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血玫瑰(1) 更新时间:2012-05-16 清晨的京郊还陷入一片薄雾之中,浮梦亭的主人已在雾色中开了铺子。京郊不比的城内繁华热闹,却也别有一番景致在其中。紫衣的女子拿着木桶悉心的灌溉着她精心种植的奇花异草,她身边的一尊螭龙纹香炉内焚着一颗青碧色的香料,香气袅娜的凝结在空气中,随即幻化成一个垂髻少女的笑靥:“夜来姐姐,你又在浇花啊?” 被唤作夜来的紫衣女子微微侧身,笑靥如花,精致的脸庞在渐渐化开的晨曦中沾满了金色的光华:“是啊,几百年了都这样生活,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倒不如种些花草怡情养性,权当是打发时间罢了。” 烟雾中的青衫少女不禁意间流露出了不符年龄的愁闷:“也不知颜白哥哥这一世轮回在哪里,姐姐饱受了几百年的相思之苦,可姐姐和颜白哥哥相逢之后颜白哥哥又将重入轮回,姐姐还得眼睁睁的看着颜白哥哥死在眼前。他们真的好狠好狠,生生世世要姐姐和颜白哥哥不能相守相知。碧珠不愿看到姐姐如此,如果非要经历生离死别的痛楚那我另愿姐姐再也别找颜白哥哥了。” 紫衣女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寂静的微笑,漫不经心的侍弄着手边的花草:“滚滚红尘,堪不破的只有自己心中的执念。阿珠你说的对,如果生生世世都要这样分崩离析倒不如不相见,可没有这样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那么寂静的余生又将怎样度过?” “有人来了。”方才还和紫衣女子说话的少女转瞬便消失了。寂静的院落重又陷入一片死寂,紫衣女子依旧在花田边灌溉一株株迎面而立的奇花异草。 一袭灰色长袍的男子面容憔悴的来到了浮梦亭外,朗声问道:“请问这里可有一位叫夜来的姑娘?” 紫衣女子头也未抬,“不知公子此番造访所谓何事?” 灰衣男子凝视了紫衣女子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便是他们口中的夜来姑娘。在下失礼,还望姑娘见谅。” 夜来盈盈起身,望着眼前的男子,“公子既然来了我的浮梦亭就应该知晓规矩。既然来了,还请公子进来叙话,舍下已经备下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多谢姑娘。”灰衣男子作揖谢过了夜来这才随夜来步入了清雅的花圃。 花圃内有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长满宝石的花树,蓝紫色的杜鹃花,通体墨色有碗口那么大的‘青龙卧墨池’,五颜六色的夜咏莲,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满室盈盈芬芳,让人仿佛进入梦境一般。不过等灰衣男子将目光转向紫檀木多宝架上时不由一惊,架上摆放着面露狰狞的人头,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的箱子,断手,价值连城的一整块鸽血宝石等等。这里的随便一样拿到城内去都是富可敌国的珍宝,而此刻却被闲置在京郊一所小小的花圃内,着实让人意外又震惊。而花圃的主人竟还是个纤弱的女子。 看出了来人的惊讶,夜来慢悠悠道:“公子不必大惊小怪,这都是来这里的客人留下的。”夜来缓缓为来人斟茶,“还未请教公子的高姓大名,来我的浮梦亭有何事相求。” “实不相瞒,在下姓贾单名一个臻字,临安人氏,若非不得已也不会求到姑娘的门下。内子年前患了一种怪病,每日吐血不止,在下遍访了城内的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只说让家中早些准备后事。眼看着内子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在下无意中听说京城郊外住着一位妙手回春的夜来姑娘。所以,在下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姑娘这里碰碰运气,兴许内子的病在夜来姑娘这里还有救。” 夜来大致的知道了贾臻前来的目的,啜了口茶才道:“公子口中的贾家可是城西福泰绸缎庄贾令如老爷家?” 贾臻听到贾令如的名字脸色一时黯淡了下来,如实说:“在下正是贾老爷的独生儿子,只不过,在下已于两年前与贾老爷脱离了父子关系,相信姑娘亦有所耳闻,如今在下与贾家已无任何的瓜葛了。” “内子可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墨琴姑娘?”夜来耐心的等着贾臻的答案。 贾臻默然的点点头,放下茶盏夜来不由赞许的看了眼贾臻,“一个出生富贵的公子哥儿肯为一介风尘女子放弃所有的荣华富贵倒也难能可贵。只是我这儿有个规矩,相信公子来的时候应该早有耳闻。我这浮梦亭既然敞开门做生意也没有亏本的道理,令夫人的病应是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只是这病在民间自是没有法子医治的,夜来不才,前几年陪育了一株血玫瑰,不曾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倘若姑娘真能治好内子的病那在下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贾臻连忙起身俯身于地下连连叩拜着。 夜来依旧无动于衷的坐在桌边品茶:“血玫瑰虽然能治愈你夫人的旧疾,但也有个弊端,此花必须用一对相爱之人的心血来浇灌才能令它存活。你夫人日吐数升血自然无需再割腕取血,只是你无病无痛,要你用数升血来浇灌它恐怕会危及你的性命。世人大多爱惜自己的性命胜于一切,又怎会舍了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别人的存活。我看公子还是想好了再来吧,毕竟做了决定就不能回头了。” “若我真的那么做了,姑娘是否一定能治愈内子的顽疾。”贾臻的眸光中闪过坚定和决绝。 “那是自然,并且我还会许你一个美梦,让你在这个美梦中幸福的死去。”夜来不可置否的将答案告诉这个痴情的年轻男子。 “你赢了。”贾臻无比坚定的看着夜来,“请把血玫瑰给我。” 夜来起身的同时往香炉内放了颗青碧色的珠子,室内顿时馨香四溢,待贾臻闻到那一阵清香时,夜来已将一株红艳艳几乎要滴下血来的血玫瑰捧到了他的面前,整株花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奇的力量,花苞静静的闭合着,花枝竟然是纯净的透明色。这样的奇花异草果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难怪要辅以相爱之人的心血才能存活。 “等到花苞完全绽放的时候也就是用你的血去浇灌它的时候。”夜来将血玫瑰郑重的交给贾臻,“如若不然,你夫人三日内必死无疑。” 贾臻紧紧的抱着花盆,道了句多谢便离开了浮梦亭。 ------------ 血玫瑰(2) 更新时间:2012-05-16 两年前的临安城集市 两位年轻女子被几人围着不得脱身,戏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小娘子别急着走啊,给爷唱个曲儿再走也不迟呀。” “王公子,若是听曲儿还请您赶早去云水阁,奴家还有急事赶回去,还望公子让路行个方便。”白衣女子面不改色,得体的应对来人无理的要求。 “装什么装,你不过是青楼里卖唱的婊子,本大爷瞧得起你才让你唱一曲儿,你别不识抬举。”锦衣缎袍的男子言语轻狂,见女子不肯便要来硬的,“来啊,替本少爷请墨琴姑娘回府。” “你们放手,放开我家小姐。”粉衣的小丫鬟见冲上来几个家丁,一时护主心切与那几名家丁起了争执,怎奈以她一人之力哪里是几个壮丁的对手。主仆二人很快便让几个家丁牢牢的擒住了。 “放手,你们放手。”白衣女子气急地命令道。 眼见着几名家丁得手,锦衣男子颇为不屑地笑了笑:“这临安城就没有王大水得不到的女人,任你是什么样的国色,老子要说娶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没胆子拦。”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临安城谁人不知晓王家的势力,此刻自然无人敢上前阻挠。 “小的们,帮爷把这妞儿弄回去,今儿晚上爷就让你们喝这纳第十七房姨太太的喜酒。”王大水大声的吆喝,满脸的横肉因为这一笑显得更加猥琐不堪。 忽然,白衣女子拔下头上的发簪抵住自己的咽喉,喝道:“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死在你们面前,士可杀不可辱,女子最为要紧的便是自己的名节,我柳墨琴虽沦落风尘,却也晓得爱惜自己的名声。王公子之所以有此轻薄举动,无非是瞧上奴家颇有几分姿色,但今日墨琴为保名节也只得牺牲这副色相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一个妓女也敢和老子谈名节,她也配!”王大水嗤之以鼻,吩咐身左右的手下:“给我上,你今儿个就是当着老子的面儿毁容也得和本大爷圆房之后再死。别他妈的和我说什么名节不名节的事情。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啊。”王大水没好气地冲身边的家丁嚷嚷。 柳墨琴一时情急狠狠在粉颈上划了一簪子,霎时白色裙衫上绣着的素雅花朵顿时晕染成妖冶的大红色,一朵朵,一簇簇如同冬日新梅,暗香盈盈。 粉衣的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大惊之下赶紧取出帕子去按住柳墨琴颈间的伤口:“小姐,小姐。” 此时,围观的人群中闪出一抹白色的身影,丰神朗朗,长身如玉,一双眸子清澈明亮,轻摇手中的执扇笑着望向王大水:“王兄,许久不见。” “少陵兄,怎么你也在这里。”王大水见了白衣男子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示意家丁退下。 白衣男子笑声朗朗,淡淡道:“王兄说这话岂不是见外了。说来也巧,家父吩咐今日寒舍有贵客造访,让少陵去云水阁请墨琴姑娘过府唱曲儿。我让小若去请墨琴姑娘,谁知道这个小子办差不利让花妈妈打发了回来:说墨琴姑娘不在云水阁带着丫头来集市了,我饶是不信,却在此处遇上了墨琴姑娘可见是我错怪了花妈妈。” 王大水一听白衣男子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来的眼中一时有厌恶之色,却也慢悠悠道:“实在对不住了,少陵兄,这墨琴姑娘如今可是我王大水的第十七房姨太太,我正打算去云水阁与那花妈妈商量给墨琴姑娘赎身的事情。再说了,云水阁又不是墨琴一个人会唱曲儿,不是还有紫燕姑娘和翠菊了嘛,反正都一样唱,分不出个好坏来。”说完,王大水极不耐烦地吩咐:“快请姨奶奶回府。” “慢!”白衣男子拦住了正欲上前的家丁,笑着道:“王兄不会连傅尚书的面子也不买吧。家父不才,与傅尚书尚有几分交情。傅贵妃如今圣宠优渥,临安傅家今非昔比、如今也算是朝中新贵。少陵记得王兄的姐夫可是在傅尚书的工部领着盐运衙门的肥差,盐运这块儿肥差人人都想分一块,依少陵拙见,王兄眼下还是不要开罪尚书大人的好,以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宜了旁人。” “贾少陵你少在这里装好人。这件事儿我不会这么甘休的,我们走。”王大水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也只得讪讪离开。 待那一行人离开之后粉衣丫鬟急的只掉泪:“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吓死香儿了,那个恶少一向欺男霸女,香儿不知道多害怕小姐会有个好歹。” 白衣男子上前虚扶了柳墨琴一把,温语问道:“姑娘没事吧?” “多谢公子方才替奴家解围,奴家在此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柳墨琴微微欠身算是谢礼。 “墨琴姑娘不必多礼,王大水这样的小人不值得姑娘与他置气,只是不知姑娘的伤势如何?”白衣男子的目光停在墨琴的颈间片刻后自知不妥便移开了视线,道:“姑娘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不如让少陵送姑娘一程。” 墨琴不自觉地红了脸,点了点头便由丫鬟扶着往云水阁方向走去,从集市到云水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云水阁外,墨琴停下脚步向白衣男子道谢:“今日之事有劳公子了,奴家斗胆请教公子的高姓大名也好日后答谢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 “在下姓贾名臻,字少陵。”白衣翩翩的佳公子报上姓名,“我知晓姑娘便是名动京师的墨琴姑娘,能与姑娘同行实在是少陵的福份。” “公子谬赞了,大恩不言谢,只待来日再报。”柳墨琴微微欠身便也带着丫鬟进了云水阁。 等那一白一粉的主仆进了云水阁后,贾少陵身边的小厮才一脸惋惜的道:“听闻这云水阁的墨琴姑娘早已名动京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只可惜了如今竟沦落风尘遭王大水那样的败类折辱,还好今日让公子给遇上了。这恐怕便是戏文里所唱的英雄救美吧。” 小厮话音刚落,贾少陵的折扇已经打在了他的头上:“多嘴多舌,快些回去吧,爹娘还等着我们回去回话了。” “是。”青衣小厮吃痛地摸了摸头,便跟着自己的公子转身回府了。 ------------ 血玫瑰(3) 更新时间:2012-05-16 云水阁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每日来往于此的恩客们络绎不绝,绝大部分是冲着才貌双全的花魁娘子柳墨琴来的。千金听柳墨琴唱一曲可谓是所有来云水阁恩客们的愿望。只可惜,柳墨琴前几日受了伤,花妈妈不知道赔了多少不是才算平息了客人们的不满,又许诺等墨琴身子大好一定让她多唱几曲以作补偿。 阳春三月的临安城细雨绵绵,翠柳如烟,粉白相间的桃花点缀着街市,集市上三三两两的小贩挑着摊子找地方避雨。柳墨琴的翠羽轩位于云水阁中最好的位置,将绣楼下的街市一览无遗,鼻尖似乎还能嗅到贾臻身上温润的气息,柳墨琴一袭白衣倚靠在贵妃榻里望着远处发呆,手中执着一卷诗经,檀木案几上的雕花香炉内燃着蜜合香,盈盈芬芳满室。 丫鬟香儿端着新鲜的水果款步走了进来:“小姐在这儿坐了一晌午,仔细自个儿的身子。若是让妈妈瞧见又该骂婢子失职了。”边说边放下果盘去取了一件撒金丝的披风搭在了她肩上。 “没意思极了。”撂下书,柳墨琴披着披风回了房在桌前坐下。 香儿是柳墨琴的贴身婢女,自那日被贾姓公子救下后她的小姐彷佛一夜之间便多了许多的心事,平日舒展的眉头这几日也深锁了起来,于是多嘴道:“小姐怕是想那位白衣翩翩的佳公子吧。” “谁说我想贾公子了。”柳墨琴矢口否认,却不自觉地羞红了脸。 香儿忍不出笑出了声儿,解释道:“小姐怕是听岔了吧,婢子说的是佳公子可不是贾公子,莫非小姐真是看上那位贾公子了不成。” “你这坏丫头,看我今儿个不撕烂你的嘴。”说着便追着香儿要打。 珠光宝气的老鸨带着丫头从外门走了进来,见柳墨琴这样与丫头追着打闹不免责怪她:“琴儿你也真是的,身上有伤也不好好将养着,干娘还指着你早些养好伤登台呢。”一壁说一壁握了柳墨琴的手坐下,“这不,孙公子听说你受伤了赶着让人送了这支金簪来给你压惊,你瞧瞧这做工,这质地都是上乘之作,干娘可是听说这支簪子是御制司里号称‘巧手公子’上官澈的手笔。” 螺钿首饰盒一打开,一支金光熠熠地簪子被打造成一朵牡丹花的款式,簪体分别缀以宝石与颗颗浑圆饱满的南珠,每片花瓣的边缘均点了鲜艳的翠色。这上官澈最巧的不止是那双赛过女子的巧手,他打造的每支簪子都会用翠鸟身体部分最最鲜艳的翠点色,使之望之更加的艳丽脱俗。 这等钗饰虽出自巧匠之手,但在柳墨琴眼里看来无非又是一堆俗物罢了,比这更珍贵的亦不在少数,京城乃富庶之地,珍宝更是不计其数,于是掩嘴笑着将簪子推回老鸨的手边:“虽是小小一支簪子,却也见这‘巧手公子’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干娘这些年也给了女儿不少好东西,今儿也让女儿孝敬您一会儿,这支簪您先替女儿收着。”柳墨琴的‘乖巧’可谓正合老鸨的心意,老鸨这些年一直好吃好喝的栽培柳墨琴也是不想她这只会下蛋的金凤凰飞去别人的销魂窝,虽然嘴上一番假意推脱,实则欢喜的不行。喜滋滋地捏着墨琴的手为那孙公子说尽了好话:“干娘早就说过,这孙公子待你不薄,况且他们孙家又是临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这孙老爷的掌上明珠可是当今圣上的孙婕妤呢,听说宫里除了傅贵妃颇为受恩宠外,这孙婕妤也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儿。咱们孙公子少年得志,又风度偏偏,府中只这么一房正室、两房妾室。孙公子今儿可是给了干娘准话,倘若你肯嫁过去,他便休了那两旁妾室,让你做孙家独一无二的姨奶奶。大少奶奶是个病秧子,长年累月的靠药吊养着,嫁入孙府也有些年头了,一直未曾生养。你若是再给孙公子生个一儿半女,那孙家那偌大的家业日后可不就是你和你儿子的呢。” 柳墨琴拨弄着腕间一对水头极好的翠镯子,吟吟道:“干娘的心思女儿岂会不知,只是这男人大都是薄情寡性惯了的,孙公子今日肯为了女儿休了府中的两房妾室,来日若是遇上更加倾城倾国的女子,岂不是又要为那个女子休了女儿,让别人取代女儿在他孙府独一无二的地位。如此薄情寡性,不嫁也罢。” 说到此处柳墨琴不由暗叹自己的身世,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倒也不必如此了,只可惜她身在风尘,再如何冰清玉洁、守身如玉在外人看来也是粗贱不堪的妓女。那白衣公子温润的气息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只可惜他们终究是有缘无份的。一个书香世家的子弟如何肯明媒正娶一个风尘女子。一切的一切,终由一声叹息所取代。 老鸨素知自己这干女儿的脾气,于是也不再多言,外头有小厮捧着锦盒进来了:“妈妈,有人送东西给墨琴姑娘。” 老鸨正觉着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一把接过了小厮手里的锦盒道:“怕又是哪个公子哥儿送来给你压惊的宝物,让干娘替你瞧瞧。”一壁说,一壁满心欢喜地打开了锦盒,谁知宝物倒是没有,只一只粉彩蝶嬉桃花胭脂盒装着一小盒粉艳艳的桃花在内,揭开便能嗅到一阵馨香在鼻尖絮绕。老鸨有些泄气地对身旁的小厮嚷嚷:“是谁送来这些劳什子,日后这些东西别往姑娘这儿送,我这云水阁什么宝物没有,还稀罕这些货色。” 小厮吃瘪地去接过锦盒,准备拿下去。 “等等!”柳墨琴唤住了那小厮,“送来的人怎么说?” 小厮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那位公子说:他今日在园中作画发现桃花比往日娇美俏丽,便摘了些送来供姑娘赏玩。”想了想,小厮又结结巴巴道:“那公子方才还吟了句诗:…人面…人面桃花别样红。” 柳墨琴忍不住笑出了声,扬脸对香儿道:“去把前两日那副醉卧桃花图取来给他,再告诉那位公子:这些桃花我很喜欢,替我好好谢过那位公子。” 老鸨有些摸不透这花魁的心思,区区一盒胭脂桃花竟能让她展颜一笑,她不由好奇这位公子哥儿的来头,同时又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如何让这个大头敞开了使银子。 香儿取了画出来交给小厮,叮嘱道:“好好拿着,我家小姐的画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仔细别弄坏了。” 小厮满口答应下,转身出去的时候又有前院管事的进来附在老鸨的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老鸨不动声色地应了又对柳墨琴道:“你好生歇着,前头有个客人又在闹事儿,说是非要吵着见你,你这伤还没好如何能让你登台。” 柳墨琴带着香儿送了老鸨出去,等老鸨走了,香儿不免带上门抱怨道:“妈妈也真是的,小姐这样还不是让那个恶少给惊吓的,不过才歇息了几日,妈妈便这样说三道四的。可见还是银子在妈妈哪儿才使得开,敢情小姐的身子在妈妈眼里根本不能和银子相提并论。” “掌嘴!!”柳墨琴没好气地瞪了香儿一眼,又拉过她的手:“这些话你当着我的面儿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当着妈妈的面儿说,再怎么说妈妈也对我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比起她的付出我做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我乏了,扶我歇会儿。” “是。”香儿诺诺地答了句,便扶着柳墨琴去了内房歇息。 正厅内,翘着二郎腿的男子噗噗地吹着茶沫,身旁的小厮木桩似的捧着沉甸甸的盒子立在自己的主子旁边。 花妈妈一见是王大水这位瘟神脸上明显不快,却也不能拂了这位大少爷的面子,捏着帕子笑嘻嘻地迎了进去:“我道是谁了,原来是王大公子啊,我说怎么我的云水阁一下子就蓬荜生辉了呢,敢情是您大驾光临了呀!” 王大水撂下茶碗,掸了掸袖子:“花妈妈,您崩跟我这么客气,您一跟我客气、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王公子,你就别在这儿寒碜我这个老婆子了。谁不知道全京城只要您王公子金口一开,还有什么办不到的。”花妈妈跟他打着哈哈,实则对他此行的目的已经略有所知了。 “啪啪!” 轻轻击掌,小厮将沉甸甸的木匣子捧了上来,那王大水又笑嘻嘻道:“京城的某些事情虽然由我做主,可这云水阁内的事情还不是得妈妈您来做主嘛!”王大水打开了木匣子,金晃晃的元宝静静地躺在匣子内,“我知道墨琴姑娘是妈妈的心头肉,都说君子不能夺人所好,可是自打我见了那墨琴姑娘之后整个魂儿都让她给勾走了。妈妈您瞧瞧,我这脸都瘦了一圈儿。我知道妈妈您最善解人意了,此番必定能如我所愿的是不是。”王大水将那肥的流油得脸使劲儿的晃悠,只让人觉得他是个肚满肠肥的吃货。 老鸨厌恶的闪了闪身子:“公子怕是说笑了,谁不知道墨琴姑娘是我亲手调教的,琴棋书画自是不必多说的,我可是把这个丫头当自己的亲生闺女来疼爱,岂能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了。” 王大水忙道:“妈妈说的极是,谁不知道妈妈把墨琴姑娘当自己的宝贝来疼,我也知道让妈妈把这最最心爱的宝贝让出来不易。所以特特准备了这些,还望妈妈笑纳。”语毕,将一匣子明晃晃的金元宝送到老鸨的面前。 柳墨琴是个会下金蛋的凤凰,区区几百两黄金就想将她打发未免痴人说梦,于是瞧也不瞧,拉长了声音:“王公子,您还是别用这些银子寒碜我这老婆子了,我们墨琴唱一曲儿也不止这个价儿,您这不是成心扫我们云水阁的面子。” 王大水自然知道这不能满足贪财的老鸨,于是从怀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我知道妈妈的规矩,所以啊,早早的就备下了。” 老鸨一见了那厚厚一叠银票立马换了笑脸,拍着王大水的肩膀道:“您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了。瞧我可不是爱女心切给急糊涂了,竟然怠慢了公子。”说罢,便要去拿那叠银票。 “唉!”王大水拿开了手,笑嘻嘻望着老鸨:“只要妈妈肯将墨琴姑娘许给我做第十七房姨太太,这些才是订金而已。等我们圆房之后,我便再将余下的四万两银票给您送来。” 老鸨才不管四万、五万了,她只知道眼前这白花花的银票才是最最亲的家伙,一张张的点数着,转而又露出为难的神色:“只是……” “只是什么?”王大水邹了眉问。 “墨琴这丫头脾气倔强,我只怕这么一来反倒伤了我们母女的情分,来日也不好相见。”老鸨腻腻歪歪地说,更是紧紧攥着手里的银票。 “只要妈妈答应将墨琴姑娘许给我就成,眼下只要妈妈行个方便就是。”王大水笑意颇深地望向老鸨,老鸨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意思,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姑娘房里说福泰绸缎庄差人送了上好的春绸过来,让香儿去替姑娘拿几匹料子裁衣裳。” “是。”丫头领命退了出去。 王大水朝那老鸨作了揖,便随了丫头一同出去了。 ------------ 血玫瑰(4) 更新时间:2012-05-16 老鸨房里的大丫头来到翠羽轩外拍了拍门:“香儿…香儿…” 香儿小跑着出来开门:“来了…来了…”从房内出来见是老鸨房里的大丫头自然不敢怠慢,客气地应付着:“月红姐姐,我家小姐刚刚歇息,您有事儿和我说吧。” 月红朝里面望了眼,又亲昵地挽着香儿的胳膊:“妈妈说衣料库那边来了几匹新料子,让你过去替姑娘选几匹裁衣裳。” “可是,我家小姐一个人在里面我不大放心。我还是等小姐醒了陪小姐一起去。”香儿推开月红的手。 “我说你是瞎担心,有那么多的护院守着哪有登徒子敢来搅扰姑娘歇息,你还是随我去吧。”月红不由分说的拉着香儿且言且行走远了。 躲在暗处的王大水见她们二人走远了掸了掸袍子上的尘土走了出来,随即推开了翠羽轩的雕花扇门,才踏进房内便闻到阵阵馨香,布局雅致,紫檀按桌上还有墨迹未干的丹青。王大水才没有心思看这些,他花了那么些银子才进了这京城第一花魁的闺房,一心只想着共赴巫山云雨之乐,哪有闲情逸致看那些没用的玩意儿。 “咚!!” 一个不留神儿,王大水踢翻了地下的九子送福铜鼎,惊醒了内间的柳墨琴:“谁,是谁在外头?”柳墨琴悠地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衫唤道:“香儿…香儿…” 明明有人踢翻了铜鼎,但是自己唤了两声也不见香儿进来,柳墨琴不放心便起身往外面去了。刚刚走出去竟有人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惊吓之余柳墨琴不由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小蹄子,还要来什么人,爷我不就在这里呢。”王大水奸笑地将脸凑过去。 柳墨琴又气又急地挥手给了王大水一耳光,王大水饶是吃痛这才松开了手,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你今天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花妈妈已经答应将你许给我做小妾,现下只怕在房内数银票了。你要是识相的话,今儿便从了我,日后你便是我王家的姨奶奶,荣华富贵自是享之不尽的。倘若你不识相,也就休怪小爷我不会怜香惜玉了。”语毕,王大水便又朝柳墨琴扑了过去。 柳墨琴连忙躲开了:“我柳墨琴就是死了也不会嫁给你这样的人渣!!我虽是云水阁的人不假,可这条命还是我自己的。要死要活还由不得你们决定。” 柳墨琴越是这样不肯就范,王大水便越是不肯放过她:“老子管你是死是活,只要你今儿个从了我,日后是死是活都与小爷我无关。” “下贱!!”慌乱之中柳墨琴拔下了发间的银簪子,与王大水对峙着:“你若要逼死我,我便拉着你同归于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王大水不知死活的又扑了过去。 柳墨琴再怎么挣扎闪躲也不是王大水的对手,只得拼命地呼救,眼看着就要保不住清白之身,想到这儿柳墨琴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狠狠推了王大水一把,然后却忘记了手中还有支银簪,那银簪子闷闷扎中了一堆死肉,王大水一脸惊恐地看着花容失色的花魁,鲜血汩汩地从他的胸口流出,银簪应声落在了地下。 老鸨们带着护院、丫头闹哄哄地寻着声音朝翠羽轩这边来了,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死猪一样躺在地下抽搐的王大水,“王公子…王公子…”老鸨摇晃着王大水的胳膊,又对众人道:“快去请大夫,还愣着干嘛。” 一袭白衣翩翩的公子急忙从门外挤了进来:“且慢!花妈妈,王公子在你的云水阁受了伤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你对王大人一家怕也不好交待,在下正好有轿子在阁外,不如让王公子乘我的轿子回府疗伤。” “少陵…少陵…”亦是一袭白衣的花魁娘子满手血污,已然顾不得那么多,唤着来人的名字扑进他的怀里:“少陵……” “别怕,有我在。”贾臻安慰着怀中颤抖的人儿,又看向由小厮扶着的王大水:“王兄若是觉得少陵所言不妥大可让妈妈去请大夫,只是让人知道王兄是因为与柳姑娘饮酒时不慎划伤了自己岂不让人笑话。” 王大水此时只觉得又羞又怒,恨不能急急的脱身,根本听不进贾臻的只字片语,抱拳道:“多谢少陵兄的周详考虑,为兄先谢过贤弟了。” 贾臻微微欠身:“客气了。” 香儿去了衣料库一会儿回来时才发现自己小姐出事了,连忙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 老鸨见最大的瘟神由小厮扶着出去了,这才吩咐众人:“今日的事情谁也别嚼舌头,若是让老娘知道你们乱嚼舌根,休怪我云水阁的棒子无情。” 众人唯唯诺诺答了个是,便也各自散开各忙各的了。 老鸨见众人散开了这才讨好的去劝说受了惊吓的柳墨琴:“墨琴啊,是干娘错了,干娘不该鬼迷心窍做出那种事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和干娘一般见识好不好。” 柳墨琴往贾臻的身后挪了挪,避开了老鸨故作热情的笑脸,贾臻从怀中取了一张银票递给那老鸨:“经此一事,墨琴姑娘怕是无法再在妈妈的云水阁立足了,还请妈妈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收下这一万两银票,权当是墨琴姑娘的赎身银子。” 老鸨想着方才王大水那余下的四万两也是无望了,不如白白收下这贾臻的一万两银票,如此才不算赔本。只是好面子的老鸨自然要做足表面功夫:“墨琴啊,既然你去意已决干娘也不在留你,干娘瞧得出贾公子待你很好,干娘在这里祝你们白头偕老。”说完,象征性地掉了几滴眼泪珠子。 贾臻脱下袍子替柳墨琴披上,柳墨琴又跪在了老鸨的脚下恳求道:“妈妈,女儿还有一事相求。香儿从小便跟在女儿身边长大,我与她情同姐妹,今日还望妈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了香儿,让女儿也为香儿赎身。” 这才刚飞走一只会下金蛋的凤凰,又要她再割肉,老鸨自然不乐意,柳墨琴见老鸨如此,便去内间拿了自己的妆钿盒塞在老鸨的手里:“这里是女儿的一点心意,还望妈妈成全。” 老鸨见了那妆钿盒子自然乐得眉开眼笑,假意道:“你既与那丫头有这般情谊,干娘自然会随了你的心愿,让她跟你去吧。” 香儿跪下来给老鸨磕了头这才扶了柳墨琴起身,贾臻亦很有分寸的扶着柳墨琴的手肘离开了云水阁的翠羽轩。 第二日临安城内便传遍了:贾、王两位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王大水更是受了伤在家养着谢绝见客,到底是风度翩翩的贾公子拔了头筹,最终抱得美人归。 贾府得知这一消息已是三日之后,贾老爷为此气得心绞痛复发,贾夫人爱子心切只一味的劝解,贾臻亦向双亲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今生非柳墨琴不娶。 “孽障!!”贾老爷气急败坏地指着跪在厅内的儿子骂道,“你说你娶个什么样的女子不好,偏偏要娶个风尘女子来辱没家门。臻儿为父告诉你,若是你执意要去这个妓女为妻,我与你娘便没你这个儿子!!”贾老爷言语决绝地警告儿子。 柳墨琴实在不愿他们父子为了自己弄到如此地步,上前道:“贾老爷、贾夫人,墨琴知道自己出生风尘不配做你们贾家的儿媳,但无论如何墨琴恳请你们不要怪罪少陵,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感谢老爷、夫人这几日的照料,墨琴在此与老爷、夫人拜别,老爷、夫人的大恩大德墨琴唯有来世再报了。”语毕,柳墨琴跪在贾家二老的脚边磕了三个响头,便扶了香儿的手准备离开。她不想贾臻为了自己与自己的双亲断绝了关系,如此才真是陷她于不忠不孝之地步。 “琴儿!”贾臻拉住了柳墨琴的手,香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柳墨琴黯淡的眸子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而重新跳动起来,只盈盈蒙上一阵雾气, “爹,娘,请恕孩儿不孝。”贾臻眼里亦噙着泪花,一字一句艰难地说出口。 贾老爷气急败坏地捶着梨花木扶手:“你个逆子…逆子…” 贾夫人忙替夫君抚着胸口,连连对儿子道:“臻儿你不能这么气你爹,赶紧给你爹陪个不是。” “不必了,我贾令如没有他这样的儿子,也没有那样好的福气。让他们走,让他们走,只要他走出这个家门,我与他的父子情便恩断义绝!!” 贾臻毅然决然的带着柳墨琴主仆踏出了贾家的大宅,头也不回的踏出,身后传来贾老爷几乎绝望地骂声:“逆子…逆子…” 透过结界夜来看到了贾臻和柳墨琴之间的过往,空气中凝结的碧衫少女托着腮坐在夜来的身边喃喃道:“用情如此,墨琴姑娘能遇到这样一个如玉般温润的君子的确是她的福气。” 夜来静静地凝望着结界里的一切,桌边坐着的男子依旧保持着饮茶的姿势,一声叹息之后,夜来才缓缓道:“若这样的福气是将两个相爱之人生生拆散,在我看来不要也罢。” “夜来姐姐,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吧。”碧珠若有所思地问。 “嗯。”夜来颔首,“该来的总归要来。 ------------ 血玫瑰(5) 更新时间:2012-05-16 城南一座小院内,院中的桃花摆动着婀娜的身姿,玉兰冰清玉洁的花瓣在细雨中迎风而立,海棠已吐出了新芽。贾臻按着那名叫夜来的女子所言,将柳墨琴每日所吐的血倒入了那盆血玫瑰中,原本闭合的花苞已悄然绽放,远远望去仿佛能滴出血一般。那紫衣女子的话还犹在耳边:“等花苞完全绽放时,便要取你的心血去浇灌它,如若不然,三日内,你的夫人必死无疑。” 贾臻握着袖中的匕首,眼神坚定决绝。 粗布衣衫的女子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轻唤:“相公,吃饭了。” 贾臻这才回过神,将匕首收好,回身望着自己的妻子,自打他将血玫瑰带回来的那日墨琴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可见那夜来姑娘的话是不假的,这旷世奇葩果然能治愈墨琴的病。 “想什么呢。”柳墨琴将筷子递到了贾臻的手边,“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吃饭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贾臻点了点头,柳墨琴将盛好的饭递与他道:“相公,明日我想与你一同去谢过送我们这盆血玫瑰的夜来姑娘。如若不是夜来姑娘,恐怕我的身子也没这么快好起来。” “好。”贾臻往妻子的碗里夹了些菜,答应着:“好。等你身子大好了,我们便一起登门谢过夜来姑娘。” “嗯。”柳墨琴微笑着点头,也夹了些菜放在贾臻的碗里:“我病的这些日子辛苦相公了,日后家里的一切都由我来打点,你安心的在外面做生意。爹娘那边,总归会慢慢好起来的。” 贾臻放下碗筷,对妻子道:“去拿些酒来,这样的日子你我该好好喝上一杯,诚如娘子所言: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柳墨琴答了个好字,便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壶酒、两个杯子进来,酒液缓缓倒出,贾臻率先拿起了杯子:“琴儿,若是有一日我不能陪在你身边,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柳墨琴的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唇:“我不爱听这个,还记不记得你答应我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贾臻眼神复杂地望了眼妻子,英俊的面庞微微展颜:“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语毕,握住了妻子的手,仰头饮尽了杯中的烈酒,入口辛辣,回味甘醇。 柳墨琴亦笑了笑,也将杯中的酒喝光,然而喝下酒之后她便觉着眼前的一切都忽远忽近的漂浮着:“娘子,你没事儿吧?”耳边传来贾臻温润如初的声音。 “我有些…乏了…”还未说完,柳墨琴便昏睡了过去。贾臻急忙上前扶住了妻子,眸中满是深情的歉意:“琴儿,对不住。我若不这么做,便不能安心的弃你而去。对我来说,你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原谅我。” 将妻子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褥,贾臻贪念地吻了吻妻子的唇瓣,从怀中取了一支崭新的银簪插在妻子的发髻上,虽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却是他最后留给妻子和这个世间的一切。起身,抱着红艳艳的血玫瑰,贾臻没有勇气再回身看妻子一眼,他怕再多看一眼,便再也没有勇气走出这个小院。 傍晚的春雨渐渐大了起来,渐渐打湿走在雨中男子的衣衫,那男子仿佛浑然不觉,只抱着怀中红艳艳地花草往郊外走去。 郊外一切依旧,那座名叫浮梦亭的花圃如雨后新荷立在那里,在暮色的雨帘中说不出的秀美。贾臻走到亭外轻轻扣着门闩,不一会儿一袭紫衣装扮的清丽女子前来开门,纤纤玉手执着象牙柄水墨画雨伞走了出来。见了贾臻这个时候造访也不意外,彷佛早料到了一般,如常道:“贾公子果然是守信之人,进来吧。”说罢,便示意他进去说话。 “多谢。”贾臻抱着血玫瑰朝花圃走去,紫衣的女子带上门便也跟了进去。 贾臻踏进花圃后不免一惊,桌前竟然坐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人还保持着饮茶的姿势,夜来看出了贾臻的惊讶:“不错,你那日从我这里抱血玫瑰回去的时候肉身已经死去。我答应我会许你一个梦:便是让你回去与你妻子做最后的告别,如今你按照约定回来可见你的确是守诺之人。所以,你妻子将会无疾而终,代价就是用你的性命换取她的重生。” “我还有一事求夜来姑娘,若是内子得知我离世的消息,请转告她将我葬在院中那棵海棠树下,这样我便可以日日听到她的琴声了。”贾臻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 夜来点了点头:“我一定替你完成心愿。” “多谢姑娘。”贾臻抱拳谢过了夜来。 他的身子渐渐地从下至上一点点的化作透明色的沙粒消失不见,夜来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痛苦的神情,只觉得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保持着如春风般温润的笑意。 待一切消失之后,一颗纯净的珠子落入了夜来的掌心,空气中碧衫少女望向夜来掌心的纯净珠子:“夜来姐姐,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一颗梦珠吗?” 夜来摇了摇头,长袖轻轻一挥,桌前的少年公子如烟一般消失了:“不是。只有心思纯净和怀抱着大无畏牺牲精神的人死后才会幻化成纯净的梦珠。而贾臻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的肉身死后才会留下了这颗梦珠,也只有纯白无暇的颜色才与之匹配。就像你说的,柳墨琴能遇上这样一个男子的确是她的福气。” “姐姐,为什么我会是绿色的梦珠。难不成我的心肝儿是绿色的?”碧衫女子不解的问。 夜来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啐了口:“傻丫头,谁告诉你人的心肝儿是绿色的了,你之所以叫碧珠是因为你是集四海和天地之灵气孕育而成的宝珠,有你的地方就会有希望,万物复苏的颜色是绿色,所以你才会是碧绿色的梦珠。我嫌绿珠不好听,便给你起了个新名字:凝碧珠。” “凝碧珠…凝碧珠…”碧衫少女欢喜地一遍一遍的念着自己的名字,雀跃道:“碧珠!!姐姐,我很喜欢你给我起的新名字,我很喜欢。” 夜来对着碧衫少女灿然一笑,轻轻一挥手,花圃的墙上便出现一张由无数条金线编织的锦袋画卷,画卷上的每个袋子里都装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梦珠,五颜六色,耀眼无比。 “姐姐,这便是织梦卷吧!”碧衫少女欣喜地望着墙上的画卷。 “阿珠,明帝师傅告诉我只要集齐了人类所有意念的梦珠便会让我重返雪域掌管织梦祭司一职,可是就算坐上织梦祭司的宝座我就真的会快乐吗?”夜来清冷的眼神中难得露出迷茫的神情。 碧衫少女想了想才答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和颜白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才真正开心过,姐姐那时的笑靥比天界的九天玄女还要美,碧珠已经许久没见过姐姐那样的笑靥了。” “是啊,祭司一职固然神圣可也敌不过那人的真心一笑。”夜来合上织梦卷,握紧了手中纯净的梦珠:“我想,颜白若在,也会赞成我这么做的。” 三日后,夜来带着贾臻最后的心愿来到城南的一所清冷院落,府中隐隐有女子的啜泣声,待推门进去院内有一中年妇人抚着一堆衣物恸哭不止,身旁的中年男子神色哀伤,苍老的脸上隐隐能寻到斑驳的泪痕。披麻戴孝的少妇跪在火盆前麻木地烧着纸钱,“请问,这里是贾臻贾公子的府上吗?” 院中的三人齐齐地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紫衣女子,夜来率先表明了来意:“我受贾公子之托将这盆血玫瑰送来府上。贾公子说:倘若府中得知他离世的消息,便将他的骨灰洒在院中的海棠树下,这样他便能日日聆听少夫人的琴声。还请老爷、夫人、少夫人节哀,贾公子走的时候很安乐。”将一颗纯净的梦珠交到少妇的手中,夜来福了福便离开了。 “敢问姑娘是?”少妇急急地问了句。 夜来微微侧身,答道:“我是京郊浮梦亭的主人,斯人已逝,还望少夫人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和腹中的骨肉。” 雨中的少妇悲喜交加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对着无声无息地雨帘中喊道:“少陵…少陵…,你听见了吗?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 第二章 :彼岸(1) 更新时间:2012-05-17 天,彷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似的将漫天雨帘倾泻而下,焦雷与闪电狠狠撕裂着天地,雨如同爆栗一般砸在地下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夜来站在窗边望向窗外黑压压地天际,双眉微蹙:“看这雨,似乎不是好兆头。”话音刚落,夜来便感觉到附近有极强的灵力逼近,随着那股灵力的逼近,整个天际愈发的暗了下来。园中的花草亦露出了不堪的柔弱之姿,夜来挥手布下了结界:“殿下既然驾兴小女子的花圃何必再遮遮掩掩的,何不现身出来一叙。” 雨帘越下越急,雨帘中隐约走出一挺拔伟岸的身影,夜来暗暗凝神,心中仍不敢松懈半分。雪域与魔宫一向素无往来,今日魔宫至尊的造访着实让她意外。而这意外的造访究竟所谓何事? 待那一袭墨色祥云炽焰纹锦袍的男子行至眼前,夜来方才见到了这位魔族王者的真容:那眉宇间与生俱来的霸气让人不敢小觑,冷俊英挺的五官对凡尘女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因他身上有一半雪域之国的血统,所以眉心有颗透明色的雪之子,双眸亦是不同于常人的蓝紫色,这是雪域之国高贵血统的象征,亦是魔宫最为忌惮和不愿提及的耻辱! “殷雅祭司,别来无恙!!”来人唤出了夜来前世的名字。 见来人唤出自己的旧名,夜来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魅影殿下好记性,连夜来前世的名字都还记得。只是,夜来已不是从前的殷雅祭司了,我是因夜而生的女子,所以叫夜来。还请殿下记住我此刻的名字。” “听闻祭司的花圃有上好的明前碧螺春,可否请本王喝一杯。”被唤作魅影的男子语气极淡的说着。 夜来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墨衣男子带着随从款步进入花圃,螭龙纹香炉内依旧燃着馥郁的香料,袅娜的晕圈渐渐幻化成碧青色消散开去,年轻的魔王不由感慨:“好名贵的香料。” 夜来奉上清茶一杯,浅笑:“殿下缪赞了。既然同是故人,殿下不妨直说此行的目的,也免得夜来再做无谓的揣测。” 随从将锦盒递上,夜来的眸中微有疑色,待锦盒被打开后,一阵耀眼的光晕从锦盒中传来,直刺得人睁不开眼:“是,梦珠!!”夜来眼神复杂地看向眼前略显瘦弱的魔族之王,他苍白的面色中略带了些倦容,却又十分怜惜地轻轻抚上那颗红艳艳的珠子,“这是这世间她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赤红色的梦珠代表勇敢,亦被称作彼岸,拥有这颗梦珠的主人必定是个十分勇敢的人,“这颗梦珠的主人必定是个很勇敢的女子,夜来斗胆问殿下一句:这颗梦珠,殿下是从何处得来,您今日又为何事而来?” “殷雅祭司,你可愿意听一个故事?”魅影露出不符身份的痴迷神情,“我们的故事。” “殿下,夜来是生意人,您应该知道我浮梦亭的规矩,而且我也重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夜来望着盏中碧绿色的茶汤不疾不徐地说。 “你,倒是有几分胆识,竟敢与我谈条件。”魅影冷俊的脸上浮上一抹冷笑。 “殷雅早已不是雪域之国的织梦祭司了,如今我只是这凡间普普通通的一名小女子罢了,殿下贵为魔族王者,应该不会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才是。”夜来毫不畏惧地对上魅影的变幻莫测的蓝紫色眼眸,“况且,殿下还要从我这里得知赤璟这一世的下落不是吗?” “你也知道璟儿转世了?”魅影蓝紫色的眸子为之欣喜不已。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打算用什么来与我做交换。”夜来定定地望着对面的魔族王者。 “若你能帮我找到璟儿,这颗代表勇气的梦珠便是你的了。”魅影不可置否的说,随即用灵力将赤红色的梦珠送到夜来的面前:“本王知晓你离开雪域之国的缘由,明帝那个老头也许诺,只要你将人类意念的所有梦珠集齐你便可重回雪域之国掌管梦界。” 夜来不以为然的浅笑:“殿下知道的比我预想中的要多呢。只是,殿下应当明白:即便赤璟这一世为凡人,殿下与她也是不可能再续前缘的,殿下何必堪不破这滚滚红尘呢。” “这是本王的私事,祭司无需费心,三日之后我会再来拜访祭司的,希望到时能听到殷雅祭司的好消息。”语毕,年轻的魔族王者带着随从走出了花圃,香炉内依旧燃烧着青碧色的馥郁香料,唯有一袭紫衣的女子静静立于原地。 空气中凝结的青碧色烟晕幻化成碧衫少女的满面担忧之色:“姐姐,你为何不拒绝他,我们现在虽不是雪域之国的人,可也不能与魔宫有任何的关联,否则天帝又该降罪于姐姐了。” 因年轻魔王的离开窗外的雨才有渐渐停歇之势,夜来望着手中赤红色的梦珠幽幽道:“赤璟,怕是也放不开对魅影的爱,否则她怎么将自己的元神封印在这颗梦珠里。” 话音刚落,赤红色的梦珠缓缓离开的夜来的手掌,一道亮光之后一袭红衣的绝色女子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碧珠亦脱口惊呼道:“是赤璟公主!!” “殷雅祭司,许久不见。”红衣女子客气地与夜来打着招呼,又望向那碧衫少女笑道:“小绿珠已经这么大了呢。” “赤璟公主,夜来姐姐已经替我取了新的名字,人家现在叫碧珠,凝碧珠!”碧衫少女笑盈盈地纠正来人。 红色女子粲然一笑,道:“无妨,都是一样的意思。” “公主为何方才不现身与魅影殿下相见?”夜来提出了疑问。 “殷雅祭司,你知道三日之后是什么日子吗?”红衣女子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向她提问。 “难道是??”夜来似乎察觉到了不妙。 被唤作赤璟公主的红衣女子颔首:“你猜的没错,三日之后便是猎魔族与魔族休战五百年约满之期,届时他们定又会重燃战火。他们都是我的至亲,他们任何一方受损都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他们。” “那么公主打算怎么做?”夜来追问着。 “一切因我而起,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望祭司能看在往日的旧情份上能助我一臂之力。”赤璟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 夜来略点了点头答道:“夜来自当尽力。” 方才已经停歇了的雨势忽又急促了起来,仿佛人的呼吸一般,院中狂风肆掠,那一股怨气已经夹杂着风声袭了进来:“赤璟,你以为躲在魅影身边五百年我便找不到你吗,今日我便要将你打的魂飞魄散,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是魅姬!!”夜来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殷雅,你的记性倒还和从前一样好。”来人颇为不屑地说着,不忘警告夜来:“殷雅,这是我与赤璟的私人恩怨你休要插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夜来素知魅姬的性子,却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魅姬你也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急性子,这样于你根本毫无益处。”夜来挥袖布下了结界,又对赤璟说:“她想要走进我的结界还得费些功夫,我们得暂时离开这里,你的身体?” “我没事。”赤璟点了点头,夜来见她如此便也放心不少,将暗格内的织梦卷封印好后便带着赤璟和碧珠离开了浮梦亭。 ------------ 彼岸(2) 更新时间:2012-05-18 因元神被封印在梦珠内整整五百年,重出梦珠的赤璟体力明显不支,夜来上前扶了她一把:“你的体力还未恢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赤璟狠命地摇头:“你先走,魅姬要对付的人是我,她不会为难你的。” “说什么胡话,我殷雅是那样的人吗?”夜来没好气地说,然而那一袭黑影却已经追了过来,夜来在赤璟的周围布下了结界:“好好待在里面,别出来。” “殷雅,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爱管闲事!”追来的妖艳女子身着紫墨色镂花长裙,将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的展露,五官说不出的妖媚入骨,眉心墨色的花萼因女子狰狞的表情而变成了一朵残花:“堂堂雪域之国的织梦祭司,布下的结界也不过如此!既然你那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那就等我收拾完了你再了结赤璟那个贱人。” 夜来浅笑:“那便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魅姬也不再与她周旋,只凝聚了所有的力量朝夜来袭去,黑色的光晕中蕴藏着无数爬动的恶灵,它们极力地扭动着身子朝夜来扑去。 夜来也不多言语,轻轻挥袖空中便幻化出来五彩的光晕,那些恶灵不晓得厉害,仍旧扑向夜来,然而笨拙的身子刚一触到那五彩光晕的网便灰飞烟灭了,“啊……” 空中不断地传来恶灵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声。 魅姬兵分两路,先用恶灵牵制住夜来,自己则袭击体力尚未恢复的赤璟,夜来要凝神对付前赴后继地恶灵自然无暇顾及赤璟这边,魅姬便是瞥见了这个空子才肆意妄为的。 “赤璟,五百年前魅影为了你不惜将我打成重伤,今日便是我一雪前耻之时。”赤璟站在结界里望着满脸怨气的魅姬坦然地笑了笑,“魅姬,若是我的死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那也没什么不可的。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等三日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便如你所愿。” 夜来见魅姬用恶灵去牵制住自己便将一颗青碧色的珠子抛向空中:“阿珠,替我挡住这些缠人的家伙!” “姐姐,我最喜欢和这些家伙练手了,交给我吧!”娇俏的声音自碧色的珠子中传出,转瞬便幻化成碧衫的活泼少女,夜来叮嘱她:“别大意了,这些家伙很难缠!” “魅姬,五百年了,你的计谋也不过如此!”说罢,掌心已凝聚了一股力量朝紫墨色身影袭去,魅姬紫墨色的衣袂被风震的裂飞起来。 魅姬身形往后一掠,从袖中放出了一条赤色巨蟒,那巨蟒吐着鲜红的信子呼啸而来:“大赤,替我好好的招呼殷雅祭司!” 那巨蟒仿佛能听的懂人语,忽然变得凶猛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扭动着身子向夜来袭去,夜来牵制住巨蟒急速前进的身子,喝道:“孽畜,还不退下!!” 仿佛被牵制住了要害,巨蟒忽然嘶吼起来,夜来拔下发间的簪子刺向巨蟒的左眼,污血溅在夜来的衣衫和手上,巨蟒发了狂似的一声悲鸣,趁着间隙利用蛇尾狠狠地袭击夜来。 夜来的身子被重重地甩了出去,魅姬取出一把尖细的利刃一步一步的走向夜来摔落的地方,嘴角浮起一抹得意之色:“殷雅祭司,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别多管闲事,可你偏偏不听,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眼看那伤心剑便要刺向夜来,夜来暗暗凝聚力量准备接下魅姬的全力一击,空中忽然飞出一柄青色长剑,魅姬晓得厉害倒转了剑锋护住自己的要害向后退了几步:“没想到竟然惊动了猎魔族的族长流云公子!赤璟,你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令人厌恶,不过我今日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再妨碍我和魅影了。”魅姬转身凝聚所有的力量刺向夜来布下的结界,只要消除结界必能取赤璟的性命。 夜来的指尖幻化出一朵夜咏莲,眼看着魅姬的伤心剑便要刺破自己布下的结界,夜来将夜咏莲送了出去,随着结界的刺破,盛开的夜咏莲中忽然涌现出两条细长的蕊芯。魅姬只凝神对付赤璟并未注意自己的身后。 紫色的夜咏莲吸附在魅姬的肩头,由最初的紫色转变成紫红色,魅姬吃痛地蹙眉,随即果断地挥剑削下了肩头的夜咏莲,地下的夜咏莲被一分为二,然而那两根蕊芯仍就在地下扭动着,触头之上仍残留着殷红的血迹。魅姬吃痛地瞥了眼肩头,皮肉之下的白骨若隐若现,魅姬蹙眉不甘心地望向夜来:“没想到你也会用这么阴毒的法子。” “对付你,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夜来已重新站在魅姬面前,神情清冷地望着她。 一个殷雅已经如此难缠,再加上流云也来了,魅姬自然知道不能与他们硬碰,于是召回了巨蟒恨恨道:“赤璟,今日杀不了你,总有一日你会求我取你的性命!咱们走着瞧。”说完,魅姬便化作一团黑云消失不见了。 白衣的儒雅男子走到赤璟身边急切地问:“璟儿,你没事儿吧!” “流云师兄,你怎么来了。”赤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流云感激地看向夜来:“是殷雅祭司命纸鹤来通知我的,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就让魅姬得逞了。”流云牵起赤璟的手:“璟儿,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随我回去吧。师傅,师傅他老人家也很想念你呢。” “师兄,我暂时还不能回去。”赤璟抽回了自己的手,拒绝了流云。 流云明亮的眸中微有怒色:“你是为了他!!五百年前你为了那个怪物放弃了雪域最至高无上的大祭司一职,也因为他被封印在了赤梦珠内,如今解除封印之后你还不能忘记她。难道,你就真这么放不下他吗?” “流云公子,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赤璟公主五百前放弃的一切即使现在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请你不要再强迫赤璟公主了。”夜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劝告同样执着的流云。 赤璟抬头对上了流云愤怒的眸子,平心静气道:“师兄,希望你能牢记与魔族的五百年之约,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你的。”说完,赤璟便不再回头,一步步的离开。 “流云公子,赤璟公主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夜来必定护公主周全。”夜来向白衣公子保证着,“倒是公子心中的执念何日能堪破?夜来言尽于此,流云公子保重。” 碧衫少女瞥了眼白衣公子便也跟着夜来离开了。 白衣的公子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袭红衣消失的尽头。 天际凝聚了一团黑色的雾气,白衣公子皱起了眉头:“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的。” 远处走来一袭黑色衣裙的妖媚女子,娇滴滴是声音媚柔入骨:“流云公子说话还是如此犀利。只不过我与赤璟积怨已久,这点公子是知道的。既然我们各取所需,那么公子最好不要阻止我对付赤璟。” 白衣的公子忽然直逼魅姬的身边,死死掐住她的咽喉:“魅姬我警告你,我当初与你结盟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若是有人胆敢伤害赤璟的话,我必不会放过她!” 魅姬的伤心剑亦抵在了流云的心口位置,流云这才松开掐住魅姬粉颈的手臂,魅姬抚着火辣辣的颈间冷笑地看向流云:“若是公子将我看作是任人摆布的棋子那您未免也太小看我魅姬了,当年我既然能与你结盟自然是留了后路。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威胁公子,只不过希望流云公子能明白,既然是盟友就要同仇敌忾而不是互相拆台。若是我们窝里斗不小心让赤璟知道:她一直视为兄长的人竟然就是五百年前间接害她被封印的罪魁祸首,您认为依着赤璟的性子,她会怎么做?” “你……”流云语塞地看向眼前妖媚的女子。 “所以公子还是想清楚了到底我们是各取所需呢,还是倒戈相向?”魅姬一字一句地提醒流云,流转的美目中闪过异样的神色:“或许我还是忘不了魅影与赤璟的过去,假若你能让赤璟不再纠缠魅影,或许我便会放赤璟一条生路。” 流云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望向赤璟消失的方向,魅姬见他如此便道:“看来五百年的时间还是没能让流云公子明白什么是红颜祸水。三日之后便是魔宫与猎魔族休战五百年的满约之期,届时我们应该都能如愿吧。” ------------ 彼岸(3) 更新时间:2012-05-18 今日魅姬和流云接二连三的造访让夜来的心头蒙上一层不好的征兆,看来,纠缠了五百年的恩怨终究还是要来的。 浮梦亭的后院栽种了一池的夜咏莲,夜来每当遇上烦心事的时候便会去那边坐上片刻,碧珠静悄悄的跟了过去却不敢进观莲亭,“来都来了,为何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 碧珠笑嘻嘻的走到夜来的身边坐下,“我瞧姐姐心烦便不敢上前打扰,姐姐是不是还在为赤璟姐姐的事情烦恼?” 夜来拿眼睛觑着碧珠,碧珠见状也知是自己多嘴了,于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我是担心事情还会有变数。今日魅姬与流云的相继出现已经让我觉得事态的不寻常,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是我们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我想破解他们的梦境却失败了。所以,我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夜来望向池中的夜咏莲,目光最终停留在碧珠的脸上:“阿珠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无法读出梦境。” “姐姐,会不会因为他们都不是凡人,所以你才无法读出他们的梦境。”碧珠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会,除非这是个伤心梦!”夜来小心翼翼地说。 “伤心梦?姐姐,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听你说过。”碧珠追问道。 夜来的指尖幻化出一朵夜咏莲,剔透的花瓣上反射出夜来暗淡的眼神:“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曾读过伤心梦。” “姐姐,那赤璟姐姐岂不真的要灰飞烟灭了。你曾经是雪域的织梦祭司,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碧珠急切的晃着夜来的手腕。 “织梦卷上曾记载,伤心梦之所以读不出,是因为牵扯进梦境中的人里有人说谎,所以才会令解梦人无法读出梦境。唯一解梦的法子就是:当梦境里的其中一人伤心死去,伤心梦便会自动化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观莲亭内一时寂静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来缓缓起身离开,紫色衣袂轻轻的拂过夜咏莲剔透晶莹的花瓣,流光蝶安静的栖息在夜咏莲的花蕊上,池中倒影出紫色丽人清秀的身影,“姐姐,除了那样真的没有其它的法子吗?”碧珠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夜来转身摇了摇头,吩咐她:“回去歇息吧,我会尽力想想法子的。”语毕,夜来不疾不徐的离开了观莲亭。 千里之外的鬼域王宫 兽皮座椅里,一袭墨色锦袍的年轻魔王凝望着手边的画卷,手指一分分的移至画中女子的脸颊处,眼中说不出的眷念,“璟儿,你如今身在何处?” 殿内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年轻的魔王灵敏的抬头看向来人,眼神不似方才的痴情眷念,冷漠如常道:“你怎么来了?” “臣妾瞧着殿下这么晚还未休息,便想着给殿下拿些吃的过来。”魅姬一壁说,一壁将手中的漆盘放了下来。待走到魅影身边才看清画中女子的容貌,除了那个能叫她夫君念念不忘的赤璟还会有谁。勉强抑制住心头的怒气,“五百年过去了,赤璟公主还是未曾改变,仍旧美的这么倾国倾城,叫人过目不忘。” “你不必在我这里演戏。”魅影的眼中不经意的闪过厌恶的神色。 魅姬看定魅影不以为然的眼眸,唇边拂过一丝苦笑,“我知道殿下不愿见我。只是我魅姬也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五百年前的是非对错对我来说早已是过往云烟,就算曾经再如何憎恨那个人,如今她都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恨她。”魅姬略微的顿了顿,“我只是羡慕她罢了,若是殿下的心肯分一丝半毫给臣妾,哪怕只有那么一次……”殷红的血泪顺着魅姬的脸颊缓缓流下,一滴滴的跌落在画卷上,如同盛开的新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红。 “准备了什么点心?”魅影伸手替魅姬拭干了泪痕,自他们结为夫妇之后他一直极力的避开她、冷落她,除了心眼小了点儿,她也没什么不好的。王宫内外在她的打理下井井有条,她也堪称一位贤内助。“我一直以为……”魅影清瘦的脸上难得有笑容,“算了,伺候我用些点心吧。不管璟儿是否转世了,你,魅姬都是我的好王后。我已经对不住璟儿了,我想我不能再辜负你对我的心意。” 魅姬来不及擦拭泪痕,打开参汤,泪冷不防的跌落进汤里。魅姬脸上满是喜极而泣的泪痕:“这是臣妾文火炖了三个时辰的参汤,殿下,您趁热喝些。”魅姬将参汤递到魅影的手边,眼底满是暖暖的爱意。 魅影不是读不出她眼里的情意,只是越是读出来,只怕伤她伤得越深,“很好喝,你费心了。” 魅姬的眼底不复方才的深情,嘴角眉梢尽是森然的恨意,“那是自然,忘川的错情水加上下咒之人的泪水混合起来便是绝情水,你心里越是深爱着那个人,在绝情水的药力下你只会忘记她;相反,你会倾尽所有爱上给你下咒的人。那个人,只能是我,是我魅姬!” “哐……” 魅影打翻玉碗,勉强站了起来却又再次跌坐回椅内,死死的瞪着魅姬:“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强烈的感官冲击着他的身体,身体里的某部分记忆正迅速消退。 “我爱了你整整五百年,甚至是你为了另一个女人将我打成重伤我都可以不计较。我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只要你忘记那个女人,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五百年来我不停的这样告诉自己,可结果怎样?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魅姬肆意的笑了起来,“你越是爱她,我就越是要让她死。五百年前她将元神寄托在梦珠内侥幸躲过一劫,可明日她便不会再有那样侥幸的机会,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死在你的面前,而且还是死在你的剑下。” 魅影拼尽全力去拿桌上的画,希望能在记忆全部消散之前记住画里的女子,魅姬慢悠悠地从魅影的手里抽出画卷,手心燃出一团火焰,怨毒的看向魅影:“我不会给你再记住那个贱人的机会。你忘了鬼婆绝情水的威力吗,不管人、神、魔,只要一口就足矣。” “哈哈……哈哈……” 殿内,响起女子肆意的狂笑声。 ------------ 彼岸(4) 更新时间:2012-05-19 清晨的京郊鸟语花香,树木青葱,难得不用再困在梦珠内赤璟起了个大早,只见一袭紫衣的夜来带着碧珠灌溉院中的花草。已经有五百年没有呼吸新鲜的空气了,赤璟不免仰望天空深呼吸了一次。 “需要帮忙吗?”赤璟走到她们二人的身边问。 碧珠心事浅,自从得知赤璟的梦境是伤心梦之后心中难免不快却又不能对她直言,只闷闷的继续埋头浇花。 夜来知道她的心病便也不理会,看向赤璟:“怎么不多睡会儿,你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复,我只怕魅姬会去而复返再为难你。”夜来一壁说,一壁走到廊下的茶桌前为赤璟倒了杯茶。 “从我做出决定时,便再也没什么能让我害怕的了。”赤璟眼中满是坚毅的神色,就好像当年的自己。 夜来细细品着杯中的茶汤,忽然,系在门口的合欢铃发出急促的声音。夜来知道,麻烦最终还是自己会找上门来了的,好在她早有部署。 夜来又往自己的杯中续了茶水轻轻往空中一泼,方才还晴好的天气顷刻便落下瓢泼大雨,雨帘悬在半空,让浮梦亭与外界形成了一道屏障。 “殷雅,你休要多管闲事,我要见赤璟,你叫她出来见我。”魅姬用密音之术与夜来对话。 夜来看了眼身边的赤璟,笑道:“那便要看你的本事了,赤璟公主就在我的浮梦亭内,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进来。” “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要去伏魔宫救出我夫君。青羽那老匹夫一向视魅影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我们除之而后快。明日便是月圆之日,他们怎会放过如此大好时机。今日,流云手下的四大护法趁人之危将我打成重伤,又抓走了魅影。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报五百年前的杀女夺妻之恨,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求你们。救与不救你们只管给个痛快话。”听声音便知道她受了重伤,只是一直强撑着罢了。 “他们有没有对魅影怎么样?”赤璟心急魅影,恳求夜来道:“夜来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五百年前魅影已经为我遁入了魔道,他为我牺牲那么多我不能再不顾他。” 夜来知道赤璟担心魅影的处境,“此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只是担心这其中有诈。你的功力尚未恢复若是有人要趁人之危的话,你的元神会消散,肉身也会灰飞烟灭。” “你们不必婆婆妈妈的,不救便是不救用不着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根本不应该对你们抱有期望的。”一支利箭刺破了雨帘射了进来,夜来徒手接住了魅姬的伤心小剑,“我们虽是魔道,却也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卑鄙,反倒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是惺惺作态罢了。这是不是四大护法其中一人留下的。” 夜来将伤心小剑上绑着的玄色布料递与赤璟,赤璟很肯定的告诉夜来:“这是四大护法之一朱雀锦袍上的布料,不会错的。” 夜来挥手撤去了雨帘,魅姬的脸上不复往日的高傲神色,而且身上的伤还不轻。为了保险起见,夜来扣住了她的手腕诊了片刻才放手,“我知道鬼域的魅姬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赤璟公主的安全着想,希望你明白。” “嗯。”魅姬应了声算是回答。 “依阿爹的性子必然不会放过魅影的,云师兄一向对爹惟命是从,我们得尽快赶去伏魔宫阻止这一切。”赤璟提醒夜来和魅姬。 见一切都顺利的进行,魅姬的脸上仍旧不显山露水,夜来只是觉得一切进行的太顺利,心中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吩咐了碧珠留下看家,夜来与魅姬、赤璟快马加鞭的赶往灵鹫山的伏魔宫。才到灵鹫山下夜来勒住了马,四周诡异的寂静,连鸟儿都不见了踪影,三人跳下马来,夜来警惕的看向四周:“此处诡异异常,我们小心为好。”话音刚落,魅姬的手指已经扣在了赤璟的要害,“你??” 魅姬嗤之以鼻,“殷雅你还真是天真,我和赤璟这个贱人结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还真以为我会再让魅影为了她而身处险境?今天,我便要在这灵鹫山下了结了她的性命,只要她还苟活在这世上一日,魅影便永远忘不了她。” “魅姬,你是聪明人,这么些年过去了魅影对赤璟的情意你不会不清楚,倘若她真的有个好歹,恐怕魅影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便是你!”夜来耐着性子提醒魅姬几句。 “不会放过我?”魅姬复又嗤笑了几声,扣住赤璟的手不由加重了几分:“若是我告诉你们魅影喝了忘情水,而且忘情水里还加了下咒之人的绝情泪,你们说他可还会记得五百年前发生的一切?” “魅姬,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赤璟厉声质问魅姬,若不是灵力尚未恢复,她怎会受魅姬的摆布。 夜来放了只流光蝶出去,手心暗暗凝聚力量,“就算魅影喝下了忘情水又怎样,你就确保一定能从他的心里将赤璟彻底的除去?我已经用夜光蝶去通知流云公子了,你若识相的话就立刻放了赤璟,否则等流云公子来了你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魅姬也不再与她们周旋,用灵力控制住赤璟,冷笑地看向夜来:“我今日便要她灰飞烟灭。不过在她临死前我大发慈悲,将过去的一切都告诉你,如此也让你死个明白。你以为那流云真是什么好人,他不过是与我们魔道同流合污的伪君子罢了,五百年前他嫉恨魅影抢走了你的心,故意趁月圆之夜将他囚禁在锁妖塔里,再在大婚当日骗你说他遁入魔道、与我成亲的谎话。就在你元神重出梦珠的那日,我与他再次达成共识:我和他各取所需,我要魅影的心,他则要你的人。想不到吧。”魅姬怨毒的笑着,“今日我便要吸光你的元神,就算大罗神仙在也一样救不你。” “那便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夜来指尖的夜咏莲吐出细长的蕊心。 “啊!”赤璟痛苦的喊出了声。 “是嘛,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现在便捏碎她的元神。”魅姬加重了力道逼出赤璟体内的元神。看着赤璟体内被逼出的元神,夜来一时也不敢妄动半分,毕竟赤璟的性命此时掌握在她的手里。 赤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也越来越绵软的倒在地下,魅姬扭曲的面容为此而狂笑不止,“怎样,这种看着别人亲眼死在你面前的滋味不好受吧。殷雅,我就是要你永生永世都记住这种滋味,你不是喜欢替别人解梦吗?日后你恐怕连自己的魇魔都无非摆脱了吧。” 赤璟双唇翕动着,原本得意忘形的魅姬脸色突变,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了出去,若隐若现的兽身扭动着,满脸痛苦的表情,夜来趁机将夜咏莲送了出去,魅姬放出恶灵牵制住夜来。虚弱的赤璟缓缓站了起来,双手凝聚了灵力,魅姬扭动着兽身一点点的后退,“你要魅影的心,我会如你所愿。不过我会废去你的灵力,不会让你再危害人间,以后你只能做一个普通人,做魅影唯一的妻……” 话音未落,一柄墨黑色的剑尖便洞穿了赤璟纤弱的身躯,剑端尚沾染着殷红的血,赤璟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张五百年来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脸庞,“魅影,你便是这样爱我的?” “你这毒妇,竟敢伤害我的魅儿!”魅影眼中满是冷漠,手中的力道不由加重几分。 泪,顺着赤璟无望的脸庞缓缓落下,一滴滴的跌落在泥土里,“你叫她魅儿??”赤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魅姬的身上。 “陛下,她一直嫉恨您对臣妾宠爱有加,一心想置臣妾于死地。”魅姬装作虚弱无力的哭诉。 “魅儿…魅儿…”彻头彻尾的绝望自赤璟的心中漫出,原以为只要阻止了猎魔与妖狼族的纷争他们便可以厮守,没想到今日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斩于剑下,而且是那样的决绝。赤璟双手握着剑柄,唇边浮起凄艳的苦笑,魅影不解其意,习惯的将剑柄拧转了一圈,只听赤璟一字一句艰难道:“我祝…你们夫妻和顺…白头偕老……” “你……”魅影惊诧的看着向后倒去的赤璟,某部分残缺的记忆被狠狠的冲击着。 “璟儿…璟儿…”赤璟的身子如薄羽一般跌入了一袭白衣公子的怀中,待看清那人的容貌后唇边满是凄恻的笑意:“云哥哥,原来一直都是我错了,是我太过执着不肯放手过去的事情。我辜负了你和阿爹的厚爱,更辜负了我自己,我原是这样的傻。” “璟儿…璟儿…”流云惊恐地抱着赤璟逐渐透明的身体,“你支持住,师傅他一定能救你的,答应师兄一定要支持住。” 摆脱了缠人的恶灵,夜来跑到流云的身边:“墨龙剑能毒杀三界内的所有众生,赤璟公主已经心脉尽损,回天乏力了。” “魅影!!”流云怒不可竭的唤出了白羽剑,白羽剑带着凛冽的剑锋狠狠的刺向魅影,一袭红衣的女子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替魅影挡下了那致命一击,流云握着剑柄的手凝滞在半空,赤璟惨白的脸色浮上一抹虚浮的糜艳,笑着道:“师兄,我想,人生若没有那一次傻…是否会枯寂的像一潭死水…”赤璟倒下去的刹那,流云分明看到了她眼底如浓墨般化不开的深情。 魅影只是那样将赤璟抱在怀中,赤璟的手贪恋的移至魅影的眼角,断断续续道:“若是有来世…我一定…一定要比你…先找到我…”声音终止的同时,赤璟的手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 原来,这便是伤心梦,让深爱的两人伤心情绝,近乎残忍的将曾经的爱人斩杀,那种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以至于日后的每一寸呼吸都那么的刺痛。魅影或许再也无法体会那样切肤的痛楚,因为他的记忆里已不再有赤璟的存在了。 赤璟的身体一分分的化作透明的气泡,每一个水晶气泡内都闪过一些零乱的画面,夜来取出随身携带的碎梦瓶将赤璟一分分散去的元神纳入瓶中,紫色的衣袂被风吹的凌冽翻飞,碎梦瓶内的元神闪烁着微弱的光晕,“赤璟今日的牺牲希望能换来雪域与魔宫永世的安宁,你们都是她生前的挚爱,没想到伤害她最深的也是你们。缘起缘灭,一切终是命数,希望你们都别再辜负她的心意了。”走到魅姬身边时,夜来冷冷瞥了她一眼:“一切如你所愿,你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好。” “殷雅祭司……”流云急急地唤住了夜来。 夜来知其心意,碎梦瓶中赤璟的元神黯淡无光,“云公子,不必了。夜来真心希望你们别再辜负她最后的期望才是。” 夜来策马离去时,魅影仍痴痴地站在原地,顾自的望着方才在他怀中化作泡沫的女子,久违的熟稔萦绕在心头,可他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 彼岸(5) 更新时间:2012-05-20 (5) 因着赤璟的离开,曾经无法解读的梦境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一切果然如织梦卷中所言那般:入梦的其中一人伤心死去,伤心梦便会自动破解。夜来一直尽力的避免这场杯具的发生,然而终究是天意难违。 碧珠捧着一盏菊花蜜露走到夜来身边时双眼红肿如桃子,夜来知道她为赤璟的死伤心多日,也因为如此,她一直将赤璟的伤心梦封存着。那样刺穿心扉的痛太深刻,然,一切终归是要面对的,一直逃避只能暂时忘却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 碎梦瓶中,赤璟仅存的一丝元神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下定了决心,夜来轻轻拨开碎梦瓶的瓶塞,那股微弱的光一点点的飘出瓶内。 五百年前的一切也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猎魔族与妖狼族为了一颗赤血灵珠而联手攻打百鬼谷,妖狼族为表两族合作的诚意愿将独子送去伏魔宫做人质。 “走,像你们这样下作的贱民也配喝水。快走!”皮鞭夹杂着差役的呼喝声闷闷的抽打在衣衫褴褛的奴隶身上,一道道的血痕触目惊心。 “娘,我饿了。”一个微弱的声音自人群里响起。 妇人爱怜的抚了抚孩子的头发,道:“等到了雪域就会有食物了。”说着,从身边捧起一簇簇新的雪递到孩子的嘴边,“先吃些雪充充饥。” “啪!” 还不等饥饿的孩子将雪吞下,差役的皮鞭已抽打在了妇人和孩子瘦弱的身躯上,“贱民,这些雪也是你们能吃的。”说完,狠狠的将四周簇新的积雪踩出一个个赫然的脚印。 妇人将孩子护在身后,向凶神恶煞的差役求情道:“差大哥,求求你们大发慈悲,我的孩子饿了,他已经好几天都吃过东西了。这些雪,如果再不吃些雪充饥的话,他恐怕还未走到雪域就已经饿死了。” “你们这些妖人不是会割肉来喂养孩子吗,我看这个小东西已经走不动了,反正还有那么遥远的路途,不如就让这个小东西给我们兄弟当下酒菜也不错,反正我还从来没吃过狼人的肉呢。”差役对着孩子露出贪婪的目光。 “不行!”妇人忙不迭将孩子护在身后,“你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以说出如此畜生不如的话来呢。” “贱妇,居然敢辱骂本大爷,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便不知道本大爷的厉害。”那差役将夫人扯到一边,又对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娘…娘…”孩子见娘亲被推倒,一时也露出了半人半狼的面目,狠狠的在那差役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啊!”差役暴怒,一掌将孩子打开,孩子瘦弱的身躯闷闷的倒在雪地里。 “元儿…元儿…”妇人焦急地唤着孩子的名字。 那差役的同伴一脸淫笑道:“今天可是赚到了,不但有女人让我们快活快活,还有狼人的肉下酒。大哥,我可不客气了,我先带这娘们儿去快活快活。” “放开我…放开我…”妇人在雪地里挣扎着。 差役拖着妇人边走边笑:“这可由不得你,若是将大爷我伺候舒坦了自然能饶你一死,如若不然,便将你和你儿子一起煮了下酒。” 奴隶群里的其他人狼都被迫戴上了符咒禁止他们变身,众人也都是有心无力的看着这对母子,“元儿快跑…快跑…”妇人拼命挣扎的呼唤着倒在雪地里孩子的名字,然而那瘦小的身子却纹丝不动的躺在雪地里。 另一名差役不怀好意的走向那名叫元儿的孩童,忽然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没出,庞大的身躯将那名差役死死的按在地下,森然的獠牙咯咯作响,“你…你怎么可以不受符咒控制…”那差役惊恐地问。 “因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下一秒,那差役的脖子已被咬断,鲜血汩汩的从他的腔子里流出,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气。取下差役腰间别着的钥匙,年轻的人狼将钥匙抛给了人群里的奴隶们。 “杀人了…杀人了…”另一名差役脚下一个踉跄,狼狈的在雪地里摸爬。 躺在雪地里的孩子嘴唇发紫,人狼咬开了自己的手腕,滴了几滴血到孩子的口中,片刻之后,孩子微弱的双眼这才缓缓睁开,醒转之后急呼道:“娘…娘…” 抱起孩子走到了那妇人面前,“带着孩子和其他的族人藏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往西走二十里有个隐蔽的山同,那里有充足的水源和食物。” 此时奴隶们也都解开了各自手脚上的铁链,“呜……”夜空中响起人狼的合鸣声。 合鸣声过后,人群里的奴隶和刚刚那名母子都离开了,那名差役也连滚带爬的跑了百里开外,魅影一步步的逼近那名差役。 “别杀我……别杀我……”那差役狠命的往后退,满脸的惊恐。 “嘶!!”一小队的人马看到信号后第一时间赶到。 那差役见到为首一袭红衣宝马的少女慌忙求救:“郡主救我……郡主救我……” 一袭白马红衣的妙龄女子策马缓缓看着对峙的两人,背上背着血羽弓,赤金打造的箭头在冷月下散发幽幽寒光。 年轻的人狼忽而变身,魁梧的身躯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啊……”一声惨叫后,差役的头颅被咬断,黏稠的血液将周围一片白雪染得鲜红。 “追!!”红衣女子下令。 人狼在空旷的雪域里奔跑,“驾!!”红衣女子策马,方才他的眼里分明闪过不屑和挑衅,而且还将一活人生生咬死在她眼前,她的血羽箭从无虚发,今夜定要将这凶狠狡诈的人狼斩杀于箭下。 红衣女子取出弓箭,拉弓,箭尖已经瞄准那身形魁梧的人狼,“嗖!!”第一箭被那人狼躲过。红衣女子再次拉弓,“嗖……嗖……” 箭尖和着夜风朝着人狼的背心射去,穿透人狼脚骨的箭落在雪地里,箭尖欲落下的血滴子分外妖冶,红衣女子乘胜追击又发了两箭,这才将那人狼死死钉在雪地里。 “郡主,这贱民中了咱们的镇妖符,必是跑不了呢。”随着红衣女子跳下马的人翘着兰花指,“你这该死的人狼浪费我们郡主好几支箭才将你捉到,等回了伏魔宫定要你好看。” 红衣女子瞥了眼身边的人:“花公公,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中箭的人狼淹淹一息的躺在雪地里,红衣女子走过去踢了踢那闷闷的身子,随口吩咐:“将它拖回去,关入冰牢。” “是!”两名随从正准备上前。俯卧在雪地里的人狼忽然跃起,死死的扑向红衣女子,红衣女子早已察觉身后的腥风,刚要取箭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了出去。 “郡主!!快保护郡主!!”花公公急慌慌的吼着。 半人半狼的狰狞面目不停的变换,红衣女子拔出防身的匕首刺进人狼心脏偏一寸的位置,血对她来说并不陌生,然而此刻却炽热异常,而且自她出生后便没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或者用魅惑二字来形容才更为贴切。 在镇妖符的作用下,人狼终于面貌恢复如常,竟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眸子亦是异于常人的蓝紫色。 花公公心有余悸的跪爬到红衣女子的身边,颤巍巍道:“郡主……郡主您没事儿吧……” 红衣女子脸色微红,稍稍平复心绪后,方道:“无碍,将他押回去便是。” 随从将那人狼押了下去,红衣女子方才吐气,只是方才那一眼直看到了她心里去了,从前跟着父亲斩杀那么多危害人间的孽畜却也从未有过今日的心情。方才那情形,仿佛错在那两名差役,军中常传有人虐杀人狼以增长自己的法力,如此看来却也不是误传。 红衣女子仰脸吩咐:“传令下去,日后若是有人再敢虐杀人狼必以军法处置,决不轻饶!” “是!”随从领命便退下了。 “郡主,此举只怕不妥吧。主公若是知道您如此擅自做主饶过那些生性凶残的孽畜必会责罚你的。”花公公忙道出了此中的不妥。 红衣女子却是不以为意的一笑:“或许在旁人看来人狼的确生性凶残,然而在我赤璟看来,比人狼更凶残的是人心。”话音刚落,赤璟的脑海里便闪过那双不同寻常的眼睛。空中,不知何时落下了雪花,幽暗的夜空黑沉沉的压着天际,纤纤素手轻轻接下一片雪花,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翻身上马,扬鞭一挥:“驾!” ------------ 彼岸(6) 更新时间:2012-05-21 雪域的伏魔宫内,青烟缭绕,青色缎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剔着茶沫,“云儿,今日雪王又提起了你和璟儿的婚事,只要我们此番将赤血灵珠献给雪王提炼赤炎丹,日后莫说是整个雪宫了,只怕三界之类都要为我们所控!” 白衣的年轻人谦和的立于那中年男子的身边,“师傅,我只是担心师妹……”白衣男子的话音还未落定,已有火红色的衣袂飘进殿内,“阿爹、师兄。” 红衣女子尚未换下戎装,袍子上还有方才擒获人狼时所沾染到的血渍,“我的宝贝女儿可回来了。”青衣男子打量着英气逼人的女儿,甚感欣慰的说:“为父听说你今日很骁勇,若不是你及时出手,那个作乱的人狼怕是早已跑了。” “女儿只是谨记阿爹平日的教诲,人狼生性凶残。”红衣女子说到此处不由停顿的看了眼青衣男子,“阿爹,女儿今日在军中发下一条军令,若是日后再有人敢虐杀人狼必以军法处置。况且那两名差役确是心术不正,所以女儿恳请阿爹准予女儿这个做法。” 青衣男子扶起爱女:“赤璟,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心胸和气度阿爹很高兴,这件事就按你的意思去办。你一路辛苦,让小玉陪你下去梳洗一番,冰后娘娘要见你,进宫后万不可失了礼数。” “阿爹,师兄,赤璟现行告退。”赤璟行礼后便也退出了伏魔殿。 待赤璟离开后,青衣男子方才端起茶盏,“云儿,你觉得此番璟儿回宫有何变化?” 白衣少年望着那一袭火红色衣袂消失的地方,思忖片刻方道:“徒儿觉得,师妹对那些妖畜动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是啊,璟儿什么都好,就是心地纯良。”青衣男子叹息地饮了口茶,“流云,你要记住。你的父母兄弟、你的族人都是为妖狼族所害,所以对待这些妖畜我们决不可有恻隐之心。” 白衣少年抱剑跪下,斩钉截铁道:“师傅放心,徒儿倾尽毕生精力也要还人世间一个太平,必会将所有的妖孽斩杀殆尽,绝不辜负师傅的期望。” “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你的身上承载在着为师太多的期望。