攻击,可若是顺了袭击者的意思,掉落地面,只怕下面的种种陷阱,便是要与自己开张一回。她本就修为不高,妖术也是方才上手,如何能抵抗? 既是如此,哪怕终究要掉落地面,也须得远离此处方是。 这般思量,说起来长,想起来却不过瞬息之间。青凌心中有了定论,便咬了咬牙,当即运转灵念,手指尖轻轻巧巧地在空中一点一划,一缕青蓝色的丝线便是倏然闪现,径自落入下面的翠崖山脉。而这丝线的另一头,青凌却是一揪,也不无暇做旁的思量,只是运转灵念想着这一缕丝线更长更厚一点儿,一会儿便可如人猿泰山一般逃离此处。只是,她的手指却不知道怎么的,竟微微一动,脑中也是闪现先前修炼妖术“芽生”的一些片段。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指间缠绕的灵念丝线微微一颤,径自绽出一片嫩绿的芽叶。而青凌的手指,竟也在不知道何时,如同拈花一般,指尖与指腹一碰、一探、一压。 ------------ 第二十章 逃脱 这一缕灵念丝线之上的嫩芽登时齐齐一颤。 青凌心中也随之一颤,一种仿佛自己陡然有了千万只手的莫名感觉从心底涌起。她心下一转,灵识也由不得随之而动,不过片刻之间,便是发觉:自己与这些灵念丝线上面的嫩芽有一种联系,并能指挥如意,控制由心。 这忽如其来的变化,饶是此时,她也由不得心生欢喜。却偏生在这时,下面又有一股带着尖锐啸声的灵念自下而上袭来! 青凌再没迟疑半分,只收敛心神,手指尖一扭一转,又运转灵念,身形便如同一片落叶,倏然避开这袭来的灵念,而后犹自形若拈花的手指轻轻一弹,那些嫩芽便犹如片片花瓣从花朵之上坠落,纷纷而下。 嫩芽,青且小,似少女的唇瓣,却绝无这般柔嫩,它们在青凌的驾驭之下,越是下坠,速度越快,而后便不是一片片嫩芽,而是一点点嫩绿的光,倏然而逝。 也就是在这绿色的光雨之中,青凌手指一勾一缠,身形挪腾,反倒向来路而去――这里本就是自己与洞鸣散市的中央,路程差不离,可是洞鸣散市那一路,遇到个妖修的可能比之另外一边强多了。只看先前那一击,自己便直觉这个袭击者的修为决然比自己要高上不少。 那么,将水弄混,躲避逃离,便是自己的出路! 青凌的算盘打得好,且在她腾跃两次后,身后传来的一阵愤怒的啸声,也是证明了她的想法:那妖术“芽生”虽说颇有几分强悍,却仍旧不足压倒修为的差距,便是那般好时机下的手,也未能如何。既是如此,青凌便极力运转灵念,她的身形也是越发的迅捷起来。 而她这般不过咋咋然遭遇袭击,便是一心逃避,也是让袭击者大为无奈:先前这叶青凌使得妖术颇为精妙,便是自己也因此而受伤。只看这一样,她便不是易于之辈。既是如此,怎么就少了傲骨,竟就是一心逃脱?要知道,自己先前虽说用了七层灵念,到底是留了些手,应该不至于让她立时知道修为高低,一意逃脱才是。 虽说心中如此思量,但想着先前张管家所说的种种,这袭击者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青凌。且他修为高过青凌两层,如今一心追索,哪怕青凌有妖术“生机”襄助,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是颇为快速地接近。 对于这般结果,青凌也不意外,她早已逃脱之时,就仔细观察周围,只是没有寻到什么痕迹罢了。如今瞧着这般情况,她心中咬了咬牙,倏然运转灵念,竟将那汲灵篇的妖术施行起来。 先前寻那生机勃勃,水木之气活泼之地,她便用着项妖术,探查出方位来。也是那一次,她才发觉,运转这汲灵篇的妖术,便能将感知放大十倍,对于天地之间的灵气、灵念等的波动也是极为敏感。 既是如此,在这等时候不凭着试一试,更待何时? 却也是青凌十分走运,这妖术方才施行,她便是觉察到右侧远处,竟有十分剧烈的灵念灵气波动。这般结果,着实让青凌心中一喜,然而也就在这一刻,一丝灵念倏然在青凌身侧出现,仿若溪泉之中的水荇,缠缠绕绕,径自于青凌身上环绕而上。 她悚然一惊,指尖微微于虚空处倏然一划,便将那一丝青蓝色的灵念射出,直往略远处的树木而去。不想,这一丝青蓝色的灵念,却当头与那水荇灵念相撞。当即只听得砰砰两声,两色灵念之间炸开一片白光,一股气劲也往四周涌去。 青凌原就在近前,气劲入体,登时胸口就是一阵闷痛,原也不是那等战斗经验丰富的,未曾留手,竟就因着这痛楚,就从树梢上坠落下来。 “你使得是什么妖术?”在青凌受创,眼看就能一举诛杀之时,那袭击者却未曾再动手,反倒是脚步一顿,竟就是停在青凌不远处,张口询问。 此时,青凌已然呕出一口鲜血,虽犹是伤痕未愈,精神却是略略缓了过来,听得这话后,她强自站起身来,抬头看向那袭击者――身形不高,犹如少年,只是略有些瘦削,青衣青罩,旁的却是看不出来,唯有面罩上露出的一双黑色眸子,透着些算计。 青凌心中思量不休,却不曾说出半个字。 而那袭击者似有些不耐烦,看着青凌的目光却透着些贪婪:“我不过是收了酬劳,为人效力罢了――谁让你碍了他们的眼。如今你若是将那妖术的诀窍说与我,我只做轻忽,放了你也不是不能。你自己好生想一想,不要误了自己的性命!” 这话说得好听,青凌却半点也是不信。且不说这生息篇的妖术绝妙,又与那水木千叶决契合,一时半晌学不得,自己说两句他便是认账?妖术这般,总要学得一二方才能确认是真是假。然而这在短时间却是极难的。二来,她纵然是说了,他也是学了,既然得了妖术,自己已是无用,为何不杀了她,去拿那什么报酬去? 不过因着如今的情势,青凌便略做出犹豫之色,口中道:“我凭什么信你?若是你得了这妖术的诀窍,便是翻脸,我也是无法。”那袭击者听得这话,心中欢喜,言语之中便也多了些软和:“如今这等情势,你自然也不敢贸贸然信了。那便这般,你与我先说这一半儿的诀窍,我送你到那洞鸣散市之后,你再将另外一半的诀窍说与我。那时候,便是我要杀你,也是不能的。” 青凌听得这话,却是正中下怀,便思量一番,将这“种灵”妖术的诀窍略作编改,口中慢慢说来,自己却转身往先前探查到的那一处走去。这袭击者听得青凌字字句句,十分清晰,举动间也不见异样之处,自负修为高出两层,这条件手来也是合情合理,他也便放了心,一面听着这诀窍,一面与青凌保持恰当的距离,总不使青凌有逃脱之机。 如此,一前一后,他们两个倒不似追杀与被追杀的,倒似结伴游览了。 而这般局面,在那袭击者哪怕在青凌以妖术诀窍的吸引下转移了注意力,也察觉到前面有妖在猎杀灵兽之时停止了。“前面有妖在猎杀灵兽,我们转开。”他毫不犹豫盯着青凌的背,冷声道,心底的警惕也是提高了许多。这翠崖山脉极广袤,竟也能在此遇到旁的妖,未必是巧合。 青凌也不露出痕迹,反倒点了点头,往另外一侧走去,一面还道:“竟有妖猎杀灵兽?难不成,这周遭有些上等的灵草?”言语之中,恰到好处地透出些好奇的意思。 见着青凌如此,那袭击者也放下心中警惕,正是随口道:“未必如此。只是你还是继续……”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他便看到自己眼前的青凌身影微微一闪,竟犹如翻飞的树叶,忽然往那边儿猎杀灵兽的战场奔去。也在这时后,青凌竭力运转灵念,手指尖在瞬息间,竟于虚空之中划开三四道灵念丝线,而后更有一簇簇的嫩芽于其上绽出! 不等这袭击者脸色变化,那嫩叶便陡然一颤,犹如被弹簧弹出,竟纷纷犹如雨珠般往他这边扑了过去! 这等时机下手,却正是好处。饶是那袭击者修为高出许多,一时也有几分愣神,待得他回过神来,青凌已然去了数丈远,且那些嫩芽也是刀片一般,带着嘶嘶的声响铺天盖地涌了上来。“找死!”他从口中迸出这么两个字。随着这两个字的吐出,他手指倏然并拢如刀,往这空中陡然一击。 一股浑厚的劲道倏然在空气中翻涌起来,那些嫩芽也似入了海一般,竟再无先前的次序,反倒是随波逐流起来,再无先前的凌厉。区区小计,竟也敢在我面前摆弄!他看着眼前景象,冷哼一声,也不管先前的妖术诀窍,当即手指一横,目光落在青凌已然远去的身影上,唇角便迸出意思冷笑,指尖有一点蓝色的光兀自流动。 青凌立时觉得背部一寒,仿若是被猎食者盯住了一般,浑身都是有些不自觉地战栗起来:却是自己想错了,还当他听到了一些妖术的诀窍,自然少不得心生贪念,多少也要为此筹算,不会对自己下死手。 不过,也罢了。 心中转念如此,青凌犹如拈着花朵般姿态优美的手指倏然连弹三下。 嘭!嘭!嘭! 那些随波逐流的嫩芽叶面上俱是闪过一道道流光,不消片刻,便陡然炸开。无数星星点点,犹带绿意的灵念登时四散,而大多扑向了那袭击者。只是此时,却已然有些迟了。就在这一刻前,那袭击者她的手指已然抬起,一股灵念犹如龙蛇行走,倏然从指间袭出,继而倏然消失。 可惜了这等妖术,也不知道这叶青凌从何寻得。若非是族长的命令…… 不管那扑面而来的点点灵念,这袭击者犹自有些可惜自己错过了这样的妖术:不过星火六层,便是能够使出这般威力,若是在自己手中…… 他心中思量不休,却忽而觉得浑身似乎被麻痹了一般,连着灵念也是一滞! ------------ 第二十一章 水族澜氏 悚然大惊! 他并非眼界狭小之辈,自是明白世间妖术变化多端,未必没有诡异的属性。但叶青凌是什么修为,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叶氏族中的养女,十五岁方才星火六层,这还是骤然之间进的,半年前,不过星火四层。这样的妖,能有什么罕见的妖术?也是因此,他方才直面那些妖术,并不为意。 如今却是这般结果,自然让他心中惧怕,当即也不管青凌那里是个什么结果,便转身踉跄离去。 而另外一面,青凌虽说在连续使出妖术“生机”、“芽生”之后,便是快速往一侧跃去,然而星火八层,到底是比她高出两层的修为。饶是她竭力避开,在那袭击者运转十足功力之后…… 嗖! 青凌耳边闪过这么一丝浅浅淡淡的声响。她心中一惊,无暇多想便先脚下一跺,手指尖却迸出七八点灵念,倏然笼罩全身,竟就是往自己身上注入。而她的身体也是顺势而上,不过片刻,便是腾跃了数米的距离。饶是如此,她在下一刻,却也犹如被敲击的铜锣,浑身一怔,休说灵念登时紊乱,口中喷出一连串的鲜血,便是身体,在一顿之后,也是浑身犹如被利刃寸寸刮过,立时迸射出无数鲜血! 好在先前注入青凌体内的妖术“种灵”的灵念在此时亦是灌入。虽说这灵念依旧是己身的灵念,但经过妖术转换,已然多了些催发生息之力。这等力量,在青凌体内倏然消失,但她却觉得浑身一阵,那紊乱无比的灵念竟在一瞬之间恢复过来,且身上伤痕也是愈合了六七分。 也因如此,青凌浑身的痛楚登时去了八分,神智亦是一清,只是仍旧有几分无力。她立时一咬舌尖,也不敢有什么旁的举动,只是竭力使了个“生机”,便用那青蓝色的丝线缠住远处的树木,手指一拉,身体便往那边飘去。 饶是如此小心,青凌身上仍旧在那时候迸出无数细细碎碎的血痕,而在下一刻,这些血痕又是恢复过来。如此往来反复,她如何忍受过这般痛楚,登时额间一阵冷汗淋漓而下,再无气力维持,只跌落在一株林木之下,逶迤在地。此时此刻,她特唯有动一动手指的气力,旁的竟是休想。 然而,她也是深知,自己先前那妖术“芽生”,只怕也拦不住那偷袭者多久。因着如此,她瞧了瞧左右,略略犹豫半晌,还是闭上眼睛,入了息壤空间之中。 容瑜依旧在那一株花木之下静静伫立,便忽而见着青凌如此形容,也只是眉梢微微一动,却并无动作。青凌也不出口恳求,只是躺在那里喘息而已。容瑜见着如此,方慢慢行至青凌身侧,低头看着她道:“如此形容,却是为何?” “不自量力,方才有此形容。”青凌微微抬头,沾染着血迹的发丝从后背滑到脸颊上,为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添上了一抹瑰丽的血色。但她的神情却十分平和,并不见愤怒、羞恼等情绪,倒是透出一股别样的倔强来。 看着她如此,容瑜心中微微一动,忽而想起当年的小师妹宁姝――她也是如此,哪怕身受重伤,也是倔强得从不低头。沉默半晌,他也觉得有几分怅然,便随意一挥衣袖,身形便已然远去。然而就在这一挥袖之后,青凌便觉得有一股犹如甘露灵泉般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三月里春风拂面,又如九月里秋雨滴答。浑身只是一颤,休说身躯上不断绽开又愈合的伤痕,便是她内里已然重新紊乱起来的灵念,一时间也是倏然一通,竟就是如原来一般莹润流转起来。 略微呆愣了半晌,青凌才是回过神来,忙起身与容瑜离去时的方向一礼,方又重新盘坐在地,细细梳理运转体内灵念。而她的肌肤,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里,已然莹润如玉,又有些微的颤动,似充溢极了的电池,竟有些灵气在肌肤外面滋滋作响起来。 青凌心中明白,忙就是运转灵念修炼汲灵篇的妖术。登时,稍作运转,那足下的小灵念循环便如同吹胀了的气球,立时饱满起来。她急忙从这小灵念循环里抽取大半灵念,注入大的灵念循环之中。如此往复十次,方堪堪将那灵气吸取完毕。 看来,这修士容瑜的能力,自己要更斟酌一番,往上提一提了。 再将灵念运转两圈,体味着那充溢饱满的灵念,青凌脑中上过这么一个念头,一时竟有几分无语,又暗暗心惊:容瑜只是这般挥袖之间,便与自己这般庞大的灵念,自己所汲取的,不过十之二三,其余的或是消散,或是治疗伤势,竟未曾得了全部。饶是如此,也是让自己体内的灵念增长这么多…… 罢了,便如同银行卡里额钱多了只是数据。容瑜如何强大,对于自己来说,也就是巨人与蝼蚁的区别。既是如此,这巨人是两米高,还是三米高,也无甚区别了。 这般思量一番,青凌觉得体内灵念也渐次平和下来,她方睁开眼来,又是前去花树之下行了礼,方才离去:先前进入息壤空间,不过是无奈之策。既然伤势依然痊愈,且又过了一段时间,现下正是离去之时,省的过后有妖见着自己出入。 心中这么想着,青凌便是从那息壤空间回去,却只见林木之中十分寂静,已然没了先前狩猎灵兽时的波动。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却就在这时候,倏然有一个人影从远处奔来! 青凌神色一变,正是转身欲离去。谁知还未有所行动,一支箭已然擦过她的肩膀,钉在树干之上!而这时候,青凌也觉得肩部一阵麻痒,体内灵念略有些翻涌,不免停顿下来。就在这瞬息之间,那人影已然停在青凌面前,道:“站住!” 听出这声音并非先前那个偷袭自己的那个妖,但青凌仍旧是存了警惕,只抬头看去,却由不得一怔。眼前站着一个身着深蓝衣衫,眉目英俊的少年,他眉梢高挑,神情之间满是少年意气,目光中却有些好奇,只上下打量着青凌。 “你是何人!”青凌见着如此形容,正是稍微安心了几分――真是偷袭打劫之类的要,哪里会如此明目张胆显露面庞形容来。而此时,那少年又开口问道。 青凌便淡淡一笑,取出叶氏一族的印信玉牌,与少年瞧了后,方才缓缓着道:“我是水木叶氏一族的,唤作叶青凌。先前去了一趟洞鸣散市,谁知回来时却受了袭击,好在伤势不重,且又脱逃出来,方才到了这里,不想又受了不知什么的妖术,便躲藏了起来。却不知你是哪位?” 那少年原瞧着青凌身上衣衫,便信了六七分――那形状与先前澜敏小姐受到的袭击十分肖似。听得青凌说得细致,他便索性收了已然搭在弓上的箭,示意青凌随自己走:“我是水族澜氏一族的,先前与澜敏小姐等一道狩猎灵兽,谁知忽然有妖袭击,澜敏小姐受了伤,便使我们各处查看。我瞧着你与澜敏小姐的伤十分肖似,想来也是因为那个妖受的伤。且随我来吧。” 听得这话,青凌虽略有踟蹰,但情势在那里,她也违抗不得,便索性点了点头,随着这少年走了一趟。却也不甚远,不过三四百米的路,眼前便是豁然开朗。只见花木狼藉一片,一侧是一条碧灵三角蟒庞大的身躯,一侧是一群七八个妖。他们似是听到了脚步声,便抬眼看来。 青凌往周遭快速地扫了两眼,见着处处霜痕,抑或有些碧蓝色的液体点点滴滴洒在地上,她脸色微微一变,尽量离着那些碧蓝色液体远一些。那七八个妖见着如此,倒是有大半放下警惕,或是询问站在中央的一个少女什么话,或是左右看着,并不见着将青凌放在心上。 看着如此,青凌倒也不甚在意,只随着先前那少年过去,与站在中央的秀美少女一礼,道了姓名。那少女打量了青凌两眼,便是微微一笑,原本便显得秀美雅致的脸,越发的使人心生喜爱之情来:“原是叶氏的族妹,倒是巧了,竟也是遇见了那个妖。说来,叶氏近来似被人针对,前面是芷汀,而后是你,倒是都受了牵累。也罢了,到底我们三族原是同气连枝的,不比旁的。” 说到这里,她稍稍一顿,看向站在青凌边上的少年,道:“你送这位叶氏的族妹回去,再与汉松族长说一声。到底,芷汀的事是可惜悲痛,但若是旧事重演,只怕她也不安呢。” 那少年自是应下不提。 青凌听得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却暗藏指责之意,不免有些惊诧:这叶汉松听得这话,必定大怒。这不是暗指他无能么。可一个澜氏的少女都敢这么做,是不是说,这叶汉松如今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若是如此,又是什么缘故?是族内的其他妖趁机想夺权,外族的想要趁机挤压叶氏的空间与利益?还是说,叶汉松这一次,竟是广撒网,自己并未露出什么马脚,只是他迁怒的一干妖中的一个?! ------------ 第二十二章 哀泣 想到此处,青凌由不得抿了抿唇。但她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般事情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虽说先前那个袭击者,有很大的可能与叶汉松有关――若非如此,依他的贪婪,大约是不会存了杀死自己的决心。而她也好,原主也罢,除却先前叶芷汀一事可能因为时间的缘故受到怀疑,并与叶芷汀有些仇隙的模样之外,竟也不曾有旁的什么仇怨。 但是,自己的身份与能力,都无法追查下去,更何谈从中插手一二。既是如此,琢磨这些东西也是无用。 心中这么想着的,青凌抿了抿唇角,将叶汉松暂且搁下,反倒蹙眉思量起先前那个偷袭者来。在他的身上,她已是使尽生息篇的三项妖术,只怕他也能看出里面的门道。若是他生了贪婪之心,日后再来袭击,自己又当如何?且他若是告诉了背后的主子,那事情可又是麻烦了。两相比较,她宁可选择前者。 这般心中乱成一团麻,青凌跟着那少年的脚步也有些迟缓。那澜氏的少年却也不曾在意,反倒是随口与青凌说些闲话。青凌一者是心中没个办法,二来也不愿得罪了这个澜氏的少年,便搁下那些乱麻似的事儿,与他胡乱说些话儿。 不想,也就是如此,那少年反倒对青凌生了几分喜欢,竟也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地址,招呼青凌日后有空,再到他家坐坐。青凌见着他如此,便将他的名字澜匀青三个字去了头,只唤作匀青。两人便觉得亲近了几分。 因这般缘故,这澜匀青倒是与青凌透露了些信息:“你也不必担心那个偷袭你的妖。先前澜敏小姐受了伤,原是搜寻了周遭十里方圆,已然抓了几个。先前那妖已是耗费了不少灵念,想来也逃不离的,多半要被抓住。” 青凌听得这话,心中稍有些期待,但也不敢全然放松,只是对着澜匀青,自然少不得笑一笑,与他谢了一回,看着他转身离去之后,她才是回到屋中,躺在床榻之上,拧着眉头细细思量起来。 而另外一面,叶汉松听得澜匀青这看似恭敬里透着亲近,实际上带着指责与讽刺意味的话后,面上虽说尚且未显示出来,心中却自是恼火及至!然而,等着打发了澜匀青,他自家坐在那里思量的时候,这一番怒火也渐次消去,反倒生出了无数的疑心来。 这澜敏却是与自己的女儿芷汀的真性情不同,原是心思细致又颇有些才干的。也是这样的妖,方才不愿轻易得罪了旁人。哪怕她受了伤,为此缘故从自己这里取利倒罢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说,自己先前所想的并非荒唐,当真是族内的那几个使了手段,激自己发怒,失了冷静理智好夺权?或者说,那澜氏已然瞧出些什么来,想要趁火打劫? 想到这些事情,叶汉松神色变化不定,一时间也觉得棘手起来。 然而,他本不是那等难以决断的,思来想去之后,便有了决定,脸色也冷硬起来,只唤来张管家,问道:“那叶铁栅近来可有离去?还有,那个叶青凌的事暂且放下,不必理会了。那个妖,可是明白事理的?” 张管家忙是回话不提。 对于这些,青凌自是半点儿不知道。可她也明白,如今这种波谲云诡的时候,自己实力不够,也做不得什么事,为今之计,不过呆在家中,好生修行罢了。因着如此,之后这几天,她先将那些凌霄草种下,又试着中了几颗断魂花,而后便是日夜不停,先是修行,增进灵念,而后便是三篇妖术的修炼,循环般一样样做来。就是夜里睡去,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罢了。 如此三两日,青凌忽而发觉自己的修行不比前几日进度,心中盘算一番,便知道大约藏于肌肤之内的灵气,那些浮于表面的,大约是这两日都炼做灵念了,剩下的已然深入内里,便如同自己体内蕴藏的一般,修炼不易,现今方才如此。 这自然是个遗憾,但青凌也是深知有这般结果,已然算得机遇两字了。再得陇望蜀,也太过贪心了。且这修行一道,总是慢慢打熬着来东西,方才是自己的,也方才是正道。 有这般思量,青凌略略休息半晌,便又重新投入修行之中。谁知才堪堪运转灵念,外头忽而有些响动。她想起先前自己提心的那个偷袭的,脸色由不得一变,心中的警惕心也立时提起。当即只轻轻下了床榻,运转灵念,她的手指在虚空之中微微一点,便有些淡淡的光亮闪烁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木门被敲了几声。 咚咚! 青凌听得敲门声,心中警惕心稍微降低了些,脑中也立刻闪过叶之湄的脸庞。说来这两日叶之湄不曾前来,倒也是有些奇怪的事情。不过她专心于修行上面,且叶之湄有父兄在,自不会出什么大事,她便也没太在意…… 心里这么想着,青凌的身体越发的放松了一点,上前开了门,眼前便出现叶之湄那娇美中带着几分憔悴的脸庞。 叶之湄素来是个娇美的少女,浑身散发出青春与欢快的气息。哪怕先前叶洲的事情在,但在知道叶洲并无大碍后,她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状态。而如今,她却又似那一日自己将叶洲带回来一般,满脸悲痛,双眸更是肿得如同核桃一般。待得看到自己,两行泪便又从她的两腮滑下。 青凌见着她这般,也是吃了一惊,忙拉着叶之湄进来,一面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一面问道:“之湄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叶之湄紧紧拉着青凌的手,似有几分不能自抑般的浑身颤抖起来,至于言谈,她张了张嘴,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话,而后便是沉默下来。青凌见着,忙就是搂住了她的肩膀,安抚道:“不管什么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归说出来商量一番。” “我大哥,前番还是好好的,可昨日起就浑身发烫,呻吟不休……”叶之湄呜咽一声,握住青凌手腕的力道也是越发的大了,口中却没能接着说下去。青凌听得是叶洲出了事,脸色微微一变:前两日自己遭袭,如今叶洲又是出了状况…… 她想到此处,也有几分心惊,只是转念想着前来袭击自己的那个妖修为比之自己是不错,可也算不得高手。而叶洲似乎也只是受伤,倒不曾立时毙命。真要是这桩事露陷,叶汉松绝不会只做到这地步的。那么,他这不是迁怒,便是激怒之下想要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青凌微微抿了抿唇角,心中也有几分焦急,可看着叶之湄哭倒在自己身上,不免放下这些事,先劝说安抚了她一回:“叶洲族兄先前遭逢大难,都能绝处逢生,想来却也不是短命的。姐姐莫要焦心,也许只是身子受了损,一时有些反复罢了。” “真的?”叶之湄抬起双眼,看着青凌那安宁恳切的脸庞,心中也渐渐有些平复下来,当即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只低声道:“却是我糊涂了。只是看着父亲并二哥不许妖疗师过来,且大哥又是昏迷不醒,如此模样,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惧怕,竟总也觉得不安稳。” “如今情势,却也是要让族兄受些罪的。”青凌自是明白叶铁栅为何不请妖疗师过来。毕竟,比之受些零碎的罪,也好过被叶汉松怀疑甚至发觉,那时候,可不是受罪这么一点儿的事,真真是性命之忧了。 对于这个,叶之湄早便是听了许多遍,心中也是知道轻重的,可看着自己大哥往日英姿勃发,如今却是昏迷不醒,两相对比,自然有些受不住的。如今听得青凌一番安慰,她倒也渐渐缓了过来,当即便噙着泪道:“我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只是心中总有几分替大哥委屈。他受了伤,我们不曾照料妥当,反倒让他更受累……” 对于这番心情,如今半个亲人也没有的青凌,自然听得心中发酸,眼眶微红,但她却也不曾说旁的,只陪着叶之湄说了半日劝慰的话,着实安抚了一通。在叶之湄终于起身要离去的时候,她思量着旧日的情分,又见叶之湄着实有些虚弱,踟蹰半晌,便道:“这几日我都在修行中,竟也不知道这等事情,如今既是知道了,怎么也得去看看族兄的情况的。” 对于这个,叶之湄自然不会拦着,便带着青凌回到家中。 及等叶之湄跨入屋子里,那叶铁栅夫妇两人忙便是上前来,上下打量了叶之湄两眼,又问了几句话,才是露出放松的神色。青凌冷眼看着,由不得眉头一皱:看来,这叶洲的病情,并不似叶之湄所说的那么简单。大约,那叶汉松真是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或是情势比之自己知道的,还要严峻! 她心中思量着,面上口中却是并不露出,只上前来与两人一礼,才是说了来意。 ------------ 第二十三章 赠药 听得青凌此来,原是为了探病,不说作为母亲的明芸神色温柔,便是叶铁栅也有几分沉默,半晌才是领着青凌到了叶洲的屋子里。 叶洲依旧是昏迷不醒。只是比起先前,他的状态更差了七分,非但如之湄所说的浑身发烫,呻吟不止,那脸色潮红之中又带着些青黑。青凌看着,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先前叶铁栅已是探查过叶洲的灵念,已然是痊愈了,剩下的不过皮外伤,调养几日也就好了。如今怎么又是这么一个模样?而且,这样子,倒有几分中毒的养子。 青凌抿了抿唇角,更着实打量了叶洲一番,却立时发现:叶洲身上受伤的地方比之前多了许多。她由不得皱了皱眉,看着叶之湄在一侧,到底只动了动唇,没有说出话来,心中却隐隐有些猜测。也是因此,她看向叶铁栅的眼中渐次透出些疑虑来。 叶铁栅原是世道上经历过的,又是修为颇高,如何没觉察到青凌的目光。他沉吟半晌,才是吩咐之湄去清洗些灵果再送过来,也是招待的意思。对于这个吩咐,叶之湄自是不觉异样,只答应了一声,就起身而去。 明芸原是与丈夫叶铁栅十分默契的,看得他的眼色,虽不知道是为着什么缘故,他要与青凌独自交谈,但她却是极顺丈夫的,自然也跟着女儿之湄离去。 这屋子里只剩下青凌与叶铁栅之后,青凌方开口道:“族兄身上的伤处怎么更多了好些?可是后来又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她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这个世界,灵念等修行的力量极有用处,只要这个不曾伤及这些力量,除非是些妖炼师炼制的毒丹并一些灵兽的天赋毒素等,基本内外伤是不必愁的。且灵念等对于这些毒素毒丹等也是有抵抗消减之用的。先前容瑜与自己一挥袖,自己便得用了许多,非但濒临破碎的身躯与杂乱的灵念俱是恢复过来,更能从此基础之上,进一步提高灵念。 既是如此,想来他与叶洲的那么一点,虽说也是瞧着随意,但也会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才是。那么,现在叶洲这里又是个什么状况?到底是什么缘故,才是让他如今更受创?难道说,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近来族中多有波澜。”叶铁栅听得青凌这么问,心中明白,但他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挑不出半点纰漏,却是透出意思来:“想来洲儿也是感同身受。” 青凌目光一沉,心中明白,叶洲身上的伤,果真是叶铁栅下的手。只怕他是想着以防万一,方才在叶洲这原已受伤的身体上做了手脚,使得叶洲从灵念,到身体的创伤,都大致有个修炼的时候出了些事故的模样。这,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凡事若没个准备,真真事情到了头上,又该如何?做些手脚,让叶洲受些伤,总比日后叶洲出了破绽,非但他自个小命不保,且阖家也得受牵累的好。 可理智是如此,感情上却真的能这么做? 青凌对此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先前叶之湄的哭诉,让她想起了亲人。而下一刻叶她却又发现叶铁栅的这番手脚,两相比较,不免对叶铁栅生出些不满与地方来:这可是在叶洲重创之后方才好转,却又下的重手,非但是体外的一些伤,更重要的是伤及了灵念这个根本。而这个,只是求个万全罢了。 叶洲原就是在家里修养的,谁个能逼迫到他家中搜检查证?真要这么做了,叶汉松也要背负上许多责任的,若没有却是证据,必定不会。且哪怕是作假,只消外面的伤痕什么的做一番出来,哪怕后头叶汉松怀疑叶洲受伤的理由,可也不能说这灵念受的伤已然养好这话不行吧。 叶铁栅对着重伤而归,至今昏迷不信的叶洲,如此彻底而毫不犹豫的下手,甚至不顾他由此可能性命垂危!所求的也就是一个万全,哪怕这个万全,并非是必要的。 这着实让青凌感到心惊。也是因此,她不免生出些警惕来,又暗想:叶之湄是叶之湄,与她家人未必相干,便她是个好的,她的家人便一定是好的?自己竟是想差了。日后,便是与叶之湄的往来,也少些吧。至于旧日的恩惠,自己若是能报答,也会尽力,旁的却是不能也不敢做了。 想到这里,青凌虽说有几分痛下决定后的清爽,但也不可避免的有些倦怠与伤感。也是因此,她对着叶铁栅的目光,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许是吧。” 叶铁栅听得这话,心中却由不得一顿,但面上还是一派沉稳。就在这时候,明芸并叶之湄也是捧着果子等物回来了。青凌略吃了两个果子,随意陪着叶之湄说了几句闲话,又说自己正是在修行的紧要关头,竟不能多呆等语,便告辞而去。 对于青凌这般话,叶铁栅听得眼睛微微眯起。且不说这叶青凌说的修行是否是真的,但说与女儿之湄听,自然也是提点她,让她少过去的意思。这般倏然有些淡漠的青凌,让他心中暗暗有了些旁的想法,只是对着明芸母女,他也不能说什么,倒是与她们一般为叶洲的病情叹息担忧一回。 而青凌在探病之后,也是紧着回到家中,她先是将这一次的事儿又重头到尾想了一番,确定自己的决定――既然叶铁栅为着一点破绽,甚至不惜拿着叶洲日后的修为前程甚至性命来弥补。自己这个外人又算什么呢?平日里竟还是远着些吧。 如此拿定了主意,青凌便是微微合眼,重头入了那息壤空间,想着好生修炼一番。却不想,她才是进了空间,容瑜竟便是缓缓行来,神情虽是依旧洒落,但青凌分明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多了些什么,竟不似往日一般透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那个小妖,非但受创,且也中了毒。”容瑜看着青凌神情有些紧绷,便微微一笑,眼中有几分笑意溢出:“若是任凭他这般下去,必定伤及根基,日后修行一道自是更艰难。若是你想救他,不拘什么调养灵念的丹药,内里有妖族特有的三叶灵犀草这一味药,与他服下去,自会痊愈。” 听得这么一番话,青凌一时也有些怔住,半晌后,她才是回过神来,忙就是与容瑜一礼,低声道:“多谢大人点拨。” 容瑜看着她神情间透着恭敬,倒是有些索然,只是轻轻一眼,落下一句不必,便是转身离去,心中却不免有些感慨:到底,师妹是师妹,这小妖是小妖,便有几分肖似,也是两般的。也是自己寄居这泯息戒之中太久,竟有些寂寞了。然而,他虽说这么想着,但心思已然有些变化,看着青凌的时候,也并非是初见时那般,只当做一个寻常的小妖族而已。 对于这些,青凌自是不知道的,但见着容瑜对自己有些变化,且行事间待自己也不似那般孤高淡漠,她不免心中也快慰了几分:与容瑜这等存在交好,总是好一些的。便旁的利害关系都不说,一个你日日要见个面儿的人,能相视一笑,总比四目相对,默然而已这样好些吧。 因此而生出几分欢喜的青凌,虽说仍旧对叶铁栅有些警惕,但想着叶之湄的份上,并先前叶洲在两人分路这一点上也显出的品行,她还是从息壤空间之中出来,先去了族内的一个族兄那里。 那族兄唤作叶涌,原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妖,天资不高,旁的也是寻常,却颇有几分决断,一年前便是不再专心修行,反倒是捣鼓出些小生意来。他本性圆滑精明,又是那等和气生财的手段,一来二去,倒是渐渐有些模样。但凡族中,如今若是有些东西他这里有的,多有懒怠去洞鸣散市,而往他家中走一趟。 青凌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先前还曾在他那里买过些丹药,如今听得容瑜这般说,她又是考量到去一趟洞鸣散市颇有几分危险,便叶涌那里丹药并不多,未必有用了那三叶灵犀草炼制的丹药,她也是先过去一趟。 叶涌在家中,却还有几个族中的妖正是买些东西,倒让他这做店铺的前屋显得有些狭窄。见着青凌过来,他忙中抽出个空来,招呼了一句,又笑了一笑,请青凌略等一等。青凌也不甚焦急,站在那里看向一侧放着丹药的柜子,数了数种类后,稍稍安心了几分。 就这时候,叶涌也是抽出空来,当即满脸含笑与青凌说了两句场面话,方问她:“要买什么丹药?我这里丹药也是寻常的货色,且有几分不全。若是这里没有,你也不必担心,明日里我去一趟洞鸣散市,帮你捎带回来便是。” 青凌听得微微一笑,道:“不过寻些有益灵念修行的丹药,也不消太好,只是里面却是要有一味三叶凌霄草……” “三叶凌霄草?这却是寻常。”叶涌也不知道青凌为着什么缘故定要里面用着三叶凌霄草的丹药。但这三叶凌霄草虽是妖族特有的灵植材料,却是品阶不高,十分寻常,因此用着材料炼制的丹药,他这里倒也有几样。因着如此,他便是取出三个玉瓶,递与青凌道:“这三样丹药,俱是有益于灵念修行。其中,这一瓶玉露丹效用最好,而这一瓶凌霄丹里三叶凌霄草用得最多。” 青凌自是选凌霄丹的,当即又花了一枚二品晶石,而后便亲自送到了叶之湄家中。 ------------ 第二十四章 暗潮涌动 见着青凌去而复返,且送了凌霄丹来。叶铁栅由不得一怔,登时觉得有些古怪。然而叶之湄母女却不似他一般,她们原是一样的心肠,性子肖似,见着青凌如此,只当她仍旧担心叶洲的伤势,方买了不论如何都能服用的凌霄丹。 而青凌,虽知道其中缘故,应当早早与叶洲服下方好,但顾忌叶铁栅,便也只做如此的意思,叹道:“我回去后,却也不放心,只是旁的也没什么能助益的,便买了这一点儿丹药,也是尽心罢了。” 这话一说,明芸的神色越发的柔和,便是叶铁栅也是软和了几分,开口道:“原是你的心意,想来叶洲知道这个,也会好起来。只是生受了。” 青凌听得这话,再看着叶之湄十分感激中又有三分担忧自己,便知道她是怕自己家境困窘,买了这丹药,自个却得熬的。对于这般担忧,青凌也只能当做自己不知道,只又说了几句话,告辞而去。 明芸母女将她送到外面,眼见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花木之外,方才回来。 “却也是这孩子有心了。”明芸虽说也不曾将凌霄丹看得太高,但也早就从叶之湄那里晓得青凌的家境,自是越发地感动,由不得又往叶洲屋子那里看了一眼,叹道:“只盼着洲儿他能好起来,也不算辜负了她的一片好意。” “青凌她素日里用度也颇为紧张,如今却还是买了丹药过来……”叶之湄却是最知道青凌的家境,哪怕知道前段时间她得了叶汉松的一笔补偿,可买了东西之后,那些又够什么呢?想到这里,她便有几分不安,又想着自己大哥的病情:“只盼大哥能早些好转。” 听得自己妻女这么一番话,叶铁栅思量一二,便道:“既是她有心,便将这丹药与洲儿服下吧。”他口中这么说,心底却不断盘算:先前叶芷汀一事,必定与青凌有些干系在,可见当年叶桐明他藏了什么东西与她。若是如此,她说着探病过来看了洲儿后,就送了这个过来,只怕却是紧要的。 心脏这么一想,叶铁栅便抓起那丹药,往叶洲的屋子走去。叶之湄母女两人见着,倒也不曾多想,忙就应了一声,随着叶铁栅往屋子里走去。那里叶渚正是守着,一面又是调息,听得脚步响动,他方睁开眼看过去,将父母妹子都唤了一遍,才看向叶铁栅问道:“父亲,您这是?”他方才回来,正是守着自己的兄长,想着看顾一二。 叶铁栅稍稍点头了点头,倒也不说什么,径自坐到叶洲所躺着的床榻上,扶起他后,又拔了瓶塞,从中倒出一颗清香四溢,颜色碧蓝的丹药,塞到叶洲的嘴里,与他吞下。而另外一边,叶之湄母女两人也是将事情与叶渚说了一番。听得是青凌送来的丹药,叶渚神色微动,但很快就遮掩了过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感激,道:“却是生受了青凌族妹的好意。她家境也有些不足,却仍旧送了这些过来,可见一片好意。” “如何不是,待得你大哥的痊愈,我们也得回送些东西过去。”明芸点了点头,回了叶渚一句话,一双眼睛却是从头到尾都落在叶洲的身上,神情间也透出些焦躁悲痛来。叶渚见着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说这个话,只伸手拍了拍母亲明芸的背,又握紧妹妹叶之湄的手,道:“大哥必定会好的,母亲与妹妹都不必担心。若是他好了,你们反倒生了病,他醒来岂不是心中有愧?” 如此一番劝说。 叶之湄并明芸母女两人这几日也是听了不少这样的话,可每一次听,心中总是觉得松快两份,脸上也不免露出希望的神色,道:“真若是如此,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而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叶铁栅的脸色却是微微有些变化。他看着自己扶着的大儿叶洲,又着实细细检查一番,方才确认:叶洲的伤势也好,灵念也罢,竟慢慢有些恢复过来!他的目光由不得溜到那个装着凌霄丹的玉瓶上,眼神之炽热,真真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这时候,明芸母女也是瞧出叶洲的脸色变化,两人惊呼一声,欢喜地跑过去,方才打断了他的心思。看着已然有些好转的大儿叶洲,叶铁栅的目光有些闪烁,但等着他看到二儿叶渚缓缓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四只眼相互对视一眼,他便又有几分动摇。 如此,等着将叶洲安置妥当,吩咐明芸母女两人好生照料叶洲,叶铁栅便是领着叶渚到了内室。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叶铁栅方沉吟着,慢慢道:“如今看来,只怕叶青凌那里必定得了她父亲叶桐明的东西。只是不晓得是什么罢了。不然,如何能这般巧合?只是如今的情势,为之奈何。” “父亲的意思是……”叶渚看着叶铁栅这么说,原是父子,自然听出内里的意思来,当即便有三分犹疑:“暂且搁着?” “不然又能如何。到底,也要看看我们家的境况!”叶铁栅虽说也是生了贪婪之心,却还是颇有几分理智的,想着这一番事情原委,当即摇头叹了一声:“且不说你大哥的事情,总要要承情一二。只说你大哥中毒一事,她一来送了丹药便是痊愈,族长那里便是没个想法不成?” 叶渚听得这话,也是沉默下来。虽说他们也是通过叶芷汀之事确认了青凌的可能,再一步步拿准了是叶桐明的缘故。甚至,他还是想着,以叶青凌的天分心性,也不是什么修行的材料,便是得了这些宝贝,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倒不如自己得了,日后庇护她一二,岂不是两厢皆好? 然而,听得叶汉松也是会因此生出些心思来。他若是动了念头,便是要与叶汉松暗地里较量,叶渚不由生出些退意来。一来,叶汉松身为水木叶氏的族长,权势自是不必说的,其修为也是极高深,心思手腕更是不必说。与他作对,还要从青凌手中得了东西,不露半分痕迹,他却是无甚把握。二来,大哥叶洲不管如何说,都是与叶芷汀一事干系极深,叶汉松若是知道,哪怕真个下手的事叶青凌,大哥也必定要受牵累,自家也是如此。这说隐瞒这一点起见,他们家便不能露出半点痕迹来。 只是,想到叶青凌手中有的东西,叶渚着实心中发痒,竟有几分不能自制。 叶铁栅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看着叶渚如此神色,便吩咐道:“这些事情,你也明白轻重缓急。如今我们也做不得旁的,只是暂且看着吧。” 叶渚只得闷闷应了下来。好在叶洲的病情好转的极快,他不由得也转移了注意力,多有几分欢喜,心底也不似先前那般,总有几分旁的想头。 而就在叶之湄一家为着叶洲渐次好转,甚至在夜里醒转而欢喜的时候,叶汉松也是得了这个信息,登时神色有些变化:怎么可能,先前是自己亲自过去做的手脚,下的毒虽说只算得二品,却也是极难缠的,发作时间越长,这毒性便越是深入骨髓,待得半个月后,便是无药可救了。 而那叶洲中毒已有五日,按说便是服下了解药,也总的十来日方才能醒转。如今却是一日忽然好了…… 叶汉松看着手中的信息,目光落在叶青凌曾来了两趟,一次过来探病,一次过来送药,心中由不得微微一动,忽而就是想起一件旧事来,手指不由得狠狠掐住了那枚通信用的玉片。沉默半晌,他方才重头寻了叶青凌的信息,从头到尾看了一番,心中的那点思量更是有了几分准数:先前十五年,算来整整七年的光阴,哪怕有旁的缘故在,这叶青凌也就修行至星火四层,可见资质寻常。如今却是半年便是先后突破了星火五层、六层。虽说年岁渐大,这修行上面也是更能明白,可修行一事,每一层都是比前一层艰难许多。这星火五层之前,却是极容易的。哪怕天分一说,也有大器晚成的说法,到底是少数,如这样的更是罕见。这般算来,这事儿确有几分反常之处。 那么,难道这是当年的叶桐明留下了什么,如今被这叶青凌寻了出来,方才使得她突飞猛进?若是这般,芷汀的事情,又会不会与她有干系?! 想到这里,叶汉松原是生出的贪婪,却被恼恨压倒,又暗自思量:真若是如此,哪怕不要那些个宝贝,也要将这叶青凌碎尸万段! 他原是个心胸狭窄,偏又极阴毒的,虽说明面上青凌与叶芷汀不过因着小事儿结了点仇,可他自己代入进去,却是觉得这事儿未必不能。有了缘故,且又有了可能的能力,叶汉松目光一闪,再思及先前自己筹算的事儿,便唤来张管家,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 第二十五章 微末起 对于这些个事儿,青凌此时虽说半点儿也不知道,但她心中却也有几分隐隐的猜测。 叶洲之事给她带来的疑点颇多,细细想来后,青凌的发现却不止从中发掘叶铁栅性情这一点。要知道,虽说叶铁栅下了狠手,却必然不会对叶洲下毒的――他也就求个完全,想着叶洲的伤势与给的说法差不离罢了。到底叶洲是他的亲生儿子,哪里会下这样无益情势的狠手?然而,这么说来,那对叶洲下毒的会是谁?青凌想到这里,就会同时想起先前袭击自己的那个妖! 还能是谁呢? 青凌心中虽说没有十成十的拿定,但也有八九分能确定下来,必定是那叶汉松! 先前叶芷汀的刁蛮狠毒,青凌是见识过的,养女如此,那叶汉松这个做父亲的,多半也是有几分这样的影子的。何况,他还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水木叶氏一族里得了族长这样的权位。若生出个迁怒之心,将丧女之恨发泄在青凌等人身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而叶铁栅未必看不出这里头的名堂。若是他当真看不出来,倒还罢了。 若是他看出叶洲已是下了毒,只是他耐得住性子,总也不请那妖疗师过来诊治,唯恐因此露出什么破绽来――先前叶洲已然报了修炼不慎而受伤的事儿,现今又是中毒,必然有些不可言说的地方。或许,这中的毒还是一条线索,能将叶洲与叶芷汀一事牵涉起来。 那么,自己今日所做的,却是有些造次与冒昧了。 虽说送过去的凌霄丹,可算作寻常的丹药,不过一份礼儿罢了。可容瑜亲口说的,能治愈叶洲的伤势,甚至能免得他伤及根本。只怕这效果不会太差。也是自己一时太过冲动,思虑未曾周全,那时候一味的心存侥幸,倒是忘了保全自己的紧要。 叶铁栅都宁可牺牲了亲子叶洲的根本与利益,自己反倒是强出头什么呢?便是叶之湄旧日的情谊,理应回报一二,却也不能将自己放在如履薄冰的位置……只是,如今做也做了,多想也是无意,倒是好生修行要紧。次则,自己也算报了叶之湄的旧日恩惠,日后自己对他们一家能够疏远些,还是疏远些吧。 有了这般思量,青凌越发的拿定主意:之后的一段日子,必定要好生在自家修行,轻易不要出去方是。有了这本心思,她便也略路安稳了几分,又想到先前已然与容瑜约定了那离尘三生草、十二品清静玉莲这两样材料。虽说这两样灵植品阶极高,且如今也没什么种子,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今自己也该好生在栽培一道学习方是。 不说这原是交易的应有之义,便是看着先前容瑜救了自己一命,却半点儿要求也没有,后面还特地点出叶洲之事等等所体现的情面情分之上,自己也得多费心才是。 如此思量完了,青凌便是沉下心来,一如先前那几日,好生修行学习了两个月有余。而在这期间,她愣是半步不曾离开自己的屋舍。期间,也唯有明芸叶之湄母女前来,为叶洲的好转致谢。对于这个,青凌自是推辞不迭,只淡淡笑着道:“不过是巧合罢了。原也是族兄已然好转,方才有这般结果。却没听过那凌霄丹也有这般灵验的。”并因着这话,她也不接明芸收拾的一干谢礼 这虽说也是明芸心中所想,但她对着青凌,却不会这么说,好不好,大儿叶洲吃了那凌霄丹才是好转是真真的。便是巧合,也是得谢一谢青凌的。由此,她却是与叶之湄一道儿,好说歹说,到底留了不少东西,方才打道回府。 青凌原是心中有数,早便估算了一番,虽说收下的东西看着不少,却并非什么值钱的,论说起来,总共也便与凌霄丹差不离的价格。因此,她收下东西,倒也没什么不安,依旧是照着先前所想的那般,与叶之湄一家保持了距离。也不找旁的借口,只拿着修行说话,这两个月,也就见了叶之湄两次罢了。对于这些,叶铁栅等自是各有所想,却始终保持沉默。 而青凌,便着实松快了不少。 只是身在家中,哪怕因着妖族的体质,便不进食也是使得的。可是青凌已然下了决心,预备细细学习培育灵植这一方面的东西。先前还是因着手中有着断魂花,每日里学习基础知识,再好生培育断魂花,细细按照实验的步骤与设计细致摸索,每日里倒也有些子进益。 可等着手中的种子已然用尽,青凌虽说仍旧有些担忧局势,可也不得不想着去洞鸣散市一趟,好买些种子回来,另外也得再买些栽培相干的玉简。自然,如今的情势,她也不能去叶之湄那里问情况,便思量一番,去了叶涌那里一趟,一面是买个纸鹤,一面也是问问洞鸣散市近来的情势。 这纸鹤虽说也算的寻常,价钱却是颇高,一枚二品晶石有余。叶涌从中也能赚取好些晶石,自是欢喜,听得青凌询问,便是笑着道:“想来族妹却是好些日子不曾出门,方才如此问来。早在一个月前,那洞鸣散市周遭便是被清扫了一番,如今已是原来的模样,最是安生不过的。” 听得这话,青凌方才微微露出些笑容来,当即挑了个色泽清亮,身姿优雅的纸鹤,与了银钱,便是将它收入怀中,一面盘算一番,明日里早早起身,只看着有族妖去那洞鸣散市,自己再行跟去便是。倒不求旁的,只心中安稳几分罢了。 只是青凌有了这般筹算,第二日到了洞鸣散市,却是一路十分顺畅,再无半点儿的异样。青凌由不得松了一口气,心内欢喜,忙忙奔波于各色店铺之中,将该买的东西,该卖的东西,都是细细处置了一番。 而就在她在洞鸣散市活动的时候,另外一面儿,叶汉松也早有准备,只听得监视青凌的妖回报后,便亲自吩咐了一个妖,将早先准备好的事情发动起来。 “你说,你们族中那个叶源明所喜的女孩儿,叫什么叶青凌的,今日正在洞鸣散市里?”听得近来与他颇为投契的妖叶沣如此说来,那澜氏族中的一个妖,唤作澜建浅的,由不得露出几分喜色来,着实又确认了一番。 “如何不是!”叶沣忙是应了一声,看着这澜建浅的神色,他又补充了两句,道:“说来,那个叶青凌容貌也不算十分出色,不过清秀罢了,唯有几分灵动,倒是颇为少见。” “这有什么?只看在那叶源明的份上,便是个丑货,我们那位小少爷,瞧着她也要生出几分欢喜的。先前,他便是说了,这叶源明十分不知趣,却瞧着你们族长的脸面上,他也不好如何显出来。如今这男欢女爱上面,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个也说不得什么去。只要事儿做了下来,他日后瞧着那叶源明,自然也心生畅快了。”那澜建浅口中这么说着,面上却是露出些猥琐的笑容来:不论什么男子,便是千强万强,若是戴了一顶绿帽子,这一辈自己都得矮一截。小少爷虽说名声不好听,可这上面,真是旁人不及啊! 对此,那叶沣也是心中会意:什么瞧我们族长的脸面,什么扫一扫叶源明的脸面,那都是假话,不过是想着与那叶源明一顶绿帽子,日后便是旁人眼底叶源明多么强,在那位小少爷面前也是抬不起头来的心思。这些不中用的心思,他虽说也是不屑,可想着上面的吩咐,他面上自然不能露出分毫来,反倒是一般的挤出个猥琐的笑容来,道:“如何不是!那叶源明素日里趾高气扬,如今若是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只怕日后真要看着妖都要躲着了!” 说完这一句话,他忍住心中的几分不自在,又是凑了过去,与那澜建浅比划出个手势,一脸的猥琐倒是有了对方的八分肖似:“不过,老兄,那个晶石……我可是费尽心力,方得了这么一个信儿的。” “只要你将那什么叶青凌寻到,这晶石却是不必愁的。”澜建浅有些鄙薄地撇了撇嘴,扔出一个荷包在桌面上,又比出一个手势,道:“到时候,必定不低于这个数儿!” 看着那个手势,叶沣也是一怔,半晌后,心中却又有些抓狂,真不愧是那澜氏有名的浪荡子,败家货,这晶石可就像是从地上捡着的,就是身边的一个凑趣的,出手也是这般大方! 仿佛看出他的惊愕,澜建浅傲然一笑,十分得意:这个世道,旁的都是假话,唯有这晶石是正经的,只看在这上面,又有谁不能折腰!这一次自己可得做好了,想来小少爷那里,必定也会赏下不少晶石来,或许还有什么材料异宝,也是不定呢! 心中想到这里,那澜建浅也越发的打起了精神,忙就是拉着叶沣,细细盘问了一番,方拉着他往洞鸣散市而去。 ------------ 第二十六章 澜氏浪荡子 待得事事问了个明白,澜建浅也颇为欢喜,这叶青凌不过星火六层的修为,便是澜狄小少爷也是能压过去了,更别说还有旁的高手在旁。也是因此,他忙就是要拉着叶沣过去。 叶沣早就得了吩咐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连着面庞名字都是假的,此时自然更是不敢过去,平白在那里博了个存在感,当即便道:“到底我也是叶氏的人,若是被那叶青凌瞧见了,反倒不美。再者,我也得跟着那叶青凌,这洞鸣散市往来颇多,又是极大的地方,虽说早已知道她多半要去的地方,只怕一时没注意,竟失了她的踪影。” 这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但是澜建浅也没多想,见着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也不理会他不去的事儿,只是约定以谛玉每一盏茶便通讯一次,以求得叶青凌的位置后,便赶紧离去安排不提。 却是叶沣,眼见着那澜建浅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方将自己手上端着的茶倒在地上,冷哼一声,暗想道:这世道着实不公平,自己这般专心修行,却偏生没个资源供给,生生没了前程,那澜氏的浪荡子,如此好的家世,倒是生生糟蹋!若是换了自己有那等资源,必定也能成一时龙凤,傲视天下! 这般想了一通,他不免有些愤愤。但是再一想族长的老管家吩咐的话,不免又有些洋洋自得――哪怕就是好家世,没个能耐又是如何?凭着怎么着,既然族长用了手段,挑出叶源明那厮与他争持,只怕这澜狄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此这般想了一通,这叶沣才算心中略略平复了些,便慢条斯理地起身离去,又是往先前早就安排了的地方过去,从中得了那叶青凌如今所在,他方一路慢慢行去。而后,谛玉通讯,自是另外一番早就安排好了的对话,暂且不提。 只说青凌方才从那云板的店铺出来,心中盘算这各色种子并托他买的一些玉简俱是齐全,旁的也是色色好了,便预备回去。不想,她才是走了小半段路,竟就是被一干妖给拦了下来。 青凌心中诧异,便抬头看去,却见着拦住她的妖族俱是穿戴鲜亮,一看便是不凡的。其中正中为首站着的那个,更是个中翘楚。且不说浑身上下,各色配饰,简直就是一个珠宝展示台似的。只看那一身光耀闪灼之中又隐隐透出各色花纹的千枝万叶溪叠锦衫,就使人有些眼瞎了――这一身衣衫,起码也得一枚四品晶石。 只是有了这么一身衣衫,那男妖也也衬托不出多少来。他这容貌,于妖族的普遍容貌水平俩说,着实寻常普通得很,且双眼浑浊,神情浪荡,行为更是让人皱眉――不住得往青凌她身上上下打量。 整体看来,便有几分猥琐的味道。 因着如此,青凌便微微皱了皱眉头,往侧面移了两步,又淡淡道:“阁下拦住我,可有什么事儿不成?”她的声音因着情绪的冷淡,本就清澈悦耳的嗓音,不免更添上几分水石相激的冷澈,入了那男妖的耳里,却让他目光更亮了一点儿。 相对于青凌的不喜,他却是对青凌颇为满意的: 白皙中微微透着苍白的细腻肌肤,宛如玉石;黑发如漆,只用布帛轻轻绾住,些许几缕青丝从鬓角耳稍滑落,映着肤色。真真是白的越发的白皙莹润,黑的越发的幽深光泽。且她容貌也生得不错,眉眼细长微微上挑,唇色薄薄微带胭脂红意,眸子碧绿,抬眼间便是一片婉转情致。身量虽不高,略显单薄,却也细挑。总体而言,这容貌虽在妖族之中算不得绝色,倒也是颇有几分清灵之感,独有一份韵味。 再一想,这叶青凌身上贴着一个叶源明的签儿,再一看,她一身十分廉价的白叠布衫裙,他这七分的满意,便成了十分的欢喜,连着说出来的话,也透着些飘飘然的味道起来:“姑娘且慢,却是我瞧着你十分喜欢,情不自禁,这不,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说完这话,他随手一挥,后面跟着的一个妖便捧着一束阐明珠玉花上来。他一手取了花,便送到青凌的面前,笑着道:“这是我新鲜得了的珠玉花,虽说不慎名贵,颜色倒还可一看,若是小姐喜欢,便是它的好处了。” 他说的话尚算殷切,且那阐明珠玉花本就是以鲜亮闻名,这鲜花心意一映衬,若是换了旁的女妖,便这妖生得着实寻常,也由不得心里有些触动的。而后,再做了一番殷勤,多少事儿便是这样来的――这也是澜狄素日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然而,青凌此时孜孜念念,俱是修行学习,原已买好了东西,正是亟不可待,欲回去好生修炼一番,却被生生拦住。而澜狄所说所行,又是这般与她来说半点儿用处都没有的,她非但没有半丝儿触动,反倒有些不耐起来,当即便道:“却多谢了阁下好意,只是我素来不喜鲜花,且又有事儿,却不好再与阁下说话了。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却是再细细说话儿吧。”说完这话,青凌便是绕过那拦住自己的要,往一侧走去。 且不说那妖听得这话一怔,边上的原是无事闲着的一干妖,却由不得嚷嚷起来。有嬉笑的:“难得澜氏的这个浪荡子当头就碰了钉子。”也有无事闲着要寻事的:“澜狄少爷,这丫头却是不识抬举,竟是落了您的脸面,着实该打将过去。”另外也有些冷哼的、鄙薄的、好奇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青凌略听了几句话,眉头由不得一皱,这就是那个澜狄? 这澜狄,在这周遭可是真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头呢!便是自己这般可算是孤陋寡闻的,也早有耳闻! 自然,澜狄并非那等以天资才华拔萃,性情能干出众的那等天之骄子,然而,他凭着澜氏一族大长老最疼爱的幼子的身份,身份颇高,家资富饶,素来以霸道欺软,贪花好色出名。尤其是贪图美色这一样,洞鸣散市周遭,只要一提起他,便是要想到这个的。先前闹过多少事,竟是不用提了,只说没二十日他便闹出一场桃色事件的频率,便可知他素日的为人了。 知道对面的那个男妖是澜狄,青凌脚步由不得一顿,一双眼睛也不免往他身上瞟了两眼,心中一面是好奇,另外一面却是诧异。这好奇,自然是因为平日里听到的各色事情,各种奇葩极品之处,不可言说,只有啼笑皆非四个字可形容。如今见了真人,她难免有几分打量的心思。而那诧异,却是因为青凌心知肚明:她虽说形容清秀,容貌若是放在旧日的都市里,简直就是玉女的代名词。可在妖族这个俊男美女,绝色尤物辈出的地方,也就清秀两字罢了,至多再添上一句略有几分韵味,算不得什么出众的相貌。既是如此,这澜狄怎么就贪花好色到自己的头上去? 青凌一面思量,暗暗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一面脚下却也不停――被澜狄这样的东西缠上关系,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早点儿避开为好。 那澜狄原是瞧着青凌穿戴简陋,心中便自觉有八分把握,如今却当面没说两句话,青凌就是撒手离去,连一点子牵丝搭线的意思都没有露出来。他听得边上的一干妖熙熙嚷嚷,竟多是嘲笑之意,不免心中生出几分恼怒来,且又有些气急,当即冷哼一声。 他身后跟着的一干跟班,只听得澜狄这么一声,便立时抖擞了精神,或是拿话喊住,或是上前来拦着,或干脆张口威胁,竟是不一而足,七八个人闹出了七八种花样儿来。青凌瞧着他们犹如鸟雀出笼,竟是乱糟糟的,心下也有些好笑,面上却是半点儿也不露,只脚步微微一转,竟也不管他们如何,就径自要离去。 澜狄看着青凌如此半点波澜不显的模样,倒是衬托出自己的无能与渺小,越发得觉得失了脸面,连着心底都有些火辣辣的起来,当即也不冷哼了,只踹了那几个不甚中用的跟班,便是踏步向前,直接走到青凌的面前,一双眼睛死盯着她,冷声喝道:“你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凌见着一时脱不开身,且这澜狄的身份,自己也有些吃罪不起,虽说心中拿定了主意,自是不会服软。可面上,她却不能如此,只微微欠身,姿态优美,却无甚恭敬的心思,口中也是慢慢着道:“阁下这话,青凌却是听不懂了,什么是敬酒,什么又是罚酒?我本就没那么个心思,自然也不是吃酒的妖。阁下若是要吃酒,不妨寻那等善饮的来,也是两相投合,再无别意。” “果真是尖牙利齿!”澜狄听得脸色越发得火辣,也不招呼那等跟班护卫,便是自己大袖一挥,手指尖倏尔便有一朵朵淡蓝色的水波,径自翻涌而来。青凌微微眯了眯眼,脸上也有几分郑重起来,只是尚且是小事,竟也不能就此打起来。二来,这原是洞鸣散市,她却也不愿为着打斗而被关押数日或是更多的惩罚。 然而,青凌却是不知道,这澜狄所使出的妖术,并非寻常,而是澜氏一族三大绝技之一,碧波澜生! ------------ 第二十七章 英雄救美 也是因此,青凌一时不查,也不及多想,便要运转灵念,闪身避让:到底,她还存了一份顾忌。便不说这洞鸣散市自有监查搜捕的,便是她如今修炼的妖术,若非必要,也是不愿轻易用在人前的。 然而,她这么一避让,却是让澜狄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透着洋洋自得。 青凌听得心中一紧,虽说眼前这澜狄所使出的妖术依旧平平,不过些如水般涌动的波纹罢了,但她还是运转灵念,于虚空之中微微点了两下,指尖便有犹如滚珠般的灵念,在空中滴溜溜地围着青凌转动起来。 然而,她方才点出十二颗“种灵”的灵念,便见着澜狄掌心涌出的波纹忽而汹涌起来,煌煌然犹如大海波涛,此起彼伏,径自不绝!青凌心中微微一颤,忙抬眼看去,却见着周遭已然是一片蔚蓝色的水光,自己竟如同身入漩涡之内――这自然不是灵念所化,那澜狄也就星火六七层的模样,哪里能有这么充沛的灵念! 不过,等着青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周渐渐于虚空之中凝结的一颗颗水珠后,她便明白过来。这澜狄所使出的妖术,原是以不知名的手段,催化凝结空气中的灵气与水分,而后用灵念操控,或是攻击,或是隐蔽,或是守护,妙用存乎一心,极为便宜。 然而,虽说知道是个什么原理,但是青凌在面对这个妖术,却颇有几分措手不及,且也不知道如何方能破了去!如此,她心下思量不休,手上却也只得再点出些“种灵”的灵念小球围绕自己的身遭,再无旁的手段。 那澜狄所使出的“碧波澜生”层层递进,一滴滴的水珠,倏尔便是汇聚成流,而后注入那波涛之中,便有几分风涨火势之力,不多时便侵入青凌身遭二十厘米处,当头就与那“种灵”妖术所使出的灵念撞上! 悄然无息。 便似一滴水落入海涛之中,半点儿波澜声响都没有。 青凌却发现,那与自己“种灵”灵念接触的波涛,竟倏然就是消缺了一大块。虽说在下一刻,它又是恢复了原本的状态。但是眼见着有了这样的结果,青凌自是心中微定,也顾不得使出这等妖术造成的影响,当即便灵念一转,青葱般的细白手指在眼前转动的“种灵”灵念上轻轻一勾,一缕青蓝色的丝线便如溪泉之中的水荇,悠悠然荡开一道弧度。 青凌手指一缠一绕,勾住其中两条丝线,又将体内灵念注入其中,眼见着它们由细丝化为细绳索,方才猛然以脚趾为点,挥着那“生机”所出的灵念丝线,倏然转了两圈。一时间,澜狄所使出的波澜立时消去了大半,青凌甚至能隐隐从中看到外面好些妖族的身影。 她心中一松,也不管旁的,忙就是脚尖一点,灵念丝线倏然伸长,缠绕在一侧的店铺匾额之上,脚下便似装了弹簧,身形闪动间,已然从这由“碧波澜生”妖术所产生的层层波澜之中脱身出来! 众皆大惊。 然而,他们再惊讶,却也没有澜狄心中的惊愕多!身为水族澜氏一系的嫡系,大长老最钟爱的儿子,澜狄虽说于修行上面天分不甚高,也没有勤勉修行,然而他耳濡目染,却对于旁人不知道的一些事情的根底了解的更多。而这妖术“碧波澜生”,虽说是澜氏这么一个小界新生代中小妖族的三大绝技之一,然而其历史渊源却颇为隐晦。本是澜氏当年救了一位大人物,方得了这么一个赏赐。既是大人物的赏赐,自然不凡。哪怕如今为着避嫌,多有串改降低了原妖术的威力,使得它只算得澜氏一族的三大妖术之一。然而,自己方才使出的,却是族中嫡系也未必学的原版“碧波澜生”! 这样的妖术,这叶青凌竟然能抵抗消除了一部分,甚至在后面消除了一大半,从中脱逃出来! 对于澜狄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种不可能却发生了。 澜狄想到这里,哪怕他素来对族中的事情不甚关心,修行更是丢到一边的,只一味地为所欲为,可此时也不免生出贪婪夺取之心来――能抵抗“碧波澜生”,修为又是与自己相当的,这叶青凌所使的妖术,必定不下于“碧波澜生”! 想到这里,哪怕澜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此时也咬了咬牙,硬是竭尽灵念,重头使出“碧波澜生”,一面又是呵斥道:“赶紧将她拦住!” 这一声令下,澜狄的一伙跟班也是愣了一愣,而后就忙不迭凑了上来,他们有星火四层五层的,也有七层八层的,此时一道儿使出妖术来。只是他们相互之间无甚默契,且又有些顾忌,不敢使出什么强力的妖术,伤着了他们眼中澜狄中意的青凌,却也生生将青凌留住。 青凌为这些妖术所阻,脚步一滞,心中恨恨不已,抬头看去,却见着那澜狄忽而讪讪然散了掌中灵念,又令一干跟班退下,自己则涎着脸上来,道:“姑娘好修行!竟也能从‘碧波澜生’中脱逃出来,真真是难得!如今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不如去一边儿的茶寮坐一坐,好生说两句话?我澜狄保证,必定不动什么手脚,只是有些话问一问罢了。” 青凌听得他这么说来,自是半点不信。这澜狄忽然拦住自己,又一番打斗,如今却说什么不打不相识,只是有些话问问。便是那等没脑子没成算的,只要知道这澜狄素日的名声,哪个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存了这般念头,青凌面上更是露出冷淡之色,又道:“我却是胆小的,不敢信澜少爷这般话。就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您也就说打就打的,到了那僻静的地方,我岂不是被生吃了也没半点儿声息?您若是有心,这一回便作罢。日后再说。不然,却不要怪我无礼了。” 这话说得虽然在理,可落入澜狄的耳里,却是不中听的。他素日里行事霸道,几乎无人敢违抗反驳。便是有,也不是青凌这么一个背景修为俱无的妖!先前那么一番话,不过是他忽然想到自己看出来的事情,若是逼着她使出妖术来,旁的妖也会看出,方才来了几句软话。 如今见着这计策不成,他不觉自己头脑简单,言辞拙劣,反倒为青凌的拒绝而恼羞成怒,当即也不管旁的,立时呵斥一声,道:“不知好歹。一起上,将她拿下!” 这简简单单的十一个字落地。 澜狄身后那一干跟班便都跳将起来,自是各有妖术使出。此时情势不同,他们也无甚顾忌,虽说默契仍旧点滴俱无,却还是比先前更厉害十倍。各色灵念妖术交错,生生围住青凌周遭,让她神色陡然一变,只得竭力运转灵念,手指尖灵念一闪,便是要连续使出生息篇的那三项妖术“种灵”、“生机”、“芽生”。 然而,她那青蓝色的灵念犹自在指尖闪烁,倏然间,那些压迫而来的各色妖术灵念,竟就是一空。青凌犹自站在中间,一时也是怔住了。半晌过后,她才是反应过来,抬头往周遭看去。 而这时候,那澜狄也是喊出一声:“叶源明!” 青凌顺着那澜狄的目光看去,却见着那边倏然空出了一片空地,只站着两个少年。左侧那个修身而立的俊美少年,可不就是叶源明么?他依旧是那么一身青衫,神情也是一片淡漠,唯有在青凌看过来的时候与她微微点了点头,方显出他并非一个木雕石塑。 青凌忙屈膝一礼,又喊了一声族兄,听得叶源明回了一句族妹,她才是松了一口气,往他们那里走近了几步,却还保持一定的距离。 叶源明身边的那个少年,仿佛见着青凌与这叶源明之间的互动觉得颇为有趣,竟眉梢微微一挑,不等澜狄开口,便侧脸与青凌道:“你是何人?我倒是不曾听着源明提及你半句。”说着这话,他又是仔细打量了青凌两眼,见着她形容清秀,略有几分清灵之意,言谈举动也十分妥当,便只有星火六层修行,也生出几分好感来。 青凌听得这话,也是一怔,她倒是没有注意到叶源明身边的那个少年,此时他开口询问,便不由抬头看去:那个少年,一身石青衣衫,生得浓眉大眼,身形矫健,颇为英俊明朗,且浑身上下都透着清爽明快的气息。令人一看,便由不得生出好感来。他又是与叶源明并肩而立,言谈举动,无不是透出与叶源明颇为亲近的关系。 由此,青凌略一思量,便稍稍欠身,又轻声慢慢着道:“原不过与族兄有过一面之缘,得了些指点,青凌从中获益颇多,十分感激。今日又是……”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一双眸子在澜狄那青白交加的脸上扫了两眼,才接着道:“着实受了恩惠,却不知道如何回报。” 叶源明听得这话,目光一闪,却没说话。而那少年则是笑嘻嘻着道:“原是如此,我是苍容衣,源明的知交。青凌妹子,你唤我容衣便好。” 青凌听出他对自己说明的,与叶源明的关系由来颇有几分不信。想来也是,这叶源明瞧着就是处世冷淡,不得罪他,他也对事视若无睹的那一类。只不过一面之缘,却愿意为自己出头拦下事来,若是说他与她无甚关系,多半的妖是不会信的。 ------------ 第二十八章 局 想清楚了这些事儿,青凌便也不再出言辩驳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多说得多了反倒显得心虚,横竖自己心底有数也就是了。由此,她只看了叶源明一眼,便没再说话了。而她这么一沉默,叶源明也是不甚言谈的,倒像是两人早已有了点什么,只是拿话遮掩而已。 苍容衣瞧着如此,便是笑得颇有深意 旁的围观的妖自是不必说,本来也只是瞧个热闹罢了,无人计较。唯独那澜狄,先前拦着青凌做了一番事,说了好些话,青凌冷面相待,本就存了一肚子的气恼,如今见着这叶青凌与叶源明两人勾搭在一起,一般的沉默,一般的默契,真真是让他气从心起,口齿也由不得比平日伶俐了三分:“如今我方知道,什么是见不得的,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叶源明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的威压,登时如同一盆雪水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脸色登时一白,心中却是明白,只这一眼,自己便受了些轻伤。素来妖族修行,隔一层便是天差地别,如今叶源明已然星火九层,自己却只星火六层。慢说动手,只这么用些许灵念看过来的一眼,也足够自己受了。 若是旁的妖,这么一点轻伤,大半是不放在眼底的,反倒是将自己的尊严看得更重,少不得要与叶源明一番争持。然而,澜狄却是最识得好歹的那一类,知道哪怕他的父亲是澜氏一族的大长老,但是自己未曾吃了大亏受什么大罪,便也不能轻易惊动了去。不然,三不五时来一趟,哪怕自己父亲再喜欢自己,日久年深也就磨没了。且他也是深知,哪怕自己父亲亲自过来,面对叶源明这等水木叶氏一族的后起之秀,也不会轻易动手――他若是破了这个例,不说三族素来同气连枝,只说叶氏也有长老,寻个法子对澜氏的后辈下手,自然也是容易的。 由此,虽然心中恼恨之极,但澜狄仍旧是阴沉着脸,冷哼一声,丢下一句日后走着瞧,竟便是撒手离去,头也不曾回。 青凌倒是想不得他竟会如此轻易就离开,当即愣了半晌。叶源明与这澜狄颇见过几次,也有些交集,自然明白他大约的性情。只是修行前途的间隔在那里,倒也不曾将澜狄放在心上,只淡淡转过头安抚青凌两句:“不过一句场面话罢了,不必担心。”苍容衣听得叶源明这么说,却是一笑,道:“正是。说来这澜狄素日的名声不好,倒也是个知道底线轻重的,便是修为低品行劣,倒也不会犯什么大事。一辈子能如此,也还罢了。” 青凌听得有些云山雾里,只暗暗思量道:这澜狄行事霸道放肆,如何说的什么底线轻重?只是,这究竟不过几句话的事儿,且面前还有叶源明并苍容衣两人在,她也不能只顾思量,倒是怠慢了他们。由此,她收敛了心思,先是深深一礼,道:“多谢族兄援手。”说完这话,她微微一顿,看着苍容衣的神色,掂量一二,才是道:“也多谢苍大哥。” 听得这话,叶源明只是淡淡一瞥,并不多言。苍容衣却是笑得爽朗,道:“这般客气做什么?且我也就说了两句话罢了。当不起这般礼遇。”然而,下一刻他的话题便是一转,与叶源明道:“不过,虽说这澜狄已然罢手,可他素日那等名声,只怕也不是轻易来的。你我比试之事,不如放在明日,今日你且送青凌妹子回去吧。” 青凌自是推辞,又道:“本也就是小事,当不得这般。” 叶源明却是微一点头,道:“这般也好。” 苍容衣便是挤了挤眼,笑得暧昧,双眼之中的八卦暧昧意味,真真是隔着高山也能看得出来。青凌见着,不由生出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只是叶源明已然开口,大约事情也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竟也就只能应下来。如此,苍容衣便是一笑,与青凌使了个眼色,方告辞而去。 叶源明见着,神色并无半分变化,只与青凌道一声回去,也不管周遭各色妖的目光,径自抬步离去。 青凌看着叶源明如此举动,脚下微微一顿,也是随着跟了过去,心中却是暗暗庆幸:先前自己色色东西都格外买的多了些,真真是理智之举。不然,面对着如此情势下的叶源明,说着什么东西尚未购买,可真是张不开口。不过来一趟洞鸣散市,便是有这么一番折腾,之后一段日子,自己还是少出去走动的好,宁可多躲避个把月。 存了这么一番心思,青凌后面随着叶源明一路回到家中,竟也没多说话。叶源明本性冷漠,自然也不会先开口说什么话。两人这么一路默默然的,竟似有几分默契。也是因为这个,叶源明对于青凌倒是更生了几分好感:他素日里最是厌那等嚼舌话多的。 由此,等着到了青凌屋子面前,叶源明反倒是开头提醒了两句:“澜狄素性难缠,日后小心。且多事之秋,你少去偏僻之地。” 青凌听得这两句含糊的提醒,也有几分感激叶源明的用心――饶是叶铁栅也没与自己说一句多事之秋的话呢。只是她也无甚回报的法子,当即只能又是行了一礼,又郑重应了下来。叶源明见着青凌如此,也是微微颔首,旁的话也没再多说,便是离去。 两人俱是心底有些想法,然而,被叶源明评价为难缠,被青凌预备提防的澜狄,如今却是正应了那么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话,竟是身陷绝境! 这还得从头说起。 澜狄虽说是那等识得好歹的,明白自己不能如何了叶源明。可当头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也是气恼在心的。等着走了一段路,他忽而想到先前寻到叶青凌踪迹的澜建浅。这妖既是能迅速寻得叶青凌的踪迹,如今再使他打探清楚,若是那叶青凌单身回去,到时候拦截了去,做定事情,谁又能怎么了自己不成? 存了这般心思,那澜狄便是停下步子,张口就是唤来澜建浅,道:“回去盯着那两个贱人!若是那叶青凌单身一个,速速回报了我!” 澜建浅听得这话,一时也是怔住,着实心中发苦:若只那个叶青凌也就罢了,离着远些跟着便是。若还有那叶源明,苍容衣,就他这么一个修为,只怕多看两眼,也得被他们发觉。然而,澜狄既是这么吩咐了,他也不敢不听,不敢不做。倒不是旁的,而是澜狄虽说品行不甚好,却也有几分手段,先派了自己,后头未必不会再派一两个跟着自己。前面就有几个没心思成算,存了期满哄骗的心思,不过发觉一次,便就此绝迹澜狄面前。 由此,哪怕心里畏惧,但澜建浅还是咬了咬牙,张口应下话,便是紧着离去了。 而澜狄在他走之后,又随意点了一个新的,一个老的,一前一后分派了出去。将这件事做定,他便也觉得心气平复了许多。边上的一干跟班之中,自然有几个机灵伶俐的,见着气氛和缓了些,忙便上前凑趣。几句话过去,澜狄面上也由不得露出笑容来,步子也不似先前的气急败坏,反倒有些悠闲地慢慢走出洞鸣散市,一面心中惦记着那叶青凌的信息。 只是半日过去,却总没个信儿。 澜狄已然离洞鸣散市一段路,他回头看了看,正是想着听过谛玉问澜建浅情况,却忽而眼前一阵威压扑面而来。他猛然一怔,心里一阵寒气登时袭上,也不及多说什么,忙不迭就是要往洞鸣散市跑去。 然而,就在澜狄抬起脚那一瞬间,他便觉得脖子一阵冰凉,眼前闪过一片绿色的光泽,就是归于黑暗,再无半点旁的感知,唯有耳边,仿佛听到一声带着怨愤的话:“叶源明、叶青凌……” 是他们…… 澜狄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便归于永恒的黑暗之中。而就在这时候,他脖颈上面挂着的一片残破的碎玉片倏然闪过一道幽光,就彻彻底底化为一撮灰烬。 在此同时,身在水族澜氏一族族地的澜氏大长老澜盛铭倏然觉得心中一阵冰寒彻骨,而后他端在手中的茶盏竟就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落得粉碎。他脸色由不得一变,脑中便闪过幼子澜狄的面庞,由不得霍然起身。而在下一瞬间,他手中便多了一片指甲大小,犹如琉璃一般剔透的小玉片。 “狄儿!” 澜盛铭此时真真是大惊失色,连着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他捏着那一片小小的玉片,心中波澜骤起,可最终也只化为这么一声呼唤。但他心中却是明明白白:既然连着琉璃平安环都护不住,只能启动最后一个传输信息的功能,只怕、只怕…… 想到这里,澜盛铭心中大为悲痛,由不得挥袖一击。 而后一阵微风拂过,他身后十数米处,已然化为一片空白,半点先前花木繁盛,亭台楼阁的景象都无,地面至有一层灰烬,随着风往远处而去。 ------------ 第二十九章 拦阻与盘算 而就在此时,这澜盛铭身边倏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妖。 其中左侧的那个俊美的中年男妖,抬眼见着如此景象,面庞微微露出诧异,却还是先与澜盛铭一礼,方才道:“大长老,可是谁触怒了您?若是如此,您只管处置了去,何须如此动怒?”另外站着的那个秀美少女也是一般行了礼,只是微微垂着眼,显出一派恭敬的神色,并不敢轻易做声。若是青凌在此,便立时发现,这少女便是澜敏。 澜盛铭看着这澜敏父女,神色变化不定,但也遮掩不过那种悲痛。澜敏父女两人看出这一点,心中由不得一个咯噔:能让族内素来以威严著称的大长老露出这般神色,只怕不是小事! 而就在他们心中急转,思量不休的时候,澜盛铭也说出一番话来,只是不管那沉着的言辞,或是悲痛的语调,都让两人悚然而惊:“狄儿去了,我与他的琉璃平安环亦是回来了,上面有两个名字――叶青凌、叶源明!那是水木叶氏的妖!” 澜敏听得这话,脸色陡然一变,她虽说是个颇有城府的,到底是年轻压不住,不如她的父亲澜知荣沉稳,且又恰巧认得这两个,口中由不得道:“这不可能!那叶青凌不过星火六层,便是叶源明,也就星火九层罢了,如何能破了那琉璃平安环?”她毕竟还有几分细致的心思,倒是没有张口将最后一句杀了澜狄的话吐出来。 “你的意思是老夫竟是拿狄儿的生死哄骗?”澜盛铭却是闻言大怒,当即冷哼一声,目光在澜敏身上扫过。她便觉得似有一根铁针从上而下插入脑中,当即脸色便是一白,竟不能再说半个字了。而澜知荣见着如此,脚步微微移动,便挡在自个女儿澜敏的身前,眉头微微一皱,道:“长老误会了,小女大约只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又是生了慌乱惊恐之心,方才喊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内里的心思,却还是与长老一般的。不论怎么说,澜狄都我们澜氏一族的嫡系,他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哪怕当真是水木叶氏一族下的手,我们澜氏也是一般,绝不善罢甘休。” 澜知荣原是澜氏一族的族长,哪怕澜盛铭是长老,身份尊贵,这些实际的事情上面,却也不如澜知荣更有处置的权利。也是因此,听得澜知荣将澜狄之事断定成这样的意思。澜盛铭的脸色也是略好了一点,又想着自己幼子已然过世,却得收殓尸身方是,不免又是一场悲痛,且又有几分赶过去收殓的心思。 瞧着澜盛铭不似先前一般咄咄逼人,差不多就要对水木叶氏下手以报血仇!澜知荣便也松了一口气。虽说那什么叶青凌,并非叶氏一族出众的后辈,便是死了也是没个妨碍的。若只是她,就算不问叶氏,独个下了手也就是了。偏生里面却又有一个叶源明。这可不是寻常的妖,在水木叶氏一族里,他出身不高,却难得资质极高,不过十八岁,便是星火九层,若中途不曾陨落,日后前程却是不必说的,旁的妖再也不及。 这般的资质与前程,那叶氏如何会轻易就让他失了性命?若是澜盛铭盛怒之下痛下狠手,只怕叶氏的反弹也绝对不会轻!你坏了他们族中日后的顶梁柱,他们自是不会干休,到时候相互报复,便是澜敏也要危险了!她这般的身份修为,于这个年岁来说是不错的,可到底修为摆在那里,如今算来也是微不足道,难以护住自己的安危。 他能想得到的,澜敏也能猜出七分来,澜盛铭更是了然于心,待得澜知荣说罢。澜盛铭便是冷哼一声,心中暗暗算计一番,方道:“这些都是虚话。我的孩儿平白无故没了性命,琉璃平安环送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信。若是其中并无半点关联,我是不信。只是如今我却也得为我可怜的孩儿收殓,一时顾不得什么,这一桩事便与族长你处置。但三日后,我便是要有个结果!” 听得这话,澜敏也是倒抽一口冷气――这时日也太短了,如何能查出什么接过来!但她偷眼着父亲,却见着他神情自若。 澜知荣自是岿然不动的,只是叹息一声,道:“澜狄是我澜氏的嫡系子弟,他的大事,自然不能轻易了结,总要将这件事查个清清楚楚方行。否则,有一便有二,今日是澜狄,明日谁知是不是敏儿!大长老放心,这样的事,我等不敢懈怠半分!三日虽说短了些,却也能查出个苗头来,自会与您一个结果。只是,也请您宽限一段时日,总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如了那行凶者的算盘!” 这话说得十分妥帖,澜盛铭想着澜狄素日知道好歹,这么些年,也从未有招惹什么了不起的麻烦。如今去了,未必不是旁的妖从中算计,想借着他的死做些算计!由此,他沉默半晌,也是点了点头,神色虽说仍旧悲痛,却已然有了几分理智,当即便道:“如此也罢。这一桩事,我便交托与族长。如今、如今我却得先与我那孩儿收殓尸身!”说到后头,饶是澜盛铭素来持重威严,此时也忍不住滴下几滴浑浊的泪来。 澜知荣见着,也是喟叹不已,陪着撒了几滴泪,竟也不去处置这一项大事,反而转头吩咐澜敏,道:“敏儿,你去将这件事高与二长老、三长老,再领着族内的护队,彻查澜狄的事情!”澜敏忙是低声应了,面色也有几分悲凉,只不敢说话,与大长老又行了礼,方才告退。 大长老由不得看向澜知荣。 澜知荣却是与他又叹了一口气,神情悲痛,道:“到底,我也是看着澜狄长大的,虽说是同辈,未必不曾存了些长辈的心思。如今,他忽而如此,我心中也是过不去,总的要去看一看。” 听得这话,澜盛铭虽说心中仍旧悲痛,但神色却更和缓了几分,当即便应了下来。他本就是修为极高的,如今又有一片琉璃平安环在手,只发动妖族特有的一种血脉感应的妖术,神识一阵扫描,不多时便是寻到了踪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妖便是到了先前澜狄被人偷袭杀害的现场。 现场原是一片血腥,大片大片的浓稠的血液洒在四处。七八个澜氏一族的妖横七竖八,都是倒在地上。只是他们倒地的方向却是一致的,且那头颅也都在离尸身十数米的地方。澜知荣看到如此景象,目光却不曾动摇半分,反倒是一寸寸细细地端详起来。 而澜盛铭却是神色悲痛,目光动摇,竟是不大敢看过去。然而,他到底是修行有成的妖,心性之坚韧,也是一时之选,片刻后,他咬着牙硬生生转过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尸身上。也不消多看,他就发觉最前面躺着的那个尸身,便是自己痛爱的幼子澜狄! 澜狄他此时已然没了半点声息,大片的血凝成黑红色,将他头颅与尸身分隔的那一片草地涂抹出狰狞的图案。而他的头颅,却也不知道是真真恰巧,或是旁的缘故,竟就是端正对着自己的尸身,双目大睁,目光却是一片死寂,正与澜盛铭的双眼相对。 这时候,澜盛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恸,也浑然忘了自己的修为能力,竟便似寻常的妖族一般,只踉踉跄跄奔过去搂住澜狄的头颅,将它捧在胸口,两行泪便是滴落下来。澜知荣见着如此,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但他原是心性坚忍的,知道此时自己若是张口说些什么,不说这大长老听不听得见,便是听见了,大约也只是耳边风,甚至还可能因此受迁怒。 由此,他也只在一旁陪着落泪,旁的话,半个字也不说。 澜盛铭对此浑然无知,只是一味地紧紧抱住自己孩儿澜狄的头颅,半日过去,他才是想起澜狄的尸身,当即也不顾这满地的血,竟就缓缓膝行至澜狄尸身旁,将怀中抱着头颅,慢慢地,却又十分准确地合拢到一处。而后,澜盛铭却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以一缕灵念为线,将澜狄的头颅与尸身缝合到一处,口中还喃喃道:“狄儿你放心,你的后事必定是风风光光,那些杀了你的妖,我不会放过一个!” 澜盛铭此时心神动摇,体内灵念的掌控也大不如前,只是心绪起伏,便是有一股威压从他身上四散而出。澜知荣原是半跪在一侧,一时没个防备,竟便是被那气劲击退数米,倒在地上,口中更呕出一口鲜血来! 凝脉期,果真是不同凡响! 澜知荣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而后生出几分艳羡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突破种魂,直至凝脉?! 不过,他也是个极为知道轻重缓和之事的,心中略一闪过这样的念头,便将它放下。如今,他更是紧要的事事将澜狄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与他报仇! 这般若是做得好,自然也就结好了大长老,且不说自己掌控族内事务更会顺畅。便是澜敏,日后也未必不会从中得些好处。倒也不盼着旁的,只消能得大长老多些点拨,她在修行路上,自然也比旁的更好走。 ------------ 第三十章 闻知 而另外一面,澜敏却是风风火火。 她本是个心思细致,又极精明能干的,知道哪怕自己的父亲澜知荣是族长,澜狄之死十分紧要,但也不能轻易惊动了二长老三长老后,却无半点信儿,只让他们空等。由此,她便是先请来族内的护队队长,客客气气地说了两三句话,才是将这件事情郑重说了出来。 横竖,澜狄之死是不必隐藏的。激起同族的义愤,拉拢族众,将此事处置得妥当,才是她心中紧要的事儿。果然,她一番说动,护队这二三十个族内出众者也是应声而起。澜敏再是细细分派一番,这探问讯息的事儿便有了大约的模样。 其次,澜敏则是请来洞鸣散市护卫之中属于澜氏的当值族众,细细盘问了一番,意图先取得些信息来。而这一番举动,并不负她所望,因着先前澜狄之事围观者甚多,且又有些三角桃色的味道,这一干族众便是没亲眼看见,也是听到不少。其中更有一个唤作澜之捷的,从头到尾都在场,不过他先前碍于澜狄的身份,不曾出面处置这一桩事罢了。 如今他听闻澜狄亡故,脸色由不得一片死白,却不是为着旁的,而是怕后头大长老因这事迁怒到自己身上。因着如此,他不等澜敏说话,便忙出首将这事儿应承下来,又道:“原是从头到尾看着的,只因不过是小事,便也没在意。万万料不得,竟会如此结果!若是知道会这样,必定不敢怠慢分毫。” 澜敏原是心思细致的,听得这澜之捷一番话,再看他神色变化,心中明白,自是少不得一番安抚,道:“如今我也有几分不敢置信,何况你呢。这着实是针对我们澜氏一族!只是可怜澜狄他……唉,如今我们旁的也不能,只能尽速与他寻到真凶,好生处置!” 这一番话,澜敏说得十分投入,双眼之中甚至略有几分泪花闪现。一干妖看得如此,也是心有戚戚,到底澜狄是同族,亲不亲,总有几分血脉干系的,又暗想:澜敏小姐说的不错,那澜狄本是族内嫡系,且是大长老爱子,竟也有人下次毒手。这事若是不彻查清楚,有一便有二,谁个还会将澜氏看在眼底?自己这等略有些修为,却无甚背景的,处境也自然更为凶险了。 有了这等心思,再看着澜敏秀美的脸庞上珠泪闪烁,他们由不得嚷嚷道:“澜敏小姐放心,我等必定全力相助。想来便是散市的护卫他们知道了,也是一般心思!” 澜敏一番作态完毕,心知这事儿可暂且告一段落,便用帕子拭去脸庞上的泪珠子,又起身款款一礼,道一声:“我往日也不甚喜欢澜狄,如今却甚为悲痛。人死灯灭,我身为同族,也只得尽尽心了。如今我且先代他与众位道一声谢。” 一干妖等忙是起身,纷纷说不敢,心中却颇有几分欢喜――被澜敏这等澜氏族内才貌双全身份高贵的女子亲自致谢,着实是让他们生出一番自得的。其中的澜之捷更又松了一口气:既然澜敏小姐已然这般说了,想来自己只消尽力,总也不会被大长老胡乱迁怒了。 这般,澜敏便又请了澜之捷过一会儿随她走一趟,只说要与二长老、三长老说明情况。澜之捷颇有几分激动与紧张,倒也无甚担忧,竟自应了。旁的妖也是心知肚明,晓得该是告退,便忙都寻了由头告辞而去。 澜敏亲自将他们送到外面,目送了半晌,才是回转过来,领着澜之捷先去了二长老那里,将事情细细分说了一番,又令澜之捷诉说原由。二长老原是个性情温和的,然听得这样的事情,脸色也是微微变了,当即叹了一声,道:“再想不得澜狄竟会如此!也罢了,过半个时辰,我便去族长府上讨个扰,听听这一件事。你只管好生做去。” 对此,澜敏自是应下,又如此去了一趟三长老那里,方赶紧回到家中,令仆役细细打扫,好生准备迎接二长老三长老莅临。其中鸡飞狗跳之处,暂且不提。只待得二长老、三长老前来,澜敏正欲唤来族内护卫队,好生问问情况,不想澜知荣亦是此时回来。 澜敏忙是罢了口,又起身相迎。而两位长老虽说未曾起身,但看着澜知荣前来,倒也微微点了点头。二长老更是问道:“盛铭那里,可有什么话说?” “大长老收殓了澜狄的尸身,只说要好生办个后事,旁的再也没提。”澜知荣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才是将自己与澜盛铭说得一番话又改头换面解释了一番,才是叹息道:“想来大长老不插手此事,也是怕自己一时按捺不住,方才……” 对于这话,两位长老也是一阵沉默,半晌过后,那三长老才是皱眉道:“一场横祸忽如其来,这三日之内,至多也就查出个头绪罢了。如何说得上结果?只是大长老正是悲痛之中,也争持不得。倒是要劳动族长仔细处置,这一桩事并非小可,若是不能彻查清楚,我们澜氏一族成了笑话不说,只怕一族都不得安稳!” 对此,澜知荣自是明白的,当即便道:“您且放心,便是说句难听的,只看着敏儿日后安稳的份上,我也不敢怠慢分毫。” 这原是实话,二长老三长老都是点头,而后便再提了提叶源明并青凌的名字,让澜知荣仔细处置,便说着要探望大长老澜盛铭,起身离去。澜知荣父女两人忙是送他们出去,眼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方才回转。 澜敏便是唤来探查讯息的妖,一番查问之后,却还是与先前澜之捷所说差不离。澜知荣不免微微皱眉,思量一番后,道:“你继续好生督促,总要将事情的细枝末节都查探明白方行。我去一趟叶氏那里,事到如今,总要让那叶源明、叶青凌出面说个清楚明白。” 至于说个清楚明白之后,该是如何,澜知荣却半个字不提。 澜敏对这个也没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又是将自己先前如何与族内护卫队并洞鸣散市的澜氏一族的护卫说话、表态,细细说给澜知荣听。看着他听完后,略一点头,她才是心头一松,露出些许欢喜的神色来。 澜知荣见着她如此,立时皱眉叱道:“如今是为此欢喜的好时候?若是你总是喜怒形于色,便事情做得再好也是不中用。慢说什么在我面前方才如此,这世间,唯有自己都觉得自己心底事这么想的,该是这么想的,这人情事理方能理得清楚明白!” 澜敏听得这话,也由不得一阵沉默,半晌才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道:“父亲,女儿知道了。”心底的那些欢快,却便如一阵风,消失无踪。 澜知荣听得这话,看着她如此神色,才是微微点头,又吩咐两句,才是起身离去,一路往水木叶氏一族的族地而去。待得到了地方,他便行至叶汉松的屋宅之外,照着旧日的例子寻了妖,令他通报到里面。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叶汉松的屋宅的大门便是从里面开启,叶汉松更是亲自前来相迎,又含笑道:“却是怠慢了知荣兄,还请里面请。”澜知荣自是一番回礼,又陪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两人并肩而行,到了大堂里面,那澜知荣坐下来吃了两口茶,才是看了左右各色仆役两眼。 叶汉松心中明白,便放下茶盏,吩咐仆役俱是退下去,方问澜知荣所为何来:“如何不先递一句话来?倒是让我怠慢了。” “如今哪里有那等闲情。”澜知荣叹了一口气,露出哀痛的神色,将澜狄之事细细说了一番,又叹息再三,道:“我们三族,素来同气连枝,便是那琉璃平安环的碎片送了叶源明两个的名号,我也不信他们能如此!只是大长老痛爱澜狄,本就生了迁怒之心,若是还一味护着他们,反倒不好。总归让他们两个走一趟,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也就罢了。” 叶汉松心底冷笑,十分甘愿,面上却故意露出沉吟之色,半日才是道:“若是旁的妖说了这等话,我是半点听不进去的。但是知荣兄素来诚信,又有那琉璃平安环的缘故,若是我还拦着,反倒显得心虚。也罢,他们两个我便交托与知荣兄。只是一件事却得先说明白――再不能伤着他们分毫,只是问话而已。” “只是问话!再无旁的!”澜知荣却没想到叶汉松竟这般容易松口,换了他遇到这件事,再也不能轻易松口的!由此,他一时愣了半晌,才露出喜色,忙忙应承下来,而后更起身略略一拱手,道:“多谢汉松兄。” 叶汉松便起身回礼,又粗略描补了两句:“你我两族,原是同气连枝的,这等小事,却是不必如此郑重。”而后,他便唤来张管家,令他亲自过去将事情说与叶源明、叶青凌两个,并将他们带过来。 ------------ 第三十一章 线索 澜知荣目光微微闪动,心中陡然生出些疑虑来:先前这叶汉松轻易应下这两人交与自己的事,便透着些异样。但到底还有了那么一条不得伤害的约定,还罢了。如今他这么一番吩咐,却是真真是别有用心了――让那张管家告知实情后,再将他们带来,若是他们心生疑虑,或是逃跑,或是反抗,那该算如何?且他这般说与自己,是否是点明,他与这两个小妖存有嫌隙,便自己多做了点什么,只要外面不露半点痕迹,他叶汉松也不会出头的? 这般手段,却做与两个族内的小妖,着实奇怪。 心里这么想着的,澜知荣面上却不露半分,只含笑与叶汉松说谈些场面上的话,等着事情的结果。不管怎么说,这还都是叶氏族内的事情,他也犯不着做什么,一切照着原来的想法去做便是。旁的什么,除非有证据,不然,这叶汉松也休想自己做了他的刀子。 这厢澜知荣思量已定,那边青凌听得张管家的话,原本还只是些许紧张与心虚,这会儿却愣住了。半晌过去,青凌才是拧着眉头,问道:“张管家,您是说,那澜狄竟就是去了?”她想着澜狄的背景,便将死了这两个字隐晦了去,心底早就盘算开来了:哪怕这澜狄是在与自己争持之后为人所杀,到底她是水木叶氏的,而澜狄是澜氏一族的。断然没有因着先前有些缘故,就一说将自己交代给澜氏的道理。否则,有一便有二,日后岂不是澜氏寻个由头,叶氏都任凭他处置去了! 但是,这会儿张管家却是一句话说了缘故,又让自己跟着他走,说着交与澜氏说清楚后再回来,这却是什么意思? 张管家依旧是一脸的冷漠,仿佛看不出青凌神色变化,依旧是那么一句话:“大人吩咐的,因您与源明少爷先前和澜氏的澜狄少爷争持,后他过世,且随身携带的琉璃平安环碎片有两位的名字,便让老朽带两位过去澜氏,细细分说清楚后再行回来。” 青凌沉默了半晌,她对叶汉松的忌惮与提防极重,若是可以,自是怎么都不愿见他的。何况,如今还有这所谓的与自己干系颇深的澜狄之死在。但是,她也深知,若是此时沉不住气,或是反抗,或是躲避,只能增加自己的嫌疑罢了。且她本身修行低微,便他们有了什么手段,自己也抵抗不得。 由此,她沉默许久,索性一咬牙,与张管家道:“既是族长的命令,我也无话可说。”说罢,也不讲什么收拾不收拾,青凌径自就要随着张管家而去。见着如此,张管家的目光反倒略有几分闪动,停了半晌后,才是吐出干巴巴的这样就好四个字,转身就带着青凌往叶源明的住处而去。 叶源明却比青凌更是省事,听得张管家说完话后,他便是点头应下,又看了青凌一眼,道:“你做的不错,放心便是。”他说完这话,那张管家的步子微微一顿,却不说什么,只领着他们到了叶汉松的跟前。 叶汉松看得叶源明并青凌两人都站在自己面前行礼,目光也略有些闪烁,但他很快就是反应过来,只随意安抚了两句,就是将他们交托与澜知荣。 澜知荣在一侧听着看得,心里已然拿准了七分:这叶汉松着实与这两个小妖不对付。那种任凭自己摆布的意思也说得有些透。只是,越是如此,自己却越得小心――这般状况,等闲是不会出现的,必然有些蹊跷的关节存在里面。自己若是想要拨开迷雾,却还是更慎重仔细些的好。毕竟,多年交涉,叶汉松的性情,他已然吃透了七分。那原是个心机深沉,却又赌性颇重的,未必不是算计自己! 存了这般心思,澜知荣面上虽是不显,只与叶汉松说两句场面话,便是领着青凌并叶源明离去。但等着离开后,他就一路走,一路细细说道,将事情的各项分说得明明白白,言辞中也透着温和。 叶源明一路默然,青凌却是松了一口气,暗暗想道:叶汉松的言行虽是透着异样,但到底这件事情却不是他的首尾。且因着身份的缘故,便是他有千般念头,也得维护自己一二。这并非为着旁的,而是叶氏一族的脸面问题。 至于这澜氏的族长,说话倒还好,横竖这件事情与自己无干,说个明白后,想来他也不会特地为难自己的。 就在青凌细细想清楚之后,澜知荣的宅院已是到了,他便吩咐仆役,将青凌与叶源明送到后院两处院子里,又叮嘱两人不要轻易走动。至于解释他们与澜狄的交集,明日里再细细说来也是不迟。二则,也是请他们两个再想一想当时的场景。 青凌与叶源明虽说各有所想,却也都是应下,并无旁的举动。澜知荣见状十分满意,待得他们离去后,更是嘱咐了管家几句,令他好生款待,不许怠慢了分毫。而后,他便招来心腹并女儿澜敏,着实对叶汉松的言谈行事琢磨了一通,却因着没有太多的证据,不过两三句话罢了,竟也没个准数。说到最后,他们大约估摸出叶汉松这般态度,与他女儿叶芷汀之死有些干系在,旁的再也不能确定了。 然而知道了这么一个缘故,澜知荣却更小心三分。倒不是为着旁的,却是怕叶汉松将这两个送过来,自己过后前来偷袭,再将罪名落在他们澜氏的身上,因此,待得第二日,他便是请来二长老并三长老,让青凌与源明两个细细说一说当时的事。 对此,他们两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无藏匿的地方。 如此态度,两位长老都是无话可说,且他们所说,却都与昨日澜之捷的话一一对应。由此,澜知荣越发觉得叶汉松是存了些心思,想着借刀杀人,对着两人的态度也更好了三分,又问他们还有没有旁的话可说,心里却是拿定了主意,早些问个分明后,就将他们打发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青凌早已将那一日的事细细想过几次,也寻出一两样异样的地方,听得澜知荣这么问,便回道:“若是论说起来,旁的并无异常之处,唯有那时机,却有几分蹊跷。我于家中修行两个月有余,并未出门一步,怎么就那么巧,才是去了一趟洞鸣散市,便是遇到事儿来。”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方将先前与澜敏相遇前那次受袭也说道出来。 听得青凌这话,澜敏也是点头作证,道:“确实如此,我还让匀青送她回去的。”澜知荣与两位长老相互对视一眼,略一点头,却不曾说话。青凌便又添了一句:“再者,我的容貌,我自己也是晓得的,不过清秀罢了。却不知道澜狄少爷他如何看中的。” 青凌说罢,澜知荣等人心中都有几分动摇,只是他们都是持重的,并不愿多言。谁知,叶源明此时也冒出一句话来:“此事过后,有妖跟踪,许是澜狄所为。”这话落地,澜知荣由不得抬头看向女儿澜敏。 澜敏略一思量,便是点了点头,道:“往日里便听过几耳朵,澜狄他素来有些执拗,一件事儿若不是三五回不成,便是不罢手的。且他若是真使了妖跟踪,大约不止一个。” 青凌听得心中一松,知道这件事总算有个能证明的由头了。只要寻了那一个或者几个跟踪他们的妖,这事也就分明了。而另外一面,叶源明依旧冷淡相对,并无旁的话。倒是澜知荣等,对他们两人也更和气了三分,也不让他们下去休息,竟就是唤了妖过来,细细问了澜狄的跟班等事。 那妖早已将此事相关细细插了个通透,但凡是能查到的,都做了记录,听得这么一声问话,立时便回道:“这事已然查清楚了,大约有澜建浅三人失了踪影,既不在族内,也不在那尸身之中。” “那澜建浅的藏匿之术,原是家传,颇有几分特异之处。”就在这时候,三长老开口说话,他微微睁开眼,虽说只是一条细缝般的眼,却生生透出一股威压。 澜知荣自是点头,道:“若是如此,他能存活的可能自是不低,自是要先查探他的。” 此事略有苗头,众皆略略有些欢喜。谁知就在此时,管家忽而奔到门外,道:“两位长老、大人、小姐,外头叶氏的三长老亲自前来,说着要带源明少爷,青凌姑娘回去。还说,澜氏的事,若非铁证,便是与他们叶氏无关……” 澜知荣听得这话,稍稍一怔后,却露出些喜色来,忙与两位长老道:“既是叶氏的三长老莅临,我却得做个礼数方是。”两位长老听得前番的话,脸色便有几分阴沉,见着澜知荣如此,由不得皱了皱眉头,只是素日他们倒也看重这澜知荣的能干,当即冷哼一声,却未反对。 澜知荣便将叶氏三长老迎入屋子里,又好生恭维一番。请他坐下后,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便笑着道:“叶长老的意思,我们自是明白。昨日却是我冒昧造次了,只是澜狄之事着实于我们澜氏一族十分紧要,方才……今日便是您不过来,我们也得好生将两位送回去的。” 听得这话,这叶氏的三长老脸色略好了一分,道:“我们叶氏与澜氏素来同气连枝,不过些许误会,说开了也就罢了。到底是澜族长才干出众,我等叶氏远远不及!” ------------ 第三十二章 暗情 叶氏三长老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显见着是对叶汉松颇为不满。 也是,先前叶汉松轻易松了口,将这两个小妖送过来,便是落了叶氏的脸面。更别说,这两个小妖之中,那叶源明天资出众,原是族内日后的梁柱。澜知荣心中暗想,口中却自是谦逊的,不肯落了叶汉松的脸面:这好不好,那都是他们叶氏自己的事情,自己接什么头,该问的已然问清楚了,赶紧将这些乱神送走才是正经。 而叶氏三长老在发泄一番后,也渐次不说这些族内的事,只与澜知荣并两位澜氏的长老说了半晌的客套话,便是要领着叶源明并叶青凌两个告辞。 澜知荣原是乐意如此,听得他这么说,自是含笑道:“也是澜狄之事十分紧要,竟也不能多招待三长老并他们两个小妖了。”说罢,他便起身相送。 对于澜知荣这般周到有礼,叶氏三长老面上有光,自是点头,少不得和缓了神色,额外略说了两句体面的话。青凌并叶源明两人见状,也便上前一礼,倒是不曾插嘴:澜知荣两人之间说话,不论辈分或是修为,他们都是没有资格插嘴的。 如此一来,大厅之内的气氛也更融洽了。 青凌将这看在眼底,越发得对澜知荣刮目相看。先前她也是见过那叶汉松的行事态度,虽说在房屋赔偿一事上他与的银钱不少,然而事情却做得让人心中生恼,便得了便宜心里也是不自在的。倒不是说那叶芷汀这样偶然遇到的事,只看当时张管家的言谈举动,有些态度也就明摆着了。 那时候,她还以为,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之极,方才少了这些礼节,只看强弱。如今瞧着澜知荣一言一行,却是手腕高心思细,色色做的周全。看来,这手腕如何,也未必没用。不说旁的,只端看澜氏那两个长老,明显神色阴沉,对澜知荣礼遇叶三长老一事不满,却还不张口打断。与叶三长老直言对叶汉松的不满,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么一个细节,青凌看在眼底,心中却松缓了许多。看来也是她想得太多了,只要是智慧物种,哪个能摆脱感情的牵绊?不说旁的,就是寄居自己体内的容瑜,如今不也是与她关系融洽了许多么? 就在青凌思量之时,那叶三长老已然大袖一挥,将她与叶源明两人一道携走。及至到了族内土地之上,他方放下青凌,与她道:“你且回去,日后言谈行事小心为好,再不能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说完这话,这叶三长老便是身形一动,已然带着叶源明离去了。 青凌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前面不过一片虚空,唯有缕缕微风袭来。她不由抿了抿唇角,略有几分无奈:这叶三长老将自己带走,不过是因为自己在澜氏那里扣住,便是落了叶氏的脸面而已。实际上他却从未将自己看在眼底的,自然不会似看重叶源明一般看重自己。 这在青凌看来,倒也没什么。毕竟叶源明的修为是明晃晃的星火九层,自己却只是星火六层。哪怕两人还相差两岁,但叶源明若是无甚旁的缘故,日后便是凝魄期也是可能的,可谁知道这两年自己能不能突破星火七层呢。 没有武力,便没有权利。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写照,而自己不能动摇这种观念,也只有融入其中。如今旁的也不必多想,还是修行为上,至于澜狄等等,只能看着澜氏等细查了结罢了。 如此思量一番,青凌便是抬步回道自己的屋子里,依旧过起先前那番日子。只是想着如今风声鹤唳,她夜里却多半在息壤空间里歇息。 对于青凌这番举动,容瑜看了两日,忽而一日竟问了青凌缘由。青凌稍稍一怔后,便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又自嘲担忧夜里突发状况。容瑜静默半晌,看着青凌虽是如此说来,却还是神情舒展,并无焦躁之态,才是慢慢着道:“如今妖族的灵念,并不似水木千叶决。若那澜氏小妖沾染上你的灵念,用你的灵念栽培一株问灵草,方圆百里之内,十日之内,那小妖的踪迹却是能寻摸到的。” 青凌听得容瑜忽然说出这么一个法子,当即便有几分心动,但等她思量清楚后,却还是皱着眉头叹息一声,道:“若是澜氏合族都不能寻获,我倒是能寻到。瓜田李下,着实使人猜疑,却还是先看看情势吧。” 对于她的这番说法,容瑜不置可否。虽说他若选择,必然是要快刀斩乱麻,尽早将人寻出来,以防那人被灭口,日后自己面对远强于自己的人物,百口难辩,平白受了迁怒。但这究竟是叶青凌自己的事情,如何选择,日后会有什么结果,都是她自己该得的经历。 青凌倒是因此略有几分讪讪:毕竟容瑜特地与自己点明了一条路途,自己反倒驳回了。但她也是性情坚定之人,如今心思已定,便不愿轻易改口,只得混过去作罢。 然而,她却想不到第二日叶源明过来带给她的信息,让她又不得不重头思量这件事来。 “族兄的意思是,若是这几日那澜建浅不曾寻得,只怕我的安危便是难说了?”青凌眉头紧皱,她原身地位低微,而她接触世事时日也无多,着实没想到这一点:“即便澜氏那里分明知道,这事儿并非我们做的?” 叶源明微微颔首,神情依旧淡漠,只是凝视青凌的目光却透出一丝复杂:“澜氏大长老已然凝魄,苍鹰搏兔,易如反掌。且其素性护短,如今澜狄已死,迁怒我等也是自然之理。若这两日尚未有个结果,你日后尤其要小心。” 难得听到叶源明这么一番长长的话,青凌却无心吐槽这一点,这澜氏大长老、凝魄、迁怒等主要字眼,着实让她有些心惊。也是此时,青凌暗暗考量昨日容瑜所说之事,思量再三,到底与叶源明道:“若是我寻到了那个澜建浅……” “不论何人寻到,俱是好事。”叶源明虽说不知道青凌如何会问道这个,但对她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却还是明白的,当即便道:“若是你我能寻到,更能卖一个好。”言下之意,却是让青凌不必考量什么瓜田李下的事儿。 青凌听到这里,权衡半日,到底信了叶源明这等本土土著的意见,拿定了主意,当即抬头道:“若是如此,我总要与自己搏一搏,总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人手中!” 叶源明闻言微微呼吸一滞,动了动唇后,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他的天赋身份,叶氏必定胡护着,而澜氏瞧着他为叶氏族内嫡系的份上,也不会轻易破了例子,对自己动手的。然而,青凌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小妖罢了。虽说明面上会护着,但若澜氏的大长老迁怒与她,暗中下手,只消做好了掩饰,便再无半分问题。对于这些,他也无法做什么,只能将这个事情透露与青凌,让她小心谨慎罢了。 青凌明白叶源明的意思,对他的心意颇为感激。不论如何,叶源明与她不过两面之缘,便是肯如此交浅言深,自己总要承情的。至于旁的事情,她本就无从指望,倒也谈不上失望,依旧与叶源明谈笑自若。 这般落在叶源明的眼里,他不免有几分叹息:这叶青凌先前如何,他虽是不知道,但以她现今参悟妖术的悟性,平和冷静的心态,在修行之上着实有莫大的助益。这也可以从她半年内突破两层可以看出。然而,就是这样,族内却仍旧听之任之,不愿庇护…… 想到此处,叶源明心中便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然而他本性冷漠,虽略有些叹息,但尽了自己的一份力,旁的也无可再说,便起身告辞。青凌将他送到屋子外头,眼见着他离去了,才重头回到屋子里,又将门窗闭合,自己独自躺在榻上细细思量起来。 然而思来想去,却也除却搜寻澜建浅之外,别无他法。 青凌心中略有几分焦躁,又是起身在屋子里转悠了数圈,半日过去,再想不得旁的法子,她才是抿了抿唇角,下了决心:既是如此,哪怕再是危险,也说不得要试一试了。毕竟,比之澜氏大长老,那澜建浅总归更容易对付。何况,容瑜也提供了一个方法,正是能将搜寻澜建浅的几率增大许多倍。 如此心思已定,青凌便是先去了洞鸣散市,于云板处买了二十多颗问灵草草种,又着实细细问了栽培之道。云板已然知道青凌与那澜狄之间的那点子事情,欲言又止,到了最后竟不愿收取晶石。青凌几番推辞,到底磨不过云板,只得收下,又紧着回去,一路担心受怕,唯恐又如先前一般遭遇什么事儿。 然而,她却着实顺风顺水,竟就是安生过去,顺利归来。 也是如此,青凌歇息半晌后,看着手中的问灵草草那银灰色的颗粒模样,一时倒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感慨。 ------------ 第三十三章 狭路相逢 希望便如这一趟来回般,自己凭借这问灵草搜寻那澜建浅的事也能一帆风顺吧。 想到这里,青凌又是暗暗叹了一声,方才捻起一颗银灰色的问灵草种子。她指尖灵念微微闪过一点幽光,那问灵草便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它顶尖的表皮上也有一点浅浅的绿色隐隐透出来。若是按照云板所说的栽培之道,这种子的引灵已然做好,就该入灵土之内,好生培育。 然而,先前容瑜却是说用灵念催发,这两样自然有不同之处。 青凌心中思量着,便是试探性地又往问灵草种子里注入些许灵念,再仔细引导这种子之内的灵气从那绿色的一点导出。如此小半个时辰过去,那种子表皮上一点淡淡的绿色越发的浓烈,从原本犹如早春嫩芽的浅黄绿,变成犹如翡翠般堪称艳丽的碧翠。而后,这一点碧绿,竟微微凸出来,越发显得灵醒。青凌看着,心中微微一动,便小心翼翼一点点加大灵念,缓缓注入其中,再行小心地引导种子内里的灵气。 这般,又过了半个时辰,饶是灵念仍旧十分充沛,青凌的精神却是撑不住,略有几分疲惫起来。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草种上凸出来一点倏然像是活物一般蠕动了两下。青凌一时没防备,被蹭了几下,差点儿就下意识要将将这颗种子抛出去。好在下一刻,她便是回过神来,硬生生重头捏住这一草种。 也是因为如此,她情绪激动之下,灵念一时输入多了一些,那凸出之处的表皮便倏然破开,露出内里犹如翡翠般晶莹浓绿的两片芽叶。青凌见着如此,心中一动,便将注入的灵念再行增多。而随着这注入的灵念,那两片芽叶也是从蜷缩状态,颤颤巍巍探出头来。碧绿的叶,碧绿的茎,这催发出来的问灵草不过寸许常,浑身犹如水晶雕琢而成,又似一汪绿水凝固,十分鲜亮。 青凌细细看着,着实有几分惊诧:这问灵草用灵念催发之后,真真是姿态优美,晶莹剔透,便是寻常的绿琉璃也是比不得。她这般想着,注入的灵念却依旧半点折扣不打,如此一盏茶的时间,这一株问灵草便缓缓冒出个花苞,而后绽开一片片碧绿晶莹的花瓣,及至怒放,结成一串小小的果子,却依旧保持着浑身碧绿晶莹,嫩的能掐出一把水的形态。 然而开花结果之后,这问灵草也当是成熟了。 再者,青凌不论灵念也好,还是精神,都是到了边缘,再也撑不下去,她略一思量后,便缓缓停止与这问灵草中注入灵念,一手捧着,身子却是躺在床榻上,着实喘了两口气。而在这么一段时间里,这问灵草依旧是保持着不过一寸高的形态,并无半点儿变化。 看来是真的成熟了。 青凌此时才算舒出一口气来,又是仔细打量了这问灵草两眼,突然发现其果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竟自发自动往一个方向移去,然后缓缓卷起,形似伸出去的一根手指头。青凌略微一怔,忽而想起先前容瑜所说之事,略一思量后,她便侧过身去,转过九十度。而那一串果子,再一次稍微颤了颤后,又移动到先前的那个方位卷起。 这个,大略就是所谓的指路功能了吧。 青凌暗自想着,又再试验了两次,才算完全确认下来,心中也有几分欢喜:一次便能催发这问灵草,着实是自己的运道!说不得后面搜查的事儿,也会顺顺利利! 有了这么一个念头,青凌做后面的事情也是多了几分轻快,不多时便是收拾妥当,又踏上了去洞鸣散市的路――倒不是为了旁的,而是这问灵草所指向的方位,正是洞鸣散市。一路行来,顺风顺水,青凌不免更多了些企盼,但是她原是个仔细的,情绪归情绪,心中警惕却仍旧未落了分毫,只是因着路途顺利,一番心思只做了无用功罢了。 而到了洞鸣散市,青凌先是去买了一顶遮面的纱帽,掩饰住自己的容貌,只做万一的意思。到底,先前澜狄之事,过来看热闹的妖可是不少。而后,她便是照着问灵草所指点的方向,一路慢慢行来。走了大约个把时辰,眼见着周遭店铺越发得稀少,有些地方甚至冒出些荒草来,青凌的步伐也是越发得轻了――这时候,她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再窥视着自己,却总也没发觉。 青凌由不得惊心,越发得仔细小心,一面又频频看向这问灵草。而看得多了,她却生出几分疑惑来:这问灵草方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一会儿指东一会儿往西,再过一会儿,竟又是转向南方!如此变化不定,倒似在画圈儿一般。 这念头在脑中闪过后,她立刻醒悟过来:这问灵草的方位在变,自然那澜建浅的方位也是在变,而如此频繁的变化,不正是证明了,那澜建浅便是在周遭么!而那澜建浅,先前澜氏的三长老可是说过,他有一门家传的妖术,于藏匿一道颇有几分特殊! 想到这里,饶是青凌素来有几分冷静,此时也微微露出喜色来。略思量半晌,她便一手捧着那问灵草,一手却是探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往虚空处微微一点,而后极自如地勾出一道灵念丝线,将之缠在手指间,顺势再在空中挥出一鞭! 这一鞭,原是青凌瞬间注入了大量灵念,登时便使得丝线伸长数倍,于空中倏然扫过!青凌目光如注,手指间那灵念鞭子却是半点不停,不多时就是挥出十来下,登时就将她周遭百米之内探查了一番!而不负她所望,那鞭子最终还是碰触到了一点异常之处,兀自将反震传与青凌。 她立时目光一亮,脚尖微点,只先瞟了眼问灵草,看着它所指的也是那么一个方位,便往那一处连着挥去数十鞭!空中登时便是一阵嘶嘶作响!而在片刻后,青凌眼前倏然出现了一个妖族男子:略大的青衫,猥琐的神情,略有一点儿英俊的面庞,嘴角有一点黑红色的痣。不是旁人,正是那澜建浅! 青凌便是停下步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澜建浅那陡然苍白的脸庞,微微一笑,道:“你便是澜建浅?” 那澜建浅听得青凌这么一声,脸色更是难看了三分,一双眼睛盯着青凌,半日才是扭曲着脸道:“你怎么能搜寻到我的?” “如何搜寻到,这是我的手段。”青凌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着澜建浅神色变化不定,便挑眉道:“却是你,为何迟迟不归?难道你就不知道,现今于你来说,最是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澜氏一族的族居地了?” 澜建浅喉咙咕噜了了几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他脸色上露出些惊恐之色,半日才是咬了咬牙,指着一处屋子,含糊着道:“我如何不知!只是如今身不由己罢了!你为何而来,我也清清楚楚,实话说与你听,若是你不能去那一间屋子里,便再不用提我回去的事!” 青凌见着他行止言谈都透着异样,心中微微一动,已然有了几分思量,再抬头看向那一处屋子的时候,也多了三分郑重:既然这澜建浅将迟迟不归的原因归于那一处屋子,而他本身却能行动,多半是因着中了禁制之类的东西…… 那可是棘手的事! 心中这么想着,青凌思量半晌,还是觉得比之一处屋子,那澜氏大长老可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如今为此冒个险,倒也值当!由此,她在澜建浅的注视下,收敛心神,缓缓走进那一处屋子。然而,在离着屋子五十米之处,她才是又抬脚踏出半步,一股锋锐之极,犹如火焰般热辣的力量竟直击她的身躯。当下间,青凌只觉得双耳一阵闷闷作响,浑身摇晃起来,连着口中鼻下都微微有些鲜血溢出。 澜建浅看着青凌如此,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惊恐,却不敢作声。 而青凌此时却是心神一震,只因脑中有容瑜的声音缓缓传来:“你的身躯且借我一刻钟。过后我自有补偿。”他的声音和缓而又温润,似乎与平日并无不同,但青凌却略觉得有些异常之处。不过,容瑜于她颇有恩惠,如今提出这么一个要求,青凌略作思量,便也应下,一面在心底也有些好奇:这容瑜忽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必定与那屋子有些干系,那么,那屋子里究竟有什么? 心中转了两圈,青凌尚未有旁的思量,容瑜的意识已然摄取了她的身躯。青凌躲在身体里面,却因着好奇,仍旧偷偷用灵识观察。半晌后,容瑜方能掌控青凌的身躯,他微微睁开眼,目光幽深,只定定落在那屋子上面。一个呼吸间,他忽而探出手来,于虚空之中轻轻印下一掌! 风倏然而停! 片刻后,方有丝丝缕缕的微风又缓缓吹拂起来。而就在这时候,那一间屋子也随着风,仿佛风化了一般,竟就是渐渐消逝。最终,那里只剩下盘膝坐着一个青年! 青凌以灵识扫了一眼,登时大惊,这个青年不是旁人,竟是先前曾见过一次的修士凤凌云! ------------ 第三十四章 轻描淡写 这凤凌云竟在洞鸣散市? 青凌脑中上过这么一个念头,由不得心中盘算,且又有些疑惑:容瑜怎么能寻到他?却忘了,原是她搜寻那澜建浅,方到了这里的。 对于青凌这些思量,容瑜半点不知,只是袖手而立。他神情淡漠,唯有目光之中透出些许冷凝,静静看着眼前缓缓起身的凤凌云,略有些沉吟:虽说这个凤氏的少年年岁尚小,然则修为于他这等年岁来说,却还过得去。先前一场战斗,倒也不失傲气应变,若是如此,配容家的女孩儿,也算过得去。若是他,便是结亲,也还罢了。 由此,他心中略略松缓了几分。 而凤凌云在此时已然起身,抬头往这边望来。青凌不由得打量两眼,却见他生得极俊,修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凛凛似刀,身量修长而矫健。饶是此时负了伤,衣衫沾血,脸色苍白,但也显出一派凌冽的气度,却与旁的不同。 “灵墟凤氏?”容瑜忽而轻声问道。 凤凌云双眉一挑,原本略有些沉凝的气息倏然一变,脸庞之上已然多了些傲然:“灵墟凤氏凤凌云!阁下又是何人?”他口中说着,目光之中却有几分犹疑:眼前这个妖族女子,一身白衫,容貌不过清秀,修为也是极低,原是寻常路人一般的普通,自然也不会让他放在心上的。然而,她却有一双幽深深的青绿色眸子,目光虽是淡漠,却有隐隐有一股威压。只消那目光瞟过自己,他便有一种脊背发寒的危机感,似是被修为绝高的修士盯住一般。 也是因此,他方吐出阁下两字,不似先前面对叶汉松般态度傲慢,然则到底是年少得志,且又是名门凤氏的子弟,那一股子傲然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容瑜对于凤凌云这般态度,倒是不放在心上,只问他心中在意的事:“你族中是谁与通玄容氏结亲?” “这与你何干?”凤凌云脸色微微一变,继而生出几分恼怒来――他当初正是为了躲避与那容氏容岫烟结亲一事,方不惜跳入裂隙之内。本想着虽说落入妖族的界内,还经过一番苦斗负了伤,到底能躲过这一场荒谬的婚事。谁想着,这会儿却又有个让他心生戒备的妖族少女提起这个话题。 这原是他心中一根刺,虽说对容瑜生了些危惧之心,可想到那一桩婚事,竟是年少气盛耐不住!何况容瑜听得这话,面上略露出些不悦,凤凌云心中一阵腻烦,当即不想旁的,张口斥道:“不论你与那容氏或是那容岫烟有何关系,却都与我无关。她要嫁,那是她的事,我却不做那等提线木偶!” 这话落地,非但容瑜双眸微微眯起,就是青凌藏在里面也有几分默默:听着这话,难道那容氏嫁女嫁的便是这个凤凌云?看样子,他还十分不满这一桩婚事,有意悔婚……先前容瑜似乎就对这一桩婚事不满,虽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如今心中必然更是不满。 虽说,容瑜素日的性情倒也算得好,并非那等肆无忌惮,霸道强横的,可在这么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论天资多么出众,功力修行到他那个地步,哪里能没个气性?凤凌云如此撩拨,必然会招致他的反击。 想到这里,青凌却有几分沉吟:容瑜之性情,颇有些变化莫测的意思。她常有揣测不到的感觉。如今这凤凌云必然激怒了他,自己好生看看他会如何对待凤凌云,也是日后相处的一个参考。 而就在这时候,凤凌云已然冷汗淋漓,一股战栗感自心中陡然而起! 这他先前张口说出提线木偶四个字之后,便是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继而却像是被一盆雪水浇灌在头顶上,浑身都是因为那种仿若针刺般的危机感而颤抖起来。若是旁的人,只怕此时已然要低头屈膝,认了这一桩事情。但凤凌云素来傲气,便是在素来以自傲著称的凤氏一族之中,也是出了名的,便是如今这般境况,也还咬着牙硬挺着――他却是不信,不过一股威压,自己也是熬不过去! 反倒是容瑜,看着这凤凌云在自己特意释放的威压之下,还咬紧牙关,半点儿求饶的意思都不露,不免微微生出几分怜才之心:修士之中,剑修的攻击最是强大,也最是难学,旁的却还罢了,心性难求。唯有秉持一股气性,方能在剑修之上有所进益。 当年的自己,却也是个傲气的,并不在这个凤氏的少年之下,如今瞧着他,倒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唯信手中三尺剑锋!也罢,到底是旧年相识的后代子嗣,挫伤过甚反倒不美。再者,也是让他施为一番,省得后面难以使唤。 想到这里,容瑜便将自己特意施加的威压收敛起来。 凤凌云自视颇高,当然也是有所依仗的。他天赋极高,反应也极快,这须臾之间的变化,才是让他略一放松。他便立时拔出背在肩上的长剑,赤红的剑在空中划开一道虹影,剑尖直点容瑜,瞬时间便在空中连刺数十下。而在他所刺的地方,一点浓艳的红瞬时亮起,而后那一点红色便犹如一朵烟花,径自炸开!数十朵赤红的烟花炸开,却不曾消亡,那一缕缕若有似无的红色丝线反倒相互缠绕,构造出一朵犹如火焰般的剑芒,带着滋滋的响声,倏然之间竟便连消失无踪。 容瑜看到如此景象,却一丝动摇都无,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犹如白玉一般的手掌轻轻于空中一拍。凤凌云的脸色登时一青,自家人知自家事,方才这妖族少女的一掌,便落在自己直指的地方! 这是何等的眼光,又是何等的修为! 凤凌云心中一阵凛然,握住剑柄的手指猛然一攥,那赤红的剑却不是刺,而是瞬间在虚空之中一斩!随着这一斩,一股赤红的光剑倏然从剑尖迸出,直刺容瑜! 容瑜见状,眉梢微微一挑,却并不理会。 赤红的光剑倏然而至,容瑜先前虚空一拍,此时正是绽开一片火红,而这光剑击在这一片红火之上,却不曾移动半点,只有一股呼啦啦窜起的炎火倏然而起,在空中撩起一阵火红,便又倏然而逝。 “凤氏的剑,竟也没落了。”容瑜收回依旧白皙如玉,一丝儿损伤都没有的手掌,低声叹息一声,似有几分感慨。半晌后,他才又抬头看向凤凌云:“已是一刻钟,却不能再等了。” 凤凌云听得这一句,心中颤栗更甚,却在此时,他忽然看到这妖族少女浑身一震,继而七窍之中竟是溢出鲜血来。来不及多想什么,他下意识脚下一蹬,整个人便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倏然消逝在远处――先前这妖族少女的气势便是稳压自己一头,现今她分明是动用了无法掌控的力量,方才让身体承受不住。这等妖术…… 然而,凤凌云虽说反应极快,却不想,如今青凌的身躯是被容瑜这么一个修士的大能者所掌控,他难道不知道修士的手段?也是因此,容瑜并无半点急促,只是低低一笑,身形一动,竟从虚空中消失!而在此同时,凤凌云的面前闪过一道白光,而后一只雪白如玉,皎洁似霜的手掌,便从虚空处探出,轻而极慢,却又让凤凌云无法避让的直接印在他的肩胛之上。 噗! 凤凌云比先前逃离时更快地被击回,生生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一口鲜血更是当场喷出。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然隐隐透出一丝铁青,眸中神采也不似先前,只是那一股傲气,却不曾消减半分。 容瑜转过身,只是踏出一步,便缓缓落在凤凌云的身侧,他看着凤凌云已然被自己一掌击碎的肩胛,唇角微微抿了抿,道:“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胜者为王败者寇!”凤凌云神色间依旧透着傲气,一双凤眸犹如被清水洗过,透着清澈干净的光泽:“我凤凌云并非输不起,要杀要剐随你,想要折辱我,却是做梦!” 容瑜听得这么两句话,倒也不以为意,他本就没那个心思,只是想通过凤凌云更明白如今的局势罢了。再者,留着这个凤氏的子弟,也是省得自己如今附身的这个小妖,三天两日为人所胁迫,毫无自保之力。由此,他此时只是微微一笑,伸出玉石般的手指,于凤凌云眉心一点,而后道:“如今时辰已晚,竟还是日后再说。” 这轻轻的一点,却让凤凌云浑身犹如被电光缠绕,竟是痛楚不堪,意识亦是一阵模糊。他先前便是受了伤,如今又被这般禁制手段压制,苦苦熬了半刻钟,竟就是昏睡过去。 而在此同时,容瑜也微微合眼,将身躯交还给青凌。 青凌从温暖如春般滋润的世界脱出,转而接手了这么一个被容瑜强大的意识与能力折腾得有些虚空与痛楚的身躯,一时间她倒像是落入冰天雪地之中,颇为难熬。不过,因为她的修为进步了些,已然是星火六层,且容瑜也算经历过先前那一回的附身,比上一次略多了一点经验,折腾的限度还算控制了些,她方才能清醒着运转灵念以修复身体各处的伤处。 饶是如此,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青凌才稍稍压住体内的伤势,睁开眼来。 然而她先看到的却不是躺在地上的凤凌云,而是在一边探头探脑,已然走得极近的澜建浅。她微微扬眉,对澜建浅这般举动略有些吃惊――他若是逃走,还那是正常,如今已是看过容瑜的手段,还呆在这里,真是…… 想到这里,她才是要张口说话。那边儿澜建浅便如同一只被烫着的猫,炸着毛跳到一边,径自瑟瑟发抖起来! ------------ 第三十五章 禁制 青凌见状,由不得生出几分好笑来,想了想,她还是先问一句:“你便是澜建浅?” 澜建浅原是在一侧瑟瑟发抖的,听得这一句话,倒是愣住了。 先前凤凌云擒获了他,便与他种下禁制,除非他自裁,亦或是承受折磨,唯有认命听从一道,别无他法。而以凤凌云的骄傲,只管下令,至于他是谁,竟是无足轻重。这一点,他自己也是知道,不管自己是澜建浅,亦或是甲乙丁,于凤凌云而言,并无差别。由此,他更是不敢怠慢分毫,色色事情都是竭尽全力。 而如今这个打败了凤凌云,并似是与他种下禁制的少女叶青凌,却是张口唤出自己的名字来。他不由得生出些企盼来。然而,再想到先前自己甚至还监视跟踪过这个叶青凌…… 极爱命的澜建浅由不得膝下一软,便扑在地上连连求饶,口中胡七乱八说了一通誓死效忠的话,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青凌听的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先是生出几分好笑,而后却有几分听不下去,便微微蹙起眉头,道:“这些话,你自个都是凑数的,还想着我也信了这些?这些不中用的却不必说了,你且回我的话。” 听得这话,澜建浅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忙就止住了那些恭维的话,一脸掐媚的笑,口中更道:“您尽管问,只要小的知道的,不敢隐瞒分毫!” 话是这么说,但他见着青凌颇为和气,不似先前凤凌云般视若蝼蚁,一个不小心便是要没命,不免添了几分思量。说来这个叶青凌,自己先前也是探寻信息乃至于跟踪监视过的,自然晓得她的修为能力,不过星火六层罢了,算不得什么。可方才她却能轻飘飘地两掌将凤凌云击败,而后更种下禁制,就是凝魄期的灵士也不过如此!这叶青凌又是如何能做到?且细细看来,她方才却是不同,非但眸色深浅有变,且嗓音、肤色亦是不同,着实稀罕。 这般澜建浅绞尽脑汁,思量不休,生怕自己漏了什么,失了机会,反而耽误了自己的性命。那边青凌见着他一派惶恐,心中也是明白,神色却依旧淡淡的,又道:“那日澜狄离去,过后他可吩咐你跟踪我与叶源明?你又是如何做的?” 澜建浅听得这话,心中由不得一喜,只消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还怕没了性命不成?然而,先前青凌的两掌,着实让他心惊,亦是不敢有半分旁的心思,径自老老实实将事情汇报了一番。 那日,因着叶源明未曾动手,而澜狄素日的积威,他的确是跟踪到了青凌回家的,而后他便要回去与澜狄汇报,不想半路就听到了澜狄之死。而后,却又遭到追杀!凭着家传的妖术,以及对洞鸣散市的方位了解,他方才逃脱出来。然而,却也是时运不济,才逃出了狼窝,便入了虎穴,竟自跑进了凤凌云养伤的空屋之中,为他所掌控,更种下禁制来。 青凌听得这话,便是心中一松,面上也露出些笑容来。 却在此时,那凤凌云忽而低低呻吟起来。她微微侧过脸看去,却见这凤凌云又吐了几口鲜血。 若是容瑜有心杀了这凤凌云,便不会放他一条生路。而此时凤凌云未曾死去,且似乎也被容瑜用了什么像是禁制的手段,青凌自然也不愿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因自己而死去。由此,她看了周遭一眼,便与澜建浅道:“扶着他,我们先离开这里。” 澜建浅忙是应了一声,又为那我们两字欢喜,赶紧起身将凤凌云扶起来,又惴惴然问道:“大人,这里屋舍也多,且无人打搅……当然,若是您有旁的安排,小的立时去办。” 青凌看了周围一番,倒也无甚差别,便可有可无着道:“按你的意思,在这里寻一处空的房舍便是。却要隐蔽可靠方好。”一面又有些疑惑,虽说这一带似乎人烟少至,可到底屋舍俨然,且在洞鸣散市之内,为何无人居住经商? 澜建浅并不知道青凌的心思,听得她这么说,忙就一面搀扶着凤凌云,一面满脸堆笑着引路,不多时便寻得一处好地方。青凌瞧着外头也甚好,且有几分隐蔽,便点头在这里安置一日:横竖这澜建浅已是找到,自己先前压着的伤还得尽速修复才好,再者,凤凌云是个什么状况,又该是如何处置,也得问一问容瑜。要是他对凤凌云有什么安排,自己必得耽搁一日。 只是青凌也没想到,这澜建浅十分能耐,不多时便清扫出两间净室不说,只出去走了一趟,便采买了各色必备的吃食东西并疗伤的丹药药粉等物,色色周全。青凌略吃了一点子东西,又看了凤凌云一回,方令澜建浅守着他,自己则入了息壤空间。 容瑜自是知道青凌所为何来,也不说什么旁的话,直接便吩咐道:“那凤凌云我已是下来禁制,你告与他。一,将近年来通玄派并容氏各色紧要信息整理妥当与我;二,护着你入了妖术府。只要这两样他能做到,我便与他解了禁制。” 青凌听得这话,头一样也还罢了,显见着是容瑜自己的事儿。而后一样,哪怕是因为容瑜还得自己培植灵植,自己也得承情一二。由此,便又几分动容,然而,待得她思量一番,想到凤凌云的性情,又有些皱眉,只与容瑜道:“那凤凌云性情桀骜,又是傲气的,不说旁的,只怕他自己生了执拗,倒误了自己的前途。” “你只消说两句话,自会妥当。”容瑜原是极明白通透的,早有准备,当下不假思索,便吐出一句话来:“凤兮夙真,凰兮颐宁。”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且无从知道内里的意思。青凌琢磨一番,却也没个头绪,但容瑜素来展示的一切,由不得她不信,便也没再说什么,只略略行了一礼,便要告辞离去。毕竟,此处不比家中,那凤凌云也好,澜建浅也罢,如今却还未曾掌控在手,且信不过,若是偷空过来一瞧,见着自己不在这儿,甚至看到自己从虚空之中露出身形来,那可难办了。况且,容瑜已是这么说了,自己少不得也要与那凤凌云治疗一番。 容瑜却在临走之前,取出一个玉瓶,递与青凌,道:“与那小子一丸。”而后又是微微一顿,道:“若是内外伤势甚重,你也可用,只是不若他这般修士的效用。” 青凌忙是接下这玉瓶,心中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凤凌云于容瑜心中,说不得也有些分量。也是因此,她自出了这息壤空间,便过去与凤凌云吃下一丸清香扑鼻,哪怕闻一闻气味都能使人精神一震的青色丹药。又令澜建浅好生照料,她方才回去打坐休息,之前的些许担心却都没有了:既然容瑜已是与那凤凌云种下禁制,他只要想活着,便与现今澜建浅一样,不得不听从某些命令。 果然,待得第二日,青凌醒来,便是看到凤凌云那阴沉的脸,边上还有一个澜建浅正搓着手,神情有些慌乱,又有些讪讪的,只垂着头缩着背躲避她的视线。 青凌也知道,禁制之下,凤凌云要着澜建浅死,他便不能生,想他受尽折磨,那更是半点折扣都不打的。澜建浅自是不同凤凌云,他自己惜命得很,哪里敢去死,自是服服帖帖,不敢反驳一句。这般情状也是自然的。由此,她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先淡淡的吩咐澜建浅一句,令他买些吃食过来。待得澜建浅离去,青凌才是下了床榻,请凤凌云坐下详谈。 凤凌云的眼光见识,比之澜建浅自是高出十倍,且他天赋出众,聪慧敏锐,原本便瞧着心生疑惑,待得青凌睁开眼,又说了两句话,心中立时确认,这绝非先前两掌击败自己的那个妖族。由此,他也不坐,反倒唇角一挑,目光定定落在青凌的身上:“昨日不是你?” “他唤作容瑜。”青凌沉默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看着那凤凌云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凌厉起来,她心中一转,想到昨日凤凌云所说的话,立时明白过来,当即便道:“对于你和容氏的结亲,他颇为不满。” 凤凌云听得这话,略略一怔后,脸上便露出不屑的神色,道:“又是一个老古董!” 听得他这么评价容瑜,青凌不置可否,只又淡淡着道:“他与我说了,你若要他解开禁制,便要做到两点。”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才在凤凌云眯起的双眸之下,安然说出那两个条件,而后也不等凤凌云张口说话,又将那一句莫名其妙的凤兮凰兮说了出来。 这一句话,便是一道雷霆似的,陡然让凤凌云怔住,脸色竟比先前更差了十倍,半日过去,他才是犹疑不定着吐出一个好字来,神情间却有几分强自忍耐的意思。见着他应下,青凌心中暗暗记了一笔,又将自己与澜狄之事粗略说了一番,道:“那澜建浅只怕如今是唯一的证人,我须得将他带起说个明白。” “凤氏的禁制,是这么容易查出来的?”凤凌云冷笑一声,只当青凌怕禁制为人发觉,反倒不妙,便又道:“且那小妖性情反复,若无手段压制,什么说不出来?” 青凌一怔,她倒是没想到禁制这玩意还会被人察觉,先前只听说过极厉害的手段,倒也没多想。此时凤凌云一说,她便有些踟蹰,只是凤凌云所说也是,那澜建浅一副小人的脾性,自是信不得的。说不得这一次自己也得冒冒险了。 ------------ 第三十六章 破局 如此,青凌倒也再无别话,只照着容瑜的吩咐,与凤凌云一丸丹药,道:“这是他吩咐与你的。” 凤凌云听得这话,微微一顿,方才接过那丹药看了看,脸色忽而一变,然而半日却不曾说什么,只又抬头看了青凌两眼,方才将那一丸碧绿的丹药吞入腹中。登时一股暖流从丹田之内上涌。而这之后,他眉眼神色却比方才好了许多,虽不再多言,到底不曾出言讽刺,反倒在半晌后,又略略说了几句禁制的话,也是安抚青凌,使她不必担心的意思。 青凌听了两句,心绪大约平复了些,思量一番,又问了他的伤势,听着说已然恢复了七成,旁的再过两日也是无虑了。她便与凤凌云道:“既是如此,明日里我与澜建浅走一趟,将这一桩事完结,可好?” 凤凌云眉梢微挑,只顺着她的话,接道:“自无不可,我日后也在此地休憩,若是你有什么事,再行过来便是。”言下之意,也是分分明明的――眼下他的伤势未曾痊愈,暂时不能看护青凌的安危。 这等意思自是瞒不过青凌的。她只微微蹙眉,略一沉吟后,倒也没放在心上。 到底,这凤凌云的性情她也看出了几分,原就是桀骜的,哪怕容瑜说了什么压住了些,年少气盛的,不免有些忍耐不住,略有些违逆的心思也难免。再者,她也只是承容瑜的一份心意,若是说将她自己的安危放在这凤凌云的身上,旁的不说,便是她自己也是不放心的。 既是如此,对于凤凌云摞担子的事儿,青凌便也没十分存在心底,反倒是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道:“这般也好。你且好生养伤要紧。”对此,竟再无旁的话。 凤凌云瞧着她这般态度,未曾称心如意,反倒添了几分说不清楚的心思,神色也有几分沉下来。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青凌更不放在心上,只好生休养一回,便又是唤来澜建浅一番叮嘱。说的自然是澜狄之事。澜建浅自不敢有半点儿话,当即一一应下,半点儿折扣都不敢打,一副老实的模样儿。 见着如此,青凌略一点头,便没再多言。 是日,这三个或是老实做事,或是平心休养,或是沉默养伤,竟再无别话。待得第二日,青凌早早起身,也不回自己的屋子,先就是往澜氏那里走了一趟。她先前因着澜狄之事略露了个脸面,且事儿尚未完结又是近前的,澜氏族中的护队中自由两个认识的,瞧着她的神色便有几分不对。还是因为青凌的修为着实不高,又是一派柔和温顺的模样,他们想着前事,倒也只是沉下脸预备将她赶走,便是作罢:大长老那里,可也是恼恨着呢,真要闹出什么来,也是一场是非。到底,先前叶氏那边可是来了一个长老,将她领走的。 却还是正巧换班,来了个澜匀青。青凌原是无可奈何了,见着他,自是一番告饶,只说是紧要的事,他一则念着相识一场,二来也是知道澜敏认识青凌,三则,也是瞧着紧要事的份上。由此,澜匀青便是与卫队的说了半晌话,方将青凌领了进来,送到澜知荣的宅子外头,如此这般通报了进去。 澜知荣听得外头这般回报,自有几分疑惑,然则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又处事谨慎细致,略一思量后,倒也令人将青凌领了进来,令人倒茶端过去。礼数着实周全的很。青凌略吃了两口茶,见着再无旁人,方才款款起身,又是与澜知荣一礼,道:“先前多承澜族长关照。如今却有一桩紧要事,我十分担忧,却再不敢与旁的妖说去。” 她故意将话说的略有些夹杂不清,而后又露出羞赧之色,在澜知荣探寻的目光下,将事情含糊说了出来:先前听闻澜建浅之事后,她便是在洞鸣散市搜寻,却在一处偏僻处为澜建浅所拦,并让自己请澜知荣过去看顾一二。 看着澜知荣的神色依旧含笑,但目光却幽深了几分。青凌便略略露出些局促之色,道:“原我也与那澜建浅说过,这般劳动澜族长,着实太过。毕竟,我们又是哪个牌面上的?只是他却说先前及现在,偷袭追杀无所不至,若非见到我,他再也信不过旁的妖,不敢露面,更不敢离着澜氏一族的近乎半分,唯恐……” “原是如此。”这自是说得过去的,澜知荣略一点头,对着青凌依旧是神态和缓:“这本是我族内的事,却是牵累到了你们的身上,澜某人着实惭愧。” 青凌自是做出一派不敢当的模样,应付了几句场面话。澜知荣见状,却是不动声色,着实说了几句话,才是与青凌一道儿,往洞鸣散市而去。自然,澜建浅在哪里,青凌早就是吩咐了的,此时引那澜知荣过去,却是十分顺当。然而,她却不曾想到,这才是到了地方,迎面就是一阵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劲! 唔! 青凌尚未看清,只觉得心神一震,还未碰触到半分,便是口中溢出鲜血,不过这片刻之间,她竟就受了伤!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又听到一声冷哼! 而后,便是目眩神迷,凡事不知,只觉得虚空之中气劲四溢,她却犹如一个陀螺,竟无处容身,亦是无处安稳。若是以前的青凌,自是只能任凭摆布,再无旁的能力。而现今,她虽也依旧无暇多想什么,却还能运转灵念,也不顾什么眼花缭乱,身形无措,咬着牙强自稳住身躯,竟也渐渐地能站稳在地。 待得她站定,尚且略有几分惊魂未定,便听到边上一声:“青、青凌小姐……” 这一声,倒是让青凌登时缓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却不是旁的,正是那澜建浅。他此时脸色煞白,满头大汗,衣衫却还是早先瞧着的样子,并未瞧着受伤,但也透出惊慌失措的味道。 只怕自己也是如此吧。 青凌略略稳下心神,看着澜建浅疑惑里透着惊异的神色,虽说明白他这般疑惑从何然来,但自然也不会与他解释什么,反倒眉头微微一皱,抬头看向空中,眯着眼问他道:“那是何人?” 见着她开口,澜建浅虽说心中疑惑,但也不敢探问,只得陪着笑脸,言辞中却有几分苦涩,道:“我也不晓得是个什么缘故,才是过来没多久,便是被人偷袭。要不是……也是躲了半晌,眼见着就是没命了,小姐并澜族长便是来了。” 听得这话,青凌略一点头,正是要说些什么,忽而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登时袭上心来。她也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推,就是那澜建浅推开,自己也是借力后退。而就在此时,他们先前所站着的地方,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猛然炸开,瞬息之间,那一处便是多了一个大坑,无数细碎的石头砂砾等,或是飞扬出一片灰色,或是悉悉索索往下落。 青凌抬头看得这般情景,脸色更是难看,但她很快就是反应过来,当即抬头看去。 却见先前与澜知荣对战的那个黑衣此时竟就是从天而落,重重地摔落下来,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 而在这时候,空中竟多出了一个叶汉松,正径自背着手站在虚空之上。 想到先前那一击,青凌抿了抿唇角,目光在那叶汉松身上打了几个转儿,才咬着牙起身,走到澜建浅那边,低声问道:“怎么样?” “没、没事。”那澜建浅此时一发得惊慌,只含含糊糊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一双豆大的眼睛却是透着惊惧,暗中偷偷瞟了叶汉松一眼,便是极快地移开目光。 青凌心知肚明,没有说话,只转头看向叶汉松与澜知荣两人。他们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却还是一派温煦,竟十分相得的模样。不过,连着澜建浅都想到的什么杀人灭口之类的事儿,澜知荣这等精干的,如何会没个疑心。不过叶汉松这般的身份,哪怕有了疑心,没个证据又能如何。 这两人都是明白这些的,方才能在此时说得如同排戏排好了一般,说不出的默契。 只是场面的事儿弄了一出,过后澜知荣也好,叶汉松也罢,总归要将青凌与那澜建浅两人好好地带到澜氏那边,又是请了叶氏的三长老并叶源明,还有澜氏的二长老、三长老两人,将这一件事情完结。 这也是青凌所想的。 澜建浅原就是心中有数,如今更看出几分影子来,一发得不敢多想什么,色色都是照着青凌所安排的那样,除却如何露面这一节之外,旁的都是照着原样道来。着实将青凌、叶源明与那澜狄之死的干系撇的一清二白。 旁的且不提,只那叶三长老听得事情原委,便是松了一口气,看着澜氏等沉默不语,再瞟了站在那里半个字不吐的叶汉松一眼,开口道:“如今真相大白,原与我们叶氏这两个孩儿无甚干系……”说到这里,他刻意微微一顿。 “正是,却是让他们两个受累了。”澜知荣听得叶三长老这话,忙是接了一句话,又看着叶汉松两眼,才是又道:“也是让叶长老您操劳,着实是我们的过错。” 听得澜知荣这么说,那叶三长老神色和缓了三分。倒是叶汉松,目光闪烁,半晌后却是忽而盯着那澜建浅吐出一句话来:“你总是不敢看我,却是为何?难道,竟是受了什么胁迫不成?” ------------ 第三十七章 片刻安宁 此言一出,场面登时一静。 然而,待得青凌等要看向叶汉松,只一眼过后,神色便又不同。原来,这叶汉松虽说是与澜建浅说的话,目光却是落在那叶三长老的身上,且看他神态,竟与这叶三长老颇有些嫌隙难消的意思。 难道说,这叶汉松却是因为那叶三长老等近来咄咄逼人,方有心别苗头?若说是这个,倒也有几分对症,不说叶青凌如何,只单单那叶源明,却是叶三长老几番护着的,如今事情分明有了好进展,叶汉松却是特意挑出事来…… 澜氏的两位长老便有几分斟酌,就是那澜敏、澜建浅与叶三长老、叶源明,也多有这番思量。叶三长老最是恼恨,脸色自是难看。但场内澜建浅却也不同,先前虽说那凤凌云言之灼灼,说着他的禁制再无人能探查出来。可到底,他是多年听着澜氏等族内的长老的威名长大的,心内自然也是虚了一层。好在,他倒也知道如今性命相关,若是露出什么马脚来,断然活不下去的,便是死活强撑着,再者他所说之事并非伪造,一时倒也打起精神瞒过去了。 另外的,青凌与澜知荣各有想法。青凌早知叶汉松的一些事,自然不会就因为他这两三句话,一个表态,就被轻易瞒过去――她能确认,这叶汉松是真心对自己杀之而后快的。然而,他到底不知道叶芷汀之死与自己的干系,若是能轻轻动动手指捏死自己也还罢了,若要付出太大的代价,明目张胆的,只怕也不愿意。因着如此,她此时倒有几分疑惑,暗暗怀疑是否叶氏族内有些异常…… 至于澜知荣,他本就极聪敏细致的,又是在族内多年掌权,眼界城府自然不同。叶汉松这两句话并一个神态,非但没有让他的疑心动摇分毫,反倒是让他眯了眯眼,疑虑更重:自家人知自家事,哪怕族内再多的内斗,面上总要过得去的。若是脸面都撕破了,不是族内争斗已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便是刻意为之。先前瞧着叶三长老对叶汉松这族长虽说不甚入眼,也多有些恨铁不成钢,却还能略作敷衍。可见,还未到那等撕破脸的地步。而叶汉松却公然做出这般姿态来…… 着实有些深意。 一时间,场内各色妖俱是有些思量。但叶汉松仍旧是那么一派神态,也不瞧叶三长老的阴沉的脸色,毫不犹豫开口道:“难道内里还有旁的缘故在?” “叶兄的意思是……”澜知荣心思急转,但眉头一皱,便做出些沉吟犹豫的神色,目光却还紧紧盯着叶汉松,看着他半点动摇疑虑都没有,由不得眼角微微动了动,口中却是慢慢吐出两个字来:“禁制?” 这两个字落地,旁的还可,只那澜建浅与叶青凌心下一顿,继而神色微微露出些异样来。只是青凌到底是心思更稳更善于忍耐,且也有些旁的把持在,便禁制之事暴露,也是能辩驳的,倒还罢了。澜建浅却是脸色一白,继而有几分汗涔涔起来。 而这般变色,自然也落在场内妖等的眼里。不说澜知荣等心中起了疑心,想着证明一二,就是叶汉松,当即也是微微色变:他先前一番言谈,自不是怀疑澜狄之死。这件事原是他的首尾,哪里能不清楚的。 只是一来女儿芷汀之事,旁的嫌隙人已然查个七七八八,或是使计用力诛杀了,或是证明了疑点,虽说还有几个似叶源明一般的尚未查出疑点,却又因着各种缘故不曾诛杀。但数来数去,也就七八个罢了。这七八个之中,叶源明着实能力出众,哪怕原由难寻,但叶汉松也是将全副心思先放在他这里,决议诛杀了他去。 二来,也是想着趁机摆明族内的争端,将水弄混了,查出族内哪个是敌哪个是友哪些又是摇摆中立的。这两者原是殊途归元的。此时趁机发难,也是应有之义。 但澜建浅的神色变化,却着实让叶汉松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难道说,这澜建浅未曾看到什么,只是被下了禁制做了个傀儡?那么,这么做的妖又是谁,他又是什么的心思? 想到这里,叶汉松看向澜建浅的神色一发得幽深起来。 青凌垂着头并不露半点神色,唇角微微动了动却又止住话头,半晌过去,她方开口低声道:“诸位长老,两位族长,若当真是禁制,还请细细探查清楚。我虽说不愿背负澜狄少爷之事的责难,但也不想这事儿不分明……不论如何,真是怎么着,总该还是怎么着的。” 她声音虽是低微,言辞也略有几分含糊,却透出些意思来。 澜知荣有些意外地看了青凌两眼,在心底更高看了两分,不免又是瞟了叶源明两眼,暗暗思量:虽说这叶源明是近年来难得的心性资质出众,但若说起世情上面,这叶青凌却是比他强出不少。 若是旁的妖,自然不会看这个的,世间素来以强者为重。但是澜知荣却是以此见长,以此自傲,见着青凌如此,却有几分怜才之意,看着叶汉松神色微冷,似有恼恨,便先开口道:“你有这般心思,便是难得了。既是如此,我们便探查一二,总将事情理得分明方好。” 那澜建浅虽说旁的都是低微,可那见风使舵的心思却是颇足的,又是事关性命,听得青凌两三句话,竟自觉从中把住了一线生机:先前这叶青凌虽说不知道使了什么禁术,竟能挫败那凤凌云,但有一件事是真真的――她修为极高,哪怕禁制之事暴露,也能逃出生天来。 既是如此,自己总归有一线生机。 澜建浅下意识不想旁的,只紧紧抓着这一件事,又知道禁制之下,自己也吐不出旁的话,倒是略略松缓了几分,心下灵机一动,口中便惴惴然道:“族长若是不信,自是能探查,只是……”他的目光在叶汉松身上停了一下,就垂下头去,没再说下去。 这般惧怕叶汉松的模样,倒是将先前的破绽圆了几分:先前叶汉松可是有几分意图杀害澜建浅的嫌隙的。这澜建浅惧怕叶汉松的提议,方露出那般神色,也算有些缘故的。由此,旁的且不说,澜知荣这知情人的神色也和缓了几分,与叶汉松道:“既是如此,那叶兄,我们便请两族的长老细细查看一番,可好?” 叶汉松冷哼一声,虽说仍旧不满,倒也说不得什么:他虽为族长,到底修为不如长老,况且若是连着这一点脸面都不与那叶三长老,可当真是再无半点和睦的可能了。这长老原是只看修为,也极为重要,他虽为族长,也是动摇不得。如此,情理不通,利益难得,自然他也不会去做的。由此,叶汉松只是略一点头,道:“澜兄所说,自是稳妥的。” 这般,叶三长老的脸色方好了一点。又是与澜氏二长老一道儿过去,与有些平静下来的澜建浅细细探查一番,却是半点儿禁制的边儿都没摸到。两人俱是异口同声,言道绝无问题。 “如此,却是我们澜氏多有冒犯了。”澜知荣见着如此,忙是与叶三长老并叶汉松略一低头,又行了个礼,方才又令澜敏捧出两个盒子,递与叶源明并青凌两人,只说是赔礼。两人的目光微微一碰,便各自偏过头去,口中自是推辞了一番,却耐不过澜知荣的一番话,最终还收了下来。 如此一番,不说叶三长老被渐渐抚平了些脾气,便是叶汉松也是神色和缓了几分――澜知荣既与了脸面,到底有两族多年的情分,自然也要回几分脸面的。当下你来我往,一番说谈之后,竟是十分和气起来。 青凌看在眼底,略有些惊讶:看来这叶氏与澜氏倒真有几分同气连枝的意思,不然,这样的事情,便是不闹个天翻地覆,人心散乱,也得让两族各自存下嫌隙方是。不过,这个世界许是也有不同之处。 想到这里,青凌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她这么一个小角色,在这等时候,自然也不能插话的,只能等着这些大人物说完了,各色散了,方才能一道儿出去,回自家去。而这么一等,待得出门归去,竟已然是将近午时。不过这事儿,能暂且告一段落,得些安宁的日子过,青凌倒也是略松了一口气。 而后几日,也唯有凤凌云之事,她过去安排了一番,又令澜建浅时时在那里,道:“如今虽说事情告一段落,可那些大人心中如何思量,我们却未必明白。你虽逃脱了灭口之难,但迁怒两个字,对于在大人眼中犹如蝼蚁的你而说,便是雷霆之灾。却还是在凤凌云身侧照料一二,且安分几个月,休要碍了谁的眼。” 澜建浅自是点头应下,再无半句旁的话。至于凤凌云,在知道青凌的安排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竟也不说什么。青凌便将此事放下,自在家中勤心修行――那妖术府招选竟也没多少时日了,统共不过一月有余,她自是得好生准备的。 如此安安分分,半点波澜不惊,青凌修为渐深不说,于妖术施为之上更多了几分从容。只是光阴易逝,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四十余日。 ------------ 第三十八章 妖术府招选 却说这一日,青凌照旧起身,先是梳洗整理一番,便要修炼。不想,就在此时,那边上鉴圭却是忽而播出一道新闻来:各个妖术府的招选信息。她登时手段一顿,放下旁的事情,着实细细听了一回。旁的术府且不说,只第六妖术府,原是以水木两系妖术见长,尤善两系结合的,因着如此,青凌早便将它看做第一选择。 而妖术府于妖族各界招选,任何一界都只择取一处地方为点,每每不同,各界总是十来处随意轮换的。今番却也是巧了,这一次,第六妖术府于沧浪界择取的便是洞鸣散市! 青凌听得这个方位,心中由不得一喜:前番那澜狄之死,至今犹未了结,并未寻到什么真凶。她因着其临死前的一番举动,哪怕如今嫌疑已是洗清,到底要受些迁怒的――谁让自个没个身家背景,也无甚资质能力!便是杀了她,也不过悄无声息四个字,谁会说什么,谁又敢说什么? 她本来还想着,若是第六妖术府择了远处,她便要斟酌一番,总不能着前途两字,倒是将自己陷入险境来。却不想,也是天意怜人,那第六妖术府竟就是择了这洞鸣散市。思及此处,青凌心底由不得将近些时日绷紧的心放松了不少,面庞上也露出几分喜色来。 只是青凌于这个世界也是挣扎了许久,虽是一时欢喜,但等过了半晌后,她便是将这情绪压下来,照旧修炼了一番,才是收缀一二,预备明日里去那洞鸣散市报名,一面少不得又思量着近些时日的修炼成果。 这一段时间,她虽说尚未突破星火七层,倒也将修为稳稳当当定在了六层,自觉基础也不似先前突破时的虚空无凭,仿若虽是都会重头掉回到星火六层一般。 至于那三篇妖术上面,她也颇有进益。渡厄篇虽仍旧是那两行字,但她每日里修炼一个时辰,便觉神清气爽,眼明心亮,竟也有助于其他妖术的修炼。因着如此,她自觉于体质有所进益,便也不愿放下,非但每日里修炼一番,还每每于另外两篇妖术的修炼之后,又修炼这渡厄篇小半个时辰,方才能撑住这日日修行的清苦疲惫。 而汲灵篇的妖术,青凌虽说心知不能拔毛助长,但想着妖术府招选之事,不免也盼着能将灵念积累得更厚实一些方好,若是能突破七层,哪怕有些根基不稳,倒也是值当的,便也着实将这妖术放在心上。每日里总也要花费两个时辰修炼。于今也略有小成,非但两脚底部已然有两个小灵念循环,便是右手手背也是在前两日勾勒出一个新的小灵念循环,于灵念上大有增进,着实弥补了不少资质上的不足。 而另外生息篇的“种灵”、“生机”、“芽生”三项妖术,因着见效最快,她自是花费做多的时辰来修炼它们,于今这三项妖术,她端是如臂使指,十分顺畅,且渐渐琢磨出三五分威力来,对其催发或汲取生息的特性暗暗生出些别样的想法。 自己虽说是于修为上面颇有不足,不过星火六层,但一则,汲灵篇妖术于灵念恢复补充上面颇有助益,比之旁的星火六层,自是高出一层。二来那生息篇的三项妖术,着实比旁的妖术强上不少――便是叶氏一族嫡系的妖术,比之也多有不足,更别说市面上的。 况且,她也不曾想着要夺魁之类的,只要能得个名额,便是足够了。于今又有本土作战的优势,想来自己仔细小心,稳扎稳打,这个目标未必不能的。 如此,青凌心中更生安稳:若是自己能入了第六妖术府,那叶汉松也好,澜盛铭也罢,算计自己总归要难上不少了。且天高皇帝远,离了这一处,水木叶氏,也不过是沧浪界这小小的世界中的一个小部落罢了,论说起来,也就乡下土地主一般的,那时候便是要对自己下手,也未必有妖愿意冒着触犯妖术府的规矩,执意杀了自己。 如此,青凌心中便更生了动力,又是修行了一日,第二日清晨起身,早早到了那洞鸣散市东侧的凌轩。这凌轩原是一处轩阔之处,在洞鸣散市素以周全闻名,既是能提供灵食灵酒清净精舍,也能与散客提供雅座包厢,与大户提供超大的厅堂院落。这一次,第六妖术府便于凌轩择了东面的一处花园,又是于边上暂时开了一处小门,设了限制修为的关卡,只消能进去,便是有了报名的资格。 青凌早在鉴圭之中便是知道了内情,一路并无耽搁,径直入了那洞鸣散市,便欲早早报了名,再去那云板处买些种子并旁的一些日用之物。不想,她这番盘算方起了个头,边上忽而便有妖唤道:“青凌姑娘。” 她略略一怔,便抬头看去,只一眼,便抬不起步来:着实有些惊愕。那唤她名字的不是旁人,却是碧云。而碧云身侧便站着叶源明。 青凌反应倒也快,下一刻便是重新抬起步,仿佛只是微微一顿般,倒不露多少情绪。只是等她走到他们近前来,看着碧云那唇角含笑的模样,再看看叶源明淡漠的目光神色,由不得生出几分好奇来:他们两个是否有点什么暧昧? 心中这么想着,青凌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免透出些别样的意味来。 叶源明本于此道无心,待碧云好的缘故也是为着早年的一番心思,倒也不曾注意到。只碧云瞧着青凌这般目光神情,心中微微一顿,脸庞上的喜色便收敛了三分,只偷眼看了叶源明一眼,便上前来与青凌一礼,唤道:“青凌姑娘,向日不曾见面,不知近来可好?” “自是好的。”青凌见着碧云如此,自也与她一般说了两句场面的寒暄话,方转过头看向叶源明:“今日原是第六妖术府招选,族兄前来,可是为此?” 叶源明微一点头,目光在青凌身上微微停了半晌,便道:“你修为略有不足,且有先前澜狄之事,若是有心于此,尚须小心谨慎。”他原在澜狄之事上,对青凌略有些愧疚之意,如今见着她,自是要提点两句。 青凌虽说早也想到这些,但叶源明本是好意,她自是要领情的,当即含笑应了下来。碧云见着如此,略一沉吟,便与她道:“说来我那屋子边上住着一对兄妹,先前倒还罢了,如今那兄长朱铭却是做了那等赌坊的伙计,这招选之事,亦是盛事,自是能做赌注的。也是因此,他早便知道些讯息。不若你过会儿问一问,也是有个底儿?” 青凌听得这话,稍一思量,便是谢了碧云。碧云自是将那朱铭介绍了一番,又道:“你见了他,只管将我的名字与他说,他便是会与你分说清楚的。” 叶源明站在一侧,听了一回,再看着青凌目光专注,便微微抿了抿唇,从怀中取出一枚双环玉佩,递给青凌,道:“早先于澜狄之事上多有承情之处,这便算作谢礼。”那玉佩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只色泽莹润如洗,于极细腻的玉白色之中透出犹如雾气般的青色,团团绕绕,在活灵活现雕刻出的龙身上萦绕不休,灵气满溢又含而不露,一眼看来,便是极珍贵的。青凌一面是不知就里,并不明白这玉佩的作用,另外一面也是并非极亲近的关系,习惯性地礼貌下,她张口便是推辞。 叶源明却不是那等推来搡去喜作态的,说是与了青凌,自是与了她。碧云也是知道他的,见着如此,忙就是将那玉佩塞给青凌,一面又低声解释道:“这原是个防身护卫的,虽是珍贵,却比不得在你这一处的效用。你且收下,别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青凌见着叶源明如此神色,略一沉吟,也只得收下,一面又是谢了几句话。叶源明淡漠,碧云亲和,到底因着旧日的缘故,还能说了几句话的。由此半晌过去,他们方才各自分开。青凌自去报了名,倒也十分顺利,只是在入门之时受了些小罪,且那登录的妖言语傲慢,虽不至于让青凌生了恼恨,但也少不得有些不舒服的。 只是想着叶汉松并澜盛铭这两个,青凌也是无法,当即略略收拾一番心绪,便是寻了碧云所说的那个朱铭的所在。不想,这一路过去探问了两句,见着了真人,她与那朱铭俱都是怔住了――那朱铭,便是先前青凌用两枚一品晶石雇佣背负粉果的那个少年! “你便是那朱铭?”青凌到底也是经历过的,反应极快,只上下打量了那朱铭两眼,便开口问道:“可是认得碧云?” 那朱铭听得青凌这两个问题,也是回过神来,双眼中略有些晦暗的光闪过,只垂下头去,口中则道:“碧云她一家子便在我的左近,自是认得的。只是叶姑娘如何认得她?” 见着碧云所说的真是他,且先前那一桩小事着实不算什么,青凌便微微一笑,将碧云与自己结识的事粗略说两句,方问了朱铭有关第六术府这一次招选的事情来。 ------------ 第三十九章 重入翠崖 朱铭倒也不曾隐瞒,他神情略有几分僵硬,说的话却十分利索干脆:“第六妖术府定了十五日,如今方听了个讯,头一日而已,这讯息便也有些简略,不过那等天资出众的,哪怕年岁尚浅,倒也有几分名气。”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青凌神色专注,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并不停顿地接着介绍下去:“若按东西南北而论,东面自是洞鸣散市三族的,姑娘是其中之一叶氏的族众,自比我等清楚明白。而其他的方位,却有七个少年英杰,倒也差相仿佛。” 青凌听得这话,目光微微闪动,道:“竟与源明族兄差不离?” 朱铭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口中不知道怎么的竟透出些嘲讽之意来:“这不过十几二十许的少年,只看天资,自是不分上下的。不说这七个,日后未必就再没有旁的天资拔萃之辈!”这话方才吐出,他又猛然一顿,多看了青凌两眼,看着她神色不动,便略有几分讪讪,自己心底也有几分暗叹:不过是叶氏一个不起眼的族众罢了,又不是那个禽兽!自己何必迁怒。 想到这里,朱铭便不愿再多说什么,省得自己按捺不住,多说了什么去。由此,他便不再多言旁的,只是将那七个人的信息细细说了一回。 这七个妖,飞陆北部占其三,南部、西部各占其二,俱是水木两系的。北部三个之中,洗敛海为冰岚洗氏嫡系,长老之子,年方十八,便是星火九层,与叶源明齐平,自是极出众的。另外灵泉沣氏的沣解与寒翠碧氏的碧裕如,则都是星火八层,因着年岁小了一岁,若论天资,倒也未必比他差多少,不过如今论说起来,自是低了一筹。 其次便是南部的柏南,亦是星火九层,年岁却小了洗敛海一岁,也是数十年难得的上等资质,只是听说其性情高傲,倒不如洗敛海温和谦逊。剩下的南部寒如水,北部的江涌与素噙香,亦是星火八层,年岁高低不一,也都是十六七八的模样,相差不大。 青凌听完这些,心中由不得生出几分复杂莫名,暗叹:如今自己不过星火六层,便算上妖术,也就堪堪七层左右。相比之这些,自是天渊之别,若是遇到了这几个,却得离着远远的方行。只是不晓得,这几个又是如何的相貌。 仿佛看出了青凌心中所想,那朱铭竟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青凌,道:“这是那七个妖的相貌,虽是描摹出来的,倒也能看个大致的模样了。”青凌忙是谢了一回,方接了玉简,自注入灵念,用灵识扫视一番,便从内里翻看到这七人的容貌来。 妖族素来以俊美闻名,且天资出众者,容貌多半更为超群。这七个妖也是一色儿的俊男美女,各有风姿。只是旁的倒也罢了,只那碧裕如与素噙香,与青凌一般都是女孩儿,且生得不俗,青凌不免多看了两眼,倒是感慨两句:若是在上一世,这可真算得绝色两字了。 朱铭瞧着青凌这般细致,便一个粗略的相貌也是瞧了半日,并非鲁莽造次之辈,不免略略动了心思,稍一沉吟,忽而开口道:“听得碧云说来,姑娘竟是得罪了些妖的?” 听得朱铭这话,青凌一怔,未曾想到他询问这些个事,原待不说的,可抬头看着朱铭神色中略有几分急迫,并不似那等八卦闲谈的模样。她便有些沉吟,半晌后才在朱铭那有些闪烁的目光下,微微点了点头,道:“也是巧了,我却与芷汀族妹、澜氏澜狄少爷两个的亡故都扯了一丝干系,又是这等低微的修为,雷霆之下,自是要受些牵累的。” 朱铭便是冷哼一声,神色间露出些异样的怨愤,但这般神情,他却又极快收敛起来。青凌瞧着心中微微生出几分诧异:这般神情,竟不似是寻常的仇富之类的缘故,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意思。只是,她看着朱铭的修为,不过星火五层,年岁又已是过了二十,日后这修为上面,也再无长足的长进…… 想到这里,青凌一时有些默然,便将这些暂且放下。 朱铭虽是小人物,倒也有几分眼色,看着青凌神色变化,也多少察觉了几分,便收敛了神色,又是说了几句话,便要告辞。只是他想着青凌先前受累之事,兼着碧云的脸面,他还多添了两句话:“这原是各处略有几分名气的,但按着往年的例子,怕也还有三两个未曾有名,却有修为的妖。你若是得空,便在十四日后再来一趟,只怕便是齐全了。” 这般周全,青凌自是要承情的,当即应了一声,又与朱铭一礼,说了两三句话后,方才告辞。朱铭原是手上有着活计的,自是不能再多耽搁,也是顺着青凌的话说得两句,便随她的意思了。 却是青凌,在听得这七个人的事之后,虽多有留意,想着早早避开这几个,却也无甚太担忧的地方,到底这七个着实修为高出她数倍,便是翻出千百种花样,也无用的。再者,妖术府也不会安排这等强弱明显的对决。由此,青凌反倒是更担心那些与她修为年岁差不离或是略高的,心底着实又盘算了一番,方才去了云板处买了些种子,而后更择了几样日用之物,就早早回去修炼: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却说而后十来日,青凌也是如旧,只专心修行,却也是眨眼而过,她又去了朱铭处,重头得了一枚玉简,内里倒也将大半有些名头或是修为的妖细细排了一番,信息或有不全,倒也多少点名了姓名修为。青凌细细看了一回,心中有了些成算,倒对碧云并那朱铭多了几分感激――如今这时候,能多得半分的筹算,也是好的。 因着如此,而后半日她也不曾等闲渡过,依旧修行如故,只是在夜里多睡了一个时辰,第二日早早起身,便重头入了洞鸣散市,在凌轩那一处院子里等着。过了半晌,这院子里零零星星来了些妖,青凌细细打量一会,倒是看见了后头朱铭与的玉简之中的几个,也都是修为靠后,可见着底气不足的,便是不同。 青凌心底叹了一回,便收敛了心神,运转灵念,以求能灵念充沛地应对后头之事。 却不想,过了半日,这小小的院落之中,竟挤了千余人,颇有几分拥挤。青凌瞧着人数,眉间由不得微微蹙起。却就在这时候,有个身着鹅黄霓裳,眉眼水秀的少女款款行来,她唇角微微勾着一丝笑容,口中漫然道:“今番第六妖术府招选于沧浪界,十五日得一千一百六十五妖,报与妖术府,妖术府颇为欢喜,定下初选之方――翠崖山脉百余公里设下迷障,一千六百五十妖各发放一枚妖纹玉信,三日内得十枚者出,方可晋级。” 这话一说,一干妖或脸色微白,或是神情自若,暂且不提。青凌一时也由不得微微蹙眉,她再想不得这第六妖术府先有这等初选的法子。先前她听闻的招选,只是先设下循环比试三次,取其优者再行淘汰比试。不过,待她再看看这周遭的千余人,思量一番,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般数目的妖,于这沧浪界却是一次大爆发。先有这等初选,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这般倒是自己这样的修为低微的妖吃亏。 青凌尚且思量着,那边第六妖术府已然取了妖纹玉信,分发与众。青凌便也得了一枚青色玉牌,将其捧在双掌之中细细看来,这玉牌原不知道是什么玉石雕琢的,其上有海蓝色的犹如波涛一般起伏的花纹径自变化不休,若是多看两眼,心神竟是随之微微颤动,灵识亦是忍不住逐浪而去,可见不凡。此时,那鹅黄霓裳的少女又是令一干妖于玉信之中注入灵念,于其上写下名号,青凌便输入一点灵念,那玉牌登时花纹一变,径自变化出千百番模样,倒似水墨晕染一般,她稍稍一怔,忙用灵念划了姓名,那些水墨花纹便生荡漾,而后渐渐凝成叶青凌三字。 真真是神奇之极。 青凌感慨一声,又抬头往周遭看了一番,却见着大部分妖都是神情自若,并不露多少诧异,唯有一些与自己一般修为或是略高的,方露出几分犹疑来。她不由得微微抿了抿唇角,又思量起来。 也是这般时候,那玉信一一发放完毕,这妖术府的少女方才微微一笑,令一干妖等收缀一番,虽自己等往翠崖山脉而去。青凌等自是随行,并无呱噪之声。 翠崖山脉离着洞鸣散市极近,不多时便是到了地方――那里早有第六妖术府的一干妖等在那里,见着众妖前来,便是令其是十个一行,散入迷障之内。青凌照令而行,只直入这迷障之中数千米之后,方择了一处山崖僻静之处,遮掩了行迹,自己坐在那里暗暗思量起来:妖术府招选要的那十枚妖纹玉信,虽说艰难,自己也未必不能做到。到底这翠崖山脉,自己十分熟稔,且又能自行择敌,只消设计一番,小心不要久战与受伤,未必不能呢。 这般斟酌了半日,青凌方才将自己周遭粗略布置了一番,再行守候。她修为颇低,起头的时候却还是躲避半日来得好,那些修为高的妖,自是会早早取了玉信出去,若是在起头的时候便是打斗,泄露了行迹,反倒不妙。到底,这翠崖山脉方圆百里,虽说颇大,但千余妖入内,又有那等修为高深反应灵敏的,周遭数公里甚至数十公里之内,未必不能清清楚楚的,到时候休说取玉信,只怕自己身上这一枚,也未必能保得住呢。 ------------ 第四十章 混战 由此,青凌倒也十分沉得住气,凝神闭息,又用了妖术“种灵”将自己外在的生息收敛了七八分,也不敢多看外头如何,只侧耳倾听罢了。她所处的方位颇为僻静,然而便是如此,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竟也有十余次的战斗,大多都发生极快结束得也快,其中有三四次双方交战久了一点,便成了混战之局。而这三四次无一例外,方才有那么三四个妖混战,立时便有那等修为高深的前来,极快就是收拾了去。 青凌于后面细细听闻,非但为自己的谨慎松了一口气,更是从中渐次斟酌出五六个选择来――这俱是先前曾听到的战斗之中的胜利者,且修为也不甚高深的。