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1章 异世惊魂 夜很黑,星月惨淡,万籁俱静,满世界都被笼罩在这一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江晚鱼蜷缩着身子,射入胸腔的子弹像刀子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心肺,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寸蔓延,思绪开始模糊,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可意识却越来越清晰。 “干得好!”一个男人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 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人翻了过去:“不对呀,照片上的女人起码有三十六七了,可这个好像还不到二十岁。” “样子看上去确实小了些,不过那种有钱人,随便做个整容手术让自己看上去年轻十几岁有什么难,一定不会有错,走了走了,赶紧收工回去领赏钱。”又一人不耐烦道。 身体虽然不能动,但江晚鱼却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敢情她是替人受死,白白丢了一条小命?开什么玩笑,她堂堂兵器工业高材生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给做掉了?传说去简直要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她不甘,不甘!她才刚刚成年,才刚刚到了可以调戏美男的法定年龄,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贼老天,你也太狠了吧! 正在心中骂娘骂爹骂老天,突然听身边的人高声惊呼起来,“怎……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见鬼了不成! “见鬼!”男人替她将没机会也没力气说出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江晚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感觉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剧烈的疼痛感也在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刺目的白光,即便她闭着眼,也几乎被那灼目的亮光刺得双目发疼。 连续几声惨叫后,周遭便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她该不会是到了地狱吧? 像她这种虽没做过坏事,但也从没行过一次善举的人,老天应该不会让她上天堂。 “嬷嬷,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万一被那暴君发现……”粗噶难听的男人声音,突然变成了柔柔的女子低喃。 “公主放心,这女子本就与您有七八分相似,加之那奚国皇帝只见过您的画像,定然不会出纰漏,只要这妮子一死,您就安全了。” 什么情况?地狱里也有公主?老天也太恶搞了些吧。 她倒要看看,这个住着嬷嬷公主的地狱,究竟长什么模样。 身体虽然变得轻盈,但眼皮还是沉重得睁不开,像是被强力胶给牢牢粘连在了一起似的,唯一能活动的,除了大脑还是大脑。 她就不信了,睁个眼睛还睁不开! 用力,用力,再用力,只怕生孩子都没这么痛苦。 终于,经过她不屑的努力,她将眼皮撑开了一条窄窄的缝,但是,眼前的景象…… 目之所及,是一片焦黑的残砖断瓦,放眼望去,满目荒凉,寒风携着砂砾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一同扑面而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横尸遍野、战况惨烈的古战场佛颂全文阅读! 即便是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老天果然是英明的,像她这样的人,确实上不了天堂。 抬手抹了把脸上似泪似水且带着奇怪腥气的液体,她突然间呆住了。原本的长袖t恤变成了眼前鹅黄色烟罗纱阔袖,淡色的袖口上,分布着大片刺目的血色梅花,不算浓的腥气充斥在鼻腔中,显然就是她刚从脸上擦去的不明液体。 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站起身,可刚直起膝盖,一只有力的手便从后重重压上她的肩膀,差些没把她一巴掌给拍进土里。 被迫跪在地上,仿佛如来佛那五指山一样的力道压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而周遭压抑的气氛,甚至比来自身后的力道还要浓厚。 “吾王万岁!” “吾王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铁与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作呕。 江晚鱼大气也不敢喘,听着那天震地裂似的喊声,心脏跳动的频率像是马上就要超出负荷而爆裂。 突然间,那山呼之声停了下来,整齐划一,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虽然令人心悸的声音消失了,但此刻这种鸦雀无声的寂静,却更为可怕。 有脚步声响起,沉重的,缓慢的,压迫感十足的,像是每走一步,都踏在了人的心坎上。 “主公,杀了他!为死去的老主子报仇!”带着切骨愤怒的吼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江晚鱼猛地一抖,杀了她?杀了谁?说的该不会是自己吧! 可这里不是地狱吗?她都已经死了,难道还能再被杀一次? 心中正纠结不明,一道血光便冲天而起! 一颗人头,一颗长发纠结的男性头颅,裹着浓稠到发黑的鲜血和肮脏的黄土,滚到了她的面前。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瞬间,当那头颅在她身前停下时,周围立刻爆发出无数凄厉刺耳的尖叫和嚎哭。 呆呆望着那沾满血污的头颅,她只觉得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脑壳上,耳朵嗡嗡作响。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野蛮之地啊! 没有人回答她,回答她的,只有一双停在眼前的黑色赤乌战靴。 “抬起头来!”压在脖颈上的力量骤然撤走。 终于可以抬头了,可脑袋却像是坠了千金重的秤砣,每抬起一寸,都艰难无比。 先是黑色赤乌战靴,然后目光缓缓上移,掠过黄金大叶龙鳞甲,闪闪发光的闹龙金盔下,她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孔―― 刀削斧凿的标准模子,凛然飒爽的一对剑眉,眼瞳是深棕色的,明明是温柔的颜色,却泛着森冷阴鸷的雪光,生生叫人胆寒。 心脏,似乎在这一瞬停止了跳动。 等等?心脏! 对了,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一切的感受都与活着时毫无差别,她会害怕,会惊恐,眼睛眯了风沙也会流泪。 这么说,她还活着? 不及印证自己的想法,脖间便觉得一凉,低头一看,抵在脖子上的竟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刃总裁de金牌小甜妻。 她怔怔看着那男子,他的眼睛很好看,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凤眸,眼尾轻然上挑,垂下的眼睫似密集的帘幕,为那双惑人的眼增添了不少的妖媚感,可这样一双媚色天成的眼,却配了一对清冷阴寒的眼瞳,生生将那份蚀骨销魂之感抹煞了去,只剩下一片惊人的冷漠,令人遍体生凉。 在他的眼中,似乎没有活人死人的区分,有的只是没有感情的注视。她这一生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漠然的人,他的身上,像罩了层寒冰,甚至连发梢,都在宣告着生人勿进的讯息。 她吞了吞口水,用下巴指指离自己脖子大动脉不到半寸距离的刀尖:“有话好说,你又不是女人,别这么凶器逼人。” 男人连眼波都没有颤动一下,自下而上望去,他就像是个俊美无铸、宛若天神下凡的高级人偶。 倒是他身旁身着青色皮甲的少年笑嘻嘻道:“主公,你看她是不是吓傻了?” 男人没有回话,只将那本就离江晚鱼大动脉没多少距离的刀尖,朝她脖颈最脆弱的地方移了移:“澹台婉玉,直接杀了你,似乎还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什么?”她炸了眨眼,满脸迷惑:“谈谈什么?” 男人双瞳陡然一缩,一丝狠辣之色浮上那淡色的眼瞳,“澹台婉玉,休要与我装傻,对我来说,你的命根本就不值钱。”似是要让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般,那锋利的刀刃,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轻轻划过。男人的刀,定然是举世无双的好刀,才这么轻轻一划,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幸好不是大动脉,否则她现在就不是血流如注,而是血喷如泉了! 但即便对方没有要她性命的意思,她还是气得怒火中烧,被人莫名其妙杀了一次,她不想再尝试一次那种不甘的绝望!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一身甲胄的男子,咬牙低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也太张狂了吧!管你老爸是谁,法律是不容蔑视的!” 这回轮到男人眼露迷惑:“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赶紧把我放了,别再玩什么cosplay,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家人想想吧,你忍心让他们背负社会舆论过一辈子吗?我看你年龄不大,也就是二十出头。哥们儿,收手吧,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你是逃不掉的,网友们随便一人肉,哪怕你躲到地下当山顶洞人,照样也能给你挖出来!所以,听我的,赶紧放了我,去公安局自首,或许看在你认错态度好的份上,只判你个无期徒刑,你再表现好点,说不准二三十年后就能出狱了。天大的事都有办法解决,别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江晚鱼苦口婆心,如果真能说动对方,不但自己小命得保,而且还是功德一件啊! 男人听她说前几句时,眼中神色还稍有动容,可听着听着,那双才被敲开一丝裂缝的冰层,就又冻结起来:“你若再胡言乱语,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她仰头,微微向后错开身子,先前那一刀看着恐怖,实际上流了些血后,没多久伤口就凝结了,但她怕眼前这疯子再给自己一刀,所以还是离他远点,就算他真的下手,她也好有反抗的机会。 就在她考虑脱身之计时,远处又走来一群身着古装的人,这些人被一队士兵押解着,皆是铁镣加身。 其中一名圆脸少女看到她,突然一脸悲怆地朝她扑来,口中高喊:“公主千岁!” 江晚鱼愕然,嫣红唇瓣微张,许久后,在一片混乱中,既缓且慢地说了三个字:“草、泥、马!” ------------ 第2章 好一只上古凶兽 她说了什么,自然无人明白。 那踉跄朝她奔来的少女,因手脚被缚,只跑了两步,就被士兵抓住后领拖了回去,但那少女却十分执着,一边哭喊,一边拼力朝江晚鱼这边靠近,一名士兵不耐,扬起手里的鞭子,狠狠朝那少女打去,一声惨叫后,少女跌倒在地,半边面颊渗出殷红血水,大片大片,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微张的唇猛地闭上,江晚鱼那张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骤然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到底还是不是男人,竟然这样对待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女孩,最近虐童事件频出,这帮人显然也是变态一族的,搞不好,真的会杀了自己! 再次抬头朝那冷漠男子看去,发现他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这简直就是上古凶兽转世啊,一个眼神,一句话,足以毁天灭地。 女孩的惨叫声在耳边回荡,对比男子平淡无波的神色,愤怒一时赛过了惊恐,她冷冷看向男子:“那女孩年纪这么小,你们如此折磨她,还有没有人性!” 听了她的责问,男子依然面色淡淡,半点愧疚也无,只转了转手腕,那刀刃,与她脖颈贴得更紧密了:“闭嘴。”很轻很淡,几乎一出口就湮灭在狂风中的声音,却带着十足骇人的杀意。 她天生对危险直觉敏锐,知道男子是真的有意要杀她,当下不再多说,乖乖闭紧了嘴巴。 喊她公主的少女被拖了下去,地上留下了一串红色的印记。 她不忍地闭上眼,朋友都说她自私冷漠,典型的你死好过我死的人,她原先还不肯承认,如今在自己生命和陌生人生命同样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她果断选择了保全自己,这样的她,不是自私冷漠是什么? 哭喊与呻吟声渐渐远去,想到那女孩即面临的遭遇,不由得沉沉一叹。 还没来得及对那被拖走的少女表达自己的同情,就听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且怒的喝声:“统统拉下去,充为军妓!” 话落,她便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给架住胳膊,径直往后拖去,眼前景象飞速倒退,可见那两人走路的速度有多快。 之前一直是跪着的,所以看不清周围的情景,这会儿站起身,虽然还是比家人矮了半截,却足够她将眼前的景象看个清楚。 她所在的地方,确实是个横尸遍野的战场,到处都是断手断脚的尸体,一些人正在处理那些尸体,不同穿着的尸首有着不同的待遇邪虫神全文阅读。 着红衫的被随便丢弃在一个大坑中,等堆满了,桐油一浇,火把一丢,便算完事。而着黑衫的,则被整齐地放置在一辆辆平板车上,还有专门的人在挨个做记录。 她脑袋轰轰作响,总觉得这一切不同寻常,既非恶作剧,也非拍片现场,这么大的阵仗,好莱坞都搞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是梦吗? 梦里也会流血,也会风眯眼睛,也会紧张害怕,也会心跳如雷? 不对,什么都不对,哪里都不对! 这不是梦,更不是幻觉,这是…… 两个简单的,经常能听到的,又无比狗血的字眼在脑中乍然出现,可她却无法将这两字念出来! 因为这太离奇,太没有根据,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她怎么可以迷信,怎么可以像言情小说中的小白女主,45°角明媚忧伤仰望天空,歇斯底里地喊一句:“我穿越了!” 眼看就要被拖离这块战场,想到军妓二字,浑身一颤,顿觉不妙。 斜眼朝身侧的两名大汉看去,那一身肌肉,真不是盖的,光是手臂就比自己的大腿还粗。她来来回回瞄着二人,琢磨若是自己先发制人,安全脱身的概率能有多少。 大脑像电子计算机一样飞快运转,将自己的体能和对方做了一番精密对比后,她决定出手。 就在此时,半空里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伴随着哨声,无数箭矢纷纷朝着场地中央那抹金色人影而去。 盯着那密集如蝗的箭雨,江晚鱼心想,这要是被射中了,还不得被射成马蜂窝。 死了也好,这样她不用动手,便可以逃出升天了。 可她显然错估了那男子的实力,只见他抬起手中长刀,轻轻一挥,一道光弧倾泻而出,迎上那密集的箭雨,发出叮铃哐当的声响,那些来势凶猛的箭矢,就如萎蔫枯黄的秋叶,在寒风的席卷下,零落一地。 江晚鱼忍不住咂舌,好一只上古凶兽,这气势,堪比百吨的tnt啊!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当那片箭雨落下时,又有几人分别从四面八方冲出,朝着正中央的人影袭去。 江晚鱼虽然看不懂他们的招式,但凭借他们的走位和不顾一切前冲的气场,也知这群人抱了必死的决心。 七八个早有准备,且抱着同归于尽之心的杀手,共同对付一个毫无防备的人,本该有十成的胜算,可事实上,被围困在中央的男人只一挥手,强大的力量,便从他手中的刀刃上散发开来,像是从地底突然破土而出般,几声脆响,八名杀手中的七人,就已经委顿于地,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只有和他距离最近的杀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从未移动过,可事实上,在那眨眼的瞬间,他就已经将手中的长刀,刺入了七人的心脏。 剩下的杀手勉强躲过了他那必杀一击,眼看已袭到他的背后,可他眼中胜利的笑意还未展开,一把锋利的长刀,便深深埋入了他的胸膛。 手握长刀的男人目视远方,那双有着阳光的颜色、却像是死水般的眼,看也没有看杀手一眼,手腕轻轻震动,刀柄在那一双修长如竹,白净清透的手掌中高速旋转,不到片刻,前一秒还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模样的杀手,此时却已成为了一堆烂骨碎肉。 江晚鱼已经伸出的手,在亲眼目睹这一幕后,缓而坚定地收了回去。 ------------ 第3章 我讨厌你 逃,还是不逃,这两个选择,似乎哪一个都不能为她带来好的结果。 她看着手握长刀的金色人影,开始泛起了犹豫。 杀手是早就埋伏好的,就为了这誓死一击,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那些杀手的行为,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别说是杀了对方,连人家一根头发丝也没碰到。 衰,真衰,衰到极点了! 不过他们没成功,却也把场面给闹混乱了,看了眼那边只将注意力放在杀手身上,似乎忘记了自己存在的某男,江晚鱼咬咬牙,一左一右,朝两名大汉膝弯最脆弱的地方狠狠踢去,趁两人松手之际,狂奔而出。 只要逃出这片战场,没入密林,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拿她如何了。 可才奔出几步远,就差点被一道金色亮光闪瞎眼,男人手中的刀还在滴着鲜血,看向她的眸光,仍是森冷清寒,辨不出喜怒。 “主公,这丫头胆子不小,竟敢逃跑,看来要好好教训一下!”之前那个身着青色皮甲的少年走上前,一脸促狭地看着逃跑失败的江晚鱼。 男人朝她大步走来,面上一派狠戾之色:“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不难明白,他是在警告她,若是还敢逃跑,她的下场,比那几个杀手好不了多少。 可不跑,她的下场就能好吗?她逃跑,完全是处于本能,对于未知危险敬而远之的本能! “你早就知道此地埋伏有澹台国的杀手,所以才敢这般胆大妄为。”他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声音很醇厚,很磁性,明明非常悦耳的声音,却和眼瞳有这一样令人冻结成冰的寒意。 “我不知道什么澹台国。”她深吸口气,眼神一瞬不瞬的胶着在他脸上,仔细分辨着他每一个表情:“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男人眼神沉了沉,江晚鱼的心,也随着他眼神的暗沉而沉了下去。 “奚国与你们澹台国的恩怨,你应该听说过巅峰权贵全文阅读。”他抬手拭去刀锋上粘稠的鲜血,望着被血污的手,他厌恶地一皱眉,“澹台婉玉,你认得我吗?” 她谨慎摇头:“我说了,我只是个路人!”老天爷太坑爹了,人家穿越都是小姐妃子什么的,再不济,也是个庶女,她倒好,一来就做了阶下囚,小命被人捏在手里,想什么时候碾死她就什么时候碾死,这也倒算了,毕竟她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可那句与你们澹台国的恩怨是什么意思? 我们? 我们指的是? 忽然间,昏迷中隐约听见的对话窜入脑海。 嬷嬷……公主……奚国皇帝……与你相似…… 这些字眼串起来,再和如今的境遇一结合,她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就是这个样子!她又给人做了替死鬼! 她江晚鱼犯太岁还是怎么着,咋就天生替罪羊的命?是老天嫌她从来不做好事,所以要惩罚她? “不认得?”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手一扬,将长刀抛给身边的青甲少年,江晚鱼以为他要动手杀自己,下意识朝后踏了一步,还缩了缩脖子,但对方却没让她如愿,一手扣住了她的下巴,茶色冷瞳微眯:“听好了,我叫奚成壁,这个名字,即便你死了,也要给我牢牢记在心里。” 她扬着脖子,不甘示弱道:“我只记我喜欢的人的名字,我讨厌你,对于讨厌的人,我转眼就忘。” 奚成壁闻言,竟然不恼,只冷哼一声,“如此甚好,我也讨厌你。” 她张了张口,没等说出下句话,就被他打断:“不过我有办法让你记住我,想忘都忘不掉。”他冰凉的指划过她的脸颊,残留在指尖的鲜血,也随着他的动作,沾染上了她的面庞。 她的眼睛很亮,就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一眼就能望到底,却又什么都望不到。 “罗暮,带她下去。”松开手手,对身旁的少年淡淡吩咐。 名为罗暮的少年眼神一亮,凑上前问:“主公,要不要用刑?是夹手指,还是笞杖?这些都太轻了,要不剥皮剜肉,您看哪个好?” 奚成壁转身,正巧看到江晚鱼一脸惊恐,这么倔的女子,原来也会害怕? 似是不在意般,轻描淡写道:“随你喜好。” “真的?主公您真英明!”罗暮摩拳擦掌,咧着嘴嘿嘿一笑。 靠之,这帮变态!江晚鱼原本不想跑,但看样子,她似乎不跑不行了。 见识了奚成壁的身手,她对自己能逃走的信心越来越小,但她是个没试过就不肯认输的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赌一把,痛快的死,总好过生不如死。 浑身肌肉紧绷,她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了,怕是尸骨也不会留下。 也许是太紧张,又也许是地面染了血,泥土变滑,带着视死如归气势朝对方撞去的江晚鱼,却脚下一滑,勇猛的气势一下子没了,动作也从擒拿变成了不雅前扑――标准的投怀送抱啊! 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但身体还是狠狠的,紧实的,热情的投向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同时嘴唇好巧不巧地贴上了一个柔软冰凉的物体…… 呃! 她珍藏了十八年,打算生日那天送给自己喜欢男生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 第4章 投怀送抱 老天爷,杀了她吧,她就是吻一头猪,也不愿意吻眼前这个上古凶兽。 奚成壁也呆了,他身边的人也呆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了。 罗暮更是气愤难抑,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她那肮脏的身体触碰他们高贵的主公,简直大逆不道! 也许是太过于震惊了,过了好一会儿,奚成壁才用力推开像只八爪鱼一样扒在自己身上的某人,那张威凛俊逸的脸庞也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连眼角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当然,他这可不是对江晚鱼的“投怀送抱”感到兴奋欢喜,而是被恶心嫌弃得快要发疯了! 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如此大胆地接近她,别说是触碰他的嘴唇了,就是连他的身体都不敢挨一下。 他愤愤瞪着江晚鱼,那滔天震怒的模样,像是恨不得立刻将她拆吃入腹。 罗暮最会看主公的脸色,见此连忙捧上一方干净的雪帕,递到奚成壁面前。 一把扯过罗暮手中的帕子,狠狠在自己的唇上擦拭,那样子就像是沾到了什么不洁之物一样。 好歹她也是青春靓丽美少女一只,至于这样嘛,太伤人自尊了!再说,吃亏的明明是她好不好,他这幅样子,搞得好像是她故意强吻了他似的,她都没有嫌弃他,他倒矫揉造作起来了。 行了,别擦了,嘴唇都要擦破了。 看着奚成壁使劲擦拭嘴唇的动作,江晚鱼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实在不明白,这么个冷酷残暴的男人,一个眼神便杀气四溢的上古凶兽,怎会长了个比女人还娇媚柔嫩的唇?不是鲜红,也不是粉红,而是介于鲜红和粉红之间,泛着淡淡的珠光白,比擦了唇彩还要水润诱人。 只看他上半部分,嗯,是个又酷又帅的爷们,看了全脸,便给人一种天生儿郎颜如玉,万般风情绕眉梢之感。 靠之,一个男人长成这样,还让不让女人活了! 正全神贯注擦嘴的奚成壁,似乎察觉到了江晚鱼毫不避讳的火辣注视,擦嘴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一束包含威胁震慑的目光朝她射过来,其中之意,不言而明。 她愣了一下后,随即转开眼,并无半点不适与慌张。 他一个大男人,还怕被人看不成?想想刚才发生的乌龙,她捶胸顿足的心都有了!不但被占了便宜,连唯一的逃命机会也没了,真正该恼羞成怒的是她才对吧! 直到把两片柔软丰润的唇擦得又红又肿,奚成壁才停下动作,嫌弃不已地说:“拉下去!” 罗暮立马跳出来,一把拽住江晚鱼的手臂,“主公,我这就去教训她,保管让您满意!” 奚成壁丢下手里的雪帕,目光绕过江晚鱼,落在罗暮脸上:“你跟我一起入城登殿,这里的善后事宜交给罗熔。” “啊,入城……”罗暮一副受宠若惊之态。 奚成壁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微微颔首道:“没错,好好看看,这里原本就是我们的家。” “主公……”某人就差泪流满面抱大腿了无上妖君。 江晚鱼嗤了一声,将手臂从罗暮手中抽出。正欲跟上奚成壁的罗暮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嗤声,猛地回身,指着江晚鱼:“主公,那丫头怎么处置?” 奚成壁头也不回:“先关着。” 先关着?这是怎么个处置法,主公的这个决定,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啊。 罗暮一边嘀咕着朝前走,一边再次回头往江晚鱼那边看了眼。 原本担心自己小命不保的江晚鱼,在听到奚成壁说先关着时,提起的一颗心就放了下去。 看来他暂时不会杀她,但至于会不会折磨她,那就说不准了。 原以为自己要被关小黑屋,但那个叫罗熔的少年为人还不错,只把她丢到一间设施简陋的破烂瓦房里,命两人在外看守后就离开了。 看在他没把自己当牲畜一样作践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之前他狠狠拍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巴掌了。 在床边坐下,此时安静的环境,终于可以让她有梳理自己混乱思绪的机会。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穿越了。 根据所见所闻,这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朝代,这就有些麻烦了,那些知晓历史可以提前为自己谋出路的本事全都用不上,她甚至连自己到底替什么样的人受罪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定然不好走。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在现代也没亲人,那里并不值得自己留恋,就是好不容易才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学府,现在全泡汤,实在遗憾。 伸了个懒腰,在不怎么松软的床榻上躺下,盯着破败的房顶,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拉开自己身上的衣物。 低头往胸口上一瞧,白白嫩嫩的胸脯上,赫然多了几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伤疤,伸手摸了摸,伤口虽结了痂,却还是钻心的疼。 她可以肯定,杀手射来的子弹,的确是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可至于子弹去了哪里,她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与那片刺眼的诡异白光有关系?如果她猜得不错,自己之所以穿越异世,全是因为那片白光。 真是离奇,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捡回了一条命,虽然现在形势不容乐观,但好歹还有希望,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奚成壁是不是太忙,所以把她给忘了,一连数日都没听到他的消息。闲来无事时,她动用各种手段,从守卫那里明里暗里打听了不少事,终于了解到奚成壁与那什么澹台国之间的恩怨过往。 他原是奚国皇帝的第三子,当年奚国正值盛世之期,国泰民安,大概是饱暖思淫欲,奚国皇帝渐渐将自己的重心,从前朝转移到了后宫。他开始宠幸一名宫妃,极尽一切地满足她,可谁也没想到,那妃子竟然背叛了奚国,投靠澹台国,将奚国皇室机密,以及边防布阵图,悉数告诉了澹台皇帝。因此女的背叛,奚国五十万大军悉数葬身沙场,皇帝与两位皇子也一同埋骨他乡,只剩几千人的护卫队,拼死护着最后一位皇子和年幼的公主,逃离了皇城。 奚成壁隐忍七年,逐步扩大势力,终于得报当年血海深仇。澹台国公主澹台婉玉,便是那叛国妃子之女,作为澹台皇室一员,奚成壁恨她情有可原,但问题是,她不是澹台婉玉啊!他恨她恨得没一点道理! 怎么办,是继续她的逃跑计划,还是告诉他真相? 正烦躁不已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房门外,月华印出了罗熔那张深沉的脸孔,“出来,主公要见你。” ------------ 第5章 适得其反 跟着罗熔来到金龙殿,奚成壁正在与几名藩王议事,所以她暂时还不能进去,只能在偏门处等候。 回想之前听到的那些消息,她忍不住在心中长叹。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亲眼看着父兄惨死,不但不能哭泣软弱,还要护着年幼的妹妹,以及跟随他信任他的手下,从敌人的屠刀下逃离,那一刻,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从男孩成长为男人,也不过一瞬。 责任,便是逼迫他迅速长大的催化剂。 这个男人,其实是可怜的。 不知那个出卖自己国家的女人到底抱着什么心态,虽然她得到的讯息不多,但也能肯定,事情绝不像听到的那么简单,或许这其中,还隐藏着什么大秘密…… 对了,如果那女人原是奚国皇帝的妃子,那么她的女儿,与奚成壁应该是兄妹吧?可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他与自己这张脸有相似之处。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忽听殿内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朕能南下中原,一统天下,少不得几位将军的协助,朕心念诸位功德,今后必不会亏待诸位偷生宝宝,前妻别玩了。只是朕这天下夺来不易,且根基未稳,而朕手下的人马又伤的伤,亡的亡,怎么看,都无法与几位将军麾下的虎狼之师相比。” 闻言,她忍不住掀了掀唇角,这话说着好听,弯弯绕绕的,其实就一个意思:你们赶快把兵权交出来! 果然,有人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铿然道:“能为圣上效力,是我等的荣幸,正如圣上所言,澹台国气数虽尽,却尚存不少旧国余孽,加之边城时有回鹘、淳羌、天竺等小国扰境,为保国泰民安,微臣们更应严阵以待,誓为主上尽忠!” 哈哈,这话说的更好听,多么忠君爱国的好臣子,实际上不也就一句话:我死也不交! 就算看不到奚成壁的脸,也能猜到他此刻脸色有多难看了。 殿内安静了一阵,不知奚成壁又说了什么,不大一会儿,她便看见几个身着甲胄的人,从正门鱼贯离开,因为天太黑,她看不清几人的样貌。 罗熔在她身后轻推了一把:“进去吧。” 数百的通臂巨烛照亮了整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连地面的金砖,也泛着莹莹如火的光泽,与大殿外侧的琉璃红瓦自成一派。 翘角飞檐,雕梁画栋,脊上琉璃群兽,处处透着皇权至上的威严与庄重,如高山仰止,气贯长虹。 首座上的人一身黑底交领绣金色蝠纹常服,遥遥若山之独立。他整个人斜倚在宽大的龙椅中,阖着双目,一手轻揉眉心,似乎非常疲惫。 虽是如此,那股强大的、几乎压得人难以呼吸的气场,还是源源不断从上首传来。 她踏着稳健的步伐,挺直腰杆朝着首座的人缓步走去,静立在奚成壁身后的罗暮脸色也不太好,看到她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于是指着她喝道:“大胆,见了主公你竟敢不跪!” 她撇撇嘴,这狗仗人势的东西,若不是她虎落平阳,又哪能被犬欺。 正想回敬一句,突感肩膀一沉,整个人不由自主向下跪去,“咚”的一声,膝盖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江晚鱼颇为怨念地斜睨了眼身后第二次压着自己肩膀,强迫她跪下的奚国好奴才罗熔。 而她口中的好奴才,则眼观鼻鼻观心,四平八稳,岿然不动,目光对她所投来的怨念一瞥视若无睹。 好吧,他是皇帝她是贱民,注定无法平起平坐,这口气,她忍了! “澹台婉玉。”首位上的人慢慢掀开眼皮,冷冽的目光,越过空旷的大殿,如一把利剑般射向她:“知道朕为什么召见你吗?” 她摇头,不是她装傻,而是她真的猜不到他这个上位者的心思。 缓缓拉直身体,温暖的烛火倒映在那双茶色的瞳眸中,却始终捂不暖他的目光:“上次袭击朕的刺客,逃走了一个。” 啊?她眨眨眼,再眨眨眼,说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标不是朕,而是你。”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又轻吐一句。 无所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她试探着说:“你是想用我来引出那个刺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是个什么意思?套不出他的话,她只好继续道:“你可以放了我,既然那个刺客的目标是我,那他一定会主动来找我的。”她不认识那个刺客,但如果因为他的关系,这个残酷的暴君可以放她一马,或许她会感激他我是法则。 谁料他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主意不错,不过朕没有兴趣。” 别呀,你一定要有兴趣,只有你有兴趣了,我才能脱身不是? 她苦着脸,认真劝道:“这怎么可以,放走那个刺客,无异于纵虎归山,你不像个蠢人,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眼角微提,岿然不动的眼中溢出一丝玩味来:“朕说了,朕对那个刺客,不感兴趣,你如此积极地怂恿朕,到底怀着何种狡诈之心?” 她傻眼了,这家伙还真难缠:“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你。”淡淡的字眼,却惊得她风中凌乱。 “不……不行,我们可是兄妹……” 他眉梢一挑,口气嫌恶道:“兄妹?你是潘蓉那贱人与澹台赋所生的野种,你没资格做朕的妹妹!” 她干干一笑:“是,是,我也不想有这个资格。”既然这也没兴趣,那也没兴趣,叫她来做什么? 让她来做什么?他也不清楚,或许,只是想提醒自己,莫忘国仇家恨。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迷惘,迷惘之中,又带着一丝彷徨。 这样的夜,这样的人,这样的月色,似乎会让人变得不理智,她扬高脖颈,大着胆子对御座上的人道:“我可以讲个故事吗?” 他似乎真的累了,之前应付那几个藩王已让他心力交瘁,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随意摆了摆手:“讲。” 她清了清嗓子,一边斟酌用词一边道:“这个故事,名为狸猫换太子。从前,有一个皇帝,他最宠爱的两个妃子刘妃和李妃都有了身孕,谁生了儿子,谁就有可能被立为正宫,刘妃久怀嫉妒之心,唯恐李妃生了儿子被立为皇后,于是暗中与宫中总管定计,在接生婆的配合下,趁李妃分娩时由于血晕而人事不知之机,将一狸猫剥去皮毛,血淋淋、光油油地换走了刚出世的太子。刘妃命宫女勒死太子,但宫女心生不忍,就将其交给了一名宦官,那宦官将太子藏在食盒中,送去了一位王爷府中。多年后,历经诸多波折,这位太子终于与生母相见……”当她在叙述这个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时,奚成壁倒是听得挺认真,微垂眼帘,给人一种在细细品味的感觉,正当她以为时机成熟时,那看似温驯的凶兽猛地抬起眼皮,利刃一般的目光倏地朝她飞了过来,立时将她牢牢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澹台婉玉,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朕小看了你的手段!” 一个眼神,一句厉叱,所有希望全部灰飞烟灭。 难道适得其反了?没把他绕进去,反倒把自己推向了死亡的深谷? 她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但很清楚,如果不做点什么,她就只能等死。 “没错,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你想杀我,我没得反抗,但总能在死之前报复你一回!你下旨吧,不论是杀了我,还是将我充为军妓,都比留在你身边被你折磨要好,我澹台国儿女,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奚成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江晚鱼的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 老天,这辈子都没如此紧张过!这个赌注下的有些大,赢了,她就能暂时保住一条命,若是输了,就不知会是怎样一种悲惨死法了。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巨大压力,两股战战即将软倒之际,她看到御案后的黑袍男子,缓缓站起身,衣摆下方的金色流纹,映着满殿透亮的烛火,就似灼灼燃烧的金色光焰,耀目逼人,接着,她听他说…… ------------ 第6章 没错可挑也是种错 “从现在起,你就是朕的奴隶,朕在一日,你就一日不得自由!” 如魔音穿耳般的声音已经在她的脑袋里响了整整一天一夜,江晚鱼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舍命一搏,换来的竟然是这种结果。 原以为奚成壁会命人把自己丢出皇城,然后任她自生自灭,可这位君王的脑结构显然与正常人不同,明明恨她恨得要死,却还要把她留在身边,天天看着一张与仇人类似的脸孔,怎么都不会是一件享受的事吧。 不过也难说,他不是已经申明过了吗?自己是他的奴隶,是他奚成壁一个人的所有物,换言之,就是他想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让她跳河她不能去跳楼,让她学狗吠她不能学猪叫,让她爬着走她就不能滚着跑,这种生活过着还有什么意思?压根没有一点人权可言! 可话说回来,这也不算是最坏的结果,起码她的小命保住了,只要命还在,一切都有希望。 事到如今,考虑再多都是徒劳,经过一整晚的认真思索,她也算是想开了,既来之则安之,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先这么着,奚成壁把她当玩物,她也无需把他当人看。皇城虽守备森严,但百密总有一疏的时候,届时飞鸟投林,鱼入大海,她江晚鱼生生世世,都不会再与那上古凶兽见面。 理想很美好,可摆在面前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奚成壁很有作为她主人的自觉,一大早就下令,命她将金龙殿偏殿打扫得一尘不染。 何为一尘不染?就是趴在地上拿放大镜都看不到一粒灰尘! 别以为打扫一间偏殿很轻松,足足有两三百平米的空间,全由她一个人搞定,这不是故意为难她是什么?更别说那个附加条件――一尘不染了! 她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遇见这样一个男人! 明明杀他父兄,害他家破人亡的人不是自己,明明她对他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路人甲,他凭什么限制她的自由,又凭什么剥夺她享受人生的权利? 好吧,就凭他是皇帝!权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比她高高在上了不知多少个天阶。 这简直就是祸从天降,冤!死是个冤!比窦娥还冤! 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感到气愤,可又不能对那上古凶兽怎样,只好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面前的地砖上。 狠狠的擦,用力的擦,好比脚下的金砖就是奚成壁的脸。 臭狗屎,王八蛋,没人性! 发泄了一阵,虽然解气了,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 看看劳动成果,竟然连一半都没完成,那上古凶兽说了,如果午时之前不能完成,就不给她吃午饭。 江晚鱼欲哭无泪,抹了把额上的汗珠,目光从脚下的地砖移向对面紧紧关闭的雕龙实木隔扇门,门的后面,有一条仅有两三米长的狭窄走道,过了这条走道,便是内殿。 别看这走道不长,却起着非常重要的隔音作用,那上古凶兽此刻正与罗熔罗暮两兄弟在内殿议事,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也只能听到细微的谈话声,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她是一点也听不到的黑客与外星人。 想来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他们也应该听不到自己这边的响动。 甩了甩手中的抹布,对着那扇隔门比了个中指,同时怒骂一句:“变态!” 与此同时,内殿中。 “主公,那丫头骂你是变态!”斜倚在门边无所事事的罗暮,突地扯开大嗓门,冲正在与罗熔商议官员任免一事的奚成壁叫道。 翻阅人事名录的手指猛然一顿,脸色的不郁只维持了片刻光景,奚成壁再次低下头,指着人事名录上的几个人名,对身旁的罗熔道:“这几人功绩不俗,民间对其也颇有赞许,品性德智应当过得去。” “主公所言虽不差,但他们毕竟是旧国臣属,派人去调查一下,有备无患。”罗熔建议道。 奚成壁颔首道:“说的是,朕的江山看似稳定,实则人心不齐,那几个藩王更是大胆包天,目中无人,朕现在动他们不得,总有治他们的时候!” “主公打算如何?” “先由着他们去,逼得过紧,只怕狗急跳墙,对我们反而不利。” “主公说的是,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 “哎呀,什么主公主公,咱主子现在可是一国之君了,得称呼皇上才是!”被晾在一旁,始终插不上嘴的罗暮不甘寂寞地嚷嚷道。 “啊?”罗熔愣了一下,半张着嘴,有些讪讪的。 奚成壁则大手一挥,随意道:“你和罗熔都是朕身边的老人了,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吃一锅饭,穿一条裤,挤一张床,情分不比他人,别来这些虚的,就叫主公吧,以前咋样,现在还咋样,感觉亲切。” “对,就叫主公,听着倍儿亲切!”罗暮感动得稀里哗啦,主公人多好啊,当年逃难时,就一个黑面窝窝,主公硬是全部塞给他们俩兄弟吃,这份恩情,他们就是死了,也会惦记一辈子。谁说他主子冷血无情没人性,他跟谁拼命! 偏殿那头正与一大片地砖奋斗的江晚鱼自是看不到这样的场面,在她心里,奚成壁就是天底下最可恨,最邪恶,最禽兽不如,最冷酷无情的大魔头! 朝堂上的事她或多或少也听说了,那几个藩王不给他面子,就是不肯交兵权,奚成壁气得脑袋冒烟,却也拿那几个藩王没辙,人家不给他好脸色,他还得好言相待,好酒相款,这皇帝做得忒没骨气了! 不过她高兴啊,那些藩王越嚣张,她就越开心,奚成壁越头疼,她就越兴奋。娘的,自己人微言轻整不了他,但有人能整他啊!她不认识那些藩王,如若不然,她一定像欢迎人民英雄一样,敲锣打鼓放鞭炮地给那几个藩王助阵! 人有时候真不能得意,一得意,就忘形。 脑中幻想着奚成壁气得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想着想着,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你笑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蓦地自背后响起,就像一盆冰水从天而降,刺得脊梁骨都疼。 “啊,没……没笑什么,我哪有笑啊!”她现在只想哭。 “朕看你是高兴过头了!”以挑剔的眼光环视内殿一周,发现这丫头擦地擦得还真挺干净,地面闪闪发亮,就像打了层蜡似的,“内殿也一并给朕打扫干净了,活干不完,就别吃晚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喜欢挑她的刺,或许,没错可挑,这本来就是种错。 ------------ 第7章 誓死和主公一条心 人生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江晚鱼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太奇妙了,奇妙的都让她难以招架。 奚成壁这暴君绝对是她的灾星,好端端的,她不就笑了一下么,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难道作为他的奴隶,连笑都不能笑? 哭丧着脸看一圈偏殿,她擦得多干净啊,地面程亮程亮的,奚成壁就算不表扬她,也不能剥夺她吃午饭的权利呀!要知道,她可是天不亮就给折腾到这来擦地,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 看来今天的午饭是没着落了,弄不好,连晚饭也没得吃。 叹口气,将手里的抹布扔进水盆。 空荡荡的大殿,一时间,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叹气声。 一边拧干抹布,一边苦笑,她也不是不明白,奚成壁之所以这样整她,实在是因为他恨极了那些害他国破家亡的人,仇虽然已经报了,可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他心里怨,心里恨,却无可宣泄,而自己正好成了他发泄的最佳对象,他不找她的茬找谁的茬? 其实自己并没做错什么,错的就是长了这么张脸,一张和他仇人相似的脸。 要说这都是命,长相又不能自己决定,父母生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以前还对自己的样貌挺自豪,现在是越看越心烦。如果早知会有此一劫,那么在现代时,她就该去趟整形医院,把自己这张招祸的脸,给它好好整顿一番。 奚成壁原本满肚子火,他为了削藩之事头疼不已,一推门,却见那丫头对着明晃晃的地砖傻笑,还笑得那么开心! 她有什么好开心的?从人人敬重的金枝玉叶堕落到如今身份卑微的下贱奴隶,她还真是一点也不在乎! 好啊,她不是不在乎吗,那他就想办法让她在乎一下! 打扫完整个偏殿加内殿,少说也要五六个时辰,就让她饿着肚子,好好思索一下,什么才是身为一个奴隶该做的。 回想起那丫头满脸愕然加委屈的表情,奚成壁满腔的怒火竟奇迹般消失了,此刻心情好的无以复加,似乎连那些繁杂的朝堂政务,也一并烟消云散。 跟随在一旁的罗暮仔细觑着自家主公的脸色,虽说主公拿他们当自己人,但毕竟眼前这位是权利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他愿意给他们脸,那是他们兄弟的福分,作为主公身边的奴才,始终要有身为奴才的自觉,都说伴君如伴虎,他要真的没头没脑,跟皇帝称兄道弟,为所欲为,那他脖子上的脑袋,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搬家烽火浙赣线。 因几位藩王态度强硬,削藩一事始终无法进行,主公心里的怒气任谁都能瞧出来,他就怕自己无意间踩了老虎尾巴,无辜遭祸,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明媚的日光下,主公那张冷硬的脸孔,似乎比这四月煦煦春风还要柔和,甚至,那纤薄的、总是紧抿如刀的唇,还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他这是……花眼了吧? “罗暮,你说那丫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该不会委屈得哭鼻子吧?”冷不丁的,正大步朝前走的奚成壁突地转过身来。 “啊?哪……哪个……”罗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懵了,不过他脑筋好使,很快就转过弯来:“哦,那丫头啊!不好说。” “不好说?”奚成壁停下脚步,挑起半边眉头。 罗暮不知该怎么回答,原想随口敷衍过去,可主公不偏不倚站在他面前,拿眼紧盯着他,似是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一般。 他也闹不太懂,主公对那丫头的事这么上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因为恨极了,所以才忍不住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吧? 应该是这样的,那丫头的母妃简直就是这世上心肠最毒辣的女人,老主子待她不薄,她却恩将仇报,害死了老主子和两位少主,也害得奚国民众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七年前他虽年纪不大,但对当时那一幕幕惨烈的景象是记忆犹新,自己的父帅也是于那时牺牲的,所以说,主公的仇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他罗暮誓死和主公一条心,主公看不惯谁,他就看不管谁! 想了想,他尽可能夸大地说:“那丫头连主公您都敢骂,谁知道这会儿在干什么,没准正拿个小木人咒您呢!” 罗暮所言虽有些夸张,但仔细想想,依那丫头的性格,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奚成壁柔和的面色立马阴沉下来,罗暮一看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心道:丫头,你完了! 可奚成壁却只沉着嗓音道:“饿她一天,再烈的性子也该磨平了。” 主公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罗暮心里犯嘀咕,嘴上却不敢问,既然主公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一百个支持:“对对对,饿她一宿,看她还有没有这么高的心气儿!” 奚成壁淡淡瞥他一眼,罗暮心里想什么,他自然一清二楚。别看罗暮整日嘻嘻哈哈一副不上道的模样,其实他比谁都恨澹台国的人。七年前,父皇身边的第一大将罗政天带兵迎战澹台敌兵,兵马元帅麾下之师堪比铜墙铁壁,在奚国边境形成一道坚固防线,无人能破。澹台敌将久攻不下,于是心生歹计,将罗政天身怀六甲的夫人绑来以作要挟,罗政天是忠君爱国的良将,自当以国家为重,澹台敌将见他不肯投降,便当着他的面将他夫人奸污,他夫人不堪受辱,从城墙一跃而下,当场殒命。 要说恨,罗暮和罗熔才最该恨。父皇和两位兄长身为皇室中人,豁出性命保卫的是自己的江山社稷,而罗政天和罗夫人,才真是死得冤枉。说到底,这天下如何,跟他们真没太大关系。 想到这,口气不由地温和道:“行了,别操心那奴隶的事了,罗熔已经有了正经的官职,你也考虑一下,别整日游手好闲。” “我?”罗暮耷拉着脑袋,有些恹恹无神。主公都说他游手好闲了,还指着他能干出什么大事!“主公你看我能做什么?” “依朕看,你就做个好吃懒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好了。”恨铁不成钢地斜睨他一眼,奚成壁转身负手而去。 ------------ 第8章 顺眼多了 浓郁的夜色,如一片氤氲开来的黑墨,将整座皇城笼罩其中,唯有华光点点,凌乱地铺洒开来,点缀了这无边黑暗。 此刻已近子时,偌大的皇宫,白日里那些流光溢彩,似乎也随着夜色一同沉淀落幕,周围静谧得没有半点人气儿。 一片墨般的黑中,只有保和殿的灯火依旧明亮。 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政务,奚成壁方才体会到父皇当年治国的辛苦。如今江山是夺回来了,可等待他的,并不是怡然无忧,而是百废待兴,除去这些,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暗流汹涌,更是令他如鲠在喉、如刺在心,在这样四面楚歌的关键时刻,根本容不得他有半点放松,等着吃他肉喝他血的人,又岂止那几个藩王。 不过这样心惊胆战日夜操劳的日子他也习惯了,从国破家亡,像个逃犯一样狼狈逃离京都的那一刻起,他的肩头,就已背负上了千斤重的担子。他是奚国仅剩的一名皇子,那些忠肝义胆的勇士拼死用自身的血肉,为他铺就了一条生存下去的道路,七年当中,他无时不刻记着自己的使命――复国报仇,重振家园。时间久了,这样的信念不需刻意去想,早已深深镌刻在灵魂中,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 现在仇也报了,国也复了,突然之间,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到底缺了什么呢?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也许是骤然轻松下来,感到不适应而已。 看了看天色,已月上中天,窗外树影婆娑,一阵夜风袭来,树叶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踱步到窗前,从这个方向,可以遥望到百丈之外的金龙殿。 夜很静,好似天地间除了他以外,便再无其他人。但在这一片孤寂的安静中,金龙殿内殿的方向,一线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漫天黑暗。 是那个女人,原来她也没睡。 当然没睡,他下达的命令,有谁敢违抗呢?这一点,那奴隶还算有自知之明,懂得审时度势。这么一想,忽然又觉得,这女人比那几个藩王要顺眼多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一整天没进食,再结实的身板也受不住,更何况,还是没受过苦的金枝玉叶。 可别给饿死了,要真就这么死了,那也太便宜她了。不行,得找人去瞧瞧,顺道看看她有没有在偷懒。 “来人!” “主公有什么吩咐?”推门进来的,是一脸睡眼惺忪的罗暮。 奚成壁朝他身后望了眼:“罗熔呢?” 罗暮是个架不住困的,才过了戌时,就困得眼皮打架了,刚正做美梦呢,奚成壁一声高喝,骇得他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揉着酸胀的眼睛,罗暮一脸迷茫:“罗熔?从入夜起就没看见他,主公找他有事?” 原想让罗熔悄悄去看一眼那女人,不过罗熔不在,他又不想把差事交给罗暮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重又坐回桌案后:“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罗暮应了一声,正准备退出去,一抬眼,看到桌案上那摞得层层叠叠的奏章。妈呀,这么多的折子,主公要看到什么时候啊!主公再厉害,他也是个人,那帮子大臣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主公,这么多政务,全让主公一个人承担。 自己没本事,帮不了主公什么忙,要不然……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自暴自弃,不过他再没用,但体谅主公的一颗心,却是谁都比不了的偷生宝宝,前妻别玩了。 收回向后迈去的脚,他往前凑了凑,“主公,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政务再忙,也不急于一时。” 奚成壁头也不抬,“这些事缓不得,一缓怕是要出大篓子。” “可是……可是您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啊!”罗暮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怎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他这张灵巧的嘴巴,就只能说些没用的废话。 “行了行了,朕知道你关心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有这婆婆妈妈的心思,倒不如多学点本事,给朕分忧才是正途。” 听奚成壁这么一说,罗暮更是丧气了,他和罗熔明明是亲兄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该不会当初母亲报错了孩儿吧。 “主公教训得是。” “知道就好,去去去,别来打搅朕。”奚成壁一边翻开手边折子,一边随意挥了挥手。 罗暮那个郁闷啊,现在人人各司其责,好像就他一个人闲着,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总得找点什么事做才行,顿茶倒水也可以啊。 “主公,你饿了吧,我去小厨房给您找点吃食来?”罗暮搓着手,看向御案边的人讨好道。 奚成壁正对一名大臣提出的“以法度裁制藩镇”方案感兴趣,压根没听到罗暮说什么,只下意识点了点头。 罗暮以为奚成壁答应了,于是兴高采烈地出了内殿。 不大一会儿,罗暮就提着个食盒回来了,精致美味的糕点被一一摆上御案,不过奚成壁正在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对那些香喷喷又做工精巧的糕点瞧都没瞧一眼。 罗暮等着一阵也不见他有何反应,只好悻悻然退下。 一本以削藩为题,列举古今各种治世之道的奏章,看得奚成壁心旷神怡,这个名叫秦施羽的年轻人是个可塑之才,今后必当有大作为! 单独将这一份奏章挑出,放在御案的另一侧,收手时,无意间瞥到手边的几盘精致小点。 对了,那女人还没有吃东西吧?罗熔这家伙平日行事仔细谨慎,今儿也不知怎么了,需要用他时,却找不到人。 放下朱笔,活动了一下筋骨,望着窗外那浓浓月色,奚成壁突生一股冲动。 随手扯下一张玉版洒金白宣,将桌上的点心一股脑全部倒在纸上,随手一包,揣进怀里。 守在门外的罗暮又打起了瞌睡,眼皮子沉重的就像黏了胶,迷迷糊糊中,听见“咯吱”一声,内殿的门被人从里推开,一道人影飘飘忽忽晃了出去,罗暮砸吧了一下嘴,含糊道:“这谁呀,忒无礼了……” 金龙殿内殿中,一根蜡烛可怜巴巴地照着整间殿堂,乍一看,给人一种鬼影幢幢之感。 江晚鱼就借着这微弱的灯光,趴在地上仔仔细细擦着每一块地砖。 她既没有像奚成壁想得那样哭鼻子,也没有像罗暮说的那样诅咒谁,她只一心一意地在擦地,因为她知道,哭鼻子和诅咒对自己现下的境况一点帮助都没有,与其有那精力,倒不如放在眼前的活计上,晚饭虽没着落了,她可不想连觉都没得睡。 眼看即将大功告成,身后蓦地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殿堂内反复回响。 ------------ 第9章 中邪 这么晚了,会是谁? 这偌大的宫殿,漆黑静谧的夜色,幽然空洞的环境,江晚鱼亦不能免俗,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确实是鬼豪门鲜妻:腹黑总裁惹不得最新章节。但这种孩子气的想法也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再者,就算真是鬼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行的正坐得端,鬼也不能拿她怎样。 但不管是人是鬼,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本身就不是一件寻常事。 脑中转过千百种可能,可当回了头,清楚地看到来人时,她却怔了一下。 没想到会是他? “你一整天没吃东西,饿了吧?”精致的洋漆描金花梨木食盒,上下两层,一碗香喷喷白花花的大米饭,并两菜一汤,一素一荤,看得人是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虽是入春时节,但夜晚还是有些寒凉,隔着雾蒙蒙的烛光,她看到那米饭竟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江晚鱼以一双冰凉的手捧起那晚米饭,霎时觉得连心底都暖了起来。 罗熔真是个好人,大好人!被利用,被误会,被欺辱时都没掉过一滴泪,可这会儿盯着眼前热腾腾的饭菜时,一层水汽却很快迷蒙了眼睛。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大半夜地给自己送饭,也想不出他给自己送饭是抱着什么心态,总之,在她忍着饥饿,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擦着冰冷的地板时,有人给自己送来这么丰盛的一顿晚餐,她打心眼里感激! 罗熔跟罗暮虽是兄弟,长得也像,但独独那份能代表人性格的神骨却截然不同。 他是安静的,深沉的,不苟言笑的,但那双漆黑似能包容一切的眼睛,却可以看穿天下间所有人生百态。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给自己送饭,只对他澹然一笑:“谢谢。”就冲这份情谊,他第二次拍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巴掌,她也决定不计较了。 罗熔看着她狼吞虎咽,倒没觉得她有何失礼之处,只是奇怪她这样的金枝玉叶、大家闺秀,性子怎么会怎样豪爽明烈,又不拘小节。 “够吗?”一个女孩子能吃这么多,着实挺令人吃惊的。 见罗熔一副惊愕的模样,江晚鱼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胃口其实没这么大,只是饿惨了,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就算已经饱了,也得牟足了劲儿往嘴里塞,谁知道那暴君又会想出什么招来整她,有备才能无患嘛。 放下手中碗筷,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用来擦嘴的东西,只好抬起手来,用袖口擦拭油腻腻的嘴角。 “用这个。”手刚抬到半空,一条雪白的手巾便被递到面前。 好白的帕子啊,白的就像一片洁白的云,用这个擦嘴真的没问题吗?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大不了用完后洗干净再还给他。 “你别害怕,主公罚你也只是做做样子,他这个人面冷心热,过些时候,他自然会放了你。”罗熔的声音很好听,就跟这夜色似的,清凌凌的。 罗熔这算是在安慰她?虽说这话不可信,但她还是感谢他:“你是个好人,明事理,你家主公就不同了。”指望那个狂暴冷血的上古凶兽放她一马?她还是做梦来得实际些。 罗熔摇摇头,曜黑的眼闪过一抹崇拜与敬仰:“你与主公相处时日不长,所以不了解他,他罚你,只是有些气不过,你毕竟是无辜的,主公心里明白这一点。” 江晚鱼歪着脑袋,带着一丝不解看向罗熔:“那上古……你们主公对你好吗?” “他待我和罗暮,如同亲兄弟邪虫神全文阅读。” “是吗?”江晚鱼挑挑眉,一脸怀疑:“他这么刻薄的人,应该心里只有自己吧。” “我说了,你不了解主公,所以不要妄加评判。”罗熔语声虽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与严肃。 江晚鱼也没再跟他辩,罗熔是个好人,就因为是好人,所以才会对奚成壁那个冷血暴君忠心耿耿,他不会背着人说坏话,也绝不会落井下石,他这个人耿直,想什么说什么,她就欣赏这种人。 她帮着他把碗碟收进食盒,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能不能别告诉你们主公?” 罗熔面色不变:“你问吧,我不会告诉主公。” 好人,大好人!江晚鱼脸上的笑意还未展开,就又听罗熔道:“除非主公问起来。” 擦!算她刚才白夸了。 江晚鱼本想就此缄默,但实在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于是问:“你们主公对我讲的那个故事反应怎么那么大?”还因此差点宰了她。 “你不知道?”罗熔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江晚鱼老实点头:“不知道呀。” 这下罗熔更惊讶了,敢情这丫头那天是在糊弄他主子呢!这要是被主公知道,指不定如何大发雷霆。 为避免她日后穿帮,无辜丧命,他决定把这很少有人知晓的皇室秘辛,一五一十告诉她。“你故事中被掉包的太子,就是我们的老主子。”虽说是皇室秘辛,但也有可能被人编成故事,流传至民间。 “原来是这样啊……”江晚鱼半张着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她恨呐,为什么当初偏偏讲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偷梁换柱不行吗?移花接木不行吗?批红判白不行吗? 她觉得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劫,原想饶痒痒,却挠到了暴君的伤口上,她咋就这么倒霉呢! 事到如今,她也说不上这事到底是好是坏,奚成壁现在恨透了她,绝对不可能让她舒舒服服的死,所以说短时间内,她的性命应该是无碍的。 可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现在只盼着奚成壁千万别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弄些什么名字古怪的毒药,让她肚里长虫,脸上长疮,月圆之夜再给她来个痛不欲生,比起那些折磨,她宁可给他擦一辈子的地。 江晚鱼在这里担惊受怕,而致使她担心受怕的某人,此刻正好绕过殿门前的游龙影壁,透过大开的窗户,一眼就看到了内殿中对坐的俩人。 看到她面前的食盒,奚成壁不由自主地探手入怀,捏住那一包被他体温捂得热乎乎的点心。 莫名觉得有些难受,糕点是热的,可心口却成了冷的。 他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巴巴跑来就是为了给那女奴送一包糕点?他八成是中了邪吧! 又看了眼那精致的描金食盒,他一把将怀里的糕点取出,扬手丢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真是可恶! 他觉得脑门子发胀,心里憋着股气,蹭蹭直往头上窜。 气了一阵,也不知自己是气她,还是气自己,总之,越发觉得她讨厌了。 ------------ 第10章 我给你擦擦 奚成壁前脚刚走,罗熔后脚便离开了。 他来只是来给江晚鱼送饭,并不想耽搁她做事。 好在填饱了肚子,身上也有力气了,利索地将剩下的活干完,江晚鱼准备收工回去睡觉。 她住的地方离金龙殿较远,因为这个该死的女奴身份,她只能和那些下等的杂役宫女挤一个房间,八人一间,四人的大通铺,大家白日里干的都是重活,晚上一挨枕头就能睡着,倒没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只是夜里那阵阵雷鸣般的鼾声,实在令人消受不起。 为了能尽快赶回去补觉,好养足精神明日继续给奚成壁折腾,她甚至来不及换下一身肮脏的衣服,就急匆匆往殿外赶。 金龙殿是皇帝上朝议政的场所,正殿的规模比偏殿还要宏大数十倍,接见外使、会见朝臣、聆听政务都在那里,是国家最权威的象征。偏殿则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相当于御书房,内殿的装潢与规模则与偏殿相仿,供皇帝劳累之时小憩所用。 揉着酸疼的腰,江晚鱼庆幸还好奚成壁没有让她把正殿也打扫干净,否则,她就是一天一夜不休息,也是完成不了的。 绕过影壁,沐浴着清明如霜的月色,脚下踏着已开始抽芽的绵软草地,沉郁了一整天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明朗轻快起来。 人生嘛,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她就当这是老天给她的考验好了,吃苦受累不算什么,别人能做到,她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正想着,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瞧――嗬!一地的点心! 什么玫瑰卷、糖蒸酥酪、马鞍桥油糕、茶食刀切,都是上等小吃,做工精细不说,颜色更是鲜亮诱人,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这么好的东西,谁把它们扔这的?简直是暴殄天物,太不知道珍惜了! 江晚鱼因为饿了一整天,这些名贵糕点看在她眼里,比那些翠玉金珠还要价值连城。 肉疼地来回看了几眼地上的糕点,终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第二日,依旧天不亮就起身,经过前一日的折磨,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多少抵触心里。 负责传达皇帝命令的管事把她带到偏殿就离开了,看样子还做昨天那一套,就是不知今天午饭和晚饭是不是依旧没着落。 皇帝早上要上朝,所以暂时可以不用看到那张阴沉冷厉,像是谁欠了他百八万似的脸。 她擦地擦得很认真,就怕奚成壁鸡蛋里面挑骨头,没事找事,可她又哪里知道,不管她擦地擦得是否干净亮堂,她在奚成壁眼中的印象早已一落千丈,满心生厌。 偏殿打扫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外面响起一叠急促的脚步声,守在门口的太监哗啦跪倒,口中高喊着:“皇上万福无上妖君。” 江晚鱼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认认真真擦自己的地,好似这世间,除了她脚下的地砖外,再无任何人事能入得了她的眼。 奚成壁大步跨过门槛,径直朝殿内上首的御案走去,他身后该跟着好几个人,都穿着朝服,江晚鱼不认识那些人,也不知该怎么行礼,索性一并无视了。 早朝时,各臣工对削藩一事陆陆续续发表了意见,但除了那个上折子提出“以法度裁制藩镇”的秦施羽,其余人都不同意奚成壁削藩,说什么亲亲之谊,屏藩社稷,一旦国家有什么灾难,封在各地的藩王就可以为国尽忠,既是利大于弊,强行削藩,不但有损君臣之谊,也会使得他国势力趁虚而入,动摇国本。 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是忌惮那些藩王手中势力?陪伴他走过整整七年艰辛的文臣武将,到了关键时刻,竟没几个能用的。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现在就下旨削藩,的确不是明智的决定,先稳住那些藩王,等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不迟。 不过凡事都要未雨绸缪才好,削藩是势在必行的,他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所以下了朝后,他便命几个持中立意见的朝臣,和秦施羽一同随前往金龙殿,就削藩一事详细商议。 心里只惦记着削藩的事,早把江晚鱼忘了个一干二净,当踏进殿门,看到那个匍匐在地的瘦弱身影时,才猛然想起昨天的事来。 一边走,一边冷眼扫视她,不施粉黛的脸,没有任何装扮,并不算很长的头发用一根青色缎带绾起,在脑后打了个简单的结,发丝层层散开,乍一看,有些像是将开未开的花苞。 这发式倒是独特,简洁利落,透着一股干练的味道。 是张天生丽质的脸,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仗着自己美貌就随意勾引男人,还勾引他身边的人。 罗熔那家伙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大半夜的,竟那么好心给这女奴送饭,照他看,饿死她算了,搁眼皮底下实在恼人。 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在江晚鱼脸上扫视,她虽没有抬眼,但那股子带着挑剔意味的不满情绪,还是清楚地、明白地被她一一接收。她知道自己又碍他的眼了,总之千错万错,就怪自己长错了脸。 丢下抹布,弓着腰朝御座上的人谦恭道:“皇上要与诸位大臣议事,奴才就先告退了。”她这么做合情合理,朝政大事关乎一国命脉,别说她这个身份卑微的奴隶,就是罗熔和罗暮,没有皇帝的旨意,也不能随意旁听。 可正等着奚成壁一句“下去吧”或“滚出去”的江晚鱼,却听到了另外一句截然不同的话:“你留下,该干什么干什么。” 留下?她飞快抬头瞥了奚成壁一眼,男人面色深沉,目若寒潭,一张英俊秀挺的脸容映着灼灼天光,彰显出帝王的无上威严。 这下她又闹不懂了,让她留下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也这是找她麻烦的一种手段? 压下心中的疑惑,她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便又退回原来的地方,继续她未完成的擦地大业。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按时打扫完偏殿,好赶得上吃午饭,其余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浮云,包括坐在御座上那个执掌天下众人生死的帝王。 他们谈论的无非就是削藩,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也没仔细听。做什么事,就要一门心思关注什么事,这是她为人的原则,当擦到一双黑缎云纹朝靴前时,她皱眉盯着与光亮地面格格不入的几个大黑脚印,毫不客气道:“鞋底这么脏,挖煤去了?脱下来,我给你擦擦!” 秦施羽正向皇帝陈述藩镇割据所带来的严重弊端,冷不丁脚腕被人抓住,一惊之下,见自己的朝靴已被人拽着褪下一半,更是大骇。 ------------ 第11章 姐不是软柿子 大殿中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想法:放肆! 谁敢当着皇帝的面脱靴啊,那是对君王的大不敬! 身着饰以云雁补子官服,一脸书生气的青年慌忙站起身,对着上座的奚成壁便是一揖到底。 江晚鱼盯着地面又多出的几个大脚印,唯感无奈。 眼看能提前完成任务,这位公子倒好,像是嫌她不够辛苦似的,再给她添俩大脚印子。要说他最该作揖的对象是自己,被添麻烦的人是她,又不是奚成壁。 秦施羽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其他人再继续优哉游哉坐着,实在不成体统,于是纷纷起身,效仿秦施羽对着奚成壁也长揖到底。 江晚鱼一脸淡定,自动屏蔽殿堂上逐渐飙升的压力,将秦施羽踩出的几个大脚印挨个擦干净。 御座上的皇帝也自发把那几个臣子当成了空气,目光只胶着在江晚鱼一个人身上。他现在是越看她越来气,这是什么女人啊,连男人的靴子也敢随便脱?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昨晚上那股气得脑门疼的心火,又开始在胸腔里沸腾起来,他忽然有些后悔将她留下来。 留她干什么?专门气自己么? 收回目光,顺道在那一帮恭敬俯首的臣下身上扫过,发现他们脸上现出的情绪并不是惊恐,而是尴尬。 是了,碰见那样的女人,谁能不尴尬呢? 轻咳一声,冲那边闯了祸却一副不自知模样的江晚鱼狠狠瞪了眼,她丢的不是她自己的脸,而是他的脸! 朝中还有那么多的大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没有那个时间也懒得跟这个小小的女奴较劲,秦施羽之前提出的弊端也是他所担忧的,即便他天恩浩荡,慷慨给予那些藩王无尽优待,那些喂不饱的狼,也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封地做他们的藩王,任由他们扩大势力的结果,就是在自己身边埋下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 烦躁地挥挥手,终于说出了江晚鱼期待已久的那句话:“笨手笨脚,朕要你何用?滚出去!” 江晚鱼心里那个高兴啊,简直都要乐出花了,不过面上却还是一副拘谨惶然的模样,随意蹲了个福,就退了出去。 临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说了句:“其实,很多事情就跟这擦地一样,都是讲究学问的,地擦得再干净,鞋子不干净也是白搭,找准根源,才是能对症下药。” 说完,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人,扬长而去。 奚成壁这次没说不给她午饭吃,到了用膳的点,自有太监给她送饭。下人吃的饭菜,自然不比那些珍馐美味,但江晚鱼知足常乐,饭菜样式虽简单,但量足丰盛,还有什么能比每日准时吃到热腾腾的饭菜更幸福的事呢? 正和其他宫人一同挤在监舍里用餐,远远便看见罗熔带一队侍卫,从前方大片庇荫的空地上走了过去。听人说,他现在是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年龄虽然不大,但行事老道稳重,很是得人敬重。 凄凉之夜的一顿晚饭,使她对罗熔的好感大大加深,也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给予九分的敬重与钦慕,也还得留一分的小心与谨慎。 为防止奚成壁议完事后找不到她大发雷霆,从而再次无辜躺枪,她囫囵吞枣地用了饭,正准备回金龙殿,听到一旁的管事哟了一声:“这不是罗暮罗大人吗?怎么,您又来遛弯了?” 罗暮直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差事,那管事这么称呼他,明摆是在损他九阴邪君。 江晚鱼不爱参与到他们的口水仗中,身子一侧,便从罗暮身边走了过去。 罗暮又气又窘,那管事话说的虽不好听,但确实事实,正因为是事实,所以他才无可辩驳,死死捏着拳头,没好气对那管事丢了一句:“我看刘管事是太闲了,连我的事也管上了,需不需要我向皇上请示,给你再安排个差使?” 刘管事毫不自谦地笑道:“就麻烦罗暮罗大人了,所谓能者多劳,干的事越多,代表越有能力,总比整天无所事事要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罗暮那颗灵光的脑袋,一听就听出了刘管事的话外弦音,心里虽气不过,却也拿对方没辙,这里是皇宫,他要是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打人,主公一定会对他更失望的。 刘管事双臂环胸,无不得意地眯起小眼睛,以往没少受罗暮的气,今天终于找到机会一雪前耻,真是大快人心! 他们这边吵得欢,那边江晚鱼却悠闲沉静,目不斜视,他们吵他们的,狗咬狗一嘴毛,打起来更好。 罗暮的气正没处发,一转眼看到已走到廊亭拐角处的江晚鱼,眉心一蹙,再不理会刘管事,迈着大步朝江晚鱼的方向追去。 刘管事讽刺他看不起他就算了,这丫头竟也把他不放在眼里,好歹自己是主公面前的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对自己不敬就是对主公不敬,他要代主公好好教训教训她! “你站住!” 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江晚鱼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罗暮追上来了。 听他那不怎么友善的口吻,江晚鱼就知道他找自己准没好事。转过身,对着怒气冲冲地罗暮问:“有事?” 罗暮在她身前停下,质问道:“为什么装没看见我?” 盯着罗暮燃着小火苗的眼,江晚鱼撇了撇嘴,淡然反问:“我为什么要装没看见你?”刻意加重那个“装”字。 “还说没有!”罗暮指了指监舍的方向,“就在那,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 江晚鱼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头冷笑,原来又是个想把她当出气筒来使的人。 奚成壁是皇帝,是掌控天下所有人生死的帝王,她不敢跟他对着干,想活命,只有乖乖听话,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性,没有尊严,她是倒霉,莫名穿越不说,还无辜给人当了替罪羊,但也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两脚的! “你不是一直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吗?我有个建议,你想听吗?” 没想到江晚鱼会突然转换话题,还是自己最在意的,罗暮一时有些呆愣,不由自主地问:“什么建议?” “大内总管知道吗?就是专门贴身伺候皇帝的,位高权重,人人都想巴结。”看到罗暮眼中微现喜色,江晚鱼诚恳的笑容突地邪恶起来:“我觉得你挺适合这个职位的,不过嘛,首先你得废了这玩意儿!”话落,猛地曲起膝盖,狠狠撞向罗暮的胯间。 “哎呦!”罗暮疼得弯下身去,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江晚鱼才不管自己的力道合不合适,会不会真的废了他,她心里有气还不知找谁出,罗暮既然自己找上门来,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王八蛋!当姐是软柿子,想捏就捏?蛋疼去吧你!”一口恶心尽出,满心畅快,拍拍两手,江晚鱼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 第12章 失败 被人踢了命根子这件事,罗暮可不敢告诉奚成壁,丢人都来不及,他又怎能主动说出来? 不过那女奴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敢捉弄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总有整她的时候。 “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正立于案前泼墨挥毫的奚成壁,一边将宣纸上最后一个字的末尾勾勒完毕,一边向窝在墙角郁郁寡欢的罗暮问道。 “主公,您说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反省了整整一个早上,罗暮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挺没用的。 奚成壁放下手里的笔,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多愁善感?” “我也不想这样,可谁让……”他突然想起什么,在殿内环顾一圈:“咦?那女奴呢?” 不知罗暮为何如此关心那女人,但奚成壁还是好心替他解惑:“西华园北边的宫墙,因先前的战事损伤严重,所以朕调拨了一批工匠去修宫墙,她……” “主公,您该不会罚她去修宫墙了吧!”罗暮瞠大眼,虽说他恨那女人恨得牙痒痒,但好歹人家也是个姑娘家,怎么的,也不该跟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起干那粗活吧! 奚成壁蹙眉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关心她!修宫墙也没什么不好,朕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他只命她给工匠送饭,还没想过这么馊的主意。 罗暮脸皮一僵,原来主公没有罚她去修宫墙啊,不过听主公的话,似乎有意要这么做,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是害她被罚的罪魁祸首? 罚的该,罚的好,谁让她那么坏,竟然踢他命根子,再重点的话,他这辈子怕是要断子绝孙了。 这也算是主公替他出了口恶气,想想就觉得爽! “朕看你整日无所事事也怪难受的,不如给你个差事,你去替朕办了。”收起桌面上挥洒“神威千重”四字的纸张,力透纸背的墨迹,犹如蜿蜒浩瀚山河的威猛游龙,字字都透着一股狂霸睥睨之感。 一听有事可做,罗暮连忙道:“主公尽管吩咐,奴才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代朕去一趟怡轩楼,看看那位卧病已久,三番四次以体弱为由拒朕召见的武宣王。”眼中冷意一转,奚成壁将腰上的一块令牌摘下丢给罗暮:“若有人拦你,就出示这枚令箭,朕就不信,他真敢拂朕的面子。”其余几位藩王的性子,他也算是摸了个七七八八,都是武将出身,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倒不是十分难对付,只有那个武宣王,年纪轻轻,才继承父爵没多久,心思却诡异的很,叫人捉摸不透。 既然他以病推脱入宫,那不妨给他个面子,派人亲自去看望他。 接过他递来的令牌,罗暮喜上眉梢,这是多大的荣宠啊终极玄神全文阅读!见令如见君,拿着这块令牌,他罗暮就是除皇帝外,最高高在上的人了。 “去吧。”淡声道了句,奚成壁反身走回御座,开始批阅奏折。 罗暮则小心翼翼捧着令牌,带着怀揣一份崇高使命的心情乐颠乐颠地出去了。 …… 怡轩楼是京城,也是整个奚国最大最有名的妓馆,以服务之好,环境之幽,妓子之雅而闻名,与一般地方不同,去那里享乐的以文人居多,楼里的姑娘或与雇主谈古论今,或奏乐怡情,若是两情相悦,亦可春花秋月,红被翻浪。 怡轩楼虽比之其他青楼楚馆更为风雅淳朴,但总归是个青楼,武宣王选择住在那里,实在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楼中布局十分考究,既有烟花之地的妖娆景致,也有书香门第的清幽文雅,武宣王慕容怀卿,就住在这里一处单独辟出来的院落中。 罗暮听说过怡轩楼,却从来没有来过,刚一踏进这里时,还道自己来的不是青楼,而是书院呢。 那个武宣王还真是会找地方,瞧这满园花树,亭台楼阁,还有那时不时于花\径小道中穿梭而过的红袖伊人,美景如画,当真令人如痴如醉。 望着眼前蓬勃潋滟的一草一木,罗暮忍不住愤愤然,说什么病体难支,无法觐见天颜,原来是躲在这里享福呢,这个武宣王,简直是胆大包天,其他藩王虽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却也不敢不给主公面子,只有他,抗旨都抗的这么理直气壮。 收复封地是迟早的事,主公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天下万民的主子,是一国之君,天之骄子。 待会儿他定要仔细瞧瞧,看看那武宣王到底是何方神圣,连主公的旨意都敢违背。 来到一处水榭旁,带路的人停下脚步,回身对他恭敬道:“大人暂且稍等片刻,容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这一声大人叫得他通体舒畅,字字句句都带着谦逊与恭敬,不像那个刘管事,阴阳怪气、明褒暗贬,于是也客气回道:“那便麻烦小哥了。” 下人回了一礼后,便转身朝水榭中走去。 罗暮本想,不就通报一声吗,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可他左等右等,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就是没见到那个通报的人出来。 怎么回事?难道武宣王不肯见自己?摸了摸怀里的令牌,主公说了,见令如见君,那个武宣王当真骄蛮至此,连国君的面子都敢拂逆? 可恶!看他回去怎么在主公面前告他的状! 正打算离开,忽见远处的回廊中走过一个赭色衣袍的男人,看背影,有些像那晚主公召见的镇南王贺琨。 怎么可能?贺琨不是已经回封地了吗?一定是他眼花了。 心里正犯嘀咕,之前那个说帮他通报的家丁,自水榭另一边朝他急匆匆赶了过来:“这位大人,真是对不住,我家王爷突然发病,这会儿已然不省人事,只怕是不能接见大人了!” “啊,王爷病了!”听了下人的回禀,罗暮大惊失色。 这可怎么办?见不到武宣王,主公一定会对他更失望的,但武宣王都已经病得人事不省,难道要让昏迷中的他出来接见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踌躇许久,他才呐呐说了句:“王爷尽管安心养病,我就不打扰了。” ------------ 第13章 钱是个好东西 顶着炎炎烈日,江晚鱼第二十七次提着食盒,去给修缮宫墙的工匠送饭。 暴君没人性,不把她当人使!看似轻松的送饭,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几千人的庞大队伍,为了不耽误工期,吃饭的点都不在同一时间,所以她要分批派送。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送饭的人只有她一个,故而她从早上开始,就厨房工地两头跑,才半日下来,两条腿都快要跑成麻杆了。 抬头远眺,望着那足足有几丈高的宫墙,红色的砖瓦艳丽刺目,四四方方围成一圈,像是笼子一样,把她困在其中,真恨不能长出一对翅膀,飞出这华丽的牢笼,翱翔蓝天,重获自由。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她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她是一条江中的鱼儿,向着广阔无垠的大海游弋,若是被豢养在鱼缸鱼池中,供人欣赏玩耍,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因失去生命力而死掉。 不是身体上的消亡,而是灵魂的寂灭。 背靠在假山石上,死死捏着手中的食盒,因为过于用力而浑身颤抖,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讨厌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的无奈。 “……圣上从前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如今却嗜杀成性,冷漠无情,你说一个人的转变怎么会这么大?” 突然传来的对话声吓了她一跳,探头朝假山后看去,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缓步走来两名正在巡逻的侍卫。 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现身为好,等那两人巡视到另一边,她再离开。 可那两人却像是脚底板抹了胶,站在假山后就不走了。 “这也不能怪圣上,当年他才十五岁,一家人全部惨死,唯一的妹妹还被毒瞎了眼,换做是你,你能受得了?圣上能忍七年不疯,已经很令人佩服了。” “少拿我来打比方,我能跟圣上比吗?他可是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也是人,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心里肯定难受,性格变冷硬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也知道这不好受,只是圣上这番转变太大,着实让人害怕。”说话的人长吁了口气,然后放低了声音,似是极为恐惧般道:“听说昨天有个宫女,趁圣上小憩时,借端茶递水之名故意勾引圣上,当场就被圣上枭了首,在场的人都说,那场面实在血腥,不忍直视。”抖着声音说完,又叹道:“那宫女固然有错,但也罪不至死,我真怀疑,圣上的心是不是铁石做成的。” “照我看,那宫女该死,圣上不近女色,阖宫上下谁人不知,那宫女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才会做出这种蠢事。”另一人不以为意道。 “这也不能怪那宫女,圣上那长相,就是男人看着也无不心动,更别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也对圣上动心了似的。” “你胡说什么,先帝在世时,我可就在这宫里当差了黑客与外星人!我只是心疼圣上,他经历了这么多,应该有个知心人陪着他,对他好,圣上看着冷漠,但内心还是渴望温暖的。” “你别以为在宫里当过差,就自认了解圣上,圣上是做大事的人,才不会在乎那些儿女情长。” “你懂什么!都二十好几了,连个媳妇都没讨到,你当然不明白男人的心!圣上不是不在乎,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能软和他心的人罢了,等遇到了,以圣上这重情重义的性子,怕是有的痴情了。” 另一人嗤道:“老哥,你也年岁不大,对男女情事好像挺了解的嘛。” “我走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小子,好好跟你老哥学着,免得打一辈子光棍。” 两人又互相调侃了一阵,这才慢腾腾地朝前走去。 听了两人的对话,江晚鱼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以后做事得小心些了,可别像两人对话中那个宫女一样,不明不白地丧了命。 奚成壁也真是的,人家主动投怀送抱,你接受了就是,反正是男人,又没有吃亏一说,何必下如此狠手呢? 也怪他长得太妖孽,那张脸,确实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了。那女人也傻,这样的男人,只能远观不可亵玩,上古凶兽再英俊潇洒,再风度翩翩,再气韵过人,那也是只吃人的凶兽。 珍惜生命,远离美男。 那宫女定是没听过这句金玉良言,否则也不会白白枉死了。 叹口气,算是为那宫女表示哀悼,自己的小命都岌岌可危,她实在没什么心情为别人伤怀。 “前面的,干什么去?给我站住!”才迈出一只脚,就听身后传来一身怒喝,她一紧张,又把脚缩了回去,贴在石壁上装骆驼。 刚才那两人议论皇帝的话全被她听了去,搞不好要被灭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躲躲。 “守卫大哥,我家捎信来,说是爹爹病得厉害,我要是不回去,就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求你们通融通融,见了爹爹,我立刻回来。”一个女子带着哭腔说道。 躲在假山后的江晚鱼长舒了口气,原来那两人呵斥的不是自己。 “你也知道规矩,宫里不让随便放人出去,上头不发话,我们也没那个能耐。”年长一些的侍卫开口道。 “求求你们了,通融一下,让我见爹爹最后一面!”女子继续恳求。 “姑娘,不是我们不愿意,实在是……”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江晚鱼觉得奇怪,往假山边挪了挪,正巧看到那低声祈求的宫女,将满满一荷包银子塞到两侍卫手里。 两名侍卫互看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那年长点的道:“好吧,看在姑娘如此诚心的份上,我们哥俩就卖你个人情,记住,早去早回,要是宫门下钥还没回来,我们可就不管了。” “多谢两位大哥,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说完,那宫女便在两人的带领下,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江晚鱼看得眼睛都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如果自己手里也有银子,是不是也可以如法炮制呢? 钱这玩意,果然是好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不行,为了今后的幸福生活,她要攒钱,攒多多的钱! ------------ 第14章 一肚子坏水 江晚鱼忙到天黑才结束了一天的辛劳,不过她心情很好,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办法。 但问题也接踵而来,虽然钱这东西很好,但她从哪弄这么多钱呢? 要摆脱奚成壁,不但要贿赂宫廷守卫,一路上的打点也必不可少,直到她离开京城,离开奚国,离开奚成壁的统治范围,她才算是真正自由了。 这么细细一算,愉悦的心情又跌入了低谷。 成功之路,实在遥远啊遥远。 拖着疲惫的身体朝住处走去,奚成壁命令她上工结束后要去找他报备,可惜她现在没心情,不想去。 直接回去睡觉,明日事来明日愁邪虫神全文阅读。 刚走到东太门边上,一丛黑乎乎的树影里,突然窜出个人来,把她唬了一跳,仔细一瞧,竟是苦着张脸一副没精打采模样的罗暮。 罗暮见到她,没想上回那样颐指气使,只定定瞅着她。江晚鱼敢打他一次,就敢打他第二次,所以继续“装”没看见他。 罗暮原想找她搭讪,没想到她还真不给自己面子,心里又酸又气,指着她喊:“喂,你、你……你给我站住!” 这小子,记吃不记打啊,看来上回受的教训还不够。 江晚鱼忍着不悦转身,为什么他每次都喜欢挑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惹她? “怎么?一天不蛋疼你就不舒服是吧?”她眉眼高挑,冷冷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的罗暮。 条件反射般,罗暮下意识捂住的自己裤裆,同时向后退了一大步:“先说好,我今天可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哦,不是来吵架的,那就是来打架的?”江晚鱼捏了捏手腕,怎么说她也是跆拳道黑带级别的,对付不了七八个手握高科技武器的杀手,区区一个罗暮,她还是有自信能打到他哭爹喊娘的。 罗暮实在搞不懂,一个姑娘家,怎么成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澹台皇帝究竟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谁要跟你打架,好男不跟女斗,你别见了谁都一副斗鸡模样!” 斗鸡?她哪里像斗鸡了!“你才斗鸡呢,你全家都斗鸡!” 她生气,他就高兴,“斗鸡有什么不好?我小的时候就养过一只大公鸡,神气着呢。”他借着月色打量她,姑娘家白白净净的,没有浓妆艳抹,衣饰也很简单,高扬着脖颈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是斗鸡,他眼珠一转,饶有兴致地指着她脑袋上像朵花苞似的发髻:“你瞧,你头上这个,和我养的那只大公鸡真像!” 她一把打开他的手,这家伙损人也很有一套嘛。“我不跟你斗嘴,惹恼了我,我让你今后再也没蛋可疼!” 通常女孩生气时都很可爱,可她横目怒目的样子,却像只母狮子,龇着白森森的牙,让人怀疑下一刻,自己的脖子就会被尖利的獠牙刺穿。 还说不是斗鸡?哪个女孩子有像她这么凶的。 罗暮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妥协一叹,针锋相对的口气转为友好:“咱都是给主公做事的,能别像仇人似的吗?你上回踢了我一脚,也算是扯平了。” 她白他一眼,口气不善道:“谁跟你一样?你是给暴君做事的,我是被逼无奈给暴君折磨的,咱俩能一样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主公对你已经很好了,要换了其他人,指不定你这会儿在哪哭呢。”罗暮一本正经道。 哟,敢情她现在累成这样,还得感谢那暴君了? “罗暮,你是个好奴才,我要是男人,我一定娶了你!”她拍着他的肩膀,由衷道。 罗暮脸皮一抽,被震呆的样子就像一朵风中凌乱的油菜花。 “行了,时候已经不早了,你整天闲来无事,跟大爷一样,我明天还得上工呢,就不陪你玩了。”收回手,江晚鱼转身欲走。 “你等一下。”罗暮一把拽住她。 “又干嘛?” “那个……主公他……他歇下了吗?” 她翻了翻眼:“这倒奇了,你不是你家主公的跟屁虫吗?这事你应该比我清楚武魔独尊。” 跟屁虫仨字再一次严重刺激了罗暮脆弱的神经,他瞪着眼,秀气的脸涨得通红:“你是主公的奴隶,主公的一举一动你都要操心,你……你这是玩忽职守!” 哎呦喂,这都能给她定罪,罗暮要是真当了官,绝对是个草菅人命的昏官! “行,你去告状吧,反正我今天逆了他的意,明天有我好看的。”她早就做好了被罚的准备。 罗暮气咻咻地捏着她的胳膊,一句话不说。 她动了动,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他执拗的很,就是不肯松手:“你到底想干嘛,直说好了,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罗暮觉得自己都快被她说的无地自容了,这丫头的嘴,简直就是世上第一毒,也许自己真的需要以毒攻毒了。 “我今天去了怡轩楼。” “啊?”他去怡轩楼关她屁事。 “去见武宣王。” “哦。”也是藩王之一,她心目中的英雄。 “但他病了。” “嗯。”对心目中英雄表达一下同情吧,虽然她也没什么感觉。 “病得人事不省,所以我就回来了。” “呃。”罗暮童鞋,你究竟想说什么呀。 “我没完成主公交给我的任务。”罗暮长叹了口气,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忧虑:“听他手下的仆人说,他这病来势凶猛,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康复。”这才是他最烦心的,主公要摸清每一个藩王的脾性,他们对于削藩的态度,好计划出相应的对策,主公信任他,才把差事交给他来办,可他呢,直接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愧对主公啊。 江晚鱼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虽说他的烦恼并非多余,可告诉自己又有什么用? “听说武宣王本来就身体不好?” “是啊。”要不怎能病得人事不省? 江晚鱼听了,却是摇摇头,目带深思:“怕是有意为之。” “你怎的知道?” “我不知,我只是猜测而已,为何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你去了,他就病了?或许有凑巧的可能,但日日都凑巧,就不太可能了,你可以明天再去看看,他若还病着,你就后天再去,反正有借口不是?只要你能坚持住,他的病总会好的。” 罗暮听得目瞪口呆,这丫头不简单,一肚子坏水啊!自己以后得小心着些,可别也被她算计了。 “照我说的做准没错,就这么定了,你去禀报你主子,我呢,要回去补眠了,再见。”这次罗暮没拦她,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半晌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什么。 江晚鱼早出晚归,在其他宫人还睡着的时候,她就被迫起床干活去了,回来的时候,其他宫人也早已睡下。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仰天一叹,再一低头,顿时如见鬼一样,猛地刹住脚步,死死瞪着前方。 ------------ 第15章 豁出去了 谁能告诉她,那个本该在保和殿的人,为什么此刻却在这里? 一身黑袍,负手而立,目若冷潭的男子,在这微显幽寒的夜里,就如阎罗殿里的勾魂使者,实在有些吓人。 她定了定神,朝前走去。怕什么,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位帝王的脸色有多么差劲,她突然有些后悔现身相见,装作没看见转身闪人不就好了! “你回来!” 想到就做,结果她真的准备闪人,只不过看都看见了,闪得再快也没用,冷厉的喝声携着清寒的晚风一并吹到耳边。 闻言,她猛地停下脚步,自己又不是傻瓜,知道这个时候还是顺着那暴君的意来比较好。 转身,谄媚地对着面前一张阴沉冷鸷却俊美得有些惨绝人寰的脸道:“奴才眼拙,怎么就没看出是皇上您老人家,还以为是哪个九天下凡的神祗呢。” 听了她的恭维,奚成壁眼角狠抽了抽,要不是他善于隐藏情绪,只怕早被她这幅看似诚惶诚恐,实则假仁假义的模样气疯了。 “别以为你马屁拍得好,朕就会原谅你欺君罔上的罪。”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淡淡启口。 江晚鱼吞了吞口水,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暴君竟然这么阴险,说是让自己下工后去保和殿见他,可他自己却先一步到这里来守株待兔,不得不说,这暴君恨了解她的个性嘛。 “这个……其实奴才是想先回来换身衣裳,再去见您的。”她故意把自己的头发拨拉得乱蓬蓬的:“您看,奴才这个样子去见您,实在有失体统,是大不敬,您一定能体会奴才那份想要尊敬您的心情吧?” 她嘴角上扬着,面对他阴沉冷然的目光不再惶然,也不再躲闪,两只眼睛弯弯就似天上的月牙。看来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接受了他给予她的不公正待遇。 他别开眼,晚风吹得他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你尊敬朕?” “是啊,我可是把您摆在案桌上每日供奉着。” 他眉头一皱,摆在案桌上供奉?那不成了牌位吗! 转头看她,却见她一脸认真,这个表情倒是不错,虽然他知道,这并非出自她的真心。 身为帝王,即便有万民臣服,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呢?在这偌大的皇城,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臣子、宫人,又哪个不是因着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如果他不是帝王,无权无势,又有谁,会尊敬爱戴自己呢? 江晚鱼生怕他又找自己麻烦,即便心里对他恨得牙痒痒,表面也得装出一副诚挚忠恳的模样来,只是到底是气不过他拿自己当出气筒,害得她没了自由,平白无故代人受罪,所以忍不住逞了口头之快,间接骂他是死人桃运无双最新章节。 以为他定会勃然大怒,谁知他只是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便陷入了沉寂。 今晚的月色并不是很好,时明时暗,凉薄的月光穿过树影,被切割成凌乱的一片片撒落在地,也在男子的脸上,投下了落寞孤寂的暗影。 落寞?孤寂? 她被自己脑中冒出的形容词吓到了,这个狂妄霸道,冷血酷戾的男人,怎会有落寞孤寂的时候?他可是天下之主,万民敬仰,谁见了他不是肃然起敬,人生功与名皆已成就,高高在上的地位与身份,是所有人唯能仰望却求而不得的,他什么都有了,还有何不满足,还有何可叹息,还有何种遗憾? 对这种一点也不懂得知足常乐的人,她只能报以一声嗤笑。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一下子被她这声虽轻,但在暗夜中显得尤为突兀的嗤笑打破了。 落寞的神色骤然自奚成壁脸上消失,没比清冷月色暖多少的目光如剑般投向她:“你笑什么?” 这句话,前几天他才问过她,只是口吻略有不同,那时候,他携着一身怒气,而此刻,却隐约藏着一丝不服。 她这回也没逃避,不但嘴上强硬,连目光也毫不畏惧地与他直视:“我在笑你身为皇帝,却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你自己。” 一瞬间,从奴颜卑膝变为了不卑不亢,她这番转变,一时间倒让奚成壁不及接受,“朕怎会看不清自己?” “那好,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仇人的女儿,我母亲犯下的罪过,所以要由我来偿还,你觉得这样做,就算是对得起你的父兄,你的族人了?你只是不知该怎么发泄心中的苦闷,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烂借口,以折磨我这个无辜之人,来平复你心里的创伤,你明知这一切不该由我来承担,但你是帝王,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你爽了,你才不会考虑别人是不是也一样爽!你这这样做,跟强奸没什么两样!都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奚成壁被震呆了,江晚鱼自己也被震呆了。 刚才那个面对暴君也能侃侃而谈,临危不乱的人真的是自己吗?太帅了,酷毙了! 可帅过酷过后,接下来面对的,则是暴君如龙卷风来袭般具有毁灭性的滔天震怒,“你刚才说什么?”一字一句,像是硬生生从肺腑中挤出一般。 她该求饶该讨好,可偏偏口气比之前还要倔强:“我没说什么你没听清吗?您老人家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纪,连耳朵也开始不好使了,好吧,看在你如此求学若渴的份上,我就再重复一遍,你听好了,我说……你他妈就是个强奸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干嘛要跟暴君对着干啊,他可是皇帝,不是罗暮那个好欺负的小屌丝,眼前这位,动一动手指,就能碾死好几百个自己,她是失心疯了吧?才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 果然,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一双溢满盛怒的眼,眸中几欲燎原的怒火,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澹台婉玉!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朕现在就废了你?” 怕?怎会不怕?可她明白,现在求饶已经晚了,本以为自己是那种可卧薪尝胆的人,谁料一看到他,多日以来埋在心底的委屈与愤怒,就不由控制地喷薄而出,止也止不住。 妈的,豁出去了! ------------ 第16章 绝不强你 “你恨我,所以不会这么容易就杀了我。”她真佩服自己,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如此冷静。 狂烈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覆其中,面前的男人双目微眯,即便不用刻意去感受,那股气蚀骨切肤的杀意也足以令人呼吸困难:“你说得对,朕不会杀你,但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还是有的。” 江晚鱼下意识一惊,那些小说中折磨人的手段开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什么肉刑,剥皮,锯割,烹煮……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以这暴君的酷戾,没准那些刑罚都算轻的,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求饶吧,赶紧求饶,面子跟生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膝盖一弯,她整个身子朝下跌去,她已经想好该怎么说了,总之就要脸皮厚,越厚越好,实在不行,就哭他个肝肠寸断,锥心泣血。 可膝盖还没着地,眼前黑色袍袖闪过,天生的知觉告诉她,奚成壁是真的动怒了,这回不是开玩笑,是来真格的! 他会杀了她吗?会吗?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她什么都敢拿来做赌注,唯一不敢的就是生命。 不管奚成壁是否有意杀她,她都必须做出反抗,虽然她知道,不反抗比反抗要更明智。 奚成壁确实是动怒了,且不是一般的愤怒,不是因为她态度的不敬,而是因她话语当中那字字句句毫不留情的指责,就像是一把把硬生生揭开他伤疤的刀子。以往,他总是希望,这世上能有一个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可如今,这个了解自己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不是别人,正是仇人的女儿。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她还不够睿智,因为她了解的太多了,包括他不想被人了解的一面。 他决定给她一点教训,比起对他毕恭毕敬的奴隶来说,他对驯化这种野性未泯的野马更有兴趣。 以他的身手,想要抓住一个弱质女流根本就是易如反掌,谁料一伸手,竟被对方躲了过去,他不禁愣了下,然后本能地反手挥去,可再次被闪了开去,同时小臂一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胳膊,正被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架在两掌间,那手看起来柔若无骨,没想到却有这么大力气,他就像是一肘子撞在了钢板上,幸好有内力护体,如若不然,只怕这条胳膊都要废掉。 短暂的呆愣后,他怒气更盛:“澹台婉玉,你就是这样糊弄朕的?” 一连躲过他两次出手,又因为一时心慌还了一次手后,江晚鱼这才意识到奚成壁根本无心杀她。可说什么都晚了,事已至此,她也懒得解释,再说,就算她想解释,他肯听吗? 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可没糊弄你,是你自己事先没查清楚。”如果他肯多花点功夫去了解澹台婉玉,那么就不会把自己当成她了。 奚成壁看着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怒极反笑:“好,好你个澹台婉玉,真以为朕治不了你是不是?” 江晚鱼表面硬气,内心惶惶:“你打算怎么治我?” “你这张脸还算不错。”他寒着脸,胸膛里滚滚燃烧的怒气,全被压缩在了那双茶色的瞳眸中,印着月色,就像两轮灼目的明日。 “多谢夸奖。” “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他倏地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这一次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她没有躲开,“朕给你这个机会老婆大人,求扑倒。” 什么意思?她顾不得下巴上的疼痛,心里直犯怵。 敢情是厌烦了,无趣了,打算遵循一开始的决定,把她送往军营当军妓? “我喜欢耐久的男人,通俗点说,就是床上功夫要好,一看你就是个肾虚的,撸管撸多了吧?小撸怡情大撸伤身,我建议你还是玩菊花去吧,姑奶奶我不奉陪。”谁来给她一嘴巴,叫她说话不经大脑!面前的家伙是谁,是皇帝,是那个杀人不傻眼的上古凶兽!这种玩笑能开吗? 奚成壁脸色阵青阵白,手下的力道因为震惊过度而松懈,她趁机后退一步,将自己被他捏得发疼的下巴解救出来。 新仇旧恨加一起,这下自己的小命该休矣了。她摇摇头,暗骂自己愚蠢,争了一口气,却把命给争没了,那要这口气有何用?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卑躬屈膝未必就能博得他的好感,这男人软的不吃,干脆就给他来硬的,自己越是气他,他就越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若真这么容易就杀了她,那他就不是奚成壁了。 她看着他,他瞪着他,目光在半空中激起一串火花,如果说他的目光是一把锋利凌冽的剑,那么她的目光就是一管坚实醇厚的剑鞘,再厉害的剑,遇到剑鞘,也只有收敛锋芒的份。 他冷哼一声,轻骂了一句:“无耻至极!” 这话骂得好,骂得妙,只是这样一句话,从尊贵雍容的皇帝口中说出来,尤其被骂的对象还是她这么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就怎么听怎么奇怪了。 她差点脱口说一句:过奖了。 幸好及时刹住了闸,这才没有酿出更大的祸来。 “朕不杀你,自然有朕的原因,至于你说的拿你出气寻开心……”说打这里,他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她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样,停了一阵后,随即若无其事道:“就当你说的对,朕确实心里不痛快,所以想拿你开涮。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惹怒朕会有什么下场,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自己把握,别非得逼朕见血。” 这么说,是赦免她了? 果然,这暴君吃硬不吃软,天生贱皮子。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就像奚成壁自己说的,是人都有个忍耐限度,差不多就行了,过了那个线可就不好玩了。 “是,您说的对,奴才今后一定尽心尽力给您涮。”针锋相对不见了,倔强蛮横也不见了,一转眼,她又变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奴,连口气都带着十二分的讨好。 奚成壁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好半天才憋出句:“朕看见你这张脸就觉得恶心。” 恶心?恶心就对了,咱就是故意让你恶心的。 “明天不要去送饭了。”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去送饭?难道因祸得福,再也不用干重活了? 事实证明,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永远是巨大的,她都准备好谢恩了,谁料那厮又轻飘飘丢来一句:“去给朕修宫墙。” 轰!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她是眼冒金星,脚踩棉花。 圣意不得违抗,更何况那只上古凶兽还处在气头上,她耷拉下脑袋,如果罗暮看见她这个样子,一定会说她像只被斗垮的公鸡。 奚成壁抬腿欲走,却在转身的刹那凑上她的耳畔,清晰而冷淡地说:“就算朕要强奸,也绝不强奸你。” ------------ 第17章 离奇事件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江晚鱼就这么被打发去修宫墙了,而奚成壁最后那句雷得她七荤八素的话也一直萦绕在耳边,似乎连做梦都能听见。 好歹她也是个姑娘家,他这么说,就不怕……不怕伤害了她的自尊吗?前世时,自己的这张脸,可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还有这玲珑有致,曲线分明的身材…… 奚成壁一定是个不识货的,没错,就是这样,鉴定完毕! 望着自己被磨出水泡的手掌心,忍不住在心里把那上古凶兽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不过她又暗暗庆幸,幸好是让她来修宫墙,要是真把她发配到军营当军妓,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虽说是来修宫墙,但也只是做做搬砖的活,那工头见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指望她能帮得上什么忙,但一个时辰下来,却发现她搬的砖比所有人都要多,那工头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但刮目相看的同时,也有些疑惑,这位公主出身显贵,必定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体魄?一般人家的女儿,都未必做得比她好,看来那澹台皇帝,教导女儿的方式很不寻常嘛。 搬砖虽然苦,但好在不用看奚成壁那张冷厉阴沉的脸,也不用承受他时而爆发的莫名怒火,再说了,搬砖还能锻炼身体,何乐而不为? 离午休还有一个时辰,江晚鱼看着面前两堆砖瓦,琢磨着能不能在一个时辰内全部搬完,这样下午就能腾出点时间来,好回去补个眠。 今晚上工结束后,她依旧要去金龙殿面见奚成壁,向他交差,谁知道那暴君会不会又想出更阴损的招来折腾她,睡饱喝足了,才有精力应付不是? 托在现代经常锻炼身体的福,就算是高强度工作一个时辰,她也仍旧体力充沛,像个吸满了能量的太阳能发电机。 弯下腰,刚搬起一摞砖,还没等她直起身子,就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她手里那分量十足的几块青砖,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她骇了一大跳,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是她眼花了,还是昨晚没睡好出现幻觉了? 晃了晃脑袋,集中精神,再次弯下腰,抱起一摞砖,然而,离奇的事再次发生了!她眼睁睁的,看着手中一摞砖块,再次莫名消失,没有一点征兆!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那些砖块的消失,跟她……有关系吗? 望着面前的砖,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是继续搬,还是就这么干站着? 显然,老天不会给她偷懒的机会,那工头晃了一圈回来,远远地就看见看呆站在砖堆边一动不动,工头虽然对她干活的能力刮目相看,但也不会因此就特殊对待,任由她偷闲耍懒。 “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干活!别以为自己做的比别人多就能偷懒!” 不是她想偷懒,而是她不得不偷懒,再让她搬下去,这整个西华园修墙的砖,能全被她搬没了。 工头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没听见他的督促,顿时有些着恼:“我说话你没听见啊!再不动弹,看老子抽死你!” 江晚鱼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了,当着工头的面,让他亲眼见识一下砖块在自己手中凭空消失?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怪物,直接人道毁灭? 这是个问题,是个严重的问题帝国之大中华全文阅读。 正准备解释,一个嘻嘻哈哈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这丫头吃软不吃硬,你这么逼她是没用的,我来教训她,你到那边去看看。” 工头立马收起怒色,对着来人点头哈腰道:“是,那就交给大人了,小人这就过去。” 看着罗暮,江晚鱼有些诧异他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又是来找她麻烦的?她这个人最怕麻烦,一般情况下,只要罗暮出现,麻烦也就一定会紧跟着出现。 正在思索是立刻闪人,还是留在这里时,罗暮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怎么样?忙了一上午,是不是累坏了?”口气还算不赖,虽然带了点小嘲弄,但还是不乏关心之情。 江晚鱼抬头,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罗暮弯起的嘴角抽了抽,讪讪摸了一下鼻子:“我一直都很好心,是你不领情而已。” “我可没看出你哪里好心了。”前几日还因为不顺意想拿她来撒气呢。 似乎也想起了那日的鲁莽,罗暮脸上越发悻悻:“那个……你没看出来,那是你不了解我,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特别热心。” 江晚鱼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自己脸皮厚的人:“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只是路过。”这么说也没错,他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路过?”她怀疑地看他两眼:“你不在你主公身边伺候啦?” 他稍显得意地扬起脖子:“那是太监做的事,我这么聪明的脑袋,只做伺候人的事,岂不是埋没了?” 江晚鱼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喂,你没事吧?哪有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她这么一说,罗暮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每天无所事事也不成样,我武功没有罗熔好,对朝政大事的分析也不如罗熔透彻,所以只能找个力所能力的事干。” 她打量他身上的袍服,“所以呢?现在是个什么官?” “也不是什么官,临时的,负责宫墙修缮事宜的总监工。” “哦。”她点点头,忍着笑道:“总监啊,这个职位不错,不错。” “你是不是又在嘲笑我?”他可不会漏听她话中的调笑。 “没有,真的没有,我是衷心祝贺你呢。”她收了笑,换做一脸真诚。 她这番话是真是假,罗暮看不出,但她眼中的神色却是非常真挚的,权当她在祝贺自己吧。 其实他向主公提出要来当这个总监工,是内心的歉意在作祟,都怪他一时嘴快,结果害得她真被主公罚来修宫墙,既然是自己酿成的错,那就自己来弥补,只要他当了这个总监工,就可以利用职权,让她少受点苦。 江晚鱼哪知道他的小心思,被罚修宫墙,全因她一时好胜斗勇,错在自己,她谁也不怨。 “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她突地想起那桩砖块消失的离奇事件,一边叮嘱罗暮,一边弯下腰,捡起一块青砖,“你仔细看着,记住,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 第18章 全是美女 她态度认真,神色凝重,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这幅模样,使得罗暮也不禁慎重起来,紧张兮兮看着她:“到底什么事?” “你看就知道了。”她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掂了掂手里的砖块,等待那离奇一幕的出现。 可等了半天,手里的砖块依旧稳当当躺在她掌心,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可能?如果说第一次砖块消失是幻觉,那么第二次呢?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绝不会是幻觉这么简单! 可此刻的状况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信,丢掉手中的砖块,又重新捡起一块,可还是如上次一般,那青砖静静躺在掌中,纹丝不动。 她还是不信,再次丢掉手里的砖块,这次直接抱起一摞,可不论她怎么尝试,之前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一闪而过后就渺无踪迹。 她一次次丢掉砖块再捡起来的举动,让一旁的罗暮大感不解:“你怎么了?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 江晚鱼定定看着手里的砖块,她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是老天爷在耍她玩,还是她已被折磨得神志不清? 颓然丢下手里的砖块,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还是不说了。” 罗暮一听急了,以为她不信任自己:“别呀,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他从站立的台阶上跳下,大步走到她身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她呆呆看着脚下的砖块,一语不发。 罗暮见状,更是心急,想了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别怕,主公那里我会替你说情。” 少年虽然武功很差,但手劲不小,江晚鱼手臂上传来隐隐的疼痛,她抬起眼,看着罗暮那双乌黑晶亮,因焦急而隐隐泛红的眼眸:“罗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罗暮一愣,抓着她小臂的手一松,下意识别开眼:“哪……哪有。” 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以罗暮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主动对人示好的,更何况,她与他之前还有过那样一段不快的经历,唯一能做解释的,就是他做了亏心事,自觉对不起她,才这么殷勤地主动关心她。 可罗暮能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使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的是那对黑心主仆,又不是他,他愧疚个什么劲? 可他此刻的表现,却明显是有愧于人的样子,难道这家伙真的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 她眯了眯眼,那样子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兽类,罗暮突然发现,她以眼神传递警告的这个表情,和主公简直是如出一辙,主公生气的时候,也是微微眯眼,并不多言,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罗暮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把话题引开:“马上就到选秀之日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一大群女人进宫。” 选秀?微眯的眼睛骤然睁大,虽是从现代来的,但她对这个词可不陌生。 说得好听,是为皇帝物色称心可意的贤内助,说的难听,不就是挑牲口一样,挑选几个合适的生育工具吗? 自古都是那一套,什么后宫充盈,子嗣才能绵长,于是选秀选秀,一个劲的选秀,大臣和皇帝高兴了,可后宫的女人就不高兴了,斗来斗去,就为了那么一个男人,一个地位巅峰之都市强权。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她是个最烦是非的人,记得上中学时,班上几个女生看她不顺眼,处处找她麻烦,她忍了几次后,终于忍无可忍,将那几人打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也因此被学校开除,不过后来因祸得福,她这匹千里马遇到了自己的伯乐,教她学习兵器制造,眼看就能报答自己的恩人了,谁料竟遇上这坑爹的穿越! 现在想想,心中依旧愤愤难平。 “你高兴吗?”她看着罗暮的侧脸问。 “我才不高兴呢!”罗暮答得迅速,那总是大大咧咧的神态,也在一瞬间变得冷肃起来。 她愕然,接着好奇道:“为什么不高兴?难道自己讨不到媳妇,看着眼馋?” “你懂什么!”罗暮眼又红了,只不过这回是气的:“我讨厌女人,你们女人都是忘恩负义心如蛇蝎的妖魔!”他似乎真的是气极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的,额角上青筋迸绽。 江晚鱼呆了,他这么恨女人?还恨得挠心挠肺?可自己也是女人啊,他刚才那番话,岂不是把她也骂进去了? 罗暮看她一眼,不知怎的,她感觉这一眼似乎包含太多感情,有憎恨,有可怜,有悲伤,有气恼。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问,到了午休时间,她自发自动前往临时搭建的小凉棚里休息。 罗暮下午要去怡轩楼看望那位日日“卧病”在床的武宣王,所以没人再给她大开方便之门,她只好老老实实照工头的指示搬砖。 不过对她来说,她宁可忙一点,也不想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有了昨日的教训,江晚鱼自知与暴君对着干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所以她一下工,就直奔金龙殿。 因为早有旨意,所以守门的太监直接就放她进殿了。 不得不说,奚成壁这个人虽狂妄霸道了些,但作为一国之君,他确实是个好皇帝。 江晚鱼已经在他面前站了大半个时辰,可他一心扑在案上成堆的政务中,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时而沉思,烛火跳跃,将整个大殿摇曳出别样的风情,一明一暗中,使那向来冷厉无温的面容,也生出了一丝暖意。 奚成壁醉心政务,她觉得不该打扰他,于是就那么站着,等待他自己发现她。 可他真的太投入了,许久都没发现她,而她就那么站着,竟然也不觉得累。望着烛光下自己的纤长的身影,她的思绪,渐渐开始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正在回忆小时候的趣事,猛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厉喝:“澹台婉玉,朕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她呆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想起了自己如今的遭遇,望着近在眼前被烛光渲染得越发俊美的脸容,她清凌凌开口:“奴才没有听清,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她的态度不像在敷衍,奚成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当无法在她眸中窥探出更多讯息后,他淡淡转开眼,将手里的一叠画纸丢给她:“给朕随便选几个。” 她本能接住,原以为是削藩的方案,毕竟她前不久才提示过他,可一低头,她却傻眼了。 美女,全是美女! 清丽型的,妖媚型的,端庄型的,可爱型的,应有尽有! ------------ 第19章 选妃 震惊过后,她开始疑惑了。 如果她没听错,奚成壁刚才说让她给他选几个。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画像上画的都是美男子,说不定她还有些兴趣,可女人嘛……女人看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随手翻着手边的画册,一张张绝色的容颜在眼前闪过,她想起白日里罗暮说过的话,便问道:“这些都是入选的秀女吗?” 其实能猜到也恨正常,奚成壁已经坐回到御案后,一边执笔蘸墨,一边略带厌烦地说:“没错,你看着选吧。” 她犹豫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道:“既然是皇上选秀,让我来挑似乎不太合适。”她第一没兴趣,第二不想搀和到这种事当中。 奚成壁看也不看她,直接下了命令:“让你选你就选,还想违抗圣意不成?” 两句话不到就开始给她下马威,江晚鱼撇撇嘴,今天一再告诫自己,凡事都要按照暴君的意思来,千万不能再惹他发怒,不就是选几个女人吗,他让她选,那她就给他选好了,就算闭着眼睛瞎挑几张,那也个个倾国倾城,绝不会委屈了他。 打定主意,她便席地而坐,准备开始挑选。 这时上首再次传来奚成壁的声音:“坐过来。” 她弯着一条腿,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坐过来?坐哪去? 奚成壁似乎有些不耐烦,抬起头,压低声音冲她低喝一句:“还不过来,要朕请你吗?” “是,奴才这就过去。”她直起身子,抓着一摞美女画像,大步走到御案边。 她搞不清奚成壁想干什么,在没有琢磨透他的目的前,她最好乖乖做个好奴隶,以免再次天降奇祸。 御案的右侧放置了一张不大的小几,是给执笔太监用的,这会儿殿内除了她和奚成壁以外再无他人,这小几空着,奚成壁的意思,大概就是让她坐这里。 眼角余光瞥了眼身侧的人,见他正在垂首批阅奏折,没再表现出对她的不满,这应该就代表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在小几边坐下,将画像摊开,细看时,才发现每张画像的边上,都有对秀女性格家世以及生平的简单介绍。 原打算随便挑几张交差,但不知不觉,她竟然投入到了这项奇葩的工作中。 先是按照秀女所在的州省,将画像一个个挑选出来,分门别类,然后按照秀女的家庭背景、父兄的官职大小,再次做出分类,最后则是按照秀女自身的情况,譬如性格,辈分,还有嫡庶做出总的区分。 “你为什么把这些画像分开摆放?”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大半的烛光佛颂全文阅读。 她在他投射下来的阴影中抬头:“皇上选秀女,自然要选德才兼备且家世不俗的,这些女子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只凭长相根本没法挑选,所以,我把他们按照品性家世区分开,这样范围就小了很多,也便于选择。” 他只是抗拒选秀,所以才会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待她随便选几个出来,他颁发旨意,就算是交了差,省得那群大臣整日在自己耳边唠叨,让他不得清净。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份无聊的差事,而且听她一说,他也觉得很有道理。 先不论他喜欢不喜欢,搁在后宫的女人,肚子里是要装点墨水的,总不能当个花瓶丢在那就算了,民间都讲究娶妻娶贤,他这一国之君,总不能娶个胸无点墨,或者放荡凶悍的泼妇回来,虽说只是宫妃,但也要大方得体,不能为他分忧,也绝不可给他添乱。 “那你认为哪家的小姐合适?”他目光在画像上粗略扫过,这些女人美则美矣,却提不起他的兴趣。 她细白修长的手指,在画像上来回移动,因做了一天苦力的缘故,发髻略有松散,几缕沿着莹白的脖颈垂下,黑白交印,强烈的反差,给人一种目眩神迷之感。 他竟有种冲动,想要替她将垂散在颈间的发丝撩上去绾好,但终究是忍住了这股无来由的冲动,静静站立在小几边,听她清泠的声音,在大殿内婉转回响。 “宰相是皇帝的股肱,典领百官,辅佐君主治理国家,在朝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可谓是帝王的左膀右臂。这样重要的职位,对君主必须绝对衷心。”她顿了顿,手指移到了一张温婉女子的画像上,声音越发的清亮:“每个人都有野心,宰相也不例外,所以必须有个牵制宰相的办法,最简单的途径,就是与宰相联姻。” 他顺着她所指看去,画像上的女子眉目温和,端庄秀丽,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那画像中的女子上,而是面前这个活生生的,正在用她独特而精明的头脑,为他分析前朝与后宫之间利弊关系的少女。 他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手指从宰相之女的画像上移开,落在了另一张娇艳美人图上,“上将军之女颇有大将之风,想来应该是个泼辣美人,后宫是女人聚集的地方,阴气太重,有这么一个火辣之人也算是阴阳调和。”她没有明说,但以奚成壁的睿智,应该会明白,她为什么选择将军之女。 适当的恩宠,可以作为拉拢朝臣的手段,但施展这种手段的同时,也要考虑到此消彼长的平衡。宰相与上将军一向不和,皇帝将二人之女同时纳为妃子,不但彰显了圣恩,也能让二人互相制约。 前两位是整个后宫的枝干,主体有了,怎么也得添点红花绿叶。 她又从一堆分好的画像中,抽出两张:“徐侍郎家的二女儿品性不错,皇上可以考虑。” “为何不选大女儿,偏选身为庶女的二女?”他问。 “正因是庶女,才懂得长幼尊卑,才知谦逊礼貌。”弦外音就是,嫡女过于嚣张跋扈,不好驾驭。 “那这个呢?为何选的不是庶女,而是嫡女?” 她垂目看向手边的另一张画像:“因为这位钱小姐幼时丧母,却在妾室独大的境遇下,护着两位嫡亲弟弟平安长大,这样的小姐,定是个心性沉稳,不骄不躁的聪慧女子。” 她的分析透彻明了,句句在理,又条理清晰,连他都从未想得这么周到过。 再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带了丝别样的情愫。 ------------ 第20章 又一次胜利 江晚鱼将选出的四张画像叠起来,整整齐齐交到奚成壁手中,然后起身,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便打算离开:“如果皇上没有别的事,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他手握她递来的画像,却看也不看,随手丢到御案上,“你等等。” 等等?还等什么,她都要困死了! 心里虽然百般不愿,面上却还是一副恭敬模样:“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他看着她,那张清丽纯澈的脸,在这柔和的烛光下,越发得娇美惑人。 她的眼神很亮,不论何时,哪怕他雷霆震怒,她惶惶惊恐的时候,那双眼也是熠熠生辉的,并不会因任何事而沉寂黯淡下去。 这样的眼在看着他时,总给他一种她比他还要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感觉不舒服的同时,又令他感到无比惊叹。 忽然发现,在面对她无礼的注视时,他竟没有生气,反倒称赞起她的傲然不屈,自己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她洞悉世事的明睿,还是她窈窕清美的绝佳风韵。 他暗自在心底摇头,父皇就因沉迷美色,而惨遭灭国之祸,他绝不能走父皇的老路,此生,他不会亲近任何一个女人,更不会为任何人弥足深陷。 情之一字,堪比最烈性的毒药,不沾染,方可保全自身。 “你看待问题如此透彻,又深谙世事,是你那个见利忘义的母亲教你的吗?”他对上她的眼,四目相视,皆是清冷如冰。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何他会将话题引到这方面上,说来说去,他们恨的,不就是那个心如蛇蝎、以德报怨的女人? 有些事情,一旦深深扎根在心底,这辈子怕是都很难释怀,她脸上表情很平静,出口的话也很平静:“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学会的,人活在这个世上,需要面对的未知之事太多,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他不解地看向她,原以为她说这番话,只是想要博得自己同情,但他从她眼中,看不到丝毫软弱的痕迹,亦没有半点自怨自艾之情,她站得笔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自上而下俯视着芸芸众生豪门鲜妻:腹黑总裁惹不得。 江晚鱼不知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模样,她只知道,她这十八年来,一直活得很充实,她有过悲伤的回忆与经历,但那些都不足以成为阻碍她享受生活、感受生活的绊脚石,虽然在十八岁生日当天,被一群认错人的杀手误杀,但她可以说,前十八年,她活得扪心无愧,就算是为了生活而耍点小手段,做点旁人不屑的龌龊事,她也不觉得丢人,相反,她会以自己的坚持不懈而引以为豪。 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是一个没有被生活打倒的胜利者。 她的神色是那样沾沾自喜,落在他眼中,就成了十足的挑衅。 “你说的很不错,朕也赞同。”他向前垮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但朕不明白,你身为一国公主,金枝玉叶,看待人心,为何如此凉薄?” 他的意思她懂,战场上,他杀了澹台国皇帝,她没掉一滴眼泪不说,连个难过的表情也没表露,作为澹台国的公主,她这种表现,确实冷漠了些。 但她不是澹台婉玉,为何要悲伤?又为何要落泪? 很久没有享受过亲情的她,都快忘了被父母呵护在掌心的感觉是什么样了,就算她想假装掉几滴银豆豆,泪腺也不肯配合啊! “皇上不也一样?”她反唇相讥,偏偏做出一脸天真。 他的脸孔“噌”的一下阴转暴雨,黑沉得似能滴出墨来:“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难道就没想过,你的倔强与固执,会为你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灾难?”她呵地笑了起来,依旧恭敬的口吻中,隐约夹杂了一丝嘲弄:“皇上可知,我这辈子最大的灾难,就是遇见了您,还有什么事,能比无故被您囚禁了自由还要可悲呢?” 她用平和无奈的口气指责他,甚至比昨夜张狂无礼地怒骂还要咄咄逼人,他深吸口气,努力抑制心底说不上来的激愤:“怎会是无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朕的使命就是复国报仇,虽然这并非我心之所愿……”冷厉的口气突然转淡转柔,她昨晚自他脸上见到的落寞之情,竟再一次出现在这个暴戾狷狂的男人身上,“你虽不愿承担你母妃犯下的罪孽,但你身处澹台皇室,这就是你的责任,无可推卸,即便你是无辜的。” 她再一次笑出声,低垂了眼帘,朝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大:“是,皇上说的对,这是我的责任,是我的命,但我还想对您说一句,我之命,不由你,不由天,只由我。”她悠然转身,迈着坚定从容的步伐,朝着殿外翩然走去,临到门口时,她回过头来,轻声道了句:“我不是您的玩物,总有一天,我这条江中鱼,会重归大海。” 留下一句豪迈的话,江晚鱼大步走出了金龙殿。 走在晚风煦煦的鹅卵石小道上,想起刚才不见火光、只闻硝烟的争执,这才惊觉背后全是冷汗。 大胆,从容,刚毅,不屈?谁他妈的给她的形容词!她明明怕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只不过,她擅伪装,也擅隐藏自己的脆弱。记得以前不知在哪里看过,说是一旦对上凶狠的藏獒,千万不能表现出半点怯弱,一旦被那种凶猛的动物察觉到你的胆怯,你的退缩,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撕咬你的喉咙,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比它们更有气势,比它们更有胆量,让它们知难而退。 她可以对他恭敬有加,可以对他奴颜婢膝,却不能对他摇尾乞怜,让他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当然,要做到这一切,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刚才就差点被吓个半死,不过还好,她又一次胜利了。 ------------ 第21章 杀了他 回到居住的地方,江晚鱼摸黑洗漱完毕,爬上了并不算宽敞的床榻。 因为是下等人,所以住的房间很简陋,八人一间,四人一个大通铺,她睡最边上,晚上贴着墙壁倒也不算别扭。 睡在她边上的,是一个在杂役房当差的粗使宫女,人长得黑黑的,挺憨厚的一妞。两人交流不多,却相处得十分融洽,除了这姑娘晚上喜欢打鼾以外,她其实挺喜欢她的。 不过奇怪的是,几乎夜夜打鼾的黑妞,今天却十分安静,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她正纳闷,忽然身旁鼓起的被褥动了动,她立刻察觉不对,可为时已晚,一道黑影径直朝她压来,她连出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对方一把捂住了口鼻。 “若想活命,就给我闭嘴!”阴沉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目之所及处,多了一双如蛇般阴冷潮湿的眼睛。 她点点头,实际上她也根本没想过要喊,黑衣人看她还算听话,这才将捂住她口鼻的手缓缓移开。 大半夜的,原本睡在一个铺上的姑娘,突然变成了男人,这种事换了谁都会惊慌失措吧。 是的,她很惊慌,却不失措,她甚至能够冷静地低问:“大妞在哪?”大妞就是睡在她身边的黑皮姑娘。 男人一愣,随即了然道:“你说那个长得有些黑的丫头?”一声不在意的轻笑:“杀了。” “杀了?”她一惊,那双乌黑淡漠的眼,蓦地爆发出腾腾火焰,浑身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觳觫不已。 男人见状,口中发出令人厌恶的讥笑声:“公主殿下一向视人命如草芥,如今怎么在乎起一个素昧平生的卑贱宫女了?” 她双目猛地睁大,房间里光线很暗,她看不到男人的样子,但凭对方的语气,也能猜出他此刻的表情来。 他说公主殿下,难道他认识澹台婉玉? 也许是她眼中的迷惑太明显,男人冷哼一声,不悦道:“公主殿下好记性,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你们澹台氏的女人,果然个个水性杨花,忘恩负义。”他停了一下,略带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杀那丫头,只不过打晕随手丢进了花园。” 这口气,这眼神,还有话中那暧昧的含义,这个男人,绝对与澹台婉玉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或许,她可以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来。 “这黑灯瞎火的,我自然认不出你,不如我们去外边谈,屋里说话不方便。”她以眼神示意,这房里还有其他人。 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但那双眼睛,却仍旧湿冷阴寒,窄小的瞳仁牢牢锁定她,“若我是个不了解公主的,只怕真会就此上当,可惜……”一双同样湿冷的手,抚上她的脸,“我太了解你了,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相信,也不能相信。” 她厌恶地别开脸,讽刺地笑道:“你了解澹台婉玉?这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了偷生宝宝,前妻别玩了全文阅读。” “难道公主认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不,我不但认可你的观点,而且还要再补充几句,澹台婉玉不但是个满口胡言,见利忘义的毒妇,还是个卑鄙狡诈,厚颜无耻的贱人!” 听她这么说自己,男人呆住了,随即却贴着她的耳朵低声笑起来:“公主真有自知之明。” 她抬起没有被压制的左臂,一把朝男人的脸面打去,因怕惊动其他人,所以力道不算太大,手心接触到男人湿冷的肌肤,立刻厌恶地缩了回去,只在寂静的房间内留下一个沉闷的巴掌声。 男人恼羞成怒,一把掐住她的脖颈:“贱人!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现在的你,连只蝼蚁也不如!” “去你妈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怒骂,她恶狠狠盯着男人窄小的瞳仁:“老娘不是澹台婉玉,只有那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才会看上你这种男人……” 男人的手越掐越紧,对着她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突然间有些发毛,澹台婉玉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明明自己才是掌控她生死的主宰,可给他的感觉,好像那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是自己一般。 他手一颤,猛地松开,同时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那双眼睛黑得吓人,还是不看为好。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是否能把握得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终于说到正题了,这才是男人冒险前来找她的原因吧。 虽不知给他会给她什么样的活命机会,但想来不会简单。 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打量了一番男人,从他刚才制服自己的身手来看,此人武功不低,跟他硬碰硬绝占不到半点便宜。要活命,似乎只有妥协这一条途径。 不如先应承下来,再看他耍什么花招。 “说来听听,我这个人最惜命,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不会拒绝。” 男人满意地笑了起来,口气也变得异常柔和:“你绝对能做到,我的宝贝。” 真恶心,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早就一脚丫子踏这混球的脸上了! “废话少说,这里不是谈情说爱打情骂俏的好地方,赶紧把你的目的说了,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她咬着牙,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朝男人吐口唾沫。 “多日不见,公主倒是越发得泼辣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越辣越好。”男人语调轻浮,好在没有动手动脚。 她强忍不耐,道:“看你也是个做大事的,就此沉迷温柔乡,可真让人看不起。” 男人也不恼,慢悠悠道:“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公主这株倾国牡丹。”见她脸上不耐之色加重,男人终于将自己的目的道出:“很简单,只要你杀了奚成壁,不但可以活命,还能重新做回你的金枝玉叶。” 杀了奚成壁?她扯了扯唇,这是自己今日听到的第二个好笑的笑话:“我若是有能力杀他,又怎会留在这里?”这是句大实话,奚成壁那只上古凶兽,可不是谁都能杀得了的。 男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只白净的瓷瓶:“既然我提出这个要求,那必定是有备而来。”他将瓷瓶地给她:“这是千绝,无色无味,武功再高的人也察觉不出,只要在奚成壁的日常饮食中滴上一滴,足够他下黄泉了。” ------------ 第22章 被吓大的 本能地眼皮一跳,江晚鱼死死盯着对方递来的瓷瓶。 一滴就能要了一个身强体壮,武功高强的男人的命,的确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了。 她舔了舔嘴唇,正在犹豫该不该接受对方的要求时,一只手突然伸来,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嘴巴被迫张开的同时,一粒圆圆的、凉凉的、略带苦涩的药丸,顺着喉咙滑入了腹中。 她一惊,连忙掐住嗓子,想要将那颗药丸吐出,可阴森森的话语却响了起来:“没用的,此毒入腹即化,现在毒素已经侵入你的心脉,你就是把胆汁都吐出来,也是没用的。” 这男人好阴毒!口中说着商量,又哪里给她半点商量的余地! 她双目几欲喷火地瞪着那男人:“你既然不信我,又为何让我替你办事!” “公主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叫做有备无患。”男人丝毫不觉自己做法有何不妥,他将瓷瓶塞到江晚鱼手中,森然道:“你服下的乃是腐心散,此毒作用如何,公主应该最清楚,以往都是你看着他人受苦,这一次,你也亲自尝尝这种毒药的滋味,定然……非常美妙。” 腐心散?什么东西?听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 “公主也别怕,这毒药每到月圆之夜才发作,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了。”说完,男人从榻上一跃而起,临走前,又靠近她耳边,补充一句:“不过公主也要当心,若此毒频繁发作,也会要了你的性命,且死相极为丑陋,公主这么美的脸蛋,毁了还真是可惜呢。” 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从半开的窗户中闪身而出,江晚鱼自知追不上他,也就懒得动弹。 抬起手,隔着雾蒙蒙的黑暗看向手里的瓷瓶。 瓷瓶呈半透明状,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为数不多的液体,因此毒过于霸道,所以瓶口以木塞和凝胶严密封口,一旦打开,便无法复原,所以说,她只有一次机会。 杀了奚成壁? 她真的要……杀了奚成壁吗? 倒不是不忍心,只是再厌恨他,也没有想过要害他性命,再者,他武功高强,行事谨慎,她根本就找不到下毒的机会,也不知那男人哪来的信心,认为她可以完成这个压根没有半点胜算的刺杀任务。 慢慢坐起身,用力吸了口夜里微凉的空气,除了身体有点酸痛外,倒没别的不适感。 腐心散?他说腐心散就是腐心散了?没准只是在故弄玄虚,吓吓她而已。 这瓶什么千绝,她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给奚成壁下毒一事,她还是先观望一下再说,杀不杀奚成壁,任何人说了都不算,她江晚鱼,还从来没有被人牵着鼻子走过,她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必要百分百的成功! 不管了,今夜的事情,就当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点调剂。想吓唬她?她还真是被吓大的,吓着吓着,也就麻木了。 翻身卧下,漆黑的室内,再次回归宁静安和。 与此同时,御花园东侧。 正在督察侍卫巡夜的罗熔,接到一名手下的汇报。 他们在御花园内,找到了一名被人打昏的宫女,那宫女醒来后,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何人打晕,侍卫们觉得此事蹊跷,于是立刻回禀罗熔,请他来拿主意。 大妞刚从昏迷中醒来,尚有些意识不清,看见罗熔,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过错,要拿去笞杖,连忙扣头求饶:“奴才该死,求大人绕奴才一命,奴才再也不敢了重生最强农民!” 在宫里生存就是这样,有时候自己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皇宫里的冤死鬼还少么? 罗熔在手下搬来的条凳上坐下,对着大妞温和道:“你别怕,我只问你几句话,有什么说什么,圣上英明,绝不会错杀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罗熔的声音清清泠泠的,如珠玉落地,混在夜风中,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大妞在他温和的语声中渐渐平静下来,磕了个头道:“回大人的话,奴才从杂役房卸差回来,写了封家书,打算托人帮奴才送出去,不知怎地,走在道上儿忽然就晕了,醒来后,就……就在这里了。”大妞越说声音越低,宫里有规定,宫人一律不许私自向宫外传送书信,一旦发现,轻则罚俸,重则杖毙。 盯着簌簌颤抖的大妞,罗熔又问:“你说你是在前往送信的途中晕倒的?” “是的,奴才不敢欺瞒大人。” “你还能记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晕倒的吗?” 大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在内官门附近。” 内官门位于内廷外路,是通往内官所住之地的重要通道,大妞为什么去那里不难理解,宫中经常会派一些采办太监外出,他们偶尔会用这种帮人传送书信的方式,赚点小财。 “内官门?”罗熔口中轻念着,若有所思,突地,他猛然站起身,对身旁的侍卫道:“糟糕!怕是有刺客混入宫中!你立刻带领一队禁军前往保和殿保护皇上,不得有误!” “是!” 话落,又转向另一名卫兵:“你跟我去趟内宫。” “大人,宫门已经下钥,此时去内宫……似乎不太合适。”卫兵一脸为难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禁军的职责就是负责整个皇城安全,不分内外宫。”罗熔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大妞,道:“你住在什么地方?起来带路。” 大妞虽然反应迟钝,但看这阵仗,也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起身在前方带路。 江晚鱼已经睡下,刚进入甜美的梦想,就听见房中突然响起一阵擂鼓般的敲门声。 靠!今天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那敲门声又急又响,就是雷打不动的人也被吵醒了,一屋子七个人,全都顶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带着埋怨起身。 “里面的人赶紧开门!罗统领要问话,都麻利些!”一个侍卫扯开大嗓门喊了起来。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迷惑,有人忧心,有人无谓。 只有江晚鱼垂着头,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八成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来查探。大妞那么大一个人,不管是被打晕还是被杀,总之不可能凭空消失,皇宫禁军也不是吃干饭的,更何况还有个心细如发的罗熔,怎会一无所觉? 但这事,她还不能告诉罗熔,他能不能帮她解决难题暂且不论,万一把她当成同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正思忖间,已经有人打开了房门,月色下,一身绛红色禁军统领服,清俊卓然的少年沉静如水,江晚鱼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 第23章 危机 罗熔大步踏入房内,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他视线所及,是江晚鱼,他目的所在,也是江晚鱼。 直到走到她身前,才停下脚步。 江晚鱼知道他想问什么,这么个心思缜密的人,早就看出来,这屋里八个人,只有她才会跟那个刺客搭上关系。 他猜得还真不错,那刺客确实是来找她的,不但如此,还给了她一瓶毒药,威胁她,让她毒死他主公。 她以眼角余光瞄了眼榻上凌乱的被褥,那瓶千绝就藏在那热乎乎的被窝里,如果他执意要搜查,那瓶毒药一定不会逃过他的视线。 不过,以她对罗熔的了解,他不会搜查那个地方。 果然,他看了她半晌后,对站在房屋一角战战兢兢的大妞道:“过来。”又指指她:“脱了她的衣裳,搜身。” “啊?”大妞没想到他会给她这么一个任务,为难地看着江晚鱼,迟迟不动手。 江晚鱼看着大妞,温和地笑着:“没关系,你就按照罗统领的吩咐做。”说完,她走到衣柜后,那里有一个死角,外面的人看不到里边。 大妞小心翼翼褪了她披在外面的罩衫,虽然她不明白那位罗统领为何让她搜江晚鱼的身,但也知道绝不能徇私马虎,否则脑袋不保。 仔细搜了一阵,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于是据实以报。 罗熔皱了皱眉,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江晚鱼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用恰到好处的惊惶表情看向罗熔:“罗统领,发生了什么事?” 罗熔目光紧盯着她,墨潭般的眼,在夜晚看来尤为深邃,就像一面透亮的镜子,照出世人的浮生百态,阴暗污秽。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她有种像被剥夺光了衣服,赤裸裸展示在人前的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但她却不肯示弱,也不能示弱,对方越是精悍,她就越要沉稳。 她与他四目相对,澄澈的眼瞳干净如清泉,虽心底百转千回,诡诈频出,面上却是一副纯洁无辜之态。她演得太逼真,因为她认为自己就是无辜的,抱着这样的心态,不论对方何等精明,都无法从她眼中窥出真相。 终于,他收起了探究审视的犀利,脸上现出一抹温和关切:“皇宫中混入了刺客,有可能就在我们之中,你小心一点。” 皇宫中混入了刺客,这件事她原本就知道,并没感到有何意外,但罗熔后半句话,却着实惊到她了。 他说那个刺客,就混在他们当中! 因为惊骇,脸上那抹因刚从热腾腾被窝爬起来的红晕,也在刹那间褪去,乌黑的眸配着苍白的脸,倒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在其中,也把她刻意表现出的无辜惶然,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 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死死攥了起来,如果那人当真就在宫中,那么她的一举一动,岂非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敌在暗她在明,就是没有那个什么腐心散,他想杀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如此想着,连额角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罗熔见状,忙安抚道:“你别怕,若有难事,就差人告诉我一声古武天道全文阅读。” 他的意思是,他会罩着她? 罗熔的声音,一直都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因为离得近,连他细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窒了窒,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安慰的感觉真好。 可惜,他以诚心待她,而她却极尽手段欺骗他,若是被他知晓,该不知是何等的寒心了。 沉默了一阵,那股突然涌上的恐惧被她压了下去,抬起头,灿烂一笑:“多谢罗大人。” 他似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向属下递了个眼色,几人整齐划一地退了出去,他也大步走向门外。因为走得太急,他没有察觉,在他转身的刹那,那个低眉顺目惶惶惊簌的少女,眼角那一抹留白处,蓦地闪过一道雪亮机锋。 江晚鱼觉得被人耍了,不但被人耍了,还被人的给侮辱了。 那个刺客,就像在逗弄一只爪下的猎物,看着她在临死前再蹦跶一回,当然,不管她怎么蹦跶,最终还是要死的。 她不觉得自己杀了奚成壁,那个男人就会放她一马,借刀杀人这一招太俗也太烂,不过却很好使,她若稀里糊涂帮了他,那死也就是分分钟的事,但不帮……她依旧性命难保。 搞什么!奚成壁这个上古凶兽就已经够她受了,再来一个披着人皮的狼,她到底有多倒霉,才摊上这些个破事! 她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保命就要先下手为强,想法子干掉那丫的! 为了这事,她一连几晚都没睡好,整日神经萎蔫。 有罗暮帮她打点,那工头倒是没再找过她麻烦,想着就这样下去也不错,但一想到半个铜子儿都见不到的前途,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又委顿下去。 如果眼前这一摞摞堆成山的砖石,全部都是金子该有多好。 自从看到宫女贿赂守卫那一幕后,她连梦里都是闪闪发光的金条。 “谁是澹台婉玉?”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跑了过来,飞快地四处打量。 她心头一跳,难道自己的伪装被看出来了? “我就是。”她站出一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没傻到这个时候还装鸵鸟。 那小太监看她一眼,侧了侧身:“圣上传召,跟我走一趟吧。” 心里直打鼓,却还是照着那传话太监的意思,跟在他身后,朝金龙殿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和那暴君针锋相对的次数多了,皮厚不怕苍蝇多,眼看马上就要到金龙殿,她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巍峨的宫殿,气势满满地矗立在皇城中央,此时日头正盛,一片琉璃金瓦,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夺目摄魄的光泽。 很奇怪,天气明明如此炙热,她却无端感到阵阵凉意。 一只脚还未迈上台阶,就见一溜身着灰衣的内侍,两两一组,抬着几具浑身是血的尸体从殿内走出。 她倒吸一口冷气,同时身边传来那小太监平平仄仄的声音:“这几人与前朝余孽勾结,圣上赏他们刺刑。” ------------ 第24章 警告 她一向比较排斥血淋淋的东西,那什么刺刑一听就让人汗毛倒竖,但她还是架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什么是刺刑?” 小太监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她一眼,然后绷着脸说:“此极刑乃是用一根削尖的木桩立于土中,使受刑者坐在尖端上面,让这根长棒从受刑者的下身刺入,再从他的嘴里穿出。木棒从受刑者的胸部穿出时,因其尖端会处于下巴下面,从而避免受刑者继续下滑。”说到这里,小太监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有趣,又像是恐惧,从嘴里嘿了一声,“有的人,能撑足三天才咽气。啧啧,那得多痛苦啊。” 咕噜咕噜。 这是江晚鱼吞口水的声音,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别说是受刑人,仅仅旁听,就觉得浑身都痛。 这暴君该不会也要赏她个刺刑玩玩吧? 想到这里,双腿就像灌了铅,无法再朝前迈出一步。 之前抬出去的几人,未必是在金龙殿受的刑,估计是被抬进去审问了,只不过表现不能令暴君满意,然后就――喀嚓! 望着大敞的金龙殿大门,门上庄严肃穆的九龙图,给她的感觉只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魔,只要她上前一步,便会将她吞吃入腹。 只站在这里,都能闻见浓郁的血腥味,大殿中该是怎样一番残酷之境,她实在无法想象。 奚成壁是真的狠,狠得没有半点人情味,这些受刑人的痛苦,在他眼里,怕也只是发泄他心中怨恨悲愤的一种调剂而已,以他的身手,还有他如今的势力,妄图害他之人,别说是要他的命,就是近他身周十丈以内都做不到,他有何好担心,又有何好紧张?这种审问,根本就没有半点意义……不,或许是有的,他在警告什么人,妄想算计他的下场,便是如此! 他在警告自己吗?罗熔虽然什么都没发现,但自己还是没能逃脱他们的怀疑。 是了,她如今的身份是澹台国公主,放眼整个皇城,甚至是京都,唯一有理由也有这个能力聚集旧属的人,唯有澹台婉玉。 心中的某根弦,突然狠狠跳动了一下! 澹台婉玉…… 难道说,那个女人也在这个皇城中,以另外一个身份掩藏在人群之内? 越想越是可怕,越想越是毛骨悚然,脊背上冷汗直冒,连额头亦是水渍淋漓。不过她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小太监难保不是奚成壁用来试探她的,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荒谬,但万事小心些总不会错。 “今天天儿这热。”她以手做扇,在耳边呼哧呼哧地扇着,为了表现真实,她暗中憋着气,直把脸色从苍白涨成酡红。 小太监皮笑肉不笑:“是啊,挺热的恶夫别跑最新章节。” “圣上政务繁忙,我看我还是一会儿再进去吧。” “传姑娘进殿可是圣谕,我不拦姑娘,姑娘自己看着办就好。”言下之意,就是你敢走,那便是违抗圣旨。违抗圣旨会有什么下场?喏,眼前这几位就是最好的说明。 她一个激灵,也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公公说得对,圣意不可违,我这就进去。” 小太监仰头望天,也不接话,规规矩矩立在门口,装塑像。 江晚鱼冲他“感激”一笑,转身抬步,一脚跨过足有十寸高的门槛。 此时阳光明烈,所以大殿内也一派光华净明,连地板上被拖拽过的长长血痕,也一清二楚。 她强忍胃部不适,抬头朝上首看去。 一身宽松明黄长袍,束以紫金玉冠的奚成壁静立在窗前,临风如竹,色如皎月。 这般出彩之人,放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即便没有身在帝王之家,也必能造就一番惊天之势。 她是欣赏他的,可她却无法赞同他喜欢他,他太骄傲,也太自我,只在弹指挥袖间便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这根本就是对生命的蔑视与不尊重。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他掌握着天下生杀予夺,她的命在他手里,她不得不小心应付。 说来也真可笑,她那日豪迈放言,说自己的命运只由自己,可此时此刻,她却要强忍心中不耐与反感,被迫臣服于他的脚下,她盯着面前程亮的金砖地面,仿佛看到了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讽刺脸孔。 “你在愤愤不平。”一个声音传来,冷漠中透着淡淡的讥嘲,与那张印入眼中的讽刺脸孔相得益彰。 她抬头,无比恭敬地朝依旧面朝窗外的身影行了一礼:“奴才没有不平之意。” “是吗?”反问过后,他便沉寂下去,窗外繁花似锦,春意撩人,与殿内的阴沉气氛截然不同。他似乎也很向往那种生机勃勃的炽烈与跳脱,可惜,终究只是向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罢了。 直至许久,他才转过身,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怅然,已被他完美掩藏,他看着江晚鱼,那茶色的眼瞳依旧冷若寒霜:“朕一直在想,既然你母妃那般手段高明,以一人之力便毁了一个国家、一代君王,那么她的女儿应该也不会差。” 她眼皮一跳,这暴君说起话来,越发的没边没际,先前还能猜到一二,现在却是两眼一抹黑,闹不懂他在玩什么花样。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垂首道:“圣上谬赞了,奴才一向没什么本事,否则此刻也不会在这里了。” 这话听似恭敬,却讽刺意味十足,奚成壁难得没恼,只静静看着她:“你可怕朕?” 下意识地,她转眸看向殿内那一片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圣上是明君,只有暴君才会叫人害怕。” “你在说谎。”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谎话,奚成壁脸上的神色越发冷了。 忽然发觉这暴君有个好处,就是夏天天再热,有他在身边,定然十分凉爽。 “既然皇上认为奴才在说谎,又何必问奴才。”奚成壁的一系列举动已经为她证实了心中想法,果然,他在试探她。 刺客在宫中出现,却没有现身,并且打晕了与她同住的宫女,这三点结合起来,所有矛头齐齐指向她。 那该死的刺客,这下真是害惨她了! ------------ 第25章 还要不要你的脑袋 她在等着他大发雷霆,等着那些残酷冷厉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不是她不想反抗,也不是她不想据理力争,实在是这个男人散发出的杀意太强,如果他执意要她死,那么不论她怎么努力,都逃不开死神的魔掌。 可就这么死,她又觉得不甘心,明明她跟那个澹台国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凭什么要让她带人受死,她还没活够呢!说她是公主,可她有享受过一天公主的待遇吗? 人们常说,死得其所,就是说,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可她却死得不明不白,死得一文不值,如此一想,心中怨气聚集,满腔愤恨,连被奚成壁逼出的那点惊惧惶恐,也被怒火所取代。 忍不住抬头,朝面前之人看去,没想到那人也在看着自己。他眼神幽沉,带着探究和打量,似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达心灵。 面对这种宛如x射线般的目光,她虽感到不自在,倒也不至于难以忍受,看吧看吧,长着脸不就是给人看得嘛。 能承受奚成壁这种阴翳视线的人不多,大多人在他看过来的第一眼,就已然崩溃,像她这种不避讳,不闪躲,不紧张的对视,他还真是第一次瞧见。 一种隐隐的期待,突然在心底滋生。 这真不是个好现象,他应该生气,该雷霆震怒,该立刻下令将她拖下去狠狠杖责,可他却像着了迷似的,就这样一瞬不瞬地与她对望,看着她眼里的神情,由惶恐变为愤怒,由愤怒变为迷惘,再由迷惘变为无措,他的心情竟是无比的愉悦。 事实上,江晚鱼的确是无措了,她不知道这个暴君一直盯着自己看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眼中的神态只包括审视和探究,那倒也罢了,可现在,她竟然从他阴沉的眼中,看到了愉悦,看到了兴奋,看到了得意。 妈呀,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在心里幻想着她被处以刺刑时的狼狈痛苦,觉得很是有趣,很是好玩,很是美妙? 这变态!看着人模狗样的,还不是个衣冠禽兽! 他面色不变,除了眼中神态不断变化外,浑身散发出的那股冷厉幽寒之气,依旧如故。她却渐渐涨红了脸,那样子就像是恨不得扑上前咬下他一块肉似的。 他只知道她在生气,却不知她为何生气,轻咳一声,先移开了目光:“你这女奴胆大包天,越发不把礼数当回事,竟敢用这种目光直视朕。” 她知道他在找茬,不管她是低头俯首还是抬目直视,他都能找到借口数落她,左右就这样了,他本就讨厌她,能给她好脸色才怪,所以她也懒得装模作样,干脆道:“谁让皇上生得美,奴才把持不住嘛。” 他猛地转头,她眼尖地看到他四平八稳的眉狠狠跳动了一下:“澹台婉玉……” 她笑靥如花,俯下身子应道:“奴婢在。” “朕看你是不想要你颈子上的那颗脑袋了。” 他发怒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怒,她能听出来血玉凌霄全文阅读。 这回她学聪明了,上回与他争锋相对的结果就是被罚去修宫墙,这一次搞不好,她怕是要亲身去体验一下小太监口中刺刑的美妙了。 “皇上说笑呢,奴才怎么会不想要自己的脑袋呢?人若没了脑袋,那不就成死人了么,奴才不想死,所以奴才很珍惜自己颈子上的这颗脑袋。” 她总是这样,先以嚣张的姿态气得人怒火中烧,再以狗腿的谦卑小心告饶,她这是把他当猴耍呢! 明知她的劣根性,可看着她无比认真无比诚挚的表情,他却觉得十分受用。 反正这世上也没几个真心实意敬仰他的人,权当她是发自内心的吧。 “既然珍惜,就别再忤逆朕。”他看她一眼,走到御座上,伸手拿过一本奏章:“去把地擦干净。” 什么?擦地?这位祖宗指使起她来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不过,在擦地和掉脑袋中二选一,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擦地吧,她还没傻到那个境地。 擦就擦吧,这活干起来虽然不轻松,但起码小命得保,她还是赚的。 端了水盆,仔仔细细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上首之人虽然在批阅奏折,但实际上,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大殿中央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上。 她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惊恐,一点都不难受? 果然,澹台氏的人个个凉薄无情,看她的表情,似乎地上那滩鲜血,只不过是不小心打翻的朱砂。 她真的不害怕吗? 他突然觉得烦躁,没有看到自己预期的场景,他觉得浑身不适。 这个女子,擅伪装,好诡诈,那晚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无人知道,但真相绝不会是她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好了,剩下的让其他人去做,你跟朕来。”他放下手里始终没看一眼的奏章,决定结束自己的心不在焉,负手朝大殿外走去。 江晚鱼知道他说的这个“你”指的是自己,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一定没好事,于是她装没听见。 奚成壁头也不回,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有法子治她:“朕现在觉得很不舒服,朕一旦不舒服,就想要杀人。” 她一听,二话不说,丢下手里的抹布,小媳妇样的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脸容紧绷,看上去威严无比,只是嘴角却不经意向两边挑了挑,江晚鱼因在他身后,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 皇宫很大,他要去哪,一般都乘轿辇,不过这回他却选择了步行。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也不想问他去哪,她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不让他有找自己麻烦的机会就可以了。 可她想得太天真,那人如此恨她,有怎会轻易便饶过她? 路过御花园的碧湖时,刚踏上石桥,他突然停下脚步,然后耳边听到清脆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掉落进了碧湖。 她本能地眼皮一跳,果不其然,走在前方的那道人影转过身来,看着她,十分焦灼的模样:“朕的龙凤呈祥如意佩掉了,你去给朕捞起来。” 江晚鱼觉得自己快要暴走了! ------------ 第26章 这张脸的功劳 他语气焦急,模样紧张,可那双沉静凝望她的眸子,又有哪里有半点急切的样子。 他就是在故意整她!虽然此刻已是春末夏初,但那湖水却还是冷的刺骨,望了眼静静躺在清澈湖底的玉佩,她眼底浪花翻腾,那是一种介于无奈与悲愤间的抓狂。 好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算他奚成壁厉害! 脱了鞋袜,淌着水一点点朝玉佩所在地挪去,湖岸边沿的水并不算深,只到她的腰际,下边的裙子虽然湿了,但上半身还能保持干爽。 眼看即将到达玉佩所在的位置,谁料那玉佩像是长了眼似的,竟朝着湖底更深的地方飘去。 靠之!连个玉佩也跟她作对! 叹口气,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岸上的奚成壁一言不发,他不说话,那她就得继续捞。他刚才已经用言语恐吓过她了,现在这样捉弄她折腾她,分明就是一种试探,你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再忤逆我了吗?那就用实际行动来说明吧。 不得不说,他很擅长帝王之术,懂得恩威并施,但这种高明的手段,不是应该放在朝堂上,用于臣属间,而不是大材小用,搁在她身上娱乐看戏? 说来说去,就是他心眼小,爱记仇。 她在水里扑腾,那玉佩就像是逗她玩一样,从左飘到右,又从右飘到左,湖水寒凉,她却已出了身汗。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玉佩捞上来,可此时她已浑身湿透,那狼狈的模样,就像是只落水狗。 当她捧着玉佩递到到他面前时,阳光下,浑身湿淋淋的她越看越委屈,越看越可怜,她的眼本来就亮,浸过水的之后更加的莹润剔透,仿佛蒙了层泪雾。 他没有见过她哭,也知道这世上的事,一般很难让她流泪,但她此时这副模样,却真的有股弱不禁风的娇柔之感。 她确实有些弱不禁风了,任谁这么浑身湿透地站在风口处,都会“弱不禁风”吧。 他接过玉佩,施恩般地对她道:“去换身衣裳……” 她如蒙赦令,刚准备撒丫子走人,就听身后轻飘飘传来俩字:“……再来。” 再来再来再来再来…… 这两字幻化成无数的回音,飘荡在她的耳边,她的脑中,她的意识里。 哥,我跪了还不成吗?你是帝王,是大人物!常言道,大人有大量,你为什么就不能无视我,为什么就不能把我当成个屁一样放掉呢? 明显某人非常稀屁,就是不肯放过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回来,惊恐地发现他站在石桥上,手里正拿着个玉佩甩着玩,而被他甩来甩去的那块玉佩,赫然是她之前下湖捞上来的那一个! 她骇了一跳,忍不住捧心皱眉,仿佛那只修长的手捏的不是玉佩,而是她的心脏。 来不及思索,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那块被奚成壁用来当陀螺玩的玉佩,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跪下道:“奴才十分喜欢这块玉佩,不知皇上可否割爱,赏予奴才九阴邪君。” 他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诧异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盯着她黑漆漆的发顶,冷冷问,“你有什么功劳,值得朕将此玉佩赏给你?” 功劳?说起来还真没有,但为防止他又拿玉佩折腾她,只好瞎编道:“听说皇上最近胃口不佳,精神萎顿,但今日得见皇上,却见您神采焕发,精神奕奕,所以说,奴才这张脸振有食欲、强精神之功效,这也算是功劳一件吧。” 她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脸皮厚的都没边了! 奚成壁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而她仰着脸,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哈巴狗。 当然,这只是奚成壁的错觉,她哪有摇尾巴,哪有眼睛忽闪忽闪!那是因为日光太刺眼,她眼仁发痛,忍不住想要流泪而已。 奚成壁垂目盯了她许久,在她以为他肯定不会答应她时,竟缓缓弯身,将那玉佩挂在了她的衣襟盘扣上:“这也算个功劳,朕是个赏罚分明的人,玉佩就赏你了。” 这下连她也傻眼了,这暴君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她刚才那番话明显就是敷衍,他还当真了不成? 在她愕然的表情中,他缓缓直起身,轻道了句:“走了。” 她望向胸前的玉佩,那玉质清透润泽,其中隐约似有流云浮动,探手摸摸,清凉中还带着一丝醇厚的暖意,她虽不是很懂玉器,却也能看出此物非凡品。 如此说来?她下了一回水,非但不亏,反而是赚了? 连忙将玉佩解下,揣入怀中,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不错不错,这是她来到的异世的第一笔收益,过两天寻个人,带出宫去卖掉,少说也有个几千两。 激动的心情没持续多久,下一刻就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给浇了个透心凉:“这玉佩乃是御赐,你可要收好了,若是丢了,便是欺君,后果自己掂量。” 擦!这暴君不但性情暴戾,而且狡诈阴险,真怀疑他是不是属狐狸的。 两人一路走着,他似乎真的很喜欢散步,竟然没有再为难她,只一心一意欣赏晚春美景。 就在她认为这么欣赏一下景色,陪他多走几步路也挺不错的时候,前方的人,突然转入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小道。 她倒不认为他会趁无人之际对她行某种禽兽之事,第一没必要,第二自己这张脸对他来说,怕是比十个丑女的杀伤力还要强。 但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还真是有些担心了。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索该寻什么借口逃之夭夭时,远处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急匆匆朝两人而来。 那少年脸上挂着喜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兴奋劲,那样子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刚捡了钱。 罗暮小跑至奚成壁身前,揖了一礼后,兴高采烈地说:“主公,今儿武宣王差人带话,说是明日早朝时,他要亲自上殿向您请罪!”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本暗金花纹包边的折子,递给奚成壁。 这便是妥协了?原本他对召见武宣王不报希望,没想到罗暮平日里看上去游手好闲,办事还挺牢靠。 接过那折子,随便看了眼,除了眼波闪了闪,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主公,您这是要去哪?”罗暮觉得很奇怪,主公身边的侍从都哪去了?啊,竟然只跟着一个小女奴!难道说……仔细一瞧,发现这小女奴,居然是她! ------------ 第27章 赚钱的机会 “朕要去慎刑司,你一起跟来。”奚成壁淡淡丢下一句,继续朝既定的方向缓步踱去。 “慎刑司?”罗暮怔了一下,脸色也在突然之间变得十分难看。 见状,江晚鱼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她就知道,奚成壁这家伙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去慎刑司干什么?该不会要严刑拷问她吧!想到这里,她一阵恶寒,先前因明媚春光和艳丽风景而放松下来的心,也在瞬间提了起来。 奚成壁走的路线相对偏僻,不过偶尔还是能遇见一些下等宫人,他们虽然从未得见天颜,却能凭借奚成壁的穿着和独特气势,判断出他的身份,在这种地方见到皇帝,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惶恐。 他们五体伏地,紧贴在墙根处,甚至连脸都不敢抬,这哪里是把他当皇帝看,分明是把他捧成了神,看成了祖宗!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却偏偏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会儿,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就是那九等中的最下一等,不免有些惆怅。 她不想万人臣服,也不想高山仰止,一览众山小,她只想得到平等,可以光明正大的用最平常的目光注视对方,她想要站直自己的脊背,想要傲然不屈地站立在这个世上,想要过最好的生活,想要不受拘束的自由! 可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叫奚成壁的给毁了! 心底激荡翻腾,狂嚣的因子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不过仅维持了一瞬,便被她强行压制了下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管活在那个时代,这都是逃避不了的自然法则,只有让自己适应社会的人才能活下来,妄图不融于洪流,特立独行的人,只有被世界淘汰这一个下场。 她是身份低贱,但那又能怎样,若是有机会,她也能创造一番事业,也能缔造一个神话,男儿可顶天立地,女人也可柱天踏地! “喂。”正想着,手肘被人轻轻捣了一下,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罗暮:“干什么?” 罗暮摸摸鼻子,笑了一下,凑近她低声道:“那个……谢谢你。”也不知罗暮是不是从未向人道过谢,只说了个谢谢,耳根就红了。 她没精打采地应了声:“嗯。” 罗暮似乎心情很好,压根不在意她的敷衍,又道:“你给我出的主意真好使,你瞧,武宣王终于忍不住,说是明天亲自进宫面圣。我终于在主公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全是你的功劳,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大恩人?她盯着罗暮一本正经的脸庞,忽然眼珠一转,勾勾手,示意他再靠近些。 罗暮不疑有他,又往她身边凑了凑。 “你真的感激我?” “当然了。” “没骗我?” “男子汉大丈夫,岂有骗你小姑娘的道理!” 她眉开眼笑,满意地点点头,“既然真的感激我,就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罗暮呆呆问:“我还不够诚意吗?” 她白他一眼:“废话!只嘴上说说,哪来的诚意。” 嘴上说说怎么就没有诚意了?罗暮撇了撇嘴,这丫头也太麻烦了吧,难不成让他跪下来行三叩九拜之礼?正欲抱怨,突地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也太势力了吧重生之小老板最新章节!” 不错不错,终于开窍了,这家伙智商是高,就是情商太低,她暗示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没错,拿来吧,少说也要有个……嗯,一百两吧。”她笑得像朵喇叭花。 “一百两!”罗暮满眼错愕,两眼瞪如铜铃。 “怎么了,一百两很多吗?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已经给你打了个对折了!那讼师帮人写个状纸还要收银两呢,我帮你这个大忙,让你主公对你青眼相加,怎么就不值一百两银子了?难道说,你其实一点都不在意皇上对你的看法,所以对我帮忙一事,也不放在心上……” 还没说完,就被罗暮给打断,他苦着一张脸道:“好了,我的姑奶奶,你说得对,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确实要付点报酬,可……可我也没多少俸禄,拿什么给你。” 江晚鱼眯起眼,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没钱?不会吧,这么衰?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赚钱的机会,她可不能就这么给放跑了。 目光在罗暮身上转了一溜,猛地停在了某个地方。 “这个!”她指指他的腰间:“可以抵银子。” 罗暮低头一瞧,她指的是自己腰间挂的一把匕首。 匕首通体漆黑,样式虽不华丽,但那简约的造型,还有刀刃不出鞘就隐约散发的寒意,都在宣告着它的价值不菲。 江晚鱼向来火眼金睛,对于钱财珠宝一类的东西,直觉特别敏锐。 这匕首,必然不是俗物。 罗暮向后退了一步,捂着匕首,一脸为难:“这……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还就不信,她弄不到这把匕首。 “这是主公赏我的,是军功的一种象征。” “军功?”她怀疑地看他:“你也有军功啊,我不会是耳朵出了问题吧。” 罗暮盯着她盛满挪揄的眼,不服道:“我怎么就不能有军功了,五年前的那场战役,要不是我机灵,截断了敌人的后路,只怕我军伤亡惨重,主公也不能全身而退。”虽然那一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不管怎么说,是他救了整个军队。 她不想听他的光辉事迹,她只想拿到那把匕首,“罗暮,你要是真心实意谢我,就把匕首送给我,以后不管你有什么难事,我一定尽力帮你。” “可是……” “算了,看你也没那个诚心,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来找我。” “别,别啊!”罗暮急了,“那个……我给你还不成嘛。”说着,恋恋不舍的解下腰上的匕首,颤抖着手递给她。 拿过匕首的刹那,她就感到了一股锋锐之气疾扑而来,果然是好东西。 她可真是个坏人,为了点小财就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这是她用自己的智慧得来的,又不是抢的,有什么好愧疚的。 这么一想,她又眉开眼笑了。 走在前方的人早就听到了身后这些小动静,在她捧着匕首乐得露出两颗大门牙时,突然转过身,某人灿烂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 第28章 没事找事 下意识将匕首揣进怀里,他该不会也看上了这把匕首,想要用权势逼她交出来吧! 太无耻了!这匕首是她的,他怎么可以这样! 此刻的江晚鱼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怎样逼迫罗暮的,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头可断血可流,匕首……实在不行还得交。 看着她那副护犊的紧张模样,奚成壁不知怎地,竟有些想笑。 他就那么稀罕她那把匕首?他是帝王,是一国之君,要什么宝物没有,会从她一个小丫头手里抢东西?她把谁都想成是自己了,也只有她才那么厚脸皮。 无奈地轻摇了摇头,他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见他转过身,江晚鱼这才放心地长吁了口气。虽然她已经做好誓死保卫自己所有物的准备,但如果他真的要硬抢,她也只能怂一怂,含泪送上。那感觉就像在揪着她的五脏六腑,比任何酷刑都要痛苦。 又走了一段,穿过皇宫北门,到达皇宫的外围。 这里不住人,宫中各事务部门都设在这里,譬如尚食局,尚衣局,敬事处,还有……慎刑司。 想到慎刑司,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左右这里是行刑的地方,场景必然不会赏心悦目。 猜不出他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自打迈入这片区域开始,她全身的神经就紧绷起来,就似一只处于猛兽包围中的瞪羚羊。 终于来到了慎刑司,与她想象中那种昏暗颓败的感觉不同,慎刑司最外面是一个大院,院中种植着各类花草,春风细雨的滋润下,整座花园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走过花园,来到后院,这里才是慎刑司的真正面貌。 一排排砖石垒起的房间下,藏着一个地狱。 掌管慎刑司的主事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和蔼可亲,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他站在地牢的入口处,手持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对奚成壁道:“皇上仔细些,这下面光线暗,容小臣在前面带路。” 奚成壁颔了颔首,那主事这才转身步下台阶,一边走,一边侧身,让手里的光源照到自己身后。 刚走了几步,奚成壁伸手一指:“让她来提灯。” 江晚鱼觉得自己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听了这句话,她也只是抽了抽嘴角,上前一步,从主事手里接过灯盏,木然转身,木然迈步。 又走了两步,身后的人抱怨起来:“怎么提灯的?只顾自己吗?朕什么都看不见。”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是,奴才疏忽了,这就给您照路。”她也学着那主事,侧着身,将光源全部让给身后那个喜欢没事找事的家伙。 可没走几步,他又说:“太亮了,刺得朕眼晕。” 如果他不是皇帝,如果他的身手没她好,那她早一拳挥到他那张俊美无铸却讨厌至极的脸上了! 好吧,谁让他是皇帝呢?谁让自己打不过他呢? 忍吧不灭召唤!能忍常人不能忍,是为忍者。 在没有力量与他对抗前,她还是乖乖做她的忍者好了。 走到他身边,将油灯往后提了些,让最柔和的光线,洒落在他脚下的路面上。 她只顾着生气,没有注意到,那个总是挑剔的男子,忽然侧过脸朝她看了眼。 这一眼,消弭了些仇恨,带上了些好奇。 他从未这样认真看过一个人,就算是一直盯着某个人看,也并没有现在这种想要深入再深入的感觉。 那是一种想要了解,想要读懂,想要接近的感觉。 她行事一向干脆谨慎,即便是最下等的粗活,也能做到最完美。 她真的是……澹台婉玉吗? 被自己心中的怀疑吓了一跳,他为什么会怀疑,又为什么想要怀疑?她不是澹台婉玉,还能是谁? “我只是个路人。”第一次见面时她所说的话,无来由地涌上脑海,响在耳畔。 路人?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就算从前是路人,现在也不是了,她澹台婉玉,此生别想再离开这个皇城,逃出他的视线。 江晚鱼不知他在想什么,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长而潮湿的甬道中传来的凄厉惨叫给勾了去。 从不知道,人的叫声竟然可以凄惨到这个地步,她浑身汗毛倒竖,头皮都开始发麻。 经过一处拐角时,又一声高亢悲惨的叫声传来,那声音中所携的痛苦悲鸣,让她的心不住狂跳,几乎震惊了灵魂。 手一抖,灯盏差点脱手掉落,忽的旁里斜伸出一只手,将她提灯的那只手臂牢牢握住。 对方的力气很大,小臂上隐隐传来痛感,她讶然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因光线昏暗而显得暗沉的棕色瞳仁。 他的眼虽暗,但瞳仁的外围却又一圈光华流转,似月的年轮,有一丝魔魅的气息。 “怕了?”他眼中带着讥讽的笑意,表情却依旧冷硬淡漠。 她与他一般,神色漠然,眼里同样射出讥讽:“不是怕了,而是在为皇上担心。” “你担心朕?”他握紧她的手臂,将两人距离拉得更近:“为什么?” 这三个字,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因为甬道光线不足,所以主事和跟在身后脸色发白,紧张焦灼的罗暮,都没有看到两人此刻的稍带暧昧的剑拔弩张。 她微微侧首,垂下的眼睫在眼睑上投下一排阴影,如碟的翅,“因为只有内心空虚的人,才会用折磨他人的方式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白,以此推断,皇上每必定每一日都过得很不舒心,所以奴才会担心皇上。” 他不言语,只用冷然的目光凝视她,她能感觉到紧握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在逐渐加大,痛感也越来越清晰,她甚至怀疑,下一刻她的臂骨会不会在他的手中化为寸寸齑粉。 “很好。”他眼中神色变幻莫测,这个人,也就只有那双眼有点人气儿。 “进去看看。”说了那两个字后,他竟出乎意料地没有为难她,而是指着前方一扇厚重的铁门,示意她跟上来。 ------------ 第29章 她杀人了 在踏进那扇门前,她在自己脑中幻想猜测了无数种可能,但都没有亲眼见识的感觉震慑。 房间不大,四周都是坚固的墙壁,在房顶的最上面,开了一扇一尺见方的天窗,外面的春色明媚娇艳,而这座地牢,却阴暗惨淡,死气沉沉,连呼吸都似被蒙上了一层灰烬,连喘气都变得困难起来。 在房间中央,矗立着一根尖利的木桩,木桩上,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准确说,不是挂,而是穿。 尖利的木刺,自那人的下半身,一直延伸到下巴那里,她一开始以为木刺上的人已经死了,可当她朝那人走了一步时,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突然挣扎起来,口中还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由于挣扎,木刺不断摩擦内脏,鲜血顺着木刺疯狂地涌出,那人的叫声也变得更为凄惨尖利。 她捂住口鼻,大步向后连退了几步。 这里的空气太差了,她觉得自己的肺部都快要爆炸。 一开始听那小太监解释这种酷刑时,她除了觉得残忍外,倒没其他感觉,此刻亲眼看到,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倒流的血液全部涌上脑袋,满眼都是血腥,春日的暖意,也在瞬间化为了极北之地的冰寒。 “这回呢?可是怕了?”清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曾因眼前的血腥景象而有任何改变。 她死死盯着那个被木刺贯穿全身的犯人,用力地点头:“是,怕了,非常怕。” 听她说怕,他却没有感到任何属于胜利的欢愉。 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着在酷刑的折磨下嘶喊悲鸣的人:“他是你们澹台国的人,为了救你出去,妄图行刺朕。”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不再往下说,而是斜眸睨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你想让我怎么做?” “从现在开始,他的命运,握在你的手中。”淡淡的龙涎香气弥漫在窄小的房间内,竟使得那血腥气更浓了:“你若能劝他松口,招出幕后主使,他就可以免去刺刑之苦。” “然后呢?”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奚成壁面无表情地静立在原地,连眼瞳深处都是一派死寂。 他没有回答她,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帝后之凤舞天下。 她点点头:“好,我愿意试试。” 她的反应似乎不在奚成壁的预料之内,他那常年如一,几乎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上,蓦地现出一抹惊愕来。 紧接着,江晚鱼下一刻做出的事,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简直可以说是平地一声雷。 走到那个受刑者的面前,她看着他痛苦不堪的眼,不用亲身尝试,也可感受到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个了。”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很诡异,也很惊心,奚成壁的眉头还没来得及蹙起,就见她猛地抽出一把锋利匕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刺入了那刑犯的脖颈,鲜血如绽开的礼花,划着无比艳丽的弧度,喷洒开来。 她因离得近,那血花绽开时,有几滴迸溅在了她的脸上。 仅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她就替一个人决定了未来,没有犹豫,没有踟蹰,连怜悯之意都未表现半点,那一刀又狠又准,匕首是削铁如泥的至宝,就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也可轻易致人死地,更别说有着断砖碎木之力的江晚鱼,那男人在她这用力一刺下,连疼痛都未感觉到就咽了气,半个脑袋耷拉下来,只剩筋骨和皮肉连着身躯。 罗暮饶是见过不少死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更别说杀人的,是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大姑娘。 看着犯人脖颈处裸露出的筋肉碎肉,他忍不住捏着嗓子,干呕起来。 江晚鱼却平静的收回匕首,刀身是用千年乌金打造而成,沾血不散,而是凝聚在刀尖一点,形成一滴浑圆的血珠。 吧嗒一声,血珠落地,她还刀入鞘。 这间房内,最平静的两个人,莫过于奚成壁和江晚鱼本人。 他看着她,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你杀了他。” 江晚鱼也看着他,“不,他是你杀的。” 他敛了眉目,眼神幽邃,“哦?在场的人可都看得很清楚,拿刀刺向他的人,明明是你。” “我只是帮他脱离肉体的痛苦,他的灵魂,早已被皇上您杀死了。” 早知她能言善辩,却没想到她竟能牙尖嘴利至此。 看着她脸上那几滴艳丽的鲜血,趁着她白嫩无暇的肌肤,竟该死的有种奇异诱惑,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血珠。 事实上,他确实是伸手了。 当指尖与她脸颊触碰的瞬间,她浑身一震,原以为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必定会如冷血动物般,拥有阴寒的体温,却没想到,他指尖的温度,竟灼烫至此。 不知是血液的刺激还是什么原因,脸颊被他触碰的地方,竟有些隐隐的痛。 他面目沉冷,神色肃然,伸手替她擦拭血渍这种外人看来暧昧至极的事,由他做来,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生生把那旖旎之感,给扭转成了刚硬无趣。 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负手踱步而出,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般。 她呆呆看着他,怀疑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又或者,她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走出沉闷逼仄的牢狱,奚成壁深深吸了口气。 人人都道他嗜血好杀,但他,真的不喜欢那种地方。 ------------ 第30章 娇弱美男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奚成壁既没有审问她,也没有严刑逼供,甚至连她擅自做主杀了那名犯人,也不做追究。 这样的大发慈悲,她原本该感谢他,可上位者的心思又岂是她能猜得到的?他不追问,不代表已饶过她,意识到自己还未完全脱离野兽的包围圈,她这只牙尖嘴利的小野猫,还是安分些为好。 第二日,她照旧前往西华园上工,气候渐渐转暖,天也一天比一天亮的早,前几日起床时,外面还是乌漆抹黑的一片,现在却已经天清气朗,露出半个头的太阳,将虽不明烈,却暖融的日光,洒满整座皇城。 有了罗暮的照顾和打点,那工头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彻底大开方便之门。 早上优哉游哉晃悠到施工地,手里拿着个窝窝馒头,一边啃一边走。 刚到上工的地点,就见上回传话的小太监已经在那等她了。 她连忙将最后一口馒头塞到口中,走到那小太监身边:“这位小公公,是皇上那边又传了什么话吗?” 小太监有些讶然,随即笑道:“姑娘真聪明,皇上的确有旨意传达,待下朝后,你务必去一趟金龙殿,面见圣上。” 她嘴角狠狠一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哪是聪明,她那根本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小太监前来的目的,跟奚成壁没有一点关系。 但想想就不可能,这小太监是奚成壁身边的人,又大清早在她上工的地方等着,用脚丫子想都能猜出,一定是奚成壁又来挑自己的刺了。 老天爷,你够了,天天面对那么一个变态,她迟早要疯。 那暴君也真够无聊的,他堂堂一国之君,政务繁忙,竟还有时间来找她这个被他踩在脚底板下奴隶的茬,他想炫耀什么,又想表示什么?她俯首称臣了,就差跪在地上给他舔靴子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心里再如何上蹿下跳,抓狂挠地,面上却是恭谨有度的:“麻烦公公特意前来传话,这事我记下了。” 传过话后,那小太监就走了。 掐着点,琢磨差不多到了下朝的时辰时,她才不甘不愿往金龙殿的方向挪。 一路走,一路眼皮跳,一会儿跳跳左眼,一会儿跳跳右眼,也不知此去是福是祸。 往金龙殿去的路上,她远远看到一队丫鬟仆妇簇拥的轿辇,虽隔得距离远,却依旧能看清轿辇上坐着的,是一名宫装丽人黑客与外星人全文阅读。 忽然想起前些时候奚成壁让自己挑选画像一事,那个宫装丽人,八成就是选入宫中的嫔妃。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为什么男人可以东搞西搞?为什么只有男人才能享受这种待遇? 如果……如果她有朝一日,也可尽揽天下辉煌权势,那她必要过得比任何人都潇洒,她要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上,谁都休想左右她的命运! 带着对奚成壁的怨念,朝金龙殿的方向进发。 潜意识当中,她不想见到他,所以选的都是偏远的小路。 绕过一座大殿,前方有个废弃荷塘,荷塘边,有一名浑身雪白的谪仙男子。 男子眉目清润,神姿飘渺,江晚鱼觉得他像个仙人,不仅仅因为他高洁无双的气质,更因为他那一身雪白的行头。 都已是五月初的晚春时节了,他竟然还穿着一身雪白狐裘,领口长而密的雪色貂毛,衬得一张苍白的脸容几至透明。 男子长得很美,美的让人不禁怀疑他的性别,那种雌雄莫辩的阴柔之感,带给人一种毁天灭地的夺魄媚色。 美,真的美,她见过的美人也不算少了,尤其是最近,见了奚成壁那个违反自然常理的俊脸后,认为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出彩的人物了,可此时见了这男子,她才知道自己是个井底之蛙。 只是这男子的美,与奚成壁的那种惊艳不同,这个男子,脆弱得就似一缕风中烛火,叶上露珠,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这种脆弱,不但不会给人一种拒之千里外的疏离,反而让人想要保护他,怜惜他。 正赞叹他这种比西子还要入木三分的娇怜时,那雪衣男子突然以手捂唇,剧烈咳嗽起来,那种惊天动地似要将肺都咳出来的煎熬,她看着都难受。 蓦地,那男子浑身一震,鲜红的血液自指缝中缓缓溢出,滴落在他雪白的狐裘上,触目惊心。 不是吧,刚赞他娇弱如花,一碰即碎,他就真来了个我欲乘风去。 她自认是冷漠之人,但一看这男子,就忍不住心生好感――看他那一身雪白狐裘,发上玉冠,还有那养尊处优的瓷白肌肤,一看就是个有钱的! 她轻挪脚步,朝那男子走去。男子眉心紧蹙,显然是痛苦极了,听到脚步声,略略抬头。 一双剔透乌黑的眸,就似广袤的夜空,有吸引人沉溺的力量。 美色误人,要想不死在美男裤脚下,除了要有强大的自持力外,还要牢记一点,那就是――少看美人。 所以,她将目光往下移了三寸,落在男子被鲜血染红的狐毛领上:“这位公子,需要我帮忙吗?”温柔可亲的态度,连她自己都被恶心到了。 男子看着他,那一双琉璃眼水波荡漾,与奚成壁正好相反,前者在看着一个人时,哪怕心静如水,淡漠如霜,那一双漆黑的眸也会不断释放温柔与专注,似一条细细的丝带,将人一点点束缚起来,而后者,不管心中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烈火焚烧,那双眼总是冰冷无温的,就像一对没有生命的猫眼石。 男子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比他的眼还要温柔:“劳烦姑娘了。” 她发出愉悦的笑声,走到他身前,半蹲下身,友好地看着他:“先说好,若要让我帮你,至少这个数。”她伸出五根手指。 ------------ 第31章 接了个烫手山芋 男子轻轻勾起唇瓣,当真是美人如玉。 “五百两?没问题。” 她豁然睁大眼,整个人因为极度震惊而显得有些傻气。 五五五、五百两! 靠之!她明明想说五十两来着,果然是有钱人!早知道就伸十根手指了……她默默在心里悔恨了一把。 “好,成交。”虽说后悔,但还是兴奋占了主导地位,他生怕对方反悔,连忙道:“想要我怎么帮?” 狐裘下,一双修长白皙,肌肤下青蓝血管清晰可见的手伸了出来,掌心处,是一枚小巧的玉牌:“你带着这个,去前面的东太门,将其交给一名青衣侍童,他见了这个,自会跟你一同前来。” 她接过玉牌,转身之际,带着丝担忧转身:“你……能撑住吗?” 他浅浅一笑,虽病容满面,却风华绝然:“冰雪虽脆弱,但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被阳光融化的。” 她怔了一下,他虽是无意般道出这句话,却狠狠撞击了她岿然不动的心灵。 她喜欢这种即使在困境中,也能笑对人生的人。 