还有璟儿,为师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交给你照顾,千万不要叫为师失望才是。”青衣男子语重心长的看着自己的爱徒,“只是,魔尊修罗前两日为表诚意,遣派特使向雪王递请了婚书,指名要璟儿嫁与他的独子魅影为妻。雪王今日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也是颇为为难。” “当年澜冰公主不顾族人反对嫁与妖狼族大王子修罗为妻,生下一个半人半狼的婴孩,难道……”流云大胆的猜测。见青羽的脸色沉了几分,自然不敢再多言。 “一个半人半狼的怪物也敢妄想娶我青羽的女儿,他也配!”青羽眼中满是不屑,“修罗那个卑鄙小人想要这个法子牵制我们,我自然不会叫他们如愿。雪王的意思是,从璟儿的身边找个姿色还算上乘的婢女封为郡主遣嫁过去。如此一来,我们在魔域会有一个得力的眼线,同时也可以用这个来牵制住雪王,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 “不知师傅心中可有人选?”流云试探的问。青羽从容的饮了口茶水,“一切尽在为师的掌控之中,这雪域至尊的位置早晚也会成为为师的囊中之物。” 流云再次跪下,“徒儿祝师傅早日心想事成。” “哈哈……哈哈……”青羽的笑声响彻整个灵鹫山,震得山中的灵鹫振翅飞出。 雪域的御花园中,看着凡间所没有的奇珍异宝,宝石花、翡翠琉璃树,更有轻盈的夜光蝶栖息在琉璃树的枝头,安静的让人不忍去搅扰。 赤璟端坐在欲雪亭内听着雪花落下的簌簌声,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一夜的事情:那双璀璨晶莹的眸子仿佛落入凡间的宝石,让人看一眼后便再也无法忘却。 “冰后驾到!” 女官的通报声自耳边响起,赤璟带着婢女潋衣行礼:“赤璟给冰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起来吧。”冰后不怒自威的声音缓缓响起,“谢冰后恩典。”赤璟依礼起身。 冰后亲昵地牵起了赤璟的手,“本宫听说,你昨日在猎场上很是骁勇,很为你父王争脸。雪域第一美女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你果然没让你父王和本宫失望。” 赤璟恭顺答话:“娘娘谬赞,赤璟当不起娘娘如此夸奖。阿爹小时候总是教导我和师兄,对于为害人间的孽畜决不轻饶,赤璟此番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冰后带着赤璟在园中散步,身后有宫女奉上珍珠彩米,只听冰后沉声道:“你娘亲早逝,你父王将你拉扯大的确不易,如今你也到了出阁的年岁。今日大殿上,陛下提及了你与流云那孩子的婚事,姑母想私下问问你的意思,你可答应这么婚事?” 赤璟的脸色微微泛红,“师兄待我很好,而且父王也很喜欢他。” “姑母就知道,你必是属意这门婚事的。”冰后握了握赤璟的手,“你的身上流淌着雪域皇族的血脉,放眼整个雪域,除了陛下和本宫,没有谁的身份比你更尊贵。不日,陛下便会册封你为雪域的大祭司,你要站在雪域的顶端俯瞰凡间的繁华荣耀,唯有你才能担此重任。” 赤璟的眸子对上冰后寄予厚望的双眼,“赤璟明白,必不辜负姑母与陛下的厚爱。” 冰后身着的五彩翟凤裙被微风轻拂,只听冰后的声音仿佛雪花落地般轻:“你瞧,雪域的精灵们又起舞了。”赤璟顺着冰后的话音看过去,只见漫天的雪花簌簌落下,每一片都那么轻盈空灵。 卸去了厚重的宫装,赤璟换上素日爱穿的红裙坐在窗下怔怔出神,侍女小玉捧了点心进来,“郡主怎么从宫里回来便闷闷不乐的,难道是冰后娘娘因昨夜的事情责备了郡主?” 赤璟无心理会,只是痴痴地看向窗外,门外有小厮来报:“云公子到。” 小玉笑生两靥,欢喜道:“郡主,云公子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流云纯白的袍子便走到了阁内,“璟儿,怎么好好的坐在床边发呆?” “云哥哥。”赤璟想起方才冰后的一席话连声音也变得慵懒起来。 流云见状便故意道:“小玉,是谁那么大胆竟敢给你家小姐起受,快告诉我是谁,我一定好好的惩戒那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给你家小姐出气。” 小玉望了眼赤璟,方才答话:“郡主自打宫里回来便闷闷不乐的,想必是冰后娘娘责备了郡主,云公子难不成还想惩戒冰后。” “璟儿,你是不愿嫁给我吗?所以才……”流云难掩眸中地失望,“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拥有雪域高贵血统的郡主,我只是一介武夫罢了。即便师傅器重我、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公子不可妄自菲薄……”小玉抢白道。 赤璟并未斥责小玉的莽撞,反而责备自己的疏忽大意让流云为此而伤怀,“云哥哥,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语毕,又吩咐小玉,“你这丫头怎这么不知轻重,云哥哥来了也不知道去拿最好的茶点来,晨起不是说做了云舒卷,快去拿来给云哥哥尝尝。” “是,奴婢这就去。”小玉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赤璟与流云,气氛也略显尴尬,小玉很快便奉上了茶点,流云略微坐了会儿便也告辞了。赤璟吩咐小玉送他出去,自己则看着窗外满树的梨花怔怔出神。 大祭司的册封嘉礼定在五日之后,小玉每每与嬷嬷们奉上册封礼上所需的衣料服饰时赤璟总是心不在焉的。青羽也总以为是女儿家恨嫁的心思在作祟,便也任由着她那样去。 赤璟每日都躲在自己的阁内静坐打发时间,廊下的贵妃榻上垫了上好的狐皮垫子,雪白的狐皮极是柔软,坐的久了连庭前落花坠地的声音都听得那么真切。 “郡主,奴婢陪你出去走走吧。云公子今儿个差人送了几盆品相极好的御衣黄给郡主赏玩,听说可是凡间难得一见的珍品呢。”小玉担忧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赤璟便是这般坐在廊下发呆,小玉真怕她憋出个好歹来。 赤璟仍旧提不起精神,只轻轻挥手,“花啊草的,咱们雪域看的还不够吗,不去也罢。” “郡主……”小玉颇为为难的样子。赤璟忽地站了起来,神情不复方才的寂寥,“你留在这里替我应付,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小玉连忙道:“还是让奴婢陪着郡主吧!” “这是本郡主的命令,你乖乖待着,否则定不轻饶。”赤璟的容易不容拒绝,小玉纵然再不情愿也只闷闷道了句知道了。 穿过繁花似锦地花园,赤璟地脚步最终在冰牢外停了下来:不知,那一夜受伤的他如今好些了没?狱卒可有按时给他上药,一日三餐是否周全?这一切的疑问都萦绕在赤璟的心头。握着手心的瓷瓶赤璟终于走了过去,狱卒见是赤璟便也不敢阻拦,行礼道:“见过郡主。” “地牢里一切可还妥当?”赤璟努力地平复心绪,故作平静地问。 狱卒不知其意,如实禀报:“一切妥当,郡主大尽可放心。” “父王常道妖狼族一向诡计多端,未免册封礼上横生变数让我仔细查看一番。你且将冰牢的门打开。”赤璟沉声吩咐那狱卒,狱卒垂首应了是,随即取了钥匙打开厚重的玄铁门。 ------------ 彼岸(7) 更新时间:2012-05-22 踏入雪牢,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狱卒带着赤璟走到了牢底的最深处。玄铁打造的连锁将那人的四肢牢牢地锁住,链条上尚有残存的血渍。赤璟紧握双拳,冷冷问道:“谁允许用刑的?” “是云公子。”狱卒不敢隐瞒,如实地回答。 赤璟低声咒骂了一句,方吩咐:“将门打开。”狱卒迟疑地看向赤璟,“只是……” “难道要我父王亲自来你才打开吗?”赤璟不可置否地看着那狱卒,狱卒再不敢言语,只诺诺地将牢门打开。 “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们。”吩咐完,赤璟便也径直走了进去。 几日不见,他比那晚更见瘦弱,垂下的发丝遮挡着半边脸,嘴角尚有残存的血痕。赤璟急切地奔了过去,取出玉胆瓶撩开发丝正欲为他上药,却有股力道将她死死按向墙角,若隐若现的狼人面目狰狞而森然,当看定来人后方才松开。 赤璟惊魂未定地抚定心绪,“我并无恶意。”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最是诡计多端。”魅影朝地下吐了口血沫,“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 赤璟只是浅笑,“我并不这么认为。”语毕,赤璟再不与他多话,只顾自为他上药。浓黑的睫毛轻轻地眨动,却是极认真的模样。许久后,魅影才冷笑:“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赤璟的心噔地一惊,只定定地望着他蓝紫色的眼眸,那样深的星空一眼就能叫人看住。 “其实那两个人的确该死,你并没有做错。”赤璟转移话题,“军中屡屡有人虐杀狼人以提升法术,我已求了父王准予,日后再也不容这样的事情发生。其实,狼人里也有心底善良的人。比如你,那夜其实你本可以咬断我的脖子,可是你没有。所以,我信你是个好人。”赤璟露出一口雪白贝齿,粲然地笑了起来。 魅影一怔,随即扯了扯嘴角,“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话。”赤璟只顾着帮他包扎,至于他的话却未放在心上。 “若真论起亲来,你与我还沾亲带故。澜冰公主是雪域的圣女,亦是我的表姨娘,我理应叫你一句表哥。”赤璟顾自说着,“小时候王上总告诉我,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哥哥住在很远的地方,总有一日他会随他母亲一起回来的,回到我们雪域。” 魅影不禁想起年幼时母亲独自坐在宫殿的哀伤神情,那时他不明白,常常看见母亲暗自垂泪。长大后他才明白,母亲是思念远在千里的故乡。替魅影包扎好伤口,赤璟又问:“你爱吃什么点心?云片糕还是豌豆酥?我知道你是魅影哥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赤璟。” “你走吧。”魅影冷冷地下逐客令。 赤璟咬了咬唇,“我会再来看你的。”将玉胆瓶放在他的手边,赤璟不忘交待,“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每日外敷一次,不出三日便会转好。” 魅影只闭幕眼神,装作听不见、看不见。 出了雪牢,赤璟神情落寞地朝自己的别远走去。寂静地冰牢上空忽然飘过一层黑云,魅影低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那团黑云化作一袭婀娜袅娜的丽人,五官极尽妖媚,“我还以为你将我忘了呢。” 魅影只沉默以对,魅姬又盈盈笑道:“方才那丫头好生俊俏,那便是雪域的圣女赤璟郡主吧。果然明白虚传,怪不得你那夜不舍得咬断她的脖子,原是这样一个俊俏可人的丫头,我甚至能闻到她皮肤下血管里的甜香气息。” “你那边筹备的如何?”魅影直白地问。魅姬把玩着手里吐着红信子的巨蟒,“青羽那老头倒是比咱们想象的狡诈,倒也同意合作的事情。只待三日后的册封大典上行事,事成之后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丫头?” “她是青羽的爱女,你要打她的主意怕是比登天还难。”魅影如实道,“我会找机会出去与你汇合,若此次事成,那个丫头便交给你处置。” 魅姬娇笑道:“那自然好。就算闭着眼睛,我仍旧能闻到她血管下甜香的气息。我还有事不陪你闲聊了,你自己保重,别忘了三日后的大事。” 雪牢内再次陷入如水般的沉静,那一团黑云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雅苑 流云带了些小玩儿意来找赤璟,却被小玉告知赤璟出去了。走廊上,流云依旧是气度翩翩地扶着剑柄,小玉则压低了声音道:“郡主这几日除了茶饭不思、失魂落魄也时常有之,依奴婢看、郡主的心病必是那夜追杀那个狼人被勾起来的。” 白衣的剑客忽地停下了脚步,“你是指一切都因那个狼人而起?” “公子一向聪颖过人,怎会想不透。”小玉不可置否地回答,“奴婢听说,郡主带回来的狼人正扣在冰牢里。奴婢还听说,妖狼一族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能变身自如,那日巡守的差役无意中说到:那个年轻狼人当夜并未受制于符咒,我猜想他便是澜冰公主与妖狼私通的孩子。若此时郡主再从别人口中听说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只怕对公子会十分的不利。” 白衣剑客的目光落在廊下一棵簇纯白的梨树上,“你今日的好意在下已经收到,他日必当十倍报答姑娘。” “报答不敢当,公子不必感谢奴婢,因为这一切都是奴婢自己心甘情愿做的。”小玉的脸上不见任何的柔弱之色,相反则是满脸的坚毅,“我知道,魔尊修罗已经向雪王求亲了,求娶的正是赤璟郡主。” 凌厉的剑气将小玉逼到死角,白衣公子的手指轻轻扣在小玉的颈部,“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小玉,快说??” 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快便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鬼域赫连百归之女:魅姬。你我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我要我未来的夫婿魅影,你要你未来的妻子赤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云公子是否有这个胆量接下这桩买卖?” “我凭什么信你?”流云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魅姬魅惑地笑着,“就凭你的好妻子已经对我的夫婿暗生情愫,我知道你们的王上很是怜惜澜冰公主的遗腹子,只怕他的存在会阻碍你们的婚事。你只要把魅影安然无恙的送出来,我保证你大婚那日定能得偿所愿。”即便是素衣打扮,仍旧掩不住此刻眼前女人浑身所散发的魅惑气息。魔域一直传闻,魅姬成年后便修行媚术多年,并借此为祸人间,为提升功力不惜吸取成年男子的精元达到修炼的目的。 “倘若你还在此犹豫不决的话,不妨设想一下你大婚那日可能发生的状况,赤璟是什么性子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更何况青羽那个老东西一直对这个女儿颇为珍视,只怕全雪域的人都会知道原来青羽最器重的大弟子竟然比不上一个血统卑贱的狼人。” “够了!” 白衣剑客的声音落定后,魅姬颈间一支硕大的鸽血宝石已轻轻落在了青石砖面上,变成红褐色的粉末,魅姬却仍镇定自若地看着流云,“你不必与我置气,明日子时我会去雪牢外等你的好消息,否则就是赤璟册封当日出丑的好戏了。” 魅姬走后,流云将拳头狠狠砸向身边的朱漆柱上,想起前两日在赤璟阁内她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中莫名的怒意便急剧上升,“魅影!”流云再次将拳头砸向柱子,已有百年树龄的楠木柱子因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力已经裂出些许细纹,并且微微地晃动着。 ------------ 彼岸(8) 更新时间:2012-05-25 从雪牢回来,赤璟脑海里满满装着的全是魅影那句魅惑的话语:“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想到此处,赤璟的双颊不自觉地绯红起来,“郡主……不好了…不好了…”远远地便听小玉大喊大叫起来。 赤璟不悦地扔下书卷,待小玉莽撞地冲进来时不免责备她:“你这两日是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好了?” 小玉气喘吁吁地夺过桌上的茶盏便咕噜咕噜地灌茶,而后用袖子随意一擦才道:“我方才去膳房取糕点听见侍卫说,云公子不知为何要将那人狼带走,侍卫们拦都拦不住。” 赤璟忽地起身大呼不妙,忙转身拿上血羽弓领着小玉往雪牢方向去了。 雪牢外的守卫如往常一般巡视周围的情况,赤璟带着小玉风风火火地赶来,火红色的衣袂被冷风吹得翻飞凛冽,卫队长待赤璟走近后方才抱拳行礼,“见过郡主。” 赤璟知道此人定是受了流云的示意来阻止自己的,便也不再客气,厉声道:“退下。” “郡主,雪牢重地,实在不是郡主这等贵体能来的地方。”卫队长加重了语气规劝赤璟,“退下,否则休怪我手中的血羽弓不留情面。”赤璟将血羽弓横在那卫队长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 暗处,有一纯白色的袍角走了出来,赤璟握着血羽弓的手不自觉的加紧了几分,“云哥哥。” 流云示意卫队长退下,赤璟略显心虚地看向流云,“我只是担心雪牢这边会出事。” “有我和师傅在,你大可放心。”流云本也不欲揭穿她的心思,只随口道了句:“陛下传了口谕要见魅影,我是奉命带他进宫的。”赤璟瞥一眼浑身是伤的魅影,忽然灵机一动,“不论他是妖狼族的殿下、或是我们雪域的一份子,若以这副尊荣随你进宫的话只会失礼于陛下。这等小事还是交给我和小玉吧,云哥哥若是不放心的话大可以在璟儿的雅苑外面等候。一个时辰后你们来雅苑接人便是。”语毕,赤璟对着小玉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从流云的身边将魅影搀扶了过来,“云哥哥,我们先回雅苑。” 流云身后的卫队长本欲上前阻止,却被流云拦下了,眼见赤璟将魅影带走后方才吩咐:“去回禀族长,人已经放出去了。” “是。”卫队长领命便小跑着离开了。 穿过了花园,又走了许久赤璟才稍稍放心地扶着魅影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因为走得急白皙的脸上已出了层细汗,却仍是不放心:“你去瞧瞧云哥哥他们跟过来了没?” 小玉亦是香汗淋漓,却不如赤璟那般担心,“郡主多虑了,云公子何时疑心过您?依奴婢看啊,云公子只会巴巴的带人在雅苑外面候着,怎会擅入。” “恐怕真是我多虑了。”赤璟喃喃自语道,随即取了帕子递与魅影,“你再忍耐一下,穿过这条花园,尽头处的那所院子便是我住的雅苑。”赤璟顾自地说,“为何要帮我?”魅影沉声问。 赤璟璀璨地眸子闪过一丝狡黠,“你去了便会知道。”小玉会意地上前与赤璟一起扶着魅影往雅苑方向走着。 雅苑平日是赤璟居住地院子,守卫自然不似其他处那般森严,“待会儿吩咐他们,今日只说我身子不适,若是我父王召我去前殿便以这个借口推脱了。眼下,我们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要办。”小玉不敢不上心,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走了许久的路,魅影的额间已不断冒出冷汗,唇色亦是苍白的毫无血色。赤璟扶了他在软榻上坐下,眼见他的衣襟上有血渍渗出忙吩咐小玉,“将最好的金疮药拿来,要快。” “是。”小玉转身去取药。魅影却推开了赤璟的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死不了。”赤璟既心疼又气急,哪有这般不识好歹的人,“难道我费力将你从云哥哥那里带出来就是指望你早些死的?你把我赤璟当什么人了?” 魅影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脾气,冷冷回了句:“你所谓的费力在我看来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雪王召见我,你却借故将我劫了出来,我才要问你是什么居心。”赤璟气急地指着魅影,“你,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也不想想你是何等身份,依着我父王的性子岂会轻易让你离开?即便陛下与我父王放你走,只怕朝中那些迂腐老儿亦是不肯的。我如今将你带出来并不是为自己,只是不想我父王为难罢了。你是澜冰公主的孩子,只凭这一点我父王他们便不会为难你。” “如此说来,我倒还要谢谢你?”魅影反问了一句,赤璟也不恼了,小玉拿了套干净的衣物放在一边,“那是自然。待会儿会有人服侍你沐浴更衣,上完药之后你走吧。至于父王那边我已想好了一套说辞。”赤璟的回答毋庸置疑,然而魅影却是疑问满腹,“你,真的要放我走?” “一言九鼎。”赤璟回答的极是坦然,“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做了件雪域人人都会做的事罢了。” 赤璟带着小玉不疾不徐地走出厢房,小玉还是不可置信地问道:“郡主,你真的要放他走?万一王爷要是追究起来怎么办?” 雪域的上空偶尔会有琉璃色的雪精灵翩翩起舞,赤璟抬头望向天空,浅笑道:“那我便在父王面前说他狡猾至极,出手将我打伤还趁乱逃走了。父王从来不会疑心我的话,此次亦不会例外。” “那奴婢也跟王爷说,那人力道极大,不过轻轻拍了奴婢一下、奴婢便晕了过去。”小玉亦是俏皮地对着赤璟眨眼,“醒来时只见郡主倒在一边,而那个狼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赤璟没好气地戳了下小玉的脑袋,“你这鬼丫头,看我怎么赏你一顿板子。” 主仆二人的声音渐渐走远,只于窗外一地粉色花瓣静静地坠入泥土中。 雅苑外,流云抱着剑静静地等着。天际处的黑色云团愈发的浓烈起来,不多时魅姬妖冶的姿容便近在眼前,“青羽可真是宠爱这个女儿,如此良辰美景,难怪养出了那般娇滴滴的美人儿来。可真真羡煞了我呢。” 见白衣剑客不语,魅姬复又笑了起来:“如何,今日的好戏总算没有让你失望吧?” 流云的手移至剑柄处,“如果你的目的只在于此的话,你的目的达到了。一切都会按照我们约定好的进行,我信你魅姬不是个食言的小人,所以你只管放心。” 魅姬的臂弯上依旧缠着那条蟒蛇,那蛇丝丝地吐着红色的信子,仿佛在寻找合适的猎物,“伏魔宫的流云公子绝对是个守诺之人,我便信你一回。明日午时你们的王上会召见魔尊修罗,此番召见修罗必定是为求婚一事。我看青羽那个老匹夫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而且势必会阻拦雪王的旨意,我和我父王自然不会答允这门婚事的,所以修罗这次的一片心机最终只会徒劳。” 流云充耳未闻,只是静默地离开,“明日便是赤璟的册封大典,如果你不想册封大典上有什么意外的话,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 风起云动时,树上的落英轻轻地落入花泥里,原本洁白的花忽而变成赤红色的三叶草,一朵朵的在脚下铺开,“在我们鬼域,有种叫彼岸的草,茎叶赤红,只会在人心最勇敢和欲望最强烈的时候盛开,你现在求胜的欲望很强,所以彼岸开花了。”魅姬娇柔妩媚的声音自流云的耳边响起,“它们,很美是不是?” 流云不以为意地冷笑了声才缓缓念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纯白色的袍角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时,魅姬这才发现方才盛开的彼岸已悉数蜕变成了纯白色的草,心里不禁暗叹这个男子的深不可测,内力如此之深,连彼岸在他的面前都退去了欲望的颜色,这个男人的确不是寻常角色。 ------------ 彼岸(9) 更新时间:2012-05-26 清晨,小玉将觐见雪王与冰后的吉服小心翼翼地捧了进屋,赤璟则懒散地依靠在贵妃榻上不动,妆台上,螺钿首饰盒内放着诸多名贵的首饰,梳洗的嬷嬷们个个杵在哪儿不动手。 “崔嬷嬷,今儿可是郡主觐见王上与冰后娘娘的大日子,您老怎么还站在这儿呢?” 崔嬷嬷为难地看了眼仍顾自靠在榻上的赤璟,只听赤璟痴痴道了句:“没意思。” 小玉听后将衣服放在一边儿,故意道:“郡主好一句没意思,全雪域能登顶大祭司之位的屈指可数,偏偏郡主一句没意思便打发了奴婢和嬷嬷,要是王爷知道了此事定又以为是我们这些奴婢们在偷懒。” 赤璟将茶盏往桌上一顿,鬓间的琉璃翠簪子亦跟着微微晃动,“你这妮子近来倒是长本事了,饶舌的功夫越是看长。”小玉讨饶地过去扶赤璟,“我的好郡主,您就别使性子了,那位咱们不是已经送出去了,而且王爷似乎对我们的说辞深信不疑。郡主大可放心。” “好端端的尽说些没意思的事儿。”赤璟复又坐回了妆台前,小玉对殿内伺候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随即走到赤璟的身后,拿了支缀明珠的赤金步摇比了比,“奴婢觉得今儿个可是君主册封的大日子,理应打扮的华贵些才能彰显身份。” “说的轻巧,若是让你顶着这一头珠翠站上两个时辰试试。”赤璟不悦地蹙眉,“若郡主今儿个穿戴的这些都是奴婢的,那感情自然好;不过奴婢也只敢想想罢了,郡主的东西奴婢岂敢沾染分毫。” 赤璟忽而望向远处,“你说,身为雪域身份最尊贵的人真的就是幸福吗?”小玉一时也不知赤璟缘何伤感起来,只道:“奴婢不懂郡主说的这些,奴婢只知道过了今日郡主便是我们雪域的大祭司了,而云公子也会成为郡马,你们会是雪域最让人羡慕的一对。” “那都是给旁人看的,真情实意唯有自己清楚。”赤璟坚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寻常的色彩,沉声吩咐:“服侍我梳妆吧,不可误了吉时。” “奴婢遵命!”小玉不敢怠慢,熟练地替赤璟梳了个凌云髻,将桌上华贵的钗饰一一赞在发髻之上,梳妆完毕后,又服侍赤璟换上了赤色祭司吉服。华服之上绣的火凤凌云图象征着祭司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一切妥当后,赤璟目不斜视地扶着小玉的手缓缓走出内殿。殿外,轿夫们早已候着了。 小玉扶着赤璟走上辇车,赤璟回身看了眼偏殿的一隅,那里落英簌簌,然而廊下空空,“郡主,仔细误了吉时。”小玉轻声提醒了一句。 赤璟端坐在辇车内,只听司礼监高唱道:“郡主起驾!” 九霄凌云殿外,一班朝臣们早已静候在御道两旁,高耸的御殿之上,雪王与冰后亦是盛装华服的端坐在宝座之上,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两道旁的朝臣们不禁议论起来,“大祭司的册封礼尚未礼毕便开始飘雪了,怕是不祥之兆阿。” “我记得当年澜冰公主的册封礼上亦是如此,不久之后,公主便弃族人不顾与那魔头走了。” 赤璟充耳未闻,由礼官领着一步步的拾阶而上,脸上始终保持着端庄从容的微笑,冰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赤璟,满意地笑着。 “圣女到!”司礼监怪异地嗓音再次在空中响起。 雪王缓缓从宝座上走了下来,冰后亦由近侧的侍女扶着走下宝座,赤璟从容跪下,双手平举,“伏魔宫清羽之女赤璟拜见王上、冰后娘娘,愿王上与娘娘的恩泽绵延四海,福泽九天。”语毕,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叩拜三次后,方礼毕。 忽地,数道寒光一闪而过,御道两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批身着黑色劲装的死士,刀起刀落的同时,十数颗人头已咕噜噜地滚下了御道,妖冶的红色妆点着汉白玉石堆砌的石阶上,仿佛一簇簇新开的啼血杜鹃。 “保护王上、娘娘及郡主的安危。”近身的侍卫护着雪王、冰后与赤璟向后撤退。 “你们若是识趣的话便归顺了王爷,我保证你们依然可以官复原职,荣华富贵自是不必多说,现在只看你们如何选择了。”为首的头领开腔道。 “放肆,雪域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逆贼说了算了。”冰后不怒自威的声音自雪域上空响起,“你们若是识趣的话,本宫可以念在你们是初犯的份儿上只诛杀你们而不连累你们的家人,倘若你们不识好歹,那就休怪本宫心狠手辣。” 那头领不屑地嗤笑,“娘娘,您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您还是好好的看看。”话音刚落,那头领手里的刀再次落下,连同一起落下的还有他自己的头颅。 赤璟再次拉弓,“要想造反,也得问问本郡主手里的血羽弓答不答应。” 空气中忽然凝结着一股黑色的云团,妖媚地声音也随之响起,“都道赤璟郡主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赤璟警惕地看着那团黑云的变化,“何方妖孽,胆敢在我们雪域放肆,不要命了吗?” 那黑云缓缓落下,一妖艳的女子走向赤璟,一双凤眼细细打量着一身祭司装扮的赤璟,“原来今儿个便是你册封的大日子,对不住,让我给搅合了。” “御殿之上岂容你撒野放肆。”赤璟瞪着对面的妖艳女子,“若是你肯说出谁是主谋,我手中的血羽弓或许还会留点情面,只将你封印而不打散你的元神。” “羽王爷,这便是您的千金吗?”女子娇媚地望向端坐在一旁的清羽,“果然虎父无犬女,只是令爱恐怕还不知道您的大业吧。”赤璟震惊地看向镇定自若地清羽,“父王,为什么您要这么做?” “何止是你父王,就连你的云哥哥也有份参与。”魅姬魅惑地看着赤璟,“想不到吧?” 流云扶着剑柄,竟连看赤璟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赤璟将血羽箭指向魅姬,“那么,你又是谁?” “鬼域你应该听说过吧!”冷笑过后,魅姬复又看向赤璟,“我便是鬼域之尊赫连百归的女儿魅姬,你可要记住我的名字才是。” “你……”雪王卧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指着冰后,“你这…毒妇…” 冰后手中的剑柄再次深入雪王的腹部,脸上满是快意,“是阿,我是毒妇,可这全是你逼我的。若不是你心心念念只想着澜冰那个贱人,我如何会变成今天这幅摸样。”冰后搅动着匕首,只有碾碎敌人的心脏也能置敌人于死地。 雪王的脸在冰冷的空气中逐渐变成透明色,身子软绵绵地从御道上滚了下去,冰后望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痴笑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清羽,我终于杀了他!” “跟我走。”有人轻轻牵起赤璟的手,手心的温度温暖着赤璟几近僵硬的心。 魅姬见此情形上前阻拦魅影:“魅影,你忘了我们的计划吗?”魅姬提醒着从天而降的男子,“你的目的只是让赤璟郡主爱上你,现在我们已经控制了整个雪域,你已经不用再演下去了。你别忘了曾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事成之后她便任由我处置。” “这是我的私事,你若拦我便是与我为敌。”魅影将全力凝聚于掌间,魅姬不肯退让,“难道你真的对她动了情?”魅影无意与她纠缠,将掌心的力道送了出去,魅姬吃痛地退了数步,唇角渗着血丝,“你竟为了她不惜与我动手?好,很好。” 赤璟甩开魅影的手,“原来你们都在演戏,你们都在演戏!” “璟儿,别干傻事啊!”清羽急切道,赤璟失望地看着清羽,“父王,我记得您自小便教导我要维护正义,以除魔卫道、保护人间的太平为己任,可您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对您失望至极,你与他们有何分别?” 面对赤璟的质问清羽唯有沉默以对,“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您的,可今日您要我跟您同流合污我做不到。” 赤璟的眼神不禁意地扫过魅影的脸颊,“我想问,你有没有一刻是真心对我的?” 魅影深邃的蓝紫色眼眸只看一眼便再也无法离开,“有,我和你父王一样都不希望你干傻事。” 凄厉地笑自赤璟的唇边浮起,如开到奢靡却徒然衰败的花朵,魅姬方才被魅影当众羞辱,趁着他们分散注意力时悄悄走到魅影的身后,寒光乍现,有匕首刺入赤璟的心口,而握着匕首的人正是魅影。 “我,喜欢你。”赤璟对着他展颜一笑,赤色的身影缓缓向身后的万丈悬崖坠落,有轻灵的雪片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仿佛还是他们第一次邂逅的雪夜,她的箭带着强烈的情射进他心脏的位置,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无法再将其转移。 原来一切,早在冥冥之中便注定了。 *** 所有的梦境都已读完,夜来端起茶泯了一口,苦涩之意充斥着整个感官。 “原来赤璟姐姐早在那时便是被魅影那个负心人错伤,可惜了她满腔的情意终究是错付了,从一开始便是错付了。” “欢情薄,前缘误,一盏相思,两世离索,错,错,错!” 碎梦瓶内,赤璟的元神闪烁着微弱的光晕,碧珠亦是满脸的遗憾之色,“姐姐,我们帮帮他们吧。赤璟公主对魅影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见,偏偏造化弄人。” “错付便错付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夜来缓缓展开手掌,微弱的元神一点点的升起,“我想,这应该是赤璟最后的心愿。” 微弱地光晕所照之处开出一朵朵赤红色的花朵,每一株都有碗口一般大小,通体赤红。碧珠忍不住惊呼:“难道,这就是……” “是彼岸。”夜来笃定地看着悄然绽放的彼岸花,“即便是身处逆境,彼岸亦能毫无畏惧地绽放,恰如赤璟当年不顾身份、不顾尊卑的恋上现在的魔尊。”语毕缓缓转身,身后的彼岸依旧开得如火如荼。 碧珠恋恋不舍地跟上了夜来的脚步,顾自道:“倘若上天肯怜悯他们的话,我希望魔尊也能看到此情此景。无论何时何地看到盛开的彼岸时,都能忆起有一个爱穿红色衣衫的女子曾不顾一切地爱他,哪怕他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 夜来浅笑:“但愿如此吧。” ------------ 第三章 海棠坠(1) 更新时间:2012-05-27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寂静悠长的长廊内,隐隐传来女子的吟唱声,小厮领着粗布衣衫的年轻男子垂头前行,只听那小厮口中絮絮念叨:“待会儿姑娘问你什么便答什么,不该答的一概不许多说,该说的一个字儿都不许落下。” 年轻男子低头垂目:“是。” 走到拐角处,小厮仿佛又响起了什么要紧事又嘱咐:“我们家姑娘爱唱曲儿,听说你是临安城里最有名的乐师,希望此次没找错人才是。” 回廊的尽头隐隐有妙龄女子的歌声传来:“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年轻男子微微邹了眉,女子婉转绵柔的唱腔的确很美,只是起音高了些,反而显得歌声苍白空洞,叹惜之余便也只得作罢。 “你小子今儿可是福气了,听这歌声我们姑娘今儿个心情甚佳。”小厮沾沾自喜道。 走廊的尽头,两株檀蕊心梅静静地吐着芬芳,池塘里的锦鲤成双成对的嬉水,一袭烟霞紫衣衫的女子临窗抚琴,如玉般的青丝只浅浅用一支碧玉簪子琯住,纤纤玉指调弄琴弦,歌声婉转似三月的黄鹂鸣啭:“身无……” 琴声忽地停了下来,一旁的婢女忙起身问:“小姐为何不唱了?” “没了兴致,再唱下去只会枉费了这么好的琴音。”紫衣女子接过婢女递上的茶盏,“小姐已经唱了一晌午,喝些香片润润嗓子。崔管家已经差人去寻城里最好的乐师了,大人知道小姐的手还未痊愈不忍小姐再……” “莲儿。”女子蹙眉,打断丫头没完没了的絮叨:“这城里若真有好的乐师他早便寻到了,何须等到今日。走吧,我乏了。”女子缓缓起身,婢女抱上琴追上那女子。 小厮见紫衣女子从碧波亭出来,忙不迭笑脸迎上去,“梨白姑娘,这是崔管家让我带过来见您的乐师。” 年轻男子作揖道:“在下杜青屏,见过姑娘。” 只见紫衣女子眉目如画,一双翦水秋瞳浅浅瞥他一眼,“去告诉崔管家日后这样的人不必往我这儿带了。” 小厮一时不知该如何进退,原本想来邀功的,谁曾想竟落得如此结局。 杜青屏想起晨间大夫的话:“令尊体质久虚,此番更是被寒气侵体,若再不用高丽参入药的话,恐怕实在难以熬过这个冬天啊。” “请姑娘恕在下冒昧,方才随这位小哥进园子时偶遇姑娘的歌声,婉转曼妙自不用多说,临安城内谁人不知晓歌仙梨白姑娘的雅名。不知姑娘平日练歌时是否觉得丹田运气不畅,而且每到换音时又觉得音律不够宽裕,从而显得歌声苍白。不知在下说的是也不是?” 梨白一时也止住了脚步,定定望着杜青屏,素日听惯了阿谀奉承,猛地听到几句真话倒也显得难的,梨白不由对眼前的男子另眼相看。杜青屏何曾受过妙龄女子如此直勾勾地凝望,一时也窘迫起来。那小厮见梨白面上阴晴未明,不由谩骂道:“你这小子也忒胆大了些,竟敢如此跟我们姑娘说话,仔细银钱没讨着便挨了顿板子回去。走,赶紧给我走,别再给我家姑娘添堵了。” 莲儿见状道:“小姐方才说乏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梨白指着杜青屏:“这人,我要了。”语毕,便带着莲儿朝后院去了。 小厮死死地盯着杜青屏一脸不可置信地样子,连杜青屏自己都愣在了那里,小厮拽着他冲梨白主仆的背影跪拜着:“你小子真是八辈子积了德,能让我家姑娘瞧中也是你的造化,全临安城谁不知晓梨白姑娘的大名啊。” 杜青屏却没有心思听小厮的絮叨,想起家中病重的老母,艰难地开口:“小哥,我想求见崔管家,烦劳您给引荐一番。” 小厮警惕地看着杜青屏,最终还是带着杜青屏去了管家那儿。 厢房内,绛色长袍的精明中年人端坐着,身边的小厮殷勤奉上香片,“崔管家,这便是梨白姑娘今儿留用的杜公子。您当时是不知道,姑娘那会儿脸色儿老吓人了,奴才生怕把您交待的差事儿给办砸了。这不是托您老的福,这才顺顺当当的交了差。”小厮满脸堆笑地说,崔管家却邹了下眉,那小厮见状便也止了声。 “他是?”崔管家挑眉,小厮会意,忙回话:“禀管家,这便是白姑娘今儿个留用的琴师,姓杜叫杜青屏。” 杜青屏抱拳道:“小生杜青屏见过崔管家。”那崔管家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徐徐道:“听二顺说你要见我,不知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小生的母亲重病在家中,晨起大夫交待务必要用上等的高丽参入药否则便见不到来年的春天。小生不才今日中选梨白姑娘的琴师,思量再三,想…与…管家预支下月的薪俸。”一番话说完,杜青屏早已憋得面红耳赤。一则害怕丢了读书人的骨气,二来也是担心家中老母的病况。 二顺见杜青屏说出如此不知轻重地话来,趁势喝道:“你这不识好歹的穷书生,能进太守府当差已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了,你这书生竟敢如此放肆,小心将你乱棍打出去。” 缓缓放下茶盅,崔管家白了眼二顺,“百善孝为先,你时时刻刻心系重病在家的老母亲,若是我拒绝你的请求反倒显得我们太守大人沽名钓誉了。”语毕,又吩咐二顺,“你去库房将去年曾府老爷送的高丽参拿给杜公子,再去账房取二两纹银一并给他。” 杜青屏闻言连忙撩袍跪谢道:“小生谢过崔管家的救命之恩,来日必当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崔管家端肃的脸上略微有些笑意,“这些虚话不必多说,拿着这些东西速去府上给你母亲治病。白姑娘可是我们老爷的心头肉,你将她伺候好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清屏定不负崔管家的寄望。”杜青屏再次朝崔管家叩拜了三次方起身随二顺往后院去了 ------------ 海棠坠(2) 更新时间:2012-05-28 院子里不知何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绣床上侧卧的美人蹙眉喊道:“莲儿……莲儿……” 丫头听到主子的声音小碎步地跑进暖阁,“小姐。” “外头又在吵什么,你去瞧瞧。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平白叫人心里添不痛快。”梨白气恼的翻了个身,用锦被蒙住耳朵。 莲儿吐舌,却是小心翼翼地提醒:“小姐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梨白掀开锦被顿时睡意全无,“我险些忘了日子,如夫人每月十五/不来闹上一闹我便无法安枕入眠。”玉香上前替她披上鹤氅,梨白坐在妆台前用篦子篦头发,“我去请崔管家来打发如夫人走。”这边莲儿的声音还未停,便听外头骂了起来: “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的狐媚子,也不知是那一世修得的造化竟让我们老爷对你另眼相看。若是你懂得尊卑有序,长幼之别便也罢了,可偏偏生的一副狐媚相,又是个不知礼数的贱蹄子,你不过是仗着老爷宠着你罢了,如此便敢在府里作威作福,你这眼里可还有夫人?若这放肆的样子叫外人瞧了去,可不是笑话我们太守府连平日的规矩都没了。” 莲儿端了清水递给梨白,“如夫人说来说去便是这几句,她不过是仗着夫人不爱计较的性子罢了。府里谁不知道夫人性子最是温和,偏偏这如夫人是个吃不得亏的人,每每带着夫人来咱们院子闹。她若知道老爷与小姐至今还未圆房,恐怕要气得厥过去,哪还有功夫在咱们这儿穷叫唤。” “若非她每月来闹,这太守府里的日子当真是无聊极了。”梨白拿着画笔轻轻描眉,“你去置些藕粉糕来,嘴里怪没味的。”莲儿应声便出了暖阁。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梨白浅唱低吟,不多时便见莲儿捂着脸跑了进来,“如夫人未免欺人太甚了,奴婢要去小厨房拿藕粉糕,如夫人房里的大丫头春茶说小姐这样低贱的出生也配吃那精致的点心,还不由分说的赏了奴婢一耳光。”莲儿委屈地抽泣着,梨白一时也恼了,拖着莲儿便出去找她们理论。 院内,四季花木早已呈颓败之姿,唯有腊梅暗暗吐着芬芳。如夫人一脸得意地站在大夫人身旁,见梨白只披了件鹤氅出来又嘀咕道:“我说这狐媚子最会拿娇卖痴了,如今还是隆冬腊月的天气竟也穿的如此单薄,下贱坯子果然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难怪老爷会被她迷住。” 大夫人听她言语轻佻便咳了一声,梨白将玉香拉到身边,瞪着来人:“我道大清早扰人清梦的是谁呢,未曾想也是只只会叫唤的鹦鹉。成日里只会跟在别人后面学舌,动不动便拿府里的下人出气,如此气量也只配给人当个填房,活该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大夫人乃一府主事人,端庄肃穆的妆容下一袭妆花缎蹙金色牡丹华服倒也衬的她气度高华,,寻常的如意髻上簪了对水头极好的翠簪子并一对赤金打造的八宝迎喜簪花,如此也不算失了一府主母的尊位。倒是一旁的如夫人穿的一身苏绣描藕色的芍药抹胸外面只罩了件桃红色云缎纱衣,衬蹙金嵌珍珠百合裙,望仙髻上更是将能显摆的出来的首饰都戴了出来,珠光宝气倒是不见,反倒显得俗不可耐。 梨白与她们二人一稳一挑的打扮相比较自是清丽脱俗,翠色鹤氅下即便没有刻意的打扮仍显的婀娜俏丽,如夫人一张脸瞪得变形,“不知礼数的贱蹄子,跟谁说话呢?”一旁粗壮的丫头已然跃跃欲试,二话不说已劈打在梨白光洁的脸蛋上,“胆敢侮辱我家夫人,正室妾室也是你轻易便能说的。” 莲儿不服主子受辱,自然与那春茶扭打在一起,“我家小姐你也敢打,活腻了。”饶是春茶再粗壮也不敌莲儿这一瞬间的蛮劲儿,生生挨了她一巴掌,只听有人道:“崔管家来了。” 崔管家的到来无疑给梨白吃了一颗定心丸,“见过夫人,如夫人,梨白姑娘。” 如夫人扬脸冷笑道:“只怕你崔贵承的眼里只有那位白姑娘吧。我和姐姐不过是这府里的摆设,如今不管是谁都敢骑到我们头上来。你方才可是瞧见了,我的丫头碍着谁了,竟生生挨了那小贱人一巴掌。老爷不在,府里的杂事由你做主,如此你也给分出个是非黑白来,否则我和姐姐也是断然不肯的。” 崔贵承平日见惯了女人们之间的争锋吃味,自然知道眼前是何情况,却也陪着笑脸,“如夫人方才也道都是些没头没脸的下人,您何须与她们计较。若真计较起来,岂不是叫底下的奴才们看笑话。” 如夫人听出崔管家话中偏袒的是谁,便也不依不饶起来:“你这是什么话,我屋里的下人叫人欺负了,你却让我算了,那我日后在府里要如何立威?” 大夫人性子最是温和,见事情差不多了也不愿她们再这样争执下去,望向崔管家:“崔管家说的对,下人们不知礼数惩戒一番便是,何须与他们置气。再过几日老爷便要回来了,我命厨房准备的食材可准备妥当了?” “回夫人的话,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崔管家恭敬地答话,“你做事我一向放心,老爷将府中的大小事务交与你来掌管、你万不可让老爷失望才是,我身子有些乏了。”大夫人语毕看了眼梨白便也带着丫头离开了。 如夫人平白讨了顿没趣心里自是不快,大夫人都走了她也不便再闹下去,崔贵承依旧满脸堆笑,“如夫人也请早些回去歇着的好,老爷不日便要从帝都回来,与其每日来这儿闹腾倒不如想想法子怎么讨老爷欢心才是。” 如夫人眸中满是鄙夷之色,平日在府里最是见不得他奉承梨白的嘴脸,自然无需承他的情只冷漠道,“眼下她是老爷的新宠,你是老爷身边最得力的奴才,理应要护着这贱人的。府中人人都说你崔管家如何如何的能耐,我看也不过如此。你要护着她我也不拦着,不过我要告诫你一句:再美的美人也有失宠的一天,还望崔管家你没押错宝才是。” “承贵的私事便不劳如夫人您费心了。”崔贵承依旧不温不火的答话。 “哼!”如夫人带着奴才悻悻离去。 眼见如夫人主仆的脚步渐渐远去,崔贵承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语气极为恭敬,“今日的事情叫姑娘平白受了委屈,都是奴才的不是。”堂堂太守府的大管家都在她梨白面前自称奴才,也可见她在太守心中的地位。 “早就惯了,何来委屈一说,倒是委屈了崔管家您,梨白着实过意不去。”梨白微微欠身以示歉意,崔贵承忙上前扶了一把,“姑娘是老爷心尖儿上的人,这么做委实折煞了奴才。老爷托人捎了口信说:不日便从帝都返回,望姑娘早作准备。” 方才离开的小厮拿了个瓷瓶递给崔贵承,崔贵承将瓷瓶递与梨白,“这是大内出来的消肿药,去年老爷赏了一瓶给奴才,女孩儿家的脸面最是要紧。”崔贵承的目光落在莲儿红肿的脸上,梨白接过瓷瓶,客气道:“劳您费心了。” “琴师待会儿该来了,我便不打扰姑娘练曲儿的雅兴,告辞。”崔贵承微微欠身,梨白亦是点头,直至目送崔贵承离开这才领着莲儿进了暖阁。 莲儿被如夫人身边的丫头责难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平日受了委屈大抵都吞了下去,今日若不是那春茶出言不逊她也不会与她动手。梨白取出帕子替她上药,帕子还未沾到脸上莲儿便咬牙强忍着痛,梨白自责道:“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莲儿狠命摇头,“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能跟着小姐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当年在翠微阁若不是小姐出手相救我早被鸨母打死了,更别提能照料病重的母亲与弟妹们至今日。” “这都是你自己的福分,我没做过什么。”梨白浅笑,转瞬便寥落起来,“眼下我们困在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受人鱼肉早在预料之中。”莲儿不免替她抱不平,“只要小姐愿意,大人必定会将小姐扶为正室,岂容如夫人她们那般张狂。” 为莲儿上完药,梨白将瓷瓶收好,“夫人的娘家兄长是朝中手握重兵的兵部尚书,如夫人虽爱搬弄事非,母家不比得夫人娘家那般煊赫,却也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富户。所谓娶妻娶势便是如此,我不过是一介歌姬,一郡太守如何会为了一介歌姬而舍弃一双妻妾。” 莲儿不觉后悔失言,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害小姐伤心了。” “与你何干,这些年都过来了,何来伤心一说。”梨白兀自低语,莲儿上完药便沏了杯茶给梨白,“琴师怕是要来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梨白摇头,“今日这么一闹早没了兴质,打发他回去吧。”莲儿也不想叫外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样,于是也不再劝阻。 杜青屏带着早早备下的琴谱不料却吃了闭门羹,又瞧见莲儿脸颊红肿一脸气郁的样子,如此便也识趣的离开,都说高墙深院内的女人们成日斗得你死我活,如今看来倒也不假。 ------------ 海棠坠(3) 更新时间:2012-05-29 邺城太守陈彻于三日后赶回府邸,夫人张氏早早便带着阖府家眷仆役在府外等候,马车在府外停下时,张氏在丫鬟的簇拥下迎了上去,“老爷,您总算回来了。” 梨白带着莲儿远远地站着,陈彻下车后眼光无意落在她的身上,半月不见她又清减了许多,想必府中的日子也不尽如意,转瞬便扶住发妻张氏的手肘,“这些日子叫你辛苦了。” 张氏受宠若惊,温婉道,“老爷这是什么话,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老爷。”如夫人云氏上前娇滴滴地唤了句,梨白身后的莲儿忍不住嘟囔:“只有老爷回来她才会消停。”梨白浅笑不语。 崔管家上前道:“老爷,正厅已备下了茶点。您舟车劳顿,不如与夫人们边用些点心边说说一路的趣闻。” “还是崔管家想的周到。”张氏白了眼一味撒娇卖痴的云氏,“老爷,咱们先进去吧。” 陈彻应了声便由妻妾仆人簇拥着进了正厅,崔承贵奉上茶盏,“知道老爷要回来,福顺茶庄的陈老板一早便差人送来了雀舌,说是去年明前特特留下的好茶。” 陈彻啜了口方放下茶盏,“的确香醇无比,陈老板有心了,替我好好的谢过陈老板。” “是,老爷。”崔承贵恭敬地答话。 张氏夹了片藕粉糖糕递与陈彻,“知道老爷要回来,小厨房一早便备下了老爷素日爱吃的点心,老爷趁热尝尝。” “姐姐那里吃来吃去就是那几样点心。”云氏慢条斯理地扶了下鬓发,“妾身知道老爷今儿个回来,准备了些别致的点心。”语毕,云氏身边的春茶已经会意,旋即出了正厅,不多时便端了几样精致的糕点进来。 陈彻倒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张氏的脸色不自觉地暗了几分,“这是用去年春天备下的桃花瓣做的桃花酪,为了好看妾身特地命人用琉璃打造了这桃花的模子,还未放入口中已经嗅到盈盈的果仁与奶香味,桃花的清香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云氏娓娓道来,“还有这道菊花蜜冻,双色糕并一碗杏仁茶。妾身知道老爷连日来舟车劳顿,又念想着家乡的吃食,所以才特地费了些心思准备,还望老爷喜欢。” “心思倒是剔透,只不过近年边关战事连连,倘若这些银两能省下送去边关犒劳奋战杀敌的将士们,方能彰显圣上的仁德。”陈彻望着手中的桃花酪一时感慨道,“老爷时时刻刻关心百姓之疾苦,这一点实在让奴才望尘莫及。”崔承贵陪笑道。 “老爷教训的极是。”张氏白了眼一旁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云氏,只听陈彻吩咐道:“日后每逢祭祀、重大节日以及夫人们生辰的时候再准备这些精致的吃食,寻常时候备些栗子糕便可,不必如此破费。” “是。”崔承贵恭敬地答话。 “我乏了,你们都各自回房吧。”陈彻起身理了理衣袖,张氏带着丫鬟起身满心欢喜地问,“不知老爷今夜留宿哪个阁?” 陈彻的目光无意扫过梨白的身上,“许久未听过梨白的曲儿了,今儿个你们都早些歇息,这些小事儿交给承贵打理便是。” “妾身晚些时候让厨房备些酒菜过去。”张氏体贴道,陈彻抚了抚她的肩头,“我不在府里的日子叫你受累了。”张氏的眉目因为这句话变得分外的温柔。 厅外,小厮进来禀报道:“老爷,衙门方才派人送来了拜帖。” 崔承贵代为接下了拜帖,陈彻沉声吩咐:“去书房。”“恭送老爷。”张氏等人福身目送陈彻离开正厅。云氏满脸愤恨地瞪着梨白,“果然是个狐媚坯子,老爷才刚刚回府便施展媚功。姐姐,从前老爷远行归来必定留宿您的房中,如今却为了这个狐媚子破例。” “与其在这儿搬弄是非不如好好想想老爷方才的话。你母家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富户这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只是你既嫁于了老爷便要时时刻刻为老爷着想,以免给有心之人留下话柄。”张氏一字一顿地说,“妹妹想讨好老爷的心思是好,只是法子用得不当也只是徒添了件蠢事。” 云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直发怔:“你……” “燕儿,我们回去。”张氏带着婢女若无其事的离开。 大夫人离开后,莲儿忍不住偷笑,“谁能想到,她也有今日的狼狈样。” 梨白事不关己地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身后有个怨毒的声音响起:“出身低贱的歌姬也敢妄想富贵。老爷今日对你百般宠幸,来日便会弃之如履,我倒要看看来日你是怎么被扫地出门的。” “多谢如夫人赐教,梨白的前程便不劳您费心了。”梨白礼貌应对。 *** 书房内,陈彻双眉紧锁,崔承贵拿起案几上的信函看了片刻方道:“梨白姑娘入府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晓,怎会……” “只要有心留意便会寻到蛛丝马迹。”陈彻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波澜,“是奴才失职,还请老爷责罚。”崔承贵垂首道。 陈彻暗自揣度信函上的内容:“六部异动,遂意,前途无量。” “错不在你。”陈彻淡淡吩咐,“此事暂时不要声张。” “是。”崔承贵应道。 入夜,棠梨院中有轻柔的歌声响起: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 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陈彻悠闲地打着拍子: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 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结。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朝云暮雨心云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歌声愈发的精进了。”曲毕,陈彻微醉的眸子睨着梨白,喃喃唤道:“璃儿。” 每当陈彻这般迷离的看着自己时,梨白偶尔会问自己:是否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女子在夜凉如水的星空下轻抚琴音为他奏曲。他贵为一郡太守,什么样的女子未曾见过,却独独钟情自己。或许,只是因为她神似某位故人罢了。她心中甚是明白,却从未问过这些。 “老爷,您醉了。”梨白取了帕子替他拭了拭脸,他却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璃儿,我等了你这样久。” 每次夜宿棠梨院他总是这般痴缠神情,仿佛是寻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梨白知晓,这样深入骨髓的思念应该是属于一位已不在这红尘俗世的女子,而她,不过是取代那个女子存在的人。 梨白将头顺势靠在他肩头,“老爷,梨儿陪着你,梨儿一直陪着你。只求,有朝一日您能将梨儿放回原籍,过上平淡的日子。” 陈彻的手无力地垂下,不知何时已睡熟了。莲儿抱着毯子进了暖阁,不免嘟囔,“老爷每每留宿倒像是买醉。” 梨白替他掖好毯子,“你这丫头嘴上功夫倒是见长。其实,老爷才是这府里最念旧情的人。而且他待我们不薄,不过醉酒留宿罢了,并未有不轨之举。老爷待我,其实很客气。” “小姐,我去给您拿碗红枣银耳羹。”莲儿软语道。 次日清晨,梨白服侍陈彻漱洗,莲儿捧了瓷杯递与梨白,“昨晚叫你受累了。”陈彻握一握梨白的手肘,“蜀锦的事情叫你受委屈了。” 梨白盈盈笑道:“如夫人只是意气难平罢了。其实老爷已经待我很好了,今生能遇见老爷才是梨白前世修来的福气。” 陈彻拿出一个锦盒,“看看可喜欢。”梨白接过锦盒打开,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子安静地躺在锦盒内,“我替你簪上。”陈彻将玉簪插入梨白如墨玉般的青丝里,“府衙里还有些公务等着我去料理,早膳你自己用,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是。”梨白温顺的点头,“我送老爷出去。” ------------ 海棠坠(4) 更新时间:2012-05-31 锦绣阁内 丫鬟匆匆跑进暖阁,梳妆的丽人簟眉微蹙:“春茶,一大早的你急着去投胎呀?” “夫人……夫人……”春茶仍旧莽撞地乱喊乱叫。 “再敢这般不知礼数就去下人房领赏,崔管家手下的爪牙自然有法子整治你。”云氏漫不经心道,春茶这才止声。语毕,云氏又拿了支金累丝镂花宝石簪在鬓边比了比,“说吧,别憋着了。” 春茶匀了匀呼吸,将暖阁内负责梳妆的丫头也打发了出去。云氏不免露出疑色,“怎么,可是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春茶用力点头,遂将一封书信交与主子,“这是书房负责洒扫的小顺子悄悄塞给奴婢的。” “哦?”云氏挑眉,连笑容也阴沉沉的,愤恨道:“那猴崽子倒是个懂事的,心中还念想着我这位夫人,不像崔承贵那个没心肝儿的东西,平白吃了我那么多的好处。” “小顺子平日可没少得夫人的恩惠,哪里敢轻易忘记。崔管家眼下是得势,但总有一日他定会领教到您的厉害。”春茶奉承了一句。云氏慢悠悠打开信函,只是短短两句话而已,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语气徒然变了:“这便是他送来的东西?” “小顺子说,昨儿个在书房听到老爷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提过棠梨院的贱人,怕是与那边有关联。”春茶极是认真的样子,“夫人不妨找舅老爷问一问便能知晓此中缘由。舅老爷虽不是朝廷中人,但素日与朝中的达官显贵们颇有些交情。只要舅老爷出面,此事必定能水落石出。” 云氏暗暗思忖了片刻方道:“你说的倒也在理,晚些时候去请舅太太过府叙话。记住,暂时别惊动夫人那边。” 春茶是云氏身边第一得力的丫头,晌午时分便将夏氏请到了太守府。姑嫂见面自是离开家长里短的体己话,况且云府的生意遍及大江南北,夏氏多半时间都留在邺城照顾府中长辈及幼子。云氏是个明白人,自己的夫君为了一介歌姬不惜冷待自己,更何况自家兄长常年在外经商哪能不留恋烟花之地,所以对这唯一的嫂子也是格外的体恤。 春茶带着丫头奉上茶点便留在阁里候命,“哥哥近日可有书信送来?”云氏轻轻吹着茶沫,慢悠悠问道。 夏氏神情略显寂寥地摇头,“你兄长已有段日子没差人送信回来了。想必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不得脱身也未可知,晨起母亲也问起了这事,我只随便找了借口敷衍过去。你知晓,母亲这两年精神头愈发的不好,我也不想叫她老人家担心。” “老爷昨儿个才回来倒是与我说起了哥哥的近况。衣库司要为贵妃娘娘赶制下月册封大礼上用的吉服,哥哥自是不敢怠慢,想必是去了蜀地挑选上等的衣料,嫂嫂大可宽心。等哥哥从蜀地回来时我必得替嫂嫂好好的说一说哥哥,哪有为了生意冷落妻子的道理,着实不应该。” 夏氏知晓她的心意,方展颜道:“此等小事倒叫妹妹笑话了。”云氏对春茶使了眼色,“前两日我陪着姐姐挑选衣料、觉得这两匹缎子极好,便想着留给嫂嫂裁衣裳。嫂嫂看看可还喜欢?”夏氏轻轻抚上春茶手中的布料,“妹妹的眼光极佳,这可是极好的蜀锦,我们府上每年供给衣库司的蜀锦亦是有限,可见太守大人对妹妹是极好的。” 谈到陈彻云氏不免怨怼,“嫂嫂只看到了面上的好。老爷近来被一个狐媚子迷得不行,待我和姐姐较之从前都淡了几分。那蹄子张狂的很,若非我处处忍让,府中还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夏氏感慨道,“若是你兄长在,也好替你想想法子。” 云氏听了这番话大抵也猜到兄长对于此事也是毫不知情的,于是便也岔开话题,捡了些不要紧的事情与她闲话。 留了夏氏在府里用了午膳,春茶去小厨房取了些消食的甜品,“眼瞧嫂嫂的近况,我总会想:是否有朝一日我也会落得与她一样的收梢。” “夫人不必触景伤情,您与舅太太的景况不同。舅太太之所以除不去舅老爷身边的莺莺燕燕,其根源是远在千里。可咱们的眼中钉就在眼前,这便是夫人与舅太太的不同之处。奴婢还记得舅太太说的最后一句话:斩草不出根,春风吹又生。所以此番夫人万不可心慈手软,咱们不妨好好的利用信函之事大作文章。” 云氏流转的美目中闪过怨毒之色,“老爷越是要隐瞒此事,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 “你这人怎的愈发放肆起来了,管家前些日子才支取了银两和高丽参给你,你怎么又来支工钱。我们太守府虽说是富户,可也不是开善堂的,哪儿是你说怎样便要怎样的。”门外小厮嚷嚷道。 “……我母亲身子愈发沉重已不能下床,烦劳顺子哥……” 云氏闻声不由蹙眉:“外头谁在嚷嚷?”春茶寻着声音,不多时带了个青涩的俊俏男子走了进来,“这是我们家夫人。”春茶为那年轻男子引荐。 杜青屏躬身行礼:“在下杜青屏见过夫人。” “原来是杜公子,崔管家此次果然是费心了,难怪梨白妹妹的歌声愈发精进了。”云氏和颜悦色地望着杜青屏。“夫人谬赞了,是梨白姑娘资质颇高,在下并未做过什么,只是略尽本分而已。”杜青屏极是恭敬地答话。 春茶沏了茶进来,云氏随手从鬂边取了支金钗把玩,“我瞧着杜公子是明白人,梨白姑娘是我们老爷心尖尖儿上的人,你将棠梨院的差事当好了老爷与夫人、还有我必定不会亏待你。”语毕将金钗交与春茶,“我知晓你是读书人,秉持无功不受禄的箴言,不过今日这支钗是奖赏你当差当的好,你且安心的收下,无需顾虑。方才你与下人的对话我也听到了一二,终究是你母亲的身子要紧,权当是我送与杜老夫人的一份薄礼。” 杜青屏明白眼下面子已经比不上家中母亲的病况,犹豫了片刻,还是领了云氏的赏,“谢二夫人赏赐,清屏必定铭记夫人的大恩大德。” “你是否记住这点不重要。”云氏取了帕子点了点鼻翼,“其实,我这儿倒真有件事要请杜公子帮衬一二。”杜青屏若有所思地看向云氏,“还望夫人明言。” “此事唯有公子能帮我。”云氏的声音暗自沉了几分。 ------------ 海棠坠(5) 更新时间:2012-06-01 “小姐,你今儿个胃口不好。这是小厨房特地为您做的水晶虾饺,你趁热吃点儿。”莲香端了一碟新出笼的虾饺走了进来,梨白坐在妆台前轻柔太阳穴,“你去往香炉内添些沉香屑,不知怎的,头疼的厉害。” 莲香放下点心,不敢怠慢,麻利地往香炉内添了把沉香屑,“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了,不过是寻常的头疼罢了。”梨白摇头,吩咐道:“你过来替我揉揉。” 莲香应声走了过去,从瓷盒内沾了些清凉油轻轻为梨白揉着太阳穴。 “梨白姑娘……梨白姑娘……”有人的声音自阁外响起。莲香不免蹙眉,“谁在嚷嚷,守门的家丁都是吃白饭的嘛?若是让大人知道,还不定怎么惩治这帮混账呢。” 梨白无心理会是在谁外头嚷嚷,正欲吩咐莲香打发来人走,不想杜青屏便走了进来,“梨白姑娘,你快跟我走。” 莲香没好气地呵斥:“大白天的说什么糊涂了。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小姐又是什么身份,妄想带走我家小姐,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 杜青屏不由分说地上前拉住梨白,“梨白姑娘你且信我一次,府里有人要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梨白反问他一句,“杜公子,还请你自重。这里是邺城的太守府,梨白自问应该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更何况若有人真要对我不利,还有太守大人在呢,何时要劳烦杜公子你这般费心。” 杜青屏一时也不知要如何与她解释,只记得从二夫人那儿出来时她交待的话:“无论何时,你都不能说出此事的真相,否则便会危及梨白妹妹的性命。我知晓杜公子是至纯至善之人,理应明白我这个做姐姐的苦心。” “事情原委容我日后再与你细说,还请姑娘不要再细问,快些跟我走。”杜青屏拉着梨白的手至始至终也未曾松开,莲香闻言不由怒上心头,“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如此放肆。老爷若是知晓你的放肆行径,仔细打断你的狗腿。放开我家小姐,你快放开我家小姐。” “今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带梨白姑娘走的,任谁都不能阻拦。”杜青屏亦是斩钉截铁道。 门外,忽然有人轻蔑地笑起来:“姐姐我说什么来着,这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亦敢这般放肆,亏得老爷素日还对她这么好,我看她的良心定是叫狗吃了。” 梨白定定地望着暖阁外,只见如夫人云氏与大夫人张氏款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批的婢女家丁,而杜青屏的手正拉着梨白的手,二人此刻的情状若说毫无关系任谁都不会信。 春茶站出来厉声指证杜青屏:“午膳过后,我家夫人听到这个人在锦绣阁外头与小顺子纠缠不清。夫人无意听到他说家中的母亲病重急需支取银两,夫人听后二话没说便取了些体己钱赏了他。谁知这人竟不知好歹,居然见利忘义,连我们夫人的陪嫁首饰都敢窃取。他走不多时,夫人的金钗就不见了,奴婢还记得他离开锦绣阁时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大夫人若不信,只管叫人过来搜一搜便知。” 春茶恶狠狠地瞪着杜青屏与梨白二人,“此人非但窃取财物,还妄想带上老爷的宠妾远走高飞。也合该此事被奴婢发现,大夫人定要将此事禀报老爷,叫老爷还我家夫人一个公道才是。” “当真好笑。谁不知晓你春茶最会胡编乱侃,没见到的事情亦能说的如亲眼所见一般,更何况是此等莫须有的事。”莲香没好气地回嘴,“大夫人来得正巧,这个狂徒也不知是跟谁借的胆子竟敢来纠缠我家小姐。还望夫人把他绑了送去见老爷,定要叫老爷好好惩治这个狂徒一番,太守大人的女人也是他能高攀的。” 这般你来我往,梨白大概也看出了些苗头,如夫人如此劳师动众地带人来无非是要上演捉奸的戏码,只是梨白不明白杜青屏此次扮演的是何角色。 “啪!” 春茶的耳掴毫不留情地扇在莲香的脸上,“是与不是岂容你在此放肆,还有夫人做主呢。” 梨白坦然地看向来人:“既然二位姐姐兴师动众地带人前来,梨白定不会辜负姐姐们的一番心意。只是,我房里的丫头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动的。”语毕,瞥了眼春茶,“倘若你们今日从这儿收出了所谓的赃物,梨白自不会再为自己分辨;倘若查明一切皆为有心人的陷害,此番梨白也必定求老爷还个我一个公道。”梨白刻意加重了公道二字。 “崔管家到!”门外,小厮禀报道。 崔承贵不疾不徐地走到众人跟前行礼:“见过夫人、如夫人、梨白姑娘。” “崔管家来得正好,且别忙着请安了,好好瞧瞧你招进府的人。”如夫人不冷不热道,崔承贵还未理清房内情况,恭敬道:“奴才实在不知如夫人所指,还望夫人与如夫人明示。” “哼!好一句明示便将干系推得一干二净。”云氏嗤之以鼻,“咱们旁的不说,这棠梨院的琴师可是崔管家您放进来的?” 崔承贵知晓其话中有所指,便也如实道:“老爷去帝都前曾交待了这件差事与奴才,如有不妥,如夫人不妨找老爷问个明白。” “姐姐你瞧,他倒是会说话,三两句话便撇清了自己的干系。”云氏依旧不依不饶的纠缠,“既然如此,也请崔管家做个见证。我陪嫁的双桃赤金和合钗不见了,今日午膳过后除了他进出过锦绣阁之外便再无他人。春茶说,他走时鬼鬼祟祟的,原以为他拿着钗去变卖了。谁曾想是迫不及待地来了棠梨院,而且在我与姐姐进来时真真切切地听到杜公子说要带梨白妹妹离开。既然他还未离开府内,崔管家您不妨现在就搜一搜他的身。” 崔承贵明白此时若不搜杜青屏的身反倒是落下了话柄,吩咐道:“顺子,你去搜他。” 二顺得了崔承贵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扯着杜青屏冷笑,“杜公子,得罪了。” 杜青屏亦是常态地看向在场的众人,耳边犹记起云氏方才的话:“无论接下来发生何事,公子都不必慌张,要送梨白姑娘出这牢笼一般的地方唯有这个法子了。” 不多时,一支赤金钗赫然呈现在众人的眼前,云氏嗤笑:“若非人赃俱获,怕是又有人说是我栽赃陷害了。姐姐,此事还是尽早禀报了老爷的好,免得再生出事端。” 张氏瞥一眼梨白与杜青屏冷声吩咐:“崔管家,人即是你放进来的那么便交由你处理。将这个狂徒与这贱婢扣在柴房里,等老爷回来再行处置。” “你这黑心肝的东西,为何要这般陷害我家小姐?为何要陷害我家小姐。”莲香扯着杜青屏打了起来。 梨白如高傲的天鹅,并未露出任何的畏惧之色,只道:“只凭一支钗便要将脏水泼在我身上,此等卑劣之事若传出去恐怕辱没的不止是大人的名声吧。”“放肆!”张氏的掌风无情地扇在梨白的脸上,“做出此等没头没脸的事还有脸叫屈,老爷就算再宠着你也断断容不下你如此败坏他的名声。” 梨白冷笑地望着她:“到底是老爷容不下我,还是你们容不下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来人啊,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如若有事定不轻饶!”张氏已然失去了耐心,带着婢女拂袖离去。云氏眼见着杜青屏与梨白被一众家丁带了下去,不免露出得意之色,“此次可真是崔管家您有眼无珠了,平白放进来这样一个小白脸。出生风月场所的货色何来洁身自好之说,倒真真是枉费了您的一番苦心,亲自为老爷织了这么大一顶绿云顶,当真好看的紧。”语毕,亦笑盈盈地带人离开了。 崔承贵一时无言以对,唯有阴沉着脸离开了棠梨院。 从棠梨院出来,云氏心情极佳,随意地抖动帕子,“这棠梨院的景色本是极好的,只是若再要入住还得翻修一下才是。” “老爷必不会拂了夫人的面子。”春茶谄媚地笑道。 “对付那些脏东西其实有时候是不必要自己动手的。你只要掌握那人的心思便可。老爷越是看重她、必定容不下她的不忠。且不管是真是假,绿云顶对男人而言都是最羞愤难当的,况且那个傻东西还一味的帮着咱们。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便是如此。”云氏颇为得意地说着,“崔管家可是老爷的心腹,只怕老爷未必会……”春茶不确定地看着云氏,“我赌的是人性。老爷也是寻常人,如何能受得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引狼入室?我这叫一石二鸟,既除去了眼中钉,且还能拔掉崔承贵这只拦路虎。” 春茶心悦臣服:“夫人智勇双全,奴婢心悦臣服。” “回去吧,这两日有的是好戏看,咱们可不能辜负了。”云氏浅笑吩咐,主仆二人且言且行地渐渐走远。 ------------ 海棠坠(6) 更新时间:2012-06-02 书房内,陈彻脸色阴沉地坐着,云氏事不关己地饮茶、偶尔拨动指间一枚墨绿色猫眼石戒指,“是妾身的错,未看管好府里的下人,才让他们钻了空子。”张氏满腹自责地请罪。 崔承贵跪在青石地砖上,脸上暂且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奴才以为梨白姑娘不是那样的人,此事定有隐情。” “哐!”滚烫的茶水掷向崔承贵,立即将他的半边脸烫红了一大片,上等的白瓷碎了一地。陈彻已然怒道了极点,纵然崔承贵与他有数十年的主仆情分,此刻多半也因着梨白与杜青屏的事情毁去了大半。 云氏假意上前劝阻:“老爷息怒。”语毕,轻轻抚着陈彻的心口,“不过一对痴情男女罢了,老爷如此气恼只会伤身。依妾身看,不如把他们带上来盘问清楚。妾身依稀记得,杜公子每每看梨白妹妹时的眼神都那么的温柔与情深,况且他们朝夕相对,暗生情愫也是常情。” 陈彻听了这话愈发地气恼,随手推开了云氏。云氏一个趔趄幸好春茶眼明手快这才扶住了她,云氏脸上虽是委屈,心中却十分明快,“老爷即便气恼亦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若气坏的身子可怎么是好。” “住口!”陈彻呵斥着云氏,“去将他们带来,我有话要问。” 守在门外的家丁领命带人去了。一刻钟后,杜青屏与梨白被一同带到了书房,房内崔承贵跪在不远处,张氏与云氏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梨白投来:“贱婢,老爷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不知廉耻与人做出苟且之事,你如何对得起老爷?”张氏的手毫无征兆地劈打在梨白光洁的脸上,梨白硬生生挨了她一巴掌只是平静地答了句:“我没有做过,为何要认下。倒是你们仅凭旁人的三言两语便硬将帽子扣在我头上,你们是何居心、你们各自心中自然明白。” “你这蹄子倒是伶牙俐齿。”张氏尤不解恨,“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抵赖。你若还有良心便自己招认了,如此还少些皮肉之苦。” 梨白不以为意地嗤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彻推开张氏,极用力地捏着梨白的下颌,“告诉我,你有没有做过?”梨白明媚的眼眸中蒙上一层雾气,清晰道:“我没有。”陈彻别过头去,将她推到一边,指着梨白身边的莲儿:“你说,她到底有没有?” “奴婢以家人的性命起誓,小姐绝没有做过对不住老爷与太守府的任何事。今日种种不过是些小人故意搬弄是非,老爷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才是。”莲儿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云氏与张氏的脸上,“奴婢恳请老爷还小姐一个清白……恳请老爷还小姐清白……”语毕,便狠命地磕头。 云氏唇角拂过一丝冷笑,很快便一副关切的模样挂在眉间,“我们只顾着盘问梨白妹妹,倒把那琴师给忘记了。其实要证明梨白妹妹是否做过对不住老爷的事,只要问一问他便知。” 杜青屏看了眼云氏,只见云氏微微对他使了个眼色,心中已然明白要如何答话。陈彻狠狠瞪着他:“你说。” “在下在进太守府应征之时已与梨儿互许终身,只碍于太守大人您位高权重这才罢手。直至那日崔管家找到小人,他让小人尽心指正梨儿的歌艺,还许诺只要小人能让梨儿在短期内进步神速便给我五百两银子作为酬谢。”杜青屏一字一顿答得极是清晰明朗,“这一切,本就是崔管家授意的。” 陈彻脸色极为阴鸷,目光如钢刀般刮过崔承贵的脸上,至于梨白,他更多的是失望。“好,好,好,你们很好。瞒得这样滴水不漏,我可真是小觑了你们的玲珑心思。” “老爷,此番您万不可心软了。想当年……”张氏未继续说下去,良久之后才道:“梨白可不是当年的顾瑜璃,她不配得到您的垂怜。” 陈彻的眸子如死灰般黯了下去,仿佛是停在了遥不可及地梦境里:“彻哥哥,我在这里。你若抓住我,我便嫁给你。”那样遥远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着,那双眼睛灿烂地闪烁着,欢笑如银铃般动人,“可璃儿,那一年我明明将你抓住,你却嫁作他人。” 陈彻身子趔趄,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老爷!”张氏上前扶住了他颤抖的手,“来人啊,给我将他们带下去。至于崔管家,暂时扣在柴房,千万别叫他们寻了短见。”张氏的眼中满是决绝地神色。 “是。”小厮们领命,便向梨白与杜青屏走去。此时,莲儿忽然发狂似地扑向杜青屏,“你为何这般诬蔑我家小姐,那些黑心肝的人到底予了你多少银两。我莲儿今生今世,即便是来生来世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氏见状忙吩咐:“将这丫头拉开,拖下去赏二十板子再轰出府去。” “杜青屏、云蜀锦,你们这样昧着良心做事,早晚会有报应的。”莲儿仍是不解恨地咒骂着他们二人,忽地挣开抓着她的小厮,决绝地撞向身边的朱漆楠木柱子上。一朵妖冶的莲花自她的额间开出,她的身子也随之软绵绵地坠了下去,“莲儿……莲儿……”梨白惊呼着跑到莲儿的身边,只听莲儿虚弱地声音轻轻地飘着,“小姐……小姐……莲儿不能……再伺候……”还未说完,莲儿的手便无声地垂了下去。 梨白抱着莲儿尚有余温地身子低低地啜泣,“死了一个还省得麻烦,将他们带下去。”张氏厌恶地吩咐着。 小厮上前拽着不肯松开莲儿的梨白,“老爷、夫人面前岂容你们放肆。”梨白迅速地拔下鬓间的银簪抵住咽喉,“你们如此费尽心机不过是想逼我招认罢了。如今人也逼死了,你们不过是想取我这条命罢了。你们只管拿去好了,反正我这一生、这条命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如今,便也成全了你们。”簪梃带着凛冽地风声划破了细腻如白瓷般地肌肤,汩汩鲜血不断地涌了出来,梨白的身子软绵绵地向后倒去,脸上犹自带着灿烂地笑意。 人生在世这样的苦短,只是,从此以后,这世间的一切都将再与她毫无关联了。她,忽然好累…好累… *** 花架下的夜来忽然一个激灵惊醒了,脑海里犹自在回忆那个将冰冷的簪梃深深插入咽喉处的女子是叫梨白吗? 碧珠捧着茶盏轻轻放下,盈盈笑道:“姐姐好睡,不过是看了一树的海棠便打盹睡着了,可羡慕死了碧珠。” 夜来暗自惊心:不过才一千年的光景,难道自己的身子竟虚弱到了如此境地。眼前一株西府海棠开的极是奢靡,花香浓烈且艳,难道方才梦中的女子与这颗海棠有关联。 “姐姐想什么了?”碧珠见夜来看着海棠痴痴地发呆,便也忍不住问,“难道是这株海棠有什么不妥吗?” 夜来凝神地看着眼前花树妖侬的海棠,“求祭祀成全小女子的一片心意。”薄雾中响起一清丽女子的声音,夜来用盏中茶水轻轻划了出去,在院内与院外形成了一道屏障,“我若成全你的心意,你愿以何物交换我给的美梦。” “自然是我此生最为珍视的一切。”那女子的声音倔强而决绝,夜来望着雾霭中妖娆的海棠,心中已了然,“你想清楚了便好。” ------------ 海棠坠(7) 更新时间:2012-06-18 透过那一道雾霭,一清秀灵动的身姿款款走近,夜来这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果然与前世的她一模一样,只是经过几百年的等待她的眸中更显坚毅之色。“前一世他亲手把你送上了黄泉路,难道你竟连一丝恨意也没有?”梨白直白地问。 “梨白,无怨无悔!”梨白笃定道。夜来不免暗暗对眼前的女子加以瞩目,“这一世他也不再是从前太守府的琴师,裴府虽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富户,可因着贵妃娘娘册封嘉礼上的疏失已被刑部暂押天牢。连与他定亲的段家小姐都毁了婚,你又何必趟这起子浑水。以你的道行只要潜心修行必能得道,你又何苦为了一个男子枉费了这大好前程和自己的一世安稳。” “我不信你不懂,你若不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缘何会隐匿这俗世。其实,你我都是这红尘俗世中的痴傻人罢了,我不过是走着你从前走过的路子。”梨白倔强地辩驳,“我懂你的规矩,也必定用最宝贵的东西与你交换。” 夜来握着茶盏思忖了片刻,“若说这最珍贵的东西我的浮梦亭已然不缺了,不过这院子里倒是缺一株海棠珍品。”梨白先是一怔,随即坦然地看向夜来,“只要你能保裴郎平安无事,我便如你所愿。” “每一个来浮梦亭的客人都会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美梦,你亦不会例外。”夜来放下茶盏,“你有三日的时间与裴俊青再续前缘,我亦会为裴府洗刷冤情,许他一世平安。”梨白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愿你不要食言。” 夜来素色的身影渐渐淡去,“你也不要忘记自己许下的承诺,否则等待裴少青的将会是万劫不复之地。” *** 天牢内 狱卒打开了牢门,对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年轻人道:“裴少青,你可以出狱了。” 角落里的年轻人身子猛然一怔,“那我爹娘了,我爹娘是否也已经被放出来了?是否是我岳丈段大人替我们府上洗刷了冤情?”狱卒没耐心与他闲扯,不耐烦地将他揪了出来:“那是刑部堂官大人的事情,你且自己问去。” 裴少青仍不甘心地追问,那狱卒已露出狰狞面目,“是否是刑部的板子还没挨够,皮又开始痒痒了?”如此,裴少青便识趣地离开天牢。离开天牢,裴少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与自己有婚约的段府。 段府外门庭冷寂,小厮蔫耷耷地守在门口,见裴少青远远的走来忙打起精神上前赔笑道:“裴少爷来了。” “皖佩了,我要见皖佩。”裴少青正欲进府,却被小厮死死拦着,“裴少爷请自重,我家小姐现如今已是镇国将军府的未来少夫人,岂是你说见便能见的。”裴少青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这些年来与自己互许终身的段皖佩居然转身就成了镇国将军府的少夫人。 “皖佩,我是少青啊……我是少青啊……”裴少青挣脱小厮便要冲进府去,小厮一时也拦不下他,便喊道:“快来人啊,有人闯进府了,快将他拦下。” 尚书府的后院很快便站满了家丁,各个都手持木棍警惕地看着裴少青,“姓裴的,今日的这一切可都是你自找的。我家小姐如今贵为将军府的少夫人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高攀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如此还能少一顿皮肉之苦。” “叫段皖佩出来见我!”裴少青嘶吼着,“即便堂堂尚书府的千金要行悔婚之事亦要她亲口对我说才作数,岂容你们这些奴才在此大放厥词。”为首的一名家丁颇为不屑地啐了一口,“虽没有了裴府的万贯家财,口气倒还是不小。今日你怕是见不着我家小姐了。”语毕,便对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于是众人便会意地举着木棍朝裴少青劈打了过去。 书房内,段皖佩攥着帕子在书案前走来走去,倒是一旁的段尚书气定神闲地开口道:“佩儿,你品一品今年的新茶味道如何?” “爹,女儿如今哪儿有心思品茗啊。您瞧见前院的动静没,裴少青那小子一向是拧根筋的傻子,如今咱们将他这样晾着还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波来呢。秦伯父对未来儿媳的名声很是看重,我们此番虽然瞒下了与裴府的婚约,但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段皖佩一脸焦虑地看着父亲。 段尚书慢悠悠地放下茶盏,“这世上虽没有不透风的墙,但为父还知道一句话:先下手为强。”段皖佩精致的脸蛋上浮上一抹妖娆的笑意,“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住手……住手……” 后院扑来段皖佩歇斯底里的声音,裴少青倒在血泊里,额间不断地向外冒血,“谁准许你们这么做的?”小厮们收起凶器退到了一边,碍于裴少青在场即便心中有嘟囔也只得悉数咽下。 “皖佩,他们说你悔婚……可我不信……”裴少青紧紧抓着段皖佩的手,段皖佩抱着他喃喃,“怎会。裴郎,我怎会舍你不顾。” “皖佩,我就知道是他们骗我,是他们骗我的。”裴少青紧紧地拥着段皖佩,如找到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岑儿,扶裴公子去我房里。”段皖佩吩咐近身侍女。岑儿不敢怠慢,忙与段皖佩一起扶了有伤在身的裴少青往后院去了。 见段皖佩走了,有人方嘀咕道:“大小姐这到底唱得是哪儿出啊?”那名为首的家丁笑了笑,“咱家小姐才是真正的高人,收拾收拾下去干活儿吧,别在这儿瞎猜了。” “是。”得了吩咐,众人自然散开该干嘛干嘛了。 ------------ 海棠坠(8) 更新时间:2012-06-19 倚翠阁内,大夫为裴少青将伤口包扎好,岑儿从小厨房端了几样精细点心与小米粥放在案几上,“岑儿,你随大夫去抓药。告诉外头,我这儿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段皖佩吩咐道,岑儿应了是便领了大夫出去。 段皖佩端了小米粥小心翼翼地吹着,似是不放心又亲自试了试才喂到裴少青嘴边,“皖佩,实在对不住。如今我已不是富甲一方的公子哥儿,可你对我的好却丝毫不曾改变过。我裴少青以裴氏先祖之名起誓:此生定不负你。” “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段皖佩用手抵住他的唇,“此生,你便是一个傻子我也认了,可是你必得为我好好保重自己,今日之事断断不能再有下次。”缂丝水仙袖随着她的抬手而滑落下去,露出嫩藕一般的手臂,只是手臂之上赫然裹着纱布,隐隐还有血渍渗出,“他们打你了?”裴少青忽地用力抓住段皖佩的手臂,眼中满是愤怒的神色,段皖佩吃痛地蹙眉,旋即浅笑道:“父亲逼我悔婚,我不肯所以便想了这笨法子。” “我的傻佩儿。”裴少青拥住段皖佩,“只要是为了你,再傻一些又何妨。”段皖佩轻轻在他耳边呢喃。 这样的呢喃仿佛将他带回十岁那年的午后,在帝都为官的段伯父携了家眷来承洲消暑,父亲与母亲在正厅里絮絮叨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于是他觉得无味便一个人溜去了后花园捉蛐蛐儿。谁知道一个粉色衣衫的小女娃儿在梧桐树下嘤嘤哭泣,将捉蛐蛐儿的兴致一下子扫没了,反而生出了大哥哥要照顾小妹妹的心思,于是上前耐心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那小女娃抓起她的手腕便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地惹着。若是从前,必定早早的推开了,只是瞧着她那圆圆的苹果脸倒叫他不忍下手,许久之后,那小女娃才推开他,望着他手背上细细的牙印狐疑道:“你为什么不躲?” 他却极认真道:“你是妹妹,大哥哥从来不会欺负妹妹。”于是她冲他笑,“我与乳母走散了,你带我去找她可好?”于是他走过去牵起他的手,甜甜应了声:“好!”于是两人手牵手朝下人住的杂院去了。 “吃些东西吧,否则粥该凉了。”她的话语轻轻在耳边萦绕,那样轻的语调如挂在阁中的羽缎一般,于是她一口一口的喂他,他的眼里满是她的倒影。 岑儿按着大夫开的方子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段皖佩见岑儿进来便吩咐:“你去把我的妆钿匣子取来。”岑儿放下药碗,转身去取。不一会儿,便打了帘子出来将匣子递与了段皖佩,“岑儿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他们轻易进来。” 岑儿会意,福了福身边去了外头。 “父亲的意思你多半是知晓的。他一心要攀附权贵,为了他所谓的前程甚至可以牺牲我一生的幸福去交换。如此父母不要也罢。只是日后,这天地间,我只有你一人了。”段皖佩的一双翦水秋瞳定定地望着他,“如今裴伯父与伯母皆遇难了,裴府只余你一人了。为了我、也为了伯父、伯母你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这是素日我攒下的首饰,你且带在身上当盘缠。你先找家客栈住下,今夜三更,我们不见不散。” 裴少青见她神色决绝不免担忧道:“只是,如此一来段伯父与伯母岂非……” “从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将我推出去时我便再没有了这样的父亲。裴郎,人总要为自己活一回是不是?若没了你,我真不敢想自己该如何活下去。”段皖佩的眸中蒙上一层水气,裴少青只紧紧将她拥入怀里,“佩儿,我定不负你……定不负你……” 段皖佩的唇角浮上一抹笑意,魅惑不已,“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切妥当后,段皖佩扶了裴少青出来对岑儿暗使了个眼色,“你陪着裴公子找间客栈先住下,安排妥当后便回来,仔细别让人盯上。” “奴婢明白。”岑儿颔首,于是扶了裴少青朝后门去了。 直至岑儿与裴少青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下,段皖佩方敛去了眼底的如水柔情,若非肯顾念他这些年对她的好,她又岂会给他留副全尸。 ---- 是夜,帝都内繁花似锦,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家迎门送客自是好不热闹,翠溪院外歌姬腰肢曼妙,恩客笑声朗朗。扶柳落英亦随着夜风的吹拂而轻轻地摆动着枝桠,天子脚下自是一番盛世繁华景象。 福缘客栈外却来了一批带刀衙役,数十人将一有伤在身的年轻人团团围住,两名小厮将一包裹扔在地下,不多时寻了一只上等紫檀木的妆钿匣子交与首领道:“大人,找到了。” 那衙役首领嗤笑地望着灰衣男子,“一介穷书生岂会有这等贵重的妆钿匣子,怕是从尚书府窃取而来的吧。