只是这方圆百余公里的地方,自己又要小心谨慎,未必能寻得到他们,这也是一桩难事了。 不想,她这里有些为难,那边儿后头的战斗频率陡然降低了许多,且混战之中,也未必有那等修为高深的妖出现。 青凌便抬头打量了两眼,只见着日色渐高,已是过了半日。 虽说仍旧有几分担忧,且也为难,但青凌思量半晌,也知道再躲避下去反倒不好。毕竟,规避危险是应当的,但也不能因为规避危险,便是忘了自己的目的。再有危险,再是难做,也得拼一把。由此,她便是咬了咬牙,自低头细细看了一回那妖纹玉信,将其贴身收好,又检查一番,见着十分齐全,方预备在此地再守候半个时辰――到底自己在这里呆了半日,算得熟稔的地方,头一战能择了此处,总是心中多些把握的。 说来也是天意,青凌她方才心中定下这个决定,不想那边儿便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她心神一凛,忙收敛了声息,倒也不用多看,只侧耳倾听了一回,脸色便微微有些变化――来的那个妖的脚步声,似是与先前自己择定的那五六个妖之中的一个颇为肖似。 她不免有些心动,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阁下既是在此守候多时,何必遮掩首尾?”却就在此时,那妖忽而开口,声音之中透出些冷意:“此地风景甚好,便不能切磋一二,说谈两句风月之事,也是好的。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青凌听得这话,脸色由不得一变――自己却是被这妖发觉了?! 然而,她却是不比旁的,原是沉得住气的,犹疑半晌,竟仍旧保持了沉默冷静,并不露半分痕迹。那妖等了半日,却不曾听得声响,便又开口道:“当真要在下请阁下出来不成?” 话音落地半日,仍旧是安静无声,唯有些风声徐徐。 青凌原是心思细致的,此时也是听出几分异样来。这妖虽说得好听,然则声音略有嘶哑,且中气不足,便未曾受伤,只怕也有些余力不足了。这一番话,不过是图个打草惊蛇罢了。自己略等半晌,便可在他放松的那一刻…… 微微眯了眯眼经,青凌听得那妖倏然松了一口长气,滑坐在地,竟是有几分喘息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正是脚尖一点,亟欲跃出与那妖一击,却倏然听得嘶啦一声,她心中一凛,便听到那侧空气之中传来无数拳打脚踢的声响。 她思量半晌,竟自从隐蔽之地转出身来,抬头看去! 只是这么一眼,青凌便是确定,这两个妖,修为与自己齐平,只略略高出半筹而已。她心下欢喜,目光微微闪动间,便已揉身跃至这相互交战的两妖之间,伸出左右两根犹如青葱的芊芊玉指,于虚空之中微微一点,数点犹如滚珠一般的灵念便从指间弹射而出,在空中跳跃出一道道妙曼的弧度,往那两妖身上弹越而去。 那两妖见着青凌虽说修为不高,但妖术说来却有几分与众不同,脸色也是陡然一变。他们本就是寻常的小妖族出身,并无甚妖术修炼,否则,先前他们也不会全然以拳脚比拼了。越是如此,看得这般精妙的妖术手法,他们心中便越生畏惧之意,并不敢让那犹如滚珠般晶莹可爱的灵念近身,只手忙脚乱,忙不迭地要纵身躲避开来。 青凌见着如此,心中便也自觉稳当了几分,只是手中的妖术却半点也不怠慢,只伸出手指于最后那一刻露珠般的灵念微微一点,那灵念便似炸开的焰火,竟于四周弹射出千万根丝线,将先前那些露珠似的“种灵”灵念相互勾连,不过片刻之间,那些被勾连的灵念也纷纷绽开或多或少的灵念丝线,一时间,这数颗灵念珠子竟勾连汇成一张青蓝色的灵念丝网,将这两妖当头罩住。 这猝不及防之间,那两妖饶是竭力避让,也被缠缚住了一部分,当即便觉得身遭灵念倏然一滞,继而那灵念便似雪化了一般,竟而消失了一部分。灵念原是妖族修行最为紧要的事物之一,尤其对于底层的妖而言,更是头一样的。眼见着自己苦修而来的灵念倏然消失,两妖登时都是色变,惶恐之下,越发的应对不及,再看着青凌十指芊芊,竟又欲在那丝网之上做些什么,他们两个也是极知机的,瞬息间便权衡了轻重缓急,竟一气儿放下手,做出束手的模样,急道:“阁下妖术精妙,修为高深,我等不及,只是到底不过是要术府招选,原不是搏命的,我等奉上玉信,还请阁下饶过我等。” 这话一说,青凌也由不得是怔住,一双眸子落在两妖身上,见着他们果真取出玉信,她的手指也便微微一顿,道:“将玉信放置地上,你们便去吧。”两妖听得这话,再看得青凌不似有什么追击之意,忙就照做,而后一东一西径自急行而去。 青凌瞧着如此,心中对于生息篇的妖术越发生出几分惊疑来,只是身处危险之地,她也不能再多思量,只伸手将那两妖放在地上的五枚妖纹玉信取来收好,正待离去,倏然一股气劲夹杂着冰雪寒意从身后扑来。 这般猝不及防的攻击,若是在平日里,必然让青凌反应不及,然而在这等地方,她本就是提心吊胆的,虽说被偷袭了,倒也因着身周早有的三四颗“种灵”灵念微微一挡,自己再往左侧跃去,竟也不曾伤着一丝半分。只是,这一股气劲着实十分强大,且有那冰霜寒意,青凌虽是躲过,但眼角微微一瞟,面色便是变了:那一股气劲扫过的地方,已然是霜结冰冻,且于此时,那边更有两株大树,竟就是寸寸皲裂,而后轰隆倒下! 这一击之力,竟至如斯! 青凌心知这偷袭之人,修为必定在自己之上,且妖术也是极精妙的。当即她也不回头看一眼什么的,脚不沾地,便是往一侧疾行而去。那偷袭者原是要说些什么威胁的话,见着青凌如此反应,倒是怔了半晌,待得她反应过来,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青凌的影子,当下脸色涨红,竟生了恼恨之心,暗想:碧裕如这等修为高深的,早便是取了玉信离去,这方圆百余里,自己原是星火七层,又有寒翠碧氏的妖术,在这里也是顶顶尖儿的,还怕什么?这小贱人若是方才放下玉信逃了去,也还罢了,竟敢这般连半句话也不说,就径自逃开,着实无礼! 想到这里,她便将先前因着要躲藏碧裕如等修为比自己高一筹的妖的憋屈,尽数发泄在青凌身上,冷哼一声,便脚尖一点,往青凌逃去之路追击而去! 另外一面,青凌虽说已然逃开,心底仍旧有些隐隐的悚然之感,便似先前那个星火八层的偷袭者在身后追击一般,如今虽说不似那时候一般,竟是生了寒颤,可见如今这个女妖,修为并不比那星火八层的,但总归比之自己是高出一层的,便妖术也是不弱。且在这等地方,青凌本不愿露了生息篇的妖术,又不能与之大战一场,伤了自己的有生力量。由此,她一面迅捷地越过一株株树木,一面搜寻各处的动静,过了半晌,听得后面隐隐传来些声响,她便越生了焦急之心。 然而,便也在这时候,她隐隐听到右侧有些声响,当即心中一动,只往身后看了一眼,却见着先前那个偷袭自己的少女离自己不过百余米了。 “你这小妖,若是知道好歹,便该将那玉信留下!”这偷袭青凌的少女见着她回头看来,当即冷笑一声,张口便道:“我也会放你一条生路!” 微微抿了抿唇角,青凌自然不会因为这两句话,便是将自己得来的玉信留下――若真个大战一场,那偷袭的女子大约也就星火七层,自己便修为不足,于妖术之上,未必就不能抗衡,何须望风而逃。只是想着留有余力,不能久战受伤罢了。 只是到底修为高低十分明白,且妖族素以眼清目明著称,竟也躲不过去。青凌咬了咬牙,想着这会子修为最高深的那一群多半已是走了,便冒险试一试,方脚尖一点一挪,便犹如一片叶子,登时便往右侧飘去,速度比之先前更是快了数筹。 那少女原是以为自己这么一说,便能不费力就得了那妖纹玉信,再可将青凌教训一顿,却不想她竟是这般举动,竟是与自己一巴掌似的。她心中羞愤,脚下也不免为之一顿,更失了时机,倏然间又是与青凌隔了一段距离。 然而,到底修为在那里,如今她自觉接连失了脸面,不说脸色,便是眼珠子都有些发红起来,只猛然一跺脚,脚下树木登时寸寸而裂继而冰霜附体,悄然无声间化为废墟,而她也是如离弦之箭,直往青凌所去的方位扑了去! 也是青凌有心,少女急躁,而后青凌虽说掠过那一处混战之地,但一眼看着交战的两妖俱是修为比自己高出一层的,便能立时远离,竟也不曾粘连半分。而那碧氏的少女急匆匆而来,便似一枚炮弹,竟正中两妖交战的战场。虽说尚在边际她就反应过来,但那两妖眼见着她修为与自己齐平,且挥袖之间又有冰寒之气,反倒以为她有心凭借妖术夺取自己的玉信,竟相互对了一眼,就齐齐放下与对方的酣战,揉身往少女处袭去! 青凌方得飘然而去。 ------------ 第四十一章 联手轻取 且不说余下那三个混战在一处的如何,青凌脱身而去,心中便着实松了一口气。到底,先前偷袭自己的那个少女修为颇高,又不知道怎么的,竟就盯着自己,紧追不舍。这等初选混战,本就不比擂台上面一对一的对战――那个不论是好是歹,也就一时的,便拼搏一番,哪怕受了伤,总归下一场之前还能有些时间将养好的。而似翠崖初选这一类的,若是受了伤,便要躲着藏着熬着来,比之拼搏,倒更讲究持久两字。 也是知道这个,青凌之后虽不晓得那少女追击的缘故,却还更收敛了五分,便有那等修为比之自己更低了少许的,若是没个时机,她也是不愿轻易插手其中,如此一来二去的,失了不少机会。饶是如此,到底她行事仔细小心,又有与修为不符的妖术撑着,几次下来,竟也渐次取了三枚妖纹玉信。 这般一来,算得自己这一枚,先前得的五枚,她只消再得一枚玉信,这事儿便成了。 若是天色尚好,青凌说不得便要打点精神,将这玉信凑足十枚再行休憩。但此时天色已然抹黑,她略一思量后,也不欲勉强,便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又是用法子遮掩一二,方坐在那一处喘了两口气,只待歇息一晚。只是,她有这等打算,却终究要落空。 倒不因为旁的,只蛛丝马迹四个字可恨。 虽说青凌十分小心谨慎,但这世间却也不只是她一个有那等细致的心思,斟酌轻重的能干。俗语道,一山更有一山高,这千余个妖之中,并不乏心思细密之辈。其中有个唤做息太印的,便是这里头的个中翘楚,且又有千万个妖之中也难得的谋算,竟就在巧合之中发觉了青凌的身形,跟啜小半个时辰后,心中就有了底儿――这个青衣女子身家丰厚,只怕手头上的玉信不下六七枚。 只是青凌十分小心,且修为虽不高,但妖术是显见着得厉害。这息太印好时机虽修为高些,不免也有几分犹豫,非到并不愿意轻易动手,便小心跟在青凌身后走了一路,眼瞅着她歇息下来,他不免又有些悻悻然:看来这个女子是要歇息半日了,自己却也得只得耗费光景等着。毕竟,这事儿成与不成时两说,若成了,自己得了这女子的玉信,便耗费光阴也还罢了。若是不然,这不过三日的光景,着实短暂,并不好随意浪费。由此,他便觉得有几分鸡肋。 不想,也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倏然传来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且离着青凌越发得近了。息太印见着,忙又将自己往深处更藏了几分。而青凌则皱了皱眉头,起身隐了行踪,只在一侧注意。而在她隐藏好了声响后,不过半晌,那边的林中便跃出两个少年,一个靛青衣衫,一个褐色衫子,俱是寻常的模样,且两人的灵念俱是不过星火六层,一强一弱,恰巧在实力上将青凌排在了中间。不过似是因为打斗多时,两个身上都有些伤痕,连着神情状态也是透着勉强之意。 见着如此,青凌不免略有些心动。先前也不是没见过那等星火六层,与自己修为肖似的妖,只是要么其敌人修为颇高,要么结伴而行,乃至于有护驾的等等不一而足。似这般修为不高且又受伤的,着实不曾见着。也是因此,便此时略有些疲倦,青凌也打点了精神斟酌起来。 只是打斗场上素来瞬息风云,未曾等青凌下定决心,也没等息太印思量出个主意,那边修为略高的妖便使了个妖术,竟就将那修为低一点儿的妖击得重伤,再无起身之力。不过就在此时,忽而有妖自空中摄了那重伤的妖,从他怀了那妖纹玉信掷下道:“此妖重伤,且此等境况之下,已然失了资格。”说罢,便护住那妖的性命,飘然远去。 青凌等并无意外。毕竟这是妖术府的招选,并非生死相搏,一般而言,总有监察者护住失败者的性命,将其带离。否则,这便不是妖术府招选,而是损妖族根基的法子了。也是因此,就算招选之中也有妖殒命,多半也就那二三个,且修为都不甚高的。 且不提这些规则,只那留下的妖因使了妖术,一时也是脱了力似的,竟就气喘吁吁跌坐在地上,半日方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吃了数丸丹药,他的脸色方好了些,方才有心去取那一枚掷下的玉信。 见着如此景象,青凌神色微微一动,只等他伸出手去,她便脚尖于地面轻轻一点,身若直扑而下的鹰,手指微微一点一勾,一缕细细的灵念丝线便弹射而出,继而犹如蚕丝一般,将那一枚方取出来的妖纹玉信密密麻麻缠了十数圈,而后更是颇为快速地抓回青凌这边。 是个机会! 那息太印早便是虎视眈眈,看着青凌这般举动,虽然诧异她的妖术,但看着猛然扑过去的那个妖,心中迅速地掂量一下,他目光一寒,就似恶狗一般陡然从一侧跃出扑了过去。 对于失了到手的妖纹玉信的妖,青凌自是有所准备,但到底那妖已是强弓之末,下意识便少了些竭尽全力的心。且因着最后一枚玉信到手,她也十分欢喜,倒是有心躲避开去,并无交战之意。两相交加,待得她发觉比自己修为强出一筹的息太印的偷袭之时,不免略略迟了片刻。 也是因此,饶是青凌费劲心力,到底息太印速度极快,而她身在空中躲闪不及,眼见着那息太印的一双闪着青绿色荧光的手掌便要印在她的身上! 扭身、旋转,身形在虚空之中不可思议地弯成一个略有些扭曲的姿态。虽说青凌仍旧是逃不开,倒也能最大程度地躲开要害部位。然而,息太印却嗤笑一声,道一声太迟了,那手掌便要印在青凌身上之时,忽而一股气劲扑面而来,竟将青凌往右侧击飞出去,恰恰好便躲过了息太印!这一击 青凌的身躯便似断了线的风筝,猛然飘开。而她却也有些机巧,且因着妖术“生机”之力,不过片刻之间便重新站在地上,脸色倒也不甚难看,只是额间已然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了。 “又是你!”那息太印霍然转身,看到站在一侧的蓝衫女子,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坏了自己好事的少女,见着她满面春风的模样,他越发恨得咬牙切齿:“卧雨,你休要给脸不要脸,凡事也要看看日后!” “似你这等阴险毒辣,心胸狭窄之辈,先前已是得罪了,早就逃不开日后两字。便得罪得再多些,也不怕什么。”那被唤作卧雨的少女挑了挑眉头,看着息太印脸色越发的黑了,才是嗤笑一声,道:“再说,你以为先前那一遭事便算完了?便你愿意,我也不能!” 说完这话,这卧雨也不看登时脸色黑如锅底的息太印,反倒是打量了青凌两眼,方笑着道:“这位姐姐,这息太印与我有些仇隙,且他身上颇有些玉信,不若我们联手将他收拾了,得来的玉信二一添作五,可好?” 青凌本是收全了那十枚玉信的,但想着先前这少女的援手,再看看息太印那怨毒的神色,略一掂量便也干脆点头。息太印瞧着如此,神色更是僵硬起来,他也不曾辜负这卧雨说的阴险毒辣四个字,见着两人已是要联手,且监控者方才离去,心下急转,竟就咬牙从怀中取出数枚玉信,分了数个方向掷出! 便去青凌已然有了十枚妖纹玉信,一时目光也由不得循着那玉信看去,更别说先前受伤的那个妖以及卧雨了。而这注意力一移,便回神极快,那边儿的息太印也是趁这机会,径自遁了!而后,那受伤的妖也是极机灵的,竟也趁机逃离。 青凌与那卧雨毕竟尚未熟识,两双眸子四只眼对视半晌,却不曾追着那息太印两个――这妖纹玉信可就近在眼前,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得不防。好在青凌已是凑足了十枚妖纹玉信,便也将这个看得轻了一些,略一思量,便道:“卧雨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卧雨看着青凌生得清秀,神态也落落大方,不说旁的,总也有几分瞧着顺眼的好感,且又有先前息太印之事,到底承了一回情的。此时青凌这般说来,她便暗暗思量:虽说自己也出手相救,但那息太印掷出妖纹玉信,也有这女子应对得当的缘故。也罢了,这五枚妖纹玉信,与她三枚,自己留两枚。 思量到这里,她便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意思,我自家也是明白。这一番结果,倒有六七分得你之力。便如此,那五枚妖纹玉信,你取三枚,我得两枚,可是使得?” 见这卧雨颇为谦让,青凌心中筹算更便觉得稳当,当即笑着道:“卧雨姑娘,我原是水木叶氏的族众,唤作青凌。许是因着熟悉,倒也颇有几分运道,这一日竟也凑足了十枚妖纹玉信,如今这五枚,自是与我无用。只是我思量着归途,只怕那里早有妖埋伏截杀,心中十分忧虑……” 听得青凌前面的话,卧雨尚且欢喜非常,但听到后头,她的脸色一时也是苍白了几分:她本是洞鸣大陆南部的一个妖族小家族出身,虽在族中为年少一辈的顶尖,却也不过星火七层罢了。今番第六妖术府招选,高手辈出,她自是瞧着心惊,倒有几分惊弓之鸟起来。如今青凌这么一说。她不免更生了忧郁,半晌过去,才是低声道:“姑娘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只管取这妖纹玉信,倒是浑然忘了这个,如今、如今、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 第四十二章 重围 看着卧雨这般说来,青凌反倒微微一笑,道:“便是我先前思量到这一处,也是为难的。我们修为俱是不高,自是没了底气,方才如此。不过想到这一路来之不易,旁的且不提,只妖纹玉信这一样,又是何等艰难!好不容易将这事儿办妥,后面再是艰难,也得撑下去,否则不是辜负了先前的气力?” 第四十二章重围 看着卧雨这般说来,青凌反倒微微一笑,道:“便是我先前思量到这一处,也是为难的。我们修为俱算不得什么,自是没了底气,方才如此。不过想到这一路来之不易,旁的且不提,只妖纹玉信这一样,又是何等艰难!好不容易将这事儿办成,后面再是艰难,也得撑下去,否则不是辜负了先前的气力?” 卧雨却是默然无声。她不比青凌,原是见识过大千世界的,自小而起她的世界便是自家族中,为着修行努力。旁的什么事都要为此倒退一射之地。哪怕不曾养成那等骄横跋扈的性子,行事细致为人亲和,但一旦见着外界的种种,不免有几分惭愧怯懦之意。如今哪怕青凌这般说来,她也有几分患得患失,并不能接着话头。 见着她如此,青凌也没再提这一件事,只与她一道儿将那五枚妖纹玉信取了来,一并交与她收着。接触到了妖纹玉信上那冰凉润滑的触感,看着那一枚枚的青色玉牌,想着自己先前好不容易方凑了五枚,如今又是得了这五枚,已然是缴天之幸,未必不是一场运道――旁的妖如自己这般修为的,可有这等结果?由此,卧雨的神情方才渐渐沉凝下来。半晌过后,她才是低声叹了一口气,道:“原是我糊涂了,这般事体就算担忧之极,只兢兢战战的又有何用?反倒不如打点起精神,好生拼一把,许时能挣出另外一片天来。” 说完这话,她便抬起头看向青凌,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只郑重道:“多谢青凌姑娘的点拨,原是我这般眼界太小,一时不曾转过来,着实与你添了烦扰。姑娘先前既是思量到了这一处,又是特特与我提起,可有什么法子了?” “只是粗略思量一番,倒是要与你好生商量商量。到底俗语说的好,一人计短,两人计长。”青凌拉着这卧雨离了这一处,寻了不远处一片清净偏僻之地,方才与她细细说了一回。 “这一次招选,虽是修为为重,然我等修为来说,倒是不受伤更紧要。若是受了伤,便有个千百枚玉信,只怕也要被尽数夺了去――到底时限在那里,且又有一段归途,难免有些猝不及防的时候,少不得为此守不住那些玉信。”青凌先是说了几句话,看着卧雨点头称是,方才又抿着唇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倒能妆扮一番,只做生死仇敌,我逃你追,旁的不顾,旁的妖瞧着只怕一时也难下手。便当真要插手,你便指着深仇大恨四个字说道来,先前便能躲过好些妖。后头真到了那等不得不动手的地步,我们若是忽然联手,也是能出其不意,说不得就能趁机逃开呢。” 卧雨听得连连点头,神色更松缓了三分,道:“虽说那时候行那等截杀之事的妖,大约的修为妖术俱是不低的,但到底不必这林中尚可歇息,且又多半是独行,相互之间少不得有些牵扯。我们若是能如此行事,这事儿倒也可为。” 她们两个都是细致的,且又有些聪慧,自然也是明白,这不过是些小道,若当真遇到修为高出数倍的妖,别说就这么一点小计谋,便有千百个阴谋诡计,也是不中用的。 不过如今高手多半已是离去,琢磨一番,倒还罢了。 也是存了这般思量,且因着晚间不好再行走动,青凌并这卧雨倒是将这突围之事颠来倒去说了半日,色色都想得周全,便又添了不少旁的小算计,方才定下方案来。如此,她们两个后头虽说歇息,但也不过闭目养神,只等着天色将亮的那一个时辰的到来。 那一刻,原是妖族精神最为不济的时候,且多半也是旁的妖最集中要突围的时候,既是能削弱敌方,又能浑水摸鱼,自是不错,不过要选择时机准确罢了。至于旁的,倒是与先前青凌所提的那个法子并无太大的差别。 且不说这一晚,青凌与卧雨说谈投契,相互之间也生了几分好感,已是能直呼其名,又是歇息了半日,精神调养过来,竟有几分振奋。只光阴易逝,不多时便到了合适的时辰。 看着四周略有些蒙蒙亮,青凌与卧雨几乎同时看向了对方,而后又是相互鼓励般的一笑,再相互与自己身上刮花了衣衫,面庞衣衫上涂了些血痕,又是做了一番旁的手脚,倒似都无甚精气神的受伤模样。而后相互对视两眼,再略微修正一番,青凌便与卧雨略一点头,自己先往前头做出逃的模样。 卧雨忙变了神色,虽略有些僵硬,却也极快地模拟出追击的样子来――只消将青凌看做那个息太印,也就是了。如此一追一逃,她们又是做足了妆点,且也是这周遭的妖若非歇息,便也多半在归途做那等截杀的事儿,一时间却是十分顺利,并无阻挡。 但是等着渐次逼近那入口,一路瞧着山林等黑影重重,她们旁的不说,心中已然生了几分紧绷焦虑。然而,就在这时候,她们先就是听到一阵激烈打斗的声响。且这些声响还不只是一处,远远近近的,似有十来处的模样。青凌与卧雨的神色一发的沉了下来,此时便不必装样,也算似模似样了。 好在,她们先前也是思量到了这些,本就是做好这般准备了,虽说吃惊担忧这等规模,但也不愿后退,只一发得卖力,身形于那层层叠叠的树枝树叶上面腾跃,口中则是一阵阵辱骂,做足了生死仇敌的模样。也许当真是应了她们所想,这般追逐了半日,竟也无甚拦阻。这般顺利,青凌暗自心惊,只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由不得更生出五六分焦心来,但卧雨瞧着比先前所想的更顺利,那紧绷的心便暗自有些松缓下来。 一片片的树叶,一枝枝的树枝,在身边掠过,远去,便如同一块块乌云,渐次而来,渐次而去。 眼见着前面的景象越发的疏清,青凌抿了抿唇角,知道若说归途是一百米,自己如今已然是到了九十米。然而,就这么一段先前不经意间便能越过的距离,正是此次突围最紧要最危险的一段路。况且,她也隐隐觉得周遭似有些异样之处,一种被监控的不自在与逼近危机时的悚然感,使得她浑身的寒毛都有些颤栗起来。也是因此,青凌目光微微闪烁,竟下定了决心,只做踉跄一下,那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卧雨却依旧是先前那般的速度,离着她极近,自然不消片刻,便是追了上来。 虽说不知道青凌为何会在此地踉跄甚至停顿下来,心中也暗暗生出几分埋怨来,但卧雨依旧是照着先前商量的法子,并不手下留情,反而便真似深仇大恨一般,双手微微荡漾出波涛之色,一拂一挥,竟自往青凌身上拍去。那劲道,那色调,显见着是妖术,且已然竭尽全力。 青凌自是早有准备,但面上却做出勉强支撑的神态,只用了妖术“种灵”于身遭布置出十来颗灵念珠子,却不曾引发出来,只做抵消之用,便生生受了这卧雨的一击。自然,她也不会抵抗,反倒明面上似被击飞了,暗中则借力使力,竟就飞了数十米,方重重地落在地上。 这一落地,青凌张口便做吐血之态,因着受了一击,到底耗费不少灵念,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而就在此时,边上忽然有数股气劲扑面而来,她神色微微一紧,却咬牙不曾做出旁的反应,只手指尖微微一颤,三四颗犹如滚珠般的“种灵”灵念便是腾跃而出。 卧雨此时已然近前,她自是发觉了这般情景,当即挥袖将那几道试探性的气劲击回,而后做出一派恨之入骨的神色,嚷道:“诸位大人,小女子虽说无甚妖纹玉信,但与这贱人原是深仇大恨,不报不休!追到这里也是豁出去了。且将这贱人交与我处置,待得她身死,我便放下身上玉信,至于她的也是如此。若是谁个取了她的性命,莫要怪小女子生了迁怒之心,也是不死不休!” 说完这话,她死死盯着青凌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偏又扯了扯嘴角,倒是越发得显出怨愤两字来。而就在这时候,边上丛林之中便款款出现了五个妖来,神情之间都是有些警备忌惮的模样,只是这忌惮的神色却多半落在相互之间,反倒于青凌和卧雨不过些许。不过也是应了青凌两个的心思,却不似有什么动手的意思。 青凌与卧雨见着他们却是双眸微微一缩,暗自心惊。这五个妖修为俱是极高,其中四个已然是星火七层的顶尖,差不多便要突破星火八层的模样,而后的那个更是星火八层!比之她们一个星火六层中等的层次,一个星火七层堪堪稳当的修为,不说五个,便是其中一个过来,自己两个联手也未必能抵抗得了。 ------------ 第四十三章 青眼 许是发觉她们两个的神色变化,那星火八层的男妖冷哼一声,便似看着两只有些麻烦的蝼蚁,口中冷道:“还不赶紧解决!” 卧雨身形微微一颤,竟有些为这一句话摄去了心神般,原本装出来的仇恨之色便消失了大半。青凌离着她最近,心中本已一片焦急,见着如此,便知道不好,当即也顾不得旁的额,咬了咬牙,猛然越起身来,竟就是踉踉跄跄往前面跑去。先前卧雨已然是追击了半日,哪怕此时心神为人所夺,此时见着青凌如此,下意识也是追击而去,只是她的身形有几分僵硬,那速度竟还不如青凌。 这般行止,哪里与先前表现的那种恨之入骨,生死不休的模样一致,那五个妖俱是心中生出疑心来,只是瞧着身侧的妖不曾动弹,相互间有些牵制,且也不怕卧雨青凌这等修为的妖从自己等手中逃走,便也不曾动弹。可饶是如此,这五个妖中却也有个女妖嘻嘻一笑,曼声道:“哎呦,这又是怎么了?先前放的狠话还在我的耳侧,怎么不过两句话的功夫……” 她话音尚未落地,青凌心知不好,已然倏然一停,待得卧雨近前,她便是伸手抓住卧雨,手指间十来颗犹如珠子般的“种灵”灵念似弹动跳跃的珠子相继越到前头,青凌指尖则留着最后一颗,指尖微微一颤一勾,那一颗灵念便倏然化为一根细细的丝线弹射缠住前面的一株树木,她脚尖一点,两人便犹如腾飞的鸟儿,在空中划过一道虚痕,极快便到了那一株树木的边上。 这般一来,那五个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登时都是一变!然而,他们的举动却各有不同。先前那女妖似是不曾想到竟还有这般事体――不过两个修为极低的小妖罢了,竟也敢在自己等面前做这等谋算!因着如此,她一时竟没个反应,只眼睁睁瞧着,满心惊诧疑惑而已。 而另外四个妖,有两个站着近一些的男妖,他们早便结识,虽也有些竞争,但多半还是攻守互助的。此时相互对视一眼,一个眼中含有几分兴味,一个微微挑眉也是罢手,竟也不曾出手做些什么。他们两个本就不是那等喜好对弱者出手的,不过因着旁的缘故必须等到最后罢了。此时看了一场好戏,便越发得懒得动弹――况且,这还不是有另外三个、不,该说是两个么。 在这两个男妖的目光里,站在正中央的蓝成面庞上已然腾地化为一片火辣辣的红。他素来矜持自高,如今却为两个小妖戏弄!待得他注意到旁的妖看向自己的目光,便越发得觉得羞恼:他也是族内年轻一辈里修为极高的,素日里一句话一口钉般,只消他开口,旁的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做去。尤其在他修为高与旁的妖的时候。虽说今番妖术府招选,他也见着好些修为不逊甚至高于他的,但那些个妖俱不在这里,现在他便是这一场初选中修为最高的!可那两个小妖竟也敢当场落自己的脸面,使出这等不入流的伎俩!还真当自己这等修为都是白看着的? 想到自己先前甚至还开口说了一句话,蓝成的脸色登时又从火辣辣变成猪肝色,只想着自己的脸面要紧,便冷哼一声,当即伸出右掌,要将这两个小妖一举灭了。然而,他虽说已是动怒,到底顾及自个的身份,且又有些作秀的心思,竟比五个之中最为沉默的那个妖慢了一拍。 是的,这短短时间里,及时反映过来并出手的,五个妖唯有一个,唤作宁修。他出身甚微,连着小妖族的出身都没有,不过是寻常的两个妖结合而生下的,却是天资极高,且性情坚韧敏锐。也是因着如此,他也能最快速度反应过来,出手一击。然而,这等反应又是他下意识为之,待得心神回转,他却又将那灵念收回了几分,那一击落在青凌那里,也不算什么了。 青凌早有准备,身后略有所感,便目光一凝,身形转换之间,便将先前那灵念珠子一一催发,登时十数条游丝一般的灵念丝线便从那珠子中迸射而出,继而一点点新绿从那丝线之中跳跃着,半刻之中,每一条灵念丝线上都绽出数十片犹自卷曲的新芽。 那新芽极小,颜色也极嫩,瞧着却有几分寻常芽叶的肥嫩之感。然而,待得这些芽叶上的光滑流转数次,它们便没了先前的柔嫩之感,反倒透出一丝玉石般的莹润。 宁修因着那一击,不免将心神更放在青凌身上,见着如此变化,心中微微一凛,竟自脚下一点,从原先的位置退了下去。偏生蓝成此时已然发动了攻击,身形向前,两者一前一后,倒是显得有几分异样。另外两个男妖见着,更生了几分好奇,他们本不觉得青凌能发动什么样的妖术,可现在却想着见识一二,由此四目一对,竟伸手拦住了蓝成那犹如波涛拍岸般的一掌。 蓝成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虽说已是星火八层,但也突破未久,且因着星火阶本是妖族修行之初,一层的差别,却还能因着旁的缘故抵消了去。故而面对着两个星火七层高阶的,他一时也是奈何不得。只是这般一来,他心中不免更为羞恼,当即开口道:“鼠辈尔敢!” “虽是鼠辈,却也是敢做的。”听得蓝成这话,这两个男妖嘻嘻一笑,正是要说些什么,忽而心神微动,当即忙抬头看去,却见着无数枚犹如玉石雕琢而成的芽叶已然弹射到了眼前。 只是如此?那可太没意思了。 这等念头在两妖心中闪过,而与此同时,他们的拦阻也微微弱了几分。蓝成见着如此,目光微微一闪,原本只用了五六层灵念的妖术,趁着这机会陡然注入了十成。这两妖见着他如此,到底修为略低,且碧波蓝氏的妖术,也是颇为可惧的。当下他们的脸色微微一变,身形一闪便避开来。而蓝成所使出的妖术便犹如一片海涛,猛然往青凌那边拍打过去。 此时青凌所发的妖术“芽生”已然是成了势,“芽生”的灵念本来还只是些极轻的划空的倏倏声,但等着蓝成所使的妖术迎面碰到那些新芽般的灵念之时,登时一声声爆炸此起彼伏,且因着生息篇妖术吸取生息之效,两相交加,竟也将蓝成所使出的妖术破了个七七八八,且造成无数细微的杂乱灵念,生生遮掩住青凌并卧雨的身形! 虽说蓝成所使出的妖术下,蓝色的波涛翻涌而来,但她们两个原就是离着出口极近,便最后还是被扫到,被击飞出了入口,到底这一关却是过了。 “真真是好筹算,好妖术!”与此同时,在入口外面瞧着用窥灵镜瞧着内里景象的鹅黄霓裳的少女,由不得赞叹了一声――说来,这也是妖术府旧日的惯例,似这等初选便要于入口处放置窥灵镜。倒不是旁的缘故,到底如此初选,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便是入口处往内里延伸的一公里范围,此间也最能看出些苗头。 “碧棠你也太看重这两个小妖了。”边上的一个男妖此时却是笑了笑,目光透着些殷切,口中却还是放言道:“不过些许小伎俩罢了,能有什么用处?修为才是紧要的。也就是这等招选罢了,若是旁的时候,便逃得了这一时,过后也无甚好下场。” 西碧棠听得这话,心底冷笑一声,暗想:若真是如此,日后与修士交战,也不消动手,各阶的妖只数个数儿,与那修士对个数变成了,当真省了不少气力。素来倚强凌弱容易,以弱胜强艰难,谁个不知道?越是如此,越是难得。至于招选的限制,这原就是两方面的,蓝成固然受限不能追击,这两个小妖若非招选,又岂会非走这一条道儿?只是她也知道,这话纵然与他说也也是无用,便也掩口不谈,便淡淡道:“我瞧着她们倒似当年的我。可惜却没有我的运道,这回便出来,也得受伤――吩咐那些妖疗师两句,用好的丹药治疗,若是有什么不足的,我自是会贴补上去的。” 这话一落地,旁的妖不免多看了那男妖两眼,心底暗暗嗤笑。便是那男妖脸色也有几分难看,自觉有些颜面无光。西碧棠却只做不知,反而又嗟叹了两声,才是看着他道:“却是我糊涂了,想来她们也是出来了,只管过去看看便是了,却还在这里自怜自伤,叹息不已。温思成,这边儿你且帮我看一看,可好?” 那温思成勉强扯出些笑容,含糊应了下去,心中却略略平复了些。想来这西碧棠也不是旁的意思,不过因着旧日的出身,方对那两个小妖额外看重罢了。只是到底觉得扫了面子,他便没有如往日一般的殷切。 对此西碧棠自是不放在心上,身形一动,便是出了那一处,又问了旁的妖两句话,便寻到了青凌与卧雨两个。她们的伤并不轻,毕竟,饶是有青凌的妖术拦阻,饶是她们闪避及时,饶是相互之间有些距离。到底,这星火八层与星火六层之间差了两层,哪里能全身而退! 不过,却也没有西碧棠以为的那么重罢了。她微微挑眼,看着犹自有些神智的青凌,唇角勾起一缕温暖而又柔和的笑容,道:“我是西碧棠,你唤作什么名字?” ------------ 第四十四章 螳螂欲捕蝉 青凌的眼睫毛动了动,微微侧脸,目光落在西碧棠的身上。她自是认得这个黄衫女子的,先前便是她主持第六妖术府于沧浪界的招选,只是未曾仔细打量罢了。如今细细看了两眼,却由不得生出几分好感来: 西碧棠生得秀美,细细的柳叶眉,清凌凌的水杏眸,乌鸦鸦的青丝,白莹莹的肌肤,一身鲜亮的鹅黄霓裳却越发得衬出清雅秀气之感。这般容貌气质的女孩儿,便是同性瞧着,多半也十分入眼的。 也是如此,青凌虽不知道她的来意,但还是扯出一丝笑容来,道:“我是水木叶氏一族的,唤作青凌。西小姐唤我青凌便是。” 西碧棠看着青凌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还过得去,倒不似受了太大的伤,不免有些疑惑——先前那蓝成的一击,分明落在青凌身上了,怎么她却无恙?只是思及青凌所说的水木叶氏,料想也是族内出身,未必没个防身之物,且如今与她方才相识,也不好多问,便也掩口不谈,笑着点了点头,攀谈起来。只是所问所说的,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询问,倒是细枝末节的居多。 青凌与她说谈半日,倒是渐渐听出些滋味来。这西碧棠原也是小妖族出身,如今已然是第六妖术府的嫡传子弟,因着这个缘故,对自己这等与她出身肖似,性情谋算似也有些肖似的妖,便多有些青眼。不过,小妖族,青凌想到这里微微一顿,才是抬头讶然道:“听姐姐的话,您出身的妖族比水木叶氏强盛许多,竟也是小族?” “除却十二名门,三十六世族之外,谁个能称得上大族?况且,我出身的凉玉界与沧浪界差不离,本就是小界,便族里比水木叶氏强盛几分,也是差不离的。”西碧棠看着青凌听得入神,神色间却有几分惊诧与欢喜,不免生出几分疑惑来。且因着这半日的话,她们说得也颇为入巷,思量一二,她便开口道:“只是瞧着妹妹的神色,竟与旁的妖不同,可是有什么缘故?” “不过是忽而想起一些旧事,便听得有些入神。”青凌微微一笑,自不会与西碧棠说什么叶芷汀澜狄的事,到底不过才遇到的,哪怕说的颇为投契,但在这个世界,还是少做那等交浅言深的事儿才好。不过能够确定只要自己入了那第六妖术府,不论叶氏还是澜氏都拿自己无法,少些担心,自然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西碧棠见着青凌虽是轻轻带过,神色间却又几分异样,心底自是留意,但她面上却不露半分来。这一者,虽说她瞧着叶青凌是个好的,但星火六层的修为在那里,等闲也不能与她什么好的安置,纵再说些什么也是无用;二来,到底是头一回见面说话,能有如此结果已然不错了,殷切过了头也是不好。 由此,西碧棠便笑着将话题扯开,又与青凌讲了半晌话,才是起身告辞。青凌自是不多留的,不过说两句挽留的场面话罢了,而在瞧着这西碧棠离开后,她见着周遭无人,便从衣襟之中取出一枚玉佩来——这是先前叶源明送的那一枚。 不过先前这一枚玉佩犹如羊脂玉雕琢而成,且花纹灵动无比,此时却有无数道细细浅浅的伤痕遍布其上,似是被摔碎了一般,又显出几分凝滞。青凌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番,才是暗暗感慨:今番若不是这一枚玉佩,只怕先前那一击,自己便没这么好过了。 想到这里,她侧过头看了犹自在身侧不远处躺着的卧雨两眼,略一思量后方闭上双眸,自去养神睡了去。却不知道,也就在这个时候,叶汉松听得她与叶源明两个俱是安然无恙,盛怒之下竟一掌拍向桌案,将那素以坚固著称金檀木做的案桌也击得粉碎! 边上侍立着的张管家却是半点不惊,反倒也似恼恨之极的模样,原本有些松弛的面皮上紧绷之极,且又涨得通红,道:“大人,不如便让老奴前去结果那两个贱种?” “哼!若芷汀的事,真是这两个做的,我便舍了这族长之位又如何!”叶汉松听得张管家这么说,脸色半阴半晴,口中的言语却也不似先前一般透着暴怒,反倒渐渐平复下来:“若杀了这两个,偏与他们无关,旁的倒也罢了,只日后若要想再与芷汀报仇雪恨,却是难了。” 素来权力场上便是如此,下了台的便如同落了水的狗,后继者面上过得去还算好的,未必不会下手做点什么。如果那时候这下台的还想做些什么,比之登天也是差不离了,且犯忌讳。 这事张管家如何不知道,当时也沉默下来,许久后,他才是开口道:“大人且稍等几日,这头一回的初选,本就难寻踪迹,那叶源明、叶青凌两个得以逃脱,不过缴天之幸。后面的比试,却是不那么好过了。到时候打点一二,使他们的对手多做点什么,想来也就妥当了。” “也只能如此了。”叶汉松听得这话,掂量一下轻重后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叶铁栅一家现今如何?” “依旧是遮掩着过日子。除却那叶渚因着妖术府招选尚且出门去,旁的便没个声响。就是如今与那叶青凌之间,似也不如先前的热络了。”张管家说及这个,神色平和,眼底却有几分轻视,又问道:“只是那叶洲如今依然痊愈,半点暗伤都无,这事情……” “还能是什么缘故,必定是落在那叶青凌的身上。便当真不是她,如今那叶铁栅也得使这一桩事落在她的身上。”叶汉松冷哼一声,目光闪动,心中却颇为动容,他先前下的药极重,便当真立时吃了解药,也不能痊愈无忧的。看来,这叶桐明之事,自己却是想差了,或可斟酌一二。 想到这里,叶汉松便又道:“仔细盯着他们一家,若有什么异动,尽早报与我处置。那叶青凌处,也是如此。”张管家自是应了,再无别话。 然而,他们所说的叶铁栅一家一如往常,却不过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因着青凌之事,叶铁栅与叶渚父子两人,早已经计较了几次,只恨没个由头,一时也是无处入手罢了。今日叶渚归来,说及青凌以星火六层的修为,亦是入了那第六妖术府的初选,父子两人当真有几分按捺不住了。 “这叶青凌当真是糊涂透顶。那么一点微末的修为,偏要入妖术府,依仗着宝物逞强,却不怕露了痕迹。”叶渚神色略有些惊怒,双眉紧皱,看向叶铁栅的目光里透着些试探:“父亲,要不我们与她分讲清楚内情?” “分讲清楚?涉及此等隐秘,又如何分讲清楚!”叶铁栅心中恼恨。他先前便对青凌之父叶桐明的秘宝十分动心,如今见着青凌凭此一再腾跃,浑然与先前的格局不同,自是心中越发的痒痒。且又叶桐明之事当年于族中却有不少人知道的,青凌张扬过甚,他们也是思量起这个来,那可不妙了。要知道,财不露白,青凌的秘宝若是无人知晓,自是罢了,若是族内那些个妖俱是心中有数,非但日后自己从青凌处得些东西艰难,只怕以后自家也是要处境艰难起来——谁个不知道,之湄与青凌十分得好!况且,叶渚痊愈,再无半点后患,旁的且不提,只那叶铁栅等,未必不心中有些盘算。 若是到时候他们混生了贪婪,因着这些联系,自己一家子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存了这等心思,叶铁栅的脸色越发得难看,半日过去,他看着面色有些青白,神情焦急的儿子叶渚,咬牙道:“如今也顾不得旁的,且看机会。若是有了那等时机,我与你一道过去、总、总不误了青凌的性命便是!” 叶渚神色微微一变,双唇动了动,到底想着妹妹之湄并大哥叶渚两个,方才将心底的话吞了下去。 叶家如此,那澜家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且说先前澜盛铭想着澜狄之事,对青凌自是有些恼恨迁怒的,然而她所揭露的一些事情,倒也让他心中略略生出一番念头:既然有妖着意嫁祸那叶青凌,未必不是与她有些仇隙的,自己迁怒与她,绝了她的生机,若落得亲者恨仇者快,亦是此生大恨。 由此,此番他听得叶青凌叶源明等俱是去了妖术府招选,便觉异样:这叶源明倒还罢了,那叶青凌修为低微,也不怕死地紧着过去,着实可疑,便使了妖过去探查。说来也是凑巧,竟查出些异样来。此时听了那妖的回话,他的神情便有几分阴沉:“你说那叶氏族内另外的几个妖,内里似有些搜寻那叶青凌的模样,且那叶源明也是受了围攻,差点便是重伤?” “是。” 听到这么一声回答,澜盛铭沉默下来,脸色却隐隐有些铁青:难道自己孩儿澜狄之死,当真是想着嫁祸于叶源明之故?也是,叶源明于叶氏族内年轻一辈里风光非同,若是碍了谁的眼也是有的,再者,叶氏族内争斗颇剧,那族长叶汉松先前亦是有些异样之处。 细细想了一番,澜盛铭心中翻腾,面皮也有些紫胀起来,当即沉声道:“将族长请来,我有事相托!” 边上一个老管家应了一声,将面前那个回话的妖带了下去,赏赐一番,又令他谨守此事,不得外传半句,方自己亲自去了一趟澜知荣的宅子,略等片刻,便请了他们父女两个过来。 ------------ 第四十五章 黄雀意在后 澜盛铭原是澜氏族内修为最高的,哪怕澜知荣身为族长也不敢轻忽,及入了内里,便与他施了一礼,澜敏亦是随父行礼,却更是齐全。澜盛铭见着他们父女如此,心中也颇为满意,又想着先前澜知荣的种种,着实是个人才,亦是下了决心,便令他们坐下说谈。 澜知荣见着如此,心中反倒微微一顿,礼数却丝毫不乱,犹自谢了一声方才坐在下首,澜敏十分明白这里没有自己的位置,在后面悄无声息地微微屈膝一礼,便立在父亲澜知荣的身后。此时澜盛铭亦是挥退了旁的侍卫等,连着自己的老管家也不曾留着。 这般郑重其事,倒是让澜知荣生出几分疑惑来,只是澜盛铭不曾开口,他度量一番,究竟不曾开口,只脸上的一缕笑容已然收了起来。 澜盛铭略说了几句话,方才叹息一声,道:“如今我也无甚旁的事可说,只哪一桩事须得托付与族长。”他心中悲痛澜狄之死,竟不愿说及他的名儿,只以那件事含糊。 听得他这般道来,澜知荣哪里还能不清楚的。只是此时棘手,他思量一番,却不能十分应承,但出于同族之情兼着他沈维族长,倒也不能半点不应的,便郑重道:“大长老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便不说您是族内的长老,原是长辈,便论起旧日两家的情分,我也理当尽力。” 听得这话,澜盛铭神色也和缓下来。他们两家,往上数三四辈就十分亲近,往来频繁,自小儿起便是不同,自有情分在。也是因此,先前澜知荣方能劝说澜盛铭几句话。不过此时说到起这些情分,澜盛铭不免更思及亡故的孩子澜狄,饶是他修为高深,性情稳重,此时面上也露出悲痛之色来,口中的话便也有些断断续续。 然而,这般他还是将先前的事情说道了一番。 澜知荣听得神色微动,目光有几分锐利起来――到底身为澜氏的族长,这般落脸面的事情,他总有几分耿耿于心的。但因着澜盛铭之故,擅自插手进去,又怕不好收场,须臾他便遮掩过去,反倒皱眉不语。澜敏却是年幼,不比其父心思深重,虽说不甚喜欢澜狄,但想着幼年与他相处的一些事儿,并同是澜氏一族的情分,倒是露出愤愤之色来,张口便道:“此事必定是那叶汉松!” “敏儿,噤声!这是你该说的话?再者,叶兄原是水木叶氏的族长,与我们澜氏同气连枝,无凭无据的,落入旁的妖耳里,岂不又是一场是非,且不占理,也没个结果。”澜知荣自是对叶汉松颇为疑心的,但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看着澜盛铭此时微微露出异常的神色,想着他先前的判断,澜知荣也不得不说出几分真意来:“自然,叶兄也颇有几分可疑之处,只是先前无甚证据,谁能说甚么?如今长老这般说来,虽也是佐证了他的异常。只是他亦是失了独生女,未必……” 话说到一半,澜知荣灵光一闪,竟停顿下来,兀自思量了一番,脸色便又不同。偏着澜盛铭心中焦躁,听得他两句话,便问道:“那又如何?他失了女儿,难道便不能做下什么事来!” “不、不是这个。”澜知荣心中急转,他本是个细致的,凡事都做得仔细,何况澜狄之事那般紧要,更是色色都打听琢磨过的。先前叶源明、叶青凌两个有嫌疑,后面叶汉松亦是有异样之处,三个俱是叶氏一族的,他不免将叶氏近来的种种都细细记录下来,琢磨一通。而其中,便有叶氏近来丧生的一干妖,男男女女且不论,却都是从叶芷汀之死起头的。在叶芷汀之前那个丧生的,却是半年前的。 先前澜知荣还不曾多想,如今细细斟酌了一番,再看着澜盛铭的言谈举动因澜狄之死大为不同,倒与叶汉松所作所为颇为肖似,心下狐疑更甚,再略一斟酌,便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只是先前不曾想到,如今却说到起来,却觉十分异样――近来那叶氏去了十一二个族众,虽都是有缘故的,比之往年却是多了几倍。且都在叶兄的独生女儿叶芷汀故去后的这么两三个月……”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澜敏犹自有些模糊,但澜盛铭却是深知丧子之痛的,心下一番回转,再细细思量一番,面皮便是一片铁青:“你是说,那叶汉松因着丧女,或是迁怒或是生疑,便使计谋铲除了这么些个叶氏的族众?也是、也是,这丧子之痛,旁的不知,我如何不知道!若非当初你劝阻着,且有旁的缘故在,我早便杀了那叶源明、叶青凌!只怕他也是如此,碍于别个事,许无法对那叶源明下手,便借我儿一死,图个借刀杀人!” “大长老且住,如今却是空口无凭,为之奈何!”澜知荣见着澜盛铭神情激动,发须怒张,虽说心底猜疑颇盛,但口中却只得劝着的:“这许是巧合也是未必。先前那叶源明、叶青凌何等铁证,后面却又不同。再者,叶汉松到底不比旁的妖,原是水木叶氏一族的族长,若是没个凭证,便您不惜不顾,也未必能得偿心愿。” 这原是实实在在的话,澜盛铭如何不知,哪怕他修为颇高,可叶氏族内也是不逊于他的。可想到澜狄那死寂的脸,他心内便是一阵熬油似的痛。澜知荣见着忙起身深深一礼,方又叹道:“现今却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方能报仇雪恨。既然大长老已是探查出这些来,有了头绪,日后细细探查,总归能查出来的。到时候清楚明白,也能正大光明地告慰泉下的澜狄。” 这话说得虽是好听,但澜盛铭却是深知,这些都是虚的,真正紧要的还是与澜狄报仇雪恨!哪怕牵累又是如何!只恨如今对那叶汉松无法罢了!想到这里,他切齿许久,才是抬起头盯着澜知荣,道:“这些俱是空话,若是不能报仇雪恨,又有何用!只是我也知道是不可为。如今瞧着能查出来,才是紧要。我虽于族中修为算得顶尖,对于这些细致的事,比之你却是提鞋也不如,且关心则乱,竟是无能之极!” 说到这里,澜盛铭微微一顿,看着澜知荣眉头微皱,似有几分沉吟,便又接着道:“自然,我也知道,现今澜氏内里千头百绪,你亦是繁忙。但我瞧着敏儿这丫头却也十分能干,让她办这一桩事情,你再指点指点,可是妥当?” 话虽如此说来,但澜知荣如何不晓得,这不过面上的话罢了,底儿却还在自己这里。真要这么做,澜盛铭也不会说什么,但过后没个结果…… 思量到此处,澜知荣虽说有些援助之心,却不愿应承下来。但澜盛铭为人也是明白,自是晓得如何应对,只看着澜知荣犹豫,便又接着道:“自然,这内里的人情费用,也应当落在我身上――以日后十年族内与我供奉支应便是。若是当真探查个分明,我自有谢礼。”说罢,他说了几样东西,不论材料丹药,亦或是器物妖纹等,俱是不凡。 澜知荣心惊不已,这些东西,怕也是澜盛铭数十年积蓄中的顶尖了。他这等身份,既是说出口来,自然不会反悔。但说到这份上,却也是太过了。想到这里,饶是知道这澜狄之死十分难为,再想想世代交情,族长责任等,他终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与澜盛铭道:“您这般说来,小辈竟是无地自容了。这些东西,您且不必提了,我必定全力以赴便是。” 听得这话,澜盛铭却是摇头,道:“这东西你必定要收着,我说的谢礼也是备下――我独有此子,一旦他去了,我留着这些东西也是无用。敏儿甚好,用在她身上也是好的。再者,你若不收这些,我便不能安心。自来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理所应当,情分虽是紧要的,到底不如这些放心。” 话已经说到这里,澜知荣也无话可回,只得应下。此后回去,他便压住女儿澜敏的欢喜,细细布置一番,又道:“这原是极紧要的事情。既是不能出半点差池,又不能慢慢布置,竟是难为的。你素日里旁的却还好,只是一样,太过急躁了些,且压不住心内思量。如今却是不必做旁的,只管细细探寻叶氏族内的各色事情,将这些讯息都细细整理一番。旁的我自有打算。” 澜敏虽是遗憾,倒也不敢说什么,便也应下,自去办事不提。而澜知荣则思量一番,便唤来数个心腹,分领了数桩事情,总围着叶青凌、叶源明、叶汉松三个罢了。又因着第六妖术府招选事牵动其中,少不得吩咐了去将内里的事都细细探查一番,尤其是日后叶青凌并叶源明比试的对象――必定要探查得清清楚楚,一一盯着方行。 如此布置了一番,澜知荣方心中略平。 而另外一面,青凌睁开眼后,却是吃了一惊,两个与她并卧雨诊治的妖疗师且不说,边上那个搓着手站着的,不是澜建浅,更是哪个! ------------ 第四十六章 一波三折 因着有妖疗师在,青凌神色微动,却到底不曾说什么,只轻轻瞥了那澜建浅两眼,便问边上与卧雨疗伤的妖疗师,道:“疗师,不知道她的伤势如何?何时能醒过来?” 那妖疗师神色有些淡淡的,只看了青凌一眼,才一板一眼着道:“灵念轻微受创,体表受伤颇重,不过已然治疗,不出五日便能苏醒,但那之后还得仔细将养十日。” 青凌忙谢了一声,度量着他的神色,也没再说多说旁的。她边上的这个妖疗师见着她如此,反倒劝说两句,笑着道:“姑娘不必担心,那位姑娘虽说受伤,却也治疗得当,日后必定痊愈如常。你虽受伤较轻,但也得好生再将养三日,心思太重,却也不好。” 听得这一通劝说,青凌也不辩解什么,只谢了一声,点头应下。 两个妖疗师做了日常的治疗后,兼着瞧见青凌已然苏醒,便也不理会搓着手等在一侧的澜建浅,自顾离去。青凌见着他们已然离去,且卧雨一如就往昏睡着,便与澜建浅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怎么来了?” “先前得姑娘的帮助,方才能够脱身出来。旁的也不能如何,只听说了妖术府的事,便送些得用的过来,好不好,且是尽一份心意。”那澜建浅只做感激之状,眼神略有些闪烁,旁的却半点不说,从怀中取出两个玉简来双手送过去。 青凌心中明白,多半是因着凤凌云之故。至于什么谢礼,不过是个借口,瞒过旁的妖罢了,重点还是在送来的这两样东西上面。由此,她微微一顿,便做迟疑之态,半晌后才在澜建浅的一再要求下,将那两枚玉简收下,一面道:“先前原也是互助罢了,算不得什么。这玉简我便收下,多谢费心。日后若有旁的东西,我却不敢再收的。” 澜建浅忙应了一声,因着此事已然做定,他心下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也便更松缓了几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方才告辞离去。青凌自然不会留他,这种明面上的瓜葛,他们两个越少越好。 不过想着这内里有着凤凌云的缘故,再记起凤凌云先前的性情,青凌眉头由不得微微一皱,颇感无力。好在先前澜建浅想必也听到妖疗师的话,这三日却还罢了。由此,青凌却只将那两枚玉简收好,预备过后再说。待得她好生睡了半日后,略略起身后,左右思量着无事可做,方取出这两枚玉简。 随意取了内里的一枚置于额间,青凌注入灵念,当即便瞧见一段话语,笔走龙蛇,飞扬如风,竟透着一股赫赫扬扬之态,却也与凤凌云的性情颇为肖似:七月十五日,相见详谈。 旁的话再无半句。 果然…… 青凌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头,对凤凌云颇觉棘手。虽然先前容瑜下了禁制,且又有那么一句话压着,但因着凤凌云修士的身份并他的性情,青凌却不敢用他的,不过略加安置罢了。到底,还有容瑜的情面在,她旁的不好说,却也知道,容瑜多半是想留着这凤凌云的。好在尚且有五日,且放一放便是。 心中这么思量一番,青凌的目光便落在另一枚玉简上面。那澜建浅别的不说,本性却有几分小聪明,自不会当真巴巴地寻个借口,却连着掩饰也没有的。想来这一枚玉简,便是那掩饰了。而现今于自己得用的东西。她的手指微微一顿,摩挲着玉简那细致润泽的表面,半晌后才是取了来,照先前的法子读取。 果然,这正是这一次初选之后,妖术府初录取的一百十六个妖的详细信息,比之先前朱铭送的,真真是天上地下两个级别的。大约澜建浅寻了不少赌坊,而后又探问了些信息,方能做出这一枚玉简。 青凌从中扫视一圈,起头自是那星火九层、八层的,先前朱铭送来的,大多是这洞鸣大陆的,旁的不过略提了提,并不细致,且有些疏漏之处。现今这一枚玉简,却是十之八九都有个图像,后头更有籍贯修为等等的细致东西。便是青凌这般不过星火六层的十二个,也都探查得颇为细致。 见着如此,青凌自是多了些专注。后面妖术府的比试,虽说大约都是同级较量,但星火六层的不过十二个,若是胜了,必定也会将其与星火七层甚至八层的比试。那星火八层也就罢了,真遇到了也只得认输。不过若是星火七层的修为,自己却还能有一拼之力,合该细细看看方是。 而就在这经心之下,她一一细看后,忽而觉得星火八层里有个少年似有几分面熟,却又透着些陌生,思量半晌,方才记起来:这不是最后一击重伤卧雨,并使得自己卧床到如今的那个男妖么!想到这个,她自是将他的信息看了一回。这原是瀚海大陆碧波蓝氏的嫡系子弟,原为族长之子,唤作蓝成。如今一十九岁,突破星火八层已然一年,十分稳固,且有望在今年之内突破星火九层。据传性情颇为自傲矜高,处事也是有几分睚眦必报。 看到自傲矜高、睚眦必报这八个字,青凌的眉头由不得微微皱了皱,心下亦是一沉——真若是这么个性情,自己先前的手段与事情的结果,必然会让这个蓝成赍恨。然而,她又想着妖术府的比试本就是先以修为为划分的标准,自己必定与他无甚比试的机会,再者,比试也是能认输的,且先前那西碧棠特特过来一趟,似是对自己颇为青眼。三样合算来,倒也不须如何惧怕着蓝成,在比试之中尽力而为,这入选的倒也不必十分担忧。 这般,青凌方定下心来,只专心琢磨起一干有可能战胜的未来对手。 而后三日,她俱是如此,不是安生养病歇息,便是取了这玉简来琢磨,待得伤愈须得离去了,她方才收拾了一回,又谢了妖疗师,送了一点子东西——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不过略表心意罢了。到底这妖疗师都是第六妖术府请来的,一应的费用也已经由他们支付了。因着如此,得了青凌的一点礼物,那妖疗师便有几分意外之喜,当即笑着收下,神态间略有些亲近,且说了他的住处。 青凌见着也是含笑记下,又问了卧雨的病情,听得都是渐次好转,心情倒也颇为愉悦。然而等着她出了这第六妖术府包下的地方,便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这般感觉,虽说极细微,但与先前被监视的感觉如出一辙。青凌的好心情登时一变,暗暗有些发愁。 往日里被监视也就罢了,不过是那叶汉松或是澜盛铭等派遣来的,自己只消躲在屋子里修行,倒也没什么。可两日后她却要与凤凌云会面,这自是不能落入旁的妖眼中的……看来,却还得与澜建浅见上一面方是。 心中这么思想者,青凌便是转过身来,特特往几家赌坊跑了一圈,倒也不是问旁的,不过是后头妖术府比试的详细信息。果然,这些赌坊侧重不同,且起头试看的信息也不如澜建浅送来的详细,价格却是颇为昂贵。她心下一定,便做出略有所思的神色,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方才回到家中。 这一路,因着有监视者,又怕其会趁机偷袭,她自是有几分警惕,也是随着旁的几个妖一道儿回去,不让自己落单,倒也是平平安安。及至到了家中,略略收缀一番,青凌便又换了一身衣裳,重头驾驭纸鹤到了澜氏的族地,且问了澜建浅的住处,一路过去。 澜建浅原是父母幼子,家中竟无旁的亲眷,且近来因着凤凌云之故,常是往洞鸣散市,一去便是一日。今日自然也是如此。青凌对此倒也有些准备,只问了问边上的邻居两句话,得了信息后,她看看天色,便预备等下去——横竖也就小半个时辰的事儿。 却说她等了两盏茶的时间,澜建浅便是回来,见着青凌静静伫立在自家门前,脚底下差点儿滑倒:自己方才应付了一个祖宗,还没喘两口气,怎么这一个祖宗又是来了。 不过,他也是世情机变上面来得的,青凌方才抬头,他的神色便是一换,变成有些殷切却又没失了尺度的笑脸,几步上前到了青凌面前,一礼后道:“叶姑娘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澜少爷。”青凌微微一笑,先唤了一声,才是将自己腰间系着的一个荷包递过去,道:“先前我却不知道你送来的玉简如此珍贵,这里是两枚二品晶石,旁的不足的,我只是当你谢礼了。” “我算得什么,却当不起这少爷两字。”那澜建浅先是推辞了两句,他本就有心,自是明白青凌这么做有些旁的缘故在,只是也不好全然收下,便推辞了几句,方收下了荷包,却又从中取出一枚二品晶石递还与青凌,道:“原是先前一些狐朋狗友那里得来的,这一枚也足够了,如是再收,倒是成了生意。你我各退一步,便作罢了。” 青凌略推辞了两句,后也收下这一枚二品晶石,再说两句话,便是告辞,心中却是感慨:这小小的信息交流,都得做戏似的弄个来回,着实艰难。这就是修为低弱在这个世界上的境地。自己想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却还得再努力呀。 有了这般思量,及至回到家中,青凌便又是修行了一回,方才睡下。待得第二日起身,她便是去了一趟洞鸣散市——昨日里忙着奔走于赌坊之中,有些东西不曾买卖。然而,等着她入了散市,才是抬起头预备走入街道之中,便是被一行妖拦下。 青凌当即一怔,抬头看去,起头看见的便是那一片海蓝蓝的衣衫。她心下一囧,微微抿了抿唇角,定了定神后,才又看到了为首的那个海蓝衫子的男子。雪白的脸,靛青的发,双眉飞扬,眼神高傲,加之身材修长,原本瞧着也是个英朗少年的模样,只是那便是一片平静的海蓝色衣衫也是压不住的张扬而力持矜持的神色…… 轻轻偏过脸去,青凌没有再说什么,心中想起先前那自傲矜高、睚眦必报八字后,由不得一紧,往后退了两步,才又抬头看着这个蓝成,道:“阁下将我拦下,可有什么事?” 蓝成盯着眼前这个唤作叶青凌的清秀女子,见着她一派不做作的讶然神色,心中恼恨越发高扬。他本是个心高气傲的,而原本在碧波蓝氏一族并周遭之中,他也是顶尖的,倒也撑住了这些傲气。可待得妖术府招选后,虽说星火八层并非寻常,但也不算少见,且还有星火九层的,着实打击了他。这般原是积下气恼来,偏生在后头青凌的所作所为,又是在上面添了一把火。 也是因此,哪怕青凌的修为着实低微,不过星火六层,但蓝成仍旧是压不住心头气恼,执意要在明面上报复回来。及等初选过去,他便是令族内的妖细加探寻,不过一日便查出青凌的详细情况并近来的一些事,得知昨日她离去后,今日更在入口处后者。好不容易见着她,自是上前拦阻。 若说方才拦住青凌后,他尚且略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等修为,却领着一干妖拦着一个星火六层修为的女妖,着实有些失了脸面。但听得青凌自然而然,仿若半点也不记得他一般的询问,这一股气恼登时汹涌而上。 ------------ 第四十七章 破解 “你不认得我?”蓝成咬着牙迸出这么一句话来,面皮涨红。他身后的一干妖也是喧哗起来。 青凌的眼皮子微微跳了两下,正是觉得啼笑皆非,却看到蓝成目光中的杀意。她心中一顿,便收敛了旁的心思,心下急转,恰巧却在此时,看到不远处洞鸣散市的护卫队的身影。既是如此,她也是当机立断,只垂头一礼,而后张口道:“着实不认得,敢问尊姓?” “你!”蓝成面皮登时紫涨起来,眼珠子也有些发红,只死死盯着青凌,道:“果然好胆色!好、好、好,如今你可是记起来了?”话音落地,他举起右手,一层细细微微的蓝色水光便从虚空之中凝结,而后化为一片片纱雾似的蓝光,前仆后继,层层叠叠,不过须臾之间,便又凝集成一层层的海涛波浪,直往青凌身上拍去! 青凌心中一凛,唇角却微微勾起一丝冷笑,身形微动间,已然往一侧腾跃而去。蓝成见着如此,目光中上过一丝凶光,嘴边也是裂开一缕森然嗜血的冰冷,手掌微微举起,正待一举击杀青凌,忽而一道青光闪现,当即将他这一击拍散,并直冲而来! 这猝不及防之间,忽如其来的回击,着实让蓝成吃了一惊,但他却也有几分真本事,当即手腕回转,而后翻转击出一掌,无数细细微微的水光登时又聚拢于中央,化为一股洪流汹涌而出。 青凌立着一处屋舍之上,回身看去,见着如此景象,却是有几分可惜地叹息一声:若是比试的时候,这一掌堪称不错,反应及时,攻击凶猛,但是这可不是比试场上面呀。这般心思一闪而过,她便从那屋舍上跃下。而与此同时,蓝成身遭忽而出现一个妖,伸手一击,登时将专注于反击的他一掌击飞,重重落在地面上。 “成少爷!”他身后的一干妖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轻蔑与高傲还未曾来得及收起来,添上惊恐之后,便显得神色凌乱。青凌站在边上瞧着,看着蓝成只不过吐出一口血,便是站起身来,唇角微微一抿——这护卫队并未下重手。也是,那蓝成不过这般年岁,修为只比这些护卫队低一点儿,日后前程可观,且又有那么一群妖围着,瞧着就是修二代,自是不能轻易结下深仇大怨来。 “你是何人!因何在洞鸣散市争斗!”护卫队虽说暗中心思难说,但明面上却是不能有什么惧怕的,且又依仗着洞鸣散市背后的三族,当即便开口呵斥道。青凌站在一侧,看着蓝成脸色铁青,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自己,她微微抿了抿唇角,便又走近了些,取出自己的玉佩信物递上,而后道:“我是水木叶氏的叶青凌,因着要买些物件,便到散市里来。不想才是入了内里,这位少爷忽而拦下了我,说什么认不认得他,我实在不认得他,实话说与他听。不想,他听得我这两句话后,却是气恼之极,用了灵念想要击杀我!” 说到这里,青凌眼圈儿微微一红,带着一些哽咽道:“旁的我便全然不知了。且我着实不认得他。” “真是如此?”拜先前澜敏的话,护卫队的妖也是听过青凌的名字的,再看看那信物,也的确是水木叶氏的,而另外一面的蓝成,态度既差,且此时没半句话都不曾说出,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妖,立场便有些偏移,只问了两句,看着青凌点头,蓝成那里却是默然,便放了青凌,只让蓝成随着他们回去一叙。 蓝成恨得牙痒痒,却也是个知道情势的,这洞鸣散市的三族,原是这一场第六妖术府招选的东道主。一个叶青凌却还罢了,若当真得罪了这些护卫队,他们与妖术府分说一番,他若是想要入选,可就难说了。虽说他也不甚看重这第六妖术府,但若不曾入选,回去后却还有什么脸面!因此,他虽说阴沉着脸,但还是半句话不说,只是那看着青凌的目光,着实森然。 对此青凌却是浑然不顾,暗中且有几分冷笑:既然已是得罪了那蓝成,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他既然会因着面子上的一点小事,便是悍然动手,也不要怪自己借着规则打压一二。不过也是可惜了,他这会儿反倒不吵不闹了,不然,这事情一旦闹腾出来,妖术府会看中这样的一个自傲却无理智的妖?日后倒是省了心。 这般思量着,眼看蓝成拦住手下的喧哗,一声不吭地随着那护卫队离去,青凌低头行了一礼,谢过护卫队之后,便施施然往云板的小店而去。及等色色事情办的妥当之后,她方松了一口气,趁着日头尚好,也是如先前一般,随着几个妖之后,驾驭纸鹤回去。 归家之后,她旁的事情且放下,自己思量着凤凌云的事情,便入了那息壤空间。 容瑜依旧是笔直伫立在那一株花树枝桠上面,衣袂飞扬间,他静静看着远处的天际,似有所思,又似有些恍然。青凌慢慢走到那花树之下,仰起头看了他一眼,便开口道:“前些日子,凤凌云使那澜建浅送信,言道要与我详谈,大约是为着你先前的要求。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原是你的一片好意。只是那凤凌云且不说性情如何,单单是修士的身份,便不能轻易显露人前。自然也做不到那个要求……” 说到这里,青凌微微一顿,看着容瑜依旧是神色淡淡的,并不露什么异样,便又接着道:“不若换个旁的要求与他做去。你以为如何?”这段时日以来,她与容瑜的关系虽说还是不显热切,但言辞上却是随意了许多。 “不必。”容瑜终于开口,目光在青凌清秀的脸庞上微微一顿,便转开视线,掷下一片玉简,道:“这是一个遮眼法门,有了它,那凤氏的小子自能出现在妖族面前。等闲看不出什么破绽。” 青凌接过那轻飘飘犹如一片绿叶的玉简,感觉到细致温润到了极致的触感,心中微微一动,脑中上过一个画面,口中便道:“这是什么玉?” “自是琅嬛青玉。”容瑜双眉微微一挑,略有几分不以为意,口中却是慢慢道来。青凌抿了抿唇角,轻声道:“琅嬛玉,色有青白光泽,五等材料,现已采掘殆尽。”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容瑜那略有些怔住的神色上,半晌才是取出一枚白玉玉简递过去,道:“如今只用这素白玉。这琅嬛玉,先前我在一家卖玉简的铺子里见着过一小片碎片,标价极高,且有注释,为那一家店铺的镇店之宝。若轻易用了它,只怕不好。” “你收着便是。”容瑜的目光在那素白玉制作的玉简上顿了顿,便开口道:“便此地没有,灵墟凤氏,却是有眼界的。” 青凌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将那两枚玉简都是收好后,又去先前自己栽种灵植的那一片地方修炼一番,再栽种下一些种子,采摘早已成熟的灵植,收缀了一番,方才出了这息壤空间。 容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神色淡淡的,却总也不曾偏移,等着她离开这个息壤空间,他方才重头踏上花树枝头,静静凝视这远处。 对于容瑜的种种举动,青凌虽有所感,却也并不在意,只待回去后,她又是看了手中这枚五品材料琅嬛玉所制作的玉简几眼,略有几分好奇地看了一通后,却是怔住半日。许久后,她才压住心中的疑惑与震惊,暗自唾骂两句富二代修二代几句,就是收拾了心情,自去垂目修行起来:不管这玉简最后一句代表什么意思,横竖那凤凌云的事情与自己无甚干系,总照着容瑜的意思做便是。 存了这等心思,待得翌日晚上,青凌坐在榻上垂目等候,而后风声微动,她便见着凤凌云的身影出现屋子的角落里。青凌心中一惊,忙就是起身将一侧的窗子关上。 “我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凤凌云早已痊愈,此时静静站在那里,便不做什么也是尽显神采。且他虽说只是将目光落在青凌的身上,她却感觉到有股微妙的热意,似乎与先前他的剑意有些肖似的感觉。看来,这凤凌云的修为又有所突破。 青凌心中有了这么一个判断,却无甚惧怕之意,只神情淡淡地微一点头,道:“自是明白。先前他那三个要求,旁的且不论,保证我的安全却是为难的。到底,你是人族修士,我为妖族灵士,若是被窥破什么,你我皆没个好下场。” “那是你,却不是我!”凤凌云唇角扬起一丝弧度,言辞简短,眉眼间一片少年意气,透出张扬与自信的风采。青凌静静欣赏了两眼,方才将容瑜的玉简取出递与他,道:“所以,他准备了这个。” “琅嬛玉?”凤凌云本有几分漫不经心,但看到这一枚玉简后,他的神色便有几分波动——这等玉简,十有八九为上古之物,便不是上古的,也多半藏着极珍贵的修行法门。也是因此,虽则他是灵墟凤氏的子弟,这会儿也有几分郑重起来。 青凌看着他这般神态,倒是对容瑜的选择有些领悟:这个凤凌云便是该这般敲打一番方行。存了这等心思,她也做淡然之态,将那玉简掷与他,道:“紧要的是内里的法门,琅嬛玉又如何?” 败家! 凤凌云脸色微微一变,心中上过这么一个念头,便忙将那玉简接过,当场读取之后,他原本只是微微色变的脸庞,此时却是迥然色变:“这、这是……”话语尚未落地,他猛然抬起头盯着青凌,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看着他这般神态,青凌心知肚明,但想到那法门最后一句话,便微微抿了抿唇角,道:“不过一个障眼法门,也须得这般?若我是你,便将这个看到最后。” 凤凌云脸色涨红,双眸却是亮得惊人!这等法门,若是大规模修行之后,便能潜入妖族之中,从中能做下什么来,只消想一想都让人心生动摇。尤其凤凌云身为世家子弟,略多想两样,不由得心绪翻涌,淡定不得。然而,他这等神色,等看到末尾后,却化作一片震惊:此等法门,身居妖族血脉者方可施行。 身居妖族血脉?原是妖族,何须施行这等法门! 凤凌云神色一变,一腔热切登时化作乌有,正待张口询问,抬头却看着青凌那安安静静的模样,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妖族血脉、妖族血脉!谁说只是妖族方能有妖族血脉!难道、难道说…… 想到那个不敢置信的猜测,他的脸色一时铁青起来。青凌却是颇为明白他的心思似的,忽而轻轻一笑,眉眼间一片柔和,只是道:“是与否,你试一试不就明白了?” 这话落地,便似一把巨锤落在凤凌云的心上,他神色变化不定,一时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得。 ------------ 第四十八章 第一轮 青凌却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凤凌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是渐次回过神来,脸色却依旧是半丝血色都无,只目光略有些波动,声音轻飘而嘶哑着道:“你说的是。” 看着凤凌云一扫先前的神采飞扬,却还死命撑着精神的模样,青凌动了动唇,到底将到了喉咙的话咽下。反倒是他自己在微微一顿后,开口道:“我凤氏的人,如何连这些都不敢验证!哪怕、哪怕当真如此,那又如何!”他口中虽是这么说着的,心中却不无悲怆――这法门十有八九是真的,凤氏有妖族血脉,也是十有八九的,否则眼前这个妖如何敢将这样的法门交给他! “若是如此,你自去修行。这几日我都在屋舍之中,便因着妖术府的比试去洞鸣散市住,自会留个条儿在那箱子下面压着。”青凌指了指边上的一个箱笼,看着凤凌云默默点头后看向窗户,颇有几分急迫,她便推开窗瞧了两眼,方看着凤凌云化为一阵疾风,瞬息而去,再无踪影。 此间事情已是了结,青凌只略有些感慨,到底与凤凌云无甚干系的,便丢开手,依旧安生修行。如此光影流转,不知不觉便是临近妖术府比试的日子,那凤凌云依旧未曾前来。青凌也不理会,只特特去了一趟洞鸣散市,领了一枚玉简,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通比试的流程。 这第六妖术府的招选三年一期,不知办了多少次,流程安排自是详细又妥帖。沧浪界这一百一十六个妖,自然也不在话下,端是详细明白。青凌从头到尾看了一番,这起头自是告诫点到为止之类的话,而后的比试,却是淘汰赛与循环赛交织的。 青凌细细算了算,哪怕一个妖连**败,却也有三场比试的机会。而他若是**连胜,得了首名,总共算起来也就六场。且每一场的对手都已经是安排妥当。青凌搜寻了一番,便找到自己的名字,边上便写着敌手之名,唤作玉藻。而略空两格,便是两外一对比试的对象,若是自己胜了,就与其中的胜者比试,若是输了,也是与其中的败者比试。而这三个俱是星火六层的修为。 至于后面的,青凌之扫了两眼,便没放在心上,转而将澜建浅送来的玉简取来读取,不一会儿便寻了玉藻的信息,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回。说来这个玉藻生得恰如其分,虽是画像,却也能看出她的容貌犹如白玉莹莹生辉,一头青丝则似海藻般浓密,两相交加,虽说不过一十五岁,却独有一股清纯而妩媚的美感。她出身洞鸣飞陆北部的一个小族,按说也当无甚妖术法门的,但她的信息下面却记着已然自行领悟掌握了数个妖术,在当地颇有名气。 青凌微微抿了抿唇角,她也知道,这等修为若是能过了初选,不是运道极好,便是当真有些妖术上面的优势。由此,她对玉藻的记录自是经心。只可惜,却是不晓得这玉藻的妖术究竟是什么方向的。 如此想了一番,青凌便是将这件事暂且搁下,转而修行起来――不论如何,到底自己这般的实力才是紧要的。而她这般充分准备后,到了比试的那一日,去了那比试的场地后,却又是一怔。 比试的地方设在凌轩那一处院子里,足有三处,俱是用青花玉石铺就,长宽三十余米。今日的比试,便是九场。青凌取了安排的玉简,瞧着自己位列末场,且在甲字号,心中微微一定。 便在此时,西碧棠款款起身,她今日一身淡青衫裙,微微含笑站在那里的时候,越发得显出清雅两字来:“今朝比试,定有三则。一、不出这青花玉石;二、点到为止,若是有心杀戮,除其资格;三、一个时辰为限,若是不分胜负,以伤情轻重而论胜负。” 青凌眉头微微一皱,这头一条却还罢了,第二条与第三条却有几分矛盾的。不过想起先前在初选的时候,那检查者的能力,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只随着妖术府的一个妖到了内里一处屋舍单独候着。然而,排在她前面的两场却是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不到,便轮到了她。 甲字号的比试场设在厅堂之外的空旷地,因着周遭花木扶疏,却也看不到另外两个比试场地。青凌打量了两眼,便将目光放在一般随着妖款款行来的女孩玉藻的身上。这玉藻比之画像更是美丽,如玉的美貌,似瀑布的青丝,兼着那一双顾盼生情的眸子,真真称得上活色生香了。 青凌素来便是喜看美色的,见着玉藻如此相貌,兼着青春纯然的气息,心中微微一动,略生了几分好感。玉藻却是不然,她抬头瞧着青凌形容清秀,眉目清澈,心底却是一叹:瞧着这个叶青凌的神情举动,虽说是水木叶氏的族众,却不似那等没经过世事的,自己这一场比试,可得来个雷霆之击方是。否则待体内的灵念消耗之后,未必能有胜算。 两人心中各有所想,待得那妖术府的妖主持比试之后,当即身形俱是化为一道虚影,直冲对方而去。当是时,腾跃交击,拳脚相加,不过瞬息间,那低而频繁的爆响于空中似一阵雨般酣畅而下,两妖心中却都是一震:这个对手,修为与自己不分上下! 玉藻固然是神色微变,倏然后退数步,站定在青花玉石的边角。青凌也是脚尖微点,瞬间退到自己这一方的边际,额间隐隐有些细汗――这个玉藻,年岁不大,却是极有战斗经验,自己先前有两次差点儿就能击伤她,却让她须臾间避让开来,并犹如暴雨般反击回来,反倒压得自己难以喘息。既是如此,取长截短,自己却要以妖术取胜了。只是不知道,这玉藻自行领悟的究竟是什么妖术! 心中急转,青凌面上却是半丝儿也不露,反倒是微微勾起唇角,与站在那里的玉藻道:“玉藻姑娘果真天资出众。”听得青凌这么一句话,玉藻抿了抿唇角,竟也笑得天真,又道:“怎么比得上叶姑娘。这短短一年间便是突破两层,且又掌握了数个妖术。”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眼眸中寒光一闪:“却不知道比之我领悟的妖术如何!” 这最后一个字吐出口,玉藻便微微甩动发丝,取下上面系着的五彩丝绦,她那一头浓密油黑仿若瀑布的发丝登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青凌心中一凛,脚尖微点,竟在这青花玉石间腾跃数十点,一双白皙的双手于其中不断点、弹出一颗颗犹如滚珠般的灵念。不过须臾之间,百余颗滚珠便遍布其上,滴溜溜的犹如一颗颗露珠,极可爱晶莹。 玉藻却全然不觉,反倒神色微变,只猛然甩动发丝,体内灵念奔涌至顶。登时,她那一头浓密的青丝便倏然增长了数十米,漆黑光泽,却又极柔韧灵动,密密麻麻的散开之后,竟将这一处三十余米长宽的青花玉石全然覆盖住。青凌见状如此,早已脚尖微点,倏然窜入空中,但等她低头看到那密密麻麻犹如波涛般的黑色发海,脸色也有些发青――这等拟态的妖术,虽不知道有甚威力,只看着形态就足以让她毛骨悚然了。 好在,“种灵”已是大致布置妥当了。 青凌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便见着无数根或是细细微微的,或是粗壮如蛇的发丝陡然挥舞起来。她心中一冷,忙要躲避开来,却因着数目着实繁多,便翻腾躲闪不休,却也再须臾间便被其中数跟细微的发丝缠住。而那些发丝缠住之后,饶是青凌运足灵念踢踏挣扎,也是半点儿不曾断裂,反倒倏然膨胀起来,下面又有数以百计的发丝攀爬而上,竟是要将她团成一个发丝之球! 想到早年看到的一些恐怖片,青凌的脸色越发得铁青,顾不得先前对那玉藻的好感,当即指尖一点,而后一勾,一缕青蓝色的灵念倏然直插入下面的发丝海洋之中! 玉藻微微迷了眯眼睛,微微仰头,那波涛翻涌的发丝之海陡然升高,继而往青凌身上扑去。眼见着青凌身上附着的发丝越来越多,她心中正是一喜,忽而拟态的发丝陡然一阵波动,继而灵念也是猛然一空,她还来不及反应,反噬的灵念便将她体内灵念冲击得翻涌起来。玉藻脸色一白,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却还猛然抬头看去,却见先前的发丝之海仿若发生了爆炸一般,倏然破裂开无数窟窿,寸寸断裂! 青凌的目光微微一闪,看着那些断裂的发丝犹如日光下的雪般陡然消失,她才是松了一口气,重新站立在原处,抬头看向玉藻。此时的玉藻,口中已然溢出鲜血,脸色也似雪片一般雪白,因着她生得白皙,此时瞧着,倒真真有几分石膏雕琢而成的,只目光凌厉,方略有几分生气。 “青凌姑娘,果真是厉害。这妖术竟能斩断、消除灵念。”因着青凌先前引发妖术“生机”的时候可以收敛,它吸取的生机不甚多,反倒以消除灵念拟态的发丝为多,也是因此,此时玉藻只察觉到了这一点。然而,只是这一点,便足够让她生出忌惮来。 以擂台比试而论,似玉藻这等灵术最是难以应付,也是因此,她对此极为自信。然而,青凌却在须臾之间便破坏了她的布置,着实让她心惊。 只是,这比试才是开始,如何能轻易认输! 玉藻神色变化不定,半晌后方笃定道:“我却有一个交易,此番不论胜负,我的妖术也好,你的妖术也罢,总不外泄,可好?” ------------ 第四十九章 青丝妖术 青凌听得这话,微微一怔,细细端详玉藻的神色,见着她眉眼间自信满溢,小小的年纪,竟透出一股锐意来,心中不免也有几分硬气起来,当即不假思索,便应道:“有何不可!”且不说,她也自担心自己的妖术太早被透露出去招惹什么麻烦,只说这么一个提议自己都不敢答应,半点自信也无,还谈什么比试不比试! “好!”玉藻听得青凌满口应下,心下欢喜,当即双手交叉于胸,一层淡绿色的灵念光晕登时笼罩在她的全身上下,散发出蒙蒙的荧光。她的发丝随着那光亮微微摇曳,左、右、左,不过片刻之间,那瀑布般的青丝便是顺着她的脖颈,缠绕攀爬至肩膀,继而手臂、手掌都是被那细长的拟态成发丝的灵念密密缠住,而后那灵念顺着手臂不断地延伸,不多时,两条微微带着绿色光晕的鞭子便自在空中摇曳起来。 青凌早在玉藻张口应了一个好字的时候,便是手指弹动,一粒粒滚珠似的灵念陡然从十指间迸出,滴溜溜旳浮在空气之中,却只悬浮在自己身周,比之先前布置的也少了许多。因着先前那一场“种灵”灵念布置的爆炸着实耗费了她小半灵念,如今自然要在灵念使用上面更精细些,省得玉藻一招接着一招的,自己到时候却无甚灵念应付。虽说,玉藻先前所用的那个发丝之海的妖术,大约耗费的灵念也绝对不会比自己差多少…… 虽说心中颇为冷静,但等着青凌看到那两条鞭子的时候,仍旧有些棘手:这些时日过来,这生息篇的三项妖术她已然熟稔之极,如臂使指,且它们也是十分进退攻守得宜的。但到底是自己修炼,在战斗上面她却是个生手,不说这变通如何,哪怕就算是寻常变动的应付,多少也有几分手忙脚乱的。 也是因此,青凌虽说立时将那“种灵”的灵念珠子化为一缕缕“生机”之丝线,却犹自有些迟疑,见着玉藻最终大约是要挥舞着两条青丝鞭子了,她便思量一番,将一半的灵念丝线缠绕编织成一片网,另外一半的灵念丝线也是钩缠与手指之上,化为细细的一条拇指粗的细鞭。 玉藻见着青凌如此应付,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她虽说修为不甚高,却是战斗过数年的,于这些战斗上面极有思量,先前便觉得眼前这个叶青凌虽说修为妖术俱是不逊于自己,但在比斗应对上面却又不如。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这般,自己还消怕什么! 脑中念头闪动,她右手一挥,缠绕于上的鞭子便化为一条灵动的蛇,刁钻而诡异,瞬间便绕过那编织而成的细细的灵念丝网,直击青凌脸面。 青凌脸色微变,忙是用手中那条细细的灵念鞭子缠住直击而来的青丝鞭,往一侧挥带过去。两条鞭子虽则粗细不一,且玉藻所使的气力灵动更甚,但因着青凌所用的鞭子为“生机”所成,自能消去吸取灵念,两相抵消,竟也不差分毫,只见着一偏一带,那青丝鞭自被缠绕牵引到边上,且颜色粗细也略有几分消减。 微微松了一口气,青凌抬眼却见着玉藻唇边的笑意深了一分,她心底猛然一惊,便觉有些不好,当即脚尖在青花玉石台上猛然一弹,身形陡然往一侧避开。只是,就在这时候,玉藻左手的青丝鞭已然带着咻咻的风声陡然而至,而被缠绕带开的右手青丝鞭猛然一颤后,那漆黑而带着绿色幽光的鞭子倏然似吞吐的舌尖一般,猛然一缩,继而化为无数跟四处游走青丝,非但避开了灵念鞭子的缠绕,更催发而至,想着青凌浑身翻涌而来! 前后夹击! 青凌本就于这方面略有几分应对不足,见得如此情状,脸色便有些苍白,然而她却也有一桩好处,便是遇事冷静,心知自己是避不开的,便咬了咬牙,不顾直击而来的青丝鞭,身形扭动,硬生生受了那么一鞭子,也要躲开那些缠绕而来的发丝状灵念——若是为这些灵念所纠缠,无法躲闪,行动受限,自己这一场比试便再无胜算! 啪! 一声脆响! 然而,心中衡量轻重,宁愿承受那一鞭子是真。可等着那一鞭子狠狠落在身上,青凌仍旧是受不住。只觉得一股剧痛在背脊处炸开,体内灵念翻涌不休,她当即便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也是往青花玉石的边界摔去!若是旧日,这般的伤痛足够让青凌再也起不得身,脑中空白甚至昏阙,但她如今经历良多,先前受伤数次,哪一次比这一次轻微?也是如此的缘故,青凌在空中咬着舌尖,竟还能硬生生稳住心神,手指间一点灵念珠子探出,继而化为一缕丝线,猛然缠在玉藻的手臂之上! 猝不及防间,且这灵念丝线极快极细,玉藻竟未能闪躲过去,脸色登时微变。 此时,青凌已然咬着牙不顾旁的,只竭力运转注入灵念,那一缕灵念倏然膨胀十倍,继而一点点青蓝色的光点在这丝线之上闪烁了两下,继而一颤,那些青蓝色的光点之上,便径自绽出一片嫩绿的芽叶。嫩芽,青且小,似少女的唇瓣,不过手指尖的一小片,却闪烁着玉质的光泽。 青凌的目光微动,指尖如同拈花一般,与指腹一碰一搓,灵念运转,然后彷如拨动琴弦一般,轻轻一弹,那些犹如玉雕而成的嫩芽便齐齐激射而出!鲜嫩的绿芽,在急速之下,化为一点点浅绿的光,直扑玉藻身上! 此时,玉藻在正痛下决心,在手腕缠绕的青丝上注入灵念,继而断开那一片拟态的青丝,将青凌弹射缠绕于手腕的那一缕灵念也是撇开。及等身形能动,她抬眼看着如此情势,便是往一侧跃去,一面又用灵念注入青丝,将其化为一片发丝之盾,抵挡在前。然而,这等防御躲避,却仍旧无法逃脱抵抗! 那“芽生”的灵念虽说纤细微小,却是极锐利坚硬,且青凌又是驾驭随心,极自如的。 当是时,那一点点光便犹如坠落的流星纷纷钻入那一片发丝之盾中!虽是悄然无声,半点波澜也不起,但下一刻,那一片发丝之盾便犹如融化的冰,倏然融出一个个圆洞! 玉藻心下大惊,却也自持冷静,竭力将体内最后的灵念注入发丝之中,瞬时间灵念发丝翻涌而起,片刻后,竟将她浑身上下俱是用拟态的发丝灵念围绕护住! 只是,到底还是没用的。 青凌在心底叹息一声,手指微动,那一点点嫩绿的光倏然停顿,数十片嫩芽悬浮空中,而后竟相互接近、融合化为一片极细长的犹如柳叶般的叶片。她的额间渗出些许冷汗,五指舒展,竭力稳住那一枚柳叶灵念,半刻后,她右手倏然紧紧一握,掌背经脉胀起,那一枚柳叶便犹如一道冷光,于空中倏然而逝! 玉藻只觉得缠绕在身上的发丝陡然寸寸断裂,她心中急转,身上的发丝倏然翻涌,竭力将浑身发丝缩为寸许大的一片,抵挡住那直击而来的攻击。然而,这般反应,终究是迟了,一道流光倏然撞到那一片发丝之上,将其寸寸断裂,而后便直击玉藻的肩膀,将其轰出了这青花玉石台。 “啊!” 