早知道,她就不狮子大开口了,只问他要十两银子就行了。 按照他所说,找到了那个青衣侍童,虽说是侍童,但那眼神,却充满了敌意,一点也不如他家主子和蔼可亲。 “王爷!”青衣侍童与她一同赶往废弃荷塘时,看到以手扶着树干,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人时,面色陡然一变,慌忙冲到对方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匣,取出一枚淡青色的药丸,置入男子口中,又将一只手低在他后背。许久后,男子苍白无色的脸,才渐渐恢复了血色,紧蹙的眉也一点点舒展开。 江晚鱼虽与那男子素昧相识,但也一直为他揪着心,这样的男人,要是死了,还真是可惜呢。 “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青衣侍童面带忧色,转而眼中又射出浓浓的恨意:“是不是皇上他……” 雪衣男子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江晚鱼看天看地看荷塘,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只要关系到奚成壁的事,她最好自动屏蔽,她若是好奇地问一句,“皇上他咋了?”保管小命不保。 “这位姑娘。”恢复了些精神气儿的男子朝她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之前与小王定下的约定,是付你五百银的报酬,只不过,小王今日出门匆忙,忘记带钱了。” 什么?没带钱?男人都是骗子,没一个好东西,长得美也不能欠姑奶奶我的钱! 江晚鱼抖着手,若不是拥有强大的自制力,只怕早把手指点到他的鼻子上去了。 你个混账桃运无双全文阅读!还王爷呢!王爷连五百银都付不起,难道要赖账?也不怕遭报应! 眼中浮起一丝怒色,因她低着头所以无人能看到。如果她猜得不错,种种迹象都说明了,这个病病歪歪,暖春时节还套着厚厚狐裘的男人,应当就是那个愁得罗暮食不下咽的武宣王慕容怀卿。 看不出来啊,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力易推倒的家伙,竟然这么阴险,把罗暮童鞋耍的团团转。 好吧,现在他也把自己耍得团团转了,她和罗暮还真是患难与共啊。 她不能强行催要,因为他是王爷,论身份,同样比她高出不知多少个天阶。 她恨封建制度,恨等级制度! 在她愤愤不平,准备招呼慕容怀卿祖宗十八代时,一只手忽然伸到了面前,与上回不同,这次,那冰白色的手掌中拖着的,是一串乳白色的象牙手串。 “这手串虽不算十分名贵,却也值个五六百金,小王以此作为酬谢,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什么什么?她没有听错吧,五六百金?这是多少钱啊!她觉得有点晕,实在是兴奋过头了。 一开始,她气恨对方不守信用,可这会儿人家遵守诺言,以物抵金,她却犹豫了。 这象牙手串,可不像慕容怀卿自己说得那样不怎么名贵,他说至少五六百金,事实上最少可以卖上千金吧。 她虽爱财,但也知道什么样的财能要什么不能要,拿钱走人最好,可拿了人家的东西…… “姑娘?”见她不接,慕容怀卿不禁奇怪。 “这个……你下回见了我,再把银子给我吧,先赊着。”肉痛啊,到手的银子马上就要飞了。 “为何要下回?难道姑娘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这手串太贵重了,武宣王还是自己留着吧。” 慕容怀卿怔了下,听她唤自己武宣王,原以为她懵懂无知,谁料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小王向来守信,姑娘若是不肯收,便是陷小王于不义。”温柔的语气,偏偏寒如冰雪。 温柔的人也是有脾气的,您老人家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 她欲哭无泪,这还有逼着人收东西的,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要是还拒绝,那就是不知好歹。 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那串象牙佛珠,小巧的手串捧在掌心,就似捧了个烫手山芋。这算什么?被天上掉下的金子砸死? 自作孽啊! “梓山,走吧。”慕容怀卿对身边的青衣侍童吩咐,转身欲走。 “请等一下。”对着已经背对她的人影唤了一声,她郑重道:“王爷既是守信之人,下次进宫时,请王爷带够五百两,将手串从我这里赎回去。” “下次?”慕容怀卿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精光:“人生充满了各种未知性,小王真的很期待,与姑娘的下一次碰面。” 这人说话怎么也古里古怪的,那话中蕴含的深意,让她不由得眉睫一跳。 算了,她懒得深思他话中的意思,看着手中的手串,她忽然发现,今天看似收获颇丰,但实际上,她一个子儿都没捞到 ------------ 第32章 服侍 站在金龙殿前,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华丽大门,她在心底喟叹一声。 再不想去也只能遵从那人的命令,浓浓的无力感从心中升起,她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若是磨蹭下去,惹得那暴君不耐烦,估计又要倒霉。 深吸了口气,用尽所有的心力,才让自己勉力露出一抹微笑,使得脸上的表情显得不是那么不情愿。 跨进殿门,来到偏殿,却意外地发现,那个总是端坐于首座上,神情肃穆冷凝的男人竟然不在。 这么说,自己今天可以不用见他了? 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见与偏殿相连的内殿门被推开,早晨给她传话的小太监对她道:“圣上在内殿,你且进来。” 绽放在脸上的愉悦笑容硬生生僵在唇角,她苦笑了一声,带着万般不甘愿的心情,朝内殿的方向走去。 走进内殿,半开的窗棂下,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闲逸地斜躺在一张美人榻上,一头浓密的漆发,只用样式简单的白玉簪绾起,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超脱之姿,仿佛游离在红尘之外的一抹清影。 这是……奚成壁? 老天,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江晚鱼直勾勾盯着那人,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就像个不切实际的梦,那个暴君,也会有这般沉静温和的一面? “皇上。”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忽的在殿内响了起来,尖细的尾音,因为惶恐不安而一连转了几个声调。 她这才发现,在美人榻的另一面,还跪着名身着蓝色太监服的太监,那太监双手高举,一面制作精美的银盘,被恭恭敬敬置放在奚成壁的面前,而他却半阖着眼帘,对那银盘看也不看。 什么意思? “恭请皇上御览。”那太监见他久久没有回应,于是又颤着声音喊了一句。 终于,那双微微阖起的茶色瞳眸缓缓睁开,这一刹那,之前营造出的那种清雅温逸之气立马消散的干干净净,只余冷凝肃然,鹰隼般的眼,径直朝着呆立在门口的江晚鱼射去。 她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他怎么又看她了!她的存在感就那么强烈吗?面对他灼烈的目光,她以无视对之,一双眼木然地盯着双脚前三寸处的一块地砖。 她这已经算是大不敬了,她已经做好了被罚的准备,可那人只看了她一眼后,便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银盘上。 以不带任何温度的冷漠视线扫了眼银盘上的玉骨签,嫌恶之色尽显于眼底,挥挥手,沉声道:“下去巅峰权贵。” 举盘的太监猛地抬眼,“可是皇上,您还……” “下去。”声音不大,却威慑力十足,那太监骇得脸色一白,颤抖着手收回银盘,膝行着向后退去,退到门边时,才直起身子转身离去。 一时间,空荡荡的内殿中,就只剩下奚成壁和江晚鱼两个人。 某人依旧盯着脚尖前三寸处的地砖,自己把自己当透明人。可不是她自己当自己透明,另外一个就能与她心有灵犀。 “过来。” 暴君终于发话了,她吐出一口浊气,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于是也不做反抗。 刚走到他身旁,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他抓住,她下意识想要挣脱,谁料他抓得极牢,她这一挣竟没挣开。 她迷茫地看着他,难道这厮又想出了什么损招来折磨她?见识过昨天那变态一幕,她现在对他的暴戾已经免疫了,现在心底宁和一片,半点惊慌也无,就是觉得奇怪,他抓着自己的手,半晌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动,她也不动,就这么一个半眯着眼,一个低垂着头,两人全部化身雕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沉磁的嗓音终于传来:“朕头疼得厉害,你过来给朕揉一下。” 哈?她没听错吧? 他松手的时候已然躺了下去,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于是不耐睁眼,朝她瞥去:“朕的话你没听见吗?” 她真的很想说“我没听见”,不过也得她敢说才行。 说实话,她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他的命令,可自己还没老呢,耳朵不会就已经不听使唤了吧。 刚才那个太监退下去时,她无意间瞥了眼他手里的银盘,上面摆着几个玉骨签,签上写着几个名号,具体是什么她没看清,不过也知必然是妃子的封号。 这暴君不知犯什么毛病,后宫放着好几个如花美眷,个个貌似天仙,让她们来伺候多好啊,一个不够,那就几个一起上,想那景象就旖旎万千,活色生香。 心里虽然这般想,却还是照着他所说,走到美人榻的一头,伸出两指,轻轻按压在他的太阳穴两侧。 这里是一个人最脆弱也是最致命的地方,她可不认为暴君将自己的命门暴露给自己,是因为信任他。她相信,他绝对有能力在自己心生杀机前就把自己给碾死,所以她也不报现在杀了他就能获得自由的想法,所以,为了不被欲加之罪,她揉的很认真,手下的分寸也拿捏得十分准确。 纤纤玉指,清凉如水。指尖轻轻地勾划着,摩挲着,在那温柔的劲道下,头部的裂痛感,竟然一点点奇迹般的消失了。 她的身上没有一般女子那刺鼻的香粉味,而是一种干净的,纯澈的,属于阳光的清新味道,似甘露,似美酒,让人一嗅沉醉。 不知不觉,被噩梦困扰了多日的心神,也一并沉静下来,像是得到了玉泉山水的滋润,慢慢恢复了生机。 殿内很静,静的连虫爬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更漏声声,像是敲打在人的心坎上一般。 他不发话,她就得一直揉,手指渐渐开始发酸僵硬,可她又不能停,谁知道这暴君今日是不是故意耍她来着。 直到叫起太监前来敲门,说是时辰到了,他才从昏昏欲睡中醒来。 ------------ 第33章 升职了 “停下吧。”这丫头的手艺还真不错,他琢磨着,把她放在身边,天天这样给他按摩,真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了。 从美人榻上下来,他以下巴指指对面衣架上的黄袍,“给朕更衣。” 左右她是他的奴隶,他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她本就做好了忍辱负重的打算,更衣这种小事,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褪下他身上的月白色长袍,又拿过龙袍替他套上。只是从未穿过男子衣饰,也从来没有给男人更过衣,那繁杂的步骤,麻烦的衣带,层层叠叠,简直比高数题还要令人头痛。 他看着她在自己身前忙活,急的脸红脖子粗,竟无半点不耐之感,只觉得看她抓耳挠腮的样子,实在有趣得很。 “你不会?”似是刚睡醒时的慵懒声音,自头顶罩下。 她猜不出他此刻的喜怒,略略一想,照实回道:“是,奴才不会,奴才从来没有给男人穿过衣服。” 他抓住她扯着自己一条衣带的手:“你是金枝玉叶,自然不会这些。” 这是在表扬她,还是在埋汰她?她盯着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皇上是否要怪罪奴才?” 他似乎笑了一下,沉闷的声音自胸腔传来,听不真切:“你就这么怕朕怪罪你?”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这家伙不会魔怔了吧?她抬头看他,那双茶色如清润琥珀的眼,真是看一次,惊艳一次:“当然怕了,怕皇上再让奴才看那些血淋淋的东西。” 她说怕的时候,眼神却是倔强的,丝毫也看不出怕的意味。 可他发现,他就喜欢看她的倔强,她若是也如其他人那般,战战兢兢,满目惊惶,他怕是会真的生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魔怔了。 低头看着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虽算不上吹弹可破,但也是白嫩清透,他这才想起,他罚她做了多日的苦力,想必她心里定是抱怨极了。 “既然怕,那就用心侍候朕,朕心里舒坦了,自然不会罚你。” “是,奴才谨记皇上的教诲。” 他微微颔首,看样子还算满意,低头在自己身上打量一番,对她道:“改明儿给你找个教仪嬷嬷,好好教教你礼仪规范,还有怎么伺候男人更衣。” 嗯?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打算以后更衣都让自己来? 眼巴巴等着他给予答案,可他却放开她的手,淡声道:“退下吧。”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内殿,迷迷糊糊地过完了一天,迷迷糊糊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又迷迷糊糊地接到了一个旨意。 “恭喜姑娘了,皇上赞姑娘聪明伶俐,已着掌事给姑娘做了调动,从今儿起,姑娘就在御前当值了。”一大清早,给自己传过话的小太监就站在门前给她道喜帝后之凤舞天下。 喜?哪来的喜,这分明就是个晴天霹雳,一下子劈在了她的脑壳上! 她觉得自己有点晕,扶着门框,不死心地问了句:“公公,您没走错地吧?” 那小太监奇怪地看她一眼:“姑娘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走错地,皇上的旨意,你当是玩笑呢!” 盯着那小太监看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彻底死心,这暴君八成是觉得,把自己丢在别处自生自灭,不如放在身旁随时折磨好,他这得是多变态啊! 欲哭无泪地送走了那小太监,她觉得自己的世界末日要来临了。 睡在她边上的大妞得知了消息,拉着她的胳膊直说羡慕。 羡慕你妹啊!你愿意去你去啊?特么的姐一点也不想去好不好! 一万个郁闷都不足以表达她此刻心中的抑郁之感,好不容易看到了前方的曙光,谁料那暴君一句话,就把那唯一的门给她哐啷――关上了! 谁来行行好,上帝给她关上了门也关上了窗,但给她个狗洞钻钻也可以啊! 含泪告别了大妞,告别了同一个房舍的宫人,她万般无奈地踏上了新的征途。 奚成壁说到做到,真的给她找了个教仪嬷嬷,每日上朝时分,在尚仪局教她学习如何侍候主子,事无巨细,甚至连给主子暖床,给主子泻火之类的,也一并教得清清楚楚。 等下了朝后,她就直奔金龙殿,在他处理政务的时候,端茶倒水,附加按摩。 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偏离预期轨道了。 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什么时候才能逃离皇都,什么时候远远地离开他呢? 这是个问题,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不过百害之中也有一利,那就是她拥有了自己独立的住处,在离金龙殿不远的女官所。虽然是大家共用一个院子,但好在每人都有各自的房间,她可以把自己骗来的赃物……不对,是赚来的钱财,都放在自己的屋中,妥善保管。 原本在奚成壁身边伺候的女官是两人,一个负责外殿事宜,一个负责内寝之事,可某人说,为了节约人手,外殿内寝都由她一个人负责。 擦!什么节约人手,这分明就是剥削劳动力! 如果两份活给两份俸禄,她倒也乐得接受,但他无耻就无耻在,竟然只给她一份俸禄! 一份的俸禄,一个月也就是五两银子,这么少?要攒够足以逃跑的银钱,这得要花多久啊! “想什么呢?”身边蓦地传来一个声音。 她豁然回神,朝那个神色肃然一脸不满盯着自己的男子看去,他单手朝自己所站的方向伸来,手中端着一只茶盅:“茶冷了。” 她连忙接了过来,默默流了一滴冷汗,这个时候神游天外,简直是不想要命了! 换了热的茶水,重新端来,他接过茶盅,只冷冷瞥了她一眼,便低头继续处理政务。 她长吁了口气的同时,狠狠在手臂上掐了一把。 打起精神来啊,虽然这个御前女侍不是自己想做的,但既然做了,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她不想让他瞧不起,更不想让自己也瞧不起。 ------------ 第34章 他的脆弱 除了倒茶的那个小插曲,一上午倒是相安无事,奚成壁批了几个奏章,又接见了几个大臣,用了午膳后,就去了内殿小憩。 休息前,他命江晚鱼守在内殿外间的小回廊里,午时三刻时叫他起身。 她听命守在回廊,趁他休息时,自己也眯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一看更漏,刚巧午时三刻!真危险,狮子还是狮子,收起了爪牙不代表就变成了猫,若是误了时辰,保不定他一口吞了自己。 轻轻敲了敲门,小心翼翼朝里面道:“皇上,时辰到了,该起身了。” 可等了半天,里面都没任何动静。 她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加大了些手劲,再敲:“皇上?皇上?时辰到了。” 可依旧毫无动静,她想了想,壮着胆子推开门扉,蹑手蹑脚朝床榻的方位走去。 龙榻外垂着一圈明黄色的帷帐,隔着半透明的帷帐,可隐约看到睡在榻上的人影。 她隔着帷帐又唤:“皇上?您醒了吗?” 话落,里面的人翻个身,却不应声,也不知到底醒了没。 眼看马上就要到未时,再不叫他起来就麻烦了。 她觉得肯定是奚成壁在故意装睡,想方设法给她扣上一个犯错的帽子,也不管会不会冒犯到他,刷地一下,直接掀开帷帐。 没有了遮蔽物,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静躺在榻上的人。 此刻他双目紧闭,眉头深锁,隔绝了眸光的寒意与暴虐,他整个人显得平和而又温柔。 望着他泛着珠光色的肉粉唇瓣,她不禁抿了抿唇,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乌龙一吻。 虽然只是一触即分,但她还是清楚得感觉到了他唇瓣的柔嫩,和如珠如玉的冰凉气息。 阳光透过帐帘,柔和得晕染在泛着金光的帷帐内,落在男人的脸上,给那向来冷硬的面容,增添了一分柔媚,以及暖意。 她缓缓弯下身,将唇凑近他的耳畔,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轻启朱唇:“皇上,该起了。” 因为莫名的紧张,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嗓音透着一股沙哑的暧昧,酥痒挠心。 没反应?真的是睡着了? 现在怎么办?狠狠把他摇醒,万一自己搅了他的美梦,他一气之下,治她个不敬之罪,那就糟了。 可不叫醒他,他醒来后,发现误了时辰,一怒之下,治她个欺君之罪,那就更糟了。 这样也不行,那也不妥,她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苦逼过,伺候一个喜欢无理取闹的暴君,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难的技术活。 就在她为难之际,沉睡中的人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原本就不怎么舒展的眉蹙得更紧,连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难道练功走火入魔了?她看了看紧闭的门扉,打算叫人去请太医。 刚起身,手腕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掌牢牢攥住异能之纵横花海。 她诧异回头,见奚成壁依旧双目紧闭,满面痛苦之色,看来他抓住自己是无意识的行为。 他的力气很大,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只好俯身对他说:“皇上,您快松开奴才,奴才给您请太医去。” 没用,那家伙终于把她当了次空气。 有些急了,语气也不再恭敬:“你放手啊,再这么抓着我,我打你啊!” 依然没用,不但如此,他抓着她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你这王八蛋!装睡占姐的便宜是不?”她干脆本性暴露,粗话脏话一起上:“妈的!你再不松开,老娘捶你信不信?” 此刻的奚成壁真是脾气好的没话说,她怎么骂他,他都不生气。 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可惜,这是在白日做梦。 “不……你们不要走……那里危险……母妃!父皇!”断断续续的呢喃从奚成壁口中吐出,他像是害怕极了,死死抓着江晚鱼的手,他掌心冰凉,似在无声诉说着自己内心的惊恐。 她本想丢开他,却鬼使神差地握紧了他的手:“皇上,皇上,你醒醒啊!” “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杀我的母妃,不要……”他的声音不大,却尤为撕心裂肺,紧闭的双眸,在那纤长的睫毛下,渗出了一滴晶莹。 她愣住了,亲眼看到这只上古凶兽流泪,简直比那什么山无棱,天地合,还要稀奇难遇。 轻轻伸手,将他睫毛下那滴泪珠抹去。 呆呆望着指尖的一点晶莹,她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痛,想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给牢牢捆缚了起来。 他来回翻覆,神态绝望,额上的汗珠越发密集,连那泛着淡粉的唇,也褪去了那诱人的色泽,变得惨白骇人。 “喂,奚成壁,你快给我醒来,听到没有!”再这么下去要出事了――她的手腕很疼啊! 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可他却深陷梦魇无法自拔。 江晚鱼见状,咬了咬牙,一低头,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传来的瞬间,他终于摆脱了噩梦的纠缠,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 以往,那双眼在睁开的刹那,带给人的是一种森冷严酷的感觉,可此时,那双茶色的眼瞳,却流露着一股茫然的脆弱,没有焦距的样子,有些令人心疼。 他缓缓转头,似乎对她在自己身边这一事实感到奇怪,又看看两人交握的手,更是惊愕不已。 “你……怎么在这?”出口的声音,像是掺了沙子一样,浑浊嘶哑得厉害。 “奴才来叫皇上起身的。”她也意识到了两人现下的窘境,解释道:“皇上做恶梦了,奴才不得已,只好咬了皇上一口。”这一口咬得真爽啊,完全把她以往想发却不敢发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了。 闻言,奚成壁皱了皱眉,往紧抓着她的那只手看去,虎口的位置,果真有一圈深深的牙印。 难保这丫头不是在公报私仇,咬得还挺狠。 他松开她,缓缓坐起身,因出了身汗的缘故,起身的瞬间,竟感到有些冷,眉头刚不悦地挑起,背上就被披了件衣袍。 ------------ 第35章 聊八卦 她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皇上要不要宣太医看看?” 他接过她递来的水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不用。” “哦。”拿回水杯后,正欲替他更衣,他却刷的拉下了帷帐,隔着帐子对她冷声道:“你站到一旁去,朕要静一静。” 嗯?这家伙在闹什么脾气?该不会被自己看到他的窘态而害羞了吧? 害羞?她被自己想出的这个形容词给逗笑了。 奚成壁会害羞?他竟然会害羞?搞什么啊,就算生活无聊,也不至于拿这个冷笑话来当调剂吧。 憋着笑,垂首恭敬应了声,便退到了离龙榻最远的角落待命。 帷帐内,奚成壁看着自己手上的牙印,脸色阵青阵红。 说是害羞倒不至于,但也八九不离十。不用想,也知自己深陷于噩梦中时的样子有多狼狈,若是见到他这番模样的是别人,怕是早就成了尸体一具了。 可为什么,他却无法对她下手? 是因为刚醒来时,看到她那双清润乌黑眼眸时的安心,还是那双始终紧握自己不断给予温暖的手?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舍不得杀她,哪怕她再放肆大胆,再嚣张任性,他都不会杀她。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以驱散日日纠缠自己的噩梦,他想时时看着她透亮温暖的双眸。 脑袋一片混乱,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明明憎恨,却会变得这样依赖。 她看到的,不仅是他的狼狈,还有他的软弱。 呆呆在帷帐里坐了许久,才起身下榻。 经过一天的学习,她的手脚确实利落了许多,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就是那性子,实在倔强得让人恨。 束好了碧玉缠金腰带,一抬头,脑顶冷不丁撞上他的下巴,她疼,他更疼。 瞪着她,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只憋得眼睛发红,就像是疼得马上要哭了似的。 被他眼神荡漾得心头一颤,她直接伸手,探上了他的下巴:“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给您揉揉。” 她一脸愧疚,不同以往,这回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替他缓解疼痛,所以动作上也比以往更加轻柔。 他的眸色一下子加深,心底也骤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还没等他想明白这股异样感是什么时,那温柔的、细腻的手指,便已离开他的肌肤。 她改为揉着自己的头顶,讪讪笑看着他:“皇上想罚就罚吧,是我冒失了。”与这暴君相处久了,她也能摸出点门道来,等着他发火,倒不如先一步认错,或许能免去一劫。 他冷哼一声,果真就此放过了她:“下回注意点。” “是,下回一定注意。”呼,真险呐,她暗暗吐了口气。 一个下午,奚成壁都无法集中精神,归其原因,便是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一副随时待命模样的江晚鱼。 有时候还会在批阅奏折时,盯着手上那个牙印发呆,以至于奏折上滴了一大滩墨,连字都看不清了诱欢,误惹纨绔军痞。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但一看到龙榻,想到白日里做的噩梦,又觉得这个夜晚真是难熬。 为他铺了床,更了衣,又燃了香,她这才对站在窗边举头望明月的某人道:“皇上,该就寝了。” 他嗯了声,心不在焉地朝床榻走去。 一切都是按照教仪嬷嬷所教,循规蹈矩,连步骤都不乱。服侍他睡下,她踮起脚来放帐帘。 保和殿是皇帝栖身歇息、养精蓄锐的寝殿,比起金龙殿临时午休的床榻更为华丽,仅是帷帐,就有三层。 一层在床榻内侧,一层在床榻外围,另一层,则是通天落地的鲛纱帷幕,将寝殿偌大的空间,隔为内外两部分。 当她放第三层帷幕时,听到里面的人说:“你暂且留下,陪朕说说话。” 啊?陪他说话?教仪嬷嬷所教当中没有这一项啊! 这皇帝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她跟他有什么话好说?搞不好又像在宫女房舍那回似的,话不投机半句多,惹得他龙颜大怒,罚她去修宫墙。 算了,就陪他胡侃几句吧,不论他说什么,她只管应是就对了。 搬了把椅子,放在帷幕外侧,正要坐下,又听他道:“坐进来,别在外面,太远了说话累。” 于是,她将椅子放在了帷幕与床榻帐帘之间。 这么大的寝殿,怎么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侍候啊,其他人呢?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有些热。 里面的人似乎心情不错,完全忘记了白天的尴尬,也许是夜晚的月光太柔和,又或许是静谧的夜色能洗涤人的心灵,他此刻的声音竟格外温柔:“听说你们澹台氏一族,有很多兄弟姐妹,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 皇帝陛下,您真八卦啊! 她小时候怎么过的?自动忽略他的前两句,她道:“我小时候可疯了,和男孩子打架,偷邻居家种的石榴,给老师的粉笔盒里放老鼠,反正那时候,我是无恶不作。” 他听得有些迷糊:“粉笔盒?” “额,就是放粉色毛笔的盒子。”懒得解释,随口糊弄了一句。 他也不细究她话里的漏洞,听她所言,她小时候还真够闹腾的:“你身为公主,怎么能做这些有违身份的事?”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公主?你丫哪只眼睛看到我的是公主了! “家里姐妹多,父母不在意,就随着我去了。”十岁之前,她是家中的小公主,十岁之后,她就成了两家的累赘,父母有各自的生活,也各自的幸福,她就像是个多余出来的麻烦,谁都不想见到她。 “那你母妃呢?她也不在乎你?” 她拧了拧眉,好像话题又开始往某个不利的方向转化:“都说家里姐妹多了,当然不会在乎。” 听得出她在敷衍,不过他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想过今后做什么吗?” “嗯?” “如果……如果澹台国尚在,你……会做什么?” ------------ 第36章 有喜欢的心上人吗 会做什么?她继续忽略他的前半句话,一切以自己无拘无束为前提回答:“我要造出这世上最先进,最伟大,最有含金量的武器。” 这个理想真的很不同寻常,他奇道:“为什么呢?”一个生长在皇宫内院的金枝玉叶,有这种想法,实在令人惊奇。 “为了……世界和平。” “世界和平?”他忍不住低笑出声,说句实话,他笑起来真的很好听,可让他笑,估计比褒姒还难。 她也知道这个理由很幼稚,但梦想这种东西,不玩的大一点,又有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想过嫁人吗?”他半靠在床头,声音就似碧湖中的水波,在殿中一点点荡漾开来。 嫁人?她歪了歪脑袋,这个问题,她还真没考虑过,她这个年纪,放在当下,算是剩女了,可在现代,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嫁人有什么好,整天围着男人转,连自己的自由都没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何况,男人个个负心凉薄,不可信,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的逍遥自在。” 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言论,静了半晌,他的声音有些沉闷:“你不想嫁人吗?”没等她回答,又问:“你没有喜欢的心上人吗?” 她揪着自己衣摆下的一串罗穗,在手指上绕着圈:“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这样才不会丢了自己的心。” 他很想赞同她的话,可不知为何,听着她这淡漠的,无波无澜的声音,他却无端感到黯然神伤。 “你受过伤害吗?”他的声音也渐渐透出了冰冷:“感情的伤害?” “感情的伤害倒算不上,就是人心太淡,让我寒心而已。” 他沉默,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他已然无心与她交谈。 他沉寂下去,她却来了精神:“那皇上呢?有没有喜欢的人?”刚问完,她就立刻自问自答:“当然没有,皇上和罗暮一样,都认为女人是忘恩负义心如蛇蝎的妖魔。” 原以为他定会认可,谁料却听他道:“朕可不这么认为。” “皇上不这么认为?” “当然,朕的母妃,就是一个极好,极温柔,重情重义的奇女子。” 对了,今天他被梦魇了的时候,她听他叫母妃来着。其实他很幸运,起码还有母亲和兄弟姐妹关心他爱护他,比起她孤零零一个人,不知要好多少倍。 她今天就不该留下来陪他谈心,他这不是故意揭她疮疤么。 “朕杀了你的父皇,逼死了你的母妃,你……恨不恨朕?”这句话,他问得极是小心,连呼吸都在脱口的瞬间,而变得急促起来。 忽然有些害怕,怕她说恨,怕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他下地狱。 帷帐里的人一脸沉肃,若是有人看到此刻的他,必定会被他脸上那威严紧绷的表情吓得魂不附体。 而帷帐外,某人龇牙咧嘴,就差上蹿下跳。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同样的话,问来问去有劲没有? 她真不是澹台婉玉,他就是杀了澹台国所有人,那也跟她一毛钱关系没有帝后之凤舞天下最新章节! 可现在她怎么回答?说不恨?那他肯定会说,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说恨?她怕他会直接给她一个毁天灭地掌,斩草除根。 几番思虑后,道,“奴才不敢恨皇上。” “不敢?”这是什么回答。 “就是不太恨,有点怨。”怨他囚禁了她的自由,怨他把她当成了奴隶,随意差遣。 这个回答,不算好也不算坏,他都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盯着黄绫帐子瞧了许久,听外面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以为她走了,忙唤道:“澹台婉玉?”声音因为急切,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他陡然松了口气,心也沉静下来。 其实,他不让她走,她又哪里敢走呢?可他就莫名觉得,她会离开,而且是远远的离开,翻覆天下都找不到的那种……永别。 “你……”后面的话,在唇齿间辗转,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最终还是泄气般道:“你退下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她真想扑上去抱住他狠亲一口! “奴才告退。”因为隔着两层帘子,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所以她大可以放心地将笑容释放。 一个人一间房就是好啊,回去泡个热水澡,往软乎乎的床榻上一瘫,滚来滚去,也不用担心会占了别人的地盘。 奚成壁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冲这一点,她决定原谅他之前对自己造成的一系列身心伤害。 因为成了御前贴身女官,所以起得比原先还早,要在皇帝起身上朝前半个时辰,就候在保和殿外边。 虽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但早上天不亮,连狗都不愿起的时候就要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实在痛苦。 到了该叫起的时候,她要最先进入内殿,伺候奚成壁更衣洗漱。 为他束腰带的时候,为了不再犯昨天的错误,她提前抬眸看一眼他下巴的所在位置,以免又撞上去。 可这一抬头,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眼沉沉的,就那么毫不掩饰地专注于她,明明表情还是那么冷硬严肃,可她为什么会觉得,他好像在笑? 眨了眨眼,她匆忙低下头,觉得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真是奇怪的感觉。 他上朝的时候,她照例还是跟着教仪嬷嬷学规矩,今日学得有些晚,等她赶去金龙殿时,奚成壁已经下朝,偏殿内也聚集了不少大臣。 她弓着腰,尽量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溜到自己上值的地方。 今天召见的大臣好像有点多啊,搞得这么隆重,难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么想着,朝人群中瞥了一眼,意外的发现,前几日偶遇的病弱美王爷也在那群臣子的队列中。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一直平静望向上首的慕容怀卿突然侧过脸,冲她浅然一笑。 她怔了怔,一个男人,没事笑那么好看做什么! 别过眼,打算装路人甲,可一抬头,发现端坐在御座上的那人,一双犀利沉冷的眼,也正向她看来。 ------------ 第37章 歪打正着 江晚鱼不知奚成壁看自己这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一眼与其说是斥责,倒不如说是在抱怨。 不过他有何好抱怨呢?抱怨自己来晚了? 江晚鱼觉得他很奇怪,那种奇怪渐渐脱离了自己的预想,变得难以琢磨。 没错,现在的奚成壁,就像一片让人看不清的迷雾,她置身其中,无论怎样努力,怎样小心,都无法窥其一二。 她彻底弄不懂他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让那她生出不知所措的慌乱。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不由自己主导的被动。 尽量回避他的视线,也不管这一室当中各种不尽相同的目光,径自埋头走到他身后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变为一座稳稳当当的塑像。 也许是因为她从容淡定的表现,那些胶着在她身上的视线终于全部移开。 “皇上,那淳羌实在太过嚣张,区区一个弹丸小国,竟妄想欺我奚国百姓,霸占我奚国土地!此等行径,绝不能容忍!”站在大殿最后方的一名大臣站了出来,昂然道:“依微臣拙见,圣上当下旨出兵,直捣淳羌,挫挫他们的锐气!” 奚成壁还未做出表态,另一名大臣又站出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我大奚国江山甫定,正值百废待兴之际,此刻出兵攻打淳羌,既耗费兵力又耗费财力,对国之昌盛影响巨大。” 话落,之前那名提出攻打淳羌的大臣又站出反驳道:“话虽如此,但若是任由淳羌这般嚣张下去,不仅有损我大奚国的国威,让他们以为我们软弱可欺,更会苦了边疆百姓,届时他们逐渐壮大,对我们又是一大威胁。”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人所说都有一定的道理,这淳羌也确实讨厌了些,时时扰边,就像那来回乱窜的老鼠,却从来没有实质性的出过兵,边疆百姓被其骚扰得苦不堪言。 奚成壁似乎也有些为难,出兵与不出兵,似乎都不是一个好的决定,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他,在朝政上终于也有犯难的时候了重生最强农民。 江晚鱼懒得干涉这些,加上她也没有资格干涉,所以干脆半眯了眼,放松精神。 正在思索午餐是吃三仙丸子还是金菇掐菜时,忽然听一个声音传来:“你认为呢?” 她可不觉得这句话是在问她,可那声音偏偏就近在耳畔,她即便是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无数灼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 皇上您老人家这是在害我呢还是在害我呢?宫中女眷以及仆从是不能干预政务的,这一点您老人家比我要清楚吧,问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找不到我的错处,就给弄个乱政的名头好继续打压我? 江晚鱼飞快抬眸,将殿中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有好奇的,有惊讶的,有不屑的,还有愤怒的,除了一个人外,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丰富。 她转转眼珠,觉得自己绝不能提出真正有建设性的意见,除非她活腻歪了。 在脑中搜寻着一切有用的讯息,忽的眼神一亮,抬起头来,看向在场那个唯一没有勃然变色的男子,盯着对方冰雪透明的容颜,她浅然一笑:“这好办啊,武宣王爷所在封地冀州,不就与淳羌相邻吗?这事交给王爷去办,相信以王爷的能力,一定会事半功倍。” 那隐藏在浓密睫毛的眼,终于有了一丝微微的悸动,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很快他抬起头,从容优雅地踏前一步,躬身道:“微臣手下也有些整日吃闲饭的散兵,领着朝廷的俸禄,却无所事事,如今也该到他们为国效忠的时候了,如若皇上信得过微臣,不如将此事交给微臣,微臣定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 奚成壁有些诧异,他之前只顾着考虑要怎样平衡供养军队的经费,和救济安抚边疆百姓所要出资的银两,却忘了手下还有慕容怀卿这张重要的牌。 直至江晚鱼提出,他才恍然想起,慕容怀卿所在的分封之地,不正是与淳羌相邻的冀州吗?当初只顾着担心他和淳羌暗中勾结,对朝廷不利,现在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也可趁机看清他是否有谋逆之心,一旦发觉异常,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将其铲除,也算是以儆效尤。 这姑娘真是有颗玲珑心啊,虽然他向她提出询问,并非有意为难,但也存了想看她笑话的打算,没想到她来了一手四两拨千斤,不但替自身摆脱了麻烦,也为解决了他一件心腹之患。 之后,就如何防范淳羌扰边和维护百姓一事,又略略讨论了一阵,最终以奚成壁给冀州兵马划拨一百万两军费为结束。 正在奚成壁打算命在场诸臣退下时,站在角落里的一个白胡子老头突然站出道:“皇上,祭祖之日已临近,是否命钦天监开始着手准备?” 江晚鱼之前听罗暮说过,祭祖日是奚国的传统,顾名思义,便是祭拜祖先,不忘国本,每年都要举行。祭祖大典的地点在京都郊外的太庙,皇帝要沐浴焚香,亲手抄诵佛经,这个过程一共要持续整整三天。步骤繁杂,规模浩大,所以必须要提前准备。 听到祭祖日,奚成壁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惘然。 他都快忘了这个日子了,过去的七年,他一直都在东征西战,哪有时间和精力去祭祖。 如今终于回来了,太庙也以修缮完好,忽然觉得这种事情,真的很无聊。 “嗯,将朕的旨意传达下去,现在便开始准备吧。”无所谓了,反正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已经习惯了。 那位老臣恭声道了声是,刚退回去,就听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喝骂声。 顿时,原本神色尚算平和的奚成壁,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 第38章 慕容怀卿的承诺 没多久,给江晚鱼传过几次圣意的小太监冯安匆匆走了进来,跪下道:“皇上,瑶妃娘娘称有要事求见。” 要事?他冷笑了一下,无非就是为了去太庙之事,早就知道女人麻烦又多事,他就不该顺着那些臣子的意,将这些惹人厌烦的东西弄进宫来。 按照祖制,皇帝前往太庙祭祖,可带两名宫妃同行,如果有皇后,则皇后必须跟随,若是没有皇后,就可随便挑选两人。 这个瑶妃,想必是得到了消息,前来讨要这个名额的吧。 他嘴角虽勾着一个弧度,眼里的光泽却冷如寒刃,想也没想,冷声道:“不见。” 冯安得了令,于是退下,可没多会儿,他又匆匆进殿,更夸张的是,他脸上竟比刚才多了几条血印:“皇上,瑶妃娘娘不肯走,说是今天一定要见到您。” “不走?”他微挑了挑眉,手指在桌上的玉玺边缘划过:“你问她,白绫毒酒,她想要哪一样。” 这么绝!江晚鱼偷眼看了眼下首站得笔直的上将军,因为隔着几个人头,她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加上这些人浸淫官场许久,早就练就了一身面瘫的本事,面对奚成壁毫不留情面的命令,他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管怎么说,那个瑶妃也是他女儿吧。 终于,在传达了奚成壁的冷酷旨意后,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想必瑶妃早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再耍泼撒赖使小性。 上将军之女,出身显贵,在家必定是被宠坏的,可在这宫里,最尊贵的人便是皇帝,哪里还有什么显贵,皇帝一个旨意,她再受家人宠溺,也难逃一死。 蠢女人,明知奚成壁冷血嗜杀,她这是不想要命了吗? 江晚鱼低垂着眼,虽还未真正见到这个瑶妃,但也足以确定,这女人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在奚成壁命诸臣退下时,她以如厕做借口,追上了准备离宫的慕容怀卿。 “王爷。”她将手上的象牙手串取下,递到他面前:“这个手串还给您,请把五百两银子的报酬给我。” 慕容怀卿将视线从她手上的珠串,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这个女子行事很奇怪,什么事都算的明明白白,不愿占便宜,也不肯吃亏。 “本王今日没带银两。”他淡然道。 “没带银两?”她愕然,上回不是说好了吗,这次进宫,把他的手串赎回去?“那……这个怎么办?” 她为难了,真的为难了,她想要那五百两银子,可又不想白白把手串还回去。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慕容怀卿忽然道:“姑娘不用觉得为难,你今日不是已经送了本王一份大礼吗?” 她怔住,大礼?看着他温润漆黑,却隐藏冰雪的眼,许久后,她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在怨我。” 他低头掸了掸袖口,神色沉然:“姑娘的心思,本王虽不能完全得知,却也能猜出一二……”他突然住了口,往前踏了一步,与江晚鱼错肩而立:“姑娘想逃出这里,也并非不可能。” 她眼皮重重一跳,想问他如何知晓,却稳着嗓子道:“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希望能被放出皇宫,我也不例外重生最强农民全文阅读。” 慕容怀卿却摇头,“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她这回不但眼皮跳,心脏也跟着狂蹦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似是站的久了,又耗费了不少心力,引发了旧疾,捂着唇轻咳起来,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该不会有透视人心的本事吧,咳了许久,他方才轻声道:“你不是澹台婉玉。”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彻底愣住。 “你……你怎么猜出来的?” “不是猜出,本王曾与和宣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和宣公主?说的是澹台婉玉? 抱着一丝侥幸,她恳求道,“那王爷可愿帮我在皇上面前证明?” 他转过头来看她,眼中意味不明:“根本不需要证明。” “为什么?” “因为……”他转开了视线,云淡风轻道:“也许很快你就会知道。” “啊?”这是什么回答,这个武宣王,身体不好,不会连脑袋也有问题吧。 他垂目瞥了眼她手上的手串,“这个手串,就当是本王送你的……谢礼,今后你亦可以此作为信物,本王承诺,会为你办一件事。你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不要白白浪费。” 在江晚鱼诧异的目光中,这位病弱王爷,踏着五月明媚春光,如沐圣泽,浑身萦香,朝着宫门的方向优哉游哉踱去。 看了眼手中的象牙珠串,此物的价值已经不在银两的多少了,而是一个,可以为她带来无尽好处的机会。 慕容怀卿说了,机会只有一次,可不能浪费了,她要好好想想,到底用这个机会来做什么。 是离开这里?还是…… 突然发现,此时的自己,对于离开这个皇宫,似乎已经不像开始那么执着了。 这不是个好现象,要改,一定要改。 晚间替奚成壁更衣时,他一直盯着她的手腕,终于忍不住问:“这手串是哪来的?” 因为语调太过冷厉,江晚鱼连忙后退一步,紧张得护着那手串:“总之不是偷来的!”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更是不爽,至于为什么不爽,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武宣王给的?” 这是怎么了?今天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有了读心术一般,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是……是武宣王送的。”说送的,应该也没错吧,她其实更想说是自己赚来的。 他眉头立刻拧起,瞪着那手串的眼也嗖嗖往外射着刀子:“谁让你收他东西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丫头借着如厕的名头,是出去追慕容怀卿的。 “他送我,我为何不要?”不要的是傻瓜。 听她顶嘴,他越发不快,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眼睛霍然睁大,猛地朝前迈了一步,将她扯到身前。 她唬了一跳,这厮准备干嘛?在她用另一手去护腕上的手串时,却见他将手探入了她的衣襟。 ------------ 第39章 狐假虎威 流氓! 若不是碍着他的身份,她早一巴掌招呼过去了。 年轻姑娘富有弹性的胸脯,柔软丰腴,他几乎刚探手而入,那异常柔软的触感就自指尖传了上来,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脸上第一次现出可疑的红晕。 比起他的惊慌失措,反倒是被侵犯的某人,一脸平静如初,除了眼中那几欲噬人的怒意。 他背对她,尽可能让语气显得沉稳严肃:“朕赏你的玉佩呢?” 玉佩?她立刻警觉起来:“皇上难道后悔了,想要回去?” “胡说,朕赏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他转首,瞪着她,目光触及她胸部的时候,又连忙错开:“朕上回说了,那玉佩乃是御赐,你必须收好,若是丢了,便是欺君之罪。”说到这里,他又有了些底气,居高临下看着她,“玉佩呢?拿出来。” 原来是这样。听他说不会收回玉佩,她这才长吁了口气。 探手入怀,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他上回赏赐的那块龙凤呈祥如意佩,呈到他面前。 见他眸色沉沉,脸色古怪,她心里得意道,这下你可没有借口治我的罪了吧。 奚成壁之所以脸色古怪,不是因为没有借口治她的罪,而是因她把他赐的玉佩,放在最贴身的位置。 手下的触感依旧清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得紊乱,甚至连面对她,都会面红耳赤。 “皇上,你没事吧?”室内光线虽然不强,但她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涌起的红潮,虽然时节已近五月,但也不至于热成这个样子吧,难道是发烧了? 自然而然地,伸手探上了对面之人的额头,一切做来再从容不过,在她的观念当中,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项,所以并没察觉自己这个举动在奚成壁眼中是多么得暧昧。 奇怪,额头并不烫,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却又不像是没事,她收回手,想了想道:“皇上要是觉得热,就只把外面的帷幕放下来,里面空间大点,空气得以流通,就不会觉得闷热了。” 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心满眼都是她一张一合的潋滟樱唇,原本不觉得热,这会儿却认为殿堂的空间有些小,窗户也关得太严了。 他扯了扯领口,打断她的话:“朕乏了,更衣吧。” 不知道这暴君又在闹什么别扭,见他别过头去,看也不看她一眼,她也懒得自找没趣,于是按照以往的流程,开始替他更衣。 当弯下身去褪他裤子时,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臂,这身体硬硬生生地在半空中来了个急速上移,他面色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难堪之事,牙根咬得死紧,连眼中都泛起了红光。 她又惊又奇:“皇上,您怎么了?” 怎么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现在只要她一接近自己,他的身体就会产生古怪的反应,有些焦灼,还有些躁动,“没什么,你……离朕远一点桃运无双全文阅读。” 啊?她迷惑地眨眨眼,半晌没反应。奚成壁也不管她,自己动手,褪下了剩余的衣物,转身朝龙榻而去。 看着榻上的帷帐,他伸出去的手又放了下去,然后坐在床沿边,看着依旧呆愣在原地的江晚鱼。 “你这几日准备一下,祭祖那天,你随驾出行。” 啊?她又一次怔住,这是什么意思?让她随驾出行?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呢!原本她还想着,他不在宫里的这几日,她便可逍遥自在,没准还能找个机会离开这里,这下又泡汤了。 她在想什么,他又怎能不知?对她来说,待在宫里就那么不如意吗?时时刻刻都想着逃离此地。 心里有些发堵,不过他是皇帝,做皇帝就这点好处,想让人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敢反对。 自然,她也不能拒绝。 她苦着脸,对他福了福身:“是,奴才知道了。” 垂头丧气地走出保和殿,连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都不知道。 总觉得奚成壁最近有些奇怪,但她又说不上他奇怪在哪,想到他那些异常行为,她下意识感到心慌。 心慌什么啊!连他最暴戾残虐的一面都见识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这心慌的感觉,真是来的毫无理由。 很快,奚成壁出宫祭祖随侍人选,已由尚宫局拟定出来,传达到各宫。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一回出宫祭祖,皇帝竟然一个宫妃都不带。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在后宫炸了开来,顿时激起一片沸腾。 这日,江晚鱼趁着奚成壁午休时,前去领取上贡的茶叶,经过御花园时,见到一派姹紫嫣红处,还有着另一抹靓丽的风景。 几名宫妃身着名贵宫装,正围在一起不知说什么,江晚鱼一眼便看出,那个穿着大红金丝织锦如意裙的女子,便是上将军之女,也就是那天在金龙殿外大肆发威的瑶妃。 她的姿态最烈,神态最傲,站在一群女人当中,倒算是挺拔尖的,却不是以气质而出众。 在她的对面,站着一名身着古烟纹碧霞罗衣的女子,发上珠钗名贵,身段妖娆,倒是挺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位雍容沉静的宫妃,便是被封为丽妃的宰相之女。 她因离得远,所以不知两人在谈论什么,却可以看到瑶妃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想要嘲讽他人,却反被嘲讽了一样。 她假装没看到二人,从御花园的另一侧走了过去,但眼尖的瑶妃还是看到了她。 甩下丽妃,她带着贴身婢女,从后面追上了她:“尚仪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竟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她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眼气势汹汹的瑶妃,笑道:“御前尚仪是三品的衔儿,娘娘也是三品的位份,我虽不曾看轻娘娘,但也有无需向您行礼的权利。”教仪嬷嬷所教的规矩,终于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瑶妃脸色青红交错,估计她长这么大,还不曾有人给她甩过脸子看。 但那又能怎样呢?她是御前女官,只有皇帝才有权利惩罚她,放着狐假虎威的机会不用,多浪费不是。 ------------ 第40章 耍赖 瑶妃没有告状的权利,也没有告状的机会,因为那个冷酷的君王,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整治不了那个嚣张的女官,反倒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上回被吓了一次,她倒是学聪明了。 江晚鱼面上淡淡的,实际上心里却有些着恼,她被迫给奚成壁当奴才也就算了,碍着他的身份,被人呼来喝去她也不计较了,凭什么那些宫妃也对她颐指气使?就因为她们出身名门? 呸!封建制度下娇惯出来的垃圾制造机,当花瓶摆着都嫌寒碜! 原本心中这股怒气,在胸腔里来回扑腾,就像四处乱窜的气球,可在她回到金龙殿时,这股气却突然消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冒失了,在这宫中生存,哪有平等的道理,她既然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又何必搀和进去?今日和瑶妃结了梁子,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多了同盟总好过多个敌人。 她晃了晃脑袋,嗤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那个瑶妃。 将领来的茶叶,交给一名下等杂役,她便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 刚踏进殿门,就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朝自己扑来,一惊之下,发现那毛团竟是一只仅月余大小的小狗。 见到一只狗不稀奇,但在金龙殿见到就是件再稀奇不过的事了。 她将那只小银狐犬从自己身上抱下去,然后看向首座的人:“皇上,这狗是怎么回事?” 奚成壁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当他起身时,她惊愕的发现,在他的掌中,还拖着一只毛色黝黑的幼犬。 他难得一脸喜气地朝她迎来:“这是朕准备送给茉儿的生日礼物,你瞧着可好?” 茉儿?就是那个瞎了眼的公主,奚成壁唯一的妹妹? “皇上为什么不送公主几件奇珍异宝?”她看了眼他手里的幼犬,心想这礼物会不会有些磕碜了。 奚成壁轻轻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幼犬放下:“茉儿眼睛不好,看不清东西,就是送她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对来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叹了口气,那双总是寒意涔涔的眼,竟流露出一抹关心与忧伤来,“茉儿生性善良,对这些小动物情有独钟,前几年就对朕说过,想要一只小狗作为生辰礼物,现在终于安定下来了,朕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也要满足她的心愿。” 江晚鱼知道那种孤零零一个人,谁都不愿意与自己亲近的感觉有多么糟糕,想到那名公主的遭遇,不由得心生同情,她看了眼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扑的银狐犬,又看看另外一个肥墩墩一走一倒的黑色幼犬,轻声道:“皇上的心意是好的,可惜不怎么会挑选礼物。” “哦?”他有些意外,对她的指责却没有半点不悦:“朕怎么不会挑选礼物了?” 她弯下身,手指梳理着银狐犬身上白色的绒毛:“养狗也是有讲究的,公主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养藏獒这种大型犬,没得伤了她若爱以星光为牢。” “藏獒?”说实话,对于犬类的品种,他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她点点头,指着那个黑色的幼犬道:“别看它现在体型小,貌似温顺,可长大后,却是极为凶猛的犬类。”或许这个时代没有藏獒这种称呼,但她可以肯定,那只黑色幼犬的确是藏獒无疑。 听闻凶猛二字,奚成壁眉头狠狠皱起,立刻吩咐宫人,将那只年幼的藏獒带出去。 江晚鱼却起身,拦在那宫人面前,请求道:“不如皇上把这只幼犬送给奴才,奴才也喜欢养狗。” 不由分说,他当即拒绝:“不可以。” 靠之!之前的温柔亲和都是幻觉吧,这家伙一点都不可爱! 她撇撇嘴,心里腹诽,却不肯放弃,“皇上,一只狗对你来说,并不算贵重吧,就当是给奴才的一点彩头。”好歹看在她替他出主意的份上,给她点好处啊。 “不行。” “皇上!”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撒娇也没用。” 江晚鱼满头黑线,他哪只眼看到她在撒娇了! “奴才一个人也很寂寞啊,就送奴才一只小狗,当抚慰我一颗孤寂的心灵吧。”他不说是她在撒娇嘛,那她就撒给他看。 不过她所谓的撒娇,在奚成壁眼里,更像是在耍赖。 “你寂寞?”怎么看都不像是寂寞的样子。 某人用力点头,就差摇两下尾巴了。 他看了眼那只唧唧哼叫的幼犬,还是摇头:“你不是说,这只幼犬长大后会变得十分凶残吗?你一个女孩子,养这种宠物不合适,改明儿朕给你找只温顺的。” “我不要!”她还真扛上了:“我就要这只!”纯种的藏獒啊,在现代很少见了。 他见她不肯听话,只好板起脸:“朕的旨意你都敢违抗,胆子越来越大了!” 可惜,这能吓得所有人屁滚尿流的冷厉,对她已经不起作用了。 她见他不同意,干脆伸手抢了过来,不等他发话,就蹲了个福:“奴才谢皇上恩典。” 他气得发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简直就是先斩后奏,蔑视他皇威的一种行为。可他除了感到头痛外,倒是没有半点恼意。 这不是个好现象,他要改,必须改。 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她养那只藏獒,心想大不了等那幼犬长大,还未显出野性时,想法子处理掉。 带着那只银狐犬,江晚鱼跟着奚成壁,前往奚兰茉公主所住的玉央宫。 公主正坐在殿前的石凳上晒太阳,因为长久不运动的原因,肤色显得有些苍白孱弱。 她仰着脖子,伸出五根手指放在眼前,湛蓝的天空上挂着耀眼的烈日,她却将一双杏眸睁到最大,目无焦距的看着。 眼前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影子,就像一层幕布,将这世间的五彩斑斓,都隔绝在了外面。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禁心酸,而奚兰茉本人却笑嘻嘻地说:“这么看着,就跟仙境似的,你们都没这福分。” ------------ 第41章 他的请求 她这么说,无非不想让别人同情她。 原本对这个公主不报好感,但看到她朝气蓬勃、丝毫也不自怨自艾的样子,她对这个公主的印象立刻改观。 “茉儿。” 长身玉立的皇帝一出现在寝宫,所有人都哗啦啦跪了下来,面带惊恐,每次皇帝来,都会责怪他们伺候不够用心。 簌簌颤抖的宫人都在想,今天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只有奚兰茉脸上是真心的欢喜,她站起身,朝着奚成壁所在的方向扑来:“皇兄!” 奚成壁连忙伸手接住那跌跌撞撞的人影,“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如此莽撞。”话语虽带着责怨,语气却是无比的温柔。 江晚鱼在一旁看得傻眼,眼前这个堪比清泉浮云,温软亲和的男子,真的是奚成壁吗? 他对自己可从来都是疾言厉色,不冷不热,哪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奚成壁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还真是耐心,也就只有奚兰茉,可以毫无顾忌地,放肆地向他撒娇:“皇兄,这几日你为何不来看我?茉儿还以为你不再疼爱我了呢。” 奚成壁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你可是我的开心果,我怎么会不疼你,之所以没来看你,实在是因为政务太忙。茉儿,不要怪皇兄,好吗?” 奚兰茉抿着唇,轻轻点头:“嗯,茉儿不怪皇兄,皇兄是皇帝,肯定有很多大事要做。”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春光明媚,万籁沉静,奚成壁搂着妹妹,看着对面正弯腰逗弄小狗的江晚鱼,突然觉得这一刻,实在美好得令人心醉。 “皇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奚兰茉抬起头,朦胧的目光朝向奚成壁的方向。 “今天是茉儿的生辰,皇兄再忙也要来给茉儿过生日。”他由衷地微笑起来,一瞬间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可惜江晚鱼正低着头逗弄宠物,没有看到这历史性的一刻,否则她一定会在心里狂呼:这太不科学了! 奚兰茉也笑起来,“皇兄可有给茉儿带礼物?” “当然了。”他抚了抚她的长发,对江晚鱼示意道,“拿过来吧。” 抱着银白色的银狐犬,凑到两人身边,奚兰茉眼睛不好,所以看不清她到底抱的是什么,奚成壁温柔地看着妹妹,执起她的一只手,放在了银狐犬那毛茸茸的脑袋上。 触摸到动物温软的皮毛,奚兰茉“呀”了一声,有些惊讶,还有些紧张。奚成壁在一旁鼓励道:“没事,它不会咬人,很温顺的。”说着,再次执起她的手,往银狐犬身上探去。 见她不害怕了,他才收回手,只是在收手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江晚鱼的手,微微的摩擦,却带着酥痒人心的悸动,心蓦地漏跳了一拍,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到身后,只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以拇指轻轻搓着那与她触碰过的地方。 “真好玩。”奚兰茉起了兴致,对江晚鱼道:“能给我抱抱吗?” 江晚鱼将怀中的银狐犬递到奚兰茉手上,灿然笑道:“这银狐犬,本就是皇上送给公主的,为了挑选这个小东西,皇上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编谎什么的,她张口就来,虽然有欺骗人的嫌疑,却也能把人哄得眉开眼笑,心神愉悦。 听了江晚鱼的话,奚兰茉心中一暖,“皇兄对我真好武魂弑天全文阅读。” 奚成壁有些不自然地接口:“你是我的亲人,我自然要对你好。” 或许是亲人这两个字,勾起了奚兰茉的悲伤回忆,之前还绽放在脸上的欢喜笑意,一下子消失无踪。 江晚鱼连忙打圆场:“公主,不如你给这只小狗起个名字吧?” 她的提议,成功转移了奚兰茉的注意力,她冥思苦想了一阵,忽然眼睛一亮:“你说这是银狐犬?它的毛色是不是白的?” “是啊,银白色的,可漂亮呢。” “那不如叫它银雪吧,你说好不好听?” “不错啊,很符合它的外形。” 听着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奚成壁眼中常年凝结的冰霜,竟一层层褪去,看着那个眉飞色舞的女子,露出了连自己都无从察觉的温柔。 陪着奚兰茉用了晚膳,奚成壁方才离开玉央宫。 这位君王,对亲妹妹真是好的没话说,政务再忙,也要陪她过完这个生日。 夜风清凉,月辉皎然,这大好的夜色,奚成壁不想乘轿,于是带着江晚鱼,一路步行回保和殿。 “茉儿很喜欢你,以后麻烦你常去陪陪她。”正走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语气诚挚得让人大吃一惊。 他竟然对她用上了麻烦两个字!哎呦喂,这么客气,她要折寿了! “皇上的旨意,奴才自当遵从。” “不,这不是圣旨,也不是命令。”他深深看着她:“这只是朕的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她与他面对面,呆呆地张着嘴巴,许久后,狠狠掐了一下手臂,骤然传来的疼痛感清楚地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我、我答应你。”请原谅她现在脑袋有些混乱。 “多谢。” 奚成壁向她道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她脸上神色精彩纷呈,就像万花筒似的,奚成壁心情大好,扯了她一把,让她与自己并肩而行:“你抢走的那只幼犬呢?” “什么抢的,明明是皇上是赏我的。”当着当事人的面,她也能信口开河:“我住那地儿,屋后有个五尺见方的空地,围起来可以给海盗做窝。” “海盗?” “我起的名字,好听吗?” 他嘴角颤了颤,茉儿起的名字多好听啊。银雪,赏心又悦耳。可她呢?海盗,亏她想得出来。 今日的奚成壁很温柔,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冷硬,这应该都是拜奚兰茉所赐。 荒废了一天,晚上他必须要处理政务,按理她该在边上当值守夜,他却难得发善心,让她回去睡觉。 回到房间,先找了点东西喂海盗,然后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回来泡茶。 刚拿起茶杯,之前那诡异一幕竟再次出现,好端端拿在手里的茶杯竟然凭空消失了! 不但如此,在桌面上,还多出了一样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 第42章 拉拢 那是一管唇膏,大红色,很艳很艳的那种。 无需思考,这根本就是现代才有的东西。可现代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突然出现? 看着自己的手,她试探着将手放在另外一只茶杯上,不出所料,那只茶杯也消失了,在消失的瞬间,还散发出淡淡的一抹白光,就与她被人误杀那晚,她看见的那道白光一样,虽然没有那个强烈。 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而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物品,也莫名地出现了这个世界,而且是借由她作为媒介,难道…… 一个想法在心里成型,但她又不能完全确定,如果她真的有联通两界的能力,那么就代表,她或许还有机会回去。 还有机会吗? 目光复杂地望着手里的唇膏,她一时间心乱如麻。是的,她想回去,可又觉得,即便是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那里,似乎已经没有让自己留恋的事或者人了。 其实,在这里生存下去也不错,奚成壁这个暴君虽然讨厌,但是茉儿生性善良,大妞淳朴憨厚,这些人比自己在现代时的那些狐朋狗友要好多了,更有人情味。 郁闷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她仰头倒在床榻上,将手里的唇膏旋开。 红色代表着生机,代表着热烈,但也代表着杀戮与鲜血,这是她到这个世界后,才渐渐意识到的事实。 将唇膏重新旋回去,将其与自己那些珍宝一同,小心地收在了床头的小木匣中。 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想,又或许是一时的偶然,这件事先暂且搁下,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潜藏在皇宫中的敌人,不管是回去还是永远留在这里,起码她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日子一如既往,除了奚成壁的态度和行为变得越来越奇怪以外,一切都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眼看就要到祭祖之日,心里虽然百般不愿,但潜意识里却在为了这次出行而兴奋期待,或许能暂时离开这个沉闷的皇宫,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奢侈了。 对于奚成壁不带任何宫妃一事,那些嫔妃心里虽然不快,却也没有人会表现出来,奚成壁一向说一不二,铁血冷酷,没有人会傻到去拿命来做赌注,但也有人,就是那么不知好歹。 这算是江晚鱼第二次与瑶妃狭路相逢了,当初她在看到这女人的画像时,就把她的性格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人们常说,相由心生,还真有几分道理,这瑶妃长得虽美,却少了些神韵,尤其那一对略显尖刻不好相与的细长眉眼,将她整个轮廓勾勒得越发跋扈凶悍。 这种女人虽然讨厌,但也最容易哄骗,若非她心智昏庸,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奚成壁的耐心,见她又是一脸不甘和惧怕从金龙殿出来,江晚鱼便知她又碰钉子了。 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瑶妃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一名宫女立刻侧身拦在了江晚鱼面前亲亲老公请住手最新章节。 这早就是她预料到的,所以很自觉地停下脚步,却不看那宫女,只望向一旁的瑶妃。 “听说皇上下旨,几日后的祭祖,命你随驾同行?”走到台阶上,瑶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这是来挑衅了,江晚鱼抬眼淡淡看着她:“是的。” “你一个小小女官,有什么资格伴驾随行?”瑶妃很生气,使得她那吊起的眼角,都快向着两鬓飞起来了。 女人一旦发怒,那面相都不会怎么好看,但有的人会发怒,懂得如何发怒,这个瑶妃就没这种本事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不冷不热地回道:“奴才是没资格,可这是圣旨,奴才总不能抗旨。” “你……”瑶妃似乎觉得,自己不能在一个小小女官面前失了体面,于是勉强压下心头怒气,悠悠然一笑,戴着护甲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是,皇上身边总要有个伺候的人,不过以你这种身份,是怎么也没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这女人是脑袋被驴踢了吗?她怎么会认为自己想要借机接近奚成壁好诱惑他? 听到这里,她也不禁板了脸:“娘娘放心,我根本不需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因为我,本身就是凤凰。” 瑶妃正等着看她自卑,没想到却听到这等狂妄之语,一时愣住,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江晚鱼看着她,觉得这女人真是愚蠢到家了,她是不是把这宫里的所有女人都当成了她的假想敌,也不觉得累。又或许,她认为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奚成壁不接受她,也就不能接受其他人,否则,她那不知打哪来的骄傲自尊,就会被打击成一片片碎渣。 算了,跟这种女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她能还能利用这个蠢女人,帮自己做事。 转了转了眼珠,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其实,以娘娘这种身份,还有您的美貌,不做皇后真是可惜了。” 瑶妃终于中呆愣中回神,皇后两个字无异于重磅炸弹,连她都只敢在心里想想,这个小小女官,却如此大胆得宣之于口。 她飞快朝四周瞥了眼,狠狠斥责道:“你胡说什么!”眉梢眼角却是带着得意之色。 “奴才可没有胡说,娘娘的父亲是上将军,手握重权,娘娘这个后位,应是实至名归。”拍马屁嘛,谁不会呢。 瑶妃更是得意:“算你识时务。” “娘娘今日前来求见圣上,是为了祭祖随行一事吧?” 一说到祭祖,瑶妃脸上的得意就淡了下去:“皇上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见本宫,本宫也不是那种无知妇人,自然不会打扰皇上。” 还不是无知妇人,我看你都无知得没谱了! 江晚鱼心里嗤笑,嘴上却说:“娘娘说的是,圣上近日来,确实一直忙于政务。”她顿了顿,觑着瑶妃的脸色,引诱道:“奴才倒是愿意帮娘娘这个忙,就不知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瑶妃猛地睁大眼,再次朝四周看了看,靠近江晚鱼,低声道:“你能帮本宫?” “当然了,奴才是御前女侍,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娘娘觉得呢?”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饶是瑶妃再蠢,也听出了她的画外弦音。 她这分明,是在拉拢自己。 ------------ 第43章 朕也思春了 江晚鱼想得很明白,与瑶妃结仇,并非明智之举。这女人心眼直,做事欠缺考虑,自己虽然是御前女侍,但在宫里的活动范围却很小,能接触到的人也不多,加上她每天都随侍在奚成壁身边,她的所有小动作都会被他察觉,实在难以行事,如果能成功拉拢瑶妃,把她作为自己的枪手,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 果然,瑶妃立马就动心了:“你……真的能帮本宫?” “奴才愿尽力一试。” 有了她的保证,瑶妃终于不再犹豫,欢喜道:“你倒是个明白人,放心吧,本宫若一朝得势,必然不会亏待你。” 江晚鱼抿唇笑了笑,没有回话。 一朝得势?恐怕这辈子,你都没这个机会了。 瑶妃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有皇帝的贴身女官做内应,她还愁得不到圣宠吗?想了想,为了防止江晚鱼反悔,还是先给她甜头比较好,从自己发上取下一支点翠嵌宝金步摇,递给她:“这个权作本宫的谢礼,事成之后,自然另有赏赐。” 望着那步摇,江晚鱼眼中开始放光,想到周围还有人,这幅模样被人看去不好,连忙摆出正经之色,“娘娘真是客气,就冲娘娘待下人的真诚,奴才也必定竭尽全力,助娘娘一臂之力。”说完,接过了那支金步摇。 瑶妃更是喜不自胜,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自己的贴身女婢,扭臀摆腰地离去了。 江晚鱼看着手中的步摇,越看越欢喜。 哎呀,这个瑶妃原来这么容易骗,看来以后不愁没钱花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一个声音道:“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深沉,倒是本王小看了你。” 她猛地转头,竟看到一身雪白的慕容怀卿,正带着一脸莫名笑意,站在自己身后。 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强忍心中惊慌,她将从瑶妃那里得来的金步摇揣进袖口,故作轻松道:“原来是王爷。”瞥了眼他身上的服饰,一身素雅月白长袍,腰悬玉珏,肩披雪色织锦皮毛斗篷,倒不似之前那般的特立独行,于是笑道:“看来王爷的病已然痊愈,恭喜恭喜。” 他脸上神色讳莫:“何来恭喜?本王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时好时坏。”他的脸容似冰雪透明,阳光下更显脆弱:“长命百岁,对于本王来说,根本就是个奢望。” 一股强烈的忧伤感围绕在他身周,即便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她也能清晰感受。 壮志未酬,身残无力,这或许,是每一个心怀梦想之人,最大的悲伤与绝望了。 不过,她并非那种慈悲为怀,悲悯在心的人,她是同情他,但也不至于因为他一句话,就对他放松了警戒。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十分危险。 早知道上回不去招惹他了,钱再重要,也不如小命重要。 一百个懊悔在心里转啊转的,袖中冰凉的步摇贴着肌肤,让她忽然觉得,这五月明媚天,似乎也渗出了些微的寒意。 如果她猜得不错,他刚才应该是看到了自己拉拢瑶妃的全过程,不知他会不会以此做把柄,威胁她做不愿做的事重生成神灵。 见她一副紧张排斥的模样,慕容怀卿无奈笑了笑:“本王就这么可怕吗?”她还未回话,便又听他叹道:“还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王爷说笑了,奴才只是个小小的御前女侍,天子为大,奴才对圣上,那可是又敬又怕呢。” 慕容怀卿不置可否:“一个连皇帝都敢算计的人,竟然说对天子又敬又怕,这可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她干笑两声,果然,他将自己与瑶妃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如此胆大妄为的人,还真是可恨呢。” 慕容怀卿勾了勾唇角,那冰雪玉颜,趁着唇角的笑弧,就如那突然绽放在枝头的一束洁白梨花,清雅媚人。 江晚鱼望着他绝艳的面容,实在无法全心全意欣赏他的绝世风姿,通常情况下,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是可怕。 这男人拥有一副圣洁雪莲的气质,实际上,却是罂粟般的存在。 “本王之前的承诺,永远作数。”丢下这一句后,他轻轻击掌,随后那名青衣侍童,便出现在他身边,恭敬地随行于他身后,一起朝宫外走去。 真晦气,原本挺高兴的,都被这个武宣王给搅合了! 奚成壁这几日是真的忙,因为要离宫三日,虽只有三天,但如今江山甫定,需要他做决策的事情太多,必须要在离宫前,将所有政务处理妥当。 她站在一旁昏昏欲睡,但一想到慕容怀卿临走前那别有深意的笑容,又觉得心头不安。 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会被慕容怀卿揪到小辫子,看来自己这个爱财如命的毛病要改一改了,别哪天把命葬送了才知道后悔。 “你昨晚没睡好吗?”眼前人影一闪,她抬头的刹那,就对上了一双微凉的茶色瞳眸。 她脑袋当机了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福身道:“奴才不是有意的。”怎么搞的,竟然又走神了。 “你有心事?”他盯着她的眼。 她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自觉转开眼:“没……没有。” “没有?”他又凑近了些,以至于那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越发浓郁:“朕劝你最好说实话,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突然觉得紧张,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的缘故,竟然不敢与他直视,见他逼得紧了,实在无法,只好大声道:“奴才……奴才思春了!” 思春? 他瞪着她,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还好他善于调节情绪,片刻后便恢复如常:“怪不得你最近老是奇奇怪怪的,少女思春原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不过……”他沉吟了一下:“要选对对象,譬如朕。” “啊?”这暴君脑袋也让驴踢了? “啊什么啊,这宫里除了朕,没有其他男人,你难不成思的是冯安那个太监?” 冯安:我是躺着也中枪啊。 她一脸黑线:“皇上,您是不是……昨晚也没睡好啊?”说她奇怪,他才奇怪呢! 他别开目光,似是在深思什么,许久后,道出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朕好像也思春了。” ------------ 第44章 进谗言 她觉得自己是遇到天方夜谭了,无数的感叹号都无法表达此刻她内心的震惊。 这家伙,果真是被驴踢了脑袋吧。 眯着眼,朝窗外凝视了一阵,奚成壁又重新坐回御座,拿过一本奏折,仔细审阅起来。 江晚鱼仔细觑着他的表情,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可此时的他,早已恢复一脸沉肃,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 她放下心来,至于刚才为什么会紧张,她自己似乎也闹不明白。 等奚成壁放下手中的笔,慵懒地朝后靠去时,她连忙上前,熟门熟路地伸手在他肩背处揉捏。 这一次,她伺候得格外用心,某人就像只懒洋洋的猫,舒服得倚在椅背上,半眯着眼,就差哼哼两声了。 江晚鱼觉得气氛还不错,于是放开了胆子道:“皇上,你觉得那瑶妃怎么样?” 美好的气氛立刻被打破,她甚至能感觉到周遭的气温骤然下降:“你问她做什么?” 难道又适得其反了?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时,身前的人却开口道:“这女人仗着她父亲位高权重,在后宫中颇为放肆,骄横跋扈,马上就要到祭祖日,朕不想见血,但若是她再这般不知好歹,休怪朕不客气。” 他说不客气,那就是真的不客气,他杀人时从来不会手软,瑶妃再明媚娇艳,再泼辣刚猛,在奚成壁这只凶猛的鹰隼面前,也只是个毛没长齐的雏鸡,跳梁小丑而已。她相信,就算他真的杀了瑶妃,那位上将军,也不会因此而跟他翻脸。 瑶妃其实很可怜,只是家族用来讨好皇帝的一颗棋子罢了,这颗棋子,还是由她亲手挑选出来的。 “皇上说得对,有这么一个女人在后宫,定会将整个宫廷都搅得乌烟瘴气。”她顿了顿,不见奚成壁发表任何意见,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皇上离宫这三日,最好还是把她带在身边,以防她一人独大,坏了宫里的规矩。” 奚成壁还是不说话,她猜不出他的意思,想问,却克制住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从容冷静。 好一会儿后,他缓缓直起身子,侧过脸斜睨着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后宫琐事来了?” 她目不斜视,“奴才不是关心,只是好奇罢了。” 也许这种说法,比较符合她的性子,奚成壁没有再怀疑,“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略一思忖,他点头道:“就照你所说,带她一同前往太庙。” 这就成了?也太简单了吧! 她实在很想欢呼一场,但为了不让奚成壁发现端倪,只好死死把满腔兴奋憋在心里。 瑶妃得偿所愿,但以此作为代价,她被奚成壁以恃恩而骄的罪名,给降了妃位,变成了嫔。 听说她在自己寝宫大发了一通脾气,摔了不少名贵玉器,听得江晚鱼心疼不已。 这女人,也太败家了吧。 果然,那女人自己发过火后,就准备将怒气全部撒到她身上偷生宝宝,前妻别玩了全文阅读。 走在路上,沐浴着温暖的日光,她正舒服地想要轻叹时,远远就瞧见瑶妃……不对,现在是瑶嫔了。虽然依旧满身华贵富丽,但那副泼妇般的模样,实在为她的高贵减分不少。 她大步走到江晚鱼面前,抬起手就往她脸上招呼:“贱人!你竟敢害我!” 劲道十足,可惜却在半空中被人抓住了手腕,江晚鱼冷冷看着她:“娘娘这是何意?” “何意?你说何意?”她抽了抽手,却发现抽不出来,这丫头力气还真不小:“你在皇上面前进谗言,才让皇上降了我的妃位!” 她懒洋洋抬眼,蔑然地从口中哼出一声:“娘娘的眼光也太狭隘了一些。” 这句话倒把瑶嫔说的一愣,她尖着嗓子道:“本宫狭隘?你竟然敢这么说本宫!” 她扯了扯唇:“难道不是吗?娘娘只看得到眼前,却看不到今后。” “什么今后?” “就是问鼎后座的那一天。” 瑶嫔一怔,脸上现出一丝向往的激动来:“后位?”突地,她又一脸愤怒地瞪向江晚鱼:“还说什么后位,本宫现已在那李媛之下,如今她才是这后宫第一人!”李媛,便是丽妃的闺名。 江晚鱼正了神色,沉声道,“娘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后宫第一人?没有皇上的首肯,谁敢妄称后宫第一人?” 瑶嫔被她异常严肃的口吻吓到了,忙住了嘴。 见她收敛了性子,江晚鱼这才不急不缓道:“娘娘您仔细想想,虽然您被降了妃位,却获得了伴驾随行的机会,只要有机会接近皇上,得了宠后还怕日后少了您的位份吗?” 瑶嫔转念一想,对啊,皇上生性凉薄,其他宫妃很难接近皇帝,只要自己把握机会,让皇上迷恋上自己,别说妃位了,贵妃甚至后位,还不是召之即来。 这么一想,再看向江晚鱼时,就觉得这丫头的确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看来自己选择与她合作,真是太明智不过了。 一扫多日抑郁,此刻的瑶嫔,心情别提有多好了,她妩媚一笑,对自己的贴身女婢耳语了几句,那女婢走向江晚鱼,从袖中取出了两粒金珠,偷偷塞到了她手中。 “本宫说了,只要你一心向着本宫,本宫定然不会亏待你。”瑶嫔甩了甩手里的香帕,笑得就跟朵雏菊一样。 金珠?竟然是金珠? 又赚了! 现在她眼前全是金光灿灿的珠宝,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攒够出宫的银两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该出宫祭祖的日子。 因宫外不像宫内,一切都那么周到齐全,杂务更多,各个方面都需要人手,故而尚宫局又派了一名宫女,和江晚鱼一同侍奉帝王。 她与那宫女同乘一辆车,马车虽然不是很宽敞,但还算舒适。 对方是个性格较为外向的女孩,人也幽默风趣,一路上两人相处倒是挺融洽,她也挺喜欢这姑娘的性格,只是,那姑娘的眼睛,总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温和的水面下,藏着条食人的鳄鱼。 ------------ 第45章 皇帝也逃课 “皇上似乎对姐姐不错,以往,能有幸成为御前尚仪的,都是在宫里待了好几年的老人,姐姐这才进宫几天,就被皇上如此看重。”那宫女一脸崇敬地看着她。 她敷衍地笑笑:“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在皇上身边伺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你马上就能明白了。” 宫女一副懵懂不解的模样:“为什么?皇上很凶吗?” 她越是表现天真,江晚鱼就越是觉得她有问题:“这可是人人都知道的,怎么,你从来没听人说过吗?我们皇上,可是出了名的铁血无情,你最好小心点,皇上不懂怜香惜玉,惹怒了他,只怕小命不保。” 那宫女一副惊怕的样子,拍拍胸口:“这么可怕!”见江晚鱼一瞬不瞬盯着她,她连忙解释:“我才进宫,所以对皇上的性格不太了解。” 她转过头,闲闲地看起了马车外的风景:“现在你知道了,小心点就是。” “嗯,多谢姐姐提醒,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单手支在窗口上,挑起一边眉毛:“我叫……”她猛地转头,看向那宫女:“江晚鱼。”三个字,一字一顿,说的无比清晰。 宫女闻言,脸上无半点异常,“江姐姐,我叫林因。” 她笑了笑,出于礼貌,唤了声:“林因妹妹。” “姐姐无须客气,教我阿因就好。” 她微微颔首,便算作是回答。 林因是个热心肠的女孩,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属于功利的肮脏,仿佛她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一块水晶,连一丝杂质都没有。 世间真的存在这样纯洁无暇的人吗?那样干净的眼神,她以为只能在婴儿眼中看到。但是,只要是人,就或多或少存在私心,正因为这些爱恨嗔痴,人才之所以称为是人。 林因太纯善,水满则溢,她这般毫无心机,倒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到了京都外的太庙,她和林因先侍奉了奚成壁沐浴,接着他单独会见庙中高僧明慧禅师,她与林因便因此得了空,整理自己的房间和带出来的行礼。 太庙空房不多,所以她和林因一间房。 这次她带出来的,除了换洗的衣物外,就只有瑶嫔赏赐的珠宝金银。 她认为那支金步摇虽名贵,却不适合她,所以决定拿出来寻机会卖掉。任何珠宝,都不如银子在手,让她觉得安心。 不知奚成壁与那高僧谈论佛道要谈论到什么时候,总之听说是很麻烦的,她琢磨了一下,或许自己出去一趟,再回来也能赶得及。 这次随行的,除了有过三面之缘的瑶嫔外,还有一位故人,就是罗熔。 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他必须时时刻刻守在奚成壁身边,此刻与那慧明谈经论道,自然也少不了他的份。 于是,没有罗熔帮忙,那些侍卫怎么都不肯放她出去巅峰权贵。 “哥们儿,行个方便呗,我去去就来,一定不会耽误正事。” 几个侍卫眼角狂抽,她倒是挺自来熟的,哥们儿都叫上了,不过她再怎么会套近乎,那几人也不为所动:“行了姑娘,哥几个也不是不通人情,只是圣上的旨意,咱没人敢违抗,放你出去,万一出了事,谁给我们求情。” 他们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奚成壁一向对规矩要求严格,一旦有人违逆,立斩不赦。 不过最近他对自己的要求好像越来越松了,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正郁闷时,有人拽了她一把,拉着她的手腕,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在侍卫眼皮子底下走了出去。 她惊愕,谁这么大的面子啊?一抬头,傻眼了。 怎么会是奚成壁! 他似是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扭过头轻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她没回答他,而是反问:“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他嗤了一声,不耐烦道:“那些所谓的高僧,就只会讲些虚无缥缈的佛法教义,朕以律法、以真理治天下,若是只靠这些连篇鬼话,怕是不日便要国灭。” 这种晦气的话,也只有他才敢说。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是不耐烦了,也是,听着那些“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任谁都会烦吧。 想到他这狂傲冷酷的帝王,坐在一群和尚之中,被迫听着那些念经声,眉头紧蹙昏然欲睡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某人握在掌中。 “其实,佛教当中,也是有精华存在的。”只是世上滥竽充数者为多。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她柔美的面庞上被镀了一层绮艳的色彩,更加显得朱唇如樱,嫣如丹玉。 这是一张他厌极了的面庞,此刻却觉得艳绝天下,美不胜收。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那种连心都在蠢蠢欲动的感觉。 掌心握着她滑腻如脂的手,从来不知何为紧张的他,手心竟然不停地在冒汗。 她偏头看他一眼,狡黠一笑,倔强的性子又犯了,“不可说,不可说。” “为何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 他一窒,才知道被她耍了。 可他生气吗?不,一点也不,他甚至觉得此刻的她特别可爱,他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你也了解佛道?” “佛道?只是向往而已,并不能称为了解。” “为何向往?” “因为……”她脸上笑意顿敛,那一刹那,竟显得无比庄重:“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她说完后,又是勾唇一笑,“我很喜欢这句话,能让我摆脱伤痛。” 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他心中竟隐隐泛出苦涩之意来。 ------------ 第46章 惊心狙杀 两人又走了一阵,她忽然发现,他们所经之地,除了树木还是树木,除了山石还是山石重生成神灵。 想着怀里的哪支金步摇,她有些头疼。 “你还没告诉朕,你要去哪里,又要去做什么?”抛开晦涩难懂的佛道,他向她问道。 告诉他自己准备出去换银子?他不会不立刻碾死她? 也不等她回答,他径自淡淡道:“拿出来吧。” “啊?拿什么?”心跳骤然加快。 “你要典当的东西。”他直接点出,唬得她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本能一缩。 他一时不察,竟被她抽了出去,她一边哂笑,一边趁他不注意,在裙摆上擦拭汗湿的手。不是她紧张害怕得出汗,而是他掌心的汗沾到她手上了。 实在不能适应他拉着自己的手,那种感觉怪怪的,让她极为不舒服。 “皇上是怎么知道的?”挫败地垂下头,从怀中取出了金步摇。 他随意瞥了眼:“这步摇不适合你,太艳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所以我才打算把它卖了换银子。” “你很缺钱?”虽然她只有五两月俸,但在宫中,一应吃穿用度都不需要自己出资。 “这个……”她总不能告诉他,我攒钱,是为了远远离开你吧。“我这个人就是喜欢钱,有钱在身边,才会有安全感,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懂的。” 他嘴角颤了颤:“没看出你这么贪财。” “此言差矣,这世上有谁嫌钱多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您老人家身为天之骄子,不用求人,我这种小人物,只好用钱来弥补身份上的不足了。”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他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什么时候都能讲出一大堆道理来。 “你想换银子,朕知道一个地方,现在就带你去。” “真的?”这暴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当然是真的,君无戏言,走吧。”说完,伸手扯过她的手腕,顺势握在掌心。 江晚鱼以为他说的地方是个当铺,谁料竟是个山贼窝,那山寨的大当家,跟他的关系似乎还挺不错,两人饮酒畅谈,就像一对阔别多年的老友,看得她是目瞪口呆。 奚成壁将她带出的金步摇给了那山寨的大当家,对方拿出了五百两银子作为交换,捧着沉甸甸的银子,虽然她认为奚成壁是故意让人家给她银子而不是银票,但实打实的银两在怀中,这种满足感还是挺不错的。 两人起身返回时,天色已黑,离开那山寨后,她终于忍不住问,“山贼这类群体,一向都为朝廷所痛恨,你为什么还和他们关系这么好?” 他心情不错,也懒得纠正她不用敬词的随意了:“他们大当家对朕有恩,朕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再者,他们已经弃暗投明,不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全是正经营生,朕也就随他们去了。” “哦。”真难得,原来他懂得什么叫恩怨分明。 她脸上的讥笑太明显,就是不想看见都不成,奚成壁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眼看马山就要回到太庙,忽听耳边风声阵阵,那不是夜晚轻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也不是鸟类振翅飞翔时的簌簌声,而是人在高速移动时衣袂掠过晚风的猎猎声重生之小老板。 她与奚成壁的脚步,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果然,只一眨眼的时间,对面就多出了几个黑衣人。 狗血啊!老天爷你腻歪不腻歪,为什么天黑的时候,总是要来几个黑衣人! 老天爷:废话,黑衣人不在夜晚出现,难道在白天出现? 她向站在最前方的那名黑衣首领看去,当触及到对方露在外面的双眼时,蓦地一震。 难道是那个在宫中出现,威胁她并且给她服下毒药的刺客? 捏着银子的手不由得收紧,一丝惶恐忽然漫山心头,如果让奚成壁知道自己与刺客有过接触,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怎么办?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来不及思索,她猛地踏前一步,挡在奚成壁面前,探手去拔腰间的匕首。 “皇上,你先离……”话未说完,就被他反手给推到了身后,那高山一般的身躯,稳稳挡在她身前:“朕是男人,岂有让女人保护的道理?” “可是皇上……” “退下去,一切都交给朕!”明明是命令的语调,她却觉得他够爷们! 咬咬牙,只好听命退后,现在这个情形,她也没得选择。 刺客显然是有组织性的,那为首之人一招手,身后的数名黑衣人便呈扇形散开,消失的下一刻,竟齐齐出现在了奚成壁的左右两边。 这分明就是精心布置的杀局!她目光凝重,一瞬不瞬看着场中的奚成壁,不知怎的,竟有些替他担心。 或许他早就料到会遭到刺客伏击,带着江晚鱼出来的时候,就在腰上悬挂了两把细长的峨眉水刺,在两边刺客同时袭来之时,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峨眉刺。 那峨眉水刺在他的挥动下,就像绽开了两片水帘,从天至地,截断了那几名黑衣刺客的后路。 几名刺客齐齐后撤,动作整齐划一,却仍是有两人慢了一步,在那水帘的笼罩下,化为了一蓬血雨。 饶是见识过奚成壁的残忍,她还是不能适应这般杀人方法,碎骨烂肠什么的,真的很恶心。 见识了他的恐怖实力后,那几个刺客却不打算知难而退,而是迎难而上。 这一次他们选择迂回进攻的方式,不与奚成壁正面相交,而从四面八方,给予他创伤。 因为他们的使命,根本不是杀了奚成壁,只是牵制住他而已,杀他者,另有其人。 没错,的确另有其人,当奚成壁不得不腾出手去对付那些像苍蝇般到处乱飞的刺客时,一抹白影突地从一片昏暗的树影中冲出。 白色! 老天终于不按常理出了次牌! 漆黑的夜晚,白衣的刺客。 这是杀人呢,还是耍帅呢? 与此同时,那个指挥手下攻击奚成壁的黑衣首领也动了,当江晚鱼为奚成壁此时的境况所担忧时,那名黑衣首领以极快的速度,从怀中摸出了三根寒光烁烁的长针,手一挥,那三根尾端冒着幽光的长针,就径直朝着江晚鱼射来。 ------------ 第47章 先救她 这一番变故太快,不但是江晚鱼,连奚成壁也没有及时察觉。 那三根黝黑的长针,在夜色的掩映下,就像是一缕取人性命的幽魂,江晚鱼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三根针,朝着自己心口的方向而来。 不是她不想躲,而是她根本就躲不开,脚下被一根细弱蚕丝的钢索紧紧缠绕,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刚好就站在这个位置,刚好就能踩到他们设下的圈套。 这些刺客的料事如神,甚至已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一丝惊惧不由得涌上心头。 这些人,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一群狙杀奚成壁的人完全不同。 并且有可能,他们根本不是出自同一个目的,连幕后主使也并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些刺客的来历,更诡异,更犀利,更难以招架! 她用力扯动自己被缠住的右脚踝,可那丝线看似虽细,却韧性十足,扯不断可拉不开。 而此刻,那三根长针也鬼魅般掠到了她的身前。 一切已是尘埃落定,她躲不开那三根长针,而奚成壁,也来不及赶过来救她。 她咬紧了牙,想象不出那三根针刺到自己身体里是什么感觉,但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轻微的嗤嗤声,几不可闻,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三根针,一根不少地刺入了她的胸口。 这短暂的一瞬间,奚成壁便已将身周的刺客解决大半,又避开了白衣刺客的攻击,然后疾奔至她的身边:“有没有受伤?可有哪里不适?”他双目惊寒,一把抄起她,便将掌心抵在她心口,看样子是想用内里将长针吸附出来。 江晚鱼觉得有点窘,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把咸猪手伸到她的胸脯上了,自己的便宜都被他占尽了! “没事!”她向一旁闪躲了一下,趁机挣开他的钳制。 “没事?”他目中带着怒意,这丫头什么时候如喜欢逞强。 她用力点头:“我真的没事。”她不是逞强,而是真的感觉不到丝毫不适,那三根长针没入她的身体后,就如那泥牛入海,竟变得悄无声息,不疼不也不痒,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那三根长针一般。 奚成壁将信将疑,看她现在脸色红润的样子,确实不像有事。加上那白衣刺客,在一击失误后,又再次折身袭来,他不得不放下她,去对付那个难缠的刺客。 江晚鱼心知等人来救不如自救,她连忙蹲身,拔出腰间匕首,朝那脚上的细丝砍去。 造型古意,质朴简洁的黑色匕首,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至宝,那韧性十足的细丝,在锋锐的刀刃下,立刻一断为二重生之小老板全文阅读。 将脚踝解救出来后,她飞快看了眼四周的环境,确认不再有陷阱后,才探手往胸口的位置摸了摸。 奇怪,真的很奇怪,她明明看到那三根长针没入了自己的胸膛,可为什么,她却丝毫也感觉不到? 如果她猜得不错,针上应该附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就算长针没有刺中自己的要害,但只要接触到她的血液,就该毒发才对。 她才不会认为那刺客故意给自己放了水,可现在这诡异的情形,又实在难以理解。 她这边在疑惑,刺客那边也在纳闷,那三根针,他们可是亲眼目睹刺入了她的胸口,可她怎会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没有毒发时的痛苦不堪,甚至脸颊上还带着两抹红晕! 见此情景,那白衣刺客也是一愣,出手也慢了下来,被奚成壁寻到机会,手中水刺连连出击,将对方的后路封死。 水蓝色的寒光,如一条灵活的水蛇,蜿蜒着、呼啸着,朝着白衣人的要害之处击去。 这一击,原本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但对方竟在这生死刹那的瞬间,寻到了其中微小的破绽,贴着寒光,以及其不可思议的方式躲了过去。 但落地的刹那,还是被利气所伤。 短短几招的对决,形势忽然又发生了变化。 那白衣刺客竟然不再与奚成壁纠缠,而是长剑一挑,白影在暗夜中拖出一条长影,就这么朝着江晚鱼刺了过来! 江晚鱼被弄糊涂了,连奚成壁也有些搞不清现在的境况,这些杀手,他们刺杀的对象,到底是谁? 江晚鱼虽不懂武功,但凭借天生敏锐的直觉,她能感觉到,那白衣刺客并非在用调虎离山计欺骗奚成壁,好借以转移他注意力,他是真的想杀自己! 杀意浓郁,直逼面门。 她知道自己危在旦夕,就算是反击也不一定能够成功,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看准敌人袭来的路线,以及他的手势动作,她决定拼一把! 回忆现代所学跆拳道的动作,如果可以在他袭击过来时,击中他肋骨下方三寸处,那么以自己的力道,虽然不能将他重伤,也可令他速度减缓,再趁此敲击他腕脉处神经,若不出意外,他手中长剑必然脱落,而这时候,不远处的奚成壁,应该就可以给他致命一击了! 将所有的动作串在一起,她成功地做到了最后一步,可就在这时,突变再次发生。 之前那名向她发射暗器的黑衣人,突然暴起,不知从哪捡了把大刀,便冲着奚成壁的后背砍去。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截杀那白衣刺客,后门空空,他必须立刻回身反击,否则就算不会丧命,也必然重伤,可他若是回击了,那江晚鱼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那白衣刺客武功高强,她这一击已耗尽所有心力,没有奚成壁的协助,白衣刺客可在片刻之间,拧断她的脖子。 这是一个非常难以抉择的选择题,如果放在江晚鱼身上,她必然会选择回身反击,保全自己。 就算奚成壁不救他,她也不会怨他。将心比心,她赞同他先保全自己。 可就在她做好了死亡准备时,却惊恐的发现,将自己后背留给黑衣首领的奚成壁,竟然全然不顾身后的危险。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决定,包括奚成壁自己,都觉得他选择先救江晚鱼,真是神经错乱了。 ------------ 第48章 愿不愿相信一次爱情 不过,他也并非那么视死如归,他要救江晚鱼,也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虽算不得这世间最厉害的高手,也不是几个小喽啰可以杀得了的帝国之大中华! 身形,已掠到了距离江晚鱼不到一丈距离,而身后那个鬼影般的人,距他更是仅有寸余。 他双目微眯,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一折,同时手中水刺脱手而出,直逼对方双目。 身形不停,继续朝着江晚鱼所在方位疾掠。 白衣刺客察觉到危险,想要捡起长剑格挡,谁料却被一柄漆黑的匕首给逼回,那一瞬间,白衣刺客惊愕迷茫的视线与双目熠熠发亮的江晚鱼对了个正着。 白衣人脸上戴着面具,只有一双漆黑的瞳漏在外面。 她可以肯定,她没有见到这样一双眼,可那双瞳仁中的散发的光泽,却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人的眼睛嘛,除了西方人种外,无非就是黑色和棕色两种,而其中更是黑色居多,天天见黑色的眼睛,觉得熟悉也是正常的。 白衣人回头看了眼,当即丢下江晚鱼和地上的那把剑,毫不犹豫地飞身离去。 而那名黑衣刺客,虽被奚成壁丢出的匕首逼退,却尤是不肯放弃,大吼一声,手中大刀开山劈石般朝着奚成壁砍了下来。 江晚鱼唬了一跳,不但担心奚成壁会被对方所伤,还担心对方会被奚成壁所杀。 如果此人真的是那个给她下毒的人,那么奚成壁杀了他,自己就再也拿不到解药了。 她觉得她很纠结,她绝对是所有穿越人士当中最苦逼的一个了。 一声金戈交击声后,她睁大眼朝对面看去,那黑衣刺客半张脸血肉模糊,一截小臂也被齐齐砍断,鲜血狂涌不已,而奚成壁,也并非是毫发无伤的,后背的衣料被划破,鲜血染红了半边衫子。 黑衣刺客眼看不敌,于是拖着伤重的身子逃走了,奚成壁担心中了对方调虎离山计,不敢去追,只好任其离去。 看了眼奚成壁背后的伤,江晚鱼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如果被人知道,皇帝跟自己一同出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一定会被乱棍打死的! 奚成壁却一脸无谓,只蹙了蹙眉,“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有点小内疚,毕竟如果没有自己,他一个人对付那些刺客绝对绰绰有余。 他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长剑,目中带着深思:“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问到点子上了,是啊,他们为什么要杀她? “我也不知道。”难道跟澹台婉玉有关?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阵,随后道:“走吧,这件事朕会查清楚。” 这次出来是有御医随行的,回到太庙后,她正准备去找御医,却被他拉住:“此事莫要声张。” 她明白他的意思,一是不想添麻烦,而是担心打草惊蛇,但他背上的伤看起来不轻,总要处理包扎一下。 他俯下头,手指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小声说:“你来帮朕。” 这件事或多或少因她而起,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帮忙的,只是……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做这么暧昧的举动! 堂堂一国之君,却要带着她翻墙走壁,躲过各处巡逻,回到自己的房间,说出去怕是要惊掉一大片人的下巴颏暧昧神医。 房间内的光线并不强,清雅柔和,给人一种朦胧之感。 因为伤在后背,奚成壁自己无法上药,只好褪了上半身的衣服,让江晚鱼帮忙。 也许因为常年打仗的缘故,他的身材非常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级棒,不过分壮实,也不单薄,一看就是富有无穷力量的感觉。 虽然已为他更过不少次衣,但也只是褪去外衫,留下亵衣,从没有真正看到过他的裸身。 她觉得有点耳红心跳,手指剥下最后一层亵衣,那强劲有力呈现麦色的肌肤,便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面前。 视线掠过宽阔的胸膛,劲瘦的腰身,紧绷富有弹性的小腹,以及小腹上垒壑分明的腹肌,忽然觉得鼻腔有些热热的。 她连忙调转开视线,绕到他的身后。 这是怎么了?她可不是色女,盯着男人的身体出神算怎么回事! 心里升腾上来的古怪感觉,在朝他后背上去时,便立时烟消云散。 他说的轻松,可那背上的伤口,却狰狞翻卷,一眼便可看见猩红血肉。 伤成这样,肯定很疼吧? 手指不自觉在伤口边轻抚,指尖下的肌肉,在她这一动作下骤然紧绷。 “皇上,要不还是找太医来吧?”她担心,担心自己做不好,会让他更痛。 “不要!”飞快吐出两个字,竟像是带着小孩的任性。 她无奈,只好亲自动手给他包扎上药。 这暴君虽然脾性不好,却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不管是以烈酒清洗伤口,还是以刀刃剜刮污血,切去坏死组织,期间他哼都没哼一声,好似那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似的。 一番折腾下来,她倒比他还狼狈。 擦擦额上的汗,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收拢整齐,正欲转身,却被抓住了手腕。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奇怪的事情了,所以她并没感到惊讶,只看着他道:“皇上小心些,伤口千万不能沾水,否则发炎溃烂就糟糕了。” 他灼灼看着她,烛火倒映在他眼中,就似一片明烈的火烧云:“有你在,你会照顾好朕。” 她愣了愣,总觉得现下的气氛有些诡异,“皇上说的是,奴才一定会仔细的。”说完,便要抽手。 可他力道很大,她用力,他也用力,始终拧不过他。 她没办法,只好道:“皇上,您能先松开奴才吗?” 他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因之前那一场惊心狙杀,她总是梳得整齐利落的发髻有些乱了,原本该给人一种脆弱惶然之感,可在她身上,却偏偏找不出一丝需要安慰的感觉。 他伸出另一只手,干脆将她整只手全部包在掌心,目光专注地望着她,声音轻柔的就似三月暖风:“朕问你,你愿不愿意,相信一次爱情?” ------题外话------ 最近大家都在潜水么?唉,我也好想冬眠了 ------------ 第49章 她有一颗铁石心肠 她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准确来说,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问题会从他的口中问出。 原想逃避,但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好逃避的,很多事情,并非你不想面对就能逃开,装鸵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倒会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她浅浅一笑,也不急着抽手:“奴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既然皇上问了,那奴才就如实回答,不是奴才不愿信,而是不敢信,也没有那个心思想要追寻爱情。” 他眼中的红云渐渐黯淡下去,失了色彩:“为什么?你难道从未想过,找一个你爱的人,嫁给他过一辈子?” “我爱他,他未必爱我,再说,世间不确定之事太多,今日他爱我,也许明天就会变心。” 他忽然觉得背上的伤口有些疼,连握着她的手,都无法驱散那种钻心的痛感:“你看待人心实在过于悲观,或许……或许你爱的那个人,他也同样爱你,且会爱你一生一世。” 听着他这低沉磁缓,带着无限柔情的话语,她一时之间有些怔愣,却在他眼中再次燃起烈烈火光的时候,陡然笑出了声:“一生一世?皇上您可真会讲笑话,如此肉麻的誓言您也信?这无非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善意谎言罢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一生一世所代表的含义,说出的话又怎么可信?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会爱另一个人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啊,不是只要说说就能够办到的,这期间要抵御多少诱惑,要坚持多少信念,披荆斩棘,方可功德圆满,这可比皇上打天下要难多了。” 他那融合了烛光的眸,终于彻底黯淡下去,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她说得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此刻的山盟海誓,谁又能保证,不会成为今后使彼此生恨的牵绊。 他沉凝着,一语不发,江晚鱼见他久久无言,试着收回自己的手,可刚抽出一半,就又被他牢牢握紧,他抬目,一点点逼近她:“朕愿意信一次,你呢?是否也愿意?” “皇上,我说了……” “朕不要听那些!”他略带烦躁地打断她的话,双目紧盯她的眼:“朕就问你,是否愿意信一次,我们一起信一次?抛开那些不确定的因素,和你心里的担忧,全心全意的信一次。” 她垂着眼,烛光将她眼帘上的长睫晕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 她似有些动摇,又有些神往。 这个时刻,果真不适合讨论这些情情爱爱,尤其是,那双向来冷厉的眸,此刻竟是如此的轻暖柔和,恍惚中,竟似深情如许。 他又将她拉近了一些,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血腥气,一同窜入她的鼻腔,可这味道却不难闻,甚至让人觉得安心我陪女神玩网游。 “朕和你一样,都不相信这世间诸般情义,但既然活着,就要勇敢一次,你说对吗?” 以往这个时候,她肯定会傲然无畏地与他对峙,不让自己落于下风,可现在,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作何反应。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出什么。可她却脑袋晕沉,思维混乱,始终不敢也不能相信,此刻握着自己的手,对她说让她相信一次爱情的人,是奚成壁。 这家伙真的看上她了吗?看上她哪一点了?或者是,这又是他报复她的一种手段?让她深深爱上他,然后再弃如敝屣? 她承认,此刻的自己,真的是风中凌乱了。 “皇上,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垂着眼,低低道。 他握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额头上:“你怎么不是勇敢的人?一次次顶撞朕,一次次惹怒朕,也只有你有这个胆量。” 这是要秋后算账吗?她依旧低着头,支吾道:“那只是表面,其实我内心是很脆弱的。” “那更好,女孩太要强也不是件好事。” 这次两人的交锋,好像是她落了下风啊。 她继续找借口:“女人太过脆弱,事事都要男人保护,那男人会累死的。” “朕不怕累。” 她绞尽脑汁,继续想:“皇上是一国之君,要做的事情很多,就算你不怕累,时间上也不允许啊。” “你小看朕了,朕不但可以将国事处理得妥妥当当,还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受任何伤害。” 他今天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她咬牙,继续冥思苦想,突然间,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刚才的对话,似乎已经上升到了今后过日子谁主内谁主外的层次上,这似乎有点不对劲。 “皇上,明天你还要去找那个慧明大师讲经论道吗?” 他挑了挑眉,显然对她的应答不满意:“别转移话题,快回答朕,你愿不愿意相信一回?不许说谎,否则按照欺君之罪论处!” 他故意冷了嗓音,虽然气势比平时弱了许多,但那种威严的感觉却一点没变。 听着他刻意转冷的声音,她混乱如粥的脑袋,却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 她用力,再用力,哪怕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一点点抽出:“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愿意。” 她的回答斩钉截铁,半点茫然犹豫也无,这完全在他的意料外,再怎么的,也要有个过渡吧? 她抬起头,不再逃避他的视线,那双堪比天边星辰的眼,亮得刺目:“皇上还记得奴才说过的那句禅语吗?”她望着他,用清晰无比的语调再次重复了一遍:“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不要说了!”他猛地打断她的话,别过眼去。人人都说他心冷如铁,生性凉薄,可对面的那双眼,却比这天下至寒之地还要冷上百倍千倍。 果然,她的那颗心是铁石做成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 第50章 不想卖了自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柔和不见,沉冷如初。 他起身,背对着她,语气无波无澜:“你说得对,心不动,人不妄动。世间情爱,皆如过眼云烟,伤其人痛其心,甚至迷失自我,丧失斗志,害人亦害己。你是个明白人,朕……很欣慰。”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听他的语气,沉稳明达,根本没有想象中的苦涩与哀怨。 奚成壁就是奚成壁,他是帝王,是那个即便亲眼目睹父兄战死,也能忍七年之痛的男人,又怎会耽于儿女情长。 他刚才说那番话,怕是一时兴起而已,他对自己的感觉,更多的是好奇与好胜。 就像一匹烈马,越烈,就越容易引起他征服的欲望。 她可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就把自己给卖了,做他的奴隶和婢女,她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成为被他驯化的宠物。 如果他因此而对她生怒,要砍她脑袋,她也认了。 “时候不早了,皇上也该就寝,奴才给您更衣。”她绕到他面前,刚抬手往他衣襟上探去,就被他一把拂开。 他冷着脸,“出去。” 她愣了愣,见他眼中是毋庸置疑的坚决,只好呐呐收回手,退了出去。 刚退出去,就听室内传来巨大的哐当声,似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她呆站在门前好一会儿,然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喜欢摔东西的,不仅仅只有女人。 此后的两天,奚成壁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说过,更衣倒水所有事情,都让林因来做,摆明了是不想见她,她也乐得轻松,不但早上可以睡懒觉,还能四处闲逛,找侍卫唠嗑,日子甭提有多滋润了。 但那份喜悦却不能表现在脸上,她一定要为不能在他身边伺候而感到悲伤,否则的话,以那暴君的脾气,她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林因这丫头年纪不大,做事却极为谨慎,给皇帝更衣岂有发现不了他背后伤势的道理,但她却一声不吭,似是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没有来时那古怪的感觉,她或许会把这一切归于她的天真无邪。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那么重的疑心,可就是控制不住,那晚的狙杀来得太奇怪,就算刺客再能掐会算,也绝不不可能将两人的行踪以及所经之路都算得分毫不差。 她觉得这太庙之中,或者说自己身边,一定有奸细,至于这奸细是谁,她还没办法确认。 立在不大的庭院中,仰头望着天上那一轮日渐丰满的月牙,想起奚成壁对自己的态度,忽然觉得堵得慌。 不就是说了句不愿意吗?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 先前觉得他发怒的时候特别可怕,但渐渐的,与他相处时间长了,发现他这个人凶是凶了点,不过还没到那种灭绝人性的地步,所以即便他雷霆震怒,她亦可从容以对。 可现在,她却发现,她开始有点怕他了。不是怕他的冷酷,而是怕他的温柔。 这个男人一温柔起来,还真是吓人,那晚虽说她表现得尚算冷静,可心跳却几乎超出负荷,直至回到自己房间,那颗不住跳动的心,还在那扑通扑通毫无章法地乱跳我是法则。 糟了,那心乱如麻的感觉又来了。 她赶紧深吸了几口气,将那莫名的燥意压了回去。 唉,前几天还说是思春了,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正打算回去洗个冷水脸,一转身,看到林因笑嘻嘻地跑来:“江姐姐,你现在有空吗?” 她奇道:“我什么时候都有空,倒是你,不用在皇上身边伺候吗?” 她嘟了嘟嘴,“皇上嫌我笨手笨脚,就把我赶出来了。” 莫名的,听见林因说奚成壁把她赶出来时,她竟隐隐觉得高兴。 真是没得治了! “皇上这人有些挑剔,适应了就好。”心里暗爽,表面上还得安慰人家。 林因郁闷了一阵,很快就振作了精神:“江姐姐,听说太庙的后山景色非常漂亮,眼瞅着明天一早就要回宫,我们不如趁现在去见识见识。” 太庙后山有座神女峰,听说那山峰的形状,就似一名妙龄女子正在翩然起舞,景色虽独特,却也不像林因描述得那么美轮美奂。不过她还是点点头,应允道:“好啊,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 于是两人便一同结伴,朝后山而去。 天色有些黑,月色也不算明亮,路上行人更是一个不见,不过幸而山路并不算崎岖,很快两人就来到了神女峰下。 她长长吐口气,扭着腰在一块临水的岩石上坐下:“累死了,我走不动了,咱们在这歇歇吧。” 林因看样子并不想就此停步,但她往后退了几步后,却笑着赞同了:“好吧,我们就在这里歇脚。” 后山的景色说美不美,说难看也不难看,两人看了一阵后就意兴阑珊了,林因蹲在潭边,伸出手在微凉的潭水里搅弄,忽然,她开口说:“真的很奇怪,在奚成壁这样的暴君身边,你竟然能好好活到今天,真是桩怪事。” 她口中说着怪事,但真正怪的,却是她的口气。 褪去了天真与纯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冷凝和阴寒,就像是五月山间的冷风一般,直往人心口钻。 再加上那句“奚成壁这样的暴君”,就更是诡异怪诞。 她却像是察觉不出般,接口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林因还是背对着她,拨弄水流的手却隐隐散发着幽幽的光亮:“原本你可以继续好好的活下去,但经过那晚之事,你便不得不死了。” “阿因妹妹,那一晚不会一直躲在房顶上偷看吧?”原来她给奚成壁上药包扎时,感觉到的第三者气息,不是幻觉。 林因笑了笑,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拆穿而尴尬:“一开始我还奇怪,那暴君竟然会不顾安危地救你,直到他说出了那番话,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她站起身:“他绝对不能对你……”手中寒光迸现,一回身,她却愣住了。 “你……你脱衣服干什么?”林因望着对面将外衫除尽,只余肚兜和亵裤的江晚鱼,觉得眼前所见怎么都无法跟自己的想象对上号,一时呆住。 江晚鱼活动了一下手脚,笑呵呵对她道:“毁尸灭迹啊。” ------------ 第51章 潇洒的诱惑 林因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就见她以一种奇怪却无比矫捷的姿势朝自己扑来。 后面就是丈余深的潭水,噗通一声,两人齐齐落水。 林因不识水性,这是江晚鱼经过一路观察得到的结论,故意停在水潭边,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林因应该是会武功的,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她手底下讨去便宜,所以只能作弊。 她熟识水性,能在水面下足足憋气十分钟,当初她还想申请吉尼斯纪录呢,后来才知自己太天真了,人家吉尼斯纪录保持者能在水下憋气十八分钟,她和人家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对于自己的憋气功力,她还是挺自豪的。 此刻,她双手双脚死死缠住林因,使她无法挣脱,也无法使用轻功,从袖口划出的袖刃也失了作用。 林因拼命地挣扎,想要呼吸水面上的新鲜空气,但江晚鱼却将她死死缠在水底,她因挣扎愤怒而涨红的脸色,也逐渐发青发白。 在她晕过去前,江晚鱼松了松手脚,向水面浮去。 林因趁机大口喘气,眼前金星直冒,有种被抽去了浑身血液的感觉。 江晚鱼拽着她身上的衣服,衣衫沾了水,裹在身上,使得林因连手脚都变得笨拙起来。 她在她耳边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是那个给我喂毒的混账,还是那个阴险自私的澹台婉玉!” 林因冷冷看着她,轻蔑地勾了勾唇:“你想知道?等你下了阴曹,自有阎王告知。” 她冷笑:“看来你还没有搞清状况啊,现在面临死亡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不敢杀我,你若杀我,你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当你早已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原来竟是这个。”她瞥了眼林因依旧纯真却隐含恶毒的眸:“你以为我会怕吗?你以为我会在乎吗?你以为我是那么容易就被吓倒的人吗?蠢,真蠢!” 林因有些恼了,但同时也有些害怕,她脸上那满不在乎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装的:“我们一路走来,定然被会人看到。若我死了,你却活着,你认为,有多少人会相信你是无辜的。” 她咧嘴一笑,看林因的眼神真的有点像是在看傻子:“你既然早就对我心存杀意,特意将我骗至此地,不早就做好了部署吗?我一路而来,可是未曾见过除你我之外任何一个活人,当然,你要把鬼魂也算进去,那我无话可说,你一切都已经替我处理好,我直接杀了你,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干掉你,我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滴水不沾地按照原路回去,美美睡一觉,第二天随圣驾回宫,你的事没准就被人给忘了,说不好,等你尸体烂掉被鱼啃食干净,都不会有人发现。” 林因惊恐了,她是真的惊恐了,江晚鱼说的没错,她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早就做好了最严密的部署,自己杀了她不会被人怀疑,同样,她杀了自己,也不会被怀疑豪门鲜妻:腹黑总裁惹不得最新章节。更何况,自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没人会在意。 江晚鱼趁机威胁道:“说吧,派你杀我的幕后主使是谁?是不是澹台婉玉?” 林因张了张口,似要吐露实话,却猛地想起了什么,一脸悲怆:“我不能告诉你!” “阿因妹妹,你如果认为我是那种心地善良,慈悲为怀的观世音,那就错了,你不说,我就淹死你,说到做到!” 林因却笑了,她知道,江晚鱼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可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这一刻,她已不报任何存活下去的希望。 看到林因如死灰般眼神时,江晚鱼就知道,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她抓紧了林因的双臂,猛地下沉,直到脚踩到水潭布满砂砾的底部,才松开手,眼睁睁看着林因因溺水而痛苦挣扎。 她不想杀她,但又不能不杀她,如果自己现下的处境不是这般步步危机,她或许会饶她一命,可历经连番变故,她全身的警钟都已敲响,她不能冒险,也不想做舍己为人的傻瓜,既然如此,那她只有狠下心来,送林因一程。 终于,水中不停扑腾的女子彻底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她最后看了眼林因青春貌美的容颜,双腿用力一蹬,浮上了水面。 将脱下的衣物穿戴整齐,按照来时的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榻上,望着对面空空的床铺,人变得有些呆呆的。 昨日还躺在那里与自己聊天的人,今日就被自己亲手溺杀,这就是人生,呈现在眼前的,总是残酷与血腥,就像一个充满罪恶的泥沼,要想不被陷进去,就只能踏着别人的尸骨,一步步往上爬。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记不清了,总之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 果真如她所料,林因的失踪并未激起多大的风浪,奚成壁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由总管太监和掌事去办了。 忽然有点为林因感到可悲,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可在乎她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联想到自己,她已经来到这里近一个月了,莫名从原先生活的世界消失,不知为她担忧为她着急的人有几个,或许,一个都没有…… 如果不是她多存了个心眼,没有察觉到林因的阴谋,那么,昨日死在神女峰的人,就是自己。 她要是死了,会有人在乎吗?是不是也如林因这般,随便调查一下就算完事? 她觉得自己这般多愁善感真的很不好,可这世态炎凉,实在无法令她保持淡然。 想到奚成壁,想到他从火热转为沉凉的眼,忽然觉得心口酸酸的,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她将整个身体靠在了不停摇曳的车厢壁上,轻轻阖上了眼。 …… 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而且这个人就在宫内。 现在每天都过得心惊胆颤,以至于草木皆兵,看到谁都觉得像是坏人。 但这件事又不能告诉奚成壁,上位者心思慎密,她很难保证,在他听了自己的叙述后,不把她也当成是奸细的一份子,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理会她,除了平日基本的端茶倒水,晚上他都是自己更衣,甚至不让她碰他,那感觉就好像她是病毒携带体一般。 刚开始,他不理她,她倒觉得挺好,自由自在,也不必累死累活地做这做那,轻松又惬意,但不知怎么回事,他一连数日把她当空气,她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了,就像心里跳进去了一只顽皮的猫,在她心上挠啊挠的,既烦躁又失落九阴邪君。 看吧,人果然是贱皮子,他处处找她麻烦的时候,她希望他把自己当空气,现在她终于得偿所愿,她又觉得空虚难受起来。 站在殿门口,回头望了眼里面正聚精会神批阅奏折的人,第一次发现,那明黄的织锦龙袍,穿在他身上,还真是好看得不得了,似乎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把那象征着君临天下的龙袍,穿出威严圣洁,而又带着些禁欲味道的感觉。 正看得入迷,某个一直埋头于政务中的人突然抬起头来,她唬了一跳,慌忙移开视线,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看一眼不行啊,长着脸不就是给人看的,于是理直气壮地再次朝上首位置看去,谁料人家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身上,重新拿过一本折子,在御案上摊开,接着便继续投入到了一如既往的繁忙中去了。 她自嘲地嗤了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作多情了,他是帝王,是天下之主,拥万里江山,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玩意罢了,如果他愿意,全天下的妙龄美女都会前仆后继地爬上他的龙床,她是吃错了药,才相信他真的对爱情有所向往。 爱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不会懂,永远都不会。 别开眼,不再将心思放在殿内之人的身上。她江晚鱼从来不会在一件事上钻牛角尖,在她斩钉截铁地表明了自己态度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让自己的心冷却下来,不为这世间任何人任何事悸动。 望着面前的奏折,他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之所以把她调去外殿,就是因为她总是时不时地偷看他。他不明白她审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她看向自己,他的心就会跳得飞快,精神也无法集中,变得心猿意马。 可就算是把她调去外殿,他还是难以集中精神,总想着她在做什么,是不是因终于不用侍奉自己而感到无比高兴,他总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干什么,忍了好几次,终是忍不住,借着归置奏章的机会抬目朝她看去。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欣喜,也觉得紧张,这丫头果然又在偷看他! 他总是猜不透她的心思,看似对一切都不上心,但有时候又热烈的让人难以招架。 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他还会信心百倍,世上的女子多爱慕虚荣,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身份,足以让天下所有女人为之疯狂,可她不同,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她在意的,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她青眼有加。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在她眼里,估计和路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他完全可以利用滔天权势,拔去她的羽翼,磨掉她的野性,可他不愿意这么做。因为这样一个女子,上天入地只有她一个,他不忍心毁掉这份上天的杰作。 可一想到她那冰冷的没有半点热乎劲的心,又觉得很气愤,很恼怒,她蔑视皇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就真的不怕,自己一怒之下,砍了她的脑袋? 说到底还是不在乎吧。 想到这,才略带了丝暖意的瞳眸骤然清寒下来,连周身都围绕起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森然冷意。 殿内伺候的小太监都是人精,只看一眼皇帝的脸色,就能揣测出他此刻的喜怒来。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此刻的情绪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一时间,殿中所有人噤若寒蝉,春光虽煦暖,殿中却似结了层腊月寒霜。 罗暮前来禀报西华园宫墙修葺事宜的完成情况,出来的时候看到一脸闷闷不乐的江晚鱼,以为她又被皇帝罚了,于是宽慰道:“你别担心,主公那边我会为你求情的巅峰之都市强权全文阅读。” 她无精打采地看了眼罗暮,也懒得解释:“哦,多谢了。” “你到底又做了什么惹主公生气的事?”刚进殿时,那股子寒意,可真瘆的慌。 江晚鱼没好气道:“你怎么回事?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会闯祸的人?” 罗暮摸摸鼻头:“你别生气,我就是随口问问,知道了缘由,也好为你求情不是。” 她无奈一叹,“你也别瞎忙活了,这次的事……有点复杂。” “有多复杂?” “就是……非常非常复杂。” “非常非常复杂是多复杂?”看来罗暮势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可这事,还真是比非常非常复杂还要复杂,她挥挥手:“行了,你别问了,事情有多复杂我说不上来,总之牵涉到你家主公的私事。”见罗暮一脸呆滞,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子,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相信我,人难得糊涂,你还是继续做你的纨绔子弟为好。” 罗暮不乐意了,“谁是纨绔子弟?你别看不起人!” 他似乎真的挺生气,真是怪了,奚成壁不止一次说他游手好闲,这家伙嬉皮笑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怎么自己一说,他就气成这样。 看人下菜碟是不? 她现在心情不好,也懒得跟他较劲:“你说不是就不是,其实当纨绔子弟也没什么不好,我若是你,就当他一辈子。” “喂,你是不是有心事?”罗暮收起怒意,转而露出一脸关切。 她摇头:“没有。” “你还说谎,你瞧你,眼睛下面青了一片。” 嗯?是吗?她自己都不知道,抬手在眼睑上摸了摸,无谓道:“这几天失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暮没有再继续追问,虽然他不太会看人脸色,但也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问为好。 他陪她站了一会,忽然道:“你后天有空吗?” “没有啊,怎么了?” “那个……”一向快人快语的罗暮竟然支吾起来,她不耐烦,捣了他一下,“那个什么呀,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么犹豫不决一点也不像男子汉!” 他抽着嘴角看她:“好粗俗啊!你可是女孩子。” 她送他一白眼:“谁规定女孩子不能讲粗话?” “好吧好吧,你什么时候都是对的。”不是她什么时候都是对的,而是自己什么时候都说不过她,“是这样的,我在京城醉仙居订了桌酒菜,想邀你共进晚膳,不知你是否肯赏个脸?” 哦,这是要请她吃饭来着,虽然是不吃白不吃,但她也要有时间啊。 下意识往殿内瞅了眼,道:“不行,我后天要当值,抽不开身。” 罗暮体贴道:“这好办,女官每个月都会有一天的沐休日,我去尚宫局那边看了你的名册,后天你正好轮休,怎么样,肯不肯赏脸啊?” 原来女官每个月还有一天休息日?奚成壁还是挺人性的嘛武魂弑天最新章节。 “我可不想白白吃你一顿饭,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想起请我?” “这个……嘿嘿。”罗暮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后天是我的生辰。” “你的生辰?”她一脸讶异,随后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 “后日生辰一过,就满十八了。” 她摸着下巴,“嗯,比我还小上一个月,以后得叫我姐姐,知道吗?” 姐姐?罗暮一抖,黑着脸瞧她:“开什么玩笑,你看上去比我妹妹还小,竟让我叫你姐姐!” “你有妹妹?”她怎么从没听说过。 罗暮脸色一变,之前还盛满不服的眼中,瞬时染上了一抹阴翳与悲戚:“以前是有的,不过后来……” “是我叫你弟弟还是你叫我姐姐这事,咱们后天再讨论,你赶紧去办事吧,别耽搁了!”她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在他身后推了一把。 听她刚才那番并不是很顺耳的话,应该就是答应他了,于是罗暮丢下一句“你别毁约”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见他离开,她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自己不是澹台婉玉,但还是害怕听到那些爱恨纠缠的过往,只要罗暮一句,我的妹妹正是死在你们澹台人手中,她就再难以平静之心面对他。 必须尽快摆脱这个身份,她喜欢自己的名字,代表着自由,澹台婉玉,她只是温室中的一朵花,不适合自己。 唉,刚才情急之下,答应了罗暮的请求,却忘了既然答应他的邀约,那就要为他准备生日礼物,看来又要破费一笔,真是失策失策啊! …… 保和殿中堆满了成堆的华贵珠宝,古董珍玩,以及各种精巧的稀奇之物。 闪闪发光的宝物,将整间房屋衬托得华光璀璨。 这些都是边陲小国进献的贡品,奚成壁在这些贡品前徘徊,目光挑剔地来回审视,终于发现一样入眼之物。 那是一条珊瑚手钏,颜色艳丽如火,一颗颗的珊瑚珠粒圆润精巧,晶莹似水,温润可人。 他拿起放在烛光下细细观摩,这样艳丽跳脱的红,若是配上粉嫩清透的白,该有多么美妙。 不自禁,想起了一双手。 一双柔软的,细腻的玉手。 忽然有些兴奋,只觉得若是将此手钏套上那雪白皓腕,一定美不胜收。 将手钏收起,藏于袖中,推开殿门缓步而出。 江晚鱼正靠在墙壁上打瞌睡,白日对罗暮说自己最近失眠,也不是骗他,这几天她确实没有睡好,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不说,半夜还会突然惊醒,算起来,她平均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晚上精神不济也是情有可原的。 反正奚成壁也不需要她更衣铺床,她就靠在这里眯一会儿吧。 奇怪,为什么离内殿这么远,也能闻见那特有的龙涎香气,如雾如烟,缭绕在鼻端,好似香气的来源,就近在眼前。 原以为只有眼睛才会产生幻觉,没想到鼻子也能超级智能。这味道也太浓郁了些吧,混合着呼吸间的热气,一同喷在脸上。 忽然间,她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 一张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俊颜,此刻正离她的脸不到两寸距离,一双凛然的茶色瞳仁,灼灼似电的与她相视。 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呆,一时间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像个木桩一样静立在原地。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就像是头一次见面似的,她也闹不清楚,被他这一番审视,怎会又紧张又期待。 良久,他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轻笑,因为太快又不明显,以至于她听得不是很真切。 “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他斥责了一句后,抓起她的手,在她没来得及做出反抗前,就从袖口去取出那只珊瑚手钏,一拉一滑,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拉着她的手端详了一阵,然后满意放下,一个字不说,一句话不解释,潇洒地转身回了内殿,将满腔疑惑与不解,留给了身后那个呈一脸呆滞状的女子。 鲜红的珊瑚手钏,灯光下明净透亮,贴着肌肤,还有一丝温润的暖意。 手钏价值如何她看不出,但也绝对不是凡品。 对于爱财的她来说,原本该是值得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里竟沉甸甸的,好似有一座大山压在了心头上,让她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心志坚定的人,面对奚成壁频繁的示好,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是个是软不吃硬的人,他若一直对她心存恨意,严苛以对,她尚且知道如何应付,但现在,她彻底失了主意。 这个手钏她不该收,但是即便还给他,他也必然不会收回的。 烦,真烦。 奚成壁还是变回从前的上古凶兽好了,这个样子,她真的适应不了啊。 当初还觉着,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就是一死,可现在她不敢这么想了,原来小火慢慢熬,才是最可怕的。 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用这个方式来折磨她的,这样下去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来摆脱现下这个恼人的窘境。 直到内殿的灯熄灭,她这才离开保和殿,朝自己的住处而去。 刚踏上台阶,准备伸手推门,却脚下一滑,身体失了平衡,朝着石阶狠狠栽去。 临倒下时,还不忘抬高右手,以免摔碎了腕上的珊瑚手钏。 这番举动是在电光火石间决定的,当腿上的疼痛袭来时,她才感到后悔,早知道就伸手撑下一下地面了,也不至于摔得这么狠,这么实在。 揉着膝盖,艰难地爬起身,借着月色,她弯身查看了一下自己摔倒的位置。 月光投射在地面上,亮白一片,伸手摸摸,湿漉漉滑溜溜的。 食指与大拇指相互搓碾了一下,发现原来这地上的水渍,竟然是油。 谁这么缺德,把油泼在她的门前,这不是故意害她摔跤吗! 目光在不大的院落内扫视一圈,发现其中有扇门并未关严,而是露着一条窄窄的缝。 她扯唇冷笑了一声,这看似平静的女官署,竟然也有那么多的魑魅魍魉,嫉妒她就直说,何必鬼鬼祟祟做这些小动作,真若是看她不顺眼,何妨做大些,在油中掺上见血封喉的剧毒,直接毒死她,岂不是更好? 她哼了一声,不去管那躲在门后偷看的人,直接推门进屋,刚抬腿跨过门槛,发现在门槛下多了一样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把瑞士军刀不灭召唤! 她心头重重一跳,连忙进屋关上门。 不知道那个躲在门后偷看她狼狈模样的人,是否也看到了这军刀的出现,万一叫她瞧去,这事就麻烦了。 今夜天色阴暗,她只能抱着侥幸,希望对方只一心想看到她中计摔倒的样子,并没有注意其他。 点燃蜡烛,坐在烛光下,细细观察手里的军刀。 这是把十成新的瑞士军刀,好像还没有人使用过,至于为什么会从现代来到这个世界,她猜不出原因,但总归跟自己有关。 站起身,正欲把军刀和上回出现的唇膏放一起,忽然间眼神一亮。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军刀来的真是及时,她可以不用破费就白吃一顿大餐啦! 果然如罗暮所说,后日一大早,掌事就给她发了沐休的牌子,这一天她不论去哪,都不会有侍卫阻拦,但必须在宫门下钥前回来,否则以擅自出逃罪论处。 不知罗暮的休沐日与自己是不是同一天,反正她刚领了牌子,就见罗暮穿戴一新等在她门前了。 女官署和后宫一样,都是女人聚集的地方,自然免不了各种流言蜚语,几乎是罗暮一出现,一大群女人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江晚鱼只当没看见,倒是罗暮不好意思了,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应该在宫门那里等你的。” 她看也不看那些女人,与他并排朝外走:“虽然这事是你引起来的,但你也别内疚,这帮女人就喜欢没事找事,就算你不来,她们也能找到别的方式膈应我。” 罗暮拧了拧眉,带着一脸厌恶回头看了眼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女人们:“这样吧,明天我向主公请个旨,把西华园那里几个空着的宫殿挑个给你住,反正那里地方偏僻,宫妃们都不喜欢。” “别别别,再偏僻那也是主殿,是给主子住的,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去。”潜意识认为,那里是妃嫔的归属地,她哪怕去睡大通铺,也不想跟皇帝女人的身份有任何沾染。 罗暮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一个劲劝道:“那有什么呀,主公又不是那种拘礼的人,不过那里离保和殿有些远,你每天可能要早起半个时辰了。” 早起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那是一个不能逾越的界限,一旦跨过去了,她的底线也就跟着没了。 她想拒绝,可罗暮却已经换了话题,问她出宫后想去哪里玩,虽然想告诫他千万不要给她添乱,但又觉得一味坚持这件事,反倒显得自己很在乎似的,于是也把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认真地思索起来,要怎么充实快乐的渡过这一天。 在她凝神思考时,罗暮目带复杂地看了她一阵。 主公最近变得奇奇怪怪的,这丫头好像也有些心神不宁,这俩人到底怎么了?看样子,似乎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既然不是自己想得那样,那又会是哪样呢? 想起主公说起她时的眼神,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似乎迷茫了什么。 出了宫,江晚鱼说先去市集逛逛,这是她来带古代第一次逛街,自然是充满了新奇,与在宫内沉闷的样子截然不同,简直像个疯丫头。罗暮跟在她身后跑的气喘吁吁,真闹不懂这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体力终极玄神全文阅读。 她在宫中没什么朋友,女官署的人虽多,但与她说话全是一副不阴不阳的样子,她实在没法跟她们相处,倒是那个茉儿公主,很对她胃口,虽然有点小娇气,为人却非常真实,非常和善,想到她一个人在宫中,孤零零的,没有玩伴也没有朋友,便打算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回去哄她开心。 当来到一个卖剑穗与荷包的摊子前,她低头无意间瞧见了腕上的珊瑚手钏,心中不由一动。 目光在各式各样的剑穗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亮黄银线缚丝剑穗上。 剑穗的颜色虽然不是明黄,但接近明黄。 俗话说,英雄配宝剑,但宝剑也要配好的剑穗。 想到这剑穗在行云流水的武动间飞扬起来的画面,就觉得很漂亮,很惊艳,于是毫不犹豫买下。 “你买这个做什么?你又不使剑。”罗暮看着她珍而重之地将剑穗收好,觉得奇怪。 她不理他:“要你管!” 他撇撇嘴,有些不高兴:“我也没想管,就是随口问问,你不说就算了。” 东西买齐,带出来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虽然只有十几两,但还是像割了她几块肉一样难受。 说真的,古代一点都没有现代好玩,虽然风土人情以及文化艺术都与现代不同,但因生产力低下的原因,新奇的玩意不多,没有电影院,没有游乐场,没有咖啡屋,没有夜店酒吧,逛来逛去也就那些东西,不到半日,她刚出宫时那股子热情劲儿就已经没有了。 罗暮提议去看戏,她一听就蔫了。看戏?开什么玩笑,从小到大,她只要一听到唱戏就会头晕,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她一定要远离听戏。 可不听戏还能做什么?将所有古人能做的玩乐之事细数一遍,最终找出了两样比较符合玩乐标准的事。 一是赌博,而是嫖妓。 前者虽刺激,但人们常说十赌九输,她爱惜自己的银子,自然不会去做那种把银子白白送人的傻事。 后者虽香艳,但她毕竟是女人,有心无力,除非有小倌馆勾栏苑什么的,去见识见识美男也不错。 所以,想来想去,她发现出宫和不出宫,其实没什么两样。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就像一心想考名牌大学,刻苦读书多年,只为出人头地的好学生,结果发现就算上了名牌,当了博士,在社会上照样没有立足之地时,那种空虚惘然仿佛一夕之间希望破灭的感觉。 最终两人找了个茶馆,喝了一下午茶,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时,两人才动身去醉仙居。 罗暮订的是个雅间,她以为他也邀了其他人,结果发现就他们俩。 “不是吧,就只有你和我?”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这个人,不喜欢热闹。”罗暮不以为然。 说谎!他不喜欢热闹,那这世上就没有喜欢热闹的人了! “不管怎么说,你也得邀罗熔一起来啊,他可是你兄长。” “罗熔身为御前侍卫,要时时刻刻保护主公安全,抽不出身。” 她怀疑地看他一眼:“可我怎么听说,御前侍卫也是有休沐日的亲亲老公请住手全文阅读。” “罗熔他不比别人,他是主公的左右手,需要他做的事情很多,不像我,整天游手好闲,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家伙不会是在发牢骚吧,嘴上不肯承认,心里还不是酸的厉害。 “你也别太悲观了,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在这方面没天赋,不代表其他事也做不好,与其整日想着讨你家主公开心,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喜欢做什么,擅长做什么,然后发扬光大,没准就青史留名了呢。” 一番话,说得罗暮目瞪口呆,许久后,才一脸崇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你厉害,有眼光。你说得对,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罗暮也不是窝囊废,总有一天会超越兄长的!” 十八岁了,还想着要超越自己的哥哥,他真是把罗熔当成自己心里的偶像了。 为什么一定超越?做自己不好吗?那样只会束缚了手脚,无法真正翱翔天际。 这番话她终究没有说出来,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想法也是不同的,他尊敬他的兄长,所以事事以他为标准,这也无可厚非,她没有资格指责他。 胡吃海喝了一顿,她将早已准备好的军刀拿出来,递给他:“上次拿了你一把匕首,这次我还你一把特别的,怎么样,喜欢吗?” 罗暮见她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顿时喜上眉梢,接过军刀,来来回回把玩,更是爱不释手。 “你从哪找到这么精巧的匕首?做工和手艺都太令人惊叹了。” “你别管我从哪找的,反正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去,不喜欢就还给我。” “谁说我不喜欢!”见她伸手过来抢,他连忙侧过身,将军刀护住:“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既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你别想抢走。” 她也是做做样子,哪里真想抢了,她若舍不得,就根本不会拿出来送他。“你可要收好了,这东西来之不易,若是丢了或是弄坏了,我要生气的。” 他笑呵呵收起军刀,一连声的保证:“放心放心,你送我的东西,我宝贝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弄丢弄坏。”搓搓手,有些难为情地说了句:“谢谢你啊。” 罗暮高兴,她也跟着高兴,送他东西完全是出自真心,和怀揣目的送礼的感觉完全不同。 两人又笑闹了一阵,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若是不能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只怕又得惹祸上身。 因为吃得有些撑,她打算一路走回宫去,罗暮在宫外有住处,不过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坚持要送她到宫门再离开。 两人一边走,一边吹着夜晚徐徐的暖风,觉得再惬意不过。 “今天的月亮真圆,就像个大银盘似的。”罗暮仰首望天,感叹道。 “是啊,如果真是个银盘就好了。”她附和着。 他好笑道:“你也太贪财了吧,时时刻刻不忘你的银子。” “你才贪财呢!我这是对财神的尊敬。” 他忍不住喷笑:“对……对财神的尊敬?你没事吧,只听过吃坏肚子,没见过吃坏脑……”罗暮正笑着打趣,却蓦地住了嘴,惊恐万分地盯着身旁的江晚鱼。 一切来得毫无征兆,她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撕痛,接着便是一口鲜血猛地涌出。 ------------ 第52章 谁更需要消火 那个深夜潜入宫女房舍,喂她毒药的刺客说,腐心散每到月圆之日发作,她以为他只是在吓唬她而已,却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人,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测。 不愧是腐心散,在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心脏将要被腐蚀干净,鲜血大口大口地涌出,明明疼得像是马上要昏厥过去,意识却偏偏无比清晰。 罗暮慌了手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抬目看到前方有家医馆,连忙抱着她冲过去。 可刚疾奔到医馆门前,就被一只手臂给拦截住,“把她交给我。” 声音熟悉,罗暮转头一看,竟是罗熔。 “她……她这是怎么了?”罗暮和罗熔在眉眼上十分相似,可遇事就慌这一点,却与沉稳的罗熔一点都不像。 罗熔探了一下她的脉象,神色微变,“把她交给我,我来处理。” 罗暮看看罗熔,又看看怀中疼得死去活来的江晚鱼,略显犹豫:“我们还是带她回宫找御医……” “相信我,如果不想她死就把她交给我,快!” 罗熔脸色严肃,连声音也带着几分焦灼,罗暮知道兄长不会骗自己,无奈之下,只好将她送到他怀里:“你可一定要救她啊,一定要!”他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一时间,小时候得知父母殉国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恐惧,竟再次袭来。 罗熔点点头,临走前,又郑重对他嘱咐:“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他下意识问:“包括主公吗?” “是,包括主公重生之小老板全文阅读。” 他与罗熔从小伴着奚成壁一同长大,他崇敬主公爱戴主公,罗熔更是忠心耿耿,即便主公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从未欺瞒过主公任何事的罗熔,此刻却命他将此事隐瞒。 他一番心里挣扎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得到他的保证,罗熔不再看他,转身便带着江晚鱼消失在夜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江晚鱼以前不知,死去活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这次终于有幸尝试了一回。 岂止是死去活来,简直就像是把地狱诸般酷刑全部经历了一遍,被剧痛折磨的时候,她真恨不得就此死掉。 她听到头顶上有轻微的叹息声,随后一双温暖的手覆在额头上,一丝细如线的暖流自额头一点点渗入,暖融中还带着一丝清凉,缓解了她不少的疼痛感。 她贪恋那掌心的温度,生怕那手一旦离去,锥心刺骨的疼痛会再次袭来,于是迷迷糊糊地伸手,死死抓住那只手,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般。 意识时断时续,不知过去多久,终于疼痛褪去,夜里的轻风拂在脸上,似母亲温柔的手。 她一点点,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深蓝色的广袤星空,神秘而美丽,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深沉的,线条刚毅的清俊脸容。 她瞪大了眼,满目都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是罗熔?她不是与罗暮在一起吗?一眨眼的功夫,弟弟就变成了哥哥!跟变魔术似的。 想要起身,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他的怀里。 说羞怯倒不至于,就是有些尴尬,努力直起身子,却发现浑身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干脆抛却本来就不多的矜持,老实地躺回到他怀里。 “我昏迷了多久?”一出口,那粗粝的嗓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罗熔回道:“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那现在……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颓然倒了回去。算了,事已至此,就算她现在赶回去也无济于事,一次次折腾,反倒给人一种她在占他便宜的感觉。 舔了舔干裂的唇,她望着天边一颗最亮星辰:“我中毒的事,还有谁知道?” “我。” 惊诧于他简单干练的回答,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只有你知道?” 他点了点头,神色严肃。 “那罗暮……” “放心,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已嘱咐他,勿将此事告知他人,包括……包括主公。” 她松了口气,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奚成壁。看了眼罗熔,这家伙一脸纠结,八成是在为了欺骗他最敬爱的主公而感到自责。 “罗熔,多谢你。”谢他为她驱散痛苦,还帮她隐瞒真相。 他看着她,既没有说不用谢,也没有趁机要求什么,等她身上有了力气,可以坐起身时,才开口道:“这个毒很霸道,虽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但发作起来,却十分可怕。” 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此毒的可怕性了,“你想问什么?” 他站起身,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身上:“你必须找到给你下毒的人,因为这腐心散成分不同,解药也不同,只有制毒之人,才能解你身上的毒重生成神灵。” 闻言,她心一沉,“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这么说也不算骗他,那人蒙着面,她确实不认得。 “不知道吗?”他似乎比她还愁,连语声都带着一丝凝然与沉重:“我会尽量帮你拖延毒发的时间与次数,至于下毒的人……”说到这里,他蹲下身,与她面对面:“希望你能靠自己找到他。”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他神色蓦地一凛:“我答应你,这件事会帮你瞒到底,但你若做出对主公不利之事,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她垂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知道了。”仅是知道,不是答应。 他眉头蹙了蹙,脸色的深沉之色愈浓:“你要记住,主公是好人。” 这话倒是把她给逗笑了,心里的沉痛也被驱散不少:“好,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递还给罗熔,然后放眼环顾了一圈。 这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地,竟然是皇宫某处宫殿的房檐上,脚下踏着的是青砖红瓦,这么说,她不会错过宫禁时间了?也就不会被当成私自出逃的宫女被治罪了? 回头看了眼站在沉沉暮色下双目深沉如海的罗熔,这个男子看似对一切都不关心,但实际上,却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细腻的心。 “我……要回去了。”这么高,她不能直接跳下去,只能依靠罗熔。 罗熔似乎还纠结在奚成壁是好是坏的问题上,那紧蹙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 看着那与罗暮相信的眉眼,真是难以相信,他们竟是兄弟,这性格差距也太大了吧。 罗熔走到身边,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了句:“失礼了。”然后便伸出手,围揽上她的腰身,脚尖在砖瓦上轻轻一点,带着她自半空中掠下。 耳边风声簌簌,月色明净,清朗幽然。 少年胸膛温热,神情肃穆,在揽着她向对面飞掠的时候,耳边几缕发丝被风吹向耳后,拂在她的脸颊上。 她抬眸看了罗熔一眼,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总之,自己又欠了他一份人情。她这个人最讨厌欠别人的情,哪怕欠钱都比欠人情好,钱这种东西,是能够算清楚的,可人情就不一样了,不能放在道德世俗的天秤上来衡量,有时候,一份人情,穷尽一生,也是还不清的。 以后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份欠他的人情还了。 脚尖终于踏到了坚实的地面,罗熔立刻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那恭敬小心的样子,就像是个害羞的大姑娘。 前方不远处,就是她所住的女官署,这一下,她更觉得罗熔是个无比细心的人。 想了想,觉得总是道谢显得有些矫情,也不多说,对他点了点头,就朝女官署笔直走去。 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传来罗熔凝然清泠的声音,混在夜风中,虽有些模糊,却是那么悦耳动听:“你小心点,若有为难之事,就来找我。” 原本有些惶然飘忽的心,因这样一句简单的承诺而变得沉稳踏实,她微微侧脸,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道了声:“谢谢。” …… 奚成壁一如既往不怎么理会她,不过却把她从外殿又重新调回了内殿桃运无双。 以他自己的想法是,把她放在外殿,他同样无法集中精神,还总是惦记,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倒不如放在身边,随时随地可见,也少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反倒可以稍微集中些精神,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政务上。 于是,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她给他端茶倒水,给他按摩推拿,除了晚上还是不让她给他更衣外,好似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但也这是好像,因为午休的时候,尚寝局的小太监又举银盘来请皇帝翻牌了,以往的时候,奚成壁都是随手打发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对那盘子上的玉骨签特别感兴趣,看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她都恨不得上去帮他翻一个。 奚成壁虽只钦点了四名宫妃,但底下的人为了后宫充裕,皇帝想找女人睡觉时,面孔不会那么单一,愣是又给他添了一堆的宫女子。 她看着那银盘的目光很平静,也很淡然,仿佛只是把那些玉骨签当成是某种精巧的艺术品,只有眼眸的最深处,蕴藏着一丝厌恶和反感。 古代的女人真是可怜,从生下来就依附男人不说,就连这种床笫之间最亲密的事,也由不得自己。皇帝要跟谁睡,那要看皇帝的心情,被皇帝睡了,即便有再多的委屈与不愿,也不能表现出来,还要把此当成是一种殊荣。不过照现下的境况来看,这宫里的女人,有几个不愿意被皇帝睡的?她们前仆后继,哭爹喊娘也想爬上皇帝的龙床,奚成壁根本不需要逼迫,女人们也心甘情愿奉上自己那最珍贵的一滴血。 突然觉得有些气愤,身为女人,可以不矜持,但一定要自爱,她们这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自尊丢在地上任人践踏,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皇帝有什么好,天下之主又怎样,女人又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本事,为自己带来荣耀和富贵,何必一定攀附男人?可知道这种做法,只会让男人看不起,弃如敝屣! 奚成壁久久不下决定,她心里的火气也跟着噌噌暴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明知没必要,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现在特别想暴打奚成壁一顿,叫你挑,叫你选,叫你左右为难! 可惜,她打不过他,这番酣畅之感,也只能在心里虚构一下。 终于,那个一直看着银盘,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做出了决定,他伸出修长如竹的手,翻起了一枚被摆放在银盘最边上的一支玉骨签。 江晚鱼原本打算视而不见,却没骨气地探头朝银盘上看了眼。 乌美人。 对这个乌美人她并不陌生,乌家小姐早年丧母,作为嫡女,却在家中受尽欺凌,但她终究是个心性沉稳的女子,在姨娘的苛刻与阴毒下,不但护着嫡亲弟弟平安长大,还给他谋了份不错的亲事。 对于这个乌佳馨,她是敬重且欣赏的,也许她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皇城,来到这个华丽却荒芜的牢笼,这会葬送她的一辈子,新鲜娇嫩的花,若非枯萎,便是沾污。 她叹了口气,为这位乌小姐今后的命运而唏嘘。 奚成壁回头,眼中带着一丝期待看着她:“你有意见吗?” 只要她说有,他就立刻让人带着满盘玉骨签退下。 可她却说:“意见不敢有,只有个建议,希望皇上召这位乌美人侍寝时能温柔点,行房不是打仗,要用心去感受。” 奚成壁脸色一阵青一阵黑,青黑交错,好不精彩。 他几乎是有些负气地狠狠扣下那玉骨签,对举盘的小太监道:“你下去吧,差人把朕的意思传给乌美人,今晚侍寝异能之纵横花海。” “是。”小太监高举着银盘,恭恭敬敬退下了。 这下不但江晚鱼憋了一肚子火,奚成壁也有些怒上心头了。 他还真是孩子气,只为了让她不高兴,让她心里不舒服,就神经兮兮地玩了这么一出。自己行事一向沉稳有度,怎么一遇到跟她相关的,就失了从容,丢了理智,连这么幼稚的事也能做出来! 忽然想起了父皇,那个年轻时兢兢业业,勤于朝政的帝王,在遇到那个女人后,便开始荒废政务,以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江山易主,国家覆灭。 自己难道,也要走父皇的老路吗? 不行,不可以! 他绝不可以重蹈父皇的覆辙,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父皇的下场还不够惨吗,难道自己也要尝试一遍方才懂得真谛? 不就是女人么,他奚成壁只要招招手,自可左拥右抱。 只要不陷入那无力又彷徨的泥沼,只要还能清晰地站在对岸隔岸观火,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她有句话说的好,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他决定将她所说贯彻到底,真正做到心不动,人不妄动。 这么一想,心中的那股惆怅愤然之意,果然淡了不少,连心境也平和多了。 忙碌了一天,用过晚膳后,他回到保和殿,自己动手更了衣,正靠在床头看书。 忽然冯安进来禀报,说是乌美人已被送到。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白天为了气江晚鱼,翻了乌美人的牌子。他有些后悔,刚想让冯安将乌美人送回去,却透过半开的门缝,瞧见了正站在门口的江晚鱼。 一咬牙,决定行事行到底,白天还信誓旦旦,说要做个无关风月,一心为国的合格帝王,那么首先,雨露均沾就是一个合格帝王最该做的,后宫不宁,则天下不宁,再不愿意,也要奉行自己的义务。 将手中的书随手丢开,对冯安道:“去吧。” 冯安应了个是,于是退下。 不到片刻,浑身裹着被单盖着大斗篷的乌美人就被送了来。 按照惯例,该是他躺在榻上,然后侍寝的妃子扯去斗篷,从龙足下钻进被子,然后行隐曲之事。 但他实在难以适应,看到乌美人露在斗篷外的净白小腿,心里就忍不住泛上一股厌烦之感。 他知道在那大大的斗篷下,乌美人的身子不着寸缕,原该是旖旎美妙,春色无边,可他就是提不起一点兴趣,甚至觉得,只裹着被单和斗篷的乌美人,这么光溜溜地站在自己寝殿内,实在碍眼的很,不但让一室的空气污浊起来,还坏了他的心情。 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朝外看去,因天气逐渐转热的缘故,宫中女子大多脱下了厚重的棉衣棉裙,换上了轻盈的绫罗锦裙。 她也不例外,虽是一身简洁的葱绿色八宝水裙,不加装饰,但那裙子却将她玲珑的身段完美勾勒出来,葱白色的腰带在腰腹处那么一收,便显出了纤细腰身,行止摆动间,颇有一番风流韵致。袖口是典型的江南阔袖,上窄下宽,只到小臂那里,露出她莹白的皓腕,还有皓腕上那艳红夺目的珊瑚手钏。 仅仅只是露了半截小臂,可给他的那种眩迷之感,却远超乌美人裸露的玉体帝后之凤舞天下。 他像是目光被刺到了般匆忙移开视线,他怕再这样下去,会失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所有沉稳与坚毅。 叹口气,走到床榻对面的窗棂下,拿了本奏章,在暖炕上的小几边闲闲看了起来。 乌美人就那么生生的跪趴在龙榻前,等着他上塌,随后好侍寝,可没料到他竟把自己当成了透明人,连句话都不对她讲。乌美人一时有些懵,转头看着奚成壁,莹润的水眸中传递出某种期待的讯息。 可奚成壁却没有看见,他专心致志于手中奏章,视美人如无物,让乌美人那热切情义付诸流水。 乌美人只觉得这皇帝实在是过于勤政了,美色当前竟然也无动于衷,就算政务真的很忙,也不能就这样把她扔在这,好歹也给她句话,让她心里好有底啊。 可她又什么都不敢说,这位帝王的暴虐,可是阖宫知晓的事,男人虽都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可这位主子,似乎根本就不懂何为怜香惜玉,他的冷酷,他的铁血,让那些爱慕着他的女子,在渴望与他靠近的同时,也对他敬而远之。 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原因,又或者是夜色会将人的凌厉收敛,将温情释放,此刻的奚成壁,虽没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平和安逸之感,如万水绕了千山,碧湖映了蓝天。 其实他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他终归是个人,会有属于人的温情与暖意,或许,曾经他心冷如铁,只是没有寻到那个可以付出自己一腔热烈的人而已,所以,只能把那份温柔深埋心底,让其沉淀, 比起那些天生风流多情的男子,这样的男人,才是一个真正温柔,真正重情的人。 他的心底,藏着一份灼灼如骄阳的狂烈,她能够看见,就不知能不能触摸到。 思虑了片刻,终于大着胆子道:“皇上,夜深了,还请保重龙体,臣妾伺候您就寝吧。”说完这句话后,就垂下了头,虽说认为他是个温柔的人,但心里免不了还是惴惴难安。 放下手中奏章,他看向窗外。 是啊,夜深了,该就寝了,可今天这寝,该怎么就呢? 夜已深了,他到底还睡不睡! 江晚鱼朝寝殿的方向看去,门缝中露出的些微光亮,说明了殿内的人还未就寝。 她有些焦躁,既希望那光亮暗下去,她好回住处休息,又不希望那光亮暗下去,好一直留在这里。 来回走动了两下,看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她,于是朝殿门的方向挪了挪。 竖起耳朵,动用所有的感官捕捉殿内的声音,却发现…… 这么安静?难道不该有那种喘气如牛娇吟阵阵的声音吗?又或者是这宫殿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以至于她听不见? 不该啊,就算奚成壁体力强悍,能忍得了,乌美人也忍不了啊,一点声音都没有实在太奇怪了。 “姑娘,你这走来走去的,实在晃得我眼晕,你能不能消停一阵?”在一旁抱着拂尘,等待房内事毕的冯安,忍不住对来回踱步的江晚鱼道。 被冯安一说,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太正常,于是停下脚步,站回了原位。 这么靠着墙根站了一会儿,躁动的思维也开始渐渐趋于平和,脑袋也冷静下来了。 她真是蠢,奚成壁临幸宫妃,跟她有什么关系?房内有无声响,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头脑不清楚了,才会做那神经兮兮的偷听之举偷生宝宝,前妻别玩了全文阅读。 帝王就是帝王,他不是别人,是天下人的主子,他若妄想把他当成一般人看待,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可以为任何人糟心,就是不能为他糟心,这是自找罪受。 摇摇头,把那莫名其妙的失落和怨愤之感清除出脑海,闭了阵眼,再次睁开时,那黑白分明的眼,重新归于明净清透,雪亮如初。 此刻的她,再也看不到之前的半点焦躁与颓唐,笔直如松地站在那里,好似刚才一切都只是他人的幻觉,她还是那个恭谨有度的御前尚仪,之所以会焦躁烦闷,只是在为皇帝的健康担忧。 冯安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此刻的尚仪,就像一把骤然出鞘的利剑,若是谁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刺伤,那眼神……说不上的凛冽吓人。 殿内还是静悄悄的,但对江晚鱼来说,一切都已不在她的思考范围内了。 这时,对面的冯安突然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她脚下:“姑娘,你有东西掉了。” 东西?她闻声低头,看到程亮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截亮黄色的银线缚丝剑穗,她怔了怔,好半晌才弯下身,将那剑穗捡起。 不是因为忘记了昨日买过这个剑穗,而是她才想起来,奚成壁使得是刀,而非剑。 呵,真是粗心大意,只想着剑穗挂在剑柄上,随着舞剑人的身姿凌风飘动的美景,却不考虑她要送的人,根本不使剑,而且……这么一个廉价的剑穗,她自己都不好意送出去,能指望他喜欢吗? 她用力拍了下脑袋,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鲁莽天真了,果真是日子一安逸,头脑也跟着犯起了懒病。 看着手中的剑穗,正打算随手扔掉,想了想,还是揣回了怀中。 不管怎么样,这剑穗是她花了一百文钱买的,可不能就这么扔了,否则她会心疼死的。 殿内,奚成壁挑灯夜读,觉得就这么看一晚上奏章也不错,至少解决了堆积了数日都没有批阅完的政务,心情一好,人也精神了,竟比白天在金龙殿时的效率还要高。 乌美人独自躺在龙榻上,榻外的帷帐隔绝了外面的光景,她直挺挺地躺着,目光落在帷帐上的九龙浮绣,久久无眠。哪有皇帝不睡,妃子倒先睡着的,可这是皇帝的吩咐,她不敢违逆。 那个她以为温柔体贴的人,终于还是露出了他冷酷的一面,想到自己第二次劝他早些休息时,他隔着半室烛火,向自己投来的那警告一瞥,顿时让静夜月暖,变为了数九寒天。 她可以肯定,如果自己敢第三次出言相劝,只怕这皇城之中,将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她看着父亲,看着姨娘们的脸色,谨小慎微地过了十几年,奚成壁那随意一瞥,也许别人看不出什么深意,她却非常清楚,他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所以她不敢再多言,生怕一句话,就葬送了自己性命。 奚成壁对这位乌美人还算满意,起码她听话,懂得看人脸色,见她这般识大体,心里的怒火才稍有减退。 他命乌美人自行睡下,并以政务繁忙为由,避开了与她同榻而眠的不快。 如此这般,他批阅了一晚上的奏折,当手边变得空空如也时,他一抬头,发现天边已透出一丝明亮。 起身下炕,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浑身酸痛,心里却十分松快我是法则最新章节。轻轻推开窗棂,呼吸了一下清晨微带寒凉的清新空气,露水的味道甘甜美好,润泽了心肺,顿觉头脑朗然,一片清明。 看了眼更漏,离早朝还有些时间,他决定出去走走。 不想惊动外面守夜的人,于是刻意放轻了脚步,如一只身手矫健的猎豹,在黑暗中穿行。 刚走了两步,便看到歪歪斜斜坐在墙根处沉睡的江晚鱼。 他走到她身前,蹲下身,隔着黑暗,细细地瞧着她。 这丫头睡觉也不老实,嘴里还在那里念念叨叨说着什么,他侧耳靠过去,大致听到了“流氓”、“色狼”、“没人性”的一系列词汇。 他哭笑不得,想了想,褪下身上的风氅,披在她身上,然后转身迈出了大殿。 江晚鱼醒来的时候,天已彻底大亮,糟了!忘记叫奚成壁起身了! 猛地从地上站起,结果因为起得太猛,脑袋晕了晕,连忙扶着墙壁站稳,等那股晕眩感过去后,她突然发现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件明黄色的风氅,捏着那风氅发了好半天的呆,直到冯安的声音传来:“姑娘醒了?皇上已经早朝去了,你赶快收拾一下,待会儿皇上下朝,估摸着要有差事下来。” 她终于回过神,“差事?什么差事?” 冯安笑得有点小猥琐:“姑娘是真傻呀还是装傻,那乌美人昨儿个在皇上寝殿宿了一晚上,放眼整个皇宫,能在皇上寝宫流留宿的嫔妃,阖宫上下,只有乌美人一个,指不定今天就晋位了呢!” 看着冯安,脑袋里回响着他的话,她再一次愣住了。 宿了一晚上?是啊,她差点都忘了,昨天奚成壁翻了乌美人的牌子,晚上就召她侍寝。 想必昨夜定是红被翻浪,颠鸾倒凤,一派春色无边。 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失落,还有些失望,她点点头,笑着道:“公公说的是,看来这乌美人即将冠宠后宫,不知皇上会给她晋个什么位份。” “晋什么位份,那可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咱们做奴才的,只需要把主子伺候舒坦,不招惹是非就行了。”说着,冯安的目光在她手中风氅上溜了一圈,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姑娘,你和我都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和其他人比起来,也算是有点情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咱说句实话,皇上对你,那是一等一的好,像我这种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看人眼色,皇上对姑娘的心意不一般,各个方面都能瞧得出来,姑娘若是加把劲,那冠宠后宫之人,指不定就是姑娘你。” 她干笑两声,奚成壁对她一等一的好?这冯安哪只眼睛看出来的?他折腾她欺辱她恐吓她的那些,就都不算了? 她也不多说,只敷衍地应了声:“公公也说了,咱们都是奴才,奴才就不该有非分之想。” 兴许她这话是说到了点子上,冯安看着她,颇为惋惜一叹:“姑娘说的有理,只不过,凡事都要争取一番,才不枉此生么。” 争取?她现在最想争取的,就是有个自由的身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便是找到给她下毒的刺客,拿到解药。一个人,不管怀着怎样的理想,也不管这理想是伟大还是幼稚,总之要活下去,才有时间有机会实现理想,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上次毒发已经那么痛苦不堪了,下一次毒发时,她真怀疑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赶在奚成壁下朝前匆匆来到金龙殿,前日因毒发被折磨了大半宿,回去又因担心基本上没怎么合眼,昨天又闹了回心,好不容易瞌睡袭来,还得守在门外值夜,连着两天缺乏睡眠,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晕晕的,看东西都有了重影屌丝道士最新章节。 半个多时辰后,奚成壁下朝归来,看那脸色比她不知好多少倍,喜气洋洋,精神焕发,果然是昨夜吃饱餍足了。 她以鄙视的眼神看他,这个男人,不久前才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人总要相信一回爱情,问她愿不愿意与他一同勇敢面对,当时她差点心动,还好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男人都不可信,帝王之爱更不可信,她若是应了他,此时估计也成了他后宫诸多女人中的一个,一个要靠着翻牌子来获得帝王宠爱的可怜人。 因昨晚迫不得已的勤快,导致了今日没有多少政务需要处理,不大一会儿,便将今日的所有事务处理完毕,突然闲下来,倒觉得有些空虚。 想到多日的冷战,他终是忍不住,想要先行打破这份沉闷。 于是转过身,想找她说说话,可刚一转身,就撞上了她雪亮如刺的目光。 他微微一窒,那眼神亮得有些令他难以直视,仿佛携着冬日冰凌,呼啸着朝他扑面而来,那眼神中,有讥嘲,有愤慨,还有怨恨。 一时被她眼神所震,准备出口的话也滞留在了口中。 倒是她,先行一步做出了退让,她上前一步,端过桌上已冷的茶水:“皇上眼布血丝,双目盈火,大概是虚火旺盛,不如在茶水中加点茉莉,可清热解火,对脾胃也有好处。” 消火?她从哪里看出他需要消火了? 总觉得她今天态度很奇怪,连说话都好像从齿缝里挤出一般,需要消火是她自己吧。 他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番,也不拒绝,颔首道:“也好。” “那奴才现在就去为您重新沏茶。”说着,端起桌上的茶盏,躬身退下了。 今天她换了一身靛蓝色的长裙,虽没昨日那身葱绿色的亮眼,却更显飘逸柔美,随着她走路的节奏,裙摆微微扬起,就似翻腾的浪花,实在美不胜收。 他收回视线,手指扣着桌面,笃笃的声音,像敲打在人心扉上的鼓点。 走入茶室,将晒干茉莉放入茶盏,正准备注水,探出去的手却突然顿住。 此刻四下无人,这茶室之中唯她一个。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杀了奚成壁,她不但可以获得自由,还能得到解药。 她是个理性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呢? 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会结束,包括哪些缠绕她的无奈与困惑。 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良心也早就被狗吃了,活了十八年,害人的事,杀人的事都做了,不差这一件! 自袖口掏出那瓶千绝,手指一点点朝瓶塞挪去。 …… 只是泡个茶的时间而已,当奚成壁看到端着茶盏再次出现在自己视野当中的女子时,竟觉得她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般,脸色惨白惨白,整个人都虚脱了。 奇怪地接过茶盏,雾气缭绕中,轻啜一口,茉莉的清香立刻萦绕于舌尖。 明明是甘美的滋味,却因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而倍觉苦涩。 ------------ 第53章 该看不该看都看了 如何能不失魂落魄呢? 这么好的机会,却偏偏被她放弃了。 总有种感觉,错过这一次,怕是今生今世,她都再也没有机会下手杀他了。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心软,就因那荒月之下,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那轻渺烛光下,熠熠看着自己的眼眸;还有静夜之中的一件厚实风氅,就这么没出息地软下了心肠,做了傻事。 她懊悔不已,对他心存善念,就是对自己心狠决绝。 想到月圆之夜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越发觉得这男人是自己的灾星,没有扑上去揍他一顿都算好的了,失魂落魄怎么了?还不准人失魂落魄吗? 奚成壁打量她许久,始终无法从她脸上寻到任何蛛丝马迹,算了,这丫头的想法,岂是常人可以揣测的。 于是也懒得再猜,起身踱步至窗前,探手从大开的窗户中,摘了一朵延伸至窗前的玉芙蓉,粉白的花朵,优美绽放,就似一个聘婷佳人,美好而娇怜。 花朵虽美,但也只能盛开在绿叶枝头,若是脱离了原本的花枝,被人采摘下来,则不久便会枯萎。 就像有的人一样,那份美丽,只开在最明媚的春光下,若是强行折取,放置在花瓶中以供欣赏,那玉芙蓉就不是玉芙蓉了,而是一株失了生命力的枯草。 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在损伤花朵美丽的前提下,将她放置在身侧? 看多了那些晦暗与苍白,丑陋和血腥,突然有明烈的色彩与美景冲入了视野,融进了生命,要让他如何,轻易将这一切放弃? 不能,不能放啊! 父皇,你告诉儿臣,究竟要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呢? 是一心只为天下,还是也偶尔心疼一下自己? 手无力垂下,任那白色的牡丹随风飘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对着外面渐渐染绿的景色看了一阵,罗暮忽然来报,说是武宣王已回到了封地,朝廷发放的军饷也已经上路,并派了重兵把守。 他背对着罗暮,听着他的汇报,心思却没放在他所说的话上面。 总之慕容怀卿已经回封地,军饷也已经发出,武宣王就算心怀不轨,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所动作,削藩一事,任重而道远,也不急于一时。 罗暮低着头,将所有的事情汇报完毕后,突然抬头,冲站在御座边像是丢了魂般的江晚鱼挤了挤眼。 她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却也能察觉到这小子正在给她挤眉弄眼,看了眼站在窗边的奚成壁,发现他背对着自己,于是也朝罗暮丢了个眼色,她在警告他不要太得意忘形,可罗暮却看成了她在跟自己眉目传情,心里一乐,连手势都用上了,看着他的口型和手势,江晚鱼大概看出了他在说什么,无非就是说他很喜欢那把军刀,为了表示感谢,他改日再送她件礼物宅女的逆袭。 她不讨厌罗暮,虽然这家伙有时候嘴巴毒,但为人真实,除了情商有些低外,还是个不错的好少年。 但低什么都不能低情商啊,那边背对着两人的奚成壁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身,虽然还是呈面朝窗户的姿态,但眼角余光已经可以瞥到在那手舞足蹈的罗暮。 江晚鱼心想坏菜了,连忙对他打眼色,可这家伙愣是没看懂,只觉得这姑娘真好真热情,她与自己这般心有灵犀,是不是对他有点什么小心思啊!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冷厉中盛满了怒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罗暮,朕看你是越发放肆了,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骚扰朕的御前尚仪,以往学的规矩都被你给吃了不成!滚下去!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大板!” 一听慎刑司,江晚鱼的眼皮重重一跳,来不及细想,便出声道:“皇上,罗大人如此放肆,只领二十大板未免便宜了些,应该罚他去杂役房做几天苦力,这才能让他长记性。” 她知道抢皇帝的话头算是大不敬,但自打上回去了一次慎刑司,就知道那地方不是人去的,二十大板换做其他地方或许没什么,但慎刑司就说不准了。 奚成壁的雷霆震怒也吓坏了罗暮,听到慎刑司的时候,他脚下一软差点瘫倒,江晚鱼的插嘴,算是救了他一回,奚成壁平了平气,挥挥手:“去吧去吧,朕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心烦。” 罗暮哪敢多说,应了声是便胆战心惊地退下了。 奚成壁走回到御案边,沉着一张脸坐下。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周遭的气温似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奚成壁也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但当看到罗暮与她眉来眼去,她娇憨的神态宛如闺阁中待嫁的女儿时,心底就忍不住窜起滔天的怒火。 他是帝王,却要为一个女子而患得患失,真是荒谬透顶了。 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连外殿伺候的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强劲的压迫力,江晚鱼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心软错失下毒机会的事,所以对这源源不断的压力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两人一站一坐,直到尚寝局的小太监,又端着银盘来请奚成壁翻牌,这沉闷才算是有所缓解。 他不看银盘上的玉骨签,只看着她:“你认为,朕今日该召幸哪位妃嫔?” 她目不斜视,一板一眼道:“皇上若要六宫宁和,自要雨露均沾。” 他再问:“若朕不愿意呢?” “不愿意也要愿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执掌天下,也有自己的责任,平衡后宫事宜,就是您的责任。” 她答话时,看也不看他,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他真是恨极了她这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态度,心中冷笑一声,他转过头,指尖随意一挑,又翻了乌美人的牌子,“这乌美人性情温婉贤良,伺候朕比任何人都用心,或许明日该给她晋个位份,以示嘉奖。” 她木着脸道:“皇上说的是。” 他一窒,胸中气血翻涌,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乌美人其实很漂亮,姿色也属于上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今夜的她乌发半绾,薄施粉黛,细细的弯眉就似天边的月牙,给人一种媚色生烟的感觉。 这样的绝美佳人,但凡是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动心吧武横天地。 奚成壁负手立在寝殿中央,望着仅离自己半步之隔的乌美人,夜晚烛光柔和,更能够凸显出女子的婀娜秀美,尤其乌美人有一双灵动会说话的眼,淡淡的光亮映在那漆黑的瞳仁中,莹然水润,那楚楚可怜,娇羞纤弱的样子,的确很吸引人,也容易令人生出想要将其拥入怀中,柔声安慰的冲动。 如果那个女子,也能露出这样的脆弱,这样的凄惶,那该多好?只可惜,她太倔强,倔得让人生恨。 他尽量让自己接受乌美人的柔弱,和她此刻的依赖与娇怜。 他虽然不愿亲近女人,但不代表他不能亲近女人,她说的对,六宫祥和,雨露均沾,这是一个帝王的责任,容不得他逃避。他并不是那种任性妄我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非如此,他直接一道圣旨,又岂容她一再逃避。 伸出手,将浑身瑟瑟发抖的乌美人揽入怀中,女人的身体很柔软,也很丰腴,他不知不觉,竟又想起了她,幻想着,如果现在怀中搂着的并非乌美人,而是她,那么又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呢? 乌美人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她没想到皇帝竟会主动亲近她,之前望着那精致深邃如刀削斧凿般俊朗的面容,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眼前这位还要完美的男人,他的眼神冷厉,却不乏温柔,虽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份骤然流露的柔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可以与这样的人厮守一生,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靠在皇帝坚实温暖胸膛前的乌美人,这一刻几乎要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中泣不成声。 乌美人抖得厉害,奚成壁以为自己的严肃吓到她了,毕竟他在诸人眼里的形象是冷血无情、残虐嗜杀的,乌美人会害怕,也是理所应当。 叹口气,将怀中女子推开一些,眼中凝着泪水的她,更显美丽动人,他蹙眉朝龙榻的方向看了眼,咬咬牙,抱起乌美人朝塌边走去。 乌美人心里一声惊呼,又紧张又欢喜,这个男人严冰般的心,终于为自己打开了一条裂缝吗? 毕竟是头回侍寝,她心里还是很惶然的,一时间不敢直视那个俯身在自己上方的男子。 轻轻闭上眼,等待接下来那些既让她羞耻,又让她期待的事。 虽然从未与男人承欢,但进宫的时候,那些教仪嬷嬷已将床笫之道悉数交给了她,一双男女若要结合,就必须行那最亲密之事,那些羞人的图画在眼前不断闪过,脸颊也因此而泛起了潮红。 正闭眼等待的乌美人,却感觉身前空空,且奚成壁也迟迟没有动作。 她不禁疑惑,将眼帘微微掀开一些,这才发现,皇室竟然又走到了对面的暖炕上,在小几边看起了奏章。 她一时间难以接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刚刚……刚刚他眼中明明闪着柔情,他明明对自己是有感觉的呀!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那么不堪?他宁可夜夜对着奏折,不眠不休,也不肯碰她一下吗? 为什么?为什么! 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狂涌而下,她不敢让他看到,连忙背转身,任眼泪滴在被褥上,转瞬化为一滩模糊的水渍。 奚成壁全神贯注地望着手中的奏章,实际上心里却在苦笑。 说什么责任,可事到临头,他还是逃避了。 没办法,乌美人再美,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样摆设,心都是死的,连半分悸动都无,难道要带着这样一颗沉冷毫无感觉的心,去接近乌美人,亲近乌美人吗?更别提裸裎相对时的那种尴尬了我的名模总裁最新章节。 这种事他做不出来,总觉得那房中秘事,一定要与最爱的人一起做,否则他会觉得恶心,觉得像是犯罪。 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奏章,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好撂下,起身踱步至殿外。 总归想看看她在做什么,虽然明知她不会因自己召幸了他人而难受,但就是想见她。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劲的,这种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虽然烦心,虽然恼人,但他却沉溺其中,并乐此不疲。那颗一直沉睡的心,好似一夜间春暖花开,看到了世间的繁华与靓丽,多姿与妖娆,不再灰败一片。 来到她的上值处,却出乎意料地发现她竟然不在,不由得心生气恨,又觉得有些失落伤心。 目光一转,看到站在另一边打盹的冯安,于是招招手:“你过来。” 冯安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惊醒过来,瞌睡虫也丢到了九霄云外,连忙小跑至奚成壁面前:“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尚仪人哪去了?朕记得,该是你们两人一同值夜才对。” 冯安一听他问起江晚鱼,脸色立马绿了,瞧他这记性,只当皇帝在里面逍遥快活,定然不会理会外面的事,竟把江晚鱼叮嘱他帮忙向皇帝告假的事给忘了,连忙抖着嗓子道:“回皇上的话,尚仪她突感身体不适,就先行回去了,奴才一直想要禀报皇上,就怕打扰了您的兴致。” 奚成壁一听就来气:“什么朕的兴致,朕哪有什么兴……”骂到这里,突然一顿:“你说什么?尚仪突感身体不适?” 冯安连连点头:“是,是这样的。” 她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他竟然丝毫也没察觉? 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今晚不用值夜了。” 冯安没想到竟能因祸得福,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奚成壁回头看了眼内殿,略一思忖,便抬步朝着殿外而去。 女官署离保和殿不远,小半柱香的时间就能走到,加上他脚程快,又使了轻功,更是一眨眼的时间就来到了女官署的大门前。 此时夜已深,女官署内没有多少人在走动,一个出来打水净脸的女官看到奚成壁,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两下眼睛,才发现那个身着明黄龙袍,威仪颀长的身影的确是皇帝,骇得丢下手里铜盆,连忙福身行礼:“奴才见……” 话刚出口,就被他抬手打断,他走前几步,弯身为那女官捡起铜盆,递到她手里,然后问:“御前尚仪住哪间房?” 那女官愣愣接过铜盆,要不是她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平易近人笑容温和的人,竟会是皇帝。 她指着院落最里面的一间房:“她就住在那。” 奚成壁点点头,越过女子,朝着院落最深处的方向走去。 直到奚成壁走出好远,那女官还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呆呆站在原地。 事实上,江晚鱼确实是身体不适,但并非是生病,而是大姨妈好巧不巧,这个时候来造访她了。于是就托冯安,代自己跟奚成壁告个假,回来清洗一下身子,再换身衣裳。 她有着所有女孩子们最头疼的毛病,那就是痛经,一疼起来,还真是要命无上神格全文阅读。 所以她懒得动弹,找了个做杂役的小宫女,让她给自己烧一桶水来。 此刻小宫女刚好烧好了水,正提着水桶给她送来,奚成壁正欲推门,一眼便看到提着水桶朝这边走来的小宫女,那小宫女直到走上台阶,才看到穿着一身明黄衣袍的奚成壁,被他这么一吓,手下意识一松,还好奚成壁眼明手快,伸手一抄,便将掉落的水桶给捞在了手里。 他以眼神示意,让那小宫女退下,小宫女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离开。 门是虚掩着的,大概是方便那小宫女提水进来,奚成壁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推开虚掩的房门。 这里是女官署,住在这里的都是女人,所以江晚鱼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站在一架轻木屏风后,便将上身的衣物脱了个干净,连肚兜也扯下来扔到了一旁,正打算脱下裳,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心想大概是那小宫女给她提水来了,于是随手往屏风边指了指:“就放在那里吧,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身后的人挪步,她只好又重复一遍,可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不禁觉得奇怪,于是转过了身。 她觉得老天爷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考验她心脏的承受能力,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转过身会看到奚成壁,这对她来说,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迎面袭来,她连躲都没机会躲,就被那炸弹给炸的七荤八素。 房间内的光线不是很亮,她只在屏风外的妆台上点了支蜡烛,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射在屏风上,投射在地面上,也投射在佳人媚色妖娆的身躯上。 具体的样子他瞧不清,但这惊鸿一瞥,却是把她上半身的曲线尽收眼底,甚至胸前那一片绝美的盛景。 当江晚鱼找到遮蔽物遮掩身体的时候,该看不该看的,他基本上都已经看到了。 “皇上,您怎么在这里?”江晚鱼匆忙捡了件外衫遮盖身体,躲到了屏风后,只探出一个脑袋。 虽然她出身于现代,没有古代女子的守旧观念,但她好歹也是个女人,十八年来从未任何被男人看到过自己的裸身,这下可好,叫奚成壁那厮饱足了眼福! 她又气又恼,之所以恼,之所以怒,不全然是因为被他占了便宜,而是明知被占了便宜,却只能闷吃哑巴亏,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他负责吧。 “咳咳……”奚成壁也挺尴尬,他也没料到一进来就会看到那样的盛景。他知道,女子若被男子看到裸身,便算名节有损,其实他一点也不介意对她负责任的。 江晚鱼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也不管正面反面,总是先解了眼前的窘境再说。 望着她月色下也难掩酡红的脸,他发现自己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在面对乌美人时无动于衷的那颗心,也开始升腾起了古怪的念头,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心痒难耐,什么叫做欲念成灾。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着,目光追随她修长的双腿,一直延伸至腰间,逐渐往上,落在宽大衣衫下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捏紧了手,飞快移开视线,同时背过身去。 身体某一处似乎开始有了反应,完全脱离了他自己的控制。 怎么会这样!他坚固不催的意志力到底哪里去了? “皇上,虽然您是天子,但奴才还是不得不说,您这种做法,实在是太猥琐了!”平白被人看了裸身,这亏吃大了,就算不能把他怎样,嘴上也得讨点利息回来。 他恼羞成怒,“你竟敢说朕猥琐?” 面对怒气冲冲的他,她毫不退让:“当然,你偷看我换衣服,难道不猥琐了?” “胡说魔鬼禁区!朕哪有偷看,朕是无意的!” “好吧,就算您不知道我在屋里换衣服,这一点可以不计,但您既然知道了我在换衣服,为什么不出声,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怕是全要给你看去了!”当时差点把裤子也脱了,这家伙其实一直都在等着看好戏吧! 奚成壁面色有些别扭,他当时确实是存了继续偷看下去的打算,如果她没发觉,他不介意欣赏到底的。 或许是心虚的缘故,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下去,甚至有些难为情:“这个……朕怕你害羞,所以……”他越说越恼,自己竟然也开始找这种蹩脚的借口了。 江晚鱼眼神亮亮的瞅他,难得啊,这暴君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见她乐不可支地望着自己,奚成壁这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狼狈,正欲甩袖走人,却猛然察觉了什么,反客为主地牢牢迫视住她:“朕若不来,还不知道你现在胆子大的都敢欺君了?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朕看你现在倒是精神得很。” 她脸上的笑意陡然一敛,沉睡的狮子终于要发威了吗? “嗯?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舒服,朕略懂医术,也能给你瞧瞧。”他上前一步,挑起她的下巴。 无视他这番纨绔公子哥的轻浮动作,她只为他话语的内容感到惊悚,他说什么?要给她瞧病? 面对近在咫尺的一双茶色清瞳,许久后,她忽然垂下了头,长长叹息一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旦夕祸福,万物都有其既定的规律,今日注定是奴才的受难日,故而葵水泛滥,荒芜成灾,还请皇上不要介意。” “……”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奚成壁的嘴角狠抽了抽。 联系她话中的内容,再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连忙放下了手,这女科的问题,怎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去质问,实在不妥。 他垂目瞟了眼她随意裹在身上的宽大衣襟,道:“既然身体不适,那明天就不要去上值了,朕给你三天假,如何?” 她呆呆看着奚成壁,这男人真的是脑袋被水淹了吧,她只是来那个了,又不是有了,至于这般劳师动众吗?不过他既然肯大发善心,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连忙谢恩:“多谢皇上恩典。” 他点点头,半室烛光中,看着她明如秋水的眸,自己心里也挺高兴。 望了眼身边的木桶,他忽然道:“水凉了,朕再给你换一桶。” 眼见他弯身便去拎那木桶,她赶忙阻止:“这等事情,还是交给下面的奴才做吧!”才来到古代几天啊,她就已经沾染上了这古时的封建等级思想。 奚成壁望着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眼神闪了闪:“天色已晚,你再去找人,怕是要多费周折,左右朕闲来无事,就当打发时间。” 她一脸不敢苟同地看着奚成壁:“奴才可记着,皇上的寝宫里还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等着皇上临幸呢,奴才这边以下犯上,那边却望穿秋水,这不太好吧。” 听着这微带酸意的口吻,他眉梢不禁挑了挑,眼中那抹深意更浓了:“那你是希望朕立刻回去临幸她,还是留在这里继续给你以下犯上?” 这话听着咋这么不对劲呢帝王恋歌! 