凶行败露后便将尚书府的小丫头打伤、如此才逃了出来,现下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如今还如何抵赖狡辩。” 裴少青何曾受过旁人如此诋毁,便与那人分辨道:“是否是我窃取你只消与段府小姐当面对质便知真相。”那人听了裴少青的辩白愈发笑的阴险起来,“这倒奇了。若真是段小姐赠与你的,那为何报案的人正是段府小姐的近身丫鬟。若非段小姐授意,我们岂能将你捉住。”区区数字足以将裴少青死死定在原地,“你说是皖佩授意的,怎会,她明明……” 不待裴少青说完,那侍卫已授意手下上前捉住裴少青,“是与不是你且与刑部的官老爷说去吧,我们只是奉命办事。” “叫段崖那个老匹夫来见我,他为何这般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裴少青愤怒地咆哮,架着他的两名衙役狠狠给了他几闷拳,“尚书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轻易能唤的。” 一行人绕过热闹繁华的街道转进一处幽暗僻静地巷子,那首领与其余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扶在佩刀上的手齐刷刷地拔出佩刀,顿时寒光乍现。墨黑色的夜空下,冷月当头,刀面反衬着月光愈发的显得寒意逼人。原本架着裴少青的两名衙役忽然死死捂住他的嘴,另有人捉住他的手脚令其挣扎动弹不得,那首领望向他,“很快你便要与你的父母在地府团圆了,你应当谢谢段小姐肯顾念多年的情分留你个全尸。我想是谁要取你的性命你心里应当有数了吧,九泉之下你总知道自己死在谁的刀下。” 坚韧的刀刃刺破皮肉,洞穿了裴少青的胸口,鲜血顺着刀口汩汩流下,那样耀眼的红如妖冶的牡丹大朵大朵的盛开在暗夜的小巷里。 那首领由不放心,又补了两刀直到确定裴少青没了气息才罢手,复又从裴少青的身上割下一个他随手佩戴的玉佩方才带着手下去尚书府复命。 那样殷红的血蜿蜒了一地,直到那群人渐渐走远,方有一袭素色衣衫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身后的侍女忙与那女子同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裴少青,“姐姐,你瞧那些人下手真狠,碾碎了心脏不说还补了几刀。这尚书千金也忒狠辣了些,为了一己荣华富贵竟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夜来从玉瓶中倒出一枚碧色丹药给裴少青吞下,他的尸身尚有余温,只是胸口的血仍不断地流出。他双眼瞪得老大,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这世间最猜不透的便是人心。”夜来感慨,遂吩咐碧珠:“将他抬回去吧。” “姐姐,为何这世间的多数女子愿意为了心爱的男子牺牲自己?”碧珠天真的眸子里露出不解与疑惑,夜来亦是不知从何答起,只是浅笑,“大抵是因为她们都太傻,以为只要自己倾其所有便会得到相应的回报。岂知,世事难料,一切所求终是空。” 碧珠似懂非懂,“一切的一切终是不值。”夜来只吩咐她,“别顾着值与不值了,将他带回去便是。此刻,尚书府必定以为他死了无疑。” “嗯。”碧珠点头应了一声,一主一仆的声音亦渐渐隐匿在了夜色里。 ------------ 海棠坠(9) 更新时间:2012-06-21 巡更的护院敲打着铜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尚书府的书房内,烛火将房内窃窃私语的人影拉得老长,“爹,您确定他们得手了吗?”段皖佩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然而眸中却掩饰不住欣喜。 段尚书将那玉佩往书案上一掷,“若非死了,怎么让人取走了自己的贴身之物。这玉佩我见过,是他们府上祖传的玉佩,向来只传子不传女。” “爹,如此,我们便再没有了后顾之忧。”段皖佩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我便知道,那帮子爪牙一出手哪有办不成的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便是如此。”段尚书笑语道,“往后,我们便能安枕无忧了。将军府与尚书府联姻势必又是帝都内的一大盛事,你要好好的准备才是。” 南窗下的窗棂忽然被风吹得乱飞乱撞,房内的烛火亦忽明忽暗起来,段皖佩的心中忽地一凛,冲外面喊了句:“辉叔……辉叔……” 书房外竟无一人应答,书房内的烛火忽地被吹灭,一个模糊的影子伸出双手朝她袭来,“皖佩,我回来了,你可是在等你?” “岑儿……岑儿……”段皖佩吓得脸色惨白地叫起来,然而死寂的书房内除了门窗紧闭的声音之外亦再无其他。 眼见着那黑影越来越近,段皖佩只觉得足下如灌了铅一般,一丝一毫都无法挪动。那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面目也渐渐清晰起来,“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何为?” 裴少青的面目狰狞而可怖,段皖佩不停地抓打着他,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一切……都……怨不得……我……” 背脊上冒着凉飕飕的寒意,一个醒转,段皖佩才惊惧未定的坐了起来,“岑儿……岑儿……” 外间的丫头听到声音便小跑着进了内阁,“小姐,怎么了?” 段皖佩捉住岑儿的手腕,“前院可有消息了?”岑儿微微点头,方道:“辉管家方才来回话,提督衙门的魏坤捎了准信来:人已经去了,走的很安静。”段皖佩的手这才微微松了些,“可有信物带回来?” 岑儿将一枚玉佩交与段皖佩,“这是魏坤从裴公子身上取下来的信物。”那玉佩与方才在梦中见过的玉佩居然一模一样。玉佩还未触到段皖佩的手指,段皖佩却被惊的站起来,只在那一瞬,她仿佛看到方才梦中那个面目狰狞的裴少青朝她挥舞着手臂。岑儿将玉佩放在一边,忙上前问:“小姐怎么了?” “你方才可看到那玉佩里的人?”段皖佩警惕地觑着桌上的玉佩,岑儿一头雾水的摇头,“奴婢不曾看到过什么人,只知道小姐方才被梦魇惊醒,此刻要一碗安神汤方能再次入睡。”想起方才梦中的情形,段皖佩顿时睡意全无,“你说,这世间冤死的人是否会化作厉鬼来寻仇?” 岑儿知她还在想着裴少青的事情,便规劝道:“小姐何必为这些事苦恼,若是觉得愧对裴公子咱们明儿个请了城里的道士为他风风光光做一场法事便是。”岑儿按住段皖佩的肩头,“小姐,您想一想将军府若是知道您从前与裴府有过婚约,别说是已被抄家的裴府,恐怕连咱们尚书府都会被累积。”见段皖佩的眉间微有动容,岑儿方才继续道,“您且想一想老爷素日在朝堂之上的如履薄冰,若能得到镇国将军府这个铁布衫护体,必定对咱们府上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你去取一盅安神汤来。”段皖佩闭眼抚了抚心中的惊惧,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极是,爹爹素日在朝堂上颇受季氏一族的排挤,若非此番季贵妃在册封嘉礼上服制的僭越,我们如何能将依附季氏一门的裴家扳倒。听闻,贵妃如今很不得皇上的眼缘呢。” 岑儿笑道:“小姐能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奴婢便也放心了。奴婢这就去取安神汤来。”段皖佩揉着太阳穴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取。 出了段皖佩的倚翠阁,岑儿走了几步方才狠狠啐了一口:“当真是狠心绝情的贱蹄子,做了此等亏心事竟还能这般处之泰然,真正是枉费了那裴傻子的一番痴心。比起梨白姑娘的所作所为,她也配称为人。” 素衣的夜来没好气地点了她的脑袋,“做事愈发的利落,可这嘴上功夫倒是未减分毫。方才那段家小姐也被你吓得不轻,如此也算为裴公子出了口恶气。” 碧珠揉了揉脑袋,尤不解恨道:“我待会儿还要在她的汤里加些料。”夜来亦拿她没法子,在叮嘱一句,“别过分了,捏清分量便是。” ------------ 海棠坠(10) 更新时间:2012-07-08 留欢阁是帝都最负盛名的风月场所,阁中四大花魁更是帝都一等一的美人儿,帝都内的王公贵族为一睹花魁们的芳容更是不惜一掷万金,往往只能与花魁们待上一盏茶的时辰便要离开。如此一来,留欢阁在帝都的花名更是名副其实。 老鸨训斥着跟在身后的丫头,“办事儿越发的不上心,姑娘说的话作数嘛,你们这些做下人的越发的躲懒,仔细那一日我打断你们的腿,也好叫你们身上的懒筋少犯些病。” 丫头唯唯诺诺跟在鸨母身后不敢分解一句,走到房门外时方换了笑脸,“梨儿……梨儿……” 见鸨母满脸的横肉因为这一笑更显的滑稽,丫头也只好强忍着不笑出来,老鸨又道:“梨儿,你听娘说:这少将军可是咱们留欢阁的贵客啊。娘知道你房里的规矩,可眼下的情况你也知晓,只凭朱雀她们几个是万万撑不起这偌大的场子。只当娘求求你,成不成?” “妈妈好一张巧嘴,明知我家小姐心善最好说话,偏还这般苦口婆心的来说好话。”丫头边开门边嘟囔着,“谁不知道傅将军府里有只母老虎,您还偏偏把咱们小姐送上去。” “笙儿。”暖阁内响起女子略微责备的声音,“不得对妈妈无礼。”语毕,一袭素色裙衫的丽人打了帘子出来,“妈妈,小丫头不懂事儿您别与她一般见识,”鸨母好容易才将正主哄出来,即便被小丫头顶撞了几句也都能悉数忍下,“妈妈知道你识大体,你看……” 丽人声音婉转如黄鹂,亲启朱唇道:“妈妈大可宽心,梨白自会好好招待少将军。” “唉……唉……”老鸨脸上的褶子因为幅度的夸大更是清晰可见,“梨儿,有你这句话为娘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妈妈与我何须这么见外。”丽人亦是笑容婉转的回答,“娘便不打扰你梳妆打扮了,你好生歇着,有什么要求只管叫翠儿去办。” “劳妈妈费心了。”丽人殷勤地送了鸨母出来,待鸨母带着丫头走远方转身回了房内。 翠色衣衫的丫头眉头微蹙,“若非这些婆子的良心叫狗吃了,帝都怎会有这样的烟花之地。这世间的男子都是薄情寡义至极的,府中有如花美眷却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当真下贱至极。” 丽人坐在梳妆台前拿篦子篦头发,“碧珠姑娘便是这样直爽的性子让人爱的不行,夜来姑娘有你相陪,才能排解这千年的寂寞岁月。” “梨白姐姐,我一直有句话想要问问你:你为了那裴公子搭上自己五百年的修行真的值得吗?”碧珠一脸迷茫的看向远处,“姐姐告诉我,即便你还了裴府一个清白,对裴公子而言,他甚至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值得吗?” 梨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样明媚的眸子里满是坚毅地神色,“若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便不会问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那你了,我知道你本是东海龙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却又为何离开了东海,来到了夜来姑娘的浮梦亭?” 碧珠亦是愁眉道:“姐姐也从未与我细说过原委。她只告诉我:是一位友人将我托付给她照顾,我想那人必定是我父王。父王从前很疼我,必是我调皮任性他才将我交给姐姐照顾的。” “梨白姐姐,我来替你梳妆吧。”碧珠走过去接过梨白手里的篦子,“再过两日便是将军府与尚书府联姻的日子,姐姐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傅振邦不请自来,如此也省去不少功夫。”夜来拿了画笔沾了些螺子黛轻轻地描眉,“段家父女一心攀富贵,只怕将军府未必知道他们父女的所作所为。” “若照我的法子,必定先将那段家小姐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再将她的脸抓花。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如花容颜,我偏要给她一张鬼魅脸,看她日后还如何作恶。” 梨白展颜一笑,“等事成之后我将她交给你处置。”碧珠亦是展颜,“那咱们一言为定。” 夜色下的留欢阁更显奢靡与繁华,大厅内欢客们搂着年轻娇嫩的歌姬们饮酒作乐,雅间内,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喝酒,其中一人道:“振邦兄,再过两日便是你与段尚书女儿大婚的日子,今儿个无论如何都要多喝一杯才行。” 另一人饮下杯中的佳酿,“听闻这段家小姐可是咱们帝都数一数二的美人呢。只不过若与留欢阁的梨白姑娘相比,恐怕是要自惭形秽的呢。” “你们懂什么,梨白姑娘岂是咱们说见便能见的。”坐在角落里的人不免嘟囔,“振邦兄,你可是留欢阁的的贵客啊,不知道贵妈妈今儿个是否赏脸?”那人眼中分明有挑衅的神色。 傅振邦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握着酒壶指着在座的人:“你……们别……小瞧我……,不…不就是…个……花魁……”身旁有小厮上前来扶了他一把,“我去叫……她……来陪……咱们喝酒……,等着……你们等着……” “振邦兄,咱们可等着你带花魁娘子来喝酒啊。”其余几人起哄道。 傅振邦带着小厮跌跌撞撞朝后院去了,鸨母见了他们主仆忙上前道:“少将军,可算把您等来了。”傅振邦指着鸨母,“去把……梨白给……叫我出来……” 鸨母安抚着傅振邦,“少将军稍安勿躁,我们姑娘啊早就备下了酒菜在房里等着将军了。”傅振邦忽而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妈妈……当真是…明白…人啊……” “只要少将军能常来,对咱们留欢阁来说已是莫大的荣幸了。”鸨母讨好的说,待走到梨白的厢房外轻轻推开门,“姑娘已在里面等着少将军了。” 傅振邦取了个金定子交与鸨母,朝他们挥手:“下去吧。” 鸨母和小厮识趣的退下,傅振邦反手将门关上,晃晃悠悠地进了暖阁,只觉室内暗香盈袖,“客从远方来 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 故人心尚尔 文彩双鸳鸯 裁为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 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 谁能别离此” 歌声婉转而悠扬,只瞧着那抚琴的背影便将傅振邦的魂儿勾去了一半。他未过门的妻子段府小姐已是他见过的绝色女子,眼前的花魁只能用九天仙女来形容。 曲毕,梨白回首冲他盈盈一笑,“少将军来的好晚,让妾身等了这样久。” 傅振邦走过去,捏住梨白精致小巧的下巴,眸中满是贪恋的神色,“你,可真美。” “难不成比您未过门的妻子还要美?”梨白不可置否地对上他的眸子,“我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哪儿比得上你半分。”傅振邦如是说道。 梨白扶了他到桌前坐下,“因着少将军的迟来,理应自罚三杯才是。”语毕,便执了玉壶缓缓斟酒,傅振邦一把捉住梨白的柔荑,“美人,你可比这酒醇美多了。”梨白只微微浅笑,“是否不同,还有待少将军亲自品一品才是。” 傅振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你瞧,我都喝完了。” “少将军好酒量。”梨白又替他斟了一杯,“妾身给少将军说个故事可好。” “你说。”傅振邦不知就里的答了句,“妾身也是道听途说来的,说的不好还望少将军见谅。从前有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从小便指腹为婚。男子祖上世代经商,女子的父亲在朝中管居要职。在旁人眼中,他们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儿金童玉女。这二人两情相悦,只待成年后行礼罢了。”说到此处,梨白顾自饮了杯酒,“可惜,祸从天降。男子的府上因给贵妃赶制册封嘉礼上的礼服犯了欺君之罪,全族被收监入狱,只待秋后问斩。宫闱秘闻,岂能轻易外言。人人皆忌惮那一位的权势,不敢轻易为那男子府上分解半句,只眼睁睁看着他们全家在狱中受尽凌辱。而那位与他有婚约的女子不但逼死他狱中的双亲,更是背信弃义,与她父亲联手对那男人痛下杀手。为的就是攀附朝中权贵,以报家族荣华。”梨白的眼神忽而冷了下来,“少将军觉得,这样背信弃义、心肠歹毒的小人还配活在这世上为人吗?”傅振邦的酒意顿时全无,捏着酒杯戒备地看着眼前的花魁,“你不是留欢阁的花魁,你到底是谁?”掌心已凝聚了全力正要向梨白送去,却骤然跌坐了回去,“少将军切勿运气才是,否则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傅振邦只觉得全身无力,仿佛四肢百骸里都爬满了虫子似的不停的啃咬着他的五脏六腑,“你到底想怎样?” “想必裴府的事情你也有份吧。”梨白笑盈盈地望着他,“妾身倒也不想怎样,只不过是想借少将军的口在两日后的大婚典礼上为裴府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裴府僭越犯上,理应处死,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为何要替他们求情。”傅振邦颇为不屑地说着,梨白倒也不恼,“罢了。妾身原本好心要救少将军一命,如今看来倒也不必了。老将军中年得子,膝下唯有少将军这一个孩子。若让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将军府上下必得肝肠寸断才是。” “你这毒妇。”傅振邦咒骂着,梨白笑的愈发明媚,“若与你们比起来,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你只管不答应便是,我可有的是时间看着你在我面前全身溃烂而死。明日整个帝都会疯传您留恋烟花之地以致暴毙,想必这定是帝都数年以来数一数二的头等笑柄。我可是拭目以待呢,少将军。” 傅振邦思忖了片刻方才道:“我凭什么信你?” 梨白的指间捏着一粒碧色药丸,“这是一半的解药,只要你肯将尚书府的恶性公诸于世另一半解药妾身自当双手奉上,并确保少将军余生无疾而终。”傅振邦半信半疑地看着梨白,“你先吃一半,否则休想我答应你。” 梨白莞尔,顾自吃了一颗,“现在可以了吗?” 傅振邦吞了那药丸方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体力亦在慢慢恢复,只是背脊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梨白坐回琴旁芊芊玉指拨弄着琴弦,“那么妾身便在此处恭候少将军的好消息。” ------------ 海棠坠(11) 更新时间:2012-07-10 蜿蜒的迎亲队在帝都内最繁华的街道上敲打着锣鼓,尚书府的嫁妆足足百箱有余,新郎官骑着白龙骏马气宇轩昂的走在前头,鸾凤和鸣花桥由八名身形魁梧的轿夫杠着。夹道观礼的人群里有一布衣男子压了压帽檐,“瞧瞧这将军府与尚书府联姻就是不一样。皇上亲自派了二皇子作为迎亲使以示洪恩浩荡,新娘子更是被傅贵妃认作干女儿。这帝都内若将军府敢称自己为富贵闲人之二,恐怕除了皇室宗亲,怕是再也没人敢称第一了吧。如此豪门显贵,岂不叫人艳羡。” “伴君如伴虎,在皇上身边当差谁能保证富贵荣华跟随自己一辈子。”有人压低了声音,“从前的绸缎天字号裴府你可有印象?听闻在季贵妃的册封嘉礼上因服制的僭越已被满门抄斩,唯一的血脉也在前几日被人痛下杀手。我可是听说了,这少将军的未过门的夫人从前可是与裴府有过婚约的啊。” “德兄莫要乱说,这可是要惹杀身之祸的啊。” 于是,声音越来越远。从城东到城西,迎亲的队伍总算在镇国将军府外停下,喜娘上前恭敬道:“请新郎官踢轿门。” 傅振邦缓缓跳下马来,将军府上下早已是张灯结彩地迎接新媳妇的到来。段皖佩忐忑地坐在轿中等待着未来夫君来踢轿门,如此她与父亲的宏图大业便可开展出一片新的天地。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从前曾与大逆不道的裴府公子有过婚约,从今往后她便是堂堂的少将军夫人,这京城中屈指可数的贵妇。 “今日,我便要在在场的众位亲友与各位乡亲父老们作证。我傅振邦,是万万不会娶段皖佩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妻。”轿中的段皖佩怔得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段尚书闻得此言不由脸色大变,向身边的傅老将军道:“亲家,振邦这是何意思?你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乃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难道也能不作数吗?你可知道,违背圣旨可是欺君的大罪。” 傅振邦大声呵斥道:“大胆段崖竟敢在此口出狂言,若非有真凭实据我岂会说这番话。这块玉佩你们可认得?” 段皖佩扯下盖头自己打了帘子出来,一双美目瞪着傅振邦,“你既要悔婚又何须这般费事羞辱我们父女,只消一纸休书便可,何必做这么多事。” 傅振邦将将手中的玉佩晾了出来,段家父女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沉了几分,“我想这块玉佩你们必是认得的吧?这块玉佩的主人叫裴少青,他原是裴氏绸缎庄的少东家,可是就在不久前他们府上因着为贵妃赶制册封礼上所用的吉服被人陷害,将皇后方可御用的翟凤绣制在了吉服上,故而被皇上治了个大不敬之罪。可裴氏有着上百年的制衣历史,岂会犯下此等错误让人抓住这个错处大做文章。唯一的解释便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而我前日遇到个被人追杀的小太监,他告诉我曾有人暗中托他将贵妃用于册封嘉礼上的吉服上的翟改绣成飞凤凌云之图样。可后来那人不守信诺非但不把酬金给他,反要将他赶尽杀绝,这才逼得他说出了实话。”段皖佩的脸色惨白如纸,“有些人一心为攀富贵,不但逼死了狱中的裴家二老,更是对与自己有婚约的裴公子赶尽杀绝。如若不是你们指使,这块玉佩又岂会在你房中搜出。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段皖佩仍不甘心地辩驳:“荒谬,这些事哪凭你信口雌黄。”人群中忽而闪过裴少青的侧影,段皖佩一个趔趄,幸而被身边的喜娘扶住了,“不是我有心害你,是你挡住我的荣华富贵,我岂能容下你。一切都是你自寻死路,与我没有半分关联,与我没有半分关联。”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数日后,帝都内盛传,尚书千金在大婚当日得了失心疯,非但被退婚连害死裴府上下的恶行亦被揭露,终日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 而镇国将军府的少将军在大婚之日过后亦病了数日,终于在一个雨夜进宫面圣将其与其父勾结番邦的叛国行径亦吐露的十分清晰。盛颜震怒,顷刻下旨查抄尚书府与镇国将军府上下,查出镇国将军傅威买/官/卖/官,府中的仓库因常年不开封早已腐蚀出一个大洞,无数金银珠宝从内里溢了出来。 圣上下旨所有主犯一律在菜市口斩首示众,未满十六岁男丁发放漠北与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回京;女眷一律没为官妓。斩首那一日,朝廷亦颁下圣旨恢复裴府制衣世家的名声,赏赐白银千两、黄金百两,绫罗绸缎不计其数。 那一日,帝都内竟毫无征兆地下起了花瓣雨,那纯白色花瓣的香味久久不能散去,许多人都采了回去酿制梨花白。 郊外新砌的坟头上冒着袅袅青烟,裴少青举杯朝脚下轻轻一洒,“爹、娘,孩儿总算不负你们的期望,终于为我们裴府洗刷冤屈。你们在九泉之下亦可安息了。”上了香之后,裴少青磕了三个头方才离开。 待那一袭锦袍渐渐走远时,夜来望向梨白,“真的不出去与他话别,此时过去还来得及。” 梨白只是浅笑,“我所做的一切从未想过要他知晓,只要能换他一世安稳,我的牺牲便是值得的。”碧珠颇为落寞地望着裴少青渐渐走远的背影,“梨白姐姐为他做了那样多,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曽经有一个女子为了要救他牺牲了自己的一世幸福,甘愿为了他留在浮梦亭你独守余生的寂寞。” 还不等夜来说话,碧珠的指间便聚了灵力,一方绣了几瓣海棠的素绢不偏不倚的在裴少青的脚边落下,如栩如生的花瓣旁还附了半阙词:“海棠坠,为谁侯,一片痴心化苦恋,天上人间,只恐难再见? ------------ 第四章 :寒翠烟(1) 更新时间:2012-07-12 一行劲衣人策马在北郊的树林里奔弛着,待行至一片空处时为首的年轻女子勒住了马,肩上站着一只猎隼“郡主,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在走便是冷杉林。今日不如回去吧,翠鸟可是有灵性的生灵,并不是轻易能找到的。”身后的侍从禀报道。 “不行,下月初五便是母后的生辰,我既然答应要送母后一样别致的礼物便不能食言。”那女子不可置否的说,“我偏不信捉不到那些畜生。” “郡主,有翠鸟!”有侍从指向天空道。 两只艳丽的翠鸟从他们头顶飞过,那女子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随即扬鞭策马:“驾!” “五姐,咱们这是去哪儿玩呀?”额头上一块金色羽毛的蓝翡翠娇俏地开口。 “你这丫头就知道玩儿,阿爹可是命咱们去瑶池取净水。你仔细躲懒被阿爹知道罚你打坐,叫你日后都不能出来取圣水。”蓝耳翠鸟挥舞着双翼朝瑶池方向飞去。 “五姐,你瞧那儿有很多的鱼和虾,咱们先吃饱了再赶路吧。”蓝翡翠边说边朝湖边飞去,“翠烟,别贪玩。”蓝耳翠鸟跟着飞了过去。 “五姐,不碍事。” 待飞到湖边,两只翠鸟才化成了人形,皆是翠色衣衫的妙龄少女,其中一女子跃跃欲试地撩起了袖子,“这里的鱼儿看起来肥美多了,阿爹老是让咱们吃素修心养性,你瞧瞧我这腰身都瘦了一圈儿。我可不管,今儿个非吃他个盆满钵满,再给阿爹他们带些回去。” “一心只知道吃,也不怕耽误正事。”年岁稍长些的女子责备地说。 少女活泼的性子似一朵迎风盛开的牡丹,“五姐,咱们难得出来一回,怎么也要玩得尽兴些再回去。否则,岂不要被三姐她们笑话死。” “你只一心顾着玩,别忘了咱们的天敌。”年长女子在她身后提醒了一句,“呲!”年轻女子拿着木棍叉住一条大鱼欢喜道:“五姐,你瞧。” 正当姐妹二人全神贯注的捕鱼时,空中忽然响起了猎隼沙哑的嘶鸣声。 “不好,是猎隼。”年长女子神色巨变,猎隼是翠鸟的天敌,加之翠鸟的羽毛珍贵而难得,女子最爱用翠鸟的羽毛点染首饰,故而内务府专为后妃烧制了一种名为点翠的首饰。然而点翠首饰上最难得的功夫便是用翠鸟的鲜血滴染在纯金打造的首饰上,从而形成艳丽而夺目光彩,一只成年翠鸟心血点成的首饰更是世间难得的珍宝。因着翠鸟珍贵而不易捕捉,猎人们便将年幼的猎隼捕捉回去,并训练多年直至能独立捕捉翠鸟为止。 “翠烟,你飞去五百里外的云亭洞。那里最是隐蔽安全,猎隼一时间也找不到那里。”年长的女子顺势推了把那个名唤翠烟的女子,“听话,快走。” 翠烟望向疾驰而来的猎隼,一时也不服气道:“五姐不走我也不走。区区猎隼而已,我偏不信咱们斗不过它”语毕,翠烟已幻化成翠鸟迎上飞驰而来的猎隼。 “翠烟。”另一只翠鸟亦迎风而上。 猎隼见她们一起围了上来一时也打了个旋子避了过去,却又趁势绕至她们二人身后,冲着年幼翠鸟的左翼狠狠一啄,“翠烟!”空中响起了年轻女子的声音。 翠烟的身子缓缓下坠,在快接近地面时幻化成了人形,却用腹语道:“五姐,我会暂时找地方避一避。你先回去找三姐她们来帮忙,不必担心我,快去找帮手。” “翠烟,你坚持住,我很快便回来。”那女子虽然担心,然而眼下的情况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于是拼尽全力冲出猎隼的攻击,朝安全的地方飞去。 受了伤的翠烟强忍着脚踝上传来的剧痛,毫无方向的走在树林里,然而猎隼的声音却如影随形般响彻整个杉树林,“该死的畜生,早晚有一日我非拔光你的毛不可。看你还如何叫嚣。”话虽如此,可眼下也只得找个地方避一避了。 翠烟吃力地小跑着,然而身后的林子里一群飞鸟被惊起。翠烟放缓了步子,警惕地看着周围,猎隼狡猾无比,况且自己受伤在身未必能骗得过它。 “啊……” 惊叫声倒是将翠烟吓了一跳,只见不远处一棵树上一个庞然大物正迅速下坠,最后“咚”一声跌落在自己面前,还惊起了一片尘土。 “咳咳……咳咳……”摔在地下的庞然大物居然发出了声音,翠烟的指间凝聚了灵力,却见那庞然大物撩起了灰蓬蓬的头发,露出一副脏兮兮的脸,连连吐道:“呸…呸…” 翠烟不明情况的看着眼前的人类,那从树上摔下来的男子仿佛察觉了似的,忙不迭站了起来,“叫姑娘见笑了,失礼失礼。” 翠烟望了望左,又看了看右,也不明白这个人类口中所谓的姑娘是谁,便道:“你叫什么姑娘啊?” 上官澈方吐净了口中的尘土,却被眼前这个妙龄女子的话给呛着了,“难道这里除了姑娘你之外,还有第二个姑娘?” 翠烟似懂非懂的指着自己,“你说的姑娘是我?” 上官澈点头:“正是。”上官澈倒真是被眼前这个小丫头给逗乐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一个女子不知道姑娘是什么的。 “你方才在树上干什么?”翠烟没好气地问。“抓翠鸟。”上官澈不假思索的回答,翠烟听说是抓翠鸟的气更不打一出来,不由分说的给了他两个耳光,“一丘之貉。” 上官澈莫名其妙挨了两个耳光,一时也急眼了,“你问便问,干嘛打人?” 翠烟不理他,只顾自走在前头,“你且把话说清了再走。”上官澈追了上去抓住翠烟的手肘。 “你放手!”翠烟恶狠狠瞪着他,“你道歉,我便放你走。”上官澈坚持。 “休想。”翠烟斩钉截铁答道,猎隼的声音再次临近,翠烟一时也无心与这小子纠缠,“放手。”语毕,一掌将他推开。 ------------ 寒翠烟(2) 更新时间:2012-07-15 “唏律律!” 正当二人都不肯罢休时,随之而来的人马让二人暂时放下了争执,“郡主,是上官大人。”随从在年轻女子身边禀报道。 “见过郡主。”上官澈行礼道。 年轻女子微微挑眉,“这个时辰上官大人不在银作司为母后准备千秋节上要用的首饰,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儿晃荡?” “回郡主的话,下官来此地的目的正是寻找翠鸟。众所周知,点翠这门工艺一向为我们上官氏独门传承,下官又怎敢怠慢贵妃娘娘的千秋节。”上官澈不卑不亢地答话,年轻女子的眉间颇有不屑之意,吩咐左右,“去给上官大人牵匹马来,如此我们也不愁寻不到翠鸟了。但是,这位姑娘是?” 翠烟抢白道:“我路过而已。”上官澈却答道:“这是舍妹翠儿,家父让下官带小妹一起出来寻找上等的蓝翡翠。” 翠烟正欲分辨,却也一时忍下了,既然这些人心心念念的要寻翠鸟,那自己便陪他们玩玩。待侍从牵来马匹,上官澈翻身上马然后伸手,“你若不上马可得自己走了。只是……”上官澈的目光落在翠烟的脚踝处。翠烟咬了咬牙,方才将手伸了过去。 年轻的郡主用马鞭指向远处,“方才我们一路追着两只翠鸟到此处,料它们也跑不了多远。上官大人,不如咱们立个赌约,这赌注嘛就是令妹。如果本郡主先你们一步找到翠鸟,令妹可就要随我入宫了;倘若你们先找到了,我便把她指给他们其中的一个为妻。”她指了指身后的一众随从。 倾城郡主是皇上与崔贵妃的心肝儿宝贝,这是宫中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而这倾城郡主的性子也最是古怪,只要稍一不顺心,便会想尽法子刁难身边的人。 上官澈本无心伤害翠烟,谁曾想倾城郡主却提出这等赌约,即便自己无心争功亦不能连累了无辜的翠烟。 “我答应你便是。只不过,倘若我先你们一步找到翠鸟的话,我要你嫁给这个呆子。”翠烟一双美目平视着倾城郡主,“我知晓你的身份在这群人当中自是尊贵无比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对着你一副毕恭毕敬的嘴脸。可我不怕,只是不知你怕不怕?” 林仙儿贵为郡主之尊,何曾有人这般挑衅过她的尊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谁怕谁?”翠烟俏皮地眨眼,而后狠狠照着马尾拍了一下,上官澈着实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呆子,你若是怕了就赶紧去跟你们的郡主讨饶,说不定还能讨个郡马也回去做。”翠烟故意道。 上官澈回身看了眼,只见林仙儿带着人马取道另一边,直至消失不见方才急急勒住马,“郡主爱胡闹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回去吧,此事我不会连累你,翠鸟之珍贵旁人不知道我岂会不知,若是轻易能寻到还能是低万金的无价之宝吗。” 许是听他赞美了自己,翠烟也不似方才那般冷脸相对,“想不到,你还是个重情义的人。你放心,你们那个郡主是寻不到翠鸟的,因为我……”翠烟忽然想起从前阿爹和姐姐们告诫自己的话,一时也不再说下去了。 “你什么?”上官澈追问了句。翠烟矢口否认,“没什么。你且放心,这个郡马爷你是当定了。我敢保证,他们是绝没有机会找到翠鸟的。”说完,翠烟神秘兮兮地对着他眨眼。见上官澈还是不信自己,便道:“你若不信大可跟去看看便是,到时候便知道我不是诓你。” 上官澈无奈地直摇头,“若不是知道,我会以为你是倾城郡主的妹妹,小小年纪便一样的刁蛮不讲道理。女子还是贤良淑德的好,太过刁蛮仔细嫁不出去。” 翠烟不可置否,“好啊,若我真的嫁不出去便回来找你。你若不娶我,我便叫我阿爹将你绑回去当压寨姑爷。” 上官澈只是笑,“当真是牙尖嘴利。”二人缓缓策马,上官澈将她带回自己在林中的避暑小院,下马后稳稳当当地将她抱下马来,“坐一会儿,我去拿药箱来替你包扎一下。” 见上官澈顾自走进屋内,翠烟一时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其实她想告诉他,这点小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不多时,上官澈便拿了药箱出来,极是严肃地说:“今日冒犯的地方还望姑娘海涵。”翠烟得意地看着他,“我可没你那么小气,就原谅你一回吧。” “翠烟……翠烟……” 空中传来五姐蓝耳的腹语,翠烟立马站了起来,“我忽然想起来,这个时辰我若再不回去我的家人该担心了。”上官澈看着她脚踝处的伤痕,迟疑道:“可是?” “我记得你是上官澈,我会再回来找你的。”说完,翠烟已幻化成真身朝天边飞去。空中轻飘飘地落下一羽翠鸟的羽毛,那样的蓝极是艳丽,仿佛是一望蓝宝石一般夺目。 “原来,你就是……”上官澈擎着翠羽喃喃自语道。 ------------ 寒翠烟(3) 更新时间:2012-07-22 “八姐,你快来看看,这里的鱼儿特别的肥美呢。”一袭湖色衣衫的少女笑着举起手中的战利品,坐在岸边的女子却毫无兴致,只无趣地丢着石子玩。 少女将鱼丢了回去,小跑着坐回那女子身边,“八姐,你与五姐一起去了趟瑶池回来后仿佛添了许多的心事。八姐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 “小九,别胡说。”被唤作八姐的女子忙不迭否认道,“小九,我只是觉得那天险些闯下大祸,还连累了五姐。” 小九却不依不饶,“八姐,我知道那日你与五姐失散后是一个凡人男子救了你。从前只听说凡间的男子是如何的气宇轩昂,丰神朗朗。八姐,你那日所见的男子也是这般吗?” “傻九儿。”被唤作八姐的女子轻轻刮一下九儿的鼻尖,“我今日没心思与你胡闹,你自己去玩儿吧,可不能跑远了。外头的世界太危险,可别乱跑。”那女子叮嘱了句便也走开了。 九儿毕竟年少天真,亦无法理解八姐口中世界的凶险。“外头的世界太危险?”九儿喃喃念道,随即幻化成方才那女子的模样。 林中小院炊烟袅袅,上官澈提着画笔极是谨慎地落笔,宣纸上翠鸟的线条优美而高贵,那样艳丽的翠色难怪世人都趋之若鹜。画中的翠鸟神色高傲,静静立于枝头,羽毛的色泽是璀璨而夺目的翠蓝。额上一块儿金黄的色泽便是翠鸟中极为罕见的珍品象征。 九儿来到小院前,天仿佛被水洗过一般碧蓝,云也是纯洁的白。原来这便是人间的美好,并不是像八姐口中所说的那样处处凶险。 院中有粉色的花瓣翩然坠落,有一男子临窗而立,玉簪束发、长身玉立,手中拿着画笔,“八姐!”九儿吐口而出,惊呼声惊动了屋内的男子,亦惊的枝头落樱簌簌坠下。 “是你。”上官澈意外地看着出现在窗外的翠烟,而九儿却定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上官澈从屋内走到院子里,温然地瞧着突然出现的“翠烟”,“那日之后,我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九儿只是那样瞧着他,凡间的男子果然是长身玉立,丰神朗朗的翩翩美男子,“你是……” “我知道你叫翠烟。”上官澈抢白道,九儿的眸中闪过失落,却也未曾否认。上官澈牵起她的手进屋,窗前的案桌上摆着方才她看见的那副画,“我只是凭着那日的印象所画。” 画中的翠鸟神色高傲,目不斜视,翠羽更如星子般璀璨夺目。 “你喜欢画里的我吗?”九儿直白地问,上官澈先是一怔,却笑了起来,“难道你不喜欢画里的自己?” “当然喜欢,但我更喜欢你这个凡人。”九儿忽而明媚地笑,“我们去捕鱼吧。” 上官澈只是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两人刚走到院子里便被人团团围了起来,“上官大人。”林仙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手握手握细软皮鞭细细打量着九儿,“原来妖便是这个样子,我当是怎样的绝色,也不过如此嘛。” 上官澈将九儿护在身后,“请郡主明示,下官不明白郡主在说什么。” 跟在林仙儿身边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向前走了一步,“上官大人是凡人之躯,自然会被这些妖精的法术所迷惑。”说完便念了串咒语,九儿先是抱着头痛苦的呻吟,随即便现出了真身,“上官大人,这便是她的真身。” “不许你们伤害她。”上官澈焦急地看着被符咒所困的九儿,“不管她是人是妖也好,她都是个无辜的女子。” 林仙儿的手指轻轻一点,被困的九儿缓缓升起并挣扎着,最后落入林仙儿的掌中,“本郡主不知是该说你天真好了还是说你愚蠢。人妖殊途,我们同她本就不是同道中人。眼前这只小妖对我可是有大用处的。母后生辰在即,我们却因为找不到珍贵的翠鸟而苦恼不已,如今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林仙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对上官澈道:“你瞧她的羽毛多美啊。用这么美的鲜血点染出的首饰一定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我想母后必定会喜欢。” “郡主……”上官澈欲上前阻止,然后林仙儿所带的随从却齐刷刷地亮出了兵刃,“你想说服本郡主不要杀她妈?”林仙儿轻轻地抚弄着九儿的羽毛,“那一日你将她放走的事情我并不是不知晓,如若不是那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怎会轻易抓到这些狡猾的小家伙。” “我会如实禀告母后,此番能顺利猎捕翠鸟上官大人你功不可没。”林仙儿笑意颇深地看着上官澈,随即吩咐道:“回宫。” 上官澈疾步上前,“郡主,下官拙见,此鸟并不适合用来做点翠首饰。” 林仙儿脸上微有怒色,“上官澈,你胆敢阻拦我,你可知道罪当如何?”上官澈跪了下来,“微臣自知死罪。” “从来没人敢拂逆本郡主的意思。”林仙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意,“你上官澈也不例外。我会用她做出最美的首饰送给母后。将上官大人带回去,把他和这只小妖关在一起,我许你做一个满口仁义的君子;不过,献给母后生辰的首饰也必得由你亲手完成。” “是。”随从们领命答是。“上官大人,得罪了。”语毕,便将上官澈带了回去。 ------------ 寒翠烟(4) 更新时间:2012-07-23 “翠烟……翠烟……”空中传来五姐蓝耳急切的声音,翠烟原本在樱花树下痴痴地发呆,听见五姐的疾呼忙不迭跑了过去:“五姐。” “小九被他们抓走了。”蓝耳的话无疑给了翠烟一个爆栗,小九还是个天真的孩子,难怪方才一直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原来是悄悄溜了出去。 “可是被那个狗屁郡主抓走的?这个小九就是不听话,我早说了外头凶险可那丫头偏不信。”蓝耳亦是一脸的焦急,“小九的性子旁人不知,我们还不知道吗。她若是肯听劝,也就不是小九了。” 气归气,急归急,翠烟终是冷静了下来,“此事先别跟老爹说。你也知道,老爹近来身子不大好。小九终于是调皮任性了些,此番也好让她长些教训。”蓝耳点了点头也表示赞同翠烟的法子,“可是那个郡主身边带了个法术极高的道士,小九也是栽在他手里的。还有那个凡人,他也被一起抓走了。” 想到上官澈翠烟不由暗自跺脚,“当真是个倒霉蛋,连带着小九也一起带了进去。此人,当真是招惹不得。” “你去找找二姐、三姐她们。我先去天牢打探情况。”翠烟想出对策,蓝耳听后极为不放心,“还是我与你一同去吧,万一……” 翠烟神色坚定道:“小九此番被捕我也有责任,我定将她平安的带回来。” “翠烟,小心啊。”身后五姐蓝耳的余声越来越远,翠烟展翅翱翔着。 天牢内的光线极为黯淡,上官澈将九儿捧在手心,满脸的自责,“是我不连累了你,你原本可以自由飞翔的,可如今却被困在这里。” 九儿眨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上官澈,仿佛在规劝他不必自责,上官澈亦明白她的意思,“你且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叫他们伤害你分毫。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说完,上官澈便小心翼翼将九儿塞进自己怀里,站起来使劲地拍着牢门,“差大哥,给口水喝吧。喂,给口水吧。” 狱卒听到上官澈的大呼小叫极是不耐烦,骂骂咧咧的走过来,“这儿可是天牢,你当是你们银作司吗?好酒好肉的伺候,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我可是郡主钦定为贵妃娘娘制作寿辰之物的司礼官,你胆敢怠慢我,倘若郡主怪罪下来你有几颗脑袋够砍?”上官澈直视那名狱卒,神色如常、不怒自威,“你也不想自己的人头不保吧。” 狱卒一时也被他怔住,倾城郡主可是崔贵妃的掌上明珠,皇上独宠崔贵妃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量他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这般找死。口中嘟囔着,却是极不情愿的去取水了。 翠烟来到天牢外,亦是十二分警惕地观察周围的情况。五姐提及那郡主身边有个道术极高的道士,小九就是着了他的道儿,想到此处翠烟心中的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天牢外的狱卒正混混屯屯的打盹儿,翠烟的指间轻轻一点,无数的睡虫从她指间飞出朝着守门的狱卒飞去。不多时,那些狱卒便如不倒翁一般横七竖八的倒了下去。翠烟轻轻松松地拍手,“不过是个牛鼻子道士,还不是一样趴下了。” 天牢内巡守的士兵也在一瞬间被定格在了原地,翠烟从袖中放出一只纸鹤,随着纸鹤飞行的方向终在天牢的最深处找到了上官澈和九儿,“小九!” 翠烟见上官澈将小九放在水壶边以为他要放干小九的血,于是不由分说的上前给了上官澈两耳光,口中啐骂道:“黑心肝的东西,九儿还那么小你也下得去手。”上官澈猝不及防的挨了翠烟两巴掌,一时也被打蒙了,一个袋子净水生生打翻在地。 “我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怎可动手打人。”上官澈气急败坏道,翠烟却是不依不饶,“我打的便是你。若是不服,只管还手啊?” 上官澈看到翠烟时一时也愣住了,她明明是在自己怀里的,此刻怎会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甚至还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莫不是有两个“翠烟”? 小九在上官澈的怀里扑扇着翅膀,翠烟方才只顾着教训上官澈却忘记了解除小九身上的咒语,随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宝瓶轻轻打开,一道五彩光芒之后小九终于变回了人形。然而第一件事却是护在上官澈的面前,“八姐,你不能打澈哥哥,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小九你闪开,这个家伙他明明要放干你的血,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啊。”翠烟不解地看着小九,“八姐,你误会了。澈哥哥是怕我渴了特意拿水给我喝的。如果他是坏人的话,早就与那郡主同流合污将我杀了,岂会留我至今,还等着姐姐你来救我。”九儿极力解释着。 翠烟仍是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姐姐不信他、难道还不信我吗?”小九抱着翠烟的手撒娇道,翠烟最是疼爱这个最幼的妹妹,自是一切以她为中心的。 上官澈莫名挨了巴掌,心中自是气郁难平,却也顾念翠烟是救妹心切便也不再计较。 “此地不宜久留。五姐还在家里等着我们了,若再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翠烟拉着小九的手便要走,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我就这样带走小九你怕是不好跟你的郡主交待,如此只能对不住了。”说完,又照着上官澈的脑门狠狠一个爆栗敲下,上官澈再次晕乎乎的倒下了。翠烟哧地笑了起来,倒是小九一脸的薄怒微嗔的看着翠烟,“姐姐,你怎能借机报复澈哥哥呢。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不这样,他岂会惧怕。”翠烟颇为得意的说了句,便也带着九儿离开了天牢。 离开天牢回去的路上,小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在翠烟耳边不停地嚷嚷道:“八姐,你怎么知道我和澈哥哥被那个讨厌的郡主给掳走了?”小九不厌其烦的追着翠烟问,“是五姐瞧见的。还有,你可不要澈哥哥长澈哥哥短的叫那个凡人,若不是他,你岂会身处险境。他们都是有目的的接近咱们的,为的不过是咱们身上的翠羽。” 小九簟眉微蹙,却不赞同翠烟的说法:“可是澈哥哥在窗下的花树前一眼便认出了我。姐姐,澈哥哥他是喜欢我的。如若不是喜欢,他怎会一眼认出我。”翠烟望着小九憧憬喜悦的神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凡人间的两情相悦,大抵便是如此吧。姐姐,你说是吗?” 翠烟微微走神,却温婉的点头,“大约是这样的吧。” 小九欢快的跑在前头,手舞足蹈起来,“澈哥哥,小九真的很喜欢你。小九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上官澈,你听见了吗?” 翠烟只远远的跟在她的身后,瞧着小九欢快的样子方才的斥责与焦心都淡了几分。 “八姐,快点儿。”小九欢快地朝翠烟招手,翠烟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随即便跟了上去。 ------------ 寒翠烟(5) 更新时间:2012-08-14 当上官澈再次醒来时已是夜幕时分,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却有个模糊的影子端了浓烈的汤药走向他,“喝了,睡一觉自然会好。”他越是定神想看清来人的面目,眼前的重影却越发的模糊了起来,终是敌不过药力沉沉睡了。 自那日从上官澈的别院回去后翠烟便不似从前的活泼,性子亦沉静了许多。九儿纳闷之余却也未曾多想,只想着法子溜出去玩儿。翠烟终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外出,总是远远的跟着不叫九儿发现。调皮的九儿其实早已察觉,只是故作不知情罢了。 九儿依旧是从别院的后门溜了进去,倾城郡主并未因为翠鸟的事情怪罪上官澈,眼看崔贵妃的生辰即将到了,而那副点翠首饰却未有任何的动静。只要一想到翠烟姐妹,上官澈心中的怜悯之情便暗暗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若将此等无辜女子的心血做成华美的首饰未免太狠心些了,想到此处,上官澈也觉得无奈,眉头也愈发的深锁了。 “澈哥哥。”九儿在上官澈的肩头轻轻拍了下,便跳至他的眼前,“你瞧什么了,连我走到你身后都未曾察觉?” 上官澈正失神间却看到一张明媚活泼的笑脸,紧锁的眉头这才略微舒展了些,“你这调皮鬼,怎么又溜出来了。也不怕你姐姐责骂,那日的教训还嫌不够吗?。” 九儿微一撅嘴,“澈哥哥怎么说起话来与八姐倒是如出一辙。”上官澈听到翠烟的名字,心中忽然暖了起来,连瞧九儿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我与你八姐都是心疼你。”九儿狡黠一笑,“八姐对我的关心我岂会不知,那澈哥哥你呢?” 上官澈一时也被她问住了,九儿忽然拉起他的手,“澈哥哥,九儿的心意你可明白?”风声将九儿的尾音带入了翠烟的耳边,翠烟急急地转身却不料踩到了身边的树枝,“嗒”的声响惊动了上官澈和九儿。 “翠烟。”上官澈略微欣喜地看着翠烟,九儿却是早早料到了,欢喜地跑过去,“八姐,我可是向澈哥哥表白了心意,你来替我们做个见证。”说罢,便拉着翠烟往上官澈身边走去。 翠烟避开上官澈的目光,开口道:“我只是不放心小九。” “嗯。”上官澈颔首,“澈哥哥你和八姐在外面先坐着,我去沏壶茶来。”九儿主动请缨道,随后便往后院去了。院中只剩上官澈和翠烟二人,翠烟顾自走到石桌前坐下,“九儿,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她是个好孩子。” 上官澈只静静地立于翠烟的身后,“九儿的确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可,我只拿她当妹妹来看;我不信你不懂我的心意?”翠烟紧握双拳,“你怎能辜负九儿的心意,我是九儿的八姐,我是断然不会看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你的心意就不重要吗?”上官澈一双眸子牢牢锁住翠烟,“就因为九儿是你妹妹,所以你连自己的心意都可以不顾?”翠烟一时语塞,“我……” 门后,铜壶内的水已洒了大半,九儿站在门后远远地看着神情复杂的上官澈与翠烟,一种莫名的愤怒涌上心头,牙根不自觉地紧咬着。 “澈哥哥、八姐,快尝尝我沏的茶香不香?”当九儿端着茶盏走出来时,她的笑依旧天真烂漫,仿若一切未未曾发生过,静静地斟茶递与上官澈和翠烟。上官澈接过茶品了一口,“的确很香。” “澈哥哥,我们去抓鱼吧,你这别院附近的鱼儿可肥美了。”九儿牵着上官澈的手便往湖边跑,跑了两步后方回头对翠烟道:“八姐,咱们一起玩儿吧。”翠烟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九儿还那么的单纯天真,她只是一心一意的想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就是上官澈。 想到此处,翠烟的心便更加坚定起来。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渲染了天际,在天边织出了一副绚烂的蜀锦,美的叫人难以移开目光。翠烟和九儿各怀心事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八姐,这花冠好看吗?”九儿欢快的转了个圈,将花冠抛入空中,随即现出真身从花环中一跃而出,“八姐,你说我让澈哥哥去求亲好不好?澈哥哥仪表堂堂,温文儒雅,学识渊博,想必阿爹也十分的喜欢。” “八姐,你有听我说吗?”九儿望着心不在焉的翠烟。翠烟这才收回思绪,“八姐很替你开心,上官澈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九儿定定地看着翠烟的眸子,“八姐,你知道吗,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开心过。澈哥哥,他一定会是位好夫君,为了澈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翠烟听了九儿的话这才展颜,“他若感对你不好,我便打到他求饶为止。” “对,打到他求饶为止。”九儿亦附和道。 夜,如眼前的湖面一般惊不起一丝波澜,九儿单薄的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猛然想起上官澈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翠烟,九儿心中的怒火便不自觉地上升着,意念集中的刹那,身后的石子缓缓升起、待到半空中时猛地向湖面扑去。 石子落入湖中发出“咚咚”的声响并漾出一片片的涟漪,九儿尤不解恨,却听身后有人道:“就算你把这地面上的所有石子都投入湖中就能一解心头恨吗?”话音落定,一袭织金裙衫的女子与九儿并肩站在湖边,唇边的笑意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的诡谲,“怎么是你?”九儿簟眉微蹙,极是不悦。 “我今日可不是来捉你的。”林仙儿答的极是坦诚,“我连那个道士都没带,足见本郡主的诚意所在。”九儿嗤笑起来,“你们人类最是狡猾诡辩,你休想……”九儿的话音还未落,林仙儿便已扼住了她的咽喉,“你不过是只有几百年道行的妖精罢了,即使今天本郡主没有那个道士在左右依旧能取你性命。我今日来的目的只想与你做笔交易,并不想取你性命。”林仙儿松开了手。 九儿略微有些吃痛,却是警惕地看着林仙儿,“不必了。 林仙儿不置可否地笑,“难道你希望你的澈哥哥与你那位八姐相亲相爱,双宿双飞吗?”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窥视了,九儿也不掩饰心中的怒火,瞪她一眼道:“这与你有何相干。”林仙儿见她如此,唇角的笑意愈发的舒展,“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度许多。” “你到底想怎样?”九儿质问她道。 “我母后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我想送她一件十分珍贵的生辰礼物。”林仙儿美目流转,“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既能得到你的情郎,而我又可以拿到我母后的生辰礼物。你八姐是翠鸟中的极品,也只有用它的翠羽点染出来的首饰才最珍贵。” “你……”九儿心中虽有不屑之意,然而心中却仿佛有千万只蝼蚁在啃噬她的心似的。不停的在怂恿她答应林仙儿的交易,一遍又一遍。 林仙儿的手轻轻搭在九儿的肩上,“其实你和我的想法也是一致的对吗?比起你的八姐,上官澈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贪婪,况且,我又是那个最想帮你的人不是吗?” 九儿一时语塞,林仙儿愈发笑得明媚起来,“你若想好了,只需将这道符咒下到她每日都要碰的东西上便是,若你没想好,只管丢进这湖里。我也自然有法子能得到我想要的,只是你再也没有得到上官澈的希望了。”林仙儿将东西放在九儿的手心,不忘叮嘱道:“等你的好消息。” ------------ 寒翠烟(6) 更新时间:2012-08-15 “八姐,你瞧我带什么回来了。”九儿蹦蹦跳跳地跑到翠烟身边,“你瞧,我是在河边喝水的时候捉住这只小东西的。八姐,你瞧它多可爱啊。” “是啊,想必是与兔妈妈走丢了。”翠烟亦是爱不释手的接过九儿手中的小白兔,“你瞧它多乖啊,咱们还是把它送回去吧,否则兔妈妈该着急了。” 九儿冷冷地看着翠烟,声音似寒冰般不带任何的感情,“不但它回不去了,连你也休想再走出这片林子。” “小九,别玩了。”翠烟只笑着说了句,谁知她手中的兔子转瞬便消失了,双手忽然停在半空动弹不得,一旁却见九儿一双怨怼的眸子紧紧锁住她,“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澈哥哥,他明明就是我的,为什么你要跟我抢?” 翠烟一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眼下也只得规劝九儿,“小九,你万不可因为听信谗言而干傻事啊,你明知道我不会跟你抢什么,我是你的八姐,难道你不信我还信外人吗?” 九儿听到此处心中更是妒火中烧,“你不争不抢便轻而易举的俘获澈哥哥的心,而我做了那么多他却视而不见,为什么老天要这么不公平。既然澈哥哥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你,那么我便留不得你了。”九儿的话狠辣而决绝,“我想用你这翠鸟中的极品金玉蓝耳点染出的首饰一定很美,倾城郡主也一定会很喜欢。” 想到林仙儿的狡诈翠烟便急急道:“小九你不能信她,你忘了之前她是怎么对你的。” 锁妖链一分分的将翠烟困住,翠烟的脸上已布满了汗珠,强撑着不为锁妖链所困,“八姐,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越是挣扎锁妖链只会越快的吞噬你的元神。”九儿冷眼旁观着,嗤笑道:“林仙儿的心思我岂会不知,只是比起失去澈哥哥,我也只能牺牲你这个姐姐了。”语毕,九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随着锁妖链内灵力的不断增强,翠烟最终现出真身,望着翠烟的真身九儿心中忽然不忍起来。其实翠烟待自己还是极好的,只是想到上官澈那样看重她便心生了怨怼。 “小九,你怨我、恨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去找那个郡主,她不是好人,你不能去找她。”金笼内,翠烟发出极弱的声音。九儿恍若未闻,眼中满是解恨的快意。望着笼中的翠烟,再想着日后能永远与上官澈厮守,九儿心中便莫名的涌上一阵快意。然而内心最深处却又像缺了些什么似的。 郡主府 林仙儿用玉簪挑了些食儿放进鸟笼内,青葱玉指细细地拨弄着翠烟身上的羽毛,“这世间的女子,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当真是什么事都肯做的。从前我总以为是讹传,今日才是真真的见了分晓。” “你也说了,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九儿不可置否的看向林仙儿,林仙儿见她如此便也盈盈笑了起来,“我也不是个食言的人。至于你与上官澈的婚事我自会为你们安排,只是她可是你的手足同胞,你真的打算牺牲它来换取你的幸福吗?” 九儿冷冷瞥一眼翠烟便转过身去,“若换作是她,必定也是如此对我的。” 林仙儿对九儿的回答甚是满意,“若换作是我,必定十倍、百倍奉还于她。”语毕,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尝尝我新泡的香片。”九儿不知就里的拿了茶盏便饮下了,林仙儿看着九儿喝光杯中的茶汤后只笑着扯了扯嘴角。 “来人,送客。”林仙儿曼声吩咐着下人。 金笼中,翠烟的真身极其虚弱的伏在角落里,九儿看也未看便离开了花厅,才走至庭前便有凛冽的掌风劈了下来,“小九,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你怎能出卖翠烟,她可是你的亲姐姐?” 九儿看清来人的面容时脸色不由吓得惨白,“澈哥哥,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一切,一切……”九儿面对蓝耳与上官澈的质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小九,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蓝耳亦是痛心地看着九儿,“翠烟为了能让与上官公子成婚,不惜用自己的千年道行换取你化成人形的丹药,你却为了一己私欲出卖她。你如何对得起她,对得起我们。”蓝耳的掌心已蓄满了力量,“今日,我便要替阿爹好好的管教你,让你一尝为虎作伥的滋味。” 九儿仍旧是不肯认错,“我只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心上人罢了,何错之有。倒是你们,满口的手足亲情,仁义道德,还不是要看着自己的手足被捉去做了首饰也无能为力。你们又比我强多少?”九儿亦奋起还击,“既然你们如此不顾念姐妹之情,那也休要怪我不留情面了。”九儿挥动着衣袖,数根五彩毒针齐刷刷向蓝耳扑去,蓝耳凌空躲开毒针。旁观许久的林仙儿故意将上官澈推了出去,回旋的毒针悉数刺进他的心口。 九儿的眼瞪得老大,仿若要滴出血一般,毒针飞出的同时上官澈也跌入她的怀中,“你,胆敢骗我?” “连手足至亲都可出卖的人我凭什么信你?”林仙儿娇笑地望着如困兽般挣扎的九儿,“你瞧,阖府上下布满了弓箭手,只要你们稍稍一动便会被射成箭靶。我非但要用你姐姐的翠羽做成点翠首饰,更要用你的血来祭奠旷世珍宝的出炉。” “原来……”九儿喉中的半句话堵在那儿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瞧这么多的毒针刺入他的心口,只怕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毒发生亡呢。你的澈哥哥很快就会舍你而去,重新与你八姐在一起。” 蓝耳警惕地观察情形,身后的随从送上弓弩,林仙儿装好箭将弓弩对准蓝耳,“难得今日能抓住这么多只翠鸟,不如就先用你五姐练练手。” “嗖……” 纯钢的箭带着凛冽的风声穿破空气朝蓝耳刺去,忽地,蓝耳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林仙儿目露凶光,将弓弩对准空中,随着妖灵指针箭头的不断移动最终瞄准了蓝耳的所在位置,手一松,箭再次发出。这一次,有殷红的血渍顺着箭端流淌下来,“五姐!” “带翠烟和上官公子离开。”空中想起蓝耳的声音,九儿趁隙甩出毒针,随即化出真身卷走了上官澈与正厅内的金笼。 “想走,没那么容易。”林仙儿仍是不罢休,用弓弩对准空中嗖嗖又放了几支箭,方吩咐随从,“她们都受了重伤必定跑不远,追!” “是!”戍守的侍卫齐刷刷应道。 ------------ 寒翠烟(7) 更新时间:2012-08-18 “咛……咛……” 蚕丝银铃因为被触动而发出不断的嘤咛声,碧衫少女轻灵灵跃至银铃前,“姐姐,必定是只笨鸟儿自己撞了进来,今儿个可有的玩了。” 夜来没好气白她一眼,“我让她守院子你却在这儿躲懒,仔细罚你不许吃饭。”碧珠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然而空中的蚕丝网上止不住的滴下大颗大颗的血珠子,闻到了血腥气,周遭的恶灵三三两两的涌了上来,“不好,这血腥味倒是将这群家伙给引了出来。” 碧珠在空中布下结界,“姐姐,恐怕那些笨鸟已经闯了进来。” “嘭。” 空中三个人齐齐跌入院中,其中一男子全身已呈青绿色,脸色甚是可怖。另外两人也露出了半人半兽的身形,碧珠上前探了探,“姐姐,她们都伤的很重,我们……” 夜来上前蹲下身查看他们的伤情,淡然道:“如此自私自利的小人不救也罢,我瞧外头的恶灵都馋得很,将他们丢出去把那些恶灵们喂饱,如此也省得咱们麻烦了。” “嗯。”碧珠颔首,“求求你,……救救…他们……” 金色鸟笼旁发出微弱的声音,碧珠不由停下步子,夜来款步走来:“一切因果皆是因你而起,若非你的贪念,你的姐姐与这个男子亦不会为人所害,你们更不会因为被他们围捕而慌不择路落入了我的断魂界中。” “是我太任性了。从前,我只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将他据为己有。为了得到他,甚至不惜一切都在所不辞。”那女子一脸悔意的看向夜来,“可我发现根本就是我错了,是我太自私,自私的以为只要据着那个人的心便能如愿。却未曾想过,落得今日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她的目光贪恋的停驻在那男子脸上片刻,“我不值得你费力气救,但求你无论如何将他们救活。只要你答应救他们,我自愿以此残身喂食结界外的恶灵。” “你的确不值得救,为了一己私欲连至亲都能下手。”夜来毫不掩饰对她的厌弃,“我可以救他们,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女子听夜来肯救人,忙不迭答应道:“莫说一个条件,十个我都答应,只要你肯救他们。” 夜来唇角微扬,“我的浮梦亭拥有这世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却独独缺一只翠鸟。翠鸟的羽毛是这世间最华美夺目的东西,用一只成年翠鸟的心头血点染出的首饰亦是这世上不易多得的珍宝。他中的寒翠烟必须以翠鸟的心头血做药引子。你与那只蓝耳翠鸟都伤的不轻,以你们一己之力便想救人只怕是痴人说梦。” 九儿眼神复杂地看向鸟笼内的翠烟、以及负伤的上官澈与蓝耳,“姑娘……” “咳咳……咳咳……”那女子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指间不断流出碧色的血,“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五姐她们和澈哥哥。”女子的眼中满是坚毅的神色,说完便跌跌撞撞地扑向结界。恶灵闻到了血腥气便一齐涌了上来,空中传来那女子最后的声音,“求姑娘慈悲为怀救救我姐姐和我的心上人。” “啊……” 结界外传来凄厉的扑食声,恶灵很快便将那女子啃噬干净,夜来长袖一甩,一颗金色珠子轻巧的落入她的掌心,“姐姐。”碧珠低低地唤了声。 金笼内的翠鸟扑棱棱地在笼子里上下乱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却又受锁妖链所控半点声音也无法发出。碧珠从袖中取出短剑劈开鸟笼,失去了笼内符咒的控制,那翠鸟也恢复了真身,伏在地上极是痛苦地喊道:“小九……小九……” “她有今日的下场皆是自己一手造成。”夜来的声音淡若清风,“因爱生恨,又为情牺牲,这世间的女子大抵是如此的。你也和她一样要求我救那个凡人吗?” 翠烟望着眼前神情清冷的女子,能轻易布下结界制住恶灵,她必定不会是凡人。翠烟拭去泪水,“小九固然有错,可此番却是真心悔改。你明明可以救她却逼得她舍身喂食恶灵,这便是你们口口声声所说的仁义道德吗?”翠烟厉声质问道。 “我本就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圣人,我不过是隐居山野的女子罢了。”夜来事不关己道,“若想我救他们必须用你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取,否则你也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们死在你眼前。”夜来带着碧珠准备离去,却不忘叮嘱了一句:“结界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时辰,这些恶灵可是蓄满了怨气,你们好自为之。” “是否只要我答应你的要求,便能救他们?”翠烟坚定的声音自夜来身后响起,“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夜来回答的斩钉截铁。才走几步,翠烟便挡住了她们的去路,碧珠不知她的意图,只拔出短剑警惕地看着她,“我答应你!只是你也要答应我,必得护他们周全。” “那是自然。”夜来不可置否道。 林仙儿所带的戍卫队亦赶到了翠烟等人消失的密林外,身边的道士上前献策道:“郡主,这林子里除了有那几只翠鸟外,还有一个术法极高的人。若强攻,以本道的道行,实在不是那人的对手。郡主今日不妨先回府商讨出对策,等有一箭双雕的法子再来攻林也不迟,望郡主三思啊。” “你不是跟本郡主说这世间没有你捉不到的妖吗?你若是怕了,只管滚回去。本郡主即便没有你在身边照样能为母后寻到珍宝。”林仙儿极是不屑地说道,侧头看向身边众人:“若有人怕了,只管跟他一起滚回去。”说完,便策马进了密林。戍卫队亦不敢怠慢,紧随其后进了密林。 碧珠拿出玄境壶将蓝耳与上官澈一起吸入瓶中,夜来侧身细细地聆听着风声,“有人到了。” “嗖……嗖……” 三五支箭和着风声迎面射来,夜来轻巧的躲开箭,却见一芽黄色衣衫的女子策马走了出来,“你必定就是那道士口中术法极为厉害的人了。本郡主瞧着你也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我今日倒要瞧瞧你如何能带着这些妖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 夜来只清浅地笑了笑,“口气倒是不小。”碧珠亦是听不过,“哪儿跑出来的疯丫头,也敢在我姐姐面前大放厥词,看我怎么收拾你。”碧珠擎着短剑朝林仙儿劈了过去,林仙儿拿出弓弩对准碧珠“嗖嗖”发出一组箭。 纯钢的箭端皆抹上了锁妖符水,碧珠不知利害,生生的接下箭。碧色衣衫如枝头坠落的树叶一般轻盈盈地落下,夜来上前及时接住了碧珠而后缓缓落地,“你去陪着他们,这里我来对付。”碧珠扶住肩头,暗暗叮嘱夜来,“姐姐小心她的箭,那上头抹了符水的。” 夜来轻轻拍了下碧珠的肩,顺势将她送出去,“带他们离开。” 林仙儿怎会错过如此捕捉翠烟的大好机会,“想跑,没那么容易。”打开随身携带的朱砂瓶,“去把他们给我追回来。”空中仍弥漫着未散去的血腥味,夜来这才看清方才林仙儿放出去的是恶灵,因为闻到了血腥味这才被唤醒了。 林仙儿用弓弩对准夜来冷笑道:“对付你们这些妖,若没有些特殊法子岂能如愿。” 夜来眉头微蹙,掌心牢牢锁住几支箭,“小小年纪便学会了豢养恶灵的歹毒法子,今日不给你些教训你岂会知晓厉害。”所有对准夜来的箭忽然调转了方向,朝着林仙儿与她身边的戍卫队齐齐射去。 “啊……”一声惨叫,林仙儿最先坠马,随性的卫队亦被打昏。夜来走过去看着暂时昏死过去的林仙儿,“心肠如此歹毒,你也只配拥有一张这样的脸。” ------------ 寒翠烟(8) 更新时间:2012-08-20 碧珠带着玄境壶一路向北走,肩头的箭伤本无大碍的,只是那箭端抹了符水。不过走了几里路碧珠的额头已冷汗涔涔,玄境壶内发出微弱的光晕,“碧珠姑娘……碧珠姑娘……”翠烟焦急地唤着碧珠的名字。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虚浮,碧珠身子一软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下,怀里的玄境壶顺势跌了出来。天边的云团越来越浓,恶灵的嘶鸣也随之临近。翠烟从玄境壶内跌了出来,忙跑到碧珠身边将她扶起,“碧珠姑娘,你怎么样了?” “你们快走,那些恶灵很难缠的,快走。”碧珠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推了翠烟一把,随即昏睡了过去。翠烟怎会在此时弃她不顾带着上官澈离开。 恶灵凄厉的嘶鸣迎面扑来,一只蓝耳翠鸟奋力飞向那团黑云里,“翠烟,带碧珠姑娘和上官公子离开。” “五姐,你自己小心啊。”翠烟顾不得那么多,将碧珠碧珠也纳入了玄境壶内便狠命的网=往北方跑着。 也不知跑了多久,翠烟脚下一个踉跄连人带壶一起摔了出去。空中的黑色云团也越来越近,翠烟爬起来奋的力抵抗着,口中默念着咒语身后随即幻出无数的翠羽,“走。”随着翠烟的一声令下,无数翠羽齐齐朝那团黑云射去。翠烟趁机拿过玄境壶装了起来。小小翠羽哪是恶灵的对手,那团黑云冲破了翠羽朝着翠烟袭来,翠烟颇为吃力的抵抗着,强撑着不让恶灵吞噬她的元神。 夜来顺着碧珠留下的记号赶到了水边,周遭寂静的可怕,平静的湖面一丝波澜都没有,连风声都仿若停了一般。空气中尚有未能散去的血腥味,夜来知道那是恶灵吸食凡人精元后所余下的气味。 夜来静静地捕捉着身边的动静,很快,身后便有风声和着一股怨气袭来,“你打伤我家主人,今日我必要你偿命。拿命来!”黑衣黑发的翠烟手中虚握着一把剑朝夜来刺去。 夜来只一味的向后退去,已被恶灵附体的翠烟杀红了眼一般带着满身的怨气扑向夜来,忽然魔翠烟狰狞的面孔转换成翠烟的脸孔,”夜来姑娘,请你务必杀了我的肉身。她已经吞噬了我的元神,你若不杀我、只会让她借着我的肉身为祸人间。” “你闭嘴。”魔翠烟呵斥道,等翠烟的面孔消失后,夜来的眼前又再次魔翠烟狰狞的面容。夜来从指间幻化出一朵夜咏莲,魔翠烟不识厉害,生生的接下了夜咏莲。 夜咏莲的茎蕊内吐出一排密齿,将魔翠烟的整只手腕缠住并生生地折了下来与夜咏莲一起跌入水中,魔翠烟吃痛地退了开去。然而,断腕处很快便生出了新的手腕。魔翠烟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挥,空中布满网结的中央吊着两个人,那两人都是夜来所熟悉的。 碧珠和上官澈被吊在半空中,脸色均失去了生气,只听魔翠烟怨毒道:“你断我一只手腕,我便要他们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魔翠烟的面孔中又挣扎着出现了翠烟痛心的神情,“夜来姑娘你无须顾虑,请一定要杀了我们。为了上官大哥和碧珠姑娘我愿意牺牲。” “杀了我…杀了我…”空中一遍又一遍的响起翠烟的声音。 魔翠烟运功将翠烟的元神压了下去,掌心凝聚着一股力量朝空中的碧珠和上官澈劈去。夜来飞身送出夜咏莲,忽地一个回旋,手心忽然闪出一把短匕首,直直插入魔翠烟毫无防备的心口。黑色的血顺着魔翠烟的心口缓缓流出,夜来看向脸色逐渐恢复常色的翠烟,那笼罩在翠烟周身的云团亦散了开去。 翠烟的唇边挂着纯净的微笑,“告诉澈哥哥不必为我难过,因为我真的很开心。”翠烟的身体一分分的变成透明的细沙随着风散落在空中。寂静的湖边重又恢复到了往昔的平静中,湖面波光粼粼,空气中的水气越结越多,最终化成雨珠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上官澈也最终获救。 倾城郡主府也在那一场漫天大雨的夜晚毁于一场大火中,据说是倾城郡主莫名被毁容忽然狂性大发杀光了郡主府内的所有下人,最终也葬身于火海。漫天的火光燃烧了整整三日三夜才消失殆尽。 民间皆传言:因郡主触怒来了神明,才引得天火焚身,最终死于非命。 清晨的帝都东街上仍是一片寂静景象,一白一碧衣衫的主仆撑伞缓缓经过,碧珠极认真道:“姐姐,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夜来微微颔首,只听碧珠又惋惜地看向夜来:“翠烟,的确是这世间难得的好女子。姐姐明明可以保全她的元神,却为何不肯施援手?” 二人路过一户人家时,主人家大门敞开,只听下人欢欢喜喜跑到前院报喜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位极漂亮的小姐。稳婆可说了,从未接生过如此俊俏的孩子,多半是老爷福泽深厚如此才喜得贵女呢。” “赏。去吩咐管家,府内所有当差的下人均发双饷,以贺夫人产女之喜。”主人吩咐道,那小厮欢欢喜喜的应了句便下去了。 夜来瞧此情形也只是清浅一笑,碧珠也还不知其意,捉摸着那封字条后的最后一句话:十八年后,福桥再见。 ------------ 第五章 :鸢羽(1) 更新时间:2012-08-22 “她是妖,你为何还不下手?你还在等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全村上下的乡亲是不是都死在你的手上?” “为什么……一定是你……” “啊……..” 芽黄色衣衫的少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汗浸湿了薄衫,微风卷起了竹帘带了芙蕖的清香入室内。少女临窗而立,这样的梦境自从她懂事起便一直形影不离,梦里看不见的女子是谁,还有那个质问的男子又是谁,她又与那个梦境有何种关联? “鸢姑娘……鸢姑娘……”同村的徐二急慌慌的跑了进来,脸上仍有未退去的惊惧,“血魔又杀人了!” 鸳羽这才收回了思绪,拿上佩剑边走边,“什么时候事情?” “今天早晨崔婶家的小二子约了王伯去大鱼,可过时辰也没见王伯来,去王伯家的时候才发现王伯一家倒在了血泊里。”徐二将情况说与鸳羽听。 鸳羽听到此处心中的熊熊怒火再次被点燃,“鸢姑娘,等等我。”徐二已跟不上鸳羽的步子。 王伯家在村子里靠近湖边的位置,家中世代以捕鱼为生,王伯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实善良人,然而如今却惨遭灭门。 鸢羽赶到王伯家时,空中仍有未散去的血腥味,屋外已被村民围的水泄不通,“族长大人,这可如何是好。除了孙山、村口的老张家,王伯家已是这个月来第三户被害的人家。血魔已经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如此下去,我们可如何安生立命啊?” 人群中不时传来村民们的议论声,“这可怎么办啊,难不成我们要坐在这里等死?” “族长,您可是族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辈,您可得想想法子啊。” 年老的族长理了理胡须,若有所思道:“难道这是当年那场浩劫所遗下的祸患?一切都是劫数啊。” 鸢羽疑惑的看向族长,一袭黑衣的少年走了出来,“的确是血魔所为,手法与孙、张两家的覆灭案一致。得尽快让人把他们的尸体抬到后山火化,否则魔性攻心只会毒害更多的村民。”此话一出,不少围观的村民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穆少侠,王伯尸变……” 屋内徐二的尾音还未落,便被身后的一袭黑影给扑到了,空中再次弥漫着血腥气。 鸢羽拔出短剑,厉声道:“快带族长离开。”人群开始慌乱的四处逃窜。 “嘭!” 破窗而出的血尸扑向人群,眼看着就要扑到一人,鸢羽凌空跃起,短剑跃出的瞬间,血尸的一直手臂被生生的撕了下来。饶是如此,血尸仍挣脱了鸢羽的短剑,将奔跑的村民扑到在地狠狠的撕咬着,直至那人不再挣扎。唇边仍残留着粘稠的血迹,似挑衅一般的回身看了眼鸢羽后再次扑向人群。 鸢羽朝着那血尸的背影放出一支短箭,忽然迎面扑来一阵腥风,方才被血尸咬伤的村民五官不停的扭曲着。剑端没入那血尸的心口,鸢羽握着剑在血尸的心脏上狠狠拧了一圈。腥臭的血溅在鸢羽的脸上 “鸢儿,没事吧?”穆崖走过去扶了鸢羽一把,鸢羽摇了摇头,“得给大师兄发信号。”穆崖拿出火折子放向空中,信号升至空中后很快便散开了。 “驾……驾……” 远处,传来马蹄的奔跑声,马队很快逼近四处逃窜的人群。弓弩对准人群中的血尸,“嗖”。随着箭的发出,血尸应声倒下,为首的男子策马行至那血尸旁砍下了血尸的头颅,如此血尸的手方没有了声息。 “穆渊师兄,人群中不断的有村民被咬伤。怎么办?”马上,队伍中最年轻的小师弟询问道。 鸢羽和穆崖联手放到了两个血尸,眼见着一只血尸从高处跃下,“穆沅,小心啊。”鸢羽惊呼道,然而为时已晚,穆沅连人带马被血尸扑到在地。 “师姐……救我……”坠地时,穆沅的声音已逐渐被血尸的撕咬声盖了下去。 鸢羽一把夺过穆渊手中的弓弩,对着血尸的背脊猛的一放箭,直将那血尸射杀的如同只刺猬般才罢手。鸢羽拨开那血尸,倒在血泊里的穆沅肩上被嘶要出一个血窟窿,随即赶到的穆渊和穆崖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鸢羽将倒在血泊里的穆沅搂在怀里,瑟瑟发抖的穆沅颤声道:“师姐……我是不是……也会变的……跟他们一样……”鸢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只狠命的摇头,“不会的,师姐不会让你变得跟他们一样的。” 穆渊别过身吩咐,“将这些血尸的尸体集中在一个地方焚烧掉,连同那些被咬的村民一起……”穆崖听闻他要将手上的村民一起烧死,不由阻止道:“师兄,师傅已经在研制治疗尸毒的法子,况且他们只是被咬伤了,或许还有救治的法子。” 穆渊的目光冷冽地扫过穆崖的脸上,“那些村名也只是被咬伤了而已,可结果如何?”穆崖被问的答不出话来,“按我说的去做,全部烧掉!”穆渊再次下令。 “是,大师兄。”随行的两个师弟回答道。 漫天的火光逐渐遮盖了所有人的视线,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焦糊味,穆沅虚弱的靠在鸢羽的怀中。穆渊暂时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穴位,以防止尸毒的蔓延。他的生命还那样的鲜活,还有那些化作尘土的村民们,他们原本该好好的活着,然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血魔的嗜血成性。 “我们回去。”穆渊翻身上马。 穆崖望着身后被大火吞噬的一切,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愤怒,鸢羽策马走到他身边,低低道:“穆崖师兄,我们回去吧。” 穆崖沉默了片刻后便也上马,“嗯。” ------------ 鸢羽(2) 更新时间:2012-08-24 “啪!” 女子光洁的脸上赫然印着鲜红的指印,“我没有错。” “啪!” 耳光再次落在那女子脸上,“主人。”一旁的女子上前劝阻道,“吉娜并不是故意的,还请主人原谅她这一次。” “萨米亚,我并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挨打的女子仍旧是一副倔强的神色,血顺着她的嘴角滴了下来。 忽地,只见她的身子缓缓地被抽离了地面,神情也变得越来越痛苦,“我……” “主人……”萨米亚惊呼道。 黑衣男子将手中的女子狠狠掼了出去,并警告道:“若再让我知道你去骚扰她,我定不再轻饶。”萨米亚顺势跪了下来,“主人息怒。” 待那一袭黑影消失之后,萨米亚这才将受罚的吉娜扶了起来,“你方才就该看着主人拧断我脖子,又何必假惺惺的说那些好话。” “早知你是这样,我真不该替你向主人求情。”萨米亚颇对吉娜的话很是失望,“一百多年过去了,主人的心里从没有忘记过羽姬。你怎么敢违背主人的意思?” 吉娜听到萨米亚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脸上立马涌上一层寒意,“她已经背弃了我们血族,今日我险些命丧她手,若非你与主人及时赶到,我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你想提高自己的修行也不能杀那么多人,那些人本就是无辜的。”见吉娜仍不肯认错,萨米亚耐心的开解她“吉娜,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否则,我也没办法再帮你。” 吉娜手背上的伤口正慢慢的愈合,想起方才那短剑刺入她手臂时的疼痛,那种被羞辱的愤怒便蹭地涌上心头,“不,我绝不会善罢甘休。”说完,便挣脱了萨米亚的手跑了出去。 “吉娜……吉娜……”萨米亚唤道。 ***** 越往山间走,雾霭愈见浓密。林间时而有飞禽一跃而出,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飞向天际,同时将欲落的树叶纷纷抖落坠下。风带着落叶坠落在行人的肩头,鸢羽抬头看向天空,不由地叹着气。 穆渊等一行人策马缓缓前行,“师姐,我冷。”怀中的穆沅瑟瑟地发抖,时不时还伴随着抽搐,“大师兄,沅儿的情况愈发的不好了。”鸢羽一脸担忧的神色。 穆渊策马掉转了方向行至鸢羽身边,只见穆沅全身又是一阵抽搐,手臂上的血管亦不断的被撑开,“啊……啊……”穆沅痛苦的抱着头,嘶吼声惊得马不停在原地打转,“不好,穆沅有要变身的迹象,看来尸毒已经沁入他的血脉中。恐怕等不及回去让师傅替他诊治。”穆渊勒住马,“前面有处避雨亭,先把他挪到那里。穆沁,你骑快马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师傅。” “是。”穆沁挥鞭狠狠抽打着自己的坐骑,喝道:“驾!” “呲啦!”布匹的撕裂声响彻了山谷,穆沅的指间皆生出了暗黑色的指甲,嘴边也长出了骇人的獠牙,一个起越便落在了策马离去的穆沁身上。 “嘶……嘶……”随着马的嘶鸣声,所有人都勒住了坐下受惊的马,穆沁的惨叫声已逐渐弱不可闻,“大家尽量聚在一起。”穆渊弯身捡起几只树枝,用火石取了火种点上后一一扔给穆崖等人,“血尸惧怕火光,火把暂时能抵上一阵子。” 鸢羽等人齐齐看向被穆沅的所在位置,即便是看到穆沅此刻已变身为血尸,鸢羽仍在心里存了最后一丝希望,“大师兄,可不可以……”还不等鸢羽说完已被穆渊打断,“难道你想这里的其他人都跟穆沁一样吗?” 穆崖对鸢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继续说下去。伏在地下的穆沅慢慢转过身,殷红的血迹染上他的脸颊,所有的弓弩齐齐的对准他,“眼前的穆沅已不再是我们往日的小师弟了,若不是方才的妇人之仁,穆沁也不会白白惨死。”说这话时,穆渊的眼梢不自觉的扫过穆崖。 鸢羽已先一步起身离开坐骑,“如果非要那么做的话,我情愿是我亲手了解他的。” 已变身为血尸的穆沅见鸢羽飞身刺了过来先是一躲,尖利的手掌在树干上抓出一个个的窟窿,“呜…呜…”喉头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血红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伺机猎捕下一个猎物。 “嗖…嗖…“几支箭合着风声从不同方向朝穆沅射了过去。 穆沅的身形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回身的同时手中已擒住了方才射向他的箭,手中凝聚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箭对准穆渊等人射去。箭射出去的同时,飞身扑向离他最近在勒住受惊马匹的穆崖。 “师兄,小心。”鸢羽的声音响彻在山谷内。 穆崖的身子如蜻蜓点水般往后掠起,穆沅扑了空,一时也被激怒了,森然的獠牙咯咯地响着。只见穆沅的身子凌空跃起看似是偷袭穆崖实则是朝着几人中功力最弱的穆洪扑去,穆崖亦察觉了他的意图,甩出银锁钩住了穆沅的脚踝往后用力一扯。 穆沅身边最近的树干应声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穆渊亦趁势连发了几组冷箭。箭死死的钉住了穆沅,这也更加的激怒了他体内的魔性。 “哗!” 地底的树根被连根拔起,眼看着穆崖的银锁已无法再牵制穆沅,鸢羽按动了袖中的暗器,银箭穿透了穆沅的脚骨钉在了对面的树干上。穆洪等人亦跑了过去帮忙拉住受困的穆沅,鸢羽轻盈的身子从空中飞旋而下,短剑端着凛冽的寒意一点点的朝穆沅逼近。仿佛还是从前,穆沅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姐,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 “吼……” 穆洪的身子被巨大的力量带了出去,挣脱了束缚的穆沅将鸢羽扯到一边狠狠的摔了出去,“师妹,小心。”穆渊与穆崖同时喊道。 鸢羽的身子在抵触到树干时脚尖轻轻一点,一个回旋之后,身子如剑般轻灵迅速的扑向穆沅,待空气中的风声静止时,鸢羽的脸上尚有滚烫的腥风吹过,剑柄上的暖流刺得虎口有股苏麻的感觉。 面目狰狞的穆沅渐渐恢复了原样,尽管神情痛苦,眉间却隐隐含着笑意,“师姐……”微抬的手上布满了伤痕,那是方才他抓破树干所致,还未触及鸢羽的脸颊便垂了下去。 鸢羽亦保持着持剑的姿势站在原地,直到穆沅在她面前倒下才微微有所动容,曽在师傅面前发誓要斩杀这世上所有的血尸她,可如今死在她剑下的却是她素日钟爱的小师弟。 穆渊率先赶到她身边,死死地按着她的肩,“你,还好吧?” 鸢羽抽出佩剑点头道:“师兄,我想好好葬了沅儿。” 穆沅的身子失去了支撑闷闷地倒在地下,紧闭的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不远处却听穆洪惊恐的喊道:“不好了,穆崖师兄被抓伤了。” ------------ 鸢羽(3) 更新时间:2012-08-26 穆崖肩头的伤痕触目惊心,有了穆沅的先例,众人皆是各怀心事的赶路。天明时分,方赶到了清风观。 穆洪与鸢羽协力将穆崖背入观内,小道士见是穆渊等人回来忙去了后院请清风道人。只见一老者身着灰色道袍踩着风走了进来,“在哪儿……在哪儿……” “师傅。”众人低低喊了一句。 鸢羽取了帕子替穆崖拭去额间的冷汗,“师傅…师傅…”穆崖低低地唤了句,肩上的伤口不断的在溃烂,清风道人略微查看了穆崖的伤势便直摇头,“没得救…没得救…”说罢,便蹲坐在一边,“唯有等死了。” “师傅。”鸢羽气急败坏地喊了句,“现在哪儿是玩笑的时候,穆崖师兄可是随时会死的。”鸢羽扯了下清风道人的胡子,“师傅,您可是活了一百多岁,您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面对鸢羽急切的目光,清风道人一笑置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岂非人力所定。”鸢羽终是沉不住性子的,气急道:“你只管见死不救,我偏不信凭我一人之力救不了穆崖师兄。” “鸢羽,不得对师傅无礼。”