但听得一声痛呼,玉藻便跌落在青花玉石之外。她的身形蜷曲如虾子,口中溢出些许鲜血,肩膀之上更是血肉模糊,几可见骨!青凌的目光在她那血肉模糊的肩膀上微微一顿,便偏开眼去,只觉得肠胃略有几分翻涌,但她仍旧是忍耐下来,静默无声。 “甲字号第三场比试,叶青凌对玉藻,胜。” 就在这一刻,天边传来一声淡淡的话,青凌心下一松,也顾不得拭去额间的汗珠子,便从青花玉石上下来,走到玉藻的身侧,将她扶起来,并塞入一个玉瓶,道:“这是玉露丹。” 玉藻听得这话,微微点了点头,将那玉瓶取来倒出一丸丹药塞入口中。登时,一股犹如甘露般甜美熨帖的汁液从喉间浸入,她运转灵念,半刻之后,便将伤势大致稳定下来。而后,她便取了药粉敷在肩膀的伤口处,再用白叠布系好。青凌自是略加援手,却不说话。 见着她如此,玉藻反倒是微微一笑,道:“多谢叶姑娘手下留情,又与我丹药。” “原不过比试罢了,却非甚么深仇大恨的,何至于此。再者,我与你年岁相当,心中也有几分亲近呢。”见着玉藻如此说来,青凌心下不免更生几分好感,当即便道。 两人对视一眼,由不得俱是一笑,场面上的气氛便是和缓起来。就在这时候,先前引导她们的一个妖过来,看了她们两眼,便道:“既是轻伤,便可离去,下一场比试再行过来。”说罢,又取了两人先前得的玉简,注入新的信息后,便递还与她们。 两人各有所想,只伸手接过那玉简,方才离去。然而,等着将将要出了这院子,玉藻忽而拉住青凌,道:“叶姑娘,日后且小心,你我比试之前,却有妖过来用一枚四品晶石,想我下死手哩。” ------------ 第五十章 凛冬 听得这话,青凌神色由不得一变,抬眼看向玉藻。却见着玉藻眸中似有深意,神情之中也颇有郑重之意,她生得纯美妩媚,此时这等神色,日光之下,反倒显出几分端庄来,并无半点编造假话的模样儿。 “玉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青凌想到叶汉松等妖,心中略一盘算,想着自己若是真的入了妖术府,他们鞭长未及,未必不会出此下策,便是信了六分,略略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多谢提点。” 说罢,她便与玉藻深深一礼。 玉藻虽是于战斗之上颇有天赋,也十分狠辣,心性却仍旧有几分纯真。见着青凌如此,她脸上便露出几分羞涩,又忙伸出手搀扶住青凌,道:“原不过两句话的事儿,叶姑娘这般,我却不好意思了。再者,我虽是小家小族里出来的,却也不是那等为了晶石就浑然忘了底线的!是他们看错了我!”说到这里,她颇有几分斩钉截铁的坚定,眸光闪烁间,更有些倔强。 似乎,这里面还有几分旁的缘故。 脑中上过这么一个念头,青凌却没有开口询问。交浅言深,却也并非好的,她虽与这玉藻多有几分亲近,可这么一个肉弱强食的世界,做什么都得仔细小心。也是因此,听得玉藻这么说,她只叹息一声,道:“玉姑娘果真是有傲骨的,若我后面要比试的那几位,俱能如你一般……” 玉藻听得这话,便也生了几分担忧,只蹙眉安慰了几句。青凌便也与她说谈半日,眼见着便要出了院子,她们方才掩口不谈,说了彼此的住址,就分开来各自回去。 玉藻还罢了,虽是受伤,到底将养两日就好了,青凌却依旧思量着她所说的事,心中自有几分烦躁。这第六妖术府的招选,她是必定要全力以赴,以博取生机的。要知道,三年一次,这间隔着实太长了,叶汉松等妖不论修为,或是能动用的权势,都是她万万不能及的。他们要对自己下手,还不是轻而易举!自己先前逃过数次,非但有些取巧的地方,也是因着他们或有顾及,或是低估了自己等等原因。 然而,他们如今却是插手这妖术府的比试,直欲置自己于死地,且在规则之内。一个修为不过星火六层的玉藻,他们便使了一枚四品晶石为诱饵,后面遇到星火七层的,又会以什么为代价要自己的性命?而那些个妖,也能如玉藻一般直言相拒? 越想到这些,青凌心中越是烦躁。先前她是以为哪怕她的修为不过星火六层,因着生机篇妖术之故,未必不能击败星火七层的妖。可现今玉藻这般星火六层的修为,也是逼迫得她竭尽全力,差点儿便是输了,那后面的星火七层的,自己当真有能力护住自己?可恨者,比试第三场,必定是星火七层的修为,且自己算着,第六妖术府的招选,必定要赢了三场,方能有七八分的胜算。也是因此,对于玉藻的警告,她方才如此。要知道,如今虽只能说是竭尽全力,但到底输了比试也就罢了,若是失了性命――她一番挣扎,可正是为了活命! 只是这等事情,她自己却都无能为力。饶是青凌思量许久,却也没个法子,看着天色渐晚,她咬了咬牙,便是去了一趟丹药铺子,问了些补天丹之类的只消一口气在,便能稳住伤势的丹药。只是那等丹药,价格自是不菲,青凌就算砸锅卖铁也买不得半颗,她在那里站了半日,终究只买了些寻常的丹药,自照着先前的法子,一路回到家中。 及至入了家门,略略休憩半晌,在疗伤之后,青凌方渐次安静下来:横竖如今自己也没旁的法子,思量再多也是无用,却先瞧一瞧下一场比试的对象水环佩的信息方才是正经。 说来这水环佩,青凌虽不过瞟过两眼,倒还有几分印象,应是星痕群岛之中一个类似类似水木叶氏的家族出身,年岁极小的女孩儿。待得她取来玉简细细了一通,果真如此:水环佩原是星痕群岛里海蜃水氏一族的嫡系族众,为其长老之女,虽不过十三岁,却生得身形颀长,一派水秀,着实有几分亭亭玉立的少女姿态。如今修为依然是星火六层,妖术等俱是水氏一族惯用的,旁的信息缺失点滴俱无了。 青凌将她的信息从头到尾看了几回,眉头由不得微微蹙起,海蜃水氏,听得这四个字,便知道这多半是与水系、迷幻之类的有关――海市蜃楼,谁个不知!但除此之外,她还能知道什么呢?叹了一口气,青凌忽而记起,先前细看的时候,有个星火九层修为的妖,也是海蜃水氏一派的。 她立时翻转,不过片刻便是寻到水月痕的信息,却也无甚妖术之类的详细信息,不过是相貌、修为、年岁、妖术的方向等几样,再无旁的。 不过,这等家族出身的,大约也不会被一些晶石收买了去才是。青凌虽是失望,却也很快想到这一点,暗暗松了一口气。也在这时候,她脑中一闪,忽而生出几分犹疑来:先前的玉藻也好,如今的水环佩也罢,细细度量一番,倒都是通过初选之后十二个星火六层的妖之中数一数二的。自己当真不过是运道不佳,十分凑巧之下,方正好是与她们比试? 不过这个念头无从佐证,略一闪念后她就压下不提,只吃了几丸温养的丹药,便闭上双目,运转灵念,如此修行半日,她正觉得似是因为先前的一场比斗,体内灵念厚重稳固许多,六层的修为也有几分触顶之感。忽而脑中灵识竟有所动,她微微一怔,便有几分感应:先前寄存灵识之中渡厄篇妖术,似有几分变化 青凌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惊喜来,忙调用灵识,便见着灵台内里那一块巴掌大的玉片上,倏然多了数行字。一色的字形,却是略小了一分,从头到尾看了数次,她便细细记在心中,一面又是思量:先前她以为那两行字就是一项妖术的一段,如今瞧着,竟是想错了,倒似是这渡厄篇分作数章,那两行字便是这一章的纲目。而如今得来显现的这一项妖术,则在这一章纲目之下。 也罢了,先学这一项妖术要紧。 青凌本就担忧比试,与玉藻笔试后,在妖术上面的信心也略有不足。如今新得了这渡厄篇的一项妖术,自是欢喜,忙就细细体味起来。说来这一项妖术,唤作凛冬,与渡厄篇针对神识一项构造妖术的特点一脉相承。她细细斟酌,一点点咀嚼揉碎内里意思,琢磨了半日,方才渐次有几分体味。 妖术“凛冬”,却是澄澈灵识,凝聚神识之力,消除七情六欲干扰的妖术。妖族天生而有灵识,能使神智清醒敏锐,体察感应体内灵念,增强五感,乃至借助肌肤接触而体察旁的物体。而神识却是更上一层,非但神智体察更为精细敏锐,还能虚空而行千里之外,凝注体察他物,甚至能以此攻击。只是神识极难修行,于星火一层而起,自星火五层之后,方能渐次有些微的感应,而后则随修为而凝聚增强。 现今这渡厄篇的妖术,竟能修炼神识,着实惊人! 青凌一面欢喜,一面却也有几分身怀重宝的心虚担忧。然而在咄咄逼人的现实境况之下,她也顾不得旁的,那些心虚担忧一闪而过,她便凝神先于灵台之中略作体验。 她的灵识,原是如寻常的妖一般,千丝万缕犹如无数根细细的丝线,虽能在意识的要求凝聚为一,但只要这等意识离开消散,它们便恢复原本的状态。如今细细体味,却又发现哪怕凝聚为一,内里还是千丝万缕的旧日模样,不过外粗略瞧着有些变化罢了。 细细体味变化一番,青凌对灵识的状态更了解些,方才小心翼翼地修炼妖术“凛冬”。一缕缕的灵识似跳跃的针,左闪右躲,在意识的作用下,才渐次化为一根极细长的线,而后灵念运转,螺旋般注入其中。那一条由千万根灵识组成的细细的灵识丝线顿时陡然颤抖起来,哪怕她用意识竭力强制,它也略有几分断裂之相。 青凌的额间登时浸透出滴滴细微的冷汗,俄而脸色也有几分雪白。她却浑然不知,只一面细细注入灵念,一面竭力维持灵念丝线般的模样。好在,那灵念在灵识丝线上注入蔓延而下,凡是经历灵念浸透的灵识丝线俱是散发出微微的青蓝色光芒,不消意识要求,那一根根拼凑起来的灵识丝线便再无间隙,化为一体。 也是如此,虽说越是后面,意识越发难以拘禁那一缕缕灵识,但两相抵消,青凌竭力维持,竟也渐渐成功。待得最后一根灵识也彻底为灵念所掌控,那一根散发出青蓝色光芒的灵识丝线陡然一颤,自行结了首尾,化为一个灵识圈,兀自游走在那一片空荡荡的灵台虚空之中! ------------ 第五十一章 灵识循环 细细体味着那灵识圈仿若呼吸一般的脉动,青凌脑中忽然闪过先前那仿若是纲目般的两行字,略一沉吟,却还是先将它们放下,转而专注于将妖术“凛冬”最后一行要诀。 也就在此时,那圆圈状的灵识丝线轻轻一颤,似是共鸣般,渐次有些细细微微的气息从它身上向外蔓延而去。这种气息极细微,却又充满存在感,带着森森然的冰冷之意。青凌一面细细体味,一面小心运行灵念,见着并无异状,且自己的意识却有几分莫名的清晰明澈,却与先前所知差不离,她心中的担忧更放下了几分,便一一照着要诀而行。 当是时,那灵识圈陡然一颤,那细微的气息陡然加剧,不过片刻,便有一层层稀薄犹如薄雾,又似迷障的淡蓝色光雾渐次在其上凝聚开来。连着那灵识圈也有些冰晶凝结,不消片刻,灵台之中,便充溢那些淡蓝色的光雾,而那灵识圈也似冰晶打造的,透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就在这时候,一种澄澈冰寒之感自上而下浸润全身。青凌心神微动,忽而有一种飘飘然却又极清醒冷寂的寒冽从灵识而出,归入神识之内。 而在这之后,她忽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躯,自己这一处小小的屋舍,色色分明,样样精细,仿若神魂出窍一般,比之睁眼看到的更是清晰明白,并有掌控于心的自若。 这是怎么回事…… 青凌脑中虽说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心绪却点滴不惊,犹如镜面。她只静静将这妖术“凛冬”运行着,半晌后,便听到无数满含生机的声响:那是一滴露珠从叶脉上凝聚而后滑下的声响,那是种子破壤而出绽放出第一片新芽的欢喜,那是花朵被微风轻轻吹拂散开花粉的幽微……形形色色,仿若是最美妙的歌曲,在耳际奏响,缠绵不去。 她静静聆听着,慢慢品味着,半日之后,才是仿若抬头看向远处一般,微微动了动神识。果真,她看到屋舍之外的景象。虽说离着屋舍五米之外,便是迷迷糊糊,屋舍周遭五米之内,却是一片明澈。 夜幕已然降临,一轮新月弯弯挂在树梢,几缕轻云些许微风,细细长长的草叶,零星散落的几朵野花,悄然破土的种子新芽,爬行或跳跃其中的各色昆虫,乃至于她还看到一条蜿蜒而行的蛇类。它们都仿佛唱着歌,跳着舞,散发出天然的勃勃生气。而这种勃勃生气又渐次凝集出浅浅的白色雾气,在虚空之中弥漫。 那是灵气…… 青凌心中顿然,用神识做出牵扯之力,那一缕灵气便随着她的牵扯消融在神识之内:先前自己便听闻,妖族以神识为重,只因为灵念的存在,乃是依仗神识对灵气的锤炼。现今看着,果然不假。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不对,自己素来谨慎,哪怕后面渐次安稳,但神魂出窍于她何等意外,自己竟无半点情绪波动――难道说,这就是澄澈灵识,凝聚神识,消去七情六欲的功效?她心内思量,情绪却点滴不动,似是被寒冰冻住一般,只知道理智逻辑性的思考。 偏生这时候,一股细微的变化从神识传递而来,她倏然睁开眼,便径自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半晌后才是重新闭合。而就在这一开一闭之后,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怎么来了?”青凌的声音有些冷冰,只静静转过头看向他,一双碧绿的眸子中满是虚空冷寂。而听到她这么一声,那人影冷哼一声,手指微微一动,一缕红色的光便在灯盏之上燃起。灯火照应下,那人一身青衫,眉宇轩阔,神情高傲,身形矫健,背着一口剑,却并不是旁人,正是凤凌云。 此时的凤凌云却有几分异样,气息吞吐间与往日决然不同。若是之前,因着修为之故,青凌自是瞧不出来的,可如今因着妖术“凛冬”之能,立时便发觉其中的异样。她微微抬头,眉眼间一片澄澈如冰,开口道:“你已是修行了那个障眼法门?” 她的声音极轻极淡,却带着些许莫名的冷意。 先前青凌凝视着凤凌云,碧绿的眸子定定落他身上的时候,饶是他修为高深,此时也由不得生出几分寒意来。此时听得青凌这么一声,他越发觉得异常,神色微变,原本的几分复杂莫名的心绪立时被警惕所代替,他站定在那里,目光坚定中透着疑虑,反问道:“你是谁!” 若是平日里,青凌自是要略等一等,才是反应过来,凤凌云在猜疑她是否为容瑜的神识所替代。但现在,她却是极快反应过来,当即便冷冷回道:“我自是叶青凌。如今不过是因着妖术的缘故,略有影响。”她的声音本就清澈,如今因着“凛冬”之故,更如冰水相击,透出泠泠然的森然之意。 听得青凌这话,凤凌云略一迟疑,着实仔细打量了青凌两眼,看着她虽说是眼波不惊,神情冷漠,但旁的却再无变化,且神识替换多是紧要的时候,因着修为之故,长短不一,又有损伤。想着如今情势,他便也信了八分,目光之中更透出几分复杂来。先前他用了那个法门,竟当真有了成效,他自是心惊,以为是晴天霹雳,未尝没有动了杀人灭口之心。 然而,再徘徊犹疑半日,他却下了另外一番决心,照着先前禁制的要求而行――既然,连凤氏为妖族与人族混血的事情,那个妖都是分明清楚的,那么他先前所说的那一句凤兮,便不是随意道来。为了那个,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是应当的! 由此,凤凌云压住想要彻底杀人灭口,以求封杀凤氏为混血一事的念头,咬着牙来到这里见那叶青凌。一者想要完成解除禁制的要求,得个自由身;二来想着能多试探获取信息;最后也是想着若能让叶青凌对凤氏的血统一事守口如瓶,也是好的。由此三项,凤凌云着实压下了不少傲气,想着与青凌这小妖多些接触,彼此留有情面,日后也好开口。 不想,这一过来,叶青凌却与先前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透出森冷凛然之意,且让他感觉到有些被窥视的感觉。凤凌云自是有些气恼的,但想着先前所想着的事情,他心中思量再三,终究开口道:“也罢,这与我无干。既然先前禁制约法三章,内有守护你平安的一条,且如今我也修行了那项法门,再无为妖族看破的疑虑,日后我便在你身遭百米之内,履行诺言。” 听得这话,叶青凌微微抬起眼,打量了凤凌云的神色两眼,方略一点头,应道:“好。” 见着这叶青凌如此,凤凌云也知道如今想要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不如日后再徐徐图之、由此,他也十分干脆,立时便告辞离去。只在走之前,他却留下两句话来:“似你这等妖术,我虽是不知,却也察觉到神识变动。你修为极浅,神识虚弱,若为人所破,必定根基尽毁,修行却还罢了,若是克敌制胜却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话音落地,他已然消失在屋舍之内。 青凌静静地将窗户闭合,重头坐回到床榻上,闭合双眼,停下妖术“凛冬”的修炼,再微微睁眼,便觉得浑身发烫,滴滴汗珠犹如滚珠般从身上滑落,俄而便是汗湿夹背。她由不得一惊,忙褪去衣衫,又是取了水擦拭一番,方觉得热烫之意渐次褪去。 重头换了一身衣衫,青凌转过头看了窗户两眼,也颇有几分诧异。自己修炼之前,不过日中,如今已然是月上柳梢了。再一想修炼时的艰难,运行时的种种并停下之后的异常,还有后面凤凌云所说的话,她对这妖术“凛冬”便存了几分斟酌。毕竟,这“凛冬”却算得利器,尤其对于自己下一场的比试对象,那位海蜃水氏的水环佩来说,只怕是针尖对麦芒,着实有几分克制之用。但“凛冬”修炼的艰难与几乎丧失七情六欲的副作用,又是牵扯到神识这一紧要方面的,她也不能不对此视若无睹。 不过在细细想了一番,青凌到底下定了决心,若那水环佩的妖术当真与迷幻之类的有些干系,自己说不得就要试一试。毕竟,她与那水环佩之间的修为相近,自是不能凭借修为胜过,至于妖术,若是五感都是被迷惑了去,便生机篇的那三项妖术再好,也未必凑效,且又怕灵念消耗过甚。 至于“凛冬”的种种担忧之处,自己这些日子好生修炼,细细琢磨透了,想来也能解决大半。 有了这等决心,青凌便又吃了一盏水并几丸子丹药,正要运转灵念,忽而发现体内的灵念竟是消减了大半,当即大惊,想到先前引灵念入灵识之中的事,她忙又将意识沉入灵台之内。却见着灵台之内,那些氤氲的淡蓝色雾气已然消散,唯有内里的一个灵识圈子尚且如故,不过也是褪去了先前那一层裹在外面的冰晶。 一呼一吸,脉动不止,倒有几分与汲灵妖术构成的灵念循环有些肖似。 想到这里,青凌忽而心中一动,难道说这个灵识组成的圈子,也是如灵念循环一般,是一个循环?若是如此,会不会因此而不断滋生灵念?她想到这里,脑中忽而闪过自己认定为一章纲目的那两行字,心下微动,便依法照做。 随着青凌的意动,那灵识圈便犹如被温泉水浸润过,倏然散发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芒,径自运转起来。 ------------ 第五十二章 故人 那光芒极柔和,竟有几分肖似灵气。 也就在时候,青凌顿觉浑身仿若是浸泡在温泉水之中,竟是从骨子里浸润出一种极为惬意温润的感觉,且精神意识也随之越发得舒畅。这般舒坦了半晌,她才从这种温软之中缓过神来,虽说不晓得这般修行是否真的有助于神识,但只单单凭着这一样,她便下定决心多多修行。 却不想,待得她要将这修行暂且停下,那灵识循环却是巍然不动,依旧我顾。青凌微微一怔,不免有些担忧,但看着什么旁的异样都无,略略迟疑了半晌,方将一半的意识分出来,自己试验性地运转灵念。谁想着,这灵识也好,灵念也罢,竟无甚干扰之处,齐头并进,她反而觉得比平时更为顺畅。 难道说,这个灵识循环一旦结成,便似灵念一般,寻常时候都能自发运行?! 青凌想到此处,着实欢喜不尽。毕竟,于妖族而言,神识最重,便说是天资,也多半讲的是这个的资质。如果自己能因着修行渡厄篇的妖术,淬炼出更好的天赋资质来,那真真是…… 这般欣喜了半日,她也渐次平静下来。毕竟,这些时日的经历已然告诉她,自己还身处险境,哪怕有这么一个可以展望的美好未来。但若是眼前的艰难熬不过去,还谈什么日后呢。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再略略观察半晌,见着再无异样之处,青凌方又开始修炼妖术“凛冬”。 而后三四日,俱是如此,只不过略空出二三个时辰,将那旁的修行一回。也是这般的琢磨修炼之中,青凌渐次明白。那妖术“凛冬”却并非自己所想的一般。 “凛冬”虽也是能调动神识,却非离体,却是借助神识的变化而增进五感,使得自己能感知到方圆五十米以内的变化。而消除七情六欲,冷冻情绪,非但算不得什么副作用,反而是一桩好事。在那种状态下,她的心绪极为平静,逻辑思考也是以目标为准,以保全自身为主,直觉反应极强,且因着感知的增强,做出来的各种决定也算得最优化的。 这些都是好事儿,只是一样,那凤凌云能察觉到自己的神识波动。想来虽说运转“凛冬”的时候,神识未曾离体,只怕也不如身藏体内更为稳固。若是到时候为人攻击,只怕神识也得受伤。对于这一点,青凌也觉得十分棘手。为此琢磨两日,她终究有些舍不得有这般利器,自己却动用不得,便入了那息壤空间,寻容瑜探问。 今番容瑜却并未站立枝头,独占一番风流,而是静静站在青凌所开垦出的一片小小的种植地,静静看着那些整齐划一,一小片一小片的各色灵植。见着青凌入了内里,不等她开口,他便微微眯了眯眼,道:“渡厄?” “是。”青凌忙应了一声,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灵植,略有几分惭愧——这几日,自己却不曾打理这些灵植,着实有些过了。也是因此,她不免有几分羞涩,口中的话也比往日多了些软和:“前些时日,那渡厄篇的玉片忽而有些变化,与了我一项妖术,唤作凛冬。我修炼之后,发现神识竟有几分外溢,正是为此有些犹疑。” 容瑜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青凌的身上,比之往日更多了些专注。半晌后,他才是有些轻嘲般道:“他们三族素来不和,却不想他们三族里最是紧要的妖术,却是融洽至此。渡厄、生息、汲灵,一者神识,二者灵念,三者灵气。此三者,论说起来却也恰是一个头尾相连的圈,如何割舍断裂,自是相依相成!” 说到这里,容瑜又是轻叹了一声,似是想起些旧日的事情,半晌后才又看了青凌两眼,道:“妖族最重神识,虽说渡厄艰难,想来于你而言,修炼掌控却是比旁的两样容易些。” “正是如此。却是一举而成,且不过三两日,便心有定数。先前生机篇的三项妖术,修炼便是艰难许多,若想如臂使指,更是耗费良久,方才略有小成。”青凌听得这话,心中微动,却无暇多想,先点了点头,开口应答道。 容瑜微一点头,稍作思量,便从怀中取出一枚琅嬛玉简,递给青凌,道:“神识于妖族最重,你修为低弱,如今神识外溢,却是一桩难事,将这一个小法门修行妥当。”说罢,他微微一顿,道:“日后于灵植上,尚且多费心思。” 听得容瑜最后那一句话,青凌顿时双颊霞飞,低声应了下来,又伸手接过那一枚玉简,将它好生收好,又忙着去收缀灵植。 倒是容瑜看着青凌那清秀的脸庞,他渐次有几分沉吟起来:先前与这叶青凌水木千叶决等几样东西,倒也不曾多想,只因着容氏一族的事,想着息壤之用,先是交易,后则是与她自行修炼,能护住自身安危之意。不过,那水木千叶决还罢了,中上的灵诀,算不得什么,只难得契合。倒是那三篇妖术,俱是当年顶尖的妖族世家绝学,这叶青凌也能颇有进度,这天资有限,悟性却着实不凡。 既是如此,容瑜想着当年这三族与他绝学时托付的话,并这些时日来相处的一些情分,便对青凌多了几分期盼与耐性,一面又有些思量:若是如此,却要提一提那件事了。 对于这些,青凌浑然不知,虽则对于容瑜今番与的玉简,略有几分复杂的心思,自觉有几分乞讨的羞惭。但她也算得拿得起放得下的,事已如此,自己记在心底,日后必定竭力回报便是,旁的说甚也是无用。存了这等心思,她略一沉吟后,反倒立时取了那玉简,细细研读起来。 说来,这法门却又与灵诀、妖术等不同,原是一样小窍门似的小法术,多半能在人、妖、魔之中通用。只是它既能与灵诀、妖术分列,自然也有其独到之处。那便是一旦修行妥当,这法门便是自然而行,好似之前她玩的一些游戏中,那些被动发动的技能。只不过这些小法术,多是些旁门左道的,且不能随着修行的提升而提升,着实不足。比之灵诀、妖术等煌煌正道,便等而下之了。 然而一些顶尖的法门,却又不然,也是万金不易,寻常搜寻不到。 而容瑜与的法门,自然不会是那等不中用的,其堪称法门之中,妖族最为看重。因为这个法门,却是能藏秘神识,为神识裹上一层盔甲,使之外移却无声息。只是这等顶尖的法门,自然也不是轻易能够修炼的,若想大成,耗费的精力不说,天资悟性缺一不可。 青凌琢磨数日,细细领悟,又是日夜修炼,也不过略略过了基础,且将那神识凝聚于体内,渐少外溢罢了。只是这般对于她而言,倒也足够了——毕竟,如今她不过星火六层,神识也堪堪起步,哪里能做到那等地步,便外溢也是少的,能遮掩过去,也就妥当了。 却说这一日,青凌醒来,方才习惯性的要修行一番,忽而记起明日里便是第二场比试,便将这遮掩神识的法门暂且放下。只先将灵念运转一番,次则为几项妖术,而后便放下这些个东西,自己入了那息壤空间,将那里的灵植好生打理一番。 如此色色妥当之后,青凌瞧了一回天色,便早早安歇,并未在意旁的。 去不想,凤凌云正在外面静静守卫,他原是凝脉期的修为,若是与妖族相较,差不多是妖族中凝脉这等层次,神识感应自也不弱。青凌一入了那息壤空间,他立时发觉青凌的气息在屋舍之中消失了。若是旁的妖,若非先前周遭并无半点异样,他说不得立时便要探查,但想着这两样,他便又略等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在这时候,青凌的气息便又是出现。 凤凌云心下微顿,由不得对青凌更添了三分忌惮。 对于这些,青凌自是半点不知,次日依旧早早起身,去了妖术府招选的院子。比试之前的种种一如前番,她也颇为熟稔,自是顺顺利利登上了那青花玉石,与那水环佩对面而视。 一眼看去,青凌便略有些感慨。妖族的美人着实不少,哪怕水环佩这等不过十三岁的女孩儿,也是身姿亭亭,水秀盈盈,一身淡青色的衫子,双袖摇曳,自有一股清润飘然之感。 “叶姑娘。”水环佩看着青凌神情清朗,眉眼灵动,她年轻心热,不免也生出几分好感,又想着自家的绝学一旦发动,她便再无旁的脱逃之法,就先唤了一声,略略致意。 青凌自然回以一礼,亦唤了一声水姑娘。 如此,她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略有缓解,且心内不免都有几分手下留情之心,只是求胜之意,却是不减半分。水环佩年幼,便也急躁几分,看着青凌并无动作,略一点头,就轻轻晃动一对水色宽袖。登时,一片片一层层极轻极淡的淡色薄雾,就犹如山间岚气,从她袖间徐徐吞吐而出。 那些薄雾,或是浅浅淡淡犹如一片缭绕的烟雾,或是重重叠叠堆彻似小山,或是颤颤巍巍犹如花苞初绽,形状颜色,不一而足,却又极迅捷快速,不过片刻之间,便豁然散开,蔓延全场。也就在此时,水环佩的身形也陡然消失,再无踪影。 ------------ 第五十三章 幻海蜃影 青凌见状,便微微合拢双眸,只用灵识感应,却也觉得周遭不过一片水气蔓延,再察觉不到半点旁的痕迹,更别说水环佩的踪影。她不免眉头微皱,暗暗有些惊心:若非从渡厄玉片之上得了那妖术“凛冬”,如今只怕就要束手就擒了。 心中这么想,她略一沉吟,却不曾立时运转“凛冬”,反倒慢启双眸,抬眼看去。眼前果如灵识感应的一般,迷雾处处,水汽弥漫,一片白茫茫的云雾。只是那等云缭雾绕,比之先前的轻薄模样又是不同,越是细看越是浓密,待得最后,真真是浓稠欲滴。 青凌伸出手指,青葱般的手指微微一弹,数颗犹如滚珠般的青蓝色灵念跳跃而出,落在地上,而后她手指微微一点,那些灵念便猛然炸开一片白雾。白雾陡然消散了大半,露出底下青花玉石的一片。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边上的那些白雾堆叠而来,不消片刻,便又是原来那么一副模样儿了。 见着如此,青凌略有几分明白过来。这海蜃水氏的妖术,并非那等攻击精神制造幻觉,而是根据颜色、光线或是灵念之类的操作,使得眼前景象变化,或以此虚中藏实,由此耗费对手的灵念,或趁机突然攻击,攻其不备。心中明白了这个,青凌也不再多看,意识微沉,正是要动用妖术“凛冬”。 却又在此时,她眼前那些层层叠叠的浓稠白雾为一片海蓝所替代。广阔的海,层层叠叠的海浪,碧蓝的天,白云朵朵海鸟飞,远处似有岛屿点点,近处波涛拍打浑身清凉,甚至能闻到海水咸湿的气息。青凌眉头微微一皱,对于先前的想法稍有几分动摇起来。不想,眼前景象又是一变,忽然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登时四处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而后海涛翻腾犹如咆哮,一道闪电劈下,青凌分明看到数十头极庞大的海中灵兽正咧嘴獠牙地扑过来! 那浩大的威势,那冰冷的触感,着实分明之极。 青凌脸色微变,却依旧压住心中思量。她是知道的,若真是将看到的东西信以为真,自己的大脑身躯也会受到影响。也是因此,待得那些海中灵兽越发得靠近后,她终究咬了咬牙,微微闭合双眼,立时将意识投入灵台之中,运转“凛冬”! 嘣! 仿佛有一个泡沫破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青凌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眼前再无那些个乌云大海,海涛灵兽,唯有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现今离自己不过十米之遥的水环佩。 这时候水环佩的脸颊已然一片通红,额间一片汗涔涔,连着抬着腿一步步走都显得虚弱,显见着是吃力之极的模样。青凌静静凝视了她半晌,便手指一弹一压一捻,一缕蓝绿色的灵念丝线倏然甩出,直击水环佩的肩膀而去! 啊! 水环佩见着先前青凌的神情举动,便知道她入了妖术设置的幻境之中,立时放下心来。如今一步步行来,只想着走到近前击飞青凌便是,却料不得青凌突然动用灵念,一击便将自己击倒!由此,她一时不曾反应过来,当时惊呼一声,便觉得肩膀上的痛楚蔓延至全身,身子也是随之而起,重重摔落在青花玉石之外! 饶是如此,水环佩却犹自懵懂,竟不晓得这忽然之间发生了什么,半日过去,她才是抬起头看向那青花玉石。那里自己用妖术灵念所布置的白雾已然消散一空,青凌正是单独一个静静站在那里,身姿挺立,仿若一株树。她愣愣凝视着青凌,半晌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周围,自觉仿若在梦中,仍旧是满心的不敢置信。 青凌此时已然将“凛冬”停止,自然也恢复了原先的状态,看着她如此,便微微抿了抿唇角,却没有说什么。就在这时候,一如前番比试,空中传来一句:“甲字号一场,叶青凌对水环佩,胜。” 水环佩便似受了一个晴天霹雳,脸上的惊诧更甚,可心中却渐渐有些反应过来,只是身躯却犹自有些僵硬,并无动弹之意。青凌见着,略一思量便出了那青花玉石,走到她的身侧,伸出双手道:“水姑娘,你且先起身。” 水环佩先是惊诧莫名,而后想到自己先前自觉胜券在握的模样,脸上不免有些发红,只讪讪地与青凌微一点头,却不曾受青凌的搀扶,自己有些僵硬的站起身来,垂着眼低着脸,低声道:“多谢叶姑娘手下留情。” 青凌只是用灵念与水环佩肩膀一击,力度适中,她也不曾受伤,自是要谢一声的。但她说完这话,因着年岁小,又是在家族之中捧着长大的,从未有过这等自觉尴尬的事儿,不免有些寡言。青凌见着她面有羞惭之色,想着先前的言谈神情,便也明白了几分,当即劝道:“原是应当的。水姑娘不是也想着手下留情,方才一步步前来?若说起来,还是我以大欺小呢,你再谢我,我可要惭愧死了。” 这话说得真切。 水环佩听得心中也是好过了些,又有些好奇。先前叶青凌显见着就是入了自己的妖术里面,她们修为不分上下,按说应当挣脱不得的,如何她后来便能寻到自己的踪影?难道说自己先前施展妖术的时候,什么地方出了差池不成? 她却不同与玉藻,虽存天真,心内犹是有些成算的,怎么想的,自是怎么问。由此,见着青凌与她略略将发髻整理一番,她便歪着头问道:“叶家姐姐,先前你分明入了幻境之中,按说是寻不得我的踪影的,怎么后面你却似见着我一般,这般清楚明白?” 青凌听得这话,便知道自己先前安慰的话略有些纰漏了。不过,瞧着水环佩这么一个神色,只怕也是转移不了话题的,她略一沉吟,正待寻些什么话暂且支应过去,那妖术府的妖却要引她们出去了。 如此,青凌心中一喜,忙就是与水环佩道:“且出去再说,也是不迟。” “嗯。”水环佩看了那引导的妖两眼,便应承下来。 及等那引导的妖将她们送到院落门口不远处,径自离去后,水环佩自是又眼巴巴地看着青凌。这一路上,青凌脑中已然转过十数个解释,略一斟酌,便寻出一个自认为最为合适的,此时瞧着水环佩如此神色,微微一笑,道:“这自是有缘故的。” “真的?”水环佩睁大了双眼,她生得水秀,原是少女的模样儿,此时却透出些天真童稚来。 看着她如此,青凌心内的警惕也少了几分,便慢慢道来:“这第一样,那幻境着实不合时宜,我先前分明是在那青花玉石之上,如何便能突然到了海里去?这自是不合情理的,我也不会相信当真是那么一个模样,心内便有警惕。” 水环佩皱了皱眉,满脸不信,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说话。 青凌见着她如此,便又接着道:“再者,虽说我的灵识五感为水气所遮掩,不能细查你的方位,却隐隐觉得你行来的那一处有些灵念波动,且有些说不出来的一步一顿之感。”听得这个,水环佩便低下头去,青凌微微一笑,想了想后加了一句话:“不过,我所修行的灵诀,原是宁心静气,澄澈灵识的,倒也与旁的不同,想来这也是一个原因。” 听完青凌这么一番话,水环佩虽然对她所说的头一条仍旧有些嘀咕,但也是信了八分,只垂头丧气着喃喃道:“族兄也是说过,我修为尚浅,那些个妖术不能铺展过甚,反而没了反制的手段,且又容易露出痕迹破绽来。我总是不信……如今他知道了,更是要被训斥了。” 由此,她的脸更是皱了起来。青凌看着心内有些好笑,又有几分怜惜,正待说些什么,忽而听到一道声音:“环佩。”声音清澈有力,却又透着些亲近的意思。 青凌抬头看去,入眼的是个清俊之极的男子,他身着一袭青衫,衣袖在风中微微摇摆,眉眼微挑之时,竟有三分与容瑜肖似。她不由微微一怔,半晌才是看向水环佩:这就是她口中的族兄?看着容貌,却是与玉简中的那个天月痕十分肖似。 “族兄。”水环佩垂着头低声唤了一句,声音有些低弱。 那男子看了青凌两眼,便伸出白皙有力的右手,拉住水环佩软软的手,一面打量了青凌两眼,道:“这位姑娘怎生与环佩一道行走?” 青凌垂下眼帘,轻声道:“我是水木叶氏的叶青凌,今番与水姑娘比试。虽说比试了一场,各有输赢,过后却有几分投合,便在路上略说了几句话。” “原是如此。在下是水环佩的族兄,水月痕。”那水月痕稍稍点头,言谈平和,并无半点不悦――旁的不说,水环佩虽是输了,却未曾受伤,他便要承情一二的。 ------------ 第五十四章 暗金纹笺 青凌见着他如此,也只付之一笑,并不多谈旁的,两三句场面话之后,便告辞而去。 水月痕自也不理会这些,握着小族妹的手一路慢慢回去,口中虽不说什么,目光却多是落在水环佩的身上,见着她面带沮丧,却并无半分不甘不服,心中也有几分准数。及至到了租赁的屋舍之中坐下,略吃了一些东西,水月痕便看着水环佩,问道:“今番比试,你心中如何想?” “我……”水环佩有些沮丧,口中吐出一个字,却又将后面的咽下去,半晌才慢慢着低声道:“族兄往日说得都是对的,却是我自高自大,自以为是,总想逞强。” “哦?”水月痕听得这话,便有几分兴味,这个小族妹,往日里自己教导,她虽说都是应承停下,却总有些小处略显不同,且性情也有几分倔强。因着他们两家世代的情分,见着水环佩不过些许小性情,自己全然磨去也是不好,他便不曾多说什么。却不知道,先前那一场比试究竟是怎么回事,倒是让她这般应承了。由此,他眉梢微微一挑,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我却不曾想着,一场比试倒是让你明白了这些。且不提这个,这一场比试,却究竟如何?” 水环佩见着族兄如此神色,心内便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多半能被轻轻放过的,当即忙将比试的前后说了一番,又将后面青凌说的原因也说道出来。水月痕却与水环佩不同,前面的比试听得他微微眯了眯眼,等听到青凌所说的理由,唇角已然逸出一丝冷笑,当即便道:“果真如此却是奇了。” 他看着水环佩听到自己这一句话后,有些迷茫的神色,稍稍思量一番,便与她道:“你年岁渐大,也该明白一些世情。我们海蜃水氏的妖术若当真如此容易破除,也不会于中央原都颇有些名声!我能看破你布置的幻境,察觉出你的踪影,是因为我也修行这等妖术,且修为比你高出数倍。但那叶青凌,修为与你相当,如何能与我一般?” “族兄的意思,她是骗我的?”水环佩听到这话,脸庞涨红,声音也是高了起来。 水月痕却微微摇头,神色自若,略略带着几分沉吟,道:“这也未必,只是她隐瞒了一些。”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再细细思量青凌所说的三个理由,半晌后却似有几分明悟,脸色也有些变化起来。水环佩听得族兄如此说来,心底到底舒服了几分,再看着他与平日不同的神色,便生出几分好起来,当即问道:“那族兄是怎么想的?” “这件事,大有可想之处。”水月痕沉默半晌,忽而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先前还不曾细想,只觉得青凌所言多有隐瞒搪塞。论理说,事关妖术灵诀这等紧要事,这原也算得常理,并不算什么。可细细想来,她所说的三条理由之中,却又能让他度量出几许深意。 第一样,幻境不合时宜,便是如此。族妹水环佩所用的幻境,为她日常所见,自是布置妥当,想来并无抵触之处。这不合时宜,便说的是幻境与现实格格不入,先前分明是在比试中,自不会瞬息入了海里。若是族妹幻化出的是各色妖术攻击,只怕又是不同。 这般因地适宜,水月痕先前便不曾思量到,如今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心神微动。 至于后面的感知与灵诀两样缘故,他却断定,青凌若非拿着这两样搪塞,便是她的灵识或者灵诀却有不同寻常之处。然而,饶是如此,他也能从中领悟出些许意味来――这自是与族妹的修行相干,使得露出些破绽痕迹来。可也证明了一点,自己一族的妖术未必能遮掩住同等修为的妖的感知! 这对于海蜃水氏而言,极为重要。 水月痕心下有些犹疑,自觉不该如此怀疑自己族内世代传承的妖术,可若是不将着一根刺拔掉,心内却也不安。由此,他的神色便有些异样。水环佩再没见过从小教导自己,视若偶像的族兄如此神色,想了想后,便小心道:“族兄若是觉得那叶姑娘说得不近情理,或是有什么疑问,便过去问两句又如何,我们用晶石酬谢,也就是了。” 哪有那么容易。 听得族妹天真的言语,水月痕微微摇了摇头,道:“若是旁的妖与你晶石,你可会细说族内的妖术?这等安身立命的东西,如何能轻易说与旁的妖!” “那怎么办?总不能再比试一场吧。”水环佩眉头紧蹙,略有几分嘀咕,但这话落在水月痕的耳中,他却眸光一亮,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来,道:“你说的是,却不如比试一场。”只不过,却得在这之前,细细调查一番。 想到这里,水月痕的脸庞上笑容更胜。 青凌却是半点儿不曾察觉到此事,也是因此,待得几日后,水月痕携族妹水环佩前来的时候,她开门见着他们,着实惊讶不已。 “前番多谢叶姑娘手下留情,且与族妹一个教训,让她也长进了。”水月痕神色柔和,态度亲和,比之先前更客气了三分,与先前决然不同。青凌见着心中更觉纳闷,虽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话,但也不愿平白得罪了他们,再者,也是在叶氏族内,真要闹腾出什么来,倒也有几分地利的,由此她便微微一笑,道:“您着实客气。”说罢,她便请这两个伫在门边不动弹,瞧着便是要到内里说话的里面安坐。 在水月痕面前,水环佩自是安安静静的,只巴眨着眼跟着行动。青凌看了她两眼,对水月痕略生了几分警惕――先前瞧着水环佩的性情,却是几分天真纯然的,仍是孩子似的。能这般制住她,只怕这水月痕也不是等闲之辈。 由此,青凌便是更客气了三分,让了座,又倒了两杯白水,递给他们,口中则道:“却不知道贵客来访,舍下简陋,还请见谅一二。” 水月痕自是含笑应酬。 青凌与他在这些场面话上面也算得棋逢对手,虽是客气,气氛却渐次有些和缓下来。水环佩在一侧听了半日,却是眼皮子都要打架了,便有几分耐不住性子,动了动身子,到底因着水月痕的吩咐,还不曾说什么。水月痕看了她一眼,心知再说下去,自己这个族妹就耐不住性子了,由此他将这些话放下,与青凌细细说了之前她解释比试输赢三个理由,并自己对其的猜测。 青凌这才明白过来,面上却沉默下来,心内则暗暗生了警惕:难道说,这水月痕看出了什么,想着试探一二? “某并非有旁的想法,也是深知不论妖术,或是灵诀,都是千金不易的紧要之物。”水月痕却是脸上含笑,口中慢慢说来:“只是想到自己族内世代传承的法术,许是有这等破绽,不免有些担忧,不得不来与姑娘说道一二。” “阁下的意思是?”青凌听得这话大有几分平和之意,脸上略略松缓了几分,口中却犹自试探。 水月痕看着她如此,心内越发确定这件事多半能成,当即笑着道:“却是想比试一番,自然,你我修为相差颇大,且又是事关紧要。我一则会以这些东西作为补偿,二来却是定下了这个契约。”说罢,他便是将一个匣子并一张暗金纹笺递了过去。 青凌却也不看那匣子,先接过那暗金纹笺,从头到尾看了一番,心内颇为震惊。这暗金纹笺也是一样宝物,且名列四品,为契约之用。论说其契约力,在契约之中算得中上。因为,这暗金纹笺却是要以妖族鲜血写下契文,且以神识注入,以此两者为凭证。若是违反,这两者都会大为损伤。妖族以神识为重,血脉传承与资质相干,这两者若是损伤,修行跌落不说,想要再重头来过,比之登天也不差。如此,想来这水月痕若是真有些对自己下手,也不消用这暗金纹笺,修为高低分明,他又不知道凤凌云的存在,只消偷袭便是。 这般一想,青凌虽说仍旧有些不愿,但沉吟半晌后,还是同意了――哪怕自己此时拒绝,日后这水月痕偷袭一回,自己难道就束手就擒?自是要回击的。到时候该知道的他还不是清清楚楚。这般,却不如自己卖个人情,随了他的心愿。 听得青凌应承下来,水月痕面上露出欢喜之色,道:“却也不必去旁的地方,只在这十步之内,我设一迷障便可。” 水环佩听得迷障、十步两个词,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一双水眸在青凌身上看两眼,再在族兄水月痕身上转两圈,嘴唇微微动了动,差点儿就要说出话来。还是后面想到自己族兄先前的吩咐,才是压住,她心内却不免有些想法:族兄所说的,分明是他自创的妖术,十步迷障深,难道这叶青凌当真那么厉害? 她心内想着如此,早就将那些迷迷瞪瞪、无聊无趣等想法抛到天边去,只一心一意盯着叶青凌与水月痕。 对此,青凌也略有几分察觉,然则事到如今,也无可推辞,只与水月痕微微点头,道:“这般也好。”说罢,她便站起身来,走到墙角,抬头看向水月痕。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便觉得眼前一花。 ------------ 第五十五章 迷障十步深 而在下一瞬间,她面前的景象又是清晰起来。 十里桃花林,遍地桃花香。 青凌看着眼前的景象,脑中忽而闪过这么十个字,心弦一动,差点儿便信以为真了,但下一刻,她便回过神来,自在心底告诫一番,方仔细观察起来。 毕竟如今并非比试,水月痕自然也不会轻易下杀手,她却能多体验一番,也算一种历练。然而,她越是细细看来,心中越是惊诧,比之水环佩制造的幻境,这一片桃花林,更为逼真: 这是数百株的桃花,满山满树,云蒸霞蔚,蔓延开一片绚烂之极的美景。偏生每一株桃花树,也是细致之极,碧绿的叶,叶脉分明,或是肥嫩卷曲,或是舒展自若,或是嫩芽方绽,三五成群地拥拥簇簇着做了底色。而那些绚烂的花朵,每一片花瓣的色调都是由浅而深,姿态比之绿叶更是千变万化,只说花苞,便有犹自裹着绿皮儿的小花苞,有沾了露珠的微微绽开的花苞,有开了三四片花瓣的花苞,如此等等,竟是不一而足。微风过处,一片片花瓣从无数朵怒放到极致的桃花上落下,缤纷如雪,芳香满面。 青凌细细看来,虽说眼前景象来的突兀,但她瞧了这半晌,倒真真有几分拿不住现实虚幻的区别了。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声咳嗽,心中猛然一惊,一丝危机感顿然而生,当即也不暇思索,十根手指便犹如拨动琴弦一般勾动轻弹,当是时,无数颗滚珠似的灵念弹跳而出,直扑那些桃花瓣。 而此时那些顺风飘来的桃花瓣已然没了先前的柔美,虽依旧轻飘,速度却是极快,迅捷犹如一片片粉红色的小刀,倏然而至。青凌此时已然用十数颗灵念珠子勾连出一片灵念丝网,堪堪护住上身,见着如此景象,她立时将剩下的灵念珠子引爆,到底抵挡住了这一击。 然而,青凌却也知道,这才是起了个头罢了。这十里桃花林,数百桃花树,且不说虚实遮掩,便一株桃花树,也够自己喝一壶了。由此,她这厢方抵挡住,立时便要运转妖术“凛冬”,不想,这爆炸余威褪去,眼前又是无数细细密密的桃花瓣,且又有七株桃花树,倏然移到近前,将她团团围住。 一时间,满目之间,非但桃花满眼,且又有些细细微微的粉色雾气倏然出现在空气之中。青凌只觉得眼前一阵迷瞪,心内竟也略有几分迷糊起来,原本想要运转的“凛冬”不免一窒。好在却就在此时,她脑中忽而有些细微的清灵气息顺流而下,意识顿时一清,便见着无数桃花瓣扑将上来,她只得暂且放下“凛冬”,立时手指微微一点,身前那一片灵念丝网忽而一颤,便有些斑斓的光点闪烁起来,而后不过半晌,上面便生出一片片嫩芽,恰巧与那些桃花瓣撞在一处!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青凌一面运转“凛冬”,一面运转灵念注入丝网之中,也因此恰巧看见,这些桃花瓣或当真是与那嫩芽片同归于尽,或悄然消失,竟是虚空构成的幻影。她心中微微波动,然而不曾多想,已然运转的妖术“凛冬”便将这些情绪尽数冰封! 眼前的桃花林倏然一变,再无先前蔓延数百株的规模,却也还有十来株桃花花树。且不同于先前运转“凛冬”立时便能看到水环佩的身影行动,此时的她却也不曾见着水月痕的身形,唯有那些片片如刀,数量大为削减的桃花瓣,并那些极细微仿若水滴般的粉红色细珠组成的迷雾。 只是此时的青凌,自然也不会似先前一般的手忙脚乱,且有心绪变化,她心平气和,目光冷寂之极,手指微微一勾,数颗“种灵”灵念便弹越而出,直奔离着最近的那一株桃花树。而后她手指一勾,那灵念便犹如爆竹般炸开。然而,那花树除却一阵花枝颤抖之外,却别无变化。 青凌心内也不生半点波澜,目光只在那一株花树上细细端详,脚尖却是一点,当即避开那些扑面而来的桃花瓣,身形变化间已然跃上一株花树,目光却不断的游移,半晌后渐次有了目标――那是一朵寻常的桃花,绚烂之极,但在这周遭的桃花枝头上,却算不得什么异样。偏生就是这么一朵桃花,却让她感应出些异样来。 随着青凌目光落在那一朵桃花上,这十数株桃花树倏然摇曳起来,而后徐徐缓缓,竟是慢慢交叠在一处。青凌脚尖微顿而后一扭,便避开那些桃花林,目光在花树上一扫而过,竟不再理会,径自往一处虚空处腾跃而去――方才她分明感知到那里有些细微的灵念波动,并不似妖术而为,倒与妖族身上特有的些许波动肖似。且那一朵有些异样的桃花,也是倏然消失了。 也就在此时,那些归拢合一的桃花树倏然俱是一颤,花叶簌簌,竟化为无数道或是粉色,或是绿色的流光,直击青凌后背。青凌手指间灵念闪动,无数颗“种灵”灵念弹越而出,她或是布置于一处引爆,或是安置在虚空之中以作腾跃的基础,或是牵丝引线,用妖术“生机”“芽生”牵丝引线,弹射嫩芽。如此一番细致布置,短短的一段距离,竟翻腾出千百花样,最终也唯有受了几片花瓣的击伤,便从内里脱逃出来――她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变,已然是自己屋舍的景象,且她也感知不出半点异样。 由此,青凌方微微合眼,将妖术“凛冬”停下,重头睁开双眸看向水氏族兄妹。 “果真如此。”水月痕此时已然确定,青凌的灵诀却又不同寻常之处,先前用桃花瘴的时候,分明已然让她有些失神,但下一刻她便恢复过来。而且,她的妖术也是颇有些异乎寻常。若这些都是她一个小妖自己领悟而来的,这等悟性天赋,着实可怖! 若是旁的妖,只怕此时已然动了杀机,但水月痕却是眼界极广的,早便是见识过中央原的世家子弟与那些妖术府等处的天才,比之那些个妖,青凌如此,倒也不算什么了。且因着到底是系出一界,他却是乐意结个善缘的。由此,除却那些东西之外,自己也得将这个拿出来了。 心中这么思量着,他看着青凌神色恢复原状,便微微一笑,道:“却非我水氏一族的妖术不堪一击,倒是叶姑娘的灵诀妖术非同一般。” “如何当得起这话!原是您手下留情,若非如此,我哪的脱身!”青凌也是聪明,只看着自己先前为桃花瓣所伤的地方,便知道水月痕着实手下留情了――那里不过些许浅浅的割伤,须臾已然痊愈了。且她也不会当真自高自大,认为水月痕当真是尽了全力,修为高低且在那里呢。 水月痕见着青凌言谈比之前更软和了三分,已是承了情的意思,便又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叠笺纸并一枚妖纹灵隐石,递与青凌,道:“何须如此客气,不论如何,总归却也是相识一场。说来却还有一件事,须得与叶姑娘提一提――先前便有妖跟缀环佩,我查知后反其道而行,也是侥幸,得了这么些信息。因是外地,也不晓得本地的缘故,只瞧着内里似与叶姑娘有些干系,便带过来。” 青凌听得这话,想到先前玉藻所言,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脸上微微色变,略一思量,便双手接过那笺纸并妖纹灵隐石,口中自是少不得致谢,又不免叹息一回:“先前便有警示,我却无个佐证。如今看着,当真是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水月痕听得这话,目光一闪,就笑着道:“叶姑娘性情纯粹,却不知这世间总有种种不如意之处,也少不得借力而为,借势而行,方能保重自身。” 听得水月痕这话,青凌心中微动,自少不得又谢了一番,且与他们说了半晌话,方送了告辞的水氏族兄妹两个到了外面,眼见他们的踪影消失无踪,她才回过身来,闭上大门,取了那一叠笺纸细细看来。 这一看不要紧,着实让青凌悚然而惊――水月痕,竟是能查到叶汉松身边的张管家那里!虽不曾得了现行,但因着一路俱是用妖纹灵隐石记录,物证上便是明明白白无疑的。不过,想来也是,虽说水月痕并不知道内情,但海蜃水氏的妖术,既是以幻境著称,自然在隐匿一道上也极有优势的。 若是将这个与了澜氏一族,哪怕有那等同气连枝的情分在,澜氏的大长老澜盛铭不说,便族长澜知荣也不会善罢甘休――今朝叶汉松能为着什么缘故,拿澜盛铭的独子澜狄下手陷害,日后谁知道他会怎么做!况且,叶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先前便有叶三长老,如今听得那些响动,内里的争斗已然死灰复燃。这等态势下,叶汉松这般手段,别说证据分明,便是没个证据,露出痕迹来,舆论之下,也是要脱一层皮! ------------ 第五十六章 星火七层 想到此处,青凌自觉心中去了一大块垒,竟浑身都有些松快起来。毕竟,叶汉松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她竟是挣命一般的努力,却还未必有十全的把握能逃过这一劫。如今手中却忽而有了这样克敌制胜的法宝,心内波澜起伏,一时欢喜不尽。 然而,等这一番欢喜慢慢平复下来,她细细思量一番,却不得不做出将此事暂且压下来的决定:现今却未必是个好时机――别的都不说,只看叶汉松等几次三番对自己比试的对象贿赂,便知道他耳目众多。就玉藻水环佩那里都能如此,自己身边哪里能没几个呢?自己若是轻举妄动,露出异样来,没事儿的时候尚且躲避躲避,过段日子他失了权势性命,也就罢了。现今自己却还要参与比试之中,哪里能躲着? 却不如等招选的事儿稳稳妥妥后,再去一趟澜氏那里,借着澜氏的手施压――叶氏族内的权力斗争,自己却还不知道细致的内情呢,倒不如澜氏那里分明。毕竟,凭着澜狄的身份,澜氏上下自不会善罢甘休的。叶氏族内却是能利益交换! 如此细细想了一回,青凌便将这些笺纸细细收好,再看了那妖纹灵隐石两眼,思量着许是有监视,也就一并收起来,并未细看。至于水月痕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她此时也无心细看,便一道儿收了,都放入息壤空间之中。这般将事情处置妥当,她才慢慢回想起先前水月痕的妖术,并这一场比斗。 说来,与水月痕的这一场比斗,她却是觉得有不少收获的。旁的不说,只后面脱身出来的时候,她费劲心机,耗尽灵念,又是竭力使用“汲灵”之法,如今内里虽不过些许灵念,但她却隐隐有几分修为再进一步的感觉。只是先前碍于水月痕水环佩两个原是陌路的,自然不敢在他们面前露出什么来。 现今再无旁的妖,青凌略一思量,便在自己身遭布置了些“种灵”灵念,略作敛息之用,又用了几丸丹药,稍作滋补,方平复了心绪,徐徐运转灵念。 灵念循环往复,渐渐滋生。俄而,一点点犹如清泉水般清凉之气从她灵台浸润而出。 青凌心中微微一动,灵念运转却是分毫不乱,分出三分心思在那清凉之气上面。却不想,那清凉之气自上而下,竟犹如一滴水落在纸上,只存着浸透之意,与她浑身上下滋润一番,便消失无踪。这般异状,着实让她有几分摸不准这清凉之气。然而,身体各种传来的滋润舒畅之感,且还有灵台之内灵识循环的存在,到底让青凌放下心来。只瞧着再无半点旁的异样,她便收拢心思,重新将心思都放在灵念上面来。 也就是此时,她细细看来,竟察觉到这灵念,似是比先前更为顺畅凝实。 难道,先前那清凉之气,竟有这般好处? 青凌心内一喜,于修为突破的把握更多了几分,见着再无旁的异样,便将全副心力都放入运转灵念,突破星火七层上来。她体内的灵念循环,一圈又一圈,从四肢五骸间汲取灵气,而后转化为灵念。一点一滴,滋养增润之下,她体内的灵念便犹如上涨的潮水,渐渐有些满溢而出。 这时候,青凌犹如浸在一汪温泉水之中,说不出来的惬意,意识却又十分灵醒,竟与先前突破星火五层、星火六层的时候颇为不同。这一番不同,按说应该引发担忧,但她却莫名地觉得很自然也很放松,并无半点忧虑。而在这般意识之中,她忽而觉得眼前似见着一汪碧水,而后那碧水之上,荡漾出层层波纹,眼前景象便又不同。 青凌用灵识细细凝视着,便看到先前几次曾见过的那一汪水洼。 依旧是那种犹如天空,又似碧海,透着清澈的蔚蓝,水波荡漾,内里的光斑犹如星辰,遍布其中,却又上下波动,仿若跳跃的鱼。而水洼中央的那一株绽开两片嫩绿芽叶的小苗,身躯越发的水嫩肥厚,也略略长高了一些。两片芽叶也是十分肥厚,色调比之先前更深更重,且长大了一半多。两者相加,这一株小小的苗,便显得肥厚可爱。 而在此时,微波荡漾,水洼之中星光犹如点点光点,倏尔跳跃而出,竟都是往那嫩绿的小苗处蹦去,落在两片芽叶之间。而后,那些星光便注入其中,渐次消失。小苗却仿佛得了十分的滋养,小小肥肥的身躯摇曳着,散发出淡淡的荧光,一点露珠便在它两片芽叶间凝聚,倏尔顺流而下。 青凌灵识忽而一阵迷糊,仿佛觉得有些异常清灵的甘露从顶上浇灌下来,且不说灵识意识等,便是神识都似乎也有些颤栗起来。只浑身舒畅,比之往日更是不同,她虽是竭力想要挣扎一番,却连半点儿气力也无,仿佛连手指头微微一动,也是不能。 唯有酥麻两字而已。 这般感觉,似长似短,竟有些不知时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凌方觉得有些清醒过来,然而此时,眼前的水洼小苗竟又有些不同:茎干更粗长了些,两片芽叶也越发得油绿肥厚,且这顶上又是生出一对小小的芽来!这小芽叶不过极细极小的两片,嫩嫩的,比之头两片的芽初时更小了些,犹自带着些细细微微的白色绒毛,颜色亦是不同,却是浅浅的黄绿色。 倒有几分毛茸茸的感觉。 青凌本就瞧着这小苗可爱,如今更生了一分抚摸的心思,只是无从入手而已。偏也是奇了,她这念头才是闪过,那一株小苗忽而仿佛被抚摸了一番,竟微微左右摇曳了一番。且有一股亲近柔嫩之感,也忽而得袭上她的心头。 而在此之后,不等她再思量什么,眼前景象倏尔消失,体内的灵念却是比先前增大了数倍,且极迅速地运转。青凌见状,也顾不得旁的什么,先全力将这灵念掌控下来,使其运转速度徐徐而落,渐次平复,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在此时,那灵台之内,且有些异动。 此时,青凌只觉得精疲力尽,虽说因着突破星火七层,灵念增长数倍,但她内里的精神却颇为疲惫,且知道这多半是因为灵台之内的三篇妖术又有些新的变化,大约并无旁的缘故,便越发得松懈下来。 着实好好地安歇了半晌,青凌精神略有恢复,再细细查看一番,见着周遭再无异样之处,她便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灵念运转,从指尖逼出,果见着一缕犹如嫩芽般形状的灵念倏然而生,青蓝色调,比之星火六层的时候,更为清晰逼真――真是星火七层的标志。 再运转灵念,略略修炼了几样妖术,她更是觉得顺畅了一倍,且越发的如鱼得水,十分自如,心内不免生出欢喜之情来。说来,她前些日子,正是担心下一场比试――那名对手,唤作碧清,却是先前在初选之时,追杀自己一阵的星火七层的女子。因想着先前的交锋,从中略知对方性情,她便觉得这一场比试,哪怕没有叶汉松等暗地里的手脚,这个碧清,必定也会全力以赴,痛下杀手的!偏生,她们之间的修为却差了一层,那碧清也是沧浪界算得大妖族的寒翠碧氏的嫡系,只怕妖术而论,自己也未必占优。 由此,这些时日,青凌便十分担心。 如今却有不同,她已然突破星火七层,哪怕与碧清之间修为略有高低之分,到底算不得云泥之别。而若是这一场比试能取胜,这妖术府招选,自己便有八成的把握了。 想到此处,青凌喜悦,并不下于先前得了那些凭证。 待得这番情绪略微平复,她抬头看了周遭一番,因着灵台之内异样感越发得突出,虽所仍旧有些疲倦,但青凌还是将意识沉入灵台之内,想着先瞧一瞧那三篇妖术,又有什么变化。却在此时,她忽而听到门外有些异响。 青凌神色微变,忙是停下,且抬头看去。而后,她便听到一阵敲门声:叩叩叩! “这是……”听到敲门声于今日再次响起,青凌也是微微一怔,她看着外面天色――虽说水月痕水环佩两个是早间来的,但一番比斗之后,她又突破星火七层,自是耗费了不少时辰。如今却已然是黄昏将夜,这等时候,又有什么访客? 她心内闪过叶之湄的身影,越发觉得有些疲倦,且嘴里也没甚滋味,但听得那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却也不得不起身开了门。然而,显现在她眼前的却并非叶之湄,也不是她的家人叶铁栅等,竟是先前曾见过数面,略说过几句话的澜知荣之女,澜敏! 青凌一时愣了半晌。 “可是我打搅了叶姑娘修行?”澜敏依旧是那番温和秀美的模样,唇角含笑,眉眼似有些温情,入眼便让人生出亲近之意来。她言谈却是柔和里透着爽利,先是问了好,而后便是这么一句话,心内却有几分震惊:不过些许时日,这叶青凌便是星火七层的修为了! “贵客上门,却是求之不得的呢,谈何打搅。澜姑娘且进来说话。”青凌听得这话,自是一笑了之,口中说两句场面话,便请澜敏进来说话。 ------------ 第五十七章 来意 澜敏瞧着青凌如此行止,倒也喜欢,再想着这叶青凌虽说修为甚低,但这年余功夫,已然突破星火七层,论说日后前景,却也是难说的。由此,她当下脸上的笑容更盛,随着青凌入了内里。 “且先吃两口水。”青凌与她倒了一盏白水,递过去,口中少不得说两句简陋见谅的话。澜敏并不在意这些,接过那一盏白水后,略尝了两口,反倒说一声甘甜,又问着水是何处得的。青凌见着,自是略说了两句,由此便搭上话来。 一番闲话,彼此气氛便越发得融洽。 如此情景之下,澜敏见着时机,略略收了这些话题,婉转问起近来的状况来,又看着青凌神色,笑着道:“并非旁的意思,只是你我女孩儿,彼此之间,自然更是明白――有些事儿,却不是明面上说得好了,便当真好了的。我瞧着,你们族长似对你并那叶源明都有些嫌隙。”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青凌默然无声,便又轻声缓缓着道:“却不是我刻薄,只是情势如此――那叶源明,天资出众,修为在年轻一辈也是极好的,才十八岁,便是星火九层。这般的材料,原是你们叶氏族内日后的栋梁,族内长辈自会护着的。你却不同……” “这是自然之理。”青凌见着她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双目也微露歉意,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当即低声回道:“不论是什么地方,都是如此。这天资出众,日后前程远大的,少不得锦上添花,以求后报的。似我这等,便使了气力,日后图个什么去?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澜姑娘不必内疚说了这些话,自觉刻薄,这原是常理,便说出来也是无妨的。” 澜敏听得青凌这话,心里一愣,想到自己父亲澜知荣先前的话,倒是觉得自己有些看轻了这叶青凌。不过,既是来了这一趟,少不得探问两句,且也是略表表心,先前的打算却是要放一放。由此,她微微露出羞色,口中却是一变,叹道:“虽是如此,却着实为难委屈的。说来,也是我们澜氏行事略有差池的一分缘故。就是不知道,叶族长究竟是为了什么,竟如此行事,也是奇怪得紧。” “听说是为着芷汀族姐的缘故……”青凌心内已然思量了几番,想着如今澜敏上门,自己略透露一些信息也好。一者,且能哄着那些监视的妖,二来,也是稍微与澜氏一个暗示。由此,她便拉住澜敏的手,低声道:“似是她重伤而死,却寻不得凶手。族长只有此女,自是伤心,迁怒也是有的。想来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她口中虽是这么说的,手指却是在澜敏掌心写了几个字:监视、跟踪、比试、交易、毒手。而后,她眼睛微微眨了眨,偏了偏头,目光便落在窗子外头。 澜敏的呼吸略有些急促起来,神色也一变,但下一刻,她便恢复过来,言谈也是一如故往:“这些我也听过,只是不信――到底芷汀妹妹虽说修为不甚高,你如今修为还罢了,先前却与她差得颇多,又如何与这个相干?且到底是一族的,又无深仇大恨。便那叶源明也没个对她下毒手的缘故啊!” “虽是如此,然则这世间的事儿,哪里都能顺着道理走的。”青凌略略吐出一句带点儿怨愤的话,便不再多言。澜敏听得心中微微点头,对青凌的掩饰能力颇为欣赏,但她已是得了信息,自然不好再与青凌细细说谈,只稍稍思量一番,便道:“熬过这一段时日,只怕也就好了。你如今修为已是星火七层,便不是叶氏这里数一数二的,这般年岁,倒也算得内里上等的,且如今妖术府招选,也大有可为,好生修行便是。” 青凌自是谢了一句,澜敏心内早已将青凌所写与她的十个字颠来倒去想了一回,此时看着她如此,琢磨一通后,便恰好带上一句来:“瞧瞧我,年岁不大记性却是越发的差了。说了这半日的闲话,倒是忘了父亲吩咐的事――却是想请你过去一叙,也是澜狄的事儿查出一点儿苗头来,想着你过去参详参详。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得空。放心,这事儿不急,一时半会,哪里能这么容易查的清!”说到这里,澜敏也叹了一口气,神色寡淡起来。 “如今妖术府招选,我方比试了两回,屈指算来,只怕还要十余日。”青凌沉默着思量一番,算了算日子,便与她道:“便十五日后,可好?” 澜敏点了点头,自是应承。 而后两个又是说了半晌的话,澜敏方说着天色已晚,起身告辞,青凌自是起身将她送到门外。却也是巧了,才开了门,青凌便见着叶铁栅、叶渚父子远远行来,她由不得眉头一皱――今日真真稀罕了,往日十天半月未曾有一个访客的,现今却是一波一波,来了又去。且这叶铁栅他们前来,又是什么缘故? “那两位是来寻你的?”澜敏看到青凌神色变化,也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步子则停了下来:“怎么这么一个时候过来?”毕竟,青凌身为女子,于妖族而言,虽说无甚男女大防的说头,到底有些分别,夜里两个男子到个单身女子的屋子里,哪怕是同族,总也有些别扭之处。 “原是族叔、族兄。他家女儿之湄早年多有帮衬与我,且性情柔和,我与她交往多年,极得照料。只是……”青凌瞧着叶铁栅父子越发的走得近了,便不再说下去,言下之意却是分明的――叶铁栅父子,她是不甚熟悉的。 澜敏听得这话,再看得青凌的神色,掂量一下轻重,便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竟不离去。 青凌的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顿,对她的留下也不开口说什么,只看着叶铁栅父子走到近前,才微微一礼,道:“族叔、族兄,向日可好?” 叶铁栅父子今日前来,自个都有几分摸不著心内的打算,不过焦心叶桐明的秘宝,竟有些耐不住,思来想去便寻了个由头,起身过来一趟。不想,这走到近前,就瞧见叶青凌与一个女子正站在门头,看向他们。饶是叶铁栅心思颇深,叶渚算计心重,此时也有几分蒙住。 而听得青凌这么一声,他们也只得讪讪回了两句。而后,叶铁栅的目光在是落在澜敏身上,略有几分疑惑:“青凌,这位姑娘,却又是何人?怎不曾听之湄提过?”先前叶之湄与青凌极亲近要好,自然对青凌之事色色清楚,而叶铁栅也是细细打探过来,如今瞧着,自然心中生了疑惑――除却之湄,这叶青凌又与谁交好到夜里过来说话的地步? 只他却浑然忘了自己父子两个,与青凌不过说过几次话,也不算什么熟稔,不也是夜里上门来?且还是男子呢。 “小女子澜敏,原是澜氏的,虽说与青凌相识未久,却颇为投契。”澜敏自是看出这叶铁栅的心思,唇角微微一抿,而后就是一派笑意盈盈:“也是今日凑巧得了闲,便过来与青凌说两句话。却不知道,两位是……” “澜敏?可是澜族长的女儿?”叶铁栅与叶渚的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声音也有些低沉下来。但叶铁栅到底是经历极多,心中一番盘算,便知道今日不论什么谋算,怕是不成了的,又担忧叶桐明之事,澜氏也是知道了,更是心中焦急无奈,面上却竭力遮掩过去,口中道:“青凌素日里无甚友伴,只我们之湄单单一个,也是孤单。今日有澜姑娘这等友伴,却也是好事儿。” 叶铁栅说话还算自如,叶渚的神色却有些阴晴不定――先前他尚未发觉,如今细细看一眼青凌,自是发现她的修为已然突破星火七层!这等速度,罕见之极,必定是那秘宝的缘故!可恨青凌这等张扬,只怕自己父子的盘算,都要落空了! 由此,他面上不免带出些嫉恨来。 青凌看得如此,虽不晓得内里的缘故,警惕之心却是更甚,此时便插话道:“正是呢,她与我说了半晌话,我也觉得心内爽快了许多。对了,族叔与族兄此时过来,却有什么吩咐?” 说到这里,她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如今已然是落霞唯余几缕残光,夜色将来,算得夜里了。 叶铁栅听得这话,也是一怔,目光在周遭看了两眼,心内已然明白――却是自己糊涂了,在这么一个时候过来,先前思量太多,误了时辰犹自不觉。由此,他越发觉得尴尬,忙唤来叶渚,将一个匣子递给青凌,道:“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因着叶洲之事,多得你的援手,我们一家心内也是感激,且你如今正是在妖术府招选之中,这些个东西却也用得着,便送一些过来与你。” 青凌自是推辞的。 但叶铁栅亲自前来,自然不会让她推却,只拿着叶之湄并叶洲说事,几句话下来,青凌到底推辞不过,也只得收下。 如此,叶铁栅父子方才告辞而去。 澜敏冷眼瞧了半晌,眼见着他们父子远去,方才转过头与青凌道:“我瞧着这父子两个,言辞闪烁,似有些不对,这东西你可仔细些。”青凌看了匣子两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却又谢了澜敏。 “你旁的都好,就是礼数太周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虽是如此说,澜敏心内却是喜欢的,再说两句话,见着天色着实迟了,才是离去。 ------------ 第五十八章 旧日记忆 及至归家,澜敏诸事且不理会,先往澜知荣的书房而去。这个时候,澜知荣多是在书房处置事务的。 “这般急促,又是什么事?”澜知荣抬头看着女儿匆匆而来,神情亦有些异样,双眸却是炯炯生辉犹如星辰,便放下手上的事情,开口问道。 “父亲,您不知道,今日我一时兴起,便去了那叶青凌的屋子,谁知竟得了这般信儿!”澜敏将青凌之事细细说了一番,看着自己父亲略有些沉吟,便又将自己心内的揣测说道一二:“看来,这叶青凌也是颇有成算的,竟也明白自个儿处境,又能探到这么些信儿,且知道轻重,将这事儿说与我们知道,也难得了。” “却未必只是如此。”澜知荣看着女儿澜敏说及青凌,虽没了先前的轻视,也不甚看得起,不过做个寻常的妖一般罢了,心内便摇了摇头,道:“你且想一想,这叶青凌将这些说与你,是个什么心思?” “却还能是为了什么?她现今虽说是星火七层,也算一时之选,到底先前一十五年蹉跎了,便这年余功夫忽而层层递进,到底失了牢固。谁个知道,往后她会不会也在这星火七层上面呆个十年八年的?”澜敏微微皱眉,对于父亲这般看重叶青凌,心里略有些发酸,说出来的话也刻薄了几分:“她自家也当心知肚明的。这般而来,谁个护住她?也唯有我们澜氏能略作保证了。” “真若是如此,你邀她前来,她为何推到十五日之后?”澜知荣见着女儿如此说来,倒也不恼,反而慢慢问了一句。看着澜敏听到这话后一怔,他才是又慢慢接着道:“我前番也未必将这叶青凌看在眼底,不过对她处事略有赞赏罢了,也唯有在后面澜建浅之事过后,方收了这般心思——这叶青凌,却是难得明白剔透。这般拿得起放得下,虽说修为有限,未必前程远大,然则也不会坏了事。她如今多半得了些凭证,又估计妖术府招选比试一事,度量着时日,方说了这般日期——那时候纵然叶汉松与她存了杀心,只消躲避在澜家,也就是了,并无旁的要事。” 澜敏这方不言了。 看着女儿如此,澜知荣倒也轻轻放过,并在训诫什么。毕竟,澜敏渐次大了,有些事也消她自己心内思量,他这做父亲的说得太多太细,她自家想不到,听过耳边忘了,也是不中用的,又易生了逆反之心。倒是另外一件事,他心内有些疑惑:“这且放一放,倒也无甚妨碍。横竖澜狄的事,也不差这十余日的功夫,且叶汉松那里我也渐次有了些信儿,总要些时日。倒是你说的叶青凌的族叔族兄,却有些稀罕——难道叶氏那里还有些旁的什么事,我们却还不知道?” “我瞧着那一对父子,似对叶青凌存了什么盘算。只是也说不好。倒是那个族兄,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倒似对叶青凌的修为突破存了些嫉恨——瞧着却有几分恨不得抢了过去的模样。”澜敏见父亲说及此事,细细思量一番,也说道了几句,澜知荣知道澜敏素来于这些上面颇有几分眼里,听得这话,便有些沉吟,只觉得有些什么事混忘了,心内记下一笔,口中则与澜敏道:“这些时日,你三五日过去见那叶青凌一次,说些闲话略略招呼两句便是。” 澜敏虽不知道澜知荣这般吩咐下的心思,但这等小事,自是满口应下的。 而另外一面,青凌终究得了空,能好好研究研究灵台之内那三篇妖术的异动,心内也有几分期盼——在这么一个世界里,能够强一分也是好的。而那三篇妖术也不负她所望,除却代表渡厄篇妖术的玉片依旧如故,另外代表汲灵篇妖术的漆黑圆珠、代表生息篇妖术的露珠,俱是有些异彩。 青凌略有些踟蹰,方择了汲灵篇的圆珠注入灵识——这汲灵篇先前提供的那一项妖术,虽说没个名儿,于修行却颇为有用,若非其汲取灵气化为灵念,填补了天资不足,这星火七层,自己还只能心里巴望着呢。且她早在双足双手上各设了一个小灵念循环,也算有些根基了,想来修炼的时候,总容易些。因此,她自是要先瞧一瞧这个的。 这一回这汲灵篇与的妖术,也同样没个名儿,却是如青凌所想,正是接着先前头一项而行的。她细细体味琢磨一番,便觉得这汲灵篇第二项妖术,若是修炼了,只怕在汲取灵气,增进修为这以方面会更进一层——这一项妖术,便是在先前的小灵念循环的周遭更添上一层密密的网络,使得它扎根更为深入,所汲取的灵念也会有所增长。 虽是细致活儿,到底有了先前的根底,便艰难些也还罢了。 青凌这么想着,斟酌一番,便将这一项妖术细细记下,方才将灵识退出,转而注入代表生息篇妖术的那一颗带着一对芽叶的露珠。这一颗露珠依旧是旧日模样,滴溜溜旳极晶莹,内里的两片芽叶色调却翠绿了几分。这等变化,许是与渐次开放显现与自己的妖术有些关系。 她心内思量着,灵识却立时将这生息篇妖术新的内容展现出来:却是一项新的妖术,紧接着“芽生”之后,唤作“叶深”。然而,这虽则只是一项妖术,要诀却比前头三项妖术加起来还要多,不用细想,她便知道,这必定是极难修炼的。 先前“种灵”、“生机”、“芽生”她修炼了数个月,方算得如臂使指,现今这个“叶深”只怕也要耗费不少时日。好在如今修为更进一步,想来也总有几分进益的。只不过几日后自己与那碧清的比试,这妖术“叶深”却无法用上了,到底少了一张底牌,也是可惜。 这么一想,青凌便将这妖术“叶深”放下,转而又瞧了汲灵篇第二项妖术几回:既然妖术“叶深”一时半日修炼不成,倒不如在这汲灵篇妖术上做些打算。不过,她也明白,今日突破星火七层,且又要应付三波各有来意的访客,若还执意修炼,反倒太过紧绷,却还是略松一松,明日里再行修炼更好。 一张一弛,总归更合适些,眼前且不到那等争分夺秒,不顾一切的地步。 如此,青凌略缓了两口气,便重新睁开双眸,看了外面的天色两眼,便入了息壤空间,与那灵植略作修剪培植,再看些灵植方面的玉简,方才与容瑜说两句话,而后于屋子里安歇一夜,暂且不提。 及至第二日,青凌先是修行一番,见着自己虽说昨日方突破星火七层,修为却不似先前突破星火六层那时候一般,透着些不稳,心内便有几分欢喜。因此,不免又想起先前突破的时候那一股清凉之气,暗想——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此番突破星火七层,唯有这一点与前番突破不同,如今修为稳固,只怕多半在这上面。 只是这等异常,她既是无法与旁人细说,又是寻不出什么根源,思量一番,也只能暂且作罢,转而想着修炼汲灵篇第二项妖术之事。这妖术原是昨日里,她便斟酌琢磨过的,如今再从头到尾细细想了几回,一一琢磨透彻之后,自然也色色了然于心。如此,她略作布置后,便开始修炼这汲灵篇第二项的妖术起来——却也是与青凌所想无差,虽说耗费了极多灵念与精神,青凌到底将双足的小灵念循环布置妥当。 而后运转灵念,她细细体味一番,果然这第二项妖术于之前的汲灵篇妖术颇有几分加成的作用。 也是因为如此,虽说耗费了一日光景,青凌倒也心满意足,次日又是将双手处的小灵念循环重新布置一番,着实觉得修行更为顺畅稳当。而后三日,青凌虽说突破星火七层不过数日,品阶却稳稳当当,再无半丝修为跌落的疑虑。 青凌瞧着如此,自是欢喜,只是再过两日,便又是比试的日子,她重头温习几项妖术,每日里又花费半日的功夫在灵念并灵识上面,着实将一番精神养得圆满,方才在比试之日,早早赶到。 不想,她却在门口处,与那碧清对面相遇。 “果真是你!”碧清原是略有几分笑意盈盈的模样儿,瞧见青凌之后,一双美眸便似能射出针来,死死盯着青凌,脖子扬起,脸色已然有些发僵,显见着还对先前那一遭的事儿,颇为赍恨。 青凌仰起脸微微一笑,却也并无半点惧怕之意,只轻声道:“碧清姑娘,又是见面了。”她说得平和,仿佛先前与这碧清的一番追逃,不过相识的小插曲罢了。 “哼!”碧清脸色更为难看,眸中一片冰冷,瞧着青凌修行增加,已然是星火七层,不免生了几分忌惮,并未张扬,但她心内原就存着杀意,却越发得汹涌起来:“只怕日后却是再也见不着了。” 青凌微微一笑,对于这等话没再接着,只告了一声辞,便松松快快转身离去了。碧清站在那里看着青凌这般举动,脸色反倒平复下来,一双眸子里的熊熊火焰,越发得炽热。 ------------ 第五十九章 轻取 因着这一段遭遇,待得青凌与碧清两个站在那青花玉石台上比试时,只对面相视,也都透着一种紧绷。 碧清仰起头唇角扯出一丝冷笑,目光冰冷,神情很有几分刻毒,看着青凌依旧静静站在那里,并不露半点旁的情绪,便眯了眯眼,挑眉道:“你若现下跪地求饶,我许是会放你一马。若是不然,哼,你以为突破了星火七层,当真能与我不相上下?” 她口中这么说着,心内也是如此想的。 也难怪碧清这般有把握,实在说来修为方才突破一层的妖,若是一时不慎,或修行急躁,或打斗受创,俱有修为重头跌落下来的可能。毕竟,方才突破境界便有几分不稳。而这般跌落境界的,想要再突破,可要比之前艰难许多。况且,虽说她们两个修为同为星火七层,但碧清突破星火七层已然年余,算得这一级之中的中阶,而青凌,却咋咋然才突破,自是不如的。 而除却修为之外,妖族比斗之中也不外乎灵诀妖术两样,她也晓得青凌的底细,虽是水木叶氏一族的,却并非嫡系,且先前十五年方修行到星火五层,灵诀妖术必定比自己这寒翠碧氏的嫡系天差地远,便日后收到的庇护资助,也是远远不如。 这般的敌手,碧清自觉无甚惧怕之处,此时说了这话,反倒有几分瞧着是妖术府比试的份上了,并未将心底最为恶毒的鄙夷显露出来。 “碧姑娘,您修为高出我数倍的时候,再说这话也是不迟。”青凌抿了抿唇,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反倒微微一笑道:“如今却是比试的时候,您若有什么旁的幻想,待得比试过后,自是随您的。” “倒是好利口,只是不晓得又有几分能耐!”听得青凌不冷不热,波澜不惊的反击,碧清神色更冷,脸庞却有几分紫涨,当即冷哼一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双袖一挥,露出一双犹如白玉般晶莹剔透的玉手来。 但这一双玉手,微微翻动,衣袂飞舞间,便见着掌心一片微微的青色,仿佛皮肉被冻僵了一般。 青凌立时想起先前碧清一掌之威,脚下微微一点,身形便犹如翻飞的蝴蝶,极为轻飘地顺着些许微风腾挪闪避,比之先前与玉藻比斗时,却是更为迅捷多变。 碧清冷笑一声,十根青葱似的手指一翻,掌心的灵念便化为咆哮的寒风,呼啸而去。当时是,只见着一股似带着雾气的气流喷涌而出,不消片刻,空气之中的细小水雾便化为无数片细细碎碎的冰片,而后更传来细微的冰片破裂之声。她也不管青凌如何躲闪,双掌翻飞,硬生生将这青花玉石台用这些细碎的冰片与寒风困住,再不漏半点缝隙。 “我看你那里逃!”她口中迸出这么一句话,眼底的得意与杀心混合在一起,透出一股扭曲的情感。 见着如此,青凌身形微微一顿,唇角却微微勾起:这碧清不过是星火七层罢了,哪怕这青花玉石不过三十余米方圆,并不算什么大的地方,但她的灵念,如今只怕也不剩多少了。心内如此思量,她便熄了旁的心思,只一味在这碎冰之上躲闪腾挪。然则,这些碎冰极为轻薄,非但腾挪之时不如先前顺畅自如,且声音不断,方位暴露无遗。 碧清见着,心内越发得得意,也是忘了形,一面叫嚣嘲笑,一面却是运转灵念,须臾便又施了一项妖术,一双玉掌轻轻一拍,一股更为寒冽却无甚声息的寒气便从她的掌心吹出。 随着这寒气,那层层的细碎冰片陡然一震,仿若是共鸣一般,竟瞬时碎裂开来,青凌脚下一空,心内便知已然生变,立时于空中运转妖术“凛冬”,待得站在青花玉石之上,她抬眼看去,却不知道何时,眼前已然无数细碎尖锐的冰片,齐齐对准自己迸射而出! “叶姑娘,现下如何?”看到青凌的身形被这无数的细碎尖锐的冰片所遮掩,竟似冰封一般,碧清心下大快,哪怕体内灵念空空如也,也是遮掩不住她的好心情――凡事冒犯她的妖,都不会有好下场! 青凌抬头,眸光大盛,竟也不闪避,反倒低下头,身躯微微拱起,犹如一条细长的鱼,在这碎冰之中或腾挪,或翻越,或击碎,或闪避。无数冰棱的冰片在她脸庞、手臂、胸腹、背脊上贴面擦过,甚至有数次,那尖锐的冰片就要插入青凌的喉部等要害,却在下一刻的微微挪腾之中,只擦破皮肤,留下一缕血痕,便再无威胁。 这般短短不过十数米的距离,青凌片刻之间便是跨越,倏然站在大笑的碧痕面前。 碧痕正是肆意嘲笑的脸,在看到青凌的身形后,陡然僵住。她睁大了眼睛,心内只剩下不可置信的惊诧,张口想要喊出什么,却只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唯有喉间有些响动。 而在此时,青凌手指微微一弹,一点犹如滚珠般的灵念倏然而出,继而在手指的勾动之下化为一缕丝线。这一缕丝线在下一刻便落在碧清的身上。 碧清心内骇然,却因着体内灵念早已是空空如也,虽是竭力闪避,但一者心神所夺,竟不能聚精会神,二者,也是没了灵念,身形踉跄,如何能闪避过!当时,便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脸庞至身躯猛然炸开! “啊!我的脸!”碧清急痛惊惧之极,张口喊出这么一声,便犹如腾云一般飞起,而后重重落在地上。这般剧痛,且灵念受损,心神惊惧,几项相交她竟就昏阙了去。 青凌这才将妖术“凛冬”停下,双眼微微闭合,半晌后才是抬起头看向碧清:她自右脸起,至左脚大腿留有一条鞭痕。鞭痕极深,且有几分绽裂之力,由此,这鞭痕周遭,竟是血肉模糊。 这般景象,青凌看着略有几分恶心,心内也微有些不忍,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忙竭力压住了这丝不忍,咬着牙暗想道:这碧清本就有杀心,如今自己虽说下手狠毒了些,却也是必须要学会的。现在不忍,日后遇到比之更为危险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心中便渐次平静下来,反倒是紧紧盯着碧清那血肉模糊的地方,努力让自己适应过来。也就是这时候,空中依旧传来一声:“甲字号第二场,叶青凌对碧清,胜。” 此时,青凌脸庞身躯上受的那些冻伤破皮之处,已然在灵念运转之下痊愈,自是不必再治疗,当即与了玉简,等了片刻,得了下一场比试的对象的信息后,她便离去。至于碧清,也有妖术府的妖自去将她收治。 这一场比试,自己着实有些冒险。 青凌静静行走在归途上,心内却是盘算了一番。虽说这一场比试似乎前两次都是容易,轻而易举获胜了,但是内里的危险,却比前两次更高了几分。毕竟,哪怕有“凛冬”之力,自己也是好几次差点儿重伤,这般冒险,却也也有几分不值当――是自己低估了碧清的能力,使得那点儿防守反攻的计划,差点儿变成落入陷阱,再无生机! 而且,自己也太过依仗那妖术“凛冬”了。这却要好生改一改,总不能日后一旦比斗,便是运转“凛冬”吧。这般未必能锻炼到自己,且危急控制方面,也未必如愿。 如此计量已定,青凌方略觉安稳,当下又是瞧了那玉简两眼――如今自己依然三场比试,俱是获胜,若是按照妖术府的比试方式,只怕下一次的对手,一半儿可能是星火八层。哪怕就不是星火八层,也必定是星火七层中的顶尖者。若是前者,自己却不要多想了,能走到这一步的星火八层,修为不说,便妖术也未必比自己差多少。若是后者,倒未必不能一试,不管如何,自己也有些自保之力,经历一场比试,也是一种历练。 然而,待得青凌回到家中,略作歇息后,她取来玉简用灵力读取内容后,却是一惊――她下一场的比试对象,竟是蓝成! 青凌的脸色陡然一变,心内本就存着的疑心立时翻涌上来:妖术府与自己安排的这四次招选比试,玉藻修为最低,然则在妖术上领悟力极高;水环佩为海蜃水氏的嫡系,年仅十三便是星火六层,世代传承的妖术也是堪称诡谲;碧清为寒翠碧氏一族的嫡系,星火七层中阶,修为颇高,且妖术威力也是极大;蓝成则为碧波蓝氏的嫡系,星火八层高阶的修为,慢说与他比试,只怕碾压似地将自己一击击杀,才是正经。 这等比试对象,几乎都是在可能的范围内与自己修为最高的,最难应付的。且碧清与那蓝成,还与自己结下了些仇隙。这世间当真能有这般巧合的事?然而,若不是巧合,这又是什么缘故? 青凌思量来去,脑中却渐次闪现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西碧棠来――除却这个西碧棠,妖术府与自己并无半点旁的异样瓜葛,难道是她特意安排的?只是,这般若说是考验,倒不如说是逼迫,却又与她先前的言谈举动极为矛盾。 ------------ 第六十章 波澜翻覆 如斯想了半日,青凌也没个凭证,虽然心内颇为愤愤不平,却也分明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没法子的。由此,她只得叹息一声,暗道:且不说那蓝成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只说星火八层的修为,自己也该歇了那等比斗的心思。毕竟,自己于妖术府招选中百般努力,也是为着生存,若如今为了比试不顾一切,却是本末倒置了。 有了这等决定,她虽仍旧有些恼恨,但也渐次将翻涌的心绪压制下来:如今这个世界,比之前世,更没什么公平平等之类的可言,既是如此,自己也当适应过来,想得太多,除却自己难受,并无旁的用处。 这厢,青凌的恼恨渐次平复,那边儿西碧棠却是脸色微青,心中恼恨。 “讲师,那温思成着实没个品性!”西碧棠的呼吸略略急促了一分,半晌后,面上的些许异样也是收敛起来,心内却更生了厌恶之意:“不过因着我几句话,且那叶青凌行事出乎他的意料,他自觉失了脸面,便是这般耗费心思,使了收单大乱了比试次序,非得将她黜落。若非叶青凌这三次比试俱是得胜,他几番做的显眼,我方察觉出来。只怕这事儿就这么被瞒过去了――也不晓得他往日里是否也做过这等事!” “这比试之事,并非他一个把持,如何你便认定了是他?”讲师白芒眉头微皱,对温思成略有些不满――比之素日品行不甚好的他,西碧棠天资出众温厚精细,他自是更信任的。且西碧棠素来的性情,若非有些凭证,断然不会说出这等话来。只是,他也深知,温思成插手比试次序这等事情,可大可小,若是真闹出来,反倒失了妖术府的声望,由此他,不免更慎重些,当即细细问道:“可有什么凭证?” “讲师,碧棠既是说了这话,自是有些凭证的。”西碧棠便将内里的一些凭证交给白芒,一面又道:“除却这些,他们之中也有几个瞧着不过眼,将这事儿说与我的。