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001章 渣男来袭 大泽宝兴十五年,初夏。 在阳光明媚的京城外五十里处一条官道上,一队马车缓缓而行。 这是一队送亲的马车。 自两年前武国公平妻之女花著月按祖制被封为福宁公主和亲西齐之后,花著月的妹妹花著雨又被武国公自动请缨和亲北冥。 此事之由来,是因为皇太后身患绝症,据宫廷第一御医诊断说,如果没有北冥雪山之颠的还魂草入药引,皇太后的病难治。 于是宝兴帝立即修书北冥,望能送一株还魂草治病,可以任其提合理要求。 此次北冥回复很爽快,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找一个八字纯阴的处女嫁过去。泱泱大泽,找这样一个女子还不容易?皇家本来准备全国招募,结果告示还没贴出去,武国公当先就报了自家女儿的名字,宝兴帝大喜,当即安排日子把花著雨往北冥送。 “北冥本来就是苦寒之地,那里的人都喜欢生食牛羊,特别是历代北冥王都有喝人血的习惯,太残忍了。这次北冥指定找一个八字纯阴的女子,恐怕是要品尝此类女子的血是不是更好喝……我们小姐命好苦哇……” 芳姑望着马车外渐渐流逝的树影又是担忧又是感慨。 一旁的芍药亦叹气道:“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前年六小姐才被逼着和亲了西齐,去年人就没了,今年又逼着七小姐嫁北冥,真的因为是平妻之女,就没把两位小姐当人看,要这般糟蹋?” “谁说不是?前年六小姐出嫁的时候,担心她走后七小姐受人欺侮,还特意求了皇上,让七小姐及笄的时候就嫁给四皇子为妃。结果六小姐走了还不到两个月,七小姐就莫名其妙被人抓住与表少爷有私情,不仅太太怒着把七小姐送到两百里外的庄子里,连四皇子也对小姐不闻不问。最近听说小姐要为皇太后换药,他干脆落井下石退了婚……”芳姑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七小姐自小因为母亲早死,和六小姐这一对双胞胎就遭人冷眼受了不少苦。可是老天早就注定她们的出生只为了花家的荣华做牺牲的棋子――代替皇室公主和亲西齐,以换来整个大泽的平安,以换来天家对花家的荣宠不衰。 见她伤心,芍药跟着红了眼眶,拭了拭眼角,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什么,惊觉道:“小姐自上马车后就把我们赶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出声唤我们,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经她提醒,芳姑也一愣,赶紧唤停马车道:“停车停车,快让我们看看小姐……” 正赶着路,马上就要到下一站打尖了,车夫自是推拒,“何公公说了,天黑之前务必赶到横店,中途不能停车。” 芳姑暗怒,正待大声叫唤前面车辆里的何公公,忽见官道两旁的林木之中蹿出三四十个手执武器的黑衣蒙面人,蒙面人动作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眼就将前后五辆马车包围,猝不及防下,有人当先就砍翻了第一辆马车上车夫,马惊乱撞,再被砍翻,车队顿时惊恐停下。 被托以重任准备随送亲队伍前往北冥接还魂草的何公公撩帘沉喝:“什么人?意欲何为?” 对方根本就不答话,拔刀就朝他这边猛砍来嫡策最新章节。 何公公身如鹘子般翻身而起,手中拂尘化成一根根厉芒直袭来敌,口中不忘大喝道:“快护好七小姐!” 闻声,约有十几个官兵齐齐朝中间的马车围去…… 中间一辆马车里,有一根指头把帘止勾开一点,然后一双乌黑亮丽的眼睛从帘缝里悄然望向外面的杀局。 健马,黑衣蒙面,长袍,割开别人喉咙的男人们都是长发飘飘,各种森森杀气的冷兵器,身形快捷的打斗…… 这是什么节奏? 清雅哀呼一声,捂住眼睛仰身就躺在软垫子上,到此刻,不由得她不相信已穿越的事实。 上一瞬,她记得她明明还躺在医院里,而下一瞬,她就发现自己跪在马车里,脖子很有型的套在一根红丝巾上,而丝巾却是系在车顶――这分明是跪着上吊。 如果她真是灵魂穿越,是什么人要死得如此绝决如此凄惨啊? 她捶着脑袋想搜刮此身记忆,脑海里却只浮现一张俊挺如冰雕般的脸,“你行为不端,不守妇德,我本就忍了。可是如今有如此好的赎罪机会,能为皇太后换药,殊荣无比,完全可以洗清你的污浊,你为何不去?如果想我原谅你,我们退婚,你去北冥,不吵不闹,我心里还留你一分位置。若是不去,就算我娶了你,你今生今世也休想再见我一面!” 如此冷绝的话一直回荡在她脑海,她正欲再分辨此男是谁时,马车帘子已一阵风一般撩起,正是芳姑和芍药趁乱奔过来了。 “小姐,外面有好多黑衣杀手,你没事吧?” 清雅一骨碌坐起来,瞪着眼前两张焦急的脸,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勉强忆起她们是谁,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还好。” 芳姑以为她害怕,忙安慰道:“小姐不用怕,只要有芳姑在,绝不会让他们伤你。” 芍药也张开手臂做保护状,坚定道:“除了芳姑,还有芍药,小姐只管安心坐在里面。” 看着她那纤细的肩,对比外面刀光剑影中的狂妄杀手,清雅只想说她能挡几刀? 外面的何公公以一敌五,游刃有余,除了围在马车边的十几个官兵外,还有二十几个官兵在与那三十多个黑衣杀手缠斗。不仅杀手的人多,他们个个身手灵敏快捷,杀人如切西瓜,二十几个官兵转眼就要全挂,而护住她的十几个官兵肯定不够人切。 清雅探头看到这阵势,实在不想才穿越过来就送了小命,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先就脱了一身红妆,又把头上的凤冠卸下,随便用带子绑了个马尾,在芳姑和芍药的惊异中,她探头就对靠近马车的一个官兵勾了勾手指,那官兵立即跑过来,“小姐什么事?” 清雅正色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那官兵忙道:“保护小姐,让小姐顺利到达北冥。” 清雅再问:“如果我死了呢?” 官兵一骇,“小姐死了,我们任务失败,只有一死谢罪。” 清雅有模有样地点头,“那就是了,如果你不想任务失败,快把你的衣服脱了。” 官兵愣在那里,清雅哼声道:“相信你也有眼睛,就这么几个人,根本不足以护住我,如果真想保我,你就躲到我的马车里,让我穿你的衣先逃。” 她的理由实在说得太好,官兵不敢有异议,当即由芳姑和芍药掩护着扒了身上的外衣递上马车,清雅初来乍到,哪里会穿这种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就跳下了马车,官兵钻了进去,聪明的话,估计会把新娘装往身上套太古剑仙最新章节。 此时战况已急,外围被杀完,杀手已杀向内里,何公公果然不愧为大内高手,拂尘挑刺,接连结果了好几个杀手,又朝这边冲来。但是杀手分明已杀红了眼,杀起官兵来更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何公公冲过来看到清雅这般打扮,似乎明白她的打算,低声说道:“咱家掩护,你们两个奴婢快护着花七小姐往回逃。” 芳姑和芍药不敢耽搁,拉了清雅就跑。 那边的杀手还以为是一个官兵护着两个下人跑了,也不在意,继续往马车那边猛攻。 清雅三个人不敢跑大路,傍着道旁的深草急奔,然而还没跑几步,又见三骑已驻立在那里神色邪气地望着她们。 芳姑吓得一个趔趄,惊呼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三骑都是蒙了面的,他们同时下了马,慢慢朝她们逼过来。 清雅警惕后退,“你们想干什么?” 中间的一个蒙面人终于出声,狞笑,“想干什么?男人看到女人,你说想干什么?” 芳姑忽然不顾一切抱住其中一人,大叫:“你们两个快逃……” 芍药还在犹豫,清雅拉了她就开跑,此情此景,能跑一个是一个,好过三个人全死在这里。 “别让她们跑了,快追!” 没被芳姑抱住的蒙面人就要追来,芳姑又转身抱住他们的腿,任他们拳脚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上…… 听到芳姑的惨呼声,清雅第一次感觉这个世界的血猩和残酷,原主因为挚爱的抛弃而自杀,芳姑因为要护自己安全而死了,还有无尽不知目的杀手…… 她猛然一推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芍药,斩钉截铁道:“我们分开,我跑这边,你跑那边,如果我们侥幸逃脱了,一定为芳姑报仇!” 芍药本着引开敌人的心思哭着点头,“刚才中间的那个细眼人奴婢知道是谁,他是太太的娘家侄儿顾其忠,以前他就陷害过小姐,如果小姐能逃走,一定要找他报仇。” 她说完就转身狂奔而去。 清雅十指渐握成拳,她本不想再回那个令人不齿的花家,可是如今他们又有人命在身,若不向他们讨个公道,芳姑岂不白死?原主岂不白死? 她不退反进,反而大叫着芳姑的名字直朝被劫的地方奔去,那里有杀手有马,顾其忠敢追不敢冲,也正好给芍药多一点逃命的时间。 此时道上拼杀仍在继续,清雅连滚带爬摸到一匹健马旁边,然后身手灵敏地跳上马背,提缰飞一般蹿了出去。 发现有人偷马逃跑,黑衣杀手大叫不好,立即分拨两人急追――他们实在没料到是正主逃了,不然所有人都要一窝蜂追出去。 顾其忠三人不敢再追,其中一人咬牙道:“少爷,又让那臭婆娘跑了,没能完成你姑母交待的事,她不会不给你银子吧?” 顾其忠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巾,尖如椎子的脸尽是阴戾,恶狠狠道:“有杀手追杀,就算不被我糟蹋,那臭娘们也死定了,走,我们回去复命领赏。” 他们悄然而去魂灵镯全文阅读。 而场上,只这么一会时间,黑衣杀手已完全占了上风,官兵几乎被杀完,血流成河,风中弥漫着血腥味。 杀手们终于围上了马车,有人当先劈开了马车,里面只见一个瑟瑟发抖的大男人,根本不见红娇娘,顿时惊呼:“上当了,是个男的,不是目标!人逃了,快追!” 此时此刻,清雅策马在官道上急驰,正在回想花家住京城哪里,只觉马身忽然一倾,健马前蹄跪倒,她的身子在惯性之下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地烟尘。 如果不是她条件反射之下借一滚之势卸了不少力,估计现在脊柱骨都要被摔断了。 她忍疼侧身一看,马前拦了绊马索,分明是有人早设好陷阱让她逃不掉。 一双鹿皮靴子缓步踱来,直到她面前才停住。 “早就知道你会逃,就是料不到是骑着马,这两年你在外面竟然学了这本事,胆子也变大了,是想让花家全家被抄斩?” 此声冷硬,有些耳熟。 清雅抬起头,一眼就认出眼前这张俊挺如冰雕、着藏青色的冷傲男正是记忆中找原主退婚的男子。 她还来不及说话,冷傲男又满脸厌恶道:“明明圣旨已下,你以为你回京,我就会见你?你现在不仅已经是待罪之身,我说过的话也一定会兑现,今日之后,你永生永世都别想再见到我!” 这个人有点像神经病。 清雅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强忍一切情绪清冷道:“虽然我不怎么认识你,可是也不得不告诉你,前面有好多杀手,估计官兵现在都被杀了,我不逃,难道还要等着他们来杀?” 楚明秋一怔,“前面有杀手?你不是为了来见我?” 清雅不耐烦,“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见你?” 楚明秋听得暗怒,“花著雨!” 清雅知他在叫自己,挥了挥手,“别叫我,我还不想被人杀死!让开!” 楚明秋纹丝不动,盯着她,好半晌才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那何公公呢?” 清雅根本不惧他身上的冰冷之气,仰起小脸,“我不认识什么河公公草公公,麻烦请让开!” 楚明秋冷笑一声,“来人,把花七小姐押上马车,继续送到她到北冥!” 尼玛!她才逃出来,又要把她送北冥那个喝人血的地方?这就是当初原身自见一面后就爱到骨子里无论在何处受了多少苦都深爱着的四皇子楚明秋? 原主是什么眼神?这种男人也让她爱了整两年? “楚明秋,你根本就是个人渣。”清雅忍不住笑着骂,字面意思当然很粗俗,可是她的表情,却好像是在对最亲密的朋友说今天天气不错。 楚明秋眼角抽了抽,不理她,背过身去,任人把她往马车上押。 清雅绝不想坐以待毙,她忽然又笑道:“楚明秋,别怪我没事先告诉你,我们刚才出城的时候,北冥王早已派了他的特使在城外迎接,现在在大泽国境内,我这种人死了还可以找,如果北冥王的特使死了,就不怕北冥王一怒之下再也不给还魂草?到时候太后的死可与你脱不开干系!” 终于抓住重点记忆了,不信楚明秋不上当! ------------ 第002章 舌灿莲花 楚明秋果然愣住,“北冥王有派特使来?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为什么不直接进京接人?” 清雅望天,“这个我怎么知道?如果特使没死,你去问他好了。” 既是如此,楚明秋自是不敢大意,如果真让北冥特使死在大泽,不说还魂草没有了,恐怕北冥还要挑起事端…… 还没待他想完,就见前路上有两骑急奔而来,清雅反倒不急了,慢悠悠道:“这是来追我的杀手,楚明秋,你现在可以看着办!” 左一个楚明秋,右一个楚明秋,她把他当什么了?楚明秋一眼就扫了过去,一脸阴郁,“我真怀疑你根本就不是花著雨。” 清雅心里一紧,这才想起她现在是花著雨,已不是前世的那个清雅,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亦是一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如果现在她想活命,就必须用敬语。若是不知道入乡随俗,恐怕吃亏的是自己。 她向来也是懂得变通之人,一番审时度势,已是明白该如何做。当即抛开一切不良情绪微微一笑,推了推两边押她的人,“既然有四殿下拦着杀手,不用你们押着,我自己走。” 见她上了马车,楚明秋立即吩咐道:“陈长青,你带他们五个在这里护着花七小姐,你们十几个随本宫到前面查探。” 待一个瘦高个的护卫应声后,他骑上马亲自率众而去,迎面就将那两个追赶来的杀手击杀,随后再急奔出事的地方。 想到他稍后一回来还是会押着自己去北冥,清雅不敢在此处多呆,可是这里有六个强壮的护卫,她细胳膊细腿,没有任何借助之物,又如何把他们打发掉? 眼看已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时分,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用忽悠之术了。 她忽然忧心忡忡开口道:“殿下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恐怕是遇到大麻烦了,依我看,这次分明是有人想一箭双雕,既想害了殿下,又想害了我。再这么等下去恐怕会出大事。” 那六个护卫根本看都不看她,把她当了空气,各守马车两边,端端望着前路。 清雅也不气馁,继续不疾不徐道:“这批杀手敢对着去北冥换药的人下手,自是不希望有人去北冥换了药让皇太后痊愈,皇太后高位,不管平日待殿下如何,但是殿下此次舍我换药之举,已然引得太后好感,这可是得之不易。而这个对我下手之人,恐怕对此非常不满,又极为了解殿下办事谨慎之心,料定他会尾随后面押阵,所以才会有了出京五十里地,就将我的马车拦住,再假意放我回来之举,好引殿下前去……” 她的话也不说完,只细细观察瘦高个陈长青。 果然,陈长青听了她这番分析,眼角抽动,死尸一样的面容终于有了人色,“花七小姐是说那些人故意放你过来的?” 清雅苦笑,“以我这么一个弱质女流,又在重重包围之中,你认为我有飞天遁地之能,可以轻松逃出来?” 陈长青动容,“真是这样么?之前你为什么不早说?” 清雅越说越顺溜,“殿下那般气我,一时糊涂,哪里记得说这些?” 陈长青沉声道:“那你现在说出来有什么用?殿下已经去了超神法师全文阅读。” 清雅叹气,“你们是殿下身边最信任的人,说不定殿下现在已遇危险,如果你们不去救,谁又去救?” 陈长青断然拒绝,“不行,若是我们现在过去,不说保不了你,更是违了殿下的命令。” 清雅看着他,昏黑之中,她的眸子竟是亮如天边那颗刚升的金星,“没有说一定要你们亲自去救人,就算你们去,也是去送死。殿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救援,说不定那些杀手已想好了毒计,也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刚好把我抓去,造成殿下与我情难舍,半途杀了官兵与我缠绵的假像。那么,不说我们花家如何,太后如何,但是殿下的下场肯定会比直接杀了他还悲惨。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此事后果之严重?” 她语调掷地有声,分析得有理有据,让陈长青几疑坐在马车里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擅长发号施令的高位者。 但是他心里仍有疑惑,“殿下那样对你,你不恨他吗?” 清雅适时垂下眼,咬着下唇,“世上谁人不知,我对殿下万般倾心,就算他要剜了我的肉,我的心还是向着他的,只要他好,我才心安。” 陈长青跟在楚明秋身边多年,自是知道眼前这位花七小姐两年前对楚明秋一见倾心的事。记得她多次私下传书,殿下都未理。如果后来不是花六小姐借着和亲西齐之机向皇上请求赐婚,估计她连殿下的衣边都沾不着。 而就因为这桩赐婚,殿下两年痛苦,不敢向他心爱的女子上门求婚,一直拖到至今才得到新的转机。 所以她这般说,他自是信了。 “那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做?” 清雅也不客气,“第一,我现在绝不能被他们抓住,反而会连累殿下;第二,不知道殿下情况如何,就算你们去,也是螳臂挡车,不如马上回京去搬救兵。刚才我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个法子能救殿下。” 此时此刻,不远处一株好大的榕树上,一个着青色窄腰宽摆广袖的修长身躯半躺在一张绣了七彩祥云的锦缎垫子上,他单臂撑头脸,却瞧不清容颜,因为他头上戴了一个青纱斗笠,将所有的颜色都掩了干净。 树下站了七个身着迤逦裙裾的美艳少女,她们手里或端着果盘,或执着酒壶。 果是鲜果,葡萄晶莹,荔枝红艳,新采的草莓上似乎还带有露珠。 酒是百花酿,甘醇而芬芳,闻者欲醉。 七女皆翘首望着树上倚卧男子,一女嘟着红唇,声音脆生生。 “大人,今天的月亮不仅不圆,这树上的露气还大得很,依我看,今晚恐怕月亮没晒到,大人的华服怕是先就要露湿了,多不划算。” “美一说得没错,大人,您躺得那么高,露气更是重,还是下来换了干净袍子回去吧。” “大人,府里现在应该已经温好了昨天从西域进贡来的果子酒,味道比这百花酿更香醇,应该去品尝了。” 树下几女娇脆脆,七嘴八舌,全都收了腰肢,挺了酥胸切切相劝,莫不望树上大人能快点下来赶快回去。 大人踢了踢脚尖,懒洋洋翻了个身,终于打着哈欠道:“你们几个人比七只麻省还聒噪。今晚虽然晒月亮的时候有露气不美,可是相比眼前小女子的舌灿莲花,却也值得熬一熬,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胜景,错过可惜。” 大人有一把清朗淳厚的男低音,磁性十足,性感十足,诱惑十足,有如春风拂面,又如盛于庭院的二月花,无限完美,令人沉醉。 ------------ 第003章 强行入府 尽管听过很多次他的声音,美一这一次还是毫不例外地醉了,她闭上了眼,几乎忘了身在何地。 听他说得煞有其事,其他几美这才顺着他遥视的方向,方看到陈长青这边的车队。 树上坐着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恭敬接过大人递过来的玉杯,“大人,你说那几个护卫会不会真的蠢得带花七小姐回京搬所谓的救兵?” “那几个人明明已经被说动了,护送花七小姐已无悬念,没有会不会这个字眼。”半卧大人依然慵懒,语气却是肯定。 少年有些不信,楚明秋的贴身护卫不可能这般被一个小姑娘的话牵着走,然而下一瞬,马车已经动了,然后一车六骑已飞速朝京城奔去都是地府惹的祸全文阅读。 少年惊呼,“啊,大人果然说对了,他们回京了。大人,我们现在要不要追去看个究竟?” 大人没出声,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瓮声道:“这个七小姐有些意思,可不能就这么把她送走了。” 少年默然,国师大人每次说一个人有意思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倒霉的时候,可怜的花小姐,你已经霉星高照了。 武国公府大成园里,大夫人顾氏正在和二房的何氏和三房的秦氏说话。 “大嫂,您这下可风光了,把七丫头送去北冥,在皇太后面前算是立了大功,那些赏赐就不说了,光就皇上允诺给长瑞谋一份好差,给若芸指一个好人家,就是大赚了。可喜可贺啊。”何氏脸尖唇薄,说起奉承话来也颇带喜感。 秦氏也笑着附和道:“若芸一向心高气傲,眼界也高得很,普通的贵族子弟她是瞧不上眼的,眼下得了皇上的允许,看来这满京城的王孙公子任她挑了。到时候她挑了个如意的,也该我们若惜跟着沾光了。” 顾氏喝着茶,脸上虽然严肃,但是眉梢眼角是抑制不住的喜意,“看你们说的,这些话可不能让小辈们听到了,若是让她们因此而娇纵,岂非得不尝失?再怎么着,凡事都是要按规矩来的,不能因为皇上的允诺而让她们不知天高地厚。” 何氏和秦氏忙赔着笑说是是是。 几个人正说着一些皇上会让顾氏次子花长瑞做何事的话,外面忽然有婆子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大叫,“夫人,不好了……” 周妈妈一把喝住,“何事这般喧闹?以为这是菜市场吗?” 那婆子一紧,赶紧行了礼,这才惊恐道:“夫人,您快去外面看看,七小姐回来了。” 所有人都吃惊地站起,“什么?花著雨回来了?” 顾氏更是吃惊不小,“她不是应该在前往北冥的路上吗?这个时候也该在横店打尖了,为何会回来?” 那婆子连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听得七小姐说半路遇到劫匪,所有的官兵都被杀了,她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几人大惊,急忙起身前往大厅。 前院,陈长青把清雅送回来,派了两个人守着,就带人匆匆离开搬救兵去了。 清雅第一次除电视场景以外看到如此奢华的豪宅。先不说装饰,光就那一进又一进的院落,所占面积之大,前前后后穿梭的奴仆之多,已经超出她所有的想象。不都是说一个国家的京城是寸土寸金吗?人若没那么个肚量,也吃不下整头牛,这花家在这里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不管如何惊诧,她照样不慌不忙坐在大厅里等花家的当家老板来谈判――如果开台不打好,恐怕以后想赖在花家也不是那么件容易的事。 稍后,就听到屋外传来脚步杂沓声,清雅,噢不,现在已经是花著雨,她急忙揉着眼睛挤出两滴泪,把前戏作足。 “天哪,人果然回来了,还这般模样,侄女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何氏进门就捂着嘴巴大呼小叫,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 花著雨不忘起身行礼,然后啜泣道:“才出京没多远就遇到了埋伏的杀手,好多人被杀,侄女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一时无处可去,才不得不又回了来……” 她说得语音凄凉,令听者无不生怜。自古以来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出嫁了,没有道理半路回来,不然会惹人耻笑极品美女公寓。而她受了此难,首先想到的还是家族声誉,如果不是实在走途无路,估计也是不会回来丢了花家脸面的。 三夫人秦氏有些怜惜道:“能捡得一条命回来就好,其他的先别多想,待你爹回来,他自会给你安排……” 她话还未完,顾氏就拉长了脸,厉声道:“你这是去给皇太后换药,身负天大的重任,怎能这般无状的半途逃回来?想置我们花家脸面于何地?来人,帮七小姐收拾好,马上送礼部任官家安排!” 秦氏被她当面驳了脸面,有些讪讪道:“大嫂,侄女才受了惊吓,又把她送礼部发落,恐怕有点不近人情吧?何况还不知事情如何,若是再遇杀手……” 顾氏冷冷扫了她一眼,秦氏立即闭嘴,这府里头,人人都要仰这位国公夫人的鼻息过活,若是话多,反而成仇。 花著雨凭着原主某些零星的记忆知道顾氏是个冷面厉害的,常常把制祖家规拿出来压制府里的每一个人,像自己这种爹不亲娘不在的孤儿,更是被压制得死死的,向来她的话跟圣旨一样,都是说一不二,旁人说再多也是枉然。 可是如果自己现在就被赶了出去,以后哪里还有好戏唱? 她忽然抬起泪眼一指陈长青留下的两个护卫,“才刚女儿遇难,是四皇子救了女儿,他还派了两个人要女儿在府里等他的消息,一切事都由他来安排。如果女儿现在就去礼部,就怕与四皇子的安排有冲突……” 顾氏目光一沉,看向那两人,“你们是四皇子的人?” 那两个护卫瞪了睁眼说瞎话的花著雨一眼,忙道:“是,不过……” “不过四皇子马上就要来了,女儿现在实在浑身无力,母亲就先让女儿进去,有什么话,等四皇子来了再说。”花著雨打断那两个护卫话头,让他们无法揭穿她的谎言。 “不可能,四皇子怎么可能去救你?一定是你说谎!”随着这一声,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穿着华贵柳眉杏眼的少女瞪眼走出来,正是顾氏的亲生女儿花若梦。 花著雨低头绞着手指,“四皇子救我总也是有原因的,八妹何必如此激动?” 花若梦满目轻鄙,“到现在你都还在做白日梦吗?等你去了北冥,四皇子就会来向我提亲,他真正喜欢的是我,岂会无缘无故去救你?你这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花著雨佯装被突然而至的消息震住,半天不得作声。 “你给我少说两句!”顾氏扫了一眼花若梦,才冷冷盯着花著雨,“既然是四皇子另有安排,你就暂且先进去,待四皇子来后,我自会向他问个明白。” 原来楚明秋与原主退婚的真正目的不仅是要讨好皇太后,更是要娶花若梦,他还真是一箭双雕好事成双啊。花著雨感叹着原主活得悲哀的同时,自也清楚顾氏所谓的问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不就是怕楚明秋还和自己纠缠不清么?她这分明是要追究楚明秋的动机,然后再权衡利害关系了。 可是不管如何,楚明秋已经钻进了自己的牢笼,他就休想为所欲为! 而这接下来的戏,也决不会按着他的剧本去演。 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收了眼泪,转头对那两个护卫道:“你们就在前面等四皇子吧,若他来了,就说我问他,何公公曾问他会不会去送我,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问他能不能给我个答案。” 那两个护卫被她这句代问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实在不知此话何意。 等他们反应过来,花著雨已随人回了静婷苑。 ------------ 第004章 暗香浮动 花著雨随一个粗使婆子回到静婷苑,正在屋里收拾的丫头婆子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个子娇小穿着体面看上去像大户人家小姐的一等丫头珊瑚手里拿着半匹凌州大红锦缎正准备从内室离开,回头就看见花著雨站在门口,她也不避讳,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锦缎问道:“小姐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去北冥的路上吗?” 那模样,那气势,好像她才是小姐,花著雨是她的使唤丫头一般。 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婆子似乎也习惯了她的颐指气使一般,倒没什么过多的反应,花著雨却是听得一皱眉,这院子里,到底谁才是主子? 稍一回想,脑海里就现出一段珊瑚借着给顾氏传话的势头对原主居高临下说话的镜头,没有一点尊重的意思,完全把原主当下人看了。甚至有一次她在外面受了花长瑞的气,回头就跑到静婷苑,故意把滚开的茶水泼到原主身上,原主说了她一句,她却跳起脚来对原主又是指责又是谩骂,跟个泼妇一样。 那时候原主才被顾氏从两百里外的庄子里接回来,因为受了不少苦,人又瘦弱又胆小,生恐珊瑚一个高兴在顾氏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顾氏又把她送走,一声不吭,大气都不敢出,任她骂了个够,最后还反过来去给她赔理道歉。 所以说,珊瑚在这座院子里平日就跟一个霸主一样,原主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活。 花著雨被脑海里瞬间掠过的那些过往气得直憋气,世间怎么还有如此泼辣的奴才? 当下她也不动声色,只是一脸疲累道:“路上出了点事,就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小姐这一去可是为皇太后换药的,回来的意思是再也不去了吗?”珊瑚不识趣地追问。 “怎么?我所有的事都该向你报备吗?” 花著雨的声音虽然淡淡,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仪。 珊瑚心里一惊,不明白平日胆小怯懦总看自己脸色的七小姐为何会变得威压之势十足,既便声音不大,却像有一把锤子捶在了心尖上,让人难受得很。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正待拿出点泼辣劲来找回主动权,花著雨的声音又传了来,“珊瑚,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毕竟有些心虚,珊瑚到嘴边的话又逼了回去,退了一步道:“没什么,就是给小姐做嫁衣后剩下的面料回收入库去魂灵镯。” “是么?那你就好好收着,这凌州锦可是宫里赏赐的,珍贵得很,千万别弄丢了。”花著雨嘴角几不可察的一勾,就径直进了屋里。 第一次被花著雨的气势压制,一呆之后,珊瑚有些恼羞成怒,可是不知为何,她就不是敢像以前一样猖獗大骂,只得一瞪院子里的二等丫头春桃和琴儿,指桑骂槐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去服侍小姐?” 春桃一推琴儿,“你去给小姐梳洗,我去给小姐端点吃的。” 说完她就追着珊瑚的步子巴结讨好道:“珊瑚姐这是怎么啦?七小姐已注定送到北冥,又何必和她治气?夫人不是说了,等她出嫁后,就会把这院子全部收拾干净,拆了房子,就地开成一片药圃,二表少爷就会经常来照看。想想到时候珊瑚姐可以经常帮二表少爷照看药圃,又可以和他一起说话,该是多少甜蜜的事?说不定以后,嘿嘿……” 花著雨听着春桃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没听到一般,看了一脸担忧的琴儿一眼,和声道:“去打水先让我洗吧,估计春桃也不会端吃的,你再去厨房找找看有什么可以饱肚子。” 琴儿应了一声,却没动。花著雨奇怪地看她,她才惴惴道:“小姐刚才听到春桃的话心里很难受吧?可是小姐别往心里去,这院子,只要小姐还在一天,夫人就不会拆。” 花著雨心里一暖,琴儿虽然是个不擅言辞的二等丫头,但是却比那些能说会道的有情有义得多。回想以前原主因为要看珊瑚的脸色,所以整天也只亲近珊瑚和春桃,对于琴儿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甚至有时候还会帮着珊瑚和春桃欺负琴儿――因为原主畏惧珊瑚,也只听信珊瑚的话。 她不由为原主总是随命运去摆弄,从未想过反抗的行径而叹息,放着这样的丫头不亲厚,反而依从狼心狗肺的恶奴,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不堪和隐忍,难道就是为了好好呆到嫁给楚明秋的那一天?她以为嫁给楚明秋之后就天下太平了吗? 她摇了摇头,想甩掉对原主的可悲和怜惜,笑着柔声对琴儿道:“我不难受,也不担心院子被拆,谢谢琴儿的安慰。不过我现在非常想梳洗干净,能先给我去打水吗?” 如此和颜悦色,琴儿受宠若惊,又是高兴又是激动,急急点头结结巴巴道:“是……是……奴婢这就是去打水……小姐稍等……” 琴儿的动作很快,很快就提来了热水,又备了衣,在花著雨洗浴的时候,她就去厨房找吃食。 等花著雨洗得清清爽爽出来,她的饭食也准备好了。 听到脚步声,琴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用雪白丝袍胡乱裹身的长发女子从门后走出来。女子眸如秋水,唇如花瓣,在光芒流转的月光下,容颜如玉兰花般皎洁,窗外花影浮动,随着风的每一次拂动,隐隐就有暗香袭来。 琴儿从未见过如此随意洒脱的花著雨,一身胡乱裹身的丝袍分明还有另一种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不羁,不由睁大了眼低呼道:“小……小姐……你好美……” “美什么美?”花著雨展颜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好像连衣裳都不会穿了,好在现在没外人,我吃后就直接上床睡觉,你在这里给我守着,若是四皇子来了,你就叫醒我。” 她想着楚明秋发现上当,肯定会气急败坏地当晚就来找她――像他那种自以为是、女人就该围着他打转的臭男人哪里会受得欺骗?发现真相后不想把她大卸八块才怪。 结果,她美美地睡了一晚,都不见楚明秋来找她,事情可有一点古怪了。 ------------ 第005章 拉他下水 一大早,花若梦就缠着顾氏,让她去问四皇子准备如何处置花著雨的事。 顾氏其实也一直在等楚明秋的消息,熬了一夜,实在熬不下去,正准备派人去四皇子府问问,外面就有人禀报,说四皇子已经带了礼部的高大人和好多官兵来准备押送花著雨去北冥。 顾氏和花若梦听得大喜,等她们赶到前院,果然看到上百个官兵把守,还有不少下人在窃窃私语魂灵镯全文阅读。 “夫人,昨天送亲的马车在半路出了事,今日本宫准备亲自送七小姐到北冥。不知夫人可否现在就把花七小姐叫出来?”楚明秋眼底带着黑圈,显然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可是尽管这样,在花若梦眼中,他依然是俊美无俦的。她情不自禁代她母亲温婉答道:“这事可让殿下辛苦了,我们马上派人去后院把七姐请出来,绝不会耽误了送亲的行程。”那个瘟神终于要送走了,眼前的男子,即将成为她的未婚夫,总算得尝所愿。 楚明秋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昨日那两个守着花著雨的护卫过来低声在他耳边把花著雨代传的话说了出来,楚明秋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闪过一抹难抑的怒意,花著雨传那句话的意思,是想说自己还和她有什么私情吗?或者还有其他更深层的意思? 他沉着脸怒气难平,顾氏也瞧出什么不对劲,立即吩咐人去请花著雨。 楚明秋突然道:“慢着!” 顾氏皱眉:“殿下,这是何故?” 楚明秋沉声道:“还是本宫亲自去请好了。” 他说着就带了二十多个亲卫径直往内院大步走去,顾氏也不好说什么,花若梦一脸兴奋,“看来那个贱婢说的话惹怒了四皇子,四皇子要先治了她再送上路,母亲,我们一起去看看。” 此时各房的人都出来了,看到楚明秋如此大阵仗去请花著雨,就知有热闹可瞧,纷纷移步静婷苑。 静婷苑里,花著雨得了一夜好眠,赶早就唤了琴儿来帮她穿衣服,等洗漱完,院子里除了几个粗使丫头,仍不见春桃和珊瑚的影,花著雨也不在意,她们不想在这里做奴才,她会让她们永远做不成奴才。 “对了,琴儿,芍药回来没有?”她忽然想起昨天和芍药分离时候的事,问道。 琴儿摇头,“芍药和芳姑都没回来,奴婢昨儿正准备问小姐,见小姐睡熟了,也没来得及问,她们到哪里去了?” 昨日惨烈的那一幕似乎又在眼前重现,花著雨暗忍悲痛怒恨,垂眼平静道:“芳姑为了救我,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琴儿呆怔,半天没有声音,似乎对于这个消息有些不敢置信。 “你知不知道芳姑家里还有什么人?” 琴儿回过神来,急急道:“有的,还有一个女儿,也住在京城,不过听说身体不是很好,虽然成了亲,日子并不好过,芳姑的月例银子多半都要……” 说到这里,她忽然打住,有些惊慌失措道:“小姐,奴婢没有别的意思。” 花著雨摇头,“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丫头,懂得关心别人,芳姑如今出了事,回头总要找个人去报丧……” 才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珊瑚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进来了。 “小姐,四皇子就要来了,听说要亲自送小姐去北冥,小姐要不要准备一下?”昨日受了威压,让珊瑚一晚上都气愤难平,想不到一大早四皇子就来押人了,刚才明明还见他一脸怒气,七小姐就算要去北冥,恐怕也要先受点皮肉之苦才会被送去吧?看她以后还如何在自己面前神气?也不看看她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贱女人生下来的贱婢,一颗随时被花家丢弃换取富贵的弃子而已。 她以为她先来讥嘲,可以找回一点昨天失掉的场子。 花著雨坐下来,好整以暇,“我现在口渴了,珊瑚,你去给我倒杯热茶魅影天下。” 珊瑚一愣,七小姐居然敢吩咐自己给她去倒茶?以前给七小姐十个胆子也不敢,除非是自己愿意! “小姐,我说四皇子来了,你应该……” “我应该怎样看来还要一个奴婢指手划脚了,这想喝一口水,恐怕是嘴巴喊干也喝不到,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奴才是否都是这样?难道是我们大泽律例如此规定,奴才可以在主子面前为所欲为?”花著雨轻描淡写地说道。 珊瑚再次愣住,就是这种神情,她昨天就觉得七小姐这种神情给人一种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咽了咽口水,正欲狡辩,门外已传来威严的男声,“花著雨,你究竟何意?” 花著雨扭头,看到楚明秋气势汹汹带了二十多个亲卫进了院子,后面还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主子奴才,虽然他们都只是躲在院门外偷窥,可是也足矣可以感觉得到所有人的兴奋。 她微微一笑,也不再理会珊瑚,起身向楚明秋一礼道:“以为殿下不会在意,想不到会这般大张旗鼓,殿下果然光明磊落,任何事都不怕被人非议。” “我有什么事值得人非议?”楚明秋微眯着眼,一字一顿:“花著雨,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昨日说了个什么子虚乌有的特使,又哄骗陈长青送你回府,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 花著雨忽然一脸娇羞的样子,绞着手指头扭捏道:“殿下说什么,特使?什么特使?我怎么听不懂?再说陈长青是殿下的亲卫,都是精明之人,岂会听我一个弱质女子的哄骗?分明是殿下在找借口,分明是殿下吩咐让他们送我回来,分明是殿下舍不得……” 楚明秋脸色大变,怒声道:“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花著雨这才抬起明眸与他对视,她清亮的眸子如水晶珠子般清透流转,似通透似隐晦,像被薄雾遮蔽的月光,似清未清,看得楚明秋身子一震,他从来不知道花著雨还有如此撼动人心的眸色,在他记忆中,她一直都是胆怯懦弱的代名词,一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可怜虫! “实在不喜欢看到殿下怒目相向的样子。”花著雨慢慢走近楚明秋,一缕独特的少女体香不受控制地钻进他鼻端,楚明秋竟不知避让,花著雨以极低几乎是耳语般的声音轻道:“如果殿下执意想把我送到北冥,那我只好说,那些杀手根本就是殿下所派,因为殿下舍不得我,又想讨好皇太后,为两全其美,殿下才会想出此计……” 楚明秋紧抿薄唇,眸色深沉,心里却在惊涛骇浪,如果昨天自己的谨慎是一种防止意外的小心,那么在她的眼里,却成了抓住自己把柄的一个失误。什么特使,什么煽动陈长青的言词,全都是她行一步想三步的诡计。而这样的目的,最后竟然是拉自己下水,以达到她不用再嫁北冥王的目的! 想不到会阴沟里翻船,他几乎听到自己挫牙的声音,“别跟我耍花招,告诉我你的目的!”他仍不死心,希望此女是个偶尔聪明了一下的蠢货。 花著雨嘴角轻勾,“我只是不想去北冥。” “这是圣旨!”她的话语证明他的愿望是一种奢望,不得不咬牙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花著雨退后,仍装着腼腆的样子望了一下院子外头伸长脖子等着楚明秋用最狠毒的手段治她的人,柔腻道:“那是殿下的事。” 她的模样好像是在和他依依话别般。楚明秋脸色铁青,盯着花著雨的眼睛几乎快喷出火来,花著雨却是垂头以头顶对他,她相信他现在肺都快气炸了,因为她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楚明秋作为四皇子,至今都还未封王,想必不得宝兴帝的喜欢,既是如此,任何风言风语都会让宝兴帝起疑,这样的疑心,对才以此事立得一功的楚明秋来说,还不是致命的打击吗? 他敢不下水? ------------ 第006章 谁人计高 楚明秋死死盯着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有什么动作的时候,他忽然一挥衣袖,冷声道:“我们走!” 说完,他转身就带着那些护卫果断离开,院子内外一片愕然。 本来准备四皇子把花著雨打一顿然后再押送北冥的看热闹的人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偏还看到楚明秋将全部人马都撤走了,众人大失所望。顾氏暗怒,花若梦追上楚明秋,惊声问道:“难道殿下不准备送她去北冥了吗?” 楚明秋低头看她,勉强笑了一下,“如果不查明那些杀手是谁所派,有何目的,事情会很麻烦,待我回去向我父皇禀报后再作安排。” “不管杀手如何,不是先把她送去北冥换药最重要?”花若梦问得想当然。 有人派杀手,分明是有人不想皇太后活,如此重大的事,花著雨能看出来,眼前这个自己准备提亲的女子却看不出来? 楚明秋似乎并不计较于她的肤浅,更是笑得温柔了,“如果内奸不除,就算把药换来,恐怕也难入皇太后之口,八姑娘可有想明白?” 花若梦似懂非懂黑暗武侠登陆器最新章节。 楚明秋策马而去,良久,花若梦满目蕴起的尽是失望和愤恨,刚才她明明看到花著雨站那么近和他说话,两人低声密语,难道就是在商议这些事情,他们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私情?他舍不得送她去北冥? 她回头就去找顾氏哭诉了。 终于解除危机,花著雨也暗松了一口气。不管顾氏因为没有达到目的接下会来如何对付自己,她决定还是先找到芍药再说。 春桃和珊瑚不在,可能又去顾氏那边讨对策去了,她正想吩咐琴儿去前面等着,却见芍药一身狼狈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花著雨忙拉住她,“昨晚你到哪里去了?没有被他们抓住吧?” 芍药的眼睛又红又肿,似是哭了一夜,经她一提,她才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声道:“奴婢没事,昨晚奴婢半路租了马车进城,直接去找芳姑的女儿素莲姐,素莲姐和她相公才立即出城为芳姑收尸……” 花著雨听得心里一疼,芍药竟是个又细心又有情有义的,如今芳姑尸首能得寻回,也总算让自己得以心安一些。她叹了口气,“得知芳姑惨死,素莲姐想必心里不好受吧?” 芍药抹了一下眼角,“素莲姐身体本来就不好,膝下又还有个才周岁的儿子要养,她相公袁大哥所在的药铺听说马上就要因为生意不好关门了,芳姑这一去,几重打击之下,素莲姐昨晚就晕了过去……” 这分明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家人的生计,看来要因为芳姑的去世更为陷入困境,这如何能让花著雨心安?何况芳姑还是为救她而死? 她想了想,问芍药道:“我们现在可还有什么银钱能资助他们一些?” 芍药谨慎地看了琴儿一眼,琴儿忙摇手,“芍药姐有什么话只管说,我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芍药看花著雨点头,她才低声道:“奴婢既然是老夫人送来给小姐使唤的,自也知道一点小姐不知道的事情。两年前六小姐和亲西齐的时候,不仅皇上有赏赐,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也赏了六小姐一些贵重首饰和田产。当时皇上的赏赐,全都纳入了府库,但是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赏的首饰和田产不知大夫人怎么哄得六小姐交到她手里,说是让她保管着将来给七小姐做嫁妆。后来小姐因犯事被送到庄子上去后,府里的人从未听大夫人提起过那些东西,奴婢本来以为这次小姐去北冥大夫人会给小姐添上,结果奴婢翻遍箱笼,除了一些次等的装饰和衣物外,根本不见任何贵重之物,看来大夫人根本没准备把那些东西给小姐。” 花著雨知道,老夫人自两年前花著月和亲西齐后就进了佛堂成日礼佛,府里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由顾氏打理,她几乎不再过问。不过倒是把她身边的人芍药给差了过来,结果花著雨因为所谓的与表少爷顾其忠有私情而被送到庄子上,快两年时间一个人孤零零在外,受尽了世间百般苦。如果不是还有利用价值被重新接回来要送到北冥换药,估计她一辈子也别想再踏花家的大门。 而花著月把所得赏赐交给顾氏的事,不仅她这个灵魂不知道,恐怕连原主也不知道,分明是顾氏想独吞。 现在手里迫切需要银钱,岂能让顾氏这般轻易夺了属于她的财物? 她清淡一笑,对芍药道:“你先去休息,估计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们就可以去给芳姑吊唁了。” 芍药还有些疑惑,琴儿已拉着她走开了。 画梅轩里。 “娘,您今天也看到了,四皇子根本就没有把那个贱人送到北冥的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花若梦抱着顾氏的胳膊嚎啕大哭。 顾氏也沉着脸,“花著雨去北冥,已经是铁板上的钉钉,怎么都不可能有回头路我的贴身校花。至于四皇子,他带了礼部高大人来,分明是想送人,后来怎么会又改变了主意?”当时花著雨似怯又似沉静的神情,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像换了个人一样。 坐于一旁长得风为神玉为骨的花若芸不经意道:“母亲何必纠结于这些?四皇子虽然是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但是一直不为皇上所喜,若是他想有所作为,肯定会想方设法与我们结成亲家。所以说八妹,你的目光也不必太短浅,既然你喜欢四皇子入骨,这四皇子就肯定会是你的人,放心吧。” 这席话让花若梦听得舒服多了,这才收了哭声道:“可是他和那个贱人那般说话,我就是看着不舒服。” “那是花著雨在做垂死挣扎,你又何必跟着治气?像花著雨这种人,根本不足矣成为威胁你的对象,往这上面钻牛角尖,反而是贬低了自己。”花若芸轻鄙道:“如果是想她死,其实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不过目前她还有利用价值,看今日情形,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被送北冥,以免她得意忘形,倒应该给她点苦头吃吃才行。” 花若芸口齿轻缓,目光轻曼,言词间完全没将花著雨放在眼里,听得花若梦心里舒坦不少,顿时破涕为笑,大为赞同。 顾氏听着花若芸的话语,再看着花若芸的倾城之色,只觉骄傲,有这样知进知退把自己定位得极好的女儿,她还有何求?这样的女儿,内才外貌,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不嫁给天下至尊的人,给她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岂不是埋没了她? 她暂时放下了心中对花著雨的疑虑。 几个人心情都变好,正有说有笑,外面有人禀报说大表少爷来了,顾氏忙让两个女儿离开,才请了顾其忠进来。 顾其忠一进门,顾氏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怒骂道:“叫你办这么点儿事都办不好,你真的是个废物吗?” 顾其忠早知道这个姑母凶悍,捂着脸一声不敢出,好半晌,才嗫嚅道:“当时本来差点儿就要把她就地解决了,谁知道那个老奴才抱住我们,让那个小娼妇给逃了,后来又有好多杀手,我们怕暴露,不敢追,才变成这样……” 顾氏冷哼一声,“既然这样,你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顾其忠壮着胆,“可是姑母答应的那些银子……” “事没办成,你还想要银子吗?怪不得你爹不喜欢你,根本就是废物一个。”顾氏连打带骂,把顾其忠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其忠低头听着,一言不发,顾氏骂得气顺,这才勉强拿了一包银子给他,他捧着银子,行了个礼,才告辞出来。 一直到走出画梅轩,他的脸色都是从未有过的愤恨和阴戾。 次日一早,顾氏让安国公花不缺打探宫中对换药事件的进展,结果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竟是先查找杀手,送亲之日待定。 这个消息让顾氏很不满意,因为花著雨的存在,根本就是她心里的一根肉刺,每多见一次,就是一种痛心。 正在思虑该不该派人进宫到她妹妹明妃那里催催,看她有没有法子让花著雨早点上路,想不到皇后娘娘就派了身边的史公公过来,说想仔细询问一下昨日杀手事件的经过。 顾氏忙亲自上前相迎。 静婷苑里,花著雨摊开所有的衣裙,没有一件看上去是半成新的,全是又破又旧式样又老的,不由叹口气,对春桃说道:“如今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如果宫里来人让我协助去查案子什么的,这么样出去肯定会让人笑话,一时也难以去做新的,你去八小姐那里帮我随便借一件衣裳来,也只有她的身材和我相仿。” ------------ 第007章 抽筋扒皮 八小姐向来不好说话,春桃自是不乐意,“小姐,八小姐素来珍视她的东西,奴婢怕借不到。” “这点事都办不到,你还配在我身边当差吗?”花著雨笑了一下,盯着她,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马上去八小姐那边弄件衣裳来,若是等宫里来了人再去借,恐怕就迟了,后果你负?” 春桃毕竟不比珊瑚,后台不硬,胆子也没那么大,她不敢再驳,心里却恼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不让别人去做?是看她好欺负吗? 心里想着不平衡,又实在看不起马上就要被赶出的花著雨,她忽然心生一个两全其美的毒计,便加快步子冷笑着去了花若梦那边天灾。 芍药和琴儿还有珊瑚都在,芍药有些担心道:“小姐,这样行吗?” 珊瑚也假意道:“小姐的新衣都在送亲的马车上,昨日小姐只身回来,才没了好衣裳。如怕宫里来人,倒可以先向夫人报备,叫针线上的娘子赶快备着。” 花著雨看着她,似笑非笑,“这也不失是个好主意,这事就交给你了。” 珊瑚一噎,她只是随口提一下而已。不过她素来脑筋转得快,马上笑道:“还是先等春桃的结果,如果她没借到,奴婢就去向夫人说说。” 花著雨也没再理她,只等得一会,春桃竟是兴冲冲地拿了一件鹅黄全新的衣裙来,“小姐,奴婢幸不辱命,给小姐找来一件做工精细面料上佳的衣裙过来,试试看是否合身?” “是么?”花著雨接过衣裳,笑道:“瞧这颜色亮丽,只看着都喜欢,这会子好了,终于有件上得了台面的衣裳了。” 春桃嘴角漾起阴险的笑,珊瑚看在眼里,似有所悟,待到花著雨进去试衣裳的时候,她把春桃拉一边低声问道:“这衣裳我从未见过,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春桃眼珠转了转,“你猜。” “偷的?” 春桃只笑不答。珊瑚知道自己猜对了,忙追问:“偷谁的?” 春桃一脸恶毒,“除了八小姐有这样金贵的,还能有谁有?” 珊瑚听得大喜,看来这下找到整治七小姐的法子了。 屋内,芍药帮花著雨换着衣裳,有些担心道:“小姐,你也不问问春桃这衣裳的来历就穿上,恐怕会有祸事。” 花著雨笑得神秘,“衣裳的来历,无非就那么几个,有人不想我好过,我自也不会让人好过。你只管帮我穿上。” 芍药也不多言,小姐似乎自前天的杀手事件后就变得自信成竹成胸的样子,这样的七小姐让她安心,她无法质疑她的任何一种想法。 只是等她才把衣裳穿好,外面就传来了打骂声,“春桃,刚才有人看到你到我院子里去过,后来又偷偷摸摸跑了出来,快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新衣?” 外面立即传春桃的求饶声,“八小姐饶命,奴婢也是没办法,是奉了七小姐的命,如果奴婢不把您的新衣偷来,七小姐说要打死奴婢……呜……” “是么?原来是有人指使,我就说呢,一个奴才居然也有这样大的胆子。”花若梦跑到门边拍门,大声叫骂道:“小娘养的快开门,敢指使人偷我衣服,看我今天不剥了你的皮!” 芍药有些惊惧,八小姐向来不好惹,平素欺负七小姐像吃小菜,这会子开门恐怕还真会抽筋剥皮。 花著雨却不管,径直去开了门。 门一开,花若梦就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小娘养的,你居然还把偷来的衣穿上了,你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吗?