穆渊斥责道,“师傅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穆崖我们也一定要救。”鸢羽却忽地起身,“无论上天下地,我一定会找到救治穆崖师兄的法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清风道人捋了捋胡子,“这血尸本也是凡人,只不过被尸毒沁入了血脉才会变得面目狰狞可怖,其源头还是在始作俑者:血魔的身上。”鸢羽心急便要追问,清风道人示意她先不要问,“血魔乃是血尸的源头,只要将血魔斩杀便可免除后顾之忧。你们都知晓,斩杀血魔岂是易事。所以才说,穆崖此次是无药可救了。” 受伤的穆崖只静默地听着,清风道人迅速走到他身边迅速封住了他的几处大穴,“这尸毒暂时是被控制住无法扩散,恐怕这只手以后再也无法握剑了。扶他下去歇息吧。” “穆崖师兄……”鸢羽的话哽咽在喉间无法发出,穆渊示意穆洪等人扶穆崖回去休息,稍后再作打算。 “今朝有酒今朝醉,逍遥快活似神仙。”清风道人不复方才的仙风道骨,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朝后院去了。 待全有人都离开后,穆渊走到鸢羽的身边,“师傅,必定能找到法子,早点回去休息。”说完,便也离开了清风堂。 鸢羽紧握着双拳站在原地,忽而想到什么似的也离开了清风堂。 晚膳时分,送饭的小道士急匆匆跑到饭堂,大呼小叫:“鸢羽师姐…鸢羽师姐不见了…” “师姐肯定是听师傅说只有找到血魔才能救穆崖师兄。”穆涛在旁提醒道。 已喝的七荤八素的清风道人念道着,“且让她去吧,一切皆是命数…皆是命数啊…” 师傅虽然时而清醒,时而癫狂,然而所言却不无道理,穆渊听清风道人如此说便吩咐穆洪与穆涛,“你们先扶师傅回去休息,此事暂时不要让穆崖知道。” “可是,师姐的安危?”穆洪欲言又止道。 “我自会处理。”穆渊的回答不可置否,如此穆洪与穆涛这才扶了清风道人回去休息。 *** 鸢羽擒着火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艰难的行走,藏经阁的药典里记载,一百多年前血族一名女子曾以心头血救活一名修习术法的道士。师傅说过,血魔才是化解尸毒的最终解决办法。如今,也只得找到血魔才能救穆崖。 经典上记载,血魔惧怕日光,所以只会藏身在最阴暗的地方。暗渊密林是所有黑暗力量的发源地,血魔的老巢必定就在藏身此处。 越走近密林深处,诡异的气息愈发浓烈,鸢羽暗暗握紧腰间的佩剑,幽绿色的鬼火忽明忽暗的四处乱窜。乌云逐渐将月光遮挡住,冷飕飕的凉风亦不断从背脊刮过。 眼前的黑影一闪即过,鸢羽拔出佩剑警惕地观察周边的情形。树干上有个黑影逐渐将身影隐蔽在暗处,“如今,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一切都怨不得我。” 忽然,身边的一切都凝滞在了空中,腥膻的气味逐渐逼近,那气味是鸢羽所熟悉的。 “呜……”随着一声低吼,鸢羽已一个箭步飞身掠起、脚尖点在树干上一个回身短剑没入血尸的胸口,尸体坠落在地下发出沉闷的声响。鸢羽心有余悸的缓缓落地,“呜……”血尸的低吼声再次从左侧响起,鸢羽按动袖口的暗器,三支银箭齐齐朝一个方向飞去,飞奔而来的血尸接连躲过两支箭,鸢羽以一招一剑合一直直朝血尸逼去。 腥臭的血喷洒在鸢羽的脸上,张牙舞爪的血尸最终没了声息。鸢羽踢开血尸的尸身,反手将短剑掷了出去,“既然来了,何必在哪里鬼鬼祟祟的。” 一袭黑衣的女子缓缓落了下来,眉心的花钿是用暗渊之血点缀出的罂粟花,“许久不见,你做事还是那么干净利落。” 鸢羽不知其意,运功取回短剑,“你们血尸一族最是凶残,就算将你们都斩杀殆尽也不为过。” 黑衣女子嗤笑,“才不过做了几天人,便和那群道士一般学会满口的假仁义道德。” “你什么意思?”鸢羽反问她,黑衣女子愈发笑得肆意,“怎么,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个,你总有印象吧?”黑衣女子甩手将一枚黑色花团掷向鸢羽,“自从你走后,黑珍珠也失去了往日的魅惑之色。”鸢羽接过那支黑色罂粟,“你是魔,我是人,何来认识之说?你们残害了那么多的无辜百姓,今日既然来了就休想再回去。” “好大的口气,想要取我性命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黑衣女子的身影即刻便消失在了眼前,化作一道凛冽的风将鸢羽牢牢缠在原地。 “羽姬,很早以前我便想教训教训你了。”空中传来黑衣女子怨怼的声音。 就在鸢羽被困之时,忽然来了股更强的力量击退了方才的黑衣女子,林间一切又恢复了常态。不再受困的鸢羽追了许久也没再发现那名黑衣女子的下落,却听到不远处有一阵细碎声响起,循着那声音在一个泥坑里发现一个布衣男子,满脸惊恐地看向鸢羽,“姑娘救我。” ------------ 鸢羽(4) 更新时间:2012-08-29 高耸入云的道观内香雾缭绕,漂浮的云层里时而有翠鸟飞过,鸟鸣阵阵,清风将山下丛林间草木的清香气息徐徐送来。 据黑娃被带回清风观已过去了三日,每天他都与道观里的道士们一起做早课,打坐,诵经;帮着伙房的师傅们挑水、锄草。 鸢羽偶尔路过的时候会瞧见他单薄的身影在默默的耕作,他不大爱说话,脸上鲜少会有笑容,除了遇见鸢羽时会微微的扯动嘴角,拉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除此之外,便是在四处帮忙。 道观里的师弟们私底下议论他看人的眼神让人直发憷,多半是那夜从血尸口下捡回了条命,魂儿却被勾走了的缘故。他的肤色近乎透明,所有关于他被勾魂的事情便被传的更加离奇。 道观内的平静,终在第四日的傍晚时分被打破。 一双幽绿的眼睛暗暗的窥视着道观内的一切,小道士目不斜视的捧着漆盘走在寂静的小道上,那黑影飞身将小道士扑倒在地,死死地咬住他的咽喉处,直到他不挣扎才将他拖到了一旁的树丛中。 大雄宝殿内烛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大殿内集合,除了有伤在身的穆崖之外。 穆渊蹲在一旁查看尸身上的致命伤口,只见那尸身的脖颈处有两个血窟窿,皮肤下的血管皆被撕咬断裂了,“一口毙命,确是血尸所为。”穆渊查看了片刻后给出了结论。 人群里不由纷纷议论了开来,“好好的怎会有血尸混进了道观?”话虽如此,众人不由纷纷将目光停住在了新住进道观没多久的黑娃身上。 “如果他是血尸,那晚就会死在我的剑下。我们不可自乱阵脚。”鸢羽将黑娃护在了身后,穆渊亦表示赞同鸢羽的说法,“鸢羽说的没错,黑娃兄弟只是个在尸口下侥幸逃生的可怜人罢了,你们不可妄加推断。” “大师兄……大师兄……”大殿外,新进入观的小师弟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穆崖师兄,……穆崖师兄…不在禅房内…” 鸢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置信的看向穆渊,她不敢在心里做假设,因为那也是她难以启齿的话语。 哽咽在喉间的话语化作满腔的愤怒与力量,待鸢羽跑到穆崖居住的禅房时,房内的确空空无一人,而且隐约的有被草药掩盖的血腥气。 “你们去搜搜看。”穆渊沉声吩咐着。“慢着!”鸢羽阻止道,“大师兄,穆崖师兄他一定不会是我们所想的那样,难道你不信他?” 穆渊不再看她的眼睛,“曽经,我们也以为沅儿不是,可……” 鸢羽知道他所指是何事,不多时,众人便在穆崖的房内搜出了染血的夜行衣,“大师兄,你看!”“快去禀报师傅,穆崖师兄已经变身为血尸了。”年幼的穆漓慌忙跑了出去。 鸢羽上前一把夺过穆洪手中的血衣,“去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抓活口,万不许伤害他一分一毫。否则,我唯你们试问。” 石阶下的人忽地分成了两拨远远的散开,众人脸上皆警惕地看着缓缓走近的穆崖,仿佛一个不留神他便会立即化身为嗜血凶残的血尸朝自己扑过来。 穆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众人围在他的禅房内不由笑道:“怎么大家都来了,我很好,你们暂且不用为我担心。” 众人面面相觑不作多言,鸢羽则是眼神复杂地看向他,良久之后才艰难的开口,“他们,在你的房内找到了这个。”鸢羽将血衣丢在了地下,夜行衣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已与布料的颜色融为了一体,折射出令人压抑的棕红色。 “一定就是他做的,你不要在这里装无辜了。”穆漓指着穆崖怒声道。 “我虽然被血尸抓伤,然而身上的几处大穴全被封住了,毒性也暂时受到控制。试问,我又怎么可能去残害同门手足?”穆崖亦是恼了,“你们把我穆崖看做是什么人?” “谁不知道你最得师傅的悉心调教,即便冲破穴道出去行凶亦不会有人知晓。” “就是,那我们哪儿知道。” “必须将他关起来,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遇害呢。” 望着人群里逐渐高涨的声音,鸢羽上前拔出佩剑道,“你们想动穆崖师兄,先要问过我手里的短剑同不同意?”穆渊有心阻止,然而在此时这种情况下亦不好帮他分解,“你先不要意气用事,此事还可以商量的。” “你们休想打穆崖师兄的主意。”鸢羽再次强调着。 “师傅来了。”人群里逐渐安静了下来,清风道人鲜有这样肃然的神情,“师傅,这就是穆崖师兄行凶的夜行衣。穆坤就是被他害死的,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这杀人凶手。” 鸢羽欲出言阻止,“师傅……” 清风道人打断她的话语,“为示清白,即刻起将穆崖关进炼丹房内看管。究竟他是不是凶手,我想很快便能知晓。”清风道人的余光从黑娃的身上微微带过。 “可……”鸢羽不肯罢休,穆渊按住她的肩,“师傅定不会错怪一个好人,这点你难道还不信吗?” 待穆洪等人将穆崖带下去时,鸢羽竟错觉的从黑娃的脸上看到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那样的笑她鲜少见过:那样的狠辣、痛快,直叫人不寒而栗。 ------------ 鸢羽(5) 更新时间:2012-09-07 夜如墨玉般浓黑化不开,无声的恐怖气息笼罩在清风观内外,一身斗篷打扮的黑影从道观的侧门闪了出去,轻灵的身形随即消失在了夜色中。 走进一处密林的山洞里,四周的火把忽地亮了起来,穿着斗篷的人缓缓解开风帽,露出一张略显瘦削的脸颊,“主人。”萨米亚与吉娜躬身道。 “我交待的事情你们办得怎么样了?”男子沉声问道,“清风观内的道士成功将视线转移了到了那个叫穆崖的身上,清风老头儿似乎有所怀疑,还有那群小道士们,也变得很不安分了。” 年轻男子的脸上拂过一抹冷笑,“他们何曾安分过?” “我与萨米亚姐姐已决定给清风观送分大礼。”吉娜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黑衣男子眉头微皱,似乎在等萨米亚的回答。 “清风道人一向与我们血族为敌,我们的许多死士都是折在他们手上的。眼下,清风老道的得意爱徒染上了尸毒,他们定会全力找出解毒的法子。”萨米亚略微顿了顿,“我们何不将那个人收为己用、借他来实施我们的计划,而且这样又能很好的掩护主人。” 听到解毒二字,年轻男子的脸上不由嗤笑,“淙岭上的玉凤桂早已化作一片焦炭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找到什么解毒的法子。” 萨米亚试探道:“主人,那我们是否要对那个穆崖采取进一步行动?” “既然人人都说他是血尸,那我们便当他是血尸好了。”诡异的笑容布满年轻男子的嘴角,萨米亚和吉娜相互对视一眼,随即恭敬道:“请主人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年轻男子重新戴上风帽,单薄的身影继续潜行在暗夜中, ** 炼丹房内死一般的趁机,螭龙纹玄铁药鼎镇守着屋内的璇玑位,四个角落以朱雀、玄武、青龙、白虎镇守,封闭的房间内只余一处透气的口子,微弱的光从那窗口射洒在青石砖面上。为避免穆崖再次挣脱“行凶”,他的手脚分别被玄铁打造的手链、脚链牢牢锁住。 迷迷糊糊间,仿佛有人拿着香甜的食物靠近他,周围的空间不停的在旋转,穆崖努力的撑开眼皮,只见一年轻女子抓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儿,蛊惑的声音如蝼蚁般在他耳边响起,“你饿了……你饿了……” 那女孩儿满脸惊恐地求饶道,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穆崖不停地控制自己的意念,然而空气中的香甜实在难以抵挡,穆崖挣扎了许久,终究抵不过心魔闭上眼睛、掩去仅存的理智朝那女孩儿脖颈下细腻的血管处咬了下去,唇齿间立刻有股暖流缓缓涌入,同时血腥之气亦充斥着整个感官。穆崖一个激灵,狠狠将怀里的女孩儿推开,“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那女子不疾不徐在他身边蹲下,指间仿佛带了股魔力,“不必惊慌,你其实无心伤害她的。你……只是……饿了……”穆崖茫然地抬起头,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片深渊中。深渊里,有他一直所期待的美好。师妹鸢羽红扑扑的脸在那无尽的深渊里不停浮现,软软的声音如甜糯米一般要将人融化在那无限的柔情里,“穆崖师兄……穆崖师兄……” “羽儿……羽儿……”穆崖的手渐渐垂了下去。萨米亚牵起那年轻女孩儿的手,“别害怕,去吧。” 那女孩儿掩去满脸的惊恐之色,面含笑意地朝穆崖走去,脖子上的伤口处仍残留着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萨米亚站在那女孩儿的身后,一遍又一遍道:“你,只是送她去了一个不用再受苦的地方。那里没有饥饿、没有严寒、没有痛苦,相反,那里是一片极乐世界。有永不凋谢的翡翠树、宝石花,有享之不尽的醇酒佳肴、荣华富贵。” 穆崖的手渐渐不听使唤了,一点点将那女孩儿按入怀中,埋头寻找那甘甜之泉的源头。齿间不断有暖流缓缓涌入,带着花草的芬芳,源源不断地送入。 鸢羽放心不下穆崖的情况,亲自在小厨房内做了两样他素日爱吃的粥点,才刚走进夹道,便有一抹黑影从眼前闪过,随即隐匿在了墨黑的夜色中。那样的速度连她都无法及时捕捉,追到那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的地方,鸢羽并未发现什么。夹道的尽头是观内接待山脚下香客的厢房,难道嫁祸穆崖的凶手就住在厢房?这个疑问一出,连鸢羽自己都直摇头,厢房那边都住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村民,何来血尸一说。再说,如果真的是血尸,她的佩剑一定会有所感应。可是方才竟晦暗如涩,八成是因着自己心系师兄的事情所以才生了这诸多的揣测。如此,鸢羽这才放心的继续端着吃食走在幽暗的夹道内。 房檐处,站着一抹单薄的黑色身影,身上的斗篷因为夜风的缘故被吹得凛冽翻飞。 一盏茶的功夫,鸢羽才走到炼丹房。高悬的匾额处,忽然发出“咛……咛……”地振动声,用红线系着的银铃不停地抖动着。鸢羽知道,银铃振动的刹那,说明丹房内有个功力不浅的血尸存在。一想到穆崖的安危受到威胁,鸢羽想也不想便取出随身佩剑斩断了朱漆大门上的铜锁,然而的眼前的一幕却将她定在了原地。 穆崖双眼通红地撕咬着怀里的“食物”,近身处是一片血海,风带着几缕寒意刮入房内,饱餐后的穆崖似乎有所察觉,抬头对上的却一双失望、痛心、愤恨和难以置信的眸子。嘴角仍残留着殷红的血渍,然后倒在血泊里的女子已经毫无气息了,脸上却含着一缕诡异的笑意,苍白的躺在那里。 鸢羽夺步跑到穆崖身边探了探那女孩儿的脖颈,忽而疯狂地摇晃着穆崖的肩,“你怎么能像那群恶魔一样做出这样的事来?穆崖,我们曽一起许下要斩妖除魔的誓言难道你都忘记了?穆崖…师兄…,是我啊?” 因为猎食了第一个猎物,穆崖体内的尸毒魔性已被激发,双肩忽而瑟瑟地抖动着。嗅觉处所弥漫着的香甜气息对他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诱惑,察觉出穆崖此时的变化,鸢羽毫不犹豫的取出佩剑在离他心脏偏一寸的地方刺了下去。金属的沉闷声没入了皮肉里,穆崖的肩这才没有方才抖动的那般剧烈,只微弱地唤着她的小名:“羽儿……” ------------ 鸢羽(6) 更新时间:2012-09-08 幽暗的烛火倒映在墙壁上,恢复了理智的穆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年轻女子的肤色已近乎透明,颈部骇人的伤口似乎在向所有人诉说曾发生过的一切。 连一向信任他的鸢羽此时也动摇了,想起那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瞬间消失,鸢羽本该很气愤,然而却因为一种道不明的情愫在其中从而转变成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嘭!”瓷瓶的碎裂声打破了丹房内的沉静。 “大师兄,穆崖留不得了。今日是无辜的村民惨死在他的手里,来日了,是否要我们整个清风观为他陪葬?”穆漓剑指穆崖,“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取他性命。”穆崖略显虚弱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师弟们。 穆渊夺过穆漓手中的佩剑,呵斥道:“师傅传授我们功夫难道是要你用来对付同门手足的吗?”“哐啷!”佩剑被扔在地下,“无论如何,此事都要师傅来定夺,穆崖的生死权只能由师傅来决定。你们听明白了吗?”穆渊强调着。 “穆崖师兄早已不是从前的穆崖师兄了,你们看看那个被他杀死的女子?今日我们若是起了妇人之仁,来日我们的下场定会比这惨百倍、千倍。”穆溪边说边小心的捡回了剑,丹房内剩余的师兄弟渐渐的往一边靠去,站在穆崖身边只剩下鸢羽与穆渊两人。 穆渊怒叱:“你们想造反吗?”穆溪等人的喉头下意识的动了一下,然而却仍不肯退让,“你虽是我们的大师兄,可你无权决定我们的生死。穆沅的惨死难道还不是最好的例子?我们不想变成面目狰狞的血尸,最后死在自己师兄弟的手上。” “对,我们才不想变成血尸。穆崖一定要死。” “对,我们绝不退让。” 众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并且逐渐将穆渊与鸢羽、穆崖围在了中间。“羽儿,我待会儿设法牵制他们,你找机会带穆崖去找师傅。”穆渊用密音之术与鸢羽对话。 “不行,要走一起走。”鸢羽坚持着。 朱漆大门随着夜风的灌入而缓缓打开,清风道人穿了身崭新的道袍、拿着拂尘款步走来,众人见他来了纷纷散开站了两排。鸢羽与穆渊见状这才将佩剑收了起来,“师傅。”两人低低唤了句。 “将穆崖带去我那儿。”清风道人沉声吩咐。 穆漓等人见状皆阻止道:“师傅,穆崖他现在已不再是人了,他体内的魔性已被彻底的激发出来。若您一味的袒护他,只怕我们整个清风观都将会变成人间炼狱。” “为师的命令你们也敢不从?”清风道人鲜少有这样严厉的样子,众人皆毕恭毕敬道:“徒儿们不敢,望师傅恕罪。” “穆渊,扶穆崖走。”于是,清风道人带着穆崖等人离开了炼丹房。 直到清风道人带着穆崖等人离开后,观内年幼的小道士围在一起面面相觑道:“连师傅都如此袒护那个妖怪,只怕我们的性命堪舆啊。我看,我们不如再想别的法子,一定要赶在穆崖再次变身时将他了结,如此我们才能不被荼毒。” “嗯。”众人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房梁上忽然有个人影优哉游哉的坐在那儿吃着蟠桃,声音洪亮的足以让他们听的清清楚楚:“只凭你们这群饭桶就想轻易了结血族,简直是痴人说梦。” “谁?”穆漓瞪着房梁上的人影,“什么人,胆敢擅闯清风观?” 待那一袭身影从梁上一跃而下时,众人不由诧异地看着他,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那人已摇晃着手中的铜铃,铃声响起的刹那,众人皆痛苦地抱着头在地下打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穆漓等人已形同一具具被夺了魂魄的尸体,眼神呆滞而迷离地看着手持铜铃的人:“主人。” “本座要你们今夜血洗清风观。”那人冷冷吩咐道。穆漓等人痴痴地看向一处,待一阵铜铃声止住后,已缓缓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去。 “玄苦,你当年欠我的,今日我便要你十倍奉还。”那人的眼中闪过怨毒、快意的神色,绣着赤色火焰纹的长袖轻轻一甩,无数黑团从袖中跑了出去,带着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 “穆崖,那个女孩儿真的是你所杀?”清风道人的语气冷若罡风,一刀刀的刮在鸢羽的心口上,她希望方才看到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她一时的幻觉罢了。 穆崖垂头道:“我不记得了。” “啪!” 清风道人的掌风狠狠刮在穆崖的脸颊上,穆崖的脸上当即印出五根指印,“一条人命就这样惨死在你的手上,你竟敢说自己不知道。为师问你,当日你入师门时可还记得说过什么话?” 穆崖的嘴角有血丝沁出,却答道:“惩强扶弱、除魔卫道,还人世间一个太平。” “很好。”清风道人逼视着穆崖,“那如今你又做到了几样?”穆崖语塞,半晌也答不出一个字,吱唔道:“我……” “是否当时有什么外力在指引你杀死那个女孩儿?”鸢羽试探地问了句,穆崖则极力的回忆着,“我只记得当时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的,曾有人不停的提醒我很饿了,让我进食。师傅,我当时真的是很极力的控制自己,可当那股香甜的气息靠近时,我真的无法控制住随时要爆开的血管,我只能按照她的说法去做。” 清风道人闻言不由一怔,随即扯开穆崖的衣袖,一条蜿蜒的血虫正逐渐蔓延着,“难道真的是因为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浩劫?”清风道人喃喃自语道。 穆渊与鸢羽不解的对视了一眼,鸢羽大着胆子问了句:“一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从清风道人仙风道骨的脸上很容易捕捉他此时的心情。一百多年前的惨烈一幕有如一场噩梦般缠绕在他的心头,那一年山上发生了从未有过的浩劫:师傅惨死,所有师兄弟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后山,就连师傅最钟爱的六师兄玄奕已在那一夜自愿坠入魔界。漫天的火光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将山上的一切都焚烧殆尽。一切起因,都是因为一个女子,一个从血尸口下逃生的女子。 鸢羽怀中的短剑忽而发出幽暗的色泽,并且不停地抖动着,“不好,它们闯了进来。” 身后已有股腥风慢慢靠近,穆崖不知何时变得眼神呆滞,面目狰狞,一步步靠近鸢羽等人,厢房外有笛声若有若无的响起,随着笛音的跳动,鸢羽手中握着的佩剑斗得愈发厉害了。 ------------ 鸢羽(7) 更新时间:2012-09-10 “嘭!” 门窗因为重力所致纷纷碎裂,诡异的夜风随着破入的门窗幽然窜了进来。受笛音所控的穆崖、穆漓等人面目狰狞地闯进了清风道人的厢房。 “鸢羽,你去解决房顶上的吹笛人,这里由我和师傅来应付。”穆渊的掌心推在鸢羽的背上,鸢羽的身子被一股力道轻轻推了出去。 鸢羽知道此刻不容不得她多想,于是拔出短剑,将所有力量聚在剑端直直朝坐在房顶上奏笛的黑衣人刺去。那黑影随着剑气的逼近忽然消失不见了。鸢羽收回剑、正待回身时便感到身后股力量袭来。 借着月光,鸢羽这才看清眼前的黑衣人正是那夜与自己交手的黑衣女子,“妖女,那日让你侥幸逃脱了,今日你便不会再有那样的运气。” “且看你今日是否能活着走出清风观再说吧。”那黑影再次消失不见,鸢羽索性用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掌。血腥气很快便带着剑锋刺向空气中,“嗤啦!”布履撕裂的声音响彻了夜空。 中了!吉娜狰狞的面孔再次出现,“一百年了,羽姬,早在一百年前我就想拧断你的脖子,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尝尝我养的小可爱们,它们可是很喜欢粘人的。”伴随着吉娜诡异的笑容消失后,无数恶灵从四处袭来,恶灵强大的力量逼得鸢羽直向后退了几步。鸢羽倒转剑锋,口中默念着咒语,随着咒语的溢出,一股剑雨朝着那股黑团射去。 “啊……”随着剑气的刺破,恶灵的怨气逐渐散去,而操控恶灵的吉娜似乎也为那剑气所伤,一只烙着赤焰纹的黑色短笛轻轻掉在瓦片上。 “羽姬,你欠我的,迟早有一日我会悉数要你还回来。”空气中再次传来吉娜怨怼的声音。 鸢羽捡起短笛,飞身跃下。厢房内,被魔笛所控的穆崖、穆漓等人已失去了理智朝清风和穆渊扑去,清风道人不惹伤害一手调教的徒弟,只暂时封住了他们身上的几处大穴,“鸢羽,过来帮忙。” “是,师傅。”鸢羽将魔笛收好,一手制住发狂的穆漓,趁势封住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忽而,吉娜的声音在厢房上空响起:“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我们血族的一员,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我们血族的死士,到时候整个清风观都将成为我们血族的天下。哈哈……哈哈……” 穆渊的身上已被发狂的师兄弟们抓伤了多处,听到吉娜的话不由吼道:“羽儿,我和师傅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你先去西厢那边将所有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快去啊。”穆渊催促道。 鸢羽又接连封住其余两名师弟的穴道,坚定道:“不行,你和师傅也受了伤,我一定要留着这里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 “我以师傅的名义命令你,立刻离开这里去西厢。你记得,我们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卫人间正义。哪怕是牺牲我们自己,也一定要保护所有人的安危。去天梁山找玉凤桂。”清风道人的话犹在耳边响着,然而已有一股力量将鸢羽推了出去。整个厢房被一股极强的光包裹着,很快一切都被封印住了。 “师傅,师兄!”鸢羽看着被封印在那束光内的清风道人和穆渊,暗暗道:“师傅,你们等着,我一定会回来解救你们的。” 眼下已不是再伤悲的时候,鸢羽瘦削的身子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待鸢羽赶到西厢时,长廊上的静谧让人不寒而栗,整个院子陷入一片深深的死寂中。鸢羽手持短剑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警觉,耳边不断传来风拍打着树叶的“沙沙”声。 忽然走廊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鸢羽追着那个人影追到一个岔路口时,那个人影再次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中。天边的半月已渐渐被乌云盖了下去,借着微弱的月光鸢羽勉强的辨别着前方的一切,长廊的深处有个人影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口中呼救道:“救命啊……救命啊……” 待那个人跑到鸢羽身边时,鸢羽见他浑身血污、满脸的惊恐,并死死的扣着自己的手腕,“血尸来了,它们好可怕。” “其它人了?”鸢羽亦焦急地看着长廊的尽头,然而扣着她手腕的人忽而诡异地笑着,“它们已全部成为血族的战士了,你也加入我们吧。”说吧,已露出一口森然的獠牙欲向鸢羽咬去,此时拔剑已来不及,鸢羽狠狠朝那血尸头上踢了一脚,寂静的夜空有硬物刺破皮肉的沉闷声一闪而过。只见黑娃用一根木根了结了那面目狰狞的血尸,那血尸的脸瞬间便如何死灰一般黯淡了下去。 “鸢羽姑娘,你还好吧。”黑娃朝鸢羽伸手道。鸢羽仍心有余悸地起身,“我还好。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了?”见鸢羽满脸的焦急,黑娃略微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在刚才不知从那儿冒一群血尸血洗了整个西厢,我根本来不及救他们出来。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他们……” 鸢羽死死地握着拳头,“可恶!”黑娃亦木讷的站在原地不知要如何安慰愤怒交加的鸢羽,鸢羽顾不得多想,为了黑娃的安危,也只能在更多的血尸来之前带黑娃离开西厢。“我们先离开这里。”鸢羽很自然的抓起黑娃的手,然而电光火石间无数零碎的画面在鸢羽的脑海里一一后退着。 黑娃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鸢羽的脚步已停了下来,幽幽的眸子因月光而变得格外的明亮,“你,到底是谁?” 随着话音的落下,鸢羽的短剑已没入了黑娃的胸口,“我是该叫你黑娃还是血魔?我早该想到这一切都与你有关。自从你住进道观之后,道观内的师兄弟们便接二连三的被血尸袭击。若不是你,穆崖师兄亦不会被诬蔑是行凶的血尸。一切都是你指使的对不对?”黑娃胸口上被利刃所伤的伤口上很快便自动愈合了,情不自禁地上前:“羽儿,若你知晓一百年前他们都做过什么,你一定不会这么对我。” “站住!”鸢羽大声呵斥道,“你是妖,我是人,你我人妖殊途,我岂知你口中所说的事情是否属实。若不是你,观内的师兄弟们便不会为魔性所控,失去理智。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斩杀你这为祸人间的血魔。” “主人,走!”忽然一团迷雾,将黑夜下的黑娃卷走了。 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鸢羽只静静地站在原地,为什么她方才牵着黑娃手的时候脑海里会有那么多的画面闪过,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师傅在封印前曾要她去寻找玉凤桂,这真的是能解救所有人的法子? 无数的疑问萦绕在鸢羽的心头,还有血魔口中所说的一百年前所发生过的事情?难道这一切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 鸢羽(8) 更新时间:2012-09-11 被无数前尘往事所困惑的鸢羽不顾一切的冲下山去,也不知跑了多久,她才发现自己迷失在了一片不知名的密林里。越往前方走、缭绕的雾气越发的浓密起来。 “……我是谁………”鸢羽的嘶吼声响彻在整个山谷间,惊得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振动着羽翼齐刷刷飞向天际,“嗖”鸢羽手中的短剑没入了树干中。 雾霭朦胧的密林间,若隐若现的有间别致的小院作落在在丛丛绿荫中。一股神奇的力量指引着鸢羽朝那座小院走去,待走到近处才看清院门外悬挂的匾额:浮梦亭。 雕花的扇门内闪出一抹翠绿色的身影,手执水墨布伞轻柔的问道:“姑娘是否要进来喝一杯茶再赶路?” 绿衣少女笑盈盈的等待鸢羽的回答,鸢羽略点了点头,便也跟了那女子进了院内,身边的雾气逐渐弥漫开来,最后将整个院子都隐匿在了密林中。 穿过长廊的尽头,方到了一间雅致的房内。匍一进门,鸢羽不由暗暗诧异,多宝阁上的奇珍异宝以及残肢断臂不禁让鸢羽的警觉提高了几分。 一袭素衣打扮的女子端坐在窗边,芊芊玉指拨弄着琴弦,案桌上螭龙纹香炉内点着极名贵的香料。袅绕的烟雾仿佛有股魔力似的,只轻轻一嗅便能让人暂时忘却了烦恼。“我瞧姑娘眉头紧锁,似乎被一件往事所困惑却又不得解。我这里的茶算不得名贵,却能暂时消除姑娘心头的浮躁之气。” 绿衣女子奉上了茶盏,鸢羽看了眼素衣女子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余光落在了多宝阁上。还不待素衣女子有所反应,鸢羽手中的茶盏已轻轻划出了一道弧线,“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把我引到这里来,你有什么企图?” 茶盏行至半空便凝滞了,那道水帘隔空被一道屏障给挡住了,耳边传来瓷器的碎裂声,“羽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对姑娘并无恶意。你走进我这浮梦亭亦不是我设计,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些又是什么?”鸢羽质问道。 素衣女子不疾不徐地继续抚琴,“每个来浮梦亭的客人都会留下一件他毕生最珍贵的东西,从我这里寻找出被尘封的记忆。而后,我会许他们一个美梦,让他们幸福的结束生命。” 鸢羽不由蹙眉,“这与我又有什么关联?” “血魔其实在一百年前并不是现在这样。他也曾是个凡人,只不过是为了救一个女子而自愿坠入魔界,终日只能忍受活在黑暗里的痛苦。”素衣女子朱唇亲启,声音如珍珠坠入玉盘一般字字有力。 她的话让鸢羽越发的不明白,“噌!”琴声戛然而止,素衣女子缓缓抬头看向鸢羽,“只因他曾救过一个叫羽姬的女子。” 鸢羽越发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人,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难道,那就是一百年前的我?” “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跟着我一起入梦。”随着那一束光的升起,鸢羽的身子也变得轻薄起来,身边的一切都在不停的退后。 ** 一百年前的周村 一群道士打扮的人在村庄里搜寻着,血尸在当夜偷袭了整个村子,全村上下二百余口无一人幸免,空气里不断的散发着恶臭,入观年纪最幼的玄苦从未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忍不住躲在一边吐了起来。 “怎样,还能撑得住吗?”玄奕走过去替他拍了拍背,“再搜一遍我们便将所有村民的尸首集中在一起火化,若不赶在正午时分处理的话,恐怕他们体内残存的尸毒会复活,继而去残害更多的无辜。” 玄苦点了点头,“师兄,我还能撑得住,我们再去那边找找看吧。”于是二人朝着村子的最北边找去。 “救救我……救救我……”废墟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玄奕侧耳听了许久才辩清了那求救声的所在位置,“玄苦,废墟里还有人。快,救人啊。”玄奕推了玄苦一把,玄苦这才随着玄奕一起搬开一块块碎石,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细弱可闻的声音,“师兄,找到了,真的还有人活着。” 玄奕搬开挡在那个女子身边的碎石,小心翼翼地将那女子抱了出来,“姑娘,你还好吧?” “水……水……”那女子干涸的嘴唇不断地喃喃着。玄苦取出随身的水袋,那女子抢过水袋便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待她停下后,整个水袋也基本空了。玄苦不由变成一副苦瓜脸,“这可是我和师兄一整日的水量。 玄奕没好气踢了他一脚,“姑娘,你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还能不能走?” “好像脚崴到了。”那女子吃痛地捂着脚踝,“我背你回去吧。从这里回清风观起码要一日一夜,你若这么走下去恐怕这个脚都会废了。” 玄奕刚说完,便被玄苦拉倒了一边,“师兄,为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妙,毕竟整个村子曾遭到血尸的袭击。”玄奕略含深意的看了眼方才被自己救起的女子,“我自有分寸,你别乱说话就是。” 玄苦吃瘪地不再说话,玄奕走到那女子身边,“我们是山上清风观的。他是我师弟玄苦,我叫玄奕,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我叫羽姬。”那女子怯生生答道,“谢谢玄奕大哥的救命之恩。” 玄苦嚷嚷着跑了过来,“我也有份和师兄一起救你出来,你可不能忘记我啊。”羽姬浅笑了起来,“也谢谢玄苦大哥的救命之恩。” 玄奕白了眼玄苦,方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与大师兄他们汇合。” “嗯。”玄苦点了点头,“不知羽姑娘的双亲是否还健在?”羽姬闻言不禁摇了摇头,“我双亲早在我五岁那年死于一场瘟疫,如今我暂住在舅父家中,可舅父全家昨夜遭遇不测,只有我……”还未说完,羽姬已小声的抽泣起来。 玄奕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最怕女人哭鼻子,于是道:“若姑娘不嫌弃的话,可暂时与我们回山上去。等姑娘找到了去处,在走也不迟。”听了玄奕的一番话,羽姬这才停止了抽泣,欣喜地点了点头。 ------------ 鸢羽(9) 更新时间:2012-09-15 清风观内拥满了避难的村民,走廊上、大殿内皆是受伤的村民,观内众人忙着替村民煎药、包扎伤口。这样的景况在清风观已持续了好几日。 “哇……”孩童清脆的啼哭声划破了忙碌了好几日的道观,总也插不上手帮忙的羽姬忙抱起了啼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哄到:“囵囵不哭…囵囵不哭…” 孩子小小的手紧紧环住羽姬的脖子,低低地呜咽着,羽姬愈发疼惜的抚着孩子瘦弱的背脊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走着,口中哼着轻柔的儿歌哄他。 玄苦与玄奕不由停了下来,只见玄苦痴痴地看着羽姬的背影道:“师兄你瞧,那孩子被羽姑娘抱着便不哭了呢。” 走廊上投射着羽姬美好的侧影,玄奕看了片刻方道:“有空看姑娘哄孩子,不如手脚麻利点替村民们包扎伤口。”玄苦吃瘪地看了眼玄奕,随即继续替村民包扎。 夜幕悄无声息的将清风观包裹着,饭堂内玄奕与一众师兄弟们正给村民们发放粥与馒头,分得食物的村民们拿着碗寻了角落坐下,各自吃得津津有味。 待食物分发完毕,玄苦已是饥肠辘辘,羽姬拿了茶盏走过去,“玄奕大哥,你们喝口水,忙活了一整天肯定累坏了吧。” 玄苦喜滋滋的接过茶碗,却发现羽姬的心思全系在师兄的身上,不禁略有失落感,“羽姑娘只顾师兄累不累,我也陪着师兄忙了一整日。” “噗!”玄奕这一笑,倒让玄苦更加的窘迫难当,羽姬拿了茶盏又往他碗里添了些茶,“玄苦大哥你也辛苦了。”如此,玄苦的醋意才算消了下去。 “二师兄……二师兄……” 饭堂外,玄明急慌慌跑了进来,“出事了……出事了……” “慢慢说。快,拿碗水来。”玄奕吩咐着,羽姬将茶碗递了过去,玄明咕噜咕噜将茶灌了下去,稍理顺了气息才道:“大师兄在后山遇袭了。” 能将大师兄玄祈重伤的人一个手也数的过来,难道是…… 很快,玄奕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玄苦的眼中已然蒙上了层惧色,为了安抚大殿内的众人,故作镇定道:“大家留在大殿里不要四处乱走。羽姑娘,这里就拜托你了。” 羽姬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玄苦的背影也风一般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待玄奕师兄弟离开后,羽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似从前的柔弱之色,大殿的横梁上有一颗血珠子悄无声息的滴了下来,横梁上坐着的妖媚女子魅惑地舔舐唇边的血渍,似在挑衅。羽姬的掌心蓄了股力量,朝着横梁方向送了出去。 ** 后山的密林里,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山间。留守在山上看护玄祈尸首的玄悲、玄真见是玄奕赶来忙迎了过去,“二师兄,你可来了。” 玄祈的身子硬邦邦的躺在地下,未阖上的双眼里有惊恐以及不可置信的眼神,嘴巴张的老大。玄奕蹲下身子查看玄祈身上的伤口,“大师兄,应该是被血尸所害。”玄悲垂下头,玄真的手按在了玄悲的肩头,“二师兄定会找到杀害大师兄的凶手。” 玄祈的颈下大动脉赫然被撕裂了,皮肤下的血管亦清晰可见,玄祈应该是被人从身后袭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袭击他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与他相熟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掉以轻心,以至遭此毒手。 只是,玄奕如猎豹的双眸暗暗的搜索着四周的情形,若真是血尸所为,为何还要吸光他所有的功力? “大师兄的事情,禀告师傅了吗?”玄奕暂时收起了心头的疑问,侧身问。 “玄净已上山禀报师傅了。”玄真答了句,“大师兄原本今日上山来是向师傅禀报观内的近况,谁曾想会遇上这等事情。大师兄,他死的好惨。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 “那是自然。”玄奕拍了拍玄真的肩,“我们带大师兄回去吧。” 玄祈未阖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天际,玄奕的手轻轻一带,那双眸子总算合上了。三人一路将尸体抬下了山。夜色将三个人的身影牢牢裹在了黑暗中,然而诸多疑问仍萦绕在玄奕的心头。 清风观内最东头的厢房正是白岩道人的住所,待玄奕等人将尸首放下后,白岩道人不由老泪纵横。玄祈是孤儿,当年为白岩道人一手带大并传授武艺,虽不是亲生父子,但师徒之情更胜父子之情。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叫他老泪纵横。 “师傅切莫伤心过度,当心自己的身子要紧。”玄奕出言规劝道。 白岩道人难掩眉目间的悲痛,“是为师的错,为师不该独自召他一人上山。” 玄悲等人亦是难掩伤痛之感,只听玄奕又道:“徒儿有一事不明。血尸既已将大师兄咬死,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吸光他的功力。此举实在可疑,除非……” 白岩道人追问道:“除非什么?” 玄奕似不肯定,然而思忖了很久才给出答案:“除非,对大师兄下手的不是血尸,而是我们都熟悉的一个人。这个人恐怕是为了修习某种术法才会吸干习武之人的功力,除此之外,别无他解。” “道观内近几日拥入了一大批避难的村民,会不会那个妖人就躲在这些村民之中?”玄苦大胆的揣测着,“没错,真相一定是这样的。”玄奕看了眼玄苦,“此时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有一点可以肯定,杀害大师兄的一定是个道行极高的人。” “暂时对外封锁消息。若此时将消息放了出去,只怕会引起凶手的警觉,也会让惶惶不可终日的村民们更加无助可依。”白岩道人吩咐道,“玄奕,你身为二师兄,你要肩负起玄祈未完成的重任。还有,要早日找出杀害玄祈的凶手,我们不能让玄祈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嗯!”众人皆点头,玄奕又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让师傅早点歇息。” 众人皆毕恭毕敬道:“徒儿们告退。”白岩道人转过身去挥了挥手。 出了白岩道人的厢房,玄奕一路上都在思忖着玄祈被害的原因,“你们也都早些回去歇息,大师兄的事情也不必担忧,有师傅在,我们一定能很快找到杀害大师兄的凶手。”如此,众人才各怀心事的散了。 出了月洞门,借着月光,一块染血的布条被玄奕紧紧握在手中。这块布料是从玄祈的手中找到的,为了不打草惊蛇玄奕一直未拿出来。而布料的主人,一定就是杀害大师兄玄祈的凶手。 黑暗的角落里,一直有个影子如影随形的跟着玄奕,直到他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个黑影才露出了半个侧影。 夜空中忽然有道光一闪而过,那个黑影看到那束光之后很快便朝着西北方向赶去。待走到一片空地时,那黑衣人才摘下风帽,“既然传信号引我来,何不痛快的现身。” “看招!”一股力量从侧面袭了过来,黑衣人轻巧地躲开,“吉娜,你还是最喜欢用偷袭的法子。都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改改。” 被唤作吉娜的女子闻言不由更是怒火交加,“方才在那破道观你便对我动手,羽姬,也不过几日不见,你的皮又开始痒痒了吗?” “啪!”一道银光一闪而过,吉娜的脸上便多了道血痕,“自己做错了事还有脸耐别人。若不是我那依掌,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与我废话这么久。” “你……”吉娜甚是不服,另一着褐色衣服的女子出手阻止道,“你是该收收自己的脾气了,猎食归猎食,也不必搞得满城风雨。你瞧瞧你干得好事儿,自己闹腾就算了,还造出那么多的死士。如今,清风观的道士可算是盯上我们了。” “萨米亚,你少在这里做好人。”吉娜嗤之以鼻,“不过是我晚入门,你们便这么联合起来欺负我。我是任性胡闹,但也容不下你们这么欺负我。” 羽姬没心思听她们废话,直截了当问:“后山的事情是你们做的吧!” “这是什么话?”萨米亚被问的一头雾水,“我知道你看不惯吉娜的有些做法,我们再怎么需要食物,也不可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给自己找麻烦。” “你身边那个小道人白白嫩嫩的,我想他的血一定很甜吧。”吉娜尤不解恨,恨恨地看着羽姬魅惑地笑起来。 羽姬亮出银鞭,“怎么,还没尝够九节银鞭的滋味吗?” 萨米亚不希望再看到她们斗下去,解释道:“吉娜的话你也信,她不过是与你赌气罢了。后山那个人绝不是我们干得。吉娜你知道的,她最喜欢戏弄猎物,若真是她下手的,那只猎物的手脚处必定有深深的镣铐印迹。若不信,我们可以陪你一起去验证。” “不是你们最好。”羽姬重新戴上风帽,“近来风声紧,你们好自为之。” 羽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吉娜最是见不得羽姬那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你瞧她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呢。” 萨米亚不以为意,“她也不想我们被卷进来。趁着太阳升起前,我们得赶紧赶回去。” ------------ 鸢羽(10) 更新时间:2012-09-16 因为白岩道人交待不得对外宣布玄祈遇害一事,玄祈的尸身暂时被停放在北厢一间闲置的空房内。玄悲、玄真、玄净等人在火盆前烧着纸钱,“大师兄,你若泉下有知的话便托梦给我们将那个害死你的人告诉我们。我们必定为你报仇雪恨。” 躲在暗处的人影甩出三根银针,随着银针的刺入那三人便闷闷倒下了。羽姬轻盈盈地落在石砖上,“好好睡个安稳觉。” 棺木里躺着脸色苍白的男子,身上已换上了干净的衣物,玉冠束发,仿佛睡去了一般。羽姬走过去查看尸体的四肢,的确没有萨米亚所说的情况。难道,道观附近还有其它的同族,那么他们为什么又违反禁条吸食人血了? “呀!”门被推开了,羽姬蒙上脸飞身跃至房顶的横梁上。玄奕端了些吃食给玄悲等人当宵夜,不曾想一推门便看见玄悲等人昏睡的不省人事。房梁上有细微的木屑落下,玄奕不动声色的放下食盘,掌心暗暗绪了股力量。 “嘭!” 羽姬暗叹坏了,身形轻轻一躲,冲破了屋顶的瓦片,一心只想摆脱玄奕的纠缠。玄奕见不速之客想逃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很快便也追了出去。昏暗的夜色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追逐着,眼见前方是死胡同,羽姬甩手飞出几根银针。随着一阵烟雾的消失,玄奕才发现那个黑衣人不见了踪影。四下除了漆黑的夜色便再无其他。 果然狡猾,难怪大师兄会折在他的手上。 玄奕从房上跃了下来,在此之前他还无从下手,眼下他可以肯定的是杀害玄祈的凶手就藏身于道观内。细细一看,玄奕才发现黑衣人消失的别院正是那日被他救回的羽姬的住所,难道? 一阵凉意直冒上他的背脊,不待多想,玄奕便走过去敲响了羽姬的房门。 “笃笃笃……” 房内漆黑一片,玄奕再次叩门,房内才微有了些声响。不多时,只见睡眼惺忪的羽姬披着寑衣拿着盏油灯打开门,颇为意外的看着来人:“玄奕大哥?” “今夜观内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情,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玄奕不动声色的问,目光已暗自在房内扫了一圈。“玄奕大哥,是血尸又来了吗?我好害怕,舅舅一家就是死在血尸的手上……”说到伤心处,羽姬不由嘤嘤啜泣起来。如此一来,倒让玄奕心中不落忍了,竟冤枉了个无辜的姑娘,还惹的人家想起了灭门的旧事。 玄奕笨拙的安慰着怀中人,“不用害怕,我只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玄奕大哥,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羽姬忽而明媚的笑了起来,眼中欲落未落的泪水愈发的让人心生爱怜之意,“有玄奕大哥在,我便不怕了。”羽姬坚定地看向玄奕。 玄奕的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不由有了些窘意,掩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早些歇着,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还有许多硬仗要打。” “嗯。玄奕大哥,你也早些歇息。”羽姬乖顺地点头。 玄奕笑着点了点头,直到羽姬轻轻带上门。在关门的一刹那,玄奕猛然发现羽姬脚上竟穿了双黑色的鞋子。这也就是说,方才不见的黑衣人就是她! 带上房门,羽姬将油灯放在了桌上,心中不由后怕道:“若非自己早一步回来,只怕今晚就得穿帮。好在玄奕并未对自己起疑心。更难得的是,他竟然是关心自己的,无论他的到来是试探亦或关心,总归都是挂念自己的。” 如此,也不枉自己这样为他奔波查找凶手。 玄奕始终不肯相信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若说羽姬是血尸,可她并没有对玄悲等人下手,只是用银扎中他们的睡穴。可是,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又去了哪里了?玄奕就这样抱着诸多的疑问在羽姬的房外站了许久,直到房内的油灯再次熄灭,才挪动脚步离开。 阳光再次普照在清风观的砖瓦上,鸢羽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梳洗、换好衣裳便去了前殿帮忙。经过昨晚一事,她与玄奕之间仿佛冲破了某些关系,然而又仿佛隔了座大山似的,玄奕仍旧带着玄苦给村民们分发食物,然而玄奕的脸上明显有昨夜未曾入睡的倦意,下巴上也新长出了些胡须。 “玄奕、玄苦大哥,早。”羽姬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 玄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玄奕只颔首继续手中的事情,“我来吧。”羽姬也察觉了玄奕的变化,挽起袖子要帮忙。玄奕将汤勺交给羽姬,去了别处为村民换药。待玄奕走远,羽姬才用手肘抵了抵玄苦,“你师兄怎么了?” 玄苦闪闪躲躲的不肯答话,羽姬见他如此,便佯装生气道:“你师兄大清早便撂脸子给我看,我原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谁曾想跟你师兄一样瞧不上我们这些乡野村民。” 玄苦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哪个女孩子当他的面这般,一时也慌了,“你莫要生气,我不是有心瞒你。只是师兄交待…交待…”羽姬狐疑地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故意道:“爱说不说,反正那是你的事情,我还不稀罕知道了。” “我说还不行嘛!”玄苦实在找不到借口,只得乖乖承认。 听了玄苦的话,羽姬这才了然:原来,昨夜玄奕便起了疑心,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他果然是精明的,如此一招引蛇出洞果然高明。若非玄苦这傻小子憋不住心事,只怕自己还真的要着了他的道了。 “羽姑娘,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都说了。师兄那头……”玄苦一脸为难的样子,羽姬却是打包票道:“包在我身上,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玄苦如啄米般点头,羽姬的心中已然有了应对的法子。 晌午时分,玄奕在茶房喝水,忽然身后有阵目光紧紧盯着他。回身一看,却见羽姬冷不丁站在他身后。玄奕眉头微皱,“有事?” 羽姬却是先发制人,将玄苦扯了出来,“为什么派人监视我?”玄苦见羽姬反悔,一时也不敢看玄奕的眼睛,“师兄,不是我想说的,是羽姑娘逼我说的。” “若对我起疑,大可说出来,何必多此一举。”羽姬的俏脸上已染了一层怒意,“没错,我昨晚了的确去过那个地方,还用银针封了他们的睡穴。可我那是为了查看你们师兄身上的伤痕,我师姐曾告诉我,血尸一般捉到猎物都会先折磨一番才杀死猎物,所以死者的四肢上会有许多镣铐的痕迹。可你们师兄的手上却一点伤痕都没有,可见杀害他的并不一定是血尸。在我看,很有可能是有人借助血尸来修习某种术法,从而要吸干习武之人的功力已达到目的。” 看出了玄奕眼中的疑惑,羽姬这才道出此中的原委,“原本我是不想说的,只是我容不得别人这般疑我。若你们觉得我就是杀害你们师兄的凶手,只管将我捆了去交给你们的师傅处置,反正我是问心无愧。” “师兄,这次好像真的是我们冤枉了羽姑娘。”玄苦小心翼翼在旁替羽姬辩解着。玄奕没好气白他一眼,“既然说开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的确让我师弟玄苦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的出去的确让人疑心。还有,为什么从前没听你说过你有师姐的事情?看来,姑娘你似乎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 “罢了罢了,无非就是让你们笑话一番,总好过你们这般疑心我,反倒以为我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女似的。”羽姬一副豁出去的心态,“遇到你们之前我本是家族里的巫女,我父亲是族中颇具名望的巫师,只怪我没有跟着父亲好好学本领。原本想逃到舅父府中避难的,谁曾想却遇上了舅父一家被……”说到此处,羽姬不由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坚毅的神色,“若非昨夜发现了些细节,我是绝技不会偷偷溜出去的,更不会被你们疑心。” 玄苦笑呵呵的拍了下玄奕的肩,“师兄我就说嘛,羽姑娘一定不是故意要骗我们的,她是有苦衷的。”玄奕只静默的看着羽姬,“此事,我们知道便可。毕竟我们目前还没找到凶手,以免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玄苦若有所思的点头,羽姬却道:“只怕,你们师兄遇害的事情不是偶然。若想避免此事再发生,恐怕还需我们多留心观察才是。” “即日起,我们多加留心来往与后山的人。他一次尝到了甜头,恐怕还会有下次。”玄奕也表示赞同羽姬的法子,“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 “嗯。”羽姬与玄苦异口同声的答应着。 ------------ 鸢羽(11) 更新时间:2012-10-10 玄奕、玄苦与羽姬兵分三路,监视着道观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玄净等人每天都在为观内避难的村民换药、分发食物;玄真负责山上的伙食;玄悲则带着观内的一众师兄弟们负责山上的用水。 上山、下山、乃至白岩道人修习的后山都看不出丝毫的问题来。羽姬一时也犯起了嘀咕,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多疑了?可是,玄祈身上的伤分明是血族里有人违反了族规开始残害人类。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是否就藏身在清风观内或是说就藏身在这山上的某一处角落? 正当羽姬为此而苦恼时,倚靠的树枝忽地折断了,羽姬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往下坠落。在快要坠落地面时,羽姬腰间的丝涤向一边的树上缠去,整个人落定在一边的山洞旁。 “好险。”羽姬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眼前忽然有一簇雪白的团绒闪过,“兔子!” 自从来了清风观,羽姬与观内众人一样吃着粗茶淡饭,已许久没有给自己一些开胃的“点心。”羽姬追着兔子进了山洞的深处,在一处拐角,羽姬终将调皮的兔子捉住了,“你这小东西着实调皮呢,害我追了这么久。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儿上,先不吃你了。若你还这么淘气,我便放干你的血、再把你烤了吃。”虽是这么说,羽姬还是爱怜的抚了抚兔子的绒毛转身准备离开。 “啊……啊……” 山洞的尽头传来阵阵惨叫声,羽姬微微侧身。羽姬暗暗思忖了片刻,难道? 羽姬将手上的团绒轻轻放在地下,“回去找兔妈妈吧,不然它该担心了。”兔子挣脱了束缚,朝着洞口方向一蹦一跳跑远了。 洞穴的深处不断有阵阵阴风刮过,羽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形,角落处零零散散的跌落着几根白骨。脚下忽地有泥土松动的声音,还不等羽姬跨过,整个人已随着那块地坠了下去。羽姬整个人重重摔了下去,待一切平静后,羽姬吃痛地从地下站了起来轻轻拍着身上的灰尘,正欲转身,岩石上的一幕让羽姬立马跳到了另一边的岩石上,利爪深深刺入石缝,喉部发出低低地嘶吼声。 待羽姬定睛一瞧,才发现岩石上被拴着的血尸已死去了多时,清风观的石洞内怎么会藏身一具死去多时的血尸了?收回指间的利爪,羽姬从岩石上跳下查看那血尸身上的伤痕:手脚筋都被挑断,从镣铐上的锈迹来看应该被关在这里有些年头了。而且,最后是被吸干血而死,可见那个将他囚禁在此的人的确是利用血族人体内所带的魔性在修炼一种邪门的武功。也就是说他要练成邪功,就必须豢养血尸,从而达到目的。 想到此处,羽姬不由加快了脚步继续向洞内走去。 “啊……啊……”嘶吼声越来越近了。羽姬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所猜不假。山洞里的确还有血尸,随着声音的临近,羽姬的心跳的愈发厉害。 一个背影挡住了羽姬的视线,与前面死去的血尸一样,不远处的岩石上依旧被囚禁着一只血尸。瞧着它身上的衣着应该是刚被进化没多久,那个黑影正从血尸的身上吸食着能量。羽姬暗自屏住呼吸,痛苦的惨叫声响彻着整个山洞内。然而洞内的隔音能力极好,即便是站在洞口,不仔细辨听也很难听得见洞内凄厉的惨叫声。 随着那血尸的头垂下的瞬间,羽姬也终于看清那个黑影的脸:竟然,是他! “等我练成了血魔功,我便要一统人、魔、神三界!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回荡在洞内,如此看来,玄祈之所以被害应该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倒是玄奕那个傻小子,还一心一意地替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瞒着。 “咚!”羽姬的脚边微微有石块滚了下来,那个黑影也仿佛了察觉了什么,掌心带动了股力量朝羽姬的所在袭去。 羽姬早已防备,一连退了数米,同时从长袖内甩出一组暗器。那黑影轻轻一躲随即掠至羽姬的对面,冷笑道:“既然今日叫你看见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只怕你很难再活着走出这个洞穴。”羽姬镇定地看着来人,不以为意道:“是嘛,那倒要看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 一股阴风迎面扑来,羽姬取出随着所带的九节鞭挥了出去。黑衣的白岩道人掌心带着凛冽的杀气随着指间的一招一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不过数个回合,羽姬已占了下风。尽管白岩道人的身上及脸上已被九节鞭扯出不少的伤痕,然而却奇迹般的愈合并消失不见。 仿佛看出了羽姬脸上的诧异,白岩道人居高临下的看向羽姬,“你们万万想不到,这样的结合只会让我越来越强大。那些愚蠢的人类根本不知道我们血族人血液里的魔力到底有多强大,他们只知道要斩妖除魔,却不懂得好好利用。” 羽姬虽身为血族一员,却对白岩的行为颇为不齿,“你要杀多少人练就血魔功那都是你的事,但你不该杀害自己的同族、杀害那些无辜、更不应该吸干它们的精血从而达到增强自身功力的目的。你已经违反了我们血族的族规,所以你必须死。” 白岩从羽姬瞳不断变化的瞳仁里亦识破了她的身份,“那你从山下那个荒村来到清风观又是为了什么?大家既是同道中人就不必再堆砌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不如我们联手合作,你帮我练就血魔功,从今往后我们一统人、神、魔三界如何?” 洞口有悉碎的脚步声响起,羽姬警惕地看着由黑衣变成往日仙风道骨模样的白岩道人,“妖女,你胆敢残害无辜的村民百姓。今日本道便要替天行道,收服你这作乱妖孽!” 羽姬早已洞悉他的举动,反手将两具尸体吸了过来,尸体在靠近羽姬的同时瞬间化成了粉末,“恐怕未能让道长您如愿呢。”羽姬笑得极是妩媚。 脚步声已逐渐临近洞口处,白岩道人一个箭步冲向洞口,羽姬及时挥鞭阻止,“师傅!”洞口处端着饭菜的小道士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去告诉你师兄,羽姑娘就是杀害你们大师兄的凶手。” 小道士慌乱的打饭了手中的饭菜,白岩道人诡异地笑着,待那小道士转身的同时,白岩道人的脸上已产生细微的变化,“你师傅说我是凶手你就信吗?”羽姬持鞭与白岩道人对持着,“啊……” 随着那惨叫的发出,地下再次多了具尸体,“如此,不就是人赃俱获?” “你……”羽姬气得发怔,白岩道人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在此之前,或许你还可以为我所用,不过本道现在改变了主意。”白岩道人的话音刚落,一张无形的网便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那蚕丝网上布满了符咒,刚一接触羽姬的皮肤便烧伤了一大片。 羽姬咬牙切齿地看向白岩道人:“我倒是抬举了你。” “对付你这样的妖女什么法子都不为过。”白岩道人嗤之以鼻,“很快,整个清风观的人都会知晓你就是害人的血尸。等到那时,本道再出面为那些愚蠢的村民们主持“公道”,你放心,本道是绝对不会浪费你的千年修行的。”羽姬狠狠啐了口,“你早晚会有报应的。” “哈哈……哈哈……”白岩道人肆意的笑声回荡在山洞内,“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白岩道人的身形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被困在网内的羽姬要紧了牙关忍受着符咒所带来的巨大痛苦,今日已是十四了,若是等到月圆之夜,白岩那妖道再吸食大量的日月精华岂非整个清风观都将遭到他的荼毒。羽姬试图运用灵力冲破那张巨网,然而无论她如何运力都无法冲破蚕丝网上的符咒, 空中,有轻盈的黑羽落了下来,只听一银铃般的笑声迎面扑来,“喲,原来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羽姬也有被困的一日啊。”吉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被困在网内的羽姬,丝毫未有营救的意思。羽姬别过脸去,“若是来看笑话的,我此刻的狼狈样已尽收你的眼底;若是想取我的性命,只管动手无须再废话。” “哟哟哟,都这幅模样了嘴皮子倒还硬朗。”吉娜嗤笑道,“我看你被那个妖道的术法所困,一时半会儿怕也无法出来,更何况你还抱了一颗必死的心。算我慈悲,便遂了你这最后一个心愿。” 吉娜图一伸手,指间赫然伸出五颗尖利的指甲,“我等这天可是等了很久呢。” “铮!” 吉娜的利爪悉数落在一枚剑柄上,萨米亚借力将吉娜逼退,“此时也是呕气的时候?”吉娜讪讪地收回利爪,“我原本好心要救她,谁知道她不领情也就罢了,倒抱了颗求死的心,我也只能答应了。” 萨米亚没搭理吉娜,走过去将困住羽姬的蚕丝网斩开,羽姬无力的伏在地下,“其实你可以不管清风观的事情,至于白岩那妖道,自会有人收了他,何须你亲自动手。” “我和你们不一样。”羽姬不屑再多解释,然而在萨米亚转身的同时她却低低说了句:“今日,多谢了。” 萨米亚颇为意外地回身,“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修行的岁月那样的漫长枯寂,总要为自己活一次。”羽姬感激地看向萨米亚,“这里交给我们。”羽姬点头,然后疾步奔向洞口。 望着羽姬逐渐消失的背影,吉娜颇为玩味的看向萨米亚,“我以为你会落井下石,谁曾想你还演了出雪中送炭。” “我知道你惦记着山上的小道士,可人家心里却未必有你。我奉劝你,山上的道士可不见得个个都是吃素的,你仔细玩火自焚。”萨米亚不冷不热的说了句,直噎得吉娜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鸢羽(12) 更新时间:2012-10-11 羽姬走出山洞时,夜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只要一想到道观内的情形羽姬的脚步便不自觉的快了起来。夜风将羽姬的裙裾吹得凛冽翻飞,刚走到道观门口,徒然传出一抹黑影拦住了羽姬的去路。 羽姬看到那张脸,心中不自觉地燃起一丝喜悦:幸好,他无恙。 “玄奕大哥,你师傅……”羽姬的话还未说话,已有剑柄洞穿了她的肩头,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羽姬的嘴唇噏动着。 “你是人……还是妖……”玄奕艰难地开口,玄奕惯性地倒转剑柄,“山下的村民,是否都被你所害?” 羽姬肩头的伤口却奇迹般的愈合了,剑也随着伤口的愈合而跌落在地下,似乎也印证了玄奕心中所猜的情况,“为什么,一定是你?”玄奕的双眸犹如寒潭深渊,直看得羽姬头皮发麻。其实她不顾渐渐丧失的体力,只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我确是血族一员,可山下的村民并不是我杀的,那些村民在我赶到时就已经死了。”羽姬极力的解释,然而一切都如同泡沫一般,从玄奕脸上的神情来判断,他早已不打算再信她的话了。 “她是妖,你为何还在犹豫不决?为师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四周响起白岩道人的震怒声,玄奕茫然的看向那声音所在的位置,只眼神复杂的看向羽姬。 “你师父他才是害人的……”还不待羽姬说完,只见她已经抱头痛哭的在地下打滚。 白岩道人的身形从远处缓缓而来,掌风狠狠劈打在玄奕的脸上,“没用的废物,不过是个妖女罢了。你今日对她心慈手软,来日便要整个道观的师兄弟们为她陪葬。你大师兄的教训难道你们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玄奕垂下头极是恭敬地答话:“徒儿一刻也不敢忘记大师兄被害一事,并发誓一定要手刃杀害大师兄的凶手。”白岩道人很满意他的回答,剑很快缓缓悬了起来,“既然你口口声声要为大师兄报仇。那么,为师命令你,即刻斩杀这妖女为你们的大师兄报仇雪恨。” 剑落在玄奕的手边,然而玄奕却迟迟未曾抬手接剑,白岩道人眉头微皱道:“怎么,你不舍得吗?难道你对这妖女还有情?” “徒儿不敢!”玄奕即刻跪下道,然而内心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挣扎着。 “让为师看看你的决心。”白岩道人握着剑柄交到玄奕的手上,“在为师心中,你一直是最优秀的徒儿。也只有你,才配继承为师的衣钵,清风观也只有在你的手上才能发扬光大。”剑在玄奕的手中仿佛有千金重似的,直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提着剑的玄奕一步步的逼近痛得直打滚的羽姬,脚下仿佛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有千斤重。看着缓缓走来的玄奕,羽姬痛苦的脸上竟扯出一抹惨白的笑。想起往日相处的情形,玄奕怎么也不敢把杀害大师兄的凶手与羽姬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你还在等什么……你还在等什么……” 白岩道人的怒喝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玄奕的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诸多的画面,在箭端刺入的瞬间,所以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 剑直刺入羽姬的心脏,“啊……”羽姬的手扶着箭端,尽管这样的场面已梦见过无数回,可现实远比梦里痛上百倍、千倍,“玄奕大哥,……我没有杀那些人……”羽姬的脸上渐渐退去血色、变得惨白而透明。玄奕急忙拉了她一把,羽姬薄如蝉翼的身子跌入玄奕的怀中,“玄祈是因为瞧见了你师傅修炼血魔功才被杀害的,还有山洞里的血尸,都是你师父所为。”刚一说完,羽姬被咳出一大口血。妖冶的猩红泼洒在微凉的地面上,仿佛瞬间开出的彼岸,妖娆而凄美。 玄奕的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住了,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变化,白岩道人此时已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我的好徒儿,为师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呢。” 玄奕轻轻放下羽姬的身子,正待转身,忽然一阵风逼得他直直向后退去,“奕儿,你是愿意与为师一同修习神功,还是预备揭发为师?” “大师兄,真的是……”玄奕实在问不出口,他不敢相信口口声声将大师兄视为己出的师傅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玄祈那个蠢货岂会知道为师心中所想。他非但不助为师一臂之力,还试图揭发为师,此等狼子野心如何能留。”白岩道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若是徒儿斗胆违抗师命,师傅是否也准备用同样的法子了结徒儿?”玄奕反问道。 白岩道人觑着玄奕,笃定道:“为师知道你是明事理的,自然不会像玄祈那样蠢笨。除非……”白岩道人的手指已死死捏住玄奕的喉骨,“你自愿牺牲一己之肉身助为师练成神功。” “师傅,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玄奕艰难地说道,随即唤出佩剑。白岩道人早已洞悉,随手将玄奕狠狠掷了出去。只听粗壮的树干应声断裂。 “既然你违抗师命与那妖女同流合污,那么为师便成全你们。”白岩道人已不似往日的仙风道骨,脸上因修习魔宫而走火入魔,一步步的逼近玄奕的所在。 玄奕捂着胸口,不断的吐着鲜血。空中的血腥将白岩道人体内的魔性激发出来了,夜色下,白岩道人的瞳孔折射出诡异的深紫色。勉强站起来的玄奕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看了眼躺在地下的羽姬,随即拭去唇边的血渍,亦抱了必死的决心使出一招玉石俱焚的招式。 电光火石间,有个身形忽然挡在了他前面,剑同时洞穿了两堵肉墙,羽姬的手洞穿了白岩道人的胸口,并狠狠捏碎了他的心脏,白岩道人的剑也再次刺入羽姬的心窝。 如此惨烈的一幕惊得玄奕已忘记了要去扶住羽姬向后倒下的身子。白岩道人的脸色枯如死灰,眼神绝望而不甘。 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点一滴打在脸上仍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玄奕就那样痴痴地站在雨中,最终无力地跪在雨地里,将脸埋入掌心。任凭雨水浇落在身上,羽姬平静地躺在雨中仿佛睡着了一般,那低低地呜咽最终化作一通嘶吼响彻在山谷间。 那一夜,山下的村民瞧见清风观的主峰火光连绵,在清风观避难的村民们毫发无伤,然而道观内的道士们却一夜之间悉数消失了,只剩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娃儿在废墟里哭喊着,仿佛是要找回所有消失的师兄、师傅一般。 *** 螭龙纹香炉内仍残留着香料的余味,“难道,这就是事实的真相?”鸢羽一脸茫然的看向素衣女子,“那夜之后,玄奕是坠入魔道了吗?如今的血魔就是他对不对?这么说,他是因为我才……” “丑恶的真相往往难以让人接受。”素衣女子端起茶盏啜了口,“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被一个凌乱的梦纠缠着,梦中的一切对你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你甚至能切身的感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鸢羽愈发的不敢再轻视眼前的素衣女子,“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素衣女子略微点头,“没错。而且这段孽缘也只有你才能化解。”鸢羽咬了咬唇,“是否只有我,师傅与师兄们才能获救?” 素衣女子将一把刻着梵文的匕首放在她的手边,“是,一切都是注定的,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你是这院子的主人,那么你又是谁?”鸢羽疑惑地看向她,素衣女子浅笑起来,“我只是这俗世中爱管闲事的女子罢了。我叫夜来,只为夜而生,所以叫夜来。” “夜来姑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带着那把匕首,鸢羽离开了浮梦亭,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碧珠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蹙眉问:“姐姐这次又送出了什么宝贝。这买卖可真正是亏了呢,哪有不收银子只送东西的。” 夜来没好气点了下碧珠的额头,“你这妮子一心只想着买卖,我交待你要好好看护院子里的花草你可做到了。”碧珠吐了吐舌,一溜烟的跑了。 尾声 那一夜的火折子仿佛还在眼前跳跃着,鸢羽站在一百年前的旧地静静地等着那个人。直到身后有轻微的声响,她才缓缓转过身,任凭风肆意地吹乱鬓边的碎发。她冲他明媚一笑,仿佛那年他在废墟里听到她微弱的呼救声。 “羽儿,是你回来了吗?”来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鸢羽一双剪水秋瞳盈盈地望向他,”奕,我回来了。” 玄奕再也抑制不住心底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的思念,奔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一松手她轻薄的身子便会被风吹散,“羽儿,你可知道这一百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每日都看着你的画像,想象着你很快便能回到我的身边。唯有这样不断的告诉自己,那样噬骨的思念才能淡却几分。” “是我来晚了。”鸢羽将脸贴在他的肩头,匕首上的梵文摩挲着指腹微微发痒,她亲启朱唇,“从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会不断的做着同样一个梦,如今我已经知道了。” “呃……”玄奕眉头微微皱起,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心口,“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鸢羽的腹部同样露出匕首的短柄,而脸上却露出了暖春般的和煦笑意。 “好,我们再也不分开。”玄奕温柔的点头,两人相拥的身子向悬崖边倒了下去。 清风观的主峰再次下起了缠绵的细雨…… ------------ 第六章 :金骨簪(1) 更新时间:2012-10-12 (1) 麻布衣衫的丫鬟端了药碗走到床边,“小姐,起来喝药了。” 床上躺着的女子发出虚弱的呼吸声,女子将碗放在床边,过去扶她起来,“小姐,喝药吧。” “香菱,……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女子苍白的手颤抖着拔下鬓边的金钗,“这是……曾府那年下聘……给的骨簪,怕是我……再也没机会戴了……” “不会的…不会的…”丫鬟狠命的摇头,大颗大颗的泪水跌落在草席上,“傻丫头,……别哭……”女子将金骨簪交到丫鬟的手上,“若我…福薄无缘…再见曾郎,你一定…要将簪子交给他…” 簪子还未交到丫鬟的手中,女子的手已无力的垂了下去,“小姐……小姐……”骨簪的凉意让本就寒意肆起的早秋更添瑟索。 *** 半月后,曾府 “你父亲出门前交待,此番娶儿媳他不在府中,阖府上下定要办得妥妥帖帖、风风光光。”秋色衣衫的贵妇放下茶盏,取了帕子点了点嘴角,“瑾桦出身世家,必是极董事的,我与你父亲对这门婚事都极满意。等瑾桦过门后,你要好好待她才是。” 玄色锦袍的少年极是恭敬地立于一则,“儿子记下了。” 门外,管家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夫人、少爷,门外来了个女疯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崔家大小姐。只是奴才瞧着她那模样实在不像什么出生富户的小姐,她让奴才拿样东西给夫人过目。” “哦?”贵妇人眉头微挑,“递上来。”管家答了是,随即递上方才那女子交给他的信物。曾夫人打开已染了污渍的绢帕,一支镂刻精美的金簪赫然握在掌心,“去请她进来。” 管家不确定地看向女主人,曾夫人见他略有迟疑,方道:”这支金骨簪是当年定亲时老爷亲手送给崔家大小姐的,是否连我的话你都不信了?” “奴才不敢。”管家连连答话,转身向前院去了。 不多时,只见管家领了名粗布衣衫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施施然行了一礼,“瑾桦见过曾夫人。” 曾夫人与曾家少爷细细打量她的装扮后,不由面露疑色,只听那自称是崔瑾桦的女子解释道,“我们一行人走到昌郡时村子里爆发了瘟疫,随行的管家、小厮、接连染上瘟疫死了。最后连我的贴身丫鬟香菱也不幸染上了风寒,为了让我继续赶路香菱省下自己的干粮给我吃,还未到邺城便已……”崔瑾桦双眼微红,已不忍再说下去。 曾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似是不禁意地说了句:“你母亲可还好?” 崔瑾桦拭了拭泪痕,缓缓道:“我母亲已于前年染了风寒病逝,父亲与母亲感情极好,母亲走后父亲心中常常内疚自责,已于去年住进了凌云观清修。” 曾夫人起身走到崔瑾桦身边,怜惜地握着她的手,“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侧身吩咐管家,“指派两个可心的丫头伺候少奶奶的日常起居,再差人去给老爷报信说少奶奶已经到了,大婚将于半月后举行。” 崔瑾桦再次行礼后,方随管家下去了。 待管家带人走后,曾少爷曾顷不由看向曾夫人,“母亲怎就能认定她是崔家大小姐?” “方才进来与出去时,她的礼数都极是周全;再问起她崔府的情况也都对答入流,你再瞧她那风餐露宿的样子,还有说起丫鬟时眼圈儿都红了。”曾母不由叹了口气,“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遇上了瘟疫,送亲的管家与小厮们接连染上瘟疫,她能活着来到邺城已是不易,着实委屈了那孩子。所以你们成婚后,你要好好待瑾桦才是。” 曾顷微微点头,方道:“方才听瑾桦说岳丈已搬去凌云观清修多时,瑾桦初到邺城必是思念亲人的,儿子想差人去请岳丈来为我和瑾桦主持婚礼。如此,也弥补了父亲不在府中的遗憾。” “母亲知道你的意思。”曾夫人拍了拍爱子的手,略思忖了片刻道:“依着你的意思,让龚顺去趟枢州接崔老爷来与爱女团聚,如此也好有个说辞。” “是,一切都依母亲的意思去办。”曾顷温恭的答话,曾夫人起身拂了拂褂裙上的褶皱,“老太太午睡怕是起了,我们去把瑾桦到府的消息说与她老人家听,如此也好叫她安心。”曾顷颔首,跟着曾夫人一同往东厢房去了。 ------------ 金骨簪(2) 更新时间:2012-10-14 丫鬟捧了盥洗的水进来,曾夫人挽起袖子,亲自拧了湿巾交与曾老夫人,“人上了年纪,便越发的警醒,不过歇息了半个时辰便待不住了。”曾老人接了湿巾擦了擦面,又由曾夫人扶了坐在妆台前梳妆。 “母亲怕是为顷儿的婚事担忧而无法安睡呢。”曾夫人取了篦子为曾老人篦头发,“知道母亲心中挂念孙媳,所以儿媳自作主张带了个人来给您瞧瞧。”曾老人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凤英啊,唯有你最能理解我的心意。” 房内的大丫头颔首便转身出去了,不多时便领了个妙龄少女款步进了暖阁,那女子缓缓行礼道:“瑾桦见过老夫人,夫人。” 曾老夫人不由差异地看向儿媳,曾夫人微微点头,“这便是崔阁老的千金瑾桦。”曾老人慈爱地向瑾桦招手,“好孩子,来我这里坐,让我好好瞧瞧。” 瑾桦温顺地答了是,便坐到了曾老夫人的身边,“那年,我们随老爷去永州探望崔阁老仿佛瑾桦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孩子,粉雕玉琢的,甚是惹人疼呢。”说起往事,曾老夫人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月牙儿,“母亲的记性原是这样的好,儿媳还记得那年顷儿才刚满三周岁,见了瑾桦便不肯放手,两个小人儿不哭不闹的玩儿了一整日。后来我们要回别院时,顷儿便哭闹着要带瑾桦一起回去,父亲那时说这两个孩子怕是有缘呢,所以才做主与崔阁老订下了这门亲事。” “谁说不是呢。当年的小丫头转眼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曾老夫人爱怜的拍了拍瑾桦的手,“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此番千里迢迢来到枢州你父亲崔阁老必是极舍不得的。来了曾府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中一般,若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周到只管跟我与你母亲说。我们顷儿是个好孩子,你过门后,他必会好好待你,我与你婆婆就更不必说了。” 瑾桦福身道:“孩儿谢过老祖宗与夫人的关怀。” “都说阁老是景帝一朝的重臣,果然礼数极是周全呢。”曾老夫人赞许地看向眼前的孙媳妇,“瞧瞧这小嘴儿抹了蜜似的。”说罢,便退了腕上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套在瑾桦的腕上,“老祖宗没什么好东西,唯有这只镯子是我年轻时贵妃娘娘赏赐的,如今我把它送给你,愿你与顷儿白首偕老,举案齐眉。”瑾桦羞怯地垂下头,曾老夫人与曾夫人则笑得愈发开怀。 阁外,丫头们摆上了点心瓜果,“母亲,外头的吃食已叫人摆上了,咱们边吃边说。” 一行人往外间去了,曾老夫人由瑾桦与曾夫人扶着坐在东首上座,丫鬟们纷纷捧了香片进来,瑾桦紧挨着曾夫人坐于西则,曾顷则坐于曾老夫人的下手位置。 “可见母亲是偏心姐姐与顷儿的,这么好的明前香片也唯有母亲这儿才能尝到呢。”门外头,一清丽妩媚的声音骤然响起,瑾桦方剔着茶沫便见一袭桃花色裙衫的妇人摇曳生姿、款步走进来。这边厢曾夫人的脸色已瞬间冷了几分,那边厢便听丫鬟惊呼道,“少爷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只见那丫头慌乱的拿了帕子帮曾顷擦拭着被烫湿的锦袍。曾顷虽眉间略有不悦,却也很快隐了下去,却是刚才那妇人道:“若芸,你当差也忒不小心了吧。这都多少回了,眼色儿也不放利索些,放着新少奶奶在,何时轮到你这奴才在跟前伺候。” 那被唤作若芸的丫头暗暗咬唇,脸涨得通红,“你下去吧。”曾夫人随口吩咐道,“妹妹既然来了,也一同尝一尝母亲房中的新茶就是。” “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想从母亲这里沾多大的便宜似的。”那妇人不卑不亢道,随即由侍女扶着落座,瞧着对面的瑾桦道:“这便是顷儿即将过门的媳妇吧。模样长得真好看,从前府里的下人都说姐姐是个美人,可惜我们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璀璨,到底还是叫年轻人给比了下去。” 瑾桦瞅着眼前的情况也料到了一二分,缓缓起身失礼,“瑾桦给二夫人请安。” 二夫人忙扶了瑾桦一把,“使不得…使不得…,总听母亲说阁老府中家教甚严,这礼数果然极是周全呢。” “二夫人谬赞了。”瑾桦施施然再次行礼,方才回到自己位置上落座,丫头很快也奉上了茶点,那妇人品了口连连道:“这茶果然极好,我房里可真真是尝不着呢。” 曾夫人不假辞色,慢悠悠吩咐:“去我房里取一罐送到二夫人房里。”吩咐完丫头方笑着对曾母和二夫人道:“我原以为妹妹喝不惯这些劳什子,南诏那样的荒蛮之地能出什么好茶叶。幸好妹妹喜欢喝,我多怕妹妹喝不惯了。” 二夫人脸上的不悦之色很快便被笑意取代了,“姐姐可别这么说,倒让新媳妇觉得我这二姨娘有多娇贵似的。我这茶喝不喝得惯倒也不打紧,倒是顷儿从前由府里的丫头们伺候惯了的,也不知道咱们的新媳妇合不合顷儿的心意呢。” 曾老夫人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这么好的媳妇我瞧着都眼热,顷儿若不满意恐怕全天下也挑不出拔尖儿的人了。”曾夫人与二夫人皆不再言语了,“别还摆上酒宴你们到欢喜的满嘴胡话连篇了,新媳妇今天才到,也不怕被笑话。” “母亲教训的极是。”曾夫人率先道,二夫人也讪讪不再多说,顾自饮着茶水。 曾老夫人这边教训完一对媳妇,又对瑾桦道:“祖母带你在院子里转悠转悠,这园子着实大,我怕不带着你走走啊,等哪天我也会迷路了。” “是。”瑾桦应了句是,便上前扶了曾母,“顷儿,你也陪我们走走。” 曾顷亦答道:“是,老祖宗。”说完便和瑾桦一左一右扶着曾母往门外走去。 带一众人走出垂花门后,曾夫人方露出嫌恶的神色,“妹妹说话也要懂得挑时辰。母亲耳根子高贵,最是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 二夫人也不甘示弱,“我是嘴皮子碎,可也比不上姐姐做的那些事污秽。” “你……”曾夫人语塞的指着二夫人,二夫人趁势将她的手按了回去,“姐姐又什么好话只管对着那些下人们去说,可别对我说,我啊没姐姐这么矜贵。”挑衅地睨了眼曾夫人,扶了丫鬟的手道:“香草啊,咱们也随老夫人在院子里逛逛,免得啊像某些人一样心火难消。” 入夜时分,整个曾府都被包裹在一片静谧之中。 北苑的下人房里,一抹倩影独自对着油灯垂泪。一抹黑影随着门的一开一合已走到了那抹倩影的身后,“今日的事情叫你受委屈了。母亲一贯与二娘水火不容,这你也知晓的。何必去与她置气呢。” 那女子抹了抹泪水,含糊道:“我哪里配生气。二奶奶再不济也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我算哪门子主子,不过是这府里瞧人眼色过日子的下人罢了。怎比得新入府的少奶奶尊贵,到底是没有让你明媒正娶的家世与名声。” “越发的小气任性了。”曾顷宠溺地刮下她的鼻尖儿,“可是肚子里的孩儿又不听话开始闹腾了。”说罢,便伏在若芸微微隆起的小腹便低语道:“孩儿,你可要乖乖的听话,等你母亲生下你之后。爹一定多花些时间陪你读书、习字、玩儿,可要乖乖的听话才是。” “孩儿还这么小,你怎知道他听得懂你说的这些。”