我原就有些疑惑,瞧着这些,哪里还不明白。” 说到这里,西碧棠眼底厌恶之意,便有些遮掩不住,略微显露出来。 白芒看着这些凭证,心中微微点头,抬头再看着西碧棠这般神情,却由不得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这西碧棠虽说天资性情俱是出众,这世情上面却仍旧有些不足,若非她多有看重那叶青凌,又着实厌恶温思成,略说了两句话,心内恋慕与她的温思成也不消恼羞成恨,迁怒叶青凌身上。只是,西碧棠不过二十七岁,且一心扑在修行之上,这般倒也不能怪她。 心内这般思量着,他倒也没十分放在心上,毕竟温思成这般的妖,与他看来本就匹配不得西碧棠。不过,这事却得仔细处置一番,由此,白芒略一沉吟,道:“这件事自是要处置的,只是事不可外泄,免得徒生风波。待得在这沧浪界的招选一事了结,回到府里再行处置也是不迟,且更加稳妥。另外,那叶青凌既是在此等手段之下都能得胜,想来资质也是出众的,且得你看重,品行必然不差,若是她一味逞强而因此出了差池,倒也可惜。如今且先定下她入选的名额。在她第四次比试之前,你与她分说一二。” 西碧棠听得白芒这般和煦细致的话,也渐次平复了心绪,略一思量后,她便是点头应是,心内颇为信服,道:“讲师说的是,却是我造次了。这妖术府招选,何等大事,若是为着一个温思成而生出风波来,既是失了我们妖术府的威信,与叶青凌等也是不好。倒不如细细处置妥当,总将这事儿压下来,又与那温思成教训处置来得妥当。” 白芒便点头,道:“你素来行事也是稳重,只是有些是非分明些――既知道那温思成的心思,言谈间自然也要留意一二,日后且小心。须知,这世间的妖,并非都是如你一般,倒是与那温思成有些肖似。未必能成事,却能十足地坏了事。” “是,碧棠明白了。”西碧棠听得这话,也生了几分惭愧。她心内知道,今番叶青凌的遭遇,自己也有几分错处。由此,虽说对温思成越发得厌恶,倒也觉得自己言谈欠缺,失了妥当,口中应答也是个格外有力,又暗想:到底那叶青凌是受了自己的牵累,自己总要描补一二才好。 这按思量着,她心内的气恼略有平复,却仍旧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在心内徘徊。而与此同时,叶汉松也是瞧着信息,对青凌的比试对象生了疑惑,道:“这妖术府在招选,却有些蹊跷。叶源明倒还罢了,这叶青凌几次比试俱是有些超乎寻常。” “是,老奴也是这般想的。”张管家站立在侧,脸色也有些难看,前番对叶青凌与叶源明两个的一番手段都是无用,如今这两个俱是过了三场比试,且都**而胜,不说叶源明如何,便那叶青凌,族内也有些不长眼的提了几次,日后若是再要下手,只怕也要艰难起来。 张管家都是如此思量,叶汉松更是心内发堵,且又恼恨,道:“能这般安排,只怕他们也使了不少手段!”他却是不信,这叶青凌也好,那叶源明也罢,怎生都择了那等油盐不进的比试对象?必定是族内的那些个老不死的也寻了过去,许下物件来,方能如此! “大人,若是如此,只怕后手难接。”张管家听得叶汉松这话,心内自是更加得煎熬――这一者是芷汀小姐的事,必定是要全力报复;二者却是大人在族内的权势,经营不易,自是不能轻易与旁的妖夺了去。且没了大人这般权势,与芷汀小姐报仇雪恨之事,自然也是水中月镜中花。 “我如何不知!”叶汉松脸色阴沉,想着近来族内暗潮涌动,非但那些之前与自己争夺过族长之位的老贼又是泛起浪来,便是族内的三位长老也对自己颇有些不满,尤其是叶三长老,因着叶源明之父与他的旧日情分,竟是不依不挠起来。这一者也就罢了,自己支应过去,却也不难,但两者相加,且还有芷汀的事夹杂其中,自己不能后退半分,却着实艰难。 然而,他不想起女儿芷汀也就罢了,想起她,心内便是油煎一般的。早些时日,叶汉松尚且掂量轻重,虽则看女儿极重,但族长之位,权势之力,也着实不能放下,倒也存了两全之心。但是这一番报复蔓延时日渐长,处境也渐次艰难,他越发得想起女儿芷汀,思念惭愧之意越重,如今倒是咬了牙,日渐生出一番心思来:若是女儿大仇得报,便失了这族长之位又如何,以自己在族内的势力,以自己的修为,旁的妖也得掂量一番! 由此,此番虽是艰难,但叶汉松却更为恼恨报仇之事难以奏准。说来,他如今虽也曾想过,这叶源明也好,叶青凌也罢,却有大半儿的可能不是杀害女儿芷汀的凶手,但一想到自己几番筹划,竟都不曾要了他们的性命,便又觉得有些异样。为此,却渐渐有几分真心认准了:若非是这两个妖,自己如何几番都不曾称心!便他们不是凶徒,自己也当杀了他们,与女儿作伴! 存了这等心思,叶汉松行事自然也越发得放肆,此时思量来回,他的手指落在笺纸上面,略有几分阴晴不定,半日过去,他才是张口道:“前番吩咐你寻的那几丸丹药,可有什么讯息?” 张管家的脸色微微发白,原本挺直的背脊也是微微弯下,停了半晌才是低声道:“大人吩咐老奴寻的丹药。寰生丹已然有些苗头,再过数日,三枚五品晶石或是等价之物,便能换来。但生生丹却是久无讯息。自从二百年前,中央原的甘露丹阁卖出三丸之外,再无声息。” 说到这里,张管家的脸色越发的暗沉:哪怕他也知道,就算是生生丹还有,叶汉松也没那么多的晶石珍品交换,然则,若有这般讯息,总也是一点指望。若是连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那…… “将库房里的东西清点一番,那些不中用的东西都发卖了。”叶汉松脸色冷硬,似有所想,却又似无所想。只他神情之阴郁,却是张管家看在眼底,也暗自有些心惊了。 不过,想到先前妖疗师所说的唯有生生丹方有几分可能救得叶芷汀,寰生丹不过激发一点生机,换来片刻清醒。张管家在心底深深一恸,便也顾不得这些异样,只苦涩地应了一声:“是,老奴现下便去办。” 说罢,张管家便是告退而去。 剩下的叶汉松独自一个站在书房之内,手指掐着那几张笺纸,神情阴郁却又有几分挣扎,许久也不曾动弹分毫,唯有那笺纸被指甲刮掐的细微声响,在屋子里断断续续的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汉松方才稍微扭转脖子,阴沉沉的目光落在笺纸上面,停了一瞬,他手指尖倏然闪过一丝青色灵念,笺纸便倏然化为细细碎碎的灰白色粉末,悄无声息地落在书桌之上,堆出一小撮灰烬。 “芷汀……”看着那一撮灰烬,叶汉松原本复杂而又透出挣扎意味的目光,竟渐次平复下来,心内却犹如燃着一把火,足以烧透脊背:“为父一定与你报仇雪恨!” ------------ 第六十一章 化盾 对于这些,青凌浑然不知,只一心修行:虽是知道自己与那蓝成的差距,可若是不曾努力一把,她心内总有几分不舒服的。且修行惯了,倒有几分习惯,也不以为苦。然而,这数日修行过去,她虽是奋发,到底不能越过规律——依旧是星火七层的修为,却稳固了许多。而那新得的妖术“叶深”,倒也初入门径。 “亏着自己还生出几分幻想,盼着能发挥什么主观能动力,许就真的能成事。”青凌暗自嘲讽一声,心内略有几分索然,又有些担忧。虽说依照旧日入选的比例并这次招选的人数,自己推算而言,自己便这一场认输也能入了第六妖术府的招选,但毕竟这些不过是自己推测而来,一日不曾瞧见那招选单子上自己的名字,她便一日心内难安的。 偏生明日里,便是第四场比试了。 青凌想到这里,哪怕早就在心底有些决断了,不免仍旧生出几分说不清的躁动与侥幸之心。不过,也就一盏茶过去,她就将这些心思压下去。毕竟,如今的情势,自己却是占了优势的,何必去拼命博一个几率极低的输赢。哪怕这一次第六妖术府的招选自己不曾入了,不是还有下一次么?现下却不似先前一般,自己拿那叶汉松半点法子都没有,为此兢兢战战,须得拼死一搏。 只消妖术府一事罢了,将这些讯息与澜氏送过去,她便不怕澜氏那里没个反应。到时候,哪怕只夺了那叶汉松的族长之位,自己也不怕他如何。毕竟,单枪匹马的话,自己这边,却还有个凤凌云呢。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这般细细又想了一番,青凌便渐次平复了心内情绪,当即闭目歇息了一回,又略作修行,方早早睡去,第二日亦是起身收拾一番,又到了第六妖术府比试的地方。 旁的都是与旧日一般,然则,待得青凌入了等候的屋舍,抬头一看,却是怔住了,那里早已站着一个蓝衫女子。发如乌云,肤白如玉,眉眼微微含着一抹秋水般脉脉动人,只消抬眼看人一眼,便有几分使人沉醉——却不是旁人,正是那西碧棠。 “西小姐。”青凌只略略一愣,便回过神来,当即转身先将大门关拢,而后方与西碧棠行了一礼,微微低头,口中颇为恭敬地唤了一声。 “何须这般客气。你唤我师姐便是了。”西碧棠微微抿着唇一笑,眉眼间的秀美当真扑面而来,口中的话似是场面上的,却透着些深意。 师姐? 青凌心内一跳,口中似嚼着兰花豆,须臾便有几分回味,不免又是惊诧,又是欢喜,着实打量了西碧棠两眼。看着她眉眼虽则含笑,却又有几分郑重,却不似那等说笑的模样,她心内打了几个回转,便带着几分谨慎,谈问道:“这如何当得起?虽是我心内所盼的,可今日这一场比试,我便十有八九是不成的,竟有几分认输的心思,更何谈……” 说到这里,青凌停顿下来,没有接下去,但她话里的意思却是分分明明。 “原就是我们安排出了差池,委屈了你。”西碧棠脸上的笑容收了几分,似是想到什么,她那一双秀美的眸子里犹如裹了一层寒冰,目光也有些冷意,口中却是半点不停,略微粗略地将温思成之事说了一番,她才是看着青凌道:“你修为略低了一点儿,然则这般也足够了,且比试之时,妖术也罢,应对也好,总也有些出奇制胜之处。这般便也足够了。今日的比试,却还是差了一点儿。讲师与我担心你为着入选而硬撑着,争那一时的长短,反倒伤了自个。如此,方早早与你分说一番——这一次比试,却还是放弃的好。” 听得温思成一事的时候,青凌眉间微皱,心内暗骂了一回,又有几分复杂莫名。但听到后头,她眉眼便舒展开来,神情也和缓了几分,及至最后,她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了。虽说,自己这一次为那个温思成所陷害,确实与西碧棠有关,但这个世界却是肉弱强食的,他迁怒自己,自己实力拼不过也是没个奈何的,只能认了。但西碧棠却愿意为了自己,与那讲师白芒分说,争取了这么个结果,着实不容易的。换了旁的妖,未必会愿意得罪那温思成,而与自己争取。这片心意,已然难得。更何况,此时这西碧棠说及这些,仍有几分惭愧之意。 由此,青凌便与西碧棠深深一礼,低声道:“多谢西姑娘一力应承,方能让我得这么个结果。” “你不怪我,我心内便松了一口气,再当不得这般谢的。”西碧棠看着青凌这般说话,心内越发得生出几分欢喜,口中却这般说来,又道:“到底这事儿因着关系颇大,这会竟也不能轻易处置了,还得回到府里才行。且只怕到时候,也不能清白分说出来。却是委屈了你。” “这原是大事儿,容易生出风波,自是不能张扬。”青凌心内明白,口中说的也极清楚。西碧棠听得她这么说来,暗暗点头,自觉不曾看错了这叶青凌,脸上神色不免也越发得柔和起来。只是今日比试,青凌却是排在头一批的,西碧棠度量时辰,却也没多少空闲,便又叮嘱了青凌两句,不外乎莫要逞强的话,听得青凌一一应承后,她才起身离去。 青凌将西碧棠送到门外,见着她离去了,方才回转,瞪了片刻之后,便有妖术府的妖过来引路,随之到了青花玉石之上,抬头就看见了蓝成。 蓝成依旧是那么一个模样,一身海蓝衣衫,在风中兀自站着,微风过处,衣袂飞扬,虽不曾说话,却比先前拦着她的那时候,更透出几分逼人的气势来。青凌微微抿了抿唇角,便施施然走到青花玉石的一角。 便在此时,比试开始。 见着青凌静静站在那里,却并不言语,也不施展妖术,倒有几分怔怔的。蓝成想起先前她的态度,比之现在,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由此,他心内便生出许多洋洋自得来,当即眉头一挑,喝问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青凌站在这里,只是想着看看自己突破星火七层之后,对于星火八层的威压又会是怎么样的。这般也算得一个历练,总没辜负了这几日的修行,且若是能如先前一般,与灵念修行有些进益,那便更好了。却不曾想,这蓝成也似那碧清一般,竟是有那等战前啰嗦的习惯,她当下眉头由不得一皱。 正待说话,那边蓝成也是兴头到了,竟有几分等不及的意思,张口就又是一串儿的话:“先前你使了那等阴谋诡计从而脱身,是不是很得意?觉得能踩着我蓝成的脸,我也无可奈何?而后又借着水木叶氏的地利,再压倒我一回,是不是越发将我看扁了?如今呢,没了那地利,没了那施展手段的时机,你却还能如何?我如今却要看一看!” “我……”青凌张口要说些什么,蓝成又是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定定落在她的身上,神情既是洋洋自得,又有些掂量之意,口中的话却是照旧不休,却依旧是些威逼嘲讽的话。 听了这半日的啰嗦,青凌脸色微微有些发青,着实有些想不通,这个蓝成一个男子,竟也能这般口嗦,倒似唐僧一般,且又惹人厌烦,先前却是没看出来。只是他如此行止,虽是星火八层的修为,但却犹如一个二货,着实让她生不出半点畏惧来。 且她不过想着略作试练,倒也不曾想着旁的,听了半日总不见他动手,便不欲忍耐下来,当即连话也不曾多说半个字,她的手指微微一捻一弹,三四颗犹如滚珠般的灵念倏然而出。 蓝成看着青凌如此举动,脸色倏然一青,半晌后竟便有些紫涨起来:这叶青凌竟敢如此嚣张!便突破了星火七层又如何,不跪地求饶,还敢先攻击自己!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青凌手中的那三四颗“种灵”灵念已然在她的施展之下,经历“生机”、“芽生”,便要催化为“叶深”。 看着眼前那三四条不过手指粗细,长约三四丈的藤蔓灵念,蓝成目光一冷,原本白皙的手掌倏然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晕,周遭的空气便陡然凝实起来,并渐次有些淡蓝色的光雾随着些许冷凝的细微水珠蔓延开来。而等着他举重若轻地一掌挥来,说那时迟那时快,说那时快那时迟,无数悬空的水珠从小而大,而后便化为滔滔海浪,卷着雪白的浪花拍面而来! 青凌手指间那三四根“芽生”灵念,原本便如藤蔓上绽出无数片嫩绿的芽苗,似春日里的爬山虎,新嫩可爱,此时色泽一深,层层叠叠的叶片竟犹如花苞绽放,且一片遮盖住一片,及等那浪花拍来,青凌身周已然有一层叶片灵念所组成的盾,护住全身! 瞬时间,浪涛拍岸,灵念相激,片刻之后,却都消散一空! ------------ 第六十二章 入选妖术府 蓝成登时呆愣当场。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灵念消散的地方,他脸色倏然一片铁青,半日过去,才是猛然抬头盯着叶青凌,目光闪烁,似是震惊,又似恐惧,竟透着复杂莫名之意,使旁的妖再也看不出内里深意。 青凌虽然也为此颇为吃惊,却总也不如蓝成更是明白他那一掌的威力,由此,她只是暗暗估摸一番,对妖术“叶深”的护身能力颇为认可:想来这蓝成虽是恼怒之中,却也不会真真用了十成的气力,这般算来,“叶深”便可消除阻挡两倍以上的灵念攻击。从来防御比攻击能艰难,这般效果,也算极为难得了。 如此一想,青凌再体味一番,自觉突破星火七层之后,这蓝成对自己的威压并不如先前在洞鸣散市那一回的强烈,又能防御一时,便将心内的些许畏惧之意褪去了六七分。然则,这般体味也好,妖术也罢,俱是试练过了,她便有心就此认输,省得对面神色变化不定的蓝成,一时恼怒后,当真使出什么绝技来。 不想,青凌这边还没张口,那蓝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就神色一整,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继而脸色一片雪也似的苍白,手掌却犹如美玉般散发淡淡的莹润色泽,手指翻动间,犹如佛陀拈花一般,指法繁复而迅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优美。随着蓝成那一根根手指的翻动,一股异样的威压登时从四面八方扑来,周遭空气也犹如浓稠的粥米。 一时间,青凌只觉呼吸苦难不说,连着举动间也似在粘液之中,竟十分艰难。 她心中登时一惊,看着四周那些悬空密布的点点水珠,咬了咬牙,费劲气力使得手指微微一动,数颗“种灵”灵念便犹如跳动的音符,登时在四周上下浮动跳跃起来,而在她手指拨动之下,那数颗灵念倏然爆炸,登时将青凌周遭凝实的水珠炸开,也将那些威压驱散了片刻。 “没用的,你以为我碧波蓝氏世代传承的妖术,当真还不如你领悟而来的新妖术?”蓝成脸色雪白,手指上下翻动跳跃,竟似弹琴一般,透着异样的美感,却又极迅速,不过他说话的片刻,空气之中便涌出无数水波,翻涌犹如漩涡。 青凌却在此时,张口吐出一句话:“我认输!” 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如同一张纸,却犹如一道雷霆,登时落在蓝成的身上。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登时泛起赤霞般的殷红,一双眼睛也有些血丝,竟愣了半晌,口中方猛然迸出一句:“休想!” 话音落地,那些翻涌的水波倏然化为龙卷风一般,倏然往青凌那一侧刮去。无数的灵念与翻涌的水势,翻涌而来,天上地下,竟都是一片蓝蓝白白的色调,内里又有些灰色,似碎裂的云。青凌静静凝视着,手指微微一勾,到底不曾有丝毫动作,连着一丝儿灵念也不曾露出。 眼见着她就要被这些水波淹没,蓝成有些发红的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犹如嗜血的野兽,正看着敌手烟消云散。谁知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淡淡的,似乎半点波澜也无的声音:“乙字号第一场,蓝成对叶青凌,胜。” 随着这一声,一股似乎极为轻薄的灵念由上而下飘落,瞬息间,蓝成搅动翻涌而成的水波便化为乌有。而对于这般场景,空中的那个妖,只留下这么一句警告:“招选者蓝成有心触犯比试规则,此次胜局取消。” 青凌独自站在那里,听完这话,看着蓝成在一瞬间紫胀的脸,微微抿了抿唇角――此番虽是自己认输,可瞧着这样子倒是那蓝成更可怜些。不过,瞧着这蓝成的气性,日后自己遇到他,必定要格外小心方是。心内这么想着,她面上却不露多少神色,只与蓝成略一点头示意,瞧着有引导的妖过来,便下了那青花玉石,随他离去。 却在此时,她身后的蓝成,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总有一日,我必定、必定要你付出代价!” 青凌的脚步微微一顿,却不曾回转,并不理会蓝成用那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只自顾自往前走去,心内倏然一片坦然:若是连着你一个蓝成,都要兢兢战战,我这日子便不必过了!不过星火八层而已,到时候还说不准谁教训谁! 难得有些豪情的青凌,微微仰起头,随着引导的妖步出这一处,却不想,在这门口处迎面却撞见了碧清,而她的身侧,则站着另外一个神情冷漠的绝美少女。 这少女生得极美,虽是眉间微皱,神情冰冷,却越发得衬出冰雪般的美貌,冰雪般的气质,一身雪也似的雪色衫裙,衣袂随着微风轻轻飘起,竟犹如一尊冰雕而成的雕像,透出绝伦而异样的美丽。此时她眉眼微微一挑,因着肌肤似雪而格外显得分明的眉眼便犹如活过来般,透出些生气来。 “是你!” 碧清站在这少女的身后,脸色铁青,一双眼睛似掺了毒,又犹如一把小刀,死死钉在青凌的身上,口中与其说是吐出两个字,倒不如说是吐出两把刀子,冰冷冷阴森森,满是恶意。 “碧姑娘。”青凌停下步子,抬眼看了碧清一眼,见着她脸颊之上犹自有些伤痕,便转开目光,转而将精神放在那个少女的身上,口中却依旧十分周全,好声好气儿着道:“这几日可好?” 那少女听得这话,再偏过脸看了碧清一眼,瞧着她的神色,心内便似明白过来,当即,那一双漂亮的翠色大眼闪过几缕流光,略显苍白的粉色双唇微微一动,方开口吐出一句话来:“你就是那水木叶氏的叶青凌?” “是,我便是叶青凌。”青凌口中这么应了一声,心中略一度量,口中却并无停顿,只接着又道:“不知您是哪位?” “我是碧裕如。”那少女微微仰起头,眉眼间一片平静,似乎并无半点儿情绪波动,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寒翠碧氏的嫡系子弟,碧清的族姐。” 她口中这么徐徐道来,一双眼睛静静落在青凌身上,凝视许久,方才移开。 便就是这么一瞬间,青凌浑身都是有些悚然而惊,仿佛被这碧裕如从里到外都看透了一般,竟有几分毛毛然的异样之感。也是因此,她心内的警惕更深了几分,口中的话也越发的谨慎,只道:“原是碧小姐。” “今日认得你,既是巧遇,也是我心内所想。”碧裕如再看了青凌两眼,就转开视线,幽幽然道:“若日后能有比试的机会,却要讨教一二。”说完这话,她转过头看了碧清一眼,见着她脸色铁青,神色全然外露,不由得眯了眯眼,暗暗在心底生出些厌烦来:这般烂泥扶不起墙的模样,也难怪这叶青凌并不将她放在眼底。只是,这碧清也还罢了,寒翠碧氏的名声却是紧要的,既然这叶青凌敢下这样的狠手,丝毫不顾及寒翠碧氏,那么,自己日后自然也要与她一个教训! “当不起这话,若是哪一日当真突破星火八层,方才敢一试呢。”青凌听得碧裕如这般说来,心内立时明白了彼此的立场,也是先前与那蓝成比试后的豪气尚未消减,竟张口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碧裕如的目光一缩,粉红微白的双唇便勾起一道极好看的弧度,轻声道:“如此也好。”说罢,她也不回头,只一句告辞,便径自离去。那碧清虽是满腹的怨愤恶毒,却不敢离她须臾,只狠狠瞪着青凌,扭着头一步步随着那碧裕如而去。 青凌瞧着这般场景,心内对着碧裕如的警惕更重了三分――便旁的不说,端看这碧清的言行,便可知这个碧裕如,绝非等闲之辈。自己日后哪怕去了那第六妖术府,遇见了她,却也要小心谨慎为上。 心内这般思量了一回,青凌因为西碧棠所说的入选而生出的几分飘飘然的豪气,也终究平复下来。及等回到家中,她将今日从头到尾想了一回,一则为入选而欢喜,一则为与蓝成、碧裕如两个结仇而生出担忧。但思量着这段时日自己修为进步,算来比之旁的妖也不曾逊色分毫,若是能一直如此,未必要怕了这两个,她便又渐次将这些情绪压下。 总归自己日后也是如现今一般,努力修行,好生博取生存资本便是了。旁的,再是多想,再是退让,都是其次,并不能十分作准。待得几日后,想来这第六妖术府的入选单子便是要昭告出来了,等着这件事了结,也该将另外一桩事清算一番了。 青凌心内思量着,精神便有几分疲惫,一时不知不觉,竟就微微闭合双目。 五日后,第六妖术府贴出昭告来,青凌早早过去看了一回,果然自己赫然在列。论起排名,却是中流,并不显山露水,她自是欢喜不尽。 ------------ 第六十三章 交付 待得这一番欢喜过去,青凌又是仔细看了一回,这才发觉那些个熟人也俱是上了榜。 叶源明名列第二,仅次于一个唤作洗敛海的男妖,而他之下,便是水月痕。接着往下来数个之后,她便瞧见了碧裕如、澜敏、苍容衣、蓝成、叶渚五个,零零散散排在前二十位左右,或是紧挨着或是间隔一两个,倒是差不离。至于碧清、息太印、卧雨,则与自己差相仿佛,位列中游,而水环佩、玉藻她们两个星火六层的,则大约排在中下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叶氏的族众,青凌略略听过几耳朵,但因着素日里与他们不甚熟悉,此时看着也无甚感觉,只一眼扫过罢了,点滴不曾放在心上。饶是如此,这般细细看了一回,青凌原本欢喜的心绪虽说仍在,却不似先前一般竟有些欢喜到晕眩的感觉了。 “叶姑娘。”就在此时,青凌听到一声呼唤,她微微一怔,转过头看去,却不是旁个,正是第一场比试的对象玉藻。比之先前比试的时候,她更加神采奕奕,瞧着也是精神极好,倒越发得衬出那股子清纯中的妩媚:“这几日可好?” 青凌微微一笑,知道玉藻与自己一般,都是无甚凭仗,只靠着自己一个施为,自是要亲自过来看这入选的昭示的,如今遇到也是理所当然。而她这般精神,想来也是看过了那昭示了。因此,她也没多想,应承了两句,也是问了好,又道了几句寒暖。 玉藻见着青凌神情清爽,且修为比之先前更进一步,心内本就存着的交好之心,此时越发的重了,自乐得多说了两句话,且眼前也有个题目,因道:“等会儿便能取了那妖术府的信物,而后一个月内到妖术府里报道便成。我是早就打算好的,预备随着早些过去,却不知道叶姐姐你是个什么筹算?” “我之前也无甚准备,一时半日,竟也不能了结,只怕也得十天半月方能去呢。不过,横竖有了信物,鉴圭那里却也不怕过不去。”青凌口中笑着应答,心内则有几分盘算。若是能在这几日便那叶汉松之事了结,那是最好。若是不然,自己也不得不冒险一试了。 心内这么思量着,青凌与玉藻一道儿去取了信物,一路自说了半晌话。待得取了玉信,且见着来的妖渐次多了,两个方才道了一声告辞,各自回去。青凌心内欢喜,虽不至雀跃,但心情好了,自是瞧着什么都是好的,花儿也鲜亮,草儿也翠绿,一路上看惯了的风景,也是暗藏了不少往日不曾主意的美丽。 及至回到家中,她才是发了一会呆,忽而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当即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也醒觉自己情绪不对。立时将心内的情绪收缀一番,方起身开了门――敲门者却不是旁个,正是这几日总露个面儿的澜敏。 青凌忙将她迎了进来,又是取了前些时日买的银毫香叶,热热的泡了一壶,亲自倒了一杯水端给澜敏:“这是前几日买的银毫香叶,虽说不算得什么好的,却也算得新鲜,澜姑娘且尝一尝味道。” 澜敏自是不看重这些的,略尝了尝味道,滋味尚过得去,便夸赞了两句――她心思细,且这些时日过来越发得明白世情来,自是看出内情:前两次过来,青凌面露吃惊之色,却是想不到自己一再前来,只送来白水罢了。可见素日里并无这些讲究的,如今自己却得了这个,旁的不说,这一分心思已是让她心内舒坦,由此,她自然也少不得与些脸面的。 如此斯抬斯敬,你与我脸面,我与你脸面的,青凌与澜敏两个如今虽算不得知己好友,倒也相处融洽。也因着这般,澜敏略略说了几句话,恭喜了青凌入了妖术府的招选,便也直奔主题,说及十几日前她说的话:“算来也十来日了,且妖术府招选的昭示也出来了,想来你这里事儿也算完结了?” “你既是这般说,我若还推辞着,倒是显得太过拘束古板了。”青凌听得澜敏这话,便知道她也明白自己的打算,原是要等着妖术府招选过后,再行过去的。如今妖术府招选了结,虽说提前了几日,但她想着叶汉松之事,早日处置了也是好的,便应下话来:“你且等一等,我将那些东西取了来。” 澜敏见着青凌这般利索,心内也是欢喜,忙应了一声,瞧着她入了内室,自己不免再打量了周遭两眼,心内暗暗感慨:这叶青凌虽并非水木叶氏的血脉,到底也是星火七层,且自小儿便在叶氏长大,算得一半儿叶氏的妖了。瞧着她一年的修为进步,可见天资也是出众的,就这么一个妖,偏生让叶氏耽误了。便如今,还是身无长物,没个供给,水木叶氏也是越发的昏聩了。 她心内这么一想,倒略略琢磨出些别的念想来。只是青凌取个物件极迅捷,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她便回转。澜敏见着也就将那些念想暂且放下,略问了两句话,见着青凌色色稳妥了,便拉着她上了自己的青雀。 澜敏的青雀,自是不同青凌的纸鹤,原是一只极精致的玉雕青雀,爪牙翎毛俱是逼真无比。驾驭着它,断然无半点儿波动,犹如坐在飞机之上,一路稳妥迅捷得很,且还能升起一道防护罩,连着一丝儿风都吹不到脸庞上,端是精贵。 对于这青雀,青凌自生出些眼热之意,但也不过一时思量,并非心心念念,及等她想到那叶汉松,更是半点儿旁的心思都没有了。澜敏站在一侧,瞧着青凌如斯神情举动,心内越发得赞赏,等到了澜家,她面上已然有几分真切的热络了,比之往日,更是不同。 若是旁的时候,青凌自是能发觉几分,但现今想着叶汉松之事,她也没仔细端详掂量,对此也是无知无觉,脚步却是比往日里更快了三分。澜敏见着,心内对青凌的证据越发多了几分度量,暗暗思量:若非是紧要的证据,事到临头,这叶青凌断然不会如现今一般亟不可待。难道说,她当真是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 如此一想,澜敏的神情也郑重了几分。 而她的父亲澜知荣最是知道女儿澜敏素日的性情,待得她们两个入了书房,他抬眼看着如此,心内便是一紧,忙令端来灵饮的仆从退下,自己则与青凌说了几句场面话,才道:“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 “并无旁的事情,只是妖术府事儿已然了结,我思量着提早赴约也好,便过来将旧日得的一些讯息与澜族长看看。”青凌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叠笺纸,递给澜知荣,瞧着他神情微变,便又接着道:“这些讯息都是海蜃水氏的水月痕交与我的。他却是因着有妖跟缀族妹水环佩,便暗中探查,不想竟得了这些。” 说到这里,青凌微微一顿,看着澜知荣已然恢复如故的神情,微微眯了眯眼,对他的心胸城府更生了几分戒心,口中却照旧徐徐道来:“而水环佩便是我第二次比试的对象。之后因着有些缘故,水月痕便将这些与了我,另外,还有一枚妖纹灵隐石。” 澜知荣听得妖纹灵隐石,心内微微一惊,神色也略有所动,只微微点头,请青凌坐下吃两口灵饮,自己则将那笺纸上的信息细细看了一回。而越是看下去,他的目光越是冰冷深沉,待得看完了那笺纸,澜知荣抬起头来,盯着青凌的脸,道:“当真有那妖纹灵隐石?” “半点不假。”青凌口中说着,便将那一枚妖纹灵隐石取出,递给澜知荣,口中则提议道:“因着先前有些旁的缘故,我也不曾细看这妖纹灵隐石内里录下的景象,不如此时细细端详一番?” 听得青凌这话,澜知荣略一思量,便取了那妖纹灵隐石,也是应许,当即便注入灵念。当时是,那妖纹灵隐石之上隐隐有些毫光闪烁,而后原本犹如普通青石的表皮便生出无数花纹波澜,层层泛开之后,一道乳白色的光倏然从那石上射出,停在虚空之中。 而后那一道乳白色的光便化为一道屏幕,些许嗤嗤声响后,青凌便是看见了一个妖。而后,这屏幕便仿若播放一部偷窥电影般,略有些不稳地将一路的景象播放出来。 “那个妖却是叶氏的,唤作叶沣。”青凌细细打量了许久,方是翻出这个妖的印象。而此时,那叶沣已然是与张管家会面,正是回报跟踪水环佩的结果。而张管家则是明明白白说出了目的:借他人之手,将青凌杀死。至于原因,也略略提了提,虽是含糊的一句话,前因后果却是分明――为了叶芷汀之死。 青凌心内早有些准备,且叶芷汀也是死于她之手,除却几分心虚与感慨,倒是神色不变,并无诧异。澜知荣细细看了完后,却是失了往日的稳重,竟冷笑道:“果是如此!叶氏如何,与我澜氏又有什么干系,竟将主意打到澜氏的身上去!” ------------ 第六十四章 心中意 听得这话,青凌眸子微微一眯,却只做没听见。毕竟,她对于水木叶氏一族,也并无好感。 澜知荣看着她如此神色,心内暗暗点了点头,自觉不曾错看了这叶青凌——着实与自己一般,是个恩怨分明,利索明白的。倒是澜敏略有些讪讪的,但看着叶青凌也好,澜知荣也罢,俱是一片安稳自若,并不见甚么神色变动,她心内转了几个念头,恍惚间也有些明悟,只一时说不出来。 便就在此时,澜知荣轻咳一声,仿佛前面那句话不曾出口一般,他做出一派温和的神色,与青凌道:“这般事体,着实极紧要的,竟不能再耽搁了。再者,也总要让叶兄也有个辩驳的,我思量着,不如现下便将相干的长老等都请过来,瞧一瞧这些证据,听一听辩词,明明白白地将此事完结了,方才为上。却不知道,叶姑娘作何想?” “自是如此。”青凌毫不犹豫,眉头一挑,便应道:“我将这些带过来,原也是盼着这般明白处置了,日后自个也能落个松快平安。尽早处置尽早好,省得日后啰唣。只是唯有我这么些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十分作准?若不能一击即中,却还是再过些时日,将一干证据尽数搜罗齐全,也是不迟。” “这个叶姑娘却不必担心了。”澜知荣听得微微一笑,从一边的书架之上取了一枚玉简,递给青凌,道:“这是我搜罗而来的证据,与姑娘的相互映照。不论谁个瞧了,旁的不好说,只心内都会明白的。”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着青凌细查玉简内容之后,略有些变色的脸,接着补了一句饶有深意的话来:“到底,那澜狄之事非但涉及大长老,且也是我们澜氏的一桩大事,若是总轻轻放过,日后我澜氏今朝一个,明日一个的,蚕食殆尽,也未必不能的,自是要保全。” 青凌听得这话,也察觉几分异样,但心内暗暗想了一回,却总品不出内里意思。到了最后,也只叹息一声,暗道这澜知荣比之叶汉松高明,但这些话,她自是不会说出口,只点了点头,道:“澜族长果真英明。” 听得这话,澜知荣心内一笑,也不谦逊两句,自低头写了几张笺纸,待得墨迹干透,便抬头与澜敏道:“你将这笺纸送到各处。各处该是怎么说,你可明白?” “女儿晓得的。”澜敏听得这话,忙是上前来应了一声,就接过那笺纸,低头一看,原本就有七八成准数的心一发得稳当下来,面上也不由得露出笑容来:“父亲放心便是。” “嗯。”澜知荣点了点头,又随意叮嘱两句,才放那澜敏出去,自己则与青凌道:“因不能打草惊蛇,竟也只能推迟一两个时辰。不若你且先去歇息半日?我这里也是早就安置好了屋舍,一应俱全。说来,小女也是与你交好,你便多呆两日,女孩儿家日日说些话,也是好的。” 青凌原就盘算过。若是叶汉松逃过今日这一劫,自己先前已是因那叶芷汀之事为其迁怒,现下又是提供了那样的证据,越发的要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必定不得好的。由此,倒不如在澜氏这里借住几日,以观后效。若是能借着凤凌云之手,将叶汉松杀死,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待得澜敏前去第六妖术府,自己也随着一道儿走,也是两下便宜。且瞧这形势而为,总能有一条后路的。 因着如此,她听得澜知荣话里意思,竟有几分留住之心,不免生出几分感激来,暗想:这澜知荣果真是细密周全,就算是自己这等修为的小妖,也是考虑周详,并不见着过河拆桥之意,于这个世界而言,也是难得了。日后自己若是有能力,总要回报一二。 存了这等思量,青凌倒是不曾推辞,只微微点头,便是应了下来:“多承澜族长关照,我也却之不恭了。” 澜知荣听得这话,心内越发得满意,当即便唤来管家,略作吩咐。青凌则婷婷站起,稍等片刻,便随着那管家离去,到了一处小院落。 这小院落虽说不大,布置却极精致,小小的三间屋舍,粉墙黛瓦,绿窗红栏,便足见精致。且庭院之中,各色花卉绚烂璀璨,却又不显得庸俗放诞,反倒透出一种繁花似锦流年似水之感。青凌略站了半晌,便听到一点淙淙的水声,抬眼望去,方见着这院落之中竟还有一弯溪泉,于繁花之中若隐若现,隐约可知是绕着这一处院落盘旋而下的。 青凌瞧着便生出几分喜爱来。 边上的管家见着青凌这般神色,心内便是明白,口中一发得说得细致起来:“这一处院落虽小,却是极有情致的,大人并小姐也十分喜欢,常来走动一二,却从未让客人住进来的。今番却早早就让收拾出来……” “却是多谢澜族长的好意。”青凌心内暗自感慨一声,对澜知荣的好感更多了几分,又想到叶汉松同为族长,行事远远不如,不免生出几分鄙夷:虽说叶芷汀之死,确是自己所为,但若非叶芷汀行事肆无忌惮,张扬跋扈,欲对自己下死手,自己如何会对她下手?而她这等性子,还不是叶汉松自己养出来的?若说自己杀了叶芷汀,也有叶汉松一份功劳。 心内胡乱想了一通,青凌口中却是十分自然而然地与管家说了几句场面话。 那管家在澜知荣之下做事,自是聪敏知机的,见着青凌虽是应答如流,却略有几分心不在焉,且又有澜知荣的吩咐,也不愿得罪了青凌,便只将青凌引入屋舍,见着她再无旁的短缺之处,少少几句话后,告退而去。只在这院子外面,留了一个小童候着。 而此时的青凌,略看了看屋舍,见着精致干净,色色齐全,也便将旁的心思放下,自坐在那里想了一回事,方闭了窗户门庭,径自修行起来。 另外一边,澜敏将各色笺纸一一送过去,澜氏三位长老,自是细加说明,稍有详略的差别,前因后果各色事等却是分分明明。且不说澜盛铭得知后,脸色铁青,立时赶过去,便是澜氏另外两位长老,瞧着笺纸,听得澜敏之话,也不敢怠慢分毫,略作收拾,也一前一后去了澜知荣那里。 对于叶氏一族,澜敏自是另外有些打算,除却叶三长老,她透露了五六分,并提了叶沣之事外,旁的两位长老却只说了一两分。不说叶三长老叶炎端立时变了神色,应下叶沣之事,便起身离去,便另外两位长老听得这半含半吐的话,也是心内一惊,表示尽早前去。 这般色色都是顺利,澜敏心内欢喜,但等着她到了叶汉松的住所,却是碰了钉子。 “澜小姐来得不巧,今日起早大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去了一处地方。那原是个隐秘所在,老奴也不晓得,只听得说今日是不能回来的,明日方能回转。”张管家耷拉着眼皮子,静静站在那里,仿若一块木头,口中也说的一板一眼,半点儿情绪都没有,仿佛真是如此:“澜族长若是有什么事,想来明日也是不妨的。” “却是极紧要的事。”澜敏眉头一皱,心内暗暗生出些不妙来,口中的话不免强硬了三分:“叶族长若是不过去,只怕不好呢。” “什么事这般紧要?”张管家的眼皮子微微一抬,平日里有几分浑浊的眸子倏然森然犹如一口利剑,直插澜敏心头。澜敏心内一惊,身躯却是半点儿也不能动,连着呼吸都是凝滞了。她一张粉脸,不过片刻之间,便从紫胀通红化为铁青泛白,竟是被这张管家的气势压住,半个字都不能说了。 后头还是因着张管家心内有数,明白自己若是做的过了,那便是与大人结怨,略作警告也就是了。因此,在片刻后他便冷哼一声,收敛了浑身的气势,一双眼睛又是恢复了原先的浑浊,重头耷拉着眼皮子,慢慢着用那一板一眼的话,问道:“澜小姐还有什么话要吩咐的?” 澜敏从小儿起,便不曾遇到这等事,一时脸色铁青,心内也是怒气勃发,只是碍于此时此地势不如人,暗暗将一口银牙咬碎,方逼出几句话来:“今日之事极紧要,便贵族的三位长老都是应许要来的。叶族长若是不来,反倒不好。只是事情来的突兀,也为之奈何,不如,张管家代替叶族长,且走一回?” 张管家的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定定落在澜敏身上,见着她虽是脸色煞白,却依旧不避不让,已然是铁打的心思动摇不得。若是连着自己也不去,终究说不过去,且他心内盘算一番,终究不信那澜氏能查出什么来,当即冷哼一声,便应下话来:“既是如此,老奴代替大人走一回,也是份内之事。” ------------ 第六十五章 齐聚一堂 听得张管家说完这话,澜敏心内虽然仍旧有几分不足,也是知道此事再无旁的可能,便略说了两句话,就告辞而去。一来一去,端得利索之极。 而在她走之后,叶汉松便从一侧显出身形,慢慢走了出来。他脸色冷凝,看着澜敏离去的方向,目光森然欲噬:“那澜知荣究竟查出了什么!竟敢这般逼迫上来!” “大人,澜狄之事已然是天衣无缝,再无半点痕迹,便那澜氏查出些什么,没个明证又能如何!”张管家在一侧听得叶汉松这话,忙是回道:“若非两位长老那里安排的妖回了话,为以防万一,便您过去,想来也是无妨的。” “终究不是小事。”叶汉松思量一回,凭着多年的经历,立时察觉内里的异样之处,想着这些时日来的种种,心内几分不安越发翻涌上来。由此,他看向张管家的目光里便透出些警示,又道:“你且小心为上。若是依我看来,今日你却不该应下这话,横生枝节。待今日过去,不论事情大小,必定有些苗头能出来,到那时候再作打算也是不迟。” “大人放心。”张管家虽也知道这个,却更明白,若真是什么大事,那些安插的探子也寻不回什么来,倒不如自己前去试探一回,不论他是个什么结果,如何总是一个明证。毕竟,叶汉松身为族长,能推脱一次,却不能推脱两次,平白惹来疑窦。 叶汉松如何不知道这些,只是心内究竟不安,他思量一回,竟将贴身的一件护身之物――通灵鸣谛玉与了张管家,道:“小心为上,若是真有不测之处,也有个防备,尽早脱身。” 张管家心内感激,却是不愿取了那物,还是叶汉松下令,又道这物能联络讯息,他方才接过,而后更打点起百般精神,略等小半个时辰,听得叶氏三位长老都是起身,方才过去。 独独留下一个叶汉松站在庭院之中,思量许久,他忽而目光一冷,竟就往自己院子而去,片刻之后,他便抱着女儿芷汀的身躯,匆匆入了那翠崖山脉一处僻静之所,自己则打开了与通灵鸣谛玉相连的另外一片,静静凝听。 而另外一面,澜知荣见着澜氏三位长老早早赶来,一面与那三位长老看了证据,一面则出去吩咐两句,令一干妖将此处围住,再唤来管家吩咐两句,令他看着叶氏等人前来,便去与青凌通知一声。这般布置了一回,他心内却微微皱眉,暗想:敏儿这丫头,行事仍旧有些不稳妥,竟将事说了那么多。澜氏这里的也还罢了,若叶氏那里也多说了什么,不知道是否会打草惊蛇。也是自己太过精细,在那叶青凌面前,不愿说得太过细致,又犯了当断不断的错。 他这般思量一回,待得回到书房之中,已然是换了一副模样,一派郑重端正却又不失恼恨。这落在澜氏三个长老眼中,也是暗暗点头,自觉不曾看错了这澜知荣。尤其澜盛铭,虽说看着那些讯息愤怒之极,然而见着澜知荣,想着前事,看他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感激。 也就在此时,叶氏的妖陆陆续续到了。叶氏的大长老、二长老联袂而来,而三长老,却又带了两个族内的妖。一个是叶源明,另一个则是叶沣。 叶氏大长老看到这两个,不由心内疑惑,且想着今日之事,到底心内有些不舒坦的,便有心发作一二。 叶源明犹可,到底这事与他有些干系,且他衣衫整齐,神情端正,并无旁的异样。但那叶沣,却是神情惶恐,面色苍白,显见着是被三长老下了禁锢,竟不能动弹。由此,大长老便眉头一动,道:“炎端,这叶沣又是怎么回事?” “叶大长老,这却是我托三长老请来的。”澜知荣看着如此,便张口揽了这一件事:“这叶沣却是与澜狄之事,颇有干系。故而我便请叶三长老将他带了来。” 听得这话,澜盛铭冷哼一声,脸色铁青,一双眼也是落在叶氏的大长老身上,口中沉声道:“叶世兄,此间事与小儿之事干系极深,我为人父母,自是心痛难忍,还请你做个见证。”他口中这么说着,意思也是明白――原是警告叶大长老,少说少做只听着便是。 说着这话,澜盛铭浑身气势却是一凝,场内各色妖俱心头一震,竟有几分难以呼吸。 叶氏大长老听得这话,目光微微一冷,但想着叶汉松牵扯其中,前番自己还听得一些话来,原有几分缘故在,因自个也是叶氏一族的,不免生出几分气短来,当即偏过脸去没再言谈。而就在此时,青凌款款行来,却在门口处与澜建浅相遇。两个四目相对,略一接触便都移开视线,心内却各自有些思量。 澜知荣见着除却叶汉松,旁的都是到了,不免也是皱眉,看向方才赶回来的女儿澜敏。澜敏见状,忙低声将因气氛之故不敢说的话说道出来:“叶族长今朝不在,女儿也是无法,便请了张管家前来。” 这话一落地,除却澜知荣,旁的都是变了脸色。 青凌固然是担忧叶汉松逃过一劫,自己日后难以安眠。旁的妖也对澜知荣所暗示的叶汉松与澜狄之死的意思,多了几分认同:叶汉松怎生就这么一个时候不在?近来并无大事,他能去哪里?若不是巧合,而是他心虚了,那么…… 众妖的目光都落在澜盛铭的身上。 “张管家到。” 便在这等气氛沉凝犹如死寂的时候,偏生外头报信的仆从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登时打破了这般气氛。众妖不免都抬头看去,张管家堪堪跨入书房! 真真是千钧一发! 青凌低下头去,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是要耸立起来,心内却是有些无厘头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然则,此时她如何,旁的妖也没有半个挂心注意的,都是瞧着张管家呢。 却说张管家一入了书房,见着这般气氛,心内也是一沉,但他早前一番盘算,自觉不曾有甚纰漏之处,不免心下稍安,抬头先与澜知荣等行了礼,口中依旧照着先前编的话,道:“我家大人今日不巧,偏生去了一处隐秘之所,旁个妖再不知道的,却是失了今日的邀约,还请澜族长见谅。日后大人回转,自当赔罪。” “既是这般巧合,我等也是无法。好在张管家素日于叶兄处极得力的,竟是个心腹。想来多少事情,也是知道八九成,能做些主张的。”澜知荣见着张管家如此说来,眉梢微动,口中却说得四平八稳,又请张管家坐下说话,竟十分周全。 可惜,这里却有个澜盛铭在一侧坐着。他见着张管家,犹如见着生死大仇,一双眼睛能冒出火来,只死死盯着张管家。他如此神色,张管家自是瞧在眼中,记在心内,已是明白今日绝非轻易能熬过去的,便也不愿意坐下,反倒做出一派静听的模样,只说还有事情要做,竟不能久候,有什么事今早处置为上等话。 澜知荣见着他如此神色,再看看澜盛铭,便也冷了神色,将青凌所带来的妖纹灵隐石取来,注入灵念,口中则是道:“也罢,既然张管家执意,我等也就直言相问――敢问这妖纹灵隐石所记景象,是个什么缘故!” 看着虚空之中妖纹灵隐石播放的景象,澜盛铭的目光越发森冷,叶氏三位长老的脸色越发得难堪,张管家却心内有些思量,竟神色不动。这般情况,倒是看得澜知荣暗暗心惊:叶汉松有这等下属,一心忠诚,也是难得了。若非他着实行事太过失了往日的冷静谋算,一个叶青凌,哪怕再多一个叶源明,那又如何?竟也不能撼动他的。 便在澜知荣感慨之时,这妖纹灵隐石所录景象也到了末尾。 澜盛铭此时已然失了素日的庄重冷静,不知何时已然到了张管家的身前,死死盯着他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声音,真真是从地狱里吹来的寒风,丝丝刮人骨髓。 “这确是我做的。”张管家耷拉的眼皮子终究抬起了起来,一双透着刻毒的目光在叶青凌、叶源明身上扫过,而后又停在青凌身上,森然道:“但这与大人无关。原是我心内不忿芷汀小姐亡故,而这一对奸夫淫妇竟能逍遥的缘故!” 青凌的嘴角微微抽搐,感觉到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灼然能烧透一个洞,但她却没说话。叶源明此时却冷然道:“无耻!” “的确无耻。”澜知荣看着张管家似要再开口辩驳,便看了青凌两眼,方接过话头,手指却指向叶沣,道:“真若是如此,何不听听这叶沣的话?想来他也算个证据了。” 这话一说,一干妖的目光都是放在叶沣的身上。 的确,先前那景象之中,可不就是这个叶沣与张管家禀报的?张管家听得这话,猛然抬起头瞪向叶沣,目光之中的威逼,竟让叶沣心内发寒,浑身哆嗦了一下。 ------------ 第六十六章 剥夺 见着叶沣如此惊惧,张管家心内发颤,脸色也越发得森冷,竟顾不得旁的,张口斥骂:“你若敢诬陷大人,日后!”不想,澜知荣此时却是轻笑两声,盯着饶是被禁锢也浑身发颤的叶沣,打断了张管家的话:“日后如何?难道也似先前那一个,事后杀了了事?” 这一句话落地,叶沣的脸色惨白如纸,一双兢兢战战的眼睛落在张管家身上,却又立时闪避了开来。 但凡在场的妖,俱是眼明心亮之辈,且叶沣形色如此,张管家又是这般恶形恶状,心内十有八九都是信了。旁的妖尚且不说,叶氏三个长老心内都不是滋味起来――一个叶汉松,生生将他们叶氏的名声败坏尽了! 而就在此时,澜知荣看了周遭一眼,目光落在青凌身上,口中缓缓问道:“不知青凌姑娘是否还记得与小女初见那一日?” “为其偷袭追杀,险些殒命,如何能忘!”青凌抬头看向澜知荣,心内打了个回转,张口便是应道:“若非凑巧遇到澜姑娘,只怕如今,我却早就成了一捧灰了。” 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看着旁的妖神色多有变化,张管家更是目光森然,她便微微偏过头去,又看了澜敏两眼,方接着低声道:“若说及这个,我却忘了。那日澜姑娘身边的澜匀青曾与我道,说是逮住了几个妖。想来,偷袭我的也在内里。只是那时候我与澜姑娘咋咋相逢,且又是修为低微,也不敢多问,却不知道内里……” 叶沣的脸色雪也似的苍白,目光闪烁不定,却犹自忍不住看向澜敏。 澜敏眉梢微微一抬,看着父亲看过来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略有几分紧张,口中的话却说得颇为顺畅流利:“若说这个,我也是稀罕呢。那日逮住的几个妖,或有验证了伤势便放了他回去,或是有些嫌隙留了两日,待得验证分明了,自都是放了。唯有一个,因着他嫌隙颇深,且又叶氏一族的,父亲便有意请叶族长过来,也是一同处置之意。到底,我们澜氏与叶氏同气连枝,竟是不同的。不想,那日方带了他过来,当着叶族长的面儿,他竟就自尽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又看了父亲澜知荣一眼,看着他神色不动,心内更放心了些,当即又接着道:“在这之前,他可是口口声声求着叶族长莫要迁怒亲族,自己却愿意以死谢罪呢。” 这些话,澜敏清清脆脆说道出来,犹如珠玉落地,十分悦耳。但落在张管家耳里,便似催命一般,他的脸色一变再变,有心张口说些什么,然则被澜盛铭看了一眼后,他竟浑身似冻僵了一般,连都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而对此,澜盛铭只淡淡说了一句话,看了周遭一眼:“住口!” 此时的叶沣,虽是被禁锢住了,心下却也明白过来,立时浑身大汗淋漓,牙齿咯吱作响,竟是要昏死瘫痪了的模样。 叶三长老心内颇不是滋味,叹了一口气,不等澜盛铭说什么,立时一挥手将叶沣的禁锢解了,口中则冷声道:“我却不管那叶汉松与你什么好处,今日你若不明明白白说个清楚,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叶沣软软倒在地上,竟说不得半个字。 澜盛铭在一侧看见,心内恶感翻涌,当即冷哼道:“若是说不出来,老夫这里却还有一枚解颐丹,只消落口,便不消你兢兢战战,说不得半个字。” 解颐丹,原是鼎鼎有名的丹药,一枚入口,便是只能说出真话来。不过于修为上略有限制,修为高者能抵挡药效,修为低者,说完心内真话,便极伤身,修为为此跌落一两个阶层,也是寻常,更有因此而亡故的。 也是因此,叶沣听得这话,脸色虽是越发得铁青泛白,却终究在这等眼力之下,于咯咯作响的牙齿缝里将一干事体说了出来。而此时,他也无力再编造什么,兢兢战战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都说道出来而已。他经历的事颇多,前番又与澜狄之事也有些干系,且心思也是有些的,此时一一说来,与澜知荣提供的证据相呼应着,色色对证。且又有澜建浅在澜知荣的吩咐下,将自己所知之事也说道出来,两相映证,丝丝入缝。 如此一来,众皆有些默然,看向张管家的目光也越发得森然。 澜盛铭在一侧听得五内俱焚,心神动摇,竟有几分摇摇欲坠。自然,对于张管家的禁锢,也是松懈下来。 由此,早便是焦急之极的张管家,立时发觉了这一点,他本是种魂一级的修为,竟也不寻常。体内灵念倏然急转,他竟有几分自如,当即一双恶狠狠的眼睛转了一圈,便落在青凌身上――若非这小贱人与的妖纹灵隐石,如何牵扯出叶沣,大人之事也不会暴露出来!大人说的不错,必定是这小贱人害了芷汀小姐,若是不然,她如何能几次三番脱逃出来,如今还置大人到如此境地! 张管家如斯思量,一时恶从胆中生,且想着事到如今,只怕自个也逃脱不得,便咬着牙将体内灵念猛然运转犹如陀螺,不顾灵念受创的他立时挣脱禁锢,身形犹如一抹暗影,倏然而逝,直扑青凌而去! 猝不及防! 眼见着青凌便是要毙命当场! 然而,青凌虽是不曾发觉,但在瞬间她浑身毛发悚然,一种立时便要毙命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她脸色一时煞白,也不顾得旁的,立时运转体内灵念,正待做些什么,忽然间,一股毁天灭地的压力从她顶上压下! 这等速度,这等威势,青凌休说运转灵念,便是足尖也只略略抬起,如何闪避过去! 砰! 便在场内各色妖等俱是未曾反应过来,但听得一声极轻却又极清晰的声响,青凌身形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登时往后飞去,而后重重落在地上! 而张管家,却也是如此! “死不足惜!”叶三长老收回手掌,转过头看了叶源明一眼,看着他也是口溢鲜血,身形摇晃,不免摇了摇头,伸手注入一股灵念,暗暗在心底下了个定论:此时也还罢了,竟也不是教训小辈的场合,过后却得好生教训他两句,这般不自量力,若非自己反应及时,只怕他便要受重伤了。 想到这个,叶三长老顺带看了青凌两眼,见着她咳嗽着从地上坐起身来,眉梢微微一挑,略有几分惊讶,但等着看到青凌身上倏然掉落的玉佩碎片,他的脸色一时有些复杂起来。 “敏儿,将青凌姑娘搀扶下去,好生医治。”澜知荣也是跃到青凌身侧,他先前反应过来,便是赶忙出手相救,只是为时已晚,心内未尝没个遗憾,且又有些恼恨――叶青凌是因为作证方才至此,若是此时殒命,不啻于落了自家脸面。 此时见着这般情况,他心内却是一松,也是担忧又旁生直接,便忙令澜敏将青凌搀扶下去。 “多谢澜族长,只是我伤得也不重,便多呆一回也是无妨的――我想知道这件事的结果。”青凌慢慢站起身来,言谈虽是有些勉强,但她却站得背脊挺直,犹如一株临霜的梅花,独有一股姿态。 澜敏在侧搀扶住她,听得这话,不免看向澜知荣。 “贱种!”张管家在一边看着如此,目光如火,恶狠狠地瞪着青凌。青凌微微抿了抿唇角,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抬头看向澜盛铭。 “还有什么可说的!既是叶汉松杀了我儿,我必定要杀了他,为我儿雪恨!”澜盛铭看着青凌这般举动,面皮微微一动,究竟没说什么,反倒偏过脸去,冷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对此,叶氏的三个长老也说不得什么,相互对视一眼后,大长老道:“澜兄这般也是理所应当。此事是我叶氏的错,日后须得什么,只管与我们道来。那叶汉松既是做下这等事体,不顾族众,不顾与澜氏数代交好的情分,也不配做叶氏的族长。我等过后便剥去他族长之位,削了他叶氏的名分,日后他如何,与我叶氏再无半点瓜葛!” “大长老此言甚是,如此,两族数代情分也是能顾全。”澜知荣见着如此,知道澜盛铭先前心神动摇是真,但有心让张管家对叶青凌叶源明两个下手也是真,心内不免有些埋怨:这般迁怒,着实没个道理,且澜氏也失了因叶汉松之事暂时得的一些优势。 不过,想一想澜盛铭给予的报酬与他的地位,澜知荣心内的几许不满也平复下去,一面将张管家交与澜盛铭处置,一面则是拿话好生周全。他素日便是精细的,且场内的妖出于各自的理由也有心交好,他几句话下来,便将气氛缓和下来。 青凌站在一侧看着听着,半个字不曾多说,心内却是牢牢记住:今日的痛楚,便是警告,凡事不要以为自己能掌控于手心,色色齐全!不过这等低微的修为,只有为妖鱼肉的份!而那叶汉松,也绝对不能放过――张管家为其心腹,若是他都做此等心思,竟不顾生机,直欲取自己的性命。那叶汉松会怎么办,用脚趾头想,青凌心内也是分分明明! ------------ 第六十七章 发觉 想到此处,青凌便生出几分急躁来。 然而,叶氏三位长老虽说已然决定剥夺了叶汉松的族长之位。但到底这族长也不是他们说了便做数的,竟还要携了张管家、叶沣并一干证据,预备先回族内,召集一干族内有名望权势之辈,商讨昭示一番,方能罢黜了。至于这之后,张管家自是交给澜盛铭的,但叶沣,却是不能。 对此澜盛铭颇为不满,面色不豫,喝道:“这叶沣,也是与我儿之死有干,岂能放过!” “他原先并不甚知晓内情,不过一个棋子罢了。自是与张管家不同。”叶氏三位长老在这点上却不愿意再被澜盛铭占了先。毕竟叶汉松上面,他们是让步了,若还将叶沣交出去,便是太过了,不像是他们一族的做派,倒似真怕了澜盛铭一般:“再者,他虽是牵扯其中,到底做了证,也是尽了一份力。否则,便有这些证据,没个人证也是不够的。只怕还要被那叶汉松辩驳了去。由此说来,他虽说不得什么功劳,到底有些许用处,得些恩赐也是应当的。” 澜盛铭听得这话,神色略缓,虽是心内仍旧不满,但他并非是叶汉松,到底是素日的脾性不同,倒还将澜氏一族放在心上的。沉吟许久,他看向叶沣的目光依旧森然,却少了几分杀意,当即便道:“饶他一命也可,却自要惩戒一番,否则有了这个先例,日后再有如此行事的,又当如何!” 叶炎端听得澜盛铭这一番纠缠,已然生了几分厌烦之情,又看着叶沣天资寻常,于族内更是半点儿威势也无的,眉头一皱,便道:“如此也算应当。叶沣既是因修为之故,方生了那等心思,如今惩戒他断了日后修行之事,也就罢了。澜大长老以为如何?” 这个提议,倒是颇为切合场内诸妖的心思,澜盛铭思量一回,也是由不得点头,道:“可。” 一个字落地,那叶沣原本惴惴不安的神色倏然一边,陡然间化成了一尊雕像,真真是半点儿旁的气息都没了,活似木雕泥塑的一般,只双目之中的绝望,足以让任何人看到都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气来。 青凌脸色微微一变,对于妖族的各种手段着实感到心惊:这般绝了日后希望,将叶沣最看重的东西夺走,哪怕叶沣能保住一条小命,以后的日子,怕也是与地狱无异了。除非他日后能看破修行之事。然而,这又是何等艰难的事。这个世界,可不是自己以前那个世界,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有此一想,青凌心内更为警惕,不免将目光转到张管家的身上――他与他的主人叶汉松正是自己这一段时日以来,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如今,张管家已然束手就缚,再无生机,那叶汉松呢?他又是在哪里?这一干长老什么的,当真能将他一举铲除? 若是之前,青凌还有几分把握,但看着现在这澜盛铭与叶氏三个长老之间的扯皮,半日方才说完这一件事,她心内不免打个问号,又想着先前叶汉松不来的缘故,心内更有些焦灼起来。 偏生许是青凌看得久了,那张管家忽而抬头,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眸定定落在她的身上,半晌后,他竟扯出一抹狰狞与笃定的笑容,夹杂着噬人的凶狠,却似一头狼狗瞪视着猎物,哪里有半点儿颓唐不安!这般神色,绝非那等绝望之辈该有的! 青凌的眸子猛然一睁,继而一眯,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心内却是一冷,继而盘算起来:这张管家如此形色,只怕他前来这里,是存了探信之意,却非真真是那叶汉松去了甚么隐秘所在而代替前来!或许说,他身上有些甚么东西,或是甚么法门,能够将这里的信息全然通知到叶汉松! 想到此处,青凌面上虽仍旧是带着一点点的笑容,但内里却没了半点儿真意,反倒因着她的神色变化,那浅浅的笑容显出些许诡异来。澜盛铭等自是不关注青凌的,浑然无知,可是澜知荣、澜敏、澜建浅乃至于叶源明四个,或多或少都是将一部分心神放在青凌身上的,此时见着她有些异样,便都看向了她,而后,他们顺着她的视线,自然也都看到了张管家。 张管家神色微微一变,却想不得须臾之间竟有这般变化,心内一阵暗悔,面上自又恢复了原本古板沉默的神色。然而这等神色落在这四个妖眼中,他们心内都是一沉,或多或少都与青凌一般,对张管家的变化生出了几分猜疑。 而这之中,叶源明寡言且又为三长老叶炎端嘱咐过的,澜建浅地位低微,一时都不曾说话。只澜氏父女两个还能略说上几句话的。他们对视一眼,澜知荣便咳嗽一声,一双眼睛落在张管家身上,口中则缓缓道:“张管家似是半点也不担心叶汉松……却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些甚么内情?”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到澜盛铭等都停下话头看向自己,他眉头微皱,做出几分担忧的神色,而后便带着几分深意,道:“方才张管家的忠心,我却是深为感佩的。怎生现下又换了一番模样?” 这话一提,澜盛铭等俱是神情剧变。事到如今,他们方忽而觉得有些诡异之处:叶汉松托辞不来;张管家悍勇不顾性命安危也要杀死青凌的举动,与现在相比,着实是迥异之极的对比――凡是稍有几分心思的,处在张管家这般地位都应该知道比之前青凌的性命,通知叶汉松才是最为紧要的。那张管家竟不顾这一点,拼了性命也要杀死青凌,那么,他对于叶汉松得知此间内情而后逃脱,必然已有十成把握! 这等把握…… 澜知荣几步走到张管家的身前,双手在他身上一阵寻摸,好些东西便都取了出来,而最后,他从最为贴身之处,寻得了一枚通灵鸣谛玉。这一枚通灵鸣谛玉,光彩流转,全然不似先前的光华内涵犹如玉佩的模样儿,显见着都是用灵念将其连通的状态。 “通灵鸣谛玉!”澜盛铭的脸色铁青,他修为极高,不过虚空一步,便跨将前来,伸手便将那谛玉抓了过来,一番感应之后,他脸色冰冷如铁:“已经断了联络!”说话间,他的手掌猛然一握,而后五指张开,那一枚通灵鸣谛玉已然化为细碎无比的粉末,落在地面上堆成一撮。 微风过处,那一撮粉末徐徐消失。 青凌微微垂下脸,脸色微白,心内却慢慢平复过来。毕竟,这些时日以来的压力,让她也有几分习惯了,自能从其中寻得平静,也知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但是澜盛铭等却不似青凌这般,他们大半辈子过来,多是顺风顺水的。哪怕不是如此,待得他们成了族内的长老,也是自得了权势威望,等闲事都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来。 也是因此,方才他们放且放了叶汉松,倒是为一个叶沣扯皮起来。此时发觉失了手,他们自是有几分恼羞成怒。内里又有澜盛铭,眼见着爱子的血仇便能一雪,正是心内憋着一股气,想要畅快发泄出来的时候,就瞧着这般转折。他那脸色,真真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然而,叶汉松如何,他一时不能,想要杀了那张管家,暂且也是不能,心内气恼发作不得。阴沉的目光在周遭打了个来回,就落在青凌并叶源明两个的身上,澜盛铭当即冷哼一声。 一股威压登时逼面而来,犹如暴风! 猝不及防之间,青凌只觉得眼前一阵昏黑,体内的灵念登时寸寸而断,竟在瞬息间便失了反抗!却又因着她先前已然受了伤,只是伤势不重,尚且能撑着,如今被澜盛铭这般一逼,她只觉得剧痛难忍,竟就昏阙了去! “哼!”在青凌昏阙之后,叶源明忍不住咳嗽一声,竟也吐出一口鲜血来。叶炎端登时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便挥手拦住澜盛铭的威压,脸色冰冷:“大长老这般又是何意!”他一双眼睛冷如刀锋,似欲噬人:“或是说我们叶氏在您眼中竟是这般无用,只能任凭您为所欲为?” 澜盛铭的面皮抽搐了几下,没有再说什么,他不过迁怒而已,倒也没那等杀意,也未曾料得叶青凌会因此而昏阙了。由此,他面对叶炎端的话,沉默半晌后,便将威压收了起来。叶炎端的脸色方略有好转,又瞟了躺在地上失了神智的青凌一眼,正要开口,澜敏已然轻声道:“父亲,青凌妹子支撑不住,我且扶她下去安置吧。横竖她已是应下话来,说着要在这里住些时日的。” 澜盛铭的目光阴沉沉的,移到澜知荣的身上,连带着其他长老也都看向他,只是澜氏一族的都是有些不满,而叶氏一族的竟有几分尴尬。也是,青凌因着澜狄之故,自讨澜氏长老的不喜。然而她身为叶氏一族,却为澜氏族长父女看重关照,叶氏长老先前还未察觉,如今一想,也有几分不得劲:自己等看轻这叶青凌倒也罢了,但澜知荣父女这般做,却着实落了他们的脸面。 对于这一点,澜知荣自是体察到了,但他心内快速思量一番,竟不拦着澜敏,反倒与她轻轻点头,道:“去吧。好生安置妥当。” 澜敏原正是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略有不安,听得澜盛铭这么一吩咐,她立时心内松了一口气,忙就应了一声,扶着青凌退下不提。 ------------ 第六十八章 狠绝 一旦澜敏扶着青凌退下,场内气氛又是一变。旁的妖暂且不说,只澜建浅一个却真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他修为低微,为人恃强凌弱,于此地自是兢兢战战,十分胆怯的,原就无足轻重。且在澜盛铭眼中,他也与澜狄之死有些干系的,自是厌憎。他察觉到这些,自觉唯有比张管家、叶沣好些。也是因此,在气氛一再变化之时,他每每心惊不已。如今眼见着事情告一段落,他正寻个由头来告退,就又出了这等事来,不免心内战战兢兢:叶青凌、叶源明两个与澜狄少爷的死,虽有干系,到底不是他们所想,大长老也是如此迁怒,眼前因着他们两个还在的缘故,倒还罢了,日后他们去了那妖术府,大长老再生了迁怒之心,一时旁的无法,便想到自己,那么…… 澜建浅的双腿都有些发软起来。 只是,澜建浅在场内诸妖看来,不过一个会说话作证的摆设,且又是澜氏一族的,叶氏管不着,澜氏懒得理会,竟没一个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入眼中。也是因此,待得澜建浅将自个吓得半死之后,无意抬起头来,看着场内诸妖的神色后,他方一半儿怔然,一半儿松了一口气,半晌后,这些情绪倏然都化为苦涩。 为妖在世,谁个不想着受些尊重的?自己却落得这般,竟是连受迁怒也是不够格的地步! 因想到此处,澜建浅心内渐次有些别样的念头腾然而起。 而另外一面,澜知荣自知这一着引得场内不满,但他也是明白,自己若色色都做得漂亮,半点儿余地不留,四面八风,俱是妥当,一团和气,却也并非好事,平白让他们事后生了疑虑。由此,他话题一转,又将事情扯到叶汉松的身上:“大长老,如今旁的且不必理会,倒是叶汉松的事最为紧要。旁的,日后再议,也是不迟呀!” 提及叶汉松,澜盛铭立时心神移动,且将青凌之事抛开,目光冷凝,只定定落在叶氏三位长老的身上,沉声道:“自然,若是不杀此缭,我决不罢休!旁的却可放下。却不知道几位又是如何看?” “我等归去,立时罢黜族长,并安排拦截追击之事。”叶氏三位长老心内也明白澜盛铭的意思,虽是厌憎他咄咄逼人,但想着叶汉松若是脱逃出来,日后修为增进再来报复,他们虽是不怕,到底也怕伤及小辈,略一思量后,便做出这般表态。 澜盛铭于此方心内略平,又看向澜知荣。 澜知荣如何不明白,当即轻声应下,又道:“多承三位长老之意,我澜氏随后亦是如此。说来,我们澜氏并叶氏、沧氏世代同气连枝,不若将这件事也与沧氏提一提。旁的不说,通知一二,省得那叶汉松由此设法,平生枝节。到底,他先前却是叶氏的族长。” 这话说得稳妥,澜盛铭等自是点头,又略作商议之后,便都去起身安排。澜知荣居中调节,任务虽是不重,但他对叶汉松也颇相处过一段时日,比旁个了解多些,不免也有几分担忧,暗想:却不知道叶汉松如今又是在何处,是个什么思量! 他这般思量,却不知道如今的叶汉松也在思量。 只是不同澜知荣的担忧,叶汉松现下面罩霜雪,神情森然,虽静静坐在那里,却有一股张力弥漫在这小小的洞内。许久之后,他方微微动了动手指,目光下移,落在卧躺在自己怀内的女儿叶芷汀的身上。 芷汀面色如旧,依然苍白得半点血丝也不见,唇色微青,一头乌发如今已然渐次有些发白,竟有些红颜似槁的模样儿,与先前那等鲜亮娇俏相比,真真是天上地下! 叶汉松凝视许久,目光中的冰冷渐次化开,他的手掌有些发颤,轻轻地落在青凌的发丝之上,缓缓摩挲,犹如碰触一朵娇嫩的花,轻柔之极。这般摩挲许久,他方慢慢地将这些略有些凌乱的发丝一一整理梳理拢住,再用一条品红丝带系住。如此之后,他静静凝视许久,面上的不忍与痛苦越发的浓烈,手指颤抖着下移,在芷汀的脸庞上滑落,落在她的胸口处,感受那些许的起伏,心内的各色念头与情绪,登时挣扎不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滴眼泪倏然从他眼中落下,滴在叶芷汀的脸上,而后滑动、坠落,浸入泥土之中。 许是开了个头,在这之后,叶汉松的眼泪一滴滴落下,落在叶芷汀的脸庞上,为她的脸上添了几分水色。半日过后,他方压住心内翻涌的情绪,咬着牙,用颤抖得越发剧烈的手指轻轻擦去女儿脸庞上的那些泪水,声音嘶哑:“是为父不好,竟忘了你素日最是爱俏,如今、如今……” 说到这里,叶汉松的话有些发飘,竟哽咽不能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目光却一点点变冷,一点点发狠。及至最后,他眼神竟是极冷硬,面色虽铁青,却透出一股异样的狠绝。在此时,他伸出手,手指稳定,一如早年拿起一枚极重要的玉简般,非常非常的平稳,非常非常的缓慢从随身携带的纳虚戒中取出一个玉瓶。 玉瓶是素雪玉所制,原也是一品的宝物,一旦取出,便在这略有些昏暗的洞穴里散发出淡淡的雪白色的荧光。 叶汉松凝视着手中的玉瓶,半晌才是取了塞子,从中倒出一枚犹如翠玉,浑然似龙眼的丹药。登时,一股极轻却又极沁人心脾的药香徐徐在空中散开。轻轻扶起女儿芷汀,他的目光只定定落在这丹药之上,内里的复杂,着实连他自己也是不明白。然而在下一刻,他却猛然闭上双眼,将这一枚丹药塞入芷汀的口中,而后他便浑身颤抖起来,连着牙齿都是咯咯作响。 “啊!” 回应叶汉松的是叶芷汀痛到极处的嘶喊! 就在这一枚丹药入了口,芷汀浑身汗出如浆,不消片刻,便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而那些渗出的汗液也渐渐从无色变为粉红,继而成了鲜红、深红等色调,极为可怖。而她口中,则不断地嘶喊,犹如痛到极处。在一盏茶之后,她方倏然双眼一睁,一双眼睛鲜红如血,继而一静,竟就停止了那些颤抖,仿佛恢复了正常。 但那些深红的汗液,依旧从她身上渗出,非但将那一身衣衫都浸染湿透,甚至还淅淅沥沥滴落在地面之上。便在此时,叶芷汀方略微恢复了几分神智,一双眼睛有些迷茫地落在叶汉松的身上,而后渐渐生出些神采来:“啊、呃、父、父亲!” 声音有如啼血,虽是嘶哑,却透出艰难与怨愤来! 叶汉松此时方浑身已然僵硬,半晌过去,他方伸出手颤颤巍巍扶起女儿芷汀,一双眼却是逼出血色来:“芷汀、芷汀!” “父、父亲!”叶芷汀吐出这几个字,便猛然呕出一口鲜血来,一双眼睛也是瞪得极大,然则因为这一口鲜血,她嗓子里便润滑了些许,说的话倒少了几分黯哑:“是、是那叶、叶青凌,她、她!” 说及此处,她浑身又是一颤,瞳孔便有几分扩散开来,口中的话也没能接下去。 叶汉松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内一时恨极,一时又悔极,然则看到女儿如此,又是大为悲恸,竟一时说不得旁的话,只紧紧抱住她,口中泣血一般,半日才是吐出这么两句话来:“为父已是知道了!那个小贱人,我必定会让她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你且好好养着,好好养着!” 芷汀神智已然有些涣散,但尚且能听到些许话语,听得叶汉松这话,一时间竟有几分畅快,倒不似先前一般挣扎着。也是因着失了这一点子精神,她脑中登时一黑,双手立时软软地垂了下来,原本略有几分起伏的胸口也彻底平复下来。 看到如此景象,叶汉松双眼含泪,几乎能滴下血泪来,却只紧紧咬着牙,半个字也不曾嘶喊出来,只是那颤抖的手指极轻地碰了碰芷汀的面庞,而后缓缓拭去那些血汗,一时竟有几分恍惚荒唐之感! 也不知道这般坐了多久,叶汉松方在略有几分怔然中,将芷汀浑身上下的血汗都一一蒸腾了去,又收缀一番,渐次从那机械般的劳作中缓过神来。虽则此时,他心内悲痛悔恨之情不减,却因着素日的秉性,到底恢复了原先的那等谋算,便也不似先前一般,只一味悲痛。 到底,取了生生丹与芷汀吃下,求取报仇雪恨的信息,原是他自己痛下决断而来,虽是悲痛,却也不曾后悔。毕竟从张管家那所得的信息看来,自己再无占据叶氏一族族长身份的可能,且还要为澜氏、叶氏等联手追捕绞杀!在此情况之下,便带着芷汀又如何,终究再无希望,反倒平添累赘罢了。况且,那贱种害得芷汀并自己如此下场,若是不能手刃血仇,便是身死也是心有不甘! 想到此处,叶汉松的目光越发得冷硬森然,及等看到芷汀的脸庞,微微一顿,他的目光便是闪了开来,口中却斩钉截铁一般:“好孩子,莫要怕。且待为父一阵子,只消去了这等深仇大恨,我与你张爷爷一道儿陪你走下去!” 他的声音似是柔和,又似是冰冷,在这僻静狭小的洞穴之中响起,更添了几分诡异。 ------------ 第六十九章 父与女 而后,叶汉松便在这一处小小的洞穴之内,将芷汀尸身葬下,又记住周遭景象,方目光森然地看向澜氏一族的方向,心内杀意翻涌: 叶青凌! 对于这些,青凌自是浑然无知的,她被澜敏搀扶下去,又吃了些丹药,躺在床榻上面昏睡了半日,方才渐渐苏醒过来。只一抬头,她便生出几分诧异来:澜敏竟就在自己身侧坐着,似是候了许久一般。自己什么时候竟有这般分量了? 青凌心内诧异,面上却自然而然露出几分茫然,片刻后便化为感激,口中也恰到好处地问了两句,方露出些许羞涩来:“澜姑娘如此多礼,我哪里受的。不过一时体力不支,倒是累得你在这里候着,着实心中过不去。” “且不说你昏过去的缘由,到底与我们澜氏有干。便不是这个,如今你这里却也要格外戒备一番呢。哪里能让你一个昏阙过去的独自一个躺在这里!”澜敏忙按住青凌预备起身的动作,口中少不得将新近的情况粗略说了一番――也就是澜氏也是等如何筹划联手,却依旧不曾抓到叶汉松之类的。青凌听完这些个话,眉头一皱,便露出些苦笑来,道:“多承澜姑娘照料了,说来这也是祸害遗千年,今番这般筹划,竟还能让他逃了去。也不知道日后,唉!” “你且放心,旁个不晓得,父亲却是深知那叶汉松的性情,断定他必定不会接受自己落得这般结果,还灰溜溜地逃走――只是这些时日,你且要小心谨慎,少外出走动方好。”说到这里,澜敏叹了一口气,想到先前父亲澜知荣说的话,略一沉吟,方又带着几分含糊,道:“父亲居中调解,只怕也无甚空闲,便你住在这里,也要小心为上。” 青凌心中明白,这是澜敏提点她小心叶汉松偷袭的意思,忙点了点头,道:“澜姑娘放心,我也深知这些的。想来那叶汉松在这等天罗地网之下,不过这么些地方,又能躲避多久?这小半个月我只在这里修行便是。再者,顶多个把月之后,我便离了这沧浪界,要到那第六妖术府,何必再冒险试探。” 澜敏听得这话,也是深以为然,欣然点头道:“若是旁个,我再也不说的。也就是你,我方与你说两句真心的。正是你说的理儿,不论那叶汉松如何,到底你这里还是小事儿,便迁怒,待得一个月后,你随我一道儿去了妖术府。还有谁敢罗唣什么去!只是这几日,你却得仔细谨慎,莫要在这般紧要的关头失了章法方好。” 青凌虽说早先也是这般打算,但听得澜敏自个提了,登时也是一愣,更觉得澜知荣父女两个待自己似是有些异样之处。然则,他们父女做得热切又隐秘,青凌自觉关系还不到那份上,便也不好开口,只得应下话来,心内少不得一阵盘算:这澜知荣并澜敏,到底是什么心思,倒是待自己这般好? 对于这些,澜敏自是不晓得的,只又好生安抚了青凌两句,说道外面有修为颇高的仆役候着等话,方要起身告辞。青凌有心下了床榻相送,却被澜敏拦住:“你若真是如此,我日后也不敢来了。” 青凌这才作罢。澜敏也自个儿走了。独留下青凌坐在床榻之上,思量不休。 实在说来,这却是青凌于某些事情上面不甚了解,方才有这等疑惑。按照澜知荣看来,这不过顺带的好处罢了。他一见着澜敏过来,便明白自己先前吩咐的事已然做成,当即问道:“那叶青凌可是醒了?” “方才行来,您吩咐的话,我都一一照做了,瞧着她的模样儿,似是十分感怀呢。”澜敏忙回了一句,稍稍顿了顿,又略略描述了一番细节。澜知荣细细听完,略一思量后便点头道:“你做的不错。虽则前番送信略有差池,但在这些小处上面,却十分精细。” “父亲,您为何这般看重那叶青凌,连着得罪大长老也不顾了?”澜敏对澜知荣的称许也是欢喜,但想着事情原委,心内颇有几分疑惑。先前她说着搀扶青凌下去,抬头便看到澜盛铭等都脸色微变,似有不喜,自觉冒昧造次了,正是不安,但澜知荣却是应许了。虽则说叶青凌颇有几分前途,但也没得与澜盛铭等长老相比的地步呀。 澜知荣瞧着澜敏如此神色,也是触动了旧日的心结,竟冷笑一声,似有几分怨怒,又似有些沧桑,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话你且记得,将它刻在心底!素来这世间便是强者生存,弱者依附,你若是修行不够,这机敏能干便是罪过――谁个上位者喜欢下属比他还能算计的?自是忠心为上,重情为好,倒是将这聪敏两字看做凉薄了。为父当年在这上面吃亏受罪不少。如今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你当我是为了叶青凌开罪长老,与我看来,不过安那些老大人的心罢了。” 听得澜知荣这话,澜敏一时也是怔住。她从未想到过,在她眼中无所不能聪敏机警的父亲,竟然也有那样的一个过往,平日里言谈行事,也要顾及到这些。 澜知荣看着女儿澜敏神色怔忪,目光微闪,却不曾在说什么,只一瞬不瞬地静静凝视着。 半日过去,澜敏方才回过神来,她神色似有几分茫然,但定了定神后,她口中却说出几句颇让澜知荣欣慰的话来:“父亲,却是女儿素日里太过逞强好胜,只当自个聪敏能干,胜过旁个十倍,便修为略有不足,也不以为意。现今看来,却是自个糊涂了。您都是不能如此,何况我!又算哪个?您先前说我报信一事略有差池,不因为旁的,只因为我是与长老们回话。以往我站在高位,看着不如我的,方能色色妥当。可真是碰到了比自己更高的,却就举手无措了,方将事儿办错了。这等上下差别,可见我行事也算不得什么能干机警。” “你若明白这些,我也就放心了。”澜知荣的神色和缓起来,又与澜敏细细道:“那第六妖术府位在中央原,多少与水木两系相干的妖在内里汇集。这有出身名门世族,也有天资超群,乃至于两者兼具,寻常一个妖,也未必没些手段能干。那等非同凡响之处,自是不必说,于那一处站稳脚跟十分不易,何况其他。先前,我也是忧心于此,只是你浑然无觉,我思量着,自己纵然百般劝说,也不如你自己想通了,竟也不能多说。如今你心内回转过来,明白些世情,日后却得仔细小心,谨慎行事。” 澜敏一一应下。 看着女儿如此,澜知荣心内的几分隐忧也是去了七八分,再一想如今,便不由提了提叶青凌,道:“说来,我先前虽不过拿那叶青凌做个由头,却也颇为看好她。虽说现下仍旧有好些妖认为她天资寻常,日后未必能有前途,眼下连续突破阶层不过是一时的,算不得准。但他们却也不想一想,先前那叶青凌过得是什么日子,哪有什么时日修行的。这与天资又有什么干系?依我看来,她也是心有成算,又颇为重情的,却可相交。且又与你一道儿入了那第六妖术府,相互扶持一番,原也是好的。你好生与她相处,也是安置下日后的一条路子。” “女儿晓得的。”澜敏忙是应下,再顺着思路想一想,不免提及叶汉松来:“父亲说着叶姑娘,我便由不得想到那叶汉松。却不知道现下他又是如何?可有什么消息不成?” “泥牛入海,如何寻出什么踪迹来。”澜知荣听到叶汉松这三个字,原本有些松快的心登时一紧,摇了摇头,道:“近来你也不要外出,何日擒拿了那叶汉松,何日再出去。” 而这个,也是近来澜氏叶氏乃至沧氏中那些小辈嫡系都时常被叮嘱的话。长辈忧心,小辈却各有盘算,竟也有些不服拘束的。且如今叶汉松已然晓得叶青凌方是自己报仇雪恨的对象,倒也不曾理会他们。一来二去,小半个月过去,不说那些不服拘束的,便那等顺从的,也不免生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内里只有青凌一个,日日修行之余,却还挂心于此。等过了这小半个月,还是没听到半点儿声响,她终究有些坐不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若是不曾将那叶汉松铲除,心内实在不安。想来,许是那叶芷汀也好,张管家也罢,虽不曾杀死她,却在自己心内落下了深刻的印记。不曾斩草除根,她便难以安枕! 存了这等心思,青凌略作思量,便在一日夜里,特特推开窗户,忽而吟出一句话来:“凤兮夙真,凰兮颐宁。” 自然,这一句话,与旁个听来,不过是言语不通,胡乱说来的昏话。但是对于凤凌云来说,却犹如晨钟暮鼓,登时在他心底敲打了一下。下一刻,青凌便发觉这一处屋舍之内,忽而多了一个人,她便缓缓将窗户闭合,方转过头看去。 凤凌云静静站在一处阴暗角落,犹如一只乌鸦栖息在暗夜里的枝桠上,静默无声。 ------------ 第七十章 有心为饵 青凌目光微凝,见着凤凌云与素日不同,竟无先前那般的热烈张扬,犹如夜鸟,她不免唇角一抿,略有几分踟蹰不定,半晌过去,她方开口道:“凤凌云?” “是我。”凤凌云抬起头,依旧是眉眼飞扬,他看着青凌似有几分犹疑的模样,眼中闪过些复杂的情绪:“你寻我过来,可是为了对付那个叶汉松?”这些时日,他在隐藏的前提下,俱是在青凌近侧,自是晓得些事来。 “正是。”青凌听得他这么询问,心内一转,也就大约知道这凤凌云真个是在自己周遭的。这些日子以来的事儿,多半也瞒不过他,由此,她便省了那些解释介绍情况之类的话,直截了当着道:“现下我与他结仇极深,且他的女儿,不论什么缘故,当初却确实为我所杀的。我自是不愿意留下这么一个隐患――毕竟,如今我的修为太过低微,自然不能防得住他的。若有一时不趁的时候,可就难说了。” 说到这里,青凌微微顿了顿,看着凤凌云并不开口应答,略作思量,方接着道:“自然,我是打算请你援手,将他铲除。不过这到底与先前他所说的要求不甚相合。你若不愿意,我也无法。你若愿意,日后我必当报答。”她口中这么说着,心内却略有几分不安。对于这件事,若是她自己在凤凌云这样的境地,自是会应下的。毕竟先前容瑜定下的三个条件,就有确保自己安全这一条。叶汉松又几次三番下毒手,素来只有千日做贼,没得千日防贼的,先下手为强,将这不安定因素铲除了,日后方能安心。 然则,这是她的性格,却并非是那凤凌云的性情。他若是拒绝了,自己也是无法,更不会提什么禁制之类的要挟,省得真去了一个叶汉松,反倒激怒了他,惹来他的追杀。倒不如坦白说出来,便他不答应,也不算什么了。 果真,听得青凌这么说来,凤凌云只略有些沉默,虽没说话,却也不曾露出什么厌恶之类的表情,倒与先前的他颇有几分不同。青凌见着,心内越发生出些疑惑来,看向凤凌云的目光也透出几分探寻之色。 而此时,凤凌云眉梢微微一挑,竟如早前一般,露出一个颇为张扬自信的笑容,眉眼一挑,便应了一个字:“好。” 这般简单利索,干脆之极,倒是让青凌一怔后方才反应过来。她心内略有些复杂,目光深深,静静凝视凤凌云许久,才是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那叶汉松原就与我有仇,且先前禁制的三个条件,却有守卫之责,他几番下手,若不将他铲除,难保日后安生!你却也不必多想。”凤凌云口中淡淡的,心内并非没有半点思量的。他本性就不是那等喜欢防御,且又知道,这叶青凌便没得自己,以她附身之人的能耐,也可将那叶汉松除去。不过大约因此要损些什么,对付一个叶汉松倒是不值当,方才问了自己。 既是如此,自己也拿捏不了什么,倒不如爽快些,瞧着日后再行事,也是不迟。更何况,凤兮一句,与他而言极重,只看这个也得退让几分,以求后效。 青凌却不知道他心内这般思量的,瞧着凤凌云满口应下,且并不以此为要挟,倒是看这凤凌云与先前不同,旁的不提,只心内也觉得亲近了几分。不过因着事有轻重缓急,又在澜知荣府内,闲话不得,她再说了几句话场面上应当说的感谢之类的话,便与他就叶汉松一事细细商讨起来。 这件事青凌自是在提之前就有了盘算,只消说道出来与凤凌云讨论一番罢了,却是头头是道,讲解得十分明白。凤凌云本就不甚将那叶汉松放入眼底:当初若非是他在破开间隙时耗费了大量的精气神,如何会被区区几个妖所击伤。此时听得青凌细细说道一番,筹划极简便,只是引诱带离,再行让他杀了叶汉松,只觉得很是合了脾胃,便随意点了点头,道:“如此极好。” 青凌听得他这么说,心内更有了几分把握,又说了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方才敲定了此事。而此时,已然过去小半个时辰,凤凌云瞧着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青凌见着心内略有几分过意不去,但在她现今的修为下,说得再多也是不中用的,抿了抿唇角,她没再多说什么,自开了窗户。 凤凌云的身影一动,片刻间便从房舍之内消失无踪。 青凌的目光在房舍内扫视一回,便又将目光投注在那沉沉的暗夜之中,凝视许久,她方关了窗户,自入了内里修行一番,再行熄了等话等,自入了息壤空间里。现今,她不论如何,只消能做到,总要往这息壤空间来一回,照料培植那些灵植。特特是最近她在这灵植上面学习到了一个阶段,大约的知识都是明了,一般的灵草也能培植起来。却是知道如何培植,不知道为何这般培植,正想着要多多留心,得个突破点呢。 不想,今日的容瑜却也与旧日颇有几分不同,她在那里忙碌,他竟静静站在一侧看着。青凌见状,少不得与他说些闲话,只因着今日之事,多少有几分心不在焉。这落在容瑜眼底,他心内一动,多问一句话来:“你今日似有先前不同……” 青凌略一考量,倒也不觉得此事在容瑜眼中如何了不得,便将请了凤凌云,以自己为诱饵,谋算着叶汉松性命一事略略提了提。容瑜听得这话,竟有几分思量,半晌后才慢慢道:“那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算不得什么。不过先前与那凤氏小子下了禁制,定了三条约法,此时你寻出他来倒也不算什么。” 青凌对于容瑜这么想自没有半点奇怪,只是对于他的神情变化,略有几分疑惑:这却不似容瑜素日的状态,似乎他心内想着什么一般。 