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太武风云 ------------ 第一章 拼死护主 朔风凛冽,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匹快马正飞驰在雍州的官道上。 骑乘在马匹上的是一位青衫布衣的老者,他一手奋力扬鞭,一手抱着一个四岁大的女孩。女孩紧闭着双眼,似是仍在睡梦之中。老者的身后,还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圆睁着惊恐的双眼,双手紧紧在抓住马上老者腰间的袍绦,不时回头看着身后一队星星点点的火光。 座下之马忽然一声长嘶,跌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中,翻滚了几下便再也不能动弹。 马上三名乘客出其不意,一下子都摔倒在积雪之中。那老者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稳住身形,怀中兀自牢牢地抱着那个小女孩。 老者伸出袍袖,扑拭干净女娃脸上的雪花,看到那女娃已醒,正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老者压低声音,焦急地叫道:“冯熙,你没事吧?” 那个被老者唤作冯熙的男孩此刻刚从厚厚的积雪中支撑着身子抬起头,听到老者叫唤,虚弱地回道:“花将军,我没事。只是我好害怕,花将军,要是被他们追上,肯定会杀了我们。” 老者听得冯熙回答之声,心内稍慰,从雪地里抱起女娃一跃而起,借着白皑皑的雪地反光,很快便发现了身边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黑影。 他来到黑影边上,伸出一只手一把从雪地里抓起冯熙。冯熙又冷又怕,不觉一把抱住了老者的腰。 老者痛楚地叫了一声,冯熙这才发觉老者的肩头还插着一枝箭,刚才自己猛力一抱,不小心拂到了箭枝之上。 冯熙惊惧地问道:“花将军,您受伤了?这可怎么办,后面追兵快至,看来我们三人都逃不过一死了,可怜我那年幼的妹妹也受此牵连!” 老者强忍剧痛,气喘吁吁道:“此马随我征战一生,本承车骑大将军垂怜,容我带此老马回归故里养老,却不料遭此大祸,活活把马累死!冯熙,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出逃,我也身中箭伤,不能力敌以保两位幼主。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愿佛祖保佑,能蒙过那些追兵的眼睛。倘若侥幸躲过追兵,天亮后再想法子离开这儿。” 老者费力地拖着倒毙的战马,在路边用积雪掩埋了起来。他凝视了那埋战马的雪堆,抽噎了几声,转身一手抱着女娃,一手牵着冯熙,在雪地上蹒跚前行。肩头上的鲜血在这寒冷的雪夜里,很快便凝止,刚才摔落之处的血迹此时也让不断飘扬而下的雪花所掩盖。 远处黑压压的松林中,隐约透出一座房子灰暗的轮廓。老者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地来到了房子前,这才发现这是一座破败的小庙。 庙宇的左侧塌陷了一角,积雪和茅草混压在一起,恰巧把断裂的墙垣堵上,小庙里倒也显得暖和多了,透不进一丝寒风。 老者看到庙宇一角地上铺了些茅草,便把怀中的女娃放在了茅草上,又拉过小男孩冯熙,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紧紧地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给两个孩子取暖。 看着怀中两个又冷又怕的孩子瑟瑟发抖,老者叹了口气,经过刚才的一番恶战,此时老者显得疲惫之极,幽幽地说道:“孩子,忍住,不要哭出声来,千万不能让追兵发现。记住你们的大仇,只要能脱离困境,日后为你们全家报仇雪恨。” 冯熙痛苦地咬了咬牙,点头应承。老者惊奇地发现,怀中那个小女孩竟然没有哭出声来,那稚嫩的脸蛋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坚毅之色。 时值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魏第三任皇帝太武帝拓跋焘刚刚统一中国北方。虽然北魏为鲜卑族拓跋氏所建,但北魏开国君主太祖宣武皇帝拓跋圭及北魏太宗明元皇帝拓跋嗣笃信佛教,在北魏境内大兴土木修建寺院。 至第三代皇帝太武帝拓跋焘时,佛教已经广泛为鲜卑贵族和北魏统治下的汉族所接受,为北魏的民族融合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时,后来东渡中土弘扬佛法的天竺国达摩大师尚未出世,更谈不上有后来名震天下的少林寺。造佛运动也尚未蓬勃兴起,当时的庙宇大都只是供奉诸佛菩萨的名号而没有佛像。 老者看着空荡荡的破败小庙,长叹一声,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一对孩子,闭目祈祷佛祖保佑平安渡过眼前面临的杀劫。 老者名叫花弧,是北魏车骑大将军冯崇麾下的一员从九品偏将。时值隆冬,冯崇怜其老迈,一生忠勇,特准许花弧告老还乡。 花弧临别之际,冯崇特许花弧带上伴随他征战十几年的战马,并委托花弧带上家书和若干礼物借道雍州代为探望其弟冯朗。 冯朗此时官拜秦、雍二州刺史,敕封辽西郡公,见花弧携兄长家书到来,自是欢喜得紧。 他正款待花弧之际,却不料天降大祸,北魏宫中太监中常侍宗爱带着宿卫御林军包围了冯朗官邸。 宗爱宣读了太武皇帝拓跋焘的圣旨,言冯朗之弟冯邈征北方强敌柔然时因惨败导致十万北魏大军覆没,进而投降了柔然。按大魏律法,夷其三族,男丁全部斩首,女子充为宫奴苦役。 接完圣旨,冯朗犹如晴天霹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自后燕王朝归降北魏后,颇得北魏皇帝器重,本决心一生忠良以报北魏皇帝知遇之恩。 怎料祸事突起,冯氏一门竟遭灭门之祸。冯朗决意以死明志。虽然全家男丁被灭,终也能保得全家十多口女眷苟且偷生。 孰料中常侍宗爱竟然不遵太武帝拓跋焘圣旨,擅自下令对冯氏满门格杀勿论,连女眷也不放过。 冯朗此时才悟,此等祸事,必是有小人谗言,太武帝大怒这才下旨灭冯氏三族。冯朗自己死意已决,委托花弧带着十多岁的儿子冯熙与四岁女儿冯嫒逃离冯府,待日后子女长大成人后,为自己满门被冤而死昭雪。 花弧本为忠勇之士,受冯朗临死之托,又感冯朗兄长冯崇知遇之恩,仗着一身武艺,带着冯朗一双儿女拼死杀出重围。 ------------ 第二章 破庙惊魂 肩上中了一箭的花弧。虽然武艺精湛,却因年老体弱,此时已经无力再护送两位幼主脱离险境,只得在此破庙之中躲藏起来。 破庙圆形的窗棂中传来了闪烁火光,花弧紧张地注视着庙门,手中紧紧地握住了他征战疆场时的长枪。 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人声嘈杂,一小队人马不一会就从破庙前经过。雪夜中破庙再次恢复了寂静,花弧松了口气,这时才觉得又冷又饿,肩头的箭伤钻心般地疼痛。 他咬牙一把拨下了那枝羽箭,顿时血流如注。鲜血滴溅在冯熙和冯嫒兄妹的小脸上,在窗棂外透射进来的雪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可怕。 花弧从自己长袍上撕下一片青色布条,咬牙包扎好箭创,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额头流淌而下。 “伯伯,我好饿!”,揽在他怀中的冯嫒低声说了句。 花弧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才掏出半块皱巴巴的饼子。这是他一路上风餐雨宿所带的干粮,到达冯府时,就剩下了这么半块。 花弧刚抵达冯府,呈上书信和冯崇托他转交给冯朗夫人的一包首饰后,冯朗刚准备好筵席正在招待远道而来的花弧时,中常侍宗爱就带着宿卫御林军来到了冯府。 他受冯朗之托,进入房中抱起还在熟睡的冯嫒,带着冯熙,刺翻了几个宿卫御林军,跳上他那匹战马,来不及带上任何食物,就单枪匹马突破了重围。 看着那两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花弧咬了咬牙,把那半块饼子一分为二,递给了冯熙和冯嫒。 冯熙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伸手接过那小半块饼子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花弧忍受着饥饿,闭上双眼蓄养精力。一股饼子的香味传入了他的鼻中,他的嘴唇似是碰到了一只冻得冰凉的小手。 花弧睁开眼,吃惊地发现,怀中的冯嫒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只小手捏着那小半块饼子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冯嫒那稚嫩的声音说道:“伯伯,这饼子还是你吃吧!我不饿。你吃饱了才能打仗,带我们逃出去。” 花弧惊异极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他怀中那个才四岁多的小女孩嘴中说出来的。 花弧疼爱地亲了一下冯嫒那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强挤出笑容道:“乖孩子,伯伯不饿,看你冻成这样,花伯伯心疼你们。听话,快吃了饼子,身上才会暖和些,天一亮,我就带你们离开这里。” 怎奈冯嫒坚决不肯吃下这仅存的小半块饼子,花弧大为感动,老泪纵横,轻轻地啃了一口那小半块饼子。 冯嫒的小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这时一丝火光又从窗棂处透了进来,门口又响起了一队人马的嘈杂之声。 花弧脸色大变,轻轻地松开了两个孩子,紧紧地攥紧了手中的铁枪。 只听得破庙门外一个士兵高声说道:“左偏将,我们一路追下去二三十里路,却不见逃走的反贼。刚才返回路上,发现了反贼座骑倒毙路边。他带着两个小反贼,肯定跑不远,必定就躲在这个破庙之中。” 一众兵将高举着火把,簇拥着那员左偏将来到了破庙前。 左偏将高声叫道:“弟兄们,给我小心了。那反贼手段着实了得,已经杀死我们十几位弟兄了。” 众兵卒齐声喝道:“诺!”俱都左手执着火把,右手紧握着钢刀或长矛,神色紧张地注视着小庙那扇已经残破不堪的木门。 左偏将一摆手,一名士兵后退了几步,发力向庙门一脚踹去。 庙门在那士卒大力踹踢之下:“喀啦啦”裂成了诸多碎片。与此同时,那士卒发出一声惨叫,身子突然腾飞起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又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中。 众士卒大惊,火把的辉映下,只见白得刺眼的积雪上,一滩鲜血正自刚才那个倒在雪地上的士卒胸口汩汩流出。一眨眼的功夫,鲜血便被这寒冷的天气冻成了紫黑色,在火把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诡异,让人心中直发瘆。 左偏将高声叫道:“弟兄们,反贼就在这庙中。他受了伤,咱们兄弟一拥而入,擒获反贼,中常侍宗大人定然重重有赏!” 众士卒听得左偏将发令,顿时精神大振,一阵呐喊,向破庙中一拥而入。 电光火石间,又有两三个士卒倒在了血泊中,破庙中一阵兵器的撞击和惊叫之声后,突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左偏将手持长矛,在身边几个士卒的护持下,小心翼翼地进入了破庙中。 十几个士卒持着火把,惊恐地看着破庙一角。左偏将抬眼望去,只见火把光闪烁之中,一名老者虽然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却仍是单手持枪,不怒自威。 老者的身后,两个孩子稚嫩的脸蛋从老者的胳膊下偷偷地露了出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左偏将拍了拍手道:“反贼,看你竟有一身好武艺,气宇轩昂,也象是行伍中人,如何杀我士卒保那两个孽种?” 那老者自是刚告老还乡恰遇冯氏被满门抄斩而携带冯朗一双儿女逃走的花弧将军,他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道:“冯将军自后燕投奔我大魏国以来,对太武皇帝自是忠诚不二。其弟冯邈将军带领十万大军,出征北方强敌柔然,虽风传兵败投敌,未得证实之前,如何草率宣旨抄斩冯氏三族?” 左偏将冷笑道:“反贼,听你之言,似是冯家对你有恩。你虽然年岁颇大,又身着青布长袍,却怎么看也不象一般的草民。如今你身受重伤,死到临头了,识相的话,交出那一对孽种,我尚可留你一条全尸!” 花弧手中银枪一摆,怒道:“就凭你们几个,要想杀我,恐怕也不是易事。只是可叹,我随冯崇将军为大魏国镇守边关多年,杀敌无数,没死在战场之上,如今倒要死在你们几个宵小之手!”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孩子,愧疚地道:“冯熙、冯嫒,花某无能,身受箭伤,恐怕不能护送两位幼主离开了。孩子,你们害怕吗?” ------------ 第三章 异域高僧 冯熙和冯嫒兄妹俩惊恐地点了一下头,四岁多大的冯嫒更是吓得哭了起来。 那员左偏将狞笑着道:“兄弟们,且慢动手!看这反贼的样子,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就耐心地等着,坐享其成。这反贼厉害,别再为了他搭上兄弟们的性命!” 众士卒高声应道:“诺!”,俱都欢呼起来。 花弧因失血过多,加上饥肠辘辘,此时也已无力主动发起反击。他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强打精神,紧握银枪,震慑着奉命缉拿他和两个孩子的众士卒不敢轻易上前。 就在双方僵峙之际,一名士卒突然道:“左偏将,你快看,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一人向破庙而来,莫不是反贼的同党?” 左偏将大惊,闻言定睛细看,果然雪地之中,有一人不紧不慢地向小庙而来。 众兵将惊疑之际,那人已经来到了小庙前。他似乎丝毫不顾及庙内的众兵将,径自信步进入了小庙之中。 来人鹰鼻高颧,脸色黝黑,头发秃得只留脑门四周一圈。那人双眼中透射出一股精光,身材高大,右手持一枯木做的拐杖,拐杖之上还用红布条系着一只酒葫芦。 花弧见了来人,心中暗暗称奇。那人不象中土人氏,似是天竺一带的人物。 只见来人似乎看不见众兵将似的,径自来到花弧带着两个孩子坐着的茅草处,也盘腿坐下。他微笑着说道:“老衲借此小庙栖身多日,甚为寂寞。今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小庙也实在无法招待周祥!” 他从拐杖上解下酒葫芦,递给花弧道:“这位老兄弟不知如何称呼!看你脸色发白,定是受阴寒之气深重。老衲这还有半壶素酒,就与老兄弟驱寒生暖之用吧!” 花弧虽然不知那人来历,但看他相貌异于中土人士,又自称‘老衲’,笃信佛教的花弧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酒葫芦,拨出塞子,大喝了一口道:“这位大师想必是天竺国来的高僧!多谢大师素酒相待,我花弧临死前,能喝上这么一口好酒,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只是可怜了那两个孩子!” 那人虽然相貌怪异,却是一脸慈祥,微笑着道:“原来是花兄弟,老衲正是来自天竺国,花兄弟叫我石头陀就可。不知花兄弟口出将死之言又是为何?” 花弧哈哈大笑道:“石头陀大师,你难道没看见对面那群虎狼之兵吗?我花弧死不足惜,可惜没能保住两位幼主,九泉之下也愧对我那故主啊!” 石头陀淡淡地说道:“花兄弟所指的两位幼主,莫非正是花兄弟身后两位?不知花兄弟所称故主又是何人?” 花弧长叹一声道:“我原是大魏国车骑大将军冯崇麾下的一员从九品偏将,受冯将军之托,趁告老还乡之际借道长安带家书给冯崇将军胞弟秦、雍二州刺史冯朗冯大人。没想到冯府突遭灭门之祸,我受冯朗将军之托,拼死保他一对儿女冲出重围。” “可惜!我肩头已受箭伤,恐怕挺不下去了。我死不足惜,只是有负冯大人重托!”花弧说着又咳出了一口淤血。 那个左偏将见石头陀竟然与花弧旁若无人地喝酒说话,气不打一处来,猛然喝道:“你这天竺僧人,此事与你无关。你赶紧离开此地,再与这反贼多言,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石头陀缓缓站起身,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在众士卒手中所持火把的照射下,在破庙后面的墙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石头陀缓缓而道:“阿弥陀佛!老衲有一言相劝,望这位将军三思!冯郎冯大人我曾有过一面之缘,此等忠烈之士,怎么可能是反贼呢?你们杀了冯将军。难道连他最后一点骨肉都不敢放过吗?” 左偏军惊讶道:“什么?原来你与冯朗这反贼是一伙的?” 石头陀微笑着道:“冯朗以战功起家,杀人无数;老衲为化外之人,专门度人,怎么可能说是一伙的?老衲前来中土弘扬佛法,见中土之人杀戮无数,罪孽深重,特许下宏愿:倘若见被追杀之人,必救之!” 石头陀此言一出,花弧自是惊喜之极,左偏将及其手下士卒,却都不禁神色一变,立时把手中刀枪对准了石头陀。 石头陀却似浑然不觉,悠悠地道:“老衲自来中土,谨奉我佛戒律,不敢杀生,独好一口素酒。十日之前,老衲酒瘾复发,四处觅而不得。蒙雍州刺史冯朗冯大人不以我出家人喝酒破戒为意,赠与我素酒一壶,故此与冯大人有一面之缘!” 原来,当日冯朗于刺史官衙之中,见天降大雪,便打开大门,立于檐下夜赏漫天飞雪。 他忽然见到不远处一株大槐树下立着一衣衫单薄之人,心中大奇。冯朗上前探望,言语相探之下,得知对方竟然是天竺高僧石头陀。 笃信佛教的冯朗大喜,赶忙把石头陀迎进刺史府。冯朗向石头陀讨教佛法,石头陀娓娓道来,把冯朗听得如痴如醉,心中充满了膜拜之情。 在得知石头陀雪夜出来立于刺史府前,竟然是因为天降大雪,酒肆早已关门没有买到素酒的事后,冯郎赶紧吩咐下人奉上一坛上好的素酒供奉石头陀大师。 此时佛教刚传入中土不久,佛门戒律尚不甚严,僧人饮素酒者颇多。 左偏军大喝道:“弟兄们,想不到这天竺僧人也是反贼冯朗一伙的,大伙一拥而上,擒获反贼,中常侍大人定当重重有赏!” 众兵卒得令,齐齐挥舞着刀枪冲了上来。花弧见状大惊,此时伤重,早已无力举枪迎敌。 他双眼一闭,只待引颈就戮时,忽然听到阵阵惨叫之声。花弧惊奇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顿时让他呆住了。 只见十多名兵卒连同那个左偏将,神色痛苦地满地打着哼哼,而石头陀则气定神闲地双手合什,连声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花弧惊喜交加,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天竺国来的石头陀大师,竟然身具绝世武艺,顷刻间便制住了一众兵将。 ------------ 第四章 太武灭佛 一众兵将躺在地上哼哼不已,石头陀双手合什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花弧又惊又喜,支撑着受伤的身子跪地拜道:“末将拜谢石头陀大师的救命之恩,大师身负绝世武功,令末将着实汗颜!大师,末将有一事相求,还望大师慈悲!” 石头陀淡淡地道:“花施主,你忠义为人,令老衲大为佩服,这才出手相助。不知花施主有何吩咐,只要石头陀能力所及,定当不遗余力。” 花弧大喜,赶紧拉着冯熙和冯媛一起跪拜在石头陀面前。石头陀伸手扶起三人,和颜悦色地道:“花施主,不必行此大礼!此处非久留之地,花施主有何事尽管说来。” 花弧一抱拳道:“大师,末将身受箭伤,已无能力保两位幼主突出重围。还望大师慈悲,助两位幼主安全离开此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给冯朗将军留下一脉香火。” 石头陀微笑道:“冯朗将军与老衲有一面之缘,又承冯朗将军以素酒相赠。老衲与冯朗将军夜谈佛法,颇为投缘。得冯朗将军照顾,得以在此弘扬我佛大法。今冯朗将军遭此灭门大难,老衲虽为化外之人,却也愿尽力保得冯朗将军香火一脉。” 花弧大喜,再三叩谢石头陀。他手指北方道:“石头陀大师,此去北方羌氐中,有受冯家之恩的一员偏将左亨。还望大师垂怜,把两位幼主送到羌氐中抚养成人,给冯家保留这一脉香火。” 石头陀颔首道:“花施主所言,老衲已然记下。请花施主放心,老衲必把两位幼主送到羌氐中交给左亨将军。花施主,你肩膀上有伤,你怎么办?” 花弧豪迈之气顿生,生怕惊动他人,压低了声音大笑道:“这点小伤何足惧?花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生征战无数。大师,你尽管放心带着两位幼主离开,花某一人足以自保。何况宗爱所率兵将,根本不认得花某。” 石头陀点了点头,正欲带着冯熙和冯媛兄妹俩离开,忽然‘咦’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冯媛。 冯媛虽然只有四岁,见到这位身材高大,相貌奇特的西域高僧,如此虎视着自己,倒也不惧,反而扑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问道:“大师,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石头陀却不答冯媛之语,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冯媛看着,良久,方才欣喜地道:“花施主,我只带冯熙去羌氐中,冯媛留给你,你想法把她送进宫去。” 花弧大惊,不明白石头陀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他惶恐不安地道:“大师,我明白男贵女贱的道理,可是?大师您看看,冯媛虽小,却聪明伶俐,还望大师慈悲,把冯媛一起带走吧!” 石头陀双手合什道:“善哉!善哉!众生一切平等,何来男贵女贱之说?花施主,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当今天下,我佛门正面临一场浩劫,花施主你可知晓?” 花弧叹了口气道:“大师,我虽为一武夫,却也在边塞听说一二。司徒崔浩大人,历我大魏三朝,功绩无人可及。可他一生讲究实用,认为佛、道荒诞不经。曾对太武帝进言,要灭佛毁道。” 原来,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时期,长安胡人盖吴聚众造反。太武帝派兵镇压后,在一座寺庙中发现有刀剑武器、大量钱财和妇女。崔浩借机鼓动太武帝在全国进行了大规模杀害佛教徒、毁坏寺庙和佛像的行动,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太武灭佛’。崔浩妻子好佛,崔浩把她的佛教书籍烧坏,并将灰烬倒在厕所。 由于崔浩发起的灭佛行动,许多僧人被迫还俗,民众也不敢再建寺庙、供奉僧人,佛教在北魏的传播遭遇了灭顶之灾。 石头陀双目微闭,低头合什道:“罪过!罪过!这是我佛门大难,数年后,天下形势即将大变,我佛法必将弘扬中原汉地。” 石头陀睁开了眼,看着冯媛道:“花施主,此女贵不可言,日后必将主天下。我佛门大难,也应在此女身上而解。花施主,老衲已知,此女进宫方顺应天意。” 花弧惊讶地道:“此事果真?我想起来了,我大魏皇宫中,还确实有两位与冯家有关联之人。第一位便是太子拓跋晃的乳母常氏,第二位,便是太武帝的左昭仪冯娘娘。” 石头陀脸露惊讶之色道:“冯昭仪?她与冯家可有关系?” 原来,北燕的国主冯文通的三个儿子冯朗、冯崇、冯邈,为防遭后母慕容氏谮陷,联手出逃辽西,投降了北魏。 在冯氏三兄弟逃出北燕投降北魏后,穷蹙的北燕皇帝冯文通迫于北魏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实力,为保一隅偏安,不得已派尚书高颐奉表入魏,请罪称藩。 他乞求太武帝,愿以小女儿充入掖庭,以求生路。太武帝答应后,冯文通就派人将最小的女儿送给了太武帝,不久被立为左昭仪。 冯昭仪因为姿容出众,遂得太武帝拓跋焘的宠爱。而太子拓跋晃的乳母常氏,本为北燕贵族之后,在北魏灭北燕后,被罚入宫中为奴,恰逢太子晃出世,刚巧生过孩子的常氏,因为乳水充足,便被太武帝的皇后招为乳母。 冯昭仪和乳母常氏,因为出于北燕同脉,两人在宫中互相照应,逐渐在后宫中掌握了主动。 石头陀听完花弧讲述了来龙去脉,满心欢喜,连声赞叹道:“果然是天意!花施主,你设法把冯媛送入宫中,交给冯昭仪。她本为冯朗的同父异母之妹,必会心生垂怜,悉心照料她这位侄女。” “我观冯媛之相,此女贵不可言,日后必将主宰后宫,乃至执掌天下。到那时,非但我佛法得以弘扬,中原也将呈现天下一统之势,实为黎民百姓之福。” 花弧听罢,惊讶之极,可他亲眼所见石头陀武功深不可测,佛法精通。虽然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多问,连声答应。 石头陀掏出怀中一粒丹丸,让花弧服下,朗声道:“花施主,此是我佛门疗伤妙丹,你服下之后,伤口不日即愈。老衲这就启程,带公子冯熙前赴羌氐中左亨将军处。你可自带冯媛,速速离开此地,设法让她进宫。” 石头陀说罢,抱起冯熙,飘然而去。 ------------ 第五章 设计入宫 北魏皇城门口,已经换了一身平民服饰的花弧,心情焦虑地盯着把守城门口的一群卫士。他在等待时机,想方设法要面见冯昭仪,把冯媛托付于她。 可他只是把守边陲的一退役老将,在京城里举目无亲。虽然愁白了头发,却无计可施。 这天早上,花弧照例带着冯媛来到了皇城门口,只见平时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皇城门口气氛非同寻常。没有人进出皇城,门口还比平时多出了一大队卫士,全都手执兵器脸色肃穆地分列两旁。 一名武将正陪同着一名太监,在皇城门口走来走去。那太监不时地指指点点,武将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花弧不敢靠近,来到了离皇城足有百米之遥的一个茶肆,叫了两碗热茶。他打着笑脸问道:“掌柜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有那么多兵士把守?” 那摆摊卖茶人笑眯眯地道:“这位老哥,听口音你不是京城人氏吧?今天恰逢冬至,是我大魏皇家祭祖之日。我大魏太武皇帝御驾亲征未归,故由监国太子会同左右两位昭仪前往太庙行祭祖大礼。老哥你来得正是时候,待会儿便可大饱眼福,那场面只怕你想都不敢想象,可气派着呢!” 花弧心中一动,急切地问道:“左昭仪冯娘娘也会前来亲自参加祭祖大典吗?” 掌柜的说道:“这皇家冬至祭祀大典,那可非同小可。若是太武帝在,他必亲自参加祭祀大典。因远征柔然未归,故太子监国代替太武帝祭祀先祖。两位昭仪娘娘,必随驾前往。” 花弧大喜,赏了掌柜的几两碎银,带着冯媛来到了城门不远处,站立道旁,静候车驾出行。 冯媛伸出小手,拉着花弧的手问道:“花伯伯,你为什么显得忧心忡忡?” 花弧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冯媛道:“冯媛,今天花伯伯终于等到了机会,等会要是见到了左昭仪,就想法把你交给她。只是皇家车驾出行,必戒备森严,平民百姓是无论如何也近不得车驾的。花伯伯正为此发愁,如何才能见得冯昭仪一面,把你托付给她呢?” 冯媛眨巴了一下圆圆的大眼睛道:“花伯伯,冯媛倒是有一个主意。” 花弧诧异地道:“冯媛,你才四岁,能有什么主意?你先不要打扰花伯伯,让花伯伯好好想一下有什么办法。” 冯媛笑道:“花伯伯,你把我作为犯官之女,献给太子不就行了?这样我就能进宫了,你还能领得一大笔赏钱告老还乡。” 花弧大惊道:“冯媛,别瞎说,你花伯伯为人,仁义为先。我拼了一死,把你和你哥哥冯熙搭救出来,为的就是报答你们冯家对我之恩。现听了石头陀大师之言,欲把你送到宫中交给你姑妈冯昭仪抚养。眼见成功在即,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做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呢?” 花弧说完,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冯媛,眼里充满了怜惜之意道:“冯媛,你这么乖巧,进宫后要多听你姑妈冯昭仪之言。我早就听说,冯昭仪贤惠淑德,为太武帝所宠幸,颇有母仪天下之风。有你姑妈照应你,花伯伯就能放心了。” 冯媛伸出小手,擦拭掉花弧眉毛和胡子上凝结而成的霜花,声音虽然稚嫩,却充满了坚毅,柔声道:“花伯伯,我没有开玩笑。真的,你装作抓住我的人,把我献给太子车驾,这可是最好的办法。” 花弧惊疑不定,但听得冯媛缓缓说道:“花伯伯,我早听说太子拓跋晃宅心仁厚,重儒知礼。我虽为犯官之后,可按我大魏律法,官员犯事,满门抄斩,只是杀尽男丁,女子皆罚入宫中或官家为奴。” “宗爱专权,瞒着朝廷滥杀无辜。若是花伯伯把我献给太子,则宗爱虽然知晓,却也不敢公然再追杀于我。我姑妈冯昭仪知我之事,必怜惜于我,会向太子提出要我随侍于她左右。太子仁厚,念左昭仪之德名、父皇的宠幸,必依左昭仪之言。如此,我安然进宫,花伯伯也能领赏,回家家居乐业。花伯伯,你看此计可行?” 花弧一脸错愕,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小冯媛。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此话竟然是从一个只有四岁多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花弧凝思了半晌,觉得冯媛所说极为有理,而自己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小冯媛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摸着花弧的脸蛋道:“花伯伯,你放心,我进宫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花弧想起了石头陀所说,不由得心中暗暗惊奇:这孩子看来果然是异人,小小年龄,竟有如此见识。石头陀大师说这孩子贵不可言,日后当为天下之主,看来此言非虚。 花弧两眼含泪,抱起冯媛道:“孩子,那就按你所说的去做。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花伯伯必不独活,以免天下之人耻笑我出卖主子之嫌。” 冯媛浅笑道:“花伯伯,您就放心啦!若日后我冯媛有出头之日,必忘了不了花伯伯救命之恩,也当为石头陀大师弘扬佛法尽绵薄之力!” 花弧把老脸贴在冯媛的小脸蛋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这时,城门口传来了鸣锣之声,许多百姓已经夹道而站,静候观看皇室车驾出行的壮观场面。 一队衣衫鲜明的宿卫御林军从城门口涌出,六匹白马拉着一乘御辇缓缓地从城门口出来。花弧立即明白了,这是太子拓跋晃的御辇。天子八骏、太子六马,等级分明,场面颇为壮观。 太子车辇之后,还有三乘大轿,此必为后宫贵人所乘。鸣锣声中,花弧突然从人群中跃出,拉着冯媛,当道而跪,拦住了太子车辇。 宿卫御林军见有人拦驾,皆大惊,立即数十人一拥而上,各执兵器,团团围住了跪在官道中央的花弧和冯媛。 车辇停了下来,站立车辇之上的两名宫女缓缓拉开帘子,一高冠峨眉的英俊男子,从里走出,站在了车辇之上。 ------------ 第六章 视如己出 北魏太子拓跋晃立于车辇之上,不怒自威地喝道:“何事惊慌?” 一名宿卫御林军统领倒执长剑,双手抱拳低头道:“禀太子殿下,一老者携一小女孩跪拜于官道中央,拦住了车驾,口口声声要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拓跋晃此时也看见了跪在官道中央的花弧和冯媛,沉声道:“让他们走开,别耽误了今天冬至祭祀大礼的吉时。” 宿卫御林军统领大声应道:“诺!”,带了几名宿卫御林军上前欲赶走花弧。花弧大声喊道:“太子殿下,小人乃北疆戍边老卒。告老还乡之时,恰逢反贼冯郎之女,故擒之欲献太子殿下。” 拓跋晃身子一震,脸露诧异之色:“冯郎之女何在?” 花弧指了指身边跪着的冯媛道:“禀太子殿下,此女名唤冯媛,为犯官冯郎**。按我大魏律法,犯官获满门抄斩之罪时,女眷悉数没入官家为奴。此女趁乱逃脱,恰为花弧所遇,不敢庇短,故而擒之,交由太子殿下处置。” 拓跋晃正欲喝叫冯媛抬起头来,却见到跪着的冯媛已然抬起了头。拓跋晃师从司徒崔浩,从小研习儒学,虽奉师令不敢信佛,却也因此得崔浩授于道家玄黄之数、精于面相之术。 他看到冯媛虽然年幼,却天庭饱满,双目顾盼流彩,在这紧张的场面之中,丝毫不露惊慌之色,不由得暗暗称奇。 太武帝拓焘一生英武、骁勇善战,太子拓跋晃则宅心仁厚,监国期间,少见杀戮之事。虽然因为太子太傅、司徒崔浩素与冯朗不合,又因太监中常侍宗爱揭发冯朗欲谋反而不得已降诏夷灭冯郎三族,心中却实为不忍,知冯郎一事实为冤案。 如今见得冯郎之女,拓跋晃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思忖着:父皇拓跋焘最疼爱左昭仪,而左昭仪冯娘娘又为冯朗同父异母之妹,如把冯媛交给左昭仪处置,当可保得冯郎一点血脉。 太子拓跋晃想到此处,心中虽为欣喜,脸上却不露声色地道:“花弧,你可知罪?今天为我大魏国祭之日,你竟敢拦驾,误了吉时,你可是满门抄斩之罪!” 花弧拜伏于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拓跋晃见此,轻描淡写地道:“着将犯官之女冯媛充入后宫,交由左昭仪处置。花弧擒反贼之女有功,赏黄金十两。鸣锣开道,即发太庙,莫误了国祭大典吉时!” 拓跋晃退回车辇之内,两宫女放下帘子,车上一太监吆喝道:“起驾!” 花弧带着冯媛退回道旁,拜伏于地。一内侍太监上前,取出十两黄金交给花弧道:“花弧,奉太子殿下令,赏黄金十两!你跪恩吧!” 花弧低头拱起双手,接过黄金,退向路旁。冯媛看着花弧,会心地一笑,跟着内侍太监走到了车驾后面的大轿前。 轿内传出一莺声燕语:“小翠,把犯官之女冯媛带上车驾!”,那名叫小翠的宫女俯身施礼,轻轻地应了声“诺!”,上前拉着冯媛的小手,把她扯上了大轿。 冯媛进入大轿之后,只见禇黄色绒垫上端坐着一位端庄美丽的年轻女子,赶紧拜倒于前,郎声道:“罪女叩见左昭仪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冯昭仪见冯媛虽然幼小,却知礼节,不由得也是暗暗称奇。想到其兄冯朗突遭飞来横祸,满门抄斩,不觉悲从心来。 她强抑着内心的悲痛,淡淡地道:“冯媛,免礼平身!你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闻左昭仪之命,冯媛再叩首三下,起身上前,来到冯昭仪身边,小声地道:“冯媛拜见姑姑!” 左昭仪细细端祥了一番冯媛,见冯媛生得眉清目秀,天生一副美人胚子,不觉心中暗喜。她怜惜地抚摸着冯媛那冻得通红的小脸蛋道:“冯媛,你父因谋逆之罪而夷三族,你今既得太子诏令,罚没入宫,得好好学习宫中规矩,不可忘了你犯妇之身。” 冯媛扑闪着大眼睛道:“姑姑吩咐,冯媛当时刻铭记于心,一切全凭姑姑作主。” 冯昭仪满心欢喜地道:“冯媛,你虽为犯妇之身,却与本宫有着血亲之缘。本宫膝下并无子女,你在宫中,本宫当视你如己出。可你小小年龄,不知宫中凶险。日后无人之时,你可叫我姑姑,人前,切不可造次,得仍尊我为娘娘。” 冯媛点头称是,乖巧地紧握双拳,轻轻地为左昭仪捶起了腿。冯昭仪心中越发欢喜,低声嘱咐道:“冯媛,按大魏律法,凡是没入宫中犯官之女眷,当事苦役。姑姑自可作主,念你年幼,免除苦役之事。” 她顿了一下慢慢地道:“冯媛,入得深宫,若欲有出头之日,必学会读书知礼。姑姑自会教你读书识字,你不可懈怠。” 冯媛聪明乖巧地点了点头,也正是因为她姑姑左昭仪冯娘娘的卓越远见,才让幼时即遭满门抄斩之祸的冯媛,因祸得福,逐渐成长,日后入主天下。 原来,这冯昭仪在北魏后宫中的权力可非同小可。北魏皇宫中,制度沿袭秦汉制度,除了皇后外,其他都叫夫人。太武帝拓跋焘时又进行了改革,后宫之中最高是皇后,下是左右两位昭仪,三位贵人,三位椒房。 冯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却高于右昭仪,又得太武帝拓跋焘的宠幸,可谓实质上的后宫之主。 冯昭仪和太武帝皇孙拓跋濬的乳母常氏关系非常密切,这位乳母常氏本为北燕国贵族之女,因北燕灭国,罚入大魏皇宫中,成为皇孙拓跋濬的乳母。 冯昭仪和常氏关系特别密切,除了同为北燕亡国之人、惺惺相惜外,还有另个更深层的含义。 北魏的太后执掌后宫大权,可谓一言九鼎,尤其是皇帝小的时候。北魏的太后有俩,其中一位太后是先帝的皇后,还有一位太后跟皇帝没血缘关系,是皇帝的奶妈。 这是太武帝拓跋焘定下的制度,他觉得自己的奶妈从小把自己带大,非常辛苦,因此太武帝即位后,尊这位奶妈为保太后。 保母,在少数民族宫廷中指最重要的奶妈。大家称她为保太后,与另一个太后区别开来。太武帝尊保太后,冯媛刚入宫时,保太后姓窦,所以也称为窦太后。 ------------ 第七章 小荷崭露 冯昭仪与太武帝皇孙拓跋濬的乳母常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她心中自有打算。冯昭仪见太武帝非常喜欢皇孙拓跋濬,其父拓跋晃又贵为太子,因此,冯昭仪暗思,日后若拓跋濬继承皇位,则他必效祖父太武帝拓跋焘之法,尊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到了那时,常氏贵为太后,独揽后宫大权。若此刻自己便与常氏保持着亲密的姐妹关系,拓跋濬继位后,冯昭仪势必成为太后之下的后宫二号人物。 冯媛进宫后,被冯昭仪带在身边,教她断文识字,研习诸子百家。由于冯昭仪与乳母常氏特殊的亲密关系,乳母常氏也十分疼爱聪明伶俐的小冯媛。 偏巧这个常氏,也是古时女子中并不多见的识字之人,她见冯媛小小年龄,却已经饱读诗书,心中十分喜欢,便保荐冯媛成为了皇孙拓跋濬的伴读。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间,冯媛已经进宫了五年,出落出一位婷婷玉立、貌美如花的少女。太武帝因为立了拓跋晃为太子,自然也就十分关注疼爱拓跋晃的儿子拓跋濬。 在他眼里,皇孙拓跋濬日后便是大魏皇朝的接班人,便刻意加以培养,经常把一些奏折让太监送给皇孙拓跋濬看,让他从小就懂得如何处理国事。 冯媛外貌出众、才艺双馨,又是拓跋濬的伴读,在一起成长的岁月里,她和拓跋濬亲如兄妹,自然也有机会接触到朝廷的奏折。 在这期间,冯媛对宣旨杀她全家的太监中常侍宗爱也有了彻底的了解。 宗爱自小就不争气,经常干坏事,触犯了大魏朝的律法,因而遭到残忍的阉割,他永远地失去了生儿育女的机会,后又被人送进北魏宫廷,成了一名底层宦官。 在皇宫中,宗爱从干杂务开始。由于他的勤劳机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被太武帝拓跋焘注意到了。从此,宗爱逐渐赢得了太武帝的欢心,被太武帝拓跋焘封为了中常侍,成为了皇帝身边的亲近宦官。 当时的大环境是中国南北政权对峙,北方为拓跋氏的北魏政权,南方为刘宋政权,双方连年征战,互有胜负。 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太武帝率领大军进攻刘宋。宗爱作为皇帝的贴身宦官,随圣驾南下。 南下途中,北魏大军几乎所向披靡,不久就渡过了淮河,大军直达长江北岸。北魏大军所经过的城池纷纷投降,北魏取得了南下攻宋的空前胜利。 面对此种危急局面,南方政权的君主宋文帝刘义隆遣使向北魏求和,在得到了大量美女和财宝之后,北魏决定停止继续进攻。 北魏正平元年,太武帝在长江北岸犒赏群臣,作为皇帝的亲信,宗爱自然也在受赏之列,太武帝封其为秦郡公。由此,宗爱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获得公爵的宦官。 大败南朝刘宋班师后,太武帝开始巡视全国。拓跋濬少年时聪慧明达,深受祖父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喜爱,常随祖父左右巡游。 有一次拓跋濬随祖父太武帝出巡时,遇到边将解压俘虏而过。太武帝灵机一动,想考察一下这位皇孙将来有没有治国的潜质,便命拓跋濬处理此事。 当初的拓跋濬才十一岁。虽然聪颖过人,可他深知宫闱中皇权争斗的可怕,不知太武帝要他处理战俘是什么意思,犹豫不决。 九岁的冯媛陪伴在拓跋濬的身边,低声告拓跋濬道:“殿下,皇爷爷器重于你,这是想借战俘处理一下,观你治国韬略。殿下不必犹豫,即令边将当场释放战俘,尽显王者之气,又不失仁厚之心,皇爷爷必喜。” 自小和冯媛一起长大的拓跋濬对冯媛自是深信不疑,当即以王者口气命令边将释放俘虏,因而深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器重。太武帝从此事看出皇孙拓跋濬资质异于常人,久后即位必是治国明君,因此每有大政,常让拓跋濬参决可否,开始参于政治决策。 一日,边关传来紧急军情。北方强大的游牧民族柔然首领吐驾真可汗率领精骑二十万进犯北魏,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命高凉王拓跋那、略阳王拓跋竭儿、拓跋丕兵分三路迎接柔然进犯之敌,自己则带着司徒崔浩取中路直逼柔然大军。 太武帝御驾亲征,直达鹿浑谷。这时,太武帝才发现情况不妙,三路大军都没按时到达,亲率的中路大军已经陷入了柔然大军的重围之中。 随驾群臣惊慌失措,纷纷跪求太武帝立即率兵突破重围,退回中原。崔浩力斥群臣,进谏太武帝道:“万岁,依臣愚见,此时切不可撤退,反而应该迎面给予柔然沉重一击。” “敌强我弱,我军陷入敌人重围之中。若我军撤退,则敌必蜂拥而上,我军必大败;若万岁奋天威,直冲吐贺真大营,则敌必慌乱。” “见我军陷入重围,不乱而神勇,敌必疑心我军外围有重兵策应,不敢轻动,必分兵把守。如此,万岁率我威武之师,直杀吐贺真大帐,敌必疑而乱。柔然为游牧民族,其作战特点是,胜则猛,败则乱。只要吐贺真中军一乱,则敌皆不足惧,万岁必大破柔然铁骑,生擒吐贺真!” 太武帝拓跋焘闻言大喜,正欲发号进兵,司徒崔浩又嘱咐道:“万岁,破敌之后,不必疑他,宜奋勇追击,全歼残敌,则北方安定!” 群臣皆大惊失色,痛骂崔浩误国,欲陷太武帝于不利境地。太武帝不为所动,听从崔浩之计,亲冒矢石、披坚执锐,果然如崔浩所料,柔然铁骑溃不成军。 吐贺真不得不向太武帝求和,提出和亲,许诺不再侵犯中原。太武帝因担心自己虽然大胜,却因为是孤军深入,害怕柔然有大军埋伏,不敢再依崔浩之计,全歼残敌,宣布得胜班师回朝。 太武帝回朝后,守边将士来报,大军班师之时,吐贺真身边已经无兵可用。太武帝懊悔不已,谓群臣道:“若听崔浩之言,此刻已然生擒吐贺真,一战而定北方!” 自此,太武帝对崔浩更是信任有加,朝内大事,皆听崔浩之言。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崔浩权倾朝内外,正风光得意之时,他哪料到后宫中才九岁的冯媛已经盯上了自己,欲报崔浩奏报太武帝言冯邈投敌,冯郎、冯崇兄弟意图谋反而满门抄斩之仇。 ------------ 第八章 初次献策 冯媛入宫后,在她姑妈冯昭仪的悉心培养下,不但学会了读书识字,更是对天下之势了然于胸。 冯昭仪虽然身处后宫,不过问政事,但她是北燕皇裔,人脉旺,出手大方,对下人赏赐颇丰,故而在后宫之中深得人心。时有心腹太监向冯昭仪密报朝廷之事,陪伴在冯昭仪左右的冯媛对朝堂上的人事也悉数知之。 冯媛此时已然明白冯氏一门遭受夷灭三族之祸的真正原因,暗下决心要除掉权倾朝野的司徒崔浩。 原来,司徒崔浩虽然聪明过人,具治国的雄才大略,为人却心胸狭窄,且喜听他人奉承,喜欢收人贿赂。 冯崇、冯郎、冯邈三兄弟反出北燕投降北魏,便是崔浩之计。冯氏兄弟投奔北魏后,受到太武帝的重用。崔浩常对人说,冯氏兄弟不开窍,不知感恩于他,对冯氏兄弟不贿赂于他而大感不满。 崔浩极力劝告太武帝拓跋焘要加大打击佛教的力度,对佛教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以至于当时‘一境之内,无复沙门’,朝野间怨声载道。冯朗任雍州刺史时,因为他笃信佛教,为西域高僧石头陀在中土传播佛教大开方便之门,这更是引起了崔浩的不满,决定除掉冯氏兄弟。 时值北方柔然来犯,崔浩觉得机会到了,他举荐冯邈领兵攻打柔然,更是保荐太武帝拓跋焘宠信的宦官中常侍宗爱为监军,太武帝采纳了崔浩的建议。 崔浩深知太监宗爱极度爱财,必勒索于冯邈,甚至于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果然如崔浩所料,统兵的冯邈极为高傲,看不起谄媚的太监宗爱。 宗爱勒索不成,便心生歹意。冯邈自领中军奋勇杀敌时,宗爱矫传军令,使得左右两军停滞不前,冯邈孤军深入重围。 外无救兵、内无粮草的冯邈坚持不投降,决心以身殉国。可此时宗爱已经回报太武帝,言道冯邈已经投敌。太武帝大怒,崔浩趁机进言,言道冯氏兄弟本为北燕宗亲,不得已投魏,借领兵之机,勾结柔然,意图灭魏复燕。 太武帝久不见冯邈军报,暴怒之下,传令太监宗爱领宿卫御林军诛杀冯氏三族。消息传到被围的冯邈军中,冯邈悲愤之余,不得已归顺了柔然。 崔浩独掌大权后,企图按照汉族的世家大族的传统思想,整理、分别和规定氏族的高下,这也引起了鲜卑贵州的强烈不满。可崔浩我行我素,丝毫没把鲜卑贵族放在眼中,甚至得罪了太子拓跋晃。 崔浩曾推荐冀、定、相、幽、并五州之士数十人,每人都当郡守。太子拓跋晃对崔浩道:“先前征召的人,也是州郡官职的人选,在职已久,勤劳政事未见酬答。现今可先补前番征召的人为郡县守令,以新召的人代为郎吏。而且太守县令治理百姓,应该派那些有经验的人。” 崔浩坚决不让步,固执地派了那些新征召的人。只因太武帝拓跋焘深信崔浩,曾召集众尚书,下令道:“日后凡属军国大计,你们不能决定的,都应先征询崔浩的意见,然后再可实施’。”,因此,太子拓跋晃也对崔浩无可奈何。 一天,冯媛在陪着太武帝皇孙拓濬读书时,东宫博士管恬把朝廷之上崔浩顶撞太子拓跋晃的事说了出来,并言道:“高允曾说过‘崔公要遭殃了!坚持自己的错误,而要与太子争个高低,这哪会有什么好结果?’”。 冯媛请教了管恬,这才知道了高允这个人,暗下决心,要把高允拉在自己身旁,作为日后执掌后宫甚至入主天下的得力帮手。 这天,又到了太子拓跋晃检查儿子拓跋濬学业的时候了,冯媛暗下决心,以卑微的下人身份谏主,‘富贵险中求’,在太子面前露上一脸。 太子拓跋晃回到东宫后,来到拓跋濬的书房,见到拓跋濬不在练字而是在看野史,不由得心中大怒。 面对盛怒之下的父亲,拓跋濬吓得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冯媛突然对太子拓跋晃下跪道:“太子殿下请息怒,是我让小殿下不要练字而习读野史的。” 拓跋晃见到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能指使自己儿子,且面对自己又不象其他下人那般惶恐,不由得暗暗稀奇。他沉着脸道:“大胆,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误小殿下学业,来人,把这小宫女拉出去,交内务府严加责罚!” 左右刚应了一下,上前欲拉冯媛,冯媛却镇定地高声道:“太子殿下,小女冒犯太子殿下,理应受到重责。人皆曰太子殿下仁厚,可否容小女申辩一二?” 拓跋晃大奇,喝退了左右。冯媛跪拜道:“太子殿下,您日后为我大魏皇帝,小殿下又为太武帝和您所爱,久后也必继位治理天下。” “我闻太子殿下先师承司徒崔浩,而崔大人是我大魏书法第一人。太子殿下严令小殿下苦练书法,这必是崔大人之意。习书法者,文人也;治天下者,必具雄才大略,精通典史。” “我闻侍郎高允喜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求学。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其爱好《春秋公羊传》,此等能臣方能教授大位继承者。帝王之术,在于平衡。今崔浩独揽朝纲,辱太子天威,固然是因为太武帝所倚重,也实为朝廷内缺乏才高八斗之人与之相抗。” “高允与崔浩虽为朋友,可遇事颇多争执,况崔浩权倾天下,为人傲慢,与高允只是貌合神离。若太子殿下重用高允,则太子在朝堂之上必不为崔浩所制。” 拓跋晃听了冯媛之言,讶然地道:“你是何人?小小年龄,竟有如此见识?” 冯媛答道:“小女乃犯官冯朗之女冯媛,五年前得太子殿下恩准,把我交给姑妈左昭仪冯娘娘处置。左昭仪娘娘和小殿下乳母常娘娘教我读书识字,命我为小殿下陪读。” 拓跋晃沉吟了半晌道:“濬儿,冯媛虽为女身,可具治理天下之才。从今以后,你切不可待之如下人。她为冯朗之女,则也是北燕皇室宗亲,又是左昭仪之侄女,地位并不卑微。濬儿,你长大后,为父必作主让你娶冯氏为妻。” ------------ 第九章 煮酒定计 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太子拓跋晃披着貂皮披肩,在御花园中赏着雪景。几个宫女在凉亭中用炭火煮酒,拓跋晃看着漫天飞雪,不禁诗兴大发。 他吟咏了一会,总觉得无法描绘出眼前的美景。边上一个太监道:“太子殿下,闻得小殿下聪颖过人,精通诗赋,如此良辰美景,太子殿下何不让小殿下来吟咏几首雪景诗,以留名千古呢?” 拓跋晃微微点了点头,着小太监去唤拓跋濬前来,同时又让另一小太监传唤刚被聘为太子太傅的高允一起前来赏雪。 拓跋晃采纳冯媛的建议,恳请太武帝拓跋焘敕封高允为东宫太子太傅,其真实目的,实为让高允教自己儿子拓跋濬帝王权术。 不多时,众人皆已来到御花园中。高允和拓跋濬奉命各自吟了几首雪景诗,太子拓跋晃大为赞叹,命众人于凉亭间入座,围炉煮酒。 喝着热气腾腾的米酒,众人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太子拓跋晃道:“高允,此次皇上恩典,欲命秘书府修国史。我欲在父皇面前,为太傅谋得修国史一职,如此高太傅必为父皇所宠,名垂青史。” 高允拜谢道:“臣感太子殿下隆恩,必肝脑涂地以报太子。皇上命秘书府修国史,嘱秘书府务必按史实修,不得妄书。臣若得太子殿下举荐,当按皇上旨意,书皇上的文治武功,以供后人敬仰。” 太子拓跋晃大悦,与高允把盏言欢。边上侍酒的冯媛轻轻叹了口气,太子微皱眉道:“冯媛,逢此良辰美景,众皆心悦,你独叹气却是为何?” 冯媛迟疑了一下道:“都说高太傅精通经史、天文、术数,却不料果如世人所说,相面者不相自己。太傅脸露死气,尚且不知,故小女叹之。” 高允大惊,他知道冯媛虽然只有九岁,却是天赋异禀,见地非常人所及。太子拓跋晃心知有异,屏退了旁人,独留冯媛和拓跋濬在侧侍奉。 太子拓跋晃追问冯媛何以说高允大难将至,冯媛道:“高太傅若修国史,恐有夷三族之祸。刚闻殿下之言,皇上命秘书府按史实修国史,高太傅若得太子殿下保荐,领秘书府修国史,则祸自至。” “修国史,关系重大,若成,则修史者名垂千古。因此,领秘书府主修国史之人,必是国之重臣,也易遭他人嫉妒。高太傅若一味大书特书皇上功绩,却不书其他史实,则已授人话柄,必在皇上面前告高太傅谄媚,不按史实修书,实为抗旨大罪。” “若高太傅真按史实所书,则不免写到我大魏龙兴于大鲜卑山之轶事。其中有许多秘闻为我大魏皇上所禁忌,高太傅若照实书写,则必惹得龙颜大怒,定斩满门。” 高允和太子听了冯媛之话,不觉冒出一身冷汗。两人对望了几眼,都知冯媛所说非虚。 太子拓跋晃沉吟了半晌,为难地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今日在朝堂之上,已向父皇提起,明日上朝,便向父皇保荐主修国史之人。今太傅已不能主修国史,明日我该如何回复父皇?” 冯媛小声道:“太子殿下,小女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太子殿下恕小女无罪。” 拓跋晃点点头道:“冯媛,你虽年幼,见识却远超朝内诸大臣。你有什么建议尽快说来,即使有所妄言,本太子也恕你无罪!” 冯媛施施然屈膝谢恩道:“谢太子殿下!小女认为,明日上朝,太子殿下可力保司徒崔浩主修国史!” 太子脸露不悦之色道:“崔大人虽然曾为我师,可如今他得父皇宠幸,早已目中无人,就连本太子也屡遭其羞辱。若让他主修国史,岂不是让父皇更是倚重崔大人吗?” 冯媛赶紧拜伏于地道:“太子殿下,依小女看来,皇上英明睿智,未必真的完全信任司徒崔浩。崔浩从前尚能兢兢业业为国谋事,可此人虽具雄才大略,心胸却不甚宽广,况且好大喜功,暗收贿赂。小女尚闻‘功高震主’一说,皇上因为崔浩大功而重赏于他,可皇上也知尾大不掉之理,他必忧心太子殿下即位之后,崔浩权势太重而欺君误国。” “以皇上之圣明,必在传位于太子前而欲除崔浩,只是一时没有机会而已。太子殿下若保荐崔浩领秘书府修国史,则崔浩必更嚣张,认为太子殿下也畏惧于他。崔浩虽然文才傲于天下,可他忙于政事,必沽名钓誉,让秘书府的人自修国史,自己则坐享其成。” “我闻秘书府著作令史闵湛、郄标两人性情奸巧邪佞,喜奉迎拍马。崔浩领秘书府后,此二人必贿赂于崔浩,而崔浩也会投桃报李,向太武帝举荐由此二人主修国史。” “此两奸佞小人,一时得势,必在修史之中,极尽讨好崔浩之能。如此,则崔浩祸根已埋。史书修成之日,必是皇上诛杀崔浩三族之时。” 拓跋晃讶然极了,不禁站起了身,在凉亭内来回踱着。思绪良久,方问高允道:“高太傅,你以为冯媛所说如何?” 高允叹了口气道:“惭愧,我高允自恃熟读经史,见识却不如这位小姑娘。太子殿下,冯媛所说极为有理,可照行。只是臣与崔浩虽然淡交如水,可亦是朋友,见他大祸将临,心实不忍之。” 太子喜道:“如此甚好,我明日上朝便向父皇保荐崔浩领秘书府主修国史。只是主修国史繁杂浩大,不知要于何年何日才能修完!” 高允道:“太子殿下,依臣愚见,国史必于年内修好。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崔浩已著有《诗》、《论语》、《尚书》、《易》等注释,稍加修改,便成国史。臣料崔浩急功近利,必如此而为之。” 冯媛拜于地道:“太子殿下可假托小殿下习史书之需,令小女常奔走于秘书府。小女当见机行事,只于著作令史闵湛、郄标两人身上,必令崔浩陷于万复不劫之境。” ------------ 第十章 察言辨色 冯媛背着一只精致的小书箱来到了秘书府门口,宿卫御林军拦住了冯媛。冯媛从腰间摸出左昭仪府的通行令牌在宿卫御林军眼前一晃,值岗的宿卫御林军满脸堆欢道:“冯姑娘原来是左昭仪娘娘的人,小的有失远迎。不过,冯姑娘不能进入修史重地,这可是司徒崔大人的号令。” 冯媛嫣然一笑道:“两位将军,你们可认得此物?” 她从腰间又摸出一块玉佩,摆在了宿卫御林军面前。一名宿卫御林军接过,仔细看了看,不敢相信似的又擦了擦眼,递给了另一军士。 两人看了一会,对视了一眼,突然双双下跪道:“冯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玉佩,不知冯姑娘持太子殿下玉佩前来,有何要事?” 冯媛浅笑道:“两位将军,我是左昭仪娘娘的侄女,可又是东宫太子府小殿下的伴读。太子有令,命我前来秘书府,挑选些典籍给小殿下通读。两位将军,不知太子殿下能不能进得此处?是不是还得请示司徒崔大人?” 两名宿卫御林军慌忙道:“冯姑娘,折杀小人了。借我俩一万个胆子,也断不敢得罪太子殿下。冯姑娘,请进,还请冯姑娘宽恕小人。” 冯媛伸出纤纤玉手,挽起两名宿卫御林军,又从腰间摸出一些银两,塞在两名军士手中,微笑着道:“两位将军,你们整天在此守卫,真够辛苦的。这儿有一些碎银,还请两位将军收下。” 两名军士大惊,坚不肯收。冯媛微笑着把碎银塞进他们的铠甲中,轻声说道:“两位将军,不知今天秘书府哪位著作郎当值,还望两位将军代为引见。” 两军士这才大喜,其中一名对着冯媛殷勤地道:“冯姑娘,我带你进去,今天当值的是著作郎宗钦宗大人。” 进得大殿内,著作郎宗钦正在潜心阅读。得到军士报告后,宗钦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冯媛,不紧不慢地道:“小姑娘,既是太子殿下命你前来取书,你自书架上挑选便是。” 冯媛见宗钦那傲慢的样子,心中好生奇怪。他在军士带领下,来到书库的书架边时,那军士悄声告诉冯媛道:“冯姑娘,这宗大人是个有名的刺头,还望冯姑娘不要生气。这人书呆子气太重,最看不惯那些奉迎拍马之事。” 冯媛不露声色地道:“怎么不见著作令史闵湛、郗标两位大人?” 军士道:“冯姑娘,您今天来得太早,闵、郗两位大人还没前来。冯姑娘稍候,一会诸位大人就都到齐了。” 没多久,大殿内人声嘈杂起来。冯媛转出书库,来到大殿中,只见大殿中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修史工程浩大,在太武帝拓跋焘颁下旨意后,崔浩便广集天下文人,驻秘书府续写国史。进得大殿者,皆是朝中有官职之人。 一红袍之官正坐椅上,见到书库中转出一位妙龄少女,不由得脸一沉道:“宗大人,书库重地,你当值之时,如何由得外人自由进出?” 宗钦一脸不屑地道:“闵大人,她是怎么进来的,你不问她反问于我,这是何道理?” 边上的郗标眼珠一转,上前做和事佬道:“闵大人,此事不能责怪宗大人。此小姑娘长得清秀不俗,说不定是哪位同僚的千金小姐,年少无知,误入书库罢了。两位大人息怒,待郗某上前问问便知。” 郗标上前,看着冯媛揶揄道:“小姑娘,你可识字?怎得擅入书库重地?” 冯媛嘻嘻笑道:“原来两位便是才高八斗的闵大人和郗大人,小女冯媛见过两位大人。” 冯媛施了一礼,缓缓而道:“闵大人、郗大人,小女有一事不明,还望两位大人指教。商纣虽暴,终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以还得凤鸣岐山,周兴商灭?” 冷不防冯媛有此一问,闵湛、郗标两人不由得一时语塞。两人以才自负,被一小小女子陡然问住,不由得脸上挂不住,心中甚是恼怒。 两人正欲发作,忽见得司徒崔浩的修史副手中书侍郎高允入内,不得不站起迎接,暂时抵制住胸中这口恶气。 高允摆了摆手,大大咧咧说了句“免礼!”,他一见到冯媛,故作惊讶之色道:“冯姑娘何以光临秘书府?高允有失远迎,还望冯姑娘恕罪!” 高允急忙跪拜,对冯媛施以大礼。冯媛施施然还了一礼道:“高大人请起,折杀小女了。” 高允道:“北燕虽为我大魏所亡,然冯姑娘究是皇室宗亲,又为左昭仪娘娘之侄女,更兼太子府小殿下的陪读,高允礼当拜见冯姑娘。” 众人大惊,没想到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来头,都慌忙施礼。闵湛和郗标更是下跪于冯媛之前,大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冯媛含笑道:“闵大人、郗大人,小女不敢当二位大礼。闻得两位大人才华出众,今小女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秘书府选些书籍给小殿下读,还请两人大人指点一二。” 闵湛忙道:“既然冯姑娘如此瞧得上下官,那下官便向冯姑娘推荐司徒崔浩崔大人所注释的《诗》、《论语》、《尚书》、《易》。马、郑、王、贾虽然注述《六经》,却多有疏漏谬妄,不如崔大人所著精到细微。” 郗标也赶紧道:“闵大人所说极是,下官与闵大人一起,上疏请求皇上收集国内诸书,藏于秘书府中。颁发崔浩大人所注述之书,命天下学子学习。一并请求皇上下诏让崔浩大人注释《礼传》,以让后生能够看到精正的经义。” 冯媛脸露欣喜之色,笑对闵湛、郗标道:“如此则多谢两位大人,小女回到东宫之后,必向太子殿下陈述两位大人之博学。” 闵、郗两人赶紧跪地感谢,其他几人也一一上前,争先恐后地向冯媛推荐书籍。冯媛脸露微笑,一一记下那些献媚之人名姓,暗里却牢牢记住了如宗钦一般傲骨之人。 ------------ 第十一章 暗藏杀机 北魏以武功起家,征战四方,统一了中国北方大部分地区。因此,历代帝王都重骑射、善围猎。 这日,太阳终于驱散了乌云,照射着北疆被积雪覆盖的银色世界,景致分外妖娆。难得一个冬日暖阳,四野无风,正利于狩猎。 太武帝因略感风寒,卧病在床,而命太子拓跋晃率群臣狩猎。太子领命,率群臣直至东林猎苑。 太子金盔白马,执金雕弓,威武驰骋于银白色的原野之中。众武将于猎场外围大声吆喝,争先恐后地把猎物驱向太子处,而一干文臣,则随侍太子身旁。 一群白鹿被众武将驱赶至太子拓跋晃的围猎圈子内,太子弯弓搭箭,连射三鹿。群臣欢呼声中,太子拓跋晃得意地道:“王儿,你也来射一鹿以示群臣。” 拓跋濬应声而出,接过身边冯媛递给他的一把小巧的金雕箭弓,抽出描金利箭,瞄准一鹿,一箭射出。那鹿竟似没有任何感觉。虽然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惊恐不已,却兀自来回奔跑不停。 太子脸上有些不悦,忽然间闻得群臣齐声欢呼起来,都言小殿下神勇无比,一箭射杀了白鹿。 太子诧异不已,忽然见到不远处的车骑大将军乙浑正拈须微笑,一把铁雕弓刚挂回马脖边,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车骑大将军乙浑骁勇善战,尤其是箭术天下无双,为大魏打江山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刚才乙浑见小殿下年幼,无力射杀白鹿,恐于群臣面前却不下面子,故而暗中弯弓搭箭,射杀白鹿,暗助小殿下一臂之力。 太子心中暗喜,兴致顿高,对左右叫唤道:“去叫车骑大将军乙浑前来,本太子要与乙浑将军一起猎杀猛虎。” 乙浑闻命前来,见太子脸色欢愉,心中窃喜,明白自己刚才一箭,已经让自己日后的仕途更显辉煌。 太子吩咐身边几个文臣道:“你们身为文臣,不善征战。本太子和乙浑将军要去猎杀猛虎,你们可在此陪伴小殿下,不必随行。” 众人高声应诺,太子扬手一鞭,座下白马顿时奋蹄,向远处茂密的森林中奔去。乙浑见太子已去,赶紧拍马而出,紧随太子左右。 见太子、乙浑和一众贴身护士消失于密林之中,拓跋濬看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群山在艳阳下熠熠生辉,谓群臣道:“父王神勇,吾不能及。诸位爱卿,当此美景,诸位皆是国之栋梁、治国能臣,何不吟诗作画以纪之?” 一众文臣大声喝彩,皆随着小殿下信马由疆,争先恐后地作着诗句。更有宫廷画师,于马背上挥毫泼墨,或字、或画,作毕纷纷献于小殿下眼前。 拓跋濬显得非常高兴,吩咐左右,大赏群臣。著作郎闵湛与郗标因官职低微,不敢于群臣之前向拓跋濬献媚,骑在马上,颇显沮丧之色。 见时机成熟,冯媛悄然来到两人身边,微笑着道:“闵大人、郗大人,诸位大臣都兴高采烈,何独二位闷闷不乐?” 两人一见冯媛,心中大喜,知道小殿下视冯媛若亲妹,言听计从,若冯媛肯于小殿下跟前代为美言,必能亲近拓跋濬而求富贵。 闵湛满脸堆欢道:“冯姑娘,我与郗大人官职卑微,于众大人前不敢放肆。若得冯姑娘美言,我俩方能于小殿下面前谈史论经。” 冯媛美目流盼,看着二人嫣然一笑道:“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二人大喜,赶忙下马,随着冯媛来至小殿下拓跋濬马前。拓跋濬见两人跪伏于地,不禁心中生疑,开口喝道:“汝何人?何故下跪于马前?”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冯媛拉着拓跋濬的马缰绳甜甜地道:“小殿下,此二人便是秘书府著作郎闵湛、郗标二位大人。前日我奉太子之命,前去秘书府取书,多仗两位大人精挑细选,取得司徒崔大人所著六经注释献于小殿下。” 拓跋濬心中诡异,不明冯媛引两小官于他跟前是何用意。冯媛对拓跋濬俏皮地挤了一下眼睛道:“小殿下,前方不远处似有一石碑,小殿下不妨命二人大人前往以视此碑。” 拓跋濬对冯媛可谓言听计从,当即点头应允。冯媛能得拓跋晃父子青睐,其姑妈左昭仪功不可没。左昭仪深知宫中美人众多,想要赢得主子欢心,仅靠美貌很难脱颖而出,必须以文才打动主子。因此,冯媛在左昭仪及拓跋濬乳母常氏的教导下,饱读诗书、博览经史,果然得到了太子拓跋晃父子的格外器重。 一众人等来到了那块古碑前,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前朝王羲之所书之碑,上面言及晋帝狩猎之盛况。 冯媛请闵、郗二人,为小殿下祥解碑文所言。闵、郗二人大喜,打起十二分精神,说得天花乱坠,把小殿下听得如痴如醉。 拓跋濬心中喜欢,环顾左右道:“闵、郗二位大人如此精通经史,赏白银各一千两。” 两人慌忙跪于拓跋濬面前谢恩,冯媛故意叹道:“前朝王羲之为书法大家,书一碑文立于此而不朽,为天下之人临摹之。小女闻得崔大人虽领秘书府监修国史,却实倚重二位大人捉刀。” “可惜了,国史实为皇家之人鉴史而看,却不公之于天下。若国史如此碑文一样,立于天地之间,世人都能观瞻之,那是天下之幸,二位大人之才,也当为天下人所知晓。” 闵湛和郗标给冯媛说得砰然心动,偷眼看冯媛,却见她又似漫不经心所说,倒也不敢多问。 狩猎回宫后,太子拓跋晃兴致冲冲地言及自己射杀猛虎之事,大赞乙浑神勇及忠心无比。 他问起拓跋濬与群臣之事,拓跋濬如实相告。太子拓跋晃脸色一沉道:“我闻闵、郗二人谄媚奸佞,冯媛,你好大胆,竟敢惑乱吾儿。” 冯媛赶紧跪倒,柔声言道:“太子殿下息怒,容冯媛细道其由!今冯媛引两佞臣于小殿人跟前,非为向小殿下引见,而实为除奸之计。不出一月,司徒崔浩及一干佞臣,必为皇上所杀。” ------------ 第十二章 国史祸端 冯媛跪在地上,把她的借刀杀人之计一一陈于太子。太子拓跋晃闻计大惊,细思之下,果然是条妙计,心中暗暗佩服冯媛的手段。 然太子拓跋晃毕竟饱读儒家之书,宅心仁厚,想到冯媛此计一出,必将引起腥风血雨,心中实是不忍。 见太子犹豫不决,冯媛掩面泣声道:“太子殿下,臣女设此计,不敢隐瞒太子殿下,臣女誓杀崔浩,欲报满门被杀之仇。” 太子叹道:“冯媛,你小小年龄,却满怀仇恨之心。冤冤相报何时了?崔浩虽然恃宠欺世,却为治国之能臣。如杀崔浩,恐天下之人不服,会起祸乱。” 冯媛道:“太子殿下,臣女欲杀崔浩以报家仇不假,可实也为大魏和太子殿下而杀。太子殿下,崔浩喜提拔汉臣而抑鲜卑中贵族。我大魏龙兴于鲜卑山。虽然入主中原,欲与汉融而为一,但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机。” “我大魏国中,汉为赵、魏两大姓,崔浩扶汉抑鲜卑本无错,只是他太急功近利,不是把矛盾渐趋消缓,反而促使了赵魏两姓与鲜卑一族猜忌更多。崔浩恃功而傲,太子贵为国之储君而崔浩却不谦恭以待太子。” “若日后太子即位,崔浩势大,太子日后如何驾驭?若从崔浩,则太子抑鲜卑,将失根本;若抑汉,则太子殿下即位后,又如何得汉地民心,灭刘宋而一统天下?太子殿下,崔浩必欲除之,方能保得太子殿下继位大统后永保大魏江山。”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早就考虑到了这点,心中基本已经认同了冯媛的观点。 见太子脸色渐渐舒展开来,冯媛又道:“太子殿下饱读儒家诗书,宅心仁厚,怜爱天下苍生。如今西方佛教传入中土,其教义劝人为善、遵纪守法,正利为君主所用,以统臣民。崔浩宣扬道义,灭除佛教,致天下怨声载道。如太子殿下除掉崔浩,则天下心善信佛之人,无不感太子大恩。” “再者,崔浩虽有才能,却心胸狭窄,排斥异已,更是贪财好色,若不除之,则恐朝廷众官皆仿效之。如此,则为我大魏之悲,江山不固。” 太子沉吟半晌,轻声道:“冯媛,你言之有理,本太子准你此事,平身吧!” 冯媛刚站起身,屏风后转过一人,对太子纳头便拜,痛哭道:“太子殿下,如听冯媛之计,则老臣必死,望太子殿下垂怜,准臣告老还乡,以保臣一家安康!” 太子赶忙扶起跪地而哭的高允道:“高太傅,你因何而泣?冯媛献计除崔浩,高太傅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高允道:“太子殿下,臣如今为崔浩之副,同领秘书府,监造《国记》。如崔浩听信谄臣之言,惹怒皇上,皇上必尽诛秘书府之人,老臣焉能躲过此劫?” 太子点点头道:“若崔浩事发,高太傅果然要受其牵连。此事如何为好?冯媛,你既设此计,可想过高太傅脱身之策?” 冯媛想了一下,含笑道:“高太傅,您可记得辽东公翟黑子乎?” 高允一楞,细思冯媛之意,脸上渐露喜色。 辽东公翟黑子得到太武帝拓跋焘的宠信,出使并州。在并州时,他接受了当地官员上千匹绢帛的贿赂。不久事发,太武帝大怒,召其回京欲治罪。 翟黑子向高允请教说:“主上问我,是汇报真实情况还是说假话?”,高允回答道:“公是皇上宠臣,回答时可据实以报,可再向皇上自表忠诚,必然会没什么事的。” 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等人都说自首后,按太武帝的禀性,翟黑子必罪不可赦,所以在回答太武帝时应该说假话。 翟黑子以崔览等人为知己,反而对高允发脾气说:“你的说法,是引诱我去死,做为朋友,那太不值得了!”,于是与高允断交。 翟黑子在回答太武帝问话时,按崔览等人所教,在太武帝面前说谎。太武帝早已派人于并州暗中细察其事,见翟黑子说谎不承认错误,不由得太怒,翟黑子最终获罪被杀。 高允想到此处,不禁喜形于色,问冯媛道:“冯姑娘,你言下之意,在秘书府出事时,太武帝若问罪,我当对太武帝具实以告?” 冯媛含笑不答,良久又道:“高太傅,若秘书府事发,太武帝必诛秘书府修书众官吏。太武帝杀崔浩,那是平息大魏国内诸多矛盾而不得已为之,其实心中不忍。大魏诸臣,能与崔浩之能相匹敌者,唯有高太傅。” “太武帝不得已而诛崔浩,已失一臂,必不忍再失去高太傅。我料皇上会找借口让高太傅免除罪责,日后更当重用。况皇上若赦高太傅,也能得天下之人赞叹皇上仁厚之心。” 太子拓跋晃也连连点头,赞同冯媛之说。高允满心欢喜,正欲离去,冯媛唤住他道:“高太傅,冯媛还有一事相嘱。前日于秘书府内,见众学士虽为饱读诗书之士,却多为谄媚之辈。” “唯独著作郎宗钦颇有傲骨,实在不可多得之才。我料崔浩沽名钓誉心重,手下众人皆趋炎附势,皆欲于《国记》之上留名,以图加官进爵,更能流芳百世。高太傅可试探宗钦,如他不愿从众,则秘书府事发后,高太傅可于皇上面前一并保下宗钦大人。” 高允欣然允诺,与冯媛一起向太子告别回府。 由于以崔浩的注释为底,再加上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太武帝颁旨修建的《国史》以惊人的速度,奇迹般地完工了。 闵湛、郗标两人鉴于在东林猎场王羲之石碑前冯媛那有意无意的暗示,早就暗中动了心思,要把《国记》刊刻在石碑上,以彰直笔,同时刊刻崔浩所注的《五经》。 闵湛、郗标巧言令色,平时以谄事崔浩而获得崔浩的欢心。他们的建议被崔浩采纳,崔浩奏过太武帝,祥述修史树碑的各大好处,太武帝拓跋焘欣然应允。 来年开春,在天坛东三里处,崔浩奉旨营造了一个《国书》和《五经注》的碑林。碑林气势恢宏,方圆一百三十步,用工三百万才告完成。上面的碑文,都是崔浩手书。 碑林立于路边,魏国民众看了大赞崔浩书法精妙。崔浩等人洋洋自得,殊不知死神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 第十三章 崔浩入狱 太子东宫,一小黄门飞奔入内报太子道:“太子殿下,南安王拓跋余正在府外欲求见太子。” 太子拓跋晃一怔道:“南安王回京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去拜见父皇和母后?” 小黄门答道:“太子殿下,南安王刚抵京,尚未安息,先来拜谒太子殿下。” 拓跋濬看着太子道:“父王,南安王未见皇上与母后,先来拜见父王,这似乎不合礼仪,父王还需慎思。” 太子点点头道:“吾儿所说有理,去回了南安王,就说本太子身体微恙,改日再见。” 小黄门道:“诺!”,正待出殿回绝南安王,冯媛在边上道:“慢!太子殿下,小女有一言,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太子摆了摆手,小黄门退到一边,冯媛道:“太子殿下,小女闻得南安王喜围猎、爱字画、贪游乐、喜广交结友。太子殿下不妨召见南安王,邀其出游天坛。南安王见天坛《国记》碑林,必赞叹崔浩书法,如此,大事可成。” 拓跋濬惊喜地道:“父王,冯媛言之有理。若由南安王出面,他见碑林所书之事,必心中大惊。南安王为好大喜功之人,必连夜偷偷回报皇上。皇上宠爱南安王,深信其言,则崔浩危矣。” 太子拓跋晃沉吟再三道:“此计甚妙!如此,我也能避免卷入《国史》之祸,更方便以公允的态度为高允开脱。唤南安王进来!” 小黄门应声而去,不一会,二十多个家丁挑着彩礼进入东宫,南安王拓跋余春风满面地迎上前,拜见太子殿下。 兄弟俩互相施礼后,太子拓跋晃言道:“南安王,你因何不先见父皇、母后,反来我这里?这可不合礼制。” 南安王笑道:“太子殿下,小弟自小与太子殿下情深。今回京城,尚未歇息沐浴更衣,如何以狼狈之相而见父皇、母后?故而略备吴地土特产,先来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言谢,南安王嘻笑道:“太子殿下,臣弟离京已久,不知京城之中可有甚好玩之处?” 太子微笑道:“南安王,京城之中,最近臣民都喜往天坛以观碑林。” 南安王拓跋余惊讶道:“太子殿下,碑林?还请太子殿下为臣弟细解。” 太子答:“南安王,你可知父皇命司徒崔浩崔大人主修《国史》之事?崔大人穷毕生心血,终成《国史》巨著。当今天下,崔大人书法无出其右,得父皇恩准,特准崔大人手书,令石匠刻于石碑之上,终成碑林。碑林现为我大魏第一奇观,天下文人墨客、士族商贾、平民百姓,无不踊跃前往观之。南安王雅趣高致,何不前往一游?” 南安王闻言大喜,邀太子一起同行。太子欣然前允诺,遂同南安王偕拓跋濬、冯媛微服私往。 碑林气势恢宏,崔浩手书更是笔走龙蛇,让南安王惊叹不已。看了一会,南安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言不发。 太子故意道:“南安王,为何脸色不悦?莫非司徒崔浩所著颇有瑕疵?” 南安王慌忙掩饰道:“王兄,非也。小弟车马劳累,刚才偶感不适。王兄,我们回去吧!小弟调养一日,明日便得拜见父皇、母后。” 太子拓跋晃心中暗喜,知道冯媛之计已成。他素知父皇拓跋焘溺爱南安王,却因礼制而立长子拓跋晃为太子,南安王拓跋余心中实为不甘,自此嫉恨崔浩,皆因崔浩当初为稳大魏江山,力荐太武帝早立太子之故。 如今南安王既然看出《国记》于大魏不利,必利用《国记》大做文章,以铲除异已,讨得太武帝拓跋晃欢心,从而觊觎太子之位。 太子拓跋晃回府不久,便得门下小黄门前来秘报,言南安王已经悄然进宫。太子心中大喜,急召中书侍郎高允速来太子府议事。 南安王拓跋余入得皇宫,把碑林之事密报于太武帝。太武帝笑道:“皇儿多虑了,此是为父颁旨特许刻碑以示天下。” 南安王拓跋余道:“父皇,可是碑文所记,具按史实,这有损我大魏皇室尊严。” 太武帝道:“皇儿,此事崔浩曾告知为父,为父特准崔浩按史实所书。” 拓跋余道:“父皇,您有所不知。父皇的本意,修《国纪》为我大魏皇室借鉴历史,以图一统天下,永固江山之意。此书本为我皇室子弟所阅,可崔浩出于名利之心,曲解父皇之意,竟然在书中大书特书我大魏龙兴于大鲜卑山之史,更令人刻碑立于路边,让天下之人尽知,抹黑我大魏皇室,实有谋反之心。” 太武帝拓跋晃闻之一震,忙问是怎么回事。南安王记忆力超群,一字不漏地背出碑文上所述拓跋氏兴于大鲜卑山之时许多忌讳让外人知道的秘闻。 太武帝闻言大怒,当即传旨收崔浩及一干秘书府著作郎以上臣工于天牢。南安王拓跋余告退,不多时,太监来报,言秘书府一干人犯俱已逮捕入狱,独缺中书侍郎高允。 太武帝震怒之下,传旨全城收捕高允,恰在这时,黄门报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拓跋晃跪于太武帝面前道:“父皇,崔浩欺世,父皇已经下旨擒拿。恰巧太傅高允在我府中,教授皇儿断文识字。儿臣闻得父皇震怒,不敢怠慢,已将高允拿下,等待父皇严惩。” 太武帝怒气冲冲地道:“崔浩大逆不道,高允为其副手,当一并治罪!” 太子跪拜道:“父皇,儿臣有言进谏。中书侍郎高允自在儿臣宫中,儿臣与他相处多时,高允小心谨慎,臣很了解他。高允虽然与崔浩同事,但他身份微贱,只能听命于崔浩。儿臣请求宽恕他的性命,以保我大魏一能臣。” 太武帝盛怒之下传旨抓了以崔浩为首的秘书府众官,此时心中已经有点后悔,可他是金口玉言,圣旨既出,岂能随意更改?听得太子力保高允,太武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太武帝暗思,以高允之能,不输崔浩。况高允虽为书生,却精通经史、术数之道,确为治国之能臣。若杀崔浩,留下高允,当可保大魏朝中能臣不绝。 ------------ 第十四章 赦免高允 两名宿卫御林军押解着高允来到皇宫中,太武帝见到高允被五花大绑、披头散发,怜才之心顿生。他沉着脸道:“皇儿,高允文弱之身,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还不赶紧给高允松绑?朕特许高允站着回话。” 太子拓跋晃慌忙对两名宿卫御林军挥了挥手,两名宿卫御林军不敢怠慢,立即给高允松绑,退出了宫殿。 高允拜伏在地,山呼万岁,磕头不已。太武帝慢条斯理地道 :“下跪者不是高允高太傅吗?何事自缚进宫?” 高允跪拜道:“皇上,高允奉旨修《国记》,冒犯天威,罪当处死,故自请罪于皇上面前,请皇上下旨,诛臣三族!” 太武帝心中惊讶,没料到高允会如此说话,这和崔浩被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崔浩被抓时,太武帝也召其问话。崔浩自知处境不妙,竟于太武帝前吓得语无伦次,甚至尿湿了裤档。太武帝见此,顿生厌恶之心,挥手命人将崔浩押入天牢。 太子拓跋晃见太武帝脸色,心中暗喜,知冯媛所料不错,太武帝有意宽恕高允,赶紧在旁求情道:“儿臣禀告父皇,中书侍郎高允已知其罪,求父皇怜惜其才,给高允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太武帝微微点头道:“《国记》崔浩所书,当与高允无关。”,太武帝故意这样说,是因为心中已经决定赦免高允,只要高允一口咬定《国记》为崔浩一人所为,与他无关,便可赦免高允而杀崔浩。 岂料高允高声回答说:“禀告皇上,罪臣高允不敢欺主,当以实情告之。《国记》中的《太祖记》为前著作郎邓渊所写;《先帝记》以及《今记》,为臣与崔浩一同写作。由于崔浩政事太多,只是总裁修订而已。至于注疏,为臣所作多于崔浩。” 太武帝大怒道:“这比崔浩的罪行还严重,朕怎能留给你一条活路!” 太子拓跋晃急道:“天威严重,高允是小臣,一时间迷乱失次,故而胡言乱语。儿臣先前问过高允几次,他说《国记》都是崔浩写的。” 太武帝心知太子拓跋晃力保高允,故意这样说,于是顺水推舟再次问高允道:“高允,此事果真如东宫太子说的那样?” 高允道:“为臣才薄,谬参著作,犯触天威,罪应灭族。为臣已经死到临头,决不敢虚妄。太子殿下因为臣为他讲书时间很长,哀怜为臣,为臣求命。如皇上不问臣子,臣便没有这番话。既问了,臣当如实对答,不敢丝毫迷乱。” 太武帝长叹一声道:“高允,果良臣也!正直,这本已是人情所难,而高允你能临死不移,这就更难了!而且以实对君,真是忠贞的臣子。像你刚才这一番话,朕宁愿漏一有罪的人,也应该宽恕你。” 高允拜谢太武帝不杀之恩,太武帝欣然对太子拓跋晃言道:“高允世之良臣,当重用之。” 太武帝命令高允拟诏书,自崔浩以下、僮仆吏卒以上一百二十八人全部夷灭五族。高允却仍跪于地下,不接太武帝口喻,对太武帝道:“崔浩所犯,还有没有别的罪,臣不清楚。如只是修《国记》这一项罪行,还不至于被杀。” 太武帝震怒,下令宿卫御林军绑了高允。太子拓跋晃再三求情,太武帝方才赦免了高允。太武帝对太子拓跋晃道:“罢了,只灭崔浩五族,秘书府其余官吏仅杀其身,不灭其族。如果没有高允招惹我,那得多死数千人。高允,为我大魏之贤臣,用心良苦啊!愿以一死而换我不诛灭众官吏五族。” 太子拓跋晃大悟,喜而赞道:“高太傅果然国之栋梁,父皇听从高允之言,只诛崔浩五族,对其他官吏只杀已身而不灭门。天下臣民无不赞叹父皇赏罚分明,且胸怀仁厚之心。” 告辞太武帝回到东宫后,拓跋晃心中仍有余悸,命小黄门召高允至东宫问话。 拓跋晃责备高允道:“高太傅,聪明之人,为人应当把握时机。父皇已经赦免了你,这是你大幸,可你竟然不知见好就收,你那么高的学识又有什么益处?这未免太迂腐了!在那种时候,我从旁点拨你,还不断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可你为什么不顺着点,让皇上那样动怒?现在我每每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高允谦恭地答道:“臣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为臣本是东野一介平凡书生,本来就无做官的打算。逢朝廷休明之期,应朝廷选士之举,为官凤池,参撰麟阁,尸素官荣,妨贤已久。大凡史书,都是帝王的实录,是将来的宝鉴,通过史书,今人可以观往,后人可以知今。所以言行举动,无不备载,所以人君应该谨慎从事。” “然而崔浩世受特殊恩遇,荣耀当时,他却辜负圣恩,自招毁灭。就崔浩的行迹,也时有可论之言。崔浩以蓬蒿之才,负朝廷栋梁之托,在朝廷无可称赞的节操,在私下里也无可称道,私欲淹没了他的公正廉洁,爱憎之情障蔽了他公理之心,这是崔浩的罪责。” “至于书写朝廷起居的事情,说国家得失的事实,这也是史书笔法的大体模式,没有什么违背。但为臣与崔浩其实是同参一事,死生荣辱,义无独顾。能有今天,实在是多亏殿下仁慈广大,违心苟免,不是为臣当初本意。” 拓跋晃面容改观,称叹不已,暗暗决定日后自己登基,当拜高允为相,重用之。 高允正欲退出太子府时,冯媛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高允擦汗而出,冯媛浅笑道:“高太傅请留步!” 高允见是冯媛,不禁脸露喜色道:“冯姑娘小小年龄,足知多谋,不输须眉。高允多谢冯姑娘赐教险中求胜之策!” 冯媛掩口笑道:“高太傅,为秘书府众官吏求情而顶撞皇上,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太傅为何要如此?险些功败垂成!” 高允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多谢冯姑娘以辽东公翟黑子之事点拨于我,这才能让高允在太武帝前赌忠诚而免杀身之祸!太武帝既已赦免我,说明他已经彻底信任我。我为众官吏求不获灭门之罪,是观皇上脸色,知其也不愿大开杀戒。我顶撞皇上,实质是给皇上一个台阶,同时更是在皇上面前显示了我的耿直忠义!” ------------ 第十五章 天牢询事 崔浩及秘书府一众官吏收监后,太武帝听从太子和高允的劝说,有意宽赦为官清廉、一身傲骨的著作郎宗钦。 然太武帝一生英明神武,最痛恨屈膝媚颜之人,恐宗钦在天牢之中也如其他官吏犯事后惶惶不可终日一样,特令太子及中常侍宗爱入天牢试探宗钦。 中常侍宗爱本为太武帝宠信,与崔浩相交甚密,得知崔浩犯事入狱,心下也自恐慌。 他与太子拓跋晃来到天牢后,见太子不见崔浩面而独以言语试探宗钦,宗爱心中便生了疑团。 他知崔浩必死,太子拓跋晃素与已不和,若太子登基,自己恐怕身家性命不保。宗爱萌生了一个念头,他要彻底撇清与崔浩的关系,献媚于太子拓跋晃。 只是太子言语间对宗爱冷淡有加,宗爱自讨没趣,忧已前途,不由得暗生杀机,决定借太武帝拓跋焘之手除掉太子拓跋晃。 闻得南安王拓跋余正在京师之中,崔浩之祸正因南安王拓跋余所起,宗爱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他知南安王拓跋余素有大志,为太武帝拓跋晃所喜爱,对太子之位觊觎已久,便寻思如何除掉太子以扶南安王拓跋余继承大位,那时南安王拓跋余必感其恩而重用,朝中再无宗爱对手。 宗爱备厚礼悄然求见南安王,在南安王面前多言太子诸般不是,唯南安王方能有治国之雄才大略。 南安王拓跋余知宗爱意,心下盘算:宗爱虽为一阉官,可得父皇宠爱,竟然以黄门之身加封为秦郡公,史所未有。如得宗爱为内应,则自己登太子之位,恐有眉目。 两人一拍即合,却不各自点破。宗爱问拓跋余道:“王爷,你是如何得知崔浩大不敬之事的?” 跋拓余把自己拜访太子一事细说一番,宗爱得知竟然是一小姑娘暗示南安王后不觉大为惊讶。 当他从太子那里听到,这个叫冯媛的小姑娘竟然是被自己奉旨抄斩满门而侥幸逃脱的冯朗之女后,宗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他深知宫闱险恶,冯媛为左昭仪之侄女,又得太武帝宠幸的皇孙拓跋濬奶妈常氏所爱,更是觉得心惊肉跳。 告别南安王拓跋余后,宗爱速至天牢见崔浩。崔浩一身囚衣,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原来的风姿。 见故交中常侍宗爱到来,崔浩顿生求生之心,于宗爱面前哭泣哀告道:“宗大人,崔浩一时糊涂,犯下诛五族之祸。宗大人为皇上近臣,望宗大人念在往昔情谊上,为崔某于皇上面前求一生路。” 宗爱故意叹气道:“崔大人,下官与崔大人素来交好,今崔大人大祸临头,只恐下官也难以幸免。崔大人,下官今天前来看望,就是想了解崔大人犯事之因,下官好设法于皇上面前为崔大人美言。” 崔浩拜谢道:“崔某的身家性命,全寄于宗大人之手,望宗大人不遗余力。崔某若得脱此难,自此以后,唯宗大人马首是瞻!” 宗爱道:“崔大人,你此言折杀下官了。崔大人,天牢之中,不便多言,望崔大人速告下官,是何人建议崔大人于天坛通衢大道旁立碑书《国记》而招来杀身之祸?” 崔浩泪流满面道:“宗大人,皇上严旨,《国记》必按史实而书。崔某因政事烦忙,只挂名耳,最犯禁的《先帝记》及《今记》,实为中书侍郎高允具体负责,而由著作郎闵湛和郗标所书。” “常有人对我言及此二人不可重用,为谄媚佞臣,可惜,崔某不听其言,见二人对我恭敬,便让此二人书写《先帝记》及《今记》。此二人得此重职,倒也认真据史实书写,只可惜我没仔细审看,他们在书中居然大书特书我大魏鲜卑皇族龙兴于大鲜卑之时一些不得为世人所知的秘事。” “只此也罢了,《国记》本为皇室宗亲所看,不大刊于天下。怎料此二人又进言,劝我把《国记》书于石碑之上,以图千古留名。唉!我也是一时糊涂,竟然把此事奏知皇上,皇上居然也恩准此事。” “不知是何人,于皇上面前进了谗言,这才给我惹来杀身之祸。宗大人,崔某五族性命,全寄于宗大人之身。若宗大人在皇上面前为崔某求情而得脱此难,崔某必肝脑涂地以报宗大人。” 宗爱道:“崔大人,我今实言相告。崔大人之祸,源自太子。因崔大人位高权重,与太子素有间隙,故太子怀恨在心,借国史之事欲除掉崔大人。” 崔浩大惊道:“太子?我虽与太子素有不合,可终为太子之师,况且太子素来仁厚,怎么会下此狠心杀我?” 宗爱一楞,细思之下觉得不无道理。他怔了一会道:“崔大人,你可记得冯朗之事?” 崔浩大为不惑地道:“冯朗?你是说那个被夷灭三族的雍州刺史冯朗吗?” 宗爱点点头,苦笑道:“崔大人,当年宗爱奉旨斩杀冯氏满门,只可惜走漏了冯朗之子冯熙及女冯媛。虽然后来知道冯媛被一老将擒得,交于太子发落,念在她只一四岁**,倒也不以为意。” “时间一久,我也忘了此事。可近日得知,冯媛被其姑妈左昭仪冯娘娘收养,视如已出,知书识礼,得皇孙拓跋濬乳母常氏宠爱,又入太子府为皇孙伴读。闻得此女,年方九岁,却出落得如瑶池仙子,深为太子所喜。” “太子意欲将冯媛许配拓跋濬为妻,备加宠幸。闻得此女足知多谋,虽须眉亦不及耳。太子告发崔大人,疑与此女大有干系。崔大人,您安心在天牢养身,我当于皇上面前为崔大人开脱,早日得脱牢狱之灾。” 崔浩再三拜谢,宗爱转而来到关押著作郎闵湛及郗标之处,祥问二人缘何力劝崔浩刻书于碑上一事。 二人大祸临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见太武帝近臣前来问话,犹抱一丝求生希望,便将东林狩猎见王羲之所书石碑,得冯媛暗示之事和盘托出。 宗爱暗暗心惊,心中已经确认此为冯媛借刀杀人之计。如若不除冯媛及太子,则冯媛必报灭门之仇,崔浩之后,便是宗爱大难临头之时。 ------------ 第十六章 天牢索贿 宗爱匆匆赶回皇宫,听小黄门说太武帝拓跋焘正在上书房批阅奏章,便求见太武帝。 上书房内,太武帝见宗爱跪于面前,问其何事。宗爱奏曰:“皇上,臣奉皇上旨意与太子一起巡视天牢,见太子言语之间,似有开脱犯官著作郎宗钦之意。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此事关系过于重大,不敢隐瞒,特来报于皇上知晓。” 太武帝呵呵道:“太子试探宗钦,这正是朕的意思。闻得宗钦为官清廉,不趋炎附势,太子及高允力保宗钦,朕欲特赦宗钦,故命太子与你前往试探之。” 宗爱跪拜道:“皇上,臣亦闻得宗钦乃饱学之士,为官不得志,对朝廷颇多怨言。若赦免宗钦,恐后人仿效,自此以后,诽谤朝廷者众多,大损吾皇天威。” 太武帝略一沉吟,宗爱偷眼见太武帝为已言辞所动,赶紧再奏道:“臣闻宗钦之人,时常口出怨言,且极具心机。皇上要试探宗钦,令太子殿下前往,恐太子亦为宗钦所惑,皇上不得知宗钦其人。” 太武帝惊道:“这是何故?” 宗爱道:“崔浩大逆不道,理当诛其五族;秘书府一众官吏,皆参与《国记》修撰,俱都获罪。今皇上心存仁厚之德,怜高允之才而特赦之,又免秘书府众犯官满门抄斩之罪,真明君也,天下之人无不感皇上恩德。” “宗钦心思缜密,知皇上喜忠骨之士而恶谄媚佞臣,又知太子殿下以仁厚著称,虽身陷天牢之中,自知必死,然见太子前去问话,已猜皇上有赦免之心,故而压心内恐惧求生之心,而面露忠贞之色,实为欺皇上与太子耳。” 太武帝大怒:“宗爱卿,此事当真如你所言,朕必杀宗钦这等谄媚之徒。” 宗爱心中暗喜,却脸露惶恐之色道:“皇上息怒,臣也只是听闻宗钦为人,不知真假。臣闻得太子府给事仇尼道盛和侍郎任城两人平日仗着太子的庇佑,多有专横跋扈之举,朝臣多有怨言。皇上何不令二人前往天牢,再试宗钦?” 太武帝疑道:“朕也多次接报奏章,言道仇尼道盛与任城二人恶行,只是念在太子面上,没有处罚此二人。此二人为佞臣小人,如何当得巡视天牢之重职?” 宗爱道:“皇上,以小人前往试之,方显宗钦本色。仇尼道盛与任城二人,喜收受贿赂。若二人奉旨,前往天牢,则必向众犯官勒索钱财。而一众犯官,为了保命,必向此二人大肆行贿。” “若宗钦果为忠直之臣,他必痛斥二人,二人必回报皇上,多言宗钦坏话。若二人在皇上面前为宗钦求情,则宗钦必贿赂之。如此,皇上自见分明。” 太武帝点点头道:“宗爱卿,汝言有理,朕准奏此事,明日便让仇尼道盛与任城前去天牢巡视。” 拜别太武帝后,宗爱唤来手下心腹太监贾周。守爱与贾周耳语一番,贾周领命,立即飞奔太子东宫。 太子拓跋晃正为《国记》一事是否再起波澜而心神不宁,闻得贾周求见,正欲打听宫中父皇意思,便匆忙出来于偏殿召见贾周。 贾周拜过太子,太子问其深夜求见所为何事。贾周道:“臣闻得太子殿下在皇上面前力保高允高大人,又保著作郎宗钦不死,臣亦深感太子殿下仁厚。今见中常侍宗爱于皇上面前进言,诬陷太子殿下保宗钦,实为收买人心,施朋党之举。” 太子大惊,知道宗爱素与已不合,又得太武帝宠信,若真于太武帝前进谗言,恐与己大为不利,忙问贾周祥情。 贾周道:“宗爱于皇上面前言道:著作郎宗钦面似清廉,多与群臣不合,实为仕途不得志而时出怨言之人。宗爱力劝皇上杀了宗钦,皇上心生疑虑,将于明天重新委派两大臣前往天牢巡视。” 太子大惊,急问贾周道:“贾公公,请问皇上明天将派谁巡视天牢?” 贾周笑道:“太子殿下不必惊慌,皇上明天欲召太子府给事仇尼道盛和侍郎任城前去天牢巡视。臣特来告之,一则因为太子为仁厚之主,二是因为臣平素常让宗爱欺压。若太子殿下日后继大位,还望太子殿下为臣作主。” 太子方才心安,令手下以千金赠与贾周以作报答。贾周谢恩而去,太子急召仇尼道盛和任城进东宫,密嘱此事。 仇尼道盛和任城听得太子之言,心中大喜。两人私下计较,欲在天牢众犯官身上狠狠敲诈一番。 第二天早朝之时,太武帝果然宣旨命给事仇尼道盛和侍郎任城前往天牢巡视,却并不言明让两人所去为何事。 仇尼道盛和任城威风八面地来到了天牢之中,他俩已从太子嘴里得里,秘书府众官吏以著作郎闵湛和郗标二人,最为谄媚。于是,二人直接来到了关押闵湛和郗标二人的牢房里。 闵湛和郗标二人,见太子府门下给事和侍郎突然来到天牢之中,心下暗喜,寻思这必是太子仁厚,在皇上面前求情而欲不杀尽秘书府众官吏因而前来天牢巡视。 果然,只听得太子府给事仇尼道盛说道:“闵大人、郗大人,你们两位触犯天颜,理当诛灭三族。然当今太子殿下仁厚,为汝等求情,只杀妆等而赦免汝等家属。不日即将问斩,我俩奉皇上之命,前来巡视天牢,妆等有何话要说,可直说之,我俩当为转达皇上听闻。” 闵湛和郗标二人,喜猜人心思,也知道仇尼道盛和任城的为人,见状立即心领神会。闵湛对仇尼道盛和任城道:“二位大人,犯官闵湛尚有田产百亩、宅院三座,若得二位大人于皇上面前美言,闵湛定做牛做马以报二位大人。” 郗标赶紧也跟上表态,二人于天牢之中,当即写下全部家产转让给仇尼道盛和郗标的字据。仇尼道盛和任城假意推辞一番,欣欣然收下字据。 秘书府本为清水衙门,并无什么油水。闵湛和郗标也是因为主修《国史》,从中贪得银两,又因为刊刻《国记》于石碑,收受了大量工程贿赂,这才置下家产。其他著作郎皆一贫如洗,见到仇尼道盛和任城问话,只是一味哀求乞生,并无好处献于两人。 ------------ 第十七章 国史之狱 仇尼道盛和任城两人,离了天牢,直奔皇宫找太武帝复旨。路上仇尼道盛与任城商议道:“太子殿下暗示我们要力保宗钦。虽然他身无分文,可他为太子器重的人,我俩当在皇上面前为其美言。崔浩素与太子不合,理当罪灭三族,我俩当于皇上面前言其在牢中怨声不断,对皇上甚为不满,则崔浩必死。” 任城也道:“虽然《国记》由闵湛和郗标主笔,罪不容赦,但两人极其会做人,我俩当于皇上面前力陈,言闵湛和郗标为崔浩所逼,不得不为之。若皇上开恩赦得两人,则他俩的家产则为兄与弟所得,这可是天大的美事。” 两人心花怒放,不一会即抵皇宫。太监通报之后,太武帝召见两人。仇尼道盛与任城两人在太武帝面前极力维护宗钦、闵湛和郗标,太武帝不露声色淡淡地道:“朕已得知,汝等退下。” 两人走后,太武帝又召宗爱问话。