若芸含羞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你只管诓我,谁知道你这些话可曾对别人说过。” 曾顷吻了吻她的发丝,“他是你和我的孩儿,又岂会听不懂我的话。”若芸满足地笑了笑,转瞬便愁云满面起来,“我受些委屈倒是打紧,可是孩子……”若芸咬了咬唇,“孩子毕竟是你们曾家的骨血,夫人便是再不待见我亦不能对孩子不管不顾。其实我并不看重名分,只要让我平安产下孩儿,哪怕是让我在这曾府做一辈子的下人我也愿意。只是,无论如何也别叫我与孩子分开。” “你是我孩儿的生母,府里自然不敢有人怠慢你。”曾顷宽慰她道,“晚些日子我亲自去求祖母,她最是疼我,亦最怜惜曾家的骨血。若非如此,娘亲哪里容得下二娘的存在。还有崔瑾桦,我瞧着她也算是明事理的人。只要说服了母亲,一切事情都可迎刃而解。” “可是,夫人那头……”若芸仍旧迟疑道,曾顷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母亲最明白我的心意,更看重曾家的子嗣。” “来,早些歇息。”曾顷扶了若芸到床边,“等行了过门礼,我便向母亲提纳妾的事情。”若芸的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喜悦,“真的?” 曾顷瞧她一时难掩喜悦不由夹了夹她的鼻尖,“我何曾骗过你。”说完扶了她睡下,并掖好被子,“睡吧,这几日府里杂事多,且又要办喜事。你知道母亲他们一向重视与崔府的结亲,叫你受委屈了。” 若芸将脸埋在他的掌心,“只要你还记得我,还记得孩子就好,其它的我都不在意。” “我必不负你。”曾顷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 金骨簪(3) 更新时间:2012-10-16 “啊……” 清晨的曾府被一道尖厉的声音划破,曾府的主事人曾夫人由丫鬟扶着往北苑去了。 北苑的下人房外已早早的被一群人围住,“若芸死的真惨啊……” 曾夫人已来到了若芸所住的厢房外,听着下人们的小声议论不由轻咳了一声,众人听到咳嗽声忙不迭退到了一侧,毕恭毕敬道:“夫人。” 管家迎了曾夫人进了厢房,房内仍有未散去的血腥味,只见若芸的心口上插了把剪刀,血蜿蜒流了一地,房内满是触目惊心的红。 “夫人,县衙的仵作已经来了。”门外,小厮低声禀报道。 “若芸被害的事情暂时不要叫新少奶奶知道,老夫人那头容后再去禀报。”曾夫人沉声吩咐,门外,有个身影惊慌的跑了过来,望着倒在血泊里的若芸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少爷……”有人低低地喊了句。 曾夫人对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很快便会意,于是打发众人,”该干活的干活去,是不是不想发饷银了?”众人唯唯诺诺,不敢分解半句皆纷纷退了下去。 “叫人看着这里,有什么情况即刻汇报。”曾夫人吩咐完,便走到曾顷身边,“你跟我过来。”曾顷不舍地看了眼若芸的尸身,很快也跟着曾夫人离开了。 回到厢房,曾夫人即刻吩咐近身侍女,“去外面守着。” 曾顷到了曾夫人的房中再也无力支撑,软软地跌坐在太师椅内,“母亲,是谁要害她,是谁?”曾夫人走到曾顷身边扬手给了他一耳光,“是我该问你才对,那样污秽的地方也是你这等身份该去的?那个小贱人死了也好,省得我再去动手料理。” “母亲!”曾顷忍不住怒吼起来,曾夫人亦怒了,“你这般为了她就是为了与我置气。顷儿,你太让母亲失望了。” “母亲,你只记得她出身卑贱,你可知道她腹中已……”曾顷艰难地开口,门外,听见丫鬟的声音的响起,“夫人,管家求见。” 母子二人方才止住了这剑拔弩张的对峙,管家小心翼翼地进了房内,“验尸的仵作怎么说?”曾夫人随口问道,“回夫人的话,衙门的仵作已回去了,仵作给的结论是畏罪自杀。”曾夫人听到畏罪自杀四个字后,心才稍稍算放下。于是由丫头扶着,缓缓落座。 “仵作验尸说,若芸那丫头死时已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管家颤巍巍的说完,额间已不断的冒着冷汗。 “你都怎么回答的?”曾夫人怒瞪着曾顷,只听管家复又答话:“奴才告诉他若芸那丫头从前在府里便不安分,前些年勾引少爷不成,被夫人责罚了一次,如今又不知是与哪个野男人苟且,唯恐事情败露这才自裁了。” 曾夫人按住了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你着人去若芸家看看,打发些银钱与她的母亲,告诉她别乱说话。最好是离开颍州,曾府是大户人家,有辱家声的恶名是万万不能有的。” “奴才知道怎么做了。”管家领了命令转身也退出了房内。 待管家离开后,曾顷举起一只花瓶狠狠掼了出去,上好的骨瓷挂瓶应声粉碎了一地,“母亲,你在乎的只有出身门第,你可知道若芸的肚子里怀得可是我们曾家的骨肉,你怎么忍心对她下手。母亲,我真想问问你,您还是我母亲吗?” 曾夫人的手已扬起,然而望着悲痛的儿子却在半空停了下来,“母亲若不是为了你的前程,岂会留她至今。我若有心,她恐怕早就死了一百回。”曾顷望了曾夫人许久,最终还是妥协了,“母亲如今已不得不谨慎小心。二房这几年愈发的不安分了,你父亲也越来越偏袒他们。此番与崔府的结亲也是替你日后接管府里的事务多一份助力。母亲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一个出身卑贱的侍婢而毁了这属于你的一切。”曾夫人按着曾顷的肩头,“你还年轻,与瑾桦很快就会再有孩子的。曾府的长孙只能是崔氏所出,你听明白了吗?” “轰隆……” 焦雷撕裂着天空,立秋过后天气本就燥热难耐,由丫头伺候午歇的瑾桦辗转着难以入眠,最后索性坐了起来吩咐丫鬟们打水来盥洗。 素衣在暖阁内伺候她漱口,只听外间有丫头小声议论着,“你可听说了,从前伺候少爷的若芸殁了。说是畏罪自尽,谁信啊。少爷待她那样好,她那儿舍得死,我看啊八成是夫人眼里容不下她。” “不要命啦,这等话也敢在新少奶奶/房里乱嚼。”同伴狠命扯了扯她的衣角,忠告道:“若让德管家知道还不剥了你的皮。” 素衣觑了眼瑾桦,瞧着她恍若未闻这才扶了她去了外间,外间的两个丫头忙不迭行礼,“给少奶奶请安。”瑾桦虽还未过门,然而整个曾府上下早已尊称她为少奶奶,凡事都精心的伺候着,生怕怠慢了这位府中新贵。 待瑾桦落座后,丫头奉上了香片,瑾桦剔着茶沫漫不经心地问,“今儿怎么没见夫人打发若芸来请安,是不是我午歇的时候她来过?” “芸姑娘今儿个还没来,怕是夫人打发了她去别处做活儿。少奶奶若是有吩咐,奴婢这就去夫人那儿请。”素衣不动声色的答话,瑾桦啜了口茶浅笑,“倒也不必,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门外,小厮进来禀报,“少奶奶,二太太来了。” 瑾桦放下茶盏吩咐:“请。”素衣带了两个丫头下去备茶点了。 瑾桦亲自走到门口迎了二夫人主仆进屋,“二娘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转转。”不多时,素衣已带了丫头进来奉上茶点。 才一落座,二夫人便拉着瑾桦的手怜惜道:“二娘是担心你啊。”二夫人的一席话倒是让瑾桦听得一头雾水。瑾桦笑盈盈答道,“老祖宗与母亲早已为我打点好一切,府里的下人们也都伺候的很周到。劳二娘费心了,您是长辈,如此体恤孩儿、倒叫孩儿里过意不去了。” 二夫人一双美目流转着潋滟的光泽,碧青的茶汤愈发衬得她满头珠翠华贵异常,“你果然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不枉二娘如此疼惜你。”瑾桦亦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只陪着一同吃茶。 “眼瞅着大婚也就这几日了,可是……”二夫人一时也欲言又止了起来。瑾桦放下茶盏,心下已猜到了几分她的来意,“二娘有话不妨直说。” 二夫人身边的丫头朝素衣使了个眼色,于是众人福了福便也都退了。阁内,只剩下瑾桦与二夫人孙氏。 “这话原本不该我说的。这府里拜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我不爱像他们似的那么势利,所以府里有些人总觉得我不合群,我清高惯了倒也懒得与她们来往。”紫色的蜀锦褂裙愈发衬得二夫人肌肤胜雪,她眉心微蹙,亲昵地拉着瑾桦的手,“我也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来疼惜。无论二娘说过什么,二娘都是真心为你的。” “二娘的心意,孩儿岂会不知。”瑾桦笑着点头。孙氏这才略为放心,徐徐道:“这事儿我本不想说的,况且马上又是你大喜的日子。只是,以你的出身嫁与我们曾府已算是委屈了,可那柳凤英也忒欺负人了。容得自己房里的下人在眼皮子底下与大少爷私通,如今人殁了,却还诬陷她是与外头的野男人私通畏罪自尽。” 瑾桦故作惊讶地问:“竟有这等事?”薄胎骨瓷的茶盏从指间传来微麻的刺痛感,“难怪,不见母亲打发那丫头……” “若芸那丫头仗着自己是姐姐房里的大丫头,又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便愈发的肆无忌惮。”孙氏的声音徐徐如三月春风般吹入瑾桦的耳边,“以姐姐的性子岂能容得下那小蹄子的猖狂,只是关了几日略作惩戒了一番。只是做母亲的即便再狠心也不得不顾忌儿子的感受。况且,老祖宗最是偏爱这个长子嫡孙,姐姐心里再不喜欢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见瑾桦的眉头紧锁着,孙氏复又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其实女人家最要紧的便是嫡出的名分。只要做了当家主母的位子,任凭她是什么样的绝色也只得被你压着,永世也休想有翻身的机会。” “二娘……”瑾桦低低地唤了句,孙氏却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记住我说的话便可,其它的都不重要。瑾桦无奈地点了点头,一颗心空荡荡地漂浮着。 门外,素衣禀报道:“少奶奶,夫人差人来请您过去说话。” “我也该回去了,你去忙你的。”孙氏起身由瑾桦亲自送到门外,出门后由丫头扶着款步出了垂花门。秋天的日头少了盛夏的炎热难耐,看得久了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满腹心事的瑾桦由素衣扶着回房梳洗。 ------------ 金骨簪(4) 更新时间:2012-10-29 瑾桦与素衣穿过游廊,匍一进垂花门便听见房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我们顷儿是个实诚孩子,瑾桦嫁过来我们必不会亏待她,您老大可放心便是。” “我与守正兄相交多年,早已将您视为自己的母亲一般。桦儿自小便被我宠坏了,若是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老夫人与嫂夫人多多包涵才是。”瑾桦的脚步忽然止住了,只听房内又道:“她母亲去的早,这些年我一直在山上住着,府里的大小事务着实难为了那孩子。” 曾夫人见崔致远双眉微邹,颇有自责的神色,忙宽慰道:“亲家公也要宽心,您若一直这样苦着自己瑾桦心中必定也是不好受的。再过几日便是顷儿和瑾桦大婚的日子,亲家公也好趁此时放开胸怀,与咱们一同乐呵乐呵才是。” 瑾桦提了裙裾踏进房内,见了主座上的中年人欢喜道:“父亲,您怎么来了?”说罢,福身朝曾老夫人与曾夫人行礼,“谢老祖宗与母亲的垂爱,瑾桦替父亲谢过老祖宗与母亲的慈心厚意。” “阁老大人,您这闺女可真是叫人爱怜的紧。”曾老夫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向瑾桦招手,“来,坐老祖宗身边来。”瑾桦应了是,便坐在了曾老夫人的身边。门外,丫头们上来更换茶点,瑾桦不忘交待:“父亲一向有胃疾,怕是不能饮这么香的茶,烦劳云竹姐姐给换杯麦茶。如此香气袭人的明前茶,还是让孩儿陪老祖宗与母亲品吧。” 曾夫人不由暗叹瑾桦的细心体贴,心下愈发的满意,“方才你父亲还说起他从前不在府里,你是如何的将府里的大小事务打点的妥妥当当。如今看来,这女儿不但可以是母亲的小棉袄,亦可以是父亲的贴心坎肩儿。” 瑾桦害羞地垂下头,“孩儿当不起母亲如此夸奖。” 坐在一旁吃茶的曾顷忽地将茶盏一放,起身道:“岳丈、老祖宗、母亲,我前院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过来陪您用晚膳。”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曾顷已带着小厮走了出去。 曾老夫人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曾夫人心底虽气,仍笑着对瑾桦父女说,“顷儿便是这么勤勉的孩子,不周之处还望亲家公莫要怪罪才是。” 崔致远只略微点了下头,瑾桦为避免再尴尬下去,主动道:“父亲一路舟车劳顿必是累了,瑾桦先陪父亲回去歇息。等晚膳时,再陪父亲过来与老祖宗说说话。”曾夫人顺水推舟地接话,“我只顾着与亲家公说瑾桦的近况,险些忘记了这一茬事儿,也亏得瑾桦提醒。”于是唤了身边的丫头,“云竹,你陪着少奶奶与亲家老爷去东厢房歇息,派两个可心人过去伺候,不得有误。” 云竹恭声应了是,崔致远与她们到了别这才由瑾桦陪着离开了曾老夫人的别院。出了垂花门,父女二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后花园走去,“曾公子待你可好?父亲瞧着……”方才在曾老夫人那儿看到了曾顷的态度,崔致远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素衣,你且去我房里取些晌午新置的梅花糕备着,我与父亲回去要用的。”瑾桦慢悠悠打发素衣,待素衣离开后又客客气气对云竹说,“云竹姐姐,我与父亲想在这儿歇息一会儿,请姐姐先带人去看看房里还有什么缺的,如此也好及时禀报给老祖宗与母亲。” “是。”云竹领了吩咐很快也离开了。 扶了崔致远在凉亭内的石凳前坐下,随行伺候的丫头奉上鸭绒软垫与茶点,瑾桦拿着茶壶缓缓斟茶,“他除了不常来,其实待我还是很好的。”说罢,将茶盏递到崔致远的手中,“父亲宽心即可。反倒是大婚的日子逐渐临近,父亲当好好养着身体,如此才好主持女儿的大婚。” “父亲看的出来,曾公子其实心不在你的身上。若非两家早有婚约,恐怕……”崔致远微微叹了口气,“好在老夫人她们极看重你,如此父亲才能稍稍的安心。”瑾桦笑着喝了口茶,“女儿明白父亲是心疼我,女儿心中亦是明亮如镜。” 崔致远见她并未因为曾顷的冷待而不郁,又嘱咐她,“过门后,要好好侍奉夫君与府中的长辈们。凡事别太执着,若是曾公子有意纳妾你也不必阻止。你只要记住,曾氏的长子嫡孙必须是你这位嫡妻所出便可。” 父女间言尽于此已是极大的交心了,瑾桦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乖顺地答话:“女儿明白。下人们应该准备妥了,女儿先陪您回去歇息。” “嗯。”崔致远点了点头,于是父女二人离开凉亭回了东厢。 晚膳在曾老夫人的房中用的,曾夫人吩咐了厨房张罗了一桌子的酒菜为崔致远接风,席间言笑晏晏,自有说不完的体己话与旧时的趣事。一顿饭吃下来,素衣伺候瑾桦回房梳洗时已临近戌正时分。 因吃了酒的缘故,瑾桦吩咐素衣去置些醒酒的梅子汤来,正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只听有细微的脚步声走了进来。瑾桦以为是素衣,吩咐:“素衣,我头疼的厉害,你来替我揉揉。”脚步声在她身后落定,指腹方一碰到她的额头时瑾桦一个激灵立马睁开了眼,曾顷赫然站在她身后。瑾桦一时窘迫得厉害,“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曾顷的步子有些打晃,瞧脸色已有了几分醉意,“娘说我冷待了你,所以…所以…我过来瞧瞧。” 瑾桦理了理衣裳,虽说他们二人是有婚约的,然而未行过门礼如此总是不合规矩与礼数,“我让素衣去上房请伺候你的阿德来,你喝醉了。” “怎么,你不喜欢我来看你?”浓烈的酒气扑在瑾桦的面上,瑾桦虽厌恶这酒气,却也惹着未发作,“你喝醉了。”曾顷忽地扳过瑾桦的肩头,逼着她看向自己,“你这么想嫁入我们曾府为的不就是这一天。怎么,现在见着我反倒跟猫见了老鼠似的。”瑾桦别过脸去。曾顷见她越是这样躲避,心下越是恼火,“说话啊?”曾顷顺势将她推了出去,端了梅子汤进来的素衣见瑾桦跌坐在地下,亦顾不上手里的物件忙去扶她,“少奶奶……少奶奶……” “你躲开。”曾顷推开素衣,“别以为你装的这样贤良淑德我就会正眼瞧你,你永远都比不上芸儿在我心里的位置。”瑾桦的发髻因为曾顷的用力一推已散开了,满头青丝杂乱地垂在一边,脸上却是倔强的神色。 素衣使了个眼色给门外的丫头,又去劝曾顷,”少爷即便吃醉了酒也不该这样对着少奶奶撒酒疯,况且亲家老爷今日才刚到府中,若是传到了亲家老爷那里怕是……”曾顷瞪着素衣,怒喝:“放肆,本少爷事何时轮到你这奴才来说三道四。” “她是没资格管,我总有资格管吧。”门外,骤然响起了曾夫人的声音。 曾顷的酒顿时醒了五六分,不似方才的咄咄逼人,怯怯叫了句:”母亲。”素衣见曾夫人来了忙去扶瑾桦,闻着屋内浓烈的酒气,再瞧着发髻散乱的瑾桦,曾夫人即刻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走到曾顷身边二话不说便给了他一耳光,“大半夜的发酒疯也不怕吓着瑾桦。” 曾顷捂着脸不作声,曾夫人又过去宽慰瑾桦,“顷儿这两日心情不好。好孩子,今日叫你受委屈了。” 瑾桦的红了眼睛摇头,“芸姑娘去了我心中也不好过,可即便如此也要顾忌我父亲的颜面,今日这么一闹若传了出去只会让府里的下人看笑话。母亲的用心我自然懂得,他若真心厌弃我,烦请母亲禀明老祖宗,请老祖宗亲笔写一封休书给我和父亲带回去便是。” 曾夫人原以为自己将事情隐瞒的滴水不漏,然而瑾桦的话却让她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心中对那个泄密人也有了数。 曾夫人讪讪开口:“顷儿不懂事,瑾桦你莫要与他计较才是。”瑾桦用余光看了眼曾顷,方神色如常道:“母亲也不必替他瞒着了,若芸姑娘的事情我并不是不知情。我只是顾忌着两家有婚约在先才一味的忍让、装作不知。如今大家非要将脸皮扯破,我也不会阻拦。家父在朝中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老臣子,曾老爷被右相大人保荐出任户部侍郎的空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恐怕母亲还不知道,右相从前是家父的得意门生,若非我父亲从中引荐,只怕这户部侍郎的空缺能否随姓曾氏也未可知呢。” 曾夫人的身子往后一退,随侍的丫头牢牢扶了她一把,四目交汇的刹那曾夫人对事情已了解,瑾桦仍恭敬道:“时辰不早了,还请母亲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入府后,瑾桦在阖府上下都是温和待人的表率,今夜如此不讲情面的一幕倒是让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曾顷的酒顿时全醒了,甚至有些懊恼和担心自己今日的莽撞行为会为日后带来怎样的祸端。 “素衣,你也伺候少奶奶早些歇息。”曾夫人对于方才的崔瑾桦也是陌生的,吩咐完便也带着曾顷等人离开了瑾桦的厢房。 瑾桦带着素衣福身道:“恭送母亲。” 曾夫人带着怒气与羞愤带着众人急急地走在游廊上,夜风吹得斗篷如洪钟一般,一行人的身影被无声无息的夜吞噬在黑暗中。下人们打着灯笼照亮前方的路,曾夫人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曾顷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母亲小心。” 曾夫人气恼地甩开他的手,“你母亲的脸如今可全让你丢尽了,为了一个出身的卑贱的侍婢你大半夜跑到崔瑾桦的房里耍酒疯,你是要置你父亲于何地,置这个家于何地?”曾顷被在曾夫人问的哑口无言,“崔瑾桦什么都知道了,她为了顾全大局却故作不知。你倒好,舔着脸让你母亲在她面前出尽了洋相,如此你可满意了。” “云竹,我们走!”曾夫人冷冷地吩咐,随即由丫鬟扶着走出了垂花门往东苑去了。 夜色苍白地照在曾顷的脸上。多年前,仿佛也是这样的夜晚,那个怯生生的丫头端着炖盅没头没脑的撞上他。他本欲发作,却因为她窘迫的样子而不忍心开口,最后信步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若芸。 可如今,他们却参商永隔,而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如何能不恼。随行的小厮远远跟着不敢靠近,良久之后,曾顷才迈开步子回自己的住所。 ------------ 金骨簪(5) 更新时间:2012-10-30 上房 小丫头轻轻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儿,大丫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什么事,若吵醒了夫人你担待的起吗?” 小丫头覆在那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大丫头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吩咐:“你去做事儿,暂时不必惊动老夫人那里。” “知道了,云竹姐姐。”小丫头领了命令,便也悄悄离开做事去了。 关上门房,紫檀镂花大床上的妇人翻了个身,问道:“云竹,什么事呀?” 见主子醒了,云竹忙进了暖阁打起帘子,“方才小丫头来报,说去枢州接亲家老爷的龚管家回来了。”曾夫人坐了起来,“他不是说路上耽搁了,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云竹递上了漱口水,“龚管家此番不但提前回来,更带回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哦?”曾夫人疑惑地看向云竹,“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他这一早就来邀功。”伺候了曾夫人漱口,云竹又扶了她坐到铜镜前用篦子替她篦头发,云竹娓娓道来:“龚管家在枢州府发现原来崔家老爷早在一个月前就过世了,也就是说,现在府里住着的亲家老爷根本是个赝品。” 一直闭目眼神的曾夫人忽地睁开了眼睛,眼中蓄满了锐利的目光,“龚管家现在在哪儿?”云竹会意,“奴婢已让小茹去请了。” “如果说,亲家老爷的身份有假,那么崔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也……”云竹揣测着。 屋外,有人轻轻叩门,云竹过去开门,风尘仆仆赶回的恭顺进屋后利索的请了个安,“夫人。” 曾夫人换上了家常的香色妆缎宽袖群褂,黑色蝶穿牡丹马面裙,头发用一色玛瑙宝石簪成八宝髻端坐在软枕靠椅上,“这一路辛苦你了。”龚顺极恭敬地答话,“为夫人办事何来辛苦一说,一切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听说你此去枢州带了很重要的消息回来?”曾夫人啜了口茶问,龚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回夫人的话,奴才这次的确从枢州带了很重要的消息回来。而这消息,是关于新少奶奶府上的。听说,崔府老爷也就是少奶奶的父亲阁老大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去世了,家族里的叔伯们以崔阁老没有儿子为名霸占了崔家的宅子,并把少奶奶与贴身丫鬟香菱赶了出来。走投无路的主仆二人在少奶奶的奶娘高氏家里住了一宿,随后便去邺城投奔亲戚了。” “可有确凿的证据?”曾夫人眯着眼睛问。龚顺点了点头,“奶娘高氏不日便会由小德子护送着从枢州赶来,到时便可指认少奶奶是否就是崔家大小姐。” 昨夜在瑾桦那里受了气,曾夫人心中仍有不悦,而亲信的管家又从枢州带回了极为重要的消息,曾夫人的心底不由蠢蠢欲动起来。从前处处礼待更是因为忌惮崔府在朝堂之上的余势。倘若替独子娶了个冒牌货回来,岂不是叫整个邺城的百姓都笑掉了大牙。 “夫人,若少奶奶真是假冒崔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入曾府,那么她的意图是什么?”龚顺简直不敢往下想,云竹亦附和,“夫人,我们不得不防啊。” “笃笃笃……” “云竹姐姐……云竹姐姐……”门外响起丫鬟急促的声音。曾夫人对云竹使了个眼色,云竹走过去忽地拉开门,那丫头跌了进来,瞧见曾夫人与管家皆在一时噤若寒蝉地坐在原地。曾夫人正了正指间的宝石戒指,“你这样火急火燎的闯进来到底是为什么事?” 丫头不敢答话,只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云竹喝道:“夫人问你话了,存心作死嘛?” “奴婢不敢。”那丫鬟慌忙辩白,方老实答话道:“东厢出事了?” “出事了?”曾夫人疑惑地看着那丫鬟,“怎么讲?” “奴婢是奉命在东厢服侍亲家老爷的春儿。这个时辰,奴婢原本是打好了水要去敲门服侍亲家老爷盥洗的,谁知,奴婢刚走房外便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奴婢原以为是月茶抢了奴婢的功夫,谁知道推门进去就瞧见亲家老爷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剪刀。那血已流了一地,仿佛是死了许久的样子。”丫鬟说完,满脸惊恐地看向曾夫人,一个劲儿地解释,“可不是奴婢杀了亲家老爷,奴婢去的时候亲家老爷就已经没气儿了。” 曾夫人的心头忽然蒙上一层寒意,管家才刚刚回禀了崔家大小姐的身份有假,那边可能是冒牌货的亲家老爷就已经遇害。曾夫人的手心不由冒出一阵阵的冷汗,想起若芸临死前的咒骂曾夫人的身子不由一个激灵,“此时先不必惊动官府,去上房请老太太主持此事吧。” 花厅里,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织金的地毯上,瑾桦的眼睛微微泛红。曾老夫人由丫头陪着宽慰瑾桦:“孩子,老祖宗定不会让阁老大人枉死,一切都由老祖宗为你做主。” 曾夫人不复往日的维护瑾桦,却徐徐开口道:“母亲,前几日龚顺在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不过,他从枢州带回了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曾夫人的眼光落在瑾桦的身上,“依儿媳看,恐怕这件事与亲家老爷被害多少有些关联。” 龚顺上前请安道:“奴才见过老夫人、夫人、少爷、二夫人、少奶奶。” “你有事且说事,也不必卖关子了。”曾老夫人的声音沉沉响起,“是。”龚顺恭敬地应了是,便又看向瑾桦,“少奶奶,小人斗胆跟您讨教个问题。” “龚管家不必如此客气,只管问便是。我父亲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无论如何我都会为父亲找出真相。”说完,瑾桦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曾夫人心下已认定了龚顺带回来的消息,所以不觉暗暗在心中冷笑。 “小人斗胆,不知少奶奶的父亲可是卸任的内阁大学士兼太子太傅崔致远大人?”龚顺一五一十的说出崔阁老的官职与姓名,“家父不但是内阁大学士兼任太子太傅,还统领内阁,为皇上与朝廷分忧。即便是卸甲归田,皇上仍保留了家父太子太傅的名衔。”瑾桦补充着。 龚顺听她这么说不由微笑起来,“既然少奶奶也确定奴才方才所说的话不假,那么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卸任的太子太傅崔致远崔大人已于一个月前病逝于枢州的大宅内,族中的叔伯以崔老爷无嗣为由霸占了崔老爷府上的祖宅与良田,并将崔老爷唯一的独生女儿与贴身侍婢一同赶了出来。走投无路的崔家大小姐与丫头在自己的奶娘家里住了一宿,便日夜兼程赶往邺城投奔亲戚来了。”龚顺顿了顿,“若奴才没推测错的话,少奶奶应该是来投奔我们曾府。多年前我们老爷与崔大人成了亲家,只是崔家大小姐尚年幼这才未行过门之礼。” 此话一出,曾府上下一片哗然,众人方才还沉浸在同情崔瑾桦丧父的悲痛中,而此刻,却不约而同的怀疑她是否是担心假冒崔家大小姐的身份败露而杀人灭口的。 “依着龚管家的说法,我父亲的死非但是我所为,就连我这崔家大小姐的身份亦是冒名顶替的?”瑾桦缓缓地走到龚顺身边,在他淬不及防的情况下给了他一耳光,“你放肆!是否要我与你一同去金銮殿上带着我父亲的尸体来一出滴血认亲你才罢休?主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做奴才的来说三道四了。” 龚顺捂着脸看了眼曾夫人,“少奶奶何必与奴才置气,是与不是等乳娘高氏来了便见分晓。” “龚管家高估我了,我崔瑾桦当不起你这一句少奶奶的称呼。”瑾桦冷冷开口,“或许在某些人心中,早已认定我是冒牌顶替的崔家大小姐,更甚者,连我父亲的死都会算在我头上,以为我是唯恐事情败露才杀人灭口的。” 二夫人故意咳了一声,“这府上最近邪气儿多,若说起来呀,还是得从若芸那丫头被害一事说起。”瞧出了曾老夫人微蹙的眉头,二夫人这才故作懊恼地说,“瞧我这张嘴,这等污秽的事情本不该入母亲的耳朵,是我多嘴了。” 曾老夫人手上的楠木赤金拐杖重重地落在地砖上,发出深远而沉重地声音,沉声道:“既然都开了这个口,也就不怕听见更污秽的事情。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有什么没见过、听过。” 曾夫人见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已无需再隐瞒下去,索性也就承认了,“近日因府内事物繁忙,儿媳这才不及向您禀报此事。” 曾顷忽地跪在了曾老夫人的脚边,“老祖宗,请您一定要为若芸做主啊……” “顷儿,起来!”曾夫人气急的看向儿子,“为了一个下人做出这样有失身份的事情,你要置母亲于何地?” “母亲!”曾顷厉声喊了句,“为了您的意愿,我已经辜负了若芸,答应娶崔家大小姐过门。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了我们曾家的骨肉,难道你因为嫌弃若芸的出身竟连自己的亲孙子也不顾了吗?” 曾夫人将茶碗掷向曾顷,“闭嘴!”茶水没入了细密的衣料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曾老夫人震惊地看向曾夫人,“我不过是身子不爽了几日,你们便当我聋了、哑了吗?” “母亲息怒。”曾夫人请罪道,“若芸那丫头毕竟是自裁,况且她一向不检点,至于腹中的孩儿是否是我们曾家的种还未可知。儿媳岂能容她过门,玷污曾府的门楣。” 二夫人故意道:“即便那丫头出生低,姐姐这样做也忒心急了些。” “凤英啊,母亲一向看重你,可此次你的确太令我失望了。”曾老夫人痛心地说,“择日让人把若芸的名字列入族谱,对外起码也算是个正正经经的主子了。至于那早夭的孩儿,怕是与咱们缘分浅这才没有见上面。好好找人给那孩子做一场法事超度。至于阁老的丧仪按照典制定要风风光光的办,只是这样一来便要耽搁了瑾桦与顷儿的婚期。我的意思是,瑾桦即已过府也算入了咱们曾府的门,等同是我们曾家的人。等守孝期一过,再给他们行大礼吧。” 曾老夫人的做法无疑是给了曾夫人一记重重的耳光,龚顺带回的消息非但没能改变什么,反而落定了瑾桦曾府少奶奶的名声,更为若芸争得一个妾室的名份,如此解决之法倒也算完满。 “我累了,你们各自散了吧。”曾老夫人扶着丫头的手拄着拐杖缓缓离开花厅。余下的众人各怀心事地回了房,瑾桦留在厅内守着崔致远的尸体低低地呜咽着。 ------------ 金骨簪(6) 更新时间:2012-10-31 曾府喜事未办成到先办起了丧事的消息在邺城内不胫而走,城中皆认为是不祥的征兆。 曾府内腾出一间上房作为崔致远的灵堂,连日来,瑾桦着重孝跪在灵前守孝,已不知晕过去了多少次,整个人都虚脱的厉害。父女之情可见一般,而有关她冒名崔家大小姐身份一事的传言倒也不攻自破了。 素衣端了粥点进来,放下食盘走过去扶了瑾桦在一旁坐下,“少奶奶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连日来也不知晕了多少回,老夫人与夫人都派人来传了好几回话,叮嘱您要好生保养自己才是。亲家老爷那是去享福了,咱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瑾桦由素衣扶着在太师椅前落座,“我的死活现如今在府里还有那么重要吗?这府里不知多少人盼着我栽跟头了,倒是劳烦老夫人与夫人上心我的事了。” 素衣知晓她还在为龚顺揭发她崔家大小姐身份有假一事心生怨怼,门外,恰巧龚顺灰溜溜的走过,瑾桦将茶盏往桌上一顿,曼声道:“龚管家这么急是要往哪儿去啊?” 龚顺乍一见到是瑾桦全身的汗毛孔不由一竖,倒也不好借口走开,只硬着头皮迎上去,“见过少奶奶,不知少奶奶有何吩咐?” 瑾桦不由冷笑地看着他,“龚管家这话严重了,我哪里干劳烦您啊?我崔瑾桦在你眼里恐怕早就是个冒牌货,自然也当不起你这一句少奶奶的称呼不是。”龚顺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忙不迭跪下道:“从前的事情是狗奴才一时让猪油蒙了心,这才见罪于少奶奶,还望少奶奶大人大量莫要与奴才计较才是。” “龚管家当真是好口才,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带过去了。”瑾桦笑盈盈地看着他,“只是,我可没您那么好的忘性。”顿了顿,瑾桦这才继续道:“从前,我们府上有个管家指正我父亲的新娶的三姨太与后院的门房有染。我母亲身子弱,最是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府里的二姨娘却是爽直泼辣的性子,集齐了府里的所有下人将那告发三姨太的管家住的房间里里外外的搜了个遍。结果,却让我二姨娘发现原来那个管家因为自己的对食移情,加之新过府的三姨太又曾苛责于他,于是他便想出了这狠毒的一石二鸟之计。”龚顺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我父亲也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人,更不会纵容府里的下人做出如此欺上昧主的事来,于是命人拔了那管家的舌头,并且请了枢州最有名的刀手将他凌迟。我还记得,他死的那个冬天,后院的上空弥漫着阵阵恶臭和叫喊声,久久都不能散去,我让丫头用茉/莉/花熏了好久都不行。”瑾桦莞尔,复又道:“其实,我多嘴将这些就说给龚管家您听,不过是想叫你管好嘴里的那片肉,免得哪天被人拔了舌头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龚顺连忙跪在地下头如捣蒜,“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 “我饶不饶命还要看日后龚管家的心里是否只有我这一个主子才行。”瑾桦拿眼睛觑着龚顺,“我初到府里,刚来奔亲的时候人家以为我是个冒牌货;现如今虽未过门,但在老太太与太太的眼里都算能说得上一字半句的。只可惜我命苦,这偌大的府里我身边一个可心的人都没有,大少爷的心不在我身上也就罢了,偏偏有些人还像苍蝇似的死死咬着我不放,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 “奴才定誓死以少奶奶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再所不辞!”龚顺表着忠心,瑾桦正了正腕上的翠玉镯子,“我这儿倒是有个现成的法子,就不知道龚管家您愿不愿意效力就是。”龚顺的眼珠迅速一转,低低道:“奴才愿闻其详。” “我要你……”瑾桦的声音渐渐被窗外南飞的候鸟鸣叫声所盖了下去。秋日的午后,日头总是懒洋洋的照着叫人提不起精神来。满园的晚茶粉粉白白的一簇簇的绽放着,风一卷过,簌簌地落在青石砖面上。晚秋的景致,较之如火如荼的盛夏倒也不算逊色。 用了晚膳,素衣便伺候瑾桦在暖阁内卸妆,瑾桦拿了象牙梳子轻梳着发梢,边哼着小调,“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素衣浑身一怔,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瑾桦比了比钿盒内的明珠耳坠,侧身道:“怎么,有哪里不妥吗?” 素衣摇头,并掩去眉间的疑惑,恭敬道:“奴婢只是觉得这对耳坠子很适合少奶奶。” “哦。”瑾桦头也未抬,将耳坠子递给素衣,“这些日子你伺候我费心了。这对坠子很适合你,只要用心的当差,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素衣受宠若惊地看向瑾桦的手心的明珠耳坠,忙跪下道:“奴婢伺候好少奶奶是应当的,这明珠耳坠实在太贵重了,奴婢受不起。”瑾桦顺势将她扶起,“谁在我身边用心,谁是敷衍了事、我都瞧得出来,我说你受的起便是受的起。” “奴婢日后必定全心全意为少奶奶办事。”素衣向瑾桦表着自己的衷心,而后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对明珠坠子。瑾桦揉了揉太阳穴,“我乏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素衣福了福,“少奶奶早些安寝,奴婢先告退。” “去吧。”瑾桦再也不顾她,继续梳着发梢,素衣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随着门的关合,铜镜中的女子忽然妩媚一笑,“不过一对耳坠子罢了,轻易就打发了,当真没出息极了。我和她不一样,我不但要当上曾府的大少奶奶,我还要将整个曾府都攥在手心里。柳凤英,你就等着吧,我早晚会将你从我身上夺走的一点点的夺回来。” 走出别院,素衣的背脊上不由直冒冷汗,那首《卜算子》明明是若芸从前与自己最爱唱的调子,怎么少奶奶会知道呢? 手心里的明珠耳坠子发出晦暗的光泽,素衣抬手想将耳坠子扔出去,可脑海里忽然响起晌午二妹来说母亲这几日又在抓药,眼瞅着这副耳坠子也算值钱,而且也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如此一想,素衣便也快脚步往自己住的厢房去了。 “嘭……” “嗙……” “快去请大夫来,夫人又不好了。”曾夫人房内的大丫头云竹披着寝衣急慌慌地吩咐外间守夜的丫头。这边吩咐完丫头,云竹又折回了暖阁安抚着胡言乱语的曾夫人,“若云,不是我要杀你,你不要来找我寻仇。不是我要杀你,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夫人,若云是自裁,与您无关。”云竹劝解道,曾夫人忽然一把抓住云竹的手腕,“你是她安排在我身边的探子是不是?你也是她派来的对不对?” “夫人,您怎么了?”云竹不由疑惑地看向曾夫人,“奴婢是云竹啊。” “你们都想我死……你们都想我死……”曾夫人忽然发狂地推开了云竹,光着脚冲出了暖阁。 风夹杂着雨斜打在身上,曾夫人瑟缩的站在廊下忽然安静了起来。云竹拿了斗篷追了出来,忙替她披上,“夫人仔细身子。” 游廊上,下人们打着灯笼簇拥着一抹清丽的身影朝曾夫人走来,“怎么也不早点叫醒我,你这丫头近来做事愈发的不上心了。”瑾桦斥责身边的素衣。素衣低低地答话,“夫人身边的云竹姐姐也是悄悄的遣人去请的郎中,奴婢估摸着云竹姐姐也不想外人知道,如此奴婢才未敢及时禀报。” “啪!” 瑾桦的耳刮子淬不及地打了下来,素衣脚下趔趄险些摔出去,“放肆,主子的事情岂容你私自做主。若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待的起吗?” “奴婢该死。”素衣连连道。瑾桦瞪了她一眼,“你的确该死。”才一走到了廊下,瑾桦便发现了站在屋檐下淋雨的曾夫人,忙退下自己的斗篷给曾夫人披上,并握住了曾夫人的手,“母亲,让孩儿陪您回房歇息吧。这儿雨大,您当心淋坏了身子。” 曾夫人冷冷地看瑾桦一眼,“她来了……” 瑾桦疑惑地看向曾夫人身边的云竹,“谁来了?”云竹上前扶住曾夫人的手腕,“夫人这两日总胡言乱语,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口中的她是谁。” 见云竹如此推诿,瑾桦便也未在多问,只和她一起扶了曾夫人往房内走去。不多时,大夫也由小丫头请了来。 大夫查看了下曾夫人的病况,便写了药方给瑾桦,瑾桦吩咐云竹按方子抓药,熬好之后又亲自服侍曾夫人喝下。喝完药的曾夫人不似方才的吵闹,由云竹伺候着乖乖睡下了。 瑾桦见状便也和大夫退出了暖阁,胡大夫将曾夫人的病况细细说与瑾桦听:“曾夫人这是惊惧过度,老夫这儿开了个调理的方子你们照方子抓药,三碗水蒸一碗,每日一剂,不出三日必能药到病除。 瑾桦伸手接过药方,“有劳大夫跑这一趟了。您的话我都记下了,云竹,你让龚管家找个可靠的车夫送胡大夫回去。”说罢,又取了枚金锭子给胡大夫,“今日的事情还望您别宣扬出去,我母亲只是偶感风寒,您来只是开了几帖风寒的药。” 胡大夫亦是极明白的人,接下金锭子后笑眯眯道:“相信有少奶奶替夫人调理身子,夫人的风寒定能很快转好。” “那是自然。”瑾桦亦是笑着道。云竹领命领着大夫出了暖阁,瑾桦又吩咐,“你去小厨房交待一下,日后夫人房内的膳食都从我的小厨房做了再送过来。还有云竹,我瞧着她也不适合再伺候夫人了,你去告诉龚管家日后就打发她去干些杂活儿吧。” 素衣原本还有些疑惑,见瑾桦的目光中透露着寒光,便也识趣的退下了。 瑾桦揭开蝶戏牡丹的灯罩,将药方点着,声音里带着不可捉摸的恨意:“很快便能转好?” 沾染了火星的宣纸随着光晕一点点的黯淡并逐渐化为灰烬。 ------------ 金骨簪(7) 更新时间:2012-11-09 清晨,瑾桦由素衣陪着在曾老夫人的房中请安,丫鬟念心正服侍着曾老夫人抽旱烟,帝都的贵族女子都好这一口。曾老夫人更是从前贵妃跟前的红人,十几岁便伺候贵妃用烟,自己的烟瘾也极重。 曾老夫人缓缓地吐出烟雾,徐徐道:“我听说你母亲这几日染了风寒,连床都下不了。我这副老骨头也不中用了,府里的事情就都指望你了。”说完,又转脸问丫头,“那个孽障去哪儿了,怎么连他母亲病了都不回来瞧瞧吗?” 念心有些为难地看向瑾桦不敢说,倒是瑾桦打着圆场道,“老祖宗也别怪他了,他这几日都宿在铺子里。安州这几日来了批货,我听说他日日忙得连午膳都不记得用。老祖宗若是想见他,我这就命人请他回来。” 曾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嗔怪地看向瑾桦,所有的情绪终被一声叹息所取代,“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以为老祖宗窝在这房里就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什么。安州来了货是不假,但已经是前两日的事情了。他这几日不肯回家,都是被外头的狐朋狗友拖着去了万春楼喝花酒,你还帮他瞒着。顷儿近来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孩儿只是想让整个曾府上下和和睦睦。”瑾桦垂着头,有些失落地看着自己绣花鞋的缎面出神。 门外头,曾顷已经带着小厮走了进来,“孙儿见过老祖宗,祝老祖宗福体康健,寿与天齐。” 曾老夫人板着脸,沉声道:“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曾府的大门往哪边开呢。”曾顷在曾老夫人身边亲亲热热的坐下,讨巧地答话,“孙儿纵然有再大的胆子在外头胡闹,却一刻也不敢忘记老祖宗您对孙儿的种种好处呢。” “你这混小子,甭以为三言两语便能蒙混过去,你有多少日子没回来了。你母亲近来病了也不好好去瞧瞧,整日的在外头胡闹,也不怕你父亲回来责罚。”曾老夫人的眉间已舒展了许多,拍了拍孙儿的手道:“倒是难为了你这如花似玉的媳妇,里里外外的操持着。” 曾顷的眼梢从瑾桦的身上一带而过,打哈哈道:“老祖宗又拿孙儿玩笑,崔小姐与我至今还未行大礼,您这么叫也不怕她受委屈。”曾老夫人刚一有笑纹的脸色立马又阴沉了下来,“胡说八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在这里满嘴胡言。”曾顷倒也服软,连连道是。 瑾桦倒也不以为意,命人换了点心上来,也陪着一起说笑,表面上倒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曾顷毕竟是曾府的长子嫡孙,曾老夫人再怎么苛责毕竟血浓于水,瑾桦深谙其中的道理。一同在曾老夫人的阁中用了午膳,瑾桦便由素衣扶着走出了垂花门,曾顷饭桌上喝了些酒,有些上头,小厮扶着他颤颤巍巍的跟着走了出来。“喂!” 瑾桦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一眼,“不知曾少爷找我所谓何事?” 曾顷的脸微微泛红,整个人一走近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却见他极是稳重道:“听下人们说,母亲染上风寒的这段日子你受累了。其实,你我之间虽有婚约在先,但并未行礼;你是个好女子,而我心里亦有了钟爱一生的伴侣,我能给你的只有曾家大少奶奶的这个名分而已。所以,希望你不要有太多的期望。若有一日你要离开这里,我亦不会阻拦。”说完,已轻轻地撞开瑾桦带着小厮快步走出了垂花门。 瑾桦一个不稳,险些摔着,素衣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提醒道:“少奶奶当心啊。”瑾桦恨得咬牙切齿,“午后叫管家来我房里。” 素衣恭敬道:“是!” 寂静的暖阁内,香炉里燃烧着上等梨水香,馥郁的香味包裹着整个阁内,太师椅上静坐的女子手里拿着一串翡翠十八子的手串,门被轻轻地推开,细碎的步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奴才龚顺见过少奶奶。” “少爷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的比较密切?”瑾桦慢悠悠地问道。龚顺一下没能领会,想了下才答道:“听伺候少爷起居的嬷嬷说,少爷近来都是三更以后才回来,想必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少奶奶若有疑问,奴才这就领嬷嬷来。” 瑾桦缓缓睁开眼,啜了口茶,“这种谁都能打听到的事情我何必麻烦你。”龚顺一个语塞,只听“嘭!”的一声,瑾桦将手串掼在桌上,“我今儿个听说少爷最近常去万春楼喝花酒。你去找个可靠的车夫,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绝色能绊住你们家少爷。” 龚顺不敢拂逆,连连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午后,龚顺领着两个小厮打扮的跟班匆匆往后门走去,才绕过后花园,便有个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龚管家。”来人正是被打发去杂役房当差的云竹。 龚顺打发了瑾桦与素衣道:“你们先去门外等我。” “是,管家。”瑾桦垂着头从云竹的身边的经过。 一阵女子用的脂粉香气从云竹的身边飘过,云竹不由侧头多看了两眼,只见那人身形消瘦,哪有男子那样矮小瘦弱的。灰色的袍角下云锦缎面的百蝶图绣鞋若隐若现。而那绣鞋的式样明明是崔瑾桦素日最爱穿的式样,难道说? 龚顺怕她看出破绽,忙道:”少奶奶着我去办事儿,若误了差事你我可都不要再在这府里当差了。” “龚管家,劳烦您再在少奶奶面前替我求求情。夫人染上风寒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即便奴婢有疏忽,也请少奶奶顾念奴婢往日伺候夫人的情分对我网开一面。龚管家的大恩大德额,奴婢必定没齿难忘。”云竹拉着龚顺的手腕苦苦哀求着。 龚顺的手覆上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道:“只要你依了我,我必不会亏待你。而你重归夫人身边亦是迟早的事情,我不急着等你回答,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云竹虽心底厌恶,面上却是不能表达出分毫来,“我得出去了,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才是。”说完,龚顺又在云竹丰满的臀部狠狠捏了一把。待龚顺跳上车,车夫赶车离开后,云竹这才狠狠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若不是夫人的呓语症一时三刻不得好,你这样下作的东西也配入我的眼。” 正准备离开的云竹猛然想起了什么,结合刚刚的猜测,难道崔氏已经收买了龚顺那个狗东西?所以龚顺才这么一心一意的冒着被革职的危险私下带她出府。云竹不由追了出去,驾车的车夫策马缓缓前行,云竹谨慎地跟着他们。 马车顺着东二胡同一路向西,最终在邺城的烟花之地万春楼门前缓缓停下,龚顺摔下跳下马车,四下看了看这才打起帘子亲自扶了方才两个小厮打扮的人下车。为首的女子微微抬头,云竹连忙将身子隐匿在石狮子后面,那分明是崔瑾桦无疑。 心下不由愤恨,这崔氏表面上看着温恭贤淑,私底下便是这般的阴险狡诈,从她把自己调去杂役房起便已经是居心叵测了,如今又跑来万春楼这样的烟花之地,她到底是何居心? 难道…… 万春楼的花名早已在外,邺城的达官贵人更是趋之若鹜。龚顺领着瑾桦进了万春楼,打扮艳俗的鸨母带着几名丫头迎了出来,“哟,这是吹了什么风啊,今儿个倒是把曾府的大忙人给盼来了。” “孙妈妈,别跟我打这马虎眼,我今天来是办正事儿的。”龚顺清了清嗓子,鸨母不以为意,推了他一把,“来万春楼的爷儿们都是来干不正经的事儿,这哪儿有什么正经事儿可言啊。”刚一说完,便瞧见了龚顺身边的瑾桦与素衣,“哟哟哟,这是那儿来的这么水灵的公子哥啊,我一个花眼,还以为管家大人要给我送大礼来了。” 瑾桦冷冷看着她道:“妈妈是明事理的人,自然明白我们来此的目的。”说吧,从袖口取出一锭碎银,“不管是不是正经的事儿,还劳烦妈妈差人给我们沏壶茶来解解渴。” 鸨母最是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越是给的银子多,她越是眉开眼笑,也不似方才的不能不热,领了他们边走边说,“方才是老身有眼无珠竟怠慢了客官,好酒好菜好茶有的是,最重要的是我们万春楼可是邺城最闻名的烟花场所。我敢说,我这儿的姑娘是应有尽有。任凭您怎么挑都成,只怕啊您会挑花眼呢。” 瑾桦亦笑了起来,“话虽这么说,重要的见到人才敢下结论。”老鸨笑嘻嘻地走在前头,在东首的倒数第二间房前停下推开门,“里面请。” 瑾桦走了进去细细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虽略显粗糙,倒也不算俗气,可见鸨母对客人的喜好果然是有一手的。 鸨母吩咐小厮道:“去沏壶上好的龙井来。公子,这壶茶算在我账上,我去叫姑娘们过来好好伺候你们。”瑾桦对龚顺使了个眼色,龚顺在小厮出去后随手带上门,鸨母不大明白瑾桦的意思,不由看向他们:“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瑾桦笑得愈发灿烂,“我只想妈妈给我句痛快话。” ------------ 金骨簪(8) 更新时间:2012-11-13 龚顺覆手看向鸨母,“这是我家少奶奶。” 鸨母原以为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听说是曾府的大少奶奶不由顺势坐了下来,“我道是谁了,原来是曾府的大少奶奶啊。曾大少爷也真是的,放着这么如花似玉的媳妇不要,偏偏跑来我们万春楼寻欢作乐,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夫人不是。” “放肆!”龚顺呵斥道,“竟敢对我家少奶奶无礼。” 瑾桦却示意龚顺退下,“龚管家,妈妈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我们不可失了礼数。” “到底是枢州大户人家的女儿,不似底下的奴才,一点规矩都没有。”鸨母的眼梢从龚顺的脸上微微带过,“我这万春楼只招呼男人,可还没有招呼过女客的经验。大少奶奶若是不嫌弃,只管喝上一壶茶,叫几个小菜,账都记在我头上。”对于女主人闹上门来的事情鸨母亦不是头一次见,便也随口打发着。 “孙妈妈当真是好大的口气,难怪万春楼能在您的手上屹立花魁界十余年而不倒。这除了有赖您的悉心教导,这其次嘛……”瑾桦便也没再说下去,“大家都是明白人,妈妈也不想我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吧。先放着旁的不说,父亲大人好歹是统领邺城的一方大员,若想要一个小小的青楼永远覆灭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到时候,这满楼上上下下、少说也有近千张嘴巴,他们没有了糊口是生计,还怎么替妈妈您赚钱呢。” “我和所有来万春楼寻找夫君的女人一样,他们在外头忙,长年累月的不回府,府中的大小事务都要我一个女人操持。日子久了,难免显得力不从心。况且我今日来并不是要砸场子的,我只是想知道我相公到底被这楼里的哪个姑娘给迷住了。自我过门后,一直想找个可心的妹妹与我一同伺候相公,可寻了这么久也没一个满意的。”瑾桦顿了顿,故作漫不经心状道:“老太太可是发话了,若此番能寻的一个满意的人,酬金方面至少是……”瑾桦比了个手势,鸨母见了瑾桦的手势不由吞了吞口水,“一千两?” 瑾桦不以为然地笑了气啦,并且纠正她,“是一万两。” 这期间,鸨母在心里做了无数次挣扎,若是此番能成不但能得到一万两的赎身费,日后更有邺城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曾府罩着,想必也没有谁再敢来作乱了。一念至此,倒也爽快的答应了,“只要大少奶奶此话当真,一切的都好商量。” 瑾桦示意龚顺拿出银票,“这是订金一千两,事成之后,我会让人把钱送过来的。” 鸨母一把夺过银票看了又看,确认是真的无疑,这才惺惺作态地说:“这些丫头们虽然不是我的亲闺女,但都由我一手养大,我待她们就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锦衣玉食的伺候着的。如今,倒真正是有些舍不得。” 瑾桦浅笑了笑,“妈妈一向都很明白生意之道,这次必定也是这样。” 鸨母虽是不情愿,但银票已收下,也只得老老实实说:“曾少爷近段时间来万春楼必定点春莹姑娘的牌,而且出手颇为阔绰。”瑾桦疑惑地看向老鸨,只听老鸨又道:“春莹姑娘的闺房出门后左转,西边抄手游廊的第一间便是她的厢房,曾少爷每日来万春楼必要先去她房中。” 门外,小厮端了茶点进来,老鸨见已没有自己的事了,便也起身道:“二位爷,你们慢用,前面还有客人,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小厮放下茶点,便也随着老鸨一起退了出去。带门关上后,瑾桦在圆桌前落座,素衣顺势倒了杯茶给她,“少奶奶,您喝点热茶。” 瑾桦接过茶盏吹了吹面上浮着的茶沫,“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倒要瞧瞧这万春楼的花魁到底对咱们的大少爷有多长情。你先去鸨母说的地方瞧瞧大少爷在不在。若在,暂时别惊动了,找个合适的机会把那贱婢带回去。” 素衣对瑾桦眼底的寒意已习以为常,只恭敬地立于她身后。 龚顺领了命令便也弓着身子退了出去,瑾桦只是慢慢的品着茶:曾顷,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一盏茶的时辰后,龚顺小心翼翼地回来回话,”启禀少奶奶,大少爷的确在鸨母说的那间房内,只是同行的还有知州大人的公子以及国舅爷的外甥,您看我们是否要按计划行事。”龚顺不敢将那妓女的长相形容给瑾桦听,只是将情况略作禀报。 瑾桦长长的舒了口气,“按我刚刚说的去做,三更的时候你带人过来,事儿做的利索些。若是叫人发现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龚顺会意道,瑾桦理了理衣袖方道:“夫人吃药的时辰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素衣上前扶了瑾桦一把,龚顺打开门四处看了看才示意可以走。瑾桦依旧和素衣低着头跟在龚顺的身后。 鸨母自离开后便一直暗暗观察着他们的动向,见他们主仆离开后,忙唤过小厮,“去春莹姑娘的房里回曾少爷:适才好像来了曾府的贵人,像是来寻人的。后来没找着就回去了。” “是。”小厮答完便也麻利的往西厢去了。 鸨母拿了帕巾点了点面上的黑痣,“一个女娃儿也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巡更人慢悠悠地瞧着铜锣。 后院位于东边位于最西侧的厢房内却隐约的有烛火跳动着,素衣挑了挑灯芯,“时辰不早了,少奶奶还是早些安歇吧。龚管家那儿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带不回什么消息,少奶奶还是别等了。”瑾桦手里的茶已然凉了,听素衣这么说便也打算起身。 外间忽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瑾桦和素衣齐刷刷看了过去,“怕是回来了,你去瞧瞧。”瑾桦吩咐道。 素衣走过去打开门,果然,龚顺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给少奶奶请安。” “事儿办得如何?”瑾桦开口问,龚顺点了点头,“人已经带回来关在北院的柴房里,我派了可靠的人守着,少奶奶大可放心。”瑾桦听他这么一说,那悬着的心这才略放下了些,“此时事你做的很好,这是给你的。”说着,素衣便将漆盘捧了过来,“我一向赏罚分明,差事当的好,我自然不会亏待。”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一心一意的为少奶奶办事,别无他求。”龚顺表着忠心。瑾桦兀自笑道:“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亏待了身边最得力的人。这些你收下吧,日后的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龚顺忙不迭跪下:“奴才谢少奶奶赏,日后必定更加用心当差。” “你忙活了一宿,也早些去休息吧。人务必给我看紧些,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生出什么事端。”瑾桦缓缓吩咐着,“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龚顺行了礼之后才慢慢退了出去。 龚顺走后,瑾桦不由将手里的茶碗掷了出去,“我究竟哪里不好,竟逼得他去外头找女人。那样出身卑贱的人有什么好的,难为我还在老夫人面前替他说尽了好话。他根本就不配我如此对他。” 素衣只有劝解她:“少奶奶莫要动气,大半夜的容易怒火攻心。您日夜操持着曾府上下里外,您所做的一切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老夫人心里更是明镜似的。再有,男人哪儿有不贪新鲜的,等再过几日,大少爷玩腻歪了自然会回到您的身边,至于那贱人更是有她自己的去处,少奶奶大可不必如此动怒。” 瑾桦被素衣这么一说心想也是,“你说的对,不过一个贱人罢了,也用的着我如此费心。”语毕,又抬头看向素衣,“倒是你,近来当差越来越用心了。伺候我歇息吧。”素衣去扶了她一把,乖巧道:“一切都是少奶奶提点的好,奴婢这才能有今日。” 瑾桦扶着她的手进了暖阁,“嘴甜固然好,但也别存了口蜜腹剑的心思。我身边从来都不缺贴心的人,最重要是明白自己的分量以及要做的事情。” 素衣的脸上火辣辣的,却低低答话:“奴婢记下了。”伺候了瑾桦安歇后,素衣这才退出房间。刚带好门,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别叫出来,惊动了少奶奶对你我可都没有好处。”如此,素衣才没有挣扎。那人带着她疾步离开了游廊,随即没入了通往西侧下人房的小路内。 确定身后没人跟着,素衣才发现那人的手松开了,她理了理乱了的衣服,横眼看向那人,“要死啊,也不说一声,我当是什么打家劫舍的贼人呢。” 龚顺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嗔怒的样子,“我可不就是打家劫舍的贼人,而且还是个偷心贼。专偷你们这些女娃娃的心。” “呸!”素衣没好气啐了一口,“别说浑话,你且去偷别人的,与我有什么相干。” 龚顺不由分说的搂着她的腰,“谁说与你无关了,这事儿可与你有脱不了了干系了。”说罢,咬了咬素衣的耳垂。素衣身子一软,整个人便倒在了龚顺的怀里,龚顺趁势将她搂的更紧,心中的欲望更如火上浇油一般燃烧着。 “小心肝儿,你可想死我了。”龚顺猴急地趁势捏了一把。素衣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继续深/入,“作死啊,也不怕被人瞧见。” “是是是。”求欢心切的龚顺打横抱起了素衣迅速没入素衣的房内,关上房门的两人火速纠缠在一起,房内烛火悠悠,唯有两人的粗重喘息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 金骨簪(9) 更新时间:2012-11-18 精疲力竭的二人互相拥着,素衣将连靠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不由抬头,“你这大半夜的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龚顺摩挲着她的下颌,“我可不就是想你了。”素衣嗔怪他不正经,“别扯这些没用的,问你正事儿了。” “我是想问问你,少奶奶近来有什么动静。”龚顺见她不依不饶倒也不打算再隐瞒,素衣听他这么一说心下有些不乐意,“敢情是来打探消息的,我还当是什么情深意切了,原来都是有目的的。” 龚顺见她蹙眉薄怒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不由道:“你们女人便是这样,说真心话你们又不爱听,这甜言蜜语又糊弄不了你这冰雪聪明的小脑瓜。你可让我怎么是好。”素衣不由推了他一把,披了衣服顾自坐在床边不再理他。 龚顺笑着挠了挠头,于是也披了衣服下床,将下颌靠在她的肩上,”我且错了还不行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与我计较。“说完,将一支簇新的珠花从手中变了出来,素衣连忙放下篦子,欢喜道:“好漂亮啊。” “你喜欢就好。”龚顺见她眉开眼笑这才放了心,“为着这支珠花我可没少费周折,趁着少奶奶让我办事的空隙偷偷跑去金翠斋选的,还险些与人打了起来。”素衣趁机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我知道你待我好,方才是我误会你了,你别与我置气。” 龚顺趁势将她搂着坐了下来,“你们女人总是这样喜怒无常,主子们如此,连带你也一样。” “跟在她们身边久了,难免会被言传身教,龚大总管您不也是一样。”素衣笑着看向他,“说吧,你都想从我这里打探些什么消息回去。” “我听说夫人近来染上风寒,可总不见好。听说还请了胡太医来瞧竟也不能痊愈,这是为何?”龚顺小心翼翼地开口,素衣慢悠悠用篦子篦头发,“这我哪儿知道,夫人的汤药一向都是少奶奶亲自过问,连如今的膳食都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若说不能痊愈,只怕夫人得的是心病吧。不常说:心病还要心药医。” 龚顺倒是对素衣所说的崔氏每日看顾曾夫人的膳食与汤药敢兴趣,“小厨房每日都做什么菜式送过去?”素衣见他这样刨根问底,不由冷冷道:“你且自己问少奶奶去,主子们的事情我哪里知道。”龚顺见她将脸拉得老长,便又好言哄道:“你我之间早已是最亲密的人了,怎么今日好好的变的矫情起来了嘛?” 见素衣仍旧不理他,便也服软道:“我只是觉得夫人得了风寒的事情甚是蹊跷。胡太医乃是帝都的杏林圣手,哪儿有失手的时候。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疏漏了,我只是觉着崔氏自从被大少爷冷待后,有些急于夺权的势头。” 别说是龚顺这么觉得,就连素衣都觉得崔瑾桦与刚进府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我只记得那夜胡太医来的时候,少奶奶只打发了云竹姐姐去送他走,问了几句夫人的病况。”素衣看向龚顺,“胡太医当时说夫人的风寒不出三日便会痊愈,如今算着至少也有了七八日。江湖郎中的话也不可尽信,若他真是宫里的太医缘何会被撵了出来,必是医术不精的缘故。” 龚顺见素衣如此说,便也没再起疑,“你多留心些夫人。恐怕夫人的心病远比所染的风寒重,这才至今不得痊愈。” ”我们做奴才的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谁敢去多主子们的事情。”素衣不以为意,“我奉劝你一句,如今老太太都将府里的大小事务交给少奶奶料理了,我们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龚顺眼珠子一转,便也笑嘻嘻道:“说的极是。只是你日夜伺候少奶奶也要留心些,现如今居心叵测的人多的是,我们多留心主子也少些事操心。 临近辰时,有丫头来敲门,“素衣姐姐,到了起更的时候,少奶奶那头怕是有了动响。” 素衣示意龚顺不要出声,转脸对外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带人去打洗脸水,我随后就来。” “是。”小丫头的步子渐渐走远。 素衣理了理满头青丝,“什么时候我也能当让人伺候的少奶奶。”素衣斜了眼龚顺,“你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娶我,你家那个母老虎也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 龚顺也垂下头不再说话,“出去的时候带好门,我得伺候少奶奶去老夫人房里请安了,自便。”一阵香味从鼻尖若隐若现的飘过,龚顺一把拉过素衣,“等我当了这曾府的大总管,日后就请他个十个八个的丫鬟任你使唤,可好?” 素衣轻笑着推开他,“你先当了大总管再说也不迟。”说着,便已披了衣裳,将青丝挽了发髻用龚顺送的珠花插着。 素衣出了房门理了理衣裳朝瑾桦的厢房去了,屋外,小丫头们捧着脸盆侯在外头,见她来了齐声道:“素衣姐姐。” “嗯。”素衣慢沉沉应了声,随即推了门进屋。 房间内静悄悄的,素衣轻轻撩开帘子,却猛然发现瑾桦已经坐在了床边,“少奶奶醒了怎么也不叫一声奴婢。今儿个是奴婢躲懒了,奴婢日后一定早些过来。” 瑾桦揉了揉太阳穴,“倒也不怨你,是我睡不着。”低头间,瑾桦忽然瞥见素衣发间簇新的珠花,“簪子很漂亮,怎么从前没见你戴过?”素衣又惊又喜的笑了笑,方规规矩矩答话:“这支珠花原本是奴婢母亲给的,今日我母亲身子不适,民间常说贴身戴着长辈给的东西能保佑长辈身体早日康复。” 瑾桦听她这么说也未再问下去,素衣见瑾桦不在起疑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待会儿请安回来,你去账房支些银子回去。你是伺候我的人,你的家人我也理应关照关照。” 素衣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受宠若惊,心中越发的揣揣不安,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不该隐瞒少奶奶的。” 瑾桦故作不知的问:“这是怎么了,好好怎么就跪下来了。” “奴婢有罪,奴婢本不该隐瞒少奶奶的,只是……”素衣咬了咬牙,“你若没想好大可不必这么急着跟我说,你既然是我房里的人,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只是这种信任,也不是每次都有的。”瑾桦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支钗是龚顺送给奴婢的。”素衣终于承认了。这个结果,瑾桦也多少料到了,这龚顺到底是柳氏的身边人,岂会只凭自己三言两语就屈服了。 “你和他是什么时候的事?”瑾桦顺势服了素衣一把,“是前两年龚管家刚刚过来当差的事情,那时他瞧奴婢有些姿色便动了歪心眼儿,威逼利诱加哄骗奸污了奴婢。”说到伤心处,素衣已红了眼眶,只是强忍着未落下泪来, 瑾桦拿了帕子给她,“经过也就不必说了。他送你这支钗必定是有目的的,他都说了什么?”素衣连忙点头,“他问奴婢为什么夫人的风寒至今还未痊愈,还嘱咐奴婢要留心送给夫人的膳食是否有异常。”瑾桦不由在心里暗骂:当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他还说,少奶奶您自被大少爷冷落了之后便有了夺权的心,他让奴婢要多加留心少奶奶的日常举动。”说完,素衣已俯身跪在地下,“求少奶奶宽恕,奴婢并不是有心要欺瞒您,只是有些事情羞于启齿。” 瑾桦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脚步的女子,“那你现在把他供出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怕我弃车保帅,拉你开刀当替死鬼吗?” 素衣眼里有决绝的目光闪烁着:“龚顺只是垂涎奴婢的美色,等他有了更好的猎物自然会摒弃奴婢这颗棋子,到时候奴婢的下场会比现在惨百倍、千倍。与其到时任人宰割,倒不如先发制人。” “这便是我为什么看重你的地方。”瑾桦对她的做法甚是满意,“你的优点就是你能及时的捕捉到什么对自己最有利,能及时看清事实的人才是最明智的人。”瑾桦起身由素衣扶着在梳妆台前落座,“既然有人要与演这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我也乐意奉陪。未免他起疑,你就寻机会告诉他,我把夫人治疗风寒的药换成了旁的药,而且还亲眼看见我倒了药,这才是夫人为什么风寒一直未能痊愈的原因。再设法将胡大夫开的药方拿给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素衣点了点头:“奴婢一定设法将此事告诉他。” “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了。”瑾桦交待完,便拿了梳子递给素衣。 “是。”素衣接过梳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梳妆。 ------------ 金骨簪(10) 更新时间:2012-11-20 瑾桦带着素衣刚踏进暖阁时,龚顺已经早她们一步在房内回话了。 “回老太太的话,少爷这两日都在店里打点生意,至于万春楼那边已经没再去了。”龚顺极是诚恳的答话。 老太太仍旧靠在榻上,有丫鬟伺候着抽烟,“你多多留心少爷的举动,别再出什么乱子了。老爷过些时日就要回来了,别再让他生事端给老爷心里添堵。” “是是是,老太太教训的极是,奴才都记下了。”龚顺恭敬地说着。 曾老夫人吩咐他:“你且下去吧,有什么事情要及时回禀。” “奴才告退。”龚顺行了礼便也慢慢退了出去。 曾老夫人亲亲热热的拉了瑾桦在身边坐下,“昨晚可休息好了?” “老祖宗费心了,孩儿昨儿个睡得不大安稳。母亲的身子总不见好,胡太医的方子吃了总不见效,所以孩儿便私自做主给换了个大夫。可又不大放心奴才们煎药,因此才没睡安稳。”瑾桦乖巧地回话。 龚顺听到瑾桦说给曾夫人换了大夫,不由竖起了耳朵细细听,“好孩子,辛苦你了。”曾老夫人拍了拍瑾桦的手,“你母亲可真是好福气,能有你这样的儿媳在身边伺候。” “老祖宗谬赞了。”瑾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龚顺趁着出去的间隙对着素衣使了个手势,待他出去后,瑾桦才看向素衣,素衣也表示已妥当了。在曾老夫人的房里用完了早膳,又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瑾桦才起身告辞。临出门时,瑾桦又交待伺候曾老夫人的大丫头念心要多做些开胃的吃食,平常伺候的时候也要注意,毕竟入秋过后昼夜温差极大,老人家的身子极容易感到不适。 念心一一记下,又感念瑾桦的细心与体贴。 出了曾老夫人住的院子,瑾桦带着素衣往西院的下人房方向去了,瑾桦取出帕子低声道:“待会儿你找机会把事情露给他,别叫他起疑。” “奴婢记下了。”素衣答应道。 主仆二人来到西院外,只见龚顺在柴房外来回踱着步子,似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匍一见到瑾桦忙迎了过来,“少奶奶可算来了,那小蹄子闹腾的很,奴才都怕再晚点回来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有龚管家在,她还能使出什么幺蛾子。”瑾桦不以为意地开口,“素衣,你去外头守着,若是有人往这头来你就打发他们去别处做事。” 素衣会意,“是。”随即转身往外头走远了。龚顺见瑾桦支开素衣,忙取了钥匙开门,“少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当面问她,奴才们都守在外面。” “嗯。”瑾桦随口应了句,便推开了门。龚顺对守在门外的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自己便去外头寻素衣了。 柴房堆放了许多杂物,咋一打开门一束强光射了进来被蒙了眼睛的女子不由别过脸去,“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从女子嚣张的语气里,瑾桦只觉得可笑,一只脚已经踏进地府之门的人竟然还敢在此叫嚣。瑾桦走过去解开蒙着她眼睛的布条,那女子低下头片刻后复又抬头看向瑾桦,“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瑾桦看到她的脸不由楞在原地,那分明就是死去的若云的模样。那眉眼,那脸蛋儿,就连一嗔一怒的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难怪会将曾顷迷得那样神魂颠倒。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又为什么会出去在这里?”瑾桦很快平复了心绪,反问她,“你就是万春楼的春莹姑娘。” 被唤作春莹的女子细细打量了瑾桦片刻后,方笑了起来,“我当是谁了,原来是曾府的少奶奶呀。”见春莹主动认出了自己,瑾桦也没感到太多的惊讶,“看来,我们对彼此都有些了解。”春莹不屑地嗤笑,“曾大少爷在我面前可是没少说你,他说崔府的大小姐空有一副好容貌,整日却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连我们万春楼的端茶丫头还不如。”说到此处,春莹不由咯咯的笑了起来,“当真是笑死人了,这若是传出去,少奶奶的脸要往哪里搁了。” 瑾桦也不恼,“我是死气沉沉的不假,可却比你好上千倍、百倍,至少现在整个曾府内外都是我说了算。而你,现在却是任由宰割的羔羊,只要我一个吩咐,外头的家丁便会在你的脚上绑上石块然后沉入后院的荷花池里。即便被人发现,那时你也早就面目全非了。” 春莹听瑾桦要对自己下手,身子不由一抖,瑾桦见她这般不重用心中更是冷笑,“你以为曾家大少爷真的是喜欢你,这才日日去万春楼捧你的场?”见春莹的眉间微蹙,瑾桦复又道:“你不是曾府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大少爷从前有个相好的,只可惜啊,那个丫头出身卑贱,曾夫人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下贱胚子来勾引自己的儿子。于是便命人把怀了身孕的丫头刺死了,这在曾府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瑾桦顿了顿,“我只记得,那日衙门的仵作来验尸,听说她死的极惨,胸口让人捅了好大一个血窟窿,那血流满了整个房间。”瑾桦的唇边泛起诡异的笑意,“那房间就好像现在这间房似的,阴深深的,满地都是血啊。” “啊?”春莹一个瑟缩,吓得身子往里摞了摞,“你是疯子,我不想听。” 瑾桦却笑得温和:“那可不成,你连自己为什么被看上都不知道,当然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春莹不复方才的嚣张,连忙道:”少奶奶,我不是有意要抢你相公的。只是曾少爷每次来万春楼出手又最是阔绰,妈妈只拿我当摇钱树,我自然要为了自己多赚些银子。求求您大人大量别与我计较,放我一条生路吧。“ “你和死去的丫头长得很像,说话的样子像,哭的样子也像,这求饶的样子更像。”瑾桦捏住春莹的下颚,“你说我怎么能留着你呢?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在身边,看着我心爱的男人与一个很像自己的女子厮混在一起,我如何能够忍受。” 春莹的眸子里满是惊恐的神色,“你不是已经死了嘛?为什么?” “是啊,我不是已经死了嘛,为什么我还能好好的活着,还能当上崔家的大少奶奶对吗?”瑾桦松开手,“其实,连自己都很好奇为什么。不过,你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一道寒光乍现,一个起落,花魁春莹的身子已软绵绵的靠在了瑾桦的身上。 仿佛也是这样的日子,瑾桦的手无声的掐上了这副肉身的主人,直至她没了气息。还有崔致远,他怎么可以将女儿送过来破坏自己所有的美梦。 血染红了瑾桦的衣襟,滚烫而腥臭,就像自己死时那样,柳氏让人将尖厉的剪子刺入自己身体时一样。 瑾桦沾了血替死去的春莹点了唇,暗红的唇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的诡异,她扶了春莹温热的身子靠在柴堆上喃喃:“能代替我被人爱,其实还是很幸福的。至少不像我,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 瑾桦带上门慢走走了出来,龚顺见她衣服上染了一大片血渍不由心一惊,“少奶奶?” 瑾桦顾自叹息,“她虽出生风尘却是傲骨铮铮,知道我为什么把她绑来竟要寻死。好在只是磕破了头,这是方才蹭上去的。” 龚顺将信将疑的点头,“奴才多怕会出什么事端。那丫头性子烈,我们兄弟可是没少吃苦。” “你们用心做事儿我自然不会亏待。”瑾桦淡淡地说,又问:“素衣了?” “素衣姑娘在院子外头候着少奶奶了,为了避免他人起疑,少奶奶先行回去换衣裳。这里由奴才来打点。”龚顺恭敬地说,瑾桦也不反驳,只微微点了头。 目送着瑾桦的背影离开后,龚顺不放心,又折回柴房外吩咐看守的小厮,“你们进去看看人是不是还有气,别到时候当了替死鬼。” 小厮见为首的发了话,便也不敢怠慢,麻利的开了门朝里看了一眼便出来道:“大哥,只是晕了过去,还有气儿。” 龚顺长吐了口气,不由懊恼是自己想的太多:“没事儿了。你们仔细的当差,若出了岔子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两人唯唯诺诺不敢分解半句。 龚顺不由捏了捏鼻尖儿,心想:一个黄毛丫头也敢跟自己斗。等我找到了所有的证据到老太太那里一说,别说是什么大少奶奶了,就连天王老子也得统统让道。 这样一想,心中更是美滋滋的,交待完之后便也大摇大摆的出了西院。 ------------ 金骨簪(11) 更新时间:2012-12-09 素衣陪着瑾桦往东走,素衣的话含在嘴里,却迟迟也问不出口。瑾桦仿佛瞧出了她的心事,理了理发簪道:“憋了那么久,想问什么就问吧。” “奴婢的心事儿果然瞒不住少奶奶。”素衣扶着她继续走,“你放心,过了今日曾府将不会再有龚顺这个人。”素衣的手一紧,很快却也平静道:“有少奶奶为奴婢做主,奴婢自然放心。” 才一进东院的垂花门,便见两个小丫头急得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见素衣与瑾桦匆匆走来忙迎了上去,“奴婢可算找着少奶奶了。” 素衣上前打发道:“撞鬼啦,没头没脑的缠着少奶奶。都不用干活儿吗?” “是大少爷!”小丫头一脸焦急地说,“大少爷晌午就去了老太太房里闹,说是为了什么春楼的花魁,大少爷说……”那丫头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大少爷都说什么了?”瑾桦缓缓地看向那丫头,“此事与你们无关,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一旁的丫头抢白道:“大少爷一口咬定是少奶奶带人绑走了那位姑娘,眼下正在老太太房里讨说法、要人了。” “你们下去吧。”瑾桦不动声色地吩咐,两个丫头噤若寒蝉,纷纷退了下去。 待两个丫头走后,素衣试探道:“少奶奶要不要现在就动身去老太太那里?” “不急。既然来了,就等夫人喝完了药再去。”瑾桦提了裙子款步拾阶而上,素衣也不知道她的意思,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曾顷在曾老夫人面前踱来踱去,“去外头瞧瞧,人来了没?” 小厮为难地看了眼曾老夫人,“少奶奶这个时辰怕是在夫人房里伺候夫人吃药,恐怕耽搁了也不一定。”小厮的话音刚落,曾顷便一脚将他踢开,“没用的废物!”小厮趁势滚了出去。 许久未发话的曾老夫人咳了咳,“在下人面前这样毛躁成何体统,也不怕丢了我们曾府的颜面。你可是曾府的大少爷,如此下去如何能担当起整个曾府的当家人。” “老祖宗,此事不是孙儿无理取闹,是那崔氏……”曾顷的手指向门口,谁知瑾桦却带着素衣款步走了进来,曽顷恶狠狠瞪着瑾桦,“崔氏心肠歹毒,在您面前她整日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背地里竟做出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瑾桦充耳未闻,缓缓在曾老夫人身边落坐,“孩儿服侍母亲服药来晚了,还望老祖宗莫要怪罪才是。” “你事事亲力亲为,老祖宗怎么忍心怪你。”曾老夫人的话语里透露出满满的怜爱之意,却也在方寸之间变换了口气,“老祖宗知道你是好孩子,也知道顷儿有些事情做的的确是出格了,但老祖宗希望你能把心里的体己话说与老祖宗听听,如此老祖宗也好为你做主。” 瑾桦仍旧面不改色,恭顺道:“谢老祖宗关怀,孩儿一切安好。” 曾顷本就不郁,恰逢丫头捧了新沏的茶走进来,他随手一掀,素衣吓得赶紧挡在瑾桦的面前,“少奶奶当心。” “啊……”素衣微皱眉头,却也极力地忍着。瑾桦顺势将素衣扶了起来,怒瞪着曾顷,“素衣好歹也是我房里的人,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也用不着拿她撒气。我好歹也是你们曾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春莹姑娘过府就是客,我自然不会对她诸多为难。” 曾顷一步步逼近瑾桦,“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老祖宗我怎么说来着,崔氏根本就是存心为之。我说她心肠歹毒您还不信,如今可算是真相大白了。”瑾桦只一笑置之,素衣却开口为主辩白道:“老太太明鉴,那人根本就不是少奶奶命人请来的。是那龚管家为了邀功,这才主动将春莹姑娘绑了来的。少奶奶唯恐春莹姑娘受莫大的委屈,晨起特地带奴婢去北院探望春莹姑娘,确认春莹姑娘无碍后这才去了东院服侍夫人服药。” 曾老夫人用余光瞥了眼曾顷,徐徐道:“我早就说过,你此番是错怪瑾桦了。” “即便此事与她无关,那她为什么要将素日伺候母亲的云竹打发去杂役房当差?若是心中无愧,为何擅自换掉母亲的药方?”曾顷直直地盯着瑾桦的眸子,“她分明就是记恨母亲揭发她崔家大小姐身份有异一事,这才起了谋害之心。” 面对曾顷字字句句的控诉,瑾桦仍旧是处之泰然,“说我将万春楼的花魁绑了来姑且还有人相信,然而谋害一府主母,如此兹事体大,依我看还是请府衙的人来定夺为好。”瑾桦言笑晏晏地望向曾老夫人,“如此也好叫府里的下人们知晓,何为规矩。” 曾顷嗤之以鼻,“只怕是有人做贼心虚,这才想起了以进为退的法子。”说罢,又向曾老夫人道:“老祖宗,此乃我们曾府的私事倒也不便惊动府衙,只要叫云竹来一问便知。” 瑾桦亦是笑盈盈地点头,“孩儿也正是这个意思。” 见他们二人皆无异议,曾老夫人这才吩咐念心,“去把云竹找来。”念心答了是便也退了出去。瑾桦慢悠悠端起茶盏,曾顷则枯坐在一旁,眼底满是坚毅的神色,曾老夫人则端坐在软榻上,众人各怀心事地坐着,直到云竹被领进来。 “奴婢见过老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云竹依次行礼。 曾顷瞥了眼瑾桦,道:“今日叫你来便是要请老夫人替你做主的。你从前伺候在夫人身边,如今却无故被遣派到杂役房当差,此中缘由你只管细细说来。” “是。”云竹瞧了眼瑾桦方恭声答了是。 “夫人其实并非是感染了风寒,只是近来忧思大少爷的婚事这才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奴婢还记得那夜胡太医给夫人看诊时所说的话,且还开了调理的方子;嘱咐少奶奶只要按方子抓药夫人的病不出三日便能痊愈。”云竹缓缓抬头,“可第二日大少奶奶便找了个由头将奴婢打发去了杂役房。奴婢八岁便随夫人一同进曾府,主仆情分自是不必多说。更何况夫人眼下正在病中身边又没有贴心人伺候。于是近日奴婢悄悄的回了趟东院去探望夫人,却叫奴婢无意中瞧见大少奶奶将夫人的药倒进了花坛里。” 瑾桦笑盈盈看向云竹,“你确定,夫人真的是忧思大少爷的婚事而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云竹避开瑾桦的眼神,怯怯道:“奴婢不明白少奶奶的意思。也不会按照少奶奶的话去说些昧良心的话,奴婢只是说出此中的实情罢了。” “是嘛?”瑾桦理了理手中的帕子,“只是我所知道的真相与你口中所说的不大一致。夫人身染风寒的确不是事实,真正的原因其实是……” “其实是崔氏想夺权!”门外,龚顺缓缓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张药案,“这张就是被崔氏所篡改的药案,她私自换掉胡太医开的方子,奴才亲自去保和堂查证,这张药方若是长久服用下去只会令病人加重病情,最后惊惧而亡。” “非但如此,崔氏还指使奴才将万春楼的花魁绑了回来,等时机一到就杀人灭口!”龚顺看向瑾桦,“奴才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还望老夫人与大少爷明察。” “念在你也算曾经在我身边伺候过,我姑且在此提醒你一句:仔细什么是祸从口出。”瑾桦慢悠悠看着龚顺,“你和云竹一唱一和的在老太太面前表演,更是从保和堂那里拿了份所谓的证据的回来指证我谋害夫人。敢问,夫人近来是病情加重了还是性命堪虞?又或者是,你们其中的谁亲眼目睹我将万春楼的花魁绑了回来?” 面对瑾桦的质问,龚顺与云竹不由相视一眼,“既然没有,那又是谁给了你们这样大的胆子来诬陷主子?”瑾桦厉声道:“来人啊,给我将这两个欺上瞒下的狗奴才拿下。” “谁敢!”曾顷亦站了起来,“崔瑾桦,你好大的口气。你且看清楚自己脚下这块地到底是姓曾还是姓崔?” “素衣,你去请胡太医来。”瑾桦慢悠悠吩咐道,素衣不敢怠慢,匆忙领命出去了。 “此处的确是曾府不错,可你也别忘了,我眼下正在守孝、实则早已是你们曾府的少奶奶了,既然老太太将府里的大小事务交予我来打理,这里便是我说了算。”瑾桦指着龚顺与云竹二人,“我绝不会纵容府里的下人做出任何颠倒是非黑白的事来,一经查明,绝不轻饶。” “少奶奶,胡太医来了。”素衣领着胡太医走了进来。 “见过曾老夫人。”胡太医客客气气向曾老夫人问了安。 曾老夫人亦客气道:“劳烦您老跑这一趟实在对不住。念心,看座奉茶。” “老夫人无需客气。”念心带着丫头摞了软椅过去,又转身去沏茶,“不知近来变天,老夫人的腿疾是否有好转?” 曾老夫人的眼角眯成了一条缝,“已经好多了,您开得方子很是管用。”说罢,示意念心将龚顺手上的东西递过来,“我这儿有份东西劳烦胡太医替我瞧瞧是不是出自您的手笔。” 胡太医微微点头,“来的路上,素衣姑娘已经大致跟我说了一二。” 念心将药方呈上,胡太医接过药方细细看了一遍,不多时便还给了念心,道:“这方子的确是调理惊悸之症无疑,只是开此方的人却粗心大意了些,生地黄与熟地黄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其药理却是一温一寒,男子多阴虚,故医者多用熟地黄为其调理;女子血热,故而多用生地黄。所谓差之分毫,谬以千里。” “敢问胡太医,此方是否是别有用心之人请您开的。”曾顷试探地问。 胡太医却一脸端肃地反问曾顷:“难道曾少爷以为此方是老夫所写?所谓医者父母心,若连如此简单的药理都分不清,还如何行医,更别说昔日在宫中伺候各位主子们。” 龚顺看了眼瑾桦身边的素衣,“你……” “你大概是想知道为什么素衣给你的这张药方有异吧?”瑾桦看定龚顺,“素衣早已将你的诡计回了上来,你若非存了心又岂会用这张药方来频生事端。方才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你却死性不改,如今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你再抵赖了。” “大少爷救奴才啊,分明是素衣那贱婢与大少奶奶勾结陷害奴才,大少爷可要为奴才做主啊。”龚顺慌忙地向曾顷求救道。 