对于青凌的疑惑,容瑜只扫了一眼,心内明澈。不过因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与这叶青凌生出几分情分,自不能如先前一般,竟对她的心思半点不顾,由此,他微微一顿,方接着又道:“不过,此事虽小,于你如今倒也颇为紧要――待得此间事了,我有一样紧要事,却得与你分说一二。” 听得容瑜是有事要说,青凌便自觉先前他的状态有了解释,又有这等承诺,她就将那一点心思放下,应了一声,竟就这般说定了。 待得翌日清晨,青凌起身后略作洗漱,便出了房舍,与院子外守着的两个仆役道:“我想去一趟洞鸣散市,却有些紧要的东西要买。”这两个仆役听得这话,略有些吃惊,相互对视一眼,就与青凌道:“姑娘且稍候片刻,待得我等与大人通知一声――到底如今情势却尚未分明,大人几番吩咐过。” “你带我过去便是。”青凌也不为难他,张口便道:“若非这些东西着实有些紧要,我也不愿轻易踏出府邸。只是……”说到这里,她略一叹息,神色颇为郁郁,竟似有几分不得已一般。 两个仆役听得这话,忙应了一声,口中不迭说得罪之类的话,却十分利索地将青凌引到澜知荣的书房,通报了一声,不过片刻之后,便放了青凌入内。 “叶姑娘,近来可住的顺心?若有什么不周全之处,只管道来,却不要外道了。”澜知荣见着青凌气色神态俱好,心内略一点头,口中少不得令仆役送了饮品上来,又请青凌坐下细谈,端得令人如沐春风,十分舒畅。 青凌心内早有打算,遇到澜知荣如此招待,也唯有微微垂下脸,轻声回道:“贵府色色齐全,样样周全,我住在这里自是极好的。” “这般就好。”澜知荣端起茶盏略吃了两口,瞧着青凌神色间并不见急迫,心内的猜测便略有些变化――难道这叶青凌不是为了其父叶桐明的秘宝,方才要出去的?可若不是为着这个,又是为着什么,以她的心性,却不是那等没个筹算的狂妄之辈…… 心内这么想着的,澜知荣面上却半点儿不显,只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方才仆役也是与我提了你的意思――你可知道现今的情势?” “自是晓得的。”青凌明白澜知荣的意思,道:“若我不是身处那般情景过,大约也会如那些个妖一般都不以为意。若非这要取的东西十分紧要,竟是耽搁不得,我也不能下了这般决断。”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澜知荣一眼,见他神色半点不动,并不探问那紧要的东西是什么之类的,她心内略有几分纳罕,口中却接着道:“不过,我既是有这般心思,自然有些凭借,澜族长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自有些法子的。” 澜知荣瞧着青凌神色间颇有把握,考量一番,到底觉得拦下她的理由有些勉强――毕竟,这已然过了半月有余,不是先前那些时日,且她也是说了这么一通话,自己若还拦着,反倒有几分不像了。由此,他便沉吟着道:“如此,你却要谨慎小心,早去早归为上。” 青凌心内欢喜,忙应了下来。 ------------ 第七十一章 路遇 然则,待得青凌出了澜氏府邸,细细体察一番,便察觉到几分异样之处:果真,那澜知荣不会轻易让自己这等颇有诱饵之用的没个声响儿就离去。再者,到底先前自己是留住在这里的,若一朝没了性命,只怕澜知荣也会因此有些麻烦――毕竟,因着叶汉松之事,叶氏未必看他顺眼,正好得了自己这个借口发作。他派人跟踪着,倒也不算什么。 不过理解是一回事,摆脱这些跟踪者,省得自己的筹算被拘束了,那是另外一回事。青凌眉梢微微一皱,脚下的速度便是加快了几分。待得她离着了澜氏一族,越过那翠崖山脉,到了洞鸣散市,她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 偏就在此时,她耳侧忽而听到一句极轻微却又清晰的话:“跟踪你的妖,多了一个。”青凌目光微微一缩,她自是听得出,这是凤凌云的声音。而他话里面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目光微微下垂,感应一番,虽说无甚旁的感知变化,只微微有些毛刺感,却有几分被紧紧盯着的异样,她心内不免生出几分焦灼来:叶汉松显见着是在这一带附近徘徊,方能在自己入了这洞鸣散市,便跟缀而来。听闻叶源明却不如自己一般,这小半个月竟都安安生生躲在屋子里,倒也曾走动的,洞鸣散市里又有碧云,想来他曾前来过。然则,却没半点儿事情出来,他依旧是好好的。这么说来,这叶汉松若论想杀的对象,自己却排在首位。 这又是为何? 青凌心内盘算着,到底因着叶芷汀为她所杀,思及此事便生了几分心虚,连着猜测也是如此:难道说,叶汉松知道叶芷汀之死,与自己的干系?否则的话,不论如何总该先择了叶源明方是――不论他的修为能力,还是其为叶芷汀所爱慕这一方面。可事情却偏是这样的。如此说来,自己却得更小心仔细,且要尽早摆脱那两个澜氏一族的跟踪者方好。 一番来回思量,青凌便在心底有了定论,不免将旁的都暂且放下,先去了一处酒楼,特特定了一处僻静安全的雅座。入了内里,她瞧了周遭数次,再无半点儿旁的不妥之处,便闭上双目,径自入了息壤空间里。 这一遭却不曾见着容瑜,也不知他去了何处,青凌打量周遭几眼,便又将灵植细细打理一番,见着过了小半个时辰,方又离去。而此时,青凌便没有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只微微有些被盯上后的焦灼感:这叶汉松真是执着,如此竟也不甚动摇。自己还想着若是他也如澜氏的跟踪者一般,以为自己已然摆脱了跟踪,现已离去后,他会不会也这样想,反倒没了踪影,自己还得重头引诱。 不过,能省事,自然是更好。 青凌心内想着,到底叶汉松与她的阴影颇大,一时间却也难以维持平静。独自坐在那里半日,她方渐渐将那些情绪压下来,自个出了这雅座,便往偏僻的地方行去。不想,走了一盏茶的时辰,眼见着面前越发得人烟少至,她的心也是一点点紧绷起来的时候,忽而便又一道女声喊道:“青凌!” 声音清高而柔婉,竟是极为熟悉的。 也因着如此,青凌一时竟是怔住,半晌才停下步子,抬头看去。却不是旁个,正是叶之湄,她身着淡蓝衫裙,眉眼如画,笑颜如花,眸光似水,瞧着比先前更高了几分,容貌也越发得秀美。此时瞧着青凌抬头看来,她便极为欢喜地走了过来,握住青凌的手,又着实打量了几眼,方又一笑,道:“原我听说你受了伤,想着过去探望一番。偏偏父亲他们都拦着,只说你须得静养,且在澜氏那里,竟也不得去。为此,我还担心不已,现下瞧着你这般脸色模样儿,比之先前更好了几分,我也能放下心了。” 她说得热切又欢喜,全然一派为青凌担忧的模样,这落入青凌的眼底,她自有几分动容,但想着如今情势,有一个叶汉松虎视眈眈,再看一眼周遭,竟再无旁个妖,心内越发得紧绷起来,口中说的话也不免平板冷淡起来:“之湄姐姐,多谢你这般为我担忧。我在澜氏那里好着呢,你且放心。” 说话间,陪着叶之湄的叶渚也是走到近前来,听得这话音冷淡,他目光一冷,登时生出几分不喜来:妹妹素日待这叶青凌何等关怀,如今她一朝得志,竟浑然忘了去,着实忘恩负义! 心内做此等思量,叶渚面上虽依旧带着笑,但眼底不免显出几分冷意来。青凌原就为着情势生了焦躁,且怕这兄妹两个也牵扯其中,不说他们必定会受了牵累甚至危及性命这一条,便自己也得缚手缚脚的,不得自在,平添了许多不可知的因素。 然则,待得她猛一抬头,也是巧了,正正好瞧见叶渚的目光。她心内微微一怔,便觉得有些异样,方要开口。那边叶渚已然拉着叶之湄,一面轻斥她不该忽然走开,近来情势不好等话,一面则与青凌淡淡着道:“想来族妹更该知道此事的,如何独自一个行动?却还是赶紧回去,方为上道。” 之湄原听得兄长的话,因自觉冒失而有几分讪讪的,但听得叶渚与青凌这般说,想着父亲叶铁栅的话,不免也搭了一句话:“是呀,青凌近来可得小心些。父亲他说了许多次,若非今番必得买些东西,不然我们多是在家中的。”话音却与叶渚犹如云泥,十分不同。 青凌自是明白这些的,当即微微点头,又想着如何告辞,口中道:“我晓得的,你们……” 这话音还未落地,她便觉得有一股犹如雷霆,又似风暴的威势忽然从顶上倏然而落!那等威势之下,她便犹如蝼蚁,只能浑身颤抖,脑内一时也是空白起来。 啊! 若当真半点儿戒心都没有,只怕现下青凌也只得等死而已。但她本就紧绷到了极点,又素性敏锐,口中猛然迸出一个几乎不可听见的闷哼之后,在下一瞬间,她竟就强自回复了先前的冷静,只一张脸涨得紫红,脚下一顿一点,身形便要往后跃去。偏生就在这时候,叶之湄猛然发出一声呜咽,犹如毙命前的小兽,端是可怜至极。 青凌脑中立时闪过叶之湄往日的种种,一双水眸猛然一闭一睁,扫过之湄匍匐颤抖的身躯,竟咬着牙不退反进,不顾那些犹如针刺般的剧烈疼痛倏然而至,她伸出细白微弯的手指,猛然勾住之湄的衣袂,而后猛然一扯一抛,自己往东,之湄却是扔到了西面。 然而,她虽说应对极快,到底是耽搁了一回,在那等威势压迫之下,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呼吸间早便是一片血腥味。饶是如此,她依旧是一步一步腾跃行走,哪怕大汗淋漓,哪怕脚步琅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方才逃入一处巷子里,再踉跄两步,便跌坐在地面上,只能急促地呼吸。一时间,休说心神恍惚,眼前似是重重叠影,便浑身上下,也是无半点儿气力可存,当头便扑在了地面上。 “叶青凌!” 便在此时,青凌迷迷糊糊听到了一声包含恶意与杀机,犹如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呼喊。她心内一凛,虽是手脚颤抖,却还是咬着牙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拨开塞子,立时吞了一丸下去,方又些许气力,微微抬起头来。只是这丹药虽能补足气力,却于精神无甚助益,青凌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是在怔忪半晌,才发觉自己眼前竟是一片血红,且又有许多滴滴答答的声响,她抬起手来想要擦拭,却忽而发觉,自己手上亦是一片鲜血淋漓。 青凌的脸色登时一变。 叶汉松已然缓缓走到她的身前,看着匍匐在地,浑身血气弥漫的她,蹲下身来,一双冰冷阴郁的眸子便让青凌浑身一冷:“你知道我的芷汀,她是怎么死的么?她就是吃下了那生生丹,像你现在一样,浑身血出不止,竟就这样身亡了。临走前,她终于神智复苏,说了你的名号!我方知道,竟然是你!” 青凌猛然喘了两口气,没有说话,只一心一意运转灵念,将浑身那些细碎的伤口愈合。叶汉松看着她如此,却也不阻止,眼底反倒泛起一丝诡异的森然,口中森然:“你以为,你还能凭借那叶桐明的秘宝,逃脱出来?当初芷汀修为不过略高你几分,却还罢了。在我面前,你以为你真有这样的本事?我倒要瞧一瞧,瞧够了,就该带着你这个贱人,到芷汀的坟前,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说到后面八个字,却犹如从牙齿缝中迸出的铜豌豆,字字铁硬。 青凌依旧一言不发,只冷然以待,半晌过去她方有了些许气力,从地上缓缓爬起,一双水眸静静看了形貌狰狞森然的叶汉松两眼,站直了身挺直了背,道:“什么秘宝?我父亲不过寻常的妖,可当不起这话。”她口中说着,身子却一步步后退,足足离了叶汉松十数米之后,方才站定。 “若非如此,你如何能对芷汀下手!”叶汉松看着青凌这般一步步后退,虽是冷笑,暗中却十分警惕,且生了猫捉老鼠一般的心思,有心击溃她所有的凭借,因此,他微微一顿后,反倒放缓了声音,口中则道:“况且,这件事族内辈分略大的,谁个不知?就你先前相救的叶铁栅家,那叶铁栅也是心知肚明,他们与你提过一个字?哈哈!半个字也无!只怕他们内里早也藏了夺取之心!” ------------ 第七十二章 击杀 说到这里,叶汉松便发觉青凌挺住了后退的步伐,竟似怔住一般,呆愣当场,只当她因为自己的话而震惊伤心,不免生出了几分舒坦,。正待再说些什么,他就见着那青凌忽而侧过脸看向一处角落,口中淡淡道:“凤凌云。” 她声音点滴不惊,全无半点动摇。 叶汉松脸色微变,心内略有几分恼怒,忽而便觉得空气似有些凝滞,一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登时袭上心来。他的眼瞳登时一缩,却想也不想,身形一动,便往青凌处扑去――不论是什么,他都不能放过这个贱人!哪怕是死,也得拉着她陪葬!既有变故,那就先下手为强! 然则,叶汉松哪怕反应再是迅速,这盘算却终究落空了。 青凌虽是无甚气力,也没动弹一个手指头,但他却无法动她的一根汗毛。因为就在此时,一柄笔直的剑倏然而出,拦在青凌的身前。 这是一口瞧着犹如一泓秋水,临近却又有烈火焚烧之感的剑。剑面笔直,湛湛然显出似有若无的玄妙花纹,于凤凌云手中灵动犹如跳跃的鱼,翻腾似炽热的火,只微微一动,便有一股烈火之意拂面而来!便是叶汉松,忽而面对此剑,也由不得身形一滞。而就在这片刻之间,凤凌云已然身形微动,拦在青凌身前。他眉眼微扬,一如先前的飞扬肆意! “是你!”这时候,叶汉松的脸色终究变了,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凤凌云的身上,半晌后脸色登时一青,眼神紧紧盯着青凌,下意识便斥道:“竟敢勾结外族!你……” “你的话太多了。”凤凌云却是洒然一笑,目光在青凌平静的脸庞上扫过,右手随意一翻,剑势微变,一股热辣之气犹如翻涌的岩浆,倏然而生。这虽是极细微的变动,却陡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威势与热意,空气之中火光微闪,层层白气竟就翻涌而至! 不过片刻之间,这周遭的空气仿佛沸腾了一番,竟有几分扭曲起来。而他却依旧神色自若,口中慢慢着道:“有什么绝技便施展一番。不然,等会想要再动手,却要晚了。” 他话音方才落地,手上却半点儿也不放松,脚下一点,身形便于虚空之中站定,剑影微微一凝,一股别样的粘稠的气势忽而于周遭凝结。而后,一朵火焰倏然从虚空之中缓缓而落,及至落地,那火焰微微一摇,竟化为六瓣,倏然弹射四周。而后六朵火焰倏然而生,又是徐徐落地。 如此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过呼吸间,便有无数朵焰火陡然而生,于周遭之中生出无数或明或暗,或摇曳或悄然的光影,重重叠叠,仿若梦魇。而就在这等火焰摇曳之中,凤凌云的身影也越发得飘忽,犹如一道影子行走在暗夜里,竟无可发觉。 这时候,叶汉松他目光一凝,神色间便露出几分了然与戒备,口中却道:“原是灵墟凤氏,我等小辈,竟是无知无识到了这地步。若是那时候便看出来,上报与中央原……” 说到这里,他略略一顿,知道自己如今说这些也是不中用,便转过话头,道:“你我虽有仇隙,却非生死大仇。我与你这些东西,换取那贱人一命,可否?”说罢,他便将随身携带的一些东西取出放置于手掌之上,虽不过五六样,却都是五品六品的物件,极为珍贵。 “不能。”凤凌云的声音仿佛在四周飘荡,却极为简单利落地拒绝了。 叶汉松的脸色越发的冰冷起来,他看着周遭那些焰火,目光猛然一沉,忽而从衣襟处取出一瓶丹药倒入自己嘴里,而后将那玉瓶一扔,浑身便犹如充气一般,竟有几分膨胀开来:“好好好!小辈倒是好气派,竟是吃定了我!我倒要看看,灵墟凤氏的能耐!” 话音方才落地,叶汉松身形一顿,一股青烟倏然而生,朦朦胧胧,犹如初春嫩柳,陡然横开一片朦朦胧胧的绿意。不过须臾之间,竟将这一片火焰之海笼罩其中。青烟属水,此时各处已然是一片焰火之地,水火相击,便又有无数细细微微的滋滋声从四周延蔓而生。 叶汉松只觉得体内灵念登时空了小半,他的脸色由不得一青,手指翻动,犹如一朵繁复的花朵绽开,须臾之间,在这些参杂着白色烟雾的绿意之内,一根根闪亮的脉络从四面八方分散而出。而后,一片带着白雾若有若显的新叶便描摹而出,舒然绽开三四颗拳头大小的绿色珠子。 那珠子极圆滚灵动,径自在新叶内翻滚不休,而后竟渐次化为一颗。也就在此时,那新叶倏然一卷一抛,竟将那一颗绿色珠子往东侧抛去,而它则犹如一片坠落的叶,倏然落在地上。登时,地面上的焰火猛然一滞,悄无声息灭了大半。 也是因此,凤凌云的身形便从虚空之中闪现了半刻。 就在这片刻之中,那绿色的珠子猛然一颤,倏然化为千百颗细小的珠子扑面而去!凤凌云眉梢微微一挑,心内暗暗为叶汉松的机变赞叹:这等手段,虽说不过是个种魂一级的,却也是极为难得了。 只不过,心内是怎么想是一回事,凤凌云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他眉梢微微一挑,挥剑而下,倏然间一支凤凰竟从虚空之中凝集而出。那些珠子落在它的身上,只激起些许波澜,便再无旁的触动,而它却犹如睡醒了一番,竟微微仰着脖子,点漆般的眼珠倏尔一转,落在叶汉松的身上。 剑意! 叶汉松的脸色倏然铁青,心知不敌,再顾不得旁的,只身形一变,竟犹如离弦的箭,倏然而逝。而随着他的逃离,一股淡绿色的水汽腾腾升起,犹如湖泊上面的雾霭,徐徐然散开又汇集,重重叠叠,竟为一片迷域。若是旁个,只怕就要在这一层层的水汽之中犹疑不定了,但凤凌云却是眉梢微微一挑,唇角已然勾起一丝冷意,手指在剑柄之上微微一弹! 铮! 似是古琴断弦,又如凤凰初啼,这一道声响极清澈,缓缓扩散,余音之中,那一只凤凰便化为一道赤红的箭,倏然消失在空中。而后只听得砰得一声,所有的火焰水雾等都消散一空。 青凌站在一丈之后,静静凝视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但她心内所想,却不是震撼,而是疑惑:这凤凌云与叶汉松的比斗,一者为人族修士,一者为妖族灵士,虽是略有异样,却殊途归途,颇有肖似之处。不论威压也好,四溢的灵气也罢,都是一般无二,且两者之间,都有拟态的法术……难道说,人族与妖族竟是。不、不,凤凌云却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若是从此而论,也难免有些瓜葛。 这般一想,青凌渐次有些平复下来,方又想到自己修为低微,却还得奋进,否则有一日也落得叶汉松这地步,那就迟了。便在此时,那落在地面上的叶汉松竟动了动手指头。 青凌与凤凌云对视一眼,凤凌云面上便露出几分兴味来,抬步走到叶汉松身前,他低下头问道:“竟还活着?倒也是奇了。还有什么话说,就说罢。” 叶汉松的身躯微微一动,竟随着他的话缓缓坐起身来。只是他自胸至跨,已然洞穿不说,且犹如烙铁过一般,竟是一片焦黑褐色,十分触目惊心。且那些犹如烤肉熟了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着实令人作呕。 凤凌云看着这些,浑然无事,并不曾眨一眨眼,青凌却是悚然而惊,一股酸涩欲呕之意立时从内里翻涌而上。只是她也知道,面对这等场景,日后自己须得如凤凌云一般,总要看习惯到视若无睹才行。由此,她虽说是脸色铁青,但依旧强自压下那些呕吐之意,又逼着自己一遍一遍细细看着那些翻卷的,焦灼了的等犹自略略蠕动的肌理,甚至为此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叶汉松的近前来。 叶汉松的目光冰冷刺骨,似要将青凌活活吞噬一般,但他看着青凌如此情状,心内忽而一灰:能有这般毅力与明悟,这个叶青凌,只怕日后也非同凡响。既如此,自己所盼的未来,也是遥遥无期了。 他虽是这么想着,但面上却半点不露,反倒刻意冷笑一声,咳嗽着呕出数口鲜血,咬牙道:“你以为,你日后便能安生过日?当年你父亲叶桐明得了秘宝,是个什么下场,你也是见着过的。我会在地下等着看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那一天!” 听得叶汉松临去前竟说的这个,青凌心中一怔,思量半晌才明白过来,当下轻笑一声,道:“众叛亲离又如何,一无所有又如何?只要有一条性命在,总能重头再来。”她说得冷静,叶汉松听得却是冷笑一声,正待说话,倏然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竟就浑身摇动,再度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青凌见状,微微吐出一口气,神情间却有几分怔忪。 凤凌云瞧着如此,却是挑了挑眉,随手一挥,那叶汉松的身躯便化为熊熊烈焰。 偏生就在此时,巷口忽而扑出一个人影,口中喊道:“青凌、青凌!” 这数声呼喊之下,青凌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去,也是一怔:踉踉跄跄奔来的并不是旁个,正是叶之湄。她衣衫凌乱神情慌张,目光往青凌身上一扫,方露出惊喜之色,忙就扑了上来,道:“幸好幸好,真真是苍天保佑!”话音落地,她许是放松了,竟就跌落在地。青凌忙就上前搀扶,她亦是一笑,抬头却瞧见了凤凌云站在一侧,一时竟就怔住了。 ------------ 第七十三章 动人心 而后,叶之湄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庞,倏然腾起一片红云,一双眸子却是闪闪发亮,犹如星辰,只定定落在凤凌云的身上:“是您救了青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包含着激扬的情绪。 凤凌云原在一侧独自站着,略觉得有些无趣,见着这叶之湄如此,倒微微挑了挑眉头,目光在已然燃烧殆尽的尸身上微微一顿,方似笑非笑着瞟了青凌一眼,唇角微勾,道:“路见不平,自得拔刀相助。”他言谈洒落,似乎不将此事放在心底,与俊朗的相貌一衬,便越发显出长身玉立,风姿卓然。 叶之湄瞧着如此,只觉得心如擂鼓,目眩神迷。只一面是激动,一面是欢喜之余,她忽而又想到自己先前的遭遇,如今只怕狼狈得很。她原本就因羞涩而通红的脸庞登时再上一层楼,不说手足无措地略作整理,便连着脖颈耳根子也都一片火烧似的红,且消退不去。 对于叶之湄这般神态,凤凌云原就不将她放在眼底,不过因着青凌之故略看了两眼,倒也无甚在意。青凌一眼扫过去,因着上一世的经历,心内打了个回转,还有什么不明白,不免生出几分哑然来:这叶之湄,自己先前瞧着,还道她是个性情柔和行事细致的好女孩儿,不过略有几分羞涩软弱。如今看来,自己却是看错了眼,这般一见钟情的速度与果断,哪里有什么羞涩软弱。 心中这么嘀咕两句,青凌却也十分明白,此事不能放任。毕竟,凤凌云素来的言谈行动看来,他对于人妖两族的分别极为看重,自不会接受一个妖族女子的钦慕。若是叶之湄倾心投入,只怕日后有的她伤心,倒不如开头就斩断这些情丝――因着先前叶之湄对自己的援手,她虽是对叶铁栅生疑,却还不愿迁怒到叶之湄的身上。好不好,只看着往日上面,自己怎么也得让一步。 由此,青凌便在此时微微一笑,轻声道:“之湄姐姐,莫要听他胡说,我与他也是旧识。否则,巧遇这等麻烦事儿,他躲开还来不及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叶之湄依旧目光含情的模样,暗中摇了摇头,口中依旧慢慢道来:“只今日之事,姐姐可千万不要透露出去。他……”青凌瞟了凤凌云一眼,顿了顿后,又接着道:“他与一位修为极高深的大人却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正是躲避着。若姐姐说与旁个,只怕他们无意间透露出去,这就不好了。” 按照青凌素日对叶之湄的了解,她虽说旁的都好,性情却颇为胆怯,便是寻常的争执小事,也多半是采取躲避这个方法的。何况有什么修为高深的大人物搅合其中。自己这么一提,她日后多会避退三舍,且又能隐瞒下今日之事,自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儿。 果然,叶之湄听得青凌含含糊糊提及的什么大人,连着凤凌云这般修为的也要躲避,心内便是一惊。虽仍旧存了缠绵不去的心肠,但想着先前被袭击的时候,她不免浑身发颤,目光便有些暗淡闪躲,口中的话也少了许多,竟不似先前一般钦慕,只看向凤凌云的时候,少不得有些绵绵之意。不过,对于青凌的要求,她却是满口应下,甚至还要立个誓言。 “之湄!之湄!”就在此时,由远而近响起了一声声呼喊,叶之湄立时听出是自己二哥叶渚的声音,忙放下旁的事,扬声回道:“二哥,我在这里!” 青凌则在此时与凤凌云一眼,低声道:“来者非善。”凤凌云似有几分不屑地看了远处一眼,身形微动,便在场内消失无踪。而就在此时,叶渚亦是听到之湄的声音,心内大喜。他先前离着叶汉松最远,一眼不对便忙退去,竟在威势压迫下失了神智,慌乱中忘了之湄。待得狂奔去后许久,心神方渐渐恢复过来。而想到妹妹之湄,他便惊恐不已,忙不迭往回行来。只是这一来一去,又得细细梭巡,此时方寻到青凌之湄所在的地方。 本来,因着过了这么久,且先前袭击的妖术威势极大,叶渚百般搜寻不得,已然颇为惊恐绝望。现下听得这一声,犹如得了活宝,竟是竭尽全力飞奔而来。不消片刻,便是寻到了之湄的身影。 叶渚再也见不得旁个,先将妹妹之湄抱住,紧紧掐住她的肩膀搂在怀内。半晌过去,那些惊慌后怕又是翻涌而来,他张口便是一痛数落,继而又是百般责怪自己。这般连发炮似的一阵癫狂之后,叶渚方渐渐平静下来。 而此时,青凌咳嗽一声,道:“族兄莫要担心,之湄姐姐虽受了些伤,却还算得无恙。” 之湄自也是一番保证劝说。 叶渚方略略缓过神来,抬头看了青凌两眼,见着她一身血腥,浑身上下竟都是被鲜血浇过而后风干的模样,显见着受了重伤过的。他心内便是一怔。再看之湄虽是衣衫凌乱,却只受了些轻伤,越发略有几分不得劲的滋味。半晌过去,叶渚方才慢慢吐出一句话来:“多谢族妹援手,否则,之湄她怕就……” “我与她都是受旁的妖所救,方能幸存下来。倒当不得族兄这般谢。”青凌微微一笑,对于叶渚,她并无什么好感,叶铁栅家的兄妹三个,叶洲与叶之湄她略有往来相处,也能看出他们的性情,倒是乐易相处。只这叶渚,却总让她生出几分不喜来。不过今日瞧着,他于兄妹情分上,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好。 叶渚听得这话,神色更平淡了几分,他的目光在周遭打了个转儿,见着再无旁个妖,便皱了了皱眉头,道:“既是如此,却要多谢那位兄台了。”说完这话,他又略与青凌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而去。 青凌自不会挽留,只在他离去之后,从地面上那一枚纳戒捡起,就转身离去。唯有地面上的些许灰烬,犹自在空气之中飘飘扬扬。 之后,青凌自是去了一趟散市,买了些丹药、种子并宝物等零散物件,方重头回到澜知荣处。 澜知荣对于青凌的安然回来,自是高兴的,只在这之外却又有些别样的心思。 若是往日里,青凌只怕也不能看出这些来。但因着先前叶汉松的话,她心内便存了一段疑虑,看着澜知荣如此,不免生出几分异样。不过,她并非那等无知无识的鲁莽之辈,别说如今澜知荣半点儿异动都没有,便有一些,她也不会轻易显露出对澜知荣的戒备。毕竟,她现在的修为,只能虚与委蛇。更何况,叶汉松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做个参考,提高警惕也就罢了,旁的却不能当真往心里去的。不然,便没什么事的,自己也不得什么好结果。 至于凤凌云武力这个,可一不可二,哪里能将他作为倚靠!能借着他铲除叶汉松,已然是意外之喜了。旁的什么,实在指望不得。 由此,青凌却是一如顾往,只略说了半晌话,见着澜知荣神态平和,并无旁话,便笑着告辞,又道:“着实打搅了澜族长。”澜知荣听得这话,也是一笑,谦逊两句后便方青凌离去。 青凌便彻底放下心来,好生在澜氏族内歇息了一日。待得第二日听到叶氏族内叶汉松的玉盏灵火熄灭,得了这等保证,她自觉浑身都是一松,继而竟生出几分茫然来。 而与青凌不同,叶铁栅一家对于叶汉松亡故的讯息,却是各有滋味。白氏、叶洲并叶之湄,自是为此松了一口气,或为日后不消如此担忧自可行动,或为芷汀之事彻底告一段落,不一而足,却都松泛了三分,言谈行事里也透出欢喜来。而叶铁栅与叶渚在轻松之余,却更有些旁的心思。 尤其是叶渚,得知玉盏灵火消失的时辰,他脸色便有些异样,等着百般询问叶之湄,却都被搪塞过去,他心内更存了一番算计与恼恨。 却又有叶铁栅,他深知自己一家,唯有幼子叶渚前途极佳,又有心机,自己担忧烦扰之处也能与他略说一二。由此,今日偏寻了叶渚,与他道:“虽说玉盏灵火熄灭,那叶汉松殒身无疑,但这洞鸣散市之内,除却三族的长老等有数的几个外,又有谁能做到这些?偏生也是巧了,他竟就死在这几个之外的妖手中。这般巧合,着实可惊可疑。” “父亲不知道,孩儿这里更有些旁的证据,只是不敢轻易说出来。”叶渚脸色阴沉,眸中的嫉恨之色,简直能翻涌而出,口中则将昨日之事细细说道了一番,又道:“我听得那玉盏灵火熄灭之时,与那会儿竟是一般无二。哪里有这般巧合!之湄却守口如瓶,怎么问都不过含糊搪塞。因着她素日胆子小,我也不敢再说什么,可这般事,若非那叶芷汀百般磋磨过,她如何会这般口紧?况且这些时日过来,她总有几分神不守舍,未必不是在那时候被惊吓着了――区区一个星火七层的小妖,竟能将叶汉松这等击杀,自是惊心之事。” “当真如此?”叶铁栅的脸色阴沉下来,一双铜铃大的双眼里闪过些冷光,口中却依旧再问了一句。叶渚咬着牙道:“如此巧合,着实太过,孩儿却是不信!只恨当初不曾下手,现今只怕已然晚了。” “这却未必。”叶铁栅的神情越发得黑沉,目光之中却又有些别样的炽热:“你可还记着先前送与她的东西?” ------------ 第七十四章 暗袭 叶渚由不得一怔,抬头看向父亲叶铁栅,见着他的脸在幽暗的光火之中,或隐或现,晦暗不明,竟与旁日决然不同,他心内一颤,忽而有些寒意陡然而生。 青凌对于叶铁栅父子的盘算,却是半点儿不知。她除了叶汉松这个心头大患,虽说因着他的话,心内略有几分思量,但到底比先前却是松快许多。平日里依旧寡言少语,一心修行,余事半点不理会,由此,倒也不曾遇到什么旁的事。 却说这般再过了两日,澜敏前来与青凌说话,她方提了提回去之事:“因着叶汉松之故,厚颜在贵府住了半月有余。说是暂住,原是避难,只是托赖个名儿罢了。如今他已然亡故,若我还住下去,着实太过打搅了。” 澜敏因近来于青凌相处日久,多少明白了她几分,对此倒也不觉得意外。且因着父亲澜知荣的指点,她现今越发得行事周全,考量细致。听得青凌这么说,便笑着道:“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原你住着,一心修行,哪里有什么旁的事情?我还多一个说话儿的姐妹呢。不过你回叶氏一族也是应当的。不论如何,你都并非我们澜氏的,若再住下去,太过落了那几位的脸面,却也不好。” 青凌听得这话,心内略有几分熨帖,却有些疑惑,思量再三,她方开口问道:“澜姑娘这般说,我着实羞惭――我竟不曾想到这么多,只是受到这般厚待,日后无以回报,心内不安,方才……” “你我虽说不是同族,但两族也是同气连枝,且又都是出身沧浪界,日后在那第六妖术府,自是要相互扶持帮衬。”澜敏听得青凌话里的意思,对她不免更生了几分好感,说话也更细致柔和起来:“现下我们身处沧浪界,因着澜氏、叶氏在此界也颇有几分名声,自得了庇护,比不得那些散修一系的,竟凡事都不曾多想的。可那第六妖术府身处中央原,又是十二处妖术府之一,内里多少名门世族不说,便随便一个妖,也轻易得罪不得。若是论说起来,现下那些散修之于我们,便如同过后我们之于那些个。到时候,只怕我有求于你的时候不会少呢。” “第六妖术府,竟是这般地方?”青凌听得澜敏这么一番话,心内也有几分惊诧,半晌才是回过神来,忙就接了一句:“便当真如此,澜姑娘修为精深,又是手腕高妙,怎会有那一日,只怕我到时候如此,方才是真。” 澜敏闻言一笑,她本就不是要拦着青凌离去的。毕竟,只要有心于此,便离开也是无妨,自是情分在的。若是无心于此,就算住在这里,也是不中用的。此时不过借机说些常识,让青凌心内有个准备,好不好,一个人情罢了,便日后用不着,也不曾耗费多少:“你旁的都好,只也太谦逊了。这些时日以来,你连着突破星火五层、六层、七层,修行极快,且又有自行开发的妖术,这般出众的天资,前途可期,哪是寻常的!也由此可见,是往日里照料家事等耽误了你。” 听得澜敏这么说,青凌却是一怔,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借口能掩饰自己的修行进度变化。不过她看着澜敏颇有深意的目光后,心内的几分侥幸又是悄然而去,口中却还笑着回道:“若是承澜姑娘的吉言,日后都能如此,那就好了。不过,我现今也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呢。” 如此略说了半晌的话,青凌心内隐隐有些猜测。但事有轻重缓急,此时也不是什么细细思量的时候,她便暂且放下,随着澜敏去见了一回澜知荣,方才离去,重头回到自家。 推开窗户,清理一番后,青凌便坐在床榻上,左右思量一回,却也无甚所得。只叹了一口气,又呆呆做了半晌,她忽而想起一件事来,立时闭了窗户,从息壤空间里取出几样东西来:三个匣子并一个纳虚戒。这三个匣子,分别是水环佩、澜知荣并叶铁栅送来的,而纳虚戒,自是叶汉松亡故后所捡到的。 这几样东西,青凌先前都不愿轻易启用,除却修行繁忙之外,也是不愿轻易接受外物的援助,生恐自己初来乍到的,习惯了这些个东西,反倒失了勤勉。毕竟那一段时间,正是自己努力修行打基础的时候。如今色色事情都是了结,想着第六妖术府身处中央原,寻常东西还是早些处置了,得些晶石以作备用,她方寻出这些东西来。 这头一个开启的,便是叶铁栅的匣子,内里一半多是各色丹药,虽说都是些寻常的丹药,倒是难得的齐全,且又有笺纸细细记录了各色用处,可见也算花了心思的。至于另外一些,也是一品二品的材料、宝物等,并无出奇之处。青凌检视一番,也瞧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但想着旧日的事,她还是想将这些都卖了换取晶石为好。 而水环佩与澜知荣送的匣子,物件不多,却都是精品。水环佩送的谛玉并灵隐石,品质极高,绝对在三品之上。而澜知荣与了一瓶四品的灵生丹,一瓶三品的玉固丹以及一件玉佩,不说丹药如何,只那一枚玉佩,却与先前叶源明送自己的颇为肖似,只是精致灵动之处更甚,显然品阶更高。 这般重礼着实让青凌有些心惊,竟是从头到尾又是看了一回,方才郑重收好。半晌后,她的目光又是落在叶汉松的纳虚戒之上。这一枚戒指,为叶汉松所用,便是凤凌云的焰火也不曾毁了它,可见品质非凡之处。 此时青凌将它放在掌心,细细打量一回,心内便越发得喜欢:这纳虚戒原不过一个细细的玉圈儿,色泽却是她极为喜欢的雨过天青,且花纹细致而又玄奥灵动,每每略略一动,便生出不同来。如此又是简洁,又是繁复的,两相交合,谁个不喜欢?况且,这里还有叶汉松连着逃走都不愿意放弃的东西。 青凌心内这么一想,便将灵念注入其中,且将叶汉松的灵识抹去,再印上自己的灵识,而后从内里见着数以百计的东西。晶石、材料、宝物、灵诀、妖术,品阶数量不一,却十分丰富。青凌粗略看了一番,呼吸便急促起来――凭着这些东西,只怕自己在第六妖术府的花费却不必愁了。 心内这般盘算,青凌自生出许多欢喜来,又将东西看了一回,方才有些不舍地放下,将旁的都收拢起来,唯有叶铁栅送的一匣子东西,因着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将它换卖了去,便留在外面。不想,就在青凌欢喜着收好了东西,便觉得一阵迷迷瞪瞪,极为渴睡。 不过青凌却是决意每日里修行、培育灵植,日日不断,自不愿意此时歇息,强自打起精神修行了一回。却不想,便在这修行之时,脑中越发得昏沉,半日后竟就这般坐着睡了过去,而后倒在床榻上面,竟半点儿知觉都没有。 如此,青凌竟越发睡得沉了。 在一个时辰之后,她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停了半晌后,听的内里并无半点声响,他们竟就破门而入,直接闯了进来。青凌对此浑然无知,只安生沉入睡眠之中,手指头都也不曾动一下。 “父亲……”叶渚忙将门重新闭合,低声唤了一句。 叶铁栅的目光在周遭巡视,而后于叶渚使了个眼色,他们便都走到青凌屋舍之中的箱笼边上,一一开启细细搜寻。只是青凌早就将除却家常的一些东西之外的紧要物品都放入息壤空间里。他们自是一无所得,由此,不过片刻后,他们的目光便落在青凌的身上。 “这些东西必定是随身携带的,你与我翻找一番,多半那东西就在她的身上。”叶铁栅脸色略有几分寡淡,又有如钢铁般坚硬,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不似先前般笃定了。 叶渚目光微微闪烁,点了点头,依照叶铁栅的意思,随着他走到青凌的床榻前,又看了她一眼,方要伸手在青凌身上搜寻,忽而一道火光闪过,他的手边如同放在熔浆之中,一股火辣灼烫之感登时从他手背起,沿着灵念循环,竟攀岩而上,极为迅速诡异。哪怕他反应颇快,急忙运转灵念,肺腑之间亦一片炽烈,咳嗽一声后方才忍住,心内却是明白:自己受伤颇重。 而就在此时,一声轻笑也在他们身后响起:“什么是顾前不顾后,什么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今日方是看明白了。”这声音极为清亮,却色色透着讥讽之意。 叶铁栅神色不变,只静静转过身抬眼看去,而叶渚到底年轻,不免有些沉不住气,虽受了伤,听得这话后也生出些恼羞来,立时冷笑一声,道:“却充什么?不过也是如我们一般,有那等夺宝之心罢了!” “住口。”不等来人说话,叶铁栅先是喝止了幼子叶渚,眼瞳深深,只死死盯着来人,道:“阁下又是哪位?我却不曾见过。还望指点一二。” ------------ 第七十五章 威逼 凤凌云轻笑一声,眉眼飞扬,犹如一只高傲的鹤,却又带着几分不经意,似是对叶铁栅父子两个浑然不在意一般,口中的话也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淡漠:“指教?不请自入的妖,还能指教什么?” 叶渚听得这话,心内一阵焦躁,瞅着凤凌云目光落在父亲叶铁栅身上,灵机一动,一手挡住,一手犹如花开,猝然一缩一放,掌心便闪过一团幽暗的灵念。他立时轻巧一推,那灵念便倏然而逝。 对此,凤凌云却是连眼皮也不曾一动,两根手指并和后轻轻一挥,便将叶渚暗地里的小动作拦下,只面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深了几分。 叶渚只觉得一阵气劲扑面而来,他脸色一变,立时蹬蹬后退了数步,还是叶铁栅移步挡在他的面前,他方停住了脚步。受此一击,父子两个俱是不敢再轻易造次,然则这等局势下,却不免又添了焦躁。毕竟,这里原是叶氏一族世代居住的地方,遭俱是同族。若因打斗等闹将出来。他们夜里闯入叶青凌的屋子一事必然无法遮掩。到时候,便那些对叶桐明之事半点不知的同族,也不会站在自己一方。何况,此时族内只怕有不少有些年岁的同族,早已与自己父子一般,因那些宝物,对青凌生了强取豪夺的心思。到时候,一者是欺凌行窃同族,二者是有心抢在旁个前头夺取秘宝,谁个会放他们一马!他们一家会落到什么地步,真真是想也不敢想的。 尤其是叶铁栅,他修为比之叶渚,自是高出许多,竟也不能看出凤凌云的修为,不免生出莫测之感。两者相加,竟越发得难办。他思量来去,只能盼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与青凌的干系并不深,或能应付过去。 由此,他沉默盘算了一番,方轻咳一声,口中则斟酌着道:“阁下,不知者无罪,我等也不晓得您竟在此处。若是晓得,自是倒退三舍之地。” “父亲!”叶渚站在一侧,原虽有几分悻悻然,但想着父亲叶铁栅已然是种魂一级,又有自己在侧,便也有七八分的胜算,便也能沉得住气。不想竟听得父亲说出这话,心内自是大惊,自个退了两步,脸色有些铁青起来:这一者,父子同心,因对父亲叶铁栅的了解,自是一般的对眼前这个陌生少年生出忌惮避退之心;二者,却是因为此时将青凌所拥有的宝物视若己有,心内并不愿意退让舍去! 对于这对父子的言谈举动,凤凌云瞧了一回,便有几分无趣,当即唇角微微一撇,便不愿多说什么,只眉梢一挑。 叶铁栅立时觉得眼前忽而气劲四溢,犹如置身漩涡之中,竟身不由己,连站立也是不能。半晌后,他便只能跌坐在地,竭力运转灵念苦苦支撑,旁的什么妖术,更是半点儿气力也用不上。而后一阵无力之感自上而下袭来,他竟就摇摇欲坠,半晌后便兀自觉得眼前一黑,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登时就昏阙瘫倒在地。 至于叶渚,因着修为之故,连着头一回也不曾撑过去,早便昏阙了去。父子两个躺在地上,双手双脚摊开,唯有些许声息吞吐,脸色却是青白交加,极为难看。凤凌云连目光也不曾在他们身上扫过――先前他于此间屋舍之外早就布置了阵法,虽则这阵法有种种不足,且十分不灵便,但威力颇大,对着这么一对修为寻常的父子,自是不在话下。 不过,他却足足注视了青凌一盏茶的光景,方才移开目光,而后他手指微微一动,将叶铁栅父子两个束缚控制住了,方走到榻前,与青凌诊治一番。 “原是酣梦香。”凤凌云略微一怔后,方取了一丸清宁丹碾碎,混了些取来的清水,再将这些扑在青凌的脸庞之上。 半晌之后,青凌便渐渐从沉睡之中苏醒过来,且自觉有几分甜香满面的清凉舒爽,当即不免轻叹一声,慢启秋波。不想,这一眼,她竟就看到凤凌云那带着深意的目光。 青凌猛然一怔,忙坐起身来,正待发问,那边儿凤凌云已然转过头看向另一面,口中则道:“这两个妖与你下了酣梦香,而后潜入,似是要搜寻什么东西。”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将酣梦香的来历说了一番――这原是修士方能炼制的一种丹药,于妖族极有效,便修为极高的不甚吸入,也得神智微乱,至于青凌这般的修为,立时就会昏迷过去。 听得这话,青凌便知道有些不好,待得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着是叶铁栅父子两个,瞳孔由不得一缩,面上神色也有些僵硬,口中却不曾说什么。 “这个妖,似是先前寻你的那个女妖的兄长,与你熟识,我便留了一手。”凤凌云盯见着她如此神色变化,眉头一挑,心内便存了些模模糊糊的思量,口中却还有几分随意:“这般处置,可如了你的意?” “多谢凤公子顾念,这般处置极好。”青凌从榻上起身,略一沉吟,便与凤凌云躬身一礼,而后微微抿了抿唇角,看向叶铁栅父子的目光复杂莫名――有一个叶之湄,顾忌她旧日情分,自己却也不愿轻易动了杀机,哪怕是他们先居心不良! 凤凌云身为名门子弟,自小而起,见惯了这些恩怨情仇的事,只消看青凌一眼,心内便明白,倒也不置可否。不过思量着送佛送到西,微挑了挑眉,方开口多说两句:“他们两个的修为,三个时辰苏醒,五个时辰便能恢复。若是还消控制,便用此物。”他取出一个玉瓶,递与青凌。 青凌的目光在这玉瓶上顿了顿,却不曾伸手接过,摇了摇头推辞道:“多谢,只是也不必如此。我会与他们分说清楚,想来经此一遭,他们日后也不敢再如此的。” 虽是这么说,但她的声音十分清冷,并无半点儿含糊期许之意,反倒透出几分冷澈来。凤凌云原不曾将这个放在心上,听得这话,也就将那玉瓶收回,再略说两句话,便洒然而去。青凌往凤凌云原先站着的地方看了两眼,发了一会呆,方转过头又看了叶铁栅父子两个半晌。在这之后,竟兀自上了床榻,闭目修行起来:这忽如其来的一件事,着实让她心内翻起了波澜,只是凤凌云已然说了,他们两个没三个时辰苏醒不得,她也不得觉,旁的事也无法做,便只能如此了。 不过,虽说青凌强自压住心内的思绪,但到底不是那等历经风雨的老人,如何能在这时候还保持古井不波的心绪,便十分用心修行,但这效果也比不得往常。然则,她虽知道这个,却也不愿在这事上面思量太多,反倒有几分逃避的心思,竟不愿停下修行,到底撑着。这般,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直至听到些许响动,她方暂时停歇修行,微微动了动眼帘,半晌才睁开眼看过去。 此时叶铁栅呻吟了两声,渐次恢复了神智,忙就看向幼子叶渚的方向,见着他也是呻吟着慢慢苏醒过来,他方松了一口气,便觉得上面有妖注视着自己。由此,他立时想到先前的那个少年,心内不免后怕惊疑不止――自己已然是种魂一级的修为,于中央原这等地方,自是寻常,但在沧浪界这一处,论说修为也算得一等的了。如此竟还被一个年岁极轻的小子须臾间便擒拿下来。那对方的修为、师承…… 想到这里,叶铁栅竟生出几分后悔来:却是自己思量太少,太过自高自大了,想来叶桐明真个与青凌秘宝,必然也会百般叮嘱,她自小在叶氏长大,哪里能半点儿顾及都没有的张扬!必定是结识了这般人物,方才如此的。如此异常之处,自己父子却是贪心作祟,半点也不曾思量!好在,那少年真与叶青凌有些什么,方放了他们父子一马,后面若是自己小心应对,看在之湄素日的情分上面,想来叶青凌也会留情一二,未必不能将此事应付过去。 他心内这么想着,面上就露出恭敬的神色,一面抬头看去,口中还十分小心着道:“阁下……”这两个字方才吐出口,他便一愣。 眼前并无先前见着的那个少年,唯有一个叶青凌端端正正坐在榻上,静静看着自己。似乎是听到了自己话语中的恭敬之意,她神色一动,似有几分异样,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冷淡,口中却不曾说半句话。 “青凌,你……”因着旧日在青凌面前,原是一派长辈风范。此事却做出这般神态,叶铁栅觉便得脸上一阵热辣,且又不曾见着那个少年,不免多了几分往日里的底气,口中也有些随意起来:“那位阁下,可说了什么?” “若没了他,族叔便不愿与我细细分说今日之事?”青凌神色淡淡的,目光却颇有几分逼人:“你们如何会深夜来到我的屋舍之中?又是存了什么心思,倒是要将我迷昏了去?酣梦香,好呀,连着修士的东西,您都寻了来,真真是难得。” 说到此处,她双唇微微一抿,看着叶铁栅因为自己的话有些变了神色,心内那些复杂而翻涌的情绪反倒渐次平复下来。只是,她的神情却越发得逼人,唇角也勾起一丝冷笑:“在此之前,您不妨动一动灵念,再想着怎么说,我可不愿在这之后,还听不到真心话,只满耳朵搪塞之词。” ------------ 第七十六章 剖白 听得这话,叶铁栅迥然色变,心内顿时生起几分不安来。他原瞧着此地唯有青凌一个,自己父子也不曾受什么伤,仗着旧日的情分并身份修为等等,对着青凌自有几分轻忽。如今却听到这等危及根底的威胁。若从来只青凌她一个,这等话他自不放在心上,可那个少年先前的一翻手段,着实让他心惊。此时两者相互联系起来,他自个都有些不敢尝试运转灵念,手指颤抖了半晌,方胆战心惊地试了一回。 却是泥牛入海,半点儿波澜都无,仿佛他重头成了个一岁的小妖。 至此,叶铁栅已然有些发青的脸,登时一片雪也似的苍白。 青凌见着他如此神色,心内便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威胁对于叶铁栅来说,已然足够了。由此,她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好趁机迫得他低头,不想那边儿的叶渚苏醒过来,张口便唤了一声父亲。 这一声落地,叶铁栅的神色又是有些变化,目光移到叶渚身上,他的脸色越发得难看,忽而扭过头与青凌咬牙道:“只看在旧日之湄与你的情分上,你便放过渚儿。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一个来!” “若非旧日情分,你们还能活到现在?”青凌冷笑一声,她却是对叶渚往日的一些心思颇有些察觉,此时两厢怜惜,更生了厌恶,当即便道:“您该说的该做的都说好做好,旁的什么,却不消多想了。若是事事依从,我心内自是有数的。” 听得青凌这般说来,叶铁栅却还罢了,原是世情上面经历过的,自然晓得什么是拿得起放得下,明白今日自己若还死撑着脸面,必落不得好的,竟也咬牙应承下来:“好,那……”他正想为叶渚略敲一下边鼓,夹杂几句话,不想,他这个好字才是出口,那边叶渚已然大怒,仰头便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父亲对般无礼!” “我虽不知道自个算什么,却还明白甚么是是非黑白。倒是不知道,族兄如何与族叔一道儿,深夜前来?”青凌听到这话,双眸一眯,心内越发生出几分不耐来,脸上的神色也失了先前的几分斟酌,口中的话越发得不客气起来:“如今我才知道,什么是贼喊捉贼,真真是长了见识。” “你!”叶渚早在心内将所谓的青凌秘宝算作自个所有,便也不觉得强取豪夺算什么,此时青凌质问起来,他非但不曾生了羞愧,反倒激起几分恼恨。且这里又无先前那个少年,他想着自己父子的修为,心内更觉得了依仗,只略略哑口无言半晌,就回过神来,张口便是一通斥骂。 不过三两句话后,叶铁栅便张口拦下,又与青凌道:“他年岁尚小,一时心内发急,便有些造次了,且瞧在素日的份上,暂且饶他一回。” “族叔何须如此。”青凌心内明白,叶铁栅如何能拦不住叶渚的话,不过有心试探罢了。便就是叶渚,头一句话虽则是气恼而出的,后面当真也是如此?旁个妖许是会信了这个,但是青凌心思也细,且对他们父子生了疑心,当下心内便生出许多腻味来: 虽说,因着叶之湄的缘故,她是当真不愿对叶铁栅父子下手的,但这不代表着,他们竟能在这样之后,还想着轻松含糊这一回事!思量着这些,青凌竟不露丝毫气恼之色,反倒与叶铁栅微微一笑,当即让他心生不妙之感。 而她说的话,更是让叶铁栅确认了这一点:“我们心内都是明白的,何必此时做出这般姿态来?当然,您能不说。不过,我也知道,之湄姐姐,最得您的喜欢。族伯母最是得您的敬重。想来若是她们在此,族叔也会更明白要说些什么的。” 这一句话落地,叶铁栅脸色铁青不说,便叶渚也再无先前的言辞振振,毫无半点儿羞愧,只脸庞紫胀,半晌后方咬着牙道:“妹妹素日这般待你,你如今竟是如此回报的?” 若非想着将这般事体彻底了断,她也不会提到叶之湄! 青凌心内这么想着,面上便露出些许冷意,也不愿与叶渚多说旁话,只转过头与叶铁栅道:“还请族叔与我一件信物,好唤来之湄姐姐。”这般言语,谁个不明白,她竟要将这件事剖与之湄,以此断了旧日情分恩情! “你、你……”叶渚脸色铁青,他虽说自觉不曾有甚不对之处,但内心里何尝不明白,这等事情竟是见不得光的。尤其,他素来疼爱妹妹叶之湄,也一向在她面前十分光彩,自然不愿露出半点儿阴晦之处。由此,他张口吐出两个字,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竟有些张嘴结舌了。 “族叔意下如何?”青凌并不理会他,只盯着叶铁栅,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由此,叶渚一怔,方略有几分察觉,脸色更是难看起来。然则,哪怕他心内百般担忧,到了最后,他的父亲叶铁栅终究取了自己的身份玉牌递给了青凌――可见,修为全消这件事,与他的打击与威胁有多么大了。 青凌见着眯了眯眼,对于凤凌云更生了几分警惕,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也不做什么旁的安排,竟就自顾自出了屋子。之后叶渚如何焦躁后怕,叶铁栅如何失魂落魄,暂且不提。只青凌寻到了之湄,将那身份玉牌与了她。 对此,她虽疑惑父亲如何与青凌这个。要知道,不消这玉牌,便青凌说一声,她如何不过去,这般郑重实奇怪。且青凌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两相交加,她心内不免有些说不出来的担忧。 及等她到了青凌的屋子外,终究忍不住再问了两句:“父亲唤我过来,可有什么事吩咐的?莫不是他有些什么不好?”这话,还是因为叶洲的事情经过一回,且青凌这般态度,着实让她想不到什么好事儿,她方这般猜测。 青凌抬头看了她一回,心内不是没有感伤的,毕竟,叶之湄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个认识的,又素来待她十分的好。但她却也明白,因着今日叶铁栅父子的事,她与她之间再无先前那般融洽的可能了。若是不将与之湄的情分彻底斩断,叶铁栅父子未必不会想着这些情分,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些鬼魅手段。她固然是不愿杀了他们,但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软弱,没得让他们如附骨之疽,竟挣脱不得。 由此,她面上反倒显出几分牵强的平淡,只道:“姐姐进去再说吧。” 叶之湄立时发觉内里异常,竟不愿移动脚步,执意要青凌在此将这事儿说明白。青凌沉默半晌,正要说话,屋子里面便传来叶铁栅的声音:“之湄,你且进来。” “父亲!”叶之湄登时一愣,有些疑惑地看了青凌一眼,方忙应了一声就随着青凌入了屋舍之内。 叶铁栅叶渚父子两个都跌坐在地上,神情颓丧,面色也是极为难看。便叶之湄进来,他们两个也就微微动了动,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垂头不语了。 “父亲,二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在叶之湄看来,自己的父亲稳重端方,自己的二哥神采飞扬,今朝却是陡然换了一副模样,她自是心惊不已,忙扑上去问道。叶铁栅父子却半句话不曾回,只垂头不语。 叶之湄见状,心内越发得担忧,又是连连问了几句,只没个回应,也无法可设。就在此时瞧见了青凌的衣袂,方想到青凌许是知道内情,忙就抬头急声道:“青凌,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姐姐莫要担心。”青凌静静站在那里,犹如一株披霜沐雨的树,背脊挺直,神情坚韧而又呆板,口中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道出来。言谈间短,却又极明白。 这起头的时候,叶之湄还喊了几句不可能,但看着自己父亲兄弟竟无半个字反驳,一味沉默无语。她方渐渐动摇,面色似雪不说,便嘴唇也是一派惨白颤抖,许久后,她方抬起头看向父亲叶铁栅,兄弟叶渚,双眸之中泪光点点,直欲滴落:“父亲,二哥,真是如此?真是如此?” “……” 叶铁栅与叶渚两个俱是无言以对,两双眼睛却都避开了叶之湄的目光。 如此情景,叶之湄还有什么不明白,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转,踉跄了数步,她竟也是一般儿地跌坐在地,且哭且笑,似有几分癫狂,口中喃喃道:“我向日里看父亲犹如山脉,稳重端方极为可靠,望二哥犹如虹彩,敏达能干极为光彩。如今方才知道……竟是我素日里都看错了!” 说到此处,叶之湄双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立时滚将下来,不多时便将胸襟沾湿了。 青凌见着如此,心内自是不忍,竟不知不觉走了几步,方才察觉到自己的异动,忙又止住脚步。然则,这一点变化,却被叶铁栅发觉,他的目光微微闪动,半晌后竟开口道:“之湄,这些事情,为父为兄如何愿意让你知道!只盼着你色色周全,事事安稳,再不碰这等阴私之事!但这些事情,家里总要有背负的,否则,我们一家早便被嚼碎了骨头,不见踪影!旁的不说,叶青凌他的父亲,便是例子!” ------------ 第七十七章 桐明旧事 青凌眉头微微一动,双眸也有些微眯了起来。 叶之湄却半是诧异,半是伤心,半晌不曾说出话来,许久后方才泪眼朦胧着道:“父亲您提桐明族叔做什么?今日之事,方才……”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有几分难以为继,脸颊一时也是通红,想来是左右为难,说不得话来。毕竟,与她而言,一者是父亲做错了事,她身为女儿自不好张口道明乃至于指责;二者却是素来犹如姐妹般的青凌受父亲兄弟侵害,自也觉得羞惭难堪。 “这原是世情,如何说不得。”叶铁栅思及往事,也生出几分酸楚来――当年的他,不就是在那一场事之中看清楚的?由此,他不禁叹了一声,还是想到心内的盘算,方略略振作了精神,抬头看向青凌,道:“你也以为,你的父亲叶桐明当真是重病而亡?”他顿了一下,便冷笑道:“当真如此,你也不会在修行上面前番如此小心,得了依仗后又这般张扬,故意显露痕迹来!可叹这等引蛇出洞的陷阱,却是我们这一对贪婪又无干的闯了进来!” “族叔这话我却是听不懂了。”青凌眉梢微微一抬,神情安然,眸光却极清明的,似秋水一泓:“早年父亲病重,家中贫瘠,一应的东西事务哪个不消我经心!为此我日日筹算辛苦,但一者年岁尚小,二来家中又有许多费用,便也就惨淡度日罢了,自是无甚修行的时日。而后父亲故去,虽说我心内悲痛,但在振作起来之后,但抛费既小,自也得了旧日不曾得到的空闲,一发勤勉修行。如此方才进益颇快。却不知道,这又算什么张扬,又有什么痕迹?” 听得这话,叶铁栅当时也是一愣,叶渚更猛然抬起头来,脸上的惊疑诧异之色,真真是三岁的孩童都能瞧得出来:“不可能!若非你得了秘宝,如何能这般进益!绝对不可能!” 青凌神色淡漠,又有几分鄙夷,道:“什么秘宝,若真有这个,父亲病重的时候我便卖了去!再者,似我这般修行速度,虽略快了几分,倒也算不得稀罕。到底这不过星火期罢了,且还不是星火八级九级这般的。休说旁的地方,便我们族内也多有见着的。难道他们便能,我便不能?只因我早年耽搁了,如今年岁略大一点儿?” 这话一说,叶渚犹如一道雷霆落在顶上,便坐在那里,浑身都摇摇晃晃起来,显出十分的失魂落魄来。 也是,他们父子百般折腾,甚至连这事败露后可能伤了叶洲、叶之湄的心都不顾,拉下脸面来做这等阴私之事,却不想着什么秘宝竟是自己臆想而来的子虚乌有的事!且此时,他们因此甚至失了素日的修为,得罪了日后颇有些前途的叶青凌,还有…… 这般结果,着实让他们心内茫然,由此,便叶铁栅一时也说不出话,只怔怔坐在那里,倒是木胎泥塑般了。 青凌瞧着他们如此神色,自觉出了一口气,面上却不露分毫,静静站在那里瞧着――于她而言,此时倒是静观其变来的更好。倒是叶之湄,听得这些话后,脸上一时羞惭得连脖颈耳根都是一片绯色,但看着自己父亲兄弟这般神态举动,又不免担忧更甚,当即瞧了青凌两眼,见着她只是静静站着。思量了一回,她便强忍着羞耻,垂头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声音有些颤抖,犹豫着道:“青凌,今日的事,是非黑白自是明明白白。但、但” 她说到这里,心内羞耻更甚,半晌过去,才又吞吞吐吐接着道:“但他们是我的父亲兄弟,我、我、你……” “姐姐不必如此。”青凌看着她这般神态,心内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也不愿多为难她,便打断了这话头,叹了一声后道:“你旧日待我便是嫡亲的姐姐也不外如是了。每每帮衬了,还要体谅我的心思,不愿让我难受难安。当日我便立意要回报的。只是今日以后,你我之间大约要陌路了,却不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青凌……”叶之湄听得青凌这话,一时怔住,竟喃喃说不得一句话。 青凌却还是缓缓道来,神色间有些不舍,又有些怅惘,很有几分复杂莫名:“族叔旁的话且不说,有一句却是真言。这世道确确实实十分艰难。我既不愿日后因着旧日的情谊,束缚了自个儿。也不想,当真连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真真伤了你的心。那么,你我之间,从今往后,便只得陌路了。” 她口中这么说着,见着叶之湄听了后珠泪滚落,十分伤心,竟有几分不胜之态,心中着实不忍,便转过头看向叶铁栅,道:“族叔以为如何?” 叶铁栅动了动唇,却不曾说话。 青凌看着他如此神色,目光转深,心内对他略略缓和了一些――好不好,这个叶铁栅却着实算得疼爱子女的,饶是明白自己一句好,能有助于情势,也不愿再让女儿伤心。 不过,她心内如此想,面上却不露分毫,反倒更生了几分厉色,道:“族叔不说也罢。只是一样,却不知道族叔族兄还想不想要恢复一身修为?” 听得这话,叶铁栅父子两个的神色都是一变,就算叶之湄也收了泪珠,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急声问道:“什么恢复修为?父亲,哥哥你们怎么了?” “若是想要一切如旧,便将我父亲的那些事都说出来。彼时我年幼,并不知道事情,只当他病重而故的,如今听着族叔说来,竟有什么秘宝,又似因这劳什子的秘宝而重伤乃至这般结局。这又是什么缘故?”青凌已然明白,这叶铁栅父子深夜偷袭,便是为了原身的父亲叶桐明的秘宝,他们能知道能做出来,那么,叶氏一族旁的妖难道会不知道,会不做什么?这俨然又是一个难关,自是要打探清楚! 叶铁栅沉默半晌,看着青凌目光寒冽,清澈如水,心内忽而想起小时候的她。那个时候,这叶青凌不过一个苍白的影子,在这个叶氏族内艰苦地生活着。如今却是陡然换了模样…… 有此一想,他便也渐渐多了几分忆旧的思绪,言谈间少不得有些怅惘:“你的父亲叶桐明,原也不过是个寻常的族众。于族内算不得天资出众,倒也不甚驽钝,在修行上面颇为勤勉,且上面几辈子的积蓄在,虽吃了些亏,在族内年轻一辈来说,倒也算得一二等之内的。这些都是寻常的,自是不提。只说他三十五岁的时候,忽而抱养了你回来,修为也是忽而飞涨,且有些旁个妖所不能为的难事险地,他都能独自一个处置妥当。一次两次,尚且能说运道两字,及等十次八次,谁还能瞧不出内里的异常?及等半年后,他忽而遇到蒙面的强敌,竟重伤而归。至此之后,他的神智时常浑浑噩噩的,便略有些清醒的时候,也说不得什么,族内查了一回,终究是没个结果,便不了了之了。但这之后,族内便有些流言,说着他身怀异宝,先前方能那般的,如今秘宝被夺,反噬己身,又受了伤,方才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此时,叶铁栅却是真心实意,说得颇为诚恳的。毕竟,这等事情,族内但凡年长一些的,谁个不知道?自己也不必说甚推测猜疑的话,明明白白的事实就是如此。至于内里藏着什么,自己却不曾说什么,横竖也与自己没甚干系。 但是他说得明白,连着些许描补都无,加之他先前为着所谓的叶桐明的秘宝,不惜深夜偷袭,这叶桐明遭遇强敌一事的猫腻,青凌若猜不到,那她早便骨头都被旁个妖嚼烂了。 只是对于叶桐明的旧事,她一面觉得棘手,难以应付;另一面却也有几分认命。毕竟,再知道这般见不着影子的秘宝会给自己带来的无数麻烦,但她既是接受了原主的身份,自然也要认下这些相干的东西。由此,她虽说沉默,却也不见着颓丧焦躁,静默半晌,也就开口道:“原是如此。” “青凌。”之湄站在一侧见着她如此,心内自也有些惊心,且又担忧,只她对于这等事情,也没个经验,便无从开口劝解,当即唤了一声,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叶铁栅看着女儿如此,暗暗摇头,他这个女儿,真是管得太少,日后还须教导起来。 然则,这一声却将青凌的神智唤了回来。她转过头凝视了之湄两眼,才又看向叶铁栅,道:“我先前所说俱是真言,日后你们若是还敢如此,休怪我心狠手辣。至于之湄,她也不消再来。从今而后,我与你们一家,便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说完这话,她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丸丹药抛与叶铁栅,道:“立时将这丹药吞下,两个时辰之后,你们的修为便一如故旧。” 叶铁栅听得这话,心内欢喜之极,却自己先吃下一丸,半晌后见着再无不妥,方令叶渚吞下丹药。这落在叶之湄的眼中,越发得让她心内难堪,两颊且烧得通红,却说不得什么。她又伤心青凌恩断义绝的话,竟犹如一朵开在涯边的小花,颇有几分摇摇欲坠。 青凌见状,双唇微动,到底侧过脸去,淡淡道:“如此,你们且回吧。记得我说过的话!” 叶铁栅父子女儿三个,神情都有些异样,心里也是思量不一,但相互对视一番后,却都与青凌告辞,一道儿离去了。 ------------ 第七十八章 身世之谜 听得那些许声响终究从耳畔渐渐变小,逐渐消失,青凌到底有些忍不住地回头望去,却只瞧见叶之湄的背影消失在花木丛中。静静看着那些花叶从摇曳变得平静,她垂下眼帘,低而且怅然地叹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心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兀自翻涌不休。 偏生就在这时候,她忽而记起一句话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有此一想,她心内越发觉得疲惫起来,竟有几分颓唐。且此时此地也再无旁个,青凌便起身关了窗户门户,再到了内里的屋子,自个儿跌坐在床榻上,怔怔不能言,一双眼睛却落在窗户上,半晌不能移动。 就在此时,外头窗户忽而传来一阵扑棱声,她悚然一惊,抬头看去,便看见窗户纸上正映着一段树木枝桠的影子,却又有一只鸟雀在这影子上面,不断地扑腾。因着鸟儿是贴着窗户的,枝桠是远处映照的,远近不一,倒显得鸟儿的影子极大,而枝桠的影子反倒显得纤弱,又一静一动,却生出几分别样的意趣。 青凌由不得细细看了一回,眼见着那鸟儿的影子忽而变小,继而离去,唯有树木枝桠的影子依旧,她方收回了视线,心内却是一动,忽而想起一个人来——并不是旁个,正是容瑜。说来,容瑜与她相识日久,不说彼此熟稔略生了几分情分,近来又渐次有一分各自心内明白的默契,竟有些微妙。且他虽也是这个与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乃至于感到疲惫的世界的一员,但他的心胸见识超脱寻常,性情又是极疏朗旷达,等闲的事并不放在眼中,却不似现在她所遇到的那些个妖,竟多有些算计不休。 由此,青凌在此时想着的可与言者,竟也就他一个勉强算得了。 如此略作斟酌后,青凌便收拾了一回,方入了息壤空间之中。而容瑜此时却是徐徐行走在这息壤空间之内,见着她入了内里,他眉梢微微一挑,侧脸看来,便生了几分诧异:这些时日以来,青凌大约都是晚间方来,若是白日里,必定是有些缘故的。且她的神色,似也有些异常之处…… “今日如何?”容瑜略一思量,便停下步子开口问了一句。 青凌叹了一口气,神情间有几分疲倦怅然,若说入了这息壤空间的时候,她还有些斟酌迟疑,不知是否真个与容瑜道及这些。但见着容瑜如此问来,她便失了这一丁点犹豫,稍作整理,就静静地将昨日之事说了一回。 容瑜听得前面几句,便多半猜的到后面,但他还是听完了这些话,方才凝视着青凌的脸庞,缓缓问道:“此事可大可小,旁的且不论,你却似有不舍之心。” “如何能轻易舍去。之湄她待我犹如姊妹,原是极亲近的。不说素日里的帮衬扶持,当年若非她一心一意的照料,我早已命丧九泉,断了生机。如今却因为这一桩事,两个竟就要成了陌路。”青凌垂下视线,略有些怔忪,神情间有几分暗淡,道:“说到底还是我没个能耐才干,方只能如此了断。” “可有后悔?”容瑜的目光略微深了些许,口中的话却是半点波动都无。 青凌抬起头,目光犹如秋水般清澈,只有些怅惘,却无半点儿阴霾,连着言辞也是简短有力:“自是不悔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连这一点决断都无,便白费了这一场伤心。况且,这决断是一回事,心内的情分却是另外一回事。我虽是如此说了一回,但日后真有帮衬的能力,他们遇到事情,自也会暗地里援手一二。旁的,却是再也不能的。” 容瑜听得她这么说,也有些沉默,半晌后他方开口道:“早先我便有一样事,须得与你道明。今日你所说之事,却也与之有些干系,便在今日说道,也算妥当。” 略一思量,青凌便记起他所说的那一句话,但若说与今日的事有些干系,那究竟是什么?她不免将目光转到容瑜的身上,讶然道:“与今日所说之事有些干系?” “嗯。”容瑜的目光落在青凌的身上,看着她瓷白的脸庞上有些诧异之色,双眸中却十分明净,便开口道:“你并非纯然的妖族,而是妖族与魔族的混血。” “什么?混血?”青凌当场怔住,只能反问这么一句话,而后心内却又有些囧然:自己从一个单纯的人类,变成一个妖族,好不容易适应了些,现在还成了妖魔混血…… 容瑜不知道她心内是个什么想法,徐徐淡淡道来:“却说万载之前,虽说妖、魔、人三族征战不休,侵袭不止,但因冥族异军突起,竟轻易吞没了三族大半的界。而后,三族联合与之交战五百余年,方将那冥族侵袭之界土尽数夺回,并逼迫其蜗居一处。此间三族联合,战场之上共同对敌,彼此的冤仇也渐次消去,自有互生爱慕之辈。在这之后,三族混血列属寻常。旁的不提,只那灵墟凤氏,便是灵墟的子弟与妖族涅槃凤氏的后裔。只因涅槃凤氏一场大战独余数妖,便消去了名号,入了灵墟,方成了凤氏一族。何况,妖族与魔族虽分属两族,却素日都联合融洽为主,与人族不同,自然更不稀罕,便是万载之后,也是寻常。不过,你身世不明,血脉混杂,然则气息而论倒也算清澈平和,寻常的修为,只怕再也辩驳不出,想来父母两族的血脉也算中等。” 听到容瑜这般徐徐道来,言辞平和,青凌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去,且又细细思量一回,倒也不觉得他所说之事全无凭证。毕竟,按照叶铁栅所说,叶桐明抱养了自个的时候,忽而得了秘宝,方生出后面一些事来。未必不是因着什么缘故,她这身体的父母不得已将自己遗弃,又心生不忍,取了秘宝等物放置身侧,一者保护,二者或也是酬劳之意。 至于后面叶桐明的种种,却是另外一回事。只那秘宝,若真是与这身体的父母所留,想来却也有些线索。而伏击叶桐明的大约就是叶氏族内的某一个妖…… 想到这里,青凌却没有再想下去。毕竟,一个叶桐明秘宝可能在自己这里的传闻,招惹来的麻烦便是不少。若再加上这一条。早已大大超过了自己现在的能力,多想也是无用。再者,叶桐明也就罢了,这身体的父母是谁,是生是死,真的遇到了且还是另外一说,若是为此筹划谋算,却是不必的。 这般想清楚之后,青凌便将这事暂且放下,只皱了皱眉头,道:“若是如此,我修炼的水木千叶决,可是合宜?”这纯粹的妖族,和妖族魔族混血,总归有些不同的吧。 “你气息清灵平和,却更肖似妖族,且水木千叶决与你极契合,修行这个灵诀自是不必担忧。”容瑜看了青凌一回,见着她不多时便能将这一件事平淡相对,倒是有些惊讶,不过想着她原是叶桐明收养的,于生身父母上淡薄些也是寻常,便也不放在心上,缓缓道:“不过,妖族吸收天地灵念,锻炼神识。而魔族修炼田地灵能,锤炼筋骨,两者相辅相成,你便以妖族修炼为主,魔族为辅,却也自有相辅相成的好处。” 青凌听得这话,心内立时生出几分欢喜来——现在只消与增强实力有关系的,她都颇有兴趣。 却在此时,容瑜又添了一句话:“不过,你修为尚浅,非种魂期之上,这般却是不能的。” 着实是空欢喜一场,却也是个途径。 青凌思量一回,便露出些许笑容来,轻声道:“却也是一处好的。只盼着这些时日能消停些,旁的那些事,日后再筹划也是不迟。” “如此甚好。”容瑜微一点头,瞧着青凌的神情与先前的疲惫略有不同,倒是与往日有些肖似,便也放下心来,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脚尖一点,身形已然从这里到了那一株花树之上,而后兀自坐下,竟再无声息。 对于他这般举动,青凌也是习惯了,想着自己既是入了这息壤空间一回,便要照料一下灵植,就转身去了自己开辟的那一处灵植田地里,细细巡视一回。这里的各色灵植俱是十分鲜亮,灵木、灵草、灵花依此铺展而来,郁郁葱葱。只因着除却三四样之外,旁的种类颇多,便有些杂乱之感。 青凌细细看了一回,又精细照料了其中新栽培下的一株灵草半晌,见着再无旁的不妥之处,自在心内盘算:若非是这一处息壤空间灵气浓郁,土壤极好,想来这些灵植便不会如此葱郁,生机勃勃。这却并非是自己的能力,在这灵植上面,自己方才入了门,又无甚好的教导,便再栽种新的品种也是无用。只盼着那第六妖术府能在这方面得些进益,否则,容瑜想要的那几样材料,可就遥遥无期了。 由此,青凌站在那里半晌,方又出了息壤空间,而后自个儿方略作休整,便听到一阵叩门声传来。她微微一怔,立时想到叶铁栅所说的话,心内登时一紧。偏生这叩门声却是不断,噔噔噔、噔噔噔…… 她轻移步子,徐徐走到门边,开口问道:“屋外是哪一位?” “是我与源明族兄,族姐且先开门。”屋子外面登时传来一道活泼的声音,似是听过一回。青凌心内思量,却将警惕心放松了些,伸手将大门开启,抬眼看去。 ------------ 第七十九章 相携 叶源明静静站在左侧,一身石青素衣袍子,虽是面容寡淡神色冷清,却气韵顿生,自然也有一股别样的冷峻俊美。而他的身边,则站着先前见过几面的叶江安,他满脸笑嘻嘻的,双眼灵动中透着些纯真,见着青凌开了门,便咧嘴一笑,欢快道:“青凌族姐,好些时日不曾见着了,向来可好?” “自是好的。却不知道两位近来如何?”青凌唇角微微一抿,想到他先前的那些言谈举动,面上便扬起一抹浅笑,先问了一声好,待得他们应了后,就让了两步,请叶源明两个入门再谈:“如今日色炽热,虽则我们不怕,倒也不必站在这日头下面说话儿。不论什么事儿,总进来歇息一回,慢慢道来也是不迟。” 叶江安听得青凌这话,忙应了几句场面话,方看了叶源明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的,似有几分不以为意,心内也有些搔头:源明族兄色色都好,只是一样,言谈行事上面却是有些不足。不过,若非如此,只怕他于修行上面也不能夺得这般高度。也罢,横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父亲又是吩咐了的,自己只消细细办了来,这叶青凌也并非没个思量的愚笨之辈,想也必定妥当的。 由此,他便暂且放下这一头心思,预备寻个机会再说,自己则与叶源明一道儿随着青凌入了内里。 青凌先请他们坐下,而后自己亲自倒了两盏水,递与他们两个。叶源明自接了来,目光在这一盏清水之上顿了顿,方吃了两口。而叶江安却是心思活络,又年轻藏不住情绪,竟脸色微微一红,方道了一声谢,接过了那一盏清水,心内不免有些嘀咕:虽是早就听闻这叶青凌一家颇为贫瘠,但那也是因为旧日的一些缘故,从前且不提,现今她已是星火七级,又只独独一个,按理来说比照着修为领取的族内晶石,也足够她过日子了。且她瞧着也并非小气的性情,如何今日他们登门就端了这一盏水来。这是暗示族内不公,或是有心冷落自己?不,不对,自己却罢了,源明族兄与她怎么也有些患难之交的意思,只瞧着这个,也不好冷待的。 那么,大约是前者,难道说,族内与她的晶石,竟是不足克扣了去的? 想到这里,叶江安便有几分坐不住,但瞧着青凌依旧带着些笑容,轻声道了几句温寒,甚至还与叶源明提及碧云的事:“却不知道近来碧云姑娘可好?早先得了她的指点,尚未谢过她呢。” “些许小事,何须如此。”叶源明听得青凌提及碧云,目光也柔和了些,又接着道:“她尚且如故。” “虽是些许小事,到底是碧云姑娘的一片心意,我自是得谢一回的。”说及这些,青凌的笑容热切了几分,便不似先前看着叶江安的时候,那般透着些客气。叶江安在一侧听得瞧着,心内却有几分不舒服。倒不是为着青凌的态度,而是因为源明提到了碧云! 他是知道的,自己这位源明族兄什么都好,只一样,竟是待那个资质身份都极低甚至做过仆役的散修碧云极好,若说只是因为她肖似亡故的伯母,他却不信的。真要是那样,如何连着要去第六妖术府,这位族兄也要带着那碧云! 因想着这些个事,叶江安的脸上不免露出些悻悻之色,青凌察觉到这一点,心内正有几分纳闷,那边叶源明已然道:“她近来正是忙碌,异日至第六妖术府后,再行相聚也是不迟。” 这下,青凌也是怔住了,她抬头看向叶源明,双眸之中闪过些讶然之色,口中的话也有些急促:“族兄却是要带着碧云姑娘,一道儿去那第六妖术府。” “自然。”叶源明吐出这么两个字,神色半丝不动,犹如一尊冰雪雕成的塑像。 难道这就是真爱?! 青凌脑中囧囧有神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免又打量了叶源明两眼,方自觉有些冒昧,忙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儿,才道:“这般也好,日后到了妖术府那儿,我也有个能说话儿的熟识。”她说到这里,却是四平八稳再无先前的诧异——毕竟这也是他们的私事,与自己何干。 这落在叶江安的眼底,不免略有些嘀咕,叶源明的神色却缓和了几分,倒是与青凌有说了两句修行的事。他们两个,一个极专注修行之道,一个追求修行以获得自由,说及这些,却是颇为投契的,不知不觉他们便说了半晌的话,又有几分意犹未尽。 叶江安虽说前面也少不得凑进来说一回,但到底比不得他们两个有心,又年轻心思活络,待得这话头告一段落,便立时想起父亲所吩咐的话,忙笑着取出一个匣子递给青凌,道:“这原是族内每个入了第六妖术府都能得的赠仪,且因着前些时日的那件事,族内也多有亏欠,父亲便做主多添了些,也是补偿之意。却是我糊涂,说了半日的糊涂话,竟混忘了这件大事,还请族姐莫要见怪。” 听得这话,青凌眉梢微微一挑,略有几分怔住,停了一刻方才起身,双手接过那匣子,口中少不得一番致谢,又道:“再也想不得,三长老这般细致。” 这话若是前面叶江安听得,自是会有几分得意洋洋。毕竟,三长老是他的父亲。但现在听到,再一想先前叶青凌可能被克扣掉的一些东西,他便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当下便咳嗽一声,道:“这原是应当的。若非父亲思及先前叶汉松之事,大约也就与寻常无异,自会使了日常送用度的妖,令他一道送来。”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略有些斟酌,思量着是否要问问日常用度的事,就忽而听到外面有些声响,而后便又叩门声响起。他们三个都是一怔,而后青凌先回过神来,只起身略略欠身后,便走到门口,问了一声。听到是澜敏,她的手微微一顿,方开门将澜敏请了进来,心内却是呐喊:怎么他们过来,澜敏偏生凑在这会儿? 她并非没个心思的,就是先前还没听出什么来,待得叶江安去了匣子又说了那么一番话,联系前面的那些,也大约猜出三五分来:大概是叶氏瞧着自己入了第六妖术府,有心拉拢一二。这也不是大事,她便有心拿话敷衍过去。不想,偏生澜敏竟也在此时来了。虽说,她并不在意叶氏的拉拢,待澜敏更亲近些,但身份使然,她也不愿意在叶江安的面前与澜敏往来,平白让他生出什么思量来, 心内这样思量着,青凌神色间却是一派平和,只请澜敏入内坐下,自个闭合门户,而后又到了一盏水递给她,笑着道:“澜小姐近日可好?” “你还不知道我,原也就那么一个模样儿罢了。”澜敏笑吟吟着回了一句,既不乏亲近之意,却又不曾过分,却是恰到好处。青凌听得微微一笑,道:“这般就好。说来今日也是巧了,族兄他们过来,偏你也凑巧儿来了。” “正是呢,可见也是缘分使然。”澜敏口中说了两句,一双秀眸在叶源明叶江安身上扫过,又笑着问了两句他们的温寒,仪态优美,笑容可亲,倒是半点儿不差。 叶江安瞧着澜敏与青凌言谈投合,虽是以姓氏相称,却是颇有几分默契的模样,哪里像是寻常的几面之缘,倒似金兰似的。他先前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对于青凌凡事都头一样想着澜氏,颇为不喜。如今瞧着这般态势,他也自然而然生出些恼恨来,竟开口道:“我前来却是为了送族姐入第六妖术府后的赠仪,倒是不知道澜小姐为着什么?若也是一般,那却真是缘分了。” 听得叶江安这话,澜敏微微露出几分讶然,但在须臾之间便收敛了那点子异色,反倒抿着唇轻笑一声,神态自若:“虽不中,却是有些相干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移到青凌的身上,柔声道:“只因我过几日便想着去妖术府的,忽而又记起,前番叶姑娘曾是提及与我一道儿去妖术府。现下时移世易,却不知道还有没有那等心思?如此便过来问一声儿。” “既是时移世易,自是不同先前了。”不等青凌开口回答,叶江安先是扬眉揽了这话头:“我叶氏族内也有数妖入了妖术府,自是同族同去的。”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刷的一声落在青凌的身上:“族姐以为如何。” 这般话却不是好接的,青凌眉头微蹙,思量一回后正要回答,澜敏已然笑了一声,眉头一动,道:“却不知道叶氏是何时起身?若是时日差不多,便一道儿走,相互间略有扶持,也是好的。闻说中央原却不同与我们这等小界,局势风云变化不说,却又有些豪强之辈,世家之族,居大不易呢。” 澜敏这般说,自是化解了先前叶江安的话导致的些许尴尬与为难,青凌好感顿生的同时,不免生出些感慨来:这澜敏,竟是越发的历练出来了,言谈举动,俱是与先前的不同,十分得亲近可人,且她天资也是不差的,若都能如此,日后前途必在其父澜知荣之上! ------------ 第八十章 别了,沧浪界 青凌虽是做此感慨,但面上却似松了一口气般,轻声道:“若是能同行,自是最好不过的。我们三族原也是同气连枝的,自是不比旁的,若能因这一趟同行之路,彼此熟悉,多了些相处的情分。及等入了妖术府,自能相互帮衬扶持,最好不过。” 这话说得自然又恳切,不说澜敏点头,便叶江安听了,也不得不停下旁的华佗,对同气连枝相互帮衬扶持等言称许两句,道:“如此自然更好,想来父亲听得,也是赞赏的。” 叶源明瞧了那澜敏两眼,方淡淡道:“如此甚好。” 这主意既是得了满屋的赞同,情势也缓和了几分,不似先前一般的透着些紧绷。然则,他们但彼此之间或是有些别样的间隙,或是性情使然,或是并不熟悉,哪怕这般情势之下,略说了几句话后,却也渐渐说不得什么话,竟俱是沉默下来。青凌见着如此,因着身为主家之故,少不得打点了精神,寻了些话题说道。不过,如此一而再,他们三个俱是敏锐聪慧之辈,自是明白此时此地说不得什么旁话,虽各有些思量不曾达成,却也起身告辞。 青凌将他们一一送到外面,说了半晌的话,眼瞅着他们的身形消失在天际,方才回转,心里却有几分疲惫:总算是支应了过去。正是想着,她忽而又是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时竟是愣住。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旁个,正是有些瘦削了的澜建浅。 难道说凤凌云那里又有什么事儿? 这头一样青凌便想到了这个,面色微变,脚步却是一顿,带出些许笑,道:“澜公子怎生来了?可有什么吩咐不成?”言谈间却是颇为淡漠,与寻常见过两面儿罢了一般。 澜建浅听得这话,顿时低下头去,好半日过去,直等得青凌心内生了些疑惑,他方才低声道:“却有一件事,须得求叶姑娘成全……”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发的低微,而后停息下来。 “哦?”青凌的目光在澜建浅的身上打量了几回,方淡淡道:“却不知道是什么事,若是我能帮衬一二的,自是不惜什么的。到底,先前之事却也有赖澜公子的。” 澜建浅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素日瞧着透着胆怯与虚弱的眼,竟忽而迸出些锐利逼人的光芒来:“当真如此?!”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四个字,竟也说得有些支离破碎。青凌瞧着他这般神色,心内越发得纳罕,便收起了些许笑容,郑重道:“我既是这般说了,自是不会轻易悔了。到底,我位卑言浅,又做不得什么,便是许下这等话,也不怕遇到甚么难事――真是难事大事,只怕澜公子也寻不到我这里了。。” 说到此处,青凌的神色越发得和缓,心内也舒畅了几分,瞧着澜建浅的模样,便知道他过来与凤凌云无甚干系,只怕是别的缘故。虽说,她着实不明白内情,但还是开口回了这么几句话。 如此,那澜建浅竟还是有些踟蹰的模样,青凌倒也不催促,只静静瞧着。他垂头想了半日后,抬头看着如此,面色竟是一红,方咬了咬牙,道:“叶姑娘凭着那妖术府的信物,自是能入中央原,且还能随行带两个妖,以作素日的照料之用。我便是想占一个名额……” 他的声音越发的低弱下去,及至最后,竟有些呐呐不能言起来。 “只是如此?”青凌一听这话,便是明白过来。妖族以灵鉴勾通传送各界,只是要用灵鉴,除非有如妖术府的凭证这般东西,旁的妖却是起码种魂之上的修为,若是在那之下,费用便贵十倍,须得三十枚三品晶石。这等价码,寻常的小妖如何付得起。但是想要去中央原的妖自是极多的,这般求恳也是寻常之事。况且,青凌素来与旁个妖不甚熟悉,这两个名额竟无半个用去,如今澜建浅这般说,她便是与了,倒也不甚心疼。 “多谢叶小姐成全,日后若有吩咐一声,我虽卑微无能,却也会戮力而为!”澜建浅真真是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当下又是艳羡又是感激地瞧了青凌几眼,立时有些磕碰着立誓道。 青凌听得这话里大有投效之意,心内不由一怔,但想着之前澜建浅的种种,便又将这抛开,淡淡笑着道:“当不得这般话,不过一点儿小事罢了。”毕竟,不论澜建浅先前表现出的性情,亦或是凤凌云在他身上下的禁制,都足以让她对这一番话不放在心上。此时愿意与个名额,也就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且这也许是凤凌云的意思,方才如此。 澜建浅也有些小聪明,自是瞧出她这番心思,心内虽有几分气馁,却也更激起几分志气来:平日行事浅薄方得了这般结果!也就罢了,既今日得了这个机缘,日后必定要重头收拾出一番天地来! 由此,他竟也不再说旁个,只再三谢了青凌,才是告辞。