她斜睨他一眼,一时也没在意两人现下的暧昧姿势:“皇上这话问得朕稀奇,皇上是一国之君,哪里需要一个奴才来指指点点。” 他不以为意:“如果朕就是需要你这个奴才来指指点点呢?” 她终于维持不了表面的镇定,以一种缓慢的、严肃的、谨慎的态度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皇上,这个玩笑可不好玩,您这样做,只会给奴才徒增烦恼而已。” 他眼底流转的眼波突然凝固,这世上敢于对他说,自己的作为会给对方带来烦恼的人,全天下仅她一个。 她的放肆与大胆早已超出了他的意料,也超出了他能忍受的范围,但他心里也知道,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有时候,帝王之宠带来的不一定是荣耀,还有可能是灾难。 她看待事情,实在是有些过于理性了,什么都算得一清二楚,什么都想得一清二楚,这偌大的女官署,有多少人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他知道,她更明白,历朝历代,宫中的明争暗斗从来都没有停歇过,只要涉及权势与利益,人性都可以抛到一边,多么干净平静的地方,也会被污浊成一片最肮脏的泥沼。 他终是一点点,带着恼意与不舍,将手一点点收回。 “既是如此,那朕就不打扰尚仪了。”他负手而立,威仪高大的身躯,似乎这并不算宽敞的屋子都要装不下,那浑身的气势,如潮鸣电掣,与这里的一切全都格格不入。 他背转身,向着门外踱去,临到门前时,忽然出声道:“你提醒的对,朕的寝宫里,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望眼欲穿地等着朕临幸。美人如玉,春宵苦短,朕自是不该辜负才对。”说罢,推门而出。 奚成壁走了,整个房间,包括整个女官署,都恢复了之前的宁逸。 望着那桶凉掉的水,心头忽然有些空落落的,一丝凉意从心底滋生,瞬间爬上了肌肤。 她抖了抖,连忙扯过一件斗篷,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明知不该去想,却总忍不住,去猜测此刻保和殿中发生的事。 他说美人如玉,春宵苦短,想必那乌美人定是世上少有的妙人,她是见过她的,就在太监背着她进殿的时候,那乌发下皎然清美,绝丽动人的面庞,就是身为女人的自己,都在一瞬间怦然心动,更何况是奚成壁。 男人这种生物,但凡是美女,都来者不拒,身体和思想完全是分开的,他们不像女人,只有深爱一个人,才会为之情动。 她嗤笑了一声,庆幸自己的英明,与男人、尤其是长得美的男人,一定要保持距离,与长得风采绝世的男人,更要保持距离,否则,被骗人偏心骗财骗色后,还傻兮兮地帮人数钱呢! 想通这一点,她站起身,心里的那份抑郁,也渐渐地消散了。 她的优点就在于,不会长久地沉溺于一件事中无法自拔,更不会学林妹妹悲秋伤怀,含泪葬花。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办法离开皇宫,然后海阔天空,一路是蓝。 爱情诚可贵,美男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 虽然讨厌女官署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但她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奚成壁给她的三天假。 每天睡到自然醒,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原以为对于自己的“生病”,所有人抱着的,无非就是不屑或冷笑的态度,谁料早上还沉浸在美梦中,就有人来敲门了无限之综漫天下。 “姑娘还睡着呢?”来人探头往里面瞅了瞅,也不知在瞅啥:“也是,你身体不好,就应该多休息。”女人似是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很快打起了精神,将手里的一只锦盒递给她:“这是我母亲几日前进宫看望我时,带给我的老山参,我看姑娘最近脸色不好,气血不顺,就特意拿来,给你补补身子。” 盒盖被打开,里面那支人参,根大须长,一看就是好东西。 在宫里做女官的,除了非常有本事,精明能干又得主子欣赏的奴才,有机会升做女官外,其余的都是出身于官宦世家,面前这个女人,能拿出这等上等货色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她刻意拿着这个来讨好自己,究竟是为哪般? 望着面前的老山参,她一时间有些犹豫。 是收下,还是不收下?若是收下,就等于欠了人情,谁知这女人打得什么主意,在不确定她目的前,还是小心些为好;可若是不收,得罪了她,难保她不会暗中给自己使绊子,原本她倒是不担心,但自从上回太庙中遭遇谋杀,以及月圆夜腐心散毒发后,她在宫中走出的每一步都越发艰难,在这样的情形下,真的不能再拉仇恨了。 “姐姐这样的下等品也能拿给尚仪?真是笑死人了。”正在为难中,另一个略显尖刻的声音忽然想起,江晚鱼抬目一看,一名身着鸳鸯锦月牙裙,梳着堕马髻的女子朝她走了过来,手中也捧着一只做工精良的锦盒,她无不傲慢地走到江晚鱼面前,得意地瞥了眼身边的那个女子,将手里锦盒的盖子打开,“这是家父差人带给我的天山雪灵芝,最是温补养人,尚仪随侍圣驾,日夜操劳,可要爱护自己的身体才是。” 面对两人突如其来的殷勤,她还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看看,又看看,老山参是上品,天山雪灵芝是极品,这俩人大清早扰自己清梦,为的就是给自己送上这百年难遇的名贵药材? 突然想起这俩人,在送来药材时,都不约而同朝她房里看了眼,一开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此刻仔细一想,便有了些头绪。 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八成是昨天奚成壁特意来找她的事,不知被哪个大嘴巴传遍了女官署,有人憎恨的同时,也有人心存攀附,她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最会猜测上位者的心思,就连自己,都对奚成壁纡尊降贵亲自来找自己感到不可思议,这帮女人,还不知怎么编排这其中深意呢。 想了想,这个时候,她要是不收这些礼品,怕是会落个目中无人、骄傲自大的口实,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但也好过与人结怨。 于是笑眯眯接过了两人手中锦盒:“哎呀,两位姐姐真是太客气了,我也没什么功劳,伺候皇上那是分内之事,两位姐姐还真是看得起我。”顿了顿,终于道出两人最想听的话:“以后两位有什么为难之事,都包在我身上了。” 两人纷纷面露喜色,也客气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姐姐心里那是真心爱护妹妹,可不是为了巴结你,只要妹妹以后飞黄腾达了,能惦记着姐姐,姐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还说不是巴结,都做的这么明显了,嘴上还能说得这般义正言辞。 呵呵,你们不是演戏吗?那咱也跟着演呗。 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念旧情,两位姐姐的关怀,我自是会惦记一辈子。” 两人脸上的笑意,也随着她的话越显喜悦:“妹妹这话姐姐可记下了,今后可不许赖账。” “自然不会。” “既然东西送到,那我就不打扰妹妹了,妹妹赶紧回屋休息吧。” “是啊,赶紧回去休息吧,别站这了,染了风寒就麻烦了洪荒截教仙尊。” 送走这两位,江晚鱼顿觉心里有些沉重。她们这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奚成壁的女人吧?什么今后飞黄腾达,不如直接说,你以后做了皇帝的女人,封了妃位,可记着要提拔一下我们。 心里隐隐燃着一把火,她们只是这宫里的奴才而已,说白了,就是给老板打工的小人物,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妄自揣测? 她是不是皇帝的女人,这要她自己说了才算,她不愿意,谁也别想逼迫,包括奚成壁! 看着那两个锦盒就觉得生气,恨不得直接扔出窗给海盗当玩具,但又舍不得人参和灵芝的名贵价值,算了,先留着吧,到时候找个机会,托人出宫卖掉,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此后,上们来送着送那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她光是收礼物,就收得两手发软,送的礼品包括名贵药材,珍奇古玩,金银珠宝,还有人直接送上银票。 这一点是她始料不及的,奚成壁只是来了一次女官署,就为她带来了发财的机会,这莫非,就是现代所谓的名人效应? 把堆了满桌子的珍宝药材收好,正将从御膳房那里寻来的隔夜肘子切碎,准备喂给海盗时,门扉又被敲响。 她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宝物虽好,但多了也会让人头疼的,喜欢吃肉,那也不能天天吃不是? 摸了摸海盗的小狗头,她起身,拉开了门扉。 出乎意料,站在门外的不是那些前来巴结她的女官,而是奚兰茉。 “公、公主?”看到奚兰茉,比看到奚成壁还要让人吃惊。 奚兰茉笑笑:“听说你病了,我就来看看,你不会觉得我烦人吧?” “怎么会,奴才高兴还来不及呢!” 奚兰茉一边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屋内走,一边不快的说道:“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别再自称奴才,我不喜欢!” 这位公主心性直率,说话总是这么直来直去,不过她就喜欢这样的人:“好,我不说了,私下里我就把公主……把茉儿你当成是朋友。” 奚兰茉收起故意板起的脸色,开心道:“这就对啦,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她拉着江晚鱼的手坐下:“皇兄昨晚大半夜的去看我,弄得我手忙脚乱。原本以为你也在,谁知道皇兄说你病了。怎么样,病的重吗?要不要请太医?” 她完全没听到奚兰茉后面的问话,只反问道:“你皇兄昨夜到你那里去了?” “是呀,我那时候都已经睡下了。”奚兰茉也很郁闷,搅人清梦什么的,最是讨厌了。 江晚鱼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那他……他寝殿的乌美人怎么办?” “什么乌美人?”奚兰茉茫然道。 呃……忘记奚兰茉还是个纯纯的小姑娘,还不懂什么是侍寝,还是别教坏小孩子为好,于是哈哈一笑,把这话题给揭了过去:“我最近又得了些有趣的小玩意,现在就拿给你看。” “不用了,你还病着,就别为我麻烦了。” “没关系,其实我这病也不怎么重。”说着,她便起身,朝那一堆古玩珍宝走去。 奚兰茉有些急,见她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可因为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脚下,一步迈出去被凳子腿绊倒,“咚”的一下,脸朝地栽了下去。 ------------ 第54章 物极必反 江晚鱼吓了一跳,连忙赶过去把她扶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手掌擦破了点,额头被撞红以外,倒是没什么大碍。 她长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快被她吓死了:“茉儿,你眼睛不好,以后一定要小心,今天算运气好,只擦破了点皮,要是摔断了骨头,有你疼的。” 奚兰茉却怔怔的,呆呆地看着前方,两只杏眸睁得又大又圆,一副仿佛灵魂出窍般的样子。 “茉儿?”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使劲晃了晃奚兰茉,该不会是摔了一跤给摔傻了吧! 可奚兰茉却还是没反应,直到连晃几下实在忍不住决定去请御医时,奚兰茉才回过神,一把抓住她:“婉玉姐姐,我竟然能看清楚了!我可以看见你了,真的可以看见了!” “啊?”她有些懵,可以看见了? 奚兰茉松开她,走到桌前,伸手摸了摸桌子,又摸了摸烛台,再走到窗户边,伸手在窗棂的格子上抚摸,然后跑到门边,推开门冲了出去不良宠婚。 “茉儿!”担心她又不小心跌跤的江晚鱼连忙追了出去。 奚兰茉像只快乐的小鸟,在院落中欢快的跳跃着,一会走到这里摸摸,一会儿走到那里看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患了失心疯。 绕着院落跑了一圈,她这才捧着一把紫色的鸢尾来到江晚鱼面前:“婉玉姐姐,我可以看见了!你瞧,这花是紫色的,多漂亮啊,对不对?” 这回轮到她发呆了,没错,奚兰茉手中的鸢尾的确是紫色的。 少女明净的眼睛不再朦胧,不再晦暗,而是如这一朵朵艳丽的鸢尾般活力四射。 鸢尾象征着光明的自由,这一切,难道都是天意? …… 奚兰茉眼睛的复明,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但毕竟是件好事,谁会去管它来的突然不突然。 江晚鱼也很高兴,茉儿这样的女孩子,不该一辈子都活在朦胧灰暗的世界中,她该有自己的锦绣天地,只是不知为何,潜意识当中总觉得,她复明并非是一件好事。 但她不能扫兴,大家都是一副真心为茉儿高兴的样子,她若是愁眉苦脸,那不是找抽嘛。 茉儿复明,最高兴的除了她自己外,另一个就是奚成壁了。 他总觉得亏欠了这位妹妹,从前只知道复国报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打仗上,很少关心她,好不容易安邦定国了,也一心铺陈在政务上,更是难得去看望她,总之自己这个兄长,是失败透顶了。 得知茉儿眼睛复明,他便想做些什么来弥补她,却怎么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方法,正打算问问一旁的江晚鱼,却见罗熔疾步走了进来,半跪下行了一礼后,道:“皇上,镇南王来报,西南新河郡爆发瘟疫,大批流放犯人死亡。” “什么?”爆发瘟疫不是件小事,奚成壁神色一凛,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罗熔道:“还算稳定,但新河郡地处荒蛮之地,原住民稀少,那边一向以流放犯人为主要劳力,开垦荒地,维持整个郡县的基本运作,如今流放人员大批死亡,镇南王请旨,将澹台国旧属宫人,发配至新河,好填补空缺。” 虽不知镇南王为何将主意打到了澹台国那些宫人的身上,但这些人留在京都,既不能委以重用,还要用百姓的供奉养着他们,实在不划算,发配到苦寒之地,让其为朝廷做点贡献,也是件一举两得之事。 奚成壁略一思索,决定允了镇南王的请求,可刚抬手拿起御案上的朱砂笔时,身后突然窜出个人来,跪倒在他面前:“皇上万万不可!”竟是江晚鱼。 手中的笔一顿,他看向跪在面前的她,淡声问,“你想为他们求情?” 江晚鱼垂着头,反光的地面,映照出她一双决然如剑的眼:“不是求情,而是希望皇上三思。” “朕为何要三思?”一边审视她,一边把玩着手中朱笔。 “边疆苦寒之地虽苦,却没有京都的束缚,一旦放虎归山,后果如何,皇上应该比奴才清楚。” 手中的笔一顿,望向她的眼讳莫如深:“你的意思是,将他们留在朕的眼皮底下,好随时监视?” “皇上英明。”她说着,又是深深一拜。 她这么做,原因无非只有一个,那就困住真正的澹台婉玉,只有困住她,自己才有脱身的机会,否则让她离开,自己岂不是要背负着她的身份过一辈子? 虽然把澹台婉玉留下来,不可谓是一大冒险,但为了长远打算,她决不允许对方借着自己的方便逃之夭夭,实在不行,大不了玉石俱焚,看是她玩得起,还是自己玩得起锁魂降gl(降头第二部)最新章节。 奚成壁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搁下手中朱笔,对罗熔道:“传朕口谕,就说此事朕需权衡后再做定论。” “是。” 还要权衡,为何不是拒绝?江晚鱼心生疑惑,于是抬头朝首座上的人看去,却见他以手支颐,目带深思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很奇怪,不是怀疑,也不是迷惑,而是一种似笑非笑的了然。 她被他看得浑身不适,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剥光了放在他面前,任他览阅。 站起身,在他目光的追随下,重新站到他的身后。 他像是非要把她盯穿了不可,眼神始终胶着在她脸上。 无声的对峙,在这空旷的殿堂中上演。 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她,看透她,穿过灵魂直达内心深处;而她则竭力排斥他,阻挡他,让灵魂封闭将内心深埋。 终归是打了个平手,谁也没有占到便宜,谁也没有败阵。 他移开眼,平静得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如此过了一天,晚上他照例翻的是乌美人的牌。 当听到殿外敲响了三更梆子时,他转目于床榻,伸手轻轻一弹,劲气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乌美人的睡穴上。 手指在小几上轻叩,声响微弱,就似鸟喙啄在树干上的沉闷击打。 当敲够三下后,一个人影从窗外飞身而入,无声地落在了暖炕边。 不看来人,奚成壁直接出声问:“查得如何?” 那人道:“回主公话,什么都查不到,她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生平事迹也是一片空白,此女来历诡异,还望主公多加小心。” 奚成壁一语不发,只仰首看着窗外冷月,许久后才挥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凡事都有两面性,江晚鱼在女官署面临的境遇,可谓是冰火两重天,有人热情,有人冰冷;有人亲近,有人排斥;有人帮助,有人使坏。 冷言冷语听多也就麻木了,每天面对女人们的当面指点,背后议论,她只当是鸟雀在那里叽叽喳喳,跟畜生有何好计较的。 可这些人她不计较,有的人却不计较不行的。 瑶嫔听了宫中最近流传的谣言,终于坐不住,将江晚鱼“请”到了自己的宫殿。 一见面,这位瑶嫔娘娘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这混丫头,亏得本宫如此信任你,把你当自己人看待,你倒好,吃里扒外,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明明是方便了你自己!”瑶嫔柳眉倒竖,一张娇艳的脸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似是一生气,五官都错了位。 她真的不适合生气,她的长相注定使她与娇嗔这个词无缘,别的美女生气,或许会给人一种火辣娇憨之感,她就唯剩撒泼而已了。 等她终于骂够,准备上前动手的时候,江晚鱼才将身体往后一仰,躲过了她的“九阴白骨爪”,“娘娘息怒,奴才要真有那个心思勾引圣上,早就和娘娘平起平坐了,还至于在这里被您指着鼻子训斥吗?” 这话一出,又引来了瑶嫔的怒气:“好啊,你这是在故意嘲笑本宫美女的贴身神医!” 她又朝左边一歪,再次躲过了瑶嫔的利爪功:“娘娘怎么连奴才的话也听不懂?奴才的意思是,娘娘金枝玉叶,奴才人微言轻,哪有胆子跟您争啊,您听来的那些流言,无非是某个嫉妒您女人的故意放出来,为的就是离间您和奴才的关系,好让娘娘对奴才心生恨意,从而渔翁得利。” 瑶嫔闻言,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你这丫头,满嘴胡话,本宫拿什么信你?” 啧啧,几天不见,这女人长进了,竟能看出她满嘴胡言了! “您甭管奴才说什么,您只需要看就够了。”见瑶嫔爪子不再乱挥,她这才正襟危坐道:“奴才若真勾引皇上,此刻又怎能安然留在皇上身边侍奉,皇上的性子您最了解,他是什么人,会对奴才这姿色感兴趣吗?奴才要是自不量力,怕是早被乱棍打死了。” 是啊,皇上会对这丫头感兴趣吗? 瑶嫔为了证实她所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表面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女孩。 不施粉黛,衣着质朴,身上甚至连装饰物都没有,清汤挂面的,一点也不鲜艳。然而看上去,却是那么的顺眼舒心,漂亮的瓜子脸白白净净,两个眸子黑亮清透,宛如一对名贵的猫眼石,当她看着你时,你会不由自主被那双眼睛所吸引,每一个神采姿态,千变万化,灵动美妙,让人打心眼里觉得舒坦。 说她是世间绝色有些夸张,可那份骨子里的清朗韵味,翩然洒脱,却是天下无双,惊艳绝伦的。 瑶嫔自己也不太确定,这样的女子,会不会得到皇帝的欢心,她进宫后,只见了皇帝不到五回,更别提了解他了。那个冷酷无情,视情爱如死物的男人,要他爱上一个女人,怕是比登天还难吧,就算他一时起兴,真的临幸了这丫头,怕也只是随手玩玩,自己的地位,是不是受到任何影响的。 于是,她放心了。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瑶嫔明艳的脸上,蓦地现出一抹恨意:“你说你帮本宫,到头来,却让乌佳馨那个贱人占了先机,现在好了,皇上独宠她一人,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得晋位份。本宫堂堂上将军之女,却被她骑在头上,这叫本宫颜面何存!” 说来说去原来是担心这个,江晚鱼有些不耐烦了,“皇上才刚刚平了天下,又是正值盛年,娘娘你急个什么劲!所谓枪打出头鸟,风口浪尖的日子可不是好过的,娘娘自己也说了,您是上将军之女,正经的名门之后,如今先明哲保身,以您的地位和美貌,又何愁来日?” 瑶嫔自己也明白何为木强则折,物极必反,可就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如今江晚鱼一番利弊分析,也算是让她吃了颗定心丸,想着今后乌美人的悲惨下场,心中的气也渐渐消了下去。 江晚鱼懒得再跟她啰嗦,正欲起身告辞,瑶嫔却屏退了左右侍女,神秘兮兮地对她道:“有件事本宫差点忘了告诉你。” 直觉不是好事,她连忙道:“娘娘请讲。” “昨日本宫兄长前来探望本宫,无意间说起,皇上最近不知何故,竟调集了手下暗卫查探你。”她看着江晚鱼,忧心道:“皇上该不会是发现了你我之间来往密切吧?” 这算什么事,值得用暗卫吗?八成还是跟那刺客有关。 江晚鱼心里越发烦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既是如此,那娘娘今后还是少与奴才见面为好,以免落人口实。” 瑶嫔不知内情,只当此事真的与自己有关,于是连连点头。 出了瑶嫔的宫殿,走在宽阔的宫道上,她忽然觉得今日的太阳有些炽烈,照得她眼睛一阵阵的疼混是一条路。 她现在哪都不想去,只想回家,回现代那个属于自己的家。 奚成壁在调查她,在做了那么多引人遐想的事后,却在暗中调查她。 她觉得非常失落,抚了抚心口,觉得那里很疼很疼,像是被人温暖的包裹后,又被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走着走着,竟好巧不巧地遇上了乌美人。 她不想惹事,所以即便心情不好,却还是恭敬地向乌美人行了礼。 乌美人确实比瑶嫔会做人多了,当她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前走时,乌美人却热情地迎了过来,“尚仪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多谢美人关心,只是最近精神不济,总是失眠而已。” “尚仪别小看失眠,时间长了,对身体损伤极大。”乌美人笑意盈盈,热情得让江晚鱼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为好。其他女官巴结她在情理之中,可这位正值盛宠的乌美人也巴结她,就有些诡异了。 “啊……娘娘说的是。”秉承一贯的小心原则,她决定还是不得罪这位乌美人为好。 乌美人看着她眼角的血丝,想了想,从自己腰上解下一只香囊:“这香囊中放有多种醒脑的香料,可消疲解乏,定神凝气,我以前也常有失眠的毛病,不过自从佩戴了此香后,便夜夜睡得安稳了,尚仪不如也试试看?” 她原本想拒绝,可当那香囊递来时,鼻端嗅到一股清新无比的味道,顿觉神思清明,精神为之一振。 “娘娘把香囊给了奴才,那您怎么办?” “你放心吧,这香囊我一共备了两个,也许是从前生活所迫,现在做什么事,都讲究个有备无患。”乌美人笑得很慈和,宫中像她这样一点架子都没有人,怕是一个也找不出来。就像她自己说的,因从前生活的艰难,所以为人处世,都比较圆滑。 可再不济,她也是个官家小姐,美人的位份虽不高,但在她面前,也算是主子,就算不拿乔,也不该失了体面。 瑶嫔那种骄横跋扈之人,她倒是不会放在心上,而这乌美人,她却不能完全信任。 香囊虽有安神解乏的作用,但她却不敢就这么贴身使用,她真怀疑是不是自己宫斗小说看多了,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龌蹉。 连续找了几位懂香的女官,请她们来检验香囊,直到所有人都说没问题,她这才敢放心使用。 还真别说,这香囊确实非常有用,原本一个多时辰才能入睡,现在脑袋一挨枕头就能睡着,梦也少了,一觉能睡到大天亮,做什么事都有精神,晚上值夜都不打瞌睡了。 奚成壁一连试探几回,都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前几日她无精打采,还以为是为了自己召幸乌美人一事而心烦意乱,结果没几日就又就变得生龙活虎了,真不只是该夸她体质好,还是该说她没心没肺。 这日对着银盘,他开始走神。 那些玉骨签对他来现在就像个噩梦,天知道每次召幸乌美人时,他有多难受。 放着一个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人在自己寝宫里,对于不喜亲近女人的他来说,不是噩梦是什么。 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表态?哪怕耍小性子,他都是高兴的。 他脸色很冷,并逐步有结冰化霜的趋势,捧银盘的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地审视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是盘子举得高度有误,还是位置不对,又或者自己跪下的姿势不够标准?奚成壁与江晚鱼各有心思,却苦了这举盘的无辜小太监,被皇帝那一双犀利沉冷,不带感情的眼盯着,这压力要有多大啊至尊圣王最新章节! 终于,他从漫步边际地沉思中醒过神,随手一挑,再次翻了乌美人的牌子,他不想换人,因为这乌美人还算听话,安安静静在床上睡一夜,第二天送走,倒是替他挡了不少流言蜚语。 每一次召幸乌美人,都是她睡觉,他批奏折,至于外界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皇帝也乐得搅浑一汪水,大家都去猜吧。 可今夜不同,那个一直安安静静,温雅柔顺的乌美人突然提议道:“臣妾很喜欢这龙涎香的味道,每次闻着这香气,臣妾都会睡得无比香甜,臣妾斗胆请求皇上,是否能将此香再燃得浓郁些?” 这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请求,奚成壁随口便唤了冯安进来点香。 一室烟雾缭绕,浓郁的龙涎香气,让夜的深邃的也变得浓重起来。 正在批阅奏章的奚成壁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仿佛有无数小虫爬过脊背,然后那酥痒狂热的感觉,慢慢爬向了小腹,没入了某个地方。 身体……竟然有了反应? 他有些尴尬,只是想了她一下,身体就如此敏感,该不会真的饥渴到了这种地步吧。 他扯了扯长衫下摆,将那里遮住,可羞耻之处虽被遮住了,但那股燥热冲动的欲念,却越来越重,与其同时,脑中闪过那晚无意间在她房中看到的春景。 妖娆的身段,起伏有致的弧度,还有顶端那绝美的红樱…… 身体像要爆炸一样,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一个地方,那里的反应越发得强烈,甚至连衣衫都快遮掩不住了。 这时,龙榻的帷帐被掀开,只披着件半透明裙衫的乌美人下榻而来,莹润的眼,风情万种:“皇上,夜深了,您这样日夜操劳,怕是会熬坏身子,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他朝乌美人随意瞥了眼,即使室内光线不够强烈,还是可以清晰看到裙衫下不着寸缕的身躯。 女人细白的大腿露在外面,丰腴的酥胸也是半遮半掩,这番略带淫靡之景,原本更该令人血脉贲张,可他体内那股燥热,却在一瞬间褪去了一些,“你去睡吧,国之要务,一刻都不能耽搁。” 乌美人一怔,他情欲已生,自己又穿成这样,他却还是不动心吗? 是自己不够撩人,还是他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石头人! 乌美人不甘,她要做的事,还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她方才上前一步,强忍惧意,将裹在身上的衣衫又扯开一些,彻底露出一双玉峰:“皇上这样勤政爱民,实在叫臣妾钦佩,臣妾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只能做点这样的小事,也算是一份敬爱皇上的心意。”说着,探出一双玉手,在奚成壁的颈项间揉捏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出现这种不正常反应,只是太过劳累所致,于是也就不加阻止,可谁料她竟越发放肆,揉捏他颈项的手,一点点探向了他的胸膛,胸脯也不知何时与他的脊背紧紧相贴。 奚成壁浑身高热如火烫,可身体散发出的气息却寒如冰雪。 乌美人虽能感觉到,却也不愿放弃这绝好机会,她不要做皇帝名义上的女人,她要做他真正的女人! ------------ 第55章 身体力行,惑她妥协 柔软如灵蛇般的手不断向下,一层层挑开皇帝衣襟,正准备探手而入时,手腕却被猛地抓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狠狠掼在了地上仙道长歌最新章节。 “跟谁学的?嗯?”冷厉的声音兜头罩下,乌美人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亦泛着阵阵白芒。 白芒之外,闪着一抹刺眼的明黄,一张似天神俊美,却阴冷肃杀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下颚被狠狠掐住,冷厉的声音再次传来:“朕再问你一遍,你跟谁学的?” 下颚上疼痛难忍,乌美人咬着唇瓣,晶莹的泪滴自眼角滴滴坠落,“臣妾……臣妾只想服侍皇上而已。” “服侍?”他强忍那股越来越强烈的躁动,盯着乌美人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容:“你服侍的可真好,把主意都打到朕的头上来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是四妃之位,还是后位?” 皇帝的雷霆震怒,常人岂可消受?乌美人早已怕得瑟瑟发抖,但她既然敢做,那便敢当,闭了闭眼,又豁然睁开,虽恐惧难耐,却还是硬撑着与帝王那双携着滔天震怒的眼对视:“臣妾是该死,臣妾不该妄想得到皇上的独宠,但臣妾也是女人啊,臣妾不是打您的主意,而是把您当成是自己的男人看待,臣妾什么都不想要,臣妾只是不想孤老宫中而已,虽是奢望,却还希冀能与皇上白首偕老,这只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男人的爱慕!” 乌美人决定豁出去了,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失宠,虽然这宠来的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她不能死,她还有个弟弟放心不下,若非如此,她早在母亲病逝,父亲另娶时就下黄泉去陪母亲了。 她高昂着头颅,宁死不屈的模样,让奚成壁不觉间想起了那个女子,手慢慢自乌美人的下巴上收回,站起身:“朕就不计较你今日所为了,但你记住,若敢再犯,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乌美人一愣,她完全没想到皇帝竟会放她一马,以他的性子,自己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是绝对不会饶了她的,她能看出他眼里的震怒,以及在震怒之后那冰冷的杀意。 她难以置信,抬手摸了摸自己泛红的下巴,疼痛依旧清晰,可那个眼神闪着嗜杀的男子,却说不与她计较。 心底有什么又开始复苏,或许,皇帝真的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她咬了咬牙,不成功便成仁,她今天在决定引诱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是死,她也认了。 猛地起身,绕到皇帝面前,“皇上,臣妾适才所言,句句属实,臣妾喜欢您,爱慕您,臣妾不要位份,只想得到皇上心中丘壑的万分之一!”说完,将松松裹在身上的外衫用力一扯,一具洁净莹白的女体便呈现在奚成壁面前。 他望着面前女子凹凸有致的玉体,眸中神色逐渐加深,像是清透的夜,蓦地沉淀了一片浓厚的乌云。 见他始终不为所动,乌美人终于忍不下去,一丝不挂地站在一个男人面前任其审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奚成壁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妓女,无耻又浪荡。 “皇上!”她扑倒在地,紧紧抓着男人的绣金龙常服下摆:“求您了,给臣妾一次做女人的权利!” 抓着皇帝的手剧烈颤抖,此刻的她,已经不再担心生死,她只怕,即便自己放弃了所有自尊,将最羞耻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他还是不肯接受她。 殿内很安静,一时间只闻乌美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终于,一动不动的他,向前迈了一步,乌美人心中一喜,谁料他却用力拽出被她攥在手里的衣摆,越过她径直走到窗边:“把衣服穿上。” 她整个人呈呆滞状,在奚成壁的命令下,将丢在地上的外衫捡起,套在身上,可她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重生之修道全文阅读。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的高声道:“来人。” 有了上次的教训,冯安不敢再偷懒,自打乌美人被送进内殿后,他就老实本分守地在门外,这会儿皇帝一唤,他就立马窜了进去,躬着身等候差遣:“皇上有何吩咐?” “送乌美人回去。” 此话一出,房内除了奚成壁以外,其余两人齐齐一惊。 乌美人瞪大了一双水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悲戚与绝望,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庞,也失去了原本莹润的光泽,像是朵骤然被抽去水分的花朵,从盛放之初,刹那间枯萎。 她身子连晃了两下,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冯安也感到难以置信,这才刚进来没多久,怎么就让送回去呢?而且看眼下的这情形,似乎不太对劲,怎么都不像是皆大欢喜的样子,乌美人哭得肝肠寸断,看得他这小心肝都一跳一跳的,到底发生什么了? 心里虽犯嘀咕,但嘴上可不敢问,当奴才的除了心要细,做事勤快外,更重要的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该装聋子的时候装聋子,该装哑巴的时候装哑巴,于是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因遭受巨大打击,连站都站不稳的乌美人。 临出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乌美人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神忽地死灰复燃,可当她转过头,满心希冀皇帝会说些什么安抚之类话语时,却只看到了一件迎面砸来的斗篷,伴随着奚成壁冰冷的声音:“你的东西,一并拿走!” 那斗篷盖在她脸上,她却好半晌都没有反应,就像是突然间变为一尊石雕,不会思考不会行动。 冯安看不过去了,只好喧宾夺主为她取下了头上的斗篷,然后帮她披在身上:“乌美人?” 泪水干涸在脸上的乌美人终于扯着唇瓣笑了一下,“走吧。” 江晚鱼正无聊地靠着墙壁玩翻绳,见到冯安搀扶着乌美人自内殿而出,也不由得一愣。 这是怎么了?瞧乌美人哭得,眼睛都肿成桃核了,奚成壁的口味也太重了点吧!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暴君的思想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揣摩的。 将乌美人送到了等候在偏殿耳房的侍女那里后,冯安便回来了,江晚鱼正要向他探索八卦,谁料内殿传来一个声音:“来人!” 又是来人?冯安正准备推门,却听那声音又道:“尚仪一个人进来。” 江晚鱼捣鼓绳子的手一顿,看了看冯安,又看了看内殿,让她一个人进去?什么意思? 冯安也不明白,见她呆站在原地不动,连忙好心在她身后推了一把:“赶紧去吧,皇上心情不好,指不定要发火呢。” 一听皇上心情不好,她便有些发怵,可在冯安那一推下,她已经被推进了内殿,总不能临时逃走吧? 内殿光线不明,不知是不是为了刻意营造某种浪漫气氛,她左右看了一下,见奚成壁一身明黄常服,端坐在龙榻外沿,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光线不够明亮,但她还是能清楚看到,此刻的他鬓发整齐,衣着整洁,丝毫不像刚翻云覆雨过的模样。 闹不清他叫自己来的目的,只好一板一眼道:“皇上叫奴才进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不说话,只坐在塌边定定看着她,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一说话,怕是要暴露自己此刻的异常极品妖孽玩暧昧。 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奚成壁脾气大,人也古怪,此刻这番大眼瞪小眼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正琢磨着是不是要由自己来打破尴尬时,忽然觉得这屋里味道实在不好,龙涎香虽有活血理气的作用,但味道过于浓郁,不但不能发挥强身健体的功效,反而会刺激到嗅觉,对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 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以往并不是很喜欢香料的奚成壁,竟点了这么浓郁的龙涎香。 她皱了皱眉,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好让屋内刺鼻的味道消散干净。 正准备回身,却感觉身后有个滚烫的躯体贴了上来,下意识以肘后击,却被来人牢牢握住手臂。 “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好不好?”身后的人贴的很紧,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那滚烫的气息,几乎要烙伤她脖颈上的肌肤。 挣不开她索性也不挣了:“皇上和奴才有什么话好说。” 他好像是笑了一下,热气全都拂在了她的耳根和脖颈处:“你一定要气朕才觉得高兴吗?” “皇上这话说的可真是有意思,奴才哪里气您了,明明是您行为不检,却要倒打一耙。” 行为不检?他审视了一下两人现下的姿势,貌似……确实有些不太检点,不过他懒得去在意,紧抓着她的两条手臂,轻嗅她发间淡淡的露水清香:“好吧,咱们不谈这个,朕今天只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天朕问你的,你现在可有别的想法?” 那天?她回想了一下,估摸着应该就是两人遭到伏击,他受伤那晚,他问得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还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一直记到现在,心里有些无奈,又隐隐有些欢喜,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真不好,一向行事果决、爱恨分明的她,怎么也有了这种小女人的心态,越想越是汗颜。 “奴才……没有别的想法。” “没有?”他似是不信,又问:“你不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告诉朕,你是真的没有别的想法,还是不肯说出来?” 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为难了。他说她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联想这几日的心情,她突然对自己生出了一丝蔑视。 江晚鱼,还说不是自欺欺人,其实你心里,是有一点不舒服的。 “皇上想让奴才说什么?您坐拥天下,后宫佳丽三千,您对奴才,只不过是求而不得的不甘而已,若我应了你,只怕便会昨日譬如朝露死,一夕宠爱,化为灰烬。” 她话语之中的凉薄之意,能让一个人滚烫的心瞬间结成冰霜,身体里那股燥热,似乎都慢慢冷却下来。 他的手松了松,在她察觉到准备脱身而出时,又被他用力握住,“如果朕是认真的呢?” 认真?这样的话,谁都可以说,企图用这个来打动她,也太小儿科了吧。 她张了张口,未及出声,就被他打断:“朕是坐拥天下,可这天下虽大,也只有一个你,不是吗?” “皇上,我不是小女孩,只说好听的话,可打动不了我。” 紧贴后背的躯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后便以更加暧昧的姿势将她抵在墙上,两人之间严丝密合:“说好听的你不信,那用行动来证明,怎么样?”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低沉,他的唇紧贴她的耳畔,随着启唇而来回摩擦,她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北欧狂想曲。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微小的反应,却令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呼吸急促地在她耳边道:“朕上回就已经对你说了,朕愿意信一回爱情,你这么倔,朕劝也劝不动,既然说什么都不信,那就做点什么好了,你不是小女孩,但你总是女人吧。” 她急了,真的急了,这暴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嘴上说不过了,就打算动手了吗?这是要霸王硬上弓的节奏啊! 好歹她也是纯纯情情的黄花闺女一枚,被男人这么抱着,说这么露骨的话,尤其是……那里还抵着自己,怎么都会惊慌失措吧。 他还是变回原来那个冷酷残虐的暴君好了,这个样子的他,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皇上如果还没尽兴,那奴才帮你把乌美人追回来好了。” “别动!”压制住想要从他臂弯中逃走的她,他深深吸了口从窗外透进来的凉风,原本那躁动的感觉还不是很强烈,可一想到她就在自己怀里,整个人就像是要疯掉了一般,胯下奔涌之感,再难抑制。 反应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出什么了,她简直是欲哭无泪。 被他抱着占尽便宜却又不敢动,实在煎熬。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思索,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乌美人梨花带雨地走了,接着某禽兽雄风大振,压着她非要做点少儿不宜之事,哪里出问题了?是乌美人伺候不周道,还是这家伙太猛,仅一个人满足不了他? 不行不行,她那颗冷静的脑袋,一遇到这种事就乱了套,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身后那人越来越肆无忌惮,搂在她腰上的手,开始逐步往胸口的方向移动,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生出了一些异样。 “皇上,您若是想把奴才当做一个玩物来玩弄,那奴才无话可说,终归您是皇帝,而我只是个奴才,怎么做是您的事,接不接受,那便是我的事,想必你情我不愿的事,做起来也不会美妙。”她闭上眼,决定赌一把。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执拗,不就是失身吗?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破层处女膜的事,就当被狗咬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她就是没办法接受,她的身体,只能给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一个全心全意,心里只有她的那个人。 她或许保守了些,因为她认为,女人的身体和心是连在一起的,不失身,才能不失心。 她的话就像是兜头一盆凉水,把奚成壁从内到外浇了个透心凉,他稍稍与她拉开了些距离,却还是禁锢着她,不让她离开:“为何你就是不信朕?” “不是我不信您,而是您的身份,根本就不可信。”帝王之爱最是凉薄,也许古人还会抱着皇帝也是人,也会有感情的想法,但她是可是现代来的穿越者,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已经为她做出了最真实的解答,若是还相信这种幼稚的想法,那就是真是个傻子了。 “朕的身份怎么了?”听她谈起自己的身份,他不由得迷惑:“就因为朕是皇帝?” “没错。”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让他再一次怔住。 “其实,你在怨朕。”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他再次贴紧他,口吻莫名带了些欣喜:“再说得明白点,你在吃醋。” “才没有!” 她的反驳早在他预料当中,故而他丝毫也不在意:“不管你怎么说,都骗不了自己的心,承认吧,承认你就是在吃醋虚无神在都市全文阅读。” “我说了,我没有!” “你就是有。” “没有,你别乱说!” “朕哪有乱说,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在说明着一件事,那就是你在吃醋!” “没有就是没有,什么表情什么眼神,你是瞎子啊!” “你越是这样,就越是代表你在吃醋。” 她气结,为什么每次说到这种敏感问题时,她总是会落下风。 “承认吧,说你其实对朕是有感觉的,所以才对朕频繁召幸乌美人感到郁郁寡欢。” 她咬了咬唇瓣,在他准备继续对她的反驳进行下一波攻击时,她忽然轻声说:“没错,我确实是吃醋了。” “你……”他万万没想到,她竟这么容易就承认了,后面的话全部被堵了回去。 她微微侧过脸,余光中可以看到他垂在自己肩头的如瀑黑发:“我承认了,这下你可高兴?” “原本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竟高兴不起来。” 她笑了笑,目光转向窗外迷离的夜色,总是清亮的眼眸也一并变得迷离起来:“是啊,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可以喜欢你,对你动心,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接受你。” “因为朕是帝王吗?”不用她说,他便能猜到。 她点点头:“是,因为你是帝王,注定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 “如果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呢?” 她不说话,沉默已经代她做了回答,他眼底蓦地划过一道炫目流光,抓紧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变成面对面相视:“你说啊,如果朕心里只有你一个,此生此世,永不再娶,你会接受我吗?” 他的眼神太专注,眼底幽然晃荡的波光,是那么的温暖深情,被烛光映着,好看得令人心醉,任谁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都无法无动于衷吧。 她不敢再看下去,第一次在与他的对峙中,做了逃兵:“这只是皇上的誓言而已,男人的誓言,都不可信。” “我就是那个特例。”他又凑近了一些,两人这下是真的面对面,鼻对鼻,唇与唇的距离仅有一层纸张那么微薄。 她眨了眨眼,以致纤长的睫毛搔到了他的脸颊:“是吗?一连数日召幸乌美人的皇上,竟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难以令人相信呢。” 这下他笑了,发自肺腑地笑了:“朕现在终于可以肯定,你确实是吃醋了。”他微微向前凑去,两唇相接,她正欲躲,却被他死死按住脑后勺:“朕没有临幸她。” 她迷茫盯着近在咫尺的茶色眼眸,听他轻声道:“朕从来没有碰过她,之所以召幸她,只是为了气你而已。” “这种事情,自然是随你怎么说都可以。” “你不信么?要不要朕发誓?”说着,他当真举起了三根手指。 她瞥他一眼,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很好笑,难道他想让自己像言情小说或者是电视剧中女主角一样,在男主举手发誓的时候,惊慌失措地掩住他的口,然后不胜娇羞地道一句:“不要,我相信你就是了乐神无敌最新章节。” 想到这个场景,她忍不住喷笑出声,他不知她为何发笑,却觉得此刻的她,笑起来真好看,激得他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那股躁动,又开始蠢蠢欲动。 干脆捧了她的脑袋,径自将唇印上去,她一惊,身子在他怀中一点点僵硬。 心跳的好快,像是马上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这个男人似乎真的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连接吻也是那么的狂烈霸道,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随意摆弄的木偶,只能随着他的节奏做出反应,抵在他胸口的手也失了力气。 终于,在她马上就要喘不上气时,他放开了她。 “朕问你,愿不愿做朕的女人?”他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眼中带着丝期待,望进她眼中。 她虽被他吻得七荤八素,但理智还在,听了他这话,所有的迷醉沉沦悉数消散:“我不愿意。” 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色,苦笑一声,再问:“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娘子?” 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不可否认,这句话比前一句有杀伤力多了,她不想拒绝他,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诫她,不能沉沦,一定不能沉沦,你不适合这里,你也不属于这里,你们身份悬殊太大,强行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抬起眼,强忍心中狂涌而出的酸涩,平静开口:“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他眼里的光泽一下子黯了下去,他不明白,不明白这个女子明明心里有他,却为何一次次无情地将他推开,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矛盾,又这么冷血的人! 她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心痛的同时,她又何尝好受!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明日还要上朝,早点休息吧。”她趁他失神时猛地挣了开来,转身便朝往外走去。 可手还没搭上门扣,就被一股大力扯着腰带给拉了回去,头顶上方是男人咬牙切齿的俊颜:“你就这么走了?” 她呆呆问:“那还要怎么走?” 他蹙了蹙眉,神色似乎有些痛苦:“你是御前尚仪,朕现在龙体违和,你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 她继续呆问:“皇上龙体不适该找太医啊,我又不会治病,您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他不理她,只将目光顺着她的脸颊,掠过下巴,一直没入之前因挣扎而微微扯开的衣襟中:“你可以治,就看你愿不愿意。” 他在说什么,又在暗示什么她怎会不知,因不知该如何应付,只能装傻:“我看我还是去找御医吧。” 他长臂一伸,又把她拽了回来:“朕不要御医,朕只要你。” 她苦着脸:“我真的不行!您不是还有左贵妃和右贵妃吗?” “什么左贵妃右贵妃?” 她举起双手,扯唇一笑:“就是……您的左右手。” 他脸色瞬时一黑,“混账,朕堂堂一国之君,岂有自己解决的道理?” 她脸色比他还黑:“那我也解决不了!” “你当朕会强要你不成?”他轻轻一推,将她推倒在了龙榻上。 “那您想干什么?”她想了想,严肃地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是随便的女人,你就是用下三滥手法逼我,我也不会妥协的九转阴阳录。” 他有些烦躁,之前那个百般勾引,他却毫无兴致,如今面对这个心头上的人,她却视自己如洪水猛兽。 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可真够窝囊的。 “朕现在浑身不舒服,管你想什么法子,总之要替朕解决了。”他实在是气急了,礼义廉耻全部给抛诸脑后。 想法子?她能想什么法子啊!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乌美人叫回来,想必乌美人也很乐意帮他泄这个火。 说起泻火,她想起了教仪嬷嬷所教内容,其中也有帮皇帝泻火一项。 可一想起那法子,就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没想到古代宫廷竟然也有这么变态的人,口味着实有些重! 作为女官,手是不能上的,那对皇帝来说是大不敬,处女膜也是不能奉献的,因为一旦沾了龙精,那就是皇帝的女人了,要两全其美,只能有一个办法。 想起那“玉女吹箫”图她就浑身冒汗,这事不能做,她虽是奴才,那也是有底线的! 正想着,榻边帷帐突然被掀开,一抹明黄挤了进来,一句话不说,便开始脱衣服。 不知是紧张的缘故,还是知道自己就算逃也逃不掉,她如老僧入定般稳稳坐在榻上,连眼都没眨一下。 褪去了衣衫,只剩下亵衣,他这才看向她,准确说,是看向她套着珊瑚手钏的手:“朕就喜欢你这双手。” 她真希望自己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外弦音,但她偏偏该死的听懂了,当诧异惊愕的眼神对上他欲火灼灼的眼时,他挑了挑一边的唇,这男人不笑则已,一旦笑起来,比狐狸还狡诈。 …… 等她从内殿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在门口值夜的冯安一见到她,那笑容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姑娘,皇上睡了?” “啊,睡了。”再不睡,她就要疯了。 冯安眼珠子咕噜一转,压低声音道:“姑娘的好日子怕是不远喽。” 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正欲解释,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只怕解释了也没人信,再说她也不算冤,内殿之中发生的事,是个人都想象不出来! 那个总是人模狗样,一本正经,威严肃穆的家伙,实际上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耻之徒! 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住处,今晚可真是够荒唐的,直到现在,她还如处云里雾里,奚成壁那番露骨的话,也时不时在耳边回响。 真是要命了! 她决定回去洗个冷水澡,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它丢开,可还未走近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房门前站着一个人。 难道是上回那刺客?又往前迈了两步,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门前的,是一个中年女子。 奇怪,在这女官署也住了一段时日了,这里的每个人她都有印象,却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正在记忆中翻找此人的来历,那女人首先出声了:“姑娘倒是好本事,这么快就把皇帝勾引到手了。” 这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勾起了她满腔怒火!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虽然当时她处于昏迷中,这个女人的声音却是记忆犹新拒嫁豪门:少奶奶99次出逃。 “我x你祖宗十八代!”她冲上前,双目泛红:“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女人冷笑了一声:“我害你?我哪有害你,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 “呸!”她朝女人啐了一口:“少在那里说风凉话,你害我不得自由,还险些丢了性命,这个仇是我不会忘记的!” 女人的声音也跟着转冷:“你要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要杀你,随时都能办到。之所以放你一马,只是为了公主。” 一听到公主俩字,她心中怒气更甚:“这么说,我反倒要感谢你了?” “当然。” “不要脸!”这才发现,世上脸皮厚如城墙者,何止一二。 “随你怎么说,我今日来找你,只是为了提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过好你现在的日子,其余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女人厉声道。 她眼睛一眯,忽然想到了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为了我前几日送你们的那份大礼,所以特意来谢我的,对不对?”她终于逼出了她们,看来上回阻止奚成壁流放俘虏,真是件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女人的眼,蓦地变得阴狠起来:“臭丫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怎么,你想在这里杀我?”她冷蔑看着对方,也许是与暴君朝夕相对的久了,女人这点狠辣,在她看来只是小儿科的水平:“可惜,我不能让你如愿。” “杀不杀你,只是公主的一句话,老奴为公主办事,死不足惜。” 这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吧,她这么忠心澹台婉玉,没准真会杀了自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为了保证澹台婉玉的安全,必然不敢贸然对自己出手,想到这里,她有了些底气:“你是死不足惜,但我势必要将澹台婉玉那个贱人揪出来!” 此话一落,女人周身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杀意,她甚至觉得心口有些沉闷,似有一股浊气压在了胸肺之上。 糟糕,这女人会武功! “是吗?你想揪出本公主?那要先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一个婉转如莺啼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声线美好,却因带着浓浓的傲慢而显得有些刺耳。 澹台婉玉!正主出现了! 她猛地发力,朝前方那抹纤柔的影子扑去,谁料一股无形的力量绊住了她的身形,接着手腕一痛,被人反剪着扭向身后,双腿也不自觉一弯,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就没少下过跪,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屈辱。 她恨恨盯着前方,盯着那巧笑嫣然,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孔。 头一次,对自己这幅样貌,感到恶心厌恶。 澹台婉玉走到她身前,弯下身子,露出好奇的目光:“咦,上回看得不够仔细,现在看来,的确与本公主长得十分相似,只不过,你没本公主漂亮。”她捏着江晚鱼的下巴,左看看又看看,忽然脸色一冷,高高抬起手,“啪”的一声,狠狠打在了江晚鱼的脸颊上,顿时口中泛起一股腥气。 “本公主讨厌你这张脸,要不是为了逃离这里,我真恨不得划花了你这张勾人的狐媚相!” 江晚鱼将口中血沫吐在澹台婉玉脚下,眼神幽冷地望向她:“这巴掌我记下了,他日必定十倍奉还霸气遮天!” 澹台婉玉大怒,抬起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掴在她脸上:“胆敢对本公主这样说话,真是不知好歹!” 她讥笑道:“公主?真是可笑,澹台国已灭,你现在是哪门子的公主啊,自恋也该有个限度吧?亡、国、奴!” 最后三个字显然刺激到了澹台婉玉,她双目圆瞪,眉宇间满是愤恨:“连嬷嬷,你给我杀了这女人!” 被她称呼为连嬷嬷的女人却是沉稳多了,耐着性子劝道:“公主息怒,这小贱蹄子的确该死,但我们现在还不能死杀她,否则,惊动了奚成壁,后果不堪设想。” 想起不久前亲眼看到的一幕,一名宫女在奚成壁的盛怒下,被一斩为二,澹台婉玉一阵恐慌袭心,不敢再提杀了江晚鱼的事。 江晚鱼却冷笑着说:“你们也别再演戏了,之前不是才派过杀手谋害我吗?现在装得倒是像,明人不说暗话,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不是。” 连氏漠然道:“我们没有派人杀你。” “没有?”她悚然一惊。 连氏又道:“我说了,我想杀你,随时都能办到,何必假借他人之手,更何况……”说到这里突然打住。 江晚鱼接口道:“更何况,你们还要利用我,我若死了,你们也逃不掉。” 连氏不置可否:“你说得没错,但你若耍花样,害了公主,我也绝不放过你。” 这俩人好像有些主次颠倒,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搞得好像她们受了委屈似的。 既然派遣杀手的不是她们,那会是谁呢?她心里不安的感觉越发重了。 还有那个给自己下毒的刺客,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呀……这珊瑚手钏真漂亮,好像是胶东那边的贡品。”澹台婉玉出身于皇室,一眼就看出了她手上的手钏价值不菲,再看看自己,一国公主却沦落到穿粗布麻鞋的境地,心中大为不甘,她甚至抱了干脆跟这女人换回身份的念头,或许,自己今后的日子,也能富贵常在。 江晚鱼见澹台婉玉竟看中了自己手上的手钏,心里大为光火。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自己替她受罪不说,她还要从自己身上搜刮油水,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在澹台婉玉伸手来撸自己腕上手钏时,她突然扬声大喊:“来人呐,抓刺客!”她们不敢赌,她敢啊,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不成!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放声大喊,连氏与澹台婉玉都一阵紧张,趁着二人松神至极,她猛地发力起身,又一个扫腿,从女人手中挣脱,在越过澹台婉玉身边时,飞快地用匕首刺破她臂上的肌肤。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伴随着她喊声的传播,远处突然亮起了一片火把,连氏心道不妙,连忙赶到澹台婉玉身边,欲带她逃离。 江晚鱼老神在在立在原地,对着飞身离去的二人道:“我那把匕首可是喂过毒的,公主若是觉得腹痛,便是毒入心脉的征兆,你们可要小心点哦。” 她声音虽不大,但她相信,足够让连氏听清楚了。 她们要玩游戏,那她就陪她们玩到底。 收起匕首,正要回房,就见一队高擎着火把的侍卫列队而来,领头之人,正是罗熔。 ------------ 第56章 还是被算计了 她之前那一喊,完全就是为了欺骗澹台婉玉和连氏,却没想到,罗熔早就守候在四周,以防刺客的出现。 她早就知道他心细,所以一瞬间的讶异后,便释然了。 他走到她面前,无不担忧道:“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有些沮丧:“还好,就是可惜了,让那两个人跑掉了。” 罗熔四下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高高肿起的脸颊上:“是谁做的?” 她先是一愣,察觉到罗熔视线后才知他所问何事,“是谁做的不要紧,只要抓住她,一切就能立刻见分晓。” 她不想说,他也不逼迫她,“你自己小心。” 见他一脸凝重,她无谓笑笑:“别担心,他们现在还不敢对我怎样,如果我猜得不错,她们还会回来找我的。” “解药的事情有眉目了吗?”见她笑的得意,他也不由得感到高兴。 一提起解药,她脸上轻松自如的笑意便不见了:“很迷茫,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说到这里,她郑重地看向罗熔,眼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你是御前侍卫,一定要保护好皇上,我怀疑这宫中,有企图对他不利的势力存在,而且隐藏得很隐秘。” 罗熔微讶,随即点头道:“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主公安全。” 听他这么说,她这才算是放心,见罗熔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那暴君也太在意了吧! 不过又一想,关心他又怎么了?就像他说的,自己不是个爱自欺欺人的人,她对他有好感,那么为他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不会逃避自己的感情,她只会去正视,正因如此,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才能在他一再的示爱下,保持理智。 罗熔望着她眼底一连变换的神采,自己的眼中,也不由得现出一丝惘然:“有什么事为难之事不妨告诉我,我必定竭尽全力助你。” 她点点头,罗熔帮她的,岂止是一点半点,没有他,她在这宫廷中,怕是寸步难行:“谢谢你,不过现在不需要,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罗熔淡淡颔首,她望着前方一片漆黑,忽然开口问:“罗熔,你说……假如我不是澹台婉玉,皇上他……他会放我走吗?”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感情,她真的有些迷茫,自己如今的身份,明明是他仇人的女儿,以他那爱憎分明的个性,怎么会爱上自己?不是没有想过他只是在戏弄自己,可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来伤害她,他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有着执掌天下的权利,若想让她生不如死,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更重要的是,那样一双诚挚热切的眼,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温暖最感人的,人的嘴巴可以说谎,但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极品男漂亮女。 她凌乱的,真的凌乱了,他不知道奚成壁究竟爱的是自己,还是这个身份。 或许他就是这么重口味,就喜欢挑战世俗禁忌,越是不被允许的爱情,对他来说就越是有成就感。 这么一想,觉得这个原因也挺有道理的,没准他真是为了找虐受,才喜欢上自己的。 那么既然如此,如果她不是澹台婉玉,那就没有爱上仇人女儿,这种不容于世的百般纠结和困扰了,那么,他会不会感到无趣,继而放自己这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路人甲离开? 她一时想得入了迷,没有发觉罗熔脸上闪过的古怪神情,“这种事情,只又皇上心里最清楚。” 是吗?这个回答还真是够官方的,不知为何,听了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竟如释重负般长吐一口气:“是啊,只有皇上才知道。” 罗熔离开后,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脑袋里晃过的,总是另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孔。 澹台婉玉是因为害怕奚成壁让她母债女还,所以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对自己出手,若是她知道,奚成壁这人就喜欢找虐,尤爱世俗不容的禁忌之恋,估计她就恨不得立刻将自己杀死,好取而代之了吧。 别以为她看不出,那个女人在看到自己腕上手钏时,那自以为无人得知的龌龊心理活动。 突然有些讨厌自己这张脸,从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上,看到令人作呕的表情和姿态,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还要杯具的呢? 翻来覆去挣扎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在乌美人送来的香囊帮助下,在天色已开始放亮时沉入梦境。 …… 早知奚成壁变态,没想到第二日他就变态给她看。 这厮竟然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话外深意就是,你们别再给老子送女人了,也别逼着老子册立六宫,老子对女人没兴趣,再美的女人也只能是摆设。 对女人没兴趣,这种说法的含义可多了去了。大家纷纷猜测,他是单纯不喜欢女人,还是生理上压根对女人没性趣,前一种还好办,皇帝长年征战,没时间也没心思去考虑男女之事,也是常理之中,只要在他身边安排一个善解人意、温柔美丽的女人,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打动他,可若是第二种,那便有些麻烦了,皇帝不举,这种事情说出去,不但皇帝脸上没光,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很为难,不过即便皇帝不能人道,那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天下这么大,总会有几个擅长治愈不举之症的人。 最糟的是,皇帝不是不举,而是有龙阳之好,皇帝如果真的是断袖,那么不但对龙嗣有影响,使得后宫不宁,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会日日处于危险当中,万一皇帝看中了哪个,要强行放到身边做男宠,那可要如何是好? 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引来了各种猜测,各种揣摩,在整个皇城甚至是京都,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而在人们的不安当中,某个人却是悠闲自在,无比快活,甚至有些得意洋洋。 他们吵他们的,想怎么猜测就怎么猜测,越是状况不明,就越是能混淆视听,在这帮大臣没有得到一个明确指示前,他们是不会来吵自己的,奚成壁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什么事情都不能讲得太清楚,太清楚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这些大臣平日不是都闲得慌吗,就让他们猜去吧,看他们是能猜个一年半载,还是十年八年。 江晚鱼看着明显心情不错的他,眼角狂抽了一早上。 到了午休时间,她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起架了,原打算在奚成壁小憩的时候,她靠着墙睡一会儿,谁料他竟让她到内殿守着,这不是明白放在眼皮下监视吗? 如果只是为了监视倒还好,经历了昨夜那事,她现在一见他就犯怵鬼服兵团。 他前脚迈进内殿,她后脚刚紧随而至,他就飞快转身,将门扉合上。 落栓的声音尤为响亮,她警惕回身,看着那个脸含笑意的男子:“你要做什么?” 看她那一脸戒备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奚成壁闲闲地踱步到塌边,扬了扬下巴:“过来,给朕更衣。” 她不放心地看了眼落了栓的门,一点点挪噌到奚成壁面前,为他去除外衫,摘下发上金冠。刚准备转身,就被他握住手臂,她本能抽手,眼皮也跳得更欢了。 他看着她紧张的侧脸,笑谑道:“你不是一点也不怕朕吗?现在怎么一见朕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也不想这样啊,可不知为何,现在的他,比原先的他要恐怖一百倍。 “谁让你那么……”昨晚的一幕幕蓦地浮现在眼前,她顿时说不下去了。 他将她拉近一点:“什么?我那么什么?” “没什么。”想骂他无耻来着,可担心他越骂越来劲。 “真的没什么?”他倾过身,两手不知不觉围上了她的腰,目光落在她如雪樱般的唇上。 意识到不对劲,她连忙将脑袋后仰,同时抬手,及时阻拦住了他印下来的薄唇:“皇上,您忘了您昨天说过什么了?” “朕昨天说什么了?”他不满皱眉,明明看准的,竟然没有亲下去。 为防止他再次偷袭,她抬起的手一直没放下去:“您说您不会强迫我。” 奚成壁眉头拧得更紧,他昨天说过这样的话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朕现在也不算强迫你,你看,你的手不是还抓着朕的衣襟吗?”他用下巴朝下指指。 她低头一看,的确,自己现在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那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一样。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啊啊啊啊!她明明是为了防备他做不合时宜的事,才这样抓着他的! 她连忙松手,可这一松手就坏了事,他趁机将她双臂一同箍住,拖进怀里,昨夜那暧昧的姿势,再次重现。 她不耐地在他怀里扭了扭,因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所以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她望着他衣襟上暗色的九爪应龙,稳着声音道:“皇上一定要逼我吗?” 他久久不言,只是两臂的力道更紧了些。 她抬目,径直看着他的眼,她真是喜欢极了这双眼,剔透明净就像最名贵的琥珀。中原人多是黑发黑眸,很少见这种浅棕色的眸子,正是因为眸色浅淡,所以才显得这双眼特别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真是难以想象,这个嗜血好杀,冷酷铁血的男人,竟然会有这么一双宛如婴儿般纯净的眸。 她观赏了一阵,才徐徐开口:“希望皇上可以理智看待你我之间的感情,或许你觉得,你现在很喜欢我,那一定就是爱,但喜欢也分临时与长久,更何况,喜欢并不代表爱,你对我动心,只是因为你还没遇到合适的人,等你遇到那个女子,你就会明白,现在这种喜欢是多么的肤浅。”她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奚成壁,我不想错付感情,我要找就一定找一个永不背叛我的男人,无论他的身还是心,都属于我一个人,显然,你不是这个他。”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皇帝的名讳,原本是不许下人直呼的,可当她唤出自己名字的刹那,他竟觉得无边欢喜,可听了接下来的话,那份欢喜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莽荒纪。 她总有本事戳痛他的心,自己也知道该适可而止,可就是怎么都停不下来,好像每被她刺痛一次,他对她的依赖就更深一点,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这不是好端端的找虐受么。 “你总是有道理,可这道理却又来得毫无根据,你从哪里看出朕不是那种一心一意的人?又从哪里看出朕不是一个遵守承若,喜好出尔反尔的人?你又从哪里看出,朕一定会背叛你爱上别人?朕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他抵着她的额,一叠声的质问中,竟带着丝掩藏不住的委屈。 无赖!简直是无赖! 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他竟然还有耍泼撒娇的本事! 难道自己第一次遇见的奚成壁,与现在的奚成壁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老天爷,你特么在耍我吧! “好吧好吧,算我错了还不成?我不该妄自揣测你的心思,也不该毫无理由就给你扣上负心凉薄的罪名,但……” “你肯承认自己的错那再好不过了。”他不给她“但是”的机会,谁能保证她接下来的话,是不是又带刺的,“朕乏了,要去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吧,那边有美人榻,你去躺一会儿,如果你不介意,朕的龙榻够大,多你一个也没问题。” “我喜欢美人榻,就不跟皇上抢地盘了。”开玩笑,让她睡龙榻,谁能保证这家伙不会趁机占自己便宜,虽然该占的都被他占完了,但睡过一个姑娘后难道第二次就不用给钱了? 当然,这个比喻俗了点,但意义相同。 奚成壁放开她,也不多说,掀开帷帐便上了床榻。 见他老老实实去睡觉了,江晚鱼这才转身朝美人榻的方向走去。 她确实需要好好补一觉,昨天发生的事让她心力交瘁,这会儿也懒得计较什么于理不合之类的,她本来就讨厌那些繁琐的规矩,以往在众人眼皮下,为了不惹麻烦,她必须恪守自己的本分,现在这内殿中又没有别的人,自然是她想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着。 她本身骨子里,就不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帷帐里的奚成壁透过朦胧的帐帘看她,原以为她会推诿一番,谁料她竟连半点犹豫都无,直接往美人榻上一靠,当真像在自己的地盘一样放肆随意。 他倒不是气她不守规矩,只是觉得她什么事都这么有主张,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多余,那些风花雪月,温柔体贴全都用不上,亏他还明里暗里向罗暮请教过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他全无睡意,倒是江晚鱼,靠在美人榻上,不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在这里,她可以完全安心,什么都不用去顾及,那个人,自会替她周全一切。 无来由的,就是这么信任,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终究忘了,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偶尔也会耍耍小无赖。 梦到酣处,竟感到有只温柔的手,在轻抚她的脸颊,替她梳理碎发,指尖带着令人悸动的力量,从额头,一直划到锁骨…… 忽然间,那轻触的美妙之感消失了,正在失落中,唇上忽然一热,似有同样温软之物紧紧贴上了自己的唇瓣,辗转轻摩,温柔地细细舔吮,灵巧的舌在她唇上溜了一圈,忽的撬开她紧合的唇齿,长驱而入。 这感觉…… 即便睡得沉实,她也能感觉到这境况十分不寻常,她可不认为是自己想男人想疯了,所以才会做这种荒诞不经的春梦巅峰权贵最新章节。 在那柔软的舌,勾缠住她的舍,准备拉入自己口中时,她猛地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茶色的瞳仁,那瞳仁中倒映着一张女子茫然迷朦的脸容,双颊绯红,媚如海棠,微微长着唇瓣,一副等待索吻的样子。 如此对视良久,那俯身其上的男子,唇瓣似乎要再次压下,她猛地别开眼,同时双手抵上她的胸膛:“皇上,此举可并非君子所为。” 君子什么的,她以为他会在乎? “你可以把朕当成是小人。”不顾她抵在胸口的力道,身体下沉,看样子是非要接续之前没有完成的事不可。 她有些恼,这家伙把自己的一次次退让,当成了欲擒故纵吗?她江晚鱼岂是这样的人! “奚成壁,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他眸色一沉,眉宇间狠辣与温柔并存:“你何尝有看得起我过?刚才我就在想,若我强行要了你,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她仰首,没有了暧昧的温存,她亦可恢复属于自己的沉静:“自然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发生,我一不会上吊,二不会跳河,三不会要你负责。” “是吗?”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颈项,落在脖颈边最脆弱的地方,“那你会如何?杀了朕吗?” 她勾唇轻笑:“不会。” “为何?” “第一,我杀不了你,第二,我不会因失了身就杀人。” “那你会如何?” “当被狗咬了一口。” 他紧贴在她脖颈上的手微微一颤,眼神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别扭,在她心想他会不会因自己的大不敬而一把掐死她时,他突然低下头,一口咬在她白皙柔嫩的脖子上,她倒抽可了一口冷气,这家伙属狗的不成! 他是真的咬,不是那种随便用牙齿磕两下权当调情的轻咬,而是重重的,一边用牙齿撕磨,一边拉扯,颈部肌肤最是柔嫩,给他这么折腾两下,还真是挺疼的。 这暴君越来越会折磨人了,这招也不知他是从哪学的。 他想咬她已经想了很久了,一是为了泄愤,二是为了占便宜。 原本不想咬那么重,可她说的话却实在恼人,舍不得杀她,还舍不得咬她吗?既然她讽刺自己是狗,那他就咬给她看。 她疼得脚趾头都蜷起来,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可她却连痛呼都没有发出过一声。 口中尝到腥甜的滋味,伴随着女子的幽香,他探舌在她伤口上添了一圈,方才抬头:“疼吗?” 她老实点头:“疼。” “既然疼,为什么不出声?” 她一脸奇怪地反问:“出声就不疼了吗?” 她又一次把他问住了,这个女子的思想,似乎总是跟常人不同。 拇指在她脖子上那一大块又红又紫的淤痕上来回抚摸,忽然觉得这伤痕实在情\色得很:“你起迟了,这是惩罚雷武。” 她一惊,下意识转头朝更漏看去,果然,离叫奚成壁起身的时间整整晚了一个时辰! 有错认错,这确实是非常严重的失误,她不想给自己找借口,“奴才该死,皇上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可这是你说的。”他那深沉晦涩的眼蓦地一亮。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刚才应该打死不认账的! 舌头打着绊道:“这个……这个……还请皇上手下留情。” 他忽的靠近她:“放心,朕用嘴,不用手。” 她脸色瞬时一变,狠狠瞪他:“你是皇帝,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你别再框朕,朕可从来没有说过不亲你。”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此刻的他眼中精光四溢。 “刚才都已经亲了!” “刚才的不算!” “怎能不算!” “是你自己说的,朕想怎么罚你就怎么罚,亲一下还不行了?依朕看,你才是那个出尔反尔的人!” 江晚鱼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又一次败在了他的手中,她的能说会道,现在竟是压根排不上用场。 “就一下?一下?”他循序渐诱。 江晚鱼内心很挣扎,知道自己若是不依他,这怕要没饭没了,但又怕自己依了他,更是没玩没了。 最终在门外冯安的一再催促下,她闭了闭眼,心想就这么着吧,亲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着她这副宛若英勇就义的样子,实在好笑,被他亲一下就那么不甘不愿? 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她心甘情愿奉上一切?这简直比他打天下还难。 站起身,淡声道:“算了,今天饶你一回。” 她猛地睁开眼,没想到今日的他竟这么好说话,其实他这个暴君的名号,扣的还真是有些冤,只有蛮不讲理,草菅人命者,才能称得上是暴君。 她躲过了一“劫”,越发感怀奚成壁的大度,所以伺候得也格外用心。下午有位大臣上书,说明日是他的大婚之日,所以想告假一天。奚成壁同样大度地批准了,并决定他成亲当天,亲自登府为他撑头面。 臣子大婚,若能得皇帝莅临,那是天大的恩宠,那臣子自是欣喜若狂,连连谢恩地退下了。 那臣子退下后,奚成壁对身后的她道:“明天跟朕一起去看看。” “这不好吧,皇上您还是带一位娘娘一同前去比较合规矩。” 他头也不回道:“什么好不好的,朕是皇帝,朕的旨意就是规矩。” 她苦了脸,皇帝若是不讲理,谁拿他都没辙:“那……好吧。”嘴上不愿,其实心里很高兴,出宫总比闷在这个大牢笼中强,“皇上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去参加李侍郎的婚宴?” 他伸手拿过一块墨条,扔在砚台里,兑了水轻轻的研磨,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想出去吗?朕看你闷得慌,就顺便以此为机会,出去走走。” 她一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超级邪少。 他竟能看出她被困宫中的沉闷,但既然能看得出来,又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束缚,放她离开不好吗?在她进一步沉溺他给的关怀前,远走高飞。 …… 难得出一次宫,所以她一大早就起床开始准备。事实上,也并没什么好准备的,她就是有些兴奋而已,在现代时见过不少婚礼场面,就是没见过古代原生态的婚礼是什么样,听说大家族成亲是非常麻烦的,各种各样的礼仪,有的能持续整整一天,虽觉得麻烦,但因没有见过,所以格外的好奇。 皇帝出宫,排场总是不会小的,即使奚成壁已经竭力减少跟随的侍卫和宫人,但临出行前,轿辇周围还是跟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他原本想营造一个二人世界的,看来是行不通了。 诸人见皇帝脸色黑沉,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原本就喜怒无常,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每日过得胆战心惊,生怕哪天就莫名丢了性命。 李侍郎府上,此刻是张灯结彩,红红火火,到处都透着一股喜庆的氛围。 奚成壁自打踏入李府,前来巴结奉承的官员就络绎不绝,她实在无聊,便想四处逛逛,刚朝对面一群挂炮竹的人走去,一个严厉的声音就传来:“你要去哪?不许乱走!”这口气,就跟教训自家小孩似的。 她回身,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只好规矩地行个礼,恭恭敬敬道:“奴才去给李府的丫鬟仆妇帮忙,绝不乱走。” 奚成壁不是怕她乱走,是怕她趁机溜了,她这不安份的性子,总是不能让他省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一个小小的宫女,他能跑到哪里去,但他就是怕她离开。 见周围的官员都以一种研究的目光望着他,一向不喜在人前暴露心思的他,只得冷着嗓子道:“去吧,记得别给人家添乱。” 擦,这口气,越来越像父亲管教女儿了! 摆脱了那沉闷的气氛,她终于可以全身心地将自己也投入到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帮人挂炮竹,摆果点,扯红绸,面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只觉得既新奇又好玩,虽然忙碌,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正在帮几个大丫鬟发放喜糖,眼前忽的伸来一只青衣阔口袖,她想也没想,直接将手边装喜糖的红绸袋递到对方手中,却不见那人走开,于是抬头,站在面前的,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年轻书生。 对方微笑道,“姑娘,好久不见。”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这人她以前见过吗?说是见过,她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可说是没见过,那双眼眸却隐约觉得熟悉。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人的身份,只好道:“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一定认识的对不对?” 对方笑意依旧:“自然,在金龙殿在下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金龙殿?她盯着书生敲了好半晌,才寻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回忆:“你是……那个秦……” “秦施羽。” “哦,秦诗雨,秦诗雨!我想起来了!”她歪着脑袋嘀咕:“诗雨……这名字咋怎么女气呢。” 秦施羽笑意顿时一敛,脸色有些不大自然,“是无计可施的施,羽扇纶巾的羽。” “啊?”她呆了呆,窘道:“这个……是我唐突了,唐突了……呵呵敛财儿子腹黑娘最新章节。”也不能怪她啊,这名任谁听都会觉得女气吧。 秦施羽似乎脾气很好,对于她的错误理解并不没有丝毫不悦,“姑娘今日是和皇上一起来的吧?” “是啊,我自个儿可没胆出宫。”不是没胆,是时候未到。 秦施羽笑了笑,不置可否,正要再说什么,眼神忽然落在她腰间的香囊上:“姑娘所携香囊,可否借在下一看?” 虽不知他为何对自己的香囊感兴趣,却还是解下递给了他,“秦大人也有失眠的毛病?” 秦施羽不答,只将那香囊放于鼻端,轻嗅之下,脸色大变。 江晚鱼见状不妙,忙问:“大人,这香囊可有不妥之处?” 秦施羽面色凝重看她一眼:“这香囊你是从何得来?” 秦施羽虽什么都没说,但见他这番表现,就知这香囊一定出了问题:“是别人送给我的,说是有定神凝气、消疲解乏的功效。” 秦施羽并没问是何人所送,只严肃对她道:“那人说的倒是不错,只不过这其中又多添了一种香料,噬幻草。” “噬幻草?”什么东西? “此物有吞噬人意识,令人产生幻觉的功效。” 她浑身一抖,脸色也冷了下来:“可我在佩戴此香之前,曾找人查验过,并无异常啊。” “噬幻草不是一般的制香人可以察觉到的,这属于蛊术的一种,在下的外祖母精于此道,在下幼时学了点皮毛,也接触过这种草木,这才能嗅出噬幻草的气味。” 见她脸色苍白,秦施羽又安抚道:“姑娘也别担心,这种药草对女子无害,并且长时间接触,才能有一定的效果,不过……”他深深看了眼江晚鱼,垂下头,压低声音道:“此物若是配合瑞脑香和龙涎香一同使用,则有媚药的效力,姑娘切记。” 江晚鱼脸色不见转好,反倒变得更差,手中的香囊几乎已被她捏得变形。 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有逃脱被人利用的命运。要说失望,倒不至于,她就是恨,恨自己还不够小心,恨人心的险恶与卑劣。 乌美人的住处,整日都燃着香气馥郁的香料,虽然丽妃才是昭纯宫的主位,但她一向纵容乌美人,从来不约束她,还时常差人嘘寒问暖,生怕亏待了她,从内到外,都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宽和与大度。 但人们都心如明镜,这哪里是宽和,又哪里是大度,分明是在讨好皇帝,力图用温和敦厚的贤妃形象,来得到皇帝的青睐。加之众人的眼中,乌美人是宫中唯一得皇帝召幸的嫔妃,他日一朝得势也是迟早的事,树大好乘凉,丽妃虽不甘心,但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拉拢乌美人,今后待她产下皇嗣,再过继到自己名下,这辈子也算是有个依仗。 可事实如何,却只有乌美人心里明白。 江晚鱼的到来,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只不过早了那么一些。 铜镜前,女子对镜梳妆,皎然的面庞晶莹似雪,一头乌发亮泽如瀑。 乌佳馨漠然地望着镜中的江晚鱼,手持一把乌木梳,一下下梳着自己那一头长及膝弯的秀发,身上只着一件嫣红薄丝蚕锦纱衣。 五月的晚春时节,早已褪去了早春空气中夹杂的料峭寒意,所以虽然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纱衣,应该也不会感觉到寒冷。可她却像是冷极了,握着木梳的手,怎么都无法梳开纠结在一起的头发,在她第二十七次尝试梳通头发时,江晚鱼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木梳,一点点替她打理缠绕在一起的发丝异界之游戏江湖最新章节。 “有些事情,你越是用力,就越是容易失败,不妨换个角度,也许就会峰回路转。”她一边替她梳理,一边轻声道。 乌佳馨垂在身侧的双手捏得紧紧的,以至于关节泛白:“换个角度?呵,你说的倒是轻松。” “没有试过,又怎知不能成功。”她握着秀发的手陡然一紧,乌佳馨顿觉头皮一阵刺痛:“你不愿意尝试正确的办法,却喜欢走那歪门邪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害死自己。” 乌佳馨不说话,只死死盯着面前的镜子。 终于替她把头发梳通,她放下手里的木梳,与此同时,妆台上多了一只绣工精美的香囊,“听着,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你如果来求我,我或许会考虑帮你,但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却只能让我瞧不起。” 乌佳馨伸手,缓缓拿过那只香囊,唇角绽出一抹惨笑:“瞧不起?这世上瞧不起我的人多了去,不在乎多姑娘一个。”从小到大,她所走每一步都是在阴谋与泥泞中一点点爬出来的,瞧不起算什么,只要能活下去,其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房间里的香气实在浓郁,江晚鱼真不明白,闻着这么刺鼻的味道,乌佳馨就不会觉得难受吗? 或许,有些东西一旦习惯,也就不会感到难受了。 她觉得乌佳馨像个死人,一个只懂得出人头地的死人,她其实是可怜的,但她的悲惨,却是由她自己造成的。 “这一次,我就当买个教训,你的事情,我也会替你隐瞒,但如果你再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那么,你别以为我会因为你可怜就对你手下留情,你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总不能不在乎你那个刚刚成年的弟弟吧?” 弟弟二字,成功让面无表情的乌佳馨骤然色变,她厉声喝道:“不许你动我弟弟!” 江晚鱼冷冷看着她,“这要看你自己如何做了,想护他,就拿出诚意来,否则我才不管他无不无辜,你惹到我了,我就要让你不痛快。”顿了顿,她终究还是收敛了一些话语中的机锋:“自然,你不来惹我,我便不会去惹你,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绝不会没事找事。” 听了她的话,乌佳馨脸上的紧张之色这才有所缓和:“记住你说的话。” “我当然会记住,就怕你记不住。”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弟弟还真是爱护,只是她既然心里只有弟弟,又何苦蹚这汪浑水,惹自己一身腥。实在想不通,嘴上便不自觉问了出来:“你已经冠充后宫,得到皇上的宠幸,原本可以尽享荣华富贵,又何必冒险?” 话音刚落,乌佳馨竟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癫狂的模样,丝毫不复之前的温婉娴静,她一边笑,一边流泪,“冠充后宫?冠充……后宫?什么冠充后宫!皇上根本就没碰过我!他厌恶我,嫌弃我,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多余!我放下了所有身为女人的矜持与尊严,只想得到一次做女人的机会,可是……他不给我,不给我!”她嘶声大喊,泪水狂涌而出,顷刻间便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让那嫣红显得更为艳丽:“你不会明白,作为一个没有宠幸的宫妃,家族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他们会认为我没用,会将我丢弃不顾,若是家族不看重我,那我弟弟的日子就更艰难了!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绝不能……”说到后来,竟伏在妆台上,凄声大哭起来,那哭声中有着满满的悲怆,似要将一生的悲戚与绝望全部哭出来。 江晚鱼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却在即将触到她颤抖肩膀时收了回去。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如意,她帮不了别人,也帮不了她,这种无意义的同情,对他人来说,无非是另一种更残酷的伤害。 转过身,在女子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中,她缓缓走出了昭纯宫。 ------------ 第57章 你不救我,我只能等死 与乌佳馨的那一番谈话,确实对江晚鱼造成了一定影响,但这影响,到了晚间就彻底消散了。 因为她回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连氏正稳稳当当端坐在她房间正中央,她是怎么进来的,江晚鱼也无需去猜测,上次她既然能躲过罗熔的耳目,便代表她本身就很不简单。 因为有了上回的教训,江晚鱼这次更加小心谨慎,她走到女人面前,先探查了一下四周,直到确定房内的确只是自己和连氏时,才开口:“今天来,又想警告我什么?” 连氏头也不抬,四平八稳地自斟自饮,直到饮尽杯中茶水时,才冷声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她索性在连氏对面坐下,“那么既然如此,你在来之前,应该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吧?说说看。” 女人垂目,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江晚鱼根本猜不出此刻她心中作何想法:“很简单,那就是保证公主的安全。” 江晚鱼冷笑,也拿过一只杯子,给自己倒茶,“你说的可真是轻描淡写啊,保证公主的安全?你倒不如直接说,让我替她去死好了,奚成壁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连氏忽然抬眼,嘴角弯了起来,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讽刺笑容:“姑娘是在欺骗老身呢,还是在欺骗你自己。” 江晚鱼不动声色,只捧着茶杯,慢慢地啜饮。 “老身在来找姑娘之前,就已经做了最详细的调查,那个暴君对姑娘,可谓是情深意重呢。” 江晚鱼放下茶杯,搓了搓胳膊:“别这么肉麻,情深意重?我看你这是在嘲笑我吧。” 连氏收了笑,眉宇间又是一片阴冷:“是不是嘲笑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姑娘懂不懂识时务。” 她撇了撇嘴,端着茶杯轻轻晃悠,望着杯中淡褐色的液体,漫不经心道:“这话可是在侮辱我了,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识时务。”她笑了笑,忽然痞里痞气地补充一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就是那个最缺德的。” 烛光下,连氏面沉如冰,表情岿然不动,但嘴角还是向两边抽了抽,“即是如此,那最好不过,你继续做你的御前尚仪,带着澹台婉玉的身份活下去,而老身则找机会救公主离开,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你看如何?” “是个好建议呢。”将手中茶杯注满,起身走到窗边,“可我总是觉得不舒服,你说怎么办?” 连氏眼光微寒,“此话怎讲?” “没有什么深意,就是不喜欢。”一边说,一边垂头注视自己握着茶杯的手。 连氏不由得皱眉:“不喜欢?” “是啊,让我当谁都无所谓,哪怕是享誉天下的名妓,十恶不赦的妖女,丑绝天下的浪女,我都不在乎,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澹台婉玉这个肮脏下贱到极点的身份火影 陌路!” 话音刚落,连氏眼中顿时凝起森寒的煞气,即便是背对着她,也能清晰感觉到那股骇人的气息。 连氏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手心的黑气慢慢扩大,又一点点消散干净,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能意气用事。 “你想当谁,这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如果你不肯合作,老身不妨现在就送你归天!” 掌心的白光时隐时现,江晚鱼焦急地注视着手中的茶杯,如果她猜得不错,曾经发生的诡异现象,马上便能再次出现。连氏投鼠忌器,暂时还不敢对她怎样,但若是激怒了她,难保她不会狗急跳墙。 “澹台婉玉现下如何了?”忽略身后强烈的杀意,她轻飘飘问了句。 连氏神色顿时一变:“你究竟对公主做了什么?”她仔细查探了公主的脉象,并未发现中毒的迹象,但公主第二日便腹痛难耐,她不敢疏忽,这才冒险前来找江晚鱼索要解药。 见了连氏的反应,江晚鱼这才放下心来,她原本只是抱着赌一赌的想法,却没想到竟真的成功了。 她哪有给澹台婉玉下毒,就算有心也是无力,那匕首上根本就没有喂过毒,她之所以那么做,仅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显然这种心理暗示起作用了,澹台婉玉以为自己中了毒,大脑一直受这种恐惧的刺激,所以才会产生腹痛的感觉,只要让连氏以为她中了毒,一切就好办多了。 手心的白光时弱时强,她也不知能不能成功,最好能得到些有用的东西,毕竟连氏是会武功的,只靠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可对付不了她。 “你想得到解药?” “不是我想,是你必须给!” 江晚鱼伸手,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连氏步步紧逼,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她偷偷放开了拴住海盗的链子。 可这一动作,却被连氏给捕捉到了:“你在做什么!”女人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她伸到窗外的手 她被抓住的手上,此刻正捏着一朵蔷薇,火红的花瓣上,还沾染着夜晚的霜气。 连氏神色讳莫,阴晴不定,“你最好不要在我眼皮下耍花样,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杀了你。” 她微笑如常:“在没有确定你主子平安之前,你不敢杀我。” 连氏脸色又冷又黑,眼中杀意涌动,虽然很想直接一把捏死她,但因为担心公主,不敢贸然行动。 江晚鱼将手抽出,干脆将窗户推开,探出半个身子,然后深深吸了口气:“你紧张什么,我只不过觉得屋里闷得慌,所以想透透气而已。” 连氏不想再与她废话,她之前的一举一动,显然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解药你究竟是给还是不给?” “解药啊……我当然是……”强大的意念力催动下,手中的茶杯果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怎么是一瓶防狼喷剂!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身后的杀意越来越浓,她终于在拉长的语调后,接上了最后两个字:“没有。” 女人一怔,这丫头果然在耍自己! 强烈的怒意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既然公主并未中毒,那杀了她也不会有事。 五指成爪,正准备袭向江晚鱼,却见她猛地转身,手中不知举着什么,只听“哧——”的一声,某种不明物体迎面而来,顿觉眼睛一阵剧痛,伸出的手也击偏了方向八卦幻天。 江晚鱼一个侧身翻,借机脱离了连氏的攻击范围。 喷剂的作用时间很短暂,且不能对女人造成实质性伤害,所以不到片刻,女人便重新睁开眼睛,血红的双目恶狠狠瞪着江晚鱼,“臭丫头,你竟然耍弄老身,找死!” 连氏再次曲起五指,朝江晚鱼抓来。 正宗的九阴白骨爪啊,比瑶嫔厉害一万倍,江晚鱼躲得艰难,眼看左肩即将受难,只听“铿”的一声,连氏重重挥下的手似击在了某种金属物体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同时她感觉腰上一紧,一股力量带着她向后飞跃而去,脚尖落地时才发现,原来及时帮她化解危难的正是罗熔。 罗熔大哥,你来的可真够千钧一发的,姑娘我这肩膀差点被那老太婆插五个血洞! “你没事吧?”万年不变的问候,这似乎已经成了罗熔的口头禅。 她点点头,也顾不上与他讨论问候的学问,指指前方:“我没事,别管我,一定要把那老太婆给我抓住!” 连氏之前被罗熔那一剑反击给震得手臂发麻,行动有所减缓,正是抓捕她的好时机,以罗熔的身手,一个人就足够对付连氏了,更别提身后那一大群的带刀侍卫。 连氏根本就没蹦跶几下,便被罗熔给生擒了。 江晚鱼坐在圆凳上,抱着长大了不少的海盗,优哉游哉道:“今天真是多亏了我的小海盗,你是功臣,明天我给你加餐,高不高兴啊?” 她一边点着黑狗的脑袋,一边宠溺说着,连氏双目盈血地看着她,咬牙嘶声道:“你别得意,今天就算老身败在你手里,你也逍遥不了多久。” 抚摸海盗脑袋的手微微一顿,脸上虽还带着笑,眼神却彻底冷却下来:“将死之人,都喜欢说这样的大话,不过很抱歉,我不信鬼神,你死后,也只是只失败的孤魂野鬼而已。” 女人喉中发出呵呵的嘶笑声:“老身也不信鬼神,却信姑娘体内的腐心散。” 话落,江晚鱼猛地站起身,海盗冷不丁被摔下地,呱唧叫了两声,连忙窜到了桌子下面。 “果然,那个刺客与你们有关!”她大步走到连氏面前,压低声音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那个刺客人在哪?解药又在哪?” 连氏低低冷笑:“你想要解药?可惜,老身也不知道解药在哪。” 她狠狠揪住连氏衣襟:“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嘴硬的下场,可一点也不美妙。你应该知道慎刑司,进了那里,再顽固不化的人,都能吐出点实情来。” “呵呵……”连氏还是笑,那笑看在江晚鱼眼里,实在碍眼的很,她眉头一蹙,正觉得哪里不对劲时,就见连氏脑袋一歪,嘴角渗出一丝黑血,再没了动静。 “糟糕!”罗熔一声低呼,连忙上前来探查连氏鼻息,片刻后,神色一黯道:“已经断气了。” 江晚鱼难以相信:“怎么会?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她牙齿中藏有剧毒,这一点你我都疏忽了。” 怎么会,怎么会!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竟然又断了! 该死!她怎么就没想到古人都这么变态,审问前,应该先让罗熔卸了连氏的下颚骨才对! 现在怎么办?原本看到了一丝曙光,现在又变成黑茫茫一片,难道这一切都是注定,即便获得了重生,还是无法逃脱死神的追捕? 对了,还有澹台婉玉,既然连氏与此事有关,那澹台婉玉也一定参与其中,只要找到她,就能解开这一串谜团采阴最新章节!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主公?”罗熔忽然出声问道。 要不要告诉奚成壁?告诉他有用吗?万一让他怀疑到自己身上,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略一沉吟,道:“还是先不要说了,他日理万机,原本就已经很劳心劳力了,还是不要去烦他为好。” 罗熔颔首:“好,我知道了。” 罗熔不多问只实干这一点最好,他从来不会问你为什么,他只会说好还是不好,她就喜欢这种简单干脆的男人,跟他说话,自己也觉得舒坦,没那么多婆婆妈妈。 算上今天这桩,自己又欠了他一份人情。 唉,说好要还的,可最终却是越欠越多,自己都过意不去了。 忽然想起什么,她叫住了朝屋外走去的罗熔,“这个给你。” 罗熔低头朝她手中看去,夜风的吹拂下,剑穗就似迎风招展的柳叶,在她纤长的手指间穿梭着,倒是一幅极为美丽的画面。 “这是……” “前几日出去逛街时买的,你不是使剑吗?我看这剑穗陪你挺合适的。”终究还是说不出我特意买来送你这种话,脸皮再厚,这种没节操的事情,她还是做不出来。 罗熔也没拒绝,接过那剑穗,直接就挂在了自己的剑柄上,又试着在半空中挥了两下,剑穗随着长剑挥舞的轨迹飘荡起来,一如想象中美好。 原本只是随口说说,现在这么一看,这剑穗还是挺配他的,这也算是间接为她实现了一个梦想。 虽然剑穗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罗熔似乎很喜欢,手指轻轻穿过剑穗下的流苏,冰凉的银线缚丝宛若流水划过指缝,他郑重地向她道谢:“这个剑穗我很喜欢,谢谢。” “哎呀,你太客气了,不就是一个剑穗嘛,你帮我这么多忙,我只送你一个剑穗,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她连连摆手,倒不是因为剑穗的不值钱,而是因为这剑穗,是别人不要,她才拿来给他做垃圾回收的。 她觉得自己真卑鄙,用原本想要扔掉的东西拿来做人情,自己都鄙视这种作为,早知道她就不拿这剑穗做人情了,现在心里就想堵了块大石,要多难受就又多难受。 这样好了,她下回再送他一件有价值的东西,这剑穗就当附赠品好了。 这么一想,心情才豁然开朗。 连氏之死,被罗熔给压了下来,众人只知道是一个下人犯了错,于是被杖毙,倒没有往深里想。 日子一如既往,只是眼看月圆之夜再次临近,江晚鱼便无法再保持淡定。 没有尝试过那种痛苦时,她尚且可以不在乎,可经历过腐心散的非人折磨后,她便真的害怕了。 什么叫生不如死,她算是有了体会。 她必须尽快找到澹台婉玉,找到幕后主谋,然后找到解药。 既然腐心散不会立即致人死地,那么她还有时间,皇城虽大,但也不过是寸方之地,要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吗,估计连氏之死,已经刺激到了澹台婉玉,只要乱了她的阵脚,找出她来,就容易多了女人吃你上瘾全文阅读。 至于月圆之夜的腐心之痛……好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可以用这个来安慰自己吧?可以把可以吧? 回到女官署,正打算回房休息,却见自己住处房门大敞,许多人在自己房前来回走动,她的行李,她的珠宝,她的古玩,还有那只装了现代物品的小箱子,正被人从房内一件件搬出。 她吓得心都快从胸口里跳出来,只是做什么?抄家吗? 连忙走上去,抱住其中一只箱子:“你们这是干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让你们乱动我房里的东西了!” 另一边明显是负责人的一名女官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皇帝的旨意?奚成壁又想做什么?该不会发现了什么,所以要没收自己的全部财产吧! 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亏自己今天还那么尽心尽力地伺候他,这家伙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啊! “皇上为什么要让你们搬我的东西?我做错什么了!”她望着那女官,死死抱着手中的箱子不肯撒手。 女官脸上是说不上的表情,似是好笑又似是无奈,但却对不是幸灾乐祸:“尚仪就别装傻了,这可是皇上的恩典,历朝历代仅姑娘独一份的恩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恩宠?抄她的住处,没收她的财产,也算是恩宠? 一脸疑惑看着那女官,对方显然不想跟她解释,或许是没那个心情,又或许是因为嫉妒,于是她将手一伸,指着她身后:“诺,去找罗大人吧,他会带你去新的住处。” 回身,看到一脸喜气朝她走来的罗暮,江晚鱼似乎明白了什么。 “走吧,我带你去听竹轩。”罗暮走过来,自发自动接过被她抱在怀中的箱子。 “听竹轩?”短暂的呆愣后,她上前一步,重新将箱子抢了回来:“你跟我说清楚,什么听竹轩。” 罗暮见她如此宝贝那不起眼的箱子,嘴巴扁了扁:“就是西华园那边空出来的一个屋子。” 她怀疑地看着他:“一个屋子?我怎么听说,听竹轩是前朝皇帝宠妃住的一座宫殿。” “这个……”罗暮打了个马虎眼:“前朝是前朝,如今天下是主公的,奚国和澹台国不一样,他们住宠妃,我们住女官,有什么不行。” 罗暮就这张嘴会说,把前朝宠妃住的地方赏给她,奚成壁打什么主意,她能不知道吗? 原打算拒绝,可眼皮才那么一抬,无数双充满记恨的眼便落入目中,想了想,反正都已经招了恨,就算拒绝,怕也会被人当成得了便宜还卖乖,索性接受了奚成壁的“不怀好意”,起码住的舒坦,不用看人脸色。 于是道:“那行,你前面带路吧。” “嘿嘿,就知道你是明白人。”建议让她搬去听竹轩,也有罗暮一份功劳,女官署人多眼杂,他来找她聊聊天,都要忌讳这忌讳那的,如果她一个人住,又地处偏僻,那便没这么多的困扰和麻烦了。 听竹轩不是很大,占地仅有三分,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多平方。共两层,二层的卧房外有个三四平方米左右大的露天楼台,夏季搬把椅子坐这里乘凉,倒是惬意舒爽得很。 房子虽然不大,但胜在创意精巧,之所以取名听竹轩,便是因为房屋的外延,种植着一排柱子,既不遮挡日光,又绿意盎然,坐在外厅,还能听见风吹过竹子时发出的簌簌声,极为美妙无上狂尊。 第一眼她便喜欢上了这里,原来那点残存不满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吧,就算奚成壁别有用心,她也懒得在乎了,这地方她简直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拉仇恨就拉仇恨吧,反正她得罪的人,也不少了。 听竹轩内修建有单独的浴池,浴池底部呈凿空状,专门用来灌注热水,空隙与外间的炉灶相连,只要炉灶一直不灭,池中的水就一直是热的。 不知是谁想出的好创意,倒是挺实用的。 通常女官身边总会配备一两个小宫女,但她嫌麻烦,就自请免去这个优待,但如今换了地方,这偌大的房间,总要有人整理,所以她就挑了个看上去比较老实听话的小宫女,来帮她打扫屋子。 累了一整天,又为了搬家事宜折腾得浑身酸痛,看到那浴池,便迫不及待想要泡个热水澡。 因浴池的独特设计,水温可保长热不冷,她足足在池内泡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皮肤开始起皱,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浴池。 已是晚春时节,即将迈入炎炎夏季,所以即便只披一件浴袍也不会觉得冷。 就这么内里中空的回到卧房,刚推开门,准备一头扎进柔软的床榻时,却人呆愣在了床前。 谁能告诉她,此刻正悠闲自在躺在她床上的那个雄性生物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浴袍,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皇上?您在奴才这里做什么?” 正靠在床头看书的某人慢慢转过脸,理所应当地反问:“朕在这里很奇怪吗?” 她重重点头,“当然奇怪!”这不是废话吗! 他低头看了看,然后往床榻内侧挪了挪,“这床够大,你也没几两肉,容纳你我二人绰绰有余。”说罢,继续举起手中书册,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江晚鱼张着嘴,对他越发厚实的脸皮感到不可思议,“奴才记得,您的房间似乎不在这里。” “嗯,是不在这里。” 靠之,原来你还没傻! “皇上的龙榻,可比奴才的床榻要舒服一百倍,您还是回自己的地方去吧,奴才这地方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奚成壁翻书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你,你比较喜欢朕的龙榻?没问题,你要是喜欢,朕不介意你跟朕一起享受。” 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听听,这竟然是奚成壁说出口的话! 再也没法继续装一本正经,她干脆开门见山,“你赶紧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只有搬出这里。” 他不为所动:“好啊,你搬吧。” 她又是一噎:“那你先出去。”她得先换衣服啊! 他头也不抬,沉冷的面容下,那薄唇微张,吐出硬邦邦俩字,“就不。” 她这下是真的要吐血了,现在她对他,真是无奈又无措:“奚成壁,你这么执着到底为什么呢?”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收起了调笑的神情,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不为什么,心之所愿而已。” 她一贯的从容被打乱:“你会后悔的超强系统。” “不,我若不这么做,才会后悔。”天知道她之于他,究竟代表了什么。 她有些颓丧,无数次的尝试,竟然始终无法说服他,她觉得自己好失败,“我说了,我不会爱你,也不会嫁给你,你属于这个天下,属于这个江山,属于任何人,却唯独不属于我。” 他抛下手中书册,下榻踱步至她面前:“我不属于谁,你也不属于谁,两个人哪怕结为夫妇,彼此也是自由的,我只问你,你这颗心,是否还是温热的,我做的这些,说的这些,你是否一点都不在意?” 明知该果断一些,但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很明白,她如果说是,那么伤害的不仅仅是他,还有自己。更甚至,她的心会比他更痛,因为这份感情,是自己亲手掐灭的,那比什么都来的残酷。 在这荒月之下,她感受了他身上的暖意,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以往不论遇到什么,她都只能一个人面对,孤独不是与生俱来的,再心冷如铁的人,也会期望得到他人的关怀,无数次在黑暗中醒来,无数次用自己的怀抱温暖自己,就像一只孤兽,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也许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苍凉悲伤,可一旦感受到温暖,感受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怀抱,孤独就不再是习惯,巨大的落差,才是对一个人最致命的刺激。奚成壁身为帝王,深谙此道,难保他不是利用这一点来迫她妥协,可就算如此,她也没办法洒脱地放手。 可在依恋的同时,深埋心底的惶恐也开始蠢蠢欲动,越是贪恋温暖,就越是害怕温暖离去后的寒冷,为了不一步步沦落到乌佳馨那样的下场,该狠下心的时候,就该狠下心。 她硬生生逼回氤氲在眼中的水汽,抬头道:“皇上毕竟是皇上,同样的话,或许你今后还会说给其他女子听。别急着反驳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或是发什么样的毒誓,命运早已经为你选择好了今后的道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比我更清楚,责任二字代表了什么,你可以说我没心没肺,也可以说我良心被狗吃了,但我就是这样,不确定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去幻想,这是我做人的底线。”她停了停,一口气说这么多,看似很平淡从容,但实际上,她已经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没了:“皇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请您回去休息吧。” 绕过他,刚迈了一步,就被他给揪了回去。 比耐心,她绝对是比不过他的,听了她刚才那番话,他脸上竟然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倒是她,已经开始暴走了:“奚成壁你够了!我不想陪你玩了,你就当大发善心,给我一条活路行不行!”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抓着她的那只手,力道逐渐加大。 她瞪着他,他看着她,突地,他放开紧抓她的那只手,径直朝她胸口抓去。 他的速度比她快,就算她反应迅速,也不可能及时躲开,于是实打实的被他抓了个正着,因为内里什么都没穿,隔着一件薄薄的袍子,就跟直接抓上去一样,连手感都分毫不差,他看着她涨红的脸,淡声道:“你总是这么淡定无谓,好像朕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一副与你无关的样子,所以朕就好奇,到底怎样,才能撕开你脸上那层冷漠的表皮,不再让你置身事外。” 被男人袭胸确实是件令人勃然色变的事,但愤怒归愤怒,却也没到歇斯底里的地步,“你做这种事情,不怕有损身份吗?” 他也学着她的无所畏惧道:“反正这房间里,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有什么好忌讳的?” 她气结,也不知他这无赖行径究竟是跟谁学的:“这么说,皇上是打算硬来了?” 他的目光,顺着她宽大的袍子,一直划到光裸的小腿,无需猜测,也能想象得出,这袍子下,定是寸缕不着:“如果是呢?你不会生气?” “不会补天道。”她斩钉截铁,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我只会鄙视。”哪有被狗咬了,还要生自己气的?逻辑不通嘛。 他也笑了,目光自下而上,最终落在她的脸上:“好吧,朕为了不让你鄙视,就放你一马。”说完,转身又回到了榻上。 她以为他妥协了,谁料呈现在眼前的,竟是这么个场景,她无奈地看着霸占自己床榻的某人:“你早点休息吧,我出去睡。” 他顺手从床头的匣子中摸了颗金珠,手指一弹,砸在了门扉上:“你要去哪?” 哎呦喂,您老是真不懂得钱的重要性吧!这不是把她脆弱的小心肝当弹珠丢来丢去吗? 他一边弹,她一边捡,直到他的手,攀上了另一只不起眼的小箱子时,她陡然一声大喊:“我哪也不去!” 他这才满意,收回手,拍拍身侧的位置:“你上来,朕答应绝不碰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该感激他吗?这家伙竟把威胁的手段用到自己头上来了!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她的弱点在钱财上的,太狡诈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来,只要他不做过分的事,她是不会同他斤斤计较的。 可刚爬上榻,那个明黄色的影子就朝自己压来,幸好她早有准备,身子朝前一倾,同时反手朝他颈部击去,她快,奚成壁更快,她抬手劈下的瞬间,微微偏了偏头,趁她还未收回手时,一把擒住,扭到身后。 落于下风的她,却不甘心受制,身子一扭,便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朝他下腹击去,眼看即将得手,却见他生生将身子往后缩了两寸,她速度再快,怎奈手不够长,眼睁睁看着手打到了位置,却没打到地方。 他握紧她的手臂,用力一扯,她冷不丁被扯着往前扑去,刚好扑倒在他腿上,视线所及,是两腿间某个不能直视之处。 这太尴尬了,她身体一弹,想要起身,可另一只手也被抓住,无奈之下,只好上脚。因练习跆拳道的缘故,所以她身体韧性非常好,即便是趴着,腿也能呈一百八十度弯曲,倒着向后一踢,却因为速度过慢,没有成功,正想换另一只腿,谁料却听到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啧啧,此间风景独好,真是让我大饱眼福。”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江晚鱼却听明白了。 她竟然忘了自己里面什么都没穿,这么一抬腿,岂不是什么都叫他看去了?!心里是又羞又恼,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榻去,可此时她是真的不敢再抬腿了。 不能抬腿,那就上嘴,上回他咬了自己一口,她还没跟他算账呢! 谁知奚成壁早看出她的意图,一手抄入她浴袍下摆,温厚而略带薄茧的大手,握住她大腿根部,唯一用力,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于是,两人之间的状态变成他一手枕在她脑后,一手探进她衣袍托着她光溜溜的臀部。 她浑身都在颤抖,这男人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她的忍耐度! 见她似乎还要出手,他托在她臀部的手忽然收紧,冷下嗓音道,“还要玩吗?朕不介意继续深入下去。” 她两手死死捏着,鼻间不断呼出灼烈急促的气息,脸颊也是艳红一片,连那黑白分明的眼,也泛起了红光,整个人就像是快被怒气蒸熟的虾子。 良久,才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句话:“不玩了,麻烦你立刻、马上、迅速放开我终极玄神最新章节。” 说实话,他真不想放,掌心的触感,美好得让人心神激荡。 此刻玉体横陈,佳人在怀,月色烛火风声,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这明明该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可面对如此诱惑,他却只能强忍冲动,一点点将手抽离,状似从容不迫地侧卧下去。 江晚鱼什么都没说,只吹熄了蜡烛,扯高被子,在黑暗中窸窸窣窣换上了亵衣。 说不愤怒是假的,可有些事情,再愤怒也无济于事。 她恨他,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她,她已经说了,她不喜欢他,他还要怎样,难道一次次的试探与逼迫,不是他身为帝王的自尊心在作怪吗? 他知道她没有离去,就躺在自己身旁,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却让他感到慌张。 他确实是冒进了,那样轻佻的举动只会让她错以为自己在戏耍她,玩弄她。可他没办法,他真的不想再体会那种失望而无力的感觉,午夜梦回醒来,总担心她会像梦中的景象一样消失不见。 房间里很安静,似乎两个人都睡着了,可实际上,两人谁都无心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支起身子,覆身而上,她感觉到他的重量,骇了一跳,却只听他低声说:“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如何。” 她平了平心气,也低声回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问得客气,实际上是在拒绝他的任何表态。 他却不管:“不要恨我。” “我没恨你。”奇怪,为什么要口是心非。 他叹一声,“不要对我说谎,就像你之前一样,哪怕会伤到我,也不要用谎言来讨我开心。” 她终究是做不到无动于衷,转过身,隔着黑暗面向他,手指摸索着,划过他轮廓分明的眉梢眼角:“这样吧,你若是看不得我与他人成双入对,我就一辈子不嫁,怎么样?”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她可以为了他一辈子不嫁,却又不愿意嫁给他,这个女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你一次次忤逆朕,就不怕朕一怒之下真的杀了你?” “怕,怎会不怕呢?可有些东西,即便用生命来换,也无怨无悔。” 他知道她说的是自由,真正的,无拘无束的自由,他知道那才是她心之向往,可即便是束缚她,斩掉她的羽翼,他也不肯放手任她离去:“你不怕死?那么……如果是我呢?如果眼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你是否会有那么一点心痛。” 听着他这不详的言语,她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是皇帝,不会那么早死的,人们不是都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吗?万岁……”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落寞,将他逼至这个境地,自己的心还真是硬了些。 正想说些安慰的话,突然腰上一紧,整个人从被窝里给拽了出来,然后便是风声簌簌,衣袂飘飘,前一刻还躺在柔软床榻上的她,下一刻,就被迫与他一同站在了水榭的凉亭之上。 望着脚下在夜色中显得乌沉沉的水,他静静道:“你会泅水吗?” 她不解其意,却还是答了:“会。” “那好。”他点点头,忽然拉紧了她的手,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我不会,如果你和我一起跳下去,你若不救我,那我便只有等死。” ------------ 第58章 一年之约 你在导演什么狗血剧情! 这是江晚鱼首先想要脱口而出的,可没等她说出一个字,身边那人就揽紧她的腰身,纵身向下一跃。 “哗啦”一声,两人齐齐落水。 她擅长游泳,更擅长潜水,所以并不会感到害怕,加上湖水仅有三米多深,脚尖轻轻在湖底一蹬,就能浮上水面,所以当落入水中时,寒凉的感觉漫上身,她甚至有一丝丝舒爽的感觉——奚成壁真是快要把她逼疯了,天知道她心里憋着怎样一股咽不下吐不出的火气! 两人落水的刹那,那个一直揽在腰上的手变松了开来。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当她划着水,朝岸边游去时,茫茫的水面之上,竟然不见了奚成壁的踪影。 她心头重重一跳,朝湖岸而去的方向临时改为了朝湖心而去。 不会泅水之人,哪怕武功再高,一旦落了水,都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不过她还从来没有听过哪个武功高强之人不会游泳的,奚成壁该不会是在故意吓她吧? 心里虽然怀疑,但她还是朝着两人落水的地方拼命游去绝望之都最新章节。 没有,什么都没有! 放眼整个湖面,除了一丝白茫的雾气,她什么都看不见。 连忙潜下水,借着不明亮的月光,在并不算深的湖水中,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这一刻心里的慌张,连她自己都形容不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听地寻找,一直寻找。 之前还觉得湖水沁凉,浑身舒爽,这会儿却觉得这水无边寒凉,仿佛连心脏,也被这片冰凉的水给深深淹没,莫名的恐惧无来由地将她包裹其中。 到底在哪,到底在哪! 奚成壁,你别玩了,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不想玩了! 枉她自称游泳健将,可在这咫尺见方的碧湖中,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落水的人。 肺里的空气快要用完了,火烧般的疼痛感刺激着她所有的感官,但她不敢浮上去,生怕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永远丢失了他。 终于,在肺部因氧气的缺失即将爆炸前,她的手,摸到了一劫滑腻的衣料,衣料上以金线所绣的龙纹摩挲在指尖,清晰可辨。 她连忙抱上那个身体,什么都顾不得,直接捧住他的头,将自己的口对上了他的唇。 一边为他渡气,一边带着他朝岸边游去。 抓住岸边围杆的刹那,一只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强悍,脱离了窒息的环境,很快就能苏醒。 那是一双沉静的眼,被水浸润,尤其显得透泽,仿佛有了洞悉人心的力量。 他看着她,眼中无波无澜,似乎之前那生死一线,根本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净月碧湖下,他伸出手,环住她的身体,轻轻地笑了:“朕说对了,你果真舍不得朕死。” 那股无边的恐惧,在他睁眼的时候终于褪去,此刻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狠狠凑他一顿。 没错,她打不过他,但还是想狠狠打他一顿,他可知道,当她在湖中不停寻找他却迟迟无果的时候,那种无边的恐惧有多么可怕! 他可知道!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将这静谧的氛围打破。 她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浑身都在不停觳觫:“奚成壁,这种游戏,你他妈的以后找别人玩去,我不奉陪!” 他愣了愣,这天下敢打他的,估计除了已经亡故的母妃外,就只有她了吧。 愣了半晌后,他突然收紧了双臂,将她狠狠勒进怀里:“你敢打朕,嗯?你竟敢打朕,胆子不小。” 身子被他禁锢在怀中,两人又开始往湖底坠去,她一惊,连忙道:“别闹了,赶紧上岸去吧。” 他却不肯放手:“你不从朕,那朕就抱着你一起淹死。” 这厮又在发什么神经,这游戏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感觉他似乎不只是说说,而是真的有意付诸行动,她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花都王者。 开什么玩笑,你不想活了,也别拉我做垫背啊,我还不想死呢! 即便是游泳健将,被他束缚这双手双脚,再好的泅水技巧也施展不开,被迫与他沉到湖底,他那颗在湖水浸润下越发透泽的眼,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那眼乍一看,清冷淡漠,无限寒凉,可若是往深处探究,就能捕捉到狂烈似火的热情,灼灼明烈,让人不敢直视。 他抱着她,将唇凑上去,主动与她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这一霎那,他们似乎不再是分离的两个不同个体,而是已经彼此融合,成为对方骨血相融的一部分。 七荒八合,万籁俱静,这一刻她竟然什么都没有想,好似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和他在这水下,依赖彼此的气息过活。 终于,他放开了她,两人得以重新回到水面。 上了岸,彼此都是湿淋淋的,但她却感觉狼狈的似乎只有自己。对面的男子,目若朗星,风度雅致,那纤薄而柔嫩的唇微微上挑,似凝着无限风流,万般风情。 这是她第见一眼就觉得娇媚丰润的一张嘴,那淡粉的唇瓣,像极了诱人的果冻,驱使人迫切地想要上前咬一口。 下意识舔了舔唇,诡异地发现,竟然没有觉得自己被占便宜,反倒认为是占了便宜。 “赶紧回去换衣服吧,受了凉染上风寒就糟了。”她转身,不再看他,自顾自朝听竹轩的方向走去。 他什么也没说,既不拒绝,也没同意。 她以为他听了自己的劝回保和殿去了,可走了一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对方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就是说,故意让她听见的? 果然,当她回过头,就看到了悠然自得跟在自己身后的某人。 不得已停下脚步:“你干嘛还跟着我。” 他悠然道:“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无赖!”低骂一声,也不管他,继续朝前走。 一前一后,带着无声的默契地回到了听竹轩。 自己的住处没有男式衣服,于是只好他去泡澡,她给他烘烤衣物。 搞了半天,自己还得给他当奴隶。 某人沐浴出来,她将烤干的衣服扬手丢过去:“穿上吧。” “你不敢看朕?”他接过衣物,走到她身后,滚烫的胸膛,紧贴她单薄的后背:“别再掩藏了,之前的一切已经说明,你心里是有朕的。”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环着自己,与他暧昧相贴,除去他的不良心思,其实这么抱着也挺舒服的,“我说的很清楚,心里有你,不代表爱你。” 她说话总是这么伤人,他觉得自己被她伤着伤着,都已经习惯了:“朕不管那些,只要你心里有朕就足够了。”他绕到她前面,看着她的眼:“我们来订个约定,好不好?” 她也看着他的眼,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下挪动:“什么约定?” “一年之约,期间你只做朕名义上的女人,如果一年后,你还是不愿留在朕的身边,朕就放你自由,怎么样?” 这个约定很诱人啊,这便代表,如果她同意,就不需要再大费周章积攒银两,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史上第一个因逃跑而被通缉的宫女? 可是……就像慕容怀卿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充满了各种未知性,她不知道一旦自己答应了,她今后的人生轨迹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潜意识却告诉她,若是应了,怕是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皇城不死冥轮。 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个选择很难吗?”见她迟迟不作回应,他轻笑了一下,又道:“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到了明天,朕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潇洒提出这个建议。”他叹一声,眸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朕本身就不是个好人,这暴君之名,朕不介意扛到底,只要能留下你,哪怕是以折断你翅膀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这算是彻底的坦白吧,他把自己的心意全部告诉她,好的坏的,一丝一毫也不保留。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遮遮掩掩,纯纯粹粹让对方看清楚,也省了很多误会。 “我原本想攒够银子跑路的,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她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还是吃亏了,又添了一句:“不过即使我答应你,银子这东西也是必要的,一年后出了宫,我还打算用这些私房钱养活自己呢。” “私房钱?” 她眨眨眼,干干一笑,“就是属于我自己的钱。”这词用得不对,夫妻瞒着彼此存的钱财才叫私房钱。 “可以,朕不会干涉你存钱的嗜好。”有他养着她,她要那么钱做什么,就当这是她的一种独特嗜好。 两方都达成了协议,这事就算是定了。 一年之约啊……其实一眨眼就到了。 “怎么还傻站着?”原本该走开的人还在面前,并由蹲着改为了站着。 她愣愣看着他:“什么?” “更衣啊。”他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将手中的衣物丢给她。 也许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她也忘了狡辩,拿起衣物便起身一件件为他穿上。 也不是第一次为他更衣了,但这一次尤为古怪,指尖的温度似乎都要烫伤整个手掌。 他眸色深深,那目不转睛的视线,更让她亚历山大。 当手指颤抖,扣错了一个盘扣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然后死死按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挪揄道:“想摸就摸,朕不会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万一把控不住,一失足成千古恨怎么办! 正要抽手,却对上了他略带嘲讽的眼,这是在笑她胆小如鼠,连摸一下都不敢? 莫名觉得不爽,虽然明白这种事不该逞强,但就是不愿在他面前露怯。 摸就摸,反正吃亏的又不是她,有什么好怕的! 女子大多矜持婉约,像这样的事,她们只会一边说着讨厌一边羞怯收手,然后男人便可趁机诱哄,若是火候掌握得好,一切自是水到渠成。 奚成壁没吃过猪肉,也算是看过猪跑,再者身为男人,有些事情,原本就是无师自通。 可他万万没料到,眼前这个女子,明明那么保守,却一点也不矜持,他说让摸,她还真摸上了。 莹润的指尖,从锁骨划到胸口,再恶劣地划过某处敏感,然后模仿蛇行缓缓向下,一直到小腹恶犬天下最新章节。 身体里的邪火全被她给撩拨起来了,身体就似火烧一样,连周围的空气都变闷热起来。 正欲握住她的手,往某处勃然之地按去,她却轻轻松松抽手而去,笑得一脸阴险。 她这分明是故意点火,却不给他灭火,折磨他来着。 他呼吸粗重地靠在她颈边,咬牙切齿:“朕虽说过不强迫你,但如果你再乱来,可别怪朕出尔反尔。” 她却是一脸无辜:“皇上你在说什么呀,我哪有乱来,是你让我摸的,圣意不可违,我胆小着呢。” 他哭笑不得,她胆小?这种话亏她好意思说出口。“怎么办?火上来了,你给灭不?” 她身子一僵:“皇上还是自己灭吧。” “不行!火势过旺,朕自己灭不了。” “那……那你找别的人帮忙啊,瑶嫔,丽妃,乌美人,哪个都行。” “她们不够使。” “那就一起上。” “你这混账,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 冤枉啊,是他自己说不够使的,既然不够使,那可不就三个一起上嘛! “皇上你自己要小心点啊,老是上火对身体不好。” “……” “这样吧,我去帮你请太医,或许太医有办法灭您的火呢!” 请什么太医!现在满朝文武皆在猜测他不近女色的原因,大半夜找太医帮忙灭火,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 再说,让太医帮忙,他还没沦落到这般悲惨境地吧! “你回来!”一把扯住某个打算开溜的女人,死死按在怀里:“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没骨气了?” 她一直都很没骨气的,真的,她不介意做个贪生怕死损人利己的小人。 可某人显然不肯给她做小人的机会,攥住她的手,就往小腹下方探去。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皇上,还是别……” 他干脆低头,用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为了不被她气死,还是让她说不出来为好。 一边舔吮噬咬她的唇,一边道:“火是你点的,自然是你负责灭,咱今天说好了,朕不强迫你,但火灭不了,朕一不舒服,失了理智,会做什么那就指不定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无需朕多说,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办,对不对?” 对你个头!你这披着凶兽皮的色狼,算我以前看错你了! 江晚鱼内心默默流泪,再次奉劝各位,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切记切记。 …… 名义上的女人是什么意思?她还真有些闹不懂,总觉得两人现在除了最后一道防线还没突破,基本上该干不该干的,全都已经干了。 名义不名义,她根本就不在乎,但奚成壁却似乎非常看重这个名义,第二日就举宫宣告,封她为淑妃,兼御前尚仪,她觉得这个封号根本就是在讽刺她无良庶女妖孽大人全文阅读。淑?她哪里跟这个字沾边了,封她个悍妃,妒妃,狂妃,豪妃,甚至是懒妃都比这个淑妃贴切。这暴君的脑袋一定被水给泡坏了。 此圣旨一下,整个宫廷都沸腾了。 大家震惊的,无非就是两点。第一是她晋位的速度,能在短短时间,从粗使宫女晋升到四妃之首,这在所有人心中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神话,第二则是奚成壁的态度,这个不久前才宣布自己不喜女色的帝王,竟然会对自己的贴身女侍出手,这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难道皇帝不爱吃碗里的,偏偏喜好吃窝边草?这口味真是不同寻常。 不过震惊归震惊,同时也让人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皇帝是正常的,既非不举,也非断袖,大臣们安心了,女人们疯狂了。 以此看来,那个传说中冷酷嗜杀毫无人情味的帝王,也是有感情的,之所以被那个御前尚仪抢了先,完全是因为她运气好,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皇帝并不是清心寡欲的石头人,那些自诩聪慧过人,相貌出众的闺阁少女们,因传言中皇帝冷酷不近人情而沉寂下去的心,又再次活跃起来。 宫里的事情就是多,后宫就像一个大杂院,什么人都有,什么流言也都能传出来,那些眼红的,嫉妒的,不屑的,更是多不胜数,仅仅半天时间,江晚鱼就被包在了一大团的怒气和怨气中,各种明枪暗箭,也纷纷朝她射了过来。 风口浪尖的日子不好过,这是她对瑶嫔说过的话,现在却轮到自己来尝试。不过好在她是御前的人,没有谁有那个胆量跑到奚成壁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指桑骂槐,而她所住的听竹轩,又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嫔妃们更没有那个心情,坐上大半个时辰的轿子,特意找上门来寻她麻烦,所以日子过得还算舒坦,至于那些背后中伤什么的,她压根都没当回事。 不过虽说如此,还是有人忍不住,亲自登门来兴师问罪。 这个忍不住的,自然就是瑶嫔。 这女人就像个跳蚤,正题跳腾来跳腾去,却一直没做过一件算得上有意义的事。乌美人为了得宠,耍了个小心眼,虽然失败了,但也算是个值得称赞的好法子,可惜就可惜在,她遇到的是奚成壁,若是其他男人,怕是要就此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丽妃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她很聪明,知道得不到帝王的宠爱,起码能得到好感,在宫中生存,只靠帝王之宠是无法长久的,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很会算计,也耐得住寂寞。 只有瑶嫔,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皇帝耐心,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形象摧毁,几个女人当中,只有瑶嫔,最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瑶嫔气势汹汹冲进听竹轩时,她正在研究一本武功秘籍。 既然来到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充满危险的异时空,那她就不能像在现代一样过活了,没有点武功,只能任人宰割,时代在变,人也要跟着变,否则只能被时光的洪流吞噬。 可武功秘籍实在太晦涩难懂,在她满脑问号烦躁不堪时,瑶嫔像只屁股上点了火药的火箭筒,风风火火冲进了听竹轩。 “贱人!原来你一直都在欺骗本宫!”上来就朝江晚鱼甩了个大嘴巴。 江晚鱼伸腿在桌脚上一蹬,椅子向后歪去,刚好躲过了瑶嫔的“见面礼”,她似乎很喜欢用打人嘴巴做为开场白啊。 瑶嫔一掌挥空,身体不稳,朝前栽了一下,江晚鱼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她胸口上方:“瑶嫔虽然比我低了一个等级,也不用行此大礼吧。” 原本她还尊称她一声娘娘,现在直接点名道姓,瑶嫔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听了她不冷不热的讽刺,更是怒上心头,“澹台婉玉,你真是卑鄙,枉本宫一直把你当自己人,没想到你竟背着本宫勾引皇上,简直下贱至极!” 她八风不动,好像根本就没听见瑶嫔的话一样,继续看手边的武功秘籍美女图。 瑶嫔骂得是澹台婉玉,她有什么好急的。 见她不开腔,瑶嫔更气:“你什么意思,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是吧?”她刷地把秘籍从江晚鱼手中扯了出来,一把扔在地上:“本宫今天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看了眼被扔在地上,又被瑶嫔踏了两个大脚印子的秘籍,她竟突然间豁然开朗。 对啊,看不懂就丢到一旁,越看越晕,越晕就越看不懂,这武功心法,根本就和自己不对路,怎么看也是不会有成效的。 心情好了,也就懒得再跟瑶嫔较真,于是起身,笑眯眯看向瑶嫔:“娘娘你看看乌美人,看看丽妃,再看看您自己,这样的女人,您说皇上他会喜欢吗?” 一句话,倒把瑶嫔给问住了,“皇上怎么会……会不喜欢?”拧了拧细长的柳眉,她又问:“那皇上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我之前说的话,娘娘听进去了几句。”她慢条斯理道:“想要在宫中站稳脚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知道皇上为什么还把御前尚仪的位置给我留着吗?” “为什么?”瑶嫔完全跟着她的思路走了。 “那是因为,皇上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啊,封我做淑妃,只是个障眼法而已,在没有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之前,用我来做挡箭牌。”此说法半真半假,加上她逼真的演技,瑶嫔立马就信了。 “原来如此。” “这可是个秘密,娘娘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否则让别人占了先机,娘娘可就再无胜算了。”她附在瑶嫔耳边小声叮嘱。 瑶嫔连连点头,脸上的怒意已完全被喜色所代表:“本宫明白了,这种好事,本宫岂能让他人得知?既然皇上拿你做挡箭牌,你应该最清楚皇上的心思,一旦有什么消息,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本宫。” “放心吧,娘娘把我当自己人,我自然也把娘娘当自己人。只是娘娘定要切记一点,绝不可意气用事,皇上最讨厌婆婆妈妈的女人,娘娘一定要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若是皇上对娘娘厌烦了,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帮您说情的。” 想起自己前阵子的所作所为,瑶嫔一脸懊悔,“你怎么不早说,只怕现在皇上心里已经厌极了本宫!” 江晚鱼安抚道:“娘娘也别灰心,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您从现在起修身养性,皇上对您的印象,一定会有所改观的。” 瑶嫔闻言,这才神色稍霁:“本宫明白了,从今日起,本宫定当努力做一名贤良淑德之人,不叫皇上失望。” 瑶嫔怒发冲冠的来,喜气洋洋的走,看得那名在听竹轩伺候的小宫女目瞪口呆,她刚才着实被瑶嫔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正思索要不要去请皇上,没想到自己主子三言两语就把那女人给打发走了,真是厉害。 “没想到朕的淑妃这么能说会道,看来以前算是给朕留面子了。”一个低磁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她自然知道来人是奚成壁,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厮不走正门,竟然翻窗,果然是脑袋进水了。 他单手在窗框上一撑,一个潇洒地侧身翻越,便稳当当地落在了房内。 那小宫女已经给看呆了,都忘记要给皇帝行礼,奚成壁瞥了她一眼,挥挥手:“这里不需要你了,下去吧。” 好半晌,那小宫女才回过神,磕了个头慌慌张张退了下去。 他好笑道:“怎么你身边的奴才也跟你一样呆呆傻傻的末日幻世录全文阅读。” 她白他一眼:“你才呆呆傻傻的。” 他笑着上来捏她鼻子,被她一旋身给躲开,他有些郁闷,这姑娘不如茉儿好哄啊。 “这是什么?”一低头,看到地上被踩了俩大脚印的秘籍。 她坐回桌边,拿了两只茶杯,分别斟满:“武功秘籍。” “哪来的?” “你别管。”自然是托罗熔给她找的。 也不去计较她的恶劣态度,他将那秘籍捡起,坐到她对面:“这哪里是什么武功秘籍,就是一般的武学口诀。” 她知道这是本很普通的武功教材书,她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幼儿园的学生,哪里能学得了高深武功,自然是从最基础的看起,可即便是最基础的,还是看得头疼。 她无精打采瞥了眼被他拿在手里的书册,将面前其中一杯水推到他面前:“管他是武功秘籍还是武学口诀,总之对我来说都一样——看不懂!” 他忍住笑,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其实你没必要学这些,你的身手比起一般的习武者要敏捷许多,如果换做轻功,两者结合,必定事半功倍。” “真的?”她眼神一亮。 “当然。” “那你教我轻功好不好?”她眼神亮亮的看着他,眼中神采前所未有的绚丽。 他有些吃味,只是轻功而已,就能让她露出这么神往的样子,她对自己怎么从来没这么上心过。 “那要看你表现了。” “表现什么?” “嗯……”他单手支着额头,敛目沉吟,这番模样,莫名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原以为他要提出类似让朕亲一口,或者让朕摸一下的猥琐要求,却不料,他抬眼时,竟是满目严肃:“朕看不得你被人欺负,你自己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这样吧,朕赋予你执掌六宫的权利,整个后宫当中,除了朕以外,你就是最有权利的,谁敢对你不敬,你便可随意处置。” 这个要求很正常,但她听着,怎么比摸一下亲一下还要可怕。 “有权利是好事,但如果我答应了,那我马上就会变成所有人心目中的靶子,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太难看。” “朕说了,除朕以外,你就是这个后宫名正言顺的主人,朕给了你这么大的一张盾牌,你有何好怕?” 她干笑两声:“皇上还是直说吧,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您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他眼神闪了一下,最终还是坦言道,“没想到竟叫你看出来了,朕越发觉得你不但狡猾而且很危险。” 她咧唇笑了笑,拱拱手:“多谢夸奖。” 他端着茶杯,沉默了一阵,似乎在组织措辞,然后徐徐道:“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就像朕适才所说,朕见不得你被欺负,而你有了权力,也绝不会让人欺负。” 她赞同点头:“是的,我会欺负别人。” 他很想补充一句,其实你没有权力也一样会欺负人,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这算是目的当中的一项,另一项,算是朕的私心平步青云最新章节。”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无不悦,这才接着说:“有些事情,朕不方便出面,再者,女人太多,朕应付不来时,就会想要杀人,如今天下太平,不宜见太多血光,有你在,朕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她听得有些迷糊:“皇上的意思是?” 他有些恼,瞪她一眼,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咋还不开窍,“你是朕的女人,必要的时候,当然该发发火,吃吃醋,朕不介意做个惧内的皇帝,你憋了这么久,也可以尽情发泄了。”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把他的话来来回回咀嚼一遍,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哦,皇上想用我来做挡箭牌,替你消减泛滥的桃花运,是不是?” 他满意颔首:“正确。” 她脸皮狠抽:“这世上没有平白替人做事的,我若是应了你,有什么好处?” 他端起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她的思维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给了她执掌六宫的权利,这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她竟然还问自己有何好处,敢情这偌大的权利,在她眼里根本就是个累赘? “你想要什么?” 她摊开掌心:“自然是劳务费。” 这下换他脸皮狠抽:“你喜欢的难道只有银子吗?” “皇上难道不喜欢银子吗?这可是好东西呢,它能让你衣食无忧,能让你心想事成,能让你快活幸福,更重要的一点是,哪怕沧海化劫灰,它也永远不会背叛你。” 真是奇怪的理论,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可银子毕竟不是万能的,能买来锦衣玉食,却买不来长命百岁,能买来珠宝,却买不来人心,不能用钱财衡量的事情太多,一一细数怕是细数到明日都数不完。 “你想要银子,朕给你就是。”她是他的,他的银子也就是她的,这么一想,就觉得无所谓了。 江晚鱼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今天真大方:“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应了你。” 不管这过程是多么的荒唐可笑,毕竟她答应了,于是心情大好,将茶杯向前一递:“那就这么说定了,想要银子,就不能偷懒。” 她顺势拎起茶壶,为他注满茶水:“这也是以一年为期限吗?” “当然。” 一年,应该不会太难过,她觉得这是桩稳赚不赔的生意,心情也很是不错。 当奚成壁的旨意传遍皇宫的每个角落后,她彻底沦为了全宫包括整个京都所有女人的枪靶子。 作为交换条件,奚成壁不但要付她银两,还要教她轻功,练武场同样在皇宫西面,离西华园不远,这里很少有人来,但自从这里住进了一个江晚鱼,空空荡荡又风景欠佳,一向被人敬而远之的西华园,成了最热闹的游赏胜地。 御花园被女人们彻底抛弃,荒僻的西华园,以及风格尤为冷硬的演武场,成了女人们竞相聚集的场地。 每日这里四处可见莺燕成群,娇声玉啼,西华园没有种植观赏花卉,除了灌木外,也就是听竹轩前那一排竹子,这下倒多了许多风情,那姹紫嫣红,将这灰蒙蒙甚至稍显丑陋的地方,点缀得缤纷靓丽。 而这里突然被女人热衷的原因,正是因为两个人。 一是江晚鱼,二是奚成壁。 来见江晚鱼的,除了来挑衅卖弄的以外,剩下的都是想来看看,这个被皇帝赏识的女人,究竟能比自己好到哪里,结果一看,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漂亮是漂亮,但也仅是一般般斯巴达战神。 来见奚成壁的,则是为了在其面前展示自己的美貌和才情,希望能得到皇帝的青睐,一朝得宠,凤飞九天。 就跟现代的追星族一样,得知皇帝每天申时末会来演武场教江晚鱼轻功,那些女人早早就候在皇帝的必经之路上,精心准备了一段邂逅小插曲,可没有一个人用得上,因为皇帝不走寻常路,他是从金龙殿一路踩着房檐飞跃过来的。 有句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江晚鱼看不懂武功口诀和心法,对轻功却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与自己在现代的跆拳道配合,有时候还能跟奚成壁过几招,实用性非常强。 “姐姐这舞跳得真好看。”鼓掌声伴随着一个女子的赞叹声一同传来。 她扭头,看到之前还空无一人的演武场外,走来了一名身姿婀娜,千娇百媚的姑娘。 这姑娘笑得倒是挺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就是说的话实在太难听! 她明明是在练武,不是在练舞!什么这舞跳得真好看,这不是拐着弯骂她练武练得难看嘛! 其实她真的错怪人家姑娘了,她自己没照镜子,不晓得自己将跆拳道糅合轻功,自创的武功招式有多么嘚瑟,婉转勾划,抬腿纵身,扬臂轻挥,腰身扭转,每个动作,都像是在跳一只轻盈优美,而又略显夸张的舞蹈。 “你是谁啊?”她自知早已成为所有女人的公敌,所以也懒得虚与委蛇。 “我是瑶嫔娘娘的母家表妹周氏,见过婉玉姐姐。”姑娘倒是挺规矩的,可短短一句话中,包含的涵义可真是不少。 首先,她强调了自己的身份,周氏也算名门大户,她这是在间接挑衅,接着又唤了声婉玉姐姐,听着似乎亲切,实际上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江晚鱼“哦”了一声,转过身,继续练习没掌握的生疏招式。 她根本就没把周小姐放在眼里,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紧把之前的招式再演练一遍,免得忘记。 周小姐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用的力气大,结果一拳下去不见动静。 她恨恨盯着江晚鱼的背影,心道,这女人这般能忍,心机果然很重。 周小姐重振了一下信心,口吻略微谦虚了些:“妹妹对姐姐一见如故,想和姐姐交个朋友。” 江晚鱼口中默念口诀,在临空而起时,身法略有滞怠,结果脚下步伐错乱,整个人朝前重重栽倒,周小姐见状,心想你终究还得买我的帐,这不是等着我去扶好借机与我交好? 于是扭着小蛮腰,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朝着跌倒在地连连吸气的江晚鱼小步而去。 江晚鱼知道她想来扶自己,可照她这速度,足够自己在这里躺一天了。 活动了一下扭伤的脚腕,正打算撑地站起身,手臂就被一只大掌握住,整个人被那力道轻飘飘给提了起来。 “怎么样,哪里疼,摔得重不重,要不要去请御医?撑着点,朕这就带你回去。”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一轻,被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她看了眼一旁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周小姐,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觉得你有些大惊小怪了吗?啊,我知道了,其实你只是在表现你温柔的一面,好让周小姐明白,你不是个暴戾冷酷的君王,现在她已经明白了,所以,你赶紧放我下来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被男人这么抱过,有点小害羞。” ------------ 第59章 自己不想要就给别人 听到她提到什么周小姐,奚成壁这才察觉到演武场上除了自己和江晚鱼外,还有另一个人。 他转头朝周小姐看了眼,随口问道:“你是哪宫的女眷?” 周小姐望着眼前俊美高华的男子,一向对男人嗤之以鼻的那颗心骤然狂跳起来,她简直难以想象,这个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完美的男子,见他主动向自己问话,更是心神激荡,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不如挑衅江晚鱼时那般从善如流:“回皇上的话,小女是瑶嫔娘娘的表妹,周参军之女周……” “瑶嫔这几日身体不爽利,你既是她的表妹,就去看看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毫不客气打断周小姐的自我介绍,奚成壁抱起江晚鱼便大步朝演武场外走去。 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江晚鱼清楚地看到周小姐脸上的表情从含羞带怯到面无血色,一双明媚善睐的眼睛,因委屈而犯上了一圈红光。 这也是,名门大户家的娇小姐,从小到大估计都没受过如此对待,众星捧月到不屑一顾的落差,够她伤心几天了师娘的诱惑。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如此,她若是把奚成壁当成普通的男人,那她就输了,这厮根本就是只披着人皮的狼,根本不懂何为佳人如玉,美眷如花。 脱离了周小姐的视线,她才从他怀中跳了下来,他也没有阻拦,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又活动了一下扭伤的脚踝,然后看向他道:“我这个挡箭牌可好用?” 他微笑如常:“很好用。” 她点点头,也微笑着道:“那你打算付我多少辛苦费?” 他眉梢轻挑:“难道朕在你的眼里,连银子都不如?” 她摆摆手:“别转移话题,你是你,银子是银子,两者互不相干,再说了,咱们订下约定前,不就已经说好了吗?我帮你掐灭桃花,你给我银子做报酬,君无戏言,你可不是想赖账吧?” 他一脸无奈,上上下下在自己身上摸了个遍,然后摊手:“不好意思,身无分文,先欠着。” 她两眼圆瞪,恨不得上前亲自搜身:“你是皇帝,怎么会没钱!” 他一副本来就是如此的表情道:“当然了,你以为皇帝很有钱吗?” “皇帝难道不该有钱吗?” “你凭什么认为皇帝就该有钱?”他反问。 是啊,凭什么皇帝就该有钱!似乎人们潜意识当中,认为皇帝既然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那就该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可这个逻辑似乎一点逻辑性都没有。 皇帝为什么是最有钱的?就因为他是皇帝吗?可他的钱是哪里来的? 她一时语塞,努力寻找皇帝有钱的有力证据,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见她呐呐不语,奚成壁这才道:“朕连自身都是天下百姓的,又岂能拿百姓的血汗钱肆意挥霍?父皇从小就教导我们,为君者,必要刚正不阿,勤勉高洁,这样才能给下面的官员做表率,上梁不正则下梁歪,以致君不君臣不臣,迟早国之将亡。” 他说的很有道理,她也非常赞同,可她怎么听怎么有种他在赖账的感觉。 面对她狐疑的眼神,他轻咳一声,拍拍胸膛:“虽是如此,朕也不是那种一文钱都拿不出的穷光蛋,朕说欠着,那就一定会还你,君无戏言。” 听他这么说,她才放心:“行,那给打个欠条吧。” “还要打欠条?” “废话,你有见过借钱不打欠条,只嘴上说说的吗?” 他说不过她,终归是自己理亏,他想了想,从拇指上取下一个玉扳指递给她:“先用这个做抵押。” 她接过来,对着日光左看右看,玉质翠绿,晶莹剔透,想来也不会是次品,就算他真赖账不给钱,她也算是赚了。 “行,这扳指就先押在我这里,不过你要尽快还我钱,否则这扳指就是我的了。” 他难得没发怒,很爽快道:“好。” 刚喜不自胜地将扳指收进怀中,突觉心口猛地一抽,与那晚腐心散发作时的痛感非常相似。 见她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奚成壁忙问:“怎么了?”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刚将两指搭上去,就被江晚鱼抽了回去:“没事,就是有些累了蛮匪最新章节。” 他并未怀疑什么,这两日她确实一直都在勤练心法,早晨和晚上还要在自己身边侍候,铁打的人都会撑不住,于是道:“朕送你回去,晚上就不要过来了,朕处理完政务,再去听竹轩找你。” 她婉言推拒:“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皇上每日政务繁忙,耽误不得,你赶紧去吧,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想到江南水患之事的确迫在眉睫,他也不再坚持,叮嘱了几句后便回了金龙殿。 江晚鱼一路急赶回听竹轩,刚踏进房门,喉口便是一甜,胸中似有某种强劲力道猛地爆炸开来,接着一口血便呕了出来。 负责在听竹轩伺候的小宫女见状,骇了一跳,定定站在原地,也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江晚鱼捂着心口,连呕了两口血后,抬头看到一脸呆滞的小宫女,从她手中抽过丝帕,随意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道:“你也别大惊小怪,别看吐血挺吓人,其实就跟女人来葵水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练武之人吐几口血那是正常的,你别大嘴巴到处宣传,给我惹了麻烦,我可不饶你。” 见那小宫女被她唬得一愣一愣,这才放下心,将染血的手帕随手丢到了装垃圾的箩筐中,便回了内室。 嘴上说的轻松,可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一路上她都在想,为什么明明还不到月圆之夜,体内的腐心散就开始发作,归根究底,怕是因练习轻功而提前诱发了体内的毒素。 想起罗熔曾说过,会帮自己拖延毒发的时间与次数,原本不想再麻烦他,但如今看来,事态已经严重到不找他帮忙不行的地步了。她决定今晚去见罗熔一面,寻找压制毒素之法,不赶紧想办法的话,迟早会被奚成壁发觉。 终于熬到了晚上,确定奚成壁还在为了政务忙碌,她这才悄悄前往罗熔上值的地方。 月华如水,一身绛红色禁军统领服的罗熔静立在东太门巍峨的门柱边,挺拔的身躯仿佛一杆笔直的标枪。 见她主动来找自己,罗熔感到有些惊讶,但随即便了然,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见她神色憔悴,十之八九与她所中之毒有关。 “是不是腐心散又发作了?”还未近前,就听他低声询问。 她愣住,这个男人的心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细腻,点点头:“明明没有到月圆之夜,可毒素却已经侵入了心脉,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修炼武功心法。” 他注目于她略带焦虑的脸庞,月色下,她原本就白皙的脸容更显苍白:“你跟我来。”他看了眼四周,然后朝前方亮着灯火的一间营房走去。 营房是给晚间值夜侍卫临时休息用的,而这一间,是罗熔独用的,所以没有得到允许,不会有人闯入。 “把手给我。” 她闻言将手伸出,昏暗的光线下,手腕那里已经清晰可见一条横跨整个手臂的黑线,她怅然轻叹,罗熔更是眉头紧蹙。 将她的手握住,缓缓注入内力,一丝暖融之感如线般被某种力道牵引着,在体内游走。 当走完一圈后,罗熔抽手,神色凝重道:“毒素的确已侵入心脉,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 “你可有主意?”她忙问。 “有是有,就是……”他忽的垂下头,神色飘忽不定,后面的话似乎极难出口亡妃出没请注意最新章节。 她来回打量他,终是忍不住,催促道:“既然有办法,你不妨直说,如果一定要以伤天害理为代价,我不去做就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如果保全自己,就是要以牺牲他人为代价,视轻重与否,她会考虑尝试。 他微微抬眼,映着灯火,一派墨玉流光,“唯一的办法,便是渡气引导。” “渡气引导?”能不能说的通俗点啊! 一向行事果决,从不拖拖拉拉的罗熔,今日似乎有些扭捏,看她一眼,低下头,然后再抬头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如此来回数次,才以一副豁出去的姿态道:“就是将真气渡入你的体内,将心脉中的毒素引出,此法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帮你延缓毒发的时间。” “大概可以延缓多久?” “一两个月吧。” “一两个月……”她忖了忖,道:“足够了,如果两个月后,我还是不能拿到解药,那我便听天由命好了。” 罗熔站在原地,依旧维持着垂目的姿势,江晚鱼看了他半晌,以为他只是在思索什么,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只好开口询问:“既然有了办法,罗大人肯助我一臂之力吗?” 罗熔猛地抬头,似乎非常惊愕惶然的样子,这便罢了,那向来严肃的脸孔,也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她纳闷,奇道:“罗大人这是怎么了?” 罗熔别过脸去,似乎被桌上灯盏所吸引了一般,直勾勾地看着:“你……一定要我帮忙吗?” 江晚鱼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拒绝帮忙?可听那口气,又不太像,她试着探问:“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觉得你我相熟,我比较信任你罢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怨怪你。” 罗熔一脸复杂的转过脸,然后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喜欢主公吗?” 不是吧,罗熔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可看他眼神,却很认真,没有半点探寻八卦的感觉,似乎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原不想回答,但见他这般执着,想了想还是道:“喜欢。” “那……”不知怎的,罗熔觉得喉口有些干涩:“你会一辈子与主公在一起,永不背叛他吗?” 这话题越扯越远,虽不知罗熔问这些做什么,但她不想欺瞒他,也不想欺瞒自己:“一辈子那么长,谁能说得上呢?再说,我和皇上,只是名义上的爱侣罢了,一年后,他会给我自由。” 罗熔似是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目光熠熠看着她:“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那我现在就对你承诺,我不是那种轻浮浪荡之人,势必会对你负责到底。” 她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给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别说得这么严重,只是帮我压制体内所中之毒而已,哪来的冒犯。” 罗熔接下来的话,便让她明白了,为什么他之前会那么苦逼纠结:“引导之时,毒血会分布在你全身肌肤表面,届时你身体处于高热状态,毒血会随着汗液散发掉一部分,故而你必须全身赤裸……” 罗熔没有再说下去,这其中厉害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让她抓狂的是,为什么疗个伤,总要用这么香艳刺激的办法,就不能普通点正常点吗? 她内心抽搐了一阵后,心境渐渐趋于平和,“没事,你可以摸黑来。”她完全是抱着病患与医生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忽略了其中的尴尬与暧昧。 但不是她想得开,罗熔就能想得开的,在他的观念里,一个女子若是在男子面前袒露身体,那这个男子,就一定要对这名女子负责凤袍最新章节。 他不知自己若是应了江晚鱼,此后又该怎样去面对她。 生死面前,谁还能去注意那些有的没的?若是命都没了,那些礼义廉耻,名节操守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呢?她是保守,但不代表迂腐。 她想活,比谁都想活! 见罗熔迟迟不肯做决定,她干脆替他下决心! 落了门栓,确定不会有人进来后,吹熄桌上灯盏,一片黑暗中,摸索着褪去身上全部衣物:“罗统领,今日是我有求于你,事后你也不必心怀芥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自己做了件善事,心怀愧欠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事已至此,帮与不帮,似乎都是一个难题,既然她已经替自己做出了选择,那他也无需再犹豫不定。 罗熔听声辩位,在一片黑暗中,走至她的身后,缓缓举起手,抵在了她光裸的脊背上。 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在不大的营房内弥漫,掌心下细腻的触感令他有些心猿意马,当听到一声难耐的痛呼声时,他才骤然自迷乱中惊醒。 渡气引导比毒发时的腐心之痛,并未好到哪里,毒血在全身表皮的毛细血管走游走,疼痛也蔓延至全身,整个人就像是被置于一团烈焰火海中,几近皮开肉绽的剧痛,让她眼前漫起一片血红,耳朵也是嗡嗡作响。 身子蓦地晃了晃,一片天旋地转中,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紧紧圈在怀中,不知是不是因为毒素的原因,使她全身的肌肤变得极为敏感,轻微的触碰与摩擦,都会带来钻心蚀骨的痛,她疼得连连吸气,可抱着他的人却还在连连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很痛苦,还能撑住吗?要不要我停止渡气?你快说话,到底感觉怎样?” 她拍拍他的手臂,摸着一旁的桌角,缓缓站稳了身子,好半天后,才有力气说话:“没事,你继续吧,不过你千万不要碰我。” 罗熔刚伸出去准备搀扶的手猛地缩了回去,心下一片郝然:“对、对不起。” 江晚鱼知道他会错了自己的意,但也懒得解释了,轻轻抹了把额上淋漓而下的汗水,“开始吧。” 渡气的过程中,她一直在想,关公刮骨疗伤是个什么感觉,比起自己现在的渡气引毒,哪个略胜一筹? 她真是服了自己这种苦中作乐的心态,硬是满记忆的寻找有趣之事,挺过了这一次恐怖的渡气引导。 经过今晚之事,她又欠下了一笔还不清的债,总觉得自打遇见罗熔,一直都是他在帮助自己,而自己则一次次带给他麻烦。 估计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人情越欠越多,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谢过罗熔,便回了听竹轩。 原以为奚成壁定会因找不到自己而大发雷霆,可她找遍了整个听竹轩,都不见他的人影,想来应该还在忙于政务,于是便先去沐浴,出了一身汗,不洗干净实在难受。可当她沐浴完毕后,床榻上竟然依旧不见那个成日赖在这里的人,跟随她的小宫女不知她与皇帝的约定,只当她才是帝王最宠幸的宫妃,所以一得了消息,就气愤填膺地来找她禀告:“娘娘,听尚寝局的小良子说,皇上去了昭纯宫!” 她没什么表情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哦。” 小宫女急了:“娘娘,皇上最宠爱人的明明是您,现在却被其他人勾引去了,您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她将手里的布巾丢下,拿了把牛角梳,开始梳理只到肩背处的头发:“不冷静还能做什么?” “您该把皇上抢回来啊人皇最新章节!” 她嗤的一笑,差点丢掉手中的梳子,“你说抢回来的那个人可是皇上,他喜欢什么人,愿意跟什么人亲近,那是他的事,心不在,只把一副驱壳抢回来有什么用。” 小宫女听得愣愣的,想反驳,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来。 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夜晚的凉风迎面而来,她摸了摸眼角,觉得那里涩的难受:“没有灵魂的东西,你说要来有何用?” 小宫女不知怎么回答,嗫嚅着:“奴……奴才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人有时候就这么矛盾,明明是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却也不希望被别人得到,你说,这种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这回小宫女听懂了些,也能说上一两句:“既然自己不想要,那不如给想要的人啊,物尽其用嘛。” 她呆呆看着远方被月光照亮的一片鸢尾花丛,总觉得原本很漂亮的花,今天却尤为刺眼,嘴巴张了张,这回轮到她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好半天后,才憋出了几个字,“啊,说的没错。” 呆呆在窗边占了片刻,直到头发被夜风吹干,这才关上窗户,回榻上睡觉,临睡前,还特意吩咐小宫女把门窗都关严,从里面落了闩。 与此同时,昭纯宫。 “如何?”内殿外,奚成壁蹙眉看着面前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 男人深深一拜道:“回皇上话,美人阳气虚衰,运血无力,加之邪气侵心,忧思过度,伤了脾胃精神,这才会导致晕厥。” “忧思过度?”奚成壁朝内殿望了眼,眸中神色不明。 “正是。”太医据实以禀。 “还有何症状?” 太医想了想道:“美人最近在饮食上颇为随意,甚至有服食对身体不利的药物,这也是导致昏厥的原因之一。” 奚成壁负手静立,目光从太医的脸上,缓缓透至殿外苍茫的夜色中,眸色似乎有些冷,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正在这时,已经卸了晚妆,只在素色常服外罩着一件青花斗篷的丽妃急匆匆赶了过来。 女子天生丽质,即便只敷了一层淡淡的脂粉,也不影响她的花容月貌。 她看上去很焦急,似乎一听说乌佳馨晕厥的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看到皇帝也在,仿佛愕了一下,“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奚成壁微微颔首,“起来吧。” 丽妃起身,朝内殿张望了一下,然后无不忧心问道:“不知乌美人此刻怎样了,听说她昏厥的消息,臣妾还真是吓了一跳呢,乌美人平日身强体健,没病没灾的,怎么说昏厥就昏厥呢。” 奚成壁冷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丽人,女子面上一派揪心,真是一幅情真意切的模样,只是心里究竟如何想,就未必可知了。 后宫的女人一向心口不一,两面三刀,这般虚伪的样子,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丽妃若是不这样故作紧张,他对她或许还会多出一些好感来,现在却只有厌恶。 别开眼,不再看她,只对那太医问道:“你说她服用对身体不利的药物,可知都是些什么药物吗?” 太医道:“可知,但需要些时间极品人生兑换系统最新章节。” 奚成壁点点头:“好,朕给你三日,你务必要给朕一个满意答复。” “是,微臣遵命。” “行了,你退下吧。”挥手让太医退下后,奚成壁迈步走入内殿。 因不是一宫主位,所以乌佳馨所住之处并不华丽富贵,却也不显寒酸,所有用具一应俱全,不禁侧眸睨了眼身侧的丽妃,这女人虽然假仁假义,面子上倒做的滴水不漏,她这是想做贤妃吧,看来宰相平日教导得不错。 床榻上,以往妩媚清丽的乌佳馨,此刻正萎靡无力地躺着,两条细瘦的手臂露在锦被外,可见雪白肌肤下青蓝色的经脉。 她一头乌发全部散开,落在细瓷的枕上,黑白交错,衬着因病而显得更空洞的黑眸,给人一种惊心之感。 奚成壁看了眼,吩咐守在一旁的侍女:“怎么伺候你主子的?就这样让她着凉吗?” 侍女吓了一跳,皇帝的口吻虽平淡,但这责怪的话语却足够吓人,她生怕自己犯了错,惹皇帝不高兴,然后丢了性命。 浑身发抖地膝行到榻前,仔细为乌佳馨掖好了被角,然后哆哆嗦嗦退了下去,也不敢看皇帝,只跪在那里浑身发抖。 谁料皇帝竟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望着病中的乌佳馨。 察觉到皇帝的视线,乌佳馨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奚成壁冷冷道:“躺着。” 乌佳馨半个身子已经坐了起来,皇帝这一声“躺着”说的也太不合时宜,再者美人娇弱,又病中无力,好歹你也伸手扶一下啊,哪怕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乌佳馨一双乌眸水光潋滟,似有泪雾弥漫而上,眼圈渐渐红了:“是,臣妾遵命。”复又缓缓躺了下去,躺下后,抽过枕边丝帕,轻轻拭了拭眼角。 丽妃规规矩矩站在皇帝身后,此刻无人注意她,这才露出一丝冰凉的冷笑,这种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把戏,在这位君主面前,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呢,到底是小家小户出来的,见识浅薄。 丽妃的神情自然悉数落入了乌佳馨眼中,她知道对方是在嘲笑自己,那种冰凉的,讽刺的,甚至带着一丝同情的目光,让她觉得越发难堪。 没错,人们说的果然没错,这位帝王的心,是冷的。 可是……可是她明明亲眼看见,他对待那个女子时,从未展现的温柔缱绻,细心周道,那一切都不是假的,她看得那样清楚! 竭力压下心头的悲愤,抬头朝皇帝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还抽空过来看望臣妾,臣妾心中很是感动。” 奚成壁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一室的烛光,似都无法温暖他冷硬的面庞,对于乌佳馨的感激之语,他干脆直接忽略,只问道:“你最近都在服用什么药物?” 乌佳馨一怔,也不知是惊讶皇帝所问之言,还是被皇帝冷漠的态度所伤,片刻后,才收起怔愣的表情,恭谨地回道:“只是一些补药而已,臣妾最近时常觉得体虚无力,心悸难耐,原本想找太医来看诊,后来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正好各宫姐妹送来一些滋补之物,臣妾就拿来煎服了。” 奚成壁眉梢微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些药物还在吗?” “还有一些。” 奚成壁朝随在身边的冯安打了个眼色,这家伙立马会意,对跪在床榻边犹自颤抖不停的侍女道:“去把你家主子平日服用的药物全部包起来交给我铁血抗战918。” 那侍女爬起身,连连应是,仿佛得了特赦令般,快步走出内殿,冯安随后也跟了出去。 该说的似乎都已经说完,丽妃琢磨着,似乎该自己出面了,于是上前几步,行至榻前,握着乌佳馨的手温婉道:“妹妹也别太忧心了,凡事都有皇上在,一定会顾你周全。”丽妃自小生在官宦之家,家中姨娘众多,是是非非也看得也多了,自皇帝向那太医问话起,她就看出了些名堂,现在说这些,无非也是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宫中到处都是魑魅魍魉,皮囊之外,谁又能真正看清谁呢? 乌佳馨也柔婉一笑:“多谢丽妃娘娘关心,臣妾一定铭感五内。” 女人间的虚与委蛇奚成壁不爱听,他此刻虽表面沉静无波,内心却早已急翻了天,时辰已经不早了,也不知她是不是已经睡下了,说好了晚上要去看她,白日里她的脸色实在有些吓人,当时心系政务,也没仔细想,现在才发觉有多么不正常。 刚才不该让太医退下的,应该先命他去一趟听竹轩,也好传个话。 心里火急火燎,表面却还得维持冷静,不让任何人瞧出端倪来,这皇帝当得还真是够累的。 终于,丽妃和乌佳馨的“体己话”说完了,丽妃行礼告退,他也打算一同离开,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美人,美人!您怎么了!” 众人齐齐回身,只见之前还好端端的乌佳馨,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嘴角也泛出一缕血丝。 奚成壁眉头一皱,怎么搞的,又犯病了?脚步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向刚赶回来的侍女问道:“怎么回事?” 侍女回身叩首道:“回皇上的话,主子今日已经一连发了好几回病,看美人现下的状况,怕是又要昏厥了。” 奚成壁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走回到塌边,握住乌佳馨的手腕,当一股醇厚温和的气息自腕部被注入乌佳馨体内时,浑身抽搐不已,痛苦难当的乌佳馨竟奇迹般稳定下来。 她望着自己被皇帝握于掌心的手腕,一双乌眸凝然若水,幽声道:“皇上,臣妾已经好多了,多亏有了皇上,臣妾才能少受些罪。” 他放开她的手腕,淡淡道:“太医已经去查了,很快就能得出结果,你的病不算重,不用那么担心,后宫之事,自有人会去处理。” 乌佳馨正欲谢恩,却见他已然转身,朝着殿外而去,她半倚着身子,不禁脱口唤道:“皇上!”凄婉忧伤中,不乏挽留之意。 奚成壁自是听得明白,却仍是没有回头。 直到他走出宫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乌佳馨才捂着双目低泣起来。 侍女连忙劝慰:“美人也别难过,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加之他本就生性凉薄,能为美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难得了。皇上匆忙离去,想来应是为了江南水患而放心不下,美人也该体谅一下皇上。” “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却还是换不来他的一次回眸!”乌佳馨压根就没听自己的侍女在说什么,她一边冷笑,一边低语:“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与其这样过一辈子,我还不如死了……” “美人……” “出去!你给我出去!”她突然嘶声大叫起来,声音尖利且刺耳,瞪着侍女的眼一片血红。 侍女骇了一跳,美人向来温暖淑惠,何时如此失态过,她想要安抚,却在对上乌佳馨那双充满了愤恨与绝望的眼时,打了退堂鼓,行了一礼后就匆匆退了出去傲视中华最新章节。 殿内骤然恢复宁静,连时断时续的抽泣声也消失不见,她瞪着一双眼,仿佛暗夜中的一只厉鬼,许久后,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步下床榻,走到妆台边,拿起梳子,将凌乱的长发一缕缕梳理整齐,又拿起脂粉胭脂,面容上的苍白憔悴被一点点抹去,重新焕发皎然清丽。 对镜良久,她突然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起码这张皮囊还是有用的,在没有走至末途前,她绝不能倒下! …… 江晚鱼睡得很沉,原以为自己定会失眠,但她没想到自己的排压能力那么强,一挨枕头就沉入了梦乡,以至于那震天的敲门声也被她忽略。 窗户从里面封死,大门也紧闭不开,某人在外面反复尝试,最终确定,这门的确从里面给锁住了。 奚成壁没想到摆脱乌美人后,再来这听竹轩,竟会遭到这种待遇,这皇城里哪宫的大门不是永远为他敞开,只有在她这里,才会吃到这种闭门羹。 他在门外徘徊了一圈,然后轻叩内室窗扉,心平气和道:“别闹了,你把门打开,朕有话对你说。” 迷迷糊糊中听到奚成壁的声音,江晚鱼却懒得起身去看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她这里当旅店了不成? 皇帝怎么了,皇帝也得在外面站着! 夜晚虽寒霜露重,但以他的身子骨,那点寒气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也不担心他会受凉。若是真为了这事而大发雷霆,那也是明天的事,她原本就不怕他,大不了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又有何妨? 所以继续堂而皇之地睡觉,把被拒之门外的人当空气。 “你再不开门,朕可要生气了。”他的语气,微微带着丝愠怒。 是的,他真的有些恼了,她可以听得出来,不过这样就想迫她妥协吗?想得太简单了。 她就是世上最难缠最难搞定的女人,他若是真的对她有情,那就忍着受着,若只是一时的新鲜,又或者只把她当成是无聊之时的调剂,那么也好,让他看清自己的为人,让他明白,她与他那些温婉大度、凡事都以他为中心的女人,是截然不同的,若是烦了,就趁早收手,不论对谁,都是件有益无弊的好事。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或许是那个小宫女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既然自己不想要,为什么不给想要的人呢?自私也该有个限度,她不是那种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 这可以算是个考验,也可以当成是让彼此冷静的契机。 她的沉默,让窗外的奚成壁越发焦躁,愠怒中添了丝威慑:“朕一向纵容你,可不是让你无法无天的。”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脑袋整个蒙住,他后来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只听到了隐约的一句:“……你这是恃宠而骄,明知朕拿你没辙……” 没错,她就是恃宠而骄,若非她相信他对自己有那么丁点的真情,她也不会应允他那一年之约。 可凭什么只有他可以发脾气,自己就不可以呢?他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忒没道理了。 “你再不开门,朕可就走了。”他拧紧了眉,放下一句狠话:“若朕离开,必定此生再也不踏入这里半步。” 窝在床上的她猛地一惊,下意识便想起身开门,可这份惶恐,也仅是一瞬,随后她便继续悠然躺下,不管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狠话,若他真的离开,不再与自己有任何交集,那么她又何必留恋这份脆弱的感情? 她觉得自己真是理智的可怕,遇见她这种女人,也算是男人的一劫魔仙劫。 窗外迟迟没有动静,她想,难道他真的走了?果然,什么山盟海誓,非卿不娶的誓言,全是骗小孩子的,现实世界不是童话,从子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只是人们的一种美好幻想而已,谁信谁傻瓜。 睡觉!不管他了。 当她徘徊在半睡半醒的边缘时,她听到窗外似乎又传来了男子低沉磁柔的嗓音:“好了,朕不跟你闹了,你赢了,朕不敢走也不能走,万一你真的不理朕,那朕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快开门吧,外面很冷,朕都快冻僵了。” 她嘴角一抽,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为达目的都开始不择手段,甚至满口谎话。 她终于也憋不住了,轻声说了句:“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见你。” 平和的声音忽的带了丝急切:“到底怎么了?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就跟朕闹起了别扭,就是砍头也得有个罪名不是,你这是生生让朕冤枉死。” “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暂时不想见你而已。”她望着窗棂,男子颀长的身影倒映在窗纱上,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我早就对皇上说过,我是个非常悍妒的女人,脾气也差,没有容人之量,皇上若能体谅一二,那就赶紧离开,若是觉得忍受不了,那我们现在就一拍两散。” 他先是一怔,随即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一拍两散,朕同意了吗?没有朕的首肯,你休想破坏约定!” 他一向是霸道的,这一点她早有领会,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被他掌控:“你也消停一下吧,今天不论你怎么说,我这门都是不会开的,与其白耗力气,倒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我这样的女人,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她没有听到脚步声,但她知道,他还在,叹一声,收敛了些语气中的刚硬:“我不是在跟你置气,而是非常郑重地请求你,仔细考虑一下,你以前怕是没有对女人动过心,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什么才是矢志不渝,一段错误的感情没什么,就怕留下不好的回忆,让彼此痛苦终身。皇上是一国之君,有容人之雅量,我这点小小的要求,想必你是不会跟我计较的。” 窗外的他黑了脸,她这一番话让他有气撒不出,可心口那里却着实憋着一股火,半晌后,才重重吐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话一落,屋中的她乐了,这话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下他可算是深有体会了吧。 一番交谈下来,他也知道自己今晚是注定进不去了,看了那窗棂半晌,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唇,道了句:“那朕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轻声应了,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听竹轩这里发生的小插曲,自是谁都不知道。第二日,两人日常行止也与平常无异,仿佛一切的不愉快全都没有发生,当然只是仿佛。 她的态度明显冷了许多,若有若无的疏离,让他心头阵阵犯疼。 倒不是怕她会毁约,而是担心这样下去,一年后她对自己感情彻底消失,毫无留恋离去之时,他该怎么办? 相比于他的紧张,江晚鱼则要淡定许多,这份感情本来就是错误的,她承认自己心里有些放不下,可放不下总比继续沉沦要好,她与奚成壁适当保持距离,也算是给自己寻一个救赎,一年后,若是心还未彻底沦陷,她便带着银子潇潇洒洒地走,天地之大,万物壮美,从此逍遥世间,看遍繁花似锦。 乌佳馨昏厥一事,她也听说了,太医在查验了从昭纯宫带出的药材后,发现其中最普遍的一味鹿茸,竟掺有慢性毒药,服用后可导致心机受损,血脉不畅,时间长了,可使人形如痴呆,心智不全男教师的仕途迷情:漂亮女校长。 虽然查出了问题,可那鹿茸是几宫宫人一同送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心怀不轨之人,实难分辨。 江晚鱼在查看了那些鹿茸后,觉得十分奇怪,那些有度鹿茸色泽不同,大小不同,优劣也不同,一看就不是同一个时期采割加工的,有谁送鹿茸,会把各个时期,老嫩不同大小不同品质不同的鹿茸混在一起送人?这些鹿茸,分明是不同的人送的,既然是不同的人,怎么会个个都掺毒? 趁人不备,她将鹿茸分别捡了一些带走,虽然她不能完全肯定,但这件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以乌佳馨的谨慎和持重,绝不可能一点也不怀疑,就服用他人送来的药物。 她这个受害人,到底是真的冤屈还是借机生事,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乌佳馨这边疑云重重,诡谲难辨,那边瑶嫔的母家表妹,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位周小姐,三天两头以看望瑶嫔为借口进宫,却从来不入瑶嫔宫门,整日待在西华园,江晚鱼每天都能看到这张面孔,实在闹心。 周小姐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她当然明白,只是她有些好奇,这周小姐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比这六宫嫔妃都要出色,皇帝看不上她们却一定能看上她。 说实话,周小姐是美人,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若是其他世家子弟,或许还会为她的风姿所倾倒,可惜,她面对的是奚成壁,她不是脑子坏了,就是自恋过度。 瑶嫔估计是真的打算修身养性,眼看表妹在自个儿眼皮下勾引皇帝,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近几日江南水患加重,到处都是难民,朝廷忙着救济赈灾,奚成壁来西华园的次数也少了。不过鉴于她还是御前尚仪,所以每日除了奚成壁特例批给她练武的两个时辰外,其余时间,她都必须守在他身边 痛快淋漓地将新糅合的招式演练一遍,正好两个时辰,随便净了脸后,便匆匆朝金龙殿赶去。 刚绕过影壁,就见高坐在偏殿上首的男子,正黑着一张脸,到处都弥漫着可令小儿止啼的恐怖煞气。 她当即一愣,大步朝前迈出的腿也急忙收了回来,倒不是怕他会把自己怎样,她只是有些担心,生怕一进门就见血光,先做好心理准备。 深吸几口气,心境宁和,确定不会被任何事所惊扰后,才重新迈开步伐,饶是她心里承受能力强,在踏过门槛,看到殿内情形时,也忍不住一呆。 一向言笑晏晏,楚楚婀娜的周小姐,此刻竟上身赤裸,披头散发,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奚成壁脚边,地上是碎裂的瓷片,周小姐下巴上有个深深的红印,左边手臂也在汩汩不断地往外冒着鲜血。 而奚成壁冷着一张脸,浑身充盈着一股勃然怒意,正垂目盯着自己手中的奏章,连眼都不带抬一下。 与其说这番景象太震撼,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倒不如说,在她的意识当中,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如此情景,过于超乎预料。 她现在脑袋有些乱,不知道周小姐勾引奚成壁从而引他勃然大怒还是奚成壁口味太重吓得周小姐六神无主。 就在她发呆之时,冷着脸审阅奏章的某人倏地抬头,一个灼灼的眼神丢了过来,仿佛一团火球迎面砸来。 那眼神的意思很简单:朕很生气,你再不赶紧替朕解决了,今天势必得见血光,你看着办吧! ------------ 第60章 为谁而亡 认真说起来,那周小姐的死活,根本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也不在乎奚成壁究竟会不会对她下杀手,但她就是不喜欢见血,而且她也答应了奚成壁,要帮他消减桃花,自己反正早就是众矢之的了,她也不在乎多树立一个敌人。 这周小姐也真是的,就算想勾引奚成壁,也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啊,就算勾引不成,也不会引火烧身,瞧她做的这事,一点都不漂亮,真怀疑这女人有没有脑子,循序渐进都不懂,或者她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了,以为这世上所有男人,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自信是好事,可自恋就未免有些让人瞧不起了。 她有些头疼,从来没有扮过泼妇毒妇,需要临时想想台词,酝酿一下情绪。 可坐在上首的那个人却等不住,不断地以目光催促,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黑,殿内的煞气也越来越重,周小姐离他那么近,只要他随意挥一挥手,怕是便会下起五月梅花雨。 没办法,上吧,把所有泼妇潜能全部调动出来。 踏前几部,拖着周小姐,将她从御座边扯开,横眉怒目地开始怒骂起来:“老娘的男人你也敢动?他身上每一块肉,每一根毛都是老娘的,想死你就说,我不介意送佛送到西!” 被她这一通骂,周小姐才从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顾不得手臂还在流血,朝御座膝行几部,拼命叩首道:“求圣上饶命,臣女绝非有意勾引圣上,臣女对圣上爱慕之心,天地可鉴!” 说的真好听,江晚鱼有心看她还要怎样演戏,既不动手,也不出声,奚成壁依旧注目于手边奏章,对周小姐所言充耳不闻。 周小姐似乎是真的怕了,这次也不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朝御座上首之人凄惶哀求:“皇上,臣女错了,臣女知罪,求皇上饶臣女一名,臣女再也不敢了!” 认错态度不错,江晚鱼掀了掀眼皮,却发现奚成壁还是毫无反应,这是打算把这个烂摊子全权交给自己来收拾了? 这家伙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对他来说,随便下道口谕不过吃饭睡觉一般简单的事,这般为难她,怕是在为这段时日自己的冷漠疏离而采取的报复吧。 周小姐见他迟迟不作回应,越发惊恐,而江晚鱼也从奚成壁的态度上察觉到,他今日想必真的是怒极了,想拿这周小姐开刀,好杀鸡儆猴,让那些心怀痴妄的女人安分一些,少再给他添麻烦。 不得不说,他这个人是真的冷酷,在他心里,只有利益没有同情,哪怕周小姐今天把头磕破了,他也不会改变主意吧。 周小姐也真是倒霉,偏偏撞到刀口上来了,估计奚成壁很早以前就打算找个合适的人,来做这牺牲的卒子,他今天倒不是有多愤怒,而是潜意识当中,就认定了周小姐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他认定的事,谁都无法迫他改变,看来,周小姐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其实自荐枕席也算不得什么大罪,周小姐起码是用自己的美貌来作为筹码,接不接受,那是奚成壁的事,总比某些在背后捣鬼的人要好。 看了眼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周小姐,她在心底喟叹一声,罢了,既然这是周小姐的命,她也没那个心思,帮她逆天改命。 冷笑一声,对左右内侍道:“带下去,处以流刑。” 周小姐闻言,猛地睁大眼,回头怒瞪江晚鱼:“你凭什么发落我?皇上都没有发话,您竟敢越俎代庖争霸天下!” 她微微一笑:“执掌六宫的大权,皇上早已经交给了我,你说有没有资格?” 周小姐一听,傻眼了,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再次转向奚成壁,哭诉道:“皇上,臣女纵有千错万错,也不至于落至如此下场,还望皇上看在家父的面子上,饶臣女一命。” 她向奚成壁求情本来就是错误的,因为授意拿她当出头鸟打的人,就是奚成壁,再者,她以为搬出周参军,就可以令奚成壁有所顾忌,这简直就是大错特错!奚成壁最讨厌被人威胁,更讨厌臣子拿面子的问题来说事,周小姐不提周参军还好,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她掐没了。 江晚鱼连连摇头,这姑娘可惜了,长得一副花容月貌,却要被流放至边疆苦寒地,这辈子怕是都回不来,至于她说的周参军,女儿以狐媚惑主的罪名被流放,他丢人还来不及,又怎会替她说情。 原本对周小姐挺厌烦的,现在再看她,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可怜与同情来。 “还不快把她带下去?”见左右内侍踟蹰不前,她又冷声道了句。 皇帝将执掌六宫的大权交给她,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内侍见奚成壁并不发表意见,便知他是默许了江晚鱼的命令,于是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周小姐,在女子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将她拖了下去,女子因抠着地面而折断的指甲,也被留在了金光灿灿的地砖上。 当那哭声渐行渐远,终于彻底消失时,某个无良之人这才抬头,春风满面:“厉害,这么容易就帮朕打发了一个。” 她将目光从地面上那几截断甲上收回,冷哼一声,大步走至御案前,朝他伸出一只白嫩修长,晶莹如脂的手。 “什么意思?” “劳务费,一千两!” 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奚成壁望着她看了一阵,然后低下头,继续专注面前政务:“没钱,先欠着。” 又是没钱?她真怀疑这厮是不是故意在耍她,“没钱没关系,皇上可以以物抵金,一样的。”说着,她的目光便开始在他头上的金冠上审视起来。 “以物抵金?”他放下手中朱笔。 江晚鱼笑眯眯点头:“没错。” 他凝神思索片刻,问:“朕上回赏你的玉佩还在吗?” 又问玉佩?她望着他庄重肃穆的脸,总觉得这厮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从怀中取出玉佩,“在这里。” “朕怎么觉得,这玉佩好像不是朕赏你的那个?”他突地绷了脸,语气不善。 她恼了,这家伙又开始没事找事了:“怎么不是?你老眼昏花啊!” 他眯了眯眼,很谨慎地摇头:“不……不是,绝对不是朕赏你的那个,上面的花纹不对。” 花纹不对?她将玉佩翻过来调过去仔仔细细查看,不就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吗? “朕赏给你的玉佩,那凤凰的头上共有四根翎羽,可这上面,只有三根。” 翎羽?她将视线移到雕刻的凤凰头上,仔细数着凤凰头上的翎羽,可有两根并在了一起,也不知是算一根还是两根。 见她数个翎羽都数不清,奚成壁不耐道:“你拿过来,朕帮你数。” 被那翎羽弄得头晕,下意识将玉佩递了过去,奚成壁接过,低头看了眼,道:“嗯,没错,是四根,这确实是朕赏你的那块黑萌进化史。” 她长舒了口气,这厮不赖帐就好,她真是怕了他的胡搅蛮缠。 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就又听他道:“这玉佩是朕的贴身之物,你保管得很好,朕现在要将其收回,你应该没意见吧?” 说谁没意见,她很有意见好不好! 可某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她反对的眼神,笑眯眯地将玉佩揣进了袖中,伸手拿起朱笔,刚摊开一本奏折,忽的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以物抵金是吧?朕身上也没值钱的东西,仅有一块贴身玉佩,这玉佩乃是上等白玉所雕刻而成,价值连城,就暂时作为抵押,来偿还那一千两,你定要仔细保管,不可出任何纰漏。”说完,将那块还带着她体温的玉佩从袖口取出,递到她面前。 这只狡猾的狐狸,哪有这样赖账的,论脸皮之厚,他才是天下第一人! 恨恨拿回玉佩,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你去哪?”一个紧张的声音紧随而至。 她回身,端方地行了一礼:“我去监督那些内侍,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按照我说的去做。” 他知道这只是她的一个借口,最近她总是会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免与自己单独相处。他明不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真的对自己半点情谊也无,她何需逃避,既然逃避,那必定是对自己有情的,否则那晚双双落湖,她也不会救自己。可这正是矛盾之处,她心里有他,明明无法自拔地爱着,却偏偏要折磨他也折磨自己,终究是她太理智,想在最终约定结束时,可以毫无留恋地抽身离去,可她有想过么,这对于他来说,将是怎样的一种残忍,她一次次转身,他一次次凝望,每次她留给他的,都只有背影。 忽然发现,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追上她的脚步,他看似拥有天下,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生命里空空荡荡,连一份炽热的感情,都被一寸寸切割得体无完肤,注定无法存在。 没错,奚成壁猜的很准,她确实,是为了约定到期时,能够毫无留恋的离去,但这离去,却并不仅仅只有离开皇城,离开他这一种结局。 时间就似指尖的沙,哪怕你攥紧了拳头,也无法阻止它的流逝。 七月盛夏,窗外生机勃勃,一片盎然。到处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日光洒落,映照得整个天地,都沉浸在这份喜悦繁盛的景象中。 天空瓦蓝瓦蓝的,一丝云彩也无,这样纯净的天空,在现代已经很少能见到了。 江晚鱼高举双手,置放在从窗口射入的日光中,经脉里那青黑的一条,已经很明显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但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慌张害怕了。 有些事情想也是白搭,倒不如把精力放在寻找刺客身上,罗熔说,她最多还能再撑一个月,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在这之前,还找不到解药,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这件事她不想让奚成壁知道,一则他知道了也无助益,二来生怕会打草惊蛇,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主子,冯公公来传话,说是皇上今天要出宫一趟,您就不必去金龙殿了。”小宫女的声音远远自卧房外传来。 她放下手,懒懒靠在椅背上:“知道了,你代我送送冯公公。” “是。” 她窝在椅子里,实在没什么精神,不愿去想奚成壁出宫去做什么,也不愿去追究他出宫为什么不带着自己,虽然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她毕竟不是那种喜欢整日黏在男人身边的女人,他喜欢去哪那是他的事,他不带她也很正常,因为是自己说的,要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没道理嘴上说一套,心里又想着另一套,这与掩耳盗铃没区别网络科技娱乐最新章节。 最近精神越来越差,每天睡六个时辰都睡不醒,看她这精神实在没办法做伺候人的活,奚成壁无法,只得重新找了个御前尚仪,不过不是宫女,而是个太监。 目光闲闲自窗外收回,落在了对面零散摆放的鹿茸上。 她直起身子,探手取了一块,拿在手里把玩。详细问过了御医,又旁敲侧击地找了昭纯宫的宫女问话,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一切都是乌美人铤而走险的一步棋。熬药她从来都不经他人之手,不管怎么样,表面上她都是皇帝宠幸的妃子,哪敢有人苛刻她,丽妃为了讨奚成壁欢心,更不敢怠慢了她,她这万众瞩目的人,身体出了状况,岂会有人看不出?丽妃身为一宫主位,更不会让她这么一个身娇体弱之人亲自熬药了。 为什么他人眼中好端端的乌佳馨,会突然病倒,又病得那么离奇? 原来她还是不死心,也不知是不是自小的经历,让她变得有些性情乖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帝王宠幸?为什么不肯接受表面的光鲜?人活在世,哪有十全十美的,她想要的太多,迟早会失去一切。 人啊,就是不懂知足,就像自己,得到了帝王的真爱,却妄想他只属于自己一人,就因他的身份而耿耿于怀,一直不肯释然,折磨他的同时,也折磨自己。 