快给我脱下来!” 她揪住花著雨的头发又撕又扯,花著雨也不躲,只是弱弱地护住头叫道:“我只是让春桃去借,绝对没有偷,八妹快放手……” 花若梦叫嚣,“放屁!你这贱蹄子什么心性我还不知道,一直以来偷鸡摸狗,一天不偷你就手痒……脱下来……脱下来……” 两个人撕扯,下人也不敢拉,而有些人自是不想拉异界之红警大战最新章节。 花若梦带来的丫头婆子自是大看热闹,珊瑚春桃更是觉得出了恶气,巴不得花若梦把花著雨打伤打残才好。芍药和琴儿是在花著雨的暗示下不拉,都只眼睁睁地看着。 花著雨见自己头发被扯得凌乱,刚穿整齐的衣裳领子部分也被拉开,她便一把推开花若梦,飞快地朝前院跑去。 花若梦哪里会容她逃跑,嘴里叫骂着小娼妇在后面奋起直追。 此时此刻,前院,顾氏正叫了武国公花不缺一起陪着史公公,史公公和他们寒喧了几句,顾氏便问道:“据我侄儿说,给皇太后北冥取药的事相当着紧,不知为何忽然又没了下文?” 她的娘家侄儿正是宫廷第一御医顾正凉,能清楚这里面的事也不奇怪。 史公公面白无须,在靖皇后身边十几年,什么人没见过,顾氏此一问,他又如何不清楚里面的弯弯道道? 他笑了笑道:“不仅四皇子殿下认为找到杀手以防后患是当务之急,就连国师大人也认为不除内奸,还魂草恐难进京,所以换药的事,还得先缓缓。” 武国公花不缺一愣,“什么?国师大人?他回京了么?” 史公公点头,“昨天已回京,皇上和皇后娘娘很是欢喜,立即召他进宫,正好四皇子来回禀此事,国师大人便随口说了他的看法,皇上觉得甚为有理,这才决定先抓杀人者再取药。” 花不缺和顾氏同时惊惧地对视一眼。想不到国师大人居然也赞同。之前他不是极力主张以人换药的事吗? 不怪他们惊惧,实在是这位国师大人的来历有些令人敬畏。 众所周知,千百年来,洪川大陆就算太阳帝国被瓦解,但是规制几乎是千年不变。那便是天道宗的存在。 天道宗作为整个大陆天文地理日月星辰研启发出之人,在整个大陆享有不朽声誉和无尽的尊崇。后来随着帝国的瓦解,天道宗的人并没有同那些野心者同流合污,依然保持中庸之道,将整个天道宗按着祖制循规蹈矩的传承下来。 一直到这一代,历史上都可以数出不朽的功绩――那就是在整个大陆陷入一片战乱的时候,天道宗便会按天象所现,指出一位明君,然后各位诸侯王随之,必定能创出一番鼎盛之世。并且其先人多次作出预言,往往能一言中的,几乎没有偏差。 而现任的这位国师大人,正是传承了天道宗诸位先知的衣钵。 是以,国师大人现在在大陆每个人的心目中,不仅仅是国师的存在,更是众多普通民众不朽的精神支柱。 大泽皇室,也必尊他之意行事。 国师大人说暂时不送了,那就肯定不用送了。 两人正在揣测这里面的不送之意,不想门外就传来了喧闹声,然后就听阿富惊呼道:“七小姐不可乱闯,里面有贵客……” 他话音未落,只见门帘一撩,一个人就风一般卷了进来,一把冲进了花不缺的怀里,小身子似乎都在发抖地惊恐道:“爹啊……女儿好怕……” 冲进来的正是花著雨,只见她头发凌乱如鸡窝,身上衣裙的带子被扯得七零八落,脸上挂满泪,如受惊的小鹿般楚楚可怜。 只是还不待花不缺询问,门外又卷进一人,她冲进来就一把拖住花著雨的头发大骂,“好你个小娼妇,跑得倒快,总算被我抓住了,看你这下往哪里跑?看我这下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 第008章 此事可疑 花若梦揪住花著雨就打,嘴里还不干不净,就算花不缺娇宠这个女儿,但是当着史公公的面,又如何能容忍她的任性妄为? 他一把推开花若梦,怒喝道:“你疯了么?无缘无故打你七姐?” 花若梦还不识颜色,大声道:“我没疯,是这个小娘养的先惹我,我今天就是要打死她。” 她说着又要去打,花著雨忙爬起来躲到花不缺身后睁着惊恐万分的眼眸一副快吓晕的样子,“爹……救我……” 花若梦如此不听招呼,花不缺忍无可忍,一巴掌就拍在她脸上,“混账东西!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居然也敢撒野!” 从未挨过打的花若梦一下子被打懵了,顾氏一瞧不对,忙道:“两个孩子闹着玩儿,老爷何必动怒?” 花不缺此时拿出了大家长的威风,斥道:“你也不看把孩子宠成了什么样子?闹着玩儿也不分地方吗?” 刚才这般凶悍,对着自己又抓又撕,居然还说是闹着玩儿?躲在花不缺身后的花著雨自然清楚是这位便宜爹在坦护花若梦。 既然自己敢挑事,岂会轻易如了他们的意? 她在花不缺背后不再装可怜,而是挑衅地朝花若梦一笑,捂着脸才醒过神来的花若梦恰好瞧见,更是火冒三丈,流着眼泪怒瞪花不缺,“谁跟个贱婢闹着玩儿?爹不问清红皂白就打我,岂不知道这贱婢躲在你身后得意地笑?” 以刚才花著雨的模样,打死花不缺都不相信花著雨正躲在他背后笑,他冷哼一声,“不是闹着玩儿?那就是动真的了?如此没规矩,马上回去罚抄女戒一百遍!” 花若梦愣住,转而转身扑到顾氏怀里放声大哭,“娘,你看爹偏心,本来就是七姐有错在先,爹不仅打我,还罚我,为什么?” 顾氏给疼到心里了去,她拍着花若梦的背朝低垂着脸的花著雨冷扫了一眼,朝花不缺道:“老爷,事情总有个情由,若梦又不是个不讲理的,她如此动怒,老爷就只罚她,也不怕孩子不服?”在她心目中,花若梦虽然喜欢欺负花著雨,但是也不过恶作剧而已,从未见她如此追着打,恐怕还是花著雨做了什么大错事才对,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为那个小贱人受了大委屈。 顾氏过于护短,花不缺有些尴尬地朝史公公道:“想不到两个孩子闹将起来,可让史公公看笑话了。” 史公公朗笑道:“看什么笑话?咱家的人已经在这里,那事也不用急,大人还是先把小儿女的事理清了再说吧。” 他说完看着花著雨,细长且目光精锐的眼睛里似在思忖什么。 花不缺哪里想当着宫里人断家务事,但是史公公这么说,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沉脸对花若梦道:“好,既然你认为被罚得冤枉,你来说说,你七姐究竟哪里惹了你?” 花若梦一指花著雨,“爹看她身上穿的那身衣裳,是女儿这季才做的新衣,一次都未舍得上身,她倒好,一大早就指使她屋里的丫头跑到我院子里把衣裳给偷了,这种手脚不干净的行径爹不是应该罚她吗?为什么要罚我?” 花不缺一瞪花不著雨,厉声道:“你竟然干这种好事?” 花著雨慢慢从他身后走出来,怯怯道:“爹,女儿没有叫春桃去偷衣,是让她去向八妹借……” “小贱人,你敢不承认?”花若梦看到她那装可怜的样子就来火,忍不住张口就骂英雄联盟之职业人生。 这般没教养,一时让花不缺脸上挂不住,怒斥道:“谁教你这般骂自己姐姐的?” 花若梦要顶撞,顾氏一拉她,圆场道:“老爷,现在是在说七丫头偷衣的事,何必一再骂孩子?” 她也是一时被斥糊涂了,没想太多,只冷眼看着花著雨道:“偷了就偷了,为何要抵赖?你喜欢这身衣裳向母亲说就是,有必要去偷吗?这岂不是要败坏我们国公府的名声?” “母亲,女儿没让人偷,只是让春桃去借,不然您可以去问我院子里的人,她们都听到的。”花著雨含泪道:“再说女儿之所以没有向母亲说衣裳的事,第一怕时间来不及,女儿怕官府来人询问杀手的事,穿屋子里的那些衣出去让人说了嫌话……” 此言听得顾氏脸色一变,顿知不妙。而花著雨仰起小脸的同时,不仅将领口打了补丁的破里衣露了出来,还暴露了她脖子上一条瘀青的伤痕,正是那日原主在马车里上吊的勒痕,看得史公公心里一动。 顾氏顾不得再纠结于那个偷与借上面,忙欲盖弥彰地斥道:“你也太挑剔了,一年四季衣,从来没少过你,随便一件衣穿出去都大方体面得很,怎会惹人嫌话?” 花著雨恍似才知道自己说露了嘴,立即咬着下唇低下头,一副惧怕万分的样子,小声道:“母亲训得是。” 此时史公公忽然轻唤道:“七小姐到这边来让咱家瞧瞧。” 花著雨茫然失措,花不缺斥道:“史公公叫你,为何不动?” 花著雨走到史公公面前默默行了礼,史公公上下打量她,看着她凌乱的发,未干的眼泪,躲闪惧怕的眼神,腊黄的脸,破旧的里衣,瘀青的勒痕,还有粗糙的小手,这无一不显示着此女曾经遭受了很多的苦。特别是那条勒痕,深而重,更是让他看得触目惊心,是什么人想要杀死她吗? 如今皇太后的病事关重大,关系到整个陈家的兴衰,也关系到整个朝局的均衡,不仅皇上担心,连皇后娘娘也极为忧心。可是眼前花家却如此对待这个可以为皇太后换药的少女,不说她的胞姐和亲西齐的功劳,光就以她之前还是四皇子未婚妻的身份,花家不是也该好好待她吗? 眼下少女脖子上的勒痕甚新,难道花家不知好歹,想不顾皇太后的病置她于死地? 良久,他才问花著雨道:“前日半路上是否有杀手对你动粗?” 花著雨摇头,“有何公公护着,不曾。” 史公公眸色一沉,接着道:“那天那些杀手极是凶狠,所有官兵都被杀,你能逃得生天,确属不易。皇上当晚就修书一封到北冥,说明了实情。咱家刚才出宫的时候,皇上已收到北冥王的飞鸽传书,说他们会让使臣带了还魂草亲自来接七小姐去北冥,所以这段时间,还望你多保重自己。” 顿了一下,他忽然对花不缺牛头不对马嘴道:“记得当初福宁公主和亲西齐的时候,皇后娘娘和皇太后都给福宁公主了些赏赐,福宁公主出嫁时并未带走。这次七小姐去北冥,皇上也并未吝啬,如果到时候北冥使臣来,七小姐这副模样恐怕也会失了我们大泽颜面,还望花大人对此事多用些心。” 顾氏自是听出他话中之意,忙辩解道:“此次花著雨去北冥,我们不仅把皇上赏赐全做了嫁妆,还给添置了不少,不过是这次不凑巧,半路叫人劫了,之后她再去北冥,我们照样会致力置办暧昧神皇。”现在出了那些劫匪,正好把吞了的那些财物一起推干净,谁人再敢说她没有把皇家所赐全数当嫁妆,可要拿证据出来。 史公公听她此言,暗怒,这顾氏仗着她父亲是右相,兄长掌了十几万兵权,妹妹又是甚为得宠的明妃,向来嚣张。眼下就连自己这个皇后娘娘跟前的人也敢欺瞒,以为这大泽皇朝真是她顾家的天下? 他淡淡一笑,不经意道:“前天车队上路后,何公公无意间曾清点过嫁妆清单……” 顾氏脸一白,花不缺领会其中涵意,不由暗瞪顾氏一眼,好在史公公也给他们留了些面子,没有说完。转而又对花著雨训道:“你今日不管是偷还是借,总之穿着别人衣裳更是不体面。就算你不知好歹爱挑剔,这偌大的国公府供不起你,当初福宁公主所收的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赏赐也足够你挥霍,难道你舍不得拿出来?” 花著雨闻音知雅意,抬起眼,眸如星光,“母亲怕我有所遗失……” “就是啊,这丫头向来马虎,那些东西若是遗失了可是对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不敬,都还收在府库里呢,幸好这次没用作嫁妆,下次七丫头去北冥的时候倒可以一并添上。”顾氏见无从抵赖,忙截了她的话笑着说道。 史公公见花著雨一点就通,而且那一抬眼的眸色似是瞬间打开了心灵之窗,整个人不再像之前灰暗无助,里面睿光闪耀,分明就是一个聪慧敏捷的女子。心下若有所悟,瞬间让他想起了当初刚刚进宫时的靖皇后,那时候的靖皇后也是这般年纪,少女单纯,却不得不困境求生存…… 他心有所触,决定助她一把,当即斜睨顾氏道:“其实七小姐这次嫁去北冥,也是要当北冥王妃的,趁着这时间,不如让七小姐多学些操持庶务的能力,那些田产什么的,也该给她磨砺一下,所以夫人不如把那些东西现在就给了她,是好是歹,也让她去试。” 顾氏听得直咬牙,这样岂不是如了这死丫头的意? 到了这份上,花不缺也觉得她闷声不语实在太过份,便斥道:“还愣着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拿?” 史公公等着,顾氏无法,只得让周妈妈开了府库把东西拿来,嘴上说着热闹话,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两盒装了首饰的紫檀木盒和几张地契交到花著雨手里。 一旁的花若梦看得直喷火,想说话又一直被周妈妈暗地强按着,她实在想不通,明明是来追究花著雨偷盗之罪的,为何会变成把那两套她看中的赏赐之物还给花著雨的局面? 史公公又问了一些那日遇杀手之事的细节,坐了一会,这才离开。待人全部一走,花若梦终于忍不住叫道:“娘,为什么要把些东西给她,你不是说给我当嫁妆的吗?” 顾氏恨铁不成钢地一点她的额头,“如果你有你三姐一半聪明,今日也不会变成这样!” 花若梦跳脚道:“这又关我什么事?” 周妈妈忙解释道:“八小姐,今天明明是七小姐借史公公来访之机设的一计,什么偷衣借衣全都是她的诡计,最终目的就是那些首饰和田产,难道还没想明白吗?” 花若梦愣住。 顾氏没好气道:“想必什么偷衣,恐怕也是你和春桃那贱婢合谋的吧?” 花若梦更是愣住,确实如此,她就想以这事好好教训花著雨一顿,好出昨日她和四皇子亲近的恶气。 顾氏差点没骂她蠢货,周妈妈瞧她神色不对,打圆场道:“夫人,七小姐忽然之间拿准了八小姐的性子能想出如此下三滥的毒计,这事可怪了,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头脑?” ------------ 第009章 接手药铺 顾氏经她一提,也想起了之前的怪异感觉,“确实不对劲,可是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两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顾氏忽然冷笑道:“她现在肯定正在得意,我岂能轻饶了她?既然北冥会派使臣来,这中间还有时间,这期间我也要让她知道那些东西可不是好拿的!” 花著雨捧着首饰和地契回到静婷苑,第一件事就是寻春桃晦气,虽然此次没有她的阴毒计难成,但是这等奴才还是早除早好。 “我是让你去借,有让偷吗?败我声名,为所欲为,以为我这个主子没法子治你?芍药,给我掌她嘴五十,然后罚跪柴房,两天不准送饭!” 春桃吓得直欲后退,“小姐,是你说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弄衣裳过来的,奴婢只是遵照你的说法去做,何错之有?” 花著雨厉声道:“居然还不认罪,不知道八小姐已经招认了吗?现在都被罚抄一百遍女戒,你这贱婢还抵赖?” 听到此言,春桃浑身一软,就痛哭流涕地跪了下来,“小姐,饶命啊,奴婢也只是误听了八小姐的话才会这样……” 花著雨哪里会听她言,芍药也早恨她入骨,上前就噼哩叭啦一阵好打,直到春桃的脸颊嘴角都肿起老高,这才住手。 “把她拖到柴房去,谁都不准给她上药!珊瑚,这贱婢这两天就由你看管着,可不能让她挑了漏子魂灵镯最新章节!”花著雨盯着珊瑚。 看到被打成那样的春桃,这分明是七小姐在杀鸡儆猴,珊瑚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惧怕,竟是顺从地应了。 待到琴儿和珊瑚把春桃拖走,花著雨才对芍药说道:“你去给我备一套男装,小厮的下人的什么都可以,晚上的时候我们去给芳姑吊唁。” 芍药在见到那些首饰的时候,就知道七小姐已经夺回了属于她的财物,心里好生钦佩,也知道如今的七小姐已脱了懦弱性子,变得有主见有魅力起来,不用再担心她行差就错了。 到傍晚的时候,芍药果然找了一套青色的小厮衣裤,花著雨连忙换上,又在脸上涂涂抹抹了一下,把眉画粗,眼角画得下垂,嘴角画开,俨然变成了一个精神萎靡其貌不扬的小厮。 这副模样,就算是芍药不仔细看,也难以认出是花著雨,一时也暗赞花著雨的心思巧妙。 留下琴儿守门打掩护,她们两人就自后门悄然出去。芍药带着花著雨穿过在夜色中依然繁华的街市,直奔一条又窄又深的小胡同。良久,她们终于敲开了一扇陈旧的院门,开门的是一个瘦高脸色憔悴的年轻人,经芍药一介绍,才知正是芳姑的女婿冯少华。 “实在不敢,竟让七小姐亲自过来。”冯少华在知道眼前这个打扮成小厮模样的瘦弱少年是花著雨后,急忙行礼。 花著雨虚扶起他,痛声道:“芳姑为救我而死,说什么我也该过来吊唁一下……素莲姐可还好?” 冯少华眼底难掩苦意,“她的喘症又犯了,药石无医,我作为一个大夫,也实在无法。” 花著雨点了点头,便和芍药往里走。只见堂屋里摆一个漆黑的棺材,一张旧桌上摆了香蜡供果,桌案下还有一堆未烧尽的纸钱灰,风一吹,纸灰飞舞,星火飞溅,犹如冤魂不散一般旋绕。且简陋的屋子内暗影摇曳,无处不显凄凉和阴冷。 她和芍药先给芳姑上香跪拜,这才进了里屋,就见粗布床帐里一个十六七岁肤色泛黑眼窝深陷的少妇,此时她手枕一个周岁小儿正在喘气,见了她们两人,就要下床见礼,花著雨按住她,柔声道:“不用起来,我只是来看看你的病情。” 金素莲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我没事,七小姐不必……不必担心……” 花著雨拉着她的手,再按住她腰口一处穴道,真诚道:“芳姑因我而死,等于我的命是她给的,她生前最担心的就是素莲姐,我岂能坐视你们的困境而不顾?” 金素莲摇头,“不怪小姐,怪只怪夫人狠毒,派了表少爷要对小姐干下那等下作事,换谁都会那么做。我们虽贫困,也不至于不通情理。何况七小姐在花家自身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我们这边七小姐实在没必要多担心……” 花著雨没答她的话,只是微微一笑,“素莲姐现在说话是否感觉舒服多了?” 金素莲一呆,才发现她刚才说话极是连贯,而且也不似之前那么喘了,一脸惊奇道:“这是为何?” 站在门口的冯少华也好奇地走了进来,花著雨转头问他道:“她的喘症有多长时间了?” 冯少华不敢确定道:“好像是出生没多久就有了吧,前两年我下药给她治,好不容易稍有好转,今年又有反复,眼下是越来越厉害。” 花著雨松了按在金素莲腰口穴道的手,垂目帮她把脉,过了一会,才点头道:“她吃药十几年,反而药多伤身了,我现在给你开个方子,以猫的胎盘和老丝瓜汁做药引,这个药引的作用其一可以拔除她体内积毒,其二可以治她哮喘,连服半月,就会见效。” 她说轻描淡写而又自信,冯少华几不敢信,嗫嚅道:“这可是十几年的老病,请了很多老名医都没治好,七小姐这……” 芍药忽然插嘴道:“冯大哥只管按小姐吩咐的去做,小姐不会害你们就是魅影天下。” 冯少华一脸不过意,“我没那个意思……” 他赶紧去拿来纸笔,花著雨字迹歪扭地写下一个方子递给冯少华,“虽然药方带有一点毒性,但是以素莲姐的体质来看,不以毒攻毒,以常规清毒法,就难以将她体内的积毒拔除。再以专治喘症的偏方猫胎和老丝瓜汁入药,相信素莲姐的喘症能好个七七八八。” 冯少华自己作为医者,一看之下自是知道花著雨所下药的药性和程度。他从未见过以毒拔除体内积毒的方法,一般都是用药一点一滴地慢慢来,而花著雨以毒相攻,药猛而又霸道,简直让他想也不敢想。但是一听花著雨的解释,又觉甚为有理。 在他前思后想的时候,花著雨又道:“听说冯大哥所在药铺准备关门,以后冯大哥准备以何为生?” 一提到这个问题,冯少华就收了心,叹口气道:“我除了子承父业会一点祖传医术,其他营生都不会。如果我们怀安堂关门,我就只好呆在家里,顺便帮四邻看下诊了。” 花著雨想了想,“不知道你们怀安堂为何要关门?” 冯少华一脸激愤,“还不是最近京城出一家永兴堂的大药铺,不仅所售药材齐全,而且价格便宜,他们还配备了医术极高明的大夫坐诊,只短短半年时间就把整个京城的药铺生意抢去了一多半。他们一连开了五六家分店,最近又开到我们怀安堂所有的华阳街,只一月时间就让那条街其他药铺的生意一落千丈。我们东家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把药铺关门,把铺子盘出去。” “这样吗?”花著雨心有所思,“如果你们东家准备把铺子盘出去,他准备要多少银钱?” 冯少华愕然,“七小姐这么问的意思是……” 花著雨笑了笑,“我今天来的意思,不仅是想看望你们,也就是听说你们药铺要关门,才过来打听,无非就是想做点营生,实在是这些年给穷怕了。” 眼看着这一家穷困缭倒的样子,还有顾氏财大气粗盛气凌人的样子,无论是想帮他们,还是想扳倒顾氏,恐怕不是一点脑子好使就能办到的事。首先就必须要自己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这点,任何事都免谈。 芍药和冯少华为她这么个大胆的设想而震惊,芍药似乎已习惯于这几天花著雨给她带来的各种惊诧,倒没说什么,冯少华思想迂腐,惊道:“女子抛头露面做营生,日后如何嫁人?这万万不可。” 花著雨看着他,“冯大哥看我现在是女子?” 冯少华一呆,摇头。 花著雨笑了,“这就是了。到时候我也会继续开药铺,不会亲自出面,就由冯大哥坐诊,帮我掌管,这样一来,冯大哥也不用担心生计的问题,算是一举两得。” 冯少华仍是摇头,“只要有永兴堂在,小姐开药铺必亏无疑,就算小姐想做营生,也要改行才对。” 这倒是个老实实在人。 花著雨目光如天边星辰般闪耀,“不要在意永兴堂的垄断,既然我敢闯入这一行,就自有把握和充分的准备。” 芍药忍不住道:“小姐有什么妙策么?” 花著雨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我有医术,又有胆识,不担心我开的药铺会被人挤掉。等芳姑的后事办好后,就烦请冯大哥去和你们东家接洽,看他盘掉铺子要多少钱。有了消息就着人来国公府回我,怎么样?” ------------ 第010章 你来我往 冯少华还在沉郁,金素莲竟坐起来责备道:“相公还犹豫什么?不见刚才七小姐一出手就让妾身不喘了么?你这两年可有让妾身这样舒坦过?看来小姐的医术高得很,就算那永兴堂再如何高明,也不见他们帮妾身把这喘症治好不是?如今娘亲已去,我们若是不帮七小姐,谁还能帮她?” 冯少华见金素莲说得如此重,慌忙起身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谈妥,花著雨也不多留,给他们留下了仅有的五两银子,就和芍药摸黑打道回府。 回到静婷苑,芍药并不为此事而欢喜,反而皱紧了眉。 花著雨梳洗完毕后躺在床上问她,“是有什么不妥吗?” 本来准备熄灯的芍药回过身来,迟疑道:“小姐是想把那些首饰当了再盘药铺吗?” 花著雨点头,她确实有此意。 芍药忧心道:“那些首饰都是宫廷专用,又是皇太后和皇后所赐之物,更是金贵,上有印记,也极好认。若是入了当铺,势必要被皇家所知,到时候小姐恐怕会有麻烦……” 花著雨闻言,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顾氏那么干脆的就把东西拿了出来,却是因为那东西看着好看,却是不能换银子实用的,放在自己这里,天长日久,说不得哪天还会变回她们那里去,看之前花若梦垂涎的目光就知她有多么不舍。 她摸了摸鼻子,耸耸肩道:“既然不能换银子,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不开药铺也没关系,只要能帮到素莲姐一家就行。” 芍药心里一暖,她知道,小姐嘴上不说,却是在用行动还芳姑的的恩情。 顾氏吃了个哑巴亏,不说她多年在国公府里呼风唤雨忍不了这口气,光就花若梦那种一点就着的性子肯定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而接下来两日她们都出奇的安静,花著雨却不敢吊以轻心,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她相信胜利都只属于有准备的人。 上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下午才停,院子里树叶绿油一片,繁花零落,却更显娇媚。 一阵忙碌后,花著雨望着屋子前后都栽满了这两天加紧和琴儿芍药亲自从后面杂院里移栽过来的盘根草,尽管手脚发酸,却是满意地笑了。 琴儿用揪把最后一撮土拍紧,才擦着汗好奇得要命道:“小姐,这些草并不好看,为什么一定要移植到这里来?” 花著雨却不回答她,只是微笑着问芍药道:“听说这几天母亲偏头痛犯了,不知可有请大夫?” 芍药拿过湿巾来给她擦手,老实回答道:“之前小姐说要给夫人去请安,周妈妈都叫免了,如果奴婢没听错的话,确实是夫人的偏头痛又犯了,还请了大夫诊治捉鬼笔记。” 琴儿摸着后脑勺,夫人犯病了,又和在屋前移草有什么关系? 正好珊瑚提着篮子经过,蓝子里也不知装了什么,用布头盖着,鼓鼓地。琴儿心直,心里早就防着她,便问道:“珊瑚姐,你不好生看着春桃,又准备到哪里去?” 珊瑚本早已看到她们三个,却只当没看见一样就准备直当地走去,听琴儿喊,才微顿了步子一脸高作道:“不知道是看守春桃的事大,还是去看望夫人的事大?听说夫人犯了旧疾,我这可是去给夫人送些可以缓解病症的药草,难道你眼睛瞎了吗?” 前两日看到小姐的手段都那么怂了,怎么才两日又得不可一世起来? 琴儿见着气愤,忍不住大声道:“夫人犯了旧疾,自有大夫,又何必你去送什么药草?” 珊瑚撇了撇嘴,眼中分明有着对主仆三人的轻鄙,“这药草可是二表少爷亲自教我的,就是专为缓解夫人的偏头痛,我现在不去,难道你去?” 她那言下之意,好像她已经是二表少爷最亲密的人了一般,给顾氏送药,非她莫属。 眼见她扭着腰肢款款而去,琴儿气得脸色发白,一跺脚道:“小姐,你看那个贱婢仗着夫人如此无礼,不若奴婢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花著雨却是一点也不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珊瑚的背影一眼,才拍了拍琴儿的肩道:“让你去和她打,那是脏了你的手,只管安心做你份内的事吧,珊瑚……呵,她跑不了……” 琴儿还要说,被芍药拦了下来,训道:“好了,你就按小姐说的去做吧,就你那瘦身板,也能打得过她?自不量力。” 琴儿撅着嘴,花著雨只当没看见。而珊瑚一去就是大半天,直到晚上亥时末才鬼鬼祟祟地回来。 半夜的时候,花著雨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把芍药拍醒了,两人提着灯笼在屋前新植的草丛找了半圈,竟看到两条竹叶青盘踞在草丛中,芍药看得惊呼出声,连退了好几步。 花著雨仿似在意料中一般,让芍药把事先备好的小瓷瓶拿出来,然后一手抓住一条蛇的七寸,撬开它的牙齿,不紧不慢地收集毒液。 等把两条温顺得不像话的毒蛇的毒液收集完,芍药已经吓得牙齿打颤,“小……小姐,你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抓蛇……” 花著雨把瓷瓶收好,又把两条蛇装进竹筒里,才一脸坏笑道:“就是被送去庄子两年的时候。好啦,今天的事到此打止,现在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该那些人上场了。” 芍药尽管惊魂未定,却不得不佩服花著雨的神机妙算,心下更是对从容不迫的女子起了敬佩之心。 第二天一大早,珊瑚就起了个大早床,除了去春桃那边转了一圈,总是时不时盯着主屋瞧,直到日上三杆,都不见里面的人出来,终于忍不住去问在院子里晒被褥的芍药,“小姐还不见起床,今天是怎么啦?” “小姐昨日就说受了风寒,交待今日要多睡些时候,让我们不要打扰她休息。”芍药一本正经道。 珊瑚哦了一声,又道:“今早一起来我的右眼皮老跳,总有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小姐有什么事吧?” ------题外话------ 终于熬不住开始更新了,希望新老读者多多支持。 ------------ 第011章 陷阱之深 芍药看了她一眼,“能有什么事?是你多心了,还是去把春桃看好吧,今日也到了她解禁令的日子,可要给她多上些伤药才对,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可不能日后在脸上留了疤痕。” 珊瑚干笑两声,就退了开去。 看着她轻快而去的步伐,芍药嘴角露出一抹轻蔑地笑。 珊瑚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地跑到大成园,当先就向周妈妈把静婷苑的动静一五一十禀报了,周妈妈进到里间报备,顾氏正在和花若梦吃蛇羹粥,闻听此言,花若梦粥也不喝了,把汤勺一扔,眉飞色舞道:“什么感染了风寒,分明是中毒快死了,芍药那蠢货还在等她自动出来,岂不是痴人说梦?” 顾氏画得精致的眉毛抬了抬,“不管怎么样,人还不能死的,周妈妈过去瞧瞧,如果是半死不活,就叫大夫给治了,不过也不要太快,总要让她了解了解有些东西可不是她随便能拿的。” “我也要去。”花若梦紧跟着站了起来,随手把青瓷描金大花瓶里的一枝栀子花“啪”地一声折断,然后捡起花朵狠狠揉得稀烂,“我会让她的脸像这朵花一样开得艳丽好看。” 顾氏当没听见,只挥了挥手,周妈妈自是明白什么意思,却也不点穿,就让人带路前往静婷苑。 等他们一众人赶到静婷苑的时候,里面依然是静悄悄地,除了琴儿在抹窗子,连个粗使丫头都不见。 “琴儿,七小姐呢?” 周妈妈陡然出声,把正在想心事的琴儿吓了一跳。 她回头一看是周妈妈还有八小姐带着一众人,忙欠身道:“小姐说身子软,想多休息……” 周妈妈脸一沉,“一个大家小姐,就算再身子软也不该睡到这个时候。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伺候的?不是该把她叫起来吃点东西了请大夫么?是不是看这里没有主子,就偷懒想为所欲为?” 琴儿忙低头,“奴婢不敢,是小姐这么交待的。” “放肆!七小姐任性妄为,难道你们就该这么顺着?如果她有个万一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也该叫你们这么晾着?” 琴儿不敢再出声,花若梦已迫不及待想看到花著雨奄奄一息的样子,同时也不想让琴儿发现她的手段,已经带了她的奶娘胡妈妈和小翠径直去推内室的门。 然而门打开后,并没有看到她想象中的惨烈境况,只见日光若金,斑驳地落在窗前,花著雨手捧一本线装书,正半倚在凉榻上低头看得入神。窗前的碧树上缠绕着淡淡的紫藤,香风细细,幽幽而来,好一副悠闲的景致。 她一愣,怎么会这样? 说好的毒发面黑气若游丝呢? 花著雨已闻声抬起头,欣然一笑,“原来是八妹来了,可有什么事?” 花若梦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狐疑道:“你没事么?” 花著雨把书放下,歪着头,“我能有什么事?” 花若梦心里暗恨,正待骂珊瑚那个贱婢报假信,忽只听得头顶一阵“咝咝”声,仰头一看,就见两条竹叶青吐着蛇信子从房梁上引颈而下凌霄剑仙最新章节。 “小心!”说是迟,那是快,旁边的胡妈妈看出危险,不顾一切地一推已经惊呆地花若梦,那两条蛇受此一惊,逶迤的蛇身顿时上弓,化成两条黑影从房梁上“咻”地一声射到花若梦的手臂上和胡妈妈腿上。 花若梦只觉那冰凉滑溜的触感恶心又阴寒,“啊,蛇啊……” 她惊慌失措地不断甩着胳膊大声惨呼,那蛇被她越呼越是缠得紧。随后闻声进来的周妈妈和众丫头婆子又惊又急,忙让人去外面叫来两个家丁,那两个家丁麻着胆子勉强把两条蛇扯离了花若梦和胡妈妈,随即摔死于地。 这么一阵人仰马翻,花若梦早已吓晕过去,周妈妈也顾不得质问那蛇的来历,也忘了来时的初衷,赶紧着人把她抬了回去,急请治蛇毒大夫。 一众人来去如风,屋子里转眼又安静了下来,芍药走近依然坐姿不变的花著雨面前,低声道:“八小姐在这里被蛇咬,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该怎么办?” 花著雨静静翻着书页,“我就是要让她们不能善罢甘休,不然我也不会把出事的地点设在我的屋里了。不用担心,这事是闹得越大对我越有利,只管坐下来静观其变。” 芍药心里没底,只能勉强点了下头,这时琴儿手里拿着三张房契走了进来,“小姐,奴婢的堂兄刚刚悄悄来回话了,果然不出您所料,皇后娘娘给赐的这三张房契所在地正是京城最繁华的信阳街的万源米铺,包括晓钟街和蓬场街的分店,都是相当有名气的。如果小姐凭着这几张房契,要想在帐上支钱,是理所应当的事,不存在有什么问题。” 芍药听得一喜,“此事可是千真万确?” 琴儿重重点头,“昨天早上我堂兄受我所托,问了采买的管事,答案是肯定的。为郑重起见,他还特意跑到这几家铺子去瞧了,门脸又大,伙计又多,一片欣欣向荣之色,绝对千真万确。” 芍药接过房契恭敬地递到花著雨手里,“小姐,这回子不用愁钱的事了,若能在米铺支些银子,相信就能盘下那间药铺,冯大哥以后一家子的生活也不用小姐再多操心。” 花著雨若有所思地把房契收好,琴儿见她面色凝重,紧张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花著雨沉吟了一下,“如果是这么好的门店,母亲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就交到我的手上,我在怀疑,她又在耍什么诡计!” 琴儿有些半信半疑,“东西都在小姐的手上了,又能使出什么诡计?” 花著雨一时也不得其所,正思虑间,花不缺身边的长随就在外面唤道:“七小姐,老爷有事叫你去一趟大成园。” 花著雨唇角一弯,起身道:“告诉父亲,我马上过去。” 长贵应声而去,芍药担心道:“看来事情已经捅到老爷那里去了,真的会没事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可怕的,只管跟上吧。” 她说得如此笃定,芍药只好硬着头皮拿伞跟了出去。 大成园里,气氛凝重。 花不缺沉脸听着才给花若梦救治了蛇伤的府医的回话,脸色更是沉了几分。 ------------ 第012章 别和稀泥 顾氏在旁边揩了揩眼角,一副强忍悲伤的模样哽咽道:“梦儿一片好心去问候雨儿,谁知道她会在房里藏了两条蛇去伤她,老爷,她们可是姐妹啊,一个姐姐怎能对妹妹有如此大的戾气……” 闻听这边出事随后赶来的何氏也附和道:“七丫头如此大的戾气,莫不是前两天因为偷衣的事姐妹两个生了龃龉,所以才把怨气发泄到了梦儿身上?” 一旁的秦氏觉得她说得有些过份,“怎么可能?七丫头向来温顺胆小,哪有能耐去操使两条蛇?碰巧而已吧?” 顾氏闻言,有些恼怒这个三弟媳总是为那个小贱人说话,眼底寒光一闪,迅速扫了她一眼,才垂眼道:“弟婶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这事也太凑巧了……” 话还没说完,花著雨已带着芍药走了进来,她看到花不缺乌云堆积的脸色,忙摆出一副惊弓之鸟的神色来。 “快说!是不是你故意放蛇伤你八妹的?”花不缺一拍桌子,怒气喷薄。 花著雨白着脸,“父亲,女儿真的不知道屋里有蛇,如果女儿知道,早就夺门而出,哪里还敢关在屋子里……” 看她那么个样子,谅她也不敢。花不缺冷哼了一声,“听四皇子说,你这两年在庄子里学了不少本事,谁能证明你不是故意为之?” 其实他这么说,也只是想平息一下顾氏的怨气,随便罚她一下就算了,毕竟花若梦被蛇咬,伤口又黑又肿,她当娘的自然心疼,顺顺她的意也没什么。 而在花著雨听来,他这分明是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咬着下唇,一脸凄然,“父亲,不说女儿没那本事去抓蛇,就算有,女儿难道还会未卜先知,就知道八妹要去我屋里,故意把两条蛇放在房梁上让它们一见八妹就袭击?如此不合情理的事,以父亲的阅历真会看不出里面的端倪吗?那日史公公都一再交待女儿要保重好身子,他日还要去北冥为皇太后她老人家换取还魂草,眼下女儿险些遭蛇咬一命归西,不说差点就要害了我们花家背是不义之名,更是辜负了皇上对我们花家的厚望啊……” 她声泪俱下,说得凄凄惨惨戚戚,合情合理,顿时让准备和稀泥的花不缺背脊一震,蓦然惊悟,如果这两条蛇针对的并不是花若梦,而是这个还有大价值的花著雨,那岂非要出大事?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敢马虎,认定是有人想置花家于不义,恐怕是府里的人勾结了府外的人干下恶事,当即对长贵喝道:“去把赵管事叫来问话,说不定就有那些吃里扒外地在害府里的主子!” 长贵不敢耽搁,应声欲去,顾氏却道:“慢着。” 花不缺回头看她,“为什么不叫赵管事来查?” 顾氏抿了抿嘴,她本是想借着花若梦莫名被蛇咬这一事堂堂正正罚一顿花著雨,让她知晓她的厉害,从而乖乖把那些首饰交出来灾厄纪元全文阅读。谁知道花著雨一上来就咬住了关键,把个皇太后给抬了出来,以致于把蛇咬人事件扩大化,让花不缺起了追究之心,实在可恨。 再说赵管事是她的心腹,把他叫来,不管他查不查得出放蛇之人,都是她这个当家主母难做,倒不如…… 她看着花著雨,“此事破绽颇多,不知道老爷看出来没有?” 花不缺望着她。 “若梦无事从不到静婷苑去,今儿个就古怪了,如果不是静婷苑的珊瑚去我那边报备说七丫头受了风寒,我让周妈妈还有若梦去探病的话,若梦也不会去那间屋子,更不会被蛇咬。老爷,整件事情明朗得很,不知道还要找赵管事查什么?” 顾氏说得慢条斯理,却把一盆脏水全倒在了花著雨身上。言下之意就是花著雨和珊瑚两人合伙把花若梦骗过去,再让那蛇咬死她,根本不是什么有人要害花著雨,不仅否定了花著雨的说词,还倒打了一耙。 花不缺一听有理,他深知花若梦和花著雨私下里不对盘,平日没事她绝不会去静婷苑,今日的事,莫非真是花著雨搞的鬼? 这么一想,心里的疑虑越发深了。 就知顾氏厉害。 花著雨轻瞟了面色变化的花不缺一眼,唇角暗勾,幸好她已防到顾氏有这倒打一耙的招术,不然,还真要钻进她的圈套里了。 她上前一步欠身咬着下唇道:“父亲,有些话女儿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既然话是珊瑚传的,不如把珊瑚叫进来对质。” 不敢等闲视之的花不缺哼了一声,“把珊瑚叫进来问话。” 话音落,早在门外候着的珊瑚就踩着莲步走了进来,盈盈一礼道:“老爷有何吩咐?” “早上是不是你到大成园给夫人报信说七小姐受了风寒?”花不缺皱眉问。 珊瑚似乎吓了一跳的样子,扑嗵一声跪到地上,垂着头,惶然不安的样子。 这副模样,分明是承认有这么回事。 花不缺眼里寒气直涌,“是谁叫你去报信的?说!” 珊瑚吓得身子一抖,趴在地上颤抖道:“是……是芍药,她说是小姐交待她这样说的……” 早已憋得发慌的芍药立即上前反驳道:“珊瑚,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明明是你早上跑来问我小姐怎么还没起来,我说小姐交待了,说她今天身子骨软,会多歇些时间再起来。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跑得不见人影了。结果不多时,周妈妈就带着八小姐来了。” 说到这里,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拍脑门道:“啊……怪不得,周妈妈还说要请大夫什么的,原来是你去夫人那边作了话,说我们小姐一病不起了,然后八小姐就姐妹情深迫不急待去推了小姐的屋门,然后才遭了灾……” 她这席话可技巧得很。一是道出了珊瑚私自跑去大成园报假信的事实,其次,又暗示了花若梦所谓的姐妹情深是假,想确定什么事是真。 珊瑚一听急了,好像这些事情是她一人整出来的一样,这个罪名她可担不起,夫人只是交待让她万不得已的时候反咬七小姐一口,可没说让她一个人担责。她忙抬头道:“你明明说小姐是受了风寒,我才去大成园报信让夫人请大夫。” ------------ 第013章 绝不罢休 “是么?”芍药望向周妈妈,“周妈妈进院子的时候有问琴儿小姐的情况,当时琴儿是回答小姐受了风寒还是身子骨软想多躺会?” 周妈妈看顾氏,顾氏端出一副公平公义当家主母的样子道:“实话实说,当时琴儿怎么说?” “琴儿说……”周妈妈回忆了一下,琴儿确实说七小姐是身子骨软,并没有说受了风寒,当时当着很多人的面说的,她也就没在意。可是这众目睽睽之下,这话都对不起来,就已经遭人怀疑了,夫人岂非要惹上嫌疑了? 何况七小姐根本没到要请医救治的地步,珊瑚却这样报信,难道她已被七小姐收买,目的就是要把八小姐哄去遭蛇咬? 一想到这个可能,周妈妈顿时眼色变利,蓦然回头盯着珊瑚。 跪着的珊瑚突觉脑门如针刺,情不自禁望向周妈妈,自是瞧见了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阴霾。 她心里一紧,还没待多想,扭头却看到花著雨朝她诡异地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几日前她用在春桃身上那毫不着痕迹既算计了八小姐又算计了夫人的高超手段,心里一寒,方醒悟此次恐怕她也是掉入她设的陷阱之中。 想到现在已是一张烂脸的春桃的下场,还有二表少爷那如冰似雪般的俊颜,生恐丢了如花容颜不得良人眷顾,心里的恐惧顿时一阵紧似一阵,当下顾不得许多,三两下跪爬到顾氏跟前抱着她的膝盖语无伦次惊恐道:“夫人,救我……奴婢真的没说一句谎话……就算有人借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夫人面前撒谎,奴婢真的是按您的吩咐盯着小姐的屋子,当时问芍药的话奴婢也是一字不漏……啊……” 不待她说完,周妈妈已从旁边一脚把她踹翻在地,“你这贱婢魔怔了么,胡说什么?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狗东西拖出去仗刑!” 话音落,立即就有两个粗壮婆子一把扑向珊瑚,又拖又捂地把她往外拽拉。 珊瑚哭着挣扎,却就是发不出声来。 自始至终,顾氏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事一样。 秦氏暗自摇头,何氏嘴角却是挂起讥诮的笑,阴阳怪气道:“没用的东西就是这么样的结果啊,我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她这句话自是说给那些为顾氏效命的下人们听的,那些下人听了,脸色果然畏惧。 顾氏握杯的手指紧了一紧。 眼看珊瑚像狗一样被拖走,花不缺却也当没看见一样,花著雨心里更是气极而笑魅影天下。这位父亲大人身为朝中重臣,最会闻音知意,揣测别人的心意定是一绝,可是到了现在,他真的就没有察觉是顾氏买通了珊瑚想害自己吗?难道因为花若梦遭了蛇咬,然后他就想把这事不了了之? 他们是不是都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然后也找不出他们害自己的任何把柄,可以任他们为所欲为? 想得倒美。 这一次,她也要给他们敲敲警钟,告诉所有人,她也不是好欺的。 她忽然愁眉不展幽幽道:“父亲,看来珊瑚这丫头的心并不在我这里,女儿这个主子还当得真是失败。不过八妹因为关切我这个姐姐而跑到女儿屋里遭了难,女儿心里又万分愧疚得很,当时真该让那两条蛇咬了女儿才是……” 花不缺扫了一眼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何氏和秦氏,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好了,都是珊瑚这贱婢惹的祸,好在是你八妹代你挡了灾,此事就到此打止吧。” 他说着就欲起身,想不到花著雨却眼含泪水仰起小脸委屈道:“父亲,静婷苑这些年都安静的很,从没听说过有蛇出入。没错,承如四皇子所说,女儿这两年在庄子里是跟着一些庄户学了些山野知识,所以也恰好认得,那两条盘在我屋梁上的蛇正是竹叶青。这种蛇一般喜溪边灌木丛中,再就是岩壁竹林里,我的院子干燥而开阔,那两条蛇为什么会盘在女儿的屋梁上,父亲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一直老神在在的顾氏听得心里一震,料不到这个小贱人得了便宜还不罢手,又还熟知这种蛇的生活习性,会不会坏事? 她偷瞄花不缺,花不缺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回头问长贵道:“七小姐说的可在理?” 长贵曾跟着老国公爷征猎过,自是知道这些事情,忙回道:“七小姐说得没错,竹叶青这种蛇常与竹林草丛为伍,极少会出入人居住的场所。” “这么说,难道是有人故意放蛇到静婷苑?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害主子?”花不缺横目满屋一扫,不怒自威。 一众下人都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生恐被殃及池鱼。 花著雨自是听出了他的语病,哪个敢害主子?分明是他又想和稀泥。 她眼珠转了一下,盯着旁边矮几上放着顾氏吃剩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蛇羹粥,目光又好像无意识地看了一旁的何氏一眼。 何氏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东西她如何不识得?眼睛顿时一亮,自然记起这两天顾氏说偏头痛犯了,叫人买了一些蛇熬粥吃…… 想到这里,她先是笑了笑,然后才状似不经意道:“蛇自然不会无故跑到静婷苑去,听说这两天大嫂头痛病犯了,记得每次这样的时候,大嫂都会熬些蛇羹,不知道这两条蛇是不是从厨房跑掉的。哦?” 她嘴上说是从厨房跑掉的,但是以这一屋子的人精,如何不知道她在暗指是顾氏借此下手去害花著雨? 顾氏脸色泛青,这个二房的何氏最是抹脸无情,别看她平日阿谀奉承一副讨好的样子,但是对于嫁给老二她不能当家掌权一直心存怨念,这么多年来,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落井下石,自己防了她这么多年,又加软硬兼施,才让她这几年安份一些,想不到她今日又故态复萌,好扳倒自己吗?她还不够格! 她清了清嗓子,慢声道:“二弟婶说得没错,这几天我确实犯了旧疾,着厨房买了几条蛇回来入药熬粥,没准就是有人看到那物就心生歹意,把那蛇偷走放到屋子里,再来伺机害人。” 她向来脑筋转得快,何氏搭过来的一坨屎,又叫她转着弯借力搭到了花著雨身上,一点都不含糊。 ------------ 第014章 交换条件 何氏闻言,也不再做声,只是看着花著雨,反正这大房的两母女斗于自己无损,她还可以隔岸观火,巴不得瞧热闹。 花不缺一拧眉,“七丫头,你既然识得蛇性,难道是你去厨房偷了蛇再故意害你八妹?” 转而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可是这可能吗?你一个弱女子,就算再胆大,也不可能把两条蛇偷得出来。” 秦氏忍不住点头接口道:“能够抓蛇的人,府里就那么几个,如果真想找出那个放蛇咬人的凶手,想必也不难,大伯不如把管厨房的管事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周妈妈闻言脸色一变,那管厨房的管事正是她舅侄儿周普,当时那两条蛇也正是他抓了半夜悄悄扔进静婷苑的。如果要追究责任,以周普和自己的关系,肯定又要把事情扯到夫人身上,到时候周普被降罪事小,连累了夫人和八小姐,又如何收场? 想不到七小姐一句话就又把夫人扯了进来,是无心还是故意? 顾氏一时间自然也想到事情的严重性,狠狠盯了一眼花著雨,忽然笑道:“罢了罢了,不过是厨房里跑了两条蛇,好在是伤了我们梦儿,七丫头无事,就别再弄得鸡飞狗跳了,以后我这偏头痛犯了再不吃蛇就是。老爷,现在不知道若梦怎么样了,我们再过去瞧瞧吧。” 她把话题一转,就想把事一带而过。花不缺正要应,花著雨却是上前两步道:“八妹替女儿受了伤,就算是为了八妹,也当该找出那个放蛇之人,不然,以后府里若再什么状况,后悔就晚了。” 花不缺被她挡着,微怔在那里,在他的印象中,花著雨并不是一个敢当面驳他话的人,唯唯诺诺少惹是非才是她的本性才对,眼下她竟敢忤逆他的话?他没听错吧? 顾氏脸色一冷,“七丫头,我们现在要去看你八妹,你一定要杵在这里么?” 花著雨有些倔劲上来的势头,昂着头,僵硬着背,“女儿这是为府里的人的安全着想,女儿也相信父亲的公正网游之红颜无敌。” 她毫不退缩寸步不让的模样当即就惹得何氏扑噗笑了起来,“哎哟,我们著雨这模样还真有著月当年的架势,他大伯,这孩子的话没错,可不能让那些着了歪心思的人再在府里作乱啊。” 花不缺脸上有些挂不住,暗哼了声,正准备应了,顾氏盯着花著雨几乎是银牙微锉地截口道:“前些日子史公公建议你学着操持一些庶务管理一些田产什么的,我看这时机也差不多了,稍后你过来让母亲给你指点那些田产的经营状况,明儿就让人带你去一些铺子里瞧瞧,日后那些做你嫁妆的商铺就由你自己给掌着吧。” 终于逼出她这句话了。 看着顾氏铁青的脸色花著雨心里暗乐,这才收敛了倔强之气退后两步一礼道:“不知道八妹的伤势如何了,父亲母亲快去瞧瞧吧。” 花不缺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顾氏撩着眼皮子被一众婆子丫头簇拥着出去了。 何氏起身走到花著雨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扬着手中的帕子,边走边拉长了语调对旁边的婆子怪声怪气道:“想不到如今七丫头也出息了,回头得让我们碧丽和碧媛给学着点儿才是。” 花著雨只当没听见她酸溜溜的话,这时秦氏走过来柔和地笑了一下,又拍了拍她的肩,和声道:“有空到三婶那边和你九妹十妹去玩,三婶给你做好吃的。” 花著雨对这个长得端庄秀静的三婶好感大增,腼腆着点头道:“谢谢三婶,侄女有空一定过去。” 从大成园出来,芍药暗自长舒了一口长气。等一回到静婷苑,早已听说珊瑚受了很重的杖刑还被周妈妈叫来人牙子卖出府的琴儿就缠着芍药喜上眉梢地问道:“好姐姐,快告诉我,在大成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夫人把珊瑚那个贱婢给治了?” 芍药本有好多话要问花著雨,可是被她缠得没法,只好先把在大成园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听完经过,琴儿瞪了好半天眼,才缓过神来一脸崇拜地看着在窗下看绣品的花著雨,“小姐,你是怎么算准夫人会用蛇来袭击你的?那两条蛇又是怎么回事?快说一下给奴婢开开窍吧。” 花著雨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绣品,双手枕着头仰靠下去,“也没什么。只不过知道母亲平白被我要回那些首饰肯定不会甘心,便事先做了一些准备。那日恰巧芍药去厨房的时候听到周普说母亲犯了旧疾让买蛇,我也就只抱着防犯的心思把那些可以防蛇的盘根草移植过来。想不到当晚果然就在草丛中看到了两条竹叶青。于是我就借着珊瑚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的嘴让她报了假信,想不到会把八妹引了来,于是事情就成了这样了。” “哇,小姐好厉害,那日春桃那个小蹄子吃了亏珊瑚还不知收敛,这次又撞上了小姐的刀口,被卖出去也是活该,谁叫她以前不把小姐当主子看,还自鸣得意以为她才是静婷苑的主子,这下有她受的了。” 琴儿两眼直冒星星,只觉珊瑚的下场让她心里大感舒畅,恶人果然就该有恶报。 “可是小姐,”芍药又把那几张房契捧了出来放到花著雨面前的小几上,“从夫人今天答应把铺子的经营权交出来看,恐怕事情真的如小姐所说,夫人会在这三间铺面上做手脚,小姐有什么打算?” 花著雨接过那三张房契,沉默了一下,“现在还谈不上打算,这几间铺子在母亲手里两年多,就算我得了房契,经营账面上的事还得让她的人亲口来才能交接明白。今日我逼着她退让了一步,让她以此做为交换条件把铺子的经营权全权交到我手上,已是不小的收获,后面的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晚饭后我会到她那边,看她怎么说。” 芍药沉重地点了点头,“但愿一切顺利。” ------------ 第015章 坐着中枪 到了傍晚的时候,花不缺出去应酬了,顾氏就在花若梦的清萝院用了晚饭。此时花若梦蛇毒已去,人也能坐起来精神了不少,吃了几口清粥,就不耐地一把掀翻了碗碟咬牙道:“娘,我在那小娘养的屋里遭了蛇咬,你为什么不仅不治了她,反而还要让她接手了那些赚钱的商铺?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以为我不想治了她么?”顾氏知她这个女儿火爆,也不责备她的蛮横,示意下人收了一地狼藉,“今儿就是为了治她差点出了大事。如今你七姐胆子可大得很,胃口也大得很,不仅拔除了我放在她屋里的眼线,还险些让厨房里的人出事。如果不给她点甜头,今日的事瞧她那模样会要越闹越大。” 周妈妈给她递上热茶,“最近的七小姐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也越来越多,说不定今儿八小姐被蛇咬也是她的杰作,虽然我们想不出她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好在夫人早有防备,她以为可以逼着夫人真的把那几间赚钱的商铺拿走?七小姐岂不是太轻看了夫人?” 说完,她就和顾氏相视阴阴地笑了。 这时有丫头禀报花著雨过来,顾氏赶紧交待花若梦装睡躺下去。花著雨进来见礼后,顾氏才稍抬了眼皮道:“既然史公公发了话,这些皇后娘娘赏赐给你姐姐的商铺如今就全部交到你手里吧。如果你能把这几家铺子打理好,有空余的时间,母亲也会亲手教你打理府里庶务,将来去了北冥,也不至于手生到让人笑话,没的低了我们大泽和国公府的面子。” 花著雨一脸低眉顺眼道:“多谢母亲栽培。” 顾氏嗯了一声,随后朝周妈妈吩咐道:“等会传话下去,明儿赶早让赵管事亲自带着七小姐去信阳街的万源米铺,让那里的钟掌柜叫齐其他两个铺面的掌柜务必把账面全都向七小姐交待清楚,不可有一丝遗漏,日后让他们都只听七小姐调派,听清楚没有?” 周妈妈恭声应道:“奴婢明白,定会按夫人意思交待赵管事。” 顾氏面上一副真正交权的样子,花著雨毕竟不知铺面上实际情况,暂且按下心中疑虑应了明天察铺接账的事,只等看了铺子后再做盘算。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等花著雨一起床,芍药和琴儿就赶紧服侍她梳洗,待一切收拾妥当到得前院,赵管事已备好马车已等在那里。 赵管事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模样周正,穿着利落,那气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到了外头去,可以镇住不少人太古剑仙。他一脸不卑不亢的把花著雨迎向后面的青油毡布车,恭声道:“过去万源米铺大约也要小半个时辰,等到那里见三位掌柜,一去一来恐怕也要大半日时间,七小姐可做好了准备?” 花著雨上了马车后道:“无妨,一切都按顺利来。” 赵管事应声而去,芍药放下了帘子,又上下看了看花著雨,有些不满意道:“小姐今儿是去见几位掌柜,不说赵管事的马车派得寒碜,就小姐这身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衣着也难以压住那几位掌柜。没有大家小姐的派头,奴婢就怕小姐要被那几位掌柜看低了。” 花著雨笑看她,“大家小姐的派头不仅是靠衣着,还要靠这个。”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意思是说,只要有气势,能准确拿捏到别人的弱点,不怕别人不低头。 芍药却是会错了意,盯着她的脸更是满腹抱怨,“还说脸,小姐连盒像样的胭脂水粉都没有,脸虽然白,却不红润,等会到了胭脂铺,一定叫马车停了,等买了上好胭脂涂上显了好气色再去。” 