青凌瞧着,倒是生出几分纳罕来,口中少不得说两句定了时日后便与他说之类的话,将他送到屋子外面,眼见着他的身影渐次消失在眼前,就转身闭了门户,暗暗思量了一回今日之事。 而另外一面,叶江安也将这些事儿与其父三长老叶炎端说了一回,尤其是按着例子要与青凌的晶石等东西似有吞没的事,并澜敏提出两族同去的建议,更是细细描述推测了一番。叶炎端听得这两样,脸色便有些发青,当即便道:“竟有这般事体!”又对澜敏的种种冷哼一声,道一句:“我叶氏一族的,哪里能被她澜氏拉拢了去!” 不过听到最后,叶炎端心内也是明白。那叶青凌身为叶桐明的养女,一则家贫父累,二则非叶氏血脉,三则素来修为低微,三者相加,底下的那些妖自是看轻了她一回,应当与她的东西克扣了些,也是寻常的。只是如今叶青凌已然是星火七层,又入了第六妖术府,那起子竟还敢如此! 而那叶青凌,既有这等积怨,加之先前叶汉松的事,便被澜氏拉拢了去,也是未必。虽说一般入了妖术府的叶氏族众,并非叶青凌一个,且她先前修行上也无甚天赋,日后未必有甚大前景,但究竟是他们叶氏族内的,被澜氏拉拢了去,又算什么! 且那些下面的妖,敢在叶青凌的身上做鬼,克扣过甚,日后未必不敢对族内那些贫弱的下手。先前也就罢了,如今出了叶汉松一事,正是族内妖心涣散的时候,若再闹出什么来,就着实不大好了。 由此,他便微露了神色,道:“这两样事,我自会处置,你且细细打听一回,那澜氏可有什么响动不曾!” 叶江安忙应了一声,瞧着素来颇为疼爱自己的父亲叶炎端神色大不似往日,也不敢多说什么,自下去做事儿不提。而叶炎端兀自思量一回,便寻了另外两位长老,将这两件事说了一回,三个因着叶汉松那一番事,也不敢怠慢了去,细细商议了一回,不多时便有了决断,当即雷厉风行起来。 是夜,一向负责族内按例供给的两个为首的妖,便被拿下,又被细细审理了一番,竟查出了好些亏空克扣之处。叶炎端等心内早有些准备,得知后也是一场大怒,自是处置了这两个,翌日便使了另外的妖将一应缺扣之处补全,再简拔了几个妖掌管此事。此后如何经心,又是如何惩戒,暂且不提。至于澜敏提的建议,在探查澜氏并无旁的心思后,他们甚至询问了苍氏一族,竟凑成了个三族简拔入了妖术府的妖同去之事,倒也合了素日同气连枝的意思,俱是圆满。 青凌得了好些补偿,又是听得同去的时日,心内倒也不甚在意,只应付了一回,就自回去修行。这些时日,她修行日有进益,竟有些隐隐的触动,自是越发的勤勉,且又见着族内十分平静,便将对叶桐明之事的担忧暂且放在一边,竟过得十分自如。 及等到了集合同去妖术府的那一日,她早早起身,又是收缀了一番,方巡视了屋舍内外一回,压下心内的怅然之情,早早到了断崖台。偏生她来得早,那里此时竟再无旁个,她抬头望了一回大海,想到当初入海捕溪龙鱼取溪龙藓的事,一时间陡然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触,竟就呆呆站在那里忘了形。 就在此时,青凌却听到些许脚步声,转头看过去,却是叶之湄站在略远处,正看向自己。她比之先前瘦削了许多,脸色也不似先前的红润,唇色微白,一双眼睛却是越发得黑亮,犹如一泓深秋的潭水,透着粼粼波光。然则,待得青凌看过去,她双眸一红,竟垂头后退了两步,略有几分躲闪。 青凌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却到底不曾走出一步。叶之湄见着,身子越发得颤抖了几下,及等旁个妖过来了,她到底颤颤悠悠地消失在花木丛中。见着如此,青凌心中一颤,竟是五味纷杂,再辨不出滋味来,只觉得心内对沧浪界,忽而生出几分陌生来。 ------------ 第二卷 水涛浪叠 风云初起 ------------ 第一章 中央原 水涛界 第一章中央原水涛界 虽则存了这番心思,但青凌却也是颇经历了一回的。连着穿越的事情都能接收,连着过后百般辛苦也能承受,连着日日苦修也能忍下,哪怕她对叶之湄真真存了些雏鸟之心亲近之意,到底还能压下,竟就瞧着叶之湄的身影离去,也不曾挪动半步,只心内当真不好受罢了。 好在,却在此后不久,澜建浅也是赶来,见着青凌后,自是唯唯诺诺地说了两句话后,便站在她的身后。虽他之后不曾说什么话,到底让她移开了些注意力。而后澜敏亦是来了,她见着青凌,唇角便露出一丝笑容来,道:“这几日可好?”青凌少不得与她说谈半晌,又说了澜建浅的事。澜敏自是不会将澜建浅放在心底,但瞧着青凌竟也因先前之故许了澜建浅的要求,心内也是满意――果真是个有心又有些情义的。不过,因着澜氏的几个入选者亦是纷纷道来,她也略说两句话也还罢了,却不能再攀谈下去,只得告了一声罪,自去支应招呼。 青凌笑着目送她离去,回头瞧着周遭虽有一二个同族,但素日不曾往来,且没个介绍的,彼此四目相对片刻后俱是侧过脸去,便也去了攀谈的心思。由此,她正觉得有些无趣,叶源明并碧云款款而来,随行的竟还有一个青凌曾见过两面的苍氏苍容衣。 “青凌姑娘。”碧云原有几分惴惴的,眸光闪烁,再瞧着青凌这个熟稔的,方似松了一口气,面庞上也露出几分笑容来,几步就走到她的近前,唤了一声,方含笑道:“您却比先前瞧着更好了些,果真是苦尽甘来,有着后福呢!” 青凌正是无趣,听得这话,也是微微一笑,与她说了两句,方与叶源明、苍容衣叙了几句温寒,目光却移到边上一个与苍容衣面容有些肖似的少年身上。他一身浅青竹色衣袍,眉眼秀雅,虽一派明澈俊美,与苍容衣的英气大为不同,但五官却又有许多肖似之处,只是年岁更小,便有几分稚嫩纯然。 “这是舍弟,秀衣。”苍容衣虽与青凌不过几面之缘,却是个性情豪爽的,当即便介绍了一回:“却是比青凌姑娘小一岁,素来寡言少语。”青凌听得这话,少不得与苍秀衣说了两句话,心内却有些嘀咕:这苍秀衣却似十一二岁的模样,瞧着着实纤弱了些。 如此或长或短说了半晌,青凌抬头竟见着了澜匀青,心内由不得一惊,先前的妖术府招选之中,却似不曾有他。有心前去询问两句,但瞧着时辰不早了,便不曾前去。然则,虽不曾说话,他们倒是彼此对视一眼,点头微笑。青凌想着旧日的那一段,却比旁个同族更生出了几分亲近,心内更暗暗有几分过后再说谈两句的打算。 也就在此时,三族得入选妖术府的小辈俱是全了,便有苍氏的妖带着他们行至灵鉴处。 不过一个昼夜的光阴,虽是他们彼此之间互通了姓名,也略有几分见面点头的熟悉,但若说是情分两字,却还是太过了。只是比之先前犹如陌路的关系,到底好了些。青凌自己度量一回,倒是觉得这等关系,若是略作帮衬自己并不会推辞,日后也可稍作倚靠。 然则,真真有些情分的,却还是那么几个。 青凌心内这么想着,面上却依旧只是淡淡的笑,且随着一干妖走近了那灵鉴。所谓灵鉴,确实妖族的一种特有的传送交通的方式,两面灵鉴便能将一个界的妖传送至另外一个界,极为便捷。只是修为若是低微,便更难传送,不说安全上略有欠缺,便是费用也是成倍的增加。 对于这灵鉴,青凌早有耳闻,自是十分好奇,此时抬头看去,却见着这一枚灵鉴,犹如一面等身高的镜台。镜面上丝丝光华变化莫测,或明或暗,犹如漩涡,交杂不清,仿若万花绽放星辰交汇,便繁复璀璨四个字也是形容不足。只是,这等宝物,只消多看两眼,寻常修为的妖族立时便是混目眩神迷,青凌这等修为的,更是看一眼都是心神动摇。她多瞧了两眼,自是脚下摇晃,脸色发白,好在碧云却是极灵省的,忙伸出手搀扶了一把,倒是让站在青凌身后的澜建浅不得不讪讪收回了直欲搀扶的举动。 碧云的目光在青凌身上扫过,低头问了两句,青凌已然吃了两粒丹药,口中说着无妨,她方放心了些,又瞧了站在青凌身后的澜建浅一眼,神色微微有些异样,却很快收敛了去。 而就在此时,这一处镜台处的一队护卫,只立在那里一一检查了第六妖术府的信物,方与青他们一个个地入了这灵鉴,为首的一个口中则冷声斥道:“不可旁骛,好生收敛了心神,以便灵识交触。二则,信物必定要紧握手中,半分也动摇不得!否则,轻则重伤,重则粉身碎骨!” 这一番警告下来,青凌等自是不敢怠慢半分,忙都一一应下,又按照他所说的话,依次而入。瞧着面前一干妖一个个消失在眼前,待得青凌站在这灵鉴面前时,她不免又望了那灵鉴一眼,方忙低下头去。边上的护卫瞧着眉头一皱,但看着她眸光清明,方道:“专心一致!” 青凌心知自己疏忽了些,竟犯了忌讳,忙垂下头应了一声,一手握住那第六妖术府的信物,一面则瞟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澜建浅一眼――他离自己极近,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但神色间却颇为紧张。那护卫许也瞧出了这一点,又是呵斥警告了他一番,令他紧跟着青凌,并收敛心神,方让他们两个入了这灵鉴之中。 青凌只觉得自己跨出这一步后,浑身仿若是泡在一脉寒泉水中,森森冷意扑面而来,继而便有些细微的水中泡沫一般的声响响起,点点滴滴,竟犹如一曲催眠曲,极为悠长而温柔,切切幽幽似母亲低吟,自使得人横生陶醉之感。好在,因着先前那护卫的话,青凌半点儿也不敢怠慢,却不曾细听,只一心一意念着第六妖术府所在的水涛界,待得似有一物忽而与自己灵识一碰,她便有些昏眩之感泛起。 而就在下一刻,一股新鲜之极的空气扑面而来,她猛然一震,自觉精神竟似从牢笼之中挣脱出来,十分清爽,便当即忙睁眼看去,她却已然是站在另外一处地方,身后则是澜建浅并灵鉴。边上的护卫瞧了她一眼,便令她离去。青凌微微抿了抿唇角,也不应话,自退到碧云的身侧不远处,等待着其他同行者。 及等一行妖俱是出了这灵鉴,行至外间,他们只抬眼看了前面一眼,竟都是怔住了。 眼前却是一片繁华之极的景象! 若说先前的洞鸣散市,与青凌而言,已然有几分寻常小城市里的繁华街头的景象了。但现在瞧见的,却犹如大城市里灯火马龙。往来行动的妖十分稠密,行动处也急促得很。而四周那一处处的店铺摊贩,似一条卧龙夹杂其中,更是显出一种十二分的热闹来。且这番热闹,却也十分整齐,并不见半分凌乱不堪的意味。 “真真是中央原的界地,比之沧浪界真真是天上地下!”边上就有妖感慨道。青凌瞟了他一眼,见着不过是个陌生的,她便微微抿了抿唇,垂下眼帘。边上就又有苍氏的一个妖,唤作苍珥的轻声咳嗽了一声,冷声道:“沧浪界,自是比不得这水涛界。本就是天上地下一般的不同,如何能相比并论!沧浪界不过寻常小界,于这世间处处可见,而水涛界为第六妖术府所在,灵气浓稠,为中央原三百界之中,序数第二层的所在,自不能等闲论之。我等于沧浪界,自是有族群有凭借,但在这水涛界,虽入了第六妖术府,但比之那些世家名门不说,便是那些个大族,也不过涓埃之微罢了,必要行事仔细,莫要有所差池!” 青凌早已听过这样的警告,如今再听了一回,不免抬头看了这苍珥一眼,却就在此时,她一眼就望见苍珥目光落在叶源明身上,竟颇有几分逼人。她心内微微一顿,正是思量,边上便有澜敏主持分配。她言辞灼灼,却与先前的有些不同,安排颇为周全细致。 及至外头,澜敏便使了晶石,请了两个同为第六妖术府的妖指点,心内不敢有半点儿错谬之处。 到底,初来乍到的,不比旁的,却还是小心谨慎为上。这可不是旁处,而是妖族的中央原,是第六妖术府所在的水涛界!内里有多少大族谁也说不准。他们的族群,却是当不起得罪这些大族的! 这般主事的要时时处处的警示下,余下的要也不敢有半点儿轻忽,自收敛了七分喜悦,三分张扬,竟都安安生生地随着那两个妖行动。如此,走过一处极为繁华的街道,又飞行半日,忽而见着一片青花玉石堆砌铺就的墙垣,内里朦朦胧胧,犹如被水雾封住了一般,竟瞧不见分毫。而沿着这一处墙垣飞行两盏茶之后,便有一处轩阔的殿门倏尔闪现。 这一处殿门,亦是青花玉石所制,却又爬满了各色藤蔓,于轩阔高昂之外更有清丽秀美之感。前面引路的妖立时停下,转过头与青凌等道:“这便是第六妖术府!还请各位取出信物,若有仆役,还请紧随其后,总过了这一道殿门,方是入了这第六妖术府!” ------------ 第二章 骤生变故 话音落地,青凌等由不得都抬头望去,只觉得眼前这青花玉石所雕琢的殿门,竟有一股别样的神秘。而那些缠绕盘桓,牵丝带蔓的奇异藤蔓,于日光之下,也是闪烁出犹如玉石般青翠的荧光。两者相互辉映,便生出一股古朴幽静之感来。 只是,再是神秘古朴,在静静昂视半晌后,终究还得接近的。 青凌等按照那两个引路的妖所说的,手持信物为证,一一入了这一处殿门。而就在踏入这殿门的时候,一种浓稠似乎能滴出水珠的黏稠倏然而生,哪怕他们运转灵念,也是这般举动艰难。然则,等行走十二步,这般粘稠感便倏然一清,一种花木芬芳,清泉流水的清新气息忽而扑面而来。 抬头望去,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并非想象中的繁华景象,而是一片青碧色调。第六妖术府,却不似旁的地方,屋舍俨然,处处繁华,竟是一大片浓绿到遮天蔽日的森林,间有数条或大或小的溪泉河流。藤蔓牵挂,枝叶披离乃至树木轩阔之处,便有些或大或小的屋舍显现,其中至高大者轩阔之极,但花木掩映,溪泉处处,一番映衬下也并无半点儿抵触,倒是透出些入骨的清新雅致来。 青凌等不免细细看了一回,而后便有心思细致的发觉,他们这一路行来,这些用花木构成的屋舍却多半是门庭紧锁,倒不似有甚妖居住其中。 “这里便是你们初入者所住的地方。旁的地方,瞧在同为第六妖术府的一员,我们便多定叮嘱两句――若非世家名门大族一般的,且停了声响,好生细细瞧着,莫要随意走动出了这一方方位,两日后,便又是讲习前来教导引领的日子,到时候,你们自是会明白的。”那两个用晶石雇来的妖术府学员,最后还多说两句话,且不似先前一般淡漠,神态郑重,更有些些隐隐的惧怕参杂其中,似乎忌惮着什么似的。 青凌瞧着他们修为更在自己之上,依旧如此,由不得心内一凛,再三与自己提醒警示了一番:这第六妖术府,瞧着比先前澜敏所说的还要艰难,不,却该说是与她说得差不离。要知道,在洞鸣散市,叶氏三族寻常族众都能凌驾与散修之上,若是那等当权者,更为肆无忌惮,时常有些散修忽而亡故的事出来。如今将自己等带入散修,将那些世家大族的带入洞鸣散市的三族,论说起来也恰如其分了――瞧着先前那两个引导的妖,与自己等也无甚区别。若是这般算来,她虽说入了这第六妖术府,但是生存的几率,却未必能比在水木叶氏那会儿高出多少去。 不过,比之因为叶桐明之故而显得危险的水木叶氏,自己若能在这第六妖术府安分守己,专心修行与学习,旁的不再理会半点,仔细经营一番,未来倒也能期许一番。便有如蓝成碧清等一二处因为先前的缘故而生的冤仇,但在这种局势下,他们也未必会不顾一切地报复。 这般思量一番,青凌便渐次平复下来,当即随着旁的妖入了内里的一处小院落。自分的一件小屋舍,她便安生住下。而后两日,除却必要,她却是不曾出门半步,只专心修行――既是明白了情势,便少些走动,也省的平白生出什么事端来。 如此过了两日,她方早早打点妥当,一面思量着着一些妖术上面的细枝末节,推敲琢磨,一面静静守候那位要过来教导指引的讲习。及等两个时辰后,包括他们在内近来时日到达的妖俱是集合,那讲习方姗姗来迟,自使了妖与他们每个一份的信物、玉简、晶石等物,沉声道:“这信物为碧霄玉所制,原是第六妖术府的出入凭证,且有护身之用,且每月却有三次能借此在百里之内回妖术府内。玉简内则附有四项基础灵诀,三册基础小妖术并寻常的材料、宝物、丹药等介绍,外则是地图。妖术府内,你们能行动的地方,在地图之内俱是用绿笔勾勒,除此之外,皆为禁制出入之地,赤红色尤甚!” 说到这里,这讲习略略一顿,瞧着青凌等俱是凝神专注,并无半点儿旁骛,心内便稍稍松缓了几分,面色也略有缓和,极为亲和地与身后的妖轻声说了两句,方又端起架子回头与他们道:“至于旁的事务,玉简之内俱是分明。你等日后住宿之地,便由这位带你们过去。”此后,这讲习竟不再多言,且与身后的那个妖略略颔首,便径自离去。 青凌等瞧着那妖身着一身墨青衣袍,眉眼冷峻,身周更有一股端凝之气,显见着这个修为高深,行事冷淡的。虽则他们数十个心内或是谨慎思量,或是沉吟斟酌,或是高傲不屑,或是怯懦乖顺,俱是不同,但初来乍到的,又曾多少听了些叮嘱警告,一时间倒也没露出旁的神色,反倒都显得颇为乖顺地随着那妖行去。 或许是他们表现得颇好,那引路的妖神色也渐渐收去了几分冷凝,口中也吐出两句话来:“我为四届生音绝羽,天籁音氏。既今日为你等暂作引导,便多说一句,谨记玉简指点。”之后却是半个字也不曾多说了。但是这数十个妖之中却有小半数听得头一句就露出惊色来,竟瞧了音绝羽两眼,颇为惴惴然。 青凌瞧着心内微微一顿,立时往澜敏处瞧了两眼,看着她神色微变,且对这音绝羽的目光里透出忌惮谨慎之色,便隐约猜出几分来:只怕这天籁音氏,也并非寻常的小妖族。否则,澜敏未必会露出这般神色。也是,这第六妖术府立身中央原,未必没有些世家名门的学员,引导的妖,若非有绝对的实力,便要有一定的背景,否则如何降服得住!到时候落了脸面的,可不就是第六妖术府了。 如此思量了一回,青凌对于眼前这个音绝羽自也生出几分退避恭敬之意。然则,他们这一路缓缓行来,才是转过一处亭台,跨上一架木桥,却就在此时,忽而一阵劲风袭来,并倏然从面前哧哧然炸开,登时无数犹如龙蛇般游走的淡青色灵念倏然一闪,竟在青凌这一群数十个妖之中肆意窜动,翻涌不休! 当是时,却有一条小指粗细的淡青色灵念倏然而至,青凌虽是因此百般闪避,却也比不得这般速度,竟就被这一条灵念当头撞入腹内。继而,她全身一震,只觉得心头血气翻涌,体内灵念翻涌不休,立时口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也是雪一般苍白起来。 “哼!” 就在此时,青凌忽而听到一声犹如晨钟暮鼓般的冷哼,心内由不得一震,强自压下翻涌的灵念血气,抬头看去,却见着站在他们面前的音绝羽微微仰起头,口中忽而冷声道:“让开!” 声音落地,那边就有一个身影倏然滚落在地,嘭地一声在地上,而后呻吟不休,竟连起身的气力都无。音绝羽的目光都不曾往那呻吟的妖上看一眼,只一味凝视着右侧的一株绿树,神色冰冷,口中道:“文鸿!” “当真不知道,今日竟是你得了这么一个差事。”就在此时,忽而有一道极缠绵柔缓的声音倏然响起。他的声音极为柔缓,又透着些缠绵之意,及等从那绿树之上露出半片脸庞,青凌更由不得一阵心神恍惚,只觉得眼前清脆的叶,雪白的脸,竟是雕琢而成的玉石盆景般,透着莹然的光,却又生气勃然:“若早知知道,我断然不敢在这里做什么。平白落了你的脸面,又无甚好处可得。” 这声音极柔和,他的动作也十分利落干脆,当即便从那青绿枝头站起身来。却是个身着绚烂彩衣,眉眼如画的少年!这少年生得极好,言谈行止间却又透着些女子般的柔媚之气,与这相貌一映衬,便有些诡异之处。何况,他还徐徐地添了这么一句话来:“好不好,天籁音氏我却得罪不起呢。” 这般神态,青凌等旁观者都察觉这唤作文鸿的男子与音绝羽之间气氛极为紧绷,必定向日有些嫌隙,更别说音绝羽,心内早已生出了几分厌憎之意,当即冷哼一声,便缓缓道:“矫揉造作!” 他口内说着,面上却因着忿然而生出几分红意,倏忽之间,倒是比先前那等冷漠的时候多了些尘世的味道。青凌站在后面瞧见,虽是心内生出警惕来,但到底是略少了几分自小儿起便养成的眼界,忽然瞧见如此,一时脑洞大开,竟倏然心内略有所感,微微一笑。 而在音绝羽身后这或是警惕或是紧绷或是避让等等神态的妖之中,青凌这未曾从唇角边消失的些许笑意,便有几分鹤立鸡群。偏生这却恰恰好落在文鸿的眼底,他登时目光一冷,一双犹如两丸黑水晶的眸子微微一眯,眼角勾起一道奇异的妩媚弧度,一缕青绿色的灵念倏然闪过,直扑青凌而去! 及等那灵念倏尔而至,青凌也并无半点儿反应,只在过后觉得身前倏然一阵变化:周遭的妖竟倏然远去,眼前的景象也犹如映在水晶球之中,竟是透出种种怪异之处。她脸色倏然一白,立时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妖术。但这等妖术,她原是不曾见识过的,一时之间,竟也无从入手! ------------ 第三章 迁怒 第三章迁怒 然则,青凌却也深知,此时情势急迫,须得痛下决断:自己若多犹豫踟蹰,便有可能往死路上多走一步!先前个妖,不就是直接被抛了出来,再没个响动的?若自己无能,便也是那个下场! 心内这么想这,虽瞧着眼前景象迥异,竟颇有些离奇诡异之处,但青凌她还是痛下决心,只咬住舌尖一点,而后不顾舌尖的痛楚,手指伸出,无数点点滴滴犹如滚珠一般的青蓝色灵念珠子忽然弹越而出,径自往四周扩散而去。而几乎在此同时,那些灵念珠子整整齐齐的弧度便似被空中某种诡异的力场所扭曲,或只出现半个珠子,或是歪歪斜斜往另外之处弹越而去,乃至于倏然膨胀,倏然缩小等等,不一而足,千奇百怪之处,竟难以一一分辨。 青凌瞧着这般情势,却是心神微定――若不是幻觉而是某种灵念所致的景象,却还好些的。由此,她手指犹如翻飞的蝴蝶,倏尔聚合,倏尔张开,而后缓缓收拢合十。便在此时,那些歪歪斜斜,变化不一的灵念珠子却似得了引导一般,竟散发出淡淡的光华,而后纷纷扩散,形态也是越发得膨胀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丝丝的生息便从她周遭虚空之中抽出,继而纷纷注入那些灵念珠子之中。这等景象,青凌瞧着自是欣慰,但文鸿并音绝羽瞧着却都生出些诧异来。自然,他们比不得青凌,竟能瞧出什么生息之类的,但文鸿为施法者,自能察觉到自己布置的妖术之中灵念渐渐被吞噬了一般,竟倏尔消去了一部分。便音绝羽,瞧着文鸿一击尚未得手,也是颇为诧异的:虽说这文鸿性情行动俱是不入眼的,但在修为妖术上面,却与自己不分轩轾。这个方才入府的小妖,不过星火七层的修为,竟也能逃脱一劫,甚至坚持至至此时,着实不易! 他正是思想着,文鸿的目光越发的缠绵悱恻,犹如瞧着甚么心爱的,手指间灵念闪动,竟又生出旁的手段来。但此时音绝羽已有准备,如何还能让文鸿肆意妄为,再者,一个星火七层的小妖也能让文鸿失手,他瞧在眼底,凭着素日的仇隙,自然也要护住一二的。更何况,他现在正是引导者,多少有些脸面上的牵扯。 由此,眼见着文鸿这般,音绝羽唇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手指轻轻在空中一碰一弹,一个颇为诡异的声响陡然而生,继而便犹如一个雷达,倏然在空中扩展出层层声线,而后,些许奇异而极为细微的声响便在他耳侧响起――因此,他唇角的些许弧度深切了些许,手指犹如倏然伸张开来的两片芽叶,轻轻在空中激起一个合掌声。 而虚空之中,一个闷响亦是随着这合掌声,倏然而生。 澜敏等已然回过神来,自是纷纷逼退了几步,但瞧着旁的地方亦是有些损伤,竟也不能退避太过,倒是僵在那里,多是无所适从。自然,也有那等气恼的,立誓的,担忧的,不一而足。只碧云却比旁个更多些忧虑,虽瞧不出什么情势,却依旧频频往青凌之处看去。此时见着场内似有有些变化,她由不得张口惊呼了一声,方被叶源明拉住。 而这一声惊呼,于文鸿而言,却似不曾听到,他此时面皮紫胀,目光之中已然染上些怨毒。但他却只在音绝羽的身上微微一顿,便将目光投向青凌所在之处。 “怎么会……”青凌正是吃惊之极,方才她面前的景象,便犹如寸寸龟裂的玻璃,裂开无数道细碎的痕迹,而后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犹如瓷器落地的脆响,那些景象便似画在玻璃上的画儿,随着那玻璃的碎裂,那些诡异的景象也随之裂开,继而纷纷坠落在地。 声音清脆而噪杂,倒是让她耳朵一阵不舒服,然而,她究竟从那一处妖术之中挣脱出来,眼前的景象已然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青凌便略松了一口气,脚下却由不得又往后退了一步,方才站定。 “倒有几分手段。”文鸿见状,脸色虽是发青,但神态言谈之间却还是保持着先前的模样,却似不将这一件事放在眼底一般,但他看向青凌的目光,虽是缠绵却无半点儿暖意,显见着起码是生出了迁怒之心,连着这一句话,也说得颇为寒恻。在他看来,虽说青凌能够从这灵念妖阵之中脱身出来,根本还在音绝羽的插手,但若非她的一番手脚,生生将这灵念妖阵破开了一道缝隙,音绝羽却也不能这般轻而易举地破除。 偏生,青凌还不过是修为极低的小妖,又无甚背景,文鸿想着这个,越发觉得自个儿有些狼狈。而另外一面,音绝羽也想不得破开着灵念妖阵这般容易,瞧着文鸿的神态,他心内愉悦,面上竟露出些许笑容来,更道:“承让而已。” 文鸿原就心内恼恨,听得这话,双眸微微眯起,一丝柔光上过,他十指指尖俱是逼出一缕深青的灵念。这十缕灵念相互交错,相互攀长,犹如藤蔓盘旋牵连,于虚空之中登时张开了一片花纹繁复,光芒闪烁不定的奇异花纹。待得这花纹出现,那些灵念丝线俱是一亮,犹如闪烁的星辰,点点璀璨,又如纷飞的萤火虫,径自化开无数玄奥的弧度,纷纷往青凌处勾勒而去。 音绝羽眉梢微微一挑,心内略有些诧异,且有几分鄙夷:他却是想不得,文鸿竟会对着不过修为低弱的小妖使出这等妖术来。然则,他虽做此思量,反应却是极快的,当即扬手在虚空之中生出一张灵念之琴,挥手七弦,犹如月下溪泉流淌般淙淙作响的曲调幽然而生,于耳畔心内,竟绽出一朵花开的美妙之感。 然则,对于文鸿,这曲调却不甚美妙了。 在这一曲琴音之下,他袭击青凌的灵念妖阵亦是颤颤巍巍,丝线或有颤抖欲断,或有灵念难以为继的,不一而足,却总让这灵念妖阵登时一阵凝滞,不似先前一般的顺畅。待得音绝羽手指弹压,曲调一变,这灵念妖阵运转间便越发艰难。 不过,文鸿与这音绝羽作对许久,哪里会没个防备。见着如此景象,却也不甚在意,只看向青凌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手指微微拨动灵念丝线,那灵念妖阵所构成的丝线立时齐齐一断,无数犹如牛毛一般的深青色灵念登时化为一枚枚针,倏然便往青凌之所在射去。音绝羽脸色微变,拨弦的手指微微一顿,继而急速地弹压拨弄,指尖舞动,这灵念七弦琴立时发出一阵铮铮之声。 而青凌身前那些细若毫毛的灵念细针,多半便在虚空之中缓缓停滞,少数的些许或是偏开方向,或是陡然落地,只有十数枚闯将进去,眼见着便要戳入青凌的身躯之内。 这时候,侧边忽而伸出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一掌往其中灵念细针最多处拍去。而另外一面,却也有一直白皙纤细的手拉住了青凌,将她往侧边一扯,竟也避开了另外四五枚细针。到了最后,青凌竟只中了两枚灵念细针,且都是在手臂之处,并未伤及要害。 虽是如此,但青凌在那细针入体的同时,浑身却犹如便无数细针戳入一般,竟是泛起无数尖锐的痛楚,特特是手臂之上,竟似入了油锅一般,无处不是灼热而尖利的疼痛,且抽搐不止。她的脸一时便犹如白雪,下唇却因为剧痛而生生咬出一弯血痕,脑中已然没了旁的概念,只有一片雪也似的空白,并无数尖叫着的疼字。 文鸿瞧着如此,心内方略有几分满足,看向音绝羽之后站着的那些个妖,目光里满是威慑之意,口中则轻轻一笑,道:“我却并非那等心胸宽厚的,向日里从无承让之心。先前小觑了,过后必定会好生招待!”说着这话,他若有所指地往青凌处瞥了一眼,见着她身周除却三四个妖之外,再无旁个,唇角边勾起一丝冷笑,手指方是微微一动,忽而听到边上一声呵斥:“这是怎么回事?” 文鸿手指微微一顿,侧过脸循声看去,却见着讲师白芒不知何时站在这里,脸色微青,定定看着他们,神色间已然是显出几分恼怒来。及等他们都看过来,那白芒怒道:“音绝羽,今朝是你引导,如何能与旁个争斗,耽误了正事?”他口内说着,心内着实有些厌烦,这音绝羽与文鸿,原都是十二名门的嫡系,修为既高,又有背景,行事颇有些肆无忌惮。偏生两个却似见不得对方一般,每每生事。 旁的时候,他也不愿多理会,只是今朝安排却是他主持的,在那里平白等了半日,过来一瞧,却又是素日的争斗,还牵扯到方才入了学府的一干学员,又有伤重如青凌者。他不免更是添了恼恨。对着他们两个,面上自是有些流露出来:“文鸿,你若与这音绝羽当真王不见王,便使了契书定下擂台来,何须迁怒旁个,平生事端!” 说完这话,他瞧着他们两个的神色都略有些变化,又低声认了两句话,白芒方徐徐舒出一口气来,当即瞟了音绝羽一眼,道:“罢了,且随我过来!” 说罢,白芒便走到青凌身侧,瞧了她一眼,就取出一枚丹药塞入她的口内,又用灵念疏导一番,方渐次将她身上那些剧痛缓解了大半。青凌呻吟一声,眼皮微动,些许神智方将将恢复过来。 ------------ 第四章 寻芳客 由此,她虽则双眸微茫,但在眼瞳微微转动了两下后,原是到了舌尖的呻吟亦是压下,转而强自有些颤颤巍巍的直起身来,预备于一侧站着的白芒低头道谢。不过,因着着实撑不住虚软的身躯,她不过强自行了一礼,便又软软地倒在澜敏的身上。白芒见着她如此,目光柔和,神色亦是缓和了几分,当即微微点头,再看了文鸿与音绝羽一眼,方吩咐青凌等随自己离去。 音绝羽与文鸿见着如此,俱是无言。音绝羽却还罢了,他本就是那等不甚理会旁的事情,专心修行而已的冷漠性情。今日虽失了些许颜面,却也不过心内略有些不悦,倒并不十分放在心底。文鸿却是个性情多变,心思诡秘的,原他是为着与音绝羽添些烦扰而来,如今这个不成不说,还要为白芒呵斥一番,自是心内生出些恼恨来:不过小妖族出身而已的讲师罢了,竟敢这般肆无忌惮,连着他也不放在眼底! 由此,文鸿眉梢微微一挑,面庞上便微微勾起一丝缠绵的笑,眸光亦是轻柔如纱,口中却只是缓缓说了两句话,便与白芒告辞。 白芒自也不留他的,当即一口应许,心内却不免生出几分计较来,因暗想:这音绝羽虽与那文鸿势不两立,性情却冷漠,并不拉帮结派,且今日之事到底是他有些疏漏,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即使他心生不悦,十有八九也得落在文鸿这里,倒还罢了。文鸿却又是不同,这原是个极爱脸面奉承的,且又野心勃勃,心胸狭窄,等闲一点儿嫌隙,都能闹出些事端来,眼下瞧着面上含笑的,心内不知是个什么思量了。自己却得小心提防一二。 由此,白芒又不免在心底告诫自己两句,日后言谈行动要更为谨慎,却不得这般按捺不住方是。只是,他却也明白,这多半是因着旧日在第六妖术府里忍耐十数年生出的积怨,虽此时自己时时告诫,过后遇到这般事体,总有几分按捺不住…… 思及往日,白芒心内顿生几分黯淡阴郁,虽是在前面行走,却半句话也不曾多说。而他身后不过数步远的音绝羽,性情本就冷淡,今日又损了些颜面,一发得不言不语。这般一来,便青凌等,又是初来乍到,又是经历了一回下马威似的比斗,也不敢造次,不免更收敛了几分,慢说口中说几句话,便呼吸声亦是压低了不少。 如此一路沉默行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白芒并音绝羽方停下步子。青凌等忙也是止住,且因着到底是日后入住之处,他们不免抬头往四周瞧了一回――这却是一处花木繁茂,溪泉叮咚作响,屋舍错落有致的所在。 浓密到遮天蔽日的林木,从叶子的缝隙之中洒下点点金色的日光。簇簇拥拥的各色灌木藤萝,或是浓密成网,或是牵丝挂藤,在林木与林木之间勾勒出或鲜亮或沉郁的色调。而或高或矮,品种繁多的各色花草亦或是铺成一片花之海洋,或是零星点缀其中。那些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花朵,在这一片浓绿滴翠般的林木之中,点缀出绯红的,宝蓝的,金黄的,深紫的、雪白的等等的色调,却似一副油画,透出一种沉郁与活泼相融相合的美感来。 更何况,这里的灵气浓郁,生机勃勃,青凌只瞧了两眼,心内便生出欢喜来。及等她入了内里,得了一间两室的小屋舍,入内一览,更是满意之极:这第六妖术府的屋舍,俱是用了上等的材料三丝雪阳木,冬暖夏凉,明暗得宜且不提,更有一种类似檀香般的清净宁心之气,于修行亦是极好的。况且,这一处两室的屋舍,内里一间床榻铺盖、桌案文具、盆栽摆设等等都是齐全又简洁,十分清净;而外面这一处屋舍,则隔开两处,一则是小小的会客所在,且布置了一些桌椅盆栽等物,一则是却是干干净净的小天地,内里只有三四盆花儿。色色布置,俱是齐全又不失格调,十分雅致。 青凌细细巡视了几番,又在心内算了一回,却也觉得无甚大的缺漏之处,不免点头暗暗赞了一回,且思量道:今日自己虽不知道缘故,却也卷进了那音绝羽与文鸿之间的争斗,不管怎么说,先避一避总是好的,托旁个妖与自己买几样东西,且安生在屋子里修炼些时日为上。要知道,今日便是白芒震怒,却也不曾将那文鸿并音绝羽如何了去――不要说自己等到底不曾有甚事儿,先前那个被当做下马威一般的落在面前的妖,可不就是一个明证。但是,白芒却不曾因那个妖说半句话…… 这般,便可知道第六妖术府绝非什么安乐乡了。自己小心十倍,也是应当的。 存了这等心思,青凌便起身到了澜敏那里,且托了这一件事,又说了半晌话,方才回转。只是回去之时,她抬头一望,却见着边上的溪泉两岸繁花似锦,极为明艳鲜亮。她站在那里瞧了几眼,度量一番,便忍不住往那里多走了几步路。 这花溪却是移步换景,各色花儿犹如一匹缎子般,竟是连绵不绝,花儿既多,颜色也是极鲜亮,加之无数的蝴蝶翩翩起舞,周遭又是溪泉淙淙,鸟鸣阵阵,便青凌心中有些忌惮提防,也不免多走了几步路,细细观赏了一回,方有些恋恋不舍的回过身来。 便在此时,一树繁花登时跃入她的眸中,青凌原不曾放在心上的,等着回过身来抬步走了一步,方猛然回味过来,神色立时一变,由不得抬步往那里走去。这是一株极美的花树,枝叶繁密,亭亭如华盖,期间那一朵朵浅白微粉的硕大花朵,或是绽放,或是含苞,或是半开,色泽鲜亮,霞光闪烁,犹如玉石雕琢而成,更散发出隐隐的浅乳白色的光华。细细微微的风吹过去,一阵阵清浅而隽永的花香拂面而来,犹如三春的细雨,着实有些心胸为之一清的舒爽。 这花树,不论叶子的形状,还是花朵的模样,乃至于整株树的气势,当真与息壤空间里的那一株不知名的花树肖似之极…… 心内这般想着,青凌不免更凝神专注地细细打量,却不防在此时倏然有一股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猛然一怔,右侧脸颊上便有一抹温热的肌肤触感袭来,她心下更是一紧,忙便往后退了几步,方有些警惕地抬头看去,却见着那一树花树之下,离着自己两三步处,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少年,他亦是抬头看来。 这少年却似不过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神态怡然。于妖族而言,这原不过是个中人之姿,只他却又有一双凤眼,当真犹如被细细描画过的一般,斜挑飞扬,修长入鬓,立时平生了许多风姿。便那一身青色衣袍,手中握着的一卷书册,也与他添了几分书卷气息,真个儿瞧着,倒是当得沉静柔和四个字,极可亲可近。 因着这般行止,且在这般花树之下,青凌便略松了松心神,着实打量了几眼,才垂头微微一礼,轻声道:“方才我心生摇曳,竟打搅了公子,着实不该。” “你我原都是前来一览这宸花,亦是心有同喜,自说不得甚么打搅的。”那少年却是微微一笑,却也是回了一礼,神态温和,只那眉眼却越发得摇曳出一股别样的美感。 青凌见他如此,心内便越发得松融了几分,且又有些好奇,不免多瞧了他手中的书卷两眼,才又抬头细细打量了一回他所说的宸花,道:“我却不知道这一株花树,竟唤作宸花的,只是瞧着它十分喜欢,着实移不开眼来。” “宸花虽是寻常,连一品材料也算不得,姿态却是一等的。”少年微微一笑,听得青凌所说的话,非但没有半点儿不悦,反倒细细解释了一回:“据传,它与传说中的十二品材料,灵台玉檀木极肖似,只少了几分光华,减了些芬芳。我素日极喜花木,听得府里这宸花正是盛开的时节,便来观赏一番,却不知道,竟也有姑娘这般的寻芳客,着实也是今日一喜。” 说到这里,这少年双眸竟是熠熠生辉,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青凌先是为宸花与灵台玉檀木肖似之说一愣,略想了一回息壤空间中的那一株花树是否是那灵台玉檀木,才又回过神来,就瞧见眼前的少年唇角含笑,眉眼舒展,似是极喜这一株花木。她心中不免一震:与自从入了这一二世界后,每每见着的那些妖不是辛苦度日,便是专心修行,竟都是整日奔波,汲汲营营为多,极少见着如眼前的少年一般,竟有几分闲情雅致的。 不过,这般的少年,却是让她平然生出几分对先前那个都市社会的怀念。由此,青凌的目光不免更柔和了三分,脸颊上也是露出极少有的真心的笑容,道:“似我这等寻芳客又如何,到底无知无识的,却不如公子良多。” ------------ 第五章 宝相文徽 那少年听得这话,却是微微一笑,原他便有几分书香之气,如今这般神态,便越发流露出三分温和亲近:“无知无识亦能如此,方才是出自天性。修者素日汲汲营营于修行一道,但凡见着世间之物,总思量其利益,竟也少了许多乐趣。却非说这般不好,只是细细思量一回,却也是一段缺憾。” 说到这里,他垂眉轻轻叹了一口气。 青凌听后一时也是怔住了,半晌过后,她方缓过神来,细细品度一番后,忍不住点头应道:“正是如此,凡事总汲汲营营,竟也多半无趣的很。只是身处其中,竟也由不得自个儿做主罢了。”她口中这么说着,心内对于这个少年的好感却是不断地上涌。毕竟,那个都市社会之中成长的点点滴滴,原是她心内抹不去的印记。虽说知道身处这个世界里,自己必须融入其中,但多多少少自是有些不合之处的。而生活态度方面的,更是百般磨砺,亦不能全然消除。只是碍于情势,她竟也不能不压下自己心底的那些东西。 如今,她却是听到了一个妖族的修者,忽而说出这般话来。她自有几分惺惺相惜,连着面上的神色也温柔了许多,一双眸子更犹如秋水般清澈,实实在在透出欢喜亲近来。 青凌这般态度,这般言语,少年却是自幼从来不曾见着过的,当即一怔。及待回过神来,他心里面上俱是浮出笑意来,口中说的话也越发得温和:“再想不得,今日竟能听得这般话来。我素日里与旁个妖说道这些,便是至亲,所得至好者,不过敷衍而已,实在说的那些个,多半不以为然,乃至于嗤之以鼻。亦是有些只当我因着天赋不足,方有这般思量,竟有些放任自由。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时日长久了,我也不愿多说,倒是想不得,世间亦有如我这般思量的。” “俗语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青凌听得他言语之中大有些怅然之意,忙是低声劝道:“这却并非旁的,不过心内各有所想,方才如此。其实,自来妖族千千万万的小妖,哪里都能于修行一道十分天赋的?自然也有些天赋不足的,自己心内有所想,有所坚持,方才是好的。至于是否修行上十分有能耐,那却是另外一说,倒不必都混淆到一处的。” 若不是这个世界太过弱肉强食,青凌断然不会只这么含糊地劝说两句。只是什么天赋,什么喜好,总归要与环境相适应,若是连着性命也没了,讲那些也是空的,如此,她方这般劝道,倒还是想着修为高些,能保全其身,方才是紧要的。 少年却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话,哪怕青凌说得含糊,但她言语中的几分不以为然,他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不免在轻松之余,且生出三分疑惑来:瞧着这位姑娘也并非世家大族,且修为低微,按说也当汲汲营营与修行一道,怎么她反倒有那般心思,竟与自己有些相合? 偏生这会儿,青凌却是暗暗悔恨自己先前说的话太过直率,又怕这少年当真如此做来,反倒与他日后不好,便又寻了个话头,笑着问道:“说来,只瞧着你过来便捧着这一册书卷,却不知道这书卷内里写得是什么?我竟不曾见过这个的。” 见着她这般神态,那少年思量一回,倒也明白过来,目光更柔和了几分,口中则笑着与她道:“不过些许典故罢了,却也只是寻常翻看而已。我自来喜欢翻腾这些书卷,倒是将玉简略看低了一分,倒不是旁的缘故,只觉得书卷翻动之时,心内便是平静下来。因此每每能得些空闲,便常有翻动。今日想着宸花之妙,又思于林间行动之时翻看一二,也是一场畅快,便带了出来。” 说完这话,他便是将那书卷递给青凌,笑着劝她翻看几页,又指点讨论了两句,方才将那书卷收回。而这般缘故之下,他们两个不免更走的近了几分,青凌抬眼看了这少年两眼,便微微一笑。 只是这半日的话说来,她先前又是经历了那么一番伤害,到底有些受不住,虽心情颇为愉悦,但脸色却不免有些苍白起来――先前白芒与的丹药,虽有治愈之效,却没这般神效,不过当时他运了灵念催化了些药力,方让青凌瞧着立时好了。如今这等效用渐次消去,她便有几分不胜之态。 少年眼明心亮,一眼瞟过,立时看出端详来,眉梢微微一皱,就伸出手搀扶住青凌,扶着送至这一株宸花树下,而后细细打量两眼后,他方才问道:“你受伤了?” “已是吃了药,原觉得松快了许多,不知怎么的,现今又有些支撑不住。”青凌抬手轻轻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些许冷汗,面色却更苍白了几分,连着精神也有几分疲弱起来。 “可是用灵念化开了药力?”少年听得青凌这话,便是明白过来,当即道:“若以灵念化开丹药之力,虽能立时好转,过后效用减退,自会恢复原态。若是催发药力过甚,过后便越发得难受。想来你却是前者?” 青凌微微点了点头,坐在那里半晌,又稍稍运转灵念以资恢复,一盏茶的时辰过去,她略觉得有些好转过来,方与少年轻笑一声,道:“多谢告知,我竟不知这些,没得倒是扰了这一番心情。” “到底花树在此,尚且有数日花期,观赏之日尽有的,自是比不得你的伤势紧要。”那少年微微一笑,见着青凌十分有心,不免劝说了两句,又随意寻了个话题,且将这事扯开来:“说来,这半日的功夫,竟不曾问及姓名……” “我原是小界沧浪界里的一族,水木叶氏的族众,唤作青凌。”青凌听得这话,自是心领神会,心内略有几分感佩,便笑着道:“枝蔓绿叶之叶,水波青碧之青,凌云壮志之凌。我原是前几日方入了妖术府,今日得了住所,也算得一届生了。” 那少年听得这话,眸光微转,却亦是轻声笑着道:“我名宝相文徽,出身中央原,在这妖术府里亦是初来乍到。论说姓名,却是宝相文徽。”由此,他微微一顿,瞧着青凌神态如故,并无半点儿异样之色,他眉梢微微一挑,也如青凌一般将姓名略作解释。 青凌自不将这个放在心上,只细细念叨了一回,就道:“真真是个好名儿,一听便有些缘故。” 宝相文徽轻笑一声,看向青凌的目光了透出几分揶揄来,口内却还缓缓道:“青凌之名亦是好的,倒是与水木之意颇为相合。” 说到这里,他们两个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心内都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契合之意,便越过了那些姑娘公子的称呼,直称文徽、青凌。这般,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极为少见的,平日里,竟多半不能,但现今却都自觉十分自如,半点儿局促都无。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那个时代吧。或者,在加上一点――这个宝相文徽,着实是个温和亲切的,且有几分在这个世界难得的风度情怀。青凌这般想着,眉眼由不得舒展开来。 而宝相文徽唇角含笑,目光落在倚靠着花树,且沾染上些许几瓣宸花花瓣的青凌,心内也是一片柔和:能初入妖术府,便得了这么一个言谈相合,性情沉静的友伴。这般运道,也算不得差了。只是,他打量了青凌两眼,看着她神色虽好了几分,面色却依旧有些晦暗,心里便生了些猜测:依照她所说的,并现下表现出来的,倒似伤极灵念,却又极快得了丹药治疗一般,她原不过是个小界小妖族出身的,又初入了这妖术府,便受了这般伤,却有些奇怪。 他心内这么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坐在一侧,与青凌说了半晌的话,见着她渐次恢复了几分,只面色还有些不好,方眸光微动,轻声笑着道:“现下天色渐晚,你又有几分疲乏,竟还是我送你一程。明日里若是好些了,你我在来此地说谈一番,岂不好?” “却是意犹未尽呢。”青凌听得这话,在抬头瞧着了一回,见着西侧天际一片绚烂的晚霞,虽是有几分不舍,却还是点头应了话,道:“只是时辰已晚,却也只能盼着明日了。”这宝相文徽性情柔和,却是见识广博,才学出众的,但凡她所提及的,无不能说谈上来。那些她只是稍有听闻的话题也还罢了,在那些她自认颇有些明白的话题里,他所言及的种种,却是比她所知所想更为深刻与广博,由此可见一斑了。 青凌素来便有几分好学的,且在这个极度弱肉强食的世界,她所知所识极为浅薄,与自身的生存也颇削弱了些,自是有意一一弥补。如今见着新认识的友伴宝相文徽,见识深刻又广博,一面是钦佩,一面也不免生出些求学请教之心,过后竟有些不满:怎么先前自己与他说了半日的场面话儿,倒是误了好时光。 若是往日里,青凌自不会在面上表露多少内心的想法,但她此时一心扑在旁的上面,二来也不曾提防宝相文徽,神态不免显出几分来。宝相文徽见着,待她却越发得亲近,只笑着劝说两句,便送青凌回到了先前的住所。 而待得他告辞而去,重新回到这一株宸花树下,边上忽而走出一个妖来,单膝跪下。 ------------ 第六章 竞秀 宝相文徽一侧身,眸光在单膝跪下的少年身上扫过,口中缓缓着道:“慧生,这叶青凌原是小界出身,自然也与旁的无甚干涉,且不必多想。” 听得这话,那慧生心中思量一回,倒也觉得颇为契合,便轻声道:“是。不过,您似是与她言谈颇为投契,可是要斟酌一番?”他口中这般说着的,但宝相文徽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这仍旧是要探查的意思,只是少了些揣测罢了。 略一思量,宝相文徽正要摇头,思量着缓缓放过,且想将着一段缘分留住两日,却忽而又想起青凌的伤势。这般,他不免沉吟,半晌过去,才望了远处一眼,道:“你且照着素日那般便是,只她受伤的缘由,须得细细探查清楚。” 旁的怎么样,他却是半句话不提了。 慧生原是宝相文徽自个儿挑的跟随,虽是天分不甚高,却自来生就一份玲珑心肠,且因着打小儿起的相处,又敏达忠心,听得这这两句话,心内便是明明白白,当即眸光微动,却也不多说,只应了一声,便退下去办事儿不提。反倒是宝相文徽,独自站在这风口半日,方又抬头看了一回宸花,兀自思量起来。 而后如何,暂且不提,只青凌那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自关了门,行至床榻边歇息半晌后,她又取出丹药吃了两丸,自个儿细细调理一番,正是觉得身子舒爽了几分,并不似先前一般,竟是冷汗皆要迸出,十分得乏力无能。忽而外头便响起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半晌后,更有敲门声。 叩叩叩! 青凌微微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子,心内略有些无奈,却也知道现今来寻她的不外那几个,且多半有些事儿的。由此,她便强自打起几分精神,略作收缀,一面询问是谁,一面缓缓过去。外头早应了一声,青凌心内分明,将门一开,抬眼一看,果真不是旁个,正是澜敏。 先前澜敏在那会帮衬了一回,青凌心内有数,且因着澜敏素日的性情为人,倒是比叶源明的出手更为惊讶,也颇为感激,自觉比先前更亲近了三分。现下又见着她来了,自是不同往日,只忙忙迎了进来,且笑着道:“你怎么来了?这会儿正是忙着的时候呢。我那几样东西,也不甚重要,过会儿我自是会去取,并也无甚妨碍。” 澜敏听得青凌言谈大不似往日,竟少了好些客气郑重之意,越发得亲近起来,心内也是满意――虽说先前自己帮衬的那一手有些莽撞,但对于青凌而言,自是算得雪中送炭。一来一往,合该更亲近些方是。由此,她也十分愿意瞧着青凌待自己越发得好,便也不似往日那般,竟少了些客套话,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的,父亲先前早有些预备的,色色都说与我来,又一一安排妥当。且说来也巧了的,这一通安排,都是齐全的,竟无甚纰漏之处。一一吩咐下去后,倒也明明白白,妥妥当当的。如今都是好了,偏那些东西也是到了,我想着你先前受了些伤,便索性提了它们,再过来瞧瞧你。” 这话说得亲近又热切,青凌自是得领情的,当即道:“却是生受了。先前那般情势,你却不曾束手不离,我真真是……”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似有几分哽咽,却不曾再说下去。 “你我先前便是有那等盟约,且又相处得好,竟也十分投契的,我自然不能束手旁观。”说到这里,澜敏微微一顿,瞧着青凌似还有几分感怀,便郑重道:“只是有些话,我却也要与你分说两句――今日虽说有惊无险,只受了些皮面上的伤,不曾伤了根底,也算得运道了。但我们身处这第六妖术府,哪里能都盼着有这般好运道的?却是要有些紧要的细细记在心底方好。” “你的意思是……”青凌瞧着澜敏那般神色,且又放下了旁的东西,只重头取出一枚玉简递与自己,心内便是明白,口中虽还说着话,手里已然接过了那玉简:“这么一点儿的光景,你便寻得了这些?” “原也不算很难,到底这个妖术府里我们这样的居多,哪里能没这样的东西呢?”澜敏口中说的淡淡,心内却有几分不舒服。毕竟,早有准备是一回事,真真发现自己不过是蝼蚁一般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青凌瞧着她竟有几分倦怠不安,心内一叹,轻声劝了两句,道:“真若是这般,倒也罢了,只消我们谨慎些,又那么些个压着,平日里倒也闹不出什么来。你我前来,不过想着能在修行之上更进一步,并不是为着旁个。平日里行事谨慎些,少些旁骛,也就顺坦了。别的想多了,只自家不舒服,却又何必。” “你说的是。却是我思量多了,反倒是忘了这世道。”澜敏原就是在这等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青凌不过说了一句,她便心内明白,且也回转过来,当即便道:“当年我们不就如此?转圜一番,自然也是一般的道理。” 口中这么说着的,她面上的神色便也平复下来。 青凌抿了抿唇角,正待说话,那边儿澜敏忽而又道:“这玉简却还罢了,你素日是个谨慎的,仔细小心四个字,自是不消旁个多说的。这却还有另外一件事,你须得经心――我听说,但凡新的学员入了妖术府,十有八九是要比试一番,定出个名次的。这比试,便唤作竞秀。” “竞秀?”青凌的眉头微微一皱,抬头看向澜敏。 澜敏微微点头,面色有些复杂,却还是细细地道:“然则,这竞秀却是自个儿做主,若是想比试一番,便自个儿报个名儿上去。若是自知不如旁个,或是惧怕,或是别个,倒也能撒手不理。” “它可有什么好处?”青凌沉默半晌,方吐出这么一句话来。这个妖术府里,却是家世、修为两者凌人,若说家世,自是分分明明,谁个强谁个弱谁个相差不离,并不需多提。但修为又何尝不是,只消高出一层,越是上面,越是难以逾越,真真也是分明的。既是如此,还消怎生比试?那就那么几个之间的比试罢了,说甚竞秀?必定还有些旁的缘故,方能让大多数的妖都参与进去的。 “你却是个心思细密的,正是这个理儿。若没个好处,便我们这般的,悄没生息方是紧要呢,还比试什么呢?”澜敏神色渐次平复,眸光闪动间,却有几分冷意:“这竞秀赛,却正是取其要,删其次的一道筛子。若是入了竞秀赛,便只输了一回,到底留个名儿的,妖术府自是略加照拂。若是赢了,或是赢得多了,这照拂自是越发地多了,前二十来个,便那些紧要的也不能如何了他们。” 这话一说,青凌心内便明白过来,面上不免露出几分怔忪,半晌过去,她才是垂下头去,低声道:“既是如此,这竞秀赛,怎么也得比试一回了。否则,日后只怕不仅仅要提防那些,连着遇到与我们一般的,自家心内发虚,总也要退避一步。” 澜敏点了点头,略有些沉重。 青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但想着先前的处境,她倒是平静下来。澜敏瞧着她如此,竟也渐次有几分安稳下来。两个对面而坐,半日过去,澜敏方重头露出笑容来,与青凌道:“我们这等初来乍到的,想来也就这两样事极紧要的了。你且好生养着,这十来日很是不必行动,若是厌烦了,周遭略略走动一会儿,也就是了。凡事总是小心的好。” 这般说完,她便要告辞。 “多谢你一番盛情,特特前来。这些我已是明白,你不必担心。”青凌听了这么一番话,也有几分熨帖,忙就起身送澜敏,又道:“你正是忙乱的时候,抽空来这里,已是难得了,我也不留你了,日后得了闲,我们再说说话吧。” 如此,青凌便将澜敏送到外头,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花木丛中,方才回转,又是闭了门户,独个儿坐在那里细细回想一通,收了心思,正待将那玉简取来,忽而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叩门声。她不由一怔,略停了停,度量着来人修为极寻常,便起身到了门边,也不多问,只将门打开,却是个面生的娇俏少女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你是何人?”青凌并未见过她,不免有些讶然。 那少女眉眼柔顺,唇角含笑,听得青凌这话,便微微抬头看了青凌一眼,就垂下眼波,细细柔柔着道:“小婢原是我们少爷吩咐的,与叶姑娘送个帖子。” “什么帖子?”青凌听得这没头没脑的的话儿,皱了皱眉头,到底将那什么少爷咽下去,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那少女听得青凌冷冷淡淡的一句话,竟不似往日的情景,一时也是怔住,而后却忽而双颊发红,有几分恼怒道:“姑娘自看便是,小婢不过送东西来的,如何知道这些。”说罢,竟也不管不顾,自匆匆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 第七章 讯息 她这般前恭后倨,忽而这般,忽而那般的举动,自是莫名。 饶是青凌素来沉静细致的,瞧着这般的,一时也是怔住,半晌过去,她方才回过神来。只抬头又往那少女离去的方向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有些莫名其妙地将那帖子拆开,重头到尾看了一回,她的脸色便有些阴沉下来。 原来,这与她帖子的并不是旁个,就是先前有些结仇的蓝成。想来那少女也是他身边伺候的婢女,被他使唤着送帖子。虽然,这婢女行事言谈俱是怪里怪气的,青凌却只略微有些诧异,倒也没十分理会――毕竟这算不得什么,要为这个生出什么心思来,只怕先要被蓝成帖子里所说的话气死。 蓝成先前便自觉与青凌有隙,过后种种,更是让他耿耿于心,此时送了帖子来,自不会说什么好话。青凌虽是不知道他如何得了自己的信息,但真个遇到了,倒也将这个放在一边。当即取其要,且将那些嘲讽炫耀之类的话撇开,体味出他的意思来,她却由不得眉头一皱――蓝成旁的话却还罢了,虽嘲讽炫耀,但在她看来,若当真事实如此,何必说这些?越发显出他的无能无知罢了。横竖自己也不会真个如他所说所想,只当笑话罢了。然则,他想着要在竞秀赛上与自己一决雌雄,却有几分可斟酌之处。 蓝成凭什么以为自己会应许这样的比试?先前那一场比试过后,他便该知道,自己并非是那种轻易就热血冲昏了头的。只要修为并未齐平,若无必要,自己却不会应许这样的比试的。然则,他还是送了这般帖子,不是真真糊涂了,便有所凭证。而这凭证,多半在竞秀赛的规则之上…… 这般,却又些为难之处了。青凌虽说并不惧怕蓝成,但修为高低明明白白在那里,她也不愿平白比试一回,且受那等羞辱。只这般事情,总不是她能掌控的,虽是心里烦厌,但她所能为的也就是自己勤心修行,旁的只能暂且看着而已,竟也无可奈何。 然则,思量到这里,她不免又想起先前那一桩烦难,便叹了一口气,取来玉简――蓝成的麻烦,倒还罢了,毕竟自己也是与他交手过,哪怕修为低微些,哪怕比试的时候颇为艰难,到底伤不得根本。但那音绝羽与文鸿之事,也是一难,万不能也与蓝成一般,又结怨了。他们两个,前者还罢了,自己却是无甚干涉的,后者瞧着便不是那等心胸宽阔之辈,只怕结了怨之后,便避让一段时日,也还耿耿于心,睚眦必报。如此,只盼着他并非在这玉简之中的紧要威胁之内了。 不过,青凌心内如何不明白。当真如此,那文鸿先前也不敢这么做了,自己作此思量,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果然,待得青凌用灵识得了玉简内的信息,才看了两行字,脸色便是一青。 那文鸿,竟在这玉简排列的危险人物之中名列第一! “天痕文氏……”青凌低低念了这么四个字,脸色有些难看。这天痕文氏,她虽是从未听过的,但看着下面的注脚,便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天痕文氏原是中央原十二名门之一,素以妖阵、妖纹、妖炼著名,次则灵诀亦是一绝,虽说在十二名门之中并非顶尖,却也是中流,且素来如此,竟从未跌落出去,可见其稳当。 而文鸿,便是这一代天痕文氏嫡系中的嫡系,族长之子,长老之孙,一脉相承的嫡系,比之旁个更是不同。在文氏这一代百余嫡系子弟之中,这等身份,当真是称得上屈指可数四个字。不过,他却也有一桩不好,虽则天分资质不差,却有些异变,与文氏历代的灵诀略有不合,须得自己调整,因此,哪怕有天痕文氏的供给,他的修为也算不得很高,不过中平,现今二十一岁,种魂一级罢了。 自然,这个中平,是以他这般身份资质而言的,对于青凌而言,看得这种魂一级,她便觉得有些晕眩,一时竟说不得什么。及等她再看下去,心便更往下沉了:虽说身为天痕文氏的嫡系,这身份不差,但在第六妖术府,自也有与之匹敌甚至更高者,文鸿名列第一,更多是因为他的性情――兼具了张扬跋扈与阴毒狠辣,对身份地位肖似者算得恭谨平和,但对于寻常出身的妖,却是一言不合,便痛下杀手,乃至于亲迁怒等等,竟数不胜数,极是睚眦必报的。 青凌度量着先前那一遭,瞧着这些种种事情,自是心惊,连着唇色都有些发白起来。好在她却也是个心思坚韧的,这些事虽是麻烦,倒也不至于吓着了她。怔忪半日后,她便强自压下心头翻涌的种种情绪,有些心不在焉地往下看去。第二个,却让她立时眉头一跳:不是旁个,乃是音绝羽。 这般序列,由不得青凌心生诧异怔忪,但过了半晌后,她却露出几分喜色来,忙不迭聚精会神将这音绝羽的信息细细掂量了几回:说来,这音绝羽名列第二,却并非因为旁个,而是因为他与文鸿的仇隙! 音绝羽,与文鸿一般的出身,且天籁音氏在十二名门之中名列第四,却比文氏高两三位。只是他的性情却不似文鸿一般,虽有些冷漠桀骜,却还讲些道理。按说这般性情,自是不会名列文鸿之后。但他却不知道怎么的,似与文鸿结仇极深,堪称有你无我这四个字。文鸿待他亦是如此。两个既有如此的仇隙,音绝羽便不免也纠缠在文鸿的种种事之内,自沾染了不少事情,在寻常的妖伤亡之上,亦是战果累累。 由此,竟也名列第二。 青凌将他所做之事细细看了几回,却也品出几分味道来。这两个若只一个在这里,只怕都没闹到这地步,偏生两个凑到一块,一个站这边,另一个站那边,一个喜欢这个,另一个便要厌恶这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是越发地闹得人憎鬼厌。 自己之事,若不曾好生斟酌解决了,只怕也会成为其中一个例证。不过,到底躲避忍让为上,小心经营解决为上,不然也只得寻个靠山之类的,暂且支应过这一回了。 这般想了一回,青凌一时思量过甚,不免生出些厌烦来,便不愿再看下去,竟丢开了那玉简,自个在屋子外面走了两圈。却就在此时,她忽而心头一动,竟觉得有些迷迷瞪瞪,恍惚间,竟仿佛看到眼前一片清亮,且还隐隐露出一弯碧水,内里的一点嫩绿的芽叶。 这是…… 青凌虽觉得恍眼前惚,但心神却极为明白,不过片刻便知道怎么做去,当即忙就抬着有些软绵绵的脚,一步步,慢慢地走回到屋子里,重头再坐下来,又运转体内的灵念。然则,她虽是心神灵念俱是觉得而有一波波,轻微却又极有存在感的脉动,但眼前那迷迷瞪瞪间仿佛能看到的碧水嫩芽却渐次有些消失褪色。 她运转灵念,眼前也唯有些许清亮的色调,细致的形象却一点点模糊,一点点的消失,最后更是一点儿影子都瞧不见。而到了此时,那些心神灵念的脉动也渐次平复下来,倒是与平日里无异了。 这般经历,自是奇怪的。只待青凌彻底回过神来,能掌控住自己的种种,立时将所有检查了一番,却是当场怔住了――就在这一番经历之后,她的修为更上一层楼!虽说不曾突破星火七层,到达星火八层,却真真已然触顶,只消戳破那一层纸,便能跃然至星火八层! 这般结果,着实让青凌吃惊不已,她再想不得,在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竟能触及星火八层。而这期间的缘故,也有些奇异之处。先前自己还受了伤,且修为累积也未曾到这地步,怎么忽然之间便能如此了?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先前又是瞧见了那般景象,难道说与自己所修行的灵诀水木千叶决有些干系?抑或是旁的什么? 她想了半日,竟也没个答案,便在略一迟疑斟酌之后,且将门户紧闭,又自己细细探查一番后,方到了内室里,入了息壤空间,寻容瑜求个说法。 息壤空间之内,旁的依旧是旧日模样,容瑜站在那一株花树之上,依旧洒落。他眉眼平和,身形颀长,自有一股风流之处。加之那细细的风,纷飞的花瓣,沁人的香,更是营造出一派古典的韵味。哪怕青凌与他已然熟稔,此时抬头一望,一时也由不得有些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唤了一句:“容公子。” 容瑜自是早知道青凌前来,但听得这么一声,方略有些慵懒地侧过脸来微微一笑,道:“却有些进益。” “正是为这个而来。”青凌听得这话,眉头微微一蹙,便露出些疑惑来:“这莫名其妙的,如何会有这般进益?总也有个缘故方是,不然,我这心底着实有些不安。” “缘故?”容瑜眉梢微微一挑,唇角已然逸出些笑声来:“你与水木千叶决这般契合,这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又有什么旁的缘故可说?” “水木千叶决?与它有干?”青凌闻言一怔,她再想不得这真个与灵诀有关的。毕竟,按照容瑜所说,水木千叶决并算不得上等,只是难得契合。虽说因着容瑜眼光高,看得寻常的灵诀亦是不凡,但也不会是那等绝无仅有,稀罕之极的,大约也就是寻常的高等灵诀罢了。且自己如今修为低微,在这灵诀上面的修行也才刚刚开始,按说也不会有这般助益。 ------------ 第八章 相约 容瑜心思明快,立时明白青凌的意思,当即微微一笑,道:“但凡灵诀,自天性之中便生就一番性情。水木千叶决虽不过中平,其性情特性却是极顽健,唤作生长。” “生长?”青凌将这两个字在心底咀嚼一番,再思量先前种种,便有些明悟,道:“难道说这水木千叶决,竟如花木一般,于受损之后,更添新枝?”说来,自己也是在损及灵念之时,多有更进一步的时候,当时还想着,原是领悟上更有增益,现在看来,倒未必全是如此。 “这是其一。”容瑜神色淡淡的打量了青凌两眼,见着她面容虽有些苍白,却依旧是眸似春水还清,精神未损,便接着说下去:“其二,却是繁茂增益,于天资有益,于修行累积。水木千叶决,水生木,木生叶,俄而繁茂,却是相辅相成的。不过你也当晓得,这有损而补益,总归是有个限度的,若是损毁过甚,便有着灵诀,也难力挽狂澜。” 青凌听得这番警告,自是明白,忙郑重点了点头,应道:“自是如是。”心中却不免生出几分欢喜来。毕竟谁也愿意自己平添一份助益,少些后顾之忧的。水木千叶决这番特性,着实不错。 见她如此神态,容瑜目光微微一动,却不曾说什么,只因着旧事故人之思,心内平添三分惆怅,又增了些亲近,少不得与叮嘱两句:“现今那凤凌云离去,你却得小心谨慎为上。这妖术府,我虽只略有听闻,但世间事总归如此,料想这也并非是那安乐乡,侵轧之事亦属寻常。”凤凌云却是在青凌随着澜敏等前去第六妖术府的前一日,得以解了禁制,现今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青凌对此早已体味,自是点头,又因这些侵轧之类的不好色色说与容瑜,但口中自然回应地明白,道:“我晓得的,你且放心,总归我谨慎细致些,少些旁顾,一心修行,想来这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待得修为精深之后,什么做不得去!” 容瑜听得这话,微微点头,暗想:想来也就这十余日,她素日也是谨慎的,倒也不必理会。待得那凤氏回来,便也妥当了。由此,便不在多说什么,只略说了几句旁的话。 却是青凌忽而想起宝相文徽提及的那一出,再细细瞧了容瑜身下的那一株花树,果真与宸花肖似之极,竟有九成,便略略斟酌一番,方问道:“今朝我见着了一株花树,唤作宸花,与这一株竟十分肖似,听说,宸花与灵台玉檀木亦是肖似的,难道说,这便是灵台玉檀木?” 听得青凌这话,容瑜眉梢微微一挑,口中却自然而然着道:“若非其为灵台玉檀木,身居滋养魂魄之力,我何须时时于此之上?又有何把握,你能培育出那几样灵植来?灵台玉檀木,为九品灵木,能凝神魂,聚灵气,清心神,除污浊,助灵生,原是极珍贵之物。特特是这般自然而生的,生机勃发,自比那等了无生气的木段更有进益。”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着青凌神色如故,并无半点恼恨贪欲,唇角便溢出一丝笑容,接着道:“只是你尚且用不得。一者,依你现下修为,便一枚新芽也受不住,二者,九品材料,殊为珍稀,便取了去,也不过图惹是非。由此,我便不曾多言。” “我得了这个,犹如三岁孩童怀抱千金,自是不智。”青凌跟着点头称是,又抬头遥遥望了那灵台玉檀木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且与容瑜又说了半晌的话,不过些寻常小事。容瑜却驻足细听,并无半点不耐,时常还插两句话,竟也颇为投契。 如此说了半晌的话,青凌方才去瞧了一回灵植,心内少不得又盘算着在第六妖术府里须得寻些灵植方面的东西来好生学习,告辞而去。 不过到底修为有所进益,青凌自也欢喜,此后修行了一回,暂且不提。倒是另外一面的蓝成,听得婢女回禀后,冷笑一声,言辞却有几分尖利冰冷:“我的事,何须你多嘴多舌!”心内颇为不耐。这婢女原是他母亲一族的,虽得了服侍的名儿,但细细说来,却多有些做姬妾的意思,如今自己送个帖子与仇人,倒也让她想出这么些玩意来,果真是阴鄙下贱! 那婢女原也算心思灵敏之辈,不过因钦慕蓝成,又时时惶恐样样经心的,方失了平日的心,此时见着蓝成这般神态,再思量青凌的言谈行动,立时脸色一红,自知先前想差了,行事也是糊涂。但待她听完那么些话,脸色顿时一白,忙不迭跪下,双唇颤抖着,连连磕头:“小婢自作聪明,竟……” 这话还没说完,蓝成便是一挥手,冷道:“下去。”心内便越发的烦躁起来。 那婢女见着如此,神色虽是惶恐惨败,却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只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着退了出去。蓝成见着如此,心中的些许气恼方才平复,自闭了双目――罢了,总归那竞秀赛之上,自己总与那叶青凌一个结局! 他这里思量着,那退下去的婢女却是心颤神摇,一时想着自己先前从族姐妹之中脱颖而出,欢喜不尽,且日后说不得能争荣夸耀,光耀门楣,并不输于旁个,自是得意之极。一时又想到自打过来,少主人高傲矜持,目下无尘,虽自己在他身侧百般婉转,千般妥帖,万种情意,也犹如花落流水,竟是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若非夫人想着自己也是出自同族,点了自己的名儿,只怕如今…… 由此心内胆颤,那婢女出来后,面上却不显分毫,只做出一派沉稳模样,静静退下――这般却是不欲旁个知道的心思。然则,她心内已然烦乱,虽行止颇为顺畅正派,却不看什么路径,只一味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忽而听到有些奇异的响动,抬头往周遭看了一回,却不曾见着什么,正待离去,她眼前便忽而一亮,继而后颈一痛,便失了浑身的气力,立时扑倒在地。 瞧着眼前的女子犹如一条美人蛇,倏尔便软软瘫倒,再无半点儿生息。文鸿将伸出的手指放下,自然而然缓缓地走出了林子,一双眸子却是往周遭扫了一圈,察觉到再无旁个,方用足尖挑起那婢女的头,瞧了两眼,巧妙用了一点力一挑,便见着她翻身后系在腰间的一枚玉片。 “一届生,蓝成。”文鸿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心内却有几分不信。自己已在周遭布置了阵法,虽是粗粗而成,但怎么着也不当是这般婢女所能闯入的,只怕这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只这么一个玩意放在这里,便想糊弄了我?虽不过些许小事,但胆敢暗中窥视,哼!” 就在文鸿冷哼之时,天际忽而闪过一片衣袂,继而再无痕迹,一片晴空清旷无垠,唯有朵朵白云轻轻。 此间事,自是不说,只说而后数日,各方竟都十分安稳。 青凌在此间,不过与卧雨玉藻等又相见了一回,说了半晌的话,倒也无旁事,只日日修行,以滋稳固境界。唯有早间且去那宸花树下与新相识的宝相文徽说谈半日,而后在周遭略作赏玩,却也十分安乐。直至得到了竞秀比试的具体规程后,她瞧了那规则后,方有些蹙眉。 且先送走了澜敏,青凌细细看了一回,这具体的规则倒也不算麻烦。粗粗说来,这竞秀比试却有三条途径,一者是如当初招选那般,原是先循环再淘汰,择取优者;二者是自行挑战,两者相差不能超过两层,修为低者若是能坚持一刻钟便为胜,且有妖术府确保性命;三者,却是妖术府择以一处为界,二十妖入内,以信物为凭,一个时辰之后,各以信物多寡列名次。 这三条途径,自有积分,三者相加而定序列。因着规则十分完整安妥,又能确保性命无忧。青凌在心内细细盘算了一回,倒是略略舒出口气来――不管那蓝成是否存了那等杀之而后快的心思,但这一回,他大约是要为先前的种种事,因存了恼恨在内,立意要与自己难堪一回罢了。不过,能确保性命无忧,这一番比试自己也能将这竞秀当做历练之用,便得了些难堪什么的,也还罢了。 由此,青凌反倒是略略舒缓过来,且有几分欢喜,翌日便与宝相文徽说了一回,又问道:“你可也预备了?”她虽是与宝相文徽相识不过数日,却是十分投合,且又感佩他的见识才华,如今已是颇为熟稔,自能以你我相称。 宝相文徽听得青凌一番话后,便有些沉吟,再听她这一句,不免莞尔:“这等比试,于我而言却是寻常,且也无甚用处。你却能经历一番,自是去的好,好生预备妥当。说来,这几日宸花渐消,若还在此间游览,倒也无甚意趣,不如且去我那里玩赏一番?” ------------ 第九章 急转而下 青凌听得这番邀请,由不得微微一怔,沉吟半晌后,虽是心内略有几分意动,但想着相识未久,且后面还有旁的大事,到底推辞了去:“过不得两日,那竞秀比试便要登场,竟还是待那比试过后,我再去也是不迟。那时候,便是说话心里也松快些的。” “也罢,那时想来清一楼你我也能入内,正可一道参详论说。”宝相文徽听得青凌拒绝,倒也不甚在意,便提了个旁的话。他口中所说的清一楼,却是第六妖术府藏书楼,总共十二层,各层俱是不同,收藏极丰厚,内里的经卷玉简等等虽精妙玄奥之处逊于大族所藏,但丰富综合这四个字,倒也与之相当。 这等讯息,青凌自是经心留意的。听得这清一楼三个字,她当即双眸一亮,唇角已然勾起一丝笑容,立时应了下来――早便有这等打算。由此,他们两个又是定了日后见面的时辰地方,又略说了几句旁的话之后,方才各自散去。至此后,青凌数日不曾出门,只专心修行之事,唯独在竞秀比试前一日略略松缓三分,又是将精神灵念等细细调养一番。翌日她便颇为振奋地踏出屋舍,与叶源明澜敏等汇合,一道去了竞秀比试的地方。 这是先前他们跨入第六妖术府曾见着的一处雅致精舍,唤作碧源,原是附近一处随常修炼妖术、比试打斗等的所在,一应布置摆设,便十分清旷简洁。尤其正中那一大片青花玉石铺就的小广场似的空旷之处,更是稳固清旷。青凌等扫了两眼,瞧着除了他们这等聚在中央的一干妖等,周遭还有好些或聚或散,围成一圈做旁观状的妖,想来却是妖术府里高他们一届乃至几届的,将这竞秀比试也当做一场热闹了。 对此,青凌等并无半个字说道出来。便内里有些心思学细致敏感的,这会儿也就脸色微变,口中去不敢说什么的――弱肉强食什么的,这世界上谁个不明白的?哪怕再是心内恼恨,事到临头,却也不敢不识相地收敛三分来。及等妖术府里主持这竞秀比试的讲师等前来一通训话,再与头一条途径的理了次序,并分发玉简等物而离去后,便有些妖借着心内气恼,有几分跃跃欲试起来。 青凌本瞧着玉简里的讯息,正暗自寻思,那边便忽而有呵斥道:“叶青凌,我已是与你下了帖子的,难道你现下还不出来比试一番?” 这声音极高,又是带着些洋洋的意气,虽不过这么一句话,却也透出一股趾高气扬的傲慢来。青凌闻言抬头一看,只见那蓝成穿着一身鲜亮的天蓝衫子,面皮微红,头抬得极高,一双眼睛里透出自高的恶意,一步步特特慢慢踱来,边上的妖见着都纷纷后退,倒有几分汹汹的威势。 青凌由不得眉梢微微一皱,因前番思量过得,此时纵使见着了这些个,倒也无甚畏惧,只在心里暗暗生了些不满:这蓝成也忒没个心思成算,在这么一个气氛之下,跃跃欲试的妖有多少?为何半日也没一个开口的?还不是或多或少心内明白,此时却还是夹着尾巴的好!自然,这蓝成他是如何一个下场且不说,到底与自己无干的,但自己却可能平白受些牵累…… 她这般思量尚未放下,那边蓝成已然欣欣然踱到青凌近前,只拿眼角瞟了青凌一眼,嗤笑一声,方有些拿捏着道:“怎么,你现今还想着推脱不成?先前……” “现今的小妖着实有些能耐,能放下架子全舍了面皮,倒是寻了修为比自个低的比试,这般也是难得的。”却就在此时,边上忽而有个娇俏的女声响起,声音极清脆却又极奇异地似在每个妖近前说话一般,只是言辞里透出的轻蔑,立时让蓝成的脸皮涨得红紫。 他猛地抬头看去,全然忘了这一处原是第六妖术府,并非碧波蓝氏一族,也亦非沧浪界,张口便呵斥道:“多嘴!我与……”这话还没说话,他忽得醒过神来,脸色继而从紫胀变得略有些发青,嘴里的话却立时咽了下去。 蓝成这般,那女子却是不依不饶,见着他词穷,便冷冷一笑,慢条斯理地款款从围观的妖之中走出身来,妖娆修长的眉眼半丝不动,只带着些许嘲讽,眸光一扫,便嗤笑道:“倒有几分胆气,敢与我高声的,自小而起我便不曾见几个的。只是不晓得你内里却有几分能干?”话音落地,也不知道她如何举动,仿佛只是眸光一闪,便见着她到了近前来。 青凌心下一惊,忙往后退了几步。那女子似有所觉,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往青凌身上扫了一回,便收回视线,眸光闪闪,唇角微勾,极张扬高傲,却又稳得住,瞧着蓝成脸色青白,也只是一笑:“怎么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 “有你梅清筠在,他如何敢说话?”便在此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青凌微微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心下越发得警惕,不免往后更退了三四步――来的这个妖竟是文鸿!今日的他,轻裘白衫,衣饰华贵而又不失清雅,眉眼含笑,却又透着一丝凌厉,比之先前那一面的时候,更多了些世家大族子弟的气派。 “我不寻你,你倒是寻我的不是了?我梅清筠又如何?总归不似他一般欺软怕硬,没个骨气!”梅清筠见着是文鸿,神色间便少了几分傲气,多了些亲近之意,倒似旧日的相识一般:“倒是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据她所知,这一届却没文家的妖才是,便真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多半也不是紧要的,依文鸿的性情,大约也不会过来的。因着如此,这番巧遇就有些玩味之处了。 文鸿却是一笑,目光凛凛往青凌身上顿了顿,便转过去瞟了蓝成一眼,内里寒光微动:“却是我说错了。既如此,便与你赔罪一回,可好?”梅清筠亦是大族香雪梅氏的嫡系,虽比不得天痕文氏,但自小儿起就是与文鸿等相识,又无冤仇嫌隙,非但有些情分,且也颇为熟悉彼此的性情,听得这话后,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横竖眼前这个妖,她也不喜,文鸿存了什么打算,她便也不理会,由此,只挑了挑眉头,轻笑一声而已。 蓝成面色铁青一片,竟不能言。只是他素来也有一股傲气,听得这文鸿梅清筠两个将他当做下酒菜一般挑挑拣拣,浑然不放在眼底,心内便存了恼恨,再瞧着青凌垂头又是退后几步,旁的一干妖亦是如此,竟活脱脱空出大一片空地来,一时气恼上涌,竟红了眼,当即运转灵念,掌心蓦然浮现一抹水蓝色的光,继而连着空气之中亦是荡漾出淡淡的水汽蓝光来。 青凌为他所针对的,虽是立时反应过来,却犹是不及文鸿。当下间,却也不曾见着文鸿如何举动,只觉得他手指仿若笔尖在纸面上跳舞一般,弧度玄奥却又迅捷,陡然变化出数个形状,而后五指舒展,掌心间一点蓝绿的灵念倏然一亮,继而牵出千百根丝线,于空中似龙蛇一般行走。 虚空之中,一个极玄奥的阵法图纹倏然而现,犹自微微颤抖,仿佛涯边风间的一朵小白花,带着一种矛盾的美感。而在下一瞬间,这图纹倏然一暗,文鸿的掌心却是于图纹之上轻轻一压,登时,蓝成倏然脸色紫胀起来,他浑身却又有些蓝光闪烁不定,继而无数的波涛翻涌而上,将他浑身包裹住。 只是,虽说如此,那些波涛的空隙处,犹自能看到他浑身也犹如一个气球,径自膨大起来。到了后面,他双眸瞪得极大,渐次有些血丝浮现;而他喉结上下滚动,似在赫赫作响,却又无半点儿声响出来,半日后,他便陡然一颤,继而悄无声息地化为无数细细碎碎的血肉,悉悉索索落在地上。 而此时,这些血腥味道也浓烈起来。 文鸿兀自站在边上,目光不曾往那一堆血肉上瞧上一眼,只一心一意笑着与梅清筠道:“你瞧着这般可还过得去?”他犹自记着赔罪两字,但心内却不曾有半点儿在意。 梅清筠素性高傲刁蛮,且与这些东西倒也瞧着惯了,眼皮子都不曾多眨一下,唯在心底有些诧异而已――瞧着文鸿的手段,却似这个小妖极得罪了他,方有这般结果。却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心内这么想着的,她面上自是不曾露出半分,反倒微微一笑,道:“不过些许小事罢了,本就无甚大不了的。”她口内这么说的,抬步往前走了两步,方忽而转过头,着实瞧了青凌两眼,才抿着唇微微一笑,道:“你唤做什么名儿?” 青凌闻言一怔。 文鸿在一侧同听得这话,却是轻笑一声,目光之中有些意味不明,只着实打量了青凌两眼,就径自与梅清筠略一点头,脚尖一点,便到了边上一处空闲的地方。 ------------ 第十章 内情 这般,周遭竟无半点儿声响。 而在这样的静默之中,初来乍到的妖术府一届生们,面色一点点苍白起来――这般当众杀妖,竟无半点拘束惩戒?便是他们小界之中对于散修们,也不至于此! 青凌自是其中一个,但她除却惊诧慌乱之外,却有更多的疑惑:第六妖术府,却似原先自己的世界之中清华北大浙大之类的高校,怎么可能就这么任凭一个名门著族出身的妖肆意妄为到这地步的?这必定有些旁的内情在里面…… 她心内思量着,却也极谨慎地又往后退了几步,方站在那里往周遭偷眼看去。然则,她头一眼看去,便是愣住了――梅清筠本就离她极近的,自是头一个见着的妖,但她捕捉到自己的视线,竟与自己极温和亲近的微微一笑。 眉眼舒展,唇瓣微翘,自有一份多情的娇俏之意。 这般亲切,瞧着却也并非作假,只是内里的殷勤腻腻,着实让青凌从心底生出诧异来:方才看来,这梅清筠似是个性情高傲,行事张扬的,怎么现下对着自己却似换了一个人般,倒是有些与众不同起来? 她心内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不显半分,只垂下眼去,并不说话。梅清筠见着她如此,却是轻笑一声,自然而然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握住青凌的手,安抚似地轻轻抚摸了两下,方既甜腻,又亲近着道:“好姑娘,可是方才惊着你了?” 这一声话落地,边上的那些静默方才被打破了一般,又是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青凌察觉到了这一点,心内一凛,便微微抬起头与梅清筠一笑,继而又垂着眼,低声柔柔地回道:“我原是从小界而来,素日不曾见着的……”她口中这么说着,心内的警惕却是十分――先前满场寂静,自是畏惧文鸿的意思,而梅清筠一句话之后又是恢复原态,可见她与文鸿虽则未必一般,倒也差不离了,众妖方才如此对待。 既是如此,青凌不免打叠出十分的精神来周旋。 梅清筠虽是性情高傲刁蛮了些,但大族出身,哪里能不知道什么是眉高眼低,心机成算的?只是,她却也与旁个女妖不同,天性里生就一段痴性,便瞧出青凌的警惕。但她眼见着青凌说话间,白生生的脸庞微微露出,清凌凌的双眸似含秋波,最是那一低头露出的温柔,犹如含着一口甜汤,哪里还舍得放下,竟张口一番细细地劝慰。 其熨帖亲昵之处,倒似一对闺蜜在内院深闺之中诉说般,含着一股子脉脉的情意,又有百般周全,千般体贴。 青凌见着如此,一时也由不得愣住,半晌过去方才回过神来,心内不自在,面上却还依旧淡淡笑着,又垂眉道:“多谢梅小姐这般宽慰。只是这里却非久话之地……”她正待说下去,忽而发觉梅清筠竟轻轻捏了自己的手掌一下,不免浑身一颤,停下话头,略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梅清筠此时却越加温柔亲昵,笑着道:“罢了,瞧着你这般容貌性情,竟是个最小心腼腆不过的。我若再说下去,只怕你心里一时过不去,却也不美。日后,我们尽有说话的时候,倒也不必拘于这一时一刻的。”说完这话,她方才有几分恋恋不舍地放下青凌的手,又是往周遭瞧了两眼,脚尖一点,竟便到了文鸿的身侧,似要与他说些什么话一般。 这般轻轻巧巧地过了一关…… 青凌一时无言,又自觉松缓了些,脸颊却不知道怎么的,腾地飞起两团红晕。边上的澜敏瞧着她如此,略一沉吟,便上前来拉了青凌的衣袖一下,低声道:“此地非久留之地。”青凌微微侧头,见着她脸色微白,神情凝重,但眸光闪动间,分明透出一丝冰冷倔强之意,便低低应了一声,且小心与澜敏叶源明等一道离去。 而就在此时,似他们一般的一届生也纷纷离去,不多时,竟就鸟雀散了。文鸿站在那里瞧着如此,哼了一声,偏过脸与梅清筠道:“我却瞧不出那个小妖有什么好处,能值得一顾。” “你哪里知道我们女子的好处?”梅清筠眉梢一挑,收回了视线,略有些意味慵懒地舔了舔唇瓣,似有些回味,口中却道:“我不过是说这么一句,你自个瞧着便是。她虽有几分好处,倒也算不得十分,自然比不得我们间自小的情谊。” 文鸿听得这话,倒也不意外,只随意点了点头,道:“自是如此。”心内却生出三四分斟酌来。 对此,青凌自是半点不知,只在路上与澜敏道:“虽说各处规矩不同,但也不能如此的。想来这第六妖术府,暗地里还有些旁的内情在,否则,谁个入这妖术府去?文鸿这般名门大族出身的,虽是宽纵些,料想也不至于此的。” 澜敏等心内或早有这般思量,或是隐隐有些察觉,或是暗自心惊未曾料到的,听得青凌这话,便都有几分专注。澜敏也知道,青凌这般谨慎的,却在此时与亲疏不同的妖说及此事,是存了团结之意。虽说她此时瞧着情势,略生了些退避青凌的心思,但见着她这般是知情识趣的,且也不到那地步,便也不愿即刻显露出来。再者,众志成城四个字,她自个深知,由此,也顺着青凌的话,道:“我料想也是如此。只是此时竟也不能再行打听了去。我们且回去商议一番,再行打算,也是不迟的。” 她话虽说的好听,可众妖皆是心内明了,原是存了暂且避让忍耐一时的意思。这般忍辱,他们原在沧浪界里如何经过的,此时却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不免都生出几分沉甸甸的肚肠来。便是青凌,此时也由不得垂下眼角,低低叹了一口气。唯有叶源明,神色如故,只看了青凌一眼,再往澜敏处扫视两眼,方开口道:“方才围观众妖,衣襟之上,多有缀着玉石之物,其形态多有肖似,色调不一。” 这话音落地,澜敏等立时一惊,心内打了个回转,便有些明悟:“原是如此!素来我们妖族便有盟约组织之分,想来便是这个了。我们且各自回屋舍之中,必有登门相告的。到时候,却也不必着急,只细细斟酌一番,再行择选一个。” 她本是聪敏之辈,先前也听得父亲细细告知过一些事体。虽有些东西碍于规矩,竟不曾说与她,倒也隐约暗示了一回,此时听得叶源明这么一提,心内立时明了,由不得露出几分喜色来。她如此,旁的妖十有八九,竟也露出几分神色来。只青凌心内略有惊疑,垂头不语,倒还随着他们一道回去,入了自己的屋舍――前番文鸿针对,今日又卷入是非中,日后只怕越发得举步艰难了。 果然,在屋舍之中尚未等待多久,便有妖前来,粗略诉说了一回,并留下帖子。林林总总,竟也有十一二张。青凌便暂且放下担忧,逐一端详,七八张俱是女妖为主的一些小组织,多半名儿却好听,什么湛蓝水涛,青木之约等等,只是内里有几个妖,有甚么能干,却寥寥无几,等闲也就一两个修为略高的大书特书而已。另外几张,亦是如此。 青凌便从中取中两张帖子。一者唤作聚灵,一者唤作妖术研讨会,前者以女子居多,后者以男子为主,比之剩下的那些,倒还算实力雄厚,成员众多,竟还有些修为高至种魂期乃至凝魄期的!入了这等组织,想来文鸿等也要斟酌一二的。不过,她素来谨慎,虽挑出了这两个,一时却还不能笃定,又有些疑惑:自己这等修为的,怎生有这样的组织挑中了自己? 由此,便有些犹疑不定。 及等她又是问了澜敏、叶源明等,心内更生了诧异。他们之中,只得澜敏、叶源明两个得了一两张好去处的帖子,且听得描述,竟也不如自个得的,大约不过中平或是中上而已。由此,青凌心中疑虑越盛,竟斟酌不定起来。便旁的妖都各自离去,她却依旧蹙眉坐在那里。 澜敏见着她如此,虽不了解内情,却着实劝说了两句:“你素来谨慎,想也打听过了的。这妖术府之中,若无大事,等闲的讲习讲师等都是不理会我们之间的纷争的,只能依靠各色盟约组织之类的。