也许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吧,乌佳馨也有她自己的不得已,只有真正得到权势,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种想法并没有错,比坐以待毙,只等天上掉馅饼的人要值得尊敬。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回榻上休息,刚站起身,就听门外传来“啊”的一声,很轻很轻,几乎很难被捕捉到,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扶着椅子的手猛地抓紧,整个身子都绷紧了,连空气也在瞬间胶着起来,变得粘稠。 危险在一步步接近,她能察觉得出,对方身上所携带的那股敌意与邪气。 来者不善,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接着,那气息渐渐由淡转浓,虽然依旧不怀好意,却不带任何杀意,顿时,她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下来,人也变得懒散委顿,重新坐回椅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公主倒是好兴致,看来最近过得很是不错。”怪异的声音,像是被人捏着嗓子挤出来的一般,不阴不阳,听在耳中,有如指甲搔瓜玻璃般难受。 她缓缓睁眼,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 “哦,是你啊。”虽然对方易了容,但那双湿冷如蛇的眼,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男人上前一步,随着迈步的姿势,可以看到他右边的袖管是空的:“如果我猜得不错,公主怕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难道你就不急吗?”男人尽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但她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焦急。 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还有多长时间,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目光掠过他的袖管:“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澹台婉玉,何必再惺惺作态,上回跟你一起的白衣人呢?没来吗?” 男人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压低了声音,喉中发出嘶嘶的笑声:“臭丫头倒是聪明,澹台婉玉那贱人,就不如你这么细致入微了。我也不妨告诉你,这宫中处处都安插有我们的眼线,你要是识时务,就赶紧照我说的做,杀了奚成壁,你便是大功臣,待主上一统天下,你就是真正的和宣公主,从此尽享富贵荣华。” 忽略男人的最后两句话,她捕捉到了两个非常重要的讯息。 一是宫中藏有内奸,二是有人暗中觊觎皇位重生炮灰大翻身最新章节。 看似平静的皇城,没想到竟埋藏了这么多的阴诡邪佞,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男人:“既然宫里有你们的眼线,为何你们不亲自动手?” 男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有些难以作答,而她则轻轻一笑,代替他回答:“因为你们不敢,我虽不知你口中的主上是谁,但我能够肯定,他或者她,必定处在奚成壁的监视之下,被皇帝怀疑的人,无非也就那么几个,一个一个的排除,我就不信,找不出那个幕后主使。” 男人眼神飘忽,似乎有些慌乱,“就算你能找出,届时只怕也早变成尸体一具了!” “没关系,我魂归九天,不是还有皇上吗?论智慧,他远在我之上,连我都能想出来的阴谋,他又怎会不知道。” “臭丫头,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男人终于被逼急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湿冷的眼透出阴毒的杀意。 她唇角微勾,面色如常:“看你这急功近利的样子,我便可以猜出,你那主上并非做大事的人,我可不愿为这样的人卖命。” 男人恶狠狠盯着她,手掌劲道逐渐收紧,在她感觉自己脖子快被拧下来时,男人忽然松了手,嘿嘿一笑:“姑娘倒是有见解,是个聪明人,主上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你放心,主上说到做到,我知道你想活命,只要你一得手,解药立马奉上。” 自己的心思,这男人、或者说他的主上竟了如指掌,他知道自己迫切想要得到解药,知道她不甘等死,知道她还有许多未完之事想要去做,所以才会以此来诱惑自己。 至于荣华富贵……自己看上去,像是那么贪慕虚荣的人吗? “姑娘可要想好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好好把握,怕是要悔不当初。”男人继续诱导。 她望着自己掌心与手腕的青黑,知道如果得不到解药,一个月后,她必死无疑。 为了奚成壁而死?多么可笑的死因,多么矢志不渝的感情啊! “好吧,我答应……”刚说了几个字,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响动,两人齐齐一惊,那男人快步走上前,将门扉拉开,探头谨慎地环顾着:“姑娘这听竹轩,似乎不怎么安全啊。” 她站起身,悠然行至门前,也随男人一同向外张望,蓦地,视线定格在廊前一处不起眼的隔门上,那里平日用来置放杂物,隔门雕成鸟兽鱼虫的图案,减缓了不少突兀感,与整个竹轩融为一体,加上本身就在不显眼处,更像是一种装饰,很少有人会把那里当成一扇门。 男人显然也没有发觉,她转过身,随意道:“不过是园子里的野猫,这地方荒僻无人,别说是宫妃了,就是宫女太监也不愿意踏足,我这里若真是不安全,被人暗中监视,你们的人不早就发现了?” 听她说的在理,男人也不再怀疑,合上门道:“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答应了?” “今日皇上不在,明天早晨下朝后,我会找机会,在他的茶水中做手脚,你且等着消息吧。” 男人眉头微皱,“你不用对我说的这么详细,只要你尽快杀了他,什么时辰什么办法,我都不管。” 她笑笑,不置可否:“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赶快走吧,我累得很,要休息了。你该明白,我最近的精神有多差,万一睡眠不足,出了纰漏,可就不好了。” 男人冷笑一声,僵硬的人皮面具,使他看上去就像个被人操控的木偶,只有那双眼睛是绿莹莹的,让人浑身不适:“希望姑娘不要耍花招,否则……结果必定不是你想看到的。”说完,便自窗户离开了。 ------------ 第61章 结束恩怨 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奚成壁,甚至连晚上,他也没有再来骚扰过她。 也许他已经放下了,身为帝王的他,亲眼看着父母惨死的他,隐忍七年方一举破敌的他,还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呢? 这样也好,起码自己的心里,会少一些愧疚感。 第二日下朝后,她照例前方金龙殿,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今日的奚成壁有些奇怪,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惜与伤痛。 被他这眼神瞧着,原本平静的心也被他给搅乱了。 好在有大臣觐见,终于替她摆脱了这种尴尬。 千绝她一直带在身上,这种毒药的效果如何她不知道,也从未见过,但既然那刺客如此笃定,这毒药的效力,想必十分猛烈。 咬咬牙,用力将瓶塞拔出,瓶中液体无色透明,分量不多,但那刺客说了,只要一滴就能要了奚成壁的命,这瓶中毒液岂止一滴,十滴都有了。 瓶身微倾,仿佛露珠般的晶莹液体,很快融进了碧绿的茶水中,不见踪迹。 今日一过,一切就都结束了,包括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爱上自己这样的女人,他真的是太倒霉了。 不过很快他就能想明白的,他们是同类,永远不会为了一个错误,而自怨自伤,无法自拔。 站在茶室前,透过雕花的红木隔扇,望向大殿上首那个凛然威仪的男人,窗外长风吹过,碎影如星,点点日光也被吹得凌乱美女老婆排行榜最新章节。 这一刻,竟有种永恒之感,仿佛再也不会有比此时更宁静安逸的时候了。 她闭了闭眼,良久,再睁开时,一双乌眸清冷无波,黑得看不到底,一丝情绪也没有。 将茶盏小心翼翼放在他手边,她抬目凝望殿外,依旧是湛蓝的天,却不知为何,竟带了丝阴霾,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很快,他与前来觐见的大臣商议完了政务,在那大臣退下时,殿外隐约可闻女子焦灼尖利的呼叫声。 奚成壁正欲端起手边茶盏,听到那声音,不由得一顿:“怎么回事?” “大概是哪个娘娘又来找皇上了。”她淡声接口。 眉心一蹙,“替朕打发了。” 她却不动,像是灵魂出窍般,眼睛只盯着殿外的苍穹。 他不由得疑惑,转身看向她:“你是怎么了?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 他说了什么,她依旧没有听到,来者是谁,她早就已经猜到了,她不知道昨日的举动,究竟是在自找死路,还是在为自己寻觅一个救赎。 女人的叫声越来越大,已经传到了偏殿:“让我见皇上,让我见皇上!我有要事禀报,再晚就来不及了!” 接着,便是冯安无奈的声音:“美人,皇上政务繁忙,实在没空见您。” “滚开!此事关乎皇上性命,兹事体大,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美人,美人,您不能进去!”凌乱的脚步声,踩碎了这难得宁和的早晨。 奚成壁越发不悦,脸色沉冷得似要结成冰霜,他正准备开口唤人,却见冯安跌跌撞撞冲进了殿内,一下跪倒在地:“皇上,乌美人请求面圣,奴才怎么拦都拦不住,看样子,她似乎真的有要事禀告,皇上可要宣召?” 奚成壁大手一挥:“赶出去。” “可是……”冯安为难了,一是乌美人形若癫狂,他根本就赶不走,二是他真的担心,乌美人那样子似乎不像在说谎,抱着必死之心的决绝,难道只为了见皇帝一面?没人会这么傻吧。 “没有可是,你告诉她,朕不想见她,若是继续一意孤行,就让乌家准备她的身后事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冯安哪敢再劝,皇帝性情凉薄是人人知晓的事,乌美人惊了圣驾,这事只能怪她自己,以为皇帝宠幸就能为所欲为?他们的主子不比旁人,这点同床共枕的情分,根本不足以成为他手下留情的理由。 冯安得令退了出去,可没过片刻,女人的嘶喊声竟再次响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聒噪:“皇上,皇上求您了!求您见臣妾一面,臣妾死也愿意!” 内殿的气氛有些凝重,仿佛某些不安的因子,在每一个角落沸腾着,跳跃着。 “你怎么看?”他忽然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难以令人忽视的威严。 她知道他在问自己,但她此刻什么都不想说,只以沉默相对。 他忽然觉得烦躁,殿外女子的喊叫声仍在继续,他揉了揉额头,那股裂痛感再次袭来,让他不禁怀念起她细腻温和的指尖。 “为什么不说话?” 她收回凝望天际的目光,落在他调转过来的脸庞上,这张脸真好看,就似天下技艺最精巧的名匠精心雕刻而出的一般,从前似乎没有仔细看过,如今才发觉,他的长相有点像是亚洲与东欧人种的混血,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现代张天师。 “你一直看着朕做什么?”以往她可从来没有这样瞧过他,就像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她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印在心底一样,这感觉让他心惊。 她淡淡转开视线:“皇上难道不许人看吗?若是不许,我不看了就是。” 他正欲握她的手,冯安再次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表情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皇上,美人说今天一定要见到您,哪怕是死,她也要阻止……”说着,他抬头朝御座上首看了眼,目光在奚成壁身边的江晚鱼身上快速掠过,战战兢兢道:“阻止淑妃娘娘的阴谋。” 一瞬间,奚成壁眸色如电,那双前一刻还温柔缱绻的眼,此时唯剩阴冷与锋锐,泠泠骇人。 “朕看你是活得腻歪了,这种鬼话也信,污了朕的耳朵!” 冯安吓得瑟瑟发抖,拼命磕头,脑袋撞在金砖地面上砰砰作响:“奴才知错,求皇上网开一面!” “去,把乌美人给朕带上来!”那声音吵得他脑仁痛,既然她那么想死,他不介意成全她。 闻言,江晚鱼眸光倏地一闪,该来的,还是来了。 乌美人之前在殿外,不知经过怎样一番挣扎哭闹,竟连头发也散了,裙摆上还沾染着大片灰尘,看上去极是狼狈,但她却眼神熠熠,连走路的步伐,都透着一股坚毅与骄傲,她走至御案前,端端正正跪了下去,磕了一头,声音不复之前的尖锐,朗朗清脆:“臣妾知道,臣妾今日惊扰了圣驾,已是死罪,但在临死前,臣妾必须要告诉皇上一件事情。”她看向江晚鱼,眼中说不上是什么神色,算不上得意,最多就是庆幸和鄙视吧。 “皇上身边的这个女人不可信!臣妾亲耳听到,她与刺客密谋,要毒害皇上,还望皇上明察!” 因为他背对着她,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那股自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与煞气,却弥漫了整个殿堂。 被这强大的压迫力所笼罩,殿内之人,无一不瑟瑟惊惶。 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乌美人却还是害怕,万一江晚鱼临时改变主意,没有给皇帝下毒,又或者,她的毒根本不是下在茶水里,再或者,她改换了将下毒的时机,只要御案上的茶水里没有掺毒,她今日便必死无疑。 “朕看你是病糊涂了,满口胡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声音低沉,不辨喜怒,但正是如此,才最是恐怖。 乌美人深深拜倒:“臣妾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皇上。” 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没人知道他现在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朕给你一次机会辩解,若是不能让朕满意,朕不但饶不了你,整个乌氏,也要一同为你陪葬。” 乌美人脸色一白,尚在病中的身体微微一晃,勉力撑着地面,扬声道:“皇上不妨派人查看一下您面前的茶水,一切自有分晓。” 江晚鱼脸上平静一片,仿佛此刻这殿中发生的事,全都与她无关一样。 奚成壁端过手边的茶盏,凝视许久,才向冯安吩咐道:“去请太医来。” 冯安领命而去,不到片刻,便与两名太医一同进殿。 两个太医看年龄都在五十上下,应该是见多识广之人。 冯安将茶水端下,让两名太医查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万法之书。 “不……不可能……”乌美人眼前阵阵发黑,满目都是难以置信。 江晚鱼原本面如表情,见此情形,眼中也不由得露出惊愕来,这千绝果然厉害,竟连太医都查验不出!不知那刺客背后的主上究竟是什么人,竟握有千绝这样的毒药,他的势力,必定不小。 一切似乎已经全部清楚,乌美人妖言惑众,构陷栽赃,已逃脱不了死罪。 或许是太过绝望,心死如灰,乌美人竟昏厥了过去。 奚成壁命人将乌美人拖下去,禁足于昭纯宫,两名太医也依次退下,当殿内再次仅剩二人时,奚成壁自御座起身,缓步而下,将两名太医查验过的茶盏端起,揭开杯盖,轻轻晃动着杯中碧色液体:“你告诉朕,这里面,究竟有没有掺毒?” 她猛地抬目,不是因为被揭穿而震惊,也不是因被他察觉而疑惑,她只是想不到,他对着乌美人说满口胡言,转眼却又问自己,这茶盏里究竟有没有掺毒? 帝王之心,真的难以猜测。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她! 这样也好,当他失望的时候,就不至于太过痛心。 她望着那茶盏,勾唇一笑,云淡风轻:“有。”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捏着茶盏的手,却在微微抖动,“好,很好,真的很好。” 没有为什么,也没有责怨和痛斥,他平静地将茶盏放下,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一般。 可她知道,此时的他,已是怒极。 “你的心,果然是冷的,不,你根本就没有心。”他看向她,眼中温情不再,唯剩一片荒芜的冷凝:“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值得朕爱?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她依旧不语,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都是废话,毫无意义。 也许是她的惜字如金激怒了他,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他身形一动,眨眼间便掠至她身前,那双给过她温暖的大掌,如铁钳一般狠狠扼住她的咽喉:“朕平生最恨背叛,你做什么朕都能原谅,都能容忍,唯独背叛!” 她脸色发青,那双一向清亮的黑眸,倒映着他盛怒的面容,沉稳得就似一滩死水:“你说的没错,这世上,唯有背叛最可恨……只是这话由你来说,却实在讽刺得很。” “原来,朕的信任,在你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她冷笑:“信任?命暗卫私下调查我算哪门子的信任!” 他一窒,没想到自己派遣暗卫的事情,竟然会被她知晓。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朕做这一切……” “别说是为了我!”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满眼都写着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没兴趣:“你根本就不爱我,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痛快一点,别欺骗我也欺骗自己……你我之间只有利用,什么背叛,那只是你的臆想,我不爱你,我看重的只有自己!” 这句话无疑是一把最锋锐的刀,狠狠刺进他的胸口,使他怒气更甚,他双目充血地看着她,森冷的面容如择人而噬的凶兽,这是她看到过的,最让人惊心的怒容,仿佛承载了这天地间所有的怨气,灼人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成灰烬。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枉朕看错了你,既然你敢愚弄朕,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每一个字,都含着痛心疾首。 她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不仅仅是因为空气的缺失,最主要的是他勃然而发的真气,诱发了她体内蛰伏的剧毒,心脏阵阵裂痛,手腕处的青黑逐渐沿着手臂蔓延,雪白的脖颈处,长出了纵横交错的黑色藤蔓都市之恶魔果实。 她看着他,虽然眼前之人此刻已成为一片模糊的黑影,但她却能准备的捕捉到他那双茶色的瞳仁,“现在你明白了,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为了活下去,我什么事都能做,管它是不是……伤天害理……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你爱上的,不过是个心如蛇蝎,狼心狗肺的女人。奚成壁,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我,没有爱我的决心,就不要随随便便允诺,这样的你……更让人……瞧不起……” 他熏红的眼底掠过一抹惊痛,他看着她已然失去血色的脸,眉睫剧烈跳动,猛地撤下手劲,与此同时,她颓然倒地。 “你说得对,没有爱你的决心,就不该随便允诺,朕……”后面的话未及说完,就见她身子一歪,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 身体像被至置于火上炙烤,又像是被浸在寒潭中浸泡,时冷时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不知在这份无助中挣扎了多久,她终于得以睁眼。 入目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她在这片黑暗中静待了一阵,努力捋清自己的思路,这才一点点伸手,朝四周摸去。 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所以,她确定自己现在还活着。 鼻端有着熟悉的味道,那是她最喜欢的梅花露香气,手边摸到到一个木匣,那花纹她再熟悉不过,每日临睡前,她都要摩挲几遍才会入睡。 这里,是听竹轩。 不是想象中的地牢寒狱,更不是噩梦般的慎刑司。 缓缓坐起身,只是这样的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 胸口还是有些闷闷的痛,尤其脖子,像是要断掉了一般,稍微一碰,就疼得钻心。 奚成壁下手还真够狠的,她敢打赌,若是他再多用一分力气,自己的脑袋绝对能生生被他拧下来。 她原本就挺怕死的,再加上那种凄惨死法,想想就不寒而栗。 嗓子又干又烧,像是火燎一般,想下榻为自己倒杯水,却发现茶壶中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想喝杯凉茶都喝不到,什么淑妃娘娘,什么执掌六宫,却比粗使宫女过得还不如。 打算自己去厨房烧壶热水,可一推门,却发现门竟从外边给锁起来了,她又试着去打窗户,不出意料,窗户也被封死了。 奚成壁这是打算把她锁在这里,关她一辈子吗?听竹轩的环境是好,但若是一辈子都呆在这里,那与坐牢也并无区别了。 她不知他是舍不得杀自己,还是打算用剥夺她自由的方式来惩罚她,不过想到自己还活着,就觉得一切并不是那么糟糕,心里隐隐感到庆幸。 当时面对盛怒中的奚成壁,她真没期望自己能活下来,那时候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说出那样一番话,惹得他雷嗔电怒,咆哮如雷。脖子上的疼痛,真实的说明了当时的他究竟有多愤怒。 怎么办?那一年之约还作数吗? 想这些干什么,要是体内的腐心之毒解不了,不用等一年,她很快就能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每天都在面对死亡的威胁,眼看着生命一点点走到尽头,她觉得自己没有疯掉,真的是毅力超常官场之财色诱人最新章节。 回到榻前,刚躺下,就听门外传来古怪的动静,猛地坐起身,仔细辨听那动静的来源,隐约像是在撬锁。 是谁?如果她人缘超好,或许她会认为是来救自己的人,可问题是,谁会来救她?她又不是要被砍头了,至于冒如此风险来救她么? 不,绝不是来救她的人,那强烈的,几乎穿透墙壁的杀气迎面扑来,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门外的黑衣人动作迅速利落,那坚固的铜锁,在他手中仿佛只是块破铜烂铁,只听“吧嗒”一声,锁头落地。 门扉被拉开一条细细的缝,一双阴冷的眼在室内扫视一圈后,招呼身后的七八名同伙,一起如灵猫般窜入了房内。 几人轻车熟路的来到内室榻前,领头的黑衣人抬手示意,众人齐齐站在外围,举起手中弓弩,准备床榻的位置,在黑衣人挥手示意的刹那,数根弩箭齐发,“咄咄”几声,穿透帐帘和被褥,狠狠钉子在了床板上。 许久,里面都不曾传出动静,为了保险起见,领头的黑衣人上前,一把撩开了帐帘。 空的! 床榻内竟然是空的! 对方立即察觉不妙,挥手朝身后某处一掌击去,躲在屏风后正准备冲出房间的江晚鱼,只好连连退后,躲进堆积杂物的窄小房间,将门死死顶住。 这门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她必须寻找逃走的机会,或者是……干脆杀了这些人。 她现在脑袋乱的很,貌似在这世上,想要杀她的人特别多,她能感觉出,这批杀手与威胁自己谋杀奚成壁的那个刺客不是一伙,他们各自效劳不同的人。 突然想起在太庙那晚遭遇的狙杀,黑衣刺客与白衣刺客,两人虽然同时出现,但他们的目标却截然不同,黑衣人的目标是奚成壁,白衣人的目标……则是她! 真奇怪,她一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执掌天下,改变命数的能力,二没有绝世武功秘籍之,不可能被人觊觎,三也从未与人结仇,自打来这世上,就被迫给奚成壁做了奴隶,想做点坏事也没时间。 老天这是有多无聊,才会给她安排这样的剧情! 黑衣人不断撞击并不算坚实的门板,喀嚓喀嚓的断裂声,似一声声催命的鼓点。 她在一堆破烂杂物中翻找着,没什么用得上的东西,除了几只琉璃花瓶、两支火折子和一团破布,她泄气地丢开,忽然,一罐密封的坛子落入了眼角余光中。 没错,是她前段时间无聊时用酒液蒸馏出来的酒精! 有主意了! 欣喜若狂地搬出坛子,又拿过几只窄口花瓶,将酒精倒入瓶中,再扯开破布,将布条塞入瓶口密封,前段留出一截,用酒精沾透。 一共制作了六个燃烧瓶,想想看应该足够了。将瓶子用布条扎起挂在身上,拿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与此同时,脆弱的门板终于被黑衣人卸下,“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黑黝黝的弩箭对准了被困在屋内无处可逃的她,在杀手扣下机括前,她上前一步,将一只瓶子的布条点燃,朝那黑衣人丢了过去:“王八蛋,去死吧!”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起,火焰滚滚,整个听竹轩都在这震天的爆炸中晃动起来。 ------------ 第62章 在乎的只有你 与往常不同,今日的保和殿,不是一灯如豆,而是灯火通明。 奚成壁临窗而立,身后跪着浑身瑟瑟发抖的乌美人。 她不知道皇帝召她前来的目的,想到白日里的一幕幕,还有那双阴冷森然的眼,便觉得浑身都像包裹在三尺严冰中。 她失败了,平生的第一次豪赌就失败了,她败的不甘,却也不得不认命。 面对沉沉夜色站立许久的帝王,终于在她忍受不住内心惶恐之时转过身,目光虽算不上冷厉,却也一点都不温软:“回答朕,你是怎么知道淑妃欲在朕的茶水中下毒谋害朕的?” 乌佳馨望着眼前澄澈的地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帝的这个问题,生怕一句错,句句错,再无转圜余地,自己死不足惜,就怕连累了无辜的弟弟。 “回答朕。”冷漠的声音催促道。 她不敢再迟疑,磕了一头道:“是臣妾前往听竹轩时无意中听到的。” 无意间?奚成壁微蹙眉心:“当时和她在一起的还有谁?” 乌佳馨努力回忆,当时她躲在储放杂物的隔间里,生怕被发现,心中惴惴紧张,根本就不敢看那男人的长相,只得老实道:“臣妾没看清,因为他们二人躲在内室商议,臣妾不敢靠近,只知道那是个男人。” “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奚成壁的声音隐约带了一丝阴沉的冷意。 乌佳馨复又磕头道:“皇上,臣妾句句属实,绝非故意构陷淑妃,之所以冒死揭发,全是因臣妾对皇上的一片诚爱之心!还望皇上给臣妾一个机会,赦免乌家上下死罪,臣妾来生结草衔环,也势要报答皇上!” 奚成壁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渺然地落在黑沉寂寥的夜色中,全然不顾乌佳馨凄惶的哭喊声。 夜风吹得他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袍角的飞龙也似要飞起直冲九霄一般。 缓缓探出手,手心仿若还残留着她脖颈上的温度,那剧烈跳跃的脉动,也一同鼓胀着他的心脏。 闭了闭眼,探出去的手无力垂下。 今天,他差点杀了她,杀了前一刻还说要好好保护的人。 想到她清冷决然的眸子,和那嫣红双唇中吐出的凉薄字眼,心头就隐隐作痛。 这个女人,总能轻易左右他的情绪,而他,却分毫办法也没有。 他不知道君王之爱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用一颗帝王的心来爱人,就像她说的,没有爱她的决心,就不要随便允诺。可他知道,不论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这辈子都无法再放手了,他根本就不需要爱她的决心,因为她早已在自己心中生了根,发了芽,那是灰暗人生中的一笔浓墨重彩,不需要刻意地去在意,因为那就是生命的全部,跨越万世劫灰的彩虹,让人欢喜得几乎落泪,即便是死,也舍不得放手。 乌佳馨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皇帝岿然不动的背影,就像一座茫茫无际的冰山,让她整个人都被冻僵了。 终究不该心存幻想,这个男人,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自己。 “起来吧。”当彻底绝望时,头顶忽然想起了一个平和的声音,她难以置信地抬眸,望着奚成壁的侧颜,依旧冷硬的线条,却因那荡着温情与怀念的眼,而一同变得柔和起来偷欢总裁请节制。 她两手撑着地面,艰难地起身,可刚站起来,却又再次跪了下去:“皇上,臣妾还有话说。” 他背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说吧。” 乌佳馨看了眼窗外,轻声道:“淑妃很可能是故意让臣妾知晓的,当时臣妾躲在隔门后,她应该已经看到了臣妾,却没有揭穿,故而臣妾猜想,淑妃或许是冤枉的,她……根本无心谋害皇上。” 出乎意料,听了这番话,他脸上竟依旧没什么表情,半点讶异也无,只是静静点了点头:“朕知道。” “皇上知道?”因为太过震惊,乌佳馨不禁脱口惊呼。 他没有回答她,只淡声道:“你下去吧,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你也勿要再提。” 乌佳馨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轻易便赦免了自己,突然觉得自己临时决定告知真相,实在是最明智的选择。 深深一拜后,便起身离开了。 奚成壁独自在窗边又站了许久,正打算唤冯安,让他请太医去一趟听竹轩时,静谧的夜,突然被一声诡异的爆炸声惊破。 远处,火光冲天,震声如雷。 即便相隔较远,也能清楚听到这暗夜中可怕的轰隆声。 他立刻察觉,那火光来自于西华园的方向,更准确一点,似乎在听竹轩的方位。 听竹轩! 他眼皮重重一跳,来不及思索,反身将挂在墙上的龙鳞赤刀取下,越窗而出,朝着听竹轩的方向疾掠而去。 …… 凭借灵活的身法,以及手中大杀伤性的燃烧瓶,江晚鱼勉强控制住了形势,但杀手实在过于强悍,哪怕受了重伤,也要强撑着破败的身体继续追杀她,她一边艰难躲避,一边心里骂娘,哪个王八羔子找的杀手,个个都是拼命三郎,身残志坚的好同志啊! 爆炸掀起的火浪,顷刻间便将听竹轩包围,加上夜风的辅助,火势更是迅猛如虎。 来不及回去抢救她那一箱箱的珠宝,她咬咬牙,一遍遍告诉自己,生命远比金钱重要得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才能强忍肉痛,舍钱保命,朝着后山的方向逃去。 她跑得快,杀手也追得紧,小时候学校举行百米赛跑,她每次都是最后一名,当时她就在想,如果身后跟着食人的怪物,也许她就能跑快了。此刻紧随身后的虽然不是怪物,但也与怪物差不多,总之都是以夺命为目的。 位于皇宫最西边的这座山头,虽属于皇家,但平日很少有人前来,看着倒像是无人看管的荒郊野岭,树木参天,杂草丛生,夜色下更显阴森诡谲,一眼望去,似能瞧见鬼影幢幢。 杀手追得太紧,她也顾不得这里是否有凶猛的野兽栖息,只能拼尽全力朝密林最中央跑去,那里地形复杂,可以作为掩蔽,借以摆脱掉这些杀手。 她想得并没错,密林中央树木繁多,就像一个天然迷宫,终于使得她与杀手间逐渐缩减的距离,被再次拉大,可杀手都是会武之人,加之常年的杀手生涯,淬炼了他们超于常人的敏锐感官,哪怕丁点的动静,也能被他们清晰捕捉。 原本她不动,杀手也不会发觉她所在的方位,可偏偏这皇宫后山,竟有山猫这种具有攻击性的兽类出没,一道棕黄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猛扑过来,同时风声带来了兽类尖锐的嘶吼声,躲在一丛灌木中的她不得不抽出腰间匕首防御,本以为用手中利器,可以吓退这只体型并不算大的食肉类生物,可这只山猫显然是饿久了,两只眼睛莹莹发绿,明知以一己之力,无法对抗手握利器的她,却还是拼尽一切朝她发起了攻击蛮匪。 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出手杀死山猫,幸而山猫因为饥饿而体虚力薄,加之生性胆小,体型也不够壮硕,她这才得以将手中匕首刺入山猫胸口,温热的鲜血溅了一头一脸,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阵阵袭来,抹了把脸上腥臭的血液,她差些把早饭都吐出来,自己也太倒霉了些吧! 与山猫对峙时的动静过大,引来了不远处的杀手,她不得不再次与对方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 山林地形虽复杂,却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安全之地,杀手似是抱了不杀死她绝不罢休的决心,疯狂地在后山寻觅,就差掘地三尺了。 躲在一处低洼下,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有些犹豫不决,到底是该继续逃命,还是该想方设法将杀手挨个解决。正为难时,左肩突地传来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她这才发现,刚才与山猫对峙时,竟不小心被抓破了肩膀,奇怪的是她现在想的竟然不是自己会不会死,而是担心会不会染上狂犬病一类的传染病。 杀手为了寻找她,各自分散开来,将下山的所有道路全部封死,好吧,既然他们断了她的后路,那她也无需再踟蹰,干脆血拼一把,就算是死,她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凭借最近所学的轻功,她悄无声息地接近一名背对自己的杀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对方的颈项狠狠扎去,手起刀落,快如闪电。 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只要她有半点犹豫,死的人就必然是自己,所以,她不能失败,必须一击致胜! 锋利的刀刃狠狠插进男人的腔子里,动脉破损,鲜血狂喷而出,全部溅在了身上,但她不敢躲,杀手的力气非常大,哪怕受了重伤也在不停挣扎,她死死按着双手,将匕首的刀刃往更深的地方扎去,同时切断他的喉管,让他发不出声音。 终于,疯狂挣扎的杀手停止了一切反抗,身体软软瘫倒,她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杀手胸膛上,确定对方已经死亡后,才放松了全身的力道,将匕首拔出。 如果她记得不错,来刺杀她的杀手一共有八名,之前炸死了两个,还有六个,其中三人受了伤,眼前这个被自己杀死的便是伤者之一。 受了伤的杀手尚且如此强悍,若是没有受伤的呢? 飞快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觉得全部杀光有些不符合常理,老天爷好像从来没有给她开过金手指,妄想弱者逆袭,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为今之计,只有等巡夜的侍卫发现不妙,如果运气够好,或许他们会到后山来搜查,只要她能够坚持到这里的异常被发现,她就胜利了。 将死去的杀手拖进一旁的灌木丛,掩藏好尸体后,还未来得及起身,就感觉到一股强烈杀意,自背后传来。 下意识朝旁边一滚,“嗤”的一声,她原来所站位置的地面上,被钉入了一根黝黑的弩箭,可以想象,如果她反应稍慢一些,那根弩箭钉入的就不是土地了,而是她的心脏。 来人是一名受了重伤的杀手,月色虽不明亮,但她还是可以清楚看到杀手半幅衣袖都被鲜血染透,失了这多血,他的行动力应该有所减慢,如果她能抓紧时机,不难将其解决。 还未来得及庆幸,另一股杀意便从身侧传来,她以眼角余光看去,发现竟是那名杀手头领,对方手中的长斧,在一片昏暗中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恐怖光泽。 不难想象那斧子落在身上是什么滋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全部立了起来。 指望有人来救自己,已经是不可能了,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从来都没有顺当过,倒霉的事情一桩桩全叫自己给摊上了,难道今日注定要葬身此地了不成? 不可否认,心里是害怕的,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能够维持绝对的平静,更何况,她不想死一吻成瘾,女人你好甜!全文阅读!因为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福要享。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装酷,她确实不想死,不甘心就这样碌碌无为地,在一个寂静无人得知的夜晚,被悄无声息地从这世上抹去。她这一生没什么大的理想,就是想过得舒服些,将所有想要尝试却没机会尝试的事情做了,死的时候,也可以说一句了无遗憾,可现在……她的遗憾大大得多啊! 有遗憾怎么办?当然是尽一切努力活下去,然后将遗憾一件件消除。 说得简单,可做起来就明显有些困难。 活下去。 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却是一件再奢侈不过的愿望了。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掠过,实际上却只用了一瞬的时间。 身边共两名杀手,她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人,那么她只能放弃其中之一,将全部心力放在另一人身上。 这未免有些豪赌的意味,但她别无选择,唯一能期望的,就是这一次,老天能一反常态给她一个好运气。 对比了一下,觉得斧头的威力比弩箭更为可怕,但远距离武器更容易对人造成伤害,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认为斧子吓人就笃定斧子比弩箭更厉害,所以,她选择先对付手握弓弩的杀手。 趁对方还未作出反应前,猛地朝前疾掠,在即将接近时,身体朝前一扑,借翻滚躲开了对方射出的一支弩箭。利用杀手射出第二支箭的间隙,猛地起身,手中匕首飞快划过他的脖子,鲜血狂涌,杀手下意识丢开弓弩,双手死死捂着脖颈上的伤口。 与此同时,身后的杀手也已逼近,她立刻捡起掉落在地的弓弩,反身朝着来者便是一箭。 近距离的射击,弩箭所携力量巨大,“噗”地一声,弩箭穿过对方的锁骨,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该死!早知道在练习轻功的时候,也一并练练射击,瞧她射的这一箭,半点杀伤力也没有! 锋利的,透着死亡气息的利刃已近在眼前,眼看来不及闪躲,她飞快拽过身边只剩一口气的杀手,当做肉盾挡在了自己身前。 斧子砍在骨肉上的声音恐怖刺耳,她不禁头皮发麻,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被山猫抓伤的肩膀蓦地传来一阵更为强烈的剧痛。那斧子竟然砍断了身前杀手的肋骨,落在了她的肩头上。 她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超出想象的痛! 真怕自己的身体也像被砍断的杀手一样,四分五裂。 疼痛中,她握紧手里的匕首,朝对方握斧的手腕狠狠扎去,匕首入肉的刹那,对方手劲一松,她这才得以脱身。 全身的力气,已经在对付之前那名杀手时全部用完了,现在身上又受了重伤,她实在没有精力再与杀手头目周旋,所以,她只能跑。 可没跑两步,就再次被杀手追上,慌乱中,随便摸了块石头,在杀手袭来时,冲他脸面上狠狠砸去,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杀手,挥起长斧便朝她迎面劈来,寒意涔涔,杀意浓浓,面对这开山裂地的一斧子,她知道,若是迎面撞上去,只怕明日这里便要多一具无头女尸,为了躲开这致命一击,完全处于本能,想要抬手去挡,这一挡,掉的虽不是脑袋,但手臂却一定是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赤光乍现,仿佛从天而降,如一道火帘挡在了长斧与她之间。 戾气被消弭了不少,可还是有一股劲气,穿透了那水幕,径直打在她身上恶犬天下最新章节。 低头一看,腹中竟插进了一支精巧的弩箭,仅有四五寸长,此刻只剩了不到半寸留在衣衫外,其余全部没入了体内。 虽然这一切发生在瞬间,但她却能感觉到,藏在杀手衣袖下的袖珍弩,发出的弩箭绝不止一支,其余的到哪里去了,她心里大概有数。 腹部的疼痛和肩上的裂痛一同袭来,她脚下一软,身体向后倒去。 早就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差,但她没想到竟差到这个地步,身后竟然是一道笔直的斜坡,天旋地转中,身体顺着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一片混乱中,眼前似看到明黄一闪,接着身体被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下落过程中不断在土石地上摩擦的疼痛,也一并被隔绝在外,那人小心翼翼护着她,直到滚落山底,都没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当睁眼看到的,不再是一片浓密树冠,而是明朗天空时,她感觉自己被两只宽厚的臂膀紧紧拥住,温暖的体温,顺着四肢百骸一点点融入身体。 那人颤抖着,用从未听到过的惊慌语气,在她耳边道:“朕快疯了,真的快疯了,你快要把朕吓疯了……” 两人身上都沾有血迹,却不知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实际上她也没有力气挣脱:“你为什么来救我?” “朕不来救你,谁来救你?”她只有他,同样,他也只有她。 此情此景,她原该抱怨几句,说你不是想要杀我吗,不是痛恨我吗?何苦还来救我?弄得自己也伤痕累累,可实际上说出的话却是:“你来救我,我很开心。” 他将她拥得更紧,从不将脆弱一面示于人前的他,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清润的瞳仁中满是惊慌与害怕,一眼就能叫人看出。 这太不像他了。 死里逃生,又被他这样拥着,她也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要将我锁在听竹轩,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 这娇撒得太没道理,一字一句,全是在责怨他,可他却痛苦地低喃:“是啊,为什么我才来,为什么我要将你锁在听竹轩,为什么要对你不闻不问……”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更不愿在他面前露怯,可这一回,眼泪却像是止不住般夺眶而出,瞬间便沾湿了面庞,但明明在流泪,她看向他的目光,却依然是倔强的:“面临死亡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来救我,倘若你不来,我是否会恨你?”她停了停,艰涩地扯了扯唇,“或许你会认为,我一直在盼着你来救我,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发泄而已。奚成壁,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不能一面伤害你,一面却还要你来为我付出,白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虽然不全是真的,但也有几分是我的心里话,我不是个好姑娘,你对我十分好,我也许连一分也回报不了,就比如今日下毒一事,若我真的全心全意爱你,就必然不会这样做,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心疼,可我还是做了。” 说完这番话,她静静闭上眼。不想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也许是失望,也许是愤怒,也许是寒心,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她无法接受的,那些理直气壮,倔强坦然,都是表面维持出来的,其实心里面就跟被人狠狠拧了几把一样疼。 许久的沉默,久得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她终于受不了这压抑的沉默时,忽然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温厚的掌捧住,同时额头上落下了湿凉的一吻,他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低柔轻缓:“朕知道,但朕不在乎。”他似是笑了,很开怀的那种笑:“是的,朕不在乎,哪怕你真的杀了朕,朕也不在乎。朕在乎的,只有你。” ------------ 第63章 坦诚以对 这一夜,她没有回听竹轩,而是留宿于保和殿。 奚成壁大张旗鼓,又是请太医,又是全城戒备,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尤其是京兆府,此刻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 而保和殿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放手。”低低的女声在龙榻帷帐内响起,带着一丝无奈。 “不放。”与之回应的,是一个低沉的男声,乍听威严有力,实际却有着孩童撒娇般的调笑。 江晚鱼不耐的动了动身子,大热天被他这么一个火炉抱着,背部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实在难受:“我很热,你不觉得热吗?” “不觉得。”他非但不觉得热,还觉得很舒服呢。 她拧了拧眉,伸手去掰他紧紧扣在自己腰上的手,“你不热我热,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可要生气了!” 原以为这样说他就会妥协,但没想到这厮把她的赖皮学得惟妙惟肖,不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轻笑一声,又往前凑了些,将唇贴在她脖颈上,来来回回摩挲,眼底满是笑意:“这一招可威胁不了我,你这个人一向口是心非,明明喜欢我,却偏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可知道,当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有多难过,你这心狠的女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啊。” 听他这么一说,她确实有些心软了,她知道自己那些话有多伤人,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有多可恨,每次看到他眼中的哀恸与悲伤时,她的心里比他还要痛一百倍,她岂是真正心狠?若真是那样倒还好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纠结,爱恨痴缠。 声音不禁放柔了一些:“我又不会跑,你一直抱着我做什么?我真的很热,不骗你。”真的不骗人,她现在额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倒是体贴,拿过丝绢,探手向前,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水:“还说你不会跑,你攒的那些银两珠宝是做什么用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与你订立一年之约,怕是你早就溜之大吉了,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找不到你,我可真是要难过死了。” 她忍不住笑,这皇帝怎么一点做皇帝的样都没了:“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哪就缺我一个?” “你说对了,我还真就缺你一个天灾变最新章节。” 两人私下亲密交谈时,她通常会舍弃一些尊称,而他也会将自称改为我,抛去身份的限制,仿佛连隔阂也少了许多。 想起他说过的话,她总会觉得心窝里暖暖的,之前总认为他是帝王,帝王之爱必然不会长久,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又何尝不是对一种不自信的表现?是帝王又能怎样,她相信他是爱自己的,也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让他一生一世,只爱自己一人,幸福是需要去追寻的,还没有尝试就要放弃,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非强者作为。 不过一想到接受他,怕是此生都无法与这皇城撇开关系,又不免觉得黯然。 她这条江中鱼,注定要被他豢养在这繁华的雕栏玉砌中吗? 不,她不甘心,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爱情与自由并不矛盾,谁说拥有了爱情就不能拥有自由了,她不贪心,只是不想因爱失去自我而已。 “你在想什么?”发觉她有些心不在焉,他低声询问。 她叹一声:“你真的爱我吗?” 他微挑眉头,故意绷了脸:“你知道吗?问这样的问题,你是在侮辱我。” 她知道他只是在佯装发怒,其实就算真的发怒,她也是不怕他的:“我只想确定一下而已……”说着,忽然一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眉头挑的更高:“什么叫我是你的人,明明你是我的人。” “不,偏要你是我的人。” “你这么任性,不怕朕生气?”换了自称,就等于换了身份,他虽然并不生气,却因她这异于常人的胆大而震惊。 她毫不犹豫:“就算你生气,我也要这么说,你是我的人,奚成壁是我江晚鱼的人!”说完,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应该是澹台婉玉才对。 正要改口,却听他道:“你叫江晚鱼?” 诶? 他说什么? 环在腰上的力道猛地收紧,却小心避开了她腹部的伤口,他将脸埋在她散开的漆黑秀发中,声音显得有些闷,有些飘忽,“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只是害怕,怕再也没有理由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是个自私的人。” 虽然他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她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澹台婉玉,想来他调集暗卫查探自己,就是为了这件事,当时还以为他在为了刺客之事,特意监视她呢。 说怨怪倒也算不上,只是有些小小的堵心而已,爱情里,人人都是自私的,若是博爱,那又怎能称之为是爱? 她拍拍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和声道,“我不怪你。” 他一喜,抬起脸道:“真的?” “虽然不怪你,但错了就是错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想个法子赔偿我吧。” 他脸一垮:“我真的没钱。” 她嗤的一笑:“谁问你要钱了!” “不要钱你要什么?”在他的印象中,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趁机搜刮点好处,那还是她吗? 她凝神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你给我跳支脱衣舞吧真仙奇缘全文阅读。” “……” 因背对着他,她也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过肯定很精彩。 “你真是越来越大胆包天了,想看我脱衣服?”他的口吻忽然带了些危险意味,环在腰上的手,也开始向上移动:“可以,不过你可要承受得住。” 她骇了一跳,忙按住他已经游移到自己胸口的手:“我是病患,你不能这样!” “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那……那也不行。”她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吃掉,再说,她现在浑身都是伤,这个时候玩爱情动作游戏,想想就不会好受。 抗拒中,她已经被他翻转过来,亵衣的襟口也被他挑了开来。 一直都不习惯穿古代的肚兜,说白了,那东西穿了跟没穿没什么两样,薄薄的一片布,除了能做遮挡以外,根本起不到保护固定和支托的作用,是以她非常抗拒,但又不能挂空挡,所以就请人为自己制作了几款特殊的肚兜,样式与现代的裹胸差不多,但因为缺乏弹性,穿起来还是不太舒服。 衣襟被撩开,特制的肚兜漏了出来,他好奇地打量,问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女人的贴身衣物岂能让男人看见。”挥开来回在自己胸前轻抚的手,瞪向他:“你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跟别的女人睡过?不许骗我!” 他一边按住她紧抓自己衣襟的手,一边回道:“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你是皇帝,怎么可能没跟其他女人睡过?就算现在没有,以前总有吧。”古代的世家子弟,一般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通房丫头了,像奚成壁这个年纪,早就经验满满,他十四岁的时候应该还是皇子,既然是皇子,哪会没有女人。 “你说的,仅仅是跟女人睡觉?”他若有所思。 “当然啊。”不然还想做什么。 “那有的。” “什么?”刚才还信誓旦旦说没有跟女人一起睡过觉,男人的话果然都不可信啊。 他笑着俯身,趁她不注意,剥去了她的亵衣:“我母妃算不算?记得我三四岁的时候,还和母妃一起睡呢。” 她脸上一僵,准备出口的话全部憋回了肚子,这家伙没看出还挺腹黑的……等等,自己的衣服呢? 眼看肚兜也要被他一同剥下,她急中生智,一声痛呼:“哎呦,疼……疼疼疼!”为了具有真实的可信度,她特意在小腹上狠狠按了一下,立刻疼得眼冒金星。 果然,他立刻慌了神,忙松开手,上上下下仔查看,“怎么了?哪里疼,快让我看看!” “哪里都疼。”说着挤挤眼睛,还真挤出了一滴银豆豆。 他神色一变,起身便要唤人去请太医,这时一股大力却从身后袭来,因为满心都是她的伤势,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就叫关心则乱,让她有了可趁之机。 一把将他扑倒在榻,她笑眯眯压在他身上:“做我的男人不好吗?我会永远爱你护你关心你,永不抛弃你,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呢,快答应我吧,小壁壁~” 他嘴角颤了几下,眉头抖了几下,脸色也黑了几分抗战虎贲。 这世上,只有她敢叫他小壁壁,倒不是不能忍受她的逾矩,而是这种叫法,真的很难听。 再加上她之前那番话,简直有违常理,男女颠倒,惊世骇俗,什么叫她会爱他护他关心他,永不抛弃他?这话不是该由自己来说吗? 天下之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女人了。 他唬着脸,牢牢盯着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的女人:“你到底是从哪来的?中原的山水与风土人情,可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子。” 她解他腰带的手顿了下,脑子快速搜索可以用来搪塞的话,而他则继续问:“我查了你的生平事迹,却什么都没查到,我虽不怀疑你,但却很想知道,你究竟从什么地方来,你的家乡在哪,我很好奇,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他们是否也像你一样特立独行。” 她抓抓脑袋:“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要如何回答?不如明天再说,好不好?” “我现在就想知道。”他伸手将准备从自己身上爬下的她固定住,两人现在一上一下,她也终于有了居高临下审视他的机会。 不过,她真的不想要这样的机会,因为……她尴尬地挪动了一下屁股,结果引得他一声闷哼。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怕我说了,你会把我当疯子看待。” “你本来就是个疯子,何须当疯子看待。”他不紧不慢跟了句。 “……” 老天,她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蔫坏的人啊! 她左右看看,将置于床头的空药碗拿到手中,“怪力论神之类的,你相信几成?” 他思忖片刻:“一成也无。” 她倒抽了口冷气,这皇帝真可爱,身为古人却一点也迷信,但问题是,她要告诉他的,是比迷信还要迷信的事,她全盘托出的话,他不会把她当女巫给烧了? “虽然不信,但却可以接受,你说说看看吧,我不会把你当妖怪看的。”他笑着说,在她心神一松时,又补充了一句:“顶多当疯子看。” 她嘴角抽了抽,前面一句听着多顺耳,干嘛非要画蛇添足! “那你看好了。”她将瓷碗捧在掌心,闭上双目,排除一切杂念,催动心神。 经过多日的实验,她对自己拥有的特异能力已经基本掌握,她能从现代来到这个世界,必定是通过某种可以联通两地的媒介,这个媒介是什么她不知道,总之,现在她变成了这个可以联通两界的桥梁,现世的物品可以由她带来,这里的物件也可以被她带过去,不过能从她这个桥梁上通过的,只有死物,植物与动物都不可以。她不能让一棵树消失,但能够让这棵树制作的桌椅,木匣,玩偶消失。 当发现这一点后,她对自己能够回到现代世界,便不再抱幻想了,除非她能找到一个与自己拥有同样能力,且能够传送活物的人。 手中白光微闪,接着那瓷碗,便在两人眼皮底下彻底消失了。 饶是他历经大风大浪,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见此情形,也不由得大惊失色:“这……去哪了?” “当然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他似乎难以置信,目光来来回回在她两手间扫视,小时候曾见过一次变戏法的,也是莫名变没一样物事,然后又变出另一件玩意,难保她这不是在变戏法妖行三界全文阅读。可他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可以藏那只空碗的地方。 她知道他一时间难以相信,就是自己,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其实,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原不属于这里。”似乎只要将秘密掀开一角,剩下的就不难宣之于口。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眼,那双总是蒙着轻纱,让人无法一眼看到底的眸子,此刻就像一汪清水,她所有的欢乐,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期许,都在这一凝望间,悉数展现,没有半点排斥与隐藏。 “我很高兴,你能主动告诉我这一切。” 她眨眨眼:“你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这个人本来就奇怪,说再奇怪的话,做再奇怪的事,都在意料之中。” 她突然觉得没趣,这个男人为什么遇事总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他为什么就不能表现出点惊讶震撼的情绪来? 她的手指点上他的唇瓣,这两片唇,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惊艳了她的眼,没想到,竟有一日,她可以如此近距离,且肆无忌惮地打量,甚至是…… “唔……”他浑身一僵,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他目瞪口呆看着她伸出粉嫩的舌,在他唇上描摹一圈,末了还用牙齿轻轻噬咬了一下。 “嗯,很有弹性,和想象中一样呢。”她欢愉地笑着,龇着一口雪白的贝齿,眯了眯眼,仿佛意犹未尽。 她惯常点火而不灭火,他全身的情欲都已被调动起来,看来今日又要遭殃。轻轻推开她,正欲下榻,却被她从身后拥住:“你去哪?” 他呼吸急促:“找朕的左贵妃和右贵妃去。” 她将脸靠在他的脊背上,偷偷咧嘴一笑:“干嘛去找左贵妃和右贵妃,让臣妾伺候皇上不好吗?” 他心头一跳,某些勉强被压制的东西,伴随着她的言语,一下子窜了上来。 她这是在用言语挑逗他! 握住她的手,缓缓向身下拉去:“你确定吗?” 感受到某种惊人的热度,她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脸:“我说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 他也顾不得纠正她,转过身,目光灼然看着她:“你是打算付诸行动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可推拒的。”她扬眸,清凌凌的眼波一转,烛光下极为明艳动人:“我会永远陪着你,就像民间的老夫老妻。” “你真的愿意嫁给朕?”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些微的沙哑。 不料,她竟摇头:“我之前便说过,我这个人贪心的很,我不愿意做你的妃子,每次临幸还要翻牌子,那会让我感觉,自己只是你的一个玩物。”顿了顿,道,“我若嫁你,必居后位,我若为后,六宫无妃。” “朕可以娶你……” “先别急着允诺。”她打断他的话,“我答应你,这辈子绝不与他人相好,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 她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身份,心头微沉,不过他并不打算逼迫她:“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接受我?” “我也不知道。”她老实道:“或许明日,或许明年,又或许……”还有什么或许,她已身中剧毒,能活多久,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萌娘后宫的野望。 “可是在为中毒一事发愁?”落寞中,忽听他发问。 “你怎么知道?”她惊愕,转念一想,他既然派了暗卫调查自己,得知这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放开她,倾身从床头摸出了一个精巧的玉匣,“这是玉芙丹,服下后可保你三年无虞。”他轻抚她脸颊,郑重道:“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解药。” 她愣愣抱着玉匣,“这几天你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原来就是在找这个?” “这七年当中,我为了复国,在江湖上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幸而有他们帮助,才能得到这解毒圣药玉芙丹。”他笑着岔开话题:“不过此药虽神奇,但因你中毒时日过久,也仅能维持三年,不过你放心,三年时间,我绝对能解了你的毒。” 她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此刻也禁不住眼角酸涩:“你为我做的这些,我会记一辈子。” 他以指腹轻拭她眼角潮红:“我不需要你记一辈子,我只要你陪我一辈子。” 一辈子,多么漫长而又短暂,若真能白首偕老,永不分离,那该多好…… “你放心吧,只要你心里一日有我,我便一日不离开你。” 他知道,她还是不能完全把心交给自己,但没关系,只要有她这个保证,他就永远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自己。 …… 对于名分这种事情,一向是女人看得比较重,但给不给,却是男人说了算的。 江晚鱼不想要,但奚成壁偏要给,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绝不仅仅只让她陪着自己就能满足的,他想让她做自己的妻子,做自己的家人,为自己生儿育女。 早晨她还在沉睡,他便已起身拟好了圣旨。 想到昨夜,终究还是因担心她身上伤势,而错失了一度春宵的机会,不免有些懊丧。不过那是他爱的女人,他只想让她一切安好,别说是隐忍欲望了,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册立中宫的旨意,是他当着满朝文武宣布的,却遭到了强烈反对。 “皇上,澹台婉玉乃是前朝余孽,没有资格做一国之母,这与祖制不合,还望皇上三思。”一名臣子恳请道。 这番劝阻,早在他预料之内,故而并未动怒:“爱卿所言极是,只不过,朕所要册立之人,并非前朝公主澹台婉玉,她们二人,只是长相相似而已。” 那名劝解的臣子立马傻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另一人出列躬身道:“那敢问皇上,此女是哪家小姐,父亲从属何职?” 奚成壁漠然看向下首,冷声道:“她并非我奚国人,有关她的家世身份,众位爱卿最好不要多问。” 他的声音虽清冷,表情虽沉静,但在场的文武百官,还是察觉出了他言语中的怒意。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肃,百官都是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便秘模样,着实滑稽。 奚成壁正要退朝,前排一名年老的大臣站出,铿声道:“既然此女非我奚国臣民,又无父兄在朝中供职,一国之母之位,便不能由她来担当。册立中宫并非儿戏,皇后不但是六宫的主子,还是天下万民的主子,帝王家室即国事,为后者,必要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方可与帝同尊,母仪天下。是以,微臣恭请圣上收回圣谕,后位人选,另择他人。” ------------ 第64章 风波 几乎是此话一落,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来自御座之上那股强烈的杀伐之意,身为人臣,若是连皇帝的脸色都看不懂,那他们这些年也就白活了。皇帝是明君,却并非仁君,惹怒皇帝的下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在立后这件大事上,他们似乎决定要抗争到底,哪怕因此而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很奇怪的逻辑,但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现下的决定有何不妥。 甚至有人认为,若真在劝解帝王以大局为重,以社稷为重时而殒命,那自己便将成为流芳千古的名臣,在史册之上也算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古人多重名声与名望,胆小的文人,有时候也能变成视死如归的大丈夫。 奚成壁冷眼看着下首,脸上的表情虽未见得有多愤怒,但那双阴寒的眼,却已说明了他此刻心中的杀意之浓,他望着那名昂然不屈,字字铿锵的老臣,嘴角一扯,竟笑出了声:“宫中见血封喉的剧毒多得是,爱卿喜欢哪一种,朕即刻派人给你送来。” 随着他这一声不轻不重的话语,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为紧张,仿佛被拉满的弓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血溅三尺。 众臣纷纷低着头,躬着身,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从上首往下看去,竟只能看到一片低垂的后脑勺。 皇帝不开口,谁都不敢开口,虽说不惧砍头,但事到临头,还是会感到害怕,视死如归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做到的,谁不想长命百岁,名望和性命比起来,还是眼前能看到的实际些。 再说,皇帝的手段一向铁血冷酷,就算自己不在乎生死,难道也能不在乎家人的安危? 看着这些和自己作对的臣子,奚成壁忍不住阵阵怒火中烧,有些事情,一旦牵涉到大部分人的利益,他们才会变得这般忠君爱国,不惧生死,可事实上,他们那一颗颗迂腐的脑袋,从来都未真正为君分忧过。 拿祖制来说问题,他们这是在公然威胁他这个皇帝! 可人人都知,他崇尚孝道,若是不将祖制放在眼里,必将引起朝局动荡,人心不稳,以他的持重,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身为帝王,必要行得端坐得正,这天理不容的事,他是万万不能做的,否则便枉为人君。 是啊,立后一事,的确不仅仅是自己的私事,还关乎到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可难道因为他是帝王,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私心了吗?他立后,不是为了朝堂平衡,六宫宁和,也非为了社稷黎民,说白了,他就是为了自己,他想将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娶回来,做自己的妻子,这在民间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了他这里,怎么就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成了大逆不道有违孝举之事了? 他心里怒,心里气,又觉得万分委屈,都说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怎么就连迎娶自己喜欢姑娘的权利都没有?难道,真让他做一辈子孤家寡人,这帮臣子才觉得高兴,才觉得舒坦? 看着底下一排排的人头,想到身为人臣的他们,在劳累一天归家后,尚且有个体贴人嘘寒问暖,煮酒斟茶,自己是皇帝,拥有执掌天下的权利,留下一个自己深爱的姑娘陪着自己,难道还需他们来百般置喙不成花豹突击队!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他干脆一横心,对那名依然躬着身的老臣道:“爱卿年事已高,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百善孝为先,爱卿儿孙满堂却不能享绕膝之欢,实在是朕之过,现在特许你告老还乡,朝中之位自有人担任,爱卿不必忧心。” 众臣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皇帝这是打算开始排除异己,肃清朝堂了吗? 那名提出异议的老臣怎么也没想到,奚成壁竟然会下这样的旨意,原本想着最坏不过一死,但他这道旨意,便是将他毕生所有荣耀与权位悉数剥夺,这简直比赐他一死还要狠绝! 雪白的胡子狂颤不已,他艰难的跪下叩首道:“谢主隆恩。”事到如今,他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心知皇帝已然动怒,即便求情也是于事无补,更有可能会连累家人,如今起码性命得保,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见那老臣一副战战兢兢之态,奚成壁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他向龙椅的椅背靠了靠,两手搭在扶手的龙头上,目光闲闲自下首每个人的脑袋上掠过,就像在打量一只只待宰的肥羊。 所有人的神经全部绷了起来,殿内原本就紧张的气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扯得更紧,终于,奚成壁在环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之前一名对江晚鱼身世提出询问的大臣:“徐爱卿,册立皇后的事情,朕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若有纰漏,朕定然不会轻饶,你可明白?” 那臣子浑身一抖,两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他叩首谢恩不是,抗旨不遵也不是,就那么半躬着身,要多纠结就有多纠结,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一张端方的脸,都被眼前这两难的境地给生生逼得扭曲了,在场诸臣,都对此人默默表示了深切同情。 奚成壁也不管他是否接旨,命令一下,便对身旁内侍道:“退朝。”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大步走下御阶,离开了正殿。 一场早朝下来,整座京都都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到处可见人心惶惶,惊恐难安。皇帝虽然冷酷残暴,但在文武百官心目中,却是个重义之人,这朝中大部分官员,从先帝继位起,就效忠于奚国朝廷,当年澹台国攻占而入,奚国覆灭后,一部分人抵挡住了澹台国的诱惑,拒绝再入朝为官,一部分则不离不弃跟随他,直至重夺江山,入主中原。 这其中很多臣子都是奚国的大功臣,没有人想过,有这么一天,皇帝竟然会将他们这些功臣赶出朝堂之外,而理由,竟然只为了一个女子。他们也许会心寒,但终究,他们还是会将过错归咎在那个迷惑了皇帝的女人身上。 红颜祸水。 江晚鱼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得到这么一个在后世看来,绝对是一种最高程度夸奖的名头。 她觉得有些好笑,但同时,也觉得有些可悲。 奚成壁并非一个容易意气用事的皇帝,她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掺水分,但也不可否认,他在为她争取名分的同时,也将此次事件作为导火索利用了一回。 纵观古今,上位者最讨厌的是什么?绝不是佞臣贪官,小人得志,而是功高盖主。 那些功臣仗着自己有功于朝廷,行事方面肆无忌惮,无法无天,那些霸占良田,强抢民女的事,京都没少发生,这还是在天子脚下,那其他地方呢?山高皇帝远,岂不是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还有老百姓的好日子过? 纵容族中子弟为所欲为的人,不正是这些所谓的朝廷功臣吗?她敢打赌,奚成壁对这些人,早就存了不满之心,他只是没有找到一个除掉他们的最佳时机,而这一次,他在愤怒之余,发现了一个肃清朝堂的最好机会。 他是深爱她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君王,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道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而弃之不用,于是,她变成了众矢之的,一个迷惑皇帝,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国妖妃超强系统。 这种不良后果,以他的睿智不可能想不到,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将她置于炭火之上,风口浪尖,她若是一艘脆弱单薄的小船,这会儿怕是早就成了一堆烂木碎片,但他把她当成了一艘巨型战舰,哪怕是狂风巨浪,也难以对她造成一丝伤害。 真不知该怨他狠心,还是该谢他对自己的欣赏。 “在想什么?”以往都是她出神的次数多,现在却换成了他。 轻轻握住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他仰首望着天边的明月:“你恨不恨朕?” 她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轻轻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 他突地一笑:“不是说你来保护朕吗?怎么反过来了?” “这不是还没到我保护你的时候嘛。”她咕哝了一声,将手环得更紧了。 他蹙了蹙眉,“你抱朕抱得这么紧做什么?” 她顺口道:“不抱紧点,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他啼笑皆非:“这话该由朕来说吧。” 谁料,她竟极认真的解释起来:“你这个人,行事一向霸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明知办了那几个朝臣,所有人都会把矛头指向我,你却一点也不担心,可见你是多么的自我主义。我倒不是怨你,你这么做有你的理由,而且那些欺压百姓的混蛋也确实该严办,只是你这样我行我素,万一哪天遇到比我还好的姑娘,以你这种行事全凭自己喜好的性格,岂不是要被拐跑了?所以我要把你看的紧一点,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如果可以,我要把你锁在身边,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不禁怔住,简直难以置信,这样的话,竟会从一个女子的口中听到,他哭笑不得:“你整日把自由挂在嘴上,却不肯给朕自由吗?” “我哪里不给你自由了,喜欢谁是你的事,我能干涉的,就是不让好姑娘接近你。” 他转过身,与她面对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姑娘,能遇到你一个,朕已经很满足了。” 她撇撇嘴:“皇上还真是眼界短浅呢,世上的好姑娘何止千百,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倒也罢了,可你偏偏是帝王,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又长得这么漂亮,觊觎你的人肯定不少。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你,这样我的压力该有多大啊,估计我的情敌,能从皇城的这头排到那头。” 这姑娘的思想,还真是不同常人,什么他长得这么漂亮,哪有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的,“你要是真的这么想,那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不以为然:“天下何其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那你说怎么办?”他贴近她,与她脸对脸,唇对唇,声音低缓而暧昧:“要不,我们今天就把事给办了?让朕做你的人,这样就不愁朕会被人抢走了。” “心不在,只要一个身体有什么用?皇上博学睿智,难道连这一点也看不明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吧,到底要怎样?” 她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他的唇瓣,直到他张口,将她的指尖含入口中,她才恍然回神,将手抽出,嗔了他一眼:“我不想当皇后。” 他脸上笑意顿敛,“怎么又变卦了?” “什么叫又变卦了,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你无限之血统。” “不是你说的,你若嫁我,必居后位吗?” “还有下半句呢?” 他脸色更沉:“不就是六宫无妃吗?朕不会再娶他人。” “皇上说的容易,做起来只怕难于登天,只是立我为后,就在朝中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若是再来个六宫无妃,你的江山社稷还要不要了?” 他从鼻中哼出一声,毫不在意道:“大不了不要这皇位了!” 她神色剧变:“你在胡说什么,这江山,可是你拼尽了心力才重新夺回来的,岂能说不要就不要?” 他有些孩子气的抱紧她,眼神看上去无辜又委屈:“朕只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若是不能和你在一起,这皇位对朕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明知他只是在发泄,但平静的心弦还是被这番话震颤了:“别这样了,木强则折,过于刚硬反而落了下乘,对于名分,我一点都不看重,你喜欢我,我就陪着你一辈子,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他像是有些负气,吐出一句:“不够,当然不够!”她还想再劝,却被他推开了身子,他握着她的肩膀,牢牢迫视着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不想要这名分,是心里还存着要出宫的念头,可朕不想让你走,就想用名分把你拴住,朕这辈子没喜欢过什么人,就对你一个人上了心,朕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这颗心早就迷了进去,除非朕死,否则是拔不出来的!” 两人之间,现在貌似进入了一个怪圈,她喜欢他,但始终不肯放下最后的心防,总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就算他真的变了心,她也不会太过绝望悲观;而他则拼命地想要卸去她的心防,让她全身心地依赖自己,这样就算她想走,没了后路也无法潇洒离开,只能老实留在自己身边。 一个退,一个进,又加上各种各样的外力,彼此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 …… 立后的风波,以更加严峻之势,在整个皇城包括京都内蔓延,如果放在现代,她江晚鱼绝对是各大报纸网站的头版头条,人们议论纷纷,褒贬不一,有厌恶的,有欣赏的,有憎恨的,有羡慕的,身为当事人,她却是最平静的一个,因为她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包括自己的热闹。 但毕竟是风云人物,有些麻烦躲也躲不掉,她现在就像那被绯闻缠身的明星,不敢迈出家门一步,无聊之余,只能做点其他事来打发时间。 上回遭遇暗杀,使她自我保护的意识又增强了许多,靠人不如靠己,奚成壁再厉害,他也是人不是神,自然会有兼顾不到的时候,再者,她不想做凡事都依赖他人的温室花朵,命运要由自己来把握,性命更要由自己来守护。 因为是半路出家,她的武功比起他人来,弱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武功弱,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譬如说暗器。 弓弩具有射程远,杀伤力大,精度准等一系列优点,但因为体积庞大,携带不是很方便,所以很难得到广泛应用。想到那个杀手头目藏在袖中的袖珍小弩,她忽然有了主意。 对方的弩虽然精巧,但因为缩小了体积,同时也就减弱了威力,否则那只被射入腹中的弩箭,足以要了她的性命。要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只有在动力源上下功夫,想到前一阵,才无意间得到的废弃枪膛,她便有了改造弓弩的想法。 将枪膛与弓弩结合,装填火药,便可以将威力减弱的袖珍弩变成大杀伤力暗器。 幸好在现代时,她学过这方面的知识,改造起来得心应手。 将最后一个零件安装完毕,门帘突然哗啦一响,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窜了进来,桌前一坐,径自拿过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老掉牙的恋爱史。 “最近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放心,别人反对你和主公在一起,我罗暮绝对是一百个支持!”放下茶杯,某人豪气干云道。 放下手中完工的袖珍弩,江晚鱼抬目看向对面一脸义愤的罗暮:“你支持有什么用,文武百官又不是以你马首是瞻。” 罗暮不快嚷嚷道:“你干嘛老是拆我的台,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来给你鼓劲,你倒好,一个劲埋汰我。” 她一边检查手中的袖珍弩,一边道:“我说的是实话,怎么,不喜欢听实话?” 气势顿时一瘪,呐呐道:“虽说是实话,也那不需要说出来吧。” 取过一旁的木匣,将制作好的袖珍弩小心放好,这才抬头看向罗暮,认真道:“我知道你关心我,生怕我想不开,不过我可不是那种能被外界轻易左右情绪的人,朝臣们是什么态度我不管,我只需要知道,皇上是什么态度就够了,再说,我根本就不想当皇后。” 罗暮奇道:“为什么?当皇后不好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威风。” “你就知道威风。”白他一眼:“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威风,想要权利,想要做人上人,那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叹一声,低低道:“这也是我劝你继续当个纨绔子弟的原因,我真的不想看你走上权力之路,失了自身的本性。” 见她说得如此郑重,罗暮不禁失笑:“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吧?难道走上权利之路,就一定会失了本性?”他扬声反问,拎起茶壶,又为自己斟了杯茶:“再说了,我这辈子也难以成大器,你这么说,不是故意笑话我吗!” 她半趴在桌子上,不知在想什么,在罗暮又仰头喝下一大杯凉茶时,忽然说:“世事无常,以后会发生什么,你我又怎能预测得到?说不定,你真的会成为一代名臣。” “噗――”罗暮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你……咳咳咳……也太……太看得起我了。” 她皱眉盯着桌面上一滩水渍,直起身子:“我哪是看得起你,我这是眼光长远,人这一生,就像走在林间小道里,永远不知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待自己,也不知道面前错综复杂的道路,究竟会把自己带向何处。” 罗暮傻了眼,“哟,几天不见,你倒成哲学家了。” 她横他一眼:“我虽不受外界影响,但你也别来堵我心肺,这几天我忙着呢,你该干嘛干嘛去。” 罗暮见她下了逐客令,这才讨好道:“你也别恼,我今日来,的确是为了安慰你来着,顺道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有个远房亲戚,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官衔虽不高,好歹也是个从四品,他们膝下无女,只有个独子,我问过他们了,他们愿意收你做义女,你既然不是澹台婉玉,那重新换个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罗暮笑眯眯看着她,得知她不是澹台婉玉时,他简直高兴坏了。 换个身份?她半眯着眼,手指在下巴上来回摩挲,罗暮的主意确实不错,成了朝廷四品官员家的小姐,身份有了地位也有了,那帮大臣就没有理由再反对,只是,以朝廷官员之女的身份入宫,那她与宫中其他妃嫔有何不同?都成了皇帝用来充裕后宫的工具。 或许她真的是固执吧,但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挺好,被折去翅膀,然后关入豪华的牢笼,每日吃着精致的饲料,这样的日子她不敢想象,那样的自己,她更不敢想象,所以…… “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没有什么身份,能比现在更好的了。” ------------ 第65章 要成为你的支柱 或许,她放弃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没什么比光明正大地留在奚成壁身边更好、更简单的方法。但她不后悔,比起留在他的身边,她更想与他并肩而立,她不会因自己是女人就自轻自贱,也不会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而自卑自怜,这是个男人大展身手的世界,她不求自己出类拔萃,但也不希望自己随波逐流,变成那些闺阁中被教仪束缚,咫尺天地,连命运都被握在他人手中的可怜女子。 即便罗暮连呼可惜,她却一点也不在乎,甚至为自己这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而高兴,凡事都要凭自己,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站在与那个男人相同的高度,做一个可以自由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数日过去,立后的风波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演越烈。这日,江晚鱼早晨起身便听说,那些臣子为了反对奚成壁立她为后,竟天不亮,就齐齐跪在东太门,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无论排场还是阵势,都是空前巨大。 虽说那日在朝堂上,奚成壁给每人都来了个下马威,但经过几天的缓和期,这些脑袋里除了迂腐就只有迂腐的文人,便再次跳腾起来,或许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皇帝就算再怎么动怒,这满朝文武几百人,他总不能全部送去菜市口,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吧。 站在楼阁上,冷冷凝望东太门前那一片潮涌般的人群,她唇角微勾,冷笑不止。 说什么民族大义,为国为民,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考虑,那些自视清高的文人,以为自己多么的清廉公正,可心中却还不是怀揣着难以示人的龌龊欲望,比起那些明明白白将自己野心私欲暴露人前的人,他们才最恶心,最让人看不起。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有人都被一层看不见的阴晦所蒙蔽双眼,自以为泾渭分明,实际上确是非黑既白,实在幼稚且肤浅。 臣子齐齐上书,宫前跪拜,以致朝政荒废,机能瘫痪,现下最烦心的,可不是这些官员,而是这个国家的主人,高高在上的君王。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臣子威胁皇帝的事虽然不常发生,但也不是没有过,这个世上,有谁是能够真正为所欲为的呢?没有,即便是皇帝,也有属于他的责任和无奈,这便是她之前对他说过的,帝王的责任。 “为什么?朕只是想和自己喜爱的姑娘在一起,他们竟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肯给朕?”一整日过去了,大臣们在东太门前跪了整整一日,奚成壁也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天使命逆天。 在这之前,他没有什么迫切想要实现的心愿,复国报仇也只是一个不得不为的责任而已,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完全跟随别人的心愿,别人的期望而活,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好的,他这个皇帝做得究竟有何意义?如今,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终于也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可那些臣子,那些口中说着忠君为主的混蛋,却要夺走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让他这个皇帝,永远按照他们的想法而活,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心愿,只做他们心目中的明君,走他们给予的道路,就像个傻瓜一样! 他恨,打心眼里觉得恨,他们限制的,不是他的感情,而是他的自由!一个真正为人的自由! “是啊,为什么仅是一个小小的心愿,他们也不肯为你实现?”一室静谧中,她缓步走上前,自身后拥住他,脸颊紧贴他温厚的脊背:“因为您是皇上。” 他闭了闭眼,眼中有着沉痛与讥讽:“就因为朕是皇帝?难道皇帝就不是人了吗?” 她轻声道:“您享受了天下至尊的权利,也一并要承受孤家寡人的寂寞,任何事有付出才有回报,同样,有得到也要付出同等的牺牲,妄想只得到却不失去,你认为可能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做为皇帝,这就是你的义务,你的责任。” 再次提到责任这两个字,她语调虽轻,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心头蓦地一片苦涩,他垂下头,语声怅然:“你说得对,这是朕的责任,可这责任,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他口吻中的落寞是那么明显,虽然义正言辞地说出那番话,却还是忍不住为了他而感到心疼,责任归责任,到底他是一个人,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不禁紧了紧手臂,道,“别难过,他们不允许我做你的妻,但我爱谁是我自己决定的,谁也无权置喙,我说过,只要你心里一日有我,我就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走,直到你腻了为止……” 他猛地转身,压着她抵在窗前:“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你永远都在我心里,我奚成壁这辈子,绝不会爱上第二个女子,生如此,死亦然。” 心头蓦地一颤,眼底似有什么开始涌动,酸涩的,却也是温暖的,她晃了晃脑袋,最近真是越发的感性了,抬手轻抚他刀削斧凿般的深镌面容,轻轻低叹:“阿壁,你刚才这番话说的可真好听,有人爱着自己总是好的,但就怕这份爱不长久,一旦消逝,将会成为彼此憎恨的枷锁。” 听他唤自己阿壁,心中那份满足感简直难以言喻,可后面那番话又实在揪心,不由得脱口道:“你要相信……” 不待他说完,她便截断道:“你听我说,我没有不信你,只是情到深处,难免会杞人忧天,不过我可不是那种只会一味等待的女人,我今天就把话撂下,既然你说你会爱我一生一世,那就必须说到做到,如果你中途变心,我可不会原谅你,与其看着你与别人成双入对,幸福美满,倒不如杀了你,大家一起痛苦。” 他眸光微闪,明明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可他却一瞬间,感觉安心了。 “放心,我绝不会变心的,倒是你,如此的特立独行,我真怕会有其他男人看上你。”他轻抚她的长发,七分认真三分调笑道:“如果你哪天真的喜欢上别人了,那一定要告诉我。” 她扬眸:“为什么?你难道要找我决斗?” 他笑着摇头:“不,我不找你决斗,我要找那个让你动心的男人决斗,狠狠地击败他,让你看看自己究竟错过了多么好的一个男人。” 她嘴角一抽,“你还真是个小心眼的人呐。” “当然,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万万不能大度。” 她抿唇一笑:“这点我赞同都市鬼神说。” “小鱼。”他定定看着她,口中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你一定要记住,这世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我会想办法克服一切阻碍,风风光光地娶你,这一天不会远,你要等我。” 唉,为什么他始终如此固执呢?娶不娶又有什么分别?这世上佳偶变怨偶的还少吗?两个人有幸在一起,能相携相扶地过一辈子,岂不是比被婚姻捆绑住更幸运么? 见她不说话,他有些惊慌,猛地握紧她的双肩:“小鱼,你不信我吗?你要不信,我现在就把那些说闲话的家伙统统处死,看谁还敢反对!” “处死?”她扯了扯唇角,目光落在他骤然爆发出阴狠的双目上:“说实话,他们这么不待见我,让我觉得很是不高兴,如果可以,我也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人,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也没有资格让任何人成为奴隶,他们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是人民、是父母、是这个世界赐给他们的,他们没有炫耀的权利,将所有的权势和富贵只归功于自己,不知道感恩,只懂索取,却还装作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人,的确该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赎清他们的罪孽!但是……”她话语突然一顿,严厉铿锵的语调也随着话锋一同转柔:“但他们是你的臣子啊!他们是支撑你治理一个国家,执掌天下的重要助力,即便他们有再多的错,唯这一点,他们便不该死,也不能死,所以你要善待他们,因为他们也是属于你的责任中的一部分,是你的臣子,更是你的子民。” 他眸光一跳,瞳仁中的阴霾狠绝被震撼敬佩所取代,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即便是父皇也从来没有,身为女子的她尚且能有此觉悟,自己堂堂一国帝王,天下盛衰荣辱悉数掌于自己之手,却说出那般不负责任的话,与她比起来,他简直无地自容。 “可是……你也是朕责任中的一部分。”他喟然长叹。 她微微一笑,将身子偎进他的怀中,男人胸膛宽阔而温暖,能给予她无限勇气:“我不是你的责任,我要成为你最重要的人,不是作为你保护的对象,而是一个你可以依靠的支柱。”她伸手,轻轻环住他的颈项:“奚成壁,不要只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既然爱我,就要给我足够的尊重,与之相对应,我也不会让自己拖你的后腿,当阻碍你成功的绊脚石,我是来陪伴你的,伴你度过艰难与寂寞,支持你帮助你。不安的时候,我在你身边,难过的时候,我在你身边,你想发牢骚的时候,我亦在你身边,撑不下去也不用强撑,想哭也没关系,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发泄。如果只凭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做好,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 他怔怔看着她,以前只觉得她与众不同,能够让人觉得舒心快乐,如今才真正确定,这样的女子,上下入地,都无法在找出第二个! 他要她,哪怕前方有再多的阻碍,他也不会放手! “小鱼……”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或许曾有过彷徨无力,但现在,这些都已不复存在,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于愿足矣。 “阿壁,收回圣旨吧,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留在后宫,做一名给帝王管理后宅的管家,我想和罗暮罗熔一样,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奉你为主公。你想想看,以我这样的性格,若真的做了皇后,困在这一方天地内,要不了多久,我就会闷死的,就算不被闷死,也会被逼疯,到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就真的没有定数了。雄鹰难觅,你若真想养只金丝雀,整个奚国遍地都是,你又何必要将我也训成那种凡物呢?你说对不对?”趁机撒娇,展开怀柔攻势。 听着她娇嫩的语声响在耳畔,他无语轻笑,她难得向自己撒娇,乖得就像只小绵羊,可这难得的乖巧,却是为了让他收回成命,罢了罢了,就像她所说,把她关在这囚笼般的皇宫,只怕真的会毁了她,他自己都被这不得摆脱的束缚折磨的苦闷难当,又怎能让她与自己一同受苦? 他毕竟是心疼她的,“那些个臣子豁出命来逼朕收回旨意,就算你不说,朕也是要这么做的,就是委屈了你。”下了圣旨却又收回,这等同于是一种侮辱,会让她脸面上过不去暗黑之火法。 她却满脸无谓:“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忽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皇后如何,贵妃又如何,普天之下,能欺负你这一国之君的,也只有我了。”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向两边扯了扯,看着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在自己的揉捏下逐渐变形,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想当初,她是多么害怕他啊,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浑身发颤,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他就丢了小命,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现在她终于可以报复回来了! 他任她搓扁揉捏,不论她有多么放肆,那茶色的眼瞳中,都始终凝着宠溺,无半分不悦。 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这家伙温柔起来,比发怒的时候还要可怕,讪讪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那个……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晚上……晚上我再过来。” 在他低低的笑声中,她狼狈逃离。 没想到自己也会害羞,捂着滚烫的脸颊,她觉得这回是真的思春了。 …… 大臣们都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皇帝向来性情冷漠,若非如此,也不会杀鸡儆猴革了几名官员的职,为了能够打赢这场仗,他们甚至有人连遗书都写好了,家里哭成一团,简直是哀声不断。 可没想到,他们才跪了一天,皇帝就收回了立后的圣旨,欣慰的同时,不免觉得惊奇,皇帝什么时候转性了?竟变得如此好说话。 不管事实如何,总之,大臣们联名上奏,反对立后一事,算是完美收场。 朝廷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大家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及立后的事。 轰轰烈烈闹了一场,最终皇帝还是撤了旨意,于是大家纷纷认为,她江晚鱼的宠爱也不过如此,皇帝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妄想以美色承恩,简直不自量力。 江晚鱼天生就有屏蔽流言的本领,那些指指点点,背后议论,她通通当作没看见也没听见,不过她不在乎有人在乎,罗暮一脸气冲冲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气的人是他呢。 “怎么可以这样!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你要是不方便出面,我替你教训那帮嚼舌根的兔崽子!”罗暮挥舞着拳头。 江晚鱼一边低头画着什么,一边道:“生气?岂不是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我没那么傻!” 罗暮冲到桌案前:“那也不能放任他们在哪里乱嚼舌根,主公做什么是主公的事,哪由得他们在那里胡乱猜测。”似乎想起了什么,气愤中又多了些厌恶:“那些个女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竟敢在主公面前搔首弄姿,简直恶心死了!主公才不会看上这这样的女人!”说着说着,厌恶又变成了气愤:“你也是,为什么要放弃,主公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就算朝臣反对,他也会想到办法的,比起别的女人,我只承认你做我们的主母!” 她蹙着眉,反反复复将手边的画稿拿起来查看:“如果我做了皇后,作为外臣的你,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时见我。”放下手稿,以笔锋,在稿子上仔细添了几笔:“难道说,你其实很讨厌我,所以才巴不得我住进后宫,老死不相往来?” 罗暮一怔,随后大叫道:“哪有的事,你别乱猜!”他一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鼓着腮帮子,越看越萌。 她笑着起身,走上前,在他水嫩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罗暮弟弟,姐姐知道你关心姐姐,姐姐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但姐姐真的不在乎,所以你也不需要为姐姐操心。” 这下罗暮的脸涨得更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掐的:“谁是你弟弟,别乱说!” 她笑呵呵,一脸难道不是如此的表情:“你比我小,当然是我弟弟,做我弟弟不好吗?有姐姐照顾你鬼妃逆世:战神二小姐。”忍不住又在他脸上掐了把,气得他直跳脚。 “对了。”她收起玩笑的神情:“马上就要到春闱之期了,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不是想要出人头地吗?这可是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 “春闱?”罗暮怔怔念着这两个字。 “是啊,考个状元,然后当大官,姐姐我以后就跟着你了,有一个当大官的弟弟为姐姐撑腰,就不会有人再敢欺负我了。” 原本只是个玩笑话,却让那个随性散漫不知清愁的少年,眼底露出了一丝向往与坚定。 见他竟然没有对自己叫他弟弟表现出抗拒,江晚鱼不由得奇怪:“怎么了?不想考状元?”现代的孩子都挺排斥学习的,尤其是高考,更是诸多莘莘学子人生中的一坎,这比高考还坑爹的科举,以罗暮这种性子,想必十分厌恶。 谁知他却信誓旦旦道:“不,我想考,我……我想中状元,想当大官!” “诶?”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自卑情结又开始在罗暮心中滋长。 江晚鱼不想他一辈子都带着自卑,于是鼓励道:“只要你想,就没有做不到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天才,即便是天才,不努力也枉然。只要你努力,我相信区区一个状元,对你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罗暮郝然道:“真……真的吗?我真的可以?” “当然了,你难道都不了解自己的真实能力吗?我相信,你绝对能够当一个好官,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罗暮眼神清亮,慢慢抬起头,挺起胸膛,满脸都是自信的神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看着吧,这次春闱,我一定中个状元!” 罗暮其实很聪明,也很有智慧,他只是把自己看得太低,内心自卑,所以才会自暴自弃,江晚鱼鼓励他,一方面是朋友之间必要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惜才,不想看到这么一个天才被埋没,一辈子碌碌无为下去。 炎炎夏季马上就要过去,春闱举行日期,为明年三月初,正是春暖花开,万籁复苏之际。 自打罗暮发誓,要为自己挣个功名开始,江晚鱼便很少见到他了,有些的人要么不努力,一旦努力会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上进。 江南的水患,经过奚成壁几个月的辛苦调度,派遣官员,终于得到了控制,难民们有了安身之所,西南的瘟疫也被有效阻止,人员伤亡减少到了最小。 百姓们纷纷称赞,当今的皇帝是百年难遇的明君,结束了数年之久的战乱,赶走了欺压百姓澹台国人,救子民于水火之中。 如果忽略奚成壁的残暴,他真的能算得上是一位贤明仁君了,可百姓们交口称赞的这位明君,半个时辰前,刚下了一道残酷严苛的命令,慎刑司那里,怕是又要上演一番血腥炼狱之景了。 如历史上许多君主一般,他痛恨贪官,憎恨腐败,也难怪,他说他没钱倒不是骗人的,国库近来逐渐空虚,没有进账,钱数反而一天天在减少,没有足够的金钱,就无法很好的治理国家,他又不愿意增加赋税,只好拿朝中的贪官来开刀了。 只是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真正的蛀虫逍遥法外,依旧在蚕食国家这座摇摇欲倾的大厦,而他的严苛举动,更会令他失去很多臣子的衷心,他急,她更急。 数天的彻夜不眠,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 第66章 另一团迷雾 “反贪局?” 烛光下,男人的脸色有些奇怪。 她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名字是不太好听,但意思已经传达到了。反贪,顾名思义,就是反对贪污,皇帝虽然手握至高权力,但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你手底下那些官员是做什么的?什么事都让皇帝干了,那还要他们做什么?像贪腐这种事,你自己一个个查下去,是不会有显著结果的,倒不如把这些官员利用起来,一级压一级,你就是这权利金字塔上最高的那一级,只管等着结果就好,现在的官就是这样,他们不一定怕皇帝,却怕自己的顶头上司,从中央到地方,一层层部署下去,下级出了问题,就拿上级问罪,这样的话,不仅你轻松了,政策还能有效地落实下去,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乍然听到这个主意时,还不觉得有何高明,但认真一想,才发觉这的确是一个绝好不过的法子,奚成壁目光复杂地望着灯光下,因谈及自己见解而变得神采奕奕的女子:“小鱼,你若为男子,必定能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名流千古天下王者。” 她笑着耸肩:“名垂千史是好事,不过我不稀罕,与其让自己的名字在石碑、在史册上流传几千年,还不如把握现在,好好活它一场,活出一个精彩纷呈,千变万化。” 早知她不同寻常,心性高远,但听了这番话,还是难免为她的旷达洒脱而感到震撼。 她有着一般男儿都不及的狂傲与不屈,只可惜,这个世界不允许女子一起登台角逐,男人们竞相厮杀,都自诩英雄,可又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女人也可顶这半边苍穹,哪里又输给了男儿? 见他惋惜摇头,江晚鱼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这个主意不好么?” 他看向她:“不是,这个主意非常好,好得连朕都不知该怎样夸奖。” 她略显得意,这可是她一连熬了数个晚上,牺牲了睡眠时间,才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他要敢说不好,她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执笔蘸墨,将她提出的建议,在面前雪白的纸张上一点点完善。 并不需要单独设立一个机构,只需在吏部抽出一些人手,成立一个调查小组,单独赋予最高权力,直属皇帝,一层层一级级,将旨意传达下去便可。 “对了,你最近可有见到罗暮?”忽然间,他停笔问道。 说起罗暮,她才想起这家伙听了自己的提议后,开始发奋图强,那股子刻苦劲儿,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很少见,怎么了,这家伙不会又闯祸了吧。” 奚成壁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在江晚鱼心中,罗暮那皮猴也是个爱闯祸的主儿,“正好相反,这段时间,他不知何故,竟变得异常老实,原本最厌烦读书,昨儿个却请求朕给他寻个老师。” “啊?”这家伙是来真格的啊。“那你给他找了吗?” “翰林院的秦学士在学问方面颇有造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朕询问过他的意见,他愿意抽出空闲时间担任此职。” “秦学士?可是秦施羽?” 他讶然抬头:“哦?原来你认识他?” 她干笑两声:“也不算熟识,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与秦施羽的第一次会面,的确不怎么美妙。 他也没有多问,嗯了一声后边继续草拟旨意,她站了一阵,忽然道:“皇上,我有个请求。” 一般情况下,她只要唤他皇上,那她即将出口的,便一定是非常严肃之事。 他放下笔,也很郑重地看向她:“说吧,什么请求。”不待她开口,又补充一句:“同不同意要看朕心情,撒娇也没用。” 她嘴角狂抽了一下,这么小心眼的皇帝,她还是第一次见:“也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就是想跟着罗暮一同学习。” 他皱了皱眉,这个请求虽不过分,却实在出乎意料:“你一个女子,学那些东西做什么!” 她眼一瞪:“你什么意思?歧视女性是不是?” 见她横眉怒目,似乎极为愤怒,他连忙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怕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颜面有损。” “你应该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提出这个请求,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我知道女子不得干政,我不会主动干涉你,但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帮得上忙。” 他轻叹一声,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前:“你也应该知道,朕对你,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女子不得干政虽说是祖制所规,但在朕心里,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永远都不会防备你天价逃妃,法医倾人城。” 她趁机道:“那你答应我吗?” 他垂着眼,声音平缓:“你想做什么,朕都不会阻止,但朕害怕,你会因此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之前将她推上风口浪尖,那是因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他有信心能保护好她,他从来不做脱离自己控制的事。 “你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我要成为你的支柱,你的左膀右臂,总是要你来保护,那我岂不是拖了你的后腿,成了你的包袱?这样的日子我不要!” 她说的斩钉截铁,似乎认为凡事都需要他来解决,是对她的一种侮辱,他无奈抚额,这个女子真是倔得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吧,朕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朕,遇到为难之事时,千万不可逞强。”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记住,朕永远在你身后。” 她心头一暖,反握住他的掌:“放心,我这个人向来最讨厌麻烦,有你这个强大后盾,若是不用那就太傻了。” 他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这姑娘就这点好,一点也不虚伪造作,真是越看越让人欢喜。 …… 秦施羽确实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奚成壁倒并未对其夸大其词,多么难的难题,他都能迎刃而解,iq高得令人咂舌,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从未佩服过什么人,秦施羽是第一个。 “怎么会这么厉害!”在秦施羽又解决了一个难题后,罗暮终于忍不住惊叹出声,他捣了捣身旁的江晚鱼,“我就不信秦大人什么难题都能解决,你给他出个题,让他出出丑!” 这家伙够孩子气啊,大概是以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结果深受打击,想要找回点自信吧。 江晚鱼正要拒绝,秦施羽却朝两人看来,笑得一派温和:“哦?原来江尚仪也会出题,既然罗小弟提出来了,那江尚仪不妨试试看。” “对对对,试试看。”罗暮在一旁怂恿。 江晚鱼哭笑不得,她哪里会出题啊,她只会搞歪门邪道。 被两人赶鸭子上架,推也推不掉,只好冥思苦想,“这样吧,我就出个简单的智力题好了,这也是我以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二十五枚铜钱,放在了桌案上。铜钱乍看去没有正反,但两面的颜色却不一样,一边深一边浅,只用手摸是摸不出正反来的。 深一点的是正面,浅一些的是反面,她将其中十枚铜钱翻到正面,然后抬头看向秦施羽:“现在,我把你的眼睛蒙起来,你要做的是,将这二十五枚铜钱分成两堆,每一堆中,铜钱正面朝上的个数要相同。” 话落,罗暮不知从哪找了条丝带,兴致勃勃地给秦施羽蒙上,顺便给江晚鱼使了个眼色:这个题出得好,这下秦大人肯定要出丑。 说实话,这个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但凡不是智商有障碍的人,都能够做到,就是时间长短的区分而已。 要在片刻内就解决这个题目,难度就上去了,以秦施羽的才智,这道题应该难不倒他,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直接就以行动给出了答案。 只见他伸手,将桌面上的铜钱快速分成两堆,一堆十枚,一堆十五枚,然后将十枚一堆的铜钱挨个翻面,翻到最后一个时,他轻轻扯下蒙眼的丝带,笑着说:“这样可对?” 她和罗暮纷纷眼如铜铃地盯着桌面,两堆铜钱,正好每堆都是四枚正面朝上魔仙劫。 这道题的道理很简单,其实就是互补原理,每次正面朝上的铜钱个数不一定相同,但总归能让两边正面朝上的数量相等。 前后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对于从未接触过这类题目的秦施羽来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给出答案,不得不说,这人真的是太厉害了! 她拱拱手:“秦大人果然博学。” 罗暮也跟着拱手:“今后还望秦大人多加指点。” 秦施羽道:“你若想在明年春闱时高中,就不要在乎这点小伎俩,真才实学,方是正道。” 罗暮道,“学生受教了。” 一开始,罗暮还对这个秦施羽颇有偏见,认为这样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子,根本就没资格做自己的老师,但经过刚才一事,看来他对这个秦施羽,已是心服口服,而奚成壁选择让秦施羽来教导他,也表现出了他知人善用的独特一面。 事实上也证明了,秦施羽与一般迂腐文人的不同与高明,在教学的过程中,他经常能提出一些独到见解,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在教授知识上面,也不似一般人那样死板,江晚鱼虽是抱着想为奚成壁排忧解难的心思而来,但因为有个好老师,竟然也能学得津津有味。 这日刚从秦施羽那里下学归来,就见奚成壁一脸沉肃地坐在御案边,她下意识眼皮一跳,连忙迎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他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给你下毒的那名刺客已经落网。” 她眼皮跳得更厉害:“那……有没有找到解药?” 他长叹一声,一脸歉意地看着她:“能试的方法朕全都试了,却一无所获。” 听到这个消息,她倒是平静下来了,“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此事蹊跷得很。”顿了顿,问:“这名刺客现在何处?” 奚成壁垂目盯着面前的桌面,却不回应。 见状,江晚鱼猛地一挑眉头:“不会在慎刑司吧?” 奚成壁眉角一抽,果然瞒不住她:“没错,此人现下的确在慎刑司。” “我要见他。” “不行!”他拒绝:“这件事朕自有安排,你放心便可。” 她蹙眉,上下打量他,而后拉长了语调道:“哦,我知道了,你怕血腥场面都会刺激到我。”看来上回在慎刑司对他说的那番话,对他影响颇深。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她,既然已经猜出来,他也不打算再隐瞒:“有些人自以为骨头硬,想装英雄,对待这样的人,不用点极端手段是不行的。” 她忽然想起一事:“你还记得几个月前,你抓到的那批意图行刺你的刺客吗?” 怎么会不记得,当初他还用那些人吓唬她来着,“有什么问题吗?” 她凝重道:“宫中有奸细,至于这颗棋子埋得有多深,我就不知道了。” 他一点也不惊讶:“朕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就如你所说,这颗棋埋得很深,朕一时也挖不出来。” 一阵凝然的沉默后,她请求道:“我要见一见那名刺客,有些事情,我必须找他问清楚。” 下意识想要否决,可看到她坚决的目光后,只得无奈道:“好吧,不过朕要与你一同去火影之透视万岁全文阅读。” “当然没问题。”就算他不提出这个要求,她也会主动提出的,她与他之间没有秘密,更没有隔阂,她不想让他的好心,变成彼此猜忌的源头,坦诚相对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慎刑司常年阴暗,依旧是惯常的森冷,到处都充满了死亡与血腥的味道,回头看着那人,也是一脸紧绷的不适,看来他也很不喜欢这里,但上位者手握权力,要面对的阴谋与危险也多于常人,这只是一种手段,不得不为的手段,即便自己很厌恶,却不得不为。 在打开关押刺客的铁门前,身后蓦地伸来一只略显冰凉的手,牢牢握住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听了他的叮嘱,心脏便不由得开始狂跳起来,里面到底是怎样的血腥场面,需要他特意出声提醒? 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厚重的铁门终于被缓缓打开。 铁门刚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恶臭味便迎面而来,因为地牢漆黑的缘故,所以第一眼望进去,里面的情形她看得不是很清楚,直到迈出脚步,踏入牢房时,才看清一切。 被铁镣钉在墙上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除了头部以外,四肢与躯干皆是白骨森森,她几乎要怀疑,面前的这具身体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这种刑罚,她曾经听说过,大概就是用滚烫的开水浇灌刑犯的身躯,然后用尖利的铁爪将刑犯身上的血肉,一点点刮下来。 具体的步骤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几乎无法直视面前那血淋淋的人,就算对方罪大恶极,也不该用这种非人的方式来折磨他。忍着不适,上前一步,气息奄奄的刺客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了一双充血的双目,喉中发出嘶哑的声音:“杀……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极致的痛苦前,活着就是一种折磨,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生不如死了吧。 她深吸口气,却发觉这里的空气实在太过糟糕:“我会给你一个了结,但前提是,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刺客像是绝望了,将抬起的脑袋一点点垂下去:“……没有……解药……不在我……这里……” 她眉心狠狠蹙起,这个结果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他之所以被折磨成这样,想必也是因不肯交出解药,惹得奚成壁雷霆大怒,可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铁打的人都会受不了,何况是血肉之躯?既然他死活都不交解药,那只有一个可能,不是他不肯,而是他根本就没有。 “我不问你要解药,我只想知道,你杀我的动机是什么,与你在一起的白衣人是谁,还有,你的主上是何人?” 刺客再次艰难地一点点抬起头:“我不认识……你说的白衣人,杀你也只是为了……分散奚成壁的注意,好寻找……破绽……” “不认识?”她眼神一冷:“你的回答令我很不满意,既然如此,你便继续受着吧。”说着,便欲转身。 刺客强撑着心力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与他只是暂时的合作……” 想起在太庙那晚遭到的狙杀,两人的目的确实大相径庭,停下脚步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派刺客暗杀我?” “暗杀……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蒜?派人前往听竹轩刺杀我的杀手,不是你的人吗?” 刺客狠狠咳了两下,那声音就似破烂的风箱:“我还要……要利用你,又怎会……杀你……”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再者自己中了腐心散,就算他不出手,自己也活不长无限动漫作弊器全文阅读。 如今看似拨开了眼前的重重迷雾,却掉进了另一团迷雾中,如果那晚的杀手与此人无关,那么,还会有谁想置自己于死地?还有,林因到底是谁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主上是谁?” 刺客眼神闪了闪,暗红色的光芒似马上便要熄灭的星火,透着一股颓败:“……你认为,那种大权在握的人……会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么?你真是……异想天开……” 听对方的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上是谁么?亏那日还信誓旦旦保证,她杀了奚成壁后,便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世上骗子何其多,幸好自己从不轻信于人。 “那平日与你联络的是谁?” “桐州新河郡……郡守……” “新河郡?”江晚鱼与奚成壁同时出声,对于这个地方,他们可不陌生,前段时间大规模爆发的瘟疫,可是让整个朝廷都忙得焦头烂额。 “你认识镇南王贺琨吗?” “不认识……” “你手下还有什么人?” “这要问……皇帝陛下了……” 她转头看着奚成壁,奚成壁轻咳一声:“都被朕剿灭了。” 果然符合他的行事作风,都不知道多留几个活口吗?转目再次看向刺客,她沉默了一阵,缓缓探手,抽出腰上的匕首:“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安安生生过一辈子,别再干这杀手的营生了。”说罢,将匕首递到刺客的脖颈下,用力一划,须臾,那刺客便彻底没了声息。 身旁明黄闪过,他看着已然咽气的刺客,轻轻叹息:“小鱼倒是心怀慈悲,不忍见他人受苦。” 她挑了挑唇角,轻声笑了一下:“慈悲算不上,只是不想看到太多无谓的残忍。”她转身,目光注目于他,黑瞳幽深:“真正的臣服,不是靠暴力得来的,发自内心尊敬一个人,会自然而然地低下头,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被人尊敬爱戴的君主,而不是靠暴政获得人们敬畏的暴君,适当的惩罚是必要的,但有时候,也请心怀慈悲。” 他静静凝视她幽深的双瞳,眼中不断变换着神采,长久的对视后,他微微一笑,将她拉至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旋处:“有你在朕的身边,朕便再也不愁江山永固,千秋万代。” 她象征性地轻轻挣了挣,这个环境,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我说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只要你走错一步,我就会帮你纠正过来。” “你这么能干,让你做朕的皇后的确是委屈你了,倒不如封你个宰相,你看如何?” 她笑骂:“越发没正经了,我敢打赌,只要这旨意一发,绝对天下大乱。” “哼,求之不得呢。” “看看,你又在说傻话了,你要敢置天下百姓,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我可是会生气的,到时候我就躲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着。” “那我就把你困在身边,让你哪也去不了。”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种本事了!”不等他开口,连忙拽了他一把:“走了走了,待在这里实在闷得难受,要吵架咱们回去吵!” 他摇头失笑,在主事震惊的目光中,随着她一同离开了阴暗的牢狱。 ------------ 第67章 请君入瓮 刺客的一番话,无疑让江晚鱼心中疑虑增长,同时也越发戒备,每日出门前,都会在自己房间做一番布置,虽然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但防患于未然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日,她如往常一般,协助奚成壁处理完政务后,从金龙殿回到听竹轩,推开卧房的门,正准备迈步而入时,却突然顿了一下。 眯着眼,借着并不算明亮的月光查看,发现自己早上撒的一层白色粉末依旧均匀地铺洒在地,给人一种从未有人进来过的现象,不过直觉却告诉她,有人来过这里。 走到窗边,拿起斗篷,将所有光线遮挡,果不其然,她抹在窗框上的银光粉掉了一层,阴暗的部分隐约是一个人手掌的形状。 看来这个人行事很小心,进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她洒在地上的粉末,而且此人轻功不赖,竟没有再地面上留下任何痕迹,若非她多个心眼,在窗框上抹了层银光粉,只怕要被此人给骗过了。 现在毋庸置疑,有人来过她的房间。 她不认为自己有何贵重能让人们争相抢夺的宝物,所以,来人必然不会是以寻找某样物品而来,既然不是找东西,那能做什么呢? 她点燃烛台,在室内仔细探查了一番,最终目光缓缓落在了桌面的茶壶上。 拿起茶壶,手指在茶壶上摩挲了一圈,当指尖停留在壶嘴上时,唇角微微向上一勾铁哥们全文阅读。 将茶水注入茶杯,拔出仔细别在发中的银针,探入水中,发现银针只是略微变黄,并没有预料中的发黑。 奇怪,下药之人难道不是来杀她的?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还是说,对方别有用心? 略一深思,她打算赌一把,被蒙在一片迷雾中任由他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不好,有时候,主动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 “铃儿。”她高声呼唤。 贴身伺候的小宫女铃儿闻声,连忙赶了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她单手托腮,咂了咂嘴:“我突然想吃翡翠芹香虾饺皇,你去小厨房,让他们给我做点送来。” “是。”铃儿应了一声后退下了。 望着铃儿远去的身影,她眸光盈动,手指若有所思地在下巴上轻敲了两下。 不是她多心,而是现下这种情况,容不得她放心。 那个刺客说了,这宫中有他们的奸细,所谓奸细,就是看上去最不像奸细的奸细,没有人会在自己脑门上写我是奸细四个大字,要辨别出对方,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铃儿左看右看都像是个最普通的小宫女,心地善良,为人谨慎,行事仔细,偶尔马虎,可就算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 不大一会儿,她要的虾饺皇就送来了,望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虾饺,她又将铃儿唤道跟前,吩咐道:“我突然没了胃口,你把这盘翡翠芹香虾饺皇送去皇上那里,就说是我特意为他准备的。” 铃儿不疑有他,将虾饺用食盒装好便离开了。 她伸了个懒腰,目光在一直静搁在桌上的茶杯上掠过,然后走到床榻边,从床头取出一只小巧的匣子,匣内装的,是一把精致的袖弩,从外表看去,袖弩更像是一只铁制的护腕,套在手上,可以与手腕手背很好的贴合,不影响手指的活动,非常方便,掌心的地方,有一个不明显的凸起,将凸起部分向左拨,可以弹出一把锋利的刀刃,向右拨,便可以连发三枚精巧却威力巨大的弩箭。 这是她经过数日的研究与琢磨,才组装完成的袖弩,与现代兵器工艺相结合,虽然不比枪支的威力,但放在这个时代,却无疑是最强劲的暗器。 将袖弩套在手上,放下袖管,重新坐到桌边。 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在没有亲身尝试前,她也不知这茶水中混进的药物究竟是什么,当困顿感袭来时,她这才放了心。 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渐渐飘离身体,终于,黑暗袭来,就此不知人事。 …… 她这是在赌,一场关乎生命的豪赌,虽然对方没有在茶水中下毒,但谁能保证他不是打算将她转移出皇宫后再杀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与祸端。 也许她晕倒后就再也不会醒来,或许醒来也活不了,所有最坏的结果她全考虑过了,就像赌博一样,大多时候靠的都是运气。 只希望老天爷偶尔也换换口味,不要每次都给她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运气。 这是她意识尚存前,脑中快速划过的片段。 不知在黑暗中遨游了多久,当她意识恢复,鼻端嗅到一股腐败气味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赌赢了博弈王之魔都法则最新章节。 睁开眼,因为视野里一片漆黑,所以她看不出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处,貌似是一处破败的宫殿? 正在疑惑时,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父亲大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会害死女儿,害死我们一家的!” “哼,你懂什么!我若不这么做,我们一族才真的要完蛋!” 两人似乎在争吵,男人的声音她听不真切,也辨别不出对方的身份,但女子的声音她却再熟悉不过。 瑶嫔! 竟然是瑶嫔! 她唤男子为父亲,那么就是说…… 上将军! 天呐,对她出手的人竟然是上将军!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千算万算,她就是没有想到,身在高位手握重兵的上将军,竟然有如斯野心! 在她为自己听到的对话而感到震惊无比时,两人的争吵也越发激烈。 “父亲可有想过,此事一旦败露,皇上会怎样发落我们?”瑶嫔像是害怕极了,声音不住剧颤:“他是绝对不会念在您劳苦功高的份上就饶我们一命的!那个男人心冷如铁,他根本就是没有同情心的魔鬼啊,父亲大人,您怎么可以去招惹他!” 听了女儿的话,上将军蓦地放声大笑:“你说得对,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个没有同情心的魔鬼!但他同时也是个愚蠢的魔鬼!本将军戎马一生,东征西战,能复辟这个奚国,一半都是本将的功劳,他凭什么剥夺原本属于本将的一切,李程那个窝囊废,他做了什么?他有什么资格高居宰相之位?他的女儿有什么资格骑在本将女儿的头上?归根究底,一切都是皇上的错,是奚成壁的错!他既然不把本将放在眼里,那本将也无需再尊他为帝!” 江晚鱼一怔,这上将军莫不是疯了,连这种违逆之语都能说出口。 瑶嫔也被父亲的话惊呆了:“父亲您……您该不会想……” “没错!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以奚成壁的性子,迟早会除了本将,倒不如本将先下手。”他冷哼着,口吻带着强烈的不满:“李程倒也罢了,他现在虽居相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奚成壁迟早也会拿他开刀,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可让本将万万忍不得的是,那个暴君,竟然要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后,这是要把本将置于何地!” 说到这里,瑶嫔也同仇敌忾道:“那个小贱人,亏我还当她是自己的心腹,她却一直把我耍的团团转,这贱人如此诡计多端,算我看走了眼,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定是被那贱人给迷惑了!不过幸好,大臣们都反对立她为后,这辈子,她也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奚成壁哪里是被迷惑了,他这根本就是想要将满朝功臣驱逐出野!”上将军话锋突地一转,直逼自己女儿:“你也够蠢的,竟被一个小丫头给利用了,没本事获得圣眷,连妃位也被剥夺,让李程的女儿爬到你的头上,我的脸面全都被你给丢光了!” 瑶嫔委屈道:“这也不能全怪女儿,皇上他根本就不近人情,女儿什么方法都用了,差点还丢了性命!再说,李媛虽然被封丽妃,但也只是空有名头而已,皇上可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寝宫,难得的一次,还是为了看望乌美人。” “妇人之见,李媛虽未承宠,却早已为自己铺好了后路,否则李程也不会赞同奚成壁立那女人为后。” “什么?宰相赞同立后?可那女人……” “没错,那姓江的丫头正因为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才最好利用大天王。” 话说到这个份上,瑶嫔和江晚鱼都明白了其中深意,宰相同意立后,只要江晚鱼进了后宫,作为没有后台的她,便可以随丽妃控制,后宫的女人,可以没有皇帝的宠爱,但一定不能没有权利,有了江晚鱼这枚令牌,丽妃便不愁地位永固。 “父亲大人,女儿还是担心……”一阵安静后,当江晚鱼以为两人已经离开,又再次传来瑶嫔怯怯的声音:“这件事皇上迟早要知道,您不如……” 上将军打断瑶嫔后面的话,“不能放,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将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现在放了那丫头,奚成壁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父亲大人,我怎么会让您放了那小贱人呢!”瑶嫔忽然拔高了声调:“女儿的意思是,为避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立即送那小贱人上路为好。” 江晚鱼眉心狠狠蹙起,原以为这瑶嫔是个没主见又胆小怕事的,没想到也有这么狠绝的一面,她倒是有点佩服她了。 手指悄悄移动,扣住袖弩上的机关,佩服归佩服,她可不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去佩服。 可没料到,上将军竟更加坚决的反对:“愚蠢!杀了她,奚成壁无所顾忌,没了这个护身符,你我只有死路一条!” “那……那要怎么办?”瑶嫔又慌神了。 “怕什么,只要奚成壁不再是皇帝,他就对本将没有威胁了。” “父亲大人,您……想做什么?” “本将原也不抱任何希望,可既然那位殿下也是先皇的子嗣,那么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那位殿下?什么意思?瑶嫔代替江晚鱼发出心中疑问:“那位殿下?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先皇尚存的子嗣,可不止奚成壁一人,若他出点意外什么的,本将再扶持那位殿下登基,那么本将便是本朝最大的功臣,今后荣华富贵,必然享之不尽。” 瑶嫔颤声道,“父亲大人难道要弑君?”此话一落,江晚鱼心头也是一颤。 “哼,什么弑君,别说得这么难听,本将这叫清君侧,皇帝是那个女人害死的,跟本将没有任何关系。” 瑶嫔心神大乱,江晚鱼也心乱如麻,上将军的阴谋不足为虑,可他口中提到的那个什么殿下,实在无法让人放心。 忽然想起给自己下毒的刺客说过的话,他口中的主上,莫名给她一种与上将军所说殿下是同一人的错觉。 两者之间会有联系吗?如果是的,那么埋藏在宫中的棋子,应该也是此人所布。 期望还能从上将军口中听到一些消息,可他却点到为止,只对看守她的人留下一句:“看好里面的人。”然后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奚成壁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虽然莫名其妙送去一盘虾饺挺奇怪,但也很难让人联想到什么,她可不认为自己真的和他心有灵犀到这个地步。 看来上将军是打算利用自己为人质,逼杀奚成壁,事成之后,再将这弑君之罪推到自己身上,他清清白白,再将她处死,以平民意,接着扶持那位神秘的先皇子嗣登基,自此,整个大奚的江山,就任由他一个人为所欲为了。 计划很妙,只不过有些操之过急,漏了马脚。 手指在袖弩机关上轻轻一拨,利刃弹出,将捆在手上的绳索割断,正欲起身,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又连忙坐了回去极品男漂亮女最新章节。 房门被打开,外面的光线漏进来,她这才看清,自己所在之处,的确是一座破败的宫殿。 这么说,自己此刻还在宫中? 两名身着黑衣的人走进屋内,其中一人粗鲁地将她从地上拽起,她装作行动不便的样子,跌跌撞撞向前:“你们要带我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对方一边答,一边用力将她向外推去。 如果她猜得不错,应该是营救自己的人来了,奚成壁该不会真的傻到只身一人来救她吧?感动虽感动,可更多的却是失望和气恼。 走至半路,押解她的那名男子突然身子一抽,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电光火石间,她猛地将双手从已经割断的绳索中抽出,向一侧跃去,锋利的短剑贴着脸颊划过,寒意直逼面门。 这番变故完全在她的预料外,但在这一闪一避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刻出手刺杀自己的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上将军的人,可不是他的人,又会是谁的人?杀了自己,对那人有什么好处? 原本想要生擒这名杀手,但在与他对峙几回合后,她突然发现,这名黑衣人,与那晚对自己下手的八名杀手,在招式与行动上竟出奇的一致,来不及细想是为什么,在对方一剑递出,封死她所有退路时,她不得已暗下袖弩上的机关,几声尖锐的破空声后,三根弩箭,悉数没入杀手的心口,又带着强大的后劲,从他躯体内传出,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前方火光涌动,人声嘈杂,她借着树木的掩映朝前移动,当领头之人出现在视野内时,她微微一愕。 不是奚成壁,竟然是宰相李程! 怪事年年有,今天似乎格外多。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宰相与上将军向来不合,为了打垮对方,得到消息后立即亲自带人来捉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有什么想法?”一个极轻,几乎一出口就散落在夜风中的声音忽的在耳畔响起。 她嘴角一阵狂颤,又抖了抖眼皮,目不斜视:“刚才的戏看得可有趣?” “有趣,十分有趣,没想到朕的小鱼还有这一手。”一双大掌探来,朝她装备了袖弩的右手摸去:“这是什么暗器?好像很厉害,改明儿你也送一个给朕?”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想要?没门!” 他失落一叹:“小鱼对朕永远都这么狠心。” 她懒得理他,这男人狡猾得就像只狐狸,心黑得让人牙痒痒,亏她刚才还在为他担心,可他倒好,竟躲在暗处看戏!扭头看到一张俊逸朗然的脸孔,恨不得一拳狠狠砸上去! 他不顾她黑沉的脸孔,自顾自拥着她,与她一同看向前方的人群:“你也别恼,既然你说过有能力保护自己,朕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如果你在与杀手的对峙中受了伤,那么无论你说什么,朕今后都不会再让你离朕半步,势必要牢牢看住你,就算是剥夺你的自由,也在所不惜。” 她被迫靠在他怀中,原本义愤填膺,却突然沉默下去。 他说得对,既然她说过自己能保护好自己,无需他时时刻刻担惊受怕,那么不管他是否在身边,她都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来摆脱困境。之前还说他看不穿,现在他终于看穿了,倒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我差人送去的翡翠芹香虾饺皇好吃吗?” 对她突然转变话题并不感到惊讶,他笑意满满,柔声道:“美味极了,如果是你亲手做的,那就更完美了本攻不是好惹的最新章节。” 她“切”了一声:“美得你,我不会煮饭。” 他轻声笑了一下,目光从人群中收回,落在她的脸上,“那便让朕做给你吃,可好?” 她下巴差点被惊得掉下来:“你……你会煮饭?” “你不信?”他眸中闪过一丝戏谑:“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让你见识见识朕的厨艺。” 她愕然,匆忙中指了指远处:“那里怎么办?” “交给李程办就是了。”不由分说,伸手在她腰间一揽,二人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奚成壁说下厨给她煮饭,倒不是随便说说,赶走了小厨房内的宫人,他生火架柴,揉面切菜,竟是驾轻就熟,好似已做过无数遍似的,看着那在厨房中忙碌的人影,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那个人……真的是奚成壁吗? 他一边忙活,一边替她解答心中疑问:“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朕贵为一国天子,却会做这种事情。” 她愣愣点头:“君子远庖厨,你们古人不都这么认为吗?”更何况他还是皇帝。 “你真好玩,什么我们古人,朕又不是古董。”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自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都小心翼翼,让自己完全融入到这个社会当中,没想到只是亲眼看到奚成壁下厨,自己的思维就能混乱到这个地步。 他将蒸笼的笼屉放好,回头看着她道:“刚开始逃难时,什么吃的都没有,草根树皮,能填肚子的都被拿来果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狠狠拧着眉:“有些东西吃过一次,这辈子都难以忘怀,那味道可真是……”顿了顿,深吸口气,继续道:“后来条件稍好一些,吃的东西也多起来,但毕竟不如在宫中时那么丰富。那时候大家都是平等的,自己不动手就只有饿死,为了不再吃那些味道奇怪的东西,即便不愿意,也要逼着自己去做。” 一个亡国皇子,带着手下的残兵弱将,要逃脱敌人的追捕,还要存活下去,那种日子有多艰难,无需去想就能感受得到。 他坐到她身边:“好在朕撑过来了,没有人会把自己的不幸当成炫耀的资本,不是吗?” 她点头,对上他被夜色渲染得温润的眼:“是,你很坚强,值得人尊敬。” 他一把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上:“你也一样。” 闭上眼,将自己完全交给他,此刻虽身处脏乱油腻的厨房,心却是安稳甜蜜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他们既然不肯消停,那朕就陪他们玩玩。”口吻虽轻,却不复之前的轻柔,而是带着冰雪一般的寒意。 她不禁蹙了蹙眉:“上将军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他眼神微眯,赞赏地瞥了她一眼:“真聪明,一猜即中。” 她一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想到某件事,心头剧烈一跳:“宰相今日带兵前去捉拿上将军,不会是凑巧吧?” 他不作回应,只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浮土,走前两步,去看蒸笼里的蒸饺,在一片雾气蒸腾中,他仰起脸,“你应该也猜到了。” ------------ 第68章 龙榻之位永远为你而留 果然如此吗? 她心头一震,望着男子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脸。 从他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的猜测即他的想法,而且根据近来发生的事,以及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很容易得出结论。 原来这一切都是宰相设的局,自己被利用了,上将军也被利用了。 那晚派杀手来杀她的幕后主谋,正是宰相李程我的霸道娇妻最新章节。他生怕自己大权旁落,于是想要来个一箭双雕。 他积极赞同立后,便是借由自己逼迫上将军谋反,然后暗中除掉自己,再将罪责推到上将军头上,届时奚成壁必然不会轻饶上将军,宰相一次就解决两个心腹大患,倒是一步绝佳的妙招,自己差点就上了他的当。这宫中人心不古,各个包藏祸胎,上将军如此,宰相也如此,越是身在高位者,就越是丧尽天良,心如蛇鬼。 她冷笑一声:“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小人物,竟能得到这么多的大人物惦记。” 奚成壁道:“朕知道你不喜欢,朕也极是厌恶,原本朕并不想动他们,但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便也怪不得朕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已然下定决心要拿宰相开刀了,“你打算怎么做?” “李程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只需要再给他一些刺激,他这只老狐狸就无处可躲了。”他眼神一沉,目光中隐有雪光流动,隐隐透出杀伐与果决,锐利慑人。 她也垂下眼,他要肃清朝廷,她管不着也没资格管,宰相实在过于急功近利,所谓唇亡齿寒,他若是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落到这番下场了,说到底,还是他们低估了自己所侍奉的君王,人生就像赌博,他们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出手,那么也无怪乎会败得如此之惨。 她不会同情他们,就像奚成壁说的,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落在奚成壁手中,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厚道地在心里幸灾乐祸了一把,谁让他们欺负她,敢欺她之人,就算奚成壁不动手,她也会想方设法让对方过得不舒坦。 “嗯,时间差不多了。”他忽然收起眼底的冷厉,起身走到灶台边,掀开笼屉:“怎么样?要不要尝尝朕的手艺?” 她猛地从地上蹦起来,跳到灶台边,探头往笼屉里看去。 那些白白嫩嫩,似水晶般的蒸饺,比御膳房做得丝毫不差,看在她眼中,竟比御厨做得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拿了一支干净的竹筷,轻轻夹起一只,吹了吹,放入口中。 又嫩又鲜,入口醇香,她简直难以置信,这么美味的吃食竟然出自一国君王之手,说出去怕是没有人会信。 虽然对自己的手艺信心满满,但还是怀揣着一份紧张与期待看着她:“怎么样?好吃么?” 她闭上眼,故意卖了好一会儿的关子,才一声惊叹:“太好吃了,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虾饺了!” 被她这么直白地夸赞,某人难得羞赧:“你喜欢就好。” 她转头看他,发现一向威严冷厉的他,此刻竟给她一种腼腆之感,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原因,颧骨上飞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不由得心头一颤,胸腔里暖暖的。 先不说他的身份,一个男人愿为女人洗手作羹汤,这份情意,世上又有几何?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那双手操控整个国家的兴衰命脉,掌控天下诸人生死,高高在上,翻覆江山,而现在,却在为了一笼蒸饺而忙碌,那双宽厚有力的大掌,沾染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最有烟火气的面粉,现在的他,与现代的居家好男人没什么区别,如果能脱下那耀眼的龙袍,再围上一条围裙就更好了。 不知怎么的,就是讨厌他身上的那件龙袍,那金光闪闪的颜色,无时无刻不在向世人宣告,龙袍的主人是一国天子,是不可亲近的存在,只能远观,不能亵渎。 虽然她拥有现代人的开明思想,可古时的封建等级制度哪能那么容易就废除,即便她想要无视,这充斥在每一个角落的封建因子也不容她无视,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是幼稚的,起码以她现在的绵薄之力根本做不到,突然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渴望权利,因为很多梦想,只有利用权利才能实现蛮匪。 虾饺很美味,可吃到口中,却略带苦涩。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患得患失,若是从未得到,也不会害怕失去,而真正拥有后,就开始瞻前顾后,惶惶不可终日了吧。 她自认为有超于常人的排压能力,但她毕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属于人的七情六欲,就会有人类独有的胆怯情绪。 为了不让自己在片无力彷徨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为了给无力喘息的自己一个大口喘气的机会,她向奚成壁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要离开?”虽惊讶,却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他早知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已。 她点头:“我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我不会走远,但这皇宫……”她像是即将窒息一般,用力吸了口气:“太闷了,实在太闷,我怕再待下去,我会被憋疯的。” 他沉吟着,如果可以,他绝不会放她离开,一定要让她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 可他太了解她了,自私的强求,会将两人的关系推到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喜欢她的自我与顽强,但有时候又怨恨她的自我与顽强,可如果失去了这些与众不同的特点,她也就不是她了。 哪有皇帝像他这么纠结无助的,想留住一个女人,竟也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他无奈一叹,眼神有些委屈:“朕都这样讨好你了,你这颗心还是这么硬。” 他这委屈的眼神做得可真到位,看得她都有些心有不忍了,“要是实在寂寞,你可以找其他女人解闷。” “你不会吃醋么?” “当然不会。” “没看出朕的小鱼竟这么大度,那不如今晚就召苏婕妤侍寝吧?” 她额上青筋跳动,却是唇角含笑:“好啊,想召就召吧,反正您是皇帝,您想上哪个女人就上哪个,她们有谁敢说个不字呢?”对于苏婕妤,她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早就领教过她的粗鲁,不过乍一听还是有些难以适应:“如果你寂寞了,也可以到保和殿来找朕,朕龙榻上的位置,永远为你而留。” 她浑身一抖,这酷暑之夜,怎么感觉这么冷呢。 “龙榻太小,容不下三个人。” 他一脸黑线:“朕没你想得那么荒淫。” 她撇撇嘴,将最后一个虾饺塞入口中:“荒不荒淫,自然只有你知道,如果你要玩女人,那定要想尽一切办法瞒着我,若是让我知道了,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呵的一声轻笑,摇头道:“胆子越发的大了。” 是啊,她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在他面前无尊无卑,没上没下,难得的是,他从来不生气。于是她开始得寸进尺:“这么说就是答应我喽?那我明天就搬出去。” 他黑着脸看她:“就这么不待见朕,急着要离开?” 她讪讪一笑:“我不是不待见你,是不待见这个皇宫,我又不走远,就在皇城边上住下,你闲来无事时,也能到我那里去坐坐,我给你做叫花鸡吃。” 他眉心微蹙,看着她狗腿讨好的样子,才渐渐舒展开眉目:“什么是叫花鸡?” “就是一种……嗯……做法比较奇特的菜肴,哎呀,等我做好了给你吃你就知道了造化自然全文阅读。” 看样子还非得答应她才能吃到这什么叫花鸡了?他眉头高挑:“行,不过要照你所说,必须住在皇城附近,否则就算朕得了空,也没时间上你那去。” “当然当然。”人呢,一定要见好就收,万万不可过于得寸进尺。 “明天朕就派人给你找房子。” “不。”她连忙拒绝:“我自己找,不要你插手。” 见她又开始犯倔,他有些头疼,“别闹,朕只有亲自替你安排好一切,才能安心。” “可我不想什么事都依靠你。”或许是现代女性的独立思想让她无法接受他的好意。 “你有钱吗?” “嗯?” “盘下一个房屋是要银两的,皇城附近地价较高,想要盘下一个像样的住所,少不得要几百两。” 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虽然上回被杀手袭击时,她藏在听竹轩的字画和名贵药材被烧掉了不少,但大部分古玩珍宝都纤毫未损,足够她买下十几座房屋了。 “你别管了,反正我自己能搞定。”见他还是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只好道:“难道你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这么没信心吗?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处处照顾。” 他坚持,她比他更坚持,最终以他的落败作为结束:“朕总是拗不过你,好吧,这件事朕就不插手了,但你若是寻到合适的住处,必须提前告诉朕,怎么着朕也有给你拿主意的资格。” 说什么拿主意,还不是怕自己走远了?虽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不过她并未点破:“行,就这么说定了。” …… 找房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尤其是要找临近皇城,并且环境地段都不错且价钱合适的,加上每天还要与罗暮一同上课,时间就更紧了。 奚成壁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三天之内就搜齐了宰相的罪证,使其落马,连带上将军,以及他们门下的门生族人以及与之有牵连的官员,一同革职查办。 朝堂来了次大清洗,剔除了心怀不轨以及贪赃枉法的官吏,吏治一片清明。 如今,梗在他心头的两件大事,一是收归由藩王执掌的重藩之地,二是将屡屡扰边的塞外小国驱逐出中原大陆,如果硬要算上第三件大事,就是怎么把江晚鱼娶回来做他的人,让她这辈子也休想摆脱他。 三件大事似乎都任重而道远,不知怎么回事,他竟觉得迎娶江晚鱼,是一件比另两样都要难的事。 她不但提出要去宫外居住,甚至坚决请求他撤去她淑妃的封号与位份,她的心思他明白,做他的妃子,便会给她一种自己仅是他后宫佳丽其中之一的感觉,可这是他唯一羁绊她的方式,虽然她就在自己身边,但他总担心,某日她会突然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永世不复相见。幸好她每日都会以御前尚仪的身份进宫,让他日日都能见到他,也算是平复了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 经过多日的奔走和挑选,最终江晚鱼在皇城脚下的地界买下了一座不大却精巧的宅子。 因为离皇城非常近,这里的地价也高得离谱,只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就卖到了九百两银子的高价,这让她不禁想起了现代社会北上广那高得吓人的房价。 之所以决定买下这座院子,是因为房屋虽然不大,却建造的十分精巧奇幻,与宫中的听竹轩有异曲同工之妙,院中植被种类繁多,有些甚至她连见都没见过,院子的外围,还种有几棵樱花树,粉白的花朵似阵阵降雪,随风而落,美不胜收血玉凌霄全文阅读。 主院的边上,建有一个不大的跨院,跨院内有座池塘,池塘内养着许多锦鲤,一株龙爪槐笔直地矗立在池塘边,伞状的茂密枝叶像罩子一样,将池塘笼罩在其中,炎炎夏季坐在池塘边一边赏鱼一边纳凉,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九百两花出去真真肉痛,不过一看到这院中的美景,又觉得那银子花得一点也不冤,人生人生,就是生下来享受的,吃好住好穿好才不枉此生,在吃住上面,她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 她近来行事非常低调,不是怕被谁视为眼中钉,而是担心有人会像上将军和宰相一样,把她当成利用的工具,平白招惹一身腥,所以,她只请了罗暮一人来帮她搬家整理房屋。 听她说要搬出皇宫,罗暮虽然嘴上不赞同,但心里却极为高兴,宫中毕竟有诸多限制,他虽然时常能见到她,但碍于身份还是不太方便,现在她住在宫外,少了那些繁琐的规矩,他什么时候来见她都不会受限制了。 “不知这次春闱,会选哪位王爷进京。”终于将房间打扫干净,两人坐在樱花树下休息时,罗暮突然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进京?”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口问。 罗暮道:“你不知道啊,这是奚国的老规矩了,为了防止科考舞弊,以示公平公正,每次的春闱都会挑选一名藩王入京,作为考试的监察官。” “还有这种说法?”藩王当监察官,到底是监谁呢? 罗暮替她解惑道,“因为曾经发生过官员以不正当手段提拔自己人,而皇室也默许的事件,所以才有了这条不成文的规定。” 她了然道:“所以就需要与皇室无任何牵连的藩王来作为监督。”说白了,就是以两种力量来相互抵制。 “嗯,就是这个道理。”不知是不是春闱之期渐近,罗暮一反往日的活跃,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干嘛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在他肩头重重一拍:“不会是对自己没信心吧?” “谁说我没信心?”罗暮立刻反驳,“我说过要高中就一定会高中。”他不想再让别人看不起,更不想让她看不起。 她拧眉:“那是为什么?瞧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难道……”她睁大眼:“你失恋了?” “你在说什么啊!”他郁郁瞥她一眼。 她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你也老大不小了,春心萌动是很正常的事,告诉我,你看上哪家小姐了?” 罗暮脸色迅速飙红,扯着嗓门喊道:“你才春心萌动呢!” 她一点也不害羞地点点头:“没错,我是春心萌动了。”处在恋爱中的女人会春心萌动,是很正常的事。 罗暮脸色更红,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江晚鱼没忍住,又伸手掐了把他鼓囊囊的腮帮子:“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快告诉姐姐,你到底遇到什么难事了?” 罗暮扭过头,躲开了她的禄山之爪:“有资格参加来年春闱的人,至少要通过乡试,可我……我连县试都没有参加过。” 她眨眨眼,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罗暮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担忧。 就像在现代,没有参加过中考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高考的,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一步登天是绝不可能的,科考也是一样,先县试,再院试,然后到乡试会试,最终殿试,连县试都没参加过的人,是没有资格直接参与春闱会试的武破战天全文阅读。 可即便如此,也会有例外,现代十几岁就考上大学的人不也比比皆是吗?固守成规只会埋没人才,罗暮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透,才几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纨绔子弟变为满腹经纶的文人才子,这样的人要是浪费了,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但这种事情,她也帮不上他,奚成壁虽说是个肯于纳谏的君主,但多年来的封建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她也不知他能开明到什么程度,但她愿意一试。 趁着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科举原本就是选拔人才的一种手段,皇上为何不尝试着放宽条件,让真正有能力的人也有大展宏图的机会?” 早晨便有官员,针对适当放宽科举条件而上奏,现在听她提出,他自然更加重视这个问题:“你倒和秦学士想到一起去了。” 秦学士?秦施羽?他也提出过这个建议?她有些讶异:“那么你认为如何?” 奚成壁道:“朕也正有此意,但就怕大多学子们不服。” 他的担忧并非多余,学子们十年寒窗苦,就为了一举高中,扬名立万,谁不是辛辛苦苦一点点往上爬的,若有人直接走了捷径,自会引起公愤。 但只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自然就不会有问题了。 “要消除莘莘学子的顾虑,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德高望重者推举一些名额,然后再给予这些被推荐者一个基础测试,能通过者,便可以越级直接参加会试,否则就老老实实一步步来。” 奚成壁神色一动,抬目看向她时,眼中难掩欣喜之情:“三言两语就解了朕之为难,有时候朕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你,是把你当成朕的心上人,还是朕最得力的谋士。” 她柔婉一笑,两手捧住他的脸,俯身在他唇角蜻蜓点水一吻:“这两者并不矛盾啊,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心上人,也可以把我当成你最得力的谋士,一切由你。” 他顺势揽住她的腰身,便欲往怀中带:“那我现在就把你当成我最喜欢的心上人。” 他手劲很大,一下子就把她牢牢摁在了怀中,她一声低呼,这家伙越来越下流了,诶诶,手往哪搁呢! 将某人的咸猪手从自己臀部拿开,她连连向后退了数步,脸现绯色,如樱绚烂:“堂堂一国之君,做这种事也不嫌害臊!”她飞快朝殿外瞥了眼,见无人注意这里,才松了口气。 他一脸隐忍,“你好歹也为我考虑一下吧,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不能总是召幸左贵妃和右贵妃。”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但见他一脸的痛苦,心头喟叹:“如果你真的受不了,那不如今晚召幸苏婕妤,我不会……” “闭嘴!”他打断她,转而面向桌案上的一堆奏章:“朕政务繁忙,你休要再打扰朕。” 她看着他黑沉不郁的脸孔,心想他还真是孩子气呢,不过他说得对,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自己一次次拒绝他,会不会真的太残忍了?可她就是这么保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心疼他,所以不介意他召幸其他女人,只要他的心在自己这里就可以了,想想看,她还真是大度呢。不过若他真的临幸了别的宫妃,她一定会很不高兴。 这个男人是她的,心是她的,身体也是她的! 或许是自己狠心了些,但只要他不变心,她这个人,这颗心,也永远只属于他。 ------------ 第69章 皇上你好坏 因江晚鱼提出的有效建议,罗暮成功通过了基础测试,拿到了春闱的资格。 年关刚过,吏部的官员,就开始为春闱忙活做准备了,京都也比往常热闹了不少。 这次有幸直接参加春闱的考生,除了罗暮以外,还有另外三十五名,因为都是凭借自己真才实学才拿到的名额,所以其他考生也无权置喙什么。 江晚鱼只见识过现代的高考,没有见识过古代的科考,看那规模和重视程度,比远现代的高考要盛大得多,为防止作弊,吏部的官员,可谓是绞尽脑汁,方式百出,第一天考试,就查出了不少夹带小抄的考生,被查出者自是哭爹喊娘,求饶讨好,只是作弊这种事情,若不严打定会助长不良之风,不管现代还是古代,对于这种妄想走捷径,不靠自己努力便想一步登天的人,就该严办大至尊。 所以,一时间,考场外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十年寒窗,就为了能考个功名,衣锦还乡,而被查出作弊,则会直接被剥夺参加科考的资格,这辈子便算是完蛋了。 当然,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谁让他们要作呢。 江晚鱼对罗暮抱有极大的期望,科考当日,她特意赶到考场外给他助阵,虽说考试完全靠的是自己,但亲人朋友的鼓励也必不可少,而且她还要传授他一些考试技巧,以及考试当中要注意的事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从高考中过来的人,在这方面,比大多数人都有经验。 此刻考场外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多都是来给考生助阵鼓励的亲人朋友,连从不缺勤,恪尽职守的罗熔都特意告假来陪伴罗暮,可真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 罗暮显得有些紧张,这也难怪,第一回上考场,自然不会轻松,江晚鱼没什么能帮他的,除了劝他无需紧张外,其余的都要靠他自己。 看看时间,马上就要到开考的时间了,她连忙推了他一把:“快进去吧,做好准备,什么都不要想,只管答好题就行了。” 罗暮连连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转身朝着考场方向迈步而去。 看着罗暮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她竟有种这厮根本不是去考试,而是奔赴战场前线的感觉。 直到罗暮进去有好一会儿,她和罗熔才打算回宫,刚转身,便看到一辆轿子停在了考官入场口,轿帘一掀,一名身着酱紫深袍,头戴玉冠的男子,缓步从轿中迈出。 男子一双龙潜凤采的眼,隔着无数人头,朝她闲闲瞥来,漆黑的眸子光华流转,似氤氲淬染了雾霭重重,魅惑无限。 她一窒,下意识想别开目光,却已经晚了,那人竟径直朝她走来,面容含笑,风华卓逸。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换上一身官服,还真有那么点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感。 可惜她对他无感,再怎么释放荷尔蒙也没有用。加上这人本身就是个危险携带体,她更是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 她想走开,装作没看见,可对方不会让她如愿。 “没想到竟能在这里与姑娘再次相逢,真是令小王倍感荣幸。”男子一派玉色风流,吸引了在场所有男女老少的注意。 望着慕容怀卿那张温润的脸容,她皮笑肉不笑:“不敢当,王爷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 慕容怀卿压根不在意她的敌视态度,依旧微笑如初:“可惜奚国不允许女子参加科考,否则,以姑娘的能力,必能超越众多须眉,巾帼不让,一举夺魁。” 她笑得更假:“王爷谬赞了,小女只是一介妇人罢了,哪里像王爷说得那么厉害,王爷不会是故意这么说,想让我觉得无地自容吧。” 她所言所语句句带刺,这要是搁在奚成壁身上,那厮早就发飙了,不得不说,慕容怀卿的脾气真是好得没话说,不管她怎么讽刺他,他都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是本王谬赞,而是姑娘太小看自己。” 她正欲再次还击,慕容怀卿却转了身,淡淡道:“马上就要开考了,本王就先行一步,待闲暇之时,本王再去拜会姑娘。” 他说得随意,落在江晚鱼耳中,却宛如惊雷一般代嫁之绝宠魔妃。 他说闲暇时再去拜会她,虽是客套之言,但听他话语不难猜到,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搬离皇宫的消息。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一个长久居住在封地的藩王,才刚到京都,是怎么知道这连宫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的? 这个男人不简单,从一开始见面,她就觉得他像条毒蛇,现在看来,他简直就是最毒的那一类――眼镜蛇! 见她脸色有异,罗熔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武宣王他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而已。”一种被毒蛇缠上的冰凉湿滑感。 晃晃脑袋,努力把那种不适的感觉驱逐出去,她笑道:“走吧,我们先回宫,等罗暮回来了,我们再问问他考得如何。” 罗熔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色平静,这才点头道:“好,我也不可离值时间过久。” 春闱会试一共要持续三天,罗熔只在第一天前去给罗暮助阵,后两日都没有再陪同,江晚鱼倒是日日都去给他鼓励,不过直到最后一日,她都没有再见到慕容怀卿,心中暗暗庆幸了一把,虽然在他面前,她可以做到波澜不兴,但心里却总是感到不舒服,还会莫名紧张,尤其是他的笑,绝美如梨花初绽,可就是有种黑暗之感,仿佛罪恶的漩涡,飘逸着可怕的剧毒。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那张美丽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心,虽然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之姿,笑容亲和,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冰冷阴寒的,这和奚成壁一点都不同,他的人虽冷,可却有着一颗火热的心,与他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安心温暖。或许她天生就比一般人感知敏锐,尽管她说不出慕容怀卿究竟哪里不好,但她就是觉得他不好,觉得他是个阴险小人。 心中惦记着罗暮的成绩,会试举行了三天,她也挠心挠肺了三天,就像亲口问问他究竟考得如何,就像父母关心自家孩子的高考成绩一样,她觉得自己真是把罗暮当亲弟弟看待了。 今日终于寻到空当,决定去找罗暮探探情况,可刚穿过内官门,就见一名相熟的宫人迎过来,奇怪地看着她道:“咦?江尚仪不是才刚出宫吗?怎么会又回来了?” “什么?” 那宫人看着她,一脸的迷惑:“不对呀,刚才你穿的可不是这身衣裳,发髻也变了……” 江晚鱼愣了好一会儿,脑中骤然划过一个古怪而震惊的念头,难不成…… 不及多问,她连忙朝着宫门的方向疾奔,也顾不得会被人看到,直接运起轻功。 赶到宫门前时,一顶熟悉的轿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深吸口气,朝那轿子走去:“王爷不是说得空时要去拜访小女子吗?” 正欲命轿夫起轿的慕容怀卿发出低低的笑声,“本王还以为姑娘不喜本王,故而失约,如此看来,姑娘是很欢迎本王喽?” 她走前一步,逼近轿子:“当然,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小女在宫外有个宅子,若王爷不嫌弃,这就一同前去,可好?”轿内沉默了片刻,才再次传来慕容怀卿的声音:“本王十分乐意应约,奈何身有要事,只能改日再去拜访姑娘了。” “哦?王爷进京之责,乃为监察科考,如今会试已落下帷幕,王爷的职责也已完成,京都这里有各位官员,还有皇上坐镇,王爷有什么要务,竟如此迫在眉睫?”她咄咄逼问。 轿内之人亦不慌不忙:“难道本王就不能有些私事么?”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轿子,像是要穿透轿壁一般,瞪得眼睛都泛了红:“私事?王爷难道不知,没有皇上的允许,藩王在京都,是不能有自己的私事的随身武侠世界。” “姑娘这是在威胁本王?”里面的人,终于显出了一丝怒气。 她冷笑:“不敢,小女只是关心王爷,想要提醒一二而已。” 里面的人也笑道:“那便多谢姑娘提醒,本王的事情,还不劳姑娘关心。” 不劳她关心?直接说你没有资格质问岂不更好? 她咬咬牙,有些事情看似迷惘,但似乎已经露了头,她可以肯定,之前那名宫人看到的,一定是澹台婉玉。 没有后台的澹台婉玉,根本就无法安全离开这个皇宫,奚成壁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而自己一路走来,竟然没有任何异常,这本身就是件令人不得不怀疑的事。 “武宣王,得罪了。”她轻言一句,猛地上前,一把撩开了遮挡住轿内情形的轿帘。 轿子内光线昏暗,换了常服的慕容怀卿慵懒地斜靠在轿厢上,单手托腮,在他腿上,伏着一名衣着暴露的女子,女子漆发半散,大红的裙衫衬得整个轿厢都显得淫靡起来,雪白双肩裸露,一条修长的大腿横在慕容怀卿身下,女人小巧的脸颊,被慕容怀卿的另一只手托在掌中,只露出办个侧颜的女子,隔着一片昏暗,实在无法看清她的样貌。 她抓着轿帘的手微抖,眼底泛着清泠泠的波光,望着她这副似一只幼豹的模样,慕容怀卿愉悦地笑了起来:“有些事情,姑娘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以免破坏了你的幻想。”他掌心微动,在女子滑腻的脸颊上摩挲起来,微掀眼皮,眼底光芒深幽:“若本王理解不错,姑娘如此放肆,莫不是想要自荐枕席?” 望着乖巧伏在他膝上的女子,她只觉得一股厌恶感猛地涌上:“打扰王爷雅兴,实在罪过。”口中虽然这样说,面上可一点歉意都没有。 望着固执不肯服输的女子,慕容怀卿眼中多出了些微的兴味:“那么姑娘打算用什么方式来赔罪呢?” 她收起生硬的表情,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果我说,我确实是来自荐枕席的,王爷会如何?” 他愣了一下,随即呵呵笑了起来:“有趣,当真有趣。”他手掌微微一托,伏在她膝上的女子缓缓直起上半身,发丝滑落,半边脸颊彻底暴露出来。 那是一张陌生的容颜,起码在她的印象中,那是张从未见过的脸。 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轿帘,紧紧咬住了后槽牙。 慕容怀卿依旧一副慵懒模样,似是不胜劳累:“如何?还要自荐枕席吗?”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不甘,退后一步:“只是句玩笑话而已,王爷何必当真?” 轿帘落下的瞬间,她听他道:“虽是玩笑话,本王可是当真了,姑娘做好准备,或许,本王不日便会登门拜访。” 话音落,轿子起。 江晚鱼死死捏着拳头,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顶并不算华丽,却极为舒适的四抬小轿,直到轿子淡出视线,她依然未收回视线。 她一定是错过了什么,只可惜,那个男人太狡猾,她怎么都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另一边,已然远离皇宫的四抬小轿内,跪伏在慕容怀卿膝上的女子,缓缓伸手扯去了半边人皮面具,而之前还一脸温雅笑意的慕容怀卿,此刻却是满目萧索,面容沉冷。 “没想到差点被那丫头拆穿,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看她。” 一张与江晚鱼极为相似的脸孔,在一丝微弱的光线中仰起脸:“王爷为什么不杀了她?” 他极缓地笑了一下,笑颜绝艳,却无端给人一种心惊之感,他抬手抚过澹台婉玉的丽颜,眸色似染了墨,越发浓黑:“你这张脸,与她果然相像,只可惜,心性上面,却差了太远和老师同居:风流学生。” 澹台婉玉低下头,眼中快速划过一丝浓重的恨意:“我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她害的,不杀她,我难以解恨!” “哦?”慕容怀卿眯了眯眼,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拒本王了解,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可全是拜你所赐。” 他的话听不出喜怒,可那话语中浓浓的讽刺意味却清楚无比,澹台婉玉抬眼,眸中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丝脆弱:“王爷答应我会保我平安,可事实上,当日奚成壁破城,整个皇城当中,我能依靠的,也仅有连嬷嬷一人,而如此护我的嬷嬷,也被那女人给害死!”她停了停,终是忍不住道:“王爷难道想为那个女人讨公道?她那条贱命,根本就死不足惜!” 慕容怀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看着她:“澹台婉玉,本王与你之间,只是合作的关系,请你勿做他想。”他扣住澹台婉玉的下巴,俯身贴近她:“还有,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是和宣公主,若是本王腻了,或者厌了,随时都能将你丢掉。” 澹台婉玉面现怒色,蓦地拔高嗓音道:“王爷难道要过河拆桥?” “本王只是提醒你而已,是非曲折你自己心里有数,千万别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对你我来说,都没有好处。” 澹台婉玉平了平气,道:“那王爷打算怎么做?要放过那个女人吗?” “本王从来都没打算杀她,何来放过?” 澹台婉玉一惊,蓦地抓紧了慕容怀卿的衣摆:“王爷该不会对她也上了心吧?” 他不否认,只反问道:“也?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等她回应,他再次俯身,盯着她的双目,唇角轻勾:“你该不会认为,本王对你上了心吧?” 澹台婉玉一窒,眼中爆出一丝难堪的羞恼:“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吗?” 望着他温和却无比冷硬的面容,澹台婉玉咬紧了下唇,凄惶道:“男人果真都不可靠,原来我在王爷心中,根本就毫无分量。” 他扬起脸,下颌秀美的弧度,宛若最完美的玉雕:“本王不喜欢柔弱的女人,所以你千万不可以哭,否则本王会生气的。” 一句话,果真令澹台婉玉止住了即将落下的泪滴,他手指抚上她的面容,似乎很是满意:“这就对了,你既然知道本王对江晚鱼上了心,就更该表现的比她优秀,起码你这张脸,还算赏心悦目。” …… “你又走神了。”轻柔的低语,带着诱惑,在耳畔划过。 江晚鱼下意识转头,柔软湿润的唇,便借着她扭头的动作,在她脸颊上蹭过。 奚成壁笑盈盈地望着她,只是眼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担忧。 “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两人现下的距离有些过于暧昧,让人心跳不止。 见她往后退去,他一把揽住她,拉入自己怀中:“你到底喜不喜欢朕?” 她近距离望着他透亮的眸,微带羞怯地点了点头:“当然喜欢。”这种事,没必要自欺欺人小天地奇遇记全文阅读。 他欢愉地笑了,可紧接着,变作一脸惆怅:“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愿与朕亲近?” 她苦笑,自己哪是不愿与他亲近,而是这人的魅力太大,她怕自己把持不住:“我哪有,这里是金龙殿,你好歹注意一下形象。” 他凑近她的耳垂,唇瓣在她的耳边缓缓摩挲:“你的意思是,在朕的保和殿,朕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这人也太贫嘴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脸皮竟这么厚。 用力挣了一下,可无奈他抱得太紧,身体就像被两条铁臂牢牢禁锢,她扬眸看着他,同样都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这个男人,却是沉稳坚韧,仿佛山峦一般给人以安定之感。 在慕容怀卿那里染上的冷意,也被此刻这个火热的怀抱尽数驱散,她不再挣扎,而是反手将他拥住:“阿壁,我是在为你担心啊。” “担心什么?”他一边问,一边肆意调戏她。 她索性任由他去,反正在这里,他也不可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反正都决定要陪他一辈子,让他占占便宜吃吃豆腐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一个皇帝很辛苦,当一个好皇帝更辛苦,我怕自己变成你的包袱,阻挡了你成功的道路。” 他眉心狠狠拧起,今日的她实在有些反常,顿时没了打情骂俏的心情,微微推开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 她叹一声,索性从他怀中挣出,走到一旁的小几边坐下:“我一直都知道,澹台婉玉以另一个身份藏在这皇城之中,之所以无人发觉,是因为有强大的后台力量在保护她。” “你见到她了?”虽说已经放下了仇恨,但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还是难免愤怒。 她摇头:“没有,但我可以肯定,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皇宫。”她揉着太阳穴,“你还记得镇南王请旨,要将澹台国旧属宫人发配至新河的事吗?当时我规劝你,目的就是为了不给澹台婉玉离开的机会。” 闻言,奚成壁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镇南王与澹台婉玉之间有联系,而保护她的势力,正是镇南王?” “我不能肯定,或许镇南王只是被人利用,又或许,澹台婉玉背后的势力,不仅仅只有镇南王。”话落,两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澹台婉玉的背后势力真的只是镇南王,那倒不足为虑,怕就怕,与她有关联的,并非只有镇南王,一连串势力相互交错,对皇权不得不说是一大威胁,故而她才会有那句:我是在为你担心。 “你选择让武宣王进京做监察官,其实是有你的深意吧?”她不认为慕容怀卿进京只是凑巧。 他笑了笑,也不瞒她:“没错,你倒是挺见微知著的。” 他毫不吝啬的夸奖她,原本她该得意的,可却一点也得意不起来,慕容怀卿带给她的影响,还真是够深的。 “你打算如何?” “所有被外放的藩王,都留有儿女在京都为质,唯独这个武宣王,不但膝下无子,甚至还未成亲。他年纪虽轻,却不可小觑,七八个兄弟,自然有人对他袭爵表示不满,他虽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出手却极为狠辣,该打该杀是一点也不含糊,他这个王位,没有人比他坐得更稳了。” 听了奚成壁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她却是瞬间明白了:“皇上关爱臣子,想要为其寻一门婚事,他不但不能反对,反而还要谢主隆恩。”她长长吐出口气,笑骂道:“皇上你好坏哦!” ------------ 第70章 反常 梓山发现自家王爷最近变得十分悠闲,每天不是下棋就是遛鸟,这种情况,即便在冀州封地也没有过,他不禁纳闷,“主子,我们不回冀州了吗?” 回不回冀州,实际上根本不由他们决定,藩王奉旨进京,一旦职责完成,必须尽快离开京都回到封地,否则便有谋逆的嫌疑,就算慕容怀卿想要留下,也得看奚成壁同不同意。 慕容怀卿一边喂食笼中鸟雀,一边闲适道:“自打皇上命本王为监察官始,本王就已经回不去了。” 梓山惊异道:“主子何出此言?” 将手中的鸟食随手抛出,慕容怀卿转身望着远处一片连绵屋宇,轻眯双目:“圣心难测,不过有时候,却也不是那么难猜。” 梓山更迷惑,慕容怀卿微笑着瞥他一眼,抬手指向前方:“蒙皇上眷顾,只怕体恤下臣的圣旨马上就会送到。” 梓山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看了好半天,却什么也看不到,正欲开口询问,便见一名下人急匆匆向这边跑来,于此同时,那下人的身后,还不紧不慢地跟着一名身着蓝色袍服的太监。 “王爷,宫人来人传旨了。”下人跑到慕容怀卿身前,躬身道。 梓山震惊地张大嘴,慕容怀卿却是一脸澹然的笑意,深幽的眼中一派宁和,似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当中。 他慢慢转身,对着发呆中的梓山道:“去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搬家。” 梓山虽不明白慕容怀卿所说搬家的意思,却还是老老实实照他所说去办了。 …… 江晚鱼去找罗暮,向他询问了考试的情况后便离开了。 此刻已值夕阳西下,霞光如绸,铺陈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 难得的好天气,她并不急着赶回去,而是去市集逛了一圈,买了点日常必备物品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后,才慢悠悠朝着自己的住处晃悠。 奚成壁拟旨的时候,她也在场,他既然决定要将慕容怀卿困在京都,那就代表,在对此人的认知上,两人的看法是相同。她想象不出当慕容怀卿接到旨意时,会是怎样的一种表现,但想来也不会太惊讶,没准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滞留京都的准备,至于都做了些什么准备,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想这个人了,自从遇见他后,心里那股不适感就一直徘徊于心底,好心情都无端被他给破坏了。 只要他一日还在京都,澹台婉玉也就一日无法离开,她总会想到办法找到她,寻到解药。 抬起头,看到自己所住的那座小宅院已在不远处,于是加快了脚步。 临近皇城的地界,住的不是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就是大富大贵的有钱人,所以这里的治安也相对严密,时不时就能见到巡城的衙役,所以当一队明显人数比平时要多近一倍的巡城守卫走过时,她并没有感到有何不妥。 大步走向自己的宅子,可当离宅子还有七八丈远的时候,她猛地停下脚步,震愕地望着自己宅院的方向大器宗最新章节。 眼前的景象,简直比大白天见鬼还要可怕,那个带着大箱子小箱子,看上去像在逃难却一身贵气逼人的家伙,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门口?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最近过于紧张而产生了幻觉,可无论怎么揉,那个长身玉立,身姿颀长挺拔的人,都始终没有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 那人不走,她也不上前,就这么隔着空气大眼瞪小眼。 终于,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主动开口了,声音虽轻,但落在这行人不多的小巷中,却极为清晰:“姑娘这般举止,莫非是不欢迎本王?” 她努力牵起嘴角,朝对方绽出一抹僵硬的微笑:“王爷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小女怎会不欢迎呢?” 明知她说的是假话,慕容怀卿却一副极为受用的样子,他点点头,朝她招手:“既是如此,姑娘还不快过来?” 过来?过你个头!我又不是你的宠物狗! 她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谨慎地在他身上打量,“王爷前来小女这里做客,小女自是欢迎至极,只是您这些……行李是何意思?”她其实很想说你这些垃圾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些啊。”慕容怀卿温和解释道:“姑娘怕是不知道,早晨皇上下旨,命本王暂留京都,待为本王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后,再回冀州。”他做出一脸为难:“皇上的心意是好的,可惜本王长久居于冀州,对这里不熟,总是住在朝臣府中也不好,未免给人一种暗中勾结,私相授受的嫌疑。” “所以?”她以眼神瞟了瞟他身边的那些“行李”。 他微笑接口道,“所以,本王就想到姑娘了。” 她脸上的笑僵了僵,差点要维持不住良好形象破口大骂:“承蒙王爷看得起,小女真是三生有幸。” 慕容怀卿道,“那姑娘现在可以过来了吧?本王在这里站了大半天,实在是体虚身疲,想要尽早歇息。” 靠之!他丫的是把这里当他自己家了吧! 怎么她遇见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脸皮厚,全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看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绝非临时起意,今天她就是在这里站上一整天,慕容怀卿也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更何况,她也累了一天,也想早点休息。 索性走上前,拿出钥匙,打开大门上的锁头,径直走入院中。 慕容怀卿很自觉,立马跟在她身后一同走入宅院,两人前脚刚踏进宅子,后脚便有挑夫将慕容怀卿带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入了院内。 也不知他到底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她粗略数了一下,大大小小的箱子足有十多个,这家伙比女人还麻烦啊,箱中装得该不会都是衣物和化妆品吧?她恶趣味的想。 慕容怀卿似乎能看透问她心中所想,当最后一个箱子被抬进来时,他开口道:“本王向来身体不好,这一点姑娘应该知道,为防止发病,本王只好多带些药材过来,姑娘应该不介意吧?” 药材?光是药材就能装十多个箱子?你丫是把药当饭吃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她还能说什么?说你他妈的赶紧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就算她说了,以慕容怀卿的个性,也不会就这样轻易被她激怒,搞不好,自己还得被气个半死。 对于慕容怀卿看似神经质的行为,她并不觉得奇怪,他选择在自己这里住下,一方面是为了监视自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摆脱嫌疑电影世界抽奖传。可这两样,根本不足以成为他反常的理由,总觉得他这番举措还有第三个目的,可究竟是什么,她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他监视了她的一举一动,她同样也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慕容怀卿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他带来的药材全都是上等品,血燕虎骨也有不少,她这座小院,从慕容怀卿住进来开始,就日日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药味,连吃的东西也变成了药膳,导致她一看到食物就忍不住想呕,这么折腾了几天下来,倒是瘦了好几斤,间接帮她减肥了。 这日正值沐休,她一边坐在院子里削土豆,一边时不时朝跨院那边看一眼。 没办法,她现在除了土豆,其他东西都吃不下去,天天闻着浓郁的药味,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超脱了。 某人正悠闲地坐在池塘边晒太阳,而一身青衣的梓山正静立在他面前不知说着什么,因为隔得远,所以她看不清慕容怀卿脸上的表情,更无法听清两人的谈话内容,大概他们知道自己在学武方面是个半瓶子醋,没什么本事,所以才能如此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地在那里谈事。可惜自己没有千里耳,否则定要抓他满头的小辫子。 正在郁闷,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夹杂着喧哗的人声,她不禁好奇,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土豆,拉开门朝外看去。 原以为是哪家娶亲,可走在平整青石板路上的,并非是喜轿,而是手捧圣旨,敲锣打鼓一路而行送捷报的队伍。 看来是有人在科举中及第了,吏部做事的效率还挺快的,这才半个月的时间,所有卷宗就都已经批阅出来了,不知罗暮考得怎么样,听他的口气应该还不错,接下来是殿试,如果能表现优异,那么状元就非他莫属。 有个当大官的小弟罩着自己,想想真是挺不错的,虽然她讨厌凡事都与权势牵扯上关系,但想要在宫中生存,强硬的后台还是必不可少的,她来自现代,没有娘家,连亲人都没有一个,想要在这个朝堂、在这个社会站稳脚跟,那就必须要有所依靠,虽然她是真心期待罗暮能有所作为,但也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私心。 正在跨院中和梓山交谈的慕容怀卿也听到了鞭炮声,披了件雪白色的斗篷也一起来凑热闹,“这是哪家的公子高中了吧?” 她不说话,只扭头奉送白眼一枚,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他丝毫也不在乎她冷淡的态度,与她并肩而立,朝那队逐渐走远的官吏看去:“如果本王没记错,那位名叫罗暮的小哥,也参加了此次的会试,不知他是个什么名次?” “这就不劳王爷你费心了,罗暮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自然会高中。” 他淡淡一笑,微微侧头看着她:“你想要找个靠山,为何不直接依靠圣上?”言下之意,她是多此一举了。 她不以为然:“皇上是天下之主,是一国之君,掌天下大权,凛然不可侵犯,我找皇上当靠山,岂不是大材小用,侮辱了他?”这番话完全是在胡诌,但跟慕容怀卿说话,就要一分真九分假,最好让他云里雾里,搞不清状况最好。 但显然,常年身居高位,令他养成了一身非凡气度,不至于轻易被她糊弄。 “姑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老实实做皇帝的妃子,安稳悠闲地过一辈子岂不是更好,何苦要搅扰到这滩浑水中来?”他目光加深,说不上是好奇还是嘲弄,黛长若女子般婉约的眉轻挑:“那些污浊之事,与姑娘的清白出尘截然不符,你当被捧在手心,桎于身侧,只涉足一方与世隔绝之地,干干净净,就像一个不知人事的婴孩,只会快乐地欢笑,永不落泪。” 他的眼黑如静夜,她望着他,似乎在那黑色的苍穹之后,还藏着另一个天地,另一番景象莽荒纪。 她不禁后退了一步,总觉得那眼美得有些过分,让人心惊不已,尤其是他的那番话,更是无端令人毛骨悚然,寒意自脚底沿着经脉窜上,直往心窝里灌。 那种被毒蛇缠绕住脖颈的感觉,令她眉头紧蹙,忍不住别开眼,将视线投向远处洒落大片明媚日光的地方:“王爷真会开玩笑,我又不是件物事,怎么能被捧在手心,桎于身侧,只在方寸之地活着,王爷怕是最近遛鸟遛多了,精神上面出了问题。” 他淡笑着看她,似是压根就没听到她的讥讽:“人和鸟其实并无不同,性情最烈的海东青亦能被人驯化,成为温顺的家禽,更何况是人呢?” “王爷似乎认为,人比畜生还要没骨气。” 慕容怀卿不置可否,“姑娘难道不是这样认为吗?这世上最贪婪,最邪恶的,最自私的就是人了,只要些微的好处,就能让一个铮铮铁骨之人俯首称臣,什么道义,什么尊严,什么底线,全都可以不要,想来真是令人心酸呐。” 他话里有话,只是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王爷说的没错,人的确是最贪婪、最邪恶、最自私的生物,但正因如此,人才有了七情六欲,才有了独立思想,才有了独属于人的性格魅力。人何以为人?如果没有这些灰暗面,又怎能体现一个人与牲畜的不同,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一个人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他们不是被逼迫的,知道该如何对自己负责,只有牲畜才会依照人的想法而改变,没有思想,没有选择,只懂得服从。” 他眼中露出一丝玩味:“哦?依照姑娘的说法,那些十恶不赦之人,他们都应该被原谅被赦免了?” 她淡淡道:“王爷大概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那些十恶不赦之人,他们既然做出了有悖伦理与道德的事,那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成为人民的公敌,这就是他们要付的代价。” 他轻声一笑,拢了拢肩头的斗篷,站的久了,似乎有些倦:“姑娘说的有道理,不过本王还是坚信,人,是可以被驯化的。” 她懒得跟他辩驳,与其说他是太过自信,不如说他是自恋到无可救药,心理有病,跟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有如对牛弹琴,毫无意义,于是也笑笑,继续转身回到院内削土豆。 慕容怀卿却似乎是来了兴趣,非要与她探讨一番人生,走到她身旁,也不顾那一身雪白被泥土沾污,直接在台阶上坐下:“你难道就没想过要离开京都,到别的地方去看一看?” 削土豆的手一顿,她倒不是奇怪他的问话,而是对他突然舍弃了客套的称呼而感到惊讶:“有时间我自然会去的。” “如果你做了皇帝的妃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皇宫,本王很好奇,面对这样的难题,你这个拥有独立思想的人,会如何抉择?” 看来他是跟这件事杠上了,堂堂一个王爷,整天没事干净钻牛角尖,他有意思没意思! 懒懒掀了掀眼皮:“谁说我要做皇帝的妃子?” 一个随口道出的反问,却令慕容怀卿的眸色骤然加深,“呵,原来你不想做他的妃子……” 没有在意他对奚成壁几近放肆的称呼,她相信,即便当着一国之君的面,他也敢不给对方面子,所以就当没注意到。 削好一个土豆,她忽的抬头,看着慕容怀卿,嫣然一笑:“王爷可喜欢我这张脸?”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向从容有度的他蓦地一愣,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居高临下看着他:“王爷还是小心些为好,事实证明,长着我这样一副模样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无疑把她自己也骂了进去,但她不认为这是在辱骂自己,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权色风流。 同样,她话里亦有话,慕容怀卿自然能听得出来,“多谢姑娘善意提醒,只不过本王之前说过,人,是可以驯化的,或许在本王的调教下,牙尖嘴利的小野豹,也会变成温顺的家猫。” 她干干一笑,就当他口中说的小野豹是澹台婉玉好了。 其实对这两人,她一点也不关心,一点也不好奇,她只想拿到解药,其余的事情,爱咋咋地,天塌下来也有高个顶着不是。 …… 慕容怀卿在自己住处借宿的事情,江晚鱼寻了个机会告诉奚成壁,其实不用说,以他的手段也会第一时间得知,他好几次都想下旨将慕容怀卿赶出去,却被她阻止了。 慕容怀卿不是那种行事欠缺考虑,随性而为的人,他既然选择在她那里住下,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者说,有他不可见人的目的。她敢打赌,他早就猜到奚成壁会下旨强制他搬离她的住处,不说有计划cde,有两个备用对策是一定的,或许他就等着奚成壁下旨,好借机实现他某些不可告人的阴谋,反正她那个小宅院虽不算宽广,但住两个人也算是绰绰有余,她再穷也不至于供不起一位王爷,就让他住着好了,看他能忍多久,能憋多久。 她心境平和,奚成壁却是整日挠心挠肺,火急火燎,一个王爷住在自己女人那里算怎么回事?虽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算孤男寡女共处同个屋檐,就像是属于自己的无价之宝,被放在了他人的地盘上,让他整日提心吊胆。 对他的担心,江晚鱼认为毫无必要,自己这种脾气性格都古怪的女人,也就只有他稀罕了,慕容怀卿好歹也是个王爷,觊觎他巴结他的人就算不比奚成壁多,但也绝对不少,以他博览群芳的眼光,能看上自己那还真是见鬼了。 他却无法认同,说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也想吃吃山野小菜的大有人在,谁也不能保证慕容怀卿不是这种人,听他把自己比喻成山野小菜,她气得跟他打了两个时辰的冷战,最终在他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美味小菜后宣告结束。 罗暮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准备殿试,所以江晚鱼没有再去打搅他,听说他会试成绩不错,报喜的官员连连称他年少有为,连奚成壁也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 早就知道他非池中物,之前整日吊儿郎当是没有找到属于他自己的闪光点,待他金榜题名后,一定要问他讨些好处,怎么说这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她虽然从不做落井下石的事,但在他人发迹时讨要点报酬,也并不过分。 殿试当日,她没办法去金龙殿正殿观摩,但据奚成壁所言,罗暮表现得十分出色,压过了在场所有考生的风头,听了他的叙述,她连呼可惜,那么激动人心又难得一见的场面,她竟然没有看到,真是人生一大遗憾! 不过有了奚成壁的赞扬,对于罗暮最终是否能拿到状元头名,她一点都不担心了,这次的第一名,非他莫属了。 可到了发皇榜那日,她兴致勃勃往最上的状元一栏看去时,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宋奕。 她不信,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行,可不管她怎么看,状元那一栏子写着的名字,的的确确是那个叫宋奕的,不是罗暮。 她一度认为是吏部的人弄错了名字,可奚成壁却说,考生的名字是在金龙殿上他亲口宣念,再由人誊写到皇榜上的,绝不可能有错。他还笑说,是她对罗暮抱得期望太高,能中榜眼已经是那小子走了狗屎运,没什么好抱怨的。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心里不痛快,总认为状元的名头是属于罗暮的,以至于奚兰茉好不容易从奚成壁那里得到出宫允许,拉着她一同看状元游街时,她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 第71章 少女怀春 状元游街是一件很热闹的事情,这一日,整个京都的老百姓都围在街道上,想要目睹今年新科状元的飒爽英姿。 在状元领诸进士拜谢皇恩后,便要绕着皇城行进一圈,待游街过后,才可以随意行动。 今日难得热闹,加上罗暮又中了榜眼,奚成壁才会如此大度,允许江晚鱼和奚兰茉一同出宫。 两人现在所在地,是位于京都最高建筑醉仙居的顶楼,为了能够不受打扰地观看整个游街过程,奚成壁特意命人将整个顶楼包下来,所以此刻,两人身边除了跟随保护的侍卫外,便再无他人。 想到罗暮竟然与状元失之交臂,江晚鱼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倒是茉儿,自打眼睛复明后,这是她第一次出宫,自然看什么都新鲜,哪怕游街的一行人等还没走到这里,她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江姐姐,你快看,他们来了!”突然,茉儿指着街道尽头的方向,惊喜地欢呼起来。 她懒懒挪动身子,凑到窗边,与茉儿一同朝外看去。 狭长的街道尽头,一列红灿灿金晃晃的队伍,正缓缓朝这边移动。当先一骑,是一名身着朱红状元服,身戴大红花的年轻男子,看年龄,大概在二十上下,随着队伍逐渐接近,她终于看清了这位名叫宋奕的男子的相貌。 如玉磨琢,清雅俊秀,平易近人的脸庞上,始终带着优雅温和的笑容,气度非凡,不骄不躁,这般看来,这个宋奕,倒是一表人才。 只是她偏生不喜欢他,不知是不是他抢了罗暮状元名头的原因,总之,她看他就是一百个不顺眼。 既然状元及第,得到了这全天下独一份的尊荣,又何必惺惺作态?摆出这么一副谦虚唯诺的样子来给谁看?作秀也该有个限度,别只要年轻美貌的女子上前搭讪,就热情客套地表示欢迎,说白了,还不是滥用职权,从而满足自己的私欲机甲天王。 越看他越讨厌,状元没有状元的样,跟街上那些好色的小混混一个德性。当状元,就该雄纠纠气昂昂,气质高华,凛然威仪,也让那些想要打自己主意的官员,感受到那份正直与不阿。 她没好气的“切”了一声,直接将目光转向与宋奕相隔足有七八米远的罗暮身上。 这家伙倒是一脸喜气,似乎根本不因没得到状元之位而沮丧。也不知他在找什么,脸上虽带着笑,礼貌而不失气度地向周围的人颔首表示感谢,可那眼睛,却咕噜噜地四处乱瞟,生生把那美好的气度给破坏了,贼头贼脑的,充满了一股猥琐味。 她恨铁不成钢,真想直接冲上去,给他后脑瓜子狠狠来一巴掌。 不知是不是她的怨念太过强烈,骑马走在下方的罗暮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停止了四处乱看,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望来。 看到她的一瞬,他略有些散漫的眼蓦地一亮,顿时坐直了身体,挺起了腰杆,就跟突然按下按钮的机器人一样,一下子变成了风流倜傥,一派高华的翩翩君子,再无之前的猥琐意味。 她忍不住一笑,这家伙变脸变得可真快啊,不知道的人,只怕真的会被他此刻的样子给欺骗了。 事实上,当他改变了自己的气质形象后,围在街道两侧的年轻姑娘们,立时将大部分投射在宋奕身上的目光,转而投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状元到底是状元,给予的待遇都与其他人不同,那高高在上,鹤立鸡群的架势,很容易吸引女子们爱慕的目光。 当她侧头笑着与茉儿搭讪时,发现这位少女的眼光,竟也胶着在了宋奕的身上。 她顿感不妙,忙扯了茉儿一把:“看什么呢,看着这么有劲,都不理我啦。” 茉儿蓦地回神,眼神有些慌乱:“没……没什么,江姐姐,你看下面多热闹啊,在这里待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不如去下面看,好不好?” 这位公主的心思,她又怎会看不出?只是奚成壁相信她,才放心地把最疼爱的妹妹交给自己,她不想辜负他的这份信任,生怕茉儿出点小纰漏,难以对奚成壁交代,只是又架不住茉儿的祈求,她自小眼睛不好,孤独寂寞地生活了七年,如今,世间的繁华与广阔就摆在她的面前,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自己有什么理由,又怎能忍心,剥夺她享受人生的权利呢? 想了想,她道:“下去可以,不过你要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凡事都要听我指示,只要你答应,我就带你一起下去。” 茉儿忙不迭应允:“好,我答应你。” “记住我的话,赖皮的是小狗。”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吧,他们都要走远了。”茉儿催促道。 两人下了楼,立刻觉得空气稀薄了许多,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抢走了原本清新的空气。为保险起见,江晚鱼一直抓着茉儿的手,生怕被人群挤散。可她还是错估了人们的热情劲,那当先一骑身戴红花的宋奕,简直成了人们心中的超级偶像,有人欢呼着,有人尖叫着,还有人兴奋地昏了过去,人群疯狂的骚动中,两人被推动着朝不同方向而去,最终她还是没能抓住茉儿,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流越挤越远。 她急的满头大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离了人群,放眼望去,却怎么都找不着茉儿。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茉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没脸见奚成壁了,都怪自己,态度不够坚持,被茉儿一个可怜眼神轻易打动,早知就不带她下来了,也不会造成现在这种后果黑道邪途全文阅读。 