花著雨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太着相了,却也不好说她,毕竟她是一番好心。 马车一路前行,不一会时间已到繁华街市,熙来攘往的人群和各种叫卖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花著雨忍不住想撩起一角望向外面,芍药却先了她一步,她两眼紧紧盯着外面的商铺,直到看到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面前就叫停了马车,“小姐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不待花著雨答话,她就下了马车。 花著雨见她进了铺子,正待闭目养神,忽听见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呼救声,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把车帘掀开一角探头看去,就见对面一家大酒楼的二楼处不断有桌椅飞掷而出,木窗被人一脚踹碎,一个穿着华丽的粗胖身影翻滚了出来。 紧跟着一个玄衣蒙面人飞掠到翻滚的身影旁,手中雪光一闪,眼看就要扎入胖子的胸腔,后面又忽然蹿出三四个家丁模样的人朝玄衣人攻去。玄衣人退后,侧踢、挥刀、扭脖子,卡嚓声中,有人颈骨被拧断! 玄衣人动作快如巅峰,带着凌厉的杀气,揉身再攻向胖子,家丁再用身体抵挡。 胖子挥舞着手,连滚带爬,眼泪鼻涕一大把地朝四周呼救,“救命……救命啊……” 一时间,惨呼,叫嚣,惊恐,几乎要将对面二楼给拆了! “不好啦,有人要杀太傅孙子陈大公子,快报官救人啦……” 不知是谁终于呼出一声完整的话,街面上顿时一片混乱,路人纷纷回避。 就算隔了一段距离,花著雨也似能感应到杀气的迸射,缩了身子就欲让马车远离,不料忽觉空气急速涌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超强大力将车壁砸穿,一个庞然大物随之滚落进来,由于力道太大,马车瞬时侧翻! 花著雨反应迅速地一把拉住车壁破碎处,缩脚飞蹬在另一边车壁,方避免摔到那庞然大物上。 然而她的躲避并没有阻止住杀机的延续,玄衣人从破洞口飞掠进来,双腿狠狠跳到大物腰身,大物身子两头翘,杀猪一般惨呼出声,响彻云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花著雨实在没料到杀机会在眨眼间就赤裸裸展现在她眼前。 她绣花鞋底一踢,就想蹿出去逃离这个杀人现场。可惜那被踩得快断气的大物像打了兴奋剂一般忽然发力,蓦然挥手间一把就扯住了她的腰带,并且借势左掌一抓,竟将那玄衣蒙面人的蒙面巾给扯了下来。 ------------ 第016章 虎口逃生 微风簌簌,扫过几人的眉眼,却也瞬时间冻结了在场人的动作。 那是一张浓眉飞斜充满阳刚之气的脸,肤白鼻挺,眉间煞气之中,自有一股贵气流溢。 花著雨一怔,当街杀人者,居然是这样一个养眼的年轻人? 那人也似乎被胖子的举动和脸面的突然曝光而有一瞬间的怔愣。 “是你?竟然是你要杀我,我定叫我姑婆宰了你……” 胖子似是认识这张面孔,顿时哇然大叫,年轻人脸上煞气一转,一拳伴着风声就砸向了胖子胸口,胖子闷哼一声,一口血箭喷薄而出,年轻人微闪,避开血箭。那胖子却疯了一般一口就将蒙面巾塞到了嘴里,年轻人急抠他嘴里的蒙面巾,胖子张口就死死咬住他两根手指。 年轻人疼得低呼出声,同时胖子喉咙一直,就把蒙面巾给吞了下去,花著雨不得不佩服他的喉咙有够粗。 年轻人甩着手气怒得额上青筋直跳,胖子却就是不松口。 听着外面传来众多的抓捕之声,被胖子拽住腰带的花著雨也急得跟什么一样。她现在像是一个短命鬼一样被死胖子拉着看到了杀手的面目,杀手必定要杀她灭口。如果她想要虎口求生,那就只有放手一搏。 一时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蓦然收腿放手,在年轻人还来不及反应时,她整个人已经跌坐在年轻人腰口上,同时双拳如雨点般猛然朝那张俊脸砸下去,一拳又一拳。 这一变故,让下面两个纠结在一起的人都傻了眼,年轻人转眼被揍得鼻青脸肿,七荤八素。胖子哈哈大笑,结果一口气没上来,没了声气。 年轻人手指得解放,已经青肿的嘴角都气歪了,他翻身一把掐住花著雨的脖子,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居然敢揍老子,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花著雨强忍着即将窒息的痛苦眨眨眼,可怜巴巴道:“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胖子吃了你的蒙面巾,我现在让你的脸变了形,就算外面有千百双眼睛,他们也认不出你是谁……” 年轻人浓眉一皱,表情有所松动,似乎也察觉到外面已形成了包围圈,本来想下杀手的手松了松,咬牙道:“意思是说老子还要感谢你?呸幻徒全文阅读!如果不是现在外面人多没时间了,就叫你血溅当场!” 话音未落,他已弹身蓦然蹿出破败的车厢,在无数的喝斥声中,他脚底一点车厢,身形冲天弹起,直射对面酒楼屋顶,引无数官兵奋身直追…… 花著雨捂着脖子直咳嗽,他大爷的,总算捡回一条小命。 从商铺里买胭脂出来的芍药早已发现马车这边出了事,却叫一众官兵拉住不能奔过来,急得眼泪直流,直到被胖揍一顿可能回去后连他爹妈都不认得的杀手离开,她才能哭叫着冲过来,“小姐……小姐……” 花著雨被两个衙役从破车厢里扶了出来,她白着一张小脸像被吓瘫软一样靠在芍药身上,虚弱道:“我没事,别哭……” 这时那个已经断了气的胖子也被人抬了出来,一个官长模样的人走到花著雨面前,“敢问这位小姐,可否稍后随我们回衙门描绘出刺客的模样?” 花著雨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我……我没看清……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此时赵管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沉声道:“这位是武国公府的七小姐,现在我家小姐已经惊吓过度,官爷就算把她带回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还请官爷通融。” 一听是武国公府的七小姐,那位官爷立即堆起了笑脸,“原来是七小姐。因为是陈太傅的长孙被人当街杀了,我们也是公事公办,请恕在下冒昧。既然七小姐受惊,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 花著雨暗舒了口气,不经意地朝刺客飞落的酒楼屋顶望去,却见那三楼临窗的地方,一个身着月白色云纹长衫的人手执玉杯坐在那里。他像已静静坐在那里很长时间了,又像是才坐了上去。 心有所动,当花著月情不自禁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把视线投向了她。 这个人大约二十来岁上下,或者年纪更小,长发犹如丝缎一般束起一绺在脑后,其余的全部垂在肩上。 他的双眸极黑,目光轻轻扫过,犹如三月河面缓缓流动的风,又如那春日暖暖的日光,照拂得人周身如沐春风般暖洋洋。 此时天气极好,薰暖的风顺着微微飘起的碧纱吹起,迤逦柔碎。日光若金,穿越浮华,静坐而望的人似被渡上了一层莹白光亮,那场景,就像是一幅静止不动的画…… 花著雨蓦然心惊于她注视的时间过长,淡淡收回视线,方发现那人静坐的高度恰巧能看到刚才侧翻马车里的全部情形。 这个人是不是已经看到她与刺客的交流? 如果他坐在那里有了一段时间的话。 这个认知让她不由再次朝那人望去,那人却端杯朝她露出一抹轻笑,眉清目弯,如旭日初升,温暖耀目。 “小姐还要不要去万源米铺?”赵管事沉声皱眉问道。 花著雨敛了心神,不管那人有没有看见她与刺客的交流,她都决定不去多想,因为事实已是如此,想也是白想。 她看了赵管事一眼,“都到了这里,还是去吧,马车坏了,可以再租一辆。”估计他巴不得她不去,可是她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赵管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随手就又拦了一辆马车,待主仆二人坐好,才报了地头让车夫赶过去。 一路上芍药少不得对她一番拾缀,等花著雨到万源米铺的时候,时间几乎已近午时。 ------------ 第017章 如意算盘 “这就是今年七个月的账本?”花著雨随手翻阅着早已候在万源米铺的三个掌柜呈上来的几大叠账本,不动声色地问道。 在她从万源米铺的两间地处繁华的门脸看来,这里地段好,门楣装饰也大气,铺子里的伙计也约摸有六七个的样子,诚如琴儿的堂兄打探的情形,这里应该是一家生意兴隆的铺子。可是按账本上来看,却是月月亏损,除却税费以外,竟是连伙计的薪资都是拖欠着的,这可能吗? “没错。由于生意不景气,陈米未卖完,过了梅雨季节,都变成了霉米,无法出售,全堆在了仓库里。可是到了新米季节,为了把三家米铺经营下去,夫人下令,又重新从府里头调了大笔钱款投了进来进了新米,目前才勉强维持三家米铺的正常经营。”钟掌柜垂首在桌案旁谨慎回答道。 花著雨一目十行把那些账本胡乱扫了几眼,根本不想深入研究,就把账本随手一丢,淡淡道:“照钟掌柜这么说来,这两年我母亲为了维持三家米铺的正常经营,总共往里投了多少钱?” 钟掌柜也是不怕死,恐怕也是欺着花著雨好胡弄,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头年的时候夫人就拿了五万两银子出来进米,结果也只能把铺子里的开销持平,第二年的时候因为头年略有亏损,夫人只好又拿五万两银子出来进新米。” “意思是说,这两年夫人差不多投了十万两银子?没有一两银子的回笼?” “是。” 花著雨点了点头,“那现在仓库里霉米有多少?新米有多少?” “昨儿晚上小的接到七小姐要来接账的通知后,小的就和钱掌柜刘掌柜一起去了台青那边的大仓库,盘点了一下,新米大约还有五千担,霉米还有两万担。” 听到这个回答,一旁的赵管事眼角动了一下,分明觉得这个回答有些离谱。 花著雨自是没错过他的神色,点了点头道:“这个季节,差不多是才把新米进完,一年的售货量也就在这个月,五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没有道理银子用完了,仓库里就只装着五千担。钟掌柜,你说是不是?” 她眼皮轻抬,目光清冷,柔弱的外表下分明已蕴染了几分不可逼视的凌厉! 钟掌柜一惊,听赵管事所说,他以为这个七小姐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胡乱这些话就可以把她吓得六神无主,就算再聪明点,把这些账册往她面前一摆,她只要翻得一翻就要骇得晕过去,未料到她不仅知道收米的季节,似乎还知道仓库一年应该储存的数目,该如何应对? 他眼珠连转,思索着狡辩之词嫡策。 “或者是三位掌柜给掌着这么大几家米铺,只准备在一年之中就卖五千担米然后就歇业?还是说打算把新米卖完了之后再卖霉米,然后闹出人命整出官司把我这个米铺所有人给关了监牢?”花著雨不待他说话,又一字一字逼问,气势迫人。 这席话一出来,不仅三位掌柜,包括赵管事都变了脸色。夫人说把铺子交给七小姐也就一夜之间的事,如此短的时间,七小姐不可能向任何有生意经验的人问询或取经,可是她怎么可能清楚几家米铺的经营流程?又如何能把夫人的打算也说了出来? 这个看似羸弱眼下实则犀利的女子,如何会是他所认知的那位唯唯诺诺的七小姐? 钟掌柜终于慌乱了起来,抹着汗道:“小姐有所不知,由于今年江南一带先是旱灾,后又水涝,造成稻谷产量锐减,收购的价格比往年是高了几倍不止,所以三万两银子也只能买到六七千担,此前的两万两银子去年又花销了,这个……” “是么?”花著雨忽然挥了挥手,脸上表情又柔和了起来,端起茶杯微笑道:“做生意总有这样那样的难处,人算往往不如天算,罢了,反正我也不懂这些,你们向我解释也是白解释。其实我今儿个来,也只是来看看皇后娘娘赐给我姐姐的铺子究竟有多大而已,至于接手铺子的事,看来我这个弱女子还是不能胜任的。” 在场的几人明显暗地各自松了口气,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要吓退七小姐,总算她是知难而退了,不负夫人重托。 花著雨喝了口茶,自已拿着扇子轻摇了起来,像话家常一样柔声道:“不知道几位掌柜的家小在何处高就?” 一听问到家人,钟掌柜就有些得意地看了另外两位掌柜一眼,一揖道:“托七小姐的福,贱内如今在夫人的庄子上做名小管事,犬子钟升如今跟着二少爷,最近听说二少爷不考功名报考了听政院的漠旗卫,由于犬子的关系,二少爷已被漠旗卫的青八卫主看上,日后犬子也会跟着二少爷一起进入漠旗卫了。” “小的只有两女,都在府里小姐的屋里当差。” “小的妻女都在厨房帮衬。” 钱掌柜和刘掌柜或许因为没有钟掌柜风光,说话倒是低调一点。花著雨按下心里的疑虑,又在铺子四下里随意看了看,就早早地和芍药打道回府。 因为一路上都有赵管事盯着,芍药一肚子的话都憋着,而回了府后,花著雨也不回院子,径直进了大成园。 顾氏正在和花若芸有说有笑地吃冰镇西瓜。她们一见花著雨进来,两人忙收了笑声,周妈妈心照不宣地朝顾氏和花若芸看了一眼,就一脸热络地招呼花著雨坐下。 她给花著雨递上一块冰镇西瓜,“今天去和三位掌柜接洽,可还顺利?” 花若芸也笑道:“刚才才听说,恭喜七妹可以掌管铺子了,日后到了北冥,定然可以当个治家理财的贤内助王妃。” 这不是在讥笑么? 花著雨面不改色地笑着道:“多谢三姐关心,我虽然不太懂那些经营之道,不过从几位掌柜所述来看,铺子似乎亏损非常严重。” “确实如此。”顾氏一脸无可奈何道:“如果是别的生意像这般亏损,母亲早就着人给卖了,可是那三间铺子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就是再亏损,母亲也只能从公中挪来银子填补亏空,这可是瞒着二房三房的隐秘事。”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道:“如今你能接下铺子,二房三房少不得要一起过来算这公中的账,那填补亏空的十万两银子怕是再也瞒不下去,这该如何是好?” ------------ 第018章 天赐良机 言下之意,她要接下铺子,就必须要先把那十万两银子给还了。 花著雨暗自冷笑,这顾氏的招术真是一招比一招毒辣,明面上说让自己接手铺子,却不知何时让掌柜做了一套假账,又让铺子给担上亏空公中十万两银子的责,最终顾氏恐怕不止要夺下这几间铺子,还想让自己把那些首饰给交出来抵押吧?然后她还要装出一副全为她着想的样子? 三间米铺真的亏损吗?仓库里真的就只收购了五千担米粮吗?并且,那两万担霉米,真的是万源米铺没卖完的? 她装着不经意一笑,“亏空这么多银子可吓人得紧,看来这三间铺子女儿是没有能力去接手了黑暗武侠登陆器最新章节。” 顾氏眼角的细纹似乎都笑了一下,然而她却装着非常为难的样子道:“本来就是著月留给你的铺子,之前因为铺子亏损着,所以母亲就想给你悄悄担着,没给你放到嫁妆里。可是如今已把话在你二婶三婶面前挑明,这铺子你不接恐怕也不行了。至于亏空该如何去填补,这也该我们两母女关起门来多想想办法才是。” 花著雨嘴角一弯,果然,这关起门来想法子,恐怕就是把首饰给抵了。 芍药在后面急得脑门直冒汗,花著雨却只垂下了眼戚戚道:“这事……女儿还真不知该怎么办,还是母亲给拿主意吧。” 顾氏和花若芸相视欣然一笑,这蠢货入套了。 “夫人,四皇子来了。”顾氏正准备把早预备好的话说出来,外面的大丫头榴莲忽然进来禀报。 顾氏有些怔愣,“是不是有什么事?” “听说若梦妹妹受了伤,本宫提些补品过来探病。”说话间,一个细眼小厮挑了门帘,随后就见一身藏青袍子气宇轩昂的楚明秋和面相有些阴柔的花长瑞一起走了进来。 顾氏和花若芸连忙起身相迎,“哪敢劳驾殿下亲自过来?着人来问候一下已是天大的人情。” “说是这么说,可是以本宫与国公爷的交情,也当该要亲自来一趟。”说完场面话,楚明秋把目光一转,已是盯上了坐在椅子上不言不动的花著雨。 顾氏脸一沉,难道这位四皇子还放不下花著雨?一来就盯着她瞧是什么意思?置若梦于何地? 此时花长瑞已咋嚷开了,“四皇子不仅是为了看八妹,今天陈太傅的长孙陈大公子被人当街刺杀毙命,由于七妹身在现场,四皇子授职城防,是来询问七妹当时究竟有没有看清那个刺客的事的。” 顾氏这才面色稍霁,她看向花著雨,“今天上街还发生了这等大事?既然是四皇子职责所在,七丫头可得把所见之事一一向殿下说清。” 花著雨一脸虚弱地让芍药扶她站起来,朝楚明秋微欠身细碎道:“回殿下,小女子当时坐在马车里,无故被大力一撞,连马车都翻了,当时整个人完全已经晕厥了,后来等一清醒过来,就看到好多官兵围了过来,现在一想起就后怕……” 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实在让人生怜。 “是么?”楚明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就是你完全没有看到刺客的影子?” 花著雨微点头,“小女子向来胆子小得很。” 胆子小得很?楚明秋冷笑一声,都敢明目张胆威胁他这个皇四子,她还好意思自我标榜胆子小得很? “陈大公子可是我皇祖母的侄孙,此次他被人当街刺杀,恐怕与你和亲北冥换药有莫大的关系。若想真的早日找到那日劫杀你的凶手,还望七小姐能把所有记得的事向本宫详细回报。” 花著雨斜眼装傻。心里却寻思着,如果陈大公子是皇太后的侄孙,那么他死之前大叫让他姑婆宰了刺客,这位姑婆也就是指皇太后了。而那个刺客他分明认识,那个人究竟是谁,以他的家世都不能宰了那人吗?非得要抬出皇太后才行? “哎呀哎呀,殿下就别再用那种审犯人的目光盯着我七妹了,都没见她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钟升,”花长瑞倒有些兄长风范,朝旁边的小厮吩咐道:“到外头叫顶软轿来,赶快把七小姐送回静婷苑,大热天的,可不能真的晕倒在母亲屋子里我的贴身校花最新章节。” 钟升? 花著雨眼睛一眯,早察觉到那个跟在花长瑞旁边的细眼小厮不时和站在一旁不太起眼的榴莲眉来眼去,原来他就是钟掌柜的儿子钟升? 呵,这简直是天赐良机,顾氏这下不把她吞下的三间铺子的利润吐干净,外加利息,她就不叫花著雨,应该叫花著猪。 钟升果然手脚麻利地给叫了一顶软轿来,楚明秋带着满是疑虑的目光目送她上轿,随后就随顾氏去看花若梦了。 回到静婷苑后,琴儿打来水净了手脸,芍药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那三间米铺不可能亏损那么多,分明是夫人做了手脚,难道小姐真准备放弃?” 花著雨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以为我放弃了就没事了?母亲可是下了功夫要逼我手里的那些昂贵首饰。再说那可是三间相当赚钱的旺铺,我如果放弃了,又哪来钱买药铺?” 芍药心里稍定,不过仍是担心道:“夫人把事做得那么绝,如果小姐不放弃,又怎么把铺子要回来?” 花著雨朝她笑了笑,“不急,这事不出几天就可以得结果,你只管睁大眼睛看我如何教训那些不要脸的。” 她不欲在此话题上继续,话锋一转道:“对了,钟掌柜提到的听政院是怎么回事?我二哥不考功名,为什么竟然以考上漠旗卫为荣?” 才泡了凉茶进来的琴儿瞪大了眼,“不是吧,小姐连这个都不知道?” 花著雨很认真地摇头。 芍药笑道:“听政院可是我们国师大人的属地。虽然考取皇家功名能出人头地不错,不过国师大人所在的听政院在某些程度上更凌驾于朝臣之上,声名响彻诸国,一些有志青年可都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 花著雨歪着头,“关于国师大人的来龙去脉倒是有听说过,可是他的权利能凌驾于皇权之上,是不是也太离谱了?凭什么?” 琴儿拿了把扇子坐下来帮她打扇,“小姐还真是孤陋寡闻,国师大人之所有受所有人尊敬,就是因为他能把那些敢于徇私枉法的官吏狠绝斩杀。他才不管大官小官,凡是那些犯了王法入监三次还没被处斩的官员,不管在何地,他都会让漠旗卫处斩,所以我们大泽的朝臣听到漠旗卫都战战兢兢的,平日也都规矩得很,不敢往国师大人的刀口上碰。” 花著雨暗自咋舌,依她来看,那国师大人就是一神棍,竟然能让人又尊敬又害怕,有没有这么夸张? “小姐别不以为然,先不说国师大人的丰功伟绩,光就他的容貌……啧啧啧……”琴儿嘻笑着卖起关子来。 花著雨眨眨眼,“如何?” “听说曾经有一个见过国师大人的男人,回家后不仅抛妻弃子,还天天念想着,后来得了失心疯。然后曾经有一个看过国师大人的第一美人,一回家就吊死了,听说是羞愧而死的……” 琴儿活灵活现的口气惹得花著雨直笑,她打趣道:“难道自此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国师大人的容颜?不然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 “嘿,小姐真说对了,国师大人不管在哪里,都有一顶青纱斗笠罩着,谁也不曾再见过他真颜。” 几个人笑成一团。 ------------ 第019章 滥竽充数 花不缺做为武国公,不仅娶两妻,还纳了四房小妾的。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多少女人缘,先是平妻生下一双女儿病死了,后来两房小妾也跟着病死了。如今就还剩妾室洪氏和张氏。 张氏曾生过一子,后来因为溺水而亡,至今她都一个人清冷住在忆情园里,除了大年节的,很少出来。 洪氏生得一女花碧凝,排行十二,才八岁,性情非常木纳,有人还说她有一点傻。不过不管怎么样,洪氏本身就出身书香门第,模样又还娇媚,言行上从来都是不焦不躁,非常得体,如果不是家道中落了,恐怕顾氏各方面都要逊她一筹毒医狂妃:腹黑三郡主最新章节。 所以就算顾氏在国公府一人独大,花不缺再给她面子,每月总有六七天的时间是固定在洪氏屋里的,雷打不动。曾经顾氏在他去洪氏那边的时候没少使手段想把他从洪氏身边拉出来,不想花不缺根本不理会,后来顾氏那边的人闹得太凶,他竟然一怒之下把那些人一起仗毙了。 自此以后,顾氏不敢再闹,而花不缺呆洪氏那边的几天,就是顾氏心情最暴躁烦闷的几天,这个时候,她身边的人都要跟着小心翼翼地,或者干脆躲避。 是夜,大成园里,灯影摇曳。 顾氏躺在藤制摇椅上,闭目轻轻摇动着。 周妈妈知道她此时心情不好,便一声不出的在旁边为她打扇,不时又拿帕子为她拭拭汗。 整个大成园里都静悄悄地,每月这几天一些丫头婆子们就会早早去歇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了当家主母的霉头。 “你知道吗?我刚才看到漱芳斋的老板,听说是老爷亲自请来为洪姨娘量身打造新款首饰的。” “怎么没看到?漱芳斋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首饰铺子,那里的师傅设计出的首饰款式连宫里的娘娘都非常喜欢,如果不是价高,估计漱芳斋的门槛都叫人给挤破了。” “所以说啊,老爷对洪姨娘真好,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洪姨娘,不知道夫人……” 两个丫头的声音自墙外时大时小的传进来,顾氏蓦然停住摇椅,握住藤椅的指骨泛白。 周妈妈神色一凝,立即起身,“夫人稍等,奴婢这就把那两个嚼舌根的东西给毙了!” 顾氏没有出声,周妈妈转身就开了院门出去,寻声就看见墙角下站着两个丫头正说得带劲。她咬牙低喝,“贱婢住口!” 两个丫头顿时收声,似乎也听出是她的声音,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过道那边逃去。周妈妈大怒,顿时喝道:“来人,快把敢在这里嚼舌根的两个小娼妇给抓住!” 那两个丫头听得她叫人,更是逃得快,周妈妈边叫人边追上去,只转得两个弯,黑影幢幢中,却不见了那两个小婢的踪影。整个国公府每一处地方她都熟悉,胆子也向来大,她断定那两个小婢肯定就藏在了黑暗中某一处,于是闭目静听,立即就听到旁边厢房里传来悉索。 她一声冷笑,此时红梅红袖几个丫头和几个家丁已闻声赶来,她把头一摆,几人就冲那厢房奔去。家丁一脚踹开木门,里面立即传来了惊呼声。 有人挑灯一看,却见屋子里一张凉席上两具赤裸的身体正纠缠在一起,众人的到来,已让受到惊吓的男女抱胸惊恐地看着众人。 “钟升?榴莲?怎么是你们?” 红袖一下子就认出了苟且的人是谁,榴莲吓得身子直抖,埋头直往钟升背后躲。 钟升随手捡起一件衣搭在她身上,以手遮避着刺目的灯光。 想不到会是他们两人,却是破坏了追那两个贱婢的机会。周妈妈冷眼森森,“好一对野鸳鸯,要野合也该选选日子。来人,把这两个狗东西绑了带到大成园,听候夫人发落!” 夫人心情不好,正好借这两个泄泄心中怨气。 不一会,连讨饶的话都不敢说出口的钟升和榴莲就被人押到大成园外,周妈妈轻手轻脚走到仍在闭目轻摇的顾氏面前,“夫人,两个贱婢给逃了,不过却发现钟升和榴莲在福园那边野合,您看……” 顾氏没出声,半晌才挥了挥手道:“不用费心了,两个贱婢敢在这里吹捧,不用说肯定是洪贱人用来气我的,今日就留她得意,他日自有她好看都市之恶魔果实。” “那钟升和榴莲……” “又能怎么样?钟升是钟掌柜的独子,这次长瑞能被漠旗卫看中,也多亏了他机灵,榴莲也算是个忠心的丫头,任他们去吧。” “可是有不少园子里的人看到,如果不做任何处置,恐怕以后园子里的风气会坏了。” 顾氏再次不耐地挥手,“随你吧,先把他们关着等风头过了还是给放了……” 周妈妈领命而去。 眼看着钟升和榴莲被人押往偏僻的柴房那边,一直躲在暗处的花著雨主仆三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几人相视一笑,然后又各自兵分三路,分头行动。 被捆绑住的钟升和榴莲被几个家丁推进柴房,“你们两个胆子也不小,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往夫人的刀口上撞,不是想死么?” 由于钟升是二少爷跟前的人,家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取笑,“出了这等事,要不要我帮你把二少爷叫来求情啊?” 钟升哼了一声,没理他。两个家丁无趣的出去了,随手还锁上了门。 眼前变得一团漆黑。 已经被骇得魂都掉了的榴莲低泣着道:“今日是夫人那个日子,我们被抓着这样,依夫人的心性,绝对不会轻饶,刚才你为什么不让赵三去把二少爷叫来,或许二少爷看在一些情份上会向夫人求情。” 钟升愧疚道:“对不起,今日害你受累了。其实二少爷现在烂醉如泥,叫也是白叫,不过你放心,我爹在夫人面前还说得起几句话,等我爹接到消息,他肯定会找夫人求情的,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最多夫人把我们赶出府,我们两个在外面成亲也不错。” 而就在他安慰榴莲的时候,柴房外忽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嘘,轻点,周妈妈只下令让我们来倒油,可没让我们被里面的两个人发现……若是他们在点火之前大叫,唤来了救火的人,烧不死他们又如何解夫人心中怨气?” “……只是可怜了榴莲,不过谁叫她不知收敛一点,会情郎也不挑个好日子……” 若隐若现的小声嘀咕声不一会就远去,夜风一绕,浓郁的火油味立即从破败的板壁缝隙中飘进来。榴莲骇得直抖,“听到没有,夫人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烧死我们,我们就不该今天这样……” 钟升在黑暗中直咬牙,“想不到我爹为夫人做了那么多事,夫人就因为一个不如意就要置我们于死地,太毒辣了,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同一时间,琴儿已把钟掌柜连夜从屋里扒了起来,“快点快点,周妈妈之前已悄悄下令要把你儿子和榴莲一起烧死在柴房里,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听说儿子被下令处死,钟掌柜和他老伴田氏脚下连连趔趄,才到半路,芍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急声道:“刚才已经来人浇了火油,钟掌柜快去大成园向夫人求情吧。” 钟掌柜更是急得天昏地转,二话不说,忙带着田氏直奔大成园。 “钟掌柜,都半夜三更了,你还跑来干什么?”见有人朝园子里闯,正好路过的红梅看着他奇怪道。 钟掌柜蓦然跪地大叫,“夫人……夫人……奴才家那个兔崽子知错了,求您饶过他吧……奴才给您磕头了……” ------------ 第020章 连环之计 “钟掌柜,你这是干什么?”周妈妈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周妈妈,求你让夫人开恩,饶了我家那兔崽子,以后他绝不敢犯此错,以后我们一家都会感激夫人的大恩大德……”田氏以头抢地,哭泣着连连重磕。 周妈妈大怒,“夫人菩萨心肠,你们还有脸在这里闹?来人,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赶出去!没的扰了夫人的清静。” 里面立即冲出几个婆子连拖带拉把他们拖出院门,随即重重将门关上。 怡情园里,洪氏才服侍花不缺睡下,外面却传来吵嚷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她便轻声问外面道:“出了什么事,这么吵?” “回姨娘,是万源米铺的钟掌柜两口子吵着要见老爷。” “可有问什么事?” “好像说是他儿子快要死了,想求老爷开恩……”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待我去看看都市之恶魔果实全文阅读。”洪氏披衣下床,已闭上眼的花不缺一把拉住她,叹息道:“你就是个软心肠,钟掌柜是她的人,他儿子快死了他不去求他的主子,干嘛跑来这里求我?分明是她又在想什么幺蛾子。睡吧,别理他。” 洪氏柔声道:“老爷,上次的事已让很多人在背后议论妾身了,不管此次事真事假,去瞧瞧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不是?” 如此温言软语,花不缺的万般刚硬都化为了绕指柔,不过脸色自是不好看的。出去就喝问跪在门口的钟掌柜,“半夜三更在这里吵什么?” “求老爷让夫人饶了奴才的儿子,是他不懂事,不该选在这个时候和榴莲偷情,不该触了夫人的霉头……”钟掌柜磕头哀求,他家三代单传,如果不豁出命去,独子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看他们如此绝望,洪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田氏跪地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出来,花不缺闻言怒眉直竖,那个女人果然不肯罢手,不仅醋意重,还利用手下人的命来要胁,无非就是想他从怡情园走出去! “快把夫人叫来!” 有人立即去请,只是还不等顾氏到,柴房那边已燃起了冲天大火,火热如此猛烈,立时让钟掌柜两口子彻底瘫软在地,他们终究是迟了。 长贵不由分说,立即着人去救火。 “老爷大半夜把妾身叫来又有何事?”此时顾氏被周妈妈扶着,对那边的大火也不问,只一脸冰冷地走了出来。 “你还有脸说?”花不缺一脸厌恶,他指着钟掌柜怒声道:“一直只以为你心胸狭窄,却也识大体,谁知道你现在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那么点事就触了你的霉头要杀人放火?你已经不配国公夫人这个身份!” 顾氏莫名被骂,自是认为是旁边的洪氏又吹了什么枕头风。她心里又气又悲,指着洪氏声音打颤道:“让老爷在你这里歇着,你就是这般挑唆的么?” 洪氏摇头甩泪,“夫人误会了,妾身不曾向老爷挑唆过什么是非……不信可以问老爷……”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花不缺,花不缺更是觉得她楚楚可怜,不由怜惜地为她擦泪珠儿。 “还说没有?夫人待姨娘向来宽厚,姨娘就是这样报答夫人的吗?”周妈妈看到顾氏气得捂紧胸口,忍不住怒斥。 “够了!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你们的手段?”花不缺一瞪顾周妈妈,随即指着钟掌柜,“来闹的可是你的人,你还有脸恶人先告状?” 而只这么一会子时间,怡情园门口已聚集不少闻声赶来的人。何氏和秦氏一边问究竟,一边两边劝说着,望他们消气。 “夫人,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钟掌柜得花不缺直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抹老泪,就冲静静站在十来步开外的花著雨大声道:“七小姐,你可听清楚了,万源米铺的三家铺子这两年来并没有亏损,不仅没亏损,而且还赚了很多银子。今年夫人还把所赚的银钱投入购米,想趁今年年成不好的时候大卖高价……” “钟掌柜,你在胡说什么?住口!”一听他忽然提这茬,顾氏脸色大变。 “我要说,奴才儿子都死了,还要这条贱命干什么?”钟掌柜红着眼,像疯了一般又大声道:“在七小姐接手之前,夫人已经把台青仓库的二十万担大米转运到了顾家仓库,还让我们做假账骗小姐说亏损了十万两……” “钟掌柜,你无凭无据,可不要血口喷人毒医狂妃:腹黑三郡主!”周妈妈凶悍地跑上来就要捂钟掌柜的嘴,田氏却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叫道:“谁说没有证据?我们已经留了另一份账册,老爷不信可以去我们屋里的床底下搜,全是夫人吞钱的证据……” 早已等着这一刻的花著雨蓦然伤心欲绝道:“母亲,你怎可如此骗我?说是用公中的钱悄悄填补了万源米铺,现在要交接,还要让我一下子拿出十万两银子把公中的账还上,说绝不能让二婶和三婶知道,你这是想逼死我吗?” 她这出来一搅局,本来在劝人的二房和三房不干了,不说不知道,原来这个大嫂如此黑,不仅赚了万源米铺的钱,最后还要敲诈这位即将远嫁的侄女儿,而且还要让她们两个一起背黑锅?还把那么多米转到她娘家去,只顾娘家吗? 她们两人脸色一变,顾氏就知此事不妙。花不缺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令他震惊的消息,他从未想到顾氏如此狠毒,占了花著雨的铺子就罢了,最后还要她无故再赔十万两?而她的所有行径分明已经破坏了整个大家族的和睦和利益。这又如何能让他包庇她下去? 他气怒交加,“来人,去钟掌柜屋里搜账本!” 他的亲随应声而去,接着,花不缺转头盯着顾氏一字一字沉声道:“顾氏德行败坏,心胸狭窄,恶毒成性,今起,禁足大成园闭门思过。府里的事务暂由二弟媳代管,三弟媳协助。” 听说由她掌家,何氏脸色顿时一缓,朝顾氏一揖道:“其实我很多东西都不太懂,到时候就劳请大嫂多教教啊。” 顾氏一口气没上来,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幸好身边的婆子手快,不然就要摔到了地上。 花著雨走到花不缺面前,泪水涟涟,“父亲,女儿终于不用在和亲北冥之前还那十万两银子了……” 她似乎再也忍不住,竟是放声痛哭。一提到和亲,花不缺又想去花著月,终是被勾起了一点父女情分,拍了拍她的肩道:“如果一切属实,父亲会把万源米铺一分不差的还到你手里。” 何氏撇着嘴道:“那些被运到顾家的二十万担米呢?难道不准备还给她?”其实她并不是要为花著雨出头,只是不想便宜了顾氏。 花不缺眼里怒意一闪,“自然也要原数归还。” 听到此话,花著雨心花怒放,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忙乎。她掩着衣袖假意擦泪,一瞥眼,却看到不知何时悄然而来的花若芸在不远处死死盯着她,明明应该如秋瞳般美丽的眸子里,蕴满了阴霾和怨毒。 花著雨冷笑,看来她还是个聪明的,估计已经想明白是自己下的连环计。只是连顾氏都成这样了,她又算哪根葱? 第二天,整座国公府里已经传遍了当家主母被禁足的消息,下人们也隐隐约约传递着顾氏苛待平妻女的事,同时还把钟掌柜的事也一并计入其中。不过好在钟掌柜的儿子钟升并未被烧死,由于长贵去得快,及时就把钟升和榴莲救了出来。 可是钟掌柜揭了顾氏的老底,哪里还能在国公府呆下去?过不了几天,钟家一家三口和榴莲就一起消失无踪,有人说是顾氏让娘家兄长出面把他们杀人,也有人说是他们逃了,更有人说,是国公爷恨他们揭了家丑,给秘密处死了。 不管怎么样,顾氏被禁足,受益的人却很多。 而花著雨,就等着花不缺到顾氏那里讨得那二十万担大米好换钱。 由于钟掌柜走了,米铺里的那些人她也不会用,私下里打算,只要那些大米到位,会一并把那些人给换了。 就是不知道花不缺有没有那么个讨回米粮的本事? ------------ 第021章 太子杀手 这一日,花著雨还在睡觉,何氏那边就着人传话,说南边的大少爷花胜南稍来了一些新鲜水果,叫了一众小姐一起去品尝。 花著雨不以为意,不急不徐吃了早饭,方让芍药打了把油纸伞前往大成园。半路上就遇见了二房排行第二的花碧丽和排行第四的花碧媛两姐妹,两人一个着褐绿地织金锦裙,一个着提花镶金边罗裙,腰肢纤细,走路若杨柳轻腰,虽是婀娜,却无由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 “二姐,你之前听二哥跟前的人说了没有,说是今天太子殿下会来,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太子最是瞧轻我们国公府,这次真的会因为二哥而来的话,大伯肯定再也不会骂二哥没用了。” “其实像太子殿下那样头高于顶偏又长得好看的男子,我倒还真希望他能驾临我们国公府,起码也能让我们混个眼熟……” 两姐妹正八卦得欢,不知何时牵着一条短毛白色细腰犬的花若梦走过去讥诮道:“什么混个眼熟,分明是两个人思了春,还说得那么好听,哪个不知道你们的鬼心思?” 两姐妹脸色一变,本想骂她说她母亲都那样了,她得意个什么劲?结果给忍住了,花碧丽已笑着道:“原来是八妹啊,说实话,我们确实没八妹本事,能把好好的七姐夫都勾上手,啧啧,我们真是望尘莫及啊。” 花若梦向来霸道,闻言立即尖声道:“谁勾了七姐夫?明明是四皇子不喜欢七姐喜欢我,又关我什么事?” 花碧媛冷笑,“是么?既然四皇子喜欢八妹,怎么都这些日子了,也不见他来向八姐提亲?莫不是你勾人的功夫没到家,让别人又给勾跑了?” 花若梦最听不得别人说四皇子没向她提亲的事,顿时就要向花碧媛扑去,好在何氏此时和花若芸两人过来,一把喝住了她,“自家姐妹,有话为何不进去说?顶着大太阳的,也不怕晒黑?” 花若梦气愤,但是如今没有了母亲撑腰,自是无处告状,气得就要放狗咬人。花若芸却忽然朝站在拐角处树荫下的花著雨笑着道:“七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想不到这个路口今儿还真热闹,几个姐妹都在这里碰头了暧昧神皇。” 这才是真正的笑面虎,花著雨看了一会戏,被她点穿也不觉不好意思,坦然走上前道:“也是才来,见二姐四姐和八妹聊天,都不好意思打搅。” 花若芸扶了扶额际碎发,笑得妩媚含芳,“她们都聊一些闲话,无非在为七妹庆幸能和亲北冥当王妃的事,似乎又因为四皇子有些小争论,七妹完全可以和她们一起舒发已见,站在一旁听着,容易让人误会。” 这分明是在行挑拨之能事,生怕那个喜欢炸毛的花若梦不知道,这个女人,太阴险了。 果然,何氏的两个女儿一脸不愉,花若梦的眼里的戾气也一闪而过,花著雨却不理,径直越过她们,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误会的?二姐四姐,你们说是吧?” 二房两姐妹哼了一声,别开了头权作回答。 而就在花著雨正准备向何氏行礼的时候,花若梦手里的细柳犬突然挣开了绳子朝花著雨扑来。二房两姐妹惊得一声尖叫,花著雨虽然是背向细柳犬,立即有所觉,欲待闪避,芍药却护主心切地一把挡在她身后。 焰电寸闪之间,她生恐芍药被狗咬伤,顿时一勾芍药,两人同时滚倒于地。 那边的花若梦嘴角却溢出一抹奸笑,这只细柳犬可是杂交品种,别看它身量不高,攻击人却动作敏捷,是她舅舅花了高价从西域买回来的,平日就宝贝得很。那日在花著雨的屋里被蛇咬,再加她母亲无故被禁足,据分析这里面都有她在搞鬼,所以她就求她舅舅把这只细柳犬让她养几天,目的,自然是为了扑咬花著雨,以报仇雪恨。 此下,看花著雨那小贱人不被咬得鲜血淋漓? 就在她以为可以看见花著雨皮开肉绽的时候,忽见一紫色身影带着白光自她头顶一掠而过,下一瞬,她不仅没有看到花著雨皮开肉绽,在一声怪叫声中,她的杂交犬却洒着鲜血变得头身分离! 带着腥味的热血喷洒满地,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住! 和芍药躲过一劫的花著雨侧翻身,一只大手已伸到她面前。 她一怔,沿着大手望上去,却见刺目的阳光下,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此人眼角那些尽管已经淡去的青紫…… 她顿时一个激零,天,这不是那日大街上杀陈大公子的杀手? 他竟敢青天白日再次站到她面前? 然而她也只有一眨眼的惊异,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大手的主人楚霸盯着眼前小女子的神色变化,结果让他很满意。 他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就把她拉了起来,随即一抖左手上还滴着血的厚背大刀,浓眉一扬道:“这是谁养的狗?居然敢伤人?” 花若梦此时已反应过来,看到借来的狗丧命当场,顿时怒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畜牲,居然敢把我的爱犬杀死?” 何氏在一旁看到楚霸那身紫地云鹤纹织金锦袍和那把厚背大刀忽然想起一个人,想拦她已不及,果然,话音落,立即就有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毫无预兆地上前就是一巴掌,“放肆!当今太子殿下都敢骂,这是代国公爷教训你这没教养的东西!” 一个巴掌五个印,花若梦被打懵住。 二房两姐妹也惊呆住,这就是她们心目中高大富贵帅气的太子爷?人是很俊朗,气势也很霸气,可是为什么他脸上隐隐还有瘀青一样的伤痕? ------------ 第022章 避之不及 花若芸和何氏更是愣住,虽然知道今天太子爷会来,可是太子爷怎么可能闯入这后院? 花著雨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楚霸,他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竟然充当杀手杀了陈太傅长孙?这里面又有什么大秘密? 楚霸察觉到她的视线,侧目斜睨着她。 花著雨当不认识他一样扭开头,把芍药拉了起来,才脆生生微欠身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她这一声才惊醒了当场众人,一个个顿时伏地磕头见礼。 楚霸也不叫她们起,只是高抬着下巴盯着花著雨看,吓得才爬起来的芍药赶紧又跪了下去。 花著雨却不想跪,又不好太让人诟病,只好中规中矩道:“小女子一身脏乱,请恕先告退了。” 楚霸想起她那日的一顿胖揍就火冒三丈,但是见她今日的言行与那日的大相径庭,心道,你就装吧,今日就专为你而来,看你能装到哪样。 他也不回答她,只是向四下道:“都起吧。” 众人起了身,何氏装着娴淑忙拉着花若梦上前赔礼道:“侄女刚才鲁莽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恕了她的罪。” 这位太子是文贵妃之子,与左相和朝中文臣走得极近,这帮文臣从来都不屑于与花家结交。因为在他们看来,花家完全是靠着历代那些代公主和亲西齐的女子才能荣宠至今,根本就是不入流的下九流世家,当面不说,背里不知骂过多少次。 而这位太子向来自诩文武全才的人物,在各种宴席的时候,从来没有用正眼瞧过花家的人一眼,如今忽然驾临国公府,简直是天降祥瑞,没料到会被若梦这个不长眼的给得罪了。 而花若芸一看楚霸那副英伟霸气的样子,心里顿时动了心思,也故意柔婉万分地上前歉然道:“我们家八妹也就是性子直,并没有什么恶意,还望太子殿下不要介怀。” 如此美颜突现,楚霸果然忍不住朝她多看了两眼,正要说话,就见花长瑞带着一众仆从匆匆而来,“殿下,您怎么一转眼就到这里来了,让我等好找。” 他身后还跟着不紧不慢地楚明秋。 楚明秋一眼已看出此地之前发生过什么事,笑道:“原来皇兄是赶来杀狗的。只是当着诸多小姐,皇兄的行为似乎也太粗暴了一点。” 楚霸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粗暴又如何?这不是有狗肉吃了?花长瑞,把这条死狗拖去让厨房炖汤喝,味道一定鲜美娱记的美好时代最新章节。” 花若梦心疼得眼泪直打转却不敢出声,自是把账一起记到了花著雨身上。 花长瑞无法,只好叫人把死狗抬走。 花著雨请退没回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盼这位爷快快离开,她看到他真是憋得慌。 “殿下,天热,不如到里面吃些瓜果消消暑气。”花若芸笑着相邀。 楚霸接过宫女擦得锃亮的大刀往背后刀鞘随手一插,负手前行道:“瓜果就免了。听说国公府的练武场是大泽一绝,何不带本宫现在去看看?”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无懈可击,流畅而有力道,煞气又贵气,简直就是一个好看的矛盾体,看得花家几姐妹眼前星星直冒。 花长瑞傻瞪着眼,国公府的练武场是大泽一绝?他怎么不知道?可是太子这么说了,他岂能说不是? 走了几步,楚霸又似想起什么,回头道;“哦,对了,这位夫人和几位小姐也一起去观摩吧,本宫身边这位女官的身手不弱,等会叫她耍一套拳,也可叫你们开开眼界。” 对于他的拒绝,花若芸脸上有些挂不住。二房两女自是回她一个讥嘲的笑,也不管女官的拳到底能不能开眼界,反正能得此邀请,自是巴不得,于是一众人浩浩荡荡去了前院的练武场。 花著雨趁人不注意,赶紧缩身回到静婷苑,在琴儿的咋呼声中,她才和芍药各自回房换衣裳。 待衣裳换好,她不由有些郁闷地看着那只曾经揍过人的右手,喃喃道:“那厮一副煞气逼人的样子,会不会是来找我报仇的?” 转而她又摇头,“如果他想我死,当日轻轻一掐我就不在了……可是他不是为了报仇,总不会只为了来看看我吧?” “呵,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我的大驾光临,当然不会是为了看你这么个悍妇。” 花著雨一惊,闻声转头,竟然看到应该去了练武场的楚霸就抱胸神气活现地站在她身后,这就是他所谓的看练武场?只眨眼之间?很让她怀疑他走到练武场没有。 楚霸朝她勾勾手指,“过来,让我认认真真瞧瞧。” 花著雨眼珠微转,此人甩开那么多人悄悄跑过来,肯定没好事。 她一脸正色地往外走,“殿下有事请到厅里说,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是……” 她话还没说完,楚霸一把捞住她头发往回扯,花著雨痛呼一声,整个人已不由自主往后倒去,楚霸手臂一伸,她的肩便半搁在他结实的小臂上,力道恰恰好,不上也不下。 “叫你过来你偏跑,当我这个太子是空气?”楚霸将手臂放得更低一下,煞气逼人。 花著雨眨眨眼,她应不应该庆幸自己是穿越到了高门大户,然后可以像那些小说里的女主一样,不仅每天有人侍候着,还可以吃香喝辣,然后遇见所谓的将军皇子的机率要比普通人高得多,同时没事可以和他们调调情,只需要懂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小曲就能轻松搞定? 天知道,那可是她的强项。 此情此景,如果她花痴一些的话大可如此认为。 “没人把殿下当空气,只是初次相见,小女子不能一身脏乱失了礼数,请殿下放手。”她有板有眼毫不客气地推开他手臂,自已用腰力站了起来。 ------------ 第023章 杀机渐起 楚霸有些佩服地盯着她柔韧的腰身,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好个初次见面,这个说词我喜欢。不过那事虽然已时隔多日,我相信你也已经认出了我,而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所以希望你能老实回答。” 花著雨看着他。 楚霸突然凑脸过来,压低声音道:“近日有哪些人盘问过你那日的事?” 花著雨漠然别开头,“除了四皇子没有别人[综漫]职业新人王全文阅读。” “你怎么说?” “我晕了,什么都没看到,又能怎么说?” 楚霸鼻孔哼气,“希望你的行为比你的话更靠谱。也希望你明白,如果你说出去那天的事,到时候死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这国公府,还有和国公府所有有关的人,通通都会毙命。” 说这些事确实要隐密,花著雨干脆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撇了撇嘴,就算她不问政事,也知道到时候恐怕国公府的人全死事小,与他太子有关的人想必一个都逃不掉。毕竟,在这皇廷当中,皇太后,太傅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楚霸见她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心里又来了气,也一把坐在她对面语带威胁恶狠狠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引到练武场去吗?因为我皇四弟不是省油的灯,一直以来,他都在派人若有若无的监视着我,你最好一点破绽都别露给他。” 花著雨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殿下不用对我危言耸听,该怎么做也不用你来教。还有,如果你的话说完了,麻烦请离开,我们这样共处一室实在有诸多不便。” 楚霸盯着她,这小女子凭什么每次面对他都这般颐指气使,她是他爹还是他娘? 如果不是今天还有事求她,早就该下手劈了她! 他几乎有些堵气地黑着脸重重把他的大刀往桌上一拍,“听说你万源米铺还有二十万担米,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花著雨眉毛一跳,这事虽不算隐密,可是怎么会传到了他耳朵里?太子也管别人家仓库米粮的事? 楚霸显然有些不耐了,“是还是不是?怎么不回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说得慢条斯理。 “如果是,我建议你把那二十万担米转卖给我,价格不会比市面价格低。” 花著雨顿时警惕,“你个太子,没饭吃吗?” 楚霸冷哼一声,“你废话真多,卖是不卖?” 花著雨眼珠转了转,半开玩笑道:“实话说吧,确实有这么二十万担米,不过名义上虽然是我的,实际上却装在了别人的仓库里,如果殿下能帮我把那些米从别人的仓库里运出来,我当然是愿意卖的。” 楚霸目光一凝:“这又从何说起?” 花著雨也不相瞒,把顾氏掌管万源米铺的事全数说了出来。末了,她才似笑非笑道:“如果殿下有把握能把那些米粮运出,又能瞬间消化让顾家的人找不出任何蛛丝蚂迹,不会惹上任何麻烦,那么我们这个交易就可以成交。” 楚霸实在没料到事情会如此曲折。想想眼前这位花七小姐即将和亲北冥,临走前不仅遭受劫杀,好不容易逃回命,还要被嫡母敲诈勒索。如果是普通女子,恐怕早已吓得寻了路,而她,他不由上下打量她。 一身洁净的素白长裙,腰系金线绣缎,将腰口束得不盈一握。眉秀而长,眼眸乌黑,眉目恰到好的交相辉映,可以显出其主人超然的自控能力和智慧。还有在耍心计时那内敛的笑,颊边的一对梨涡,都是妙到极处的惹眼…… “看来殿下能力有限,只能隔空望着二十万担米空叹了。”花著雨好像不知道他的打量一般,兀自说笑着。 楚霸移开眼目,昂然道:“这事你也不用激我,顾家目前在朝中的权势很大,要想躲过他们的耳目把米粮消化得不露痕迹确实很有难度,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在,此事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凌霄剑仙最新章节。” 花著雨眼前一亮,“真的么?” 外面忽然传来了鸟鸣声,楚霸蓦然拿刀起身,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也不和你多说,等两天我会让那个人来和你签合约,价格你自己估摸着说……” 他转身就朝窗口走去,花著雨一把扯住他,“你还没给我交订金……” 楚霸回头,不可思议地眉毛微拧,“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要钱?想钱想疯了吗……” 说完,他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已从窗口一掠而出。 花著雨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叹息道:“真狠心。你以为我想厚脸皮啊,我是急着要钱买铺子……” 楚霸跳出窗外,女官阿信领着他掠过后面院墙,由于之前就已经安排好让另一个女官阿秀在练武场陪那些人杂耍,两人竟是直接出了国公府。直到两人上了马车,阿信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殿下,既然她没有泄露出去,为什么不一刀杀了她,还要任她自由自在把我们置于风险之中?” “杀了她,谁给我凑那些数量庞大的米粮?” “殿下,您应该清楚那些米粮现在并不在她手里,和杀她没有冲突。” 楚霸一噎,转而斥道:“你懂什么?本宫做事向来要有理有据,岂能跟那强盗一样去强取豪夺?” 阿信闭嘴,心里却是不服,分明是他在强词夺理,真不知道他拖拖拉拉想干什么。 楚霸不再理她,敲了敲车门,“先别回宫,去别院找篱笙。” 阿信忍不住道:“殿下真准备让方长老亲自去跟七小姐谈?” 楚霸把厚背刀往头下一枕,闲上眼,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阿信直咕嘟,真不知那七小姐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让太子会答应帮她去顾家抢粮,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国公府里,一众人顶着大太阳等阿秀打完一套拳,再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太子过来,直到一个个汗流浃背,才见一个小太监跑来说太子有急事回宫了,所有人心底都冒起一股怨气,这位太子怎么如此随心所欲,居然把他们扔下先走了,果然是完全没把国公府放在眼里! 