况且,我等尚未过了竞秀比试,竟还算不得妖术府里的学生,越发得势单力薄。此时早些挑拣一个盟约组织,却是好些的。哪怕此时瞧着不过眼,日后修行高了,再行挑拣一回,也未为不可。如今,却是早早选定为上。” 青凌沉默半晌,抬头又见着旁的妖都是散了去,只澜敏叶源明并沧容衣等三族修为高深或是族内下一代核心之类的在,思量一回,便将收着的两张帖子与他们看了,又叹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些,只是旁的倒还罢了,原是常理。却得了这两张帖子,着实让我犹疑不定。” 澜敏与叶源明,素与青凌亲近些,便都先取了一张细看。一看下来,叶源明却还罢了,只是微微蹙眉,将其放下,道一声:“必有内情。”澜敏抓着一张帖子,又忙取了他放下的帖子看了一眼,双眸便闪闪发亮,拉着青凌的手欣喜道:“便有缘故那又如何?总归是好去处!竟还是利大于弊!” ------------ 第十一章 旧相识 见着澜敏如此,旁的妖不免都生出诧异来,纷纷取了那两张帖子看了一回。这一眼,便生出许多心思成算来――着实是这下帖子邀请的盟约组织太好,而青凌的修为额却瞧着寻常,两者太过悬殊,竟十分异常。 其中,苍珥修为身份最高,得的帖子却连青凌都不如,他不免生出些不甘不平来,思量一回,且将手中的帖子轻轻放下,面色淡淡着道:“澜小姐,此事却未必如你所说。毕竟,事出反常,孰能知道前途如何?依我而言,竟还是择个寻常不出挑的为上。” 他言谈虽是力持平淡,但因着性情,且不将青凌看在眼底,也不愿掩饰,面上便露出几分心思来。青凌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话,只垂下眼帘收回视线,重头看向澜敏并叶源明两个。她这般神态,边上的苍容衣由不得眉头一皱,且要说话,不想一侧的苍嫣然已然开口赞同:“这话不错,好些事虽瞧着是好的,但真个进去了,却也未必。我们先前入这妖术府,谁个不说能得入便极好?现今可真真只有四个字可说,冷暖自知。” 这话一说,不免也有三两个心内各有思量的出言相劝,青凌一一听了,面上不显分毫,只低声谢过,口中却也不提应许的话。本来,这事儿她便不愿轻易下定论的,且这些个妖,也不是站在她这里思量,倒多半有些自个儿的心思。 澜敏瞧着这般情况,虽平复了先前的惊喜,但也不免生出些恼意来。这正当齐心联手的时候,偏他们依旧存了旁的思量,由此,她便直言反驳道:“前景如何,自是一面要瞧着自个应对筹划,一面看着周遭环境。那小的去处,虽是瞧着平安,但外头境遇已然如此,便在那小去处平安,又有何用?竟不如拼搏一回。若是这里过去了,日后便能平安许多。再者,青凌她又是个极谨慎小心的,好生周旋过去,未必不能,何不试一试?”又着实劝说了一回。 叶源明在侧倾听思量了一回,终究开口道:“且打听一回,若无征兆,便从两者之中挑拣一个。”他这话说的持平,虽倾向澜敏,却颇为妥当周全。苍容衣等听得也不免点头,纷纷开口劝了两句。青凌思量一回,到底不是立时下了定论的,便也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先如此了。” 由此,且先告了谢。 端端然十分的礼数。如此,她虽说取中了叶源明的主意,倒也不曾得罪了旁个妖。便苍珥心内略有些悻悻,但想着现今的情势,青凌能入这两者之一,日后讯息也能更多一分,便也没再说话,神色间反倒有些亲近之意。他是如此,旁个更是不提,只有更亲近的意思。 青凌瞧着周遭的妖虽说神色言谈不一,但比之先前已然好了许多,心内也松了一口气――她特特取了这两张帖子过来,却并非只为了听个建议,而是考量了两样。一是多些打探的方向,二则是想着增添自己的砝码,消除因先前自己卷入麻烦,这些妖生出的疏远之意。毕竟,在这个地方,抱团取暖却是第一位的,再不能单枪匹马的随意。 此事众妖皆开口应承了,青凌见着目标已然达成,便开口告辞而去。 且不说青凌离去之后,澜敏等如何商议,翌日却早早有个信儿传了出来:第六妖术府对文鸿先前当众击杀蓝成一事做出了惩戒――拘禁其苦修半年,并赔偿若干。虽说那赔偿的东西价值不菲,足可寻个资质寻常的妖,照样儿培养出另一个蓝成。但这般结果,着实让青凌等生出兔死狐悲之心来,且也越发得小心提防。 好在后面澜敏却也打听到,在这第六妖术府里,寻常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只消行事小心谨慎,又恭敬一些,倒还罢了。而在竞秀比试过去,他们便真真正正是第六妖术府的学生,到时候哪怕真的得罪了谁,虽有因此而重伤的,多半还能留下一条性命来。 青凌听得这些话,虽是有些战栗,思量来回,却还能压得住,到底不曾多言,只细细听完了澜敏等这一日打听来的各色信息。这些信息相互之间倒也能应对,三族众妖虽说起头都有些焦躁,但一一听了后,便也渐渐和缓下来。而后再各自说几句话之后,便一一散了去。 只在青凌预备离去的时候,澜敏轻咳一声,使了个眼色过去,她便停住脚步。等了半晌后,见着除却澜敏叶源明之外,唯有苍容衣兄弟两个在,她方看向澜敏,道:“可有什么讯息不曾?”此时澜敏叫住她,大约也就这么一件事了。 果然,澜敏微微一笑,看了叶源明他们两眼,方与青凌道:“你可怎么谢我们?可是着意打探了许久,方有些线索呢。” 青凌忙垂头行了一礼,又是郑重谢了一声。澜敏见着忙拦住了她,嗔道:“真真的,我们又是什么情分,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偏你多礼。”说着这话,她便递了个玉简与青凌,又叮嘱道:“细细听来,我们倒都觉得那妖术研讨会比之聚灵更好些。再者,那聚灵里面做主的里头,便有一个梅清筠,我瞧着她待你却有些诡异之处。虽说着实说不出是个什么来,却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只怕这聚灵送这个邀请来,也多半是她的缘故。” 青凌身处其中,自比之澜敏更能察觉那一种诡异,当即眉头一皱,立时点头应了一声知道。叶源明等见着如此,便也依着素日的交情,多少说了几句话。她细细品味一番,倒是觉得叶源明说的更直达根底――到底,修为是第一位的,旁的暂且让一步两步又如何,总归是瞧着日后的。 先前她在沧浪界水木叶氏的时候,不就是如此么?先下不过重头经历一番罢了,说不得还能更熟门熟路些呢。 青凌在心里打趣了自己两句,便收了旁的思量,且与澜敏叶源明等郑重道:“先前已然惹出那般的麻烦,自此之后自是要躲避一段时日的。我思量着,竞秀比试里我竟也斟酌一回,轻轻放过的好。” 澜敏等思量一回,倒也点头,只是叮嘱青凌:“若是能有十分得胜的把握,竟还是取中的好。这竞秀比试既是妖术府每一届都主持的,必定有些分量,说不得也是日后在此度日的砝码呢。” 对此青凌也是明白,当即应了一声,又与他们说了半晌话,方才告辞。 而后十余日的竞秀比试,她参与了十场,却是六场得胜,一场持平,三场认输,以她星火七层的修为而论,已然算得中上。待得论了积分次序,却是排在二百三十六位。虽是比上不足,倒也比下有余了。 在这比试过后第二日,青凌等俱是得了讯息――明日正式授课,且各自得了一枚雪地青玉佩饰。这佩饰不过龙眼大小,材质虽不过是二品材料,却异常精美,圆形的玉石底儿周遭镶着一圈软银螺纹,内里雕刻着波涛水纹与花木叶纹,一者在上,一者在下,相互交缠融合,于简洁明快中透出一种莹润华贵来。这一枚佩饰只消输入灵念,放置于衣襟之上,便能随心随意让它粘在衣襟或是取下。它代表了第六妖术府一届生的身份,而划分的标准便以软银螺纹的圈数而论。 得知这些之后,青凌便将它佩在胸前――现今她却是不敢再大意分毫,什么好东西都是随身携带。旁的不说,先前被文鸿所击伤的那一回,若不是自己将那一枚护身的文青玉佩收起来,只怕也会好些的。便再好的东西,没了性命,也不中用,该用着的时候还是要尽量用了。 如此一一装备妥当,翌日青凌与澜敏叶源明等一道去授课之处的时候,方觉得心中略生了些底气,也比先前着实打量了一回周遭的景象。 说来着一处授课的所在,既是为所有一届生而设,自是轩阔的。原是一处极大的院落,分设四处。一者为文庭,教授各色理论文艺;一者为演武,教习比试妖术;一者为唤灵,妖炼、妖疗、妖纹、妖阵等辅助技能的学习之所;一者则唤作水木,便是其他种种的综合之处。而这中央,却是一处花园,且有各色小建筑物,却有几分类似自习室一般。 青凌等今日先入的那一处便是文庭。 轩阔宏伟的厅堂,一色的布置六百多张案几,一色以先前竞秀比试的次序排下。而东侧的高处,也设有案几,却只有十六张,倒是显得那一处颇为疏落。青凌等纷纷落座,并无半点言谈说笑,只略有些轻微的衣袂擦过的声响。 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侧大门倏然闭合,继而有一声钟声响起。 钟声浑厚,徐徐而散。 青凌抬头看去,却见着那东面高处那十六张案几之后,竟已坐满。她心内微微一惊,自左而右一一端详。但三两个妖过后,她便觉得双眸一阵酸痛,片刻后忍不住溢出泪珠来。正待低头下去,青凌忽而瞟见着最右面坐着的妖的面庞,登时大惊――那、那不是凤凌云,更是何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一时之间,青凌目瞪口呆。 ------------ 第十二章 暗示 而另外一面,仿佛察觉到青凌的目光,凤凌云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目光从底下众妖身上扫过,继而落在青凌的身上――以他的修为,自能辨出青凌的所在。 他眉梢微挑,神彩飞扬,一如旧日般透出张耀骄傲之色来。 青凌凝视了半日,在听得上方居中的第六妖术府之府主藏道齐开口说出头一句话的时候,方被那铿锵有力的言语中充溢的灵念所动,一时醒过神来,便低下了头,且在心底一阵盘算:这凤凌云已然借了禁制,他会在此地出现,自是不会因与自己相处那么些日子,就生出什么情分之类的,由此留下。多半这缘故还在容瑜的身上,而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先前容瑜透露给自己的那一句什么“凤兮夙真,凰兮颐宁。”的话――那似乎是凤氏的心法之类的东西,极为重要。否则,凤凌云也不会为此三番两次的扭转了心思。 若是如此,只怕他不得其中真情,再也不会愿意轻易离去。且他虽是有所求,但自己与他的修为差距堪称云泥之别,竟还是向容瑜探问些讯息来,有个底儿才好。若是容瑜能揽了去,那是最好不过。 心内这么思量着,青凌耳朵也不曾停下,将那藏道齐所说的话也是一一听入耳内:“第六妖术府,以水木两系著称,源远流长,自成一派。你等方才入府,须得谨守规矩,知上下之别,勤心向学,明强弱文武之意……”短短数百字过后,他便收了尾,听下话来。青凌等俱是半点声响都无,静听而已。 藏道齐见着,也颇为难以,便示意他左侧坐着的第六妖术府三辅主之一唤作白痕,并右侧一届生居中统筹者宿皎。这两妖一前一后,已是说了一通话,不过百余字,十分简短。如此过后,藏道齐方又令一干讲师、讲习等上前来与众妖略见上一面,说两句话。 青凌将他们所说的话一一谨记在心,又是琢磨一番,心内便有些皱眉:这藏道齐也好,那白痕、宿皎也罢,竟都是有几分肉弱强食的心思,虽也提及规矩安分等等,却都一言带过,反倒是对那一妖术武力之类的多说了许多。上行下效,他们这般行事,第六妖术府的行事规则可想而知,便自己先前有些旁的思量,想着将那两个邀约暂且推后一些时日,只怕也是不能了。 心内这么思量着,青凌面上却不显分毫,只瞧着上端的讲师讲习等逐个开口,便将目光落在凤凌云的身上。他果真大胆,竟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真名唤出,依旧是凤凌云三个字。不过,瞧着边上众妖并无半点异样神色,青凌心中思量,大约凤氏虽则少见,但也妖族众界之中,也应当有几个,散修之中更是不用提,什么姓氏都是尽有的。 只是,他本是修士之中的剑修,便法术之类的,也多是火系,怎么能入了这第六妖术府?然则,这般疑惑,待得凤凌云张口后,她便明了,凤凌云所授之课目,却是妖炼,正是难得的火系合适的课目,又容易弥补修饰过去的。 等着各个讲师讲习都是说道完毕,这一场聚会便也结束,青凌也不再瞧凤凌云第二眼――横竖,他既是特特寻过来的,自会寻来,自己在这等场合,竟还是不露分毫为上。至于旁的,总过见了容瑜,询问出点什么来,再作打算也是不迟。 存了这等思量,青凌神色心绪俱是平复下来,且与澜敏等一道回去,又说了些话,方才各自回屋。且不提澜敏等做甚么事去,青凌一回到屋中,小心巡视了一番,又设了一处小阵,方入了息壤空间,且与容瑜说了凤凌云之事。 对此容瑜却只是淡淡的,也不曾思量,便道:“他若是凤氏嫡系,自是会将那心法记在心中,宁可丧命,也要讲之带回。如此举动,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也不必理会,只看他日后如何行事,若是事事妥当,便看在早年与凤氏的一段情分上,我也会将它送还。如若不妥,自是不能。” 旁的话,竟是不提了。 青凌度量着容瑜之意,虽不十分明白,但也品出几分味道来,便点了点头,道:“日后我若得知他的事,自与你分说的。”而后她又是瞧了一会灵植,又细细打理一番,方才离去,心内犹自盘算:这些灵植,都是沧浪界云板处所得,虽渐渐有数样三品的灵植,到底是自己凭借息壤空间的灵气,却不是自己细致配置而得,于日后无益,自己还得早些打算方好。 存了这等心思,翌日,青凌度量着日子,恰巧是与宝相文徽相聚谈话的,便有心向他打探,着实细致说了一回。宝相文徽听得青凌有心于灵植一道,思量一回,便道:“虽则灵植亦是自成体系,但其与妖炼息息相关,竟也不能拆分。凡举灵植有成者,莫不是妖炼一道极有见地的。你若真心于此道,竟也多学些妖炼之术。旁的且不提,妖炼之中对于各色灵植的取用,便大有借鉴之处。” 说完这话,他瞧着青凌若有所思,便又笑着道:“只是我于这两者都是寻常,竟也不能教你什么,不过几样玉简倒还容易,过两日我便取来送与你。” 青凌忙起身推辞,又道:“得了你的指点,已是难得了,却不能再受这等礼。” “不过寻常之物,虽齐全了些,却都是基础根基,并无深奥难得之说。”容瑜微微一笑,看着青凌仍旧推辞,便笑着道:“说来还是我旧年自己编纂而出的,未必没有错漏之处,你且做个参考。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能与我提点一回。倒是两厢方便的。二来,也是我们素日言谈投契,将这亲手所做之物与你,权当你我相识之证。” 听得宝相文徽这么说,青凌略一思量,见着推辞不得,便也应下来,心内却暗暗记下。这一桩事过后,他们又说了半晌的话,方才分开。及等到了屋舍之中,她便见着凤凌云施施然从屋舍中走出来,由不得眉头一挑。凤凌云便微微一笑,眉眼飞扬:“旧日相识,今朝再见,却不知道叶姑娘近来可好?” “尚可而已。”青凌心知他的来意,又想着容瑜所言,神色间也是一片落落大方。 凤凌云瞧着如此,双眸中却微微露出些异样神彩,微停了半晌,方才又笑着道:“如此便好。于这妖术府内且有这般心思的,却也极难得了。倒是我糊涂了,还当……” “这自有缘故,却不在凤公子所想的上面。”青凌听得凤凌云的话,心内一转,便半吐半露着暗示了两句:“那虽有心,却也并非那等兢兢业业之辈,不过听其言观其行,偶有查探罢了。至于我能如此,一多半倒是因着凤公子的缘故呢――好不好,你我也是旧日相识,总有一份情分在的。只说这个,便有所求,若不为难且能随手为之的,相告一二,想来也能遂心如意的。” 凤凌云双眸闪动,似有些复杂的情绪,待得半晌后他方带着几分斟酌思量,且盯着青凌道:“真是如此?” “自是如此。”青凌垂下眼帘,吐出这么四个字,便没再多说什么。 凤凌云静静凝视许久,直瞧着青凌都略有几分毛骨悚然了,他方收回视线,神色幽微,道:“既如此,日后你我之间,却要更相和睦方好。”说罢这话,他便起身告辞,青凌唇角含笑,自也不留,只两句话后,她眼前一闪,便再无凤凌云的踪影。 “倒是不知道,先前那几句话,他读出几分意思来。”青凌先前的暗示,虽有些意思,却不曾说道明白,且又瞧不出凤凌云的心思,便咕哝了一声,还在心里思量着,忽而又听到门外一阵叩门声。 她眉头一皱,且将心中思量的事情放下,口内询问,脚下便往大门处走去。但半路上听得屋外回答,却令她微微一震,脚下一顿后,方继续走到门边,将那大门开启,抬头一看,果真是叶之湄的二哥叶渚。 因着先前的嫌隙,青凌对他并无好感,虽不知道他所为何来,但也不愿与他多说什么,自不请他入内说谈,只站在那里淡淡着道:“族兄来此,可有什么吩咐?” 叶渚抬头看了青凌一眼,见她眸光似水清澈无痕,神色如水点滴不惊,并无半点往日里待他们的温和亲近,心内一堵,却又说不得什么,只得往内里瞧了一眼,道:“却是有一件事,须得告与你。” “但说无妨。”青凌口中这么说着,但瞧着叶渚抿着唇直愣愣粘在门口,眉头一皱,倒也没再坚持,且让他入内说话,只是神色间却更淡淡起来。 叶渚见着如此,心内越发难堪,只是先前青凌却也好生与他一个教训过,又有父亲叶铁栅的叮嘱,便压住那些翻涌的气恼嫉恨,口中的话却不免也随着青凌,多了几分冷淡:“父亲于我送了信,叶氏的族长已然定下,为大长老之子,唤作叶昌杨,素以宽和仁慈著名,但其弟叶碧树却极阴毒算计,早年便有些流言,内里干系着族叔。” ------------ 第十三章 微露 听得这话,青凌眉梢微微一挑,心内亦是有些思量,却依旧淡淡着吐出一句话:“多谢族叔提点。”旁的话,却是一个字也不曾说出口了。 叶渚见着如此,面色一时有些青白紫涨起来,但他想着家中妹妹叶之湄那几日垂泪不语的模样,到底咽下了旁的话,咬着牙有些黯哑着道:“之湄她……”他定定盯着青凌,见她半点神色不动,心内一顿,半晌才接着道:“你便与她也没半句话可说了?” 言辞之中,竟透出一两分请求来。 青凌目光微动,但静默片刻后,双唇也不曾动一下,竟无一个字出口,依旧是静静伫立而已。 由此,叶渚的目光也一点点燃起火光来,只是今日之事,他也无甚资格说什么,只面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半日,最后落下一句话来:“果真是一刀两断,一刀两断,好,真是好决断。”说罢,他便猛然转过身,挥袖而去,身形却有几分踉跄。 青凌只静静瞧着他出了门,便伸手一挥,将门闭合,目光之中方流露出几分怅然来。不论叶铁栅父子是因心疼愧疚之湄与她透信,亦或是有旁的打算筹划,她都不愿与他们再有什么纠缠了。至此为止,就此罢手,对她也好,对叶之湄也罢,都不失一个好选择。毕竟,她要干脆利落,不愿日后真真视若仇雠,而叶之湄,虽看重自己一时,但她最紧要的还是家人不是么。等过了这些时日,忘却了自己的种种,与她而言方才最好。 不过,叶铁栅传来的消息,却有几分斟酌之处。那叶碧树果真与叶桐明之死有些干系的话。自己还需探查一番。毕竟,当初一个叶铁栅,见着些许痕迹就对自己生出那般的心思,这还是旧日有些相处的,若是旁个,还真难说他会怎么做。特别是他通过偷袭而得秘宝,未必不会生出些贪婪的思量――或许他所得并非全部,叶桐明还与自己留了几样东西以防万一? 本就是那等心狠手辣的心肠,过后会怎么做,还真是难以言定。好在自己脱身的早,如今已是入了第六妖术府,在修为大进之前不回那沧浪界,想来也无大碍的。旁的,只日后再说,也是不迟。 由此,青凌便将此事暂且放下,又是收缀一番,自修行而去。 待得翌日,青凌早早起身微做收缀,且用了一点灵食,方起身去了那清一楼。依旧是那一处偏僻寂静的小角落,青凌坐下来略等片刻,宝相文徽便缓缓而来。他眸光清澈,神色温和,一身深青衣袍略有些宽大,但行动挥洒间,却更映衬出那一股子神彩端凝,气度沉静来。不过青凌素日所见的容瑜、凤凌云等俱是一等的风流人物,虽因着他的神彩多看了两眼,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只起身微微露出笑容来,与他道了一声温寒。 如此,宝相文徽自也是含笑应答。 略说了几句话后,他方从容取出一枚玉简,右手指尖微微用力,便于桌案之上推给青凌,笑着道:“这是昨日我说的玉简,你且收下。”昨日已是说好的,且这些时日言谈投契,多有知己好友之感,青凌略一沉吟,倒也不十分推辞,只又郑重谢了一回,方仔细收好。宝相文徽见着,双眸之中反倒闪过几分笑意,道:“原非什么宝物,倒也不必如此。” “且不说这是你相赠之物,原有一份情谊在内。”青凌瞧着宝相文徽颇为随意,度量一番,便道:“便旁个送与我的,也是要珍惜的――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能让自己更强大博学的知识更为紧要的?” “这是自然。”见青凌这么说,宝相文徽亦是点头。若非眼前的女子这般态度,他也不会在短短的时日里,便与她这般相投。在他看来,修为高深术法精妙固然强大,但智慧、心志、悟性、计谋等等能出类拔萃,亦是一种强大。而这些的基础与发微之处便是学识。 特别是修为一道,半在根骨资质,而后者却是能凭借自己而成就。 只是这等话,却不能说与旁个听,便自己身边的几个跟随,亦是如此。他们虽因为自己的筹算而修为步步精深,也未必不信自己这番思量,但全情投入修行的他们,又能与自己有什么话可说?哪怕是慧生,虽能说上几句话,也不过寻常言谈,却不似青凌之言谈,说谈半日,总有出乎意料之外的话,且又暗合心意。 青凌见着他一派自若与郑重,却不曾有旁的话,心内也是一阵赞叹――宝相文便徽旁的不说,这等坚韧的心志便堪称世间绝无。这些日子过来,她与他言谈投合,竟有几分入迷,哪怕知道修为紧要,也是日日前来与他说谈一二个时辰。不是因为旁的,就是因为他具有与这个世界极为不同的观念。而这等观念,竟有大半与自己自小而大接受的观念相似。 这就好比独自一个从小村子来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大都市之中,忽然遇到了一个自小而起就认识的同乡。那种亲近,真真是说不出来的。且自己便多有沉溺,好歹是知道世界不同,这原不是自己那个世界了,心内犹自明白。但宝相文徽却是自小而起就在这个与他颇有几分格格不入的世界成长的,面对这种亲切,却比之自己更为持重,从未说一句类似举世皆浊我独清之类的话。 由此可见他的心志坚韧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略生了几分犹疑:这样的一个人,真真是出身寻常么?便那什么文鸿音绝羽之类的,都大有些不如…… 只是这般思量,在青凌心中不过一掠而过。待得宝相文徽与她说道旁的事情的时候,她便将之压在心底下,颇有兴致地与他一道琢磨谈论起来。而后又是各自看了一回书卷,一个多时辰过后,方各自抬起头,又说了两句话,青凌便要告辞。 素日便是如此,宝相文徽倒也不曾多说什么,只在青凌离去前,忽而多说了两句话:“你亦是收了那妖术研讨会的帖子,几时前去?” 青凌微微一怔,方道:“过两日便去的。” 由此,宝相文徽轻笑一声,道:“去时与我说一声。”青凌眸光微微一闪,唇角动了动,到底不曾说什么,只应了一声,方是离去,心内却顿然生了几分疑惑:这事儿我不曾与他说道,怎么他却知道?且又说去时与他说一声,难道他亦是得了这帖子? 心内讶异,青凌略有些询问的意动,但转念一想,却又放下了。既然他提出去时与他说一声儿的,想来却是同去,到时候再问也更合宜些。由此,她便将此事放下,自往屋舍而去。 不想,在这半路之上,竟遇到了梅清筠! 青凌登时一惊,这一条小路,原是她挑拣而来的,既是幽静偏僻,又与她屋舍的距离极短。不想就是这么一条短短的小路上,竟也会遇到梅清筠来。只可惜先前自己不曾发觉,此时已然四目相对,却也不能轻易避开了。 她正是思量着,那边梅清筠已然几步上来前。她生得极好,一双妖娆妩媚到有几分凌厉的美眸,此时波光粼粼,犹如水下缠人的水草般透出缠绵的味道来。青凌抬头对着这么一双眸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心内就是一阵寒颤,由不得往后退了半步,竟生出几分自己为猛兽盯着的猎物的感觉。只是这感觉之中,又有些诡异,透着些说不出来的古里古怪。 这时候,梅清筠已然开口了,极爽利清脆:“青凌姑娘,近来可好?”言辞之中大有缠绵之意,且又在这一句话的时间里,她伸出手来抓住青凌的手。 而后似有若无地轻轻摩挲了几下。 这般言谈,这般举动,直让青凌肌肤之上生出鸡皮疙瘩来。她由不得喉头滑动,觉得极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隐隐觉出梅清筠这般言谈举动的些许缘故来。只是此时此刻,她不能也不愿细想,半晌过去,也就有些干涩着道:“尚可而已。” “你不问问我如何?”梅清筠的声音更低柔了下来,指腹犹自在青凌手背摩挲着。 青凌的手指头都有些僵硬了,口中的话也有些结巴起来:“不、不知知梅姑娘这几日过得可好?” “有你这一句话,我便是茶饭不思,千般不好,一时也是如得了甘霖,自好了起来。”梅清筠的目光越发得缠绵,直瞧着青凌的身体一点点僵硬起来。 但青凌到底是有些经历过的,一时被震慑住了说不得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倒也能缓和下来,忙垂下脸低声回一句:“梅姑娘如此说,我却当不起。”却又将手从梅清筠的掌中缩了回来。 梅清筠眉梢一挑,心内也是明白,竟不能这么快得手的,便微微一笑,道:“你我一见如故,自是不同旁个的。说来我也与了你聚灵的帖子……” ------------ 第十四章 导火线 果然是她,那么,聚灵那里自己不必动半点心思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这话却她却不能说出口,若她提及,自己竟寻个由头来带过去的好。 事关紧要,青凌便将气氛怪异等等生出的别扭尴尬之处抛开,也不理会梅清筠先前的种种,只打点起精神来着意周旋:“原是如此。我便说似聚灵这般的组织,如何会邀我入内。”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梅清筠神色间微露得意之色,心下一阵紧张,话语却刻意说得随意一些:“可惜我先前已是应了好友之约,必是要入那妖术研讨会的。不然,还真想入聚灵之内。旁的不说,到底我们女孩儿多呀。自是更熨帖亲近些的。” 梅清筠听得前面,尚且有几分拿准了的自得,但听到后面,她的神色却由不得微变,着实打量了青凌两眼。对她而言,青凌选择不入聚灵,已然是个意外。而其能得到妖术研讨会的邀请,更是想也不曾想到的。 毕竟,妖术研讨会说来却在聚灵之上。而青凌口中的好友,竟能让她这般修为的也得了帖子,只怕那也不是寻常之辈。只可惜有了这么一出,自己却不能似先前般的随意。毕竟,虽然不怕那妖术研讨会,但若为一个叶青凌得罪了去,却也不值当。也罢,不以势相压,原就是自己日常所想,便这叶青凌不曾入了聚灵,少了素日的相处时日,自己多多‘偶遇’几次,亦是不错。 由此,梅清筠便微微一笑,道:“如此倒是可惜了,你我竟不得耳鬓厮磨。” 青凌听得悚然而惊,但梅清筠说罢这话,言谈举动间却规矩了起来。且又与青凌略说了几句话,便有几分不舍,却依旧放任青凌告辞而去,只那一双眼睛,犹自落在青凌身上。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青凌只觉如芒在刺,浑身不自在,少不得有些不甚注意之处,偏也是巧了,忽而在她右侧匆匆来了个妖,两个俱是心思思量,虽因着修为立时察觉出来,不免也打断了思量,由不得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一时都愣住了。 那妖竟不是旁个,正是曾经见过几面,存了一段嫌隙的碧清。 青凌目光微微一动,便开口道:“竟是我莽撞了,倒是耽误了碧姑娘的事儿。”有一个梅清筠在身后,她自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赶紧离去方是正经,立时便揽下了自个儿的错。 反倒是碧清,本因着青凌先前比试的时候胜过自己,还有几分胆怯,虽满脸恼恨,却还不言不语的。见青凌如此低声说话儿,她胆气一壮,一时竟激起先前的傲气与恼恨来,当即面色一冷,下巴一抬,张口便道:“原是叶姑娘。哎呦,这是怎么了?先前还是那么一副模样,现今怎么失了先前的傲气,却与我低声下气的赔罪了?” 她口内说着,心内一转,自以为知道了缘故,口中越发得锋利起来:“呸!不过是个泼皮破落户,倒也与姑奶奶我充出一副模样来!怕了我族姐的邀战,想我与你求情?做梦!”而后更是胡说八道起来。 青凌听了前面,犹自生出几分无语,但听到碧清胡乱攀扯,乃至于斥骂污蔑的时候,脸色也是冷了下来。她手指微微一动,一点灵念倏尔跳跃而出。却在此时,她忽而听得一声轻笑。 笑声轻而缠绵,却似水波,犹如柳絮。 青凌立时想起梅清筠,还没有个旁的思量,便见着碧清忽而脸色雪白,而后一阵血光闪过,她便号叫起来! “这张嘴可是让我见识着了。既如此,总也得有个礼尚往来,不是么?”随着梅清筠在身后吐出的这两句话,青凌已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碧清的手臂被划开一道极深的伤,鲜血流淌,却是越发得显出那惨白的脸庞,苍白的唇色来。 偏这时候,梅清筠又多说了一句:“这会儿倒是露出几分鲜亮来,真真是招人疼爱。可惜,嘴儿不巧,若是没个声儿,想来就更好了。” 这话落地,碧清浑身一冷,虽是剧痛难忍,却也不敢再呻吟。而后,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见梅清筠那含笑的脸庞,面庞登时刷白,在恐惧至极的情况下,也不知道怎么的,虽受伤颇重,竟也猛力一挣,犹如一只困兽忽而能脱逃出来,直往一侧窜了出去。 地上登时洒落一片淋漓的鲜血。 见着如此情景,青凌由不得往前走了半步,方回过神来。心内生出几分寒意,但她却还强自转过身,且与梅清筠致谢,不敢流露半分情绪。 她这般情绪,梅清筠自能察觉到三四分,眉梢微挑,心内思量一番,竟也不曾再逗弄调戏,反倒唇角一弯,道:“不过些许小事罢了,说不得什么,你自回去便是。”由此,竟就放了青凌离去。 她们如此,另外一面的碧清却是满心恼恨,又因着伤情颇重,及等到了自己一族所居的地方,竟呕出一口黑血,浑身亦是有些摇摇晃晃起来。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在她身侧响起。 碧清脸色瞬时一阵雪白,双腿一软,竟瘫坐在地上,心内又恐又惧,只当是那梅清筠等又追杀而来。再想不得,待得她兢兢战战看过去的时候,却瞧见了一片深青衣袂。猛然一怔间,她便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碧清族妹,你这是怎么了?” “族、族兄……”碧清半晌后方吐出这两个字,脸颊却有几分紫涨,半晌说不得什么话来,目光更是定定落在地上,不敢抬头。不过,她心内却是明白,这再没旁个,定然是源生族兄无疑!若是旁个遇到了,她也不会如此慌乱是错,实是源生族兄与她虽为同族,但她对他却早存了一段说不得的心思。此时受伤狼狈的时候,偏又遇到,她自是越发觉得难堪,连瞧一眼也是不能,且忙不迭理了理衣衫。 碧源生虽不知道碧清的心思,但瞧着她面色难看,精神恍惚,竟多有些昏阙的样儿,略一思索,便伸出一只手抵住她的背心,与她灌注了些灵念,又取了一枚丹药塞入她的嘴里,口中方问道:“可好些了?你这般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是被那灵念药力激发除了些精气神,后又听得碧源生这般话,碧清立时想到了先前之事。她本是个心胸气量狭窄的,不免怨恨不已,当即咬牙道:“都是那贱人!” 说完这话,她心思转动,立时从碧源生想到了碧裕如――他们原是兄妹,而先前碧裕如却与那叶青凌有一场邀战!现今那贱人得了梅清筠这般的靠山,日后碧裕如岂不是……想到这里,她虽对碧裕如心怀嫉妒,但因着碧源生之故,到底存了些维护,当即就与他将前因后果说了一回。 “裕如当日真是如此说的?”碧源生的眉头微微一皱,面上有些阴沉下来。碧清今日如此,他并不十分放在心中,毕竟这也不过是个同族罢了,素无情分,且也不能因为她得罪了梅清筠这等人物。但裕如是他嫡亲的妹子,素来的性情他是知道的,最有一股百折不回,誓不罢休的脾性!便一时因着旁的缘故暂且压下,日后总也要翻出来的。 偏偏,据碧清的话,那叶青凌已然得了靠山,真若是伤了她不打紧,招惹了梅清筠,却也是一桩麻烦。好在此事一时也不急,到底当初约定是星火八层,那叶青凌修行尚浅。而梅清筠的性情,他也听过几句,若非在兴头上的女妖,只消得了手,三两个月过去后,便不十分挂怀。到时候未必会有什么不妥。 由此,碧源生方才略有些松缓。 碧清犹自不觉,反倒为碧源生这般牵挂旁个而打翻了醋坛,心内翻腾着说不出来的酸意。但想着碧裕如与这碧源生是嫡亲的兄妹,便也只能暂且放下,且偷偷将自个儿收缀了一番,才缓缓起身,垂头含情与他道:“正是呢。原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说到这里,她便将前番事体粗略说了一回,又做出一派惭愧之色,道:“原都是我的错处。否则,再也不会如此的。” 碧源生听得抿了抿唇角,有心说两句,却瞧着碧清脸色略有些恢复过来,但仍旧透着虚脱苍白,且又是前事,便暂且压下,与她道:“我等本是一族,原该如此。便裕如造次了些,倒也有些缘故在。你且不必挂怀,好生休养为上。旁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见他这么温言抚慰,碧清的脸颊都飞出两团红晕,羞羞涩涩地应下话来。及等自己回到屋舍之中,她发了一会呆,方冷笑一声,在这空荡的屋子里吐出两句话来:“有了那碧裕如不说,如今更添上一个族兄。那贱人必定再无脱身之日!” 她是深知的,碧源生现今已然是化形期,修为极为精深。且他所说行事稳重,为人谨慎,却极怜爱妹妹裕如,青凌所有的靠山越是麻烦,那碧源生便越有可能亲自动手击杀了叶青凌。到那时候,自己也能出一口气了。况且,这可是源生族兄亲自与自己做的,再不是旁个阿猫阿狗的…… 想到这里,碧清心内大为畅快,又觉得有些羞涩,过后数日,竟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每每在遇到碧源生的时候略露出三两分挑拨。碧源生虽也并非那等偏听偏信的,但心内却着实将青凌记住了,自打发了妖将她的讯息探查来一一瞧了。 却在这一日,青凌正与宝相文徽说话,道:“明日早间,我便想去妖术研讨会。” ------------ 第十五章 与会 宝相文徽早便说过此事,听得这话,自点了点头,且与青凌微微笑着道:“明日同去,可好?” 对此,青凌含笑应承,道:“这般,我也松缓些。”旁的话,却是不提了。 及等翌日起身,她便收缀妥当,将那帖子细细收好,方与宝相文徽相聚,一道儿往那妖术研讨会而去。这半路上,青凌虽有几分询问的心思,但想着去了那妖术研讨会之后,有些事儿自己也能看得更分明,询问起来也更合适,便将这些暂且掩过不提,只与宝相文徽说些旁的话。 宝相文徽见着她如此,心内略生的几分犹疑也散去了大半,与青凌说谈更为随意。且不说,他们这一路说了什么,只一盏茶的时辰过去,他们便到到了妖术研讨会的所在。 “真真雄阔,却有一段气势,更与旁处不同。”青凌看着眼前这一处屋舍,眸子之中便闪过些许讶异。这一处屋舍,若说大小,却与青凌现今所住之处差不离,只多了一处演武场。但它建造的屋舍,唯用青黑两种正色,雄阔端方,并无雕琢之处,又因身处高处,自有一番龙盘虎踞的气势。兼着周遭的花木繁盛,且以松柏等为主,一发显出一种雄浑之态来。 宝相文徽只是轻轻瞟了一眼,目光之中并无多少变化,听得青凌这么说,也只是含笑道:“妖术研讨会原自第六妖术府设立之日起便已存在,日久年深,自有一番与旁处不同的气度。” 青凌微微点头,正待说话,忽而见着那妖术研讨会大门处走出来个男子,她便抿了抿唇角,将那几句话暂且不提,只与宝相文徽道:“既如此,我们便进去吧。早些将事儿处置妥当,也是好的。” 对此,宝相文徽自是颔首。 他们如此,但方才从妖术研讨会走出来的碧源生却不是如此想的。 碧源生他方将青凌的讯息寻来看了一回,又因着极看重妹妹碧裕如的,将这事情放在心上,自也记得住青凌的容貌。此时抬头一看,登时愣住。 原来,他还因为青凌修为低微,且能拖延一段时日,待得梅清筠的几分意思磨去了,到时候便不必将这小小的星火七层放在眼底。要知道,妹妹裕如资质勤勉比之叶青凌原是云泥之别,只消这叶青凌再无靠山,胜过她乃至杀了她,都是寻常,并不必十分放在心上。 但是,今日他却是在妖术研讨会之外,见着了这叶青凌,且她与边上的男子,竟还一道儿往妖术研讨会里走去! 难道说…… 想到最近妖术研讨会的主要事项之一,便是吸收新生中的资质卓绝者入会。碧源生的脸色由不得一变,目光也有几分晦暗。他站在高处,凝视着徐徐走进的青凌,忽而开口道:“此地是妖术研讨会,你等为何而来?”他口中这么说着,却不曾看宝相文徽一眼,只定定凝视着青凌。 青凌听得一怔,顿时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却见着先前方从大门走出来的男妖神情端凝,目光幽深,一身深青衣衫之上,赫然别着一枚自己在妖术研讨会的邀请帖子上曾见着过的玉饰标识。 想来是妖术研讨会的成员之一。 虽不知道这碧源生忽而询问的缘故,但青凌倒也不愿得罪了他,便做得十分礼数,微微一笑后,且与碧源生道了一声好,方取出自己的帖子,展示给他看,又道:“莫要生了误会,我们俱是得了邀请,方过来的。” 碧源生盯着那帖子半日,心内之诧异,着实不能言语。饶是依他素日的沉稳,竟也差点喊出不可能。半晌过去,他方又打量了青凌两眼,见着她修为依旧是星火七层,那些诧异便化为羞恼来――当初自己何等天赋,方才入府,便是星火九层,又自行领悟了数个妖术,对于妖炼一道亦是有些成就。如此方被这妖术研讨会所吸纳了进去。如今,这叶青凌不过星火七层,旁的半点声响也无,从未听过有甚么资质出众之处,竟也得了这般邀请! 自己的妹妹裕如,尚且不能,她又有什么能耐,竟得了邀请! 原本还只是羞恼,等想到裕如,碧源生的羞恼立时化为杀机,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青凌,冷声道:“区区星火七层,竟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这帖子,必定是假的!”说罢,他忽而手指微微一弹,数缕青碧犹如溪泉水荇的灵念,极缠绵又极迅捷地往青凌处弹射而去! 这般速度,青凌只瞧见了一点儿淡淡的青光,连半点声响都不曾听得,自是无从躲避。她尚为眼前这陌生男子的一声叱喝所惊,待得察觉不妙,身形微动间,那灵念已然近在眼前,眼见着便要沾到青凌的衣衫之上。 便在此时,她衣襟处却倏尔出现了两根犹如玉石雕琢的手指,微微一动,在衣衫上轻轻碰了一下,那灵念便陡然熄灭,再无半点光华! 如此不沾半点烟火之气,仿佛只是一朵花绽开的自然举动,却透出了十分的威力。 “你!”碧源生脸色登时一变,他先前那数缕灵念,虽算不得尽了全力,但也有七分了,竟被一个新入妖术府的小妖轻易化解!这、这怎么不可能!但他的目光在宝相文徽身上扫视两眼后,面色却是一青――先前他不曾理会打量过这少年,如今端详两眼,方发觉眼前这个少年的修为自己竟然看不出来! 这代表什么,他自是清楚,这少年的修为起码也与自己齐平! 宝相文徽却不理会碧源生这般神色,只与青凌微微一笑,目光柔和而又澄澈:“且不必理会些许小事,平白耽误了好时光。”他口中这么说着,目光不曾往碧源生处看一眼,端端然透出十二分的随意自若,仿佛先前半点事儿也不曾出来一般。 青凌如今也是知道,自己方才躲过一劫,心内略有些惊魂未定,听得宝相文徽这么说,她再看了那碧源生一眼,见着他面上惊疑不定,却不曾多言,只静静站在那里,她便垂下眼帘,低声应了一句,也没再看碧源生如何,又抬步往前而行。宝相文徽见着,唇角微微带起一丝弧度。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远去。 碧源生听到脚步声在耳畔渐渐变轻,他方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青凌并宝相文徽的背影。眼见着他们的身形消失在那里,他又是站了半晌,面皮略有些抽动,忽而取出一枚淡青色的谛玉,输入灵念后寻了个名号,低声道:“滨成,这一届可还有几个得了我们研讨会的邀约却不曾入的?” “你问这个作甚?” “有些小事干系在内,便要打听一二。”碧源生神色自若,淡淡地问道:“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总会知道的。便说与我,也无甚干系。” “你说的也是,罢了,我寻与你。” 碧源生听得这么一声,不知道怎么的心中一紧,却依旧细细听着,待得滨成报出了三个名儿,他一一记在心底,方又道:“宝相文徽,可是名门宝相一族?” “除却它,更有哪个?”滨成似有敬畏,却又感慨的声音微微一顿,又添了两句:“若不是名门,如何能让我们朱会长为那叶青凌送了个帖子?要知道,那不过是个星火七层的罢了。” 碧源生双目之中瞳孔一缩。 对此,青凌与宝相文徽却浑然不知,他们自入了妖术研讨会,展示了帖子,不多时便得了引见,入了这妖术研讨会的内部。随着前面的少女行行走百余米,过了一处桥、一条廊道,他们耳边便传来一阵溪泉叮咚之声。 青凌抬眼望去,这却是一处小小的庭园。 不过方圆五十余米,却是亭台楼阁,花木水廊俱全,十分精致典雅。且又有一处小小的瀑布,于假山之上飞溅出点点滴滴犹如碎玉般的水珠儿。瀑布之侧,便是一个八角亭子,内里坐着一个白衫男子。他的身前,设有案几,一壶酒数个杯盏。 少女便与他们微微一笑,道:“请入内说话。” 青凌与宝相文徽对视一眼,见着他神态自如,目光沉静犹如深潭,不知道怎么的,她心内些许紧张亦是放下,且嫣然一笑点了点头,便随着宝相文徽一道儿步入水廊。这水廊周遭自有郁郁葱葱的花木,却俱是矮小而繁密,花色鲜艳,而它之下,却是一脉活泉,犹自脉脉,偶尔在这水廊与花木的间隙里显露出点点光华。 这般布局,除却灵动之外,却似有些深意。 青凌一面细细端详,一面心内思量,及等到了亭子那里,她方停下步子,抬头看去。 却见原先坐在那里似是自斟自饮的男子已然起身,他形容俊秀却又气度雄浑,且与青凌并宝相文徽一笑,继而双目之中上过些幽深的光,口中道:“有客来访,竟是我招待不周。” ------------ 第十六章 释然 青凌闻言愕然。 宝相文徽的目光一顿,方侧过脸与青凌介绍道:“这是朱世兄朱焱。”说罢,他又与朱焱微微点头,道:“这是叶青凌。” 听得这话,朱焱与青凌俱是抬头,相互对视一眼,青凌屈膝垂头,深深一礼后,方唤了一声:“朱会长。” 她口内这么说着,自己却微微偏过头,见宝相文徽神态自若,与自己略一点头,先前心中的猜测立时确认下来:这妖术研讨会之所以将那帖子与自己送来,邀请自己加入,便就是宝相文徽所为。至于他为此付出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不过,看他的样子,竟是与这妖术研讨会的会长相识,那么…… 心内一番揣测,青凌看向宝相文徽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游移不定。 朱焱含笑回了一声叶姑娘,又着实打量了青凌两眼,自然也将她的方才的种种神态看入眼底。由此,他双眸中由不得闪过几分兴味:先前宝相文徽特特与他送了帖子,内里提出要为一个不过星火七层的小妖唤作叶青凌者作保,请他将她纳入妖术研讨会之中,他便十分诧异。宝相文徽是何等人物,他虽不曾相处许久,但听得幼弟之言,倒也比旁个更明白:那的确是万物宝相中嫡系一脉少见的资质低微,但心志性情,才干行事,却也不曾玷污了万物宝相一族的名号。 旁的不说,他身周的跟随者,原先也不过寻常资质,却比那些资质出众者修为更为精深。这般敏达聪慧,如今竟与自己提出这等要求,着实与他素日有些不同。 自己原想着这叶青凌竟是难得的美人儿,容貌性情出众,且又聪慧敏锐,方能得宝相文徽这般周全。如今看来,这叶青凌虽是清秀,却算不得绝色,聪明温柔之态亦不曾外露,且待宝相文徽并无半点绵绵情意,倒似相对而立,且也不甚知道他的身世背景一般。 这却有些意思了。 他这般思量着的时候,宝相文徽轻声道:“方才朱世兄那一句话,所为何来?” 朱焱闻言便将自己的思量暂且抛开,只含笑请他们入内坐下,又亲自提壶斟了酒,劝道:“且吃了这一盏酒,略略松泛些,再说那些俗事不迟。” 他既是这般说,宝相文徽与青凌倒也无可不可,笑着略说了两句话,便举杯一饮而下。朱焱瞧着他们言谈举动,竟是极有默契,虽无甚交流,却能整齐划一,不免微微一怔,方笑着道:“方才你与叶姑娘在外受阻,而后,那妖并特特打听了一回。想来今日之事,却不是偶遇两字便能作罢的。” 青凌心内一凛,先前那陌生男子分明是针对自己,便有什么缘故,也当落在自己身上。但她这般思量,却不曾开口询问,只静静坐在一侧听着。 朱焱看着她如此沉静安稳,并不露半点急躁,倒是高看一眼,笑着道:“说来,这妖却也与叶姑娘同出一界,唤作碧源生,今番有几个同族亦是入了妖术府。仿佛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唤作碧裕如的。至于旁的内情,一时尚且未得,大约是与叶姑娘有些干系在的。”他口内这么说着,双眸中却略有些深意。 见着如此,青凌却有些含糊的感觉,这朱焱未必不知道那些内情,只是此时不曾说出来罢了……她心内这么想,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哪怕因为宝相文徽之故,自己得了这朱焱的看重,但短短数日之内,他连着自己些许恩怨也能一一探查出来。这等势力,着实骇人。当然,若是方才就打探出了这些来,更是…… 宝相文徽却对此神色不曾稍变,只微一点头,道:“既生于尘世,些许恩怨,自是难以断绝。” “那碧源生亦是我妖术研讨会的一员,且有几分资质勤勉。你们入了内里,自然与他一般。”朱焱见着青凌旁的不说,竟有一股静气,便微微一笑,道:“日后若是彼此切磋,原所应当,自是不必提的。但若无甚缘故,擅自重伤诛杀,我等却是不能轻易罢休!” 宝相文徽微一点头,不曾多言。 青凌却是略略松了一口气,轻声应了。这般束缚,她是如此,那碧源生亦是如此,倒也是好的。 见着他们已然应下,朱焱方是一笑,将两枚玉饰推与他们,道:“将这佩戴于胸前,自此而后,你我便都是妖术研讨会的一员。自然,这里的书册、玉简、物件、场地等等,依照各自品阶,也是听凭使用。另外,若无旁事,尽可参与研讨会十日一次的聚会,研讨妖术,交换物件,结交同好。这一次的,定在六日之后。” 这般,朱焱极为利落的将事情交代了一番,又与他们一枚玉简,只说是妖术研讨会并第六妖术府的一些细枝末节,有空也可一览,旁的便不提了。 宝相文徽素来与朱焱无甚交情,听得这一番话后,点了点头,又与朱焱说了些旧日的闲事,并近来的些许变动。朱焱亦是敏达之辈,倒也都言之有物。一来一往,彼此便都有些明白各自的心情才干。由此,竟渐次有些投合。 朱焱更含笑道:“先前不曾与文徽你好生相处一回,倒是一段憾事了。从今而后,若是得空,你我不妨多多往来。”宝相文徽亦是颔首。不过因着日色高起,且青凌在侧绝少言谈,宝相文徽再说了几句话,便出言告辞。青凌见状,亦是起身,随他一道儿离去。 朱焱见状,心内略发生出几分兴味,却也不拦着,含笑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唤来先前引他们前来的少女,令其带路。青凌与宝相文徽一路徐徐而行,及等出了妖术研讨会,又是行走了小半段路,青凌方开口问道:“这妖术研讨会的帖子,是你与我讨来的?” “是。”宝相文徽看着青凌微微垂着头,一缕青丝从她脸侧徐徐滑落,遮掩住了些许面上的神色,心内由不得微微一顿,半晌后才道:“我的家族,为宝相一族,唤作万物宝相,为十二名门之一。因此,虽与朱焱无甚交情,但同出名门,自然有些情面,得知你的事情后,我便于他送了一封信笺。这与他而言,不过小事,自会应许。” 宝相文徽说的虽是简简单单,神色间亦是一片淡然。但青凌却略有些异样的感觉:他也并非真是如此波澜不惊,否则有些话却也不必说的这么快,这并非是他素日的性情。 由此,青凌反倒将心内的几分犹疑放下,停下步子后,她抬头看向宝相文徽,微微一笑,眉眼亦是舒展开来,不似先前一般,竟透着些沉郁。看着青凌这般神色,宝相文徽心内的些许担忧亦是随之舒展开来,他唇角微动,双目略有些光芒闪动,却不似先前一般波澜不惊了。 “你原是一片好心与我,我虽受之有愧,却也要坦诚一句,若换成我是你,亦是会如此的。”青凌看着宝相文徽,诚挚而又真切地垂头屈膝,一礼后,她方又道:“得你如此照料,是我的际遇,亦是我的缘分。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是要我自己承担的。否则,我日后如何能与你并肩而立,成为知己好友?” 宝相文徽听得这话,神情越发得舒展,眉宇之间一片清朗,道:“放心,这些我俱是明白的。”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着青凌含笑的脸庞,由不得多加了一句心内的话:“我原也经历过这样的事,自是明白你的心。” 这话说的略有些含糊,青凌心内掠过些许疑惑,但瞧着宝相文徽一派自若,便也将它暂且抛开,只与他相对一笑,就将这事暂且压下不提,说起旁个来:“前番你与我的玉简,我瞧了两日,虽是基础,却是也极周全明白。由此,我更查出了先前有些灵植方面的误解,颇得心意。” “灵植一道,原是入门容易,精深极难,且要躬行。你既是得了些心得,不如便去采购些种苗,细细栽培,知行合一才好。”宝相文徽听得青凌这话,略一思量,便又道:“且还有妖炼一道,亦是有些层差其中,竟也寻来学习一番。三者并行,以灵植为重,如此方为上。” 青凌听得这话,正要开口说话,忽而想起自己虽在息壤空间之中载种灵植,悉心培养,但在外面却是半株花苗都不曾种下。也难怪宝相文徽会如此说。而自己先前竟然就在这样的纰漏之下,买卖灵植种子并材料等物,无个发觉的,也是侥幸! 由此,她且先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半晌方静下心来,抬头与宝相文徽道:“是我糊涂了,只说先明白了灵植的种种,再行培植,倒是忘了这最为紧要的还是自己培植出来。再是明白如何做,做的好不好,却是另外一回事。”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又皱眉道:“只是这妖术府周遭,可有坊间散市?” “第六妖术府为此界紧要之处,自有坊市。其名唤作青华六识,为第六妖术府所管辖。”宝相文徽闻言一笑,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为一界最为繁华之处。你若想买些灵植种子小苗,便可入其中的识灵坊。” ------------ 第十七章 青华六识 “识灵坊?”青凌眉头微蹙,心内却有几分斟酌:她身侧还有些灵植的种子,未必要即刻前去。只是少了些花盆灵泥等物,倒也不好与旁个分说而已。她有这等思量,原是在这第六妖术府里头经历了不少,不免对单身前往一事仍旧存了些犹疑。不过,待得她想到了先前妖术府与的玉佩的时候,倒是松了一口气。 宝相文徽点了点头,瞧着青凌眉间微蹙,颇为担忧,便含笑道:“且不必担心。这青华六识,为第六妖术府所监管,倒也算平静安稳。你一去一回,想来也不必花费许久。况且再过两日,便是正经的授课,只怕那时候你未必有这等空闲。可惜我却忘了这一样,这几日偏又有事,竟不得同去。” 听得宝相文徽这般话,青凌略一思量,也便有了决断,当即道:“却也无妨。虽则我因着前番种种,总想着避开两日,省得招惹什么事来。但现在思量来,竟也不能为那个就不出门行走了。再者,不过坊市而已,速去速回也就妥当了。我亦是有几样随身护卫之物,又有妖术府与的玉佩。若还不敢踏出屋舍半步,竟是早些回沧浪界的好。” “那玉佩虽好,但紧急之时,依你的修为,尚需全神贯注灵念于其中,也不堪大用。”宝相文徽对青凌的话颇为赞同,但对于妖术府与的玉佩却有几分不喜,神色也淡淡的:“不过,你速来谨慎稳重,早做判断,倒也罢了。” 青凌却不曾知道,这玉佩还有这等缺陷,眉头一蹙,叹了一口气道:“竟还有这等限制。”只是话虽如此说,她神色间却不见多少退缩之色。宝相文徽见着,眼瞳微微转了几圈,手指轻轻动了动,却到底不曾再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这一条小路已然走到了尽头,眼见着便要分开,青凌与宝相文徽点了点头,又道了一声别,方才告辞。宝相文徽亦是含笑应了一声,见着青凌转身离去,自己方也转头往另外一边而去。 这一路安稳,回到屋舍之中,青凌方松了一口气,外头便有叩门声,她忙起身开启,不曾看一眼,先启唇笑着道:“你来了。”来者并不是旁个,正是澜敏。昨日青凌便与澜敏叶源明等几个速来有些交情地说了今日要去妖术研讨会的事,澜敏素日比旁个更细致些,早便派了自家的仆役看着,听得青凌已然回转,便立时上门来。对此,青凌也是深知的,这会儿过来的,也唯有澜敏这等心思细致的,叶源明等虽也有些挂怀她,却没这等心思。 “可是如何?”澜敏却无心理会青凌的笑语,一双眼睛光芒闪烁,面上犹自带着几分焦急,连一句素日的客套话也不曾说,先忙忙问道。 “已是妥当了的。”青凌示意般地看了自己胸前佩戴的那一枚玉饰,也不愿将事情细致说来,只在想了想后,方又添了两句话:“今日我也算明白了,那妖术研讨会之所以与我送来邀请的帖子,却是因为我新近相熟的一个友伴特特与我讨来的。他唤作宝相文徽。” 闻言,澜敏一时却是怔住了,而后她面上除却愕然之外,更有些茫然。半晌后,她方反应过来,将这些神色俱是收敛起来,只眼中却犹自闪过些嫉妒艳羡等等复杂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她眉宇间略生出几分黯然。但等到下一刻,她面庞上忽而添了几分喜色,倒将旁的都压了过去:“原是这般,倒也是你的缘分了。这个,我也说不得什么,只你心中有数儿便好。倒是另外一件,你既是如此,日后却要照应我们一二,也让这里更安稳些。这几日我听着我们这一届,虽说不曾出了性命之危的事儿,但为高届羞辱打骂过的却也数不胜数,因着入的都是寻常的组织,竟没个主张,只能听凭羞辱了去。我正是担忧着——偏生我们三族之中于这妖术府的高届也是才干平平,只能略说几样事情而已,旁的再无帮衬的地方。” 青凌心下明白,这于她而言,当即开口道:“我虽修为低微,但我等同气连枝,自是要尽绵薄之力的。”澜敏听得这话,方露出些许笑容,只是神情间却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疲惫。 见着她如此,青凌不由劝了两句。澜敏却只是笑笑,又道:“前番总有打听清楚了,日后方能松快,否则事到临头懊悔迟,却有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先前我们不就是如此么。既是吃了那么一个亏,自要记在心底的。”由此又顺口问了青凌可有什么要打听的。 “若能探问些妖术研讨会的讯息,自是好的。若是打探不得,也无甚紧要的。”青凌略思量了半晌,先开口说了一件,再沉吟着添上一句话来:“另外,与我们同出沧浪界的寒翠碧氏你可记得?那一族在这妖术府里有个唤作碧源生的。他的讯息,于我而言却颇为紧要。” 说罢,青凌便略提了提今日与碧源生的一番事儿。 澜敏听得眉头一皱,道:“这碧源生倒有几分麻烦。寒翠碧氏,亦是颇为不俗的。先前我也听过这碧源生的一些事。却是个天资出众,端谨的性情。旁的倒是不曾听闻。不过到底是同出一界的,这倒也不难。过几日我便将这信儿送与你。”如此,竟应承了下来。 青凌忙致谢一回,又与澜敏说了一回话,再提了提明日要去青华六识的事儿,方送她出了屋子,自回转来歇息半刻,便修行了一回。此后诸事皆唔,及等翌日清晨,青凌收拾一回,将色色防身护身之物俱是带上,又取了些晶石,方出了这第六妖术府,竟自往东侧而去。 这个方位,还是昨日里瞧了朱焱送的玉简,方才知道的。说来这玉简,内里记录颇多,又多是第六妖术府相干的,青凌粗略瞧了一回,便着重讲青华六识的信息记在心底,着实琢磨了一通,现下虽还不曾见识过青华六识,心内却已是了解了大概。 这青华六识,分为天、地、灵、术、清、浊六坊,冠以识字,各有买卖侧重之处。其中识灵坊便是买卖灵植、妖炼、妖阵、妖纹等物为重的坊市。位居青华六识之中,且因着买卖者多半是小店铺,价廉物美,自比旁的地方更添了些热闹繁华。 青凌一路行来,不曾稍加停顿,便径自入了这识灵坊之中,正瞧着这一处十分繁华热闹,妖来妖往,寻思着往哪一处寻去,忽而仿若是自个成了一个寺院里的大钟,被那生生撞了一下,脑中俱是嗡嗡之声,心神亦是迷糊起来。但她心内迷糊,身形却犹如矫健的鹿,又如翩翩而起的蝴蝶,虽是在繁华热闹乃至于有些拥挤的坊市之内,却也如入花丛,片叶不曾沾身,极快又极轻巧地绕过一个个的妖,径自往深处而去。 这一路,青凌并非不曾遇到那等忽而回身,忽而停下步子之类行走不定的妖,但她却极巧妙地一一避开,犹如她忽而学了一门法术般灵巧之极。但她的心神却又混混沌沌,迷迷糊糊,只记得要往前、往前、往前!那里、那里有自己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由此,她一步一步向前,浑然忘了旁的,倒似入了迷障之中。 而在息壤空间里,容瑜略有所觉,眉梢微微一动:“竟是血脉呼唤?现今还有这等东西?不,这等古早之物,寻常是不得的,叶青凌她的身世却是有些……”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似有所想,竟不曾说下去了。 便在容瑜思量的时候,青凌已然停下步子,眸光闪动间,她缓缓伸出双手,正要取下一样东西。边上忽而便有个妖拦住了她,且含笑道:“姑娘,这东西却是珍贵之物,等闲碰不得。” 说话者正是这小店铺的老板,因这些时日以来,店铺略出了一点事情,竟断了货物,正是为此不自在。忽而见着青凌前来,且又一准儿瞧重一样物件,他不免生出欢喜来,忙不迭上前来搭话。此时,一面说着话,他一面端详青凌的神色,看着她一双眼睛径自落在这物件上面,竟是一瞬不瞬的,心内更是拿准了,一发得端了起来,意欲在青凌身上博一笔大的利润。 由此,取出一个匣子放在案几上面,又用上等的雪绢擦拭了一回双手,那老板方小心将物件取了下来,意欲放在匣子里,在与青凌细细看。他手上动作不断,口中亦是开始道:“您瞧,这宝物……” 若是平日里,青凌自是会略停一回,且细细听上两句,但现在她心神已失,方才被拦阻了一回,已然有些直觉性的恼怒了,此时又瞧见了物件,竟不管不顾伸手就将物件取了来,抱在怀中。 “您这是……”那老板登时目瞪口呆,半晌都没个动作,及等瞧着青凌竟是要转身离去,他立时回过神来,登时又是惊又是怒,呵斥道:“这晶石还不曾付了,竟便取了东西离去!你、你!” 这话还没说完,忽而间他便见到眼前一阵血光,继而一股剧痛从身腹陡然炸开,他想要喊叫,喉咙却只能呜呜作响,竟吐不出半个字,在步入黑暗的最后的一眼里,他分明瞧见,他的店铺竟犹如纸糊的一般,倏然破开! 《御妖》最新章节由第八区首发,最新最火最快网络首发地!(本站提供:传统翻页、瀑布阅读两种模式,可在设置中选择) ------------ 第十八章 袭击 这般情况,若是往日里,依青凌之敏锐机变,自是果断而行,拼却姓名也得激发了第六妖术府所与的玉佩,立时归去。但是先下她却不同,因着没了控制身体的能力,竟只能静静坐在那里凝视着手中的那一枚物件,动弹不得。哪怕那店铺的老板已然血溅当场,哪怕这一处小小的店铺已然七零八碎,竟成了废墟,她依旧是静静 ------------ 第二十三章 大突破,星火九层 宝相文徽闻言,亦是叹息,他也不曾想到自己一个提议,青凌便凑上了这么一场横祸。 只是他生性敏锐通达,虽心内思量叹息,但也不曾生出后悔之类的情绪。毕竟,这也是巧合之故,且事情已然发生,与其后悔惭愧,倒不如仔细周全好生弥补。由此,他反倒多说了两句话来:“这也原非人力所能及。巧合两字,谁也 ------------ 第二十四章 利与弊 怎么可能! 青凌震惊之极,一时间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许久之后,她方慢慢从震惊之中稍微回过身来,咽了一口口水,一阵狂喜便袭上心来,真真有狂奔一番的冲动。好在她素来平稳,又因为这些时日过来,经历颇多,自然也慢慢练就了些许心思城府,只起身在屋子里打了个转儿,便将这番欢欣雀跃压了下来,只 ------------ 第二十五章 声名大振 自然,这也落入了碧清的耳中。 且不说她如何气恼发泄,半日后,她咬了咬牙,怀揣着满腔的嫉恨,且寻了碧裕如,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你说什么?”碧裕如的神色有些阴沉,一双美眸盯着碧清,声音也有些冷肃起来。 碧清看着她如此,想着碧源生素日待碧裕如的种种,不免略略生出几分 ------------ 第二十六章 至宝 青凌顿时默然,她这才发觉,为着稳固根基,自己虽是疲倦之极,却还强自打点起精神来做这做那。这般执拗,竟是有些疯魔了一般。想到这里,她沉默了半晌,才声音有些沙哑着道:“是我糊涂,只一心想着早日巩固,以防万一。却忘了过犹不及这四个字。先前才是重伤,现今痊愈未久,便想要如何如何。真真是迷了心窍 ------------ 第二十七章 阴魂不散 随着青凌灵念的注入,那一朵雪莲似的莲生玉镜台倏尔一颤,便有一片雪白的花瓣倏然射出,继而浮于虚空之上,宛若一片小舟。但这小舟之上,却渐次有些有些光华流转,半晌后,六面三寸有余的画面倏然在其上闪现。 这是那一处小店的全景,画面颇为混沌,且有几分颤抖,偶尔还有些发花。但那一处小店周遭 ------------ 第二十八章 定计 青凌听得这话,先是一愣,过后心内便有些迟疑起来:凤凌云之意,却不似自己所想的一般,却是自己想差了?那五品晶石固然珍贵,但比之自己的性命,自然还是划算的。可是,他当真再无别求?自己与他,虽有点头之交,却不至此…… 仿佛看出了青凌的踟蹰,凤凌云眉头挑高了些,神情略略收敛了几分,却仍 ------------ 第二十九章 邀战 青凌忍不住往后连连退了两步,方才站定,脸色亦是微白。 好在半晌过后,容瑜便收敛了气势,只神色复杂莫名,且他手指亦是摩挲着那一枚玉简,口中却不言不语的,与平日决然不同。 见着如此,青凌对于冥族与容瑜之间干系甚深一事更是确定,便又等了半日,总不见容瑜开口说话,方沉吟着问了一 ------------ 第三十章 连番偷袭 闻言,青凌一时亦是无言以对,半晌后,她方神色淡淡着道:“若是如此,我也无可奈何。只是现今却不必理会。” 澜敏想了想,倒也无从入手,也只能叹息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比之青凌,她自然更明白,似碧裕如这般的妖并不少见,对她们这般性情的,本就无甚道理可说的。 澜敏都是如此,旁的 ------------ 第三十一章 援手 血痕宛然。 青凌忍不住偏过脸去,眉头亦是一皱。 碧源生见着如此,立时欺上身来。登时无数水流于虚空之中又是陡然而生,相互串联间水声叮咚,而后更有金铁交鸣之声,倏然响起。青凌见此,忙猛然而退。只是,此时亦是有数道灵念倏然而至,哪怕她身形轻巧,仿若穿花蝴蝶一般,一时间却也在身 ------------ 第三十二章 怨恨 如青凌所料,但见西碧棠领着她,手指微微一勾,又用灵念丝线扯住碧源生与叶渚,不顾一路上各色指指点点,径自入了先前青凌曾是到过一回的庭院之中。 那藏螟蛉见着西碧棠,神色间比之先前更为和缓,及等看到她,还微微点了点头,方瞟了那碧源生一眼,道:“化形期?这般修为,竟也有那般心思?”说完 ------------ 第三十三章 求全之毁 且说慧生,原是宝相文徽神身侧跟随,自小服侍照料的。虽说有主仆之分,上下之别,但彼此情分深厚,自也不同寻常,倒有一半儿看做亲眷之意。且他又不同于宁呈他们,因着年岁尚小,且机变敏达,性情上便不似他们,虽也一般忠心,但行事的时候,心内却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而他对于青凌,并无好感。 ------------ 第三十四章 坦言 他们两个既是多有些归咎于己,再说谈起来,这事虽是有些尴尬之处,但也不曾争持。彼此说了两回话,便将这事儿说开,连着屋舍之中的气氛也和缓下来。 这落在凤凌云与慧生眼中,倒让他们生出惊异来。且说凤凌云,他虽说看得分明,心内却也明白,若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必定不会如此。毕竟,旁观者清, ------------ 第三十五章 死伤与再会 青凌心中一紧,指尖灵念倏尔闪动,抬眼却见右侧躺着的碧清,她脸色雪白,身躯之上已是血肉模糊。目光上移,正对着那瞪得极大,眼珠子都仿佛要掉出来一般的双眼。青凌由不得心里一震,就眼睁睁瞧着鲜血从她的七窍之中流出,竟死去了。而她的身边,则躺着碧裕如,她面上带着几分诡异之色,手掌从碧清的身上移开 ------------ 第三十六章 转向 叶之湄依旧是那么一副旧日的模样,眉似远山还弯,眸如秋水更清,肌肤似雪,略略透出些苍白,在日光下,更有几分晶莹剔透之感。但她身形更为纤瘦了些,神情也不似先前一般,总也透着温和含笑之意。单单站在那里的时候,反倒因为瘦削而透出一股伶仃之感。 “族姐。”沉默许久,终究是有了准备的青凌先 ------------ 第三十七章 告饶 待得青凌拉开门,抬头看去时,却也忍不住一怔。 门口不远处,碧源生正站在那里,他双目森然犹如冰霜,兀自挺立。他本就略显瘦削,许是先前伤重病了一场,又许是此时的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越发勾勒出身形来,此时看来,比之先前的他,竟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样子。 然则,虽则瘦削病弱了几分,但 ------------ 第三十八章 昔日今时 停了半晌,将心内所有的激动都暂时压下来后,叶琼枕方抬起头,看向宝相文徽,口中有些酸涩着道:“叶碧树不过化形期,但是那叶煅明却已然是种魂三级,便这玉瓶中的药粉如何上乘,在这等绝对的差距之下,亦是无用。你这里,可曾设法?” “这你却不必担心。我既是揽下此事,自是早有准备。”宝相文徽自然 ------------ 第三十九章 前尘往事 叶碧树虽说修为不高,却是极有眼色的,见着自己老父如此,脸色微变,竟也闭了嘴,再不多说一句话来。至于自己的手被青凌踩在脚下,随意践踏蹂躏一事,也是半点不理会,倒似木雕泥塑般了。青凌瞧着这般场景,眉梢微微一挑,心里暗暗生出几分诧异来,心内有些思量——这叶碧树,却非先前所说的那般,竟是个阴毒狡诈 ------------ 第四十章 谋算 青凌计议已定,自觉安稳了些,便自收拾一番,且去安睡。 而同一个夜幕下面,碧源生兄妹两个,却是辗转反侧。 今日早间,碧裕如的惩戒算是完了。碧源生特特提早在戒塔之侧候着,见着从戒塔出来的妹妹裕如,面色苍白夹杂着铁青,神情呆滞,哪怕是被自己护着,也是瑟瑟发抖,不免心疼之极。他 ------------ 第四十一章 实情 说到此处,青凌与文徽相视而笑,四目相对,自有一份默契,心中暗暗有几分欢喜——能得一知己,却是平生幸事。 而后十数日,在修行学习之余,青凌便与文徽一道儿,将那小妖术一份份列了,大略编撰了纲目,将之划分为水、火、土、木、金、复合系、魂灵系七个类别,又另外划出一份,将那些一时难以区分 ------------ 第四十二章 惨嚎 叶昌杨闻言一窒,想要说些什么,忽而似想起什么一般,竟又住了嘴,一时场面上便沉默下来。 见着父亲如此,叶修沐方心中松了些。他既是知道祖父并叔叔暗杀青凌的事情,以他的性情,怎么会不将这里面的内情打探清楚?对此自是明明白白的。可对着父亲他却不能坦白这些,省的被他厌弃——他父亲的性情, ------------ 第四十三章 魔动 第四十三章魔动 而后,一种仿佛细微电流窜上身来的细微麻痒感登时从她的指尖而起,继而攀爬到全身上下。青凌只觉得浑身有些发颤,连着眼前的景象都有些迷糊起来,而后身上又渐次有些发热,犹如被慢慢浸泡的温泉水所笼罩,既极为舒畅,又有一种细微的麻痒。她由不得微微眯了眯眼,心中一阵又一阵的陌生的 ------------ 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来 第四十四章山雨欲来 青凌听得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心内便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半晌后,她方问道:“铺族这话我也听过几声的,仿佛是要世代供奉主族,但细致里的却不甚明白。只是先前我那般状态,可是因为遇见了那元濯真?或只是你说的魔种初动?它又是怎么回事?先前你与我的魔族修行之法,我亦是探查 ------------ 第四十五章 无奈修行 第四十五章无奈修行 对此,青凌自是不知道的,但她倒也猜出几分来:此番却是难以善了。若是这一次送回那叶昌杨尸身,也似上次那般顺利,倒还罢了。毕竟一个不知名的敌手,又是大刺刺地来去无踪,只送回了尸身,虽有叫嚣的,多半还存了那等忌惮的心思,又无从入手,竟也不能如何。可是现今自己却是露了痕 ------------ 第四十六章 暗渡 青凌心下一惊,立时从那石床之上下来,抬步往前走了两三步,却又停下来。这响声虽是通知灵室之内修行者有急事的意思,但是在现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她着实有些踟蹰。到底是真有巧合,这客栈之中竟出了事情,亦或是那叶氏的寻到此处,方敲了那声响,引自己出来? 有此一想,青凌的行动便慢了一拍,半晌 ------------ 第四十七章 归来 而后,她便发觉自己背部一阵焦灼的痛楚。 青凌闷哼一声,及等再抬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已然是另外一幅天地了。虽受了些伤,但是逃出生天,亦是好的。由此,她松了一口气,只与转过头看来的那个女子微微点头,也不露半丝痕迹,径自飞速离去——与其告辞,倒不如让他们少些牵扯更为妥当。二来,那叶 ------------ 第四十八章 预兆隐现 青凌见着宝相文徽对于自己话语之中的含糊处半句不提,只这么感慨一声,心内反倒有几分过意不去,兼着想到先前凤凌云之事,略一斟酌后,到底与他轻声又解释了一番。然则,有些不能言说的,她都以不能说带过,只细细描述了元濯真的神态言谈等,又是提了提容瑜之言。虽不甚多,但是能说的都是说了,也都在点子上 ------------ 第四十九章 星火十层 灵台二十一司下的这个决议,虽是于其后影响极深,甚至因此而延续下去。且就在此时,亦是涉及十大妖术府,又得了个正经的编号,在面上却是不曾激起多少涟漪,只在现下的妖术府中引发了些热议。 不过,因着各个妖术府中,已然是化形期并种魂期等的妖们,早已见识过九重天,亦是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倒也 ------------ 第五十章 青鸟送信 星火十层! 碧源生的心中陡然生出几分动摇。而这般动摇,比之先前那会儿却是更为浓重:先前他不过是担忧着与青凌有些干系的种种,其实并不将她看在眼底。哪怕是先前青凌忽而突破至星火九层,但是她这么一个年岁,又不过是星火期,他总还能与自己开解一二,暂且将那事儿抛开,也不理会什么资质不资质 ------------ 五十一章 杂事 这信笺之中,自是说的那些个事,青凌写得十分利索,元濯真一眼看过去,清清爽爽,竟无半点儿个人的情绪夹在内里。若是先前,他也会觉得这般正与先前的印象相和,但因着那么一张题写了小词的笺纸,现下瞧着这信笺后,不免有些异样之感,竟又取了那笺纸,拿着它摩挲沉吟了半日。 说来,这一张笺纸的缘 ------------ 第五十二章 泉之灵 也就在此时,妖术府颁布了选拔的方式以及初次入选的两百余妖。而选拔的方式,则是安排每个妖四次比试,而后择选。这四次比试的对象,却不曾立时全贴了出来,只将头一次的公告而出。 青凌得知后,心中微微一顿,放在两个时辰之后过去一览。只一眼,便瞧着自己的名字排在中间,略略靠上面儿,品度了一 ------------ 第五十三章 樯橹 青凌目光一凝,手指尖灵念犹如滚珠倏然跳跃而出,亦是在身周缠绕,犹如一张透明丝线串成的珠网罩住了她。日光从上洒落下来,她这边点点滴滴的灵念珠子便微微透出些许光亮,而沣解那里却是一时璀璨犹如钻石,竟不是灵念而汇的水流,而是水晶龙一般了。 “叶小姐,请。”沣解口中道出这么一句话,原本 ------------ 第五十四章 出族 二长老说得利索,那叶修沐却心中却不知道怎么的,暗暗有些打鼓。这些时日以来,他虽是悲痛父亲身故,但自从调查出父亲为魔族所杀,对于青凌的刻骨仇恨便消去了一半。虽因着祖父并叔父两个想着报仇,但前因后果且不说,却是有些无力报复。又有,先前自家在族中极得意,他们家中上下不免有些张扬,现下这么一个 ------------ 第五十五章 一胜一平 他心内思量着,忽而想到宝相文徽,由不得心中一颤,竟生出些模糊的猜疑来:那宝相文徽虽说是宝相一族中资质低微的,自小而大便有聪慧通达之名,且他再如何,也是名门宝相一族的子嗣,那叶青凌又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如此记挂在心?休说什么知己,什么言谈投合,等闲见着几次面,便能如此?他是断然不信的,其间必 ------------ 第五十六章 相告 见状,青凌倒是从心底信了几分,只是还得有些证据,方能确定。由此,她离开比试之所后,立时在那告示之上一一细看之后,果真,但凡是星火十层与化形期的,必定是败局,却不似星火九层与星火十层的,却还有平局,甚至有一二起胜局。却是悬殊差距极大。 由此事实,青凌心中便也有了准数,虽仍旧有几分 ------------ 第五十七章 藏与杀 这一前一后,两相交杂,青凌才听了两句,便知不妙,也无暇多看那梅清筠一眼,立时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与那碧裕如的距离更拉大了些——先前梅清筠都不曾对碧秀瑜如何,现下亦不会如此,倒是这碧裕如,真当自己是一回事,先前也还罢了,现在还敢挑衅,真是不知死活! 她正是想着,梅清筠亦是一声暴呵 ------------ 第五十八章 锥 及等翌日,青凌好生准备一番,便又到了比试的地方。 然则,碧源生早在那里等了半日。原是一尊木雕泥塑般的,见着她过来,他便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虽是面色肃然依旧,但青凌分明能察觉到他眼中那几乎隐藏不住的杀意。 对此,青凌早有准备,自也不曾有半点诧异,只上下打量了碧源生两眼,心中 ------------ 第五十九章 多方交错 梅清筠神色有些淡漠,目光之中却有些复杂莫名,听得文鸿这么说,她的眼角微微挑高了些,朱唇微动,道:“旧日欠了一笔罢了,横竖那碧源生又并非什么打紧的,且又是新投的,并不曾做过什么,便你松一松手,权当这个不过是个考验,是他自己无能罢了。这般,可是妥当?” 她说的干脆利落,却不似先前一 ------------ 第六十章 九重天 对于这般结果,青凌自是欢喜的,面上也不免显露几分来,唇角微微勾起,自有一番喜色。 碧秀瑜见着她如此,亦是一笑,只是忽而想起另外一个名字,心中兀然一痛,面色便有几分惨淡起来。青凌原见着她如此,忙拉着坐下,并道:“怎么了?”话音刚落,她心中一动,立时猜出了几分,由不得叹息了一声,没 ------------ 卷三 九重天外 ... ------------ 第二章 三月之黜 这虽不过是轻飘飘的两三句话,但细细想来,却颇有几分冰冷森然的意蕴。什么叫不胡乱去一些不该去的地方?什么是听一些不该听的话?若是去了或是听了,又是如何?便是先前初入妖术府,也未曾听得这话,玉简之中,也就略略提了二三处地方为紧要之所,不得擅入,却并那等无擅入者死之类的话。 可这九薇 ------------ 第一章 初临 青凌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边上就有妖发出些许感慨的声响,却都还是低低的,轻轻的,仿佛是生怕自己这一句话,便将眼前的景象惊扰到了一般。见着如此,她心中忽然一动,目光往周遭转了一圈,见着几乎每一个妖面庞之上,都充满了惊叹与憧憬,只有些许几个妖,目光之中虽也流露出这般的神态,却能自持得住。而 ------------ 第三章 蕴天阁比试 众妖多是大惊失色,青凌亦是如此,心中一顿,面色登时微微一白,抬头看向那九重的时候,目光一闪,已是咬住了下唇。但她素来也极有心思,且也敏捷,这一番诧异须臾过去,便垂下头思量半晌,渐次就有些回过味来:似这般规则,倒也算不得十分严苛。到底,修为高者且不说,那修为划分最底一层的星火期,也要连续 ------------ 第四章 探问 而那高台之上的比试,着实堪称为龙争虎斗,精彩非常,并未让青凌失望。 他们的修为,大约都是在化形期,虽有高下之别,却算不得压倒性的。由此,比试的时候,却是妖术迭出。再者,他们彼此之间配合默契,绝非一日的功夫,相互之间妖术相和,灵念纵横,一时之间竟是势均力敌,分辨不清谁上谁下。 ------------ 第五章 余波 对于这些,青凌却浑然不知。她只自与宝相文徽、凤凌云两个出了这里,且在这蕴天阁之中寻到能增进比斗经验的一处所在,其唤作斗魂。 “蕴天阁之中,斗魂在这比斗一样上原是最顶尖的。不论是与妖比斗,亦或是与妖兽比斗,乃至于修士、能士他们,都是如此。自然,妖兽等等,却是虚幻构成的。旁的所在, ------------ 第六章 明与暗 而在青凌不知道的地方,却有一场对话正在进行。 “育央?”声音低沉冷厉,虽不过是两个字,却犹自仿佛淬着寒冰,透出凌厉的杀机。 底下站着的男子心头一惊,原就垂着的头越发得低了下去,目光闪烁,口中则道:“其为九重天中第九重内一个小组织青华的一员,出自第六妖术府,三十一岁,散修 ------------ 第七章 心思流转 江准心内虽有此等思量,面上却是半分不露,只徐徐道来,言语之间自有一番道理。及等到了最后,便是先前面露冷淡之色的几个妖,也由不得听住了。如青凌这等出身小族或是散修的妖,更是听得心神摇曳,纷纷思量起来。 休说旁个,只青凌一个便对此十分着意,暗暗思量道:这江准着实说的真切。说来,昔日 ------------ 第八章 预兆 这小鸟一如旧日所见,通体青碧,犹如最顶尖的翡翠雕琢而成,浑身莹润光华,在浅浅的日光下,竟自闪烁出淡淡的青色微光。只是比之先前,那等色调仿佛略略浅了几分,连着神彩也比先前逊色了三分。 青凌心中度量,想来先前那等神骏,多是因为第六妖术府的阵法禁制难不倒它。而现今所在的九重天却是妖族 ------------ 第九章 淬炼躯体 青凌由不得大为吃惊,要知道,星火期而突破至化形期,原不同于星火期之内的一层一层的突破,竟是冰火两重天似的境界。也是如此,星火期的一干突破,虽则进益鲜明,却并无半点征兆。而突破一阶,却能提前展示出种种征兆。比如发色眸光的变化,比如体内灵念的变化,不一而足。 然则,其中最为明白的, ------------ 第十章 五品灵植 也是因此,及等臧元茂停下话端,示意这一趟公开授课已然接近尾声,青凌方有些恍然,而后却又生出几分恋恋不舍,一双眼睛盯着那臧元茂,心中略有几分迟疑。 似青凌这等心思的,于此番众妖之中自也不少,否则他们也不会特特前来。俗语道,一样米百样人,但凡多了,自是心性不一,少不得有些按捺不住的 ------------ 第十一章 容瑜的决定 瞧着那鲜嫩地仿佛不是世间之物,芽叶之上犹自带着一层极浅而细长的绒毛的天华玉棠草的幼苗,青凌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摸的急迫,又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方伸出手手指头略略碰了碰那芽叶的边儿。当是时,一点细嫩的触感伴着些许灵念径自而入,她琢磨了半晌,才是从心底吐出一口气来,暗暗思量道:今番能 ------------ 第十二章 凤氏绝学 待得青凌入了内里,凤凌云也不曾有半分迟疑,立时接着踏入其内,且与她行至桌案之侧,亲手倒了一盏茶推了过去。这一番行动犹如行云流水,极为舒展,然则,他那一双眸子却不曾与它们一丝一毫,只静静凝视着青凌,不曾离了分毫,只越发得灼灼犹如赤火,内里的焦灼,简直能擦出火焰来。 见着他如此,青 ------------ 第十三章 化形期 而在瞬息之间,那一株落了果的小苗倏然枯萎倒地,继而消失无踪。 青凌却不曾有半丝震动,只静静看着那一枚果实落地,继而倏然没入内里,化为一点浅浅的绿色的光点。而后渐渐有一点极柔嫩的小小的绿意从光点的深处徐徐而生,渐次抽长,化为一株小小的芽苗,却是比先前那一株更繁密,竟有三四片芽叶, ------------ 第十四章 再见九重 这精血一说,容瑜才吐出口,凤凌云的神色已然又是一变,由不得极快地看了容瑜一眼,心下竟有几分怔忪莫名:所谓精血,本就是血液之精华,于修者而言极为紧要,而在凤氏中,这精血更是极为紧要之物,特特是修行九重涅槃之后的修者的精血,甚至可位列六品材料,唤名凤凰血。 族中现今唯有三四小瓶,只 ------------ 第十五章 锋刺 九薇闻言,面上依旧只是含笑而已,却是比先前更显得柔和亲近了些,口中的话也越加婉转,道:“叶姑娘此番得以提前选拔而入九重天内,论起根源,原是灵台二十一司颁令而致。自然,这颁令也不会只这么起头的一点,后面再无音讯的。其中或有提拔,或有赠予,或有倾注,或有历练,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只因不如先 ------------ 第十六章 冰山之下 而宝相文徽并凤凌云得知后,紧着赶来,看见的便是青凌全无一丝血色的脸庞,以及因为疼痛而越加显得清亮无比的双眼。凤凌云的脚步由不得一顿,宝相文徽就已是几步上前,且伸出手搀扶著她,一面细细打量,一面有些惊怒,声音也比平素高了几分,只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边上的妖疗师听得这话,两 ------------ 第十七章 设局 青凌闻言由不得一怔,抬头看向碧一淼,却见着他双眸犹如一泓春水,透出清亮而又柔和的光,迎着她的目光,他径自微微一笑,犹如春日细雨,使人陶陶然生出一股心醉来。只是这等温柔,却总在暗中透出一丝诡异,由不得她心中生出警惕,漫说心中一动,径自开口应下,便是寻常反问一句,她也没有擅自开口。 ------------ 第十八章 得与失 便是凤凌云闻说这话,一时也是沉默。 他们都是心思聪慧之辈,自然能瞧出这安排之中的深意,哪怕先前不曾发觉,但寻思半晌,也就尽数明白过来。青凌却只在沉默半晌后,就又开口道:“只是那位九重大人更是知道,我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他,自是不必担心我这里出什么差池。” 这话不假。 ------------ 第十九章 诸般事 确实,此番事情宝相文徽方才是耗费许多精神,与青凌周全的那个。 然则青凌能这么想,宝相文徽却不会做此思量,反倒因为这番缘故心中格外生出厌烦之心来,因又想及族中种种,除却内里二三个能笃定与此无关,旁个却是说不清楚的。青凌见着他这般,也不好深劝,便想了想,且道:“此番虽不能一举成功, ------------ 第二十章 密境 然则,是夜一番商讨,却也不曾越过先前青凌所想,竟是一般无二。 毕竟虽说在九重天之内,不论是修行或是灵植,起码就基础而言,对青凌的补益确实不差。但每一个阶段过后,于修行之上的促进便渐有不同。因先前之事,青凌虽有心在斗魂之中增进些经验,到底不能太过浪费凤凌云的时间,也是说不过去,便 ------------ 第二十一章 异火 闻说这话,青凌一怔,心中却是思量了一回。异火,原是天地间生就的一种一样存在,于丹药阵法宝物等具有极好的效用。其虽也有品阶之分,然则若上了四品之上,每一品阶不过三四种,又因着有阴阳之分,越加珍稀。饶是凤凌云说着不过是二品,寻常也是见不得的,若是能得了去,也是一桩际遇了。 她心内想 ------------ 第二十二章 突变 那光影之中分明又一点淡淡的森冷之意。 便在此时,忽而滴答一声,似是一滴水从顶上坠落,溅在水潭之中。然则这一声滴答极为清晰,仿佛在耳畔响起,又因在洞穴之内,竟有些回音,便使得众妖悚然而惊。青凌原为女子,又比此间众妖多些见识,一时竟想到些鬼鬼怪怪等上头,不免迥然色变,连着手指也是紧 ------------ 三十四章 内贼 青凌由不得一怔,且自强力扭转身形,却见着一只青蒙蒙的大掌忽而探下,直往她身上压去。她登时大惊,却是身在虚空之中,竟无处凭借,只得将体内灵念运转,使出妖术来抵挡。然则须臾之间,她就见着身前三寸之处忽而有一层淡淡的光华倏然闪动,将那大掌抵御住。 然则,不等青凌稍稍松一口气,那大掌竟 ------------ 第三十五章 终章 由此论定,再无旁话,他们却是将之后至中央原一事细细商讨一回,约定收拾一二,一个时辰后便起身。青凌自将这一番事说与容瑜,其沉默许久,方道:“唇寒齿亡尚不知,行这等与虎谋皮事,愚昧无智!” 青凌唯有默然。 容瑜沉默片刻后却是提出要见宝相文徽,道:“此子可用看。如今冥族潜伏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