宗爱答道:“皇上,臣已差人在天牢之中打探清楚。太子府给事仇尼道盛与侍郎任城,仗太子之威,横行京师,多受贿赂。此番奉皇上旨意,入天牢试探宗钦。” “不曾想两人不思报君恩浩荡,反而于天牢之中向众犯官勒索钱财。《国记》主犯著作郎闵湛和郗标二人,因修史贪国库所拨之银,又因刻碑工程浩大,大肆收受贿赂,敛得许多钱财,置办了大量家产。” “此二人在天牢之中,许以全部家产贿于仇尼道盛和任城。两人得贿,许诺于皇上面前为他俩求情以保得身家性命。宗钦虽无家产行贿,然太子于昨夜急召仇尼道盛与任城入东宫,言收买天下文人之心,得知此二人奉旨巡视天牢,严令二人在皇上面前为宗钦多多美言,以保其命,望圣上深察之!” 太武帝拓跋焘闻言大怒,即下旨命宗爱领宿卫御林军数百人抄查仇尼道盛与任城官邸。 宗爱奉命,急领宿卫御林军查抄了仇尼道盛和任城府邸,并从二人身上搜得闵湛与郗标图买命而所写之字据,呈于太武帝前。 太武帝大怒,遂下旨立即将崔浩灭五族,闵湛和郗标灭三族,其他秘书府官吏尽皆斩首,更将仇尼道盛与任城两人夷灭三族。 崔浩及秘书府所有官吏一百二十八人,在被宿卫御林军押送前往城南行刑时,卫士数十人在囚车旁对着崔浩撒尿,极尽羞辱之事。崔浩哀号不已,诸多百姓不忍卒见,皆掉泪送行。 清河崔氏同族无论远近,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被连坐灭族。史称‘国史之狱’。太武帝借《国记》而杀崔浩,实为平息鲜卑皇族与汉民之间的矛盾,崔浩只是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高允也至法场送别崔浩,他以酒菜摆于崔浩面前,崔浩却一言不发,不理高允。高允来到了宗钦面前,宗钦接过高允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对崔浩拜谢大呼道:“高太傅真是圣人也,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保得了秘书府诸多犯官不灭三族。高大人,宗钦就此拜别,朝廷有高大人在,必天下太平。” ‘国史之狱’后,宗爱知太子必恨自己,若太子即位,便是宗爱性命不保之时,便在太武帝面前进谗言道:“皇上,太子殿下行监国之事,多罗列豪杰之士,欲主天下。仇尼道盛和任城虽已伏法,只恐太子殿下知事已急,于皇上不利。” 太武帝正当英年,豪气勃发,深知史上太子急于登大宝之位而弑君父之事屡有发生,在宗爱谗言之下,不免生疑。 太武帝颁下诏书,令宗爱肃清***羽,并收回太子拓跋晃的监国之权,将其软禁于东宫之中。 左昭仪冯娘娘得知此事,密对冯媛道:“冯媛,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再去太子府了。宫闱争斗,太子已落不妙处境,而南安王拓跋余最近四处活动,与宦官宗爱多有勾结。依本宫看来,太子之位必不长矣。你今后就安于姑姑宫中,不去太子府走动,以免惹杀身之祸。” 冯媛脸色坚毅地道:“姑姑,冯媛愿去太子府,不惧刀兵之祸。” 左昭仪大惊,忙问其故。冯媛道:“姑姑,宗爱乃冯媛灭门之仇敌,就算我不想报仇,宗爱也不会放过冯媛。宗爱现在不敢动我,是因为太子未废,冯媛更得姑姑庇护。若日后太子被废,姑姑百年之后,谁来保冯媛之命?” 左昭仪细思之下,不由得点点头叹道:“冯媛,我等女流之辈,居于深宫之中,若真有此命,亦无可奈何耳!” 冯媛道:“风筝游于天上,却为一细线所控。我虽女流之辈,若得君王欢心,何惧宗爱?小女亦知太子不保,南安王蠢蠢欲动。日后若南安王得登大宝,宗爱必得权势,此时便为姑姑与冯媛罹难之日。” 左昭仪大为惊讶,知冯媛所言非虚,急问冯媛道:“既如此,我等怎奈何?“ 冯媛道:“太子必废,南安王未必能登大宝。天子之位,自古便是子承父位,立长为继。皇上虽有意废了太子,可南安王为皇上幼子,立南安王恐群臣不服,皇上必将顾虑天下之计而不立南安王。” “我观皇上深爱皇孙拓跋濬,拓跋濬又为太子的长子,立拓跋濬则群臣必无异议而拥戴。宗爱与太子争斗,若果废太子,日后皇孙拓跋濬即位,必报父仇而杀宗爱。” “宗爱亦深知此理,便在太子被废后欲除皇孙拓跋濬。若姑姑与乳母常氏力保拓跋濬,则可免宗爱之毒手。倘日后拓跋濬即位,后宫之中,唯姑姑与常氏为尊。冯媛浅见,望姑姑三思!” 左昭仪惊喜之极,密与常氏商议,采纳了冯媛的建议。左昭仪向太武帝提出,欲收皇孙拓跋濬于己宫中,言亲自教拓跋濬读书识字。 太武帝知左昭仪聪慧贤德,正心中厌恶太子拓跋晃,闻左昭仪之言大喜,传旨令拓跋晃居于左昭仪宫中以习诗文。 ------------ 第二卷 宗爱弑君 ------------ 第十八章 不臣之心 太子得知自己身边人都遭到了清洗,心中明白这是他的父皇开始怀疑了他,似有废立之意,不禁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两年过去了,冯媛也已经成长为十一岁的少女。情窦初开的她,对日夜陪读的皇孙拓跋濬萌生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她在生活上对皇孙拓跋濬百般照顾,甚至本当由宫女或太监做的事,她都亲力而为之。慢慢地,拓跋濬也对冯媛滋生了一种兄妹般的感情依赖,同时也情愫暗生,感觉再也离不开冯媛。 这天,冯媛仍象平时一样,请拓跋濬坐在绵缎椅子上,在脚盆中冲泡好洗脚水,正准备给拓跋濬洗脚时,拓跋濬突然拉住冯媛,把冯媛按在了椅子上。 冯媛惊道:“小殿下,该洗脚了,让奴婢服伺小殿下!” 拓跋濬双眉含情,微笑着道:“媛,一直是你给我洗脚,今天也让我给你洗一次。” 冯媛急道:“小殿下,这切不可。岂能由主子给奴婢洗脚?此事若让太子殿下得知,非重重责罚我不可。” 拓跋濬不由分说,撩起冯媛翠绿色的长裙,脱去冯媛的鞋子,褪下了她的袜子。当冯媛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时,拓跋濬一下子楞住了。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冯媛的小腿,喉咙里不禁咕咚一下,咽了一下口水。冯媛的小腿上,洁白如羊脂,看不出半点瑕疵。 肤色白嫩得隐隐见到里面的青筋,更是衬托出肌肤的娇嫩。拓跋濬一手握着冯媛的脚踝,另只手则轻轻地揉搓着冯媛的小脚趾。 拓跋濬只觉手中所握,如凝脂一般细腻圆润,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冲动一下子迸发出来,脸色涨得通红,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似的。 冯媛满脸通红,轻轻推开拓跋濬,赤着双脚跪倒在地,柔声道:“小殿下,请让冯媛为您泡脚。” 拓跋濬木然不动,冯媛在他耳垂边上轻轻吻了一下,拓跋濬顿觉吹气若兰,不由得心醉神驰。 冯媛轻轻地帮拓跋濬除下鞋袜,把他的双脚按在水里,细心地揉搓着。拓跋濬闭上了眼,犹如身置云里雾里,飘飘然不知所终。 冯媛给拓跋濬洗好脚后,擦拭干净,把拓跋濬的双脚放上了绵缎之上,然后又轻柔地给拓跋濬捶起了腿。 随着冯媛纤柔的小手四处游走,拓跋濬更是闭上了眼,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嗬、嗬’声。冯媛按压到拓跋濬的大腿内侧时,忽然碰到了一个以前她从没磅到过的异样的东西,不禁脸上一红,居然站起身就跑开了。 拓跋濬睁开眼,怔怔地坐在那里,好久才悻悻然地自己穿上鞋袜,一声不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这一切,都被冯媛的姑姑左昭仪冯娘娘看在眼里。她悄然召来冯媛,不无惋惜地道:“冯媛,你今天错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小殿下年幼,刚懂成人之礼,我见小殿下已经为你春情萌动,你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这桩美事?日后若小殿下继承大位,你也当可得娘娘之位!” 冯媛施了一礼道:“姑姑,今日若我依从了殿下,只怕从此小殿下荒废了学业,心无大志而碌碌无为。当今太子病重,且不得皇上喜爱,若小殿下沉溺于声色犬马,只恐日后小殿下无缘于大魏江山。” 她沉吟了一下又道:“宫中美女众多,姑姑常教冯媛,若以姿色而媚君王,并非上策。若君王昏庸,则喜欢美色而误江山;若君王英武,则必不能长期为美色所迷,而美人亦必失色,日久而失宠。” “小殿子情窦初开,今日心中已经深种冯媛之影。我不依从,则小殿下必欲思而得之。既如此,后宫之中虽美色众多,小殿下眼中也只有冯媛而不见其他脂粉。冯媛忧居深宫,唯得皇后之位,方能报得家仇以诛宗爱。故冯媛今日所为,实为待小殿下日后继续大统而为皇后也。” 冯昭依惊讶之至,心中喜欢拥冯媛而泣。 时值太武帝拓跋焘北巡阴山,见北疆大部已定,踌躇满志之时,欲思进攻南朝刘宋而一统中原。 太武帝思崔浩之能,后悔因《国记》一事一时冲动诛杀崔浩。时北部尚书宣城公李孝伯病世,拓跋焘环顾左右叹道:“李宣城可惜!”,既而又伤感地说道:“朕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 宗爱闻言,在边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他心中明白,太武帝虽然宠信自己,可太武帝毕竟是英明神武之君,恐已察觉宗爱建议由太子府给事仇尼道盛和侍郎任城巡视天牢而实心怀叵测之意,犹恐太武帝怒而杀已。 太武帝自阴山返回皇宫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而此时,太子拓跋晃已经因为门人被清洗因而担惊受怕,长期卧病在床而一命呜呼。 太子拓拔晃忧惧而亡以后,太武帝认为自己当初的举动过于草率鲁莽,深悔此前曾怀疑太子不轨。为弥补过失,太武帝命太尉张黎、司徒窦瑾奉册书至拓拔晃墓地,追谥拓拔晃为“景穆太子”,又封太子之子拓拔濬为高阳王,聊以表达对爱子的歉意与追念。 宗爱从太武帝对他开始渐趋冷淡之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心中忧思,担心太武帝会清算当初在他面前设计诛杀太子门人的罪过,更怕太武帝立已故太子拓跋晃的长子拓跋濬为高阳王,意欲日后传位于高阳王拓跋濬。 若高阳王拓跋濬即大魏皇帝位,则他必报父仇诛杀宗爱。因此,宗爱又起歹心,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弑杀皇帝拓跋焘!从而另立新君,自己则独揽朝政,挟天子而令诸候! 这年开春,太武帝拓跋焘带群臣外出狩猎回宫,因身体疲乏,喝了些酒后,于寝宫中酣然入睡。 内侍中,恰值宗爱当值,宗爱见机会到来,悄悄把当值小太监全换成自己手下之人,趁当值机会,来到了太武帝寝宫之外。 春寒料峭。虽然白天阳光明媚,可入夜后,仍是感觉寒意颇重。宗爱于侍奉皇帝的偏殿中,吩咐小太监生好暖炉,摆上酒菜,自斟自酌。 ------------ 第十九章 寝宫弑帝 宗爱烤着暖炉,吩咐心腹太监贾周道:“贾公公,今天是哪位宿卫将军侍奉皇上?” 贾周低声道:“回宗大人话,今天当值之人乃宿卫中郎将张平!” 宗爱摆了下手道:“外面这么冷,好象还在飘着细雨吧?贾公公,你去把张将军叫来。” 不多时,宿卫中郎将张平一身戎装出现在偏殿之中。他拱手道:“不知宗大人唤小将前来有何吩咐!” 宗爱站起身,解下自己身上的绵缎袍子,披在张平身上道:“张将军辛苦了,护卫皇上事关重大,可曾安排妥当?” 张平知宗爱权势,见宗爱亲授绵袍,顿觉受宠若惊,感激地道:“回宗大人话,小将不敢怠慢,俱已安排妥当。皇上饮酒之后,已然入睡。” 宗爱赞了一番张平,指着面前的酒菜道:“张将军,殿外寒冷,宗爱欲邀张将军一起把盏言欢,不知张将军赏脸否?” 张平为难地说道:“承蒙宗大人如此瞧得起卑职,令卑职不胜惶恐、感激涕零。只是今日小将当差,宿卫禁令,当值护卫皇宫之时,不得饮酒,违令者斩!” 宗爱笑道:“宗某焉有不知之理?张将军请放心,宗某自饮,张将军以茶代酒,吃些熟食,烤火取暖,宗爱自不会与外人言。” 张平大喜,宗爱一摆手,贾周立即沏上一壶香茶,奉于张平面前。 张平双手抱拳,言道:“多谢宗大人!”,言毕一饮而尽。 宗爱漫不经心地问道:“张将军,听闻您曾是北凉大将,后北凉为我大魏所灭,张将军这才归附我主?” 张平吃了一惊,慌忙拜倒于地道:“宗大人,此言折杀小将也。小将自北凉灭后,追随我大魏皇帝,南征北战,积下许多军功。蒙大魏皇帝厚爱,拜为宿卫中郎将一职。张平自问无愧于天地,对我大魏皇帝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二心。” 宗爱呵呵笑道:“张将军,宗某随意所说,望勿介意。” 张平惶恐,又喝了一口茶,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说道:“宗大人,小将重任在身,不敢久留。多谢宗大人抬爱赐茶,小将这就告辞!” 宗爱阴阴地笑了一下道:“张平,是时候了,这蒙汗药的药性一上,张将军就好好睡一觉吧!” 张平大惊,伸手从腰间欲拨出宝剑。他刚一站起,立感天旋地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宗爱对贾周使了个眼色,贾周立即从张平身上搜出腰牌,拍了拍手。偏殿之后,转出一个小黄门,见到眼前的一幕,吓得拜伏于地,不住地瑟瑟发抖。 贾周沉着脸道:“许林,站起身来。拿这块腰牌,把皇上寝宫门口的宿卫御林军调开,不得有误,事成之后,宗大人会重重奖赏于你,甚至让你称王封候!” 那个叫许林的小黄门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接过贾周递给他的腰牌,低下头不敢看宗爱一眼,转身退出偏殿。 不一会,许林回报道:“宗大人、贾大人,皇上寝宫门口的宿卫御林军已经悉数调开。” 宗爱道了声“好”,咬了咬牙,一狠心道:“贾周、许林,你二人把宿卫中郎将张平抬至皇上寝宫之中,切记,不得惊扰了皇上。” 两人领命,抬着昏迷了的张平来到了太武帝的寝宫之中。寝宫之中静悄悄的,甚至静得能听见太武帝均匀的鼻息。 宗爱使了个眼色,贾周心领神会地悄悄退出了寝宫。宗爱从张平身上拨出宝剑,悄悄地掩向太武帝的龙床边。 看着英勇不可一世的太武帝仍在酣睡之中,宗爱持剑的手不禁颤抖不已。这时,太武帝突然一个翻身,正好脸对着宗爱,把宗爱吓得一下子习惯性地跪了下来,惊呼道:“皇上饶命!” 太武帝喉咙中咕噜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叫道:“水,给朕来杯水,渴死了!” 宗爱这才心下稍安,知道太武帝尚未清醒。他虽然决计除掉太武帝,可事到临头,还是心中害怕不已。 眼看着太武帝即将苏醒,宗爱心中害怕极了。他知道若是太武帝醒来,他再想下手,那是自找死路,十个宗爱也不是太武帝的对手。 如果自己这时罢手,太武帝能放过自己吗?宗爱心中激烈斗争不已。他想到了太武帝一生虽然英明神武,可也因为一统天下灭国太多,自然仇人无数,因而猜忌之心也重。 若是太武帝见到宗爱违了宫规,在太武帝睡觉之时出现在他龙床前,就算宗爱藏起了宝剑,那也只要负责保卫太武帝安全的宿卫中郎将张平一醒,太武帝大怒之下,必杀宗爱三族。 想到此处,宗爱目露凶光,一咬牙,用力一剑刺向了太武帝的胸膛。 太武帝于睡梦之中,忽然胸中剧痛,不由得圆睁双眼醒了过来。他看到宗爱脸露狰狞之色站在自己龙床前,自己胸口插着一柄寒光闪闪锋利的宝剑,不由得大叫一声,从龙床上跌滚了下来。 太武帝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扑地倒下,再无声息。鲜-血从太武帝的胸口慢慢涌出,染红了整把宝剑。正在熟睡当中的太武帝被宗爱杀死,北魏历史上一位少有的雄略君主就这样惨死在了宦官的手上,也使得宗爱成为历史上第一位主谋杀害皇帝的宦官。 宗爱后退了几步,阴沉着脸命令小黄门许林道:“许林,你把张平拖到皇上面前,把皇上胸口的宝剑剑柄置于张平手中。” 许林哆嗦着好不容易办完了这件事,宗爱忽然嘶声大叫起来:“快来人啊!有反贼行刺皇上!” 这时,早已等候在寝宫门外的贾周,带着十余个太监,手执宫棒,立即从殿外冲入了寝宫之中。 贾周冲在第一个,一棍把仍站在张平身边的小黄门许林击昏,指挥着其他太监,乱棒齐下,顿时把张平和许林打得皮开肉绽,一命呜呼! 宗爱命心腹小黄门赶到宿卫御林军把守之处,大喊道:“反贼行刺皇上,各位将军速至皇上寝宫护驾!” ------------ 第二十章 胁逼皇后 负责皇宫禁卫的宿卫御林军们大惊,一窝蜂地赶到了太武帝拓跋焘的寝宫前。远远地听到中常侍宗爱在皇上寝宫里面大哭,众兵将立即心知不妙。 两名带队侍卫赶紧冲上前,正欲跨进寝宫,却见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定睛一看,见来人正是中常侍宗爱,不惊心下惴惴地问道:“宗大人,反贼现在何处?龙驾可安?” 宗爱双眼通红,呜咽着道:“两位将军,请寝宫内说话!” 两人惊疑不定,跟着宗爱进入殿内。身后两名小太监立即掩上了殿门,两人见到面前站立着十几个手握廷杖的太监,不由得大惊,伸手欲摸剑。 宗爱低声喝道:“两位将军,不可造次。皇上已经让反贼杀害,反贼亦让我们杖杀,请两位将军前来察看。” 两名宿卫御林军统领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久久不能说话。宗爱命两个小太监搀扶起他们,带到了太武帝的龙床前。 两名统领魂不附体,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完全没了主意。宗爱冷声道:“两位将军,皇上被杀,此事万万不可声张。我大魏北有柔然虎视,南有刘宋威胁,若知皇上龙驭宾天,柔然和刘宋必起刀兵。” “两位将军,速察看现场,验明刺客正身。尔后还得请两位将军领兵把守宫禁,不得让任何人闯入皇宫,以防消息走漏。” 两名宿卫御林军统领连声说是,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一看被众太监杖毙的刺客,不由惊得面如土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刺杀太武帝的人竟然是他们的当值头目宿卫御林军中郎将张平。 虽然两人心中疑惑,不敢相信一贯对太武帝忠心耿耿,深得太武帝信任的贴身侍卫张平能刺杀太武帝,可刺杀太武帝的剑明明还握地张平手中,这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一名叫拓跋冲的统领小心翼翼地问道:“宗大人,你是如何发现皇上被刺客杀害的?又是怎么击杀了刺客的?” 宗爱叹了口气道:“今夜我当值,在偏殿之中多喝了几杯酒,不觉要起身解手。当我来到皇上寝宫前时,惊讶地发现,原本警卫森严的寝宫前,竟然空无一人。我心知不妙,立即进入皇上寝宫之中。” “刚进入寝宫,就见到反贼张平正持剑刺向皇上。我大叫了一声,拼命扑上前想下他的剑,却发现已经晚了,皇上已经被这反贼一剑刺穿胸膛。正在这时,听到我呼救的贾周大人带领当值的公公们前来救驾,乱棍击杀了反贼。” 拓跋冲疑惑地道:“宗大人,这反贼身边的小公公怎么不象被反贼所杀,倒象也是被乱棍击毙的呢?” 宗爱叹口气道:“我们冲进寝宫时,见这个叫许林的小公公正与反贼一起堵住皇上的去路,心知张平反贼必是与许林互相勾搭,情急之下,才一起杖杀。” 拓跋冲翻过许林的尸身一看,不由得大惊道:“正是这个小公公持反贼张平的令牌,调离了我们,这才使得皇上竟然为反贼所杀。宗大人,看来这个许林,正是与反贼一路的。” 宗爱道:“两位将军,事已明朗,当务之急,是密唤朝廷重臣入宫,秘商拥立新君的大事。两位将军,你俩带领众军士把守宫门,我则派人急召诸位大臣前来议事。” 两人齐声道:“一切凭宗大人作主,我俩唯宗大人马首是瞻!” 宗爱急调一队宿卫御林军并一众太监急奔皇后宫中,同时令太监贾周持太武帝拓跋焘随身之物,密调振威将军、宿卫中郎将刘尼速带大队宿卫御林军包围了皇宫。 宗爱带人来到皇后寝宫前,对众人摆了摆手,迅速包围了皇后的寝宫。宗爱自入皇后寝宫中,面见赫连皇后。 赫连氏本为匈奴人,被北魏太武帝拓跋焘选为皇后,她亦是原夏国武烈皇帝赫连勃勃之女。 北魏太武帝始光五年,北魏太武帝西征夏国,攻占夏国都城统万。赫连氏的哥哥夏国皇帝赫连昌逃至上邽,赫连氏与其他夏国宗室被北魏俘虏之后,她与两个妹妹成为拓跋焘的嫔妃。 北魏太武帝延和元年正月,赫连氏被太武帝拓跋焘立为皇后。赫连皇后没有生育子嗣,在北魏皇宫中相当低调,从不过问政事。 赫连皇后见深夜之中,中常侍宗爱带兵包围了皇后寝宫,心中正自惊惧,只听宗爱沉着脸低呼道:“皇后,皇上被反贼谋杀。臣恐天下一日无主,必为柔然和刘宋所欺,故特来禀告皇后,商议确立新君大事。” 赫连皇后惊闻太武帝遭人刺杀,又见宗爱杀气腾腾,持剑立于自己面前,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宗爱阴阴地道:“确立新君,须招众大臣秘密商议。现今正值深夜,皇上已经不在,唯有皇后印信,方能调动朝庭重臣进宫商议大事。皇后,请即书信众臣,并用印信召之入宫。” 赫连皇后心中怀疑是宗爱弑帝,可在皇后寝宫被围的情况下,她也吓得六神无主。面对宗爱的不断肋迫,赫连皇后只得问道:“宗大人,不知你要本宫召何人进宫议事?” 宗爱道:“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三人在朝臣中德高望重,由此三人拟立新君,当服众朝臣之心。” 赫连皇后手书三封,言明太武帝拓跋焘被反贼所杀,密召三位重臣进宫商议另立新君之事,并盖上了皇后印绶,交于宗爱。 宗爱检查了一遍,叫来三个太监,分别持书信急召三人进宫。 三人见了皇后书信,不由得大惊失色,立即奔赴皇宫之中。在朝门外三人不期而遇,心中各自盘算另立新君之事,相约先至太武帝寝宫之中察看究竟。 三人来到太武帝寝宫之中,跪拜了太武帝遗体后,问其缘由。拓跋冲把反贼张平如何谋杀皇上,又让宗爱所杀之事讲述了一遍。 三人本就与宗爱不睦,听了宿卫御林军统领拓跋冲的叙说,不禁心中生疑。 ------------ 第二十一章 立帝之争 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三人奉懿旨来到皇后寝宫前,立于宫前向皇后请安。稍后,一名小太监领着三人来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泪容忧苦,幽幽地道:“三位爱卿,皇上不幸为反贼张平所害,本宫方寸已乱。三们爱卿俱是皇上倚重之臣,特召三位爱卿进宫密商国事。” 侍中太原公薛提跪于地道:“皇后娘娘,皇上遭遇不测,反贼亦已身死,臣疑此事有诈。然我大魏北有柔然、南有刘宋,若皇上龙驭宾天的消息走漏,倘柔然和刘宋趁机发难,如何是好?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另立新君,以安天下。新君若立,则天下安,而皇上遇刺之事,当可严加追查!” 赫连皇后幽幽叹道:“薛爱卿,本宫亦有此意。薛爱卿可有主意,立谁为新君?” 薛提道:“皇后娘娘,臣闻前太子殿下有一子拓跋濬,为皇上之嫡孙。拓跋濬自幼即聪颖过人,深得皇上喜欢。皇后娘娘,臣提议速立皇上嫡孙拓跋濬为帝,则天下安定!” 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齐声急道:“皇后娘娘,不可听太原公之言。皇孙拓跋濬虽然聪颖,然其年幼,我大魏南北皆有强敌环伺,若立其为君,恐朝政不稳,亦为外敌所欺。” 赫连皇后犹豫了一下问道:“两位爱卿亦言之有理,敢问两位爱卿,汝等认为当立何人为君?” 兰延早就与和疋意见一致,他看了一眼和疋,回赫连皇后道:“皇后娘娘,臣等二人,愿皇后娘娘颁下懿旨,宣东平王拓跋翰即刻秘密进宫,立其为新君,以振朝政。” 太原公薛提急道:“皇后娘娘,切不可听信兰大人之言。臣闻东平王拓跋翰喜文轻舞,尚喜与文人墨客吟诗作画,却于政务丝毫不感兴趣。我大魏以刀兵平四方、夺天下,若立东平王拓跋翰为君,则恐皇上所树英武之风不再,大魏将危矣!” 兰延冷笑道:“自古以来,子承父位,如何以孙承祖位?太子拓跋晃已亡,皇后诸子之中,唯东平王拓跋翰为长。薛大人欲立皇孙,是废长立幼,不合祖制,断断不可!” 三人争吵不休,侍立赫连皇后身边的太监中常侍宗爱拖长着声调道:“三位大人稍安毋躁!皇上虽然驾驾崩,可皇后娘娘仍在,三位大人怎可僭越而行事?三人大人可退至偏殿之中,静候皇后娘娘懿旨!” 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三人闻言大怒,兰延更是怒骂道:“汝一阉官,焉敢论国之大事?” 宗爱气得大骂道:“吾乃皇上亲封之秦郡公,汝如何敢不敬?” 他回首对赫连皇后道:“皇后娘娘,此事不宜久拖,宜速作决断。臣闻南安王拓跋余深得皇上喜爱,精通典史,待臣民甚厚,深得百姓拥护。况南安王拓跋余现正在京城之中,臣建议皇后娘娘速下决断,立南安王拓跋余为新君!” 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三人齐声阻止,与宗爱争执起来。宗爱冷笑一声,对赫连皇后道:“皇后娘娘,可令三位大人先至偏殿之中,待皇后娘娘深思之后,再召三位大人宣立新君之事。” 赫连皇后见宗爱咄咄逼人,况且寝宫四周已经让宗爱带兵团团围住,深恐如不遂宗爱之意,惹来杀身之祸,只得故作镇定,淡淡地道:“三位爱卿,外臣本不得进入后宫之中。因事急,本宫才不得已召三位爱卿过来议事。宗大人言之有理,请三位爱卿于偏殿之中安坐,本宫梳妆一番,即来偏殿之中与三位爱卿再议大事。” 三人见皇后如此说道,只得无奈退至偏殿。 宗爱逼视着赫连皇后道:“皇后娘娘,请降懿旨立南安王拓跋余为新君!” 赫连皇后犹豫了一下道:“宗大人,那三位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如不听他们之言而擅立南安王拓跋余为君,只恐群臣不服,朝野动荡!” 宗爱冷笑道:“莫非皇后娘娘决意追随皇上而去?倘若此,亦不失为天下一佳话耳!” 赫连皇后顿时色变,颤声道:“宗大人,若依你言,立南安王拓跋余为君,如何能说服得了那三位大人?” 宗爱冷冷地道:“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久与我不合,若立东平王拓跋余为帝,则他俩必把领朝纲,到那时,岂能有我宗爱苟安之处?皇后娘娘,请密拟懿旨,速诛此二贼!” 赫连皇后大惊,可看到宗爱杀气腾腾的眼神,心中不禁惶恐。她央求道:“宗大人,那三位大人可是股肱之臣,若宗大人欲除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两位大人,本宫可依宗大人之意,但请宗大人保全侍中太原公薛提!” 宗爱见赫连皇后应允,这才笑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薛大人与宗爱并无过节,宗爱怎么会取他性命?请皇后娘娘速颁懿旨!” 赫连皇后无奈,只得按宗爱之言,写下密诏,诛兰延与和疋于朝门之处。 宗爱收好懿旨,来到寝宫门口,令贾周领一众宿卫御林军及小太监严把皇后寝宫,自己则带着密诏直奔朝门。 刚至朝门,宗爱便大呼道:“振威将军、宿卫中郎将刘尼何在?速速接旨!” 刘尼见是皇上宠幸的中常侍宗爱前来宣旨,不敢怠慢,忙拜伏于地。宗爱喝道:“此乃密旨,左右之人速速避开!” 左右军士退下后,宗爱向刘尼宣读了皇后懿旨。刘尼心中犯疑,他本以为是太武帝拓跋焘召见,却没想到竟然是接的皇后懿旨。 刘尼仔细看了几遍诏书,见诏书不曾作假,忙提一队军士直奔偏殿之中。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三人正在偏殿之中,仍在为拥立新君之事争论不休,忽见宗爱带着振威将军、宿卫中郎将率一队军士赶到,不禁心中惊诧。 没容三人问话,刘尼已手执利剑,刺杀了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惊慌失措,责问刘尼因何行凶刺杀大臣。 ------------ 第二十二章 为虎作伥 见侍中太原公薛提责问,振威将军、宿卫中郎将刘尼忙道:“薛大人,小将是奉旨行事,诛杀反贼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两人。” 薛提闻言大惊:“刘将军,此二人乃朝之重臣,何故言谋反而杀之?” 刘尼亮出赫连皇后所颁懿旨,呈于薛提面前道:“薛大人,小将也不知缘由。今夜小将本不当值,忽宫中有一公公奉皇上随身之物急召我入宫,带众侍卫于朝门听命。后宗大人奉赫连皇后懿旨,命我速来寝宫偏殿诛杀此二人。皇命在上,小将焉敢不从?” 薛提大惊道:“刘将军,你可知宫中发生了大事?皇上已经被反贼刺杀,故皇后密召我和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两位大人秘密进宫商议另立新君之事。因两位大人欲立东平王拓跋翰为帝,而我主张立嫡皇孙拓跋濬为君,故而相执不下,皇后娘娘命我等三人至偏殿中,等候她前来再议。” “如何突生变故?这必是宗爱谋反,刺杀皇上,胁迫皇后,再诛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两位大人。刘将军,速将反贼宗爱拿下!” 刘尼闻言大惊道:“什么?皇上已遭反贼谋杀?” 宗爱冷冷地道:“刘将军,薛大人所言非虚,皇上已然龙驭宾天。” 刘尼颤声道:“宗大人,果然是你刺杀皇上?” 宗爱冷笑道:“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暗通北凉。北凉为我大魏所灭后,三人惧怕事泄,密谋刺杀皇上。他们商议后,收买了守卫宫禁的原北凉大将,现为我大魏皇宫宿卫御林军中郎将的张平,又暗中收买了小黄门许林,趁皇上熟睡之际,刺杀了皇上。” 薛提大怒道:“宗爱,你这阉官,你密谋杀害了皇上,反来诬陷我等三人。刘将军,速将此反贼拿下!” 刘尼疑惑不定,提剑指着两人。宗爱沉着脸道 :“刘将军,速斩薛提,以安社稷!” 薛提急叫道:“刘将军,你速带众兵将去皇后寝宫之中。皇后定为这阉官挟持,在这阉官挟迫之下,无奈颁下懿旨诛杀朝廷重臣。若皇后见将军前来救驾,必向将军道出实情,命将军提虎狼之师,诛此阉货三族!” 刘尼听罢,点点头道:“薛大人言之有理,待我前去面见皇后娘娘,再作计较!” 刘尼提剑转身欲走,宗爱阴阴地道:“刘将军,且慢!” 刘尼回首,却见宗爱已经坐回椅子中,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道:“刘将军,你既然想知道真相,那我宗某不妨告诉你吧!” “没错,是我诛杀了皇上。只因他后悔逼死了太子,故而立太子拓跋晃之子拓跋濬为高阳王。朝中诸臣尽知前太子与我不合,太子之死,皆因我举报太子门人之故。若高阳王拓跋濬即皇帝位,他能放得过我宗爱吗?故此,宗爱不得不先下手,杀死皇上,另立新君,以保宗爱性命。” “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两人,素与宗爱不合,他们得知皇上驾崩,于皇后面前提议立东平王拓跋翰为帝。东平王拓跋翰,懦弱而仁厚,即使他不会杀宗爱,可臣强而君弱,朝中大权必为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两人独揽。” “到了那时,此二人必重查皇上被刺一案,宗爱之命焉能保全?故宗爱必欲除此二人。侍中太原公薛提,为人敦厚,与宗爱素无间隙,然太原公薛提力荐高王阳拓跋濬即帝位,高阳王为前太子所传长子,为皇上嫡孙,若立高阳王,朝臣必然拜服。” “高阳王拓跋濬若为帝,宗爱危矣!宗爱闻他自幼即聪颖过人,又得前司徒崔浩、侍郎高允指点,颇具治国雄才大略,若他即帝位,必诛杀宗爱以报父仇。” 刘尼大骇,剑指宗爱道:“宗爱,果然是你刺杀皇上,还矫诏杀二位朝廷重臣,刘尼必杀汝以靖朝纲!” 刘尼挺剑欲杀宗爱,宗爱却不慌不忙地冷笑一声道:“刘将军,且慢,听宗爱一言再动手也不为迟!” 刘尼收剑问道:“汝之将死,尚有何言?” 宗爱阴阴地笑了一下道:“刘将军,你只知尽忠报君,可不知你自己已经大祸临头。若宗爱死于刘将军剑下,则明日刘将军必被朝廷夷灭三族!” 刘尼大惊,疑惑地问道:“我诛杀反贼,有功而非过,何故会诛我三族?” 宗爱拖长了声调道:“刘将军,你今杀两位朝廷重臣,按大魏律法,你当诛三族!” 刘尼惶恐道:“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两位大人虽然为我所杀,可刘某只是奉诏而已,怎能降罪于刘某?” 宗爱长叹一声道:“刘将军,你虽战功赫赫,可只是枉逞匹夫之勇!君不知宫闱凶险?若你杀了宗爱,皇后得势,另立新君后,那时临朝听政的皇后,不,皇太后,她焉能放过你?难道皇太后能让普天之下臣民知晓,她身为一国之母,能在我的威逼下写下诛杀大臣的诏书吗?” “皇后娘娘为保颜面,必杀你以绝众人之口。何况这朝中宿卫中郎将有十几位,为何皇上被杀,独召你进宫守卫?皇太后就不怕朝臣议论,言她勾结佳中太原公薛提、宿卫中郎将刘尼,先杀皇上,再诛重臣,目的是为了立高阳王拓跋濬为君,欺帝年幼,以把持朝政吗?” 刘尼闻言,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宗爱瞧在眼里,淡淡地道:“当今诸王之中,唯南安王拓跋余仁德布于天下。吾欲立南安王为帝,则南安王必感恩于我,委以重职,则朝中何人敢对宗爱不顺?” “南安王今不在封地,而于京师之中待之,就是为了等天下大变以即皇帝位。刘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今依附于我,日后南安王拓跋余即位,我便保荐你统领禁宫统领之位,与宗爱共享荣华富贵!” 薛提大叫道:“刘将军,别听这阉官妖言,速诛此贼!” 刘尼犹豫不决间,宗爱脸色一变,厉声道:“刘将军,你若欲保自家身家性命,享荣华富贵,速将薛提斩首,随我面见皇后,立南安王拓跋余即皇帝位!” ------------ 第二十三章 斩草除根 刘尼犹豫不决,手中的长剑指着薛提微微颤动。薛提大惊道:“刘将军,切不可听阉官之言。刘将军若诛杀此贼,我必于皇后娘娘面前力保刘将军,新帝立后,刘将军亦得重用。” 刘尼心中明白,宗爱所言非虚,若皇后从薛提之言,立嫡皇孙拓跋濬为帝,皇后恐怕真要拿自己开刀。 可他效忠于太武帝,实不忍因为忧已性命,而与宦官宗爱沆瀣一气,日后必留史上骂名。 他内心激烈斗争,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后背被一双手猛推了一下,猝不及防的刘尼,一下子往前扑去。 “啊!”地一声大叫,刘尼看到他面前的薛提圆睁着惊恐的双眼,脸上的神色因为痛苦而扭曲,瞪视着自己。 一股血腥味冲入了刘尼鼻中,脸上也犹如被泼上了一盆粘乎乎的面汤般地难受。刘尼手中的长剑,已然刺穿了薛提的心窝,鲜-血正从薛提胸口喷涌而出。 薛提带着刘尼的长剑,仰面朝天,轰然倒下。刘尼惊愕之间,不自觉地抹了一把脸,错愕地看到,自己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刘将军,做得好!”,宗爱皮笑肉不笑地在刘尼身后拍了几下手掌。刘尼惊恐地道:“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薛大人!” 宗爱阴阴地道:“刘将军,明明是你手中长剑一剑刺穿了反贼薛提的胸膛,我们都见到了!” 刘尼大吃一惊道:“我们?这偏殿之中还有谁?” 宗爱拍了下手道:“贾大人,出来吧!刘将军现在是我们的人了,我们一起去面见皇后娘娘!” 贾周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刘尼顿时脸如死灰。他虽心中明白,是宗爱趁他不备,推他一把这才刺死了薛提,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上哪儿申冤去呢? 宗爱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改了主意道:“刘将军,你现在立即带兵把守皇宫,不许任何人出入。贾大人,你火速去把南安王拓跋余召进宫来!” 贾周应声领命而出,刘尼呆立半晌,在宗爱的眼光逼视下,长叹一声,从薛提的胸口拨出宝剑,出得偏殿,领一众宿卫御林军往朝门而去。 宗爱来到皇后寝宫中,赫连皇后正在思考对策,一会到偏殿中如何应对确立新君之事,忽见宗爱复回寝宫之中,不由得花容失色。 赫连皇后颤声道:“宗爱卿,本宫一会就到偏殿,商议另立新君之事。宗爱卿复回,莫非还有他事?” 宗爱施了一礼道:“皇后娘娘,微臣宗爱特来告知皇后娘娘。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三人,身受皇恩,却与北凉暗通。北凉灭后,三人恐事为皇上知晓,故串通原北凉大将、现任宿卫御林军中郎将的张平、小黄门许林,利用皇宫禁卫当值之机,刺杀了皇上。” “今宗爱冒死除贼,奉皇后娘娘懿旨,调来振威将军、宿卫御林军中郎将刘尼刘大人。刘尼将军奉命,已将反贼兰延、和疋、薛提三人尽诛于偏殿。臣宗爱又恐反贼余党作乱,故命刘将军率兵护卫皇宫,以保皇后娘娘及皇宫诸位嫔妃安全。” 赫连皇后大惊,一下子跌坐在凤床上。宗爱阴阴地道:“皇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后娘娘速下懿旨,立南安王拓跋余为我大魏皇帝!” 赫连皇后长叹一声,幽幽地道:“本宫乃一妇人,不问政事。准宗爱卿所奏,立南安王拓跋余为皇帝。宗爱卿,此事你去办吧!” 宗爱拜伏于地大声道:“臣宗爱谨遵皇后娘娘懿旨!皇后娘娘,贼人祸乱宫闱,为从安全计,臣宗爱恳请皇后娘娘暂居皇后寝宫之中,不要随意走动!” 赫连皇后默然,皇宫内宗爱本就权势颇大,党羽众多,再加上执掌宫禁的中郎将刘尼也为宗爱所用,她又能奈何?赫连皇后珠泪暗垂,幽幽地道:“本宫安危,系于宗爱卿一身。宫中之事,但凭宗爱卿作主。” 宗爱冷笑一声,召来心腹太监,又对着皇后寝宫众侍女恐吓了一番,这才得意地来到了偏殿之中。 宗爱刚入偏殿不久,贾周便领着南安王拓跋余来到了偏殿。南安王拓跋余眼见偏殿之中,三位重臣倒于血泊之中,不由得大惊。 宗爱沉声道:“南安王休惊!南安王,太武帝今夜为反贼所害,臣已率人将反贼诛杀!臣宗爱恭贺南安王荣登大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爱对着南安王拓跋余纳头便拜,南安王心惊之余,猛然醒悟过来。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也不问具体的缘由,慌忙搀扶起跪在地下的宗爱道:“宗爱卿平身!朕即皇帝位,全仰仗宗爱卿之力,朕必重赏!” 宗爱起身,吩咐贾周道:“贾大人,你速去准备南安王明天一早登基之事,宗某另有要事相办。早朝之上,方可宣布皇上驾崩、南安王继位之事!” 贾周点头,领南安王而去。宗爱急急奔至朝门,对把守宫禁的刘尼道:“刘将军,你速拨禁军随我前往东平王拓跋翰之处!” 正六神无主的刘尼惊问道:“宗大人,此去东平王封地,得数日之遥。如今朝内未稳,宗大人怎可离开?” 宗爱嘿嘿一声道:“刘将军,东平王现不在封地。他来京师之中参加祭拜拓跋氏先祖仪式未归,现暂居于京师之中原东平王府旧宅。此人不除,恐朝臣之中或有人欲拥立此人,那就麻烦大了。” 刘尼无奈,调了一队宿卫御林军交于宗爱。宗爱领兵,急至东平王府,团团围住。 东平王拓跋翰正在睡梦之间,忽被下人摇醒,言王府已被中常侍宗爱带领宿卫御林军团团围住,不由得大惊失色。 东平王拓跋翰立即披衣起身,刚来到王府院中,只见院中遍布军士,手中的火把把王府大院照得如同白昼。 宗爱在一众宿卫御林军的保护下,高声喝道:“东平王拓跋翰跪下接旨!” ------------ 第二十四章 示弱保主 东平王拓跋翰心中惊疑不定,不敢怠慢,带领合府人丁尽皆跪于宗爱面前。 宗爱高声宣读道:“奉大魏皇后赫连氏懿旨:东平王拓跋翰,妇行有亏,骄纵无礼,勾结大臣,欲篡皇帝位而行刺皇上于寝宫之中。此乃谋逆大罪,按罪当诛,男丁尽斩,女丁没入宫中!” 东平王拓跋翰闻言大惊,哭喊道:“宗大人,何人行刺父皇?父皇龙驾可安?” 宗爱冷笑道:“拓跋翰,你行谋反之逆,怎不知皇上已经龙驭宾天?” 东平王拓跋翰大哭,几欲昏倒。良久,他伏于地哀告道:“宗大人,小王冤枉,实不曾谋害父皇,望宗大人转告皇后娘娘细察之!” 宗爱冷笑道:“东平王,你谋害皇上,证据确凿,有何冤屈?众卫士,速速动手!” 可怜东平王还没来得及申辩,众宿卫御林军如狼似虎,一拥而上,顿时东平王府中哀嚎之声不绝,血流满地。 宗爱留下一小队宿卫御林军看守东平王府,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来至朝门之外。 此时,众臣已经上朝,却不见太武帝,心下正纳闷之时,宗爱领兵直趋金殿之上。内有朝臣大惊,急阻止道:“宗大人,你带兵上得金殿,意欲何为?” 宗爱却不理睬,径自走到金銮宝座之前,高声喝道:“诸位大人,肃静!昨夜皇上遭反贼所害,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宗爱奉皇后娘娘懿旨,迎立南安王拓跋余即皇帝位!”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众朝臣一时惊呆。金殿之中,鸦雀无声,这时,太监贾周引着身披龙袍的南安王拓跋余来到了金殿之上。 南安王拓跋余坐入龙椅之中,众臣方才醒悟过来,朝堂之上,顿时沸腾。群臣闻得太武帝噩耗,皆悲愤不已,痛哭哀嚎。 良久,有朝臣问及太武帝因何驾崩,宗爱高声道:“尚书左仆射兰延、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身受皇恩,不思图报,反受北凉钱财,暗通北凉。北凉为我大魏所灭后,此三贼唯恐太武帝察觉此事,顿起不臣之心。” “三人勾结东平王拓跋翰,欲杀皇上以东平王而代之。三贼指使原北凉大将、现司我大魏宿卫御林军中郎将张平,收买小黄门许林,趁禁卫当值之机,刺杀皇上于睡梦中。” “皇后娘娘于危急之中,急召臣宗爱与振威将军、宿卫中郎将刘尼入宫保驾,现将一干反贼尽皆诛灭。皇后娘娘懿尼,言南安王拓跋余年少有为、聪慧睿智,当即我大魏皇帝位!众臣还不迎新皇登基?” 朝廷重臣已有三位被诛,且其三人正为谋杀皇上的反贼,太子太傅、侍郎高允又在外地巡察,一时无人敢细究祥情。见南安王拓跋余安坐龙椅之上,又有皇后娘娘懿旨,俱都跪拜于地,山呼万岁! 消息传到后宫之中,冯昭仪等众嫔妃大惊。冯昭仪与皇孙乳母常氏商议,欲拜见赫连皇后,却不料被宿卫御林军挡于寝宫之外。 两人心下惶恐,正商议之时,冯媛在旁言道:“两位娘娘,依小女所见,此事必有蹊跷!” 两人素知冯媛聪颖,多有独到之见,忙问祥由。冯媛道:“南安王拓跋余素有大志,常觊觎太子之位。然皇上虽喜南安王,却因自古君王立嗣之事,立长不立幼,故而太子虽亡,皇上却不立太子之位,思太子而封嫡皇孙拓跋濬为高阳王。” “朝臣心中自明,这是皇上欲日后传位于高阳王耳。南安王心有不甘,不返封地而滞留于京师之中,结交宦官以为耳目,多打听宫中消息以待时机。然南安王虽然权欲熏天,却不敢存谋反篡位之心,皇上遇害,必为宗爱所为。” 常氏大奇问道:“冯媛,你怎知此事为宗爱所谋?” 冯媛道:“禀告常娘娘,皇上因思已故太子殿下而立嫡皇孙拓跋濬为高阳王,若朝廷不出大事,日后高阳王当登大位。若高阳王登上龙位,则何人惶恐之?必是宗爱,只因高阳王之父前太子拓跋晃因宗爱于皇上面前进谗言,皇上震怒而诛太子门客,太子拓跋晃因此抑郁而亡。若高阳王即皇帝位,必诛宗爱三族以报父仇。” 冯昭仪与常氏对望了一眼,俱都点头。冯媛接着道:“小女尚闻,皇上巡视阴山,感伤前司徒崔浩之功,心生悔意。崔浩之死,亦与宗爱脱不了干系。宗爱恐皇上降罪于他,故而惑乱宫闱,谋刺皇上。” “两位娘娘求见皇后娘娘而不得,此必宗爱软禁皇后娘娘于寝宫之中,矫皇后娘娘懿旨而立南安王拓跋余为帝。若南安王即位,他必为宗爱所控,自此,朝廷大政皆落于宗爱之手,大魏危矣!” 冯昭仪与常氏大惊,细想之下,冯媛所说合情合理。冯昭仪叹道:“如此怎办?我等女流之辈,怎敌得宗爱权势?” 冯媛小心翼翼地道:“两位娘娘,小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两位娘娘齐齐点头,冯媛道:“如今宗爱贼势浩大,我等皆不能与之相抗。小女认为,当务之急,由两位娘娘具表,拥立新君南安王拓跋余即皇帝位!” 冯昭仪惊道:“冯媛,我虽为女流,宁可殉葬皇上,也决不助纣为虐。汝何敢以此等不忠不孝之言害我?” 冯媛道:“娘娘息怒,且听小女一言。如娘娘与宗爱力拼,则无异于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娘娘若亡,则太武帝嫡皇孙拓跋濬必不保,亦为宗爱所害。两位娘娘不妨具表拥立新君,则自可保得两位娘娘平安,而高阳王亦得平安。” “朝中诸臣虽惧宗爱之势,可实心中不忿,若高阳王在,则众臣之心不死,尝思立高阳王为帝。重臣之中,尝有侍郎高允高大人在,若得时机,高大人必力挽狂澜,则高阳王继皇帝位犹有望也!” 冯昭仪长叹一声道:“南安王正年少力壮,若即皇帝位,恐高阳王继位遥遥无望。宗爱若专权,则朝纲必乱,大魏危矣!” ------------ 第二十五章 赏花吟诗 左昭仪冯娘娘脸露悲戚之色,常氏亦在一边垂泪。冯媛轻声道:“两位娘娘休得担忧,小女料三年之内宗爱必死!” 冯昭仪大奇,止住了泪问道:“冯媛,你伴读皇孙时,也跟太子太傅高允高大了学会了玄黄之术?你怎料三年内宗爱必死?” 冯媛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宫门紧紧掩上,回到两位娘娘面前施了一礼道:“两位娘娘,小女料得南安王拓跋余即皇帝位后,日后必杀宗爱!” 冯昭仪疑惑地道:“这怎么可能?南安王即皇帝位,本非正统,他念宗爱之恩,必大加宠爱,怎么可能杀了宗爱?” 常氏在一旁也疑惑地道:“左昭仪所说极是,如今宗爱把持朝政,只怕南安王即皇帝位后,也奈何他不得!” 冯媛缓缓而道:“禀告两位娘娘,今南安王已即皇帝位,小女料宗爱必因宠而骄,亦因宠而死!南安王觊觎太子之位久矣,如今先皇突然驾崩,南安王不费吹灰之力荣登大宝,必欣喜若狂!” “南安王喜交友出游、狩猎饮酒,如今天降大喜,突然之间登上皇位,南安王必感恩于宗爱。宗爱得皇恩而矫情恣意,忘乎所以,惑乱朝纲。南安王久后必悟,皆因南安王本是雄图大略之人。” “南安王悟时,宗爱已经大权在握。君主皇权受到威胁,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如此,南安王则必除宗爱。” 冯昭仪和常氏讶然,对望了一会,知冯媛所说有理,况眼前也并无更好的办法,不如依了冯媛之言。南安王拓跋余新登基,宗爱大权独揽,此时两人相互倚重,朝中更无任何力量与他俩对抗。若强为之,非但于是无济,还白白丢掉性命。 冯昭仪和常氏决定纳冯媛之言,韬光养晦以待天时。她俩联名具表,拥立新君拓跋余。 拓跋余刚登上帝位,正愁名不正言不顺,朝臣不服,得闻后宫两位娘娘上表拥护自己,不觉龙颜大悦,不听宗爱之言,令左昭仪并常氏掌管后宫,虽夺她母后赫连氏之权,却仍尊赫连氏为皇太后。 在宗爱的拥戴下,南安王拓拔余即皇帝位,颁旨大赦天下,以显皇恩浩荡。 拓拔余心里明白,自己既非长子又非太子,自己之所以能够登基称帝,完全在于宗爱的拥立。为了表达对宗爱的感激之情,拓拔余任命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爵提升为王爵――冯翊王。 由此,宗爱成了北魏朝廷之中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的头号权臣,他所拥有的权势与头衔是空前的,从此他“位居元辅,录三省,兼总戎禁,坐召公卿,权恣日甚”。而皇帝拓拔余倒变得清闲了,他整日躲在宫中,不问政事,完全沉浸在了酒肉声色、丝竹犬马之中。 一年时间过去了,宗爱的擅权专政引起了朝中公卿的担忧与不满,朝臣对大魏朝的前途和皇帝拓跋余的身家性命系于一宦官之手,感到愤愤难平。大臣们的哀怨声也传至了拓拔余的耳边,拓拔余也对宗爱多了几分怀疑与防备,并准备伺机削夺宗爱手中的大权。 可此时的宗爱,不禁全面掌管了朝政,更是连皇宫的禁卫权也是死死抓在手中,拓跋余想要动他,倒也并非易事。 拓跋余心中忧闷,一改沉缅酒色之状,重发雄心,苦思对策。这一日,拓跋余于皇家园林中钓鱼散心,忽见一婀娜女子如风摆柳絮一般从花丛中穿过,不觉眼前一亮。 他问起身边的太监,刚才那女子姓甚名谁。太监禀告拓跋余,那女子是左昭仪冯娘娘之侄女冯媛,正在和众宫女摘花以献皇太后赫连氏。 拓跋余喃喃自语道:“冯媛?这名字好生耳熟,不知在哪听到过!” 拓跋余猛然想起,当年自己进宫向太武帝告发崔浩把《国记》书于碑林之事,正是得到太子拓跋晃身边侍女冯媛的暗示。 拓跋余心中一动,对太监道:“去把冯媛给朕叫来!” 太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冯媛出现在拓跋余面前。拓跋余乍见冯媛,不由得惊为天人。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然出落得婷婷玉立,艳丽不可方物。 冯媛见拓跋余发呆,盈盈下拜道:“臣女冯媛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跋余呆立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赶紧道:“冯媛,平身!” 拓跋余平生素爱诗赋、字画、典故,看着盈盈立于御花园荷池边的美人,随口吟咏道:“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冯媛莞尔一笑道:“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中有双鲤鱼, 相戏碧波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南。 莲叶深处谁家女, 隔水笑抛一枝莲。” 拓跋余大奇,时北魏宫中,识字断文之女并不多见。他呆呆地望着冯媛,忽悟自己为什么如此痴醉,原来宫中之女虽多娇艳,却不及冯媛之气韵。 拓跋余龙颜大悦,遂与冯媛吟诗作对,不觉天色渐晚。拓跋余吩咐左右,带冯媛回宫继续饮酒赋诗,意欲临幸冯媛。 冯媛低头轻声道:“皇上,臣女有一言,恳请皇上摒退左右而言之!” 拓跋余挥了挥手,左右之人尽皆退下。冯媛跪于地道:“皇上,请速斩冯媛!” 拓跋余大惊,忙问道:“冯媛,你意何如?” 冯媛娇声道:“皇上,臣女虽一奴婢,亦略知古往今来王朝兴衰之道。臣女知皇上英明神武,不逊先帝,故冒死进言,得罪皇上,故而请斩!” 拓跋余心中一动,更是对冯媛心生好感,含笑道:“冯媛,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冯媛跪拜,感恩完毕起身道:“皇上,你怀治国大略,却因何沉缅后宫而荒废政事?臣女最敬佩如太武帝一般明君,臣女知皇上并非昏庸之君,若皇上励精图治,大魏强盛,臣女愿粉身碎骨以报皇上!” 拓跋余已知冯媛之意,沉吟了一下淡淡地道:“冯媛,朕知你意!此后,朝中之事,朕必躬亲而为之。” ------------ 第二十六章 抗旨拒宠 看着落日余晖,拓跋余打了个呵欠。站在远处的小太监忙上前跪道:“皇上,天色已晚,请起驾回宫!” 拓跋余懒散地点了点头,对冯媛说道:“冯媛,你随朕一起回宫,朕要册封你为贵人!” 冯媛连忙跪下道:“皇上,臣女冯媛叩谢皇恩,却不敢从命,请皇上治罪!” 拓跋余脸色顿时阴了下来,边上的太监尖声喝道:“大胆冯媛竟敢抗旨,还不赶紧谢恩回宫伺候皇上?” 冯媛心中对拓跋余实无好感,她故意在拓跋余面前显露才华、展现自己美貌,只是想俘获拓跋余之心,利用他来杀宗爱。如果拓跋余果真杀了宗爱,那冯媛报了家仇后,自会心甘情愿地做拓跋余的嫔妃,到了那时,她自有办法独掌后宫大权。 可冯媛心中也没把握,不知道拓跋余是否真的能下狠心诛杀宗爱,因此,她才以性命相赌,拒绝拓跋余要册封她为贵人的机会,让习惯了后宫佳丽对皇帝争相奉迎以求宠爱的拓跋余,对胆敢拒绝的冯媛产生一种欲求而不得的特殊感觉。 更重要的是,情窦初开的冯媛,对青梅竹马的皇孙拓跋濬产生了爱慕之心。她心中渴望拓跋濬能当上皇帝,自己成为拓跋濬的皇后。 冯媛忐忑不安地跪在拓跋余面前,她也深知天威难测,拓跋余极有可能盛怒之下杀了自己。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拓跋余阴沉着脸,半晌不说一句话。他万万没想到,后宫之中一个小小的侍女,竟然敢对抗他这一国之主。 拓跋余心中惊怒交加,怒的是冯媛竟然敢抗旨,这让他这一国之君颜而何存?惊的是冯媛果然与众不同,而且刚才冯媛与自己的一席对话,也正刺中了拓跋余的心病。 他欲册封冯媛为贵人,固为贪冯媛之美貌,更为欣赏冯媛之才华。另一重要的原因就是拓跋余做了皇帝后,整日花天酒地,不思朝政,如今虽然欲除宗爱,却苦无身边已没可计议之人。 冯媛虽为女流,可她的见识却绝非大多数男子能比。拓跋余意欲收她为贵人,也是想冯媛能给他多出出主意。 拓跋余正发怔之时,冯媛轻启朱唇,颤声回道:“皇上,奴婢该死。皇上能看中臣女,这是臣女之福。只是皇上心中自有大事要办,臣女恐因为臣女侍奉皇上,而误皇上雄才大略。若皇上心中速作决断,大事定后,臣女自当侍奉皇上!” 本已恼怒之中的拓跋余听得冯媛赞自己乃具雄才大略之人,不禁心中舒畅起来。他虽好酒色,可也不是庸庸之辈,本就暗下决心除宗爱、振朝纲,灭柔然、征刘宋,一统天下而成一代明君。 拓跋余沉吟道:“好!冯媛,朕就依你之言,不出三月,大事必定。不过,你今天也得入宫侍朕!” 冯媛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从拓跋余的话中,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拓跋余已然为自己所倾倒,必杀宗爱。 冯媛不敢再抗旨,暗思对策。她偷眼看到和她一起来摘花的宫女,远远地跪在御花园凉亭之外,心中一动,已然有了主见。 冯媛笑靥如花,柔声说道:“皇上,臣女冯媛谢主隆恩!冯媛领众宫女将花献于太后,即随这位公公前来侍奉皇上!” 拓跋余大喜道:“如此甚好!这花么,让宫女自去献于太后,你随朕龙辇回宫便是!” 冯媛撒娇地道:“皇上,还是让臣女当面将花献于太后吧!太后率两位昭仪娘娘并常娘娘执掌后宫,臣女得皇上恩赐,封为贵人,理当先去拜见后宫之主。” 拓跋余满心欢喜,点了点头,同意了冯媛的建议。虽然拓跋余非赫连皇太后亲生,可毕竟赫连皇太后是她母后。虽然拓跋余心有顾忌,削夺了赫连皇太后掌管后宫的大权,但终究皇太后在名份上仍是后宫之主。何况拓跋余虽好酒色,却也熟读儒家之书,对赫连皇太后仍是十分尊重和孝顺。 左昭仪冯娘娘和常娘娘在拓跋余登基之日,共具表拥立拓跋余,这本就让拓跋余心存感激之心。冯媛为冯昭仪之侄女,又得常娘娘宠爱,拓跋余也不愿拂逆了两位娘娘的面子,冯媛既已答应入宫为贵人,拓跋余也就顺水应了这事。 冯媛率众宫女从御花园回到后宫之中,先拜见了冯昭仪,叙说今日御花园所遇。冯昭仪闻言,沉吟了半晌道:“冯媛,皇上既然册封你为贵人,你因何拒之?这可是你借皇上之力除掉宦官宗爱的绝佳良机。幸好,你已经答应了皇上,没铸成大错!” 冯媛回道:“姑姑,冯媛不欲为贵人,请姑姑细听我言。若我为贵人,或许可以说动皇上除掉宗爱。可皇上自登基以来,久不理朝政,朝堂内外,宗爱大权独揽,党羽众多。” “姑姑尝疑心太武帝为宗爱所杀,若果为这宗爱所为,那他若觉察皇上欲对他不利,必狗急跳墙。太武帝如此英明神武,尚为宗爱所害,更何况已经被架空的皇上呢?” “若宗爱对皇上不利,我若为贵人,也必为宗爱所害。更何况冯媛已有心仪之人,乃高阳王拓跋濬。臣女与高允太傅学习玄黄之术,高允曾说过,高阳王面相贵不可言,有帝王之相。” “若冯媛为皇上贵人,与宗爱之争,生死尝难预料。皇上后宫佳丽众多,虽为冯媛一时倾心,那只是为冯媛美貌所迷,日后必生厌倦之心。若高阳王为帝,冯媛自小与高阳王一起长大,尚有把握成为皇后。贵人岂可与皇后同一而语乎?故冯媛思忖再三,暂应皇上,回宫与姑姑商议,另图良策!” 冯昭仪讶然不已,细思之下,觉得冯媛所思不无道理。她正沉吟间,冯媛轻声道:“若姑姑认可冯媛之言,得姑姑相助,冯媛自有办法既不为皇上贵人,又能除掉宗爱!” 冯昭仪疑惑地看着冯媛,缓缓地道:“冯媛,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言来!若姑姑能办之事,必尽力而为!” ------------ 第二十七章 宫闱密计 冯昭仪带着冯媛悄悄来到拓跋濬乳母常氏的寝宫,刚进门,冯昭仪便摒退了左右。 常氏疑惑地看着两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看到冯媛一脸悲戚的样子,心中也隐隐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常氏见冯媛不住垂泪,忍不住问道:“冯媛,好好的你哭什么?告诉本宫,是谁欺负你了,本宫定当为你作主。” 冯媛仍不住抽泣,冯昭仪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常娘娘,我们两人掌管后宫,还有谁敢欺负冯媛呢?冯媛心中有事,方才对我说过,本宫才知此事关系重大,非你我二人力所能及也,故本宫带冯媛前来常娘娘这里商议一下对策!” 常氏讶然道:“何事这么严重?冯媛,你心中休得惊慌,快说与本宫听来!” 冯媛止住了泣声,悲戚地道:“常娘娘,您把高阳王自小拉扯大,待他犹如自己亲生骨肉。若高阳王有难,常娘娘能坐视不管吗?” 常氏大惊:“什么?高阳王有难?你们休慌,我这就命人前去找高阳王前来问话。” 冯媛忙阻止道:“常娘娘,此事切不可说与高阳王知晓。冯媛说与常娘娘知晓,由常娘娘拿个主意便可。” 常氏大惑不解,催促冯媛快说。冯媛缓了下气,慢慢说道:“常娘娘,冯媛自小与高阳王一起长大,与高阳王亲如兄妹。当今皇上为高阳王之叔,皇上欲册封冯媛为贵人,奈冯媛情系高阳王,实不愿进宫为妃。” 常氏默然,良久方才轻叹一口气道:“冯媛,当年先帝及太子在时,太子曾言,将来欲让高阳王娶你为妻。怎料天有不测风云,太子病故,先帝为贼人所害,而高阳王亦为当今皇上所防,实无力劝阻皇上改变主意。” “冯媛,本宫知你对高阳王的一番心意,怎奈天不如人愿,既然皇上欲纳你为妃,你又如何能抗天命而为之?依本宫之见,为保已身平安,你还是接旨为妃吧!” 冯媛低声泣道:“常娘娘,冯媛虽为女流,却并非贪图荣华之辈。当今皇上若纳冯媛为妃,冯媛当可自身享受荣华富贵,可高阳王危矣!” 常氏惊讶不已,忙问冯媛何故。冯媛答道:“常娘娘,当今皇上不理朝政,以致宗爱专权。宗爱知高阳王为先帝嫡皇孙,又为已故太子之长子。若天下无变,日后继大位者必为高阳王,故而朝臣之中,多以高阳王继皇帝位为正统!” 常氏大惊道:“冯媛,当今皇上已经登基,汝何敢出此大逆之言?这可是诛三族之罪,切莫妄言。” 冯媛低声应道:“诺!常娘娘的教诲,冯媛自当铭记在心,然兹事重大,望常娘娘容冯媛冒死言说此事!” 只因听到冯媛说此事牵扯高阳王的生死,挂念高阳王安危的常氏默默地点了下头。 冯媛道:“常娘娘,宫爱弑帝另立新君,只因此贼势大,朝廷内外虽知其恶行,却敢怒而不敢言。高阳王虽然空有爵位却无权势,若朝中重臣以立高阳王为帝之名联手抗贼,则宗爱势必不能敌。” “宗爱亦深明此意,因此,他一方面拥立当今皇上,另一方面却处心积虑欲除掉高阳王。当今皇上虽是倚宗爱之力而登帝位,然皇上本就仁厚之人,故他虽放任宗爱把持朝政,却对自己夺高阳王之位而心有不安,故皇上对高阳王虽然不赐任何实权,却仍爱护有加。” 常氏点了点头,深表同意。冯媛偷眼见到常氏神色,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接着道:“皇上虽然保护高阳王,宗爱心中却惧高阳王,欲置其死地而后快。当今朝廷之上,已有风闻朝臣弹劾宗爱专权。” “宗爱藐视朝堂,常矫旨肆意诛杀大臣,惹朝臣愤怒。只是因为皇上偏袒宗爱,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故宗爱越发骄狂。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冯媛闻得皇上已经对宗爱有所警觉,欲削其权。” “当此微妙之际,冯媛若进宫为妃,则皇上必贪恋女色而荒其政、丧其志。宗爱若得喘息之机,必起杀心以除后患。冯媛认为,宗爱首当必除高阳王,以丧朝臣心中希望。若高阳王被害,太武帝嫡系无人能深入朝臣之心而即皇帝位,则宗爱极有可能再次弑帝而篡位。若其阴谋得逞,以一阉官之身窃得大魏天下,则大魏必亡。” 常氏呆坐半晌,良久方对冯昭仪道:“左昭仪,你认为冯媛所说何如?” 左昭仪点点头,表示同意冯媛之见解。常氏轻叹一声问道:“冯媛,你偕左昭仪娘娘前来找本宫,心中可有对策?” 冯媛答道:“常娘娘,若破以上困局,还得请两位娘娘周全,说动太后,让皇上免去册封冯媛为贵人的旨意!” 冯昭仪和常氏面面相觑,不知道冯媛所说对保护高阳王有何帮助,更是心中疑惑,若她们鼓动太后说成此事,若皇上恼怒,则高阳王岂不更为危险? 冯媛已经看出两位娘娘心中所虑,赶紧说道:“两位娘娘,此招看似凶险,实质最为稳妥。皇太后虽然并无实权,可她仍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况当今皇上对皇太后仍是十分孝顺。若皇太后下旨,则皇上必不能强行为之而纳冯媛为妃。” “冯媛恳请两位娘娘至太后面前,不能直陈刚才冯媛所说,而是对太后告之,言冯媛为红颜祸水,若得为妃,恐乱君心而不利于大魏。” 两位娘娘大惊,尤其是冯昭仪急道:“切不可,冯媛,你欲牺牲已身以保高阳王吗?” 冯媛淡淡地道:“两位娘娘,容小女说完此中缘由。若两位娘娘进言,皇太后为大魏计,心中必定不同意冯媛为妃。两位娘娘再故意使人于太监贾周面前放出风声,贾周必密报此事于宗爱。” “宗爱若知皇上欲纳我为妃,必力阻之。他知我为昭仪娘娘之侄女,又得常娘娘宠爱,更兼与高阳王亲若兄妹,何况冯媛还与宗爱有灭门之仇,他唯恐我为妃后,于当今皇上面前对他不利,故而必阻之。” ------------ 第二十八章 一箭三雕 拓跋余用过御膳后,神色不快地问身边小太监,为什么还没召冯媛前来侍寝。小太监领旨,赶紧赶到左昭仪寝宫宣读拓跋余的口谕。 冯昭仪缓缓地道:“张公公,本宫不敢接旨,此事皇太后已经知晓,一切都待皇太后定夺。张公公,冯媛现在太后宫中,还请张公公前去面见皇太后。” 张太监无奈,只得赶至皇太后寝宫中。皇太后听得张太监的来意,沉着脸道:“张公公,你回去告诉皇上,哀家这几天脖颈酸痛,多亏冯媛手脚伶俐,在此照料哀家。张公公,你去回皇上,冯媛册封贵妃之事,容后再议!” 张太监吓得一时没了主意,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赫连皇太后怒道:“怎么?张公公这是在胁迫哀家吗?” 张太监吓处连声哀求太后饶恕,灰溜溜地回皇帝寝宫复命。没走几步,他便迎面碰上了中常侍宗爱。 宗爱是张太监行色匆匆,不由得心中生疑,叫住了张太监,问清了缘由,不由得心中大喜。 他刚才已经接到太监贾周的密报,知道了皇帝拓跋余欲册封冯媛为贵妃之事,心知不妙,立即赶入宫中阻止拓跋余。 听了张太监之言,宗爱松了一口气,暗喜老天助他,皇太后也阻止了此事,免除了他许多麻烦。他沉着脸对张太监道:“张公公,你不用去回复皇上了,我正要面见皇上,此事你休得再提,一切由我作主。” 张太监正愁无法回复拓跋余,见宗爱如此说,正中下怀,不由得心中大喜,一迭声地答应。 宗爱怒气冲冲地进入了皇帝的寝宫中,拓跋余正在因为冯媛迟迟不来而恼怒中,突见宗爱未经通报直闯寝宫,不由得心中大惊。 那一瞬间,他立即想起了自己帝位是怎么来的,太武帝及三重臣被宗爱所诛的镜头立即浮现在了脑海中。 拓跋余定了定神,强作镇静地问道:“宗爱卿,朝中之事,但凭宗爱卿处置,深夜进宫有何事找朕?” 宗爱冷冷地道:“皇上,臣听闻皇上欲册封冯媛为贵妃,可有此事?” 拓跋余心中一懔,不知宗爱怎么会管到自己的后宫之事上,难道众臣密奏非虚,宗爱果然要彻底架空自己而谋位篡权吗? 拓跋余缓缓点了一下头,试探着道:“宗爱卿,此为后宫之事,朕寻思宗爱卿为朕分担朝政之忧,故而此事就没告知宗爱卿。宗爱卿,朕欲立冯媛为贵妃,莫非宗爱卿认为此事不妥?” 宗爱沉着脸道:“皇上,后宫之事,宗爱本不应多言,唯纳冯媛为妃之事,宗爱认为切不可行。” 拓跋余正为冯媛才貌所迷,听得宗爱之言,心顿时凉了一大截。他诅丧地问道:“宗爱卿,朕不知此事何为不妥,望宗爱聊告知。” 宗爱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势压皇帝已然不妥,更不能直接告诉皇帝,是因为自己害怕冯媛成为贵妃后对自己不利。他皱眉思索了一会,突然有了主意,拉长着声调道:“皇上,你自幼熟读儒家之书,怎可为一女子而让天下臣民非议呢?” 拓跋余大为不解,忙问其故。宗爱道:“皇上,宗爱闻得已故太子生前,曾对人言,欲把冯媛许配于高阳王拓跋濬为妻。皇上乃太子之弟、高阳王之叔,岂可以叔娶侄媳乎?” 拓跋余一时语塞,却仍不死心,轻叹一口气道:“宗爱卿,此言不过是故太子一时戏语,岂可当真?何况我鲜卑皇族不似汉人,以叔之名娶侄之妻有何不可?” 宗爱厉声道:“皇上此言差矣!自道武帝龙兴于大鲜卑山,开大魏国以来,历代君主皆胸怀大志,知欲一统天下,必先收汉人之心。至太武帝时,更是重用汉臣,讲究汉人儒家礼仪。今皇上得登大宝,如弃太武帝之策,恐难服天下之心。此中利害,还请皇上三思!” 拓跋余见宗爱脸色狰狞,心中越发害怕,他知宗爱此言,正是威胁自己欲废帝而另立新君之意。 拓跋余心中挣扎再三,只能忍痛割爱,为保已命与皇位,放弃纳冯媛为妃之事。他黯然道:“宗爱卿言之有理,若非宗爱卿一片忠心,据理力谏,朕险欲犯下大错。罢了,就准宗爱卿所奏,不立冯氏为妃!” 宗爱跪拜道:“皇上圣明!臣宗爱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离开皇帝寝宫,宗爱暗自得意。冯媛既不能为妃,宗爱心中所惧便已不复存在。同时也凭这一借口,让皇帝与高阳王叔侄间互相猜疑,时机一旦成熟,便逼皇帝下旨除掉高阳王拓跋濬。更主要的是,从刚才这事上,宗爱已经试出了皇帝对自己的害怕程度,这更让宗爱娇狂之心日甚,更不把皇帝拓跋余放在眼里。 宗爱此事,一箭三雕,自是得意非凡。皇帝拓跋余却独坐寝宫之中,黯然神伤,心中对宗爱是又恨又怕。 如此过了三五日,拓跋余正在宫中饮酒之时,一只纤纤玉手从醉眼朦胧的皇帝手中夺过了酒杯。 拓跋余大怒喝道:“何人这么大胆?朕为一国之君,不能过问朝政,连酒也喝不得了么?” 一女子娇滴滴地道:“臣女冯媛罪该万死,请皇上处罚!” 一听得冯媛之声,拓跋余顿时眼前一亮,酒也清醒了一大半。他借着酒兴,激动地把冯媛一把揽入怀中。 冯媛却是欲迎还拒,把拓跋余心中撩拨得如千百只蚂蚁在爬动。拓跋余抱着冯媛,在她不施脂粉的娇俏脸蛋上胡乱吻了起来。 冯媛低声道:“皇上,不可。臣女听闻皇上在宫中独坐喝闷酒,心中不忍,这才前来探望皇上。皇上,臣女见侍奉皇上的公公中恰巧没有宗爱之心腹,这才支退左右前来与皇上叙话。皇上,一会贾周即来,臣女若让他碰上,恐生是非。” 拓跋余闻言,犹如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兴致顿时减了大半,揽着冯媛的手也不禁松开了。 ------------ 第二十九章 内外联络 拓跋余劈手夺过冯媛手中的青铜酒樽,恨恨地摔在地下。两个太监和宫女赶紧跑了进来,冯媛使了个眼色道:“没事,皇上酒多不慎失手摔落杯子,你们先出去吧!” 宫女和太监赶紧退下,冯媛从地上捡起青铜酒樽,擦拭干净,重新斟满了酒,放回拓跋余面前的案几上,低声道:“皇上息怒,臣女冯媛有言以进皇上!” 拓跋余轻轻捧起冯媛的脸蛋,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透露出爱怜与欲望。他轻叹道:“朕枉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亲近!” 冯媛柔声细语道:“皇上,臣妾知皇上并非碌碌之辈,而是胸怀大志的明君。皇上之所以沉缅皇宫酒色,非皇上本意。臣妾心中明白,这是皇上故意而为之,以使皇上的敌人轻慢皇上。时机一成熟,皇上必大发龙威,出其不意地诛了佞臣。” 冯媛知拓跋余在初得帝位的兴奋过后,心中已经开始苦闷朝政为一宦官把持,心中老大不痛快,只是因为权势旁落,空有帝名而无帝权,所以这才以言语相捧拓跋余,以激发其豪情和斗志。 果然,拓跋余听得冯媛说自己寻花作乐只是为了迷惑对手,不禁心中大为受用。虽然他并非如冯媛所说那样,寻花作乐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计谋,但俗语说得好:千穿刀穿,马屁不穿!更何况这话还出于眼前的美人之口,如何能让他不受用?一时之间,顿觉豪情万丈,眼前似乎出现了他诛除宗爱后,把大魏治理得民富国强的景象。 冯媛见拓跋余双眼闪着兴奋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她侧过修长雪白的脖颈,在拓跋余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看着拓跋余,媚眼如丝地说道:“皇上,臣妾冯媛盼皇上肃清佞臣,重振朝纲。到那时,臣妾自当入宫侍主!” 拓跋余大喜,拥冯媛入怀。冯媛轻轻挣扎道:“皇上,贾周马上就快到了,臣妾必须离开了。臣妾有一言告知皇上,臣妾虽在后宫之中,可也知朝中不乏忠直之臣。臣妾向皇上保荐殿中尚书源贺、南部尚书陆丽两人以为皇上所用!” 拓跋余一怔问道:“此二人如何?我为南安王时,此二位尚书就向着已故太子,怎肯为我所用?” 冯媛道:“皇上,此二尚书,初时保太子殿下,正是他们忠君的表现。太子为国之储君,保太子即是保国君。然太子不幸夭亡,皇上以南安王之爵而登大宝,以陆丽和贺源之心,他们为忠大魏之臣,保的并非太子而实为大魏。今皇上已为大魏之主,此二人焉有不忠皇上之理乎?” 拓跋余傻楞了一会,迟疑地道:“冯媛,果如你所说,朕该如何用此二人?” 冯媛轻颦浅笑道:“皇上,殿中尚书源贺典兵宿卫御林军,掌皇宫之安危,若得源贺相助,皇上岂惧宫中竖阉耳?” “南部尚书陆丽,精通天文,虽在御林中供闲职,可其父陆俟为太武帝手下一员猛将,曾成功劝得匈奴叛将盖吴的两位叔父将盖吴杀害并归降,在军中威信甚高,其旧部大都为我大魏常兵权之大将。” “陆丽暗中联络各镇诸候以为外援,源贺由内引御林军护驾,内外夹攻,安有宗爱立身之处?若如此,则天下大事定矣,皇上更有何忧?” 拓跋余大喜,正待再说时,一太监慌张进来奏道:“皇上,贾公公已至朝门!” 冯媛挣脱拓跋余的怀抱,迅速离去。刚才还美人在怀的拓跋余怅然若失,呆立一会后,抓起案上的酒壶,猛喝了一大口。酒刚下肚,胸口一热,似有万丈豪情喷薄欲出,摔下酒壶,暗暗对天立誓以杀宗爱。 拓跋余暗思,自己整天在后宫之中花天酒地,不问朝事,如若突然召见源贺与陆丽,必引起宗爱疑心,只怕事还未成,宗爱已经狗急跳墙,反倒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拓跋余沉吟良久,忽心生一计。几天之后,即是北魏皇室春祭之时,拓跋余决心利用春祭的机会,暗中联络殿中尚书源贺与南部尚书陆丽。春冬大祭,为北魏皇室主要两大祭祀仪式,按北魏祖制,当由皇帝亲率后宫嫔妃及众大臣于京郊之太庙祭祀。 到了大祭之日,浩浩荡荡皇室车队出了朝门,带领文武百官前去东郊太庙之中。祭祀完毕后,按惯例皇帝还得停留三天领群臣狩猎。 趁宗爱领人狩猎之时,拓跋余假托有病在身,于行宫之中秘密召见殿中尚书源贺与南部尚书陆丽。两人只知拓跋余沉缅酒色,在祭祀狩猎之时,突然召见自己,大出意料,不知拓跋余用意何在。 驾源和陆丽进了拓跋余的行宫之中,叩拜面圣后,拓跋余故意沉声道:“两位爱卿,朕闻你们力保前太子,曾在先帝驾崩之时,朝臣商议立君之事上,反对由朕继位,可有此事?” 殿中尚书源贺一下子吓懵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拓跋余突然说出这话是什么意思,隐隐觉得似有大祸临头。 南部尚书陆丽颇多智谋,他见拓跋余不问朝政、沉缅酒色,心中已然认定拓跋余为昏庸之君。既然拓跋余提起旧事,那必是拓跋余对此事怀恨在胸,以清算旧事。 陆丽寻思,皇帝既动杀机,恐无侥幸之运,与其认错讨饶,亦不见得皇帝能宽恕自己,不如索性豁了出去,一表自己对大魏的忠心,纵使被杀,日后也能赢得青史赞誉之名。 陆丽朗声道:“回皇上,臣等确实反对由皇上接任帝位。太武帝驾崩,虽太子亡故,然太子之子高阳王拓跋濬仍在,此为先帝嫡皇孙,当继大魏君位。况太武帝有皇子十位,晋王拓跋伏罗、东平王拓跋翰、临淮宣王拓跋谭、广阳简王拓跋建,四位亲王都为皇上之兄,安有废长立幼之理?” “臣故而力阻皇上登基,奈皇太后颁下懿旨,这才由皇上继位,臣等无话可说。臣陆丽今天犯死罪,必被皇上诛灭三族,然臣之心,惟天可鉴,臣之所为,非为与皇上作对,实为大魏忠心而计!” ------------ 第三十章 血诏诛贼 拓跋余沉下脸道:“大胆,朕观你俩尸位素餐,空领尚书之饷,却在其位而不谋其职,实为我大魏不忠不孝之臣!尚敢在朕面前巧言令色,自称忠直之臣!” 源贺吓得趴在地上连连叩首道:“皇上,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陆丽心一横,缓缓说道:“皇上,臣陆丽既治死罪,在皇上杀陆丽之前,陆丽有话要说。非臣等不忠不孝,而是皇上沉迷于后宫声色犬马,不思朝政,致宦官专权,朝纲混乱,臣等虽有报国之心,却恨无报国之门。” “若皇上诛杀佞臣宗爱,臣等安敢不为国出力而求退身自保乎?鸟之将亡,其鸣亦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丽一腔热血忠心,冒死谏言皇上,冒犯天威,请皇上下旨赐臣速死!” 拓跋余故作恼怒道:“好!朕就成全你!源贺,你是不是想陪陆丽一起赴死?” 源贺为官多年,深知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有人头落地之虞。他心中思忖,自己和陆丽既然同时给皇帝召来,而皇帝似有必杀陆丽之心,那皇帝怎肯放过自己? 源贺知己必死,反倒安下心来,颤声回道:“回皇上,臣与南部尚书陆丽陆大人心意相通,不杀宗爱,朝纲不靖,留臣尚书之位何用?陆丽为忠直之臣,皇上既欲杀之,臣甘愿陪陆丽一起赴死!” 拓跋余心中大喜,连忙道:“两位爱卿平身,朕非昏庸之君,适才之言,乃朕以言语试两位爱卿耳。朕既知两位爱卿忠心,大事可成矣!” 陆丽和源贺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帝缘何态度剧变,心下惴惴,不敢起身。 拓跋余道:“两位爱卿,你们跪地不起,难道想抗旨吗?” 两人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拓跋余道:“朝中重臣,唯两位爱卿可当重任。朕即帝位,非朕之权术,实为宗爱所谋。朕手中无权、身边无人,只得假托后宫声色,以慢宗爱之心。今既明两位爱卿忠心,朕当以大事相付,除此佞贼,以安天下!” 陆丽和源贺犹如梦中一般,不敢相信此言出自皇帝之口。良久,两人才反应过来,双双跪于皇帝面前道:“臣等该死,不识皇上苦心!皇上既存杀贼之心,此乃天下之幸!皇上欲如何杀贼,吩咐臣等,臣等必欲肝脑涂地以报皇上,必不负君恩!” 拓跋余当即咬破食指,以指血书于绢帛之上,命陆丽与源贺暗领圣命,除宗爱及其一干党羽。两人领了密旨,急急退出行宫,各自准备。 宗爱于狩猎之时,忽然感觉头痛欲裂,心中存疑,命贾周速回行宫监视皇帝。贾周领命,刚至行宫门口,见宿卫中郎将刘尼正呆着发楞,随口叫道:“刘将军,何事发呆?” 刘尼苦着脸道:“贾公公,禁卫之事,殿中尚书源贺于外小将居内。今皇上突召源贺与陆丽,却令臣于外而不得入内,刘尼心中惶恐,故而发呆!” 贾周大惊,忙问道:“刘将军,源贺与陆丽面见皇上,可有异常?” 刘尼道:“小将不得入内,唯知皇上与两位尚书密谈甚久。二尚书离开之时,神色慌张,怀中隐隐露出一角绢帛,似是皇上所赐密旨!” 贾周心中惊恐不已,眼珠一转道:“刘将军,你速带兵截杀陆丽与源贺,搜出他们身上密旨,我速回猎场报与宗大人知晓!” 刘尼吓得脸如土色,迟疑地道:“贾公公,源贺与陆丽皆为尚书,官居刘尼之上,刘尼怎敢以下犯上,诛杀朝廷重臣而犯灭门之罪?” 贾周怒道:“刘将军,自新君登基以来,朝中大事,无不由宗大人作主。这两年之中,宗大人奉皇帝旨意,诛杀朝中反贼无数。刘将军,皇上密旨必不利于宗大人,你不杀此二人,是为对宗大人不忠,刘将军欲步朝中诸反贼后尘乎?” 刘尼吓得连呼不敢,告辞贾周,领兵急追源贺与陆丽。 源贺与陆丽两人正策马急奔回京师途中,忽听得身后人喊马嘶,尘土飞扬,大队宿卫御林军正追赶而来,不由吓得脸如土色。 稍一迟疑之间,宿卫御林军已经追上,把两人团团围住。眼见无法脱身,源贺急叫道:“刘尼,你带兵追赶朝廷重臣,意欲谋反乎?” 刘尼犹豫了一下道:“小将不敢!小将奉贾公公之命,前来请两位尚书回转行宫之中!” 源贺冷笑道:“刘尼,吾与南部尚书陆丽陆大人奉皇帝旨意,回宫办差,汝何大胆,安敢以一宦官之言而抗皇命?” 刘尼默然,源贺道:“刘尼,速速让道!” 刘尼下马躬身道:“两位大人,请下马与小将同回行宫之中。若两位大人不回,恐小将性命不保,还望两位大人体谅!” 陆丽见刘尼不肯放过,朗声道:“刘尼,宗爱杀得了你,难道皇上就杀不了你么?” 刘尼大惊道:“如此奈何?请陆大人教刘尼保命之策!” 陆丽察言观色,心中已明,知皇帝密召自己和源贺进宫之事已泄。贾周闻得此事,已料皇帝欲对宗爱下手,故命刘尼截杀二人。 陆丽道:“刘将军,贾周命将军追赶我等,恐怕不是想让我等回转行宫,实为命将军取我等人头吧?” 刘尼低下了头,陆丽道:“刘将军,你一生忠勇,却为佞臣所用,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先帝与九泉之下?刘将军,陆丽料贾周必回猎场与宗爱密商,依宗爱之为人,恐对皇上不利。刘将军,你可速回行宫,保护皇上,此正刘将军建功立业以赎前罪之机。” 刘尼心中犹豫不决,他本不知贾周命他截杀二人所为何事,况且此非宗爱之言,若他杀了两位尚书,皇帝若追究此事,宗爱推说不知,则自己必被满门抄斩。 刘尼思虑再三,眼见天色已暗,下令一宿卫统领带一小队人马困住陆丽与源贺,自己带兵回转行宫再作计议。 刘尼刚回到行宫,就见到行宫四周禁卫森严,不觉大为惊讶。询问之下,才知宗爱率群臣已回行宫,欲见皇帝,而皇帝托病不见,命禁军严加把守。 ------------ 第三十一章 鸩杀隐帝 刘尼正欲进入行宫面见皇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阴阴的声音道:“刘将军,皇上正在祭祀,任何人不得入内。刘将军,你跟我来!” 刘尼心中一惊,回头见是宗爱正阴沉着脸盯着自己,只得跟着宗爱来到了一处偏殿中。 宗爱入座后,慢吞吞地问道:“刘将军身负禁卫皇上安危的重责,缘何擅离职守?” 刘尼赶紧答道:“宗大人,小将当值之际,恰逢贾周贾大人从猎场而回。不知何故,贾大人命小将带兵截杀殿中尚书源贺、南部尚书陆丽,故小将方才得回。” 宗爱阴阴地道:“那刘将军可取得源贺与陆丽的人头?” 刘尼惶恐道:“回宗大人,小将不知缘由,不得圣旨更不知宗大人的意思,故而虽然领贾大人之命,截住两位尚书,却没敢下手杀之,只是令军士囚禁两人,以听宗大人号令定夺。” 宗爱仍是面无表情地道:“好!刘将军你做得很好,宗爱奏报皇上,必重重有赏!” 刘尼连声道谢,但听得宗爱吩咐道:“刘将军,从现在开始,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行宫之中。” 刘尼“诺”了一声问道:“宗大人,小将领命!只是刚才宗大人说皇上正在里面祭祀,小将心中迷惑,还望宗大人示下。” 宗爱冷笑道:“是呀!按理说,皇上祭祀本在太庙之内,行宫只是龙驾休憩之所。宗爱闻得刘将军当值之时,皇上密召两位掌管禁军的尚书,刘将军,你认为皇上这是何意?” 宗爱吓了一大跳,赶忙道:“宗大人,小将怎敢揣测天意?两位尚书乃是奉皇上密召而来,只因宗大人在外狩猎,刘尼一时不及禀报,只说与贾周大人知晓,还望宗大人恕罪。” 宗爱阴笑了一下道:“刘将军,你做得很好!宗爱来告诉你实情吧!宗爱为我大魏一生忠心耿耿,匡扶新君登基。” “孰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上竟然听信朝中反贼妄言,欲杀宗爱。皇上隐而不发,所惧何人?非宗爱尔,实为惧掌管内卫禁军的刘尼刘将军也!故皇上密召两位尚书,欲里外相应,一举诛杀宗爱。若宗爱亡,刘将军安能活命乎?” 刘尼大惊,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宗爱冷冷地道:“宗爱从猎场回来,欲见皇上,孰料被皇上身边贴身侍卫挡住,言皇上龙体欠安,正在行宫内祷告先祖,言外人皆不得打扰。宗爱料这是皇上祭拜天地,欲向宗爱下手矣!” 刘尼颤声道:“宗大人,刘尼该怎么办?” 宗爱起身搀扶起刘尼,笑道:“刘将军休慌!皇上祭拜天地,身边怎可没有行祭礼之人?虽然皇上命禁卫不准任何外人进入,可贾周乃黄门并非外官,已经入内伺候皇上!不消多时,自有结果出来!” 刘尼心中惊惧,情知不妙,估计宗爱已经命贾周对皇上下手弑君。 果然,不多时,贾周从行宫中出来。贾周来到宗爱面前,正欲开口,见刘尼站于宗爱身后,立即禁声不发。 宗爱道:“贾大人,刘将军自己人也,但说无妨!” 贾周低低地道:“宗大人,果然不出你所料,贾周进入行宫之中,见皇上正焚香对天祷告,誓杀宗大人您。贾周秉承宗大人意思,当机立断,于皇上祭祀的酒壶之中下了鹤顶红。皇上祷告完毕,洒酒祭祖,自己也饮下一杯。这当儿,药性已发,皇上已经龙驭宾天!” 刘尼吓得一声惊叫,宗爱阴沉着脸道:“刘将军休得惊慌!当今皇上欲置宗爱于死地,那就休怪宗爱无情!刘将军,实话告诉你,当年太武帝这么英明神武,宗爱杀之犹如杀鸡一般,更何况新君拓跋余乎?待宗爱想一下,另立一新君,天下自然无事,刘将军你亦得高升耳!” 刘尼心中的疑团此时方解,印证了原先心中的猜想,太武帝拓跋焘果然为宗爱所害。刘尼本非为恶之人,只因误中宗爱圈套,受之摆布。眼见宗爱丧心病狂,短短两年之中,竟然接连弑杀两位皇帝,令人发指,刘尼知宗爱多行不义必自毙,为保自身性命,他欲将功补过,便向宗爱建议立太武帝嫡皇孙、高阳王拓跋濬为帝。 宗爱闻言大怒道:“刘将军,你休得胡言乱语!若立高阳王拓跋濬为帝,待其羽翼渐丰,安有我宗爱安身立命之处?此事你休得再提,容我回京后,于诸皇子中,随便挑一位出来做皇帝就行。” 刘尼噤声而退,宗爱阴阴地道:“刘将军,你速令宿卫御林军团团围处行宫,分拨人马,交于贾周指挥。你则另带大队人马,速去斩杀陆丽和源贺,尔后直奔京师之中,把守四门,控制住文武百官,待我回朝另立新君!” 刘尼“诺”了一声,赶紧叫来几个内卫统领,交于贾周指挥,自己带领大队人马,直奔京师方向。 刘尼心中惶恐,带兵来至关押陆丽和源贺的地方。他犹豫了好一会,持剑缓步踱入屋子之中。 陆丽和源贺一见刘尼返回,心知不妙。刘尼慢慢举起了剑,正欲动手,陆丽高声叫道:“刘将军,且慢!刘将军欲杀我和源贺大人,也得让我俩死个明白,不知刘将军是奉何人之命欲杀吾等!” 刘尼脸有愧色地道:“两位大人皆朝中重臣,刘尼素佩两位大人为人。只是宗爱宗大人有令,命我提两位大人首级相见。宗大人权势熏天,刘尼怎敢违抗?还望两位大人见谅!” 陆丽见刘尼神色慌张,隐隐透出一股悲愤之色,心知不妙,大叫道:“刘将军,宗爱虽然得皇上宠信,乱杀忠直之臣,可现在是皇上大祭之日,安能见血光乎?宗爱急于杀臣,刘大人眼中又现悲愤之色,莫非宗爱弑君乎?” 刘尼一怔,忽然号哭起来。源贺大惊,没想到宗爱竟敢公然弑君。陆丽虽然心中也大骇,可事态紧急,他心中明白,只有争取到了刘尼,才能力挽狂澜! ------------ 第三十二章 文成登基 陆丽见刘尼神色大变,心中大骇,猜测皇帝可能遇害。他大呼道:“宗爱既立南安,还复杀之。今不能奉戴皇孙,以顺民望,社稷危矣。将欲如何?” 刘尼惶恐,身子震动。陆丽见其心有所动,趁机叫道:“刘尼,宦官专权,两年内连弑二帝。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前所未闻。刘将军今若杀我二人,助纣为虐,当可保得一时平安。天地之间,虽一时混蒙,惟正气可居。” “宗爱反贼,连弑二帝,人神共愤,岂能长乎?刘将军若执迷不悟,日后必将粉身碎骨,留千古骂名!陆丽欲劝说刘将军审时度势,反戈一击,于青史留名,不知刘将军意欲何如?” 刘尼神色一振,亦大声道:“陆尚书,刘尼亦有此意,方才持剑,实欲试二位大人也。宗爱弑帝,刘尼建议宗爱立太武帝嫡皇孙、高阳王拓跋濬为帝,不料宗爱非但不听,反辱骂于小将,欲杀高阳王。” “两位尚书,请出示皇帝密诏,刘尼愿率兵听候两位尚书差遣,奉诏讨贼!” 陆丽心中大喜,从袖中摸出皇帝密诏,宣读于刘尼面前。宣诏完毕,陆丽与源贺、刘尼共商大事,决定速诛宗爱,立高阳王为帝。 刘尼命大队人马在原地静候,若见陆丽返回,则所有人马皆听陆丽指挥。安排完毕,三人速速上马,向太庙方向奔去。 三人悄然行动,是惧带领大队人马恐惊动宗爱,宗爱见大势已去,必率行宫周围的宿卫御林军,挟持百官和皇族以作困兽犹斗。 天色已黑,刘尼等三人赶至行宫边上,向高阳王拓跋濬的偏殿摸去。一路之上,禁卫森严,陆丽与源贺俱用布蒙脸,跟随刘尼行进。 众宿卫军士,见到刘尼,谁敢阻拦?三人来至拓跋濬偏殿前,恰遇一小黄门带领两名宿卫赶到。 刘尼沉着脸道:“王公公,你夤夜来此,意欲何为?” 那小黄门抬头见是刘尼,不觉脸露惊诧之色道:“刘将军,小人奉宗大人之命,前来赐死高阳王。刘将军,宗大人不是命你前去追杀反贼么,怎会在此出现?” 刘尼假意道:“王公公,本将亦是奉宗大人之命,回转行宫,以防有变。王公公,我们一起前去相见高阳王如何?” 小太监大喜,不防有他,带领众人来至偏殿内。听得皇帝有诏,拓跋濬带领一众随从跪地接旨。 小太监宣读皇帝诏书,命高阳王自尽。高阳王大惊,跪地接旨,见诏书上皇帝印信不曾有假,不觉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小太监不住催促,命高阳王即刻自我了断,他要回去复旨。高阳王颤抖着接过小黄门递过的尚方宝剑,闭上眼睛正欲自刎,忽然听得三声惨叫。 他心中大惊,睁眼见到刚才宣旨的小黄门及两名宿卫军士已经倒于血泊之中,刘尼手中的剑尖上,血迹正一滴滴淌向地上。 高阳王惊问何故,刘尼掷剑跪于地上道:“小将刘尼参见高阳王!宗爱谋反,已然弑君。小将与陆丽、源贺两位尚书,欲立高阳王即皇帝位!” 变故如此之大,高阳王拓跋濬一时没反应过来,呆立当地。陆丽低声叫道:“高阳王,臣等迎立太武帝嫡皇孙为帝,此为顺天意、应民心!万岁,事太紧急,请万岁恕臣礼数不周之死罪!” 此时高阳王拓跋濬才十二岁。虽然长得俊郎,可身材仍略显单薄。陆丽来不及多说,一把抱起高阳王,冲出偏殿,骑上一匹战马,就往京城方向跑去。 众宿卫御林军冷不防见一匹战马冲出,连忙抄起兵器火速拦截。刘尼大喝道:“众军听听,吾乃宿卫御林军内侍统领中郎将刘尼。宗爱杀南安王,大逆不道。太武帝嫡皇孙高阳王已登大位,有诏,宿卫之士皆可还宫。” 众人一听皇帝被杀、嫡皇孙拓跋濬得立,不觉大惊。火把光中,果然见到南部尚书陆丽马背上所抱之人正为南安王拓跋濬。 众宿卫压抑在心中的愤恨郁闷顿时迸发,皆大呼万岁表示支持与庆贺。见众军让开一条道,陆丽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刘尼见陆丽已经突出重围,心中长舒一口气。他知陆丽得半路之上宿卫御林军大队人马护送回京,陆丽必将在高阳王即位之时,下令捕杀京师之中宗爱党羽。 殿中尚书源贺这时也趁机跑出行宫,从速向太庙奔去。太庙四周,皆是殿中尚书源贺所辖宿卫之士,见源贺回转,纷纷听其命一起杀向行宫。 刘尼率领行宫外面的宿卫之士,此刻正与行宫里宗爱亲信的宿卫之士拼命厮杀,闻得负责外卫的大队宿卫御林军杀来,宗爱亲信的宿卫之士,眼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兵器归顺。 刘尼、源贺两人,指挥着宿卫御林军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宗爱、贾周及一干小黄门统统抓了起来,又差人告知随行前来太庙祭祀的文武百官及皇宫内眷随队速回京城,迎接高阳王拓跋濬登基。 陆丽挟着高阳王,策马飞奔来至宿卫御林军大队人马驻营处,高声叫道:“众将士,宗爱弑帝,已为殿中尚书源贺及振威将军刘尼所擒。今高阳王即皇帝位,众军士护驾返回京师,俱有封赏!” 高阳王拓跋濬从马背下来,众军士一见,齐齐跪下,山呼万岁!拓跋濬当即说道:“众军听命,朕赐陆丽司徒一职、封平原王。宗爱弑帝,罪不容诛!此贼专权多时,贼势浩大,众军士皆可听司徒陆丽之命,速回京师,剿除宗爱余党!” 众军领旨,簇拥着新帝班师回京。陆丽连夜发布军令,把宗爱余党一一抓起,同时命后宫速把拓跋余留下的龙袍改小,准备迎接新君登基。 第二天一大早,朝中百官齐聚金銮殿前,山呼万岁,拓跋濬正式登基,是为北魏文成帝。由此,冯媛的命运也发生了转变,逐渐走向政治前台,最终成为独揽大权的千古一后,在中国历史上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 第三卷 母仪天下 ------------ 第三十三章 册封贵人 文成帝即位,大赦天下。文成帝感恩陆丽对大魏的忠心,更感激陆丽智勇双全,诛除宗爱及其党羽,拥立自己为帝,因此为了报答陆丽,文成帝封他为司徒、平原王。 没想到朝堂之上,陆丽却婉转拒绝文成帝的一番苦心,不肯接受平原王之爵。文成帝心中大为不快,当着群臣面拒绝皇帝的封赐,那是对皇帝权威的蔑视。 陆丽跪于文成帝前奏道:“皇上,臣陆丽已经愧承圣恩,被封为司徒一职,安敢再窃居平原王之爵?臣的功劳没有臣父大,臣父尚且没有封王,臣安敢位居父亲之上?还望皇上收回圣命,陆丽方不致惶恐!” 文成帝听说了原因,这才转怒为喜,大赞陆丽为群臣楷模,忠孝双全。文成帝颁旨封陆丽之父陆俟为东平王,陆丽则册封为平原王。 陆丽仍然拒绝封王,但文成帝没有接受,坚持赐封陆丽为平原王,并封陆丽之妻为平原王妃。 文成帝又颁旨,一一封赏殿中尚书源贺等有功之臣。宿卫中郎将刘尼虽有前过,可在诛灭宗爱阴谋中立了大功,功过相抵,仍司职振威将军、禁卫统领。 文成帝诏告天下,诛杀宗爱、贾周等人,都动用五刑,灭其三族。随后文成帝又率群臣再祭太庙,追谥父亲已故景穆太子拓跋晃为景穆皇帝、母亲闾氏为恭皇后,尊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乳母常氏被封为保太后之时,皇太后赫连氏已经病故,故保太后独掌后宫大权,冯昭仪辅之。保太后随即正式册封冯媛为冯贵人,选择良辰吉日为皇帝拓跋濬与冯媛完婚。 冯媛既为贵人,已成北魏皇宫中后宫的第三号人物,地位尊崇。冯媛与文成帝新婚之初,倒也恩爱。文成帝贪恋冯媛美色,常昼夜寻欢,不思朝政,身子也渐渐虚弱。 本以为大事已定的冯媛,对此颇为失望。她心目中的拓跋濬应该是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而不是象他的叔父南安隐帝拓跋余一样沉缅酒色。 一日,文成帝拓跋余来到冯媛宫中,左右退下后,文成帝揽起冯媛,上了凤床。两人颠鸾倒凤之后,冯媛于文成帝耳边轻声道:“皇上,臣妾有一言进于皇上。皇上自幼便显帝王之相,决非庸俗之君,何故学南安隐帝沉缅酒色之中?” 文成帝微闭双目,慵懒地道:“爱妃冰肌玉骨,后宫佳丽尽皆失色,朕深为爱妃倾倒。朝中之事,自有陆丽等重臣为朕操劳,朕自放心之!” 冯媛在文成帝耳边吹气若兰,婉柔地道:“皇上。虽然陆丽忠心事主,不存专权之心。可当今天下,我大魏在太武帝在位时期四处出兵,扩大疆土,国力空虚,再加上朝廷内部不断发生变乱,使朝廷官属与老百姓都十分痛苦。” “大魏北有柔然为患、南有刘宋虎视,危难之秋,正是皇上建立千秋功业之时。臣妾听闻,自宗爱专权,弑二帝后,北方柔然趁我大魏皇权不稳,常派铁骑侵我边境、掳掠我百姓,侵夺我大魏钱财,致我大魏国力空虚。” “皇上不若御驾亲征,一战而定北方安定。北方柔然既败,则南朝刘宋自不敢虎视我大魏。如此,外患已除,则皇上可按照节令使老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安心种植,尽量减少高压手段,实行怀柔统治,安抚远近内外民众,民心自又安定下来,国力强盛。” 文成帝拓跋濬本为英明之主,只因宫中祸患刚除,初登大宝,又因年少贪情,这才沉迷酒色。冯媛一番劝导,文成帝拓跋濬立即醒悟,决定采纳冯媛之言,成就一世明君的千古伟业。 第二天上朝,众臣见文成帝一反常态,早早上殿,正心中惊讶之余,听得文成帝颁布诏令,欲御驾亲征北方柔然,不禁都跪下山呼万岁。 文成帝亲自统率十万骑兵、十五万辆战车,以车骑将军乙浑为先锋,大举进攻柔然。魏军穿过大沙漠,旌旗飘扬,绵延千里。征战三月,文成帝大破柔然各部,柔然处罗可汗郁久闾吐贺真远远逃走。 柔然别部统帅乌朱驾颓等人率领几千个帐落(游牧部落聚居之处。帐幕聚集如村落,故称帐落)向北魏投降。文成帝在柔然刻石记下战功,然后班师回朝。 文成帝班师回京,大赏功臣。犒赏完毕,文成帝命车骑将军乙浑统率全国精兵,巡守四疆,自己则在国内按冯媛之说,励精图治,文治天下。 这一日,冯媛正在宫中赏花,忽有小太监前来报知已得冯媛哥哥冯熙之下落。冯媛大喜,细问之下才知冯熙当年被西域高僧石头陀所救后,逃到羌氐中跟随父亲冯朗旧部一偏将,学到一身好武艺。后来到长安从师,学习《孝经》、《论语》和阴阳兵法。 此次文成帝出征柔然,初时于大漠深处遭遇柔然重骑兵伏击,而先锋乙浑正带兵与柔然大队人马厮杀,回救不及。帝驾正危时,帝驾随从侍卫中,一偏将奋勇杀出,带领部下以少胜多,击溃柔然伏兵。帝驾安,而乙浑也已经击败柔然各部,北伐柔然方得大胜。 皇帝重赏那员偏将及其部下,其部下有一人闻得冯媛为贵人,花重金打点宫中太监,使太监报知冯媛,言己为冯媛之哥冯朗。 冯媛即令太监召那人入宫觐见,见面后,方知其果为其兄冯熙。兄妹俩相拥而哭,叙毕亲情后,冯媛于文成帝前,为冯熙保荐得官职,得文成帝封为‘冠军将军’、领‘肥如候’之爵。 冯熙既得官职,冯媛心中更是大定,自此,以冯熙为宫外策应,尽知朝野内外之事,为日后权力登顶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兄妹相认后不到一月,冯熙入宫再次求见冯媛。见冯媛身后站一须发皆白老人和一貌美如花的女子,冯媛心中颇为讶然。 虽然冯熙为冯媛之兄,可冯媛为贵人,冯媛求见冯媛时,仍下跪道:“臣冯熙拜见冯娘娘!臣有一事欲求娘娘,望娘娘恩准!” 冯媛淡淡地道:“平身!哥哥所求之事,莫非与身后二人有关?” ------------ 第三十四章 代父从军 见冯贵人发问,冯熙身后那老者和妙龄女子齐齐跪下道:“草民父女给娘娘请安!” 冯媛缓声道:“平身!两位跟随我哥哥进宫来,可有何事要本宫相办?” 