门外,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奴才给老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请安。” “你这么慌张的闯进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说吧。”曾老夫人沉声吩咐道。 小厮怯怯地看了眼龚顺,倒是曾老夫人身边的念心瞪着他道:“老太太在了,有事你且说事儿,看旁人做什么。” “是是是。”小厮唯唯诺诺不敢分解,这才禀报道:“北院出事了。奴才进去给那姑娘送水时,才发现她早已气绝身亡。” 暖阁内一片哗然,“大少爷,奴才冤枉啊,奴才只是将春莹姑娘所在柴房内,并未伤她性命。” “是崔氏,定是崔氏下得毒手。你如此歹毒心肠,日后必定不得好死。” 龚顺与云竹的叫骂声不绝于耳,瑾桦只觉得身子乏得厉害,便也告辞离开了。 ------------ 金骨簪(12) 更新时间:2012-12-10 半月后的邺城 茶楼内说书先生正在台上说得天花乱坠不能自已,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地等着下文。临窗而坐的两人却撇开众人,低低道:“听说曾府近来又在闹鬼,眼下连曾府的老太太都卧床不起了。” “此事可不敢乱说,若叫旁人听去了还不把你绑去见官。”同伴警惕的提醒同伴,那人边剥花生边吃,颇为不屑:“眼下他们还有功夫理会咱们的闲话,只怕早差人去给帝都送信了。曾府的老太太从前是宫里的,先帝亲自下旨赐婚给当时的邺城知州曾老大人,流水席可是摆了三日三夜,听说从宫里赏赐出的嫁妆整整占据了整条街。那时我还小,只由我爹抱着看热闹,那在当时可是我们邺城一等一的大盛事呢。” 往昔的回忆在眼中折射出熠熠光辉,“近来也不知怎么了,曾府自打那少奶奶过门后府里便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先是府里死了个丫头,紧接着连从枢洲前来主婚的亲家公都无故暴毙,红事未办先办白事已是极为不吉利的事了。半个月前,府里的管家串通了丫头诬陷这位新过府的少奶奶谋害当家主母未遂,在被送官府的前一夜竟双双畏罪自杀。从那儿之后,曾府便开始闹鬼了。” “怕是那女人命硬,克夫。”同伴压低了声音说。 对于隔壁桌的交谈,倒是惹得碧珠一脸的不悦,“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点担当都没有。好名声从来都是他们的,偏偏我们女子落下一身的骂名。” “人家闲聊,也值得你如此动气。”夜来端起茶杯啜了口茶,碧珠却是不依,”姐姐,我哪里是为了自己,我只是气不过罢了。倒是那曾府的少奶奶,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呢。” 夜来慢悠悠放下茶盏,“倒是难为你,还记得这事儿。” “我怎敢忘记。”碧珠不由忧心忡忡地看着茶楼外的雨帘,“邺城一连半个月来阴雨连绵,十里外便能瞧见城内外被一层乌云笼罩着,只怕这怨气已经积累的有些时日了。” 夜来瞧着茶楼外的雨帘,眉头亦是紧锁,“只怕是这簪子的主人遗愿未了,这才时而发出晦暗的色泽。”果然,簪子又发出晦暗的光泽,仿佛在向认诉说着自己的过往,碧珠恍然大悟起来,“姐姐是说这支簪的主人其实是有冤情的,这才带着咱们来了此地。” “你这脑袋瓜倒也不完全是装吃食的。”夜来点了下碧珠的额头,“总算开窍了。” “邺城如此大,我们要想混进去打探消息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碧珠又担忧起来,“曾府的大少奶奶不是好好的嘛,她又岂会有冤情可言。怕是这支破簪子在戏弄咱们了。” “少爷,您随小的们回去吧。您若再不肯回去,怕是少奶奶又要怪罪小的们了。”小厮们上前扶住跌跌撞撞的年轻男子。只见那名被他们唤作少爷的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下巴亦蓄满了胡须,显然是多日未剃洗的缘故。 那男子手上提着酒盅,骂骂咧咧推开正欲上前扶住自己的小厮,“你去告……诉那女人,我便是醉死……”那男子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都跌进了一滩雨水里,“就算醉死,我也决不回那死气沉沉的地方……” 为首的小厮对身边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快去扶少爷,否则让少奶奶知道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们动我的,滚开……”三个小厮不顾那男子的挣扎,你一手,我一手的便要将那男子拖回去。 茶座旁的夜来有些看不下去,碧珠会意,跃上栏杆轻盈盈跳了出去,薄雾般的衣袂被风吹起,待身形在那几人面前落定后,银鞭一甩,围着的小厮也连忙躲开了,“你们算什么家丁,难道没听到你家少爷说不想回去吗?” “哪儿来的毛丫头。我警告你,少管别人的闲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丁恶狠狠警告碧珠。 碧珠手腕一甩,银鞭很快便带过那名家丁的脸上,那家丁的脸上很快便出现了一道血痕,只听碧珠慢悠悠道:“如今,这事儿我还管定了。若是你们哪个不要命的尽管过来试试,本姑娘的鞭子可是许久没有练练了。” 家丁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弃了男子不顾大步离开了。 碧珠收起银鞭,上前扶了那男子一把,“没事儿吧?”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在下已无碍。”那男子暗自调整步子温和说了句。 夜来已款步走到他们身边,“还望公子莫要见怪,舍妹便是如此的莽撞,惊扰之处我先替她向您赔不是。” “姑娘言重了,若非令妹出手相助,只怕我以被那群爪牙抓了回去。”茶楼外,雨仍未有停歇之势,碧珠撑开油纸伞,“这雨一时半会儿怕也停不了,不如先回去吧。” “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如去舍下喝杯茶再走。”夜来见他衣衫多被雨水浸湿,“…阿嚏…”那男子禁不住打起个喷嚏,碧珠倒先笑了起来,”姐姐与公子若再这么站着,怕是要染风寒了。”那男子亦觉得不好意思,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楼上围着看热闹的人不仅窃窃私语起来:“瞧见没有,这曾少爷如今都不敢回府了。想必又是那位少奶奶的杰作,如此,咱们邺城可有瞧不完的笑话了。” “也不知道曾府近来走什么霉运,当真是家门不幸啊。”人群里有人叹息起来。 夜来只做没听见,倒是她身边的男子窘迫的几乎抬不起头,“公子实在不必在意别人的说法。”夜来宽慰他道,“拜高踩低从来都是人的本性。” “嗯。”那男子略微点头,便也未再开口。 碧珠又取出一把伞递给那男子,“拿把伞避避雨吧。”他微微侧身,极是感激地看了向碧珠,“多谢姑娘的好意。只是我早已是心死之人,留此残身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实在不值得姑娘如此费心。”说罢便也顾自走在前头。 碧珠不由放慢了脚步,在夜来耳边低语,“看来这增公子的心结可不是一下两下便能解开的。” “心结总归有解开的一天。”夜来云淡风轻地说。 三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穿过长长一片密林才走到一座玲珑的小院外,推开院门,夜来侧身道:“家父因不喜闹市的喧哗这才选了如此清静的地方隐居,叫公子受累了。” “姑娘无需客气,依山傍水,倒是难得的一处居所。”曾顷四下打量着小院,碧珠率先走在前头,“我终于明白五柳先生为何安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宁静生活了。” 夜来迎了他进屋落座,螭龙纹的香炉焚烧这馥郁的香料,方一落座,曾顷只觉得积压多时的愁闷只在这一瞬间便全消散了,“姑娘点的什么香,竟能叫人一闻便忘了忧愁。” 碧珠奉上茶点,夜来瞥了眼手边的香炉,“叫公子笑话了,这香与我们素日所焚的倒也无异,只不过加了我父亲亲手调制的一味名叫“凝碧珠”的香料罢了。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曾顷端起茶盏,点头:“凝碧珠…凝碧珠…”略微沉吟一番,复又看向碧珠,“倒是与这爱穿碧色衣衫的姑娘挺相配。” “曾公子当真好眼力,一看便知……”碧珠还未说完,便瞧见了夜来的目光,“我去瞧瞧院子里的花草。”福了福身子,便也退了出去。 “小妹一向任性惯了,叫公子笑话了。”夜来向他赔礼,“我也曾有过令妹那样快乐的年纪,如今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一路上我早就瞧出了公子似乎有心事。”夜来试探地开口,见曾顷迟迟未开口,方道:“是我莽撞了,我与曾公子不过萍水相碰罢了,本不该探问这么多。” 曾顷略微吃惊地看着夜来,“原来,姑娘早已知晓我是谁。” “对府上的事情略有耳闻罢了。”夜来也未作隐瞒,如实回答着。提起曾府,曾顷的眉头愈发的紧锁起来,“自打枢州的崔氏过府后,府里便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先是芸儿,而后是母亲,现如今连老祖宗也病下了。崔氏如今可是彻彻底底的掌了大权,连我这曾家大少爷都沦落到有家归不得的地步。” 夜来慢悠悠放下茶盏,“或许,一切只是巧合罢了。听闻府上少奶奶的娘家原是枢州的大户人家,崔大人更官至右相,如此世家府邸的女子必定是位贤良淑德的好女子。曾公子本该欣然接受这门亲事才是,为何会如此排斥?” 曾顷的唇边不禁浮上一抹凄然的苦笑,“若姑娘知晓曾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必定不会说出此番话来。我所钟爱的女子,已经离开人世了。” “哦?”夜来不由好奇地看向他,袖中的骨簪再次发出晦暗的光泽。夜来顺势将骨簪取了出来,曾顷乍一看到骨簪一把夺了过去,“这支簪子怎么会在你这儿?” ------------ 金骨簪(13) 更新时间:2012-12-11 夜来见他如此紧张,愈发的不紧不慢起来,“曾公子似乎识得这支簪子?” “这是家父那年下聘时让人送去枢州崔阁老府上的。那日,崔瑾桦正是拿着这支簪找上门来的,母亲见了这支簪之后便深信不疑。按理说簪子应该在曾府才是,却为何会在姑娘这儿?” “说来也巧,这支簪子的主人也姓崔,而且和府上的少奶奶还是同乡。”夜来略为顿了顿,“只是她却没少奶奶那样好的命。她与丫鬟来邺城投亲时,半途中染上了时疫。后来伺候她的丫鬟眼看着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起了歹意。有一日她半梦半醒间发现床头有动静,刚一睁开眼便发现丫鬟正翻她的行囊。她挣扎着起身,丫鬟见她发现便也露出了与往日不同的嘴脸,最后她拼死才保全这支簪,然而仅剩的盘缠也被那丫头给夺走了。” 曾顷的眼眸逐渐为怒意所渲染,夜来凝望着手指的骨簪:“那夺走了崔小姐唯一盘缠的丫头辗转来到了邺城,听闻如今已是邺城一大户人家身份贵重之人。只可怜那崔小姐香消玉殒,至死也未能见上自己未来的夫婿。” “我便知道她根本就是个冒牌货!”曾顷愤怒地起身,手边的茶水亦溅了出来。 夜来故作不知情地反问:“曾公子何出此言?这世间人有相似,更何况是一模一样的物件,只怕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的吧。” 曾顷也觉得自己方才太过于激动,这才娓娓道来:“姑娘有所不知,这支骨簪乃神龙的骨架所制,外表镀上金箔。当年我父亲出使西域也是偶然得此宝物,为重视与崔府的姻亲,这才送给了崔府做聘礼。这世上断然不会再有另外一支一模一样的骨簪,除非崔瑾桦手里的簪子是假的,否则我再也想不到是何缘故。本是不该外扬的家丑。然而此时,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自打崔氏过府后,我母亲为保险起见特地遣人去了枢州打探消息。可前去枢州的人还未回来时,崔阁老便从枢州赶来为女儿主持大婚,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蹊跷的则是在崔阁老过府的第二日恰巧前去枢州的管家也提前回来了,并且带回了我们都不知道消息。原来,崔阁老早在一个月前便过世了,族中的长辈们以阁老无后为由将崔阁老唯一的女儿给赶了出来不说,还霸占了崔府的祖产与宅子。正待我们对此起疑之时,刚刚入府的崔阁老也在此时无故被害。我母亲顾念崔氏惨遭丧父之痛,便嘱咐府中上下再也不许提及此事。谁知……”曾顷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凡世间的俗事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有了定数,公子倒也不必自责。”夜来劝慰他道,“既然已有了证据却为何不报官了?若真是有人存心谋害,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还那些枉死的人一个清白。”说到此处,曾顷的眼中有种难言的无奈,“若我真有那个本事,就不会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无法保全,还有我们那未出世的孩儿……” 见夜来投来疑惑的目光,曾顷索性也不再隐瞒,“既然说到此处,我也不怕再说出更多的丑事。我与崔氏的婚约是自小定下的,从前只偶尔听到母亲说过从前的往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她再未见过面,更谈不上一丁半点的喜欢。倒是一直伺候在我身边的芸儿,她性子柔顺温和,还很会照顾人,我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感到无尽的快乐。然而母亲却嫌弃她出生卑贱,迟迟不肯答允她过门一事。芸儿不想我为难,即便怀了身孕也未向外人泄露只言片语。直到,崔氏入府没多久,母亲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为我筹备婚礼一事上,而我也只一心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求得母亲同意我纳芸儿为妾的事情。” “就在临近大婚的前两三日,一切都如往常一般,若是我知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芸儿,即便拼尽了所有力气我也绝不离开芸儿母子半步。可我却没有做到,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曾顷痛苦的压抑着喉间的呜咽,“我赶到芸儿的厢房时,见她置身一片血泊之中,整个房内充斥着血的腥气。一把匕首深深刺入她的心口,我整个人都吓傻了,芸儿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当时害怕极了,我很想上前抱着芸儿的尸身恸哭,可母亲不准。母亲一刻也不许我多待,她怕我有任何的失控会给整个家族带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一刻,我连为芸儿和孩子伤心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房内,香炉内冒出袅袅的烟雾,夜来只望着杯子里的茶水顾自出神:原来,围绕着曾顷不肯散去的怨气便是这么形成的。 曾顷仍沉浸在往昔的悲恸中不能自己。 碧珠轻轻地走了进来换了茶点,换茶点的间隙悄悄向夜来使了个眼色。良久后,曾顷这才转身略含歉意道:“我只顾着沉浸在往事的悲恸中,叫姑娘笑话了。” “公子如此情深意重,当真是芸夫人的福气。”夜来轻轻地说,“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少奶奶对此也毫不知情?” 曾顷眼中满是不屑之情:“她最擅长的便是装乖巧。在母亲与老祖宗面前素来都是温良贤淑的表率,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曾顷顺势坐了下来,“她其实早就知道了芸儿的存在,只是一直故作不知罢了。由此可见,崔氏的心性非常人所能及。” “有时,不说出来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法子罢了。”夜来深深的叹息,“曾府也是从那时起便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母亲也在不久后染了惊悸,吃了好多药也不见转好,后来更是卧床不起。崔氏虽日日伺候在床前、更亲自服侍汤药,可母亲的病却总不见起色。与此同时,府里的管家站出来指证崔氏谋害母亲,原本已是证据确凿,最后也被崔氏一一推翻,还害得他们丧命。” “如此听来,府上近来所发生的事情都与少奶奶有着莫大的关联。”夜来暗暗思忖了片刻,又问:“夜来冒昧问一句:自芸夫人过世后,是否是公子亲手敛葬?” 曾顷无奈地摇头,“母亲最忌讳我沾染芸儿的事情,所以敛葬一事也都是由府里的龚管家督办的。”说到此处,曾顷的身子一怔,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难道,她连芸儿的尸骨都容不下,这才火急火燎的要除去龚顺。” “这些都是我们的揣测罢了。”夜来如实地说,“既然公子仍对芸夫人念念不忘,何不趁此前去拜祭一番,如此也了却了一桩心愿。”曾顷垂下头,嗫嚅:“我只怕无颜再见芸儿与早夭的孩儿,我欠她们母子实在太多。” 夜来看定曾顷:“或许,身在九泉之下的芸夫人亦会希望公子前去替她除一除坟头的杂草。” 碧珠从外头捧了干净的衣物进来,“公子还是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吧,仔细着凉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多谢姑娘。”曾顷客气道,“若公子不嫌弃,可在寒舍用过午膳等雨停了再走。”夜来起身,“舍妹会带公子去隔壁的厢房歇息,曾公子自便。”曾顷忙起身相送。 夜来的离去的背影逐渐遮去了厅内的光线,碧珠则上前宽慰他:“公子也不必难过了,你的心上人若知道你如此挂念她心中必定是极欢喜的。”曾顷嘴角的苦笑已说明他此刻的心境。碧珠引了他去了隔壁的厢房歇息后,便也离开了。 凉亭内,夜来素衣端坐在亭内品茗凝望着一池含苞待放的咏夜莲。碧珠执伞走到凉亭外,收起纸伞轻放在一边,“安置好了曾公子?” “按照姐姐的吩咐,已经安置妥当了。凝碧珠的药力亦不是凡人所能承受,恐怕等曾公子醒来已是两三日后的事情了。”碧珠暗暗看向湖面,“姐姐当真有十足的把握?” “曾顷身上有一股极强的怨气。”夜来放下茶盏,“就在他大婚的前两日,他所属意的女子惨死在自己的房里,而且死前还怀了他的孩子。所谓有因必有果,结局早已注定,曾夫人之所以一直病着未见好转也正是因为这股怨气的所在。” “可是,那个婢女不是死了吗?为何怨气还会围绕在整个曾府外头?”碧珠不解地看向夜来,“你还记得我在茶楼时,骨簪不断的发出微弱的光晕吗?”夜来反问碧珠,碧珠连连点头,“这破簪子时而亮时而不亮的,也不知是不是颜子货。” 夜来瞧她着急的模样不由浅笑起来,“据我所知,茶楼离曾府不过隔了两个巷子,而这支簪也正是借此来向我们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碧珠最是迫不及待,追问道:“是什么信息,姐姐可别卖关子了。” “杀害这支簪的主人与惨死曾府的婢女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夜来缓缓给出答案。 碧珠不解暗暗想着,却还是一知半解:“姐姐的话我有些听不懂。这支簪的主人和那名惨死的婢女怎么就扯上了关系?”夜来见她还未明白其中的关窍,便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妮子,愈发的不想事情了。我且问你,这曾府上下谁最不喜那名婢女的存在。”碧珠细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当然要数曾夫人,她不喜欢那婢女的出身,更何况与曾府有婚约的崔家大小姐适才过府。曾夫人为防万一,便命人斩草除根,如此便也断了曾公子的念想,也算保全了家声。” 夜来略微满意地点头:“人一心生歪念便会被邪灵附体,我想这也正是问题的所在。” “解铃还须系铃人。”碧珠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这便是姐姐对曾公子出手相助的缘故。现在的崔氏便是从前曾府的丫头若芸,她在曾府兴风作浪不过是想还自己与那早夭的孩子一个清白。她所作的一切都只是报复而已。” “因爱生恨、恨由心生,这世间的情爱不过一念之差。”夜来感慨道。碧珠虽同情若芸所遭遇的种种变故,眼中却隐隐含了些怒气,“即便她对曾夫人心生怨恨也不必残害无辜。她有冤情,大可向阎王鸣冤便是,何须迁怒他人。如此冥顽不灵,实在不值得姐姐如此费力帮她。” “若真是如此简单,她也就不必借助她人的肉身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夜来微微唏嘘。 亭外,微风带动着柔弱的花枝在湖面上轻轻摇摆起来,夜来将茶盏划了出去,空中的雨帘逐渐减小。 ------------ 金骨簪(14) 更新时间:2012-12-13 宽阔的锦缎洋洋洒洒铺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软榻上侧卧着的妙龄女子美目紧闭,单手支着下颌,由婢女用银剪子在修正浑圆饱满的甲型。猩红的蔻丹愈发衬得一双玉手白皙如凝脂,指间的鸽血宝石折射出晦暗的光泽。 “少奶奶饶命,奴才有负少奶奶所托,未能将少爷带回来。”回完话,小厮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下不敢抬头。 妙龄女子的美目忽地睁开,如夜鹰般灵敏,“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好,我养着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虽是平常的一句话,却将跪在地下的小厮吓得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连大气儿也不敢多出一声。 “少爷没随你们回来去了哪儿,可都查清楚了?”女子沉声发问。 小厮想了片刻方道:“被两名女子带走了。其中一个身穿碧色衣衫的小丫头好生厉害,手里的鞭子轻轻一挥我们便都败下阵来,奴才们唯恐会伤了少爷,这才未能将少爷带回来向少奶奶复命。” “狡辩!”女子沉沉说着,房内伺候的丫头向两名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们会意拖着小厮便往外头走,“少奶奶饶命啊,奴才对少奶奶的衷心可是日月可见,求少奶奶饶过奴才这一回。” “拖出去杖责二十,再告诉管家将他撵出去。”女子身边的大丫头吩咐道:“这府里,谁是真心为少奶奶办事,谁是敷衍了事,少奶奶一看便知。你们从即日起都仔细着当差,否则可就要像他这样了。” “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 “崔氏,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小心不得好死……” 咒骂声逐渐淡去,女子身旁伺候的大丫头走过去扶了她坐了起来,“少奶奶莫要与一个奴才置气,大少爷也是觉得少奶奶那日当着府里下人的面下了他的面子这才与您置气不肯回来。依奴婢看,整个邺城府再也不敢有哪家烟花之地敢收留少爷,等少爷念起少奶奶往日的好自然会回来。到时候别说是请了,只怕少奶奶看厌了少爷那张脸,少爷也会乖乖的回来向您认错呢。” 瑾桦顺势理了理衣袖,“饶舌的功夫倒是见长。” “奴婢有几个胆子,敢在少奶奶面前饶舌,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素衣讨巧地回话,说着又往香炉里添了把香屑。 “这屋子里焚香久了便起了一股子霉味儿,倒叫人心里平添了一份堵。”瑾桦懒洋洋地走到梳妆台前梳着柔软的发梢。素衣轻轻走过去推开了纱窗,风和着雨声将纱窗打的扑闪扑闪地,“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奴婢去置些银耳羹来。”说完,便也撑着伞出去了。 素衣在小厨房做好了银耳羹却听侧门那头吵嚷了起来,“哪儿来的疯子,我们府上的少奶奶也是你说见便能见的。” “仔细你的狗嘴,你们堂堂曾府便是这样待客的吗?”碧色衣衫的少女与守门的小厮理论着。素衣款步走过去问,“愈发的躲赖懈怠了,连这等小事儿都处理不好养着你们有何用处。” 小厮见是素衣来了,忙客客气气地唤了句:“素衣姐姐。” 见小厮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素衣打心底频生出一股厌恶感,“素衣姑娘莫要与这位小哥置气,是我与舍妹冒昧前来这才搅扰了大少奶奶的午歇,还望素衣姑娘行个方便。”只见来人清丽脱俗,谈吐不凡,素衣闻得此言亦不敢怠慢,“敢问姑娘是?” 夜来见她迟疑,便也不做隐瞒,“实不相瞒,是曾公子委托我来府上找少奶奶的。”素衣一听是曾顷的意思便也不敢怠慢,婉转道:“下人们不懂事儿以至怠慢了少爷的客人,姑娘随我来便是。”说完,便引着夜来与碧珠往崔瑾桦的别院去了。 素衣走在前头,缓缓道:“既然姑娘在我家少爷面前说的上话,烦请姑娘也替我家少奶奶劝劝少爷。自古夫妻拌嘴都是床头吵架床位合的,少奶奶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一颗心全系在少爷的身上。可少爷却全然不见,府上里里外外那么多的事儿全凭少奶奶一个人操持,再加之老太太与夫人身子总是不爽。少奶奶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又岂是外人能明白的,连我们做下人的瞧在眼里都十分的不忍。” “少奶奶能有你这样的贴身丫头在旁伺候,也是她的福祉。”夜来如实地说,心底愈发对曾顷口中那个心肠歹毒的崔氏好奇起来。 走到廊下,素衣收起了油纸伞,轻轻推门走了进去。香气馥郁的暖阁温暖如春,身穿藕色滚狐毛夹袄的丽人单手支着手靠在矮几上睡着了。素衣将炖盅放在一旁,取了件大氅轻轻为她搭在肩头,方才熟睡的丽人缓缓睁开眼,眼底有期待的神色:“可是少爷回来了?” 素衣轻轻摇了摇头,丽人的手仿佛失去了重心一般垂落下来,“我晓得,他一定是怨我了,所以才不肯回来。” “少奶奶既然知道曾少爷心中所想,为何不能坦然放下过往种种呢。”夜来的声音在暖阁内缓缓响起,“与其守着往日的痛苦,无疑是为难自己也为难他人。” 素衣只顾着劝慰瑾桦,倒也不及向她回禀:“奴婢方才去取银耳羹的时候碰上这位姑娘,她说是少爷让她来找您的。” 瑾桦警惕地看向来人:“你们是?” “我和姐姐就是带走你相公的人。”碧珠倒也不作隐瞒,“起初我和姐姐还以为曾公子是遇上了劫匪,谁知竟是自己府上的下人。来的路上我和姐姐都听说曾府的少奶奶是如何如何的能干,谁曾想竟连几个下人都看不住。” 瑾桦扶了素衣的手起来,“府里的下人不懂规矩,让二位姑娘见笑了。”语毕,又吩咐身边的素衣,“去备些茶点来,二位姑娘风尘仆仆的前来,不可怠慢了贵客才是。” “是。”素衣随即转身出了暖阁。 瑾桦示意夜来与碧珠落座,夜来这才缓缓道:“说起来,我与少奶奶的娘家倒是有些渊源。”夜来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发间的骨簪。 瑾桦一眼便认出了簪子,随口夸了句:“姑娘的发簪倒是挺别致。” 夜来见她已注意了发簪,这才娓娓道来:“这簪子原是我的一位故友临终前交给我的信物。我的这位故友可没有少奶奶这样好的福气,她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谁曾想来邺城投亲的路上染上时疫,随行伺候的丫头眼见着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生了歹意,一日趁她不备时企图偷走这支骨簪。她拼尽全力才保全了簪子;可仅剩的盘缠却被那丫头给抢走了。她本就身子弱,自打那以后整个人便一日*比一日更憔悴,在我遇上她的第二日便不幸病逝。” 瑾桦面不改色地听完夜来的叙述,亦感慨道:“这世上最难猜的就是人心,所谓人心险恶不过如此。想必姑娘的那位故友至今还后悔,为何不早一些杀了那贱婢,绝此祸患。” 夜来只笑而不语,瑾桦极力地平复着几乎快跳出腔子的心,反问她:“难道,姑娘觉得我说的不对?” “怎会。”夜来摇头,“我只是替那位故友可惜罢了,若是她能有少奶奶一半的心性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每每看到这支簪我便想起她的种种遭遇,直到今日遇见了曾公子。他看到我手里的簪子先是大吃一惊,若非我一一解释,恐怕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误会少奶奶便是那杀主夺物的奴婢。” 素衣捧了茶点缓缓走了进来,瑾桦端起手边茶盏慢悠悠剔着茶沫,“如此,我还要谢过姑娘的一番美言。我无以为报,唯有用茶点来代替所有的心意了。” “她来了…她来了…”门外,闯进一名疯疯癫癫的女人。上前便一把抓住夜来的手腕,“她来了,我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你听,她走路没有声音的,不知她又要用什么法子折磨我。快救救我……救救我……” 素衣忙上前捉住那“疯女人”,朝门外道:”照看夫人的丫头是怎么当差的,怎可让夫人一个人跑出来惊扰了少奶奶与客人。还不快进来带夫人下去服药。” 那女人听到服药二字,便疯了似的挣扎起来:“我不吃药……我不吃药……” 门外追来的丫头鬓发微乱,“奴婢该死,奴婢一时疏忽这才让夫人跑了出来,望少奶奶恕罪。” 素衣亦大气不敢出,倒是瑾桦笑着走过来,握住那“疯女人”的手:“外头天寒地冻的,母亲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就出来了。”语毕,吩咐身侧的素衣:“去取我的披风来。” “是。”素衣不敢怠慢,忙取了件披风轻轻搭在那女人的肩头。瑾桦替她系上丝绦,“药凉了便没了药效,母亲若嫌苦我叫他们准备些蜜饯给您过嘴。”素衣朝外间的丫头使了个颜色,不一会儿,丫头便捧了碗乌沉沉的汤药进来,瑾桦软语相劝:“母亲趁热将药服了吧。” 方才还在挣扎的女人仿若变了个人似的,不哭不闹,乖乖将一碗药喝了下去。瑾桦轻轻用帕子替她拭去嘴角的药渍,又吩咐:“拿蜜饯来。” 素衣将蜜饯递了过去,那女人胡乱抓了些塞进嘴里,目光呆滞地看向一处,瑾桦捏着帕子吩咐伺候她的丫头们:“你们送夫人回去歇息,若日后再这样不用心我必不轻饶。” “奴婢谨记少奶奶的教诲。”丫头们唯唯诺诺答了是,便扶着那女人出了暖阁。 待一切处理完毕后,瑾桦这才略含歉意地向夜来道:“叫二位姑娘笑话了,母亲自打染病后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好多大夫瞧了总也不见转好。只因不得已,这才命丫头们寸步不离的伺候着。” “曾夫人能有少奶奶这样贴心的儿媳在旁伺候,只要假日时日,心病定能药到病除。”夜来不动声色地说。 “承姑娘吉言。”瑾桦亦是笑着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在身,便不多留二位了。”一壁说一壁吩咐素衣,“让管家亲自赶车送二位姑娘上路。” 素衣暗暗在心里揣测,应道:“是。” 夜来亦颔首:“那我们便不打扰了,告辞。” ------------ 金骨簪(15) 更新时间:2012-12-14 “曾公子……曾公子……” 朦朦胧胧间曾顷听见有人在叫他,缓缓起身却见四周空空无一物,自己竟也悬空地站在一处陌生地方。 “夜来姑娘……夜来姑娘……”任凭曾顷如何大喊,周身仍旧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曾公子…”方才那声音再一次响起,曾顷放眼望去,只见云层里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妙龄女子,曾顷狐疑地看向她:“姑娘是?” 那女子浅笑道:“我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崔氏。”曾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是崔氏,那曾府的崔氏又是何人?你既是崔家小姐为何不出来指证她,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 “我已不在这世上了,当然无法站出来指认她。”此话一说,曾顷一连吓得摔了老远。那崔氏见他这样惧怕,忙上前道:“公子莫怕,我不是那追魂索命的恶鬼,我只是放不下凡间的旧事,一直想看看与我有婚约的曾公子到底是一位怎样的男子。” 曾顷仍旧是将信将疑,并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连牙齿亦不可抑制地打哆嗦,“……那你如今可是见着了……”曾顷不敢看她,低低道:“也是时候离开了。” 崔氏见她这样避见自己,忙解释道:“公子切莫误会,我并无恶意的。我今日托梦给公子只是想告诉公子,曾府现在的少奶奶本是我的贴身丫头,只因我来邺城奔亲时染上时疫这才让她有机会得逞。她本是见财起意,想必你已见过了夜来姑娘,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必定是知晓的。我一直不肯去投胎只因发现了香菱被恶灵附体,而那恶灵正是曾府从前的丫头若芸所化。她因枉死曾夫人手里这才心生怨恨,从而化作了恶灵残害曾府上下。” “子晏,你别听他胡说。”另一个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声音是曾顷再熟悉不过的,也只有她才知道他的小字。弱冠之年,他随母亲去邺城清凉山消暑,仿佛也是若芸伺候在跟前。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晓母亲房里的大丫头云竹为了一份梅子汤叱责她笨手笨脚,她单薄的身子躲在炎热午后的竹影下小声啜泣着。当时,他手里正拿着一卷李商隐的《无题》细细沉吟,一路寻着哭声才找到她。 “……芸儿……”所有的苦涩和相思积压在喉间,曾顷的眼中隐隐含着泪光,“子晏。”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扑进他的怀里,鼻尖还能嗅到她发间的馨香,“子晏,这个女人居心叵测,她只一心想着如何拆散我们一家三口。她和夫人一样,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曾顷将信将疑地看着对面的崔氏,怀里单薄的身子瑟瑟地发抖,“子晏,我冷。我好冷,你就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子晏,我和孩子都舍不得你。” 曾顷对若芸更多是亏欠,她从来对自己都毫无要求,哪怕是怀了他的骨肉也从未怨怼过半句,“好,我就陪着你和孩子。” “曾公子,别信她!”崔氏急急地提醒了句。 曾顷只感觉手间一阵温热,抬手一看,双手染满了鲜血。方才怀里楚楚可怜的若芸此刻变得面目狰狞,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剪刀,“子晏,我和孩子在那边好冷。你来陪陪我们可好?”曾顷吓得一把推开了若芸,只见若芸一步步的逼近,“你可知道夫人是如何对我和我们的孩子?就在你们大婚前夕,她带着龚管家来找我,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识趣的就乖乖离开。我苦苦哀求她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她却执意要将我赶走,后来挣扎中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我当时能感觉到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可是夫人却在一旁冷眼瞧着,直到孩子没了,我恼极了本想拿绣篮里的剪子吓唬吓唬他们,谁知道夫人竟容不得我,我当时怕极了。可最终,他们还是合力杀了我。我怎能不恨,他们将我害得如此田地,我如何能轻易放过他们?” 曾顷无力地瘫坐在地下,鼓足了勇气看向面目狰狞的若芸,“即便母亲狠心夺了你的性命,你也不必如此对她。她如今终日胡言乱语,余生也只能活在悔恨之中。纵然当日是她害死了你,事到如今母亲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也应该能安心去投胎做人了。” “不行!”若芸喝道,“若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我如何对得起我那早夭的孩儿。子晏,那也是我们的孩子啊。” “曾公子,你别听她的。她心中怨气未消,若不尽早除去她,只怕府上众人性命堪舆啊。”崔氏提醒着曾顷,若芸掌心暗暗蓄了股力量,随即将崔氏摔在了一边。 “子晏,我答应你,只要我的心愿达成,我们就找个世外桃源的地方过上安稳的日子。”若芸一步步地逼近曾顷,曾顷则一点点向后挪。此刻的若芸已不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若芸,她如今只是一心索命的厉鬼。 “……啊……”曾顷的身子迅速向下坠。 曾顷一个激灵,整个人惊坐起来,背脊上凉飕飕的直冒冷汗。桌上的香炉内燃烧着细碎的香料,曾顷这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然而梦境里的感觉却是那样的真实,若芸字字句句的控诉犹在耳边。 难道,方才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想到此处,曾顷推开门:“夜来姑娘……夜来姑娘……” 院子里空空无一人,曾顷前院后院找了一遍竟没找到一个人。猛然想起了什么,便推开门朝着曾府方向跑去。 素衣一路上都在揣测着瑾桦方才的话,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秋雨。碧珠连忙撑伞为夜来遮雨,“姐姐,当心淋雨。” 夜来颔首,随即静默地随着素衣拐进了后院的游廊上。后门停车一辆马车,站着一旁的小厮来回踱着步子,见她们来了忙迎了过去,“素衣姐姐。” 素衣面上有些不大自然,“少奶奶吩咐送二位姑娘上路吧。” 小厮会意,“请姐姐放心回少奶奶话,小的一定好好当差。”素衣这才算放心,小厮恭恭敬敬道:“二位姑娘这边请吧。” 碧珠岂会不知他们心里的算盘,于是故意扶了夜来上车,“姐姐小心。” 待她们坐稳后,小厮这才跳上马车吆喝了一声:“驾!” 马车缓缓前行,素衣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忽然起了恻隐之心。 夜来和碧珠静坐在马车内,马车从方才的四平八稳忽然变得颠簸起来,碧珠掀了帘子看了看,低声道:“这曾府的少奶奶当真是蛇蝎心肠,瞧着情形,怕是真的要送咱们上路了。” 夜来只笑而不语,碧珠故意问:“这条路好像不是我们来的路,是不是走错了?” 小厮冷笑了一声,随即拉长了声音:“没错。少奶奶吩咐小的送你们上路,不过是去黄泉路。”语毕,挥鞭抽向马尾、马车再次摇摇晃晃起来。 马车一路狂奔,行至一处偏僻的地方才缓缓停了下来。小厮跳下马车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把玩,猛地掀开帘子才发现马车内空空无一人。小厮这下慌了神儿,方才还听见她们在车内说话,怎么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还不待小厮回神儿,便有银鞭劈头袭了过来。小厮不及闪躲,整个人摔出了几丈远。碧珠拿着银鞭,将小厮踩在脚下,“瞎了你的狗眼,你想送我们去黄泉路,且问问我手里的鞭子答应不答应。” “别伤了他。”夜来从旁提醒她。 碧珠点了点鼻尖儿,“我才舍不得他死了。我还等着这条饵为咱们把大鱼引出来了呢。”碧珠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是你自己说了,还是让我手里的鞭子伺候你说。可是你家少奶奶指使你来的?” 小厮倒也嘴硬,不肯吐口,碧珠便偏是不信,从袖子里取了个罐子打开,“我这罐子里养得可是千年冰蟾,好大一颗。我这宝贝可是挑嘴的很,它专吃人的心肝儿,我记得它曾调皮的将一个人吃的只剩下一副皮骨。最后,手就那么轻轻一戳,整个骨架便支离破碎了。”碧珠看出他眼中的惧色,于是趁胜追击,“快说,是不是崔瑾桦派你来的?” 小厮瞥了眼碧珠手里的罐子,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才点头。碧珠收起罐子和银鞭,又将那小厮拖起来来了个五花大绑,取了布条塞上他的嘴,得意地看向夜来:“姐姐,搞定了。” “事不宜迟,晚了恐怕会出乱子。”夜来嘱咐了碧珠一句。 碧珠推着那五花大绑的小厮,恶狠狠道:“姑奶奶今儿个便饶过你,只是你将我们带来这荒郊野外,我理应回敬一番才是。所以呢,我决定让你就这样回去。若是日落之前你能走出这片荒原,便能侥幸躲过一劫,否则你可就要成秃鹫的晚餐了。” “……呜呜……”手脚被绑的小厮支支吾吾的想要说话,奈何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得一蹦一跳的往前挪。 碧珠得意地挥鞭策马,“驾!” ------------ 金骨簪(16) 更新时间:2012-12-16 一路上,曾顷的心情极为复杂,走到曾府外曾顷忽然停了下来:府外照旧屹立着两座石狮子,小厮们如常的守在外头,只是见他这样淋着雨跑回来,忙撑了伞出来相迎:“大少爷,您总算回来了。” 雨水浇得曾顷有些睁不开眼,只听他冷声问:“少奶奶在哪儿?” 小厮听他这么问心里一紧,以为他又是回来找崔氏理论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回话,“少奶奶这个时辰怕是在服侍夫人服药呢。”曾顷一把推开为自己撑伞的小厮,冒着雨往曾夫人的别苑跑去。 别苑的丫头见曾顷这样冒雨前来,忙行礼:“大少爷,少奶奶正服侍夫人服药呢。” “嗯。”曾顷应了句,便径直走了进去。 一踏进暖阁,熟悉的百合香迎面扑来,屏风上映着一抹姣好的侧影,安静服完药的曾夫人由丫头扶着重新躺回床上。倒是素衣眼尖,一眼便瞧见了曾顷站在屏风后头,颇感意外地看向瑾桦:“大少爷回来了。” 瑾桦亦是意外地将药碗放在一边,问他:“可用过了膳,我叫厨房备些吃食送来。” “我过来瞧瞧母亲。”曾顷的语速极是平缓,这倒是让伺候在旁的素衣先松了口气,“奴婢去沏茶。”素衣识趣地离开。 曾顷走到床边替躺在床上的曾夫人掖了掖被子,随口问:“母亲她最近身子如何?” “吃了好多剂药总也不见好。”瑾桦亦是担忧地神色,“这些日子你受累了。”曾顷客气地向她道谢。瑾桦意外之余终是问出了口:“你是否还因为云竹的事情怪我,这才不愿回这个家?” 曾顷摇了摇头,脑海中忽然联想起梦境里若芸面目狰狞的要向自己索命的情形,直视着瑾桦的眸子坦诚道:“我知道从前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以至于你与孩子都双双殒命。一切的一切都因我而起,即便母亲狠心夺了你的性命,她的初衷也是为了保全我和曾府的家声。我知晓你生前受了莫大的委屈,死后因怨气难消这才迟迟不肯离开。芸儿,从前种种皆是我对不住你,恳请你放过母亲和老祖宗,她们是无辜的啊。”最后一句,曾顷几乎是哀求地说出口。 他对面的瑾桦却迟迟未开口,绣花地毯逐渐被一层殷红的血渍所浸染,方才还软语和他说话的瑾桦忽然变成若芸的面孔,“何为到了此刻,你还要替她求情?” 曾顷强忍着惧怕,极力劝解她:“芸儿,母亲此刻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我答应我,我一定不会弃你和孩儿不顾。等我将母亲与老祖宗安排妥帖后,我便去那边与你们母子团聚。” 已化身为厉鬼的若芸岂能听进去半分,手一挥,曾顷整个人便重重摔了出去,“你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我,你又何曾是真心待我的?倘若你所言不虚,为何又有那个青楼女子的存在?你与你母亲一样,都最擅长诡谲狡辩,我不会再信你们!” “曾顷,今日便是你来偿还我与孩儿性命的最好时机,拿命来!”若芸的厉呼夹杂着风声朝曾顷袭来,一条银鞭锁住若云的利爪将她拦下,“妖孽,不可害人。” 若云晓得银鞭的厉害,警惕地看着碧珠,“子晏,你便是这样真心待我的?” 曾顷连忙站起来,哀求夜来:“恳请姑娘别伤她性命,她只是心有怨气罢了,她本性还是善良的。” “当真是冥顽不灵,她此刻早已化作追魂索命的厉鬼,哪里还会是从前那个乖顺的丫鬟。”碧珠恨铁不成钢的说着,夜来亦规劝他:“厉鬼早已失去凡人心性,公子不可再妇人之仁了,否则受贻害的将是整个邺城的百姓啊。” “妖孽,只要你肯放弃附体在凡人身上,我与姐姐或许可以替你阎王求情,免除你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煎熬之苦。”碧珠与若芸对峙着,“倘若你执意如此,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 “打入十八层地狱如何,万劫不复又如何,难道还能比他们当初夺走我与我孩儿的性命更锥心吗?”若芸仍旧不肯罢休,利爪再次朝碧珠袭来,“无药可救。” 在一旁的夜来从袖中发出一朵夜咏莲,夜咏莲伸出长长的触角,若云来不及躲避,整个人被夜咏莲钉在那里。 被夜咏莲钉住的若芸忽然转变成一张干净的脸,向曾顷求救道:“子晏,救我……” “…救救我…”若芸的呼救声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曾顷的心弦,可一想起她方才的样子曾顷便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于是想也未想拿起绣篮内的剪子刺向若芸。 “芸儿,对不住……”曾顷苦笑地搂着怀里地人喃喃,血渍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沁出,“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和孩子。” 若芸的脸色慢慢在变,亦是紧紧拥着曾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嗯。”曾顷用力的点头。 碧珠收起了银鞭,看向夜来:“姐姐……” 夜来将夜咏莲收了回来,“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玉石俱焚的法子来了断自己和若芸的这段孽缘。” “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若芸附身在崔氏的丫鬟身上只因舍不下曾顷,而曾顷则因过度自责、对新过门的妻子不闻不问,一对痴男怨女竟这样咫尺天涯。”碧珠叹息,“这世间的情爱大抵如此:得非所愿,求之不得。” 夜来取出一支碧玉胆瓶,将曾顷和若芸的元神吸入瓶中装好,“鬼差很快就到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嗯。”碧珠会意,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一年后的邺城 曾府内外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好不热闹。曾府的当家主人曾老爷带着夫人柳氏在门前迎客,“曾兄,恭喜恭喜啊,喜得乖孙,着实可喜可贺啊。” “牧林兄,待会儿可要多喝几杯啊。”曾老爷与来人寒暄了几句,便命管家领着客人进花厅先行用茶。 送走客人,柳氏上前道:“老爷,我去后院瞧瞧顷儿他们那头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去吧,让顷儿照顾好瑾桦。”曾老爷嘱咐了句,“顷儿如今对瑾桦和孩子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老爷大可放心。” “快去吧。”曾老爷也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于是嘱咐了一句便也带着小厮去迎客人了。 柳氏带着刚刚走到门外,便听见房内笑声爽朗,好不热闹,“你瞧瞧这小嘴,和顷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呢。”众人围着小小的襁褓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母亲。”柳氏带着款步走了过去,二夫人抱着襁褓轻轻地哄着,“姐姐快瞧,这孩子笑起来与咱们顷儿小时可是一模一样呢。我瞧这孩子丰额隆准,长大以后必定和老爷一样是要为官的呢。” 柳氏接过她手里的孩子,“当不当官倒也不打紧,只要健健康康的长大便可。” 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仿佛听懂了一般,对着众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哟,笑了笑了。老祖宗,这孩子听到了咱们说他,这是乐了呢。” “快,抱过来我瞧瞧。”曾老夫人催促着,柳氏将孩子抱过去,曾老夫人亦是眉开眼笑,“这孩子,长大了必定和他母亲一样讨人喜欢。顷儿啊,你日后可得好好的疼惜瑾桦,她为你诞育孩儿可是莫大的功能。你若敢不对她好,我与你父亲、母亲必定是不依的。” “我这个做二娘的自然也不答应。”众人附和着笑了起来。 曾顷与瑾桦二人相视一笑,只听曾顷讨巧的答话:“老祖宗都说了,孙儿哪敢造次啊。只求瑾桦在惩戒孩儿的时候老祖宗可一定得为孙儿说道说道才是呢。” 瑾桦娇嗔地捶了他一拳,“孩子还这样小,也不怕教坏他,老祖宗和母亲她们都在了。” “那有什么,我便是要当着老祖宗和母亲们的面告诉孩儿:我一定好好爱惜他娘亲,必不负她。”瑾桦的脸愈发涨得通红,倒惹得满屋子的人笑作一团。 时隔一年,曾府外门庭若市,较之一年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姐姐,看样子他们如今过得很好呢。你瞧曾府外如今艳阳高照,可见所有的怨气早已是烟消云散了。” “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夜来望着手里的紫檀妆钿盒,碧珠亦点头附和着。 二人走到曾府外,小厮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不知二位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家眷?” “烦请小哥将这个妆钿盒子送到贵府少奶奶的手上。我曾是少奶奶的一位故友,此物乃是一年前少奶奶寄存在我那里的。”夜来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与那小厮听,小厮接过她手里的妆钿盒子,仍是客气地说:“既然姑娘是我家少奶奶的故友,不如趁着我们府上今日办弥月之喜与少奶奶过府一叙,也顺道沾一沾咱们府上的喜气。” 夜来笑着道:“小哥的心意我心领了。若有缘,定有再见之日,告辞。”夜来带着碧珠缓缓离开了曾府。 小厮竟一时看住,待回过神来这才拿着妆钿盒子一路小跑至别苑,“素衣姐姐,有人给少奶奶送贺礼来了。” 素衣见他跑的这样慌张,没好气白他一眼,“慢慢说就是,跑得这样莽撞,也不怕惊扰了府里的喜气。”那小厮连连点头,“姐姐教训的极是,这是少奶奶一位故友留下的,烦请姐姐交给少奶奶。” “交给我便是,你去帮着管家招呼客人便是。”素衣吩咐了句,便拿着妆钿盒子进去了。 瑾桦等人正抱着幼子逗乐,素衣进屋先请了安才将妆钿盒子递了过去,“回少爷、少奶奶的话,这是少奶奶的一位故友让前院的小越送来的,说务必要交到少奶奶的手里。” “递过来瞧瞧。”瑾桦将孩子交到曾顷的手里,接过素衣手里的妆钿盒子轻轻打开,钿盒竟赫然放着一支镂刻精美的骨簪,簪体镀着一层金箔,极是耀眼夺目:“子晏,是夜来姑娘,方才来的故人正是夜来姑娘。” “快,或许还能追上她们。”瑾桦挣扎着要下床,曾顷则心疼的拦住她:“你刚刚产下孩儿身子还很虚弱,还是我去吧。” “务必要见到她们。”瑾桦再三嘱咐着,曾顷点了点头。 待曾顷跑至府外,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再无其他,曾顷随便拉过一个小厮问话:“方才给少奶奶送东西的那位姑娘了?” “她们朝那个方向走了。”小厮指向东边。小厮老老实实答话:“来的是两位姑娘。一个穿白色衣衫,另一个则一身碧衫打扮,我可从未见过那样超凡脱俗的女子,像是仙女下凡一般。”曾顷紧紧地将骨簪握在手里。 ------------ 第七章 :玉麒麟(1) 更新时间:2012-12-17 夜浓黑如墨,一袭劲装的黑衣人穿梭在皇宫的屋檐上。轻轻揭开几片瓦砾,只听殿内传来交谈声:“王上忽然病情反复,请务必将此消息转告给大殿下。” “多谢公公。”看不见脸的人客气地说着。 “老奴还要回建章宫伺候王上,先行告退了。”那内侍监行了礼便也匆匆离开了。留在殿中的人很快也离开了。 房檐上的黑衣人按了下隐藏在袖间的短箭,纯钢的箭端嵌在楠木柱子内,黑衣人握紧绳索慢慢滑行至殿内。待接头的两人离开后,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了两下,借着微弱的光晕黑衣人在殿内的西南角处停了下来,顺势蹲下身子敲了敲地下的石砖,听得声响后方才将地砖揭开,内里果然有个机关,“就是你了!”黑衣人略显得意地看着眼前的机关。 轻轻一拧机关,墙上的石壁缓缓朝两边退去,待完全打开后一尊玉麒麟赫然藏在石墙内。黑衣人想也未想便上前取了玉麒麟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这才准备离开。然而取走玉麒麟的同时也触动了墙内的机。 殿外巡逻的戍卫听见声响后,立马道:“有刺客……有刺客……” “糟糕。”黑衣人迅速将玉麒麟收好,身子轻盈盈地顺着绳索踏上了房檐,冲进来的戍卫指着房檐道:“快,他在哪儿!” 于是手举火把的戍卫们追着黑衣人的身影一路向西边追去。待戍卫们渐渐走远后,那躲在暗处的黑影这才现身,“一群蠢货。”语毕,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建章宫 年轻的宫妃捧上药碗,“王上,这是刚煎好的药,您趁热服下吧。” 明黄色寝袍的皇帝缓缓抬起手臂,宫妃极是小心地扶了他起来,仔细叮嘱道:“王上小心烫。” 殿外,内侍监急匆匆进来回禀:“启禀王上,刺客盗取了祁澜国送来的定亲宝物玉麒麟。” “…哐…”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剧烈地拍打着御床,宫妃见状连连替他抚着背,“王上息怒,奴才们当差不利王上只管惩戒便是,打死了也不为过,但千万不可气坏了身子才是。” “去传煦儿进宫……快去传……”见内侍监还愣在那里,虚弱的天子抄起手边的灯罩砸了出去,然而手刚刚抬起一半整个人便向后倒了下去,侍候在旁的宫妃见状忙抱住他的身子,呼喊道:“王上…王上…” “传御医……快传御医……”宫妃命令道,整个殿内乱作一团。 耳边的风帽被风声吹得翻飞凛冽,内侍监一路小跑的领着年轻的男子急急走在狭长静默的甬道内,“敢问公公父皇究竟因何事引得旧疾复发?” “回王爷的话,奴才听说是御前服侍的钱公公将此刺客盗取玉麒麟一事禀告了王上,王上这才急火攻心、旧疾复发了。王上倒下前,传口谕命奴才尽快宣王爷进宫有要事商议。”内监一五一十的禀报。 “有劳公公了。”年轻男子客气地说了句,便与他一起继续赶往建章宫。 建章宫外,紫衣华服的丽人捧着漆盘,柔软的衣缎轻轻滑过门槛,内监恰巧领着一路赶来的男子上前行礼:“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宸煦见过如贵妃,娘娘万福。”年轻男子亦按例向紫衣丽人行礼。 如贵妃正了正鬓发间一支坠明珠万福步摇,漫不经心道:“这黑灯瞎火的,原是云王殿下啊,本宫这几日服侍在王上跟前累着了,这才没看清是殿下,还望殿下切莫怪罪才是。” “宸煦岂会错怪娘娘。”年轻男子礼数极是周全的答话,“自古长幼嫡庶有别,娘娘是父皇的宠妃,自然也是宸煦的庶母,宸煦必定像敬重父皇一般敬重娘娘的。” “殿下果然礼数极是周全,本宫还要下去看着王上的药,殿下快些进去吧,王上怕是要紧事要对殿下说呢。”如贵妃也不再与他饶舌,吩咐完便带着丫头从他们身边缓缓经过。 待行至宸煦身边时,才用密音术道:“钱顺喜已见过了庆王的人,万事小心。”待如贵妃带着婢女缓缓走远,内监这才领了他进了建章宫。 殿内,落地螭龙纹鼎内燃着名贵的龙涎香,香味浓烈而馥郁,御榻上已年过中旬的皇帝看上去憔悴而枯槁,即便在睡梦中表情仍旧是愁苦的。 内监静静立于御榻前,皇帝缓缓睁开眼,“来啦。”宸煦忙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王福寿安康。” “煦儿,扶父皇起来。”皇帝挣扎着从御榻上坐了起来。宸煦不敢拂逆,忙上前扶了他起来,“父皇小心。”只听皇帝又问:“煦儿,你一定好奇为什么父皇漏液召你前来。” 宸煦如实回答:“儿臣不敢妄猜父皇的心意,还望父皇明示。” “小钱子来禀报,今夜闯入宫中的刺客盗取了祁澜国送来的定亲宝物玉麒麟。父皇以为此中必有蹊跷,明日便是祁澜国郡主进京的日子。父皇要你暗中调查此事,务必将窃取宝物的贼人缉拿归案。”皇帝握了握他的手,“父皇以为此事……”还未说完,皇帝便剧烈地咳了起来,宸煦替他轻抚着背,“父皇仔细身子。” “父皇以为此事必定与熙儿有关,父皇允许你必要时可行先斩后奏之权。”服侍在旁的内监闻言脸上不动声色的带了过去,宸煦闻言只点了点头:“儿臣必定不负父皇所望。” “咳咳咳……咳咳咳……”皇帝剧烈地咳了起来,宸煦忙喝道:“快去传御医,父皇,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不必了。”皇帝连连摇手,“父皇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怕是要与你们的母后团圆了。我记得当年在那一片梨花林里遇见你们母后时,她还那样的美丽,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只那么瞧了我一眼,我知道:此生即便是为了她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请父皇为了早逝的母后、为了您自己、也为了儿臣请务必保重身子才是。”宸煦跪着恳求道,“煦儿,起来,快起来。”皇帝扶了他一把,“你们兄弟三个,父皇最是看重你。你大哥空有野心却志大才疏,照儿虽德才兼备之资,却不懂何为民贵君轻之道。泽城是父皇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父皇希望它能在你的手上完成我一统天下的宏愿。” “……父皇……”宸煦紧紧握着皇帝的手。 “你下去吧,父皇有些乏了。”皇帝轻轻地摆手,内监与宸煦一统扶着他躺下,宸煦亲手替他掖好被子,“父皇只管安心养病,儿臣一定将玉麒麟被盗一事查个水落石出。” 病中的皇帝还未能听完宸煦的话,便已沉沉睡去。御前伺候的内监与宸煦轻轻退出了殿内,才一带上殿门,只听那内监欢欢喜喜道:“奴才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今夜王上漏夜召王爷前来原是属意王爷继嗣大统。” “彭公公,父皇的病才稍稍见有起色,日后这样大不敬的话再从建章宫的任何一个人口中传出,我必不轻饶。”宸煦冷冷地吩咐着。被唤作彭公公的内监忙不迭跪下,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宸煦不再顾他,锦袍轻轻拂过冰凉的砖面。 彭公公见宸煦走远了这才起身掸了掸宫服上的灰尘,不屑地啐了口:“什么东西,不过是辛者库贱妇所出之子也想妄图继承大统。放着嫡出的皇长子和三殿下,何时轮的上你这个庶出之子夺位了。” 一轮冷月凌空倒映着巍峨浩瀚的宫阁殿宇,同时映照的还有那些暗不见天日的人心。那些被权位和利益所熏陶出的贪婪之姿正散发着蛊惑的气息,正席卷着整个泽城的皇宫。 凌王府 “传说玉麒麟出自祁澜国边陲的圣湖。当地的一位屠夫有一日砍柴时路过圣湖边饮水,见湖中有一道奇异的光泽不断的闪烁着。他从圣湖的湖心里捞出了这块天然玉石,这块历经了千万年日雕月琢从而形成的玉石犹如一只凌空跃跃欲试的麒麟,而且通体洁白如冰,故而取名为玉麒麟。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年轻的贵族少年将玉麒麟端起来细细端详着,转瞬便阴沉了脸色:“只不过,这一尊却是个赝品。” 劲装的武士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王爷,这玉麒麟怎会是赝品?” “你以为我父皇是傻子吗?他岂会将一件旷世珍宝放在一处人尽皆知的地方等着我们去取。”贵族少年缓缓道出了其中的原委,“父皇不过是想借着这尊赝品,引出我们兄弟三个之中究竟谁是那个最迫不及待的人。” “属下愚钝,险些误了王爷的大事。”劲装武士请罪道,那少年却将她扶了起来,“夜姬,你做的很好。不过本王眼下有件事亟待你去解决,去替我将祁澜国郡主的人头取回来。” 夜姬想也未想道:“属下遵命。” ------------ 玉麒麟(2) 更新时间:2012-12-18 “兮律律……”马上的年轻女子勒住马,看向远处行驶缓慢的车队。 “夜姬大人,那便是祁澜国的送亲的队伍。小的打探过,沁茹郡主就马车内。”近侧的属下一字一句回禀道。 夜姬系上面纱,吩咐道:“出府前,王爷吩咐定要取回沁茹郡主的人头回去。谁先夺魁,王爷自当赏罚分明。” “是!”众人皆遮住面部,挥鞭策马,“驾!” 马蹄卷起漫天飞舞的黄沙,马队呼啸而来,逐渐模糊了前方视线:“…杀啊…” 送亲队伍的首领听到声音后,忙策马朝马车处奔去,“有刺客,保护好郡主。” 夜姬轻盈地落在马车的顶部,手中长剑硬生生刺了下去,“铮!”剑锋被一股力量拦截在半空,“郡主快走。”夜姬凌空翻起轻盈盈踩着那人的肩膀挑开了马车的车顶,然而车内却空空无一人。方才挡下夜姬一剑的男子忽而笑了起来,“郡主早料到泽城求亲是假,夺宝是真,早已先走了一步。”剑指夜姬,侧身吩咐属下:“今日拿下刺客之人必定重重有赏。 送亲的队伍忽然变换了阵型,齐刷刷将夜姬与突袭队围了起来,近身的同伴压低了声音说:“夜姬大人,怕是我们着了祁澜国的道。我们助您突围!” 夜姬打断他们:“不可,我们既然一同出来办差,自然也要留着性命回去向主人复命。”语毕,夜姬放出袖中的暗器,近身处的两个士兵便应声倒了下去。 众人也都抱了必死的决心一一冲了出去,方才发号施令的男子冷冷瞧着夜姬,“我瞧得出你是他们的领头人,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们来的,我自然会求墨王给你们留副全尸。”夜姬嗤笑,“口气倒是不小,且看你有没有命进泽城再说。” 语毕,整个身形与剑合二为一朝那人袭了去,那男子识得厉害,用剑护住心脉径直向后退去。 “大人,快走。”另一边,手持短剑的同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男子刺了过来。男子一个回身,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剑刺破了同伴的心脏从肩头透了出来,同伴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下,眼底尚有不甘,挣扎着去拣手边的剑:“大人……快走……” 夜姬容不得再多想,眼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敌人格杀,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嗖!”夜姬按动了袖箭的弹簧,箭和着风声朝那男子袭去,“中了。”男子应声摔了下去。 “大人,快走。”同伴的嘶吼声再次传来,夜姬翻身上马狠狠抽打着马尾,策马狂奔:“驾!” 风声掠过耳边,带着凛冽的杀气,远处同伴们的厮杀声逐渐为风声所替代。 入夜后的凌王府外,满脸血污的人策马疾奔而来,待那人越走越近后小厮这才认出是夜姬,忙上前拉住马,喊着她的名字:“夜姬大人……夜姬大人……” 夜姬一个踉跄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肩头不断地冒着血,“王爷…我要见王爷…”她死死抓着小厮的衣角,最终因体力不支而倒了下去。 “快找大夫…快走大夫…”小厮喊来同伴帮忙,几人合力将受伤的夜姬抬进了凌王府。 凌王站在院子里来回走着,随行的小厮不敢上前劝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儿,只见房内一盆一盆的端出血水。凌王有些按捺不住,急急吩咐道:“去告诉章御医:若是夜姬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定饶不了他。”凌王吩咐完,见小厮仍杵着不动,不由踹了他一脚,“进去传话便是。” 小厮顺势滚了出去,为难道:“这样的话王爷已让奴才进去传了不下十遍,若奴才此刻再进去,无疑是给章大人添乱。”小厮慢慢站了起来,“夜寒露重,不如让奴才伺候王爷回沉香阁用茶。” 凌王正欲踢他,只见章御医带着随行的药童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忙迎了上去:“章大人,不知夜姬的伤势如何?” “王爷无需多虑。夜姬姑娘肩上的箭已取了出来,微臣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王爷只要按时叫人煎药给姑娘服下便能痊愈。”章御医语速平缓地答话。凌王听他这么说,一整夜悬着的心才算落地,吩咐道:“虎子,替本王送章大人回府。” “谢王爷,下官现行告退。”章御医行了礼,这才带着药童随那叫虎子的家丁离开。 凌王仍担心夜姬的伤势,便也径直进了她的房间。暖阁内仍旧有未散去的血腥味,夜姬的脸色已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极是虚弱地靠在床头,见他这样淬不及防的走了进来挣扎着要行礼,“这些虚礼免了。”凌王扶住了她,“章大人已开好了方子,本王安排了他们下去煎药,你好好养着伤。” 夜姬死死地咬着唇,眼里满是倔强的神色,“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凌王避开她那双探寻真相的眸子,“你即已洞悉我也不再瞒你。父皇漏夜召见二哥必定有所图谋,我不得不防,若非这招打草惊蛇,我如何能洞悉父皇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你若怪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伤得这样重。” 夜姬强忍着即将冲出眼眶的泪花,“夜姬不敢。” 凌王见她如此也未在多言,“你好好歇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们去办便是。这些日子,你就留在府里好好的养伤。” 上好的织造府缎被夜风带出轻微的幅度,在宸照走出去时,她的泪水终于决堤。从前,在冰牢那样寒冷的地方,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是他温柔的目光,他说:“夜姬,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于是她咬着牙坚持下来,直到成为凌王府最好的杀手。 京城内的另一处宅子,宸煦却听探子来报:“送亲队伍途中遇袭,沁茹郡主现下已不知所踪。” 宸煦将书撂在桌上,眉头紧锁,“可知是什么人袭击了车队?” “仿佛是关外的山贼。”探子不确定地回答着。 宸煦思忖了片刻方道:“你悄悄派人留意各大客栈,凡是外邦口音的商贾都仔细盘问。务必尽快找出沁茹郡主,否则后果堪舆。” “是。”属下即刻就去办。 书房内重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中,炭火劈剥的声音清晰可闻,皇帝旧疾复发,朝中拥护皇长子的大臣们更是蠢蠢欲动,更想借此次祁澜国和亲一事胁迫墨王定下储君。一切的一切都牵扯着朝中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方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笃笃笃…”小厮轻轻扣着门,“王爷,府外有客人求见。” 宸煦本就心烦意乱,听闻有客造访极是不悦地吩咐:“随便打发他们离开,本王今日不见客。” 小厮站在门外迟迟不肯离去,却也不敢应答,宸煦起身走了出去,只见小厮已带了两名陌生人站在院子里,不禁疑惑地问:“这两位是?” “这位便是二殿下吧,久仰大名。”来人认出他的身份,更是倨傲地看着他,“想必送亲队伍遇袭一事你已经知晓,我便是你们要找的:沁茹郡主。” 宸煦示意小厮离开,这才客气道:“本王眼拙,未能认出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云王殿下客气了。”沁茹郡主直视着他的眼眸,“你比那些只会责怪我闯祸的人有趣多了。若非我执意带丫头出来,只怕早已成了这泽城墙角下的一缕孤魂了。” 宸煦迎了她进书房,丫鬟们也捧了茶点进来,只听他赔礼道:“一路上叫郡主受惊了,宸煦替父皇在此向郡主赔不是。” “赔礼倒是不必,我毕竟千里迢迢和亲而来,若要墨王陛下向我这晚辈陪礼,岂不是叫世人说我愚昧无知、骄纵任性且不知礼数。”沁茹郡主一字一顿地说,“况且,那更会让不明事理的人误以为我们祁澜国故意悔婚,暗中命人盗取和亲宝物玉麒麟。我知晓云王最是明晓事理,如此沁茹才冒昧前来云王府。” 宸煦笑着看向她:“难得郡主如此识大体。本王已命人将郡主平安归来的消息回禀了父皇,请郡主稍作歇息后再随本王进宫面圣。” “有劳云王殿下了。”沁茹郡主微微欠身。 “去将东边的怡心阁收拾出来给郡主暂时歇息。”宸煦唤过小厮吩咐道。小厮领命退了下去,宸煦又起身:“郡主先用些糕点,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沁茹郡主颔首:“王爷请便。” 待云王离开后,方才的沁茹郡主这才长舒的口气,对着身边丫鬟模样的女子说道:“我的好郡主,你可是吓死奴婢了,奴婢方才不知多害怕被那云王殿下看出破绽呢。” “好了好了,喜翠儿,我这不是要打探打探这位二殿下的人品嘛?”那少女嘟着嘴,“我与泽城的二殿下素未蒙面,父亲却让我嫁给他,我哪里知晓他是位正人君子呢,还是个登徒子。” 被唤作喜翠儿的丫头坐下来捶了捶脚踝,“那如今您可瞧清楚了?奴婢瞧着这位王爷可是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君子呢。” 沁茹郡主的眸子里闪过潋滟的神色,“此刻,还言之尚早。” “郡主,这如意糕可好吃了。”还不等沁茹回神儿,喜翠儿已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 玉麒麟(3) 更新时间:2012-12-19 勤政殿 文武百官立于殿下,只听司礼监高唱:“迎祁澜国沁茹郡主入朝。” 鼓乐奏响,盛装前来的沁茹由宫女、内监簇拥着款步入殿,行至殿前徐徐行礼道:“沁茹见过墨王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万寿无疆。” “免礼。”端坐御座之上的墨王轻轻抬手,沁茹敛裙起身,恭敬道:“谢陛下。” “郡主一路舟车劳顿,实属辛苦。朕已着人将绮绣殿修葺一新,只待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便可行大婚礼。”墨王的声音亮如洪钟,余音一字一句在殿内萦绕。 “沁茹先谢过陛下的体恤之恩。”沁茹眉梢微扬,极是婉约的答话:“蒙陛下厚爱,送亲队伍在进入泽成所辖之地一路顺畅,沿途民风淳朴,可见泽城在陛下的统领下呈现出一片祥和之势。只不过,沁茹自幼顽劣,从小便与我父王一同狩猎围捕。昨日在泽城关外竟捕得几头猛兽,为示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沁茹斗胆命人将昨日所猎的猛兽带了来,还望陛下笑纳。” 同在殿内的云王心下一沉,上前道:“郡主既然说了是猛兽,依儿臣拙见,还是不要呈上的为好。以免误伤了父皇与众位大人。” 沁茹嘴角的笑愈发深了,高坐在御座上的墨王倒是不以为意:“那又何妨,朕年轻时也很喜欢随先帝爷围猎。既然是稀奇玩意儿,只管呈上便是。” 沁茹的眼角从宸煦的脸上一带而过,应道:“沁茹遵命!”语毕,轻轻击掌。远处只听齐整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待走到殿外,众大臣只觉得脚下的金砖也不停的震动起来。四名彪形大汉抬了只五花大绑的人熊,人熊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利箭。” 宸煦不动声色地看着被放下的人熊,暗暗在心底舒了口气,沁茹郡主复又道:“沁茹听闻陛下近来感染风寒,所以特地将捕到的人熊献于陛下进补。” “郡主的一番心意朕心领了。”墨王笑吟吟道,唤过身边的司礼监:“今夜在重华殿设宴为沁茹郡主接风。” 沁茹郡主与一同前来的祁澜武士行礼道:“沁茹先谢过陛下的款待之情,沁茹先行告退。”礼毕,沁茹带着随同的武士缓缓退出殿去,由内侍监领着往内宫去了。 沁茹郡主刚走,右相司徒斌上前一步道:“陛下,依微臣拙见:既然沁茹郡主已平安抵达,陛下理应着手准备大婚一事。庆王殿下已过弱冠之年,且德才兼备,微臣以为可将沁茹郡主配婚与庆王殿下。古人云:修身齐家,方可治国平天下。以庆王之资,实为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啊,还望陛下早作决断。” 凌王宸照听后不由冷笑起来:“司徒大人,您这话说得有些欠妥当吧。父皇不过是这几日染了风寒,你们便如此居心叵测的怂恿群臣胁迫父皇立储一事,你们到底居心何在?” “凌王殿下,老臣不过是请陛下及早确立国之根本,何罪之有,更何来居心叵测一说。”司徒斌与凌王理论起来,庆王上前道:“请父皇不要怪罪司徒大人与三弟。儿臣资质平庸,只怕有负父王与各位大人的期望,而且儿臣也无心储君之位。”凌王似是未听见,庆王瞥他一眼才继续说:“儿臣愚见:二弟天资聪颖,德才兼备,当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更何况儿臣早已完婚,若将沁茹郡主许配给儿臣、岂非要为儿臣的妾室,如此一来,只怕有损两国永结秦晋之好的初衷,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宸照见庆王如此,便也附和着:“儿臣与大哥的心思一般,都觉得二哥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望父王明察。” 墨王见朝臣如此,心中也已有数,沉声道:“众卿的心意朕已知晓。不过朕希望你们明白,你们私下所做、所想朕都看的清清楚楚。此番祁澜国和亲一事不容有任何的差池,至于配婚与哪位皇子朕心中自然有数,你们亦无需多虑。” “陛下英明!”众大臣齐声道。 殿前司礼监高唱道:“有事奏本,无事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臣齐声道。 墨王带着贴身太监大步离开了勤政殿。待墨王离开后,众大臣这才缓缓起身,宸照走到司徒斌和庆王宸熙身边时不由笑着说:“今日朝堂之上倒是难为了司徒大人与大哥的一番精彩表演,着实精彩的很。” “凌王殿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司徒斌一板一眼的强调,“老臣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难道凌王殿下因为忌恨老臣方才在殿上未力荐您登上太子之位,这才对老臣诸多责难。” 宸照不禁大笑起来:“司徒大人果然生的一张巧舌,本王笨嘴拙舌,甘拜下风。”说完,便带着仆从大笑着离开。 “堂堂亲王,如此愚弄臣下,成何体统?”司徒斌向身边的同僚抱怨着。 庆王亦明哲保身,带着小厮匆匆离开。宸煦见他仍旧怒气难消,上前替宸照向他赔不是,“三弟历来是这样心直口快,还望司徒大人别与他一般计较才是。” “哼。”司徒斌拂袖而去,留下宸煦一人站在原地。 服侍宸煦的阿晋有些愤愤,“再怎么说您也是王爷,这司徒大人怎可这样跟您说话,况且您还是替三殿下赔不是的。”宸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走吧,咱们进宫去看陛下吧。” 建章宫 如贵妃从钱顺喜的手中接过药碗,拿着调羹亲自试着药的温度,确认可以喝时方才端到床边,“陛下,该喝药了。” 墨王眉头微皱,将浓稠的药汁喝完,如贵妃笑盈盈地替他擦拭着嘴角,“陛下愈发的孩子心性了,不过是碗治风寒的药罢了,瞧您的眉头都快打结了。” “是吗?”墨王问了句,如贵妃笑着点头,“臣妾哪有胆子诓陛下,您若不信臣妾让钱公公取铜镜来便是。”说着便要起身,墨王拉住她如玉般的皓腕,低语:“朕信便是了。” 如贵妃这才拿了碟蜜*汁梅子取了粒放进他嘴里,“臣妾知晓陛下怕苦,早早的便备下了好服侍陛下吃药。” 墨王疼惜地吻了吻她的指间,然而却微微地叹了口气,如贵妃将碟子交给一旁的侍女,关切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叹起气来?” 钱顺喜立于一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如贵妃索性问他:“钱公公你平日是如何伺候陛下的,陛下如今眉头深锁可见是你当差不仔细,理当受罚。”说完便扬脸道:“来人啊,将钱顺喜拖出去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娘娘饶命啊……”钱顺喜连忙跪下来讨饶。 墨王握一握如贵妃的手,“此事与他无关。”如贵妃闻言更是疑惑起来,“即便是前朝的事,如今已下朝了,臣妾以为陛下应该以龙体为重,万不可累坏了身子。” 钱顺喜大着胆子回话:“一切只因今日朝堂上司徒大人联合了其他大臣逼着陛下尽早立嗣,再加上祁澜国郡主才刚刚入朝,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急事,所以才令陛下眉头深锁呢。” “前朝的事臣妾不敢妄加评论。只是,臣妾觉得这些老臣们愈发的不像话,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便什么都敢说、敢做。陛下如今正值壮年,他们便打起了立嗣的主意,如此不臣理应拖出去杖责以示惩戒。”如贵妃因情绪激动,脸颊涨得通红,墨王见她如此亦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尖儿,“有爱妃在,朕还怕谁。” “陛下笑话臣妾。”如贵妃的两颊不自觉地染上一层胭脂色。 “沁茹郡主可安顿好了?”墨王随口问了句,如贵妃扶了他靠在软枕上,“臣妾来之前已去瞧过了,这沁茹郡主倒是个极懂事的女孩儿。臣妾怕她吃不惯宫里的菜,就命膳房从宫外请了位会烧祁澜菜的厨子,在异国他乡吃上家乡菜,只怕沁茹郡主的思乡之情也能减去几分。” “这宫里宫外的也多亏了有你操持,否则定要乱作一团的。”墨王欣慰地握着她的手,“这些都是臣妾的份内事,臣妾不能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也只能在后宫为您分解些小事儿。” 墨王笑着替她将鬓发捋到耳后,“朕这里倒是有一桩事想听听你的意思。”如贵妃连忙敛衣跪在床边,“臣妾一刻也不敢忘记: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墨王将她扶起,“朕恕你无罪便是。”如贵妃这才重新坐了回去,静待墨王的下文:“今日司徒大人提议将沁茹郡主配婚与宸熙,你怎么看?” “臣妾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心中怎么想。”如贵妃讨巧地回答,眉心的花钿随之盛开出一朵潋滟的海棠,“臣妾私下以为,庆王殿下早年娶了宗室淳亲王之女慕容氏为妻,听闻庆王夫妇感情甚好,若强行将沁茹郡主许配给庆王,只怕有损他们小夫妻的感情,这条路恐怕是行不通的。” “以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墨王故作不解地问,如贵妃笑靥如花地答话,“陛下只是不想让臣妾出丑罢了。”她的眼角无意瞟过钱顺喜的脸上,墨王似是漫不经心地吩咐:“顺喜,你去置些板栗糕来,朕觉着喝了药之后嘴里有些发苦。” “是,奴才这就去。”钱顺喜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待钱顺喜离开后,如贵妃这才娓娓道来:“臣妾私心以为,既然庆王已经成婚,剩下的便只有云王与凌王最是合适。沁茹郡主与云王年岁相仿,最重要的是二位殿下至今尚未娶亲。如此,陛下便不用担心沁茹郡主嫁过去会沦为妾室,让世人耻笑这一问题。”如贵妃的声音如黄莺般动听,“臣妾瞧着,云王似乎与沁茹郡主更有缘呢。” 墨王笑意颇深地听着,“听爱妃一番言论,朕心中的心结顿时解开了。”如贵妃陪笑道:“陛下谬赞了,臣妾不过是这么一说,其实陛下心里比谁都明白,只不过逗臣妾玩而已。” 殿外,内侍监踩着碎步进来禀报:“陛下、娘娘,云王求见。” “王爷倒是与陛下心有灵犀呢。”如贵妃欠身行礼:“臣妾去绮绣殿瞧瞧沁茹郡主,臣妾先行告退。” “下去吧。”墨王挥手示意她先退下。 ------------ 玉麒麟(4) 更新时间:2012-12-20 如贵妃带着丫头款步从殿内走出来,恰巧碰上进殿的宸煦,“娘娘万福。” “殿下无需多礼。”如贵妃云淡风轻地说,“陛下下朝后一直眉头紧锁,请王爷进去时替本宫好好劝解陛下一番,请陛下务必为了自己、也为了江山社稷保重龙体。” “娘娘的话宸煦必定牢牢记下。”宸煦极是恭敬地答话,如贵妃见他答应了,这才稍稍展颜,“晚上的接风宴请王爷回去务必好好准备,只怕陛下会有重要决定宣布呢。”如贵妃说完,便也带着婢女款款离开。 “多谢娘娘提点,宸煦恭送娘娘。”待如贵妃走远,宸煦这才进了殿内。 宸煦走过去行礼:“儿臣见过父皇,不知父皇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有如妃看着朕服药,这风寒倒也去的快。”墨王笑呵呵地说着,宸煦见他心情甚好,才放心地说:“如此,儿臣便可放心了。只是,儿臣还有一事未及向父皇禀报。” 墨王坐了起来,“让朕猜猜,此事必定与沁茹郡主有关。”宸煦点头,“父皇果然料事如神。” “沁茹郡主和送亲队伍在泽城关外遭马贼突袭,儿臣派去的探子来报:当时沁茹郡主和婢女皆不知所踪。正当儿臣派人去找她们时,沁茹郡主却带着婢女主动去了云王府。今日早朝,儿臣原以为她口中所说的猎物会是那些袭击她们的刺客,没想到却是一只人熊。”宸煦顿了顿,才肯定地说:“儿臣认为,袭击送亲队的人与盗走玉麒麟的应是同一伙人。只要顺着线索查下去,必定有所收获。” 墨王轻轻应了声,复又看向宸煦,“方才朕与如妃随口说起了指婚的事。朕也觉着宸熙已娶亲,剩下的皇子中你与宸照是最合适的人选。只不过,父皇觉得照儿年轻气盛,待人接物还略欠些火候,只怕会委屈了沁茹郡主。父皇与你皇兄的想法一样,心中更属意你。” 宸煦再次回味如贵妃的话,也就知晓其中的关窍了,恭顺道:“儿臣只怕会委屈了沁茹郡主。” “朕的皇儿各个文韬武略,与祁澜国郡主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啊。”墨王笑声爽朗的说着,“眼下时局未稳,天下尚未统一,这也是朕迟迟未定储君之选的原因。” 宸煦静默地听着,“父皇深谋远虑,儿臣望尘莫及。无论日后是大哥还是三弟登上太子之位,儿臣都会是那个尽心辅佐的臣子,绝不会有半分僭越之心。” “你又岂知自己不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墨王见他这样表明心迹,不禁反问他一句。宸煦眉间闪过一缕黯淡的神色,“儿臣虽自幼在母后身边长大,但儿臣的嫡母出身寒微,自古嫡庶有别,仅凭这一点,儿臣便没资格登上太子之位。皇兄与三弟皆是母后所出,只有这样才不会令父皇蒙羞。” 墨王见他如此执意,便也未在多言,“你的心意父皇已知晓。今晚是为沁茹郡主接风的日子,你且回去好好准备,朕的孩儿应当是丰神朗朗的翩翩公子,如此才不失我天朝威仪。” “贵妃娘娘临出门时嘱咐儿臣劝解父皇要好好保重龙体,还请父皇稍作歇息后再行批阅奏折,儿臣先行告退。”宸煦行了礼,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殿外,钱顺喜训话道:“陛下近来胃口不好,你跟膳房的大总管说,务必把看家本事使出来,只要陛下龙颜大悦,必定重重有赏的。”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宸煦走了出来,钱顺喜上前道:“见过云王殿下。” “钱公公有礼了。”宸煦客客气气道,瞧见他手里的食盒嘱咐道:“公公赶紧进去吧,否则食盒内的糕点就要凉了。” “谢云王殿下体恤,奴才恭送王爷。”欠身行礼后,钱顺喜这才带着小太监进了殿。 守候在宫外的阿晋见宸煦走了出来,忙迎了上去,“王爷。” “回府。”宸煦淡淡地吩咐着,阿晋不敢多嘴,小跑着追了上去。 绮绣殿 喜翠儿与宫女一同替沁茹梳头,殿外宫女领了个姑姑模样的宫女走进来,只听那宫女道:“奴婢泽兰见过沁茹郡主。” “免礼。”沁茹客气地说着,泽兰将一支妆钿盒呈上,“奴婢是如贵妃的贴身婢女。我家娘娘特地让奴婢送来这支簪子给郡主润色妆钿用的,娘娘说今晚的接风宴怕是有喜事要宣布,请郡主务必盛装前往。” 喜翠儿递上一封红包,沁茹接过后亲自交到泽兰手中,“有劳泽兰姑姑跑这一趟,请泽兰姑姑替我回去谢过贵妃娘娘的提点。这是请姑姑饮茶的,还请姑姑务必收下才是。” 泽兰见她出手如此阔绰,便也欣然收下,恭敬道:“奴婢先谢过郡主,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奴婢先行告退了。” “喜翠儿,替我亲自送泽兰姑姑出去。”沁茹吩咐身侧的喜翠儿,“是。”喜翠儿应了声。 泽兰福了福,便也随喜翠儿一同出去了。 送走了泽兰,喜翠儿款步走了进来,打发殿内的宫女:“离晚上的宫宴还有些时辰,你们去备些点心来。” 宫女将篦子放下,齐声道:“是。” 待宫女们依次退出去后,喜翠儿这才打开了妆钿盒子,红色丝绒盒内躺着一支錾金海棠步摇,垂下的璎珞上坠着许多红宝石,仿佛众星捧月一般。 沁茹取出步摇拔下簪铤,里面藏着一张纸条,沁茹和喜翠儿相视一笑,遂打开字条:云王。 沁茹将字条扔进焚烧的香炉内,喜翠儿喃喃:“难道娘娘是想暗示,今晚墨王会将郡主许配给云王?” “听闻云王的生母出身寒微,倘若墨王有意将我指给云王,怕是心里早有了周全的打算。”沁茹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若云王的泰山大人乃是亲王贵胄,这也会成为日后云王荣登大宝的一份助力。” 沁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喜翠儿试探地问:“那郡主的心意是?” “庆王和凌王虽是墨王皇后所出,一个志大才疏,一个则诡计多端,若论才干,云王当是三位皇子中的翘楚,而且墨王也似乎更属意云王。”沁茹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今日大殿上我替他解了那么大一个围,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以他的性子,必定会好好的回报一番。” 喜翠儿见她说起云王便眉开眼笑,不由打趣道:“奴婢也觉着郡主与云王殿下很是般配呢。而且,郡主每每说到云王殿下,眼角眉梢便不自觉地带着笑容,怕是郡主心里也是属意云王殿下的呢。” “你这妮子,想讨打是不是?”沁茹有些恼羞成怒,“再瞎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郡主越是恼羞成怒,便越说明奴婢所言不假。”喜翠儿说完躲开了,沁茹玩性大起,便追着她:“看我今儿个不撕烂你的嘴,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奴婢偏要说……”喜翠儿见她急了,越发笑得开怀,“郡主越是不让奴婢说,奴婢便偏要说。”沁茹气得跺脚,“你这死丫头,还不快站住。” 是夜,重华殿的夜宴已拉开了序幕,众大臣与宗亲们都依次落座,欣赏着歌舞佳肴。宫中乐府将一套花好月圆吹的惟妙惟肖,庆王与王妃慕容氏端坐于御座的东侧,慕容氏小腹微隆,庆王更是体贴入微,宫人奉上的茶点,庆王也都一一亲自试了才喂到慕容氏的嘴边。如此情形,到让一旁搂着宠妾的凌王甚为不屑,“不过是女人罢了,至于这样鞍前马后的伺候嘛。父皇此次感染风寒,也未见他如此殷勤侍奉。可见咱们的大哥,只是个满口仁义的骗子。” 宸煦唤过宫人吩咐:“去给凌王殿下置一碗银耳羹来。”又转头向邻座的宸照说:“还未喝酒便开始胡话连篇,小心父皇责罚。” 宸照在宠妾的粉面上狠狠一亲香泽,玩笑道:“我在父皇眼里早就是个纨绔子弟,比不得二哥的经国之才,更比不得大哥的夫唱妇随,所以啊也只得喝喝酒、看看戏。” 宸煦说不过,便也不与他争论,“你且好自为之,待会儿被父皇责罚我可不会为你求情。” 