怎么办啊!一向冷静沉着的她,此刻是真的慌乱了,茉儿不谙世事,年龄又小,还不会武功,身娇体弱,这要是碰到坏人,那可如何是好!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想坐地嚎啕大哭一场,正当她准备动用奚成壁的暗中力量,也就是暗卫寻找茉儿时,骚乱的人群,竟诡异地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她心头剧跳,拨开人群,冲到前方。 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剧烈跳动的心脏竟像是骤然停滞。 街道中央,刚才还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状元宋奕,此时保持着半蹲于地的姿势,面带微笑,单手前伸。 顺着他手臂伸出的方向,灰头土脸的奚兰茉跌倒在地,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呆呆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 当奚兰茉缓缓抬手,搭上宋奕伸出的掌心时,江晚鱼停滞的心才恢复了跳动。 看样子茉儿没什么大碍,真是吓死她了。 宋奕扶着奚兰茉的手臂,小心地将她扶起,站起的时候,奚兰茉又向前趔趄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宋奕的肩头。 江晚鱼眉心一皱,好几次都想上前将茉儿拉开,最终还是忍了。 对奚兰茉显得莽撞的行为,宋奕一点也不生气,真是态度好得没话说,他甚至弯下身,将茉儿掉落在一旁的绣鞋捡起,亲自弯身为她穿好。周遭静悄悄的,这种安静,不知怎地令人心底发虚。 宋奕起身时,似是不经意凑到奚兰茉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奚兰茉的耳根迅速泛红。 等到宋奕翻身上马,周遭的气氛再次回归热烈时,江晚鱼才上前,将奚兰茉的手牢牢攥在掌心,“茉儿,你没事吧?” 奚兰茉似乎处于灵魂出窍状态,眼神木然的,整个人也呆呆的,“真是个温柔的好人……” 江晚鱼朝着远处宋奕离去的方向看了眼,将奚兰茉带至人少的空地,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掌心擦破了点皮外,并无其他伤势,这才舒了口气。 “茉儿,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宫吧?” 奚兰茉茫然地“啊”了声,随后才反应过来:“回……回宫?”脸上一片落寞:“这么快啊。” “下回你想出来就告诉我,我帮你向你皇兄求情,他一定会答应的。” 闻言,奚兰茉惊喜道:“真的?” “当然了,骗人是小狗。”她笑着朝西南方向指了指:“我在宫外有住所,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到我这里来玩,我最近买了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等你来的时候,我拿给你看。” 听她这么说,奚兰茉才露出笑颜,点头道:“嗯,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是皇兄,可是天天都很闲的。” 江晚鱼仔细觑着奚兰茉的表情,见并无异常,心里的大石才落下。 所谓少女怀春,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最容易动心,不管那个宋奕人品如何,总之看他外表,绝对是那种招蜂引蝶形的。倒不是不想让茉儿动心,若她真能有个好归宿,当然会为她高兴,只不过,那个宋奕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人,或许是她心怀偏见,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还要慎重一些为好,现代时嫁错了人还好办,但在这封建的古代,一个女子若是选错了姻缘,那可真是走投无路了。 ------------ 第72章 克星 茉儿心地纯善,从未接触过人世间的各种丑恶,她必须找个一心一意待她,永不另娶的男人,否则,以她的性格,绝对会被小妾和侧室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根本不懂何为以牙还牙,若真遇到不公之事,她只会忍让。 不行,这件事得告诉奚成壁,这是他的妹妹,没道理只让自己一个人操心,他什么都不做吧。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没一件让人开心的,带着满腔的郁闷回家,刚踏进院门,就见慕容怀卿大马金刀地坐在院落中央,看着她道:“厨子今儿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只留下个冷冰冰的炉灶,本王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幸好你回来了,赶紧去做点吃的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家伙住她的房子,占她的地盘,用她的银子,使唤她的仆人,现在却还要她来给他做饭?他有没有点自觉啊,没道理给奚成壁当奴隶,还要再给他当奴隶! 所以她很斩钉截铁地说:“我拒绝!” 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到底,你还是不欢迎本王,之前什么欢迎至极的话,原来都是骗人的。” 既然知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心里虽在腹诽,表面功夫却还要做到:“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真的很累很累,没有那个力气再给王爷你准备吃食绝杀末日世界最新章节。” 慕容怀卿一脸体谅,微笑着点点头:“嗯,你说得对,这一点本王早已替你想到,所以,本王特意命梓山,前往醉仙居订了几样菜,看看时辰,伙计应该马上就能送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一名手提两个超大食盒的伙计,敲响了小院的大门,一看伙计手里那足能塞进一个人去的食盒,她眼角不禁狠抽了两下。 不得不说,慕容怀卿真的很懂得享受,口味也十分高档,一共十道菜,个个都是珍馐美味。 是,那些菜肴看得人垂涎三尺,可银子也是哗哗的往外掏啊。 付出三百七十五两的雪花银后,她看向慕容怀卿的眼神,顿时化为漫天凌乱的刀子。之前还说养一个王爷绰绰有余,现在看来,她实在供不起这尊大佛,谁愿意养谁捡去养吧! 为了少吃一些亏,哪怕肚子已经撑的鼓鼓涨涨,还是努力将那些美味佳肴塞进嘴巴,直到撑得眼冒金星,满腹胀痛。 这慕容怀卿,跟本就是她的克星啊! 绕着院子走了几圈,等胃部的胀痛感缓解了一些后,她迈步朝正在跨院中商议“不诡之事”的主仆二人走去。 “梓山,请你今天,务必要带着你家王爷一同离开,不走也行,加上今日花出去的三百七十五两银子,一共付我一千两住宿费,我就勉强继续收留他。”她真是受不了了,管他有什么阴谋,都让奚成壁去应付好了,在慕容怀卿的无耻面前,她只有认栽的份。 梓山沉默,这家伙似乎除了他主子外,面对他人时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哑巴,倒是慕容怀卿漫不经心开口道:“梓山,你这几日都住在哪里?” 机器人一样地回答道:“城南太和街黄记烧饼前的桥墩下。” 慕容怀卿啧啧轻叹:“真可怜,竟和乞丐同吃同住。”他拍拍梓山的肩,语调沉缓道:“梓山啊,你看你家王爷无家可归,咱们今晚要不一同去那挤挤,将就一下?” 梓山木着脸:“王爷金贵之身,不合适。” “那看你要如何是好?总不能让本王去睡大街吧。”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笑眯眯道:“要不我们今晚去皇宫门前打地铺怎样?俗话说,树大好乘凉,皇宫的宫门如此巍峨大气,应该是个遮风挡雨的好去处。” 江晚鱼冷眼旁听这二人的双簧,唱得不错嘛,很有新意,连去皇宫门前打地铺都能想出来。也是,堂堂王爷,却沦落到要在宫门前露宿的境地,这等于在皇帝的脸上实实在在糊了一把泥,黑得好,黑得妙! 只是,打奚成壁的脸就等于打她江晚鱼的脸,她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也拍拍梓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嗯,你是个好下属,本姑娘佩服,但为了你家王爷不至于流落街头,我建议你还是去城头那里找个活计干,赚点外快。看你这身子骨,去仓库搬米应该不成问题,虽说搬一袋也就一文钱,但积少成多嘛,你一天搬它个几千袋,一个月下来,也几十两银子呢,收入还是挺可观的。”她转向慕容怀卿,笑问道:“这个建议如何,王爷?” 慕容怀卿笑意不减,不但不反驳,竟还赞同道:“姑娘说的没错,本王也在考虑,是不是该让梓山去谋个差事,挣点银两。既然姑娘给出建议,那梓山,你就照姑娘所说,去城头那里找个搬运的劳工做吧。” 梓山用力一点头,抱拳道:“谨遵王爷之命!” 这俩人又在玩什么花招?她可不信慕容怀卿堂堂一个王爷,会让自己的心腹手下去做苦工,不过看梓山的神情,好像真的有意去当个搬运工。 她其实很想提醒一句,慕容怀卿带来的那些药材,只要随便卖掉几样,就能凑够几百两银子,比当苦工来钱容易多了,不过看慕容怀卿那副病病殃殃的样子,那些药材还是留着吧,万一不小心让他翘了辫子,那就麻烦了,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地方沾染上晦气香江一九七八。 幸好厨子第二日就回来了,没有再给某人大吃大喝胡乱挥霍的机会,而江晚鱼最近正在为奚兰茉的事情发愁,所以把自己家里还住了个瘟神的事情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殿试后十日,才正式为考取名次的进士授职封官,宋奕被分到了户部,作为门下侍中给户部侍郎打下手,说白了,就是今后户部侍郎的候选人。 而罗暮则被分派到了吏部,授予员外郎之职,这个职位在六部,除等级最低负责打杂的人员外,是品级最末的职务,不过正因为罗暮是自己人,所以奚成壁才有了这样的安排,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与其把他放得太高,还没等做出什么成绩就被心怀妒忌的人给打压下去,倒不如先让他历练一下。 对奚成壁的安排,江晚鱼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认为他很有远见,罗暮是聪明,但也缺乏经验,直接授予要职,年轻气盛的他怕是难以胜任,这个决策很好,从底层干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到本事,以后提拔起来,也相对容易。 因上将军和宰相都已落马,空出了这两个人人觊觎的位置,朝堂内难免人心浮动,宰相之位,奚成壁想要交给自己人,但放眼整个朝堂,能让他放心的还真没几个,若是选择太年轻的,怕是会遭人诟病,左思右想,他将这个官职,分成了两部分,选朝中一位德高望重者担任左相,掌大部分要务;掌管典礼以及拟定决策的右相之职,则交给了秦施羽。而上将军之职一直空缺,奚成壁私心里,想要将这个掌控整个国家命脉的职务交给罗熔,可又怕他难以服众,所以便将这个位置空缺出来,打算再历练他几年,等他有了功绩后,再授予他上将军之职。 解决了朝中官员任免的问题,剩下的,便是替慕容怀卿寻一门亲事了。此事看上去简单,实则牵连甚广,因与之结亲的,必须要绝对忠于皇室,否则不但不能起到牵制监视的作用,反而给了对方机会,使其壮大,难以控制。 这么挑挑拣拣,竟又过了小半个月,慕容怀卿似乎在江晚鱼那里住上了瘾,也不急着回封地,日子过得极为舒坦,原本苍白的脸,都开始日渐红润,身体状况也好了不少。 江晚鱼似乎也适应了有这么一个瘟神坐镇,若是有哪天没看到他反而还觉得少了些什么。 茉儿最近总是缠着她出宫,天真活泼的公主,越发有了小女儿的情态,经常会莫名害羞。看到这样的奚兰茉,她无端觉得烦躁,少女情窦初开本是好事,可她就是觉得不安,尤其是今天看到一向讨厌女红的茉儿,竟央求宫里嬷嬷教她刺绣时,心里那份隐约的不安感便越发重了。 心里怀揣着心事,难免会失眠,实在睡不着,她便取了件外衫搭在肩上,走到窗边,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可刚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就见对面的房内掠出一个人影来,虽然对方的速度很快,但她还是清楚地瞥到了那人的面貌。 竟然是慕容怀卿! 平日看上去弱不禁风,随时都有可能我欲乘风归去的慕容怀卿,竟然是个武道高手?看他的身法,飘逸灵活,轻功应远在自己之上,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她不敢贸然追上去,只能窝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狭窄的缝,等待他归来。 大概一个时辰后,慕容怀卿才回来。 与离开时一样,身形一闪便没入了房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难以相信,那个病弱的男子,竟能悄无声息地出入这里,如果不是今夜被心事搅扰得难以入眠,只怕根本不会发现他曾于半夜离开过房间。 早知慕容怀卿不是个好东西,如今看来,他的秘密,远不止一星半点。 ------------ 第73章 成长 自从发现了慕容怀卿的异常后,江晚鱼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守在窗口,观察他的行动规律。 几乎每天都在同一个时间离去,又在同一个时间归来,这般有规律有计划,要说他没有在酝酿阴谋,只怕无人会信。 她不急着拆穿他,这个男人阴险狡诈,满腹坏水,要抓他的小辫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说不定他早就已经排布好了被发现,以及发现之后的所有事宜,可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就不妙了。 要想做大事,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虽然她认为找到慕容怀卿的把柄并不算什么大事,但也算是难得的一件大功劳。 所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于每天晚上准时守在窗边,默默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白天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待慕容怀卿的眼神,也如往常一般,充满了怜悯和厌烦。 日子一如既往,可心底却总是惶惶不安,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得平静,却给她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奚成壁那边,还未找到与武宣王一族合适的联姻对象,那样的男人,虽说不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想来只要奚成壁开口,愿意嫁给慕容怀卿的女人,定会蜂拥而至,他这般挑挑拣拣难以抉择,可想而知,他对于慕容怀卿,抱着怎样强烈的防备之心。 她想起了许久之前,自己刚到异世时,奚成壁召见她那晚,她在殿外无意间听到的谈话。 当日,奉命召见的藩王中,并没有慕容怀卿,他以身体虚弱,久病不起为由,多次拒绝进宫,这才有了罗暮的不知所措和为难。 根据那日的对话,奚成壁似乎并没有收归藩王权利的打算,而是仅仅想要收回他们的兵权。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里了,那些藩王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轻易交出兵权,像他这样是不会有进展的,秦施羽提出的“以法度制裁藩镇”也不是没有道理,但终究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地消夺藩王的权利,必须要下狠药。 中国历史上有不少削藩成功的例子,她立刻想起了汉武帝的推恩令。 何为推恩令,便是令诸侯王各分为若干国﹐使诸侯王的子孙依次分享封土,地尽为止。 有时候,给予太多的权利并非是好事,所谓功高震主,权利越大,随之而来的危险与敌人也就越多。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奚成壁,是否该采纳,又该如何施行这是他的事,想必以他才干,定能准确领悟她话中精髓。 结果便是,数日后,所有的藩王都接到了一份圣旨,圣旨的内容让满朝文武都感到不可思议——向来藩王的土地与王爵都只允许嫡长子一人继承,这份圣旨,却打破了这个规矩,竟允许藩王推私恩分封子弟为列侯,爵位也可以由多个子嗣继承,并各自拥有独立的掌管权。 所有人都认为皇帝疯了,竟然给予藩王如此优厚的待遇,使得原本就肆意骄纵的藩王们更加无所忌惮,凌驾于皇权之上! 文武百官不得其解,藩王们也一头雾水,不过,对于皇帝施于恩惠的这项举措,藩王们都极为高兴,之前皇帝还表现出要削藩的态度,如今就做出了让步,果然,竖子小儿不足为虑。 在推行恩惠的圣旨颁下后,藩王们便开始大肆分邑子弟,尤其是镇南王,家中夫人多,儿子自然也多,老大老三老七都被他所看好,他还一度为了今后王爵该袭给谁而烦恼,现在一切迎刃而解,每个儿子都给予一部分土地,不分亲疏,一视同仁,如此合家欢乐,岂不妙哉! 在藩王们都在积极分封土地的时候,被困在京都的慕容怀卿却忧心忡忡。 这不是件好事,甚至可以说,对于他们这些藩王,这是一个天大的灾难。 他之前并未将奚成壁的态度放在心上,削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不敢强来,众藩王联合的力量,不是他可以抵抗的,所以,不论是他派人一次次前往自己住处逼他进宫,还是将他困在京都以指婚的名义监视他,他都从容接受,因为他一点也不担心,只要藩镇割据的形式一直存在,他就不敢对自己如何,可现在,他是真的担忧了。 那帮蠢货,自以为这是皇帝的讨好妥协的表现,可他们就不会用脑子想想么?一块封地就那么大,一个王爵所掌控的权利也非常有限,这么一点点地分出去,最后还能剩下什么?如果自己分邑的子弟不感念恩德,反而自立一派,以致权利旁落,那等待他们的,唯有万箭穿心! 这是奚成壁的计谋,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不是朝臣的建议?”静坐在池塘边手捧药盏的慕容怀卿,蹙眉看着自己最得力的心腹,长眉高挑:“那是谁提出来的?” 梓山的神情有些古怪,朝主院方向看了眼,“是江晚鱼。” 一向温润似水的男子,脸上骤然显出惊讶与骇然来,同时,深幽的眼眸也漫出了潮水般的霜色:“竟然是她?” “主子,要不要……”梓山做了个单手下劈的手势。 慕容怀卿目光清冷,狠色一闪即逝,随即勾唇浅笑:“不,本王要留着她,一个女人而已,还不足以翻覆这天下,她要玩,本王就陪她玩玩。” 梓山沉默着,并不发表意见,他的职责就是绝对服从主子的命令,至于该如何行止,那与他无关。 将手中凉掉的药盏放下,慕容怀卿起身,轻扯了把身上略皱的长袍,指指外面,“很久没有出去过了,梓山,我们一道出去走走。” 梓山依旧不表态,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慕容怀卿身后,一同朝院外而去。 自己家中发生的事,身在宫中的江晚鱼自然不知,不过她却知道,奚成壁的一道圣旨,在朝中,甚至是民间,引起了怎样的一股惊涛骇浪,颠簸摇荡,卷起了潜藏在河底的无数泥沙,让如今的形式看上去混沌不清,界线不明。 朝堂上的事她懒得多管,她本来就讨厌麻烦,提出那个建议,也只是为了帮助奚成壁,若非这一国之君不是他,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也就与她无关了,她又不是什么圣者,也不是观世音菩萨,说句不太厚道的话,要不是为了自己,这天下是好是坏,百姓是死是活,她才不在乎呢。 “茉儿这几天是不是又缠着你,要你带她出宫?”安静的偏殿内,趁着无人之时,奚成壁对站在窗前不知在摆弄什么小玩意的江晚鱼问道。 她懒洋洋嗯了声,目光不离手中的物件:“是啊,这丫头玩疯了,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该管教管教她了,太过宠溺可不是件好事。” 他笑:“你倒是比朕更像是茉儿的兄长。” 她捣鼓了一阵手里的东西后,转过身来,目光熠熠看着他:“我若是男子,绝对不会输于你们任何人,便是这江山,这天下,我也可以治理得井然有序,繁荣昌盛,无人敢犯!” 这话又有些大不敬了,幸好周围没有其他人,否则定要治她个以下犯上,骄狂不敬之罪。 不过他习惯了,准确说,是依赖上了她的骄狂,这样的女子,如明日般炽烈,那份独特的心性,使她区分于这世上的任何女子,不随波逐流,也不随俗浮沉,他甚至希望她再骄纵一些,这样的话,能忍受她接受她欣赏她的人,就只有自己了,她即便想找其他男子嫁了,也没人敢娶。 奚成壁认为她骄狂妄行,可她在说那番话时,却觉得有些委屈,她其实更想说,就算不身为男子,她也照样能创个盛世天下来,只可惜这个时代,对女子限制太多,捆缚了她们的手脚,男人更多是把她们当做金丝雀,养在了华丽的牢笼中,而不是一个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 奚成壁虽然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但在他那颗饱受封建思想摧残的脑袋中,依旧认为,女子生来便该守在丈夫身边相夫教子,顶天立地的事,只让男人做就可以,这也是她之前迟迟不肯接受他的原因。 爱一个人,不仅仅要为她遮风挡雨,还要给予她完全的信任,完全的自由,了解她的抱负与理想,与她一同为了梦想而努力。 不能说他不够爱她,只能说是两人的思想存在巨大差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封建古代,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开明,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契机。 “皇上,户部宋侍中,吏部员外郎,翰林院学士兼右相秦大人及孙长史求见。”殿外忽然传来冯安的声音。 闻言,江晚鱼立刻将手中正在研究的新式暗器收好,快步走到奚成壁身后,规规矩矩站好,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须臾,几人便鱼贯而入,罗暮走在最后,因为他的官职最低。 每个人都将自己要禀告的事务一一说了,待其余三人离去后,偌大的偏殿中,就只剩下罗暮、江晚鱼和奚成壁三人。 自打做了官后,罗暮便显得比往日沉稳了许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夜之间,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了大人。她也说不上他的这番改变究竟是好是坏,人都是要长大的,没有人可以一辈子沉浸在儿时的无忧无虑中,但有首歌不是这么唱的吗?老天爱笨小孩。人有时候太过聪明并不是件好事,伴随着成长一同而来的,还有痛苦与责任,她觉得罗暮那双总是无所拘束的眼,如今带了许多的忧愁。 他在愁什么呢?比起他人来,仅半年寒窗苦便一举高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不会再因自卑而苦闷,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开的福分啊,他要是还愁,那就太没天理了。或许是她想多了,因为自己最近心事多,所以看谁都像心怀忧愁的模样。 罗暮向来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不像罗熔那么死板,但现在人变稳重了,说话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官腔,一板一眼,听得江晚鱼直皱眉头。 这里就自己和奚成壁,没有外人,他何必这么认真。 “以上便是微臣所奏之事,若皇上没有其他吩咐,微臣便告退了。” 此话一落,连从来不将自身情绪外露的奚成壁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奚成壁有些生气,他就是看不得从小一块长大,亲如兄弟的罗暮也像其他人一样对自己毕恭毕敬,这番态度,仿佛无形中在两人之间画上了一道君臣的界限,之前的情谊,全都被抹煞干净。 见状,江晚鱼连忙打圆场:“罗暮,你最近忙不忙?得空的话,就到我那里去坐坐,我最近学会了几样新的菜式,改天做给你尝尝。” 奚成壁倏地扭头,丢给她一记吃醋的眼神,她视而不见,只微笑着看着罗暮。 罗暮半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抬头,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多谢尚仪,微臣最近公务繁忙,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片好意了。” 她噎了噎,完全没想到罗暮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她看向奚成壁,奚成壁也看向她,只不过前者是为了罗暮的反常,后者是为了她口中的那几样新菜式。 奚成壁不习惯罗暮的恭敬,江晚鱼更不习惯他的客套,于是在罗暮退下后,直接追了出去。 “喂,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巴掌拍在某人的后颈,她和他之间,根本不需要讲究礼仪。 罗暮一震,回过头来,龇着牙:“你干什么打我?很疼的你知不知道!” 看着他不满的神情,她却乐了:“终于有点像是我认识的罗暮了。”她上下打量他:“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啊?你在说什么?” “还给我装!”紧紧盯着他的眼,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我们认识这么久,你的性子我还能不了解?公务繁忙?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罗暮下意识想要转开目光,却被她一把揪住领口:“看着我的眼睛,给我说实话!” 他向仰首,努力与她拉开距离,但因为她的手劲实在太大,他的一番努力毫无成果:“人……总是要有所改变的,我现在是朝廷命官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 这话如果换别人来说,她或许还会相信,但罗暮……可信度实在不够高。 “是不是有人给你脸色看了?”她松开手,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罗暮一怔,随即摇头道:“没……没人给我脸色。” 她不信:“罗暮,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无非就是有人心存嫉妒,自己没本事,为了发泄不满就给你小鞋穿。”她拍了拍罗暮的肩,意味深长道:“做官绝非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做个好官,做个大官,就更加不容易。你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因为他人的龌龊心思,就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只要你努力,不断进取,施展出你的真正才华,总有一天,你会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我……我怕我做不到。”他神情哀恸,意气风发之后,他才发现,前方的荆棘路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要说这样丧气的话?你一直都做得很好,非常好,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是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罗暮拧了拧眉,坚决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害怕而已,总觉得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全仗主公的关照。” “什么叫全仗主公的关照?”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冷:“难道奚成壁替你参加科考了?难道那些卷宗试题他提前透露给你了?难道你这大半年的辛苦全是他的功劳?” 一连串的反问,不满中带着一丝强烈的责问,声音虽不高,却足以令他自行惭愧。 他甚至觉得,与自己比起来,她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只要有这个姑娘在,他什么都不用害怕,什么都无需担忧。 “你说的对,在整个吏部,除了尚书大人值得敬佩外,其他人都是没有本事的跳梁小丑。”他低下头,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他们要看笑话就来看吧,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说罢,猛地合起掌心。 江晚鱼抚掌笑道:“没错,一时的仗势凌人算不得什么本事,他们既然不服气,那你就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服气!人最可悲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有机会得到却不思进取,白白错失良机,等你做了大官,掌握了大权,就狠狠打他们的脸,放心,到时候没人敢说你是小人!” 她说打他们脸时,完全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丝毫也不掩饰心底那小小的邪恶心思,这么直白的姑娘,真的很少见。罗暮向来讨厌女人,但与她在一起时,却总忍不住想要靠近,只要看着她,听她说话,不论多么沉郁的心思,都能在顷刻间化解。 见他开窍,她也不再多说,转身道:“你先忙吧,要不要到我那里做客你自己看着办,如果真的很忙,不来我也不会怪你。” 走出几步远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再忙我也会去的!”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算回应,便继续朝前走。 当她正准备迈上金龙殿前的玉阶时,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金龙殿不远处,一丛枝叶稀疏的栀子树边,一男一女正在那里不知说着什么,女子面带娇羞,男子举止轻浮,她眼皮重重一跳,那隐约的不安感再次袭来,来不及多想,便朝着那一对男女走去。 “宋公子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教我?”奚兰茉仰着脑袋,带着一脸崇敬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微微一笑:“当然,只要公主想学,在下随时奉陪。” 奚兰茉先是一脸惊喜,随后又为难道:“可是……你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公务,哪里有时间教我弹琴呢。” “公主无需担心,那点公务还难不倒在下,更何况,能有幸成为公主的琴师,在下深觉三生有幸。”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无不尽显风流姿态,完美至极,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温柔,又有几个女人能够抵抗呢? 奚兰茉脸上红晕愈重,不知是不是曾经失去过光明的原因,如今老天一次性补偿给她,那双妙目,简直如世上最清明靓丽的宝石,光辉灿烂:“我一会儿就去找皇兄请命,让他减少你平日的公务。” “公主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可人儿。”宋奕说着,抬手抚摸她鬓发上的珍珠玉钗。 “你这么夸我,我都……都不好意思了。”奚兰茉害羞地低下头,两手绞着裙摆。 宋奕适时地牵过她的手,合在掌心,“公主原本就个温柔美丽的姑娘,在下可没有夸大其词,反而觉得自己这番言语实在贫瘠,不能表现出公主万分之一的好来。” 奚兰茉顿时心跳如雷,从小到大,除了皇兄以外,可没有与其他男子这样亲密过。 少女刚刚萌芽的一颗纯洁之心,突然间开始茁壮生长,她缓缓抬目,看着面前男子俊朗柔和的脸庞,微微有些出神,宋奕笑意不变,他自信,自己这张脸,无论摆出这样的笑颜,都能令女子为之疯狂。 就在他微微俯身,想将两人原本就极为贴近的距离再次拉近时,一只手臂横向伸来,利落且坚决地将被他包裹在掌心的手扯了出来,眼前少女娇羞的面容,也变成了一双冷如霜雪的眼瞳:“请宋侍中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不合礼数的事情来。” 那声音清冷,携着碎玉冰雪扑面而来,深幽的黑瞳,似一面光洁的镜子,能照出美丽皮囊之下的丑陋。 宋奕想反驳,却被那清冷的气势逼迫得无言以对,他后退一步,眉宇间再无之前的温情,略带恼怒地望向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你是何人?竟管到本官的头上来了?” 这就是刚刚那个还温颜如玉的男人?江晚鱼冷笑:“我是谁与你无关,你只需要记住,永远不要打公主的主意,否则你定会后悔终身。”说完后,也不等他回应,直接拉着奚兰茉大步离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74章 花街惊魂 “江姐姐!”远离了宋奕后,奚兰茉这才开口:“你为什么要对宋公子那么凶?” 她回头看了眼奚兰茉:“他在欺负你。” “欺负我?”奚兰茉摇头,为宋奕开脱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他是个好人,还说要教我弹琴。”说到这里,她兴奋起来:“江姐姐,你知道吗?宋公子在音律上颇有造诣,这么多才多艺的人,状元果真非他莫属。” 一听到状元,江晚鱼就满肚子火气,声调不由得有些冲:“别被男人的外表给骗了,什么叫状元非他莫属,就他那样,做个七品芝麻官都算是抬举他了!” 奚兰茉一听不乐意了:“江姐姐为什么要对宋公子心怀偏见?就因为他抢了罗暮的风头?那小子整日游手好闲,要不是皇兄帮他,他只怕连进士都考不上。” 连奚兰茉也这般瞧不起罗暮,江晚鱼真的有些生气了,“茉儿,你皇兄待罗暮亲如兄弟,你是他的妹妹,也应待罗暮如亲兄长,我听说,罗暮以前还救过你,虽然是以前的事了,但不管怎么说,你们之间情分不比他人,他不但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亲人,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从而贬低他呢!” 奚兰茉自知言语有失,却也不赞同江晚鱼对宋奕的评价:“江姐姐你看得起罗暮,那是他的造化,也是他的幸运,可你不能因此就否定宋公子,他刚才对你的态度是有些不好,但他也不是故意要那样做的,还不是江姐姐你太咄咄逼人了。” 江晚鱼瞪大眼,没想到奚兰茉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都乖巧听话的好学生,突然之间就学会跟老师顶嘴了一样。 “茉儿,你与宋公子认识了多久?” 奚兰茉道:“有三四天了吧兑换之超级魔法盾。” 三四天?听起来时间很短,但江晚鱼却心头震愕,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个宋奕与奚兰茉已经见过面了,这个男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当了状元还不满足,想要当这奚国唯一的驸马爷吧! 看奚兰茉的情形,似乎是对那个宋奕上了心,这可不好办了,棒打鸳鸯的事情她做不来,可那宋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定西,茉儿要是真的跟了他,今后绝没好日子过,要不,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奚成壁? “茉儿,你不是想要出宫吗?下午我可以向你皇兄告假,带你出去玩。”先稳住她再说,或许她只是对宋奕一时的心动,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便淡了。 原以为奚兰茉定会积极应允,谁料她却道:“我不去了,我的香囊才绣了一半,十日后便是宋公子的生辰,我怕来不及绣好送给他。” 什么?还要给那花心大萝卜送礼物?江晚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茉儿,你是女儿家,怎么能主动送男人东西?” 奚兰茉奇怪地看着她:“不是江姐姐你说的吗?女儿家也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那些所谓的礼仪教化、三从四德,全都是狗屁不通的玩意,不管男人女人,生来都是自由的,还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被那些严苛的规矩束缚了手脚。” 她说过这些话吗?说过吗?她到底是该为奚兰茉听进了自己的理念而高兴,还是该为她过度理解她话中涵义而悲哀? “茉儿,话是这么说,可……女孩子毕竟要矜持一些。”这个理由自己听了都汗颜。 “为什么要矜持?矜持只是做作的一种表现,这也是江姐姐你说过的。” 晕,她到底都对奚兰茉说了些什么啊! “茉儿……” “我不跟你说了,我一定要赶在宋公子生辰前将香囊绣好,我是在太笨了,都没有宫女绣得好看。”奚兰茉打断江晚鱼的话,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宋公子给她编织的梦幻中了。 望着奚兰茉焦急离去的身影,她心头的忧虑越发得沉重了。 最近不知何故,奚国与淳羌边境屡屡有人闹事,从小打小闹,变成了现在的硝烟弥漫,根据现下的形势,怕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奚成壁近来为了此事而烦忧不堪,虽说以奚国之力,未必打不过一个小小的淳羌,但如今江山甫定,国之根基未稳,一场战争下来,一夜回到解放前,经济萧条,人民一无所有,国家等于是完全瘫痪,加上各地藩镇之事还未彻底解决,若藩王趁机起兵谋反,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 所以,在这样一个时刻,奚兰茉的少女怀春,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起码宋奕表面上还算是一表人才,又在今次科考中一举夺魁,少年有成,意气风发,公主嫁新科状元,再美妙不过的一对璧人了。 她有些丧气,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说什么治理国家,太平盛世,果然都是骗人的吧。 可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治国齐家平天下,而是感情。 感情最难懂,最难看穿,最难摆脱,最难忘怀。 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奚兰茉对那宋奕,并非真的动情。 情之一字,当真害人呐,否则,她现在已是海阔天空,逍遥自在,随心所欲了,又哪里需要担心这担心那,还要陪着慕容怀卿玩捉迷藏。 晚膳过后,奚成壁要处理国事,有关战争的事情她插不上手,毕竟朝中有那么多的能臣武将,他们提出的意见,远比自己有建设性,更理智更有效,所以她便提前离开了皇宫音裂九天全文阅读。 此时日头已经落山,街道上也燃起了万家灯火,星辰如梭,夜幕沉静。 踏着从各家各户透出的荧荧暖光,她悠闲地走在归家的路上。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个异世界度过了一年时光,原以为自己是那种适应力极差的人,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她就已经和这里的人融为了一体,甚至有种自己原本就属于这里的感觉。 街上行人或匆忙,或安逸,或微笑,或苦闷,不过这更添了一丝平淡的人间烟火味,让人从心底觉得温暖甜蜜。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吧。男女低语交谈的声音,与孩童欢快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没有什么事,能比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更美好。 她期望能有个真正的家,就像前面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女子幸福地依偎在丈夫的怀抱中,身边一双儿女围绕,无比的满足绽放在女子微牵的唇角。 看着看着,她忽然有些恍惚,女童咯咯的笑声,也变成了凄厉的哭喊。 …… “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小鱼!我会很乖,再也不惹妈妈生气!妈妈别走,妈妈你别离开我,妈妈!” …… 女童的哭喊声尖利刺耳,撕心裂肺,突如其来的绝望与悲怆涌入心头,那场景是那么熟悉,那份疼痛也是如此刻骨铭心。 在泪意涌上之前,她猛地转过身,抬手捂住口鼻,将差点宣泄出的啜泣与软弱一同逼了回去。 “你看到了什么?”身前突然停下了一个人,雪白的绣兰花长靴映入视野,同时一张洁白的帕子被递到眼前:“你在哭。” 之后的三个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窘迫至极,因那毫不留情的三个字,憎恨起自己的脆弱,别开眼,并不去接那递到面前的帕子:“风眯了眼而已。” “是吗。”对方并不揭穿,只微微抬手,她立刻感觉到柔软的巾帕掠过眼睑的触感,像是被电到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温润的黑眸, 慕容怀卿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般,泰然地将帕子收好,盯着她的眼笑道:“哭泣并非软弱的行为,若是连哭都不敢哭,那才是真的懦弱。” 她倔犟道:“都说了,是风眯了眼,我才没哭!” 他呵呵一笑,那声音清润沉然就似夜晚的柔风,可听在耳中,却极为不舒服,她知道,他再嘲笑她心口不一。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绕开话题。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哼,这话说的不错,的确是闲的发慌了,她朝他身后看了眼:“就你一个?” 慕容怀卿明知故问:“姑娘还想有谁?” 她撇撇嘴:“你的跟班呢?” “你说梓山?他要努力赚钱养活他家王爷,自然没空陪我出来闲逛。” 她知道他在说假话,不过这已经成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她也从未对他说过真话不是么? 故而不在乎道:“那你让他多多努力,王爷这尊大佛每日开销极大,那点钱可养不起你不负良人最新章节。” 他飘然一笑:“是,姑娘的话,我自会替你传达。” 没意思,整日跟他虚与委蛇腻都腻死了,就不能来点新意?说假话远比说真话累多了,他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或者说,奚成壁什么时候才能替他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啊! “左右无事,既然你我不期而遇,不如一起走走?”慕容怀卿忽的提议。 她诧异:“你和我?” 慕容怀卿又沉沉一笑,问了一句之前同样的话:“姑娘还想有谁?” 他似笑非笑,那双幽深如静夜的眸中盛满了挪揄,她实在讨厌他这个眼神,仿佛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个跳梁小丑,专门给他取乐:“好啊,反正我也没事,那就一起走走。” 试探着,猜忌着,表面却永远都是这样客气礼貌,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还能保持平静,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慕容怀卿微微侧身,待她迈步后,才随在她身侧一同朝前走去。 京都建元虽不算十分繁华锦绣,却自有一番盛世祥和之态,这都是奚成壁的功劳,如果天下大乱,这世上,不知又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也不知会有多少孩子失去父母,变成孤儿。 一个完整的家,是那么难能可贵,她不想看到战火燎原,不想看到更多的呼喊着母亲的可怜孩子。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静默中,慕容怀卿突然开口。 她看着前方的道路,淡淡道:“我在想,这条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他顺着她的目光一同向前看去,面前的路虽长,却仅需一炷香时间便可走完,她说所的这条路,或许是她心里,为自己订立的某条荆棘之路。 “本王之前就劝过你,既然这条路难走,那不如放弃,选择一条康庄大道岂不更好?” 她勾了勾唇角,目光在他精美的侧颜上划过:“那么请问王爷,如果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您是愿意做井底之蛙,还是翱翔天际的雄鹰?” 他眼光闪了闪:“这个问题问得好,但你别忘了,井底之蛙眼界虽窄,生活却恣意舒适,而雄鹰,一旦被猎人的利箭射中,此生非但不能再翱翔天际,反而要沦为猎人的工具,一生凄惨。” 两人再次因观点的不同而起了争执,她微微扬高了声调:“哦,原来王爷想做井底之蛙。” 慕容怀卿笑了笑,脸上神情并无多大变化,“井底之蛙并没什么不好,可有的时候,即便想做井底之蛙,也没有那个机会。” 他还真是会自我夸赞,听他的意思,便是说自己生来就是雄鹰,想做井底之蛙,老天也不会允许了? 这世上脸皮厚者,何其之多啊。 她“嗤”的一笑,“人这一生,该走什么样的路,是自己选择的,命运也无法替你做决定,王爷身份高贵,居然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任由命运支配。” 他不以为意:“所谓命运,命者,运也。过去无从改变,未来也充满变数,无所预知、无所掌控,即便这样,姑娘也认为,命运是能够改变的么?” “当然,你听凭命运的支配,你就只能任由命运掌控,若果你敢于反抗,敢于替自己做选择,命运也会败在你的脚下!” 他看着她,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却一闪而逝,随后转开视线,笑意微敛:“是啊,只要敢于反抗,命运也会败在我的脚下……”他好像在喃喃自语,眼里的光彩却完全不是迷茫:“所以,我才要逆天改命,夺回原属于我的东西狐女仙途全文阅读。” “什么?”他后面那句话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楚。 他却突然沉默下去,整个人的气势也与之前截然不同,仿佛下定了某种艰难之事后的笃定,既轻松,又紧张,像是骤然拔剑出鞘的利刃,她不禁感到浑身一冷。 走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拐过弯,便是一条灯火通明,宽阔璀璨的妖娆花街。 在古代,妓院生意都是合法的,不过朝廷也有明文规定,只有入夜后,这些青楼楚馆才能开业,并且所处之地也有严格的地区划定,如果在这片划定区域外开设妓院,则视为违法。 这是朝廷专门为皮肉生意开设的一条特殊街道,所有的妓院都集中在了这个地方,一路走去,只见姹紫嫣红,灯红酒绿,莺声婉转,香气阵阵。 慕容怀卿长得太招摇,即便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病病歪歪往人群中一站,便能吸引无数男女的目光。 女者倾慕,男者嫉妒。 当然,不排除有龙阳之好的人见他长得漂亮,想要勾搭的可能,要不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她正想调侃他几句,却听他率先开口:“你是不是又骗人钱财了?”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我我、又骗人……钱财?”他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施施然朝前迈步,无视周围一道道热烈如火的目光:“身后那人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 原来他也发现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的爱慕者?”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本王是男人。” 她咕哝一句:“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随后又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扯上关系,难道不是与你结仇的?” “本王人缘一向不错,从不与人结仇。” 说他自恋,他还来劲了!“我的人缘更好,只有对我感恩戴德的,从没有对我心存恨意的。”比脸皮厚嘛,看谁能比得过谁。 他像是压根没想到她的脸皮竟比他还厚,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你的钱袋掉了,那人只想来还你钱袋而已。” 此话一落,她惊呼一声,连忙弯下身去。 当手摸到钱袋还好端端挂在腰上时,才舒了口气,随即意识到,这家伙原来是在故意耍她! 刚准备直起身子,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凉飕飕的冷意贴着头皮划了过去,一小撮头发被利刃削断,飘飘悠悠散落在夜风中。 心脏猛地一缩,这突如其来的危机让她一时间反应不及,呆呆看着那名手持利刃,双目熏红,大喊大叫着朝自己扑来的男子。 千钧一发之际,手臂被人一扯,躲开了男子的第二次致命攻击。 其实就算慕容怀卿不拉她,她也不会被那男子所伤,对方明显就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在男子第三次持刀砍来时,她一把握住男人手腕,另一手在对方虎口处狠狠一敲,凶器落地。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拼命晃动手腕,嘶声大喊:“无冤无仇?无冤无仇重生之爷太重口了最新章节!你害死了我一家老小,使我家破人亡,这笔血债,我势必要你血偿!” 害死他一家老小?这话从何说起,她满头雾水:“你看清楚了,是不是天太黑,你认错人了?” 男子死死咬着牙,有狂烈的恨意自眼中迸射而出:“贱人!你就是化为灰烬,我也认得你这张脸!” 她更迷茫,男子眼中的恨意不像是假的,可她也的的确确没有做过赶尽杀绝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相对于她的迷茫,冷眼旁观的慕容怀卿却一脸凝重,半垂下的眼中划过了然,却被黑暗的阴影遮蔽,无人可见。 “你真的是认错人了。”她将短刀踢到一边,松开男子。 男子却变本加厉地骂道:“贱人!别以为你换了衣裳,改了发式,就能瞒过我的眼睛,恶人自有恶报,总有一天,你会下地狱的!” 周围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头一次,在这花街柳巷,引起人们主意的不是哪家花魁。 面对人们的指指点点,江晚鱼眉头越皱越紧,电光火石间似乎抓到了什么:“在此之前,你见过我?” “贱人,你装什么……”男子的话戛然而止,伴随着周围人们的惊呼声,男子捂着脖颈缓缓倒了下去,咕咚一声,脑袋竟离奇地与身子分了家。 江晚鱼也骇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在了慕容怀卿的身上,他顺势扯了她一把,单手揽着她的肩,转向街道的另一头:“真是多事之秋,你还是小心点为好,回去吧,这里很不太平。” 江晚鱼心里装着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一道走了。 回到家,才惊觉那男子死得蹊跷,怕是因他后面的话牵扯到什么秘密,所以才会被人灭口。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有了点头绪,如果她猜得不错,那男子口中所说害他全家之人,应该正是澹台婉玉。 另一边,在确保四周不会有人监听后,慕容怀卿才冷着脸对梓山道:“怎么回事?不是让她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怎么会被人给看到?” 梓山回道:“听看守的人说,她以死相逼,这才不得不放她出去。” 慕容怀卿半靠在椅背上,轻阖眼眸,眉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恼意:“你去告诉她,若再胡闹,本王也保不了她!” “是!” “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 “查明那个男人的来历了吗?” 梓山从怀中取出一张揉皱的纸张,递给慕容怀卿:“这是从那男子身上搜到的,貌似是他的家谱。” 接过来瞥了一眼,慕容怀卿轻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哦,原来是他啊,和宣公主的手段当真不能小觑,连这个男人都勾搭上了,不过也可怜,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有抱得美人归,连全家人的性命也一并葬送。” 说着可怜时,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仿佛只是欣赏了一出有趣的戏剧。 将手中的纸张丢到烛火上点燃,火光衬得他的脸容一半明亮,一半阴暗:“梓山,你说我们来玩个换人游戏怎么样?其实,本王还是挺喜欢那个和宣公主的。” ------------ 第7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江晚鱼的心情很不平静,没有人会在遇到这么多事后,还能保持波澜不兴,再说,这或许关系着自己的生死,她就更不可能平静以对了。 而这份激动与不安之后,她的心头,还充斥着满满的一股怨气,就像是明知丈夫有外遇,却又拿他和小三无计可施的妇人。 这个比喻或许有点夸张,却十分符合她现下的心境,她甚至一度想要抄起菜刀,直接架在慕容怀卿的脖子上,逼问他究竟在行何等龌龊之事。 当然,这只是臆想,先不论他的身份,就是他那神出鬼没的轻功,她也难以保证自己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更何况还有个梓山。 她在想,是不是该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奚成壁,但转念就觉得不妥,原本他就对慕容怀卿住在自己这里诸多微词,如果告诉他,只怕他又会借题发挥,以安全第一为由,迫使她进宫。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自己可以解决,就不要总是麻烦他太平血全文阅读。 窗前烛火摇曳,微光熏然,一抬头,发现外面似乎起风了,窗棂都被吹得咯吱作响。 听着风声,想象外面的风雨究竟有多大时,忽的,窗棂大开,狂风猛地灌入,桌上的烛火也剧烈地跳动了两下,随即“噗”的一声熄灭了。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但即便眼睛看不见,她也能清晰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气息。 猛地一拳挥出,对方似是没想到她会出手,身形明显顿了一下,于是她这一拳便结结实实打在了对方的身上。 一声闷哼,接着她挥出的拳头便被来人紧紧包裹在掌中,她又腾出另一只手去击打,对方似乎有些捉襟见肘,倒不是打不过她,而是不知怎么做才能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将她制服。 一个声音急急在耳边响起:“是我。” 废话,她当然知道是他!如若不然,她出的就不是拳头,而是刀子了。 堂堂一国之君不走正门,偏喜欢钻窗子,这是什么样的嗜好! 好不容易才制服了怀中像只小豹子般的女子,奚成壁一手抱着她,一手合上窗户,长吐了口气:“你一个姑娘家,别整日只知打打杀杀,多不好。” 她哼了一声:“你嫌弃了?” 他低声一笑:“你怕我嫌弃?” “当然不怕,你若是嫌弃了就早说一声,我也好海阔天空,自由自在。” 闻言,他浑身的肌肉似乎在瞬间绷紧了,双臂用力一收,将她牢牢箍在怀中,力道大的令她不禁皱眉:“什么海阔天空,什么自由自在,你休想,只要朕还活着,就不允许你离我而去!” 霸道的言语,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惧,她隔着黑暗看向他:“哪有你这么霸道的,做你的女人,难道连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他先是一怔,随即惊喜道:“你承认是朕的女人了?” 这人怎么这么会抓人话柄,估计是做皇帝的后遗症。“阿壁,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心里一日有我,我就绝不离开你,不论生死,不论阴阳,不论现实……与虚幻。” 多么深情的言语,多么感人的剖白,可听在他耳中,却无端觉得恐惧,什么叫不论生死,不论阴阳,现实?虚幻?更是出奇的离谱! 不过既然她如此保证,那么他也算是放心了,“记住你的话。” “放心,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 他心头欢喜,又抱了抱她,方才松手。 在他去找火折子点燃烛台时,她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他,好一个翩翩如玉佳公子,当然,这份翩翩之态,只能在自己面前表现。“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来找我?” 微弱的烛光自黑暗中一点点蔓延开,照亮了他的半边侧颜,如玉温软:“想你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令她心头一阵暖融:“白天腻了一整天,还嫌不够么?”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不够,我希望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 她仰首,笑:“时时刻刻?看不烦么?” “看不烦都市圣骑录。” “时间久了就会烦的。” “谁说我会烦?”他半蹲下来,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要不我们打个赌,看看究竟是你说得对,还是我说得对?” 她笑得更欢:“没看出来,你竟是个赌徒,俗话说,十赌九输,为了你的自尊心考虑,我想还是算了吧。” 他半合了眼帘,唇角带笑:“好,为了我的自尊,我们不赌了。”他喜欢她偶尔的退缩,尤其在感情方面,若是处处都好强,未免有些过于刚硬,令人生厌了。 她抽出手,斜倚在椅背上,眼睛睨着他:“说吧,到底来做什么的?”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正了神色,做到她的对面:“今天在街市上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讶然:“你知道了?”随即一想,奚成壁手下的暗卫遍布整个奚国,京都脚下发生的事,又是一桩命案,他会得到消息原本就很正常。 “你知道那个被杀死的男子是何人么?” “是谁?”这一点她也很好奇,八成与澹台婉玉有所关联。 “前朝长宁侯卓恒。” 严格说起来,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卓恒,只是无意间听说过,卓恒便是当年为澹台大军出谋划策的军师,掳掠罗政天身怀六甲夫人,用以威胁罗政天投降的歹计,便是他想出来的,后来澹台国入主中原,他是功臣之一,便为封了个二等侯。 原本还觉得那男人死得冤枉,现在却觉得他死有余辜。只不过,这位长宁侯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凄惨地步?即便澹台国已灭,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完全可以逃往边境,在其他小国立足,还有那个灭门之仇又是什么意思? 不用她问,奚成壁便已为她解释:“这位长宁侯的悲惨遭遇,便要归功于那位和宣公主澹台婉玉了。” 她眨眨眼,认真聆听,他喜欢她专注听自己说话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位长宁侯,一直私下里爱慕澹台婉玉,甚至还发誓,要休了自己的夫人和小妾,迎娶澹台婉玉,此生再不纳妾。” 她冷笑:“倒是个痴情种,不过我猜,他的结局定好不到哪里去。” “没错。”奚成壁颔首,目中也一片冷凝:“这位和宣公主,眼高于顶,即便是一国公侯,她也不放在眼里,对于卓恒的主动示好,自然是百般唾弃。” “那后来呢?卓恒怎么就被家破人亡了?” “当中曲折我并不知道,只知这卓恒无意中惹怒了澹台婉玉,这位一向骄纵的公主在他父皇面前哭诉了一番,那个昏君立马下旨,将卓氏一族抄家斩首,卓恒运气好,逃过了一劫,一直等到澹台国覆灭,才怀着满腔仇恨回中原复仇。” 呵,原来如此,贱人自有贱人磨,老天爷是公平的,当初他以恶毒之计害死罗暮罗熔的父母,活该他也饱尝一番失去亲人的痛苦。 听完了奚成壁的叙述,她又眨了眨眼,奚成壁耸耸肩:“你还想听什么?”卓恒都死了,这故事没得讲了。 她一拍桌子:“你是真傻啊还是装傻!卓恒的出现绝非偶然,他怕是已在这条街上守候多日,这其中有何关联,我想你不会猜不出吧。” 他一边示意她给自己斟茶,一边不急不缓道:“我已经派人下去彻查了,虽然范围被缩小,但那条街上大大小小的妓院加起来有好几百家,这需要时间。” 她将斟好的茶递给他:“只要确定她在那条街上,就不难揪出她全能闲人最新章节。” “你找她,是为了解药的事吗?” “还能为什么?”虽然她不确定,澹台婉玉与自己中毒一事有关联,但她相信,只要找到这个女人,之前断掉的线索就能重新连接起来,“不过说起来,我和她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私仇。” 奚成壁抿了口茶水,轻挑长眉:“哦?说来听听。” “她还欠我二十个巴掌。”她可是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澹台婉玉一共打了自己两次,她说过要十倍奉还,必定说到做到。 那天的事,后来他也听说了,当得知澹台婉玉竟打了她两巴掌时,心里着实愤怒,可两个巴掌而已,也不至于让她一直记到现在吧。 “你可真记仇。” 她微笑着接受了他的评判:“说的没错,我就是爱记仇的小女人。” 他看着她,忽然收了笑,神色一瞬间既凝重又肃穆,“你记住,今后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瞒着我,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只要一转身,我就在你面前。” 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么煽情的话,不知是不是男人生来就会调情,她这会儿竟觉得脸颊热热的。 她站起身,假装侧耳倾听窗外的雨声,发现不知何时,狂烈风雨竟然已经停歇。 他也微笑着起身,目光始终落在她泛着淡粉红霞的侧面,心底忽然烈烈狂喜。 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却总是隔着一道天堑,他以为再也跨不过去,但现在,他却有了信心。 离开时,不再如采花贼般翻窗跃出,而是光明正大地走正门,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奚成壁刚踏过门槛,慕容怀卿就从跨院里走出。 慕容怀卿愣了愣,随即快步上前,看着礼数周全却不怎么上心地行了一礼。 奚成壁不错眼地看着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 一个垂目,一个垂首,两人都保持同一个姿势不变,江晚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正准备上前去打破这诡异气氛时,奚成壁忽然笑着转开了视线,一片凌厉雪光,被留在了之前的无声对峙中。 奚成壁快步折回,伸手将发呆中的江晚鱼扯到身前,俯身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道:“小心慕容怀卿。” 虽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江晚鱼知道,不远处弯着身做恭敬姿态的慕容怀卿一定可以听到,她也不认为奚成壁对她说这句话只是单纯为了提醒她,他是故意让慕容怀卿听到的,至于为何是故意,她还有些闹不清,要说吃醋应该不至于,难道他认为,慕容怀卿会对自己不利,这句话实则在警告他? 当着慕容怀卿的面无法细问,只好带着一肚子不解,看着奚成壁的身影消失在夜幕当中。 不大的院落中,某种奇异的气息开始大范围蔓延,慕容怀卿已经直起身子,那张冰雪梨花般的脸容并无任何异常,只朝着她所站方向微微一笑,随后转身,回了跨院。 与奚成壁不同,这个男人,从不遮掩自己的风流与媚骨,比起奚成壁生人勿进的冰冷,他却平易近人得多,只要一个浅淡的微笑,就能给人以绝佳的好感。 她不知道女人是否都招架不住这样的惊艳,只潜意识里觉得,放着这么一个祸水在身边,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 她认为留慕容怀卿在京都,是一件麻烦得不能再麻烦的事,可哪里能想得到,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痴情总裁的嚣张情人。 一直以来,淳羌虽屡屡犯境,却从未有过实质性的举措,顶多就是骚扰,让人觉得浑身痒痒却又抓不得挠不到,可不知他们的新王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公开派兵袭击边境驻军,打响了战争的第一炮。 原本,打还是不打,朝中诸臣各持己见,可如今,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再说以和为贵,就未免太过懦弱,有失大国风范。 而奚成壁也在等这样一个机会,但凡是开过帝王,就没有害怕打仗的,如果能一次性将淳羌驱逐出中原,哪怕是耗尽国力,也算是值了。 再者,这是一个历练罗熔的绝佳机会,若他一战成名,上将军之位,便是实至名归,谁也不能反对。 江晚鱼听说要打仗,心头一片烦乱,总觉得这战事发生的蹊跷,淳羌的汗王难道真是个傻子,不知道两方实力悬殊,一旦交战,他们必败无疑? 隐约当中,她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又不知道这诡异的味道从何处飘来,因何而生。 为了一举击败淳羌,奚成壁派出整整二十万大军,直逼边境,在人数远远多于敌军的情况下,战事竟然僵持不下,不禁让人怀疑,那些淳羌士兵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以一当百的怪物。 奚国虽地大物博,却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朝中人心浮动,流言四起,就在这时,淳羌那边派使臣前来,提出以和亲休战的建议,想来他们也消耗不起,所以才首先做出了让步。 奚成壁自知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好处,内忧不除,外患难平,若是不察觉那些藩王的蠢蠢欲动,这场仗,只怕他会一直打下去。可是和亲……他只有茉儿一个亲人,又怎能为了换取一时的和平,将她送入无止无尽的苦海中。 江晚鱼之前一直不信命,可有些事情,却总在一步步朝着既定的方向推进,人力不可抗拒,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为了不让奚兰茉远嫁淳羌,为了她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京都,生活在所有爱她护她的亲人身边,奚成壁随即下了一道旨,赐奚兰茉封号寿康,许配宋奕,并命二人尽早完婚。 纵她有百般不愿,千般抗拒,这桩婚事,她都只能默许。 比起嫁到荒漠,做淳羌汗王不知第几的小老婆,倒不如嫁了宋奕,起码他身在朝中,又有奚成壁这个皇帝坐镇,想必也不敢怠慢了奚兰茉。 或许,这就是命,慕容怀卿口中所说的无从改变,充满变数,不能预知也不能掌控的东西,兜兜转转,躲躲闪闪,所做的一切努力,到头来却成全了命运。 皇室没有未婚的公主,使者也不好再强求,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钦点一名温婉貌美的宗亲世家女,封为公主,嫁往淳羌。 虽说将女儿嫁到淳羌,就等于是亲手将女儿推进了火坑,但自请为国效力的官员却不少,女儿被封了公主,自身的地位也会提升不少,加上又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与欣赏,何乐而不为?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反正都是赔钱货,倒不如利用这次的机会,给自己谋个青云大道。 看着那些官员谄媚的嘴脸,江晚鱼不禁觉得恶心至极。当今社会,女性根本就没有地位可言,嫁人前依附父亲,嫁人后依附丈夫,若是运气好,投生个好人家,日子过得还相对舒适,若是运气不好,碰见这么些个贪财寡恩的父亲,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最终,奚成壁选定了孙长史家庶出的四女儿,倒不是这女子最符合他的心意,而是她亲自书写请命折子,让孙长史代她呈上,表示愿嫁往淳羌,为国分忧。 江晚鱼没见过这位孙四小姐,不过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女人――王昭君外星皇族最新章节。 既然有自愿和亲的姑娘,也省得再祸害其他小姐,万一无意间拆散一对有情人,那就罪孽深重了,奚成壁只命人将孙四小姐的画像呈上,见她还算端庄雅致,便下旨册了封号,待宴请过淳羌使臣后,便派送亲的队伍,护送她前方淳羌。 说是践行的宴席,实际上也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没有人会真正对一个侵略自己国家的使臣表现出友好,大家都是表面客套,实际上巴不得他赶紧滚回淳羌。 所以,这顿宴席吃得并不怎么痛快,高高在上的皇帝笑容温和,气度非凡,心里却也与臣子想着同一件事――你丫赶紧滚回淳羌去吧! 宴席进行到尾声,大家都舒了口气,原来装友好,也是一件耗神耗力的事情。 就在这时,众臣看到皇帝身边的尚仪,步履匆匆迈入大殿,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皇帝脸色骤然大变。 虽然好奇,却无人敢上前询问,正端着酒杯,忙着敬酒的使者却猛地抬头,一束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半个身子掩藏在阴影中的江晚鱼脸上。 奚成壁握着手中杯盏,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她身边的宫人怎么说?” “都说没看到公主。”江晚鱼莫名觉得浑身不适,像被某种吸血的臭虫给叮了一口似的,于是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奚成壁看着杯中酒液,倒不像江晚鱼那般慌张:“茉儿是在皇宫中失踪的,应该不会有事。”想了想,唤过一旁的冯安,吩咐了几句,冯安立刻出了大殿。 “我总觉得不安。” 他目不斜视,却在无人能看到的角落抓住了她冰凉的手:“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反手握了握他,正准备退下,嘈杂的殿内突然想起一个声音:“尊敬的皇帝陛下,小臣心中,已有最佳的和亲人选。”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往大殿中央那个微躬着身,声音高亢嘹亮,毫无半点惶恐之意的使臣身上。 奚成壁下意识眉头一皱,众臣好奇心蹭蹭狂飙。 江晚鱼对场中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奚兰茉失踪的事。奚兰茉嫁宋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已无力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奚兰茉出嫁前,教授她一些自我保护的经验,可当她前往玉央宫时,却发现宫中下人乱成一团,细问之下,才知奚兰茉竟然失踪了。 奚兰茉失踪可不是一件小事,所以即便奚成壁在宴请外使,她也必须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奚成壁已经派人去找,可她却还是不能放心,有个地方,她务必要去看看。 刚转身,便听一个生硬的语声传来:“正是陛下身边这位姑娘。” 江晚鱼一时没反应过来,奚成壁的脸色却立马冷了下来,黑沉如天边积压的铅云:“她不是世家宗亲之女,不符合你们汗王的要求。” 江晚鱼这才反应过来,那使者说的最佳和亲人选,原来是自己。 虽说是明白了,心中却不免有些茫然,脸上更是一片难以置信的荒谬,那使者的眼神没问题吧? 使者像是为了证明般,又朝她多看了两眼,坚定不移道:“汗王的心愿,只是想娶一个美丽大方的中原女子,无关身份和地位。在淳羌,众所周知,我们的汗妃就出身于平民之家。” .. ------------ 第76章 选择 奚兰茉不是失踪,而是被人带走了。 江晚鱼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她现在根本无暇去证明自己的推测。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奚成壁目若寒星,清冷坚硬,犹如极北之地被冰封的山脉。 江晚鱼目若秋水,沉静凝然,犹如暴风之前宁静的滔滔江海。 这是个圈套,她与他都心知肚明,却都无法宣之于口。 时间似静止,殿外的夜色也在这被凝固的时光中冻结,变得乌沉混沌。 而在另一个地方,被江晚鱼和奚成壁牵挂着的奚兰茉,仰首看着身边的男子,低柔地询问:“宋郎,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只在宫门前见面吗?” 宋奕温文一笑,握紧了牵住她的手:“这里就是今后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你难道不喜欢吗?” 奚兰茉环顾一周,这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貌似是一处豪华宅邸,不禁愕然:“这是你的府宅?” “当然了原配宝典。”他领着她走过府宅前精致的花园,绕过巧夺天工的雕梁画栋,朝着中庭而去:“虽说下个月才是你我的大婚之日,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带你来看看我们共同的家。” “共同的家?”奚兰茉微微有些羞赧,虽然已经知道自己会嫁给宋郎,但被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宋奕官职虽不高,只是个从四品,但以他现在的风光荣耀,升官发财自是指日可待,户部尚书年事已高,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辞官隐退,届时户部侍郎接替户部尚书的职位,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户部侍郎,加上他又是本届的新科状元,深得皇帝赏识,连唯一的妹妹都嫁给了他,照这样情势,宋奕今后的平步青云,位高权重,根本就是无需考虑的事,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故而,巴结他讨好他的人也多了起来,在他成为驸马前,不少高官都想要将自家女儿嫁给他,现在也是一样,虽做不了正室,但退而求其次,做个偏房也无所谓。除了送女儿的,送珠宝送古玩,甚至送银票送豪宅的,也不乏其数,这桩宅子,便是一名为了讨好他的高官送的,对方出手阔绰,直接就把地契改成了他宋奕的名字。 这宅子从外面看去,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只要进到宅子内部,便会被设计的精巧,布置的豪华所惊艳,大门前那座姹紫嫣红的花园,甚至比皇宫里的御花园还要精致华丽。 这桩宅子占地面积很大,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跨院,中庭还建有一个碧湖,曲折蜿蜒的白玉桥梁,更是将碧湖渲染得美轮美奂,走过白玉桥梁,便是内院了。 内院是府宅主人所居住之地,一般的粗使下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内院。 卧房门前,左右各站着一名长相秀丽的丫鬟,两人看到宋奕牵着一名楚楚动人的少女而来,都不由得一愣。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嫉妒,待宋奕和奚兰茉走近,才垂下头,掩饰了目中的憎怨神色,将门推开。 宋奕带着奚兰茉走入房中,奚兰茉正沉浸在一路而来的甜蜜中,忽的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落栓声,不由得一惊:“宋郎,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闩门?” 宋奕连忙走上前,揽住她,柔声安抚:“府里一些没规没矩的下人喜欢乱闯,为了不让他们打搅,我只好把门拴住,你放心,我又不会欺负你。” 奚兰茉皱了皱眉,轻轻挣开宋奕的怀抱:“宋郎,江姐姐说过,女孩子的名节最重要,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和男子单独在一起,我们还是出去吧?” 宋奕脸上温柔的笑意蓦地冻结,眼中也射出怨毒的光泽,“江姐姐,江姐姐!到底与你成亲的人是我,还是你的江姐姐!” 奚兰茉从未见过宋奕发怒,在自己面前,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体贴入微的,别说用这么重的语气对她说话,就是责备的言语也没有一句,她不禁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江姐姐也算是我的嫂子,她对我很好,也是她鼓励我,要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 见她面露惧意,宋奕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敛了怒意,平下心气,柔声道:“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一个人,又不是玩偶,为什么要听凭他人的摆布?我是你的丈夫,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你那江姐姐只不过是嫉妒你而已,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难道你宁可信她也不愿意信我吗?” 奚兰茉脑袋有些乱,宋奕说的有道理,她是一个人,该有自己的主见,无需事事都听从江晚鱼,可宋奕现在的样子,实在有些让人害怕。 “宋郎,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江姐姐的话也很有道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太好琅邪王妃最新章节。”她以眼神祈求,希望宋奕可以带她离开这里。 离开?怎么可能!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能放过!宋奕看着奚兰茉,昏暗的烛光下,少女清丽的面庞越显柔媚,顺着那截玉颈向下看去,视线没入一片模糊的暗影,可以清晰看到衣襟下起伏的美妙弧度。宋奕的眸色暗了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不过他不急,今晚他有的是时间,这种事情,需要慢慢品味才有意思。 原本他不想这么做,一切都是那个叫江晚鱼的女人逼的!虽说圣旨已下,但在没有拜堂成亲前,什么都是未知!那女人对自己一直怀有偏见,搞不好哪天她给皇帝吹吹枕边风,这桩婚事便黄了,为了保险起见,干脆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公主除了嫁给他再无第二条可走,自己这个驸马,就当定了! 奚兰茉自然不知宋奕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那泛着阴冷的双目,不禁浑身发冷,总觉得今日的宋郎与自己平日认识的宋郎不是一个人。 江姐姐,你在哪?我好害怕! 少女一步步向门口挪去,正要拔开门栓,却被一只臂膀给拉了回去。 “公主要去哪?” 奚兰茉强忍着心中恐惧,道:“我有点闷,你让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当然可以。”宋奕笑着拨开她额前碎发,“不过你要先陪我喝几杯,好不易来了,就这么离开,我可是会伤心的。” 奚兰茉将视线投向桌上的酒壶,她长这么大,从未沾过半滴酒液,犹豫道:“我不会喝酒。” “没关系,这是以寒冬雪水酿造的梅花酒,一点也不烈,你先尝尝,要是不喜欢,我也不会逼迫你。” 听宋奕这么说,她才勉强答应。 梅花酒液清冽,芳香四溢,当酒的香气扑面而来时,便有种雪天万千梅花盛开之感,醉人心脾。 她被酒的香气所吸引,试着轻抿了一口,却发现酒液香醇柔滑,丝毫也不冲鼻,入了喉,反而带着点甜甜的味道,于是一口气饮下了整杯酒液。 宋奕笑着又为她斟了一杯:“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奚兰茉点点头,端起酒杯,又饮下了大半杯,期间宋奕一直含笑看着她,不知什么缘故,她竟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燥热,心跳如雷。 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她不是那种浪荡的女子,却为何,想要吻上男子那沾了酒液而倍显诱人的嘴唇? 借饮酒的动作,掩饰心中古怪羞人的念头,可即便是垂下了头,将男子摒除到视野外,那种躁动不安,狂烈难耐之感却依旧存在。 宋奕两指拖着酒杯,静静看着她,唇角一点点、一点点地勾了起来。 看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纯纯净净的女子,哪能经得住这种秘药的撩拨? 他将杯中残酒饮尽,站起身,走到奚兰茉身边:“公主,今夜月色正好,不如让我陪你一同去赏月吧?” 赏月?奚兰茉神智变得模模糊糊,唯一清楚的,就是男子掌心与手臂接触时,那火热奇怪的感觉,迅猛的心慌与意乱,一同朝着心口涌去。 明知该推开他,却反而紧紧抱住了他。 宋奕故作惊讶:“公主,男女授受不清,你这是要做什么?” 奚兰茉将脸蹭上他的颈窝,喃喃着:“宋郎,我热……” “热吗?既然热,那就脱下来,脱下来就不热了吞天神帝。”宋奕循循诱导,一手扶着奚兰茉的肩,一手去剥她的外衫。 奚兰茉挣扎着,反抗着,但她那欲拒还迎的样子实在对现下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她甚至隐隐欢喜着,希望对方能给予自己更多的爱抚。 她想要尖叫,想要哭喊,可出口的话语,却带着令人遐想的媚热:“宋郎,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好,我帮你,我一定会帮你。”宋奕笑意加大,眸中的欲火也越发炽烈,他将奚兰茉抱进内室,置于榻上,几乎不用他自己动手,奚兰茉自己已经将身上的衣物脱了个干净。 药是最烈性的药,即便意志再坚韧的女人,也无法抵抗那狂烈汹涌的情潮,更何况奚兰茉这样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而靠近宋奕,便能缓解那几乎将人磨疯的痛苦。 宋奕眼角高挑,一丝奸计得逞的邪佞笑弧绽开,眼白处那如毒物般的光泽,让这夜也变得诡秘可怕。他手一挥,帷帐落下,隔绝了榻内榻外两重天地。 …… 金龙殿内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使者似乎铁了心要选江晚鱼做和亲之人,竟不顾那扑面而来的刺骨冰寒,在皇帝杀气腾腾的注视下,拱手道:“汗王曾交给小臣一幅画像,命小臣以此画来寻觅有缘之人,原本小臣还不抱希望,直至看到姑娘,方知姻缘天定。”说着,他唤来自己的随从,拿过了一个画轴。 众臣心里不免都有些好奇,想要看看那画轴中究竟画着什么。 使者不急不缓地将画轴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图,而那美人―― 不约而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皇帝身旁的江晚鱼。 江晚鱼也是一愣,她确定,那个什么淳羌大王一定从未见过自己,可那画中之人却分明是自己。 奚成壁额角青筋直跳,因为他也发现,那画中之人,的确是江晚鱼。 他们谁都无法自欺欺人,认为那画中人不是她而是澹台婉玉。对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江晚鱼,只要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一身素色八宝水裙,妆容简单的女子,正是自己。 而奚成壁,从画中女子冷冽的眼波,曼妙的身段,傲然的姿态,亦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此女乃江晚鱼,非澹台婉玉。 他侧首向她看去,眼中满是疑问,而她也一脸茫然地朝他看来,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事态的严重。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而且还非常诡异,众大臣也是你看我我看你,都搞不懂现在这种情况究竟是这么回事,但看皇帝面色阴沉,气氛压抑,都不敢出声,默默垂着头,静观事态变化。 奚成壁正欲开口,江晚鱼却踏前一步,看着那使者道:“敢问贵使,贵国汗王是从何处得到这幅画像的?” 使者道:“小臣也不知道,或许是本国臣子敬献,又或许是汗王自民间得到,更有可能,是汗王梦中所见。” 她再问:“照你所说,事实上贵国汗王从未见过我?” “我想是的。” 她转向奚成壁,视线交汇,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与决绝,那抹奇异的光很快闪过,却被他清楚捕捉,即使她什么都没说,但他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冒牌医师。 “不可以!”这三个字压得很低,却不妨碍表露他毋庸置疑的态度。 她笑了一下,似乎刚才一切都是幻觉,她缓缓俯下身,看似帮他斟酒,却在他耳畔极快地说:“这是个好机会,你明白的。”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因手劲过大的原因,手中酒液倾洒满桌,她就这样保持着斟酒的姿态,一动不动,而他也始终紧握她的腕脉,眼底流露着层层风云变幻。 气氛貌似……更诡异了。 众臣将脑袋垂得更低,为什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送行宴,要搞得这么紧张!殿中明显的低气压,让每个人心口都憋了一口浊气。 “敝国汗王真心求和,希望陛下也能诚心以待。”使者嫌场面不够乱似的,又添了一句:“陛下请放心,汗王并非薄情之人,必定会善待这位美丽的新娘……” “啪!”什么东西重重拍在桌面的声音,突兀而响亮,令在场众人纷纷惊吓不已。 有胆子大的,抬头朝声源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皇帝动怒,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梨花木桌案上。 奚成壁冷冷看着使者,向来冷硬的脸上,满是激愤之意:“请来使主意用词,她还不是你们汗王的新娘。” 他面呈暴怒,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皇帝发怒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可那使者却像是什么都察觉不到,天不怕地不怕,使劲地激怒奚成壁:“只要陛下一句话,她便是敝国汗王的新妻,汗王与陛下一样,都是向往和平之人,只要陛下应允,汗王亦可答应,三年之内,绝不进犯奚国边境。” 三年?送去一个女人,才能换得三年安稳? 不过三年足够了,只要淳羌不再扰边,给予奚国足够休养生息的时间,那些边境小国,便再也不足为虑。 众臣纷纷在心中催促,快答应吧,答应这个使者的要求,这才是一个明君该做的决策。一个女人、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人、一个没权没势又媚君惑主的女人,早就该离开皇城了! 那些想方设法要将自家亲族之女送入后宫,却被奚成壁一次次驳回打击的大臣,此刻开始暗暗地幸灾乐祸起来。 送走这个女人,他们才能得到机会。 没人反对,这才正常。 在场的文臣武将,品阶都在三品之上,个个见多识广、身经百战,所以都明白,在这样复杂的情势下,沉默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而一片低垂的脑袋中,一个人微微抬起了头,他眼神古怪,神情莫名,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始终不开口。 奚成壁准确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这个不合拍的人,他在等着他站出来,就似以往朝堂之上,他不拘小节为他分忧一样,可是,他却很快地重新低下了头,与其余装傻充愣的人,融为了一体。 秦施羽的这番举动,除了令奚成壁倍感失望外,也被江晚鱼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用再说了,朕已经为贵国汗王挑选了最合适的人选,此女心性沉稳,不骄不躁,端方美丽,贵国汗王必定会欢喜怜爱。”他口吻生硬,不给对方任何拒绝的机会。 可使者却不吃这套,面对这位目光阴冷,杀气满满的帝王,不卑不亢道:“既然陛下一心求和,只是个女子罢了,陛下有何不肯奉送?”言外之意,就是你根本无心求和。 奚成壁目光幽冷,似淬了寒霜的刀刃:“奉送?国土山河,尊严气节,前者如命,后者如魂,皆不可失大圣传!或许对于贵国汗王来说,一个女人算不得什么,只是他闲暇无趣时的玩物而已,可对于朕,却是朕毕生最心爱之物,宛如生命,高于尊严,同国土江山,不容他人侵犯!”一字一句,如金玉落地,掷地有声,清亮而有力地在大殿内回荡不止。 那使者似乎愣住了,好半晌才道:“我们汗王也是爱美之人,怎会把女人当成玩物?” 爱美之人?江晚鱼扯唇冷笑,这位使者怕是根本就没有听明白奚成壁的话,说到底,爱美还不是把女人当成一种赏玩之物,随意玩弄?听他言下之意,就是说,如果不是美人,就可以随便糟蹋了? 懒得再与使者多言,奚成壁拂袖而起,强硬的举止说明了他此刻的态度,那就是――不同意! 使者抓着画像,有些为难,有些不满,没想到这奚国皇帝竟然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不给自己面子,就是不给汗王面子,不给淳羌面子。 众臣虽然都低着头,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场中气氛变化,那使者的不满情绪昭然而示,皇帝拒绝了对方求和的条件,一场大战岂不是在所难免? 糊涂,糊涂啊!皇上一代明君,行事张弛有度,怎么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来! 一瞬间,大殿中开始沸腾起来,身在和平之中,谁也不愿意看到战事四起,几名老臣从之前的默然不语,到此刻的义愤填膺,再装聋作哑,只怕这个国家就真的完了! 有人站出一步,对着皇帝即将离去的背影,大声劝诫:“皇上,此事关乎我大奚国运,黎民苍生,还望皇上三……” “三思而后行。”一个清泠如玉泉山水般的声音,接下了那老臣的后半句话,奚成壁猛地回身,看向的,不是那个冒死进言的老臣,而是高高在上,俯视面前群臣的江晚鱼。 她就站在龙座边,目光平平地穿过人群看向他:“古有昭君出塞保太平,文成公主远嫁留青史,我不是大人物,也没什么大本事,却也不认为比昭君文成还不如。” 他不知她在说什么,更没听过昭君文成,却从她这番乱七八糟的话中,察觉出了她要做的事。 果然,下一刻她转向那使者,礼貌微笑:“我代表奚国皇帝,接受贵国汗王的求和之心。” “朕不同意!”他的声音穿过偌大的殿堂,雷鸣般慑人。 众臣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连那傲慢的使者也抖了抖,江晚鱼却没什么表情,径直从使者身旁走过,口气淡的就像在说今天的晚膳吃饺子而不是包子一样。 “就这么定了,还请来使先回驿馆休息,明日我会与你一同启程回淳羌。” 使者犹豫了一下,毕竟那边的皇帝还没有答应呢,不过看她一脸诚恳,不像敷衍,再者以自己的使臣身份,对方也不敢糊弄自己,这才收了画卷,满意离开。 江晚鱼压根没有承载奚成壁怒气的自觉,甩下怒火中烧的某人,飞快跑向殿外。有件事她一直放心不下,必须立刻解决!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目录 阅读设置 下一章 ------------ 第77章 争执 深夜寂静的府宅传出惊天震地的敲门声,江晚鱼凭借奚成壁赏赐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冲到豪宅鲜有人踏足的内院异界最强战斗法师。 走过弯弯曲曲,堪比皇宫九曲桥的白玉拱桥,便到达了主人的起居处。 她不多说,走上前对着卧房的门便是狠狠一脚,可那门比想象中结实许多,她连踹了三脚竟然都未将那门踹开,不由得更恼。什么东西嘛,只不过是一个门下侍中而已,就算做到了户部侍郎又如何,官位再大,能大过皇帝么?瞧他这府宅,除了占地面积不如皇宫外,哪一点比皇宫差了!这家伙招摇显摆到这个份上,也不怕树敌太多,死无葬身之地! 见里面半晌没有动静,越发不耐,这时两名丫鬟上前,一左一右扯着她的臂膀,看似恭敬却傲慢地说:“姑娘,这里是侍中府,有什么事,等明日大人有空了你再来拜见,这三更半夜的,你私闯朝廷命官府宅,可是犯了大奚例律,要问罪的。” 另一人跟腔:“就是,看姑娘也像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事明个儿要是传出去,只怕姑娘在这上京城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江晚鱼冷笑,这两丫头看上去清丽可人,没想到心思竟这么龌龊,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看她们的样子,应该不认得她,若是认得,怕是会说得更难听。 她冷眼注目二人,两个丫鬟本以为她会无地自容,谁料她压根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用这种冷冰冰的诡异目光看着自己,被她那视线盯得浑身发毛,想立刻远离她,却又害怕她继续骚扰她们大人。大人说了,今夜谁都不许来打搅,让她们两个机灵点,若是惹大人不高兴,别说是荣华富贵,只怕第二天就会像扫垃圾般被丢出这侍中府,自生自灭。 江晚鱼掀了掀眼皮,示意两人松手,她不想对女人动粗,但如果对方一味的不知好歹,那也休怪她不客气。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都有些惶恐,但为了今后的荣华富贵,为了户部侍郎乃至户部尚书夫人的名分,她们也不能松。 江晚鱼恼了,真是给脸不要脸!身体往前一倾,同时两手用力朝前一拽,一个双向过肩摔,两名丫鬟被狠狠掼倒在地,痛得大声哀嚎,满地打滚。 她看也不看二人,鼓足了力气,又是一脚揣在面前的门扉上。 连续“咯吱咯吱”响了几声,坚实的门板便带着一股摇摇欲坠的姿态,轰然倒塌。 同时,里面窜出个人来,一看到那人,江晚鱼眼底的火苗便“噌”地蹿了起来! 是宋奕!此刻他只着一件白色长中衣,光着脚,露出小腿,此番穿着,江晚鱼一眼便能分辨出这房里发生了什么! 宋奕看到她,不及她开口,先声夺人:“你这悍女,大半夜的到本官这里来撒什么野!你到底懂不懂规矩!”他一转眼,看到自己的两个丫鬟躺在地上,满脸痛苦的看着她,声音不由得更大了:“你还打人?这可是天下脚下,有没有王法了!姓江的,今天的事本官记下了,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的!” 她蹙眉看着宋奕,平日看去还算人模狗样,怎么这会儿就变得如此不堪入目了? 这就是本届科举的新科状元?这就是即将接替户部侍郎之职的国之栋梁?这就人们口中交相称赞的少年才子?这就是奚兰茉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 呸!分明就是败类中的败类,禽兽中的禽兽!渣男中的渣男! 宋奕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怕了,越发嚣张,直接点着她的鼻子怒骂:“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任男人玩弄的泄欲工具而已,别装清高了,你为了勾引圣上,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你接近讨好公主,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你其实是在利用她的感情,借以获得圣上的好感,我说的对不对?你这种女人,本官见多了,个个下贱,只要给点好处,就能敞开大腿接纳任何男人。你一次次找本官麻烦,是不是也想让本官对你做点什么?哈哈哈,你还真是恬不知耻啊星耀娱乐圈!其实你可以明说,看你长得还算不错,本官定会让你欲仙欲死,尝遍这人间至美之事……嗷!” 宋奕一声凄惨痛呼,整个人被一股大力踢中,向后跌了足有三四米远,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嗓子中。 如果不是因为奚兰茉,她这一脚,踢得就不是他的小腹了。 不去管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口中不知骂着什么的宋奕,她直接大步走去卧房。 刚走进房中,某种奇异的气味便冲鼻而来,她虽未经人事,有些事情却是明白的,加上奚成壁总时不时于无人处对她耍个流氓什么的,这种气味的来源,她便更清楚了。 心头狂跳,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滋生,仅仅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却走得艰难无比。终于来到内室,漆黑的房间,被帷帐遮住的床榻,一室的暧昧痕迹,空气中漂浮的糜烂温度,都令她的心跳,骤然自狂跳不歇,变为静止不动。 她宁可希望自己冤枉了宋奕,宁可今后都顶着被他嘲笑的尴尬,不管是什么,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 她深吸口气,发觉床榻内似乎传来了某种动静,像是不耐,躁动,苦闷,以及隐约的压抑。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恐惧一同袭来,颤抖的双手竟不听身体的使唤,一把攥住帷帐的边缘,狠狠向两边扯开! 当看清榻上的一切时,仿佛霎那被半空而下的惊雷击中,连体内的器官,也被这强大的力量给挤压成了齑粉,她眼前一晃,不由得栽倒在了床榻前。 “茉儿,茉儿……”她颤抖着手,朝榻上浑身光裸,脸颊潮红,神情妩媚却眼神空洞的少女探去。 奚兰茉听到她的声音,呆呆转动眼珠,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自虚空中落到她的脸上:“江……姐姐……”她似是在笑,可眼角却渗着泪。 江晚鱼死死咬着唇,将绝望痛苦哀恸全部吞回腹中,直到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才站起身,脱下身上的外衫,将奚兰茉残败赤裸的身躯牢牢裹住。 少女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除了会动会呼吸外,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灵动婉转,冰雪明艳。 起身时,奚兰茉无意间看到了榻上凌乱刺目的血迹,像是突然被吓到了一般,猛地推开江晚鱼,将蜷缩在墙角,哭着喊道:“不要,不要这样!你不要过来!我不该这样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放过我,求你放过我!我好害怕,好害怕,皇兄,皇兄快来救我!我害怕!” “茉儿,茉儿,是我,你看清楚,是我!”她连忙上前,紧紧抱住疯狂尖叫的奚兰茉。 奚兰茉哭喊了一阵,终于停止了嘶喊与哭泣,嗓音沙哑得像年久失修的老机器:“江姐姐,你终于来了。” “是,我来了,都怪我不好,没有及时赶来。”她拍着奚兰茉的脊背,声音轻柔,像是怕惊动了这沉寂悲伤的夜:“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正欲扶起她,手臂却被紧紧攥住,奚兰茉仰着头,目中一片血红:“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我只能去死,只能去死……” 她心头巨震,厉声斥道:“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活不下去!你还有我,还有你皇兄,你还有很长的未来……” “不,不!”奚兰茉捂着脑袋,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奚兰茉受的打击过大,整个人似乎已经崩溃了,面对这样的她,江晚鱼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正在她左右为难时,奚兰茉突地站起身,朝着床柱的方向一头撞去越战的血。 见状,江晚鱼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蹦出来,来不及多想,直接将脚下的一只花瓶踢到她面前,奚兰茉脚下一个踉跄,随后重重跌倒在地,一动不动。 江晚鱼哆嗦着手,探向她的颈部,发现脉搏跳动有力,这才舒了口气。 晕过去也好,否则她这样哭闹着要寻死,自己一不留神没拦住,那就糟糕了。 轻轻拨开挡在奚兰茉脸上的乱发,从袖口掏出绢帕,细细为她擦净脸上的泪痕。 从今天开始,她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公主了,她今后的路,必定不会好走。 这是命吗?不,这不是命! 哪怕这世上所有的事都与自己对着干,她也不会信命! 可怜的女孩,老天也真是不公平,为什么这些悲伤痛苦之事,都要落在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女身上,她的肩还不够宽广,她的心还不够坚韧,她真的难以想象,遭遇到这样身心俱伤的事后,她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勇敢的站起来,顽强地走下去。 会的,一定会的,因为――她看着自己的掌心,掌纹纵横交错,这些线条代表了一个人的一生,如果说,这些代表的是命运,那么命运,便握在自己的手中! “唔……你这疯子,本官饶不了……你……”房外,宋奕似乎缓过劲来了,正扒在门框上,恶狠狠盯着江晚鱼。 她平静地放下奚兰茉,走到宋奕身前,抬起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宋奕立马被她打得满口血腥,正要破口大骂,胸口又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倒翻着向后仰去,咕噜噜滚下了台阶,一阵天旋地转,还未稳住身子,脸颊又被揍了一拳,此时的宋奕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无论是胸口脸颊还是肩背,都疼得钻心,可江晚鱼却不打算停手,在他企图爬着逃走时,一脚踩在了他的小腿上,内院上空立刻飘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她揪着宋奕披散的头发,扯到自己身前,弯起膝盖,冲着那俊秀却已被打变形的脸狠狠撞去,宋奕又是一声惨呼,鼻血狂飙。 她打红了眼,满腔的悲痛与愤怒,全部化为了烈火在心底灼灼燃烧,顷刻间便呈燎原之势。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将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狠狠揍一顿,茉儿怎么会看上这个混蛋!他究竟哪一点值得茉儿为他付出!他该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该将他活剐了,油烹了,让他生不如死,让他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被打得狠了,宋奕连滚带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神气,期期艾艾求饶道:“姑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别打了,嗷!真的,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啊啊啊啊!救命啊,要死人了!快来人啊!” 面对他的求饶,江晚鱼充耳不闻,她现在就想打死这个没人性的混蛋,什么新科状元,这状元是属于罗暮的,他宋奕不配! “救命啊,这疯娘们要打死人了!快来人救我,我可是堂堂朝廷命官,我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嗷,疼死我了!”宋奕虽然被打得爬不起身,嗓门却不小,府中下人见势不妙,看这样子,再被打下去,就真的要打死了。 可他们见江晚鱼那狂暴劲,又都不敢上前劝阻,只好出去通风报信,让官府来解决。 当宋奕被打得只剩一口气时,一队人马终于赶到了侍中府,重重火把下,为首之人并不陌生,是刚从边境赶回报告军情的罗熔。 他身后的队伍并非皇城中维护治安的侍卫队,而是身经百战浴血而归的边疆战士。 也算是凑巧,当他带领三千精兵,刚跨过京都城门,就碰上了急急忙忙前往京兆府求助的侍中府下人,从对方口中大致了解了这边发生的情况,便策马而来都是地府惹的祸最新章节。 早知道江晚鱼不同一般女子,行事泼辣豪爽,今日一看,彻底颠覆了罗熔以往对她的看法,这哪里是泼辣豪爽,根本就是暴虐凶残,她殴打宋奕时的那股子狠劲,看得他都不禁心惊胆颤。 来不及多想,宋奕虽然罪有应得,该杀该罚也应由主公来做决定,况且宋奕是茉儿名义上的夫君,可不能就这么被她打死了。 飞快上前,将她从宋奕身边拉开,可谁料她力气极大,反手将他一推,便从他的钳制中挣了出来,常年习武的罗熔,竟被她推得生生向后倒了两步。 她现在情绪已经失控,劝解是不会起作用的,罗熔当机立断,直接点了她的睡穴,将人从侍中府扛走。 …… 心里那股怒意,就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在心底顽固地燃烧,即便已经昏了过去,梦中的她,依旧在狠狠打着那个禽兽不如的宋奕。 直到憋得胸口闷胀,浑身抽搐,她这才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入目处一片亮眼的明黄。 这个地方她其实一点也不熟悉,唯一一次躺在上面,是那晚被刺客偷袭,受了重伤,被奚成壁半诱哄半强迫地抱着睡了一晚。此后,她虽有踏足这里,却从未躺过这张龙榻,若不是那醒目的明黄,代表尊荣的唯一象征,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两层帷帐将这里隔绝出一个绝对空旷安静的空间,她虽醒了,却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帷帐被掀开,一张憔悴的俊颜出现在眼前,她才结束了挺尸的过程:“茉儿呢?” 他在榻边坐下,声音有些涩然暗哑:“在玉央宫,朕已派人暗中看守,不会有事的。” 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说不会有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她静了静,蓦地咬紧牙关,“那个畜生呢?” 她连叫那个人的名字都觉得恶心,直接以畜生称呼,奚成壁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在他自己的府邸静养。” 她半眯的眼倏地睁大,黑白分明的眸中射出一道锐光:“静养?你还让他静养?那个混蛋,该立刻五马分尸,让他为自己的罪孽偿命!” 她神情激动,整个人都因为怒火而幻化成了一蓬灼人烈焰,奚成壁眼底也有着怒意,可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悲伤,与萧索凄清的寒凉。 他静静看着她,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视下,长长叹了口气:“小鱼,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她猛地坐起身,因为用力过猛而晃了晃。 他伸手扶稳她,“宋奕是茉儿的夫婿。” 她怔了怔,完全没料到奚成壁竟然会是这样的态度,奚兰茉可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 “宋奕不是茉儿的夫婿!”她激动道:“茉儿不能嫁给那样的人!” “茉儿不嫁给他,又能嫁给谁呢?”他反问。 改嫁给谁?她哼了一声,对他的反问表示不屑:“该嫁给谁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或许茉儿这辈子也不会遇到一个爱她如命的男子,但不能因为这样,就随随便便错付姻缘,宋奕配不上她。” 他苦笑,眼睑下的浓重鸦青,让一向意气风发的他,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沧桑:“小鱼,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坚强,茉儿她承受不起,不嫁给宋奕,她这辈子就完了。” 为什么奚兰茉这么说,奚成壁也这么说,女人又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即便失了贞洁又如何,只要还能站起来,还能走下去,未来就是光明的幻空领域! 错的又不是奚兰茉,凭什么要用宋奕犯下的错来惩罚她! “难道一定要嫁人吗?一定要吗?女人不是也可以依靠自己活下去吗?”她紧紧拽着他的袖口:“让茉儿嫁给那样一个男人,这是在侮辱她!奚成壁,不要把茉儿再次推向火坑。” 奚成壁神情痛苦,她说的没错,是自己亲手把茉儿推向火坑的,如果不是他的草率,茉儿也不会沦落至此,可事情已经发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护好茉儿,不使她再被欺辱。 “小鱼,你听我说,你的所思所想我都明白,但你要知道,茉儿她不是你,她没办法在失了贞洁后,还能坚强地站起来,寻找未来的光明。宋奕纵有千般错,那也是她的夫君,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你可有想过,如果这件事传出去,茉儿她要承受怎样的压力?人都是在困境中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当忧虑,恐惧,不安,紧张,这一系列的感情一同袭来,还没有练就一颗强壮之心的她,一定会崩溃的。” 情绪激烈的她忽然默了下去,无从反驳。 奚成壁说的没错,人心是很脆弱的,所谓的坚强,是在一次次的困苦,一次次的灾难,一次次的悲伤中,渐渐积累出厚茧,一层层将原本柔软的心包裹起来。奚兰茉就像是一只刚刚刚出生的幼犊,外界轻易就能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自己可以从容面对流言,面对诽谤,面对不怀好意,可奚兰茉不行,那些一股脑涌来的伤害,会在顷刻间摧毁她!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让她来到这样一个时代!面对不公,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别想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宋奕毕竟是茉儿喜欢过的人,这桩婚事她应该不会排斥。”他轻轻拉下她紧攥自己袖口的手,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吧,看你一脸疲惫,定是这几日又失眠了。” 明明一脸疲惫的人是他,眼睑下的乌青,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他这样劳累憔悴,想必不仅仅是因为奚兰茉的事,她抬手,微凉的指尖掠过他眼睑下薄薄的皮肤:“阿壁,我虽然生气,但还没有忘记昨晚发生的事,你难道要违背与淳羌的承诺,引起好不容易才平歇的战事吗?” 之前还一身和煦的男子,骤然间戾气弥漫,连眼光,也似削铁如泥的刀:“不用说了,朕不会同意你的。” 她也不劝,直接下榻,找到鞋子蹬上:“奚成壁,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我要做的事,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他倏地起身,寒着一张脸将她手臂握住,力道很大,她不觉蹙眉。 “朕决定的事,也没有谁能拦得住!” 她猛地抽手,在他又一次伸手来抓时,义正言辞道:“我虽不一定要嫁英雄,但一定不会嫁狗熊。我,不喜欢昏君!”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目录 阅读设置 下一章 ------------ 第78章 他也与她有染 他一向拗不过她,这次也一样,她说她只喜欢明君,那他便决计不能做一个昏君。 最终还是在她的斩钉截铁下,期期艾艾地让她去了,想来她也不是真心想要嫁给那个淳羌汗王,以她的个性,连自己都不肯完全接受,更别说那个拥有一大堆小妾性奴的汗王了。 按照规矩,前往和亲的马车,要被布置成新婚时的花车,而她也要穿上隆重正式的喜服,不过在奚成壁的强硬态度下,她免去了穿喜服的麻烦,但马车还是要布置一下的,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这一日天气灰蒙蒙的,雾气直到巳时还未消散,一眼望去,向来神威庄严的皇城,也在这雾气中变得灰败而委顿,无端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马车轱辘辘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与久不消散的雾气混在一起,湿迷而低潮。此刻空阔宽广的官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华丽巍峨的皇宫,像个没有人气的坟墓,生活在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以往,皇宫的光鲜靓丽掩盖了内里的腐败,让人被表面迷惑,察觉不出它被包裹在甜腻外壳内的苦涩,如今才这般清楚而明晰地,看到了这个地方的真正面目,压抑沉闷,阴暗逼仄。 不止一次生出想要远远逃离的渴望,因为她不想把自己的光阴也掩埋在这一片腐朽灰暗中,可只要一想起,荒夜冷月下,那一袭单薄孤寂的身影,就忍不住心疼。 她到底还是逃不出姻缘的束缚,任白发绾青丝,红颜绕枯骨,两袖缱绻,终为情困。 生命如此短暂,凡事都要两全其美,岂非妄想? 罢了罢了,等这件事结束,她就陪他白首到老,管他是在人间,还是地狱。 暗紫色的绫罗云衫,与车厢中的昏暗融为一体,她轻轻抚摸丝滑的袖口,谁也不知,这宽大而繁复的广袖下,藏着一样大杀伤性的恐怖利器。 将窗帘掀开,遥望逐渐远去的皇城,众人只当她对故国依依不舍,无人注意她手中洒落的晶莹粉末江湖小人全文阅读。 这些银光粉,要到夜晚才能发挥出作用,如果她猜测没错,特意安排这样一场闹剧的人,不会等到自己真的到达淳羌,嫁给那个汗王后才动手。 这样做虽然冒险了点,但她不想一直都被那个藏在暗处的黑手耍得团团转,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身不由己。 因为是送亲的队伍,所以一路上畅通无阻,就是这敲锣打鼓的阵势,实在令人郁闷,还好她只需要静静坐在马车中,不用露面。 和亲一事,举国皆知,百姓们得到消息,大清早就涌上街头来围观这百年难遇的喜事。 无意间,她从被风吹起的窗帘缝隙里,看到了伫立在人群中的梓山。 她下意识寻找慕容怀卿,却因为人实在太多,一转眼的时间,连梓山的人影也找不到了。 这件事会与慕容怀卿有关系吗?如果有,他制造这么一出混乱的戏码,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虽知道他不怀好意,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揪到他的狐狸尾巴,这家伙藏得也太深了!他每日丑时准时离开,又在寅时准时归来,除了这些,她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他每天半夜离开都去了哪里,更别说去做什么。 不过没关系,狐狸尾巴藏得再好,也总有藏不住的时候,她就不信,他能一直忍耐到自己到达淳羌。 夜幕降临前,和亲队伍到达了下一个驿站。 这行人当中,除了那个使者,其他人都不会讲中原话,所以这一路,她连个聊天解闷的人都找不到,颇为无聊。那个幕后主使为什么还不出现?一路平平静静反而让她觉得不安,最好立刻发生点什么,越刺激越好,她已经不满慕容怀卿很久了,如果在背后谋算阴谋的人真是他,她正好可以将满腔怨念一次性发泄出来。 驿站地处偏僻,除了几间尚算过得去的土坯房,四下环顾,就唯有光秃秃的山头和连绵的灌木丛。 只是个下手的好地方,如果她是对方,就一定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身份特别,使者不会让她单独一人留在房中,陪伴她的两名淳羌侍女,看上去膀大腰粗,丝毫没有中原女子的婉约秀美,她真怀疑这俩人是不是一拳就能打死头公牛。 屋内点着昏暗熏人的油灯,光线飘渺,忽明忽暗。 因为语言不通,她放弃了与那两名侍女交谈的想法,看了眼冷冰冰硬邦邦的床榻,她叹息一声,翻身爬了上去。 夜很静,四下一片空旷,只闻风吹草木的沙沙声,还有那两个侍女均匀的呼吸声。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安宁,当一弯并不算明亮的昏黄月牙,彻底被浓黑的云雾遮挡住时,屋内的油灯也“啪”地熄灭。 江晚鱼蜷缩在榻上的身体猛地绷紧,侧放在身体一旁的手也瞧瞧探进了袖管。 突然,房顶上传来“哗啦”一声,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土房轰然倒塌,两个淳羌侍女来不及躲闪,被倒下的土墙砸中,发出几声闷哼。幸好江晚鱼早有准备,房屋被炸开的瞬间就从榻上翻下,否则怕是也要像那两个侍女一样被压在土墙下,动弹不得了。 房顶没了,露出星光黯淡的鸦青夜色,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姿态优美,宛若游龙惊鸿。 她没有因为对方翩然的姿态,就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危险当中。有时候,杀人也是一门艺术,对方显然将这门艺术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剑佛。她不懂艺术,所以她看到的,只有那糅合在翩跹姿态中的一抹寒光,感受到的,也只有博雅优美中携卷的浓重杀气。 没错,这便是那个幕后主谋,心心念念要置她死地的索命幽魂。 这是第二次见面了,不,或许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只要掀开他的伪装,拿掉他的面具,就可以知道,他与她,究竟有过多少次交集! “砰!”的一声,那自半空降落的雪白,肩头绽出刺目的血红,如一朵开在半空的曼珠沙华。 暗紫的宽大广袖下,是一截铁管,巨大的声响,便是从那铁管中发出。 因技术有限,零件有限,她制作出的这把火枪,威力虽大,精度却实在糟糕,如若不然,这一枪,必能要了对方的命。 不过这杀伤力极大的武器,虽未置对方于死地,却也令其重伤难支。 面具下是一双阴狠不甘的眼,她捂着被火枪后座力震得麻痛的手臂,与那白衣杀手静静对视。 “是我来揭穿你,还是你自己报上姓名?”她淡淡开口,声音散落在风中,有些七零八落。 对方却不说话,甚至连眼中的波光也一并藏起,他怕她认出他来? 她上前一步,紧盯白衣男子:“原以为你是慕容怀卿,如此看来,你不是他。”她停下脚步,举起手中黑黝黝的枪管,对准对方:“说,你到底是谁,计划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白衣人动了动,捂着肩头的伤一点点直起身。 他笑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周围断断续续的厮杀声,哀嚎声,似乎与他毫不相关。 没有星光的夜晚,看什么似乎都是模模糊糊的,连对方脸上的面具,也变得迷蒙起来。 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对外界的感觉一向很敏感,当即脱口道:“噬幻草!” 白衣人终于说话了,只有两个字:“没错。” “噬幻草有吞噬人意识,令人产生幻觉的功效,你现在所中,并非一般的噬幻草,而是经过炼制,掺杂了幻蛊的噬幻迷烟。”片刻后,吝啬言语的白衣人又补充了一句。 “噬幻迷烟?” “就是比你之前接触的噬幻草,效力要强上千倍,可以令你梦想成真的好东西。” 她不知道对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自己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化――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 她回去了?回到现代了?不,不是的,她不能回去!她还有他,她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冷冰冰的豪华囚笼中? “小鱼。”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抬头望去,明亮的路灯下,男子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温柔与眷念。 “阿壁?”她呆呆朝前迈步:“你也来了?你也随我一同回来了?” “小鱼,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永远都不会与你分开。”他张开手,做出要拥抱的姿势。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她爱他,不论在什么地方,不论在哪个时空,只要他说“我需要你”,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抱。 她迈出轻快的步子,朝那个灯光下,拥有最深情笑容的男子扑去。 半途中,却被一双手牢牢握住,她看不清握住自己手臂的人是谁,却能感受到一双焦急的眼睛,那眼睛似琥珀明净,瞳仁中有着九天骄阳般的炽烈金光极品美女养成系统最新章节。 “不能去,不能去,小鱼,快回来!” 那声音如此焦急,带着锥心刺骨的惶恐,一遍遍地呼唤着她。 是谁?究竟是谁?为什么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梦中母亲温柔的手,让她深深依赖与眷恋。 明明他爱的人就在前面,正向她伸开双臂,等待她的回归。 “小鱼,不要去,快回来,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那声音连绵不断,将她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扯了回去。 “阿壁……”她轻喃。 那声音骤然少了焦急,多了丝温柔与安抚:“我在,我一直都在,我说过,不论何时,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 回头?是的,他说过,他会永远陪着她,当她需要他时,只要回头,他一定在她身后。 猛地回身,霎那间,高耸的摩天大楼,五彩的霓虹,宽阔的马路,以及穿梭不绝的汽车,全部如泡沫般消失了。 还是荒芜的夜,清冷的月,还有站在不远处满目愕然的白衣男子。 “怎么可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摆脱得了噬幻迷烟的控制!他手指一翻,指间夹着一个薄薄的红色袋囊,正欲捏破,数根比绣花针略大的铁刺迎面而来,他不得不放弃施展迷烟控制,闪身躲避那几根速度奇快的铁刺。 江晚鱼收回手,袖珍弩虽能抵挡对方一阵,但因弩箭太小,很难制作,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她不会使用。 之前侥幸摆脱了噬幻迷烟的控制,她不敢保证,自己的精神力还能再抵抗一波袭击,她现在头疼不已,那噬幻迷烟实在过于厉害,与现代精神类控制药物相比不相上下。 两边都心有余悸,不敢贸然攻击。 江晚鱼相对悠闲,只要拖够时间,奚成壁派出的暗卫就能随着她白天留下的记号找到这里。 正当她准备和对方来个持久对峙战时,身边无声无息落下四名黑衣人,头脸全被遮得严严实实。 这些人之所以被称为暗卫,正是因为他们的神秘性与不为人知性,就像行走在黑夜中的灰暗影子,他们可能是最不起眼的杂役,也有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可能是巡城的侍卫,是赶车的马夫,是街边的叫花子,是寺庙的和尚,总之,没有不可能,只有想不到,他们从不露脸,也是为了保持这份神秘性,影子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只能消散。 奚成壁的暗卫来了,那就没她什么事了。她回头朝驿站的方向看了眼,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此刻是死的死,伤的伤,那个使者也不知道躲哪去了,白衣人带来的帮手已经被清理干净,那家伙胆子小得竟然还不敢露面,亏他在奚成壁面前装作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却原来是只纸老虎。 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个使者,也不知他究竟躲到哪里去了,见暗卫已经将白衣人制服,她决定先解决眼前这桩大事,等认为没危险了,那个使者自己会主动现身的。 她蹲在白衣人面前,也不急着去掀他的面具,只问:“你怕死吗?” 对方又开始玩沉默,她也不急,继续问:“你有未完成的心愿吗?” 对方还是不回答,她并不在意,只管把自己的话说完:“你有权保持沉默,没有人会逼你做出选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你不怕死,或者说,你一心求死,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诡域档案最新章节。”她捡起白衣人掉落在地的短剑,轻轻拭着刀锋:“我也不会问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对我下杀手,虽然我可以把你交给慎刑司,让他们来帮我挖秘密。”她站起身,缓缓揭开白衣人脸上的面具,“我数十个数,如果你想改变主意,那一定要在第十声落下时做出选择,否则,喀――”她做个了斩首的动作:“我下手很快的,到时候你身首异处,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她一边把玩手里的短剑,一边脆声数道:“一、二、三……七、八、九……” “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截断了她最后一个字,她挑挑眉,垂下眼帘,朝白衣人颓丧的面庞看去。 “秦施羽,一朝荣华,满腔抱负,却为了一个女人而葬送,你悔不悔,恨不恨?”她再次蹲下。 秦施羽脸上没什么表情,至于心中是何等的悲伤寂寥,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你应该去问圣上。” 她用剑身拍拍秦施羽的脸:“有机会我会问的,你先回答我。”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一点我很清楚。” “所以说,在你以心里,还是女人比较重要喽?”她笑着收回短剑,虽然秦施羽这番话未免让人觉得没出息,不过她倒是有些敬佩他,从不认为那种将事业理想至于爱人之上的男人,值得尊重。 秦施羽别开目光,显得有些狼狈:“这是我的选择。” “是的,这是你的选择,现在,你要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你会如何对我?”没有人不怕死,他抬头看着她,目中有一丝惶恐。 “这个女人是谁?”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秦施羽看了她半晌,忽然再次低下头去,声音有些混沌,像是隔着什么:“和宣公主。” 她愕然,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这么的令人难以置信:“原来在宫里一直护着她的人是你……”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澹台婉玉可以安稳地留在宫内,一直没有被人察觉。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挑唆宰相和上将军对我出手的人,也是你,对吗?” 秦施羽冷嗤了一声:“何需我来挑唆?你挡了他们的道,他们自然要杀你。” “之前与你合作的刺客,是什么来头?” “我与他只是合作关系,并不关心彼此的身份。” 这一点,倒是和那刺客说的一样。 “和亲之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吧?”她望着倒在一旁的残破花车:“我不信自己的画像会无缘无故跑到淳羌汗王的手里。” “是我设计送去的,没想到那淳羌汗王竟对你一见钟情。” 她恶心道:“别侮辱了一见钟情这个词。”说完,狠狠皱眉:“向淳羌通报军情的人也是你吧?皇上那么器重你,没想到却器重了一个卖国贼。” 他蓦地吼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等龌龊事,你可以骂我人面兽心、恶贯满盈,却不能冤我通敌叛国!” 她愣了一下,秦施羽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默了阵,忽的问,“你知道澹台婉玉已经被救出宫了吗?” 秦施羽眼神一闪,语气微带焦灼:“你想做什么?” 她啧啧两声,讥诮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之前那个刺客与她有染,你也和她关系匪浅,对了,还有上回在花街碰上的倒霉鬼,澹台婉玉到底招惹了多少男人啊末世魔神游戏最新章节!” “你不明白,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秦施羽闭了闭眼,焦灼的口吻不自觉变成了怜惜:“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澹台皇帝不止一个女儿,加上她母妃身份特殊,尊贵的公主身份,也只是一个表面光鲜的名号而已,在宫里,单纯的人往往活不长久,不是她想工于心计,而是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工于心计!”他抬起头,幽幽看了她一眼:“你为了活下去,不也杀过人吗?” 她脑中骤然闪过一道惊雷:“林因她……是你的人!” “没错,我用她的家人威胁她,命她杀了你。”他的眼中也渐起讥嘲:“林因何其无辜,你为了一劳永逸,毫不留情地结束了一个年轻的生命。你在杀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值不值得被原谅,值不值得获得安宁?” 林因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再次涌上脑海,她因溺水而痛苦扭曲的面容被一点点放大,她似乎能听到女子悲痛凄厉的呼喊与尖叫。 救我。 救我! 我不想死! 她捂住脑袋,踉跄着起身:“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自然法则,我不杀林因,死得就会是我。” “好一个弱肉强食!”秦施羽道:“今日败在你手中,我无话可说,但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肮脏过去,你也一样,不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指责他人。”他停了停,低沉地说:“我能告诉你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我杀你没有其他目的,仅是为了婉玉。如果你想从我口中套出她的藏身之地,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她挠挠头:“真是为难啊,我其实挺欣赏你的性格的,但不杀了你,总觉得后患无穷。”她拾起地上的短剑,吹了吹剑身上的浮土:“你这剑怎么样?锋不锋利?如果你怕痛,那我还是用我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来送你上路好了。”她拔出插在靴子里的黑色匕首,与短剑一起放在眼前做着比较。 秦施羽浑身颤抖,脸冒虚汗,话说的虽漂亮,但到底还是惧怕死亡。 “皇帝呢?我要见你们的皇帝!”如此肃杀的时刻,却突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来:“这是蓄意行刺,本使一定要找你们奚国皇帝讨个公道!” 淳羌使者边走边喊,灰头土脸,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身上整齐的袍服也破了一块,变得脏污不堪,不过那神气劲儿却丝毫不减。 见状,江晚鱼不禁皱眉,上前欲将淳羌使者带离这里,却见他径直奔向秦施羽所在方位。 “你这王八犊子,竟敢行刺本使,是不是你们皇帝想要违约,所以才派你……”话未说完,便被一支锋利的银簪抵住了咽喉。 众人大惊,秦施羽死死盯着江晚鱼:“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他!淳羌使者死在奚国境内,这可不是件小事,你应该知道后果的严重。”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目录 阅读设置 下一章 ------------ 第79章 今夜我是你的 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冰凉的铁管带着夜的寒气,一同渗入肌肤。 毒物临死前咬的那一口最重,狗急跳墙向来不是什么好事,再看看淳羌使者那虽然比常人要粗些,但随便一扭就能嘎嘣断掉的脖子,她实在没有信心去赌,用手中的短剑在地上画了个圈:“把你的印绶和那头外国蠢驴一起放到这里,你身后有一匹马,你可以骑马逃走。” 秦施羽回头,发现果真离自己不到三步远的地方有匹脱队的马,取出随身携带的印绶,连同使者一同推向地上的圆圈,反身上马,疾奔而去。 使者一个晚上连续遭受两次袭击,吓得神智都有些不清了,江晚鱼懒得理他,只将印绶捡起揣好。 其实,杀不杀秦施羽,对她来说影响并不算大,否则的话,她就是冒着使者死在奚国境内的危险,也要将他了结。 那个在背后操控一切,让她感受得到却抓不到的幕后黑手终于被揪了出来,这事已经告一段落,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和亲的问题了异界萌灵战姬。 如果违背约定,必然会惹怒淳羌,她和奚国的其他子民一样,都向往和平,期待和平,违背约定的后果是什么,她很清楚。 看了眼那个跌坐在地浑身瑟瑟发抖的使者,她真不觉得这家伙在遭受如此打击后,不会变本加厉地为难他们。 正在犯愁,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浩荡的马蹄声,她凝目朝密集的灌木丛后看去,昏黄的月恰在此时破云而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那突然出现的人马中,为首之人,器宇轩昂,威凌俊逸,月下明黄的长袍金光耀目,傲视众生,踏月而来。 转眼间,那人便策马而来,卷起一股仆仆风尘,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高贵,再狼狈,也是人间至尊。 奚成壁下马,径直走到江晚鱼身边,不顾及在场之人,直接牵过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有没有受伤?你不知道朕都担心死了。” 她轻柔一笑,这夜,这月,这人,真是令人难以招架啊,放弃了想要将他推开的想法,反正纸是包不住火的,她和奚成壁之间的关系,迟早会被“有心人”捅出天去,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恩爱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秀的,要不哪里还能称为是秀恩爱。 “没事,就是太震惊了,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而已。”她取出秦施羽留下的印绶,交给奚成壁:“右相之职,你要另择人选了。” 奚成壁接过印绶,眼中微现惊讶,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那双沉静如渊的眸子,似乎只有在面对她的事时,才偶尔会掀起些微的波澜。 “你没事就好,朝廷的事你无需操心,秦施羽他跑不掉,他一心维护的女人,也跑不掉。”他面色微冷,就似天空一角那青霜般的月。 “那和亲的事呢?这事与我息息相关。”她忽起了恶作剧之心,斜睨他:“那画像,是秦施羽设计送到淳羌汗王面前的,听说当时光美女画像就有上百张,可那汗王就偏偏看中我的了,没想到我魅力这么大,汉人少数通吃啊。” 他捏紧了她的手:“你该不会真的想嫁给那个女人一大堆的野人吧?” 她忍笑道:“什么野人,你这话也太毒了吧,没准人家是个英俊倜傥的美少年呢。”淳羌汗王刚继位不久,还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孩子,但女人就已经比奚国皇帝还要多,全部加起来能凑几十桌麻将,这一点挺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 他一脸不敢恭维的笑:“英俊倜傥?有朕英俊倜傥?你看看他们的女人,就不难知道他们的男人是什么样了。” 呃……她突然语塞,淳羌派给自己那两个贴身侍女,还真是没法用言语来形容,只用膀大腰粗,魁梧有力来描述似乎还差了点什么,总之就是第一眼看去,根本不会认为这是个女人。 她也只是随口说说,哪里就真的想嫁给淳羌汗王了?尤其被奚成壁这么一说,她还真是有些害怕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浑身肌肉,满身毛发,黑脸巨嘴,力大无穷的两米型巨人! 猛地一个激灵,朝奚成壁靠了靠:“那你说怎么办?他们汗王看上去我了,非要我去和亲,你难道真的打算违约吗?” 他朝她安抚一笑,随后转身,对随行的侍卫轻声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刻走向队伍之中,站在一脸马车边,似乎在对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她奇怪,正打算询问时,马车的车帘,被一双素手揭开,步下马车之人,竟是一名身着大红嫁衣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缓步走至奚成壁面前,福了一礼,奚成壁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从今日起,你就要远离自己的故乡,前往遥远的边境之地,朕欣赏你的一腔赤诚与孝心,特封你为怀柔郡主,你父亲也连升两级,赏赐丰厚,望你千万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与信任黑道邪途最新章节。” 少女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婉柔,却坚毅无比:“臣女谢主隆恩,皇上请放心,臣女定然不会让皇上失望。” “嗯。”他点点头,“去吧。” 少女又是一拜,然后便朝着一辆新的花车走去。 被吓得神智失常的使者,三魂七魄忽然归位,他顶着鸡窝头,瞪着那辆新的花车:“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来使莫要生恼,朕如此决定,也是为了贵国汗王好,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 江晚鱼和那使者都愣住了,这皇帝真是什么胡话都能拿出来当借口,为了淳羌汗王好?这是什么意思!江晚鱼瞥他一眼,他这话听起来貌似自己嫁过去,对那汗王就是大大的不利了?弄得好像她是大杀伤性武器似的。 淳羌使者代她问出了心中疑惑:“陛下此话怎讲?” 奚成壁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沉痛地望向江晚鱼,口气也带着浓浓的无奈:“我朝曾有一位高僧为此女算过命,她的命格,恰似遭火焚烧屋原,灾厄变数凶煞难解,天生克夫的命,这也是朕之前一再反对的原因,不过因来使你态度坚决,加之朕也不信那些虚妄之言,故而便应允了。可今日发生之事,容不得朕不信,如果使者不介意她命带凶煞,那便一切照旧,朕自是不会阻拦。”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连克夫之命都能想出来,她差点忍不住喷笑出声,但为了配合他,还要做出一副不胜命运掌控的悲戚模样,她觉得奚成壁都可以得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项了。 那使者懵了,克夫之命?夫?不用明说,也知克的是谁的命,他可没有那个胆子,给汗王娶一个有克夫命的女人回去,且不论此事是真是假,若是被汗王知晓,定会认为他心怀不轨,蓄意谋害,到时候就算他就几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犹豫了一下,他道:“都怪小臣之前曲解了陛下的好意,以致遭来今日的血光之灾,既是如此,那便依陛下之意,另择人选好了。” 奚成壁微微笑了起来,不是那种计谋得逞的笑,而是那种你终于肯听我一劝的欣慰笑容,演得还真是滴水不露啊!“朕早就为来使做好了一切准备,怀柔郡主心性温婉,天生丽质,更重要的是命格绝佳,乃为上等的紫府同宫格,大富大贵。” “陛下真是有心了。” “为了两国友好邦交,朕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小臣定会向汗王转达您的友好之意。” “那便劳烦来使了。” “……” “……” 两人一唱一和,气氛融洽和煦,一个高贵温雅,一个恭敬亲和,江晚鱼看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最高境界。 场面话说完,使者在奚成壁派遣的士兵护卫下,带着那位被封为怀柔郡主的孙四小姐,踏上了归国的路途。 车队渐渐远去,确定对方不会对自己这个有克夫之命的人有兴趣后,江晚鱼才抱着肚子大笑出声:“阿壁,你太阴险了!” “怎么能是阴险,朕这叫足智多谋,处变不惊。”他一本正经道。 她吸着气:“是是,足智多谋桃色小农民全文阅读。”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的“足智多谋”。 “小鱼。”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今天跟朕回宫吧?” 面对他灼烈的眼神,她有些不知所措,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今天……已经很晚了。” “那我们就不回去了。”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 他看了眼身后影子般的暗卫,几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消失在原地,就像是精心排练过的一般。直到周围变得空旷无人,他这才回头,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变成粘人的无尾熊,“小鱼,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呢?我真的已经等不及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每天都害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唉,真是太没出息了,可能怎么办呢?我就是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他口中的热气喷在她的脖颈上,滚烫滚烫的,她就像被一团暖暖的火球包裹着,本来觉得很舒服,可那火球却开始不安分起来,一点点蹭着与她身躯相贴,嘴角似勾非勾,比女人还丰润的唇,也从她的脖颈,移到了她耳边。她察觉不妙,正欲将他推开,却被他一下含住了耳垂,湿润濡滑的包裹而来,狂烈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下,她身子一颤,被他扶住了腰身。 “小鱼,别生气。”他语声沙哑,沉沉如夜,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 她微微侧首,对上了他小心翼翼的眸光。总是把持不住想要对她做点什么,可当付诸行动后,却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生怕被大人责骂。矛盾着,痛苦着,却也甘之如饴地享受着。 长久的对视后,她忽的叹了口气,他的心顿时跌落谷底,当以为她要毫不留情地推开他时,却见她倏地伸手,捧住他的头,接着踮脚将唇印了上来,省去了甜言蜜语,略过了互诉衷肠,这么直接这么激烈这么大胆的事,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 撬开他的唇舌,长驱直入,很快就占据了主导地位。 他原本想要反客为主,转念一想,这可是她难得的一次主动,觉得被反被她来疼爱,更加得蚀魂销骨,滋味美妙。 于是老老实实,任她摆弄。 残月如勾,夜风徐徐,周围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尸体横陈,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两人的兴致。 她细细舔弄他柔丽旖旎的唇瓣,不用触碰,便可以想象得到它的甜美,男人长着这样一张风情万种的嘴,通常会给人一种娘里娘气的感觉,没有半点男儿气概,可配在他这张刀削斧凿的深邃面容上,非凡不觉得妖媚娘气,反而高华若山巅雪莲,中和了些许冷硬,更显的平易近人。 这是一张天生就该被人亲吻吮吸的唇,美好如枝叶饱满的果实,她尽情享受着果实的甜美,为这一切只能自己独享而感到庆幸。 她早已决定,不论今后发生什么,她都会一直陪着他,那个皇宫如此冰凉寂寞,若她离去,当他孤独悲伤时,谁给他依靠,谁给他安慰,与其忍受心疼,不如与他一同被困在这个华丽牢笼,做两只彼此依靠取暖的孤兽。 “别……”当她探手去剥他衣衫的时候,他却从迷醉中清醒,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眼底明明燃烧着欲望,他的身躯明明如此滚烫,这一刻他明明他期待已久,为何要阻拦自己呢?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垂了眼帘,将心底那股窜上的火苗压下去,才暗哑着嗓音道:“小鱼,你要想好了,如果为难,就不要做。” 她勾了勾唇角,将手一点点从他掌中抽出,若无其事地挑开他的衣襟:“阿壁,我永远陪着你,再也不走了,你愿意娶我吗?” 他震愕,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晕了头:“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撅了撅嘴,在他喉结上轻咬了一下,惹得他闷哼一声,“我江晚鱼孑然一生,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不怕得罪权贵,不怕遭人妒恨,我要走便走,没有必要向你说谎一胎五宝。” 他沉寂的眼波微动,眉宇间掠上一抹轻愁,轻轻叹着,将她揽到怀里,然后像哄小孩一样,一下下拍着她的脊背,“没关系,不用怕,以后有我在,我来做你的天,你的地,你的支柱。” 她先是有些懵,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悲怆与心酸是怎么回事,听他说我来做你的天你的地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那句无父无母,令他觉得心疼了。 她反手抱住他:“你千万不要觉得我可怜,阿壁,我要的是你的爱,不是同情。” “我知道。”他松开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那那双眸,却柔如春水,拂如心湖,“小鱼,记住你说过的话,永远不要离开我。” 这回轮到她来哄他:“放心吧,我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如果离开,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你不再爱我,二是我死。” 死字刚落,就被他狠狠堵住了唇,惩罚性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不许说死这个字眼,我不喜欢听。” 她摸着微微有些痛的唇瓣,笑道:“你不是不信这些怪力论神的东西吗?这么草木皆兵,可不像你啊。” “或许爱情真的能令人神智昏聩。”他的手自她肩头滑落,停在手腕间,轻抚她腕上的珊瑚手钏:“从现在开始,我信了。” 她微微一呆,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已在他衣襟内,指尖下,是滚烫细滑的肌肤。 他粗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小鱼,我真的忍不住了……” 她眉睫一跳,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事到临头,还是会感到一丝惊慌。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不少次猪跑,她不似古代女子,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她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但就因为清楚,所以才会紧张,才会惊慌。 “我们……我们还是回宫再说吧。”头一次打起了退堂鼓,她左右看看,打野战真不是个好主意。 他面有急色,额上细汗满布,握着她的手也滚烫如火:“回宫?小鱼,你若不想我从此再也不能人道,这回就从了我,否则我真的会被憋死的。” 他脸色阵青阵红,眼底一溜血丝,想必真是痛苦极了,将她猛地按进怀里,彼此紧紧相贴,使她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欲望的勃然狂烈。 温香软玉在怀,又解开了束缚已久的枷锁,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他的人,名正言顺,再也不会有分离,不会有误会,不会有担心,这个时候他要是还忍,那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暗紫色的烟罗轻衫滑腻如丝,妖娆的色调配着她雪白的玉颈,更是令人血脉贲张,视觉冲击转化为感官冲击,他一咬牙,干脆将她横抱而起,朝着一间还算完整的矮房走去。 她没有挣扎,因为女人的抗拒会使男人更加亢奋,更容易引发他们的兽性,男人最喜欢将女人“不要”的否定,当成是“要”的肯定,既然如此,拒绝什么的,真的就没必要了,哪怕是象征性的扭捏一下。 她很安静,那双一直盯着她的莹然黑眸,印着月华,比星光还要璀璨,这是在期待他的爱抚吗?这么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痒。 他俯下身,将她暗紫色的烟罗衫褪下,心脏不停鼓动,像是要爆裂开一般。 完全不能把此刻的欢爱当成是在临幸宫妃,这是他爱的女人,他想将一切都做到完美,给彼此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明朝第一道士。 片刻的迟疑,原本安静乖巧的某人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眼神贼亮:“你是不是没经验?不知该从何入手?没关系,我来教你,你只需要享受就可以了。”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她这简直是在挑衅他身为男人的尊严,“谁说我没有经验?”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哪来的经验?” “这你别管,总之你乖乖等着我疼爱就好。” 她眼珠一转,死死按住他的胸膛,不让他翻身:“你可别说,你的经验是从春宫图集,淫词艳书中学来的?”她昂着头,颇有些得意道:“如果这也是经验,那我可比你看得多,看得广,看得有声有色多了。” 他说不过她,此刻她伏在自己身上,胸前的柔韧紧压自己的胸膛,他满脑子都是那晚于女官舍内看到的妖娆美景,情欲烈烈,火热如焚,干脆以行动来表明态度,手掌穿过她的衣摆下襟,直取要塞。 她一声惊呼,没想到他竟这么直接,倒符合他雷厉风行的性子。 她有些羞恼,正想退开,却被他牢牢按住身体,动弹不得:“别……一下,就一下。”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温度直线飙升。生平第一次与男人这么亲密,所有看过的不雅画面全部不听使唤地往眼前狂涌,怎么说她也是纯纯情情的黄花闺女一名,胆子再大,思想再开放,遇到这种事也是会羞涩的。 月光透过墙缝照射进来,他脸上的邪肆神情一览无余,半眯着眼,观察她的每一个反应。 之前还觉得今夜乌云密布,月色昏暗,实在不是个好天气,这会儿却觉得这月色有些过于明亮了。她咬了咬牙,在他的注视下,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褪下。 他的眸色深了些,视线又滚烫了些,这姑娘还真是非比寻常,明明害羞的不得了,行为却火热胆大得让他都难以招架。 她俯下身,一边吻着他的唇,一边颤抖着去解他的衣带:“今夜我是你的。” 他微挑轩昂的墨眉:“只是今夜?那今后呢?” 她探手抚上他光裸胸膛,一路而下:“今后……你是我的。” 他就喜欢听她说这些颠覆伦理纲常的话,越是大逆不道,越是惊世骇俗,他就是越是兴奋。 自己这不是中邪,八成是变态。 呼吸骤然加重,单手圈住她的腰身,用力一掀,将她压在了身下。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我要抓狂了(+﹏+)~(+﹏+)~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目录 阅读设置 下一章 ------------ 第80章 男人真好骗 “小鱼。” 一切都已水到渠成,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郑重地望着她。 她微微睁眼,对此刻的状况显得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我不会说好听的话,那些笨拙的言语,或许会令你觉得失望,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与他们不一样。” 他口中的他们,不用细说,她自会明白。 滥情如宋奕,多情如历代帝王,狡诈如慕容怀卿,他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他就是他,是奚成壁,是那个做出承诺,必守一生的男人。 她狂烈而又内敛的爱人啊!今生遇见了他,这心,还哪有多余的空隙,再去装下第二个人。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是无法再逃出这爱恨痴缠的魔咒,永生永世,至死方休。 “阿壁。”她亦唤他,“我信你。” 他温柔一笑,月霜如华,色如春晓,只一个眼神,便可以温暖寂寥的心扉。 她抬手,圈住他的腰,那劲瘦的曲线,如雄壮的山峦般美好,充满了让人沉醉的诱惑,也包含了勇猛的力度。 勾画浅拨,指尖如蜻蜓点水般在男子肌理分明的背部游走,她笑得明快狡黠,似乎之前的所有羞涩慌张都是假装的一般,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是多么的紧张。 “你这个妖精。”他咬牙,声音低沉微哑,情愫浓烈。月色下,她黑眸如玉,肌肤莹白,原本只过肩的漆发如今长长了不少,铺陈在身下,与凌乱的床榻相得益彰,勾魂摄魄。那痴痴媚笑的神态,不像妖精,明明就是个妖精。 听他说自己是妖精,她笑得更欢:“我可不可以把这句话当成是对我的赞赏?” 他脸色微变,因为那在赤裸脊背上勾画的手,不知何时探向了更为隐秘之地,浓烈情愫顷刻化为燎原烈火,他重重压住她,威胁着说:“原本还想对你温柔点,看来是做不到了。” 她指尖一跳,下意识想要收手,却被他牢牢按住,掌心立时触到一片火热滚烫。 她咬着唇,看向别处:“小心眼。” “我就是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亲吻她的耳垂,沿着脖颈一路向下,她在他狂烈滚热的攻势下,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融化,变为一滩柔媚的春水,经过更加严酷的蒸腾后,即将化为一蓬蒸腾的雾气。 口中不自觉发出难耐的声音,她扯住他的发,边笑边求饶:“不带这样的,你欺负人。” 她也有露怯的时候?也有求饶的时候?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不但不停下,反而攻势愈猛。 她连连喘气,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被融化掉了:“阿壁,你不公平,明明说好男女平等,为什么只顾自己,却让我在这里煎熬。” 他知道她在用激将法,换做以前,或许他就真的上当了,但现在……绝不可能。 直到她真的化为一滩水,连动一动手指都没有力气时,他才覆身上来,轻吻她微张的红唇:“小鱼,如果疼就喊出来,我不喜欢你凡事都强忍的态度。”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这个上面去了?她睁开迷蒙泛着水雾的眼,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却极为可爱。 他再也忍不住,玉体横陈,佳人妩媚,二十多年的热情就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 于是,他用行动为她解释了之前说那句话的原因,她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剧烈的撕痛下,她还是没有出声。 他强忍烈烈情潮,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肩头搬开:“不是说让你叫出来吗?” 她的脸红彤彤的,像晕了胭脂,嗫喏着:“我……叫不出来。”她没有明说,其实自己很害羞。 他倾身吻上她的眉心,柔得就似一抹春风,一手扣住她后脑,一手去托她的臀瓣,“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自己。” 伪装?她猛地抬头,因这两字而炸毛了:“我才没有伪装!”她何需伪装?只是有些事情经历得多了,便自然而然演化为了习惯。 他笑,托在她臀上的掌用力一收:“又在说谎,你看,你的脸都红了,还说不是伪装。” 她反驳:“那是气的,被你气的!” “哦,被我气的?”他恶劣地动了动身子,她一声惊呼,虽然她认为自己把控的挺好,及时收尾,但听在他耳中,却是人间最美妙的浅唱娇吟。 “阿壁。”她抱住他的脖子,伸出柔软的舌,在他耳下轻舔了一下:“不要欺负我。”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女人和男人一样,做什么事都不能太极端化。 她明明是在求饶,明明是在示弱,可不知为何,却加倍地激发了他体内的欲潮,只丢下一句:“痛就喊出来,我不会嘲笑你”,便开始大肆索要她。 女子外表坚强隐忍、傲然冷硬,内里却是这般的柔软温暖、包容婉约,他一遍遍,不停地要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深入她的灵魂,她的寂寞,她的世界,才能真正与她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得令人心碎,一向沉稳的他,骤然变为调皮的孩子,尽情发泄自己的喜爱之情,心知该适可而止,但就是停不下来,像是沉迷了一样,沦陷沦陷再沦陷,什么都不去考虑,只想在这美好中,永远逗留下去。 她爱他,亦疼他,所以尽量去配合他,这一生已然圆满,她再无遗憾,剩下的,就是陪他度过寂寞空虚的人生,陪他看尽世间百态,花开花落,直到人生路途的终点。 ……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玩坏了的玩具,连动动手指脚趾,都困难无比。 奚成壁这个混蛋,虽然自己爱他疼他,但他也不能那么没有节制!原以为自己常年锻炼身体,不同于一般闺阁小姐,撑他个三五回合绝对没问题,但这家伙不愧为上古凶兽转世,精力好得令人咂舌!这下他满足了,像个餍足的兽,可苦了自己,连穿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偏偏某人还撑着下颌,一脸笑意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 扯过一旁的衣物,将赤裸的身躯遮住,虽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彼此之间再无隐秘,可还是觉得别扭。 见她背过身去,却不觉露出了莹润优美的背部线条,他一阵口干舌燥,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只好伸出有力的臂膀,拥着她坐起身。 她一惊,难道这家伙还没发泄够?“不可以再来了!” 他笑出声来,在她后颈上印了一吻:“想什么呢?我只是要帮你穿衣服。” 她脸一红,忙低下脑袋,借着昏暗的光线掩藏自己的窘迫。 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面对他本应更随性的,却不知为何,一看到他的脸就紧张,一听到他说话就害羞,完了完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从不伺候人穿衣的奚成壁,给她穿衣时却流畅自然,仿佛演练了无数遍似的,过程当中从未出错,哪里像她,第一次给他更衣时,频频出糗。 穿好衣,又徒手给她束发,虽然只是随便绾了个男式发髻,但总比披头散发要好。 不一会儿,她就从一丝不挂变为了衣冠楚楚,不再是光溜溜的,这才觉得舒服些,也敢大胆地放开视线去瞧他了。 可目光刚触及到他,就猛地移开视线。 这厮竟然还是赤裸的!赤裸就赤裸呗,你好好地穿衣裳不行么?非要像裸模一样,大大咧咧向她展示他精壮修长无一丝赘肉的完美身材吗? 下流! 心里怒骂一声,假装看风景般仰脖子看向远处。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尤为清晰,她甚至在脑中勾勒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他漂亮的锁骨,宽厚的胸膛,劲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以及…… 她猛地打住!自己到底都在想什么啊!还说他下流,这样偷偷在脑中幻想他裸身的自己岂不是更下流? “想什么呢?”一双有力的臂膀突然将她抱住,他的唇,就在她的耳根下摩挲。 “我在想,你得知了男女情事的美妙后,会不会今晚就召妃子侍寝。” 他似乎在认真考虑,她也不催,虽然没有听到预想的表态而有些生气,但她还是一脸笑眯眯的。 半晌后,他放开她,绕到她面前蹲下,目光越过她白玉般的下巴,盯住她的眼:“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回宫后,我们就把册封的礼给办了。” “你要封我做什么?”她没有看他,还是看着远处的荒芜风景。 “在我心里,只有后位才配得上你,只不过……后位先空出来,先封你为贵妃,等时机成熟再晋位。” “可我想要当皇后,你说怎么办?”她收回目光,巧笑嫣然地看着他。 这世上没人敢跟他提这样的条件,可从她口中说出,就无端给他一种自己有负于她的感觉,“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必会娶你为后!” 他说的这样斩钉截铁,倒让她后面那些为难的话说不出来,“阿壁,我说过,我不在乎名分,只要你的心——”她点上他的胸膛:“在我这里,便足够了。”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合在掌心:“可我心里难受,我想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 “幸福不是依赖尊贵而生,我不要当你的妃子,不要当皇后,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她从榻上滑下,半跪在地,与他平视:“我陪你做皇帝,陪你青史留名,陪你一起创天平盛世,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幸福了。”困在后宫,与众多女人争风吃醋,无数的凄凉夜晚,只能等来皇帝的一夜短宿,为圣宠不衰,甚至为帝王的一次回眸,便需要各种计较,各种手段,时间一长,再浓的爱,也会化为怨恨,从此,一生再无安宁。 他轻轻拨开掉落在她额前的碎发,就这么看着她,许久后,才很轻很轻地说:“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指的不是宋奕,不是慕容怀卿,也不是任何一个薄情儿郎,而是历朝历代的一国之君,天下之主。 天之骄子,万民臣服,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她并不在意,她不是那种喜欢抓住一件事死也不放的人,如若有一天,他背弃了自己的誓言,那么她也绝不会回头挽留。爱的时候轰轰烈烈,至死不渝,若是没有了爱,那么就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要上早朝,虽然我很喜欢红颜祸水这个词,但也不想后世写到你我时,多出一句从此君王不早朝。”她起身,眯眸看了眼已经泛出明亮的地平线。 他亦起身,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果断道:“好,回宫。” 伸手在虚空中轻击了两下,前方空地上立时落下一道黑影,江晚鱼压根没看到对方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这些暗卫不是早就被奚成壁遣得远远的吗?那眼前这个黑影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根本就未走远,而是一直守在一旁?那……他们岂不是免费欣赏了一场自己与奚成壁的活春宫吗? 这感觉简直没法形容,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不对劲,就像一堆小虫子爬在身上一样,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去准备吧。”奚成壁刚说了四个字,那暗卫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她凑近奚成壁,别扭道:“你那些暗卫,不会把你我……那个……都看去了吧?” 他笑着瞥了她一眼:“放心,不该他们看的,他们绝对不会看,不该他们听的,他们也绝不会听。” 她还是感觉别扭:“可他们是人啊,又不是木偶,若是忍不住,偷看一眼……” 奚成壁还未回答,那道黑影便又回来了,鬼魅一般,让江晚鱼不禁怀疑,他有没有听到自己之前在说他们坏话。 “主公,马已备好。” 奚成壁二话不说,拉着她便朝外走去,果真,在破烂的房屋前,静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更令人惊奇的是,昨夜厮杀后留下的满地尸首也消失不见了。 她头皮发麻,虽然拥有这么厉害的暗卫,间接地说明了奚成壁的强大,但她还是希望在某些事情上,他能够虚弱一些,身边整天跟着这些幽灵似的暗卫,沐浴时他们在,睡觉时他们在,上厕所时他们在,连嘿咻时他们也在,安全是安全了,可怎么都不会觉得安心。 她回身望了眼一片荒芜中略有些残破的屋子,昨夜疯狂的一幕幕浮现于脑海,那时她只顾尽情享受他给予的爱抚与激情,哪里想得到周围竟然还有其他人,不知自己的失态,有没有被那些暗卫看到。 虽然奚成壁说他们一直都在装聋作哑当瞎子,她还是不能释怀。 “走了。”他将她一提,轻松地丢在了马背上,接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颠得她差点连昨夜的晚饭都呕出来时,终于到达了皇城。 他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没有逼迫她随自己一同入宫,而是在进宫前,命人给她准备了一辆轿子,送她回自己住处休息。 她确实被他折腾惨了,虽然恢复了点精神,但还是觉得浑身无力,双腿疲软,初经人事就玩得这么猛,身体实在适应不了,某个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于是理直气壮地接受了他的“皇恩”,回家睡大觉去了。 秦施羽的事,奚成壁会处理好,她没有必要去掺和,找出了幕后主谋,她心里的一颗大石也算是放下了,就是不知道,在这一连串的阴谋下,是否还有其他危险存在,以秦施羽一人之力,便能掀起这么多的风浪,实在令人费解。 在江晚鱼倒头大睡,奚成壁忙于朝政时,白日里显得空荡清冷的花街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骤然闪出一个白衣人,那人小心翼翼四处观望一圈后,很快没入了一间花楼中。 他身手矫捷,因肩头的伤,偶尔会显出一丝凝滞,虽然如此,他还是很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推开房门,室内一片昏暗,仿佛房间主人的心情。 他缓步走上前,撩开挡在面前的帷帐,看到了正在对镜梳妆的女子。 女子与江晚鱼有着惊人相似的容貌,不知为何,连绽在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弧,都与江晚鱼越来越像。 秦施羽哑着声唤道:“婉玉。” 女子已经绾好发髻,正在挑选头饰,目光在妆台上各种各样的饰品上浏览一遍,却无一满意,干脆丢下手中玉梳,站起身来。 她没有穿亵衣,甚至连肚兜也没有穿,只披了件薄薄的丝绸罩衣,有种春困刚醒的感觉,可脸面上的妆容却精致无比,无懈可击。 她缓步朝秦施羽走来,在离他还有一步远时停下:“怎么如此狼狈?” 他强忍着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静声道:“我失败了。” 澹台婉玉脸色顿变,鲜红的唇在这密闭狭隘的空间里,显得更为艳丽,如食鲜血:“这计划天衣无缝,怎么会失败?” “我也不知道。”秦施羽满脸懊恼。 澹台婉玉盯着妆台上一溜的饰品,水润的眸,划过一丝阴郁:“既然失败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秦施羽脸色大变,再也忍不住,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婉玉,一切都完了,澹台国完了,过去的荣耀与光辉也完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带你走,走得远远的,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奚成壁他不会找到你的,我保证!” 澹台婉玉冷笑,伸出如玉的指尖,点在秦施羽的胸口:“跟你走?秦施羽,你失败了,不等于我失败,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能给我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亡命之徒,不是翰林院大学士,更不是一朝右相,说白了,你现在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你拿什么给我幸福,难道让我与你一同颠沛流离,浪迹天涯,过吃不饱的穿不暖的苦日子?” 秦施羽脸色惨白,澹台婉玉的话,就似一根根尖利的刺,刺向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是的,他什么也给不了她,就连最简单的事也无法替她做到。 “可是你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纸是包不住火的,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们发现。”他想了想,压低声音,严肃道:“奚成壁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他若知道你一次次设计伤害他最爱的女人,你认为他会放过你吗?” 澹台婉玉的脸色也瞬间惨白,不过她很快就压下了恐惧,笑得娇媚艳丽:“他不会对我下手的,或许以前我还会担心,怕他忘不了仇恨,不肯放过我,但现在……”她轻抚脸颊,几缕发丝垂下,柔软荡漾,如美人珠帘,惑人心魄,“你不觉得,我与某个人非常相似吗?” 他心神激荡,震愕地看着她,这张如玉容颜真的很美,美得令人痴醉,而更令人惊叹的,则是这张美颜的神态气度。 不用她说,他早就发现,她与那个女子越来越像,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惊人的一致。 “如果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劝你最好放弃。”再像又能如何?她终究是澹台婉玉,不是江晚鱼。 她收了笑,面上一片清寒:“你走吧,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别以为你和我上过床,就自诩为我的男人,没有了身份,没有了权利,你就是一个既可怜又没用的窝囊废!我澹台婉玉,必不会一生卑微,我一定要做人上人!” “澹台婉玉,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该疯了!”她突然扬声大叫,双目瞪得滚圆:“就是因为我没有早一点疯,才会沦落到那个境地!我好无助,好害怕,可谁来救我呢?他们都只会看我的笑话……”她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青白,嘴唇颤抖,整个人无力地软倒下去。 见状,秦施羽不禁心软,忍不住上前搀扶,这时她突然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癫狂之色不再,又是一个妩媚的笑:“秦大人心疼了?我随便做做样子你也信,看来男人真是好骗呢。” ------题外话------ 感觉自己现在控制字数的能力越来越差,写着写着,故事就开始横向发展了,亲们一定觉得腻歪了,所以我应该给这篇文减肥了,否则再有三十万字也结束不了o(╯□╰)o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81章 好戏 秦施羽关切的神色僵在脸上,眼神中的寂寥与失望,渐渐如潮水般蔓延扩散。 澹台婉玉走到妆台前,重新坐了下去,随便找了支溜银喜鹊珠花插在发髻上,盯着镜中倒映出的艳绝面容:“你们男人,都喜欢关心弱小,自以为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多么伟大,多么可笑。”绛红的唇轻抿,微光中一线凄绝诡艳,她笑着拨了拨耳坠:“但又有几个人,想过自己是否有能力,是否资格去拯救一切?就像你,明明都自身难保了,却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秦施羽,我澹台婉玉没有了谁都能活下去,即便父皇死了,就死在我眼前,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他该死,只不过死得不是时候,如果你认为,我要活下去就必须依靠你,那你就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跟你,除非,你能给我至高无上的地位与世间最尊贵的身份!” 秦施羽望着她的背影冷笑:“婉玉,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澹台国已经覆灭,现在是大奚的天下,那个掌控世间最高权力的男人,他恨你入骨,你这是拿命在赌!” “是,我是拿命在赌!”澹台婉玉脸色微冷,语气隐有不耐:“与其像过街老鼠一样,卑微下贱地过一辈子,我宁可去死!” “婉玉,你醒醒吧,有的时候,死不一定才是最可怕的。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弃那些空妄的想法,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富贵荣华在你心里,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你赔上一切?”他冲上前,用力扳住澹台婉玉的肩头。 澹台婉玉冷睨他,咯咯一笑,“秦施羽,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她转过身,握住他的手,置于唇边缓缓呵着气:“既然你这么爱我,那就再为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秦施羽深深看着她,她说的没错,他是爱她,即便她从未喜欢过他,他却还是爱她,可所有的痴心,却尽数变为了此刻的嘲讽与寒心,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份爱付出的到底对还是不对。 大奚江山有个贤明君主,这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下,物丰邦宁,盛世太平,这本来是一个可以让他大显身手,流芳百世的舞台,他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这原是他一生的梦想,可如今,一切都毁了,都不复存在。 “你可是后悔了?”澹台婉玉觑着他的神色,勾了勾唇角:“后悔爱上我,后悔为了我倾了家业国业,还有你的远大抱负?” 他抽回手:“我……从不后悔。”一切都是他自己决定的,就像那个女子所说,既然是他的选择,那么,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施羽。”澹台婉玉见他抽手,似有些委屈,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身躯紧紧贴了上去:“你不是爱我吗?那就帮帮我,我不想一辈子都东躲西藏,不想过以前那种生活,我知道,你心疼我,舍不得我受苦,只要这件事成功,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室内光线虽然昏暗,却不妨碍他看清她妖娆赤裸的身子,独属女子的馨香在鼻端缭绕,柔软丰腴的娇躯撩拨了他原本就敏感的神经,他浑身一颤,正欲拉开她的手臂,她却猛地起身,将他扑倒在对面的床榻上,一番激烈的动作后,原本就松散的罩衣彻底敞开,内里空空,自然被他一览无余田园小当家。 他眼底的神色迷离起来,有淡淡的火苗开始燃烧。 澹台婉玉见时机成熟,干脆拉了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胸上,一边去剥他身上衣服,一边在他耳边轻呢:“施羽,好好疼我,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一番期望,其实,我对你也是有些感情的,舍不得你就此离开。” 他浑身僵硬,与往常的疯狂痴迷截然不同,澹台婉玉眉心狠蹙,在床上对她不动情的男人还从未有过,于是干脆去扯他的腰带,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当腰带被抽去,她身上的罩衣也顺着肩头滑落而下时,秦施羽忽然握住她的腰,猛地一提,然后从榻上翻身而起,澹台婉玉被摔在一旁,虽然锦榻柔软,并未摔痛,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发懵。 秦施羽衣衫微乱,气息不稳,眼神却无比清明,他看着榻上半裸的澹台婉玉:“婉玉,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了,除非你跟我走,否则,我们就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澹台婉玉低垂着脑袋,两手死死捏着榻上的锦被,嘶哑地笑出声来:“一刀两断?一刀两断!秦施羽,你好样的。”说罢,猛地抬头,狠狠瞪向他:“有本事你就滚!我澹台婉玉不会跟你这个窝囊废一起离开!” “婉玉,我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秦施羽深吸口气:“只要你点头,我就是豁出性命,也必会保你平安,若你一意孤行,那我们唯有分道扬镳,此生不复见。” 澹台婉玉扯着褪至腰间的罩衣,却不急着拉起遮蔽赤裸身躯,只靠着床柱勾唇讥笑:“真好笑,你觉得我像是需要你保护的人吗?我告诉你,我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而你,自去过你浪迹天涯的日子去,我们本来就不是同类人,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所以我劝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我是不会跟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走的!” 秦施羽终于彻底绝望,他后退数步,仅仅一瞬间,就似苍老了十年:“好,婉玉,我明白了。”他缓缓转身,步履有些踉跄,直到此时,才觉得肩头伤势疼得钻心,离开之前,他转身朝昏暗的房间回望了一眼,低声道了句:“婉玉,你会后悔的。” 门扉被缓缓合上,寂静空荡的花街,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 当天,京兆府就接到了一连串封锁皇城、严密警戒的口谕,很快,整个京都,包括周边小镇,都像是铁桶般被密集包围起来,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城去。 秦施羽在逃离后,若是直接出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现在,他却只能像只被困在翁中的鳖,只等着束手就擒。 秦施羽叛逃,右相一职空缺,正当奚成壁为了继任人选而发愁时,冯安禀道,“皇上,吏部员外郎罗大人觐见。” 他心头一动,忙道:“宣。” 罗暮行事日渐沉稳,那个总是帮倒忙的少年,如今成为了奚成壁真正的左膀右臂,这一点,连奚成壁自己都预料不到。 “主公,这几份是在门下三省内部查出的奏报,还牵涉到户部和兵部,请您查阅。”罗暮呈上的,全是官府通用的文书,上面清晰加盖有刀剑形火漆印章。 奚成壁将文书拆开,赫然发现,这些正是秦施羽与淳羌暗中联络的书信! 原来罗熔带兵久攻不下,也是他在幕后捣鬼放开朕的奸臣。 他沉吟了片刻,手指在面前印绶上划过,然后,落在了一份空的圣旨上:“罗暮,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罗暮一怔,不明所以道:“主公此话何意?” 奚成壁看着他,能在短时间内查出秦施羽通敌叛国罪证,的确很不简单,罗暮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部归功于那个女子,“如果朕将右相之职交给你,你可有信心胜任?” 右相?罗暮一惊,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人最可悲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有机会得到却不思进取,白白错失良机。”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明净,他仿佛见看到了一张微带怒色的俏颜,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后退的步伐变为了前进,抗拒的心思变为了接受,他望着御案上雕刻精美,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缺的印信,毫不犹豫叩首道:“承蒙主公信任,臣绝不辱命。” 还以为他定要推拒,连规劝的话都已经想好了,没料到这小子竟如此轻易就接受了,奚成壁既喜又惊:“你年纪尚轻,资历又浅,朕晋你为右相,必定会有很多人不服,一旦任职,将会面临许多前所未有的压力与考验,你可要想好了,如果接受,朕便不容你退缩!” 罗暮腰杆挺直,干脆果决道:“请主公放心,我罗暮以性命起誓,一定不会让主公失望。” “好。”奚成壁点头,对他的果断勇敢表示赞赏,提笔蘸墨,在空白的明黄丝绢上一挥而就,他决定今天就将旨意下达,明日早朝,罗暮便能位列九卿之首,他的计划,正在朝着目标一点点靠近。 为了使罗暮的升职显得名正言顺一些,奚成壁与江晚鱼商议,决定将有所功劳全部记在罗暮头上,用论功行赏的名头,来堵住那些自命不凡的大臣的嘴巴。 罗暮升迁的同时,宋奕也被正式提拔为户部侍郎,江晚鱼知道,奚成壁之所以提携宋奕而非惩罚,全是因为奚兰茉,他尽可能地在为奚兰茉的未来铺路,尽管这种做法她并不赞同,但也不能否决他疼爱妹妹的一颗怜爱之心。 可这样做真的是为奚兰茉好吗?嫁给宋奕,她今后真的能幸福吗? 对她而言,答案是否定的,虽然奚成壁已经做了决定,但她必须要亲口问问奚兰茉,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依然决定嫁给宋奕,这是她心之所愿么? 玉央宫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欢声笑语,虽然万物复苏的季节已经到来,但这里,却像是陷入了无止境的严冬,一景一物,都透着一股萧条凄冷之意。 穿过一条长长的,从前总能看到少女嬉戏玩耍身姿的回廊,她来到了内殿前。 同样的萧索,同样的凄清,除了内殿门前几名正在交头接耳的宫女,这里就像是一个荒无人烟的死城。 她蹙眉上前,几名宫女看到她,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站直身子。 “不在内殿候着,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她厉声问道。 一名小宫女怯怯道:“公主不许我们在一旁侍候,说是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就把奴才们都赶出来了。” 一个人静静?江晚鱼眼睫重重一跳,直觉不妙,二话不说,直接将紧闭的殿门一脚踹开。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连点人气都没有,此时正值下午,前殿亮堂堂的,这里却因背光而显得有些阴暗。 她大步走进房内,刚疾走了几步,便猛地停下。 一截天青色裙摆在微弱的光线下,如水一般来回荡漾,少女披散而下的长发,被从窗缝中吹进的冷风高高扬起,就似一面纯黑的旗帜狐女仙途最新章节。 原本阴森诡异的场景,却无端有种美妙与灵秀之感,少女高高吊起的单薄身形,就像是九天之上误落凡尘的仙女。 一声惊呼,唤回了她被震离的神智,猛地回身,冲捂着嘴巴惊恐尖叫的侍女吼道:“叫什么叫,赶紧去请太医!速度麻利点,公主如有半点闪失,你们也得一同陪葬!” 说完,手中立刻弹出一截利刃,腾身而起,将紧紧缠住少女脖颈的丝带割断。 小心将奚兰茉放在床榻上,少女呼吸虽然微弱,生命迹象却未消失,应该不会有大碍。 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来一步,又或者自己不来,那结果…… 为了保住清白,奚兰茉甚至不惜自尽,这样的她,又怎会心甘情愿嫁给宋奕那个禽兽?奚成壁啊奚成壁,你英明一世,为何在这种事情上却犯了糊涂,你这不是把妹妹亲手往火坑里推吗? 因为发现及时,所以不大一会儿,奚兰茉便醒了。 她似乎尚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呆呆看着熟悉的帷帐顶,突然坐起身,哭道:“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多好,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害怕!” 江晚鱼倒了杯温水,递给不停哭泣的奚兰茉:“是,你死了,的确是一了百了,但你有想过那些关心你的人吗?死不能解决一切,只会让爱护你的人伤心而已。” 奚兰茉看着递到眼前的水杯,别过头去:“可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大家都在看我的笑话,其实江姐姐你也一样对不对?你也在笑我,笑我蠢,笑我笨,我误信宋奕,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她静静看着奚兰茉,仍旧保持递水的姿势,“是,我确实在笑话你,我提醒你多次,你却一意孤行,这才招致惨祸发生。但你妄想以死逃避错误,不肯在压力与挫折中改正错误,只想自己痛快,这一点更让我瞧不起。” 奚兰茉捂脸,江晚鱼说得对,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对自己好的人,她心存怀疑,而对宋奕那种心怀鬼胎之人,她却信任有加,这不是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我不想让任何人瞧得起,我只想解脱,只想解脱!”她转过身,拉住江晚鱼的衣袖,因为用力过猛,江晚鱼手中半杯水尽数倾洒在她的头面之上,显得更为凄惶无助:“这个身子已经肮脏透顶,但我不想嫁给宋奕,不想再看到他!江姐姐,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会给整个皇室蒙羞的,我不想,真的不想,你就让我去死吧,我活着也没什么用,反倒让皇兄为难,我死了,你们就都不用为我操心了,我也能解脱,不再遭受这些折磨!” 看着像只小兽般蜷缩在床角,浑身瑟瑟发抖的奚兰茉,江晚鱼将水杯中剩下的半杯水全部泼在她的脸上,在她诧异抬头时,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那清脆的巴掌声,惊呆了守在殿外的侍女。 “愚蠢。”她脸有怒容,声音却平稳安逸,不起波澜:“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你还有没有骨气?爱上宋奕,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你。你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指望做错事后,还要大人来给你擦屁股,替你善后?你今日死了,最难过最痛苦的是你皇兄,他是你最亲的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之物都给你的人,你这样伤他心,不觉得太没良心了吗?再说说宋奕,你觉得自己若是死了,他会为你掉几滴泪,会为你伤多少心?他或许会遗憾一下,因为你死了,他就当不成驸马了,但他绝不会为你掉一滴泪!他会很快找到新欢,然后成亲生子,然后大富大贵,几年后,就会把曾有个叫奚兰茉的女孩爱慕过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奚兰茉怔怔听着,神情中似乎有了一丝懊悔和内疚,江晚鱼的声音却依旧清冷,不见柔和:“奚兰茉,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做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会让伤害过的我人,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不是自己躲在房间里怨天尤人,只会用死来逃避责任!” 她平了平气,声音一次比一次低沉,一回比一回冷澈:“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下回你若再寻死,我一定不会阻拦,因为一个自私又懦弱的人,根本不值得救罗命门全文阅读。”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玉央宫。 话已至此,若是奚兰茉能听进去,鼓起勇气站起来,那么一切都不再是问题,如果她听不进去,还是一心求死,那么就算是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地看着她,那也没用,人活着,灵魂已经死了,还不如成全了她,给她一个痛快,也免去了她继续做行尸走肉的痛苦。 经过她特殊的一番“劝告”后,奚兰茉不再寻死,甚至主动请求奚成壁,为她请一位武术师傅,教她一些基本的功夫,好用做防身。 看到她这些改变,江晚鱼嘴上不说,心里却非常高兴,只是奚兰茉做的一个决定,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依旧决定要嫁给宋奕。 人各有志,她这么决定,虽然有示弱的意味,但在这样一个封建时代的大背景下,她的这个决定,却是再明智不过了。 大婚之日很快被确定下来,是由钦天监挑选的黄道吉日,寓意绝佳。 公主大婚,自然宾客如云,甚至连外地的藩王也送来了贺礼。 人们个个面带喜色,欢聚一堂,江晚鱼却没什么精神。 这桩婚事,她压根就不看好,若不是担心奚兰茉,她才不会来参加婚礼,看着那宋奕,就恨不得再狠狠揍他一顿。 这种禽兽不如,龌龊卑鄙的男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娶奚兰茉,别说一国公主,但凡好人家的姑娘,嫁给他都是糟蹋了! 她满面烦躁,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满堂喜庆,就她显得格格不入,连奚成壁都伪装了一副妹子出嫁,兄长亦感到幸福美满的样子。 没办法,一想到新郎是宋奕,她心里就犯恶心,更别说欢欢喜喜迎新娘了。 她真恨不得把茉儿扣在路上,让她一辈子也到达不了侍郎府。 奚成壁只有奚兰茉一个妹妹,自是疼爱到骨子里,从她离开皇宫,被迎往侍郎府,期间一直陪同护送,十里红妆,绵延不绝,惊艳了所有人的眼。 这一日,京都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加这盛大的成亲典礼,场面竟比过年还要热闹。 江晚鱼意兴阑珊,就是强迫自己笑,两腮的肌肉也不听使唤。 鞭炮声,欢呼声,起哄声中,她一个人躲在角落,盯着墙角的一张蛛网发呆。 隐约听到一拜天地之类的报唱声,看来仪式已进行到了最后阶段,礼成之后,茉儿就是宋奕名正言顺的妻子了,谁也无法再改变这个事实。 烦躁感加重,觉得这厅堂的空气实在太闷,都能把人憋死。 猛地起身,奋力往密集的人流外挤去,她阻止不了这桩婚事,但不看总可以吧?牛不喝水你还能强按头不成!刚抬腿,准备跨出门槛,忽然听到厅堂中央传来一声清脆的喝止声:“慢着!” 她顿了顿,回头朝厅堂中央那一对新人看去。 那声音是奚兰茉发出来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在仪式即将完成时,她要晦气地将其打断,江晚鱼也不明白,她这一声慢着,怎么有种豁出去的决然意味。 所有人都屏息静待,连江晚鱼也心跳加快,潜意识当中,感觉一场好戏就要开演。 .. ------------ 第82章 婚宴丑闻 宋奕见仪式被打断,有些不高兴,刚想斥责,就见那一身红装,乖巧安静的新娘,猛地扯下盖头,露出了一张清丽明媚的容颜。 热闹的场面因奚兰茉这一举动,而诡异的安静下来,偌大的厅堂,几乎落针可闻。 江晚鱼也不走了,站在人群里,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幸好今天来参加这场婚礼仪式,否则,接下来的好戏,她怕是要看不到了。 凤冠霞帔下,奚兰茉那张容颜白璧无瑕、清美绝伦,竟是粉黛未施,素净简洁。 大喜之日,她竟然不饰以妆容,连发髻也是干干净净,没有朱钗与翠玉,整个人就像是一缕被包裹在红霞中的清白月光。 众人见状,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新娘子该不会是脑袋坏掉了吧?这幅打扮多晦气,这世上,哪有一个新娘子像她这样的! 这倒也罢了,你盖着盖头,谁也瞧不见,反正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是人间绝色,可哪也要留着合卺酒后,由新郎掀开,你自己当着满堂宾客掀起是什么意思?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连奚成壁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自己这个妹妹要做什么。 只有江晚鱼,似乎隐约猜到了一点,或许,是她误会了茉儿,这个女孩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软弱,也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盲从,她坚毅凛然,清透明净的双眼,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短暂的寂静后,奚兰茉忽然对着在场宾客展颜一笑,将手中大红盖头随手丢在地上,那样子,就像是丢掉了某种污秽之物。 她仰着头,娇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不像是待嫁的喜娇娘,倒像是战场之上即将出征的飒飒将军,“今日,在场诸宾客齐聚一堂,恭贺我奚兰茉大婚之喜,我想,这其中大部分人,应是看在我皇兄的面子上才赏光莅临此地,作为皇兄的妹妹,我很感激诸位。现在,我有一件事需要大家来做个证明,是以我奚兰茉个人的名义,与我皇兄无关,还望诸位亦能捧个场。” 她的声音很清亮,厅堂虽大,但她的声音却能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宋奕眼看气氛不对,连忙上前,伸手去揽奚兰茉,脸上露出深深关切:“茉儿,你这是怎么了?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啊,不要做这些不吉祥的事,快,把盖头盖上,仪式马上就要完成了,我可是准备好了一个令你毕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宋奕边说,边捡起地上的大红盖头,想要给奚兰茉盖上。 奚兰茉却冷冷站在原地,盖头落下的刹那,她伸手拽住盖头一角,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一把剪刀来。 宋奕骇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之前的温柔神色全部消失,那因惊吓而匆忙做出的举动,让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笨拙可笑,风流气质尽消。 奚兰茉看着他冷笑,将手中剪刀缓缓举起:“宋郎安心,这剪刀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就算我已经不爱你了,也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作为结束,比起那段错误的感情,我更爱护自己。”说罢,她抄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盖头,一剪为二。 红色的绸缎缓缓飘落于地,宋奕脸色煞白,奚兰茉却一脸轻松,仿佛脱离了牢狱的囚徒,看到了湛蓝清透的天空。 “哗――” 满堂哗然,连一向情绪淡漠的奚成壁,也满目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残刀大师兄最新章节。 江晚鱼靠在门口的柱子上,闲闲地抱着双臂,嘴角微微翘起。 之前所有人喜气洋洋,她愁眉苦脸,这会儿大家震惊难言,她却兴趣盎然。 一片混乱中,奚兰茉缓缓转过身,目光径直越过人群,与她视线相交。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微笑,只有眼神,在奚兰茉看过来的瞬间,凝了一丝赞赏,一丝鼓励,闪亮晶莹,比日光还要耀目。 像是得到了无尽勇气,奚兰茉猛地回身,手指抓住喜服的衣襟口,用力一扯,“呲啦”一声,艳红瞬间转为纯黑。 原来奚兰茉内里还穿着一件裙衫,那裙衫样式简洁,只在襟口的部分以暗金丝线绣了一排梅花,其余全是黑色。接着,她又将头上的金花八宝凤冠解了下来,掷在地上。 没了束缚,一头青丝如瀑滑下,黑与黑相交,衬着白皙干净的脸颊,极致而对立的两种色调,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惊天动魄的美来。 不得不说,一身纯黑,天然素净的奚兰茉,比身着大红喜服的她,还要艳丽逼人,绝色天香。 众人看得都有些呆,某些尚未娶亲的世家子弟,更是看傻了眼,目中难掩钦慕与爱恋之情。 宋奕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当众脱下喜服的奚兰茉。 是的,此刻的她很美,但给他的,却是一种近乎于惊魂的感觉,就似她那一身纯黑的装扮,让他跌入了人无止境的恐怖深渊。 他努力想要迈步,可无奈双腿似灌了铅般,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个天真的,软弱的,在他的强迫下无助哭泣的少女,此刻凛然高华地站在他面前,犹如俯视世间最渺小不堪之物,满目都是鄙夷与不屑。 她一步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是那么坚定,那么沉稳,她看过来的眼神,像是一把凝着寒冰的利剑,狠狠向他的心窝戳来。 她笑了,笑得轻快,笑得喜悦,笑得自在从容,“宋奕,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的眼盲已经彻底好了,但直到你露出本性,让我看到了你那掩藏在温柔深情面具下的卑劣与无耻后,我才明白,我其实,一直都是瞎着的,我根本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清人心,看不清你,但现在,我终于复明了,真正的复明。山高水绿,繁华似锦,这个世界,原来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美好,但无所谓,我现在终于能看清楚了,我可以接受美好的一面,也同样可以接受污浊的一面。” 宋奕双手发抖,那向来总是温情流露的眼,也爆出一丝狠意,骤然缩小的瞳仁,使他虽竭力保持冷静却依旧显得狰狞的脸容,看上去丑陋至极。 他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奚兰茉,你再闹下去,别怪我把你我之间的丑事宣之于众。” 奚兰茉静静看着他,既不惊慌,也不羞恼,宋奕从一开始的气焰跋扈,渐渐变得心虚慌张。 当他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时,奚兰茉大声截断:“不用你来说,我现在就把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宋奕愣住,张开的嘴巴还来不及合上,就听奚兰茉道:“我奚兰茉,当着各位在场宾客的面宣布,今日之婚事,就此作废,因为我绝不会嫁给一个人面兽心,以媚药强辱我,毁我清白的衣冠禽兽!” “哗――” 喜堂内再次沸腾起来,奚兰茉那番话,无疑是在狂烈的火势上又浇了一大瓢滚油将鬼策全文阅读。 江晚鱼无意识在地上画圈的脚尖,蓦地一顿,虽然很赞赏奚兰茉今日的勇敢与坚决,但她真的不赞同她把这桩丑事当着众人的面宣告出来。在这样一个时代,女子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她可以不嫁宋奕,但总不能今后一辈子都不嫁吧?宋奕是渣,可这世上并非全是渣男,今日悔婚,本来就对她形象有损,不过有奚成壁给她撑腰,加上真心喜欢她的男子也不会在意今日的这场小插曲,她今后的人生,还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可她把这桩丑事公诸于众,只怕真心想要与她结交相识之人,也会因各种舆论,而对她退避三舍,她今后若要再嫁人,只怕难于登天。 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经历过这么多事,她已经有了基本的是非辨别能力,不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公主,她应该明白,当她把这件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后,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这般明知故作,难道她想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再也不嫁吗? 这个猜测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猛地抬头,下意识朝厅堂中央的奚兰茉看去。 在那些褒贬不一,态度不一的嘈杂议论声中,奚兰茉神态宁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是静止无波,那感觉,就似已超脱于红尘之外,尘世间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果然。 果然如此! 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之所以说出那段不堪过往,不因冲动,不为报复,更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是早有决断,是经过多日沉淀,为自己亲手铺就的一条道路,一个没有回头路的未来。 与其说她疯了,不如说她是绝望了,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彻底绝望。就似从前的自己,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情谊,一味地将身心包裹在与世隔绝的冰窖中,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享受孤独与寂寞带来的悲凉。 为奚兰茉喝彩的喜悦,在心中慢慢的冷却下去,不知道究竟是该让她嫁给宋奕,过一辈子不幸福的婚姻生活,还是该就这样永远埋藏心底的爱恋与痴狂,独享孤芳自赏的落寞,似雪一般回归纯净,外表洁白,内里冰冻三尺。 在她感慨之时,那道黑色的流云,已经大步朝着她走来。 奚兰茉脚步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眷恋,江晚鱼知道,她是真的放开了。 路过她时,奚兰茉停下脚步,微微一笑:“谢谢你,江姐姐。” 她想回奚兰茉一个温和笑意,可嘴角牵起的弧度,却略带苦涩:“茉儿,这也是自己的选择。”言外之意,既然如此决绝,那今后便不能后悔。 奚兰茉点头:“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会一直走到底,永远不会回头。” 江晚鱼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这是奚兰茉心之所愿,那便没有好坏之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 婚礼的主角,在掀起一阵滔天风浪后便自顾离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和脸色铁青的宋奕。 江晚鱼保持着斜倚廊柱的姿势,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今天这场戏实在太精彩,她这个无关人士自然被人们给忽略了,可除了奚兰茉和宋奕外,另一个拥有至高权势,走到哪都是人们目光焦点的人,却成了这场戏压轴的主角。 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后,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坐在厅堂最上首的某人身上。 这个烂摊子总要有人来收场,在场没有一个人有这能耐,皇帝是天下之主,掌万民生计,这件事只能由他来解决,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解决桃色小农民。 奚成壁有些尴尬,不过这份尴尬却未表现在脸上,而在他的左手。 在尴尬和窘迫时,这位帝王喜欢用左手拇指与中指互相捻搓,这是他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江晚鱼经过多次观察,才得出如此结论。 所以说,没有任何人,能做到真正的波澜不兴、稳如泰山,只看他会不会伪装,擅不擅长装b。 奚成壁轻咳一声:“今日意外,全为公主平日任性所致,都怪朕教导无方,使她做出如此大胆有违礼教之事,朕必会严厉惩戒她,以儆效尤,至于……”他看了眼脸色不郁,狼狈不堪的宋奕,眼神就似他的神态,同样漠然不辨喜怒:“宋侍郎,朕原以为你与公主,乃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这才下旨为你们二人赐婚,如今看来,你与公主实在佳偶难成,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朕现在就下旨,解除你与公主的婚约,为了补偿你,朕会尽快挑选一名合适的世家女许配给你,你看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闹出这等丑事,难不成还要抗旨不遵,坚持要娶公主吗? 宋奕上前一步,像是被人强行摁倒在地似的,一脸便秘表情:“谢主隆恩。” 江晚鱼虽然离得远,却清楚地看到宋奕脸上失落不甘以及无地自容的神情,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若好好待茉儿,诚心以对,今日婚事未必不成,可他却偏偏心怀鬼胎,做出那猪狗不如的龌蹉之事,一个人的本质若是邪恶的,那他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才能,也只是一只禽兽而已。 皇帝出面,三言两语就把公主悔婚一事给带过去了,顺便抚慰了“受伤”的宋侍郎,这才算是结束了这场惊世骇俗的闹剧。 大家都是高高兴兴来,垂头丧气地走,而江晚鱼正好相反,她是垂头丧气地来,高高兴兴地走。 “你早就知道茉儿会这么做,对不对?”望着江晚鱼喜气洋洋的脸,奚成壁忍不住问道。 她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零件,他们已经回到宫中,此刻偌大的内殿只有二人,她也无需讲究什么礼数:“不,她会这么做,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想……她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宋奕一耳光,可能是我怂恿的。” “你怂恿的?” 她耸耸肩:“因为我跟她说,如果我是她,一定会让伤害过的我人,付出惨痛的代价。”没想到奚兰茉这么快就付诸实践。 奚成壁嘴角一抽,果然是她的作风,不过茉儿也太胡闹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他商量一下,叹息着摇头,“看起来,我这个兄长的话,竟然还不如你这个嫂子有分量。” 她猛地抬起头,表情古怪:“什么嫂子,你可别乱说。” “哪有乱说,你已经是我的人,那天晚上……” “哎呀,今天天气怎么这么热,你快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她打断他的话,以手做扇在耳边拼命扇着。 热?这才刚入春,寒气料峭,哪里会热?不过她脸上却着实染上了一片火烧云,红彤彤的。 这样的她,越发令人心痒难耐,那晚荒郊之外的激情一幕,也随之涌上脑海。 见他站在原地半晌不动,她疑惑抬眼,正巧看到他目不转睛的专注眼神。 她垂下眼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捣鼓手里的零件。 忽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抹明黄,以及一双绣游龙金色长靴。 他居高临下睨着她,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江晚鱼,朕看你还算贤德淑惠,恭谨持重,就大发慈悲收了你,让你做朕的女人花都王者全文阅读。” 她掀了掀眼皮,慵懒道:“没兴趣。”纨绔子弟演得不够传神。 他心头一紧,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我对你日思夜想,夜不能寐,以致衣带渐宽。你摸摸,这才几天,我就瘦了一圈。” 呵,又开始耍无赖了:“换个说法,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后位不要,贵妃也不当,他这一国之君,真没什么能难得出手的。突地想到了什么,他牙一咬,心一横,脱口道:“姓江的,老子看上你了,只要你答应老子,老子不介意做下面那个……” 话未说话,一直怏怏无神的她蓦地抬起头,双目放光道:“君无戏言,这可是你说的,拿纸笔来!” “拿纸笔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签字画押,以免你日后不认账。” “朕乃一国之君,君无戏言,怎会不认账?” “一国之君又怎么了?谁能保证你一定会遵守承诺?白纸黑字写下来,你才没得赖,快快快……”她亲自找来纸笔,笑眯眯递到他面前:“要不,咱们今晚就试试?”她伸手抹了把他的脸颊,真是触手温润,滑腻非常啊。 江晚鱼:“小美人,记得晚上洗干净,等大爷我来临幸。” 奚成壁:“……” …… 宋奕在全京城,不,准确说,应该是整个奚国出了次大大的洋相,议论他的人,比议论奚兰茉的还要多。 奚兰茉名节尽毁,宋奕也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场不见硝烟与鲜血的战争,最终以两败俱伤作为结束,不过这一切,对奚兰茉已经没有半点意义,婚事被解除的当天,她就提出,要去城郊太庙带发修行。 皇家太庙向来是皇族用来祭拜先祖以及祈福专用的庙宇,偶尔也有皇室成员前去出家修行,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不过一入了佛门,便是佛家子弟,奚兰茉这辈子,怕是只能与青灯古刹相伴,了却残尘往事。 在婚礼当天,她听到奚兰茉将失了贞洁一事当众说出时,就已经猜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决定,奚成壁自然不肯让这唯一的,从小就被宠着的妹妹出家做尼姑,让江晚鱼去劝一劝。 