父女俩齐声道:“谢娘娘!”,老者立起身道:“冯娘娘,草民花弧,这是小女花木兰!” 陡然听得花弧之名,冯媛不觉一楞,见眼前老者两鬓如霜,已不复当年英武之气,良久方道:“花弧?敢问可是雍州破庙之中拼死相救冯媛的花弧花老将军?” 花弧老泪纵横,泣声道:“当年一别,已有十余载。娘娘尚记得幼时之事,草民不胜感激。” 冯媛惊喜地道:“果然是花伯伯!花伯伯,请受冯媛一拜,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花弧大惊,立即跪拜于地道:“娘娘,不可,折杀草民也!娘娘,草民有一事相求,盼娘娘出手相助!” 冯媛赶紧扶起花弧道:“花伯伯,有事请讲,不要说一件,但便有十件、百件,冯媛定当为花伯伯办妥以报当年之恩!” 花弧道:“娘娘,皇上御驾亲征柔然,按我大魏律法,各家各户当出男丁从军。小女花木兰因体恤草民年迈不能应征,遂假冒男儿之身代父出征。” “小女木兰虽为女儿之身,可从小喜学兵法,又得草民传授武艺,在皇上御驾亲征柔然中立了大功。” 冯媛惊叹不已,不禁疑惑地转头问花木兰道:“木兰,你以女儿之身建不世功绩,旷古未闻也!这本是佳话,缘何花伯伯脸露难色?” 花木兰施施然下跪于冯媛面前,哪有叱咤风云令敌酋闻风丧胆的将军威风,只显女儿家妩媚本色。她幽幽地道:“娘娘,小女木兰因体恤老父,无奈女扮男装,代父从亲。木兰侥幸杀敌有功,在皇上班师后因怕被识出女儿之后,即拒绝封赏解甲归田。” “谁料皇恩浩荡,新主文治天下,责成兵部按功论赏。圣旨和兵部文书传到木兰家中之时,这才识破木兰身份。兵部见小女为女儿之身,颇感为难,不敢怠慢,把此事报与皇上知晓。” “皇上仁厚,不因小女假冒男儿之身而治小女欺君之罪,反而念在小女军功面上,欲召小女进宫纳为嫔妃。小女木兰不愿入宫,愿在家为民侍奉老父。望娘娘开恩,劝说皇上收回成命,给小女自由之身!” 冯媛心中暗暗吃惊,又隐隐有些不快。虽然她心中明白,皇帝拥有三宫六院,可文成帝拓跋濬在她心中,更多是象一位丈夫而非皇帝。冯媛不欲与人分享夫爱,又因花氏父女开口相求,她暗暗决定,打消文成帝纳花木兰为妃的念头,一则可以报花弧救命之恩,二来也能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冯媛沉吟良久,眼光投向冯熙问道:“哥哥,木兰姑娘所言可真?” 冯熙答道:“回禀娘娘,木兰所言句句属实。皇上御驾亲征之时,木兰姑娘假作男身,为皇上御驾之前一偏将。臣冯熙与娘娘失散多年,见新君立,大赦天下,这才寻思出山从军,以求一官半职。” “木兰姑娘随皇上出征途中,遇柔然铁骑突袭,在危急关头,冯熙恰好从山中而出,杀退柔然铁骑,救下木兰姑娘。木立姑娘此刻已民受箭伤,急需救治,恰逢路边一采药少年,治好了木兰姑娘之伤。” “木兰姑娘见臣精通武艺,那少年擅丹药之术,便把我俩纳于麾下。后皇上御驾中了柔然重兵埋伏,木兰姑娘带领本部人马,临危不惧,以少胜多,大败柔然。” 冯媛心中一动,淡淡地问道:“哥哥,你所说那救治木兰姑娘、精通丹药之术的少年现在何处?” 冯熙回道:“此人姓李名奕,为我大魏鲜卑人氏。他不但精通医术,更是武艺高强,不逊冯熙。皇上得胜班师之后,李奕已凭军功得封偏将一职。” 冯媛凝思良久,对花弧父女道:“花伯伯、木兰姑娘,你俩可速回家,皇上这儿自有冯媛出面劝说。木兰姑娘既为女身,不能授以官爵,又不肯入宫为妃,冯媛必定劝说皇上重重赏以金银珠宝、凌罗绸缎、良田千庙,为富家翁耳!” 花弧父女心中大喜,再拜冯媛。冯媛命人取出金银珠宝以谢花弧当年救命之恩,着太监把花氏父女送出皇宫。 冯熙正待告辞,冯媛叫住了他道:“哥哥,我冯家遭遇灭门之灾,侥幸逃脱了我兄妹俩。哥哥既已为官,一切须得谨慎。官场凶险,后宫之争更甚,若欲使我冯家永保平安,哥哥在外为官,妹妹在宫中为妃,须得互相照应,方能趋吉避凶。” 冯熙垂手道:“娘娘所言极是,冯熙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相望。只是冯熙官微职低,恐不能相助于娘娘!” 冯媛微笑道:“哥哥勿虑!当今皇上宠爱本宫,本宫定当保举哥哥为封疆大吏,统兵在外,朝中小人不能害也!哥哥若安定,则冯媛在宫中地位亦无忧也!” “只是哥哥在外为官,本宫居深宫之中,内外联络有诸多不便。哥哥既言李奕为人聪明伶俐,何不使其进宫,授其宿卫之职,为我兄妹之耳目乎?” 冯熙大喜,下跪道:“冯熙愚钝,一切听凭娘娘作主!” 冯熙别后,冯媛于宫中精心打扮,坐候文成帝前来。 文成帝大破柔然,又倡文治天下,正意气风发之时。他兴冲冲回到后宫之中,与冯媛于宫内小酌,忽闻冯媛轻轻叹了口气。 文成帝笑着打趣道:“爱妃何苦叹气?莫非哀怨春宵苦短?” 冯媛幽幽地道:“皇上,臣妾今听闻一事,恐不利皇上明君形象!” 文成帝一楞道:“爱妃所说何事?尽管说来!” 冯媛给文成帝斟了一杯酒道:“臣妾听闻朝中出了一大奇事,那个舍身护驾的偏将花木兰竟是以女儿之身代父从军,可有此事?” 文成帝哈哈大笑道:“爱妃,确有此事!朝野之中,无不为此事称奇,传为佳话。花木兰既为女身,不能授以官爵,朕怜其军功,不降其欺君之罪,反欲纳其入宫为妃,以示朕仁厚之德!” ------------ 第三十五章 临幸李氏 冯媛伸出纤纤玉手,勾着文成帝的脖颈撒娇着道:“皇上,是谁建议皇上纳花木兰进宫的?此人歹毒,欲陷皇上于不仁不义之地,皇上可速降旨斩之!” 文成帝微闭着眼笑道:“爱妃吃醋了?此乃朕的主意,并无大臣进言!” 冯媛娇声道:“皇上,臣妾该死!皇上,你可知花木兰缘何代父出征?又缘何拒绝皇上所赐官爵而回乡?” 文成帝思忖一下道:“爱妃,朕已知爱妃之意!本朝律法,如遇战事,则每户必征一男丁出征。花木兰之父花弧本为退役老将,年事已高,膝下无子,按我大魏律法,则必征花弧从军。” “花木兰怜其老父年迈,故瞒其女儿之身,代父出征。朕自大破柔然而还,决定休养生息、文治天下。朕定纳爱妃之意,明日早朝,即下旨修改律法,男丁六旬以上,可不必再应兵召。” 冯媛柔声道:“皇上圣明!天下百姓必感皇上之恩,先帝遗愿,欲使我大魏鲜卑一族与汉民相融,必因皇上英明之举而成也!皇上,臣妾之意,另有其事,还望皇上细察之!” 文成帝听得冯媛如此之说,不觉龙颜大喜,懒懒地道:“爱妃尚有何言?但说无妨!” 冯媛道:“谢皇上!皇上,臣妾以为,皇上切不可召花木兰进宫!皇上既知花木兰代父从军是为孝,岂能让花木兰再进宫也?宫深似海,若花木兰进宫,其再也不能侍奉老父。若如此,则花木兰何以尽孝?天下百姓恐窃窃私语,言皇上为贪女色而强令花木兰进宫为妃,则花木兰代父从军以尽孝的佳话恐怕不复存在,而皇上徒留骂名耳!” 文成帝沉吟良久,大悟道:“若非爱妃进言,朕恐已铸大错!爱妃,依你之意,该如何处置花木兰?” 冯媛心中窃喜,娇声道:“皇上可重赏花氏父女,旌表其功绩与孝心,以下天下臣民表率,则此佳话,必流传千古!” 文成帝心中释然,欣喜道:“然!此事就依爱妃之意,朕明日早朝即刻降诏!” 过了几日,冯媛正在宫中闲坐,透过窗户看到寝宫外的宿卫御林军换了许多陌生面孔,顿时心生警觉。她知道宫闱之争残酷激烈,身边之人若非为自己掌控,则时刻有性命之虞。 她缓步出了寝宫,见众宿卫之士中,有一青年才俊,长得面如轩玉,异常英俊,不觉心中一动。 她吩咐宫女叫来那名卫士,上下打量了几番,越发心中喜欢。冯媛淡淡问道:“你是新来的?为何寝宫外卫士换了许多人?” 那青年卫士下跪道:“启禀娘娘,小将李奕,得昌黎王提携,举荐于振威将军刘尼刘大人,被皇上封为宿卫中郎将,负责保护娘娘!” 冯媛心中大喜,她这才明白这是她哥哥冯熙安排的一步妙招。冯熙此时已被文成帝拓跋濬封为定州刺史、进爵昌黎王。他知道掌管宿卫御林军的刘尼的重要性,便刻意接近刘尼。而刘尼也见冯媛得宠,自也巴不得巴结皇亲国戚,与冯熙偷偷结拜为异姓兄弟。 见冯媛良久不出声,跪在地上的李奕惶恐说道:“启禀娘娘,臣李奕奉刘大人之命,于禁卫中挑选忠诚之士,接替原先的卫士,负责保护娘娘鸾驾!” 冯媛虽然心中大喜,可仍不露声色,淡淡地道:“李奕平身,你既负责宫禁,日后若有朝中之臣进宫面见皇上,可暗报于本宫知晓!” 李奕起身道:“臣李奕必效死忠于娘娘!” 再说文成帝自从降旨免花木兰进宫后,听得赴花家宣旨太监回禀,言花木兰回复女儿身后,端的是妖娆妩媚,不觉怅然若失。 这日,文成帝率几个近臣于御花园中呤诗饮酒,于楼台之上,遥见远处一宫女身材阿娜,于花丛中穿行奔走,犹如绕枝蝴蝶,不觉心中大动。 文成帝指着那宫女道:“你们看那女子,可是佳人乎?” 见皇帝赞那女子,左右近臣赶紧奉迎道:“皇上,此女疑似天仙下凡,非凡间之物!” 文成帝拈须含笑,傻傻地盯着那女子。太监张山看出了文成帝的心思,匆匆下楼,来到了那女子身边。 他盘问了几句,回到楼台之上报于文成帝道:“回皇上,此女李氏,本为犯官之妻。因其夫参与陕西屠各王景文的谋反,被皇上下旨诛灭三族,李氏及一干女眷悉数罚入宫中为奴。李氏这当儿,正在御花园中修剪花枝!” 文成帝正当青春年少,皆因与冯媛青梅竹马,迷恋冯媛姿色,故而无意中后宫三千粉黛。在他欲召花木兰进宫时,并未见到花木兰,不知其有姿色。后听得太监回报,心中已生悔意,怎奈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心中懊丧不已。 此刻见得李氏姿色,少妇的成熟风韵早已把文成帝迷得意乱情迷。太监张山已知文成帝之意,赶紧摒退左右,引文成帝下楼至李氏面前。 李氏见皇帝突然驾临,吓得战战兢兢地跪于地上。张山道:“李氏,可抬起头来!” 李氏缓缓抬头,只一瞥间,文成帝已然把持不定。太监张山见附近一的库房,赶紧命手下太监清理干净,引李氏入内,与文成帝在库房之内巫山云雨起来。 库房之中传来李氏阵阵娇喘之声,初尝少妇风韵的文成帝喘息连连,酣战多时方才完事。文成帝整理一下衣衫,走出库房道:“张山,你很会办事,朕封你为太监总管。” 张山赶紧跪下领旨谢恩,试探着问道:“皇上,那李氏……?” 文成帝道:“朕没立皇后,后宫之主只冯贵人一人耳!即刻赐李氏为贵人,入西宫为主!” 文成帝离开后,太监张山赶紧命其他小太监找来干净衣衫,给李氏换上,送入西宫。他因李氏而得封为总管一职,知其富贵系于李氏一身,多了个心眼,在库房墙上刻下文成帝临幸李氏之事。 冯媛得知文成帝新纳李氏为贵人,心中不快。可她亦知皇帝并非普通百姓,不可能只为她一人之夫,只得强压下心中郁闷,另思对策! ------------ 第三十六章 寝宫春色 文成帝既立冯媛和李氏为贵人,保太后与冯昭仪于后宫之事也就相管甚少。这日,冯昭仪闲来无事,吩咐左右前去相请冯贵人前来叙话。 冯媛拜见冯昭仪后,于香榻上坐下,亲手给冯昭仪献茶。冯昭仪观冯媛神色,不觉惊讶地道:“冯贵人,自皇上临幸李贵人后,倍加宠幸。宫女多有传言,言冯贵人为此整日忧伤。本宫今见冯贵人气色尚好,这是何故?” 冯媛缓缓道:“姑姑,皇上为国之皇上,岂是冯媛一人的皇上?李贵人聪慧娴德,臣妾尚慕之,何况皇上乎?姑姑切不可听信宫中是非,臣妾与李贵人同为皇上之人,与李贵人早已情同姐妹!” 冯昭仪闻言大为惊讶,没想到冯媛竟然这么大度,不禁赞不绝口。两人正聊之时,宫女传保太后驾到,两人赶紧下榻相迎。 保太后听闻冯媛视李贵人如姐妹,也不觉心中欢喜。她赞叹道:“冯贵人,你果没让本宫失望。他日若生龙子,本宫定当作主,立你为皇后。” 冯媛连忙跪下拜谢,保太后唤冯媛起身之时,忽见冯媛脸露痛苦之色,似欲呕吐之状。保太后大惊,忙问道:“冯贵人,凤体可有恙?左右,速传御医前来!” 冯媛忙道:“保太后,冯媛无恙,休叫御医!” 保太后看着冯媛自小与文成帝拓跋濬一起长大,早已视为亲生骨肉,哪里肯依?不多时,御医奉旨前来,给冯媛搭脉之后,跪于地道:“恭喜三位娘娘,冯贵人并非有恙,此为喜脉之兆耳!” 保太后与冯昭仪大喜,齐声恭贺冯媛。保太后问御医道:“王爱卿,你观冯贵人腹中之子为皇子或公主耳?” 御医回道:“太后娘娘,微臣尚不敢断言。不过看冯贵人气色及坐姿,如不出意外,当为皇子也!” 保太后心中暗喜,命御医退下,笑对冯媛道:“冯贵人,若你所怀为皇子,本宫必让你坐上皇后之位!” 冯媛跪拜道:“谢太后娘娘厚爱!只恐御医有误,臣妾恐是生病而不是怀上皇子!” 保太后见冯媛脸露娇羞之色,呵呵一笑,别过冯昭仪与冯媛,摆驾回宫。 冯媛回到自己寝宫后,呆立半晌,忽然想起哥哥冯熙所说,即唤左右密召内侍宿卫中郎将李奕来见。 李奕拜见冯媛后,冯媛缓声道:“李奕,闻得你精通丹药之术,可有此事?” 李奕恭敬回道:“禀冯贵人,李奕自小即随名医进山习悬壶之术,虽不敢自称神医,却也略懂岐黄之术。” 冯媛脸露喜色道:“如此甚好!闻你曾医治花木兰的箭伤,想必甚为了得!李奕,本宫亦感略感不适,你可上前为本宫把脉治病!” 李奕大惊,赶紧跪于地上不断磕头道:“冯贵人,小人不敢!娘娘乃万金之躯,岂容臣等龌龊之身可碰?还望娘娘饶恕小臣,召太医进宫为娘娘诊治!” 冯媛轻启朱唇道:“李奕,你敢抗本宫之命?实不相瞒,保太后已为本宫召御医诊治,可本宫对御医之术不大放心,故召你再为本宫诊治!” 李奕仍跪于地上不敢起身,冯媛冷声道:“左右退下,不得召唤不可入内!” 宫女齐声应答,退出寝宫。冯媛缓声道:“李奕,现在左右已无他人,你可起身为本宫诊治!” 李奕吓得脸如土色,颤声道:“冯娘娘,此事若传出,李奕必被诛三族!求娘娘饶恕小臣!” 冯媛冷冷地道:“李奕,本宫身边皆忠心之人!本宫平日待她们不薄,皆心存感恩之心,如何能出卖本宫?李奕,你今为本宫诊治,自后本宫当视你为心腹之人,早晚升迁;若拒本宫之意,你如何对得住本宫哥哥冯熙对你知遇之恩?李奕,你别以为皇上能杀得了你,本宫就杀不了你!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 李奕吓得体如筛糠,思忖良久方才颤声回道:“李奕得冯大人保举,方能进爵宿卫中郎将,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冯大人知遇之恩乎?娘娘有何吩咐,李奕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冯媛这才换了脸色,柔声叫唤李奕起身给自己诊治。 李奕看着冯媛的葱葱玉手,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恕臣死罪,请娘娘露出手腕以便臣把脉!” 冯媛含笑看李奕,缓缓捋起一截水袖,露出一段凝脂一般的洁白手臂,搁在绵缎之上。 李奕镇定了一下情绪,不敢正视笑靥如花的冯媛,闭目伸出三指,搭于冯媛脉博之上。 李奕天生俊朗,为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他懂医术,精于保养,虽为男人,却是唇红面白,虽女子而犹不如也。更兼李奕习医之时亦习武,虽身材修长却不失阳刚之美,他搭冯媛脉博三指,让冯媛感觉既绵柔又有力,舒坦之至。 自文成帝宠幸李贵人,鲜来冯贵人处。原本与文成帝如胶似膝整日缠绵的冯媛,只因李贵人的出现而倍受冷落、独守空房,在这深宫之中倍感寂寞。 虽然李奕只是三指为自己号脉,伸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美少年,感受着与自己肌肤相触时李奕指尖传来的体温,冯媛不觉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李奕为少男,尚未与女子有过任何肌肤相亲。虽是为冯媛把脉,却因感受到冯媛肌肤的柔嫩光洁而心旌神摇。 冯媛本为绝代佳人,那呻-吟之声一出,吹气若兰,李奕早已把持不定,鬼使神差般地在冯媛小臂之上轻轻摩挲起来。 冯媛也缓缓闭起了眼,脸上显露潮红之色。这一刻,她仿佛自己飞出了深宫,与李奕于青山绿水之间相拥而抱。 良久,冯媛突感不适合,似欲呕吐。正沉浸于情-色幻想之中的李奕,也因为这悄如其来的变化而突然惊醒。 他吓得一下子松开了手指,跪伏于地,浑身不住发抖,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冯媛也缓过神来,她强抑内心的春心荡漾,淡淡地道:“李奕,本宫所患何病?你可从实讲来!” ------------ 第三十七章 立嗣杀母 李奕轻声回道:“恭喜娘娘!娘娘已经怀上龙种,这为普天同庆的大喜事,非生病也!” 冯媛皱了皱眉,幽幽地道:“李奕,你既然懂岐黄之术,可有办法去掉腹中胎儿?” 李奕大惊,颤声道:“娘娘,李奕不敢,这是灭门大罪!还求娘娘放过臣,臣可经不起这玩笑!” 冯媛沉着脸道:“李奕,此事关系重大,你如透出半句,本宫必诛你三族!” 李奕吓得浑身直颤抖,见他那害怕的样了,冯媛柔声道:“李奕,你且平身!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成为本宫心腹,二么?你自己掂量!” 李奕赶紧再拜道:“臣李奕愿为娘娘粉身碎骨,娘娘但有吩咐,李奕决不敢不从!” 冯媛含笑伸出纤纤玉手拉起了李奕,在他耳边吹气若兰地轻声道:“李奕,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本宫命你三日内想出办法打掉胎儿!” 李奕稳了稳神道:“娘娘果真要如此?李奕虽然学艺悬壶济世之术,可都是跌打枪伤之类的医治,妇人之病,李奕确实不知!” 恐冯媛不喜,李奕赶紧补充道:“除非娘娘命在下出得宫去,三日之内,请得臣师傅进宫,娘娘必无忧也!” 冯媛心中暗喜,脸上却神色淡淡地道:“李奕,你速退下,进山找你师傅,务必于三日内带你师傅进宫。你当值之事,本宫自差公公前去知会刘尼刘大人,你不用担心!” 李奕刚走,冯昭仪即派宫女前来相请冯媛叙话。冯媛刚入得左昭仪寝宫,冯昭仪即命左右退下,掩上宫门。 冯媛疑惑地道:“姑姑,如此光景,莫非宫中发生了大事?” 冯昭仪一脸愁容地道:“冯媛,你为贵人,既怀龙胎,自为宫中大事也!” 冯媛道:“姑姑,冯媛为此事正欲求姑姑帮忙。三日之后,请姑姑告知保太后,言太医误诊,冯媛为生病而非怀孕!” 冯昭仪吃惊道:“冯媛,你这是为何?王太医为宫中首席御医,医术精湛,如何能误诊?” 冯媛悄声道:“姑姑,冯媛也知太医所说非假,冯媛确有身孕。冯媛已想法命人去掉腹中龙胎,三日之后,定当无事,太医再查,冯媛已无身孕之状!” 冯昭仪大惊道:“冯媛,打掉腹中龙胎,那可是灭门死罪!你为何如此大胆?” 冯媛苦笑道:“姑姑,冯媛若不弄掉腹中龙胎,万一生出皇子,则冯媛也是一死,不如放手一博,尚有机会保全冯媛!姑姑请放心,冯媛所请之人,俱为对冯媛忠心之人,非宫内御医!” 冯昭仪叹了一口气道:“冯媛,我今天找你来,本就是为了此事。你既然想了对策,想必你也知道这宫中惯例了。” 原来,北魏皇宫之中,后宫的各位娘娘谁都不愿意生皇子,确切说是惧怕生皇子。娘娘们成天求老天保佑,万一怀上龙胎,只求生个公主。 几乎所有娘娘都暗求自己不要生育,而且互相间还互相祝愿。如果知道怀上了龙胎,那只能乞求老天保佑千万别生皇子。这是北魏皇宫中娘娘们普遍的心理,带有极大的恐惧。 这非常奇怪,和历朝历代后宫之人,母以子为贵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立。这一切,都要追溯到汉武帝时传下的一条习俗。 汉武帝刘彻在暮年时定下了一条极其残酷的制度,那就是立太子必杀其母。在他立太子时,就下令赐死勾弋夫人。 汉武帝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儿子登基,儿子生母成了皇太后。由于皇帝年幼,而太后正当青春活力,他生怕太后干政,重用外戚,形成后党。 如果后党成立,就会与老刘家的帝党形成两股势力,这样的话,就会影响老刘家的政权巩固。帝后之争,为历朝大患。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外戚专权,后党独大的局面,汉武帝立下规矩,就是今后世代只要立太子,太子之母必须赐死。 整个汉朝执行‘立太子杀其母’这种残酷的制度,即使到了北魏时期,北魏立国的第一个皇帝,道武帝就依这个行使,赐死了太子母亲拓跋嗣的母亲。道武帝立下的规矩,后世继承大魏皇权的子孙谁敢不遵? 古人寿命短,因此成熟得也早,结婚更早,男子通常在十四五岁时便结婚生子。道武帝倒也算是‘晚婚’了,直到二十一岁方才生下皇子 道武帝一生共有九个皇子,七个长大了,最疼爱的就是长子拓跋嗣。道武帝晚年立拓跋嗣为太子,同时决定赐死拓跋嗣的母亲刘夫人。 拓跋嗣很难过,跪求父皇免他母亲一死。道武帝就跟儿子解释,为了防止太后干政,外戚专权,为江山长久之计,汉武帝当年这样做,他也必须这样做。 拓跋嗣自小就极为孝顺,对母亲感情极深,听了后放声大哭,结果惹得道武帝大怒。 太子回到东宫后,日夜悲戚。道武帝闻听大怒,命太监召太子前来训话。东宫的大臣幕僚纷纷劝告太子,别在皇上愤怒之时见君为母求情。 幕僚劝告太子,说现在皇上正大怒:“孝子事父,小杖则受,大杖避之。”如果大棒子打,不是伤或就是死,聪明之人就得远远躲开。现在皇上盛怒之下召见太子,太子恐有不测,就得避开。 幕僚言下之意,皇上现在有七个儿子,,废掉一个太子,还有六个儿子可立太子呢!不如暂时躲避一下。等皇上气消了,再回宫来。 有的大臣还指出,如果现在去,如果遭遇不测,非但自己把性命搭上,还将“陷帝于不义”。孟子说一生有三不孝,其一是陷亲于不义。现在太子进宫,如果皇上盛怒,赐死你,将来载入史书,后人怎么评价皇上?所以不能去。 拓跋嗣计议再三,听从了幕僚的建议。于是找了个借口,代天子狩猎天下,趁机逃出了京师。后来一直等到道武帝龙驭宾天,这才回到京师,继承了皇位,成为北魏历史上第二任皇帝-----明元帝。 因此,当冯媛得知自己怀有龙胎时,不禁花容失色。她决计悄悄打掉龙胎,再设法在其他娘娘生下皇子后,立为太子,那文成帝必按祖制杀掉太子生身之母。到那时,冯媛再使计成为皇后,争得抚养太子的大权。 ------------ 第三十八章 弑师求荣 李奕慌慌张张出得宫来,一路上寻思着如何才能说动他师傅出山为冯媛堕胎。他心中明白,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系于冯贵人一身。如他不从冯贵人,则冯贵人根本不用在文成帝前吹什么枕边风,只一句话,便能让总管禁卫的宿卫中郎将刘尼让自己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至于向文成帝告密,言及冯贵人欲堕胎之事,则更是九死一生。抛开文成帝能不能召见他这个小小的中郎将不说,文成帝一向宠爱冯贵人。虽然因一时贪恋李贵人而暂时冷落冯贵人,可毕竟文成帝与冯贵人情深,他怎么可能怀疑冯贵人要毁掉自己的龙种? 更可怕的是,文成帝就算信了李奕之言,降罪冯贵人,可宫闱之事,讳莫如深,必杀李奕以灭口。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虽然李奕可借机逃出宫去,可普天之下岂有他容身之处?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在这世上苟活,过着清贫的日子,那比杀了他更觉得可怕。 李奕眼前浮现起冯贵人那凝脂一般的肌肤、娇美的脸庞以及那让李奕听了销-魂的呻-吟之声,让李奕顿觉口干舌躁。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哄得他师傅出山,从此让冯贵人视他为心腹之人,则他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李奕急匆匆进得山中,于道观外求见师傅。他师傅号称青阳道人,于深山之中醉心修道、潜心岐黄之术。 青阳道人闻听李奕来意,沉着脸道:“李奕,修道之人,如何能做此等逆天之事?” 李奕赔着笑脸道:“师傅,您老有所不知。冯娘娘本为官宦之女,因夫家犯下重罪,被满门抄斩,女眷罚入宫中。冯娘娘进宫之时,已有身孕在身。只因冯娘娘国色天香,得皇上宠幸而被封为贵人。” “冯娘娘感恩皇上,这才欲除腹中胎儿,日后好为皇上怀上龙种,以保我大魏皇室血统纯正。” 青阳道人疑惑地道:“果有此事?如此说来,这冯娘娘倒也是忠君之人。” 李奕见自己的谎言打动了师傅,赶紧趁热打铁说道:“师傅,冯娘娘许诺了,只要师傅助她一臂之力,她必于皇上面前举荐师傅,敕封师傅为护国天师,并为师傅重新修葺道观!” 青阳道人心中大动,情不自禁地说道:“果真如此,则为师必下山走上一遭!天师一职倒也算了,为师早就淡泊名利。只是这道观年久失修,若得皇恩修葺一新,这才是无上功德。” 李奕心中暗喜,忙为青阳道人收拾行装,急匆匆带领青阳道人下山。 来至宫中,青阳道人为冯媛把脉完毕,又为冯媛开下药方道:“回娘娘,贫道已经开下方子,娘娘只需命人照方煎药,其难自解。” 冯媛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眯眯地问道:“道长神术!敢问道长,可有仙方能使女子吃后不再怀孕生子?” 青阳道人得意地道:“娘娘,贫道一生穷尽心血研究岐黄之术。此等小事,自然难不过贫道!” 青阳道人又开下方子,冯媛细细看了一遍,贴身藏好,含笑道:“青阳道长,辛苦你了。你可退下,本宫自当得赏于你!” 青阳道人心中大喜,连声称谢,由李奕陪同着出了皇宫。 李奕把青阳道人引至自己家中,好肉好酒招待青阳道人。酒过三巡,青阳道长带着酒意问道:“李奕,娘娘今天亲口许诺说要重赏于我,由此可见你对为师一片孝心,没有欺骗于我。” 李奕笑道:“师傅,娘娘说要重赏于你,可娘娘并没说重赏你什么呀!” 青阳道人一楞,带着酒意问道:“李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山之前,你不是说娘娘要封我为护国天师并重建道观吗?” 李奕笑道:“若非如此,以师傅之傲骨,岂得甘心进得皇宫为娘娘治病?娘娘并没说这些封赏之类的话,李奕一直追随师傅,知道师傅的心思,这才以这番话打动师傅出山!” 青阳道人大惊,掷下酒杯大怒道:“竖子焉敢欺我?” 李奕冷冷地道:“师傅,不要怪李奕无情!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你我脑袋都不保。师傅向来疼爱李奕,如何忍见李奕大难临头?师傅舍身保住李奕,李奕终身难忘,必常上香祭祀师傅!” 青阳道人大惊,一下子蹿了起来,指着李奕道:“李奕,你这狗贼,妄图弑师?枉为师把你自小养大,授你武艺、饲以岐黄之术,如今反起祸心欲害我性命。” “你虽然已得为师真传,且年轻力壮,可你岂是为师对手?自古至今,师授其徒,必留一手,防的就是徒弟起不孝之心。” 李奕笑嘻嘻地道:“师傅,徒弟岂是您老对手?可师傅武艺再高,亦能敌酒中鹤顶红耳?徒弟算来,这毒药也该到了发作时间,故说与师傅知道,不至于黄泉路上做不明不白之鬼,这也算是为徒对师傅尽的一片孝心!” 青阳道人气怒交加,正欲出手取李奕性命,可不料眼前突然一黑,一个咕咚栽倒于地。这鹤顶红本是剧毒之物,随酒渗入青阳道人血液之中,青阳道人一运丹田之气,气血汹涌,毒性立即发作,倒地不起,七窍留血而亡。 李奕于自家院子中偷偷挖了一大坑,埋了青阳道人尸体,安然上床入睡。 第二天李奕当值之时,冯媛悄然召其进入寝宫。冯媛摒退左右,低声对李奕道:“李奕,尔师之方,果然神奇!” 她指着角落处一包物事道:“你速出宫,把此污秽之物悄悄毁去,切不可让人知晓!” 李奕心中明白,此必为冯贵人所堕胎儿。他应了一声,拿起包袱正准备走出寝宫,冯贵人又叫住了他道:“李奕,事办完后,即召你师傅进宫来,本宫要好好赏赐于他!” 李奕嬉笑道:“娘娘,我师傅不会来了。他老人家明达事理,知道此事过于重大,恐有不慎为天下人所知。昨天出得宫后,家师便言从此云游四方,世间再无青阳道人。” 冯媛感叹道:“李奕,你师傅果为世间高人,他的大恩,本宫自当铭记在心!” ------------ 第三十九章 力助李妃 李氏得宠的那一段时间,冯媛表现得异常冷静。她并不象其他失宠之人一样,在深宫中哀怨度日,相反表现得愈发精神。 冯媛虽然辅助保太后与冯昭仪管理后宫,却并没象两位娘娘一样对后宫之人严厉约束,而是与后宫中人打成一片,甚至连宫女太监都混得极为稔熟,丝毫没有以势压人。 后宫之人但凡有所过失,本应受到重处的,都在冯贵人的庇护下脱免责罚,俱对冯贵人心存感激之心。 文成帝与李贵人火热相处一段时间后,热情也慢慢消退下来。他见到冯媛把后宫打造得秩序井然,丝毫没给皇帝惹出任何麻烦,也不由得对冷落冯媛生了愧疚之心。 文成帝自此经常宿于东西宫之间,对冯贵人和李贵人的宠信,可谓是平分秋色。 令冯仪困惑的是,冯媛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非但不抓住机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反而愈发大度,甚至还亲自为文成帝推选了几位才貌出众的夫人。 没多久,李贵人所怀皇子出世,文成帝拓跋濬给皇子起名为拓跋弘,极为喜爱。保太后闻知此事,心中甚为不喜。 她于后宫之中,召见皇帝道:“濬儿,李妃本为罪臣之妻,其所生之子,恐非我拓跋氏之后人。濬儿,可命人把拓跋弘送出宫去,贬为庶人,终身不得进京!” 文成帝极为喜欢儿子拓跋弘,又怜李贵人,哀告保太后道:“儿臣恳请太后开恩,留弘儿于宫中抚养!” 保太后执意不允,文成帝无奈,不禁神伤垂泪。他虽为皇帝,保太后常氏亦非他生母,可保太后自幼把他抚养长大,在文成帝心中与生母无异。 文成帝极为孝顺,不敢忤逆太后懿旨,正欲听从保太后之命,把拓跋弘送出宫中时,太监来报,李贵人求见太后娘娘。 李贵人哭诉于地,哀求太后放过她母子。保太后本就因为李氏进宫之时,已非处身,早就对文成帝宠幸于她颇有微词,此时李贵人哀求,保太后如何肯依? 李贵人哭哭啼啼,转而哀求文成帝。文成帝扶起李贵人,叹了口气,告诉李贵人,他也不能忤逆母后懿旨。 保太后被李贵人折腾得心烦,正欲叫左右轰出李贵人之时,太监又来报知,冯贵人求见太后娘娘。 闻得冯贵人前来,李氏更是花容失色。她惴度冯贵人因为自己争宠之因,必定在此时落井下石,心中更是惊慌。 冯贵人进得宫来,给皇帝和太后一一施礼,竟然还向与她同为贵人的李氏施了一礼。保太后见冯贵人前来,心中甚喜,命李贵人退下,她要与冯贵人叙话。 李贵人无奈,只得跪拜太后,正欲退出时,冯媛柔声道:“李娘娘请留步,且听冯媛一言!” 李贵人见冯媛招呼自己,不觉一楞,呆立不动,连保太后与文成帝都大出意料。 冯媛在保太后面前跪拜道:“太后娘娘,李妃无罪,恳请太后娘娘保全李娘娘母子,留皇子拓跋宏在宫中抚养!” 保太后大惑不解,她压根没想到冯媛竟然会帮着李贵人说话。文成帝心中大喜,他知道保太后一向疼爱冯媛,或许会因为冯媛的求情而改了初衷,把拓跋弘留在宫中抚养。 李贵人此时惊喜交加,她更是没想到冯媛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居然肯帮自己说话,不由得双膝一软,对冯媛拜谢道:“冯贵人大恩大德,李氏没齿不忘。若得冯贵人美言,留下弘儿在宫中长大成人,李氏情愿出宫为庶民。” 冯媛含笑搀扶起李氏道:“李娘娘,你我都为皇上所爱之人,理应情同姐妹,何故施此大礼?弘儿刚出生,宫中之人便传弘儿命相非凡,有天子之气,必为皇上亲生骨肉。妹妹惭愧,至今未能怀上皇上龙种,若蒙姐姐不弃,冯媛愿与姐姐一起抚养皇儿。” 李氏感恩垂泪,泣不成声。保太后沉着脸道:“冯贵人,你是如何得知此子为皇上亲生骨肉的?” 冯媛跪地奏道:“禀太后娘娘,冯媛于宫中为太后娘娘与昭仪娘娘分忧,不敢有丝毫怠慢,于宫中之事,了解甚多。冯媛得知当年皇上临幸李妃,宫中太监总管张山陪伴在侧。张总管为人心细,亦知李妃为罪官之妻,恐将来生子不明,故于皇上临幸李妃的库房之中,作下记录。” “臣妾听闻太后娘娘疑弘儿非为皇上亲生,欲逐出宫去,生怕李妃娘娘蒙冤、皇子不幸,故而特意召见张山,这才问出了库房记录之事。太后娘娘可亲至库房一看,墙上自有皇上临幸李妃之日期。按墙上日期所记载,李妃娘娘十月怀胎,所生皇子正为皇上亲生骨肉也!” 保太后将信将疑,唤来太监总管张山,盘问之下,果有此事。保太后摆驾御花园中,果于库房之中见到墙上所载之事,这才打消念头,留拓跋弘于宫中抚养。 冯昭仪得知,召见冯媛,责备道:“冯媛,你可知深宫之险?皇上虽然有七位夫人,唯李贵人能与你平分秋色。如今太后欲逐李贵人所生皇子,此事于你大利,你何故反为李贵人求情而留下皇子?” 冯媛密告道:“姑姑,冯媛此举,非冯媛行妇人之仁而断自己前程。姑姑,冯媛一直没有怀孕,实为冯媛以药物制之,故意而为之。” “今冯媛力保李妃,李妃必感冯媛之恩,以冯媛为姐妹耳!如此,冯媛总揽后宫之事,李妃必不疑我,皇上亦更信冯媛也。” “当今皇上,征服柔然后,偃兵歇马,休养生息。虽然内乱不断,却俱都为皇上所灭。现今天下,正是太平景象,皇上雄心亦消,沉迷声色,龙体已虚。若不留皇上血脉,皇上百年之后,无人可继大位,则其他皇室宗亲必觊觎天子龙椅,必生内乱,则大魏祸不远矣!” 冯昭仪一楞,细细思量一番,不禁赞叹不已:“冯媛,汝之眼光,世间男儿所不及也!只是如此一来,你在宫中地位必不如李妃,汝可自知?” ------------ 第四十章 借腹生子 春暖花开、莺声燕语,冯媛斜倚在御花园的荷池边,看着池中的金鱼戏水。她那慵懒的神态,把立在远处负责禁卫的李奕看得如醉如痴。 宫女来报,昌黎王冯熙求见娘娘。冯媛见哥哥来访,心中欢喜,连忙吩咐宫女引进。 冯熙进得御花园,于荷池边拜倒在地,朗声道:“臣冯熙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冯媛矜持地道:“爱卿平身!左右,赐座!” 冯熙入座后,冯媛轻轻摆了下手,左右都立即退下。冯熙这才道:“哥哥,今日进宫,找妹妹可有事?” 冯熙道:“娘娘,臣冯熙听知娘娘力保皇子拓跋弘,心中不解,故前来请教娘娘!” 冯媛微笑道:“皇子本为皇上骨肉,本宫所为,实为大魏江山社稷所虑。哥哥有何不解?这里并无外人,哥哥但说无妨!” 冯熙顿足道:“娘娘,你好糊涂!深宫之中,得皇上宠幸者又有几人?今保太后疑皇子拓跋弘非皇上亲生,欲逐出宫去。皇子若被逐,则李贵人势必失宠。李贵人若失宠,娘娘即可独揽后宫大权。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娘娘怎可一时心软,救得李氏母子而损自己根基?” 冯媛莞尔一笑道:“哥哥,你进爵昌黎王,皇恩浩荡,因何而来?” 冯熙道:“惭愧,哥哥能有今日,全赖娘娘福荫!” 冯媛点点头,接着问道:“哥哥,皇上能封你为昌黎王,你观皇上对待妹妹如何?” 冯熙顿时明白,只是心犹不甘地道:“娘娘,你虽得皇上宠幸,可不得不与李贵人平分秋色。况李贵人因生龙子,而倍得皇上宠幸,娘娘已落下风。失此大好机会,甚惜!” 冯媛轻叹一口气道:“哥哥,本宫窃以为世人皆不懂我,惟哥哥可解妹妹之心。殊不知,哥哥也不知以退为进之计也!” 冯熙大疑,吃惊地看着冯媛。冯媛缓缓而道:“哥哥,本宫力助李妃,非本宫妇人之仁也!保得皇子拓跋弘,一则为了大魏江山后继有人,二则,本宫亦可借皇子拓跋弘上位!” 冯熙讶然,赶紧请教冯媛祥陈其情。冯媛看了一下四周,神秘地道:“哥哥,皇上已非妹妹幼时所识的皇孙拓跋濬了!当今天下,四海平定,庶民富足,皇上雄心已消,沉迷声色。本宫已知皇上龙体已虚,恐不长久。若皇上殁,膝下无子,其他宗室必争皇位。” “无论是谁夺得天下,宫中安有冯媛立身安命之处耳?皇子若在,皇上百年之后,皇子继位,则冯媛若为太后,后宫之中,谁人与本宫争锋?” 冯熙闻言,豁然开朗,大为拜服。他赞叹了一会,迟疑地道:“娘娘,此计虽妙,只是李氏因子而贵,娘娘略输一筹!” 冯媛冷哼一声,轻叹道:“哥哥,妹妹实也无奈,只得对不住李贵人了。哥哥你也知道,本朝律法,大都沿袭汉制。汉武帝立下‘立太子诛其母’的宫规以来,一直沿袭到我大魏皇室。” “当今皇上。虽然饱读儒家经典,宅心仁厚,意欲废除这一宫规,可无奈皇上亦为孝子,于保太后之言尽皆听从。若保太后不在,则皇上必废这一宫规,李贵人定于宫中高我一筹。” “保太后若在,她必奉行祖制,立太子杀其母,则李贵人休矣!哥哥勿需多虑,本宫自有把握,说动保太后,早立皇子拓跋弘为太子。若太子立,皇上欲保李贵人而不得,太后必诛杀之。李贵人若被赐死,临死之时,根据祖制,她可立下遗言交代后事。李贵人必感我昔日相救之恩,将皇子拓跋弘必付于我抚养。如此,本宫借李贵人之腹而生太子,而李贵人虽生子却落得身死之祸!” 冯熙听毕,又惊又喜,他压根没想到,从小失散的妹妹竟然出落得这么厉害,其心计之深,远非自己所及。 冯熙迟疑了一下道:“娘娘此计甚妙!只是本朝宫规,太子之母虽然赐死,将来太子登基以后,为太后者,并非一定为其抚养之人。臣闻得当今皇上的七位娘娘,俱有身孕在身。七人之中,若另有皇子出世,因太子已立,该皇子已经不可能成为继位之人,但其母却极有可能贵为太后。娘娘对付得了李贵人一人,安能防得其他几位娘娘?” 冯媛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侧头反问道:“哥哥,若本宫贵为皇后,则皇上驾崩之后,太后之尊,安能有谁?” 冯熙惊道:“娘娘,我大魏皇帝,纵有嫔妃无数,可不见得都能立得皇后!娘娘可知‘手铸金人’之宫规?” 冯媛含笑道:“哥哥,本宫身居禁宫之中,安能不知我朝祖制?本朝自道武帝开国以来,欲立皇后,必选择嫔妃之中福泽深厚之人,以旺国运。手铸金人这个仪式非常隆重,皇帝按祖制,会命百官与皇室重要成员都要看着,如果嫔妃手铸金人不成功,则皇后候选人资格取消。” 北魏皇宫之中选拨皇后的标准非常奇特,往往皇帝最宠幸之人反而不能成为皇后。手铸金人:“以成者为吉,不成则不得立也。”如果失败就会失去皇后宝座。 北魏史上曾有三位皇帝欲立皇后,让选中的嫔妃手铸金人,其中有两位因为不成而宣告失败,无缘皇后宝座。 当年慕容夫人手铸金人当皇后,一举成功。可是?慕容夫人不是道武帝第一个定下的皇后候选人。 第一个定的皇后候选人是后来被赐死的刘夫人。因为刘夫人所生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前,道武帝非常喜欢她,让她专管后宫的事,实际是没有名号的皇后。 令道武帝没想到的是,刘夫人手铸金人失败,没登上皇后宝座。道武帝又不能坏了自己立下的规矩,以失威望,故而刘夫人一直没能成为皇后。相反,倒是道武帝并不怎么宠幸的慕容夫人手铸金人,一下成功,成为了道武帝的皇后,而刘夫人也因为皇子被立太子后赐死。 明元帝拓跋嗣当上皇帝后也要立皇后,他十分宠幸姚夫人,就欲让她当皇后,结果手铸金人也失败了。在冯贵人之前,北魏皇室三次立后,两次失败。冯贵人怎么能有把握一举成功?这正是冯熙担心之处。 ------------ 第四十一章 计种疑病 冯媛对她哥哥冯熙耳语几句,冯熙一脸错愕地听完后,连连点头,匆匆告别冯媛而去。一个庞大周密的计划由此开始实施,一心以为冯媛亲如姐妹的李贵人由此也逐渐步向死亡的边缘。 皇子拓跋弘由李贵人和冯贵人共同抚养,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三岁。其他七位娘娘也分别生下了皇子和公主,生下公主的欢天喜地,生下皇子的倒也不那么忧虑了,因为她们都看出了皇帝拓跋濬对皇子拓跋弘的宠爱。 拓跋弘为皇长子,其母李贵人又得皇帝宠幸,于情于理,都应该被立为太子。若拓跋弘被立为太子,则其他生下皇子的娘娘,就再也无‘立太子杀其母’的担忧,相反还可能因为自己生下的是皇子,在拓跋弘被立太子、李贵人赐死后,还极有可能日后成为权倾后宫的皇太后。 李贵人本性善良忠厚,从不曾有害人之心。她见到儿子拓跋弘一天天长大,心中是忧喜交加。 李贵人当然知道北魏开国皇帝道武帝从汉武帝制而立下的‘立太子杀其母’的宫规,自从生下皇子后,心中也曾忧虑至极。 文成帝拓跋濬的父亲、故太子拓跋晃,也就是在被立为太子后,其母被太武帝赐死。拓跋濬虽未立为太子,而是在朝臣除掉专权的宦官宗爱后被朝臣拥戴为皇帝的,可按北魏祖制,为防后党,已经身为皇帝的文成帝还是不得不赐死了其生母,尊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文成帝拓跋濬自幼饱读儒家经典,孝心甚重,他身为皇帝尚不能保其母,一直引为心中之痛。雄心大略的文成帝拓跋濬在一战而定柔然、平息几场内乱后,决心文治天下。 欲改掉‘立太子杀其母’的陋规,是文成帝心中的一个梦想。虽然要改动祖制并不是易事,这得顶住朝中各种压力,还极有可能引发江山不稳,但文成帝决心已下,一切只待时机成熟。 李贵人在与文成帝缠绵之际,流露出害怕赐死的想法,文成帝怜爱李贵人,对李贵人说道:“爱妃休怕!朕为一国之君,未能保全生母,已为不孝,心中常自悔恨不已!爱妃今为朕生下皇子,虽朕喜之,欲立为太子,却决不欲伤爱妃之身!” 李贵人幽幽地道:“皇上,立太子杀其母,为我大魏祖制。皇上虽贵为天子,恐亦不能动祖制而保全臣妾。” 拓跋濬搂着李贵人,抚摸着她细腻的肩膀道:“爱妃,朕亦知之。然朕为一国之君,不欲碌碌无为。当年汉武帝英明神武,强盛大汉,恐基业为宫争而毁,故而立下此宫规。然其子孙虽然默守陈规,却也终失大汉江山。此一时彼一时也,宫规亦得审天度势而改,以顺天意应民心。” “我大魏开国以来,道武帝虽沿袭汉之宫规,‘立太子杀其母’,可亦未平息后宫之惑乱。可见治理天下,得应天顺命,革除陋习。我大魏历代皇帝,虽倡融鲜卑于汉,改制无数,奈始终未曾改掉后宫这一陋习。” “朕为明君,当革除此一陋习。怎奈朕重儒家之礼,以尽孝道而为天下赞。保太后若在,朕不宜动此后宫之规。爱妃尽请放心,朕不立弘儿为太子,爱妃便无赐死之虞!待保太后百年之后,朕方立弘儿为太子,再废除‘立太子杀其母’之陋规。” “及此,弘儿为国之储君,爱妃亦为皇后之尊,何忧之有也?” 李贵人大喜过望,自此便不再忧虑性命之忧,与文成帝更是恩爱有加。对于冯贵人,李贵人亦消除了戒心。自己母子之命,等于是冯贵人相救,李贵人由此对冯贵人感恩之极。冯贵人对后宫之人,尽皆以仁爱相处,而不以重罚,这更令李贵人钦佩和信任。 冯贵人也极为疼爱拓跋弘,李贵人更是心是喜欢,她自己并不识文断字,知冯贵人才貌双绝,便也乐得把皇子拓跋弘交于冯贵人教养。 尚有李贵人之心腹,密告李贵人,言深宫之中争斗可怕,劝李贵人夺后宫管理大权以防不测,尽皆给李贵人喝斥退下。李贵人自知后宫争斗之可怕,怎奈此时她对冯贵人早失戒心,视冯贵人情若姐妹,何况有皇帝的保证,她若日后成为皇后,冯贵人就算有所图,也奈何她不得。因此,李贵人于此事并未上心。 李奕自从弑师成为冯贵人的心腹后,对冯贵人可谓言听计从。冯贵人密召李奕,命其秘制丸药。 李奕穷其心思,凭青阳道人所授岐黄之术,加之道家炼丹之术,终于秘制阴阳二丸,献于冯贵人。 冯媛用李奕所献阴阳二丸中的红丹,悄悄下于茶水之中,喂服皇子拓跋弘。拓跋弘长饮此药,一月之后,忽生奇病,口不能言,周身发黑。 文成帝为此忧虑不已,李贵人更是整日以泪洗面。文成帝遍召天下名医,却无人知皇子拓跋弘所患何病,更是无从下药。 皇子生病,那可与平民百姓大不一样。医者若治不好皇子之病,倒也罢了,万一下药,皇子之病不见痊愈,反而日见沉重,甚至丢了性命,那医者焉能活命?轻则斩其身,重则尽诛医者三族。故皇子拓跋弘之病,虽有医术高超者,却因心中并无把握而不敢尝试,都推说自己无能,宁挨宫棒杖之而保全其性命。 眼见皇子拓跋弘一天天病重,李氏整天哭哭啼啼,文成帝心中焦虑,无心管理朝政。这一日,文成帝正陪伴李贵人于皇子拓跋弘病榻之前,宫女来报,言冯贵人有要事求见皇上。 冯贵人进得李贵人宫中之时,尚脸带泪痕,忧伤之色不亚于李贵人。她拜见文成帝后,于病榻前奏道:“皇上,臣妾昨夜得一奇梦,或可解皇子之病!” 文成帝大惑,怔了一会道:“爱妃,朕亦知你疼爱弘儿,视若亲生。弘儿之病,朕召遍天下名医,亦束手无策,岂爱妃一梦可解也?” 李贵人忧子心切,见冯媛如此之说,赶紧跪拜文成帝道:“皇上,冯贵人与臣妾亲如姐妹,待弘儿也视如亲生。冯贵人既言梦中得解救弘儿之策,皇上何不细听冯贵人细细道来?” ------------ 第四十二章 代帝出家 文成帝点点头道:“爱妃,你梦中所见有何良策,不妨献上。若能治得皇儿之病,朕必重赏爱妃!” 冯媛缓缓而道:“皇上,臣妾忧皇子之病,恍惚之间,不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臣妾见身处一深山之意,初时尚暗暗心惊,后见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似是人间仙境,不觉沉醉其中。” “正在臣妾为景所迷之时,一仙风道骨的老人飘然而至。令臣妾讶然的是,那老者竟知臣妾身份。老者自称青阳道人,谓臣妾曰:冯娘娘,皇子拓跋弘为上天紫微星下凡,大魏当兴。世间之妖,皆惧紫微星,故施妖法于宫中。” “贫道这里有一仙丹,娘娘可让皇子服下,则妖气自除,皇子之病自解!皇上,那老者说完就不见了,臣妾也于梦中惊醒。” “臣妾醒来之时,尚心思恍惚,思梦中之事,多觉蹊跷。臣妾猛见桌上有一檀木盒子,问左右宫女,皆言无人进入臣妾宫中,不知此物何来。” “臣妾开盒视之,不觉惊讶,盒中之物,竟为梦中所见那老者所赠仙丹。臣妾这才知皇子果真为上天紫微星下凡,仙人于梦中指点臣妾,故不敢怠慢,即带仙丹前来,恰遇皇上也在李娘娘宫中。” 文成帝大喜,命冯媛献上仙丹。李贵人更是惊喜不已,对冯媛心中感激不已。她拿起仙丹,正欲给皇子拓跋弘送服,文成帝摆了摆手道:“爱妃且慢!传太医验证此仙丹!” 不一会,王太医来至宫中。他小心翼翼地闻了闻仙丹,又看了好久,方才奏道:“皇上,此丸暖香扑鼻,微臣愚钝,不识仙家之药。既为仙丹,送服皇子,则皇子之病必除!” 文成帝这才大喜,命左右烧水喂皇子拓跋弘吞服。在众人的期盼之中,不到一盏茶的时分,拓跋弘的眼睛微微睁开,脸上的黑气也退了好多。 文成帝大喜,众人俱跪下山呼皇上洪福浩荡。古人本就迷-信,兼之文成帝自小在熟读儒家诗书的同时,又随太子太傅高允研习黄老之道,对神仙梦中赐药一说,随着皇子拓跋弘的苏醒而深信不疑。 过了些许时日,皇子拓跋弘已经完全恢复。文成帝临幸冯媛之时,见冯媛双眉紧锁,不由得问道:“爱妃,皇子之病,皆赖你之力而愈。举国同庆,爱妃何以泪容见朕?” 冯媛幽幽地道:“皇上,那日在李贵人宫中,臣妾献药,有些话臣妾隐而没说!” 文成帝呵呵笑道:“爱妃,尚有何话未说?皇儿既愈,朕心中欢喜,但凡爱妃有所求,朕无不应允!” 冯媛幽幽地道:“皇上,臣妾本为罪官之女,赖皇上宠爱,封为贵人,臣妾知足,不敢再有所求。臣妾忆昔日梦中之言,臣妾曾许诺那青阳道人,若治得皇儿之病,臣妾当求皇上封青阳道人为国师,并重修道观!” 文成帝微笑道:“爱妃竟为此事而忧?朕明日即下旨,封青阳道人为护国大国师,拨国库重修道观!只是爱妃尚知梦中之人身处何处?” 冯媛道:“皇上,青阳道人于梦中言臣妾,此地为首阳山,道观名为九阳宫。皇上若欲知真假,派人一访便知。” 文成帝点了点头,冯媛轻叹一口气道:“皇上,臣妾所忧非为此事。青阳道人尚告臣妾,若皇子拓跋弘病愈,皇上得入道观三月,拜谢天地,若不然,恐上天震怒,皇子复夭,大魏江山不保也!臣妾每思此事,便觉心中不安,故而忧虑!” 文成帝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颇感为难,神仙梦中赐药之事,让他对冯媛所说深信不疑,可要他出家三月为道士,这如何能办到?若不出家,万一真的上天震怒,大魏亡,则他又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见大魏皇室列祖列宗? 文成帝正左右为难之机,冯媛悄声道:“皇上,臣妾有一言,皇上以为如何?” 文成帝道:“爱妃从小就足智多谋,朕能坐上龙椅,爱妃之功朕不敢忘!爱妃有何言,不妨说与朕,为朕排忧解难!” 冯媛道:“皇上,您为万金之躯,怎可入山为道?臣妾以为,皇上可命一重臣,代皇上入山为道,以还天恩,皇上以为如何?” 文成帝怔了一会,不禁大喜道:“爱妃此计甚妙,就依爱妃之言。只是不知爱妃心中可有人选以代朕?” 冯媛进言道:“皇上,臣妾以为,能代皇上者,必朝中重臣,又为皇室宗亲,且心甘情愿代皇上出家三月为道而无怨言,尽心尽职代皇上还天恩。臣妾思之再三,敢请皇上命臣妾哥哥昌黎王冯熙代皇上出家最为合适,未知皇上圣意何如!” 文成帝大喜道:“就依爱妃之言,明日早朝,即命昌黎王着人遍访首阳山,若九阳宫和青阳道人果在,即下旨重修九阳宫并敕封青阳道人为护国大国师!” 冯媛跪下谢恩,为文成帝宽衣解带,享鱼水之欢。 第二日早朝,文成帝颁下旨意,着昌黎王即刻进京。冯熙领命后,进宫拜见冯媛,冯媛密授机宜后,即宣中郎将李奕进宫。 李奕听完冯媛之言,吓得面如土色,跪于地上哀告。冯媛不解,李奕无奈之下,只得道出实情,言其师青阳道人已为他所杀。 冯熙大惊,指着李奕骂道:“李奕,娘娘待你不薄,你何故瞒着娘娘惹下这等大祸?娘娘已经奏请皇上,皇上已经下旨命我查访九阳宫与青阳道人,你既杀青阳道人,娘娘之言皆成虚妄。李奕,你好大胆!” 李奕吓得一声不吭,跪于地上不住颤抖。冯媛也大出意料,可她心思缜密。虽然大祸临头,却也知此时责罚李奕已经无用,惟有苦思补救之策。 冯媛沉吟良久,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她沉着脸对李奕道:“李奕,你可知罪?本宫今天暂且寄下你项上人头,日后若再敢欺瞒本宫,定当不敕,灭你三族!” ------------ 第四十三章 暗插耳目 数日后,金銮殿上,文成帝早朝,值事太监吆喝道:“皇上有旨,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冯熙站出班道:“皇上,微臣有本要奏!微臣命人于首阳山中遍访,果有九阳宫道观,而当家之人正是冯贵人梦中所见青阳道长!只是青阳道人外出云游,一时不能得归!” 文成帝喜道:“果有此观,爱妃梦中之事应验矣!冯爱卿,青阳道长既然外出,可有留言于道观之中?” 冯熙奏道:“启奏皇上,青阳道人吩咐其弟子道:日内当有皇帝驾临道观,出家修行三月,吩咐众弟子接待圣驾!” 文成帝怔了一会,神往地道:“青阳道人真神仙也!可惜,朕身为天子,不能出家随其修行!冯爱卿,上前听旨!朕命你代朕赴首阳山于九阳宫中出家修行,三月之后,方能返京!” 众臣本就担心皇帝真的不顾江山而出家修道,闻得御言,尽皆下跪道:“皇上圣明!” 文成帝心中大喜,朗声道:“冯爱卿,你代朕出家,出行当用天子銮驾。冯贵人早为朕安排妥当,已为爱卿排下銮驾、挑选宫女、太监及一众侍卫,随爱卿同上首阳山!” 冯熙跪拜谢恩,当即奉旨下殿,稍作准备,带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奔赴首阳山。 冯媛得知青阳道人已为其弟子李奕所害后,思得一计,命李奕连夜奔赴首阳山。李奕进得九阳宫,召集一众师兄弟,告知其师青阳道人已被皇帝敕封为护国大国师。因青阳道人担心皇家之事会影响其修行,故命李奕回山吩咐众弟子准备迎接圣驾,自己则云游四方以避尘世。 李奕本为青阳道人得意高徒,众道士见李奕星夜来告,如何不信?又得知皇帝将出家九阳宫,这更是天大喜事,道观非但能修葺一新,更是荣耀无比。 李奕对众道人言及官场凶险,此次皇帝命重臣代他出家九阳宫,更是非同小可,稍有差池,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众道士闻言,不觉暗自心惊,李奕趁机告诫众道士一切听他安排,众道士无不应允。 冯媛又于文成帝面前言道:“皇上,臣妾哥哥代皇上出家,与天子亲临无异!皇上可挑选一众宫女、太监与侍卫,随钦差一起上得九阳山,方显我皇家威严气氛!” 文成帝准奏,冯媛又进言道:“皇上,臣妾愿拨服伺臣妾之宫女、太监及侍卫随钦差前往!” 文成帝道:“爱妃,此事切不可,爱妃可于各宫之中挑选人事。若爱妃宫中之人尽皆差遣,何人伺候爱妃?” 冯媛道:“皇上,臣妾一心报效皇上,臣妾宫中所有人事,无不是皇上所赐。此次臣妾哥哥冯熙代皇上出家,随行之人皆得品德高尚,不可辱及上天。其他宫中之人,臣妾所知无多,不敢放心。” 文成帝大赞叹,遂依冯媛之言,令冯媛尽选自己宫人之人,并命宿卫中郎将李奕挑选卫士,尽拨于冯熙。 保太后听闻之事,对冯媛赞不绝口,命各宫挑选相貌端正之宫女并手脚伶俐之太监,入冯媛宫中补缺。 三月之后,冯熙率众出首阳回京复命。文成帝龙颜大悦,重赏冯熙。 文成帝回到后宫之中,对冯媛道:“爱妃,随驾之人尽皆返京,可命这些人事尽皆回归爱妃宫中。” 冯媛谢恩言道:“皇上,臣妾蒙太后厚爱,已收各宫差拨之人。如命这些人再回旧宫,恐人言臣妾嫌弃他们而心不安。依臣妾愚见,臣妾原宫中之人,已经代圣驾前往首阳山修道,多沾道家仙气。” “臣妾欲令这些人拆散,分入后宫各宫之中,以补其缺,而且可令各宫都近道家之气,可旺我大魏宫室。皇上以为臣妾所见何如?” 文成帝大喜道:“爱妃言之有理,就依爱妃所奏!” 次日,冯媛于后宫之中召见冯熙与李奕,两人俱把首阳山之行细细奏于冯媛,冯媛听罢,连连称赞二人办得好,又密付一计,让二人分头而办。 冯媛独坐宫中,盘点自己计划,只觉天衣无缝,方才安心入睡。她命冯熙代皇帝出家九阳宫,实是为日后手铸金人成为皇后而作准备。 冯媛思北魏历代宫中之事,刘夫人和姚夫人手铸金人都以失败而告终,独慕容夫人一举成功。 冯媛不信这是天意,她本就冰雪聪明,又自小从高允习道家之法,思之良久,忽悟其中之理。 这手铸金人,其实并非由皇后候选人从头至尾而铸,而是先由宫女太监收集铸金人所需材料,再由宫女太监熔铸金水,则皇后亲手倒入金人模具中而已。 冯媛思得,这铸金人的材料甚为关键,收集的金块纯度,直接影响金水的质量。若金块质量下品,则所熔金水极为不稳定,即使铸出金人,也不显金黄之色,不算手铸成功;而熔铸金水也相当重要,姚夫人失败,就是因为金水熔化得不好,铸出的金人未能定型。 因此,冯媛便思得这计,令宫中心腹太监宫女尽随冯熙上得首阳山,于道观之中,随众道士学习冶金炼丹之术,再命李奕率心腹卫士监视众人,免得消息泄露。 众宫女太监在冯熙、李奕的监督之下,已懂冶金之术,回京之后,由冯媛再安插于各个宫中。 冯媛此计,可谓一箭双雕。因北魏选拨皇后手铸金人之际,都是从各宫中挑选,因此,冯媛便令众人散于各宫之中,为日后手铸金人打下伏笔。到冯媛手铸金人之际,由于众宫女太监都是从各宫挑选,冯媛手铸成功,天下之人自无异言,无人能疑其中有诈。 另则,此次出行的宫女、太监,早已成为冯媛心腹,返京之时,已得冯熙、李奕密授,令他们散于各宫之中,但各宫有所动静,皆得暗中报与冯贵人知晓。 冯媛籍此在后宫之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又为手铸金人做足了充足的准备,再以钱财等收买各宫调拨来她宫中之人,从他们口中了解各位娘娘的特点,以做到知人知彼,万无一失。 ------------ 第四十四章 巫蛊之术 文成帝继位后,鲜卑贵族与汉族平民的矛盾逐渐突出。虽然文成帝多次下诏制止鲜卑贵族的腐败行为,但是由于百官腐化之深,诏令不能有效实行,未能减轻百姓痛苦,致使百姓反抗统治者的斗争,越演越烈。 文成帝在位时期,北魏内部斗争激烈,被文成帝处死的大臣不计其数;另一方面谋权夺位的斗争更是接连不断。兴安元年十一月,陇西屠各王景文反叛朝廷,文成帝下诏命统万城镇守将领、南阳王惠寿讨伐平定叛乱。 兴安二年,司空、京兆王杜元宝谋反被杀;建宁王拓跋崇与儿子济南王拓跋丽被杜元宝拉拢,卷入叛乱,都被文成帝赐死。同年七月,濮阳王闾若文与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谋反。七月二十五日,文成帝下令在长安赐死拓跋仁,闾若文被杀。其他大小谋反事件数不胜数,北魏王朝由此开始衰落。 和平末年,文成帝采纳冀州刺史源贺的建议,只要不是大逆不道、杀人之罪,可免除死罪,贬谪到边疆戍守。 文成帝在位期间,推行和平外交政策,与南朝刘宋、北方各国都建立了和平的外交关系,互通商贾,息兵养民。 虽然文成帝文治天下,怎奈北魏社会矛盾日益激烈,朝政渐趋动乱。文成帝忧思难解,常于后宫花天酒地以忘忧。日积月累,文成帝虽然正当青壮之年,可形骸渐趋放浪,积病在身。 保太后与冯昭仪见状,心忧皇帝,更愁大魏江山不稳。怎奈后宫之人不得干预朝政,保太后与冯昭仪亦无可奈何。 局势至此,冯媛等待良久的时机已经成熟。她暗中命李奕制一木偶,上书皇子拓跋弘的生辰八字,以针刺之,埋于石阶之下。 保太后与冯昭仪闲坐宫中,命宫女召冯媛前来。冯媛拜见两位娘娘后,保太后缓缓而道:“冯贵人,汝虽为女身,见识却不输男儿。我大魏之现状,想必冯贵人早就心中熟知,不知冯贵人有何良策?” 冯媛恭敬地道:“回太后娘娘,臣妾乃一后宫贵人,焉敢妄论国家大事?” 保太后轻叹一口气道:“冯贵人,本宫恕你无罪,但有所见,尽皆说与本宫知之。” 冯媛犹豫了一下道:“谢太后娘娘!冯媛有一大不敬之言,还望两位娘娘恕罪!当今皇上,龙体欠安,大魏朝野,骚乱不止。臣妾妄猜天意,这恐是紫微星下凡,重振大魏之先兆。圣人云:天下大乱而得大治!皇儿拓跋弘降世不久,便生怪病,臣妾于梦中见青阳道长,言皇子拓跋弘为紫微星下凡,妖孽阻其旺我大魏,幸得青阳道长以仙丹相救!” 保太后一怔,喃喃地道:“冯贵人,你不说起此事,本宫还真忘了这茬!皇上贪恋酒色,龙体已虚,这果是皇儿将继其位之兆?” 冯媛跪于地道:“太后娘娘,请恕冯媛死罪之言!” 保太后长叹一口气道:“冯贵人,你起来吧!本宫让你而说,你何罪之有?” 冯媛谢恩而起,保太后正待追问,忽一太监急奔而至,报曰:“启禀太后,宿卫中郎将李奕有要事求见太后!” 保太后疑惑地道:“后宫之人不干预朝政,自皇上册封冯贵人、李贵人之后,本宫与昭仪娘娘也不再过问后宫之事,此宿卫中郎将有何事要找本宫?” 太监奏道:“太后娘娘,李将奉旨监造宫中,不期从宫殿台阶之下挖出一物。此事太过重大,李将军不敢怠慢,恐冯贵人与李贵人亦不敢擅作主张,故直接报于太后娘娘。” 保太后沉吟了一下道:“此事果真蹊跷?宣李奕!” 不多时,李奕至太后宫中,跪拜太后完毕,保太后问道:“你就是中郎将李奕?找本宫有何事?” 李奕道:“启禀太后,小将李奕奉旨监造宫室,不期竟于李贵人宫殿之后,挖出一物。李奕心惊,不敢隐瞒,故求见太后。” 保太后奇怪地道:“李奕,你挖出何物这般惊慌?呈上本宫察之!” 李奕应声道:“诺!”,随即挥了挥手,等候在宫外的一名宿卫御林军手捧一盒,进于殿内,跪献太后。 一宫女拿起卫士手中锦盒,打开后呈于保太后之前。 保太后一见大惊失色:“木偶?此物身上刻有皇儿拓跋弘的八字,又用尖针刺之,莫非效前朝之巫蛊之术?” 保太后所说前朝巫蛊之术,即是指汉武帝晚年时的巫蛊事件。武帝年轻时就相信长生不老之术,晚年之际,就更加迷恋。在太始和征和年间,他数次东巡,效仿秦始皇派徐福去东海求仙,企图得遇神仙。但神仙缥缈,踪迹难寻,反遇连年水涝旱灾不断,五谷不收,把武帝弄得心情更加郁闷。 汉武帝北巡渡过黄河,见有青紫之气缭绕天空,武帝觉得奇怪,就找方士询问。方士说道:“青紫纠结,此间必有奇女子!” 武帝命人搜寻,果如其言,在河间查到了一个赵姓女子,艳丽绝伦。奇怪的是两手自胎中生下就不能伸开。武帝命人按摩推拿,无一人能使她伸开手指,武帝纳闷,就亲自动手。 谁知无需费力,赵女的手指随着武帝的手一下子就伸开了,手掌中各握着一个玉钩。武帝非常惊奇,当即把她载在车后,带入后宫,并在宫中专辟一处,供她居住,称作钩弋宫,称赵女为钩弋夫人,亦名拳夫人。 过了一年多,钩弋夫人生下一子,取名弗陵,钩弋夫人即升为婕妤。据说钩弋夫人怀孕十四个月才生下孩子,上古时期的尧母也是怀孕十四个月才生尧,所以汉武帝又把钩弋宫称为尧母门。 生弗陵之时,武帝已近七十,人们都说此时武帝已无力生子,定是钩弋夫人通晓黄帝的素女之术,能使武帝返老还童,老蚌生珠。 后来武帝杀死了太子,立弗陵为太子,但他怕子少母壮,将来必思干预朝政,决定将钩弋夫人处死。武帝就故意对钩弋夫人寻隙斥责,钩弋夫人脱簪谢罪,竟使武帝发怒,令左右把她牵出送入掖庭狱中。 钩弋夫人临走之时,频频回顾,意态可怜。汉武帝则说:“快走快走,你恐怕是活不成了。”当晚,汉武帝就下诏把钩弋夫人赐死狱中。 ------------ 第四十五章 赐死李妃 汉武帝因宠幸钩弋夫人,又兼年纪已大,渐觉病邪侵体。一日愰惚间见一男子佩剑入宫,命卫士遍搜不得,至今不忘,再加上公孙贺案件,赐死亲生二女,更是心神不宁。 如此一来,汉武帝每日只觉精神恍惚。一天在宫中睡午觉,忽然梦见许多木偶小人,手拿木棰舞动击打,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惕然而醒。醒后尚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平静。 恰在这时,江充求见。江充靠告密起家,心狠手辣,深得武帝的信任。江充原是赵王彭祖的门客,他曾经得罪了赵王,怕赵王治罪,便逃到汉武帝那里,揭发赵王与姐妹通-奸,赵王因此坐罪削爵。 汉武帝见江充形貌壮伟,言辞慷慨,便拜他为直指使者,专门督察近臣贵戚的过失。一次,江充跟随武帝到甘泉宫去,路上遇见太子家人驾车在中道行驶,便拦车扣截,太子知道后,急忙向他求情,要他不要报告,但江充还是报告了武帝。武帝以为他忠直,说‘人臣正该如此’,便升他为衡水都尉。 汉武帝见了江充,告知他梦中的情景,江充深深地懂得武帝的心理,便趁机断定是巫蛊所为。武帝一听,正中下怀,就派江充代为查办。 江充正好乘机使奸,他引用几个胡巫,到处胡挖乱掘,一旦挖出木偶,即逮捕讯问。其实江充挖出的木偶,都是他让巫师们事先埋好的。 为了体察上意,邀功请赏,江充用烧红的烙铁烤烙官民,逼他们承认埋藏木人,诅咒宫廷。起初被捕的官民不肯承认,但总因耐不住严刑逼供,最后大多自诬供认,这样,前前后后被江充害死的人达数万之多。 闻得宫中挖出巫蛊木偶,保太后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大魏远不及当年的大汉强盛,更兼皇室为鲜卑一族,若出巫蛊,像当年汉武帝一般大兴刑狱,恐怕天怒人愤,江山不保;若放任自流,当时人又对巫蛊之术深信不疑,只恐妖人祸害皇室,大魏亦危矣。 保太后沉吟半晌,眼看冯媛,缓缓而道:“冯贵人,宫殿之中挖出巫蛊木偶之事,你又是如何看待?” 冯媛脸露犹疑之色,在保太后目光逼视下,方才奏道:“回太后,臣妾以为,宫中出现巫蛊木偶,定有妖邪作祟。当今天子,文治武功,不输历代明君。奈何我大魏仍内乱不止?此定是天时未到也!臣妾以为,切不可学前朝汉武帝大肆问罪而失我大魏民心,丧我大魏根基!” 冯媛之言,切中保太后心中要害。保太后大为赞许,却不露声色,示意冯媛继续讲下去。 冯媛偷窥保太后神色,知其计策已经开始生效,心中有了底,说话自然也就更为条理清楚。 冯媛续道:“太后,臣妾以为,眼前我大魏之内忧外患,皆与皇子拓跋弘有关。臣妾先前奏过太后,青阳道长于梦中托言,拓跋弘为紫微星君下凡,日后当为我大魏一代明君。但凡圣贤出世,必有妖孽阻之。” “臣妾以为,皇上若早立皇子拓跋弘为太子,则国之储君已立,妖孽无望,自当散去,宫中自清净也!” 保太后点头,冯媛转向李奕问道:“李将军,此巫蛊木偶从何发现?” 李奕回道:“回娘娘,小将奉旨监造凤鸣阁时,匠人从李贵人宫后石阶之中挖出。” 冯媛讶然道:“太后娘娘,臣妾以为,此巫蛊木偶必非宫中之人所为,实为妖孽所埋。太后娘娘可不必追究宫内之人,免得人皆惊慌而动我大魏龙气。” 保太后惊问道:“冯贵人,此言何意?此物果不是人为也?” 冯媛道:“太后娘娘,凤鸣阁为太后亲颁懿旨所建,除匠人外,皆由禁宫宿卫之士把守,宫中之一皆不能近。况此物成色颇新,不似旧时所埋,故冯媛以为,此必不是人所为也,而是宫中妖孽所致。” “太后娘娘,臣妾闻得侍郎高允精通玄术,太后娘娘不妨召入宫来,命高允于宫中开坛作法,驱散妖孽。太后与皇上计议,早立太子,则宫中自太平也!” 冯昭仪于一帝听了心了欢喜,言道:“媛儿之言大善!早立太子,利于我大魏江山社稷巩固,又因立太子而妖孽自散,宫中人心安定,我大魏何愁不强盛也?” 保太后露出了笑容道:“冯贵人,本宫且依你之言,即拟懿旨令高允入宫,同时议立拓跋弘为太子!” 后宫之人,皆因凤鸣阁挖出巫蛊之物尽皆变色,深恐皇帝与太后效法汉武帝,则后宫之中必腥风血雨、人人自危。闻得冯媛进言消了太后之念,无不感恩冯媛。 高允奉旨进宫后,于风鸣阁处建坛,祭祀鬼神。太后劝说文成帝早日太子,文成帝心中焦急,他当然这意味着什么。 文成帝对于赐杀爱妃李贵人心中不忍,敷衍着太后,闭口不言立太子之事。高允奉太后懿旨,于朝堂之上,奏请文成帝早立皇子拓跋弘为太子。 北魏群臣,早就心忧文成帝身积之病,犹恐文成帝一旦龙驭宾天,未立太子而致宗室争位。见高允上奏请立太子,无不齐齐跪下,山呼万岁,请立太子。 文成帝无奈,只得准奏。太后、文成帝率群臣赴太庙祭祀祖宗,令高允择黄道吉日,拥立太子。 太子已立,保太后按大魏祖制,欲赐死太子生母李贵人。文成帝心中不忍,哀告太后,太后不为所动,坚决要赐死李贵人。 文成帝来到李贵人宫中,苦着脸喝着闷酒,看李贵人在其面前起舞。舞毕,文成帝潸然泪下,放声大哭,离座而走。 李贵人见文成帝如此模样,想到亲生儿子刚被立为太子,心知不妙,花容失色。 不多时,宫人来报,太后娘娘驾到。李贵人出宫相迎,太监宣读太后懿旨,赐死李贵人。 李贵人悲戚不已,跪地接旨痛哭。保太后亦心中不忍,无奈这是祖制不可憾动,亦垂泪转身离去。 宣旨的太监,一手执酒一手执白绫,跪地道:“李娘娘,按大魏祖制,您可在飞升之时,找可信之人嘱托后事,不知娘娘欲找何人?” ------------ 第四十六章 收养太子 李贵人心中死一般的恐惧,悲戚不已。放声大哭,许久以后,在太监不断的催促中,她才渐止泣声。 李贵人知皇命不可违,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有生路。想到与儿子从此阴阳相隔,心中悲痛无比。 李贵人垂泪暗思,自己本为犯官之妻,幸得皇帝临幸才得封贵人,除皇帝外,自己再无一亲人。思之再三,觉得唯有把儿子托付给冯贵人,自己才能于九泉之下安心。 李贵人哀告道:“公公,我与冯贵人情同姐妹,冯贵人视我皇儿亦若亲生。本宫既蒙圣恩赐死,唯有把我儿托付于冯贵人,本宫方才心安。烦请公公相请冯贵人过来说话!” 宣旨太监即着人相请冯媛于李贵人跟前,冯媛一见李贵人那可怜模样,心中也大为不忍。冯媛心中明白,李贵人虽然因她计而死,实持并非自己杀李贵人,而是道武帝当年立下的宫规杀李贵人。 那一刻,冯媛也悲从心来,她清楚知道,自己当时若不是使计除掉腹中龙胎,若生龙子,恐怕此时奉旨自尽的便是自己了。 两位贵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李贵人泣声道:“妹妹,姐姐今日与妹妹诀别,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弘儿。姐姐知妹妹素来疼爱弘儿,视若亲生,教之读书识字。今弘儿既立为太子,便是将来的皇上。望妹妹垂怜姐姐,好生照应弘儿。” 冯媛亦痛哭道:“姐姐之言,冯媛铭记在心。姐姐去后,弘儿即为冯媛之子。” 一边的太监催促道:“两位娘娘,时辰已到,请李娘娘上路!” 冯媛放声大哭,两位太监上前搀扶起冯媛。宣旨太监道:“冯贵人,李贵人即将上路,按宫制,还请冯娘娘回避!” 冯媛无奈,对着李贵人拜了三拜,泣声道:“姐姐,他日弘儿若为国君,妹妹自当尽力请弘儿废‘立太子赐死其母’的宫规。姐姐,冯媛就此拜别,姐姐一路走好!” 哭泣声中,冯媛掩面离去。宣旨太监上前道:“李娘娘,太后所赐白绫,请娘娘接过谢恩!” 看到太监手中捧着的白绫,李贵人想起吊死鬼伸长舌头可怖的惨状,心中的恐惧之心更甚。 李贵人大哭,哀求太监欲求见皇帝一面,言自己欲出宫终生不见太子,乞求皇帝放她一条生路。 太监道:“李贵人,时辰已到,还请娘娘接白绫谢恩!” 李贵人不住痛哭哀嚎,不肯接旨。那宣旨太监跪地道:“既然娘娘不肯接白绫,那只得按宫规办了。娘娘九泉之下,还请勿怪小人!” 那宣旨太监站起身道:“来人,服伺李娘娘上路!” 几个太监一拥而上,按住李贵人。那宣旨太监一手捏住李贵人脸庞,逼其张开口,另一手执鹤顶红,强行灌入李贵人口中。 李贵人惊惧之极,极力挣扎,可那几个太监死死按住,动弹不得。那宣旨太监用手一拍李贵人的嘴巴,毒药顿时从李贵人口中灌喉入腹。 不一会,一名太监试了试李贵人的鼻息,对宣旨太监道:“回副总管,李娘娘已经魂归极乐,我们可去复旨了!” 几名太监来到太后宫中复旨,恰值文成帝拓跋濬也在暗自垂泪。闻得李贵人已经服毒身亡,文成帝不觉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保太后亦心有不忍,轻叹几声,对文成帝道:“皇儿,莫怪本宫心狠,祖制实不敢违。还望皇儿节哀,本宫定颁懿旨厚葬李贵人!” 文成帝跪拜于保太后面前道:“母后,儿臣岂敢有不孝之心?母后赐死李妃,实为奉我大魏祖制,儿臣亦不敢违!” 文成帝正痛哭之时,忽然宫门外又传来一阵悲戚之声。宫女来报,言冯贵人求见太后与皇上。 保太后宣进后,冯媛长跪于地,放声大哭,宫中之人无不垂泪。保太后淡淡地道:“冯贵人,本宫知你与李贵人情同姐妹。李贵人离去,本宫何不悲伤?冯贵人,你休再悲痛,速回宫去,好生照料弘儿!” 冯媛垂泪道:“太后懿旨,冯媛铭记于心。冯媛前来拜见太后,因有一事相求。” 保太后叹口气道:“冯贵人,你莫非要本宫厚葬李贵人乎?本宫刚说与皇上此事,定当厚葬李贵人!“ 冯媛拜道:“臣妾代李贵人谢过太后与皇上,臣妾与李贵人情同姐妹,今李贵人既已驾鹤西去,臣妾恳求太后与皇上,允许臣妾送李贵人最后一程,亲手为其梳理妆容!” 太后一楞,继而大赞道:“世人皆言后宫争斗之凶险,今冯贵人与李贵人之情,足见世人之见亦有差池!我大魏后宫之中,有冯贵人这样品貌兼全之人,实为我大魏之幸!皇上,依你所见,冯贵人之请何如?” 文成帝泣声道:“朕与冯贵人,自幼青梅竹马,相知甚深。立李贵人以来,冯贵人从不曾于朕面前对李贵人有一语不善。冯贵人与李贵人情同姐妹,皆是朕之幸!我大魏之幸!冯贵人所奏,朕准之!特令侍郎高允颁旨天下,令天下臣民尽知冯贵人之慧德!” 冯媛叩首谢恩,拜别太后与皇帝,掩面而去。 厚葬李贵人后,天子诏令,冯贵人即为太子之母,令其教养太子。 冯媛本就喜爱太子拓跋弘,更兼对李贵人心中有愧疚之心,对太子拓跋弘尽心抚养,母爱之心溢于言表。 一日上朝,高允奏道:“皇上,今太子已立,按例当立太子之母为皇后,望皇上恩准之!” 文成帝道:“爱卿所奏,甚合朕意。待朕奏于母后,由母后定夺!” 保太后闻之,心中甚为高兴。即传懿旨,令高允挑选黄道吉日,由冯贵人手铸金人,若成,则册封为皇后。 冯媛知道自己机会已到,若手铸金人成功,则自己即成后宫第一人;若失败,则再无机会入主后宫,必为其他生有皇子之夫人所代。 冯媛奏于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妾有无皇后之命,皆看上天安排!为保我大魏祖制,也让天下之人对所选皇后无异议,臣妾恳请太后,调各位之太监、宫女,助臣妾手铸金人,而非用臣妾宫中之人!” ------------ 第四十七章 妙计用人 保太后感冯媛之言,赞叹道:“冯贵人,你有如此胸怀,男儿所不及也!若你手铸金人成功,贵为皇后,则为大魏之幸!本宫与冯昭仪亦放心由你管理后宫,我们则乐得清闲!” 冯媛跪下谢恩,保太后颁下懿旨,命后宫太监总管张山负责从各宫之中挑选人选。这张山本为聪明之人,乃因玉成文成帝与李贵人库房临幸之美事,而被擢升为后宫太监总管。 张山深知,身为太监总管,于后宫之中认定主子对自己前途甚为重要。李贵人赐死之前,张山唯李贵人唯命是从。 因冯媛与李贵人情同姐妹,同时掌管后宫,故张山亦与冯贵人走得甚近。李贵人在世之日,张山就觉冯媛之才甚于李贵人;李贵人过世之后,张山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他迫切需要重新找个主子,而这时准备手铸金人的冯贵人,就成为张山心中的最佳人选。 张山领旨回到自己居处,左思右想,最终下了决心,决意从此成为冯贵人的人。他求见冯贵人道:“老奴张山拜见冯贵人!老奴奉太后懿旨,于各宫之中挑选手铸金人之杂役,不知冯贵人有什么要吩咐张山的吗?” 冯媛微笑着答道:“张大总管,本宫即将手铸金人,太后懿旨命张大总管操办此事,本宫若有干涉,传到太后耳中,此事恐为不妙!我看张大总管办事精明,宫中大总管之职,非张大总管莫属。此事以后休再提起,全赖张大总管一手操作,本宫对张大总管自是信任得紧!” 张山心中惶恐,不知道冯媛此言是何意思,悻悻然告退。张山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若冯媛手铸金人成功,成为皇后,张山于冯媛无功,恐其大总管位置为冯媛信任之人所代,心中不胜忧虑,于居住处喝酒解闷。 张山正喝着闷酒之时,忽闻窗外一人笑道:“张大总管好有雅兴,如此好酒,竟一人独享,惜哉!” 张山闻得宿卫中郎将李奕在窗外说话,心念一动。他知李奕为冯贵人之心腹,若能攀附上李奕,则等于走通了冯贵人这条路。 张山连忙打开门道:“哎呀!原来是李大人!不知李大人因何而至张山门前?张山顿觉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之至!李大人,既然识得好酒,何不赏脸与张山共饮几杯?” 李奕笑道:“张大总管,本将值殿刚完,正欲回家,路过张大总管门口,闻得好酒香味,却又听得张大总管唉声叹气,不知何故,故而发问!” 张山赔着笑脸道:“李大人人中俊杰也!若得李大人肯赏脸与张山共饮,张山复有何忧?” 李奕笑道:“张大总管过誉了!既蒙张大总管盛情相邀,李某焉敢推却?既如此,李某就厚脸讨扰张大总管,进来求酒一杯!” 张山大喜,赶紧把李奕迎入屋中,为李奕备上杯筷,斟满美酒,奉于李奕面前。李奕客气了几句,一饮而尽,不觉大赞道:“好酒!张大总管身居后宫高位,又得此美酒佳酿,何故发出叹息之声?” 张山长叹一声,放下酒杯,犹豫了再三方才说道:“李大人身居将军之位,自不同于我等后宫之人。主子得势,我等追随之人亦得鸡犬升天!素闻李大人为冯贵人之心腹,冯贵人不日将手铸金人,贵为皇后,则将军亦得高升也!” 他语锋一转道:“可叹我张山,得李贵人赏识而成宫中总管。如今皇子立为太子,李贵人按祖制赐死,张山顿失依靠。张山素无功绩与冯贵人,若冯贵人手铸金人成功,贵为皇后,太后亦许冯贵人成为皇后之时,尽管后宫之事。到那时,李大人自得升迁,恐张山之位不保,故而于此兴叹!” 李奕假意道:“张大总管多虑了,小将闻宫中之人,皆赞冯贵人之德。若冯贵人为皇后,张大总管素无过错于后宫,冯贵人焉能不重用张大总管乎?” 张山苦着脸叹道:“李大人你有所不知,张山虽无过错,亦也无功。冯贵人贤德,若为皇后,必擢升干练之人,岂能再用张山乎?” 李奕点头道:“张大总管言之有理,如今冯贵人即将奉旨手铸金人,正是用人之计;张大总管亦奉保太后懿旨,操办手铸金人之各宫人选。依小将看来,张大总管何不于手铸金人之事上,为冯贵人挑选宫中伶俐之人,力助冯贵人手铸金人成功?若冯贵人手铸金人成功而为皇后,张大总管即为第一有功之臣,到那时,冯皇后焉能不重用张大总管乎?” 张山叹道:“李将军你有所不知,张山今日求见冯贵人,言及手铸金人之事。岂知冯贵人斥责张山,不得为此事徇私舞弊,命张山秉承太后懿旨公正而办。张山心中惶恐,故而借酒浇愁!” 他说着说着,忽然扑通一声跪于李奕面前道:“李将军,张山知李将军为冯贵人心腹之人,必知冯贵人心意。张山愚钝,还请李大人点拨一二,张山必以重金相报!” 李奕赶紧扶起张山道:“张大总管行此大礼,折杀小将也,快快请起!张大总管既信任李奕,李奕如何敢要张大总管钱财?张大总管,李奕有一言,不知是否妥当?” 张山大喜道:“李大人若肯点拨于张山,日后李大人但有用得着张山的地方,张山定当不遗余力而为之!” 李奕道:“张大总管,你亲自前去求见冯贵人,此事大为不妥!冯贵人之贤德,天下尽知!小将闻得保太后亦钟意冯贵人,欲使之立为皇后。故保太后原本为保冯贵人手铸金人成功,欲使冯贵人挑选宫中亲近之人为副。” “冯贵人却言此举欲令天下之人质疑有假,回报太后言道欲用各宫之人,以公正而示天下。恕小将直言,张大总管既奉懿旨于各宫之中选人,再去求见冯贵人,欲置冯贵人于何地也?故小将认为此事张大总管有失妥当!” ------------ 第四十八章 铸物机宜 太监总管张山吓得一下子冷汗直冒,赔笑道:“李大人,张山不懂事,铸成大错,还望李大人指点一二,以补张山之过!” 李奕呡了一口酒,慢慢地道:“好吧!看在张大总管美酒相邀的份上,李奕就多嘴了!张大总管,此事不可点破,李奕可什么都没说!” 张山大喜道:“这个请李大人放心,张山今天自斟自酌,压根就没见李大人来过!” 李奕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张总管,驾轻就熟这道理自不用我多说,张总管心内自然明白得紧!张总管前去求见冯贵人,亦即是想为冯贵人出一臂之力,动用冯贵人亲信之人协助冯贵人手铸金人!” “可冯贵人贤德之名传遍天下,她主动拒绝太后好意,要求秉正而办,从各宫之中选人。张大总管既有心效劳冯贵人,可记得皇上令昌黎王代天子出家首阳山之事?” 张山听得云山雾罩,不知李奕怎么会说到这件不相干之事。他见李奕不再说下去,正欲追问,却见李奕抹了一下嘴,站起身道:“好酒!时辰已经不早,李奕该起身告辞了!” 张山惊道:“李大人,你还没指点张山,如何急着离开?望李大人可怜张山,给张山指点一条明路!” 李奕狡黠地道:“张大总管,你可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些事何必点破?李奕不便多说,张大总管自悟即可!告辞!” 不顾张山的挽留,李奕已经转身离去。张山傻傻地呆立一会,颓丧地一下坐在了椅子中。 他思之良久,忽然大悟。张山此时才明白李奕所指之事,当初上首阳山的一批宫女和太监,已经被冯贵人差遣往各个宫中,张山如能把这批人调集起来,既不违‘不用冯贵人宫中之人’之命,又讨好了冯贵人。 张山念及至此,心中大喜,给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第二天,张山正兴冲冲地欲从各宫之中调人,恰遇李奕在宫门口当值。李奕一见张山,笑嘻嘻地招呼道:“张大总管,何以春风满面?莫非有天大喜事可庆?” 张山抬眼见到李奕,赶紧趋上前,紧挨李奕道:“李大人,蒙李大人昨夜赐教,张山已经明白此中道理,感激不尽。张山正欲急着去各宫之中调拨人手,不期在此相遇李大人,欲邀李大人再次赏脸饮酒何如?” 李奕微笑道:“张大总管,你身负皇命,如何能再贪杯?” 张山笑眯眯地道:“李大人所说极是,张山再也不敢饮酒,定当把此事办得妥妥的,不负李大人指点之恩!” 张山正欲离去,李奕叫住道:“张大总管,冯贵人手铸金人之事,日益迫近,不知张大总管可准备妥当?” 张山笑着道:“李大人尽可放心,手铸金人之物,宫中一应俱全。昨日张山所愁,只是手铸之人之人手。今既已解决,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静候佳日来临,冯贵人手铸金人一举成功!” 李奕皱了一下眉头道:“张大总管,此事关系重大,事关我大魏国运,张大总管还是小心为妙。李奕不知张大人所说手铸金人所需之物、宫中一应俱全是为何意?” 张山不解地道:“李大人,我大魏自开国以来,凡立皇后,皆需手铸金人,故而宫中自有铸造之处。铸造处所积铸沙、金砂颇多,并无所缺!” 李奕叹了一口气道:“张大总管,你好糊涂呀!本将问你,在冯贵人手铸金人之前,我大魏共有几位娘娘手铸金人?” 张山道:“我大魏先后有三位娘娘手铸金人,刘夫人和姚夫人皆手铸失败,独慕容夫人手铸金人成功而为我大魏皇后!” 李奕道:“张大总管,最后一位手铸金人的是姚夫人吧?那是什么年间的事了?” 张山答道:“当年明元帝欲立姚夫人为皇后,此事距今已有三十多年,张山虽然没亲眼所见,亦从宫中所载之册而得知也!” 李奕故作大惊道:“张大总管,你也糊涂,冯贵人手铸金人之事,必毁于你手。若冯贵人失败,则保太后、冯昭仪与皇上及皇宫之中感恩冯贵人之大众,必极为失望。若知手铸金人失败,为你之过,张大总管可知如何结果?你必为我大魏千古罪人也!” 张山大骇,赶紧请教李奕。李奕故意推托一番方才说道:“好吧!既然张大总管这么信得过我李奕,李奕当为张大总管祥言此中奥妙!” 李奕让张山附耳,告诉张山,他幼时曾见家人玩过铸造之术,知道铸造成功与失败的关键。 要成功铸造出一个金人来,得有原料,金砂不可能一般大小,如何筛选很有讲究,金砂成色更有讲究了。特别注意的是,金砂之中如果混有杂质,那就更不得了,铸造基本会以失败告终。 其次,金块金粒还得融化为金水,这就要在火力上有所讲究。另外还得有模具,金水倒入后,要等它冷却,模子打开时间的早晚亦有讲究。 可见手铸金人得经过多少道手续,每个环节都可能出间题。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手铸金人就不可能成功! 听李奕说完,张山惊得一直抹额头沁出的冷汗。他拱了拱手道:“李大人,张山虽为宫中总管,可实不懂铸造之事。不知李大人可有良言进于张山?” 李奕道:“张大总管,你于各宫之中调人,想必你已悟如何选人之策。此等宫女太监,皆受冯贵人之恩,冯贵人手铸金人之际,他们如何敢不竭尽全力以报冯贵人乎?故而李奕窃以为,人手之事皆不足虑,张大总管必安排妥当。” 他顿了一下,附耳张山神秘地道:“张大总管,依本将看来,当年姚夫人手铸金人失败,极有可能是败在金砂与铸沙之上。此等物事,当年尚有瑕疵,何况已过二三十年,安能用乎?” 张山细思之下,愰然大悟道:“一言点醒梦中人!多谢李大人指点,张山此刻即去筹办所需一应之物。奈何时日不多,恐有所不及,唯张山尽力而为之也!” ------------ 第四十九章 巧换金砂 张山欲待离去,李奕喝止道:“张大总管,你既知此事关系重大,匆促之间诸物难以筹办,何不另想办法?” 张山正没主张之间,闻得李奕此言,知其话中必有深意,遂留步道:“李大人,张山愚钝,还望李大人不吝赐教!” 李奕张望一下左右,小声道:“张总管,小将闻得定州出上好金砂。今冯贵人之兄、昌黎王冯熙冯大人正出任定州刺史,张大总管缘何不前往相求乎?” 张山猛省,连声道谢,匆匆离去。张山差心腹之人,六百里加急,星夜奔赴定州,向定州刺史冯熙呈上密信。 冯熙回信说,早已准备上好的金砂数十担,如张大总管需要,自可悄然奉上。不过金砂为皇家上贡之物,如何与宫内陈砂调包,还得请张大总管拿主意。 数十担金砂如何悄悄运进宫内而不让人疑心,这无异于上天摘星,愁坏了张山。 就在张山犯难之时,冯媛已经密召高允进宫。冯媛对高允言道:“高大人,天文历法、奇门遁甲之事,朝中无人能与高大人比肩。本宫一月后,将要手铸金人。本宫心中惶恐,欲祷告天地,祈求手铸金人成功,还望高大人鼎力相助。” 高允道:“娘娘,高允难得脱国史之狱,全赖娘娘当年献策于太子殿下,高允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答娘娘大恩。娘娘手铸金人必将成功,为我大魏皇后,此乃我大魏之福也!娘娘不提,高允也正有此意,欲建一坛祷告神明,佑娘娘成功!” 冯媛微笑道:“本宫若得高大人亲自设坛祈福,心中自安也!当年蒙高大人所授玄门之术,本宫尚无机会一试。今本宫依高大人之法,于宫内觅得一处,欲设坛祭天地,不知高大人有何感想?” 高允本是聪明伶俐之人,听得冯媛之言,虽似请教之意,却实为命令耳!故高允立即言道:“娘娘聪慧,古今罕有!虽高允授娘娘玄门之术,奈何年岁已高,老眼昏花,恐选坛之址有误,惹怒神灵,则高允为大魏罪臣也!” “娘娘之术,师承高允,却已远胜高允。既然娘娘已经觅得坛址,眼光必在高允之上。不知娘娘欲筑坛何处?高允得之,当以臣名奏请皇上而为之!” 冯媛微笑道:“高大人乃我朝重臣,但有所奏,皇上无有不准!高大人,本宫视宫中铸造府侧有一空地,乃福源之所,于此处筑坛,神明必佑本宫!” 高允大赞道:“娘娘高见,高允也正有此意。娘娘,高允告辞,来日朝堂之上,把此事奏请皇上!” 冯媛淡淡地道:“高大人,本宫祈祷之所在于后宫。按我朝律法,朝臣外戚不得圣意不能私自入宫。不知高大人欲举荐何人监造祭坛?” 高允虽然不知冯媛真实用意,可也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惹恼冯贵人。故高允不假思索地回道:“娘娘,高允愚钝,久离朝堂,恐用人有误,不知娘娘可有何妙策?” 冯媛缓缓而道:“高大人,外戚进出宫中甚为不便。定州刺史冯熙乃本宫亲哥,为皇亲国戚,可命其招匠人施工;内务之法,可由后宫总管张山负责。高大人,本宫为一女流,不便说朝廷之事,如何处之,当由高大人定夺!高大人,本宫倦了,你告退吧!” 高允心中已经大白,欣欣然与冯媛道辞。 第二天朝堂之上,高允奏道:“皇上,高允有本要奏!我大魏开国以来,皆以手铸金人选后宫之主。皇后贤德,则为我大魏之幸。臣高允以为,若选贤德皇后,必祷告上天。若我大魏国运昌盛,则天意必佑皇后手铸金人一举而成!故高允恳请皇上设一祭天之坛,祭告上苍我大魏欲立皇后之事,未知圣意如何?” 文成帝拓跋濬闻言,龙颜大悦,赞叹道:“高太傅之言甚善,朕准之。高太傅精通术数,可曾祷告上天于何处设坛?” 高允叩谢道:“谢皇上!臣夜观天象,见紫微之气聚于宫中,故臣以为,若设坛于宫中方合天意!” 文成帝道:“准奏!今天下朝之后,高太傅可于宫中察看,选定祭天坛址!” 高允道:“谢皇上!臣还有一事相奏!若于宫中设坛,朝臣外戚进出宫禁,不合我大魏礼制。定州刺史、昌黎王冯熙为冯贵人之兄,身为皇亲国戚,蒙圣意得以常走动后宫之中,故臣高允保荐昌黎王为外务监工,负责建坛所需一应材料的运送!又后宫总管张山,多年以来理后宫之事,兢兢业业,不敢有负圣恩,可当建坛内务之使!” 文成帝道:“高爱卿言之甚善,朕皆准奏!高爱卿可于今天焚香祷告,于宫中选址,明日即可开工!” 散朝之后,高允奉旨进入后宫,焚香祷告之后,假意四处察看,最终定址于铸造府侧。 张山闻得高允于朝堂之上保荐其为内务总监,不禁心中大喜。宫中大兴土木,此为肥缺,自可大捞油水。 他见冯熙与他同为监工,负责外务,知此必为冯贵人之计。又闻得高允选址在铸造府之侧,心中更是雪亮。调换金砂之难已经解决,张山心病已除,邀请李奕饮酒作乐,暗自盘算如何多得银两之事。 高允选址既定,张山即日便奉圣意开工。令工匠挖掘坛址之处泥土,装于大车之内,又暗中差心腹太监,另装数车金砂夹杂于大车之中,运至郊外,与早已等候在那的冯熙会合,于空车之中回填上好金砂,复拉回铸造府。 不消几日,宫中铸造府中陈年金砂,已经鬼不知神不觉地换成了冯熙早已准备好的定州上好金砂。冯熙也暗中密令心腹之人,把宫中陈年金砂复运回定州以补库房。 祭坛建造之时,张山也从各宫之中,抽调宫女太监集中于铸造府中。此为大魏祖例,但凡皇帝欲命后宫嫔妃手铸金人之际,宫中抽调之人,必聚于铸造府内,由宿卫御林军把守,不得与任何人交往,以绝舞弊之端。 ------------ 第五十章 雪中送炭 眼见距离冯贵人手铸金人的日子越来越近,冯熙心中紧张,时常于京郊狩猎游玩。这一日,冯熙刚出城门,忽见路边一衣着褴褛之人立于路中,挡住冯熙车驾。 从人上前驱赶,那人竟然盘腿坐于地上,微闭双目,不理不睬。从人正欲拉扯,冯熙从车内钻出头来问道:“前方何事?车驾缘何而停?” 从人答道:“回昌黎王,此人挡路,我等正欲驱赶之!” 冯熙点头,正欲缩回车内,却听得那人猛睁眼大喝道:“来者可是昌黎王冯熙?曾记雍州破庙之事乎?” 冯熙大惊,连忙喝止住从人,赶紧下车,来到那人身边。冯熙打量了半天,并不识得那人,开口问道:“汝何人?怎言雍州破庙之事?” 那人微笑道:“请昌黎王借一步说话可否?” 冯熙点头,与那人来至路边树林中。正待相问,那人开口道:“冯大人,可记得幼时所遇石头陀乎?” 冯熙暗暗心惊,低声道:“汝何人?缘何言及石头陀大师?” 那人一言不发,解开外面褴褛的衣衫,露出了里面的僧衣。冯熙大惊,因前司徒崔浩崇道抑佛,劝言太武帝灭佛,致使佛教在中原遭遇了灭顶之灾。虽然太武帝后有悔意,只是他既已雷厉风行地废佛,一时之间难于骤然改变政策,故在北魏,当时之僧皆惧怕被他人察觉沙门身份。 后太武帝为太监中常侍宗爱所害,废佛之举因皇命未改而延续下来。至文成帝时,太武帝废佛诏书仍在北魏起着作用。文成帝虽有心改之,奈何国内内乱不断,一时之间无心顾及。此刻,这人露出内里僧衣,如何不让冯熙心惊? 冯熙心中犹疑不定,吞吞吐吐地问道:“石头陀大师乃我冯氏兄妹救命恩人,本王又得石头陀大师带至羌氐中,这才有本王今天。此事除花弧之外,只有我们兄妹知之。大师既为僧人,敢问与石头陀大师有何渊源?” 那人微笑道:“昌黎王果然没忘本性,甚好!昌黎王,可曾记得当年你们兄妹许诺石头陀大师之言?” 冯熙汗颜道:“冯熙一刻也不敢忘,当年我兄妹曾发誓,若我兄弟大难不死,日后有出头之日,当不忘石头陀大师救命之恩,助石头陀大师弘扬佛教!” 那人微愠道:“既如此,汝兄妹可曾践约?汝今贵为定州刺史、封爵昌黎王,汝妹又为宫中贵人,汝兄妹之势天下有几人可及?太武帝废佛之诏仍在,汝兄妹可曾于当今皇上面前恳请废此诏令?” 冯熙惭愧而道:“这位大师,此皆我兄妹之过也!冯熙加官进爵,此皆赖舍妹之荫!舍妹现在宫中贵人,却不能左右朝廷之事,连后宫之事亦不能一言定之,惟有保太后之命尔!保太后有言,若舍妹手铸金人,贵为皇后,自此不问宫中之事,皆由舍妹全权处之。” “这位大师想必与石头陀大师颇有渊源,还请大师转告石头陀大师,言冯氏兄妹决不敢忘大恩,若舍妹手铸金人成功而贵为皇后,必谏皇上废除毁佛诏令!” 那僧人这才喜颜道:“既如此,小僧感激不尽。昌黎王,小僧法名昙曜,乃石头陀大师之徒。” 冯熙大喜道:“昙曜大师,敢问石头陀大师现在何处?冯熙欲备薄礼答谢石头陀大师救命之恩!” 昙曜神色顿时黯然,叹了口气道:“昌黎王,石头陀大师已去前年涅槃。坐化之时,吩咐小僧,若得冯贵人手铸金人之际,则我佛法将兴矣!石头陀大师特命小僧于冯贵人手铸金人之时,前来拜见昌黎王!” 冯熙闻言,不胜嗟叹。良久方言道:“昙曜大师,石头陀大师令您见我,可有言相告?” 昙曜双手合什道:“善哉!敢问昌黎王,冯贵人手铸金人,可有几分把握?” 昙曜一言点中冯熙心事,他见昙曜为石头陀之弟子,又特地前来相见,暗思昙曜是否有暗中相助之意,便不再回避,坦然而道:“昙曜大师,本王不敢相瞒,具实告之!手铸金人所需要材料、工匠,俱已准备妥当,冯熙之虑,为浇铸金人之模!” 昙曜道:“小僧于山中之时,见冯大人代帝至道家胜地首阳山出家,已知大人之意。冯大人想必令宫中之人,借代帝出家之事,实为令宫人习铸造之法吧?” 冯熙大惊,对昙曜心生敬畏之意,不敢相瞒,俱都承认。 昙曜微笑道:“小僧知冯大人之忧为沙模之事也!宫人于三月中,习得冶金之法,并非难事。可若欲在三月之内,练就铸模之法,实不敢想也!” 冯熙心中惊惧,继而大喜道:“昙曜大师果然神算,方才大师言特来见我,莫非正为此事,欲解冯熙之忧也?” 昙曜言道:“小僧正为此事而来!小僧精习铸模之法,欲献金人之模于昌黎王,力助冯贵人一举成功!” 冯熙惊喜不已,他正愁金人之模,没想到竟然有高僧相助。北魏立国,手铸金人而立皇后。皇宫嫔妃手铸金人,不但要一举成功,金人模样还得形象饱满,具皇家大气。 铸造金人的模型,可谓至关重要,非高人不可为也。宫中太监宫女虽然习法三月,亦不能悟其精髓,故而冯熙心中忧之。昙曜既为石头陀之徒,必备惊世骇俗之能,主动献上金人之模,令冯熙自然喜出望外。 见冯熙神色阴晴不定,昙曜已知冯熙虽然心中欢喜,可仍没敢彻底相信自己。昙曜心念一动,为了打消冯熙疑虑,主动说起自己身世。 鲜卑拓跋氏建立北魏以来,四处征讨,扩大疆土版图,国内民族众多。北魏国内的各种社会矛盾,尤以佛、道两教的矛盾最为尖锐,势同水火。 太平真君六年九月,卢水胡人盖吴起义于杏城,众至十余万,太武帝率师西征,抵达长安,在长安寺中发现藏有大量兵器,以及酿酒器具、州郡牧守富人寄存的财物,还有隐蔽用作与贵宝女淫乱的屈室,不禁勃然大怒。 ------------ 第五十一章 手铸金人 随行的大臣司徒崔浩是道教信徒,一向主张崇道抑佛,此时趁机进言,要求废除佛教,以防后患。刚愎粗悍的太武帝便轻率地作出了灭佛的决定,命令把寺庙尽行拆毁,佛像、经典一概焚烧,僧尼全部坑杀,造成了中国佛教史上空前的劫难。 由于同情佛教的太子晃缓宣废佛诏书,一部分僧人得以逃匿避难。昙曜就是因此而死里逃生的,他是一个信仰坚定、很有操守的僧人,在对僧徒迫害最厉害的日子里,尚贴身穿着法服,没有片刻离身。 也就在这个最艰难的时期,昙曜遇上了西域高僧石头陀。昙曜为石头陀佛学造诣折服,遂拜其为师,潜心研究佛法。 石头陀欲传昙曜雕石铸模之法,昙曜大为不解。昙曜道:“师令我学杂法,昙曜佛学根基尚浅,恐误修行。” 石头陀闭目不语,昙曜哀求再三,石头陀方言道:“昙曜,为师令你学习雕石铸模之法,自有道理。京城以西三十里处,有一武州塞。气候干燥,多断崖。崖壁皆为砂岩石,最适宜雕刻。为师不久将圆寂西归,弘扬佛法之事,当由你来传承。你习得雕石铸模之法,当于武州塞广开洞窟,于洞窟之中多刻佛像,以弘扬我佛大法!” 昙曜惊讶道:“师父,您常说学佛是为了出世之心,您今令我雕刻佛像,徒儿好生费解!诸佛菩萨,无生无相,师父却欲刻佛像,岂不令世人观佛像而入相乎?” 石头陀淡淡地道:“中土之人,初闻佛法,尚无根基。吾欲刻佛石像,非为迷世人也。昙曜,当今天子,灭佛扬道,佛典经籍多为毁之。即若有世人生佛心,欲学佛法,又有何处可学?故为师欲刻石佛像于世,不管世间沧桑变化,石佛像犹在,佛法不灭于世。” “世人见佛像宝相庄严,而起敬佛之心;由敬佛之心而生学佛之意。佛法萌于心,始有悟法机会。为师这是欲令世人先入世而出世,此佛法精妙之义也!” 昙曜闻言,犹如醍醐灌顶,膜拜顶礼。继而言道:“师父,当今天子毁佛,开凿石窟,工程浩大,需耗费大师金银钱财,亦得人工数万之众,倘若为朝廷知之,皆死罪也!弟子愚昧,恐有负师父重托,还请师父为弟子开示!” 石头陀闭目言道:“昙曜勿忧!为师灭度之后,佛法当盛。当今天子文治天下,如遇贵人相助,天子必重佛而诏令天下,大修佛事,石窟佛像之事何虑?” “宫中冯氏,已封贵人,为师尚有恩于她。冯氏兄妹,幼年得遇为师出手相救,汝去相求,闻为师名号,冯氏兄妹必鼎立相助!” 昙曜讶然,石头陀便叙说当年雍州官道破庙之中相救冯氏兄妹之事。石头陀继而吩咐道:“昙曜,冯贵人聪慧,日后当贵为皇后,继而主天下。只冯贵人若为皇后,按大魏祖制,必手铸金人。宫中之人,如何懂得铸模精义?故而为师传授于你,冯贵人手铸金人之际,你可前往求见其兄冯熙,则大事可成。冯氏兄妹得我师徒之恩,如何不于帝前力陈?如此,我佛法可兴也!” 听了昙曜叙说,冯熙嗟叹不已,不再有疑。冯熙带昙曜回府,周密计议。 七星法坛建成,高允奉旨于坛上作法。冯贵人沐浴更衣,亲自上法坛祷告天地。 这日,文成帝回到后宫,欲宿于冯贵人处。冯媛跪奏道:“皇上,明日臣妾即将手铸金人,恐今夜不能侍候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文成帝笑道:“爱妃勿忧,朕知手铸金人事关重大,自不会勉强而为之。朕闻太后之言,说爱妃祷告苍天之后,夜得一梦,可有此事?” 冯媛点头道:“皇上,果有此事!只是皇上扬道灭佛,故臣妾不敢言于皇上!” 文成帝呵呵笑道:“爱妃此言差矣!太武帝轻信司徒崔浩之言,诏令天下毁佛。朕自幼虽然从太傅高允习道,可亦习儒家经典,更得父亲(太子拓跋晃)影响,崇扬佛法。只是朕忙于治国,无心向佛。况急切之间,不宜大改国策,故而不敢废除太武帝所遗毁佛诏令!” “爱妃夜梦金佛,护佑我大魏,更兼佛佑爱妃手铸金人成功,为我大魏皇后,此爱妃之所幸、朕之所幸、国之所幸也。若爱妃为皇后,此梦应验,何人敢疑佛?至那时,朕必颁诏书,令天下之臣民,尽皆信佛敬佛!” 冯媛跪谢道:“皇上圣明!臣妾梦见佛自西来,化身于人间,法号昙曜!若臣妾侥幸成功,还望皇上寻访此人,以为佛师,则佛法可弘也!” 文成帝道:“然,朕准爱妃之奏!朕今天前来爱妃宫中,不欲入睡,而欲与爱妃一起彻夜祷告神明也!” 冯媛欢喜再拜,命宫女摆下香炉,点燃香烛,与文成帝一起焚香祷告。 第二天,宫中热闹非凡。天子、太后并后宫诸位娘娘及朝廷百官,皆赴太庙祭告。回至宫中,于铸造府内,天子、太后、各宫娘娘及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皆列于坛下,司仪高允高声喝道:“吉时已到!请冯贵人上坛手铸金人!” 冯媛华服高冠,仪态端重,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步登上法坛。 