楚明秋听到消息也不恼,只是代太子向顶着大太阳的众人道了歉,便也告辞了。 他才上马车,陈长青的身影就从不远处过来。 “有没有跟踪到太子究竟去了哪里?”楚明秋面无表情。 陈长清低头,“国公府太大,我们又不敢跟得太近,只知道他似乎又回转了内院,具体地方不知道。” 楚明秋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默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把花七小姐多派几个人盯着,我总觉得她就算不知道这件事,也有很多古怪的地方,给我尽量隐秘一点。” “是。” 大成园里。 似乎有些憔悴的顾氏把一封信折好放进信封里,花若芸接了过去,“后天就是大长公主半月湖大宴的时候,虽然名义上请人去避暑赏荷,实际上是想为她的傻儿子物色一个媳妇,到时候肯定会请你二表哥去帮她傻儿子压制傻病。所以你今天就让人把这封信送到你二表哥手里,让他那天给我把事情办得圆满一点。” 花若芸微蹙眉道:“娘究竟要表哥干什么?” ------------ 第024章 宴会搞怪〔1〕 “我能让他干什么?你爹天天来问我要那二十万担米,把我置于何地?那日的事那个小贱人受益最多,分明是她一手策划让钟掌柜反了我,把我整得这般惨。”顾氏的脸面扭曲得有些狰狞,“我这次已别无他图,只想要她的命,不然等她翅膀越来越硬,到时候可能就不止是二十万担米,让我禁足,恐怕这整个国公府都要变成她的天下。所以我这次一不做,二不休,让你表哥在那里把她结果了,也没人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花若芸一怔,“她死了,那和亲北冥的事……” “现在我已管不了那么多,她不死,我心不安。还有,本来我是只准备安排二房三房的几女去凑数的,不过为了不让那小贱人起疑,这次还是你去,一定要把她带上。等她一死,你就当苦主,把个大长公主府多搅和搅和,皇太后也只会以为长公主故意害她没了换药的人,挑得她们去斗,相信坐在深宫中的明妃娘娘很乐意见到。” 花若芸皱眉,如果没有花著雨和亲北冥,那么皇上答应为她指一门好亲事的事岂非要泡汤? 之前并没觉得什么,可是今天忽然见到太子那张阳刚俊朗的脸,还有他一言一笑都透着的豪迈男子汉气概,如果她能被指婚给…… 她摇了摇头,太子把国公府根本没放到眼里,如果她靠花著雨而被指婚,恐怕更会被他看低。 她提起精神道:“那要不要八妹去?” “你八妹?一天到晚只知道想着四皇子,去了也只会坏事,不去也罢。”顾氏嘴角泛冷,她有更重要的事安排她去做,一定要叫花著雨那个小娼妇后悔曾经惹了她。 静婷苑里。 “……小姐,奴婢已经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那样对小姐不敬,求小姐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春桃已经在太阳底下跪了很长时间,花著雨都当不知道一样,直到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她又磕首在地惶然哀求。 花著雨毕竟是穿越的灵魂,尊卑观念并不是很强,看春桃跪在地上青红着脸确实悔恨万分的模样,也不想太为难一个本来就卑微的下人,在一盘一粒子都未开走的棋子前坐了半晌,才对旁边的芍药道:“你说怎么办?” 芍药想必心里早有主意,小声道:“小姐,春桃本来就是一个孤儿,没有任何人提携,不怪她讨好珊瑚求得平安。如果小姐心胸宽广,倒可以把她留着,不做重用,能搭个帮手什么的,总比从外面再找人要强。” 花著雨嗯了一声,“就照你说的这么办,不过你尽量给我多点心。” 芍药应了是,忙出去拉春桃。 这时琴儿过来道:“老爷在外书房请小姐过去一趟。” “有没有说什么事?”花著雨一顿。 “没有,不过看长贵的脸色,恐怕不是坏事。” 等花著雨到外书房的时候,花不缺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一个禅字。看到她来,他才一收笔,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 花著雨默然坐下,花不缺叹了一声,“看来爹答应让你母亲还你那二十万担米的事还要些时日,希望你再忍忍,是你姐姐留给你的东西,爹绝不会让别人给占了,放心吧。” 早就知道顾氏不会那么好说话毒医狂妃:腹黑三郡主全文阅读。花著雨也不想和这位便宜爹去理论,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女儿不急,既然得父亲的确信,女儿心里也有了底。不过万源米铺的那些掌柜和伙计,女儿希望都撤换了,这件事恐怕还是要父亲出个面。” 换人什么的可都是要钱的事,从上次自钟掌柜屋里搜出来的账册来看,三家米铺全被顾氏掏空,哪里有钱大换血?只盼借着这位父亲那一丁点的愧疚之心把这事给解决了。 花不缺沉重点头,“确实应该换了,这事爹会让长贵按着你的要求去办。” 花著雨忙道了谢,花不缺又道:“刚才爹已经得到消息,北冥王已进了我们大泽地界,估计不出一月就可以到达京城,爹希望你现在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花著雨垂下眼,她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因为她根本就没准备嫁给什么北冥王。 在这个狗屁王到达京城前,她起码有不下十种法子令他不敢娶她,让那个茹毛饮血的家伙见鬼去吧。 花不缺笑道:“看你整天关在宅子里,也不曾去过哪里,正好大长公主明天办了一个赏荷宴,你就随你三姐一起去见见世面,多和一些世家千金结交结交,说些女儿家的体已话轻松一下也不错。” 花著雨一愣,“我可不可以不去?” 花不缺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去北冥,能多出去看看为何要不去?再说这可是大长公主今早特意派人指名让你去的,不去也说不过去。爹已让你二婶给你准备了几身新衣,你自己挑选着,明天好生打扮一番去吧。” 俗不相识的,大长公主为什么要指名让她去?花著雨叹了口气,看来是不能拒绝了,只是若是和花若芸同行,她不得不多做些准备才行。 回了静婷苑后,果然何氏已着人送来了几身面料和样式都不错的新衣裳,看来何氏虽然尖酸,实际要比久居高位的顾氏聪明得多,尽管掌了家,一开始的时候对府里的人还是用着怀柔政策,这样才能夺得人心。 第二天一早,花著雨就挑了一套桃色衣裙,上襦下裙,窄袖交领短衣,曳地长裙,裙边滚了细碎梅花刺绣,作工极好,虽然简单,却更是素净,毕竟她并不是去与人争奇斗妍的,能低调就低调。 芍药交待好琴儿和春桃,主仆二人就到了前院,花若芸早等在那里。 今日她着了一身翡翠渐染碧绿的锦绣荷叶裙,腰束浅绿缎带,裙角坠着一片片细碎水晶珠缀出的粉色荷花,外披一件白色轻纱,眉心一点翠玉坠子,雅致娇贵又沉静从容,端庄间,却见一分清水出芙蓉的娇柔。真正是让人惊艳的绝色美女,而这身装扮,也正好映了今天赏荷宴的景,倒是用了心思。 “本来就准备带七妹一起去大公主府,想不到大公主府那边却先亲自点了名,真是不谋而合,七妹今天去可要玩得开心。” 花若芸亲热地上前挽住花著雨的手,笑语嫣然。 花著雨也若无其事地笑道:“简直受宠若惊,不过能在去北冥之前参观一下大公主府,将来去了北冥也能有个吹嘘的地方。” 丫头们被安排在了后面的马车,两姐妹一片祥和地上了前面的。 “不知道七妹有没有听说过长公主的独子的事?”花若芸状似聊天道。 花著雨也不作,把她所了解到的都温声道出:“偶有耳闻。听说当年长公主自动请缨愿意和亲西齐,被皇太后拦阻,结果还是由我们的姑姑代嫁。过不多久,长公主就嫁给了安平王世子。可是很不幸,长公主嫁去没多久,安平王就过世了,随后安平王世子也患了重病,多年中风在床,连他们生出的唯一的儿子也是个痴傻儿……不知道这来龙去脉我可有说对?” ------------ 第025章 宴会搞怪〔2〕 花若芸笑道:“想不到七妹足不出户,也知道长公主的这些事,叫三姐好生佩服。待会到了长公主府,可要谨小慎微一些,毕竟长公主如此不幸,若是我们不知礼数,恐怕就要惹祸上身。” 花著雨笑着点头应了。其实对于长公主的事,往深一点想,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如今大泽除了楚家子孙被封王外,还有三家外姓王。 一家是当今的皇后娘家寿康王府李家,一家是现在盘踞在岭南的兰陵王贺兰家,一家就是现在已经完全中落的安平王黎家。 李家目前还掌有不少兵权,又有女儿身在中宫,倒还是一门贵卿,受人敬重的样子。 兰陵贺兰家,听说子嗣凋零得很,如今也就只剩个待嫁的郡主,虽在岭南自生自息,对于朝廷来说,已是衰败之像,也不足为虑。 而安平王府,由于大长公主的嫁入,好像更是加速了安平王府的衰落,如今就只剩一个痴傻儿,完全不成气候。 所以从楚家王朝的布局来看,大长公主不过就是一个为皇室收权和剿灭安平王府的棋子,当初她希望和亲西齐,恐怕也预料到了这一点,算是一个真正可悲的皇室公主。 马车很快就到了大长公主府,门前自是少不了宝马香车,有小厮把马车迎进门内,由知事把主仆几个从凉风阵阵的林荫道往设宴地点半月湖带。 “咦?表姐今天也来了,可是稀奇。”半路上就见几个少女在说笑,其中一个蓝衣少女回头看见她们,忙是一脸惊奇道。 花著雨扫了一眼,这个少女她脑子里还有些印象,正是顾氏兄长的女儿顾含烟。旁边那个粉衣少女是她的妹妹顾敏贞,其他的倒没什么印象。 花若芸笑语嫣然地迎上去,“原来是两位表妹都来了,哎呀,这不是孙小姐和杜小姐么?好久不见,想不到还可以遇到你们……” 从花若芸打招呼中,花著雨倒是记下了这两位小姐,那个着薄茶绣花长裙的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孙淑伊,还有一个着浅红流彩暗茶云长裙的是光禄寺卿的女儿杜圆珍。 “表姐,这位是……”一阵寒暄后,顾含烟回头盯着花著雨问。 花若芸像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道:“瞧瞧,我七妹好些年没出门,竟然连你这个表姐都不认识她了,说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七妹?不就是那个被四皇子毁婚要和亲北冥的花著雨?” “……真是好笑,一个即将嫁到蛮夷之族的人,怎么也好意思来长公主府?” “谁说不是?莫不是长公主府的人递错了柬子?” “不可能,肯定是她看马上远嫁荒凉,故意死赖着脸要来的,也不怕污了人的眼睛……” 几位小姐目含轻鄙,交头接耳直是议论,虽是低声,却完全有让花著雨听清楚的势头超神法师全文阅读。 花著雨当没听到,面不改色地淡定笑道:“听说安平王世子长得风姿卓约,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等会的赏荷宴自是少不了各位小姐与安平王世子的切磋,各位就好比红花,像我这等待嫁之身,只能给几位当作陪衬的绿叶了。” 她故意把安平王世子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一般,分明是提醒她们此来的目的。 几女闻言无不色变,长公主这次的赏荷宴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些自认金贵的小姐都是不愿来的。只是大长公主才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直接指名道姓,敢不来的,就是不给她长公主面子。 如今的宝兴帝正是长公主同胞兄长,遭难之后的长公主更是倍受宝兴帝疼爱,不给长公主面子,也就是不给皇帝面子,那可是大罪,没有人敢麻着胆不来。 看到众女脸上青红交加,花著雨盈盈一礼,笑得含蓄地让知事领她先行,气得几女站在那里半天没作声。 等上了一段碎玉石路面,就是半月湖了。 此时湖畔凉风和缓,树影窈窕,宽广的湖面有如一面硕大的镜子,隐隐闪着金色的光辉。 如碧的湖心上有屋宇耸立,在古朴的红墙碧瓦两翼,却各建了几座相连的圆形尖顶的屋子,造型与大泽的风格大异。 通往湖心的是一座木板桥,等花著雨和芍药两个上去,方发现湖中屋宇甚为宽广,里面已坐了不少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女。 而最先落入她眼目的,就是一身藏青袍服的楚明秋,然后就是顾其忠。 “七小姐,长公主已特意交待让您坐在这里,稍后会有人来找您。”中年知事把花著雨带到左侧靠窗的位置坐下后,恭敬道。 花著雨一愣,“谁要找我?”不是长公主吗? 知事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小的先退下了。” 知事转身离开,芍药终是忍不住小声道:“奴婢就奇怪呢,原来并不是长公主要见你,见小姐的是另有其人,可是小姐有想出谁要指定这么一个特定的地方见你吗?” 花著雨摇头,“就算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太奇怪了……”芍药满腹疑虑。就在她们两人说话的当口,正在与人谈笑的顾其忠已是看到了她们,当即不顾场合招手高声招呼道:“七表妹,你可来了?” 这一声顿时引来厅内所有目光,花著雨抬了下眼皮,“有事?” 顾其忠像突然之间找到了乐子,抬起屁股就哈哈大笑着摇摇摆摆走了过来,“怎么会没事?听说你要和亲北冥了,日后就是当王妃的料,表哥自要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这厮真是无耻! 花著雨看了一眼只隔两桌的楚明秋,平静道:“可惜半路被劫,好在四皇子出手相救,这王妃暂时没当成。” 厅中人个个脸色怪异地看向楚明秋,当初他虽然为了皇太后退婚,难道还是对这位花七小姐余情未了? 本想置身事外的楚明秋脸色一冷,想不到花著雨如此狡猾,不想被顾其忠骚扰,她就来骚扰他,无非是想让自己拦住顾其忠说下流话。 心里有被要胁的不快,内里更觉花著雨对他还没死心,死皮赖脸随时都想自己帮助她。 ------------ 第026章 宴会搞怪〔3〕 他厌恶地皱眉道:“救人本宫不过是职责所在而已异界之红警大战全文阅读。过不得几日待北冥王进京,花七小姐马上就可以完婚,成为真正的北冥王妃,确实值得恭喜。” 听到此言,顾其忠犹如打了鸡血,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七表妹能当北冥王妃,表哥甚为欢喜,当该表哥在此先敬表妹一杯。” 他面目可憎,言语轻佻,丝毫不以他那猥琐的模样为耻,反而一副为能吸引众多视线而得意,十足小人得志的样子。 那日芳姑为救她死死抱住这杀人狂徒的场景再次浮现脑海,这张面孔,忽然把花著雨隐忍在心底深处多日的杀意逼了出来。 “你,你看什么?” 顾其忠从旁桌拿了一杯一壶就走到了花著雨面前,发现她一直牢牢盯着他,竟有种被狼盯上的错觉,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想起什么,复又近前大声道:“表哥来敬你酒,难道你不给面子?” 花著雨目光变幻,盯着他的两道八字眉一脸思索,“我在看你的两道眉毛,刚才越看越觉得发毛,对了,如果表哥把这眼睛以下的部分遮住,感觉会与那日在树林里劫杀我的恶贼十分相似,不如表哥遮一下让我看看?” 她说着果然就随手抽了桌上的帕子递上去,吓得顾其忠连连后退,“你你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是什么劫杀恶贼……” 一不小心竟绊倒一张椅子,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手里的酒杯也骨碌碌滚出好远。 楚明秋的眉毛动了一下,目光已利箭一般直刺惊惶心虚的顾其忠,心里一紧,如今的花著雨历经一劫后似乎心智瞬间成熟,不仅心思缜密,还懂得拿捏人的软处。刚才自己并未帮她,反而让顾其忠更为嚣张,她忽然此说,究竟是为了报复顾其忠,还是真有所发现? 而,顾其忠有要劫杀她的动机吗? 这个问题不禁让他想起两年前花著雨被送去庄子上的事,那事就与顾其忠有关…… 他当即神色大变。 “七表妹,我大哥怎么可能是劫杀的恶贼?你不要胡说八道。”这时花若芸和几女已走了进来,顾含烟出口就脸色不好看地训人。 花著雨知道楚明秋已听进去了,也不纠缠于此,微翘着嘴角坐下,“只是说相似,又没说是,表哥自己紧张摔倒总不能怪我。” 顾含烟冷笑,“难道表妹不知道你的话有误导人之嫌?” 花著雨扯嘴,“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是由怀疑开始,如今朝廷还未抓到凶手,我不过是时时刻刻留意,想为朝廷查案多提供一点线索,难道这也不允许?这可是与皇太后甚为相关的事……” 一个大帽子压过来,就算顾含烟牙尖嘴利,此时也被堵得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大家都走得口渴了,快坐下来喝茶吃果子吧,今儿可是来赏荷的,可不是为了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花若芸眼见花著雨三言两语就占了上风,大有掌控全局牵着别人鼻子走的感觉,隐藏在袖子下的手紧握,装着和事佬把众位小姐就拉到了花著雨的桌面坐下,一下子就把空荡荡的席面给挤满了。 花著雨直叹气,长公主低估了女人缠人的力量,这么多人,等会要见她的人坐哪里?她可一直在好奇之中,不要把来人吓退了才好。 此时顾其忠趁人不注意悄悄爬起来灰溜溜钻到了最不起眼的席面,一直暗自关注着他的楚明秋嘴角漾起了莫测高深的笑。 一众人坐好,有些相熟的小姐就过来打招呼,她们说得热闹,花著雨恍然置身事外,扭头看向窗外一侧碧荷连天的湖面,只觉这半月湖如不是诸多人在,确实是一个相当能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无限修仙最新章节。 “做为未来的北冥王妃,听说花七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不知道可否向花七小姐讨教一二?”同坐一桌的杜圆珍忽然谦虚相邀。 谁说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了?花著雨回头看着杜圆珍虚伪的脸面,再见几女巴不得她出丑找回一点场子的眼神,忍下心底里的不耐,朝花若芸笑道:“是三姐说我无一不精的么?”原主会那些才怪。 花若芸没料到她如此直接,愣了一下,忙否认道:“三姐知道七妹在这些技艺方面迟钝,怎么会说这种话?” “啊?难道未来的北冥王妃胸无点墨?这,这岂不是要损了我们大泽女子柔承芷兰知书识理这声名?”孙淑敏一脸惊异之色。 听她们这么一惊一咋的,才刚转移了注意力的人们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来,人人都以鄙夷之色看着花著雨,不住窃窃私语。 花著雨深深看了孙淑敏一眼,看来她们今日硬是要骚扰她到底了。 她忽然温婉有礼道:“既然杜小姐说要讨教一二,总也不能太驳了面子,不知杜小姐要讨教什么?” 杜圆珍兴奋莫名,在顾含烟的暗示下,无比谦逊道:“听说七小姐琴技精湛,堪当大师,我就以琴艺讨教如何?” 花著雨微笑赞同,“甚好,不知杜小姐琴艺在何等境界,先让我听听心里有个底可好?” 弹琴是杜圆珍最拿手的好戏,毕竟她师从大泽宫廷第一琴师,技艺自是精湛,如是她先弹,自会震住在场所有人,那么根本没摸过琴的花著雨就成了一坨狗屎,就是一被人踩在脚底辗碎的料。 很快就有人把琴备好,此时厅内众人也都被勾出了兴致,再加上大长公主一直未出来,于是都兴致勃勃地朝这边观望。 杜圆珍端坐琴案前,十指轻挑,很快,一曲优雅婉约的曲子就流泄而出。 说实话,花著雨并不像那些穿越女一样懂得琴棋书画,不仅不懂,而且还是一窍不通,别看她每次还摆一盘棋在屋子里,可是从未动过一粒子,她就是装装门脸而已。 眼下杜圆珍弹得如痴如醉,十指如飞,她却只强按住欲打哈欠的欲望,只盼她快快弹完。 总算,最后一个音符滴落,屋子里响起了不绝于耳的掌声和喝彩声,杜圆珍一脸满足容光焕发地走过来道:“花七小姐,该你了……” 花著雨大点其头,笑盈盈道:“杜小姐十指如飞,琴技高超,本应当堪称大师,可惜有一点不足,杜小姐太注重技艺的展现,指法熟稔,却少了感情的融入。就好比一个长得倾国倾城的美人,却因为没有灵魂只能称之为肉体,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人。” 本来很完美的一曲竟被她贬得一文不值,杜圆珍暗怒,却强忍着,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么该我们欣赏七小姐的……” 花著雨坦然一笑,气死人不尝命道:“既然杜小姐是向我讨教,我由衷的点评就是这样,如果杜小姐认为有什么不妥之处,还可以向在座其他人讨教。” 杜圆珍差点气晕过去,她说的讨教是两人比琴,并不是让她品评,她这是拿她当猴耍吗? 在场不少的王孙公子和小姐虽保持涵养没大声笑出来,却隐隐有不少憋笑声。连冷眼旁观的楚明秋也忍俊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他从来不知道花著雨这般能搞,简直是要把这位要面子的杜小姐玩死的节奏。 “花七小姐,你是不是也欺人太甚了!”看到杜圆珍白着脸气得腿肚子都在打颤,孙淑伊不由顾不得形象站出来怒声道。 ------------ 第027章 宴会搞怪〔4〕 “我有欺人么?哪里?还请孙小姐指教。”花著雨一脸无辜,诚挚得让人觉得她实在是被人冤枉了。 孙淑伊气得脸都绿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讨教的意思?” “讨教的意思我倒不想去细思,我只知道几位小姐自一进公主府的时候就非常想展示自己的才艺,作为同桌,我岂能不成人之美呢?”花著雨一语就道出了几个想当众踩低她的小姐的意思,她们一开始就嘲笑她这个所谓的北冥王妃,难道就只准备她们挑衅,就不准她还击吗? 只不过她的还击更有力度而已。 “当然要成人之美,本宫最敬佩成人之美之人,哈哈……” 随着这一声豪迈之声,众人一惊,同时朝右侧拉开帘子的走道望去,却见着一身淡紫锦袍眉目张扬的楚霸领着几个人走了出来网游之红颜无敌全文阅读。他身形如标杆般笔直挺拔,靛青色的长裤扎在靴子里,愈发让他的步履显得稳健有力,此时笑声而来,将他本来隐含的几分煞气涤荡无遗。 他的左手边拉着一个身着杏色华服的十六七岁少年,少年眉目端正,皮肤有些不同常人的苍白,目光很清澈,这样细皮嫩肉的少年,本应该给人一种弱质美少年的感觉,可是整体瞧下来,却无端给人一种违和感。 花著雨正在打量那少年,忽然有感,不由朝楚霸右边的人看去,此人一袭清逸月白色长衫,干净无尘,通身除了腰上挂了一块墨黑玉石便别无点缀。他乌发垂肩,面容俊秀,步态如闲庭信步般,就那么不疾不徐地负手缓缓而来,犹如月下的一抷白雪,又如天光中一朵流动的云,令人不自觉就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再难移开一分。 他一路和楚霸走来,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齐聚他身上。 花著雨一怔,竟然想都不用想,她就已记起,这个人正是那日当街刺杀时坐在三楼观望如旭日般耀目的男子。 此时他的目光亦穿过诸多席面望着她,清风拂过一般,有一瞬间,她仿佛还听到他在对她说:又见面了。 可是他明明没有张嘴。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见鬼了吗? 而就在她这一恍神间,楚明秋已朗声道:“皇兄可来迟了,当该罚酒三杯。” 他这一声,方把所有人惊醒,立即齐齐向楚霸见礼。 楚霸似乎毫不介意众人只为身旁男子倾心的目光,叫他们起了身,方哈哈大笑道:“这是当然的,不过先要把正事办一办。” 他明知道楚明秋欲让他介绍身旁的人,却故意不给他机会,随即就牵着少年的手径直走到花著雨这一桌,望着顾含烟几女笑眯眯地对少年道:“司桐,这些妹妹们极擅琴棋书画,你若想讨教,大可找这几位妹妹,绝对会收益不浅。” 本来看到楚霸朝这边走来,刚才还在忘情欣赏另一个男子的花若芸顿时收了心,心底难掩欢喜,而他下一瞬的这句话,顿时让她整个人犹如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他果然是瞧低他们国公府的,包括像她这样被人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姐,他连正眼都没一个,就给像猪狗一样推进了火坑。 不仅她被浇了个透心凉,连已缓过神来的顾含烟、杜圆珍、孙淑伊和顾敏贞当即一脸惨白地呆怔当场。 司桐? 大长公主的傻儿子就叫黎司桐,太子让傻子向她们讨教,意思岂非她们就成了这个傻子娶妻的候选人? 怎么会成这样? “真的可以向这些好看姐姐讨教吗?”黎司桐一开口就让人感觉到了他的弱智,他咧着嘴,双眼竟是毫不掩饰地朝几女的胸部贼溜溜地扫过去,当看到发育良好的顾含烟的胸口时,他居然还咽了咽口水,顿时让顾含烟有一种被人摸了一把般,感觉又羞又气又恶心,却又不敢开罪,眼眶霎时就红了。 花若芸杏眼微沉,鲜红豆蔻的指甲几乎掐破手心,然而她仍是露出笑容竭力温柔道:“请问太子殿下,我二表兄可有来?” 楚霸扫了她一眼,笑容可掬,“你是指第一御医顾正凉?他自是来了,才刚和我们分开,正在与本宫皇姑母说话,若是有人想等他来,可能还要等一会。” 看到花若芸眼色越发深沉,花著雨暗笑,花若芸和顾氏两姐妹恐怕是想抬出顾正凉这个救兵,却不是时候得很幻徒。 她自动起身柔软道:“既然世子来了,我这个待嫁之身就给让位了,世子,几位小姐早就盼着与世子切磋各项技艺,请这边坐。” 她一把位子让出来,黎司桐立即拍手直笑,“好啊好啊,今天娘亲说我可以和好多女孩子玩儿,果然是真的……来来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听刚才这位姐姐弹琴……” 那傻小子笑得像个弥勒佛,一头就扎进女儿堆里,执了空酒杯,左右逢源地伸杯叫几女给他倒酒。 盯着晃悠到面前的杯子,花若芸脸上宽和的笑容再难保持。袖下的手攥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紧攥起来,怪不得母亲要杀花著雨,看到她站在那里看好戏的神情,她现在就想杀了她! 黎司桐并非一般的傻子可比,安静的时候像个正常人,可是一扎进女儿堆,就好比一个白痴,不懂看人脸色,随心所致,一时让这个给他倒酒,那个给他弹曲,眼睛还不安份,时而还直勾勾地看着女人的胸,分明就是一个长年包在女人堆里的色坯。 已坐到领桌的花著雨看着几女都沉着脸不太理会他,他也不知被拒绝的尴尬,转而又跑去另外一桌骚扰,是男子的还好,是女子的,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整个大厅顿时有种鸡飞狗跳的态势,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轰动效应。 “这位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人方篱笙,你们认识一下。” 花著雨正看得起劲,不知何时,楚霸已在她身边坐下,敲了敲桌沿,趁着厅里吵闹一脸正色道。 花著雨回头一看,之前那个月白长衫的男子已坐在了她对面,不知为何,她对他印象极差,自是与他第一次出现的场合太过敏感有关。 她皱了皱眉,要消化她那二十万担大米的就是这个人? 方篱笙看定她,像能透过她的眸子探入她内心深处,“七小姐,初次见面,如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包涵。” 他的嗓音清越如琴弦轻拨,那微微地一笑,直熨烫到人心底里。 花著雨的眉皱得更紧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提醒她不要说出曾在大街上见过的事吗?难道他知道楚霸的秘密,楚霸自己并不清楚他的秘密已泄在此人面前? 这种只是看着面善的人岂能与他进行交易? 楚霸见她一直不语,有些微急道:“因为有人跟踪,为不让人起疑心,好不容易才瞅了这么个机会让你们两人认识,七小姐可不能反悔。” 花著雨看着他,“难道长公主说要见我的人就是你们?” “没错,这几天我可没少花功夫,那些米粮最多这两天就可以运出那边的仓库,只要你们的买卖合约签了,我马上就可以轻松一截。” 花著雨心里暗震,他竟然真的去劫顾家仓库? 他本可以杀了她的,本也可以劫了顾家仓库然后不必知会她的,可是他没有…… 她望着他,他俊朗如玉石的容颜上一双眸子坦荡如砥,倒映着她的身影,更是清晰明澈。 她心里一紧,忽然间觉得药铺和报仇在这样的眸光里都不再那么重要,她不能莫名拖累一个如璞玉一般的人,更不想他已陷入危险而不自知。 她刚欲张口拒绝,一个女官已走到他旁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楚霸两眼一亮,立即转头对方篱笙低声道:“顾家那边已有眉目,现在要过去一趟,我把她就交给你了……” ------------ 第028章 完美杀局〔1〕 说完,他已起身而去,花著雨想叫住他都不及。 她不禁扭头看向方篱笙,神色不善道:“我不会和你签合约的,你想要那些米粮,就自己去抢,不要把他置身险境中。” 方篱笙不以为意,含笑道:“不是我让他置身险境,他如此乐意,好像是因为你。” 他轻描淡写就把症结所在给点了出来,一时间竟让花著雨无以应对,这个梗,也只是她才刚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此人却一语道出,其思维之敏捷,观察力之毒辣,绝对要比他的容颜犀利得多,心底里不禁对他更多了几分恼羞成怒的厌恶。 “太子绝不是鲁莽之人,他敢去做的事,自是有把握,你也不必过多担心。”见一个小厮过来斟茶,方篱笙说了一句又停下,等小厮离开,他才笑道:“不过这个地方看来也不适合谈生意,稍后我们再换个地方。” “我说了不会和你签合约,地方就不用换了。”花著雨几乎带着一股恨恨然的情绪别开头,完全不想看到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下的笃定,他以为他是谁? 方篱笙低低笑了一声,“你会和我签和约的,相信我。” 此言更是让花著雨恼火,正要说出他欺瞒楚霸之事,一瞥眼竟看到楚明秋朝这边走来,忙闭了嘴。 “这位兄台好风采,实在让人折服不已,不知可否请教高姓大名?”楚明秋笑着过来打招呼道。 方篱笙从容起身道:“不敢。在下方篱笙,多蒙四皇子看得起。” 楚明秋分明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并没说什么久仰久仰之类的蠢话,而是又问道:“不知兄台何处高就?” 方篱笙先不回答他,只是看着花著雨含笑道:“七小姐刚才不是说想拜见长公主么?长公主正在里间相候。” 她什么时候说要拜见长公主了?分明是他不想她听到他的身份故意支走她,他以为她有多想了解他?正好对楚明秋也无任何好感,再加上周围除了应付黎司桐那傻小子之外空闲的公子小姐都巴巴望着她一桌,本就不想坐在这里被人行注目礼,干脆起身朝楚明秋行了一礼,看也不看方篱笙,便转身朝大厅里间行去。 直到身后门帘落下,一直未出声的芍药在身后小声道:“小姐,你生气了。” 花著雨踢了一脚地上微隆的地毯,“能不生气吗?” “这不像小姐的性格。”芍药轻声提醒。 花著雨蓦然一惊,是啊,不过是一个看似具有危险性的人,就算他的行事让人生气恼恨,以她一直告诫自己对任何事都看轻看淡不动怒尽量行事低调的原则,她需要的不是生气,而是冷静,要思索如何才能让他不危害到她才对,哪有生气的余地? 这个认知顿时让她后背生出一身冷汗,不由叹了口气,回头拍着芍药的肩道:“幸好有你在,不然没人提醒,恐怕我就要任自己的性子胡来了我的霸道娇妻。” 芍药摇头,“小姐一直都很好,奴婢只是希望小姐在这里能头脑更清醒,不要被一些无关的事搅乱了情绪。” 花著雨点了点头,“我会的。”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的少女走过来问道:“请问是否是花七小姐?” 芍药回道:“不知姑娘有什么事?” 少女忙欠身道:“大长公主有请七小姐过去一叙。” 想不到大长公主真是要见她,花著雨忙让少女带路。少女带着她们出了湖中央的大厅,直朝左翼的圆形尖顶的屋子走去,除了湖面的碧荷,路的两旁亦是绿意环饶,景致很是精致。 等打了帘子进入圆形屋子,才发现里面十分宽敞,迎面是一幅福寿图,屋内摆设着各类珍奇古玩,中间红木桌上已沏好一壶清香沁脾的好茶,正隐隐冒着热气。 在桌子旁,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妇人一身紫金裙,不算美貌,但自有一股皇家端凝气质,静静坐在那里,目光一转,不怒自威。 花著雨上前恭敬见礼道:“花著雨叩见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长公主并未让她叩下去,伸手轻扶道:“不必多礼,虽是初次见面,已不知听人提起过多少次,也不算陌生了。” 花著雨一怔,听人提过她很多次,谁啊? “过来让我瞧瞧,前两年你姐姐和亲西齐的时候因为某些缘故没能见上,听说你们是长得极为相像的孪生姐妹,也让我来瞧瞧和花珍珠一样命运的女孩子是什么模样。”长公主声音极为慈和,让花著雨一时有些不太适应,像长公主这样历尽沧桑的皇家人,不是应该更为厌恨世人吗? 她乖巧地坐到长公主身边,长公主端凝着她的脸,“果然与花珍珠有三分相像,不愧是姑侄……” 她一再提到的花珍珠,花著雨自然知道指的是继著月之前和亲到西齐的花家女子,去了没多久就埋骨他乡,如今一抷黄土,凄凉无比。如若当初真是眼前的长公主和亲,想必她的下场亦是一般,又何来坐在此处缅怀感慨? 似乎看到花著雨脸色不愉,长公主笑了笑,转了话题,“已经见过太子了吧?听说我这里办赏荷宴,前儿是死劲的央了我把你请来,本来你已是待嫁之身,不在我计划之内,他说有非常特殊的事情,不知道你们的事情解决没有?” 花著雨疏离道:“自然是见过了,不过那件事较麻烦,不能说解决就解决。” 长公主点了点头,“我知道,如今顾家权势颇大,太子想从虎口夺食,自是要用些手段的,不过相信他能做到最好。” 花著雨暗惊,本以为长公主不会知道这事,想不到楚霸却告诉她得一清二楚,看来楚霸是极为信任他这位皇姑母的。她不由抬起眼,长公主像看清她心里的想法,微微颔首,“太子知我这姑母孤苦,隔三差五就会跑我这地儿,他也极是疼爱我们司桐,如果司桐不是那样……” 说到这里,她竟是眼眶泛湿红了双目,一时间,花著雨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轻握她的手,默然而坐。 “前些日子想着给他说门亲,能找个知书识理的女子好好伴他一生,可是有些人却狗眼看人低……”长公主抽开手端起桌上茶杯,冷冷一笑,“你今天可有看到,我家司桐在大厅里玩得可开心了,那些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如今也只能陪着他玩,一个都不敢走。” 花著雨也端杯喝茶,看来长公主因为给傻儿说媳妇受了羞辱,这才办了这个赏荷宴,又不知是哪家惹到了她。可是她给她说这些干什么? ------------ 第029章 完美杀局〔2〕 看来她之前还是看错了,这位长公主不是不厌恨世人,只是初初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不知道七小姐认为哪家小姐最适合我家司桐?”长公主见花著雨一直默不出声,不以为忤,反而笑着问。 她可不想趟这浑水,花著雨垂下眼,谨慎道:“我与外面那些小姐并不太熟,实在不敢妄语。” “七小姐是不是认为我对你说这些话很唐突?” 花著雨一滞,不得不抬眼老实道:“是。” “你倒是个实诚孩子,怪不得太子愿意帮你。”长公主赞赏地笑了,转而又叹了口气道:“请恕我一时心里气苦,又因你和花珍珠与太子的关系,所以才说了一些让你着惊的话。罢了,你也出去玩儿吧,只望你以后的命运要比你姑姑和姐姐好一些……” 她一脸落寞,岁月在眼角留下的痕迹映在斑驳的日光里,犹如谢在残阳里的杜鹃花,凋残而零落。 花著雨一时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其实这位长公主在她面前说这些话,恐怕是因为实在需要找一个诉说之人喧泄心中悲怆,之所以选中她,无非是因为她也是一个世间身世最悲怜之人,同病相怜之人,总希望能找到共鸣…… “听说我二表兄今日还曾过来为世子用药压制病情,不知世子的病是与生俱来还是后来患上的?” 长公主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无际的湖面,一脸凄然,“与生俱来如何?后来患上又如何?今日顾正凉说,他的病情已经很难压制,随时会再次发作,等下次发作的时候……” 她没有说下去,眼泪却已模糊了她的双眼,似不想被花著雨瞧见,更是背转过身去,再也没了声息。 花著雨心情沉重地从左翼圆屋出来,但见大厅那边的人已然各自三五成群散开,有的推开窗子在观远景,有的在谈笑,有的在一起吟诗作赋,很是悠闲,却没看见楚明秋和方篱笙,连黎司桐也不曾看见黑暗武侠登陆器。 “七妹刚才到哪里去了?三姐找了你好几圈呢。”这时花若芸和一个并不认识的小姐走了过来,笑盈盈道。 花著雨淡道:“只是随便逛了逛,三姐找我有事么?” 另一位小姐笑道:“芸姐姐说要找七小姐一起吟诗,这里景致不错,一定能出佳作。” 一看旁边凭栏处还站着五六个千娇百媚的小姐,花著雨就全然不感兴趣,不就继续玩那些捧高踩低的游戏么? 她摇头道:“你们吟吧,我想吹会风。” 花若芸一副体贴的样子,“既然七妹想吹风,这个地方果然不太理想,不过表妹她们在北边凉亭那边,那里南北相通,风也大,七妹可以去那边。” 花著雨并没有去北边,她总觉得花若芸笑得像开屏的孔雀一样,让她很是不安,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好告辞,见着右翼那边人少,干脆登上了那边的长廊,不过也只是站在阴凉处凭栏而立。 “杜妹妹,你的琴弹得那般好,就再给我弹一曲嘛……好不好……” “世子,求求你放过我……琴弹得好的人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 “我没有缠着你啊,我只是想听你弹琴……哎呀,你为什么哭了……” 听到右侧两个越来越近的声音,花著雨侧目,果然是黎司桐像个小孩子一样扯着杜圆珍的衣袖央求,杜圆珍却是又气又急又羞又恼,脸面通红,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直落,与之前的尖刻判若两人。 黎司桐手足无措地拿袖子要为她擦泪,杜圆珍瞅着他松手的空子,立即朝花著雨这边奔来,黎司桐大急,追在后面大叫道:“杜妹妹等等我……” 可能是受到惊吓,杜圆珍竟是离花著雨四步开外时给摔倒了,黎司桐顿时弯腰去拉她。事情却就发生在那一刹那,只见一束白光如流星般从廊下的水面上直射杜圆珍胸口,只听一声惨呼后,白光急速回落水底。鲜血如浆般从杜圆珍胸口急射而出,喷了还躬着腰的黎司桐满身满脸。 命案瞬间发生,饶是花著雨反应快,也不禁惊得低呼出声,“世子快躲!”她怕那白光再次袭击他。 一瞬间的呆怔后听到她的提醒,黎司桐果然抬起了头,可是短短时间之内,他的双目竟变成了可怕的血红色,脸面上的鲜血更是让他整个人显得狰狞可怕,他咬着牙,像个索命恶鬼般径直朝花著雨大步走来。 芍药吓得呆住。 三四步的距离并不是一个安全距离,此时就算花著雨转身逃跑,分明袖底藏刀的黎司桐也会追过来把她刺个透心凉。焰电寸闪间,她做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 在不知多少声的惊呼声中,她从腕上迅速取出一根牛毛细的金针,指尖一夹,不仅没躲避,反而迎身、侧让、针出、直刺他后颈!她的果断让尖刀在刺破她的衣裳后停顿! 下一瞬,脚底木板突破,两人瞬间掉落。 眼前一暗后,就见水底有一条黑影像游鱼般手握尖刀朝她刺来,却被另一条拨开荷径的黑影拦阻住。 两条黑影打斗,在水底掀起层层水波。 花著雨不敢耽搁,一把勾住已经昏迷的黎司桐的脖子就欲游开。然而黎司桐的身体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拖住,并且以一种她无法抗衡的力量朝不知名处拉去。 ------------ 第030章 完美杀局〔3〕 湖面上,因为突然发生血案而惊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小姐们放声尖叫,杜圆珍的两个丫头吓得放声大哭,守在附近的公主府护卫迅速奔过来,有的查看杜圆珍伤势,有的追问黎司桐下落。一时间,整个湖中大厅一片混乱。 有人立即把长公主请出来,听到儿子落水的消息,长公主竟是煞着白脸,出人意料地非常冷静地组织人下水找人。 同时,杜圆珍被确认当场死亡,是一刀毙命。至于凶手,在并没有看到白光闪现的目击者眼中,自然是后来红着眼睛将刀狠狠刺向花著雨的安平王世子黎司桐! 也就是说,黎同桐不仅当众杀了光禄寺卿的女儿杜圆珍,同时还杀了即将为太后换药的花著雨! 众人在惊恐中议论纷纷,打捞还在继续中。 不远处的凉亭中,楚明秋正在询问一个银衣护卫。 “回殿下,我们一直都监视着七小姐,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只见着杜小姐摔倒,黎世子弯腰,然后杜小姐就被刀扎中九阳剑圣最新章节。紧跟着七小姐发声,黎世子又提刀扎中七小姐,随后两人落水。”银衣护卫迅速回报他所见到的凶杀案过程。 望着那边拨开荷叶在不断搜寻的人,楚明秋的神情看不出任何起伏,只是低缓地自问:“简直不可思议,他到底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整个安平王府,已经到了最后灭亡的时候?”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风声呜咽。 花著雨实在不解已经昏迷的黎司桐为何会被一股拉力扯走,她憋气拉着他的手顺力而上,就在她适应昏暗的水底光线后,她才看出,扯着黎司桐的大力根本就是来自于一条缠绕在他腰间的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一样的东西。 她完全懵了,丝线是什么时候缠上他的?此丝线又想把人扯向何处?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从发髻上抽下一根凤尾钗,她牙齿一咬钗头,拔开,凤尾钗就变成了一把寒亮带刃的锋利小刀。她倒握钗尾,用力蹬腿,借势,小刀狠狠划向透明丝线。 她本以为割断丝线如剪发丝,结果一割下去,丝线纹丝不动,反而黎司桐的身体却被一股无与伦比的大力拽着脱离了她的手,直是破水而出。 她大惊,翻身欲回游,然而下一瞬,那丝线如长了眼睛一般再次朝她腰间缠来。 根本就是躲无可躲,她暗骂一声,整个身体像被人抡草把一般破水而出,越窗,“砰”然一声摔在了木板上。 她一声闷哼后,顾不得被闪到的腰眼,一手扶着腰口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当那个拿着个青竹钓竿在慢悠悠收线的清逸身影映入她眼帘,她前世的坏脾气再次喷薄而出,“王八蛋,竟然是你在搞鬼!” “不错嘛,被人又杀又剁又淹水,居然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我该再把你沉湖凉快凉快。”方篱笙坐在一张矮凳上,依然一身干净无尘的月白长衫,身姿秀雅,无论怎么看他周身都映射着温雅如玉的光芒。 他把丝线自青竹竿上取下,挽好,收入怀,再捡起地上那把凤尾小刀,随即望住她,“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不仅会揍人,凫水,还暗藏凶器,骂人,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他摇了摇头,嘴里啧啧有声,“放在以前,像你这种凶悍的女孩子,我一定会好生教养一番,只是……唉,如今脾气好了,就容你放肆一二。” 他的语气完全是一个长辈在教训小辈,花著雨不禁鼻子都气歪了,这厮看上去统共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想她前世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他居然敢在她面前充大? 她冷哼一声,歪着身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凤尾小刀,冷眉一竖,“我看你是胎毛都没收,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她把已丢了套壳的小刀往湿漉漉地头发上一插,就一扭一扭地去看仍然处在昏迷之中的黎司桐。 方篱笙哑然失笑,居然还有人说他胎毛未收?还是出自一个黄毛丫头之口? 他再次摇了摇头,自顾自倒了一杯清茶,含笑道:“如果不是太子把你交给了我,我才懒得出手救你。早就应该想得到,你绝对是个恩将仇报之辈。” 花著雨正在翻看黎司桐眼皮,闻言一顿,忽然想起芍药的提醒,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微侧身,尽量放缓语气道:“如果你的钓竿出手是在救人,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早就知道有人藏在水底伺机杀人?” 方篱笙吹了吹茶叶,“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很明显,这次的刺杀是针对你,同时栽赃司桐,如果你不上右翼,谁又会知道杀机在哪里?” ------------ 第031章 完美杀局〔4〕 花著雨微思,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之前不是花若芸说要在左翼吟诗,她就不会从左翼出来。如果她不说让她去北边凉亭,她或许去了那里。就是因为防着花若芸,所以她才反其道而行,反而把她引向了不知怎么也在右翼的黎司桐和杜圆珍。 她心里暗震,是谁在算计她,居然能把她的性格摸得如此之准? 她把目光再次投向黎司桐,他眼睛里所充之血已平复,然而他依然面红耳赤,呼吸粗重,分明是她的金针只能阻挡他气海穴的血气上涌,无法封闭他脑部经脉的气息乱蹿。 看来他忽然见血发狂,恐怕并非他的所谓痴傻所致。想到长公主那凄然的眼神,还有背后那欲借已经很可怜的黎司桐除去她的人,她不禁被激起一股怒气。当即就为黎司桐拿脉,闭上眼,凝神静气,只片刻,她嘴角就泛起一抹冷笑,果然不出她所料,有人之前对他下过药,这个能让他袖底暗藏凶器还能对他下药之人,前后一联系,已经呼之欲出。 再者,这位安平王世子并非是真正的痴傻,而是中了人的暗算!幸好此次遇上她,不然,不出多日,他就要变成一个比痴傻严重得多的癫狂者!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在黎司桐后颈玉柱穴摸了摸,还好,金针在,暂时还可以压制病情。 “你以为随手一针,就能给人治病?恐怕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方篱笙似乎已经看透她在想什么,悠然道。 这人眼睛果然毒辣。花著雨回头看他,一脸不屑,“你个愣头青懂什么?” 方篱笙哭笑不得,他怎么又成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了呢? 不过他也不恼,只是微笑道:“我不懂什么,只知道他丹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极阴之气,而他的神庭穴又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极阳之气,此两股气平日倒还相安无事,只是阻碍他的脑部正常发育九阳剑圣。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两股气会不时相厮杀,最后导致他癫狂而亡。而他此次的发作,好像是有人动了手脚,不要以为你一根金针就可以阻止他的病情加重。” 花著雨勉强扶着腰眼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虽然你好像懂得不少的样子,可是我仍要说无知真可怕,我不想和你多说,我走了。” 眼看花著雨朝左侧绣了腊梅缠枝的门帘走去,方篱笙笑了笑,也不点破,“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在算计你了,很好。” 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好,他之后也不再多言,干脆垂眸喝茶。 花著雨也懒得理他,等她走到那门帘前一掀,顿时傻了眼,哪里有门,分明只是个装饰物。呆了一下,不由再望向另一边同样的门帘,难道门在那里? “哦,忘了告诉你,这间圆形小屋的设计很独特,是封闭式的,如果你想走,还是从窗子爬出去,然后跳水,再重新游到你落水的地方,估计马上就有很多人来拉你。”方篱笙像才想起一般,慢条斯理地抬起眼,望着她,说得不知有几多诚挚。 为什么不早说? 花著雨感觉肺部的空气又在急剧增加,不行,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没品的人,不然就落了下乘。她又强行深吸一口气,径直就朝窗子那边走去,可是那该死的声音又从背后传了来。 “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衣裳紧贴湿漉漉地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这个真的让我很好奇。” 花著雨双拳蓦然紧握,好半晌,她才挺直背脊转身朝他走过去,站定,冷冷道:“你究竟想怎样?” “不想怎样。”方篱笙从身后拿出两张纸来,在上面点了点,不紧不慢道:“如果你把这两张合约签了,或许你的处境便不会如此尴尬。” “哼,搞了半天,原来还是想和我签合约。”花著雨终于找到了一点成就感,整个人都开始柔和下来,笑盈盈道:“可是你放心,我说了不签就不签。与其湿淋淋地站在你面前,我宁愿再跳进水里。” “你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方篱笙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有三点还须你注意,其一,我觉得你这个样子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看,不如还是在这里更靠谱一些,因为就算你什么也不穿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把你当女人看。其二,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是司桐杀了杜圆珍和你,那个背后使黑手之人正在得意计谋成功,你现在冒冒然出去,我敢说,他绝对有更阴毒的法子让你离不开这片水域,更何况你现在把司桐整成这么个鬼样子,他会有很多法子反咬你一口。其三,司桐后颈的那根针现在取和不取会是两难,取了,他的病会马上发作,不取,你就暴露了你的能力,也动了别人的利益,以后的日子你别想再安静一天。” 说到这里,他忽然起了身,身姿优雅而闲适,“我的话说完了,七小姐很便吧。” 花著雨瞪着他,什么叫她不穿他都不会把她当女人看?蔑视她? 然而毕竟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的话说得也相当有道理,再不情愿,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她点了点头,索性坐下来道:“看来这几点方大侠都能帮我一起解决,既然如此简单的事,我又何必舍近求远自找麻烦?签合约吧。” 方篱笙莞尔,这丫头果然狡猾,一句话就让他把所有事担着了,真是个麻烦精。 ------------ 第032章 一力承担 此时此刻,静婷苑里。 之前在花著雨前脚才走,账房那边的小厮就来叫琴儿过去管事妈妈那边领月银,到了管事房,琴儿不仅领了钱,管事妈妈夸她最近把七小姐照顾得好,还特意给她多发了一盒徐福记糕点以兹奖励。琴儿见是新上任的管事妈妈,模样又和蔼,不疑有他,便是喜滋滋地接下了。 她一回静婷苑,就把春桃叫来想两个人一起分享,结果等把朱红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哪有什么糕点,竟是十个各色宝石戒指和两对赤金镶嵌珍珠手钏装在里面,两人吓得惊呼出声。 而就在这个当口,花若梦便领着她的一屋子丫头婆子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敢把我放到管事妈妈那里的首饰偷走的,无非就那么几个,给我搜!”花若梦眉目含戾,进门就指挥丫头婆子们朝各个屋里大搜。 那些人二话不说,都是捋了衣袖分别朝各间屋子冲去。眼见有人冲进了花著雨的厢房,春桃着急地上前拦阻道:“你们要干什么?那是七小姐的房间,不准进去。” 一个粗壮婆子一把就把她推翻在地,呸了一口,“八小姐的贵重首饰丢了,现在就算是夫人的房间都要搜,不然到哪里去抓内贼?滚开!” 春桃爬起来还欲抱她的腿,一只绣着连理枝的绣花鞋已踩在她指骨上,“春桃,想不到你这个贱婢也敢背叛我。怎么?你想忠心护主?那好,今天就让你大显忠仆本色……” 花若梦阴笑着把暗劲运在脚跟上狠狠碾着春桃的手指,春桃疼得眼泪直流,“八小姐,奴婢只是做自己份内的事,从来不曾背叛之说……” “好个贱婢,竟敢狡嘴!”花若梦提起一脚就踹在她面门,春桃惨叫一声,就被踢下了石阶。 眼见八小姐如此凶悍,琴儿慌得只想把手里的东西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惜还没待她动,就被之前的那个管事妈妈指着大叫,“看,那个盒子在她手里,定然是这个死丫头趁领钱的时候把八小姐放在我那儿的首饰偷了……” 众婆子闻言一涌而上,胡妈妈抢过琴儿手里的盒子一打开,大嚷,“真的是八小姐的,一样不差我的贴身校花最新章节。” 琴儿吓得大叫,“不是我,是管事妈妈给我的,不关我的事……” “好你个贱婢,偷了东西还不承认。来人,给我把这个不要脸的贱婢往死里打!”花若梦丢开春桃往琴儿这边逼来,早已有所准备的婆子从身后抽出一根大木棍就朝琴儿膝弯一棒,琴儿惨呼一声,人已跪倒在地。 