如果能劝得动,她当然会去劝,但问题是,奚兰茉心意已决,这世上无人能令她改变主意,再者,她选择带发修行,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命运,不能因茉儿找不到如意郎君,就说她命运多舛,人生的旅途很长,错综复杂,但总能在不知名的地方开满鲜花,以自己的喜好强求别人,那与强盗土匪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因意见相左,起了点小矛盾,她懒得再跟他争辩,于是日日躲在家里晒太阳。吵架真的很可怕,有时候能把原本很和谐美好的感情全部吵没,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毕竟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接受的教育不同,接触的社会体制也有着天壤之别,他是封建帝国的君主,是古代唯心主义的典型代表,不是说生性古板迂腐,而是两种截然相对立理念的碰撞,很容易上升到人与人之间的碰撞,所以为了避免因观点不同,而使两人之间生出不必要的隔阂,她决定先躲他一阵,他是个聪明人,胸怀宽广,较易接纳新事物,过段时间,他自己便能想透彻,无需她在一旁不断提点,反而乱了他的思绪。 “听说那日的婚礼十分精彩,可惜本王被病痛拖累,难以亲眼得见,当真遗憾。”正眯眼享受难得的日光浴,一个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 不用睁眼,也知这人是谁。 ------------ 第83章 一只右手 先前为了茉儿的事情忙前忙后,把自己自己这里还住着一尊大佛的事情给忘了。 “王爷不会打算在我这里住一辈子吧?” 慕容怀卿淡然道,“那要看皇上什么时候才能给本王挑到一位合适的王妃了。” 她嘴角一抽,好吧,慕容怀卿什么时候走,还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奚成壁挑挑拣拣,比给他自己找媳妇还要谨慎用心,从京都臣属,一直挑到外放官吏,几十名世家女被他挑了个遍,却无一满意。 睁眼看向正朝自己缓步走来的修长身影,说实话,要给这男人找媳妇,还真挺不好找的,能符合他高雅气质与绝世相貌的女人,全世界也没几个,他毕竟是藩王,总不能随便找个女人塞给他,既要门当户对,还要倾国绝色,这么的完美女子,要白送给慕容怀卿,奚成壁一定很肉疼。 金色的光晕下,男子的容颜越显清美妖异,把祸水二字演绎到了极致,她不禁脱口:“王爷难道没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侣吗?” 他停下脚步,像是被问住了一般,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只有一瞬,便重新看向她,优雅而笑:“没有。” “王爷身份高贵,自打出娘胎就是人中龙凤,想与武宣王府结亲之人,必定不少,王爷就算没有青梅竹马的爱侣,应该也早已订亲,有未婚妻了吧?” 他依旧尔雅微笑:“没有。” “那爱慕王爷,想与王爷白首偕老之人呢?” “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慕容怀卿这个人看上去虽然奸诈狡猾了些,但不可否认,他是个难得一见的绝世美男子,加上尊贵的身份,女人们就算不前仆后继,也该络绎不绝才对。 他走到她身边站定,姿态自如,“这世上,没有人真正爱慕本王,也没有人,愿意与本王白首偕老。” 她不厚道地在心里冷笑,那是因为你这个人太讨厌了,所以找不到媳妇。 他似乎听到了她心底的嗤笑,俯下身,两手撑着椅子扶手,与她面对面,深谭般的黑眸,波光幽然:“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爱慕本王,也没有人愿意与本王白首偕老么?” 她不回避,虽然身体已经紧绷成了一块硬石头,“为什么?” “因为本王……”他突地将脑袋垂了下去,贴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不喜欢自荐枕席的女人。” 大片的阳光洒落下来,却被俯身其上的慕容怀卿遮去大半,她看着他隐在阴影中黑如夜的眸,嘴角向右边轻轻扯了个弧度:“请王爷放心,皇上为王爷挑选的王妃,定然是位贤良淑惠,恭谨持重的大家闺秀末世魔神游戏最新章节。” “是么?”他近距离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漫着令人看不透的复杂波光:“不瞒你说,本王看上了一个女子,想要让她做武宣王府的女主人。” 她继续微笑:“原来王爷也会动情?” “怎么,觉得奇怪?”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再铁石心肠的人,灵魂深处,也会有一片温情的柔软存在。” 他眼底激起一片浪花,隐有嘲弄:“你对此似乎很有心得。” 她做出与他一般的嘲弄神态:“只是随口说说,王爷不必当真。” “你难道不想知道本王所说的那个女子是谁么?” 她干干一笑:“这与我有关吗?” “其实你心里很好奇,但你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真的不得不说……”他忽然闭口不言,只定定看着她,江晚鱼莫名有些紧张,今日的慕容怀卿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在他那总是温润无害的眼,此刻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充满了可怕的攻击性。 “你真的很擅于伪装。”他吐出最后几个字,眼底重新荡漾起轻柔的光泽,同时直起身体,那些步步紧逼的攻击性也在瞬间消失,似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长舒了口气,看着身前静立的身影,早知他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亲和温柔,却没料到在那看似孱弱的身体当中,竟藏着一只凶猛的兽,一只有着长长獠牙,随时都会扑出来,咬断人喉咙的猛兽。 心中微寒,连这明媚春光也无法驱走那股侵入心底的冷意,这时,那人忽然垂下眼,问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事:“你想不想去冀州看看?” “啊?”她呆了呆:“冀州?”她在京城住得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说起来,冀州好像是慕容怀卿的封地,一旦他离开京都,回到冀州,山高皇帝远,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想去吗?”他的眼,带了些引诱的味道:“你不适合留在京城,这里太小,太闷,你该去一个更广阔的,更自由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里,她是想离开京城,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笼,可为了那个男子,她宁肯牺牲自由,折断自己的翅膀,永生永世,被困于此。 这是她心之所愿,没有强迫一说,所以也不会觉得痛苦与难耐。 果断摇头:“不去。”那个男人在哪,她江晚鱼就在哪,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改变主意。 慕容怀卿似有些失望,频频摇头,望着她的漆黑瞳眸,却闪过一丝雪色冷光,如一把淬了毒的剑刃:“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可惜吗?她并不觉得,或许在这之前,她还会苦恼,会犹豫,但现在,她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未来,她要陪着奚成壁治江山,养百姓,看盛世繁华,执手一生。 “多谢你的好意,我这个人特别贪慕虚荣,离不开这里的灯红酒绿,锦衣玉食。”说着,起身缓缓朝门外踱去。 身后,那道颀长身影依旧静立,似乎无言以对,又似乎无话可说。 离开宅子后,江晚鱼朝着不远处的街市走去,实在不想继续面对慕容怀卿,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做逃兵,却实在受不了那股无形而又诡异的压力。 摸了摸心口,总觉得惶惶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噬源龙魂。 暗道自己想多了,这里是京都,慕容怀卿本事再大,天子脚下,也容不得他为所欲为,而冀州那边,因慕容怀卿人在京都,他的手下心腹,也不敢贸然行事,会产生不安的错觉,一定是最近太劳累了,今日难得有个好天气,不如趁此机会逛逛街,散散心,再胡吃海喝一顿,缓解一下疲劳的心神。 安排好了一天的行程,刚迈步,忽听一旁的巷子里传来一个低低的呼声:“江姑娘。” 是个男人,听声音有些熟悉,却因为过于沙哑而难以辨别。 她快速在街道四周环视一圈,然后手指扣上腕部机关,屏息凝神朝着巷口走去。 巷子不算深,阳光却照射不进来,一眼望去,昏暗阴森。 在不远处,一个人影蜷缩在地,白色的长衫沾染了泥土,几乎快要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是你?”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找她。 秦施羽艰难抬头,嘴角似乎扯了一下,“我们又见面了。” 她看着他肩头的伤,又看了看脏污的衣袍,皱眉道:“你应该知道,现在正全城戒严搜捕你,你主动找我,是因为无处可去,打算去牢里住一段时间?” 秦施羽单手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喘了几下才道:“我要出城。” 她眉梢微挑:“出城?出城你来找我,该不会是脑袋坏掉了吧?” 秦施羽不理会她的讥讽,只嘶声道:“你会答应的,因为我有办法,解你身上的毒。” 她眼神陡然转厉:“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 “多几个筹码,就多几分活命的机会,未雨绸缪,这不是姑娘一直信奉的原则吗?” 她眼中厉色转淡,轻笑一声:“没错,但你又怎知,你所说的这个筹码,对我来说真的有用。” 秦施羽看着她,坚定道:“因为姑娘和我一样,都是惜命之人。” 她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掸了掸袖口浮尘,清淡开口,“说吧,你的筹码是什么?打算怎样与我做这笔交易?” “我知道一些真相,姑娘或许会有兴趣。” “真相?”她勾唇:“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所谓的真相。” 秦施羽见她转身似要离开,快速道了一句:“你难道不觉得,今年科举取仕,结果很不尽如人意么?” 她停下脚步,却不转身:“是又如何?” “以宋奕之才能,根本没有资格问鼎第一。” 果然,今次科举有人在背后操控!她深吸口气,道:“我接受你的交易。” 秦施羽见她应允,这才如释重负,连喘了几口气,背靠着墙壁,缓声道:“武宣王早知皇上会以选亲为由,召他入京,于是便有了这光明正大且不被任何人怀疑的进京机会,包括我在暗中接济澹台婉玉,这一切,都早在他的掌控中。” 她一惊,急问道:“难道,所有针对我的事,也是武宣王慕容怀卿在捣鬼?” “没错,包括满朝文武齐齐反对立你为后。” “怎么可能。”她喃喃着,虽然已经察觉出慕容怀卿动机不纯,但这么多的事,这么多的阴谋,只靠他一个人,如何去进行?难道他有三头六臂不成炼仙的少年最新章节! 秦施羽解释道:“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手去做,他只是操控者,并非实施者。” 江晚鱼沉吟着,许久后,低声问道:“宰相与上将军一事,也是他的手笔吧?” “正是。” 苦笑一声,看来自己之前还是小看他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交易?这些消息虽然很宝贵,但还不足以成为我冒险帮助你的理由。” 秦施羽默了片刻,道:“要解你身上的毒,并非只有拿到解药这一个途径。” 她平静的心绪,终于被打乱:“还有什么途径?” 秦施羽看了她一眼,却转开了话题:“这城中不但有皇上的人马,还有武宣王的眼线,我要离开这里,只有你能助我。” 江晚鱼心中虽急得冒火,但她却什么也没问,秦施羽不是傻瓜,在没有真正安全前,他不会把这唯一的筹码交出来。 算了,赌一把吧,如果秦施羽敢骗她,她定饶不了他。 “你且等等,今日想要出城,怕是有些困难。”她想了一下,道:“再过两天便是寒食节,届时进出京城的人流会增大,而早晨就是盘查最松的时候,我们可以借由这个机会,偷偷出城。” 秦施羽略一思索,认为这个计划可行,于是道:“那我便等你两日,希望你可以遵守诺言。” “放心,我若要出卖你,现在就可以把你绑了送去天牢。”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施羽,忽然说:“她拒绝你了?” 秦施羽蓦地一怔,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惊讶。 江晚鱼知道他很好奇,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轻轻一笑,指着他虽脏污,却能清晰看到唇印的领口,“我不觉得,这个唇印是别的女人留下的。” 秦施羽顺着她所指低下头,看到那唇印时,浑身猛地一震。 江晚鱼继续道:“真是个聪明又狡猾的女人,她虽拒绝了你,与你彻底撇开关系,却还不忘最后利用你一次,她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也知道我在看到你领口上的唇印后,会迫不及待地逼你带我去找她。” 秦施羽的声音有些晦涩模糊:“你……会这么做吗?” “当然不会。” 秦施羽惊讶,对她的否认感到不解。 她冷哼一声,微眯双目盯着男子领口那一抹绯色的艳丽:“这是个陷阱,如果你不信,可以回到你与澹台婉玉会面的那个地方,看看她是否还在。” 阴影中,秦施羽神色不明,只死死揪着自己的领口。 江晚鱼瞥他一眼,缓步朝巷外走去:“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句话吗?一朝荣华,满腔抱负,为了一个女人而葬送,你悔不悔,恨不恨?你不用回答,因为我不想听,你只需要告诉自己就足够了。”走到巷口时,她脚步微顿:“我还等着你告诉我解毒的法子呢,所以,你千万要保重,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离开了那个巷子,她又在街上乱逛了半个时辰,这才慢悠悠回到了住处。 摆在院落中央的那个躺椅,依旧还在原地,只是那个站在椅边的人,已不知去向。 慕容怀卿。 他不是毒蛇,也不是野兽,他是一个魔鬼,一个行走于黑暗,掌控黑暗,生来便代表邪恶的魔鬼噬神台全文阅读。 从一开始,自己就被他耍得团团转,而她却傻傻地认为,自己早已看穿他的内心,掌握了他的行踪。如今看来,奚成壁防备他警惕他,并非没有道理。 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去宫里住几日,顺便把今日得知的消息告诉奚成壁时,忽听身后传来笑声:“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她心头一颤,脊背不受控制地绷紧。 她没有回头,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回头,不想看到他。 她在怕他吗?怎么可能!但她的确有些犯怵,有些紧张。 脚步声渐渐近了,她看到一截天青色衣角,被风扬起,微微的抖动着,似一片青色浮云:“适才宫里来人宣旨,你知道是什么旨意?” 她听着他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回头:“既然圣旨是给王爷的,还是不要让我知道为好。” “这是一桩喜事,为什么不让你知道?”他的声音很轻,说着喜事,却没半点喜悦之感。 她生硬道:“哦,是什么喜事?” “赐婚。” “赐婚?”奚成壁已经决定好了?她怎么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你知道是哪家小姐么?”他似乎很喜欢与她探讨这个问题。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心不在焉:“我怎么会知道。” “你见过她,准确说,你们彼此很熟。” 很熟?她终于忍不住,转了半边身子:“王爷不妨明说。” 因她侧了身,慕容怀卿所在方位,便由身后变为了身旁,而慕容怀卿也同时侧过身,于是,两人变成了面对面,“乌家庶女,乌小姐。” “乌家……”难道是乌佳馨? 慕容怀卿微微颔首,“没错,正如你心中所想。” 怎么会是她?乌佳馨…… 她不是爱慕奚成壁吗?不是宁死也要在宫中寻求一个安稳地位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以乌佳馨的性子,这桩婚事不可能是奚成壁主动要求的,一定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旦她嫁给慕容怀卿,到死都只能是慕容家的人,此生再无回宫的可能。 “你很迷惑?”慕容怀卿代她问出心中不解。 她看着他,漫不经心:“是啊,我很迷惑,乌小姐爱的人,可不是王爷你。” “哦,是吗?那你说说,她爱的人是谁?” “这一点无需王爷操心。” “她已是本王的妻,本王怎能不操心?” “王爷这是明知故问。”她的眼,如冰泉般冷冽,句句都带着敌意。 他眉头蹙了一下,从她的眼神、她的态度,察觉到了一件事,可那诧异与了然却被掩藏得很好,深不可测的眼,无人能窥其真貌。 他还是如平时一样,温和地笑了起来,手指蜷在唇边,轻咳两声:“说起来,这位乌小姐也是你的故人,看在这一点上,本王定会好好待她位面复兴最新章节。”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又偏偏听不出半点端倪。 “那便先恭喜王爷了。”不管怎么说,赐婚的旨意下来,慕容怀卿这尊大佛,明日就可以滚蛋了。 真是的,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他,再玉树临风、俊美无铸的人,若是时常看着,也会看腻的。 当然,奚成壁除外。 对了,自己怎么光顾着跟慕容怀卿打嘴仗,从秦施羽那里得到的消息,她必须尽快告诉奚成壁,慕容怀卿明天就要离京了,一旦让他回到冀州,就算找全了他的罪证,只怕也拿他没辙。 看看天色,时间还早,她决定进宫一趟。 她所住的地方离皇宫不远,一炷香时间便可以走到。谁料进了宫,却得知奚成壁临时有事外出,等到晚上也不见其归来,只好先回到住处,第二日再进宫。 翌日,刚下早朝,她便急匆匆赶去了金龙殿,没想到竟再次与他失之交臂,问了罗暮才知,一位老臣突然病重,奚成壁刚下朝就马不停蹄地去看望那位老臣。 没办法,她只好在宫里等,可等到半夜,奚成壁依旧没有归来。 想到与秦施羽的约定,她再也等不下去,于是留书一封,在天还未亮之前,赶去了约定地点。 此刻天色灰蒙蒙的,路上行人稀少,大部分人还沉浸在甜香睡梦中。 再过一阵,便是守卫交接的时刻,她打算趁那个时间混出城去。 雇了辆马车,她与秦施羽都坐在马车中,车帘厚实,加上天色昏暗,没有人能看清马车内的景象。 因为是寒食节,从夜里便有大量人流涌向京城,守卫们劳累了一个晚上,又要一个个盘查,这会儿都有些疲乏不耐。 当江晚鱼的马车行到城门口时,守卫们例行公事,要盘查马车,她不动声色递出一个牌子,纯金打造,朱红刻印,守卫们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令牌,但一看质地与雕工,便知来头不小,京都这个地方,随便掉下块砖都能砸死个贵人,守卫们个个猴精,自然不敢怠慢,侍卫长隔着马车帘,态度恭敬道:“贵人可是要出城?” “嗯。”不多话,只淡淡应了声。 侍卫长再道:“上头下达命令,每一个出城的人,都要严格搜查,方可放行,还请贵人不要为难小的。” 江晚鱼不再说话,有那个令牌在,侍卫们不敢随便上来搜查。 相对于她的从容,秦施羽则紧张的满手是汗,她不说话,外面的人也不敢搭腔,气氛像弓弦一下子被扯紧。 终于,外面的人先忍不住了:“贵人如有通行文书,小人或许可以破例,但……”话未说完,一双晶莹白皙,修长柔嫩的手伸了出来,侍卫长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看这手,保养得当,高贵优雅,更加确定,这马车中人身份不俗,再仔细一看,那美丽的柔荑上,竟托着一颗闪亮亮的金珠。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将那金珠取下,同时将令牌奉上,退后一步,对手下道:“放行。” 马车缓缓朝着城外驶去,江晚鱼借着晨曦的微光,看着自己的右手。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精心化妆,不过对象却是―― 自己的右手。 ------------ 第84章 一模一样的容颜 出城计划很顺利,江晚鱼还以为会周折一番,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放了行。可不知怎么的,原本是件好事,可她心里总有些惴惴难安,大概她天生就是喜欢找虐的人,过程越复杂越困难,她就越喜欢越安心,简单了反而觉得不适应。 清晨的京都城郊,因人烟稀少的原因,地面上还泛着淡淡的雾气,马车静静行驶在并不算宽敞的林间小道上。 江晚鱼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眼,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破旧亭子,对秦施羽道:“我就送你到那里,今后的路,你自己去走吧。” 秦施羽顺着她所指看出去,虽然什么都没说,眼底却露出了一抹安心,他这几日提心吊胆,也实在难熬,只要离开京都的搜查范围,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平安逃离。 周围很安静,以至于江晚鱼的声音虽很轻,却依旧显得有些刺耳,她皱皱眉,实在不喜欢这种诡异的寂静氛围,赶紧送秦施羽离开,她也好赶快回城。 眼看目标将近,她命车夫放慢速度,微微侧眸看着秦施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解我所中之毒的另一条途径是什么了吧?” 秦施羽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衡量现在就把筹码交出来是否合适,江晚鱼也不急,虽然她已经送他出城,但若是他敢耍花样,她也有信心可以让他一辈子都再也无法离开这里。 今天的天气似乎很不好,天上还飘起了毛毛细雨,让这本来就孤寂荒芜的道路,显得更为寂寥,好似突然之间,那些进城出城的旅人,也在一瞬间停下了脚步,被时间凝结。 秦施羽在这寂静得有些过分的情景下,低声开口:“你以前曾告诉过你,我的外祖母精通于蛊术。” 她想了想,道:“没错,你是这么说过,我以为你是骗我的。” “我虽没有继承外祖母的全部绝学,但也算是略通一二,你身上的毒已侵入筋脉,一般的解毒法,根本无法彻底消除你体内余毒,甚至皇上给你的那颗玉芙丹随身空间之重生红色年代。” 她懒懒投向虚空的目光,突地转向秦施羽:“你果真不简单,连这个都知道,好吧,我现在也不追究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该如何解毒。” “用蛊术。” “蛊术?” 秦施羽点头道:“没错,除了找到解药外,唯一解毒的办法,就是蛊术,但这种术法失传已久,中原擅长此道的人很少,我也只是了解个皮毛,你若要解毒,只有……” 此事关乎自己的生命安危,所以江晚鱼听得很认真,根本无暇注意外界,就在这时,平稳行驶中的马车突然重重一震,江晚鱼随着这股惯性朝前跌去,勉强扶住车厢壁坐稳后,对车夫喊道,“大叔,怎么回事啊?” 外面迟迟没有动静,她又喊了一声:“大叔?你在吗?” 依然没有半点动静,安静的仿佛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她神色顿变,一旁的秦施羽脸色也十分难看,密闭的车厢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紧张气氛。 她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刻的境况,她不敢贸然离开车厢,如果只是一般的山贼还好办,就怕又是哪些不知名的魑魅魍魉,她这段日子碰上的杀手,都能组成一个连队了。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的运气会差到这个地步,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没错的。 她给秦施羽打了个眼色,然后身子向后倾斜,以脚尖挑起车帘,从缝隙中向外看去。 茫然一片,除了绵延不知伸向何处的道路,便是一片迷蒙的雾气。 没有人? 她试着将车帘再挑开一些,让视野更加开阔,还是没有人,但她却可以清楚地在车辕下看到一片衣角,从质地和颜色不难辨认,这衣裳正是属于那名赶车的车夫。 由此可以确定,果真是出事了。 可为什么,那个对自己出手的人却不现身呢?他在打什么主意? 两人像被困在笼中的兽,猎人只等着他们自己露头,一阵静默后,江晚鱼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她和秦施羽总不能在这个马车中躲一辈子,如果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那么她可以将其引向城门,而不连累秦施羽,如果对方的目标是秦施羽,那么只有两个可能,对方一是来救他的,二是来杀他的。 救他不太可能,如果真的有人可以接应他,他就不会穷途末路到来找自己帮忙。 这么一分析,情势不容乐观,总之对方来者不善就是了。 她握了握拳头,正准备赌一把,主动现身引出敌人时,一个声音,突然自空旷的迷雾中响起,清润温和,却无端让人觉得心头发寒。 “姑娘打算要躲到什么时候?” 她与秦施羽齐齐一惊,似乎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听到这个声音。 秦施羽朝车厢一角瑟缩了一下,看起来,他似乎极为害怕这个声音的主人。 江晚鱼神色凝重,震惊过后,便是浓浓的警惕。 干脆一把撩开车帘,跨步而出,“王爷真是好兴致,您该不会在这里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吧?” 一个修长人影,如玉如琢,在一片雾气中,倒显得有些像是九天下凡的仙人:“姑娘真是与本王心有灵犀绝品斗神最新章节。” 明显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的讽刺,到了他的嘴里,便成了一桩风雅韵事。只可惜,昨日天气实在不怎么样,星月潜行,阴暗昏沉。 慕容怀卿负手静立,面带微笑,这是他的一贯作风,那光风霁月的迷人微笑中,不知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阴邪与毒辣,所谓笑里藏刀,不外如是。 她微微侧首,低声对马车中道:“怎么回事?慕容怀卿怎么会在这里?” 秦施羽还未搭话,前方的慕容怀卿主动接口道:“秦施羽,本王真要好好谢你,若不是你,本王还真不知要怎么把她带出城,你可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江晚鱼浑身一震,转头瞪向马车:“秦施羽,果真这是你的计谋!”她的手,已经搭上了腕部的按钮。 就算是着了道,她也绝不允许出卖自己的人还能好好活着。 这时,秦施羽连滚带爬从车厢中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叫着:“他在骗你,在骗你!快!快走!快点摆脱他!他会杀了我的!” 有些事情,她虽然还有些迷糊,但也知道此事绝不像慕容怀卿说的那么简单,如果秦施羽真要算计自己,何必绕这么大的弯,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对自己下手,加上他曾告诉她的那些有关慕容怀卿的秘密,她忽然间意识到,秦施羽是唯一一个能牵制慕容怀卿的人,唯一一个让他心有忌惮的人。 她要保住秦施羽,保住他,才能助奚成壁一举打垮慕容怀卿。 来不及多想,她一把将秦施羽推进车厢,拉起缰绳,用力一抽。 马匹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朝着前方疾奔而去。 她没有驾过马车,只能任其在道路上横冲直撞,还好京郊树木不多,马匹跑起来虽然不怎么有规律,却还是以稳定的速度在朝前推进。 只要甩开慕容怀卿,她就有信心将秦施羽带回皇城。 秦施羽知道的,绝不仅仅只有那些,他来寻求自己帮助,想来也是为了避开慕容怀卿的耳目,这两个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竟能让慕容怀卿对他穷追不舍。 是一个秘密吗?一个能够让慕容怀卿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着的秘密吗? 不管是什么,慕容怀卿要杀秦施羽,一定是他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而这件事,必定事关重大。 想到这里,一些零碎的,混乱的片段与记忆涌上脑海,她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变得更迷惘了。 慕容怀卿作为一方重镇之地的掌权者,权利虽然没有皇帝大,但却有着独立的行政权力,如此这般他还有什么不满意?野心大的人,通常不会无缘无故涉足权力之争,慕容怀卿要的是什么,虽从未明确表示过,但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他为何要这么做,生来就是人上人的他,对权利地位的迷恋,竟到了这种地步吗?记得他说过,要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可笑,难不成,他认为那皇位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她觉得慕容怀卿有病,不是身体,而是脑袋。 没准,他认为自己身体不好,从小就要承受常人不该承受的痛苦,所以诱发了心理变态,开始愤世嫉俗,连皇位也要觊觎。 这种人,万万惹不得。 所以,为了尽快摆脱这个惹不得的变态,即便被疾驰中的马车颠地头晕眼花,她也不敢停下,反而更加用力的抽打缰绳新闯王。 潜意识告诉她,一定不能被赶上,那是个疯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当她再一次抽打缰绳时,疾驰中的马匹却突然朝前栽倒,一声尖锐的嘶鸣,马车被甩了出去。 幸好是黄土地面,若是现代的水泥路面,就算摔不死,也得摔个半残。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给摔得骨头散架,爬也爬不起来。 正痛得眼冒金星时,眼前忽然伸来一只手,这才是真正养尊处优,保养得当,修长白皙,清如冰雪的一只手。 这只手很美,似玉器大师倾尽毕生心血雕刻而成的绝世作品,可她,却不敢搭上这美绝人寰的手。 她看着那手的眼神,就似看着一条正在吐着红信的毒蛇。 她别开眼,决定痛死也绝不接受这份施舍。 可那手,却自发自动地握住她的手腕,那寒凉的温度,仿佛一根冰凌,倏地刺进了心口。 她不禁抬头,面上有隐忍的难耐,而那只手的主人,却笑如春风。 他看似柔弱,力气却不小,只轻轻一提,便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还非常体贴温柔地为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忘了告诉你,这方圆百里内,都安插有本王的人。”慕容怀卿脸上似有歉意,可眸中,却是满满的挪揄,“调皮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次只是个小小的惩罚。”言下之意,就是还有更厉害的。 这个人,总能一边笑着,以风花雪月之姿,谈刀光血影之事。 她勉力站直身体,然后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慕容怀卿,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他却不理会她,像是突然间就忘记了她的存在,缓缓朝前迈出两步,将视线投向被两名手下钳制住的秦施羽。 江晚鱼深深吸了口气,清晨的空气寒凉微润,通过气管时,隐约有种刺痛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知道一切都完了。 秦施羽拼命挣扎,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挣扎与反抗,根本就于事无补。 一旁,被斩断四蹄的马匹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她有些难受地蹙起眉头,不过那马并未受到什么折磨,只一会儿,就咽了气。 道路上清清冷冷,似乎没有几个人,但江晚鱼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埋伏有慕容怀卿的人,所以,她不会傻到以为可以趁机逃跑,今日一切,是他早就预谋好的,他知道秦施羽会来找她帮忙,知道她会在寒食节这一天,利用奚成壁给她的令牌,偷偷将秦施羽带出京都,还知道自打她与奚成壁因茉儿之事起了争执后,就没有再见过他,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他手中的棋子,一早就布置在了棋盘的各个方位,他在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想通这一点后,她紧绷的心弦随即放松下来,因为没必要再紧张,紧张缘于未知,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知道慕容怀卿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为的就是网她这条江中鱼。 挣扎与反抗都是徒劳,除了耗光自己的体力外,真的没有其他作用了,她很想劝一劝秦施羽,不过现在这个境况,自己都自身难保,她真的没有那个心情去劝说别人。 最终,秦施羽自己也觉得反抗根本就是徒劳无功,于是彻底软化下来,看着慕容怀卿,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她在哪?” 在场之人,除了江晚鱼有些迷惑外,大家都明白这个“她”是谁独医无二全文阅读。 不过很快,迷惑的江晚鱼也反应过来,这个“她”所代表的涵义。 她有些震惊,准确说是有些奇怪,都到这个时候了,秦施羽惦记的,居然还是这个女人。 “你喜欢她?” 没想到慕容怀卿竟也喜欢八卦,而他的八卦,似乎让秦施羽压力倍增。 不等秦施羽回答,慕容怀卿便轻声道了句,“如果是这样,那本王就非杀你不可了,因为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澹台婉玉。” 不好的预感突然袭来,垂首盯着自己脚尖的目光,瞬间移到慕容怀卿的脑后勺,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压下了询问的冲动。 秦施羽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无比惊愕地朝江晚鱼看来,他这个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即便明知逃不掉,她现在也想即刻逃离。 只不过,还没等她做出不合时宜的事,秦施羽就先她一步,发动了攻势。 眼前亮光一闪,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本能遮挡了一下眼睛,等到那片光亮消失,她才移开挡在双目前的手。 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秦施羽已经不在原地,之前挟制他的两个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该死!这家伙要逃跑,也不跟她打个暗号,亏她之前那么不遗余力地帮他。 望着秦施羽远去的背影,她满腔怨念无处可发。就在这时,她感觉眼前似乎又是亮光一闪,微寒的一点,很快便与浓重的雾气融为一处,弥散着惊魂的血气。 她下意识朝慕容怀卿看去,在他宽大的袖口下,露出了一截锋利的刀尖,隐隐泛着幽蓝之光。 那是一把藏在袖中的刀,很精巧,一看就吹毛断发的神器,从不知道,在那看似只能拈花的手,以及那常年带着药香的广袖下,竟藏着这样一把杀人的利器。 他竟然不瞒着她,就这样随意地将秘密展示在自己面前,他的举动让她害怕,更让她惊心。他敢这样做,便必然不担心因此造成的后果,之前百般伪装,如今他应是有了万全之策。 刀光一现即逝,第二次出现,是在已然逃远的秦施羽背后。 她一声惊呼卡在嗓子里,便被秦施羽的惨叫声给淹没了。 那把锋利至极的刀,竟像之前斩马腿般,将秦施羽的双腿,自膝盖处齐齐斩断。 她本能向后退了一步,这个举动被慕容怀卿准确捕捉到,他回过神,看着她轻柔微笑:“我很喜欢你现在的表现,这是对强者的畏惧,对王者的臣服。” 她抿紧了唇,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慕容怀卿,他的确是个疯子,跟一个疯子,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那把刀,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上,上面还沾染这一线红丝,对于看惯了杀人的她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只是慕容怀卿这个人――这个人让她胆寒,让她恐惧!所以那红落在她眼中,竟激得她心口狂跳,本能地想要逃离。 她退一步,他上前一步,始终与她保持不变的距离。 仿佛猫捉老鼠般,不急着撕裂爪下的猎物,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徒劳挣扎。 在她连退了两步时,他突地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因为力气过大,她撞上他的胸膛,不似想象中单薄,竟是十分有力最终逆战全文阅读。 她抬眸,眼神寒厉:“放开。” 他不但不松手,反而用另一手箍住了她的腰,“我说过,调皮是要付出代价的。” “慕容怀卿,你到底想……”一句话还未问完,就见浑身是血,双腿被斩的秦施羽,被一名黑衣人丢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她又是一声低呼,不是因为看不出死活的秦施羽,而是那名黑衣人的打扮。 “暗卫?”那身装扮她太熟了,如果不是因为与奚成壁缠绵那晚太过忘情,生怕弄出个艳照门什么的,她也不会盯着那些暗卫看那么久,以至于他们的穿着打扮,行为方式,还有绣在腰带上一只暗色鹰隼,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没错,正如你所想,他们的确是暗卫。”虽然江晚鱼已经看出来,但慕容怀卿还是不厌其烦地为她证实一遍。 她的心一下子跌入了无底洞:“只靠几个暗卫,不会有多大作为,奚成壁很快就能发现,你再权势通天,也不可能把所有暗卫都换成自己人。” 慕容怀卿毫不在意地笑着:“是,你说的很对,本王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所以,才决定带你一同回冀州。” 虽然早有预感,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难免震骇:“你现在羽翼未满,带走我,就是公然与皇帝为敌!” 他面色不变,依旧满不在乎:“此话怎讲?本王只是带走你,又怎会与皇帝为敌?” 她以为他在明知故问,冷声道,“你可以试试,我一旦失踪,引发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慕容怀卿突然笑了起来:“失踪?江晚鱼没有失踪,皇上不会为难本王。” 她拧眉:“你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眼中神色不明,忽的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视她抬高脸。 她意图挣脱,可不知怎地,身体竟像是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 慕容怀卿认真地审视她,如在观摩一件精巧的艺术品,认真而专注:“多么相像的一张脸,就连本王也快要分不清了。” 听了他莫名其妙的话,心里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他看着她难得迷惘恍惚的眸子,轻轻一笑,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微微向上一挑,清浅地划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战栗。 “你看。”他扳着她的肩,将她转向左侧的山坳。 她不明所以,只定定看着那一处。 许久后,那里出现一顶二人小轿,一直行到两人面前,轿夫才落了轿。 轿子是普通的轿子,没什么特殊之处。轿子甫一落地,慕容怀卿就放开了她,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负手静立。 她屏息凝视那轿子,无端觉得压抑和惊恐。 一双素手探出了轿子,洁白柔软,缓缓将轿帘朝一边拂开,接着,一抹倩影自轿厢步出,亭亭立在轿前,巧笑嫣然。 整个过程只有一瞬,对她而言,却逾万年。 她看着轿前的女子,脑中一片空白。 那竟是―― 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 ------------ 第85章 偷梁换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难以相信,这世上竟会有长得一摸一样的两个人。 那扬唇轻笑,骄矜流盼,临风傲视,素净清冷的模样,完全就是另一个江晚鱼,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与本人相差无几,就连她自己,都快要分辨不出,究竟那人才是江晚鱼,还是自己才是。 她目瞪口呆,口中不自禁地喃喃:“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一模一样……” 慕容怀卿上前一步,与她一同看着那仿佛照镜子般的女子:“要将不同的人变成相同很难,可是要将原本就相同的人变得更加相同,这就简单多了。”他微微躬身,凑到江晚鱼耳边:“如此这般,你认为,奚成壁能够分辨出你们之间区别的可能有多少?” 江晚鱼从震惊中回神,向一旁侧移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就算是一模一样,那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哦?是吗?”慕容怀卿对她明显的疏离并不在意,只微微扬起眉头,看着她紧绷的脸:“那就让我们来打个赌吧。” 她转开眼,“我为什么要与你打赌?我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逼我!”事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些底气而已。 慕容怀卿淡淡道:“本王记得,你曾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现在本王倒要看看,你该如何逆天改命。” 她心神一紧,看眼下这情形,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余光瞥向一汪血泊中肢体残破的秦施羽,这一次,她输了,输得彻底,输的完全没有转圜余地,那些自以为是,原来只是骗小孩把戏而已,说什么要帮助奚成壁,帮他执掌天下,帮他一统江山,到头来,却是自己先一步落轮到如此无助的境地。 转目看向轿子前的女子,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她心里明白,那样相似的容貌,相近的举止,一颦一笑,分明就是她的克隆版,这样的“自己”,奚成壁真的能认出来吗? 她不能走,她答应过他,会永远陪着他,如果她走了,他一个人留在这寂寞冰冷,又处处充满危机的皇宫,冷夜凄雨时,谁来安慰他陪伴他,给他一个温暖拥抱? 似是看穿了她此刻的心思,慕容怀卿道:“你放心,你走了,会有另外一个人,代替你陪伴他。” “她不是我,怎么能代替得了?”她蓦地回神,目光如电,射向慕容怀卿。 慕容怀卿淡笑如风,无视她冷厉的目光,上前一步,与她贴近,一手撩起她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真是个傻姑娘,你以为,这世上谁离了谁,就真的活不了了?他是爱你,但还没到失去你,就痛不欲生的地步。” 他在用言语的刀子,一寸寸零割她的心,虽然她也曾想过,奚成壁现在爱她入骨,但谁能保证,这份爱能够维持一生一世,但她始终相信,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他对她说过,帝王之爱虽不长久,但他与他们不同。 她信他,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可现在,却突然有些迷茫,有些怀疑。 慕容怀卿说得对,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他或许会难过,或许会伤心,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更何况…… 望着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她开始不确定,他爱的,究竟是自己这张脸,还是她这个人。 “是她,对吗?”她闭了闭眼,问道。 这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莫名又其妙,但慕容怀卿却听得很明白:“是,你觉得如何?”他转首面向轿前的女子,招招手,女子乖巧听话地走到他面前,他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脸庞,眸色深深,“如此,也算不枉本王多日的费心教导了。” 她双目倏地眯起,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他每日半夜离去,都去做了什么,可虽然明白了,却明白的太晚。 收回手,慕容怀卿看着她颓丧的面容,似乎觉得,这总是一脸骄傲,半点不让人的女子,能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失落软弱的表情,令他非常有成就感,“为什么能忍这么长时间?” 还是一句莫名又奇妙的话,但江晚鱼同样听明白了:“因为你太狡猾,太阴险,我怕误落陷阱。”说着,突然自嘲一笑:“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掉入了你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里。”她之所以选择忍耐,就是为了可以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找出他的弱点,结果反被他利用了。 “你将澹台婉玉送到他身边,到底抱着什么心思?”她仰首看着他,眼底的脆弱被掩饰得很好,起码表面看上去,那双眼睛剔透明亮,隐含机锋:“你想弑君吗?你以为,就凭那张脸,便可轻易夺他性命?” 慕容怀卿不置可否,“你问得好,本王也很好奇,帝王之爱,究竟有多深,有多浓?或许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又或许,只是寂寞无人陪伴的孤独在作祟。江晚鱼,你曾对他下过一次手不是么?就算有第二次,也并不奇怪。” 她望着他漆黑的眼,那眼如深夜宁静,却蕴含着令人恐惧的未知之物,脑中有什么开始逐渐清晰,她涩然一笑,“果然,果然那些事,都是你在幕后操控。”她停了停,低声问:“你会怎么对我?继续给我下毒?” 慕容怀卿微微笑了,眼底的光泽一瞬间变得让人看不明白:“只要你乖,我就会好好待你。” 她抽了抽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却什么都没说。 她记得他说的话,他说人和鸟其实并无不同,性情最烈的海东青亦能被人驯化,成为温顺的家禽,更何况是人。 说不定,他已经把她当成是一只可以被驯化的鸟儿了。 “走吧,等你到了冀州,就会知道,本王代替你做的这个决定,是多么正确了。”他扬手,身后立刻出现四名护卫,其中一人上前,躬身为江晚鱼引路。 她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跟随那名护卫,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对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道:“你若敢伤害他,我必然不会放过你,不论生死!” 澹台婉玉本能地冷笑,想要回敬一句,却不经意看到了慕容怀卿冰冷阴郁的脸色,连忙吞回了即将出口的话,重新换做一脸沉然。 他笑了笑,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鬓发,赞赏道:“这样就对了,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江晚鱼,不要辜负本王的一番心血,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澹台婉玉静静微笑,展示出了一种不骄不躁的气度:“是,小鱼明白,请王爷放心。” 慕容怀卿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柔,就像饱含毒汁的花朵,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一座民房,低声道:“去吧,弄的惨烈点,我们的那位尊贵帝王,最喜欢的,就是英雄救美。” 此话一落,便有数道人影,朝着他目光所及之处疾掠而去。 澹台婉玉福了福身,也朝着那个方向缓步走去。 直到所有人都走远,慕容怀卿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眼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秦施羽,举步走向前方的马车。 马车外虽有厚厚的帘子遮挡,但马车内部却采光极好,亮堂明镜。 江晚鱼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以手支颐,面如塑像,不知在想什么。 慕容怀卿在她对面落座,也不惊扰她,只吩咐车夫启程,便靠在车厢壁上,静静看着她。 突然,一直静默的她转过头来,看着慕容怀卿,声线清冷:“刚才王爷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你说要与我打个赌。”她放下手,正襟危坐:“你的这个赌约,我接受了,我相信,不出一个月,奚成壁就能发现,那个假冒货根本不是我。” 慕容怀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头道:“好。” “既然是打赌,总要有些彩头,我拿我的命做赌注,王爷呢?” 慕容怀卿不觉蹙眉:“这个赌注未免有些大了。” 她冷笑,“难道王爷没有信心吗?无所谓,我烂命一条,不值钱,王爷你身份高贵,自然不能与我这种贱民相比,你随便拿出点彩头吧,我是不会介意的。” 慕容怀卿低头抚弄手指上的玉扳指,依旧是那副温润之态,似水一般,燃不起半点火星:“姑娘似乎弄错了本王的意思,你的命,关乎整个大奚的兴衰存亡,又怎会是烂命一条?正因为如此重要,本王才要劝姑娘,不要意气用事。” 她嗤道:“王爷太看得起我了,我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废话少说,我相信他,不管让我拿什么来做赌注,我都接受。” 慕容怀卿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不知怎地,竟带了一丝淡淡的温情,不同于平日的笑里藏刀,是真正的,有温度的柔和。 他忽然道:“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一个承诺。” 她没有接口,显然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如果本王赢了,你就要一辈子留在本王身边。” 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讶异道:“一辈子?”随即又嘲弄地笑起来:“是做为你的宠物,被你驯化的禁脔?” 他眼神黯了黯,却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她厌恶地别开眼,重新看向车窗外:“好吧,反正你也赢不了。”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如之前那般靠在车厢壁上,静静看着她略带嘲弄的侧脸。 心里微微有些苦,他却不知,这苦涩究竟从何而来,又该从何而去。 …… 与此同时,京都城门前。 一身便装的奚成壁高坐于马背之上,已然露出半个头的红日将他周身都晕染出一片艳丽的霞色。 他望着城外的方向,面上虽冷硬淡漠,眸色却似飓风下翻涌不息的海浪。 盘查完了每一个守卫,罗熔这才近前禀告:“主公,他们应该是一起出城了。” “嗯。”他点了点头,依旧没什么表情,罗熔还要再说什么,他却已经扬鞭催马,径直奔向城外。 罗熔连忙上马跟随,一列精英小队紧随其后。 按照时间来计算,他们应该走不了多远,奚成壁出城后,下马在分岔路口仔细辨别了一下车轮印,当即决定,朝西南方向追赶。 此刻虽已天色大亮,但日头被浓厚的云层所遮挡,光线时强时暗,整个天地,都显得灰蒙蒙的。 又到了一处分岔口,之前明明清晰的车轮印,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奚成壁勒马停驻,一时难以决断,究竟该朝什么方向追赶。 “主公。”罗熔赶上来,提议道:“我们分头去找。” 这是唯一两全的办法,奚成壁没有过多思考,应允道:“好,一旦有发现,就发信号弹通知朕。” “是。”罗熔率先选了左边的道路,策马而去。 奚成壁则沿着眼前这条绵延笔直的大路追去,越是前进,心头的不安感就越是强烈。 他相信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不告而别的事,虽然两人在茉儿终身大事上有些分歧,但以她的个性,只会给彼此几天冷静思考的时间,谁都可能意气用事,唯独她不会,这个女人一向理智得可怕,要让她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怕是比登天还难,所以,她定然不是不告而别,这一点,他可以用性命起誓。 很快,在前方探路的暗卫回来禀报:“皇上,前方发现一具尸体,似乎是通缉要犯秦施羽。” 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捏紧,心跳的速度开始紊乱,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静,他急问:“还有什么发现?” 暗卫道:“尸体一里开外处,有一座民房,皇上要找的人,应该就在其中。” 闻言,他再也等不住,策马便朝暗卫所指方向急赶而去。 他也想过,或许这是一个陷阱,但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他不能赌,也不敢赌,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他都无法做到完全的冷静与理智,否则,也不会在得知暗卫失去了她的行踪后,就抛下繁忙政务和一殿的臣子,不顾一切亲自带领禁卫军,出城来找她。 按照暗卫所指的路线,很快便来到关押江晚鱼的民房前。 民房内有守卫,所以他不敢贸然进入,再者,他虽心急如焚,但也要亲自确定,这房里关押的人,的确是江晚鱼。 他在一处灌木丛后静待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正准备派遣暗卫去查探时,房内突然传来几声尖利怒斥,夹杂着桌椅翻倒的嘈杂声,随后一扇窗户被撞开,一道人影从中跌了出来,他来不及去看跌出的人是谁,因为就在这惊鸿一瞥间,他看到窗前闪过的一抹倩影,那虽怒却凛然不惧的侧颜,是那么熟悉,无数的梦回相思,无数的相依相暖,那容颜似已镌刻进了灵魂,生生世世,亦难以忘怀。 是那,那张容颜他怎会忘记,那是他心底的一颗朱砂,超度万年永不褪色的明亮。 这时罗熔也已折回,看到窗前那道影子时,心头竟是不禁一跳。 不知为何会有这麻乱不解的感觉,像是别人捏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带着压抑。 或许是为她此刻的境况而担忧,又或许是为了她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却又要回归那沉闷的牢笼而遗憾,但不管是什么,对他而言,都是那么不正常。 就在他自我谴责时,民房中突然发出连续数声巨响,隆声阵阵,随即便看到一蓬火光直冲天际,民房瞬间陷入了一片火海。 罗熔一惊,正欲赶去营救,却见身边一道玄黑身影,早已先他一步冲向了民房。 片刻的怔愣后,他连忙追上去,拦住了欲冲入火海的奚成壁:“主公,火太大了,您不能进去。” 奚成壁什么也没说,只一把推开他,便要跨入房中,却再次被罗熔拦下:“主公,让我去吧,我一定会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奚成壁从来没有怀疑过罗熔,只要他拍胸脯保证,他就可以放开手脚任他作为,哪怕是江山社稷,身家性命,只要有罗熔在,只要他说一句:“主公,相信我。”他便能毫不犹豫地把一切都交给他。 可唯独这件事不行。 唯独关乎她性命安危的事,他不能交予他人之手。 坚定且毋庸置疑地推开罗熔,厉声嘱咐一句:“你留在这,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说完,便一头扎进了熊熊火海中。 罗熔无法,只能守在门口,心想万一事态加重,他到底是救主公,还是救她。 罗熔是个衷心的好臣子,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如果事态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两害相较取其轻,他只能选择救奚成壁,但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独自苟活下去,他会陪她一起,葬身在这一片火海之中。 房内浓烟滚滚,几乎不能视物,幸而奚成壁身怀武功,勉强能靠感官的直觉来辨物。 在底层搜寻一遍,除了发现几个被烧焦看不清样貌的尸体外,没有任何收获,火苗开始吞噬楼上,当他把一楼搜寻完毕后,二楼的火势变得更加猛烈了。 他知道,如果他选择继续找寻,葬身火海的可能性会非常大,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立刻掉头,离开这里。 但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也没有进行任何激烈的心理斗争,当发现她不在一层时,他直接飞身跃上了二楼。 无情的火苗开始肆虐,周身的皮肤像是被放在烤炉上炙烤一般,连眼底都觉得异常滚烫。 他疯了一般的在大火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罗熔焦急的呼喊声从房外断断续续传来,他却充耳不闻。 她在哪?她究竟在哪?他根本不敢去想,万一没有找到她,万一她再也无法离开这里……只要这么稍稍一想,就觉得心痛如绞,整个人像是要虚脱般,仿佛天也塌了下来。 一片混乱中,某个角落隐约传来隐约的呻吟,他顺着那声音找去,终于在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床榻边,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小鱼?”他欣喜若狂的拥住她,刚才那一瞬间的绝望,他真的再也不想去体验了。 女子痛苦地煽动了一下睫毛,喉中发出嘶哑的声音:“皇……皇上……你来了。” 满心满眼都在想着她的安危,也没有注意到,她唤的不是阿壁而是皇上,“别怕,小鱼,我来了,我会保护你,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主公!火势已经向上蔓延了,请您务必尽快离开这里!”罗熔焦急的声音从楼下清晰传来,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奚成壁稳了稳心神,这些年征战沙场,什么场面都见过,无数次濒临死亡,但他从来都没有害怕过,此刻却是怕得连手脚都在颤抖。 抱着她站起身,艰难地往房外挪去。 她似乎已经昏过去了,左臂还有右腿都受了不轻的伤,至于是否还有更严重的伤势,必须等离开这里,回宫宣太医看诊才能得知。 顺着被烧得只剩半截的楼阶往下走,走到一半时,楼阶突然垮塌,连带头顶上方的横梁也一起断裂,兜头砸了下来。 奚成壁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扶墙壁,想要借力冲出房去,可怀中抱着一个人,周围又都是烈火,空间狭小,再好的功夫也很难施展开,眼看那横梁即将砸下,他连忙背转过身子,将怀中人护在身下,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向那粗重滚烫的横梁。 闷哼一声,他单膝半跪在地,硬生生扛住了那截横梁:“罗熔!” 闻声赶来的罗熔见此情景,神色大变,上前一步,便要挪开压在他背上的横梁,奚成壁却阻止道:“别管那个,你先带她出去。”说着,将护在身下的人抱出,递给罗熔。 罗熔犹豫道:“可是主公你……” 他打断他:“别废话,我还能挺得住,你先带她出去,再来帮我。” 罗熔向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次也不例外,从奚成壁手里接过昏迷的人,返身而去。 将人带到安全的地方,罗熔这才又回到房中,帮奚成壁脱离困境,两人刚走出房屋,这座民房便不堪烈火的侵蚀,轰然倒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86章 咬人的蛇不止一条 他们没有在郊外停留,因为“江晚鱼”受了重伤,必须尽快回宫医治。 奚成壁留下了几名暗卫,吩咐他们将今日之事调查清楚后,便带着一干随从回宫了。 他一回宫,便差遣太医院院首,带着数十名御用太医,一同前来保和殿看诊。 这般声势浩大,自然是前所未有,宫里宫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齐聚在了保和殿,以及保和殿龙榻之上的那个女子身上。 这一切,江晚鱼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正在思量着逃走的办法,虽然她意表服从,但却不打算真的跟慕容怀卿一同回冀州,她江晚鱼就算真的要离开奚成壁,那也要自己心甘情愿,绝不是这种无奈的被迫唐砖。再者,宫里放着那么一个杀伤力极大的山寨货,这一点足够让她担心了。 但慕容怀卿的看管却非常严,准确说,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与监视中,就像一只被关进铁笼的鸟,无论有多么坚硬的喙,都无法撬开牢固无比的铁笼。 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基本上是星夜兼程,如果说慕容怀卿忌惮奚成壁,在这之前她或许还会相信,但他既然敢胆大包天掳走自己,又利用澹台婉玉精心布置那么一场好戏,他对奚成壁的敬畏之心,怕是已经丁点不剩。 她现在唯能祈祷,希望奚成壁早点发现他身边那个“自己”是假冒货,她不想自欺欺人,在慕容怀卿面前表现出的坦然与自信,都是她刻意伪装出来的。 她和奚成壁之间,还并不能算是心意相通,她与他之间有着太多的分歧与鸿沟,这是与生俱来的,是在不同坏境下潜移默化,然后扎根于心底的思想,是难以撼动的本质所在。 她不禁开始怀疑,她和他,真的能够走到最后,走到所谓的天荒地老吗? 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的举止,除去这个灵魂,现在的澹台婉玉,与自己压根没有分别。 他可以爱自己,也可以爱上自己的替身,说到底,两者并无不同。除了自己这别扭的脾气,古怪的思想,那个完全翻版自己的的澹台婉玉,其实更适合他。 不想承认,自己是受了慕容怀卿的影响,但这是事实,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奚成壁不能接受真正的她,一个虽可以做到温柔体贴,豪爽坦然,但大多时候还是顽固偏执,思想超脱,偶尔神经的女人,那么,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而假冒自己的澹台婉玉,也可以变成真正的江晚鱼。 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叫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奚成壁认定那个女子是江晚鱼,那她就是江晚鱼。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很难被铲除,当然,她也不想铲除,怀疑并非是对感情的否认,她有权保留自己的独立思想。陷入热恋中的女人,通常都会失去基本的思考能力,变得感性又冲动,她不想这样,因为要下定决心陪另一半走完整个人生,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 奚成壁,就让我们看看吧,这份感情究竟能不能经得起考验。 …… “她怎么样?”奚成壁拉上了半边衣衫,焦急地看向内殿方向。 太医一边回禀,一边以同样焦急的眼神,看向他背上狰狞的伤口:“请皇上放心,都只是些皮外伤,不会伤及性命,只是……”太医犹豫了一下,就这片刻的犹豫,皇帝眼中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似凝了腊月最冷冽的冰雪。 “只是什么?”他声音低沉,其中隐约的害怕与惊慌,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出来。 太医抖了两下,虽然不是什么严重问题,但以皇上对那女子的爱护之心,他很难想象,自己如果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他抬起眼皮,觑了两眼皇帝的神色,于是又抖了两下。 这时罗熔站出道:“太医但说无妨。”这便是告诉他,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会替他求情。 太医这才有了些底气,静声回禀:“姑娘伤了嗓子,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能不能恢复,只能看她身子底是否强健,还有……”这才是重点,虽有罗熔做保证,但太医还是有些惶然,不安道:“姑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微臣适才为姑娘把脉,发现损伤冲任,气血失和,应是伤了胎气,如若恢复不佳,很有可能会祸及胎儿与母体性命。” 奚成壁悚然一惊,听了这个消息,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她……有身孕了?是他的?是他们的孩子? 该死田园教母:食色生香全文阅读!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竟让她和他们的孩子,遭受这样的伤害! 如果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他真想狠狠扇自己个大嘴巴子。 顾不得背上的伤口,匆匆将衣衫穿好,赶去了内殿, 那熟悉的身影,正静静躺在龙榻之上,清秀的面庞一片宁和。 他站在门前,突然怯步不前。 他害怕,他害怕她会怨他,怨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 虽然她说过,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但说到底,她只是一介弱女子,而他,是她的男人,他有义务护她平安。可他做了什么?就因茉儿的事产生分歧便与她争执!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有关国家,有关感情,有关爱恨情仇,包括茉儿当众拒婚,揭发宋奕丑陋面目的大胆行为。 没错,他一开始并不赞同茉儿这么做,在他看来,一个女子,若想获得幸福,除了嫁人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茉儿就算不嫁给宋奕,也不能做出那等决绝行为,女儿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茉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想她过得幸福,过得快乐,难道堂堂一国之君,给妹妹寻门好亲事都做不到? 后来,他渐渐想明白了,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女人不需要依靠男人,她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个性,她们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把女人当玩物或是生育工具的男人,同样不会得到女人的尊重。感情是双方的,真正爱慕敬重茉儿的男人,绝不会因为她名节尽失就厌弃她鄙视她,介意她过去的男人,必定不是真心爱护她的,这样的婚姻不要也罢,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重情儿郎,那茉儿便终身不嫁又何妨? 早知自己爱的女人心性不同常人,竟然到现在才想明白。奚成壁啊奚成壁,亏你还是一国之君,竟然迂腐至此! 正在自责中,榻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大步而入,却在离床榻还有一步远时停了下来。 隔着半透明的明黄纱帐,澹台婉玉可以清楚看到站在榻前的男子。 那般的伟岸神骏,朗朗灼目。 虽然他眼中流露出自责与关切的神态,但她还是免不了有些害怕,毕竟,这是那个恨她入骨,想要娶她性命的暴君,他的温柔,不为自己。 想退缩,但脑中却突然想起一个声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她不能退,退缩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这也是她出人头地,重享荣华富贵的唯一机会,她不能放弃! 大着些胆子,努力回想之前几个月来的练习,坐起身,唇边凝起了一缕恰到好处的淡笑,既不浮夸,也不哀怨,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与那个女子,必定毫无二致。 “皇上……” 沙哑的嗓音从帷帐内传来,奚成壁浑身一颤,心头的自责越发重了。 他踟蹰了一下,终是上前,撩开帷帐。 望着熟悉的容颜,竟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就这样痴痴看着她,仿佛凝固了时间,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岁月静好。 “皇上……”没想到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么温情柔软的一面,澹台婉玉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一国之君,不禁又唤了一声残刀大师兄最新章节。 这一声,让沉浸在一片宁和中的奚成壁骤然回神,他侧身坐于塌边,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低叹一声:“小鱼,这里没有外人,为什么要唤我皇上?” 澹台婉玉一愣,随即意识到不妙,连忙垂下眼,遮盖住不经意流露出的不解和慌张。 不叫他皇上叫什么?奚成壁再喜欢那个女人,也不会喜欢到允许她随意呼唤自己姓名的地步吧?那可是大不敬呢。 见她不语,奚成壁以为她还在怨怪自己,试探着伸手,揽住她的肩,讨好般小声道:“都怪我,怪我偏执,怪我迂腐。小鱼,你别不理我,这几天我好想你……”他与她挨近了些:“你想我吗?” 这是一个绝顶出色而又完美到极致的男人,只是他的心,包裹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妄想靠近他的人,都会被那层寒冰所冻伤,唯独对着那个女子,那层冰才会融化,变为最暖人汤汤春水。 褪去冰壳,像个孩子般撒娇的他,没有女人能够拒绝得了。 澹台婉玉一边在心里嫉妒着那个女子的好运,一边柔婉微笑,神色淡淡推开他:“我很累,想要休息。” 虽然慕容怀卿教导她,面对这位帝王的示好,一定要毫不犹豫的推拒、无视,但她认为,这明显就是欲擒故纵,还以为那个叫江晚鱼的小贱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只是个惯用无聊把戏的平庸女人而已。 她的拒绝虽早在他的预料中,却仍禁不住落寞:“小鱼,你果然在怪我。” 堂堂帝王,这般低声下气,倒有些让澹台婉玉不知所措了。 完全没想到,这两个人平日的相处模式,竟会是这个样子。 最初的那份害怕过去,她看着这位帝王,全天下最有权势、被人称为铁血暴君的男人,忽然有种冲动,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以江晚鱼的身份,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未尝不是件好事。 &n蓕钼bsp;静默了一阵,奚成壁没有等到她的表态,忍不住抬眸朝她看去。 她还是那个她,但是眼中,却多了些从前没有的东西,似迷恋,似沉醉,似沦陷,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欲无求的一个人,突然多了许多世俗的味道,那样的情绪,原本不该出现在她的眼中,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因为要做母亲的缘故吗?让她无法再做到从前的淡薄? 心里有些疼,这样的改变虽令他欣喜,但也同样让他心酸。 他喜欢的,是那个看轻天下一切,傲然自信的她,不是现下的这种患得患失。 “小鱼,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 澹台婉玉适应不了他们之间这种亲密无间,彼此熟稔的对话,生怕自己说错什么,于是假意道:“我有我的苦衷,您就别问了。” 他苦笑,揽在他肩头的手滑落:“小鱼,几日不见,你竟与我生疏至此。” 澹台婉玉却不这么想,生疏?这样还算生疏?这两人平日究竟是怎样相处的?慕容怀卿似乎对她说的不是很明白。 她往床榻内侧挪了挪,他是很温柔,温柔如夏夜轻风,像是怕刮疼了心爱之人的肌肤,力度都是那么得恰到好处。可她很明白,他的温柔,只限于那个女子,现在她是江晚鱼,他才会怜惜她,若是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这个男人铁血酷戾的名声,可不是凭空得来的。 到底是心虚,尤其是面对那双荡漾着宠溺,但平静眼波下,却隐含冷酷机锋的茶色瞳眸,她还是不禁害怕,“皇上终究是皇上,我……小鱼不敢逾矩全能闲人。” “是吗?这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是奇怪呢。”他淡淡道。 澹台婉玉勉强牵了牵唇角,掩盖脸上的惶然:“伴君如伴虎,人们不是都这样说吗?” 他没有反驳,是看着她,低沉道:“我说过,我与他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澹台婉玉满脑子迷糊,原以为假扮一个与自己相像的人再简单不过,可现在她却有些想要退缩,“皇上不要再说了……” 他截断她:“不要说什么?不要说你我之间的矛盾,还是你腹中的骨血?” 澹台婉玉猛然一惊,下意识探向自己小腹:“骨……血?”为什么慕容怀卿没有告诉她?就这样把她送进宫来,岂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正欲解释,却听奚成壁道:“我会好好待他,他是我们的孩子。” 惊愕瞬间变为错愕,澹台婉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慕容怀卿要把她送到奚成壁身边,尤其是得知她有了身孕后,原来,他竟打着这样的算盘! 真是一步好棋。 那个男人,心思如海,阴诡难辨,那温柔的外表只是他的伪装而已,他的真正面目,是一条阴冷可怖的毒蛇。 “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好不好?”没有注意到澹台婉玉唇角溢出的冷笑,奚成壁满脑子都是即将做父亲的喜悦,他小心翼翼看着他,日光透过明黄的帷帐,落在她的脸上,他在一片柔和的浅金色光芒中满足微笑:“小鱼,我要给你和我们的孩子,天下至好的一切。” 我们的孩子?听着这样深情不悔的誓言,澹台婉玉越发心虚,但也越发欣喜。 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了,那些痛苦的过往,那些不堪的回忆,那卑贱如尘的身份,都会随着腹中孩子的出世,而彻底结束。 慕容怀卿,原本我恨你的薄情寡义,但现在,我却真心实意的感激你,感激你,送给了我一个孩子。 她轻柔的抚上小腹,那些患得患失突然不见,眼底只有将为人母的慈和。 这样的神情,消弭了奚成壁心中微弱的怀疑。 因为这个神情,他再熟悉不过,每当他无助彷徨之时,她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他有种回到了母亲怀抱中的安心感。 此时看着同样的神情,虽然她温柔慈和的对象不是自己,但心里依旧甜蜜安宁。 …… “怀孕?”遥远的百里之外,一列商队中,传来女子低低的惊呼声。 慕容怀卿端坐在宽敞的车厢中,聚精会神煮着功夫茶,脸上神情泰然自若,“已经一月有余。” 江晚鱼嗅着车窗外清新的空气,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恶心,胃中泛酸:“你真卑鄙,那孩子是你的吧?” 慕容怀卿将手边的一盏茶递给她,细瓷般的手指,映衬着青花白底的杯盏,一幅绝美画卷:“错了,那是江晚鱼和奚成壁的孩子,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看着那手那杯,那风流入骨的人,恶心之感骤然扩大,抢过他手里茶盏,一口气灌下。 捂着口鼻,她将车帘又撩开一些,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把那恶心泛酸的感觉压了下去,“连自己的骨肉都能当筹码来算计,慕容怀卿,你真是一个大义凛然的男子汉啊(高干)包养。” 他忽视她的嘲讽:“能得到你的青睐,本王三生有幸。” 不行了,一看到他这副虚伪的小人模样,恶心感就止不住地往上涌,她猛地掉头,干脆把车帘全部撩起,让马车疾驰中扬起的风,拂上自己有些发烫的脑门。 慕容怀卿继续好整以暇地煮茶,动作一丝不乱,沉稳有序,只是那眼,却凝了一抹深沉,漆黑如不见星辰的夜,化为一片漩涡,袭上了对面倚窗而望的女子。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淡淡道:“已经五天了,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成算?” 她并不回头:“你急什么?期限不是一个月吗?说不定他明天就会发现,自己身边的女人是个冒牌货。” 慕容怀卿笑了笑,端起注满了茶水的茶盏,置于唇边,闭目轻嗅,微红的唇似噙半片梅花:“或许他永远也发现不了,毕竟乖巧听话的家猫,比牙尖嘴利的小母豹要好驯养得多。” 这会儿要再自欺欺人就没意思了,慕容怀卿口中的顺从的家猫,无非指的是澹台婉玉,而牙尖嘴利的小母豹,说的正是自己。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发现不了,而是发现了,也会将错就错下去?” “你觉得呢?”他悠然反问,闲逸的口吻表明了他的意思。 她伸出手去,感受疾风吹拂在手上的感觉,虽然有些痛,却能令人清醒,“你不是他。” 只有这一句,没有辩驳,没有解释,没有说明。其中深意,只有她自己和奚成壁能够理解。 慕容怀卿不赞同地摇头:“男人的心都是一样的,更何况,那是一国之君,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微微低首,浅啜了一口杯中香茗,姿态优雅宛若世外仙子。 她却懒得欣赏,“他不是你。”还是同样的话,只不过颠倒了一下顺序。 正在品味茶香的慕容怀卿忽的蹙起了眉头,让那不沾红尘的飘逸多了丝瑕疵。他发现,自己和她之间,好像隔着什么东西,看似平凡,却很难打破,他看不到她的世界,也走不进她的心灵。 有些不甘,有些愠恼,就像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却怎么也拿不到手一般。 他放下茶盏,敛去了脸上一贯的温润优雅,似冬眠觉醒准备觅食的蛇类。 没错,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温柔背后的残忍,微笑之下的利齿。何必再伪装呢?现在,他完全可以抛开温柔友善的皮囊,用力量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手腕一紧,正闲看窗外风景的江晚鱼,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向一旁,她勉力支撑住身体,刚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冷光四射的眼,寒意瞬间爬满整个脊背。 这是一双不熟悉的眼睛,她几乎以为,这双眼的主人,是另外一个人。 她垂下眼,干脆在原地坐下:“慕容怀卿,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计划非常缜密,十分了得,但让我不解的是,我这颗已经废弃的棋子,你为什么还要留着?要知道,只有我死了,澹台婉玉的身份才不会曝光。”她歪着脑袋,似乎很苦恼:“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杀我?”她不等他回答,眼尾微微上挑,径直落入那双漆黑的,蕴着算计和杀伐的眸,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静夜中,诱哄婴孩的吴侬软语:“你该不会是,把这场游戏当真了吧?”她抬起身子,靠近他的耳侧,声音更是轻柔,绵绵如针:“我很早就提醒过王爷,长着我这样一副模样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王爷可要小心,会咬人的毒蛇,可不止一条。” .. ------------ 第87章 一条狗引发的骚乱 一夜无眠。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不知为什么,即便她回到了自己身边,不安之感却依旧强烈。 缓缓在清明银霜的月色下,伸出自己的双手。 望着掌心的纹路,许久后,才缓缓握起。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看似抓住了什么,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好似已经丢了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丢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心头莫名烦躁,连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这样的感觉,只在数年前城破家亡,他在一片混乱中,带着衷心属下以及年幼的妹妹逃离皇城时出现过。 望着天边时隐时现的冷月,心口这里,很疼很疼。 在冷风荒月下站了许久,奚成壁在正欲回殿,看到宫外漆黑的天幕上,突然绽出一束银色光柱,像是天边划过的一道流星。 这是他与罗熔罗暮暗中联络用的信号弹,除了他们兄弟俩以及自己外,无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立刻返身回殿,换了身黑色夜行衣,在黑夜的掩映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 来到罗暮的府邸,暗夜之中,远远便能看到偏厅窗棂中露出的明亮光芒。 看样子,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待很久了。 他闪身跃入厅内,快速合上门窗,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有什么发现?” 罗熔罗暮彼此对视一眼,随即罗暮上前一步:“主公,那个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奚成壁神色一凛然,转身在一把阔背椅上坐下:“带上来。” 话落,罗熔便转身走向后堂,不一会儿,手里拎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人倒是长得很周正,只不过那一脸惊惧的模样,以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的官服,让他看起来既狼狈又猥琐重生之凰斗最新章节。 “就是他,桐州新河郡郡守。” 奚成壁看着罗熔手里的男人,沉声问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否则,慎刑司就是你最终的去处。” 那位郡守没有见过皇帝,但从他的气势,以及罗熔罗暮两兄弟对他的态度上判断,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加上又听到到慎刑司,更是惶恐不已,也不需要施以酷刑,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招了出来:“主子饶命啊,小人也是奉命行事,那镇南王用小人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小人这才不得已屈服为他做事,还望主子明鉴!” “镇南王?”虽然早猜到贺琨与这件事有关,但以他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做得这么缜密,这么天衣无缝。 罗暮读懂了奚成壁的意思,狠狠踹了那郡守一脚:“你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本官现在就送你去慎刑司。”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那地方的恐怖,郡守听到慎刑司三个字,腿都已经软了,哪里还有什么气节?他这个郡守之位,本来就是靠着钱财打点以及人脉关系才弄到手的,论能力,就是个实打实的草包,只会狐假虎威,别的本事一样没有,被罗暮这么一恐吓,两股战战不说,还差点失禁。 他一边磕头一边道:“小人只知道镇南王与藩封之地的另一位藩王有所联系,至于是谁,他们之间是如何联系的,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只是镇南王手里的一颗棋子,他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如若不是小人的家人被镇南王所挟制,小人是绝不会做这些伤天害理、有负皇恩之事的!” 郡守磕头磕得凄惨,脑袋撞在砖石地面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儿,地面上就渗出了一滩血迹。 奚成壁只是面目表情地看着郡守,他的思想与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把脑袋磕破的倒霉郡守身上,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江晚鱼没有再跟他闹脾气,很柔顺听话地去了听竹轩,做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他晚上去看望她,发现她多出了一个从前没有的习惯――试菜。 经过那么多的事情,她心有戒备是很正常的,宫里宫外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现在又怀着身孕,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会为腹中孩子着想。 只是她试菜的对象,竟然是一条狗。 他太了解她了,她根本就不是那种纯善之辈,这样的事如果换做他人来做,或许理所当然,可偏偏这么做的人是她,便未免给人一种惺惺作态之感。宫中到处都有试菜的宫人,如果她真的忍受不了这个规矩,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废除这种制度,而不是找一只狗来,做这种连茉儿都不会做的事。 是因为有了身孕,即将做母亲,所以心性才会有所变化吗? 总觉得如今的她,和自己认识的她,相差太大。 说起狗来,他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她养的那只猛犬,竟然不见了。 她曾对他说,海盗看上去虽然凶猛,却十分护主,忠心不二,不枉她辛辛苦苦将它从巴掌般的幼崽拉扯到牛犊这么大。 她说话做事从来不夸大其词,那条藏獒到底有多么衷心他不知道,但他相信,那条被她称赞不已的狗,绝不会莫名离她而去。 很多事情都非常奇怪,让他找不到头绪,理不清思路。 面前,那郡守磕头已经磕得天昏地暗,眼冒金星,罗暮看着地上那一大滩鲜血,忍不住开口道:“主公,要不先把他关起来,改日再审?” 骤然从沉思中回神,奚成壁看着那磕头如捣蒜的郡守,站起身道:“不用,直接投入刑部大牢,处以流刑极品狂医最新章节。” 郡守不磕头了,罗熔罗暮也傻眼了,这就算完了?好像还没审出个所以然来。 奚成壁淡淡瞥了眼满头满脸都是血的郡守:“他只是个提线木偶,没有任何价值,背后操控的人,早就已经弃了这个卒子,朕留着也没什么用,发配边疆吧。” 郡守不敢再讨饶,奚成壁的暴虐是众所周知的,能留他一条命已经是祖上积德了。他没什么本事,只有见风使舵看人脸色这一点,比大多数人都强。 郡守被带下去,奚成壁负手来回走动,突然站定脚步,望着地面上那一滩血迹,蹙眉道:“这几日,你们先把手头的公务放一放,全力替朕找一条狗,一定要快。” 罗熔罗暮面面相觑,主公该不会脑袋坏掉了吧,让他们正事不做,专找狗? 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奚成壁道:“不是一条普通的狗,是……”他回想了一下,对那条只停留在肉球记忆上的藏獒,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 这时罗暮接口道:“是不是一条黑色的大狗,脑袋中央有两点白?” 奚成壁一拍脑门:“对对对,就是这条!”随即又怪异地看向罗暮:“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暮挠挠后脑勺:“我见过这条狗,乍一看挺凶,不过相处久了,就知道这狗其实挺温驯的。” 奚成壁忽然沉了脸:“你和那条狗很熟?” 罗暮神经粗条地答道:“也不算特别熟,就是经常见,对我跟对它主人差不多。” 奚成壁脸色更沉,这小子平时都背着他做了什么?跟狗那么熟了,那跟狗的主人,岂不是熟上加熟? 罗熔见势不妙,他这个傻弟弟,平日看上去挺聪明,就是不会看人脸色,呆头呆脑,没看到主公已经打破醋缸子了?那脸黑的,连他都不忍直视,连忙推罗暮一把:“你去把我准备好的侍卫名册取来,正好今天主公在,让主公阅览一下。” 罗暮嘀咕:“你自己不会去取啊。” “这是你家,我不熟。” 罗暮嘴角一抽,罗熔这死板的家伙什么时候也会说笑话了,看了眼一旁的奚成壁,主公似乎脸色不郁,也不知在为什么事发火,为了避免殃及池鱼,他还是先躲一躲为好。 见罗暮离开,罗熔这才问道:“主公可是在怀疑什么?” 奚成壁有些茫然摇头:“朕也不知,就是隐约感到不安,说不上到底为什么,你和罗暮先按照朕说的去做,接下来朕自有安排。” …… 离冀州还有不到两日路程,连日赶路的队伍,也逐渐慢了下来。 江晚鱼现在所在之地,是镇南王管辖的桐州。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那名刺客说与之联络的,正是桐州郡守。 镇南王,武宣王。 两处封地呈比邻之势,桐州郡守又与刺客有关,加上镇南王曾开口向奚成壁讨要过澹台国旧属宫人,稍微一联系,便不难得知其中奥秘。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镇南王是站在慕容怀卿这一边的,不知其他封地的藩王是什么态度,万一都与慕容怀卿串通一气,那皇权可就岌岌可危了神魔无双最新章节。 窗外淅淅沥沥落着今年的第一场春雨,那绵密的声音,微潮的凉意,都加重了人心底的沉闷。 此处是桐州边界的一处军营,因为许久没有战事,所以驻守在这里的士兵,渐渐开始变得散漫,不复军人的铁血之气,他们甚至盖起了房子,娶起了小妾,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刚来到这里时,她还以为是哪个边远小镇,她不知道慕容怀卿作为镇南王的同盟,眼看着懈怠军纪之事却不提醒反对,到底抱着什么心态,或许,就算是同盟,也无法真正信任彼此。 正凝望窗外的一片水帘,忽然觉得背上一沉,一件斗篷,被搭在肩头,披风的另一端,是一双修长洁净的手。 她没有拒绝,只微微侧了侧脸,继续欣赏窗外的雨景:“对不起,我这个人不喜欢对讨厌的人说谢谢。” 慕容怀卿为她披好斗篷,微微一笑,在她对面坐下:“没关系,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别这么说,我和王爷并不熟。” 慕容怀卿也随她一般,看向窗外的雨幕,脸上的笑时有时无:“姑娘怎么能这么说,你和本王,好歹也有数月的同住之谊。” 她眉头一皱,口吻不禁有些恶劣:“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要毁我清白吗?” 慕容怀卿扬眉轻笑:“江晚鱼,这里现在没别人,你大不必如此。” 她咬了咬唇,脑袋忽的一偏,冷厉的目光径直射向慕容怀卿:“我说过,没有人能够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你要么放我离开,要么就等着倒霉好了。” 慕容怀卿不急不缓道:“姑娘要本王等,那本王便等着。” “你――”她气结,恨恨转开眼。 “何必生气,本王可是在帮你。” 她不理他,这简直是在胡扯! 慕容怀卿继续道:“本王知道,你一直向往自由,却被某些原因束缚了手脚。真是可惜了,翱翔天际的海东青,竟为了那可笑的爱情而折翼,你不觉得遗憾吗?” 她还是不理他,似乎看那窗外的风景看得入了迷,实则心神已经开始飘忽。 慕容怀卿知道她在听,也不在乎她的冷漠态度,继续自说自话:“其实你一直都很想离开那个四四方方的牢笼,到外面的世界来看一看,不要否认,我可以从你的眼中,看到这种渴望,就像是燎原的烈火,灼然而耀目,那份痴狂,时时刻刻感染着我,让我不禁想起,幼时因体弱困于府中,每日看着高墙青瓦,对外面世界的那种向往,那种希望脱离束缚,期待自由的感觉。你和我很像,都是不安分的人,病魔不能成为禁锢我的阻碍,同样,爱情、责任、誓言,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也不能成为禁锢你的绊脚石……” 一语不发的她突然转过脸,看着慕容怀卿,声线清亮,那双眼在雨幕的衬托下,也似有了灵气,“自由是什么?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迫张开翅膀,由人驱赶着飞向天空。你不懂自由,自由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简直就是一种玷污。你说你给我自由,我真看不出,我现在哪里自由了,无非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中,况且,你给我准备的这个牢笼,还是我不想要的。” 面对她的盛气凌人,慕容怀卿却是一脸自在,似乎她情绪越是激动,他就越是高兴。 这一次,他是真的笑了,不再是假仁假义,而是从眼底眉梢散发出的笑意:“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给你的自由,就像被驯养的猎鹰茅山鬼道之尸道最新章节。” “啪!” 再也忍受不住,她站起身,两手重重拍打在桌案上,“慕容怀卿,你根本就是个神、经、病!” 她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跟神经病相处久了,真怕自己也变成神经病。 慕容怀卿微笑如常,黝黑眼底映着她此刻的怒容。 她怒了,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见她发怒,仿佛玲珑精致的水晶人,突然活过来了一样,每一个表情,都令人兴奋不已。 推门而出,不顾外面淅沥的雨幕,她正好需要这冰冷的雨水,来浇灌此刻滚油般的内心。 慕容怀卿不怕她逃走,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的自负。 不过她很清楚,他再自负,要想困住自己也是绰绰有余,故而她不会浪费体力,去做那种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傻事。 她要逃,必定会挑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在雨中转了一圈,忽然发现这个城镇看似平和,士兵看似散漫,却有一种无形的凝重肃杀之气弥漫在各个角落。 士兵们行走时的姿势,换岗时的谨慎,还有他们总是穿得一丝不苟的军服,这一切都不像是丧失斗志,只知吃喝玩乐之人该有的样子。 他们行为规矩,站姿挺拔,行走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如非日日坚持训练,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的。 果然,一切都是障眼法吗?透过朦胧雨幕,望着这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小型城镇,她突然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搞不好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正在沉思,身后突然传来某种声音,很轻微,却被她敏锐捕捉到。 她脚步不停,依旧不急不缓朝前迈步,那声音越来越近,和雨声混合在一起,出奇得诡异。 她蓦地闪身躲进一个死角,正要探头查探对方来头,突见一道黑影朝自己猛扑而来。 那黑影速度奇快,她根本闪躲不开,就这样被重重扑倒在地。 “唔……”当屁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时,一条湿热滑腻的东西凑到了脸上,来回舔弄着。 “海盗――”她掰开凑到自己面前的硕大狗头,抬袖使劲擦拭脸上被海盗舔过的地方:“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舔我的脸,恶心死了。” 海盗是唯一不会被她刻薄言语伤害到的生物,庞大的身躯上蹿下跳,热切地昂着狗头,眼巴巴瞧着她。 她摸了摸海盗的脑袋,用手抚顺了它凌乱的毛皮,这家伙最近又胖了,好好一只威风凛凛的藏獒,都快变成肥牛了。 会在这里见到海盗,她一点都不惊讶,她早就对奚成壁说过,狗是最衷心的动物,而藏獒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背叛自己,唯独海盗不会。 它一定是凭借气味和足迹找到这里来的,虽然见到海盗很开心,却万万不能让它留下,首先,以慕容怀卿谨慎的个性,绝不会把海盗这种一看就充满了威胁性的动物留在身旁,再者,论认人的本事,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这种忠心耿耿的生物。必须让海盗回去,现在,她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海盗身上了。 她弯下腰,轻轻抚摸海盗的后颈,这硕大如牛犊的猛犬,此刻就像是个乖巧温顺的小羊,伏在她身边,讨好地摇着尾巴婚宠宝妻。 “海盗,你回去好不好?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我是你的主人,我喜欢的人也同样是你的主人,都说爱屋及乌,你也要和我一样喜欢他。” 海盗呜呜两声,似乎有些不满。 “他比我有钱,比我有权,能给你盖豪华狗屋,给你吃珍馐美味,还能给你找好几个狗老婆,让你从此衣食无忧,过天堂一样的生活。” 海盗突然站起身,精神抖擞。 她满意颔首:“这么好的主人,不要白不要对不对?但现在他有危险,为了你今后的豪华狗屋,珍馐美味,还有个个貌美的狗老婆,你一定要回去救他。” 海盗仰起脖子,汪汪叫了两声,似是同意了她的请求,达成交易。 她骇了一跳,连忙去捂海盗的嘴巴:“你这个傻狗,我知道你嗓门嘹亮,但也不能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乱叫吧。” 她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拍拍海盗的脑袋,命令道:“快去,我的幸福你的幸福,都背负在你一条狗身上了,别让我失望。”说着,在海盗屁股上踢了一脚,把它踹了出去。 海盗往前奔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似乎有些不舍。 江晚鱼正要催促,眼角余光蓦地瞥到一截尖尖的箭头,在雨幕中有些不清楚,但那股杀意却强烈无比,迎面而来。 她连忙大叫一声:“海盗,危险!” 话落,海盗便凌空跳了起来,同时,在海盗停留的地面上,多出了一支深深没入地面的羽箭。 她从暗处冲了出来,挡在海盗面前,同时催促:“海盗,快跑!” 在她冲出的一瞬间,海盗便察觉到了危险,动物的直觉比人类要敏锐的多,它知道有人要杀它,如果不快点跑,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这条黑色的大狗,撒开了四蹄,朝着安全的方位飞快疾奔。 “拦住那个畜生。”低沉清润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竟清晰无比。 她转身,看到一袭蓑衣的慕容怀卿静立在一队弓箭手中央,目光如极北之地深层的冰原,一片黑暗,不见光明。 “慕容怀卿!”她低吼一声,声音穿过雨帘,精准地落入慕容怀卿耳中,他却充耳不闻,抬起一只手,下了必杀令。 连人命都不放在心上的武宣王,何况一只畜生,下了命令后,他便转身,打算回房。 江晚鱼心里很清楚,他杀海盗,不仅仅为了以绝后患,更是在警告她,在震慑她。 他是不会放海盗一条生路的! 她脸色煞白,似洁白的冰雕,突地,她调转身子,朝远处那个黑点喊道:“海盗,匍匐!” 黑影趴了下去,躲过了第一波箭雨。 她再喊:“海盗,左移!” 黑点朝左侧翻滚,又绕过一波箭雨。 “海盗,跳!” 黑影跳起,第三波箭雨落空。 慕容怀卿从容前行的步子一顿,倏地大步返身,从一名弓箭手中抢过长弓,三根羽箭,同时弯弓搭弦。 ------------ 第88章 是终结,也是开始 弓弦紧绷,三根羽箭的翎羽在簌簌冷风中震颤,那股勃然的力量感,即便相隔较远,江晚鱼也能清晰感受得到。 再看远处那个黑点,已经快要消失在茫茫地平线,这样的距离,应该是个令人安心的距离,可那弓弦在风中一触即发的颤动感,却令人遍体生寒,她几乎不顾一切地奔向慕容怀卿,手中暗弩疾射而出,径直指向那个手挽长弓的男人。 在她手中暗弩射出的瞬间,慕容怀卿手里的羽箭也离弦而出。 箭矢的速度很快,江晚鱼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三支羽箭,就已经逼近了远处的黑点。 而自己射出的精巧暗弩,竟被慕容怀卿随即甩出的长弓击落在地。 她失手了。 同时,远处响起一声惨叫,那是负伤的兽,发出的痛苦哀嚎。 她猛地转身,朝远处看去。 目之所及,再也看不到那道黑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海盗……”她低低唤了一声,难受地别开眼。 这时,慕容怀卿指挥身边的一名弓箭手,命其将海盗的尸首捡回来。 那弓箭手刚跨前一步,江晚鱼突然上前一步,拦住对方,冷声道:“我去。” 慕容怀卿皱了皱眉,看着她道:“还是让别人去吧,我会好生安葬它的花都九妃全文阅读。” “不。”她坚定道:“我去。”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 之后的四个字还未说完,就见江晚鱼推开那名弓箭手,坚定地朝前走去。 他眉间皱痕愈深,挥手示意,命梓山跟上。 梓山领命,悄声紧随在江晚鱼身后。 黑点消失的那个距离,看起来似乎挺远,其实要不了多久便能走到。 只走了一半,江晚鱼便清楚地看到远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脚步不由得一滞。 鼻腔里酸酸的,所有的悲怆一瞬间化为愤怒的烈焰,藏在袖口下的手紧紧攥起。 梓山见她停下,于是也停下脚步。 就这样,她离海盗一段距离,梓山离她一段距离,这样的妆台持续了许久,连慕容怀卿亦难免不耐时,她突然笑了一声:“梓山,你说我如果杀了你,你的主子会不会心疼?” 梓山愣了一下,与其说他没想到江晚鱼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倒不如说,他想不通,她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与他探讨这种无聊的话题。 梓山不答,不是他不知如何回答,而是根本无需回答。他的命是慕容怀卿的,如果没有主子,这世上就不会有梓山。 死,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等了片刻,却只等来沉默,不过江晚鱼却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点点头:“你是个好奴才,就是太没主见了。” 梓山正疑惑她说这些的目的时,眼前突闪一片亮光,那片亮光中,无数的银针如此刻天边落下的细雨,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他连忙拔剑抵挡,但银针的数量太多,且速度奇快,即便能挡下一部分,最终还是被银针所伤。 于此同时,江晚鱼冲着不远处的黑点大喊一声:“海盗,跑――” 跑字刚落,那个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黑点,猛地跳起来,朝着前方密集的灌木丛跑去。 这个变故是谁也没有料到的,连远处面如沉潭的慕容怀卿也不禁勃然变色。当然,这条黑色的巨犬并非毫发无伤,慕容怀卿射出的那三支箭,一支被海盗避开,一支射中了它的腹部,另一支,则被它叼在了嘴里。 这是江晚鱼平日与海盗的娱乐项目,多亏她总是丢东西让海盗去接,否则这第三支箭,它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 但即便如此,那没入腹部的羽箭,也对海盗造成了几近致命的伤害,不知它还能撑多久,如果不及时止血,连续跑这么远的路,它终究是熬不住的。 海盗终于成功逃脱,江晚鱼却依旧忧心忡忡。 梓山痛苦的闷哼声从身后传来,她看也不看,直接绕过他,往回走去。 经过慕容怀卿身边时,她瞥一眼他紧绷的侧颜:“王爷感觉如何?是痛苦,还是愤怒?” 他不答,只看着远处默不作声,江晚鱼也没有追根究底,冷哼一声,便继续朝前走。 刚与他擦肩而过,却突然被拽住手腕,一双幽黑如夜近在眼前:“这么做,你很开心?” “你指的什么?伤了梓山吗?”她冷笑加深:“如果你问得是这个,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是,我很开心,非常开心一代天骄全文阅读。” 他眸色不动,“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她不是明知故问,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神经有问题的慕容怀卿,到底想做什么。 他微微眯了眼,那半窄的眸,将光泽逼压得更盛:“逃离这里,回到那个牢笼,对你来说,就这么开心?” 她哑然,搞了半天,原来他在纠结这个,“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我不愿意跟你走,不愿意去什么冀州,这么简单明了的道理,你不明白?” 他依旧半眯着眼,除了那一片冷凝的光泽,什么都看不清:“你只是一叶障目而已。” 她笑,“那王爷是什么?强人所难?自以为是?夜郎自大?一意孤行?” 一下听她说出这么多四字成语,他不但不生气,竟觉得十分有趣:“你可以这么认为,或者你还能再加几句,譬如刚愎自用,自命不凡,目空一切,唯我独尊。” 她古怪地抽了抽嘴角,这是做什么?成语大赛吗?对不起,论学问,她比不过他,那几个成语,还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不过他对自己的形容,倒是挺准确的。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看了眼被人抬回来的刺猬梓山,露出一抹娇然笑意:“王爷能看得清自己,这是件好事,不过,王爷与其在那里自我反省,不如去看看你的好奴才,不及时为他疗伤的话,他可是会死的哦。” 银针虽细,但有不少穿透了梓山的皮肤,刺入了五脏六腑,如果放任不管,迟早得死翘翘。 这种只能对付一名敌人的暗器,她只制作了两个,一个自己留着,一个给了奚兰茉,不是她小气,而是这种仿制的暴雨梨花针不但威力小,而且很难制作,所以她只做了两个,就把制作方案丢进了垃圾堆。 梓山应该庆幸她用的是暴雨梨花针的山寨货,若是武侠小说中的正品,只怕他现在已经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了。 但即便是山寨货,对梓山造成的伤害也不小,听说他连床都下不了,浑身肿的像包子,不得已,慕容怀卿只好在桐州边界多滞留一段时间。 潜意识当中,她不想去冀州,似乎只要去了冀州,自己就真的变成慕容怀卿的禁脔,再也别想有自由。 梓山的受伤,正好给了她一些缓冲的时间,但要想逃离慕容怀卿,还需要另找机会。 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总是觉得精神疲乏,吃什么都没胃口,每天除了想睡觉就睡想睡觉。 或许是意识当中的消极状态在作怪,离开这个沉闷的环境机会好了。 “拿下去。”目光在今日的午餐上扫了一圈,鸡鸭鱼肉样样不少,一个偏远军营,伙食条件还挺不错的,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会被满桌的美味佳肴引得口水横流,可现在,她只觉得嫌厌恶心。 难道是以前山珍海味吃多了,所以现在才对这些没兴趣? 被慕容怀卿派来伺候她的侍从一脸为难,逼她吃吧,不可能,但原封不动地拿出去,肯定又会被主子怪罪。 侍从还在那里为难,她已经起身,走到塌边,鞋子一脱,便旁若无人地在榻上躺了下来。 那侍从有没有被慕容怀卿责罚她不知道,因为她脑袋一挨枕头,就沉入了梦乡。 有的人压力大吃的就多,还有的人压力大脾气也大,但没听过压力大还能睡得香的,她觉得自己真是个怪胎小皇帝慢点,疼!。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 她伸了个懒腰,虽然已经睡饱,却懒得起来。 这时房内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她以为是慕容怀卿,所以没有理会,外面的人敲了一阵,见她不出声,只要自己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点灯,但月色明净,透过窗棂照射在屋内,一片亮堂。 来人在榻前的椅子上坐下,那脚步声,呼吸声,还有身上淡淡的熏香气,都证明来者并非慕容怀卿。 她疑惑地挑了挑眉,率先开口:“是谁?”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就与这柔软的月色一般,落在人的心上,很快便淡去:“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何必固执。” 听到那声音,江晚鱼有些愕然,随即便了然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总算是有些明白了。”她翻了个身,缓缓坐起身:“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没有什么好抱怨,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但我与你不同。” “你可以重新选择。” 她捋了捋颊边的碎发,看着面前背对着月光的柔美脸容:“乌佳馨,现在只有你和我,你对我说句实话,你究竟,有没有真心爱过他?” 这个他是谁,她与她,彼此心知肚明。 因为背对着月色,所以女子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晦暗,“我一直都深爱他,从未变过。”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选择?”听到另一个女人,说一直深爱自己爱的男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了他的魅力,自己的眼光。 乌佳馨惨然一笑:“你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不知道我有多么痛苦……”她浑身微微颤抖,月色下,女子宛若一缕随时便会消失的轻烟,脆弱不已:“我只有这么做,才能为家族带来荣耀和利益,才能给最亲的人,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看着面前这个总是被命运操控,不得自由的女子,她是有些同情的,但同情不代表赞同,不代表理解。 就比如这一次,慕容怀卿不知对她说了什么,竟逼得她不得已拿自己的痛苦人生来当劝慰的筹码,他们以为自己不吃不喝,是在故意绝食,此来逼迫慕容怀卿妥协。开什么玩笑,她江晚鱼最惜命,又怎么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心底冷冷一笑,她重新躺下,不再看乌佳馨:“你真是可怜,不管做什么事,都把不幸与痛苦,归咎在自己的命运上。说什么你有多痛苦,这完全就是你用来敷衍的借口,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绝对幸福的,大家的痛苦一样多,一样有许多的不得已,那些你以为幸福美满的人,只因为他们懂得如何与命运抗争,他们不会逃避,即便前方是万丈悬崖,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跨越过去,你会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那么多的遗憾,是因为你总喜欢把自己想象成这个世上最不幸的人。” “怎么会……你根本不了解我,你不懂……我支撑到现在,是多么不容易。”乌佳馨低声呐呐,口气显得理直气壮,但心里的防线却开始寸寸垮塌。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我原本很敬重你,在那样的环境下,也可以护着弟弟平安长大,可你却中途退缩了。如果你肯多拿出些勇气,你的人生,肯定会与现在截然不同。”只不过,她太累了,当看到一个可以让自己放松的地方,她便停下了脚步,再也不肯向前。 “我是没有办法,我……”乌佳馨不知是要说服几江晚鱼,还是要说服自己。 “你去告诉慕容怀卿,我不会寻死,因为我比谁都爱惜生命,所以,请他不要再逼迫任何人来给我上心理辅导课……啊,忘了你听不懂什么是心理辅导课,就是像你现在这样,用不幸的遭遇,痛苦的表情,凄惶的声音来告诉我,我有多么幸福,所以不要再做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事异能英雄。比起劝导我来,我倒是觉得,你该好好地、仔仔细细地,想想你自己的人生,连爱一个人都不敢,你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她听到了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还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样说,或许对乌佳馨来说,实在残忍了一些,但她从来就不是善良温婉的女子,更何况,几句好话就能替乌佳馨改变命运吗?自己的命运,都还需要自己去努力改变,她又哪来的精力,去顾及他人。 果然,自那晚乌佳馨与她谈过话后,慕容怀卿便再也没有派人来监督她的饮食。 终于获得了一点微薄的自由活动空间,可三日后,慕容怀卿竟不顾梓山的伤势,下令继续赶路。 桐州过去便是冀州,一旦踏入冀州,她若想逃脱,便更加困难了。 慕容怀卿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之后的路程,竟纡尊降贵亲自看管她,直到进入冀州地界,到达他的管辖中心延平郡,才放松了对她的管制。 武宣王府,是一处不论从外表还是内里,看上去都十分普通的府宅。 但府内的布局,却十分有讲究,根据十二星宿所在位置来排布,整个王府,给人一种被严密罗网紧紧包覆的感觉。 江晚鱼不知道这样布局究竟有何寓意,但能看出,设计这座王府的人,心思必然不同寻常。 望着那虽不比皇宫巍峨,却充满了厚重与压抑感的朱红府门,她几乎难以迈出最后的步子。 抗拒之时,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托住她的手肘,身体就这样不受控制地,随着那股力道迈过了足有一尺高的门槛。 跨过府门,一座巨大的影壁横在面前,影壁之上,那万里山河图,犹如一幅盛大华美的画卷,就这样铺展在她的眼前。 她以为自己眼花,朝前走了几步,又揉了揉眼,但那壮美的图案却始终没有消失。 似乎察觉到她的惊愕,慕容怀卿停下脚步,与她一同望向那座影壁,眼中似有神往,“如何?是不是很美?” 美?的确很美?但这样一幅壮观的万里山河图,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一个藩王的府宅中。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嗯?”慕容怀卿发出一个长长的尾音。 她毫不客气道:“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慕容怀卿坦然微笑:“人这辈子,总要做点疯狂的事,这才不枉为一世,你说对吗?” “包括谋逆,包括造反?” 慕容怀卿微微蹙眉,轻轻摇着头:“错了错了,不是谋逆,是争取,是抗争。这可是你说的,一个人的命运,不由老天,不由他人,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干笑:“怎么总有人错解我的话。” 慕容怀卿走到影壁前,抬手抚摸着上面精心雕刻的山山水水,忽的转首,对她道:“你过来。” 江晚鱼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原想一走了之,但她向来都是识时务的俊杰,这里是慕容怀卿的地盘,自己还是顺从些比较好腹黑总裁诱妻上身全文阅读。 走到他身边,漠然道:“什么事?” 他深深看她一眼,突地伸手在她背后一推,将她抵在影壁与自己之间,“你看着。”他用力按住她的双肩,强迫她将视线投放在面前的山水雕刻上:“这里是终结,也是开始,他能给你的,本王也可以,这个天下,根本不该属于他。”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敏感的直觉却告诉他,不要去招惹慕容怀卿,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理智,那强烈的怨气与怒火,在她周身燃烧着,甚至连眼前的影壁,那石头雕刻而成的万里江山,也在这股怒焰下,化为炽热的岩浆。 见她还算老实,他这才放开她,怒意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温润却冰冷的笑意重新浮现在秀美的面容上:“看你一脸倦容,定是旅途过于劳累,快去梳洗一番,本王带你去见一个人。” 闹不懂他又在计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她还是很顺从地跟随府中婢女去梳洗装扮,人都已经到冀州了,就算是阴谋诡计,他也无需再偷偷摸摸。 沐过浴,又换了身衣裳,顿觉神清气爽。 在慕容怀卿派来的侍从带领下,她来到位于王府东南角的一间用来礼佛的堂屋内。 屋内檀香缭绕,一片宁和明净,令人安神,与这处处都充满了肃杀与野心的武宣王府格格不入。 走进堂屋,隐约有对话声传来,似乎不止一人。绕过垂在门口的帷帘,眼前豁然开朗的瞬间,屋内情形,亦落入她眼中。 坐在上首之人,无疑是慕容怀卿,坐在他左下首的,是一名长得威武彪悍的中年男子,男子言语行为虽粗犷随意,但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大将风范。 坐在慕容怀卿右下首的,是一名衣饰打扮非常奇特,样貌略有硬朗的中年妇人,她第一眼看到那妇人时,心脏就止不住狂跳。 那双眼――清透的茶色,仿佛来自遥远的神秘种族。 她款款迈出的脚步,就这样顿在了原地。 这时,那个浓眉粗犷的中年男人扬声道:“武宣王,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怀卿端起手边茶碗,不急不缓啜了一口:“忘了通知镇南王,本王下个月大婚。” 此话一出,江晚鱼和镇南王齐齐一惊。 镇南王?原来他就是镇南王贺琨。江晚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对方几眼。 镇南王看看她,又看看慕容怀卿,浓眉狠狠皱起:“恕我眼拙,她到底是谁?” “王爷觉得呢?”慕容怀卿还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 镇南王犀利的目光在江晚鱼身上来回瞥视:“本王只见过和宣公主的画像,从未见过本人,这么瞧着,倒是有些像和宣公主。” 慕容怀卿放下茶碗:“王爷瞧着像,那她就是和宣公主。” 这话很有歧义,不过镇南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因为他还是不太不白:“武宣王大婚的对象,该不会是和宣公主吧。” 慕容怀卿淡笑不语,只静静看着江晚鱼,不等她开口陪他演戏,他便转了话题,做起了介绍,“这位是鸩叶夫人。”他微笑着抬手指向身侧的中年妇人:“来自淳羌。”最后那四个字,他咬得尤其重。 江晚鱼觉得冷汗一下子,从背后冒了上来。 ------------ 第89章 爱屋及乌 女人的眼中,有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冷意,不是刻意假装的冷漠,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与普通人格格不入的特殊。 她看着女人没有感情的眼眸,浑身的那股冷意越发强烈,她几乎想要立刻逃开,可脚下却似灌了铅,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一时间,整个屋内异常安静,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慕容怀卿看着她的眼中多了些什么,那是比野心更加可怕的东西。 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不认识这位夫人。” 慕容怀卿道:“不认识无妨,你只要知道,这位夫人来历不俗便可以了。” 她蹙起眉头,又看了眼那位中年妇人,对方始终都是清清冷冷的,在当朝两位藩王面前,既不傲慢,也不谦卑,这份从容淡定,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 这时镇南王又发话了:“武宣王未免太心急了,我们虽然有鸩叶夫人,但只凭一介妇人之言,很难让天下人信服。” 他们在说什么,江晚鱼不懂,但总归不是好事。 那位鸩叶夫人,总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倒也算不上恐惧,就是一种从心底漫上的紧张,一种潜意识的排斥。 这个女人,似乎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很多她不想改变,也不愿改变的东西。 慕容怀卿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与镇南王商讨接下来的计划:“我们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再说,我们还有和宣公主,天时地利人和,他再有本事,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镇南王已步入中年,胆魄见识都不能与年轻时相提并论,听了慕容怀卿的话,顾虑犹存:“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没有完全把握前,万万不能打草惊蛇,一旦被察觉,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怀卿毫不在乎地轻笑,眼中有鄙夷的光芒一闪即逝:“镇南王可是怕了?” 镇南王胆魄虽不如年轻时,但血气犹在,受了慕容怀卿的激将,脖子一红,立刻大吼道:“谁说本王怕了!” “既然镇南王不怕,又何必瞻前顾后?”慕容怀卿冷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以为我们撑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要知道,有人早就开始计划要除掉我们了,你以为那个推恩令,真的是皇恩浩荡?你看看现在的形势,朝廷若真的要削藩,你那几个得利的子孙,有几个会帮你?”说到这里,若有所指地看了眼被当成空气的江晚鱼。 某人目不斜视,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不过心思却在飞快转动,难道慕容怀卿已经知道,提出推恩令的人是自己?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镇南王被慕容怀卿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他没有及时察觉推恩令带来的害处,但时至今日,他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势力在逐渐削减,很多事情都是空有心力,而使不上劲道,那些分封出去的族中子嗣,都过起了自己的逍遥日子,偌大的桐州,现在也变得支离破散。 见镇南王不再言语,慕容怀卿这才道:“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出意外,京都那边,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镇南王下意识问:“什么消息?” “就是镇南王你联合藩封之地其他藩王,与新河郡守狼狈为奸,企图颠覆皇权的消息。” 镇南王先是一怔,随即猛地起身,蒲扇般的大掌用力击打在桌案上:“胡说八道!本王怎么会……”说着,突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慕容怀卿:“武宣王,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 虽被拆穿,但慕容怀卿脸上却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惊慌与尴尬,“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多做一些准备,计划自然是越多越好,万一镇南王你临时退却,可要我如何是好?” 镇南王脸色阵红阵青,一肚子火上不去也下不来,虽然遭了慕容怀卿的算计,但他本身也不清白,皇帝迟早都会查到他的身上,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他很明白,在自己找上慕容怀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这条永远也脱不开身的贼船了,怪只怪,他小看了眼前这个总是病病歪歪的武宣王。 镇南王端起茶碗,一口灌下冷茶,用力朝桌上一撂,道:“我既已答应你,就绝不会半途而废,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答复,我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罢,大步朝堂屋外走去。 镇南王离去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鸩叶夫人忽然开口:“武宣王行事,果真雷厉风行,颇有王者之风。” 慕容怀卿谦逊道:“哪里,夫人谬赞了。” 江晚鱼冷笑,明明他心里受用的很,偏要装模作样。 她的笑意并不明显,却清楚地落入了鸩叶夫人眼中。之前,还以为她真的是和宣公主,但在短暂的观察后,这位夫人得出了一个结论,她绝非和宣公主。 女人的目光很直接,所以江晚鱼可以轻易察觉到,转首的瞬间,与女人冰冷沉静的目光相碰撞,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涌上脑海。 女人毫不避讳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后淡淡转开视线,那种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感觉,让江晚鱼心中的不安感,越发浓重。 没错,那是一种看轻世间一切,傲视凛然的姿态,那是常年居于高位,才淬炼出的自然本质。 一般人,是模仿不来的。 那么,这位鸩叶夫人,究竟是谁? 是谁,能让一向自命不凡的慕容怀卿,都谦逊以待? 蓦地,脑中快速划过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思维。 无意中听奚成壁说过,淳羌汗王的母亲,曾叱咤江湖数载,人称鸩叶鬼手。 难道…… 她猛地抬目,视线在妇人身上飞快扫视,从她保养得当的手,到她衣饰上的金色纹路,还有她手指上那颗硕大无比,象征不凡的紫晶石戒指,最后,停在了女人的双目上。 “没错,鸩叶夫人就是淳羌太后,现任汗王的母亲。” 慕容怀卿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彻底将她震呆。 …… 京都皇宫。 奚成壁下了早朝,第一件事就是去听竹轩,总觉得一刻看不到她,就会惶恐失落,那种仿佛握着指间沙的不真实感,一直都在不停地折磨着他。 此时,他正亲手给澹台婉玉喂药,盯着熟悉的面容,望进她莹莹看向自己的黑眸,那双突然多了许多人情世故的眼,总是无法与记忆中的重合。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如她所说,不管多深的爱恋,最终都会变淡? 不!不是这样的!他虽没有在最美的年华遇见她,但只要青丝染霜,红尘繁华落尽时,能够为她绾一缕白发,描一抹疏眉,携子之手,暖子冰霜,于愿足矣。 可是,心底的爱恋依旧狂热,可面对她时,却总觉得失去了什么,那烈火也如流水一般,渐渐归于平淡。 喂她吃完了药,他细心用绢帕为她擦净唇边的水渍,正欲起身,却被抓住了袖口:“你对我最近冷淡了许多。” 他蹙眉,一股不耐涌上心头,随即意识到什么,他连忙重新坐下,温柔轻抚她的脸颊,“对不起,是我不好。”为什么要蹙眉,为什么会不耐?这可是他最爱的人,是他等了一辈子,才等到的那个人。 她反握住他的手,男子的手宽大而温暖,澹台婉玉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她想象中残虐冷酷的暴君,竟会有一双如此温暖的手,和深情的双眸。 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样的温情,她等了许久,原以为这辈子也等不到,可如今,这个男人,让她尝到了什么才是幸福,什么才是温暖,如果失去这一份甜蜜,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现在她就是江晚鱼,那么以江晚鱼的身份,与奚成壁长相厮守,又有何不可?她会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江晚鱼,用同样的一颗心,去珍惜这个男人。 “没有怪你。”她依偎进他的怀中,想到今后不需再背负那些痛苦的过往,亡国的耻辱,不禁有些激动,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他讶异,她的微笑一如往常,娇美的容颜依旧明媚,在他无数次想要给她名分却被拒绝后,此刻竟由她主动提出,他原该欣喜若狂的,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你确定?” “当然。”从他疑惑失望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澹台婉玉连忙抱紧他:“就算不为我自己,也要为我们的孩子着想,我不想他出生后,被人骂做没有父亲的小野种。” 母亲的心都是柔软的,奚成壁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妃,那个温柔娴淑的女子。 是啊,再坚强的女子,在面对孩子时,都会流露出一份脆弱来,联想起她的身世,心头不由得一疼,收紧本欲推开她的双臂,垂首朝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吻去。 “主公。”温馨旖旎的时刻,偏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他苦笑一声,缓缓推开她:“这个罗暮,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她依旧保持着索吻的姿势,不知因羞怯还是什么原因,那本就嫣红的唇,此刻竟有种涂了鲜血的感觉。 “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为她掖好被角,奚成壁转身离开。 朝向床榻内侧的澹台婉玉面上露出一丝憎恨,手指紧紧攥着被褥,微张的眸子,透出一线阴寒的冷光,与娇艳的红唇相衬,如沼泽之地开出的一朵毒花。 走出听竹轩,见罗暮已等候在对面的一片竹影下,奚成壁当即朝他大步走去。 “主公,您说的那条……” 罗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奚成壁抬手制止,他回头朝听竹轩的方向看了眼,眸底神色不明,许久后,才转过头来,对罗暮道:“去书房。” 罗暮不解,却还是照着奚成壁的吩咐,跟随他一同来到了金龙殿偏殿。 “主公,她还好吧?”其实罗暮刚才就想问了,只不过主公的神色实在奇怪,所以他才憋到了现在。 奚成壁坐在椅子上,随手翻阅着最近的奏章,眼底的那抹凝重之色,自从离开听竹轩,就没有消失过。 “你刚才想说什么?” 罗暮垮了脸,主公最近的忘性好像有些大,他刚才说的明明不是这个,虽然很想再说一遍,但主公的问话,他不敢不答:“主公让我和罗熔找的那条狗,我们已经找到了。” 翻阅奏章的手一顿,奚成壁抬起头来,罗暮只觉得主公此刻的眼神,当真是亮得刺目:“在哪?” “因为那条狗受的伤势太重,我擅做主张,将其送去了太医院。”一边说,一遍偷觑主公的脸色,把一条狗送往专门给宫里各位主子看病的太医院,他真怕主公一怒之下劈了他。 不过,奚成壁似乎对他的做法很满意:“是否有生命危险?” “幸好医治及时,应该不会有事。” 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圈,奚成壁起身走下御座,“朕去一趟太医院,你在这里等着,不论谁来觐见,一概拒绝。” “啊?”主公这又是闹那般? 奚成壁白了罗暮一眼,这家伙就这点不好,好奇心太重,不像罗熔,干脆利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问为什么。 “啊什么啊,照做就是。” “哦,微臣明白了。”主公好像又要发火了,罗暮虽不太会看人脸色,但反应还不至于迟钝到这个地步。 交代好了一切,奚成壁这才换了身常服,去往太医院。 太医们平日都很清闲,宫里的主子通常都有自己的专属太医,一则是为了安全,以免遭人暗算,二则是经常给自己看病的太医,比较熟悉自身的身体状况,不耽误病情,奚成壁的后宫阵容很微薄,还都是用来做摆设用的,所以太医们也相对清闲,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有主子叫看诊。 太医院除了资格较老,官职较高的太医外,没人见过奚成壁,还以为是哪个官员来巡查,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太医院的后方,建有几间抱厦,房内陈设很简单,只有几张桌椅,只用作临时休息用,此刻,其中一件抱厦内,在一张用两张桌子拼起的临时床榻上,躺着一条浑身血淋的巨犬。 他缓步上前,将手指轻轻搁在狗脖子上,因为毛发浓密,他一时半刻还摸不出脉搏,这时,即便在重伤中依旧直觉敏锐的海盗倏地抬起上半身,一对森然的眸子,正警戒地盯着奚成壁,喉中发出低低的咆哮。 奚成壁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这牙尖嘴利凶神恶煞的模样,倒与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他不敢有过大的举动,一则担心动静过大会惊动他人,二则对这巨犬那森长的獠牙亦有些犯怵。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阵,奚成壁试着放柔声音,用一颗爱屋及乌的心来看待眼前这只猛兽,低低唤着:“海盗,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听到对方呼喊自己的名字,海盗停止了低吼,但还是不错眼地紧盯着奚成壁。 试着又往前挪了一点,奚成壁抬手,轻抚海盗凌乱的毛发:“海盗,你不认识我了?就算你不认得了,你的主人应该也时常对你提到我。” 海盗转了转眼珠,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当奚成壁以为它终于对自己放下戒心时,海盗蓦地咆哮一声,张开了血盆大口。 奚成壁连续向后退了数步,畜生就是畜生,指望能有人一样的心思,简直就是笑话。 其实海盗很冤枉,它只是打了个哈欠而已,唉,除了主人以外,没有人能看得懂它凶猛外表下的温柔了。 奚成壁暗道自己想法天真,一条狗而已,能帮上自己什么忙?虽然它这一身伤很可疑,但难保不是因误伤他人才被殴打至此,早就对她说过,猛兽无情,可她偏偏不听,这狗不能送回她身边,没得伤了她和腹中孩子。 正欲转身离开,袍角却被什么东西给拽住,回身一看,一双狗眼,正眼巴巴瞧着自己。 他试着从海盗口中抽回袍角,可海盗却咬得死紧,就是不肯松开。 无奈之下,他随手抄起把椅子,吓唬海盗,可它虽然怕得要命,嘴上却仍旧不肯放松。 人们常说爱屋及乌,这不是没有根据的,此刻他看着海盗那倔强固执,不肯服输的神态,不禁就想起了她,故而怎么都无法对它下狠手。 他亲自将海盗抱回到桌子上,检查了一下它身上的伤口,伤口虽然已经处理过,但巨大的伤口还是清晰可见。 用手比划了一下,不难看出,那是一道箭伤,而且射箭之人臂力不俗,箭术超群。 箭是从右下方射入的,根据伤口的形状和深度,他猜测,海盗中箭的同时,还在躲避另一个危险。难道是双箭齐射? 能双箭齐发者,必定非一般人,这样高超的技艺,却用来对付一条狗?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对方要痛下杀手,又是什么原因,让海盗遭到了这样的危机? ------题外话------ 在这里给各位道个歉,前段时间实在太忙,还要准备考试的事情,所以一连断更了好几天~_ ------------ 第90章 他的目的 回到听竹轩,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 她似乎刚睡醒,精神比前几日看上去好了不少。 奚成壁在榻边坐下,阻止了欲起身行礼的澹台婉玉:“不是说了么,你我之间,无需这些虚礼。” 因为不知平日里江晚鱼和奚成壁究竟是如何相处的,澹台婉玉只好半推半就地从了,重新躺下去,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接收到她忐忑的目光,奚成壁不由得纳闷,他和她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从未见她流露过这样的眼神,她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子,绝不会因为喜欢他便刻意讨好他,可她此刻的眼神,分明写着担心,写着不安,还有一股无来由的患得患失。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强忍着一股惧意,澹台婉玉摇摇头,看着面前满眼宠溺的男子,思量了一下,眼波微转,盈盈道:“皇上刚才做什么去了?看样子很着急啊。” “我……”原本想把海盗受伤一事告诉她,但临到嘴边,却咽下了原本即将出口的话:“没事,你也知道,那帮朝臣不管大事小事,都喜欢拿来烦朕,你别忧心,这些事交给朕就好,你安心养病。” 澹台婉玉不是没有注意到,他将自称从我改为了朕,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他竟然不肯告诉自己?是自己的表现令他怀疑,还是这原本就是他与江晚鱼的相处模式?都说圣心难测,眼前这个男子的心,更是令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或者说,他口中的爱,到底有多坚定? 她相信绝非是自己的表现出了误差,至于为什么,会令这个总是温柔对待自己的男人对自己心生隐瞒,她必须另想方法,搞清状况。 时间并不多,她必须尽快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江晚鱼,成为这个男人心底,最无法割舍的存在。 两人又随便说了些话,他见她面有疲惫,于是叮嘱她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听竹轩。 他对她,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别说是心里的想法了,就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他也绝不会隐瞒她半点,可如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说谎? 这一点,似乎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仿佛潜意识当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相信,一定不要相信这个女人。 有些烦躁,原本要去金龙殿处理政务,却在半路上折返,回了保和殿。 在内殿,他自床头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只锦盒。 锦盒内,小心摆放着一把火枪,这是她留给他防身用的,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根本用不上这东西,但她却不依不饶,偏要让他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望着眼前的火枪,脑袋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变得越来越烈,那个时不时响在脑海中的声音,也越加清晰。 是她。 没错,是她的声音。 那一遍遍的警告,一遍遍的提醒,此刻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音,仿佛近在耳边,让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蓦地合上锦盒,起身走到窗边,对着窗外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一阵破空声响起,如同飞鸟振翅划过空气的声音。 …… 火枪一共有两支,一支在奚成壁哪里,一支在江晚鱼自己身上。 她来回把玩着手里的枪支,如果这是现代的高科技产品,她还有把握一枪干掉慕容怀卿,然后趁乱逃走,可这古代的半成品,加上自己那糟糕的枪法,她相信,还没等扣下扳机,自己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所以,她放弃了以卵击石,闯出武宣王府的幼稚想法。 她一向都以自己处理危机的反应力而引以为豪,可这一次,她却被慕容怀卿咬得死死的,各种手段各种方法全都用不上。 时至此时,她似乎只有一条等待援救的路好走。 有时候,安静等待被救,也是一种很好有效的应对方式,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起码在奚成壁发现身边那个“自己”是冒牌货之前,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既然没办法,那她不如顺其自然,她这个人最怕麻烦,如果每天都沉浸在该如何逃脱的烦恼中,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疯的。 来到这个异世界,她别的没有学到,就学到了既来之则安之,在哪不都一样活?如果奚成壁连自己和澹台婉玉的区别都看不出来,那他们之间的感情,也需要重新衡量一番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最理智,或者说最冷血的人了,连慕容怀卿都惊讶于她的冷静,不过实际上,她的冷静与泰然,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 她虽不担心那个假冒自己的澹台婉玉,但对于前几日见过的那位鸩叶夫人,淳羌现今的太后,她却总有一种无来由的惧怕感。 不是害怕她的威仪,更不是害怕她的权利,而是害怕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那股血气,总让她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尤其那女人的眼睛,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浑身不适。 在窗边站的久了,忽觉一阵寒风吹来,这才发现,原来是变天了。 春雨料峭,空气中微寒的湿意袭上身体,她连忙关上窗户,用厚厚的斗篷将自己包裹严实。 不知是不是最近缺乏锻炼的原因,她不但总感到疲乏困顿,还变得异常畏寒,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变成慕容怀卿2。0版了。 这场雨没有持续多久,一阵狂躁的雷声后,雨势便戛然而止,天空再次放晴,连地面的那点湿润,也很快蒸腾不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刚才外面下过一场瓢泼大雨,而看着此刻的天光明媚,更是难以想象,之前曾有过雷声大作,天地失色。 江晚鱼推开窗户,深嗅了一口初春雨后带着泥土气味的芬芳空气,不管一场雨能带来什么,她还是喜欢晴天,明媚鲜亮的世界,才会令人心旷神怡。 正准备坐下,为自己斟一杯香茶,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明亮阳光射入的刹那,刺得人眼睛有些生疼。 她本能以手遮目,挡住那片刺目的光,随后那光线一暗,她微微眯眼,朝门口的防线看去,一身白衣的男子静立在门前,姿态高华,仿佛被圣光围绕一般,只是那淡薄的寒意,却掩盖了华灿的日光。 她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有截然不同的两面,一面温润,一面冷硬,一面和暖,一面阴寒。 或者说,慕容怀卿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这才构成了他不同于常人的特殊性格。 她别开目光,执起桌上茶壶,正欲注满面前茶杯,却横里伸来一只手,将她执壶的手按住,她顺着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朝上看去,落进了一双漆黑双瞳中:“王爷也太小气了,这武宣王府什么没有,难道就心疼这点茶叶?” 他望着两人交叠的手,语声很淡:“你一点都不担心?” 与其说他是好奇,不如说他是不甘,一场惊心排布的戏,却没有得到她这个唯一观众的认可,他这个导演,一定觉得很挫败。 “王爷想让我怎么做?歇斯底里,痛不欲生?很抱歉,我大概要让你失望了。” “我一直很好奇。”似是要证明他的话,那漆黑的眼瞳中,竟真的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成的?” 她笑:“当然是肉做成的,王爷以为会是什么?” 他漠然收手:“是吗?我还以为,是石头做成的。” 她假意不明他话中之意,故作萌态:“石头?王爷真会开玩笑,若真是石头做的,那就不是人了,而是怪物。” “怪物吗?”他目光幽深,“或许在大多数人眼中,你的确是个怪物。” 她扯扯嘴角,这个慕容怀卿,嘴上真是一点都不饶人。 她的手还保持着执壶斟茶的姿势,一动不动,“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讽刺我的吗?如果是,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离开了。” 见她终于不再惺惺作态,他脸上忽的绽开一抹笑,他这一生,大多时候都在笑,可发自内心的次数却很少,但面对她时,心底的愉悦,确实真实存在的。 “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拧眉,虽然对他口中的礼物很好奇,却还是稳着手,将茶杯中的茶水注满。 “想去看看吗?”无视她的沉默,短暂的相处,他几乎摸透了她的脾性,她表面越是镇定,心底就越是不平静。 放下茶壶,她冷声道:“不想。” “其实你心里很好奇,何必自欺欺人呢?” “好奇又如何?我好奇的事情还多着呢,难道每一件都要费尽心思地去弄清楚?”她还好奇月球到底是什么样?好奇宇宙之外会不会还有一个宇宙?好奇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魂?好奇在人类之前,是否也有另一个文明社会?她的好奇这么多,不差慕容怀卿这一个。 看着她脸上毫不伪装的淡漠,慕容怀卿幽深的黑眸黯了黯,“你对我的态度,从来都是这样不冷不热。” 她抿一口微凉的茶水:“王爷这话我可听不懂了,这世上愿意对王爷热情的女子,可是多得数不过来,王爷若是觉得我很讨厌,不要见我就好了。” “谁说本王觉得你讨厌了?” “那我讨厌你,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毫不客气道。 他脸上笑意疏离,虽然还是同样的表情,但她能明显看出,他发自内心的那抹欢快,消失了。 忽略她刚才的话,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这份礼物,我准备了很久,必须要送给你。” 这世上还有强迫人收礼物的?慕容怀卿这家伙绝对脑子有病。 被他强制带出房间,虽然心底抗拒,但她却未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就算抗拒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省省力气。 说起反人格反人类,自己才是这一类怪胎的代表,她也想表现出一点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无奈就是学不来,幸好自己不是学表演系的,否则能不能毕业都是问题。 慕容怀卿平日看上去,是那种温文尔雅,待人宽和的一类人,可直到跟随他来到冀州,来到直属他管辖的延平郡,才发现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亲和,不论是府中下人,还是他手下官员,见了他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那种深入内心的恐惧,有时候令她也遍体生寒。 在数名下人的簇拥下,她跟随慕容怀卿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建筑前。 站在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毫无特色的砖墙,那简单的圆柱形,甚至给人一种丑陋至极的感觉。 这就是他要送给她的礼物?虽然很高大很威武――起码表面看去是这个样子,但她实在无法对这个足足有十米高的大圆筒产生好感。 弄不懂慕容怀卿究竟在故弄什么玄虚,于是她静静等待,等待他自己揭开这个谜底。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慕容怀卿望着那雄伟壮观,却一点也不赏心悦目的建筑,微微勾起唇角。 她不答,只附送白眼一枚,她又不是机器人,怎能记得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本王说过,那些污浊之事,与姑娘的清白出尘截然不符,你当被捧在手心,桎于身侧,只涉足一方与世隔绝之地,干干净净,就像一个不知人事的婴孩,只会快乐地欢笑,永不落泪。” 再次听到这句话,她无来由地眼皮一跳,一直平静的心海,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待她反问他话中之意,他便牵住她的手,朝那巨大的建筑走去。 脑袋有些乱乱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惶恐,那一瞬间的惊惧,明明白白,她感觉得到,一旁的慕容怀卿亦感觉得到。 当踏进那扇紧闭的门扉,看到这座其貌不扬建筑内的真貌时,她顿时呆在原地。 原来,这座看似丑陋的建筑,实际上是一座室内庭院。 院中有花有树,有山有水,廊桥星光,如梦似幻。 如果让她给此地一个评价,那便是一处想象都想象不到的绝美世外桃源。 可这绝美,却因少了自然的和谐,而显得呆板沉闷。 庭院再美,也是人为造出来的,没有灵魂,便失去了美的精髓,无法让人真正喜爱。 慕容怀卿却似乎对这里极为满意,他指着穹顶之上以无数夜明珠营造出的万里星空,道:“百年前,有一位君王,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子,那女子倾国倾城,艳绝天下,只可惜,她的眉间,整日都笼罩着一抹轻愁,她从来不笑,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值得她笑的事物,于是,这位君王为博美人一笑,征上万民夫,耗千万银两,建造了这座云仙宫……” 烽火戏诸侯的另一个版本么?不用慕容怀卿继续往下说,她也能猜到最终结果。 无非就是那位君王惹得天怨人怒,然后被推翻了政权,成了亡国之君。 好无聊的故事。 “……宫殿建成的那个晚上,这位君王终于如愿以偿,女子看到这人间仙境,不禁流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转首看向她:“你知道后面发生什么吗?” 她撇撇嘴,没什么精神地答道:“亡国了呗。” 他唇畔浮笑:“猜的没错,但你知道,他为什么亡国吗?” 她以眼尾扫向他,现在貌似不是讲故事的好气氛。 他再次抬首,看向穹顶那梦幻般的月夜星空,衬着当下的景色,有种幽静飘渺之感:“那女子终于笑了,她的笑很美,却不是这位君王想象中的模样,他这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情,尝起来并没有看起来好,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觉得无比失落。他觉得自己的爱真是太肤浅了,于是,他开始冷落那个女子,从三千宠爱尽付一人,到沉迷后宫不思朝政。”说到这里,他便停下了,因为后面的事情,谁都可以猜出。 江晚鱼听了这个故事后,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故事真是跌宕起伏,颇有喜感。 “你想说什么?”他说这么一个故事,不会没有目的。 “聪明如你,难道会不明白?”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她还真是“受宠若惊”,“那现在,你把这个宫殿送给我,有什么深意?” “没什么深意,只是想尝试一下,那位君王的感受。” 他说的感受,可是得到后的失望? “那么,可有感受到?” 他阖上双目,似笑非笑:“尚未,或许以后可以感受到。” 她懒得去想他究竟想要去感受什么,她只知道,慕容怀卿特意重修了这做室内庭院,是要将她永远困在这里。 一个绝美的宫殿,一个仿佛人间仙境的室内庭院,一切都是那么美,可落在眼中,却像是一个冰冷可怕的牢笼。 恐惧。 没错,或许比之那位君王,慕容怀卿想要在自己脸上看到的,便是恐惧。 是不是自己表达出恐惧之心,令他觉得失望,他就会丢弃自己这颗已经没什么用的棋子? 想到这里,她带着试探,朝一旁紧阖双目的慕容怀卿看去,视线刚落在他的脸上,便见他骤然睁开了双目。 戏谑之色,溢于言表。 所以,恐惧是不可能了,她现在恨不得撕碎了眼前这个虚伪之徒! ------------ 第91章 强吻 夜晚的皇宫一如既往的静谧空旷,但此刻,皇宫某处狭长的宫道上,却有一抹纤细的影子,在暗夜中独自前行。 这道身影看似孤独,但在她的身后,却不乏有人跟随。 冷月下,那身影突然一顿,头也不回,低声道:“你说,他瞒着我去那里,是不是已经对我有所怀疑?” 与此同时,身后某个位置,传来沙哑古怪的声音,听不出男女:“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只需要扮演好你的角色,其余的,王爷会替你安排好。” 对方态度傲慢冷漠,澹台婉玉心头微怒,却咬了咬唇,忍住了没有发作:“既然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说着,顿了一顿,道:“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别妄想能置身事外。” 身后的人冷笑了几声:“你可是在威胁我?” 澹台婉玉柳眉一挑,“我很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态度。” 那人又冷笑了一声,随后认真道,“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说我能置身事外吗?当然是竭尽全力帮助你了。” 澹台婉玉嗤了声,“你知道就好,那你告诉我,奚成壁今天瞒着我,到底去做什么了?” 身后的声音出现了一丝犹疑:“他去了太医院,至于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澹台婉玉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以你的身份,你会不知道?” “你以为呢?奚成壁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好夫君,好父亲。” 那话语中透着浓浓的讽刺,澹台婉玉自是听得明白:“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大计着想。” “大计?我看是为了你的虚荣心着想吧。” 毫不客气地言语,终于激怒了澹台婉玉,她猛地转身,盯住黑暗中某个方向,美目中迸射出一缕幽光:“你也给我记住,我怎么做那是我的事情,容不得你来置喙,要知道,如今我才是最重要的王牌,没有了我,一切都是空谈。” 黑暗中传来桀桀的怪笑,夜晚听来,着实令人毛骨悚然,澹台婉玉却抿紧了艳红的唇,惨白似鬼的肤色,比那笑声更为可怖。 那声音笑了一阵,突地停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谁让现在奚成壁喜欢的人是你呢?” 澹台婉玉脸色依旧冷幽:“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现在喜欢的人是我,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喜欢我。” 这次,黑暗中的人没有笑,“最好如此。” 澹台婉玉也不再多说,目中的幽光,瞬间变为志在必得的锐光。 曾经,她虽贵为公主,但身世实在算不得荣耀,那个被她称为父皇的人,甚至还怀疑过她的血脉,童年的记忆不算美好,但她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原本不美好的人生变得美好,那个老皇帝,最后还不是事事都听她的,她要杀哪位皇子,哪位皇子就得死,她看不惯哪位公主,哪位公主就得暴毙。 她澹台婉玉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再说,自己现在的样貌,不是很讨奚成壁欢心吗?为了变成那个女人所承受的痛苦,也算是值得了。 来到太医院,每晚这里都会有两名太医留守值夜,澹台婉玉打点了门口值夜的班房,便朝太医院内院走去。 两名太医正在查阅典籍,因为夜深人静的关系,澹台婉玉一踏入屋内,两人便有所察觉。 皇宫入夜后,便禁止人们四处走动,不论是内臣还是宫妃,都只能在自己的活动范围内行走,像这样从内宫走到前庭的,实在少之又少,除了这位深得皇帝宠爱的女子,谁也不敢有这个胆子,随意破坏宫规。 清丽佳人,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门口,两位太医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装没看见?这么做倒是无可厚非,只是怕得罪了这个盛宠中的女人,今后没好果子吃,可不漠视,难道要毕恭毕敬?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太医院的御医,从三品的官衔,别说是给她这么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行礼,就算她还是淑妃,他们也无需低三下四。 澹台婉玉倒没想那么多,她之所在站在门前,不再踏前一步,是在衡量擅自踏足太医院所带来的后果。虽然她不担心奚成壁会因此责罚她,却生怕略微的差池,会将让自己身份揭穿。 气氛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年轻的那位太医很快反应过来,从桌案前离身,走向澹台婉玉:“这么晚了,江尚仪还到太医院来,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个称呼很合情合理,因为江晚鱼的尚仪之职,奚成壁一直都为她留着,方便她出入皇宫,而以皇帝的御前女侍身份前来太医院,就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了。 见自己同僚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年老的那位太医随即长舒口气:“尚仪若是要看女科,只怕要等明日了,我二人隶属于伤寒科,实在不擅此道。” 听那位年轻太医唤自己江尚仪,澹台婉玉提起的心,也一并放下了,她微笑着走向两人,轻声细语道:“这可是赶巧了,我刚好觉得有些头痛,嗓子也火辣辣的疼,估摸着应是染了风寒,两位大人快给我瞧一瞧吧。”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年老的那位在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下,然后示意澹台婉玉坐在自己对面:“尚仪请坐。” 年轻的太医帮忙把看诊的医药箱取来,此间,澹台婉玉一直在观察着夜晚略有些空荡的太医院。 她曾在这里生活过数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可谓是了如指掌。 太医院后院建那几间抱厦,还是自己命人建造的,目的是为了方便与心腹联络,避人耳目。 白日这里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但她能看得出,那几间抱厦被使用过。 如果是宫内的宫人,或者是皇帝的下级臣属,他们绝不可能被安置在那几间简陋的抱厦中,那么,究竟是何人,被安排在那里养病? 是不能被自己看到的人?还是不能被自己得知的存在? 而这个被奚成壁刻意隐瞒的自己,究竟是江晚鱼,还是…… 心念电转,越发觉得不安,那老太医正在为她号脉,她的心律变化不停,让这位老太医也很苦手。 最终开了几服治愈伤寒的药,因为药性温和,所以不怕吃坏人。 澹台婉玉拿了药,临走前,提议让那位年轻太医相送,对方不明其意,却还是照做了。 离开太医院,走在相对宽敞的宫道上,明明月色明亮,道路平坦,她却脚下一绊,身子往前倾倒。 身边的男子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她抬头魅然一笑,“这位大人看着有些面生,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那太医脸一红,“我才刚到太医院不久。” “大人年纪轻轻,便已官居三品,真是年少有为。” 那太医脸色更红,不知是不是被这样夸奖而不好意思,他看了眼澹台婉玉,握住她皓腕的手欲收不收:“尚仪谬赞了,下官祖上世代为医,只是受了这种熏陶而已,如若不然,怕是连个七品小官也做不成。” 澹台婉玉垂目看了眼太医握在自己腕间的手,又往对方身边靠了靠,声线变得又软又轻:“大人真是谦虚,现如今,像您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哪个人不是想尽办法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本事还自以为是。” 太医连脖子根都红了,年轻的男子,总是容易受到美丽女子的诱惑,而且,他这辈子没得到过什么肯定,连父亲都总说他没出息,现在有这么一个既美丽又亲和的女子,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心里的激动难以形容。 他看着澹台婉玉,几乎忘记了,这名为尚仪的女子,实则是皇帝的宠妃:“承蒙尚仪看得起,下官何其有幸。” 澹台婉玉笑意愈浓,反手握住太医宽大的手掌,像是冷极了,整个人都靠进了对方的怀里:“其实你我同命相怜,我的父亲也看不起我,不过最终,我还是凭借自己的双手,改变了这一切。” 太医纳闷:“尚仪不是孤儿么,怎么会有父亲?” 澹台婉玉心头蓦地一跳,她哪里知道那个江晚鱼竟然是孤儿! 不过说起来,她的命还真是好呢,一国之君对她深情不悔,人人都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奚成壁如此,那个寿康公主如此,罗熔如此,刚被认命为右相的罗暮如此。 她有什么好,值得这些人为她付出一切?不过是耍了些小手段而已,她澹台婉玉也同样能做到。 “我说的是我的养父。”她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比起奚成壁来虽差了许多,倒也是颇为俊秀的一张脸:“人人都反对我做皇后,认为我出身不好,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太医干脆利落道:“当然不是,我从不歧视他人。” “当然,因为你命好,所以才会同情那些命苦的人。” 月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宫道上,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话题似乎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身边的女子是御前尚仪,同时也是皇帝的女人,太医年纪虽轻,却也不是没有轻重的人,但他却轻易就受到了蛊惑:“你的命不苦,你有皇上,还有许多关心爱护你的人。” 澹台婉玉趁机问:“许多?你说的许多,也包括你吗?” “当然。” 澹台婉玉红唇微牵,掩下了目中的得意之色,与嘴角那抹笑弧不同,她的声音带了丝凄苦:“皇上他并不可靠,那可是帝王,帝王之心,最是凉薄。” 太医道:“皇上不是一般人。” “是啊,他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才会担心。” “尚仪在担心什么呢?” 终于可以转到正题了,澹台婉玉的口吻越发凄惶:“皇上他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是吗?尚仪怎么知道?” “他费尽心思地瞒我,连太医院抱厦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都不肯告诉我,难道不是心里有人了?” 太医脸上的红光,被一层银白的霜色所笼罩,看上有些古怪,不过澹台婉玉正垂着头,并没有发觉:“尚仪想多了,太医院抱厦里什么人都没有。” “还说你也关心我,可现在却在骗我。”声音娇嗔。 太医道,“我没有骗你,那里真的没有人,因为皇上带来的,是一条狗。” “狗?”澹台婉玉一惊,下意识捏紧了太医的袖口。 太医笑道:“尚仪,你抓下官抓得这么紧做什么,难道你怕黑?” 澹台婉玉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松开他,羞怯一笑:“女孩子不都怕黑吗?大人这话问得多余了。” “是啊,因为黑暗充满了未知,你永远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大人说得没错,害怕未知,这是人的天性。”心里尽管很紧张,澹台婉玉却做足了所有戏份,留给太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后,才转身款款离去。 年轻的太医目送澹台婉玉离去,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后,又独自在夜风中静立许久,方才返身回了太医院。 夜晚的清风,吹散了天边的云层,明月若隐若现,一道明黄,似黑夜中陨落的流星,转瞬即逝。 偌大的皇宫,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戏码,有苦闷的,有悲伤的,有滑稽的,但人们大多时候都不曾注意,因为在这危机遍布的深海,若是波澜平静,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 听戏,观景,赏琴。 这就是江晚鱼每日的娱乐活动,既枯燥又沉闷。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境反倒渐渐平缓下来,每天睡了吃吃了睡,不盈一握的腰肢,也多了一小坨肉出来。 慕容怀卿每日都会到这个室内庭院小坐一阵,她从未提及过京都的事,也从未恳求过他放她离开这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禁脔式的生活,当然,只是似乎。 从昏昏欲睡中醒来,看了眼黑沉着脸,准备起身离开的慕容怀卿,江晚鱼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与其说,这种囚徒般的日子对她来说是钝刀割肉,倒不如说,她每日的挺尸装死,对慕容怀卿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他想看她恐惧,想看她歇斯底里?她为什么要让他如愿,为什么要让他高兴? 从他那日露出的戏弄表情,她看出他想要的,并非是失望,而是彻底的臣服。自己越是恐惧,越是乖顺,越是忌惮,他就是兴奋,越是有成就感。 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新版故事,不过是他闲来无趣地调侃而已,她若是当真,那就是傻瓜。 任谁整日面对一个活死人,心里都不会舒坦,慕容怀卿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可这能怪谁呢?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扭过头,继续挺尸装死,可脑袋还没转回到原位,下巴就被人狠狠捏住:“已经一个月了,我们之间的赌约,是本王赢了。” 下巴上骤然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拧了眉:“是你赢了。” “既然是本王赢了,那总要有点彩头。”他逼近她:“你我之间的赌注,你该没忘记吧?” 她闭上眼,漠然道:“记得。” 他眸子半窄,唇畔微动,正要说什么,却被她截断:“我如今不是在你身边么?”她闭着眼,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能察觉出她唇边讥讽的笑弧。 她与他皆心知肚明,不论赢的人是谁,最终的结果都不会变,他依旧不会放她走,依旧会困她一辈子。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明明知道他在说谎,明明知道他在戏弄,可她就是无喜无怒,淡漠冷然,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没有感情,不代表她不会愤怒,不会生气,而是她,根本不在乎! 被彻底无视的感受,让他心底的愤怒,如火山烈焰般狂涌迸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这个世界上,本不该有令自己心神大动的人或事,可眼前这个女人,却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让他波澜不起的心境,被搅得一团混乱。 盯着眼前清丽的容颜,那不算绝美的脸庞,却总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征服欲。 他想要打破她脸上的平静,看她哭,看她痛,看她的无助,看她的绝望。 手劲不觉加大,尖锐的疼痛不断袭来,江晚鱼却死咬着牙,就是不肯屈服。 他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最后一个好字落下,他倏地俯身,想着眼前那紧抿的红唇吻去。 江晚鱼哪里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当唇上感觉到湿热,冷梅的香气侵入鼻腔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狠狠扇那强吻自己的人一巴掌,而是石化,彻底的石化。 趁着她发呆的时间,慕容怀卿加深了这个原是激将与惩罚的吻。 他一生阅女无数,女人们对他来说,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他若是心情好,或许会给她们一个温存,但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像这样,疯狂期待对方做出回应的,乃是平生第一次。 好一会儿后,江晚鱼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给轻薄了,她用力去推身前的人,就如猜测中一般,慕容怀卿的内力很深厚,她这半吊子的武功,用来对付他,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 结果很明显,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躯体,稳若泰山,一动不动。 如果这是言情小说,接下来,她最该做的事情,是狠狠扇她一巴掌,再悲愤欲绝地喊一句,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想到这里,她竟然笑出了声。 这个场景与自己的想象脱了轨,也与慕容怀卿的想象脱了轨,他竟然愣在那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点在慕容怀卿的胸口,将他推离自己,接着,身子一弯,脸色一白,呕―― 华丽丽地吐了慕容怀卿一身。 这真的不能怪她,她也不是故意的,虽然这个举动非常伤自尊,但想来慕容怀卿的自尊和他的节操一样,早八百年前就被狗吃掉了,所以她并没有任何愧疚的情绪。 慕容怀卿脸色很难看,当然,谁碰到这种事,脸色都不会好看,不过慕容怀卿也真能忍,如果换做她,怕是早就发飙了。 “闹够了?”他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问了一句。 她擦擦嘴,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如果没呢?” “那本王陪你一起闹。”他竟然一点都不介意她吐出的秽物,再次捏住她的下巴,亲上了她的双唇,不但如此,还趁她惊愕不备时将舌探入。 虽然她很想再呕一呕,直接恶心死他,但她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想要杀人! 于是,她抡起胳膊,按照言情小说以及爱情电视剧中的固定模式,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慕容怀卿的侧脸上。 那声音又响又脆,绝不是欲拒还迎的轻击,那叫抚摸,不是打人。 她下手从来不留情,慕容怀卿半边脸立刻高高肿起,唇角也渗出了血迹。 他却不恼,暧昧地伸出舌,舔了舔嘴角血丝,一副极为受用的模样。江晚鱼浑身一抖,这家伙难不成是抖m? “本王大婚在即。”他冷不丁开口,目光如捕猎时的蛇类,精准地攫住她:“乌佳馨论身份,只配做本王的侧妃。” 她虽不知他没头没脑说这句话的意思,但也能猜到,接下来准没好事。 慕容怀卿直起身子,抬手抚过自己红肿的脸颊,即便发鬓散乱,唇角渗血,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风逸。 他直接脱去被脏污的外衫,然后自怀中抽出雪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江晚鱼,好好等着待嫁吧。”说罢,丢掉手中绢帕,邪笑着靠近她,语声细柔:“你的命,不由你,不由天,只由我。” 她狠狠瞪视他,因近日缺乏运动而显得越发白皙的脸庞,也变得通红似火。 他几乎想要再次吻上那娇艳如瑰的唇,却强行打消了冲动,这牙尖嘴利的小野豹还未驯化,爪子尚有些锋利,他可不是受虐狂,不想被她的利爪伤第二次,于是道,“你好好休息,本王明日再来看你。”转身之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微笑道:“你的身体似乎有些虚弱,以前可不是这样,本王真的很担心,故而特意为你请了大夫。” ------------ 第92章 少了什么? 1 下页 慕容怀卿说给她请大夫看病,实际上请的不是一个人。 五人轮番为她诊脉,那与梓山相差无几的表情,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晚鱼不禁要怀疑,慕容怀卿是不是有一个木偶制造厂,专门用来制造这种只会服从命令,没有七情六欲的行尸走肉。 从这五人的脸上,她看不出什么,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所以也没有抱任何侥幸心理。 五人轮番诊完脉,其中一人躬身对慕容怀卿道:“启禀王爷,此女脉向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乃为滑脉,经属下们反复诊断确诊,可以断定,此女已有两月的身孕。” 这个结论,早在江晚鱼的意料之中,故而她并没有出现惊喜难耐或是不知所措的情绪。 同样,这个结果也早在慕容怀卿的预料中,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平淡。 挥挥手,将几人打发下去,他静立在窗前,一时间,屋内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江晚鱼依旧闲闲躺着,随手取了块糕点塞到口中,“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望着窗外美轮美奂的景色,慕容怀卿只微微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江晚鱼一口口将糕点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这才接着道:“他们能将一个与我只有七八分像的人,变成十分像,那么也能将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与从前的我,截然不同的样子,对不对?” 慕容怀卿还是不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深吸口气,在慕容怀卿看不到的角度,流露出这段日子以来,从未展示出的忧伤:“我不知道你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但你的确是赢了,我很害怕,非常害怕,我怕变成另一个人,怕丢失了自己。” 慕容怀卿终于转过身,那漆黑的眼,如一个无底洞,让看到的人,从心底觉得发寒:“即便样貌变了,你还是你。” 她勾唇,在慕容怀卿转身的刹那,那抹忧伤便消失不见:“你说得对,即便样貌变了,我还是我,所以我不该紧张,不该害怕,可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觉得厌烦,你说怎么办?” 他亦笑,眼底的墨色越发重:“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习惯,等我们成了亲,你就会看到本王的好了。” 她冷哼一声,也不与他辩驳,只闭上眼,让自己尽可能躺得舒服些。 她觉得好累,有时候真的想放弃,但不论有多么艰难,她都不能在半途中倒下,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她深爱的人。 或许老天还是钟爱她的,在她最艰难,最想放弃的时候,安排这个孩子到来,腹中孕育的骨血,让她不论遭遇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有充足的勇气,不停地走下去。 是否会变成另外的模样,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如何让自己的心,一直保持从前的样子。 …… 澹台婉玉闹不清奚成壁专门优待一只狗是什么意思,但却明白,奚成壁已经对自己心生怀疑了,只不过,此刻他也不能完全确定而已。 她动用各种手段,得知此事是由罗暮负责,奚成壁每日政务繁忙,不一定能事事兼顾,如果可以在奚成壁发觉真相前,将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全部除去,那她便安全了。 只是,要如何除掉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呢?她现在可谓是孤掌难鸣,唯一的筹码,就是现在的身份,一个不被任何人防备的身份,一个可以让所有人为自己赴汤蹈火的身份。 想通这一点后,她忽然有了主意。 为今之计,必须先除掉罗暮这个绊脚石,如此,便等于砍掉了奚成壁的一只臂膀,挖去了他的一只眼睛,只要限制住他的行动,挡住他的视野,就不必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听说罗暮与江晚鱼之间的关系非常好,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在澹台婉玉看来,这个关系好,可是很引人遐想的,她就不信,以奚成壁谨慎的性格,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二人,或许他们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礼,但帝王的女人,岂容他人觊觎? 上位者的占有欲有多强,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她的手,不能沾染血腥,起码现在不行,要除掉一个眼中钉,只有借刀杀人这一种途径。 奚成壁清理官场,血洗朝堂的事,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那些助他夺取江山的功臣,他还不是说杀就杀。 这个男人,心硬着呢。 “主子,我们今天要不要等皇上来一起用膳?”侍女铃儿端着一盘时令鲜果走来,边说便笑着在她对面坐下。 澹台婉玉的思绪被打断,有些不快,抬眼再一看,明明只是个下人,却不分尊卑与自己平起平坐,更是气愤:“贱婢,谁让你坐下的!” 铃儿吓了一跳,主子有时候虽然严厉,但从未这样凶狠地对她说过话,一时间竟吓得不知所措,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见她还坐在椅子上没有反应,澹台婉玉更是愤怒,她猛地起身,照着铃儿的脸便一巴掌挥过去。 铃儿被打得跌下椅子,疼痛传来的瞬间,才回过神,慌忙叩首:“主子息怒,都是奴才不好,奴才知错,望主子饶命!” 澹台婉玉还欲发作,刚抬手准备去抓铃儿的头发,目光穿过前门,忽地看到手持拂尘,身着宝蓝色太监服的冯安,正 下页 ------------ 第93章 永远属于你 祭祖日?澹台婉玉在脑海中飞快搜寻着有用的讯息,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如今这千钧一发的情势,容不得她有半点失误:“我不是你的嫔妃。” 良久,奚成壁半睁的眼缓缓阖上,只低低吐出一个字:“嗯。” 他的反应虽平淡,言语虽简洁,但澹台婉玉知道,自己成功打消了他的怀疑,虽然她很想提出封妃的要求,但她必须忍,因为她所扮演角色,是一个压根不看重名分地位的蠢女人。 吃过了晚膳,奚成壁原打算留宿,谁料罗暮有急事来禀,奚成壁只好匆匆赶回金龙殿。 罗暮。 又是罗暮。 澹台婉玉就着窗下烛火,仔细凝视自己因回归养尊处优生活,而渐渐变回细嫩白皙的双手,眼底泛出如蛇蝎般阴狠的毒光。 金龙殿中,个头如牛犊大的海盗,撒欢一样围着巨大的柱子转圈,看着重新变回健康活跃的海盗,奚成壁心底不自觉流出一抹欢喜。 嘴上虽然说着危险,不想把它带给江晚鱼,但一想到她看到海盗时的欣喜表情,就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怎么样?” 罗暮看着海盗的兴奋劲,有些紧张,“主公猜的没错。” “人呢?” “还活着,只不过……”他狠狠皱起眉头,神色似有不忍:“他那个样子,也活不了到多久。” “能支撑多久就多久,这是他罪有应得。”奚成壁没什么表情地说着:“问出什么了没有?” 罗暮脸色一瞬间变得更紧张,“他的供词,我都亲自记下来了。”从怀中取出一沓纸张,呈给奚成壁,“请主公阅览。” 接过他递上的纸张,奚成壁飞快扫了几眼,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神色却急剧变幻,原本的浅茶色瞳眸,似也映如了夜的黑沉,如一片浓墨。 “果然……” 罗暮觑着奚成壁的脸色:“主公,镇南王和武宣王简直是胆大包天,他们该不会真的想造反吧?” 奚成壁将手中的纸张丢在桌案上,冷笑道:“不是想,而是要。” 罗暮义愤填膺:“那主公还等什么?现在就下令,让罗熔带兵去把桐州和冀州夺回来。” 奚成壁目光沉然,如凝了冰的寒潭,“你以为朕不想吗?派兵前去清剿逆贼,倒是师出有名,可你有没有想过,几大藩封之地兵力的联合,岂是我们能轻易对抗的?” “那……那可怎么是好!”罗暮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他不懂用兵,也估算不出,两军交战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联合其他封地的藩王。”奚成壁给出唯一的解答。 “可他们会与朝廷合作吗?” “人人都有软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软肋?”罗暮有些迷惑。 奚成壁目光落在桌面上,看似在阅览那些供词,实际上,视线早已穿透了一摞摞密集的纸张,“罗暮,这么些年,你与罗熔一直跟着朕东征西战,杀人的事情没少做,可我们都知道,那是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你有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你会站在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用看不见的刀去杀人,杀你不想杀的人,杀那些本是无辜的人?” 罗暮越发不解:“看不见的刀?” “是啊,看不见的刀,比正真的利刃还要锋利,比血腥的凌迟还要残忍。”他蓦地抬眼,目光如一束闪电,打在罗暮的脸上:“这是一个地狱,当你从这个地狱走出,你的双手,必将沾满血腥。” 被那带着腾腾血气的目光所震慑,罗暮呆呆站在原地,身体一半滚烫一半冰冷,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害怕紧张过,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股可怕的力量,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扯成两半,就似骨与肉,血与筋的分离。 殿内的气温,似也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罗暮一向不通世事,按照江晚鱼的说法,就是情商低下,倒不是他天生如此,而是国破前家亡前,他习惯依赖父母,国破家亡后,他习惯依赖兄长。 人都需要成长,而成长需要付出代价,骨子里的依赖性,让他遇事时本能地选择逃避,时间长了,就成了江晚鱼口中的低情商者。 而现在,奚成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强制性地打破他内心的依赖性,拆除掉他周围的保护墙,犹如离开了母亲的小兽,面对外面世界未知的危险,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罗暮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杀过人,充其量捅死过一个奄奄一息的家伙,其余过程都在指挥他人,让别人杀人和自己杀人是两个概念,反正他当时捅死那个进气少出气多的敌兵时,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这也是他对江晚鱼杀人时眼不眨手不抖的表现,感到惊愕的原因。 他觉得杀人本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而用一把看不见的刀去杀人,则显得更为恐怖。 殿内的空气很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奚成壁的目光就似那看不见的刀,刮得他遍体生疼。 在这样一个肃杀冷厉的气氛下,只有海盗依旧兴奋,你们去讨论你们的杀人艺术,老子对这些不感兴趣,老子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怎么划分属于自己的地盘。 于是,它抬起后腿,冲着殿内的盘龙柱,畅快淋漓地撒了泡尿。 奚成壁黑了脸,罗暮惨叫一声。 就知道它肯定会这样!在他的右相府每一处角落留下气味不够,这回连皇宫也不放过! 于是,造成的后果便是―― “罗暮,朕看海盗跟你的感情非常好,实在不忍心拆散你们,所以,还是让海盗继续住在右相府吧。” 罗暮又是一声惨叫! 春雨对于种地的农民来说,是滋润万物的甘霖,但对于什么西宫娘娘东宫娘娘来说,这简直就是那三千烦恼丝,让人打心眼里觉得烦躁。 当然,皇宫里没有西宫娘娘,也没有东宫娘娘,但连绵的阴雨天,却让无数的贵人们头疼脑热。 终于,在历经了数日的阴雨连绵后,这日,天色终于放晴,难得的春光明媚,万里云天。 已褪去少年青涩的男子,抱着一束刚采摘的鲜花,脚步匆忙地走过矮桥,绕过回廊,穿过竹林,来到听竹轩前。 他脸上还带着红晕,显然是跑得急了,见女子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什么看,我……我不就迟了一……”说着,朝一旁的沙漏看了眼,脸色更红:“算我不对,这就给你赔罪。” 他走上前,将手里一大蓬花束递给澹台婉玉。 人面如花,两相映衬,真是美不胜收。 澹台婉玉命铃儿将罗暮送来的花束插进花瓶,那花开得很艳,没有萎蔫残破的,看得出采花人的用心。 “罗暮,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罗暮显得有些局促:“是啊,很久了。” “你不想我吗?” “啊?什么?”他似乎更拘束了,连手往哪放都不知道。 低头摆弄花束的澹台婉玉唇角扬起,“罗暮,你是不是很害怕我?”她摘了一朵杜鹃,别在发髻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难道我变丑了?” 艳丽的杜鹃,衬着女子白皙的肌肤,娇美的五官,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哪里会丑,罗暮按捺住心口的跳动,笑道:“哪有,你这么漂亮,我又不是瞎子。” “真的么?”她靠近他,仰起脸,“我真的漂亮吗?” 罗暮神色有些不自然:“当、当然。” 澹台婉玉眼波流转,看着男子眼中倒映出的容颜,这不是她的样貌,但她却从未像如今这般喜欢这张脸:“你一直在躲我,我知道是为什么。” 罗暮下意识要否认,澹台婉玉抬手堵住了他的唇:“或许,我该装作不知道,这样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不想让你难过,只要看到你落寞伤心的表情,我这里就会疼。”她抚着自己的心口,低声喃喃。 罗暮站得笔直,身子硬成了一块石头:“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有什么不能说的,就因为我喜欢的人是皇上,是你的主公,你就要对我敬而远之吗?” 罗暮眼神飘忽:“我不是……没有……你……” 澹台婉玉噗嗤一笑:“你别紧张,我之所以打发了铃儿,便是想与你单独淡淡。”她取下发髻上的杜鹃,放到罗暮的掌心:“假如有一天皇上他不再爱我了,希望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对我。” 罗暮怔怔的:“不会,主公不是那种人。” “是不是那种人,只有时间才能证明。”澹台婉玉转身,迎向屋外的阳光:“罗暮,不管发生什么,你在我心底的位置,永远无可取代。” 手中的杜鹃,有着鲜血一般的色调,艳丽的花瓣如薄薄的蝉翼。 记忆中某些如尘埃般被忽略的东西,忽然清晰地浮了出来―― “玫瑰的花语是热恋,康乃馨的花语是母爱,郁金香的花语是魅惑,莲花的花语是坚贞,天堂鸟的花语是自由,菊花的花语是高洁,不过后来有了新的诠释……” “那杜鹃花的花语是什么?” “永远属于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94章 罗暮之罪 “梅兰竹菊,被人称为花中四君子,所代表的品质,分别是傲、幽、坚、淡。”江晚鱼随手摆弄着眼前的花束,对于慕容怀卿每日都来“做客”已经见怪不怪,她似乎很有兴致,这番话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唯一的听众慕容怀卿探讨。 她从一大束繁杂的花束中,抽出一支雪白色的杜鹃,“每种花,都代表着一类人,梅兰竹菊寓意高洁,这世上却很少有人,能配得上这花中四君子。” 慕容怀卿一边听,一边随口问:“那什么花,又能代表本王呢?” 江晚鱼笑了一下,把手中的杜鹃插回到花束里,侧首认真道:“白莲花。” “白莲花?”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意外。 江晚鱼没什么精神地望着眼前的花束,这些花开得正盛,只不过,这份美丽,只有绽放在原属于它们的枝头,才算是有意义。 “据说莲出淤泥而不染,代表着圣洁与高雅,不过本王猜测,姑娘对本王的评价,并非如此吧?”慕容怀卿的声音悠然传来。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明白自己不属于那类高雅人群。 她转过身,笑看着慕容怀卿:“那么以王爷之见呢?” “莲,高贵冷艳,表面纯洁高雅,实则却是生长于黑暗与肮脏之中,充满了邪恶与罪孽,这可是你想说的?” 她皮笑肉不笑:“王爷真聪明,世人看不到的真相,全被您看出来了。” 他可不认为她是在真心恭维,不过他并不在意:“你说得对,或许本王,真的就是一株生长在黑暗与污浊中的莲花,你刚才也说了,这世上很少有人,能真正称得上傲、幽、坚、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与心魔,你也一样,我们都是同类,只不过我比一般人现实,我能看得清别人,更能看得清自己。”他顿了顿,飘渺的目光蓦地凝成一束,落在江晚鱼脸上:“本王从不自欺欺人,本王想要的,不管属于自己,是不是伤天害理,都会努力夺来。” 她很欣赏慕容怀卿的直率与豪气,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好人能变成坏人,坏人也能变成好人,人们做坏事,并非他天生就喜欢做坏事,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才会让人看不起。 但是,欣赏不代表赞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阵营,她和慕容怀卿永远都只能站在对立面,这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注定的命运。 所以,即便对他有惺惺相惜之感,必要之时,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或许,现在的相处,即便有诸多口角与针锋相对,但对他和她来说,也算是相对平静融洽的日子,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不同的对立面。 将花束放置在窗台上,看着那些开得正艳丽的话,她想起了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 人生就是如此的不完美,开在枝头的花,摘了会失去它原本的美丽,可不摘,又会错失长久欣赏它的机会。 在她看着那束花出神的时候,慕容怀卿也和她一样,看着花,想到了同样一句话。 但他和她不一样的是,他不觉得这是一个矛盾,有花堪折,便一定要折,与其让她枯萎在枝头,倒不如由自己来呵护,开在枝头是一种美,插在花瓶里也是一种美,两种美不都是美,他只需要选择一种便可,他也不是贪心的人,自然懂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因为想的明白,所以他脸上一直带着笑,这屋内景色绝佳,美人如玉,翩若惊鸿,他对如今的现状非常满意。以往总觉得这里虽美,却总像缺了灵魂,空落落的,那时候他不懂,这缺失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此刻方才明白。 江晚鱼觉得有些累了,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要让自己尽量当好一个米虫。 转身,准备回内室休息,沉默中的慕容怀卿突然开口:“对了,本王刚从密探那里,得到了一份京都送来的奏报,你想不想听听?” 即将跨入内室的脚步顿住,她原想说不感兴趣,但以慕容怀卿的性格,这件事若非与她戚戚相关,他一不会故意拿出来刺激她。 “有话就说,我不喜欢绕弯子。” “你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宫女铃儿,竟在内宫之中,被一个男人给糟蹋了。”慕容怀卿的口吻,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种口吻,仿佛在提醒江晚鱼,这是一件多么奇怪且诡异的事情,铃儿身处于内宫,什么人,才能在内宫中随意走动? 她不想猜,也不愿猜,“我说了,我不喜欢绕弯子,你若是觉得说一句留半句很有意思,那我只好失陪了。” 慕容怀卿像是根本不担心她会扬长而去一样,语调始终是慢悠悠的:“你放心,这个男人,不是你的阿壁。”故意咬重“阿壁”两个字,含着一股讥笑的意味,让人打心眼里觉得讨厌。 她不语,慕容怀卿在她身后笑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数了,不是吗?” “慕容怀卿,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语气让她心惊,语声不由得拔高。 慕容怀卿似乎已经欣赏够了她的失态,这才道:“能自由进出内宫的人,除了皇帝本人以外,还有被授予特殊权利的右相大人。” 右相。 罗暮。 两个人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的称呼,如今重叠在一起,令人心底泛寒。 慕容怀卿绝不会用一个虚假的情报来捉弄她,当她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容改变的事实后,心底的那股寒意,便更重了。 “你的目的,不会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这么一个宫廷丑闻吧?”震惊、惶然、讶异、慌乱,种种情绪全部在脑海中闪过,滔天巨浪后,渐渐归于平静。她索性回身,在椅子上坐下,慕容怀卿是有备而来,既然他这么用心准备给自己的大礼,她即便不收,他也会想法设法送到自己面前。 慕容怀卿漫不经心的黑眸挪了过来:“这件事不是本王的主意。” 已经最好最坏准备的江晚鱼愣了一下,这是哪跟哪啊?不是要刺激她,嘲讽她吗?这家伙脑袋打了除皱针还是怎么的,明显话不对题! 慕容怀卿深深看了她几眼,不知是她眼神不好,还是理解有误,总觉得他那目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与猜测。 她其实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是谁的主意,她只想知道罗暮怎么会跟宫廷丑闻扯上关系。 她原以为慕容怀卿不会告诉她,但他却把所有经过一五一十,非常细致地讲了一遍。 听着听着,她的心又开始泛凉。 罗暮是怎么被澹台婉玉骗到听竹轩的,这一点慕容怀卿没有说,想来他也不知道,不过她很清楚,让罗暮进宫,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只要自己一句话,哪怕天塌了,他也会立刻出现自己面前。 罗暮是一个非常重情义的人,如非必要,她绝不会利用他对自己的这份赤诚,来达成自己的私欲。澹台婉玉算计自己的事情,她可以不去计较,但她利用自己的身份,利用她与奚成壁、与罗暮之间最纯挚的情谊,去达成不可告人的阴谋,这便罪无可恕。 早知道罗暮防人之心不够重,但她没想到他的粗心大意,竟会让他落到一个不可收拾的境地。 因澹台婉玉有了身孕,奚成壁特意派了几个嬷嬷和宫人去听竹轩伺候,听说澹台婉玉现在的境况自己和差不多,那些嬷嬷宫人整日跟在她身边,一会儿怕她摔了,一会儿怕她碰了,连上个茅厕,都有人随旁跟着,江晚鱼想象不到,如果此刻皇宫里的人真的是自己,奚成壁会不会也用这种方式,以爱之名将自己困在听竹轩,这也是她心凉的原因之一。 不管怎么样,奚成壁是动用了各种手段,强制性让澹台婉玉在听竹轩养胎。 在这样的情势下,澹台婉玉玩了个小游戏,她让铃儿扮作自己,而她则换上了宫女服,溜出了听竹轩。 她不是真觉得闷,也不是想要以此摆脱奚成壁,皇宫中到处都是侍卫与宫人,甚至暗处还有暗卫在活动,大家都清楚,她这个小把戏,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揭穿,当然,她要的就是被揭穿。 当奚成壁放下手头政务,将她寻到,亲自送回听竹轩时,守约而至的罗暮,不知怎地,已经与铃儿发生了关系。 月色虽然不明亮,但通天落地的帷帐后,男女激情纠缠的景象,却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看清楚。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后宫中女的女子,按规矩来说都是皇帝的女人,臣子睡了皇帝的女人,这是以下犯上,罪名严重。不过只要皇帝不介意,这捅破天的大事,也就不算是事了。一个宫女而已,赏了臣子就是,历朝历代,这样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麻烦就麻烦在,铃儿当时的身份,并不是宫女。 罗暮稀里糊涂地要了铃儿,铃儿也稀里糊涂地被他要了,从整齐堆叠在地上的衣服可以看出,这场欢好似乎是你情我愿。铃儿爱慕罗暮的心思,江晚鱼早就知道,还想着什么时候撮合一下,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罗暮抱着铃儿说喜欢她,想娶她为妻时,这个单纯痴傻的姑娘,就乖顺地从了他。 可奚成壁事后审问时,罗暮却说自己根本不喜欢铃儿,同时拒绝奚成壁要将铃儿许给他的建议。她不知道罗暮是怎么想的,如果他承认自己的确喜欢铃儿,这件事或许便能就此揭过去,可他却矢口否认。 否认的后果是什么,只要稍微一想,便不难得知。 “他不喜欢铃儿,那他喜欢谁呢?或许,他只是误把铃儿当成了自己喜欢的心上人,你说是不是这样?”叙述的结尾,慕容怀卿以这样一句反问,作为结束语。 江晚鱼没有回答,一是不想回答,二是没必要回答。 她讨厌慕容怀卿的口气,讨厌他现在故作关心的表情,但她却坐得笔直,他来告诉她这些,无非想看她难过,看她伤心,看她崩溃。 她真不明白,一个人的兴趣怎么会扭曲到这个份上,好似自己不在他面前哭一场,他就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一样。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许久,她终于憋出句话来:“我和罗暮是朋友,是兄弟姐妹。” 慕容怀卿笑出声来:“真是难得,难得啊。” 她拧眉:“难得什么?” “难得你如此天真。” 天真?这世上,还没有谁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过自己,她看着慕容怀卿,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反驳:“我天真?我哪里天真!” 看着神情激动的她,慕容怀卿笑意加深:“由此看来,你不但天真,还善于装傻。” 她猛地抬头,那些反驳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上,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讨厌慕容怀卿看笑话的眼神,更讨厌自己自欺欺人的态度。他说的没错,她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充愣,她不停地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被慕容怀卿的挑衅乱了心神,可事实上,此刻她心里就像有无数的烦恼丝在不停撕扯,纠结在一起,简直是乱极了。 澹台婉玉为什么会设下这样一个陷阱?答案不言而喻。 她虽不了解奚成壁,却深知上位者敏感多疑的通病,而奚成壁的独占欲又比一般人要强。 好一招隔山打牛,借刀杀人,这姑娘的心真巧,又狠又巧。 “你一定很不解,为什么罗暮会做出那样的事,对吗?”慕容怀卿走到她面前,垂目看着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 她犹自挣扎:“这是澹台婉玉的阴谋,罗暮的自制力没有那么差。” “这就是你想说的?”他撩起雪白衣袍的下摆,缓缓弯下身,盯住她游移的双目:“江晚鱼,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如此冷漠,你明明都知道,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以为你一定很在乎罗暮,你说他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兄弟姐妹,但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求求我呢?或许我心一软,会帮你救他一次,可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你说,他还是你的朋友吗?你是真的在乎他吗?” 慕容怀卿说话总喜欢拐弯抹角,这番话却说得这么明白直接,挖出了她心底最黑暗的部分,倒是让她一愣,难以接话。 “求人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难吗?或者说,尊严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他字字犀利:“你有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有没有到死都无法释怀的心愿?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每走一步都认真地计较得失,那你最终失去的,绝对要比想象中更多。” 她觉得嗓子眼干干的,头一回在与慕容怀卿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谁说她不忧心?谁说她不在意?她现在心里急的就跟火烧似的,恨不得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可她知道,很多事情哭也没有用,没有用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做呢? 或许自己是真的冷漠吧,见惯了人生百态,泪腺也变得麻木起来,这辈子她哭得次数很少,但不代表她不会哭,大多时候,她都能用别的感情来替代悲伤。 归根究底,是她没有遇到真正的绝望,就如慕容怀卿所说的,到死都无法释怀的心愿。 …… 罗暮不肯娶铃儿,在场的人都听得一听二楚,其中也包括当事人铃儿。 罗暮不愿意娶她,原因有两点,一是自己的确不喜欢她,二是这事发生得蹊跷,没弄清楚原因前,他不想再不明不白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的意识,存在一段诡异的空白,这段空白后,还有一场荒唐的梦境。 梦中,她笑得很美,从相识之初,她从未那样对自己笑过,那一瞬,仿佛天地花开,万籁俱静。 他并不能算是无辜,因为他明知那是个梦,却放任自己沉沦其中。 他告诉自己,一次就好,哪怕这是自己的想象,哪怕这样的想象,对她来说是一种亵渎。 失去控制的身体,和灵魂完全契合,做出这样的事情,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他决定接受一切惩罚,因为他犯的不是错,而是罪,欲孽之罪。 铃儿得知罗暮不肯娶她,当场就哭昏了,几个宫女私下里偷偷议论这事,除了指责罗暮薄情寡义外,同时也有些幸灾乐祸。 爬不上龙床,能爬上右相大人的床也不错,这其中指责罗暮的,哪一个不也想跟他发生点什么,只不过被铃儿捷足先登了。她们恨,她们嫉妒,但很快,这嫉妒就变成了看好戏的畅快。 后宫的女人一向如此,澹台婉玉已经见怪不怪,这才是她熟悉的皇宫,熟悉的战场。 “怎么样?”安慰过铃儿,澹台婉玉刚推门而出,便见奚成壁寒着脸静立在门前。 她合上门,摇摇头:“她哭得很伤心,一个劲的问我,罗暮是不是嫌弃她。” 奚成壁痛心疾首:“朕一向看重罗暮,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澹台婉玉觑着他的脸色,见时机正好,于是垂了头,黯然道:“这事都怪我,不该让铃儿假扮我。”她在大火中伤了嗓子,虽然有太医照料,却一直没有好利索,此时刻意哑了嗓音,听起来更是揪心。 果然,此话一落,皇帝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95章 记忆的牵绊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你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他们自己会去思考,事情的好坏与严重,他们也会自己去衡量。 澹台婉玉知道,只要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罗暮在奚成壁眼中,就有可能变得十恶不赦。 当然,这要看奚成壁对江晚鱼感情的深厚程度,真心爱一个人,是不会允许所爱之人被他人所觊觎的,更何况,罗暮是他的下属,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又怎会忍受地位比自己低下的人,与自己同时抢一个东西。 澹台婉玉觉得自己赢定了,因为此刻奚成壁的脸色,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阴冷可怖。 她静静等待,这个时候,她能做的、该做的,只有等待。 许久的沉默后,奚成壁忽然沉声开口:“这件事容不得罗暮拒绝,他做的孽,他自己来了结。” 澹台婉玉听他口气,貌似与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连忙询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大概是口吻太急,奚成壁偷来怀疑一瞥,她意识到失态,心思急转,恳求道:“我知道,罗暮这次做的真有些过分了,但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奚成壁淡淡转开目光,声音平淡,脸色却仍旧未有好转:“你就护着他吧,等他那日闯出滔天大祸,看你还怎么为他辩解。” 澹台婉玉长舒了口气,在这个帝王面前,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每个人都会犯错,更何况,这件事也有我一半责任,如果皇上一定要罚他,那就连我一起罚好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时不时地提醒奚成壁,罗暮之所以会犯下这样的过错,全是因为他心底那不可告人的感情。 奚成壁忽然觉得无比烦躁,他不再犹豫,直接斩钉截铁道,“人家好好一个黄花闺女,总不能就这样给他糟蹋,他必须娶铃儿,这是圣旨。” 娶铃儿?这不是澹台婉玉想要得到的结果,她精心布置了这一切,可不是为了给铃儿做嫁衣裳的,看来奚成壁虽然很愤怒,却仍是对罗暮下不了狠手,这个残暴的帝王,竟然也有妇人之仁的时候! 澹台婉玉看着奚成壁,他脸上有恨,有怒,有失望,有烦躁,却独独没有杀意。 她知道,根据现下的境况,不论自己说什么,奚成壁都不会对罗暮下杀令,她强制咽下涌到胸口的不甘,转而换上松了口气的释然:“我就知道,皇上不是无情之人,铃儿固然无辜,但嫁给朝廷一品大员做夫人,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奚成壁却叹口气:“这是朕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了,但让罗暮娶铃儿,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他毕竟是一国之相,以铃儿的身份,根本做不了正妻。”他忽然严肃地看向她:“这事或许需要你出面,你去告诉他,铃儿嫁过去只是偏房,今后他若有心爱的姑娘,再娶回家做正房,朕不会妨碍他。” 澹台婉玉一番思量,如今也只有先应允他,日后再另谋他法:“好吧,我去试试,但不一定能成功。” 奚成壁点点头,“你是个好姑娘,知道朕的诸多不得已,你不会怪朕的,对不对?” 怪?她哪里敢怪他,不过听他这般低声下气的口吻,她忽然觉得,这个帝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澹台婉玉笑了笑,靠近他,“我不是个好姑娘,我的好,只对你一人而已。” “这么说,你并不怪朕?” “为什么要怪你?”澹台婉玉说着,眼底露出一抹黯然,真是可惜,这么好的男人,却不属于自己,如今得到的一切,他的温存,他的宠爱,他的包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子,她是借用了她的身份,才得到了这一切。 奚成壁眼中看到的人,根本不是她澹台婉玉,而是江晚鱼。 不过,这份黯然没有持续多久,澹台国公主的身份,带给她的除了荣耀以外,还教会了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从来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若非如此,她也活不到现在。 江晚鱼这个身份用着好,自打懂事以来,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畅快过,不管奚成壁眼里心里装着的是谁,只要他今后只对自己一个人好久足够了,身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介意。 她握住皇帝温厚的掌,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铃儿是个好女孩,罗暮能娶到她是福气,你的这个决定很好。” 他反手握住她,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澹台婉玉觉得他最近似乎变得冷淡了许多。 “你有心事?” 他垂目,眼神平静,看不出特别的情绪来:“朕这几日政务繁忙,怕是没时间来看你,为了朕,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能再闹脾气,知道吗?” 澹台婉玉尽量学着江晚鱼的口吻道:“你不来看我更好,清净。” 他笑了一下,揉揉她的发旋,“你这么说,朕可是会伤心的。” 澹台婉玉半真半假道:“那今晚留下,我补偿你?” 他放下手,一脸惋惜:“朕也想这么做,可那些大臣,偏偏不给朕这样的机会。” 怨恨完了罗暮,澹台婉玉又开始怨恨那些大臣,虽然奚成壁对她百般呵护,但总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会给她一种自己根本没有完全融入到江晚鱼这个身份中的错觉。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只能无谓地推开他:“政务重要,我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夸了一句:“不错,这年头像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可不多了。” 澹台婉玉抿唇一笑,便算是接受了他的夸赞。 慕容怀卿曾告诉他,和奚成壁相处,凡事都不可自作聪明,只是对皇帝夸赞的回应而已,不回话,就是最好的回答,天知道那个江晚鱼会做出这么事来。 这事江晚鱼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肯定会回一句:“我不是善解人意,我是善解人衣。”当然,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澹台婉玉是说不出口的,别说是说出口,她怕是连想都不敢想。 奚成壁交代了她几句后便离开了,澹台婉玉站在原地,回想奚成壁刚才说的那些话。 她并不能算是很了解奚成壁,只能从自己的所见所闻中推测,原以为罗暮必死无疑,可谁能想到,一遇到罗暮的事,奚成壁就拿不出肃清朝堂时的那股子狠劲来了。 不如就这样算了,罗暮也不是一定要死,或许还能利用他为自己办事,他不是喜欢江晚鱼吗?她会给他证明的机会的。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澹台婉玉决定去一趟右相府,劝说罗暮接受奚成壁的指婚。 罗暮称病告假已经多日,澹台婉玉上门的当天,右相府的府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的。 这桩宫廷丑闻,因事发当天就被奚成壁压了下去,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甚至连罗暮府中的下人,都弄不清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历朝历代,外臣与皇宫内眷偷情苟合的事情屡有发生,这也不是多么伤天害理的事,与国家利益,与皇权稳固,与盛世江山都没有冲突,倒不能算是十恶不赦,只是罗暮想不通,他想不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只要一想到自己一边想着她一边与铃儿做了那种事,他就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天理难容。 当澹台婉玉亲自找上门时,他更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去死才对。 这是一种亵渎,是只有上天才明白的罪孽。 “罗暮,我和皇上已经商量好了,铃儿嫁过来只做妾,正妻的位置我们替你留着,你若有喜欢的女孩,你还是可以风风光光地将她娶回来。”澹台婉玉微笑着,对垂着脑袋,看也不敢看她的罗暮道。 这个男子的心思,真是明白透彻得令人惊讶,如果说奚成壁是一片又深又广的海,深沉得让人看不到底,那么罗暮就是一片清澈的小水塘,一眼便可尽揽于心,他的爱慕那么明显,她就不信,那个正牌的江晚鱼会不知道。 罗暮的目光,始终落在面前的红木小几上:“我不想娶铃儿。” “罗暮,这是圣旨。”澹台婉玉强调。 他还是看着那小几:“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想娶她。” 澹台婉玉没想到他这么固执,却还是耐心劝解道:“我说了,她只是个妾,你若真的不喜欢,娶回来放在后院当个摆设也行,何必做这抗旨不尊的事?再者,铃儿的清白,到底是因你而毁,你让她今后怎么嫁人,你若不娶她,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罗暮终于抬头:“小鱼,我不喜欢她,就算娶了她,她今后也不会幸福,当初你不就是这么对茉儿说的吗?现在却要来劝我,这根本不像是你的作风,真让我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澹台婉玉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幸好及时稳住,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此一时彼一时,人都是自私的……罗暮,我也不瞒你,只要对你有利,不管会伤害到谁,我都不在乎。” 罗暮一呆,又快速垂下头:“可我不能这么做。” “罗暮,你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他虽然难以面对她,却还是抬起头,不解的问了一句:“小鱼,这事与你无关。” 澹台婉玉道:“怎么会与我无关?铃儿当时假扮的可是我!你抱着她说喜欢,说要娶她,事后又执意抗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罗暮脸色一白,整个人委顿下去:“这……这……”对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主公也明白,主公既然明白了,那…… 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支支吾吾地说:“你……其实也应该猜到了,你……会看不起我吗?” 澹台婉玉懒得跟罗暮探讨人生,她之所以来这里劝诫他,全是因为奚成壁,她的耐心,已经快要消耗殆尽:“罗暮,你只能娶铃儿,这件事你没得选择,我可不想因为你的愚蠢而被牵连,你想让我看得起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说完,便欲起身离开。 罗暮见她要走,下意识想去追,却在抬起半个身子时,又重新委顿下去。 不用再和罗暮面对面,澹台婉玉这才觉得轻松起来,罗暮这家伙,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别说自己自己了,就是江晚鱼本人,也绝不会接受他,只有奚成壁,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龙,如果不是为了扮演好江晚鱼这个感情丰富,喜欢多管闲事的傻女人,她才不会巴巴跑来,当罗暮的知心好友。 眼看即将踏出右相府大门,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体型庞大的黑狗,霎时便疾奔到她的身前,冲着她狂吠不止。 回过神来的罗暮连忙赶出来,“哎呀,瞧我这记性,海盗之前受了伤,在我这里住了些日子,刚才还记着要把它给你,一转眼就给忘了。” 他去牵海盗被挣断的绳索,谁料一向温顺的海盗,此刻却狂性大发,猛然一跃,便将澹台婉玉扑倒在地上。 澹台婉玉吓呆了,当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她才意识到危险,拼命呼救。 在这样的危急时刻,罗暮原本该立刻出手相助,可他却怔在当场,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海盗虽然体型庞大,看上去十分凶猛,却从来做出过任何有危害性的举动,更何况,江晚鱼是它的主人,她曾告诉他,海盗并不算很聪明,因为它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虽然面对自己这个寄养人,它能够表现友好,但却从来不听他命令,否则也不会在自己府上四处乱留气味。 当府上家丁闻声赶来时,他才猛然清醒,连忙指挥家丁救人。 可一向表现友好的海盗,却此刻却像只血性大发的野兽,见谁咬谁,他急的满头大汗,就差给海盗跪下求它口下留情了。 这时,一个家丁提议,“大人,这狗太凶了,要不找弓箭手来,直接射杀救人。” 罗暮下意识点头,那家丁刚转身迈出一步,他突然一把拉住他。 家丁有些纳闷,“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罗暮却不说话,他一手紧攥家丁的衣袖,眼睛却死死盯着被海盗扑倒在地,危在旦夕的女子。 额上的汗水,汇成黄豆大的汗珠,吧嗒落下,在地面渐起微弱的尘埃。 这辈子都没有如此难以抉择过,他不禁想起了奚成壁那日对他说过的话,想起了奚成壁为他描述的不见硝烟的战场。 “大人?”家丁见他不说话,满头雾水。大人眼神僵硬,气喘如牛,脸色雪白骇人,额上却汗珠密布,家丁看得发怵,唤了一声后不敢再开口。 罗暮脑中思绪飞转,只刹那,他便放开家丁,语声低沉得就似从地底冒出的一般:“去给我想办法,不管怎么做,都不能伤了这条狗。” 家丁诧异:“可是大人……” “没有可是!” 罗暮难得疾言厉色,家丁愣了半晌,直到接收到他愤怒的目光时,才猛地回神,跑去寻救援了。 家丁们试着救出澹台婉玉,却忌惮海盗的凶猛,所以一时间无人敢上前,海盗也忌惮眼前这一群手持棍棒的人类,不敢大意,只用四只爪子狠狠按着澹台婉玉,时不时张开血盆大口,震慑一下对方。 人和狗,就这么呈对峙状态,谁也不肯退缩,谁也不肯妥协。 罗暮绕着海盗和澹台婉玉走了一圈,根据海盗现在的表现,他不认为海盗是狂性大发,它的敌意,只针对江晚鱼一人。 这件事很奇怪,它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主人表现出敌意? 狗的嗅觉很敏感,海盗不攻击自己和主公,是因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沾有江晚鱼的气味,若海盗真的疯了,那它就会不管不顾,攻击在场的每一个人,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难道…… 一个震惊的事实,在脑海中炸开,他连连后退数步,猛地一拍脑门。 他做事一向马虎,反应也总比别人慢半拍,他表面虽以聪明自居,实则却非常自卑,认为自己很笨,可江晚鱼却说,他不是笨,是懒。 因为大事有主公和兄长来做决策,他能做的,只有服从,于是他就不愿意自己想问题了,潜意识当中认为,凡事都有主公和兄长来应对,所以他什么都不用考虑,时间一长,从不需要思考,变成了拒绝思考。 可他宁愿拒绝思考! 江晚鱼不是江晚鱼,这样的话,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脑中非常混乱,连之前那名提议的家丁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察觉。 这家伙倒也聪明,不知从哪找了个迷烟弹,丢到海盗那边,众人这才趁机上前,将海盗给锁住,救出了澹台婉玉。 被众人狼狈扶起的澹台婉玉正欲道谢,罗暮却缓步踱上前,看着她问:“海盗为什么要袭击你?” 澹台婉玉被问住,一时哑口无言,罗暮看了她半晌,忽然道:“海盗被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他之所以攻击你,只有一个原因。”他上下打量澹台婉玉,明明是熟悉的脸容,他无法说服自己眼前的人不是江晚鱼,“你身上,有伤它之人的气息。” ------------ 第96章 局(一) 澹台婉玉几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那只巨犬之所以袭击自己,是因为自己的身上,携带有慕容怀卿的气息。 千算万算,没想到竟栽在了一条狗的身上,想到之前从太医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澹台婉玉越发不安。 既然这条狗是江晚鱼所养,那奚成壁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他一定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了。 今日的事绝不能让奚成壁知道,以他的敏锐,必然会察觉出自己身份的异常,她下意识看向罗暮,对方的视线也正好落在她脸上。 她从来都不觉得罗暮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落入自己设下的圈套中,但这一眼,她却清楚的看到了罗暮眼中的疑惑与打量。 是的,他已经开始怀疑了,今天的事情太蹊跷,这只狗为什么早没有出现,偏偏等自己要离开时它才跑出来?罗暮一定早就对自己心生怀疑了,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把他的异常放在心上,以为只要瞒过奚成壁,其他人都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怎么办?罗暮不除,自己的境况就岌岌可危,可她又不能立刻动手。 她一边弯下身,整理散乱的裙裾,一边快速思考应对的策略。 “小鱼,你手臂受伤了。”罗暮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澹台婉玉一惊,猛地挥开他:“我没事!” 罗暮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连连后退数步,有些委屈:“小鱼,你对谁都那么温柔,就对我这么凶。” 听他的口气,澹台婉玉一时也弄不清,罗暮究竟有没有发现真相,“罗暮,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但现在不太方便,今夜丑时三刻,我在宫外的日峰塔下等你。”不待罗暮回应,她便捂着手上的手臂,急匆匆离开了。 回到宫中,想起在相府发生的事,澹台婉玉坐立不安,时不时派人前去金龙殿打听,如果罗暮决定进宫,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奚成壁,那么即便是冒险,她也要不顾一切地除掉罗暮。 现在的情势很危机,一旦身份暴露,如今对自己情意绵绵的奚成壁,顷刻间就能化身索命的魔鬼。 想到他的那些手段,澹台婉玉不禁惊恐连连。 这时,她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蹲坐在廊下,捂着脸低泣的铃儿,眼中的惊慌忽然消失,转而被阴冷的幽光所代替。 她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铃儿听到脚步声,连忙站起身,用袖口擦拭眼角的泪珠,她以为主子定要责骂她,没想到却递给了她一块柔软洁白的绢帕。 澹台婉玉看着铃儿,温言道:“铃儿,我是你的主子,自然凡事都要为你考虑,罗暮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也不是坏人,就是心眼直了些,我今天去找过他,他表示愿意娶你。” 铃儿停止了啜泣,抬起眼,不确定地小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澹台婉玉抿唇一笑,“你要是不信,就亲自去问他,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今晚丑事一刻,他会在宫外的日峰塔下等你。” 铃儿一愣,随即娇羞垂头:“他真的愿意见我。” “怎么?你不相信我?” “不是。”铃儿连忙摇头:“我只是有些意外,他……根本不喜欢我。” “喜不喜欢,可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你既然有这么多疑问,那就今晚一次问清楚,记住,千万不要迟到了。”澹台婉玉加重了语气,强调道。 铃儿轻轻点头:“嗯,奴才知道了,奴才谢主子的恩德。” 澹台婉玉笑得越发温婉亲和:“别急着谢我,等事成之后,再谢不迟。”傻姑娘,今晚就是你的葬身之日,要谢,就等去了阴曹地府再来谢吧。 最后瞥了眼铃儿,澹台婉玉满意离去。 正在为了晚上的约会而紧张不已的罗暮,哪里想得到,早在半个时辰前,宫门前就已经发生了一场血案,当他丑事三刻准时感到日峰塔时,却发现铃儿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他骇了一跳,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赶上前,查探铃儿的呼吸。 凶案发生时间,似乎距离现在不久,铃儿还有体温,他四处看了看,不知凶手是否停留在原地还未离去。 站起身,正欲报官,却发现铃儿的死因有些奇怪,貌似是被人用钝器所伤,从伤口的位置来看,凶手是从后方袭击突然袭击她的,铃儿只怕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从她脸上惊愕的表情,还有放大的瞳孔来看,凶手定是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会是谁呢? 正在沉思时,眼前突然一片明亮,无数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罗暮下意识用手遮眼,刺目的光泽中,他看到一道比火光还要耀目的明黄,自黑暗中踱出。 “罗暮,你真的太令朕失望了。” 罗暮浑身一震,放下了抬起的手:“主公……” 明黄的一旁,还有一道翡绿,女子脸上一片黯然,眼底一抹计谋得逞的喜悦,被她完美掩饰:“罗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你不喜欢铃儿,不愿娶她,你也不该伤她性命,她是无辜的。” 罗暮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所震呆,或许是太过于吃惊,他甚至忘了解释,只呆呆看着澹台婉玉。 奚成壁终于被他举动和目光激怒,寒声道:“罗暮,对于今日之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暮动了动唇,澹台婉玉的心,也随着他的细微动作而揪紧,不可能不怕,不可能不担心,罗暮毕竟跟随奚成壁多年,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君臣,而她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奚成壁对江晚鱼的爱。 “我……”罗暮看了眼地上气绝的铃儿,最终摇了摇头:“没,我没什么要说的。” 奚成壁点点头,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有决绝,再无不舍:“好,看在你敢作敢当的份上,朕绝不会因此事而牵连到你的家人,一品上军之位,依旧属于罗熔。” 罗暮深吸口气,跪拜道:“谢主隆恩。” 夜风下晃动不止的火光,在奚成壁脸上投下一抹阴翳,他挥挥手,立马有两名侍卫拖着罗暮离去。 澹台婉玉转过身去,用帕子捂住面庞,嘴角却向上勾了起来。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进行着,顺利得连她都难以置信。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只不过,罗暮一天不死,她就一天无法获得安宁。 她现在的最大的愿望,就是送罗暮归西。当然,能成功将他送入大狱,还多亏了铃儿那个傻丫头,被自己利用两次却不自知,甚至快要死了,都不信她这个主子会害她。 罗暮的事情,奚成壁并未公诸于众,大概还是念着旧情,不忍毁了他的名声。 这件事瞒不瞒着,对澹台婉玉来说不重要,只要奚成壁下令处死罗暮就足够了。 原以为还需自己推波助澜一番,没想到奚成壁当机立断,第二日就下了口谕,秘密处死罗暮。 奚成壁如此干脆的态度,完全出乎澹台婉玉的意料,她不禁怀疑,这或许是奚成壁的障眼法,他根本无心处死罗暮。 为了保险起见,她恳求奚成壁,让自己来做行刑人,奚成壁原本不答应,终于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无奈应允。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请求会引起奚成壁的怀疑,以江晚鱼和罗暮之间的关系,若她坐视不理,反而招人嫌疑,她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送罗暮最后一程,至于事实如何,并不重要,反正罗暮早晚都是死,临死前,还能再见一面自己所爱之人,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恩惠了。 天牢不似慎刑司那般常年幽暗,这里采光很好,日头正盛时还能晒晒太阳,每个牢房一应生活用品俱全,乍一看来,不像是牢房,倒像是客栈。 因为有专门的审问机构,所以这里没有设立审讯室,脱离了血腥与暴力,代表着死亡的天牢,竟给人一种宁和平静之感。 澹台婉玉到来时,罗暮正披散着发,站在窗口前晒太阳。 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可以回忆一下过去,再憧憬一下未来。 不过,当他看到太监手中那雪白的托盘,和托盘上同色的酒壶时,他知道,憧憬未来什么的,再也不可能了。 事到如今,澹台婉玉已经没有必要再假装悲伤,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罗暮,如同看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罗暮走到她身边,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又看了眼太监手中的酒壶,许久后,他笑了一下,伸手去拿酒壶,“还以为你会为我大哭一场。”他晃晃酒壶,然后露出不满的神色:“怎么只有半瓶?主公也太小气了。” “半瓶足够送你下黄泉了。”澹台婉玉微笑,好似那酒壶中盛放的,不是毒酒,而是琼浆玉液,“想知道这酒的效力如何吗?” 罗暮满不在乎:“你不是说了么,足够送我下黄泉。” 澹台婉玉抢过酒壶,将壶中酒液倾倒在酒杯中,然后拔下发间的银簪,探入杯中酒液。 她一直怀疑,奚成壁不忍夺罗暮性命,或许会放他一马,直到银簪探入,骇人的漆黑,一直从簪尖蔓延到簪头,她轻呼一声,丢掉通体漆黑的发簪。 “整个晚上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不喜欢铃儿,绝不可能与她欢好,可事实上,我的确和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我脑子很乱,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当日的记忆,还有,我这个人一向胆小,连杀只鸡都觉得血腥,更别说杀人了,铃儿死得蹊跷,她怎么会出现在日峰塔?该在那里的人,明明是你。”罗暮看着地上的银簪,口齿难得清晰:“更诡异的是,一向只听你一人命令的海盗,竟然会攻击你,它为什么会对你抱有敌意?难道你曾和伤它之人有过接触,那么这个人是谁?小鱼,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有时候是甚至聪明得过了头,我原本该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是你帮我摆脱自卑,帮我建立信心,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喜欢你,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从来不作他想,而你也知道我的心思,但你却假装不知道,因为你擅长逃避,永远都是隔岸观火,不论发生什么,都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小鱼,以你的性格,是绝不会来主动招惹我的,你会躲得远远的,任由我自己痛苦纠结。”他抱着酒壶,坐在榻上:“小鱼,不,我该叫你什么呢?或许是你变了,又或许,你根本不是她。” 这里是天牢,而罗暮,即将被处以死刑,澹台婉玉多了些底气,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他怀中的酒壶:“你想知道的话,就把毒酒喝了。” 罗暮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酒壶,神色有些黯然,毕竟没有人可以真正笑对死亡。 他似乎在挣扎,酒壶举起又放下,如此反复数次后,将酒壶高举,一口饮尽。 当看到壶中酒液落入罗暮口中时,澹台婉玉绷紧的心弦这才放下,她将端酒的太监打发出去,直到偌大的牢房,只剩下她和罗暮二人时,才仰头向透过窗口落入牢房的日光,鲜红的唇微抿,“你猜得很对,我的确不是你的小鱼。” 罗暮似乎很惊讶,但很快就释然:“幸好你不是她,那你说说,你到底是谁?” 澹台婉玉走到罗暮身旁,不用再继续伪装江晚鱼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以前见过你,不过印象不深。” 罗暮没有应声,他在等澹台婉玉接下来的话。 “这世上的人虽有千千万,但长相相似的却不多。” 罗暮眼瞳猛地一缩:“你……你是……”话未说完,便一口鲜血呕出。 澹台婉玉快速往一旁退去,这才没有被鲜血溅到,“江晚鱼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她做不到的,我更能做到。罗暮,不管怎么说,我圆了你一个梦想,你该感激我才对。”她看着罗暮口中不断渗出的鲜血,来天牢前的紧张,全都不复存在,“江晚鱼不是逃避,她根本就是看不起你,人都是自私的,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讨好奚成壁而已,我替她杀了你,她应该很高兴才对。” “不,她不是你说的那样……”罗暮艰难地辩解着。 “哦,不是那样?你怎么知道不是那样?她若真的对你好,就不会一次次选择逃避。”澹台婉玉冷漠地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杀人的时候,可有过一丝怜悯与不忍?连嬷嬷固然有错,却罪不至死,她害死了我最亲近的人,这个仇,我必须要报!” 罗暮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澹台婉玉,眼底的光泽,也如夜风中的烛火,随时将会熄灭。 澹台婉玉捏紧了手指,尽量压下心底的恨意,“罗暮,要怪你就怪江晚鱼吧,是她害死你的,她才是罪魁祸首!” 罗暮的脑袋终于彻底垂下,望着已经没有生息的他,澹台婉玉也不知此刻自己是高兴还是悲伤。 明明地位保住了,明明自己安全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一个原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一个跟自己毫无关联的身份? 她恨现在的自己,更恨此刻的身份,她不想做江晚鱼,一点也不想! 可她能怎么办?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不想去过风餐露宿的苦日子,尝过了蜜汁的香甜,谁还能忍受黄连的苦涩?更何况,她只有保住如今的地位,继续扮演江晚鱼的角色,那个男人,才会允许她将孩子生下来。 她轻轻抚摸微凸的小腹,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只要在孩子出世前,她不被奚成壁察觉身份,她和孩子就都有救。 …… “这是专门为你订做的,你试试看。”顺着慕容怀卿所指,映入江晚鱼眼帘的,是一套华丽精美的大红喜服。 随着时间的推移,腹部越来越大,她现在已经觉得行动有些不便,她随手翻着那件喜服,一股酸意忽的从胸口涌上。 如果这件喜服不是慕容怀卿送来的,如果她此刻不是身在冀州,如果站在对面的人是那个心心念念的男子,她将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每个女孩,都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穿着最美丽的嫁衣,与自己心爱的人站在婚礼的殿堂上,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可如今,她的梦想,全被慕容怀卿给毁了。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一截布料,上面的金丝绣线,扎得掌心生疼。 “怎么,不喜欢吗?”慕容怀卿走到一旁,将喜服展开,华丽的图案,衬得喜服仿若染血:“若不喜欢,本王再差人重做。” 她面无表情地拿过喜服,这场婚事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喜服的好坏,又有什么关系? 胡乱将喜服往身上一套,她也没有去注意,这喜服的大小竟完全合身。 随便一试,便想将喜服脱下来,可眼前突然插进了一道人影,慕容怀卿一脸郑重,那样子,还真像一个即将为人夫的准新郎,亲自动手,将喜服纽扣一颗颗扣好,又将腰带为她束上。 她虽已有四个月身孕,却因为身材纤瘦,故而不显腰身,来来回回打量一番,慕容怀卿这才满意。 脱下喜服,慕容怀卿正要命人收起来时,江晚鱼却开口道:“有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否则,你就准备办一场没有新娘的婚礼。” 慕容怀卿沉吟了一下,道:“说说看。” “既然我是正妃,那你就要风风光光把我娶进门。” 慕容怀卿笑:“你想怎么风光?” “我和乌佳馨,以前就是共侍一夫,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所以,王爷若想娶我,就不能娶她。” 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慕容怀卿笑意加大:“若非了解你的脾性,本王只怕要以为你在吃醋了。” 她也扯了一下嘴角,看上去仿佛是在笑:“王爷知道就好,话已经说到,怎么做,那便是王爷的事了。” 慕容怀卿故作为难:“乌佳馨可是皇上指给本王的正妃,本王让她屈居侧妃,已经有负皇恩了,若是再抗婚,岂不是大逆不道?” 江晚鱼冷笑:“在我面前,王爷不必再假仁假义,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答应,二是不答应。” “不答应又如何?这里是冀州,本王说一,没人敢说二。” 这个温润沉静的男子,终于露出了他冷酷狂妄的一面,她看着他,忽然觉得之前哦那些惶恐,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曾经有个朋友,说她就像弹簧一样,受到的压力越大,反弹也越大,奚成壁对她严苛的时候,她尚能应付,谁料后来变了味,那个严酷冷厉的男人,竟撒得一手好娇,连她这个实打实的无赖都甘拜下风。 她扬起脖子,毫不退缩地与慕容怀卿直视:“管你是哪里,我就是我,我不愿做的事,天王老子也休想逼我!” 慕容怀卿从未见过这么倔的女子,任他权势滔天,手段百出,也拿她没有办法。 慕容怀卿这辈子也没有向谁妥协过,心里虽然恼火,却还是做出了平生的第一次妥协:“好,本王答应你,只是个女人而已,更何况,本王对她毫无兴趣。” “既然如此,那请王爷即刻离开,婚礼前夕,新娘和新郎是不能见面的。”江晚鱼说完,转身就去了内室,把慕容怀卿一个人丢在了外间。 对她的无礼,慕容怀卿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或许他真的是太闷了,需要一个妙人来驱散这些年来积攒的沉闷。 原本只是玩玩便欲放手,可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一直留着她,这个女子,可以让死去已久的枯萎人生,重新开满荼蘼鲜花。 这或许是老天爷为了弥补他,特意送给他的礼物。 手指抚过托盘中重新叠起的喜服,在密集的针脚上来回摩挲。 对于不久后的那场婚礼,他貌似……已经开始有些期待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97章 局(二)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晚上用过晚膳,江晚鱼便在房间中休息。 此时已经入夜,这室内庭院一到晚上,穹顶的天窗就会被合上。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感觉应该已经很晚了,不过她不急,因为她知道有人一定会来找她。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房门就被人从外用力推开。 她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眼冲到自己身边,满面怒容的女子,“这么晚上还来找我,有事吗?” 乌佳馨看着她,原以为能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伤心与无奈,没想到她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江晚鱼,你也太没良心了!” 江晚鱼伸手拽了一下滑到膝盖的毯子,依旧不冷不热的表情:“我怎么没良心了?” 乌佳馨气得浑身发抖,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女人竟然这般无情无义! “江晚鱼,你难道要怀着皇上的孩子,嫁给慕容怀卿那个奸佞小人吗?” 江晚鱼歪了歪脑袋:“你认为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怎么没有!你可以拒绝,可以反抗,我认识的江晚鱼,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听着乌佳馨的责问,江晚鱼一语不发,乌佳馨看着她雷打不动的她,越发气愤:“江晚鱼,你倒是说句话,我不信你是心甘情愿要嫁给慕容怀卿的!” 江晚鱼仰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开口。 “你到底什么意思!”乌佳馨急了,两手扳着她的肩,厉声质问,“我一个牺牲就够了,你没必要牵连进来,如果皇上知道了真相,他一定疯掉的!” 江晚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在乌佳馨的一叠声质问中,冷冷开口:“牺牲?谁说我要牺牲了?”她抬手,拨开乌佳馨扳住自己肩膀的手:“不要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为了别人好,或许在你看来,你的付出是牺牲,但对于他人来说,你自以为的牺牲,根本就是一个负担!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凭什么说是牺牲?你说我应该反抗,该拒绝,但我问你,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对皇上又有什么好处?慕容怀卿既然能提出这个要求,那他便有十足的把握,乌佳馨,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接受现实,助我一臂之力,二是继续鄙视我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做你自以为是大义凌然的巾帼女英雄。” 乌佳馨颓然松开两手,江晚鱼说得对,没有什么是绝对的牺牲,奚成壁从未逼她做过决定,既然是她心之所愿,就谈不上什么牺牲,可她却依旧不能接受江晚鱼的决定,“这就是你的解释?” 江晚鱼笑,看着窗外人工建造的绝美夜景:“我还需要什么解释?如果你说这些,只是为了令我有罪孽感,我劝你省省吧,我江晚鱼这辈子,也不会有这种无聊情绪的。” 乌佳馨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面前这个女人,压根就是油盐不进,她一边羡慕着她,一边憎恨着她,她不配,不配被那样优秀的男子深爱。 但不配又如何?自己终究是得不到那份幸福的。 她不想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所以她尽可能的为他们创造机会,哪怕是放弃自己的幸福,用自以为是的牺牲,成全他们的幸福。 可对方却不领情,她恨江晚鱼,却又说不出恨她的原因,“你真是冷血的女人。” 听了乌佳馨毫不客气的评价,江晚鱼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极为认同地颔首:“你说的对,我确实冷血。” 乌佳馨脸上有厌恶的神色,江晚鱼却不管,径自道:“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刚才就对你说了,没有什么牺牲,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她站起身,疲惫地揉揉太阳穴,以前不知道,怀孕竟是这么艰苦的一件事,她觉得自己所有的精神与体力,都被腹中的孩子给抢去了。 “江晚鱼,你……”乌佳馨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她却徒然地张着口,说不出一个字来。 江晚鱼在走入内室前,回头道:“婚礼当天,是唯一的机会,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若你愿意助我,我定会尽最大努力,送你离开这里。” 说完,便走进了内室。 乌佳馨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一步步朝屋外挪去。 见乌佳馨离开,江晚鱼才长舒了口气,虽然她嘴上说由乌佳馨自己决定,但实际上,她还真怕她不肯答应自己,毕竟,那是唯一的机会了。 或许是她积极配合的态度,令慕容怀卿减轻了防备,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室内庭院,到外面走动,但离开的时间有限,仅有短短的一个时辰,若是超过的话,就会有随从强制将她送回。 她觉得很可笑,整个冀州都是慕容怀卿的地盘,她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他的严密监控下逃离,他会不会把她想得太神通广大了? 每天像头号重犯似的被看管,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有种人身权利被践踏的感觉,但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只能委曲求全,长时间不晒太阳,对胎儿的健康影响很大,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眼看规定的一个时辰马上又要到了,她突然心生烦躁,自己最近实在是太顺从了,让她不禁怀疑自己身体里的灵魂,是不是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许她该像乌佳馨建议的那样,闹上一闹,折腾一下,怎么说她是个人,不是一只养在鱼缸,关在牢笼中的鱼和鸟。 正琢磨着,该用什么方式来大闹一场时,前方忽然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她虽不熟,但因为当时见面的特殊情景,于是使她记忆深刻。 鸩叶夫人。 淳羌太后。 她蓦地停下脚步,总觉得这女人浑身都带着一股令人恐惧的神秘,高傲的女人与她擦肩而过,仿佛根本不屑与她交谈。 虽然被鄙视的感觉很不好,但她非常乐意被忽视掉,正打算继续迈步,即将越过她的鸩叶夫人,突然向后退了半步:“你就是她?” 这话问得很莫名其妙,江晚鱼几乎以为鸩叶夫人询问的对象不是自己:“夫人想说什么?” 鸩叶夫人原本一脸漠然,眼底也是清冷一片,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入得了她的眼,但这会儿,却对江晚鱼表露出了十足的兴趣。 “姑娘以前怕是没有见过我,不过我,却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姑娘。” 江晚鱼不解:“恕我愚钝,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我见过你的画像。” 江晚鱼顿时了然,那幅在送别宴上引发骚乱的画像,她可是记忆犹新呢。 鸩叶夫人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江晚鱼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那种夹杂的赞赏和厌恶的感觉。 “汗王自打见到姑娘的画像起,就惦记上了,宁可放弃攻打大奚的绝佳机会,也要迎娶姑娘。” 江晚鱼忽然有些尴尬,鸩叶夫人口吻平淡,但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她红颜祸水。 她的直觉倒也不算偏差,当她在心底默默流了两滴冷汗时,就听鸩叶夫人道:“汗王是真心喜欢姑娘,可惜你们最终还是无缘。”她顿了顿,口中说着可惜,但语气却一点可惜的意味都没有。 江晚鱼知道她接下来还有话说,于是微笑等待。 “当然,幸好你们无缘,若汗王真的娶了姑娘,只怕后患无穷。” 这下,江晚鱼只剩干笑的份了。 鸩叶夫人目光有些冷:“姑娘天生长着一副祸水相,看在我们也算有缘的份上,劝姑娘一句,凡事莫要逞强,安安分分地过你的日子,只要你自己不去生事,便可一世无忧。” 看着鸩叶夫人的眼神,江晚鱼就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天生祸水?这么高的评价!她该怎么表示才合适呢? “夫人的话我记住了。”她谦虚的态度,让鸩叶夫人颇为满意,但谁料她接下来却说:“不过,能不能做到,这便是我自己的事了。夫人认为我这张脸讨人嫌,我却不这么认为。人生几何?譬如朝露,短短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不轰轰烈烈一场,这辈子都算是白过了。夫人一生荣辱,如今已是高高在上,如果说祸水,夫人难道不算吗?听说原本的汗王人选,并非您的儿子,您与我都是不安分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会非常理解我说的这番话。”她展颜一笑,“夫人一定很享受做祸水的感觉,我说的对吗?” 鸩叶夫人不愧是一国太后,早就练就了一身荣辱不惊的本事,即便江晚鱼的话语如此犀利苛刻,她亦是面色宁然,只是眼神越发的森冷了:“姑娘大概不知道,做祸水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姑娘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这回,江晚鱼是真的谦逊:“多谢夫人提点,如果能选择,我还是喜欢平平淡淡。”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已经给了她最真实的教训。 不远处,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随从已经来迎接她了,只不过见鸩叶夫人在,没有上前打扰。 江晚鱼不想惹麻烦,起码这个时候,她不想节外生枝,于是非常给面子地朝那几个随从走去。虽说是耽搁了时间,但也没耽搁多久,无伤大雅的事情,这些随从也不会去麻烦他们主子。 江晚鱼一直觉得鸩叶夫人华话里有话,却一直没想明白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就在这种不安的情绪中,迎来了大婚之日。 慕容怀卿对外宣称,他所娶之人是前朝的和宣公主,并未公布她的真实身份,但谁都知道,他这样做,实际上比宣告她真实身份还要危险。 公然迎娶前朝余孽,就等于告诉全天下的人,他慕容怀卿要与皇室为敌,与整个大奚国为敌。这根本就是造反,他的这番举动,无疑是给了奚成壁光明正大除掉他的理由,可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必然已有万全的准备。 大红的嫁衣,仿若鲜血染就,那艳丽刺目的红色,恍惚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 江晚鱼任由下人给她打扮,梳头的时候,丫鬟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簪子,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上面的江晚鱼随手指了一个,那丫鬟看了,只抿嘴偷乐。 那是一只琉璃鸳鸯交颈钗,寓意天长地久,和和美美。 丫鬟心里想,姑娘嘴上说着不喜欢王爷,实际上还不是欢喜得要命。 姑娘家脸皮都薄,她们王爷位高权重,又一表人才,这世上,哪有真的不想嫁给王爷的女子,别说是做正妃了,就是只做个暖床的通房,姑娘们也都是乐意的。 婚礼仪式很隆重,慕容怀卿邀请的宾客有朝廷一二品大员,还有各地藩王,甚至夹杂着淳羌的高官,看着这庞大的阵容,不知怎么的,江晚鱼心里的不安感,越发浓重了。 她开始设想,如果慕容怀卿今日的主要目的并非娶亲,那他会做什么? 假如他临时发难,这些高官和藩王,能平安离开这里的概率又有多少? 那一张张的笑脸,一声声的道喜,在她眼中耳中,全部化为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 觥筹交错中,硝烟与鲜血一同弥漫,灿烂的光影中,充满了大厦将倾的悲壮,乱世的浮华。 浑浑噩噩地完成了所有仪式,终于挨到了晚宴。 晚宴她不必出席,但可以在人少的地方,与宾客一同观看戏曲杂技。 她对这些没兴趣,在皇宫时,这种表演从未少过,她每次都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可这一回,她却看得十分仔细,直到戏班将所有节目表演完毕,她才姗姗离场。 距离晚宴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她不认为两人拜了天地就是夫妻,但做戏要做足,她不能让慕容怀卿产生任何怀疑,只要戏班离开延平郡,乌佳馨就安全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乌佳馨可以平安回到京都,把自己这边的消息,带给奚成壁。 在侍女的搀扶下,她回到所谓的洞房,本以为慕容怀卿此刻应在外应酬,可当她推开房门,满屋的艳红中,身着同色喜服的慕容怀卿,正坐在桌边饮酒。 他本就长得丰神俊朗,配着这一身明艳的喜服,更衬得他风姿卓绝,朗朗如玉。 他饮酒的动作不紧不慢,与这华丽糜烂的景象格格不入,江晚鱼站在门口,既不进入,也不退出。 就这么一坐一站,彼此沉默了一阵后,慕容怀卿放下酒杯,对她招手:“过来。” 江晚鱼侧首看了眼身边的侍女,那侍女倒也灵光,不用任何吩咐,自己老老实实退了下去,还体贴地为两人关上了房门。 江晚鱼朝前走了几步,却与他保持一个相对疏远的距离。 “慕容怀卿,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澹台婉玉,我是江晚鱼,我腹中的孩子,他的父亲是奚成壁。” 慕容怀卿像是没听到,他一手执杯,一手支颐:“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论你以什么身份嫁给我,最终你都会离开我。” 这话她赞同:“你说的没错。” 慕容怀卿笑出声,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直接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大口大口饮酒。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他不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像这样不拘小节,粗鲁豪迈的样子,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你说,怎样才能把一个人永远留在身边呢?” 江晚鱼蹙了蹙眉:“没有办法,除非这个人心甘情愿。” 饮尽了壶中最后一滴酒,慕容怀卿将酒壶随手掷到地上,因为地面铺有厚实的地毯,那酒壶并未碎裂,“好,那我便让你心甘情愿。” 她见他朝自己走来,于是向后退了几步:“你可以操控一个人的身体,但操控不了她的心。” 慕容怀卿感觉到她的排斥,脚步在离她还有半步时停下:“我说过,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江晚鱼本不打算反驳,却还是忍不住说,“你并非无所不能。” “你的阿壁也并非无所不能!”他似乎很愤怒,口吻激烈:“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无所不能!” 江晚鱼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他一路疾走,穿过回廊,穿过热闹的人群,一直走到武宣王府之外。 漆黑的街道,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她无来由开始觉得恐惧。 慕容怀卿见她扯到自己身前,死死盯住她的眼:“我要让你主动打掉腹中胎儿。” 一听打掉胎儿,如潮水般的惶恐,立刻将那双总是透亮的双瞳覆盖:“休想!” 慕容怀卿却不与她辩驳,他好似在等待什么,那副胸有成竹的姿态,越发让她紧张。 慕容怀卿并没有让她紧张多久,不一会儿,漆黑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亮点,随后那亮点逐渐变得清晰,原来是一行人举着火把,正在朝这里接近。 当那队人马走到近前时,她的心,立马跌倒了冰冷的无底深渊。 是那个戏班,反剪着双手走在最前面的,是假扮成戏班伙计的乌佳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98章 局(三) 为什么,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会被他看穿? 巨大的震撼,让江晚鱼一时间不及作出反应,就那么呆在当场。 早知慕容怀卿心思诡秘,狡猾奸诈,却没想到,自己这惊心布置的一步棋,竟然被他看穿了! 是她小看了他,还是高看了自己? 唯一希望的破灭,几乎将她这段时日强撑的心神击垮。 乌佳馨被带到近前,她眼中也有着惊愕,不过更多的,则是绝望与愧疚。 慕容怀卿小看江晚鱼:“如何?现在你还能笃定命运的掌控权吗?” 她深吸口气,勉力压在心头的惶然:“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妥协吗?” 慕容怀卿别有深意的笑,“本王知道你向来心硬,我也很好奇,你到底能心硬到什么程度。”说完,他一挥手,只见几名下人,推着一辆古怪的木车走了出来。 那木车上面嵌有一块宽约两尺宽,四尺长的木板,那木板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小洞,在木板的四周,分别设置有四个铁铐,她将不解的目光投到慕容怀卿脸上,后者只是一笑置之。 自打来到古代,她什么古怪的刑具都见过,残忍的,血腥的,暴力的,这木车明显就是用来行刑的,那木板上密集的小洞,应该是某些利器造成的。 正在思索这木车的用途时,乌佳馨已经被带到木车前,用铁铐锁在了木板上,随后,之间木车的前方缓缓伸出了几枚铁刺,尖利的前段,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骇人的光泽。 江晚鱼心脏猛地一跳,她终于知道,木板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小洞是怎么来的了。 慕容怀卿看着那木车,对江晚鱼道:“本王也并非那种不近人情的人,我给你思考的时间,你可以救她,也可以与我们大家一同欣赏好戏。” 话落,便听木车传来一阵机械走动声,原来那些铁刺,是由几个弹簧机括所控制的,拉动那些机关,铁刺便开始一点点往前延伸,直到深深没入木板。 不难想象,这些铁刺穿透血肉之躯的感觉,会是多么的痛不欲生,数跟铁刺,就像一张张猛兽的口,正叫嚣着朝乌佳馨扑去。 慕容怀卿走到一边,从侍女手中的托盘上,端起一碗泛着浓郁苦味的汤药:“江晚鱼,你总喜欢让被人选择,这一回,也轮到你来选择一次,要么喝下这碗药,要么,就眼睁睁看着乌小姐惨死在你面前。”他侧眸凝视江晚鱼:“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本王期待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 她死死瞪着慕容怀卿,觉得此时此刻的他,简直就是世上最阴险毒辣的人,根本就是可恶至极!她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他,再吸干他全身的鲜血! 手指用力地紧攥,红花浓郁的味道,让她一阵阵泛呕,浑身上下的血液也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她别开眼去,第一次软弱地期望,奚成壁能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带她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流逝,第一根铁刺,已经刺破了乌佳馨的肌肤,轻微的痛呼声传来,却很快被压下。 一直垂着头的江晚鱼猛地抬眼,朝乌佳馨看去,明明夜晚的光线这么暗,明明她离得这么远,却还是能清楚看到自乌佳馨腹部流出的鲜血。 铁刺刺入体内后,不会立刻要了受刑人的性命,但剧烈的疼痛,却会持续折磨受刑的人。 一根铁刺已经没入大半,乌佳馨额上尽是淋漓的汗水,她不忍地别开眼。 虽然自己不是施刑者,但如果她不自作聪明,安排乌佳馨跟随戏班一同离开冀州,那她今日也就无需遭受这样的痛苦。 慕容怀卿说她心硬冷血,她一度也这么认为,可此刻看到这样的景象,原以为能够保持镇定冷静,却随着乌佳馨因承受不了巨大痛苦而变得越发频繁的呻吟,精神也开始趋于崩溃。 当乌佳馨一声凄厉的哭嚎骤然响起时,她大步走向慕容怀卿,从他手中夺过药碗。 慕容怀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江晚鱼能看出,他在期待,那堪比夜空的黑眸,宛若一个令人恐惧的噩梦。 她将那碗红花凑到鼻端,那浓郁的药味,几乎刺得她眼睛生疼。 要做这样一个决定,就如同要了自己的命一样难受,慕容怀卿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这个孩子,可他偏偏要夺走她在乎的一切。 她的憧憬,她的自由,她的爱情,甚至她唯一的珍宝。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他,他可以杀了她,却不能逼她放弃她最重要的东西。 她的孩子,她期待了许久的孩子,无数个夜晚,她都在梦中,梦见了那个小小的,拥有和奚成壁一样温暖眼眸的婴儿,他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口中含糊地叫着爸爸妈妈。 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瓷碗,天知道她下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她真恨不得就此死去,这样就可以不再对面这两难的境地。 巨大的脆弱,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淹没在这一片洪流中,快要窒息。 看着她眼底剧烈的挣扎,慕容怀卿并未催促,他喜欢她走入绝境时的这种悲伤,那种即便高昂着头颅,也看不到光明的绝望。 太要强的女人不好掌控,他对她,潜意识当中有种忌惮,总觉得她像是一只幼兽,之所以没有露出锋利的獠牙,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大。 他不能给她长大的机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将药碗举起,药汁还未入口,她便似乎已经尝到了汤药的苦涩,腹中阵痛如绞,漫天的黑暗将她笼罩。 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一辈子都回不到京都,如果一生一世都无法再见到他,那么,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唯一的寄托,孩子如果没了…… 不,不能没有孩子!这是她和他的骨血,比生命还在重要的存在啊! 她的脑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大叫,放下药碗,放下药碗! 可身体却又死死抓着药碗,一刻也不肯放松。 这时,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传来乌佳馨微弱的声音:“不能……不能喝……” 那声音,将江晚鱼从混乱的思维漩涡中拉了出来,她大喘了几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与绝望,都吐出来一般。 微凉的空气中,再次传来乌佳馨时断时续的声音:“我答应帮你,是我心之所愿,算不得牺牲……即便我今天死了,那也与你无关,你若打掉孩子,就是让我死也不安心,就算……就算我活下来了,也是为了赎罪……我不想这样……” 乌佳馨并没有说什么振奋人心的话,她的声音,几乎一出口,就散落在风中,可江晚鱼,却渐渐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眼神也从慌乱,变得清明。 “孩子的生命属于你,我的生命属于我自己,我不要你的救赎,也不要你的愧疚……因为我……并不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她,那为了谁呢? 乌佳馨不说,她也不问,但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慕容怀卿眉心微蹙,事态的发展,似乎偏离了他的预期。不过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只是在观摩一场好戏,江晚鱼时演员,而是只是观众,无权干涉故事的发展。 看着手中黑漆漆的汤药,江晚鱼低声问:“你确定吗?” “我说了,这不是为了你,你无需对我心怀怜悯。”乌佳馨的声音虽微弱,语气却十分坚定。 “好。”江晚鱼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扬手便将手中汤药泼洒在地。 她丢掉手中的空碗,扬起下巴,笑得轻快:“这就对了,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孩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既然没有第三条路好走,那我自然要选择对我来说伤害最小的。”她看向慕容怀卿,眼中有一丝嘲讽:“你说我心硬,那我就硬给你看,从现在开始,乌佳馨的死活再也与我无关,要杀要剐那是你的事,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来折磨一个无辜女子,我想你心里也不会很好受吧。啊,我说错了,像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又怎么会难受呢?说不定,你正乐在其中呢。” 她的讽刺如刀,刀刀致命,没有哪个姑娘的嘴像她这么恶毒的,她看似不经意的讽刺,总能准确戳到人的痛处。 慕容怀卿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眼眸中,却骤然多出了一道伤口:“你原本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第三条路?”江晚鱼笑得越发讽刺:“你说的是死路吧。” “不是,我说的……” 她打断他:“慕容怀卿,在我心里,臣服于你就是死路!” 一句话,把他堵得死死的,他涩然一笑:“江晚鱼,你别后悔。” 她看也不看他:“你放心,我做什么事都一往无前,很早以前我就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自然谈不上后悔,这句话,你还是留给自己为好。” “你说得没错,没有退路,就谈不上后悔。”慕容怀卿在心底加了一句――我们都一样。 虽说已经下定决心,取孩子而舍乌佳馨,但看着那受刑画面还是难以忍受。 这是自己欠她的,也是奚成壁欠她的。 闭上眼,还没来得及将外界影响摒除,就见一大群人朝这边涌来,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了这些人的衣袍。 江晚鱼不认得他们,却认得他们的衣服,这其中,有朝廷官员,有淳羌来使,还有各地藩王。 他们个个神情焦灼且激愤,其中一人加快步伐,冲到慕容怀卿面前,大声质问:“武宣王,你为何封锁城门不让我们离开!” 慕容怀卿表情很冷,他看着面前的男子,就像在看一只蝼蚁:“周世金,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大呼小叫?” 名为周世金的男人愣住了,半个时辰前,这位温文尔雅的武宣王爷,还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周参将,笑容亲和,态度诚恳,此刻却翻脸不认人,当众拂他面子。 男人面子受损,气得脸红脖子粗:“武宣王,好歹本将也是从二品参将,你竟敢如此无礼!” 慕容怀卿没有理会他,好似自己眼前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男人大怒:“慕容怀卿,你不就是一个外放藩王么!论品轶,你根本什么都不是,等朝廷撤藩,看你还怎么耀武扬威!” 江晚鱼暗道不妙,今日的婚礼,本就是慕容怀卿的一个计谋,他撒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网在其中,她虽不知他的目的,但也明白,他将这些人困在城中,必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周参将提及削藩,触了逆鳞,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刚在心中分析完毕,就见一道冰冷寒光,自慕容怀卿袖口闪过,速度快如闪电,几乎那抹光泽还未完全消失,周参将的人头,便已经和身体分了家。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那些之前还叫嚣着要找慕容怀卿讨说法的人,一见此景情,纷纷向后退了好几步。 与此血腥暴力场景不相符的是,红衣衬托下俊朗秀美的男子,竟面朝众人,温文而笑:“诸位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将诸位强行留在这里。” 大家似乎很紧张,他们本就是来讨说法的,现在慕容怀卿准备告诉他们真相了,可他们突然不想听了。 但慕容怀卿不打算给他们退缩的机会,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声音却越来越冷:“本王今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囚禁各军部将领,除掉倒戈朝廷的藩王,控制兵力,一举南下。” 有人忍不住惊呼:“你要造反不成!” 慕容怀卿大笑:“造反?本王何须造反,这一切本就是属于本王的!” 江晚鱼觉得慕容怀卿疯了,想权利想皇位想得思维都不正常了! 似乎能听到她心中所想,慕容怀卿蓦地转向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江晚鱼,本王曾问过你,你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候吗?有些东西,它原本就是你的,可人们却认为它是另外一个人的,你恨不恨,怨不怨?本王恨过,也怨过,但本王知道,再恨再怨,也拿不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本王很喜欢你说过的一句话,命运,只掌握自己手中的,本王生来命就不好,可那又如何,既定的命运,终将会回到本王的手中!”他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等着看吧,我会为你证明的。” 浑身都像是爬满了冷血类的毒虫,江晚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都无法驱赶走那种可怕的感觉,她死死咬着唇,一语不发。 慕容怀卿也不在意,他松开她,强迫性将她揽入怀中,江晚鱼微弱的挣扎,对他来说毫无作用:“我为你请上一个人,这个人,你应该不止见过一次。” 有什么开始在心底膨胀,这种不安的感觉,这几个月来一直存在,而此刻更是到达了顶点。 火光光亮照不到的地方,那里忽然走出一个人。 那睥睨的姿态,高傲的步伐,江晚鱼没有看到她的脸,却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当鸩叶夫人自暗处,走到光芒大盛处时,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见过鸩叶夫人,在淳羌高华的殿堂上见到她不奇怪,可在这里见到她,就是一件奇怪得不能再奇怪的事。 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江晚鱼只能听懂对方的口气,却听不到他到底在说什么。 鸩叶夫人傲然的目光微转,不急不缓地回了一句。 江晚鱼还是没有听懂。 他们说得应该是淳羌语,她听不懂也是情理之中。 听不听得懂,她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什么都不管,可慕容怀卿是不会让她心想事成的,他甚至开始饶有兴致地为她做起了翻译。 “那位是淳羌的左徒大人,地位不下于宰相,他认为鸩叶夫人一介女流,不该抛头露面,该老老实实待在后宫,颐养天年。” 鸩叶夫人这么高傲的人,被这位左徒大人如此羞辱,一定很生气,江晚鱼下意识朝鸩叶夫人看去。 “鸩叶夫人回左徒大人,淳羌开国之君正是一介女流,他这般说法,等同于欺师灭祖,罪不容诛!” 江晚鱼诧异,她倒不知,淳羌的开国之君竟然是女子,在这样的一个封建的大社会下,女子能有这般作为,当真令人敬佩。 不期然,那位左徒大人,被鸩叶夫人一句话轻飘飘顶了回去,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另一人从人群中走出,看穿着也是淳羌人。 慕容怀卿继续为她翻译,“这位是他们的武骑常侍,汗王身边的侍从,相当于大奚的御前侍卫。他说鸩叶夫人既然已为太后,就该做她分内之事,政务有汗王操心,她不该越俎代庖。” “鸩叶夫人回答,她并没有参与政务,她到这里来,只是为了会一会故人,难道身为一国太后,连这点自由也没有?” 好厉害的一张嘴,三言两语,又把这位武骑常侍说得哑口无言。 对鸩叶夫人表达了敬佩之情后,江晚鱼忽然发现,慕容怀卿也不一般,身为大奚的藩王,他竟然精通淳羌语,再联想到鸩叶夫人那句会一会故人,她顿时明白了什么。 今日之事,并非慕容怀卿临时起意,甚至不是前一两年才有了这疯狂的想法,而是从很早以前,便开始密谋。 打压了自己国内的官员,鸩叶夫人才转向慕容怀卿,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道:“哀家只问王爷一句话,之前的承诺,是否算数?” 慕容怀卿道:“自然算数,只要本王登上皇位,汗王的王位,便无人可以动摇。” 那位左徒大人似乎也懂一些中原话,听到这里,他大声喊道:“太后莫不是想霸占王位?前王子没有找到之前,你……”男人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不知哪来的一片树叶被风吹到了他的嘴巴上,顿时鲜血淋漓。 江晚鱼目现惊愕,鸩叶夫人果然是曾叱咤江湖的好手,只一片树叶,就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等等!前王子……什么意思? “他们想要找到前王后的子嗣,立他为汗王。”慕容怀卿不但做翻译,还殷勤地为她解惑。 她懒得理他,但总觉得这事不简单,忍不住出声道:“所以鸩叶夫人找到了你,只要你夺取了皇位,就能帮她保住儿子的地位。” 他不答,但眼神已经默认了一切。 她再问:“凡事都要讲究公平,你不会白白相助于她,你在所图什么?” 慕容怀卿低下头,眼底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你喜欢奚成壁什么?他的地位,他的财富,还是他的魄力?” 他突然转换话题,令江晚鱼有些反应不及,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是觉得自己比不上他,心里不舒服?” 慕容怀卿忽略她的嘲讽,依旧保持紧盯他的姿势:“如果他没有了这些光环,甚至变为一个人人唾弃的失败者,你还会爱他吗?” 她不知他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根本无需犹豫,也无需思考:“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他。” 慕容怀卿忽然笑了,笑得不可自抑,笑得张狂悲凉,他推开她,指着鸩叶夫人:“那你便随我一起听听吧,听听你爱的,究竟是什么人。” 鸩叶夫人接收到他的目光,开始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前尘往事,缓缓道来:“在场的老臣,当年之事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她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明净:“我与姐姐是家中唯一的两个女孩,我们同年入宫,但先王喜欢的只有姐姐,对我则不理不睬,不久后,姐姐便有了身孕,我不愿碌碌无为地在宫里过一辈子,所以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先王,姐姐从小就娇生惯养,入宫后,先王又百宠溺,对我接近先王一事心生怨恨,激愤之下就离开了皇宫。外面的世界并不如姐姐想象中那般简单,她被人贩子拐卖,辗转流落到了奚国境内,幸而一位好心的尼姑收留了她,姐姐生产那日,宫里有位娘娘,因路途奔波,动了胎气,不得已暂宿在尼姑庵,巧合的是,那位娘娘胎也到了生产的时候。那天晚上,外面下着大雨,姐姐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而宫里的那位娘娘,却诞下了一个死婴。”鸩叶夫人凛然狭长的目,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她仰起头,声音像是穿过了虚空,直接砸在了人的耳膜上:“于是,这位宫里的娘娘,为保住自己的地位,来了招偷天换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99章 奇迹 那种冰冷的感觉一直在身体里蔓延,直到此刻才真实感觉到。 没有人在乎她是什么感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鸩叶夫人口中的偷天换日所震惊。 不需要再听,也不需要再问,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她竭力屏蔽对外界的感知,但鸩叶夫人的声音,却越发清晰地传到耳中,直击心底。 “那本是我们淳羌的大王子,却成了这位人们口中善良温婉娘娘的儿子,成了奚国的三皇子。” 三皇子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江晚鱼的脑袋上,虽然已经猜到,但亲耳听见,这种激烈的冲击力,还是令她无法接受。 鸩叶夫人顿了顿,夜色下似沉淀了一般的茶色瞳仁向她看来,那微暗的幽光,令她遍体生寒,头一次觉得这让她感到温暖的眸色,竟这般恐怖。 “那个被抛弃的死婴,实际上还留有一口微弱气息,但因先天体质孱弱,难以养活,庵里的尼姑们决定等着孩子咽气,就将他掩埋。可这孩子虽身体孱弱,却硬生生挺过了三日,三日后,那位娘娘回宫,这时恰巧武宣王的一个小妾途径这里,此女因自己不能生育,故而心生怜悯,收养了这个弃婴。” 鸩叶夫人眼中光泽一闪,似悲悯,似讥嘲,又似愤怒,她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却带着一股颓败的味道,使得那耀眼的光泽都黯淡了许多。 “自古君王多薄情,姐姐她再受宠又能如何?君王的颜面不容轻犯,姐姐她犯了一个大忌,她的任性,触到了先王最不容侵犯的领地,大家一定都不明白,当年,为什么一向颇得先王喜爱的王后,最后会死得那么惨。”她吐出口气来,唏嘘中带着一丝畅快,那是光辉全部被姐姐夺去的不甘之气:“她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面子,还有王室的面子,更令人无法原谅的是,她连留着王室血脉的王子都丢了,先王自然不会原谅她!这一切,其实都是姐姐咎由自取。” 故事到这里,便算是彻底结束了,在场之人若不是傻子,应都能明白鸩叶夫人话中之意。 但江晚鱼宁可自己是傻子,宁可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中原人很少有奚成壁那种异色瞳眸,她当初只当他体质特殊,或者是隔代遗传什么的,但现在…… 就算想要自欺欺人,老天也不会给这样的机会,她拿什么来自欺,又拿什么来欺人? 那澄净的茶色瞳仁,已足够证明一切。 她下意识抬起双臂,环紧自己。 慕容怀卿像是这世上最温柔的情人,低下头,轻声道:“可是冷了?” 她仰头看着他,这个人真狠,狠得令人难以想象,她没有推开他,唯有眼神冰冷,做出了无声的拒绝。 慕容怀卿却故意无视,他差人取来自己的大氅,为她小心披上。 当那带着他身上独特气味的大氅,挨到身体的刹那,她本能想要一把扯开,但她最终忍住了。 更深夜重,寒气入骨,加上被那样的真相打击,此刻小腹已经有些隐隐作痛。 她不是那种喜欢故作清高的人,即便没有腹中孩子,她也会照顾好自己,她不想给奚成壁添乱,不想让他担忧,也不想让自己因一时的任性而后悔。 加上这条命,不,两条命,是乌佳馨用生命换来的,她更不能任性妄为,肆意挥霍。 慕容怀卿对她的顺从感到满意,又同时感到惊讶,以她那烈火似的性子,在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后,还能如此平静地接受他的安排,实在令人不解。 “如何?已经知晓真相的你,是不是已经对你所爱的人失望了呢?” 她扯紧了风氅的领口,唇角扬起一抹讥嘲的笑弧:“不,我是对你失望了,作为敌人,你做得还不够狠,不够绝。” 慕容怀卿微眯双目,灼烈的火光落到他眼中,亦被冻结成一片冰凌:“江晚鱼,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对我有偏见,还没有看到我的好,奚成壁拿走了原属于我的东西,他就是个强盗,不值得被原谅,你却处处为他说话,为他辩解,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我还清楚地记得你说过的那些话,人的命运,不被他人、不被上天,只被自己所掌控,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努力将原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江晚鱼深吸口气,真是奇怪了,为什么自己随口说的话,总能成为他人用来反驳自己的理由? “王爷在说什么?夺回原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你说的,是皇上的皇位?”她夸张地摆出一脸惊讶:“王爷,你莫不是疯了,竟然想要造反!谋逆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希望你想清楚,不要意气用事。”不管事实是怎样的,她都不能承认,这个世上的事情,真亦假来假亦真,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混淆视听。 慕容怀卿自是看出了她的目的,看着她连连冷笑:“江晚鱼,你是个胆小鬼。” 她捂着唇:“是啊,我很胆小的,王爷您可别吓我。” 他还是冷笑,“不敢正视真相,这就是你所谓的勇往直前?你太令本王失望了。” 她面上一片迷茫,心里却在冷笑,我江晚鱼也没打算要得到你慕容怀卿的欣赏,“人都是矛盾的,王爷见过哪个说不怕死的人,真的视死如归?” 他知道她能说会道,也知道她是在故意混淆视听,所以并不打算与她争辩。 江晚鱼看着眼前一片无边的夜色,原本混乱的脑袋,竟从未像此刻这么清明过。 鸩叶夫人是淳羌的太后,她的儿子是淳羌现任汗王,她说出多年前的这番秘辛,目的究竟何在? 她可不信,鸩叶夫人这么做,是想迎回当初那个被偷走的大王子。 对了,她记得慕容怀卿说过,淳羌有一部分的臣子,想要找回大王子,拥立他为汗王。 无缘无故,为什么突然便要寻找失踪多年的大王子呢?淳羌内部一定出了问题,否则那些臣子也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要找回当年的大王子。 或许,这是唯一的突破口,想必鸩叶夫人,也不想他们找到大王子,重新拥立他吧?之所以选择与慕容怀卿合作,一定是有人查到了端倪,更有可能,已经有人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当年丢失的大王子究竟是何人。 鸩叶夫人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介女流,以她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与满朝文武对抗。 可是,当着大奚的官员,当着淳羌的官员,当着诸多藩王的面,将当年的秘辛,一五一十讲出来,她就不怕,这会为自己引来祸端吗?毕竟,这可是她处心积虑想要隐瞒的真相! 鸩叶夫人的反常,让她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性――如果杀光所有听过这个秘辛的人,那么,秘密就还是秘密,也就不存在祸端一说。 她被自己猜测吓到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她认为最危险的慕容怀卿,拉开距离。 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慕容怀卿的残忍与疯狂程度,早已超越了她的想象。 慕容怀卿也察觉到了她的排斥,心头忽然升起一莫名的焦躁,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甲胄的卫兵分开人群,疾步走到他面前,半跪在地道:“启禀王爷,我军已侵入潼关,占领此地,总计伤亡五千零三十九人,失踪一百六十二人,俘虏敌兵一万两千六百人,抓获关内百姓一千九百四十五人。主将请示,要如何处置这些俘虏,请王爷示下。” 潼关? 记忆中对这个地方并不算很熟悉,但江晚鱼知道,那是一处极为重要的战斗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慕容怀卿无声无息地便将那里占领,天知道他已经谋划了多久。 潼关被占领,接下来便是六合关,破了六合关,便可一路直捣黄龙,如此,京都便岌岌可危。 突然觉得周围的火把有些明亮,披在身上的大氅过于厚实,她拭了拭额头,发现满额都是冷汗。 震惊的不止她一人,在场包括各地藩王,都对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起兵之举,感到震撼难平。 有一名藩王察觉到异常,他在人群中环视一圈,发现在场的藩王,都是曾入京接受皇帝招安的人,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滋长,正想趁着骚乱之际偷偷离开,谁料刚迈出一步,便听“噗”地一声,脖颈上鲜血狂涌。 一瞬间,骚乱的情势,竟诡异地平静下来。 没有人看清楚到底是何人出手,因为那那位藩王倒下来的地方,没有看到凶器。 江晚鱼也没有看到是谁出的手,但她能猜到是谁出的手,鸩叶夫人姿态高凛,贵妇人一般俯视众人,她保养得当的手指缝隙间,还残留着一片树叶。 此人武功很高,不下于奚成壁和慕容怀卿。 她可不打算在这样的人面前班门弄斧,于是悄悄拽了拽自己的衣袖,让掩藏在下面的袖弩不被暴露。 慕容怀卿与鸩叶夫人对视一眼,然后漠然地对跪在面前的卫兵道:“传本王命令,俘虏之人,一概杀无赦。” 杀无赦! 江晚鱼怀疑自己听错了,自古以来,再残暴的将者,也没有屠杀百姓的,她竭力压制着愤怒,开口道:“王爷既然想夺取天下,那么就必然不可失去民心,那一千多百姓,可是为王爷积攒名声的最好媒介。” 慕容怀卿没想到她会出言干涉,饶有兴致地投去一瞥:“本王为什么要积攒名声?他们为民,本王为君,君者为天,他们只是本王脚下的泥泞而已,不足为虑。” “是,百姓的确只是为君者脚下的泥泞,但皇天厚土,天虽尊贵,但厚土才是支撑一个国家,支撑万里江山必不可少的条件,没有地,又哪来的天?” 慕容怀卿似乎在思考,半晌后,他微微一笑,道:“本王今天心情好,就依你所说,放了那些厚土。” 卫兵眨眨眼,请原谅他的语文是武术师傅教的,实在听不懂王爷刚才的那番话。 江晚鱼见他不上道,有些着急,怕慕容怀卿又改变主意,于是催促了一声:“王爷不是说放了那些百姓么!你还不快去传令。” 慕容怀卿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发现她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冷漠无情。 那卫兵见慕容怀卿并未表态,一时间也不敢擅作决定,直到慕容怀卿挥挥手,赶他离开,才如来时般急匆匆出府。 慕容怀卿表面温和,但只有他的心腹明白,他的手段是多么残忍,基本上慕容怀卿说死,那被下了死令的人,就绝不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难道他们王爷改性了? 梓山看着负手而立,唇角微勾的慕容怀卿,下意识按了按自己腰上的佩剑。 自打被王爷从死人堆里带回来,他就发誓一生效忠,慕容怀卿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半分犹豫,但王爷心里的苦他知道,从小到大,他受到了多少白眼,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在那些所谓兄弟的“关照”下,他甚至好几次濒临死亡。那个将他从尼姑庵带回来的女子,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却没有给他生存下去的机会,那些一步步自死亡深渊里走出的路,都是他拼命夺来的。 从一个最低贱最卑微连庶子都算不上的养子,爬到如今的地位,这其中的艰苦与绝望,普通人是想象不到的。 他并未觉得王爷心狠薄情,但也希望他能如正常人一般,心里多一些温暖,而不是那些血腥的仇恨。 他说过,自己手里的剑,永远只为慕容怀卿一个人而挥动。 希望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次挥剑。 慕容怀卿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属下的异常,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江晚鱼身上,江晚鱼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形势上,在场的诸多藩王官员,他们的注意力,则都集中在慕容怀卿的身上。 檐角边一簇簇艳丽的红绸,仿若鲜血染就的霞光,廊柱上那些大红的喜字,像是一张张诡异的笑脸。 这不是一场喜宴,而是杀宴。 “你根本就没打算娶我,对吗?”她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慕容怀卿大红的喜服上。 他微微侧过头,“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呢?”她问,好似很在意这场婚事。 他撇开眼:“或许……这一天不远了。” 她觉得他虚伪,觉得他是这世上最狡猾奸诈的人,可是在面对这种人的时候,她却能保持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冷静。 她拢了拢肩头的风氅,唇缝中溢出一缕嗤笑,“慕容怀卿,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该属于谁,不该属于谁的,你这么做,与小孩子看到别人手里高级玩具便想要抢过来据为己有,是一个性质。” 慕容怀卿没有反驳,他看了眼她一眼,便走向梓山:“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住,一个都不能放过。” 梓山垂首应是,虽然他不喜欢杀人,但只要是王爷的命令,他就没有不遵从的。 当众人对慕容怀卿那句一个都不能放过而感到惊疑时,梓山已经带领手下,将在场众人团团围住。 果然,他要大开杀戒。 江晚鱼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心怀善念之人,即使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血腥屠杀,她也没有丝毫的惊愕与愤怒。 这才是慕容怀卿,他掩藏在温文儒雅之后的真正面目。 “走吧。”慕容怀卿转身,冷漠的声音随风而至:“如果你要同情怜悯他们,我劝你大可不必,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若是事事都在意,只怕你的同情要不了多久就会透支干净。” 她不同情这里的任何人,她也不同情自己,她只想知道,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她并不是无坚不摧,有时候,也希望能有个依靠,但她很清楚,此时此刻,她能依靠的仅有自己。 于是便有了不该有的期待,期待老天偶尔能眷顾她一回,让她见识一次奇迹的发生。 …… 奇迹,是需要自己去创造的。 奚成壁一边在御花园的落雨亭内饮酒,一边细细观摩着石桌上摊开的边防布阵图。 这个亭子,是他当初揽着她一同跳下去的那个。 身为帝王,全天下地位最高之人,所谓高处不胜寒,危险与寂寞同等存在,他最不该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将弱点暴露,便是将自己最致命之处,展示人前。 这原本不是秉节持重的自己会做的事,但他却义无反顾的做了。 他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那个人人口中杀伐果决的他,真的是自己么? 人,都会有自己想象不到的一面,就像此刻,发誓一辈子都不会怀疑她的自己,还是对她心生怀疑了。 人们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可随着一杯杯烈酒下肚,他却越来越清醒。 目光,从地图的另一边,缓缓定格在了潼关。 他指尖在其上轻点,不同于思维的清晰,目光似乎极为迷离,带着酒醉的朦胧。 冯安在他身后静立,像是一尊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雕像。 当天边一抹乌云散去,明月高升时,一声高亢的呼喝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报――” 奚成壁放下酒杯,似是等这声“报”已等了许久,他看向来人的方向,眸光雪亮。 传达军情的士兵快步上前,递上奏报:“武宣王深夜派兵突袭潼关,我军将士措手不及,潼关已然失守,万余将士被俘,伤亡惨重。”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可他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饮尽,这才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士兵显然跑得很急,他以八百里加急之速送来了这份紧急军情,身上还沾有泥泞和血迹,这番狼狈之相,足以说明当时的战况有多惨烈。 军人都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士兵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言其一二。 那士兵退下后,冯安才试着上前,谨慎问道:“皇上,这武宣王简直是胆大包天,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想反了不成!” 奚成壁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桌面,定格在潼关处。 冯安不敢再多言,呐呐退回了原位。 这时,奚成壁突然说道:“该发生的总归要发生,是你的别人也抢不走。” 冯安对他这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未来得及询问,奚成壁又道:“今夜月色不错,朕一人饮酒未免无趣,传朕旨意,宣江晚鱼前来见驾,这么好的月色,不一起对酌,实在浪费。” 冯安觉得今天的皇帝有些古怪,不,是非常古怪。 他不禁抬头看了看月亮,月色好?皇帝该不会是眼盲吧,这阴沉沉的天色,明显就是暴风雨的前兆,真看不出哪里的月色好了。 但皇帝的命令他不能违抗,只好按照奚成壁所说去做。 大半夜地被皇帝叫来赏月,澹台婉玉也很不解,心里突生不好的预感,以至于落座时,差点摔了桌上酒壶。 奚成壁一人自斟自饮,自打她来了之后,看都没看她一眼。 澹台婉玉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皇上,这么晚了,你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奚成壁像是被人打扰了好兴致般蹙起眉头,不悦道:“都说了是赏月,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赏月?澹台婉玉抬头,直到脖颈酸疼,她也没找到月亮的影子。 忽的,一阵狂风刮过,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再次显现出来。 奚成壁举杯:“你看,月亮这不是出来了吗?”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澹台婉玉:“不管被怎样的迷雾所遮蔽视线,总有一天,会拨云见日,看到最美的风景。” 澹台婉玉心口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眼神不觉变得飘忽:“皇上真有雅兴。” “别急。”他执起酒壶,发现壶中已空,长叹了口气:“好戏还在后面呢,你且等着。”说完,微微侧头:“冯安,这么美的月色,不是年年都有,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可别让自己留下遗憾……” “主公偏心,赏月竟然也不叫我,亏您跟我打包票,说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一瞬间,澹台婉玉浑身血液都倒流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100章 拆穿 一个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任何人都会感到恐惧和不可思议吧。 澹台婉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那个多日前,还流露着凄苦悲伤与爱慕之态的人,现在却一脸戏谑的站在自己面前,那冰冷的、讥讽的、甚至有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刺得她心脏阵阵抽疼。 终于还是发现了。 片刻的恐惧之后,这个想法便出现在了脑中。 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她不想,也没有必要继续假装下去。 她只是有些害怕,不知道奚成壁会用什么方式来惩罚她。 她怕死,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但奚成壁却什么都没说,继续持久独酌,倒是罗暮,大马金刀地在澹台婉玉对面坐下,脸上笑容不变,可比起从前,多了许多的冷漠与憎恶。 澹台婉玉尽可能保持冷静地看着他,虽然知道身份已经被揭穿,但长久以来养成的高傲与目中无人,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求饶道歉的举动。 罗暮看着她,这是一张与那个女子相差无几的脸,即便已经亲耳听她承认,也难以相信,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江晚鱼这样一个事实。 “斟酒。”奚成壁将手中白玉杯搁在桌上,只说了两个字。 澹台婉玉看了眼罗暮,又将视线投向奚成壁,对方虽然没有看她,但那态度明显表明是在命令她。 她犹豫了一下,执起酒壶,蹙眉轻声道:“皇上,酒壶已经空了。” 奚成壁皱了皱眉,没有出声,罗暮这时抢过她手里的酒壶,露出招牌式的嬉笑表情,“怎么会是空的?你看――”仿佛还是从前,他依旧将她当做江晚鱼,只是那眼神当中的漠然,让一切变得泾渭分明。 澹台婉玉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暮轻拨酒壶一处不起眼凸起,将清冽酒液倒入杯中,“人们都明白耳听为虚,却不知道,有时候眼见也不为实。”他放下酒壶:“人人都道我罗暮愚蠢好欺,只有她不一样,如今我想告诉你的是,别拿我当软柿子捏,若是惹急了我,我也是会咬人的。” 澹台婉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是看着那酒壶,看着那酒杯中散发着冷意的酒液,浑身似冰封。 自以为别人都入了戏,却发现到头来,入戏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深吸口气,脸上渗出一丝惨烈的笑意。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曾无数次的低声下气,但不知是不是经历过了荣耀与风光,心底的那份骄傲就深深扎根于身体中,她竟难以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正想开口,问问奚成壁打算如何处置自己,他却站起身,负手走到亭外,看着夜色下汤汤如墨的湖水:“还有三个时辰。”他仰望着星月疏朗的夜空,轻声开了口。 澹台婉玉不解其意,也不好随意借口,就那么沉默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桌面盛满酒液的白玉杯。 一时间,并不算宽敞的亭内,四人各怀心事。 冯安已经恭恭敬敬垂着头,看不到脸面,奚成壁背对三人而立,脸上冷漠一片,不辨喜怒,罗暮死死盯着澹台婉玉,眼中光泽变幻不定,一时温软一时犀利。 如果在此之前有人问他们,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干干坐上三个时辰,能不能受得了,也许这四人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但现在,他们全都做到了。 夜晚似乎变得无限长,又无限短,当三个时辰过去,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时,一份战事急报,被马不停蹄地送入了皇宫,送到了奚成壁面前。 “报――前线战事大捷,我军已成功夺回潼关,歼灭叛军两万余人,俘虏三万余,其余叛军仓惶逃离,上将军请示,是否要继续追击。” 话落,在场之人,除了奚成壁以外,其余三人齐齐色变。 罗暮猛地从石椅上站起,脱口道,“罗熔胜了?”以两万兵力对抗敌军十万,他根本就不抱希望,甚至为被主公任命为上将军的罗熔担心了好几天。 奚成壁没有应答,依旧保持不变的神色,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不必了,让他守好潼关,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是。”传令兵得命,躬身退下。 罗暮欢喜得在原地打转:“罗熔真的胜了?简直不敢相信,我就知道这家伙厉害,果然没看错他!”说完,挠挠头,对站在亭边的奚成壁讪讪一笑:“当然,罗熔能取胜,跟主公的深谋远虑和运筹帷幄是分不开关系的。” 奚成壁没心思听他拍马屁,最关键的战事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便是他最不想对面,却不得不面对的真相。 他转身,目光沉幽如凌冽湖水:“说说吧,如果朕败了,你们打算如何?” 冯安和澹台婉玉都注意到了,奚成壁说的是你们,而非你。 他自然不会是因为战事获胜而神经错乱,唯一的解释就是…… 澹台婉玉下意识看向冯安,冯安却依旧垂着脑袋,就似一尊风化了的石雕,一动也不动。 澹台婉玉下意识捏紧了藏在袖口之下的手,直到指关节传来轻微的疼痛,才见冯安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朝前迈出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奚成壁目光沉然,似波澜不兴的古井,只有罗暮,被这一场面骇了一跳,带着惊疑和不解的目光,看向奚成壁。 “冯安,朕待你不好吗?”原以为皇帝会雷霆大怒,可出口的言语,却平淡的不带一丝一毫感情。 冯安飞快抬头砍了他一眼,再次垂下头:“很好。” “那为什么要背叛朕?” 冯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奴才没有背叛皇上。” 奚成壁似乎是笑了一下,却没有反驳他。 冯安继续道:“奴才原本就是老王爷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棋子,皇上对奴才的好,奴才心里都明白,但奴才没什么好说的,奴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有负圣恩,也没脸再留在皇上身边伺候,奴才罪孽深重,这就向皇上赔罪。”最后一个字落下,冯安的脑袋就像是失去支撑般,疲软地垂了下去。 罗暮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探了探冯安的鼻息,摇头一叹,“死了。” 看着没有了气息的冯安,奚成壁眼中快速闪过一道悲哀,很短暂,几乎无人瞧见:“他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朕不会饶了他。”毕竟是在身边伺候过的人,就算养只阿猫阿狗,也是会有感情的。 对着冯安已经死去的尸体,还有散发着青灰色仿若石头的脸,罗暮觉得有些发怵:“主公,现在怎么办?”澹台婉玉的身份已经曝光,那么接下来便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江晚鱼在哪?她此刻究竟是死是活? 罗暮不敢问,但凡遇到有关江晚鱼的事,一向沉稳理智的主公总会失控。 奚成壁这一回,倒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至少表面看不出什么,“她在哪?” 澹台婉玉下意识就想说出真相,虽然那个男子面目沉静,眼神宁然,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冰寒之气,化成一把把看不见的利刃,在剜割着身体。 奚成壁再残暴再可怕,但也有温柔绵软的一面,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如非太过记挂江晚鱼,她这个假冒货,也不会活到今天。 她仰起头,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怎么?不再唤我小鱼了?” 戏演久了,难免会沉迷,那恬然一笑,仍旧有那个女子的影子,他不禁觉得烦躁:“再给你一次机会。” 害怕吗?当然,除去温和眼神的他,骨子里的残虐,此刻她可以清晰察觉到。 几乎怀疑,下一刻自己那纤细的脖颈就会被拧断,但她更明白,自己若是妥协,只怕会死得更快:“你杀了我吧。” 杀与不杀,全在他一念之间,不过她不害怕,因为她透过他澄润透亮的眸,看到了自己的容颜。 那是一张他深爱的容颜,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 他果然没有抬头,只将目光移到了桌面上的酒杯:“朕不知道,明明不一样的脸,为何你会与她这般相似。”他顿了顿:“不过朕知道,不管再怎么像,你也不是她。” 澹台婉玉大着胆子,小声说:“是不一样,我比她更适合你。” “是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日出的第一缕霞光照射在他的侧面,让那冷硬的面庞,变得柔和了许多。 澹台婉玉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他这般冷静,反倒叫人害怕忧心。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个完全与从前不同的人,我还能继续爱下去吗?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他语声很轻,有种在与她闲话家常的感觉:“我拼命告诉自己,我爱的是一个人,不是一件物品,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识,她的性格,她的感情,她的处事方式,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我不止一遍地暗骂自己自私虚伪,当初山盟海誓,说要爱她一辈子的人是我,现在因为她的改变而心生厌弃的也是我,我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子,即便没有了我的爱,她也不会自怨自艾,一蹶不振,可我还是痛恨自己,觉得对不起她。”他脸上有悲伤痛苦的神情,不过很快就归于平淡,“一个人再怎么变,存在于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她就是她,不是别人,不会因为换了个皮囊,或者一张与她相似的容颜,就忽视了曾经在一起的感受。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她,不是那个我深爱的人,我有过彷徨,有过失落,也想过逃避,可最终我想明白了,如果我爱她,就该证实自己心底的怀疑,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她的好她的坏,我一并接受,同样,她若爱我,也不会在乎我的这点怀疑。” 澹台婉玉有些心不在焉,但奚成壁这番听似温和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话,却让她明明白白感觉到了危险。 她猛地抬头:“所以你要杀我?” 他不置可否:“朕没必要怜惜你。”因为她不是她,相同的容颜又如何?她以为他下不去手吗? 澹台婉玉有些激动:“你怎么可以杀我?”她努力让自己进入他的视线:“即便我不是她,可这张脸,你难道不在乎?” 可笑?就凭一张脸?太异想天开了!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端起石桌上的酒杯,清晨血色的霞光投射在杯中清冽的酒酿中,那酒的颜色,忽然幻化为艳丽的血红。 澹台婉玉瞪大的双目,惊恐的神色,完全破坏了那张脸容的美感:“不,不,不……” 见血封喉的鸩毒,她不止一次见过,却是由她端给别人。 “朕说了,你已经没有机会。” 毋庸置疑的口吻,澹台婉玉从他冰冷得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的俊颜上,看出了他的决心。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只怕她的死法会更凄惨,奚成壁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仇恨虽然已经被消弭了大半,但对于澹台婉玉假扮江晚鱼欺骗自己的这种行为,他恨之入骨。 没有人会真的不怕死,虽然已经走到了陌路,但澹台婉玉依旧不肯投降,“杀了我,你就再也别想得知她的下落!” 江晚鱼,算是奚成壁最大的软肋,他持杯的手颤了颤,“朕相信,只要杀了你,她的下落自会有人告知。” 心知奚成壁不是在吓唬自己,澹台婉玉真的慌了,她死死盯着面前的酒液,整张脸毫无血色。 罗暮在一旁催促:“还不快喝了它!主公向来说一不二,他让你死,你就绝活不到明天,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罗暮承认,自己压根不是什么好人,看着澹台婉玉此刻惊恐失措的样子,他打心眼里觉得畅快。 这也江晚鱼说的,对于伤害自己的人,为什么要心怀善意?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对方有为自己考虑过吗?与其惺惺作态,自己不好受,仇人也不好受,倒不如彻底展露自己的本心。 恨,不狠得彻底,那还叫恨吗? 如果不是碍于主公在场,他怕是要拍手称赞,在送一句下地狱去吧! 终于,当澹台婉玉的视线,被一片血红完全覆盖后,她猛地挥打开那盛满了酒液的玉杯。 对此,奚成壁只挑了挑眉,这才像是江晚鱼会做的事,只不过,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模仿江晚鱼,本性差了太多。 正欲转身去拿桌上的酒壶,澹台婉玉却突然跪了下来,用力揪住他衣袍的下摆:“皇上要杀我,是不是也要听我说完一个秘密后再杀我?” “没有什么秘密是朕关心的。” “不,这个秘密,您一定喜欢。”澹台婉玉决定豁出去了,虽然这么做的风险很大:“这个秘密,有关您的身世。” 奚成壁完全可以把澹台婉玉此刻的话当成在胡言乱语,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僵硬,口中也说出了违背意志的话语:“什么秘密?” 澹台婉玉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只要奚成壁愿意听下去,她就有活下去的把握。 “皇上一直恨着我的母妃,因为她害得您国破家亡,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此话一出,奚成壁便狠狠拽出自己的衣袍下摆,可澹台婉玉接下来的话,却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可我母妃这么做,全是为了您!” 胡说八道! 心底积聚起勃然怒火,可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胸腔中发出擂鼓般的震动,他突然有些害怕,是的,这种感觉,一生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面对熊熊战火,等待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亲人时,一次是江晚鱼遭到狙杀,以为要失去她时,而这一回,是第三次。 “皇上,您根本就不是奚国人,您的母亲,是淳羌的前王后,您是淳羌失踪多年的大王子啊!” 奚成壁的思维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出言斥责:“澹台婉玉,这就是你所说的秘密?你想活命可以,不过要编一个合适的理由,如此妖言惑众,你以为朕会相信?” “我没有!”澹台婉玉大叫:“我澹台婉玉再不济,也不会自找死路。”她快速将偷换婴儿的前尘过往说了一遍,末了,道:“我的母妃正是前王后的贴身侍女,若不是因为静贵妃的自私与贪婪,偷走了王后的孩子,王后也不会死!母妃只是为了报仇,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奚成壁完全可以命人将澹台婉玉拉下去,再灌以毒酒,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 “你说的这些,朕一个字也不信。”他的母妃,是那样善良温婉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那等卑鄙无耻之事! 澹台婉玉看着他,一字一句问:“皇上,除却母妃暗通敌国,出卖皇室,她可有半点对不起您的地方?在她还是一个小小才人的时候,她就对您呵护有加,甚至有一次,冒着严寒满皇宫地寻找走失的您,这些您都忘了吗?” 澹台婉玉说的都是事实,那个女人固有她可恨的地方,可自打她进宫后,偏偏对他这个三皇子与众不同,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年纪小,比较讨人喜欢而已,从未往深处想过。 可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悬崖边挣扎的人,明知会跌入深渊,却始终不肯放弃:“如此秘辛,你如何得知?难保你不是在为你的母妃开脱。” 澹台婉玉目光一沉,声音小了下去,隐约带了些微苦涩:“因为我的母妃,是我亲手杀死的。” 震惊只在奚成壁脸上出现了一瞬,天生不喜欢刨根究底的他,这一回却没忍住:“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瞒着父皇,给我们最大的敌人,也就是你递送情报,我一怒之下,就杀了她。” 当初,那些不解的迷雾,终于被拨开,看到了真实,可他却一点也不感到轻松,如果澹台婉玉说的是真的…… 思绪从未像现在这样混乱过,他不是静妃的孩子,不是父皇的骨血,他是淳羌人,是淳羌前王后的子嗣……这简直就是这辈子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当初那座尼姑庵查探。”澹台婉玉适时补充一句。 终究抵不过心里的疑惑,问清楚了澹台婉玉尼姑庵的位置,奚成壁对一旁比自己还震惊的罗暮道:“你现在就带人秘密前去,不管查到什么消息,都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朕。” 罗暮想劝奚成壁不要在乎那个疯女人的想法,但见他一脸凝重,以及那副不将事实弄清楚就无法安生的模样,他只好领命。 罗暮离开后,澹台婉玉对着他的背影说:“其实你心里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不信,而是不愿接受。” 或许吧,他也想自欺欺人一回,可只能欺人,却欺不了自己。 曾经那些被忽略的过往,一下子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出现。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总之是很多年前,有一次武宣王进京,带上了他的四个儿子和养子,静妃出身名门,自然有些心高气傲,不屑和武宣王那些小妾来往,可不知她听到了什么话,竟急切地将武宣王一个妾室迎入卧房。 当时他还小,没有那个心眼去偷听两人的对话,只记得母妃出来时,眼眶红红的。 接着,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竟用一颗难得宽大博爱的心,去亲近武宣王的养子,不但对其爱护非常,甚至提出要收他为义子。 慕容怀卿能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得到老武宣王的重视,想必也有静贵妃的一份功劳。 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即将淹没在记忆的洪流中,可此刻,却清晰无比的再现于眼前。 “这些是你母妃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软,但听在澹台婉玉耳中,却不可思议得骇人。 “我……”澹台婉玉谨慎地组织措辞。 没等她说完,奚成壁就转过身,“是慕容怀卿。”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语毕,他再次转过身,仰望破云而出的红日:“她在那,她在等我。” ------------ 第101章 生与死的天平 不知是不是妊娠反应加剧了毒素的恶化,原本三年后才会发作的腐心散,却提前发作了。加上吃了败仗,慕容怀卿放弃延平郡,辗转到了桐、冀两州的边界,潼关一战损失了不少战力,所以他需要重新召集和训练士兵。 这一路的颠簸,差点没去了江晚鱼半条命,再强悍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腹中的孩子都开始跟她抗议了,可她只能咬着牙坚持,直到腐心散也不甘寂寞,一起来凑热闹。 她甚至生出过要流掉孩子的念头,倒不是怕受苦,就怕孩子会受到体内剧毒的影响,毕竟腐心散的毒只是被压制,而没有从她身体里彻底除去。但随后一想,孩子还没出生,她就妄下结论似乎有些为时过早,她总把自由自主挂在嘴上,憎恨慕容怀卿不给她选择的余地,难道到头来,自己却连选择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剥夺孩子降临世间的权利?今后会如何,那是孩子的事,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不是她说怎样就怎样的。 可她刚想通,被压制的腐心散就开始发作了。 身体一天天开始变得虚弱,她不知能不能等到他找到自己的那一天。 “为什么不求我?”一边翻阅战报,一边观察她状况的慕容怀卿漫不经心地开口。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或许她该对慕容怀卿没让她睡地板而心怀感激,“我求你,你会救我吗?”虽然知道解药就在慕容怀卿手上,但她不认为,他会这么容易就拿出来。 他放下手中战报,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问这么多做什么?求我,用你最低贱的姿态求我,或许我会心软救你一命,不……是救你两命。” 用最饱含侮辱的话语,来戳刺她宛若城墙般坚固的自尊心,在失败之下变得有些暴躁的男人,此刻完全褪去了他的温雅,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江晚鱼看着他,浑身骤冷骤热,或许自己真的要死了吧…… 甘心吗?当然不甘心!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能抱着无所畏惧之心从容赴死的人,她想活,比任何人都想活。 她望向他戏谑的,带着凌辱的目光,咬紧牙关,从并不算宽敞的榻上翻身下来,跪在地上,两手撑地,声音诚挚仿若最虔诚的信徒:“求您,求您给我解药,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想生下这个孩子,将他养大成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请原谅我这些时日对您的不敬,以后我一定改,绝不再冒犯您,求您了,别让我死。” 慕容怀卿一下子怔住,甚至手中的笔掉落在地都未曾察觉。 该死的,她竟然真的开口了,还是以这么卑微的姿态! 不知是失望寒心还是愤怒,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冲到她面前,怒吼道:“江晚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看看你,看看现在的你,简直和这世上最下贱的妓女没什么两样!就为了要活命,你就可以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嗯?你的自信,你的尊严,你那所谓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哪去了?抬起头来,回答我!” 她缓缓抬头,虚弱的身体让她连跪都跪不稳:“是,我是下贱,论身份地位,我与王爷您相差甚远,我只有一个愿望,请让我活下去。” 没有任何讥讽,也没有一丝欺骗,她连眼神,都带着无比郑重的认真,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愤怒,“江晚鱼,你可真是不要脸,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你不是要解药吗?可以!”他猛然伸手,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放在榻上:“取悦我,只要你能让我高兴,我就给你解药。” 她睁大眼睛,像是没有听明白他说的话,他冷笑一声,坐在塌边,执起她的一只手,缓缓朝自己的腿间移去。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眼睫剧烈颤抖,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垂下眼帘,不用他指引,她自发自动将手覆上,男子宛如恶作剧得逞般的笑骤然凝固在脸上。 如此乖巧听话的她,不是他一直企盼的吗?他渴望看到她畏惧的眼神,渴望得到她的臣服,现在一切都实现了,可他为什么不满足? 死死压抑住心底的厌恶,江晚鱼就似慕容怀卿所要求的那般,努力地讨好他,取悦他。 不知男人是不是都一个样,任凭怎样恶劣的环境,身体都能对外界的刺激起反应。 心底频频冷笑,脸上却绽出最柔媚的笑容,她支起半个身子,费力地去解男子的腰带。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男人的玩意,不都一个样么?就当是摸了一只种猪好了。 腰带被解开的瞬间,手却被死死按住:“真贱。”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在说她。 无所谓了,贱就贱吧,比起性命来,尊严算什么?更何况,她江晚鱼从没说过自己是个有尊严有气节的人。 她干脆坐起身,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强制性地褪去了他的外衫。她本不善于勾引男人,但前世小黄书小黄漫也算看过一些,即便不能百分百相像,学个六七成还是可以的。 此时已经入夏,慕容怀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衫,她轻而易举便将他身上衣物尽数褪尽。 他的身体不像想象中那么单薄无力,皮肤却十分苍白,让她不禁想起了西方玄幻故事中的吸血鬼。 苍白的皮肤,艳红的唇,绝美的面容…… 纤细的手指,沿着他肌肤的纹理向下,划过敏感的胸膛,她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挑逗男人的手法十分成熟。 慕容怀卿身体威震了一下,似是难以隐忍般轻哼出声,江晚鱼加重了心底的冷笑,享受么?好吧,那我就让你更享受。 没有任何征兆,完全是突兀性的,原本停留在男子胸膛上的手蓦地滑下,挑开裤缝,滑入了敏感地带。 慕容怀卿猛地睁眼,那副既震惊又惶恐的感觉,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一把握住她探入的手,狠狠拉出:“江晚鱼,你真是让我失望!” 失望就对了,我并非你想象中的完美女子,你也不用费尽心思来驯化我!她在心底怒吼,表面却笑得轻浮:“王爷这是怎么了?害羞了么?真是难得啊。” 害羞?他慕容怀卿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害羞! 可实际上,当她与自己贴近的那一刹那,他是真的紧张了,浑身不自觉的紧绷,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江晚鱼再次凑上前,笑着说:“只要王爷说话算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不假思索:“是吗?嫁给我,做我的女人,你也愿意?” 她的回答很平静:“是,我愿意。” “你和他的孩子叫我父亲你也愿意?” “是。” “日日承欢在我的身下,你亦愿意?” “是。” 他终于愤怒了,她的顺从让他觉得她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不明白,但他明白对于自己提出的这些要求,她必定是百般不愿的。他强迫,她承受,那个不论遇到何事都顽强不屈的她,竟然妥协了!他在她眼里看不过一丝一毫的感情,他既没有入她的眼,也没有入她的心! 是的,她的眼是空洞的,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心口像被人狠狠刺了一下,他猛地抽身,与她拉开距离:“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个被别的男人玩弄过的女人,你以为本王会在乎?” 她不知所谓地笑:“王爷不就好这一口吗?” 他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双目微红:“你大概还没领教过本王的手段,别以为你这样做,本王就会心软。江晚鱼,你的死活,本王根本就不关心。” “是吗。”她阖上眼帘,虽然绝望,却不想让眼前这个男人看到。 他丢下她,还有那一案的公文战报,拂袖离去。 房间里骤然变得空荡荡,深入骨髓的寒意也随着这份寂寥漫上心扉。 江晚鱼重新躺了下去,虽然觉得无比委屈无比难过,却死死憋着那股酸涩,蜷起身体,在心中默默抱紧了自己。 或许她真的是高估了自己,她这样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值得慕容怀卿劳心费神,或许,他真的会让自己就这么死去。 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眼看月圆之夜即将到来,她很清楚,如果在下一次毒发前没有得到解药,她必死无疑。 她是多么得留恋这个世界啊,留恋那个心心念念的他,留恋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 可现在,她却要死了,一开始很害怕,现在却唯能感觉到无尽的悲哀。 她怔怔望着窗外硕大的银盘,今夜的月亮竟是前所未有的好看,比平时瞧上去要大整整一圈,有点像是童话世界里的神秘之地。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幻觉了,不是说人在临死前,都会看到一些存在于异次元的事物吗?该死的,自己竟然要与这个世界永别了!总觉得像是一场噩梦,醒来后,一切都会消失。 隐约中,听到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她已经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管她来人是谁,都与她没有关系。 一角霜白的衣袍在眼前闪过,她闭上眼,懒得去看那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102章 用一切来换 她不是心中宽广的人,对于把自己害成现在这个模样的人,她恨之入骨,反正死都要死了,她也不必再担心会惹怒他。 “为什么闭着眼睛?”静谧的室内,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 她既不睁眼,也不说话,仿佛玉雕般的人一动不动。 他喟叹一声,“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敬慕我,那些假仁假义,我已经看够了。” 你自己就够假仁假义了,凭什么妄想别人交付真心?可笑! 她没有说话,但大概是脸上不经意露出了讥嘲的神情,慕容怀卿探出手,似是想要挥去她脸上嘲讽的表情:“你对我,总是这个样子。” 当掌心的温度触及脸颊时,她猛地一惊,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睁开眼,眼底却是冷的:“你出去。”她不想在死之前,对着这么一张令自己厌恶的脸。 慕容怀卿脸色微沉,却并未动怒:“你原本可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强?” 她重新阖上眼帘,压根懒得回答他。她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可怜,以为只要拥有荣华富贵,就能一生圆满,他这辈子也不知为何而活,即便长生不老,也只是个行尸走肉而已。 她突然不自怜自伤了,觉得比起慕容怀卿,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遇见了那个男子,在有生之年,享受过了一回真正的温情。 “江晚鱼?”见她不说话,他忍不住唤道。 她只静静闭着眼,一语不发,那样子,安静得令人心惊。 他忽然慌了神,捧住她微潮冰冷的脸颊,一叠声的呼唤:“江晚鱼,江晚鱼?你快回答我!” 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最后的这点力气,还是留着回忆今生所遇到的美好之事,和那个美好之人吧。 在意识逐渐消退中,她听到那个从遥远之处传来的声音,在急切的大吼:“来人,快去找大夫,快!”随后,口中被塞入了一颗清凉而苦涩的药丸,接着有冰冷却温软的物事覆上来,似柔软的唇舌。 她不禁蹙眉,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好似经历的一个世纪那么久,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日上中天,阳光明媚,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她下意识抬手遮掩,却发现怎么也抬不起来,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竟被另一只大掌牢牢握在掌心。 顺着那只手看向手的主人,一头凌乱的黑丝铺陈在床榻之上,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容,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守在自己床边的人是谁。 真是晦气,临死前看到的是他,不知死活时看到的还是他,忒膈应人了。 她试着抽手,无奈对方握得极紧,那只手就像铁钳一样,牢牢箍着她,没想到那样单薄的一个人,竟有这般力气,既然抽不出来,她也懒得费力气了。 就这么呆呆躺了小半个时辰,侧身枕在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动,那人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身焦急查探她的状况。当对上一双清冽的黑眸时,他怔了一下,随即坐了回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他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担忧,可一眨眼后,他眼中就只有清泠平淡了。 “你醒了?” 废话,没醒能睁着眼吗! 她现在虽然已经有了力气,却还是懒得回答他。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解药我已经给你服下,不管怎么说你还有用。更何况,你在我的手里,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也别想离开。” 她压根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只反复回想着他的第一句话。 解药已经给她服下了,这么说,她身体的毒已经彻底解了? 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有手有腿有思想,她还就不信,他真能困她一辈子。 他等了一阵,见她还是沉默,竟不禁生出委屈的心情,“他在你心中,自是千般好万般好,我就是十恶不赦,死有余辜,对吗?” 这一回,她终于不再沉默:“你说对了,他是我爱的人,自然是什么都好……” 没等她说完,他接口道,“而我是你憎恨的人,所以在你心中,我便是人面兽心,恶贯满盈。” 她扯了扯嘴角:“哈,你真有自知之明。” 这一回,换他默了下去。 她自在想她自己的事,并没有过多去关注他,不知就这样彼此沉默了多久,他突然出声:“他来了。” 骤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她急切问道:“他在哪?” 慕容怀卿苦笑:“果然,你看重的人只有他。” 她不想听他说废话,只揪着他的袖口,重复道:“他到底在哪?”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拽住的袖口,她的指尖因为多度用力而泛着苍白:“你想见他吗?可惜,他不在这里。” 听到不在这里时,她长舒了口气的同时,又隐约感到一丝失落。 这种既想见他又怕他陷入危难的彷徨,就像在脑袋里塞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正当她沉浸在这种彷徨中时,又听慕容怀卿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更加彷徨,不知他说的真相,究竟是澹台婉玉的身份,还是奚成壁自己的身世。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勾唇角,道了句,“他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她藏在被褥下的手指暗暗捏紧:“你到底想说什么?”慕容怀卿不是那种喜欢没事找事的人,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变得越发神经质,但她还是清楚,他对自己说这一番话,不会没有目的。 果然,他脸上的笑变得诡异起来,“他要与本王做笔交易。” 潜意识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要说就说,我不喜欢卖关子。” 她虽一脸不耐,眼中却满是紧张与焦虑,慕容怀卿知道,她又在口是心非,于是不急不缓道:“他要把原本属于本王的东西还给本王。” 原本属于他的?不用猜也知是什么。 江晚鱼深吸口气:“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只要把你还给他,他愿意用一切来换。” 心底忽然蒙上了一层暖意,这暖意就似冰天雪地里的一蓬火焰,可在这暖意下,却藏着万年冰封的严寒。 用一切来换……为这不详的话语而蹙眉,她看着慕容怀卿得意的脸容:“你准备怎么做?” 慕容怀卿看着她,不由分说,用力握住她的手,“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本王的,本王为什么要与他做这个交易?” 她强忍手腕的疼痛:“这样也好,他是明君,是要千古流芳的,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夺走这一切。” 慕容怀卿似乎有些恼,眼底有着灼烈烫人的温度:“千古流芳?江晚鱼,你也太看起他了,本王不与他做这个交易,那是因为本王有信心亲手夺回原属于我的皇位,你莫要搞错了,你现在是本王的人,不是他奚成壁的女人。” 简直不可理喻! “慕容怀卿,你会后悔的。” “后悔?本王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他猛然用力,将她扯到身前:“皇位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不需要你用激将法,本王现在就明确告诉你,本王喜欢你,就算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好,即便什么都得不到,本王也不会让奚成壁得到。”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终于也忍不住发作:“慕容怀卿,我管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 “成全?我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反问了这么一句后,慕容怀卿倒是平静下来了,他松开紧握她的手,看着她淡淡道:“总之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其他人得到。江晚鱼,我生你生,我死你死,所以,你最好祈祷我能够成功。”说罢,转身离开房间。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凭什么自己平白无故就成了被慕容怀卿操控的棋子! 抄起榻上的枕头,扬手朝门外扔去,慕容怀卿刚好一只脚跨过门槛,那枕头不偏不倚打在他身上。 他顿了顿,然后转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回头看了她一眼:“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怒气仿佛随着扔出的枕头一起被抛出,心底虽依旧积聚着一股怨气,但她却不再暴躁慌乱,静静回视慕容怀卿:“同样的话,我送给你。” 慕容怀卿笑了一下,这便是他喜欢她的地方,那些总是仰望他的人,只会让他厌恶,他需要的,是一个与自己并肩而战的女子。 这种心理,在江晚鱼看来,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受虐狂。 她现在心里很乱,自己毒解了,生命不再受到威胁,可一想到奚成壁说的那句愿意用一切来换时,又觉得不安。 下意识抚摸高耸的腹部,那隐隐约约的胎动,忽然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 孩子……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这个孩子,她就不会再感到孤单,就像,他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103章 父亲,孩子 江晚鱼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谁料没过几天,奚成壁就派人来,提出要与慕容怀卿会面的要求。 她以为慕容怀卿不会答应,可事态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她的预想。 两人约在百里外的南河村见面,那里人烟稀少,四周地势开阔,站在已经废弃的最高祭台上,可以清楚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境况,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这日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偶尔能见到稍许微弱的日光。 奚成壁原本就硬朗的容颜,此时显得越发冷澈,没有丝毫人情味。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只有面对那个女子时,那对世人的防备与排斥,才能消融殆尽。 相反,与他并肩而立的慕容怀卿,却是一脸温润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恬淡而沉静,连身上的气息,也是温软如风的。 常年戴惯的面具,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取下,这或许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即便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却依旧平静似水。 奚成壁脸颊绷得紧紧的,他不想伪装,也懒得伪装,他侧过眼,看向慕容怀卿沉润的侧脸:“母妃临死前,呼唤过你的名字,当时我不知是为什么,现在……”他深吸口气,脸上现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这个皇位原本就是你的,我无意霸占,不过……” “不过你不会轻易就把它交给我。”慕容怀卿平静接口。 奚成壁闻言,不禁蹙了蹙眉:“慕容怀卿,母妃是被澹台国士兵残忍杀死的。” 慕容怀卿微微扬起下巴,脸上表情没有变化:“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他竟然说那又怎样? 一瞬间,怒不可遏,奚成壁猛地转身,狠狠揪住了慕容怀卿的衣领:“你这冷血的畜生。” 慕容怀卿冷眼看着眼前的怒颜,笑得不知所谓:“我冷血?那个女人就不冷血了?奚成壁,你不恨她,那是因为不管怎么样,她给了你应得的生活,富贵荣华,身份地位,呵……”原本神色岿然不动的慕容怀卿忽然发出满含讥嘲的笑声,“当我在黑暗中一步步摸索,好多次以为自己要就此沉沦在那片暗无天地中时,那个女人,她在哪?她给了我什么?除了这个残破的,原本就支离破碎的生命,我不认为,她值得我思念敬慕。” 愤怒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却被慕容怀卿冷冷打断:“奚成壁,她欠我的,我只有从你身上夺回来。” 下意识猜到慕容怀卿要说什么,奚成壁烦躁地松开手:“我答应你,会把皇位还给你。” “还给我?”慕容怀卿还是笑:“奚成壁,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皇位本来就是我的,不要说得好像施舍一样。” 奚成壁不说话,只望着前往茫茫的原野出神。 是啊,连他都不曾想到,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那个曾令他满心敬慕与依恋的母亲,竟然曾做出过那般龌龊歹毒之事。 不知她将自己的亲生子抛弃后是什么感觉,愧疚还是后悔,至少,在母妃临死时的脸上,他除了看到愧疚外,没有看到任何属于后悔的情绪。 那是他不愿面对的,即使再善良再温婉,那个女人的心,依旧是冷硬的。 她从来都不曾后悔,即便时光倒流,她依然会那么做。 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娘家势力依靠的女人,在后宫那种处处充满嫉妒与勾心斗角的地方,如果没有一个孩子作为依靠,她只怕连一隅安身之地都找不到。 有些事情,没有想通的时候,焦躁迷茫,可一旦想通,却又心痛不止。 那些斥责的话,也只是苍白的辩解而已,他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风扬起鬓边的碎发,慕容怀卿的白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身体似乎仍然孱弱,只令奚成壁感到微微沁凉的劲风,却使得慕容怀卿血色尽褪,脸色苍白。 慕容怀卿不禁拢紧了身上的风氅,与高大挺拔的奚成壁站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废人:“奚成壁,你失去的,都是你不该得到的,也是你不配得到的。”他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手,紧盯上面青白的经脉:“突然很想从你身边夺走什么。” “我说了,皇位我会给你。” 慕容怀卿仿佛没有听见,继续说着:“如果没有那一场战争,没有旧国的灭亡,你觉得,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样子?没错,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根本不会轮到你,作为淳羌的大王子,你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了,人生似乎已经圆满……”他忽然笑起来,伸出自己苍白的手,在微弱的日光下反复转动,倏地,五指并拢,做出了一个抓握的手势:“是啊,似乎已经圆满,但你却不知足,想要真正的圆满!可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完美呢?你拥有了世人渴望拥有的一切,那是我妒忌着,却总也得不到的东西,可你真贪心啊,你还想要这世上最圆满的爱情,一个温暖完整的家。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贪心?” 奚成壁静静停着,待他话语稍停时,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慕容怀卿,皇位是你的,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也是你的。” “我知道!”慕容怀卿突然情绪激动地吼了一声,苍白的脸颊也因情绪过激而泛出不正常的潮红:“奚成壁,我不要施舍,不要同情,属于我的东西,我会用我自己的双手将它夺回来!你凭什么说还给我?那个皇位,包括江晚鱼,他们都不属于你!” 最后那三个字,刺痛了奚成壁的神经,在来见慕容怀卿时,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气,不可感情用事,但他发现,任何理智,在遇到与江晚鱼有关的事时,都会消失无踪,意识也开始不受自己控制,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慕容怀卿,你听好了,这不是我的请求,我什么都能给你,唯独江晚鱼。” 慕容怀卿已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他看了眼奚成壁,不紧不慢道:“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慕容怀卿冷笑:“不客气?你要如何不客气法?” 奚成壁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瞳深处却燃着灼灼怒火,一股无形的杀意以两人位圆心,渐渐扩散开去。 察觉出他浓烈杀意的慕容怀卿,只是静静站着,暗中做好一切突发准备。 杀意让整个祭台都弥漫在一股浓烈的血色下,天边的夕阳,也透出了刺目的血光。 晚霞的光芒,将奚成壁原本就冷硬的脸部线条,勾勒成了一把锋锐的刀――一把随时,都会出鞘的刀。 蓦地,他将那股顷刻间便会喷薄而出的气势收回,转身朝着自己的护卫队打了个手势,慕容怀卿正纳闷,这个暴君对情绪的把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收发自如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容颜。 若非日日得见,他还真的有些分不清楚了。 “你把她带来做什么?”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拆穿,他也没必要再演戏:“你不会认为,我对这个冒牌货余情未了吧?”他看着挺着大肚子,被人扶着,艰难迈上祭台的澹台婉玉,眼底的光泽,冷淡一片。 奚成壁瞥了眼澹台婉玉,随后盯住慕容怀卿:“慕容怀卿,我不认为你是个冷血的人,你可以不在乎她,难道也不在乎她腹中的孩子吗?”那毕竟是慕容怀卿的骨血,他是以自己的心态,来衡量另一个男人。 谁料慕容怀卿却笑着说:“奚成壁,你弄错了,那不是我的孩子。” “虽然我不想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但为了江晚鱼,我什么疯狂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慕容怀卿,你别逼我。”澹台婉玉腹中孩子究竟是谁的,他和慕容怀卿都心知肚明。 “王爷……”澹台婉玉唤了一声,说不害怕是假的,奚成壁根本就是个疯子,她知道,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她再不济,也不会拿亲生骨肉做筹码,这孩子已经在她的腹中孕育了好几个月,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 看着被她双手拢住的小腹,那里面,正孕育着属于他慕容怀卿的孩子。 一瞬间,男子的眼神变了,眸中不断闪烁着光泽,他的内心充满了动摇。 “权利,地位,女人,孩子,这一切摆在你面前,唾手可得。”奚成壁掸了掸袖口,外人看来耀目的金龙,在他眼中,也只是一幅黯淡的图画罢了,“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想得到的,只有一人而已,比起慕容怀卿,他所要顾虑的少之又少,心底完全一片宁和。 心中激烈的天人交战,不过面上却仍是温润沉静,连眼神也变回了之前的淡漠,慕容怀卿转身,步下祭台,“权利,地位,我会自己争取,女人……我之前就说了,那个女人对我来说,只是颗废弃的棋子,不值一提,而我想要的人,我同样会自己争取,至于孩子……”他站在祭台的最后一阶石板上,回首勾唇:“今后也会有的。” 澹台婉玉突然觉得腹中一痛,连带着心脏也一同剧烈收缩,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过了。 她这一生就是个悲剧,父皇不爱她,所谓的兄弟姐妹排斥她,母妃又一心一意只想报仇,从未给过她任何关爱。 她从不奢望能得到男人的关注与爱护,尤其是慕容怀卿,但听到那样毫不留情的话,还是会觉得受伤。 他竟然连他自己的骨血也不在乎,这人的心,难道是铁石做成的吗?人人都说奚成壁残虐无道,无情无义,可他却能为江晚鱼放弃一切! 悲哀过后,便是无尽的嫉恨。 相比于自己的凄惨,那个女子,却拥有一国之君一往而深的感情。 她恨透了江晚鱼,甚至抱着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想法,希望慕容怀卿这一去,就此尘埃落定,江晚鱼和奚成壁,生生世世,永不再见! 江晚鱼最近一直是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状态,过起了真正的米虫日子,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底负担大,就算把自己当成是圈养的猪,身上也多不出一两肉来,反而日渐消瘦。 她不想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更不想只为了让慕容怀卿烦恼一下就耍小性折磨自己。她在等着与奚成壁重逢的那一天,他不在自己身边,她更要照顾好自己,以免让他担心。 吃过了晚饭,她小憩了一会儿,迷糊中,听到了开门的“吱呀”声。 她微微掀了掀眼皮,知道是慕容怀卿回来了。 虽然心里如万马奔腾一般,想要知道他与奚成壁会面都说了些什么,但她知道,就算自己问,慕容怀卿也不一定会说,所以干脆当哑巴。 不过很意外,这一次,竟然是慕容怀卿主动开口询问:“你不想知道我与他都说了些什么吗?” 她还是懒懒的模样,连眼皮都是半开半合:“哦,说了什么?” 似乎对她的态度不满意,慕容怀卿并没有回答。 看吧,就知道他在耍自己,江晚鱼心里固然愠恼,但因为知道就算发火也没用,所以还是保持缄默。 今天的慕容怀卿很反常,她不问,他却急于倾诉:“我很意外,他竟然没有杀了澹台婉玉,或许,是因为那一模一样的容颜。” 他总是知道,什么话能让她心里不舒服,但她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者说,看开了:“你错了,不是因为一模一样的容颜,而是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好杀嗜血的人。” 慕容怀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道:“你倒是会替他找借口。” 借口吗?或许吧,但不论是什么,她都相信,奚成壁对澹台婉玉的手下留情,绝非因相貌,而是他内心的一份善意。 她觉得有些累,所以干脆合上眼,兀自找周公嬉戏去了。 可还没等见到周公,就又传来了慕容怀卿的声音:“我的孩子,大概也有七八个月了。” 她突然精神振奋,蓦然睁眼:“慕容怀卿,你也要做父亲了,知道做父亲前的感受吗?” 他垂着脸,看不清表情:“父亲……” 许久的沉默后,他突然抬头,嘲弄般的一笑:“你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搞什么,这家伙脑袋不会有问题吧。 江晚鱼从躺椅上直起身子,“可你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又如何呢?血缘的羁绊,并非你想得那么牢不可破。” 她知道他在指什么,静妃是他的亲生母亲,却狠心将他抛弃,这是一个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叹息一声:“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的父母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不代表你也应该这样。”她抢在慕容怀卿开口前,把剩下的话说完:“那毕竟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血,在你想要抛弃他的时候,说不定他也如你当初一般,渴望着、企盼着父母的关怀,望眼欲穿。将心比心,你难道不会觉得痛吗?”她轻柔地抚摸着小腹,倔强的神情不在,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温婉:“我讨厌这样,讨厌不负责任的父母,我渴望有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联想自己的痛苦与遗憾,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经历这一切,所以,我要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他。” 夜很静,只有烛火的噼啪声不断响起,江晚鱼似是困极了,以双手护着小腹的姿势,沉入了梦乡。 许久之后,慕容怀卿才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望着即便在睡梦中,也唇角带着甜蜜微笑的江晚鱼,轻声低喃一句:“孩子……” 江晚鱼那番话完全是有感而发,并没有什么特殊目的,但让她想不到的是,慕容怀卿竟然允许她与奚成壁见面。 见面的地点,还是在南河村,在那个一目了然的祭台上。 仿佛为了给两人的会面曾添气氛,阴郁了数日的天空,竟然一下子放晴。 阳光暖暖的,金黄的色泽欢快的跳跃着,她微微眯着眼,在侍女的搀扶下,迈步走上台阶。 台阶不高,一共只有十阶,可她却觉得这台阶真长,天知道她多想见到那个人,五个月零二十九天,就像一辈子那么长。 心跳之快,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终于,她迈出了最后一步,站在了祭台上。 恍惚中,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黑色的赤乌战靴,黄金大叶龙鳞甲,闪闪发光的闹龙金盔下,男人的脸孔俊逸清朗―― 刀削斧凿的标准模子,凛然飒爽的剑眉,眼瞳映着日光,不再是深棕色,而是温柔的浅褐,记忆中阴鸷森冷的目光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神情惘然的注视,诚挚悠然的欢喜。 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她走到他身前,抬手触摸他的脸颊,感受到记忆中的温暖时,心底的慌乱,奇迹般的平静下来:“阿壁。” 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此时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只一句呼唤,一个眼神,便道尽了所有相思,她知道,他一定会明白。 他勾起好看的唇,那纤薄却柔软的唇,在她掌心印下一吻:“小鱼,我来晚了。” “阿壁……”她叹息着,这一天她等了好久,虽然不得相见,但这熟悉的容颜,却从未自记忆里变淡,反而越加清晰:“你瘦了啊……” “你也一样。”他心疼将手轻覆在她消瘦的肩头上,眼底柔软一片:“小鱼,我带你回去。” 她愕然,看到他眼里的坚决后,猛地睁大眼:“阿壁,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曾说过的话,也会一一兑现。”在他蹙眉要打断自己时,她笑着说:“阿壁,我是你的后盾,不是你的负担。” 他终是咽回了即将出口的话,怜惜地将她拥入怀中:“就算是负担,也是甜蜜的负担。”话落,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推开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你……这……” 她不由得弯起嘴角,牵着他的手,将那温暖有力的大掌,覆在自己的腹部上:“已经八个月了,过不了多久,小家伙就会降世。阿壁,你欢不欢喜?你要做爹爹了。” 这份喜悦,在他误以为澹台婉玉就是她时,已经感受过一次,那时候虽然欢喜,却没有太多的激动,原以为这份将为人父的喜悦与兴奋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可此时,掌心贴着她圆润的腹部,感受着掌心下的脉动,一股强烈的喜悦和震撼,自心底深处勃然而发。 他几乎不知该说什么了,只一个劲地笑,感觉这一刻,自己快要被漫天而来的幸福给淹没了。 “孩子,孩子,我们的孩子……”从未这么欢喜过,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帝王。 “是啊,我们的孩子。”江晚鱼心里也很欢喜,我的孩子,感受到了吗?你的父亲正在呼唤你,你不会是孤单一人,你有爱你的母亲,还有父亲。 “你们要温存到什么时候?”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将所有的喜悦打散,美丽的迷幻消失,眼前唯剩现实的残酷。 笑意自脸上冻结,奚成壁的表情很僵硬,隐约透着刺骨的寒意,下意识,握紧了悬于腰上的佩剑。 她伸手,握住了他,她掌心冰凉,却不可思议地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阿壁,为了我,为了孩子,你愿意忍吗?” 他低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隐忍着,“小鱼,我说过,要给你幸福。” “我现在就很幸福。” “小鱼……” “阿壁,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要把皇位让给慕容怀卿吗?”她始终不相信,奚成壁会这样轻易就妥协。 可他却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是。” “你疯了,那不是一件珍宝也不是一座房屋更不是一个椅子!” 他笑,表情显得很欠揍,“在我眼里,它就只有这点价值。” 她气得说不出话,他却笑得更欢:“我们浪迹天涯,无拘无束,我带你一起翱翔天际,畅游汪洋,这样的日子多好。” 这可不是你想要的! 她在心底呐喊。 “小鱼,没有什么是我想要的,除了你。”他好似听到了她心底的呐喊,小声却郑重了说了句。 “阿壁,我……”她咬咬唇,“我不相信慕容怀卿。”不想让他放弃辛辛苦苦才夺来的江山是一方面,不信任慕容怀卿也是一方面。 他正欲安抚,一只手却横插而来,硬生生将她从他身边拽离:“你的女人我先带走了。”目送自己的手下将江晚鱼带离,慕容怀卿这才转向奚成壁:“若你真的有诚意,那么,三日后,带上玉玺及诏书还有澹台婉玉,亲自来见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104章 死也不会让你摔了 临走前,慕容怀卿对奚成壁说了什么,江晚鱼没有听到,但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狂风巨浪即将来袭前,海面难以平静的那种动荡。 就在这种慌乱莫名的情绪里动荡了三天,慕容怀卿突然做的一件事,彻底把她抛向了最狂烈的深海浪涛中。 没有原因,也没有任何理由,他就这样带着她,带着他手下的万余人,开始向北边转移。 她不认为这是慕容怀卿作战的必要一步,他完全可以守在这里,在后方运筹帷幄,这种突如其来的行为,似乎在暗暗预示着什么。 虽明知慕容怀卿不会告诉她,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离开?” 慕容怀卿看着马车外没有出声,许久后才转过身,意味不明地冲她一笑:“担心什么?本王特意给奚成壁准备了一份大礼,够他玩一阵子了。” 心头一跳,她假装不经意道:“是吗,王爷的礼物,总是让人无福消受。” “这份礼物,他会喜欢的。”他笃定道,停了停,又补充一句:“你也会喜欢的。” 奚成壁在遇到有关她的事情时,会失去引以为傲的冷静与沉稳,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认为自己接下来的话,一定很傻:“你到底要怎样对付他?他都答应把皇位给你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伤害他?” 果然,慕容怀卿笑了,晦暗中带着浓浓讥讽:“江晚鱼,你是真的天真,还是在跟我装傻。” 天真?她自己都快觉得自己天真了,是啊,问出这么傻,这么可笑的问题,她还没老呢,怎么就开始老年痴呆了。 可心里却总有根弦绷着,忍不住问了更傻的问题:“你会成全我吗?” 慕容怀卿眼神忽然变得沉冷,她却呆呆看着车窗外,望着不断飞速倒退的景色发呆。 “你说呢?”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强劲的风扑到脸上。 她叹口气,心里突然很空,恍惚中能听到自己那声长叹在心底留下的回声:“慕容怀卿,我上辈子欠你的还是怎么着?”她低喊出这一句后,用手捂住脸面:“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就这么贪财!”如果当初,没有对金钱的执着,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日种种。 闻言,慕容怀卿心情倒是转好了,他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整个人向后靠去,两手交握:“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个地步。”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说说,当初你怎么就那么贪财?” “是啊,为什么呢?”她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给你的象牙手串呢?”他向她手腕看去,当看到皓白衬着一抹艳红时,那颜色仿佛刺痛了眼,“没有戴?” 江晚鱼下意识朝自己手腕看了眼,盯着自打被奚成壁戴到她手上,就与她形影不离的珊瑚手钏,一股奇怪却温暖的感觉包裹上心头:“没戴。” “为什么?” 她瞥他一眼,嗤了一声:“丢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此话一出,慕容怀卿脸上的笑容再次隐匿,透着可怕而苍白的锐意。 不过江晚鱼没有刻意去观察,她的整个心神,都飘到了百里之外的遥远之地。 突地,手腕被一股大力扯住,铁钳般的掌捏得她骨头都隐隐生疼,“你干嘛!”她大惊失色,慕容怀卿这厮犯什么病,竟开始用力褪她手上的手钏。 不知是不是戴的时间长了,那手钏就似与她的手腕融为一体般,怎么撸都撸不下来,她疼得满头冒汗,想抽手,无奈对方握得极紧,忍不住骂出声:“慕容怀卿,你x你祖宗十八代!” 慕容怀卿却不恼,抬起头来冲她温然一笑:“骂得好,继续骂。” “我擦!”她龇牙咧嘴:“你他妈的根本就是个变态!” 慕容怀卿似乎要证明自己的确是个变态,竟抬起她的手,将唇凑过去,在她手腕上舔了一圈,江晚鱼被他这个举动吓到了,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想骂,却不知该骂什么,用变态来形容变态,那根本不是骂,而是赞扬了。 有了唾液的润滑,那手钏终于被褪了下来,江晚鱼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见慕容怀卿掀开车帘,手一扬,就把手钏给扔了出去。 因为马车行驶得较快,她甚至连手钏落地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她呆了呆,呆愣过后,便是无可抑制的愤怒:“慕容怀卿,你这混蛋,狗日的王八犊子!”她这个人虽然骨子里粗鲁,但真正表现出来的很少,这会儿因为极度的愤怒,彻底暴露了本性。 慕容怀卿却丝毫不在意,慢条斯理地端起矮几上的茶蛊,啜了一口:“江晚鱼,我有没有说过,我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他自水雾的迷蒙中打量她:“隐藏本性的日子会让你不堪重负的,这世上,只有我了解你,也只有我能接纳你。” 听了这番话,她突然收起了暴怒的神情,只眼神冷淡地看着慕容怀卿,过了一阵,她咧嘴一笑。骂了四个字:“滚你妈的!”介于对方听不懂妈是什么意思,她又立即改口:“滚你娘的!” 慕容怀卿笑得更愉悦,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狂肆而直白,那因自己而起的怒颜,让他有种不可思议的成就感。 或许自己真是个变态吧,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让他惊奇的同时,亦感到无比的兴奋。 江晚鱼恨极了他这种表情,正琢磨着要不要冒险跟他拼了的时候,马车突然剧烈晃了一下,接着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划破了寂静,马车硬生生停了下来,她的脑门差些没跟车厢壁来个亲密接触。 慕容怀卿愉悦放松的眼神顿时变了,从他猛然挺直的坐姿来看,他应该正处在全神戒备的状态。 江晚鱼也不敢乱动,没有弄清楚情况下,与慕容怀卿呆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这种诡异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突然响起的人群呐喊声与纷乱的脚步声,让两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 慕容怀卿将车帘掀开,虽然角度有些偏,但江晚鱼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熔!”惊呼声并非出自她口,而是慕容怀卿。 江晚鱼又惊又喜,罗熔的出现,让她心底那几乎快要将她撑爆炸的惶恐奇迹般的平复下去,她真怕这么一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奚成壁了。 可是欣喜之余,又有些不安。 为什么只有罗熔,奚成壁呢? 罗熔带来的人似乎并不多,出其不意地对慕容怀卿的队伍造成恐慌后,便陷入了窘境。 她偏头看了眼慕容怀卿,他脸上的惊诧已经消失,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她却精准地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抹雪亮的狠色。 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温润消失后的慕容怀卿,整个人就像一把黑色的镰刀,或许这才是他的本质,她无端感受到了比初次与奚成壁相见,还要深重的恐惧。 她捂着肚子,想要远离他。 刚动了一下,就被慕容怀卿狠狠拽住胳膊,扯到了身前。 这一番动作,丝毫也不怜香惜玉,何止不怜香惜玉,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粗暴蛮横了。 她倒在了马车的地板上,因怕伤到腹中孩子,倒下的时候,硬生生用双膝缓解下坠的冲力,扑通一声,膝盖狠狠砸在了地上。 “江晚鱼,你为什么就不肯听话,为什么?”慕容怀卿的语气很平静,不像是处在愤怒边缘的人,可越是这样的口吻,就越是让人心惊。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怎么就不懂?天下已经是我的了,你明不明白?”他的口气渐渐现出烦躁:“是人都有个限度,我说我喜欢你,你就当个笑话听了,是么?”他俯下身,死死压着江晚鱼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江晚鱼,我舍不得杀你,不代表我舍不得让你痛苦,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我可以允诺你,待我一统天下,必将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捧到你面前,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我的耐心,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好。”他略微离开她,指着前方:“告诉罗熔,让他离开。” 她艰难地半跪在地,抬头望向远处。 罗熔矫然的身姿,挥动长剑时的决然,都让她开不了口。 可慕容怀卿却在催促着:“机会只有一次,就凭这几千人,你以为他能成功将你救走?” 别异想天开了。 后面的话他虽没有说完整,但江晚鱼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刚才倒地时伤到了腹部,一丝不明显的裂痛,从身体内部蔓延而出,“让我说什么?” “说你愿意跟我走,愿意嫁我为妻,此生此世,都不与奚成壁再见。”想象着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的感觉,他眯了眯眼:“你也可以不说,但你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罗熔今日,必定无法活着离开。” 江晚鱼浑身一颤,那种无来由的恐惧,此刻彻底将她淹没。 她像是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身体的下坠。 寒冷与黑暗一同包裹而来,她心中发出悲伤的哀鸣。 她恨,为什么近在眼前的幸福,她却始终抓不到。 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利,慕容怀卿凭什么要剥夺她的!她跟他有个屁的关系!她只想跟奚成壁在一起,和他一同养儿育女,一同白首偕老,可这一切,都被慕容怀卿毁了! 她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去了,她的心也就丢了。 “不愿意?”似乎早在预料中,慕容怀卿的口吻并未有多大的波动。 她默了一阵,双手撑着地,艰难地直起身子:“慕容怀卿,如果我不了解你,或许这话我就说了,可我知道,就算我这么说了,你也不会善罢甘休。”她仰头看向他,逆光的容颜有种奇特的鬼魅:“你他妈就是个贪得无厌的混球,我要是相信你,那我就是头蠢猪!” 慕容怀卿震了一下,她这番将他心思完整剖开的话固然惊人,但她那好似豁出一切的表情,更令人震惊。 就这短短的空当,罗熔已经挥剑而来,听着鼓点般的马蹄声,她笑了一下,依旧鬼魅莫名。 谁也没想到,她竟会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连她自己都没料到,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疯,还敢疯。 双脚刚要沾地时,腰上一紧,时间准头都刚刚好。 她疯,有人陪着她疯,这种感觉挺好。 罗熔将她拉上马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后,他气息不稳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传入她耳中:“你胆子可真大。” “不是有你么。”无来由的就相信他。 “要是我接不着你怎么办?” “反正也摔不死。”大不了摔个半残。 “放心吧,我就是死也会接住你。”罗熔说了这么一句后,猛地加快了马速,挥起手中染血的长剑,在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她靠在他的后背,低声喃喃了一句:“罗熔啊,我又欠你一回。”声音太小,周围太吵,罗熔自然是没听见的。 马颠的实在厉害,她都要怀疑再这么颠下去,孩子都能给颠出来。 强忍着不适,死死咬着唇,坚持住,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努力去忘记四周的杀伐声,她相信罗熔一定会带她平安逃离。 可虽然眼睛没有看,但她却能感觉到,罗熔的马一直在打转,看样子被堵得太死,根本冲不出去。 远处,慕容怀卿弯弓搭箭,他有信心,可以在罗熔被包围,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箭,但他却没有信心,能够在不伤害江晚鱼的情况下,将罗熔射杀。 弓弦拉开又松开,松开再拉开,他始终难以下定决定。 最终,收回手中弓箭。 这时,一串箭雨纷沓而至,江晚鱼听到周围传来阵阵惨叫,不由得睁眼看去,发现那些包围在自己和罗熔周围的士兵,全都倒在了突如其来的一波箭雨中。 正纳闷,罗熔猛地一抽马股,马匹一声嘶鸣,飞快地从人群中急窜而出。 她被颠得眼冒金星,却不敢让罗熔停下,身后急促纷繁的马蹄声如索命的鼓点,她恨不得胯下马匹再跑的快一点。 心口像是要炸开一样,砰砰跳得厉害。 她紧紧抱着罗熔的腰,觉得意识都快给颠没了。 这时,身边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罗熔哥,江姐姐似乎有些不对劲。” 虽然精神不佳,但她还是能清晰辨出那一男一女的声音。怎么罗暮和茉儿也来了?事态到底有多严重啊! 罗熔放缓了马速,回头问:“小鱼,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她睁开眼,朝右侧并驾齐驱的两人瞪了一眼:“全体出动哈,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 换做平常,罗暮肯定会笑着也回句玩笑话,可此时他眼神严肃,连声音都是低沉的:“只有你安全了,主公才能放下一切,拿命去拼。” 听了罗暮的话,心底那份不安,猛地扩大,她正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腹部突然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罗熔离她最近,连忙勒马:“怎么了?”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虚弱道:“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不对劲,隐约感觉身下有些潮湿,她颤抖着手,往裙底摸了把,竟摸了一手的血。 她呆住了,同行的三人也呆住了。 没来得及害怕,强烈的剧痛便再次袭来,她眼前一晕,差点跌下马背。 罗熔连忙扶稳她,这时,原本就在耳膜便不停鼓动的马蹄声,越发近了。 罗暮和奚兰茉都慌了神:“怎么办?” “天呐,怎么会这样!” “罗熔,要不……”罗暮话未说完,罗暮就下了马,把江晚鱼从马背上抱下来,走到罗暮的坐骑前:“你和茉儿带着她走,我来殿后。” 犹豫了一下,罗暮接过江晚鱼,将她放在身前,“罗熔,你有几分把握?” 罗熔盯着自己的手,掌心沾着江晚鱼的血:“我也不知道。” 罗暮皱了皱眉,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现下这种状况,他们之前必须留下一个人,而自己……说到底,能留下的,只有罗熔。 罗熔拍了拍他的手臂,干脆而简洁道:“兄弟,全靠你了。” “罗……”他刚要唤罗熔的名字,却见怀中的江晚鱼伸出手,拽住了罗熔的衣袖:“不要去。” 罗熔看着被她拽住的衣袖:“你要挺住,相信我,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摔了你。” 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从她的手中挣脱了,挣扎着直起身,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罗熔,我求求你了,不要去……”他的背影凄凉而悲壮,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她眼圈滚烫,她不想一次次地欠他人情,她怕今日一过,就再也还不清。 罗熔翻身上马,眼底有着沉润的笑意,他策马回转,指挥紧随身后的士兵,下达命令:“今儿若不杀个痛快,谁也别想离开!” 人群中爆出一阵高昂的呼声,作为回应,罗熔没有回头,笔直的朝着来时的路疾奔而去。 眼前扬起一片尘土,模糊了视线。 疼,无边无际的疼,如果她现在生龙活虎,那她一定要把罗熔追回来,可她现在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追什么人。 这是她第n次觉得自己要死了,但从来没有这么真实过。 意识时断时续,能感觉到罗暮带着她继续逃离,也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放置在冰凉的硬板床上,还能听到茉儿忧伤紧张的呼喊,罗暮来回踱步的声音。 真累了,她知道自己是早产了,但不知道早产对胎儿有没有影响,也不知道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若是遭遇难产,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她想起了很多事,简直就像是又重新过了一遍人生,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全都有。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就像在深海里漂浮荡漾,有可能就此沉入,也有可能被人从海中捞起,什么都是不确定的,命运开始不由自己把握。 心里很疼,那种绞着拧着的感觉,竟然超越了分娩的痛苦。 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流泪? ――我说过,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摔了。 心里有一个声音响起,恍惚中,她竟然想不起是谁说的了…… 虽然只剩下几百人,却像是一道坚固的城墙,罗熔愣是没让慕容怀卿往前越过一步。 慕容怀卿冷眼看着,觉得罗熔真是一条汉子,如果他不是奚成壁的心腹,他或许会欣赏他,重用他,可惜,再好的东西,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不如毁掉。 “拿弓来。”他向一旁的随从道。 随从很快捧来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弓,他从小身体不好,在真正拜师学艺前,他唯能用弓箭来打发时间。他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但经过长时间枯燥单调的练习,他却成了最一流的弓箭手。 上回射杀海盗时,他三箭齐发,今天,他又多加了两支箭,能逼他拿出绝技,罗熔也算是有点本事。 他拉满弓弦,力量感在手臂间迸发。 “罗熔,你该瞑目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手中箭矢如流星般齐齐射出。 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很难躲开这长虹贯日般的五支箭,更别提罗熔此刻还身陷混战。 那五支箭矢的力道过于强烈,杀意浓郁,还隔着老远的距离,罗熔就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他连忙反手一挑,解决了挡在面前的敌人,接着飞身而起,在一人的肩膀上借力,朝前跃了数丈。可敌人太多,一波又一波,如同疯狂的海浪,扬臂挥剑,带出一道雪亮寒光,血色飙溅,数十人倒下。 此时箭矢已近在眼前,他连忙侧身,抓住一个敌人做人肉盾牌,噗噗两声,两支箭穿透了敌人的躯体,同时,他飞速后退。 第三支箭,擦着脸颊飞过,他能感觉到箭矢在空气中的震动,能有这种臂力和箭术的,怕是举世无双。 最难躲的是第四支和第五支箭,正欲抱着受伤的打算,先迎向第四支,再躲避第五支时,身遭突然涌来一群敌人,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无奈只能选择危险的方式,来闪开第四支箭,可躲过了第四支,第五支箭却已挟着死亡的气息,逼近了他的心口。 ------------ 第105章 再也回不来 意识中最后听到的,是一声嘹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声,随后便陷入了久久的沉睡中。 不知为何,坠入黑暗前,她看到的,并非是奚成壁,而是另一个男子的脸孔。 同样的话,在心底久久回荡――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摔了。 罗熔…… 明明是该喜悦的时刻,眼角却不由自主滑下冰冷的泪珠。 相对于意识的清醒,沉溺在昏迷中似乎更加有安全感。 那些疲惫伤怀恐惧彷徨,全都消失不见,唯剩一片宁和。 在这份悠然的宁和中徜徉,犹如一只振翅飞翔的鸟儿,穿越万水千山,翱游天际。 真想永远这么睡下去,在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天空尽情畅游。 可隐约中,却听到耳边有人呼唤她的名字,那么急切,那么忧伤。 是谁?是谁在呼唤她?不要在唤了,好吵,那些声音仿佛嘈杂的噪音,震得耳膜都嗡嗡作响。就不能让她安静会儿吗?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为什么要打搅她!都离开,通通都离开,就这样让她沉溺吧,她喜欢这种感觉,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感觉…… “小鱼,小鱼你醒醒,千万不要睡!”聒噪的声音越发清晰,她真想伸手将发出声音的源头给挥开。 “江姐姐,求你睁开眼,你并不是个软弱的人,你一定会睁眼的对不对?你难道忍心丢下肉丸子一个人吗?” 肉丸子?什么东西?能吃吗? 唔……好像有点饿了,肚子咕咕咕的响。 “小鱼,小鱼……” 啊啊啊啊啊!吵死了,能不能不要再叫了,一会儿肉丸子,一会儿小鱼,她都快饿死了,还在那里诱惑她! 她也想睁开眼睛啊,可浑身就似灌了铅、糊了泥一样,眼皮都像被502给粘起来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 唉,既然睁不开那就不睁了,白费力气不说,还闹心。 周遭的噪声渐渐变得微弱,刺痛耳膜的呼喊也慢慢的远离,终于可以好好睡一个好觉了。 “小鱼……”恍恍惚惚的低沉男音响起,不同于之前的聒噪,那声音是如此的美妙好听,带着令人沉醉的性感,一直暖到了心尖上。 是谁?声音的主人是谁?好熟悉啊……可为什么想不起来呢?算了,不想了,管他是谁,她真的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当永无止尽的黑暗向她包裹而来时,一声婴儿啼哭骤然响了起来,如同直冲天际,简直振聋发聩,让她的心都跟着抖了抖。 原打算再黑暗中栖身的她,被那声音牵动着,一点点走向不远处微弱的光明,像是不由自主一样,到最后,几乎是踉跄着飞奔起来。 她要脱离那片黑暗,要摆脱宿命的安排。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那么多的愿望没有实现,怎么能就此沉睡下去呢? 睁开,快睁开眼睛! 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就响在耳畔,当刺目的日光射入眼帘时,她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摆脱了死亡的阴影。 正抱着一个包裹急得满脸通红的奚兰茉见状,先是一愣,随后竟哭了起来:“江姐姐,你终于醒过来了!” 这下,女子的啜泣声与婴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显得越发聒噪了。 可听着这些声音,她却不再感到吵闹,甚至觉得亲切并令人安心。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没有什么,是比活着还要幸福的事了。 望了眼身边的罗暮,看到他秀气的脸庞上,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连眼睛下边,也是青黑一片,一时间愣了一下。 妈呀,记忆中的青葱美少年一转眼就变成了邋遢大汉,这冲击力简直大的让人难以接受。 “小鱼,你真是吓死我了。”不但样貌成熟了,连声音也与大叔没有任何区别,低沉沙哑,就像个时代年久的老烟袋。 “罗暮……”她试探着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又捏了捏他的下巴:“真的是你吗?” “是我,当然是我。” “呃……”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手:“我这是睡了一个世纪么?你怎么老了那么多。” 笑意僵在脸上,罗暮被打击得快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 “其实你这形象也不错,成熟有味道,人嘛,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变,换个形象换个心情。”她拍拍他的手背,“别担心,虽然你这样子感觉好像老了十岁,但女孩子们就好这一口,小白脸伪娘什么的太幼稚,没有魅力。” 好半晌,罗暮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鱼,我真有那么老吗?” 她随口说说的,他还当真了!刚想说还行时,却发现,此时此刻的罗暮,好似真的多了些历经沧桑的感觉,虽然不能称之为大叔,但也绝不再是从前的清隽美少年,连眼神都比从前更有力,似沉淀了岁月的年轮。 原来,人都是会变的,时间不会永远静止,悲伤的、痛苦的、绝望的,那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在一点点改变着一个人,磨砺着年轻单纯的灵魂。 难以抑制的酸涩从心底涌起,她握紧罗暮的手,将脸埋在他掌心之间:“罗暮,其实我们都老了……” 感觉到掌心的湿热,罗暮顿时慌了神:“小鱼,你别哭,你没老,真的,是我老了,你看,我都有皱纹了。” 她噗嗤一笑,松开他:“刚还想说你成熟了,你就给我耍宝。” 罗暮挠挠头:“一看你哭我就紧张。” “呸,谁哭了!你才哭了呢!” 罗暮收回手,掌心的泪渍还未干,他笑着说:“是是,是我哭了,我昨个儿大哭了一场,眼睛都肿了。” 虽然知道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但总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那熏红的眸子,微肿的眼睑,都说明他此前哭过。 扭头看向一旁,正想问问奚兰茉罗暮是不是哭过时,却见奚兰茉的也是眼眶潮红,眼睛肿得比罗暮还厉害。 这场景太奇怪,太令人揪心,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奚兰茉怀中小小的襁褓吸引,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但不知为何,看到那个襁褓时,心底就变得软软的,像是小鹿撞怀的感觉,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伸手朝自己的小腹探去。圆鼓鼓的肚子一下子变得扁平,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茉儿,孩子……” 奚兰茉骤然回神,勾唇一笑,弯下身将怀中的小布包递给她:“肉丸子非常可爱,我都舍不得还给你了。恭喜嫂子,是个活泼的小男孩。” 肉丸子?江晚鱼低头朝怀中软软小小的婴孩看去,孩子的脸粉嫩粉嫩的,虽然还有些皱巴,却十分可爱,仔细一看,那样子真与肉丸子差不多。 孩子还小,刚出生的新生儿其实都差不多,根本看不出眉眼的痕迹,但她就是觉得,这孩子像奚成壁,那眉那眼…… 孩子琉璃色的眼瞳让她心底骤然一痛,昏迷前的一幕幕突然涌上脑海,她抬头看向罗暮:“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罗暮犹豫了一下,接收到她坚决的眼神,轻声一叹,才道:“小鱼,天下已经大乱了,这一切,慕容怀卿早有预谋,如果主公不是淳……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连朝中那些拥戴主公的,在得知了主公的身世后,也都转投到慕容怀卿的阵营,支持他取主公而代之。”说到这里,罗暮眼神如火,恨恨一拳击打在床柱上:“这帮混账!之前口口声声说什么忠君爱国,现在倒好,说叛变就叛变,主公平日待他们不薄,可他们却……混账,全部都是混账!” 已经安静下去的肉丸子被罗暮的举动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刺耳揪心,江晚鱼从来没有哄过小孩子,对此也有些束手无策,奚兰茉连忙抱过孩子,柔声逗弄着,虽然孩子没有停止哭泣,声音却小了下去,从哇哇大哭,变为小声哼哼。 江晚鱼很惊讶,奚兰茉比自己还小,却比自己还会哄孩子,看来,年龄并不能说明一切。 孩子逐渐停止了哭声,可心底的烦躁却没有消失半点,她两手撑在身侧,艰难起身。 四下环顾一圈,发现此刻所在地,貌似是一户农家,家具有些破旧,连窗纸也破了个大洞,墙壁斑驳,床榻窄小冷硬,不过布置得却十分温馨,给人一种属于家的暖意。 “我就知道,慕容怀卿这个人不可信。”她顿了顿,想起那日见面时,奚成壁做的决定,有些焦心:“皇上人呢?为什么来救我的不是他而是罗熔。” 罗暮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连忙转过脸:“主公被困住了,抽不开身。” “困住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根本无法了解他的真是状况,心头的焦虑越发重了:“那……他现在怎么样?既然处境危急,就不要让罗熔来救我,他身边可用的人本来就不多,罗熔离开,那他岂非更加孤立无援?” 突然间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明明说过,要做他的后盾,到头来,却还是成了他的负担。 “只有你平安了,主公才能放下一切去拼。”罗暮低声说了句。 她轻笑一声,身体后仰靠向床头,脑袋乱乱的。 说到底,她终究是他的负累,悲痛溢满了心房,慢慢演变为灼灼怒火。 “对了,我昏迷了几天?”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她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突然想起了之前的危急。 “三天。”罗暮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和茉儿就真的要疯了。” 三天,怪不得这么饿……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这么说,我们已经彻底摆脱慕容怀卿了?” “应该……是吧。” 听了罗暮不确定的话语,江晚鱼隐约感到一丝不祥:“什么叫应该?”突然想起什么,她连忙四下张望:“罗熔呢?” 这一回,她可以肯定,罗暮频闪的眼神的的确确是在躲避什么:“罗熔他……他……” “罗熔哥应该已经去跟皇兄会合了。”奚兰茉忽然插嘴。 “会合?”江晚鱼看看罗暮,又看看奚兰茉:“他们在哪里会和,什么时候会合的?” “嗯……”奚兰茉突然语塞,着急地看向罗暮。 “他们昨天在……富塘江会合。”罗暮答得明显没有底气。 江晚鱼再问:“富塘江?你知道富塘河在哪吗?” 此话一落,奚兰茉脸色骤变,频频给罗暮打眼色。 罗暮似乎有些懵,好半晌都答不上来,见状,江晚鱼原本就冰冷的心,彻底沉入了底谷:“罗暮,你的地理知识是真的差,还是在跟我装傻?富塘江在桐州边境,那里是镇南王的封地,罗熔是找死还是怎么的,去那里跟阿壁会合?他们没疯吧!” 罗暮低下头,虽然不明显,但江晚鱼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江晚鱼掀开被褥,想要下榻,奚兰茉连忙阻止:“江姐姐,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受凉!” 身体虚弱是真的,虽然时节已进入夏季,但被子掀开的刹那,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已经说不清到底是身体的冷,还是心里的冷,她两手抓着床沿,身体也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茉儿,你来说。” 奚兰茉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向后退了几乎,别开眼:“江姐姐,你就别问了,总之……总之罗熔哥现在一定和皇兄在一起。” 不问?怎么能不问!罗熔离开前的背影,总在她眼前晃动不停,他最后绽在嘴角的笑,就似沼泽中一朵鲜艳的蔷薇,她怕,怕那笑意最终会被无情的沼泽所吞没。 这时,紧闭的门扉被打开,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推门走了进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在案桌上:“姑娘醒了?真是太好了,你夫君还有你妹子,可在你床边守了整整三天。”妇人肤色黝黑,那是常年辛勤劳作的标志,望着江晚鱼,她的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姑娘,大娘早上刚宰了一只老母鸡,炖了锅鸡汤,新鲜的很,你快趁热喝吧。” 江晚鱼满心都是罗熔,忽略了妇人口中的夫君二字,她道了谢,等那妇人出门,才再次看着罗暮,扬高了声调道:“罗暮,你说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罗熔,能不能把我欠他的,都还给他?” 罗暮许久不语,再开口时,却转移了话题:“虽然我们已经甩掉了慕容怀卿,但这只是暂时的,你还是尽快回京为好,我和茉儿会为你安排准备的,你无需操心。” “罗暮!”她低吼一声,双手死死按在罗暮的肩头:“你告诉我,罗熔究竟在哪?” 罗暮还在继续之前的话题:“这一路上可能会不太平,但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也会把你和孩子,安全送回京都。” 江晚鱼气极反笑,她抬起手,重重在罗暮肩上拍了拍:“好,好得很。罗暮,既然罗熔已经和大部队会合,那就代表我们现在是安全的。罗熔帮过我很多次,我有一堆感谢的话要对他讲,所以,我打算在这里等他。” 罗暮倏地抬目,眼中有着焦急和慌乱。 “一直等,等到他归来为止。” “江姐姐,你刚生产完,身体还很虚,这里不适合……”奚兰茉艰难的劝告。 罗暮抬手打断:“小鱼,你是认真的吗?” 她点头:“是。” 罗暮缓缓捏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又重复问了一遍:“真的……是认真的?” 江晚鱼依然毫不犹豫点头。 “小鱼……”他长长叹了口气,突然弯下身,用手捂上脸面:“没必要了,真的没必要了,罗熔他……”声音哽咽起来:“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是意料中的回答,她却仍是无法置信:“回不来?什么是回不来?” “回不来就是已经死了!”罗暮这几天忍得很辛苦,那是他的亲哥哥,他最亲最亲的亲人,得到那样的噩耗,他比谁都悲痛:“小鱼,罗熔他死了,是被慕容怀卿杀死的,他的人头就悬……” “罗暮!”奚兰茉突然一声大喊,截断了他未完的话。 江晚鱼眼前一黑,骤然间天昏地暗,扶着床架才勉强站稳了身体:“你说罗熔他……”心痛得像是马上要开裂,连呼吸都掺杂着绝望。 眼睛又疼又涩,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罗熔死了,死了……她欠他的,再也还不上了。 仿佛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惊痛,肉丸子突然扯开嗓门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都哭紫了。 肉丸子是早产儿,出生时身体有些孱弱,但哭声却不比正常的孩子弱,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悲绝的气氛。 之前给她送鸡汤的妇人又反身折了回来,一脸的惊慌:“不、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江晚鱼猛然自悲伤中回神,顺着妇人所指看向窗外,果然有一队官兵正在朝这里接近,为首之人,正是慕容怀卿。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手足冰冷。 罗暮起身,也快速朝窗外看了眼,咬牙道:“你和茉儿先走,村头有人会接应你们,我来拖住他!”说罢,拿起椅背上的风氅披在江晚鱼身上,将她往门外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106章 让我做你的棋子 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她猛地回身,反手将罗暮朝门外推去:“你和茉儿一起走,我留下来。” 罗暮瞪大眼,压低声音吼道,“你开什么玩笑,慕容怀卿要找的就是你!” “我知道。”她垂下眼,涩然一笑:“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留下来。” “不行!” 江晚鱼身体虚弱,自然拗不过罗暮,眼看着他即将合上门扉,她突然问:“罗暮,你告诉我,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拖住慕容怀卿?” 说实话,罗暮也不知该怎么拖住对方,只好敷衍道:“能怎么拖就怎么拖,大不了就是一死!” 此话一落,江晚鱼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硬生生从门缝中挤了进去:“罗暮,你以为你死了,慕容怀卿就找不到我了吗?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罗暮一呆,被她毫不留情的话语所震,忘记了反驳。 江晚鱼严肃看着他:“你好好想想,你到底能不能拖出慕容怀卿,如果不能怎么办?”她猛地抓住罗暮的手臂:“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罗熔已经牺牲了,白白牺牲了,你想让我在自责痛悔中过一辈子吗?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但你和茉儿可以,只有我留下来,才能为你们争取时间。”她从奚兰茉怀中抱过孩子,虽然之前闹腾不休,但此刻却安静得像个瓷娃娃,“罗暮,带着我和奚成壁的骨血,回京都去吧,如果……”她深吸口气,勉力一笑:“我是说如果,我和他都难逃一死,请你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罗暮颤抖着去接孩子,只有死死咬住下唇,才能抑制住满腔的悲恸:“小鱼……”哽咽了一下,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脱口道:“我害怕,真的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她轻轻拍着罗暮的肩膀,就像从前一样鼓励:“没什么好害怕的,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人的潜力是需要自己去挖掘的,只要你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有奇迹出现,我相信你。”她快速朝窗外看了眼,催促道:“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罗暮抬手抹了抹眼睛,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小鱼,你一定要保重,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 她挥挥手:“去吧去吧,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罗暮怔了一下,脸色也可疑的红了,随即转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站在窗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当门扉被推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时,她这才舒了口气。 不出预料,第一个冲进来的,果真是慕容怀卿。 她拢着风氅,闲闲看着窗外,但愿罗暮和奚兰茉此刻已经成功逃离。 担忧的叹息还未出口,手臂就被人狠狠抓住,朝后拽去。 曜黑的眸子,深邃如漆夜,却燃着灼灼怒火,烈焰高燃。她盯着那双盛满怒火而又带着疲惫的眼,笑道,“王爷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慕容怀卿似乎气急了,看着她半晌也不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拂在脸上,她试着抽手,抽不出,只好也如他一般,盯着对方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怀卿才低笑一声,哑着嗓子道:“江晚鱼,你真以为本王拿你没辙吗?” 她也笑:“王爷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你当然拿我有辙。” 慕容怀卿脸上怒意更盛,连那温润如朗月般的容颜,也被怒火烧灼得有些扭曲:“你这么倔,是会付出代价的。” 代价两字如同锋利的匕首,刺入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掩饰不住的哀恸,浮上了眼眸。 事到如今,她已经付出了代价,痛悔一辈子的惨痛代价。 悲伤的气息,让她此刻显得尤为脆弱,慕容怀卿甚至觉得她甚为楚楚可怜,怒火稍减:“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我就绝不会为难你。” 江晚鱼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罗熔死前的样子,她想见他一面,但又怕见到他。 代价。 如果这就是慕容怀卿所说的代价,那他的目的达到了。 她后悔了,如果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就不该信任罗熔,从马车上跃下。 如果她的反抗,到头来却是害了别人,那她反抗的意义又是什么? 见她不说话,慕容怀卿不由得有些急躁:“已经没有人能帮你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一边说,一边加大了手中劲道。 她轻哼一声,垂着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帮,不需要。” 慕容怀卿蹙眉,对她一直低着头不肯面对自己的姿态感到不满,正欲伸手抬她的下巴,忽然发现了什么,有些惊讶:“你……”如果他看得没错,之前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此刻已是平坦一片。 她的神经猛地绷起,略带戒备看向他:“如果我不答应跟你回去,你会怎么做,你会伤害我饿孩子吗?” 他面色复杂,虽然心底百般不愿,却还是道:“我说了,只要你乖,我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包括奚成壁?” 心底的怒火又无端燃起:“你能不能不要总提他!” 江晚鱼点点头,“好,我不提他。”她走前一步,逼视着慕容怀卿:“那罗熔呢?你会不会伤害他,会不会?” 杀死罗熔,慕容怀卿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从一开始,他就打算要除掉奚成壁身边的这个得力大将,可不知为何,在江晚鱼以平静的语调逼问他时,他竟然害怕面对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你为什么总要关心那些根本与你无关的人?” “罗熔不是与我无关的人,他是……我的亲人。”她纠正了一句,继续逼问:“你说,你会不会伤害他?在他没有对你造成威胁时,你会伤害他吗?” 心底的烦躁已经到了无可抑制的极点,慕容怀卿振袖一挥,也不想再隐瞒:“江晚鱼,我不是救世主,没空去怜悯这个怜悯那个,罗熔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他身为敌军大将,就已经对我造成了威胁,我必须杀他。” 她面无表情:“那你杀了他吗?” 来回在狭小的屋内踱步,慕容怀卿眼神有些冷,莫名的怒意与躁动让他整个人就似绷紧的弓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了。 他踱了一会,突然站定,回头看着江晚鱼:“是,我杀了他,一箭穿心。” “一箭穿心。”她重复着这四个字,情绪似乎没什么波动。 慕容怀卿眯了眯眸,走回到她身前,捏住她的下巴:“我以为你会难过,会歇斯底里,这么平静?有点不像你。” 她一动不动:“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难过也是枉然。” 慕容怀卿愣了愣,随后笑道:“你的心可真冷,若我哪日杀了你的阿壁,不知你会是什么样子。”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谁说的?”他的手指在她下巴上打转,指尖一片细腻触感。 她懒得跟他打口水仗,只抬眼瞥了他一眼,就垂下眼帘,一语不发了。 慕容怀卿不以为意,看了她一阵,轻声道:“讨厌我,连跟我说一句话都觉得厌恶,是么?” 知道还问?她心里冷笑连连。 “好,好得很。”笑了一声,轻柔在她下巴上打转的手猛地一收,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下颌骨卸下来。 她连连吸气,脑袋也有些发晕,这时他收回手,对门外的属下道:“来人,把战利品拿进来。” 不知他口中的战利品是什么,但她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看向慕容怀卿,发现他嘴角噙着一缕笑,那笑很飘渺,以至于让她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在笑。 一只精致的木盒,被人捧着递上来。 她突然感觉呼吸不畅,心跳快得似要超出负荷。 木盒被摆放在房间中央,精致的做工与整个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她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嘴巴麻木得连张都张不开。 慕容怀卿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指指木盒:“去吧,去打开。” 明明想要逃走,明明想要拒绝,可身体却不由自己控制,一步步朝木盒走去。 弯下身,手指紧紧揪着盒盖,大颗的眼泪莫名落下,在深红色的盒盖上留下一滩氤氲。 颤抖着手,将盒盖一点点掀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盒中之物时,巨大的冲击,还是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本王原打算,将罗熔人头悬于城门示众三日,以激发士气,但为了要给你惊喜,只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慕容怀卿双脚搭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说着。 江晚鱼半跪在木盒前,双目睁得滚圆,这是场噩梦吧?噩梦醒来,一切都会回复原状的,是不是? 快醒,快醒来!不要再睡了! 谁来告诉她,这就是现实还是噩梦! 罗熔…… 被血污的面容,依旧俊朗不凡,熟悉的面容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可那人却再也不能开口,不能睁眼,不能用坚决的口吻对她说,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摔了你。 她用袖口,拼命擦拭罗熔脸上的血污,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慕容怀卿执起桌上的茶壶,一脸嫌弃:“这么破烂的地方,你也能住得下去。”又晃晃杯中茶水,嫌弃之色更重:“这茶水是人喝的么?”话落,将杯中浑浊茶水朝木盒泼来,淅淅沥沥的水洒在了罗熔已失去生命的面庞上。 因为离得近,江晚鱼的头上也被泼到了茶水,她猛地起身,冲向床边,慕容怀卿不知她要做什么,他只看到江晚鱼从床榻上抽出支形状古怪的铁制品,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下意识侧身躲避,待站定后,肩膀上突然传来的剧痛使他不禁皱起了眉。 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染透,抬手一摸,黏腻湿滑。 他既震惊又愤怒地盯着江晚鱼,她竟然会向他出手!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肩头的伤处,他劈手夺下她手中的枪管,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江晚鱼,你想杀我?” 她冷冷看着他,第一次痛恨这个时代的落后,那么近的距离也没有杀死他,“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江晚鱼,我可以忍你一次,忍你两次,甚至忍你三次四次,但我也是有脾气的,我不可能无限制地忍你。”他松开手,改为轻抚她的面庞,温柔的举措,完全与眼中的阴戾不相符,在手指游移到她的耳根后时,突然狠狠揪住她的长发,强制性将她扯到自己面前:“是,罗熔是我杀的,我要杀的还有奚成壁,还有罗暮!惹急了我,我连你和奚成壁的小野种也不会放过!” “慕容怀卿,你他妈的就是个神经病!” “神经病?”他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语,突然笑了:“从你口中,我总能听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这就是我稀罕你的原因。江晚鱼,别太倔了,你若真的想要摆脱我,那就乖一点,顺从一些,没准我腻了,就会成全你。” 她看着他,激烈的神情渐渐消褪下去,就在慕容怀卿以为她想通了的时候,她突然勾唇笑了一下,接着便见她伸出右手,猛地朝他腹部击去。 尖锐的疼痛一下子就让慕容怀卿明白过来,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大半没入腹部的利刃,自以为是最经验老道的驯兽师,最终还是被野物的利爪伤了身。 见状,守在门外的随从纷纷冲进屋内,亮出了手中寒光烁烁的长刀。 慕容怀卿一掌将她推开,抬手命令道:“都给本王住手!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能伤她!” 齐刷刷收刀的声音响起,她看也没看,好似一下子,周围的人全部变成了空气。 走到木盒边,弯身抱起盒中的头颅,笔直地朝前走去。 身上两处受伤,慕容怀卿这会儿也有些虚弱,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他咬咬牙,点了身上几处穴道,然后对随在身侧的梓山道:“扶本王回马车。”说着,又随手直了一个人:“你,去镇上找大夫。” 梓山扶着他,看了眼捧着罗熔头颅,旁若无人朝房外走去的江晚鱼,问道:“主子,就这么放她离开吗?” 慕容怀卿吸了口气,道:“派人盯着,随时向我传话。” “是。” 被江晚鱼一连伤了两回,丢面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慕容怀卿觉得自己在江晚鱼心里,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她能为了奚成壁向他低头,也能为了罗熔出手伤他,而他呢?他算什么,只怕连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都不如! 有些不甘,还有些怨恨,他这辈子就没想过要对谁好,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想跟她一起分享拥有的一切,那么狂烈的心,那么真挚的情义,却被当成了累赘,当成了废品,连看一眼都难以接受! 他图什么,希冀什么?做了这么多,就为了换这一身伤么? 想着想着,连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既然真心换不来真心,那又何必再一味付出?直接抢过来不就好了?再倔的人都有软肋,他虽不喜欢下狠手,但必要的时候,也不妨选择这个简单又便捷的途径。 江晚鱼抱着血淋淋的头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不知该去哪,也不知自己属于哪。浑身冰冷冰冷的,唯有抱紧怀里的头颅,才能感觉到一丝暖意。 虽然所在城镇地处偏僻,但青天白日的,街上还是有不少行人,所有人看看到她,都一副急于躲避的样子,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与她拉开距离。 也难怪,任谁见到抱着个人头在大街上走动的人,都会远远躲开吧。 不知走了多远,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前方的一间棺材铺。 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捧着头颅跨进店门。 棺材铺的伙计虽然做惯了死人生意,但猛地看到有人抱着个血淋淋的头颅,还是吓了大一跳。 棺材铺本来就不是什么吉利的地儿,在老板出来赶人时,她取下贴身的玉佩,递给老板。 玉佩是宫里的上等货色,老板一看眼就直了,态度也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忙不迭地问她有什么需要。 江晚鱼定了个棺椁,又拜托对方找了些做送葬活计的人,将罗熔体面下葬,看在玉佩的面子上,老板一一答应。 她将罗熔葬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山岗上,那里地势宽广,站在山顶之上,遥望远方,天地一片辽阔。 她欠他的,这辈子已经还不清了,她也不想说什么下辈子偿还这样的话,如果真的有下辈子,她希望罗熔能投生到一个好人家,最好不要再遇到她,纯纯粹粹地过一生,不当官,不当大将军,就作为一个普通人,为自己而活。 在山上坐了一整夜,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稀疏的脚步声传来,梓山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王爷已经等了你很久。”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土,又看了眼静静独立的墓碑,转身朝梓山走去。 马车早就停在山下,她之前就知道,慕容怀卿一直在派人监视她,所以也没有抱逃走的想法。 车帘掀开,换了身赭红长衫的慕容怀卿坐在最里面,闭着眼靠在车厢壁上。 她没有犹豫的权利,也没有犹豫的时间,梓山看似关切的动作,却带着不满的催促,她被硬生生推上了马车,车帘放下,车中一片昏暗。 “倒茶。”慕容怀卿没有睁眼,只淡声吩咐了一句。 她探手去拿小几上的茶壶,手指还未触碰到壶柄,慕容怀卿突然抬腿,碰翻了茶壶,滚烫的水浇在手背上,疼得钻心。 她的脸一下红了,仅是片刻,又褪变为惨白。 “是不是很委屈?”慕容怀卿终于睁开眼,探过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委屈就哭,哭出来。” 她是想哭,可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哭。 慕容怀卿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抓过她的手,被开水烫过的皮肤非常敏感,被他抓在手里,就像被刀片剔下了一层肉,“慕容怀卿,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我本事是不多,能抓住你就够了。” 她勾起唇角,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你以为你抓住我了吗?” “难道不是吗?”他加大手劲,用力一拧,江晚鱼疼得直抽气,声音都颤抖了:“你给我的都是我不想要的,我想要的,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我为什么要明白。”他慕容怀卿松开手,重新靠向车厢壁:“以前我也想过去了解你,可我忽然想通了,没有人值得我去费心了解,你也一样,不要以为我对你特殊,你就有别于澹台婉玉,在我眼里,只有棋子与棋子的区分。” “那就让我做你的棋子吧。” “什么?” 江晚鱼抬起头,紧盯着他,“让我做你的棋子,一颗随时都能被丢弃的棋子。”她似乎一下子变得轻松了:“我和你之间,也就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这就是我想要的。” …… 奚成壁被困在了桐州与冀州的交界处,他虽然早料到慕容怀卿不会信守承诺,却没想到慕容怀卿的动作会这么快,明明根本来不及调兵遣将,却在半日时间内,就部署好了一切,将他前后夹击围困在了两州边界,他无奈只好将战线后撤,一直撤到了富塘江。 江水是天然的屏障,可以抵挡敌兵一阵,但他不能永远龟缩在这里,况且…… 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罗熔那边情况未知,江晚鱼那边同样也情况未知,焦躁、烦闷、紧张,各种情绪交织,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仿佛此生所有的精力,都在这段时日消耗殆尽。 坐在江边的石堆上,顺手揪了片树叶,置于唇边吹响。 树叶发出的声音,不如笛子等乐器清亮,却自有一番独特风格,悠然飘渺,像沉入心底的明镜泉水。 乐曲的声音,隔着江岸,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慕容怀卿看了眼身旁的女子,体贴细心的为她拢好风氅,抽手之际,一把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一同望向远处蜿蜒的江河:“听到了吗?他就在那,你不是想做我的棋子吗?我给你这个机会,与其亲眼看着我将他打败,不如你亲手将他送入地狱。” ------------ 第107章 活下来的人 江晚鱼虽然不知慕容怀卿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根据这段时间她对他的了解,也能猜到个八九分。 这人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做出多么可怕,多么出格的事情都不稀奇。 她以为他很快就会付诸行动,可几天过去了,慕容怀卿却什么也没做,好似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慕容怀卿越是平静,她的内心就越是不安,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罗熔,晚上更是噩梦不断,那些血淋淋的过往,一下子变得清晰,烧灼着神经和灵魂,一刻也不得安宁。 在这不安的日子里,好在有些令人欣慰的消息,她无意中听说,奚成壁被困富塘江,前后遭击,本是必死之局,但他出其不意,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主动发起进攻,竟然突围而出,抢占了先机。 她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七年时间的打磨,让他早已练就了荣辱不惊的刚毅。 她相信他一定会取胜,但同时又知道,自己必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如今他并不知道自己落在了慕容怀卿手里,一旦知晓,会发生什么,连想也不敢想。 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会发生,担惊受怕了几日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王爷要见你。”死人一样的脸庞,死人一样的语调,自打见到梓山的那一日起,他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口吻就没有变过。 心中虽伴随着梓山的话而掀起滔天巨浪,但江晚鱼脸上却是平静一片,她站起身,将裙角的褶皱抚平,这才慢悠悠朝梓山走去:“王爷在哪?” “你跟我来。”转过身,梓山木然地在前方带路。 没有表情,不代表没有思维,梓山一边在前面带路,一面在心里叹息。一会儿会发生什么,谁都猜不到,王爷这段时日变得越来越古怪,性子也越来越阴翳,下人们稍有过错,便会被下令杖杀。