在宿卫御林军监督下,早已忙碌了三天的众宫女、太监,把从金砂中淘出的金砾、金块置于熔炼炉中。 大火熊熊燃起之时,冯媛跪于绵团之上,祷告苍天。高允在边上高声诵读祭文,仪式完毕,金水也已烧熔而成。 高允朗声道:“请金人之模!”,几名宿卫之士随即抬出一加盖御印之锦盒。锦盒之中,即为手铸金人所需之砂模。 此砂模由宫中铸造府打造,在负责内外事务的昌黎王冯熙及宫中总管张山及几位重臣的监督下,确认无误,方由太后亲手盖上印章封存以防舞弊。 冯媛常走动于太后宫中,早已偷备得太后印章。昙曜于冯熙府中秘密打造好砂模,由冯熙夹带入宫,在负责禁卫的李奕配合下,偷偷调换砂模,重新盖上太后之印再封存起来。 ------------ 第五十二章 文成兴佛 法坛之上,一宫女奉上金盆。冯媛伸出纤纤素手,于金盆之内清水中洗净,祷告苍天,再于锦盒内取出金人之模。 冯媛把金人之模放于青铜架上,几个太监抬着冒着炽热气体的熔炼炉,小心翼翼在放到冯媛身边。 冯媛接过一名太监递上的勺子,从炉中舀出金水,摒住呼吸,小心地倒入金人之模的入口中。 皇帝、太后、后宫各位娘娘及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全都鸦雀无声,看着冯媛一勺勺地浇铸金水。 终于,冯媛倒下了最后一久,如释重负地一下子瘫倒在红毯上,边上两名宫女赶紧上前扶起冯媛。 四周仍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大片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高允亦神情紧张地盯着设在一旁的沙漏,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定了定神,高呼一声:“礼成!时辰已到!” 几名太监赶紧上前,把砂模剥掉,露出一大截亮铜色的物事,倒入边上备满清水的大缸之中冷却。 现场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静候最终结果。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充大声道:“时辰已到,请冯贵人取出金人!” 冯媛由于早就作了充分的准备,心中已经有底,此时偷眼看到金人出炉,心中自是狂喜不已。 此刻的她虽然激动,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冯媛深吸了一口气,款款走向大水缸边。 她微卷水袖,伸出纤纤玉手探入缸中。当冯媛从水缸中取出金人,双手捧着高举过头时,四周的侍卫、宫女、太监齐齐下跪,山呼道:“皇上万岁!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随百官站列台阶下的冯熙,听到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知道妹妹冯媛已经成功,大魏的皇后已经产生,心中更是狂喜不已。 站立于百官前列的冯熙跪下道:“臣冯熙叩见皇后娘娘!”,四周的百官如梦初醒,齐齐向法坛上的冯媛下拜,高呼皇后千岁!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太后、皇帝与冯昭仪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步登上法坛。 太监们搬上龙凤座椅,保太后居中而坐,皇帝与冯昭仪分坐两旁。保太后脸露喜色地道:“高爱卿,本宫见阳光之下冯皇后所铸金人金光熠熠,此为何兆也?” 高允跪地而道:“禀太后,冯皇后所铸金人,成色极纯,此为我大魏国运将兴的喜兆也!” 太后大喜,接着问道:“高爱卿,按本朝祖制,金人之形,皆按太子或皇子之状铸之。汝观此金人可像太子乎?” 高允一时语塞,拜伏于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冯媛所铸金人。虽然成色极佳,但造型却出乎高允所想。高允心中惊骇,太后封印金人之模时,他亦在场公证,新眼见工匠所铸之型,实为太子拓跋弘之像,如何现在截然不同? 见高允跪伏于地不吭声,保太后脸露不悦之色。一边的文成帝赶紧喝道:“大胆高允,太后问你之话,如何不回?” 高允吓得浑身一哆嗦,不住叩首,头上都磕出了鲜血。文成帝见状,心中奇怪道:“高爱卿,你何如此?莫非冯皇后所铸金人为妖孽之状?” 保太后闻言也大惊道:“本宫虽然对冯贵人甚为喜爱,如其所铸金人,其形不正,亦不得为皇后也!” 高允奏道:“臣高允不敢妄言,还望皇上与太后亲自审之!” 太后准奏,冯媛怀抱金人,在宫女的指引下,缓步来到太后跟前,向太后呈上金人。 太后看毕金人,心中惊骇,不觉言道:“皇儿,你看此金人怎不似我华夏人物?此何故也?” 文成帝从太后手中接过金人,一看之下,也颇为惊骇。他盯着金人看了一会,突然想到冯媛所说之事,不觉喜上眉梢地道:“太后,此金人非金人也,乃金佛之形。冯贵人昨日言于朕道,她夜梦佛佑我大魏,不曾想果然应验!” 太后惊喜不已,细问缘故,冯媛一一答之。太后喜不自禁说道:“我太武皇帝误信崔浩之言,毁佛灭僧。崔浩死后,太武皇帝亦有悔意。今皇儿即位,佛佑我大魏,皇儿可下旨,废毁佛之诏,着人遍访天下,如果有冯皇后梦中昙曜高僧,当可拜为国师,倾全国之力,于京师以西武州塞开凿石窟,雕刻佛像,弘佛法于我大魏!” 文成帝大喜道:“太后之言,正合朕意!高允,你即刻将太后懿旨宣于文武百官,诏令天下,大兴佛教!” 冯媛跪拜太后、皇帝与冯昭仪,喜极而泣。太后笑道:“冯皇后,你既已贵为我大魏皇后,本宫与冯昭仪亦可清闲也!从今以后,本宫与冯昭仪皆不再过问后宫之事,皆由冯皇后操心耳!冯皇后,还不赶紧起来?当众而泣,如何母仪天下?” 冯媛心中欢喜,连忙谢恩而起。太后赐座冯媛,令高允宣旨于文武百官。 高允领旨,趋前于法坛之前,朗声诵读太后重佛敬僧懿旨。群臣闻旨,皆跪于法坛之下,高呼万岁! 冯媛手铸金人成功贵为北魏皇后,文成帝命人寻访得昙曜下落。降旨昙曜,言帝欲再兴佛教,特任昙曜为昭玄都统,管理僧众。 昙曜受命之后,绥辑僧众,整修寺宇,道誉日高。文成帝事昙曜以国师之礼,昙曜拜授后,遂应帝之请,于武周山山谷北面石壁开凿窟龛五所,每窟镌造佛像一尊,皆高六、七十尺,窟高二十余丈,可容三千人,雕饰奇秀,又建立佛寺,称为灵岩寺。 此为今大同云冈石窟之开端,昙曜又奏帝于州镇设僧祇户、僧祇粟及佛图户之制,以为兴隆佛法之资。后住于大同石窟通乐寺,和平三年召集诸德,译出大吉义神咒经二卷、净度三昧经一卷、付法藏因缘传四卷。盖魏地大法以再振,毁坏之塔寺仍还修复,佛像经论又得再显,由此,昙曜在佛教发展史上居功至伟! 西方佛国,本无观音大士。传入中土后,因信女众多,遂现观音菩萨,以男身女相现于中土佛教之中。昙曜感冯媛兴佛之恩,令人以冯皇后之像塑观音娘娘之相,传之天下。 ------------ 第五十三章 龙马撞善 武州塞云冈石窟开工在即,文成帝听冯皇后进言,欲御驾亲往武州塞拜佛,以安天下信佛之心。 时昙曜虽得太后懿旨,奉命开窟刻佛像,奈何大魏经太武帝四处征战,国力已空,工程所需银两和工匠尚不能到齐。 闻得皇帝御驾前来,昙曜心中大喜,暗思这正是向皇帝寻求帮助的大好时机。在通向京师的官道之上,昙曜率一干僧众跪迎文成帝圣驾。 天子圣驾到时,开道的宿卫御林军见一干僧众跪迎,为护驾而驱散僧众。独昙曜因为长年躲避灭佛之灾,宿于蛮荒之地,缺乏营养而老眼昏花,不及闪避。 众卫士也没料到文成帝出巡,因一时兴起,竟然舍了车驾,独乘一白马于官道之上驰骋。文成帝眼见官道中央一衣衫褴褛之人跪着,心中一惊,急吁白马。 昙曜见一白马冲向自己,惊吓不已,傻楞于道中动弹不得。幸好白马冲到昙曜跟前时已经停止了冲势,马首恰巧偎于昙曜怀中竟然没踢翻昙曜。不过,这可苦了娇生惯养的文成帝,白马差点把文成帝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文成帝大怒,两边护驾卫士也大惊,上前抓住昙曜听候文成帝发落。一旁的太监斥责道:“汝何人?竟敢惊拦圣驾,按我大魏律法当斩!” 昙曜大惊,战战兢兢地回道:“小僧昙曜,闻得圣驾亲临,特来接驾。不期惊了圣驾,小僧罪该万死!” 文成帝闻得跪地之人竟然就是昙曜,心中大奇。他打量了一下昙曜,只见他形容枯瘦、衣衫褴褛,哪有半分高僧活佛景象?顿时心中不喜。 文成帝意兴肃然,不悦地道:“罢了,既是昙曜高僧,免他冲撞圣驾之罪!这荒凉之地,朕看也没什么佛祥瑞之气,摆驾回宫!” 昙曜一下子急了,他没想到竟然因为自己冲撞圣驾,皇帝不喜自己容貌而非但不拨款相助,听皇帝言下之下,还要收回圣命,不再开石窟刻佛像。昙曜情急之下,竟然霍地站起,抓住皇帝白马缰绳道:“皇上,小僧恳请皇上拨国库之银助修石窟佛像!” 白马被昙曜冷不防地一抓缰绳,受此一惊,竟然双蹄跃起,把文成帝从马上摔了下来。宿卫之士大惊,赶紧上前扶起皇帝,抓住昙曜。 此时,随行的文武百官及后宫众位娘娘也都跟了上来,见皇帝摔下白马,都吓得不敢吭声。 惊魂未定的文成帝大怒,欲斩昙曜。卫士刚把昙曜按住,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且慢!皇上,臣妾见皇上遇天大喜事,不知皇上何故不喜反怒?” 文成帝惊讶地看了一眼来到身边的冯皇后道:“皇后,何喜之有?此僧即为昙曜,容貌猥琐,远不及皇后梦中所见高僧。他前番跪于地上冲撞圣驾,朕已宽恕于他,不料想昙曜不知报圣恩,反再次冲撞圣驾。此等大罪,罪不可恕!” 冯媛施施然屈膝奏道:“皇上,昙曜大师乃佛门高僧,皇上如何能以世俗之心,以相貌取人尔?臣妾闻得昔年佛祖尚为乞祖,托钵求世人施舍,世人皆敬佛祖而不以乞丐视之。臣妾梦遇昙曜高僧,今日所见,果为灵验。” 文成帝不解地看着冯媛,冯媛缓缓而道:“皇上兴佛,实为天下之幸,我大魏之福也。今日昙曜大师非为冲撞圣驾,实为迎福之相也!” “天子为真龙,天子乘于白马之上,是谓龙马。昙曜高僧跪迎圣驾,白马何以冲撞昙曜高僧?此乃龙马而识善主也。天子不解其意,反而怒欲离开,昙曜高僧手扯马缰,是阻天子离福而去;天子于马背而倒,此为佛祖赐福天子而意‘福到’也!当此祥瑞之兆,天子何故发怒?” 文成帝离言大悦,亲自下马,搀扶起昙曜。此后,文成帝常召野曜进宫为其讲解佛法,深感佛法精妙,遂拨国库巨资而修石窟。 文成帝尝于宫中与冯皇后言道:“当日幸有皇后为朕解坠马深意,朕方能识昙曜高僧而闻精深佛法。朕以文治天下,闻佛法后,更决意修养生息,以增国力。” 冯媛道:“恭驾皇上!今皇上兴佛,天下太平。南朝刘宋、北疆柔然,闻得皇上大兴佛法,皆心安。此为何故?佛法止刀兵,故而南北不以我大魏为患。南朝刘宋,其主刘骏荒淫无道,与我大魏无犯,恣意酒色,宫中争斗不断,国运渐衰;北疆柔然,亦闻皇上大兴佛法,不扰我边疆,部族之间矛盾日深。” “唯我大魏,国泰民安。长此以往,北疆固不足虑,南朝刘宋内耗不断,北强南弱之势已见雏形。假以时日,我大魏必一统南北!此皆皇上之功也!” 文成帝大喜,冯媛接着道:“外乱已平,皇上当定内祸!恕臣妾直言,皇上虽为太武皇帝嫡孙,前太子之子,本为国之所承,奈何因宗爱祸乱,拥立南安隐帝后又杀之,皇上得源贺、陆丽之流之助而得登大宝,已有政变之嫌。” “故皇上登基以来,虽无外敌入侵,朝中皇室宗亲,欲乱而代皇上者众多。皇上平息内乱无数,慑于皇上天威,我大魏表面上国泰民安,暗里却波澜汹涌。皇上已立太子,若皇上百年之后,太子继之。惟太子年幼,外势强悍,若有不臣之心,太子何以安?” 文成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皇后之言甚善,此亦朕所忧也!依皇后之见,朕当如何为之?” 冯媛道:“皇上宠信臣妾,皆因太子已立,臣妾也因此而为太子之母。太子非臣妾亲生,况臣妾虽有一哥冯熙蒙皇上恩赐封为昌黎王却膝下无子止有三女,更兼臣妾年幼之时,因先帝听信崔浩及宗爱谗言诛臣妾三族,仅存臣妾与哥冯熙也,故皇上不忧臣妾有不臣之心。” “故臣妾兄妹二人,惟有忠于皇上也!臣妾之兄,交游甚广,臣妾以为,皇上不若命臣妾之兄,多探朝野之事,诛灭异已,则太子日后登基,再无内患!” 特以此章感谢忠实粉丝烜缪,特此声明,在3月1号新的灵异文发布前,本人所写所有书,只唯一官方帖吧:诛灵吧!帖吧网址:tieba.baidu/f?kw=%e8%af%9b%e7%81%b5&ie=utf-8&fr=t 《墓地封印》、《权倾天下:千古一后》、《伏魔》(注,伏魔于3月1号发布) ------------ 第五十四章 家奴告密 文成帝从冯皇后之言,密诏定州刺史、昌黎王冯熙进京,令其掌御史台,窥天下之机密。 这日,文成帝回到后宫之中,冯媛跪拜接驾后奏道:“皇上,臣妾兄偶闻一大事,不敢于朝堂之上奏于皇上,故说与臣妾而转之皇上!” 文成帝微笑道:“皇后,朕自令汝兄掌御史台以来,颇多建树,办谋反之心者无数。皇后言今日之事关系重大,不知牵涉何人?” 冯媛奏道:“皇上,建宁王拓跋崇与其子济南王拓跋丽觊觎大宝,欲谋反而代皇上尔!” 文成帝拓跋濬闻言大惊,细问祥由,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建宁王拓跋崇早就欲取大魏皇位,与其子密谋造反。只因建宁王拓跋崇城府颇深,平日闭门不出,只暗中准备谋反诸事,故一直没引起文成帝的注意。 建宁王府中,管家拓跋苗见建宁王事高,王妃则青春年少,为王妃容貌所动,起了邪念。管家拓跋苗多次以言语相试,王妃也因为拓跋崇年事已高、又兼之忙于阴谋选择而无暇顾及自己,早生幽怨之心。 见管家拓跋苗长得英武伟岸,办事精明能干,又极尽所能挑逗自己,王妃不由得心渐为所动。一来二去,两人渐渐勾搭上了。 两人初时尚害怕被他人发现,悄悄幽会。时日一长,因恋奸-情热,胆子渐壮,竟然于王府之中,白昼宣淫。 这日,建宁王与心腹自密室中密谈已久后,出得密室,闻得西厢房中有男欢女爱之声,不觉心中生疑。 建宁王拓跋崇悄悄走近窗棂,伸指蘸口水舔破窗纸,惊见自己王妃竟然与管家赤条条地在床上巫山云雨,不觉大怒。 建宁王拓跋崇拨出随身佩剑,一脚踹开大门,仗剑直奔奸-夫淫-妇。床上正行鱼水之欢的二人,见状大惊,顾不得穿衣,双双跪于地上恳请建宁王拓跋崇饶命。 建宁王虽于盛怒之下,可他毕竟城府极深。他提剑怒视着眼前的一对狗男女,脑中急速盘算。 建宁王思之,自己王妃受诰命之封,若贸然杀之,必上报朝廷,否则便有欺君之罪。若报于朝廷,则自己颜面无存,日后若谋反夺皇位,一旦事成,何以面对天下臣民? 其次,密谋造反,需要大量的钱财,而管家拓跋苗正是掌管王府账册之人。若杀拓跋苗,则恐钱财不清,误谋反之期。 建宁王前思后虑,命二人穿起衣服,执鞭将二人痛责。二人给建王宁鞭挞得浑身伤痕累累,哀号不已。 建宁王拓跋崇恨恨地道:“暂且寄下你二人项上人头,日后如有再犯,本王定杀不赦!” 管家拓跋苗与王妃侥幸捡得一条性命,连忙谢建宁王不杀之恩,待于王府之中,再也不敢有所异动。 过了两日,建宁王应司空、京兆王杜元宝之邀过府喝酒,随行侍从众多。眼见府中空虚,恋奸情热的管家拓跋苗再也忍不住对王妃的相思之苦,瞅见四下无人,悄悄溜入王妃室中。 王妃见拓跋苗突至,不由吓得脸如土色,颤声道:“苗哥,你何大胆?若让王爷瞧见,你我二人项上人头不保矣!” 拓跋苗阴阴地道:“王妃,王爷欲从谋反大罪,若王爷得天下,为遮人口,焉能留你我二人乎?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我们私奔出府,做一对快乐夫妻!” 王妃幽幽地道:“苗哥,奴家从小受不得苦,如何能从苗哥藏于山野之中?” 拓跋苗见王妃不愿吃苦,贼心不死。想了好久,一咬牙道:“事既如此,亦怨不得苗之心毒也!王妃可知?当今国舅、昌黎王冯熙掌御史台,刺探天下机密,多办谋反之人。吾二人若于冯熙面前,状告建宁王谋反之事,必大功一件。建宁王死,吾二人性命无忧,亦可凭功邀赏,说不定皇上大喜之下,封我为王,尔亦仍为王妃也!” 王妃听后,惊喜交加,思之再三,决定从拓跋苗之计。二人趁府中下人不备,悄悄爬墙而出,至冯熙府中密告。 文成帝最痛恨欲谋反之人,闻得拓跋苗告密之事,当即欲治建宁王之罪。冯媛奏道:“皇上息怒,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臣妾闻刘宋之朝,皇室宗亲为夺位之事,经常大打出手,子弑父,弟杀兄,层出不穷,以致国力大损。” “我大魏休养生息多年,国力渐雄,虽有诸多谋反之贼,亦一一为皇上所平尔。当今之际,乃我朝远超刘宋最佳时期,切不可因为宗室之争而伤我大魏元气!” 文成帝怒道:“皇后,朕一直视你甚高,但皇后所言,朕皆依之,如何今反为反贼说话?” 冯媛不慌不忙地道:“臣妾不敢!皇上,臣妾之意,皇上可悄悄除掉建宁王拓跋崇与其子济南王拓跋丽,对其谋反之罪秘而不宣,却反厚葬他们。如此,天下之下皆颂皇上仁德,更不知宗室不和,天下安矣!” 文成帝这才转怒为喜道:“爱妃有何良策?不妨道来,为朕解忧!” 冯媛道:“但凡谋反,必内外勾结。臣妾闻得建宁王、济南王以司空、京兆王杜元宝勾结以为外应。虽建宁王府管家拓跋苗与王妃勾搭成奸而告主谋反之罪,可此事不宜声张。若无实据,皇上亦不能定京兆王谋反之罪。” “京兆王杜元宝兼司空一职,能调动军马,威胁远超建宁王父子。皇上不若借口密召建宁王父子进宫而擒之,再假借建宁王父子之命,诱得京兆王起兵。京兆王起有异动,即坐实谋反之罪而治之。” 文成帝细思良久后,沉吟道:“皇后此计虽妙,倘若京兆王杜元宝果反,京师危矣,如何得解?” 冯媛微笑道:“昔源贺与陆丽诛宗爱而拥皇上登基,虽此二人俱封为王于外,但皇上可记否?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与尚书令长孙渴侯亦因诛宗爱拥皇上而得封赏,皇上何不命此二人,暗中起兵以制京兆王也?” ------------ 第五十五章 围场谋逆 其时,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尚书长孙渴侯为尚书令,加仪同三司。二人都掌兵马,朝中之势日盛。 文成帝拓跋濬从冯皇后之计,密诏二人带甲兵伏于围场,又诏令建宁王拓跋崇及其子济南王拓跋丽进宫议围猎之事。 建宁王府管家拓跋苗与建宁王妃,也依冯熙之计,于建宁王之前回到了建宁王府,并未引起建宁王注意。 皇帝口谕传至建宁王府,建宁王拓跋崇与其子济南王拓跋丽商议道:“王儿,围猎之事,皇帝从不与臣下计议,今何宣我父子进宫商议,此为何故?” 济南王拓跋丽犹豫道:“父王,莫不是我们谋反之事已泄,皇帝欲诱我等进宫而诛之?” 建宁王深锁眉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非也!我父子二人,虽爵封王位,可手中无一兵一卒。皇帝若知我们造反,何必诱我们进宫?一道圣旨,一队宿卫御林军,你我父子便人头落地了。” 济南王拓跋崇道:“父王,那皇帝此旨何意?望父王给孩儿释疑!” 建宁王左思右想,缓缓而道:“你我父子,居于京城之中,平时鲜与人来往。皇帝尝赞我父子忠心耿耿,不勾朋结党。为父思得皇帝此意,欲降恩于我父子,以对天下臣民示仁爱之意。” “最坏的打算,就是你我父子密反之事,风声泄露。皇帝不欲相信,故借此机召我父子进宫相询。若如此,你我父子危矣,皇帝早晚必知,对我等下手!” 济南王暗暗心惊,良久方道:“父王不必忧虑,儿臣以为此为皇帝降恩而不疑有他。父王,儿臣有一计,莫若趁皇帝召我父子围猎之时,于围场之中,令京兆王杜元宝击杀皇帝。此为天赐良机,父王以为如何?” 建宁王拓跋崇闻言,身子一震。思之良久,方才狠声道:“王儿此计甚妙!为父即修书一封,着心腹之人呈于京兆王杜元宝。皇帝狩猎,随从军士有三四千之众。你我父子狩猎之时,降随侍皇帝左右。” “至那时,令一心腹之人见京兆王。若皇帝身边卫士少,则令京兆王速起兵杀之;若卫士众多,则按兵不动,待后再作计议!” 济南王拓跋丽喜道:“父王果精于谋算,此计甚妙,儿臣拜伏!” 建宁王随即修书一封,着心腹之人送呈京兆王杜元宝,暗中约定,若京兆王见建宁王随身玉佩,即起兵弑帝! 父子二人即进宫面圣,见文成帝只聊狩猎之事,随之心安。不成想文成帝话锋一转道:“两位王爷,朕观诸王,唯有二王对朕忠心耳!故今狩猎,朕特准二王随驾出游,并不带诸王众臣!” 建宁王听得文成帝话中有话,心下惊恐,赶紧拜于地叩谢皇恩。二人回到府中,思皇帝之言,心中更是惊惧,坚定了趁围猎对皇帝下手的决心。 三日后,太监传皇帝旨意,令建宁王拓跋崇、济南王拓跋丽随驾围猎,又令京兆王杜元宝领兵负责围场禁卫。三位王爷闻旨大喜,以为天助,文成帝死期已至。 圣驾刚至围场,按惯例由京兆王命众宿卫之士将围场团团围住,皇帝与两位王爷及随行太监、宫女进入围场之中。 至围场行宫,皇帝下车驾,入行宫稍事休息。不一会,太监传旨令建宁王拓跋崇、济南王拓跋丽觐见。 二王入得行宫,见行宫之中,另布宿卫之士,俱刀甲鲜明,顿感不妙。二人跪拜于地,山呼万岁。 文成帝道:“二位王爷,观朕坐于龙椅之上,可合身乎?” 二王爷吓得浑身打颤,建宁王颤抖着道:“皇上威德服于四方,南朝刘宋、北方柔然皆不敢犯境。波斯、疏勒国并遣使朝贡,嚈哒、普岚国并遣使朝献。刘骏濮阳太守姜龙驹、新平太守杨伯伦,各弃郡率吏民来降。蛮王文虎龙率千余家内附,于阗、扶余等五十余国各遣使朝献。” “皇上威服四方,文治天下,我大魏如今国富民强,一片升平景象,此皆赖皇上为一代明君也!臣父子对皇上忠心耿耿,不敢妄言龙椅之事!” 文成帝笑道:“朕这龙椅,二位王爷何不上来试坐一下?将来二位王爷得了天下,坐着恐有不适!” 二人大惊,痛哭哀号向文成帝表达自己忠心。文成帝边上贴身护士的宿卫中郎将李奕喝道:“二位王爷,且抬起头,二位王爷可认得此二人?” 二人心疑,止住哀号之声,抬头看得屏风后走出二人。此二人皆垂首轻步,至文成帝前跪下。 建宁王见此二人竟为自己王府管家拓跋苗与自己王妃,心中大惊,知事已泄。文成帝看着瘫倒在地的二人,冷笑道:“二位王爷,想必此二人王爷并不眼生吧?朕待汝二人不薄,如何尚思谋反?从实招来,朕或从轻处之。” 建宁王自知事泄,再无回天之力,不禁怒骂告发他们的管家与王妃。屏风后又转出一人,众人视之,正为掌管御史台的侍中太师冯熙。 冯熙参见皇帝后,对着建宁王父子喝道:“汝父子享皇恩而不思报,谋逆大罪已定,尚有何话可说?” 济南王拓跋丽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牙关打颤,说不出一句话来。建宁王痛哭之后,渐渐冷静下来,一言不发。 冯熙冷笑道:“建宁王,汝父子二人,串通司空、京兆王杜元宝欲谋刺皇上。今已事泄,汝何故一言不发?建宁王,汝莫不是犹作大梦,盼京兆王带兵前来相救乎?” 建宁王惨笑道:“我父子今既已被擒,不作他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京兆王执围场禁卫,闻得我父子失手,必率兵前来,杀帝而自立之!” 冯熙哈哈大笑道:“建宁王,京兆王杜元宝,只亲兵五百,余皆宿卫御林之士。皇上入得围场,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尚书长孙渴侯即奉密旨,接管了宿卫军士。杜元宝已成翁中之鳖,只待引颈就戮尔!” ------------ 第五十六章 妙安王心 眼见大势已去,建宁王拓跋崇喟然长叹一声,拜于文成帝跟前道:“皇上,臣父子密谋造反,罪不容诛。今事已败露,惟有引颈伏法。臣恳请皇上念在臣昔日之功,只杀臣父子而不诛三族!” 文成帝怒斥道:“尔父子世受皇恩,却不思报国,反欲作乱。朕本欲诛你三族,念你有悔改之心,朕或许能从轻发落!” 建宁王拓跋崇磕头如捣蒜,泪流满面地道:“皇上如此仁厚,臣愧对天颜!臣父子犯下不赦之罪,蒙皇上开恩,不株连臣之家眷。臣无以为报,惟有一事可谢皇上之隆恩!” 冯熙喝道:“建宁王,你身犯死罪,皇上不诛你族人,已是法外开恩。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能以报皇上?建宁王,你伏法吧!侥幸之心不可存也!” 建宁王惨然道:“昌黎王,臣父子二人,焉敢存侥幸之心?臣临死之前,感皇上之恩,欲报皇上,别无他想!” 冯媛于皇帝身边,闻得建宁王此言,心中下动,轻启朱唇道:“昌黎王,你暂且退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建宁王既已悔之,且听其言,若果对我大魏利,则本宫必进言皇上,成全你一桩心事!” 建宁王拓跋崇闻言一楞,跪拜于冯媛面前道:“臣拓跋崇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上已许保全臣之家人,臣愿已足,臣亦敢别有所求?” 冯媛冷声道:“建宁王,你将死之人,其心已乱!本宫特许你了一心事,若你有功,本宫必请皇上诛杀你痛恨之人!” 建宁王怔住了,不一会恍然大悟道:“臣叩谢皇后娘娘!若奸-夫淫-妇死,臣九泉之下亦无憾也!” 等候在边上打着小算盘期望皇帝重赏的建宁王府管家拓跋苗与建宁王妃,闻言色变。但闻得冯媛道:“皇上,建宁王、济南王谋反,固然可恨,然奸-夫淫-妇亦不可恕!此二人勾搭成奸,坏我大魏皇室宗亲名声,更兼卖主求人,为人所不耻。皇上尊儒重佛,以忠孝诏示天下,何留此二人乎?” 拓跋苗与建宁王妃大惊,双双跪于地哭求道:“皇上,我二人有功无过,何以杀之?” 文成帝拓跋濬轻蔑地哼了一下道:“皇后此言,甚合朕意!来人,速推出此二贼斩首之!” 拓跋苗与建宁王妃吓得连声哀号,四名宿卫之时上前架起,推出行宫之外,即刻斩首回报于文成帝。 建宁王拓跋崇老泪纵横,不住地给文成帝和冯皇后磕头,直至额头上鲜-血淋漓,方才道:“皇上、皇后,臣父子勾结司空、京兆王杜元宝密谋造反。今事已改露,臣父子与京兆王固不免一死,然皇上欲以何罪而治京兆王乎?” 文成帝闻言一楞,他心中也正惦量此事。虽京兆王可杀,却何以诏告天下?若无真凭实据而杀杜元宝,恐天下诸王心寒,大魏江山不稳。 就在文成帝沉吟之时,冯媛一旁言道:“京兆王以谋反罪当诛九族,皇上自当诏告天下。然建宁王言临死之前,有言进于皇上以报皇恩,莫非与此事有关乎?果如此,不妨言之!” 建宁王拓跋崇道:“京兆王素有功于朝廷,且掌兵权,为人足智多谋,其必不存谋反证据。皇上若贸然杀之,恐寒诸王之心,于我大魏不利乎!臣有一计,可令京兆王杜元宝反相毕露,皇上可杀之!” 文成帝讶然道:“建宁王,汝有何计?若果有功,朕非但赦你满门,亦在汝父子死后,不以反贼论而厚葬汝父子!” 建宁王拓跋崇与其子济南王拓跋丽闻言涕泪俱下,不住磕头以谢皇恩浩荡!良久,建宁王方进言道:“臣父子与京兆王有约,欲趁皇上围猎之机而犯上也!今京兆王若见势不妙,按兵不动,何以定其谋反大罪?” 建宁王拓跋崇摸出随身玉佩,低头双手奉上。边上太监接过玉佩,呈于文成帝。文成帝疑道:“建宁王,汝献此玉佩何意?” 建宁王跪奏道:“皇上,此玉佩,即臣父子与京兆王杜元宝密约造反之信物。京兆王若不见臣之玉佩,便知谋反时机未至,不会轻举妄动;若皇上命心腹之人,持臣之玉佩见京兆王,京兆王必以为时机成熟而起兵反之。” “臣思皇上英明神武,识破臣等谋反之心,必早有准备。故京兆王杜元宝若反,皇上必轻易杀之!臣言已毕,请皇上开恩,容许臣父子自刎而亡!” 文成帝拓跋濬闻言,倒也心中不忍起来,欲特赦建宁王父子死罪。见文成帝犹豫,冯媛于旁进言道:“皇上可准建宁王之言,许他父子自刎!若皇上赦之,如事有泄露,恐天威不存,诸王但有不臣之心,皆效法之,则我大魏危矣!” 文成帝想了一下,叹口气道:“然!朕准奏!建宁王、济南王,汝父子二人死后,朕必厚葬之,汝父子家人,亦当受朝廷抚恤之恩!” 建宁王拓跋崇与济南王拓跋丽跪下谢恩,在宿卫御林军的监视下,退出行宫殿外,挥剑自刎。 冯媛盈盈下拜道:“恭喜皇上,今日之事,臣妾已有一计,以利皇上诏告天下!” 文成帝微笑道:“皇后聪颖,朕亦不及也!皇后有何妙计,以释今日之事?” 冯媛奏道:“皇上,使人持建宁王贴身玉佩,诱使京兆王露出反相后,可杀之。皇上回宫之后,可命内侍起诏书言道:司空、京兆王谋反,幸得建宁王、济南王父子舍身护驾!建宁王、济南王父子为京兆王杜元宝所杀,以身殉国!骠巴格达大将军拓跋寿乐与尚书令长孙渴候引宿卫至,诛杀反贼京兆王杜元宝!” “如此,既可下旨诛杀京兆王三族,亦可保得建宁王、济南王忠通之名,为天下诸王之楷模,皇上亦可趁势降旨厚葬建宁王、济南王父子,以了许建宁王死前之诺!” 文成帝闻言大喜,准冯皇后所奏! ------------ 第五十七章 诛杀反贼 冯媛唤过一机灵的小太监,密语一番,令小太监持建宁王拓跋崇贴身玉佩向行宫外飞驰而去。 司空、京兆王杜元宝正领着贴身五百卫士驻扎在围场入口之处,他心中焦灼不安,在帐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京兆王心中明白。虽然皇帝令他暂时掌管前来围场禁卫的宿卫御林军,可那些御林军都是皇帝的亲信,想要指挥他们造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唯一的胜算,就是等建宁王遣使持玉佩前来,趁皇帝身边护士虚空之际,率手下五百敢死之士冲进围场,杀死皇帝。只要皇帝死了,他就可以假借皇帝兵符调开宿卫御林军,然后率兵返回皇宫,挟保太后与冯昭仪,以保太后之命宣布立自己为君。 虽然他和建宁王父子俩暗中串通谋反,商定事成后,拥立建宁王为帝。可京兆王心中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建宁王、济南王父子,在他眼里,此父子二人既无兵权,又无实职,却在幻想着帝王之梦。 京兆王虽然欲弑帝而代之,要他却不敢贸然而动。他手中虽掌兵权,可兵力毕竟不敌宿卫御林军。他需要内应,能时刻了解皇帝的动向,掌握最合适的谋反时机,于是,他便和同样做着帝王梦的建宁王父子勾搭上了。 京兆王早已做好了另手准备,若建宁王父子败露,他决不承认与他父子有任何瓜葛,还可赖建宁王父子诬陷于他;若建宁王父子得手,他带兵杀入后,则把建宁王父子一并杀死,独占天下。 忽听得帐下军士来报,言一小太监求见。京兆王杜元宝心中暗喜,连忙唤入。 小太监看了看帐中诸军士,低声道:“小人李祥林叩见京兆王!请京兆王摒退左右,小人有话要说!” 京兆王点点头,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帐!” 众军士道:“诺!”,唯唯而退。京兆王杜元宝低声道:“李公公,你找本王有何事?” 李祥林道:“王爷,小人受建宁王之托,有一物献于王爷!” 李祥林从怀中摸出玉佩,呈于京兆王杜元宝。杜元宝见玉佩心中暗喜,可仍不失警惕地问道:“李公公,你与建宁王有何关系?他为何要你呈此物于我?” 已经得到冯媛指点的李祥林赶紧跪下道:“王爷,小人进宫之前,多蒙建宁王照顾才没有饿死。因此,小人才拜建宁王为干爹。建宁王把小人送进宫中,平时常把宫中之事说与建宁王。” 杜元宝心中一动,原来这小太监竟然是建宁王安排在宫中的密探。他又问道:“李公公,那建宁王命你把此玉交给本王,又是何意?” 李祥林一脸茫然地道:“回王爷,小人亦不知建宁王是何意。建宁王只吩咐小人,要小人面见建宁王,把此玉交给建宁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建宁王还说,王爷您见此玉心中自明,可速行事,不得有误!” 造反之事,机密重大!李祥林虽然为建宁王心腹,却也不知此玉佩之事,这让京兆王打消了顾虑。 他拨出宝剑,走出帐外,集中了五百军士,挥剑大喊道:“诸军听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天子之位,能者居之!本王已作周密安排,皇帝身边已无后将,本王欲弑帝而代之。尔等随本王一起杀入行宫,俱有重赏!” 众军齐声高叫:“誓死效忠王爷!”,京兆王杜元宝命太监李祥林带路,剑指行宫,驱众军士直扑行宫而去。 在众军的喊杀声中,京兆王杜元宝带兵直至行宫门前,忽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就算建宁王父子调离了宿卫御林军,皇帝身边也不可能不带一兵一卒呀?为何一路喊杀过来,四周去并无半分动静? 就在他惊疑之中,四周忽然喊杀声大起,不知从何处一下子冒出了大队宿卫御林军,把京兆王杜元宝和五百亲随围得铁桶一般。 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尚书令长孙渴候骑在战马之上,高声大喝道:“反贼,速速放下手中兵器!” 杜元宝大惊,颤声叫道:“拓跋寿乐、长孙渴候,皇上命我统率宿卫御林军,令你二人为副。你二人应各引军马于围场外禁卫,如何在此出现?” 围着的人马忽然散开一个口子,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军士又立即围拢上来,封死了口子。 京兆王杜元宝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昌黎王、侍中太师冯熙,心中大惊,已知谋反之事早已事泄。 冯熙喝道:“杜元宝,当今皇上对尔不薄,命汝领司空,爵赐京兆王,汝何故不思报君恩而欲谋反也?” 京兆王杜元宝知大势已去,心犹不甘。他眼珠一转道:“冯太师,休得误会!本王闻得建宁王拓跋崇、济南王拓跋丽父子欲谋反,而率兵前来救驾!” 冯熙冷笑道:“大胆杜元宝,本太师早得密报,知你欲反。建宁王父子见你以言语试之,故相允于你。汝之言行,建宁王早已密报皇上。皇上命本太师密查此案,故本太师与建宁王父子定下密计,诱汝现出反形。” “李祥林并非建宁王之心腹,乃皇上近侍。他受命持建宁王玉佩见汝,汝果真中计,造反起兵。皇上假命你掌宿卫之士,暗中令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尚书令长孙渴候持密旨,解除汝之兵权,最他二人辖治。” “此刻围场之外,皆是忠于皇上的宿卫御林军,汝等插翅难逃。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与尚书令长孙渴候,早已听众本太师之计,在皇上御驾亲临之前,于行宫四周密设重兵。” “他二人于外围奉旨解除汝之兵权后,悄然潜入围场,率伏兵只候汝等反贼前来。杜元宝,你谋反之事,人赃俱获,复有何说?赶紧下马自缚,随我面见天子!” 杜元宝闻言大喊一声,坠下马来,手下五百军士俱已归降。杜元宝大骂建宁王父子,骂毕,拨出宝剑,引颈自刎而亡。 ------------ 第五十八章 临终嘱事 在平定了司空、京兆王杜元宝的谋反后,文成帝拓跋濬对冯媛更是敬重有加。北魏的皇室宗亲,大都授予王位,且手中各有兵权,存谋反之心欲夺帝位者不在少数。 京兆王被杀,众王已是心惊肉跳,见文成帝不责建宁王拓跋崇、济南王拓跋丽父子谋反之罪,反而厚葬之,并对其家属优加抚恤,更是敬惧天威。 虽然文成帝表彰建宁王父子并厚葬,可文成帝早已听从冯媛之策,令人暗中放出风声,言建宁王父子实为杜元宝谋反同党,只因皇帝念其父子昔日之功,且临死之前,能揭发京兆王的谋反罪行,故而皇帝以仁待之。 众王见文成帝恩威并济,又思建宁王父子与京兆王虽为同盟却各存鬼胎,再也不敢相信其他人,众王之间不敢串联,而各王的实力又根本威胁不了朝廷,故而北魏王朝的政权开始稳定起来,冯皇后功不可没。 国内既已安定,文成帝就能腾出手来解决边患问题。他亲征柔然,大败柔然铁骑,逼得柔然拱手称臣,再也不敢涉足中原。后文成帝又御驾亲征南朝刘宋,逼刘宋皇帝刘骏不得不签城下之盟,向北魏朝贡,各守边界互不侵犯。 此时的北魏,国力渐趋强大,许多番邦皆来朝贡。文成帝文治武功,心中自然大悦。与此同时,冯媛心中倒充满了忧患意识。 她向文成帝进言道:“皇上,国无外患,尚有内忧。臣妾闻兄长冯熙之言,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与尚书令长孙渴候,自恃拥立皇上有功,尚又平定京兆王杜元宝的谋反,不把百官放在眼中,且两人常为争权而斗。” “此二人为树自己势力,结朋党,恐为祸朝廷。皇上,臣妾以为,此风不刹,恐于我大魏不利,望皇上早作决断!” 文成帝拓跋濬沉吟道:“爱妃之言,朕早已知之。只是念此二人素有大功,故而放任。” 冯媛道:“皇上,三国之时,曹魏势大。司马懿与曹真争权,各结私党,皇帝却放任而为。后司马懿用计毁曹真一党,曹真既亡,司马氏一家独大,皇帝欲制之而晚矣,曹魏始为司马氏所代而有晋。” “今臣妾观拓跋寿乐与长孙渴候,犹如当年司马懿与曹真。皇上若此时不杀此二人,恐日为为患,我大魏危矣!” 文成帝始醒,当即命冯熙暗中调查拓跋寿乐与长孙渴候结党营私、争权夺利之罪证。冯熙早已暗中调查妥当,闻得文成帝旨意,随即呈上两人罪状。 文成帝看罢大怒,遂传旨赐死二人。朝中百官惊惧,互不敢往来,拓跋氏政权由此得到进一步的巩固。 这期间,文成帝因为李贵人赐死,独宠冯媛。冯媛的智谋远见,更让文成帝心悦诚服,虽妇人不能参政,但凡北魏大小事宜,文成帝皆与冯媛计议而听其言。 由此故,文成帝常宿于冯皇后宫中,对其他嫔妃倍加冷淡。冯媛和文成帝拓跋濬愈发恩爱,在冯媛心中,自己已经不是皇后,而拓跋濬也不是皇帝,两人似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夫妻一样,感情笃深。 李贵人时给冯媛带来的失落感和嫉妒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冯媛过上了快乐的生活,而渐渐淡忘了宫中的争斗。 冯媛最快乐的年代,无异是李奕最失望的时期。冯媛因为身为皇帝的丈夫回到了她身边,感情上得到了满足而不思有他,李奕却陷入了无比的痛苦之中。 他忘不了冯媛那令他销-魂的面容,曾经碰到冯媛玉手的那种特殊的感觉。可他心中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宿卫中郎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妄动皇后。 李奕每天只是在负责禁卫时,远远地看着冯媛所居的皇后寝宫发呆。他要等待机会,他心中始终不曾放弃,只要把冯媛勾-搭上了,不但能满足自己对冯媛美色的垂涎,还能籍此得到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个在常人看来似乎是痴人说梦的想法,在李奕眼中却并不是无稽之谈。他看出了文成帝由于即位初的贪恋女色,又兼之后来常宿于皇后宫中与冯媛如胶似膝,文成帝拓跋濬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 只要文成帝一生,正当青春年少的冯媛成为太后,那就扫除了实现李奕梦想的最大障碍。更有一个巨大的秘密隐藏在李奕心中,早年学道的他,不单懂得玄术、悬壶之术,更通面相之数,闻得御女之术。 李奕从长年的宫禁守卫中,留意皇后寝宫内的一切动静,心中已然认定,冯媛贪恋床第之欢。他本就生得面如朱玉,身形俊郎,为时人所公认的美男,李奕暗暗决定,蛰伏以待文成帝驾崩,再以美**于冯媛。 从冯媛十一岁立为贵人,十四岁手铸金人成为皇后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九个年头。在这九年中,冯媛不但和文成帝拓跋濬恩爱有恩,更是视李贵人所生、被立为太子的皇儿拓跋弘如亲生。 冯媛在此九年间,一如贤妻良母,助夫治理国家,更是教拓跋弘读书识字,习帝王治国之术。拓跋弘因为其母李贵人被保太后按大魏祖例赐死,由冯媛一手拉扯长大,对冯媛也是视若亲母。 过了九年快乐生活的冯媛,终于意识到了幸福即将终止。这一年,冯媛二十三岁,文成帝拓跋濬虽然也只二十六岁,可已体弱多病,恐将不久于人世。 即将油尽灯枯的文成帝卧于文华殿内,冯媛含泪随侍在旁。文成帝昏迷了几日后,突然清醒过来。 他卧于病榻之上,拉着冯媛的手道:“皇后,朕恐命不长矣!朕所信之人,惟皇后一人尔!若联亡,盼皇后以太后之命,辅助太子登基。太子年少,恐不能理政,皇后还得多加担待!” “联亡,恐天下有变,若诸王乱,皇后将何以对之?” 冯媛含泪道:“臣妾心乱如麻,国之重事,还盼皇上交待臣妾!” ------------ 第五十九章 扑火焚身 文成帝断断续续地说道:“朕亡之后,诸王之中,必有人生异心。汝虽女身,却多卓见。弘儿继位以后,恐朝政不稳,汝可临朝,定削藩王兵权之策。诸王手中无兵,自不敢轻易而起反心。” “权者无兵,掌兵者不给其权,我大魏基业方稳。汝若施新政,诸王必不满,若有起兵谋反者,何以对?” 冯媛默然,九年幸福的生活,早让她忘却了宫中争斗的残酷。文成帝缓缓而道:“宿卫之士,乃帝王亲信,切不可交于外臣。若王反,京城有宿卫拱卫,必拼死护卫。反贼急切之间,必攻京城不下。” “汝可助弘儿,诏令车骑将军乙浑,令起大军平叛。乙浑久随于联左右,征柔然、伐刘宋,战功赫赫。且其人非我拓跋皇族,素无野心,若重用之,我大魏江山何忧也?” 冯媛泣声点头,欲待再问,却已不见文成帝拓跋濬有何动静。帝薨,文华殿内哀声四起。 国不可一日无主,冯媛强忍丧夫之痛,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宣读文成帝遗诏,立太子拓跋弘为皇帝。 太子拓跋弘即位,是为北魏献文帝。追封其母李贵人为元皇后,上尊谥基父文成帝拓跋濬为文成皇帝,庙号高宗,葬于云中之金陵。尊冯皇后为冯太后,暂摄朝政。 北魏皇帝死后,大葬之时,有一惯例,叫累犬护驾。通常是在皇帝死后三天举行。把死者生前骑过的马,穿过的衣服,常用的用具一起烧了。烧前,要有一条肥大的狗用彩色绳子牵着,一起烧。烧的首先是狗,再烧马与衣物。 这条狗火化后,就会带领后面的东西变成一条条神犬,一直奔向遥远的北方赤山。这是鲜卑族祖先的发祥地。保护死者的灵魂去向大神禀报,‘我回来了’。然后灵魂才会回到他死的地方。才能安葬。累犬护驾结束,死者才能入土为安。这个仪式格外隆重。 那传说中的赤山到底在哪儿呢?传说黄帝有二十五个儿子,一部分封在荒凉的地方。小儿子昌意被封在北国。 北国有大鲜卑山,昌意的国就是鲜卑。为什么叫拓跋氏,拓就是土,音差不多;黄帝是土德,以黄色为主色;跋是后面的意思,所以拓跋氏就是黄帝后人的意思。 这个昌意建立的国,有一座鲜卑山,就叫鲜卑族。从这儿可以推断,赤山就是大鲜卑山。皇帝的灵魂要先回到赤山,向大神报到,然后再回来安葬在金陵,与祖宗葬在一起。 文成帝死后,举行累犬护驾仪式的那天,所有皇室成员与文武百官都聚集在文华殿前的大广场上举行。 其时正当六月,天气正热。广场上的各种陪葬品点燃后,熊熊大火逼得众人只觉酷热难耐。 冯太后心中悲伤不已,但文成帝临时前的话警醒了她。她明白,宫内宫外的各种势力,就如同广场上的烈火一般,都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九年来,冯太后相夫教子,早已远离权力斗争的漩涡。虽然自己已经贵为太后,可朝中能用之人却并不多。如何能让百官心服,这成为了冯太后当前面临的最大考验。 要赢得百官的心,就得充分利用文成帝在天下臣民心中的威望。冯太后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因此,她暗中作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决定。她认为,凡事要得到回报,必先付出。 眼见熊熊烈火之中,马、犬及文成帝生前一些常用之物渐渐化为灰烬,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俱哀号痛哭,跪伏于地。 冯太后悲伤的哭泣声,在这场面中格外引人注目。就在众人各自垂泪之时,却听到了冯太后悲呼道:“皇上,臣妾痛不欲生,愿追随皇上而去,生生死死伺候皇上。” 百官大为感动,他们皆知冯太后与文成帝感情笃深,在此场景之下,闻得太后心声,更是为太后所感。 令百官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冯太后一身素衣,突然跃出人群,直扑熊熊大火。 冯太后在殉葬!这令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始料不及。众人惊呼声中,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 只见冯太后刚刚冲近大火之时,广场上突然跃起一个身影。那人迅速扑向火堆,一把抱住冯太后,拉离了火海,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位挺身而出相救太后的人,正是宿卫中郎将李奕。李奕久恋太后,却又不敢有所表白,恐招来灭门之祸。 在文成帝死后的累犬护驾仪式之上,众人皆悲痛之中,独有李奕一人暗喜。对他来说,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冯太后在文成帝刚死之时,虽陷悲痛之中,可她毕竟非同常人,早就考虑到了皇帝死后,自己的地位问题。 她作出了舍身火海的决定,自然不是真的要为文成帝殉情,而是在借此博得天下臣民的赞叹和同情之心,从而稳居太后之位,利用文成帝生前的威望,逐步掌握朝政。 可她这是一步险棋,弄不好真的要葬身火海,甚至为大火所伤而成残废。但凡天下雄才大略之人,无不在关键时刻有赌徒之心,冯太后亦不例外。 为防止自己真的被大火烧残,冯太后暗中作了周密准备。虽然时值六月,可冯太后在累犬护驾仪式之前,就在身上密密缠紧内衣,再在外面穿上素裙白衣。 即使冯太后做了这样周密的准备,可那也只能延得一时,却解决不了根本的威胁。因此,冯太后迫切需要有一人,在最危险的时刻能挺身而出,把她从火海中救出来。 要选择这样的人,条件极为苛刻。首先那人必须离她很近,其次此人要反应敏捷,身手了得,再次,此人不能像文武百官一样下跪,不然不仅不能及时发现她冲向火海的举动,亦来不及相救。 周密思考之下,那个合适的人选浮在了冯太后的心头,此人,正是宿卫中郎将李奕。 ------------ 第六十章 巩固地位 冯媛虽然因为这九年时间和文成帝拓跋濬恩爱有加而几乎忘却了那个曾经让她有过一丝心动的男人李奕,但在文成帝刚死之后,急于树立自己太后形象的确定宫中地位的冯媛,立即开始思索起能为自己所利用的人选。 她并不是完全忽略了李奕,而是因为和文成帝感情笃深,对文成帝用情专一了。李奕相貌出众,是难得一见的美男,虽然冯媛对李奕谈不上有爱,但好感还是有的。 尤其是李奕对自己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以及李奕经常傻傻地注视着自己,这让冯媛迅速判断出了,李奕正是她设计闯火海最合适的人选。 文成帝死后进行累犬护驾仪式的那天,李奕是宿卫中郎将,负责禁卫皇亲国戚与文武百官的安全,因而他不必象其他人那样下跪。更主要的是,冯媛料定李奕便会利用职务之便,站在自己身后,这样,李奕就有能力和时间在第一时间抢救出太后。 事情的发展果如冯媛所料,一直关注冯太后的李奕,见到冯太后突然起身扑向火海,心中大惊,不由思索上前一把抱住冯太后,把她从火海中拉了出来。 当冯太后被李奕拥入怀中之时,李奕那宽阔的胸膛,粗壮有力的臂膀以及身上透着汗水的男人味,让冯太后瞬间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毕竟此时的冯太后才二十三岁,正当青春年少,而且冯太后天生**强烈,喜好巫山**,文成帝死后,她将孤身一人,而不能如普通农妇一样改嫁,这让冯太后心中忧伤之极。 在李奕抱住她的那一霎那,冯太后与李奕四目相对。冯太后从李奕的眼中,看出了这位美男对自己的无尽情义。这短短的一瞬间,就注定了李奕即将成为新守寡的冯太后的秘密情-人。 待李奕救下太后,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纷纷拥上前来,关注太后的伤势。御医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告诉皇亲国戚与众大臣,让他们勿慌,太后只是让烈火灼伤了手臂,并无大碍。 文武百官齐齐跪地,歌颂太后的美德。冯媛这一跃,在百官心中竖立了无比的威望。 冯太后于宫中养伤之时,令其兄昌黎王冯熙四处刺探诸王动静,终于探得濮阳王闾若文,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拔暗中调动军马,互相勾结,意欲谋反。 然三王虽已露反相,却无真凭实据,冯媛亦不能代帝诛杀三王。若强行下旨,恐逼反三王,天下之人反同情三王而为援,则朝廷危矣。三王也因没做好充分的准备,亦不敢贸然起后。 几方势力在暗中博弈,谁掌握了主动,谁就可能赢得天下。对于冯太后来说,当务之急是拉拢人心,使之尽忠于朝廷。 新立的献文帝年幼,势单力薄,冯太后认为当务之急是提拔一批他能够充分信赖的官员,支持她的尚书、西平王源贺改封陇西王、南部尚书陆丽被封为平原王。 诸多朝臣被冯媛以献文帝之命加官进爵后,冯媛想起了文成帝驾崩前推荐的车骑大将军乙浑。 冯媛深知乙浑的重要性,在北魏,执掌兵权的职位中,骠骑大将军最尊。文成帝时,骠骑大将军只一位,那就是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的拓跋寿乐。此人与尚书令长孙渴候虽然有功于朝廷,可二士争功,为冯媛献计于文成帝而赐死。 因此,此时北魏的兵权实质掌握在几位车骑将军中,而车骑将军乙浑权势最大,又是文成帝生前信任之人,因此,在使何人掌后以应对诸王造反之事上,冯太后立即想到了起用车骑大将军乙浑。 冯太后召车骑大将军乙浑入宫,欲封其官爵。她问年幼的献文帝道:“皇上,依你之见,当授车骑大将军乙浑何爵?” 献文帝答道:“母后,儿臣以为,我大魏以武开国,外祸内乱不断,掌兵之人尤为重要。今陆丽、源贺俱已封王,乙浑也当封王。” 冯太后摇头道:“皇上,你父皇驾崩之前,言乙浑忠心,素无野心。乙浑善于骑射,精通兵法,故汝父皇倚为亲信而重用之,累积战功。今皇上初立,若以乙浑为王,臣强而主幼,恐其功高震主尔!” 献文帝拜服道:“母后,儿臣年幼,尚不明其中利害。以母后之见,当授车骑大将军乙浑以何爵?” 冯媛道:“皇上,当今天下,诸王虎视,其势甚危。若有变,朝中自有陆丽与源贺,不足惧;独三王兵力雄厚,非车骑大将军乙浑而不能克。” “乙浑骁勇,如下山之虎。其既为虎,当饿之,三王为羔羊,必为饿虎所噬。故本宫欲封车骑大将军乙浑为东郡公,许之以王爵,若天下有变,乙浑平定之,即为平原王。” 献文帝从冯太后之言,降诏封乙浑为东郡公。乙浑果喜,誓言效忠皇帝。 内外之策皆定,冯太后认为这还远远不够。北魏诸王、重臣,大都为鲜卑皇族。鲜卑人打仗厉害,搞政治决策,统治北魏领地还欠缺能力。因此,冯太后便选用了许多汉人儒生补充他的决策层,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耿直忠诚的高允。 高允一直为文成帝拓跋濬的父亲当年的太子拓跋晃出谋划策,是几代下来的老臣了,拥立拓跋濬他也有功劳。 但是只因高允为汉人,当年鲜卑皇族与汉人矛盾甚深,故拓跋濬即位为文成帝后,并没有给他升官,高允也缄口不言,还做他的著作郎。 献文帝即位后,因高允于冯媛成为贵人,后又手铸金人成为皇后等重大事情上有恩,故冯媛欲提拨高允。此举虽然有报恩之心,倒也不全是冯媛私心,因为冯媛也痛恨北魏许多弊端,她立志改革,促进鲜卑汉化,就必须要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能臣作为依托,与朝中各种保守势力作斗争。 ------------ 第六十一章 重用高允 献文帝上朝,冯太后设座听政。太监吆喝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文武百官朝拜皇帝与太后毕,俱默不作声。冯媛有意重用高允,故意开口道:“高爱卿,本宫见你欲言又止,爱卿是否有本上奏?” 高允见太后点名,硬着头皮出班列道:“回太后娘娘,臣高允无本可奏!” 高允此前一直为献文帝拓跋濬的父亲拓跋晃出谋划策,是几代下来的老臣了,拥立拓跋濬他也有功劳。但是拓跋濬因为高允是汉人的缘故,一直没有给他升官,高允也缄口不言,还做他的著作郎。 冯太后冷啍一声道:“高允,你为几朝老臣,素以耿直忠孝闻于朝野。今汝欲言又止,却又谎称无本可奏。汝好大胆,欺天子年幼乎?” 高允吓得忙下跪道:“回皇上、太后,老臣不敢!前司徒崔浩无视天威,致有国史之祸。太武帝杀以崔浩为首的史官,独赦臣不死。臣感太武帝及太子大恩,焉敢有所求?但求无过而已!” 冯太后缓了缓口气道:“高爱卿,本宫恕你无罪,但有言尽管直奏!今皇上初登大宝,盼忠直之臣献良策治国,汝有何言,可奏!” 高允方才言道:“谢皇上、太后!臣高允以为,录皇家朝廷之事,乃史官之本职也。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论功过,史官皆应具实记之。君王治国之道,当以史为鉴。故臣高允恳请皇上、太后,恢复本朝史官!” 冯太后心中暗喜,正欲开口。忽龙椅上的献文帝拓跋弘道:“母后,高爱卿言之甚善,联欲准高爱卿所奏,恢复史官,母后以为如何?” 冯媛心中甚喜,面露微笑道:“皇上虽年幼,却已具明君之相。皇上稍加历练,本宫亦不用再听政于朝,回复后宫也!” 文武百官正担心冯太后专政,架空皇帝,闻得冯太后之言,齐齐跪倒,山呼万岁道:“太后圣明!” 冯太后站起身道:“高爱卿听旨,皇上与本宫皆准你所奏,即日恢复史官之制。从今往后,史官皆应具实记载,而不必有国史之祸也!” 高允感激涕零,伏地谢恩。 数日后,高允上朝,奏于皇帝与太后,言其已经恢复史官。 献文帝大加赞赏,尔后言道:“众爱卿有何本奏?” 平原王陆丽奏道:“启奏万岁、太后!臣陆丽有本要奏!今南朝刘宋颓废,北方柔然一蹶不振,独我大魏,政治清明,国富民强,四方来朝。臣陆丽以为,皇上可大修宫室,以显我天朝气象!” 献文帝点头道:“平原王言之甚善,联亦有此意。母后,您看平原王此言可?” 冯媛不露声色地道:“高爱卿,汝可赞成平原王之言乎?” 高允上前,跪下奏道:“臣听说太祖皇帝(即拓跋珪)平定天下,才在都城修建了宫殿。当时的营造工作,无不是在农闲时节进行的。如今我们建国已久,宫室齐备,永安前殿(即正殿)足以会见天下众臣,西堂温室(即内宫)足以安置圣驾,高台楼阁也足以观望远近。” “若是要修建更壮丽的宫殿,应该放慢速度,不可仓促而行。采集材料搬运土石的杂役就要两万人,加之老小供饷,怎么么着也得四万人,半年建完。古人说得好:‘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况且发动好几万人,损失可谓巨大。希望陛下与太后娘娘仔细思量,臣高允以为平原王此言不妥!” 献文帝拓跋弘听后甚为不悦,朝臣亦议论纷纷。可大家心中明白,文成帝托孤之时,已把朝政大事的决定权授予给了冯太后。于是,文武百官齐齐把目光对准了冯太后。 冯太后本也有意兴建宫殿,初闻高允之言,也甚为不悦。然她仔细一想,忽然心中开心了起来。 冯太后暗思,高允为一小小的著作郎,却敢对位高权重的平原王陆丽提出不同意见,可见此人果然如先帝所言,忠直之臣,可以重用。 冯媛深深懂得帝王的平衡之术,陇西王源贺、平原王陆丽皆为朝中重臣,又是拥立文成帝即位的有功之臣,论资历、功绩,朝中无人可与这两人相提并论。 虽然这两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可冯媛深知功高震主之理,急欲以平衡之术制之。朝臣之中,见识能力在此二人之上者,唯有高允,只是他地位低下,无力与二王相争。 冯媛缓缓而道:“君主与父亲是一样的,父亲有了错误,做儿子的怎能不当面指出呢?你们啊,应该学学高允,他才是真正的忠臣!” “皇上有了错误,他常能正面直言,即使是皇上不爱听的话,他也敢侃侃而谈,绝不避就。你们这些臣子,都为皇上所倚重,从来听不到一句正经话,只顺着皇上的意思吹捧,乘着皇上高兴的时候求官乞职。” “说得不好听点,你们每天的工作不过是在皇上身边站站而已,如此都能做到王公,而高允呢,他用写史的笔匡扶社稷,才不过是个著作郎,你们难道不觉得自愧吗?” 众臣惭愧而拜,平原王陆丽也顿感无趣,心中愠怒。冯媛即传旨,当即封高允为中书令。 在那个时代,北魏还是实行百官无禄制的。一般官吏有家产的还好办,否则就必须另找谋生手段,才能养家糊口,这也是北魏初期官吏多贪的原因之一(其实即使是高俸禄,高待遇,又何尝不是贪者居多呢)。 高允家里穷,所以一直让自己的儿子们上山砍柴,用以自给。 见高允被冯太后封为中书令,受过高允之辱的平原王陆丽心中忖道:“高允一贯清贫,如今得太后恩宠,封为中书令,必以权谋私,以富其家。我何不设计令高允形象大败,而雪我受其辱呢?” 这日上朝,平原王陆丽故意奏道:“皇上、太后,臣知中书令高允素以廉洁闻于天下。今高允虽然深蒙陛下宠待,但他家境贫寒,妻子儿女仍无以为生,请皇上、太后赐高允田产以维持其生计。” ------------ 第六十二章 百官楷模 献文帝拓跋弘听得平原王陆丽所奏,不觉惊讶地道:“高爱卿,陆爱卿所奏可属实?汝刚任中书令,久为我大魏著作朗,何以生活如此清贫?” 高允奏道:“启奏皇上,臣高允生活尚能自足,比之百姓,那可是好得多了。” 见此光景,冯太后心中一动,她思忖道:“何不借此机会推高允为百官楷模呢?” 冯太后道:“高爱卿,平原王所奏,哀家亦不相信。果如平原王所奏,本宫定当好好赏赐于你!” 献文帝沉下脸来,生气地道:“平原王,高爱卿如此清贫,你为何直到现在才说呢?如此为官清贫的好官,当为我大魏百官学习之。”他转向高允道:“高爱卿,联欲带百官前往汝家察看之!” 高允再三推辞,献文帝执意不允。高允无奈,只得谢恩应允。平原王陆丽心中暗自得意:“高允啊高允,你素来清贫没假,那是因为你手中无权无势。汝既于帝面前驳我面子,那也休怪我羞辱你一番了。我就不信,你擢升为中书令后,还能甘得清贫!” 献文帝与冯太后即排下圣驾,令高允带路,与文武百官一起前往高允家。车行一程,高允忽然驻足不前。 献文帝唤高允问道:“高爱卿,汝何不再前往?意欲抗旨么?” 高允伏地而道:“启奏皇上,前面就是微臣家,请皇上、太后下车驾、入寒舍。” 献文帝与冯太后一起下了车驾,打量了一下前方,见只有几间茅草平房位于路边。献文帝疑惑地道:“高爱卿,联何不见汝之府第?” 高允手指那几间茅草平道:“启奏皇上、太后,前方正是寒舍。”,献文帝与冯太后见状极为震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数朝老臣,竟然只有几间茅屋。 献文帝与冯太后在高允指引下,进入高允家的茅屋。只见炕上堆的是麻布被子、粗陋棉袄,厨房里也只剩一些咸菜。献文帝对众人叹道:“古以来清贫之人,恐也莫过于此啊!” 冯太后道:“皇上,高允数朝老臣,尚清贫若斯,亦见他为官之正直也。皇上可重赏高大人,诏令天下,令其为百官楷模!” 献文帝从冯太后之言,便当场宣旨,赐高丝帛五百匹、粮食一千斛,并任命他的长子为绥远将军,长乐太守,即刻上任。 期后,高允多次上表推让,献文帝拓跋弘根本不理他,并且更加重视高允,对他不直呼其名,而尊称为‘令公‘。皇帝起了头,其他人有样学样,从此高允的‘令公’美名,远播四海。 平原王陆丽万万没想到,自己本为捉弄高允,欲令其在皇帝、太后及文武百官面前出丑,却不料弄巧成拙,反而因此成全了高允。他心中十分忏悔,埋怨自己因为急于找回面子,而没在上本之前对高允的真实情况作祥细调查。 见高允被献文帝表彰为百官楷模,平原王陆丽心中极为不爽。他托病不朝,与陇西王源贺暗中计议后,拜辞皇帝与太后,回到各自封地。 献文帝从冯太后之言,尊高允为师,对于各地官员,献文帝的措施是对治理的成果进行考核,强调赏罚分明;对于平民百姓,他也很愿意搞‘形象工程’,每年都要下到地方上去观察了解风土人情,多次下诏减轻免除不必要的赋税和徭役。就这些举动而言,他几乎不像是出生于戎马大漠的鲜卑部族,倒更像一名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汉人皇帝。 自然,这一切,幕后都是冯太后之功,毕竟那时献文帝还年幼,朝政皆把于冯太后之手。 冯太后听从高允的建议,设立巡查制度。不管是地方上出现哪种问题,归根到底都是当地官员的渎职与疏忽,需要惩罚、罢黜,甚至处死;各方面都符合标准的,执政优异,予以褒奖。 同时地方上有冤屈的,有罪行的,可以向巡查申诉;如果巡查收受贿赂,断察不平,则可以上诉到皇帝这里来,严厉杜绝官官相护的现象。巡查的效果不错,扫除了不少地方上的积弊。北魏在冯太后的治理下从起初的一片萧条渐渐转向兴旺,民心渐渐安定。 看到朝廷的力量渐渐得到加强,素有反心的濮阳王闾若文、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拨坐立不安起来。他们心中焦虑,看到自己一方和朝廷的力量,此消彼涨,知道假以时日,三人之力,再也非朝廷对手。 三王之中,以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拨力量最为雄厚。他秘密召集其他二王,计议道:“今朝廷之势日盛,我等若再犹豫不决,恐将为朝廷所害尔!吾即欲起兵,二王以为何如也?” 濮阳王闾若文与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道齐声道:“若乐平王起兵,吾二人必出兵助之,誓死追随乐平王。若攻破京师,当拥乐平王为帝,不敢有二心!” 乐平王闻言大喜,遂与二王秘密计议造反大事。三人密谋后,二王各回驻地,整顿军马,准备造反。 昌黎王冯熙探得军情,密使人报之冯太后与皇帝。皇帝与冯太后闻报皆大惊失色,若三王共同进犯,以目前朝廷的实力,恐怕很难对付。 濮阳王在东,若进犯京师,必经平原王陆丽的封地;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在西,有陇西王源贺驻防;最重要的力量,乐平王拓跋拨在南,恰与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对峙。 军情紧急,如此军国大事,事关大魏存亡,献文帝年幼,自不能拿主张,于是,所有压力都落在了冯太后肩上。 冯太后夜不能寐,思之良久,终得一策。这日上朝,群臣朝拜皇帝以后,冯太后即宣布散朝,命高允入宫议事。 冯太后虽然已有计策,可毕竟她是女流之辈,于军国大事亦忐忑不安。她密召高允进宫,是想听高允之言,以印证自己心中所想。 ------------ 第六十三章 密思对策 高允入得宫来,冯太后开门见山问道:“高爱卿,朝堂之上,未见你有所奏。然公必知当今天下形势,公素有惊人见解,故本宫召公入宫而问之。” 高允道:“太后所忧,莫非三王欲乱乎?” 冯太后点头道:“然也!三王虽露反相,可终未反,朝廷若制之,则失先理,恐天下人心不稳也!然三王必反,故本宫心中甚忧,欲听高爱卿之高见!” 高允沉吟良久方道:“回太后,臣窃以为,若三王齐心合力,则倾我朝廷之力,未必能胜三王。三王之中,唯以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拨尤为强大。我大魏主力,皆掌于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之手,然乙浑之兵,较之乐平王亦稍逊之。现两军对峙,即使乙浑以少胜多,则必也旷日持久。” “若内乱久而不平,则我大魏必空虚也,恐江山亦不长久。臣虽不懂兵法,却精于经史,姑妄言之。太后娘娘,可知田忌寒马乎?” 冯太后闻言一怔,随即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齐国的大将田忌,很喜欢赛马。有一回,他和齐威王约定,要进行一场比赛。 他们商量好,把各自的马分成上,中,下三等。比赛的时候,上马对上马,中马对中马,下马对下马。 由于齐威王每个等级的马都比田忌的马强壮一些,所以比赛了几次,田忌都失败了。 有一次,田忌又失败了,觉得很扫兴,比赛还没有结束,就准备垂头丧气地离开赛马场。 这时,突然有人于他背后轻声叫唤。田忌抬头一看, 人群中有个人,原来是自己的好朋友孙膑。孙膑招呼田忌过来,拱手说道:“我刚才看了赛马,齐威王的马比你的马快不了多少呀。不知田将军缘何要放弃?” 孙膑还没有说完,田忌瞪了他一眼:“孙膑,我一直视你为好友,想不到你也来挖苦我!” 孙膑淡然说道:“田将军,我不是挖苦你,我是说你再同他赛一次,我有办法准能让你赢了他。” 田忌疑惑地看着孙膑:“你是说另换一批马来重新比赛?” 孙膑摇摇头说:“田将军,连一匹马也不需要更换。就用刚才比赛的马,若从我之计,必胜齐威王!” 田忌毫无信心地说:“孙膑,你就别安慰我了,若那样,那还不是照样得输!” 孙膑胸有成竹地说:“田将军,你就按照我的安排办事吧,我保证你能赢得了齐威王。” 孙膑附耳于田忌,密语几句,田忌虽然将信将疑,可心中也甚喜。齐威王屡战屡胜,正在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马匹的时候,看见田忌陪着孙膑迎面走来, 便站起来讥讽地说:“田将军,怎么,莫非你还不服气?欲与寡人再赛一场乎?” 田忌回道:“大王,臣当然不服气,咱们再赛一次如何?”说着,‘哗啦’一声,把一大堆银钱倒在桌子上,作为他下的赌钱。 齐威王一看,心里暗暗好笑,于是吩咐手下,把前几次赢得的银钱全部抬来,另外又加了一千两黄金,也放在桌子上作为赌注。 齐威王轻蔑地说:“那就开始吧!” 一声锣响,比赛重新开始了。 按孙膑之言,田忌先以下等马对齐威王的上等马。当然,第一局田忌肯定是输了。齐威王站起来说:“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孙膑先生,竟然想出这样拙劣的对策。” 孙膑不理会齐威王,示意田忌,按他策略继续进行比赛。 接着进行第二场比赛,孙膑拿上等马对齐威王的中等马,获胜了一局。 齐威王这时开始有点慌乱了。 第三局比赛,孙膑拿中等马对齐威王的下等马,又战胜了一局。这下,齐威王目瞪口呆了。 比赛的结果是三局两胜,田忌赢了齐威王。 还是同样的马匹,由于调换一下比赛的出场顺序,就得到转败为胜的结果。 冯太后虽为女流之悲,可政治远见非同一般。她早就预见到了国家陷入长期内战带来的必然结果,冯太后苦思如何能在短期内迅速平定内乱之策,虽然她已心中初步有了打算,可毕竟事关重大,她也不敢草率定论,故而召见高允。 冯太后听得高允之言,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高允退下后,冯太宫于宫中一宿未眠,第二天一上朝,便以皇帝名义发布命令。 群臣朝拜完毕,冯太后道:“闻边关急报,北方柔然起兵骚扰我大魏边境,众臣有何主意?” 群臣讶然,于朝堂之上议论纷纷。谁也没听到过柔然犯境的消息,甚至连各位将军都不知道。可没有人敢提出质疑,谁都知道文成帝托孤之事,冯太后实为大魏之主。 有聪明伶俐之臣,立即出班跪奏道:“北方柔然,实为可恶,屡次犯我边境。请太后娘娘下旨,令大将兵发柔然,以振我大魏国威!” 冯太后不露声色地道:“爱卿之言甚善!吾欲调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挥师北指,以定柔然,众爱卿以为如何?” 高允大惊,不知冯太后何意,遂奏道:“启奏太后,臣高允以为此策不可取!乙浑将军乃我朝栋梁,手握重兵,以镇南方。若调乙浑,倘南朝刘宋来犯,当以何制之?” 高允言毕,即有其他大臣附和道:“高大人言之有理,柔然虽恶,只是屡犯我境,抢夺财产与人丁。此乃皮疥之痒,不足以动我大魏根基。南方刘宋,方为我大魏劲敌。臣等亦以为切不可动乙浑将军之兵北进柔然,如此,则南方空虚尔,恐刘宋趁势而入。” 冯太后微笑道:“高爱卿勿忧,本宫亦知其中利害。故本宫调乙浑将军北进,而令平原王陆丽、陇西王源贺,与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拨合兵一处,以防南朝刘宋!” 高允大惊,跪奏道:“太后娘娘,微臣以为此切不可行。若如此,恐我大魏内外皆敌,江山危矣!” 冯太后心中早有成竹,故作疑惑之态问道:“高爱卿,本宫之意有何不妥?恕你无罪,可一一道来!” ------------ 第六十四章 金殿辩策 高允奏道:“太后娘娘,微臣以为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拨不可信之。若乐平王与陇西王源贺、平原王陆丽合兵一处,其心一致,势虽不能敌刘宋,却也不惧刘宋。恕臣直言,乐平王拓跋拨拥兵自重,早与朝廷不是一心。莫发生不测,乐平王拓跋拨若反,勾结刘宋,犯我京师,当以何应对?若此,我大魏休矣!” 冯太后沉吟了一下道:“高爱卿言之甚善!然本宫以为,乐平王拓跋拨乃我大魏宗亲,如何能勾结外敌?本宫与皇上皆对乐平王深信之,诸位爱卿勿疑!” 高允痛哭于殿,跪奏道:“太后娘娘,此事还请慎重考虑!臣高允亦闻传言,乐平王拓跋拨与濮阳王闾若文、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久有反心,厉兵秣马,欲待机而反。若三王反,即使三王不勾结南朝刘宋,以三王之力,朝廷亦勉强对之。” “乐平王拓跋仁居南,而京师以南,有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驻防,乐平王若反,急切间亦不能胜乙浑,则我京师以南安矣;濮阳王闾若文居东,尚有平原王陆丽克之;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若反,则有陇西王源贺拒之。如此,可保我大魏一夕平安。” 冯太后沉下脸道:“高爱卿,三王并无反心,汝何故猜忌之?岂不令诸王心寒!” 高允道:“太后娘娘,微臣高远。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国之大事,必思虑周全,臣只是假之最坏打算而言之,请太后娘娘恕罪!” 冯太后缓和了一下脸色道:“高爱卿,本宫亦知你一片忠心。今日朝堂之上,所议皆无罪。若按高爱卿所见,三王果真反,尚有何高见?” 高允喜道:“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尚记否?微臣以田忌赛马之事进于娘娘,此即为防三王谋反之策也!” 冯太后道:“本宫不甚明之,还望高爱卿细细道来!” 高允道:“三王之中,以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拨之势最盛,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次之,以濮阳王闾若文为末。而我朝廷可用之兵,当以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为首,陇西王源贺为辅,平原王陆丽为末。” “以乙浑对之乐平王拓跋仁,虽兵力稍逊,但乙浑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深得先帝信赖。一两年之内,朝廷恐有所亏,但朝廷乃人心所向,避敌锋锐,将成胶着之态。三五年后,双方实力此消彼长,乙浑必灭乐平王拓跋拨之叛军。” “陇西王源贺实力亦稍逊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平原王陆丽对之濮阳王闾若文,亦稍逊之。三王若同时反,朝廷以三路兵马制之,短期内必有所亏。然三王实力虽强,却不得人心。假以时日,三王实力必耗之,而我朝廷实力渐强,则三王必灭。” 冯太后叹道:“爱卿之言,不无道理。只是我大魏历代明君,所创基业,也必因三王之反,消耗甚多,而国空虚。即使三王被灭,且不论北方柔然掠我边民,南朝刘宋见我国力空虚,必北犯之,我大魏亦危矣!” 高允奏道:“然也!故臣献计于太后娘娘,何不以田忌赛马、孙膑巧胜之法以对?” 冯太后道:“愿祥闻之!” 高允道:“我朝廷三路大军,皆略逊于正对之敌。臣高允以为,可使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挥师直指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以乙浑之师击永昌王,必如摧枯拉朽矣,永昌王被灭,则我大魏西路无忧尔!” “再令陇西王源贺起兵以伐濮阳王闾若文,陇西王源贺实力虽逊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却远胜于濮阳王,以可一击而定之;再以平原王陆丽出兵相拒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拨,虽双方实力悬殊,若平原王陆丽拼死拒之,能拖得半年,则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与陇西王源贺必得胜而还,三路兵马聚于一处,何愁乐平王不破?” 群臣皆俯首接耳,皆赞高允此策甚妙。献文帝亦喜,向冯太后道:“母后,您看高爱卿之计可乎?” 冯太后沉吟道:“高爱卿所奏,固为上策,然亦有忧也。试问以平原王陆丽之兵,能挡乐平王拓跋仁大军半年之久吗?若不能挡,即使车骑大将军乙浑与陇西王源贺大胜又如何?乐平王叛军若大败平原王陆丽,贼势甚众,直逼京师,何人可救?若京师破,我大魏之祖业皆毁矣!” 众皆默然,心中甚明,知冯太后之言非虚,以平原王陆丽之实力,若能抵挡乐平王大军一月,已实属万幸,何敢言半年之久? 冯太后言道:“本宫已决,本宫料三王并无反心,可调陇右王源贺、平原王陆丽往南,与乐平王拓跋仁合兵一处,呈犄角之势,令南朝刘宋不敢小觑我朝;另命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挥师北上,以镇北方柔然!” “着命中书令高允为监军,奉诏宣调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待二王合兵后,即于大军之中,协调二王与乐平王拓跋拨以防南朝刘宋。” 高允欲再苦谏,然太后之忧,高允尚无良策以对,只得叹息而谢恩奉诏。 回到后宫之中,献文帝拜见冯太后言道:“母后,高允之说,不无道理。儿臣亦得奏报,言三王欲反,正作准备。今北方柔然犯我边境,此不足以伤我根本;若以大军征讨之,虽为上策,唯恐三王趁机犯上,则我朝危矣!母后素有高见,先帝尚常纳母后之言,何以今日不见三王之忧也?” 冯太后淡淡地道:“皇上所虑,本宫岂能不知?皇上勿忧,本宫料高允即将求见。若高允至,本宫方可以策献于皇上!” 献文帝将信将疑言道:“母后于朝堂之上,已驳高允所奏,高允亦奉旨为监军,如何还能再谏母后?” 冯太后笑道:“高允耿直,以天下为已任。于朝堂之上,见我之策颇多风险,岂能独善其身而不再谏之?皇上且待之,不及天黑,高允必求见之!” ------------ 第六十五章 高允苦谏 献文帝正将信将疑间,忽太监来报,言中书令高允有急事求见太后。献文帝不禁讶然,冯太后莞尔一笑道:“皇上,高允此来,你猜意欲何为?” 献文帝自小由冯媛拉扯长大,心中对冯太后是又敬又畏。他佩服地道:“母后见地深远,儿臣深服之。儿臣料高允前来,必是苦谏母后撤回成命,以田忌赛马之法应对三王叛乱。” 冯太后点头道:“皇上聪明睿智,果是明君之材。然高允此来,必无计策献于皇上,只能苦求本宫改回成命,从其之计也!” 献文帝颇为不信,冯太后命太监将高允宣进宫来。 高允进得太后寝宫,见皇帝亦大,大出意料。高允拜见太后与皇帝毕,忽跪伏于地,痛哭不已。 献文帝拓跋弘惊讶道:“高爱卿,汝言求见太后有要事相奏,缘何痛哭不已?” 高允泣声道:“皇上,臣高允非为自己而哭,乃为我大魏江山社稷而哭。三王存反心久矣,切不可信。太后若信三王不反,而调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重兵征讨柔然,三王见机必反,则我大魏危矣!” “臣高允献计太后,以田忌赛马之法应对三王,太后不从,仍执已见。臣高允已无他策,唯有冒死苦谏太后收回成命!” 冯太后沉声道:“大胆高允,妆之策虽妙,岂不知极其凶险?若依汝计,平原王陆丽不敌乐平王拓跋拨,叛军大举北上,京师何人可守?” 高允痛哭道:“太后,臣此计虽然风险极大,却犹有三分胜算。太后之命,恐陷大魏于万复不劫之地。望太后三思之,如若不济,宁可按兵不动以应对三王之乱,虽国力大损,却犹可保全我大魏也!” 冯太后忽然‘噗嗤’一声,微笑道:“高爱卿平身,汝之忠诚耿直,本宫与皇上皆知也。军机大事,岂可轻泄?朝堂之上,汝安敢保证无三王之耳目也?” 高允心中大喜,这才起身道:“微臣愚钝,不识太后精妙。想必太后已有万全之策,朝堂之上所言,只为迷惑三王也!” 冯太后微笑道:“然也!本宫之策,亦即爱卿所言田忌赛马之法。只是卿之法,尚不周全,成败皆赌于平原王陆丽能抵抗乐平王大军有多久。” 她沉吟了一下道:“高爱卿,本宫朝堂之上所言,有一半非虚。本宫令汝为监军,宣旨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调二人离驻地而南防。表面上此二王协助乐平王拓跋拨以防南朝刘宋,实则暗中监视乐平王拓跋拨,若其举兵谋反,则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互为犄角之势,以阻乐平王叛军北上。” 高允沉吟道:“太后,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虽为朝廷重臣,机智多谋,奈何乐平王势大,二王即使联手,恐怕亦非乐平王之敌手!” 冯太后微笑道:“高爱卿,汝献之计,成败皆在于平原王陆丽能否抗击乐平王一年之久。朝廷三路大军中,唯平原王陆丽实力最为不济,以他之力,何能支撑一年之久?若命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联手,高爱卿以为此二路大军,能敌乐平王拓跋拨叛军多久?” 高允默不作声,闭着眼睛想了许久,这才睁开眼来缓缓言道:“禀太后,若二王联手,其心一致,拼死护主,则可抵挡乐平王叛军半年之久,实不济,亦可支撑三月。” 冯太后道:“然,本宫犹虑二王其心不一,故命高爱卿为监军,驻于平原王陆丽营中。有高爱卿在,二王必齐心协力拼死抵抗乐平王叛军以报朝廷。” 高允犹豫了一下言道:“太后,前次平原王陆丽言于天子欲大修宫室,臣上本阻之。天子从臣之言而休大兴土木之念,然平原王陆丽,官职、爵位皆高于微臣,微臣驳之,扫其颜面,平原王陆丽已然迁怒于微臣。若臣监军平原王陆丽,恐适得其反,平原王陆丽反而不拼死效力朝廷,望太后三思之!” 冯太后微笑道:“高爱卿,汝为官多年,家境清贫。平原王陆丽以实情告之皇上,皇上与本宫亲往汝家视之,果如平原王陆丽所奏。天子怜卿,赐汝丝帛粮食,又封汝之为绥远将军、长乐太守。此皆平原王陆丽举荐爱卿之功,足见平原王陆丽胸襟宽大,并不以高爱卿为敌。” 高允叹道:“太后,微臣尚不明白。平原王陆丽尚憎恨于臣,却又缘何举荐于臣?望太后点拨臣!” 冯太后道:“高爱卿,汝既心中疑之,本宫可实情告于汝。平原王陆丽之举,非为举荐爱卿,实欲令爱卿于百官面前出丑乎!” “我大魏百官并无俸禄,皆告其产业以维之。高爱卿为一小小著作郎,既无权则如何谋私?平原王陆丽见爱卿驳其所奏,心中不忿,尝寻机报之。本宫代帝封爱卿为中书令,平原王陆丽以为天下百官皆贪,料高爱卿升任中书令后,必搜刮钱财,故于殿上奏于皇上,欲使皇上偕百官前往汝家视之。若汝骤富,则必贪之,天子必怒而惩爱卿。” 高允闻言,吓出了一声冷汗,颤抖而不敢言。冯太后见状,轻笑道:“高爱卿,本宫观朝堂之上,忠诚耿直,无人能出高爱卿之右。本宫闻平原王陆丽所奏,知其心思。然本宫料高爱卿必不贪欲,平原王陆丽所奏,实为急欲报爱高爱卿羞辱之仇,而不及细察实情。” “故本宫虽知平原王陆丽其心不善,却也不加干涉。本宫之意,正欲令此事彰显高爱卿为官清贫,诏告于天下而重用爱卿也!” 高允惶恐,拜伏于地道:“臣高允蒙太后、皇上厚爱,无以为报,唯有为大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太后告臣之实情,臣心中亦有底,前去平原王陆丽军中,必不辱使命,使平原王陆丽、陇西王源贺齐心抗敌,以保我大魏天下!” 冯太后颌首言道:“高爱卿德高望重,知经典、通谋略。此为二王监军,本宫坚信高爱卿必不辱使命,本宫与皇上皆安心也!” ------------ 第六十六章 生死密旨 高允诚惶诚恐,拜伏于地道:“臣高允何德何能,竟能蒙太后娘娘与皇上如此宠爱,臣高允惟有精忠报国,以谢天恩!” 冯太后微笑着道:“高爱卿平身,坐着说话就行了,不必多礼。高爱卿,你既知本宫之意,尚有何忧?明日即奉旨出京吧!” 高允起身坐下道:“微臣遵旨!只是臣心中尚有所虑,望太后与皇上开导与臣。臣若心中有底,方能殚精竭虑,全力尽得监军之责!” 冯太后点点头道:“高爱卿心有何虑?不妨道来!” 高允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我为监军,引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于南而防乐平王拓跋拨。三王若有所察觉,先起叛军,南方尚有臣与二王拼死以抵乐平王,京师东西二向,恐势危急,不知皇上与太后可有妙策?” 献文帝道:“高爱卿,联亦有此虑,故来母后宫中请母后示之。恰高爱卿前来,不妨请母后为联与爱卿二人道之。” 冯太后正色道:“本宫料汝二人已知本宫欲派车骑大将军乙浑挥师北指并非为了柔然,此乃障眼之法,实欲令乙浑挥师灭了濮阳王闾若文与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 高允疑道:“太后,若泄机密,东、南、西三路叛军齐起,虽南路有微臣与二王相抗,然东西二路叛军怎么敌之?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俱已南驻,此二路虚空,车骑大将军乙浑虽兵强马壮,可亦顾头不能顾尾,怎能同时敌得东西二路叛军?” 太后微笑道:“高爱卿,汝尽可放心,此二路军马,三月内必灭。汝与二王,尽心防住乐平王拓跋拨即可,三月后,车骑大将军乙浑必挥师南下,合三股之力,必歼乐平王拓跋拨之叛军。” 高允起身道:“太后谋略,非臣所及。太后既有妙计,微臣亦不便多问。太后、皇上,微臣这就拜别,明日即奉旨前赴平原王陆丽处!” 冯太后道:“高爱卿且慢,汝此去,恐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恃功而不把爱卿放在眼里。本宫欲命一人,随高爱卿同行,听从高爱卿差遣。二王见此人,必不敢怠慢高爱卿也!” 高允惊喜至极,脱口而出道:“太后,莫非昌黎王欲与臣同行?” 冯太后摇首道:“非也!昌黎王另有重任在身,不能与高爱卿同行。来人,唤宿卫中郎将李奕进来!” 不多时,李奕来至宫中,跪拜冯太后与皇帝毕,立于一旁。冯太后道:“高爱卿,李奕为禁宫近卫,虽职务不高,却代表本宫与皇帝。今李奕随你同行,二王见之,必知本宫之意,不敢轻慢汝。” 高允与李奕同时跪下谢恩,冯太后道:“李奕,汝虽代帝与本宫,却不能恃宠而骄,凡事皆得听从高大人指挥,不得有误!” 李奕上前抱拳低首道:“诺!小将奉太后懿旨,唯高大人马首是瞻!” 冯太后淡淡地道:“高爱卿,陇西王源贺,为人忠直,本宫无忧。唯平原王陆丽,本宫亦不放心。本宫赐汝二道密旨。红盒装者,乃表彰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的旨意,许其得胜之日,本宫与皇帝将亲为二王把酒,并许之子孙世袭王位!” 高允道:“太后与皇上如此厚待二王,二王敢不以死效命乎?臣高允代二王拜谢太后与皇上!” 冯太后又道:“黑盒之中密旨,授汝特权。如平原王陆丽不服监军调遣,贻误战机,高爱卿可出示密旨,斩杀平原王陆丽于两军阵前,取其兵权,代其职而守。” 高允吓出了一声冷汗,下跪道:“谢太后娘娘隆恩!臣高允虽接此旨,必不宣读,臣敢保平原王陆丽必不因私怨而毁国之大计!” 说话间,宫女捧出一黑一红两个檀木锦盒。冯太后道:“李奕听旨,此二道密旨,交于汝。汝当尽心保管,但汝无权私拆密旨,违令者,必诛三族。唯高大人临机应变,需用密旨时,汝方可交与高大人开拆。若高大人开启锦盒,另一密旨需与高大人当着二面之面,当场销毁,不得窥其中内容!” 李奕跪地接旨,与高允二人领命出宫。 待二人走后,献文帝疑道:“母后授高允两道密旨,恐其权重,二王心下惴惴,无心抗敌也!” 冯太后微笑道:“皇上勿慌!皇上可知此二道密旨具体乎?本宫具实言于皇上,此二道密旨,不论红黑,内容皆是一样,都是煲奖二王之意也!” 献文帝大为惊讶,冯太后解释道:“皇上,陇西王源贺、平原王陆丽与中书令高允,皆是国家栋梁。此三人皆对皇上忠心耳,不必疑他。本宫之虑,恐平原王陆丽娇慢,不管高允统调,不能齐心而防乐平王。” “故本宫特设二道密旨,交于李奕保管,却惟有高允能启,此为防密旨为他们窥知其中奥秘。本宫料平原王陆丽初时尚不服高允,奈何见李奕随行,而不得发作。高允为震慑平原王陆丽,必与平原王陆丽有所不快。” “然高允之为人,忠直耿正,必不会以私报分。本宫料高允必启红盒之旨,则平原王陆丽感之,而与高允尽释前嫌,齐心抗敌。如此,平贼之后,朝廷三重臣无隙,皆能齐心辅助皇上,此为皇上之福也!” 献文帝深为叹服,然又疑道:“若高允气急,拆黑盒视之,则如何收场?” 冯太后道:“黑盒之中,亦与红盒一样,为煲奖之旨。本宫早已密付李奕,此旨只能由高允口头宣读,宣诏完毕即以火焚之,余人皆不能看,连李奕亦不例外。” “高允若启黑盒,李奕必知此为赐死之旨。然高允拆盒之后,宣旨却为煲奖之意。高允虽大为惊讶,却不敢存疑,必按本宫之言即行销毁密旨。如此,平原王陆丽死里逃生,必以为高允以德报怨,私改密旨,保其性命,平原王陆丽敢不以死相报乎?如此,则南路无忧也!” ------------ 第六十七章 平叛之策 献文帝默然,心中深深为母后的韬略所折服。冯太后浅笑道:“皇上,你是不是还在担忧东西两路叛军?请皇上放心,本宫兄长昌黎王冯熙已秘密奉本宫旨意出宫,前往车骑大将军乙浑军中,面授机宜。不消一月,东西两路叛军必歼!” 献文帝大喜,惊讶地问道:“母后有何妙策,如此胸有成竹?” 冯太后微笑道:“本宫兄长冯熙探得三王密谋,于百日后共同起兵造反。本宫决定先下手为强,趁他们还没做好准备工作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本宫于朝堂之上,宣调各路兵马。三王闻之皆为心安,他们侵犯京师路上,已无朝廷可档之兵,故而安心不会防范朝廷。他们岂知,本宫心腹之患乃是乐平王拓跋拨,最大赌注,便在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身上。” “陆丽、源贺只要能抵挡住乐平王一月,大事可定矣。乐平王拓跋拨,唯一所虑者,乃是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见本宫调乙浑北征柔然,乐平王心腹大患已去,其心必安,不会把陆丽与源贺放在心上。” “然陆丽与源贺,世受朝廷之恩,必拼死抗敌。二人齐心,抗乐平王叛军足能三月之久。况乐平王本准备三月之后反,若闻东西二路叛军被歼,匆促起事,并无准备,如何能成大事?” 献文帝讶然道:“如此看来,母后调乙浑北征柔然,并非本意?” 冯太后道:“柔然虽屡犯我境,却无霸中原之心,只为掠夺边民等蝇头小利。见我大军起,柔然必不轻易而动,而欲隔山观虎斗,以从中渔利。东面的濮阳王闾若文,实力最为不济,虽兵力胜于他的平原王陆丽拨营而走,濮阳王亦不敢动举兵侵犯京师之意。” “西路的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亦是如此,见劲敌陇西王南调,心中窃喜,却不敢轻易动兵。此二人皆以乐平王拓跋拨为首,唯有乐平王拓跋拨起兵后,此二人方敢起兵呼应之。” 献文帝拓跋弘若有所悟地道:“母后此策,欲假令乙浑北伐柔然,实则为出其不意消灭二王乎?” 冯太后道:“然也!濮阳王闾若文与永昌王拓跋仁,见劲敌已撤,必然心安而不作他防。本宫令乙浑大军假意北伐,按我朝惯例,大军不能从京师而过,故乙浑大军必从实力最弱的濮阳王驻地而过。” “濮阳王虽存反心,然举事之前,必不必露反相。见朝廷大军开过,必按惯例出城犒军,以粮草助乙浑。乙浑已奉本宫密旨,若濮阳王出城犒军,便杀死于军前。濮阳王死,乙浑大军进城,濮阳王旧部无主可依,必全军归顺乙浑。如此,不消十日,东路之患已平也!” 献文帝赞叹不已,接着道:“母后,儿臣已知母后之意。乙浑大军平定濮阳王后,迅速挥师西进。征西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本无准备,军力又远不及乙浑,不论是降是战,不消几日,西路之患亦除!” 冯太后微笑道:“然也!皇上果然天资聪颖,此为我大魏之福。假以时日,皇上韬略已成,本宫亦可退入后宫,皇上可亲政也!本宫之计,实与高允所献田忌赛马之策如出一辙。只是乐平王势大,不论是平原王陆丽还是陇西王源贺都无法与之相抗。若乐平王急反,攻陷京师,则田忌赛马之法又有何用?” “故本宫以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合力以对乐平王,而以乙浑出其不意,以一敌二,以奇兵而起奇效,此即是变化了的田忌赛马之法。” 献文帝心中大悦,对母后自是深深折服。此时的冯太后,并无野心,亦视献文帝拓跋弘为亲生。她念及皇帝年幼,无法掌控朝政,故而殚精竭虑,一切心思都用在了帮献文帝稳固江山之上。 唯一的私心,是冯太后派其胞兄冯熙与近侍李奕分别出使两军中。冯太后本待大局已定后,还政于献文帝,自己退居深宫之中。她派二人出任重命,是她知自己退居深宫之后,恐有不测风云,毕竟宫争凶险,故欲令此二人立大功,皆重用而保已。 事情的发展果如冯太后所料,乙浑出其不意,将毫无防备之心的濮阳王闾若文斩杀于城门口,又令大军进城,尽收濮阳王之旧部。濮阳王既灭,冯熙奉太后密旨,留驻濮阳王封地,以安民心,乙浑稍作休整,不满十日,即发兵车骑大将军、永昌王拓跋仁处。 永昌王拓跋仁闻得乙浑灭了濮阳王,正向自己封处杀来,心中大惊。他派出使者向乐平王拓跋拨求救,一面拼死抵抗。永昌王拓跋仁深知,大魏立国以来,反是谋反者,皆诛三族而亡,从无例外。故而他不敢心存侥幸,唯有死拼以待乐平王拓跋拨前来相救,或乐平王拓跋拨起兵,逼迫乙浑回师救驾。 闻得濮阳王闾若文身死、永昌王拓跋仁被围,乐平王拓跋拨大惊。他深知天平已经逆转,自己再不起兵,只要永昌王兵败,乙浑回师,便是他死无葬身之地之时。 故乐平王拓跋拨接到永昌王拓跋仁求救信后,嘱来人言道永昌王,让他务必坚守一月,拖住乙浑大军,他自己即刻起倾城之兵,杀败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 乐平王拓跋拨虽然仓促起兵,但毕竟他在老巢苦心经营数十年,根基深厚,不数日,便把陆丽和源贺杀得大败,困守城中而不敢出。 乐平王急令军士攻城,眼见形势危急,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商议,欲弃城而走。他们心中清楚,自己的实力决定他们在朝中的地位。若拼死守城,亦不能抵抗乐平王大军多久,若城破,则二王即使侥幸逃脱,手下也再无一兵一卒。 此正是冯太后一石二鸟之计,令二王拖住拓跋拨,一则为乙浑回师争取时间,二则正可趁机消弱二王的实力,以加强中央王朝的绝对控制。 ------------ 第六十八章 密旨疑云 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本来兵分两处,互成犄角之势以防乐平王拓跋拨,怎料乐平王拓跋拨实力太过强大,无法与之抗衡,不得已合兵一处,退入城池之中固守。 乐平王急切之间攻城不下,又不敢饶城而过。他惧若饶城而进犯京师,京师危,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必然挥师南下救驾。他与乙浑军力相比,虽然略占上风,可要击败乙浑,乐平王心中自也没底,更让他担心的是,若他与乙浑成僵持之势,身后固守城池的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趁势出击,直取他老巢,两面夹攻,他必大败。 乐平王命令军士死命攻城,昼夜不停。城中粮草渐少,守城军士死伤大半。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商议,欲弃城而保实力,且战且退,以待乙浑大军来援。 两人正在帅府之中喝着酒商议此事时,军士忽报监军中书令高允前来。高允进得帅府,见二王正在喝酒,不禁冷笑道:“城危矣,二王尚好兴致也!” 平原王陆丽本与高允素有嫌隙,见高允前来,装作不见。陇西王源贺道:“高大人,此城恐守不久矣!我与平原王正商议,不如弃城而走,保全实力,节节阻击乐平王叛军,高大人以为如何?” 高允正色道:“你我同为人臣,食君之禄,当殚精竭虑以思报君。若不死守此城,乐平王叛军势大,京师再无拱卫之师,皇上危矣!二位王爷身居高位,深得太后与皇上倚重,乃国之栋梁,何出此等不忠不孝之言?” 陇西王源贺惭愧不能言,陆丽傲慢地道:“高大人,汝为一书生,安知行军打仗之理乎?吾与陇西王久经沙场,追随先帝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而始得王位。今势危急,吾等并非怯战而退,乃保全实力,节节阻击叛军,以待胜机。汝不知军事,且莫大言。” 高允道:“平原王,卑职尚冒犯于王爷。然此国家生死存亡之秋也,平原王何以挟私怨而忘国家大义乎?” 平原王陆丽大怒,掷酒杯而言道:“论爵位,吾与陇西王皆为王爷,尔只一小小中书令;军中职务,吾与陇西王同为正副主帅,尔乃一监军。于吾二人面前,尔焉敢如此放肆?” 高允道:“高允自知位低职卑,不敢与二位王爷平视。然高允出京之前,受太后与皇上重托,协调二位王爷军机大事,以抗贼兵。高允不敢有负皇恩,故冒死请二位王爷务必坚守此城,以待车骑大将军乙浑回师剿贼。” 平原王陆丽哪把高允放在眼里,执意不呼。二人争执以久,平原王大怒道:“高允,莫以为汝得皇上与太后倚重,便不把我二人放于眼中。当此非常之机,一切大事由吾与陇西王作主。汝速退,不然吾必斩汝!” 高允冷笑道:“吾乃监军,奉太后与皇上旨意出征,汝安敢杀我?” 平原王陆丽大怒,拍案而起。帐外瞬间冲进十多军士,团团围住高允与随身侍卫李奕。平原王冷笑道:“高大人,识时务者当可速退。惹了吾,斩汝又何妨?吾为大魏王爷,于非常之机而杀汝,太后与皇上知之,亦不能重罚于我。” 李奕大惊,挺身道:“且慢!谁敢动高大人,便如弑君罪论!” 平原王哈哈大笑道:“李大人,汝用一宿卫中郎将,安敢危言耸听乎?” 李奕冷笑道:“平原王,卑职随高大人出京之时,就得太后所赐二道密旨!太后嘱卑职密藏于身,轻易而不得泄!此二道密旨,分红、黑二锦盒,太后吩咐,由高大人临机决定,宣读哪一道密旨。宣旨之时,任何人不得窥探密旨所书,宣读完毕即当众销毁!” 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闻听太后有二道密旨付于高允,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酒意顿消。 高允见情势危急,李奕已经道出密旨之事,遂决定取密旨以镇二王。李奕朗声道:“高大人,平原王陆丽居高位而不思报君恩,欲临阵脱逃,请高大人宣读黑盒之密旨。 高允听闻李奕之言,心中忖思:伴君如伴虎,朝廷之中争斗危机重重。太后既能以二道密旨付于我以镇二王,如何不能再密授李奕监督于我?何况李奕为宿卫中郎将,为太后与皇上近臣,他既言道取黑盒之旨对付平原王陆丽,我何不依其之言而行之。 高允想到此处,伸手对李奕道:“李大人,请密旨!” 李奕从怀中摸出红黑两只锦盒,躬身递于高允。