殿前,司礼监高唱道:“陛下、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皆潋衣起身行礼道:“臣等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墨王携盛装前来的如贵妃在御座前落座。 “沁茹郡主到了没有?”才一落座,墨王便询问近侧的钱顺喜。服侍沁茹的喜翠儿上前道:“郡主为感谢陛下设宴款待,特预备了舞蹈为陛下及众位大人助兴。” 殿内,忽然灯火皆灭,众人不由惴惴不安起来,“这祁澜国不会是使什么妖术吧。” 中央有一盏宫灯骤然亮了起来,身着明媚宫装的宫女们围在一起,鼓乐响起时,众人纷纷散开,身着五彩羽衣的沁茹缓缓起身,一颦一笑极是妩媚动人。 丝绦随着夜风翻飞凛冽,更是衬得她楚楚动人,仿若仙女下凡一般。沁茹忽然侧身,双手将丝绦送了出去,眼梢不禁意地从宸煦的脸上带过。在座的众人皆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寻常的丝绦在沁茹的手中忽而变成云海波浪、波澜起伏;忽而变成游龙翱翔天际,翩若惊鸿。众人皆看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已、唯有宸煦品着杯中美酒,望着当空的明月兀自出神。 天空中随之落下阵阵花瓣雨,乐曲奏毕,伴舞的宫女纷纷从两侧退下。沁茹上前行礼:“沁茹献丑了,还望陛下不要笑话才是。” “赏。”墨王对身边伺候的钱顺喜道。 如贵妃从旁道:“沁茹郡主刚刚献完舞,夜深露重,还是让奴才们伺候郡主下去更衣后再入席。”墨王拍了拍如贵妃手,“爱妃提醒的极是。来人啊,伺候郡主下去更衣。” 沁茹微微欠身,“沁茹先行告退。”礼毕,便带着喜翠儿退下了。 ------------ 玉麒麟(5) 更新时间:2012-12-21 重华殿内欢歌宴饮,沁茹已更换了盛装入席,如贵妃端起酒杯,向在座的众人道:“陛下这几日感染风寒不宜饮酒,本宫便代陛下饮了这杯酒:一来是为了庆贺祁澜国郡主平安抵达泽城,二来陛下亦一件喜事要与众位大人们分享。” 墨王握着如贵妃的手走下御座,“诚如贵妃所言,今日却有一件喜事同时也是家事要向众位卿家宣布:二皇子已到了适婚年纪,朕觉着他与沁茹郡主年岁相仿,今日趁着为郡主接风之际,便把他们二人的婚事给定下。” 众大臣起身道:“臣等恭喜陛下,恭喜云王殿下。” “大婚就定在本月十五举行。”墨王挽着如贵妃,“就由贵妃替朕饮了这杯,以贺云王与郡主的大婚之喜。” 众人举杯,向宸煦及沁茹道:“臣等恭喜陛下又做家翁,恭喜云王殿下娶得贤妻。” 沁茹的指间无意点过杯口,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众人也都举杯一饮而尽,而后也都一一落座。歌姬重新进殿,扭动着曼妙的腰肢,众人依次落座。 沁茹刚一落座,嘴角便沁出了血珠,喜翠儿见状忙扶住了她急急道:“郡主……郡主……” 宸煦镇静地吩咐:“命御林军保护好陛下和贵妃娘娘。御医何在?” 墨王*震怒地看向殿前面露惊慌地众人,“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投毒。给朕查,一定要彻查清楚。” “是!”钱顺喜立马下去着手查办。于此同时,伺候在殿外的御医也即刻赶到,仔细查看一番忙从药箱内取出银针及时封住沁茹身上的几处大穴,“敢问郡主最后碰过什么?” 喜翠儿指着酒杯,“方才郡主只饮过这杯酒。” “取银针来。”御医吩咐药童道,小药童将酒杯取了来,御医捏着银针一试,银针上果然乌黑一片,“回陛下,投毒之人阴险狡诈,为防被人发现,故而在杯口投毒。此毒无色无味,应是鹤顶红无误。所幸郡主不胜酒力、只饮了一半,这才无碍性命。臣已施针封住了郡主身上的大穴、防止毒性再次蔓延,再辅以汤药调理几日便可痊愈。” 宸煦暗吐了口气,“父皇,儿臣先送沁茹郡主回宫休息。” “嗯,去吧。”墨王疲惫地说着,宸煦抱起沁茹疾步出了重华殿。 闻言后,殿内众人面色剧变,宸熙护着慕容氏,向墨王道:“恳请陛下与娘娘先行前往侧殿歇息,这里让奴才们先做收拾。” “嗯。”墨王应了声。于是,内监引着墨王与如贵妃先行离开,往重华殿侧殿去了。 侧殿内灯火通明,众人皆各怀心事地坐着品茶。慎刑司最擅查这些事,不多时钱顺喜便来复命:“启禀陛下,奴才在御膳房的水箱后面找到了那个投毒的凶手。” 墨王追问:“是哪个宫里的奴才如此大胆,竟敢在宫宴上投毒。” “回陛下的话,是膳房打杂的小聪子。不过奴才赶到的时候,他已咬舌自尽。”钱顺喜如实的回禀,“好在,奴才在他身上搜出了这块腰牌。”语毕,亲自将腰牌送到墨王的手中。 墨王见到腰牌后勃然震怒,指着宸熙道:“好你个宸熙,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儿啊。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庆王对于这突然起来的变故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辩解道:“儿臣冤枉啊,儿臣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更何况是指使宫人投毒了。” “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墨王要手中腰牌扔了出去,腰牌不偏不倚的滚至庆王脚边,腰牌上赫然写着庆王府三个字。 庆王妃慕容氏屈膝跪在地下,极力为宸熙辩解着:“庆王绝不会做出此等悖逆之事,臣妾恳请父皇明察,以免让奸佞小人得逞。” “他乃堂堂王爷,若非他授意,一个小小膳房打杂的太监胆敢诬陷他?”墨王怒不可遏地指着殿下跪着的庆王,“将这逆子给朕拖下去,朕辜念请王妃有孕在身,故而幽禁王府无召不可出府,违令者斩。” 久违开口的凌王上前求情道:“父皇息怒,儿臣以为此事还有诸多疑点,若此时就定罪于皇兄只怕说不过去,还望父皇三思。” “若有人再敢为庆王求情便与他一并收监天牢。”墨王警告在场的众人。 御林军进殿将庆王拖了下去,只听庆王喊叫道:“儿臣冤枉……儿臣不服……”内监上前恭恭敬敬对着庆王妃说:“庆王妃,请随奴才们回府吧。” 庆王妃的眼梢恶狠狠从凌王的脸上扫过,便随太监们离开了。 如此一闹,众人也都再无兴致,墨王亦觉着乏了,便也吩咐了回宫。众人毕恭毕敬道:“臣等恭送陛下,贵妃娘娘回宫。”。 如贵妃路过凌王身边时,略停了下:“陛下此刻也是在气头上,王爷不妨与云王殿下好好商议一番如何救庆王于水火之中。” “多谢娘娘指点迷津。”凌王感激地看向如贵妃,如贵妃只微微颔首,便也带着婢女款步走出大殿。墨王与如贵妃相继离开,众人也都依次离开偏殿,凌王满脸的凝重神情,只是在旁人不易察觉的情况下扯了扯嘴角。人群中忽然闪过夜姬的脸,然而很快又消失在了人海中。 绮绣殿内 孙御医将刚写好的药方递于宸煦过目:“郡主所中之毒幸在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毒害和亲郡主,不管是何人所为,都足以令整个泽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宸煦迅速看了药方后又交还给孙御医,“药理上的东西还需要孙御医多多费神才是。郡主此番遭遇不测,父皇与贵妃娘娘皆是心急如焚,此事牵涉两国邦交,本王也绝不会允许有人胆敢做出损害两国利益的事。” “都说云王乃是贤王,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孙御医客气地说着,不经意间转了话锋,“宫宴不欢而散,庆王殿下更被查出是此事背后的主谋,微臣只是想不通:庆王殿下何以做出如此自损而不利己的事来。庆王乃萧皇后所出之嫡子,自古立储舍幼而取长,即便庆王殿下着急登上帝位,也不至于急在这一时吧。” “哦?”云王不禁迟疑地看着孙御医,反问他:“那大人眼中的庆王当是怎样一个人?” 孙御医微笑着将脉枕放入药箱,“臣以为,庆王虽没有经世之才,却是极为仁孝的一位皇子,若说他心存歹意,臣是万万不肯信的。”顿了顿,也学着宸煦的口吻反问他,“王爷心中怕也是和臣一样的想法吧。” 宸煦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孙大人果然有一颗玲珑心,本王甘拜下风。” “臣不敢邀功。此刻能劝服陛下的也只有您了,王爷自幼在皇后宫中长大,与庆王殿下的兄弟之情自是不必多说的。庆王突遭此大难,王爷亦不会坐视不理。微臣还要回御药房为郡主准备汤药,先行告退了。”行完礼,便带着药童离开了绮绣殿。 喜翠儿在暖阁内湿巾替沁茹轻轻擦拭额头,见宸煦走了进来,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这些日子要辛苦你照顾郡主。”宸煦温和地说,喜翠儿点头:“辛苦谈不上,照顾好郡主本就是奴婢的职责。奴婢还要替郡主谢过王爷今日的救命之恩呢。” “父皇既已将沁茹郡主许配给本王,本王便有义务护她周全,你无需向本王道谢。”宸煦一字一顿地说,“本王还有要事处理,照顾好你家郡主。” 喜翠儿亲自送他到门口:“王爷慢走。” 宸煦带着小厮疾步走出绮绣殿的垂花门,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掌灯的太监轻轻挑着灯芯,将灯罩罩上后轻轻退了出去。殿外,钱顺喜拉着他问:“陛下是否还愁眉不展的批奏折,桌上的糕点可进了?” 小太监无奈地摇头,“陛下自重华殿回来后便开始批阅奏折,贵妃娘娘方才已劝了好几回,陛下不耐烦连娘娘也被打发了回宫。奴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钱顺喜亦是喃喃自语:“别说你,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钱顺喜下意识地看着垂花门外,仿佛在等人似的。 “师父,您在等人吗?”小太监见钱顺喜时不时地张望,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钱顺喜没好气拿拂尘打了他一下,“猴崽子,哪儿那么多的事,该干嘛干嘛去。” 借着月光,钱顺喜瞧见云王的锦袍为夜风所带起,只见他健步如飞,急匆匆走了来。钱顺喜笑嘻嘻迎了上去:“奴才好盼歹盼可算是把王爷给盼来了。” “应当是本王说公公料事如神才是。”云王客气地说着,钱顺喜为他掌灯,“陛下今日在宫宴上可是让庆王殿下伤着了心,王爷进去最好缓着吐口,免得再次冒犯圣颜。” “多谢公公提点。”宸煦极是客气地说。“王爷还是快进去吧。”钱顺喜亲自为他推开了殿门。 ------------ 玉麒麟(6) 更新时间:2012-12-22 墨王手执饱蘸朱砂的御笔,眉间似有犹豫之色,殿内有悉碎的脚步声响起,只听墨王笃定道:“是煦儿来了吧。” 宸煦立于御案旁替他研墨,“父皇伤寒未愈,理应早些歇息才是。” 墨王微微叹息,“今夜宫宴上的事儿叫朕如何睡得安稳。”说着,将一封奏折递与云王,“陕甘御史薛世均上奏:陕甘诸县年年天灾,以致农民颗粒无收,希望朝廷免去陕甘诸县三年的赋税,再让朝廷拨十万两银子赈灾。你以为,这薛世均所提的要求是否太过分了?” 宸煦将奏折放下,回话道:“据儿臣所知,薛大人出身寒微,自幼便目睹过颗粒无收的年月农民们是如何的艰难度日。况且,父皇一向对陕甘诸县颇为照拂,钱粮赋税每年只交一半。薛大人此举看似不妥,其实是为父皇解除了大大的隐患呢。儿臣以为,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百姓的温饱解决了,便能安居乐业,边疆的将士也能得以休养生息。若朝廷不粮赈灾,只怕会激起更多的民怨,心存歹念之人会因此趁势谋反,如此一来只会有百害无一利啊。” “其实,儿臣今日前来是为了皇兄的事。”宸煦硬着头皮说下去。 墨王闻言将笔放在了一边,打断他:“沁茹郡主的病情如何了?” “孙太医的方子很有用,郡主如今已无性命大碍。”宸煦如实地禀报着,也借此继续说下去:“儿臣以为,沁茹郡主被人投毒一事还有诸多疑点,父皇此时将皇兄收监,怕是皇兄的冤情更是难以被平反呢。” 墨王稍显无奈地看着宸煦,“难道父皇在你们心中便是这样的狠心吗?”宸煦上前扶了墨王走下御案,在一旁的软榻便落座,“你皇兄仁孝至性,即便他没有经国之才,朕也深知他决不回做出此等悖逆之事。”宸煦心底不禁暗喜,趁机替宸熙求情:“既然父皇知晓皇兄是被冤枉的,为何还要将皇兄收监天牢?儿臣愿竭尽全力查出投毒之人,恳请父皇赦免皇兄一家,况且皇嫂如今还怀有身孕,只怕如此下去会有损皇家子嗣啊。” “父皇岂会不知慕容氏府中所怀乃是皇家血脉,只是你有没有仔细的想过。为何会在自尽的小太监身上找到庆王府的腰牌,沁茹郡主被投毒一事揭露后,你皇兄百口莫辩。这其中的原因你可有仔细的想过?”墨王将其中的关窍说与他听,“父皇不过是顺水推舟,借此引蛇出洞。投毒之人早已设计好:第一个要对付的是你皇兄,如今熙儿被收监,沁茹郡主如今仍未完全脱离危险,父皇猜想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你了。” “儿臣不怕死。”宸煦向墨王表着决心。 “如果朕此时赦免了熙儿,只怕他们奸计未得逞,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墨王将自己的顾虑一一说了出来,“你们都是朕的骨肉,朕岂会对你们的生死坐视不理。” 宸煦连忙跪下请罪道:“请父皇恕罪,儿臣一时叫猪油蒙了心,这才说出了些悖逆的话,还望父皇恕罪。” “宫中耳目众多。”墨王感慨道:“朕虽是一国之君,也有诸多的无奈之举。就像此次朕要保你皇兄,却也不能明说,也只得暂时将他安置在天牢内。”顿了顿,墨王才有嘱咐宸煦,“你今夜替父皇去瞧瞧你皇兄,好好宽慰他,眼下只是权宜之计,等查清了这背后的主谋,他照旧是泽城内的庆王殿下,依旧是朕的皇长子。” “皇兄若知晓父皇如此为他打算,心中必定十分的感激父皇。”宸煦不敢拖延,“儿臣这就前去探望皇兄,将父皇为他打算一切都如实相告,想必父皇与皇兄之间的误会也能很快消除。皇兄最放不下的人应该是皇嫂,儿臣必定替皇兄看顾好皇嫂及皇嫂腹中的孩儿。”墨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交待他:“派你身边信得过的奴才好好照料慕容氏,此事刻不容缓啊。” “儿臣遵旨。父皇勤政爱民人尽皆知,儿臣恳请父皇了黎民百姓务必保重龙体。”宸煦再三恳求道,墨王却云淡风轻地说:“朕的身子自己有数,你去忙你的吧。你出去时跟钱顺喜说,让他备些糕点来,朕有些饿了。” 方才钱顺喜还跟他抱怨墨王膳进得不香,闻言后立马唤道:“钱公公。” 钱顺喜听到自己的名字,慌忙跑进殿内,“不知陛下、王爷有何吩咐?” “去给陛下预备些点心来,再配上一碗小米粥。”宸煦吩咐着,钱顺喜闻言不由喜出望外道:“奴才这就去预备,这就去预备。” 望着钱顺喜小跑的身影渐渐远去,宸煦这才笑着离开了建章宫。 天牢 阴暗的天牢常年不见天日,宸熙虽贵为皇子却也不例外,被关在一出脏乱不堪的地方。身边不时的传来腐尸的恶臭味。 “来人……来人……”宸熙抓着牢门大声的喊叫着。 衙役坐在外头吃酒,连头都懒得探出去,“这庆王殿下怕是彻底完了。被送进这里的人,活着出去的有几个,就算出去了不疯也是个废人。” 同伴夹了块肉放进碗里,“要怪,也只得怪他倒霉,虽然生在了帝王之家,却没命去享受余下的荣华富贵。” 幽暗的牢房,铁门缓缓洞开,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缓慢地顺着台阶走下来,陈年的尘土呛得他屏住了呼吸,瞅着对饮的二人慢悠悠问他们:“天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闲了,还能在当值的时候饮酒?” 其中一人见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本要开骂的,见是凌王前来忙行礼:“小的们不知是殿下来了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凌王倒也未说什么,端起酒壶闻了闻,“上好的杏花村,看来你们的薪俸还真是不少呢。” 为首的衙役回话说:“殿下有所不知,这酒乃是小的自家酿造的,若殿下喜欢,明日小的就亲自送两坛去凌王府。” “本王没功夫跟你们扯这些。”凌王拉长着脸,“我皇兄关在那里?” 衙役见他是来见庆王的,不由面露难色道:“殿下这可是难为小的了。陛下亲口说,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探望庆王,违令者斩。” 凌王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却也瞬间转了口气,“别跟本王玩这些虚的。”说完,便将一锭金元宝扔在那衙役手上,“难不成还要本王去请陛下的手敕来吗?” “那倒不必!”为首的衙役连连道,“殿下只要直走在第一个囚室便能找到庆王殿下。今夜,小的们没见过有您来,不管谁问,小的们都没见过殿下。” 凌王见他们还算懂事,便也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走廊的尽头,凌王果然找到了憔悴不堪的庆王,于是唤道:“皇兄……皇兄……” 庆王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早已吓得失去了理智,终于见有人来看他,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抓着他的手:“三弟,我的好兄弟你可算来了。可是父皇叫你来放我出去的,你快打开牢门放我出去。快啊。” 宸熙见他愣在那里不动,满脸的欢喜顿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试探地问:“难不成,父皇竟如此狠心,连最后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凌王叹息地摇头:“皇兄千万别这么想,父皇或许只是听信了谗言,这才误会了皇兄。皇兄放心,臣弟一定想法子将您救出去。” 宸熙闻言不禁迟疑地问他:“谗言?” “嗯。”凌王点了点头,“钱公公悄悄地传话给臣弟,说是宫宴过后,二哥曾去看过父皇。父皇原本已有意要赦免皇兄的,或许二哥只是想帮皇兄,可是却用错了法子从而激怒了父皇。皇兄,我们都是父皇的亲骨肉,我想父皇决不至于做出大义灭亲的决定。” 宸熙却松开了宸照的手,“父皇是什么性子,旁人不知,你还会不知道吗?”宸照沉默了片刻,极是肯定地对宸熙说:“我不信父皇会那么狠心。” 宸熙顾自摇头,喃喃道:“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不可坐在这里等死啊。”忽然再次抓住宸照的手,“三弟,你此番肯冒死前来将这么重要的信息传达给我,想必是有了万全的对策。我无故遭逢祸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嫂子。她嫁入王府不过两年,却也跟着我过了两年担惊受怕的日子。如今她身怀子嗣,我更是不会舍弃她不顾的。” 宸照亦明白他心中放不下慕容氏,将一包盘缠交到宸熙的手中,“皇兄,来的路上我已为你和嫂子打点妥当。趁着父皇还未下旨,你赶紧带着嫂子离开京城,去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生活。听说沁茹郡主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封锁消息,怕也生不出什么祸端。剩下的事情有我在呢,你不必担心。”说完,取出随身的佩剑将牢门上的铁锁斩断,“事不宜迟,趁没人发现你赶紧离开这里。” 宸熙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却听宸照说:“皇兄,我已让人去接嫂子了,接应的马车已在西城的酒肆旁等着。你要是再犹豫,可就来不及了呀。” “三弟,你今日的大恩大德,为兄来日必定十倍百倍的偿还。”宸熙也不再婆婆妈妈的,带上盘缠急匆匆离开了天牢。 宸照望着宸熙消失的门口,心中冷笑道:“我的好大哥,你可千万别怪我这个当弟弟的狠心。” “不好了……不好了……”衙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正好撞上前来的宸煦,“怎么了,如此慌慌张张的?” “庆王殿下越狱了。”衙役诚惶诚恐地回话。宸煦在心底大呼不妙,却不动声色地问:“除了本王,方才还有谁来过吗?” “没有了。”衙役很肯定地答话。 ------------ 玉麒麟(7) 更新时间:2012-12-23 如此一来,宸煦更觉得事情愈发的诡异起来,正欲再多问两句的,却见牢房内有个玉佩被稻草给掩住了,转身吩咐道:“本王还要留下来再整理下线索,你先下去吧。” 庆王无故越狱可是头等大事,衙役亦不敢松懈,“小的在外头候着,王爷有事尽管吩咐。” “嗯。”宸煦应了声,便转过身佯装深思。衙役见此情形,小跑着离开了牢房。听到关门声后,宸煦这才将那块掩在稻草内的玉佩捡了起来:玉佩乃上等的和田玉所制,通体晶莹剔透,玉色圆润,正面镂刻着福满四海的图案,背面刻着篆体的文字及灵芝兰草的图纹:月疏。 “难道是他?”宸煦捏着玉佩喃喃,仅凭手上的一块玉佩就要将他定罪似乎有些会说不过去。将玉佩收好后,宸煦这才走出了牢房,守在外头的衙役见他出来了忙上前问:“王爷,您可有什么发现?” 宸煦满腹苦恼地摇头,“本王暂时也一无所获。你记得,关于庆王殿下的事情暂时先压下来,或许是陛下派人将他提走了也不一定,无论如何都要对外封锁消息。” “是,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那衙役会意。“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务必仔细着当差,不可再有任何的纰漏。”宸煦极为严厉地吩咐着。 那衙役点了点头,这才目送宸煦策马离去。 从天牢出来,宸煦便在所有事情的经过在心里暗暗的过了一遍,希望能从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阿晋牵着马问道:“王爷,咱们这是回府还是?” “去凌王府。”宸煦斩钉截铁的吩咐,阿晋却觉得不妥,于是道:“王爷这个时辰去,只怕凌王殿下已就寝了吧。若没什么急事,奴才以为还是明儿个去的好。” 宸煦却是笑,眸子如同夜色一般深沉:“只怕,本王的这位弟弟今夜也是睡不着的吧。” 阿晋却见自家主子不可置否,便也不再多言,牵着马默默走在夜色中。 凌王府 书房内,宸照靠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宸照以为是办差的夜姬回来了,便问:“怎么样,是否都办妥了?” 却听管家轻声回话:“王爷,是云王来了。此时正在花厅等您了,您看是不是要奴才将他打发走呢?”宸照忽地睁开眼,眼神犀利如捕猎的猎鹰,“我这个二哥倒是比预想的要来的快。”起身吩咐管家,“去弄些茶点好好招呼云王殿下,告诉他本王今晚有些喝多了,请他稍等片刻,本王随后就到。” “是。”管家轻轻的带上门往前院去了。 宸煦站在廊下看着案桌上新培育的水仙花怔怔出神,只听管家带人奉了茶点进来,恭恭敬敬地上前,“云王殿下先用些点心吧。我家王爷晚上宴请了几位朋友,如今有些酒气上头,还望云王殿下稍等片刻。” “哦,三弟喝醉了?”宸煦故意反问管家,管家笑着点头,“我家王爷一向贪杯,云王殿下也是知道的,今儿个回府吃酒的时候说到了尽兴处,难免多喝了几杯。叫王爷见笑了。” 宸煦知晓他乃是敷衍,吩咐他:“醉酒伤身,本王这个三弟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身子。父皇从前要给他指婚,他总是诸多借口的推诿,如今看来,没个人在他身边照料饮食起居果然是不行的。” “谁说本王要人照料了。”远处,宸照扶着丫头的手跌跌撞撞朝他们这边走来,满身酒气不说、手里还提着酒壶,手搭在宸煦的肩头,“二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你应该在宫里陪着我未来的二嫂才是。”宸煦别过脸去,“沁茹郡主所中的毒已无大碍了,况且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人伺候着,我待在哪儿实在是多余。” 宸照一脸坏笑的指着他,“你仔细父皇责罚你,说你不懂得怜香惜玉。”宸煦腼腆地笑了笑,“我今儿个来,是有个事情要与你商量的。” 宸照对着管家和丫头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管家遂带着丫头迅速离开了花厅。宸照又喝了口酒才问:“如此神神秘秘的,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此事,说大也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宸煦仿佛绕口令一般,宸照不耐烦地坐了下来,“这叫什么话,若是可大可小,想必二哥也不至于漏夜前来找我商量对策。”宸煦见他已猜到了一二,也不再打马虎眼,直入主题地说:“我今夜来,是为了大哥的事情。” 宸照一听是为了庆王的事情,这才略微收敛了些,正色道:“可是父皇改变了主意,要将大哥放出去?”宸煦摇了摇头,“难道,父皇此番执意要大义灭亲,从而给祁澜那边一个交待?”宸照试探地问。 宸煦亦是满脸的愁色,“父皇像是铁了心似的,任凭我如何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见效。这么晚了,我也不好再前去打扰贵妃娘娘,不得已才找到你这儿来了。” 宸照闻言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眼下,尽快找出下毒的凶手才是当务之急。怎样,你们可查到了什么新线索?” “钱顺喜来人去查了,宫中的太医也都查验了,那凶手狡猾的很,将毒抹在了沁茹郡主饮酒的杯壁边缘,如此一来,也就无迹可寻了。”宸煦越发的愁眉难舒,“皇兄的性子一向温和,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别说是外人了,就是我这个亲弟弟也绝不信他就是那个下毒的人。”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来追究这些也毫无意义。”宸照握着酒壶,“眼下最要紧是如何保全好皇兄的性命。父皇的性子旁人猜不透,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自然是了然于心的。若父皇铁了心要置皇兄的罪,幽禁于王府怕是免不了的。只是,皇嫂眼下正怀有身孕,如此怕是要出事的啊。” “父皇交待,慕容氏的一切饮食用度皆按往日供给。”说到慕容氏,宸煦愈发的眉头紧锁了,“晚上我让阿晋去瞧了,听说慕容氏自宫宴回府后便一直以泪洗面,怕是长此下去,皇兄的骨血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宸照喃喃:“眼下,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我们虽同母异母,也是至亲手足,如何能见自己的兄长有难而置之不理呢。”宸煦试探地问他:“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万全的法子?” “劫狱。”宸照笃定地看着宸煦,“二哥既然能来找我,怕是也想过这个法子。一个人做或许看似冒险,只要我们联手便能做的天衣无缝。我们各自派心腹前去接应皇兄与嫂子,天亮之前送他们出城。只要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他们隐姓埋名,大可重新找个地方隐居着。父皇只怕也不忍心置皇兄于死地,却也不能对祁澜没有交待,那么这个恶人便由我们来做吧。” 宸煦思忖了片刻,便也附和着,“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最实际了。那毕竟是我们的亲大哥,总不能我们亲眼看着父皇将他送到菜市口斩首吧。” “嗯。”宸照见他同意,继续说:“事不宜迟,你去王府接嫂子,我去天牢接应皇兄。就说我府里小妾的母亲过了,有我亲自送他们出去,九门提督必定不敢阻拦。只要一出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好,就这么办。”宸煦亦表示赞同,瞥了眼他腰间的璎珞,“三弟可真是艳福不浅,这么好的刺绣手艺,可是最近又得了美人啊?” 宸照没想到他会问这句,打着哈哈笑了起来:“二哥真是眼尖,连这都瞒不了你。我的这位侧妃祖上是江南人,她的一手刺绣功夫尽得她母亲的真传,赶明儿等那沁茹郡主过府了,我便送两个人过去伺候二哥。” “那为兄可就笑纳了。”宸煦倒也未推诿,淡淡说了句:“这璎珞与父皇送给咱们的福寿芝兰玉佩极为相称,你这位侧妃可真是个可心人。”宸照的心不自觉地沉了几分,却是不动声色地说:“当真是瞒不过二哥的一双法眼啊。咱们这就出发吧,三更天在西城的酒肆汇合,若半个时辰还未见对方来,我们就先各自回府从长再议。” “嗯。”宸煦点头点头,“我这满身酒气的怕会误事,我先去换身衣裳。”宸照将酒壶放在一边,脚步有些晃荡地出了花厅往后院去了。 宸煦看了眼他的背影,也出了花厅往外头走去。虽不敢肯定宸照一定就是投毒的幕后主使者,可一定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趟凌王府倒也不算白来。 门外,阿晋靠着石柱子正打盹了,宸煦过去拍了拍他,“去庆王府,”阿晋原以为可以回府了,不曾想还要再去趟庆王府脸瞬间拉得比苦瓜还苦,“王爷,这大半夜的可不敢再折腾了。况且,庆王府如今乃是禁地,没有陛下的旨意咱们可进不去啊。” “你没有法子可不代表王爷我没法子。”宸煦戳了下他的脑门,“快走吧,否则可就真的回不了云王府了。”阿晋一听忙拉着马跟上去,他可不想见不着自己的床呢。 ------------ 玉麒麟(8) 更新时间:2012-12-24 云王府外,老管家福叔心急如焚地站在门外张望着。远处有马蹄声响起,老管家见是宸煦带着阿晋回来了忙迎了上去,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待勒住马,宸煦迅速跳下马将马鞭扔给阿晋问:“福叔,怎么了,有事儿您慢慢说。” 老管家福叔如何能慢的下来,回禀道:“庆王府出大事儿了。” “怎么说?”宸煦反问他,福叔走到宸煦身边压低声音道:“庆王妃被发现惨死在城西咸亨酒肆外的一辆马车上。九门提督陈大人不敢惊动陛下,半个时辰前遣人悄悄来传话的,还请王爷早做定夺。” 宸煦不禁在心里暗暗道:宸照果然做的天衣无缝,然而心底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他妄加猜测的。 “王爷……王爷……”福叔见宸煦沉默起来,便叫了他两句。 宸煦这才回神儿,“那庆王妃的……”宸煦实在说不下去,福叔也知道他对这突然起来的变故有些承受不了,毕竟庆王妃慕容氏已有了近七个月的身孕,如今更是一尸两命,这对羁押在案的庆王宸熙一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 “庆王妃的尸体如今在九门提督的敛房内,陈大人和奴才的意思一样,此事万不可叫庆王殿下知晓,否则后果难以估计啊。”福叔亦是忧心忡忡地说着。 “宸煦,拿命来!”风声夹杂着宸熙凄厉的声音呼啸而来,剑锋不偏不倚,直直朝宸煦刺来。宸煦将身边的福叔推了出去,解释道:“皇兄,你先冷静点,听我把话说清楚。” “还有什么可说的,霜儿和我未出世的孩儿都死在你手里。若非你在父皇面前进了谗言,我何以会落得如此下场。”宸熙仿佛杀红了眼一般听不见宸煦的任何解释,“今日我就要用你的性命来祭奠我枉死妻儿的性命。” 云王府外的侍卫已齐刷刷冲了出来,宸煦侧身吩咐着:“不可伤了庆王殿下。” “呸!”宸熙狠狠啐了口,“别以为你惺惺作态我就会信你。”说着,举剑朝宸煦劈了过来,宸煦只守不攻,趁势抱住宸熙的腰借力将他摔了出去。宸熙被重重摔了出去,手中的剑亦扔得老远,正欲去拣时,几把剑却齐刷刷地指着他。眼见着自己落入下风,便不屑地道:“如今落入你手里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只管给个痛快的,我只恨不能替你枉死的妻儿报仇。我真是恨啊。”宸熙牙咬切齿地看着宸煦。 宸煦将他的佩剑捡了起来交给他,“嫂子的死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说的的话,我只是不想你误信了小人。” “哼。”宸熙轻蔑地从鼻间冷哼了一声,宸煦见他如此,便将玉佩取了出来,“这块玉佩不用我说,皇兄也一定知道是谁的。想必在我赶到天牢前,私下见过皇兄的那个人就是宸照无疑吧。”宸熙不作答,“皇兄或许以为这是宸照交给我的,其实不然。这块玉佩是在他放走你之后,我赶到后拾到的。我猜想,宸照此前也不能确定玉佩落在了什么地方。” “皇兄不妨细细想想,为何宸照要无怨无故的诬陷我,又私自将你放走?”宸煦的话犹如刀子般,字字句句割在宸熙的心头,“我是进宫见了父皇不假,而且父皇也确实无意放你出去。可父皇那么做是要保全你,他知晓有人设了局来陷害你。他们首先要对付的是你,接下来要着手对付的人就是我。”宸煦见他逐渐冷静下来,这才继续说:“他故意放出父皇要处置的你的假消息,再找人将嫂子骗了出去,等我前去找他商议时再将嫂子之死嫁祸给我。到时,我们必定斗得鱼死网破,真正得利的人只会是宸照,他不但铲除了我们两个心腹大患,还顺理成章的取得父皇的信任。难道,这就是皇兄口口声声说要找我报仇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宸熙一把夺过侍卫手里的剑,“我凭什么信你?”宸煦推开众人,扶着他的剑端指着自己的眉心,“倘若我口中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之罪。届时,皇兄再动手杀我也不迟。” 宸熙握着剑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眉间满是痛苦自责的神色,“皇兄放心,我决不回令嫂子和我未出世的侄儿惨死的。” “外头耳目众多,我们进府后再从长计议。”宸煦要低了声音说,于是亲自领着宸熙进了王府。福叔吩咐着王府外巡逻的侍卫道:“务必仔细飞巡逻王府内外的每个角落,有任何异动随时汇报。” “是!”众人齐声道。 书房外,由两班侍卫轮流把守着。房内烛火通明,宸熙枯坐在太师椅上,仍沉浸在丧妻和丧子之痛中。管家奉上了白粥和两款细点,宸煦亲自端到他手边,“嫂子如今已不在了,她若知道皇兄为了他们如此不思饮食、心中必定是不好受的。我知道此时说再多的道理也毫无意义,我只想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杀害嫂子和侄儿的凶手。” 宸熙捏着骨瓷碗,眼中仿佛要滴出血一般,“我按照约定赶到城西的酒肆,我原本以为可以和霜儿一起离开这里,谁知道打开帘子却发现车子里全是血,那血还是热的。”宸熙擒住宸煦的手臂,“孩儿此前还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动来着,他还能听到我说话的。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 “无论如何,请皇兄一定收起所有的悲伤,只当暂时还不知道庆王妃遇害的消息。从天牢出来我先去了趟凌王府,虽然三弟做的天衣无缝,我能肯定:他一定察觉到了玉佩在我手里,我想他一定会想法子把玉佩夺回去的。”宸煦说出了自己的算计,“我已命阿晋悄悄去凌王府请三弟来了,想必他会如约前来。” 宸熙的眼神里充满了迟疑和不信任,宸煦却笃定地看着他:“倘若我所言有假,皇兄再着手杀我也不迟。” “我姑且就相信你一次。”宸熙冷冷地说着。 半个时辰后,宸照风尘仆仆地赶来,管家福叔在前头替他打着灯,提醒道:“夜黑路滑,王爷仔细脚下。”宸照点了点头,问他:“不知二哥找到了皇兄没有?” 福叔答话道:“回凌王殿下的话,奴才听跟着王爷的阿晋说,我家王爷是在去庆王府的路上遇到庆王的。庆王殿下从天牢逃出后便一直放心不下王妃,可庆王府外不知何时更换了许多守卫。王爷和庆王殿下都无计可施,这才让奴才去请王爷一同前来商议。” “嗯。”宸照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有劳福管家了。” “王爷客气了,老奴实在受不起。”福叔恭顺地说着,极是小心地在前头为他引路。 走到书房外,福管家推开门,宸照急急地推开门,“二哥,我去天牢时才知道皇兄已越狱潜逃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叫父皇知道了,岂不是要雷霆震怒。”宸照一脸担忧地神色,“嫂子了,你可接到了嫂子?” 宸煦往边上一让,却是宸熙走了出来,“皇兄!”宸照见宸熙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云王府,悬着的心这才落在了肚子里,随即才长舒了口气,“可算是找到了皇兄,我多怕皇兄出事儿了呢。” “岂会。有你和二弟为我筹谋,我这个当大哥的必定能全身而退。”宸熙的语气极是平淡,“我只怕会连累了霜儿母子,父皇若是知道我潜逃出狱,必定十分震怒。而今她还怀着孩子,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们。” 宸煦亦有些沮丧:“原本,一切都依着计划执行。可庆王府外不知何时更换了侍卫,我本想伺机进府去看看嫂子的,却被告知无皇上手敕不得入内、这才被拦在了外头。我原以为你们见着了嫂子,谁曾想你也没见着人。” ”只要皇兄没事儿,我们便可再想法子将嫂子接出来便是。”宸照宽慰他们二人,“眼下最为要紧的就是封锁皇兄出走的消息,能满多久是多久,宫里只要求贵妃娘娘帮个忙,必定是行得通的。” 宸熙此时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我受些委屈倒也不打紧,我只怕霜儿被幽禁在庆王府必定十分辛苦。她如今是待罪之身,若是府里的下人伺候的不用心可怎么办。不行,我这就得去庆王府一趟。若他们认出我,左不过便是将我绑了送去勤政殿交与父皇处置,再不济便是杀头。” “皇兄这话说的糊涂。”宸煦纠正他,“倘若父皇要处置你,我和三弟一定拼死护你们一家周全。”说着转脸向宸照说:“三弟,把你腰牌拿出来。你的鬼主意最多,明个儿我叫阿晋和你一起出趟城,找两个稳婆就说是庆王妃快要临盆了。父皇命稳婆前来替嫂子检查,如此便能顺理成章的将嫂子带出王府。” 宸熙听后也表示赞同,“瞧我这糊涂劲儿,只顾着着急了,竟连这个都浑忘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皇兄和二哥,我的玉佩前些日子叫伺候的丫头给摔坏了。只怕,得找工匠修补好了才可使用。”宸照拿出几块被摔碎的玉佩,“只怕要等上几日。” 宸熙和宸煦二人很快看了彼此一眼,宸煦将玉佩交给宸照:“那就拿我的玉佩去,你明天一早就带着稳婆过去。”宸照接过玉佩点了点头,“皇兄,你快去歇息吧,等接到了嫂子我就和二哥一起送你上路。” 宸熙应了声,“福叔,送庆王殿下回厢房歇。”宸煦吩咐着门外的管家。 福叔进来推门,对宸熙说:“王爷,您跟奴才这边走。” ------------ 玉麒麟(9) 更新时间:2012-12-26 皇城内,灯火阑珊,守夜的内监沿着长长的甬道打着更鼓。 绮绣殿内,沁茹郡主虚弱地睁开眼,喜翠儿欣喜地唤道:“郡主,您总算醒了。”沁茹挣扎着要起身,喜翠儿上前扶了她一把,“这孙太医果然是个神医,泽城倒也不全是庸才。” 喜翠儿给沁茹郡主垫了个软枕,只听沁茹虚弱地问:“如今,宫里的情形如何?” “有人借了郡主给搭好的桥把庆王拉下了水。墨王如今已将他收押天牢,只怕想要他死的人多了去了。”喜翠儿顾自说着,“云王若知晓郡主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必定要好好感激郡主一番呢。” “我不过是想把隐匿在背后的主谋给扯出来,否则只会让旁人误以为是我们夺了和亲的宝贝。当朝的三个皇子中,庆王虽是皇后所出,但资质平庸;凌王固然有才干,却诡计多端,若将整个国家交付于他,只怕终究是逃不了亡国的命运。只有云王,他心怀天下,有治国之才,最重要的是他心地善良,墨王也最为信任他。” 喜翠儿吩咐完宫女后,才笑着走过去:“郡主每每提到云王便有说不完的好话,奴婢怎么说来着,郡主心底早已是属意云王殿下。墨王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好在没把您许配给那诡计多端的凌王。奴婢现在想着,不知道多后怕呢。” “贵妃娘娘到!”殿外,响起太监高唱的声音。 喜翠儿走过去,福身行礼道:“奴婢喜翠儿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如贵妃宽大的衣袖随着扶起喜翠儿的同时,微微摆动着,仿佛展翅的飞蝶,“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礼。”说着,走到床边替沁茹掖了掖被子,“你可算是醒了,陛下和本宫都十分的挂念你了。” “沁茹有罪,让娘娘挂心了。”沁茹略含歉意地说。 如贵妃拉着沁茹的手笑了起来:“咱们之间什么情分,说这些反倒显得生分了。”喜翠儿识趣地福了福身子便退到了门口。 “这次委屈你了,若非不得已,姑姑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如贵妃的语气多少带着些无奈,“我已命泽兰拿了些血燕过来给你补身子。”如贵妃身边的泽兰将礼盒放在桌上,便也退到了外间。 暖阁内只剩下如贵妃和沁茹两个人,如贵妃替她理了理鬓发,“咱们女人的命数便是如此,要么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跟着他一起享受余生的荣华富贵;亦或是,助自己的男人登上荣耀的顶端,和他共享世间的尊荣。这,就是我们的命。” “云王眼下是墨王最为信任的皇子,他也是三个皇子中最有才干的一个,日后必定是要继承墨王的江山。墨王曾三番五次的试探我,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继位的人选。你父王派你来和亲,也是出于这个打算。”如贵妃紧紧地握着沁茹的手,“只要我们为云王暗中筹谋,他是个明白人,心中必定十分感激你。你父王苦心经营着祁澜国,眼见着西边的突厥愈发的猖狂,屡屡来犯,你父王的身子眼瞅着一日不如一日。” 沁茹含笑地看向如贵妃:“姑姑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和姑姑都身负着振兴祁澜国的重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祁澜国的将来打算。” 如贵妃很欣慰她能如此明事理,“姑姑见你如此懂事,心中很是宽慰。宫中耳目众多,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让泽兰告诉我,她是我的心腹。你来之前,我便答应你父王要好好的照顾你,姑姑一定会细细的为你打算好将来。” “沁茹先替父王谢过姑姑的一番心意。”沁茹极是懂事的回答。 “时辰不早了,若是我待久了恐怕会引起注意。姑姑改日再来看你。”说着便起身唤道:“喜翠儿。” 喜翠儿闻声进了暖阁,“娘娘有何吩咐?” 如贵妃慢声吩咐着:“让膳房多做些补身子的东西给你主子吃,替本宫好好的照料你主子,差事当的好,本宫必定重重有赏。” “奴婢遵命。”喜翠儿恭敬地回答着。沁茹吩咐喜翠儿:“替我好好送娘娘出去。” “好好的养着身子,我改日再来看你。”如贵妃交待完,便也带着泽兰一同离开了。 喜翠儿送了如贵妃主仆出去后,折了回来替她掖好被子,“郡主饿了没有,奴婢去给您准备点吃的。” “嗯。”沁茹无力地靠在软枕上,“郡主等着,奴婢这就给你做酿丸子。”喜翠儿听她想进膳,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 沁茹望着她轻盈的背影也不由笑了起来,同时也有些羡慕她:这样明媚的心境曾几何时,她已没有资格再去拥有。她的肩上背负着整个祁澜国的命运,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 书房内,管家福叔轻轻将一件披风给宸煦披上,宸煦一个激灵惊醒,“什么时辰了?” “已经五更了。”福叔看了眼窗外回了句,“奴才去准备些点心来。” “庆王那头可有什么动静。”宸煦将披风放在一边,站起来松了松筋骨,“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贵妃娘娘那边派人送消息出来说:沁茹郡主已经醒了,娘娘还嘱咐王爷若得空的话便去瞧瞧郡主。毕竟陛下已为王爷和郡主指婚,按理是该去瞧瞧的。”福叔一一禀报着,“庆王殿下也是天亮口儿上才就寝的,奴才已经交待了伺候王爷的人,务必细心地伺候着。” 门外,丫头们端了盥洗的铜盆和漱口水进来。福叔亲自伺候他更衣,同时亦担忧起来,“奴才只怕庆王殿下报仇心切,等不到王爷将所有事情都筹谋好便提前动手。若真是如此,只怕会延误了王爷的大事。” 宸煦漱完口,才接过福叔递来的湿巾,“纸从来都是包不住火的。你担心的这些,凌王也同样在担心着。让阿晋替我回了宫里,就说本王偶感风寒今日便不去早朝了。” “其实,奴才以为:眼下庆王殿下被牵扯在其中,且不论这事儿是不是他做的,咱们为何不顺水推舟坐实了就是他做的。”福叔缓缓地说着,“论出身,庆王和凌王殿下都是皇后娘娘所出,自古嫡庶有别,若王爷此时快刀斩乱麻彻底将庆王给踢出局,便能为王爷日后登上帝位添了许多的助力。” 福叔猜不出宸煦此刻的喜怒,忙跪下请罪道:“奴才死罪,还请王爷宽恕。” “福叔你自幼看着我长大,何罪之有。”宸煦将他扶了起来,“您说的这些本王不是没想过。只是,父皇一向疑心重,此番庆王无端卷入沁茹郡主中毒一事中,这其中和我们云王府有多少联系、和凌王府有多少联系,父皇耳聪目明,心中必定十分了然。” “父皇曾召我入宫商讨对策,其实他就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将所有躲在暗处的人都揪出来。倘若我们此时动手,只怕会就此让父皇抓住把柄,即便此事不是我们做的,父皇心里也一定会以为是我们从中推波助澜。”云王扬了扬嘴角,“若说老谋深算,父皇的心智绝非我们能比。所以,即便要夺权,此刻也不会是最佳时机。” “眼下我们只要沉得住气,凌王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父皇也只是想看看我们之中到底是谁最沉不住气。父皇之所以将庆王关押在天牢也是想保全他的性命。庆王妃出事,原本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都说猛兽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可在我看来,这世上最令人欲罢不能的是权位。为了权位,哪怕是弑父杀兄也在所不惜。”宸煦云淡风轻地说,福叔听后不禁后怕道:“奴才愚钝,险些要误了王爷的性命。” “早膳就不用了,我进宫去瞧瞧沁茹郡主。”云王正了正腰间的玉带,“奴才这就去给您备车。”福叔躬身退出书房。 云王点了点头,待福叔退出去后,心下不由暗暗吐了口气:宫中耳目众多,王府内何尝又不是耳目众多。 绮绣殿 沁茹靠在床边看书,喜翠儿端了燕窝粥进来不由责备地说:“郡主可是要考女状元,您身子还未痊愈怎么就坐起来看书了呢。”把燕窝粥放下后,将她手里的书拿开、换上燕窝粥,“贵妃娘娘回去的时候可是交待奴婢要好好的伺候您呢。若是不能将您养得白白胖胖,那奴婢的罪过可是大了去呢。” “贫嘴。”沁茹捏了下她的鼻尖儿。喜翠儿舀了勺粥喂到她嘴边,“奴婢可是心疼你,贵妃娘娘身为您的姑母,为了权势竟然用那样卑劣的法子,连伤害您的身子都在所不惜。”说到此处,喜翠儿不由愤愤,“奴婢可是真正儿的替您不值。” 殿外,有人轻轻扣着门,“喜翠儿姐姐,云王殿下来了。” 沁茹对于云王的造访倒也不觉得意外,喜翠儿亦是欢欢喜喜地说:“云王殿下待郡主可真是用心。” “别饶舌了,快去他进来吧。”沁茹拉了拉披风,“唉。”喜翠儿应了声便也出了暖阁。 ------------ 玉麒麟(10) 更新时间:2012-12-27 喜翠儿引着宸煦进暖阁时,沁茹已换上了家常的绣花寑衣,满头秀发用一支银簪子轻轻地挽着,见他进来将书放在一边笑着说:“你来了。” 阿晋将所带的礼盒放下,“听说你醒了,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宸煦客气地问候。 “孙太医开的方子很有效。”沁茹示意他落座,“喜翠儿,你去拿些茶点来。” “是。”喜翠儿福了福身子,阿晋也跟着一起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沁茹顾自泛着书说:“云王应该有些话想要问我才对。” 她的坦诚倒是令宸煦意外,宸煦倒也不再隐瞒,“宸煦心中的确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爷既然来了,必定是要问清楚才肯罢休的。沁茹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沁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王爷或许更加好奇,为何如贵妃和我都愿意帮助你夺得帝位。” 宸煦不懂声色地说道:“愿闻其详。” 暖阁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只见喜翠儿端了几样素点进来后又腿了出去,沁茹顾自为他斟茶,“祁澜国需要和泽城结盟,我和父王还有族人很需要泽城的支持。我父王已经老迈了,王弟还年幼,根本无法担负起振兴祁澜的未来。西边突厥屡屡来犯,倘若我们助你登上帝位,也会为我们日后对付突厥多一份助力。” “其实,我本无意夺位,更不希望兄弟相残。”宸煦极是清晰地说。 “即便你无心伤害你的兄弟和父皇,你兄弟的想法你清楚吗?”沁茹反问他,“听闻,我们送来的玉麒麟被盗了?” 宸煦的心在瞬间沉了下去,故作镇静地说:“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沁茹啜了口茶,才继续说:“我不但知道玉麒麟被盗一事,更知道究竟是谁在后面动了手脚。听闻,凌王府有名极为出色的杀手:叫夜姬。轻功十分了得,想必从皇宫内盗走一件宝物对她而言绝非难事。” “只要你愿意跟我们合作,我父王会将真正的玉麒麟双手献给泽城的城主。”沁茹笃定地看着宸煦,“如果你愿意跟我们合作,我和我的族人愿意为你铲除一切登上帝位的阻碍。除非,你忘记了在你和你母妃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了。” 宸煦的眉心微动,心不自觉地回忆起往事: 十二年前 “野种……野种……”太监们簇拥着一个少年用皮鞭狠狠抽打着雪地里衣衫单薄的男孩儿。 木炭将雪染黑了一片,衣衫单薄的孩子身上满是伤痕,指着那华服的少年控诉:“宸照,你欺负人。这些木炭是拿给我母妃用的,她的寝宫常年没有炭火取暖,母妃身上如今早已生满了冻疮。” 少年搂着暖炉脱了裤子朝雪地里的木炭上撒了泡尿,“母后说了,你和你母妃都是贱奴。你们根本连用木炭的资格都没有,她早就该死了。” “……啊……”衣衫褴褛的孩子一个发狠冲了过去,“不许你骂我母妃,我不许你这样骂我母妃。”说着,抡起拳头照着那少年的脸上砸去。 随行的太监们见他们动气了真格,便一个个的冲上前拉开他们,“二位爷,你们可别打了。若是叫皇后娘娘知晓此事,只怕奴才们都吃罪不起啊。” “三皇子,你们快别打了。”太监们边喊边拉开他们。 “母后说了,你母妃早就该死,若非她勾引父皇如何有你这个野种的存在。”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滚了好远,任凭太监们怎么拉扯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少年的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远处,有肩舆缓缓朝这边走来,肩舆上的贵妇拿了帕子掸了掸灰尘,“去瞧瞧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贵妇身边的总管太监领命便过去道:“都在干嘛了?” “贵公公。”方才只顾着拉扯的太监们纷纷推开,两个少年仍扭打在一起,被唤作贵公公的见到其中一人,连忙上前:“哎哟,我的小爷啊。三殿下,您怎么和他打在一起啊。皇后娘娘正想去学堂瞧瞧您的功课,您怎么在这儿闹上了呢。” “贵春,什么事儿啊?”肩舆上的贵妇缓缓问了句。 “母后。”受了委屈的三皇子推开贵春的手,顾自扑向肩舆上的贵妇:“母后,承乾殿的贱奴欺负儿臣,您瞧,他把儿臣都打成了这副模样。儿臣原想演出猴子偷桃给你瞧的,如今儿臣这幅模样可怎么见人吗。” 贵妇捧着儿子的小脸细细瞧了瞧,再看向雪地里站着的单薄少年:“照儿,母后平常是怎么教你的。做主子的就要有主子的样子,怎可和一个奴才混在一起,如今还被打成这样。这成何体统,叫你父皇瞧见了,又少不得一顿责罚。” “母后,此事怨不得儿臣,都是宸煦。我原本要去给您送木炭的,谁知道他听说那木炭是送去坤宁宫的便照着木炭上撒了泡尿。儿臣不过说了他几句,他便揪着儿臣打。您瞧,儿臣的嘴角都肿了呢。” “你,过来。”贵妇唤了个小太监过来,“本宫问你,三殿下说的是实情吗?” 小太监看了眼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少年,又看了眼贵妇身边的三殿下,这才答话道:”回皇后娘娘的后,三殿下并没有说谎。二殿下因为心中嫉恨娘娘将他母妃打入冷宫,这才心生怨恨,将木炭给尿湿了。” “放肆!”皇后怒不可竭地站了起来,“来啊,替本宫断了承乾殿这个月的用度,木炭一律不许供给。” 那少年听后甚是不服气地反驳,“皇后娘娘根本就是嫉恨我母妃得父皇的宠爱,这才陷害她、令父皇将我母妃打入了冷宫。如今更是听信片面之词就停掉我母妃宫中的用度,如今天寒地冻,岂不是要我母妃去死。娘娘处事如此不公,何以服众六宫。” 皇后本就怒不可竭,听他如此指责自己偏袒亲生儿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吩咐贵春道:“去替本宫好好掌那个贱奴生的孩子的嘴,而且要跪在雪地里执行,谁都不许阻拦。”贵春有些为难地看向皇后:“娘娘,如今天寒地冻的,只怕二殿下的身子吃不消啊。” “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连本宫都叫不动你了?”皇后质问他,贵春连连道:“奴才不敢。” 三皇子得意地对着那个少年做了个鬼脸,于是拉着皇后的手撒娇道:“母后,儿臣饿了。儿臣很想吃您宫里的如意糕,您给儿臣做好不好?” 皇后怜爱地拍了拍儿子的脸颊。“好,照儿想吃什么母后就给你做什么。”侧身吩咐贵春,“你在这里替本宫看着他们行刑,打到他会好好说话为止。” “奴才遵命。”贵春应声道。 皇后如此才满意地带着三皇子一起乘肩舆,沿着长长的甬道朝坤宁宫走去。 贵春走到那少年身边恭敬道:“二殿下,实在对不住,奴才们只是照吩咐办事。” “一、二、三、四……” 往事历历在目,宸煦一时竟也端着茶盏静静地出神,“皇后娘娘从前是怎么对您和您母妃的,这些都不用我说了吧。当年,若不是如今的凌王殿下捣乱,只怕您的母妃如今也该是受人敬重的贵妃娘娘,何以要在寒天雪的病死在自己的寝宫内。” “您虽然自幼长在皇后娘娘的膝下,可她对您和对待她的两个儿子如何,您心里是最清楚的。”沁茹低低道:“既然这兄弟之情早在多年前早就不复存在了,到了如今又必再惺惺作态。” 沁茹的话字字句句在心头盛开出无数朵复仇的荆棘:若非自己这些年诸多忍让,若非这些年他处处恭敬,只怕到如今他还是那个在辛者库被人指着鼻子骂的野种。 “好,我答应你。”宸煦倒也答应的爽快。 沁茹欣喜地看着他:“我会尽快将这个好消息飞鸽传书给我父皇的。至于凌王,我想我们很快就能抓到他的破绽。” ------------ 玉麒麟(11) 更新时间:2012-12-29 出了绮绣殿,宸煦带着阿晋走了很远,直到出了西华门才听阿晋回禀道:“方才府里派了人来传话,已经生擒了前来夺玉佩的杀手。”宸煦挑眉,“哦?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阿晋比划了两点,宸煦即刻会意,“回府。” “是。”阿晋不敢怠慢,忙走到马车边撩开帘子。 宸煦上车后靠在车内暗暗思忖着方才沁茹郡主的话。沁茹郡主本是祈澜王的女儿,因祈澜势单力薄这才不得已将女儿送来和亲,如今她却主动表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这背后,是否有阴谋?还有屡次暗中相助的如贵妃,她又是谁的人?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如今在朝中也有些威信,若是此时棋差一招,只怕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了。无论是敌是友都只能听信三分,宸煦这样暗暗的告诉自己。 云王府外,福叔一早便守在大门口,宸煦走下马车问福叔:“人在哪里?” “奴才为防万一,已让人将他绑在柴房里了,只是腿上受了伤,人还是清醒的。”福叔一一回禀着,“今日王府内谢绝见客,王府内的所有人只得进、不得出。” 阿晋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拐角处,横刺/插出一个人来,宸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听说抓到了凌王府的刺客?” 福叔看了眼宸煦,宸煦见他知晓了此事便也不再隐瞒,“我也是刚刚知晓此事。”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宸熙激动地往后院冲去,宸煦一个箭步挡在他前头,“皇兄,不可冲动啊。我知道你心急为皇嫂报仇,可如果就让刺客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们怎么把他身后的指使者找出来。难道你说的报仇,就是愚蠢的一命偿一命吗?到时候,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说完一把推开了宸熙。 宸熙满脸痛苦地神情,将拳头狠狠砸在树干上,直到指间变的血肉模糊。 “皇兄……”宸煦轻轻地拍了拍宸熙的肩头。 福叔暗暗地朝宸煦使眼色,宸煦的语言极轻:“那个刺客就关在柴房里,我和皇兄此刻的心情一样。只想抓住真正的凶手,还往生者一个公道。” 宸熙尚沉浸在悲痛中,福叔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柴房的门,陈年的尘土直呛得人无法呼吸,柴房内的光线极暗,福叔走在前面引着路提醒道:“王爷们仔细脚下。” 狭小的空间里漂浮着血的腥气,一袭劲装打扮的黑衣男子嘴角尚有为干涸的血渍,“王爷,这就是潜进书房偷窃的刺客,奴才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这个。”福叔将一枚荷包递上前。 宸熙一把抢了过去,那针法他认得,那是先皇后宫里的绣娘的手艺。自打皇后仙逝后,宸照极是厚待皇后宫里伺候的众人,这名绣娘便是住进了凌王府。 “是他。”宸熙的眼里仿佛要滴出血一般,“旁人不认得,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母后宫里的绣娘手艺乃是天下第一,母后的凤袍从来都是由她亲自缝制,这手艺断然不会有错。”宸煦从他手里接过那枚荷包,“而且,绣娘会在收针的末端绣一朵竹叶。” “难道,凌王殿下真的是杀害庆王妃和夺走玉麒麟的凶手?”福叔大胆的揣测着。 “霜儿的性子最是温和,她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为何她和孩子要遭受如此的不幸?”宸熙质问着宸煦,随即狠狠踢打着被捆绑的刺客,“你说,你说,是不是宸照派你来的。你快说,庆王妃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任凭宸熙如何的踢打,那刺客也只是沉默不语,“快说,否则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皇兄……皇兄……”宸煦死死地拦住他,“你若这么打下去,只怕我们还问不出什么,他就五脏破裂而死了。”宸熙无计可施地踢着墙角。 宸煦蹲在他身边,刺客忽而大笑起来,随即朝着地下吐出一口血,“你们便是打死我,也不会得到你们想得到了一切。” 宸煦也不急着与他辩什么,夸奖道:“你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只可惜了你这满腹的衷心了。本王瞧着你定是个孝子,令堂若知晓你为了凌王如此卖命的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只怕要伤心的狠呢。”见他仍旧不为所动,宸煦这才慢悠悠开口:“听闻,凌王府昨儿个遣散了一批宫里的老人。这其中,便有从前先皇后身边的绣娘。她也真是晚年不幸,唯一的儿子做了杀人越货的土匪,却连累得自己被凌王府的管家给赶了出来。怕是她的儿子知道了她此刻的境遇,必定会为她报不平的。你也身为人子,倘若你的母亲被人如此对待,你会怎么做?” 宸煦一把就揪着他的衣服:“庆王妃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却被人发现惨死在城西的一辆马车内,庆王无故蒙受不白之冤,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否都与凌王府有着不可洗脱的嫌疑?” “听闻凌王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杀手在外执行任务失败的话,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要连累自己的妻儿老母……”还不待宸煦说完,那刺客垂下头:“别杀我母亲!” 宸煦暗暗吐了口气看向宸熙,再次抬头的刺客眼里噙着泪花:“我母亲靠替皇后娘娘织凤袍这才将我抚养成人,只是我们这些家臣从生下来的那刻起便注定要为主人效劳。我也不能例外。我自幼长在凌王府,母亲作为人质在宫中为皇后娘娘当差,倘若执行任务失败一次,我母亲就会被砍去一根手指。”那刺客暗暗咬牙,“为了护母亲周全,我从未失过手,只有今日才栽在了你们手上。” 刺客的回答无疑是间接证明庆王妃被害一事与凌王府有关,宸煦趁机追问他:“凌王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刺客的目光静默地从他和宸熙脸上扫过:“凌王殿下若想除去二位兄长,最好的法子便是离间你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借庆王的手给沁茹郡主下毒,如此一来,无论庆王是否与投毒案有关,此事过后陛下对庆王的看法都会大大的改观。” “可是,庆王妃是无辜的,为何你们一点人性都没有?”宸熙怒不可遏地又踢了那刺客两脚,那刺客忽地笑了起来,“庆王妃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嫁给了你。陛下深信云王,必定会将此事交给云王去彻查。若是云王彻查不了此事,陛下一定会治云王一个办事不利之罪。” 宸煦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算计好了的,我们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笑着笑着,那刺客的嘴角不由沁出了血渍,“你们……是斗不过我家王爷的……” “去请大夫来,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死掉。”宸熙吩咐着,宸煦蹲下身子探了下那刺客的鼻息,“不必了,他已经服毒自尽。” 宸熙的身子跌坐在椅子里,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 “福叔,找可靠的人把尸体处理掉。”宸煦吩咐着,“是。”福叔到门外找了两个小厮来,三人合力将那尸体抬了出去。 地下依旧残存着血痕,宸煦思忖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们倒可以借这个刺客抛砖引玉将躲在后面的凌王给引出来。” “若皇兄信得过我,只管放心将这事儿交给我,我一定给皇嫂和小侄儿一个交待。”宸煦看定宸熙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说着,“若皇兄信不过我,只管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三弟。” 兄弟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看着对方,“好,我信你。”宸熙斩钉截铁地说。 “我一定不让皇兄失望。”宸煦保证着。 宸熙憔悴的身影缓缓转身离去,宸煦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后也回了书房。 半个时辰后,有人轻轻扣着书房的门,“进来。” 福叔带着一个遮住了半边脸的人进了宸煦的书房,“王爷。” 那遮住脸的人拉下风帽,向宸煦行礼道:“奴才木柯见过王爷。” 宸煦点了点头:“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那点儿小伤对奴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帮王爷完成大事,别说是诈死了,就是让奴才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惜。”木柯向他表述自己的衷心。 “为了让庆深信庆王妃之死的确与凌王有关,我们必须要将这出苦肉计演好。”宸煦将此种的关窍说与他听,“只要庆王肯站在我们这头,余下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福叔不确定地问:“王爷怎么就能确定庆王已经相信了我们?” 宸煦嘴角扯了抹极淡的笑意:“先皇后的宫中的确曾有过一个绣工精湛的绣娘。我记得那年庆王不小心将皇后参加祭天大典的凤袍给豁了个口子,当时他怕极了,皇后素来偏爱宸照,对宸熙这个长子亦是毫不怜惜。于是当时找到我商量。那绣娘从前是我母妃宫里的刺绣宫女,她手里的凤凰绣得惟妙惟肖、仿佛活了一般,最重要的是她经手的刺绣都会在缎子的内里绣上一朵竹叶。”顿了顿,宸煦这才继续说:“也正因为那名绣娘,这才免去了一场风波。宸熙一直铭记于心,此事也只有我和他知道。用这个法子,断然不会有错。” 福叔和木柯由衷道:“王爷圣明。” “若想成大事,必然要有所牺牲。”宸煦笃定地看向书房上的画像,“母妃走后,本王便告诉自己:不管是为了母妃、还是为了我自己,本王都一定要登上那个位子。” ------------ 玉麒麟(12) 更新时间:2013-01-02 内侍监将一封密函交到了墨王手中:“陛下,这是云王殿下加急送来的密函。” 墨王接过密函细细看了一番,便将那密函点着,“告诉宫中禁卫军,务必严守宫门以防不测,若是除云王外、还有旁人带兵入宫的话:杀无赦!” “是。”内侍监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云王身着铠甲带着卫队骑马缓缓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不由低声议论着,“瞧云王这个架势,只怕宫里又要出什么乱子了。” “自古亲兄弟倒戈相向的大有人在,更何况陛下素日对云王最是宠爱。”人群里的猜测很多,缓缓策马的宸煦仿若未闻,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马上。 凌王府,守卫瞧见远远地云王带着大队人马朝这边走来,吓得守卫屁滚尿流的冲进府内嚷嚷:“德管家,有一大队人马正朝王府这边走来。” 德管家随手拨弄着手边的花草,“是人就一定是来找王爷的吗?” “可带队的人是云王。”守卫断断续续地说着。 德管家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走,带我去看看。”德管家迎到门外时,宸煦正好下马,小跑着上前行礼:“不知云王殿下驾到,奴才有失远迎。” “德管家,对本王就不需要来这些虚的了。”宸煦打断他,“本王今日来是有一件事要要请你家王爷回去协助调查的,凌王现在在哪里?” 德管家一个箭步拦住宸煦:“云王殿下有所不知,我家王爷昨儿个宴饮喝多了,如今还在歇息。云王殿下不如先在花厅喝茶、用些点心,奴才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宸煦笑着看向礼数极是周全的的德管家,”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我看德管家还是别跟本王兜圈子的好。本王今日带了大队人马前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你若识趣的话就快去请凌王殿下出来。若是耽搁了陛下交待的差事,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的起。” 德管家一向知道云王最难应付,于是也不再推诿,“请王爷先去花厅歇息片刻,奴才这就去请我家王爷。” “那就有劳德管家了。”宸煦满面笑容地说。德管家客客气气地在迎着他们进了花厅,“有劳云王爷在此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请我家王爷。” 待德管家离开后,阿晋走到宸煦身边:“奴才瞧着德管家似乎有意阻拦王爷,只怕他们还会玩出别的花招。” “本王今儿个把军队都带来了,我还偏不信他们凌王能翻出天去。”宸煦自信满满地说。 德管家带着小厮急匆匆去了宸照的别院,小厮担心地说:“德管家,这儿时辰去叫醒王爷只怕少不得一顿臭骂。平日里咱们挨的骂还少嘛,何必在这个时辰去触王爷的眉头呢。” 德管家岂会不知,“我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时辰进去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只是,那云王的架势只怕拿不到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眼下啊,只得硬着头皮去碰钉子了。”跟随其后的小厮也只得无奈地摇头。 别院外,守门的丫头见是德管家忙行礼:“见过德管家。” 德管家示意那丫头不要出声,“王爷可醒了?” 丫头为难地摇头,“王爷昨儿晚三更天口上才就寝的,只怕此刻正睡得沉了。” 德管家听后左右为难地在院前愁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别院外守了一刻钟后,硬着头皮上前叩门:“…王爷…” “哐……”门外,有瓷片崩出,吓得德管家连退了好几步,“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来搅扰王爷的清梦。”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半,德管家趁机上前推开门。房内,侍妾正服侍着宸照更衣,德管家上前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宸照正了正腰间的玉带,“人都进来了也别请罪、恕罪的了,说吧,什么事儿?” “是云王殿下来了。”德管家如实的回禀着,“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请王爷回去问话。奴才原想把他们打发回去的,可是云王带了好多人马,奴才不得已才惊动了王爷,还望王爷明察。” 宸照喝了口茶漱口,冷哼道:“他倒是耐不住性子,到底是身上有贱奴的血脉,连这一刻都等不了。” 德管家拿不准他的意思,呆呆地站在那里,“你还杵在哪儿干嘛,还不过来伺候本王更衣。”凌王没好气瞧他一眼,德管家诺诺称是,忙上前帮忙。 宸煦正剔着茶沫,“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怎么把二哥这位大忙人给吹来了。”还未见人,宸照的声音便已传了出来。只见他身着家常月白色滚边镶福字锦袍,玉簪束发,丰神朗朗极是俊俏,只是面容略显憔悴,显然是宿醉之后所留下的:“三弟这说的是哪儿的玩笑话,旁人不知、你还不知。父皇如今为沁茹郡主被投毒一事愁得很,我也正因为此事才来三弟府上叨扰的。” 宸照仿若不知,“是嘛,我也听说那凶手狡猾的很,不但无迹可寻,而且还平白连累了大皇兄。不知,那刺客一事进展的如何了?” “我今日来,也是因为此事。”宸煦顺水推舟的说,“昨夜,我府上活捉了一名刺客。我原以为这只是一宗寻常的行窃案,谁曾想竟牵出了些不该牵扯的人。” “二哥知道我没什么耐心,还是不放明说了吧。”宸照也不跟他打马虎眼,“让我猜猜,二哥今日前来应该就是为了那名刺客吧?” 宸煦放下茶盏,“母后在世时,总是夸奖三弟聪明伶俐,今日我总算是见着了。”宸煦顿了顿,这才继续说:“既然三弟已经知道了我今日所来之意图,我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云王府昨夜抓到的刺客的确与凌王府有些牵扯。为以防万一,我在抓到他的时候就一并审问了:他交待,陷害庆王在宫宴上投毒、以及对庆王妃痛下杀手的皆是三弟你所指使。” “荒唐……荒谬……”宸照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怎么,九门提督那群废物找不到凶手便想拿本王开刀?” 宸煦见他动气,便出言相劝:“三弟何必如此动气。” “我若真有心陷害皇兄的话,为何不干脆做的更绝一些。何必留下皇兄这个活口,让他有扳倒我的机会。”宸照一字一句地说着,“二哥你也别帮着那狗奴才瞒着了,你只管告诉我是谁,我非得提剑宰了他不可。” “三弟也别急着动气。”一切都按照宸煦所预料的那样发展着,他又规劝着宸照:“起初我也不信他说的话,于是便带着他去父皇那里评理。后来,我才算弄清了这人的底细。原来,他的母亲曾在先皇后的宫里当过差。这个人,三弟也认识的:她就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绣娘楚氏。那个刺客口口声声说:有人以他母亲的性命做要挟,逼得他去那么做,如若他不照做、便要杀他母亲灭口。” 宸照嗤笑:“听二哥今日的一番话,似乎今日就要问我个谋逆兄长之罪了?” “三弟,我在来的路上就想着要怎么跟你解释这个事情。”宸煦的笑让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却听他极是温和地说:“我也是照着父皇的旨意办事,还请三弟莫要怪罪才是。”宸照凑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等这一日等很久了?” “三弟这说的是什么话?”宸煦故作不知地问。宸照反问他一句:“我的意思你岂会不知?” “你们都在外头候着,我有些话要与凌王单独谈谈。”宸煦吩咐着在花厅内伺候众人。 德管家和阿晋等人闻声一一退了出去,偌大的花厅内只余下宸煦和宸照两人,“你若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别人说吗?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宸照一副咄咄逼人的姿势。 “那也要别人信才行。”宸煦云淡风轻地说,“我只知道,如今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凌王府。况且,那个奴才又是凌王府出去的人,若说此事与凌王府无关只怕连三岁的孩子都不信。三弟还是想着怎么为自己开脱才是。” “我瞧着你如此的气定神闲,只怕心中早打好了如意算盘。”宸照瞥了眼事不关己的宸煦,“你无非是嫉恨我母后当年害死你母妃的事情,以至于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让你逮着了机会,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那么做。”宸照指着宸煦,“你敢说,你一刻也没有想过太极殿上的那把龙椅?” “有和没有,你且留着亲自跟父皇去说。我今日前来,只是奉旨前来召三弟入宫与那刺客说清楚,有些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宸照将手中的车站掼了出去,门外立马冲进了许多家丁,虎视眈眈地瞅着厅内独自一人的宸煦,“看来,二哥今日是来公事公办的了?” “谁敢放肆?”门外,冲进一群身着铠甲的守卫,将凌王府的家丁们团团围住:“谁敢对云王殿下无礼?”阿晋拔出佩剑,警惕地看着花厅的内的情形。 宸煦将阿晋手中的佩剑按了回去,“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别舞刀弄枪的好,免得伤及无辜,那可就罪过大了。” “二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再叫你二哥。如何我和你之间的恩恩怨怨都将从这一刻开始,只要我宸照还在的一天,你就休想有好日子过。”宸照看了眼头顶的珐琅绘画,“我想,那一刻不远了,咱们走着瞧。” 宸煦双手抱拳:“奉陪到底。” ------------ 玉麒麟(13) 更新时间:2013-01-02 建章宫 墨王披着斗篷端坐在御床上,指间掐着一串沉香木手串,厚重的宫门被沉沉推开:“陛下,云王和凌王到了。” 双龙戏珠香炉内焚烧着乳白色的烟晕,宸熙的控诉声响彻整个宫殿:“儿臣恳请父皇,一定要为霜儿做主。一切的一切都是宸照所为,他一心想要谋得太子之位,竟连自己的嫂子与亲侄儿都忍心痛下杀手。” 宸煦和宸照相继走了进来,“儿臣见过父皇。” 宸熙冲过去便给了宸照一拳,“你这畜牲,我今日就打死你。”钱顺喜带着小太监们冲进来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二位爷,陛下还在呢,你们可怎么就打起来了。”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宸熙发狂地试图挣开抓着他的内监们。 墨王缓缓走下了过来,“父皇,您今日就置儿臣死罪吧,反正儿臣也不想活了。不过死之前,我一定要拉着他当垫背。” “啪!”耳光声响彻了大殿,宸熙不可思议地看着墨王:“你们都当朕是死的吗?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宸熙等人忙不迭跪下请罪:“请父皇恕罪。”宸照擦了擦嘴边的血痕,“皇兄也太肤浅了些,只因为听了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我。说起来,我可是你的同胞手足,可见皇兄心里早就没我这个弟弟了吧。” 钱顺喜瞧着大殿内的情形,便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父皇息怒,皇兄也是因为慕容氏之死这才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宸煦解释着,“还望父皇切莫怪罪才是。” 宸照笑嘻嘻地看向宸煦:“二皇兄一向最会装好人,如今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丝毫未有改变,可见母后当年对二皇兄的教诲真是让你受用一生啊。” “照儿,父皇问你,你大皇兄说的是不是真的?给沁茹郡主投毒,再杀害慕容氏,这一切是否是你指使家臣干的?” “现在不但皇兄不信任我,连父皇也开始起疑了。”宸照笑得极是轻松,“看来,这已经达到那些陷害我的人的目的了。”语毕,复又看向宸煦:“二皇兄,你说对吗?” 宸煦知晓他话里藏话,“父皇从来不会冤枉任何无辜的人,此番亦是如此。” “朕问你,是否是你指使家臣干的?”墨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宸照看了眼满脸愤怒的宸熙,再看了眼事不关己的宸煦,也不再否认:“既然父皇问起来了,儿臣也就不再隐瞒。给沁茹郡主投毒的确是儿臣所为,不过儿臣只是想给那蛮子一个下马威而已,真正想要她性命的不是儿臣。” “你总算是承认了。”宸熙咬牙切齿地说,“霜儿和你有何过节,你为何连她也下得了手?那个刺客临死前交待:是你指使他给沁茹郡主投毒、再经过二弟的手嫁祸给我,除掉霜儿只是为了以绝后患,你的目的就是要离间我和二弟之间的感情。可是,你为何如此没有人性,霜儿腹中的骨肉已有七个月了,再过三个月你就要当皇叔了。” 宸照的坦白让宸煦有些意外,他理应极力的为自己辩驳才是,为何会这么快承认了?尽管心中有疑问,宸煦还是开了口:“儿臣以为,此事现在就结论似乎还太早了。儿臣那日是捉住了那个刺客,可惜他最后服毒自尽了。儿臣觉得,若说那个刺客是别有用心之人派来的也无不可。儿臣私下以为,可暂时扣留三弟,等真相大白之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原来,这就是二皇兄此行的目的。”宸照恍然大悟地说着,“与其让父皇将我扣留在天牢内,倒不如直接将我拖去菜市口给个了断,如此大皇兄的仇也就报了。” “混账!”墨王将手边的香炉拨了出去,纯铜的香炉跌在织金地毯上闷闷的滚了几下便也没了声响,“父皇伤寒还未痊愈,还是仔细身子的好。您若真动怒的话,还不如遂了他们的心愿处死儿臣,如此也好叫天上的母后瞧瞧,您当初是如何答应她要好好照顾儿臣的。”宸照也铁了心似的,丝毫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朕是答应了你母后要好好照顾你,却没答应你母后无论你做过什么事都不置你的罪。”墨王气急地踢了他两脚,“你如今陷害皇兄、令你皇嫂和未出世的侄儿惨死,难道这也是你母后教你的?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朕绝不会姑息你。”说着,向外殿唤道:“钱顺喜……钱顺喜……” 钱顺喜屁颠颠的跑了进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有何吩咐?” “即日起废黜凌王的亲王之位,将他关在天牢听后发落,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许前去探望。”墨王的声音如窗外的寒风一般,叫人心头直发凉。 钱顺喜为难地看了眼墨王,“陛下,天牢那样的地方长年累月不见日头,况且阴气极重、凌王殿下的身子向来弱,万一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还请父皇三思。”宸煦恳切地说。 “怎么,朕如何办事还用得着你们来教不成?”墨王皱着眉头反问他们,钱顺喜吞了吞口水,便也叫来了人,走到宸照身边小心翼翼道:“王爷见谅,奴才也是照主子吩咐办事。” 宸照看了眼钱顺喜,“我当然知道,我还得谢谢钱公公,若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钱顺喜不敢看他,只低低道:“王爷明鉴。”宸照若无其事的跟着钱顺喜等人一同离开了。墨王揉了揉太阳穴,极是疲惫的样子:“你们也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宸熙和宸煦依次退了出去。 宸煦满怀心事地出了建章宫,“二弟以为,父皇此次会如何处置老三?”宸熙随口问了句。 “不管如何处置,都会是我们想要的那种结果。”宸煦看向被层层乌云所笼罩的天际,“这天,有山雨欲来之势,大哥还是早做防范的好。钱顺喜是他的人,今日他能帮他说话,来日他就会向父皇进言为他脱罪。有乌云遮挡着太阳,我们如何能得见青天。” 宸熙笑着看向自己的盟友:“不管结果如何,这天下将会是二弟和我所期望的那样。那样,也不枉我弃车保帅,等二弟荣登大宝之时,千万别忘记了我这个大哥曽为你做过的一切。” “大哥今日所为我做过的一切宸煦都铭记在心,自然也不敢忘记。”宸煦向宸照保证着。 宸照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宸煦则暗暗惊心:一个为达目的的人连自己妻儿都可以不顾的人,更何来的手足之情和盟友之义。 天牢内衙役们站成一排,只见宸照翘着二郎腿边剥着花生吃边吩咐:“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本王如今只是在这儿暂住几日,你们若当事当得好,本王自当重重有赏。” 衙役的领队点头哈腰地说:“小的们自当用心为王爷办事,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宸照指了指打开的牢门,“这地方霉味重的很,你们用上好的檀香替本王熏一熏,直到闻不到任何霉味为止。” “是是是。”衙役们连连说了是,便也端着香炉沿着牢房的四周绕圈。 牢房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抹侧影投在墙壁上,常年昏暗的牢房被突然射进来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宸照在看清来人的脸之后,嘱咐着拿香炉熏牢房的衙役们:“都给本王熏仔细了。” 宸煦款款走下台阶,“二皇兄怎么来了?你这个时辰应该和皇兄在府里庆贺才对。今日我真为你们可惜,你们应该向父皇请旨杀了我才对。否则,以我的性子,定会要你们十倍奉还。” 宸煦打量着天牢,看向慢悠悠吃花生的宸照:“三弟的脾气还是没改。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都晚了,你还是考虑考虑,怎么从这里出去比较现实。” “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出去。”宸照的目光冷冷从他脸上扫过,“我好奇的是,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对你唯命是从?以我们这位皇兄的性子,他从来就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更何况是让他对自己的妻儿痛下杀手。” 宸煦拧着茶壶倒了杯茶,“再工于心计的人都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和他都是皇后一脉所出,可惜皇后的眼里就只有你,你这位大哥可是没少受委屈。皇后治下宽和,唯独对膝下的两位皇子最是严厉。她曾多次向父皇进言:立你为太子。自古嫡庶长幼有别,你在无形中抢了他的一切,你说他怎么可能帮一个抢走他所有宠爱的弟弟了。”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宸照喃喃道。宸煦则纠正他:“是人心太难满足才对。” “那好,我们就走着瞧。就算今日不是你和他在父皇面前参我一本,我也想到天牢来转转,你知道人养尊处优惯了就会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居安思危。”宸照将花生屑掸了掸,“你会来求我出去的。” “都熏好了吗?”宸照走过去问:“王爷,都熏好了,您闻闻还有霉味吗?” 宸煦见他言尽于此,也就起身离开了天牢。 ------------ 玉麒麟(14) 更新时间:2013-01-07 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没入青石砖内。宸煦静静立于廊下凝望着隐匿在细雨霏霏之中的宫殿,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却是钱顺喜走了过来恭敬道:“王爷,陛下午歇醒了,您跟奴才进去吧。” “有劳钱公公了。”宸煦客气地说着,便也跟着他进了寝殿。 寝殿内光线昏暗,钱顺喜打起了帘子:“陛下,云王殿下来了。” “哦,是煦儿来了。”墨王瞧了眼已走到身边的宸煦,“儿臣见过父皇。”宸煦行了礼,走过去扶了墨王坐起来,“宸照……”墨王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儿臣去瞧了三弟。”宸煦主动道,钱顺喜捧了漱口水款款走进来。 “父皇年纪大了,心力早就不似从前,宸照那个不孝子险些将我们泽城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墨王看向宸煦:“最近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所以父皇想把你们的婚事提前,就明日吧。你回去吩咐府里好好准备一下,沁茹郡主是祁澜的金枝玉叶,不可失了礼数委屈了她。” “是。”宸煦伺候他漱了口,又递上湿巾,“你待会儿去绮绣殿瞧瞧,贵妃已经过去了,希望可以借着此次的婚事冲一冲以往的晦气。”墨王轻轻叹着气。 钱顺喜轻轻走了进来:“陛下,您这几日晨起有些咳嗽,这川贝雪梨膏最是润肺化痰。” 墨王看到了雪梨膏不禁感慨起来:“从前,皇后在的时候立冬过后就会带着宫人们做雪梨膏,熙儿怕苦,你们的母后就会往雪梨膏里加一些桂花蜜;照儿就最调皮,每次总是把桂花蜜偷偷吃掉。” 钱顺喜附和道:“可不是嘛。陛下还夸皇后娘娘做的雪梨膏是天下第一呢。三位王爷中,就属凌王殿下制得雪梨膏最好,连陛下吃了也赞不绝口呢。”此话一出,钱顺喜也觉得不妥,连忙跪下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此事不怪你。”墨王端起明黄瓷碗浅尝了一口,“虽然味道相近,但照儿太过心急,制得雪梨膏总是略欠些火候。” 宸煦用余光瞟了钱顺喜一眼,暗道果然是个忠心护主的奴才,此时此刻竟也能想着办法帮他。 “朕虽然废黜了他亲王的身份,他到底是你们的兄弟、朕的儿子,叫刑部的人好生管着就是。