接着连续三棒,只听得卡嚓声响,琴儿一条腿骨已被打断,那木棒还在无情地挥舞,春桃顾不得自己一把冲过去扑在琴儿身上求饶,“八小姐饶命……东西真的不是琴儿偷的,求求您饶了她……” 花若梦一挥手,棍棒全停,她惋惜地看着春桃那张微泛黄气的脸,吃吃笑道:“这还是之前那个的春桃么?怎么转眼就这么大变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好吧,既然你要表忠心,我就让你忠心个够。来人,这贱婢骨头硬,就让我给她烂皮,我现在可想吃红烧肉了。” 一个婆子把早就准备好的烧得通红的铁丝递了上来,望着那似乎还在吐着火舌的铁丝,春桃吓得连连后退,然而却被两个婆子强行按住,花若梦狞笑着把铁丝划上她的脸,响彻云霄的惨呼声和着皮肉焦糊味更是让刽子手笑得花枝乱颤…… 同一时间,在口头上与花著雨达成协议后,方篱笙又重新坐下,将桌上的两张纸摊开,却见那摊开的一张纸上空白一片。花著雨盯着另一张用簪花小楷写得比打印机都还规整端正的合约书,奇怪道:“为什么只一张?” 方篱笙从身后又搬出笔砚,浅浅一笑,“这边的是我拟好的,相信毫无纰漏,你肯定会满意。不过既然是一式两份,我希望我拿的那份也是七小姐亲手所写,这样才显得公平诚意不是?” 花著雨再次傻了眼,虽然她对合约上那庞大的数目确实很满意,可是如果让她拿着毛笔把一满篇合约抄下来,那岂非是要命? 她穿越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对于用毛笔写字一直都觉得是个非常不容易的技术活,不说那字写得难看,根本毛笔就只能让她当扫帚一样画大字,哪里能像别人一样写出比印刷字体还美妙的字? 见她坐着不动,方篱笙径直把沾了墨的毛笔递过来,半开玩笑道:“七小姐不会是连字也不会写吧?” 盯着面前那光洁修长的手指,花著雨硬着头皮笑道:“我堂堂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不会写字?只不过为了艺术性,我只擅长于一种细笔书字,这里好像没有,如果方大侠不介意,合约不如明天再签?” 方篱笙细细盯着她,天高云淡,眸光浮沉,花著雨心虚地别开眼,下一瞬,方篱笙已低笑了一声,收回了毛笔,不知怎么一转,手上已多出一支黑色拇指粗圆筒状物,“不知道这支笔符不符合七小姐的要求?” 花著雨不敢置信地接过那支还带着体温的像钢笔的东西,扭开黑色盖子,当看到银白色笔尖的时候,不得不惊叹,这确实是她只有在前世见过的钢笔。拧开笔筒,柔软质地的黑色部分全吸满了墨水,是货真价实的钢笔没错。 方篱笙并没给她发问地时间,“如果东西合意,还请七小姐动笔。” 花著雨也爽快,当下就照着他的原本用钢笔抄了一遍,自然字迹隽秀,令看者赏心悦目。 等两人分别各执一分签了字按了指印的合约后,方篱笙一撩袍摆,已长身而起,气定神闲道:“七小姐现在可以先行去大厅,我随后就带着司桐过来,别人问话,你什么都不必说,一切推到我身上就是。” ------------ 第033章 算无遗策 花著雨也扶着腰眼起身,扁了扁嘴道:“我可不想跳进水里游过去。” 方篱笙上下看了她一眼,“嗯,衣裳已干了,正善,让七小姐出去。”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就见之前花著雨认为可能是门的帘子给打了起来,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恭身道:“七小姐这边请。” 花著雨瞪大眼,“方大侠,你刚才不是说全封闭的么?怎么又有门?” 方篱笙偏头看她,一脸淡定,“门关着,不是封闭是什么?” 花著雨彻底无语,这个人看似温文尔雅,其实就是一肚子坏水,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此次之后,绝不可再与他接触,不然将会把她自认高于这个时代的优越感全要给毁灭殆尽。 看着她强忍怒意出去后,方篱笙把才折好的合约书又拿了出来,正善将一个粉红色硬皮本小心翼翼递上来。 当翻开第一页,看到那一行行隽秀的字迹与合约书上的一模一样时,方篱笙清淡的目光落在那上面,久久不能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像经历了万千坎坷一般,他缓缓收回视线,容颜淡淡沉静。 “长老,总算印证了您的预想,这字迹独一无二,真的是她。”正善忍不住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方篱笙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如辉,将合约收好后,对正善淡道:“时机差不多了,把司桐扶起来,我们去大厅。” 半月湖大厅里,已闻讯赶来的杜圆珍的母亲正在抱尸嚎啕,杜大人则在指责长公主纵儿行凶。而花若芸和顾氏两姐妹也在悲声痛哭,自然是说花著雨死得好惨,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来赏荷宴。 由于花著雨的身份特殊,自有人立即去报了宫里的皇太后。 “长公主,您怎么可以为了一已之私就把我儿杀死在这里?不就是上次上门提亲没有同意吗?提亲不成就要杀人,这是哪国的王法?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了天理?”杜母心疼爱女,哭得天昏地暗,杜大人只觉长公主欺人太甚,诸多人面前,为了脸面,当既指责长公主的残忍异界之红警大战全文阅读。 湖里依然还有人在打捞,可是太长时间没有消息,恐怕就是坏消息。长公主煞白着脸,冷冷道:“我儿只是突然病发,谁要杀人?现在他也不知所踪,要杀人的人岂有自杀的道理?” “长公主明知道世子有病,还办这么个赏荷宴,谁知道有何居心?现在连即将和亲北冥的花七小姐一并遇了难,难道这就是长公主的目的?”杜大人句句犀利,大有致长公主千夫所指之境。 他如此指责,让花若芸的哭声更为悲痛,不知者,自要叹她们姐妹情深。 长公主忽然惨笑,这是要让安平王府最后的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都要掐灭吗? 如今花著雨当众被刺死的事实已经能挑起与皇太后之间的仇恨,若是司桐也凶多吉少,她最后一根奋力拼搏的救命稻草彻底覆灭,人生如此艰难,她活着还有何意义? “谁说杜小姐是世子所杀?” 大厅里所有人都在私议长公主母子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右翼传来,众人寻声望去,看到那俏生生走来的少女竟是应该惨死于利刃下的花著雨,齐齐大惊。 花著雨走到长公主面前,握住她冰凉侵骨的手,目光让人安定,长公主因为她这一握,整个人似乎都在轻微的抖了起来。 见长公主似乎领会,花著雨这才转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花若芸温言软语道:“三姐,不好意思,我还好好的,浪费你的泪水了。” 花若芸眼里尽是惊异和恐惧,应该死了的人,没有道理还能好好站在这里,除非是鬼魂。她仿佛看到了对方眼里利刃一般的光芒闪过,心里直是发怵。 “杜大人,你女儿被杀的过程我看得最清楚,根本不是世子下手,而是水里藏了人,有人偷袭了杜小姐,世子反而是要去救他,结果却把我一起撞得落了水。”花著雨一脸谦恭地向杜大人解释。 杜大人张着嘴,好半晌才怒声道:“只是你一面说词,如何可信?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花七小姐想歪曲事实?” 就在他话音落的时候,只听水边一阵水响,然后就见两个黑衣人拖着另一个软若无骨的黑衣人上来,其中一个黑衣人把瘫软在地的黑衣人往中间一丢,抱拳道:“太子离开前让我们潜伏在水里警卫半月湖安全,想不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这个就是杀害杜小姐真凶,他手上的刀绝对能与杜小姐的伤口吻合。” 想不到凶手另有其人,杜大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事情还真是奇怪了,明明好多人看到世子把刀刺进了七小姐腹部,现在七小姐无事,世子却无影无踪,难道大家看错了,不是世子杀人,而是七小姐害了世子?不然七小姐为何这么久才出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出这么个谬论,顿时让众人将注意力又移到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瞟了那发话的长脸年轻人一眼,“我和世子同时落水,我被太子守在水下的人所救,因为受了点伤好久不能动弹,才刚能动就过来了,这也能被人说成害人证据?” “受了伤?看七小姐好端端地,请问七小姐又受了什么伤?” 花著雨冷笑,“我腰眼扭着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检查检查?” 那人一脸谨慎,“为了还七小姐一个清白,正好在下是随顾大人一起来的太医,查检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这个时候,花著雨不得不庆幸之前被她大骂的方篱笙让她闪了腰,难道他知道有这么个腌臜货要查伤? ------------ 第034章 动了真怒〔1〕 “你说查检就查检?我这将来的北冥王妃岂非太叫人看低?”花著雨冷嗤,“如果你是太医,现在该做的是查验杀死杜小姐的凶手,而不是我这个被害者。” 那人却嘴硬得很,“查验凶手稍后自会有仵作,眼下关键的是世子的下落,就因为七小姐是将来的北冥王妃,越发要证明与世子失踪无关。” “不用查验了,七小姐确实腰部受了伤。”这时从红木雕柱的走廊下走来一名清俊挺拔的男子,一头浓黑乌发上罩着文士帽,面容冷若晨霜,剑眉星眸,鼻梁过于挺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孤绝的味道,显得薄情寡义。 此人众人皆识,正是大泽第一御医顾正凉。 花著雨细盯着他,这位传说中的表兄丰姿卓然,却是个阴毒货,今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应该全都拜他所赐,想不到顾氏还有这么个厉害侄儿。 那长脸年轻人一礼道:“顾大人只一眼就看出七小姐的腰伤,卑职佩服。” 顾正凉微点头,对自称是太子手下的两个黑衣人道:“既然你们有时间抓凶手,为何又没能把世子救起来?” 两个黑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有人问他们这么个问题。 “谁说他们没有救世子?”随着这清越一声,就见方篱笙依然步履轻缓地从右翼走了出来,一身质地柔软的月白色长衫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荡,优雅得犹如一幅移动的风景画,令观者无不为其风采折服,诸女如痴如醉。 他恍若未觉他所引来的诸般视线,朝顾正凉轻笑一声,“世子被救起时似乎有些微恙,幸好我还懂得一些岐黄之术,就给他施了一针,方让他昏睡过去。” 顾正凉看着他,目光幽深,“敢问阁下是……” “方篱笙。”方篱笙一字不多的轻吐,正好黎司桐被正善扶了出来,长公主悲鸣一声,一把上前扶住,眼泪喷薄而出,看得人唏嘘不已。 见方篱笙果然把事都往他身上揽,花著雨已知后面便没她什么事,径直上前挽了花若芸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受了这般惊吓,也该回去了,姐姐可否扶我一把?” 花若芸缩了一下,转而又一副欣喜万分的样子哽咽道:“想不到会出这等事,七妹安然无恙就好,我们这就告辞了回府。” 既然世子无事,关于杜小姐的凶杀案又抓住了凶手,一众极不情愿被请来的人客急急都告辞而去。长公主已无心这些人,府里的管事自是着人送客。 花著雨和花若芸上马车的时候,芍药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只冷静上前问了安,便坐在后面马车上去了。 花著雨知她遇事沉稳,这个时候也不多问,便打道回府。 一路上她周身寒气,一言不发,倒是让花若芸着实不安了一阵。 等马车被迎进国公府,一切似乎都照常,然而花著雨和芍药才走到半路,就见一个圆脸小厮忽然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花著雨倒是认识,他时常来静婷苑找琴儿,正是琴儿的堂兄,“七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您快回静婷苑去看看,琴儿和春桃被伤得不成人形,主子们还不准请大夫……” 芍药一把拉住他,“阿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第035章 动了真怒〔2〕 等花著雨和芍药回到静婷苑,却见里面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花架倒地,被褥散落,就跟遭了一场台风一般,惨不忍睹。 而像破布娃娃一样的琴儿昏迷于地,春桃的半边脸血肉模糊,几个粗使丫头不见了影,窗下残破的风铃不时发出伶丁丁的声响,像是夜半歌声,让人心里发空。 “就算犯了错,人都成这样了,是哪个主子吩咐不准找大夫?”花著雨拉住惊呼着欲上前扶伤者的芍药,盯着阿旺,危险地眯上眼。 阿旺流着泪,“之前是八小姐说要让她们两个烂死在这里。后来小的去求掌家的二夫人,二夫人说皇宫来了消息,说明天皇后娘娘要亲自上门代四皇子向八小姐提亲,她忙着准备一应物事都准备不过来,哪有空管这些?小的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等在门口,盼着七小姐回来拿个好主意。” 花著雨凝眉不语,先是上前看了看春桃脸上的伤口,分明是被人烙上了“仆”字,再就是一些外伤。琴儿的显然要严重一些,一只小腿骨被打折,背上还有多处棍伤,青紫一片,再一细察,竟还有内伤,可见那些下手之人的狠毒。 “小姐,现在怎么办?如果不请大夫,她们真的就要性命不保了。”芍药看得指尖都在打颤,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花著雨冷静道:“你去首饰盒里随便拿个首饰出来。” 芍药不敢迟疑,立即去拿了一个东珠镶金丝凤钗,花著雨接过来递给阿旺,“把这个拿去当铺当了,记住是活当,最多五天光景就要赎回来。然后我给你写几个药方,你按那上面的帮我把药马上抓回来。” 阿旺一见她的神色,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住点头。花著雨拿出炭笔连写三个药方交给他,并交待他不要让人发现行踪,快去快回。 等阿旺出去后,芍药已经把春桃和琴儿扶上床,“小姐,八小姐如此欺人,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花著雨找来一块准备给琴儿接骨的木板,清冷道:“本来以为把老的禁足了,她们会消停一下,想不到她们会越来越狠。我这一次要叫她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芍药望着她,“小姐准备怎么做?” 怡情园里,洪氏正拿着绣品在灯下挑灯夜绣,她的旁边,只有八岁的十二小姐花碧凝手里也拿着个花样子,不过她显然无心绣花,微点着头,眼皮沉重地直打架。 “姨娘,七小姐来了。”大丫头小腰轻轻进来禀道。 洪氏神色淡淡,“我不过一个姨娘,七小姐怎么会到我这么个破落地方来?” “姨娘这地方好得很,怎会破落?若是一个破落的地方,父亲又怎会每月安心留在这里?”说话间,一身素衣加身身材却渐显高挑的花著雨慢慢走了进来。 洪氏一拍花碧凝,花碧凝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等看到花著雨,她却露出两颗小虎牙傻傻地笑了,“七姐姐,是来找凝儿玩的吗?” 花著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七姐姐今天要找姨娘说一会话,等日后七姐姐出人头地了,一定陪凝儿好好玩韩娱之综艺幻想。” 洪氏闻言脸色暗变,花著雨已对小腰道:“把十二小姐带去睡吧,小小年纪在灯下绣花,时间长了恐怕会伤了眼睛。” 小腰看了洪氏一眼,等洪氏点了头,她才把花碧凝牵了出去。 “不知道七小姐有什么话要对姨娘说?”洪氏不卑不亢地给花著雨让了坐,又亲自倒了茶,这才一脸疏离道。 花著雨端杯,“十二妹还小,姨娘让她把女红学得这般辛苦,以后真的就有好出路吗?” 洪氏淡道:“女孩子学这些有益无害。” 花著雨垂眸望着杯中漂浮的青叶,“我记得当年张姨娘也很温顺低调,只一心培养三哥读书识字,结果……三哥还是溺水而亡……” 洪氏恬淡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七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花著雨蓦然抬眼,目光如炬,“如果想让十二妹平安长大,姨娘以为让她装装傻就会没事?你看看我就可以知道,那绝不可能!” 洪氏直视着她,未语。 “如今虽然是二婶掌着家,可是二婶是什么样的人,姨娘肯定也知道。只要母亲稍微给她一点好处,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姨娘想你们母女日后过上舒坦日子,不把某些人压下去,恐怕你们最后的下场比我们母女仨好不了多少!”花著雨干脆开门见山,把所要说的话一次说完,“相信你也见识了上次母亲被禁足的场面,那只是冰山一角,像我们这等夹缝里求生存的人,总要把那个缺口趁势越敲越大,直至我们安全为止。” 洪氏握着茶杯的指骨泛白,她低头慢慢喝着茶,热气氤氲了她秀美的容颜。 花著雨也不催,她相信洪氏是个明白人。 不知过了多久,洪氏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又倾于平淡,“姨娘只不过一个弱质女子,什么都不会。” 花著雨欣然一笑,“不需要姨娘什么都会。”她拿出一个小药包,“只要今晚让八妹把这个喝下去,冰山被敲掉的将是一大块。” 洪氏不接。 花著雨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微微一笑,“人死了,事就闹大了,这个不会吃死人,下肚后更是无迹可寻。” 洪氏仍是不接,花著雨把药包放在桌上,起身道:“多有打扰,姨娘好生休息。” 直到她出门了好久,静默了一会的洪氏才朝门外轻唤道:“小腰。” 小腰应声进来,洪氏把药包递给她,清冷道:“这是胡妈妈为八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了养颜茶,让她务必服侍八小姐今晚喝下去。” 小腰恭敬接下,没想到姨娘还会用到八小姐的奶娘胡妈妈。 花著雨乘着夜色回到静婷苑,已收拾好一切的芍药给她递上一封信,“这是刚才门房转过来的,说是长公主府来的,小姐快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花著雨把灯芯挑亮一点,拆信一看,果然是长公主的亲笔信。她在信里写道,黎司桐已经醒来,神志也很清明,并说明了出针救他的人正是花著雨,长公主万分感激。同时希望花著雨能抽出时间再为黎司桐看一下诊,将会万分感激和重谢。 ------------ 第036章 动了真怒〔3〕 “小姐,长公主说了什么?” 花著雨把信递给芍药,芍药细看了一遍,皱眉道:“之前在半月湖的时候,奴婢怕人询问惹祸上身,故意躲开了。想不到安平王世子虽然发了狂,心里却是明白的,小姐会应允长公主的要求去看诊一次吗?” 花著雨轻握她的手,轻道:“一直以来,我都是极为欣赏你的沉稳和临危不乱,之前在半月湖你若是哭闹着找我的话,定会被人抓到把柄。好在你极是信任我,才让我轻松脱身,没有让人怀疑到是我动了手脚。谢谢你。” 芍药有些不好意思,“不给小姐添麻烦是奴婢服侍小姐的基本原则。再者,奴婢相信小姐不是一个拿性命开玩笑的人,更相信小姐有那个自保的能力……小姐对世子的病有把握吗?” 花著雨叹了一口气,“他的病我倒是知道根源,治起来虽然麻烦,也不是没有把握。但是就怕有人根本不想安平王世子平安,我若是出了手,麻烦一定很多。” “既然如此,那小姐就别去了。” 花著雨笑了,“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安平王府虽然势落,却也不可小觑。我如今单枪匹马,要想脱出重围没有一点外力可借助,以后每走一步肯定都会很艰难。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说,安平王世子我一定会救,只要注意一点法子就行。” 芍药点头,“小姐心里有决断就好。那么今晚洪姨娘那边是否已敲定?” “放心吧。洪姨娘一直隐忍,并不代表她没有暗地里下功夫,其实越有智慧的人越是不动声色,眼下是我出手,她只需坐观,如此便宜事她岂会不为之?我们明天只管看好戏,保叫所有人过足瘾。” 是夜,大成园里。 “母亲,真没想到表哥设下那么周密的计都没能要了七妹的命,她的命可真大碎空战神最新章节。”花若芸坐在顾氏身边心有不甘道。 顾氏半躺在床榻上微张了眼,“就因为那丫头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所以我才决定把她收拾干净。罢了,此次不成,今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成了那般模样,杀鸡儆猴,相信她也要惊吓好一段时间。” 花若芸心有余悸道:“她会惊吓好一段时间吗?我总觉得她今天笑得好恐怖,女儿担心今儿若梦干的事,越发会惹恼了她,会让她想出什么更阴毒的计来害我们。” 顾氏白了她一眼,“她又没有三头六臂,你不见她到现在都安安静静地,根本就不敢闹,说不定现在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怕什么?好了,时间不早了,去睡吧,明天皇后娘娘过来提亲,你爹为了面子,也允了我明天接迎皇后娘娘,你好生打扮打扮,准备给皇后娘娘一个好印象,将来说不定也能指个心满意足的好人家。” 花若芸嘴上应着是,不知为何,心里却不安得很,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不祥的预感,却不知究竟会应在哪件事上。 第二天一早,琴儿和春桃已苏醒,花著雨亲自又给她们换了药,由于春桃的半边脸已毁,就算她医术高超,却也不能将她回复到原来的样子。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她和芍药也只能尽量安慰她,暂时不让她看镜子,希望她慢慢能适应,并且坚强地活下去。 昨日不见了的几个粗使丫头又回来,花著雨也没责难她们,只让她们继续负责洒扫,在偏屋随便开了个小灶,便于她们熬药照料春桃和琴儿。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巳时时分,才勉强吃了几口饭,周妈妈就过来相请,说是皇后娘娘已到,忽然想见她,让她收拾一下赶紧去前面花厅。 花著雨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着去换衣梳妆,周妈妈见整个静婷苑无有一丝异样,更是认为昨天花若梦的举动有了收效,吓得花著雨大气都不敢出,忍不住满意地笑了。 “等下见了皇后娘娘,七小姐可知道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的道理?”见花著雨一身素雅淡蓝色衣裙出来,周妈妈抬着下巴阴阳怪气地交待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自是知道。对了,芍药,见着皇后娘娘也没什么敬表心意地,就把我今早准备的蟹黄虾仁饼端出来,新口味来的,估计会合了皇后娘娘的意。” 芍药早等着她那句话,立即就进去端了。 大厅里,花家一大家子早已在坐。 而坐在最上首的,正是穿着雍容华贵的当今皇后娘娘李婧,她的旁边,是一个面若芙蓉,眼若杏核的高挑白皙女子,此女端的是妖娆艳丽,夺人眼球,正是顾氏的同胞妹妹明妃。她的下首,则坐着气宇轩昂气色甚好的楚明秋,再之后依次坐着花不缺,顾氏,二房三房的,再下面就是面若桃花的花若梦、花若芸两姐妹。 “花大人果然教女有方,不仅教出了知书识理的花著月两姐妹,如今坐在这里的三小姐和八小姐也是娴雅淑德,无论气质谈吐都极是令本宫满意。怪不得我们四皇子殿下一定要央着本宫来亲自提亲呢。” 婧皇后语意平和温婉,先是瞅了瞅楚明秋,随后又看着花若梦笑着道。 花不缺一脸谦虚,“哪里哪里,下官不过是按礼仪四书教女,要说娴雅淑德,寿康王府的小郡主才真是让我们大泽称道的典范呢。” 婧皇后显然被他的马屁拍得很舒服,明妃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打趣道:“人都说天定缘份,瞧他们这一对儿郎才女貌,可叫人羡慕眼红得很。” 她的话语,顿时引来一屋子里谄媚的赔笑声。 楚明秋今日能来提亲,已经令花若梦心里如饮了蜜一样甜。此时听人如此说,她终于忍不住羞涩地偷瞄楚明秋,发现他也正看向她,更是令她心如小鹿,急急挪开了视线,脸色羞红英雄联盟之职业人生最新章节。 “看这边跟青葱样水灵的花三小姐实在惹人爱,不知是否有议亲?”婧皇后笑着问。 顾氏急急起身道:“回娘娘,小女养在深闺,本该早就给她议亲的,可是她总说想多陪爹娘一年半载,议亲的事也就这么给搁着了。” 婧皇后点头赞道:“好一个孝女。之前皇上已应允为花三小姐觅得佳婿,本宫也希望日后花三小姐可以经常到宫中坐坐。” 顾氏和花不缺闻言大喜,如果花若芸能得皇后看中眼,又可常到宫中去,想议门心中所想的亲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忙让花若芸起身谢恩。 一屋子人正聊得欢,周妈妈已领着花著雨进来道:“回皇后娘娘,七小姐来了。” 花著雨眼力也好,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婧皇后跟前礼道:“花著雨叩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婧皇后看到她也甚为欢喜,立即让身后的史公公扶起她,“瞧瞧,几月不见,又给长高了,等日后这身子骨长开,还能不是个人见人爱的倾城之色?” 花著雨笑得纯真,脆生生道:“谢皇后娘娘夸奖。今日听说娘娘要来,心里甚喜,又不知如何敬谢,便是一大早亲手做了些蟹黄虾仁饼,不知道娘娘要不要尝尝?” 史公公似是对她印象不错,当即笑道:“娘娘最近就说口味不佳,膳食都进得极少,既然七小姐有心,倒是可以把饼子端上来让娘娘尝尝鲜。” 花著雨自是不会错过机会,回头就从芍药手里接过煎饼,先是放一小碟到靖皇后面前,随后又一一按碟发到人,等她走到花若梦面前的时候,特意双手送到她手里,笑眯眯道:“八妹今日大喜,姐姐做的虾仁饼可要多吃点。” 本来一看到她出现就心里不爽,不过众人当前,花若梦还是有些分寸,接过饼子强自笑道:“多谢七姐关爱,若是饼子好吃,我一定全数吃下去……” 然而她的话才说一半,就猛然捂住嘴叫道:“你这是什么东西,要熏死人么?” 她把那碟饼子一把扔到地上,众人一惊,正在品尝着虾仁饼的婧皇后目光一凝,“怎么啦?饼子味道不错,八小姐为何忽然不适?” 顾氏没料到花若梦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失态,忙喝道:“若梦,不好吃就放一边,为何如此无礼?” 她本以为花若梦会顺着她的意起身赔礼道歉,想不到花若梦捂住嘴巴猛然站起来,一把拨开花著雨冲到外面一阵大呕狂呕,可是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呕出来,只能听到她干呕的声音。 她的举动惊呆了一屋子的人,只不过是一块虾仁饼,至于呕成那样吗? 顾氏脸色不好看,花若梦平日最爱吃这些鱼虾之类的东西,没道理只闻一闻就呕成这样? 婧皇后全然没了胃口,对史公公道:“去瞧瞧八小姐,看她是哪里不舒服。” 花著雨一脸惊恐之色,“以前八妹不会吃不了这类食物,料不到她今天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扰了娘娘雅兴,娘娘恕罪。” 花不缺一竖眉,“谁叫你擅自作主送这些东西上来的?还不快去扶她?” 史公公这时已把花若梦扶进来,但是脸色非常古怪,明妃心里不安,问道:“若梦到底是怎么了?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先回屋子歇息吧。” 史公公一脸沉色地对婧皇后道:“回娘娘,提亲的事奴才建议缓缓,还是先让太医过来帮八小姐拿拿脉了再说。” ------------ 第037章 未婚先孕 明妃脸色一变,“史公公,此话何意?” 楚明秋也一脸深色地盯着脸色苍白的花若梦,随即又看向缩在人后一脸委屈的花著雨,眼眸渐深,不会是花著雨仍然舍不得他,故意向花若梦使了什么手段,好叫自己娶不成亲吧? 顾氏上前一把护住花若梦,“不过是身体有些不适,好生歇息就是,为何要说缓缓提亲,还望史公公说话注意一下分寸才好。” 史公公根本就不理她,只对明妃礼道:“就因为奴才有分寸,才希望找太医来瞧瞧,明妃娘娘,四皇子,奴才只是提建议,听不听在于你们。” 楚明秋瞪了花著雨一眼,像故意气她一样又送给花若梦一个温柔安心的眼神,“才刚都是好好的,有人一来送了个什么破饼子就出事,说不定就是有人对我仍不死心,看不得我们即将议定婚事心生不满惹出的幺蛾子。母后,依儿臣看,有些不合时宜的人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才好。” 此话听得花著雨心里不住暗骂,好个自作多情的自恋狂,谁对他不死心? 众人一听他话,自也齐齐把目光移向花著雨,花著雨不得不一脸委屈道:“四皇子殿下和八妹两情相悦,我这个待嫁之身为你们欢喜都来不及,何来仍不死心之事?殿下如此说,是想毁了我的声誉吗?日后又叫我如何面对即将到京的北冥王?” 她把她的身份往北冥王身上引,众人自觉有理,三老爷颔首道:“殿下多心了,著雨向来温顺乖巧,此事和她完全无关。再说刚才所有人闻了饼子都没事,唯独若梦成这样,而且又还没吃下去,恐怕并非是饼子引起的,依我看,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 趁着众人说话时,婧皇后暗地观察了一会花若梦的脸色,微有浮肿而偏黄,尽管有脂粉遮着,却也难掩骨子里的憔悴。她是何等眼力的人,又有了史公公提醒在前,当下就吩咐道:“来人,传李太医进来为花八小姐拿脉。” 在这个关口让人拿脉,定非好事。明妃脸色暗变,“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婧皇后淡声道:“花八小姐身体不适,找个随行太医来瞧瞧,不知贵妃又为何紧张?” 明妃一噎,同时随行的李太医也被请了进来,花若梦缩着手急道:“我又没病,只不过心里有些翻涌,若是让皇后娘娘不高兴,若梦赔罪就是,为何还要看太医?” 婧皇后听得直皱眉。明妃听她出言无状,忙喝道:“皇后娘娘这是关心你,还不快让太医瞧瞧?” 花不缺也大声喝止花若梦的无礼,这个女儿的身体状况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看顾氏一脸无忧的样子,也认为不过是偶有不适罢了。花若梦无奈,只好坐下来让太医当众拿脉。 就在顾氏认为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哪知李太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竟然是神色大变地忽然跪倒在婧皇后面前,脸色憋得通红。 婧皇后眸光渐厉,“明明是得出了结论,李太医为何不说?” 李太医微抖着胡子看了旁边紧紧盯着他的楚明秋和明妃一眼,结结巴巴道:“回……回皇后娘娘,花八小姐是……是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 第038章 冤枉退婚 李太医的话犹如平地起了一个惊雷,大厅里的人先是一愣,转而同时连连吸气,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会怀有三个月身孕?难道是…… 楚明秋几疑他的耳朵听错,一时没沉住气竟霍然站了起来,失声道:“李太医可有诊仔细?” 李太医郑重无比,“四皇子,以下官在太医院的身份,怎么敢把这么重要的事诊错?” 楚明秋无力地望着花若梦,良久,又颓然坐了下去。 此时花若梦已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不顾场合地一把抓住李太医的衣领大叫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只不过不舒服吐了一下,你就污蔑我怀孕,你是哪里来的蒙古大夫?” 缓过神来的顾氏也怒了,大声对李太医怒斥道:“你胡说什么?我女儿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怀有身孕?你这不是要害死她,损我们国公府的声誉么?快赔礼道歉!” 看着两母女像泼妇一样大闹,缩在人后的花著雨忍不住朝快要发狂的花若梦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意,令本来在揪着李太医的花若梦看了个正着,她顿时像知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转头指着花著雨骂道:“是你!一定是你这小娘养的联合了这个鬼太医来陷害我,花著雨,你有种的站出来,看我今天不撕了你!” 花著雨直往三夫人身后躲,三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拦住几乎要冲上来的花若梦,皱眉道:“若梦,你怎么总说一些有的没的?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场合,就算真是李太医诊错了,不也应该保持你大家闺秀的矜持和涵养吗?吵吵闹闹也不怕丢了脸面?” 此时已经一睹花家母女丑恶嘴脸的婧皇后忽然冷冷道:“花大人。” 花不缺狠狠瞪了一眼顾氏,忙硬着头皮上前应道:“小女无知,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婧皇后撩着眼皮,不急不缓道:“之前皇上一直夸赞花家是礼仪世家,可是最近也有传言,说花家当家主母护短失德,本宫本还不信,可是眼下竟出了事实,实是辜负了本宫一番盛意,令人寒心。这且罢了,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未婚先孕,这已经败坏了我们大泽的礼教夙娴,你们这做家长的,就应该要为了脸面赶紧把她送去庙堂免得落人笑柄。你们倒好,不仅不将失贞了的女儿悄然处置了,反而还出来招摇撞骗,想攀上我们皇家好给我们皇室抹黑,是想整个楚家皇家成为诸国的笑柄的吗?被本宫身边的太医揭穿了事实就罢了,结果还要倒打一耙,说太医和花七小姐勾结陷害?花大人,你们这是要闹哪一出?” 一听给定了罪,花若梦气急得直跳脚,“我没有怀孕,更没有做出对不起四皇子的事,是他们冤枉我……” 花不缺闻言吓得一脚把她踹跪到地上,“畜牲!你还有脸说?我们花家的脸面叫你给丢尽了。” 他随即也跪到婧皇后脚前,憋红着脸羞得无地自容道:“皇后娘娘,下官真不知此事,如果太医没诊错的话,那就是下官教女无方。此事既然是我们的错,之前议定的亲事小官也无脸再提。回头下官也一定严惩这个败德女……” ------------ 第039章 带来喜讯 “我没有怀孕,我不退婚,这个庸医想害死我,不信你们把二表哥叫来,他才是第一御医,我不能就这么凭白无故的被人冤枉了……”花若梦大声哭叫着,完全没了之前装模作样的娇羞端庄。 一直想撮成此事的明妃没料到事情突然会变成这样,同时,她也相信婧皇后也极想四皇子娶了武国公府的女子,没道理会指使一个太医对花若梦栽害。那么唯一的,就只能是花若梦真的怀有身孕了,想不到她姐姐不仅护短出了名,竟然还纵容女儿干出这等丧伦败德的事,真正是不仅丢了花家的脸面,连他们顾家和她这个贵妃都跟着失了脸子。这么大的事一经传出去,以后花家顾家未出阁的女儿还如何找婆家?皇宫那些随时准备往自己身上插针的妃嫔们还不整日指着自己的脊梁骨笑个不停? “够了!做出如此有辱家门的事,还有何脸面在此呼冤?皇后娘娘,四皇子,此事实是花家考虑欠周才出了如此纰漏,不管怎么样,花家也算是对朝廷有贡献的人,如今还有花著雨待嫁北冥,为了不落人话柄,今日之事还望包涵一二。”明妃思虑再三,决定弃了花若梦保住花顾两家的声誉。 婧皇后沉然不语,楚明秋向来善于权衡利弊,当即叹道:“虽然亲没议成,不过娘娘不说我也会照顾国公爷的面子……” “不要……四皇子,我真的是清白的,求求你不要走……” 花若梦一把抱住楚明秋的腿,像是生离死别一般哭得悲痛欲绝幻徒全文阅读。花不缺实在丢不起人,赶紧使了两个婆子把花若梦架了出去,使得花若梦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晕过去,“娘,娘救我,我是真的只想嫁给四皇子,娘……” 顾氏心里疼痛,欲待喝住两个婆子,站在她旁边的花若芸却紧紧拉住她,低声道:“事已至此,难道母亲想惹怒了皇后娘娘把女儿也搭进去吗?” 顾氏无奈地闭上眼,有眼泪自眼角倏然滑落。 花著雨观着眼前一幕,心里只觉又痛快又解恨,所以说,杀死一个人不过就片刻的疼痛,而折磨一个人,夺走她的挚爱,让人痛不欲生,刹那间轮为尘土辗作泥才是真正的报仇。 这么一来,敢嚣张去伤她两婢的花若梦算是真正的毁了,顾氏痛失一女,花若芸为了她自己不让顾氏出头,其自私全然可见。 此次由婧皇后亲自上门提亲最后却变成这等丢人现眼的闹剧,自是让花不缺恼怒不堪。等老着一张脸把贵客送走后,他回头就去找顾氏的麻烦。而由此恐怕连几个闺阁姐妹同要受累的二房和三房自也一齐前往大成园向顾氏问罪。 顾氏自是觉得莫大的冤枉,百般辩解后,在花若梦的一再哭求下,她只得请来府医再诊,想不到结果仍是怀有身孕三月。气得花不缺拿来家法把花若梦好一阵打,一定要她交出奸夫来。 花若梦哪里有什么奸夫可交,于是几度被打得昏死过去,顾氏痛彻心扉,而她使去顾家请顾正凉的下人也正好回禀,说是她放在顾家粮仓的二十万担米粮昨晚被人一夜搬空,顾正凉去追查真凶,还未回府。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女儿被打成这样,想让侄儿来解围,他却为了她那二十万担米粮不在,顾氏一时不由痛哭失声,难道这就是老天给她的贪心加上的报应? “小姐,奴婢刚才路过厨房那边听二夫人和三夫人议论,说八小姐总是不交人,老爷已经让人晚上灌八小姐打胎药,然后明天就送往家庙,让她落发出家。你认为这里面还有没有转机?”回到静婷苑后,芍药按着花著雨的要求,边给她按摩着腰眼边问道。 花著雨闭眼趴在床上,“有转机又如何?就算第一御医能赶来还带了火眼金睛识破了,也不过是一家人关着门自己乐呵,皇后娘娘那里已经彻底对花若梦失去了兴趣。如果我听话乖乖嫁给北冥王,皇后娘娘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连我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说不定花若梦的坏名声立即就会传出去。放心吧,稍后一碗打胎药一灌,便神仙也难查到了。” 芍药手上轻柔,“小姐真是厉害,不过也是八小姐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被人逼到无路可退,我也是懒得动这些歪脑筋的,”花著雨把头侧过去,“我只怕一点,昨天二表哥给我的印象有些可怖,是一个不可小觑之人,但愿他今天中了马上风回不来。” 等了半晌,她没听到芍药的回音,那双柔巧的手也停了下来,不由笑道:“你不会是一听到我二表哥的名头就吓傻了吧?你的胆子是不是也太小了?” 她的话才说完,腰眼猛然被人一拍,痛得她眼睛鼻子都堆到了一起。 “你看看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居然能把马上风说得如此溜口,若是传了出去,你们花家的家声就彻底被你毁了。” 听到这个爽朗的声音,还在呼痛的花著雨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她的身后哪里还有芍药,竟然是楚霸那张俊朗如雕塑般的脸。 ------------ 第040章 一肚坏水 一见是他,她眼睛一亮,顿时转怒为喜,从床上站起身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笑得小意道;“瞧太子殿下满面春风,想必事情相当顺利,恭喜殿下出手必胜。” 从未见过她如此乖巧的样子,楚霸心里一乐,一指弹在她额头,“看你个马屁精,有利可图的时候就把人给抬着,回头无甚价值了,就要用眼角看人了,是不是?” “殿下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花著雨睁大眼,一脸无辜,“难道殿下认为我是一个见利眼开的人,那么殿下真正是太把人瞧扁了。” 她信誓旦旦地举起手,“老天作证,花著雨绝对不是那种过河拆桥没品的人,不然回头叫我出门被一块豆腐撞死。” 楚霸被她不仑不类的誓言弄得好气又好笑,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跟他这么样调侃着说话,一般人都把他抬着哄着敬着,若有人敢如此胡言乱语,或许早被身边讲规矩的人给拉出去毙了超强系统全文阅读。可是不知为何,眼下他就是觉得她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十分对口胃,明知她狡猾多端,却就是大觉心情愉悦。 尽管如此,他却板着脸道:“豆腐虽然撞不死人,等我把豆腐里夹上铁板子,看你不会应了你的鬼话。” 花著雨摸鼻子,“殿下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我说句话逗逗你也不行么?用得着这么顶真吗?” 她侧转头去看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芍药,这丫头,居然舍主求荣? 芍药一脸冤枉地摆手,人家是太子,她有什么办法? “自然是辛苦了。”楚霸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现在顾家派出大批人马在追查那些米粮的去向,好在我和方长老早有一套应对方案,现在就算他们家的狗鼻子再灵也不可能找得回那些米粮了,你就等着找方长老收钱吧。” 花著雨一怔,“方长老?” 楚霸斜睨她,“你都和他签了合约,不会连方长老是谁都不知道吧?” 难道是方篱笙?想到之前那厮故意支开她生恐她听到他的身份的事,花著雨撇了撇嘴,“不就是方篱笙么?我管他是谁,让他现在马上按合约上的数目给钱就是。” 楚霸好笑道:“你倒是干脆,方长老的为人我最是清楚,不用担心他会赖了你的银子。刚才我是和他一起来的,他现在正和你爹在书房说话,估计现在正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一听有银子收,花著雨顿时也不嫌弃了,立马让芍药打了竹骨伞一起前往外书房。 “听说今天我皇四弟来向你八妹提过亲,可是刚才来的时候看你爹脸色不好看,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半路上,楚霸忽然想起这事,奇怪问道。 花著雨漫不经心道:“也不怕你笑话,皇后娘娘身边的太医当场诊出八妹怀了身孕,婚事自然没议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爹的脸色能好看么?” 楚霸上下打量她,最后嘴里啧啧有声道:“事情也太古怪了,莫不是你还舍不得皇四弟搞的鬼……” 打伞的芍药脚下一趔趄,花著雨不着痕迹地扶她,然后白了楚霸一眼,“我对即将到京的北冥王可是仰慕得很,怎会还痴想四皇子?” 楚霸闻言呆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你真的仰慕北冥王?” 花著雨没有回答他,因为外书房已到,花不缺和一身月白长衫的方篱笙正好从里面走出来。 “著雨,你来得正好,这位方长老恰好受北冥王之托来看望你,还非常熟悉北冥的风土人情,你当该向方长老多讨教一些北冥的风俗习惯,以便日后遇事能有个心理准备。”花不缺一改之前阴霾,朗声对花著雨道。 花著雨疑虑地看向方篱笙,他也目光清浅地朝她看来,点头道:“七小姐,又见面了。” 楚霸奇怪道:“篱笙,我怎么不知道你受了北冥王之托来看望七小姐?” 方篱笙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轻缓而行,“殿下也知道,我此行主要是同盟会里的事,受北冥王之托的事在其次,所以并未一一向殿下说明。” 这人一肚子坏水,恐怕并非像他说的那样。花著雨接口道:“殿下不知道的事多了去,其实还有一事……” “七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北冥王让我给你带了什么话吗?”方篱笙在几步外站定,望着她道。 ------------ 第041章 猜测 楚霸哈哈一笑,“恐怕不止她想知道,连我都想知道……” “如此,那就请殿下书房内请,里面已备了好茶,可以坐下来一心一意听方长老之言。”花不缺笑得特别殷勤,立马把几人又往书房里迎。 花著雨要坐收银子,自是巴不得,不过在她也要进书房的时候,花不缺忽然在她耳边低声道:“好生款待方长老,不得有一丝差池,知道吗?” 要她好生款待方篱笙?花著雨背脊僵了僵,她一定会的! 花不缺笑容满面地从书房里退了出来,等走到廊下,他的眸光在树荫下蓦然变得阴郁,长贵拢过身来,谨慎道:“老爷,怎么办,属下刚才去二老爷那边问了,我们的货已到了靖川半月,估计沈家已卖掉了大部分,现在收回已是不及。而收购的数目又太少,恐怕难以蒙混过去。” 花不缺闭目一叹,“如今但愿著雨乖巧,暂时能把那位方长老拖一拖,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大成园里,顾氏一脸紧张地看着正为花若梦拿脉的顾正凉,“若梦说她绝没有干出那等丑事,怎么样,她究竟有没有怀孕?” 已哭干泪的花若梦嘶声道:“表哥是第一御医,既然能在我被出去之前赶了来,就一定要还我一个清白。” 良久,顾正凉才放开她的手腕,随后又凑脸闻了闻花若梦呼吸的气息,稍一顿,嘴角露出一抹讥诮地笑,“真是高明,居然是有人用毒在表妹的子宫积起血气,血气随人的呼吸而动,不是我见多识广,恐怕连我也要被骗了过去。” 顾氏激动得差点跪了下去,“正凉是说……若梦并未怀孕?” 花若梦嘶叫道:“表哥快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顾正凉点了点头,“确实,表妹并未怀孕,只不过被人下毒而已。” 顾氏和花若梦抱头喜极而泣,“娘,听到了吧,我是冤枉的,现在就让爹去找四皇子,告诉他我是被冤枉的……” 一直未出声的花若芸蹙眉道:“表哥既然说此毒下得高明,那又是何人对若梦下的毒手呢?” 顾正凉淡道:“此毒一般的制毒高手都难以把份量拿捏得如此准,而给若梦下毒的人,不仅准,而且还把时间算得死,下毒也不过就这两天的事,若梦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无缘无故地,别人也不会下此狠手。” 顾氏面色一冷,“在国公府里,谁敢对我女儿动手?我至今还没看到那么个厉害角色!” “不然。”花若芸思索道:“娘,你还记得昨天若梦去七妹屋里干的事吧?若梦那么对她屋里的人,她一声不吱,本就奇怪,接着若梦就出了这档事,想想之前她对四皇子的情意,恐怕此事跟她脱不开干系。” “七表妹?花著雨?”顾正凉眉头微皱,忽然想起昨日刺杀失败的事,眼前蓦然映现花著雨那内敛而淡定的眸光,心里一跳,只觉应该与她脱不开干系。 ------------ 第042章 切磋 可是具体是哪里有问题,却又想不出来,毕竟承认给黎司桐出针的是那位后来调查才知道的南北同盟会的方篱笙,就算方篱笙有些本事,可是这两个人风马牛不相及,不应该有什么联系才是田园小当家全文阅读。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此事还望姑母好好查一查,如能追查到是谁下的手,我倒有意向与下毒之人切磋一二。” “表哥,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到与人切磋?”花若芸诧异道。 顾正凉冷笑,“在大泽,我既然被圣上封为第一御医,岂能容人毒术用得如此高明?与其到时候一不小被砸了招牌,不若早点揪出来免除后患!” 花若芸恍然大悟,原来并非真的切磋,而是要杀人,这才像她表哥。 花若梦因被证实下毒,当即就心急地要跑出去找人澄清,顾氏却喝住她,“急什么?你之前在皇后娘娘表现极差,就算你现在表明清白皇后娘娘不定还是会拒绝。何况还是你表哥给诊断出来的,别人越发要认为是你表哥帮你瞒着。” 花若梦急道:“那我该怎么办?” 顾氏阴然一笑,“不管找不找得到真正下毒之人,当务之急,是要找个最合理的替罪羊来把这事担着。” 花若芸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母亲的意思是……” 顾氏哼了一声,此时心情已大好,回头又问顾正凉,“那二十万担大米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顾家的守卫都是纸糊的饭桶么?” 顾正凉闻言叹了口气,“只怪盗贼太过狡猾,居然打通了地道,只两天时间就把米粮搬了个空。本来以为可以通过地道找出盗贼从何处开挖来查行迹,结果对方把地道半路给埋了,完全无法追寻其行踪,连蛛丝蚂迹都难以寻到。看来这次真正遇到盗贼高手了。” 顾氏不甘道:“查不到?难道我们就自认吃这么个哑巴亏?”两年的经营一夜化为乌有,损失太大了。 顾正凉侧头看窗外的爬山藤,“二十万担不是个小数目,我已经派人四处查探,只要稍有可疑之处,我一定抓到那个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的人!” 顾氏眼角抽动,“但愿如此!” 外书房里,有人把茶奉好后,花著雨忽然对楚霸道:“那日在大长公主府,也幸好殿下细心留了护卫在水底,不然我可能早已死在人的刀下。” 楚霸愕然,“我留了护卫在水底?这个……怎么说?” 花著雨嘴角一勾,斜眼看向方篱笙,一试就知,看来这厮不欲让人知道他的手段,故意把那些水底救她和黎司桐的黑衣人说成楚霸的人,是隐藏实力吗?有一瞬间,她忽然对他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兴趣,之前他说的同盟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方篱笙抬眸,含笑道:“七小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难道是看我容色甚佳,生了倾慕之心?” 花著雨歪头而笑,“想不到方长老还有些自恃美色把所有女子都想成了花痴,不过我想方长老这次要失望了。我盯着方长老看,只是想看清方长老净白的皮相下是不是长了一颗九曲玲珑心。” 楚霸大是鼓掌,“说得好。每次和这个家伙一起出去都被他抢了风头,想不到这次终于让他碰了鼻子,七小姐这句话甚得我心。著雨,你说,你有什么想要的,趁现在本宫心情好,一定赏赐给你。” 他说着就把脸凑到了花著雨面前,不仅神色亲昵,连称呼也直呼其名了。 难得好机会,花著雨正想趁机打劫,方篱笙已不动声色地把一叠银票推到她面前,“不管我有没有一颗九曲玲珑心,但是只要银子是真的不就行了?” ------------ 第043章 带话 花著雨眼睛一亮,盯着银票笑眯眯道;“方长老所言极是,在这个世间,人只要有了钱,便什么都不重要了,那些心性什么的,全都可以靠边站。” 方篱笙微笑道;“你我所见略同,七小姐可以先点点数目,看看是不是和合约书上写的一样。” 花著雨也不扭捏,拿起银票数了一下,乖乖,九万两整,这个价格可比零售价只高不低,这位同盟会的长老还真是大方。 毕竟是楚霸和姓方的同时出力,她的脸皮也没厚到极限,收好了银子还是感激了几句。这样一来,气氛自然就融洽了不少。 “对了,北冥王究竟让你给七小姐带了什么话来?”楚霸想起之前的话,好奇问道。 方篱笙看向花著雨,见她虽然闷不出声地低头喝茶,但是分明伸长了脖子在洗耳恭听,便悠然道:“说出去你们可能不信,北冥王一直以来都嫌弃大泽女子太过娇柔,除了附庸风雅就只会生孩子,全然没有北冥女子善武于马背上的恣意洒脱,根本不符他的王妃标准。于是托我带信给七小姐,希望七小姐在他来之前,最好能练出点马背上的功夫,若是到时候连他的乌锥马都驾驭不了,他会考虑不再娶大泽女子。” 花著雨听得心里一喜,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不用多动其他歪脑筋了,到时候,她自然驾驭不了什么乌锥马的碎空战神。 楚霸一惊,望着花著雨单薄的身体不无担忧道:“想不到北冥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大泽女子从来都只呆在深闺,若是叫著雨去学骑马,恐怕才只坐上去,就要把她给吓得摔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我这里有一封北冥王写给你父皇的亲笔信,本来是想亲自上殿去交的,不过由太子殿下转交也是一样。”方篱笙意味深长地看了暗自盘算的花著雨一眼,随即拿出一封封好的信笺递给楚霸。 楚霸接信一叹,“想不到我们大泽嫁个女子去北冥还要被立这么多规矩,著雨,你还真是多灾多难。” 花著雨垂眼默不出声,不知者,自是以为她在为自己的命运坎坷而悲叹。 由于有了银子,心里又有急事待办,根本无心与他们多谈,她便装着心情不胜抑郁的样子一直静默不动,气氛一度陷入凝滞之中,最后,楚霸似有怜惜,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回头我去向我父皇说说,看看皇祖母的病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可想。” 花著雨自是不胜感激这位太子殿下的深情厚意,待把他们送走,她就立马和芍药回了静婷苑。才一进门,就见阿旺急匆匆跑了进来,他看到花著雨,忙把手里的一封信递了上来,谨慎道:“小姐,这是刚才有人送到门房的,差点被碰巧出来的二表少爷截去,幸好奴才及时经过,才没让门房说出是长公主府给七小姐的信。” 