高允迟疑了一下,把红盒交付李奕,取出黑盒高声道:“平原王陆丽、陇西王源贺,跪下接旨!” 二人不敢怠慢,比离座拜伏于高允之前,帐中军士亦纷纷跪下。高允打开黑盒,取出密旨,缓缓展开。 密旨刚一打开,高允心中大惊。原来黑盒之中密旨,并不是诛杀平原王陆丽夺其兵权,乃是煲奖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拼死抗贼,许其子孙世袭王位的意思。 高允心中惊惧,细思缘由。他敢确定,如此重大的机密之事,决不可能会是太后粗心装错锦盒,必是太后故意而为之。 冯太后为何如此?高允细思良久,方恍然大悟。他知这必是太后不忍杀平原王陆丽,故二锦盒中,俱是同一密旨。冯太后希望高允有能力协助二王守城,只以煲奖之旨而示,备黑盒之旨,必另有深意。 黑盒之中,冯太后当面告之乃杀平原王陆丽之旨,这是宽慰高允之心,让其以为手中有筹码,可于危急关头驾驭二王。另一层深意,若高允怒而宣读黑盒之旨,却是煲奖二王之意,宣诏完毕,李奕必奉旨当众销毁红黑二盒,无人可知其中内容。而李奕心中亦惊,以为高允私改密旨而宽宥于陆丽,陆丽知之,必感高允之恩而冰释前嫌,更惧杀身之祸而与陇西王源贺拼死守城。 李奕见高允持旨而久不宣,以为高允优柔寡断,低声催促道:“请高大人宣读太后密旨!” ------------ 第六十九章 将相之和 在李奕的催促下,高允定了定神,大声宣旨。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闻得旨意,心中大喜,山呼万岁谢恩。 李奕心中大惊,他脱口而出道:“高大人,莫非您矫旨?末将随行高大人时,太后之嘱高大人尽皆忘也?” 高允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李大人,休得放肆妄言。吾宣旨已毕,请李大人遵太后之嘱,即刻销毁密旨!” 李奕欲待再辩,见高允怒目相向,无奈只得奉令当场当两道密旨焚于帅府火炉之中。高允朗声道:“二位王爷,太后密旨,重赏二王。此城事关京师安危,守与不守,二位王爷再作计议,高允就此告辞!” 高允言罢,头也不回地走出帅府。李奕呆立半晌,欲待随之而出时,陇西王源贺叫道:“李将军,请留步,本王有事请教李将军。” 李奕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陇西王源贺喝退众人,请李奕上座,陪笑问道:“李将军,方才高大人宣旨之时,犹豫良久。李将军又言高大人矫诏,此为何故?” 李奕叹道:“二位王爷,富贵与生死只一线之间。若不是高大人矫诏,二位王爷此刻只怕已经人头落地。二位王爷,好自为之,誓守此城,李奕告辞!” 李奕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帅府。陇西王源贺与平原王陆丽面面相觑,不知李奕所说何意。 二人久居高位,深知为官凶险,听李奕之言,似是太后密旨于二人不利。二王心中不安,计议良久,备上厚礼,连夜赶往李奕的将军府。 二人进入李奕府中,献上厚礼。李奕见二位王爷亲自登府,又献上厚礼,自己位低职卑,如何敢得罪王爷?他思忖良久,决定卖个顺水人情给二位王爷。 在二位王爷不断催问之下,李奕轻叹一声,低声言道:“二位王爷,高大人出京之时,奉太后二道密旨。此二道密旨分装于两个锦盒之中,一红一黑。太后言道,若二位王爷拼死守城,则令高大人宣读红盒之旨,煲奖二位王爷,并许二位王爷子孙后代世袭罔替。” 陇西王源贺心中隐升不祥之兆,急切一问道:“李大人,那太后所赐黑盒之中,旨意为何?” 李奕答道:“太后命高大人为监军,协调二位王爷守城以拒乐平王叛军。太后知朝廷之中,能胜任监军之职者,非高大人莫属。太后又言,高大人屡忤平原王,恐平原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挟私而不受高大人制。” “太后深恐平原王以私废公而误国之大事,故另准备一密旨,藏于黑盒之中。此二道密旨,太后嘱小将贴身而藏,却不能窥旨意,唯有高大人可宣诏。” “黑盒之旨,太后言道:若平原王不服节制,可由高大人临机处事,出示黑盒之旨,斩平原王于军前而由高大人代统其军。若陇西王源贺亦然,可由高大人作主,仿平原王而办之。” 平原王本不以为然,他去李奕府,只是被陇西王强拉而去,如今闻得李奕之言,不觉为之色变。二王心中惊惧,不觉直抹额头冷汗。 平原王陆丽颤声道:“李将军,那缘何高大人所宣之旨,反是煲奖本王与陇西王也?” 李奕道:“小将也不明其中缘由,以为高大人矫诏。小将回府之后,深思之下方明高大人大义。虽平原王素与高大人有隙,然国之大难当前,高大人不挟私而报,反矫诏而保全二位大人。若车骑大将军乙浑回师,与二位王爷共平乐平王叛军,回朝大赏之时,虽高大人为监军,居功至伟,恐亦因矫诏而性命不保。若太后与皇上念高大人功高,或许可赦高大人死罪,却也平叛无功。” 二王大惊,更感高允大义,辞别李奕,久久不能平静。平原王陆丽道:“陇西王,今日若不是高大人矫诏,你我二人皆人头落地也。高大人以德报怨,本王惭愧,无颜以对。本王欲请陇西王陪本王前往监军府走一遭,本王当向高大人负荆请罪!” 陇西王源贺道:“然!本王亦有此意,你我二人这就前去拜谢高大人活命之恩!” 高允宣诏完毕,回到府上,心中正自郁闷。忽门客来报,言二位王爷夤夜来访,略一思忖,便明其意,唤门客迎入二位王爷。 二位王爷进入高允府口,欲下拜高允。高允急扶二位王爷道:“二位王爷位高权重,行此大礼,高允不胜惶恐,折杀高允也!二位王爷,何以深夜来访?请上座叙话!” 二位王爷再三言谢,客套半晌,方才入座。平原王陆丽道:“高大人,本王小人之心,然得高大人以德报怨,终躲杀身大劫。本王不胜惭愧,略备薄礼以谢高大人。本王与陇西王皆感高大人之恩,欲与高大人摒弃前嫌,结金兰之义,共报皇恩,誓守此城!” 高允抱拳道:“二位王爷深明大义,乃我大魏之福也!高允欲为二位王爷效犬马之劳,死守此城!” 平原王陆丽道:“陆丽惶恐,高大人矫诏救本王之命,然回师之后,太后与皇上若责高大人,陆丽与陇西王愿弃军功与王位,共保高大人无忧也!” 高允心中暗喜,当他见到黑盒之中旨意大出他的意料,稍思之便悟太后之意。高允宣旨后,急走,而留李奕于帅府内,乃使李奕以太后言告知二王,从而使二王感恩自己而拼死守城。 果不出高允所料,二王上门致谢,高允心中大定,淡然道之:“若二位王爷死守此城,与车骑大将军乙浑会师而破反贼,高允若失性命又有何惧?太后黑盒之旨,虽诛王爷,然高允以为,二位王爷乃国之栋梁,岂可轻易言杀?” “更兼二位王爷深通韬略,骁勇善战,若杀王爷而以高允代之,乃国之哀也!高允乃一文人,不知用兵之道,如何能统军御敌?故高允甘冒死罪,救二王,此即救我大魏也!” 二王拜服,皆以师言之高允。高允即摆下酒席,设宴款待二王,与二王起誓,誓死保城池而抗叛军。 ------------ 第七十章 朝堂之争 乙浑大军压境,永昌王见乐平王拓跋拨给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死死拖住,竟然为一座小小的城池久攻不下而不得分兵来救,心中深感绝望。 不到十日,乙浑大军便攻破城池,永昌王拓跋仁欲趁乱逃脱而不得,给乙浑擒获后当场斩首,以首级差人星夜驰报朝廷而邀功。 乙浑二十日内连破二王,士气大振,不及休整,火速拨营,挥师直指乐平王拓跋拨的叛军。 破二王,乙浑尽收二王叛军于麾下,又得了许多粮草钱财,军力远胜于原先。而乐平王拓跋拨虽然原先兵力强于乙浑,但因陇西王源贺与平原王陆丽拼死而战,军力粮草消耗甚大,又因二王被乙浑所破,军心不稳,彼涨此消,实力已经远不如乙浑。 乙浑大军到时,竟出奇兵,不安营扎寨,全力冲击乐平王拓跋拨的大帐。乐平王拓跋拨措手不及,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见援军已到,也从城中杀出。乐平王拓跋拨的叛军大乱,竟然于一日之内,让乙浑杀得溃不成军。 乐平王拓跋拨见大势已去,拨剑自刎于阵前。叛乱既定,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手下军士也所剩无几,跟随乙浑大军班师回朝。 大军来至京师,冯太后与献文帝拓跋弘亲自出城门相迎,大犒三军。冯太后大宴群臣,于宴席之上,谓群臣道:“今朝廷平三王之乱,诸臣功不可没。明日早朝之上,必封赏有功之臣。” 群臣皆拜,冯太后亲执酒杯,赐酒于车骑大将军乙浑、中书令高允、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源贺。 次日早朝,献文帝降旨,封车骑大将军、东郡公乙浑为太尉、录尚书事,爵太原王;东安王刘尼为司徒;尚书左仆射和其奴为司空;淮南王拓跋他为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繁阳侯李嶷为丹阳王;昌黎王冯熙领征东大将军;中书令高允封咸阳公;宿卫中郎将李奕晋宿卫大将军,执掌禁宫。 封赏已毕,群臣跪地山呼万岁。冯太后又道:“皇上年幼,虽聪明睿智,尚缺治国之经验,况先帝新亡,宜居宫中而守孝。本宫蒙先帝重托,辅帝治国,然天气酷热,手上烧伤复发,需静心调养。故本宫令太原王乙浑执天下之兵,安境匡民,咸阳公高允总领朝臣,一文一武,暂摄多大魏朝政。诸公凡有事,皆由二人做主。” 群臣皆都惊疑,然冯太后把持朝政,谁也不敢妄言而惹杀身之祸,只得跪下奉旨。 北魏开国已久,一直未设丞相一职,因皇帝担心朝臣权力过重,而效法三国时曹操为丞相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北魏至献文帝前,只设三公,即太尉、司徒与司空,三公为朝廷群臣之首,权力极大,然三公之间又互相牵制。 乙浑为太尉,朝臣之中,顿有许多拍马溜须之辈攀附乙浑。乙浑初时虽没野心,然颇喜钱财,奸倿小人便以金银财帛献之,欲谋得一官半职。 时有安远将军贾秀,与乙浑私交甚厚。见此状况,密谓乙浑道:“太尉建不世功勋,追随先帝南征北战,又平王三之乱,威名播于海内外。今朝廷之人,人人以求太尉,此正是太尉以收人心之机也!” 乙浑惊问其故,贾秀道:“太尉今日之威风,全赖昔日之军功。今太后养伤、皇帝年幼且居丧而不出,故太尉方能揽朝廷大政。太尉理朝,必暗中得罪人。若太后伤愈复出,亦或献文帝年长亲政,必削太尉之权,至那时,恐有怀恨太尉之人以进谗言,而帝与后亦恐太尉功高震主,及那时,太尉危矣!” 乙浑闻言心惊,抹了一把额头冷汗道:“公之言甚是,然乙浑为一粗人,不知其中利害,还请将军为本太尉献上妙策!” 安远将军贾秀道:“太尉现时大权在握,正是收买人心之际。太尉可于朝廷之上,宣布人事任命,尽选附和太尉之人。及帝后复出,大权皆在太尉之手,复有何忧?” 乙浑大喜,从安远将军贾秀之言。乙浑于送礼之人中,挑出一批有能力之人,于朝廷之上宣布任命。 司徒、东安王刘尼与司空、尚书左仆射和其奴虽然与乙浑一样,位列三公,然此二人之功皆不及乙浑,又兼太后诏命,令乙浑与高允总摄朝政,二人惧怕乙浑权势,皆默不作声。 高允虽受命总领朝臣,可他心中明白,自己被太后美誉这令公,又得皇帝亲封为百官楷模,然毕竟是文职,权势远不及重兵在握的乙浑,何况高允此时尚不明冯太后之意,故而也在朝堂之上装聋作哑,于乙浑所为而充耳不闻。 时有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站出来公开质疑乙浑用人之法,乙浑虽然心中恼怒,可一时也无言以对。 太后与皇帝皆居于深宫之中,朝堂之上,唯三公与中书令高允为尊。群臣议论纷纷,乙浑正无奈之时,安远将军贾秀出班拥护乙浑,顿时一大批奸倿之臣附和。 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也为大魏老臣,且忠诚耿直,信服都也众,于是,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两大阵营,各说其理。 见众人争执不下,高允道:“太原王乙学浑位列三公,其所议之事,百官既有纷争,何不请司徒与司空共决之?” 见高允发话,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了下来,群臣的眼睛全都盯向了司徒刘尼和司空和其奴。二人见势成骑虎,不得不表态。 他二人见高允神色,也知其意,皆惧乙浑独揽朝政。故二人商议后,言之群臣,说太尉所提之事,可稍后再作计议。 乙浑见此二人与高允如此表态,心中亦明。他虽然手握重兵,可也惧三人联手,不得已,只得忍气吞声而下朝堂。 乙浑回府之后,心中不快,独自饮酒。正在长吁短叹之机,左右来报,言安远将军贾秀有事求见。 ------------ 第七十一章 李奕献药 乙浑迎入贾秀,忿忿不平地道:“贾大人,想我乙浑对大魏忠心耿耿,立下不世战功。朝堂之上,那些迂腐文人并无寸功,竟然敢阻止我任用能人,这让我如何气消?” 贾秀哈哈大笑道:“以太原王之功,朝廷无人可及。太原王提拨能臣,也是为了朝廷。这些迂腐文人,竟然阻止太原王,是何居心也?乃嫉妒太原王之功也!” 乙浑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道:“若是在军中,我非杀了这些贼子不可!奈何这是在朝堂之上,由不得我性子。可怜我乙浑战功累累,爵封太原王,居三公之首,竟然受此**!更可恨的是司徒刘尼和司空和其奴,没这两人撑腰,其他人也翻不了天!” 贾秀嘻嘻言道:“太原王,三公之制,自汉即已有之。三公权倾朝野,却又互相制约,此乃帝王平衡之术也!太原王若欲不受此二人所制,并非没有办法!” 乙浑大喜,忙向贾秀请教何策。贾秀道:“丞相一职,位于诸王及三公以上。太原王若得皇恩,敕封丞相,则朝野之中,尚有何人能与太原王平起平坐也?” 乙浑乐道:“安远将军之言正合吾意!明天我便进宫,请太后与皇上封我为丞相!” 贾秀急忙道:“太原王,切不可鲁莽行事。太后与皇上刚封太原王为太尉一职,如何能再改为丞相?此事急切不可得。我大魏开国以来,皇帝为防朝臣权重,从未设置丞相一职。太原王若现在进宫求丞相一职,恐引太后与皇上疑心。” “太后与皇上若疑太原王之意,则大事不妙也。太原王功高盖世,三王之乱刚平,若现在索丞相一职,太后与皇上必疑太原王萌生野心而防之,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太原王虽然功高,且手握重兵,可朝廷之上,皇上虽然年幼,可大权皆握于太后之手。太后若起疑心,欲杀太原王,如何奈之?” “太原王虽然手握重兵,然军士、将领大多追随先帝征战天下。太后若杀太原王,太原王欲拥兵自保,岂能令众军令?如此,恐太原王大祸临头也!” 乙浑大惊,怒骂道:“贾大人,我引你为知音,你如何反出诬陷之言?我乙浑对大魏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谋逆之罪,那可是要祸及九族的。贾大人休得害我,勿出妄言!” 贾秀道:“太原王,小将之意并非言太原王要反,而是说太原王虽然位高权重,可根基暂且不深,手下可用之人皆少。司徒、司空与中书令等人,同为辅政重臣,虽然并不掌兵权,可门生遍布天下,太原王与之相斗,并无胜算。” 乙浑沉吟良久,长叹一声,低头不语。贾笑微笑道:“太原王何故悲戚?想太原王在两军阵前,亲冒矢石,尚不畏惧,何故惧一众文臣也?” 乙浑凝视着贾秀道:“莫非安远将军别有良策?速教我。若事成,我乙浑必以安远将军为左右手而重用之。” 贾秀道:“太原王可韬光养晦,以待天时。皇帝年幼,尚未亲政,大权皆决于太后之手。先帝驾崩之时,累犬护驾,太后飞身扑火欲殉先帝。虽太后无恙,然手上已受火伤。现时天热,太后手上火伤复发,急需静养。” “太后设三公,乃令三公互相制约,更兼中书令高允从中调和,以保朝廷诸事运作正常,且又无人可独揽大权。太后静养之时,正是太原王取信于太后之绝妙时分。太后若深信太原王,何愁不封丞相而大权独揽以镇三公乎?” 乙浑心中大喜,安远将军贾秀附耳,密语良久,乙浑喜形于色。 次日,乙浑按贾秀之计,直奔后宫。宿卫之士拦阻乙浑,言道:“太尉何事直闯宫禁?太后养伤之中,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尉大人请回吧!” 乙浑陪笑道:“诸位,我虽为太尉,却有国之大事不敢擅自作主,欲当面奏报太后。诸位,此事关系甚大,如若误之,太后倘若知晓,恐无人可担其责!” 宿卫之事听得乙浑如此说,倒也不敢怠慢。当值军官言道:“太尉稍等,容我禀报太后,听太后之意再作决断。” 乙浑道:“如此甚好!盼将军速报太后,乙浑便于宫门之处听候将军复信!” 宿卫当值军官匆匆而起,直奔太后寝宫。 时冯太后正于寝宫之内,手臂伤口复发,奇痒难忍。命太监征召御医进宫治疗,尚不见起色。正在冯太后忍受伤痛折磨之时,宫女来报,言宿卫太将军李奕求见太后。 冯太后许之,李奕来至寝宫之中,跪地言道:“禀告太后,臣李奕闻得太后得恙,心中不胜惶恐。臣托人取得天山雪莲等名贵药物,经过臣精心调配,熬得一剂治疮之药。臣刚练药完毕,不敢有误,即来献于太后。” 冯太后闻言大喜,唤左右呈上。李奕取出随身所带一锦盒,交于宫女。宫女献于太后,冯太后打开锦盒视之,见内有乌黑膏药,闻之有清香之味,沁入心脾。 冯太后心中大喜,谓李奕道:“将军精通医术,又兼赤诚之心,为本宫炼制神药。本宫欣慰,若此药果有奇效,本宫必重赏将军。” 李奕道:“谢太后娘娘!臣李奕非为邀功请赏而为,实乃心挂太后之伤,五内若焚。太后受先帝之托,匡扶我大魏社稷。太后金躯,系大魏国之安危,臣李奕若能治得太后之恙,粉身在骨亦在所不惜!” 冯太后更喜,唤李奕平身赐座,问李奕道:“李爱卿,此药当如何用之?” 李奕闻言,为难地道:“太后娘娘,臣李奕不敢言之,恐犯太后娘娘天威!” 冯太后诧异地道:“李爱卿既炼得此药,却又不敢言使用之法,此为何意?李爱卿,但有所说,尽皆道来无妨,本宫恕你无罪!” 李奕躬身道:“谢太后娘娘,只是此药为李奕师从青阳道长时所习秘方,不敢为外人道之,还请太后娘娘摒退左右!” ------------ 第七十二章 雪肌灵丹 冯太后轻轻挥下玉手,左右宫女和太监齐齐退下。冯太后缓缓道:“李奕,平身。现在你可把此药使用方法献上了!” 李奕站起身来,面露微笑看着冯太后道:“谢太后!”。冯太后多时不见李奕,此刻左右无人,见李奕相貌俊美,玉树临风般立在身前,不由得一下子呆了。 冯太后正当青春,文成帝新亡,虽然贵为太后,然独守深宫,心中未免寂寞。与李奕四目相对之际,忽念起昔日李奕握住她玉手的时刻,又想起累犬护驾时李奕舍身相救,抱住了自己的那一刻,不由得心中荡漾。 李奕为世间美男,又当青壮之处,又无妻室,这让冯太后心中产生了一丝冲动。但冯太后心中清楚,自己贵为太后,母仪天下,李奕则是一小小的宿卫将军,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结成秦晋之好的。 冯太后心驰神摇之际,忽闻得李奕着轻声问道:“太后娘娘,臣李奕冒犯,请太后娘娘露出伤口。” 冯太后闻言,方才惊醒,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片红晕。冯太后本就是国色天香之人,加之心中有所思,脸上露出那娇羞的红晕,宛若初开的桃花,反把李奕看得神魂颠倒。 冯太后轻轻咳了一下,李奕方才醒悟过来,伏地不住叩首却一言不发。李奕心中惶恐,深怕太后怪罪,一怒之下,那自己可就大事不妙。 他叩了几下,只听得冯太后柔声道:“李奕,不必多礼,赶紧给本宫疗伤。” 李奕闻言,心中暗自惊喜。他听太后非但没有责怪之意,反而语气中透着娇柔之意,心中的色、欲之胆顿时暴涨。他站起身,轻轻说道:“臣李奕冒死,请太后娘娘露出臂上伤口!” 那个时候,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女子轻易不能让外人,特别是男子瞧见自己的手臂和腿脚,更别说身体其他裸-露的部位了。好在创立北魏的鲜卑皇族是少数民族,虽然在努力与中原汉文化融化,但毕竟还没完全融入汉族,仍保留了一些鲜卑族的习俗。 李奕为鲜卑族人,冯太后却是汉人。一心推动鲜卑入汉的冯太后,自小接受汉家的儒家思想,自是对汉家礼仪颇为注重。 她犹豫了好久,慢慢地卷起了受伤的左臂。冯太后伤在右手臂膊之上,虽然伤口不大,但却老大一片红肿。 李奕见冯太后缓缓卷起那湖绿色的水袖,露出青葱一般的玉臂,不由得心神荡漾。他趋步上前,立于冯太后身边,冯太后身上一股淡淡的体香随之扑鼻而来。 李奕见冯太后脸绽桃红,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请恕李奕无罪。臣李奕所制之药,名为雪肌灵丹。此药极难制得,且用药方法颇不寻常。” 冯太后双眸含春,看了一眼李奕,柔声道:“李奕,此雪肌灵丹如此神奇,用药方法自当极妙,当如何用之?” 李奕见冯太后宛若怀春少女,全然不露太后平时威严之相,心中更是狂喜。对他来说,这是实现他的梦想的最佳时机。李奕见太后发问,轻声道:“太后娘娘,此为我道家秘方所炼,也得以道家修气之法用之,令药力深入肌肤内层,七日之内必愈。” 李奕停顿了一下,故意脸露难色道:“只是臣卑微之人,虽欲助太后娘娘疗伤,却不敢冒犯太后万金之躯!” 冯太后脸上一红,她虽已明李奕之意,但毕竟自己贵为太后,如何能说得出口?然冯太后素对李奕颇有好感,欣赏他的俊美风姿,怀春之心已发,却也不愿破坏这一份暧昧的情感。 冯太后故作淡定地道:“李奕,你既为本宫疗伤,但有何法,尽管说之,本宫恕你无罪!” 李奕微笑道:“谢太后!臣所制雪肌灵丹,使用之时,当涂抹于伤口之上。再用余药涂之伤口作侧,运道家之气轻抚涂药之处,方可令药力深入肌肤,阻断淤伤扩散,方见奇效。” 冯太后心中泛起了微微涟漪,除了文成帝,她还从没让一个男子碰过她任何肌肝。文成帝已亡,按理说她从此再无法享受情-欲之福,见李奕所说之法,必须要抚摸自己手臂,冯太后心中荡漾,不愿失去这个绝佳的机会和借口,何况将要抚摸她之人,还是当世少见的美男。 冯太后故意缓声道:“李奕,此药太医可用之?”。冯太后故意这么问,是为了保住自己贵为太后的最后一丝尊严和面子,她心中明了,李奕故意说此药要以道家之气而敷之,那太医就无能为力,而既懂医又学道的,宫中仅李奕一人尔。 果然,李奕摇了摇头道:“太后娘娘,臣知宫中太医,并无人懂道家之法,习道家之气。若太医施此药,恐药力大减 ,一月页不能愈也!” 冯太后酡红着脸,娇声道:“既如此,本宫恕你无罪。本宫闭上眼睛,尔但凭所学,尽情施药。” 李奕心中狂喜,他其实早看出冯太后深宫之中寂寞难耐,如今借献药之机,以言语挑逗,见冯太后并不拒绝,李奕心中底气已足。 李奕连忙道:“臣李奕遵旨!请太后娘娘闭上凤眼!” 冯太后依言,微闭上眼。李奕轻轻握起冯太后那雪白纤柔的小手,放入自己掌中。 冯太后的脸色更显绯红,这让她显得更为娇羞可人,令李奕情不自禁。李奕从锦盒中取出雪肌灵丹,一股药物的清香顿时散发在空中。 冯太后闻得药香,显得极为享受。她哪知道,李奕在药中配上的雪莲、麝香等药物,巧妙搭配,本就能刺激人的情-欲。 李奕取药,挑出一点,轻轻敷于冯太后臂上伤口之处。天气正热,冯太后臂上又是烧伤,非但奇痒,还火辣辣地感觉热得发痛。 这清凉之药敷于太后伤口之处,冯太后顿觉舒畅无比,伤口处的热痒之感立消。 冯太后心中欣喜,正欲睁开眼来,却觉得李奕的手已经轻轻握住了她的臂膀。 ------------ 第七十三章 寝宫春色 冯太后紧闭双眼,只有那微微摆动的长长睫毛,才显示出她内心的涟漪。李奕见此,胆子更大了。他的双手,轻轻在冯太后手臂上摩挲,让冯太后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李奕的手慢慢顺着冯太后光洁细腻的臂膀,轻轻触到了冯太后饱满的胸部。冯太后身子一震,发出了令李奕心驰神迷的嘤咛之声。 冯太后的胸脯急剧起伏,触手绵软的感觉更让李奕色胆包天。他悄悄地把二指伸入冯太后的抹胸之中,轻轻揉捏着那粒逐渐开始坚挺的蕊珠。冯太后意乱情迷,情不自禁地双手勾住李奕的脖子,樱桃小口吻上了李奕的嘴唇。 李奕一手抱着冯太后,另一手轻轻脱去了冯太后的鞋子。那时的女人,还没有裹脚,李奕一只大手把冯太后的纤足握入掌心,轻轻地揉捏着。冯太后感觉痒痒的,身子微微地扭动挣扎,那丰满的肉-体的摩擦,让李奕喉咙里气喘连连。 他握住冯太后脚心的手掌松了开来,顺着冯太后的脚踝慢慢地向上抚摸…… 李奕把冯太后轻轻抱起,走到了冯太后的凤榻之边,让冯太后躺在床上,自己也迅速宽衣解带,扑上凤榻,拉下了床幔。 一时之间,太后寝宫内顿时春光满室。冯太后娇喘连连,享尽巫山**之乐。寝宫外的太监和宫女面面相觑,虽然从寝宫内传出的声音上他们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一个人敢擅自闯入太后寝宫。 就在这时,负责守卫宫门的宿舍当值军官匆匆来到太后寝宫之前。两名太监慌忙拦住宿卫将军,那将军见一众宫女和太监全呆在寝宫外面,一时觉得莫名其妙。 寝宫内的娇喘之声,让那名宿卫将军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欲走,却想到乙浑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站在太后寝宫外高喊道:“禀告太后,太尉、太原王乙浑有要事求见太后!” 那将军一连高唤了几声,正在兴奋之中的冯太后突然回过神来。她虽然此刻贪恋李奕带给她那潮水一般的冲击,但冯太后毕竟不是寻常之人,她心中一惊,以为乙浑这么着急求见,不是南朝刘宋便是北方柔然进犯。 冯太后欲推开李奕,却不料李奕紧紧抱住冯太后,那攻势一波高过一波,直把冯太后弄上了云端。 冯太后娇喘声中,对着寝宫外叫了一句:“宣乙浑!”,那名宿耳将军这才如释重负,赶紧赶到宫门口。 乙浑见到那将军回到宫门口,且神色古怪,不由得疑惑地道:“太后可曾命我觐见?” 那将军支支吾吾地道:“太尉大人,太后命太尉即刻入内觐见!” 乙浑大喜,急匆匆来到寝宫之外。他和那个宿卫将军一样,见到宫门外大家都屏息站在那里,不由得感到奇怪。 两名太监欲待上前拦住乙浑,乙浑已经自己停止了脚步。他已经听到了太后寝宫中传来的令人**的**之声,心下已然明白。文成帝已死,太后必是青春年少,耐不得深宫寂寞而偷-情。 乙浑心中暗喜,对于他来说,一个忙于国事的精明的太后才是最可怕的。他心中巴不得太后沉缅于男色,从此不理朝政。虽然他不清楚与冯太后苟合之人是谁,但这对他并不重要。 乙浑不敢冒犯太后,打搅太后的好事,也只得呆呆地立地宫门口,听着寝宫中传出的阵阵令人魂不守舍的靡靡之音。 就在一干人众都如泥塑一般呆立太后寝宫前时,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汝等大胆,皇上驾临,汝等还不跪迎?” 众人惊回过神来,不知何时,献文帝拓跋弘在几个太监宫女陪同下来到了太后寝宫之前。众人忙跪下接驾,献文帝见到太尉乙浑居然也跪倒在地,不由得心中大为惊讶。他脱口而出道:“太尉,汝不于朝堂之上替联治理天下,缘何来至太后寝宫之前?” 乙浑回道:“禀告皇上,微臣有一事不明,不敢擅自作主,欲拜求太后懿旨而作定夺!” 献文帝笑道:“太尉,既有急事?何不奏于太后而立于宫前?太尉大人随联一起拜见母后吧!” 乙浑脸露尴尬之色,可皇帝之言又不能不听,只得躬身道:“谢皇上,臣乙浑遵旨!” 乙浑心下惴惴,随着献文帝向太后寝宫走进。寝宫之内,已经不闻**之声,想必太后也听到了皇帝驾临,故而有了准备。 乙浑随献文帝进入太后寝宫之后,偷眼瞧去,只见寝宫的帐幔之后卷帘微微晃动。乙浑心知,这必是太后奸-夫躲在了帐幔之后。 冯太后端坐于案几前,脸上泛着桃红,呼吸之声尚不匀称。献文帝见状惊讶道:“母后,何以大汗淋漓且脸色绯红?莫非是寝宫之中太热了?” 冯太后调匀了一下气息,缓缓道:“皇上,本宫伤口复发,故而烦躁不安!” 献文帝虽然不是冯太后亲生,但自小由冯太后抚养长大,在他心中冯太后就是自己亲母。他极为孝顺,见太后心中烦躁,极为不安,便关切地问起了太后的病情。 冯太后心中恐慌,支开话题道:“皇上,些许小伤,不足挂齿。皇上与太尉同到本宫面前,想必有国之大事要商议。国事为要,请皇上和太尉先言国事。” 献文帝微笑道:“母后,儿臣并无要事,只是挂念母后,前来探望之。太尉大人,你不是说你有要事面奏太后吗?” 乙浑赶紧奏道:“禀告太后,乙浑得太后赏识,在太后养伤、皇上居丧期间代为打理朝政。前日有诸臣找到微臣,欲让微臣委其以官职。微臣久守疆土,不知朝中诸臣如何,故拟一单子,于朝堂之上与众臣商议。” “时有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审视名单之一,逐一否决,列出名单上诸臣的诟病。微臣以为,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为朝廷老臣,熟知朝内诸官方行,故微臣纳其建议,否决了那些求官之人的请求。” ------------ 第七十四章 暗伏杀机 冯太后不露声色地点点头道:“太尉,你身居高位,却能听进朝臣之见,实为不易。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敢于直言,着户部赏百金。” 乙浑跪拜道:“太后娘娘圣明!微臣还有一事,请太后娘娘示下!” 冯太后道:“太尉大人乃国之重臣,但有何言,尽管道来。” 乙浑道:“谢太后!臣闻先帝与皇上皆听从太后之言,颁下恩旨,敕修云岗石窟,以弘扬佛法。然石窟耗费钱财巨大,未知太后娘娘欲如何调拨?” 冯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开凿石窟,乃先帝之愿也!然三王之乱,户部消耗大量钱财以充军资,石窟修建工程已然迟滞。待我大魏休养生息,数年之后,国库充盈,方可继续为之。” 乙浑奏道:“太后娘娘,微臣不才,愿献巨资以修石窟佛像!” 冯太后闻言惊喜道:“太尉,石窟修建,所需钱财巨大,爱卿如何能积得如此钱财?” 乙浑奏道:“臣该死,请太后恕罪!此并非微臣之财,用是朝中诸官欲谋高职,贿赂微臣而得。微臣当时本欲拒绝,忽想到朝廷平叛,国库空虚,何不收下以献太后与皇上,以急我大魏所需?” 冯太后大喜道:“太尉智勇双全,实为我大魏之福也!本宫准太尉所奏,此等钱财,调拨户部,以修建云岗石窟!皇上,你看此法可行?” 献文帝忙道:“母后圣明,儿臣所不及也!太尉收诸官钱财,却不贪为已用,而为朝廷谋福,此联与太后之福也!联必颁诏,以太尉贤德诏告于天下!” 乙浑连连叩首,拜谢皇帝与太后恩德。又道:“太后、皇上,微臣还有一事相奏!微臣以为,以钱财贿赂微臣者,其心不正。我大魏开国以来,武功震于四方,先帝以来,颇重文治,肃清吏治,方能强国富民。故微臣恳请皇上与太后,严惩贿官之人!” 献文帝看了一眼乙浑,小心翼翼地问冯太后道:“母后,儿臣以为太尉所奏极是,不知母后如何圣断?” 冯太后道:“本宫亦以为如此,着太尉彻查此事!” 乙浑谢恩,冯太后因为寝宫之中私藏李奕,心神不定,不无焦虑地道:“皇上、太尉,本宫倦了,如无他事,就此退了吧!” 献文帝与乙浑都起身给冯太后道安,正欲离开时,献文帝见到太后寝宫内侧帐幔微动,不悦地道:“母后,虽然天热,可母后养病之中,亦受不得风寒。母后宫中之人,竟不关闭后窗,联欲罚之。儿臣欲尽孝,为母后关上后窗!” 冯太后大惊,如果让献文帝发现了她偷情的秘密,那就不知如何收场了。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乙浑忽然道:“皇上,微臣有事相求。皇上居丧,百官久不见皇上,心中生虑。微臣恳请皇上,现在就上朝堂,以安百官之心!” 献文帝闻言,停下了脚步,看看乙浑,又看看冯太后。冯太后见到乙浑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已然有数。她思忖必是乙浑看出了寝宫之中的玄妙,故意找借口支开皇帝,欲为太后解围。 冯太后心中顿时对乙浑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好感,满心感激。她故作镇定地道:“皇上,太尉所奏,亦在情理之中。三王之乱刚平,虽然皇上居丧深宫之中,然群臣挂念皇上,心中生虑,皇上不妨随太尉即去朝堂之上。百官见皇上之面,知皇上无恙,必然心安,那时皇上再回宫中。” 献文帝见太,躬身道:“母后所言即是,儿臣告退,这就随太尉前去朝堂。” 献文帝转身欲出太后寝宫,乙浑跟在其后,太后忽道:“且慢!太尉,本宫还有一言交待:皇上年幼,尚不得治国之法;本宫因伤静养,亦不能关注朝廷大事。在此期间,本宫特旨,天下大事,皆太尉便宜行事!” 冯太后此事对乙浑已然信任无比,加之她初尝偷-情之趣,恋奸-情热,虽然臂伤并不碍事,却因贪恋情-欲而不愿为国事分心,故以天下大事皆付于乙浑。 乙浑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听众安远将军贾秀之计,已然取信于太后,此后朝廷之上,再无一人可与乙浑抗衡。 他赶紧下拜,叩谢太后大恩。谢恩已毕,随献文帝出太后寝宫。 两人离开后,冯太后长长地吁了口气。李奕从帐幔后走出,跪于地上道:“臣李奕冒犯太后,罪该万死,请太后责罚!” 冯太后幽幽地道:“罢了,李奕,你做出如此行径,本应罪诛九族,然本宫念你献药有功,免你一死。以后你常来本宫处,给本宫疗伤!” 李奕欢喜至极,叩首道:“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臣李奕定当尽心尽力,治好太后之伤!” 言毕李奕抬头,目视冯太后。冯太后知李奕言外之意,两人相视无言,发出了会心的一笑。 乙浑回府之后,令人召来安远将军贾秀,命他带齐人马,把那些曾经给他贿赂之人,按名单一一满门抄斩,朝野震动。 北魏境内,本就贪污之风猖獗,百姓深为痛恨。见乙浑奉太后旨意,斩杀贪官,无不拍手称好,誉乙浑为青天大老爷。一时之间,乙浑名声大震,在北魏人眼中成为了北魏的栋梁之柱。加之乙浑拿出大笔钱财,资助云岗石窟修建,天下信佛之人渐众,都呼乙浑为‘活菩萨’。 朝臣之中,虽然对乙浑的做法大异异议者众多,可谁也不敢多言,因为乙浑毕竟是奉太后懿旨行事。 根基渐深的乙浑,目光重新投向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位。曾经公开反对过他的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成为他的眼中钉,乙浑听从贾秀之计,决定铲除三人,以震慑百官。 如果借机杀掉这三人?贾秀进言乙浑,让乙浑保荐这三人,到云岗石窟任监造官。三人喜出望外,以为乙浑不计私怨而重用已,毕竟这石窟佛像修造,深得太后和皇帝重视,倾全国之力,为百官眼中的肥差。 三人俱拜谢乙浑,却不知这‘肥差’,正是鬼卒套在他们三人脖子上的枷锁。 ------------ 第七十五章 探病议策 时过三月,太尉、太原王乙浑于家中大宴群臣,共赏中秋之月。乙浑举杯,酒酒祭月,方与群臣开始把酒言欢。 席间,乙浑之妻趁大家酒兴正高,无人注意之时,悄然对乙浑道:“夫君,今日中秋佳节,夫君与同僚言欢,何不见安远将军贾秀乎?” 乙浑酒兴正酣,闻言随口说道:“夫人,今日我遣人往贾秀府上,邀其赏月,言其偶染风寒,卧病在床,故不能前来。” 乙浑之妻默然不语,见群臣纷纷把酒相敬乙浑,只得默坐一边。 次日,乙浑酒醒。正饮茶之时,其妻又道:“夫君,可记昨夜妾身之语否?” 乙浑大笑道:“昨日欢,不曾记。夫人但有何语?尽管说来!” 乙浑妻道:“夫君,汝乃行武出身,朝堂之上,权谋之术尚赖贾秀。平日贾秀常来我府中,如何昨日中秋家宴之时反不来焉?前日妾见贾秀,尚神清气佳,怎会一夜之间便染风寒?妾身以为,贾秀必有隐情,望夫君亲登贾府,以慰其心,为夫君所用。” 乙浑猛醒,言道:“夫人之言甚善,我即刻前往贾府探望之。” 乙浑来到贾府,门人见乙浑来访,不敢阻拦,乙浑遂登堂入室。时贾秀正于庭院之中闲中品茶,见乙浑前来,不曾准备,面露尴尬之色。 乙浑见贾秀安然无恙,知其为已妻言中,谎称有病,不来太原王府共度中秋。乙浑颇为不爽,责备道:“本王与贾大人,引为知交。然贾大人何以欺我,托病不出?” 贾秀本慌张之中,见乙浑责备,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淡然道:“吾本以为太尉乃雄才大略之人,欲追随太尉以得锦绣前程。不料太尉并无远见,不居安思危,恐大祸不远矣!贾秀欲自保,故不敢与太尉接近尔!” 乙浑大怒,正待责骂,忽心中一动,强忍怒气,好声道:“安远将军何出此言?本王有意请教!” 贾秀摆了摆手,屏退众人,请乙浑上座,方才言道:“太尉居三公之首,颇得皇上与太后信任,为群臣所嫉妒也。群臣畏惧太尉权势,故笑脸奉迎太尉,实非内心所想。今皇上年幼居丧,太后静心养伤,若他日太后伤愈复出,或皇上亲政,至那时,太尉危矣!” 乙浑不解,遂虚心请教贾秀。贾秀续言道:“太尉揽军国大事,人前只闻阿谀奉迎之声,何尝听得人后毁谤太尉之言?对太尉不满之人,若见太后复出、皇上亲政,太尉权势陡削之时,必奏于太后与皇上,言太尉种种不是。” 乙浑不以为意地道:“贾大人多虑也!吾为大魏之臣,当尽忠报君。太后与皇上皆信本王,何故听信谗臣之言而害吾?” 贾秀冷笑道:“太尉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太尉虽然权势显示一时,亦乃太后与皇上所赐。太后与皇上何故降太尉如此厚恩?太尉可知否?” 乙浑一时失语,良久方道:“乙浑愿听贾大人赐教!” 贾秀道:“今我大魏虽然强大,然南有刘宋之争,北有柔然犯境,此皆外力,以我大魏之实力,尚不足为惧。然我大魏,内斗不息,太后养病,皇上居丧,恐朝廷内外,另生枝节。而太尉领全国之兵,足以镇四方诸王;太后与皇上再以三公之首太尉一职赐于汝,乃欲令太尉稳定朝廷之意。” “太尉为行武之人,不似朝中诸臣颇多心计,故先帝遗诏,可重用太尉。太后与皇上亦认为太尉并无野心,可放心任用。而太尉性格暴烈,拥重兵、居高位,群臣无不震慑,不敢轻动。如此,我大魏安定矣,这亦是太后与皇上重用太尉之因!” 乙浑点头称是,贾秀续道:“然太后复出、皇上亲政之后,群臣之中,对太尉不满者,必进言于太后或皇上。太后与皇上固不纳其言,然必因积毁销骨、众口铄金,而对太尉生疑虑之心。” “帝、后既对太尉生疑,又见太尉理朝政日久,群臣凡有事皆取决于太尉,必疑太尉结朋党而萌野心。如此,太尉功高震主,必为太后与皇上夺其权,进而赐死也未得可知也!” 乙浑闻言大惊,额头上不断沁出冷汗,他知贾秀之言非虚。贾秀见状,知其已然说动乙浑,心中暗喜,微笑道:“如今天气渐冷,太后只臂上灼伤,以太尉之见,太后之伤可愈?” 乙浑道:“太后之伤早愈!” 贾秀道:“太尉,太后之伤既愈,何不复出,临朝听政?” 乙浑闻之,不觉偷笑,轻声道:“贾大人,汝可认得宿卫大将军李奕乎?” 贾秀淡淡地道:“宿卫大将军李奕,其人生得丰姿英伟,有天下美男之誉。其出身卑微,未得寸功,而居宿卫大将军之职,皆因其为太后献疗伤灵药而得太后恩赐也!” 乙浑笑道:“太后虽然睿智,须眉亦不及也!然先帝早亡,太后青春,不耐得深宫寂寞。乙浑得宫中之人密报,太后与李奕交往甚密,已非君臣之情,乃有露水夫妻之相也!” 贾秀惊道:“太尉,此事切不可声张,若传出为太尉所言,恐大祸临头也!” 乙浑颇不以为然地道:“朝堂之上,知太后与李奕情事者众多,岂只乙浑一人?惟众臣皆惧太后,不敢言于皇上,故皇上尚蒙鼓中而不知情。” 贾秀避开话题道:“太尉言太后伤势早愈,秀心疑之,太后何不复出临朝听政?” 乙浑坏笑道:“适才乙浑言太后与李奕之事,正与太后不复出有关。李奕既献药,号称灵丹,如何能不治愈太后之伤?乙浑知太后之伤,已愈二月。太后不出,一为信任乙浑治理朝政,二为恋奸-情焉!” 贾秀叹道:“吾知太尉缘何不思进取之意也!太尉大人,汝危矣!太后虽然与李奕情热,然太后虽女子之身,却为世所罕见奇才。太后情热,终有消退之时,至那时,太后权欲之心胜于情-欲之贪,必复出而理朝政。太尉那时悔之晚矣!” ------------ 第七十六章 密献三策 乙浑闻得贾秀之言,半晌不语。前后思之,果觉贾秀之言,皆在情理之中。乙浑心惊,赶紧请教道:“贾大人,吾乃粗野之人,不知权谋之术,望贾大人不吝赐教,乙浑必有重报!” 贾秀笑笑,献三策于乙浑。贾秀让乙浑趁 太后养伤,皇帝年幼居丧期间攫取大权以巩固自己势力,即使大后复出、临朝听政或皇帝亲政,乙浑势成,恐怕太后与皇帝也轻易奈何不得而得自保。 乙浑是车骑大将军,北魏沿袭的是汉与晋的制度,地位最高的是骠骑大将军,其次就是车骑大将军。而这时骠骑大将军是空缺的,乙浑又领全国之兵平定三王之乱,兵权尽握在手。乙浑要做的,就是控制、收拢朝廷之中的重臣为已所用。 贾秀所献之计,第一策正是要乙浑杀了一些不服乙浑的官员,则“百官震恐,计无所出”,而对乙浑心生畏惧,不敢再起对抗之心。 第二策便是诛杀大臣必须在宫禁之中,不能擅自以乙浑之名杀,而是要借皇帝与太后之命来杀官员,最好用的办法就是是矫诏。谁敢怀疑乙浑骄诏?谁疑杀谁,直到百官摄服。 贾秀所献,最厉害的便是第三策。他建议乙浑隔绝内外,使得不服乙浑之人,见不到太后与皇帝的面,再矫诏杀之;而太后与皇帝即使对乙浑开始有所防范,那时乙浑大势已成,太后与皇帝见不到群臣之面,自也无法培植自己的势力以对抗乙浑。 古代礼制,父亲死了后,长子要守孝三年;在朝廷做官,再大,也会批准丁忧三年。皇帝不会这么长,因为皇帝得理朝。贾秀建议让乙浑借口,以皇帝要安心居丧为由,使得皇帝不上朝,百官有事,要奏报皇上,都得经过他。不利的东西过滤掉。皇上的旨意,通过他来传达,真假弄不清。外廷的事,自己办好。这样,皇帝对外边的事一无所知,百官也见不着皇帝。 乙浑大喜,拜谢贾秀,采纳其策。贾秀阴阴地道:“太尉,诛杀异已之臣,该从何人下手,太尉可知否?” 乙浑笑道:“今有贾大人为吾军师,乙浑安敢有不信任之理?但贾大人所献之策,本太尉皆许之!” 贾秀道:“太尉,贾秀以为,初始不宜动朝中地位高上之臣,若诛重臣,恐立时引太后与皇上警觉,其事难办也!也不宜杀位卑之官,杀之亦无震恐百官之效果。太尉可记得,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于朝堂之上,公然羞辱太尉,驳回太尉所拟人事任用名单一事乎?” 乙浑疑惑地道:“此三人极为可恨,若在军前,早为乙浑所杀。然贾大人当日言我,不以这三人为意,反而奏报皇帝与太后,重用这三人,任其为修造云岗石窟之监事。贾大人先前劝我以德报怨,何以今日又反劝我先杀此三人?” 贾秀笑道:“太尉大人有所不知,此三人虽然位不及三公,却为我大魏老臣,分得尚书、郡王之位,亦可谓朝之重臣。三人驳太尉之言时,太尉刚列三公之首,尚无根基,况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亦对太尉存有戒心,表态支持此三人。我大魏律法,不设丞相,只立三公。三公互相制约,实为帝王平衡权术。” “司徒与司空皆反对太尉之意,太尉亦不能擅自作主而施其政。故贾秀劝太尉示德于三人,而欲令众臣皆以为太尉心胸豁达,而收众人之心,亦平中书令高允之不满。今事过三月,朝臣皆忘此事,若太尉矫诏而杀,群臣不知太尉之心,其心必恐,则太尉之威已立。” 乙浑大喜道:“此计甚妙,吾早欲杀此三人也!明日我便矫诏,差人带宿卫御林军至石窟,取这三人首级!” 贾秀忙道:“太尉大人,切不可鲁莽行事!杀此三人,乃太尉初试牛刀,以观朝堂反应。若百官愤怒,局势难以掌握,恐怕太尉一时也不得良策而全身以退。贾秀以为,太尉大人可以三人贪腐为名,矫诏而杀,方为上策!” 乙浑想了一会,为难地道:“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此三人虽居高位,然本太尉亦久闻此三人为官居正廉洁,言其贪腐,恐怕天下之人皆不信焉!” 贾秀嘿嘿一笑道:“太尉大人,三王之反,平定未久,朝廷国库空虚,而先帝从太后之言,信佛而造云岗石窟。虽然先帝已崩,然太后秉承先帝遗愿,仍倾全国之力以造石窟而弘扬佛法。” “故我大魏,诸官之职,尤以监造云岗石窟为肥缺。三人既得肥缺,何愁不得其贪腐之名而杀之?” 乙浑叹道:“虽我从贾大人之言,于皇上和太后面前保荐此三人,奈何我心中始终不快,终欲杀之而平吾心之愤。乙浑曾差人密赴云岗石窟,密查此三人。密探回报,言此三人为官清正,将国库所拨之银,皆用于石窟佛像修造之上。” “更有甚者,此三人竟然不顾官威,亲身而为,与工匠同甘共苦,修建石窟,甚至亲自搬运石料。如此之人,虽居肥缺,却仍不生贪欲之念,如何能安以贪腐之名而杀之?” 贾秀哈哈大笑道:“太尉勿忧,贾秀自有计策而杀此三人!明日便是户部派送钱粮至去岗石窟之日,太尉太人可密差一队亲信,交于贾秀,不出一月,此三人即为太尉矫诏而杀!” 乙浑惊讶道:“贾大人妙算,乙浑不知,还请贾大人赐教!” 贾秀附耳乙浑,密语计策,乙浑听罢大乐,连声道:“贾大人果然高人,所需兵士,明日即归贾大人调度!” 第二日一早,一大队兵丁便于城门之外隐蔽处待命。贾秀命兵士皆除盔甲,扮作商队模样,自己亦扮作商人,带队前往云岗石窟! 众人来到云岗石窟,找一驿站驻下。贾秀命一亲信,执信物前往工地,找监管钱粮之官,令其悄悄前来绎站听命。 ------------ 第七十七章 密会张杭 驿站中,那些伪装成客商的军士,包下了整个驿站,不许任何人出入。贾秀一身商人打扮,正悠闲地喝着茶,忽听门外传来喧嚷之声。 贾秀慢条斯理地道:“是谁在外面吵啊?”,从人回道:“禀大人,是石窟来人,说是前来驿站寻人!” 贾秀道:“放他进来!”,从人应声而去。不一会,一个满脸尘灰,穿着破旧官服的人出现在了驿站之中。 他看了看驿站中的诸人,疑惑地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有安远将军贾大人的印信?” 贾秀转过身来,乐呵呵地道:“张大人,别来无恙?可记得贾秀否?” 那人名叫张杭,是六品小官,负责云岗石窟修改的钱财监管。张杭为人聪敏,怎奈官职太小,平时又是闲职,且无家产,故生活清贫。其妻常埋怨张杭,令张杭异常苦恼。 在他献计,让乙浑保荐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等三人监造云岗石窟之时,贾秀便思好了杀此三人的计策。 他从吏部的闲职名单中,挑中了张杭。贾秀带着一笔钱财来到了张杭家中,见张杭家徒四壁,不住感慨。 张杭见安远将军突然亲临其家,不胜惊喜。他心中明白,自己一直不能为官只得赋闲,实为朝中没人引荐,如今安远将军驾临,张杭如何不喜?他知安远将军为当朝大员乙浑的亲信,如得安远将军一句话,自可飞黄腾达。 张杭不断以谄媚之言讨好于贾秀,贾秀半晌方道:“张大人,按你之财,当可位居三品高职,如何屈居在家?本将军欲保张大人前程,只是不知道张大人可是明白之人?” 张杭大喜,立即跪地谢恩,连声道:“卑职若得贾大人提点,当不敢忘贾大人之恩。从此以后,卑职唯贾大人马首是瞻。贾大人但有何吩咐,卑职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哪怕贾大人要卑职的命,卑职也心甘情愿为贾大人去死!” 贾秀道:“如此甚好!张大人可知云岗石窟?本将军欲于太尉、太原王乙浑面前,为张大人保得一六品官职,掌管云岗石窟修造工程的钱财。” 张杭如入梦中,惊喜不已。他知道云岗石窟乃太后与皇帝颁旨所造,几乎集中了大魏的全国力量,如能得掌管钱财,那自是肥缺一件,自当财源滚滚。 张杭不住谢恩,贾秀道:“张大人上任之后,切不可贪赃,不然本将军察之,定奏报太后,取汝性命!” 张杭闻得此言,吓出一身冷汗,先前的欣喜之情,去了大半。贾秀看了看张杭的神色,知道他已被自己震慑,顿了一下,微笑着言道:“张大人,汝家中清贫,为官而不能补贴家用,那也太难为张大人了。” “我今带来丝帛十匹,黄金十两,欲赠与张大人。此点钱财,虽然微薄,然足以支撑张大人三月家用!” 张杭复喜,涕而言道:“贾大人真乃张杭之再生父母也!贾大人所赐,别说三月,张杭享用一生也足矣!” 贾秀笑道:“张大人何故短志?此等钱物,虽够张大人买得粮油,却也不能享福尔!若张大人发誓上任之后,三月之内,廉洁奉公,本将军当在三月之后,于太尉面前保得张大人为三品大员,并以千金相赠,置田产百亩!” 张杭大喜,领命跪拜。贾秀留下钱物,扬长而去。这张杭上任之后,牢记贾秀之言,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所怠慢。因其掌管钱物,尚能做到廉洁奉公,与工匠同食粗茶淡饭,倒赢得了一片赞声,而且得到了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主管的极度信任,凡是云岗石窟监造所需钱粮,经由张杭之手,三人皆不再过问。 贾秀之意,严令张杭三月之内廉洁,正是欲令张杭取信于三人之故,以便三月之后,方便得手。 张杭见到持安远将军印信之人召见自己,心知有事,便安排好事宜之后,趁四下无人注意,来到了驿站之中。他见来人竟是安远将军贾秀本人,又一算此正事三月之期,心中又惊又喜。 张杭惊的是,贾秀身为朝廷大员,竟不着官服,不使仪仗,而密扮作商人模样。又手下之人,虽是商队之人打扮,却个个身材魁梧,身手矫健,俱不是泛泛之辈。张杭思得,贾秀前来,必是应三月前所约,偷偷为他办事。而瞧眼前这副阵势,此事必非常重大,且见不得人。 张杭喜的是,贾秀前来,说明他没忘了三月之约。那么,他这三月之苦也就熬到头了,想到贾秀许诺的事成之后,六品官位、田产百亩、黄金千两,张杭不由得心花怒放。 张杭见到贾秀,赶忙跪拜在地。贾秀呵呵笑道:“张大人身为朝廷六品之官,何故拜我这商人?起来说话吧,左右暂且退下!” 扮成商人的众军士齐声道:“诺!”,迅速退出客房,立于驿站之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见众人退下,贾秀道:“张大人别来无恙?贾某初来这里,听得驿站之人,对张大人清廉之名大加赞叹,本将军亦得心宽,张大人果不食言之人!” 张杭赔笑道:“贾大人于卑职有再造之恩,卑职岂敢忘贾大人之言?贾大人今日前来,必是应三月前所约。但有要事,尽管吩咐,卑职必竭力以报!” 贾道微笑着道:“如此甚好!看来本将军没有看错人,张大人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 不待张杭回答,贾秀又言道:“张大人掌管钱财,尚如此清廉,想必已经赢得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主管的信任了吧?” 张杭心中暗惊,不得不佩服贾秀。他躬身答道:“贾大人明鉴!卑职自上任以来,牢记贾大人之言。卑职不敢贪一毫钱财,与工匠同住,同食粗茶淡饭,故而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主管对微臣颇为信赖,于钱粮过往之事,皆交于微臣作主,并不过问!” ------------ 第七十八章 夜运粮草 张杭言毕,偷眼瞧见贾秀脸上微露喜色,心中大定。贾秀道:“张大人,朝廷新拨的钱粮款项,什么时候能到啊?” 张杭心中暗惊,忖思道:“贾秀如此发问,又带这么多兵丁乔装打扮成商队,莫非要动朝廷所拨钱粮货款?如真是这样,我如配合贾秀,那可是犯了诛三族的大罪!可我的家养与前程,皆赖贾秀身上,若不依从了他,清贫一生倒也罢了,只怕我满门老小,过不了今夜!罢了,我先听听贾秀之意再作论断!” 见张杭脸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贾秀冷哼一声道:“张大人,本将军之言,张大人没听到吗?” 张杭赶紧躬身道:“岂敢!岂敢!贾大人于我有再造之恩,张杭肝脑涂地、无以为报。刚才贾大人问及钱粮之事,卑职恐有贻误,心中计算钱粮拨到日程,故而延慢,请贾大人勿罪!” 贾秀这才恢复了笑容,慢条斯理地道:“张大人,你可计算周祥?本将军正待张大人答复!” 张杭道:“朝廷惯例,月半拨饷。昨日恰为中秋佳节,故延误一天,今日朝廷所拨钱粮,应已上路。此处离京城仅三十里之遥,粮草辎重,晚间应到!” 贾秀微笑道:“甚好!甚好!张大人,粮草辎重,既是你一人交接,可把交接手续说与本将军。” 张杭细细地把交接过程说了一遍,贾秀大喜,对张杭言道:“张大人,可曾记得三月前本将军在汝府上之言?” 张杭道:“贾大人吩咐,张杭岂敢有忘?贾大人,有什么事请直接吩咐张杭,张杭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贾秀嘿嘿奸笑道:“张大人,本将军要借钱粮一用!” 张杭心中虽然早有预感,可闻言也不禁大吃一惊。他木立在原地,脑中急速盘算着各种利弊。 贾秀沉着脸道:“张大人,你为何不答复本将军?张大人,本将军要提醒你一句:你的夫人正翘首盼着你升官发财,以光宗耀祖!” 张杭心里惊骇,贾秀此语,充满了杀机。他连声道:“卑职不敢!只是钱粮辎重,一贯在库房中交接,卑职尚无办法瞒天过海。” 贾秀冷笑道:“我看张大人是在推诿吧?汝心中所思,以为本将军不知?张大人,这可没有你回旋的余地,你不知道本将军是在为太尉大人办事吗?” 张杭战栗不敢言,贾秀继续道:“太尉、太原王乙浑位居三公之首,总握天下军兵,张大人,你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可敢抗命?” 张杭心一横,拱手道:“卑职不敢,愿从贾大人调遣!” 贾秀这才转怒为喜,与张杭密语一番,这才嘱托张杭早早回去,以作准备。 入夜时分,云岗官道上,一群官兵押解着粮草辎重打着火把缓缓前行。突然,领军的偏将高声叫道:“停!” 整队人马都停了下来,那偏将双手握刀,刀尖垂向地下,躬身对坐在战马之上一文官禀报道:“王大人,前方道路上,出现一队人马,身份未明,请大人示下!” 那王大人正是户部奉命押送钱粮辎重到云岗石窟来的六品文官,见报说道:“此处离京城不过三十里之遥,谅歹人不敢公然截朝廷粮草辎重。宋偏将,汝可上前询问,其他将士戒备!” 宋偏将高声喝道:“诺!”,回身命令道:“所有人听令,保护好粮草辎重,待本将前往打听!” 众军士闻言,齐齐拨出马枪,护卫住粮草辎重。左偏将收马,从一军士手中接过长枪,拍马前往。 宋偏将来到那队人马面前,高喝道:“汝等何人?怎敢大胆阻拦朝廷军马?” 对方军马分开,一人从中走出,高呼道:“宋偏将,可认得本官?” 火把光中,左偏将定睛一看,惊呼道:“原来是张大人!末将奉命,押运粮草辎重前来交付张大人,却不料在此遇上张大人,这是为何?” 张杭微微笑道:“宋将军,此次押运,可仍是户部王大人负责?” 宋偏将道:“正是王大人!”,张杭这才回头道:“汝等听令,在此静候,待本官上前与王大人说话!” 众军听令,张杭在宋偏将的引领下,来到了王大人面前。张杭拱手道:“王大人,别来无恙?下官带人在此等候王大人多时了!” 王大人见对方人马未动,前来一人和自己打招呼,心中已经暗自松了一口气。当他看清确是张杭后,不禁惊讶地道:“张大人,汝不按惯例在库房中等候本官押送粮草辎重交接,缘何带领兵丁立于官道之上?” 张杭呵呵笑道:“王大人,事出有因,今天就在这官道之上交接。我已把交接文书和印信都带来,交接之后,王大人即可带队回返京师复命!” 王大人一楞,迟疑地道:“张大人,押运粮草,事关重大!若出了差错,王某项上人头不保。此处虽为官道,却颇为荒凉,若在此交接,恐有闪失!何况张大人此举,也不符合朝廷惯例。恕下官实难奉命,还是到库房间交接为好!” 张杭道:“王大人有所不知,前面石窟修建,山岩崩塌,阻塞官道。王大人所领军兵,皆是朝廷内卫,不识此处地形。粮草辎重,事关石窟佛像修建大业,岂容有所闪失?故下官带领府库之兵,前来接应王大人。于此处交接之后,王大人即可回户部复命。下官当令属下军兵,攀越山石,护送粮草辎重于府库之中。” 王大人沉吟了一下,细思道:“果如张杭所说,倒是一件棘手之事。攀山爬岩,已非易事,若再搬运这么多粮草辎重,何等之苦?罢了,反正张杭已带印信、文案,只要他签字画押,我的使命即已完成。” 他向张杭拱手道:“张大人一片苦心,体恤下官,令下官深为感动。就依张大人之言,在此交接粮草辎重。” 张杭暗喜,招呼身后军士,奉出印信文案,供王大人察看。王大人验证无误,令手下军下开始清点粮草辎重,一一记录在案。 ------------ 第七十九章 夜闯禁宫 半个时辰后,粮草辎重交割完毕,王大人自领人马回户部交差。 兵丁中一小卒走出,拍手言道:“张大人,干得漂亮。你这次功劳甚大,我定当在太尉大人面前为你美言,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那兵丁正是贾秀所扮,张杭闻言,慌忙跪拜于地道:“多谢贾大人栽培!” 贾秀道:“张大人,你速回府库,切不可走漏任何风声。至于你要怎么做,本将军已然交待过你,你就依计行事吧!” 张杭拱身道:“卑职遵命!贾大人,就此别过!” 贾秀吩咐道:“张大人,为避人耳目,请恕本将军不派军马送你,辛苦张大人走回库房。” 张杭领命,不敢多作停留,立即拨腿匆匆往府库方向奔去。 贾秀命军士分作两拨,一拨人带着粮草匆匆离去,依计行事,自己则带着另一拨人,收起车队中的大笔银两,匆匆往京师而去。 十日之后,众臣正于朝堂之上议事,忽传来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联合署名的庭报。高允拆开视之,心甚疑之,问户部侍郎道:“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催要云岗石窟修造所需粮草钱财,户部何不按时发放?” 户部侍郎大惊道:“绝无此事!所需要银两、粮草,已于十日前摆至云岗石窟府库,户部俱有交割存根!” 乙浑于旁,闻言大怒道:“果有此事?想必是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此三人见钱眼开,贪了此笔饷银、粮草,尚不知足,又向朝廷索要!此三人辜负皇恩,贪赃枉法,按律当斩!” 高允沉吟道:“太尉请细察之,吾观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此三人皆清正廉洁之臣,决不是贪赃枉法之徒!三人职事,当初还是太尉大人向皇上、太后保荐而得。” 乙浑怒道:“我亦闻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此三人素有廉洁之名,今日看来,俱是沽名钓誉之辈。三人清廉,乃苦于无贪赃之机也!修建云岗石窟佛像,几乎倾我大魏全力,此三人得此肥缺,故而起了贪心而窃据之。” 高允道:“太尉大人言之有理,但下官以为,此事并没那么简单。本官建议,由太尉、司徒、司空三人与下官一起,严查此事如何?” 乙浑大怒道:“本太尉最恨贪赃枉法之徒,此三人既是本太尉保荐,本太尉当自阵罪于太后、皇上,请太后与皇上降诏责罚于我。此事既由本太尉引起,就不烦劳三位大人了,本太尉定给太后、皇上与朝廷一个交待。” 乙浑本就专权霸道,且又说得合情合理,众人皆默然。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虽与乙浑有隙,怎么势力单薄,无法与乙浑对抗;中书令高允,地位不及乙浑,更无多大实权,何况他早已看出乙浑专权之心,只是叹息太后与皇帝不察,故高允从不与乙浑对抗,明哲保身,以待天时而动。 乙浑下得金殿,令人密召暗中收买的心腹太监前来问话。太监告诉乙浑,今日夜间,正是宿卫大将军李奕负责后宫禁卫值更之时。 乙浑大喜,令人差贾秀前来,两人密密计议已定,苦待天黑。 天黑之后,乙浑匆匆赶向宫门处,值更卫士见乙浑前来,赶紧上前招呼。乙浑道:“今日是何将值更?何故擅离职守?” 值更的宿卫御林军道:“禀告太尉大人,今夜值更之将,正是宿卫大将军李奕!” 乙浑故作疑惑地道:“李大将军既然当值,何以不见踪影?要知皇宫禁地,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值更卫士无言,乙浑追问其故,卫士方吞吞吐吐道:“太尉大人,李大将军已被太后娘娘召至寝宫之中问话!” 乙浑心中暗喜,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太后与李奕幽会之时,无心细思,而准自己所奏。 乙浑道:“尔等让开,本太尉有机密大事密奏太后娘娘!” 众卫士齐声道:“太尉大人,李大将军吩咐,太后就寝之时,任何人不得闯宫!” 乙浑故作气恼地道:“吾有军国大事,定当奏之太后。若有延误,尔等俱当死罪!让开,不然休怪乙浑无情。” 一个领班的卫士赔着笑脸道:“太尉大人,吾等岂敢阻拦太尉大人?只是太后寝宫中,只怕不大方便,若是搅了太后雅兴,只恐我等皆受重罚!” 乙浑沉脸道:“汝等休得胡言,太后知晓,非割了你们舌头不可。本太尉求见太后,并不进入寝宫,只于寝宫之外奏事。” 那领班卫士心领神会,笑道:“既如此,那卑职就陪太尉大人至寝宫前求见太后娘娘!” 乙浑点头,跟随那领班卫士向太后寝宫走去。还没靠近太后寝宫,就隐隐听闻太后寝宫之中传来太后阵阵娇喘之声。 乙浑与那领班卫士心照不宣,假装没有听见,来到太后寝宫门口。顿时便有几个太监与宫女上来阻止,领班卫士道:“公公,太尉大人有军国大事,不得不夜闯后宫,向太后娘娘禀报。小人不敢阻拦,故领太尉大人前来,望公公代为禀报。” 太监露出为难之色,乙浑使了个眼色,那领班卫士如释重负,赶紧离开。乙浑走近那太监身边,一手摸出一锭金子,偷偷塞于太监手中,露出笑脸道:“公公,军国大事,片刻等待不得,公公可否通报太后,言乙浑有要事奏报?” 太监收起金锭,笑着道:“太尉大人乃国之栋梁,既有军国大事要奏报太后,小人安敢怠慢?太尉大人稍待,容小人禀报太后娘娘。” 太监走近寝宫窗户,轻轻地敲了几下。寝宫内的**之声,立时停了下来。原来,这是冯太后为了与李奕**。防止皇帝突然驾临,而与太监的约定暗号。 冯太后正惊慌之间,正待命李奕于帐幔后躲避,那太监在窗户外低声道:“太后娘娘勿慌,非皇上亲临,乃太尉大人有军国要事密奏太后,故夜闯禁宫。” ------------ 第八十章 夜请懿旨 窗外太监言毕,太后寝宫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冯太后听闻不是皇帝后,镇定下情绪,顾不得仍趴在她身上的李奕,调停几口气息,尽量用一种平淡的口吻淡淡说道:“本宫已经就寝,早就说过,本宫休息期间,任何人不准前来打扰吗?你们好大胆,竟敢违拗本宫的懿旨不成?” 虽然冯太后隔着窗户看不见外面的情形,那太监也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哆嗦。乙浑见状,大声道:“禀告太后,臣乙浑有要事不决,欲请太后娘娘示下!” 冯太后淡淡地道:“原来是太尉大人呀!这么晚了,急着进宫,不知有何事要奏与本宫?本宫已经就寝,本不欲有人打扰,但太尉大人星夜闯宫,定有要事。本宫恕你无罪,有什么事就在窗外说吧,不必进来了!” 乙浑大声道:“诺!微臣遵旨!”,这时,李奕的胆子也渐渐地大了起来,他伸手探入太后么私处,轻轻用指一撩拨,太后不禁发出微微的嘤咛之声。 乙浑听得仔细,心中大喜,却假装什么也听不见似的继续奏道:“禀告太后娘娘,我大魏内乱方平,百废待兴。先帝时,即倾举国之力监造云岗石窟佛像,太后与皇上亦承先帝遗愿,拨国库之银修建佛像。然微臣查得,监造之官侵吞朝廷所拨钱粮,以至石窟停工,民怨纷纷。微臣闻得此事,不敢有误,故星夜入宫以请太后娘娘之命!” 冯太后闻言大怒道:“竖子大胆,竟敢贪赃枉法。太尉,皇帝诏命,命汝为三公之首,会同司徒、司空与中书令高允共理朝政。此等贪腐之事,汝自可当机立断,不必奏与本宫知晓!虽皇帝年幼尚不能理朝政,然本宫养伤,亦不能上朝议政。太尉大人可颁皇帝之诏,严办贪赃之徒!” 乙浑躬身道:“诺!微臣领旨!太后娘娘,微臣还有事要奏!” 乙浑估摸着太后这时已经让李奕撩拨得**焚身,故意拖延时间,以让太后心不在焉,一时没领会自己的用意。 果然,屋子内的太后轻轻娇喘一阵后,方才言道:“太尉大人,本宫身体不适,欲早点休息。但有何事,太尉大人可自行作主。本宫与皇上对太尉大人,自是万分放心。汝可退下,本宫欲安寝了!” 乙浑跪拜而退,次日早朝,群臣集聚之时,乙浑高声道:“诸位大人,昨日朝堂之上,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传来廷报,向户部催要钱粮。然户部尚书说钱粮已拨十日有余,此事颇为蹊跷,众人大人以为如何?” 群臣议论纷纷,有人言此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因任肥缺而捞钱财,故意向朝廷多要粮草,而讹户部没有分拨。更多的人则表示不赞同,认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平时廉洁奉公,绝对做不出此等贪赃枉法之事,定是户部克扣钱粮,这才导致三位大人向户部发文催要。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户部尚书出列道:“太尉大人,户部早于八月十六调拨钱粮,且云岗石窟府库张杭大人已经签收,绝无差错,请太尉大人明察!” 乙浑接过户部尚书所呈文书,浏览了一遍,交于高允,高允阅后,又交于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 一时之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乙浑道:“诸位大人,户部所呈文案,可有误?” 几个人全摇了摇头,乙浑故作愤怒地道:“想我大魏,自先帝以来,就倡清廉之风,严惩贪赃枉法之徒。如今出了此事,众位大人心中自应明了。户部既然无错,那必是奉旨监造云岗石窟的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等三人见财起义,直至贪得无厌,竟敢多次向朝廷勒索钱粮!众人大人,此事当如何办之?” 众人虽然不信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会做出这等恶事,但户部的方案俱在,那问题必出在云岗石窟那边。 司空和其奴道:“太尉大人,此事多有蹊跷。我认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素有廉洁之名,必不能做出如此之事。户部文书上盖着云岗府库张杭之印,依我看来,八成是这掌管钱粮的张杭从中作祟。只要抓捕张杭,一审便知事情端倪!” 乙浑冷笑道:“司空之见,乙浑甚为赞同!只不过张杭不用抓捕,他已密回京师,昨夜就在本太尉府中。” 众人皆惊讶极了,不知乙浑何意。乙浑大吼一声:“来呀!传张杭上殿!” 不一会,宿卫之士带着一面容憔悴之人上得金殿。那人一上金殿,便下跪道:“罪臣张杭,拜见各位大人!” 司空和其奴惊讶地道:“你就是张杭?你管云岗石窟钱粮府库,怎么会无诏而回京师?张杭,汝可知罪?” 张杭跪道:“罪臣不得已,冒死从云岗石窟偷偷潜回京师。昨夜投于太尉大人之府,把云岗石窟之事一一禀报太尉大人!” 司空和其奴惊问道:“汝有何事?莫非与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有关?” 张杭道:“正是!众位大人高居朝堂之上,可曾听得民间怨言?修造石窟之工匠,已有半月不曾吃得荤腥,皆脸黄肌瘦,不能劳作。且工程之需要各种材料,也因无钱购买,整个工程处于瘫痪停顿状态。” 和其奴大惊道:“汝为掌握钱粮府库之官,既有此情,何不早日上报?况朝廷每月月半,均按时由户部拨放钱粮,岂能有短缺之理?” 张杭道:“司空大人,卑职掌管石窟府库钱粮,自对各种账目一清二楚。朝廷所拨钱粮,皆够研究石窟修建月需之用。然上月钱粮,却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私吞,故而有今日之局势!” ------------ 第八十一章 府银疑云 司空和其奴大惊,厉声斥责道:“张杭,汝用一个小小的六品之官,岂敢妄言污告三位上官与王公?汝可知罪?” 张杭不慌不忙地道:“司空大人,张杭当知,诬告朝廷重臣与王爷,乃是灭门之罪。然张杭早置生死于度外,故偷偷潜回京城欲告御状。张杭返京,乃知皇上居丧、太后养伤,令太尉大人与司空、司徒及中书令总摄朝政。卑职闻得太尉大人昔日曾把向他献贿之人,一一治罪,慕太尉大人清正之气,故而夜投太尉大人府上而告知太尉大人。” 司空和其奴惊道:“汝乃冒死进京,可有何人知晓?” 张杭道:“卑职乃奉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之命,悄然回京!并无他人知晓!” 众人皆疑,司空和其奴道:“张杭,汝之言,疑点颇多。前言欲告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侵吞朝廷钱粮款项,现在却又言是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秘密差你返京,此何解释?” 张杭答道:“司空大人,请容许卑职呈上一物,司空大人与诸位大人一视便知。” 司空和其奴略一思索,言道:“汝有何物?可呈于众人大人之前!” 张杭对着太尉乙浑拜道:“太尉大人,请吩咐兵士献上卑职所说之物!” 乙浑道:“然!传命下去,把张杭所带之物呈上来。” 宿卫之士领命而去,不多时,两名宿卫抬着一只精致的木箱来到了大殿之中。张杭指着那大木箱道:“太尉大人,可否容卑职当众打开?” 乙浑点了点头,张杭随即走到木箱边上,从身上掏出一把铜钥匙,塞进木箱锁眼,轻轻一扭,打开了木箱。 当木箱打开的一霎那,众人全都惊呆了,原来木箱之中,整齐地叠放着一摞摞封存好的银两。从银两的封存来看,这正是朝廷的库银。 司空和其奴惊问道:“大胆张杭,此乃朝廷库银,汝何以得之?莫非此正是户部所拨云岗石窟之银,却为汝盗之?” 张杭跪地道:“卑职不敢!此银正为户部所拨修造云岗石窟之银。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私吞此银。因卑职平时恪尽职守,故此三位大人对卑职颇多信任。” “十余日前,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位密召卑职,告之卑职,其三人欲吞朝廷之钱粮,要卑职听命于他们,许诺事成之事,当分卑职一杯羹!卑职初时心中大惊,三位大人便不断利诱威胁卑职!” “卑职前思后虑,知道卑职若拒绝三位大人之意,三位大人必杀卑职以灭口,甚至卑职全家都难逃活命!” “卑职惶恐之余,又念及即使卑职不愿从三位大人之意,三位大人杀卑职之后,必有贪利之人为三位大人用之。故而卑职假意答应,以稳三位大人之心,寻机将此事密报朝廷!” 司空和其奴道:“果有此事?那为何云岗石窟断工、民怨纷纷,而此箱库银,又怎么会落于你之手?” 张杭回道:“上月恰逢中秋佳节,朝廷本在月半发拨钱粮,因中秋之故,延至十六。中秋之夜,三位大人又密召卑职,商议侵吞钱粮之事。” “卑职得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授意,夜带府兵于官道之上等候朝廷押送钱财人马。当户部王大人与宋偏将押运钱粮辎重到达以后,微臣迎上前去,对王大人言及,因前方山崖坍塌,车队无法行至库房。卑职哄王大人道:恐王大人怀押送官兵,不识此处山路,故卑职带印信、文案前来迎接王大人,就于此处交割钱粮辎重!” “王大人知道,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位对卑职信任有加,平时交接钱粮辎重,三位大人皆放心由卑职一人独自接收。故王大人答应了卑职的请求,就于官道之中交割完毕,带人返回京师!” 群臣震惊,司空和其奴怒道:“大胆张杭,汝既知此为设局相骗朝廷所拨钱粮,何以不当面言之户部王大人,反而助纣为虐,欺瞒王大人?本官看来,此必是汝私设阴谋,欲诬告三位大人也!来人,且把张杭收监入狱,严加拷问!” 太尉乙浑道:“且慢!此事重大,何不容张杭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之面,把话说个分明,岂不是更好?” 司空和其奴见乙浑如此之说,只得无奈地点点头道:“也罢,张杭,你有何言,但一一说来。如有不实之处,定教汝满门遭诛! 张杭道:“卑职岂敢?司空大人有所不知:当夜交接钱粮辎重之时,兵丁之时,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皆易装躲于军中。若卑职不听从三位大人之言,对户部王大人和宋偏将说明实情,卑职定然当场被杀,此亦小事,只恐户部王大人、宋偏将及押运之兵丁,俱得血溅当场。如此,钱粮辎重从此皆不知去向,成为朝廷一大悬案。” “故张杭从权宜之计,假意配合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这三位大人,把朝廷钱粮辎重骗下。张杭既肯定配合,那三位大人必更信任张杭而不疑有他。如此,张杭便知粮草辎重去向,日后一有机会,便能密告朝廷,找回粮草辎重。” “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命卑职带领其他亲信府兵,把粮草辎重皆匿于一山洞之中,待机而分。朝廷所拨钱粮未至石窟府库,这才致石窟停工,工匠食不果腹,以至民怨纷纷。” 乙浑打断道:“张杭,此等情况,朝廷众臣皆已知之,汝不必多言。汝今当着众位朝臣之面,细叙这箱府银之事。” 张杭道:“诺!卑职遵命!前日,石窟民怨日甚,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始料未及,假意安抚工匠,言朝廷尚未调拨钱粮,他们已发文催之!” ------------ 第八十二章 金殿审案 司空和其奴喝道:“大胆张杭,竟敢于朝堂之上巧言令色,欺瞒朝廷众臣。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皆为朝廷重臣,满腹经纶之才,岂能做出如此无脑之事?” 太尉乙浑道:“司空大人,何必动怒?不知司空大人所言何事?” 悟空和其奴气咻咻地道:“太尉大人,如张杭所说,户部王大人与张杭交割钱粮辎重,得盖张杭印信文案而回京复合。既有张杭印信的文案在,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又岂能糊涂到如此地步,再向户部发文催要粮草辎重?” 太尉乙浑道:“司空大人言之有理!大胆张杭,汝竟敢以谎言相瞒本太尉,差点让本太尉误会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为贪赃之人。张杭,汝陷害此三位大人,意欲何为?还不实从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张杭慌忙下跪道:“太尉大人,卑职怎敢欺瞒太尉大人?太尉大人有所不知,此信印与文案皆系伪造之物。太尉大人如有不信,可命人至户部取来一观便知!” 乙浑随即大声道:“户部尚书,汝可随殿前宿卫之士,速至户部取来张杭文书!” 户部尚书领命而去,一盏茶的功夫,已将文案带至金殿之上。乙浑打开一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交于司空和其奴道:“司空大人,汝可细看此物,可曾有假?” 司空和其奴接过方案,细细看了半天,大怒道:“此印信分明为真,张杭,汝怎敢言此为假证?” 司空和其奴把文案交于身边的司徒刘尼,刘尼看了一眼,推诿道:“本官为一粗人,实在看不出其中奥妙。中书令高大人满腹经纶,此物高大人必能立辨真假!” 司徒刘尼把文案交给了中书令高允,高允细细看了一会,哈哈大笑道:“司空大人息怒,张杭并未说谎,此文案果为伪造之物。” 朝堂之上,众臣皆惊讶极了,都看向了高允。高允手持文案,站起身,把文案向众臣面前晃了一遍道:“印绶乃朝廷颁发给官员上任之信物,官员处理事务,皆需盖上印信,方为律法认可。印绶既然如此重要,朝廷铸造之时,必是精工雕刻,严格审核,岂能出错?” 中书令高允将文案遍示众人道:“诸位大人请看,印信之中,张杭的杭字,上面那一点的方向刻反了,这必是刻印之人,心慌之中的疏忽。所以,本官认为,此文案上所盖印信为假。” 众人一一看之,果然如中书令高允所说。众皆大疑,高允追问道:“张杭,汝何大胆,敢以假印信交割朝廷所拨粮草辎重?” 张杭道:“中书令大人明鉴!此非卑职之意,乃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授意而为之。三位大人找精于金石之人,刻此印信,故意留下破绽。他们料定,夜色之中,户部押运粮草辎重的官员,在火把光中,必不能发现此破绽,故而能相信卑职,交割成功。” “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以为,如果户部收纳之文案,一旦事发,皆可推托于户部王大人身上,而三位大人定无忧也!” 太尉乙浑道:“此计甚毒!若事发,朝廷追究下来,见此文案有假,必以为是户部王大人私吞钱财,而假造印信入库备案。” 乙浑随即大喊道:“来人,速传户部王大人到朝堂之上对质!” 金殿宿卫之士大声应道:“诺!”,正准备下殿之时,司空和其奴道:“且慢!本官尚有疑问。张杭,就算你言非虚,若事发,朝廷追究,必把户部王大人逮捕归案。若户部王大人归案,虽然查出印信之物有假,却无法说出藏匿赃物之物,主审之官焉得不疑?主审之官既疑,追究下去,唤你问话,恐怕你所说的那条计策亦经不起推敲吧?” 张杭道:“司空大人,汝之言,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早已料知。昨日我投于太尉府上,并不敢尽言于太尉,欲金日朝堂之上当众言之。” 他转向乙浑道:“太尉大人,恕卑职无礼,还望太尉大人理解卑职的苦衷!” 太尉乙浑点点头道:“汝为惊弓之鸟,既防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派人杀害,又不敢深信本太尉,故本太尉不罪于你!” 张杭躬身道:“谢太尉大人!太尉大人不必派人前去传唤户部王大人,卑职料定,此刻王大人必已身死!” 朝堂之上,众人闻言皆大惊。司空和其奴急道:“张杭,汝此言何意?莫非是汝杀害户部王大人以杀人灭口?” 张杭慌道:“卑职不敢!卑职昨夜宿于太尉府中,岂能害得户部王大人?司空大人如若不信,请太尉大人为卑职作证。” 太尉乙浑点点头道:“不错,昨夜张杭确实投于我府之中,只言要状告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却不肯言及具体之事。张杭说此事关系重大,非得于朝堂之上,当着诸位大人的面方能叙说此事。故本太尉亦不知具体实情,只知张杭昨夜确实没有害死户部王大人的时间。” 司空和其奴沉吟了一下道:“值殿宿卫,速派人查知户部王大人下落,速速报上殿来!” 值殿宿卫之士领命而去,司空和其奴紧盯着张杭的眼睛道:“张杭,户部王大人既非汝所杀,难道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所杀?” 张杭道:“司空大人明鉴,正是此三位大人派人杀死了户部王大人,以便朝廷追查此事时,死无对证,此案便不了了之!” 太尉乙浑打断话头道:“张杭,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如何密谋侵吞钱财并派人杀害户部王大人一事,汝可一一祥尽道来!” ------------ 第八十三章 设计陷害 张杭大声道:“诸位大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如何见财起意之事,卑职早已说明。卑职要讲的是,此三人是如何密谋杀害户部王大人的。”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都静静等待张杭说出这个惊天大秘密。张杭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大人,事情就如刚才司空大人所言,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为防止朝廷拘押户部王大人问案,看出其中疑窦,故派杀手刺杀户部王大人,只要户部王大人一死,此案便死无对证。” “前日,云岗石窟监造处,人群激愤,俱要求三位监造官发晌银和粮食。为平息民怨,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谎称朝廷本月并未拨放粮款,并要我出面当众证实。迫于三位大人的权势,我不得不顺着他们三人的话说了。” “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连夜商议,决定除掉户部王大人这个心腹大患。他们三人召我密言,让我带人回京城杀死户部王大人。我不得已答应之,寻机脱身揭发他们。” “随行之人中,有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派出的杀手。我的任务就是把这杀手带到户部王大人家,并指认王大人给他认识,以便他下手杀害王大人。” “天黑以后,我不得不按照三位大人的指令,带那杀手到了王大人家。那杀手带着手下人潜伏于王大人家附近,寻机下手。我假意按三位大人的意思,到户部找户部尚书催要钱粮,趁机脱身。” “避开这杀手和他手下后,我急匆匆奔向户部。在路上,我找一店家打听京城之事。那店家告诉我,皇上年幼居丧,太后养伤未出,朝廷以三公和中书令高允高大人为摄政。那店家对太尉大人赞不绝口,祥言太尉大人清正廉洁,查办一众贪官之事。” “听闻之后,我心中大喜,决定投奔太尉大人府上,状告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密谋侵吞朝廷钱粮并杀害户部王大人之事。路上我突然想到,如果事泄,恐怕三位大人会转移赃银而失去证据,故而决定把赃银先拉到太尉府上!” 司空和其奴疑惑道:“张杭,既然汝言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这三位大人贪赃,那赃银怎么会在汝手中?” 张杭回道:“启禀司空大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指使卑职从户部王大人手中骗得钱粮辎重以后,暂存于一隐密的山洞之中。初时三位大人尚心中惴惴,不敢有所动作。” “后几日,见户部并未派人前来质疑文案上的印信之事,故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他们三人,偷偷命人把粮食运回京城府弟之中,以试朝廷方面有无动静。” “隔了几日,见朝廷方面毫无动静,便准备把最重要的赃银也偷运回府。恰工匠闹事,三位大人便顺水推舟,命我带文前往户部催要钱粮。与我随行的杀手用其手下,除要杀害户部王大人外,还沿路负责护送这箱赃银。” 司空和其奴沉吟道:“莫不是杀手借公干之际,由你带队,带着赃银躲过了城门守卫的盘查?” 张杭道:“然也!杀手与其手下,不敢与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位大人家眷会面,我们便分工。他们杀害户部王大人,而由我负责把此箱赃银,分于三位大人之家,并在事成之后,第二天早上前去户部!” “念及此,我并未先把赃家送至三位大人之家,而是直接拉到了太尉大人府上。向太尉大人出示箱中银两乃国库之银后,太尉大人自信我言,允诺今日带我上朝,三公并中书令会审此案。” 高允摆一摆手,即有宿卫之士上前,打开箱子取出银两呈于众位大人面前。朝臣视之,银两之上,果刻有大魏皇银字样,遂深信不疑。 太尉乙浑见状,大怒,痛骂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辜负皇恩,成为贪赃枉法之徒,言必严惩!朝臣之中,敬畏太尉乙浑者甚众,俱都附和之。 司空和其奴沉吟道:“太尉大人,稍安毋躁!虽然赃银与人证俱全,然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素有廉洁之名。本官以为,此事宜慎重,祥作调查后方可定论,太尉大人以为如何?” 太尉乙浑吼道:“人证、物证俱全,何有之疑?” 正在此时,宿卫之士上前来报:“启禀众位大人,末将带人前往户部王大人家搜捕,却见王大人已然杀死了合家老小,自己亦畏罪上吊自杀!” 太尉乙浑怒道:“众位大人,你们瞧见了吧?张杭所言非虚。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贪赃,又残忍杀死户部王大人以灭口,还伪装成自杀现场,可见此三人心计毒焉!” 众朝臣议论纷纷,太尉乙浑道:“张杭言道:朝廷所拨钱粮,赃银已被张杭呈于朝堂之上,而粮食却已前几日偷运进京,分于三贼府弟。欲知张杭之言是否属实,可派人一搜便知。安远将军贾秀何在?” 贾秀出班道:“末将在,愿听车骑大将军、太尉大人差遣!” 乙浑大声道:“安远将军,本太尉命你速带本部人马,前往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府上搜查!” 贾秀道:“末将得令!”,言毕退下金殿,发将令调集本部兵丁,直扑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府弟。 此一切,实都为贾秀与乙浑之谋。贾秀用计,令张杭骗得朝廷钱粮,屯于山洞之中。更是令人刻得张杭假印一枚,于黑暗之中,骗过户部王大人从而得手。 ------------ 第八十四章 矫诏杀官 早已过了早朝时间,群臣却谁也不敢散去,都在紧张等待着事情发展。一个时辰后,安远将军贾秀奔进金殿,向乙浑大声禀告道:“太尉大人,末将奉命带人搜查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府弟,于三人府中,起获大批粮食,上有户部公印!末将已令人带上其中几袋,供诸位大人验明!” 乙浑挥挥手道:“速呈上来,请诸位大人一起验看!” 安远将军贾秀道:“诺!”,回首大喊道:“宿卫军士,速把三府中所起粮食带上殿来!” 话音刚落,几个宿卫御林军就带着几袋粮食来到了金殿之中。百官看去,果见装粮麻袋之上,盖着户部的印记。 乙浑大怒道:“我大魏百废待兴,却出如此贪赃之官。云岗石窟佛像修建,乃先帝之旨。本朝皇上与太后,皆秉承先帝遗旨,倾全国之力修造石窟佛像。然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不思报皇恩,却见财起贪,以致石窟佛像停建,工匠无粮果腹,激起民愤。” “若任由此等贪官胡作枉为,我大魏危矣!安远将军贾秀听令,命汝速起本部兵丁,会同宿卫御林之士,尽斩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贼满门,并火速发兵云岗石窟,斩三贼首级回京复命!” 安远将军贾秀大声应道:“诺!末将得令!” 他正大踏步走出金殿之时,司空和其奴急唤道:“安远将军且慢,本官有话要说!” 贾秀停步,目视乙浑。司空和其奴道:“太尉大人,本官以为太尉大人处置此事,有失偏颇!” 乙浑怒道:“司空大人,你我二人,会同司徒大人及中书令,共奉太后之命,理朝政之事。今人赃俱获,焉得有疑?” 司空和其奴道:“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皆为朝廷重臣。三人即使犯法,也应拘捕到案,审明案情,再禀告太后与皇上,请太后与皇上定夺。太尉之举,草率行事,置我大魏律条于不顾。故本官认为,应命安远将军贾秀带兵尽拘三人及合府上下,交由三司会审。” 乙浑怒道:“自先帝始,即痛改朝廷弊端。太后与皇上承先帝旨意,欲肃为官贪赃之风。我大魏吏治不明,沉疴痼疾非猛药而不可治也!本太尉既受皇命理朝纲,如何敢不奋死以报皇上与太后焉?本太尉已决,速斩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及其满门,以震慑天下!” 司空和其奴冷笑道:“太尉大人虽为三公之首,然太后娘娘懿旨,皇上居丧、太后养伤之期,命中书令高允高大人,会同三公共理朝政。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虽犯事,然此事甚为重大,太尉大人何敢以一人之意而决之?” 司空和其奴说完,目视司徒刘尼与中书令高允。二人久对乙浑嚣张跋扈不满已久,既司空和其奴出头,捅穿了这层纸,正中下怀,俱都点头等同司空和其奴所言。 百官见四人中有三人皆反对乙浑,虽惧乙浑势大,却也因久不满于乙浑,而附和三人之说。乙浑此时方知贾秀之言非虚,若自己非大权在握,恐怕早为百官所参。 乙浑大怒道:“罪证确凿,司空大人竟如此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贼开脱,莫非与此事有不可言人之事乎?” 和其奴虽然为官清正,但自文成帝开始便整肃吏治,对贪赃之官惩处甚严。闻得乙浑之言,一时语塞,暗思对应之策。 乙浑见时机成熟,不给司空和其奴思对策机会,大声道:“本太尉昨夜得石窟府库之官张杭告密,已知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贼贪赃之事。因此事关系重大,本太尉不敢私自作主,遂夜闯禁宫,请太后娘娘定夺。” “太后娘娘闻言,大怒,口谕乙浑,着乙浑于今日朝堂之上,会同百官彻查此事。若罪证明确凿,即令乙浑便宜行事,以震慑天下贪赃之官。司空大人,汝为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贼辩解,视太后于无物也?” 闻得乙浑抬出冯太后,和其奴不觉心惊。百官皆惧太后,得知乙浑有太后口谕,皆不敢言。贾秀见状,带头跪地道:“太后娘娘圣明!” 百官见状,皆见风使舵,齐齐跪下高跟太后圣明、皇上万岁。高允见此情景,一时也不知太后之谕真假,他乃三朝老臣,尽知明哲保身之法,故也闭口不再言语。 司徒刘尼见情势突然剧变,悄悄扯了扯司空和其奴道:“司空大人,太尉大人有太后旨意,你我若再劝阻,便是抗旨。今百官俱见风使舵,你我二人又能何为?不如任乙浑处之,你我二人速去禁宫求见太后,以证此事真伪。” 司空和其奴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太后韬略,不逊古之明君。太后出此口谕,本官不敢置信。本官以为,此必是乙浑矫诏。本官与司徒大人,会同中书令高允高大人,齐赴禁宫,以请太后之旨。若乙浑矫诏,则此贼自作死耳!” 二人计议停当,俱不作声。乙浑见状,心中得意,却脸露怒色道:“群臣既无异议,安远将军还待何时?” 贾秀赶紧起身道:“卑职得令,尽诛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贼合府满门,并斩三贼首级,回金殿复命!” 贾秀大踏步地走下金殿,司空和其奴、司徒刘尼与中书令高允都不禁长叹。三人正欲离殿,乙浑伸手阻止道:“三位大人且慢!此去石窟,不过三十里之遥,本太尉料得安远将军贾秀,斩杀三贼及其满门,不过三个时辰耳!今乙浑奉旨立诛三贼,是为朝廷立威也!望诸公并百官留步,于金殿之中等候!” 话音刚落,不容几人言语,乙浑对值殿宿卫将军喊道:“宿卫将军,今天百官俱不散朝!百官用膳之事,汝可着膳监为之!” ------------ 第八十五章 进宫被阻 群臣惧怕乙浑,皆不敢动,金殿之上一时肃然。 再说那安远将军贾秀,得令后直率御林卫士奔赴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之家。 在此之前,他已先令手下亲兵把户部拨发而让张杭骗下的粮草分成三份,强行置于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之家。此次得令诛杀此三人满门,直率御林之士,如虎狼一般,不分男女老幼,把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合府上下杀个干净,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一时之间,三府之中,哀声四起,血流成河。诛尽三人家眷后,贾秀留人看守三府,自己带兵直扑云岗石窟。 石窟所在,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正在议事。三人久不见朝廷拨粮,又不见到户部催要粮草的张杭复命,心中甚疑。众工匠也俱都停工,齐齐聚集衙门之外,讨要粮食及饷银。 三人正束手无策之时,忽报安远将军贾秀带大队宿卫御林军前来。三人又惊又喜,不知这贾秀所来,所为何事?又喜宿卫之士前来,恐皇上或太后甚至两人齐至,则正可述说石窟困境,求得朝廷钱粮。 三人忙整肃衣冠,出得衙门,迎接安远将军贾秀。时众宿卫之事已经将衙门前的众工匠隔开,待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走出,安远将军贾秀大声喝道:“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受君命而掌石窟佛像修建之事。然三人不思报皇恩浩荡,竟然见财起意,私分朝廷所拨钱粮,致石窟修建之事停工,众工匠食不果腹!” “为平民愤,车骑大将军、太原王、太尉乙浑奉太后诏,诛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贼满门,并将其私分所得之钱粮运至石窟,分发给众工匠!因原石窟府库之官张杭举报有功,故太尉大人命张杭张大人暂代石窟修建之重任,并拟升为三品之职!” 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闻言大惊,一时懵懂,反应过来时,大呼冤枉,跪地恳求面见太后与皇上。安远将军贾秀哪容得三人求情?吩咐宿卫御林军除却三人官服,当场斩首。 众工匠见状,不禁震惊。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到任以来,对众工匠甚好。虽然半月多不见钱粮分发,然早已认定是朝廷没有分拨之故。此刻得知竟然是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私吞钱粮,不禁民情激愤。 见三人伏法,众皆拍手称好,齐呼太后、皇上圣明,更赞太尉乙浑为民除害。又兼张杭平时与众工匠同食宿,兢兢业业,又揭发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贪赃之事,见他官升三品,掌石窟监造之职,俱都欢颜相庆。 安远将军贾秀,见三人已诛,这才松了口气。他命人带上三人首级,飞马回赴京师。 见贾秀之计已逞,太尉乙浑以三人首级于金殿之上遍示群臣,借肃贪之名,树已之威,方才宣布散朝。 下得朝后,司空和其奴、司徒刘尼会同中书令高允,急急奔卦禁宫。三人欲求见太后,却奈被宿卫大将李奕挡在宫门之外。 此时,恰是李奕当值。他知太后之伤早已痊愈,只是恋与已之私情而不欲打理国事。李奕深知冯太后乃雄才大略之人,虽一时为男色所迷,然终究会醒悟而亲自处理朝政。 李奕惟恐太后与自己感情不深,若早理朝政,繁忙之下,恐怕无心李奕,则自己的一番计谋便付诸东流。他欲牢牢攀附太后,等待感情深至分割不开时,方才能让太后亲自上朝。 虽然李奕与乙浑并非一路之人,但他的私心,恰巧帮了乙浑一个大忙。李奕见司空和其奴、司徒刘尼、中书令高允同时求见太后,却独不见太尉乙浑,知此事必然重大。 李奕思之,若是小事,太后轻言一语便可打发,尚能贪恋李奕之情而不欲朝政。