熙儿一时之间难以平复丧妻丧子之痛,照儿的事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吧。” 钱顺喜不动声色地立于一边,宸煦应道:“儿臣遵命。” “朕还有些折子要看,你先去绮绣殿吧。”墨王扶着钱顺喜的手走到书案前落座,“儿臣告退。”宸煦跪安后也退出了建章宫。 钱顺喜唤了殿内伺候的小太监到身边,“你仔细的伺候着,我出去一会儿。” “是,师傅。”交待完,钱顺喜便追了出去。 “云王殿下。”宸煦回身看去,却是钱顺喜小跑着追了出来,“王爷健步如飞,可算是让奴才追到了。” “钱公公。”宸煦故作意外地看着他,“奴才替先逝的皇后娘娘和凌王殿下先谢过王爷,凌王殿下在天牢内还需要王爷多多照拂。王爷日后有何吩咐,只管差遣奴才就是。” 宸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本王要代三弟谢过公公才是,钱公公不愧是先皇后宫里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帮到应该帮的人。” “奴才不过是凭自己的良心做事罢了。”钱顺喜极是谦卑地说,“奴才还要回去伺候陛下批折子,恕不远送王爷了。”说完便也回了建章宫。 看着他进入建章宫后,宸煦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有钱顺喜在一日,宸照这根芒刺就无法彻底拔除。要想把芒刺拔掉,就必须先除掉这颗眼中钉。 绮绣殿 侍女们捧着置办好的大红喜服和凤冠给沁茹过目,喜翠儿轻手轻脚摸着上面的刺绣,“郡主,这喜服可真漂亮。您瞧,这凤凰简直像秀活了一样。” 沁茹看了眼如贵妃,“娘娘,陛下为何忽然之间改变了心意?” 如贵妃凤目微挑,吩咐拿着喜服的宫女,“你们先把郡主大婚用的喜服收起来。” “是。”侍女们应了是,便拿着喜服依次退了出去。 待侍女们退出后,如贵妃这才拉着沁茹坐下,“墨王的心意最是难测,我在他身边待了三年也没有完全摸透。我猜想是因为宫中接二连三的出事,这才是他临时改变心意的真正原因。” “如今凌王也被打入天牢,表面上看着是因为云王和庆王抓到了凶手,实则不然。”如贵妃看定沁茹,“依我看,必定是云王用什么法子说服了庆王,否则只凭他们怎会这么容易得手。” 沁茹猜测着:“云王并不是没有野心,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宸照是先皇后最宠爱的儿子,墨王即便真有心处置他,也要权衡朝中各方的势利。”如贵妃担心地看向沁茹:“墨王身边的大总管钱顺喜就是先皇后的人,只怕事情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姑姑以为,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沁茹不确定地问。 如贵妃抬手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琉璃簪子,“眼下我们就安心准备明日大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至于关在天牢内的凌王暂时还不足为患,我担心的是庆王。” 殿外,侍女急急地进来禀报道:“娘娘、郡主,云王殿下来了。” “去请云王进来。”如贵妃吩咐着。 一袭绛紫色锦袍的宸煦款步走了进来,瞧见如贵妃也在,笑着行礼:“宸煦见过贵妃娘娘。” “云王不必拘礼。”如贵妃笑着向沁茹说:“我瞧着云王必定是去见了陛下,陛下心疼郡主,这才打发了云王过来瞧瞧。” “还是贵妃娘娘了解父皇的心意。”宸煦点了点头,“大婚的喜服可还合身?可有需要添置的物件儿,我好吩咐他们去办。你是喜欢百合香还是檀香,我叫人预备。” 如贵妃扑哧笑了出来,“瞧王爷这体贴劲儿,成婚之后必定是个体贴的夫君。到底是沁茹郡主眼光好,将咱们泽城最好的男儿给挑了去。”一壁说,一壁吩咐:“去把本宫准备好的首饰拿进来。” “是。”泽兰转身将桌上的首饰盒递到如贵妃手边,“好在本宫早早的就命人准备了,这才赶得急在大婚的时候用。这对龙凤金簪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恭贺你大婚之喜。” “沁茹谢过贵妃娘娘的厚爱。”沁茹双手接过首饰盒,微微欠身行礼。 “陛下的意思是明儿个花轿就从绮绣殿出去,郡主千里迢迢前来和亲,一来是增进两国邦交,二来为显示我们泽城的诚意,陛下吩咐沁茹郡主的嫁妆就按大长公主的规格置办。如此,也不算委屈委屈了沁茹。”如贵妃细细地说与他们听,“这两个丫头跟了我好多年,今儿个我就把她们指给你。你刚到王府,身边需要两个贴心人帮衬着。” “奴婢泽兰、水兰见过沁茹郡主。”两人走到沁茹身边欠身行礼。 宸煦亦向如贵妃微微欠身:“宸煦谢过贵妃娘娘的厚意。” “都是自家人,无需这么客套。”如贵妃笑盈盈地受了他的礼,“辈分上,我是你们的庶母,这些琐事理应是我来置办。只是近来宫中正值多事之秋,陛下如今正为三殿下的事情伤心伤神,此番正好借着你们大婚给宫中添添喜气。” “父皇最听娘娘的话,还请娘娘替我们好好劝解劝解父皇。”宸煦恳切地说。 如贵妃的眼梢从沁茹的身上一带而过,暗暗提点他:“陛下的心病需要心药来医治。王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陛下的心病是谁?” 宸煦对上如贵妃笑意颇深的眸子,会意道:“多谢娘娘提点。” “本宫就不妨碍你们说体己话了。”如贵妃带着丫头笑盈盈走了出去。 “恭送贵妃娘娘。”沁茹微微欠身,宸煦亦是躬身目送她离开。 待如贵妃离开后,沁茹这才示意他落座,“方才只顾着和贵妃娘娘说话怠慢了王爷。喜翠儿,快去沏茶来。” “不碍事。”宸熙温和地说,屏住呼吸片刻之后才道:“殿内依稀能闻见新鲜瓜果的味道,倒也是个雅致的法子,难怪你不用香料。” 沁茹这才想起他方才的话,“我对香料没有特别的喜欢,都可以。” 喜翠儿笑嘻嘻地进来奉茶:“这是奴婢特地为王爷泡的碧螺春,王爷尝尝看。” “有劳翠儿姑娘了。”宸煦客气地向她道谢,“王爷别这么说,会折煞奴婢的。明日起,您就和我家郡主一样,都是喜翠儿的主人了。” “郡主有你在身边伺候,本王也就放心了。”宸煦笑着赞她,喜翠儿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王府没宫里这么多的规矩,你们住着会舒服些。” 沁茹感激他的细心打点,向他道谢:“有劳王爷为我们操持了。” 喜翠儿趁机溜到门口笑嘻嘻说:“奴婢去瞧瞧小厨房的如意糕得了没。” 待喜翠儿跑远了,沁茹这才说:“我已经修书父王,他已秘密调动了京师的亲军。不日便会驻扎泽城边境,若要取凌王府性命,明日会是个合宜的时辰。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会全力配合你。” “多谢。”宸煦颔首,向她表示谢意。 沁茹见他对自己如此客套,心下不由一冷,却也不愿叫他察觉,“你无需如此客套,我也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罢了。如若他日你登上勤政殿的宝座,你的皇后金印也只能是祁澜国的女子所拥有。” ------------ 玉麒麟(15) 更新时间:2013-01-08 整个天牢在夜色的包裹之下显得格外诡异,门口的狱卒已被迷香迷得东倒西歪。牢房内,一袭劲装的黑衣人站在端着杯盏的年轻人身侧,“是时候替我去问候问候未来的云王妃了。” “是,主人。”黑衣人领命后便也离开了天牢 待家臣离开后,宸照这才冷笑着自言自语:“明儿个就是你大婚之喜,我这个当弟弟的岂会不为你送上一份厚礼呢,我的好二哥。” ****** 绮绣殿 沁茹辗转着难以入眠,随口唤了句:“…喜翠儿…” 喜翠儿听见动响披着寑衣走了进来,坐到她身边:“郡主,怎么了?” “我口渴,你去倒碗茶来。”沁茹揉了揉太阳穴吩咐,喜翠儿替她批了寑衣嘱咐道:“郡主先歇着,奴婢这就去。” 喜翠儿去了暖阁,暖阁中的鲛绡纱帘被一阵夜风带了起来,沁茹眉头微邹下床去轩窗下将窗子关了起来,正要转身,一袭黑影挡在了她面前,寒光骤然出现:“别出声,否则我的刀子可不长眼。” 沁茹屏住呼吸,镇静地问:“你是谁,为何要来杀我?” “你且别管我是谁,我此刻还不会取你性命。”黑衣人手中的匕首一分分的贴着沁茹的脸颊往下滑,“倘若你不听我的话,我一样会取你性命。” 沁茹倒也不卑不亢:“本宫是祁澜国的郡主,什么时候怕过死。你若想取我性命,只管动手就是,不必对我威逼利诱。” “倒也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黑衣人捏着她的下颌,“看来,如贵妃以为将你这枚棋子悄然无息的安排在云王身边就没人发现吗?你们以为做的滴水不漏,其实这一切早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沁茹直视黑衣人的眸子,清晰道:“听闻,凌王府有位才貌和功夫极是了得的家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夜姬姑娘,沁茹没叫错你的名字吧。” 黑衣人缓缓接下面纱,笑着看向信心满满的沁茹:“祁澜国郡主果然胆识过人。”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咱们也就不必兜圈子了。”夜姬简扼明了的说,“云王和庆王里外勾结将我家主人陷害入狱,依我主人的性子此仇岂能不报。我家主人以为,沁茹郡主是个明事理的人,应该懂的此中的要害关系。” “倘若我不答应,你又当如何?”沁茹反问她。 喜翠儿端了茶水推门走了进来,却见殿内有个黑衣人大惊之余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夜姬一个箭步,匕首已抵了喜翠儿的咽喉之下,“你若喊出来,我的匕首可就不客气了。”喜翠儿瞧见沁茹悄悄递过来的眼神,也只得被夜姬推着走到了沁茹身边。 “翠儿是无辜的,你别伤害她。”沁茹将喜翠儿护在自己身后。 夜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那就要看郡主的意思了。顿了顿,这才徐徐的开口:“听闻陛下一直对如贵妃宠爱有加,倘若陛下知晓原来自己宠幸的枕边人竟是敌国的细作,你说陛下该如何处置你这唯一的姑母?还有云王,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王妃原来早就与宫中细作勾结,随时随地都要置他于死地。你说,云王知晓了你和如贵妃的真实身份后,他还会不会再娶你过门?你又如何跟自己的族人交待呢?” “你到底想怎样?”沁茹怒不可竭的瞪着她,“我家主人今日是派我前来诚心邀请郡主加入我们的阵营,我家主人说了:云王能给郡主殿下的一切,我家主人同样都给承诺郡主。只要郡主成为我们的人,夜姬自当为郡主效犬马之劳。”夜姬的剑再次落在喜翠儿的身上,“你要是不答应倒也不打紧,只可惜了你这如花似玉的丫鬟了。” 喜翠儿连连摇头:“郡主,别答应啊。您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可不能为了奴婢而放手不顾。左不过就是一死,奴婢不怕死。” “啊!”喜翠儿的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翠儿…翠儿…” 夜姬淡淡道:“她只是晕过去了,暂无性命大碍。” “好,我答应你便是。”沁茹见她守约放了喜翠儿,便也爽快的答应,“不过我也要你答应,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我身边的至亲。若是你做不到,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你只要记住自己今日所说的话就是。”夜姬的声音渐渐远去。还不待沁茹有所反应,那夜姬已不见了踪影。 纱帘再次被风吹起,沁茹不及顾暇其他,忙过去扶了喜翠儿起来:“翠儿…翠儿…”见喜翠儿仍旧昏睡,沁茹吃力地扶她到床边躺下,替她盖上被子才坐在床边暗暗思忖着方才的事情。凌王派了自己的亲信家臣深夜造访,只怕已经知道云王和庆王联手的事情。无论自己做何决定都只会受其中一方的牵制。可若让云王知道了自己与姑母的关系,只怕事情会变得更为棘手。眼下,也只得先应承着凌王再做从长计议。月色倒映着床畔孤立的身影一分分的偏移。 翌日 喜翠儿挣扎着起床,却见沁茹倚靠床边打盹,忙下床拿了件鹤氅替她披着,沁茹一个激灵看向她:“你醒了?”喜翠儿跪在她脚边:“昨夜是奴婢连累了郡主,奴婢这就去向王爷说明一切。郡主和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我想王爷一定会明白郡主的心意。” “傻话。”沁茹拉住她的手,“我岂会不知你的心意。只是,云王未必会明白。”喜翠儿也拉长了脸,“那可怎么办是好。王爷和郡主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因为奴婢而拖累了郡主,那奴婢可是玩死也难辞其咎了。” 殿外,有人轻轻叩门:“喜翠儿姑娘,郡主可起身了?” “此事再议。”沁茹示意喜翠儿不可再多言。喜翠儿暗暗点头,便也迎了出去,沁茹趁机将鹤氅放在一边。只见嬷嬷带着丫头们捧着喜服鱼贯而入,见到沁茹便行礼道:“奴婢给郡主道谢,愿郡主和王爷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沁茹吩咐喜翠儿:“赏。” 嬷嬷和丫头闻言欢欢喜喜地行礼:“谢郡主赏赐。还是让奴婢们伺候郡主盥洗更衣,以免耽误了出宫的吉时。” “嗯。”沁茹扶了嬷嬷的手走到铜镜边坐下,喜翠儿也借此下去更衣。 侍女们捧着喜服站在一侧,担任喜娘的嬷嬷拿了梳子替她顺着头发,“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沁茹眼眶一热险些要落下泪来,嬷嬷将她的如水青丝挽成髻,妆钿盒内首饰一字排开,嬷嬷熟练的取过一一替她簪戴上。 门外,盛装前来的如贵妃带着丫头笑盈盈走了进来,“快瞧瞧咱们的新媳妇,多俊啊。” 殿内众人起身行礼道:“奴婢们见过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沁茹亦潋衣行礼:“沁茹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都是自家人了,不必拘礼。”如贵妃上前扶了沁茹一把,又吩咐殿内的嬷嬷:“你们都手脚麻利些,务必把咱们的新媳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本宫定不会薄待了你们。” “娘娘放心,奴婢们自当用心当差。”嬷嬷们恭敬地回话。 如贵妃从发髻间取下一支坠明珠步摇簪在她的发间,“这支簪是陛下当年赏赐的,今日本宫就送给你,愿你和云王殿下琴瑟和谐。” “谢娘娘赏赐。”沁茹欠身行礼。“你们别顾着跟本宫说话,用心着替郡主梳妆才是。”喜翠儿奉上了茶点,如贵妃接过茶盏坐在一边慢悠悠品茶。得到如贵妃的允准后,梳妆的嬷嬷们这才重新替沁茹郡主梳妆。 云王府 管家福叔里里外外的张罗着,“那喜字再往左边去一点。王妃喜欢百合花,去把花瓶内的玉簪给换了。今儿个可是王妃过府的大日子,万事都不可有纰漏。” 阿晋笑呵呵地接嘴:“王爷大婚,福叔可比陛下都心急呢。” “混小子,这等放肆的话也敢胡说。”福叔没好气瞪他一眼,“快去瞧瞧王爷换上喜服没有,再过半个时辰陛下和贵妃娘娘就要入府为王爷证婚,陛下爱喝的翠眉可准备好了,还有膳房的点心不可重样儿。” “是是是。”阿晋长长应了声,这才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 玉麒麟(16) 更新时间:2013-01-17 “陛下驾到!” 云王府外,司礼监高唱着。 宸煦携着阖府上上下下的人齐齐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墨王挽着风姿绰约的如贵妃款步走下轿辇,“平身吧。朕今日做家翁、娶儿媳,是值得普天同庆的日子,咱们今儿个是家宴,就不必多礼了。” “谢陛下。”众人谢了恩,这才缓缓起身。 宸煦已换上了大婚喜服,墨王亲自他正了正发间的玉簪,“朕的孩子中,唯有煦儿最似朕:谦谦君子,丰神朗朗。” 跟随在辇轿之后紧随而来的喜轿亦缓缓停下,嬷嬷打开了轿帘,喜翠儿扶了沁茹缓缓走了出来,喜娘笑嘻嘻将握在沁茹手中的喜帕牵到宸煦身边,“王爷,奴婢可将王妃交到你手中了。别误了大婚的吉时才是,陛下和娘娘还等着为你们主持大婚呢。” 宸煦接过喜帕,放缓了步子牵着沁茹缓缓走进府内。花厅内,红烛高照,墨王和如贵妃端坐在高堂前:“吉时到,二位新人赶紧拜堂吧。” “一拜天地。”司礼监的声音高高响起。沁茹搀着喜翠儿的手欠身拜下去。 “二拜高堂。”司礼监将软垫子铺上,喜娘和福叔递上茶,宸煦和沁茹一一跪下后从他们手中接过接过茶盏跪下:“儿臣、臣媳给父皇、贵妃娘娘敬茶。” “起来吧。”墨王笑眯眯地端了茶吹了吹,钱顺喜递上一只紫檀匣子:“成婚后,好好的待王妃,最重要的是早些皇家开枝散叶。这对錾金串珠龙凤镯子是朕赏给云王妃的,愿你和煦儿朝夕相对,一夕如环。” 沁茹双手接过紫檀匣子:“臣媳谢过父皇赏赐。” “这讨巧的话呀都叫陛下给说了,倒叫臣妾为难了。”如贵妃笑盈盈地望着墨王,身边的丫头递上两封红包,“臣妾也学着民间的习俗,给云王和王妃派两个红包。愿王爷、王妃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沁茹亦是双手接过红包:“臣媳谢过贵妃娘娘赏赐。臣媳暂居绮绣殿时多得娘娘照拂,自当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是个难得懂事儿的孩子。”如贵妃看向墨王,“臣妾早说过,几位皇子中当属云王最有福气。” 喜娘扶起了沁茹,“夫妻对拜!” 沁茹隔着盖头看着与她相对而立的宸煦,心中忍不住暗喜:盼了这么多时日,她总算等到了今日。日后她不只是祁澜的郡主,更是云王府里的王妃,身上载着祁澜上下还有姑姑企盼多年的希望。沁茹缓缓低下身去,忽然身后有阵凉风,她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昏君,受死吧。” “陛下。”如贵妃花容失色地看向已快接近墨王的匕首。宸煦一个眼疾手快,尖利的匕首生生刺在他的手臂上,“王爷。”很快,便将那混在喜娘身边的刺客擒住了。 匕首应声落在地下,“陛下,您没事儿吧?”如贵妃惊魂未定的扶着墨王,“朕没事。”墨王拍了拍她的手,看着被羽林军擒住的刺客:“谁派你来的?” 刺客一脸的不屑,“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 “啪!”宸煦狠狠抽了他两耳光,“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哈哈…哈哈…”那刺客大笑了几声,便也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花厅内的女眷无不惊吓的连连后退,宸煦上前探了探鼻息才道:“他已经没气了。” “王爷,您受伤了。”沁茹顾不得那么多,上前捉住他的手,从裙摆处撕了块布条熟练的替他包扎。“不碍事的。”宸煦淡淡地说着。 宸煦顾不得手上的伤,“让父皇和贵妃娘娘受惊了,还是让儿臣亲自护送父皇回宫。” “嗯。”墨王应了声,便也扶了钱顺喜的手携了如贵妃往外走去。 “恭送陛下,贵妃娘娘。”众人欠身行礼。 待轿辇起驾后,众人才缓缓起身,喜翠儿不免小声嘀咕,“哪有成婚当日就撇下新娘子独自离开的新郎倌儿,这让郡主在府中如何立足。” “喜翠儿,不得放肆。”沁茹厉声呵斥她,喜翠儿慌忙跪下请罪:“奴婢知错,还望王妃责罚。” 福叔带着府中下人上下张罗着走到沁茹身边行礼:“奴才全福见过王妃。” “福叔,你是王府里的老人儿,我刚刚过府还要许多的事情需要您的提点。”沁茹客客气气地说,“王妃客气了,一切都是奴才的本分。王爷护送陛下回宫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还是让奴才先带王妃去别苑歇息。” 喜翠儿上前扶住了沁茹,“有劳福叔了。” “王妃这边请。”福叔边说边在前头引路,“还请王妃体谅,王爷日理万机,对府中的大小事务难免会有疏忽。奴才跟在王爷身边伺候了很多年,我家王爷是个面嫩心热的人。从前舒妃娘娘在宫里颇受排挤,王爷还是皇子的时候在宫里没少受宫人们的白眼。” 沁茹静默地听着,心下竟有些手不出的心疼:原来,他的心里还有那么多的苦楚。从前母妃备受冷落,父皇又不重视他,他的心里一定是不好过的吧。 “这些话奴才原本不该多说的,只是王妃如今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理应多多关怀王爷的起居琐事。”福叔絮絮叨叨地说着。 沁茹感慨他的细心体贴:“王爷能有福叔这样的人在身边伺候是他的福气。我既然嫁与了王爷,自当为他分忧便是,福叔只管放心。” 一行人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沁茹停下了脚步问:“这是什么地方?” 福叔抬头瞧了眼才回话道:“回王妃的话,那是王爷平日处理公务的书房。有时王爷烦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在这儿坐坐。” “我想去瞧瞧。”沁茹驻足瞧了片刻,“这……”福叔犹豫着开口。 “若是不方便,咱们就去别苑。”沁茹也不欲为难他,福叔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钥匙:“王妃如今是王妃的女主人,别说是书房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地方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谁能阻拦你。”说着,便带着她们上前去开门。 打开书房门后,沁茹走了进去细细打量着房内的摆设,倒和他的人一样,书房内陈设简单,房内放着几盆新培育的蟹爪菊,书案前的镇纸下压着几张风干的墨宝,笔锋遒劲的书法映入眼帘,沁茹随手拿了张细细瞧了片刻:忍。应当是他此刻的心境。 福叔觑着沁茹,见她将东西放下后这才道:“早在大婚的前几日,王爷便带着府上的奴才们里里外外的拾掇,为的就是让王妃过府后住得舒服。” “就快立冬了。让他们给王爷的书房送给火盆来,王爷每日要处理公务,少不得熬到下半夜,若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沁茹随口吩咐了句。 “唉,奴才稍后就去办。”福叔利索的答应着。 福叔带着沁茹主仆在别苑安顿好后,又带了几个利落的丫头过来:“王妃,这是王府里最得力的丫头,您有什么事只管交待她们去办。王爷知道王妃想念家乡的饭菜,特地请了原先在绮绣殿伺候的铁师傅,王妃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小厨房准备。” 沁茹对喜翠儿使了个眼色,喜翠儿将事前预备好的银子一一递到福叔和那几个丫头手中,“这是王妃娘娘赏的喜钱,日后当差可要十二分的用心才是。” “奴才们谢过王妃赏赐。”福叔领着她们一一谢恩。 “我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沁茹吩咐着,“王妃有事只管吩咐奴才去办,奴才先行告退。”福叔跪了安后便也带着她们退下了。 喜翠儿亲自将门带上后,便坐到沁茹身边给她倒了杯茶:“郡主喝口茶歇歇,这里里外外忙活了一晌午也该累了吧。” 沁茹没心思喝茶,她所担心的是为何在刚刚的喜堂上会有刺客的突然出现,难道是是凌王派来了。若真是凌王派来的,那他又是什么居心? 喜翠儿见她沉思着不语,不由问道:“郡主在想什么?”沁茹看着茶盏内碧盈盈的茶汤,“方才喜堂上突然出现的刺客,很有可能是凌王派来的。” “哐啷!”喜翠儿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惊得门外伺候的丫头轻轻叩门问:“喜翠儿姐姐,可有什么不妥,要不要奴婢们进来帮忙?” 沁茹对喜翠儿使了个眼色,喜翠儿这才故意惊叫起来:“呀,有只野猫闯了进来。快,你们快进来帮忙呀。” 门外,丫头们陆续跑了进来,只见窗棂被风吹得扑闪扑闪的直晃动,喜翠儿这才喘着气指着窗外:“方才有只野猫跑了进来,险些惊了王妃,你们都去外头仔细的检查检查,可别叫我给逮着了那只畜牲。” 丫头们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她是沁茹身边的大丫头也不敢违逆,纷纷退了出去。喜翠儿暗暗吐舌,沁茹也笑着摇了摇头。 ------------ 玉麒麟(17) 更新时间:2013-01-18 墨王在云王府遇刺,连原本预备好的喜宴也都取消了。福叔安顿好沁茹,便将府内的账册呈给沁茹一一过目,临近午膳时,福叔带着丫头们来传膳,“娘娘,王爷还在宫里陪着陛下,还是让奴才先伺候您用膳吧。” 沁茹将账册放在一边,“这些年,王府因为有福叔在这才井井有条。府里的每一项开支、每一处支取都合情合理,我要替王爷好好谢谢您才是。” “王妃娘娘这是哪儿的话,一切都是奴才的份内事,奴才不敢居功。”福叔谦顺地说。 门外有小厮匆匆走了进来伏在福叔耳边低语了几句,福叔眉头微皱随即放下碗筷道:“娘娘,奴才前院还有些事儿。” “这里有喜翠儿伺候着就行,福叔你先去忙吧。”沁茹见他有事便也示意他下去办事。福叔行了礼这才带着小厮缓缓退了出去。 喜翠儿施施然为沁茹布菜,随口吩咐:“你们去小厨房瞧瞧娘娘待会儿要饮的椰汁官燕炖好了没有。” “是。”跟在殿内伺候丫头应了声也退了出去。 将不相干的丫头打发了下去,除却了守在门口的丫头,房内也只剩下如贵妃身边派来的泽兰,“娘娘出宫时,嘱咐奴婢要时时刻刻的守护郡主,还请郡主时刻铭记娘娘的大事。” 沁茹慢悠悠瞧她一眼:“云王府很安全,只怕泽兰姑姑多虑了吧。”泽兰听她还称自己旧时在宫中的品阶,笑道:“王妃出宫时,娘娘便将奴婢指给了王妃差使,奴婢现如今就是王妃身边的差使丫头,不敢以姑姑自居。” “姑姑既然知道是我身边的差使丫头就应当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事不该做的。”沁茹将碗筷放下,“咱们都是明白人,贵妃娘娘派你来的真正目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管你从前的旧主是谁,现而今你身在云王府就应当知道这府里的规矩。你若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若想向旧主尽忠我也不拦你。” 泽兰忙不迭求饶道:“王妃恕罪,奴婢叫猪油蒙了心这才做了糊涂事,还望王妃大人大量,饶恕了奴婢这一回吧。” 喜翠儿喜滋滋地看着连连讨饶的泽兰,沁茹虚扶了她一把:“我才初到云王府,有许多用人的地方。泽兰姐姐从前在宫中对我多有照拂,我又岂会难为姐姐。只要姐姐懂的这其中的关窍,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姐姐。” 泽兰半信半疑地谢了恩:“谢王妃恩典。” 沁茹放下筷子吩咐喜翠儿:“吩咐他们撤了,你们也下去用膳吧。” “是。”喜翠儿应了句,便也吩咐守在门外的丫头进来收拾。泽兰也跪安退了出去,喜翠儿扶了沁茹进暖阁,“奴婢去拿些水果来。” “嗯。”沁茹点了点头。 喜翠儿的脚步渐渐走远,沁茹正准备起身,一个身影毫无声息的落定在她面前,“恭喜云王妃大婚之喜。” “墨王遇刺,此事恐怕又是凌王的杰作吧?”沁茹冷笑地看向劲装的夜姬,“我理当谢谢凌王的这份大礼才是。” 夜姬似笑非笑地看向沁茹:“喜堂上的刺客不过是个小角色,凌王殿下要送给云王爷的大礼可不止这些呢。”沁茹见她如此十拿九稳,忽而想到宸煦现如今还身在皇宫,暗暗道:不好! “来人啊?”沁茹唤了句。 “王妃想叫什么人来?”夜姬反问她一句,“我劝王妃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云王能否平安度过今日还是个疑问,王妃还是尽早为自己筹谋一番才是,别刚过府就连累云王背的一个弑父夺权的罪名。” “你!”沁茹气得发怔,夜姬笑得愈发明媚起来。 于此同时,建章宫外,宸煦如雕像般跪在殿外。钱顺喜带着小太监端着安神茶从他身边过,见他还在原地跪着便上前规劝他:“王爷,您都跪了两个时辰了。陛下这会儿还在批折子,您还是随奴才下去歇息吧。今儿个原本是喜事,谁曾想会出了那等事,倒平白叫陛下心里添了不痛快。好在,有贵妃娘娘在里头陪着。” 宸煦极是客气地说:“劳烦公公替本王好好照顾父皇,还望父皇切莫动气,以免损伤龙体。” “王爷就算不交代,奴才也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陛下的龙体。王爷保重。”说完,便也带着小太监从他身边离开了。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钱顺喜的脚步极轻,如贵妃在一旁细细地研磨,墨王握着朱砂笔抬头问:“云王还在殿外?” 钱顺喜将安神茶放在一侧,恭敬地答话:“云王在殿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米水未进。方才,还嘱咐奴才要好生伺候陛下,请陛下切莫动怒,好好保重龙体。” “难为云王还时时刻刻挂念陛下,父子哪有隔夜仇的,陛下当真忍心叫云王在那样凉的砖地上跪一宿?”如贵妃故意反问墨王,钱顺喜小心翼翼将汤盏递到墨王手边,“罢了,去叫他进来吧。” “奴才遵命。”钱顺喜笑逐颜开地退了下去,如贵妃顺势接过墨王手中的汤盏,指间无意碰过碗口:“这等小事,还是让臣妾来代劳吧。” 钱顺喜扶着宸煦一瘸一拐地走进大殿,宸煦强撑着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嗯。”墨王沉沉应了声,钱顺喜上前扶了他起来:“陛下也是担心王爷冻坏了身子,这才吩咐奴才去请王爷进来。” “今日之事,儿臣万死难辞其咎,还望父皇恕罪。”宸煦俯首请罪道。 “罢了,今日之事也不能全怪你。”墨王瞥了他一眼,钱顺喜从旁插嘴道:“王爷知晓陛下今日受惊,方才在殿外请罪时还不忘嘱咐奴才炖安神茶给陛下压惊,可见王爷对陛下的一片孝心啦。” 如贵妃将吹凉的安神汤递给墨王道:“陛下,可以用了。” 钱顺喜双眼紧盯着汤盏,直到墨王将一整碗安神汤喝下这才上前接过汤盏,“今日的喜宴虽横生枝节,沁茹郡主到底是千里迢迢来和亲的,不可委屈了人家。”说着,招手唤过了钱顺喜到跟前儿,“去把南诏送来的籽儿绿镯子包起来稍后让云王带回去。庆王妃殁了,如今的云王妃也算是长媳。” “儿臣谨遵父皇之教诲。”宸煦恭敬地答着话。 “嗯。”墨王应了一句,忽然,案前的奏折上开出大朵大朵的花,如贵妃吓得花容失色:“陛下怎么……陛下怎么了……” 血大口大口的从墨王嘴里往外喷,墨王的手颤颤巍巍指着跪在御案下的宸煦:“…逆子…” “快,传御医!”如贵妃焦急地吩咐身侧的钱顺喜。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宸煦跪着往前挪,墨王仍旧不断地呕血,“传……朕旨意……” 如贵妃边抚着他的胸口边道:“陛下,没事儿的。您别说话,您一定会没事儿的。”殿内,寂静的只听见墨王剧烈的喘伏声,钱顺喜缓缓将殿门拴上,慢悠悠唱道:“云王宸煦居心叵测,在陛下素日所饮的安神汤内投毒至陛下毒发生亡。云王见歹行暴露,连贵妃娘娘也想谋害,索性被奴才给制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墨王不甘心地指着殿内的众人,手最终垂了下去,殿门被人推开,一身戎装的九门提督带兵重重包围了大殿,“臣等救驾来迟,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娘娘可要想清楚了,如今云王可是谋害陛下的忤逆之臣。若娘娘还要袒护他,只怕连奴才也无法为娘娘说向了。”钱顺喜拿眼睛觑着如贵妃。 九门提督岑木吩咐左右侍从:“去,将谋害陛下的祸首拿下!” “是!”随从应了是,便朝宸煦走去。 宸煦缓缓站了起来:“我看谁敢!岑大人,本王可要提醒你,本王乃是当朝正一品亲王,你们要想诬蔑本王谋害陛下可有证据?难道仅凭一碗安神茶就想将我治罪,钱顺喜是殿前首领太监,若说是他也无不可。你们如此决定,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钱顺喜笑嘻嘻地看着宸煦,“王爷此言差矣,建章宫你并非奴才一个人当值,陛下被害前,贵妃娘娘也随侍在御前。奴才是否加害陛下,大人一问便知。” 九门提督是凌王的人,如贵妃岂会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本宫今日乏了,岑大人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不必过问本宫的意思。” “奴才恭送贵妃娘娘。”钱顺喜毕恭毕敬地行礼。岑木抱拳向宸煦道:“王爷对不住,得委屈您下官走一趟了。” ------------ 玉麒麟(18) 更新时间:2013-01-20 “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院子里,传来福叔的阻拦声。 “让开,否则将你拉出去剁了。”为首的侍卫呵斥道。 身着铠甲的侍卫闯了进来,见沁茹带着丫头在饮茶于是抱拳道:“末将黄鹤见过王妃娘娘。” “黄将军不必多礼。”沁茹随口道,又问他:“不是将军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我家王爷此刻正在宫里,您若有事还是改日再来吧。” 黄鹤冷笑一声后,面上仍是恭敬地说:“娘娘误会了,末将此番来不是找云王殿下的。末将是奉贵妃娘娘的旨意来保护王妃和云王府上下的安全,还望王妃娘娘见谅。” “那更是多此一举。”沁茹慢悠悠开口,“如今天下太平,何来要保护我们一说。更何况,有我家王爷在,一切定然是周全的。” “王妃娘娘还是听下官一句的好,云王殿下如今也自身难保,王妃还是别做让属下们为难的事情为好。”那名自称黄鹤的将领对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从今日起,替我好好的保护云王府进进出出的人,若从这王府里飞出去一只蚊子或是苍蝇的话,我唯你是问。” “是,大人!”左右侍从不敢怠慢分毫,齐齐应了是便也走到门外吩咐一同前来的卫队,“你们几个去前院守着,你们几个去把守后门,其余人跟我来。” 福叔见状不由制止道:“你们没权利这么做,一切需等我家王爷回来才能定夺。” “混账!”黄鹤的掌风狠狠劈打在福叔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你在此嚼舌根。” 福叔一个趔趄摔了出去,喜翠儿等人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福叔,您没事儿吧?” 福叔捂着脸直摇头:“不碍事。” “啪!”沁茹狠狠甩了黄鹤一耳光,“这里是云王府,岂容你在此撒野。” “你!”黄鹤气愤的拔出剑,“如贵妃然你来保护我,倘若我有任何的闪失恐怕你也没法儿向她交待吧。所以,你识趣的话,就乖乖的待在王府保护他们周全,倘若你敢轻举妄动分毫,我定会叫如贵妃治你的罪。”沁茹一字一句地警告他。 黄鹤气得咬牙切齿,但一想到出宫前如贵妃的交待便也收回了剑,“王妃说的没错,我是不能把您怎么样,不过贵妃娘娘可没说不可惩戒这些奴才。”顿了顿,才笑着吩咐:“去把那个丫头给我绑了。” “谁敢?”沁茹恶狠狠瞪着黄鹤和他的手下,“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休想带走这里的一草一木。”沁茹将喜翠儿护在身后。 “末将方才已经提醒了王妃,千万别做出叫属下们为难的事情。况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本将军能瞧得上那丫头是她的福分,王妃若想整个王府安宁的话,还是顺了末将的心意为好。” “郡主,奴婢不能再伺候您了。”喜翠儿沉声说了句。沁茹心中会意,匕首缓缓落下。 “末将要谢过王妃娘娘的成全。”黄鹤抱拳向沁茹道谢。 寒光乍现,沁茹已用匕首抵在黄鹤的颈部,跟随黄鹤的部下见状欲上前制止,“将军!” “你若是不怕死的话,就只管让他们多往前走一步。”沁茹低低在他耳边说,“黄鹤以下犯上对本妃无礼,本妃现在要进宫面见贵妃娘娘,拦路者死。” 一众人等担心黄鹤的性命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喜翠儿,你让福叔备好马车。本妃出府前再交待你们一件事,倘若我云王府内损失了一根毫毛,你们就等着为你们的将军收尸吧。” “是。”喜翠儿点了点头,随即扶着福叔一同下去备车。 沁茹的匕首紧挨着黄鹤颈部的血脉,挟持他走在前头:“你们可得仔细自己手中的剑,若伤了你家将军本王妃可是不负责的。 福叔和喜翠儿见沁茹押了黄鹤出来,福叔上前取了准备好的麻绳将黄鹤绑了起来推上车,喜翠儿扶了沁茹上车,待她们坐稳后福叔这才跳上车赶马。 马车在西华门外停下,侍卫拦下马车:“岑大人有令,一干闲杂人等没有手谕不得擅自入宫。你们是哪个府上的人,不要命了吗?” 沁茹用匕首抵在黄鹤的腰间,黄鹤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吩咐道:“我奉贵妃娘娘懿旨带云王妃入宫,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拦下我的马车。” “望将军恕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守门的侍卫连连请罪,吩咐一同守职的同僚:“快些放行。” “是!”侍卫们纷纷让开道来。 马车缓缓行驶在甬道内,待行至如贵妃的寝殿外,沁茹下车后吩咐福叔守在殿外,自己则和喜翠儿一同押着黄鹤往内殿去了。 守在殿外的侍女见沁茹押着黄鹤缓缓走来,忙进殿回禀道:“娘娘,云王妃来了。” 如贵妃的手停在半空,还不等丫头们通传,沁茹已押着黄鹤径直走了进来:“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跪在地下的黄鹤低低道:“末将见过贵妃娘娘。” “云王妃是贵客,你们下去沏最好的茶来。”如贵妃笑盈盈吩咐左右,又亲热地去扶沁茹:“王妃与殿下新婚,必是十分恩爱的。只是王爷还在陛下那里伺候,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宫的,王妃还是在本宫这里先喝茶等等。” 沁茹避开她的手:“娘娘美意,沁茹心领了。只是沁茹有一事不明,还望娘娘为我解疑。既然我家王爷在宫中侍奉陛下,那何以让娘娘派这等僭越的奴才去我们云王府假传旨意?还美其名曰是保护我与王府上下,实则是在王府内大行恃强凌弱之能事。” 如贵妃簟眉微挑,“哦,竟有此事?”黄鹤垂下头,不敢直视如贵妃,口中嗫嚅道:“末将,末将只想做好娘娘交待的差事。” “来人啊,将黄鹤拖出去斩了。”如贵妃沉声吩咐着,黄鹤见她动真格的便也连连求饶:“娘娘饶命,末将一时糊涂,这才冒犯了王妃身边的丫鬟,还请娘娘饶恕了末将这回一吧。” “臣妾听闻娘娘一向赏罚分明,此番必定会还我们云王府一个公道。”沁茹故意说。 如贵妃见她如此,也未再多看黄鹤,吩咐道:“告诉岑大人,黄将军冒犯云王妃,叫他按军法处置便是。” “娘娘,您不能杀末将啊。”黄鹤高声求饶道。 守在殿外的侍卫冲进殿内将黄鹤拖了出去,待黄鹤被带下去后,如贵妃才款步走到沁茹身边,“你能押着他进宫,想必是知晓了一些事情,你既然知道了我也就不再瞒你。云王在建章宫下毒谋害陛下,现下已被擒住,你今日不过是与他行了夫妻之礼,你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罢了。等大臣们选出了合适的即位人选,本宫会以皇太后的身份为你重新指一门婚事。” 沁茹冷冷瞪着她,“不会的,云王他绝对不会那么做的。旁人不知,姑姑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嘛。” “本宫虽知晓云王不是谋逆之人,然而事情已经发生,陛下的确是在服食了云王命人送来的安神茶后毒发身亡的。纵然本宫有心帮云王,也是爱莫能助啊。” 沁茹见她如此冷漠,转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对不对?你假意要助云王登上大宝,其实你真正想要扶持的是凌王才对。你们处心积虑的谋划云王谋逆一事,为的就是将他置之死地。我真是错信了你,我的好姑母。” “自古成王败寇,不过如此。”如贵妃耐心规劝着沁茹,“我和你父王的意思一样,无论日后是谁登基大宝,都会与我们祁澜结盟。这也不枉你父王当初千里迢迢送你来和亲。” “你们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择手段,损人性命,你与那些阴险小人有何分别?”沁茹指着如贵妃质问道。 “啪!” 如贵妃的掌风毫无征兆的劈打在沁茹的脸上,“本宫如何做事用的着你来指指点点吗?你最好别忘记了此行泽城的目的,若我们不下手的话,让云王知晓你真正的目的是借玉麒麟夺取宝藏的话,你以为他又能容得下你?” “即便他与我决裂,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用不着贵妃娘娘您当这个好人。”沁茹倔强地看着如贵妃一字一句说:“倘若姑母顾念昔日旧情,那么就替我保全云王;如若姑母执意如此,那我们的情分就如此簪。”说罢,拔下发间的玉簪狠狠掷在地下。 “你果真要为了一个男人与本宫决裂。”看着满地的碎玉,如贵妃望着她的背影质问道。沁茹侧身,“是姑母非要将事情弄到如此田地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来日再见你我各为其主。” ------------ 玉麒麟(19) 更新时间:2013-01-24 福叔见沁茹怒气冲冲从殿内出来,忙迎了上去:“娘娘。” “备车去凌王府。”沁茹吩咐了句,福叔不明其意,劝阻道:“凌王已被收押天牢,此时去凌王府根本毫无意义呀。娘娘还是再去求求贵妃娘娘,务必请贵妃娘娘设法救出王爷。” 沁茹眼中闪过坚毅的神色,“现在乌云密布,只怕要变天啊。”福叔见她如此,心下也料到了是怎么回事,喜翠儿扶了沁茹上车,待她们坐稳后福叔这才缓缓驱车。 方才在如贵妃处不便多问,待马车缓缓行驶后喜翠儿这才忍不住问:“郡主,贵妃娘娘从前可是力荐云王的,怎么如今倒站在了凌王那边?” “很显然,这次云王蒙冤无疑是凌王和如贵妃联手合谋的杰作,如今事已成定局,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确认云王无恙。”沁茹暗暗道,“可是,郡主怎么就知道凌王一定会答应您的要求了?万一他存了与贵妃一样的心思,那不是害了王爷的性命嘛。” 沁茹暗暗叹了口气,却是笃定地说:“不会,凌王一心想要夺取玉麒麟来得到宝藏,若是他知晓玉麒麟在我手里必定会设法跟我交换。只要我提出让他保全云王,只要他照做,我自己会将玉麒麟给他。”喜翠儿眉头微蹙,担忧道:“凌王最是诡诈,郡主怎么就知晓他不会使诈了。万一……” “我不会给他万一的机会。”沁茹笃定地看着喜翠儿一字一句说。 马车缓缓驶离皇宫,沁茹静坐在马车内,暗暗想着待会儿该如何说服凌王。空气中不知不觉已有了冬日的萧瑟之意,喜翠儿将暖炉塞到沁茹的手里:“郡主,仔细寒气。” “嗯。”沁茹应了声,便也笼着暖炉闭目养神。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在东一大街的凌王府外停了下来。不似前几日的门厅冷清,凌王府外已重新布满了戍守的侍卫。福叔将勒住了马,“王妃,到了。” 喜翠儿跳下车挑开帘子,沁茹扶着她的手走下马车,吩咐福叔:福叔,你在外头候着,让喜翠儿陪我进去就是。” 福叔不放心的上前:“不行,王爷眼下被小人算计,奴才无论如何都要护王妃周全。凌王如今敌友难辨,还是奴才陪您一起进去吧。” “不必担心,凌王那头我有十足的把握,你在外头等着便是。”沁茹的语气不容置否,福叔见她如此也未再所言,嘱咐道:“王妃小心。” 喜翠儿上前扶住沁茹的手肘,“郡主。”沁茹屏住呼吸,带着她走到凌王府门外,守卫拦下她们,“不要命了吗?凌王府也是你们能来的,赶紧走开。”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当今的云王妃。”喜翠儿呵斥着守卫,“去叫你们管家出来。” 侍卫推推搡搡地把她们撵到了一边,“哪家的疯婆子胆敢口出狂言,赶紧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你……”喜翠儿见他仍是冥顽不灵,不由怒火冲头,沁茹将她拦下,客气地对那守卫道:“烦劳小哥通传一声,我与府上的夜姬姑娘乃是旧识。烦劳您通传一声。”说着,塞了锭金元宝给那守卫。如此,守卫这才转了笑脸,掂量着手里的元宝,“原来是这样,还请王妃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传。” 喜翠儿嘟囔了句:“见钱眼开的狗东西。” 那守卫刚走了两步,夜姬便迎面朝他走来,只见他毕恭毕敬地行礼:“见过夜姬大人。府外有个自称是云王妃的女人求见王爷,还说是大人的旧识。” “下去吧。”夜姬挥挥手,那守卫便乖乖退了下去。 夜姬走到沁茹身边,“见过云王妃。” “夜姬姑娘不必多礼。”沁茹客气地说,“我劝王妃还是回去吧。王妃这个时候想见我家主人,却不见得我家主人也想见王妃。更何况云王与我家主人结怨已久,岂是王妃三言两语就能打动的。为避免王妃浪费口舌,还请王妃打道回府。天寒地冻,若冻坏了王妃的身子我可没法子向云王殿下交待了。” 沁茹也不恼,只是凑在她耳边低低说:“我手上有凌王最想得到的东西。而且,我还知道,当时劫走玉麒麟的那些杀手是凌王府派出去的死士。” 夜来闻言也不欲再打发她,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这个时辰还未起床,恐怕要劳烦王妃稍等片刻了。” “不碍事。”沁茹云淡风轻地说。如此,夜姬便也引着她们主仆往正厅去了。 管家殷勤的带着丫头们在跟前奉茶,“有劳王妃稍等片刻,我家王爷昨个儿歇得晚,还望王妃见谅。这雀舌是去岁明前采的,王妃尝尝。” “茶很香。”沁茹将茶盏搁在一边,管家略显尴尬的立在一旁,后院渐渐有脚步声靠近,“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辰搅扰本王的美梦。”身着寑衣的宸照慢悠悠走了出来,管家忙不迭迎过去,“王爷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就出来了,万一着凉了可怎么是好。去,把王爷的鹤氅拿来。” “妾身见过凌王。”沁茹微微欠身朝他致歉。 宸照定睛瞧出是她,这才笑着说:“二皇嫂客气了。倒是我不好意思,叫皇嫂平白等了这么久。你们这些奴才,当差愈发的不上心了。”说着狠狠踹了那管家一脚,管家趁机滚了出去。 “三弟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沁茹应承着他,宸照故作不知地问:“不知皇嫂此时造访有何事?若是为了二皇兄的事,恐怕臣弟爱莫能助。从前二皇兄对父皇最是孝顺,谁曾他也会做出那等悖逆之事。” 宸照说了一大通,却见沁茹笑而不语,反问道:“难道皇嫂以为我说的不对?” “三弟怎么就知道我是要你救云王?”沁茹笑着反问他,“从我踏入你们泽城的那天起,你这位二皇兄便从正眼瞧过我。如今他背上了弑父杀君的罪名,我不过是他名义上的王妃,我为何要平白无故地替他受过。” 宸照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你以为我会信你?” “三弟,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沁茹定定地看着他。宸照对她的话仍是半信半疑,便也索性再听听她是如何狡辩的,“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靠近书房半步。” “是。”管家应了是,便也下去安排了。 “皇嫂,这边请。”宸照在前头为她引路。书房外,守卫见宸照亲自前来,上前行礼:“王爷。” “好好守着。”宸照交待了一句,“皇嫂这边请。”沁茹带着喜翠儿正准备进书房,却被守卫拦了下来,“王妃能进,这个女人只能在外头等。” “你,我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为何不能进去了?”喜翠儿气呼呼地与他们讲理。 沁茹见宸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吩咐喜翠儿:“你在外头等着我。” “可是,郡……”喜翠儿正欲分解,见沁茹的眼神不容置否便也乖乖点头。 宸照见状这才呵斥着:“没规矩的东西,也不看看是谁你就敢拦。” “末将知错。”守卫请罪道。沁茹出言为他求情:“三弟不要责怪他,是我的丫头不懂规矩。” “皇嫂能明白最好。”宸照笑嘻嘻地说。 待沁茹进了书房后,宸照随手带上门,“皇嫂方才说有事要对臣弟说,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沁茹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当时护送我来泽城的送亲队伍曾在泽城边界被一伙儿不明身份的马贼袭击,他们的目的很明确:盗取和亲宝物玉麒麟和取我的首级向他们的主人复命。那群马贼虽然得手了,带走的却是假的玉麒麟。更可惜的是,那群马贼在离开的时候遗落了一块腰牌,三弟应该认得这块腰牌吧?”沁茹手里拿出一口赤金打造的腰牌晾出给他看。 宸照笑着道:“区区一块腰牌便要将我那群马贼指为一伙的,皇嫂未免也太小看了我宸照。我既然能截下和亲的宝物,自然能有万全之策脱身。” “其实,我与三弟说这些并不是要追究责任。我想说的是,我手里有三弟最想要的东西。你既然一手谋划抢夺玉麒麟一事,必是发现了玉麒麟当中所隐藏的秘密。没错,玉麒麟内的确隐藏着一笔宝藏,而且这笔宝藏的所在地只有祁澜的皇族才知道。这正是我今儿个前来找三弟的原因。我想用这笔宝藏与三弟做笔买卖。我和我父王助你夺取王位,并帮你扫清一切阻止你登上王座的敌人。不过前提是,你要将云王交由我处置。他从前那么轻视我的存在,如今我也要叫他一尝被人奚落的滋味。” “话说的很动听,关于那笔宝藏也很具诱惑力。”宸照挑眉看向沁茹,“我凭什么信你,我怎么知道那笔宝藏是否真的存在。” 沁茹笑盈盈地转过身去,脱/去一半衣衫,咬着唇向宸照亮出背上所刺的地图。 “这藏宝图果然……”还不待宸照说完,沁茹已重新披上衣衫,“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宸照一步步地逼近沁茹,捏着她的下颌:“本王就是喜欢有胆识的女人,尤其是头脑聪明的对手。” “只可惜,我已不想再与你们泽城的皇族扯上任何的关系。”沁茹笑着推开他的手,要我把宝藏双手奉上之前王爷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便是。”宸照答应的极为爽快,“我要如贵妃人头落地。” 宸照虽感到意外,却答应道:“做大事必须心狠。此事做的利索些,本王虽然贪财,却也是个眼里容不下半粒沙的人。如贵妃首鼠两端,早就该死了。” ------------ 玉麒麟(20) 更新时间:2013-01-28 马车缓缓行驶着,沁茹端坐在马车内,背上惊出一身冷汗,耳边仍响起宸照方才的猜疑:“你如此处心积虑的向本王示好,该不会是为了保全宸煦吧?” “倘若我真有心要保全宸煦的话,我此刻就不会在这里;我理应联合如贵妃和我父王密谋起兵。”沁茹直视他的眼眸,宸照沉默了片刻之后,一改方才的质问语气,“方才是本王多疑了。夜姬,替我送郡主回去。” “沁茹预祝凌王殿下心想事成。”沁茹微微欠身,这才带着喜翠儿一同离开了凌王府。 “郡主,咱们接下来该去哪儿?”喜翠儿试探地问。 “演戏就要演全。”沁茹笑着看向喜翠儿,“去天牢,否则以凌王的性子必定是要起疑的。” 待马车渐渐走远后,一个黑影这才走了出来。确定他们是去天牢无疑,这才折回了凌王府向宸照汇报。宸照依靠在狐裘软椅内,仔细听着夜姬的回报:“替我看好了这个女人,她是老二的女人,此番我还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主人若是有心斩草除根的话,夜姬绝不会让她见到明天的太阳。”夜姬向他保证着。 宸照放下了手中的金樽,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本王倒是不着急取她性命,这个女人对我们来说还有用处,我还准备用她来作牵制老二的筹码。这个游戏才刚刚开始,若是这么快就收场可就不好玩了。” 夜姬暗暗思忖了片刻,这才毕恭毕敬道:“主人英明。” “这几日对我们来说十分的重要,盯住那个女人,千万别让她破坏了我们的大事。”宸照交待着,“属下一定不负主人所望。”夜姬躬身退出了书房。 天牢外 福叔缓缓勒住马,跳下马车掀起帘子:“王妃,到了。” 喜翠儿率先跳下马车扶了沁茹下来,“郡主,天牢湿气重,还是让我和福叔替您进去吧。王爷若知道您的一片苦心,必定会十分感激你的。” “不用。”沁茹打断喜翠儿,“让福叔在外头候着,你陪我一起进去。” “王妃放心,奴才一定紧紧盯着周围的一草一木,绝不放任何一个人进去。”福叔拍着胸口保证道,“有您在,我最是放心。”交待完,沁茹这才带着喜翠儿一起向天牢走去。 守卫照例拦下她们,“没有凌王的令牌,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天牢半步。” 喜翠儿喜滋滋地笑了笑,这才拿出腰牌:“睁开你们的狗眼,这是如假包换的令牌。倘若你们疑心有假,只管去凌王府找凌王说理便是。到时,本姑娘可就不保证你们的脑袋了。” 守卫将那腰牌正正反反看了几遍,这才将腰牌还给了她。 沁茹暗暗对喜翠儿使了个眼色,喜翠儿这才取了大块碎银子丢给那侍卫,“这是我家主子请你们喝茶的。” “谢谢夫人。”那是为见钱眼开的点头哈腰,“我问你,云王被关在哪里?”喜翠儿探问着。那守卫见她们是冲云王而来,故意点了点鼻尖儿,掂量着手里的银子拉长声道:“这个嘛……”喜翠儿心底一阵厌恶,又放了枚银锭子在那守卫手上,“现在想起来了吗?” “牢头有交待,因为云王与别的犯人不同,所以被关在天牢的最底层。王爷还交待,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私自见他。”喜翠儿心底随时厌弃,这也耐着性子道:“如今银子你也收了,倘若不让我们进去的话,闹到凌王那里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只要我们不说去,又有谁知道我们来过了?” 那守卫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下了银锭子,连连道“是是是,姑娘说的极是。” 打点妥当后,喜翠儿这才和沁茹一同进入了天牢内。牢内光线极暗,喜翠儿吃力地扶着沁茹一步步拾阶而下。越是往天牢深/处走,喜翠儿越是觉得背上冷飕飕的直冒凉气。 借着微弱的烛光,沁茹看到一个落幕的身影坐在那里,于是吩咐喜翠儿:“你在这里等我。” “可是这里湿气真的很重,郡主,我们还是回去吧。” “天大的事情都有我盯着,你留在这里等我。”沁茹握了握喜翠儿的手,便也走了过去。 牢房内,宸煦踱着步子,心中既着急又无奈,被宸照和如贵妃困在这里根本无法得知外头发生的一切。还有沁茹,她不过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却也要跟着自己蒙受这样的陷害。 “咚。”一块碎片撞在了牢门上,宸煦抬头时恰巧看见沁茹站在外头,心下转悲为喜,“见到你没事就好了。” 沁茹的眸子如湖水般沉静,定定地看向他:“难为眼下你还会关心我的死活。从你谋害陛下的消息被传出之后,我便以为自己死定了。好在贵妃娘娘与凌王深明大义,知晓我并未与你同谋,这才放过了我一命。” “我没有谋害父皇,是他们,是他们联手陷害我。”宸煦解释着。沁茹冷哼了一声,怨怼地看着他的眼睛:“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分别吗?墨王遇刺身亡是真,你蓄意谋害是真,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是真。早知道你有如此野心,我就不应该信你。现在,只要你答应交出手中的兵权,凌王便能免你一死。” 宸煦原本热切的一颗心因为她的一番话而彻底陷入了寒渊,“我以为,你会懂我?” “云王殿下这话说的真是好笑,我为何会懂你?”沁茹冷冷质问他,“你又何曾是真心待我的?我不过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我为何要将整个族人的性命押注在一个毫无还击之力的人身上。你现在是阶下囚,你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全,还如何保护整个云王府。”沁茹转过身去,“你若识趣的话,就交出兵权。等凌王荣登大宝后,我会求我姑母饶你一命,从此将你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出现在泽城。” “你姑母?”宸煦不明白她话中所指,沁茹也不欲再瞒他:“看见你如此的无知,我看在你临死之前,还是很有必要将我的真实身份和前来泽城的真实目的告知你。” “我这祁澜国的郡主身份是不假,只是,我父王派我来和亲却不止是维持两国邦交那么简单。早在两百年前祁澜的先知击退了入侵的敌人,将毕生所得之宝藏都存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先知唯恐这笔宝藏会落入敌国之手,便命工匠花了一千个日夜雕琢了一枚玉麒麟和一幅布满了机关的藏宝图。”沁茹似笑非笑地看着宸煦,“北方的突厥有意吞并祁澜夺取宝藏,我父王眼看着宝藏就要落入敌人之手这才不得已想出了和亲的法子,等我正式成为你们三位皇子之中任何一人的王妃时,再伺机夺回玉麒麟找出那笔宝藏。” “我和我姑母觉得你是墨王三位皇子中最有才干的,只可惜你棋差一招,最后还是败在了自己的亲弟弟手中。”沁茹感慨道:“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如今你三弟宸照夺取了天下,我与姑母也实在无须再与你一同赴死。所以,我主动请缨前来游说你。墨王身前最信任你,而且将自己的亲信卫队金蛇卫交由你掌管。只要你能说服他们归顺新帝,你下半生的荣华富贵自是不必多说的。” “呸。”宸煦狠啐了一口,“我早该想到你们不会那么无缘无故的要帮我夺取王位。原来这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看来你的那位姑母不必说,应该就是先帝的如贵妃无疑。我可真是小看了你们。” 沁茹纠正他:“自负从来就是男人的权利。所以他们通常都不会想到自己来日的下场,这也不能怪你。” “要杀要剐只管来便是,别在这里婆婆妈妈的废话。”宸煦厌恶地转过身去。沁茹只觉得心口被刀割开一般撕痛着,强忍着看向他,故作决绝地说:“看来云王还真是条硬汉子。只是,不知道云王府上下的家丁们有没有你这么硬的骨气了?” “你敢?”宸煦抓着门框,愤怒地瞪着沁茹:“你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来,倘若你敢动他们分毫,我宸煦势必不与你罢休。” 沁茹不怒反而笑了起来:“云王的话,我是否可以视作是一种威胁?”见宸煦不说话,沁茹这才扯了扯嘴角:“本郡主从来都最恨被人威胁,你或许还不知道威胁我会有什么下场。不过,我倒不急着取你的狗命。让我好好想想,云王府谁跟在你身边最久,而且还最了解你的心思。” 见宸煦沉默不语,沁茹这才笑盈盈得出了答案:“若说这天底下最了解你的除了你的生父便也再没了别人。墨王中毒身亡,看来也只有从前伺候你的福管家最清楚你的脾气了。而且他也最老迈,最是经不起板子的。所以,还是我替你来拿主意,还是先从他下手的好。倘若你答应的爽快,我就让他少些痛苦;假若你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见死不救,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左不过,就是将他凌迟处死罢了。” “你这个毒妇!”吩咐的宸煦将整个牢门都晃得哐哐直响。沁茹也不否认,“我是毒妇不假,可你也不见得就是什么慈悲仁义的菩萨心肠。你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替你受苦,你与我又有何分别?你甚至还不如我了。你大可以不说,你就等着为云王府上下收尸吧。”说完,便也拂袖离去。 “哐。” 沁茹才刚走两步,便有个腰牌滚动着停在她的脚步,“最好别让本王再看见你,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沁茹弯下腰捡起腰牌,回身对他展颜一笑,“我替云王府的老老少少感谢你的深明大义,我一定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的。” “你……”宸煦气急败坏地捶打着牢门,“你回来,回来。” 站在台阶上的喜翠儿见沁茹走了出来,又隐约听见宸煦的骂喊声,忙上前扶了沁茹一把,她手心早已冷汗涔涔,“郡主。” “我没事。”沁茹的脸色极为难看,“为了让他心无旁鹜,不再担心我的安危,我只得这么做。” “可是,郡主也不可让王爷打心眼儿里厌弃您啊。”喜翠儿急急地说着,“眼下我可顾不得那么多,我只想保住他的性命。别再劝我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喜翠儿说不过她,也只得不再多言,心底暗暗盘算着如何帮她。 ------------ 玉麒麟(21) 更新时间:2013-01-31 入夜,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内侍监的脚步极轻,暖阁中小憩的人被惊醒,“娘娘,您该用晚膳了。” 如贵妃将食盒打翻,“到底是你们这群狗奴才敷衍本宫,还是凌王真得不肯见本宫。想当初他谋害陛下时,本宫可是站在了他那边,为何他现在还要将我囚禁于此?” 内监笑着赔礼:“娘娘切莫动气,动气伤身啊。” “本宫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伤心啊。”如贵妃愈发的不解恨,连紫檀桌上的佛手插屏都摔了出去,“去叫宸照来见本宫,他敢不来,本宫便要将他做过的一切都昭告天下。弑父夺位,同室操戈,我倒要看看全天下的百姓还如何的信服他。” “啪啪啪。”有人拍手走进了暖阁,边走边笑:“贵妃娘娘果然是真性情,比起那些表面上假仁假义的人强多了。” 如贵妃强忍着心底的慌乱,冷笑着看向他:“本宫沦落得今日这番下场还不是败你所赐。你那日指使钱顺喜在墨王的汤饮中下毒,然后嫁祸给云王。本宫审时度势,最终还是站在了你们这边,谁知道如今有人竟动了过河拆桥的念头。既然你不仁,那也休怪本宫不义。” “娘娘当真是好大的气性。”宸照笑嘻嘻地说,“此事是我做的不对,宸照向娘娘陪不是了。” “本宫可受不起,王爷如今大权在握,眼里如何还有本宫这个庶母。”如贵妃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怪也只怪本宫当时被鬼遮了眼,错信了人。”宸照挑眉看着她,“依娘娘所言,倒是本王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如贵妃端坐着不语,宸照走过去捏住她小巧的下颌,“敢问娘娘,当初是谁为了自保求到了本王的座下,口口声声说只要保全你的性命就会站在本王这边的。如今本王一一兑现,怎么娘娘倒是起了悔意。” “哼。”如贵妃别过脸去,“当初的确是本宫向你求救,可你也没别忘了,是谁帮着你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指认宸煦是谋害墨王的凶手,本宫既然能告诉他们宸煦是凶手,也不介意再告诉他们还有谁是帮凶。所以,殿下还是别来挑战本宫的耐心,否则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 如贵妃还未说完,宸照已扼住了她的脖子,如贵妃挣扎着拍打他的手臂,“我也忘了告诉你:本王平生最恨被人威胁,尤其是受女人的威胁。你知道的,这个世上除了死人能保守秘密之外,其它人都不足以为信。我忽然想起,父皇身前对你宠爱有加,我就顺水推舟当个孝顺儿子,让你去地下陪我父皇。” “……呃……”如贵妃拼命地挣扎着,奈何根本就不是宸照的对手,只听骨肉碎裂的声音戛然而止,如贵妃的身子也软绵绵地摔在了金砖上。 宸照唇边浮起诡异的笑容,吩咐暖阁内的内监:“做的干净利落些,只当是宫中走水,如贵妃思念先帝几乎废寝忘食,这才不及逃出寝殿,与伺候她的宫女一同葬身火海。” 那内监会意,恭敬地答话:“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宸照昂首阔步离开了如贵妃的寝宫。 “走水了…走水了…” 打更的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冲出甬道,寂静深长的甬道内唯有冷月当空,长街里忽然走出的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大总管,太妃娘娘的寝宫走水了。” 望着火光四射的殿宇,那大总管身着官服,手执拂尘,冷漠地开口:“如太妃此举乃是对先帝尽忠,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实在不该去搅扰她的一片丹心,你们都各回自己的住处散了吧。” “可是,大总管……”守更的小太监正欲辩解,却被那大总管狠狠踹了一脚,“主子的事儿也是你这个做奴才的能插手管的,我说不去就不去,你若想陪着太妃一同赴死,本总管只当是没看见。” “我们走。”大总管带着跟班的一起离开了。留着那守更的小太监痴痴地看着火光漫天的殿宇,“来人啊,承趾宫走水了……” 翌日清晨 窗外,有白鸽扑闪着翅膀落在书案前,和衣而寐的丽人被惊醒,抓住白鸽取下它腿上帮着的信管,纸条上清晰的写着:不日便到城关。 喜翠儿打了洗脸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却见在书房睡着的沁茹已醒了,嗔怪道:“郡主醒了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 沁茹提笔回了信,将纸条折好插入信管中,走到窗边将白鸽放了出去,“父王刚刚传来信函说不日便能到泽城的城关,一场好戏很快就要揭开了序幕。” 喜翠儿喜出望外,喃喃道:“等王上带领着千兵万马而来,定要叫那凌王打得屁股尿流。” 沁茹轻启朱唇:“凌王他谗害手足,弑父夺位,人人得而诛之。” 福叔从外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过王妃。”沁茹见福叔这么急着求见,定是出了不寻常的事,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福叔点头,这才缓缓道:“昨夜宫中走水。” “走水?”沁茹迟疑地喃喃,又问:“可有哪位主子微恙?”福叔继续点头,“如太妃的寝宫承趾殿走水,宫内传出的消息是太妃对陛下龙驭上宾悲恸至极,在太妃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因多日来守夜体力不支这才打翻了烛台引致承趾宫走水。” 沁茹不由冷笑起来:“这可真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想必又是凌王的杰作。” “如太妃当初帮着凌王一同陷害我家王爷,如今连如太妃都能痛下杀手。更何况是王爷,他们兄弟素来不和,眼下正是一个将王爷连根拔起的好机会,试问凌王如何会轻易的罢休。”福叔担忧道。 “福叔,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沁茹劝解他,“眼下的形式虽然对云王很不利,不过凌王也不敢轻易出手。先帝在世时曾将自己的贴身护卫金蛇卫交由云王掌管,凌王虽然占了先机,但朝中几位手握重兵的将军们仍持观望的姿态。眼下,我父王也已援兵至泽城城关,凌王想要顺利登上帝位只怕也不是件易事。”沁茹将这其中的厉害说与他听。 福叔顺势跪了下去,“请王妃受老奴一拜。”沁茹不知他为何如此,和喜翠儿连忙扶他起来,“福叔你这是做什么,王爷是我夫君,为他奔走我自当是尽心尽力的。” 福叔迟迟不肯起身:“老奴今日这一拜,除了看出了王妃对王爷的一片真情厚意,更为阖府上下一百多口人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凌王虽与我们王爷是异母同胞的亲手足,然而却一直对我们王爷恨之入骨,如今王爷落难他岂会轻易放过我们这些奴才。这一切都仰仗着王妃从中周旋,奴才替王爷谢过王妃的大恩大德。” “你既然执意如此,也就随你。”沁茹见他如此执着,这才由着他的意思办了,行了叩拜大礼,福叔这才起身,“自打王妃从天牢看过王爷回来后便总是心事重重的,奴才买通了守卫又去瞧了王爷一回这才知晓王妃为何事而愁。” 沁茹见他知晓了缘由,便也不再隐瞒:“我只是不想连累他,这才出此下策。” “王妃所做的一切奴才都懂。”福叔笃定地说:“自打王爷被人陷害以来,奴才就已铁了心要拼死保全王爷。王妃只管吩咐便是,别说是上高山、下火海,哪怕是要奴才身首异处,奴才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是,我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门外,阿晋带着府里的几个小厮们也走了进来,“奴才们任凭王妃吩咐。” 喜翠儿和沁茹会心一笑:“你们能如此团结,我很是欣慰。云王府能有你们这样衷心的家丁不但是整个云王府的福气,更是王爷素日驭下宽仁的彰显。既然你们都愿抛弃自己的性命,那么今日我就当着福叔的面儿交待你们一件事。” 阿晋一听有差事交给自己,各个都欣喜不已,“但凭王妃差遣。” “凌王府与我们一向水火不容,如今王爷身陷囹圄,难保凌王府的小人会不趁机作乱。你们要做的就是保卫好整个云王府,大到府里上下众人的安全,小到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王爷出府时有多少人,我们要保证等王爷回府时也一个不落的在府外迎接王爷。” 众人皆是点头:“嗯。” “奴才们一定不负王妃所望。”福叔带头保证着。 如此,沁茹这才放心的点头:“你们都下去吧。”阿晋这才带着小厮们一一离开,福叔还驻足在原地,“奴才还有一事,恳请王妃务必答应。” 沁茹客气地开口:“福叔有什么话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力之内的,一定替你达成所愿。”福叔见她误会,连连解释着:“奴才并不是为自己求什么愿望。奴才只是想恳请王妃,务必说服祁澜王站在王爷这边。” “福叔只管放心,我父王自然是站在我这边的。他是王爷的岳父,理应替王爷肃清乱贼才是。”沁茹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如此福叔才算放心,跪安道:“奴才告退。王妃日夜为王爷奔走,理应照顾好自己才是。” “我会的。”沁茹淡淡说。待福叔离开后,心底也有些底气不足:从前祁澜深受突厥的搅扰,如今泽城大乱,父王是否会不计前嫌的帮着宸煦夺下皇位?这一点,连她自己心里都没数。 ------------ 玉麒麟(22) 更新时间:2013-02-03 “…吁…”赶车的小厮勒住缰绳,麻利地下车打起帘子,身着楮褐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走下马车,云王府外的小厮见是凌王府的马车自然不敢怠慢,转身便去请了福叔出来。 福叔知晓他来者不善,笑着迎了上去,“奴才见过凌王殿下。” “许久未见,福叔还是别来无恙。”宸照拿眼觑着恭敬行礼的福叔,“本王记得,小时候福叔可是事事处处都为二哥着想,现如今也该是如此吧。” 福叔知他话中有所指,礼数极是周全的说:“奴才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王爷实在是谬赞了。”说着亲自为他引路,“天黑路滑,王爷仔细脚下。” “多谢福叔提点。”宸照亦是笑着说了句。 福叔迎了他在正厅落座,又唤来了家丁:“去沏上好的云雾来,再备几样素点。”这边交待完,才又转身对宸照说:“烦劳王爷静坐片刻,奴才这就去请王妃出来。”宸照微微颔首,福叔跪了安便也退了出去。 不多时,家丁将茶点一一奉上,走廊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只见沁茹已带着福叔款步走了进来,笑着赔礼:“叫王爷久等了,还望王爷莫要怪罪才是。” 宸照亦是客气地说:“二嫂不必如此客气,漏夜前来是有要事要与二嫂商议。”说完,目光停在福叔的脸上停留片刻后才移开,“若方便的话,还请二嫂借一步说话。” “王爷不必顾虑,福叔是自己人。”沁茹坦诚地说,宸照自觉失言,连连道:“是我小人了。今日探子来报,祁澜王已率十万人马驻扎在泽城的边境,他指名要二嫂前去迎他进城。” 沁茹故作不知地喃喃:“我父王倒是来的快。” “都说祁澜王用兵神速,如今来看果然是不假的。”宸照的话说得极是圆满,沁茹看着他,“从前总听他老人家念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尤其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更是马虎不得。”顿了顿,这才转了话锋,“当然,我们祁澜与泽城已结姻亲,此番来必是要助王爷扫清朝中的余党。还请王爷记得自己的诺言。” 宸照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应承着:“本王一向信守诺言,只是不知道二嫂是否会见风使舵,存了旁的心思。” “我哪儿敢啊。”沁茹慢悠悠说了句,“难道不怕落得跟如贵妃一样的下场吗?承趾宫可是连只苍蝇都没飞出来,听说等大火扑灭的时候抬出来的都是一具具焦炭。”却见她嫣然一笑,“她虽是我的嫡亲姑母,却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如今王爷替我除了这个心腹大患,我理应谢谢你才是。” 宸照将信将疑地笑了起来,“那么说,本王此次也是碰巧做了件好事。”沁茹笑着点头,心中恨得咬牙切齿,面上仍是应对自如:“那是自然。” “祁澜王的信函上说要本王护送你亲自出城,否则,便要下令攻城。”闲话说完,宸照这才直入主题。 福叔上前道:“夜凉如水,喜翠儿姑娘,你去给王妃拿件斗篷来。” “不必了。”沁茹吩咐着,“我只要一想到能马上见到我父王,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福叔,你照看好府里上下,我们很快就回来。” 确信他们没有耍花样,宸照的唇边才浮起了笑意:“福叔只管放心,本王必当好好照顾你们王妃。若她有半分的闪失,你们只管唯我是问。” “不敢。”福叔恭敬地说着,便也一同送了他们出去。 上了马车,福叔仍带着阿晋等人守在门口,宸照见福叔仍站在那里,感慨道:“从前只知道二哥会做人,没想到二嫂的人缘儿比二哥还要好。福叔跟在二哥身边伺候了许多年,难怪你会那么极力的保全他们。” “人与人相处不是只有利益之争,也可以是真心相对。”沁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很可惜,你未必会懂。” 宸照眉头紧锁,“从我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不会再对旁人有真心。我一母同胞的兄弟都可以对我痛下杀手,更何况是其它的兄弟。更何况,我也从不稀罕别人的真心。”沁茹忽然觉得他和宸煦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渴望被人重视,只是他又更害怕承认身边无人可信的事实。沁茹无心与他争辩什么,只是静坐在车里。 车子颠颠簸簸的到了城外,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军营里的号角声,马车被人拦了下来:“你们是谁,胆敢擅闯军营?” 沁茹探出半个身子,“不得对凌王殿下无礼。” 那守卫见是沁茹忙行礼:“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在前面带路就是。”沁茹吩咐完,重新坐回了车内,向宸照赔礼道:“军营里的守卫不懂礼数,还请王爷见谅。” “嗯。”宸照点了点头,二人继而相安无事的坐于车内。 “…吁…”小厮勒住马,宸照打了帘子率先跳下马车,向沁茹伸出手。沁茹迟疑了片刻,方才大大方方的将手搭在他掌心,“有劳王爷。” 待他们下了马车,军帐外传来爽朗的笑声,只见一位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沁茹欣喜地行礼:“女儿见过父王。” “两个月不见,我的女儿可是出落的愈发漂亮了。在泽城待得可还开心,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父王,父王定打得他跪地求饶。”中年人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细细地看着,沁茹笑着着摇头“有父王在,何人敢欺负女儿,难道不怕祈澜王的龙舌鞭嘛。”宸照猜想他必定就是祁澜王,于是客气地向他行礼:“宸照见过祈澜王。” 祈澜王见他气度不凡、且衣着华贵,对他的身份也料到了七八分,向身边的沁茹说:“想必这位就是墨王的三皇子凌王殿下吧。本王只顾着与小女说话,怠慢了王爷。” “祈澜王实在太客气了。”宸照谦和地笑着,“既然小王已将郡主送到了祈澜王身边,也算是不辱使命,王爷数月不见爱女自然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小王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沁茹本就没有挽留的意思,欠了欠身:“一路上有劳王爷照拂。” 宸照笑了笑,便也带着随从离开了。沁茹与祈澜王一同目送凌王府的马车离开后,祈澜王这才示意她不可多言:“去大帐里再说。”沁茹会意的点头。 父女二人一同进了大帐,祈澜王对沁茹说:“这个凌王倒是野心不小。他原本是可以将你扣下作为人质,到时本王就算要攻城也得顾忌你的安危。” “不知父王心中是如何打算的?”沁茹探问着。 祈澜王信心满满地看向远处,“从前突厥对我祈澜多有进犯,我们不得已才要借助泽城墨王的实力与之抗衡。眼下泽城大乱,宸照兄弟又同室操戈,正是我们吞并泽城的大好时机。父王觉得,眼下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理应快刀斩乱麻。” “女儿与父王的意思一样,只是凌王为人狡诈多段,实在不是个值得信赖之人。”沁茹不疾不徐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此番若不是他篡权夺位,也不会导致整个泽城上下大乱。若让这样的人掌权,只怕会殃及我们祈澜。” “说说看你的真实想法。”祁澜王在虎皮椅上坐了下来,“无论如何,云王都是父王的女婿,只要父王肯站在云王这边,日后他必定是泽城的君主。他是墨王的儿子,也只有他登上王座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只要他知晓父王是他身后的支持者,日后定会找机会向父王报恩的。倘若父王此时趁势夺权的后,只怕会为整个祁澜带来无尽的后患。” “你一早便想好了这些说辞,是故意这么说的。”祁澜王的目光仿佛笼罩了一层寒冰,沁茹连忙跪下请罪:“女儿不敢揣度父王的意思,女儿事事处处都是为了祁澜的将来着想。今日我们可以吞并泽城,来日突厥就能联合泽城内的残余势力置我们祁澜于万劫不复之地。这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只要父王看清形势,日后就能联合泽城一统中原。” “墨王生前曾将亲信卫队交由云王掌管,如今能调动金蛇卫的令牌就在女儿的手里。只要父王答应援兵云王,女儿愿为祁澜的将来牺牲一切。”沁茹一字一句恳切地说。 祁澜王指着她:“难道你忘了你姑母的为什么会遣嫁到泽城?” “女儿不敢忘记。”沁茹垂下头,“姑母当年就是为了二百万祁澜族人的安危这才换了身份,以回鹘部落长女儿的身份成为墨王的宠妃。姑母千辛万苦才获得墨王的信任,并且说服了墨王向祁澜提亲。这一切的一切,女儿一刻也不敢忘记。可是父王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如今姑母已为国捐躯,害她丧命之人正是凌王宸照。女儿记得,父王与姑母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难道父王要眼睁睁的帮着杀害自己妹妹的仇人登上王位吗?” 祁澜王的内心经过强烈的挣扎之后,长舒了口气才问:“此事,你有几成的把握?” 沁茹没想到父王这么快就答应了此事,容不得多想,笃定的答道:“女儿有七成的把握能成事,另外的三成就只能靠父王成全了。 “罢了。”祁澜王的语气颇为无奈,亲自扶起了沁茹,“祁澜的十万铁骑已到了泽城边境,总不能还未作战就叫他们空手而回的道理。反正父王也未见过这位准姑爷,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面。” “女儿替云王谢过父王。”沁茹感激地看向祁澜王,“你是父王的女儿,父王自然希望你过得幸福。当年替你看相的术士说你能母仪天下,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假的。” ------------ 玉麒麟(23) “父王一连数日从祁澜赶来必定十分劳累,父王早些歇息,女儿先告退了。”沁茹带着喜翠儿跪安,“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接下来的几日对我们而言是场硬仗。若想就出云王,必得好好筹谋一番。”祁澜王叮嘱她道。 沁茹点了点头:“父王的话女儿记下了,女儿先行告退。”祁澜王也挥了挥手,沁茹这才带着喜翠儿离开了祁澜王的大帐。 刚一踏出大帐,喜翠儿尝尝地松了口气:“奴婢方才多怕王爷会不答应,这样郡主的一片心意就白白的浪费了。” 沁茹亦是笑盈盈道:“别说是你,我也是捏了把冷汗。父王一向固执己见,此番能听见我的劝告乃是第一次。我们一定要把握这次的机会。” “嗯。”喜翠儿用力点头,恭维她道:“有郡主出马,岂有办不成的事情。” 沁茹没好气点了下她的额头,侍卫端了个漆盘从她们身边过,沁茹拦住他问话:“这是要送去给王爷的吗?” “是。”那侍卫闪闪躲躲的不敢直视沁茹的眼睛,沁茹揭开汤盏看了下才重新盖上,嘱咐道:“泽城天干物燥,记得叫随新的厨子多做些滋补的汤水给王爷送去。你们把王爷照顾的好,本郡主自然重重有赏。” 那侍卫连连道:“小的记下了,郡主若没什么吩咐的话下的就先去给王爷送汤水了。” “下去吧。”沁茹不动声色地说着。侍卫的身影逐渐夜色所掩盖。 喜翠儿探问着:“郡主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记得父王从不喝参汤,可见那碗参汤是为别人准备的。”沁茹带着喜翠儿继续向自己的大帐走去。 沁茹朝喜翠儿使了个眼色,喜翠儿便走到帐外吩咐:“你们去准备些洗澡水来,郡主要沐浴更衣。” 守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喜翠儿瞪圆了杏眼:“怎么,郡主的吩咐你们都不准备听吗?难道要我去跟王爷说吗?” “姑娘稍安勿躁,我和我兄弟这就去为郡主准备水来。”喜翠儿见他们点头哈腰的样子甚是好笑,强忍着道:“快去准备吧。” “是是是。”那两个侍卫连连道是,这才下去找柴禾准备烧水。 把外头的侍卫打发走了,喜翠儿连忙进大帐,“那个蠢货被打发走了。”沁茹已换上了骑马装,“别惊动了他们。”喜翠儿用力点头,主仆二人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大帐。 她们一路绕开了守卫,悄悄得绕到了祁澜王的大帐后头,帐内的烛光将祁澜王的身影拉得老长,沁茹和喜翠儿蹑手蹑脚的蹲在外头。帐外,有守卫打开了帐帘,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王爷别来无恙啊。” “许久未见,老王爷还是如此的健朗。”来人的声音爽朗而洪亮,沁茹细细地辨听着,“方才我瞧见我三弟府上的马车。” 沁茹这才认出声音道主人,应是庆王宸熙无疑。只听祁澜王笑声爽朗地答话道:“方才三殿下送了小女来与本王团聚,为了不叫绕我们父女谈心,便先行回去了。” “看来,我三弟倒是很快就说服了云王妃。若非我与老王爷早有交情,只怕会让他捷足先登了。”庆王的语气中带了些质疑的意思,“原来庆王是担心这个。”祁澜王恍然大悟道,“此事王爷大可不必担心,小女虽是三殿下送回来的不假,可小女却是来求本王解救云王的。他如今被凌王困在天牢里,我女儿救夫心切,这才求到了我这里。” 庆王喃喃:“若非王爷提醒,小王都险些忘记了我二弟原是王爷东床快婿。有沁茹郡主从旁帮村,只怕王爷的心迟早是要偏向我二弟的。” 祁澜王知他心中所顾忌,打消他的疑虑道:“在外人看来或许是这个理儿,不过本王从来看重的都不是情分,本王只知晓什么对本王最是有利。”庆王将信将疑,“听闻王爷对沁茹郡主甚为宠爱,怎么如今倒也肯狠下心肠弃她不顾?难道王爷不怕自己的宝贝女儿生气吗? “柔嘉是我的女儿,她理应遵从我这个父王的意思。”祁澜王信心满满地说。 喜翠儿正欲起身却被沁茹死死按住,并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小王历来最敬重王爷这样的英雄前辈。”庆王恭维祁澜王。 帐内传来祁澜王的阵阵笑声,沁茹心中不禁有唇亡齿寒的冷意,喜翠儿一个脚下不稳踩动了树枝,“谁在外面?”大帐内响起祁澜王的震怒声。 “不好。”沁茹暗暗道了句,带着喜翠儿跑向离大帐不远处的菜地里。喜翠儿不知何故,却也担忧自己的小命儿。等祁澜王带着卫队和戴了金丝面具的庆王走出帐外,沁茹带着喜翠儿蓬头垢面的朝他们跑来:“父王,女儿瞧着这地里有地皮鲜就想着菜些来给父王包饺子。父王你瞧,这都是女儿为您特意采的呢。” 祁澜王一时也不能辨清站在大帐外的是否就是沁茹,拉了沁茹到身边,“瞧你这灰头土脸的,快擦擦脸,否则就该不漂亮了。” “只要父王吃的开心,女儿也跟着一起开心。”沁茹笑盈盈地说着,无意中瞧见还有个戴了金丝面具的男子在,欠了欠身,“女儿准备包饺子用的地皮鲜也采的差不多了,既然父王还有要客在,女儿就不便打扰了。沁茹先行告退。” “你下去吧,让翠儿服侍你早些歇息。”祁澜王见她一切如常,便也未在起疑,简单嘱咐几句也让她和小翠下去歇息。 沁茹带着喜翠儿转身准备离去,喜翠儿吐了吐舌:“方才可真是吓死了奴婢。” “想保住小命就闭上你的嘴。”沁茹没功夫跟她闲扯,喜翠儿闻言噤若寒蝉,加快了脚步与她一同回了自己的大帐。 乖乖按着喜翠儿意思打好洗澡水的守卫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了过去:“姑娘总算是回来了,可让我们兄弟好找。” “你们要死啊,大半夜的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也不怕惊扰了郡主凤驾。”喜翠儿当着沁茹的面儿训斥着他们,将方才心中的怕全都撒了出来。那守卫连连道是,“姑娘教训的极是。不知姑娘对我们兄弟还有什么吩咐的?” “你们再去烧些水来。这郊外天寒地冻的,难道你们想将我们郡主冻出个好歹来嘛?”喜翠儿数落着他们,“还不快去。” “是,我们这就去。”那两个守卫慌慌张张的退了下去。 喜翠儿将他们打发了走,这才喜滋滋的走到沁茹身边,“从前可不觉得我有这么重要,今儿个幸亏我机灵,否则就要被他们给识破了。”沁茹没好气白她一眼,“可不是托你的福,我们险些成了父王和庆王的刀下亡魂。” 沁茹再不顾她,径直进了大帐。喜翠儿讨好地倒了杯茶递过去,“郡主,方才是奴婢鲁莽了。奴婢只想着怎么在郡主面前威风了,倒忘记了正事儿。奴婢实在想不透,老王爷怎么会跟庆王搅合在了一起。按道理说,云王才是老王爷的女婿,老王爷可没有不帮自己女婿帮着外人的道理啊?” 沁茹不禁后悔起来:“是我太天真、太大意。父王有多么想一统江河,旁人不知,我这个做女儿的岂会不知。如今凌王的态度忽明忽暗,而庆王却在此时主动示好,父王又拥兵自重。只怕他们早有密谋,只是我们还蒙在鼓里罢了。” 喜翠儿不由担忧起来:“那可如何是好?老王爷如今都不站在咱们这边了,那云王还有的救吗?郡主您还是别掺和这趟浑水了,争权夺利那是男人们的事情,咱们只求安稳度日便是。” 沁茹目光幽幽地看向远处:“家国都难保了,何来的安稳度日之说。” “一边是老王爷,一边是您的夫君,这可如何是好啊。”喜翠儿左右为难地说着。沁茹收回了目光,看着喜翠儿:“眼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只是咱们得铤而走险。” 三更天,祁澜王的大帐这才熄了灯。沁茹和喜翠儿在暗处观察了一番后,这才悄悄的走出大帐去了先锋营。 风帽被夜风吹得翻飞凛冽,仿佛被放逐天际的风筝一般,待到了先锋营,先锋官正与诸将领商讨着接下来该如何防御,只见沁茹带着丫头进来,连忙带人行礼:“末将翟谦见过郡主。” “翟先锋官不必多礼。”沁茹示意他不必多礼,“我父王头风旧急又复发了,据我所知父王明日已部署了进城的事宜。我手里掌管着墨王的亲卫部队金蛇卫,为了方便我用兵行事,父王特命我来取兵符。” 翟谦倒也没有直接拒绝,婉转道:“还望郡主见谅。这兵符一向都是王爷自己保管,郡主若要取兵符的话恐怕要等明日一早王爷动身了才行。” “是嘛?”沁茹故意拉长了声音,“我知道此事不合规矩,翟先锋若以为本郡主是私下为之只管去禀报我父王。我相信父王也很愿意亲自对你面谕此事。” 翟谦毕恭毕敬道:“还望郡主见谅,末将也是照吩咐办事。” 沁茹见他如此婉转的拒绝也不欲难为他,朝喜翠儿使了个眼色,回身时恰巧看见行军的兵符摆放在案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