花著雨暗自点头,这个阿旺别看长得不起眼,却机灵得很,她接过信道:“做得好,以后就希望你多在府里转悠,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及时来告知我。” 芍药也及是喜欢阿旺的机灵劲,抿嘴笑道:“现在别看小姐似乎落势,不过若有一天飞黄腾达了,自会少不了你的好处,雪中送炭的人,最是让人铭记于心不是。” 阿旺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结结巴巴道:“芍……芍药姐姐说什么呢?七……七小姐是要当北冥王妃的人,现在已经是飞黄腾达了……我若是要图个别的好处,胡乱做点事也能让芍药姐姐说我是雪中送炭之人。” 芍药看他神色古怪,忍不住打趣道:“那你是图什么?” 阿旺的面皮更是红得发紫,他偷瞄了似笑非笑的花著雨一眼,强自正色道:“芍药姐姐就别取笑我了。对了,刚才我听到消息,说是二表少爷已经诊断八小姐并非怀孕,而是被人下毒,老爷大怒,正在和夫人排查下毒之人,听说八小姐也不用去家庙了……” 闻此言,花著雨迅速和芍药对视了一眼,想不到第一御医的称号不是白得的,顾正凉果然了得。 “这些个事也别去多管。”花著雨让让芍药拿出两百两银子给阿旺,“之前的那个凤钗你赶紧去赎回,放机灵点,别让人抓到把柄。” 见又分派了事情,阿旺接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等回到屋里,花著雨又拿出三千两银子对芍药道:“你现在就出府去找冯大哥,叫他去把药铺先盘下来,之后如何细致经营的事,我会抽个时间去和他谈一谈。” 芍药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也点头出了门。 安排完这些事情,花著雨正准备把大长公主的信拆开,忽觉头顶有异动,还未来得及抬头,后颈已被一个冰凉又尖利之物指住,杀气,直灌入骨。 她不敢妄动,却也能处变不惊道:“闺阁之中,不知阁下携利刃而来,所为何事?” “被人这般突兀指着,七小姐都能淡定自如的应对,果然,这才是你的真正本性,想不到所有人都看走眼了。”一个男声在她身后缓缓传来。 ------------ 第044章 挑明 一听这个声音,花著雨便暗自松了口气,她不仅不怕了,反而还笑盈盈地慢慢转身道:“想不到四皇子殿下喜欢这般登堂入室,若是叫外头的人知道了,恐怕殿下的声誉要受损,皇太后那里,更是不好交待。” 楚明秋一收手中长剑,一改平日的肃穆,说话的神态像个谦谦君子,“我相信你不会叫外面的人知道的,因为我好像知道了花若梦被人下了毒,而且还知道她被谁下了毒,如果此事公布出去,估计现在不仅顾氏会剐了你,明妃也不会放过你,还有顾家的人……以你的心智,你不会冒如此大的险师娘的诱惑全文阅读。” 说实在话,以前的花著雨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绊着他手脚的可怜虫。每当看到她偷瞄他的眼神,他就想吐――一个被整个花家所诟病的小女孩,居然也敢觊觎他这个堂堂皇四子? 特别是还让她姐姐请求指婚,更是觉得那是她对他的一种蔑视,简直是侮辱了他。所以,他任承顾氏和顾其忠算计了她,并且把她送到了庄子里两年。 如果不是皇太后犯了疾,她的利用价值又被体现,谁又会把她接回京来? 自然,他也很顺利的把这块绊脚石变成了点金石,只是,人不接触不知道,当从劫案发动那天发现她的异样后,才慢慢知道,她怯懦的外表下隐藏的是犀利和敏锐,聪敏和智慧。 很是有些有趣。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四殿下。”花著雨微微扬头,“你既然认定八妹是中毒而不是怀孕,你完全可以现在就去重新提亲,何必站在我的屋里和我说这些废话?” 楚明秋眼睛微微一眯,“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是你亲自去了洪氏的屋子里请她帮你下毒,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认为我在说废话?” 花著雨眉目一冷,“你在监视我?” “这个我不会回答。”楚明秋不置可否,只是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知道是谁杀了陈大公子,你别告诉我那些糊弄人的话,什么你当时被吓得晕了过去之类,这可不是花著雨的本性。我已经查到,那日当街杀陈大公子的人,根本就是你我都认识的那个身份极其特殊的人。而且,我还有一事无条件告知你,当日你去北冥的路上被人劫杀的杀手,线索也直指是那个身份极其特殊之人所派。如果你想找他报仇的话,我建议你最好把他指认出来。” 花著雨心里暗震,这厮所说的身份极其特殊之人,除了太子还能是谁?他居然连这个也能查到?另外,真是太子派人去劫杀她的吗?那么太子后来在大街上在那种情况都并未杀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晃了晃头,楚明秋可不是省油的灯,皇子相争,无非就为了那东宫之位,如果她为他的话所动,不论事情真假,都落了下乘。 她淡道:“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四皇子所指的身份特殊之人是谁,就算我那日没晕,那人一脸青肿,谁又能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至于劫杀我的人,自是朝廷抓捕,既然四皇子有了线索,就请现在去抓人吧,不用在这里跟我絮絮叨叨。” 楚明秋脸色微变,“想不到你会为了他担上如此大风险,你不怕死吗?” 花著雨转身把门拉开,“多谢四皇子关心,您现在要做的,是重新去向八妹提亲,耗在我这里完全是浪费光阴。” 楚明秋眼里有戾气一闪而过,“你毒了你八妹,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不让我娶她吗?我现在已决定不管她成什么样子都与我无关,可以给你留一个预想的空间,权当你指认那人所得的回报,希望你好好考虑。” 花著雨直翻白眼,这人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自信,她疯了才会去指认楚霸! 楚明秋一掠出府,到了马车上,他一挥手,陈长青上前来,低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楚明秋紧抿薄唇,良久,才沉声道:“把七小姐下毒的事透露给顾正凉。” 陈长青一愣,“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查到的……” 楚明秋狠狠一捏扶手,“让顾正凉动手,我们在旁边看着,太子一定会救她,到时候,可就到了太子的死期!” ------------ 第045章 雪藏 送走楚明秋,花著雨心里却窝囊得很,想不到楚明秋这么阴险,由于他怀疑着她,便派人监视着她,只怪她太迟钝,之前在半月湖时方篱笙就隐约提醒过她,她却因为对他反感而没以为然。 她眼睛下意识地往屋外瞟了瞟,目测之地,并未见可疑,而一直以来她都未有所觉,想必楚明秋派的都是高手。 被人一天到晚盯着,这个感觉可不好。 她打开长公主的信看了看,信上,长公主是以哀求的口吻再次恳请她为黎司桐看诊,并且保证不让别人知道此事。如果她有意,三天后的秋婉楼相候。 花著雨笑了笑,看来长公主是个极其识情趣的人,不过就算她现在想去,有楚明秋的尾巴跟着也不能成行主宰之王全文阅读。 她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沿,可要想个万全之策把些碍事的耳目拔除了才是。 花不缺闻知花若梦是被人下毒的假怀孕,震怒万分,在顾氏的挑拨下,誓要把那个敢损他花家声名的人挫骨扬灰。 是以,此次是兴师动众,组织了一队精干人马,一个一个院子的搜可疑之物,一个一个地询问曾接近过花若梦包括她院子的人。 直到第二天中午,眼看那些人就要搜到静婷苑来了,一向沉稳的芍药有些不安起来,花著雨却安慰她道:“该干嘛干嘛去,你又没干那种事,怕什么?” 芍药担忧道:“别的奴婢倒不怕,我只担心夫人和八小姐另外使了什么幺蛾子来陷害小姐,到时候小姐会百口莫辩。” 花著雨拍拍她的肩,眨眨眼道:“我也知道,不过你相信我,我会把她们的陷害计划扼杀在摇篮中。”而且,她人头担保,花若梦这次绝对不能逃出生天像现在这样活得自由自在。 此时此刻,一墙之隔的十二小姐花碧凝院子里被闹得鸡飞狗跳,一众五大三粗的婆子像抄家一般把屋子里翻了个遍,物什四下散落一地,里面的几个丫头也被打了出来。 顾氏和花若梦亲自督阵,不顾傻里傻气才洗了一半头的花碧凝,就令人把她押在了墙角,吓得小丫头瑟瑟发抖,奶娘更是一声都不敢出。 “这个傻丫头别看她小,却是最容易被人教唆,说不得身上还留了什么可疑之物,胡妈妈,去,把她的外衣脱了,仔细搜个遍。”花若梦因为受了打击,像发了羊癫疯一般怪笑着直指花碧凝。 胡妈妈领命立即扑上前去扒衣,花碧凝惊恐得整个人缩成一团,惹得花若梦哈哈大笑。 然而她的笑声还未收,眼角忽然瞟到花著雨身着下人服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袱鬼鬼祟祟走过,她眼珠一转,难道她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人搜过去,现在想藏起来? 这个想法顿时让她心底雀跃,为了抓到她的现场,她也不吱声,急步走出院子,然后又蹑手蹑脚地紧跟花著雨前行。 花著雨小心翼翼左弯又拐,然后又左顾右盼前后张望着地来到金鱼池边,最后终于三两步走到一个假山后,由于有假山挡着,只觉她似是用脚在地上踩了踩,紧跟着就弯腰放下了包袱,蹲身用一个小铲子挖着什么。 分明是想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花若梦岂能让她得逞,当即面目狰狞地大叫着冲过去道:“好哇,难道你是私藏了男人的衣物怕被搜出来便跑来这里想埋了?看我今天怎么撕碎了你这小娘养的……” 她的身影冲到假山后,紧跟着假山后就传来了花著雨的惨呼,重物落水声,常识之下,自是认为是花若梦袭击了鬼祟的花著雨。 两条精瘦的身影飞快朝假山后掠去,不过他们只是想看个究竟,并未想去救人什么的,两人紧贴着假山朝下望去,一张脸却猛然从山石下面凑过来,少女笑眯眯道:“两位真是敬业,其实我没事,有事的是她。” 两个精瘦汉子顺着她的手指朝山石后面的地上看去,躺在地上的分明是花若梦,恐怕刚才的重物落水声,不过是那个古怪的包袱。 上当了! 他们两人惊恐,欲退,谁知两腿无论如何也抬不动了,眼皮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起来,在他们意识失去之前,那个少女已绕过假山一指一个把他们推倒地上,笑得好不欢快,“不好意思,这次恐怕要劳驾两位大哥了,也该让你们的主子知道派人监督我所要负的严重后果。” ------------ 第046章 全是儿戏 下了早朝的花不缺直奔内院,正准备问赵管事查凶的事有没有进展,忽然发现花著雨站在树荫下朝他这边张望,便上前沉声道:“著雨,是不是有什么事?” 一身浅蓝罗裙的花著雨旋即抿着嘴有些犹疑道:“爹上次答应帮女儿替换万源米铺的伙计的事,正好昨天听了方长老让北冥王带给女儿的话,女儿想就这两天把万源米铺的事处理了,日后也免了后顾之忧。” 花不缺眼神一闪,“不知道方长老带了北冥王什么话?” 花著雨垂下眼,“说是大泽女子娇柔并非他的真正王妃人选,如果在他到京后,女儿不能驾驭他的乌锥马的话,让大泽以后休在再提和亲之事。” 花不缺皱眉,“方长老真这么说?” 花著雨黯然点头,“并且还有北冥王的亲笔信,昨日也托太子殿下转给了皇上。” 花不缺沉郁不语,良久,才道:“想不到事情又有变,不过你不用担心,皇上是知道我们花家女子不善马背功夫的,皇上若得了此信,一定会有所安排。” 还未待花著雨应声,他忽然转了话题道:“不知道你可有听说,你母亲放在顾家粮仓的二十万担米业已被人劫走,顾家已经派了大批人马去追查。爹曾答应你的事,想不到现在要失信了,你会不会怪爹?” 花著雨忙表明心迹道:“爹说哪里话?女儿生下来就是专为爹排忧解难的,如今事情成了这样,并非爹所愿,女儿岂会那么不懂事的去怪爹?” 花不缺听得心里很是满意,捋了捋胡子,“爹也不会让你太亏,回头你到账房支三千两银子,先还是把米铺的经营运转了再说。明天爹会安排马车送你去米铺,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长贵。” 父女两难得说一回话,还是有商有量的,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走到二门,忽见红袖急匆匆过来禀道:“老爷,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夫人让老爷赶紧过去静婷苑。” 她的话一说完,方看见和花不缺一起走的花著雨,当即愣了一下,不明白七小姐怎么和老爷在一起。 花不缺眉一沉,“事情有眉目了,去静婷苑又是什么意思?” 红袖嘴巴张了张,花不缺似乎隐隐猜到什么,厉声道:“怎么不说?” 红袖吓得一抖,正要说话,她身后就传来了顾氏冷笑的声音,“老爷用这副口气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的七小姐在老爷面前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不成?” 花著雨咬唇不语,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本来心中另有盘算的花不缺更是冷了脸,“有话好好说,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难道这就是你们顾家的家教?” 顾氏脸色一变,但她知道她已有污点在前,狡辩过多反而令人反感,她强忍怒气,抬起下巴盯着花著雨道:“老爷可知道妾身刚才搜查静婷苑的时候搜到了什么?一包来历不明的黄色药粉,妾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回头倒是可以让正凉来验验是什么药。” 她见花不缺根本就不表态,心里更是恼恨,想不到花著雨这死丫头竟然能哄得老爷对她生了坦护之心,可是她岂能让她奸计得逞? ------------ 第047章 中计 随即她一挥手,两个婆子就押着一个圆眼小丫头过来,顾氏朝周妈妈看了一眼,顾氏朝周妈妈看了一眼,周妈妈顿时心领神会,指着那小丫头怒斥道:“阿花,你快说,之前你对八小姐干下了什么好事?” 那小丫头扑嗵一声跪下去,痛哭失声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贪小便宜偷了八小姐的簪子,后来被七小姐看见,被抓了做把柄,说如果奴婢不按她的要求把她给我的药粉下到八小姐的茶水里,她就要揭发我,然后被卖到窑子里去……老爷,奴婢知错了……” 花不缺沉眉看向花著雨,花著雨先是盯着那小丫头,那小丫头略有心虚地把脸埋了下去,她随即又轻蔑地瞟了顾氏一眼,就这种伎俩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她叹口气道:“爹,请相信女儿,女儿绝对没有干这种事。女儿连这个小丫头都从未见过,何来抓把柄逼迫之说?更不知道她说的药粉是什么东西,请爹明查。” “明查?还要怎么个明查?你为了不让若梦嫁给四皇子,故意给她下了毒,让她在皇后娘娘面前败了名声。”顾氏大喝。 花著雨微扬了下巴,“母亲,迄今为止,八妹有没有怀孕还未有定论,全凭二表哥一句话难道就能断定一切?如今倒好,干脆找个人来指认女儿下毒,母亲,您是要为了恢复八妹的声誉而压制死我吗?不知道女儿究竟哪里得罪了您,让您不顾皇太后的病要置女儿于死地?” 这席话气得顾氏直打哆嗦,好在她最近也学会了忍功,无视花著雨,直接对花不缺道:“老爷,若梦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您比谁都清楚,还有,如果连第一御医的诊断都要质疑的话,那老爷也该去问问皇上了。” 花不缺暗地有些为难,不知道该顺着顾氏的意保全花若梦,还是该为了自己的前程保全花著雨。他正在犹豫,却见洪姨娘牵着一脸泪痕的花碧凝走过来。花不缺见花碧凝那模样,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洪姨娘脸色略有焦虑,走到花不缺身侧压低声音道:“老爷,八小姐……” 顾氏以为她要告状,冷声截口,“洪姨娘有什么话不可以当众说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和老爷卿卿我我岂不是狐媚子行径?” 花不缺咳了一声,对洪姨娘道:“有什么只管大胆说。” “是。”洪姨娘紧握花碧凝的手,提高音量道:“老爷快去金鱼池边看看吧,妾身刚才好像看到八小姐……和两个陌生男子在一起……” 顾氏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若梦刚才都还在我边儿上,怎么可能去池塘边会男人?” 洪姨娘微微欠身,“关系八小姐声名的事,妾身不敢说谎,妾身也只是说好像,由于凝姐儿哭个不休,妾身也未能近前看仔细,若是夫人认为妾身胡说,便当妾身没说。” 顾氏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转而见花不缺冷哼一声后拂袖朝金鱼池边大步而去,她亦有些惊惶地紧跟后面。 金鱼池边,花若梦一醒转过来,竟然发现她被两个精瘦没有意识的男子夹在中间横躺在地上,而她衣衫不整,雪白的双肩外露,那两个男子的手还一边一个从上领伸进去,交叠搭在她的浑圆上,吓得她蓦然尖叫出声。 ------------ 第048章 黄雀在后 这一声叫正好把急步而来的花不缺引来,他绕过假山一拢来就见两个陌生男子光天化日之下这般对他女儿,怒得一脚一个,两个汉子被踢得直接撞到两株大树上,随即又弹摔到地上。 只听得两声闷哼,那两个汉子同时醒转来,见到诸多人,他们竟一脸迷蒙之色地呆愣愣地看着。 “若梦,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地会躺在这里……”顾氏差点吐血,红着眼睛赶紧帮花若梦拉衣。 花若梦一句话也不说,只躲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一路跟来的还有些下人,眼见千金小姐在假山后与两个男子有染,下人们眼里多了几分轻鄙。 花不缺更是大怒,一手拨了长贵腰间的剑直逼地上其中一汉子,“快说!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尽管吐了血,被剑指的汉子脸上仍是一副呆懵的样子,“我们是四皇子派来的,四皇子说不愿被八小姐纠缠不休,早就叫我们毁了八小姐的清白,如今八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我们两个人中哪一个的……” 听到这两个呆子说了这几句话,花著雨是彻底放了心,看来她的迷魂药还是非常有效的,之前教了他们两个说这几句,他们现在一字不漏的就说了出来,看这下楚明秋如何收场。 只是,之前她明明没有让花若梦那么狼狈,现在她却成这样,分明是后来有人动了手脚。她不动声色看向洪姨娘,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平静的样子,心里实在佩服这个女人面皮功夫之深,顾氏果然难及之一二。 而那两个汉子的话,第一是彻底毁了花若梦,其次,也把楚明秋拉了进来,同时也表明了楚明秋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丑恶行径。任谁想来,都要认为是他不愿娶花若梦,然后先派了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污了她,让花若梦再也配不是他。 正在抽泣着的花若梦闻言大叫,“你们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也没有怀孕,你们为什么要诬陷我,还要诬陷四皇子?你们究竟有何居心?” 其中一人懵懂着,“我们没什么居心,只不过实话实说……” 此言更是让花若梦疯狂大叫,“你们胡说,你们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她像疯了一般,不仅没让那两个汉子改口,反而让看热闹的下人更加认为她狡辩不成气癫狂了! 顾氏赶紧压制住她,不让她癫狂下去。情绪激动之中的花若梦又如何压制得住,反而是要死要活地去抓那两个人,一抓不成,又跳着脚开始骂花著雨,说是她使了妖法,才把她弄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不过自然是没有人信她的。 眼看事情已完全不可收拾,花不缺再也难忍,怒哼一声,他一剑一割,当场就伤了一人,等他想伤另一人时,那人已反应过来,伸臂一挡,同时就欲拉了受伤的同伙逃走。花不缺岂会让他得逞,立即吆喝了几个长随围攻,眼见人多不敌,那人只好扔下同伙箭一般蹿上假山,再跃上大树,纵上屋顶飞逃而去。 没料到那人身手如此之好,怒得恨不得吃了他们肉的花不缺结果只拿到一人,不过他也认为够了,当即就把那人五花大绑,要押着那名人犯进宫告状,顾氏一把拉住他,泣道:“老爷这是要到哪里去?” ------------ 第049章 彻底解决 花不缺竖眉道:“能到哪里去?自然是进宫禀报皇上,四皇子如此欺我们花家,当要四皇子给我们花家一个说法!” “不行。”顾氏放开花若梦站起来,“如果老爷这般一去,不仅我们若梦是彻底毁了,我们花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老爷不是应该把这事说到皇后娘娘面前,然后再让皇后娘娘出面还我们花家一个公道吗?” 花不缺一把甩开她,一指缩成一团的花若梦怒道:“这个时候你还有脸顾着她,之前你不是说她是被人下毒的吗?还拉出你的侄儿出来诊断,说她有如何如何的清白?幸好我还没把这事到皇上面前说,不然现在该如何收场?你这个失了廉耻的妇人,刚才都还在大张旗鼓说是从著雨的屋子里搜出了什么可疑毒物,你到底想干哪样?在我这国公府里,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你说!你刚才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毒招来害人?” 顾氏被他抢白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花著雨看得心花怒放,洪姨娘上前扶住顾氏低眉顺眼道:“夫人不必气恼,老爷这一去,不也是为了给八小姐抢回一点公道?如果皇上公正,自会让四皇子给八小姐一个说法。” “不要,我不要四皇子给我一个说法,我只要他娶我……”因她的话,花若梦忽然想到什么,顿时跳起来大叫。 见她到这个时候还如此胡蛮,不知何时赶来的何氏半带讥嘲道:“不知道我们的八小姐现在凭着什么还要让四皇子娶你?凭你的闺誉,还是清白?” 花若梦一擦眼泪,大怒,“我是清白的,刚才的事都是七姐搞的鬼,不信你们问她刚刚是不是她穿着下人服拿了个包袱往这里埋东西,我一时不察想问她个究竟,结果不知道她使了什么妖法,我一上来就失了知觉,一醒来就见到这么两个男的……我是清白的,那两个人更不可能是四皇子派来,分明是她在外面找了野男人来害我。” 何氏一脸犹疑地看向花著雨,花著雨一脸无奈地又看向花不缺,花不缺冷笑,“若梦,想不到你跟你母亲一样,什么事都要栽害到你七姐身上。你说她刚才穿着下人服把你骗来这里弄晕?这可能么?你七姐刚才明明一直在和我说话,难道她有分身之术?” 花若梦一呆,半晌才大叫道:“不可能,我看见的明明是七姐,她化成灰我都认得,不可能认错人……” 花著雨叹了口气,柔声道:“八妹,七姐知道你受此打击精神恍惚,想到心上人竟对你干下这等恶事一时接受不了,便故意给自己找个想得开的借口,这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这关系到我们整个花家的声誉,六姐和七姐可以为了花家牺牲终身幸福,如今这事落在了八妹身上,七姐也希望八妹放开儿女私情,把眼光放长远了,帮花家把应有的颜面给保住!” 她这番说词说得义正严辞,正气凛然,完全一副为了花家可以牺牲一切的高大形像,与花若梦的那副嘴脸截然相反,顿时两姐妹的形像高下立分。 花若梦气得直跳,“花著雨,你算什么东西?明明是你,把我害成这样,反倒过来说这种风凉话,好,今天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她说着就在扑上来打人,花不缺顿时叫身边的人把她架住,一脸厌恶道:“出了这种事,稍微有点廉耻的都会默不出声,或是自寻短见,你倒好,还能这般大呼小叫要打要杀……长贵,现在马上把她送去家庙,谁若敢拦,就把拦的人也一并给送去!” ------------ 第050章 勾心 两个壮汉在长贵的指使下,不顾花若梦的哭叫挣扎,像押猪狗一样拖了开去。顾氏从花不缺铁青的脸色中,已看出他完全下了决心要把败坏了门风的花若梦从花家赶出去,她知道,就算现在她去求他,花若梦现下的命运也不会改变。与其在他的火头上求,不若等到某个适当的时机再把花若梦接回来。 只是,便宜了花著雨那个小贱人,她明明又设了毒计让她翻不了身,谁知道会出这等事?众目睽睽之下,现在就是抬出天皇老子出来,谁都没有办法证明花若梦的清白了,这个女儿,算是彻底毁了…… 她本来还在怀疑那两个汉子既有可能是花著雨在外头找来的野男人,结果一个人的到来帮她打消了此念。原来是正准备进宫的花不缺看见迎面走来的顾正凉,便冷着脸道:“顾大人就别想着再给你表妹开脱了,刚才这个人已招认受命于四皇子污了若梦的清白,你之前的什么中毒不知从何说起?” 顾正凉一挥手,禁止了顾氏开口,他也不争辩,径直走到已经被打得处于半晕厥状态的精瘦汉子面前,一把拉开他的衣领,当看到他的锁骨处有一块青狼纹身,点了点头道:“这个纹身极少人知道,确实是四皇子的人,既然姑丈认为我的医术不可信,还有了包庇之嫌,那么姑丈现在就可以带了此人前去皇宫状告四皇子的阴险毒辣,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最好。”花不缺哼了一声,就让人带着那人大步离开了。 花著雨眼看尘埃落定,向顾氏福了福,就与洪姨娘告辞准备离开,谁知顾正凉唤住她道:“七表妹是要回静婷苑么?不知道你之前闪了腰身有没有好,正好表兄特意给你带了一副活血化瘀的药膏,待我告诉你用法用量。” 他不待花著雨拒绝,便率先往静婷苑走去。 事情恐怕不简单,花著雨无法,只得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待到清静之处,顾正凉忽然停住,淡淡道:“我已经知道,给八表妹下毒的人确实是你,本来一得到消息就想阻止我姑母再对你下手,想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结果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她们完全不敌的阴毒,彻底落入你设下的圈套中。” 他说得如此笃定,看来他是确实拿到了她下毒的证据。花著雨暗惊,不知道是哪里露了破绽? 她镇定一笑,“原来表哥送药是假,来诈我是真。只是以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如何会那些玩意儿?真不知道表哥在说什么。” 顾正凉紧紧盯着她,“从刚才四皇子的手下所中之迷魂毒完全可以看出表妹手法高明,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学得那些毒术,表哥现在已对表妹生了惜才之意,如果你能从此以后放下以前的嫌隙,我们倒是可以和睦相处。” 花著雨心念电转,揣测着他所说话的真假,忽然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表哥在说什么,如果硬要说我给八妹下毒,我只想说,如果四皇子让我之前特意端给八妹喝的茶有毒的话,事情恐怕远非表哥所说的那么简单。表哥与其纠结在我这里,不若马上去查真象。” 她的一番话实在让顾正凉一时间难辨真假,毕竟之前得知花著雨下毒让若梦假怀孕的事是从楚明秋那里的暗线传出来的,如果是楚明秋借着他的暗线故意放了假消息,把一切都栽害到花著雨身上的话,此举实是可怕。更可见此人的城府之深,谋划之远,绝非常人能比。 花著雨细观顾正凉神色,就知她猜测得不错,果然是楚明秋搞的鬼。 只是,这一次她会让楚明秋偷鸡不着蚀把米,也让他尝尝她花著雨动起歪脑筋来的真正四两拔千斤的手段。 ------------ 第051章 上殿 傍晚时分,乾清殿里,长信宫灯照亮大殿每一个角落。 太子楚霸正襟危坐,一身明黄的宝兴帝端坐案前,问道:“此次南北同盟会来调粮是否进展顺利?” 南北同盟会成立于永庆二十二年,也正是东临举兵西进大泽的那一年魂灵镯最新章节。 其实经过多年养息,当时的大泽已是兵强马壮,但是东临西进,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五万铁骑在一个叫鬼面阎罗的大将率领下,势如破竹一般一口气攻下大泽葛那州十城,大泽急招大将抵御,连派三员大将都被对方生擒,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最后不得不由当时的国师也就是天道宗宗主李虚子出面。 李虚子出战的要求是皇廷帮着收集大量铁石,容他布阵潼临关,将鬼面阎罗的大军抵御在关门外。 于是皇廷急与盛产铁矿的南胡协商购进铁石,南胡并未推托,只是要求以大泽的米粮相换。既然是互利之事,大泽立马应允,并且为能向南胡长期换取铁石,还和南胡达成协议,成立了南北同盟会,以便日后两国按时按需两方面和谐调取所需,让两国永存友睦。 而同盟会最高领导人的长老,则由熟悉两国国情并且有德之人担任,当时就选了精通南北经贸的边城首富方家家主。 如今已过二十年,此任一直由方家传承,未曾出过一丝纰漏,而每三年一次的同盟会进京调粮,大泽都是极为重视。不过今年南胡因旱欠收,已饿死很多人,于是便委托同盟会提前一年来收粮,尽管大泽今年收成也不好,宝兴帝也不欲驳了南胡面子,于是责成太子楚霸协助完成此事。 楚霸恭声道;“基本上还算顺利,尽管今年干旱欠收,目前儿臣已帮同盟会完成了一小部分,现在已经让方长老与户部尚书花大人联系上,按常规,只要户部拿出国储粮,便可完成一半的数量,另外一小部分,儿臣会到别的地方再想想办法。” 宝兴帝点头道:“如此甚好。患难之中见真情,这个时候是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太子可以认真待之。” 楚霸应了是,接着递上一封信敛眉道:“这是北冥王托方长老转交给您的信,说是关于花七小姐是否能成为他的王妃,还得取决于她是否能像北冥女子一样善骑。请父皇过目。” 宝兴帝抬了一下眉,“哦?北冥王竟然还提出此等要求?这花家女子又如何能行?” 旁边的贺公公把信呈上,宝兴帝拆信一看,半晌,才目光幽深地笑道:“想不到方家果然交游广阔,连素来脾气古怪的北冥王也能与年纪轻轻的方篱笙为友,并且还是极信任的地步,叫人佩服不已。” 楚霸好奇道:“父皇如此说,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宝兴帝淡笑不语,收了信,对贺公公道:“马上去请方长老进殿,对了,皇太后一直挂念着花七小姐的安危,也把她请进宫吧。” 贺公公接旨而去。 等他到得殿门口,却见花不缺一脸怒气地要求拜见皇上,他正要说皇上有请花七小姐的事,一身绽青袍服的楚明秋已大步而来,朗声道:“贺公公有事只管去忙,正好本宫也要见父皇,和花大人倒是可以同进。” 花不缺一见楚明秋就怒火冲天,讥嘲道:“四皇子,好巧哇。” 楚明秋微微一笑,“不知道花大人何事这般急匆匆?可否告知于本宫?” 花不缺冷哼,“有些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就算告知了四皇子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楚明秋目如射星,“看花大人的神情,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他此一问,更是证明了之前逃走的人真是他的人,那么他知晓府里出事也不稀奇。花不缺脸色更冷,“殿下心知肚明。” 楚明秋淡笑,“花大人何必摆脸色呢?有话好说不是?” ------------ 第052章 互相要胁 花不缺没有兴趣与他磨叽,调头拂袖欲走,楚明秋却在他身后幽幽道;“不知道花大人的国储粮可有备好?听说方长老提前一年来收粮,想必花大人看管的粮仓准备很充足吧?” 花不缺身躯巨震,他蓦然转身,神情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颤声道:“殿下此话何意?” 楚明秋负手与他并肩,若无其事道:“花大人若是现在想去参本宫一本,本宫最多受点小罚。不过国储粮无粮可调的事不知道父皇知道了会不会让花大人掉了脑袋……” 花不缺整个人都差点要倒下去,此事极为隐秘,楚明秋又是如何知道的? 而他这个时候说出来,分明是有要胁之意,如果他现在去状告他的手下污了若梦清白,诚然他会受罚,越发被皇上嫌弃,但是他姓花的脑袋一定不保,还会连累整个花家。 想到这里,他的背脊脑门上的冷汗滚滚而下,连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殿……殿下待如何?你……我……那个……” 楚明秋侧目笑着看他,“什么你你我我,本宫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把你的第七个女儿马上嫁了,要么……给处置了,不然,本宫和花大人可能没办法有好日子过。” 那个小女子,竟然还给他来这一招,果然好心计,手法精妙,本来是想借顾正凉之手的,看来还要谨防夜长梦多了。 而他们两人在殿门口的说话声,已是惊动了里面说话宝兴帝,宝兴帝便着人唤了他们进去,使得花不缺又惊又怕进退不得。 静婷苑里。 听说花不缺已带着人犯进了宫,花著雨很欣慰地笑了,等到便宜爹见了皇上,恐怕也就是楚明秋倒霉的时候。 “小姐,刚才听说八小姐已经被押上山去了,这一次八小姐是彻底没戏了。”才刚给春桃换过药的芍药笑着从外面走进来道。 花著雨把她写好的一个小册子收好,“不管她有没有戏,这也是她应得的,去看看还躺在床上的春桃和琴儿,就知道她的心有多黑多毒。” 芍药点了点头,“她们两人确实伤得很重,一般女子是下不得这等手的。不过夫人恐怕是不会罢休的,刚才听阿旺说,夫人和三小姐突然进宫了,不知道她们进宫与小姐有没有关系?” “她们要进宫自有她们的自由,我们只管好我们的事就是了。好了,你换下衣服,正好趁她们不在我们现在就去找冯大哥,药铺已盘下来,也该给冯大哥一个经营方案了,不然他心里没底,又如何敢从永兴堂的嘴里抢食?” 她们两人准备好正要出门,阿旺却急匆匆跑进来道:“七小姐,贺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和皇太后请小姐进宫,正在正厅等着小姐。” 花著雨一怔,怎么这么巧? “贺公公可有说什么事没有?” 阿旺摇头,“贺公公只说皇上和皇太后有请,并未多说其他。” 既然是最高领导人接见,花著雨自不敢耽搁,立即重新换了一身淡蓝色收腰长裙,便与亲自来接的贺公公一起进了皇宫。 ------------ 第053章 金口玉言 皇宫宫门巍峨耸立,宫殿连绵不绝,各处殿宇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就算国公府气派大,却也难及其森森威严之一二。 等花著雨随贺公公进了乾清殿,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正上首的,是宝兴帝,侧旁是太子楚霸,然后是楚明秋和花不缺。 其他几人神色倒是正常,偏是花不缺就如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一副忐忑不安魂不守舍的样子,实是让花著雨暗觉奇怪。 “花七小姐,你总算是来了,父皇可是等了你好长时间。”楚霸一见花著雨现面,顿时笑逐颜开,当先招呼道。 花著雨矜持地抿嘴一笑,走到大殿当中盈盈叩礼道:“民女一路并未耽搁,想不到还是让皇上久候了,看来还是这身子骨太瘦弱,以致行动迟缓,请皇上恕罪。” 宝兴帝哈哈一笑,“我们大泽女子素来都是以娇柔端庄著称,行动迟缓情理当中,何罪之有?快请平身。看座。” 宫人立即在楚霸的示意下把座椅摆在他的旁边,并笑着道:“父皇已经看了方长老转交的信,本来我也以为你难以达到北冥王的要求,可是父皇却似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会子你可不用担心了。” 花著雨心里一格崩,面上却笑盈盈道:“自从听了方长老之言,一直都在担心配不上北冥王,不能为皇太后分忧解难。如果是皇上已有打算,小女子倒是安心了。” 宝兴帝斜眼楚霸,“你这孩子,真是多嘴,不过花大人,瞧你家这七小姐的身子骨,还真是瘦弱得过份,难道你平日就没让她吃饭不成?差点毁了她这身好骨架。” 花不缺惶惶然道:“臣不敢,只是小女向来嘴刁,吃东西又挑,把她养成这样微臣也确实没有办法。请皇上恕罪。” 楚明秋意味不明地笑:“七小姐嘴刁是刁,不过听说她曾被送到庄子里养了两年,好不容易回府,吃穿用度上也并不比下人强,七小姐能养成这么个样子也叫不错了。” 楚霸脸一沉,“花大人,本宫也曾听说尊夫人苛待七小姐这个非亲生的嫡女,您是一家之主,难道就不知道让自己的女儿吃饱穿暖?” 花不缺连道不敢,暗自直抹汗。 花著雨不语,楚明秋将楚霸对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全都收入眼底,似是了悟了什么,嘴角渐渐漾起一抹幽深的笑意。 几个人正在说话间,却见明妃带着一个绝色少女走了进来,少女肤白如雪,眉弯目明,身穿金丝薄烟翠绿衫,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得不可逼视,正是明妃膝下唯一的女儿安宁公主。 “你们怎么出来了?”宝兴帝问道。 明妃嗔一眼安宁公主笑道:“还不是皇上的宝贝公主,听说方长老要来,赶紧就拉着臣妾过来凑热闹了,安宁,这满大殿的,可有看到方篱笙?” 安宁公主嘤咛一声,一副小女儿娇憨之态地埋首宝兴帝怀里撒娇道:“父皇,您看母妃又在取笑女儿了,女儿不依……” 宝兴帝拍着她的后背大笑,“你母妃可是说的大实话,哪有取笑于我们的安宁公主?” ------------ 第054章 兄妹相争 “父皇……难道连您也要取笑女儿……”安宁公主更是在他怀里扭得凶,逗得宝兴帝更是开怀大笑,楚霸似乎极不喜欢他这个妹妹,撇了撇嘴道:“父皇,现在花七小姐也来了,为何还不把您的安排说出来?” 宝兴帝这才收了笑声正声道:“北冥王并不是一个不近人情之人,他在信中说了,如果他未来的王妃不善骑射之类,倒是可以找个好师父教她速成都市之恶魔果实最新章节。北冥王还说他大约在我们秋猎之时到京,到时候,他可是希望看到一个飒爽英姿的少女飞驰在原野上,并且能猎上一只猎物献给他,不知道花七小姐有没有决心做到?” 花著雨不动声色,面上略带忧虑道:“为了皇太后,就是让民女去死也是愿意的。只是皇上也看到了民女的体质,照我们大泽秋猎的日子,最多不超过半个月时间,皇上认为有什么样的好师父能让民女短时间内精通骑射之术?” 楚明秋忽然接口道:“花七小姐虽然看上去瘦弱,但是据我所知,恐怕是现在要她去杀老虎她也能手到擒来吧?对不对,花七小姐?” 他含沙射影的话语里,分明另有语意。花著雨自是心里明白,他是指那日被劫杀之时,她把健马鞭策如飞的情形,也就是说,他知道她本就精通骑射之术,此下他已经在出言威胁她了。 宝兴帝微愕,“老四如此说是什么意思?” 花著雨盯着楚明秋,目光清澈如水,淡道:“殿下高看小女子了。要说真正能杀老虎的,恐怕还是殿下的精英下属,跟人所不能跟,干人所不能干,青天白日之下也能惊天地泣鬼神,小女子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及的。” 不仅花不缺听得脸色暗变,朝花著雨直打眼色不要说出之前在国公府里发生的事,连楚明秋也听得脸色暗变。现在他隐约已知花著雨的个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他现在坏了她装不会骑射的事,恐怕她才不会管什么国公府的死活,也要把他的下属侮辱花若梦的事当堂说出来。尽管那是她所设计的,他也是吃了哑巴亏,可是以他父皇的个性,以偏概全,绝对要将他好不容易驳得的好印象全部付之东流,还要落个永不翻身的地步。 他袖底的手指骨几乎要捏碎,面上却是转了弯,朗声对宝兴帝笑道:“儿臣是赞花七小姐为了皇祖母都是能杀虎的决心,那区区骑射之术又算得什么?只要能请个好能耐的师父教,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有所成,向北冥王献上猎物自是不在话下。” 宝兴帝面上一松,原来如此。 安宁公主这时大概也听出了点什么,从首座上走下来,径直到花著雨面前居高临下道:“你就那个一再让姨母……呃……的花著雨?” 恐怕是顾氏母女进宫诉苦了吧?花著雨起身礼道:“公主殿下金安。” 安宁点了点头,“本宫已经记住你了。” 楚霸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没事记住人家作甚?你们好多年的表姐妹,既然以前没记住,以后也就不用记住了。” 安宁正要争辩,外头的太监进来禀道:“方长老来了。” 她顿时把嘴边的话都忘记了,立即转身,便看到一身月白长袍的方篱笙负手缓步进来,他容颜清绝,神色淡淡,室内顿时有如多了一缕和煦的阳光,所有皇室贵气都为之黯然失色。 她惊喜地跑到方篱笙面前拉他的袖子,“听说父皇请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可让父皇好等。” 方篱笙不着痕迹地一步轻移,已是让安宁抓袖的手扑空,他微偏头满殿一扫,笑吟吟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罪过罪过。” 楚霸讥笑,“长老别听她的,什么是父皇好等,分明是她等得脖子都长了。” 本来居了心思想当众抓住方篱笙好与他亲近一番,让他避无可避,结果他却仍然是很不给面子的滑开了,已经令安宁公主又恼又失落,眼下楚霸还要讥讽,更是让安宁下不来台,不由怒声相斥道:“是我等得脖子都长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整日价就想着方长老?一有空就往方长老那边钻,你以为你是个男的,我就不知道你居的心思了吗?更是卑鄙龌龊无耻!” ------------ 第055章 拜师之谊 楚霸听得好气又好笑,朝方篱笙道:“长老,我对你居了什么卑鄙龌龊无耻的心思,你可知道?” “殿下说笑了。”方篱笙根本不愿接安宁公主这个话茬,微微一笑,转而朝上首一揖道:“刚才出了趟门,所以相请的人在别院等了一会。不知道皇上有何事召见?” 宝兴帝似是极为敬重他,下令叫人赐了座,才道:“想必你也清楚了北冥王娶妃的标准,我们的花七小姐无论如何是不成的。鉴于时间太短,刚才朕看了北冥王的亲笔信,方知道方长老不仅在边城极负声望,而且还曾到北冥相过马,识得马性,所以北冥王举荐方长老亲自教我们花七小姐骑射之术,说定能在短时间内小有所成。不知方长老意下如何?” 方篱笙一怔,随即苦笑道:“草民微末之技,如何能入皇上法眼,堪当此大任?” “诶?话不是如此说,先不说长老识得马性可以少让花七小姐摔跤,光就北冥王对长老的朋友之谊,此任也非方长老不可。” “草民就怕教七小姐不成,反而误了她,希望皇上再斟酌最佳人选……” 宝兴帝一挥手,“没有什么人比方长老更合适,方长老这个教习师父是无论如何不能推辞的,花著雨,还不快过来拜见师父?” 上位者独自决定着他人的去留,也不问问花著雨本人的意见,不过就算问了,她也自是不会乐意的。 花著雨垂着头上前,正想说点方篱笙的坏话以便推掉此人,安宁公主却是先她而嚷道:“父皇,如果她都可以学骑射之术,我也要跟着方长老一起学,等到秋猎之时,儿臣也要为父皇献上自己的猎物。” 明妃佯装斥道:“一个公主学什么骑射之术?你现在当该知道要学的并不是到处胡乱地跑,而是该如何像个公主样的文静下来。” 安宁扑上前拉着宝兴帝的衣袖撒娇道:“父皇,母妃,就让儿臣跟着方长老学吧。你们不也知道西齐和南胡的公主都会这些么?几年前南胡的公主还在狩猎大会上夺了名次,不知让多少青年才俊爱慕倾心,难道你们不想让儿臣嫁个心中中意的附马吗?” 安宁不仅长得绝色,而且撒娇功夫也是一绝,平日里宝兴帝在几位公主中最是宠爱她。眼下她一片娇憨之态,更是让宝兴帝疼到了骨子里去。便对方篱笙道:“方长老,看在公主一片丹心上,不知道在教花七小姐的时候能不能连带她也一并给教了?” 方篱笙盯着花著雨低垂的头顶不疾不徐道:“本来皇上要草民教花七小姐,就算看在北冥王的面子上,草民都还在犹豫之中,若是还要教金枝玉叶的公主,草民怕是更没有精力去筹粮了,如果到时候不能完成任务,恐怕会对南胡和大泽有所影响,这可不是在什么狩猎大会上夺个名次那么简单的事了,希望皇上三思。” 宝兴帝自是认为他说得没错,楚霸亦道:“父皇,皇妹要学骑射之术,也不急于这一时,宫廷里的教习师父多的是,只不过时间要长一点,与其麻烦方长老,不若让那些人慢慢教皇妹,没必要赶在这个时候。” ------------ 第056章 生死瞬间 安宁听完他的话大怒,“太子哥哥为什么要扯我后腿?我就是想跟着方长老学,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霸脸一冷,“就你这么个娇生惯养的样子,方长老能教你才怪,真是懒得理你。”他转头对花著雨柔声道:“花七小姐,既然父皇帮你代为请了方长老,可不能辜负了父皇的一片心意,现在就叫声师父,回头赶紧随方长老去学,吃点苦在所难免,定要赶在秋猎之前学会才是。” 都逼到这份上,花著雨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词来推托,干脆看着花不缺一脸希冀道:“不知道父亲意下如何?” 花不缺巴不得她和方篱笙拉上关系,忙威严道:“如此难得机会,还不快拜师?” 看到花著雨眼底闪过的不情愿,楚明秋“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一向精于算计的花著雨这次算是搬着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她分明不喜欢方篱笙,眼下还让她拜师,恐怕心里已经悔断肠,早知道她肯定就不会装了,活该。 花著雨暗瞪了他一眼,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尽量装着诚挚上前道:“以后就麻烦方大……长老了,学生愚钝,还望不吝指教。” 方篱笙轻笑一声,“既然皇上拜托,你又如此渴望嫁给北冥王,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到时候我一定不吝指教,花七小姐也不用担心我会藏私。” 渴望?渴望他个头! 花著雨觉得他的笑声不知道几多可恶,牙都几乎快嚼碎,明明说过不再和他结交,为什么转来转去还是转到了他面前?此人现在嘴上一套,说得好像他多不情愿一样,什么勉为其难,心里肯定在得意非凡,一想到马上就可以随意拿捏她,他是不是暗地肚子都笑疼了? 不得已,她还是恭敬上前微屈膝行了拜师礼,“花著雨拜见方师父。” 方篱笙虚扶了她一把,低笑道:“虽然只是个教你骑射之术的教习,但是好歹也是长你一辈的师父,不管如何,还希望著雨日后能尊师重道,可不要忘了今日之礼。” 这人还真是厚脸皮得寸进尺,只不过行了一礼,便连称呼都给改了,他以为他是谁? 花著雨暗忍气,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便回了座位,不愿与他再多说一句话太古剑仙。 方篱笙也不与她计较,只淡淡一笑,就坐了下来。 而他们转眼就商定好此事,宝兴帝和楚霸等都甚为欣喜,楚明秋和明妃不置可否,安宁公主则一肚子气,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时而狠狠瞪着花著雨,好像是花著雨害得她不能亲近方篱笙一般。 这边才刚把这事商议定,多日未见的何公公就扶着一个略带病态的雍容老妇走进来,众人立即行礼,宝兴帝起身道:“母后,您老人家身身体还没好,怎地过来了?来人,快快给皇太后搬来软榻。” 陈太后挥了挥手,和声笑道:“不用搬什么软榻,哀家还没到那么脆弱的地步。听说是花七小姐来了,哀家特意来好生瞧瞧的,她人在哪里?” 花著雨赶紧上前一步,“民女在这里,皇太后金安。” 陈太后呵呵一笑,何公公扶她在宝兴帝身旁的楠木椅上坐下,她招了招手道:“好个嘴巧的,听说之前连遭了几难,快过来让哀家瞧瞧,这身子骨可还安康?” 花著雨应了是,趁着上前的机会,微微用余角打量了一下陈太后,只见她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眉目高挑,脸狭长,薄嘴唇,就算是带着病态,还笑得慈和,却仍然给人一种像配了软皮鞘的利剑,犀利异常。 听说她并非宝兴帝的亲生母亲,当年宝兴帝势落,是她扶了宝兴帝一把,宝兴帝的亲生母亲早已过世,得位后,便奉她为皇太后,视若亲母,极为孝顺。 “还请皇太后恕罪,民女本想为您老人家排忧解难,谁知道会出那等事。好在北冥王马上就会到京送上还魂草,相信您老人家的病一定能药到病除。”等走到皇太后面前,花著雨轻声说道。 陈太后直点头,拉过她的手轻拍道:“没事没事,好事多磨,多熬上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只要有顾御医在,哀家一时半会儿还去不了。” 何公公笑着道:“才刚顾御医都还追着让太后喝药呢,结果太后说急着来看花七小姐,药也不喝便来了……瞧,说曹操曹操就到,顾御医不是端着药碗追来了么?” 众人朝门口一看,果然看见顾正凉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上的玉瓷碗里热气腾腾,老远就能闻到浓烈的药香味。 楚霸长声一笑,“顾御医果然医心不减,居然给追到这里来了,皇祖母,就算您想躲着不喝药都不成了。” 明妃附和着笑道:“顾御医作为第一御医,如果不赶在北冥王进京之前把母后的病情稳住,岂不是要砸了招牌?花七小姐,太后可是为了看你才误了喝药的时间,还不快把药接过来服侍太后喝下?” 在这皇宫里还真是折腾人。才在皇太后身边坐了个屁股尖的花著雨又站了起来,温顺地走到顾正凉面前接药,顾正凉二话不说就把托盘给了她,待她转身后,忽然在她背后字正腔圆道:“皇太后如今是患了失荣症,肠道痞块食积,需要顺血泄火,我这碗药是用山川子、杜青、黄靡、沙海、盘左五样极稀有名贵的中药熬了一天一夜才成的。表妹可要小心了,若是打翻了,皇太后没得喝,病情就要加重,到时候就算等到北冥王进京恐怕也迟了。” 花著雨一惊,顾正凉如此说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失荣症,分明就是指癌症。也就是说,皇太后是得了肠癌,而他说汤药里有山川子、杜青、黄靡、沙海、盘左这五样稀有名贵的中药,可是她明明闻到百利的药味。百利性热,与黄靡相冲,如是要顺血泄火,皇太后这碗药喝下去还不立马肠血倒灌而死? 顾正凉难道想害死皇太后? 这可能吗?除非他真的嫌命太长了! 那么他的目的便是…… ------------ 第057章 有我就好 她不由抬眼朝侧旁的明妃看去,明妃殷殷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 这个笑容,更是让她肯定了心中想法,而顾正凉用计之毒,完全彰显顾家人的险恶用心。 先是明妃故意用话捏住她,让她去端药,在她无法拒绝之下,就会着了他们的道。因为顾正凉已经在药里动了手脚,等她把药一端,他再点明他所用的五种药,如果她不识药性,就会把汤药端给皇太后喝下去,皇太后若是出了什么事,顾正凉可以撇个一干二净,因为当中已过了她的手,别人自只会认为是她端药的过程中动了手脚加上了百利粉末。 至于那粉末的来源,人仰马翻之时,他们自会有上百种法子给栽到她身上,那么她百口莫辨,最终,就会被安上毒杀太后之名,当场杖毙! 如果她能分辨出百利与黄靡相冲,那就可以证明她是识得医理药性的,同时可以证明花若梦的毒确实是她所下,如此一来,顾正凉就对她起了防范之心,若是要杀她的话,那毒招肯定更难防范! 而顾正凉的毒辣,不仅是这一点,他一再交待这药的珍贵,若是她识破药性打翻了,反而会让皇太后病情加重,就算北冥王进京送上还魂草也于事无补。这不是让她端上药是一死,不端上药也是一死吗? 她整个人都差点僵住,手上端着托盘,犹如端了一个炸药包,冷汗自额头上冒出,每迈出一步,就如跨过了千山万水般,沉重无比。但是她却不敢放弃,心念电转,期望能在短时间内想出一个万全的应对之策。 楚霸忽然见她脸色苍白难看,不由起身道:“七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如你来歇着,让我来服侍皇祖母服药?” 花著雨惊得眉心一跳,如果太子被牵涉其中,恐怕是要多个受害者,更要如了某些人的意。 她忙深吸口气,嫣然一笑道:“这么点小事还不至于劳驾殿下。多谢殿下关心,我很好。” 恐怕是一点都不好超神法师全文阅读。 方篱笙目光一斜,已看出花著雨的外强中干,可是她还要如此维护楚霸,他清泉般的眸光瞬间眯了眯,黑云暗涌之际,扭头望着安宁公主道:“听说公主素来极重孝道,虽是金枝玉叶,也少有娇纵之气,不知这个传闻是真是假?” 见闲雅绝伦的方篱笙突然主动找她说话,安宁公主惊喜交加,顿时站起身大声道:“这个哪里是什么传闻,本来就是真的。长老之前还嫌弃我娇贵不肯教我骑射之术,可要看走了眼,还望长老收回那话才好。” 说完,她便喜笑颜开地下坐去接过花著雨手里的托盘,连明妃暗拉都没拉住,让正准备看好戏的顾正凉脸色连变。 花著雨巴不得交出这个烫手山竽,而安宁来接,简直就是最佳人选。如果顾正凉不想法制止安宁把药端给皇太后的话,那么到时候安宁也会成为嫌疑人之一,皇宫里的事最怕的就是沾猩,就算安宁受宝兴帝宠爱,到时候恐怕也难逃其责。 “慢着!公主请留步!”顾正凉忽然唤住安宁,一脸凝重地上前来,先是煞有其事的看了花著雨两眼,才又接过安宁手里的药碗嗅了嗅,皱眉道;“这药恐怕有点不对劲了。” 花著雨冷笑,顾正凉的脑筋反应好快,居然马上就想栽赃,以为别人都是木头疙瘩任他拿捏?就算让他知道她懂医术又如何? 她刚要开口点破,方篱笙却突然笑着走过来道:“顾御医说药有什么不对劲,倒让我有些好奇了。我以前也曾学过一些药理,不如让我来看看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他步履轻缓,清淡而笑的眉眼若雪莲花开,一室目光都不由为之一呆,只这么一眨眼间,他已接过顾正凉手中的药碗也嗅了嗅,轻点头道:“嗯,这药里确实多了点什么,皇太后不喝也罢。” 