今三重臣齐至,恐怕此事太过重大,若让太后得知,太后必舍情而亲理政事。 故李奕伸手拦阻三位大臣,冷言道:“太后早有懿旨,养病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所有朝事交于三公并中书令高允高大人相机处置。今三位大人齐至,不知有何事?” 司空和其奴道:“李将军,朝廷大事,吾等三人必须面见太后而奏请之,望李将军通报太后!” 李奕怒道:“太后养伤,信任尔等,国家大事尽托付于汝等。今有何事,敢扰太后,岂不令太后心寒乎?速速退下,太后伤好之时,自会召见各位大臣而亲临朝政!” 司空和其奴见李奕猖狂,丝毫不把三位朝廷重臣放在眼中,不禁大怒道:“李奕,汝乃区区一宿卫将军,吾乃司空,与司徒刘尼刘大人同为三公之职,更兼中书令高允高大人得皇上赐封‘百官楷模’,又得太后赐‘令公’美名,太后亦传旨,养伤期间,文治当请高允高大人断之,汝何敢拦阻吾三人之路?速速闪开,吾等面奏太后娘娘!” 李奕冷笑一声,大喝道:“众军士听令,太后有旨,把守宫人,严禁任何人等擅闯!但有敢违旨者,不论官居几品,皆立斩!” 司空和其奴又惊又怒,执意要见太后。李奕拨出宝剑欲斩之,中书令高允慌忙阻止,拉司空和其奴、司徒刘尼于一边劝道:“二公勿躁!吾三人进宫面见太后所为何事?欲证太尉乙浑是否矫诏而杀大臣。今宿卫大将军李奕既然阻之,且言太后之令,二公岂能硬闯?二公之位,虽远高于李奕,却无奈于李奕也!其中原因,本官亦不敢言,想必二位大人心内亦知!” 二人无奈,早已听闻冯太后私通李奕之事。见李奕如此骄横,亦无奈于他,只得作罢。 ------------ 第八十六章 窃居相位 司徒刘尼和司空和其奴求见太后不得,心犹不甘。司空和其奴道:“高大人精通经略,足智多谋,今有何良策?吾料乙浑必是野心日大,矫诏杀大臣,以震慑百威而树威。今求见太后而不得,恐乙浑骄气日盛,大魏将陷于大祸之中也!” 高允道:“二位大人勿躁!虽先帝遗诏,令太后娘娘临朝听政,然大魏终为拓跋氏之天下。今天子虽然年幼,却崇文尚武,聪颖过人。吾等虽见太后而不得,不妨去求见皇上。若皇上知晓乙浑矫诏,必告之太后。太后既知,乙浑安得猖獗乎?” 司徒刘尼和司空和其奴闻言大喜,急催高书一起面见皇帝。三人刚至皇帝寝宫,远远见到太尉乙浑站于宫门之口,高声呼道:“三位大人意欲何往?” 三人惊见乙浑,又见其左右簇拥宿卫之士,不由得暗暗心惊。高允上前道:“太尉大人何故立于此?本官会同司空、司徒二位大人,久不见皇上,欲进宫向皇上请安也!” 乙浑冷笑道:“中书令大人与本太尉及司空、司徒大人,共受太后娘娘之托,在皇上年幼居丧、太后养伤期间,共同匡扶朝政。吾等四人,既受皇命重托,何不安心处理惠及事,却反欲来打扰太后与皇上也?” 三人心惊,知道他们欲求见太后之事已为乙浑所获。乙浑站立皇帝寝宫之外,必然是正在等候他们三人到来。 司空和其奴大怒道:“太尉大人,吾等均为朝廷重臣,岂有朝臣不能相见皇上之理焉?” 乙浑冷声道:“司空大人,皇上有旨,居丧期间,不见外官,以尽孝心。汝等欲见皇上,是隐皇上于不孝,此乃忤天大罪!三位大人是何居心也?” 三人闻言一时语塞,乙浑并不理会他们,大声道:“众卫士,皇上有旨,谁敢擅闯禁宫者,杀无赦!” 司空和其奴大怒道:“乙浑,汝设计陷害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更大胆矫诏,不待三公会审,令安远将军带兵屠三臣满门,此又矫诏,欲阻我等面见圣上,太后与皇上得闻,定斩汝首!” 乙浑怒道:“司空大人,想我乙浑对大魏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汝竟然血口喷人,欺吾不敢杀汝乎?” 司空和其奴怒更甚,欲强闯禁宫。宿卫之士皆拨兵器,挡于面前,一时气氛紧张之极。中书令高允见势不妙,拉住司空和其奴低声道:“司空大人息怒!乙浑必矫诏无疑,然司空与司徒二位大人乃国之栋梁,若今日硬闯禁宫,只恐乙浑以谋反之名杀我等三人。若我等被诛,朝堂之上,何人能与乙浑抗衡?望大人三思,以保性命,徐图之。” 司徒刘尼也劝道:“司空大人,中书令之言甚善!今日之势危急,吾等切莫轻动!” 司空和其奴仍愤愤不平,高允走上前,满脸堆笑,对乙浑道:“太尉大人忠勇,高某素敬之!今皇上居丧尽孝,为臣者若打扰之,恐有不妥。太尉大人息怒,司空大人因求见皇上心切,才口不择言。高允已劝说司空、司徒二位大人回府,这就与太尉大人别过。” 乙浑转怒为喜道:“中书令大人所言极是,太后娘娘慧眼,才明言让乙浑与中书令大人共理朝纲。中书令大人,那请回吧,乙浑恕不远送。” 中书令高允赶紧拉着司徒刘尼和司空和其奴,与乙浑道别,离开了禁宫。之后数日,三人犹不死心,天天欲伺机面见太后与皇帝。怎奈禁宫值更的宿卫之士,除李奕外,尽皆换上了乙浑的心腹之人,无法进得禁宫。 这一日,朝堂之上,众臣正商议之间,忽一太监奉旨而至。众臣跪地接旨,却都心下生疑:太后与皇帝久不理朝政,怎么会突然命太监奉旨而出,又不亲身而至? 太监宣旨,言乙浑处理朝政有方,太后与皇上都深信之,兼之先帝遗诏曰:乙浑忠勇,可重用之!故颁皇帝诏,命乙浑仍居三公之首,任太尉之职,兼任丞相之职。 乙浑跪地谢恩,众皆哗然。殿中尚书拓跋郁,于文成帝时,被封公爵,掌皇宫内外禁军,为人忠勇耿直。 拓跋郁大声嚷道:“我大魏自立国以来,就不设丞相一职,而令三公互相制约。今皇上何故突设丞相一职?设丞相之事,太过重大,何以如此唐突?本官欲求见皇上,请皇上当面示之!” 乙浑大怒,然见群臣皆有激愤之情,一时倒也不便发作。安远将军贾秀见状,出班道:“诸位大人,车骑大将军、太尉、太原王乙浑久随先帝,深得先帝信任,为我大魏立下不世功勋。当今皇上继位以来,正值三王谋反,亦多亏太尉大人力定乾坤。皇上居丧、太后养伤,令中书令大人会同三公总理朝政。” “这三月以来,我大魏朝纲不乱,此皆四位大人之功也。然遇国之大事,四位大人若有不同意见,恐怕争执而贻误。若请示太后娘娘,则误太后娘娘静心养伤;若求见皇上,则又误皇上居丧之孝心。” “故卑职以为,必是皇上与太后娘娘商议,以太尉大人忠勇多谋,足以断国之大事。故皇上才颁旨,令太尉大人领丞相事,总揽朝纲,以兴我大魏!” 他话音刚落,便俯身而跪道:“微臣安远将军贾秀,奉圣旨,唯丞相乙浑大人之命是瞻,尽忠大魏!” 朝臣之中,大多数人见乙浑专权,其他三位顾命大臣皆不能与之抗衡。又知乙浑矫诏杀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满门,更兼力阻中书令高允、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面圣,皆对乙浑畏惧有加。 朝堂之上,片刻的静默之后,即有许多人随着安远将军贾秀,跪地磕头奉旨。高允等人,见大势已去,不禁仰天长叹。 乙浑洋洋得意,从宣旨太监手中接过圣旨,遍示群臣。遂以丞相命,当庭宣布人事安排,尽削中书令高允、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之权,独揽大权于其一身。 ------------ 第八十七章 包围禁宫 乙浑矫诏窃得丞相之职,甚为得意,终日大宴宾客。一时之间,朝臣之中阿谀奉承之臣,尽皆趋于乙浑,以乙浑弟子居之。 乙浑随即连颁数道丞相令,大肆任用亲信之人,并收受诸人贿赂。对忠实之士,则寻机罢官甚至下狱或灭门,一时之间,群臣震恐。 时冯太后胞兄冯煕因安抚外邦在外,高允等人虽然心中惶恐,却也不得相见。中书令高允与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密商,欲觅除掉乙浑之计。 然三人之权,已被乙浑架空,更兼手中无兵,一时对乙浑无法可施。三人正沮丧之时,司徒刘尼忽道:“吾三人虽无兵权,何不召平原王陆丽、陇西王源贺起兵勤王,以诛乙浑?” 中书令高允急道:“此计切不可行!乙浑专权,乃矫太后与皇上旨意。乙浑阻隔太后、皇上与朝臣的联系,只恐太后与皇上尚不知情。若平原王陆丽、陇西王源贺贸然起兵,且不论此二王实力与乙浑相去甚至远,单太后与皇上知道二王起兵,当作何感想?” 司空和其奴思索再三,沉吟道:“高大人所言极是!我大魏内乱不定,至今尚稍有安定。若二王起兵,乙浑必报与太后与皇上。太后与皇上若知,必认二王起兵谋反,反以乙浑忠勇,令乙浑起兵剿之。二王势单,若为乙浑扑杀,天下还有何人再与乙浑抗之?” 司徒刘尼黯然,司空和其奴接道:“三王之乱虽平,然天下诸候,拥兵自重者颇多。若平原王陆丽与陇西王起兵勤王,则恐诸候王之中,有不臣之心者,趁起兵作乱,则我大魏必内战不断,四分五裂焉!若如此,皆我三人之罪也,死后如何于九泉之下面对先帝?” 高允道:“然,司空大人之言,正合吾意!起兵诛乙浑之事,切不可提。” 司徒刘尼叹道:“如此,我大魏休矣!乙浑权势日盛,恐日后太后与皇上复出,亦不能相抗乙浑焉!至那时,乙浑挟天子以令诸侯,恐天下要换姓乎?” 中书令高允嘿嘿一笑道:“二位大人何故忧之?本官视朝中一人,必杀乙浑!” 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闻言大喜,互相看了一眼,齐声急问高允有何良策以除乙浑。 高允微笑道:“两位大人,可记那日乙浑矫诏,窃居丞相之位,朝堂之中情形乎?” 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不解,急问高允所言何人。高允道:“昔日朝堂之上,乙浑矫诏窃居相位。殿中尚书拓跋郁疑乙浑矫诏,欲请见皇上而为乙浑阻之。若我等三人,以朝中之事说与拓跋郁,其必深省。拓跋郁若悟,必不疑乙浑矫诏窃居相位而诛异见之臣。” 司徒刘尼大喜道:“此计甚妙!殿中尚书司职皇宫内外禁军,若拓跋郁领禁军围住禁宫,非但能得见太后与皇上之面,还能一鼓作气,诛杀乙浑,并能尽诛其同党!” 司空和其奴此时亦悟,大喜道:“高大人果有经天纬地之才!拓跋郁若领禁军而杀乙浑,不消一个时辰。反应之快,朝外诸王亦不及有所反应,则我大魏必不内乱四起,从此安矣!” 三人计议停当,密会殿中尚书拓跋郁。高允以乙浑设计并矫诏杀害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之疑点说与殿中尚书拓跋郁,再说与自己三人欲见太后与皇上,却让乙浑阻隔,并以心腹之人守卫禁宫,疑太后与皇帝已为乙浑软禁在宫,甚至早已遭遇不测为由,打动了殿中尚书拓跋郁之心。 拓跋郁本就脾性暴躁,对皇帝忠心耿耿,闻得此事,急怒攻心,当场吐血。三人大惊,忙唤医者求治。 拓跋郁醒转过来,双目垂泪,誓杀乙浑以靖朝纲。司空和其奴满心欢喜,欲为拓跋郁献策除乙浑,却听得中书令高允阻止道:“司空大人,殿中尚书忠勇耿直,且武艺过人,又执掌禁宫大权。吾等乃文职之官,若给殿中尚书献策,恐反乱其心焉!两位大人,既然殿中尚书欲诛乙浑,吾等三人自不便干预,各自回府,静坐候佳音便是!” 殿中尚书拓跋郁亦慷慨陈词:“三位大人请放心,我誓诛此贼,以保我大魏基业!三位大人请回吧,我这就点亲信之兵,杀过禁宫,诛乙浑而面见太后娘娘与皇上!” 三人与殿中尚书拓跋郁告辞,高允邀请二人同赴已府。来至高允府上,司空和其奴道:“高大人,吾知殿中尚书虽然忠勇耿直,然恐殿中尚书拓跋郁尽忠皇上,如乙浑以太后或皇上要挟殿中尚书拓跋郁,恐其不得手而退之。” 高允叹道:“司空大人所见,亦吾之忧也!适才我以言激殿中尚书,乃欲令其不假思索,一鼓作气而诛乙浑,不受乙浑言语之惑也!” 司徒刘尼惊道:“二位大人既有此忧,吾等三人何不助殿中尚书拓跋郁一起杀乙浑,以建不世奇功也?” 高允叹道:“殿中尚书虽执掌禁卫之事,然乙浑之势已盛。若拓跋郁带兵杀进禁宫,固然能得手而诛乙浑,然乙浑手下,不乏忠于乙浑之卫士。双方火并之中,如我与二位大人尽遭刀兵不测之祸,虽诛乙浑,朝纲亦必大乱。朝纲乱,则天下亦乱。故我只以言语激殿中尚书,却阻司空大人一起前往,乃为我大魏保全辅国之重臣也!” 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叹服,从高允之言,于高允府中,静待殿中尚书诛杀乙浑之佳音。 再说那殿中尚书拓跋郁,送得高允与司空、司徒走后,以殿中尚书之印信,调集八百忠勇的禁卫之士,言乙浑矫诏专权,欲带众将士诛此佞臣。众将士闻言,皆拥拓跋郁,欲杀乙浑。 众军士气既振,殿中尚书拓跋郁心中大喜,横刀跃马,带领八百忠勇之士,冲进皇宫,将禁宫团团围住! 时乙浑以丞相职,却不居相府,于禁宫之中择一宫殿而住之。他深恐稍有遗漏,若有朝臣见得皇帝与太后之面,弹劾于他,则势于他不利,故而乙浑日夜居于禁宫之中,以隔绝内外。 ------------ 第八十八章 禁宫之围 殿中尚书拓跋郁带领八百亲信的宿卫御林军,直扑禁宫。宫门口的侍卫一见人声喧嚷,吓得赶紧上门阻拦。 拓跋郁大喊道:“乙浑出来,不然杀进宫去,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侍卫见势不妙,赶紧掩上宫门,火速通报乙浑。乙浑闻报大惊,虽然把守禁宫之人,皆是他的亲信,然对方势众,若是火拼,则必不敌而为拓跋郁所杀。 乙浑急得在殿内走来走去,随侍的安远将军贾秀道:“太尉大人,我带兵将抵抗拓跋郁,你伺机翻墙逃走。” 乙浑叹道:“安远将军果忠诚之士也!只是对方势众,宫墙四周必有兵将把守,我何能得脱?就算本太尉侥幸逃脱,必沦为笑柄,以后安能服众?” 贾秀苦劝,乙浑执意不采纳。眼见得宫门外人声沸鼎,只怕再不打开宫门,拓跋郁会强行攻开宫门而杀入禁内。 乙浑急中生智,对侍卫大喝道:“汝去转告殿中尚书,言本太尉一会便出宫相迎。” 侍卫应声而去,贾秀大惊道:“太尉大人,殿中尚书拓跋郁带兵直闯禁宫,欲杀太尉而安之。太尉大人若出宫相迎,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乙浑冷笑道:“拓跋郁虽猛,可惜无谋,且又愚忠。安远将军勿慌,本太尉自有办法对付。安远将军可领众兵将,各守其位,切不可贸然出击。” 见乙浑成竹在胸的样子,贾秀亦无良策,只得叹了口气,应声道:“诺!末将遵命!太尉大人万金之躯,自得小心行事。” 乙浑笑而不答,整整官服,昂首走出偏殿。众侍卫见乙浑镇定自若,自以为乙浑自有退兵之计,不觉都心稍安。贾秀奉乙浑命,约束众侍卫,不准擅自乱动。 乙浑来到宫门口,叫卫士开门。卫士不敢怠慢,赶紧打开宫门。 拓跋郁带领众宿卫御林军,正在宫门口呐喊,突见宫门打开,不觉一下子全静了下来。当他们见到宫门打开后,乙浑独自一人,淡定自若地站在台阶之上时,不由得都惊呆了。 拓跋郁虽是一猛将,然见乙浑一人而出,亦大出意料。乙浑为北魏第一猛将,统兵打仗多年,自有一股威猛之气。看到乙浑不怒自威的样子,拓跋郁因为吃不准乙浑何以这么大胆,而不禁内心惴惴。 乙浑声若洪钟,大声道:“殿中尚书,是你要见本太尉吗?” 拓跋郁给乙浑一吼,不觉心中一颤。他楞了一下道:“太尉大人杀我大魏重臣,拓跋郁前来向太尉大人要个说法!” 乙浑见拓跋郁称自己为太尉大人,心中暗喜,他明白自己的气势已经镇住了拓跋郁,第一回合就占了上风。 乙浑心中既已有底,言语更是凌厉逼人。他沉着脸道:“殿中尚书找本太尉有事,可在金殿之上言之。此为何地?乃太后、皇上与后宫众位娘娘安身之处。殿中尚书带领这么多兵马,至禁中大声喧哗,此意欲何为?难道殿中尚书想要造反吗?拓跋郁,汝可知罪?” 拓跋郁没想到乙浑会来这一手,他带兵直闯禁宫,本是为杀乙浑而来,并未顾及太多。如今得乙浑言语责之,不禁吓出了一身泠汗。他本是忠勇耿直之士,对大魏皇帝忠心耿耿,如今却让乙浑巧妙地把矛头引到了太后与皇帝身上,这让他如何不胆战心惊? 拓跋郁因为愚忠,而忘了自己带兵前来的目的。他给乙浑责问得楞住了,半晌才嗫嚅着道:“太尉大人,下官岂敢以下犯上?只是久不见皇上上朝,百官中有传言,说太尉大人害了皇上性命。保护皇上,乃拓跋郁之职责,既闻听之,拓跋郁心下焦急,这才赶来质询太尉大人。” 乙浑见气势上拓跋郁已经完全处于下风,心中大定。他久经大阵,知道松紧自如。乙浑寻思,拓跋郁方寸已乱,决不能让他反应过来,否则自已性命不保;也不能对他太过欺压,否则拓跋郁逼急了,一样可以杀他。 乙浑话风一转,语气放缓道:“殿中尚书为人忠勇耿直,朝臣尽皆知之。本太尉正思提拨殿中尚书,却不料殿中尚书为奸人所惑。” “本太尉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久得先帝信任,又得太后与皇上宠信,故在皇上年幼居丧、太后养伤期间,委本太尉以治国重任。本太太尉为我大魏,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无暇回府居住,日夜于禁宫内外处理朝事,殿中尚书何以听信奸人之惑也?” 拓跋郁听乙浑说得义正辞严,虽然明知他在说谎,可他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慌张之下,脱口而道:“丞相大人为我大魏股肱之臣,国之栋梁。然外界传言,使得拓跋郁心下不安。若拓跋郁知皇上安在,自信丞相大人之言焉!” 乙浑刚矫诏即丞相位,见拓跋郁带兵欲杀已,心虚之下,不敢以丞相妄称,而只自称太尉。如今听得拓跋郁称已为丞相,登时心中大定。他明白拓跋郁已经为已所慑服,如果给他个体面台阶,拓跋郁自然率兵而退。 乙浑微笑道:“眼见为实,殿书尚书听信奸人之言,本丞相不怪罪于汝。殿中尚书,汝要见皇上,本丞相许之。然皇上居丧,不欲为朝事打扰。殿中尚书带兵真闯禁宫,本丞相谅之,恐皇上或太后闻听,也要治汝谋反之罪而诛汝三族。” 对皇帝尽忠,是拓跋郁的命门。给乙浑这么一说,拓跋郁顿时慌得没了主意,他低声道:“丞相大人,此事该当如何是好?” 乙浑道:“殿中尚书,汝带兵在宫门静候,不得任何喧哗。本丞相自入禁宫,禀报皇上,言殿中尚书掌禁宫宿卫,正带兵护卫禁宫。皇上远远视之,必不疑也,非但不责罚殿中尚书,或许还下旨煲奖于汝。” 拓跋郁唯唯诺诺,乙浑道了声:“诸军安静,不得乱动,待本丞相请出皇上!” 乙浑转身便向皇帝寝宫而去,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 第八十九章 无功而返 乙浑匆匆来到献文帝寝宫中,其时,献文帝正在通读儒家之经史。见乙浑求见,皱眉道:“太尉,联正静心看书之中,汝何故扰联?” 献文帝哪知道,此时的乙浑,暗中已矫诏自封为丞相。乙浑跪地奏道:“皇上,微臣刚才于禁中之中,见宫墙之上,有一鸟,神似凤凰。神鸟降临宫中,此乃祥瑞之兆,故臣不敢怠慢,奏请皇上移步观之。” 献文帝年幼,听得乙浑奏报宫中现凤凰祥瑞,童心顿起,急忙下榻而道:“太尉,赶紧带联前往视之!” 乙浑领命,引献文帝出得寝宫,至空旷之处,恰巧能让宫门口众人能见到献文帝。献文帝急道:“太尉,凤凰何在?” 乙浑赔笑道:“皇上,微臣奏请皇上之时,凤凰就在这宫墙之上。微臣明白了,此凤必是预兆皇上几年之后,将得一心仪皇后娘娘。皇上乃真龙天子,凤见龙出,自不敢现形。” 献文帝虽然颇为失望,却给乙浑恭维得心花怒放。缓缓言道:“太尉,联近日通读儒家经史,颇有心得。若无事,别打扰联。联回宫了,朝中大事母后吩咐,尽由太尉大人作主。” 乙浑跪拜于地道:“皇上圣明!臣乙浑当竭忠以报皇上,不敢稍有疏怠!臣乙浑恭送皇上回宫!” 待献文帝回宫后,乙浑即奔赴宫门之口,对着殿中尚书拓跋郁大呼道:“殿中尚书安在?汝可见皇上乎?” 拓跋郁赶紧道:“多谢丞相大人,如今得见皇上一面,流言自破也!皇上和太后娘娘那里,还请丞相大人为下官多多担待!丞相大人,下官就这出宫而去,告辞了!” 乙浑沉声道:“殿中尚书请便!本丞相就不远送了!” 拓跋郁刚率兵离开,乙浑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他回到偏殿之中,迎面见到安远将军贾秀。贾秀见乙浑安然回殿,跪拜道:“丞相大人胆略,令贾秀深服之。” 乙浑洋洋得意,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接过左右端上的茶,一饮而尽。贾秀问道:“丞相大人,反兵既退,贼首拓跋郁安在?” 乙浑得意地把过程祥加描述了一遍,贾秀听后,顿足呼道:“丞相大人,事危矣!贾秀劝丞相大人,即刻出宫,免遭杀身之祸!” 乙浑一楞,不解贾秀之意。贾秀道:“丞相大人,殿中尚书拓跋郁乃一武夫,有勇无谋。其又对皇上愚忠,故才能让丞相大人以谋反之言阻吓而退。然拓跋郁自对皇上尽忠,实非谋反也!他之意,只欲杀丞相大人也!其虽一时让丞相大人吓退,回到府中,不时即能醒悟。若那时,拓跋郁再起兵前来禁中,不与丞相大人言语,一刀斩之,怎奈何之?” 乙浑闻言猛醒,手中茶杯跌碎于地。他惊坐半晌,方才言道:“贾大人可有何妙策?乙浑若此刻出宫,当得安然无恙。只是从此再也不敢入朝,若皇上与太后得知我矫诏之事,必杀乙浑。请贾大人救我!” 贾秀道:“事已至此,只得先下手为强。殿中尚书,虽然位不及三公,却甚为要害,毕竟其执掌禁宫内外宿卫御林军。丞相大人虽勇,且手握天下之兵,然禁宫之中,势亦不敌殿中尚书也!故贾秀以为,丞相大人切不可硬拼,须以计杀拓跋郁而免除后患!拓跋郁既除,丞相大人任命亲信之人,任殿中尚书,夫复何忧也?” 乙浑大喜,贾秀密附乙浑耳边,献计乙浑以诛拓跋郁。 且说拓跋郁回府之后,闷闷不乐。他本想带兵勤王,以清君侧。孰料给乙浑片言之语说得便乱了方寸,非但没清奸佞之豪气,反落得自己有谋反之嫌。 他知乙浑必杀,却不知该如何杀乙浑。心中烦闷,于府中不断踱步。思忖已久,拓跋郁忽然眼前一亮,惊喜自语道:“朝臣之中,能与乙浑这奸贼平起平坐者,唯中书令高允、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吾起兵杀乙浑,亦是此三位之人之意。如今吾既已无策以对,何不求三位大人乎?” 殿中尚书拓跋郁心中有了主意,不再郁闷,他吩咐亲信之人,即去三人府上,约三位大人前来府中商议对策。 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见殿中尚书拓跋郁派人前来相请,来人又不肯言明何事,不由得心中生疑。两人俱想到了中书令高允,遂前来与高允相商,于高允府门不期而遇。 二人寒喧几句,相约入内。恰巧拓跋郁府中之人亦在相请高允,高允见司空和其奴、司徒刘尼尽皆相至,言都为拓跋郁相约时,不由得顿足大呼。 司徒刘尼和悟空和其奴惊问高允何心这样,高允顿足道:“殿中尚书拓跋郁勇猛有余,更兼对皇上忠心耿耿,然智谋不足。拓跋郁相请我们三人,必是他已经带兵前去禁宫杀贼。本官本以为拓跋郁不需言语,即斩杀乙浑,孰料他竟然让乙浑说动,以至错失杀死乙浑良机!” 二人闻言大惊,逼问前来高允府上传话之人。拓跋郁的亲信给二人相逼无奈,只得点头承认。高允悲声道:“此必是乙浑以皇上和太后要挟拓跋郁,恐吓其造反。拓跋郁虽猛,只是听了乙浑之言,不禁方寸大乱。凡忠直之臣,最惧谋反之言。乙浑以谋反之事恐吓,则拓跋郁必失主意,无功而回。” 传话之人惊讶道:“中书令大人妙算,就如亲眼所见,其事果然如高大人所说,分毫不差。” 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闻言亦顿足叹息,高允又道:“二位大人,汝等可知拓跋郁相请我们何事乎?” 两人俱都摇了摇头,忽司徒刘尼惊道:“高大人,莫非拓跋郁诛杀乙浑不成,反为乙浑所惑,以为我三人为奸佞之臣,欲使人相请,于府中杀吾三人也?” 司空和其奴道:“绝无可能!吾三人为官清正廉洁,且对帝后忠心耿耿,朝臣尽知。殿中尚书与吾等同朝为官,岂能为乙浑言语而蔽耳目也?司徒大人勿虑,吾二人还是请中书令大人为吾二人解拓跋郁之机。” ------------ 第九十章 禁宫诱杀 高允凝神想了一下,缓缓而道:“殿中尚书拓跋郁虽然一时为乙浑言语所退,然其对皇上忠心耿耿,知乙浑野心日大,不利于我大魏,故拓跋郁必杀乙浑而心甘。只是他为人正直,怕背上谋反之名,故而左右为难,这才相请我们三人。两位大人,这即和高允前去,晓之利害,坚其之心,令拓跋郁见到乙浑,休与其言语,即刻诛杀。” 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恍然大悟,连声说好,催促高允一起前往拓跋郁府。 三人随着拓跋郁的亲信来到殿中尚书府弟时,却见府门紧闭。高允心知疑云,令从人上前叫门。 不多时,拓跋郁府上家丁打开大门。高允问拓跋郁何在,家丁答曰:“皇上刚下诏,言我家大人忠勇耿直,欲委以重任,令我家大人前往禁宫听封!” 司徒刘尼和司空和其奴闻言一怔,相视而看,殿下先刘尼疑惑地道:“司空大人,皇上居丧,怎么没提前知会我们,便亲政封臣了?” 司空和其奴也不得其解,正疑惑间,高允突然色变,低声道:“二位大人,请至高允府上一聚,高允有话要说!” 二人正拿不定主意,听得高允如此之说,欣然来到高允府上。未及入座,高允急道:“二位大人,殿中尚书拓跋郁休矣!此必乙浑之计,矫诏诱殿中尚书入宫而杀之。” 二人大惊,忙问高允其故。高允道:“乙浑虽掌天下之兵,然京城内禁军尽皆归殿中尚书统领。故今日殿中尚书拓跋郁带领宿卫御林军欲杀乙浑,乙浑虽以言语退之,却生后怕之心。吾料乙浑必欲除殿中尚书,而收禁卫之权。拓跋郁今去,必是乙浑矫诏之故,拓跋郁休矣!” 司空和其奴与司徒刘尼皆大惊失色,问高允何策以对。高允道:“拓跋郁杀乙浑不成反为所害,此皆天意。你我三人,为朝臣之首,故吾等切不可轻举妄动,保存实力,以待天时而清君侧!” 二人尚怒,高允晓之利害,反复劝言,二人言仰天长叹:“佞臣弄权,吾等却无能而阻之。今且听中书令大人之言,留待已身,以待来日之机。” 三人怕乙浑耳目众多,聚集一起引起乙浑怀疑,各自散去回府。 单说那殿中尚书拓跋郁,刚差人请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和中书令高允,即有太监上府宣旨。太监言皇帝在禁宫之中,瞧得拓跋郁在宫门外率众卫士护卫禁宫,心中欢喜,欲封拓跋郁为太尉,以代已封为丞相的乙浑一职。 拓跋郁听得皇上旨意,又见宣旨之人为禁宫太监,心中欢喜,不疑有他,遂散了兵丁,欣欣然随着太监入宫而去。 此皆安远将军贾秀献于丞相乙浑之计,欲杀拓跋郁而收宿卫御林军之权,从而解除后患,且又能在皇帝与太后醒悟之时,因执掌禁卫,而不惧皇帝与太后。 丞相乙浑疑道:“贾大人此计虽妙,然拓跋郁誓杀吾。刚为吾言语所退,吾即点兵,亦不及拓跋郁之势。若调城外之军,恐怕大军未到,拓跋郁已先杀吾,此事奈何?” 贾秀笑道:“丞相大人何忧也?殿中尚书拓跋郁虽掌宿卫御林之士,然丞相大人亦有部分亲信的宿卫御林军。丞相大人可诏拓跋郁入得禁宫,伏兵而杀之。拓跋郁一死,丞相大人再以亲信之人,矫诏授予殿中尚书之职,如此,则宿卫御林士,尽皆掌于丞相之手,复有何忧?” 乙浑大喜言道:“若杀拓跋郁,殿中尚书之职即为贾大人居之。” 贾秀谢恩,乙浑忽愁道:“贾大人,拓跋郁已于本丞相翻脸,势成水火。倘若召其进宫,必带大队宿卫之士,如何杀之?” 贾秀笑道:“丞相大人勿忧!拓跋郁虽恨丞相,然其对皇上却是忠心耿耿。丞相大人以皇帝之命,矫诏诱其入宫,必杀之!” 乙浑喜道:“贾大人此计甚妙,请为乙浑祥言之!” 贾秀道:“大人已居丞之高位,然仍领太尉之职,亘古未有也!丞相大人若矫皇帝诏,言拓跋郁忠勇耿直,皇上心喜,欲封其为太尉,则拓跋郁必喜。诸臣以为丞相大人专权,尝多思密告太后与皇上,然皆为丞相派人把守宫门而不得入。” “拓跋郁得皇帝诏,必以为皇上已对丞相起疑,欲重用已而对付丞相大人。故拓跋郁必不心疑,他既不生疑,又何敢带兵入宫?此为谋反大逆之行,拓跋郁必不为之。若拓跋郁单身进得宫来,丞相杀之如宰一鸡焉!” 乙浑大喜,从贾秀之计,矫诏诱拓跋郁入得宫来。 拓跋郁来至禁宫门口,不见乙浑,见安远将军贾秀立于宫门口,便相问道:“安远将军何以在此?独不见丞相乎?” 贾秀答道:“殿中尚书,吾刚奉皇帝诏而入宫,不知殿中尚书此来亦为何事?” 拓跋郁以皇上欲封已为太尉之事告之,贾秀满脸堆笑贺之。贾秀道:“殿中尚书即太尉之职,位列三公之首,可喜可贺。太尉大人,既皇上诏之,吾二人同入禁宫如何?” 拓跋郁点头,解下衣上佩剑,以例交于把守禁宫的宿卫之士。二人刚入宫门,禁卫即关闭大门。 拓跋郁疑道:“贾大人,禁卫何故大掩宫门?” 贾秀不答,闪身不见。拓跋郁正心疑之时,忽听得身后一人,声若洪钟,大声喝道:“拓跋郁,汝带兵真闯禁宫,欲谋反乎?今皇上降诏,赐汝一死!” 拓跋郁大惊,回头见乙浑满脸怒色立于其身后,又见许多禁卫之士,从暗处冲出,各执利刃,将其团团围住,这才大悟,然已晚矣! 拓跋郁怒道:“乙浑老贼,矫诏杀臣,今又矫诏诱我入宫而欲杀吾。吾悔不该当初手软,一时听信汝言,而中汝奸人之计。“ 拓跋郁正大骂乙浑之时,乙浑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众宿卫之士得令,一拥而上,顿时将手无寸铁的拓跋郁砍成肉泥。 ------------ 第九十一章 献文起疑 可怜忠勇耿直的殿中尚书拓跋郁,就这样被乙浑矫诏设计引入禁宫杀之。听得宫中喊杀声起,不禁让献文帝心中生疑。 献文帝差身边太监探之,太监回报献文帝,言乙浑于禁宫之中杀了殿中尚书拓跋郁。献文帝闻言大惊,急召乙浑问之。 乙浑拜于献文帝前言道:“皇上,殿中尚书拓跋郁掌宿卫御林之兵,却起不臣之心。适才拓跋郁带兵强闯禁宫欲弑帝而自立,臣乙浑拼死护驾,已杀之。” 献文帝年龄虽然不大,然其天性聪颖,又熟读诸子百家,精通典史,更得冯太后视若亲生,授其帝王之术,此刻已然胸有大略,远非寻常孩童。 献文帝拓跋弘素知殿中尚书拓跋郁忠勇耿直之名,决不信拓跋郁有谋反之心。更让他心疑的是,既是拓跋郁带兵杀入禁宫,缘何喊杀之声一会即灭?再者,若论兵力,在京师之内,拓跋郁之权远胜乙浑,怎会被乙浑所杀? 忆起前朝三国魏晋时期,多有权臣篡帝之事,献文帝拓跋弘此刻对乙浑已然心生警觉。他故意以言试道:“太尉大人既杀拓跋郁,然殿中尚书一职尤为重要,联虽居丧于深宫,明日早朝之时,欲请母后同往,共议殿中尚书之职由何人担之!” 乙浑闻言,心中暗惊。若让皇帝与太后同往朝堂,则自己矫诏自封丞相之事及矫诏杀大臣之事,尽为帝后所知。若帝后知之,必杀乙浑,而此时他尚未做好任何准备,没有把握对付皇帝与太后。 乙浑跪奏道:“皇上居丧,不宜前往朝堂之上。殿中尚书一职,微臣已有主意。安远将军贾秀,多有战功,对朝廷忠心耿耿,可任殿中尚书之职!” 乙浑心中惧怕,欲用言语阻止献文帝上朝。献文帝虽然年幼,却已察乙浑之心。他暗思此必是乙浑弄权,阻隔内外。或许自己居丧、太后养伤期间,朝堂之上不知发生了多少大事,而自己与太后却蒙在鼓里。 他心念至此,已对乙浑警觉之至。然献文帝见到乙浑虽然惶恐,却眼露凶光,心下寻思:“若乙浑果有不臣之心,只恐朝堂之上,暗与乙浑勾结之人甚多,其势已盛。若此刻公然质疑乙浑,恐逼其反,只怕乙浑狗急跳墙,祸及自己与太后,则大魏休矣!” 献文帝拓跋弘眼珠一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欲装懵懂无知,以慢乙浑之心,而后图之。献文帝遂面露欣喜之色道:“太尉忠勇,已杀谋反之贼,联心已安。太尉大人既言安远将军贾秀可当殿中尚书一职,联亦准之。太尉大人,拓跋郁既反,联命汝起诏,即灭拓跋郁三族,以警天下!” 乙浑大喜,山呼万岁,自出宫派贾秀奉皇帝诏,诛杀拓跋郁三族。 乙浑走后,献文帝赶紧起身,直至宫门。禁卫之士见皇帝驾临,齐齐跪拜而迎。献文帝故作欲出宫至御花园游玩,统兵宿卫之将跪道:“太尉大人有言,皇上居丧,不宜出宫。” 献文帝心中更是明白,亦不多言,直奔太后寝宫。时冯太后与李奕郎情妾意,早已密不可分,时间一久,更是不再避讳如初。李奕常宿于太后宫中而不回,宫人尽知,只瞒于献文帝。 献文帝突至,于太后寝宫之中见到李奕,不觉讶然。李奕见献文帝突至,不觉惊慌。献文帝见其神色有异,责之道:“李奕,汝虽为宿卫大将,司职禁宫守卫之事,然不得奉诏,缘何进入太后寝宫?” 李奕慌忙跪地而不能答,冯太后缓缓道:“皇上,是本宫有伤,多亏李奕献药,本宫之伤才渐渐痊愈。今日李奕按例进宫,为本宫换药,皇上何以疑之?” 献文帝虽然心疑,然他视冯太后如亲生之母,极具孝心。见太后如此说,亦不便追问,便住口不言。 冯太后不快地道:“皇上,汝不于宫中安读圣贤之书、习帝王之术,何故来本宫之处?本宫之伤,需要静心而养,皇上若没什么事,便退下吧!” 献文帝道:“儿臣时常牵挂母后之伤,然母后严嘱儿臣多习诗书,故儿臣潜心苦读,不敢前来打扰母后。今日儿臣欲见线后,乃有大事欲禀于母后,请母后屏退左右,儿臣方可言之!” 冯太后见此,挥一挥手,左右宫女太监尽皆退下。李奕却仍立于太后身后,献文帝道:“大胆李奕,不见母后之命,令尔等退下吗?” 冯太后不悦地道:“皇上,李奕奉本宫懿旨进得宫来。李奕所献之药,得以道家功法辅之。皇上进来之时,李奕刚为本宫敷上药物,此刻正需按压之时,故本宫许其不退,为本宫疗伤。” 李奕闻言,赶紧应声上前,假意为冯太后轻揉手臂。虽然隔着衣衫,献文帝看在眼中,却也实为尴尬。 冯太后道:“皇上,若有事请说,本宫疗伤完毕即要休息了。” 献文帝见李奕在,不敢多言,支吾道:“母后可知太尉乙浑杀殿中尚书拓跋郁之事?” 冯太后闻言颇为惊讶道:“乙浑何故杀拓跋郁?皇上可知其因?” 献文帝婉转地道:“母后,儿臣亦不知祥情。召太尉乙浑问之,乙浑言拓跋郁带兵闯宫欲谋反,故为乙浑杀之。” 冯太后怒道:“我大魏内乱不止,本宫深为痛恨,若有谋反之人,当诛三族!” 献文帝欲说出自己心中想法,又因李奕在侧,遂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启口。李奕见献文帝见己而露不悦之色,心中惶恐,只盼献文帝早走。李奕寻思,献文帝迟早会知道自己和太后的奸-情,不若趁今日之机,向太后求一免死之诏。 李奕既起此念,故趁冯太后让其按压手臂之机。暗中轻轻抚太后纤腰挑逗之。冯太后与李奕床第之欢时,李奕常抚其腰。此刻让李奕一挑逗,欲-火顿生,直欲即将与李奕巫山**。 她见献文帝吞吞吐吐,心中早已按捺不住,故作淡定地道:“皇上,本宫今日身子不适,欲早些安寝,皇上这就退出,回宫去吧!” ------------ 第九十二章 软禁皇帝 见冯太后如是说,献文帝拓跋弘只得悻悻然而退。献文帝刚走,冯太后便急不可待欲与李奕共赴巫山。 李奕轻轻挣扎开,突然跪地道:“臣李奕危矣,愿太后娘娘救我!” 冯太后一楞道:“李奕,何危之有?” 李奕泣道:“太后娘娘,今日皇上撞见臣于太后寝宫之中,臣见皇上神色,知其已经猜疑。若皇上亲政,则必杀臣。故臣之命不保,恐与太后娘娘不长久焉!” 冯太后虽然恋-奸情热,思维却仍过于常人。她闻言一楞,知李奕所说有理。冯太后幽幽地道:“本宫与汝虽为君臣,却有夫妻之实。汝之言,亦有理,本宫思之良久,特赐你不死懿旨。” 李奕欢喜道:“臣李奕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冯太后眉眼传情,娇羞地道:“爱卿既已无忧,还不平身?” 李奕嘻嘻而笑,起身直到凤榻前,为冯太后解开罗衣,合衾而眠。 献文帝怏怏而退,回至宫中,反复而不得入寐。在太后宫中,献文帝虽然年幼,可也到了青春朦胧之时,他隐隐觉得,太后与李奕关系太过暧昧,似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献文帝召来宫女,欲打听太后与李奕之事。宫女本不敢言,然在献文帝天威之下,宫女不得不吐露了实情。 献文帝心中大怒,自觉作为天子,母后却在宫中恣意-淫-乱,天威尽失。然献文帝视冯太后为亲母,孝心极重,虽然痛恨之事,却不敢对冯太后心生怨言。献文帝咬牙发誓,若自己一旦亲政,必杀李奕以一洗耻辱。 献文帝欲撤李奕宿卫大将之职,使之不能随意出入禁宫。他召来当值宿卫之士问道:“乙浑何在?联要召之!” 献文帝突然想到,乙浑刚杀了殿中尚书拓跋郁,欲封安远将军贾秀为殿中尚书。李奕为宿卫将军,而殿中尚书则总管禁宫内外禁卫之职,正是李奕的顶头上司。献文帝思之,若暗中要乙浑命贾秀调走李奕,则冯太后必不疑,自己既可阻止母后淫-乱,又不得罪母后。 闻得献文帝欲传乙浑,值更宿卫之士脱口而道:“启禀皇上,丞相大人奉旨带兵诛拓跋郁满门,尚未回宫!” 献文帝惊道:“丞相大人?汝好大胆,何敢私称乙浑为丞相大人?我大魏自立国以来,便不设丞相一职,乃防止权臣误国也!” 值更宿卫之士自知失口,吓得趴在地上不住恳求皇帝饶命。在献文帝的逼问之下,宿卫之士才不得不说出了乙浑如何矫诏诛杀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臣,而后又矫诏自封丞相之事。 献文帝大惊,至此方知原来殿中尚书拓跋郁是如何惹了乙浑而惨遭身死的原因。献文帝研读史书,已经精通帝王之术。闻得乙浑此行,心中甚是惊惧,乙浑野心日大,久后必欺帝后,甚至可能篡位为帝。 献文帝急至太后寝,奈何太后此时与李奕正行鱼水之欢,宫女太监虽然不敢挡皇帝驾,然献文帝心中已然有数,只得仰天长叹,而不敢撞破此等尴尬之事。 献文帝回至宫中,却见刚才问话之值更宿卫,已然上吊自尽。献文帝更是心惊,他心知此必是宿卫之士向自己透露了天机,因害怕乙浑势大而自尽。 献文帝移步宫门,却正撞见贾秀。贾秀虽然跪地相迎,却口口声声请皇帝回宫,居丧期间,不得外出。献文帝怒,贾秀却仍是不放,言此是丞相大人之命,故他不敢抗命。 献文帝黯然回宫,知短短数月,乙浑已然掌握了整个朝廷。自己年幼,尚无亲政,更无信得过的大臣能与乙浑抗衡,只得忍气吞声,以等居丧之期结束,自己亲政以后再作决断。 自拓跋郁死后,乙浑矫诏封安远将军贾秀为殿中尚书,执掌禁宫内外禁军,自此,朝廷之中,再无一人敢与乙浑抗衡。 乙浑骄横日久,消息传至宫外。平原王陆丽闻言大怒,扬言欲起诸候王之后,联手诛杀乙浑。乙浑得报,便生杀陆丽之心。 朝堂之上,乙浑言陆丽统兵在外,有谋反之心,欲起朝廷军兵剿灭之。群臣闻言,俱都大惊失色。群臣尽知,平原王陆丽有大恩于先帝和太后,更兼三王之乱时,和陇西王源贺并力拖住乐平王拓跋拨的主力,确保乙浑率大军剿灭其他二路反王,回师合击,逼得拓跋拨自刎,三王之乱乃得以平息。 如此德高望众,且有大功于大魏之臣,乙浑竟然想杀之,群臣无不惊心。有数臣不服,为平原王陆丽辩解,并言此等大事,定要太后或皇上而定。乙浑大怒,当庭斩杀数臣,群臣震恐,乃不敢言。 时有司卫监穆多候出班言道:“丞相大人,卑职有一言,望丞相大人三思之。” 乙浑冷笑道:“穆多候,汝亦想试乙浑之剑锋利乎?” 穆多候赔笑道:“卑职岂敢!卑职以为,丞相大人亲率大军征剿平原王陆丽,有百害而无一益。丞相大人虽掌天下之兵,然我大魏诸候王甚多,诸王合兵,其势远胜朝廷军马。丞相大人若亲率大军征剿,平原王陆丽闻之,必急联合天下诸候,则丞相大人未必有胜算。” “兼之丞相大人摄朝纲,处天下之事,树敌者甚多。若丞相大人离京远征,则恐朝廷有变,那时,丞相大人外不能胜,内不能退,恐天下将大乱也!” 乙浑闻言一怔,细思之下,不觉心惊。司卫监穆多候之言,正点中了乙浑的心病。他沉吟了一下道:“司卫监大人有何高见?乙浑欲闻之!” 司卫监穆多候道:“丞相大人,卑职以为,若杀平原王陆丽,不需如此劳师动众,一纸诏书、十几刀斧手足矣!若平原王陆丽死,则其他诸候王亦不敢轻动,我大魏亦安定尔!” 乙浑大喜,然又疑道:“穆多候,若平原王不奉诏进京而直接起兵,当又如何?” 穆多候微笑道:“丞相大人勿忧,退朝之后,卑职自有妙计说与丞相大人!” ------------ 第九十三章 双面之计 乙浑宣布散朝以后,把司卫监穆多候召至偏殿之中,祥问其策。穆多候言道:“天气渐冷,按我大魏祖制,当于太庙之中祭祀大魏先祖。此本是矫诏令平原王陆丽进宫之良机,然恐那时,平原王陆丽已然联合众位诸候王而反之。” 乙浑不悦地道:“穆多候,汝之言何敢言计?吾欲杀陆丽,就在当下,何能等到冬季大祭之日?” 司卫监穆多候笑道:“丞相勿忧,以丞相观之,平原王陆丽对皇上可忠否?” 乙浑大怒,拨剑欲杀穆多候,愤愤地道:“穆多候,汝言平原王陆丽忠心皇上,是讽吾杀忠臣乎?” 司卫监穆多候慌忙言道:“丞相大人,卑职非此意。卑职欲为丞相大人献杀平原王陆丽之策,故以此言问于丞相。” 乙浑收剑,不悦地道:“且听汝言,若再有不合者,吾必杀汝!” 穆多候谢恩,再请乙浑回答。乙浑不假思索地道:“平原王陆丽素忠于皇上,尤其是对先帝,平原王陆丽因有拥立先帝之功,得先帝赏赐颇丰,故对先帝自是忠心耿耿!” 司卫监穆多候道:“既如此,丞相大人何不借先帝以杀陆丽也?” 乙浑大奇,瞪眼道:“先帝已亡,何能杀陆丽?” 司卫监穆多候道:“先帝虽亡,然时至深秋,按例当可为先帝亡灵举行祭祀大典。丞相大人若矫诏,言先帝祭礼,召平原王陆丽回京,平原王安敢不听乎?平原王若带军兵前来,亦不足俱。诸候王进京,军兵都不得入城而驻于城外。若平原王孤身而至,丞相大人要杀之,岂不如杀鸡一般?” 乙浑闻言大喜,许事成之后,重赏司卫监穆多候。穆多候谢恩,问乙浑道:“丞相大人欲派何人前往平原王处宣旨?” 乙浑大咧咧地道:“此等小事,何足挂齿?令宫中一亲信太监,奉旨出京即可!” 司卫监穆多候摇首道:“丞相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朝臣之中,私下言丞相大人专权,矫诏杀大臣者众多。平原王陆丽亦因知之,方出欲诛丞相大人之言。陆丽必有所备,丞相大人若遣人至,平原王陆丽焉能轻信?其必以为丞相大人矫诏诱其杀之,反促平原王早反。” 乙浑不解地道:“穆多候,是汝献计于本丞相,假借先帝祭礼,矫诏平原王陆丽诱之入宫杀之,汝又怎言平原王陆丽不奉诏而至?” 司卫监穆多候道:“丞相大人,所遣之人,必不能用宫中太监,而挑朝臣之中与平原王陆丽有交情之人。如此,平原王必不疑有他,欣然而至。至那时,丞相大人方能杀之!” 乙浑疑道:“与平原王有交情者,焉能为本丞相办事而诱平原王陆丽前来?” 司卫监穆多候笑道:“昔日,平原王陆丽曾有恩于吾。卑职若奉旨前往,平原王必信而至。” 乙浑疑道:“平原王既有恩于汝,汝何献计于本丞相而欲害陆丽乎?” 司卫监穆多候奸笑道:“丞相大人,岂不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平原王陆丽虽有恩于我,然陆丽之权势,岂于丞相大人可比?卑职为官多年,却只得一小小司卫监之职,心犹不甘。今卑职献计于丞相,欲换日后锦绣前程焉!” 乙浑哈哈大笑,承诺必重赏穆多候,乃令内吏假造皇帝诏书,令穆多候从速赶赴平原王陆丽处,召其前来京城祭先帝。 司卫监穆多候奉旨,急至平原王陆丽处。宣诏完毕,陆丽接旨,设宴款待司卫监穆多候。席间,司卫监穆多候问道:“平原王既奉诏,未知何日动身至京?” 陆丽把酒言道:“君父臣纲,既然皇上诏令,欲为先帝行秋祭大礼,陆丽安敢怠慢?今日歇息一晚,明日便与司卫监大人赴京!” 司卫监穆多候默然,饮酒不语。宴席散后,陆丽于堂中正读春秋,忽左右言司卫监穆多候有要事求见平原王。陆丽令左右引入,不解地道:“穆多候,你我才别,缘何又见陆丽也?” 穆多候道:“请平原王屏退左右,穆多候有话要说!” 平原王陆丽从其言,散去左右。穆多候忽然跪地不起,哭求平原王陆丽千万别奉诏至京。 陆丽讶然,不解其意。穆多候方才言道:“平原王曾有恩于穆多候,卑职尝思报恩,终无机会。昨日朝堂之上,乙浑言平原王于人前道其矫诏杀大臣,窃居丞相高位,并欲联合众诸候王欲提兵进京而诛乙浑,未知可有此事?” 平原王陆丽咬牙道:“乙浑老贼,祸国殃民,矫诏杀大臣而窃居丞相之位,乱我大魏祖制,陆丽恨不能生啖其肉,正欲联合诸王,杀此老贼而救我大魏。” 穆多候叹道:“若平原王欲联合诸王诛杀乙浑,准备不足,必不敌乙浑。况且平原王若起勤王之兵,倘乙浑矫诏,以太后或皇帝之命,言平原王造反,如何奈之?即使平原王起兵杀了乙浑,亦恐乙浑情急,伤了太后与皇上,我大魏大乱,此亦非平原王所愿也!” 平原王沉吟良久,长叹一声。司卫监穆多候道:“朝堂之上,乙浑言平原王谋反,欲亲率大军征之。卑职恐平原王仓促之间,不敌乙浑,故假意谄媚乙浑,言卑职有计可杀平原王而不用动用大军。” 平原王陆丽愕然,司卫监穆多候源源本本地把自己向乙浑所献之计说与平原王陆丽。陆丽闻言,大惊失色,怒道:“穆多候,吾有恩于汝,况汝为我大魏臣子,何不思报君恩,而助纣为虐乎?” 穆多候言道:“平原王息怒,此计只是卑职稳乙浑之策也。乙浑既从我计,必不动发动大军征剿平原王之念。即使吾计为乙浑识破,亦为平原王联合诸王争取了时间。平原王既得乙浑矫诏,可修书一封,令穆多候带回京城复命。平原王言偶染风寒,卧榻在床,不能奉旨即刻赴京,只待来日病情好转,再行起程。” ------------ 第九十四章 太后无奈 平原王陆丽听得司卫监穆多候之言,不禁感慨道:“公之高义,世之贤士也!然公之义举,世所不知,必唾骂公也!” 司卫监穆多候抱拳道:“昔日平原王于我有知遇之恩,穆多候无以为报!又乙浑专权,矫诏杀大臣,恣意妄为,乱我朝纲,天下之人,无不欲啖其肉、寝其皮,穆多候何惜一已名声而明哲保身也?平原王可假托身体有恙,推托不往,即刻暗中联络诸王,趁赴京冬祭之日时,诛杀乙浑,拯救社稷!” 平原王陆丽沉吟道:“如能拖至冬祭,陆丽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充分准备。然乙浑既然矫诏,以皇帝命令我赴京秋季祭拜先帝,君为父,臣为子,焉有父死而子不往尽孝乎?吾决定前往京师,拜祭先帝,暗中令部下做好充分的准备,等我京师返回之日,即与诸王商议诛乙浑之计!” 司卫监穆多候大惊道:“乙浑既矫诏欲杀平原王,平原王何故以身入虎穴也?平原王切不可如此行事,望平原王三思!” 平原王陆丽并非汉人,得太武帝赐汉姓为陆,久有大功于朝廷,又是匡扶献文帝即位之功臣,对北魏皇帝可谓是忠心耿耿,劳苦功高。昔日陆丽又助文成帝即位,于冯太后成为贵人,后又手铸金人成为皇后亦有大恩,故陆丽在朝臣之中,地位和名望是相当的高。 他不相信乙浑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诛杀自己,亦不信朝廷之中,尚有中书令高允、司徒刘尼及司空和其奴等忠臣在却不能阻止乙浑而保全自己。陆丽素重忠孝之名,任司卫监穆多候苦劝,却不纳其言,明知是乙浑矫诏,而欲铤而走险亲自前往京师拜祭文成帝。 平原王陆丽向属下交待战备事宜,又遣人密告诸王,欲在他秋祭从京师回来之后,作好准备,趁冬祭之日,联合诸王诛杀乙浑。 司卫监穆多候苦劝无果,只得引平原王一起赴京。 平原王陆丽刚至京师,先至朝堂之上,面见各位大臣。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见平原王至,皆心中大喜。他俩以为,凭平原王的特殊身份及与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当可面见太后与皇帝,而揭乙浑之劣行。 独有高允,见平原王无故返京,心中暗惊。他知朝堂之上乙浑耳目众多,不敢明言,恐殃及已身,朝中重臣为乙浑一网打尽,从此再无制衡乙浑之人。 高允问平原王道:“平原王不在封地,缘何突然进京?” 平原王陆丽原本与高允有隙,然平三王之乱时,已把高允引为生死之交,故亲热地拉住高允的手道:“高大人,臣奉旨赴京,为秋祭之事。” 朝臣心中明白,此必是乙浑矫诏,引诱平原王前赴京师而欲加害。然乙浑京于朝堂之上,无人敢以言语明之。群臣心中叹惜,眼见朝廷又一栋梁即将为乙浑所害,无不痛骂为乙浑献计的司卫监穆多候。 乙浑见平原王陆丽与朝臣一一打招呼,独不理睬自己,心中更是愤怒。他对已升任殿中尚书的贾秀使了个眼色,贾秀心领神会而出。 乙浑咳了一声,群臣顿时惊恐而不敢语,朝堂之上一片肃穆。乙浑干笑了几下,对平原王陆丽道:“平原王,本丞相知平原王前来,已备好酒宴,散朝之后,请平原王赏脸,与本丞相一醉方休!” 众臣心惊,皆以为乙浑欲借酒宴之机,诛杀平原王陆丽。陆丽看了一眼乙浑道:“朝堂之上,胡言乱语者何人也?” 乙浑见平原王陆丽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虽然恼怒,可他亦是成大事之人,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故不怒反笑道:“平原王,岂不识丞相乙浑乎?” 平原王陆丽怒道:“自我大魏开国以来,未闻有丞相之职。乙浑,必是汝大胆,欺瞒太后与皇上,矫诏自封,窃居丞相之位。” 乙浑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对值殿宿卫之士道:“宣宿卫在将李奕上殿!” 不多时,李奕来至金殿之上,俯身道:“不知丞相大人宣末将何事?” 乙浑道:“李奕,汝乃太后娘娘亲信侍卫,可对平原王陆丽言之,乙浑可有矫诏自封丞相焉?” 李奕高声道:“因皇上年幼导丧,太后娘娘奉先帝遗诏临朝听政。然太后娘娘身受火伤,言乙浑忠勇,可为群臣之首,故降诏封乙浑为丞相之职!” 朝臣闻言尽皆心惊,本以为乙浑是欺瞒皇帝与太后,矫诏自封为丞相,没想到这竟然真是太后懿旨。李奕因自恃太后宠信,又得太后所赐免死之旨,故为人极为傲慢,连乙浑都让其三分,群臣尽知。 群臣更是心中明白,太后之伤并不严重,早已应该痊愈,况宫中尝有窃窃私语,故群臣尽知太后与李奕之私-情。在群臣眼中,李奕与乙浑并不是沆瀣一气之徒,他没必要为乙浑假言,故李奕言太后封乙浑为丞相之事必真。 百官哪里知道,自从献文帝开始怀疑乙浑之后,他已经私下告之太后。冯太后虽与李奕正打得火热,然其毕竟见识卓越,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当危及到大魏社稷之时,冯太后还是能分得清情-欲与江山哪个更为重要。 然冯太后审时度势,心中明白乙浑趁自己养伤,皇上居丧之时,窃居朝政,百官要职,尽授亲信之人,况执掌禁宫守卫的殿中尚书一职,也为乙浑授于了他的亲信贾秀,若这时贸然向乙浑问罪,恐其暴怒之下,杀已弑帝,那大魏就真的完蛋了。 冯太后需要时间来看清朝廷形势,更需要时间培植亲信,故她告诫献文帝,千万别轻举妄动,仍象原来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冯太后自己亦装作贪恋情-欲,不思朝政,索性顺着乙浑之意,封他为丞相之职,以慢其心。 就在李奕之言大出群臣意料之时,后宫太监来至朝堂之上,宣读太后懿旨,言太后念平原王陆丽之功,速让其进宫叙旧听封。 ------------ 第九十五章 陆丽之死 平原王陆丽接旨谢恩,群臣尽感欣慰。太后欲召见陆丽,必对乙浑不利。平原王陆丽正欲退下之时,宣旨太监又道:“太后娘娘口谕,着丞相乙浑随同平原王陆丽一起觐见!” 乙浑亦跪地谢恩,笑对平原王陆丽道:“平原王,太后娘娘齐召我俩,还望平原王在太后娘娘面前,为乙浑多多美言!” 平原王陆丽性格刚烈,鄙视地看了一眼乙浑道:“丞相大人,汝一手遮天,何用陆丽美言?丞相大人,请吧!” 乙浑笑了一笑,躬身让陆丽先走,然后对群臣言道:“诸位大人,今日就至此,散朝吧!” 百官散尽,宣旨太监领着平原王陆丽向后宫走去,乙浑亦紧随其后。 来至宫门处,众卫士见两人来到,俱都躬身施礼。待两人走入宫门,众卫士立即关闭宫门。陆丽心惊,随即问侍卫道:“何故关上宫门?” 乙浑哈哈大笑,拍了拍手,立即从四处涌出十多名手执利刃的侍卫,将陆丽团团围住。 陆丽大惊,厉声问道:“乙浑,汝乃何意?莫非光天化日之下,皇家深宫之处,竟敢于本王不利?” 乙浑狞笑道:“陆丽,汝于温泉封地,对人言本丞相隔绝内外,矫诏杀大臣,汝欲与诸候王起兵诛杀乙浑,可有此事?” 陆丽知事不妙,昂首道:“乙浑,汝乃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乙浑大怒道:“陆丽,汝今死期已至,安敢逞凶?” 陆丽大声道:“大胆乙浑,此乃皇宫禁地,汝欲杀吾,岂不怕惊动太后与皇上也?” 乙浑哈哈大笑道:“陆丽,汝既言本丞相矫诏杀大臣,岂不料到本丞相亦能矫诏杀汝乎?” 陆丽心胆俱寒,悔不听从司卫监穆多候之言,妄自托大,落入乙浑手中。他自知凶多吉少,向着太后寝宫处大声叫唤道:“太后娘娘,乙浑矫诏欲杀臣,太后娘娘救我!” 乙浑冷笑一声,摆了摆手,十多人宿舍之士各执利刃,一拥而上,顿时把平原王陆丽砍为肉泥。可怜平原王一生功劳甚大,忠勇耿直,竟然死于权臣之手。 其时,冯太后在宫中静坐,听得陆丽叫唤之声,急召宫女问之。宫女言乙浑于禁宫之内,诛杀平原王陆丽,冯太后闻言大惊。 冯太后原本以为乙浑弄权,只是为了一已私欲,又惧其党羽遍布朝野,兼掌禁卫大权,故心有所忌,不敢轻动。冯太后本打算向群臣宣布自己伤愈,准备复出临朝听政。若乙浑阻之,她还能言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虽然居丧,却不可与平民百姓一样守孝三年,欲让献文帝拓跋弘亲政。 不论是献文帝亲政,还是冯太后自己临朝称制,都可名正言顺地削弱乙浑权力,时机成熟时,再问乙浑之罪。冯太后没料到,乙浑竟然丧心病狂,矫诏诛杀平原王陆丽。 平原王陆丽有功于文成帝、献文帝及冯太后,天下几乎人人尽知,又陆丽爵封王位,地位之高,恐怕三公亦有所不及。乙浑诛杀平原王陆丽,这是公然向皇帝与太后发起挑战。 思及文成帝临终所嘱,言乙浑无野心,忠勇耿直,可委以重任之言,冯太后不禁长叹一声,她乃悟此一时彼一时,人心不足,此时的乙浑,恐有篡帝位之意。 陆丽之死,让冯太后彻底看清了乙浑的野心,也促使冯太后放弃了乙浑还权的幻想,使得冯太后下定决心除掉乙浑。 陆丽被乙浑杀害,促使冯太后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蜕变,为她日后成为千古一后埋下了伏笔。冯太后开始对一系列事件重新认识,和对人生目标也重新定位。 由于冯太后小时即遭受灭门之难,在宫中又是罪人之女,后来才在陆丽与姑妈冯昭仪及保太后的扶持下成为贵人,最后又用计谋手铸金人成为皇后,在文成帝死后又成为了皇太后,她的人生轨迹和社会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但冯太后初期只想在皇宫内立足,特别是成为皇后后,欲象寻常百姓人家一样,做个良妻贤母,相夫教子。虽然事实让她变得心机重重,终于登上皇后之位,但她对于献文帝拓跋 弘还是视若亲生,只想做个高贵的皇太后,却并没有太大的权力野心。 但陆丽之死让她开始重新认识朝廷内外的变化,她得重新审视自己的角色,得重新考虑自己应该承当的社会责任。 她意识到大魏危难之时,需要她出来整顿乱局。她有文化,受儒家思想影响,核心就是责任感,冯太后现在想这样的乱象,皇帝年幼,作为太后应当怎么办?因此意识到她得对江山对百姓负责。所以,她开始了从相夫教子这个角色,向真正的政治家角色发生蜕变。 过去不间朝政,现在是必须过间,得有魄力,有策略。二是必须重新认识乙浑。乙浑立下过战功,但是飞扬跋扈,多次与大臣们争执,有些大臣目空一切,可是没有篡位等野心。现在皇帝居丧,自己烧伤,他们把乙浑当作臂膀来看。现在乙浑居然敢杀陆丽,这就说明乙浑现在成为了最厉害最危险的对手了。 乙浑在文成帝死前是车骑大将军,陆丽会被乙浑杀害,就是因为低估对手,冯太后肯定得接受这个教训,不可低估乙浑。因此不可能立即除掉乙浑,得有成熟的计划,等待时机。 三是必须重新调整自己给外界的印象。冯太后本来给天下臣民塑造的形象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百事不间。冯太后决定仍旧保持这个形象不作任何改变,以迷惑乙浑及党羽们。 虽然冯太后认为得假装对乙浑野心浑然不觉,但同时还得调整某些印象,这是小范围的。现在百官震恐,都不知道怎么办。现在要让皇帝知道,有依靠,要让朝中那些大臣们知道,有依靠。 这是她要出来悄悄让大家知道大魏王朝,有冯太后在,江山不会乱。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切言行得在机密情况下进行,不能让乙浑有所察觉。否则让乙浑政变,就难以战胜了,更是能造成生灵涂炭的恶果,因此,诛杀乙浑得在极机密的情况下进行。 ------------ 第九十六章 密定四策 冯太后既然已经识穿了乙浑的野心,决计除掉乙浑,她的心思就全部放在了这件大事上。经历过后宫的争斗,冯太后的心思更缜密了。她知道眼前的局势对自己和小皇帝不利,惹逼急了乙浑,可能真把他逼反了,那太后和皇帝可能会遭遇不测。 她决定锋芒内敛,面上对乙浑示弱,放任他的野心越发膨胀,暗中悄悄地做足充足的准备,务必在保证自己和皇帝安全的同时,伺机给乙浑致命一击。 冯太后思虑再三,终于给自己拟定了对付乙浑的四条计策。文成帝刚刚去世不久,献文帝年幼在后宫居丧,按照礼制,不能轻易见人。不过皇帝不同于寻常百姓,可以例外。 冯太后清醒地认识到,乙浑恰恰利用的就是皇帝居丧、自己养伤这段时间,培植自己势力,矫诏诛杀异已,从而酿成了今天的局面。 乙浑利用群臣见不到皇帝,达到隔绝内外的目的。冯太后决定,提出由献文帝开始上朝,但大事还是由乙浑作主。这合乎历朝历代的做法,乙浑也不敢公然拒绝皇帝上朝。 冯太后认为,如果现在开始皇帝天天上朝,大臣当面奏请,就把乙浑的隔绝内外之策断绝了。乙浑再想为非作歹的难度自然增加,至少他不再敢矫诏,公然与皇帝作对。 这就是冯太后拟定的第二大计,拒绝矫诏,这样,乙浑即使想杀大臣,也不敢假借皇帝之命,大臣对乙浑的胡作非为更是痛恨,而皇帝也能避免乙浑大开杀戒,保存朝中对付乙浑的有生力量。 冯太后思定的第三大策,便是麻痹乙浑。皇帝既已上朝,根据祖制,冯太后便不宜再公开露面。冯太后料定乙浑必然会考虑到这一点,而不反对皇帝上朝。因为冯太后明白,如果她非要临朝称制,乙浑以大臣之身,是无法也不敢阻止的。如果由小皇帝上朝,而能阻止冯太后临朝称制,这对乙浑来说,是无奈之中的最佳选择。 毕竟皇帝年幼,乙浑根本不把小皇帝放在眼中。冯太后则大为不同,朝中亲信之人甚多,而且冯太后的机敏过人,也是乙浑最为忌惮的。所以,冯太后的三策,看似独立,其实三策浑然天成,互相环环相扣。 为了让乙浑失去警觉之心,冯太后暗暗决定,要严格督促献文帝,上朝时不多表态,除了适当时候阻止乙浑诛杀大臣外,其他大事,皆由乙浑作主。包括冯太后自己,也作好了准备,对乙浑的请求基本上做到有求必应。 乙浑的党羽们曾经向献文帝和冯太后建议,由于乙浑功高盖世,宜晋升,冯太后和献文帝照准,把乙浑升为录尚书事,赐予了极大的权力。后来又主动封乙浑为太尉,位列三公之首。 丞相权大,能凌驾于三公之上,几乎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外,没人有权力能制约丞相。北魏开国皇帝道武帝就是认识到这一点,从开国以来,就从没设立丞相之职,其子孙当了皇帝后,也沿袭了这一制度。 在乙浑被冯太后与献文帝册封为太尉之职时,不过同时采取了一些牵制措施。乙浑是太尉,是三公之首,权力极大,但小皇帝与冯太后在任命乙浑为太尉时,同时任命了当年拥戴文成帝为皇帝时立下汗马功劳的中郎将刘尼为司徒,把同样德高望重,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和其奴任命为司空。 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都是小皇帝与冯太后信任的人。三公之职既立,三公之首的乙浑权力自然受到牵制,这才能使得冯太后安心命小皇帝后宫居丧,自己则静心养伤,并由此与李奕私通。 令冯太后没想到的是,她因为信任文成帝临终遗诏,言乙浑为人忠勇耿直,没有野心,可以放心重用,竟然给了乙浑可乘之机,非但矫诏肃清异已,还架空了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中书令高允,得以大权独揽。 更令冯太后感到后悔和惊惧的是,乙浑竟然野心膨胀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居然敢瞒着皇帝和太后,矫诏册封自己为丞相,位居三公与百官之上,从此权倾天下,再也无人能制约乙浑。 就算是小皇帝与冯太后,此时也无法与乙浑进行实力上的对抗。因此,冯太后决定麻痹乙浑,对乙浑示弱,让他觉得皇帝稚嫩无用,冯太后一女流之辈,只能后宫争斗,却缺乏君临天下的气度,故而不把献文帝和冯太后放在眼中。 冯太后暗下决心,把年幼的献文帝推上前台,吸引乙浑的注意力,自己则像从前一样不间朝政,暗中慢慢积累力量,等待时机,给予乙浑致命一击。 这时拓跋氏建立大魏国已经历一百多年,不少皇子与近支宗亲分封在各地,手握重兵,在京城还有不少大臣忠于皇室,乙浑想篡权,也没那么容易,这些因素,正是乙浑所最为顾忌的。 虽然乙浑的亲信贾秀已经封为殿中尚书,总管禁宫内外的宿卫御林军,但北魏的宿卫御林军,都不招汉人,全部由拓跋氏的族人组成。这些宿卫御林军的头目都是拓跋氏子弟,自然忠于皇帝。虽然平时听从贾秀指挥,但一旦乙浑真的造反,恐怕这些宿卫御林军会立即剑指乙浑,保卫皇帝与太后。 冯太后此三策,环环相扣,示弱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成熟。冯太后以为,只要麻痹了乙浑,让他对献文帝和自己不再有畏惧之心,那么,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冯太后,便比在明处张狂的乙浑,便多了一分优势。 冯太后明白,自己所定的三个策略,只是在朝廷内和皇宫中对诛杀乙浑起作用,由于乙浑兼任车骑大将军,总管天下军兵,因此,她必须要防止乙浑利用手中的兵权公然造反。 这个外部的问题,明显比宫内三策更为重要。冯太后最终经过周密考虑后,定下了内外联络的第四大策,为诛杀乙浑布下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天罗地网。 ------------ 第九十七章 关键人物 冯太后经过精心考虑后,定下的第四策就是寻找一个可靠的人联络内外,把太后要诛杀乙浑的绝密消息透露给对皇室忠心耿耿的人,内外齐心协力,防止乙浑调动各路兵马公然造反。 这个人非常重要,若冯太后看走眼,那事泄,势必适其反,逼得乙浑早日反叛,献文帝与冯太后性命堪忧,大魏国必亡。这是个极具风险的赌注,冯太后在经历了内心的各种煎熬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下定了决心。 这个人选,便是冯太后的胞兄冯熙。由于冯太后之父冯郎戎马出身,故冯熙年幼时,便在父亲冯郎的悉心**下,就练得弓马娴熟。 冯熙的叔叔冯邈出征柔然,受奸人所害,孤军深入,粮草断绝,又佞臣在太武帝拓跋焘面前言冯邈在阵前投敌,惹得太武帝大怒,在司徒崔浩与中常侍宗爱的蛊惑下,下旨诛灭冯氏三族。 冯邈得知兄长满门男丁尽诛,女眷罚没为奴后,不胜愤怒,在内外忧患交迫之下,不得已投靠了柔然。冯郎遭遇灭门时,冯熙虽然弓马娴熟,却因年幼,亦不能敌宿卫御林军,又兼冯朗忠君,宁死而不反叛,幸得西域高僧石头陀和花木兰之父花弧相救迪,这才免于一死。 石头陀把冯熙带到了当年冯朗手下一偏将处安身,在羌氐中,冯熙因为相貌英俊,机智聪敏,又颇具侠义之风,因此,当地的许多能人异士人都愿意追随他。 冯熙年长后,偷偷回到长安,拜师学习《孝经》、《论语》,又学会了兵法与五行。这使得冯熙不但有较高的文化修养,更具备了非凡的思辨能力,机智过人。 冯熙在戴罪之身冯荡江湖之际,喜欢好交朋友。他为人豪爽,凡事不拘小节,不问英雄出,三教九流的人都愿意结交。这个太重要。 这点个性,对于冯熙能在外躲藏这么多年,而没被朝廷抓获相当重要。因为当年冯朗被满门抄斩之时,他虽然得花弧和石头陀相助,侥幸逃出,但朝廷也发下了海捕文书,整个大魏境内都在通缉他。 那时的北魏,人口不多,更不具备人口的流动性。若某地来一生人,都会引起当地人注目。若有人认出他是潜逃的朝廷钦犯,密告当地官府,冯熙必然被擒。 正因为冯熙天性喜欢结交朋友,为人豪爽侠义,所以每到一地,就得结交许多当地的有识之士和奇人异士,几乎到处都能有人愿拼命保护他的安全,故冯熙一直潜逃在外而没被朝廷抓获问罪。 直到十年之后,与冯熙一起为花弧和西域高僧石头陀所救的妹妹冯媛,被花弧舍命送入了大魏皇宫之中,交给了她的姑妈冯昭仪。在她姑妈冯照仪的悉心培养和照顾之下,冯媛逐渐出落成一个貌美如花、才气横溢的大姑娘。 在文成帝拓跋濬即位后,冯媛在姑妈冯昭仪、保太后常氏的大力支持下,又得朝廷重臣陆丽提议,成为了文成帝拓跋濬的贵人。 由于在冯媛成为贵人后,文成帝拓跋濬又偶识李氏,因迷恋李氏而册封她为贵人后,夜夜宿于李贵人处,这引起了冯媛极大的不满和戒心。 深知宫廷争斗险恶残酷的冯贵人,此时,她虽然已被皇帝册封为贵人,并被文成帝拓跋濬下旨赦免了她父亲的罪,但冯贵人仍小心翼翼不敢向文成帝提出要寻找她的胞兄冯熙,以免节外生枝。 冯贵人表面上不露声色,对宫女和太监经常施以财物,又极尽能力讨得保太后常氏与姑妈冯昭仪的欢心,更让文成帝对她信任有加后,冯贵人方暗下决心,要让李贵人怀上皇子,自己想相机上位。 这时迫切需要亲信的她,宛如天助。文成帝亲率大军征讨柔然,于陷入重围之时得花木兰力助而大胜班师。在功臣封赏之时,竟然得知了她胞兄冯熙就在花木兰军中。 此刻,深得文成帝信任的冯贵人,才敢和冯熙相认。冯熙因此也得文成帝拓跋濬恩赐,得以封爵肥如侯,并拜为驸马都尉。后又出任定州刺史,晋升为昌黎王,因为是国舅的原因,也能得以自由出入宫中。 冯媛也因为其兄冯熙的推荐而认识了相貌出众的李奕,并召之宫中封为宿卫中郎将。她得李奕之助,巧妙避-孕,免除了生皇子要按北魏祖制赐死其母的厄运。后又在其兄冯熙与李奕的鼎力相助下,成功手铸金人,成为文成帝的皇后。 因此,能文能武能冯熙,因为其社会经验丰富,结交广泛,又是冯太后的亲哥,就成为了冯太后密定除乙浑第四大策的关键人物。 这个关键人物,在冯太后看来,首先必须能让冯太后有绝对信任感。冯熙与冯太后乃同父同母之兄妹,如不能信任自己胞兄冯熙,冯太后还能信任谁? 其次这个关键人物的地位必须要高,在朝臣中有一定影响力。冯熙此时为昌黎王,又是并州刺史,更是皇亲国戚,在朝中地位特殊,那是相当的高。 第三,此人必须手有兵权,而此时冯熙已由定州刺史改任并州刺史,为封疆大吏,手中握有重兵。 其四,这个人必须和太后、皇帝关系密切,能够自由出入宫中而不引起乙浑猜疑。冯熙为国舅,是皇亲国戚,当然拥有和外臣不同的待遇,能够自由出入宫中。 最后,这个关键人物必须能力出众,能机智应付各种变化。冯熙幼年时因为灭门而潜逃的经历,让他交流广泛,见识非凡,能随机应变。 冯熙既然都满足了冯太后心中的这个第四大策关键人物的五个条件,自然就成为冯太后除掉乙浑计划中的关键人物的不二人选。 冯太后的四条大策既定,接下来就是逐步悄悄实施。为了彻底了解乙浑的动向,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冯太后认为,还必须派一个忠诚可靠的人,混进乙浑的势力中,成为乙浑信任的人。 ------------ 第九十八章 冯熙进宫 这日,乙浑正在朝堂之上与百官议事,忽然见到冯太后与献文帝出现,不由得心中大惊。 群臣见到皇帝与太后,齐齐跪下请安。献文帝登上龙椅,冯太后在边上坐下,乙浑拜倒问道:“太后娘娘、皇上,今日缘何来至朝堂之上?” 献文帝闭口不言,冯太后微笑道:“诸位爱卿,本宫居深宫已久,所受火伤也已痊愈。今日来至朝堂之上,是有言欲付于诸位爱卿!” 百官齐齐下拜,乙浑心中惊惧,不知太后和皇帝何以突然出现。原来,冯太后密定四大策略决定计诛乙浑之后,便开始悄悄付诸行动。 恰在这时,昌黎王冯熙外出办事已毕,进宫拜见太后。由于冯熙的特殊身份,故而守宫侍卫没敢阻拦。 冯太后见到胞兄冯熙到来,不胜惊喜。她与冯熙叙旧已毕,故意言道:“兄长久在外,可听闻有什么新鲜之事?本宫闲居深宫,着实憋得慌,还请兄长为我解说世间之事,聊以解闷!” 冯熙在朝外公干之时,已闻朝内之事,得知乙浑专权,只是瞒过了太后与皇帝。冯熙开始也不相信,他认为自己的胞妹冯太后见识卓越,不可能沦落到如此昏庸的地步。但事实不容他怀疑,他在回京途中,就道听途说了有关朝廷内发生的许多大事。 当冯熙听到风传太后与李奕有染时,他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冯太后是他的亲妹,又是太后之尊,竟然与臣下私通,这让冯熙颇觉尴尬。李奕早前追随冯熙,被冯熙视为亲弟一般,他居然诱惑太后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这让冯熙不禁感到愤怒。 但冯熙毕竟是经过磨难的人,他转念一想,其妹正当青春年少,文成帝早逝,冯太后耐不住深宫寂寞也是可以理解的。冯熙知其一身富贵,皆是其妹冯太后所赐,故他强忍心中的不快,对此事只字不提。他心中所想,就是帮助其妹冯太后早日清醒过来,亲自执掌大权,这才能保得冯氏一脉长久荣华富贵。 他正不知该对冯太后如何说起,恰巧碰到冯太后要他说朝外的新鲜事,冯熙一时有了主意,躬身对冯太后道:“太后娘娘,微臣在外,见我大魏日渐昌盛,自是喜不自禁。然初时尚听得百姓皆称诵太后英明,后又见天下臣民,皆俱太后,此事可谓怪焉?” 冯太后心中明白,故作惊讶地道:“兄长之言,令本宫委实难以理解,还请兄长祥言之!” 冯熙道:“臣不敢说!”,冯太后道:“昌黎王乃国家重臣,又为本宫兄长,何不敢言?兄长但说无妨,即有大不敬之言,本宫亦恕你无罪!” 冯熙道:“谢太后娘娘!据臣所闻,天下臣民畏惧太后娘娘,非惧怕太后娘娘本人也,乃是惧太后娘娘用人不慎,重用乙浑焉!” 冯太后故作惊讶地道:“此言何意?乙浑乃国之栋梁,先帝临终前尝言:乙浑忠勇耿直,无野心,可重用之!” 冯熙叹道:“太后娘娘,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帝在日,乙浑自是可用之人;先帝驾崩,太后娘娘遵遗诏而重用,亦乃用人之道,乙浑亦不负太后娘娘厚望,平三王之乱,有大功于社稷。” “然太后娘娘因已身伤,皇上年幼居丧,而赖乙浑之功,委以太尉之职,居三公之首,此即失策。乙浑为太尉后,骄横跋扈,不满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与中书令高允牵制,而欲独揽大权。故乙浑野心顿生,欲清除异已,结朋党而遗祸于朝廷。” “臣闻得乙浑因提拨贿赂他之人而遭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以法度而阻止,故乙浑嫉恨于三人。乙浑假意提拨三人监工云岗石窟佛像修造之事,使得天下臣民皆以为乙浑以怨报德,殊不知此正是乙浑欲杀三人之计也!不知乙浑所用何术,竟然瞒过太后,栽赃尚书杨保平、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三人贪赃枉法,又矫诏令安远将军贾秀诛杀此三人及其满门。” “群臣俱惊,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与乙浑争,却不料乙浑收买禁卫之士,趁太后养伤、皇上居丧,阻隔内外,使得太后与皇上毫不知情。中书令高允心中虽明,然他无论官职、地位、实权皆不如三公,中书令高允乃世之智士,他知乙浑势大,不欲与其争锋,而保全已命,以待天时。” “乙浑见阻隔皇上、太后与百官联络之计得逞,越发猖狂。他常矫旨诛杀异已之臣,而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亦因乙浑诛杀异已、安排官员升迁等事,皆以太后娘娘懿旨或皇上诏命而发,二人虽疑乙浑矫诏,却也无可奈何。” “乙浑更得安远将军贾秀之助,欲独揽朝政,窃居丞相之职。虽百官疑乙浑矫诏自封丞相一职,然得见太后娘娘亲口说出此乃太后之意,群臣惧心惊而不敢言。如今三公之职,乙浑以丞相一职而仍领太尉,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已为乙浑以丞相命而解除实权,委以架空。中书令高允本为文臣,手中无兵无将,为保实力而假托寄情山水诗文,不再过问朝廷之事。” 冯太后故作惊讶道:“果有其事?本宫亦不信耳!” 冯熙叹道:“太后娘娘可知殿中尚书拓跋郁为乙浑所杀之事?” 冯太后点点头道:“此事本宫亦已知晓,乙浑向本宫奏道:‘殿中尚书拓跋郁带兵欲闯禁宫而反,幸为乙浑发现而诛之!’” 冯熙叹道:“太后娘娘,殿中尚书拓跋郁执掌禁宫内外的宿卫御林军。试问太后娘娘,若殿中尚书拓跋郁欲反,朝廷之内,何人可阻?” 冯太后沉吟一下道:“乙浑虽掌天下军兵,然按律,外兵不能进入京城之中。禁宫内外之禁军,皆由殿中尚书拓跋郁所掌。若拓跋郁欲反,朝廷内无兵可以阻之!” 冯熙道:“太后娘娘圣明!拓跋郁乃三朝老臣,为拓跋氏之忠良之士。太武帝时,拓跋郁得重用而封为殿中尚书,至当今皇上登基,仍使其为殿中尚书!” ------------ 第九十九章 密授机宜 冯熙反问冯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冯熙斗胆试问太后娘娘:以拓跋郁之忠勇,何历三朝而不迁其职,仍为一小小殿中尚书也?” 冯太后道:“殿中尚书虽然地位不高,然其总管禁宫内外之宿卫御林之士。京师与皇上、后宫之安危,可谓皆系于殿中尚书之手。故非皇帝极其亲信之人,不敢用之。” 冯熙道:“然也!拓跋郁历经三朝,忠勇之心可见一斑!其又为拓跋氏皇室宗亲,对皇上之忠心,自无需多言。故三朝皇上,皆不敢升迁拓跋郁而把此要职委以他人。乙浑奏报太后娘娘,言殿中尚书拓跋欲反,太后娘娘何故信之?” 冯太后道:“本宫初时亦不信拓跋郁欲反,然乙浑亦是先帝与本宫深信之人,乙浑言之旦旦,曰拓跋郁谋反,且皇上亦亲耳听闻禁宫之内有喊杀之声,况拓跋郁已为乙浑所杀,故本宫不再有疑,此事便不再深究!” 冯熙顿了一下,故意道:“太后娘娘,朝臣皆以为杀殿中尚书拓跋郁乃太后娘娘授意,皆因太后娘娘怕拓跋郁谋反,故下懿旨哄其进宫,再令侍卫杀之,可有此事?” 冯太后惊讶道:“绝无此事,本宫亦不曾颁下懿旨召其进宫!” 冯熙道:“微臣于户部已查证,确有太后懿旨,言欲封殿中尚书拓跋郁为太尉一职,故拓跋郁不听门人劝阻而进宫被杀。若太后娘娘言绝无此事,此必是乙浑矫诏也!” 冯太后佯怒道:“果有此事?乙浑忒也胆大,竟敢矫诏而杀我大魏忠臣。兄长,汝言拓跋郁之忠,乙浑之奸,然本宫欲问兄长,乙浑何故要杀郁跋郁乎?” 冯熙道:“回太后娘娘,乙浑矫诏自封丞相之时,殿中尚书拓跋郁即当庭质疑之,于群臣前言其疑乙浑矫诏而窃居丞相之职。乙浑闻之,心头大恨,故欲杀拓跋郁。乙浑既敢矫诏,窃居丞相一职,其野心可见一斑。只恐假以时日,乙浑必欲篡皇帝之位。” “无论如何,在朝廷之中,唯一能阻碍乙浑的人便是执掌禁宫内外宿卫御林之士。乙浑虽居丞相一职,能调动天下军兵,然宿卫御林乃皇室安危之根本,按我大魏律法,宿卫御林之士皆由拓跋氏任职,且只听令于皇帝,虽三公亦不能调动也!” “拓跋郁既疑乙浑矫诏而窃丞相之职,自更不能听从乙浑之命。乙浑必杀殿中尚书拓跋郁,臣料其有二因。其一,乙浑暴戾专权,无视朝廷百官,有胆敢不顺其意者,乙浑必杀之而后快。若其不杀拓跋郁,乙浑恐朝臣仿效,于他不利,故必杀拓跋郁。” “其二,太后养伤、皇上居丧,亦不能长久,太后伤愈必出,而皇上亦在太后娘娘辅政之上,历练之后必亲政。无论是太后娘娘临朝称制,亦或皇上亲政,若闻得乙浑矫诏杀大臣,更兼得矫诏自封丞相,独揽朝纲,太后与皇上能容乙浑乎?” 冯太后摇摇头道:“此必不能忍,乃诛三族之大罪!” 冯熙道:“太后娘娘此言极是!乙浑亦为三朝老臣,久经沙场,又得贾秀指点,焉能不明其理乎?乙浑何敢大胆?此必为其已做好充足准备。若太后娘娘复出、皇上亲政,对乙浑所作所为佯装不知,则乙浑尚能保全太后与皇上性命,从此更是架空皇权,虽为丞相之名,却已有帝王之实。” “若太后与皇上怒而欲问罪于乙浑,乙浑必与皇上和太后对抗。然京城之中,乙浑并无一兵一卒,以何与太后和皇上相抗?故乙浑必杀忠于皇上和太后的殿中尚书拓跋郁,而令其亲信任殿中尚书之职!” 冯太后惊讶道:“兄长,即使令贾秀为殿中尚书,掌管禁宫内外宿卫御林之士,然宿卫御林之士,皆皇帝的亲信,若乙浑欲反,也不能调动宿卫御林之士,只恐反为宿卫御林之士所杀!” 冯熙道:“太后娘娘只知其一,不知有其二。若贾秀掌兵,乙浑欲反时,只需令贾秀调开宿卫御林之士,而以府兵杀入禁宫即可。况宿卫御林之士虽然忠于皇上,却安敢保证其有不被乙浑与贾秀收买之徒乎?” 冯太后惊出一身冷汗,缓缓而道:“贾秀为殿中尚书,乃乙浑报荐,本宫所准尔!兄长此言,令本宫顿悟。然乙浑气势既成,何以奈之?” 冯熙奏道:“乙浑没有料到的是,他欲杀拓跋郁,而未展开行动之时,拓跋郁已经带领八百禁卫包围禁宫,欲诛乙浑以清君侧。然拓跋郁过于忠诚,被乙浑以其带兵闯禁宫欲谋反之言吓退。拓跋郁回府之后,猛然醒悟,正欲再次带兵诛杀乙浑时,却接到乙浑矫太后诏,言太后欲封拓跋郁为太尉,令其速速进宫。拓跋郁不疑有他,遂入宫而为乙浑伏兵宫内而杀。” 冯熙言及至此,泣声道:“太后娘娘文韬武略,见识深远,何为乙浑所蒙,而致今日之祸也?” 冯太后这才言道:“兄长请起,本宫亦知乙浑狼子野心,已密定四策而欲诛之。本宫所定四策中,有一关键人物,内辅本宫与皇上,外联诸候之王与百官。本宫尝思之,此人非兄长不可也!刚才所言,皆本宫欲试兄长也!” 冯熙大喜,不敢置信地看着冯太后。冯太后叹道:“本宫因居于深宫之中,一为养伤,二为教皇上治国之策,本不欲干涉朝政,故一时为本宫所蒙。虽然本宫亦有所闻,乙浑矫诏诛杀大臣,却也并未以为意,及至平原王陆丽为乙浑所杀,本宫才幡然醒悟。只是可惜,此时乙浑已然势大,本宫若贸然问罪,恐本宫与皇上反受其害焉。故本宫密定四策以诛乙浑,只待兄长到来也!” 冯太后把自己所定四策,密密嘱于胞兄冯熙,令其依计而行。冯熙既得密旨,欣然领命而去。 献文帝拓跋弘见母后欲杀乙浑,心中亦喜,对冯太后言道:“欲诛乙浑,先除其羽翼。今乙浑之谋,皆赖于贾秀,母后何不降旨,先杀贾秀?” ------------ 第一百章 亲政三计 看着献文帝那坚定的目光中充满了豪气,冯太后怔了一下,满心欢喜道:“皇上已经长大,本宫甚为欣喜。若皇上君临天下,治理我大魏,本宫必安心静养,不再过问朝事。” 献文帝欣喜道:“母后,您是同意我的观点,先杀贾秀了?” 冯太后坚定地道:“杀,贾秀一定要杀,但不是现在。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乙浑目前已经培植了党羽,实力上已经领先了我们,如果这时动乙浑及其党羽,恐怕引其立即发难,到时玉石俱焚。” “皇上睿智,只是暂还欠缺经验。本宫欲与皇上唱出双簧,一明一暗,不出数月,双方势力必发生变化,乙浑可杀矣!” 献文帝拓跋弘道:“儿臣愚钝,还请母后赐教。” 冯太后道:“皇上,择日本宫与皇上突现朝堂之上。本宫宣布由皇上亲政,乙浑等大臣辅政,本宫退于后宫不问政事。乙浑所惧者,本宫也。若本宫退,则乙浑必欺皇上年幼而不放在眼中,如此,乙浑即生骄兵之心,其必败也!” 献文帝道:“母后,儿臣恐不忍乙浑惑乱朝纲,即刻便下令诛杀乙浑!” 冯太后道:“糊涂!皇上切不可如此。皇上虽然年幼,然已胸有韬略,必成一代明君。当今之势,皇上宜忍而不发,心慢乙浑之心。” 献文帝躬身道:“母后教训得是,儿臣愿听母后差遣!” 冯太后道:“皇上,来日上朝以后,本宫宣布由皇上亲政,当着百官之面,乙浑必不敢欺君。若如此,第一步咱就走成了。然皇上亲政以后,切不可与乙浑为敌,而反欲重赏乙浑,对其所奏,皇上尽皆准奏。乙浑见状,必以为皇上年幼昏庸,心中大喜,不防皇上!” 献文帝大为不解,吃惊地问道:“母后,凡乙浑所奏,联尽皆依之,岂不寒了众臣之心,更助乙浑之气势?” 冯太后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权臣如何嚣张,只要保得住咱大魏江山,这天下还是皇上的。乙浑再得势,所拥之权、财,亦不过皇上所赐尔。若乙浑被诛,权、财自回皇上手上,何损之有也?” 献文帝略一沉吟,恍然大悟,拜伏太后。冯太后接着道:“皇上,本宫言皇上可尽依乙浑所奏,皇上可明白本宫之意了?” 献文帝点头称是,冯太后淡淡地道:“只恐怕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但凡乙浑所奏,皇上尽可依之,然则有三件事,皇上必不能允乙浑。朝堂之上,皇上尽依乙浑,唯独此三事不允,乙浑于百官面前,也不敢逼迫皇上。” 献文帝不解地道:“母后,恕儿臣愚钝,请母后为儿臣解之,是哪三件事?” 冯太后慢慢地道:“这第一件事,便是乙浑若奏大臣犯事,请皇上降诏诛之,皇上必不可允之。乙浑弄权,矫诏而杀大臣,百官震恐,皆不敢言。若皇上阻止乙浑杀大臣,则朝臣之中对乙浑不满者,心中自有底气,敢与乙浑或明或暗地对抗。假以时日,百官之心则尽向皇上,乙浑必孤立无援。” 献文帝大喜道:“母后此计甚妙!若联不许乙浑杀大臣,则百官心中更为明了,尽知前段时间但有官员被杀者,皆不是联与母后之意,乃乙浑矫诏也!如果,百官怒乙浑,而心归联与母也,大事可成也!” 冯太后点头微笑,献文帝忽然疑道:“母后,若乙浑坚称犯事官员罪不可赦,以大魏律法逼迫联下旨杀官,如何是好?” 冯太后道:“皇上,本宫亦虑及此事。朝堂之上,百官之前,乙浑必不敢公然以势压皇上。然大魏律法,乃祖宗之制,皇上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亦不能置律法与不顾!本宫心中虽有主意,然本宫不欲说与皇上,欲待皇上自谋其计。皇上聪颖,若能悟法而解乙浑之难,则母后亦能安心不问政事,居后宫之中静养。” 献文帝年少气盛,闻得冯太后如此之说,不禁眼放异彩,豪气万丈地道:“母后放心,儿臣回宫以后,定思得对付乙浑之计!” 冯太后微微点头,献文帝忽道:“母后,若乙浑见联亲政,即刻收敛,不再擅杀大臣,这策岂不落空?” 冯太后冷笑道:“乙浑初时尚无野心,对大魏忠心耿耿。然其现在震恐百官、藐视朝廷,野心顿起,何能安然而退?皇上不必担忧,本宫料皇上亲政之后,不出三天,乙浑便公然于朝堂之上,上奏皇上,请杀大臣!” 献文帝讶然道:“母后何以这么肯定?” 冯太后道:“皇上突然亲政,乙浑虽喜本宫不问朝事,然皇上虽年幼,却为一国之君,乙浑亦想试皇上态度而定其策。诸事皆不能探帝之态度,唯有杀大臣之事,既可试皇上之心,亦能在百官面前更树淫威。若大臣被诛,百官心寒,皇上再也无法收百官之心。若皇上坚执不准,乙浑必疑而反。故此策是双刃之剑,如何把握,全看皇上的智慧了。” 献文帝躬身道:“母后教诲,儿臣尽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母后放心,儿臣必能思得妙计,以解此劫。” 冯太后微笑道:“皇上真的长大了,母后也能心安。” 献文帝又问道:“母后,请问乙浑所奏,这二不准又是何事?” 冯太后缓缓而道:“皇上亲政以后,乙浑必三试皇上。乙浑三试之计,本宫料其必与本宫献于皇上三计恰巧相同。这一攻一守,就看皇上的掌控了。” “乙浑第二件要试皇上的,必中上奏皇上,请皇上准他所提拨之人。乙浑欲尽皆以其党羽充斥朝廷,若皇上不许,乙浑必起戒心,从速而反。故皇上于乙浑所奏提拨官员升迁名单,亦尽许之,然独拒乙浑欲升贾秀之职。” 献文帝讶然道:“母后,贾秀助纣为虐,乃乙浑之智囊。乙浑弄权,贾秀之功最甚。乙浑若提拨官员,贾秀必首当其冲。母后既让儿臣准其所奏,何故独拒绝贾秀也?儿臣甚为不解,请母后赐教!” ------------ 第一百零一章 离间之计 冯太后微笑道:“皇上,贾秀对于乙浑有多重要,皇上心中亦明。若依皇上之言,除掉贾秀,固然为好,但恐皇上还未杀贾秀,乙浑便与贾秀狗急跳墙,先对皇上和本宫下手了。贾秀虽不能杀,但皇上可使贾秀与乙浑互相猜疑。若乙浑不信贾秀,不采纳其计,乙浑便无脑耳。至那时,乙浑惟一勇夫,何是皇上对手?” 献文帝喜道:“母后高见,儿臣之不及也!然儿臣犹虑,若儿臣拒乙浑举荐贾秀之事,以何言以对乙浑?” 冯太后微笑道:“皇上年幼,以貌取人!”,献文帝大为不解,正困惑间,冯太后又道:“皇上年幼,以貌取人!” 献文帝惶恐地道:“母后之言何意?儿臣虽然年幼,却也熟读圣贤之书,怎会以貌取人?” 冯太后微笑道:“皇上,此言不是母后责备皇上之意,乃皇上对付乙浑之计也,皇上可悟?” 献文帝大惑不解,低头凝思许久,忽然喜而悟道:“儿臣已明母后之意!来日朝堂之上,若乙浑举荐官员,除贾秀外,儿臣尽皆准奏。乙浑若问联缘何不准贾秀升迁之事,儿臣以贾秀相貌丑陋,儿臣心中不喜为由而拒之!” 冯太后莞尔一笑道:“皇上聪颖,已解母后之意。乙浑弄权,全仗贾秀之策,其必对贾秀许以高官厚爵。若皇上拒之,乙浑虽然心中不喜,然见皇上除贾秀外,其皆准之,当百官之面,亦不能过分要求,此事只得作罢。” “乙浑必以为皇上年幼贪玩,以貌取人,不似胸有韬略之君,从此不再把皇上视作威胁,则皇上之机至矣。贾秀欲谋官而不得,必疑乙浑。他以为乙浑独揽大权,皇上尽皆依之而无不许。”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贾秀必疑乙浑,以为自己功大,恐将来无法驾驭,犹如今天乙浑对之皇上一般,贾秀亦如此对待乙浑。贾秀多谋,乙浑无不听从其计。此亦为乙浑心病,若乙浑自思将来篡位登基,以贾秀之功,亦得分封丞相之职。凭贾秀之智谋,乙浑亦惧贾秀日后也生野心,欲取而代之。” “故皇上不允乙浑所提封赏贾秀而尽赏乙浑其他党羽,贾秀必以为此事乙浑掌控皇上,与皇上在群臣面前唱出双簧,借皇上之名而拒贾秀也!若如此,乙浑与贾秀嫌隙顿生,乙浑有势而无谋;贾秀有谋而无势,皇上各个击破,又有何难?” 献文帝叹服,再拜冯太后对付乙浑之第三事。冯太后道:“今拓跋郁被乙浑矫诏而杀,贾秀领殿中尚书之职,禁宫内外,宿卫御林之事,尽皆掌于贾秀之手。皇上,汝居于禁宫之中,可曾欲出禁宫游玩散心也?” 献文帝闻言,恨恨地道:“母后,乙浑欺君,对宿卫之士言皇上居丧之中,宜行孝道,不宜出宫。联尝试出宫门,而为宿卫御林军所阻,亦不得出,实为乙浑软禁联,令联与百官内外隔绝也!其心可诛!” 冯太后冷声道:“皇上既知,天子之怒,可藏于心中而不可外泄以引乙浑之疑。乙浑敢欺君至此,乃皇上年幼,百官之中并无亲信,又皇上居丧,恰给乙浑以禁天子之借口也!” “本宫则不然,乙浑虽欺君,然尚惧本宫。百官之中,感本宫威德者甚众,况先帝遗诏,令本宫临朝称制,以待皇上长大亲政。后宫之中,唯本宫寝宫之前,由本宫亲信之臣、宿卫大将军李奕亲自把守。虽然李奕身边有乙浑党羽,外臣求见本宫者,皆为其党羽所阻,然本宫主动出见朝臣,乙浑必不敢挡。” 献文帝拓跋弘闻得冯太后提及李奕之事,心中颇为不快,沉吟不语。冯太后继续道:“李奕虽为本宫亲信,然其亦知乙浑势大,不欲得罪。故外官求见本官者,皆为乙浑党羽所阻,李奕亦不出言制之而罪于乙浑。” “本宫养伤不出,百官不得而见。现今本宫之伤已愈,欲出宫门,谁人敢阻?且不说乙浑党羽无此狗胆,即是乙浑本人,谋反篡位之事未备妥前,亦不敢出一言而顶撞本宫。李奕守宫门,可保本宫平安;本宫无事,皇上亦无忧也!待时机成熟,李奕即可先下手为强,除掉身边乙浑的党羽,保得后宫平安无事。” “乙浑亦知李奕之重,必欲调离而心甘。故本宫料乙浑定保奏李奕于皇上跟前,举荐其升任高职,皇上切不可应。禁卫宫门之人,虽然位低权微,却甚为重要!” 献文帝虽然心中不快,然听冯太后所言,亦在其理,遂怏怏不乐地应道:“母后吩咐,儿臣谨记!” 冯太后犹恐献文帝虽然有智谋,却毕竟年幼,心智尚不成熟,故并不对献文帝言及自己定下的诛杀乙浑四大策略,只以皇帝要对付乙浑的三件事嘱之。 今日朝堂之上,冯太后与献文帝突然出现,百官惊喜,乙浑措手不及,自是冯太后审时度势之计。 时贾秀已升任殿中尚书,故其不必上朝,只理禁军之事。冯太后密咐献文帝与李奕,嘱以妙策。 冯太后趁李奕当值之时,突然对身边宫女与太监言道:“汝等即请皇上来本宫之处,本宫与皇上有话要说!” 一太监与一宫女奉旨而去,守卫皇帝寝宫的宿卫之士,见太后口谕召见皇帝,不敢有疑,随与皇帝一起来至太后寝宫之前。 冯太后假意考较献文帝文章,良久言道:“皇上学识大进,本宫甚为欣慰。今天天气不错,本宫欲与皇上出宫行走,皇上以为如何?” 献文帝心中明了,恭敬言道:“儿臣久居深宫之中,今日秋高气爽,母后欲带儿臣外出,儿臣心中不胜欣喜,愿与母后同往之!” 冯太后宣布摆下鸾驾,与献文帝同至宫门之前。值更宿卫之士,惊见冯太后与皇上同至,一时不知所措,尽皆跪下相迎。 冯太后言及欲带献文帝宫外行走,宿卫统领吓得忙跪下道:“启禀太后娘娘,此事恐为不妥。丞相大人有命,太后静居养伤、皇上年幼居丧,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后与皇上。皇上若与太后娘娘出宫,恐百官以朝事打扰太后娘娘静养、皇上居丧,若丞相大人得知,定斩吾等首级!” ------------ 第一百零二章 乙浑起疑 献文帝见众侍卫竟敢挡驾,不由得心中大怒,同时,他也更佩服冯太后的洞察力了,已经相信乙浑的势力已经非他和太后所能及,连皇帝亲信的宿耳御林军中都也安插了乙浑的亲信。 冯太后却是淡淡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众侍会,一言不发。献文帝正欲斥责众侍卫时,忽然一人从远处跑来,未至跟前,已经高喊道:“臣宿卫大将李奕拜见太后娘娘与皇上!” 冯太后淡淡地道:“免礼平身!”,李奕站起谢恩,问冯太后道:“太后娘娘、皇上,何故立于宫门之处?” 冯太后不答,献文帝道:“李奕,你来得正好!母后欲带联出宫游玩散心,却不被几个狗东西挡在宫门之处。李奕,这些都是你的部下吧?你好大胆,竟敢挡太后与联的驾,这是想造反吗?” 李奕慌忙道:“皇上,微臣哪有这个胆子!”,他转头看着众侍卫道:“尔等大胆,还不赶紧让路?” 那统领无奈地道:“李将军,小人等奉丞相之命把守宫门,任何人不得丞相手书,皆不得出入宫禁!” 李奕哈哈狂笑道:“丞相之命?丞相能杀得你们,太后娘娘与皇上就不能杀你们吗?惹怒了太后娘娘与皇上,便是丞相也得脑袋搬家。尔等再不闪开,李奕先杀了你们!” 李奕刷地拨出宝剑,指向众侍卫。众侍卫一看慌了,想想李奕此言非虚,又见李奕剑指自己,赶紧放下手中兵器,跪地求太后和皇帝饶恕。 冯太后这才缓缓而道:“汝等无罪,皆忠于职守之人,太后亦欣赏之。待本宫回转,必重赏你们!” 众侍卫大喜,齐声喊道:“谢太后娘娘恩典!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冯太后微笑着道:“尔等平身!记住,皇上才是一国之君,丞相之命,止能约束百官,何敢用于皇上与本宫耳?今不罪汝,汝等日后,自当效忠皇上与本宫!” 众侍卫大声应道:“诺!吾等惟太后与皇上之命方敢从之!” 这是冯太后早与李奕串联好的一出戏,恩威并济,杀乙浑之威而收众侍卫之心。见事已平,冯太后令李奕留下,整肃侍卫,自己带着献文学与一众宫女、太监直奔朝堂之上。 当冯太后宣布自己不再理朝政,而令皇帝亲政,众臣辅之时,乙浑心中惊惧,不知太后与皇帝如何能毫无征兆地出得禁宫,突然现于朝堂之上。 乙浑一时糊涂,竟然问冯太后道:“太后娘娘不是深居后宫养伤,如何突然现于朝堂之上?” 冯太后脸露笑容地道:“本宫已然伤愈,于宫中考较皇上诗书,浑然已有天子之气。故本宫决定与皇上前来,当着百官之面,宣布本宫不再理朝政,而改由皇上亲政。丞相大人,怎么?是本宫出不得宫还是皇上不宜亲政?” 冯太后笑里藏刀,一下子戳中了乙浑的心病。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微臣不敢!太后娘娘既令皇上亲政,臣乙浑自然甘脑涂地以辅皇上!” 冯太后微微一笑道:“甚好!丞相不愧是几朝老臣,对我大魏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然本宫决定不理朝政,皇上虽然亲政,可缺少治理天下的经验。朝廷之事,还得丞相大人多多费心。” 乙浑闻言大喜,他智虽不及贾秀,可在他心中也明白,冯太后才是他真正的对手,也是他最惧之人。如今太后既然当着百官之面,宣布深居后宫不理朝政,那正是乙浑求之不得之事,去了他一大心病,。 至于献文帝,在乙浑眼中只一个乳嗅未干的毛孩子,乙浑根本没把献文帝放于眼中。正在他心中得意之时,冯太后对百宫道:“本宫已倦,欲回宫休息。从此天子亲政,望百官尽心辅之。” 文武百官跪地山呼万岁,冯太后又对献文帝道:“皇上,国之大事,汝尚不知晓。丞相乙浑,国之重臣,但凡朝廷之事,皇上尽可听乙浑之言。” 献文帝起身躬身道:“儿臣谨遵母后懿旨,恭送母后回宫!”,在皇帝与文武百官的跪拜中,冯太后自领宫女和太监退朝回宫。 冯太后刚走,乙浑的心也立即平定了下来。他开始细思皇帝与太后突然出宫之事,心中不觉直嘀咕:我早已言于贾秀,令其严嘱禁军,切不可放百官进入禁宫面见太后与皇帝,亦要阻止太后与皇帝出宫,怎么可能皇帝与太后突然出宫呢? 难道是贾秀背着我留了一手?在我面前和太后与皇帝面前各自讨好?乙浑心中起疑,想起贾秀多谋,若他为了富贵前程,投靠太后与皇帝,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退朝后,乙浑回府,独自饮酒,闷闷不乐。忽报殿中尚书贾秀求见,乙浑心正气恼,遂唤门人引进。 贾秀刚入,便问乙浑道:“丞相大人,卑职今日听说,太后与皇帝突然上朝,可有此事?” 乙浑留了个心眼,故意问道:“贾大人,今天禁宫值更之将,可是宿卫大将李奕?” 贾秀摇头道:“非也,今日乃王平当值。” 乙浑道:“王平此人可信乎?” 贾秀道:“丞相勿疑,王平乃卑职心腹。丞相问及此人,可有何事?” 乙浑嘿嘿一声道:“没事,本丞相随口一问。贾大人,汝可知今日朝廷之事?” 乙浑既已对贾秀起疑,又得知贾秀亲信王平当值,竟然让太后与皇帝直奔朝廷,更疑贾秀已倒向皇帝与太后。他自认为看穿了贾秀的心思,便不再点穿,想探得贾秀前来所为何事。 贾秀道:“卑职闻得,太后当着文武百官之事,令皇上开始亲政,此言属实乎?” 乙浑道:“然也!贾大人,此事汝何以视之?” 贾秀道:“若太后与皇帝突然上朝,令皇帝亲政,恐太后与皇帝已然疑丞相。然卑职又听闻,太后当众宣布自己不再过问朝政,此乃福音。丞相之敌手,惟冯太后也!今太后不理朝政,天下之权,当尽归丞相之手!” ------------ 第一百零三章 貌合神离 乙浑心疑贾秀前来试探自己,故意沉脸怒道:“贾大人,汝好大胆!你我尽皆皇上的臣子,安敢谋权尔?” 贾秀笑道:“丞相所言极是!然贾秀视之,太后与皇上必对丞相起疑,若丞相大人不掌天下之权,恐祸不远矣!” 听得贾秀如是说,乙浑心中又犹豫起来,他已经吃不准,贾秀到底是何意。乙浑心中猜想,此必是贾秀见风使舵,看谁势大就倒向谁。贾秀多谋,自己若失贾秀,必不是太后的对手。 乙浑心中拿定了主意,欲彻底拉拢贾秀,笑而言道:“贾大人,本丞相与汝玩笑焉!太后虽退,然皇上亲政,恐百官此后无惧乙浑。如之奈何?请贾大人赐教!” 贾秀笑道:“丞相勿忧!皇上年幼无知,百官之中尚无亲信宠臣,况贾秀闻得太后诏命,皇上虽然亲政,凡朝廷之事,亦得尽皆请教于丞相。丞相何忧之有也?” 乙浑其实一直没把小皇帝放在眼中,故意这样问,是为了试探贾秀还肯不肯为其出谋。闻得贾秀之言,乙浑故意道:“贾大人,皇上虽然年幼,然终有长大的一天;乙浑虽然得太后诏命重用,终有老去的一天。此消彼长,乙浑如何能是皇上对手?望贾大人教我!” 贾秀笑道:“文武百官中,不服丞相者,已让丞相诛之大半。少数不满丞相者,亦惧丞相权势而不敢言,余皆墙头之草,不足惧。若丞相趁皇上刚刚亲政,便杀大臣以树威,众臣便惧丞相而不敢有望皇上。如此,丞相不复有忧也!” 乙浑闻言,心中暗喜,更认定贾秀必是坐看风向,待价而沽。此言既出,表明贾秀还是乐意给自己出主意的,仍可以利用。 乙浑点头道:“贾大人之言甚妙,本丞相即寻一迂腐之官开刀,试皇帝之反应。贾大人,除此一策,尚有何计可计皇帝?” 贾秀道:“趁皇上刚刚亲政,丞相大人可速拟一名册,朝廷要职,皆由丞相亲信任之。若皇上准丞相所奏,此必皇上心中亦惧丞相之势而不得不从之,抑或皇上年幼,懵懂无知。无论是哪一样,从此丞相大人不用再惧皇上。” 乙浑道:“此计甚妙,本丞相必纳。贾大人,本丞相酒高,已有倦意,不便再留贾大人!” 贾秀闻言,起身拱手道:“既如此,贾秀告辞。然贾秀已有二计献于丞相,临别丞相之时,尚有第三计欲付于丞相,不知丞相愿听否?” 乙浑道:“贾大人与浑犹如兄弟,但方无妨!“ 贾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丞相若日后为太后与皇上所逼而不得不反,恐有一人会误丞相大事,望丞相早作安排!” 