他虽不能称为是最了解王爷的心,却知道他心里的苦,也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他并不是那种残忍嗜血的人,他拼命向世人展示自己邪恶的一面,让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是十恶不赦的人,只是因为他需要用这样的假面来掩藏自己的脆弱,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有个安宁美好的地方,可以供自己栖息,供自己缅怀,可惜,老天不给他这样的机会,连唯一能改变他的人,也如命运一般,给予他无尽的残忍。 他不讨厌江晚鱼,甚至希望她能成为王爷身边最重要的人,但他恨她,恨她看不到王爷的好,恨她一心只为自己着想,恨她的片面,恨她的冷酷。 走至一半,梓山突然停了下来,回身复杂地看了江晚鱼一眼。 江晚鱼也有心事,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只奇怪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 梓山蠕动了两下唇,有些艰难道:“王爷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我知道。” 梓山讶异,“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江晚鱼认真点头:“曾经我以为,他虽有野心,却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我虽不喜欢他,却敬他尊重他,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他根本就是个卑鄙阴险的混账小人。” “你――”一向没有表情的梓山瞬间涨红了脸,义愤填膺地瞪着江晚鱼。 她笑:“梓山,你觉得我说错了吗?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一味的把自己的不幸归于命运,看到别人幸福,他就嫉妒,不甘,想尽一切办法去破坏,这么做,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他为什么就不能靠自己的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个幸福的未来呢?”她笑意加深:“因为他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梓山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一瞬间他真想杀了面前的女人。不知她的话有多么苛刻,而是她说的,都是事实。 王爷总守着过去,守着那条本该属于自己的路,不肯尝试踏上另外一条征程,或许,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梓山很愤怒,只要有人说王爷的不是,他就会生气,但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江晚鱼眯眼朝前方看了看,轻声道:“你就留在这吧,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梓山觉得不妥,正欲说什么,江晚鱼却截断道:“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总要面对,逃避了这么多天,我也已经累了,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一次性做个了结。” 梓山虽然不太喜欢她,但对她这种果决干脆的性格很是欣赏,于是道:“那你自己过去吧。”说完,忍不住补充一句:“你小心点,王爷最近心情很不好。” 这算是在叮嘱她吗?她笑了笑:“谢谢。” 一身白衣的慕容怀卿负手而立,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穿纯白的衣服,或许是内心太过肮脏,想用这洁白无瑕的色泽来洗刷自己吧。 听到她的脚步声,慕容怀卿仍看着前方,“江晚鱼,我想了很多天,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到底有哪一点配不上你。” 呵……真是个骄傲自大的人,原以为他想了这么多天,应该能有所顿悟,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我有哪一点配不上你! “王爷很好,什么都好,可惜我欣赏不了。” 他喉中发出低低的笑声,“欣赏不了?江晚鱼,你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好吧,王爷既然想听实话,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她牵了牵唇角,目光在慕容怀卿的背影上掠过:“我曾说过,王爷尊贵无匹,风流朗朗,这世上怕是没有不对王爷动心的女子。” 慕容怀卿似乎笑了一下,却很快沉下了脸:“继续说。” “这些话,其实是我拿来敷衍王爷的,这世上爱慕虚荣的女人虽然多,但也有真性情的巾帼烈女,王爷即便富可敌国又如何,貌比潘安又如何?爱一个人是爱他的灵魂,不是相貌,不是地位,也不是财富,所以,我要说的是,王爷你根本不值得被爱。” 早知道她说话伤人,却还一直乐此不疲,慕容怀卿苦笑了一下,转过身:“你的意思是,本王这辈子就该形单影只?就该没有人在乎?就该被抛弃?” 话题似乎触及到了他最晦暗的过去,看着他悲绝无助的眼神,她心中有一丝的不忍,别过脸去:“没有人生来就该如何,就算王爷注定一生孤独,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他定定看着她,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动了不远处的渡鸦,扑啦啦的声音,伴随着飞向天空的大片黑影,笑声骤停,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选择?你不是说选择吗?那本王也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被他强制性拖拽着朝前疾走,一直走到高高的山崖边,他指着看不到底的深渊:“江晚鱼,我给你两条路,一是留下来,见证我君临天下的一天,二是从这里跳下去,与奚成壁一同下地狱!”他松开她:“选吧!” 她看着深深的崖底,有些晕眩:“我哪条路都不选。” 慕容怀卿笑了:“江晚鱼,你也有怕的时候。” 她扬起脖子看他:“我选择第三条路。”顿了顿,她一字一句道:“那就是――见证你下地狱的一天!” 慕容怀卿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江晚鱼,别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你。” 她艰难地喘息着,从喉中挤出破碎的语调:“来吧,杀了……我吧,别以为我江晚鱼真的……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的手在颤抖,面对她亮如白炽的眼神,他几乎难以承担,手劲也渐渐松下来。 “来啊,来杀我!”她往前迈了一小步,目光如雪:“慕容怀卿,你的果决呢?你的狠辣呢?证明给我看!” 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手,慕容怀卿后退了数步:“杀你,不用我亲自动手。”他闭了闭眼,重新回归冷静淡漠的样子:“摆在你面前的两条路,你随便选吧,你可以选择生,也可以选择死。”说到死时,他这才抬眼看向江晚鱼:“我知道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你比任何人都要爱惜生命。江晚鱼,我可以告诉你,奚成壁必死无疑,选择为他殉情是最愚蠢决定,以你的聪慧,我不用多说,你也应该明白。” 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那番长篇大论,只看着脚下望不到底的深渊:“如果我选择跳下去,你会怎样?” “如果你肯跳,不论结果如何……”他像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一般,道:“我都会成全你,给你自由。” 给她自由吗? 她勉力勾了勾唇角,她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到底会有什么后果,是脑浆迸裂,还是永沉湖底,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从这里跳下去,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如果死了,但倒真是自由了,只是这个自由,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慕容怀卿有些烦躁,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痛苦,不过他倒不担心她会真的跳下去,以她的性格,就算是艰难的活着,抛弃所有尊严,她也不会放弃生命,所以…… “谢谢。”很轻很淡的声音传到耳中,几乎一出口,就被崖顶狂烈的风吹得七零八落。 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转过身去,却见她朝着深渊迈出了一只脚,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没有一丝僵硬,接着,便看到她整个人急速下落,就似一只力竭而坠的白鹤。 没有时间考虑其他,他飞身上前,也自崖顶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像刀子一样撕扯的脸颊的皮肤,失重的感觉,让江晚鱼甚至有一瞬间的兴奋。 这不是蹦极,没有峰回路转。 但她却突然有种安心的感觉,起码她不会成为奚成壁的包袱,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 正在全心全意感受死亡前的安宁,却感到腰间一紧,她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被人揽在怀里。 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对方的表情。 慕容怀卿虽然轻功卓绝,但要带着个人在崖壁上辗转腾挪,还是非常困难的。以手中长剑作为支撑,几个起落后,才回到了崖顶。 双脚实实在在踩在土地上,劫后余生的感觉包裹了她。 慕容怀卿并没有立刻放开她,他看着面前的容颜,心里的痛漫天彻地。 “江晚鱼,你知道我会救你的,对不对?”嘲笑的口吻,听起来却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定定看着他:“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 “慕容怀卿,为了奚成壁,我愿意死一千次一万次,要不要我再证明一回给你看?” 他突然恼怒起来,浑身的气息似利剑出鞘,那几乎压制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让他那温润清隽的面容也变得扭曲。 带着这滔天巨怒,他久久盯着她,“很好,很好,很好……”不知说了几个很好,他突然用力推开她:“滚,立刻给我滚!” 她踉跄了一下,原以为自己会受他那神经质脾气的折磨,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决定放她走。 朝山下的方向退了几步,见他并未阻拦,这才转过身,狂奔而去。 自始至终,慕容怀卿从未回过头。 “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江晚鱼拼命地跑,空气的稀薄,让嗓子和胸口如火烧般疼痛,但她不敢停下,生怕慕容怀卿会反悔。 直到跑下山,才靠在路边喘了几口气。 前方就是大奚的军营,她在身上胡乱翻找着,想要找出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原本被卖掉那枚玉佩可以用来做信物,可惜给了那棺材铺的老板,头上只有一根不起眼的玉钗,没办法当证明身份之物。 她颓败地坐在地上,琢磨着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见到奚成壁,可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虽然慕容怀卿答应放她走,那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反悔。 还是赶紧找个落脚地躲起来,明天再想办法吧。 刚站起身,就听一阵马蹄声传来,她吓了一跳,放眼四周,一马平川,没有一处能用来藏身。 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眯眼朝前看去,一人一骑,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赶来。 心头一沉,如果她看得没错,骑在马背上的人,应该是梓山。 果然是反悔了么?早知慕容怀卿不可信,却还是傻乎乎陪他演了出戏,活该被耍。 也懒得躲了,慕容怀卿要找她,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那一人一马,很快就疾驰到了她的面前。 她叹口气,还未来得及享受自由,就要和自由说拜拜了。 她看着梓山,不用他开口,自发自动朝他走去。可梓山却没有点要让她上马的意思,她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探手,自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她:“这是王爷让我送来的。”说完,策马调转,沿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她有些发愣,喧嚣的马蹄声早已隐没在夜的静谧中,她却依旧保持着伸手接东西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判处死刑的人,在铡刀落下前,听到了刀下留人那一声吼。 打开手中的锦囊,发现里面竟装着一枚玉佩。 抽出玉佩,熟悉的花纹,让她再一次怔住。 这不是她抵押给棺材铺老板的那枚玉佩吗?想当初,还为了凤凰头上到底有几根翎羽而和奚成壁争论过,所以对这玉佩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玉佩,怎么会在慕容怀卿手上? 果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他的监视。 明明已经那么憎恨了,为什么还要把玉佩赎回来给她?就算做得再多,她与他,也是两条平行线以外的人,她或许会感动,但绝不会心软,更不会轻言原谅。 收好玉佩,朝着不远处军营的方向走去。 在奚成壁的管教训练下,部队的军纪很好,没有嚣张跋扈,也没有为所欲为,看守哨岗的卫兵接过她递来的玉佩,没有丁点为难,就让人带去了中军帐。 不到片刻,前去传令的人就回来了,结果很明显,主帅要求面见玉佩的主人。 江晚鱼跟随士兵前往中军帐的时候,心情其实很不平静,有即将重逢的喜悦,也有面对未知困难,以及即将重温血腥过去的惧怕。 带领她来到中军帐前,带路的卫兵没有立刻进去通禀,而是站在帐外,示意她一同等候。 隔着厚厚的帐帘,隐约可以听到帐内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见带路卫兵一脸严肃的表情,她知道奚成壁定然正在帐内与各个将领议事部署,她静静站在帐外,激荡不安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静下来。 恍惚中,回到了初见的时候,他在殿内,她在殿外;他在为削藩和巩固皇权烦恼,她在为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头疼。 心境安稳,时间也就不觉得难熬,不一会儿,帐帘被撩开,数名身着甲胄的将领,依次从帐内离开。 等了一阵,她才揭开帐帘,迈步而入。 奚成壁正背对着她,看着墙上的军事地理图,听到脚步声并没有回头。 她四下环顾一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看着他用炭笔在地理图上勾勾画画,“阿壁,你是不是害怕见到我呀?” 勾画的手顿了顿,他放下炭笔,转过身:“小鱼,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一开始,我以为有人拿了玉佩冒充你,可听了你让士兵传的话,我便不得不相信,带着这枚玉佩来找我的,的确是你。” 她懒洋洋趴在桌上,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甲胄分明的他,比之平时更显得威严凛然,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铁血之气,这是她爱的人,愿意为之放弃生命的人。 “阿壁,我一天见不到你,就一天无法安心。”她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原谅我好吗?我就任性这一次。” “简直胡闹!”口吻虽重,眼底的担忧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绕过桌案,走到她身前仔细打量,忽然沉沉一叹,将她拥入怀中:“这些时日你是怎么过的,原本身上就没几两肉,现在更瘦了。”瘦的都咯人。 “我就这种体质,天生的白骨精。”她笑笑,将脸埋进他的腰腹:“羡慕了吗?” “谁羡慕你。”他也笑着打趣一声,虽然嘴上责怪,但不可否认,一见到她,多日以来的沉重与压抑,都悉数消失了:“你任性我不奇怪,怎么罗熔那家伙也跟着你一起胡闹。” 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伸出双臂,将他牢牢圈住。 察觉到她的异常,他担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阿壁,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再分开,好不好?”她的声音有些闷,隐约夹杂着鼻音。 “小鱼……”她的状态很不对劲,尽管她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有心事:“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拉开她的手,蹲下身,强迫她看着自己。 看着他忧虑的目光,嘴唇煽动了几次,却始终无法说出真相。 虽然知道,他迟早会得知罗熔的死讯,但她不忍现在就给他如此沉重的打击,先瞒一阵吧。 “我们的孩子……是个早产儿,我担心他身体会不好,就跟慕容怀卿一样。” 闻言,他长舒了口气:“不会的,你看我这么强壮,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脆弱到哪里去。”说完,猛地意识到什么,口齿不清地喊道:“你是说……说我们的孩子……出世了!天呐,我竟然都不知……什么时候,孩子长得像我吗?” 她噗嗤一笑,手指抚上他刚毅的面庞:“像,非常像,尤其是眉眼。” “孩子取名了吗?” “还没来得及,小名倒是有了,茉儿起的,叫肉丸子。” “肉丸子?”他拧眉:“真难听,我们的孩子怎么能叫肉丸子。”他站起身,搓着手:“反正是小名,茉儿喜欢就随她去,大名得我来起,一定要起个响亮的!” 她看着他激动兴奋的样子,谁能想到,一代天骄也有如此性情放纵的一面。 忽然间湿了眼眶,泪水落下前,连忙侧过头去。 阿壁,如果我们注定难逃一劫,活下来的那个,必定是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第108章 一命换一命 “小鱼,你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江晚鱼吓得一颤,下意识想将手边的东西藏起来:“没……没干什么。” “脸色这么白。”奚成壁走到她身边坐下,这几天她一直都怪怪的,让他莫名不安,“到底在干什么?” 他将被她藏到背后的东西拿出来,其实她藏也藏不住,那么大个花盆,枝叶繁茂,在她身后就像孔雀展开的翎羽,“从哪找到的?” “我……”她低下头,绞着手指:“让你的副将帮我找的。” “找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她站起身,轻快地伸了个懒腰,把话题转开:“对了,最近的形势怎么样?你打了几场胜仗,应该趁着士气正盛的时候,一鼓作气,击败慕容怀卿。” “没你想得那么容易,慕容怀卿准备了这么多年,他的实力,早就在你我的想象之外。”他看着她,又把话题转了回去:“小鱼,你的脸色真的很差,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啊?”她装傻:“打什么主意?我有什么主意好打,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唯一的主意,就是让你爱我一生一世,任何除我之外的女人,都不能插足我们的感情。” “小鱼,若非我了解你的性情,只怕就真的信了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难道不觉得我占有欲很强吗?” 他笑笑,论占有欲,她可比不过自己,“小鱼,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你一直都是很独立自我的人,但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彼此坦诚,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记住,我永远在你身后。” 同样的话,他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这不是简单的一个承诺,每一次当她彷徨孤独的,就如同他话中所言一样,他总会出现在她的身后,给她支持和鼓励。 只是这一次,让她成为他的支柱吧,她没有神通广大的本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阿壁,你有信心一定可以获胜的,对不对?”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求个安心。 他看着她,却在她的期盼中,缓缓摇了摇头:“不,我没有信心一定能取胜。” 慕容怀卿的势力有多强大,他的部署又有多么精密,这一点,江晚鱼比任何人都清楚。 奚成壁从来不会骗她,甚至是善意的谎言,他也不会说。 她看向那盆花卉,目光有些呆滞:“是吗?那要怎么办呢?”像是在问他,更像是在问自己。 看到自己的直言给她带来恐慌,奚成壁连忙安慰:“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会尽一切努力去打这场仗。”他淡然一笑,温声道:“这天下,我能夺来,也同样能守住,你要相信我。” “嗯。”她从来没有不相信他,她只是害怕。 见她神色渐渐趋于平静,奚成壁这才放开她,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满道:“罗熔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好几天了,既没有得到他前来会和的消息,也没有收到任何军报,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散漫了!” 心头猛地一突,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提到罗熔,这几日虽然一直都陪在奚成壁身边,但一直盘桓在心底的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昨天甚至还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浑身浴血的罗熔就站在她面前,她拼命呼喊他的名字,可他却看也不看她,她试着挪动脚步,却始终与他保持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她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越变越大,看着滚烫灼目的鲜血,自他身体中不断涌出,那些艳丽的血迹,如同地狱盛开的花朵,慢慢地,将罗熔吞噬,当他整个人即将被那可怕的颜色所包裹时,她突然发现,那根本不是罗熔,而是奚成壁。 不详的预感,充斥了整个心房,如噩梦初醒时一般,那漫天的恐惧,再次似潮水般漫上来,她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只死死抓着奚成壁的衣角,才能阻止那无力的下坠感。 “小鱼,你怎么了?”奚成壁吓了一跳,连忙握住她颤抖的手,这一握才发觉,她的手竟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阿壁,我……”她仰头看着他,嗫喏了许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不要怕……”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她眼中的恐惧,就似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令人胆颤不已。 最终,她用力咬了咬的嘴唇,以疼痛暂时驱散了惶恐,哑着嗓音道:“不要再等了,罗熔他……再也回不来了!” 奚成壁身子一僵,除了眼中有惊疑不定的神色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袖口:“阿壁,不要这个样子,我……”害怕,非常害怕,有种这辈子所有的惧怕情绪,全都集中在了这一刻。 他垂目,拍拍她的背:“别担心,我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罗熔于他,并非只有简单的君臣关系,而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存在! 他没有如她当初听说噩耗时,一个劲地询问什么叫做再也回不来,比之她,奚成壁承受打击的能力要强很多。 “你……亲眼见到了?”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却还抱着一丝幻想,情之所至,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不告诉他真相,让他抱着这一份不切实际的侥幸,或许,痛苦就会少一点吧,但她做不到,做不到继续隐瞒,“是,我亲手将他葬在了山岗上。” 奚成壁闭了闭眼,将脆弱疼痛悲伤,全部藏在了心底,“是慕容怀卿干的,对么?” “是,一箭穿心,罗熔死的时候,应该……没有太大痛苦。” 沉重的呼吸响在耳畔,奚成壁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此刻他的心中,必然难以平静。 良久,他方才睁开眼,在她对面坐下:“等一切结束,你带我去看看他。” “好,我会的。” 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天色一点点黑下来,即便他坐在她的对面,她也看不清他的容颜,那种彷徨无力的恐惧,也随之将她淹没了。 隔着模糊的昏暗,她轻声唤了一句:“奚成壁。” “怎么了:”他很快应声,声线略有些暗哑:“为什么连名带姓的叫我?” “没什么,就是想这么叫一回。”认认真真的,呼唤他的名字,让这感觉,永远铭刻在心底。 他笑了一声,没有应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慕容怀卿喜欢你,是不是?”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奚成壁却接着道:“他不是为了报复我,他想尽一切办法囚禁你,只是因为他动了真情。小鱼,他对我说或,江山不属于我,你也不属于我,但我想,江山我可以不要,但你,注定是我奚成壁的妻子,谁也抢不走。” 她心头一酸,凭着直觉,探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微微湿润的触感,灼烫了她的掌心,那个铁血男儿,竟然流泪了。 “你说的对,我江晚鱼,注定是奚成壁的妻子。” “小鱼,就像他说的,这个江山,根本就不属于我,如果我没了地位,没了权利,没了财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手指渐渐往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眉眼,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无比,像是直击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奚成壁,不要怀疑你自己的眼光,我江晚鱼若是那种贪慕虚荣之人,你也不会爱上我。” 他笑了,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吻:“我想也是。” 每个人都会有彷徨无措的时候,她不怪他突生的质疑,既然彼此已经决定相守,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只要说开了,一切的纠结和担心,都不复存在。 日子一如既往,奚成壁每日都与手下将领商讨对敌策略,而她则趁他不在时,继续她未完成的实验。 白日他们各忙各的,到了晚上,就挤在一张炕上,说说贴心话,她有时候会给他唱歌,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她有心事睡不着,就借着昏暗的月色,欣赏他梦中的睡颜。原以为天天对着同一张脸,总有一天会腻,可不知为何竟怎么也看不腻,看不够。她要将他的容颜烙印在心里,十年二十年,甚至整整一生,都不会忘记。 她和他比赛下棋,筹码是在床上时的主动权,她有一个愿望,就是把他压在身下,看这骄傲铁血的男子,沉溺于欲望时的性感表情,可不论比多少次,她就是赢不了,她的愿望听起来有些小儿科,但对她来说,却有着非凡意义。 后来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他终于答应让她为所欲为一次。 她亲吻他的胸膛,把自己曾经看过的小黄书、小黄片中学到的手法,全部应用了一遍,没有预料中的迷离沉醉,他连欢爱,都是一脸隐忍,让人心疼。 事后,她轻抚他的胸膛和脊背,那上面有无数的刀伤,虽然都很浅淡,却印证了他这一生的戎马辉煌。 这是个值得被紧紧拥抱,好好珍惜呵护的男人。那些凌厉残虐,只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他的内里,是寂寞而孤独的,既柔软,亦脆弱。 这场战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她爱的人,能够平平安安。 这便足够了。 奚成壁是天生的王者,更是天生的将才,与那些庸庸碌碌的皇帝不同,他经历过生离死别,经历过战火洗礼,慕容怀卿虽部署周密,军队强大,但奚成壁却还是攻破了防线,一路前行,打入了桐州境内。 接连几日的作战,将士们都有些疲惫了,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于是奚成壁下令,在刚夺下的一座城镇中安寨扎营,稍做整顿。 刚进城的时候,江晚鱼没有什么感觉,待安顿下来后,才发现这里时曾相识,竟是慕容怀卿曾带她暂住过几日的军营,海盗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射伤的。 因为初具城镇的规模,所以没人能想到,这里原先是个军营。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城镇安安静静,慕容怀卿的人,俘虏的俘虏,战死的战死,逃跑的逃跑,这里应该很安全,放眼四周,高高的围墙,就像一个个连成一排的巨人,围成一个圈,将这里牢牢护在中央。 大概是她想得太多,杞人忧天了。 因打了胜仗,加上多日来的担惊受怕,这夜,脑袋刚挨到枕头,就立刻沉入了梦乡。 虽说很快就入眠,却总是噩梦连连,那个承载着她无数回忆的皇城,在漫天的火烧云下,陷入了一片连绵的火海中,那些面目全非的建筑,就像一个个扭曲的野兽,她能看到的,除了残垣断壁外,只有那看不到尽头的大火。她在火中奔跑,四周有痛苦呻吟的灵魂,尖利的喊叫,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她看不到奚成壁,看不到罗暮,看不到茉儿,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她想要放声大喊,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当她快要在这种无助的绝望中崩溃时,口中忽然能发出声音了,嘶喊声,吼叫声,脚步声,那些原本很渺远的声音,突然变得那么近,像是就在耳边一样。 她猛地睁开眼,一时间难以分辨现实和梦境。 漫无天际的火海,凄惨的嘶叫,热浪一阵阵朝身体袭卷,她觉得脸颊都快被烤熟了。 正在呆愣中,身体突然被人抱起,用力拉扯了起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喊道:“小鱼,打起精神来,我们被敌军偷袭了,形势危急,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说着,将某个沉甸甸的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低头一看,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刀。 火光的映照下,刀身似染血一般,流动着艳丽荼蘼的红色。 龙鳞赤刀。 这是奚成壁从不离身的宝刀,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既然形势危急,他就更需要一把好刀,来浴血杀敌啊! 回过神的时候,奚成壁已经不在身边了,只有几名护卫,在催促着她:“夫人,快走吧!” 刀很重,她勉强可以挥动,她推开护卫,砍向迎面而来的一个敌人。 见她朝最危险的方位走去,一名护卫急了:“夫人,那里危险,请务必跟着我们,我们会保护您的安全。” 她没有理会那几个护卫,心里有些恼怒,又有些急躁,奚成壁这是什么意思?明明说好祸福与共,却把自己当成需要他人来保护的小女人,她还没有脆弱到那个地步! 周围很乱,到处都是正在厮杀的人,本以为敌人数量不多,可源源不断的增援部队,却让整个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难中。 那高高耸立的围墙,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看似坚不可破又如何?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不得不放弃之前的可笑想法,俗话说,兵不厌诈,她虽不知慕容怀卿是如何在严密的守卫下,将自己的人混入其中,但她知道,这一回慕容怀卿是下了血本,他要奚成壁死,他要将所有的恩怨仇恨,都在今日了结。 因为形势过于混乱,她根本找不到奚成壁,跟着她的护卫也很苦恼,他们既要保证她的安全,又不能强制性带她离开,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越来越凶猛的攻势,他们也快招架不住了。 江晚鱼凭着记忆,找到了一间民房,如果她记得不错,民房下有个不算大的地下仓库,她和几个护卫,一起躲到了仓库里。 虽然她很担心奚成壁,但也很清楚,这么没有目的性的找下去,是不可能有收获的,况且,她只有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不会成为奚成壁的包袱,他才能全心全意地去战斗。 奚成壁派给她的四名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不但头脑灵活,身手也很厉害,躲了一阵,外面的动静似乎小了些,她对其中一名护卫道:“你出去看看,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 待那护卫离开后,她又对另一人道:“你去找几件敌军的衣裳,尽量找干净一点的。” 护卫听命离去,剩下两人眼巴巴瞅着她,她被两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他们两人就足够了,没有需要你们做的事,就陪我再躲一会儿吧。” 不大一会儿,之前离开的两名护卫回来了,被派去查看情势的护卫道:“皇上似乎已经控制住了场面,敌军虽然还占着上风,但也不敢贸然攻击。” 另一个去找衣服的护卫,把手中一堆衣服丢在地上,这些都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有普通步兵的,也有骑兵的,还有指挥官的。 江晚鱼挑了件带盔甲的穿上,待几人都换成了敌军装束后,他们才从地下仓库离开。 外面静悄悄的,远处的天边现出一线微蓝,马上就要天亮了,大火熄灭后,到处都是阴暗一片,反而更显得压抑。 她和几名护卫一同往城门方向赶,碰到自己人就出示令牌,遇到敌兵就假装同伙混过去。 奚成壁虽然控制住了场面,但大军遭到偷袭,伤亡和损失惨重,他若要突围而出,只怕有些困难。 慕容怀卿也损失了不少人,为减少伤亡,迟迟不下令攻城,就那么僵持着,彼此试探着。 当江晚鱼感到城门前时,一直在后方指挥部署的慕容怀卿竟然现身了。 担心被他认出来,她不敢再往前走,拉低头盔,将脸遮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慕容怀卿骑在马背上,白色的衣袍在烈烈狂风中招展飘摇,像一面招魂幡,森白森白的,尤其是他的表情,让她无端感到害怕。 她偷偷朝奚成壁所在的方位挪动,可刚迈出一只脚,就见慕容怀卿转过身,从梓山手里接过了一个襁褓。 看着那襁褓,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 在这充满了硝烟与鲜血的战场上,慕容怀卿怀抱一名婴儿,以不符合战场杀将的姿态,逗弄着怀中孩子,格格不入的场景,让渊渟岳峙的场面,越发诡异。 逗弄了一阵,他突然抬起头,柔和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自城门的另一头,传到了这一边:“奚成壁,你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吧?” 从江晚鱼的角度看过去,奚成壁头盔下的侧脸,紧绷而愤怒,握着长戟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慕容怀卿,你什么意思?” 慕容怀卿将怀中襁褓举起,以便他可以看得更清楚:“奚成壁,我玩腻了,不打算再跟你玩了,所以,我想要你的命。” 奚成壁神情不变:“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杀了我。”他攥紧了手中长戟:“但我更想要你的命。” 慕容怀卿不看他,只将视线投放在手中的婴儿脸上:“你和我,只能活一个,要不,就让这个孩子来选吧。”他的视线,忽然越过奚成壁,落在了藏在人群中的江晚鱼脸上:“这是我给你的第二次机会,千万别选错了。” 她浑身一震,这话明显就是对自己说的,在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她时,她干脆扯下头盔,走到奚成壁身边:“慕容怀卿,别故弄玄虚了,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是吗?”慕容怀卿微垂眼帘,无人能窥见他的表情:“江晚鱼,我知道你喜欢赌,却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孩子,也能拿来做赌注。” 他勾起唇角,无声对她说了句话,看那口型,他说得应该是:我们是同类。 奚成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按照他的计划,她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踏上了回京的路途,而不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但转念一想,她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听过自己的话?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她一定会回来。 婴儿被慕容怀卿高高举起,天生的恐惧感让孩子放声大哭。 太远了,她看不清孩子的长相,但那襁褓,是她亲手抱过的。 她心乱如麻,脚步不自觉的朝前迈出。 一只手臂,横在了她的面前,奚成壁从马背上跃下,扬声道:“慕容怀卿,开个条件吧。” 她心里一咯噔,还没等开口,就听慕容怀卿道:“一命换一命。” ------题外话------ 应该快结局了,说出结局这两字,我差些没喜极而泣_ ------------ 第109章 我赢了 江晚鱼瞬间睁大眼,倒不是对慕容怀卿提出的这个要求而惊讶,而是奚成壁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不可以!”她拦在他身前:“这是一个陷阱,不要相信他!” 她的情绪尖锐而凌乱,既不想让奚成壁去冒险,又对慕容怀卿怀中的婴孩的担忧不已,奚成壁知道她心中的挣扎,拍拍她的手:“放心,不会有事的,我是去救孩子,又不是去送死。” 这与送死有区别么? 她死死咬着牙,坚决不回头,只看着奚成壁:“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不能去。” “小鱼……” 慕容怀卿似乎真的不耐烦了,远处传来孩子的啼哭声,越来越响,到突然间的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奚成壁猛地推开她,大步朝前迈去。 直到他远离自己的军队,走到地方所在阵营,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才传来。 短暂的窒息,让孩子连哭都哭不利索,哭几声,吸一口气,哭几声,再吸一口气。 被那哭声搅扰得头痛不已,江晚鱼自己都恨不得扼住那孩子的咽喉,让他不要再哭了。 这时奚成壁已经走远,江晚鱼慢慢转过身子,将视线从他的背影,移到了慕容怀卿怀中的婴儿身上。 小小的襁褓,似乎看不出什么特别,孩子粉嫩的小手挥舞起来,哭声骤然变得更加响亮。 那哭声,就仿佛一道惊天霹雳,劈在了江晚鱼的心头上。 她双目骤然睁大,拼命往前疾奔,大喊道:“那不是我的孩子!” 情之所至,让她一瞬间乱了心神,她应该相信罗暮,相信茉儿,更应该相信自己。 那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才诞下的亲子,是她骨血的一部分,她怎能认不出! 远处,慕容怀卿淡漠的眼神蓦地变了,如一把骤然出鞘的利剑,在那雪亮的光芒下,她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那样远的距离,也清晰地仿佛能贯穿身体。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当慕容怀卿将婴儿抛向半空的时候,江晚鱼嘶声喊出的那句话,才刚刚出口,凭借着本能,奚成壁飞身去接自半空坠落的襁褓,襁褓稳稳落入怀中的同时,一支利箭,自襁褓穿过,射入了他的胸口。 他抱着孩子落地,连忙腾出一只手捂住伤口。 江晚鱼疾奔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在她发现那不是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慕容怀卿的动作,这一切怕是早有预谋,慕容怀卿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也知道奚成壁的软肋是什么,他永远都是以这副冷眼旁观的姿态,欣赏别人的痛苦,他要毁了奚成壁,还有她所坚持的所有信念。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饶是奚成壁身手敏捷,但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也无法灵活地避开那些密集的箭矢,况且,他还要保护怀里的婴孩,故而显得更加捉襟见肘。 江晚鱼觉得他真傻,既然那不是他们的孩子,他还如此拼命做什么。 她是个自私的人,在面对危险时,做出的选择永远都是有利于自己的,两害相较取其轻,虽然那个孩子也很无辜,但在她眼里,远远不及奚成壁的安危重要。 密集的箭雨终于停下,奚成壁也已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应该丢开怀里的孩子,但他就是做不到,即便知道这孩子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一看到孩子清纯的眼眸,那纯澈的色泽,仿佛带着浓浓的依赖。 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心怀善意的人,他杀过多少人,怕是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此刻却无端地想要保护这个孩子,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 或许,是当了父亲的心理在作怪吧,会让他不禁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孩子面临危险时,会不会也有自己这样的人,不计一切代价地去保护他,拯救他。 这种想法很傻,但人活一世,总要傻一次,如果总是那么理智,那么当初,他与江晚鱼,也只能走到相忘江湖的地步,不会有今日的姻缘种种,爱恨情仇。 他觉得自己的允若怕是要实现不了了,虽然还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但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机会让他说。 算了,反正自己要说的她都明白,说与不说都一样,她会原谅自己的。 短短的路程,在江晚鱼眼中,好似有无限长,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赶到他身边。 慕容怀卿举起一把巨弓,这一回,他没有再展示他举世无双的箭术,在拉满的弓弦上,只搭着一支羽箭。尖利的箭头,隐约有暗红的光泽闪动,如一只硕大无比的魔眼,看着人世百态,煞气涌现。 突然想起她问起罗熔的生死时,慕容怀卿所说的话。 一箭穿心。 难道,梦中的一切即将上演? 这一箭,一旦射出,奚成壁必死无疑。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原本看似遥远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她冲到奚成壁面前,将他整个抱入怀中。 慕容怀卿手指一顿,即将离弦而出的箭,被他生生收了回去。 江晚鱼没有去看慕容怀卿,丝毫不在意他会不会射出那支箭,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要让奚成壁活下来,不惜一切代价。 “小鱼……”半垂着头,奚成壁艰难地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你在做什么傻事?” 她浑身颤抖,抱着他的双臂,却像是有无穷的力量:“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奚成壁,我永远也不会放弃你!” 他牵了牵唇,连笑都觉得痛苦无比:“小鱼,我死后必定是要下地狱的,你……要陪着我吗?” 下地狱?这也好,算是应了慕容怀卿的那句话,不过…… “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阿壁,我不会让你死,起码现在不会!” “小鱼,你……”鲜血自身体各处的伤口狂涌而出,他连止血都懒得止,“你想逆天改命吗?”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逆天!就算上天要你死,我也要救回你!”没有任何犹豫,她在他耳边低喊,决绝的铿锵,让人震骇。 这短暂的空隙,被突如其来变故所惊呆的士兵们终于清醒过来,一名将军骑在马背上,高声打呼:“兄弟们,跟我一起冲!救回皇上,拿下叛贼!” 一呼百应。 人群开始骚动,战斗的热情再次被点燃。人们都喜欢做正义的使者,仿佛一个称呼,就能给予无限的激情与动力。此时此刻,之前才经历了一场艰难厮杀的士兵们,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打场胜仗,当一回英雄,青史留名,万世歌颂。 拉满的弓弦,绷紧再放松,放松再绷紧,慕容怀卿身边的一名副将焦急地催促道:“王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可千万不要耽于儿女情长啊!” 儿女情长? 慕容怀卿忽然想笑,什么是儿女情长?他有感情么?有得到过感情吗?他的付出,他的努力,那个女子根本不屑一顾! 他到底图什么?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不想连最后的机会也失去。 没错,这个世界,根本没人爱他,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孤独而寂寞。 杀了她吧,杀了那个薄情冷血的女人,杀了她,结束一切! 猛地用力,将弓弦绷至极限,空气中似乎都能听到翎羽的震颤声。 奚成壁原本变得模糊的视野,突然间清晰起来,他看到慕容怀卿举起了手里的弓箭,而箭尖,不偏不倚,正对着江晚鱼的心口。 他这是要……杀了她? 他不是喜欢她吗?怎么忍心下这个手? 他不懂,不明白,杀死自己所爱的人,这种事情,要怎样的心如铁石才能做得出来。 或许,他其实,根本就不爱她……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踏实了。 慕容怀卿不爱她,她也不爱慕容怀卿,一切泾渭分明,真好。 眼看锋利的箭矢即将离弦而出,他运起体内最后的真力,准备将她推离。 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耀眼的白光,开始在两人之间闪耀,不,准确说,是围绕着他在闪耀。 在那白光中,她的面容渐渐模糊,他甚至连伸手触摸她都做不到。 又惊又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种感觉,此生,他与她,怕是再难能相见。 可她却笑了,欣慰的笑,她捧着他的脸,眼中有无限眷恋:“阿壁,我终于成功了!原来,危难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她顿了顿,忽然又哭了起来:“阿壁,你还没来的夸我,就要永远与我分开了,我……我其实不想你走,可我没办法。”说到这里,她突然撤回手,浑身开始发抖,口鼻中有鲜血渗出,她随手擦净,继续道:“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过没关系,我想说的,你都明白。阿壁,你答应我,不论你身在何处,都要尽一切努力活下去,那里是生我养我的故乡,虽然看起来很怪,但起码你还活着,就算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我也知道你在另一个时空,与我一同经历着各种各样的事……去吧,去过属于你的另一种生活,或许……你还会回来,又或许,我会去找你……你记住,我永远爱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刺目的白光骤然消失,伴随着白光一同消失的,还有奚成壁。 喧闹的战场一时间变得静悄悄,所有人都对刚看到的那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了?怎么可能!一定是眼花了吧。 可怎么看,都找不到奚成壁的身影,他之前跪倒的地方,只有昏倒的女子和之前被慕容怀卿当做人质的婴儿。 慕容怀卿丢下手里的弓,死死盯着奚成壁消失的地方。 一切发生地太过诡异,他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明明就在那里,怎么会消失的?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障眼法,一定是! 他转身对副将道:“传本王命令,即刻攻城,不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找出奚成壁!” “是!”副将颔首领命,正欲下令,却听远处传来一阵轰鸣般的马蹄声。 久经沙场的人都能听出,那是属于军队铁骑发出的声音,根据频率和声音,不难判断,对方人数庞大。 在那轰鸣般的声响中,大地也开始颤抖起来,当远处滚滚烟尘消失,露出了当先一骑时,奚国的士兵与将领们,纷纷开始欢呼。 慕容怀卿脸色铁青,不甘使他的脸庞扭曲得不像样。 目光投向昏倒在地的女子,虽然已经没有了意识,但他却依然能从她脸上看出讽刺的笑意,仿佛在无声对他说:我赢了。 …… 我赢了。 睡梦中,她无声地说了这三个字。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万千铁骑踏破黄昏的轰鸣声,一场冗长的梦后,她自昏迷中缓缓转醒。 一切都像是梦,但她知道那不是梦。 “小鱼。” 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没有转头,只盯着床帐,“罗暮,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暮起身倒了杯水,走回到塌边:“和你分开后,我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半途又转了回来,才知道我们暂住的那户人家,把我们给出卖了。”他将水杯放下,弯腰将江晚鱼扶起来,又在她身后塞了个靠垫:“可见钱之一物,真是害人。”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杯,轻轻吹着:“这也怪不得人家,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还跟钱过不去。”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气不过。” “气不过你也得受着,人心都是凉薄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当个个都是活雷锋?” “什么是活雷锋?” “没什么。”她低头喝了口水,响起恍惚中听到的马蹄声:“对了,慕容怀卿呢?他这么容易就撤兵了?” 罗暮哼了一声,“他不撤兵能行么,除非他不想活了。” 她坐直了身体:“什么意思?” 罗暮也正襟危坐,“我父亲手下的那些老部下,虽然已经不再带兵,但号召力还在,他们都是忠于朝廷的大肱骨,振臂一挥,自是一呼百应,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召集到兵马。” 原来如此。 “小鱼……”罗暮看了她一眼,口气有些支吾犹豫:“主公他……他们都说主公已经死了,是这样吗?” “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这么说。” 江晚鱼皱眉:“他们哪只眼睛看到你家主公翘辫子了?” 罗暮挠挠头:“主公不见了,那……那不就是……” 江晚鱼不急不缓喝了口水:“不见了就是死翘翘了,你这思维!” “那主公到哪里去了?” 是啊,到哪里去了?江晚鱼捧着水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告诉罗暮,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为了让奚成壁活下去,她把他送去了自己来时的那个世界? 她要真这么说了,只怕得被人当疯子。 斟酌了一下,她才缓声道:“罗暮,我能告诉你的,就是阿壁他没死,至于在哪能找到他,你就不要问了,你就当这是一个神话故事,他去了天庭,今后将在那里过完他的一生。”见罗暮呆呆的,她小心而又温和地问了一句:“罗暮,你肯相信我吗?” 这种说完未免太过玄乎,但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罗暮还是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她笑了笑:“罗暮,谢谢你。” 说完全相信也不切合实际,但他相信她不会欺骗自己,与其抱着痛苦的心情为奚成壁哀悼,到不如相信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况且,人们只是说奚成壁消失了,又没人说亲眼看到他死了。 主公是那样顽强的一个人,曾经多次濒临死亡的缘边,他不是一样活下来了么? 这一次也一样,无论遭遇什么,他都可以活得好好的。 解开了心结,可又有一件事涌上心头,罗暮疑惑地说:“这里明明已经是我们的地盘,守卫又十分严密,加上有坚固的城墙作为护盾,慕容怀卿的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也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难道是队伍里出了奸细,里应外合,偷偷将敌兵放进来了? 这种说法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有许多说不通的漏洞,如果真有奸细,他们不会等到奚成壁打入桐州境内才行动,再者,若奸细真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本事,又何必舍近求远联络敌兵,直接在水源和食物中下毒,或将作战计划泄露出去,再胆大一些,直接刺杀主将,岂不是一劳永逸? 所以说,军队中藏有奸细这种说法,根本就说不通,可是,如果没有奸细,那慕容怀卿的人,是怎么在严密的守卫和坚固的城墙保护下,大批涌入军营,实施偷袭的?难不成,他们都会钻地术? “你说,他们不会像土拨鼠一样,打洞钻进来的吧?”罗暮随口开了一句玩笑,江晚鱼脑中灵光一现。 她猛地掀开被子,抓住罗暮的肩膀:“我问你,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罗暮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没……没多长时间,也就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 她松开手,长舒了口气,幸好没有像上回一样,一昏就昏了三天。 “小鱼,你昏倒的时候好吓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不过大夫说,你只是劳神过度,休息一下就会好的。”罗暮一脸夸张,回想一下他找到她时的情形,确实挺可怕的,当时她脸色白的跟唱大戏的一样,更吓人的是,她眼耳口鼻都在渗血,罗暮以前虽然跟奚成壁打过不少仗,却一直很怕见血,看到她时,自己也差点给吓晕过去。 江晚鱼有些心不在焉,她自己的状况她清楚,之所以会出现那些可怕的症状,根本就不是什么劳神过度,而是为了联通两界使用的精神力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 在成功的那一刹那,她好似听到了神经断裂的声音,很轻,吧嗒一声,没什么感觉,但她却知道发生了什么。 捧着茶杯,努力集中精神,那种好似脱离肉体,灵魂飘荡在空气中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不论她怎么努力,手中的杯子都纹丝不动。 果然,她已经失去了联通两个世界的能力,万事万物都有保持其平衡的规律,妄想破坏自然法则,就会受到惩罚,她现在已经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了。 这样也好,她既然从现代社会来到这个世界,便代表她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老老实实与这里融合,才是她该做的。 就当与过去做个了断吧。 “我想起了一件事。”她忽然说。 “什么事?”罗暮问。 “我之前来过这里,或许……”她沉吟了一下:“你刚才说的有一定道理。” 罗暮不解:“我刚才说的?” 她勾唇一笑:“是啊,你说土拨鼠。” “土拨鼠?”罗暮更是迷茫。 “没错。”她神色认真而郑重,“他们虽然不能像土拨鼠那样打洞,但可以提前修一条地下通道。” “不会吧!”罗暮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打到这里,还会在这里安寨扎营?” “如果我说,这是慕容怀卿很早之前就布下的一步棋,你信吗?” 罗暮拧眉:“他有这么厉害嘛。” “我们都小看他了,自打来到这里,我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甚至想,他放我走,是不是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江晚鱼下榻,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处,罗暮连忙找了件外衫帮她披上。 她有些诧异,罗暮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或许是习惯了,罗暮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与她并肩而立,看向窗外:“你有什么计划?” “清查,彻底清查,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她深吸口气:“我们的时间很有限,如果不能抢在慕容怀卿的前面,等待我们的,只有失败。” 罗暮的神色,一瞬间凝重起来:“我明白,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得逞。” “这件事要秘密进行,虽然我们之中混有奸细的可能性不大,但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好,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她叫住他,叮嘱道:“一旦有消息,立马通知我,记住,不要冲动,以免打草惊蛇。” ------------ 第110章 大结局 一切都在意料中,但听到那个结果时,江晚鱼还是不由得愣住了。 原来在这个看似城镇的军营下,竟藏着一个偌大的隐秘军营,如果不是罗暮无意中的玩笑,只怕她也不会往那上面去想。 怪不得他们可以无声无息地发动偷袭,在这么一个超大威力的移动炸弹上安营扎寨,没有全军覆没,老天还真是仁慈。 “小鱼,不如我现在就带人去把这个地下军营给端了!”罗暮自告奋勇。 江晚鱼摇头:“现在还不是最好时机。” “还要等啊!” “我问你,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两三万吧……为了不惊动他们,没敢靠太近,我猜这个地下军营,不但与这个城镇联通,说不定与外面的大波敌军也有联系。” 罗暮的猜测并非没有根据,而这也是她所担心的,这一仗,只能赢,绝不能输,在没有万全把握时贸然行动,则是送死的行为。 她想了想,目光微凛:“你觉得慕容怀卿会怎么做?” “他?”罗暮拧眉沉思,良久后,摇摇头:“我还真猜不出来,总觉得这个人有点……怎么说呢,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有些疯狂。” 江晚鱼微微勾唇:“你说对了,他这个人,还真是有些疯狂,有些神经质。” 罗暮倚在墙角,撇撇嘴:“他那是心理不平衡,憋得慌。” 大概是与江晚鱼相处久了,说话的口吻,也自然而然地与她相似起来。她看了罗暮一眼,话说的虽糙,却是真理,慕容怀卿这辈子都活在嫉妒与不甘当中,只怕他的心,从来就没有平衡过。 “我们现在就犹如困兽,出也不行,进也不对,慕容怀卿一定也明白这一点。” 罗暮紧接着道:“那就打他个落花流水。” 江晚鱼叹口气:“我都说了,现在不是贸然行动的时候,假如敌方的人马不止两三万,假如他们还有增援,你说怎么办?若是输了,那我们就真的败了。”她蓦地闭上眼,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这个江山,我一定要保住,不管用什么方法,也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罗暮探过上半身,仔仔细细瞧着她,小声说:“小鱼,你现在跟主公是越来越像了,是不是做了夫妻的人都会这样。” 本来气氛严肃,听了罗暮的话,她没憋住,笑出了声:“你想知道?那赶紧找个姑娘娶了,也尝尝这种夫妻同体的感觉。” “嘿嘿……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罗暮垂下头,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飘忽,“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娶妻了。” 为什么? 即将脱口的疑问,被硬生生吞回肚子,在澹台婉玉假扮自己的那段时日,那份一直被小心翼翼掩藏的感情,也随着真相的暴露而一同破壳而出,曾经可以假装不知道,但现在,若是再装傻,那就真有些惺惺作态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忽略,虽然这么做,也难免显得矫揉造作,但只有这样,才能在不伤害罗暮的前提下,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 “罗暮,凡事都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的人生还很长,我们的人生,都还很长。” 罗暮藏在阴影下的脸庞似乎抬了抬,接着又垂下去,过了一阵,再抬起时,便又是笑嘻嘻的模样了:“你说的对,人生还长着呢。”我能留在你身边的时间,也长着呢。 她不知道罗暮究竟有没有想通,说起擅长伪装,只怕罗暮才是个中好手,几乎没有人能真正看清他的所思所想,即便是奚成壁,即便是手足兄弟罗熔。她有时候真的很想穿过他嬉笑怒骂、荒诞不经的表面,去探寻那之下的真实,可又害怕看到真实,或许,让虚假的无忧无虑展示在人前,时间久了,心麻木了,伪装也会变成习惯,一旦成为习惯,那么,是真的快乐还是假的快乐,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暮,现在就你和我了,这天下,我们绝不能拱手让人。”因为,它是罗熔,是奚成壁,以及千千万万将士的浴血奋战才换来的。 罗暮重重点头:“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尽一切努力守住它!” 有了与自己同仇敌改的人,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她才觉得轻松了一些:“那就好,你听我说,在我们衡量对方实力,忌惮对方兵力的同时,他们一定也在分析我们的战斗实力,等待最佳时机,慕容怀卿是个疯子,但同时也是个聪明人,经过一次偷袭,他不会贸然发动第二次,如果他不肯迈第一步,我们也绝不做先驱者,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罗暮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可他又不太赞同坐以待毙:“难道我们就这么傻傻地等,等他们先迈出第一步?” “当然不是。”她微微眯眼,手指抚上窗棂斑驳的红漆:“等待不是我的风格,既然他们不肯迈出这第一步,那我就来个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没错。”她放下手,“慕容怀卿为人谨慎,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小鱼,你能不能不要跟我打哑谜啊,我听不太明白。”罗暮不好意思地嘟囔着。 她无奈翻了个白眼:“你哪是听不明白,你是不愿意动脑子!”她在他脑门上一戳,接着道:“他不是谨慎吗?他不是在等最佳时机吗?那我们就给他创造一个最佳时机。” 这回罗暮听懂了:“我明白了,就是让他觉得,我们已经弹尽粮绝、走投无路,好让他放松戒备,对不对?” 她抚掌:“总算孺子可教了。” 罗暮嘿嘿一笑:“你也总算夸我一次了。” “行了,废话别多说,你赶紧去部署,虽然你反应迟钝,但脑子还是挺好使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是这场好戏的最佳导演。” 罗暮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小声说:“你如果不加那句虽然反应迟钝,我想会我更高兴。” 罗暮离开,门扉被合上,江晚鱼呆呆站了一阵,突然觉得非常疲惫,弯身在椅子上坐下。 严峻的形势,危机的境况,根本不给人半点追忆和悲伤的时间,一切已经部署下去,偷袭的真相也已经查明,此时此刻,那种无所寄托的彷徨与无助,才如潮水般漫上来。 她趴在桌子上,望着桌上的青花茶壶,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脸颊有些湿,一摸之下,满手的泪痕。 有些事情,虽然从来不对人说,也从不示于人前,但并不代表不会痛苦。 口中说着,他与自己一样,在另一个世界平安活着,可这种生离又能比死别好到哪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望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从现在开始,她便是一个人了。 她要守住他的江山,她要代替他在这里活下去,她要抚养他们的孩子长大…… 可怜的孩子,你还没见过你的父亲,就要永远与他分开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为你取名。 那么多的可惜,终究要成为永远的遗憾了,她憧憬的未来,憧憬的幸福,也随之一同化为了泡沫,消失无踪。 但是她不后悔,就算时光倒退,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也会这么做。 爱上他,跟随他,相信他。 是的,不悔。 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既然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既然她要逆天改命,那就站起来,勇敢地接受一切。 他在自己身边,她可以活得很好,他不在自己身边,她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她双手交握,缓缓抬起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吸吸鼻子,朝前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他在那个世界,可以不用背负任何责任,完完全全地为自己活一次。 罗暮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若不是她知道真相,怕是也要相信,自己已经走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粮草耗尽与士气低落,足以让一个强大的队伍走向灭亡,但她知道,以慕容怀卿的谨慎小心,他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顶着压力,又熬过了两日,慕容怀卿终于按耐不住。 她知道慕容怀卿有多么想要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并非贪恋权利,夺取天下一统江山,那已经成了他的执念,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执念,她不怕他不上钩。 因为放松了警惕,所以慕容怀卿并没有派遣增援,也没有扩大攻城的军队数量。 奚成壁手下不乏有能征善战的将军,在成功迷惑了敌人后,他们分别带领一拨人马,将秘密军营包围,在敌方还未来得及做出攻势前,就快速且隐秘地将其全歼,这里的惨败,慕容怀卿还不知道,他们趁势追击,一鼓作气,将叛军赶出了桐州,慕容怀卿迫于情势,只好退回冀州境内。 冀州是慕容怀卿的地盘,为保险起见,大军驻扎在冀州边境,与慕容怀卿成对峙状。 桐州被收复,镇南王也成了阶下囚,为杀一儆百,防止其他藩王与驻军将领叛变,镇南王被枭首示众,悬尸三日。 这是一场再漂亮不过的胜仗,原本那些摇摆不定的藩王和将领,也有一大部分归顺了朝廷。 虽然胜利了,可有一件事,却一直让江晚鱼寝食难安。奚成壁虽然没有死,但在众人眼中,他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总要有一个人来治理,她该如何向世人交代皇帝的去处呢? 一旦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去,那么,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就会再次变得混乱,甚至比之前更难掌控。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那凛然的眼神,高华的姿态,看清天下一切的傲慢,还有对权利痴迷的渴望。 或许,那个女人,能够帮自己一把。 毕竟,她和自己一样,都迫切地想要守住一个秘密。 经过一整晚的彻夜思考,她决定立刻回京,这里的形势已经被控制住,不出意外的话,撑上几个月应该没问题,但京都那边,是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幸好身边有罗暮这个一品丞相,虽然朝中官员,大多认为他过于年轻而不肯承认他的身份,但不妨碍他行使自己的权利。 从他那里得知,自打罗熔卸下禁军统领一职后,京都的安全防卫系统就被他人取代了,至于掌控禁军的是朝廷的人还是慕容怀卿的人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现在的境况不容乐观。 听了罗暮的汇报,江晚鱼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她必须,尽快与鸩叶夫人见一面,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罗暮了。 罗暮虽然不知她见鸩叶夫人有何目的,却还是应承下来。 如她所预想一般,京都虽然没有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也绝不平静,保皇党和亲藩党吵得一塌糊涂,甚至公然掐架,十几个官员,就跟大街上的小混混一样,不顾形象厮打谩骂,轻者破相,重者昏迷,一向清闲的太医院也忙成了一团。 奚成壁若是看到这番景象,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了。 这就是他的江山,他的臣子。 好歹罗暮身份摆在那里,不看僧面看佛面,由他出面调解,才算是暂时稳住了这些人的情绪。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道德理念只能教育,不能约束,若是讲人情就能解决一切,那这世界,也就不会有战争,不会有杀戮了,有时候,杀死一个人,却可以拯救许多生命,以暴制暴,才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她必须尽快收拢权利,她很清楚,如果她手里什么都没有,别说是保住这个江山,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一方面,她拜托罗暮帮她邀约鸩叶夫人,一方面,她开始动用奚成壁的隐秘力量——暗卫,来调查一些事情,有备才能无患。 就在这处处危机的时刻,澹台婉玉竟然要生产了。 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她早就把澹台婉玉这个人给忘了,说起来,她对她其实也没什么不可放下的深仇大恨,若不是那招偷龙转凤,自己也不会遇到奚成壁,但这不是她原谅她的理由,她不记恨她,只是没有必要而已。 算算时间,澹台婉玉的孩子已经足月,既然是正常生产,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命人请了个太医,就把这事丢一边了。 时值傍晚,她将奚成壁之前批阅的奏折全部搬出来,一一细看了一遍,从中寻找能用得上的讯息。 看的时间久了,头有些疼,放下奏章,正要去端桌上的水时,一名宫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那位澹台姑娘难产了!” 难产?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她问:“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三刻。” 亥时……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没办法,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算短,却还是有些搞不清楚时间的换算。 “啊,已经十点半了……”她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我去看看。” 刚朝台阶下走去,内室中就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偌大的殿堂都快被掀翻了。 她反身回去,只见婴儿床中,两个婴儿贴得紧紧的,其中一个揪着另一个肉嘟嘟的脸蛋,被揪的那个也不知道反抗,就在那里嚎啕大哭。 她扶额:“臭小子,小小年纪就会欺负人了。”揪人的,是她的肉丸子,被揪的,是那个奚成壁拼命救下的孩子。 虽然偶尔也会怨怪这个孩子,若不是因为他,奚成壁也不会受伤,她也不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法把他送走,但她知道,孩子只是被慕容怀卿利用的一个手段,与孩子本身没有关系,奚成壁即便知道自己会死,也没有放弃这个孩子,她更没有理由迁怒他,所以她抱回了这个孩子,肉丸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让他给肉丸子当玩伴吧。 肉丸子也不含糊,玩伴玩伴,就是给他玩给他欺负的,他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欺负人。 想到澹台婉玉那边的情况,她只好把罗暮找来,让他帮忙暂带孩子。 罗暮心想,我一大男人,又不是奶爹,哪里会带孩子,不过在江晚鱼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的强迫目光下,只好勉强接受了。 江晚鱼自己生过孩子,知道女人分娩时有多痛苦,如果放在现代,难产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生产力如此落后的古代,就很难说了。 她去的时候,太医正在配药,脸色很不好,她走到塌边看了眼,那与自己几乎一摸一样的容貌,此刻被疼痛折磨得几乎扭曲变形,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情况怎么样?”一直退到太医身边,她才好似找回了呼吸的力气,问道。 太医将手边的药方丢给一名侍女,抬头道:“非常不妙。” 她拍拍额头,澹台婉玉凄厉的嘶喊声,让她觉得浑身不适:“有几成把握?” “一成……”太医不知何故,突然停了一下,江晚鱼正打算追问,却听他道:“一成也无。” 她在椅子上坐下,努力屏蔽那苦痛的呻吟:“那就尽量保孩子吧。” “只怕……”太医眼神古怪地看了眼榻上挣扎的澹台婉玉,咽下了后半句。 催产药熬好后,澹台婉玉却喝不下去,助产的嬷嬷也不敢强灌,太医一把抢过药碗,单手扶起澹台婉玉,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这时,澹台婉玉似乎恢复了些神智,她看着那太医,煽动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是你……” 江晚鱼闻声转过了头,正好看到澹台婉玉迷离的双目,紧盯着背对自己的太医。 这俩人认识?澹台婉玉真不赖,全天下都能找到她的熟人。 “那晚的月色很好。”太医风牛马不相及地低声道了句。 江晚鱼越发迷惑,这是在打哑谜吗? 澹台婉玉笑了一下,她从未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笑,无力的、彷徨的、自嘲的:“你一定很看不起我,是不是?” 太医没说话,澹台婉玉还是笑,自嘲的意味更浓了:“当时我没察觉出来,但现在,我明白了,你知道我不是她,所以更有理由嘲笑我……” “是的,我那时候觉得你真随便,我甚至告诉自己,今后娶妻,绝不能娶你这样的。” 澹台婉玉什么都没说,但江晚鱼却她脸上看到了悲哀与绝望。 “不过,尽管如此,我看到的人是你,只是你,就算嘲笑讥讽,我记住的也只有你。”良久后,太医忽然低低说了句,因为声音太清,江晚鱼不确定自己到底听清了没有。 不知是催产药的作用,还是太医那番话起了效果,澹台婉玉的痛苦似乎减少了一些。 在外间等待的时候,她看着那年轻的太医,忽然道:“你人真好。” 太医不解:“夫人此话何意?” 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你心里有多厌恶她我知道,但你还是给了她一个美好的梦境。” 太医脸色骤变,“夫人你……” 她放下手,赶在太医开口前道:“你和皇上之间有过什么约定我不想知道,也不会去问,澹台婉玉毕竟不是我,皇上没道理一点都察觉不到。可你的试探,你的假装动心,对于澹台婉玉来说,完全是一种残忍,再自私卑劣的人,也会有动真情的时候。”澹台婉玉刚才的眼神,忽然间让她有些心疼。 太医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或许不屑,或许自责,或许只是什么都不想说而已。 良久,他抬起头,眼睛里很平静,口吻却郑重:“我没有骗人,我的确记住了她,不管是好的坏的,只要记住,就足够了。” 她弯了弯唇:“所以说,你人真好。” 太医别过头去,她也转开了视线。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半夜,产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兴奋的欢呼,随即,却变成了恐惧的惊呼。 她和太医同时对望一眼,然后朝着产房赶去。 产婆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可当她看到那个婴孩的时候,整个思维就彻底停滞了。 那婴孩小小的一团,浑身泛着骇人的青紫,不会哭也不会闹,安静得不像个活物。 她走到产婆面前,像是怕惊吓到了那孩子一般,微微倾着上半身,朝孩子的脸面看去。 产婆抱着孩子,脸上余惊未消:“夫人,这……” 她连忙竖起食指,置于唇边:“嘘——” 产婆被她这番举动给吓到了,抱着孩子一动也不敢动。 她看了一阵,安静的房内,只闻自己急促且压抑的呼吸声,“递过来,给我抱抱。” 产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不可以啊夫人,这孩子……” “过来,我不想说第二遍。” 在这血气冲天的产房里,阴暗的光线下,她半明半暗的脸尤其森然,产婆抖了抖,迈着紧张的步子,将孩子递给她。 因为自己已经身为人母,不似第一次怀抱婴儿的局促,她熟练而快速地用襁褓,将孩子包起来。 周围的人都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连那个年轻的太医,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孩子很可爱,那眉眼都和慕容怀卿极为相似,只是那骇人的青紫色,让孩子的面容变得模糊而可怖。 她深吸了口气,坐到塌边,澹台婉玉已经昏过去了,她看着她,同样的脸容,安静之下,竟也会让人觉得亲切。 澹台婉玉昏得很彻底,没有一点意识,难道她就不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吗? 或许,她什么都知道,潜意识当中,她不想面对这一切。 就这样,她坐着,澹台婉玉躺着,房内一时间寂静得诡异。 太医最先忍不住开口:“夫人,这孩子是个死婴。” 她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扭过头,看着太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看你那么一本正经地抱着婴儿,又是诱哄,又是清洗,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太医在心里腹诽了一下,接着道:“死婴不吉利,您还是把他交给微臣处理比较好。” 江晚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转开视线:“我不信这套。” 太医蹙眉,还想说这么,看江晚鱼一脸漠然,只好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 大概一个时辰后,澹台婉玉醒了。 可她明明清醒了,却一句话不说,连孩子的去向也不关心。 若非看到她眼里深藏的悲伤,江晚鱼只怕会认为,她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狠毒女人。 “不想看看你的孩子吗?” 澹台婉玉浑身一震,像是急于逃避什么一般扭过头去:“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嘶哑,有种砂砾的粗糙感,江晚鱼知道,这并非因为体虚的缘故,而是她为了假扮自己,故意熏伤了自己的嗓子。 值得吗?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也许因为母亲的心比较柔软,她竟一点也不觉得怀里的死婴可怕:“不管怎么样,你终究还是看一眼吧,他不是慕容怀卿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 澹台婉玉迟疑了以下,才缓缓转过头,看到她怀中襁褓的一瞬间,泪便落了下来。 这是江晚鱼第一次见她落泪,没有掺杂任何虚假。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再十恶不赦的人,也会有她在乎的东西。 澹台婉玉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一抱那个孩子,可临到中途,却猛地收了回去。 江晚鱼没有强求,她明白,直面这一切需要多大的勇气,换了自己怕是也做不到。 澹台婉玉盯着帐顶,轻声开口,“从我怀上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慕容怀卿就在我体内种下了蛊毒,我若想平安生下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取代你活下去,可是我失败了。” 江晚鱼没有接话,只静静停着。 “我努力过,真的,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生存下去的权利,其实你以我的身份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是真心爱你的。” 江晚鱼冷笑了一声,真心爱自己?慕容怀卿那根本不是爱,是占有,是强夺,是内心的嫉妒与不甘在作祟。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得到属于奚成壁的一切,在他眼中,她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一件用来炫耀发泄的物品。 心中虽反驳了澹台婉玉的话,但她还是保持缄默,一语不发。 “江晚鱼,我嫉妒过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甚至现在,我也嫉妒你拥有的一切……”她确实是个不掩饰自身恶习的人,哪怕此刻都气息奄奄了,眼中竟还能爆发出强烈的妒恨来,江晚鱼笑了笑,伸手为她掖好被角:“不被人嫉妒那是庸才,我很高兴能得到自己的嫉妒。” 澹台婉玉闻言,狠狠咳了两下:“江晚鱼,活该我比不过你,你确实很好,很好……” 她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澹台婉玉:“好不好,只有真正接触了才知道,我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完美。” 澹台婉玉看了眼水杯,没有去接:“我努力模仿你的一切,甚至不惜丢弃自己的灵魂,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是谁。” “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模仿只能模仿到表面,而无法真正取代精髓。” “所以我才被拆穿了,是吗?” “那倒也不一定,或许换了人,你就能成功了。” 澹台婉玉自嘲一笑:“那个男人,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我明知他给的那些温暖不是给我的,可我还是沉迷了,我想,如果能以你的身份,一辈子和他在一起,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我甚至想要告诉他慕容怀卿的所有计划,帮着他,来对付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因为他真的很好,对我很好,那种好,让我可以为他做尽一切,不惜代价,可是……”言及此处,她突然顿住,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不停:“我现在才知道,那些所谓的温暖,所谓的爱护,都是假的,他冷眼旁观,我却傻乎乎的信以为真,可我还是觉得庆幸,虽然那些给予都是假的,但感觉却是真的。江晚鱼,你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一切?凭什么可以得到他?你知道求而不得感觉吗?知道为了活下去,必须不择手段,违背良心的感觉吗?你知道吗?” 手中的水已经有些凉了,江晚鱼却像是察觉不到一般,将杯中的冷水全部灌入了腹中。 活着,看似简单,有时候,却是一件艰难无比的事。 她想要反驳,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资格,她不知道澹台婉玉都经历了什么,所以无权置喙。 一番激烈的言语后,澹台婉玉似乎更虚弱了,她静了一阵,才再次曼声开口:“和宣公主……这尊贵的身份,究竟为我带来了什么呢?你以为我很喜欢这个身份,不,我讨厌它,我若从来都不是公主多好……”澹台婉玉闭上眼,口吻依然很轻,却带着强烈的怨憎:“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个个都长着一副虚伪的嘴脸,他们在父皇面前,对我这个妹妹呵护溺爱,可背地里,却欺我辱我,我怎么那么傻,竟然会相信所谓的骨肉亲缘,冬天那么冷,他们却脱了我的棉服,把我和狗锁在一起,我一直哭一直哭,却没有人理会我,要不要连嬷嬷……”回忆的不堪,让澹台婉玉再也说不下去。 江晚鱼放下水杯,“我很抱歉,杀了对你最重要的人,但这就是自然法则,谁都没有错,她对你再重要,也是我的敌人,我不得不杀她。” 这回换澹台婉玉沉默,她知道自己一直守着一个可笑的执念,但事到如今,似乎不管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生命的最后阶段,还做了一个那样完美无缺的美梦,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没有谁该死,也没有谁不该死,她从很早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连嬷嬷死了,是因为她输了,输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高处不胜寒……”她忽然低低说了句,目光幽然落在江晚鱼脸上:“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要得到的,哪怕现在也一样,但从今往后,你的苦难就要来临了……江晚鱼,没有人能幸运一辈子,你也一样,你即将做的事,比我曾经做的还要疯狂,我很高兴,高兴我也有比你幸福的一天。” “所以,你可以瞑目了。”她要走什么样的路,不需要他人来提醒,哪怕世人唾弃,双手染血,她也不会在乎。 “瞑目……”澹台婉玉轻轻念出这两个字,整个人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变得萎靡灰败,可突然间,她目中光泽大盛,雪亮而慑人,她看向江晚鱼,拼尽全力气直起身子,死死抓着江晚鱼的手臂,指甲几乎陷入她的肌肤里:“我不瞑目,我怎么能瞑目!”她看着江晚鱼怀里的婴孩,眼中的光泽,骤然透出血恨意:“江晚鱼,你不是要保住奚成壁的天下吗?你不是恨慕容怀卿杀死罗熔,还害得你与你爱的人阴阳两隔吗?去报复他吧,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痛苦,让他绝望。” “最残忍?”江晚鱼不是没想过报复慕容怀卿,只不过她觉得没必要,况且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报复他。 这世上存在令他绝望的事吗?如果有,也是这个天下,这个皇城,这个从未属于过他的皇位。 “我不会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我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错。”人们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澹台婉玉倒是与众不同。 江晚鱼点头:“你说的没错,请求我原谅什么的,真是太傻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幸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澹台婉玉用尽最后的力气,朝江晚鱼怀中婴儿看了一眼,虽然那孩子此刻的样子有些恐怖,但她眼中还是流露出了母性的温柔,“带着这个孩子去见他,告诉他,这个孩子长得很像他,若果他能活下来,一定会是个可爱聪明又听话的好孩子。”说完这一句,她便整个人委顿下去,脸上带着一丝畅快的恨意,还有如浓雾般怎么散也散不开的忧愁。 “我知道,以你之能,一定可以做到……” 不用说的太明白,江晚鱼自然可以听懂澹台婉玉的话中深意。这女人的心,够狠,够毒,即便生命即将谢幕,也要留下最后一段惊艳华章,方可安心退场。 “我会让你如愿的。”江晚鱼淡淡丢下了一句,便起身朝室外走去。 年轻的太医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她走到面前都没有发觉,江晚鱼用脚尖踢了踢他,他才猝然回神:“夫……夫人……” “你不要再去看望她了,徒增她的痛苦而已。”一语道破了男子的心事,江晚鱼看着他微窘的脸,口吻很平淡:“我相信你的医术,也相信你的为人,所以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办好。” 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太医看着女子年轻艳丽的脸庞,竟然觉得,不论她说什么,自己都无法违抗,“敢问夫人,究竟要微臣做什么?” 江晚鱼把怀里的死婴往他怀里一塞:“很简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月后,我要见到一个正常的婴儿。” 太医愣住了:“夫人,这个孩子他已经……” “我知道已经死了,我又没让你复活他,我只是要你让他看起来像正常的孩子,很难吗?” 太医愣了好半天,才僵硬地点点头:“不……不是特别难。” “那就好。”江晚鱼说完,转身就走。 刚出门,就碰上迎面而来的罗暮,他走到她身前停下,探头朝室内看了眼:“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江晚鱼脚步不停,罗暮只好频频后退。 一边盯着她的脸,一边倒着走,罗暮问:“不怎么样是怎么样啊!孩子到底生下来没有?慕容怀卿虽然不在乎澹台婉玉,总该在乎自己的孩子吧,看得见和看不见是两回事,等他见到一个大胖小子,铁打的心也该融化了。” 江晚鱼突然停下脚步,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罗暮,你能想到的,慕容怀卿难道想不到吗?”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变成了寒意:“那是个凡事都计划十足周密的人,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生死相搏时的心软,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他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可孩子……孩子就是他的弱点,他为了金龙殿的那个宝座,已经付出了一切,自然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物,成为阻碍他成功的绊脚石。” 罗暮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小鱼,你说的这些,我听着……怎么觉得这么可怕。” 她笑着拍拍罗暮的肩:“因为人生的博弈,本来就是场血的对决,要想赢,你的双手,就必然要沾满血腥。” 罗暮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难道要杀人?” 她收回手,将两手背到身后,缓缓往前踱:“杀人?杀人都算好的,你以为亲手了结一个生命就算杀人了?你错了,有时候你的一个决定,一个想法,一个行为,就有可能导致千千万万的人丧生,最可怕的不是用刀、用利器去杀人,而是你明明杀了人,却不自知,因为那是一把看不见的刀,它能为你带来荣耀,也能带来杀戮。” “看不见的刀……”罗暮不自觉喃喃。 “今后的路必然不好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怕了,现在可以退出。” “谁说我怕了?”罗暮扬高声音,有些激动道:“你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你吩咐一句,就没有我罗暮不能做的!” 面对感情如此直白强烈的罗暮,江晚鱼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她走前两步,握住他的手:“罗暮,你……”她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把隐忍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有关铃儿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暮一怔,下意识想要逃避:“啊?铃儿?小鱼,你问这个做什么,总归是我对不起她,对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是主……” 江晚鱼打断他:“别装傻,如果你要留在我身边为我做事,那有些事情,我们就必须说清楚。我知道那是澹台婉玉设的局,但你虽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那个份上,我要你说句实话,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罗暮垂下头,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江晚鱼其实也挺紧张,毕竟感情这种事情,不像吃饭睡觉那样可以随便拿出来说。 “小鱼,喜欢一个人没有罪吧?”罗暮抬头问。 江晚鱼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才点头:“没罪。” “既然没有罪,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她懵了:“什么意思?” “因为不是一件坏事,那就没有人能阻止我继续做下去,我不要你的表态,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我只希望,你能一直像以前那样待我。” 她叹气:“我一直都如从前那般待你。” “那就好。” 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想起之前罗暮没说完的话,她连忙问:“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 罗暮一拍脑门,“嗯,其实我早该给你,只是最近事情太多,被我给忘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这是什么?”信笺是以上等的玉版金宣加压花制成,这种工艺,在古代很少见,所以十分昂贵,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你打开看看。” 接过信笺,小心翼翼从封口处抽出一张雪白的纸。 纸上的字不多,都是一个个整齐挺秀的蝇头小楷—— 承德。詔抚成师,武臣承德。 飞轩。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 时敏。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 凤箫。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南翼。南天鹏翼,直上扶摇。 …… 虽然很杂乱,但一看就明白是什么。 “原来他早就为我们的孩子取好名字了。”看着熟悉的字体,仿佛可以透过那些墨黑的字,感受到他当时的激动与认真:“可惜,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 罗暮为了缓解悲伤气氛,赶紧道:“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她在纸上上来回扫视,“都挺喜欢的。” “那……就换着叫。” “胡说!哪有人的名字一天一换的!”她瞪了罗暮一眼,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回纸上:“就这个南翼吧,挥翼直上,扶摇万里,做个自由自在的人。”刚准备把纸张收回到信笺里,她想了想,又摊开来,指着其上一处:“你觉得时敏这个名字怎么样?” 罗暮嘿了一声:“你还真打算给小肉丸子起两个名字?” “不是给他的,是他的小跟班。” “哦,你说那个主公救回来的孩子啊。” “嗯。” “时敏……逊志时敏,逊,谦抑也;务,专力也,既谦逊亦好学,不错,是个好名。” “那就这么定了。”她小心将信笺收好,揣进怀中:“你赶紧回去吧,过两天有的忙,皇上失踪,宫里不会一直都这么太平。” 此刻夜风徐徐,四周寂静无声,明月高悬,整座皇城都包裹在一片如梦如幻的清影中,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宁静悠远,可置身于其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狂暴与危机,空气中,似也隐隐漂浮着鲜血的味道。 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杀戮,鲜血……为了奚成壁,为了她的孩子,如果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她宁可堕落成魔。 澹台婉玉身中蛊毒,原本就时日无多,加上生产时消耗了太多的元气,致使气血亏空,太医说也就这两天的事。 同情归同情,但江晚鱼明白此刻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个结局对澹台婉玉来说虽凄惨了一些,却是她应得的。 胜者为王败者寇,倘若自己这一仗败下阵来,那么她的下场,只怕比澹台婉玉还惨。 所以,她不能输,不惜代价也要赢了这一局! 比预计的时间稍微长了点,数日后的一个午间,她正在御花园里给南翼和时敏戴长命锁,一帮气势汹汹的大臣,从前朝一路冲进了后宫,直奔御花园。 气氛很严肃,但场面实际上听搞笑的。 七八个吹胡子瞪眼的大臣,气势汹汹地排成一排,站在江晚鱼身后,一起瞧着她慢条斯理地给奶娃娃戴长命锁。江晚鱼自己看不到,却能想象的到,此刻的场景有多滑稽。 无视几人的存在,给两个孩子戴好长命锁,又亲自给他们换了新衣,让奶娘抱孩子去睡觉。 奶娘离开后,她这才缓缓转身,看着那些大臣:“几位大人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连规矩也不懂,没有经过允许而擅闯后宫,可是大逆不道之举,几位大人难道皮痒痒了,想要杖刑伺候?” 江晚鱼向来为人谦逊,即便满朝文武齐齐反对奚成壁立她为后,她也没有表现过任何怨愤,此刻没有皇帝撑腰,她应该更谦和恭谨才对,怎么反对如此傲慢,甚至有些仗势凌人了。 其中一人不满道:“你这妇人,究竟在搞什么鬼!皇上已经失踪多日,难不成,你想要独揽大权?” 咄咄逼人,这些人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江晚鱼愤然挥袖:“放肆,你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冷不丁冒出个本宫,这女人是脑子坏了吗? 又一人站出,冷笑:“区区小妇,也敢妄称本宫,你视王法例律如儿戏么?” 江晚鱼徐徐道:“本宫正是尊重王法,尊重例律,才要反问各位大人一句,你们将规矩礼法置于何地!” “江晚鱼,你虽得皇上宠幸,但你出身低微,无名无分,根本没有资格住在这里!”一人喊道。 “没错,只有皇上册封的妃子,才可以入住后宫!”另一个附和。 “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答复,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江晚鱼一语不发,待诸人的呵斥声逐渐小了,她才伸手折下一枝红艳的花朵,放在鬓发上比了比:“各位大人放心好了,本宫并没有入住后宫,你们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我最近一直住在金龙殿,今日是第一次踏足后宫。” “什么?”有人发出惊呼:“金龙殿?你……区区民妇,你竟敢霸占金龙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造反不成!” 她猛地转身,盯着发出质疑的那人,目光冷厉:“造反?本宫看你才要造反!” “你这民妇,休得胡言!本官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中书令,你又算什么!”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皇城的半个主子,你用这种口气与本宫说话,简直放肆!”江晚鱼分毫不让。 “皇后?”那人大笑:“皇上是想封你做皇后,但论身份论地位,你也只能做做梦了!” “说的没错,你就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女官而已,没有资格对我们一众朝廷命官大呼小叫!” “快说,你到底把皇上藏哪去了?是不是你与慕容怀卿那个反贼串通,扣押了皇上!” “不把皇上交出来,你就休想安然离开!” 比起群臣的义愤填膺,江晚鱼神色淡淡,冷声道:“安然离开?谁说本宫要离开了?” 众人顿时不吵了,似乎没听明白她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本宫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子,按照祖宗历法,本宫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 “胡说八道!”最开始提出异议的人大喊一声:“皇上根本就没有立你为后!你没资格自称本宫!” 听了此人的话,剩下的人似乎又有了底气,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妖妇,交出皇上,交出玉玺!” “别以为皇上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大奚朝的忠臣还没死绝呢!” “交出玉玺,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御花园一向都是赏景散心的地方,此刻却像是个吵闹的菜市场,那些大臣的吆喝声,几乎比小贩的声音还要响亮,他们个个挺胸抬头,目光熠熠,面对江晚鱼这个欺上瞒下,祸国殃民的恶毒女人,仿佛自己在一瞬间,变成了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为了国家兴亡,而不惜与恶势力做斗争的民族英雄。 面对朝中最有势力的大臣,面对他们死死相逼的狠绝,江晚鱼真的很想立刻逃走,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去想,只带着自己的南翼,去过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但是不行! 她不能丢下自己的责任,不能忘记她发过的誓言,不能将奚成壁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再难再苦,她也要坚持下去,更何况,就算她妥协投降,这些人也是不会放她一条生路的。 人都是自私的,说什么忠君爱国,还不是假惺惺地想要流芳千古? 忠臣难当,佞妃也不好做,但为了成全他们流芳千古的愿望,她又何妨恶名昭彰? 形势越来越紧张,甚至有人提议,直接将她就地处死。 男人们的脸全都泛起兴奋的红光,好似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后世对他们的称赞与褒奖一般,那虚幻的梦,让他们变得疯狂,与朝堂上文质彬彬的样子截然相反。 这时,远处急匆匆走来一个人。一名大臣兴奋得过了头,直接上前,拖住江晚鱼的手臂,正欲扬声喊人,声音还未从喉中发出,脸颊就挨了结结实实一拳,重心不稳之下,朝地上栽去。 那人抹了一把渗血的嘴角,骂骂咧咧站起身:“谁他娘的——”看到站在江晚鱼身边一脸怒意的罗暮,此人撇撇嘴,不屑地哼了声:“多管闲事的臭虫!” 罗暮得到消息后,立马赶到了宫中,远远就听到了这些人难听的怒骂和他们越来越过分的态度,本就怒火中烧,听了那人的话后,怒意更甚,扬起拳头,便准备给那人再来一下。 江晚鱼突然喝道:“住手!” 罗暮高高举着拳头,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扭过头冲着江晚鱼不甘地喊:“他们这么欺负你,你能忍,我不能忍!” 江晚鱼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拳头,一点点掰下来:“你不能忍,我更不能忍。”她稍微用了些力,将罗暮推到身后,然后冷笑着说:“他们欺负的人是我,要打也该我来打。”话落,揪住那人的衣领,抬腿便朝着他的小腹狠狠一撞,对方吃痛躬身,她接着曲起手臂,手肘用力击向那人脊背。 这两下看着就已经很疼了,别说亲自承受之人。 看着倒下去的同僚,众臣终于明白了一句古语:人不可貌相。 奚成壁在的时候,她低调是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但现在,没有他这个后盾,她只能自己来做自己的支柱,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谁还他妈的去考虑理智,考虑规矩! 不过众臣也不是被吓大的,最初的惊骇后,又有人站出来说:“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罗大人你身为众臣表率,却做出这等罔顾礼法之事,更是罪上加罪,不可饶恕!” “规矩是人定的,本宫让他打,他就必须打,你们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对待这些人,绝不能给好脸色。 果然,他们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本宫,可据在场诸位同僚所知,皇上从未册封你为皇后,旨意呢?拿出来啊!只要能证明你所说都是实情,我们便甘心俯首称臣!”一直站在后方的一名大臣突然开口,语气同样强硬。 旨意。 江晚鱼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这是她要打的第一场仗,今后还有很多的困难与障碍在等着她,要输了吗?才刚开始起跑,就跌进了无止尽的深渊,怎么可以,绝对不可以! 虽然她不想那么做,但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 今日的御花园很安静,连下人都很少,这些大臣擅闯皇宫,是每个人都知道也都亲眼看到的,就算发些什么,自己也不会遭人诟病。 罗暮已经从她的神态中看到了什么,惊骇之下,难以接受般别开了眼。 “旨意……我没有,各位大人若想……” “大人们若想看,可以来找我奚兰茉。”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江晚鱼和罗暮齐齐朝声音穿来的方向看去,两人眼中皆有不解和迷惑。 这些大臣可以不认江晚鱼,却不能不认奚兰茉,毕竟她是正宗的公主,先帝纯正的血脉,刚才还一副副泼妇骂街模样的大臣,齐齐回归恭谨持重的姿态,行礼叩拜:“参见公主。” 奚兰茉直接越过众人,走到江晚鱼身前:“皇嫂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心中纵有千百疑惑,她也不能问,只微笑颔首:“是,如果早一点承认,或许更好。” “现在也不晚。”奚兰茉将手举起,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支明黄卷轴,但凡有点阅历的人都能看出,那绣金龙彩凤配以血玉轴的样式,是皇家专门册立中宫时所用的圣旨。 奚兰茉将圣旨展开,轻念道:“皇后母仪天下,体制尊贵,供奉天地,祗承宗庙。今有江氏晚鱼,秉性娴淑,德冠后群,自入宫以来深得朕心,和睦宫人,德行堪为后宫之表率。今特诏告天下,立为中宫皇后,授绶玺,掌凤印,统御后宫,以襄内室。钦此。” 圣旨不是假的,玉玺的宝印也不是假的,出示圣旨的人又是公主,这下群臣集体缄默。 江晚鱼也一头雾水,这圣旨是什么立的,她怎么不知道? 奚兰茉将圣旨合起来,递给她:“皇嫂,即便没有这个圣旨,你在皇兄心里的位置也是无可取代的,但他这个人你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委屈。”奚兰茉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这个不委屈是什么意思,“皇兄还曾对我说,如果你不喜欢皇宫,想要离开这里,寻找属于你的自由,那么这份圣旨,将永不见天日,若你决定留下,这份圣旨,起码能给你一份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你会利用好它。” 接过圣旨,明黄绢布上密密的金线刺得掌心微痛,他一切都准备得这么周到,立后的旨意,孩子的名字,就好像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样。 一份及时的圣旨,算是解了暂时的危机,可她虽然身份确立,但皇帝的行踪以及生死,诸臣还是不肯松口。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事态已经演变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明白,真相已经要破壳而出了。 轻轻抚着圣旨上金龙的纹路,江晚鱼静静道:“各位大人,你们以为本宫如此煞费苦心地隐瞒事实,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众人下意识接口。 “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江山永固,为了各位大人还能顺顺利利地当官,顺顺利利地拿俸禄,顺顺利利地贪赃枉法。”没给众人尴尬的时间,她神色一凛,口吻瞬时变得低沉:“因为一旦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开,某些心怀不轨之人,便会趁机作乱,江山一旦易主,各位的下场,只怕会很凄凉。” “皇上驾崩?!”这四个字无异于重磅炸弹,把一众大臣炸的眼冒金星。 “是啊,在与慕容怀卿对决时,遭到对方算计,不幸身亡。”虽然相信他一定活在另一个时空,可那份不得不生离的绝望,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大臣们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炮轰,只不过这一次的炮轰对象,换成了慕容怀卿。 江晚鱼没心思听他们发表忠君爱国的言论,她早就想好了对策:“如今形势严峻,为保万无一失,大人们姑且在宫里暂住几日,待本宫将皇上殡天的消息昭告天下后,大人们便可自行离去。” 话虽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是等同于拘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众人,此刻却敢怒不敢言,皇帝都死了,他们算什么?他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要想活命,还是老实点为好。 众人们隐约觉得,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而在江晚鱼心里,这天,早就已经变了。 她现在可真称得上是孤儿寡母,凭借自己一己之力,要保住这个天下,真的是太难了。 虽然有皇后这个身份做护身符,却也不是万能的,朝堂上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就等着她跌跟头,她若一直走得平稳倒也罢了,一旦跌倒,必将万劫不复。 “宫外现在什么情况?” 奚兰茉与罗暮对视一眼,犹豫着道:“尚算平静,百姓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但……” “但接下来,形势愈演愈烈,所有人必定群起而攻之,来讨伐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妇,对吧?” 奚兰茉神色一黯,不再接话。 江晚鱼拍拍裙摆,脸色平静道:“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做一代贤后。” 要保住地位,要收归权利,一场杀戮便在所难免,奚兰茉和罗暮都很清楚,这种事情是怎么逃也逃不开的,想得到,就必须有所牺牲。 阴翳的情绪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多年之前那场血的惨烈,一时间再次浮现于奚兰茉和罗暮的脑海。他们并非纯粹意义上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和贵族小姐,面对今后的曲折,他们惶恐,他们无奈,他们不安,却绝不会害怕。 “时间不够了。”江晚鱼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那些人绝不会给我足够的准备时间,今日已是千钧一发,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小鱼,你打算怎么做?”罗暮也知道情势有多紧张,不做点什么,只等着别人找上门来欺负,这与等死没什么区别。 江晚鱼眯了眯眼:“现如今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只有拼一把了,你还记得我让你邀约鸩叶夫人的事吗?” “小鱼,鸩叶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人物。”罗暮对那位太后的生平事迹,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好不好惹这与我要做的事情无关,况且,我们现在的境况,就算不去惹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罗暮沉着脸,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那……你是想与她……” “没错。”谁说罗暮傻,她才起了个头,这家伙就全猜中了。 罗暮先是一愣,继而摇头,“不行不行,太冒险了!” 江晚鱼知道冒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这辈子,总要疯狂一次,再者,她现在也没得选择。 “与她合作,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就这么干等着,或许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她看着罗暮,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赞同了自己的观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失败的下场会是什么。我无所谓,但南翼怎么办?她是阿壁的孩子,一旦我们失去保护自己的力量,那些觊觎皇位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他!”她猛地攥住罗暮的双臂,双目灼灼如烈火:“南翼的身份决定了他此生要走的路,他没有退缩的资格,你懂吗?他只能做人上人,只能当这天下万民的主子!” 罗暮踉跄了一步。 没错,奚南翼自打出生起,就注定了他与众不同的宿命,如果他不是主公的孩子,或许他还能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在远离皇城的地方,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可他姓奚,他的身体里,留着皇室的血脉,他是奚成壁的孩子! 他猛地吸了口气,无奈的神色中,透出了狷狂的决然:“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也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亲口道出自己孩子今后将要走的荆棘之路,对于江晚鱼来说,并非易事,她靠在亭柱边,疲惫道:“去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也给我自己三天时间,记住,这是最后的期限,一旦超过,便再无转圜余地。” 三天时间很紧,但她只能给他这么多时间,宫中不太平,宫外也不太平,如果没有奚成壁留下的一些心腹,她只怕连三天时间也撑不过去。 虽说江晚鱼已经尽量缩短时间,但情势还是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多了。 先是大臣闹,然后是大臣的家属闹,接着连百姓也开始游街示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江晚鱼下了无数道命令,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幸好第三日早晨,罗暮差人传信,说是鸩叶夫人已经秘密抵达京都,今晚便可以会面。 江晚鱼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不知道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女强人,是怎么在后宫与前朝之间平衡且游刃有余的,反正自己是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要是输了,历史指不定怎么黑她呢。 深夜时分,她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斗篷,趁着宫人们都睡下,这才悄悄翻越宫墙,独自一人出了宫。 与鸩叶夫人见面的地方,选在了她在宫外的住处。 鸩叶夫人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正坐在花厅的上首慢悠悠饮着茶,不愧是一国太后,即便如此,也不急不躁,颇有耐性。 她快步走入花厅,拉下兜帽:“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鸩叶夫人端着茶碗,轻轻吹着上面的浮叶,看也不看江晚鱼:“我今日愿意来此与你会面,只是看在我们数面之缘的份上,其他的请求,我一个字都不会听,也不会应允。” 一开头就这样艰难,是江晚鱼没有料到的,她怔了片刻,再次展颜微笑,脱下斗篷,径自在鸩叶夫人右手边坐下:“夫人不用担心,我今日来,不是来请求夫人的,而是想与夫人你做一笔交易。” 鸩叶夫人轻笑一声,放下茶碗:“交易?我不是生意人,不与人做交易。” 江晚鱼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但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妥协,不能退缩,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再难也要把握住! 勉强压下心头的焦躁,她亲自执起茶壶,为鸩叶夫人填满茶水:“夫人还没听我说到底做什么交易,就一口否决,未免武断了些。” 鸩叶夫人侧首看向她:“求我让慕容怀卿退兵,倒不如你亲自开口,效果会更好。” 江晚鱼放下茶壶:“夫人错了,我找夫人来,并非为此。” “哦?那你那颗自作聪明的小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故意装作听不懂对方的讽刺,江晚鱼抬眸,直视鸩叶夫人:“我们都有一个迫切想要守住的秘密,而且还是同一个秘密,就凭这一点,我与夫人,便是最有缘的。” 鸩叶夫人微勾唇角,这姑娘看似心性娴静,颇有大家风范,没想到也是个厚脸皮:“姑娘倒是很有自信。” “夫人是想说我自恋吧?”她脸色平静如初,淡笑道:“没错,我确实挺自恋的,我相信,我开出的这个条件,夫人一定会答应。” 鸩叶夫人似是不耐烦了,猛地起身,便欲离开。 江晚鱼不急不缓在她身后道:“慕容怀卿若是坐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踏平淳羌,夫人信是不信?” 鸩叶夫人脚步一顿,江晚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平稳:“淳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踏平的。” “是啊,淳羌士兵个个彪悍勇猛,自然不是中原人可以比的。我若是慕容怀卿,不妨故技重施,淳羌的忠臣义士应该不少,想为他们大王子报仇的人也不少,夫人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消慕容怀卿一句话,夫人不妨猜猜,一旦夫人沦落到我这个境地,您的下场会是什么,淳羌大汗又会是什么下场?” 鸩叶夫人终于无法再维持平静,她回过身,冷然望向江晚鱼,高高在上,有着王者独有的霸气:“你在威胁我?” 江晚鱼笑着起身,口吻平和有礼:“我怎么敢威胁夫人,我是在帮你分析时事而已。”嘴上虽这么说,但谁都知道,她就是在威胁,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讲究一下策略,红脸唱完了,也该唱唱白脸,正所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两者结合,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慕容怀卿不怕捅出真相,可我怕,我不想让世人知道,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奚国的君王,竟然是淳羌曾经的大王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以鸩叶夫人的智慧与谋略,不可能听不出她的话外炫音。 “诱惑虽然大,却还不够打动我。” 不够吗?江晚鱼自信这一局她赢了,鸩叶夫人擅于隐藏自身情绪,看似不在乎,但她已经动心了,否则就不会停下来和自己说这些。 “南翼若能成功继位,我保证,在我有生之年,大奚绝不进犯淳羌,两国长保和平。” 鸩叶夫人忽然笑了:“说你自恋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大奚的兵力虽在淳羌之上,但你怎能保证,淳羌一定会败给你们大奚?” “那就要看夫人的意思了,我只说大奚不进犯淳羌,没说不能出兵自保。” 鸩叶夫人又是一阵低笑,这女人喜欢绷着脸,常年都是一副冷傲模样,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此刻一笑,完全破坏了之前给人的那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待她笑够,神色忽然一转,又是冷厉严肃的模样:“江晚鱼,不得不说,你很聪明,聪明得让我都有些讨厌。” “多谢夫人夸奖。”让如此厉害的女人讨厌,也算是一种能耐。 “说吧,要我做什么?” 心头一喜,鸩叶夫人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与委屈都有了回报,若不是当着鸩叶夫人的面,她真想大哭一场。“夫人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借我些兵力,掌控京都。” 鸩叶夫人挑眉:“就这样?” “就这样。”她现在要面对的,不是千里之外慕容怀卿那几十万的军队,而是将皇城一丝不漏包围起来的禁军。 “什么时候?” “如果可以,我现在就要。”天一亮,她就要大开杀戒了。 鸩叶夫人斟酌了一下,颔首道,“如果你要的人不多,我现在就可以借兵给你。” “不多,五千足矣。” “我现在手里共有八千人,黎明之前,六千兵力,我必然交到你手上。” “多谢夫人。” 目送鸩叶夫人离开后,江晚鱼重新披上斗篷,找到罗暮:“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罗暮拍拍胸膛:“放心吧,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好。”用力点了点头,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她攥紧了五指:“不管他是清官还是佞臣,只要威胁到皇权,一律杀无赦!” …… 鸩叶夫人说话算话,很快就集结了六千人马,连同调兵的兵符,一同交到了江晚鱼的手上。 时间很紧,她已经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微臣武将,于早朝时分,前往金龙殿候旨。 此消息一传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必定也开始部署准备,胜负就在此一搏了,这或许是她这辈子,所面临的最大考验。 天还未亮,朝臣们就开始陆陆续续进宫。 江晚鱼坐在铜镜前,差人为自己细细装扮。 几乎不施脂粉的她,今日却打扮得十分艳丽,繁复的鸾凤凌云髻,配以垂珠玉赤五凤金步摇,满头珠翠金玉,耀目逼人。尤其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更是华贵到了极点,长长的衣摆划过程亮的地面,似一朵绛红色的祥云。眉心一点娇红,嫣如丹果。照镜子的时候,她几乎都要认不出镜中人,富贵妖娆,凛然端华,有种天下权势集于一身,目空一切的感觉。 那样子让她陌生,却又让她熟悉,好似她生来就该如此,就该俯瞰天下众生。 她不再是那个从异世而来卑微轻贱的小侍女,也不再是被皇帝捧在手心疼在心尖的小女人,从现在开始,她是这个皇城的主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掌控诸人生死的王者。 一身盛装,踏上高高的台阶,这是她第一走进金龙殿的正殿,第一次站在龙椅前,俯视众臣。 这里,是天下权利的至高点,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没有正真站上来,就不会懂得那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与空虚,不会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风雪寒霜。 南翼还那么小,就已经与她一同,站在了这个天下最尊贵也最卑微的地方,与她一同俯瞰众生。 朝堂很安静,但她知道,这安静只是暂时的,更大更猛烈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她走到龙椅前,将小南翼放在上面,孩子虽然只有几个月大,却似乎能看懂大人的眼色,乖乖抓着扶手,不吵也不闹,只睁着琥珀似的眼,咕噜噜四下张望着。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开始私下窃窃私语,殿堂下,只有罗暮一人目不斜视,安静沉稳地站在人群首位,像是一尊泥塑。 安顿好南翼,江晚鱼这才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看着私语不休的众臣:“本宫今日召集各位大人,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家。” 议论声骤然停止,无数双眼睛,全部落在她的身上。 她站得笔直,声音平稳,目光威严。 今日的盛装不是穿给自己看的,而是给在场的所有人看的,她必须要对得起这一身华丽的装束。 “武宣王谋反一事,大家应该都知道,皇上一生操劳、为国为民,此次为剿灭叛军,不惜以身涉嫌,御驾亲征,原本军心振奋,战事平歇,眼看即将大捷,谁料武宣王突生诡计,暗中布下陷阱,皇上为人磊落,对于武宣王的阴谋一时不察,遭到了暗算,不幸……身亡。”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臣的反应,无不是震惊骇然。 “上将军罗熔为保护皇上,也不幸战死沙场,罗氏一族忠肝赤胆,鞠躬尽瘁,本宫很是敬重,皇上身边有这样的忠臣义士,实乃我大奚之福,若不是武宣王太过狡猾,皇上和罗将军也不会战死。”她激愤而沉痛地说着,话虽说的夸张了些,但那份感情却是真的,有人见她掉泪,即将出口的责问,只好吞回去。 江晚鱼一边拭泪,一边暗中观察殿中各人的表情,“皇上殡天前,曾下达口谕,一旦他离世,将传位于大皇子奚南翼,但皇子尚年幼,希望各位大人,能够与本宫一同辅佐幼帝。” 此话一落,众人的脸色顿时变了,有震惊,有惶然,有无奈,有无谓,有理所当然,还有怒发冲冠。 江晚鱼这番话说的很明白,皇帝驾崩了,现在她的儿子就是皇帝,她作为皇帝的亲生母亲,自然位居太后,说是帮衬,还不是想要垂帘听政,独揽大权? “敢问皇后娘娘,您说的皇上口谕,有谁能够作证?” 罗暮抬头,看样子是准备站出来表明立场,却被江晚鱼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口谕什么的,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就算真的与口谕,不想让她如愿的人一样不会承认,她这时候还不能把罗暮拉进来,他是站在哪一边的,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到时候真的群起而攻之,罗暮只怕也招架不住。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死咬一个真理,“中书令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膝下只有一子,难道不由皇子继承皇位,要你来继承不成?” 通常,在皇帝只有一子的情况下,即便没有诏书,也该由这一子来继承皇位,只不过,慕容怀卿很早之前,就给她留下了一个难题。 当下又有人站出:“没错,皇上膝下的确只有一位皇子,只不过,皇上自己的身份都有待确认,更别说皇子了。” 江晚鱼脸一沉:“尹尚书此话何意?皇上的身份,岂容你来质疑?” 尹尚书不卑不亢道:“谁都知道,皇上的真正身份,是淳羌的前王子,一个外族人,怎么能够做我大奚的君主?” “放肆!”江晚鱼厉声高喝:“皇上是先帝的亲生子,根本不是什么淳羌的前王子,尹尚书如此胡言乱语,诋毁君王,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尹尚书好像有靠山,一点也不惧怕,“证据确凿,无需争辩。” “你所说的证据,是武宣王的一面之词吧。”看起来,慕容怀卿的心腹还真不少。 “武宣王的话自然算不得证据,但皇上异色的瞳眸,却可以说明一切!” “好笑,只凭借瞳眸的颜色,就能判定皇上的身份了吗?” “这只是其一,武宣王说过,当初偷换婴儿的嬷嬷,就在当初静妃娘娘生产的那座尼姑庵出家,找人前来一问,一切自见分晓。” 江晚鱼顿觉不妙,这尹尚书如此信誓旦旦,难道真有什么把柄落他手上了? 正自思量,罗暮突然站出,道:“尹尚书说的这个嬷嬷,现在就在殿外,不妨宣她进殿,真相如何,一问便知。” 尹尚书一愣,神色显得有些慌乱:“下官怎知右相大人找来的,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自己人?” 罗暮道:“这位师太手里有尚书你的亲笔信函,应该不会错吧?说起来,本相和你一样,都很想弄清皇上的真实身份。” 尹尚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真是精彩极了。 江晚鱼不知什么嬷嬷,但罗暮却是最清楚的,当初就是他带人秘密前去尼姑庵,暗中查访真相,所以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不多时,一名穿着缁衣的尼姑,缓步走入殿中。 那尼姑见了尹尚书,先捧上信函,道了声问候,在尹尚书愤怒惊诧的注视下,转向上首的江晚鱼。 最简单的一问一答,江晚鱼代替所有人,把他们心里的怀疑全部问了一遍,最终得到的结论是,静妃当初根本没有偷换婴儿。 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娘娘,一个是颠沛流离的淳羌王后,怎么可能静妃生下孱弱的孩子,而吃不饱穿不暖的淳羌王后,却能诞下健康的婴孩?很简单的道理,大家仔细一想,立马觉得江晚鱼说的才是对的。 尹尚书于是哑口无言,只有干瞪眼的份,这时中书令站了出来,那天号召群臣进宫讨说法,不但没能成功打压江晚鱼,还被她反将了一军,这口气他始终咽不下。 “皇上的确是先皇的亲子,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但皇后娘娘,您要如何证明,大皇子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呢?” 江晚鱼面上冷笑,心中却怒火滔天,这帮混账,先是拿奚成壁的身世说事,眼看失败了,就把主意打到她的南翼身上。 中书令双手作揖,恭敬的表面下,是阴险的算计,他往前踏了一步,大声道:“为表清白,皇后不如来个滴血验亲,皇上和公主是亲兄妹,如果大皇子真的是皇上的亲生子,那么他的血,毕竟能与公主相融。” 江晚鱼稳稳地立在台阶上,脑中似有什么骤然炸开,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寒意窜上脑顶,冰凉凉的一激,她顿时明白了。 这是个陷阱,因为慕容怀卿知道,南翼必定是奚成壁的孩子,可奚成壁与奚兰茉却不是亲兄妹,若是承认了奚成壁的正统皇室身份,那么南翼…… 这亲不能验! 是的,不能验,因为这摆明了就是个陷阱,不论结果时什么,她都是惨败的那个。 “这亲不是不能验,只是本宫不想验。” 中书令桀桀怪笑:“皇后娘娘可是心虚了?” 江晚鱼淡淡道:“大皇子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这一点毋庸置疑,本宫为何要验,难道本宫还能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 “呵呵,那就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了,您想让谁当大皇子的父亲,那谁自然就是大皇子的父亲。” 江晚鱼心中憋了一股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冷着声音道:“中书令大人,您身为朝廷二品官员,说话要有根据,你如此诋毁大皇子,到底存何居心?” 中书令不阴不阳道:“下官能有什么居心,要说居心,那也是为大奚的江山,为黎民百姓讨个公道而已。” “公道?”这些为官者,说起谎话来,还真是游刃有余:“依本宫看,是你自己的私心在作祟吧!” 中书令一脸恰到好处的惊讶:“娘娘此话怎讲?下官一心为民,绝无半点私心。” “有没有私心,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慕容怀卿暗中授意,又怎会有今日这将人逼至绝境的陷阱? 中书令木着一张脸,用公式化的口吻道:“娘娘若想混淆视听,下官劝您还是别白费心机了,今日您必须给在场诸位同僚一个交代,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下官只好以欺君谋逆之罪,将您送入慎刑司。” 好个一石二鸟的计划,不论自己怎么做,都没有办法脱身而出。 江晚鱼在心底冷笑,不愧是慕容怀卿,他送上的这份大礼,可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怎么办?如今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她有种被置于悬崖峭壁,而四周皆是深渊的感觉,稍有不慎,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即便心中已是六神无主,面上却不动分毫,还没有走到最后,她不能倒下。 “谋逆?”她踏前一步,目不转睛死死盯着中书令:“中书令难道在为自己请罪?”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本宫欺君谋逆,那么,与武宣王这个叛逆之贼暗中勾结的中书令你,是不是更该罪加一等?” 中书令脸色一变,在众人纷纷朝他看来时,垂首躬身:“下官一心忠君,绝无二心,即便是娘娘您,也不能污蔑下官!” 看起来倒是一副铮铮模样,只不过这世上披着羊皮的狼太多了,满朝文武,有几个真正的忠诚之士?江晚鱼只觉得想笑,“是不是污蔑,在真相面前,都无从躲藏。” 中书令隐约觉得不妙,快速思考了一下,再次上前一步,恳请道:“下官的清白不重要,大皇子的身份,才是关乎天下大计的重中之重!” 说白了,就是非要她滴血验亲不可。 心中迸裂的憎恨与愤怒如火山岩浆般密集涌动,如果这里不是前朝,面对的不是文武百官,或许她会像那天在御花园一样,狠狠将中书令暴打一顿,但不可以,就算打他一顿,也解决不了什么。 仿佛陷入了最无助的困境,身体一点点被泥沼往下拖去,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该如何是好?阿壁,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办? 总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到了如今这番境地,但明白自己有多脆弱。 “中书令如果非要验亲,那本宫只好奉陪到底,只不过,以中书令的立场,似乎没有资格提出这个要求。” 中书令听着江晚鱼的口气,知道有些事情已经败露了,可他毕竟还以王牌在手,只要滴血验亲,就必能证明,奚南翼并非奚成壁的亲生子,到那时,即便江晚鱼握有自己的把柄,也无济于事了。 于是,他不慌不忙道,“就算下官没有资格,其他大人,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根除,除了奚成壁亲自提拔的十几个心腹外,其余人纷纷出列请命:“肯请皇后娘娘滴血验亲,以正皇室血统。” 那此起彼伏的请命声,吵得江晚鱼脑仁剧痛,眼前是一张张得意的笑脸,透过这些笑脸,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惨败的宿命。 或许这就是澹台婉玉所说的,痛苦的开始吧。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了,那种双脚踩不到实地,仿佛被丢进漫无边际的大海,在波涛的激荡下听天由命的彷徨。 冰凉的海水漫上来,快要将她淹没。 她惊惧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想要抱着南翼离开,但终究,她还是稳稳站在原地,维持住了凛然的高华与端庄。 她想起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再难再苦,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尊严。 只要她还活着,还没有倒下去,就绝不认输。 朝堂上混乱的形势越演越烈,一直垂着头的罗暮朝上首看去,那是他第一次,在那个总与自己嬉笑怒骂不成体统的女子眼中,看到凛冽的杀伐,就似无数把出鞘的利剑,等待着、渴望着饱饮敌人的鲜血。 罗暮下意识想要阻拦,可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阻拦?怎么阻拦?走到这一步,已是别无选择,就算她今日要血洗朝堂,他能做的,也唯有助她一臂之力。 他再次垂下头去,等待不想面对,却必须面对的那一刻。 这时,一个女子期期艾艾的声音,突然传进殿内。 吵闹的殿堂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皇嫂,不要再隐瞒了!”一脸泪痕的奚兰茉跌跌撞撞冲进来,扑倒在玉阶前:“皇嫂,茉儿不想看你这么艰难!” 江晚鱼怔怔看着奚兰茉,美丽的姑娘依旧年轻,花一样的时光,可是眼中,却已浸漫了无尽沧桑。 “茉儿,你……” “皇嫂,说出真相吧!”奚兰茉哭着,声音带着颤抖:“不要再为我这样艰难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手足无措,包括江晚鱼,罗暮抬头斥了一声:“公主,莫要胡闹,这里是朝堂,还请您赶紧离开。” 奚兰茉却不理他,只看着江晚鱼:“皇嫂,您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茉儿很感激,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南翼遭人诟病和耻笑,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江晚鱼虽然不知道奚兰茉到底要做什么,但也隐约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公主,你可要想好了。” 奚兰茉抬手拭了拭泪,坚定地点头:“是,我想好了,皇嫂对我有恩,皇兄对我有义,我奚兰茉,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最后一句话,她刻意扬高了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当下便有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茉儿……”江晚鱼低低叹了声,奚兰茉哪里是忘恩负义,她是太重情重义了。 奚兰茉冲她笑了一下,淡然纯粹,如此美好。这个女孩,即便遭受到了命运的不公和残忍,却依旧像朵洁净的山茶花,江晚鱼鼻子一酸,几乎不敢去听她接下来的话。 “中书令大人。”奚兰茉转头看向中书令:“你误会皇嫂了,她之所以不愿意滴血验亲,并非是为了隐瞒大皇子的身份,而是为了我,因为我根本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奚兰茉已经是第二回在文武百官中掀起滔天巨浪了,每一次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上回就已经很惊人了,这次更劲爆,都牵连出皇室秘辛来了。 中书令与其说震惊,不如说失望,他连声道:“公主,东西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您怎么可能不是先皇的女儿呢?您是惠太妃的女儿,惠太妃生前和先皇的感情一直很好,这可是众所周知的。” 奚兰茉道:“母妃是个很好的人,但她在入宫前,心里就已经有别人了,所以,她对父皇一直心有愧疚。”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这皇室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乱,都能赶上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了。 中书令不死心,又道:“公主,惠太妃为人谦恭贤良,先皇生前就夸她‘其静若何,松生空谷’,还说她是所有宫女子的典范,直到现在,也为人所称颂,您可以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坏了太妃的名望啊。” 江晚鱼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中书令说得对,惠太妃的事迹她听得虽然不多,也知道那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她虽然不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却是先皇最敬重的女子,这样一个好女人,就要在死后,背负不伦不忠的罪名,何其残忍! 奚兰茉此刻是背对着江晚鱼的,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江晚鱼既希望她改口,又不希望她改口,心里矛盾的一塌糊涂。 “我也不想啊。”奚兰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可你们这样逼皇嫂,我能怎么办,我和南翼根本就不是亲姑侄,一旦验血,我们的血必定是不融,那时候你们肯定要说南翼不是皇兄亲生的了!” 奚兰茉的委屈,半真半假,如果没有今日之事,她大可以不必说这个谎,说到底,还是这帮大臣逼的,所以她哭得很伤心,没有一点虚假。 中书令有些尴尬,他万万没想到,两次打垮江晚鱼的机会,都被这个寿康公主给搅了,说委屈,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可事情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总不能让先帝活过来,再跟奚兰茉验一次血吧。 中书令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他恨,江晚鱼比他更恨,一时的心软,差点酿成大祸,那日在御花园就该想办法除了他的! 这一回,赔上了茉儿还有惠太妃的名声,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了。 “诸位大人还有什么异议吗?”江晚鱼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群臣这阵子都缄默了,公主既然不是先皇亲生的,那验血也就没有意义了,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墙头草,看哪边阵势强,他们就往那边倒。 江晚鱼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底下的情形一目了然,甚至谁在发呆,谁在偷窥,谁在磨牙,谁在偷笑,都一目了然。 “尹尚书。”这家伙竟然想偷偷躲到人群后面,难道不知他的所有小动作都落在了江晚鱼眼中吗? 尹尚书抖了抖,躬身道:“娘娘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想问问你,皇上殡天,这皇位,该由谁来继承?” 废话,这还用问吗?尹尚书觉得江晚鱼是在故意试探自己,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能说出来,“自然是由皇上的子嗣来继承。” 江晚鱼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请尹尚书再说的清楚些。” 还不够清楚?尹尚书偷偷朝中书令看了眼,见中书令黑着一张脸,也不给他暗示,只好道:“皇上膝下只有一名皇子,自然是由大皇子来继承皇位。” “如此,那礼部就开始着手准备登基仪式吧。”说罢,回身抱起南翼,便欲离开。 “慢着!”不客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晚鱼也不惊讶,她早就猜到,这些人不会让她轻易如愿。 “各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人群的后方,走上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精壮汉子,从他身上穿的官服不难分辨出他的身份。 “雷统领,你对本宫的安排不满意么?”自打罗熔被封为上将军,朝廷禁军的统辖权,就交给了这个雷章。雷章一向恪尽职守,身为校尉时立过不少功,被奚成壁所赏识,当时也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慕容怀卿深埋在皇宫的一颗棋子,武宣王的这盘棋,下得可真够大的。 雷章武将出身,那双带着血气的眸子,就似一支箭朝着江晚鱼钉去:“大皇子年幼,为避免太后专权,请皇后娘娘追随先帝于地下,长眠皇陵。” 好啊,这是要杀她了!不管南翼能不能当皇帝,她这个准太后,都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本宫不愿呢?” 雷章倒也不客气,一拱手,态度强硬:“那卑职就只好冒犯了。” “你要硬来?”江晚鱼抱着南翼,走回到龙椅边,直接坐了下去,原以为龙椅又宽又大,坐上去一定很舒服,可真正坐在上面才发觉,这龙椅真是又空又冷,四不着边,难受得很:“本宫是皇后,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大皇子还小,需要我这个母亲照顾,至于专权,你大可放心,皇上临去前,已经任命了辅政大臣,本宫这个太后,就算想要专权,也是难于登天。” 雷章态度不变,以武将特有的狂妄与她对峙:“凡事都有万一,新帝未满十岁,生母必须殉葬,这是祖制。” 祖制?又拿祖制来威胁她!江晚鱼毫不退让,语气冷然:“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改,新帝还未满周岁,难道要你们这一帮大男人来照料吗?” “这点请皇后放心,全天下难道还找不出个会带孩子的女人么?” 会带孩子的女人?雷章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谁来做太后都可以,就她江晚鱼不能。 心中怒火渐起,江晚鱼反倒笑了起来:“雷统领这话说的没错,但普天之下,新帝的母亲,只有本宫一个。” “正因如此,娘娘才更该追随先帝于地下。” “雷统领,本宫的话,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跟本宫装傻?”江晚鱼一手抱着南翼,一手轻拨他脖子上的长命锁,一派闲适:“本宫说了,规矩是人定的,想改就能改。” 雷章早就料到,逼迫江晚鱼就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却没想到会这么艰难,她的态度会如此强硬,若非她手里有底牌,又怎能如此悠闲沉稳?但是怎么可能?他是禁军统领,掌控着整个皇城,别说是江晚鱼了,就是其他的大臣,包括那个还只会吃奶傻笑的小皇帝,所有人的性命,都捏在自己手中,江晚鱼凭什么敢跟自己叫板? 一个从容淡笑,一个面如冷霜,朝堂上的气氛仿佛胶着起来,有狂热的温度和阴寒的冷意交织,一股无形的杀意,在偌大的殿堂间蔓延开来。 人人都噤若寒蝉,体会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与压抑,唯有江晚鱼怀中的婴孩,不知所谓的笑着,手里举着拨浪鼓,咚咚咚地晃着,听起来,像是催命的鼓点。 终于,雷章首先沉不住气,昂然道:“既然娘娘不肯遵守祖制,那卑职就只好得罪了。”他直起身子,高喊了一句:“来人,将这不遵礼法的狂妄罪妇捉拿收监!” 雷章的声音很大,几乎都传到了殿外,连回声都能听见,大家一看好戏就要上演,哗啦啦全部朝两边退了过去,上百人倒是挺齐心,只有十来个人还站在原地,保持垂首躬身的姿势。 江晚鱼看也没看,只抱着南翼逗哄,孩子不大,胆子却不小,面对一群冲进来手持刀戟的禁军,他还咯咯在那笑呢。 直到禁军将整个金龙殿包围起来,江晚鱼才缓缓抬头。 雷章的声势不小,为了捉拿她这个罪妇,竟出动了上百的禁军,略显空旷的大殿一时间被挤得满满的。 雷章站在人群最前方,倨傲地看着她道:“是皇后娘娘自己走出这里,还是要卑职来助你一臂之力?” “雷章。”江晚鱼重新将南翼放回到龙椅上,神态平和地看着雷章:“我能问问你,慕容怀卿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吗?” 雷章脸一红,喝道:“休得胡言!卑职与武宣王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江晚鱼抚袖轻笑:“不管他许你什么好处,只怕你这辈子是享受不到了。” 雷章皱眉,再一次强调:“卑职不明娘娘的意思,如果娘娘硬是要给卑职强加私通逆贼的罪名,那也要等娘娘亲自见了先帝再说。” 江晚鱼抬手,拨了拨耳边的金丝珊瑚耳坠,微笑着说:“我倒是想去见他,只是老天不给这个机会。”穿越这种事情,又不是旅行,想去就去,想回就回:“雷章,本宫现在要告诉你三件事,第一,新帝年幼,本宫是他的亲生母亲,有权利暂代他处理朝政;第二,本宫手中,握有你与武宣王私相授受的证据,与叛贼同流合污,意图颠覆皇权,灭你九族都不为过;第三,你虽是禁军统领,掌管千万禁军,但在这皇城,却是由本宫说了算!”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又有另一批士兵,将金龙殿,连同那些将大殿包围起来的禁军,也一同围在了中央,这些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数百的铁胎大弓,齐齐对着场内的禁军和文武百官。 形势瞬息万变,朝臣们在这混乱不堪的局势下,很明智地选择闭上嘴当哑巴。 雷章一脸愕然,他似乎有些难以明白,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难不成是凭空而来的? 而江晚鱼并没有给他太长的震惊时间,手一挥,便有人从人群中挤出,清晰而明白的开口:“下官礼部侍郎赵松,娘娘要的证据,下官都已经收集全了” 很好,不愧为暗卫首领,藏得深,装得像,办事也牢靠。 这颗暗棋可不好挖掘,要不是奚成壁无意间对她说过有关暗卫的事,她也记不起来,在吏部,还有这个其貌不扬、行事温吞、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平凡得不能平凡得暗卫首领了 她平静地抬了抬手:“说吧,都查出什么了。” “是。”赵松一拱手,便开始用他清晰洪亮的嗓音,细细道来:“中书令金荐勾结逆党,多次泄露朝廷机密,构陷皇后,大进谗言。南方大涝,金荐作为赈灾钦差,却私吞灾粮,罔顾百姓性命!任职期间,更是大收贿赂,邸宅僭侈逾制,宅内园林规模与御花园别无二致,谋逆之心可见一斑;工部尚书尹平,骄横跋扈,横征暴敛,放纵家奴,不但与金荐勾结,一同贪赃纳贿,贻害百姓,为求富贵,他更是不惜卖国求荣,做逆贼之走狗;禁军统领雷章,欺主乱政,居功自傲,不仅目无尊主,以下犯上,还与逆贼勾结,妄图诱杀新君,谋弑皇后,罪无可恕!” 所有不见天日的罪行,都借由赵松的口,曝光于青天白日之下,每一项罪行,都有切实的人证物证,容不得抵赖。 除了这三人,在场的文武百官,也被查出了不少或轻或重的罪状。 面对累累罪行和摆在面前的罪证,之前还气焰嚣张的大臣们,个个都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没有人知道江晚鱼会怎么处置他们,但直觉告诉他们,一场血的杀戮盛宴,即将展开…… 赵松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歇过,他字字清晰,句句铿锵,大臣们惊慌害怕的同时,也觉得奇怪,这么一个闷葫芦,也能说这么多话,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但江晚鱼怀中的南翼,却笑得越来越开心,婴孩稚嫩的笑声回荡在剑拔弩张、兵戈相向的殿堂之上,显得尤为诡异。 赵松的叙述终于停了下来,但没有赵松那略显聒噪的声音,殿中气氛便更让人觉得可怕。 江晚鱼目光闲闲往殿下瞥去,竟看到了一大片低垂的脑袋。 如果她要认真算账的话,这里的每个人都逃不掉,不过虽然她注定双手染血,但她也不打算做得太绝,他们知道害怕就好,识时务者才能活得长久,胆大包天却又没什么本事,那就只能等死。 她站了身子,挺直了脊梁,不过今后如何,现在,她才是这里的主人,是掌控天下万民,生杀予夺的上帝! 而阶下的这些人,都是她的臣子,她的奴仆。 她振袖一挥,开口的第一句,矛头直指中书令:“中书令金荐,恶贯满盈,罪名确凿,现革其一切职位,金氏一族,满门抄斩!” 中书令一愣,随后嘶声大吼:“妖妇,你凭什么杀我全家!我是皇上亲封的中书令,你没资格处置我!” 江晚鱼懒得理会他,成者王侯败者寇,如果自己输了,他难道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吗? 斩草,就必要除根! “带下去!”她一挥手,立刻有两名彪形大汉,将挣扎怒骂的中书令拖出了大殿。 中书令绝望愤怒的嘶骂声还未完全消失,她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战战兢兢的尹尚书:“工部尚书尹平,勾结叛党,徇私舞弊,罪无可恕,为以正律法,平息民怨,现判其斩立决,即刻执行!” 尹尚书双腿一软,眼白一翻,直接就昏了过去。 待尹尚书被人拖走后,她才将黑白分明的眸子,投向笔直站立一声不吭的雷章。 还未开口,雷章就硬邦邦道:“不劳烦娘娘了,卑职自知有罪,这就去黄泉之下向先帝告罪!”说罢,手中大刀一扬,直接朝自己脖子抹去。 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艳红的鲜红喷涌而出,堂上大多都是文官,看到这样的场面,纷纷吓得面如土色,有人惊叫,有人呕吐,有人昏厥,倒是热闹得很。 江晚鱼冷眼看着雷章高大的身躯,宛如小山般轰然倒塌,内心当中,倒是有些佩服他。 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他的那些罪名,别说是斩立决了,就是诛九族也不为过,他抢先一步,为了就是不给自己定罪的机会,人都已经死了,再宣判也没什么意义,他这么干脆的认罪,也算是一个从轻发落的理由,江晚鱼看着已经气绝的他,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为南翼积德,只将雷章家眷流放便可。 处理完了这三人,朝堂上的气氛原本该变得轻松些,但这只是开始,她说自己今日要大开杀戒,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满朝文武当中,有几个忠心的,又有几个实意的? 她不要求每个人都有精忠报国的觉悟,但决不允许有人心怀二心,之前跟着中书令和尹尚书一同逼自己滴血验亲的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今日他们敢威胁自己,来日就有可能弑君欺主。 别看他们现在个个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她可不会忘记,他们之前欺辱自己时那狰狞的嘴脸。 今日之事,罗暮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但却没想到,她会做的那么绝。 大半的朝臣,被贬职的贬职,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抄家的抄家,没被牵连的,算上自己,一共也只有十个人。 她这哪里是来立威的,根本就是来血洗朝堂,将整个朝政格局来场大清洗,大换牌! 他一直都觉得她比自己更像个爷们,如今才真正感受到,她那柔弱外表下的铁血之心。 这场仗她赢了,虽然险胜,但那又什么关系呢?总之她赢了,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大奚国的太后,天下最尊贵的人。 她抱着年幼不知世事的皇帝,站在群臣面前,站在天下的至高点,她眼中流露的,是睥睨天下的万丈豪情。 他突然发现,原来女子,也是可以这么霸气的。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身上,竟再也挪不开,就好像,明知有毒,却仍旧无止尽的沉沦迷醉。 她曾说,若她是能男儿,毕竟能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那些无意中放下的大话,如今全部实现。 人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可当她站在这里,无边寒冷袭来的同时,她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可她的面容,却是睿智而冷静的。 她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下首,她发誓要保住奚成壁的天下,她没有违约,她成功了。 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不会失败。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霞,她开口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朝堂上剩下的大臣,全部三叩九拜,高声欢呼:“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仿佛一切,只发生在一夕之间。 她好几次从睡梦中醒来,望着金色的帷帐,都以为自己刚才做了个梦,梦醒了,就会发现,他其实还在自己身边。 可每一次,迎接她的,都是寂静的冰凉与孤寂。 已经立春了,可还是好冷。 她忍不住咳了两下,外面立刻有侍女小声些询问:“太后可是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太后? 这个称呼,她到现在都没有适应过来。 挣扎着坐起身,她淡淡道:“不用,给哀家倒杯水来。” 年轻的侍女撩开帘子,恭敬地捧上水杯。 少女微垂螓首,年轻的容颜如花儿一般,活力四射。 她接过水杯,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今年她才二十岁吧,明明也是花一般的年纪,怎么就觉着,自己已经如斯衰老了呢? “皇上呢?” “皇上已经睡下了,太后想要见皇上吗?奴婢这就去唤奶娘。”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轻,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倒是给人一种别样的温暖。 “回来。”她揉揉眉心:“别去吵他了。” 南翼虽然是皇帝,但朝政大事都是她来处理,那么一个奶娃娃,除了吃喝拉撒玩还能做什么?当皇帝可真累啊,她拍着身边空荡荡的床榻,低声喃喃:“阿壁,你快回来吧,来治理属于你的天下,我可是招架不住了。” 她的声音很低,侍女自然听不清楚。 “行了,你们也去睡吧。”她打发了侍女,重新躺下,可是已经毫无睡意,就这么盯着帐顶发呆,明明告诉自己不去想的,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脑袋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的模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好像还跟他闹别扭来着。 抱过一旁的枕头,将脸埋进枕头里。 她想哭,嚎啕大哭,却只能躲在被窝里小声啜泣,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软弱。 他曾对她说,不管你有什么苦什么痛,以后可以尽情的哭给我听。 可现在他不在,她的悲伤无人诉说,她的艰难无人倾吐,眼泪也成了不必要的负担。 哭了一阵,她吸吸鼻子,擦干了眼泪。 不能哭,她还有南翼,他那么小,还需要依靠她,如果自己都顶不住,那他该怎么办? 她突然很想见南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开始有些害怕见他。 南翼是奚成壁的骨血,这个世界上,只有南翼与他最相像,那熟悉的眉眼,每一次都会勾起她深埋内心的痛楚。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起码在南翼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前,她必须抛开那些负面影响。说是已经赢了,但稍有不慎,还是会跌得很惨,再说,慕容怀卿的势力尚存,这是一颗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搞不好什么时候就爆炸了,她必须步步为营。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黑暗渐渐褪去,天边现出一丝明亮的曙光。 早朝的时间马上要到了,刚有了些困意,却只能顶着发胀的脑袋起身。 侍女刚撩开帷帐,准备为她更衣,就见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赶了进来:“启禀太后娘娘,有紧急军情送达。” 她心中一咯噔,忙道:“呈上来。” 军情一般都是信使先送到禁军统领手中,再由禁军统领派传令兵,将军报送达君主,因为军情紧急,这一次,竟是禁军统领亲自来送。 江晚鱼匆匆更了衣,便接过了军报。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心头却还是不由得一沉。 慕容怀卿带领大军,于昨日破桐州防线,全州沦陷,连周边两州亦要不保。 她深吸两口气,招来传旨的太监,吩咐道:“传哀家懿旨,命宰相、兵部尚书及上将军即刻进宫,不得延误!”想了想,又道:“早朝就免了,去通知各位大人,今日不必进宫。”此事事关重大,为避免节外生枝,引起恐慌,她决定暂做隐瞒。 半个时辰后,江晚鱼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金龙殿的偏殿内。 在她的下首,分别站着罗暮,以及兵书尚书与上将军。 她已经将军报给这三人看过,三人皆是一脸凝重。 不但她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沉寂了许久的慕容怀卿,竟然会突然发动进攻,这一仗打得很惨,明明两军旗鼓相当,却落了个一败涂地的下场。据活下来的士兵说,武宣王手下的那些士兵,根本就不是在打仗,个个都像疯了一样,那种不要命的打法,简直可以称得上恐怖至极。 “你们怎么看?” 罗暮没说话,兵部尚书猜测着开口:“难道是巫术?” 江晚鱼没表态,又看了眼上将军,上将军接收到她的目光,忙道:“末将猜不出,也许……也许真的是巫术。” 她还是没表态,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罗暮脸上,罗暮没有抬头,只小声说了句:“这不是慕容怀卿惯用的伎俩么?” 江晚鱼蹙了蹙眉,其实罗暮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澹台婉玉的经历,也已经为她说明了一切,她盯着桌案,盯着那份军报,低沉地笑了:“是啊,这不是他惯用的伎俩吗?只有打胜了,那些士兵才有活命的机会,慕容怀卿根本就是个疯子。” 兵部尚书和上将军听不太懂,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找寻答案。 江晚鱼沉默了一阵,站起身:“好吧,他要疯,那我就陪他疯一回。” 兵部尚书和上将军还是不明白,罗暮却像是被惊到了一样:“太后,你不能这么做!” 江晚鱼牵了牵嘴角,颇有自嘲意味:“不能怎样?不能陪他疯?还是不能让他继续疯?” 罗暮眉头紧拧,话语想从嗓子眼挤出的一样:“都不可以。” 江晚鱼又坐了回去,拔下发髻上沉重的凤钗,丢在桌案上:“上将军,潼关乃是我朝的命脉所在,敌军一旦破关,京都必然难保,哀家和皇上的性命,就交托在你的手中了,你可有把握阻拦武宣王破关?” 如今朝中之臣,都是她亲自精挑细选的,保证别无二心,她这么说,不是试探,只是表达信任而已。 “末将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上将军半跪于地,口吻坚定道。 她笑着说:“哀家不要你肝脑涂地,只要你保住潼关便可。” “这并非长久之计。”罗暮摇摇头,沉声道。 江晚鱼也沉着嗓子,“哀家知道。” 罗暮猛地抬头:“太后,不如让微臣……” 江晚鱼倏地站起身,罗暮的话语顿了顿,还想再说时,她没再给他机会:“宰相,京都的安危还有皇上的安全,哀家全都交给你了。” 罗暮直觉不妙:“太后请三……” 没等他把“思”说出来,江晚鱼就离开座位,朝内殿走去,“有些事情,怎么开始就要怎么结束,慕容怀卿是疯子,我江晚鱼未必就是正常人……” 后面的话已经有些模糊了,罗暮也不知自己到底听清了没,总之江晚鱼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 怎么开始,怎么结束。 好吧,既然已经开始了,那他就陪她走下去,遇鬼杀鬼,遇神弑神。 离开金龙殿,江晚鱼直奔太医院。 好似知道她要来似的,年轻的太医早就站在门栏边,垂手恭立。 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太医先一步朝前走去,江晚鱼让随侍的人在原地等候,独自一人跟随在太医身后。 从外面看去,太医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个坐落在皇宫中,聚集天下名医的一个大院子而已,而在这之前,江晚鱼一直都这么想。 但现在不同,当她看着普通的墙壁向内凹陷,逐渐露出延展而下的楼阶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绝对纯净的地方。 地下密室很深,据她估计,足有三层楼那么深。 因为是地下,所以这里的温度比较低,时不时还有阴风阵阵,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悬挂在油灯石壁上的油灯被点燃,光线虽然不强,却足以让她看清周围的景象,不看不知道,这太医院的下面,竟是别有洞天。 她现在所在之处,是一个只能容纳四五人的圆形房间,在这个房间周围,一共有五扇门,五扇门之后应该是六间房。 五扇门的颜色各有不同,分别是金绿蓝红黄,对应五行的金木水火土, 太医指着其中绿色的门道:“就在这。” 江晚鱼点点头,率先上前推开厚重的金属门,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房内很亮,却没有点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于房顶中央,足以提供所需的光亮。 在这明亮的光线下,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面前水晶罩内婴孩的样子。 完全没有刚出生时的恐怖,那些骇人的青紫早已褪去,孩子的肌肤白嫩光滑,脸颊红润,乍一看去,还以为他在熟睡。 “哀家现在能带他离开吗?” 太医道:“这孩子本就没有生命,太后想什么时候带走就什么时候带走,只是要注意存放的方式,切记,不可暴露于日光之下,否则,婴儿的肌肤会立刻枯朽。” 这哪里是在谈论一个孩子,根本就是在说一件没有生命的标本,为了权利,为了皇位,为了自己和南翼的安危,她竟然能卑鄙到这个份上,她身上的罪孽,怕是永远都洗不清了。 “我知道了。”不知是说给太医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缓缓弯身,将水晶罩揭开,探手而入,抱住婴儿稚嫩的身体。 孩子身上黏糊糊的,像涂了层鸡蛋清,当然到底是什么,江晚鱼不想问也懒得问,他们这些太医,说是以救死扶伤为目的,私下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估计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皇宫巍峨而大气,庄严且肃穆,可内里,却是腐朽灰败的,她早已看透了实质,却没什么感觉,或许,她自身就是这样一个矛盾存在,外表看起来纯洁无垢,若是剥开那华丽的外衣,就只能看到肮脏和污黑。 经过这些时日的特殊照料,孩子的面色健康起来,样貌也渐渐清晰,那安静闭着眼的模样,简直就是小一号的慕容怀卿。就像澹台婉玉说的,如果孩子有幸能够活下来,一定会是一个可爱,聪明,听话的好孩子。 只可惜,他的父亲在给了他生命的同时,也夺走了他的生命。 她将身上的斗篷扯下来,将孩子严严实实裹起来,往楼阶上走时,她丢下一句话:“要是觉得罪孽深重,那就尽管飞吧,哀家放你自由。” 离开了昏暗的地下密室,这才感觉到光明的可贵,她将婴孩带回寝殿,此时南翼和时敏正在熟睡,她拉开床前书柜的抽屉,从红色锦囊中,取出一把与南翼时敏脖子上所戴一模一样的长命锁。 她放下帷帐,将长命锁小心地戴在怀中婴孩的脖颈上。 婴孩的体温很凉,就像一个大冰块,她轻抚孩子幼嫩的脸颊,轻语:“慕容怀卿,你还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吧,没关系,你马上就能感受到了。” 慕容怀卿的攻城计划还在继续,潼关虽然尚未失守,却守得十分艰难,破城是迟早的事。所有人都劝她,尽快撤并,以保存实力,但她却一道道令牌发下去,命上将军死守潼关。 这个决定,自是引起了满朝哗然,连罗暮也对她的这番做法表示不解,难道真要等到山穷水尽,她才肯放手吗? 大概是她之前的铁血手腕,让文武百官们敢怒不敢言,虽然人人都不赞同她的做法,却也不再有人进谏。 大半个月过去了,潼关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守城变得越来越艰难,上将军是奚成壁培养出来的心腹,就算知道已无胜算,也绝不投降,一旦城破,他立刻以死谢罪。 朝廷这边守得辛苦,慕容怀卿那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因为江晚鱼把全部兵力和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死守潼关上,导致他久攻不下,难免急躁。 他知道自己是疯子,但没想到江晚鱼也是疯子,在明知会失败的情况下,还敢与他死磕到底。 说来说去,他和她,根本就是一类人。 他们才是最该在一起,痛苦绝望时,彼此舔伤口的孤兽。 “王爷,潼关那边应该已经快要守不住了,不如就趁今晚,一举拿下。”骑马静立在慕容怀卿身边的梓山突然开口。 远处残阳似血,那明明温和色调却让他眼睛一阵生疼。 茫茫的原野上,只有一座孤城,城头上站立着手握长戟的将军。他眯了眯眼,恍恍惚惚中,那挺直魁梧的汉子,突然间换做了纤秀端庄的丽人,她与残阳同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招展,划出一道道血色的影子。 他蓦地一怔,策马疾奔了数步,却发现那高高的城头上,早已空无一人。 是幻觉吗?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那样的幻觉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思。 那些从她口中亲自说出来的话,难道还不够伤人吗?千好万好,在她眼中他永远都是十恶不赦。 “清风扬,低绮户,把酒问天奈何时。 昨日落英,谁惜红妆,煮相思,几枚红豆?” 梓山愣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家王爷竟然还有心吟诗作对。 “王爷好文采。”突然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很轻很空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 慕容怀卿和梓山同时抬头远眺,只见一直紧闭的城门,忽然被打开了,没有想象中的千军万马,从巨大城门内走出的,仅有一名身着月色锦裙,身披大红斗篷,怀抱婴孩的女子。 梓山不觉皱眉:“是她?” 没错,是她。 原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他和她自分离那日起,不,自从他们见面起,彼此就是敌人。如今,在这烽烟四起,横尸遍野的战场上,他们再也不可能做朋友。 “太后娘娘过奖了,本王只是有感而发,马上就要到清明,悼念一下曾经的人生,曾经的友人。” 茫茫荒野,四周一片空旷,能看到的,只有绵延百里的荒草地和重重叠叠的起伏山峦,但他的声音,却清晰无比。 江晚鱼没有接话,她只是不停地朝前走着,像是走在红毯之上,万众瞩目的明星。 梓山策马向前,挡在慕容怀卿的左前方:“王爷,此女敢一人前来,必定有诈,还请王爷小心为妙。” 慕容怀卿压根就没有听梓山说话,天地万物,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一个她。 与最后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今日的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令人折服的高贵与典雅,即便单刀赴会,给人的感觉,也像是带领着千军万马,一往无前,锐不可挡。 两军对峙,相隔了足足有千丈远,她就这样靠着双足,一点点,朝着慕容怀卿走来。 她走的不快,但也不慢,就像在百花盛开的御花园中散步赏景一样,慕容怀卿也不急,她走的每一步,在他眼中都是不同的,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欣赏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嬉笑怒骂,皆是风情。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梓山下马,毫不客气地往她面前一站,摆明了不让她再靠近。 她看也不看他,只冷声道:“让开。” 梓山纹丝不动。 江晚鱼的目光终于落到他的脸上,梓山对上她的眼,不由得心头剧跳,只觉得眼前这双眸,宛如一把犀利的匕首,径直刺向了他,不由自主别开眼。 “梓山,退下。”慕容怀卿严厉喝道。 梓山一向最听慕容怀卿的话,慕容怀卿说一他绝不说二,江晚鱼微笑着看他退回原位,一如既往地嘲弄道:“真是听话的奴才,不知一会儿有没有糖吃呢?” 梓山恨恨看着她,而她,却笑得极为真诚——真诚的嘲讽。 慕容怀卿的脑子有些乱,多日的压抑,惊惧,不安,烦躁,已经快要让他崩溃,而此刻的重逢,更是让他手足无措。 他虽猜不出江晚鱼主动见他的目的,但也知道绝不是因为思念。 她恨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恨他。 她抬眸,清润明净的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仇恨,化成冰雪,化成利刃,化成无形的伤害。 “王爷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单独来见你。” 慕容怀卿看着她,几乎不敢面对她的眼,“你已经是太后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江晚鱼却似乎明白了:“你要夺的,是我儿子的天下,是我这个太后的荣华富贵,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梓山忍不住道:“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不怕我们用你做人质吗?” 她笑了,用非常平静地语调回答梓山,“我能不能平安归去不重要,我既然敢来,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慕容怀卿突然大笑:“江晚鱼,你果然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 “说吧,你的目的。” 她将斗篷微微扯开一些,孩子幼嫩的面庞露了出来。 她手里那么大个襁褓,其实早就有人注意到了,只不过所有人都不以为然,梓山甚至怀疑,她抱着的,会不会又是什么古怪的武器,就像上次一样,突然伤了王爷。 可孩子的脸露出后,他却呆住了。 下意识看向王爷,发现他也一脸震惊。 慕容怀卿快步朝江晚鱼走去,脚步都有些不稳,人们总说,血浓于水,江晚鱼相信,只需一眼,慕容怀卿就能明白一切。 果然,他没让她失望:“这孩子……” 她轻抚孩子幼嫩的面庞,不论什么时候看,这个孩子,都那么安静可爱:“慕容怀卿,你想不想有一个孩子,一个自己的孩子?” 慕容怀卿像是被问住了,一语不发。 江晚鱼抱着孩子,挨近他,好让他更清楚地看到孩子的面庞:“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长得很像你?等他长大,一定会是个好孩子,聪明又孝顺。” 那一瞬间,慕容怀卿像是被人蒙住了呼吸,脸色变得煞白如雪。 她抬眸,脸上笑意越浓,刺心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你要不要抱一抱?这可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血,如果他能开口唤一声爹爹,那就更好了。” 她将死婴往他怀里塞去,慕容怀卿像是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一般,就那么呆呆站着,看着孩子的脸,脸色越来越白。 “你不敢吗?还是不愿意?对了,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他,你原本是想杀了他的……”她叹息,见他始终不肯抱孩子,于是手一松:“那便由你好了。”襁褓虽然厚,但落在地上,还是发出很大的声响。 慕容怀卿想被惊到了一般,慌慌张张将掉在地上的孩子抱起来,抱起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小小的孩子,也有好几斤重了,抱在怀里有着无比的满足感,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睡觉,可不论外界有多大的动静,他都不会哭泣不会吵闹。 慕容怀卿觉得自己的手有千斤重,都快要抱不动这小小的孩子了。 江晚鱼不着痕迹地在他手臂上拖了一把,她不允许他将孩子丢弃,只有抱着他,感受孩子真实的存在,他才会知道痛苦,知道后悔,知道遗憾。 孩子的母亲虽然是澹台婉玉,但他的样貌,却大多遗传了慕容怀卿,他的嘴,他的鼻子,他的眼睛,全部都是慕容怀卿的翻版。 孩子是鲜活的,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会醒来,会睁开那双紧闭的小巧凤眼,可慕容怀卿很清楚,这个孩子不会醒来,永远都不会,当他忍不住去抚摸儿子的脸时,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血液也一同冻结。 他的脸色,已经灰败到了惨不忍睹的状态,梓山急得快要发疯,再也顾不得主子的命令,冲上来粗鲁地推开江晚鱼。 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但她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慕容怀卿,你痛不痛?你的孩子,是你亲手杀死的!看看他,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觉得贴心觉得温暖吗?原本,你是可以听他叫你一声爹爹的!可你没机会了,因为他死了,这个孩子死了,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你的亲人了!” 梓山气得大吼:“你闭嘴!” 与此同时,心头大怮的慕容怀卿噗地一口鲜血吐出,在襁褓上留下艳丽点点,似雪天绽放的朵朵梅花。 梓山大惊,连忙扶住他:“王爷,休要听那女人胡言,你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不可拘于小节!” 江晚鱼冷笑:“做大事,就要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杀吗?当全世界都离你而去,即便君临天下富可敌国,又有什么意义?谁来与你一同分享,谁来与你一同欢喜?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罢了。” “你什么都不懂!”梓山很少有这般情绪过激的时候,他死死盯着江晚鱼,真是气急了,连眼眶都是红的:“王爷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当全世界都抛弃王爷的时候,谁来与他一同分担,一同受苦?王爷那么喜欢你,你却这样害他,你没人性!” “梓山!”慕容怀卿抬手制止了梓山接下来的话,仅仅片刻时间,他就像是衰老了十多岁,连眼角都带着疲惫的细纹:“你退下,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她谈谈。” 梓山不愿意:“王爷,还有什么谈的,她既然送上门来了,我们何不利用……” “梓山!” 梓山只好悻悻闭嘴,不甘愿地松开手,朝后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回头,冲江晚鱼道:“你若敢伤害王爷,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这样的狠话,江晚鱼自然是一笑置之。 梓山虽然是慕容怀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但他毕竟还是太小了,不知道这世上,最能伤害一个人的,并非他人,而是自己。 等到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慕容怀卿才惨笑着说:“江晚鱼,你赢了。” 她面无表情,是看着他渗血的嘴角:“慕容怀卿,我再问你一句,你痛吗?” “痛,痛到几乎要死……” 她没有笑,没有得意,只有一片冷漠,好似他是个不相干的路人:“慕容怀卿,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么恨你,恨到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觉得憎恶!” 他心头骤然一痛,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她的话,永远都是这么不留情面,他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早猜到了自己的悲惨下场。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我们一马?”她平静的眼神中,猛然涌起烈火般的憎恨,她逼近他,看着他的眼:“慕容怀卿,天下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我原本不想与你争,阿壁也不想,他是心甘情愿要把皇位让给你!可你却逼死了他!” 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只有她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我是个眦睚必报的女人,我不懂什么叫做原谅,什么叫做放下,我放不下!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这就是我毕生的愿望,可你却毁了它!所以,我也要毁了你的心愿,毁了你的一切,我要让你痛,比我更痛!” 是的,她做到了,那几乎穿肠蚀骨的剧痛,已经将他淹没。 她的无情,她的冰冷,她的残忍,总是能够刺伤他,狠狠地、不留一丝余地的。 “慕容怀卿,从今天开始,你的人生将充满后悔,只有后悔。”没有温度的讥诮话语,与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一同落下,她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 他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如果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呢?如果,我马上就要……”之后的话语,在她转身的刹那,戛然而止。 那冰冷的眼,那无情的目光,她看着他时,就像在看着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 此刻,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她说她放不下,但她却已经放下了,放下了恨,放下了怨,从此以后,他在她眼中,不是敌人,不是仇人,只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而已……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梓山焦急慌乱的呼喊,江晚鱼没有回头,迈过一人高的蒿草,她看到了天边升起的月亮。 一束耀目红光,宛如流星,直冲夜空。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残酷的战争,开始了。 今日的一切,全部都是她一手策划,她虽不知慕容怀卿的弱点,却深谙人心的脆弱,说起来,这一次多亏有澹台婉玉的帮助,如果没有那个无辜的孩子,她也无法占得先机。 她知道自己卑鄙,知道自己连人性都已经抛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上,还在乎她有没有人性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不知道慕容怀卿是重伤了还是昏迷了,她现在能听到的,只有无止无尽的厮杀惨叫,能看到的,只有漫天的血色和一张张决绝扭曲的脸庞。 她早就算好,潼关久攻不下,必然会影响军心,长时间且高强度的作战,使得慕容怀卿的军队疲惫不堪,因为有胜利的信念作为支撑,故而他们越战越勇,一旦失败,他们就会不自禁地去重新估量未来,怀疑自己,久而久之,当信念变为惶恐,当勇猛化为疲惫,厌战的情绪,就会根植在每个人的心底,包括慕容怀卿自己。 再强大的军队,一旦军心涣散,那就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但就算是一盘散沙,只要他们的将领没有倒下,就能重新凝聚成巍峨铁墙,她要做的,就是将他们的将领,一举击垮。 她没什么本事,没有为将者的惊世才能,也没有统领千军万马的魄力,她有的,仅是一颗谨慎而又阴暗的心,在那片漆黑的土地上,开满毒花。 这就是真实的她,一个奚成壁,也从未见过的她。 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子,给了慕容怀卿重重一击,而她的无情与狠毒,无疑是在原本就狰狞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她要让他痛,让他绝望,让他悔恨,甚至是,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他毁了她,她也毁了他。 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个错误,以至于,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她在来这里之前,一直在恨着他,日日夜夜,从未停歇,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对慕容怀卿的恨,几乎快要超过对奚成壁的爱,在她离开他,将背影留给他之前,她心里的恨都没有停止,可当她看到远处那一片迷蒙的暗红色云海,脑中浮现出她与所爱之人漫步桃林,相携相扶,缱绻宁静的那一幕时,忽然觉得,其实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不会再爱,自然也不会再恨,那样强烈的感情,自从奚成壁离开后,就不复存在。 这场仗打得并不算顺利,就算主将倒了,军心涣散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朝廷军队遭受重创还未完全恢复元气,只勉强和慕容怀卿打了个平手。 不过,这也足以给那些主和派一个响亮的耳光,慕容怀卿退出了潼关,退出了桐州,总有一天,也会退出冀州。 只是她没想到,一切竟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元和初年。 新帝登基后的这一年内,因战争而逐渐衰败的国力开始复苏,百姓们衣食无忧,风调雨顺,一切都逐步走回了正轨。 不久前,奚国与淳羌签订盟约,百年之内互不侵犯,边境也由从前的战乱不断,到如今的和平安稳,那些怨声载道的声音,如今也已消失不见。只是与武宣王一战,旷日持久,耗时耗力,让人感到不安。 这是梗在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更是梗在江晚鱼心中的一根刺,一天不能彻底击败叛军,南翼的皇位就一天坐不安稳。 当她召集大臣共同商议对战慕容怀卿一事时,桐州那边突然送来了急报。 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如今的她,也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任何突发事件对她来说,都已经习以为常,现在这世上,能令她勃然变色的事情,还真的很难找到。 可当她翻开奏报,看到第一排那极为醒目的墨黑大字时,还是呆住了。 半生纠缠,一生遗憾,都倾注在“叛党之首武宣王慕容怀卿薨逝”这几个字上面。 她以为自己眼花,可不论怎么看,那些字都清晰地停留在眼前,一笔一划,蜿蜒曲折,就像一个人的一生。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几个大字,心口骤然一痛,跌坐在椅子上。 周围齐齐惊呼:“太后!”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是高兴,是难过,是悲伤,是寂寞,是如释重负,亦或是空洞虚茫。 他死了,她已经决定不再去恨的人死了。 她的地位,南翼地位,这个天下,都安全了。 只是,在明明该额手相庆的时刻,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犹记得,那年晚春时节,废弃的荷塘边,君子如玉,如琢如磨,病弱西子胜三分,草薰水暖,生如夏花。 那被惊艳的时光,早已化为天外云烟,她爱的,她恨的,都已离她而去。 是的,都离她而去了。 天下这么大,却只剩她一人。 她站起身,疲惫地挥挥手,“各位大人,请回吧,武宣王……已然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众人目送她离去的背影,虽然女子的步伐有些蹒跚,语气有些委靡,但在他们的眼中,那单薄的身影,早已在无形中,成为他们心中强悍的支撑,永立不倒。 她说不足为虑,那就一定不足为虑。 这个天下,终于可以迎来真正的和平与安宁了。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大臣们欢天喜地的一同结伴离开了皇宫。 此时微风渐起,透过窗棂,吹起了桌面上微皱的纸张,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后,被打开的奏报,“啪”的一声,合上了。 谁也不知道,奏报之上,最显眼的那几个大字,是慕容怀卿亲笔写上去的。 薨逝。 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是要死的,也知道那一天不会远,可当一切逼近,眼看着生命的凋零,他却有种说不出的惶然与失落。 她说,每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人,在真正面对死亡时都会害怕,他知道她说得都是对的,就算不对,他也近乎于强迫性地让自己认为是对的,可现在,面对真正的结束,他却开始怀疑她的话。 他努力告诉自己,我不想死,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事实上,他却无比平静,甚至期望死亡可以早一点到来。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杀伐算计,阴谋欺骗,自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君临天下就一直是他的梦想,可站在人生的终点回首驻足时,他却迷茫了。 他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他的亲生母亲放弃了他的生命,而他却亲手放弃了自己的灵魂。 他有过爱他的人,有过唾手可得的幸福,有过属于自己的骨肉亲人,原本,他可以活得很美好,不用羡慕任何人,呵……只是原本啊。 他希望她能来看她最后一眼,可也只是想想,他知道她有多恨他,他不想让她难过,也不想让自己再尝一次锥心之痛。 体内的蛊毒已经蔓延全身,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再领兵作战,可他却不曾想,自己竟然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扶着桌子,艰难地喘了几口气,笔酣墨饱,踟蹰不定的笔尖终于落在雪白的纸张上。 拼着最后力气的目的,是打算写封信给她,把自己想说的,却没机会说的话都告诉她,他现在很虚弱,根本没法洋洋洒洒把想说的都写下来,他决定写自己最想说的话,最想告诉她的事,可左思右想,却发现他最想说的,很早以前就说了,想告诉她的事,他也已经做了,想象中有很多话要说,可事实上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落在纸上的,只有“叛党之首武宣王慕容怀卿薨逝”这十三个大字。 字体苍劲有力,完全看不出像是一个病弱之人写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留在这个世上,最后一抹漂亮的轨迹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太过执着于眼前,所以才失去了本来纯净妙明的自在真心。 这或许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丢下手中的笔,他再无半点力气,跌倒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屋外的梓山,门扉被撞开,梓山慌慌张张跑进来,想要扶起他:“王爷,您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都病成这样了,还练什么字!” 面对梓山的抱怨,他只是无力一笑,“梓山,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梓山垂着头,像是赌气般瓮声瓮气的回答:“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几十年后的事情!” 慕容怀卿知道,梓山只是不愿去面对现实罢了。 “梓山,够了,从我将你捡回来开始到现在,你就算要报恩,也已经还清了,我根本不值得你跟随,如果你的主子是奚成壁,你一定会大展宏图的……” 永远一副冰山脸的梓山哭了:“王爷是我的恩人,我只认王爷一个主子!” “傻孩子……”他拍拍梓山的脑袋,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收留梓山也是私心作祟,但临终前,这孩子还愿意不离不弃,或许他这辈子也不算白活。 窗台上放着一只青玉色的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束不知名的花枝,花枝的顶端,结着一颗欲绽不绽的花蕾。 他记得,她最喜欢在窗台上插一束这样的花枝,看似萧索,却蕴含无限生命力。 “这种光秃秃的枯枝有什么好看的?” “我这叫行为艺术,王爷你不懂的。” “行为艺术?本王怎么没看出哪里行为了?” “你看那朵小花苞,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它的生命力却非常顽强,只要你相信它,当这个寒冷苍白的冬天过去,它一定能开出这世上最惊心动魄的花朵来。” …… “王爷?王爷!”梓山见他不说话,急得连声大喊。 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他似乎什么都瞧不见,可那朵小小的、一点都不起眼的小花苞,却越来越清晰。 她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在心底默默对她说,就让我来证明给你看。 他出生时就先天不足,教他武功的师父说,你习武,只为强身,不为名利,若将武功作为工具,那原本护身的,也会变成索命的。 但为了向她证明,他把自己变成了疯子。 义无反顾地服下蛊毒,他不再是世人眼中病弱娇贵的武宣王,虽然他知道,蛊毒所给予的力量,只不过是以消耗自己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他以为她可以看得见,可她的眼中,只有另一个他。 “梓山,你说等寒冷过去后,我能看到它开花的样子吗?” 梓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能,一定能,明年后年,您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是吗?可他却觉得,他应该,是看不到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桃花依旧,人面无踪。 其实,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 …… (不算番外的番外) 京都的雪,总是比其他地方要来得早,纯白的晶莹,似不知轻愁的精灵,降临在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优雅洁净,浅淡婉转。 都说瑞雪兆丰年,江晚鱼坐在廊亭中,一边闲适饮茶,一边悠然赏雪,想到来年又会是一个丰收年,不禁露出轻软的笑意。 亭子四周围有轻薄却极为御寒的金丝蜀锦,红泥小炉热气腾腾,不大一会儿,满亭都飘散着醇厚沁人的酒香。 这时,亭子对面走来一个人,裹着厚厚的风氅,步履匆忙,一走进亭子,就不住地跺脚搓手:“还是你这里暖和。” “那就多待一会儿,用了晚膳再回去。”她执起酒壶,轻轻晃了晃:“时间刚刚好,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你倒是会挑时间。” 罗暮一边解风氅,一边走到她对面坐下:“我倒是想早点来,但上回那几个案子还没了……对了,早朝的时候,不是有人上折子参奏礼部尚书贪污受贿,还有起居舍人骄横放纵,以权欺人之事么?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帮混账真是越来越胆大,如今太平盛世,好不容易稳住了局面,可不能叫这些老鼠屎坏了好好一锅汤!” 江晚鱼亲自为罗暮斟满一杯酒,递到他面前:“罗暮,这些年你一直在帮我,你愿意做的不愿意做的,为了帮我,你全都做了,现在想想,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 罗暮接过她递来的酒,连连摆手,焦急道:“你看你,好端端的又说这个做什么,如果不是你,我今天还指不定什么样呢!再说,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客套话吗?” 江晚鱼也觉得自己矫情了,不过这六年来,罗暮一直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辅佐南翼,什么苦活累活,包括得罪人的活都叫他干了,他说得对,如果不是自己,今日的他,必然会是另一番境况——没事溜溜鸟,斗斗鸡,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什么都不用愁不用管,哪日心血来潮,携美驾车,游遍天下名山大川,做个闲散先生,多么快意人生。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鼓励他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自由远比一切荣华富贵都要珍贵。 “算了,不提这些了,好不容易得空,咱不谈政事。” “对对,整天跟政务打交道,烦都烦死了。”罗暮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顿觉齿颊留香,不禁赞道:“好酒,入口甘醇,醒脑提神……这酒中加了什么?” 果然是一张刁嘴,她笑道:“薄荷叶。” “什么是薄荷叶。” “就是仁丹草?” 罗暮惊讶,“这东西也能拿来酿酒?”说着,又低头浅啜了一口,咂咂嘴:“味道还不错,别有一番滋味。” 这个时代,尚未有人发觉薄荷叶的医药作用,直到有一天,南翼染了风寒,一名刚入太医院的年轻太医用薄荷叶,也就是现在人们口中的仁丹草煎药给南翼服用时,她这才发现了薄荷。 南翼虽然还年幼,但为了他能够尽快熟悉朝政,独当一面,她已经将大部分政务都交给南翼亲自处理,于是就这么闲了下来,整日不是赏景就是听戏,要命的是,这两项业余活动都不是她的菜,偶然一天,她无意中得到了一本酿酒的书,便开始把精力放在了酿酒上。在这之前,她从未用过薄荷叶酿酒,一直都是中规中矩,酿出的酒虽然不难喝,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日头回开坛,只邀了罗暮一同品尝,用她的话来说,这叫同甘共苦,不管这酒好不好,他们总是要一同面对的。 江晚鱼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她一向不喜饮酒,但尤为喜欢这种味道甘醇绵软的清酒,甜腻中带着些微的辛辣,辛辣中又掺着淡淡的绵泽,回味无穷。 “南翼这些天的表现如何?”放下酒杯,她随口问。 罗暮杯中酒水已空,他晃晃酒杯,示意江晚鱼给他添满:“这孩子不得了,今后必成大器。” “哦?评价够高啊,说来听听。”为他斟满酒,又朝红泥小炉中丢了几块炭,江晚鱼带着一脸期待与好奇,看着对面的罗暮。 罗暮押了口酒,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知道徐太傅吧?” “徐太傅?”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老家伙,朝堂上就属他脾气最臭,谁都不放在眼里,要不是看他一片忠心的份上,江晚鱼早把他贬官流放了。 罗暮眼中忽地闪起兴奋的光芒:“你我都拿这老头没辙,可南翼却有办法治他,想想就大快人心。”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过说起来,南翼这小子胆子也够大,老祖宗的规矩他都敢质疑。” 罗暮是自由闲散惯了的人,又与自己一样不畏世俗,能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必定不是一般的小事。江晚鱼不由得问:“这小子做什么了?” “他今天当着满朝文武,说是要下一道旨意,允许女子开科取士,入朝为官。” 江晚鱼怔了怔,这个决定的确很突然,很反人类,反封建思想,连她都只敢想想,这小子竟然直接付诸行动了!出发点是好的,可这毕竟不是现代社会,人们思想开放,男女平等,在如今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敢说出这样的话,若他不是皇帝,怕是早当成异教徒给烧死了。 “你怎么看?” 罗暮认真想了想,道:“他的想法很好,我很欣赏,但我不赞同。” 江晚鱼摆弄着手里的酒杯,暖融融的火炉烘得她有些脑袋昏沉:“嗯,我也不赞同。” 罗暮愕然:“你也不赞同?我还以为你会夸赞这小子有远见。” 江晚鱼默了一阵,低声道:“他确实有远见,也有魄力,但他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男尊女卑的制度已经实行了一千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推翻的,再说,制度易改,可人的思想难改,这需要一个过程,不是下一道旨意就能解决一切的。” “我也这么告诉他的。” “他怎么说?” “他说有志者,事竟成。” 江晚鱼拧了拧眉,罗暮也拧了拧眉,然后两人开始相视大笑。 “这孩子,也不知跟谁学的!”江晚鱼揉了揉笑得酸麻的脸颊。 罗暮捂着肚子,哧哧吸气:“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哪有他那么冲动。” “这就叫做青出于蓝胜于蓝。” “不跟你贫了,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治徐太傅的?” 罗暮憋着笑道:“南翼把自己的决定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自然有人反对,但徐太傅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 “他一定说,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跟男人混在一起,简直有违礼义廉耻,败坏风化。” 罗暮大乐:“嘿,你猜得真准!” 江晚鱼翻翻白眼:“这帮老臣,个个顽固不化,迂腐守旧,翻来覆去就会说那些,什么先人怎样了,老祖宗怎样了,规矩礼仪怎样了,我用脚趾都能猜出他们在想什么。” 罗暮笑得停不下来:“瞧瞧,这就是我们太后娘娘的气魄,脚趾都比脑袋厉害!” “去你的!”她笑骂了一句,追问:“赶紧跟我说,南翼怎么整治他的?” “南翼啊,他不但没有降罪徐太傅,还给他升了官?” “啊?升官?” “是啊,徐太傅现在是徐太师了,南翼下旨,在宫里开设一个学堂,规定所有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六岁之后及笄之前,必须送往学堂念书,你知道学堂的老师是谁吗?” 江晚鱼嘴角一抽:“不会是徐太师吧?” 罗暮一拍手:“猜对了!” 江晚鱼嘴角又是一抽:“这孩子……真是太有才了!” “徐太师当时气得胡子都歪了,却还得跪地谢恩,要不是在上朝,场合太严肃,我真要给南翼鼓掌了。” 她垂头,用铁钩拨拉着炭火,明暗之间,可见她脸容上温柔的笑意:“虎父无犬子,南翼是他的孩子,自然聪明。” 他是谁,两人无需明言。 一时间,亭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只闻炭火零星的哔啵声。 “对了,时敏说,马上就要到你的寿辰了,他想送你一份礼物,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为了缓解气氛,罗暮首先打破沉默。 她笑:“孩子闹,你也跟着闹,什么寿辰,我才二十六岁,还没老呢!”说着,作势要打他。 罗暮连忙闪躲:“我错了我错了,是你的生日,不是寿辰!” 她收回手,重新坐下,气喘吁吁的:“唉,真是老了,以前能把你打得哭爹喊娘,现在却连你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罗暮一头黑线,连忙大喊,“哎哎哎,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拿出来说,我那是好男不跟女斗,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 “算了吧,瞧你当时那样,我就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窝囊的男人。” 罗暮脸更红:“我不是不敢还手,我是怕伤了你!”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用以掩饰尴尬:“哪天叫时敏跟南翼切磋切磋,让你看看你我家时敏的厉害,也算是为我这个义父报仇雪恨。” 江晚鱼一脸不以为然:“谁都能跟南翼切磋,但罗时敏,不行。” “你怕了?” “不是我怕了,而是那孩子太老实,就是南翼把他打死,他也不会还手的。” 闻言,罗暮立马蔫了:“说的也是,这孩子,永远也不会向南翼出手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