他还不待人反应过来,手中碗朝外一翻,汤药已洒了一地,明妃惊呼道:“方长老这是何意?把好不容易熬好的汤药倒了,皇太后她老人家喝什么?难道你想害死皇太后?” 方篱笙眸光上凝聚一抹笑意,“草民怎敢如此大胆?只不过认为此药及不上我怀中之药,所以倒之也不觉有何可惜。”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瓷瓶道:“这是几年前我去北冥的时候用蓬莱山巅的还魂草制成的清心丹,现在也只剩这么一粒,虽然不及整株还魂草的药效,但是对失荣症的功效却仍是比任何名贵药材都要强得多。” 他把小瓷瓶放到花著雨手里,低头温声道:“著雨,你去拿给皇太后服用,算是师父送给皇太后的一份见面礼。” 这一声唤得极为自然的著雨,还有手中带着微温的瓷瓶,都让花著雨满心不是滋味,第一次撇开心中成见看向方篱笙,方篱笙也含笑望着她,仿佛在说:没事了,一切有我就好。 她忙收了视线,没去深究他眸子里的温润如水,便转身走到陈太后面前,把瓷瓶双手奉上。陈太后欣然接受,点头笑道:“方长老这份见面礼可着实厚重,哀家就惭愧地收受了。不过日后方长老若是有什么事,只要哀家能帮上忙的,哀家一定要帮。算是哀家还方长老一个人情。” 方篱笙淡笑,“不敢,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而他的这一番举动,这一席话,完全将顾正凉的计谋打破。 他本想在安宁还未开步之时就说药里多了一味百利,自然是花著雨所下,想害死皇太后,然后治了花著雨的罪。结果看着温雅如暖日的方篱笙一上来就抢了他的药碗,不仅倒了里面的药,还拿出一粒带有还魂草的珍贵药丸出来献上,既堵了他陷害花著雨的路,也没能让他试探出花著雨究竟懂不懂药理的事情,完全让他的一番心血付之流水,实是可恨! 他不禁沉着脸,再次深深打量眼前如玉似雪的男子。 ------------ 第058章 抵赖不成 于是一场陷害风波便在方篱笙的周旋之下化为无形,令设计此计的明妃和顾正凉脸色难看。 接下来宝兴帝再次郑重交待花不缺配合方篱笙从国储粮里把粮合理调好,花不缺战战兢兢应了,更是引来楚明秋一阵令人心惊胆颤的嗤笑声。 本来以为花不缺气势汹汹过来会告状的,结果却变成他看到楚明秋如老鼠看到猫一般,花著雨心里自是起了疑心,当下只把疑虑按在心底。 有楚明秋在,宝兴帝自然免不了再次询问当日劫杀案的事,楚明秋立即恭敬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只等拿到证据,一定会将那操使杀手的幕后凶手揪出来,绳之于法。 他如此说,宝兴帝也不便责怪什么,只催他快点结案。 陈太后最关心的是她侄孙被当街斩杀的事,此事仍由楚明秋督办,楚明秋依然如是回答,倒是让陈太后稍安了心原配宝典。 一番最高领导人的招见,倒是有惊无险,正在宝兴帝叮嘱太子和楚明秋好生办差的时候,一个太监进来禀道:“启禀皇上,皇太后,国师大人已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正在长寿宫候着,派人来问皇上和皇太后是否能抽出时间会晤?” 一听国师大人亲自进宫,宝兴帝和陈太后二话不说,便匆匆起身前往长寿宫,明妃太子楚明秋等人恭送。 待宝兴帝和陈太后离去后,花不缺赶紧拉着花著雨退出乾清殿。只是父女俩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才刚还在大殿的楚明秋已出现在他们身后,“花大人公务繁忙,还要和方长老接洽国储粮调粮的事,不若七小姐就由本宫相送出宫?” 花不缺一见他的脸,立马犹如惊弓之鸟般谦卑道:“既然四皇子能送小女出宫,下官感激不尽,下官这就与方长老去商量调粮的事。” 他转眼就急步离去,可是方向分明不对。 花著雨也不点破,楚明秋看了她一眼,“走吧,今日你敢干掉我的人,总也应该有个交待才是。”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花著雨不紧不慢跟着他,“殿下设身处地想,如果换成你,你会容忍别人的眼睛每天十二个时辰的盯着你?” 楚明秋冷笑,“虽然我不会,可是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是多个眼睛,还是多了只鼻子?难道殿下只准周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花著雨歪头看着他,笑得讥嘲。 楚明秋侧目,眼中锋芒闪动,“我是四皇子,对我而言,任何事都无道理可讲。你既然敢出手惹我,想必也曾想过后果,今天顾正凉明明对你有所动作,结果却一事无成,不若由我来亲自告诉他你的底细?” 花著雨轻快点头,“好哇,既然殿下如此做,那么我也有更多惊天动地的话要说,或者惊天动地的事可做,要死,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还有个做伴的,我很乐意。” 楚明秋听得气结,紧盯着她,好半晌,才强压怒意转了话题道:“我那日的提议,你可有想好?既然你连死都想和我在一起,只要你揭发他,我便给你唯一亲近我的机会。” 花著雨暗自翻了个白眼,尼玛,又开始自恋了,老娘嫁不出去也不会要这种可怕的机会。 “花七小姐,既然到皇宫来了,要不要到我的东宫转一转?”正在考虑如何措辞之际,楚霸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了来,转头一看,就见安宁公主、楚霸和方篱笙一行三人朝他们走来。 安宁公主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一扫之前的高作,竟跑上前来挽住花著雨的胳膊笑得甜腻道:“是啊,七表妹,太子哥哥的东宫可多好玩意了,不如我带你一起过去玩儿。” “才刚七小姐都提到了太子,如果现在去东宫,也再好不过。”楚明秋语意阴邪。 他语焉不祥,分明在挑拨,引导楚霸猜测花著雨是不是向他透露了什么不该透露的事情。楚霸闻言却是哈哈一笑,“七小姐提到我什么?是不是夸我长得英俊潇洒能文善武又温柔体贴,将来能找个天上有地上无风华绝代的太子妃?” 他不为所动的信任让花著雨心里一暖,却又不得不为他的自吹自擂叹气,“太子殿下的英明神武确实令众多闺阁千金竞折腰,可是找太子妃岂是一个风华绝代便能行得通的?” 楚霸白她一眼,“你就会煞风景,说几句动听的让我高兴高兴就那么艰难?” “太子殿下难道喜欢听阿谀奉承的话?” “就算不阿谀奉承,点个头也没那么难官场之财色诱人最新章节。” “点头谁不会?可是人总要活在现实之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不像是在争辩,倒像是极熟的朋友之间在绊嘴,楚明秋微皱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花著雨喜欢上了太子?难道她移情别恋? 他的眼眸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微微蒙上寒意。 安宁截口道:“七表妹别和太子哥哥争了,我们还是去东宫玩吧,等到了那里,就算把太子哥哥的宫殿给拆了也行,气死他最好。” 正好花著雨有话对楚霸说,便点头道:“久仰东宫大名,想不到今日……” “今日可能不能成行了,北冥王马上就要到京,时间极是有限,著雨现在必须随我出宫准备学骑射之术。”一直静默未出声的方篱笙忽然打断她的话语,温声道。 对此事花著雨极是抵触,语意不善道:“骑射之术非一日两日之事,今日我也累了,要学也学不到什么名堂。” 方篱笙微笑,“今日学不到什么名堂,设计个学习计划却是有必要的。除非你不想学。” 花著雨一噎,就算她不想学,现在也不能说出来。 安宁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相继离去的背影,绞着手指,一脸阴郁。 楚明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楚霸怅然若失,回头一想,难道是东宫太过冷清,希望叫上几个人去热闹热闹? 他好笑的摇摇头,他可不是一个害怕孤单寂寞的人,这种想法简直太荒唐。 花著雨和方篱笙出得宫门,就见芍药正翘首以盼,旁边还站着守在一辆青油马车前的正善。 芍药一见花著雨就迎了上来,有些焦急道:“奴婢刚才看到夫人和三小姐坐马车离开,小姐没出什么事吧?” 花著雨摇头,“我没事……可是我们的马车呢?” 芍药眉眼一沉,“说有急事,已经被夫人唤回去了。” 花著雨冷笑,恐怕是顾氏追着害自己不成,故意使的绊子吧?没有马车难道她就回不了国公府? “上我的马车,正好我有话交待。”方篱笙很合时宜地出声。 一想到他刚才阻止她进东宫,恐怕是怀有私心,害怕她把他的真面目揭穿在楚霸面前的事情,花著雨对他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好感顿时荡然无存。更何况他还要多事教他什么骑射之术,岂非叫他推掉北冥王的婚事又少了一个借口? 她只觉左看他不顺眼,右看他生气,便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长老是否该注意避嫌?” 方篱笙不以为忤,斜眼轻睨她:“我们只有师徒之谊,何来男女之嫌?” 此话更让花著雨生恼,“不过是个教习师父,难道你还要当真?” 方篱笙眉毛微微挑起,“不当真,之前你为何要众目睽睽之下叫我师父?” “那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方篱笙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骗皇上?可是听说欺君之罪会杀头的,这该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能让经过这里的所有人能听个一清二白。 ------------ 第059章 赴约前奏 眼见芍药愕然,周围宫卫诧异望过来的目光,花著雨已彻底明白眼前这厮是装羊老手,她深吸了口气,决定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也不动怒生气了,竟是一指御前街放缓声音道:“我极少见这街边风景,既然师父有话要交待,我们边走边说吧。” 方篱笙看了一眼人迹稀疏的街道,点头,“好。” 御前街由白玉石铺就,平日除了高官贵人,平民是极少踏上此地,是以清静。而出得御前街,则是德阳街。这条街面除街旁商铺林立,还有不少官衙设在此处,是以车来人往,比肃穆的御前街不知热闹多少倍。 望着道旁商铺里各色各样琳琅满目的货品,花著雨心情好了不少,轻勾唇角道:“都走了这一路,有话为什么还不说?” 方篱笙也不介怀她故意往人多地方钻的居心,悠然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哪里不满意,只是有些事不让你告诉太子,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本来放过你就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还让他知道有其他人知道那件事,等于是在他的风险上再加一把悬空刃,你以为作为一个皇位继承者,他的底线能达到那个境界?”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直谈此事,花著雨有些诧异于他的坦白,侧目看他,他也看她,瞳孔漆黑,眼珠刚蓝。 他盯着她,慢吞吞道:“那日救你和司桐的功劳安在他身上,亦是因为这京城局势太过复杂,我作为一个身份特殊者,实是不欲掺杂其中,而这些事安在太子身上,于他虽无益,但也无损。不知你能否理解?” 他这种看似非常诚恳的解释,倒让花著雨有些受之有愧,她别开头道:“愿意怎么做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未必。”方篱笙似笑非笑,“若是不与你说清楚,以你的性格,想必你也不会诚心诚意跟我去学骑射之术。” 花著雨微哂,说得好像他有多了解她一样。 方篱笙仿似没看到她的不屑,徐徐道:“这段时间京城或是多事之秋,我希望你尽量少惹事,少言少行,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别说别做,直到北冥王进京之前,你就安心跟着我去西山马场练习。” 花著雨这次倒是很乖巧地点头,“长老的话我都记住了,如果要交待的话都说完了的话,我现在可不可回去了?” 她的敷衍之意溢于言表,方篱笙不动声色,“明日辰时西山马场,是我去接你,还是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花著雨一口答应,回头欲唤芍药走人,他却一招紧跟其后的青油马车,对那个三十多岁的车夫吩咐道:“高山,送七小姐回去,然后你就留在国公府,等明天辰时准时送七小姐到西山马场,若是有误,唯你是问星河大帝全文阅读!” 高山赶紧恭应,花著雨愕然,随即不满道:“我自已去不行么?为什么要派个人跟着?” 方篱笙拂袖,自顾自往前走,“就你那两根花花肠子,还是用在别处吧。明日若是不来或迟到,后果自负。” 他才不管花著雨咒死他的脸色,带着正善翩然而去。 “七小姐,请上车吧。”高山果然忠于所差之事,立即上前来请。 毕竟是个跑腿的,花著雨也不为难他,随即招呼芍药登上马车,舒舒服服地回到了国公府。 只是还未进静婷苑,半路竟看到几个顾氏屋里的丫头婆子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神色间有些不可思议,一见花著雨主仆过去,就齐齐住了声。花著雨只当不觉,等一回到静婷苑,就对芍药道:“你去外面悄悄探探,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芍药本想问她和方篱笙的事,如此一来,只好按下心中疑问,手里拿了点吃食,便出了院子。 大成园里。 听到周妈妈的回报,顾氏差点尖叫出声。 “究竟是谁把若梦劫走了?难道又是那个小贱人下的手?”想起今日在皇宫那般精密的计谋都教花著雨逃脱,她就恨不能生噬了花著雨的肉。现在又听说若梦被人半路劫走,简直是雪上加霜,不由一腔怒火全数倾在了花著雨身上。 花若芸冷静得几乎是无情:“以八妹的性子,怕是不愿老实呆在庙堂里过清苦日子,如今她已成这样,我们操再多心也是枉然。当务之急,是如何让七妹像猪狗一样的死去,不然,照她这般整下去,我和娘还有十妹都将死在她手里。” 顾氏悲痛万分,“娘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花若芸冷笑,她早有安排,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这时赵管事进来,她一脸阴沉道:“有没有问出什么?” 赵管事上前一步沉声道:“既然是三小姐下了命令,奴才怎么会让那厮不开口?奴才这下可问出了大事情……” 接着他放低了声音附在花若芸耳边一阵低语,花若芸眼睛一亮,随即怨毒的笑了,“太好了,简直天要亡她,这次她还不死,我把脑袋下给她当夜壶。” 第二天一大早,花著雨就找何氏告了假,说是花不缺已经答应她去万源米铺安排经营的事宜,今日必须得出去一趟。 自若梦出事后,何氏也似看出了一些端倪,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并且还安排了一辆马车随行。 花著雨巴不得,帮春桃和琴儿仔细换过药后,就带着芍药从后门走了出去,府里的马车早已等在那里。 等上了马车,芍药有些不安道:“小姐真的不去西山马场?奴婢觉得那位方长老并不好惹,怕是等得他火起,真会出事。” 花著雨撇嘴,“别把他当根葱,今天是我和长公主约好的日子,再不去的话,可要错过好时机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的那个傻车夫还在大门口等着,我们提前从后门离开,等他发现,又到哪里找我们的人去?再拖得些时候,安平王世子的病情也被我摸透,开了方子,我们就没事了,再去敷衍那厮不迟。” 芍药叹气,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小姐才不把那位如千山白雪的方长老不放在眼里,还极其不屑的这厮那厮的称呼,真不知是福是祸? ------------ 第060章 四方出动 两人正在说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有人轻拍车门道:“可是七妹在里面?” 花著雨一怔,掀开车帘,就见约摸大她半岁的五姐花碧桢和小她一岁的花碧英站在外面。 她们是三房秦氏的两个女儿,虽然相差一岁半,不仅个头是差不多的,连模样也有七分相似,平日两人就称不离砣,砣不离称,十分要好。 “五姐有什么事么?” 花碧桢左右一看,便不由分说拉了花碧英一起上了马车,“七妹的马车借我们避会难吧,不然今日我和九妹可都要遭殃了。” 花著雨皱眉,“怎么回事?” 花碧桢眼珠灵动,“难道七妹没听说吗?二伯母今天说要给我议亲,是城西城门郎的儿子曹仁受极品美女公寓。我爹本是不同意的,可是二伯硬是把那个曹仁受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大伯便允了对方今日来府里提亲。我爹也没办法,我娘也极是不满,便由着我们出来躲灾,说等一会定要找了个借口把曹家的人给拒了。我和九妹无处可去,本想在后门口避一避,一见七妹上了马车,便干脆也一起上来。七妹不会赶我们下去吧?” 芍药闻言脸色暗变,事情也太巧了吧? 她想起昨晚探得的消息,小姐好不容易想了个应对之策,突然杀出三房的两姐妹,等下又该怎么办? 花著雨却若无其事,歪着头道:“曹仁受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让五姐如此反感?” 花碧桢俏丽的脸上一脸愤愤,“还能是什么好人?我早就听人说了,他可是个天天儿青楼进窑子里出的浪荡货,之前还与人争风吃醋被人削了一只耳朵,早已是个残废,还有脸来我们国公府提亲?” 花碧英年龄虽小,却更沉稳一些,“也不能怪人家曹公子,如果不是二伯母提起此事,曹夫人哪里会来我们府里提亲?” 花碧桢握拳,咬牙道:“也对,都是二伯母在使坏,既然那个曹仁受那么好,为什么不让他向二姐和四姐提亲?分明是在欺我们爹娘老实,想把我们也往火坑里推。” 花著雨从两姐妹的目光和言行中,倒不觉得她们是心怀诡计之人,不仅如此,甚至还觉得她们承继了秦氏的仁厚,怕是真的被二房的人给欺了。 “既然是个腌臜货,此亲自然是不能议的。我现在正准备去万源米铺处理一点小事,如果五姐九妹不嫌远的话,倒也可以同我一起去。” 两姐妹听闻有去处了,自是欢喜。 一路无话。 马车很快就到了万源米铺,花著雨知道此去凶险,便让花碧桢和花碧英留在马车里,若是她们累了,倒可以去街上逛逛。两姐妹看她神色凝重,也怕给她添麻烦,倒是乖乖坐在马车里等着。 花著雨带着芍药进得万源米铺,竟是发现里面生意兴隆,客来人往的,把几个伙计忙得大汗淋漓。 芍药一落眼就觉得古怪,小声道:“小姐,果然不出你所料,事情有蹊跷。”五千担米由三家米铺同时开卖,早说应该卖了个精光,后来又没拿钱出来进货,现在又何来米卖? 花著雨目光闪耀,冷笑道:“本来听说秋婉楼在我们万源米铺旁边我还开心了一把,以为可以一就二便。想不到有人就是不肯消停。如果不是你昨晚探到的事,我今天恐怕人还没到隔壁治病救人,自己反而在这里栽了大跟头。” 两人正观察着,一个伙计已看到了她们,忙揩着手过来打招呼道:“两位是买米吗?” 同一时间,城防司官衙处。 “四皇子,一大早的时候,陈大人已悄然带了百十个人出去,虽说陈大人每天都会带人去巡城,但是今日行动极为隐密,恐怕事情不简单。”一个尖头鼠目的小官进来小声禀报。 楚明秋翻着卷宗,“事情既然不简单,本宫相信吴大人不会没查清楚就来禀报,说吧,陈大人带人干什么去了?” 陈大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只有陈长青在,估计不会走露风声,便谨慎道:“这事还真是凑巧,不然今天卑职也无法向殿下回禀了。昨儿晚上,卑职由于有点事耽搁了,便留在司衙里没来得及回去,就见宫里的何公公忽然找到陈大人,说让陈大人今天去一处地方抓五毒教徒。陈大人吃惊,说五毒教徒怎么会在京城里,结果何公公说出的话,真的吓了卑职一大跳。” 楚明秋已听出此事有异,抬眉问:“何公公说了什么?” ------------ 第061章 谋定后动 吴大人道:“何公公说,太后那边接到长公主府传出的密报,说是长公主今天与人约好在秋婉楼见面。而长公主与人见面的原因,据称是长公主寻到了一位隐世神医,是要带安平王世子去治病的。四皇子也知道,朝廷里对长公主和安平王府……所以不论是不是真的神医,有人都不想安平王世子病愈,于是不得不以秋婉楼一带藏有五毒教徒进行围剿大搜捕……陈大人今天恐怕就去干这等事的……” 楚明秋听得心自一震,他是知道的,何公公是太后身边人,而陈大人是太后本家,何公公亲自出面向陈大人道明原委,恐怕并不是别的人不想安平王世子病愈,而是太后因为当初的事,一直都容不下长公主。 看来今次太后要假借剿灭五毒教徒之名将长公主的最后一丝希望剿灭,还真是心狠。 但是,那位隐世神医是谁? 他的目光渐渐幽深,挥了挥手让吴大人出去,稍一沉默,便对陈长青道:“你去把消息放到太子那边,就说有人要在秋婉楼陷害花七小姐,看他有什么反应。” 陈长青一怔,“难道殿下认为那位隐世神医是花七小姐?这有根据吗?” 楚明秋微眯了眼,“说是花七小姐,总有我的因由。第一,花著雨懂得药理,据我猜测,恐怕医术不在顾正凉之下,不然,她早已栽在顾正凉手里。第二,就算那位隐世神医不是花著雨,最起码,我可以试探得太子对花著雨究竟爱护到什么程度?第三,太子若是到了秋婉楼,只要真是长公主母子在的话,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只要他出了手,恐怕这次一网打尽的就不止长公主,太子也势必牵扯其中……” 他笑得如谦谦君子,慢慢转动指上斑指,“这个世间,我父皇最痛恨的就是五毒教,太子敢与五毒教勾勾搭搭,他的太子之位也别想保住了。” 陈长青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诱敌深入之计,殿下好计谋,就算太子不去,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属下这就去办。” 待他离开,楚明秋又想起什么,一挥手,“戴方,带上五十个好手,随本宫一起去巡城。” 万源米铺里,那个打招呼的伙计没认出花著雨,却被另一个眼尖的伙计认出来,他忙奔过来堆笑道:“原来是七小姐来了,是来查账还是看经营状况?” 花著雨漫不经心地走到大木桶前轻抄那些白花花的米粒,米粒在指尖滑动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冰冷地毒蛇。 “不知道钱掌柜离开后,这间铺子由谁掌管?” 伙计赔笑道:“暂由小的打理着,如果七小姐不满意,可以另请高明。” 花著雨不置可否,淡淡看了他一眼,“三间米铺,仓库里仅剩的五千担米可有卖完?” 伙计从容不迫,“回七小姐,那些米差不多卖完了,今天还剩最后一些。不过七小姐今天来得很是时候,有一位林老板说要与我们洽谈售米的事,现在到处都是有钱无法购米的局面,七小姐既然来了,不妨……” 他的言下之意,是让花著雨不妨与那位林老板把生意谈一下,错过可惜。 花著雨嘴边噙起一抹浅笑,点了点头道:“以后米铺的事我会一一过问。也好,既然有人来谈生意,我试试,看能不能谈拢。” 伙计大喜过望,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只是一抬眼看到花著雨的笑容,总感到身后一阵阵发毛,他强自镇定道:“才刚小的把林老板请到里间喝茶,七小姐请随小的来。” ------------ 第062章 唱戏有误 花著雨和芍药随那伙计走到临街面的一间小雅间,就见一个柳眉唇红的年轻公子正坐在临窗的地方喝茶,见他们进来,忙起了身。 伙计哈腰介绍道:“林老板,今天真是巧了,我们万源米铺的东家恰好过来,您要谈生意,倒是可以直接与我们东家花七小姐谈。” 林老板欣然一笑,“想不到如此幸运,再好也不过,花七小姐请。” 花著雨微点头,对芍药道:“去,把我的顾诸茶泡上来,可不能慢待了林老板。” 芍药心领神会,立即随伙计一起出去端热水。伙计把她指引到厨房,让人给了她一壶开水,直到目送她进了包间,眼珠一转,便飞快地出了万源米铺。 芍药把早备好的茶叶放到茶壶里,走进包间,看到林老板和花著雨正谈到目前京城的米粮市场,便低眉顺眼地端着茶壶过去。可是不知怎么的,她一个不稳,竟然整个人朝前扑去,托盘里的茶壶亦疾速地滑向林老板,正在高谈阔论的林老板粹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满壶开水烫了个正着。 不过他反应也算快,那壶茶水滚下去的时候,他似是条件反射一样避了避,尽管如此,他的腰际还是成了重灾区。他惨叫着跳起来,情急之下,也不顾场合,三下五除二就解了腰带,把外袍给脱了下来。 花著雨捂眼低呼着往门口退去,芍药爬起来嘴里连声说着对不起,同时捡起地上的袍子难为情地塞到林老板手里,“林老板,请您注意一下场合,您看外面有那么多路人瞧着……” 林老板这才反应过来,从窗口朝外一看,果然有不少路人驻足在朝他看,并且还指指点点。 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有伤风化,又顾不得身上的烫伤,慌忙抢过外袍胡乱套上。 此时花著雨已退出包间。 有在外间买卖的伙计和几个顾客听到这里的响动,都好奇地跑了过来,还没待他们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从万源米铺外面气势汹汹冲进一队官兵,领头的是一个怒目豹眼的官员,他一声沉喝,“万源米铺的老板何在?”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惊呆住,唯独林老板出人意料地猛然朝窗口奔逃而去,官员指住他大喝,“什么人!抓住他!” 官兵们齐齐朝窗口逼去,有人身手更是利落,一把就扯住跳上了窗台的林老板,用力一拉,就把林老板倒拖了回来。 官兵把他反剪手押到官员面前,官员虎目生威,盯着他目光一凝,“你不是乔家班的花旦林生吗?说!你一个唱戏的,为什么在这里,为何一见到我们就跑?” 本来就有些油头粉面的所谓的林老板顿时痛哭流涕,“薛大人,小的只不过在此约见一个人,突然之间见到官府的人,小的心里一发慌,这才往外面跑,小的并无过错啊……” 薛大人冷笑,“你没做违法的事,有必要见到本官要发慌吗?快说!你究竟在这里干什么?如果敢不从实招来,一旦本官查实你的罪行,定叫你整个乔家班全部入监!” 林生似乎被吓得不轻的样子,连连磕头求饶,而他的眼睛却在四下里的瞟,在本来的计划之中,花七小姐应该被官兵包围,与他站在一起的,可是现在他周围根本不见花七小姐的影子,等下这戏怎么演下去? 而就在他犹疑之际,芍药却忽然哭泣着扑跪到薛大人面前,“大人,此人根本就是个淫贼……求大人为民女做主啊……” 薛大人一怔,这又是唱的哪出?据顾正凉的描述,花七小姐应该长得秀雅清妍,不可能是眼前只是长得清秀的丫环啊? ------------ 第063章 放马过来 这丫头又是何人,要告什么状? 他沉声道:“你是谁?又有何冤屈?” 芍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民女是武国公府里花七小姐的帖身丫头芍药,刚才奴婢一进来就看见了林公子,奴婢只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就像疯了一样要掐死奴婢,还要对奴婢非礼。奴婢无法,就拿一壶才沏的热茶摔到他身上,这才把他逼退开……他干了如此丧心病狂的事,又如何不跳窗而逃,大人,求您为民女作主……” 林生听她巧言令色,颠倒是非,差点背过气去,忙道:“大人,不是这样的,是她无故把热水倒在小的身上,她伤了人不说,竟还诬陷,简直岂有此理……” 芍药怒目而视,“你这淫贼居然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色欲熏心,还说我诬陷你,天下有没有比你更无耻的人?” 林生被气得口不择言:“放屁极品人生兑换系统最新章节!就你这等货色,送给我都不要,还好意思说我非礼你?” “你又是什么货色?不过一个油头粉面的戏子,还口出狂言,你刚才的行径又算什么?畜牲!” “……” 薛大人被他们两人吵得头晕目眩,而他们争吵的事件与他此来的目的完全相左,左右一看又未见花七小姐的影子,只得强行把剧本往原来的路上按,当即喝道:“住口!林生,你先说,你来万源米铺究竟要会什么人?有什么事?全部如实招来!” 被芍药骂得狗血淋头正在喘粗气的林生经他一喝,终于醒过神来,稍酝酿了一下情绪,就有些扭扭捏捏道:“为求大人还小的清白,小的就照实说了吧。小的今日过来,是昨日接到花七小姐传话,说她今日要来万源米铺查看,就叫小的来这里等她。小的之前才一到米铺,伙计就把小的迎了进来,坐下不久,花七小姐就来了。花七小姐与小的两情相悦,自是十分欢喜……哪里料到这丫头无故就把一壶水倒到小的身上,烫得小的皮开肉绽……大人作主啊……” 他这一席话,简直惊呆里里外外一大片人。 花七小姐何许人?即将要和亲北冥王的待嫁新娘,怎么还敢如此不守妇道的与一个戏子在她的米铺里私会?是想害死太后浸猪笼吗? 所有人直抽冷气,芍药直是冷笑,“好个臭戏子,想不到我好心帮你搭红线,圆了你们的相思之情,你反而为了你心上人的声誉,便要诬陷我家小姐,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 她转头对薛大人义正严辞道:“大人,这个林生说的全是一派胡言。平日里,我们三小姐与七小姐就相当要好。昨儿晚上,三小姐得知七小姐今日会来米铺查看,特意把奴婢叫过去,说让奴婢帮她见一位林公子,还让奴婢对林公子说,以后别再纠缠她了,以前的事都让它过去。奴婢心里本来还在范嘀咕,不敢相信此事,结果想不到一来,还真见到了这位林公子。奴婢便把三小姐的原话转给了他,林公子还不待奴婢把话说完,就瞪着眼睛说要掐死奴婢,他不信三小姐会那样绝情说出那样的话。奴婢被他掐得差点闭过气去,他还趁机对奴婢动手动脚……大人,林生是在狗急跳墙,不能让他随便污了我们国公府两位小姐的清白啊……” 她说得有板有眼,条理清晰,路人这才释怀,更是对林生指指点点。 “不过一个戏子,竟然还说国公府的七小姐喜欢他,简直是马不知脸长……” “就是,别人可是将来的北冥王妃,除非七小姐眼睛瞎了,才会看中他,不要脸……” “也不知他怎么搭上国公府三小姐,三小姐都不欲与他纠缠了,他还要死缠烂打,真是癞蛤蟆想出吃天鹅肉……” “不过……那国公府三小姐和他以前又有什么事呢?” 路人议论纷纷,全是在指责林生,并且开始怀疑起他与花三小姐的关系,与初衷相去甚远。林生急了,正要大呼芍药胡说八道,忽然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 “薛大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带如此多官兵过来?” 这突然而来的质问,又让所有的目光都朝出现在薛大人身后的一行人看去。有那眼尖的,立马就认出当头的是武国公花不缺,他的左边,站着一个缺了耳朵神色有些轻浮的年轻人都是地府惹的祸全文阅读。右边,则由一个穿着体面的微胖婆子扶着一个身材窈窕戴了白色面纱的女子,不知是谁。 薛大人一见花不缺,顿时道:“国公爷来得正是时候,下官因公务在身过来万源米铺这边,谁知道……”他把前因后果一股脑的全说出来,大庭广众之下,这等毁他家女儿声誉的事,直是听得花不缺冷眉直竖,“若芸,正好你在这里,给爹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错,跟着他一起来的,旁边缺了耳朵的年轻人,就是城西城门郎的儿子曹仁受,这边蒙了面纱的女子,却是准备来收获战果的花若芸。 今日本是曹仁受上国公府向花碧桢提亲之日,但是这提亲,不过是受人所托打的一个晃子,真正的意图,是要在国公府当众向人揭示他偶尔听来的小道消息――乔家班的花旦林生今日要在万源米铺私会花家小姐。 他好像无意的说出来,花不缺就听上了心,他知道今日要上万源米铺的花家小姐除了花著雨还能是谁? 他怎能允许花著雨在这个关口出什么不该出的事? 不管事情真假,他都要赶过来看个清楚明白。 “芍药,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花若芸不愠不火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芍药,清冷道:“你可知道诬陷主子是什么罪?” 芍药昂着头,没有一丝畏惧,“回三小姐,昨晚您对奴婢那般说,奴婢刚才也就一字不差的对林生那般说,结果他不相信,就要谋害奴婢,毁奴婢清白,求三小姐当面对林生说清,免得他认为奴婢在胡骗乱造。” 她说得跟真的一样,众人分明也信着她的话,花若芸袖底手指攥紧,如果现在她手里有一把刀,一定当场把这贱婢给剐了!真是不明白,她一步步算死的事,怎么等她一来,却变成了这样? 她身边的婆子胡妈妈大怒,“好个贱婢,简直一派胡言!三小姐何时叫你去给林生传过话?分明是七小姐与这厮鬼混被薛大人抓着,你个贱婢为了维护七小姐更来栽害三小姐,也不怕天打雷劈吗?” 芍药伏在地上痛哭失声,“老爷,奴婢说的句句实话,若是三小姐怕毁了闺誉,奴婢一力承担就是……” 她以退为进,分明比极力辩解要得人心得多,观者都只道花若芸是在以主压奴,这丫头是有冤无处申,纷纷都投以花若芸鄙夷的目光。 绕着花若芸要维持她淑女的模样强忍着,也被芍药如此狡诈的言词气得头顶冒烟。而到了现在,她都不曾见到花著雨的人影子,更是直骂顾正凉派出的薛大人和林生办事太不牢靠!她七转八弯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毫无陷害痕迹的让花著雨声败名裂,把她置之死地,结果却遇到这一堆蠢货,被一个毫不起眼的丫头耍得团团转,还把自己的声誉也给搭了进去! 她强忍着一口气,忽然柔和了脸色盈盈道:“爹,清者自清,请您相信女儿,女儿是冤枉的。凡是要害人之人,总会留有破绽,女儿就不信有人能红口白牙,把白的说成了黑。女儿现在倒是有个法子可以验证他们说的谁真谁假。” 不论他们谁真谁假,花不缺此时都只觉脸面丢尽,可是相较之下,他对花若芸的疼爱却要多一些,毕竟这么多年来,花若芸的娴雅慧淑已入他心,他还指望着她将来为他攀上一个高门大户,让花府永享荣华。 他冷哼道:“你有什么法子?快说!” 花若芸微抬了眼,忽然看到静静躲在人群后的花著雨,嘴角不由噙起一抹冷笑,她以为让芍药随便说几句就能反败为胜?焉知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花著雨如何看不懂她眼眸里的轻蔑? 她轻缓一笑,就怕她准备作得不齐全呢,放马过来,看看最后死得很惨的究竟是谁! ------------ 第064章 蠢货坏事 花若芸问林生,“你进来米铺时,是哪个招呼你?” 林生急爬上前,指着之前的伙计道:“回三小姐,是他。” 那伙计忙道:“是小的。” 花若芸点头,“七小姐和芍药来时,怎么说?” 那伙计微扬头,“七小姐一来,就问林生是否已到,小的说来了,于是就带他们在这里见面。” “爹,您也听到,不知道此话,是否可以证明女儿的清白?”花若芸问。 芍药指着那伙计不可思议道:“你怎能胡说八道?你明明说是一个林姓公子要找三小姐,还问三小姐为什么没来,小姐觉得奇怪,说她不方便见外男,就让你把我带去见林姓公子天灾全文阅读。结果到了里间,对比三小姐的描述,奴婢就知道林生是三小姐所说的那人,才趁机帮着把话传了……老爷,事情原委就是这样……” 花不缺不觉深深看了芍药一眼,以前知道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很是持重,也不太爱多嘴多舌顶撞主子,可是今日,却一再反驳花若芸,大有指认花若芸之势,难道她与花若芸有仇?还是真有人算计花著雨? 花若芸杏眼深沉,“芍药,你已经逾矩了。看来你为了栽害于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等一会我若是证明你全是一派言,可知道是什么罪?” “请三小姐恕罪。”芍药以头抢地,“奴婢并没有栽害任何人的意思,只是不想这些个欺主的伙计和林生玷污了两位小姐的清白,奴婢才实话实说。若是让三小姐不便,奴婢愿取消刚才所言,自认是奴婢与林生有了私情。” “谁与你个贱婢有私情?”林生咬着牙,恨不能劈了芍药,转而跪伏到花不缺面前大声道:“就是因为担心国公爷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七小姐才与小的相约她的米铺私会。既然事已至此,小的求国公爷允准了小的和七小姐的婚事吧。求国公爷了……” 他说完还连连磕着头,声情并茂,一时更让人难辨真假。 听着别人的议论纷纷,花若芸好像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对林生怜悯道:“说与我七妹两情相悦,都只是你单方面的说词,我爹向来疼爱七妹,若是你们真的两情相许,我爹不定也会同意。不过七妹现在肯定是不会出来见人的,你倒可以拿出证据来,不然,权当你在诽谤我家七妹。” 只要林生把最后的这个杀手锏拿出来,就完全可以落实了花著雨与人有私情的事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芍药和花著雨有十张嘴都休想说清。出了这等事,以皇上好面子的性格,还不立马把花著雨给斩了? 他们一唱一和,一直在辩解的芍药竟是十分安静,好像真的已经不再与花若芸唱反调了般。 林生闻言,像才醒悟过来一般,大叫道:“幸得三小姐提醒,之前七小姐有送我一块刻了她名字的玉佩作为订情信物,请国公爷一观……”他说着就往怀里摸去,事先顾大人就准备好刻了花七小姐名字的玉佩,他只需说是他们的订情之物,谁来都无法为花著雨翻身了! 只是他的手在怀里摸来摸去,无论如何也摸不到之前检查再检查的圆形玉佩,他额际渐渐有汗珠浮出来,如果没了那玉佩,今日顾大人安排下的事情完不成,他还不一寸寸剥了他的皮?他吓得脸色一白,是什么时候弄丢了么? “不是说有本小姐送给你的订情玉佩么?林生怎么还不拿出来?难道你把我送你之物丢了,还是根本就没那么个东西?”见时机差不多,花著雨慢慢自人后走了出来,此时她眸如秋水,唇如花瓣,在投射进来光芒流转的日光下,容颜如玉兰花般皎洁,那一身绣白梅落英的撒花裙,衬得她婷婷玉立,秀妍绝伦,谁也难以将她与一个戏子有私情的人联想到一起,更觉林生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第一次看见传说已久的花七小姐,众人都看直了眼,林生拿不出证物,更是慌乱万分,他情急之下把手从怀里抽出来,大声道:“那玉佩我掉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七小姐就和我一起求你爹同意我们的婚事吧……” 而就在他的手抽出来之际,一方粉色丝帕悠然飘落,花著雨清浅一笑,“是么?你真敢确定是让我爹同意我们的婚事?” 她弯腰将那方丝帕捡起,随意看了一眼,还故意在人前扒拉了几下,才递到花不缺面前,微垂眼帘,“女儿什么话都不想多说,是非曲直,还请父亲亲自过目吧。” 一直都在等看最后好戏的花若芸当瞄到那丝帕左下角的落款,嘴角的笑意顿时凝固,脸色大变。 ------------ 第065章 识破真相 芍药却暗自摸着手指,那块丝帕上的字,她可是仿着三小姐的字体整整绣了一晚,总算派上大用场了。三小姐不是要比陷害么?她可以用玉佩栽赃,小姐就可以用落了她闺名的丝帕陷害,就看谁的手段高明了。只怪林生太蠢,被人换了玉佩都不知道。 花不缺摊开那丝帕,只见丝帕上用红色丝线绣几排绢秀的字,“与君相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左角绣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白色腊梅,腊梅旁书:若芸。 花不缺看得手一抖,赶紧避开薛大人探过头来的视线,一把抓紧丝帕,抬脚就踹向林生,厉声道:“好你个无赖,在米铺行了偷盗之事,居然还敢满口胡言污我花家女儿闺誉,薛大人,这种为非作歹之徒,为何还不把他抓起来?” 林生莫名其妙被他踹了一脚,顿时口喷鲜血,还要大呼冤枉,早已瞄完丝帕上的字迹的薛大人知事情不妙,生恐牵累上了花若芸,立即叫人封了林生的嘴,把他拖了出去。 而他以为还可以继续照剧本唱下去,回头就对花不缺道:“国公爷,此次下官带人是来查万源米铺,是因为有人举报万源米铺卖霉米,听说万源米铺是花七小姐的产业,请恕下官要把花七小姐带回官府审查。” 花著雨一脸委屈地看着花不缺,“爹,您最清楚,万源米铺的事女儿一直都未接手,铺子里的人敢以次充好,都非女儿的主意,您总不会要女儿撕破了脸把那些家丑往外扬吧?” 虽是说得软,分明语带威胁,如果花不缺不把这事给拦着,她马上就把顾氏的丑事,还有刚才丝帕上的字全部宣扬出去,看到底最后谁的脸上最难看。 花不缺此时如何还不明白此事从头到尾发生的经过?分明是顾氏权大势大,勾结外人,栽赃陷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就是为了在他眼前把花著雨彻底打压下去,甚至是置之死地风尘路! 这个想法更是让他脸色铁青,顾氏的狠毒,花若芸的帮腔,薛大人的串通,还有一个戏子的指认,再加一个缺了耳朵的曹仁受的“无意”说露嘴,无一不是为了欺瞒哄骗他。 他们如何敢如此蔑视他?真把他这个堂堂国公爷当了傻子? 一时间,他又气又怒,对薛大人冷冷道:“米铺的事一直由贱内打理,如果说铺子里的人犯了王法,你便抓了他们,或者去我国公府把贱内一并抓起来入监,我无异议!” 薛大人一噎,没料到会讨来这么一句话,顿时看向花若芸,花若芸自是看出花不缺动了真怒,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薛大人有所领会,赶紧自说自话道:“国公爷家大业大,岂会以次充好?一定有人诽谤举报,待下官认真查验实事证据之后再过来盘查。下官多有打扰,就此告辞!” 一场雷霆风暴,就此偃旗息鼓,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花不缺冷冷扫了花若芸一眼,便转身拂袖而出,曹仁受忙跟进道:“国公爷,我爹还在国公府等着向花五小姐提亲,等等我。” “滚!”花不缺怒吐一字,吓得曹仁受缩肩站在当地,再也不敢追上去。 花若芸美丽的眼眸终于忍不住怨毒地看着花著雨,道:“你别得意,就算你陷害我,爹也只疼我,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们走着瞧。” “是吗?爹还疼不疼你,我们可以拭目以待。”花著雨笑眯眯,颇有深意道:“不过,三姐以为过了今日,身价还会像以前一样高吗?妹妹我等着看三姐风光大嫁的那一日。” 花若芸听得背脊发寒,一时又想不通她意指何事,只得挺了挺胸不输气势地随来时马车回去。 那些驻足看热闹的人见她一走,顿时指着她的后背议论道:“你们刚才看清没有,从林生身上掉下来的那块丝帕上写了一首情诗,落款分明是花三小姐的闺名。” “真的吗?怪不得武国公脸色立变,原来真正和林生有私情的是三小姐,真不知道那林生为什么要陷害七小姐,花三小姐还装着好人帮她求婚。” “恐怕是三小姐烦了林生的纠缠,又怕事情败露,便把一耙屎往老实的七小姐身上搭,如果不是林生慌乱中出错,估计现在七小姐已经身败名裂。” “原来是同根相煎,听说三小姐才情样貌都不错,想不到会为了她自己而不顾她妹妹的死活,真是人不可貌相……” “……” 一时间,路人各种猜测泛滥,照这势头,恐怕不出几日,花若芸与一个戏子有私情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花著雨把芍药扶了起来,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便走入大厅堂。之前那个翻着花样说话的伙计早已跑得不见人影,听说这里卖了霉米,一些顾客亦跑光,就剩四个伙计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些个人花著雨一个都不想用,但是今日她实在没有时间认真处理,便对芍药道:“这间铺子,还有另外两家铺子,从今日起一并关闭了,在我未进货前,也不准再卖米粮。你今日就负责把三家铺子的存货和账目清查一下,该打发的打发,该留下的留下,一切凭你作主,听到没有?” 芍药大吃一惊,想不到花著雨一下子给她这么大个担子,忙道:“小姐,我……” 花著雨拍拍她的肩,笑道:“你很好,这么点事,一定能胜任。好了,你处理吧,我肚子饿了,先去隔壁吃点东西,你把三家铺子处理好了,就直接回去吧。” ------------ 第066章 首次出手 她向芍药眨了一下眼,便转身而去。芍药感觉又紧张又激动,红着脸挺了挺背脊,转头严肃道:“你们听着……” 秋婉楼前一片热闹繁华,就算刚才万源米铺发生了小插曲,对酒楼的生意亦没有丝毫影响,客来人往,照样把跑堂的忙得脚不沾地。 花著雨走进大堂,里面酒菜飘香,推杯换盏,笑声宴宴,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更显秋婉楼生意火爆。有眼尖的伙计过来招呼,“姑娘是约了人还是吃饭?” 花著雨举目一扫,“吃饭。给我安排个安静的地方。” 临窗的地方都有人,伙计便把她往大堂稍靠后门的地方带。在经过柜台的时候,正在焦急朝门口张望的五十多岁的掌柜看见她,顿时一副惊喜交集的样子,还不待花著雨坐下,他就急忙跑过去道:“姑娘可是一个人?吃饭的话,可以随小的去里面点菜。” 恐怕这就是长公主安排的人。花著雨暗赞此人眼力,正要答应,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低声道:“七小姐,我已在此地等你多时,请随我马上离开这里!” 花著雨回头一看,认出正是长随楚霸身边的女官阿信,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阿信英眉微挑,瞥了那掌柜一眼,冷道:“我们接到消息,有人要在秋婉楼害你,本来还不信,一来秋婉楼,却发现这里人客比往常要多得多,不管怎么样,还请七小姐先随我离开这里再说。” 之前就觉出酒楼的生意火爆得过份,经她一提,花著雨立马警觉,起身就要走,那掌柜却一脸哀求地压低声音道:“阿信姑娘,求你让七小姐马上随我进去,世子……世子已经不行了……长公主一直让他苦熬着,不敢向外声张,只盼着七小姐这最后一丝希望,如果七小姐现在离开,我们世子……” 阿信一惊,安平王世子病发得如此厉害吗?为何连太子都不知道?可是这和花七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花著雨为之动容,上次她一针下去,本就是为了中断两气汇合相斗,如果那针不取,黎司桐的病症就可缓得一缓末世超级保姆。如果取了的话,将更加速两气的激斗…… “请阿信姑娘传话太子,也请七小姐放心,长公主已在秋婉楼做了万全的防护,就算是皇上的亲卫军来了,也不可能攻得进去……还请七小姐马上随小的进去把世子的病情压制……世子太可怜了,现在已经被铁链锁着……”老掌柜哽咽,几乎是老泪纵横。 都到了这种地步吗?长公主一直都没有催促她,就算她儿子快死了,仍是在尊重她的决定。花著雨不由眼睛黯了黯,前世,她就因为是先天性心脏病,爷爷不知费尽多少心力才让她活蹦乱跳活到二十多岁,那种日日害怕她离开的心力折磨,没有一个人能得体会。结果,她还是躺到了医院,当看到爷爷背过身后流下的眼泪,焉知她又有多么的痛苦? 而长公主对黎司桐,又何尝不是?他们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她掰开阿信的手,对掌柜果决道:“请带路吧。” 掌柜喜出望外,阿信拉住她,认真道:“七小姐真的不跟我走吗?” “去回了太子,说我谢谢他的关心。这里,我会见机行事,让他不用担心。”花著雨淡道。 阿信盯着她坚毅的面容,默了一下,才道:“太子一再叮嘱以七小姐的安全为重,这个时候,应该是七小姐在哪里,我也在哪里。走吧。” 花著雨没有拒绝她,只是垂下眼,掩饰了眼底的热意。 两人随掌柜走出大堂,一进后院,就见松柏苍翠,繁花穿插,给人一种闹中取静清幽的感觉。不过稍一留神,便能发现宁静中暗带肃杀之气,恐怕是各个角落,隐匿了不少防卫暗哨。 察觉如此防卫,阿信暗松了口气,安平王府,毕竟曾是大泽之肱骨,百十年根基,收了爪牙,仍有利齿,些许小贼,绝难伤其一分。这也是她第一次目睹安平王府没落的真实实力。 掌柜带她们进得一间幽静的院落,与十多个精悍带刀护卫交换暗语后,便敲开了一扇木门。来开门的,竟然就是多日不见的大长公主。 “总算来了。”见到花著雨,她也不惊,神色虽说平静,但是她眼角凭添的几道细纹和鬓角的两缕白发已彻底道出了她的心力交瘁,犹如即将燃尽的蜡烛,不过是在凭着灯芯在发挥最后一丝残留的余热。 “他已经声嘶力竭,血脉喷胀,面目红肿,不知道就算来了大罗神仙,还能不能将他救活。”大长公主的话说得空旷而死寂,像是暗夜幽灵。 阿信和老掌柜被人禁在了外面,花著雨随着她往里间走去,沉声道:“之前我给他刺过一针,如果不取的话,他的病不应该短时间内成这样。是谁把那根针取了?” 大长公主僵硬的背脊停了一下,“第一御医说那根针的刺法有问题,如果不取,司桐将爆血而亡,尸骨无存……” 花著雨眼一眯,冷笑,果然是顾正凉,以他的医术,不可能不知道那根针所起的作用,而他依然起出那根针,恐怕亦是希望安平王府的最后一根独苗彻底断绝! 而以大长公主的识人之能,现在她不去求顾正凉,依然要自己过来,那么她自然清楚顾正凉的险恶用心。 ------------ 第067章 暴殄天物 昏暗而密闭的地下石室内,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四肢被小指粗的铁链捆锁着,脸上青筋突起,身上皮肤溃烂,哪里还能辨认出是之前那个纯洁无忧的弱质美少年? 躺在一堆烂絮中的黎司桐瞪圆眼睛微吐着舌头像一头野兽一样在喘着粗气,而他的眼角还在不时抽搐,时而翻着白眼,一副随时气拉不上来,就要翘辫子的样子。 花著雨一看情况危急,不由分说就急步上前,先是拿脉,再翻眼皮,看舌苔,最后再探他头颈两气交汇之处,良久,忽然回头道:“我来迟了一步,两气入脑纠缠,极难分离。不知道长公主府有没有一样毒物,若是有的话,倒还有一线希望。虽然风险很大,但是状况已是如此,我愿冒险一试!” 大长公主精神一振,“在你未来之前,我就已经为司桐搜集了天下不少奇珍之物以备不时之需。七小姐快说,究竟需要什么,东西都备在这里,只要有,随时可以挑选出来。” 随着她的视线,花著雨这才发现在一面石墙前,有用千年不朽的金丝楠木制就的一排木架,架子上或用罐或用坛或用金丝楠木或用白玉瓷装了不少东西。她近前一一掀开盖子一看,这些器物里装的居然是什么百年灵芝,千年人参,黄精凤凰胆等稀奇少见灵妙之物,更有可怖的冥火虫,东海蚰蜓,怒海潜沙里的千年珊瑚树,尸香魔芋花等等奇毒无比之物。再一细看,她所需要的长居沙漠地带的避日蝎也赫然在列,不禁咋舌,“长公主准备之齐全,实是罕见,光就这里的所有之物,已是一座城池难换。” “这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为了司桐的病,我愿倾其所有。看七小姐一眼能识得这些恐怕顾正凉也难识全之物,本宫心里就放心了。如果七小姐懂得善用此地之物,我相信,我家司桐一定能得救,此次……本宫终是没有找错人……” “长公主言重了。我只能说是尽我所能……” 接下来,花著雨也不耽误时间,立即取了避日蝎,先取其头部毒汁涂于五根金针上,然后让人按住黎司桐,对长公主谨慎道:“稍后我必须凝聚全部心神,不能有一丝分心,所以请为我护法,绝不能有一丝差池,不然不仅我会被伤,世子可能真的就会爆血而亡,尸骨无存!” 长公主一扫室内十四个身着铁浮屠的护卫,绝然道:“七小姐只管施救,不说本宫这里防守如铁桶,苍蝇飞不进,就算有那超天本事的,除非是本宫死了,不然绝不会有人敢影响你们。” 花著雨点头,随即一脸凝重,就开始动手。她先在黎司桐头部五穴派毒针,紧跟着脱了他身上破衣,边拿脉,边手法沉稳地沿督脉而下,一步一步,派针将直至丹田。 时间在极速流转,她的动作越来越沉缓。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其实极为凶险,如若她不是全神贯注,就无法掌握避毒离析出来的极阴极阳之气。金针柔和而下,防止两气回反扑。而两气经过纠缠,初初分离时威力暴增,不以柔克刚,极难让其温驯服从。 而就在她一针扎向黎司桐神堂穴之时,神思稍偏,竟隐隐听到外院有惊呼声和喝斥声,随即有人长声喝道:“经查明,此地乃五毒教徒聚集之地,奉城防司令,捉拿谋逆叛乱邪教徒众,所有人原地受缚。抵抗者,擅闯者,逃逸者,格杀勿论!” 长喝之人声音雄壮浑厚,竟能透过石壁绵长送进内里,长公主一惊,城防司?五毒教?是谁竟敢把秋婉楼安上五毒教的恶名?而来人还是顶级高手,城防司有这样的人吗? 她一眼瞥见花著雨似已分心,当即沉声道:“七小姐勿虑!只管施救!” 花著雨忙敛了心神,大长公主留下十人,另带四人出了石室。 一针继续稳稳扎向黎司桐神堂,黎司桐蓦然一声长嘶,竟是坐了起来无限修仙。花著雨不敢怠慢,一针再扎向魂门,然而外面的惊呼声打斗声越来越近,还不待那十人围向石门,只听得蓬一声巨响,石门被强烈的冲击波炸得粉碎,疾射的石块带着强劲之力直向室内之人迸射而来。 十来个护卫齐齐挡在花著雨身前,所有石块全被他们以身挡住。花著雨继续扎针,伴着门外一阵步声急响,一大群人奔此处而来。随即石道上窗户上倒映着枪戟暗影,门口涌动着黑色人头,瞬间将石室包围。 火光亮起,映红半边苍青的天色。 “快点,这里还有五毒教徒,杀!” 不知谁一声令下,长枪箭雨齐齐袭来,八个护卫挥刀挺身而上,转眼便激斗一处。 如此阵势,尽管是背对着难睹全场,有两个护卫留守,花著雨仍是脸色一变,再难静心。其中一护卫沉声道:“神医不可停手,我们会护你到最后!” 花著雨深吸一口气,再次凝神聚气,其实只有最后四针了,无论如何都要熬过去! 她落针如有神助,不偏不倚。身后,有热血飞溅,有断肢升空,有头颅滚落,甚至有刀风刮断她的发丝,她依然稳稳将一针扎向黎司桐丹田。还余最后一针。 八个护卫全倒,两个护卫负隅顽抗。 “射!” 一声厉喝,弓弦急响,围在窗口的官兵悍然引弓,深青色箭雨如携了黑云般瞬间扑至。 “啪!” 一声巨响,一条如苍龙般的巨大黑影携雷霆万钧之势将黑云收归、席卷,随即一条周身裹得紧密的纤细身影从巨大黑影中蹿出,瞬间挡在那支射向花著雨后心的箭矢前,箭羽入肉,她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还要多久?” 竟是大长公主。花著雨额际滴汗,咬牙道:“马上!” 突然而至的两人,并未让下令者退缩。