此言击中乙浑心病,他犹豫再三问道:“何人如何利害?请贾大人教之!” 贾秀嘿嘿一声道:“丞相大人,宿卫大将李奕得太后宠信,何故太后不升其职,而李奕安坐小小一宿卫将军乎?” 乙浑一怔,连忙请教道:“贾大人,乙浑亦为此事费解良久,请贾大人赐教!” 贾秀道:“禁宫守卫,非亲信之人不敢用也!太后既已这宠信李奕却不迁其职,其中深意亦明。太后必是觉察丞相势大,恐丞相之威信,令宿卫御林之士亦听命于丞相。故太后不迁李奕其职,仍命李奕掌太后寝宫守卫之职。贾秀心腹王平,止为副将,亦不敢违李奕之命。” “丞相若欲成大事,则必调李奕之职。丞相可于保荐之名册中,列李奕之名,保其高升。如此,百官见丞相所提之人中,虽尽为丞相亲信,然李奕亦在,无人敢言丞相徇私也!李奕若得升职,其久怨太后不迁其职,必感丞相之恩。此皆小事,更重要的是,卑职心腹王平可代李奕之职,则禁宫守卫,尽入你我之手!” 乙浑大悟,欲采贾秀之计。然又疑贾秀若尽掌禁宫守卫,倘若自己与太后和皇帝翻面,趁两家两败俱伤之时,手握禁军重权的贾秀,极有可能坐收渔翁之利。 乙浑沉吟不语,贾秀不知乙浑心中所思,仍对乙浑言道:“丞相大人,卑职为丞相鞍前马后,望丞相念卑职苦劳,为卑职谋一职也!” 乙浑心中一动,淡淡地问道:“贾大人之功甚高,不知贾大人欲为何职?” 贾秀赔笑道:“昔日丞相大人欲杀殿中尚书拓跋郁,矫诏言太后欲封拓跋郁为太尉之职,诱拓跋郁入宫杀之。丞相大人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太尉一职由丞相兼任。如丞相大人许之,贾秀欲谋太尉之职,不知丞相大人可否?” 乙浑心中大怒,他虽高居丞相之职,然其行伍出身,知手中兵权之重要性。太尉一职,虽然屈居丞相之下,然其位列三公之首,有权调动兵马,故乙浑以丞相一职而兼太尉。 乙浑寻思:此必是贾秀亦有野心,欲掌天下之兵!将来若我登基,谁敢保明日之贾秀,不效今日之我,欲夺权而反也? 他心中虽怒,脸上却微笑着道:“如此甚好,择日我便向皇上保荐贾大人为太尉!” 贾秀大喜,告别乙浑回府。乙浑喝酒,思贾秀之言,心中便谋可杀之臣,以帝前立威。 次日上朝,乙浑于献文帝前奏道:“皇上,臣乙浑得密报,言吏部尚书拓跋云任人唯亲,收受百官贿赂。为明我朝纲,臣乙浑请皇上即下旨诛杀拓跋云满门。” 得闻乙浑之奏,献文帝心中不禁更加佩服冯太后的远见了。他视众臣问道:“众爱卿,丞相言吏部尚书之事,可否属实?” 乙浑转身,逼视百官。百官皆心惊胆战而不敢言,献文帝再三问之,群臣也明献文帝之言,皇帝欲保吏部尚书。 侍中赵范,为人忠直,见献文帝之意,遂出班奏道:“启禀皇上,臣闻得吏部尚书拓跋云为官清正,任用官员,俱依法度,恰与丞相所言相左。皇上圣明,明察之!” 乙浑大怒,指着侍中赵范骂道:“赵范,汝受拓跋云之恩,竟敢于皇上面前狡辨,是何居心?” ------------ 第一百零四章 天子初诏 丞相乙浑咆哮朝堂,群臣失色,皆不敢言。侍中赵范黯然而退,乙浑见此,颇为得意。 此时,中书令高允出班道:“丞相大人,今日朝堂,已非往昔。皇上亲政,咱们做臣子的,岂可僭越?丞相大人,本官以为,吏部尚书拓跋云之事,当由皇上圣断!” 见高允如是说,司空和其奴、司徒刘尼皆言中书令大人之言甚善,群臣见状,亦尽皆附和。乙浑自觉理亏,也不觉收声,向献文帝拜伏道:“臣乙浑冒犯天威,请皇上降罪!” 献文帝见状,心中已然有数。然群臣虽然恶乙浑者多,朝廷实权却尽皆掌握于乙浑之手。他牢记冯太后之言,此时切不可急,以防乙浑反。 献文帝拓跋弘道:“丞相请起,国之大事,联皆赖丞相与诸位大人,岂能以小节而罪丞相也?” 乙浑谢恩而起,献文帝道:“丞相,吏部尚书拓跋云何在?为何今天不见上朝?” 乙浑于上朝之前,已派贾秀将吏部尚书府团团围住。若不是献文帝亲政,乙浑早就矫诏杀了吏部尚书拓跋云。现在皇帝亲政,乙浑虽然没把献文帝放在眼中,但毕竟他目前没作好充分的准备,面子上的君臣之礼还得遵守。 乙浑也从贾秀之言,欲待献文帝第一天亲政之机便发难,向献文帝讨要圣旨,诛杀吏部尚书拓跋云。 见皇帝问,乙浑躬身答道:“皇上,吏部尚书拓跋云犯数罪,理应处死。故臣早上已令殿中尚书贾秀带兵围住拓跋云府弟,只待上朝奏明皇上,请得皇上圣旨而诛之!” 群臣闻言,皆大惊。前乙浑矫诏诛杀大臣,群臣心中尚希望皇上或太后出面,镇慑乙浑。如今天皇帝给乙浑所逼,真的下诏诛杀吏部尚书拓跋云,那就成了天子所杀,而不是乙浑矫诏,恐怕朝臣之中,稍有不顺乙浑意者,皆能为其所杀。百官震恐,皆惴惴不安在等等着眼前的小皇帝如何发落。 司徒刘尼与司空和其奴心中更是惊忧,皇帝年幼,如何能懂得朝事复杂?若皇帝为乙浑玩于股掌之上,只怕大魏江山不保。 独有中书令高允,面露喜色。他心中暗思:“以冯太后之谋略,岂有不识乙浑不臣之心?太后携皇帝上朝,吩咐皇上亲政,自己退居后宫,不问政事,恐怕不那么简单。” 中书令高允料定,此必是冯太后以退为进之计。她令小皇帝上朝,以迷惑乙浑,自己则躲在幕后,看准机会给予乙浑致命一击。故中书令高允认为,小皇帝虽然年幼,从未处理过朝政,但他必得太后面授机宜,自有办法对付乙浑,而保吏部尚书拓跋郁不死。 献文帝见乙浑回答已经带兵围住吏部尚书府,只等自己下诏杀之,不觉暗暗心惊。他没料到,连吏部尚书这样的高官,乙浑都能轻易将其困住而欲杀之。幸好有太后三计付于自己,故小皇帝拓跋弘早就思有对策,心中并不慌张。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文武百官都在静静等待献文帝第一次处理朝政,发布诏命。献文帝那镇定自若的神色,令群心不禁大感惊讶。这完全不象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连乙浑都不禁大感意外。 献文帝不慌不忙地道:“联虽亲政,然联年少,未知朝廷大事。太后有旨,令百官以丞相为首,皆辅助于联。故丞相所奏,联深信不疑,吏部尚书拓跋云按律当斩。” 群臣大惊,虽然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可仍不禁感到心寒,失望之极。独有乙浑,满心欢喜,以为皇帝年幼,果然好欺。 乙浑急忙言道:“皇上圣明,臣即传令殿中尚书贾秀,尽诛吏部尚书拓跋云满门。” 献文帝忽然道:“丞相且慢,联还有话说!”,乙浑闻言,不觉一楞。群臣得知,则心中惊疑交加,不知道献文帝还有什么旨意。 献文帝道:“自先帝以来,即修云岗石窟,修造佛像,弘扬佛法。佛法教人向善,劝世人停止杀戮。今先帝虽崩,然母后与联皆从先帝遗诏,尽皆信佛。” “百姓之家,父丧而子守孝三年。联为天子,自不能居丧三年。联带丧事而理国事,联意已决,居丧期间,不开杀伐之风。故联决定,吏部尚书拓跋云虽然犯法,联仍可免其一死。传旨,夺拓跋云吏部尚书一职,削其为民,居家养老。” 不待乙浑反应过来,中书令高允即出班跪道:“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见高允跪拜,方悟献文帝已经阻止乙浑诛杀吏部尚书拓跋云,皆如梦初醒,齐齐跪倒在金殿之上,山呼万岁。 献文帝之言,大出乙浑意料。他一时傻楞在金殿之上。皇帝既从其言,认定吏部尚书拓跋云有罪,这已经是给了乙浑天大的面子;然而其又搬出刚死不久的先帝,以居丧为借口,阻止乙浑杀大臣,这令乙浑想不出任何办法来继续要求皇帝下旨杀拓跋云。 献文帝此招软硬兼施,打得乙浑措手不及。看到群臣齐齐下拜山呼万岁,乙浑也只得跪奏道:“臣乙浑得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乙浑心中恼怒,他不知道小皇帝此旨是深谋远虑还是无意而为。乙浑想到了贾秀所言其他二计,便索性决定一古脑儿搬出来试献文帝。 乙浑再奏道:“皇上,臣乙浑还有事要奏于皇上!” 献文帝道:“爱卿为国操劳,有事尽可奏报!” 乙浑道:“谢皇上!臣以为,太后娘娘圣明,为我大魏中兴功不可没。先帝驾崩之时,太后娘娘欲殉情而投身火海。虽然太后娘娘并无大恙,然手上火伤亦重。幸得宿卫大将军李奕扑救,后又献灵丹妙药,治愈太后娘娘之伤。故臣以为,李奕功莫大焉,不可屈居宿卫大将之职,宜升迁之,望皇上恩准!” 乙浑此招极是厉害,搬出太后娘娘,欲以软功逼小皇帝下旨擢升李奕,而令宿卫兵权,尽归于已和贾秀。 ------------ 第一百零五章 绵里藏针 小皇帝拓跋弘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也一时想不到如何对付乙浑明升李奕暗夺禁卫兵权的办法。 他沉吟了一下道:“丞相,汝刚才言有多事要奏,不妨一起说来,联再听丞相之言而定。” 乙浑见小皇帝没有拒绝他要擢升李奕的提议,心中不禁暗暗得意。在吏部尚书拓跋云之事上,他已经出其不意输了一招,乙浑决定再用贾秀二计,彻底压住小皇帝。 乙浑道:“臣启皇上,大魏若要兴旺,需多拨贤才。臣已拟得一折,请皇上过目。” 乙浑从衣袖中摸出名册,太监接过,交于献文帝。献文帝心中更是佩服太后,太后为自己所提三计,果然都在今天朝堂之上得到了验证。也正因为太后提醒在前,献文帝才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心下并不慌张。 献文帝看了一会奏章,交于太监道:“联刚亲政,不熟百官。汝于金殿之下,读于群臣知晓,看丞相任用之人,可付于大任否!” 太监接过奏章,高声朗读乙浑所拟提拨之人的名单和欲提任的官职。群臣听罢,暗暗心惊。名单上之人,除宿卫将军李奕为太后亲信和情-夫外,其他皆为依附乙浑的谄媚之人。若任这些人为官,占朝廷要位,则大魏江山恐怕不固。 司空和其奴性烈,虽然在一系列权力斗争中让乙浑尽占上风而不敢言,然今日之势,已经大为不同。司空和其奴见乙浑因为献文帝亲政,而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矫诏,又见献文帝力保吏部尚书拓跋云不死,心中大喜。 司空和其奴出班奏于帝前,言名单中大部分人为纨绔子弟,不堪重用。乙浑怒,在朝堂之上与司空和其奴争执起来。 乙浑见无法说服司空和其奴,司徒刘尼与中书高允也掺和进来,赞同司空和其奴的说法,心中更怒。他大怒之下,暴躁之性顿现,浑然忘了他面对的是皇帝。 乙浑对献文帝吼道:“皇上切莫听此三人之言,臣乙浑保荐之人,皆国家栋梁,愿皇上三思而行。” 献文帝看到乙浑面目狰狞,不觉心中有些害怕。他牢记冯太后之言,切不可激怒乙浑,在已方没做好充分准备前,逼乙浑提前谋反。 献文帝镇定了一下,高声叫道:“诸位爱卿皆国之栋梁,切莫争吵!联自有主张!” 群臣自知在皇帝面前失礼,俱都安静下来,静待献文帝诏命。献文帝缓缓而道:“太后曾有懿旨,言丞相大才,为国之栋梁。故联以为,丞相保荐之人,必是国之良材,可重用之。” 乙浑大喜,连忙拜服道:“皇上圣明!” 群臣失望之余,又听得献文帝道:“然联以为,此名册中除两人外,其他皆可照丞相所奏而用之!” 乙浑一怔,连忙道:“不知皇上所言此二人者为谁?” 献文帝道:“联观名册之中,大半联不知情。然既为丞相所奏,可尽皆用之。独联识之二人,联以为不可重用。” 献文帝扫了一眼满朝文武,高声道:“宿卫将军李奕,虽然有功于朝廷,然联心中不喜,此人不可重用。” 群臣一怔,突悟献文帝肯定是知晓了李奕私通太后之事,心中不喜李奕,情有可原。正在众人猜测献文帝不许重用的第二人时,听得献文帝道:“第二不可用者,殿中尚书贾秀也!” 乙浑身子一震,忙追问献文帝为何不肯重用贾秀。献文帝道:“丞相欲保荐贾秀为太尉之职,切不可也。太尉为三公之首,地位仅次于丞相。然贾秀相貌丑陋,若为丞相,人必笑我大魏无人也!” 群臣哑然失色,皆以为献文帝乃一孩童,任用大臣,不以其材,反而以貌取人。然献文帝此言,因不用贾秀为太尉,正合群臣心意,俱拜倒称颂皇上圣明。 乙浑因献文帝驳斥自己所提二人,心中大为不爽。他一言不发,双手紧握,满脸怒气地看着献文帝。献文帝虽然心中害怕,然因为太后早就授其应对之策,在乙浑的威逼之下,因早有准备,倒也并不显得慌张。 他看着眼前暴怒的乙浑,又看着自己龙案前那份名册,忽然如醍醐罐顶,苦思一夜的太后所授其他二计,竟然迎刃而解。 献文帝道:“诸位爱卿平身!联虽然不喜李奕与贾秀,然丞相重视此二人,想必亦有道理。故联决定,仍依丞相之言,重用二人,但亦不随丞相所奏之职,而改用其他官职,此二全之策乎?” 群臣尽道:“皇上圣明!”,乙浑见献文帝退了一步,心中稍喜,以为自己终究压了献文帝一头。故乙浑亦道:“皇上圣明!此二人任何职,皆由皇上圣断!” 献文帝微笑道:“前者丞相有言,吏部尚书拓跋云贪赃枉法,按律当斩。然因先帝弘佛、联居丧之故,准其不死而得以终老。拓跋云官职既除,吏部尚书一职已空,故联以为,擢升殿中尚书贾秀为吏部尚书一职,贾秀原职殿中尚书,则由原宿卫大将军李奕充任!” 乙浑一楞,虽然他的提议没完全得到献文帝的同意,但毕竟还是给贾秀升了官。皇帝既让一步,乙浑虽然权倾朝野,可毕竟是臣子,当成百官之面,也不敢过分。然乙浑思得贾秀之言,要调离李奕,却不料献文帝突然宣布由李奕出任殿中尚书,掌控禁宫内外的宿卫御林军,这实在大出乙浑预料。 乙浑虽然智谋不及贾秀,然经贾秀点拨后,亦知殿中尚书的重要性,他决不能容忍献文帝让李奕成为殿中尚书。 故乙浑在金殿之上,言殿中尚书掌控禁军,恐李奕年轻,经验不足,如有懈怠,恐怕京师安危有虞。 献文帝早就料到乙浑可以接受贾秀的变动,却不能容忍李奕充任殿中尚书,故微微一笑道:“丞相之言甚善!联本就不喜李奕,既然丞相亦不同意,那就令李奕仍为宿卫将军,负责太后寝宫安全。联观守卫联寝宫的老将拓跋丕办事沉稳,可当殿中尚书一职。丞相以为如何?” ------------ 第一百零六章 离间之计 这拓跋丕也是鲜卑皇族,可因为是远亲,又无过人才干,故一直担任一个小小的宿卫御林统领而不得升迁。 乙浑专权,暗中收买宿卫之士。那些宿卫之士虽都是鲜卑皇族,可大都家境清贫,见乙浑慷慨好施,俱都满心欢喜。他们虽然遵从乙浑之命,可他们却想不到乙浑会有谋反之心,对皇帝和太后却仍是忠心耿耿,只是收受乙浑的好处而已。 贾秀自知其中厉害,曾经数次告诫过乙浑。可乙浑见那些宿卫之士,见到他无不恭敬笑脸相迎,哪肯相信贾秀之言? 见献文帝不升李奕李职,乙浑虽然心中不快,可想到毕竟献文帝退了一步,把掌管禁军的殿中尚书给了名不见经传的拓跋丕,心中还是大慰。 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之面,皇帝能折中一下听从大臣的意见,这已经是天大的皇恩浩荡了。乙浑也明白,如果自己再要求献文帝,这会惹怒百官,自己的反相也尽现。这个时候,他还没作好充分的准备,不敢公开与皇帝对抗。 乙浑想到皇帝寝宫前那些侍卫,平时对他恭敬有加,心中顿时有了底。他认为那个拓跋丕,必也能甘心为他所用。故乙浑跪拜,奉皇帝旨。 当皇帝旨意传到殿中尚书贾秀那里时,贾秀心中大为不快。虽然乙浑保他为吏部尚书,可离他的梦想太尉一职相去甚远。乙浑仍是以丞相之名兼任太尉一职,这让贾秀不得不疑心乙浑不肯放权,并不真心对待自己。 献文帝这招极妙,他本欲以乙浑已为丞相,不宜再兼任太尉为由,准备提拨对皇帝和太后忠心耿耿的中书令高允为太尉,但冯太后即时阻止了献文帝的想法。 冯太后以为,如果此时免去乙浑丞相一职而任用高允,因高允与乙浑素不相合,故乙浑必以为皇帝欲夺其权而架空他。如乙浑生疑,他极有可能提前谋反。虽然不一定能夺得天下,但皇帝和太后肯定不保。 献文帝从太后之言,不削减乙浑太尉一职,更是出人意料地驳斥了乙浑提出的以贾秀代其太尉一职的奏章。 这也是献文帝急中生智而走出的一步妙棋,乙浑虽然欲提贾秀,可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得太后指点,献文帝看出了乙浑的权欲心极大,虽然矫诏已自封丞相,可仍舍不得太尉一职让给他人。 献文帝以贾秀相貌丑陋为由,拒绝了乙浑提出的由贾秀代其太尉一职的提议,乙浑事后心中反而变得高兴起来。他认为这是皇帝信任他,仍令他兼任太尉。由于是皇帝亲口所说,他也对贾秀可有所交待,免得贾秀对已不满。 献文帝的以貌取人,显得他仍是孩童般地稚气任性,这让乙浑越发不把献文帝放在眼中,更增加了他的骄狂傲慢之心。 他哪知道,献文帝这看似孩童般的一招,其实是献文帝得太后指点而急中生智想出的一步妙招,他巧妙地在乙浑和贾秀之间,安插下了一棵仇恨和种子。 冯太后教诲献文帝,眼前因为情况特殊,决不能杀贾秀,以防乙浑起疑,直接逼反了乙浑。但贾秀多谋,乙浑之策常出于贾秀,故贾秀又不得不得。 献文帝左右为难,冯太后意味深长地告诉献文帝,如贾秀杀不得,不妨引为已用。若贾秀背叛乙浑,则双方实力此长彼消,皇帝的胜算又多了一筹。 献文帝对太后之言将信将疑,他认为贾秀和乙浑沆瀣一气,怎么可能把贾秀收为皇帝所用呢? 冯太后告诉献文帝,言贾秀依附乙浑,只不过是看乙浑势大,欲借助乙浑来达到自己高升的目的。乙浑欲反,贾秀助之,也只是为了一已权欲之私。若乙浑谋反成功,依贾秀之功必为丞相之职。 然乙浑即使为帝,他必疑贾秀也因权大而惧怕贾秀仿效他,反过来对他也构成威胁,故乙浑必然也会防着贾秀一手。 冯太后看出了贾秀和乙浑间虽然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但各有所需,只是因为皇帝和太后在,所以在同一个目标下,各自的防范之心才没表露出来。冯太后要小皇帝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贾秀和乙浑内心的矛盾,来离间两人,收买贾秀,对付乙浑。 乙浑哪有冯太后这么睿智的眼光?他见献文帝如此安排,虽然金殿之上心中有所不快,可退朝回府之后,细思之下,却不禁大为高兴。 贾秀则大不一样,他已经认定,以乙浑之权势,太后又懿旨言小皇帝虽然亲政,可并无治国经验,凡事皆由乙浑作主,小皇帝根本不可能拒绝乙浑的奏章。 贾秀本也认定,乙浑已为丞相之职,自古以来,凡任丞相事者,皆不可兼任三公。他认为,就算乙浑不保荐自己为太尉,皇帝和太后也可能要按祖制,夺其太尉之职,最有可能由皇帝和太后信任的中书令高允担任。 若高允担任太尉,则太尉、司徒、司空皆为忠于太后与皇帝之人,按汉、晋制,丞相虽然位高于三公,然三公却分管天下之事,三公齐心,权力不输丞相。故贾秀才向乙浑提议,由自己来提任太尉之职,以防对手实力增加。 他没料到,非但自己没能当上太尉,中书令高允也没当上太尉,故贾秀心疑,皇帝既然亲政,虽然大事俱决于乙浑,但乙浑既任丞相又任太尉,这不合礼制之事,必定要改。而今居然毫无变化,太尉之职,竟然仍是由乙浑担任。 贾秀想到,这必是乙浑以势欺压小皇帝,而小皇帝在无奈之下,不得不当着百官面宣布,太尉之职仍由乙浑兼任。贾秀认定,这必是乙浑不肯放权,故而假借皇帝之口搪塞自己。 贾秀心中郁闷,虽然自己被提为吏部尚书,可掌实权的殿中尚书之职却交给了名不见经传的拓跋丕,而李奕竟然仍居其位。 贾秀疑这是乙浑怕自己尽掌禁卫兵权,日后难以驾驭,故意而为之,故而心中对乙浑渐生不满之情。 ------------ 第一百零七章 以言相试 拓跋丕居于家中,突然闻得圣旨至,心中生疑。他跪拜接旨,听闻皇帝亲口封他为殿中尚书,不觉大喜过望,山呼万岁,叩谢皇恩浩荡。 拓跋丕接旨毕,正欣喜之时,忽昌黎王冯熙登门拜访。拓跋丕自然明白冯熙在朝中的特殊地位,赶紧请其上座。 冯熙笑道:“本王前来恭贺尚书大人!”,拓跋丕连忙答谢。冯熙嘿嘿一声笑道:“尚书大人有今日之喜,可知福自何来也?” 拓跋丕恭敬地道:“下官本为一小小的宿卫统领,今日得圣上亲口封为殿中尚书,自对皇上感恩不已。” 冯熙道:“汝为宿卫统领时,闻得汝得丞相乙浑之命,屡阻皇上出宫,可有此事?” 拓跋丕闻言大惊,抹汗而道:“下官愚钝,只听丞相之言,言皇上年幼,居丧宫中,不得让其出宫而坏其守孝之美名。听昌黎王之言,下官似有不妥之处,诚惶诚恐,请昌黎王为下官指点一二。” 冯熙长叹一声道:“尚书大人,妆为鲜卑皇族拓跋氏之人,可对皇上忠心乎?” 拓跋丕大骇,急忙道:“下官为禁军统领,自对皇上忠心不二,昌黎王何出此言?” 冯熙道:“尚书大人,汝前为宿卫统领,把持宫门禁卫;今得皇上提点,为殿中尚书,掌管禁宫内外之宿卫御林军,可知汝之责重于泰山乎?” 拓跋丕连连点头,冯熙又道:“尚书大人,若有人欲谋害皇上,汝将奈何?” 拓跋丕慨然而道:“若有人欲对皇上不利,拓跋丕便拼了老命,也必将其千刀万剐。昌黎王,拓跋丕乃一粗人,不明昌黎王之意,望昌黎王对下官明言可?” 冯熙微笑道:“尚书大人勿躁,本王尽知朝内百官之事。本王打听得尚书大人一门忠烈,世代为我大魏忠臣。汝之父,追随太武皇帝,北伐柔然之时,为太武皇帝挡暗箭而身亡。太武皇帝感其恩,而令汝代父职而为宿卫统领。” “今乙浑矫诏杀大臣,自封为丞相,收买禁军,隔绝内外。皇上虽然年幼,可胸有韬略,欲见百官重整朝政,奈何汝率兵数次阻皇上于宫门口,汝可知罪?” 拓跋丕大惊,跪地言道:“昌黎王,罪臣实不知情。罪臣以为,乙浑忠勇,其令我们禁军,不许皇帝出宫,是因为皇上年幼,恐其不能安心守孝。罪臣实不知皇上之意,故尔阻拦皇上。罪臣触怒天颜,还望昌黎王为罪臣在皇上面前美言,始臣死罪!” 冯熙扶起拓跋丕道:“尚书大人勿忧!皇上亦知汝忠心耿耿,帮不以汝阻圣驾而罪之,反而亲口封汝为殿中尚书。殿中尚书之职,掌管禁军内外,维护皇上与太后娘娘安危。皇上以此要职付于汝,足见皇上信汝忠心也!” 拓跋丕感激涕零,泣而望空拜谢皇上隆恩。冯熙见势道:“尚书大人,若乙浑反,汝将之奈何?” 拓跋丕怒目道:“若乙浑反,下官必身先士卒,力保禁宫安危,斩乙浑于刀下。” 冯熙大赞,笑而言道:“尚书大人忠心可嘉!然乙浑势大,尚书大人虽然不惧一死欲忠心报君,可鲁莽行事,反而会祸及皇上与太后娘娘。” 拓跋丕惊道:“下官该如何是好?望昌黎王指点!” 冯熙诡异地笑道:“尚书大人若果真欲报皇上大恩,可投入乙浑门下,为其爪牙!” 拓跋丕大惊,骇然道:“昌黎王,下官之心,苍天可鉴,如何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也?昌黎王,此等言语,下官着实不敢担当!” 冯熙嘿嘿一笑道:“尚书大人勿惊!此为太后之意,汝可知赤壁之时,周瑜痛打黄盖乎?” 拓跋丕楞了许久,疑惑地道:“此果真为太后之言?太后娘娘英明睿智,须眉亦不及也!若此为太后娘娘之言,下官思之,莫若太后娘娘欲令下官效仿黄盖诈降曹操之计,假意投入乙浑门下乎?” 冯熙听罢,笑了笑道:“尚书大人果然睿智,不负太后娘娘重望。”,他顿了一下,突然收敛笑容道:“太后密旨,拓跋丕跪下接旨!” 拓跋丕连忙跪下,冯熙宣太后密旨,正是令拓跋丕假意投入乙浑门下,设法取得乙浑信任,打听乙浑动静,暗中汇报于太后。 拓跋丕接过密旨,问道:“昌黎王,下官该怎么做?请昌黎王指点一二!” 冯熙附耳拓跋丕,密密授其计策,拓跋丕连连点头答应,冯熙这才告别离去。 次日,乙浑散朝后登门拜访拓跋丕。因冯熙昨夜早就点拨拓跋丕,故他对乙浑到访,并不感到意外,心中已有冯熙为其指点之计谋。 乙浑命手下人带上金银财帛,笑对拓跋丕道:“尚书大人,本丞相闻得尚书大人家境贫寒,故略备薄礼,还望尚书大笑纳!” 拓跋丕拱手道:“下官为宿卫统领时,屡受丞相之恩。今日丞相来看望下官,蓬荜生辉,令下官诚惶诚恐,安敢再受丞相大礼焉?” 乙浑故意板着脸道:“尚书大人莫不给乙浑脸面乎?乙浑行伍出身,尚书大人亦是禁军侍卫出身,皆是痛快之人,何故学朝中迂腐之士?” 拓跋丕忙道:“若如此,拓跋丕感丞相大恩,收下丞相所赐。日后丞相如有差遣,拓跋丕必不遗余力而报丞相也!” 乙浑这才转怒为喜,试探拓跋丕道:“尚书大人掌握禁宫,身系皇上与太后安危,职责重大。若有人欲谋害皇上,尚书大人会怎么做?” 拓跋丕不假思索地道:“何人胆敢谋害皇上与太后?拓跋丕必杀之!” 乙浑嘿嘿一笑道:“尚书大人,若那人为乙浑,尚书大人亦杀乎?” 拓跋丕故作大惊之色道:“丞相大人为国之栋梁,自太武帝始、至先帝,乃至太后与皇上,皆知丞相大人忠勇耿直,何故出此玩笑之言乎?” 乙浑心中暗喜,以为拓跋丕乃有勇无谋之辈,又收受已钱财,假以时日收买,必能为已所用。故乙浑哈哈大笑道:“尚书大人勿惊!乙浑故意言之,以试尚书大人对皇上之忠心耳!” ------------ 第一百零八章 收买禁军 一日,献文帝散朝回宫之时,见到寝宫门口,一个宿卫之士正躺在地上不断哼哼。献文帝问左右道:“此人为何躺于禁宫门口作痛苦状?” 一太监上前,召那宿卫之士问话。那宿卫之士见皇帝问话,吓得面如土色。献文帝则和颜悦色地道:“你是何人?为何于禁宫门口哭泣?” 那侍卫才不得不答道:“回皇上,小人叫陈二狗,负责守卫皇上禁宫。今日小人在值更之时,恰遇殿中尚书前来查更。殿中尚书见小人眼生,便召小人问话。小人告之名字后,哪料殿中尚书竟然大怒,他言道:皇宫禁地,你竟然敢叫二狗,辱没皇家尊严,便将小人痛打一顿,小人疼痛难当,故而呻-吟,惊动了皇上,小人罪该万死!” 献文帝不觉失笑道:“你真的叫陈二狗?” 陈二狗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道:“皇上,小人该死。小人父母不识字,生下小人时,便给小人起了这么个名,辱没了皇家尊严!” 献文帝和颜悦色地道:“陈二狗,你且平身!念你守卫联的寝宫有功,联赐你新名拓跋苟!” 陈二狗大喜,跪地叩谢献文帝。献文帝道:“拓跋苟,联且问你,殿中尚书现在何处?” 拓跋苟支支吾吾不敢言,献文帝道:“拓跋苟,汝敢抗旨么?” 拓跋苟吓得趴下道:“皇上,小人不敢。殿中尚书责罚于小人,皆因其酗酒之故。皇上到来之时,殿中尚书尚在偏殿之中休息。” 献文帝沉着脸道:“来人,把殿中尚书拓跋丕叫至宫门前!” 左右侍卫大声道:“诺!”,不一会,便扶着烂醉如泥的殿中尚书拓跋丕来到了皇帝面前。拓跋丕虽然给两名侍卫左右架着,但仍是神智不清,不断地胡言乱语。献文帝大怒,喊侍卫弄醒拓跋丕。 侍卫从偏殿之中,取来凉水,迎头泼上。拓跋丕给凉水一激,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大声吼道:“何人大胆,竟敢水泼本尚书?” 一太监喝道:“放肆!皇上在此,殿中尚书拓跋丕还不下跪接驾!” 拓跋丕这才看清了面前的献文帝,吓得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献文学问道:“拓跋丕,汝因何责罚拓跋苟?” 拓跋丕一头雾水,不解地回道:“回皇上,微臣并不认识拓跋苟!” 身边的太监喝道:“大胆拓跋丕,皇上跟前还敢抵赖?汝因何故责罚陈二狗?皇上怜其痛苦,已经赐姓陈二狗为拓跋苟!” 拓跋丕怔了好久,才回献文帝道:“回皇上,微臣以为,陈二狗,不,不,拓跋丕的名字太过辱没皇上威严,故而责罚。幸得皇上赐名,这才无损我大魏威严!” 献文帝怒道:“名姓乃父母所赐,拓跋苟父母不识字,故而起这俗名。我大魏宿卫之士,虽有汉姓,然俱是我大魏鲜卑皇族后裔。大魏列祖列宗,皆欲融我鲜卑于汉,故常赐姓宿卫之士。” “拓跋苟既为宿卫之士,亦为我鲜卑族人也!拓跋苟为联守卫寝宫,忠心耿耿,何罪之有?反是汝为其上司,却酒醉滋事。联于金殿之上,于文武百官面前,亲口封汝为殿中尚书。不曾想汝不思报君恩,反而谘意放任,岂不令众宿卫之士寒心乎?亦笑联用人不当也!” 献文帝大喝道:“来人,夺拓跋丕殿中尚书之职,打入天牢之中,交刑部发落。” 拓跋丕大惊失色,不住伏地求饶。恰在此时,献文帝闻得身边一人道:“微臣乙浑拜见皇上!不知皇上为何龙颜大怒?” 献文帝见到乙浑,没好气地道:“乙浑,汝来得正好,即令汝带侍卫把拓跋丕收入天牢问罪!” 乙浑故作惊讶,忙问是怎么回事。左右告诉乙浑原委,乙浑随即跪地奏道:“皇上,拓跋丕乃三朝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今虽一时糊涂,冒犯天威,仍望皇上给其机会,令其将功补过!” 献文帝怒道:“既丞相求情,联便不治拓跋丕之罪。然拓跋丕如此糊涂,岂能担当殿中尚书一职?着去其官职,削为平民,永世不得录用!” 乙浑奏道:“皇上且慢,乙浑有一言要说。金殿之上,微臣本提拨他人为殿中尚书,然皇上因恶其容貌丑陋而不准。皇上亲口封拓跋丕为殿中尚书,如此时而废之,恐百官暗笑,有损天威,望皇上三思!” 献文帝沉吟一下道:“也罢,既然丞相为之求情,联暂且不予追究,仍令其为殿中尚书,戴罪立功。然其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庭杖二十,以儆效尤。” 左右侍卫闻言,一拥而上,把拓跋丕按倒在地,当众责罚二十庭杖,直把拓跋丕打得皮开肉绽,哀嚎不已。 献文帝回宫以后,乙浑对两个侍卫道:“汝二人速把尚书大人架起,扶入本丞相软轿之中,招入相府,本丞相自招良医为尚书大人医治。” 侍卫不敢怠慢,依乙浑之言,把拓跋丕抬入相府。乙浑召来良医,为拓跋丕疗伤完毕,亲自奉上鸡汤喂食拓跋丕。 拓跋丕呜咽着道:“非丞相大人相救,拓跋丕性命休矣!卑职受丞相大恩,无以为报!愿来生做牛做马以报丞相之恩!” 乙浑心中暗喜,在他看来,这正是天赐良机。他散朝以后,正在各宫门口巡视,忽闻得献文帝怒斥之声,忙赶来相询何事。等左右告诉他事情原委后,乙浑暗思,这必是小皇帝欲收买身边卫士之心,故而重重责罚拓跋丕! 乙浑寻思,这为天赐良机,如果他能保得拓跋丕,则拓跋丕必死心塌地为其所用。故乙浑于献文帝前力保拓跋丕,又令其进入相府为其疗伤,并亲手喂其进食,以收其心。 果然不出乙浑所料,拓跋丕对乙浑感恩戴德,愿鞍前马后追随乙浑,甘心为其所用。乙浑见了殿中尚书拓跋丕已为已所用,心中大定。掌握了禁宫内外宿卫御林军兵权后,乙浑又重用尚书右仆射、安南将军慕容白曜,以逐步减轻对贾秀的依赖。 ------------ 第一百零九章 慕容白曜 这个慕容白曜出身世家,年轻时,在中书省当过下级官员。其人内心奸滑,却长得一副憨厚相,不久便被当时的太子太傅高允调入东宫太子府,陪伴太武帝拓跋焘的皇孙拓跋濬读书。 慕容白曜得到了这个机会,那就不会轻易放过。他在东宫极力表现出忠心和博学,赢得了皇孙拓跋濬的好感。 太武帝为宦官中常侍宗爱谋害至死,南安王拓跋余当了皇帝。多亏了当时冯照仪与保太后,这才保住了太武帝嫡皇孙、太子拓跋晃的儿子拓跋濬。在拓跋濬最危难的时刻,慕容白曜始终不离他左右,表现得对拓跋濬忠心耿耿。 这其实是慕容白曜的赌徒心态,拓跋余当上皇帝后,慕容白曜失望极了。当他看到宗爱专权,拓跋余沉缅酒色之后,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他知道自己没人办法获得新皇帝拓跋余的青睐,也忧心宗爱弄权,拓跋余又沉缅酒色,恐怕这皇帝也当不长久;同时,他也不甘心投靠宗爱,一则是他不甘在一宦官手下谋职,二是他也明白,宦官弄权者,历史上都没有好下场。 慕容白曜不甘心自己押在拓跋濬身上的多年赌注毁于一旦,他更是看到了冯昭仪和保太后对拓跋濬的保护和关爱。因此,慕容白曜把希望重新押在了拓跋濬身上,寄希望有一天拓跋濬能在冯昭仪和保太后的扶持下,成为北魏新皇帝。 果然,他的赌注押对了。只不过两年时间,太监宗爱便连害二帝,群臣拥立拓跋濬当上了皇帝。 文成帝拓跋濬即位后,开始着手培养一批有能力的亲信大臣。而自小陪伴着他长大的慕容白曜自然也进入了文成帝的视线中。 很快,慕容白曜在文成帝手中便不断得到了晋升,而且在慕容白曜的父亲去世后,文成帝拓跋濬下诏由慕容白曜继承了其父高阳公的爵位。 进爵为高阳公的慕容白曜,仍是表现得对文成帝忠心耿耿,且办事颇有章法,更是赢得文成帝的欣赏。 其实慕容白曜最大的缺点便是贪财,但他一直克制着自己,表现得很清廉。因为慕容白曜的目标,远远不是一个高阳公的地位而已,在他更远大的目标没达成之前,慕容白曜表现得是更像是一个难得的有才能的清官。 慕容白曜后来因功被文成帝晋升他为北部尚书,坐到尚书位后,慕容白曜仍是夹紧尾巴,严格依法办事,没有任何偏袒,这使得文成帝更为赏识他。 文成帝去世后,慕容白曜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因为其清廉的为官形象和卓越的办事能力,又得文成帝的欣赏,故在文成帝驾崩后,献文帝即位,冯太后摄政,因为急需治理天下的人才,便也开始重用慕容白曜。 短短的时间内,慕容白曜便迁尚书右仆射,进爵南乡公,加安南将军。由于慕容白曜能文能武,因此,在文成帝时打了不少胜仗。特别是在献文帝刚立,三王之乱时,慕容白曜于当时的平叛主力、车骑大将军乙浑军前听令,更是积得不少战功。 乙浑也颇为欣赏慕容白曜的打仗谋略,两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已。后来,乙浑被太后封为太尉,位列三公之首,又趁着太后养伤,皇帝年幼居丧之机,窃得了朝廷所有大权,成为人人皆欲攀附的大树。 这时的慕容白曜觉得机会来了,自己也不用再一直伪装下去。他可能觉得乙浑看得起自己,与自己私交也非一般,故他也应该投桃报李,颇所侠附,开始投靠并巴结乙浑。 乙浑此时,也因为开始与贾秀相互猜忌,急需一个能为他出谋画策之人。慕容白曜的投靠,使得他大喜过望。不论是智谋还是打仗,慕容白曜都更胜贾秀一筹。 有了慕容白曜,乙浑觉得贾秀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始终觉得贾秀对他这时反而是个威胁,他与贾秀密谋之事,如传扬出去,恐怕太后与皇帝都不能放过自己;就算乙浑谋反做了皇帝,此事传扬出去,也恐天下臣民耻笑。 贾秀乃智谋之士,他因为没能如愿以偿地当上太尉后,便开始怀疑乙浑暗中捣鬼。对乙浑存了戒心的贾秀,见到乙浑重用负责禁军的殿中尚书拓丕和善于打仗、精通谋略的尚书右仆射、南乡公、安南将军慕容白曜,知已大势已去,自己对乙浑已经毫无利用价值。 贾秀的危机感与日俱增,他敏锐地感觉到,丞相乙浑在寻找机会除掉自己。若不是献文帝亲政,于文武百官前在居丧其间,不杀大臣之旨,恐怕自己也早为乙浑矫诏所害。 贾秀这时想起投靠太后与皇帝,他意识到,小皇帝看似年幼,那近乎儿戏的诏命,却极大地束缚了乙浑胡作非为的手脚,这必不是偶然。 贾秀前思后想,终于悟出了这必是太后的意思,令小皇帝在前台麻痹乙浑,自己在幕后策划指挥。贾秀心中明白,冯太后非常人可及,她在暗,乙浑在明,乙浑骄横无比,太后却是绵里藏针而乙浑却浑然不觉,双方的力量此长彼消,终有一日,乙浑必为太后与皇帝所杀。 贾秀决意投靠皇帝与太后,虽然他知道自己与乙浑勾搭的事,已是罪不可赦,但他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能在太后、皇帝与乙浑的对抗中立下功劳,纵使功罪相抵,也得保得自家性命。 他一直在苦苦等待时机,慕容白曜为乙浑出的一个主意,给了贾秀一个绝佳的讨好皇帝与太后的机会。 乙浑权势熏天,他虽然骄横,却也不是糊涂之人。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旦失去权势,必为皇帝与太后所杀。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乙浑已经没有了退路。本无野心当皇帝的乙浑,此刻把自己逼到非做皇帝不可的地步。他只有成为皇帝,才能保住自己性命。 然而,北魏的献文帝此时刚刚是一弱冠少年,怎么可能轮到乙浑来当皇帝呢?何况就算献文帝暴毙,还有其他皇室宗亲可以继位。故乙浑想当皇帝,唯一的办法便是谋反。 ------------ 第一百一十章 禅让之策 乙浑于朝堂之上,屡次想杀不顺从他的大臣,可每次都被献文帝以居丧期间,不宜杀戮为由推托。当着百官之面,乙浑于面子上也只得忍下一口气,谋反的时机未成熟,他也不敢公然对献文帝怎么样。献文帝在朝,每天与群臣见面,乙浑已经失去了矫诏杀大臣的机会。 朝臣见献文帝屡次阻止乙浑杀大臣,心中已经雪亮。他们惊喜地发现,献文帝虽然年幼,那看似孩童儿戏般的理由,却有效地阻止了乙浑的胡作非为。看来,献文帝第一次阻止乙浑杀吏部尚书拓跋云并非偶然,而是一个巧妙的布局。 众大臣开始仔细揣测献文帝其他的做法,逐渐明白了献文帝果然非常人可比,不升李奕而把掌管禁军的贾秀提拨为吏部尚书,这正是巧妙地卡住了禁宫守卫力量的两个重要的点。 众臣不禁开始暗暗佩服献文帝,只有中书令高允、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才意识到,献文帝虽然聪明睿智,但毕竟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看来这一切都是冯太后在幕后主使。他们兴奋地感觉到,冯太后终于觉醒了,不再被乙浑欺瞒,已经暗中向乙浑拨出了利剑。 乙浑却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是太后在幕后运筹帷幄,他虽然也感觉到了事情有些隐隐不妙,但他却始终认为,这只是小皇帝拓跋弘自己的主意。 乙浑感觉到小皇帝拓跋弘越来越难对付了,他虽是粗人,可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眼见群臣已经从以前的不敢正视自己,变得越来越胆大,甚至经常有大臣站出来反对乙浑的施政,乙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自己向皇帝提出的奏章,经常因为其他大臣的反驳而不得皇帝批准,而自己又没法矫诏杀死那些不顺从他的人,乙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被一步步削弱,百官几乎都在一边倒地向献文帝倾斜。 本有贾秀为自己拿主意,可因为贾秀不得太尉一职,而与乙浑开始互相猜忌,乙浑的谋反战车上,便缺少了一个重要的军师。 乙浑心中害怕,欲趁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还胜过皇帝时,公然起兵造反,夺了拓跋氏的天下。此时,尚书右仆射、南乡公、安南将军慕容白曜因为智勇双全,而成为了乙浑最为倚重之人。 乙浑急召慕容白曜,密告其自己欲起兵谋反之举。慕容白曜心中暗暗吃惊,他虽然喜爱钱财,又工于心计,在太武帝和文成帝时,一直夹紧尾巴做人,博得了两任皇帝的好感,终于在献文帝登基后,爬到了高位上,这时才开始放任起来,勾结乙浑。然而,慕容白曜虽然贪财,与乙浑接近只是看准了他的权势,想从中谋利而已,他对大魏的忠心倒也不假,自不能跟随乙浑造反。 听了乙浑的话语,慕容白曜吓出了一声冷汗。他只是视乙浑为一权臣,也和文成帝眼光一样,认为乙浑并无野心,对大魏忠心耿耿。如今听得乙浑欲谋反之言,慕容白曜如何不心惊? 他悔恨自己因为没有看清乙浑的野心,因为贪权财而错上了乙浑的战车。如果跟着乙浑谋反,且不论是否成功,他必落得千古骂名。可慕容白曜亦知北魏对于谋反之臣残酷的处理方式,重者诛三族,轻者灭满门,从没有过有谋反嫌疑之人可以保全性命的先例。 北魏的惯例,使得慕容白曜骑虎难下。他既不肯随乙浑谋反,又不敢暗中投靠太后与皇帝。在他心中,自己即使揭发乙浑谋反有功,可日后太后与皇帝仍会追究他结党乙浑之事,仍免不得一死。而且更让他恐惧的是,他亦明白,目前太后与皇帝的力量,尚稍逊于乙浑,若乙浑真反,太后与皇帝恐怕性命不保,自己也会因揭发乙浑而身死。 慕容白曜沉吟了许久,脑中反复盘算,终于拿定了一个主意。他认为,乙浑若反,不管成功与否,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助乙浑以和平方式取得政权,则自己不但可免了有性命之虞的危险,亦能摆脱死后的千古骂名,还能因为出主意有功而成为乙浑取得政权后最重要的人物。 慕容白曜道:“丞相,您虽然掌管天下兵权,似乎一出兵便能夺了天下,然丞相忘了一个很关键的因素。” 乙浑疑惑地道:“慕容大人,本丞相不明,请慕容大人祥加指点。” 慕容白曜道:“我大魏开国已近百年,分封诸候王无数。虽丞相掌朝廷之兵,远胜于各诸候王,然各诸候王合力,则诸候王则远胜丞相之兵焉!当今天下,为拓跋氏之天下,丞相若以外姓起兵而夺帝位,拓跋氏各诸候王必齐心合力以讨丞相,至那时,恐怕玉石俱焚,丞相亦不得安生也!” 乙浑急得直跺脚,恨恨地道:“慕容大人,本丞相亦知其中利害。然本丞相一时大意,以为小皇帝拓跋弘不足惧,却不料拓跋弘虽然年幼,看似儿戏的一些话,却是绵里藏针,搞得我骑虎难下。朝中文武百官,皆因有小皇帝庇护,而不再惧怕于我,日益与我作对。若长此以往,我必势单力薄,最终为小皇帝所杀。不如趁我掌握天下兵马之时,杀进京师,夺了帝位,博一博运气。” 慕容白曜急忙制止道:“丞相切不可鲁莽!丞相可记西晋开国之事乎?昔东汉末年,曹操为汉之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子曹丕在曹**后,继任丞相、魏王,后又逼汉帝禅位,终为曹魏高祖文皇帝。后司马懿之孙、司马昭嫡长子司马炎,效仿曹丕,逼迫魏元帝曹奂禅位给自己,开国号晋。” “今丞相掌天下之兵,却不敌众诸候王合力。然丞相之势,威镇朝廷,丞相何不效仿曹丕、司马炎,令献文帝禅位于丞相?若献文帝禅位,则众诸候王亦无出师之理,天下之心尽归丞相,丞相必为一代开国明君也!”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其不意 慕容白曜向乙浑献逼献文帝禅让之策,乙浑思之再三,,只觉此计甚妙,不由得心中大喜。他明白自己势力虽然不如众诸候王合力,但在朝廷之中已经是无人能抗衡,甚至皇帝也不及他。若他逼迫皇帝禅位,则可兵不血刃夺得天下,又无诸候王联合出兵对付自己的忧虑。 乙浑即欲准备逼迫献文帝禅位,慕容白曜急忙制止道:“丞相切不可鲁莽行事!昔曹丕、司马炎逼帝禅位,皆因朝中掌权之人,皆已归心,帝无所依,乃成也!如今丞相虽然权力不输昔日曹丕、司马炎,然而丞相并未尽收百官之心。” “丞相若逼帝,文武百官必与丞相相抗。至那时,丞相若退,则已有谋反之嫌,恐怕性命不保;若丞相杀百官,甚至弑帝而强行登基,则天下诸候必群起而攻丞相。如此,则禅让之策已改,丞相亦不得安身立命!” 乙浑气恼地道:“慕容大人,汝既献禅让之策,何故又阻我?” 慕容白曜嘿嘿一笑道:“丞相大人,下官安敢阻丞相大计乎?丞相若欲逼献文帝禅位,须按部就班,先蚕食后方可鲸吞。下官闻得丞相夫人为一品诰命,丞相不若从夫人入手,请奏献文帝,诏命丞相夫人为公主。若丞相夫人为公主,即帝室之人也!至此,丞相亦为皇族宗亲,皇帝再禅让,天下非议之人,必也无话可说!” 乙浑大喜,欣然从命,慕容白曜道:“丞相可暗使人知会吏部尚书贾秀,令贾秀奏请皇帝,立丞相夫人为公主,丞相切不可自己出面。” 乙浑怔了一下,皱眉言道:“昔日本丞相奏于皇上,欲把本丞相兼任的太尉一职赐于贾秀,然皇上以贾秀貌丑而拒之。贾秀因此而怨恨于本丞相,如今再使贾秀出面为本丞相谋事,可行乎?” 慕容白曜道:“贾秀虽对丞相略为不满,然丞相独揽朝政,贾秀亦功不可没。虽然皇上不许贾秀为太尉,然终看丞相面上,封贾秀为吏部尚书。贾秀安敢不感丞相之恩而报丞相乎?” 乙浑点头称是,心中主意已定。待慕容白曜告辞后,乙浑即召亲信之人,密咐其计,令亲信言于贾秀。 贾秀与乙浑嫌隙日大,又见乙浑重用慕容白曜和殿中尚书拓跋丕而冷落自己,心中更是不快。此时的贾秀,开始考虑自身的安危,冷静下来后,他也看出了朝廷中微妙的变化。 贾秀心中已然明了,太后与皇帝纵容乙浑,此必是太后之计。太后令小皇帝于前,麻痹乙浑,自己则在幕后操纵,待机欲杀乙浑。 见乙浑屡次欲杀大臣,皆为献文帝拒绝,贾秀心中更是雪亮。贾秀为留后路,开始寻思如何接近太后与皇帝,以待日后乙浑被太后和皇帝诛杀,而给已留保命之本。 见乙浑亲信秘密来访,密告之乙浑言语,贾秀心中立即明白,这必是慕容白曜之计,先坏朝廷规矩,立乙浑妻为公主,为日后乙浑逼迫献文帝禅位打下基础。 贾秀悟出此为慕容白曜之策,心中对慕容白曜也不禁多了几分敬意。他也没想到禅让之策,这说明慕容白曜之能,确实在自己之上。 贾秀同时亦暗暗心惊,他明白以乙浑之势,若步步为营,时机一旦成熟,逼迫献文帝禅位并非难事。只是贾秀自己心中更加明白,若献文帝禅位,乙浑得到天下后,更忌贾秀所知太多,必杀贾秀。 倘若此刻乙浑亲自登门拜访,好言抚慰贾秀,或许贾秀会以为乙浑回心转意,重用自己,说不定仍能继续力助乙浑。贾秀见乙浑自己不来,只派一下人向自己告之乙浑的意思,心中更是冰凉绝望。他假意满口答应,打发走了乙浑的亲信。 次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朝拜献文帝毕,乙浑以目视之贾秀,暗示贾秀出面奏请献文帝,保荐乙浑妻为公主。 见乙浑目视自己,贾秀会意,出班言道:“皇上,臣贾秀有本要奏!” 自从昌黎王冯熙暗中密告冯太后,言献文帝之策已收奇效,贾秀与乙浑已经产生隔阂,冯太后不禁大喜,把此事告诉了献文帝。 献文帝亦大为高兴,为自己之谋而洋洋得意。贾秀自封为吏部尚书以来,在朝堂之上几乎没有过奏章,此事突然说有本要奏,献文帝倒是大出意外。献文帝一楞道:“贾爱卿何事要奏?” 贾秀道:“尚有人言于微臣,言丞相乙浑劳苦功高,为我大魏国之栋梁,故欲奏请皇上,册封丞相乙浑之妻为公主。” 献文帝惊讶极了,没想到贾秀会有此奏。他虽然聪明,一时也不明白贾秀所奏为何意。 就在献文帝惊讶之时,乙浑也大为惊讶,他不明白贾秀为什么不说自己要保荐,而是推说‘有人’要他举荐。 献文帝沉吟再三,忽然心中一动,他听出了贾秀奏本中的弦外之意。献文帝心思,贾秀奏请封乙浑之妻为公主,却不说是自己所请,而是推说别人劝告他上奏,这其中必另有玄机。 献文帝缓缓道:“贾爱卿,是何人欲使汝保荐丞相之妻为公主焉?贾爱卿于此事又有何看法?” 群臣都知贾秀与乙浑勾结,助乙浑弄权,对贾秀都心中不满。见到贾秀与乙浑渐渐疏远,俱都心中暗喜,然此刻竟然见到贾秀又保荐乙浑之妻为公主,一时猜不透贾秀用意。见献文帝盘问贾秀,俱都把目光对准了贾秀。 贾秀不慌不忙地道:“皇上,是何人要臣举荐并不重要。微臣虽然迫于无奈而上奏,然微臣却以为,皇上切不可坏了祖宗规矩而封丞相之妻为公主!” 朝堂之上顿时哗然,众人都不明白,为何贾秀自己上奏,却又自己反驳。 乙浑更是大怒,欲待喝斥贾秀,却因献文帝兴趣大增,追问贾秀原因,而不得不忍气吞声作罢。 贾秀见到乙浑神色,知其心中暴怒,却又不敢当众发作,心中更是有了底气。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有苦难言 贾秀于朝堂之上,朗声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公主封号,非我大魏拓跋氏皇族姻亲不可得也。丞相大人虽然有功于朝廷,然其为外姓,其妻怎可得皇上御封为公主焉?此举不合礼制,万万不可也!” 贾秀此言,正合百官与皇帝之意。乙浑功高,然皇帝与太后已经封其丞相、太原王,其地位位于三公之上,亦在诸诸候王以上,无法再进行封赏。更何况古人重礼制,乙浑虽功高,亦为外姓,岂可冒用皇族之封? 献文帝看到乙浑脸都气歪了,不禁心中暗自得意。他见贾秀与乙浑嫌隙已生,太后之策已经初见奇效,更是决定趁热打铁,进一步加深贾秀与乙浑的矛盾。 献文帝故意追问道:“贾爱卿之言甚善!然联不明,贾大人既然认为不可封赏丞相之妻为公主,缘何于朝堂之上又奏请于联,举荐丞相妻为公主?” 本已暴怒的乙浑听得献文帝如此问,心中也想弄明白这个原因,故一时镇定下来,立于金殿之上,一言不发。 贾秀不慌不忙地道:“皇上,昨日有丞相府上之人,前来微臣府中,谓微臣曰:‘丞相功高,贾大人为吏部尚书,理当于皇上面前为丞相之妻求得公主封号!’。臣知丞相忠勇,必不能从此毁礼制、乱朝纲之事,故微臣以为,此必是丞相府中之人,瞒着丞相,私下对臣之言。” “丞相位高权重,欲讨好丞相之人,泛泛皆是。微臣欲拒来人,然丞相府中之主,言辞逼人,更以丞相权势相逼微臣。微臣窃思之,若微臣拒来人之意,那人必怀恨在心,于丞相面前多言微臣之不是。” “微臣又以为,即使微臣拒之,那人必也找他人而于朝堂之上奏请此事。微臣与丞相交好,知丞相行大权、决天下之事,开罪之人颇多。故微臣深恐丞相府中谄媚之人,欲暗中讨好丞相,四处游说。若此事为丞相所恨之人得之,必大做文章,陷丞相于不义也!” “故微臣思之再三,应承此事。微臣今奏请皇上,是欲让丞相明白,他府中有不义之人,私瞒丞相,干出不利于丞相之事。微臣知丞相得闻此事,必也大为震怒,退朝以后,必整肃属下,以杜隐患。微臣先奏请皇上,再请皇上断不可采纳此奏,亦即是微臣知丞相为人,替丞相所说耳!” 献文帝故意大加赞叹,转而问乙浑道:“丞相,贾爱卿之言,可合丞相之意?” 贾秀之言,对乙浑可谓是软硬兼施,绵里藏针。把乙浑捧到很高的位置,再于朝堂之上公然揭发乙浑,又用言语封死乙浑欲再图封其妻为公主之路,可谓高明之极。 他虽然公然出面对抗乙浑,却也心中明白乙浑势大。若公然揭发乙浑野心,必牵扯出自己与乙浑勾搭之事。若如此,即使皇帝能治乙浑之罪,自己也不免牵连在内。更何况,此时的皇帝,尚无能力治乙浑之罪,若把乙浑逼急,贸然造反,恐怕玉石俱焚。 乙浑虽然盛怒之下,却也不是毫无理智。他听信慕容白曜之言,此时谋反时机尚未成熟,欲成大事者,必先学会忍辱负重。 贾秀虽然与他作对,却也不曾撕破脸皮。乙浑以为,这只是贾秀对已没得到太尉之职,心中一时积愤,故而有今日之事。贾秀不曾说出乙浑与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之事,说明贾秀心中也颇多顾虑,尚不敢全面对抗自己。 见献文帝问自己,乙浑心中恼怒,不发一言。献文帝再三问之,乙浑猛醒,知自己已失君臣之礼,慌忙回道:“启禀皇上,微臣于此事毫不知情。贾大人用心良苦,微臣亦感其恩。微臣回府之后,即整肃下人,一旦查出则必严惩。” 献文帝笑道:“丞相果忠直之士也!诸位爱卿,尚尝听闻,言丞相位高权重,以一已之私而对政见不一者大加迫害。今日朝堂之上,吏部尚书贾秀之言,尔等必以为贾秀冒犯丞相,丞相必欲杀之。然丞相高义,非但不罪于贾秀,反曰感贾秀之恩,足见丞相之胸襟。丞相之言行,当为我大魏百官之楷模!” 献文帝又赞贾秀,言其耿直,欲赏赐贾秀。贾秀正色道:“皇上,微臣份内之事,岂敢求皇上封赏?微臣今日之言,亦不惧那些有意诋毁丞相之人散布的流言,就算丞相欲杀臣,然臣以为,公主岂庶姓宜称?臣贾秀宁取今日死,不愿取笑于后世。况丞相之忠直,贾秀心中自明,今日之事,亦是贾秀借机为丞相正名也!” 献文帝大为赞叹,于百官前,颁旨以金银丝帛,各重赏乙浑与贾秀。 献文帝软中带硬,既止住了乙浑的私欲,又以言语相捧乙浑而保住了贾秀之命。文武百官心中无不了然,比为献文帝睿智所服。百官心中甚喜,明白皇帝之意,绝不是孩童儿戏,而是有过人的谋略。 贾秀曾为乙浑死党,今贾秀亦开始反对乙浑,且得皇帝之言,力保不死,朝中对乙浑不满的文武百官都甚欣慰,不再惧怕乙浑开权,而心皆向皇帝。 群臣跪拜,言皇帝圣明,丞相大人高义。乙浑亦无可奈何,只得顺水推舟,随百官而拜献文帝。 退朝之后,乙浑思之皇帝之言,故召来派去向贾秀传命之人,不容其发一言,而斩其首级,以示其整肃属下之决心。 追随乙浑之人,见乙浑杀对其忠心之人,无不胆战心惊,唯恐哪一日,此厄运便降临在自己头上。故许多追随乙浑之人,开始暗中留一退路,面上虽对乙浑恭敬,却不敢再为乙浑出力。 乙浑自感小皇帝越来越难对付了,他已嗅到小皇帝软刀子对着自己的危险。乙浑密会慕容白曜,向其请教对策。 慕容白曜进言道:“丞相,今日朝堂之事,丞相可知危矣?皇上虽幼,然其天资聪颖,已具雄才大略,丞相切不可小视之!”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四策初效 乙浑脸露忧色,谓慕容白曜道:“慕容大人,本丞相今请教于慕容大人,正为此事也!本丞相以为,皇帝年幼,太后不问朝政,朝廷之中再无人能与本丞相相抗。前皇帝虽屡次阻本丞相杀大卧,亦都以皇帝居丧,不宜杀戮为由。本丞相亦信之,以为皇帝饱读儒家经典之故。” “又皇帝不许本丞相辞太尉一职,言贾秀相貌丑陋不能胜太尉,本丞相亦以为皇帝是孩童儿戏;其不肯擢升李奕,本丞相亦以为皇帝知太后宠信李奕,皇上以为耻而不欲用之。然贾秀为不得太尉之职,而怨恨于本丞相,更兼今日朝堂之上,戏弄本丞相。本丞相方悟,此非皇帝年幼无知,乃是皇上深明帝王之权之故而!” 慕容白曜道:“丞相所思,下官深为赞同。此必是皇上亲政,然见太后吩咐,朝中大事皆取决于丞相。故皇上心中不喜,却又不敢违拗太后懿旨,因而皇上暗中培植势力,欲削太尉之权。皇上不许李奕升迁,此必是皇帝虽然不喜李奕,然知李奕受宠于太后,对太后忠心,不为丞相所用。” “皇上深知禁宫凶险,故不听丞相之言高升李奕,只肯授李奕殿中尚书之职,这实为夺禁宫守卫之权也!好在丞相智慧,阻李奕任殿中尚书。皇帝之谋虽未成,然足见皇帝已非孩童所见,乃深谋远虑以对付丞相也!” 乙浑叹了口气道:“本丞相亦明其中之理!拓跋丕职位卑微,一下子升任殿中尚书,此是皇帝无奈,故任命于他。拓跋丕曾受本丞相之恩,皇帝亲政前,屡次阻皇帝出宫。故微臣料皇帝必不喜拓跋丕,用他为殿中尚书为无奈之举,是为不激怒本丞相也!” 慕容白曜笑道:“丞相勿忧!皇帝虽然聪慧,然其言行却有所失。皇帝为防丞相谋反,欲拉拢守卫禁宫的宿卫之士,故借小事而杖责拓跋丕以收人心。皇帝之举,固然能收宿卫之心,却已把殿中尚书拓跋丕逼到了丞相门下,甘心为丞相所用。” 乙浑得意地嘿嘿一笑道:“区区几个宿卫之事何足道哉?若本丞相欲反,拓跋丕必为我身先士卒。他不殿中尚书,掌禁宫内外之宿卫御林军,岂能为皇帝寝宫门口几个侍卫所阻也?” 慕容白曜点头称是,乙浑急急地道:“慕容大人,小皇帝既然处心积虑对付本丞相,若假以时日,百官之心俱向皇帝,恐本丞相危矣!本丞相欲待小皇帝羽翼未丰之时,先发制人,起兵攻下禁宫,自立为帝,不知慕容大人认为何如?” 慕容白曜暗暗心惊,急忙阻止道:“丞相万万不可!此为下策,不到万不得已而不可为之。百官之心虽渐向皇帝,然朝中大权却仍掌于丞相之手,丞相何惧一帮迂腐文官也?丞相之心,勿为所动,可仍按下官为丞相所献之策而为之。” “丞相尚需时日,调动天下军兵,以防各路诸候王。朝中百官之心,丞相亦需时日,察愿追随丞相之人,以待丞相谋事后,能委以重任而治天下。” 乙浑叹道:“慕容大人言之有理,奈何今日之势,乙浑如坐针毡而不安也!” 慕容白曜道:“欲成大事者,无不忍辱负重,以待天时。皇帝年幼,虽然聪颖,已具雄才大略,然其尚缺经验,岂是丞相对手?丞相所虑者,惟太后一人也!若太后疑丞相,则丞相大危,方可起兵谋事;若太后信任丞相,丞相则可按下官之言,徐图之,切不可贸然行事。” 乙浑道:“慕容大人之理,乙浑亦为认同。太后雄才大略,虽须眉亦不及太后也,本丞相更是对太后叹服,始有敬畏之心。然慕容大人视之,太后可有疑心否?” 慕容白曜道:“以下官观之,太后对丞相可谓信任有加。太后偕皇帝初上朝时,丞相虽然势大,可太后之威望,百官无不慑服。若太后疑心丞相,何能颁下懿旨,安然居于后宫,而令丞相率百官辅助皇上也?” “太后之才,丞相亦服。若太后疑,虽太后思丞相已然势大,不会公然与丞相相抗,但太后必不肯于退居后宫。皇上年幼,太后不甚放心。若太后疑丞相,太后必亲自临朝听政,以削丞相之权。今太后安于后宫而不出,足以见太后深信丞相焉!故丞相且安心,勿动起兵之念!” 乙浑再三思量,觉得慕容白曜之言甚为合理,点头称是。慕容白曜又献计乙浑,言道:“丞相,皇帝年幼,然其锋芒已露!皇上初制丞相,内心必喜而骄狂。故丞相不妨示弱皇上,国之大事,丞相自不能放任皇帝处置,须牢握在手。其他事,丞相可让步皇帝。皇帝年幼,见丞相示弱,必不以丞相为惧,丞相可趁机调派天下军兵,周密部署,时机一到,即可逼皇帝禅位,此乃上策焉!” 乙浑闻言,喜而纳之。冯太后密室对付乙浑的四策已经初见成效,冯太后于后宫之中,不露声色地部署自己的计划,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冯太后亦料到乙浑及其党羽的想法,故冯太后暗中示意献文帝,故作骄狂之态,却不问国之大事,不引起乙浑警觉,而只是按太后所献小皇帝三计行事。献文帝听从太后之言,不问大事,却处处阻止乙浑杀大臣。而众大臣亦因为不再惧怕乙浑矫诏杀害,而在朝堂之上,时常与乙浑针锋相对。 冯太后又暗中使昌黎王冯熙,秘密联络天下各路手握重兵之诸候,令各路诸候暂时别奉朝廷诏命,以防乙浑假借朝廷名义调动。冯熙奉太后懿旨,密谓各路诸候,言冬至大祭之日,太后欲密会各路诸候,并嘱各路诸候守口如瓶,不能让外人知晓。 众诸候王虽然不明朝廷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各路诸候深服太后,谨记太后所嘱,不问冯熙内情,直等冬至祭祀进京之时,得冯太后亲自面授机宜而动。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暗留退路 寒冬十月,慕容白曜来到乙浑府上,屏退左右,谓乙浑道:“丞相,冬日已至,丞相可有何打算?” 乙浑一楞,疑惑地道:“慕容大人,本丞相从你之言,隐忍不发,以待天时。慕容大人曾对本丞相献计,虽然逼小皇帝禅位为上策,但也应做好周全之策。冬季已临,北方柔然也偃旗息鼓,不再南犯;南朝刘宋,内斗不已,无力北侵。此时,本丞相亦不能调动军马,以防人疑。故本丞相计议,莫若令大军借腊月之机,厉兵秣马、休养生息,只待来年开春,再作部署,调动各路大军,以防各路诸候。” 慕容白曜微笑道:“丞相所思,皆为上策,果成大事者也!然丞相可思,丞相虽掌各路大军,尚能保证丞相起事之时,各路大军尽能听丞相之命乎?” 乙浑不以为然地道:“这个似乎不必多虑,军中要职,皆是跟随本丞相征战多年之旧部,料想不会有什么大碍!” 慕容白曜道:“丞相威望,布于各路大军,下官亦不有疑。然丞相之策,逼帝禅位才是上策,各路大军只是防备不测。若丞相为帝,何以治理天下?本朝从道武帝开国以来,历任帝王虽以武开疆拓土,然治天下,必以文臣也!丞相若欲为帝,岂能无治天下之眼光也?” 乙浑沉吟良久,竖指赞道:“本丞相历来瞧不起那些迂腐文臣,然听慕容大人之言,本丞相茅塞顿开。若吾为帝,必以太尉之职于慕容大人。” 慕容白曜连声称谢,谓乙浑道:“皇帝年幼,然聪明睿智,已露锋芒,若假以时日,恐怕丞相境遇不妙也!故下官以为,丞相准备时日无多,必于明年逼帝禅位,拖则必事败!” 乙浑点头称善,向慕容白曜请教如何收天下文臣之心。慕容白曜道:“丞相权倾朝野,朝中文臣,皆对丞相颇有微词。若下官以为,丞相欲收朝臣之心,已不可取。然以丞相之势,逼帝禅位自立后,当可控朝廷众臣。下官忧者,乃各地官员,在丞相自立为帝后,不奉丞相之命,则天下必乱,丞相前途未卜也!” “故下官思得一计,欲为丞相收天下百官之心,不知丞相之意如何?” 乙浑大喜,催促慕容白曜立献大计。慕容白曜道:“本朝百官,虽得朝廷册封,却并不领朝廷俸禄。当此寒冬,百官之中有田产者,当可无忧;然大多官吏,即使有薄田几亩,亦不能燃薪取暖,衣食无忧。” “更兼自先帝始,弘扬佛法,以全国之力修建云岗石窟佛像。百官生活艰辛,惶惶不可度日。若丞相于此时,大为散财,百官于寒冷之中,收得丞相钱财,岂不对丞相感激涕零而甘为丞相所用乎?” 乙浑细思之后,哈哈大笑,深赞慕容白曜之言,对慕容白曜道:“慕容大人之计甚妙,今我虽散财于百官,然我得天下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财尽属于我。今我散财,只是暂寄百官手中而已,来日必加倍索回。慕容大人,此事就烦劳大人为本丞相操心了,府库钱财银两,皆由慕容大人按需而取!” 慕容白曜连声称谢,摸出早已备好的单子请乙浑过目。乙浑略一扫视,便唤管账之人入堂,嘱其尽按账册之上数目,尽皆交于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心中大喜,他献此计,非为乙浑,实为已所图也。慕容白曜生性贪财,却对拓跋氏忠心。他与乙浑合谋,只是图乙浑权势,欲借其为自己多捞好处,并不想乙浑真的造反。 他看出朝廷百官已为小皇帝收心,乙浑逼帝禅位,必定遭遇百官激烈反对而不得逞。若乙浑之计败,则必为皇帝所杀。若乙浑公然带兵谋反,虽然能一时取得上风,可就算他杀了太后与小皇帝,又能怎么样?天下诸候必联合讨伐乙浑,至那时,乙浑必败,拓跋氏之人再继皇位,自己也因从谋乙浑而必受诛连。 故慕容白曜向乙浑献收天下百官之计,心中自有他的打算。他知乙浑一人,富可敌国,故以收百官之心为借口,骗得乙浑大笔钱财。若日后乙浑事败,慕容白曜也可以此狡辩,言自己忍辱负重,表面上听命于乙浑,实质对乙浑釜底抽薪,骗得其财,使乙浑即使谋反,也因军粮饷银不足而事败。 慕容白曜取得乙浑大笔钱财之后,悄然命人隐藏起来,然后奉乙浑命,周游全国各地。每至一地,慕容白曜便以乙浑之权势恫吓百官,敲诈勒索,取得大笔钱财。 慕容白曜老谋深算,既骗乙浑之财,又敲诈百官,两官获财,中饱私囊。若事败,他早已有策对答皇帝,言自己所为,实为故意激起百官对乙浑怨恨之心,暗中助帝铲除乙浑。 就在慕容白曜离京之后,冯太后也开始紧锣密鼓行动起来,实施诛杀乙浑大计。在冯熙的内外联络下,各诸候王被告之,趁冬至大祭之时,齐齐赴京,密领太后懿旨。 冬至将近,献文帝听太后之计,以皇帝之命,降诏从外地召回五位皇叔,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 这五位皇叔,俱是拓跋氏皇室至亲,皆手握重兵。五位皇叔中,地位最高、兵力最强的是拓跋昙,他曾得文成帝诏命,令其“使持节”,意思就是他能代表皇帝相机行事的。有权对朝廷文武百官、地方官吏立即逮捕,甚至先斩后奏。 五位皇叔中,地位最低、兵力也最少的是拓跋小新城。这个拓跋小新城虽然最末,被封济阴王,不过他精通五略,曾带军征讨,智勇双全。 在文成帝御驾亲征柔然之时,济阴王拓跋小新城带兵出征,与敌军对阵之际,命军士故意在在酒中放置麻药,佯装不敌,留下空城而仓皇‘败走’。 史书上记载,“贼至,喜而竞,饮,聊无所备”。意思就是当敌兵正洋洋自得,以为不战而胜时,拓跋小新城突然带军杀回,敌人措手不及,尽被拓跋小新城俘获,大胜而回。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牵制乙浑 这五位皇叔各有所长,为冯太后最为倚重。只要五位皇叔能知朝廷之危,以为外援,则乙浑必不敢轻易举兵谋反。 太后召回五位王爷,要向他们交底,密授机宜,给他们布置三个任务。这五位皇叔,长期驻守在外,根本不知道最近几个月内,京城发生的事。 当冯太后密召他们,告之他们曰:乙浑将反!五位皇叔都不禁惊呆了。忠于朝廷的五位皇叔向冯太后起所誓,欲立即各回封地,带兵前来征讨乙浑。 冯太后道:“皇叔切不可如此!若皇叔们带兵前来征讨乙浑,虽然各位皇叔合力,远在乙浑军兵之上,但若乙浑拼死抵抗,一时亦不得胜。若此仗一打几年,则必生灵涂炭,我大魏元气大伤。若南朝刘宋见之,必生起兵吞我大魏之心,再兼北方柔然,亦必起兵犯境,我大魏何以守?必亡国也!” 五位皇叔闻得太后之后,面面相觑。拓跋小新城道:“几位兄长,太后娘娘之言甚善,吾等不可轻易行事。若我们五人带领大军压境,乙浑必狗急跳墙,而先害皇上与太后也!若如此,吾五人皆大魏之千古罪人也!” 冯太后喜极而赞,言拓跋小新城果然机灵。她告诉五位皇叔,现在乙浑专权,虽然皇帝已经奉太后之命亲政,不敢公然于朝堂之上当着百官之面矫诏。然五位皇叔各统兵于外,如果乙浑矫诏,五位皇叔必不知真假。 故冯太后密付五位皇叔三条计策:其一,若朝廷有圣旨至,若不为太后懿旨,决不能听从。拓跋子推疑道:“太后娘娘,朝廷若有圣旨,吾等岂能不从?抗旨不遵者,皆死罪也!” 冯太后道:“五位皇叔必疑,本宫非欲让五位皇叔不遵从圣旨,是言皇叔们切不可奉皇帝之旨,只能听从本宫懿旨!” 拓跋子推疑惑地看了看太后,一言不发。冯太后心中自然有数,她知道拓跋子推必是疑太后欲夺皇上之权,故而命他们五人只能听从太后懿旨,而不能遵从皇帝圣旨。 冯太后郑重地道:“五位皇叔勿疑,当今皇上,本宫视若亲生,岂有架空皇上之意?皇上年幼,乙浑所虑者,止本宫也!故本宫用计,令皇上亲政,本宫退居深宫不问朝政,以慢乙浑之心。乙浑果然中计,见本宫诸事不问,早已忘了本宫的存在。” “乙浑若谋反,必要防五位手握重兵的皇叔。本宫唯恐乙浑狗急跳墙,对五位皇叔下手。若乙浑矫诏,皇叔不察,奉旨来京,让乙浑扣押甚至杀害,则本宫之策尽毁,大魏安能存焉?” 冯太后顿了顿道:“乙浑现在的注意力,尽在皇上身上。故乙浑若诱五位皇叔进京,必以皇帝之命矫诏。皇上所行,皆奉本宫之计。本宫已经暗付皇上,决不可圣旨诏皇叔进京。故皇叔若接皇帝圣旨,此必是乙浑矫诏,决不可奉诏而来。” 拓跋子推闻言大悟,方明冯太后之用心良苦,连忙跪地请太后恕罪。冯太后亲自扶起拓跋子推,继续道:“今日召见五位皇叔,众皇叔心中自不必恐慌,本宫料乙浑决不敢现在对五位皇叔下手。” 冯太后之言,正点中五位皇叔心中顾虑。拓跋子推道:“臣等愚钝,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冯太后微笑道:“乙浑虽有野心,仍一武夫也!其所倚仗者,惟贾秀与慕容白曜也!本宫用计,令皇上离间贾秀与乙浑,已取奇效,乙浑与贾秀已然反目。” “贾秀多谋,既与乙浑反目,已去乙浑一臂。慕容白曜亦足智多谋,然本宫使昌黎王暗中察之,已知慕容白曜忠于我拓跋氏,依附乙浑,只为贪权势也!慕容白曜既有私心,自不肯为乙浑谋反出尽全力,其人老奸巨滑,必留后路。无论是前有贾秀,后有慕容白曜,必献计于乙浑,让其不可轻动。” “乙浑专权日久,却一直按兵不动,必是听信二人计谋,未有把握,不敢轻易谋反。况今已腊月,粮草渐少,不宜大军征战,故本宫料乙浑必不敢反,以待来春。更兼慕容白曜已然离京,虽然五位皇叔返京,可无人给乙浑拿定主意,乙浑必不敢轻动,故五位皇叔眼下必无忧虑!” 五人拜服,冯太后又言道:“本宫付五位皇叔二策,乃欲命五位皇叔返回封地之后,准备钱粮军马,积极备战,令乙浑不敢轻易调动兵马紧-逼京师。乙浑军马不至,本宫自有办法收拾乙浑。” 五位皇叔齐齐奉旨,太后又密嘱第三策于五人,让其冬至大祭后,不得停留,火速返回封地,全力准备,防备朝廷中万一不测,五位皇叔立即起兵准备平叛。同时也令五位皇叔,静观朝廷之变,若冯太后除掉乙浑,五位皇叔便以手中之后,奉太后懿旨,率兵镇压朝廷大军中对乙浑忠心之人。 这五位宗室手有重兵,冯太后颁懿旨让五位皇叔此刻进京,难道就不会引起乙浑怀疑吗? 冯太后早就料定,乙浑定然会心中生疑。故她已经暗中关照假装依附于乙浑的殿中尚书拓跋丕。贾秀与乙浑反目,不能为乙浑所用,慕容白曜奉乙浑之命,已然出京,则乙浑身边可信之人,只有殿中尚书拓跋丕了,冯太后料定,如遇突然而至的大事,乙浑必会与殿中尚书拓跋丕商议。 果然,五位乙浑所忌的手握重兵的皇叔同时返京,令乙浑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立即召来殿中尚书拓跋丕与其商议。 拓跋丕已暗中得到冯太后指点,告诉乙浑,因为此时已近冬至,大魏的祭祀中,唯有冬至最为隆重,各诸候王必要返京参加。冯太后颁懿旨宣五位皇叔进京,正是合情合理之举,劝乙浑不必担忧。乙浑闻言,方才放下心来。 拓跋丕把情况报告给冯太后,冯太后心中暗喜。稳住了乙浑,她便正式开始实施诛灭乙浑的大计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如梦方醒 冬至大祭刚过,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不敢逗留京师,各各速回封地,按照冯太后密旨,各自准备。 由于离过年不远了,边患也暂时无忧,朝廷中一派祥和气氛。献文帝拓跋弘虽则聪睿夙成,刚毅有断,但生性喜好黄老之道、浮屠佛之学,常常与朝中士大夫和沙门一起高谈玄理,也给人一种雅薄富贵、厌倦国政、不以天下事为意的印象。 献文帝每日照常上朝,乙浑也因为屡次要杀大臣、屡次给献文帝阻止,也就绝了杀其他大臣之心。他牢记慕容白曜之言,忍耐一时,等到时机成熟,自己威逼献文帝禅位后,再与这些不顺从他的大臣秋后算帐。 献文帝因为有冯太后的教诲,让他面上要麻痹乙浑,故而乐得清闲,朝中倒也平安无事。只是献文帝喜欢佛道,甚至深为入迷,这倒不是冯太后之意,令冯太后心中也不禁有些担心。 再说那慕容白曜,自从骗了乙浑好多钱财,又借为乙浑收天下百官之心,外出贿赂百官之计,非但没有让百官得到任何好处,相反还收刮了百官好多钱财,让百官对乙浑和慕容白曜痛恨不已。当然,这一切,慕容白曜都是瞒过了乙浑。 慕容白曜回到京城之后,赴乙浑府上,欺骗乙浑说:“恭喜丞相,隆冬之际,百官收到丞相钱财,皆感丞相之恩,誓听丞相之言,为丞相效力!” 乙浑大喜,设宴招待慕容白曜。席间,慕容白曜问道:“丞相,下官出京多时,京师之中可有大事发生?” 乙浑举杯,满脸笑容地道:“慕容大人,京师之中一切如常。本丞相听慕容大人之言,忍一时而待时机。” 慕容白曜道:“丞相,皇上和太后可有所动静?” 乙浑呵呵乐道:“果如慕容大人所言,皇上虽然渐渐长大,办事已见韬略,然毕竟年幼,面子上争得上风之后,便沾沾自喜,整天与僧人和道士共习佛道之术,不思上进。” 慕容白曜拈须道:“此乃丞相之福也!长此以住,皇上必失百官之心,至那时,以丞相之厨房,逼帝禅位,振臂一呼,从者云集。” 乙浑更为欣喜,敬了慕容白曜一杯酒道:“太后那里,亦不见有任何动静。太后如往常一样,居于深宫之中,日夜与李奕寻欢。只是冬至大祭之日,才与皇上一起去太庙祭祀祖宗。” 慕容白曜听得乙浑说起冬至大祭,心中猛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只顾在外收刮百官,却忘了冬至大祭之事。 慕容白曜停下手中酒杯,对左右道:“尔等暂且退下,不得招呼,不准入内!” 左右依言退下,乙浑疑惑地看着慕容白曜道:“慕容大人,何事这么惊慌?” 慕容白曜严肃地道:“丞相,我于外为丞相操办收百官之事,却忘了嘱咐丞相一件大事。” 乙浑不解地道:“慕容大人,到底是什么事?你赶紧给我说说!” 慕容白曜道:“丞相,冬至大祭,何人出席?” 乙浑道:“皇上、太后与后宫众人,及朝中文武百官与各位王爷,尽按惯例出席冬至大典,并无异常!” 慕容白曜追问道:“丞相,除了朝中诸人,可有外官进京?” 乙浑道:“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亦奉太后诏命,回京祭拜!” 慕容白曜闻言大惊:“什么?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这五位皇叔也进京了?他们是奉太后懿旨进京的?” 乙浑不解地点点头,慕容白曜跺脚道:“丞相糊涂也!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此五人,皆手握重兵,更是牵制丞相兵马的主力。太后诏此五人进京,丞相不曾生疑?” 乙浑道:“当时见此五位皇叔进京,本丞相心亦疑之。然冬至祭日,王爷回京祭祀,为我大魏祖例,况且此五人并未带兵马前来,故本丞相也就不再多虑了。” 慕容白曜道:“丞相,汝可知皇上欲对付丞相焉?皇上不敢对丞相下手,犹如丞相不敢对皇上下手一下,双方都在等待时机。皇上所惧者,乃丞相手中之兵;丞相所惧者,亦是拓跋氏分封各地诸候之兵。” “皇上与丞相既然互相猜疑戒备,必不肯草率行事。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奉旨进京,且不带兵马,皇上不惧丞相一网打尽乎?” 乙浑疑道:“若此五位皇叔带兵马前来,必是对付我。如此,我必先反,先弑帝与太后,再谋对付五位皇叔之计。他们孤身前来,必不是欲对付我,故我才放心。” 慕容白曜道:“丞相糊涂!此必是太后之计。太后城府极深,手腕高超。如果是太后在幕后操纵,则太后必深知此五位皇叔的重要性。然太后久不上朝,之前丞相又曾矫诏,即使太后颁下密旨,要五位皇叔对付丞相,五位皇叔不知内情,焉敢贸然奉诏?” “就算五位皇叔奉诏,可他们各自为政,皆不是丞相之对手。故太后必召集五位皇叔,一起进京,面授机宜。五位皇叔得太后密旨,便能依太后之策统一行动,丞相可有胜算乎?” 乙浑大惊,慕容白曜又道:“丞相可速遣宫中心腹,打听太后可曾密召五位皇叔觐见!”,乙浑闻言,心中亦开始惴惴不安起来,随即唤人,使之入宫向收买的心腹太监打听。 乙浑与慕容白曜,俱都心神不宁,喝着闷酒,苦待消息。一个时辰后,心腹来报,言冬至大祭完毕当日,趁百官散去,太后命李奕坚守宫门,不许任何人出进,密召五位皇叔觐见。 乙浑大惊,手中酒杯落地。他惊惧不安地问慕容白曜道:“慕容大人,此果太后在幕后操纵乎?” 慕容白曜叹道:“皇帝年幼不足惧,太后娘娘深谋远虑,胸有韬略,若果真是太后之计,丞相危矣!”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乙浑谋反 乙浑闻言,脸如土色。他自是明白冯太后的厉害,如果真是太后暗中开始出手对付他,恐怕大事不妙。 乙浑脸色苍白地道:“太后不是退居后宫不问政事了么?怎么可能会对付我呢?这不可能,太后娘娘一贯信任我,虽令小皇帝亲政,可还是当着文武百官面颁下懿旨,让我辅助皇帝,总揽朝纲。慕容大人,你是不是多疑了?或许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果真是奉旨按惯例回京祭祀,由于他们一年才回京一次,太后娘娘召见他们是叙旧呢?” 慕容白曜道:“丞相,事情如真是你猜测的那样,便是丞相天大的洪福了。现在回想起来,此事颇多疑点。或许太后娘娘一开始就不信任丞相,只是因为丞相手握兵权,不敢贸然下手,而故令小皇帝亲政,自己退居深宫,以蒙蔽丞相呢?” 乙浑冷汗直冒,可他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慕容白曜之言,也激起了他心中本就存在的疑点。乙浑慢慢地道:“慕容大人,你的意思是小皇帝故意借居丧为由,阻止我杀大臣,亦是太后之意?” 慕容白曜道:“然也!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最大了。太后之计,乃收买百官之心,使百官不为丞相所用也!皇帝不许丞相辞去太尉一职而由贾秀担任,导致丞相与贾秀离心,只恐亦是太后之计。” 乙浑大骇,慕容白曜道:“丞相可速派人,探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皇皇叔身在何处!若果是太后召其叙旧,此刻必在京内,那我们刚才所说就不足虑,太后并非对付丞相,丞相可心安也!” 乙浑从其言,急令人打探。不多时,心腹回报,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从太后宫中出来后,不作片刻停留,星夜离开京师返回封地。 乙浑惊道:“慕容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太后出手,我必危矣!莫若现在我就先下手为强,起兵包围禁宫如何?” 慕容白曜道:“丞相勿慌,此事关系甚大,决不可草率而为,容下官思之。” 乙浑只得看着慕容白曜闭目凝思,等待着他给自己出主意。良久,慕容白曜道:“丞相,下官以为,太后已有对付丞相之嫌。然此时丞相未作充分准备,如若起事,只恐仓促之间,大事不成也!依下官之见,若太后欲杀丞相,必令五位皇叔回去整顿军马,对付丞相。” “时至隆冬,粮草不接,故下官认为,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即使欲联手发兵对付丞相,亦需时日准备,最早也得明春之后。丞相现在不妨派人,矫诏入五位皇叔封地,探看究竟。若五位皇叔调动军马,丞相可矫诏令其入京,杀之,以绝后患。” 乙浑从其言,连夜矫诏,命心腹之人,分赴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封地。 就在乙浑派人前往五位皇叔封地之后,慕容白曜整日心中惴惴不安。他心中已经认定,此必中冯太后欲杀乙浑之计。慕容白曜内心极是纠结,他虽然贪财,但对拓跋氏皇族倒是忠心。他为乙浑谋计,只是半真半假哄骗乙浑,想从中得到好处而已。 如今他认定是太后决定出手除掉乙浑,慕容白曜心中惶恐不已。历经三朝变故,慕容白曜对冯太后那卓越的眼光、高明的手段,可谓是心悦诚服。在他心中,若太后出手,乙浑一介武夫,决不是太后对手。自己现在与乙浑沆瀣一气,若乙浑一败,则自己必受株连。 慕容白曜打定主意,欲与乙浑保持距离,为日后留一条退路。故慕容白曜称病不出,不再为乙浑献上一计。 乙浑派到各位皇叔封城的心腹回来报告乙浑,言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人,星夜返回封地后,立即开始厉兵秣马,颇有出征的迹象。宣假诏的乙浑心腹见状,按慕容白曜所献之计,言献文帝有旨令皇叔速进京议事,五位皇叔竟然都以各种理由推却。 皇帝有旨,大臣竟然不奉诏,这可是灭门之罪。一位大臣不奉诏,或许还真的有其他原因,可五位皇叔同一样的态度,都置皇帝诏书不理,这决不是偶然,里面必大有文章。 乙浑立即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敢公然抗旨,必是奉太后密旨而为之。那么,慕容白曜的猜测便全都得到了证实:冯太后在幕后操纵,暗中用计欲诛杀乙浑。 乙浑心惊,再也按捺不住,他决心提前对皇帝和太后下手。乙浑派人前去召集慕容白曜商议,慕容白曜却在使者面前装病,卧于病榻之上,作口不能言之状。 乙浑无奈,杀机已动。他发下军令,使手中各路军马,分头防范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的大军。乙浑自忖,只要不使五位皇叔合兵一路,分而迎之,当没什么大问题。 外面的事部署完毕,乙浑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朝廷之内。朝廷百官,家中只几家奴,就算是贵为王爷,府中也只十几亲兵。只要掌握了宿卫御林军,朝中再无通信阻挡他的力量。就算是看守太后寝宫的宿卫大将李奕拼死护主,以他手下几十侍卫,也撑不了一个时辰。 乙浑想到此处,心中大定。掌管禁宫内外的宿卫御林军,皆得听殿中尚书调度。而皇帝为了拉拢侍卫,竟然当众责罚殿中尚书拓跋丕,从而使得拓跋丕怀恨在心,甘心为乙浑所用。 乙浑召殿中尚书拓跋丕入府,谓拓跋丕道:“尚书大人,本丞相对汝何如?” 拓跋丕躬身道:“丞相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愿甘脑涂地以报丞相!丞相若有用到下官之处,丞相尽管吩咐,拓跋丕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缓兵之计 乙浑紧盯着拓跋丕,一字一顿地道:“拓跋兄,按你的才能,做一个小小的殿中尚书,可太委屈你了。拓跋兄可有意骠骑大将军乎?” 殿中尚书拓跋丕吃惊地道:“丞相大人莫非和下官玩笑?拓跋丕素无才德,只一小小的宿卫统领,幸得皇上提携,方为殿中尚书,掌管禁宫内外宿卫御林军,可谓一步登天。后又犯事惹怒皇上,幸得丞相大人力保,才免除一死。能保全性命,已然万幸,更得保住官职,拓跋丕更是喜出望外。” “骠骑大将军掌管天下军马,丞相当年亦不过为车骑大将军。拓跋丕才疏学浅,况又年逾古稀,岂敢觊觎骠骑大将军之位焉?” 乙浑干笑了一下道:“尚书大人心直口快,本丞相颇为赏识。若想当今皇上封汝为骠骑大将军,此可谓镜中月水中花,不可得也!然本丞相若欲封尚书大人为骠骑大将军,尚书大人意下如何?” 拓跋丕惊讶道:“丞相虽然权倾朝野,然以拓跋丕之资历、才能,欲为骠骑大将军之位,恐怕皇上不准,百官亦力阻之。丞相必也因此左右为难,故丞相好意,拓跋丕感激涕零心领之,实不敢作非份之想也!” 乙浑奸笑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若本丞相欲保奏于汝,皇上定当不准。不知尚书大人可思否?若吾为皇上,欲封汝为骠骑大将军,谁人敢阻之?” 拓跋丕大惊道:“丞相莫戏言,此乃谋反大逆之言,若为人知之,必夷三族!” 乙浑嘿嘿冷笑道:“尚书大人,本丞相非戏言也!想本丞相为我大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对大魏忠心耿耿,可不曾想太后和皇上暗中密谋,欲杀乙浑。太后和皇上如此对吾,吾心实冷。他们既不仁,也休怪我乙浑不义。乙浑欲弑帝而代之,若尚书大人愿助乙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汝便为开国元勋,当授骠骑大将军之位。” 拓跋丕心中暗惊,对太后之深谋远虑更为佩服。他原本只一小小宿卫统领,深信乙浑忠勇耿直,不信乙浑会有野心。太后使其胞兄、昌黎王冯熙密召拓跋丕,让其以苦肉之计,归附乙浑,假意为乙浑所用,实在太后耳目。那时,拓跋丕尚将信将疑,仍不相信乙浑有谋反之心,只是因为太后器重,授计于他,才潜伏于乙浑身边。 如今乙浑亲口对已提出欲谋反之事,这让拓跋丕如何不惊?因为有冯太后之计,拓跋丕心中虽然吃惊,却并不惊慌,他依冯熙所授之策答道:“丞相,朝中文武百官,皆知丞相对我甚好,视我为丞相之人。若丞相被太后与皇上所害,下官亦逃不了连坐之罪。罢了,下官不如追随丞相,放手一博,或许还能有条生路。” 乙浑大喜,拓跋丕又道:“丞相今日能对拓跋丕具实相告,实为视下官为丞相亲信之人,下官不胜感激。下官知丞相精通韬略,既敢言反,必早已备下了万全之策。下官如不应允,只恐丞相府中早就暗藏刀斧手,下官亦难逃一死。” 乙浑听得拓跋丕如此说,心中更喜。他本也多疑之人,平时早然对拓跋丕甚好,收买其心,也担心谋反之事拓跋丕不敢从也。故乙浑亦作下了两手准备,若拓跋丕不从,恐有消息走漏,他便即刻杀死拓跋丕,取他殿中尚书印信,调动宿卫御林军。 只是此策太过冒险,乙浑心中也没底,不知道真的造反,虽然有殿中尚书印信,也不敢保证那些忠于皇室的宿卫御林军是否能听从他的话。如今见拓跋丕主动说过,若不从丞相,恐为丞相所杀,乙浑认定这是拓跋丕的实话,打消了原来的疑虑。 他哪料到,这正是冯熙的过人之处。冯熙熟知乙浑脾性,故早就暗中密教拓跋丕此策,今日正好用上。 乙浑道:“尚书大人,不,联现在应该称汝为骠骑大将军了。联欲即刻行动,令骠骑大将军带领宿卫御林军,杀死皇帝与太后,不知骠骑大将军认为如何?” 拓跋丕假意道:“丞相若反,宜从速行事。然事过突然,拓跋丕事先并不知情,故毫无准备。下官虽掌握内外禁军,然把守太后宫门者,乃宿卫大将军李奕。李奕为太后宠信,人尽皆知。若下官带兵杀至,李奕必拼死反抗而保太后,则事麻烦焉!” 乙浑疑惑地道:“骠骑大将军以数千将士,冲杀禁宫,李奕虽勇,只区区数十人尔,骠骑大将军何惧李奕?” 拓跋丕躬身道:“丞相!下官该死!皇上,李奕所部虽少,然宿卫之士尽知李奕为太后亲信。拓跋丕若带兵杀至,只怕李奕振臂一呼,下官所带军兵,大半为李奕所惑,反戈下官,此事危矣!” 乙浑沉吟道:“骠骑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联亦忧之!不知骠骑大将军可有妙策?” 拓跋丕道:“皇上,下官有一计,献于皇上,不知可行否?” 乙浑点点头,拓跋丕缓缓而道:“丞相谋反,除下官外,无人知晓。太后与皇帝虽然欲诛丞相,亦不能料丞相行动之迅速,必不有备。下官以为,今日不可轻动,待下官回去作好周密安排,明天即可起兵冲杀禁宫!” 乙浑喜道:“不知骠骑大将军欲做如何安排?请骠骑大将军细说于联,联亦安心!” 拓跋丕道:“下官在禁军之中,渐树威望,手下不乏听命于下官之人。下官今天回去后,把不可信之人召集起来,委以借口,调其远离禁宫。明日一切准备妥当后,下官即带亲信之兵,冲进禁宫,弑帝后,而迎丞相为帝。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乙浑大喜,称赞叹:“骠骑大将军智勇双全,实乃联之福也!骠骑大将军此计甚妙,联准之,明日百官散朝之后,联便起事。” 拓跋丕拜别乙浑,回到府衙之中,即刻调兵遣将,作好周密安排后,换上便衣,从后门而出,偷偷来到昌黎王府。 (cqs!)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诛杀乙浑 昌黎王冯熙见拓跋丕微服前来,知必生大事。迎进拓跋丕后,方知乙浑已经按捺不住,欲立即谋反。昌黎王冯熙虽然心惊,然其久经风雨,又准备多时,处乱不惊。他让拓跋丕速回府衙,免得被乙浑密探发现而起疑,自己则立即奔赴太后宫中。 冯太后见冯熙深夜闯宫,已经预料冯熙必有急事奏报,极有可能是乙浑谋反之事。冯太后急宣冯熙觐见,冯熙拜见太后完毕言道:“太后娘娘,微臣冯熙刚得殿中尚书拓跋丕密报,言乙浑欲反,请太后娘娘速作决断,诛杀乙浑!” 冯太后听冯熙祥细叙毕,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乙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现如今五位皇叔早已作好准备,牵制住乙浑兵力,故外兵不足惧也!殿中尚书拓跋丕掌管禁军,实为关键。乙浑亦明此理,故千方百计收买拓跋丕。然其岂知拓跋丕为我大魏忠臣,岂肯随逆贼谋反?” 她顿了一下道:“兄长,拓跋丕可曾准备妥当?” 冯熙奏道:“回太后娘娘,拓跋丕取得乙浑信任后,以言语稳住乙浑,回府衙后,即做周密安排,把禁卫之士中凡受乙浑收买者,俱都召集于府上。拓跋丕假意犒劳众军,把乙浑之人困于府上,这才急急前来告知微臣!” 冯太后莞尔一笑道:“拓跋丕为人忠勇,办事颇得章法,此皆兄长之功也!乙浑反相已露,岂能容他祸乱朝廷?诛杀乙浑时机已经成熟!冯熙听旨,令汝率李奕与拓跋丕,即刻带兵围住丞相府,将乙浑全家,就地正法。” 冯熙领旨而出,会同李奕,赶至殿中尚书府衙。正在府衙中饮酒作乐的一批宿卫御林军,突然见冯熙与李奕带兵突至,不觉愕然。 冯熙高声道:“殿中尚书拓跋丕何在?速将反贼乙浑同党尽皆诛之!” 拓跋丕大声道:“下官拓跋丕得令!来人,速诛一众反贼!” 可怜正在饮酒的数十宿卫之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得府衙之中,喊杀声大起。拓跋丕暗中调动的军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出,顿时把乙浑收买的数十禁卫尽皆诛戮。 拓跋丕随即高声喊道:“众军听令!从现在起,众军皆归昌黎王冯熙冯大人指挥,不得有误!” 众军大喊:“诺!”,冯熙即令拓跋丕点齐军兵,由拓跋丕和李奕带领,直扑乙浑府弟。 乙浑正在睡梦之中,忽闻外面喊杀声起,火把之光把相府中照得通亮,不由得心惊。乙浑忙问左右:“外面何事喧嚷?” 左右奉乙浑之命,刚打开相府之门欲出外察看,却不料眼前寒光一闪,顿时毙命。李奕带人团团围住相府,拓跋丕则另带军兵,护卫着冯熙冯入了乙浑府中。 乙浑听得手下惨叫之声,惊慌披衣而起,刚至庭院中,就见冯熙带人杀气腾腾地站立于相府之中,不由得心中大骇。 乙浑怒吼道:“冯熙,你带兵夜冯相府,杀我门人,此为何意?难道昌黎王欲造反不成?” 冯熙冷笑道:“乙浑图谋选择,本王奉太后懿旨,尽诛乙浑满门!” 乙浑大惊,看到冯熙身边立着殿中尚书拓跋丕,情急之下大喊道:“事有变,拓跋丕何在?杀冯熙,随本相进宫弑帝后!” 拓跋丕怒道:“乙浑老贼,食君之禄,却起谋反之心。拓跋丕亦奉旨,听命于昌黎王,带宿卫之士,前来诛杀逆贼!” 乙浑大怒道:“拓跋丕,原来是你这狗贼告密!本丞相待汝不薄,汝何故反生害本丞相之心?” 拓跋丕大骂道:“乙浑老贼,汝虽有功于大魏,然太后娘娘封汝为太尉之职,位列三公之首,又命汝尽心辅助皇上。然汝不思报太后信任之恩,反生狼子野心,矫诏杀臣,罗织党羽,搜刮天下钱财,更起谋反之心,欲弑帝后而代之。乙浑老贼,拓跋丕忠于大魏已历三世,如何肯与逆贼合污而背万世之骂名?太后娘娘英明,早知汝有反心,故施苦肉之计,令吾取信于汝,汝谋反之事,拓跋丕已尽报太后娘娘得知。” 乙浑长叹一声道:“想我乙浑,英雄盖世,竟为一妇人玩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此奇耻大辱也!冯熙,汝敢杀我,则天下必乱!” 冯熙冷冷地道:“本王奉太后懿旨尽诛反贼,不知天下将有何乱?” 乙浑咆哮道:“浑一生戎马,手下忠士甚多,且掌天下兵权。若闻太后杀浑,浑之死士必举大军杀至京城,为浑报仇。至那时,玉石俱焚也!” 冯熙哈哈大笑道:“乙浑,你就别做春秋大梦了。太后韬略,天下无人能及。太后既欲诛汝,如何能不作周密安排?此时,只恐五路诸候,已起大军,尽诛汝之同党,天下安能乱乎?” 乙浑闻言,知冯熙必不虚言,绝望之中,亦不甘肃手就擒。他狂叫道:“老夫勇冠三军,何人能诛老夫?老夫这就拼将一命,杀太后与皇帝!” 众侍卫各执刀枪,一拥而上。乙浑武艺高强,瞬间打倒十几卫士,一时之间,无人敢上。时李奕听得府中动静,悄然爬上墙头,张弓搭箭,一箭射向乙浑。 乙浑猝不及防,李奕之箭,正中其心窝。乙浑负痛,格杀跟前数名卫士。然其胸中李奕之箭,不能久支,众侍卫刀枪齐下,把乙浑砍为肉酱。 冯熙下令,尽诛乙浑相府男丁,收女丁为奴,尽没乙浑家资。一时之间,乙浑府中,血流成河,男女哀嚎之声不绝。 次日上朝,文武百官心中不免奇怪,缘何不见丞相乙浑。正在群臣猜疑之际,忽听得一太监高声叫道:“太后娘娘上朝,众臣接驾!” 满朝文武,突闻太后上朝,不免更为惊讶。跪拜完毕,冯太后立于金殿之上,朗声道:“众位爱卿,乙浑谋反,已于昨夜为本官诛杀!即日起,本宫亲临朝堂,施政天下,望众爱卿尽心竭力,共振我大魏!” ------------ 第一百二十章 太后深意 见冯太后偕献文帝拓跋弘亲登朝堂,冯太后当众宣布乙浑谋反,已为太后所诛,满朝文武百官无不震恐。他们虽然心中明白,乙浑专权,皇帝与太后早晚会看清乙浑嘴脸而与乙浑决裂,却没想到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故。 朝堂之上,群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冯太后见群臣惶恐不安,微笑着令贴身太监宣读早就准备好的诏书。 群臣这才得知,原来太后宣布退居后宫,不再过问政事,竟然是冯太后麻痹乙浑的高招。待听得太后诛乙浑四策,群臣无不叹服。 群臣山呼万岁声中,冯太后郎声道:“众位爱卿,如今乙浑得诛,朝野恢复清平。本官理应真正退居后宫,不问政事。众爱卿辅助皇上,匡扶社稷,皆得用命,不得存诸私心。” 百官皆不作声,独有献文帝拓跋弘喜形于色。当了大半年的皇帝,却事事不得作主,渐渐长大颇想有所建树成为一代明君的献文帝,总感觉到无比的压抑。如今最大的敌人乙浑得诛,太后又宣布自己正式亲政,献文帝如何不乐?他早就想大展拳脚,施展自己的才华了。 只是百官心中惴惴,他们此刻担心的,并不是太后临朝还是皇帝亲政,而是在各忧前程。虽然有部分大臣与乙浑一直势不两立,见乙浑被诛,自然心中痛快,然后大部分朝臣,虽然现在也和乙浑不合,但在乙浑初为太尉之时,却与之有过交往,生怕乙浑被诛,自己遭遇连坐之罪。尤其是那些在乙浑被诛时,不明朝中形势,还是对乙浑谄媚拍马之人,心中更是惊惧。 献文帝眉飞色舞,坐在边上的冯太后微微皱了下眉。这一微妙的举动,立即让善于察言辨色的中书令高允看在了眼中。 高允心思灵活,见太后如此神情,心中不禁盘算开了。他思忖,太后从一罪官之女,历经后宫种种险恶争斗,一步步爬上贵人、皇后之位,终至成为权倾天下的太后,这就说明冯太后深知权力的重要性。 冯太后刚为太后,一时因贪恋情-欲,以养伤为名和李奕厮混,这只不过是太后在文成帝驾崩、自己却正当青春时的正常反应。然太后毕竟非同常人,一旦得知乙浑掌握大权,已然开始弄权之时,为蒙乙浑而宣布退居深宫不问政事,这其实是太后之策。事实上,从太监宣读的太后诛乙浑四策上看,太后从没一刻真正放弃权力,只不过是隐在幕后操作罢了。 乙浑得诛,皇帝正在逐渐长大,太后宣布她再次退居后宫并不奇怪,因为太后已经失去了继续临朝听政的理由。高允料定,太后宣布由献文帝正式亲政,自己退居后宫,并不是真心之意,迫于无奈尔! 果然,就在高允揣测太后真实想法时,听得金殿之上,冯太后言道:“乙浑刚诛,然其党羽众多。如何处置,当听皇上定夺。百官散朝之后,可各具奏本,揭发乙浑同党,交于皇上御批。” 群臣心中更是惊惧,冯太后又微笑着问皇帝道:“皇上欲如何处置乙浑同党,可宣于百官知晓!” 闻得太后此言,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都提心吊胆地听献文帝的意思。献文帝虽然心中开心,然诛乙浑皆为太后之策,他毕竟年幼,心思不如太后缜密,一时也没思量如何在乙浑死后处理乙浑同党的事。 献文帝想了一会道:“母后,儿臣以为,乙浑罪大恶极,对其同党皆不能姑息!” 冯太后心中甚为不满,高允猜其不愿真正退居后宫,实与太后想法一致。只不过太后所思,并不是如高允这般所想,太后并非是为了权力而不甘心退居后宫。 冯太后自小多经磨难,深知北魏王朝诸多弊端。她视献文帝如同亲生,心中亦想献文帝能担当治国的重任。然献文帝毕竟年幼,太后恐其不能担当治国大任,故而心中忧之。太后故意在朝堂之上,试探献文帝,其实更多是做给文武百官而看,太后心中早已决定,自己并不真正退居后宫,欲辅助献文帝治理乙浑死后混乱的局面,直到天下大定,献文帝堪当重任为止。 听得献文帝说欲严厉打击乙浑同党,冯太后心中又忧又喜。忧的是献文帝如此年轻气盛,欲以铁腕统治大魏,非福而实为祸;喜的是,太后明白,献文帝之言,必激起群臣害怕之心,只要有人出头请太后再次出山,她便能有理由继续执掌权力。 冯太后见群臣皆低首惶恐不已,心中更是明了。她细察群臣神色,见中书令高允目视自己,心中不禁大喜。 冯太后知高允必已看清她的心思,如有高允出面,奏请太后临朝称制,那就大事可定了。在冯太后心中,高允是最恰当的人选。 高允为官清正廉洁,得封‘百官楷模’称号,又得太后亲称为‘令公’,更得太后封其为中书令,参与国家大政。高允在百官之中,地位高,形象好,冯太后对其又有知遇之恩,更可贵的是,高允从不与乙浑同流合污。此刻,凡是与乙浑有过交往之人,心中皆已惴惴不安,谁又敢出头称皇帝严打的意思不妥当?唯有高允,他如为乙浑同党求情,不会有任何非议。 高允看到太后目光扫视群臣,最后停留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是了然。果然,冯太后缓缓言道:“中书令高允,汝素忠直,闻帝之言,却脸露犹豫之色。莫非高大人有话要说?今日朝堂之上,诸位爱卿俱可直奏,本宫恕你们无罪!” 太后点名,高允立即心领神会。出班奏道:“太后娘娘,微臣高允有本要奏。乙浑虽诛,然其为太尉、丞相之职,任用官员众多。这些官员之中,并非都心甘情愿为乙浑所用,只是惧其权势而不敢言。若如皇上所说,对乙浑党羽尽皆严办,臣心忧之,恐朝堂之上,众臣却之大半。朝堂既空,如何治理天下?”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用高允 百官听得高允出班所奏,正为他们各自心病,俱都赶紧下拜,言中书令大人言之有理,恳请太后与皇上三思。 冯太后微笑道:“高爱卿,但说无妨。除此之外,高爱卿尚有何言?” 高允奏道:“乙浑虽死,朝廷百官,与乙浑有瓜葛者,应区别对待。太后明鉴,乙浑既死,然其诛前掌管天下兵马,带兵之将,多为乙浑多年部下,不乏对乙浑忠心之人。若尽皆严办,只恐乙浑死党心恐,横竖都是一死,恐生兵变。” 献文帝怒道:“中书令大人言之过矣!太后四策定乙浑,岂有不考虑天下兵马之事?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皆地太后密旨,各提封地之兵,欲剿灭乙浑死党,何足惧也?” 见皇帝斥责,高允噤声。冯太后此刻心中既然认定献文帝尚不堪治理天下大任,复出临朝之心已定,她虽然心中自有主张,然自己说出来恐怕会引起非议。毕竟她虽贵为太后,但终究是汉家之女。北魏为鲜卑族所建,王公贵族,俱忠于拓跋氏。故太后拿定主意,自己欲名正言顺地临朝听政,必须借群臣之口。高允为百官代表,正是太后锁定的最佳人选。 冯太后不露声色地道:“皇上,中书令大人历经三朝,办事沉稳可靠,多有卓越之见。皇上先不必责之,且听中书令大人之理。” 她又转向高允道:“高爱卿,本宫说过,今日朝堂之上,畅所欲言,本宫许之皆无罪。高爱卿尚有何言,尽可言之。” 高允拜道:“谢太后娘娘!微臣以为,天下军兵,虽久掌于乙浑之手,却并非乙浑之后,乃朝廷之兵焉!若皇上执意不恕乙浑同党,激起兵变,虽有太后诏命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以封地之后剿之,然后患颇多!” “微臣以为,乙浑手下将士所掌之兵,乃皇上之兵;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之兵,乃诸候之兵。皇上贵为天子,却以诸候之兵,剿灭天子之兵,岂不怪哉?” 冯太后微微点头,高允又道:“若皇上决意为之,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与乙浑旧部决战,不论胜负如何,皆不能速战速决,如此,我大魏必民生凋敝,军力几灭,倘南朝刘宋、北方柔然来犯,何以挡之?” 冯太后闻言大加赞叹,献文帝见太后赞同高允所说,虽然心中不悦,可也不敢再斥责高允,默坐龙椅之上。 高允又道:“皇上可曾思之?若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与乙浑旧部开战,尽皆大胜,五位皇叔之势大盛,天子之兵几无。臣强而主弱,国将不国矣!” 冯太后道:“高爱卿所言极是,皇上可尽皆按高爱卿之言,处理天下大事。” 献文帝不悦,一声不吭。高允见时机成熟,更是跪地呼道:“臣高允冒死进谏!臣以为,皇上年轻气盛,当此我大魏多事之秋,宜行抚慰之政,而不宜高压而治之。太后娘娘深明韬略,千古奇才,况胸襟博大,如若太后娘娘临朝称制,当可力挽狂澜,重振我大魏不世基业。故臣高允,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懿旨,于皇上年幼之时,临朝称制!若太后娘娘不允,臣高允跪地不起,请太后娘娘三思!” 冯太后沉吟再三,百官见眼前形势,心中已然明了,俱都跪地请太后临朝称制。在群臣的跪求声中,太后侧头看向献文帝。 献文帝虽然急欲亲政,可他一直视太后为亲生母亲,心中对太后韬略无比佩服,此刻见到群臣皆奏请太后临朝称制,心中虽然恼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献文帝见太后目视自己,赶紧从龙椅上下来,对太后拜道:“母后,儿臣年幼,不知朝政。适才闻得中书令之言,儿臣茅塞顿开!儿臣亦与百官一起,恳请母后临朝称制!” 冯太后在献文帝的再三恳求之下,这才起身对着百官言道:“众位爱卿,俱都平身!既皇上与百官俱都奏请本宫临朝称制,本宫如再推却,恐寒皇上与百官之心。本宫暂且摄理朝政,待两三年后,皇上长大成人,本宫必退居深宫不问政事!” 朝堂之上顿时欢呼,俱拜太后与皇帝。太后既已答应高允之言临朝称制,必用高允之策,宽容对待乙浑党羽,群臣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 冯太后道:“高爱卿所奏,本宫尽皆准之。居外之将,虽为乙浑旧部,然都是天子之兵,为大魏屡立战功。乙浑谋反,众将皆不曾参与,故本宫特赦乙浑旧部之将尽皆无罪,旨到之日,各守一方,防备外敌;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所部,尽皆退回封地,朝廷另拨钱粮,重赏五位皇叔!” 群臣山呼万岁,太后又言道:“中书令高允,为官清正廉洁,为百官楷模,今又据直上奏,消弥国之大患,故本宫特许中书令高允行走禁中,参决大策,加爵为咸阳公!” 高允谢恩,群臣振奋。冯太后明白军权的重要性,乙浑已死,无人统领全国之兵。虽然眼下并无合适人选,但必须用一太后亲信之人暂掌兵权。因此,冯太后想到了殿中尚书拓跋丕。 拓跋丕虽然年老,且无多大智谋,并不适合掌管天下军马,然后,也正是他这两点缺陷,反而成为冯太后眼中的最佳人选。 拓跋丕奉太后密旨,行苦肉之计潜伏乙浑身边,况又及时举报乙浑意欲谋反,奉太后密旨带兵诛杀乙浑,已立大功。太后以他为骠骑大将军,摄天下军马,以填补一时空白。拓跋丕感太后之恩,必拼死以报太后,军权自然尽掌在太后之手。况拓跋丕年长,冯太后临朝称制期间,若发现在忠于自己的统兵良材,即可令拓跋丕归隐养老,另用贤材为骠骑将军。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整肃余党 冯太后使拓跋丕为骠骑大将军,总管天下各路军马。又颁下懿旨,对乙浑旧部皆不追究,令各将仍领其职,把守边关,同时命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率大军返回封地,静候朝廷奖赏。 乙浑旧部本皆忠勇之士,随乙浑南征北战,俱都立下战功。他们虽然为乙浑部下,却对皇帝忠心无比。乙浑调动他们,压根没人知道乙浑是有谋反之心。见乙浑被诛,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带大军压境,俱都心下惊恐。 乙浑旧部俱各惊恐,思乙浑谋反,其必受株连之罪。各将领为拓跋昙、拓跋子推、拓跋新城、拓跋天赐、拓跋小新城五位皇叔领大军牵制,互相之间不得联络。乙浑旧部思之,欲保性命,唯有与各位皇叔殊死一战,以突破重围,投奔北方柔然或南朝刘宋。 正在他们被围困之机,忽太后懿旨传到军营,在懿旨中表彰各位将军劳苦功高,俱为大魏忠勇之臣,与乙浑谋反并无关系,故太后降诏,令各将领依旧领兵镇守边关,各安其职。乙浑旧部绝处逢生,俱感太后大德,各各上表言忠于朝廷。 冯太后解决了兵变之患,保留了中央政权的实力,不使诸候王力量过分壮大,北魏的天下基本安定。冯太后下一步的策略是控制朝臣,令朝臣尽为太后所用。 于文成帝、冯太后及献文帝有恩的重臣,平原王陆丽为乙浑矫诏骗入京城所杀。当初假献计于乙浑,实欲保住陆丽司卫监穆多候也因为陆丽不听其劝阻,阴差阳错导致陆丽被乙浑所害而自刎。冯太后感其恩,决定重用陆丽之子陆定国。 陆定国是平原王陆丽的长子,文成帝在陆丽的拥戴下当上皇帝时,他还是婴儿。文成帝龙驾亲临陆丽府中时,看到陆定国长得甚为可爱,心中颇为喜欢,便下旨把陆定国送到宫中抚养。 后来文成帝拓跋濬的皇长子拓跋弘出生了,陆定国象哥哥一样,从小就和皇长子拓跋弘一起玩耍、读书。拓跋弘继位为献文帝,乙浑被诛后,冯太后封陆定国为东郡王,不久任为殿中尚书,掌管禁宫内外宿卫御林军。这陆定国和他父亲陆丽一样,忠于拓跋氏和太后,封为殿中尚书后,自是尽心尽力,不敢怠慢。冯太后如此安排,皇宫的安全便有了保证,不再担心朝中有乙浑的余党伺机作乱。 冯太后虽把拓跋丕升为骠骑大将,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拓跋丕年迈,且才能并无过人之处。太后封其为骠骑大将军,只为念其诛杀乙浑有功,同时用年迈并不强势的拓跋丕来统领军队,也能起到安抚乙浑旧部的作用。 但北魏腹背受敌,仅施仁政还是不能保障北魏的安危。于是,冯太后便把陇西王源贺调回京城,升为太尉。太尉一职,有权调动天下军马,位居三公之首。冯太后废了乙浑矫诏自立的丞相一职,恢复三公互相制约的局面,源贺便成了太尉的最佳人选。 源贺在宗爱弑帝,拥戴文成帝即位时立了大功。得文成帝册封为陇西王,奉命镇守陇西,文成帝兼任他为冀州刺史。冀州是北魏最富庶的地方之一,源贺在这儿当了七年刺史,做事果断,为政清廉,赢得了很好的口碑。 因此,当冯太后在诛杀乙浑后,欲报答源贺昔日之恩,又看中源贺的统兵能力,便欲以源加为太尉。冯太后在朝堂之上宣布废除丞相职务,恢复三公,故意让朝臣们议论太尉的人选。 朝臣们议论纷纷,一时推举了好多个人。见朝臣们争执不下,冯太后这才提议由源贺加任太后。朝臣们见太后亲自提议,思得冀州在陇西王源贺管理下是北魏治理得最好的州县,又因为源贺地位高,功劳大,位居司徒刘尼和司空和其奴之上,当无异议,便俱都称颂太后英明决定。 冯太后便发懿旨,从翼州宣回源驾,俱其为太尉。由此,太尉源贺、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三公俱为冯太后亲信,而且这三公之间私交也甚好,俱都清正廉洁,便成为冯太后管理朝政最放心的得力助手。 冯太后在确立了治理天下的基本班子之后,便要开始思考如何处理乙浑党羽的难题了。她心中明白,乙浑大权独揽之时,百官中颇多奉迎之人。如果按照太武帝拓跋焘、文成帝拓跋濬那时的政策,对于参加谋反之人,或与之有关联者,俱都在诛杀满门。 群臣中,为此日夜担惊受怕者甚众。冯太后心中明白,如果按照旧政,只怕一轮杀戮下来,朝堂之上百官所剩无已。她心中决定,实施仁政,给有过错的百官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因此,冯太后在稳定了军队,确立了朝廷核心基本构架后,下面的重要策略便是减少树敌,争取人心。冯太后清楚地认识到,乙浑能如此猖獗,绝非他一人之力所为,肯定有众多追随者,其中不乏见风使舵、谋取私利者。 因此冯太后临朝称制后,肯定要处置乙浑党羽,以震慑天下有不臣之心者,但她已经决定,要把追随过乙浑的人区别对待。 冯太后把追随乙浑人根据不同的情况,分成限四类。第一类人趋炎附势,为虎作伥。这些人几乎都犯有大罪,因此太后懿旨,尽皆诛杀满门;第二类人是误上贼船,曾经做过坏事,但事后能悔改,不再与乙浑同流合污。此类人以贾秀为代表,冯太后下诏,削除贾秀官职,贬为庶民,赦其不死;第三类人是一时糊涂,随声附和的。对这种人,冯太后责令吏部、刑部祥细核查,从轻发落;第四类人是并不是自己主动巴结乙浑、而是为乙浑权势所逼,不得已为乙浑所用的。对这部分人,冯太后降诏俱不追责,仍居其爵而不动。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处理党羽 冯太后如何处置乙浑追随者方面,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遵循旧制,大开杀戒。这样做,虽然可以通过严厉镇压,使朝廷得一时之安,表面看起来稳定了,实际在统治集团内留下裂痕,朝廷空虚,人心惶惶,会有潜在的危险与隐患;二是施行仁政,淡化处理,以争取人心,不搞四面树敌。 冯太后再三权衡之下,最终选择了第二种。她把追随过乙浑的人分成四类,除了罪大恶极者外,其他的都得到了宽大处理,甚至情节轻的,朝廷压根没有任何处理的意思,仍命这些人官居旧职。 虽然太后懿旨一出,朝臣悬着的心安定了许多,但毕竟北魏开国以来,历任君主皆是严刑针对谋反和贪赃者,与乙浑有染之人,仍是心下惴惴。他们担忧这是冯太后因为刚刚诛杀了乙浑,朝政未稳,一时采用的权宜之计,只为安朝臣之心,恐怕日后还要清算旧账。 这时,朝野之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与乙浑狼狈为奸、称病在家的慕容白曜身上。要说乙浑的最大帮凶,非慕容白曜莫属,冯太后如何处置慕容白曜,也可从中窥得冯太后的真实用意。 冯太后早已洞察群臣的心思,她也在考虑着如何处理慕容白曜,才能安定天下之心。 慕容白曜在乙浑专权期间,与乙浑共秉朝政,成为乙浑的主要帮手,乙浑专权和谋反的主要策略,皆来自于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出身世家,年轻时,在中书省当过下级官员,因为太武帝赞其敦直而给事东宫。进入东宫之后,慕容白曜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不错,深得太武帝喜欢,更得皇孙拓跋濬的信任。在宗爱连弑二帝,陆丽、刘尼、源贺诛杀宗爱,拥戴拓跋濬当了皇后帝,慕容白曜在文成帝拓跋濬手中得到了逐步晋升。 慕容白曜的父亲去世后,文成帝降诏封慕容白曜继承了其父高阳公的爵位,文成帝后来晋升他为北部尚书。 在此期间,慕容白曜严格依法办事,没有任何偏袒,文成帝非常赏识他。文成帝去世后,慕容白曜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迁尚书右仆射,进爵南乡公,加安南将军。 文成帝死后,太后养伤,皇帝居丧,乙浑专权,慕容白曜一下子觉得失去了束缚,开始与乙浑狼狈为奸。虽然他对乙浑出了不少主意,但真正到乙浑想谋反时,他还是退缩了,称病在家不出。乙浑被诛,慕容白曜在家里寝食不安,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命运。在大多数人看来,冯太后必然会降诏诛其三族,以慑天下,连慕容白曜自己也是这种想法,惶恐不可终日。 冯太后考虑到慕容白曜是东宫官吏出身,不但太武帝拓跋焘生前喜欢他,连自己的丈夫文成帝拓跋濬也颇为赏识并信任慕容白曜。冯太后认为慕容白曜基本品质不错,至少在谋反的最后关头退却,并不是乙浑的死党。保全了慕容白曜,也可以算是保全了太武帝和文成帝的脸面,容易赢得朝中老臣的心。 再者,冯太后出于策略考虑,决定留下慕容白曜的性命。试想,连慕容白曜都没有身家性命之忧,那其他人都不用说了。因为这些曾经追随乙浑之人,论其罪责,都不能与慕容白曜相提并论。现在连慕容白曜都免死了,那其他人就都可以放心了,不杀慕容白曜可以起到稳定政局的作用。 五个月之后,冯太后开始按照既定方针处理乙浑党羽了。她仍然坚持施行仁政,稳字当头。对乙浑党羽,一定得分清是非,干过坏事的,一定得弄清楚;二是,不能让这些人轻易得便宜。如果有人在乙浑专权期间,通过贿赂乙浑而取得官位之人,虽然可以免了他们罪责,但必须削去官职,贬为庶民。追随乙浑的人中,如果依靠其祖荫而得朝廷封赐爵位的,尽皆由吏部免去其爵位,贬为庶民。在乙浑专权期间,虽然并无大错,但也没什么能力而得以升迁的官员,降级回到其原来的官职上。 冯太后仁政一出,原来那些心中惴惴不安之臣俱都感恩戴德,无不称颂太后仁慈,感念太后不杀之恩。太后处理这些人的政策中,最厉害的就是免官免爵,其中不杀他们这点最要紧,留得青山在,不必没柴烧。 免了爵位,以后还有机会立功,或许还能重新得到封爵和官职。冯太后处理他们最妙的一招就是是太后让他们自己写报告,老实交代在乙浑专政时期都干了什么。 这些人应该得到什么处分,都按他们自己所写的报告来决定。当然,冯太后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在此项措施实施之前,冯太后早已让其胞兄冯熙调查清楚了各人的情况。冯太后让他们自己写,是让朝臣觉得太后给自己机会,对太后感恩,又能给朝臣天威不可测之感。因为太后颁下懿旨,如果乙浑党羽不老实报告,以大不敬论,必严惩。 所以这些人诚惶诚恐,知道自己只要老实写,不论多大罪恶,俱能保得性命。若是为了侥幸想保住官职而胡乱为自己开脱,只恐太后早已得了冯熙密报,一怒之下,反而诛杀他们满门。所以,乙浑党羽无不认真交待所犯的过错,一个个自己老实地写,以保住性命。 冯太后亦从这些人交待的材料中,看出了各个官员的为人,掌握了大量的**,为冯太后消除了临朝称制的最大阻力。她赢得了朝臣的人心,其中包括过去跟随过乙浑的人,为冯太后后来二次临朝称制并推行改革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冯太后决定改革北魏王朝长久以来存在的大量弊端,她目光深远,深深明白人的观念如果改变,则改革便顺利成章。 因此,冯太后决定从影响深远、难度最小、最容易为朝野所接受的地方入手。鲜卑族重视学习汉文化,冯太后也从抓文化教育入手。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兴建官学 冯太后彻底掌握了朝政,她实现自己梦想的抱负条件已经成熟。自她幼时被满门抄斩那一刻起,她的心中便对朝廷的弊政充满了痛切。冯太后意识到,虽然她大权在握,成为北魏王朝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但她若要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必将遭遇到朝廷内外思想保旧的许多人的抵制。 冯太后智谋远虑,她认为要改变北魏的弊政,首先必须扭转人们的习惯观念。那些顽固的迂腐派是不可能接受她的新政的,若以高压手段强制推行新政,必然会带来许多隐患,这不利于朝政的巩固 因此,冯太后把眼光盯向上年轻一代。她认为年轻一代容易接触她的新思维,只要这批人成长起来,她的新政就会得到大家的拥护。冯太后意识到,要有效地施行新政,就必须培养大量人才,要扩大建立学校。冯太后的指导思想,就为北魏初立乡学,在各州各郡建立学校奠定了基础。 北魏自从道武帝开国以来,就十分重视汉文化。历代君主皆意识到,他们鲜卑族虽然龙兴于大鲜卑山,以武力东征西讨,统一了中国北方,建立了北魏王朝,但毕竟鲜卑族人口少,文化底蕴也不深厚。 北魏历代皇帝意识到,要想在中原地区立足,长治久安,就必须与人口众多、文化底蕴深厚的汉族融合在一起。要想杀光汉族人,彻底消灭汉族文化,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就算真的把汉族人全灭了,那大魏国内还能有多少人口?早就抵御不住北方柔然和南朝刘宋了。 汉族人由于文化历史的悠久,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炎黄正统,让他们接受鲜卑文化,那几乎毫无可能。既然不能在文化上征服人口众多的汉族,英明的北魏皇帝就作出了决策,把鲜卑族融入汉族之中。时间久了,没有鲜卑汉族之分,人口众多的汉族人也就自然而然能接受本为少数民族的鲜卑贵族的统治。 北魏开国皇帝道武帝刚刚起兵征讨四方,还没有正式开国前就高瞻远瞩,建立了太学。至北魏王朝建立,道武帝迁都到平城,在平城建立了宫殿,第二年就下令把太学搬到平城,并扩建了太学规模,招了三千好学之士。 平城人口稀少,禁宫中主要有皇帝、后妃、太监、宫女们,这一群人也只不过上千。然后就是负责保护京师的宿卫御林军,有万多人,全由拓跋氏子弟组成。除了这些核心外,还有千余统治全国的文武百官。 除了普通百姓,在朝廷的核心组成中,三千太学生就是一个规模宏大的人群。北魏开国皇帝很有远见,十分重视太学,令各皇子从小就必须在太学中接受良好的教育。 道武帝的长子,即后来的明元帝拓跋嗣从小就好学,礼爱儒生。明元帝的儿子世祖太武帝更是青出于蓝,学问超过了道武帝和明元帝。 太武帝拓跋焘不满意汉字的多义多音情况,认为经过历代文人流传,歪曲了这些治安原本的面貌,于是,太武帝便自己造了一千多汉字。至少对文字的研究,表明了太武帝对文化的重视程度。 因此,在太武帝后,除了京师有太学外,逐步开始尝试在全国各地建立学校。这一举措极得人心,为汉人广为称赞。 冯太后临朝称制,顺利开局。她更是着眼长远,要在各个州郡建立官学,目的就是为了培养人才。在各个州郡建立官学,直接受到地方上官员的领导,朝廷拨给的饷银,极容易成为贪腐官员的目标。她深知国家治理好坏,关键在吏治是否清明,官学的顺利建设,也离开不开清明的吏治。 因此冯太后决心给大魏朝文武百官树立做官的榜样,她心中的最佳人选,当然非高允莫属。当年她初为太后,禁宫养伤之时,就和献文帝拓跋弘率百官亲登高府府弟,让百官目赌身为朝廷重臣的高允是如何清贫廉洁。为此,太后还亲口称高允为‘令公’,献文帝更是降诏树高允为‘百官楷模。 在乙浑被诛后,一起在暗中起到稳定朝政的高允得到了冯太后的高度称赞,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引允禁中,参决大策”。 冯太后起用高允,是经过充分深思熟虑的,因为她认为,树高允为榜样,不会在文武百官中引起争议。这是因为高允有三个突出的优点: 高允第一优点是正直不阿:历代皇帝认为,当臣子的,除了才能外,最重要的品格是坚持真理。高允敢于坚持真理,敢于纠正皇帝的错误。 当年司徒崔浩召集编写《国记》,要记载北魏龙兴大鲜卑山的前身,有哪些政绩,然后道武帝,明元帝等有哪些功绩,奉太武帝拓跋焘之命,统统要俱实载入史册。这项宏大的工程需要有许多人才的参与,太武帝除了任命崔浩总负责外,还给司徒崔浩准备了两个副手,其一就是高允。 太武帝向司徒崔浩和他的副手、属下交代修国史这事的重大意义,特别强调,“务从实录”。修国史要尊重事实,这既然是皇上口谕,所有参与修史的人都极为重视。 一时之间,文人皆以参与国史修建为荣。其中有谄媚官员讨好司徒崔浩说,皇上这么重视国书,就是大魏国的历史,要让百姓官民都学习,因此就建议“请立石铭,刊载国书,并勒所注五经,浩赞成之。” 有时涉及到经典的文字,要做注释,这些一块都刻上,让大家来阅读。这是传播的好方法。好大喜功的崔浩一听之下,没作多想,极为赞成。当时的太子拓跋晃也觉得这个主意极为不错,便与司徒崔浩一起上奏太武帝。太武帝虽然英明睿智,却也好大喜功,听得太子拓跋晃和司徒崔浩之言,龙心大悦,欣然同意。 因此修国史之事一边写一边定稿,同时也召集工匠刻于石碑之上。当时从京城的东门外三里处,找了一块地方,这些石碑总共有每边长130步,大体上相当于100米,少说有几百碑。由于石碑立在一条大路边上,来往的人多,大家看这是大魏国的历史,都甚为关心,广为流传。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高允往事 一传十、十传百,前来观看刻在石碑上的国史人越来越多。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他们看到了国史中记载的鲜卑族发迹时的种种不光彩之事,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太武帝耳中。 以司徒崔浩为首的文人,得太武帝口谕,国史务必按照史实来写。他们如果不照实书写,那便是抗旨,这是杀头的大罪。因此,文人们俱都老实记载。可他们哪料到,国史修好并书于石碑之后,可把太武帝拓跋焘惹得龙颜大怒。 当皇帝的人,普天之下,唯他独尊,自然没有什么畏惧之事。但帝王都有着极强的虚荣心,最怕的是在他死后,有不光彩的事,留在史书上,被人指点。 听得密报,言史官把鲜卑族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都记载了下来并刻在石碑上,供天下之人任意观看,太武帝龙颜大怒,决心“暴扬国恶”。他下令把崔浩及其属下下统统抓起来,降旨统统处死。 当太武帝降下诏下令时,太子拓跋晃知道了,心急如焚。太子拓跋显知道高允在劫难逃,太子善良,爱才,高允当年效力时,有师生之谊,知道高允是好人,有才学,决心想办法保高允一命。 皇宫里散朝后,都有文武百官轮流值更。那天正好高允在中书省值更,太子拓跋晃便派人去叫来高允。高允到东宫来了,太子什么也不和他说,只是让高允住在东宫。第二天要上朝,太子让高允与他坐同一辆车进宫。进宫后,在上殿前,太子关照他,见着皇上问话,你记得一定要按照我的口气说。 高允大为不解,问太子拓跋晃发生了什么事!太子道,你什么也不要问,面见皇上后,你顺着我的意思说就行了。进了殿后,上朝,太子主动向太武帝报告,说高允长期在东宫效力,一直小心谨慎,做事严格细致,虽然也参加撰写了国史,然高允是听命于崔浩,不得不那么做,恳请皇上赦免他。 太子心中明白,作为修国史的主要负责人,崔浩是绝对保不住的,肯定得死,现在无论如何要保下高允。所以太子采取的办法是把所有过错,都推在了必死的司徒崔浩身上。 太武帝心中自然明白,高允是在东宫多年,现在他主要是中书省侍郎,负责中书省的事,在修国史上,高允还没起到关键的作用。太武帝拓跋晃知道太子是念师生之情,要保高允。太武帝喜欢这个儿子,也有意装糊涂,准备放高允,就问高允道:“皆崔浩所作否?” 高允如果这时顺着太子和太武帝的意思,立即点头称是,便可获得赦免。可是他是书生,骨气高傲,竟然答道:“回皇上,《太祖纪》是邓渊所写,关于明元帝的《先帝纪》和《今纪》是我和崔浩一块写的。而且崔浩事务繁多,只是全面负责,具体的注疏,臣多于崔浩。” 太武帝大怒,崔浩都灭五族了,高允能不杀吗?太子赶紧向父皇报告,高允是一个小官。一看皇上震怒,吓糊涂了,不知道怎么说了。太武帝知道太子为高允开脱,强压怒气,再给高允一个台阶,问高允道:“如东宫所言不?” 高允说:“皇上,臣高允知道犯了天威,论罪肯定要灭三族的,我不敢说假话,其实是因为太子念我教过他,可怜我,才故意这样说为我开脱。“ 高允就是这样的人,典型的书生气,不肯谄媚而说假话。太武帝又气的又为之感动,就对太子说道:“高允这样的人太难得了,是忠臣。面临生死攸关,仍能坚持说实话。太难得了。宁可少杀一个,赦免他吧。“ 太武帝下令传崔浩,让别的大臣审崔浩。崔浩也是慌乱了,主要是要连累家人与亲友。太武帝虽然赦免高允,可仍派太监负责审问高允与崔浩的事,高允答得井井有条。太武帝气得没辙,想饶高允都饶不了,毕竟高允让皇帝下不了台。 他知道太子要保高允,就让高允起草诏书,说明为什么必须诛杀崔浩等人。高允被押到偏殿去起草诏书,良久不见动静。太武帝派人去催,高允推说没写完,再催,还是说没写完。后来太监报告说,高允有事要当面向皇上禀报。 侍卫把高允押来后,高允说:“浩之所坐,若更有余衅,非臣敢知,直以犯触,罪不至死。崔浩是否还有别的罪行,臣高允不知;如果只是因为崔浩编《国记》,冒犯了天威,罪不至于杀头。当年修国史之时,可是皇上亲口说过要务必实录,皇上可不能出尔反尔呀!” 太武帝气得够呛,却也没办法,自己确实说过。而且确实没别的罪。如果不杀,脸面何在?于是太武帝想了一个体面的办法,下诏把崔浩诛灭五族,其他的人只杀本人。皇上落个好名声,坚持了原则,宽大为怀,虚心纳谏了。不杀高允,并采纳了他的建议。当时临刑时,被诛的128人中有一个高级官员感叹,高允真是圣人哪! ―贫如洗的高允,第二个优点是把笔匡国。他是有名的清官,能坚持纠正皇帝的错误。耿直的脾气改不了。到了文成帝之后,还是这样。文成帝挺喜欢他。一次文成帝说:“高允真忠臣也,朕有是非,常正言面论,于朕所不乐闻者,皆侃侃言说……” 文成帝赏识高允,称赞完毕,话锋一转,开始批评其他人,升高允为中书令。平原王陆丽说,高允家里特别穷,朝廷赏赐时,到不了他,北魏的官员没俸禄,他的级别小,赏赐不到,高允的妻子儿女生活艰难。 文成帝大为生气,怒斥陆丽不早说。当天文成帝便和皇后冯媛一起率文武百官到高允家看去了,一看,家里只有草屋几间,被子是布料的,棉絮都钻出来了,老婆穿的是布衣,儿子上山砍柴,厨房里只是咸莱。文成帝感慨不已,当场赏赐。高允的穷一是因为不贪污,二是因为赏赐所得接济更穷的人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后交权 最让冯太后看上高允的是他的卓识远见。当冯太后决定建立官学,以培养大批青年才俊,为将来改革打基础时,高允适时向冯太后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秦汉至两晋时期,朝廷对太学的老师只要求通一门经典就行。高允认为,这样的机制不利于人材的全面培养,不管是太学还是官学,为人师表者必须要博关经典,得通几部经典。 另外,为人师者还必须世覆忠清,必须审查一下父亲爷爷是不是忠诚,有没有道德间题。有间题不能当老师。为人师者年纪必须超过四十岁,然而在那个时代四十岁已经算相当大的年龄,辅助老师的助教也得年过三十。当时情况下,一人成博,全家光荣。 高允建议,必须改变这延续了几百年的教育制度。他建议冯太后,大郡,郡学置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招一百人。次郡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六十人。高允的方案中,最有现代意义的是,打破了对师资条件的年龄设定,使得一批有才华之士能以青壮之力而为人师。 高允这条件看起来死板,不过还有灵活性,如果样样特别好,口碑好,年纪不限了。北魏五百郡,为大魏朝培养储备了大量人才。起用一批有文化的青年才俊,为日后改革奠定了人才基础。 冯太后只用了短短的时间,便确定了她的治国方针。这时,南朝刘宋趁北魏刚刚政权刚刚经过平叛乙浑谋反的波澜,起兵犯境。 边关告急,乙浑旧部几个大将,虽然已得冯太后诏命,不予追究他们与乙浑的关系,拼死御林以报冯太后的大恩,但仍是抵挡不住刘宋的大军,接连损兵折将,连丢数城。 危急时刻,冯太后力排众议,让之前为乙浑头号党羽后又受到太后赦免的慕容白曜担当抵挡南朝军队的重任。冯太后以皇帝之命,授给慕容白曜节杖,统管几个州的军队,加爵为上党公,权力非常大。 许多朝臣为之担心,暗中向冯太后密奏,言慕容白曜与乙浑狼狈为奸,参与谋反,若授其大权,恐其作乱。冯太后于朝堂之上,公开向群臣言道:“众爱卿勿疑,慕容白曜与乙浑结朋友为祸,然本宫以为,慕容白曜只是贪性所致,其人实忠于我大魏,必无谋反之心。他虽犯错,却有才能。见本宫与皇上不追究于他,必心存感激之心,拼死以报。本宫以为,慕容白曜此次出征,必收奇效!” 群臣虽然对冯太后俱都心服,然对太后视慕容白曜之事上,却是不敢置信。谁也没想到,慕容白曜果然不辱使命,统兵出征后接连攻下四个城池,甚至攻下了北魏历代皇帝多年来攻不下的山东历城。 慕容白曜班时之时,冯太后与献文帝亲自出城相迎,晋升慕容白曜为济南王。至此,朝中文武百官,无不对冯太后的能力和眼光心服口服。 铲除了权臣乙浑,冯太后这次临朝听政,前后仅有十八个月的时间。她凭借多年宫中生活的阅历和非凡的胆识,稳定了北魏动荡的政局。 皇兴元年八月戊申,京师平城的紫宫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年已十四岁的献文帝之妃李夫人生了一个皇子,冯太后心中甚喜,亲自给皇孙起名为拓跋宏。 冯太后喜得长孙,自然十分惬意。她见拓跋宏长得白白胖胖,一脸富贵相,心情格外舒畅,认为这个皇孙拓跋宏必是上天所赐,有明君之相。 时隔不久,冯太后就决定停止临朝,不听政事,把政权正式移交给初为人父的献文帝亲政,自己则退居深宫,含饴弄孙,转而担当起抚养皇孙拓跋宏的责任。 冯太后先是临朝称制,后又把皇权交还年龄还小的献文帝拓跋弘。这次交权,并不是宫中发生了权力争斗,而是和平移交。这时的北魏,在冯太后的治理下,已经重新恢复了元气,朝廷的统治也变得十分稳固。 冯太后主动自愿地把权力交还给献文帝,这件事,是冯太后一生当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冯太后的命运至此注定有了三场灾难,一次是她幼小时灭门之难;二是她的丈夫文成帝去世,冯太后投火**,烧伤了胳膊,导致乙浑专权;三次是主动交权于帝,从而导致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悄-悄来临。这次对她来说,比前两次的打击,甚至更重。这成为她一生中的重要转折点,冯太后的后半生时刻铭记这个重大失误,直至她生命终结。 她难道不知道这个皇权的重要性而甘愿交权?当然不是,她久居深宫,经历那么多,当然知道权力的重要。 导致冯太后主动交权给献文帝有三个原因:一是喜欢孩子,她没生育过,当初庆幸自己没有儿子,后来立了太子,她就没有危险了,她想有孩子而不得,终生不育。她因此特别喜欢孩子。她一直把拓跋弘当亲生子一样看待。她被立为皇后,到太后,母爱一天天地滋长。 她享受母亲的快乐,现在又有更大的喜事降临,儿子献文帝拓跋弘又有了儿子拓跋宏。拓跋宏出生后一年多,被立为太子。冯太后特别喜欢拓跋宏,决定亲自抚养这个孙子,这是她自愿交权的重要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冯太后太相信了她的儿子献文帝拓跋弘,正因为她把李贵人生的拓跋弘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一手带大,亲自教育,母子感情深厚。她完全相信,儿子人口善良,能力强,能当好皇帝。所以,她心甘情愿交了权力。但冯太后一生英明,偏偏在这件事上看走了眼。她并不彻底了解儿子,最后导致她第三次大难的恰恰是献文帝拓跋弘。 三是冯太后在稳定了江山后忽视了权力,她对皇权的绝对重要性,缺乏足够的认识,缺乏防范意识。她太相信儿子了,这恰恰反映了过去的蜕变背后,她仍愿意做贤妻良母,对政治不太热衷。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母子裂痕 冯太后虽然卓识远见,临朝称制,力挽狂澜,巩固了北魏的统治,但这时的冯太后,对亲情和皇权的认识还透彻,不算一个完全成熟的政治家。她一心教育小太子,不问朝政。 她绝对没有想到,她跟儿子献文帝拓跋弘的之间的感情裂痕早就存在,而且正在迅速扩大。只是献文帝拓跋弘深藏不露,表面现象把冯太后蒙在鼓里。她压根就没有想到,她有足够的手腕和智谋对付任何一个强大的外敌,却让她最亲近的人暗中捅了一刀,由献文帝拓跋弘亲手导演的一个针对她的阴谋已经悄悄展开。 献文帝亲政以后,颇想有所作为,贬斥了不少冯太后宠信的人,并试图重用提拔一些对冯太后不满的人,以结成自己的心腹。一开始,冯太后对献文帝的所作所为虽然感到心中不快,但也没有立即发作。冯太后以为,那只是献文帝年少气盛,急于创下政绩。 冯太后怎么也没想到,她与献文帝的嫌隙早就埋下了。自文成帝死后,年轻的冯太后不耐守寡的孤寂与冷清,再加上北魏乃是少数民族政权,这一时期的拓跋氏,在婚姻关系上尚保留着许多原始婚姻形态与遗风,男女之防不甚讲究,贞节观念更是淡薄,冯太后就很注意那些美貌男子,以便选来做伴。李弈长得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兼之多才多艺,善解人意,因而深得冯太后宠爱,经常入侍宫中。 献文帝拓跋弘第一次太后寝宫中见到李奕,他就起了疑心。后来威逼宫女和太监,这才得知了他的母后与宿卫大将军李奕私通之事。 这件事成为了献文帝拓跋弘的心病,自己敬爱的母后竟然有了情人,实在太不像话了。献文帝拓跋弘一直以为,他的父亲文成帝死时,母后伤心欲绝,投火**欲殉情文成帝,这样一个爱丈夫的女人,现在却有了情人,这让献文帝怎么也想不明白。 冯太后虽然在政治上卓识远见,但是在感情上却奔放热烈,文成帝在时,因为独宠献文帝生母李贵人,冯太后早已有了失落感,与文成帝的感情已经逐渐变淡。文成帝驾崩时,冯太后投火**的举动,并不是真的想殉情,只是她的政治手腕之一,以此来赢得文武百官之心。 后人常把冯太后与她死后几百年出世的武则天相提并论,一大原因是冯太后与武则天都是临朝称制,独揽大权,不同的是,冯太后始终没有称帝,而武则天野心更大,改唐为周,自立为帝;第二个原因,那就是冯太后与武则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私下拥下情人,而且不止一名。 然而,冯太后私宠李奕,又与武则天的情况有所不同。一是年纪不同,武则天的男宠都是美少年,被选入宫中时不过十几岁,而这时的武则天已经七十多岁了。冯太后宠幸的情人是李奕,爵封安平侯,年纪比冯太后稍长几岁。 第二个不同之处是才艺不同,武则天的面首张氏兄弟他们只是长得外貌漂亮而已,没什么才干,而李奕“美容貌,多才艺”、“敦崇孝义,家门有礼,为北州所称美”。李奕也有兄弟,而且他们兄弟很有教养,才学品德在北魏被许多人赞美。 其三是地位不同,二张因为漂亮被武则天选入宫中,以美色得到武则天的宠幸。李奕在受到冯太后宠幸前,早就是高官,被封宿卫中郎将、散骑常侍,宿卫监等等。 四是感情不同,二张就是武则天的玩物而已,历来人们只把二张兄弟看作是武则天的面首,古代史上面首的代表就是他们。而李奕则不但相貌英俊,更是才干杰出,在冯太后临朝称制过程中李奕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年轻守寡的冯太后与英俊倜傥、才貌双全的李奕两情相悦,有着许多共同语言与相同的爱好,因此他们才相爱并私通,当然,这其中亦有李奕贪恋权欲和垂涎冯太后的美钩,用心计主动勾引太后的因素。但李奕确实与冯太后产生了很深的真感情,这种感情基础,是武则天的面首二张他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 五是评价不同。二张活着时,受到武则天宠幸时,外界就没有好评,生前身后没有好评。李奕不一样,当时被人们称美男,被献文帝拓跋弘杀死后,“既致斯祸,时人叹息之”。 冯太后交权还政于献文帝拓跋弘时,献文帝当时才十六周岁,但是,他聪明绝顶,经过排斥太后亲信之人,提拨对太后不满的人,献文帝身边逐渐汇拢了一批高手和智谋之士。 他们做事情,行事果断迅速,行踪诡秘令人惊叹。献文帝想杀李奕,是因为他认为母后与一个下人私通,有违天道,身为皇帝的他绝对不能容忍这奇耻大辱。献文帝拓跋弘欲为父皇文成帝雪耻,并不是在太后交权后才决定的,而是在乙浑专权期间,他第一次在太后寝宫中遇到李奕,但在心中暗暗发誓,如若自己牚权,必杀李奕。 在太后还没交带权力的时候,献文帝表面上对冯太后特别孝顺,从来不反驳一点冯太后的意见,根本没有流露出对冯太后的任何不满,也就让太后没有任何怀疑地交还权力。 冯太后刚刚交权,年龄虽然不大,但工于心计的献文帝拓跋弘也没急于动手。他深深明白,冯太后在朝臣中甚有威望,文武百官皆对冯太后既敬又俱,唯太后之命是从,因此不能匆忙动手。 所以在冯太后还政一年之后,献文帝仍是不露声色,只是偶尔任命或罢免一些官员。由于献文帝每次任免官员的幅度都不大,而且大政方针仍是按照冯太后的一套来施行,故冯太后虽然对献文帝任免官员有些意见,但想到献文帝毕竟是自己儿子,又年轻气盛,急于有自己的政绩,故而冯太后并没有对献文帝拓跋弘生疑。 献文帝拓跋弘悄悄地偷天换日,在冯太后完全丧失警惕安心于后宫抚养皇孙拓跋弘时,献文帝已经在朝中文武百官中培植了自己大量的亲信。献文帝亲政的第二年后,他那时已经十六岁,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这才决定向冯太后发起突然袭击。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密告李敷 相州刺史李欣为政清简,明于折狱,奸盗止息,百姓称之。当时的相州号称有百万人口,是北魏几十个州府里最为富庶的。 李欣颇有才能,得到李奕兄长、中书监李敷的赏识,提拨李欣任相州刺史。李欣初上任,倒也兢兢业业,为官清正。然而北魏当时百官还没有实行俸禄制,官员的生计不是靠祖上余荫有大量家产或田地,就是靠战功而得。北魏文武百官,经常带兵出征侵犯南朝刘宋,每每攻城掠地,所到之处,尽皆抢掠钱财和田地。报于朝廷后,朝廷收归部分,另有一部分则作为赏赐给有功之臣。 只是李欣为相州刺史时,由于相州不与南朝刘宋接壤,根本没有机会出征掠夺财产。李欣因而虽为封疆大吏,生活却实在清苦得很。 眼见他的属下好多过着富足的生活,李欣的心态渐渐不淡定了。他开始利用手中的职权,接受贿赂,提拨贿赂他的人做地方官。 当时有许多人看不惯李欣开始越来越疯狂地敛财,把这事写成奏折向朝廷揭发。奏折到了中书省,李敷发现后全都扣押了下来。李敷惜李欣之才,欲给其机会改过。他一方面发书信给李欣,提醒他注意廉洁自身,另一方面对中书省其他同事说道:“李欣所贪之才并不算太多,大家就放他一马,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这李敷虽然是因为冯太后宠信李奕,而破例提拨李敷成为中书监的,然后李敷也的确是个人才,在中书监的位置上干得有声有色。可怜他只因惜才,却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中书侍郎拓跋明,贵为皇族至亲,做了好多年中书侍郎,本以为老中书监告老返乡之后,这中书监位置非他莫属,然而,只因冯太后宠信李奕,破格提拨了李奕胞兄李敷做了中书监。拓跋明的希望一下子破灭了,他耿耿于怀,然后因为这是冯太后亲封,他亦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手在李敷手下效劳。 在冯太后铲除了乙浑,两年之后真正还权于献文帝后,中书侍郎拓跋明觉得机会来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献文帝拓跋弘胸有大志,好大喜功,急于在皇帝任上干出一番丰功伟绩,不愿活在冯太后的光芒之下。 献文帝开始抑止了一年后,正式亲政的第二年开始悄悄有了动作。他总喜欢找冯太后信任的大臣岔子,然后把他们或免官或降职,腾出位置安排那些对冯太后不满的大臣。 中书侍郎拓跋明觉得时机成熟,李敷为太后亲自钦点的官员,如今他居然扣压举报相州刺史李欣的奏折,已经犯了包庇之罪。拓跋明认为,如果把这事秘密奏知献文帝,献文帝必然大喜,追究李敷之责,从而能重用自己。 中书侍郎拓跋明暗中向献文帝作了秘密奏报,果然如他所想,献文帝得报大喜。然后就在他幻想着能得到中书侍郎的位置时,献文帝却没能如他所愿。献文帝反而厉声斥责拓跋明,禁止他把这件事在外面乱说。 拓跋明心中惶恐,不知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惴惴而退。献文帝待中书侍郎拓跋明退下后,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 如果是冯太后亲自任命的其他大臣,献文帝早就按照他的惯例,把那人撤职问罪,并让揭发的大臣顶上他的位置了。但李敷不同,献文帝决定用李敷大做文章,达到他心中一直梦想实现的目标。 李敷为中书监,能力出众,政绩斐然,几乎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献文帝亲政后,早就想把李敷换掉,只是惧太后权势,又苦于抓不住李敷的把柄,所以强忍在心一直没有发作。 如今李敷果然犯事,按理说献文帝心中之喜可想而知,他立即能把李敷问罪。但献文帝毕竟也是深明韬略之人,他深知,以李敷之功,犯了包庇相州刺史李欣贪污的过错,根本无法对李敷大问其罪,最多也只能是降级使用。 只因为李敷为冯太后情人李奕的兄长,献文帝忽然觉得,如果仅为这事把李敷降级使用,虽然能使告密而忠于自己的中书侍郎拓跋明扶上中书监的位置,能更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力,但献文帝总觉得,如此使用一个大好的机会,实在是一种浪费,未免太可惜了。 他在宫中走来走去,最后决定要利用李敷牵连到李奕,把李奕杀了,方解他心头之耻。李奕有兄弟三人,长兄李敷为中书监,其弟李式为西兖州刺史。献文帝因为冯太后私通李奕,他认为这是他和他的已故父皇文成帝拓跋濬的奇耻大辱,早就暗中发誓,自己一旦掌权必杀李奕。 然后,李奕虽然因为相貌俊美,又为人乖巧而深得太后宠信,但李奕自己就是一个极有才能的人。他不但文武双全,还颇多智谋,对冯太后是忠心耿耿,既是冯太后的情夫,又是冯太后的得力助手。 李奕兄长李敷和他的弟弟李式,都位居高官,虽然这是得冯太后爱屋及乌破格提拨,但兄弟三人俱都是才能干练之人,献文帝苦等了一年多,始终没能找到向李氏三兄弟下手的机会。 如今,李敷犯事,献文帝如何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要借李敷之事来杀死李奕。献文帝思之良久,决定从相州刺史李欣下手,由李欣牵连李敷,再由李敷而达到诛杀李奕的目的。 献文帝派太监秘密召中书侍郎拓跋明进宫,这拓跋明本来以为加官进爵的机会已经破灭,正懊丧之余,忽见太监奉口谕密召进宫,不由得心花怒放。 拓跋明拜见献文帝拓跋弘完毕,献文帝谓之道:“拓跋明,汝密告李敷有功,然联亦不能因此而封你为中书监,汝可知其因否?” 拓跋明拜道:“皇上,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献文帝道:“李敷为人谨慎,素有功于朝廷。他包庇李欣之事甚小,又为太后亲信,联决不能仅凭此事便降罪李敷。”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欣诬告 中书侍郎拓跋明闻得献文帝之言,心中不禁疑虑起来。他想既然献文帝不能因为此事而降罪李敷,那又秘密召他入宫干吗? 拓跋明心中忽然紧张起来,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献文帝也喜欢李敷,因而对他暗中举报李敷极为不满,召其进宫是为了暗中处罚他。 中书侍郎拓跋明想到这个结果,不禁吓得体如筛糠,趴在献文帝面前瑟瑟发抖地道:“臣罪该万死,请皇上宽恕,臣以后再也不敢诬告中书监大人了!” 献文帝微微一笑道:“爱卿平身!汝所奏之事,尽皆属实,何来诬告之说?汝无罪而有功也!” 拓跋明一时疑惑起来,不知道献文帝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献文帝沉吟了一会说道:“拓跋明,汝按联之意思去办,事成之后,联即封你为中书监!” 拓跋明大喜,伏地求献文帝旨意。献文帝缓缓而道:“拓跋明,联明日即下旨,削去你中书侍郎之职。” 拓跋明顿时吓得脸如土色,直觉伴君如伴虎,天威深不可测。献文帝微笑道:“爱卿勿忧!联削汝职,乃为遮人耳目也!联对爱卿另有重用!” 拓跋明又惊又喜,献文帝缓缓道:“拓跋明,联赐汝密旨一道,见官大一级。汝行事当机密,速赴相州,秘密拘审李欣。不论汝用何法,只要能让李欣招供李敷之罪,汝大功即成,联当封汝为中书监。” 拓跋明领悟了献文帝的意思,领密旨而退。次日朝堂之上,献文帝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撤了拓跋明的中书侍郎一职。献文帝亲政的第二年,经常任免官员,故所有官员也没想到献文帝撤免拓跋明另有深意。 就连李敷也没想到献文帝的真正用意,本来他就与中书侍郎拓跋明不和,见献文帝罢免他的官职,心中自喜,也不去多想为什么。 拓跋明领了密旨,率数百宿卫御林之士直奔相州。来到相州刺史府,拓跋明率卫士团团围住,自己带十几卫士入府,端坐于大堂之上。 李欣见宿卫御林军包围了自己的刺史府,心中大惊。拓跋明命令卫士严密封锁刺史府,把整个刺史府当成了监狱,关押李欣及其家眷。 拓跋明把刺史府的柴房当成了刑房,他命令卫士把李欣脱光了上衣,吊在梁柱之上。拓跋明问道:“李欣,汝可知罪?” 李欣见此光景,自知贪腐之事已为朝廷获悉,亦不作抵赖,一口承认。拓跋明怒道:“李欣,事已至此,汝怎敢独揽其事,却为主犯李敷开脱?” 李敷有恩于李欣,与李欣私交甚好。故当拓跋明要他说出自己贪腐主谋是李敷时,李欣尚有血性,抵死不肯诬陷李敷。 拓跋明大怒,命卫士吊起李欣拷打。卫士把李欣打得浑身伤痕累累,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用冷水泼醒,而李欣仍然不肯诬陷李敷。拓跋明盛怒之下,对李欣用尽了各种酷刑,怎料李欣咬牙坚决不认。 拓跋明恼怒不已,眼见严刑拷打已经没了作用,就改用威逼利诱之计。拓跋明告诉李欣,如果他能招出李敷是贪腐主谋,那么他就可将功抵过,能保得李欣一家老小性命。李欣仍然良心未泯,非常不愿意做这事,厌恶这种诱供。他也就明白了朝廷不是跟他过不去,主要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李敷。想起李敷对他的知遇之恩,李欣仍是坚决不招。 拓跋明无奈之下,派卫士召来李欣的女婿裴攸。拓跋明威胁裴攸,若是他劝服不了他的岳父李欣招认李敷为贪府案主谋,拓跋明便可奉皇帝密旨,诛杀李欣三族。 裴攸心中惶恐,被卫士带到刺史府柴房看望他的岳父李欣。裴攸苦苦哀求李欣从了拓跋明之言,招供李敷为贪腐案主谋,便可保李府满门性命。 李欣跟女婿裴攸说道:“让我揭发诬告李敷,这事我决计不能做。我们家与李敷家虽然族谱关系远,但是我与李敷交情不错,他对我又有知遇提拨之恩。做人决不可如此没有良心,因此,我不能平白无故诬告李敷大人。” 裴攸叹道:“岳父大人,难道您没看出来吗?拓跋明奉旨前来审问您,很明显,他的目标不是你,而是要你指认李敷!” 李欣道:“这个我当然看出来了,可是我也不了解拓跋明和李敷李大人有什么过节,更不清楚李敷李大人会做出什么犯法之事。拓跋明要我揭发李敷,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这能让我怎么办?我不堪拓跋明滥用酷刑,逼我诬陷好人,故昨来每欲为此取死,引簪自刺,以带自绞!” 裴攸叹道:“岳父大人何苦为李敷去死也?按我看来,这并不是拓跋明与李敷有仇,而刻意为难岳父大人让您举报李敷。此必是朝廷之意,拓跋明只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当今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必是因为李敷为官口碑不错,但皇上不悦李敷,只因岳父大人犯了贪腐之罪,皇上觉得岳父大人与李敷私交甚厚,觉得机会来了。皇上必以为,如果岳父大人能举报李敷,则百官也不敢多疑,皇上就有理由惩治李敷了。” “从皇上授意拓跋明的态度上来看,李敷兄弟肯定犯了什么令皇上忌讳的事。皇上若恼怒一个臣子,这事的重要性想必岳父大人您比我更清楚。就算您不揭发李敷,皇上若治李敷之罪,朝廷照样会治他们的罪。皇上授意岳父举报李敷,只不过是为了有点面子而已。” 听了女婿裴攸之言,李欣左思右眼,觉得裴攸所言非虚。他心中动摇了,决定保全自家性命而举报李敷。只是令李欣为难的是,他确实找不到举报李敷的罪名。 这时,拓跋明闻得李欣肯举报李敷了,不由得心中大喜。他找来一个叫冯阐的后人,此人过去曾被李敷处置过,被杀。因此,冯家与李敷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在拓跋明的授意下,李欣找到冯阐的弟弟,他与冯阐的弟弟一起密谋,不但给李敷网罗了贪腐罪名,还给李敷罗织了一条可怕的罪行:谋反! ------------ 第一百三十章 近交远攻 拓跋明命令侍卫悄悄撤离了李欣的府弟,他和李欣及冯阐的弟弟冯述密谋,网罗了李敷的‘隐罪’二十二条,其中赫然位居第一的便是谋反。 为什么说是隐罪?这是因为李敷除了包庇李欣贪赃外,其他的罪名一条也不能成立。但拓跋明已经揣测到了献文帝拓跋弘欲杀李氏兄弟的意图,他也想借这机会,除掉自己的死敌李敷同时得到中书监的位置。 可李敷中书监,级别和尚书一样,想到杀他,没有罪大恶极的证据,即使是皇帝恐怕也不能轻易下手。他的弟弟李奕为宿卫大将军,又是冯太后的情人,更是难以下手,而最小的弟弟李式为西兖州刺史,是封疆大吏,皇帝要杀也得有充足的理由才能让文武百官不起非议之声。 这李氏兄弟三人,通常情况下都杀不得,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通敌谋反。因此,拓跋明与李欣还有冯述罗列了李敷的二十二条隐罪,其实就是莫须有之罪。称之为隐罪,可借口其实牵涉到大量朝廷的机密,不便公开审讯他们兄弟三人,因而只能秘密处置。 拓跋明密具奏折呈报于献文帝,献文帝阅后心中大喜,他开始思忖如何杀李氏兄弟三人的计策了。 李氏兄弟三人,献文帝最想杀的就是李奕,李敷和李式只不过是陪葬品。但献文帝十分清楚,李奕身为冯太后的情人,对冯太后忠心耿耿,又一直在冯太后身边,那些罗列的贪腐之罪和谋反之罪等,都不可能加于李奕身上。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李敷作为突破口,从他开刀,然后以李敷谋反之罪按大魏律法诛灭三族,从而达到杀死李奕的目的。 献文帝深知,冯太后待自己犹如亲生,虽然对自己更换官员有些不满,可毕竟太后说过再也不过问朝政,对自己也真的没加任何干涉。献文帝心中明白,冯太后对他是十分信任的,根本不了解他内心的想法。 献文帝忧虑的是,自己如果一旦决定对付李奕,必然会引起冯太后的干涉。至那时,非但自己杀不了李奕,连冯太后也会对自己开始生起疑心。他虽然更换了一批官员,但朝中掌握大权的文武百官,可以说还都是冯太后的亲信,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对付他的母后。 献文帝此时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已经通读史书,深谙帝王之术。献文帝决定,法办李氏兄弟之事必须秘密进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除掉李氏三兄弟,造成既成事实后,冯太后也无可奈何。 由于李敷和李奕都朝中为官,而李式在西兖州担任刺史。如果把三兄弟一一抓获,在李氏兄弟三人没抓全时,按大魏律法,决不能在没审讯前就先杀罪案未明的重臣。献文帝虽然贵为天子,可他也得遵守祖宗定下的律法,不然恐怕引起朝臣不满,又要惹得冯太后出来临朝称制,那自己的一切可都完了。 献文帝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露声色,先不对近在身边的李敷的李奕下手,而是把目标对准了远在西兖州的刺史李式。他心中深知,如果自己先下旨抓了李奕和李敷,在李式没到案前,不能处决李敷和李奕,那冯太后知道了李奕被抓,必然走出前台,则献文帝的一切图谋就完全落败。即使他可以秘密抓捕李奕和李敷,只瞒住退居深宫的冯太后,也不见得真的能瞒过冯太后。 在对付乙浑的事件中,献文帝彻底了解了冯太后之兄、昌黎王冯熙的重要性。冯熙交游广,为人豪爽,在文武百官与江湖豪侠中颇有人缘,何况冯熙官拜王候,又是太后之兄,手中握着负责刺探天下秘事的机构,如果李奕和李敷出事,只被不消半天,冯熙便立即能知道了情况。 就算能侥幸瞒过冯熙,西兖州刺史李式的聪明与谨慎,献文帝也早有耳闻。李式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万事小心谨慎,担忧朝中两位哥哥说不定什么时候惹上了祸,故而与李奕和李敷约定,每隔十日便互信来往互报平安。 如果李敷和李奕被抓,李式久不得书信,必然心生疑惑。他是封疆大吏,有权直接向皇帝与太后直接奏报。如果他怀疑李奕和李敷出事,必定能料到此是献文帝所为,而直接派人密奏太后,令献文帝计划落空。 故而,献文帝思得一计,他在朝堂之上滴水不漏,非但不对李敷露出任何异样,还经常用金银财帛赏赐李敷,以稳其心。李敷受宠若惊之时,一张抓捕他弟弟西兖州刺史李式的大网,已经悄悄张开。 西兖州刺史李式曾经与他兄长李敷和李奕约好,三兄弟互为犄角,不论谁出事,三兄弟齐心协力化解劫难。李式更是心思缜密,他对李敷和李奕交待,如果朝廷下诏降罪于他,那他会立即秘密派人以书信告诉京师中的两位兄长,以让他俩知晓,从而作好营救李式或者自保的准备。 从京师平凉城到西兖州的路上,有一条大河,欲到达刺史府衙,必须从那条河上摆渡而过。心思缜密的李式,自己掏钱,把那个原本民间经营的渡点买了下来。他派出自己亲信,作为官渡之人。 那些亲信都十分忠于李式,对每一个从京师方向过来的人都很警觉。李式吩咐他们,若是发现京师方向有太监或朝官之类的人,或者是大队人马,都必须想尽办法阻止他们渡河,并迅速通报李式。 李式这样做,表面上显得他好客隆重,对京师来的人,他堂堂一个刺史大人都会去亲自迎接,实质是为自己争取了时间。他脑子灵活,立即能从亲信报上的来人的打扮和所带的随从人数判断出是不是朝廷来宣旨的。不管旨意如何,他都会作最坏打算,在宣旨之人没渡过河的时间内,他就立即修书派亲信飞速送往京师李敷和李奕处。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计捕李式 拓跋明奉献文帝密旨率领着大批宿卫御林军赶赴西兖州,来到了渡口。渡口上李式的亲信,见到大队宿卫御林军簇拥着一位朝廷命官前来,不由得暗暗心惊。 拓跋明命手下人向渡口喊话,要求对方立即派船接应他们过河。李式的亲信亲驾小船来到对岸,对岸上大队人马抱拳喊道:“诸位大人似是从京师而来,我家刺史大人有令,凡是京师来人,俱得上报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必会亲自前来迎接。” 拓跋明虽然已经面上被献文帝拓跋弘免了中书侍郎一职,但献文帝暗中已经许诺事成后封他为中书监。故拓跋明奉密旨前来抓捕李式时,为了方便统领随行的宿卫御林军,已经换上了中书监的官服。 他对李式亲信道:“本官乃中书监拓跋明,奉旨前来公干。不必等你们刺史大人前来相迎,你们赶紧用大船过来接我们过河。” 李式亲信说道:“中书监大人,实在抱歉。我家刺史大人法令严明,若是我们不按其吩咐办理,轻则逐出公门,重则收入监牢。众位钦差请稍待,我即刻命人报知刺史大人,待刺史大人来到河边相迎时,卑职才敢放大船过来迎接众位钦差!” 李式贵为刺史,除非是皇帝和太后亲来,才能劳动刺史大人委身前来亲自相迎。钦差虽然代表着皇帝,但毕竟还不是皇帝,一般都是钦差到了刺史府前,再由刺史出来相迎。 李式谦卑过度,这种一反常态的做法立即引起了拓跋明的警觉。他稍一凝思,立即猜到了李式的用意。 拓跋明对小船上的李式亲信喊道:“本钦差奉旨前来,并非为汝家刺史大人。济南王慕容白曜大人攻克了山东历城,然而南朝刘宋不甘心此败,故欲起刀兵复仇。前线形势危难,本官奉皇上之命,前去山东历城监军,以助济南王慕容白曜。” “事急,故本官并不从州衙经过,而是借道直奔山东历城。汝若误军情,可知其罪?恐怕汝家刺史大人也担当不起!速放大船过来,渡吾等过河!” 闻得拓跋明之言,李式亲信心中吃惊不小。他看来人官服,知是朝廷高官;来人又带许多宫中侍卫,那必是奉旨的钦差无误。他们一行既然以军情紧急相逼,恐怕真的连刺史大人都担当不起贻误军情之罪名。 渡口分别有一南一北两条大道,向北通向刺史府,向南通向山东历城。李式亲信暗思,看情势自己是不可能再以刺史之言来敷衍了,只能吩咐大船过来渡他们过河。李式亲信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们过了河直奔刺史府,那他暗中立即快马从小道赶往刺史府提前通知李式;如果他们一行人往南,那真的是借道西兖州而往山东历城,自是虚惊一场,压根不用向刺史大人汇报。 李式亲信心中拿定主意,站在小船上向对岸发出了信号,顿时两只大船从对岸开拨,缓缓驶来。 拓跋明带着众侍卫渡过河后,还假意留下些银两,说是犒赏渡口之人。众人皆为欢喜,独有李式亲信一言不发,密切注视着他们的动静。 李式亲信的眼神没能躲得过拓跋明,他心中一动,已经有了主意。拓跋明在打赏过众人后,吩咐大队人马开拨,向山东历城方向而去。 直到钦差的大队人马向南而进,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中后,李式的亲信才松了一大口气。他哪知道,拓跋明的人马刚穿过小树林,立即找来当地人当向导,绕过渡口,从小道直奔刺史衙门。 李式正闲坐府中闭目养神,忽然听得府外人声喧嚷,不由得心中惊疑。李式正等发问,却见门人慌张跑进堂内报道:“大人,不好了,许多军士在一个大官的指挥下包围了我们刺史府!” 李式因为没有得到渡口密报,压根没有想到来的人马是京师中人。门人又不识宿卫御林军服饰,还以为是其他州郡来的军士。故李式闻言大怒道:“何人这么大胆,竟然带兵包围我西兖州刺史府,这是公然想造反吗?” 他心中疑惑,这是哪一路诸候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带兵前来。但李式心中并不慌张,因为那个时候,朝廷官员与各分封地诸候王之间,常因为有地盘重复,中央政权与诸候王之令经常冲突,故而朝廷官员带人前去质疑诸候王,或诸候王带兵前来质询朝廷官员的事常有发生。 只不过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诸候王,带齐人马,是是为了造势压住对方气势,并不敢真的以兵戎相见,因为谁敢动一下,谁便是谋反的罪名。 李式文武双全,智谋过人,且又有一身能力,其兄李敷为中书监,其弟李奕为冯太后情人,自己又是朝廷封疆大吏,故李式除了忌惮太后与献文帝外,从没惧过其他官员和诸候王。 李式整好官服,来到庭院中,大声喝道:“别慌,给我大开州衙大门!我倒要看看是哪路人物,敢在我大魏的西兖州刺史府滋事!” 众人闻言,立即打开了大门。谁知大门刚刚打开,一大队衣甲鲜明的军士便一拥而进,把李式的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军士各执刀枪,俱都架人李式府中之人脖颈之上,众人都吓得浑身战栗不已。李式这时已经看到了众军士穿着宿卫御林军的盔甲,心中暗暗叫苦,情知不妙。 这时的他,根本来不及细思为何渡口没有向他通报的原因,直觉告诉他,大祸已经临头,任他如何小心谨慎,还是未能躲过这一劫。 李式虽然惊慌,但毕竟经历风雨,不一会便镇定了下来。他沉着脸问道:“来者何人?闯进刺史府衙意欲何为?” 拓跋明从众军士身后走出,似笑非笑地道:“李式李大人,还记得本官否?” 李式定睛一看,立即认出了拓跋明。他惊讶地问道:“拓跋明,你既为中书侍郎,何故穿着中书监的官服?朝廷通报上,言你已被皇上革职,怎么可能带着大队宿卫之士?”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李奕之死 拓跋明嘿嘿笑道:“刺史大人,下官蒙皇上隆恩,赐官中书监。名声虽然好听,却不及你们封疆大吏油水足呀!” 李式怒道:“本官任西兖州刺史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负皇恩,更不曾收受贿赂,搜刮百姓钱财,何来油水之说?皇上封汝为中书监,我大哥李敷现为何职?” 拓跋明阴阴地道:“刺史大人息怒!李敷李大人现仍为中书监一职,颇得皇上器重!” 李式疑惑地道:“这怎么可能?中书监只能为一,岂可同时封我大哥和汝为中书监?” 拓跋明笑道:“刺史大人果然深通朝廷官制,令下官佩服!没错,中书监只能有其一!下官奉旨前来相请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到京之日,中书监就只有下官一人了。” 李式大惊,情知不妙。拓跋明冷哼一声道:“西兖州刺史李式跪下接旨!” 拓跋明从袖内摸出密旨,李式只得跪下听拓跋明宣旨。待拓跋明宣读完比后,李式大呼冤枉,可拓跋明哪管这些,命令侍卫把李式立即脱下官服,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囚服,打入囚车之中,立即押赴京师。 拓跋明吩咐留下一队卫士,严密看守刺史府,不准走漏一个人,自己则带队火速赶赴京师。 当西兖州刺史李式被秘密押到京师后,献文帝拓跋弘心中大喜。他命拓跋明把李式秘密关押进天牢之中,然后开始实施抓捕李敷和李奕的计划。 李式被抓进天牢的第二天,献文帝在上朝时突然宣布,他要到围场狩猎。献文帝特意指定太尉源贺、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与中书监李敷随行,并指定宿卫大将军李奕随行护驾。 皇帝狩猎,这在北魏是司空见怪之事,众臣没有一个心疑,反而羡慕这几人让皇上钦点随驾出猎的机会。 在献文帝准备到围场之时,拓跋明也悄悄从天牢里提出了李式。皇帝率领一众官员进入围场之后,大批宿卫御林军立即封锁了整个围场。 献文帝在行宫之中,召见三公和李奕。五人拜见献文帝后,献文帝忽然说道:“侍卫何在?还不拿下反贼李敷和李奕?” 众人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十多个侍卫一拥而上,把李敷和李奕瞬间绑了个结结实实。李氏兄弟大惊,不知身犯何事,大呼冤枉。 三公也心惊不已,跪地奏献文帝,言李氏兄弟决不可能谋反,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献文学冷冷地道:“三位爱卿请起,今日让你们前来,就是让三公会审李氏三兄弟贪赃枉法、图谋造之事!” 李奕和李敷闻大惊,李敷颤声问道:“皇上,臣等实属冤枉!刚才皇上说我三兄弟谋反,难道我那李式兄弟也给皇上抓来了?” 献文帝摆了摆手,殿后闪出拓跋明。众人皆惊讶不已,明明献文帝当众削了拓跋明之职,怎么可能他穿着中书监的官服出现在行宫之中? 拓跋明得意地道:“诸位大人,皇上早就得到密报,言李敷贪赃枉法,欲行谋反。故皇上命我暗中彻查此事,为免李敷心中起疑,故意当着百官之面罢免了我。如今李敷谋反之事,罪证确凿,下官亦奉皇上圣旨,把李式抓捕归案。皇上有旨,李敷谋反,罪不可赦,当诛连三族,故而拘捕李奕和李式。” 献文帝道:“拓跋明,你宣布李敷罪状,带上人证冯述和李欣,由三公会审!” 拓跋明道:“诺!臣遵旨!启奏皇上,在何处审讯李敷?” 献文帝道:“我大魏自开国以来,凡谋反之罪,株连三族。李敷罪证确凿,当速作决断,就于行宫之中,由三公会审李敷!” 拓跋明随即唤侍卫押上李式,并命李欣和冯述出场作证。拓跋明当众宣读李敷隐罪二十二条,并让李欣和冯述亲口作证。 三公面面相觑,他们压根没有心理准备,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献文帝不悦地道:“李敷所犯之罪,证据确凿,三公还不速判,更待何时?” 三公虽然心中明白,这些隐罪都经不起推敲。但他们更明白,这是献文帝在找借口要杀李敷。三公对视了一下,从眼神中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既然是皇帝所逼,那就身不由已,保住自己性命,待事后再告知太后。 太监呈上是就准备好的案卷,三公无奈,只得提笔签上自己大名。献文帝见状,命令侍卫强行让李敷按上手印,招供画押。 三公本以为献文帝会把李氏三兄弟打入死牢,他们脱身后,立即入宫拜见太后,求太后搭救李氏三兄弟。三公以为,太后就算不想和献文帝拓跋弘起冲突,睁一眼闭一眼任由献文帝任免朝中官员,即使不想保李敷和李式,但因为太后和李奕是情人,她必定会保李奕。只要李奕不死,那李敷和李式也就不会有事。 三公心中暗自盘算,正略略放心之时,哪料到献文帝当场下旨,命拓跋明把李氏兄弟三人,即于行宫外斩首。 三公大惊,可自己已经在案卷上签字,皇帝圣旨已下,无法挽回,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李氏三兄弟大呼冤枉,被侍卫押解着拖出行宫之外。 李氏三兄弟被杀,献文帝随即下旨,诛杀李氏三兄弟满门。从围场出来后,太尉源贺、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齐齐急奔后宫,向冯太后汇报此事。 冯太后听闻李奕为献文帝所杀,表情愕然地呆立了许久。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视如亲生的献文帝拓跋弘怎么会向她下手。杀李奕,就是献文帝向冯太后发出的一个信号。 三公对太后告知,献文帝大肆任用曾经被冯太后处罚过的官员,而把冯太后信任的一批老臣,不是免官就是诛杀。三公忧大魏生乱,恳请冯太后再次临朝称制。 冯太后久久不语,她尚未从李奕之死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文成帝拓跋濬虽然与冯太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而在文成帝宠信李贵人后,冯太后便有了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文成帝死后,她和李奕产生了感情,早就私下把李奕视作自己的丈夫。如今李奕一死,冯太后的精神世界几近崩溃。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积蓄力量 见冯太后陷入伤心之中,三公无奈,只得告辞离开。献文帝杀了李奕,出了胸中一口恶气,然而他兴奋过了后,又开始有些惧怕。 献文帝深知冯太后已经彻底爱上了李奕,自己杀了她的情人,太后必定会动怒。如果冯太后动怒了,与献文帝一番较量,那北魏朝廷必掀起惊涛骇浪,未知鹿死谁手。 然后过了几天,太后那边出奇的平静,丝毫不见太后有任何不满皇帝的话传出来,也不见太后召见其他大臣。献文帝以为冯太后可能是厌倦了李奕,或者是自己正式亲政掌权后,太后以为自己再也没有能力与皇帝相抗,这才对李奕之死不闻不问,不由得心中大为高兴。 他哪知道,冯太后此刻已经生了杀死,她誓死要为自己的情人李奕报仇雪恨。只是此时的冯太后政治上更为成熟,也更加深谋远虑。冯太后也知道献文帝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她在不清楚献文帝的真正实力时,决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冯太后不动声色另个原因就是采用对付乙浑的政策,她要对献文帝示弱,让献文帝在得意之余,彻底暴露自己的实力,冯太后做到知已知彼,才能一击必中。更主要的是,冯太后为了笼络人心,故意让献文帝认为自己杀了太后情人却什么事也没有,从此更加骄狂起来,激起朝中许多手中有实权的老臣不满,彻底倒向太后一边。 果然不出冯太后所料,献文帝在试探冯太后没有什么动静之后,再也不把冯太后放在眼里,开始实施自己雄心勃勃一代明君的帝王梦。 献文帝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毫无顾忌地任免官员,这不免惹怒了朝廷中大批劳苦功高的老臣。尤其令老臣们不能容忍的是,拓跋明仅凭诬告李敷起家,献文帝不但封他为中书监,不久以后又封他为户部尚书。 与献文帝的大动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冯太后却在后宫之中一无动静。除了三公经常拜见冯太后外,献文帝并没听到冯太后对他有任何不满之言。 更让献文帝放心的是,冯太后似乎失去了权力的**,而沉浸于声色之中。短短的时间内,冯太后便接连找了两位情人。这时的献文帝,却对冯太后再找情人的事不再耿耿于怀,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对冯太后有情人李奕的事一直不满,并不是为了他父皇的声誉,而是自己那时为冯太后临朝听政,自己身为皇帝却没有真正的权力而心中不满。 冯太后再找情人,这非但不让献文帝恼怒,反而心中暗喜。他本担忧自己杀了李奕后,冯太后会利用自己的声望和自己决一死战,能不能保住皇帝的位置也说不一定。冯太后既然沉迷声色,说明她已经彻底丧失了权欲之心,对献文帝已经构不成威胁。 李弈被杀后,冯太后的私生活依旧毫无顾忌,不少健美强壮的男子成为其新宠。冯太后对其中的才干之士,任以要职,委为心腹,这些人多成为她政治上的得力帮手和股肱之臣。 出身太原的王叡,自幼传承父业,精通天文卜策之术。他因姿貌伟丽得到冯太后宠幸,一下就被越级擢升为给事中。不久,又被拜为散骑常侍、侍中、吏部尚书,赐爵太原公。 王叡深知伴君如伴虎的可怕,在冯太后看中他时,他心惶恐,战栗而不敢言。冯太后见到王叡相貌出众,早已按捺不住久已空虚的内心,召其进宫,欲与王叡共赴巫山。 王叡拜伏于地,恳请冯太后放过他。冯太后察言观色,看出他内心的恐惧,便告诉王叡,不要害怕,李奕的厄运再也不能降临到他身上。并如当初对李奕一般,亲赐王叡免死金牌,王叡这才喜而入太后凤榻之中,与冯太后共享鱼水之欢。 其后,在一次围猎中,献文帝率领群臣驱赶猛虎而欲射杀,却不料猛虎跑出重围,扑向了太后与皇孙拓跋宏处。王叡挺身而出,一箭射中猛虎,猛虎负痛而逃,保护了太后与皇孙拓跋宏,因而更受冯太后宠信。 陇西人李冲虽然是因为器能优长得到冯太后重用,但因其风度不凡,姿貌丰美,也逐渐被冯太后看中,成了她的情夫。冯太后常常将一些珍宝御物赠给他,素称清贫的李冲,因而成为富室。冯太后临朝时期,他以心腹之任尽职尽责,太和年间的许多改革措施,多有李冲参与谋划。冯太后死后,李冲对孝文帝竭忠奉事,明断慎密,孝文帝也对他“深相仗信,亲敬弥甚”,史称“君臣之间,情义莫二”。 除了那些恩幸之臣外,拓跋丕、游明根、高闾等一时名士也都颇得委重。每当褒美王叡等人,冯太后也会对拓跋丕等一同表扬,以示无私。这些人,成了冯太后临朝时期的心腹集团。 冯太后任用的这些人,献文帝也因为他们并不出名而不以为然。这就是冯太后的聪明之处,任用有才能的新人,以各种手段拉拢这些人的心,又不引起献文帝的警觉。 此外,冯太后还对宦官大加委任。宦官本来供事宫中,经常生活在帝妃周围,冯太后临朝听政,对其中有才干者也引为亲信。所以像杞道德、王遇、张祐、苻承祖等皆由底层小宦官得到提拔,一岁之中而进至王公。冯太后利用他们出入禁闱,预闻机要,形成了‘中官用事’的局面。 但是,在她临朝听政的时期,并没有发生宦官专权、胁迫朝廷的现象。这是因为冯太后虽然利用宦官居中用事,但对其行为作了严格的限制。《魏书?皇后列传》称:(冯)太后性严明,对阉官虽假以恩信,待以亲宠,决不放纵自流。左右之人虽有纤介之愆,便遭棰楚杖责,多者至百余,少亦数十。不过太后生性宽豁仁裕,不计前嫌,事后仍待之如初,有的还因此更加富贵。正因如此,人人怀于利欲,至死而不思退。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金殿发难 冯太后不露声色地作好了周密的安排,他既不任免朝廷显要的官职,也不过问献文帝所有的决策安排,而只是找了两个情夫。虽然这两个情人王叡和李冲都是才干过人之辈,但因为他们都出入太后宫闱,与太后尽享鱼水之欢,所以冯太后提拨这两人为官,并没有引起献文帝的重视。 献文帝认为,那只不过是太后贪恋男色,对宠幸之人进行封赏而已。至于冯太后提拨宦官,献文帝更不以为意,他反而认为那是太后没了权欲之心,不想出入朝堂,只安心于后宫,对后宫信任之人的赏赐罢了。 这一日,献文帝正在上朝之时,忽然金殿外面一太监高声喝道:“太后娘娘驾到,百官跪迎接驾!” 满朝文武器百官大感意外:久不上朝,宣布还政于献文帝的冯太后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难道宫中又要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在百官惴惴不安跪地迎接中,冯太后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来到了金殿之上。献文帝大感意外,心中吃惊不已,他不知道冯太后突然上朝对他意味着什么。 献文帝赶紧走下龙椅,对冯太后施礼道:“儿臣参见母后!儿臣正在与朝臣议事之中,不知母后突然凤驾来此是为何事?” 冯太后冷冷地道:“皇上,本宫本指望皇上能成一代明君,治理大魏天下。然本宫接到密奏,言皇上年幼,不识忠贤奸佞,以致小人得志。本宫尚且不信,故而不得不上得朝堂,欲得皇上亲口证实之。” 献文帝心中暗暗吃惊,他知道来者不善,冯太后今天上朝,就是直奔着献文帝问罪来的。不过,献文帝稍事惊慌后便恢复了镇定。献文帝认为通过这两年多的亲政,自己已经逐步掌握了主动,从实力上来说,不再惧怕冯太后。况且献文帝对自己任免官员,一直担心冯太后兴师问罪,早就想好了对答之言。 见冯太后果真以官员任免为突破口,献文帝镇定地答道:“母后,儿臣求贤若渴,发现有用之材便用之,何来任用奸佞之臣一说?只恐于母面面前,诬陷儿臣的,才是奸佞之臣吧?” 冯太后冷冷地道:“皇上,本宫且问你,皇上以何理由诛杀李敷?” 冯太后自知,朝中之人,尽知她和李奕之事。若提及李奕,恐怕朝臣以为太后是徇私问罪,更何况太后宫闱丑事,朝中许多大臣也早就心怀不满。故冯太后绝口不提李奕,只以李敷之事问之。 献文帝自然知道冯太后的厉害,也料到冯太后不会问及李奕之事,毕竟李奕之死是受到其兄长李敷的牵连,李敷才是太后与献文帝较量的关键所在。 献文帝道:“李敷有罪二十二条,其罪当诛,母后以为有何不妥?” 冯太后目光逼视献文帝道:“本宫以为李敷其人,才能过人,对我大魏忠心耿耿,且其为官清廉,何罪之有?” 献文帝道:“李敷首犯包庇之罪,后又查得似有谋反嫌疑,故儿臣命三公会审,证据确凿,这才下旨诛杀李敷!三公俱在李敷案上签字画押,母后明察!” 冯太后转头问站着的三公道:“太尉源贺、司徒刘尼、司空和其奴,皇上之说可真乎?当日审讯李敷之事,俱是尔等三人判决乎?” 三公早就知太后心意,亦对献文帝夺三公之权,重用反太后之人而心怀不满。闻得太后之言,三公对望了一下,太尉源贺奏道:“回太后娘娘,老臣当日奉旨狩猎,皇上召臣等至行宫,突言中书监李敷谋反,令左右拿下。又见拓跋明宣读李敷罪状二十二条,且有李式和冯述出来作证。臣等虽然不信李敷谋反之罪,然皇上命臣等三人签字画押,臣等不敢不从。” 司徒刘尼亦出班奏道:“启禀太后,太尉太人之言句句属实。臣等惧天子威严,当时不得不签字画押。臣等心虽疑,亦想回宫之后启禀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作出圣断,再审李敷一案。不曾想皇上让臣等三人刚刚签字画押,便令拓跋明率领侍卫将李氏三兄弟尽斩于行宫之外。” 冯太后冷声道:“皇上,此事果真如此?”,献文帝拓跋弘一时无言以对。冯太后又道:“李敷所犯二十二罪,何人可以证之?” 献文帝使了个眼色,时已为中书监的拓跋明赶紧出班跪地,吓得浑身战颤着道:“回太后娘娘,李敷之案,乃微臣奉皇上密旨而审。李敷所犯二十二罪,乃尚书李欣为相州刺史时所举报,同时举报李敷的,还有冯阐之弟冯述!” 冯太后怒道:“没有真凭实据,竟敢胡乱诬陷大臣,胆子也忒大了!这个冯述,汝言为冯阐之弟。冯阐何人?本宫早就知之,当年冯阐霸占百姓田地,是中书监李敷查明此事,本宫亲自下懿旨诛杀冯阐。冯阐之弟冯述怀恨在心,故此以隐罪诬陷李敷乎?” 拓跋明吓得不敢言,尚书李欣赶紧跪地道:“启禀太后,臣李欣在相州为刺史时,与中书监李敷交好,故而探得李敷罪行二十二条,这才密报于中书监拓跋明大人。” 冯太后怒道:“大胆李欣,当着本宫之面犹敢撒谎!本宫且问你,你当时为相州刺史,拓跋明只是一小小的中书侍郎,官职远不如你,何况当时皇上当着百官之面,已免拓跋明之官,你身为堂堂刺史,封疆大吏,如何能向一下官甚至是白衣密告其他大臣之罪?” 冯太后此言,惹得群臣皆交头接耳,点头称是。冯太后又怒斥道:“本宫已着昌黎王冯熙打探清楚,拓跋明为争中书监之职,密谋陷害李敷。恰巧李敷与李欣交好,而李欣贪赃枉法,李敷怜其才而包庇之!拓跋明便以李欣为突破口,奉皇上密旨,暗捕李欣,威逼利诱,终于让李欣出面诬告李敷,更找冯阐之弟冯述,以虚假之言,伪证李敷之罪!”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太后逼宫 闻得冯太后之言,李欣吓得顿时体如筛糠,战栗不已。满朝文武尽知,冯太后之胞兄、昌黎王冯熙交游广泛,手下奇人异士甚多,几乎天下无他不晓之事。冯太后既然说得出口,必是冯熙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 冯太后冷笑道:“皇上,李敷之事,本属冤案。况李敷之罪,止于包庇李欣贪赃枉法尔,罪不至死!皇上如何能将李敷斩首,却将主犯李欣用为尚书?” 献文帝默然,他没料到冯太后竟然会抓住这点,不禁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懊悔不及。他本以为,李欣的诬告帮助他除掉了心头大恨李奕,按事先的许诺,他应该升李欣的官职。李欣本为相州刺史,如要升官,那必是朝廷二品大员以上了,故献文帝才许以李欣尚书之职。 他虽然想到此事可能会让冯太后利用,但献文帝正在积极拉拢人心之际,李欣因为诬告李敷而被捆绑在了献文养家糊口的战车上,必对献文帝死忠,故献文帝这才冒险起用李欣。况且冯太后的示弱策略蒙蔽了献文帝,让献文帝以为冯太后真的不再过问朝政。只要冯太后不出面,朝中文武,谁敢质疑皇帝? 献文帝默不作声,冯太后高声喝道:“侍卫何在?来人,把贪赃枉法、诬告大臣之徒李欣押下,立即处斩!” 李欣大哭,求太后开恩。冯太后冷笑不已,李欣转而向献文帝求救。献文帝虽然自知理亏,可他下定决心力保李欣。这倒并不是献文帝真心想救李欣,而是献文帝清楚地意识到,杀李欣是太后在向他示威。如果李欣被杀,则献文帝的威望明显受挫。曾与太后为敌,追随献文帝的人必将心寒,则朝廷百官以后只奉太后懿旨,献文帝将被真正架空。 献文帝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危险,他已经作好了和自己的母后兵戈相见的最坏打算。献文帝见李欣求救,遂大声道:“且慢,李欣之事,联以为容后再议!侍卫速速退下!” 金殿侍卫犹豫了一下,刚松开李欣,冯太后怒道:“众侍卫,若违本家懿旨,皆与李欣同罪,一齐问斩!” 侍卫闻言,吓得再次上前按倒了李欣。献文帝这时也急红了眼,大声道:“母后曾当着满朝文武之面,许诺从此不再过问政事,真正还政于儿臣!如今李欣为我大魏尚书,非后宫之人,母后怎能擅自处置?此事儿臣自当作主!殿中陆定国安在?” 陆丽之子、殿中尚书陆定国闻言出班道:“臣陆定国候旨!” 献文帝心中得意,决心以武力挟迫冯太后就范,大声喝道:“殿中侍卫,速带宿卫之士,护送太后娘娘回宫歇息!不得有误!” 群臣大惊,俱已明白献文帝与冯太后为了权力争斗已经决裂,甚至到了以武力相迫的地步。金殿之上,百官俱都噤声,不知这场宫廷争斗将会以何场面收场。 令他们奇怪的是,献文帝虽然已经下旨,殿中尚书陆定国却似没有听见一般,仍立于金殿之上,不见有任何动作。 冯太后却是一脸淡定,冷冷地道:“陆定国,本宫着汝速派宿卫之士将李欣逆贼斩杀于金殿之外;并将奸佞之臣拓跋明拿下,一起问斩;另着宿卫将军速赴相州,将冯述满门抄斩!” 殿中侍卫陆定国高声道:“微臣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陆定国一声吆喝,十余名宿卫之士上得金殿,立即将李欣和拓跋明拿下,押出金殿。须臾,侍卫来报,已斩二人首级。 献文帝心中骇然,已知冯太后于不露声色间已经掌握了朝廷局势。满朝文武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惊骇不已。 冯太后转向献文帝道:“慕容白曜虽与乙浑有过交往,然本宫早已赦免其罪!后慕容白曜戴罪立功,连下七城,占据南朝重镇山东历城,居功至伟。本宫为表彰其功绩,封其为济南王,皇上何故以些许小事,听信佞臣之言而杀慕容白曜?” 原来,献文帝在秘密抓捕李奕后,又随便派使者至山东历城,赐慕容白曜自尽。献文帝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尽掌兵权,以防有一天与太后决裂。他知太后以非凡的气度,赦免慕容白曜谋反之罪,尽收慕容白曜之心,进而慕容白曜誓死以太后,这才立下赫赫战功。 慕容白曜本为一奇才,现今又掌握重兵,且对太后忠心耿耿。献文帝料到自己日后若与太后决裂,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天,谁的势力大就是谁的天下。因此,惧于慕容白曜之才和他的兵权,献文帝这才赐其自尽。 冯太后此时明显控制了整个局势,宿卫之士在陆丽之子陆定国的指挥下,尽奉太后懿旨,献文帝已经失去了与太后对抗的机会。见太后发问,献文帝一时黯然,不知以何作答。 冯太后转向文武百官道:“皇上听信佞臣之言,误杀国之栋梁。传本宫懿旨,正济南王慕容白曜之名,为其厚葬,着济南王慕容白曜之子慕容言袭其父济南王之爵!” 冯太后随即当着百官之面,令中书令高允宣读太后懿旨,任免一批官员。朝臣闻得太后懿旨,尽皆下跪,高呼‘太后娘娘圣明’。 冯太后对当初诬死李弈的李欣下了杀手,既给心上人报了仇,又除掉了一个人人痛恨的贪官,树立了朝廷整顿吏治的良好形象。其他的不法者,如秦州刺史尉洛侯,雍州刺史、宜都王目辰等因为贪赃被处极刑,长安镇将陈提等被罚徙边。一些为官清正廉洁者,则得到不同程度的表彰和赏赐。 高允宣读冯太后懿旨,群臣雀跃,献文帝则脸如土色。他心中明白,自己因为杀了冯太后的情人李奕,终于惹上了大祸。献文帝此时最担心的是,冯太后尽去他的亲信,下一步冯太后的目标自然是对着献文帝。 冯太后会把献文帝怎么样?献文帝拓跋弘深知宫廷权力斗争的残酷,不禁冷汗直冒。他最担心冯太后从此把他彻底架空,再次临朝听政。可献文帝没有料到的是,他即将迎接的,是更为可怕的一场风暴!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献文禅位 冯太后在诛杀了拓跋明和李欣后,献文帝已经吓得脸如土色。他的左膀右臂一下子被太后斩除,留给他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冯太后回身对着献文帝拓跋弘说道:“皇上虽则聪睿夙成,刚毅有断,但生性喜好黄老之道、浮屠之学。本宫尝听闻皇上常常与朝中士大夫和沙门一起高谈玄理,雅薄富贵、厌倦国政、不以天下事为意。长久以为,大魏社稷危矣!皇上又任用奸佞之臣,朝中有材之臣却被皇上废之,寒我大魏忠直之臣之心。” 她转而对着中书令高允、太尉源贺、司徒刘尼和司空和其奴道:“汝四位爱卿皆国之栋梁,忠直贤明。今汝等视之,皇上尚能治国乎?” 高允等人立知冯太后已有废立之意,他们深知宫廷权力斗争的凶险与残酷。今日之势,冯太后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如果冯太后再发妇人之仁,放过献文帝,若献文帝喘过气来,日后只怕冯太后大难临头,众多拥护冯太后的老臣恐怕也不能保全身家性命。 高允等人拿定了主意,决不能给献文帝机会,要借冯太后之手除掉献文帝,另立新君。故众臣窃窃私语了一会,由高允出班奏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沉迷佛道,不思国事。我大魏如今国库尚不盈足,更有北方柔然不时扰边,南朝刘宋虎视眈眈。君不明,则国危!臣等启奏太后,请太后主持大义,于太庙前祭告大魏列祖列宗,议立开明新君!” 冯太后不言,缓缓以目扫视金殿之上群臣。文武百官闻得高允之言,已明太后之意,皆跪于金殿之上,请太后另立新君,一时震彻金殿。 献文帝脸如死灰,他好后悔设计杀死李奕,落得今日被自己曾经无比尊敬和孝顺的母后逼宫的下场。 他心中明白,现在的形势已经一边倒了,即使仍有少数亲信之人,亦是朝中无关轻重的角色。何况这些人早已见风使舵,也在奏请太后废了自己。献文帝在冯太后的目光逼视之下,急中生智,谋得了一条退路。 他心中明白,如果太后另立新君,自己的下场肯定很悲惨,不是被废为庶民,就是被幽禁深宫。故而在冯太后尚未正式对文武百官作出决定之际,献文帝决心以退为进,先保得性命,再徐图后计。 献文帝跪地泣声道:“儿臣糊涂,不堪国事,请母后责罚。儿臣愿禅位于皇叔拓跋子推,儿臣自愿居于后宫之中,再不过问政事,恳请母后许之!” 献文帝这一招太出冯太后的意料,这拓跋子推,在冯太后设计诛灭乙浑之时,也发挥过重要作用,领兵与乙浑旧部相峙,为冯太后宫廷诛贼立下了功劳。 冯太后寻思,若自己答应让皇拓跋子推做皇帝,则自己早就看中的皇孙拓跋宏就彻底失去了机会,她心有不甘。何况拓跋子推虽为皇叔,对于冯太后来说,感觉上也是外人了。她一心抚养教育献文帝拓跋弘的儿子拓跋宏,今日上朝逼宫之前,早就想好逼献文帝让位于他儿子拓跋宏,却不料献文帝于绝境之中反将一军,舍其亲子而欲传位于其叔,这让冯太后一时左右为难。 冯太后亦明白,如果他拒绝了献文帝的建议,恐怕有人挑拨是非,挑唆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皇叔拓跋子推,大魏恐生内乱。 司空和其奴看出了冯太后的心思,出班怒奏道:“太后娘娘,皇上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君位只传于子,岂有颠倒人伦,侄以皇位反传于叔者?故皇上之言,太后娘娘切不可采纳,只能从皇子中挑选才德兼备的新君!” 司空和其奴之言,顿时解了冯太后之围。冯太后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大声道:“众位爱卿,皇上既然自言愿禅位于才德兼备者为君,本宫以为,皇子拓跋宏聪明伶俐,饱读儒家诗书,为人忠厚孝直,且年龄虽小,却有治理天下之雄才,故本宫以为,皇上若禅位,当以皇子拓跋宏继之,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文武百官见冯太后指定了皇位继承人,皆山呼万岁,拜倒于金殿之上,拥护冯太后的决定。献文帝见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同意禅位给自己的儿子拓跋宏。 冯太后吃过了几次亏,此刻已经深深理解权力的重要性,她决不会再放弃权力,哪怕是给她亲口指定的继位人拓跋宏。 冯太后宣布因为拓跋宏年幼,尚缺乏治国的经验,故冯太后再次临朝称制。择日于太庙之中祭告天地和大魏的列祖列宗,尊献文帝拓跋弘为太上皇,自己则为太皇太后,立献文帝的大儿子拓跋宏为帝,史称孝文帝。这一年,献文帝拓跋弘正好十八岁,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太上皇。 孝文帝即位之初,已移居崇光宫的太上皇并没有完全放弃手中的权力。不仅朝廷上重要的国务处理都要向他奏闻,他还屡屡颁布诏书行使大权,甚至亲自率兵北征南讨。公元475年(延兴五年)冬十月,已为太上皇的献文帝在平城北郊对蠕蠕遣使朝献贡物,举行了大阅仪式。这一切,使冯太后越来越觉得,自己要再次出面执掌朝政,太上皇已经有碍手脚。就这样,又一场宫廷事变悄悄引发了。 孝文帝拓跋宏,也的确是位聪明睿智的可堪造就之材。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在孝文帝还只有4岁的时候,他就能为患痈疮的父皇献文帝吮吸脓血,以减轻父亲的病痛。 他5岁接受父皇禅位,小小年纪竟悲痛不已,献文帝不知所以,他却言道:“我接替至亲,内心的悲切无法表达。我心中是不愿见到父皇离去呀!” 孝文帝的话传到了冯太后耳中,冯太后感觉孝文帝过于聪慧,担心日后对自己不利,便想要废掉他。冯太后甚至曾经在寒冬腊月北风呼号之时,把只穿单衣的孝文帝关到一间小屋里,三天没给饭吃。多亏了拓跋丕、穆泰和李冲等朝廷重臣的劝阻,她才改变了主意。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和改制 曾有宦官对冯太后搬弄是非,谮说孝文帝的坏话。冯太后盛怒之下,又把孝文帝拓跋宏痛打了一顿。孝文帝默然接受,并不自明申辩。他对祖母太皇太后,没有丝毫的怨言与不满。也许是冯太后被孝文帝的态度感化了,也许是从未生养的冯太后对自己亲自抚养长大的孝文帝动了恻隐之心,此后她对孝文帝再也没有动过火气,而是以一个慈祥的祖母的身份培养、训导这位雅有至性的皇孙。 同样,孝文帝也逐渐感到祖母皇太后是那样的和蔼可亲,并且也为她临朝时那钢铁般的性格和无所畏惧的气度所威慑,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与仰赖。正因如此,孝文帝逐渐成为冯太后得意的事业继承人。 由于冯太后的亲自教育与监督,孝文帝手不释卷,刻苦读书,日复一日,孜孜以求,不仅对儒家经典的精奥谙熟于心,而且史传百家,也无不涉猎,成了一位颇有才学的皇帝。据说他的诗赋文章皆即兴而作,立笔而就,即使有时因事情紧急,骑在马上口授章草,待其勒定成稿也不改一字,有大手笔之风度。 正在冯太后临朝称制,又于后宫之中精心培养孝文帝拓跋宏时,献文帝却在抓住机会,不甘心深居宫中,以太上皇名义对天下发号施令,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引起了冯太后的强烈不满和高度警觉。 天不可有二日,国不可有二君!大魏皇宫之中竟然存在着两个政权,而且这两个政权经常政见不合,岂不乱了国度?为了大魏的前途,也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更是为了扫清孝文帝亲政成为一代明君实行新政、革除弊端,冯太后暗下决心,必须除掉献文帝拓跋弘。 虽然冯太后一度视献文帝为已亲生,甚至凭一已之力,力挽狂澜,诛杀权臣乙浑,巩固献文帝的皇位,然而,献文帝不满太后临朝称制,处处与太后作对,暗中削弱冯太后的影响力,同时培植自己亲信,并诛杀了冯太后的精神依托李奕,这让冯太后感到心寒不已,母子之情已绝。 承明元年六月,朝廷突然宣布戒严,京师平凉气氛紧张,宫禁之中更是戒备森严。不久,太上皇应召前来晋谒冯太后,被伏兵一拥而上擒拿住,强行软禁起来。随后,冯太后将其鸩杀于平城永安殿。 冯太后得到冯熙的密报,言孝文帝的外祖父南郡王李惠,亦即献文帝的岳父,多次趁进宫之机,挑唆孝文帝与冯太后不合。冯太后闻得孝文帝不为所动,心中更是喜欢,。她相信自己这一次再也不会看错人了。 为绝后患,更是为了大权独揽,冯太后以谋叛罪诛杀了孝文帝的外祖父南郡王李惠。李惠的弟弟、儿子和妻子也同时被杀。为了清除隐患,冯太后不惜大开杀戒,以致因猜忌嫌疑被覆灭者十余家,死者数百人。 不过,冯太后对那些明显没有政治野心者,往往能加以安抚笼络。如献文帝的亲信任内三郎的娄提,曾因献文帝被害愤然拔刀自刎,幸而未果。冯太后不仅不怪罪他,反而下诏嘉奖他的节义。有些心怀不满的大臣被她的举动所感服,这在很大程度上化解了潜在的不安定因素。 由于培植起一个忠心耿耿的政治集团,冯太后的临朝专政取得了成功,所谓‘事无巨细,一禀于太后,太后多智,猜忍,能行大事。杀戮赏罚,决之俄顷,多有不关帝者。是以威福兼作,震动内外’。而尤为令人称道之处在于,冯太后运用高超的政治智慧和钢铁般的手腕,纵横捭阖,排除干扰,对北魏的政治、经济和风俗习惯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革。 太和,是孝文帝的年号。历史上把这一时期的一系列改革称为‘太和改制’。由于旧史的记载,人们往往在习惯上把这一功劳归于孝文帝,甚至径直称为‘孝文帝改革’,而忽视了冯太后的实际作用。 其实,在公元490年(太和十四年)之前,冯太后一直临朝听政,作为北魏的实际执政者,她是‘太和改制’真正的主持人。翻开史籍,冯太后勇于改革的蓬勃英姿便会展现在后世读者面前。这一改革所取得的巨大成效及其深远的历史影响,正说明冯太后是一位成功的政治家。 冯太后采取了许多重大改革措施,对于促进北魏由鲜卑族落后的生产方式向汉族先进的封建生产方式的过渡,即封建化起到了推动作用。此外,为了使鲜卑族逐渐适应汉族人民的生活方式和礼仪制度,冯太后大兴教育,尊崇儒法,禁断卜筮、谶纬之学,从而开始了鲜卑族的汉化过程。这一点,又为后来孝文帝迁都洛阳,推行大规模的汉化措施打下了基础,清除了障碍。 公元490年即太和十四年九月,四十九岁的冯太后死于平城皇宫的太和殿,谥号文明太皇太后。她临终时,曾降遗旨,并书之金册,安排了自己的后事。遗旨说:她死后,逾月即行安葬。山陵之制,务行俭约,其幽房设施、棺椁修造,不必劳费。陵内不设明器,至于素帐、缦茵、瓷瓦之物,亦皆不置。 冯太后的死,使孝文帝痛不欲生,五日内他滴水未进,毁慕哀悼。对太后的陵墓规格,尽管高闾、游明根等鸿儒重臣多方要求按太后金册遗旨办,孝文帝仍坚持将坟陵拓宽六十步,实际上这是对国君的葬礼规格。 当年十月,冯太后被安葬在自己生前选定的墓地——方山永固陵(今山西大同北),没有和文成帝合葬。孝文帝为了表达自己的孝谨,在永固陵东北约一里处,为自己营造了寿宫,准备死后也埋葬在这里,永伴抚养自己成长的祖母太皇太后,以体慰她阴间的孤独。后孝文帝迁都洛阳,全面实行汉化——这使“太和改制”再奏高歌,将洛阳瀍水以西的北邙阪作了皇家的陵寝之地,方山虚宫后来仅号为‘万年堂’。 冯太后一生的丰功伟绩,奠定了其在史上的‘千古一后’的地位。她推行的‘太和改制’,为促进民族大融化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功勋,也为后来的隋唐天下一统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