下令者的脸半掩在阴影里,不见神情,目光森冷如箭,舌尖的字句,如一去不回杀气腾腾的箭,“射!” 同一时间,花著雨一针准确扎向黎司桐百汇,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成!” 随着她轻吐的这一字,飞快扯起席上一块破布迅速包住头脸,利落一滚,就下了长席。而那个负责挡箭的巨大黑影反手一把拧住她,回头低吼,“想死吗?躲在我身后!” 不用掀开他的黑巾,也知道是太子大人驾到。花著雨一推他,“不用管我,如若你能护住他们母子安全便是万幸。” 她再次不顾箭风血雨,蓦然朝东边的楠木架子那边滚去,如此多的珍稀之物,如果就此藏身此地化为乌有,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若由她收归已有。 楚霸大怒,然而此时已不容他不多想,箭雨袭来,他挥舞黑袍,将大长公主和黎司桐遮蔽住。大长公主急为黎司桐拿钥匙解铁锁链,可是越急越是解不开,官兵们逼得更近了。 ------题外话------ 对了,文在16号入v,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心里仍感觉激动和惆怅。激动将可以大篇幅尽情描绘我心中的故事,惆怅则是因为将会有离我而去者,不过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故事是好是歹,总要自己写个尽兴,而我码字的速度通常很慢,往往一章万字更会耗去我一整天的时间,所以希望各位亲们看在小星辛勤耕耘的份上请支持正版。 接下来的内容会更精彩,望各位新老读者多多支持。 ------------ 第068章 后果自负 花著雨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抄起一个楠木盒子,就近把架子上体形小的珍稀之物往里面扫。直到一把大刀在她头顶三寸之处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捏住,她才蓦然觉醒,在她刚才如痴如醉的收集之时,已在鬼门关打了个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不其然。”低哑的声音罩在她头顶,分明还透着一股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愠意。花著雨着实吓了一下,抬眼一看,就见一人着一袭乌黑斗蓬,头面一顶大沿乌纱斗笠,犹如芸芸众生中那只可仰视的黑暗天神,不过那透过乌纱清亮如云月玉珠的眸子就算化成灰烬她也能认出的,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方……师父……” 方篱笙隔纱闲闲地望着她,“你这个时候还能认我,看来我该庆幸万分才对。” 他手上一捏一送,大刀锵然而断,一截断刃如电闪般射入挥刀的官兵胸口,官兵惨然大叫,被劲力带得重重撞向石壁,弹回,喷血,当场毙命。 他出手如此之狠辣,与他青玉般高洁的容颜截然相反,看得花著雨直是咋舌,如果他对她发了狠……她不由暗自摸了摸胸口,她的骨肉细腻得很,绝对比那个官兵脆软得多。 想不到她没去西山马场,他竟是追捕到这里来了,此时绝对不能惹毛他。花著雨弯眼一笑,“这里有好多珍宝……” “扯淡错嫁相公,极宠妃。”方篱笙哼了一声,之前那发号施令之人五指如钩一般蓦然袭来,他脚步移动,从花著雨的角度只看见黑色斗蓬的掠影团团一闪,啪地一声响,两条身影一触即离,灰色身影疾退,分明是对方没讨到半分好。 就在他们一触之际,花著雨瞅准机会,奋力往侧旁一翻,从一个罐子里飞快抓出一把血红的麒麟竭。可惜乐极生悲,一个算盘珠大的黑点突然射来,她不及躲避,噗地一声,左臂上黑点入肉,疼得她差点落泪。 “胆大妄为!”砰砰又是几响,几个官兵惊呼连退,方篱笙掠上前来抱起花著雨,入怀只觉她轻若无物,不禁眸光微软,声音依旧带着愠意:“你真要为了那些劳什子连命都不要了?” 花著雨皱眉忍痛嘶声道:“错。抢救这些劳什子就是为了救命,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谬论。自己若都没了命,又如何救命?”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有师父在万事大吉。”花著雨终觉与他针锋相对太过份,嘻笑着转拍马屁。 似也感觉她在服软,方篱笙乌纱下的脸色稍霁,“知道就好。要知道师父的存在不仅是教习,更是幸运神降临,你该感到万分荣幸才是。” 原来他也是个自大狂。花著雨脸暗黑,不欲与他在此问题上深入讨论,既然他自认如此了得,干脆抱紧金丝楠木盒把头埋在他肩上,闷声呻吟道:“好疼。” 她自己不觉,这种口吻好像在撒娇一般,方篱笙手臂一紧,声音也跟着柔了下来,“看你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咎由自取。” 花著雨当没听见。 而就在方篱笙扑进室内的时候,围攻楚霸、大长公主和黎司桐的人更密集,好在同样蒙了面的楚霸的后援队来到,顿时和官兵打在一起,并不宽敞的石室内厮杀得烟尘四散,板凳桌子碎片激射飞舞。得这空隙,长公主总算把铁锁链一一打开。 楚霸回过头来看到捂着头脸的花著雨被一个看不到容颜的黑袍人抱起,正要追问,忽然看见那个领头人急退出去,鼻端同时闻到硫磺味,暗呼不妙,怒声道:“快撤!有炸药!” 他携长公主和昏迷中的黎司桐腾空飞掠,在一声震天价响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方篱笙已抱着花著雨疾速掠出石室,他凌空虚度,猎猎长风中,自人头蜂涌的官兵头顶若流星飞虹般跨越中院,侧院,再落地时,已是一个偏静小院,一脸哀怨的高山和马车,赫然停在院中央的榕树下。 此时日影倾斜,时间飞快,竟已是下午时分。 方篱笙放下花著雨,又随手摘下斗笠,扯下外面的斗蓬,露出里面质地柔软裁剪极为得体的月白长衫,含笑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高山瞟了捂得古怪的花著雨一眼,恭敬道:“城防司出动了一百多号人,将秋婉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后来说秋婉楼的五毒教徒太过凶狠,城防司又调来一百多人。宫里的人似乎也被惊动,怕不能全剿五毒教余孽,又调来七八十禁军,现在秋婉楼几乎全被炸毁,死伤无数,整条街都被封锁。” 花著雨一怔,竟是如此大阵仗,秋婉楼里真的有五毒教徒吗?可是是不是也太巧? 在石室初初被攻的时候,大长公主明明是光明正大出去,分明是想交涉,结果等她再进来的时候,竟是捂紧了脸面被同样蒙面的太子护着进来。可以想见,外面交战之激烈。而太子那时候也只能蒙面只身闯进,恐怕外面的人根本不容他们摆出皇家身份。或者是他们若摆出皇家身份,不定有人会以勾结五毒教的名头抬到朝堂上,彻底灭了安平王府和太子? 如果此次事件的挑起者用心如此之险恶的话,那这个人会是谁?时间偏偏选了今日,是因为怕自己治愈黎司桐的病吗?可是外人又如何知道她今天会来秋婉楼与长公主母子会面? 太子又是如何撞进来的?而之前太子就派了阿信带她走,与长公主的意见相左,看来连他都不知道长公主请自己医治黎司桐的事,外人如何知道?太子又怎么知道她有危险? 明明长公主认为万无一失的防守,结果却因为接连不断的爆炸而被攻破,炸药都能埋进秋婉楼,经这么一分析,恐怕是长公主身边有了内奸,与别有用心之人来了个里应外合,才让长公主惨败网游之武侠派。 好在现在她已经逃了出来,不知道太子和长公主有没有被人认出来。 这一次,太子分明是为了她而涉险……最后的这个认知,顿时让她心里极感不安。 “这条街都封锁了?”方篱笙微顿,转而侧目看着花著雨,慢条斯理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上车。” 花著雨迟疑,“能离开吗?是我的错,我不想牵累你们。”她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他们与她非亲非故,没必要扯着他们一起遭殃。 憋了很久的高山再也憋不住,不满道:“七小姐现在才知道吗?可知道小的在国公府门外等了好久,结果跑到里面一问,才知道你从后门走了,真的气死我了。如果不是我怕长老久等跑到西山马场回报,今日如此大的事,看谁能把你带出来。” 花著雨理亏,微抿嘴,“所以我才让你们走自己的,不要管我。” “没有人要管你,不过之前有人食言而肥的帐还是要算的,我总不能找个死人算账。”方篱笙语气平淡,越淡,某种气息就越强,让人不能拒绝。 花著雨皱了皱鼻子,“既然要旧账新账一起算,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说完,依然抱紧怀里的金丝楠木盒,二话不说就要爬上马车,不想怀中忽然一空,楠木盒已不翼而飞,回头一看,盒子已被方篱笙托在了掌心。 “你到底是要命还是要这劳什子?”他微叹。 花著雨回答得干脆,“都要。” 方篱笙点头,“那就只有这样了。” 他伸手就扯下一块车帘铺开,然后把盒子打开,兜头就把里面的东西全数倒在车帘上,随即把盒子扔得老远,再把车帘一系,就丢上了马车。 “那可是不腐的金丝楠木,价值千金……”花著雨瞧着心疼,要去捡盒子,方篱笙一把把她提上马车,悠悠道:“就是因为昂贵,才不能引人注意。稍后我们要出这条街,这个东西一定会成为累赘,不要也罢。” 他说得是有道理的,花著雨倚窗望着那被遗弃的盒子,悲伤的感觉她与千两银子擦肩而过。 她的神情让方篱笙哑然,爱财若命恐怕就是她此刻的写照。 秋婉楼石室那边,楚霸在火药爆炸一刹那携着长公主和浑身插满针处于昏迷中黎司桐陡然腾空掠起,一阵强劲的冲击波夹着万千碎石将他们瞬间冲出好远。三人翻滚着落在一丛青草中,大长公主背后箭伤加深,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却全数吐在了蒙面黑巾上。 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一把扶起半身赤裸的黎司桐,悲呼,“桐儿……” 黎司桐昏然不觉,楚霸一把提起他,站起望向来路,他的护卫逃出来的不多,却不知被黑衣人抱着的花著雨如何? “大胆五毒教徒,居然敢在如网般的包围下还敢逃跑,是视我们城防司为无物了吗?” 随着这一声,之前那个发号施令之人已带着众多官兵又包围上来女配妞,逆袭吧!。 现在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容。楚霸微眯了眼,如果不是他记性好,还真要以为他是城防司的人。可惜,此人曾在军机营的一次较武场上露过面,名叫周大鹏,是陈太傅的女婿舒大将军的亲信。此次由他以城防司之名来秋婉楼对大长公主母子下毒手,分明与太后脱不开干系,或者根本就是她一手策划,一定要置人于死地。 想到之前秋婉楼里突然里外皆冒出无数扮成老百姓的官兵,那惨无人道的杀戮,一些暗卫的拼死抵抗,直至一连串的爆炸,瞬间便将秋婉楼的防守摧毁,阿信拼死逃出来报信,他就知道了这是一个阴谋。若是他能心硬一些,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是涉及到姑姑,司桐,还有那个总是笑得内敛狡黠的女孩子,他绝不能坐视。当即就带了三十个好手乔装冲进来,他不求别的,只望能救出他们三人,只望他们没有被阴谋者置于乱箭之下,最后还要背上与邪教徒勾结的恶名。 “我们并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城防司忽然出兵屠杀,是否才是草菅人命?”他毫不在乎地扬眉一笑,逼仄着声音大声道:“放马过来,看老子是否怕你们这些龟儿子?” 周大鹏神情森冷阴鸷,“邪教徒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城防司的职责就是让京城百姓安居乐业,岂能容尔等暗地谋乱?” 楚霸眼角暗扫,大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废话少说,想干就上。” 周大鹏森然一笑,挥手,“邪教贼子当诛,射!” 而就在他说射字之时,楚霸已挥着他那可挡利器的古怪大袍腾空而起,早已防他此招的周大鹏身形蓦然朝他激射,掌风如刀,势要击伤这位功力高强者,方能让长公主母子死于乱箭之下。 楚霸半空换势,踢脚,横扫,以不可思议的弯度折转身体,竟是一脚扫中周大鹏右耳,借势迅速朝右飞纵。 周大鹏闷哼,同时半途趁身形下坠之势奋力探臂一握,已捏住昏迷中的黎司桐脚踝,他猛然一扯,去势已成的楚霸不及停住,黎司桐已脱了他的手掌滑向地面。 “桐儿……”落于墙头的长公主发现黎司桐被掳,失声惨呼,挣扎着就要扑下去。 楚霸回头看到周大鹏已踩着黎司桐脖颈,就知大势已去,再下去陡增伤亡,闭眼一叹,一指点晕长公主,避着箭势飞掠而去。 而就在他身影才掠去不远,他却没有听到身后周大鹏发出的凄厉惨叫,紧接着更有恐怖的哭叫声…… 高山启动马车,出了那家静僻得古怪的院落,就径直上了主道,道上到处都是神色紧张的官兵,他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车夫,该避就避,该让就让,慢悠悠的把马车往城西赶去。 马车内,花著雨扯下包着头脸的破衣,一手把头发理了理,才捂着左手臂往后靠坐在青缎靠垫上,再也不想动弹。 方篱笙从矮几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见她不动,皱眉道:“为什么不把伤口处理了?也不怕那上面有毒?” 花著雨闭着眼,“就是知道有毒,我现在才不想处理。” “这是什么逻辑?” “估计等会还有官兵盘查,若是我现在就处理了伤口,疼痛定会让我露出破绽,就现在这样,我还能多坚持一会。等出了封锁地,我再处理伤口不迟。” 方篱笙摇头,近前一把掀开她的衣袖,“你如此思前想后,好像思虑周祥一般,焉知如此折磨自己的人才是最愚蠢的人。我可不想自己收了一个愚蠢至斯的弟子。” 花著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拍他的手,方篱笙一把握住,盯着她手臂伤口的眸子黑气渐渐聚集。良久,才抬起眉眼柔声道:“乖,别动,是毒蒺藜,如果现在不取出来,等会毒血流进心脉,就算你医术高超,恐怕治起来又麻烦又要受很多苦,不划算末世星辰。” 花著雨审视着他,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可是……人与人之间哪里会没有利益的关心?之前她与他素不相识,他便在半月湖救了她,后来在大殿上,亦是他帮她破了顾正凉的毒计,一再在人前隐藏遮掩她的实力,是真的因为关心吗? 她不相信。 世间没有无故的爱,也没有无故的恨,就因为这样,她才一再忽略他的好,并不是她不懂感恩戴德。 而现在,他更是以所谓的教习师父之名救她护她,却让她心内愈发惴惴不安,她怕习惯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然后,他再暴露出他可恶的用心…… 方篱笙此时已从小几的屉子里拿出剪刀纱布,花著雨再次伸手挡住他,“我自己来。” 方篱笙看了她一眼,淡道:“我昨日说过什么?若是不去西山马场或是迟到,后果自负。结果你不仅没去,还把我之前交待少惹是非的话当了耳边风,我看你还是留点力气等着稍后的惩罚,不然,你还要当我这个师父是拿着好玩的。” 花著雨失声道:“不是吧,都成这样了,还要惩罚?” “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等到了西山马场,定让你见识我的手段。”方篱笙拉长声调,语气却不容置疑。 花著雨一脸郁闷,“我可是伤者,你怎么不能通融……啊……” 方篱笙就在她一恍神之际,已把深陷入肉的毒蒺藜起了出来。随即拿了一个瓷碗,不断挤着黑血。 花著雨痛得身体打颤,她强自忍着没有痛哼出声,待用茶水清洗干净上药包扎好后,方篱笙才把痛极的少女放到软垫上,拨了拨她散乱的额发,温声道:“休息一会,若是睡着了,倒可以减少痛楚。” 花著雨无力回他,只能闭眼把身子蜷成一团,像一个受了惊的小猫。 方篱笙给她身上盖了一个薄毯,收拾了一地狼藉,方缓缓坐下来。 他轻握茶杯,半倚车窗,借着些许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天光,望着少女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眸光淡淡沉静,浩瀚一如夜空,却渐渐又被无边黑暗所取代。 这时高山在外面压低声音道:“长老,这一路虽有人盘查,官兵知道是长老的马车倒是顺利放行。可是属下现在看到四皇子带着一众人在前面盘查,这下恐怕不太好蒙混。” “还来不来得及调转车头?”方篱笙眉目不动,问。 “四皇子已经看到我们的马车了,调头恐怕更要生疑。” 方篱笙容色淡淡,“那就往前。” 此时车速平缓,街道过往的行人并不多,想出这条平日很是繁华的街道的,都要经过那一字排开由四皇子楚明秋亲自带领的盘查队伍。这里,恐怕是防止秋婉楼五毒教徒逃走的最后防线。 有几个平民装束的人手里提着扁担畏怯地走上前,一个长官模样的人盯着他们大声喝问,“干什么的?” 几个人缩着脖子惧怕道:“长……长官,我们是为如意坊送柴的,是附近的樵夫……” 长官威武,厉声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樵夫?把身上的衣裳解开,把衣袖全部挽起来,检查!” 虽然是大庭广众之下,几个樵夫就算不好意思,可是为了小命,还是抖抖索索的解了上衣带超级掌教最新章节。当一个矮个子樵夫把衣袖挽起来时,右臂不知被什么东西伤了一块皮肉,还有未来得及止住的鲜血在流,那长官顿时变了脸色,凶神恶煞般喝道:“有伤!一定是五毒教徒,抓起来!” 几个樵夫吓得软倒在地,其中有胆大的大呼冤枉,“大人,这个伤是刚才小的经过秋婉楼时被飞石所伤,我们并不是五毒教徒……大人饶命啊……” 凶神们才不听他们卑微的解释,一个一个如串绳子般将他们反剪捆绑。 摆了桌案坐于树荫下的楚明秋对眼前的事似未所觉,只是边喝着茶,边眯着眼望着来路上那一辆出奇沉静的青油马车。他的手指渐渐暗自握紧茶杯,指骨隐隐开始泛白。 遮得严实的青油马车终于被官兵拦下来,高山勒停马车赔着笑,“官爷,这是南北同盟会方长老的坐驾,可否通融一下?” 为首的长官一愣,南北同盟会虽无实权,却关系到与南胡的邦交,如果轻忽待之,恐怕要惹麻烦。忙朝楚明秋看去。 楚明秋起身一笑,朗声道:“想不到方长老为了筹粮之事足迹无处不在,上次是在皇宫,此次却在信阳街,本宫大感幸会。” 他亲自走到马车前,一根修长的手指自里面撩起车帘,方篱笙清透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方某何尝不是与四皇子同感?若不是小徒顽劣误我时间,加之四皇子又有公务在身的话,今日倒愿与四皇子一叙。” 他的微笑坦荡磊落,自比那谦谦君子还要诚挚几分。 楚明秋的眼眸往昏暗的车厢里飘,仍然在笑,“想不到方长老才收徒,便有了别人所没有的烦心事,不知道七小姐又如何烦恼了方长老?” 方篱笙屈膝半倚车门,声音云淡风轻,“敢把我的话当了耳旁风,刚才才把她从万源米铺揪了出来,结果就跟我闹别扭到现在。如今都日已偏西,我实在没有把握把这等顽劣之徒教好,如果四皇子肯帮忙,希望能让皇上另找他人来教。” 楚明秋暗观他神色无一丝可疑,眸光不由一深,此人明明与太子极熟,之前他的人也极肯定的说见到太子接到消息后就从东宫出来了,肯定会关注秋婉楼,甚至会亲自过去。刚才秋婉楼那边明明闹得动静很大,还从皇宫调了禁卫军,看来长公主母子已经完覆灭,那么太子究竟有没有过去?花著雨究竟是不是长公主所请的那位隐世神医? 现在他已经把各个关口都布了他的人,除了见过阿信进入过外,确实也未见太子进出。不过里面的消息一直都还未传出来,什么事都做不得准。 眼下方篱笙突然带着花著雨离开,真的与今天的事无关吗? 他眼底带着算计,浅浅一笑,“既然七小姐让长老如此伤脑筋,不若由我来劝劝她?” 方篱笙点头,“欢迎之至。不过……”他拉长了语调,“有一句话不知道四皇子是否知晓?” 听他语气不对,楚明秋挑眉看他,“嗯?” “毁婚如仇。” 楚明秋沉默,随即脸色微变,“此话何意?” 方篱笙脸色微沉,“四皇子是聪明人,眼下你的劝说怕是要适得其反。” 空气似乎陡然凝固,周遭的人似已感觉气氛诡异,大气都不敢出。 捂着胳膊蜷缩在毯子里的花著雨只觉头痛,方篱笙这个时候提这一茬干什么?若是惹怒楚明秋,这个小人使起绊子来可阴毒得很。 楚明秋瞳孔缩了缩,旋即哈哈大笑,“长老的意思是七小姐如今恨我如骨,俗话说没有爱哪来恨?难道她至今还没断了对我的心思?” 方篱笙盯着他的眼睛,他清亮如云月玉珠的眸子对上他变幻莫测的眸子,忽然笑了,“殿下太高看了,小徒已下定决心嫁给北冥王,岂会对殿下还有心思?我在此提出来,只不过是提醒殿下你们见面的不便苍天霸业最新章节。” 他的这句高看不知是指楚明秋高看了自己,还是高看了花著雨,使得楚明秋第一次认识到这位似乎与世无争的世家子犀利的一面。他暗哼一声,他不过一个教习师父,难道真当他自己是棵葱,要为花著雨出头? “方某还要带着小徒赶去西山马场教习,如果殿下没什么事了的话,请恕我们告辞。”方篱笙正准备放下车帘,忽然又想起什么,认真道:“哦,对了,有一件事差点忘记告诉殿下,刚才从万源米铺那边过来的时候,好像有看到太子殿下经过,不知道有没有看走眼,难道你们兄弟两今日都同时来围剿五毒教徒?” 这个才是他急需要的消息,楚明秋身子退后一步,点头道:“教导七小姐之事才为重大,这里实在过于混乱,你们先行吧。” 方篱笙终于放下了帘子,高山再次平稳启动马车。 他们的马车才一远去,楚明秋就觉哪里不对劲,正好一个黑脸官兵从信阳街里面急步出来,戴方上前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黑脸官兵四面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周大鹏死了,长公主逃走,安平王世子不知所踪,现在里面死伤惨重。” 戴方一惊,“周大鹏都死了?安平王府的实力竟有如此之强?” “好像是的,被人一掌拍碎天灵盖,死无全尸。” “有没有看到那位?” “卑职猜测,那个救走长公主拦阻周大鹏的人应该就是那位。” 楚明秋眉毛紧拧,他一直都守着各个路口,太子带着长公主又是如何逃走的呢?太过古怪了! 想起刚才离开的马车,忽然问道:“有没有见到那位隐世神医?” 那黑脸官兵顿时一脸惋惜,“属下随周大鹏攻进石室,一直很关注那位神医,结果,那位神医神秘得很,头脸都被遮住,看不到相貌。不过身形很瘦,像是个女子。” 如此一描述,更勾起了戴方对这名神医的兴趣,还要问,楚明秋却先开了口,“你们去的时候,安平王世子的情况怎么样?” 黑脸官兵想了一下,“人事不省,神医坐在他身前,在他浑身插满了针,不知道救治的情况怎么样。” 他顿了一下又道:“哦,还有,属下还曾看到神医的左手臂被一个毒蒺藜所伤,后来爆炸之后就不知所踪。殿下若要找那位神医,倒可以凭借毒蒺藜的伤口找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楚明秋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刚才他要见花著雨,方篱笙分明是故意在用话激怒他,然后又以太子的出现引开他的注意力,难道那位神医真是花著雨,因为她受伤,他在帮她掩饰?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懊恼,不管是不是真的,被一个小小南北同盟会的长老用话语套住,实是失策又失面子,看来此人绝不可小觑。 而黎司桐失踪,是死了,还是被人救走了呢? 西山马场并不是真正的马场,不过是依山而开的一处农庄。以前是由一位赵姓人经营着,这位赵姓人善于经营,增添了不少休憩避寒暑之处,极为方便,后来到这里练习骑马的贵族子弟便多了起来,农场才变成马场。没过多久,赵姓人又把这处马场给转卖了,听说由某位官员接手,直到现在末世之黑暗召唤师。 花著雨躺在马车内,一路都未出声,方篱笙也沉静而坐,偶尔会翻动一下书页,一片安宁。 马车进了西山马场,又沿着修葺得极为开阔的山道上了半山腰,终于在一处红墙碧瓦掩映在一片苍翠中的屋宇前停下。 一个看着总像笑眯眯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屋檐下走出来迎接,“总算是回来了,高山,这次可有把七小姐接来?” 高山努了一下嘴,“长老亲自去接,人还跑得了那才叫古怪。” 伤口已经不再那么疼,躺在车内装睡的花著雨直撇嘴,若不是形势所逼,用八抬大轿抬也不来。 “到了,下车吧。”方篱笙轻飘飘甩了一句,便下了马车对中年管事道:“怒叔,给七小姐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怒叔笑眯眯道:“长老交待的事,老奴岂会不准备妥当?只等七小姐去验收了。” 方篱笙点头微笑,朝着马车中仍无动静的人慢悠悠道:“高山,如果七小姐在我数三下后还没醒来下车,你就把马车往那边悬崖赶。” 他接着负手就往前行去,“一……二……三……” 自然还没等他三字落音,花著雨已抱着她的包袱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她瞪了漫步而去的人一眼,随即微一福身道:“怒叔好。” 怒叔忙虚扶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是一个眉目秀妍并不呆板的小姑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是七小姐吧?这一路可辛苦了。哟,瞧这胳膊上还绑着纱布,是受伤了么?这可如何是好?来来来,这包袱就让怒叔给你拿着,赶紧先吃点点心喝几口水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说了一大串话,根本让花著雨没有插嘴的机会,同时还动作利索地接过她的包袱,转身就把她朝屋内领。 半山腰的房子是四合院模式,四周绿树成荫,繁花点缀,不时还传来鸟呜,幽静中带着宁静,很有些诗情画意。 怒叔把花著雨带进一间厢房,里面缕空床上挂着青纱帐,旁边有妆台铜镜,上面摆了镀金粉嵌宝的精致胭脂水粉盒,靠墙桌上有烛台小鼎,还有窗下随风摇曳的金色风铃,桌椅阁榻都是上好红木所制,无一不显示这是一个女子的香闺。 此时中间的小方桌上摆了色泽诱人的糕点和微冒热气的茶水,怒叔把包袱放到柜子上,笑眯眯道:“以后这里就是七小姐休息的地方。桌上的糕点和茶水都是刚刚准备的,七小姐如果吃饱了的话,衣柜里有穿着利索的衣裳,可以换下来。怒叔就在外面等着,完了之后我就带你去见长老。” 准备还真周全。 花著雨正好饿了,忙不迭点头道:“就烦怒叔稍后,我马上就好。” 怒叔关门出去,花著雨夹起一块松软的糕点尝了一口,只觉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口味好极了。由于只一大早的时候吃了点东西,一直到现在都粒米未进,自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便也不客气,一口一口,很快就把一盘糕点吃了个精光。再喝了两口水,擦了擦嘴,便开门出去。 怒叔果然还等在外面,见她还原模原样出来,就道:“为何没有换衣?” 花著雨笑道:“我这身衣虽然不华丽,但是很好,如若不是宫廷盛宴,也没必要换。” 怒叔动了动嘴,笑了一下,只说随他来,便不再出声。 他带着花著雨出了四合小院,便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而行,步子不快不慢,正好让花著雨紧跟。七弯八拐了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片绿茵草地上,一身月白色衫的方篱笙身姿秀雅地坐在藤椅里,面前小几上摆着官窑定制玉瓷茶壶茶杯,茶杯里热气氤氲,清香四溢超级兵痞全文阅读。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花间品铭,这个人倒是会享受,而且其举止优雅如贵公子,之前在大殿见他与宝兴帝讨论筹粮的事方知道他的身份,眼下却实在难以把他与一介商户之子联系在一起。 “长老,七小姐来了。”怒叔上前道。 方篱笙抬眼看向花著雨,“怎么没换衣?” 怒叔道:“七小姐说没必要。” 方篱笙点了点头,“嗯。你下去吧,如果正善回来了,就说我在这边。” 怒叔应了,然后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花著雨,才转身离去。 花著雨左看右看没看到马的影子,也没看到一张可以让她坐的椅子,也不恼,慢慢走上前道:“骑射之术难道就在这草地上也行?或者长老今日根本没准备教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方篱笙忽然打断了她,站起身指着右侧,“你看那里……” 花著雨随指看去,除了低洼处一片光秃秃高矮不一的木桩,什么都没看到。她正要问,不想后背忽然一紧,脚下一空,就被人一把拧起,随即有大力托着她一掷,整个人顿时如草把一般飞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还不待她惊呼出声,大力陡然一撤,她的一只脚已落在一根碗口粗的木桩上面。饶是她反应敏捷,也差点没站稳摔了下去。 细看她所处的这片木桩虽然参差不齐,但是最矮的也有一丈来高,木桩下面会栽着荆棘,若是掉下去,非要被刺个鲜血淋漓不可。 她不由惊骇大怒,强自单脚稳住重心,朝已悠然坐下喝茶的方篱笙怒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谋杀?” “如果你不站稳的话,就当我是在谋杀好了。”方篱笙浅酌一口清茶,抬起头笑吟吟道;“而且你也说对了,我今日根本没准备教你劳什子骑射之术,因为我们先得把你不听警告的账算算。” 没想到他如此记仇阴损,花著雨气得七窍生烟,好不容易忍住怒意,冷冷道:“你想怎么算?” 方篱笙放下茶杯,双手叠放于腿上慢吞吞道:“首先,我曾说过,现在是京城多事之秋,交待你少惹是非,少言少行,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别说别做,直到北冥王进京之前,你就安心跟我在此学骑射之术。结果呢?” 他微笑,“你不仅去冒充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医招摇撞骗,还胆大包天的去惹长公主母子。长公主母子是什么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他们是皇太后的眼中钉,内中刺,你惹他们,就等于是惹了皇太后,这是一桩。其次,” 他仍在笑,“昨天我一再交待让你准时到这里来,结果呢?你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自作聪明悄悄前往万源米铺收拾你那几间破铺子,那也就罢了,后来你还敢只身往别人的网里钻,害得我为了抓你回来费了不少气力。就凭这几点,你说我们的账该怎么算?”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目录 阅读设置 下一章 ------------ 第069章 他死不了 他的笑意并未达眼底,如果细观,甚至可以察觉他隐藏在眸子深处的怒意。 花著雨察颜观色如何不会?不过她却轻鄙,就这么点事,至于让他向她发火吗? 他谁? 她爹?还是她爷? 不要以为在皇殿上叫了他一声师父,便真往自己身上贴上了师父的标志。在她心目中,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称呼罢了,毫无实质性的关系,她随时可以像扔垃圾一样扔得远远的。 想到这里,她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不屑道:“不管你怎么算,现在也必须先把我放到安全的地方。” 看她毫无悔改的神色,方篱笙就知她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他笑了笑,“是么?原因?” 花著雨说得理直气壮,“第一,皇上交待下来的任务,是让你教我骑射之术,并没有这些七七八八不着边际的事。第二,我即将要嫁北冥王,如果你耽误时间让我没有学成,到时候驾驭不了北冥王的乌锥马,这个后果你可会负责?第三,我现在是伤病员,若是一不小心再伤上加伤,恐怕你会更麻烦。” 她的理由不谓不充分,方篱笙唇角一抹古怪笑意,点头大表赞同,“这几点你说得都没错,可是在验证你这几点之前,我首先要声明,第一,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不论何时何地,你必须尊师重道,师父所说的话,你必须一字不差的听进去。所交待的事,必须按质按量完成。第二,在我的人生历程里,还没遇到过怕的事,如若有人与我反其道而行,或者做些欺师灭祖的事,我定叫她认识认识我这个师父究竟是谁。鉴于这两点,所以说,在我这里,你除了乖顺听话,只可用拳头说话。今日你的拳头不硬,就乖乖给我站这梅花桩上受罚,其他乌七八糟的事免谈。还有,你得给我记着一点,如果你以后还敢如此独立特行,我收拾你的法子会更多。” 他这一长篇大论,轰得花著雨瞠目结舌,世间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吗?皇上的金口玉言似乎都成了狗屁,反而把他自己排在了第一位。听说与他是朋友的北冥王在他嘴里也不算个什么,而教她驭马让她嫁人全成了扯淡,言下之意就是他想对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这个不甘不愿的徒弟全然要以他的话为圣旨,以他的意愿为中心,一切事情都要按着他的条条框框进行我叫布里茨。 去他的! 他是不是也太把他自己当回事了?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结果,她还是笑了出来,神情不无鄙夷,“方大侠,方长老,您老人家莫不是在说梦话?以你我的身份,不是当该把皇上的话当成金科玉律吗?您老人家订的这些规矩在皇上眼里可什么都不是,难道你不明白?” 方篱笙叹了口气,“真是令人沮丧,我和你说了这大半天,好像你还没明白一个道理。” 他站起身来,步态闲适地缓缓朝她这边走来,“在这个西山马场,或者在这方圆之地,现在能掌握你的只有我,如果你想平安无事,要么受罚,要么能打得过我,没有别的选择。再说些其他有的没的,那只是徒费口水而已。” 花著雨单脚站了半天,早已又酸又麻,此刻他走近过来时,气势迫人,不由一个不稳,就要朝下面摔去。幸得她前世曾练过一段时间的梅花桩,知晓一些跨桩的技巧,就在人要往下栽去之际,右腿已是朝旁边最近的矮桩跨出,一个劈叉,两腿同时蹬住,人才没有儿狼狈的摔下去。 这个姿势自是难受,她稍调整了一下重心,移力换位,整个人已上了另一个木桩,仍是单腿而立。 这一串动作,引来方篱笙赞不绝口,他抚掌而笑,“不错不错,还算有些底子。这样也好,今日只要你悔改,便只需在这梅花桩上站到戌时,算是不听话的惩罚。若是日后还打算自己干自己的,那么今天一整晚就呆在上面别下来得了。” 此话听得花著雨痛恨莫及,前世站梅花桩都是爷爷逼着她站的,因为对于练武一途,她最是痛恨,向来敬而远之,但是做为唐门传人,不把这些基本防身功夫练好,绝不能称作唐门传人。 于是,她就各种投机取巧,耍赖称病,爷爷看她实在不想练,确实又心疼她的病体,便是得过且过,睁只眼闭只眼让她蒙混过去。 在她看来,这些武技之类的全是莽夫行为,能够身手灵活强身健体就行,最主要的,只要她懂毒有暗器,别人想伤也不可能。 所以她初来花府,就用医毒之术把花家母女玩弄于掌心,自我感觉优越又惬意,连暗器都以各种没空懒得花心思去做,想不到眼下她才一出门,就负了伤不说,还遇上了方篱笙这个披着优雅外衣的大变态。枉她之前还怕欠了他的人情,没有对他感恩戴德,这人根本就不值得。 再说他的身手在众多官兵面前如入无人之境,凭她的三脚猫功夫,又如何能撼动他一根毫毛? 她人站在木桩上,是恨得牙痒痒的,但是毕竟不是一个不会审时度势之人,诚如他所说,现在他在这里就是山大王,如果再想着去与他唱反调惹怒他,绝对是自讨苦吃,属不智之举。 当下干脆忍气吞声闭口不语,专心致志静等时间过去。 方篱笙见她终于有一丝妥协的样子,不禁暗松了口气,瞥了一眼她还包扎着的胳膊,硬着心肠坐回藤椅上,同时捧起一本书,静静阅读。 此时夕阳洒下一地金黄,不远处的山坡上草木横飞,随着凉爽的山风来回的摇动,像是一片金子般的海浪。暮色四合,鸟雀南飞,天边燃起了如火的云彩。整个天地间,仿佛就定格在这一站一坐这似协调又矛盾的画面里。 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一轮远月爬上山巅,清冷的月光洒在花著雨的衣襟上,衬得她的脸颊越发苍白。 此时她已跨过不少木桩,为方便行动,连好好的裙摆也被她不顾形象的半扎在腰间,有一瞬间,她总算明白之前怒叔为什么让她换利索的衣裳了,原来方篱笙早有预谋原来是师姐啊!。 在那边草地上,方篱笙依然在坐,不过早有怒叔为他点上了风灯,他旁若无人的看着书。 怒叔见这两人一直都静得不像话,便趁着点灯的机会笑眯眯地打破沉静,“七小姐累不累?要不要怒叔给你端杯水喝?” 花著雨强忍气虚,若无其事地嬉笑道:“怒叔只管把时间给我看准了,等一到戌时就来接我就是,这些许时间我还是熬得住的。” “是是是是。”怒叔连应了几声,很好心道:“七小姐要是觉得时间难熬的话,其实可以唱唱歌,一来可以解解乏,二来可以壮壮胆。” 在他说话间,花著雨又换了一根桩,待站稳,似真似假道:“唱歌就不必了,好在还有师父陪着,我也不会感觉孤单害怕。” 怒叔偷瞄着方篱笙,“可是长老一直在看书,就怕七小姐感觉无趣。” 花著雨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难道怒叔没有发现,自师父捧起书起,书页一直都没翻动过,老盯着一面,他老人家哪里是在看书?分明是和我一样无趣透顶的在发呆。” 似乎一直专注于书本的方篱笙微微吸了口气,好厉害,这都叫她发现了。 他合拢书本咳了咳,抬头顾左右而言他道:“正善还没回来么?” 怒叔装作没看到他的不自然,正色道:“正善在我来的时候就回来了,说是吃过晚饭就会过来,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吧?” “老奴饭吃得还算快的,想不到还是晚了。”说曹操曹操就到,月色下,只见正善迈着步子急匆匆而来。 “情况究竟怎么样?”方篱笙温声道。 正善看了被罚在木桩上的花著雨一眼,恭敬道:“秋婉楼彻底被炸毁,就连旁边的万源米铺也被波及,好在里面没有人,只是损了铺子。长公主被太子救走,安平王世子失踪。” “四皇子有没有什么动作?” 正善摇头,“那倒不曾,不过天黑的时候去了一趟武国公府,不知所为何事。” 方篱笙“嗯”了一声,稍一沉吟,又道:“官府有没有发什么公文?” 正善忙道:“自然是有的。无非是说五毒教作乱,威胁京城防卫安全,此次城防司出击极为精准,剿灭邪教徒一百三十多人,嘉奖。并且责成城防司加强巡防,以免五毒教余孽再次作乱。” “没有提到长公主和安平王世子?” “不仅公文里没提到,街头巷尾连一句议论都没有,想必除了一两个头领,下头的官兵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真的立了功,都在喝庆功酒。” 方篱笙点了点头,“你们也别在外面多嘴,我们只管我们的事。好了,你去吧,继续关注外面的动静。” 正善应了是,正要离开,方篱笙又唤住他道:“你现在亲自去一趟武国公府告知花大人,说七小姐今晚就留在西山马场露夜练习骑射之术,叫他勿要挂念。” 正善一怔,却也不多言。而他们一提到武国公府,花著雨才蓦然记起一事,忙一拍脑袋道:“对了,我也忘了一件大事。我的五姐和九妹日间还坐在万源米铺外面的马车里等我,都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正善既然要去国公府,麻烦帮我问了一下,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安全回去。” “还有这等事?好,等下去了国公府,一定帮七小姐问一下。”应了如此紧要的事,正善赶紧离去。 方篱笙瞅瞅天色也差不多了,之前他还以为花著雨会叫苦叫累不堪忍受,结果她却迎着山风奇迹般硬撑到这时候基因入侵。但是她的脸色已经告诉他,她的体力支撑已到极限,然而她依然面不改色的和怒叔有说有笑,不禁让他暗自苦笑,她的脾气到底有多倔,才会宁愿撑到死也不愿向他说一句服软的话? 到最后,还得他的心硬不下去,先要向她妥协。 想到这里,他微侧头斜睨花著雨,“听到黎司桐失踪,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说吧,是不是你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花著雨别开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方篱笙往后靠在藤椅里,闲闲一笑,“算是我求你,怎么样?” 花著雨一愣,没料到他会如此说,转目看到他一袭白衣郁郁青青地坐在那里,风姿卓越,养眼得不像话,神情虽然仍是可恶,可是说出的话半真半假中分明带了几分不自然的僵硬,这么别扭,可不像之前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山大王。心里如此想,口中竟不自觉道:“我没动手脚。虽然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可是因为金针引气,两气被逼得无处可泄,肯定会暴针而起。这个威力极大,当时就算有再多人,也不可能伤得了他,所以我才不会担心我的救治失败。” 等一说完,她又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他求她就要说吗?还是如此清楚? “原来如此,总算又让我见识了你的医术。”方篱笙点了点头,煞有其事的望了望天,“嗯,山风乍起,乌云自西而来,马上就要下雨,我可不想淋雨……” 怒叔也望天,探了探头,明明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哪里有乌云?更不可能下雨淋人,难道长老看错了?他正要提醒,方篱笙忽然撩袍起身道:“好了,马上就要电闪雷鸣,为免把我淋成落汤鸡,今日就到此打止吧。” 眼看他朝梅花桩悠然迈步,怒叔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暗自抹泪,熬了多时,长老总算转弯了。 此时此刻,没有人比他还理解他家长老的心情,这么多年来,尊敬的长老大人什么时候对人伏低过?眼下自说自话给自己找台阶下,抛开脸面不说,心里不知道纠结成了什么样子。 可悲可叹哪。 花著雨端立木桩上,看着方篱笙一步一桩地朝她走来,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当他站在她面前终于向她缓缓伸出象牙玉骨般的手时,她深吸了口气,愤然道:“你今天算是给我上了一堂印象最深刻的课。” 随即,她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前栽去。 怒叔惊呼。 方篱笙伸臂一捞,换形移位,袍角飞旋,已把她拦腰稳稳揽住,然后双臂打横抱起她轻若棉絮的身体,提气脚下连点,转眼就落在了草地上。也不看惊诧了眼的怒叔,哼声道:“别瞪着眼睛不知道眨了,把这里收拾一下,晚上吩咐厨房熬一些益气补血的药膳,明早送到七小姐房里。” 怒叔忙不迭点头。 少女香闺宁静,方篱笙踏着清凉的月色把陷入昏迷的花著雨轻轻放到床榻上,像是怕惊醒了她一般,动作轻缓地帮她脱了鞋,又仔细盖上薄被,方缓缓在床沿坐下来。 此时月色如水,倾洒在少女静谧的脸上,像是初开的花苞般细腻而温柔。只是她仍然倔强紧抿的唇角大煞了风景,方篱笙不由暗叹了口气,轻轻将她贴在额际细柔的发丝挽在她耳后,眸光淡淡浮沉,如此倔强又戒备,以后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府里,一片幽暗萧瑟。 床幔层层叠叠,隐隐露出长公主苍白的脸,虽然是昏睡中,长眉却依然紧锁,让她的脸色看上去更显焦虑又憔悴山寨传奇全文阅读。府医好不容易帮她把箭头拔出,又是止血又是上药,几个贴身丫头和嬷嬷有条不紊地清洗收拾,进出无声,整间厢房都处于一片静寂的忙碌中。 “桐儿呢?” 不知何时,长公主已睁开了眼,声音沙哑而空洞。 覃嬷嬷忙示意所有人停住,上前小心道:“公主,您醒了?” 长公主眼珠僵硬微挪,没有任何焦距,“桐儿呢?” 覃嬷嬷不敢露丝毫表情,“世子已经睡了,公主好好养伤就是。” “你撒谎!桐儿刚才都在叫我娘,怎么可能睡了?快给我把桐儿找来,我要见他――”长公主猛然坐起来,吓得覃嬷嬷连声道:“公主息怒,可要小心自己的伤口……” 长公主根本听不进去,还要怒声大叫,却被一个声音给制止,“姑姑,你放开覃嬷嬷,听我说,司桐没死。” 出现在屋里的,正是去而复返的太子楚霸,他刚毅的脸上亦是一脸疲惫,眼睛泛红,显然今天的事让他疲于应付。 “刚才我回了趟皇宫,已得到消息,说是周大鹏被人击碎天灵盖而亡,翻遍整个秋婉楼,都不曾见到司桐的尸首,城防司的人没有抓到任何把柄,太后想借此栽赃你们的计谋完全失败。所以姑姑应该振作起来,既然你说之前神医说了一句成,那么他的癫症一定被治好了。说不定就在今天或者明天,他就会回来找姑姑。” 听到此话,长公主终于放开了覃嬷嬷,眼泪瞬间汹涌而出,楚霸挥手让屋内全部退下,才坐在床沿劝道:“姑姑现在不可放弃,当初那么大的苦都吃过了,岂能在这个时候退缩?相信我,吉人自有天相,司桐一定会没事的。” 长公主重重点着头,“好,姑姑相信你。只是这一次过后,不论情况怎么样,决定都不再向他们低头,我越是放低他们越是逼迫,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他们也尝尝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 楚霸理解地点了点头,“姑姑自己想明白就好,现在最紧要的是养好身体,不能再给别人可趁之机。好了,我会再派人去找司桐的下落,姑姑就安心养伤吧。” 他欲起身,长公主突然问道:“可有花著雨的消息?” 楚霸眼里一黯,“她没事,听说已被方篱笙接到西山马场去练习骑射了。” 长公主稍放了心,楚霸盯着她又道:“姑姑怎么想到让她给司桐治病?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又怎么治得了?” 长公主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不愿与你多说,因为这是我答应了她的事……” 楚霸没再追问,挥了挥手,出去招了人进来,便回了皇宫。 四皇子府,楚明秋一个人坐在书房正在沉思,陈长青推门进来,谨慎道:“殿下,属下打听到,周大鹏虽然死了,宫里好像没抓到任何长公主的把柄,不过,听说有人在现在场捡到了一个重要人物的东西。已经有人在商量明天一早就弹劾,这次殿下的诱敌深入之计恐怕有成效了?” 楚明秋眉目一抬,“什么重要人物的东西?” 陈长青神秘笑道:“属下现在不知,不过听说宫里的那位很是兴奋,恐怕与殿下期望的也不太远。” 楚明秋眸光微闪,也笑了,“不管是谁,总有些人因此事遭殃不是?”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陈长青又道:“听说殿下下午的时候去了武国公府,可有查证那位神医是七小姐?” 正是这事让楚明秋思索了这么长时间,他道:“我去仔细问了花大人,开始他还不肯说出花著雨的行踪,后来经我一逼,他才说上午的时候,花著雨确实去了和秋婉楼相邻的万源米铺查看,当时在那里还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重生农家千金。后来他便回来了,只是才回府,就听说秋婉楼出了事,他怕花著雨有事,还特意叫人去找,只找到花著雨的丫头芍药,芍药说花著雨肚子饿了,曾去秋婉楼吃饭,她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依属下看,那位医治安平王世子的神医恐怕不是花七小姐,因为依花七小姐的心智,她要做那么隐密的事,岂会那么大张旗鼓?去万源米铺,恐怕也只是巧合。” 楚明秋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想,不过总觉这事巧得过份,而且花著雨狡诈多端,心思与常人不同,如果真要证明她不是神医,回头只要找个机会看看她的左臂有没有被毒蒺藜伤着就是。” 陈长青直觉大有道理,这是最浅而易见的事。 夜幕降临,暮色四合。 日间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花不缺含怒回府,首先就赶走了上前提亲的城门郎,而后就直接阴沉着脸去大成园寻顾氏的麻烦。 顾氏一见他的脸色,就心惊肉跳,不敢相信花若芸算得如此精准的计谋也败露了。 花不缺看到她,二话不说,就让长贵把她送回顾家重新教养,下令把紧跟着赶回来的花若芸禁足。 他如此不顾情面,顾氏大骇,顿时呼天抢地,哭哭闹闹地把二房三房的人都引了来。经花不缺的恨声怒斥,二房才知道为三房作个阴损媒的事败露,便也跟着顾氏一唱一合起来,甚至悄然使了人把在佛堂的老夫人也惊动了。正吵得不可开交,就有人来报秋婉楼出事的事,被吵得头晕目眩的花不缺赶紧抽身出来派人去找花著雨。 后来直到楚明秋过来,他才知道花著雨已被方篱笙接走,他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这时多年未管庶务的老夫人出了佛堂,一见合府被闹得鸡犬不宁,便招集所有人到大厅开家庭会。首先是顾氏和何氏的好一顿哭诉,老夫人修得多年心经,禅意颇重,任她们哭诉,也不插言,直到她们哭累了,才道:“虽然我不管府里的庶务,有些事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之前著雨被送到田庄,后来又遭受四皇子毁婚,让她为换药而和亲北冥,再致遭劫,这些个事一个一个便都不顺起来。后来若梦犯错被送往家庙,结果也是半路遭劫,不知去向。府里出事连连,大家不是应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吗?怎的都一个一个四分五裂吵得不可开交?” 花不缺道:“母亲,让我忍无可忍的,是顾氏不学好,竟然是联合外人欺我花家子女。今日之事还有若芸参与,她就教出这等算计自家人的儿女,难道我不该把她送回顾家教养吗?” “今天的事确实是我一世糊涂做出来的,若芸完全不知,她是个好孩子,老爷为何把这么懂事的女儿也扯进来?就算我今日有错,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爷就不能看在妾身这些年对府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轻恕一次吗?才刚若梦出事,老爷立马又要把妾身逼走,难道老爷真的是要置我们母女几个的死地?” 顾氏含悲带切,边哭边数,简直成了个遭遇负心汉的弃妇。 老夫人看了默不出声的花若芸一眼,对花不缺道:“你也不要一时心烦意乱就说出这些日后会后悔的话,今日的事都有个因果。再说有什么话一家人可以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闹到亲家脸上都不好看。我说句公道话,大媳妇的功劳苦劳都是有的,说她家教不行,为何你的长子胜南能当上领军的将帅?不管怎么样,今日著雨也没事,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和亲北冥了,暂且先让府里安生一下,这些七七八八的事,等她离京了之后再说吧。” 老娘都如此说了,花不缺这个孝子自不敢再顶撞。顾氏和何氏一看老夫人在息事宁人,两人顿时有了精神,忙站起来给老夫人说奉承话混在女子高校。 正说着,被派了任务的正善就被人领过来了,他向老夫人和花不缺见了礼后,就道:“我们长老说了,说花七小姐体质极弱,如果想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好骑射之术,恐怕得日夜加强练习。何况今日花七小姐故意拖延了时间,所以今晚七小姐可能回不来,得留到西山马场连夜练习。” 厅内的人无不听得抽冷气,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居然要留宿外头?而且还是和一个男子,这分明是件败坏名声的事。 老夫人正欲反对,花不缺已抢先道:“请回了方长老,就说小女顽劣又愚钝,还叫他多费点心。今日也是小女有错在先,方长老能如此连夜督促她,令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胜感激。” 老夫人听得直竖眉,正善一见此阵势,生恐她出言反对,赶紧就退了出来,找些下人去问花碧桢和花碧英两姐妹消息去了。 “大伯,著雨可是一个还未出阁的闺女,你怎能答应他留宿外头?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男子,也不怕传出闲言闲语,将来坏了名声,等北冥王来的时候,就算她会飞,人家还会要她吗?”何氏最先忍不住,语气尖酸道。 秦氏道:“现在是时间赶不及的权宜之计,何况方长老还是著雨的师父,怎么可能会有闲言闲语,是二嫂想多了。” 何氏还要说,花不缺目光深沉地扫了她一眼,再看向他二弟,花基业一个机灵,恍似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暗捏他婆娘的手,示意她别多嘴多舌。何氏是个人精,见他都不打反腿,就知有内情,便生生噤了声。 花不缺见老夫人严厉的看着他,便上前挽住她道:“天也不早了,母亲一出来就为府里的事操劳,做儿子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好了,现在去歇息吧,儿子送您老人家回房。”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瞬间明白他有些话不便当众说,便敛了严厉,点头道:“正有些乏了,也好,你送我回房吧。” 见他们相携而去,顾氏暗松了口气,花若芸终于抬起了眼眸,若有所思,她爹那么一个要面子的人,这时候怎么不怕闲言碎语了呢?有蹊跷。 第二天一大早,怒叔就端着熬了一夜的八宝云耳粥给花著雨送去,一进四合小院,就看见花著雨的房门虚掩着,他也不出声,猫起腰蹑手蹑脚从半支起的窗子朝里望去,帐幔低垂,榻前除一双女孩子的绣花鞋外,便无他物。 心里只觉可惜,正要探头再看,身后已传来悠悠之声,“一大早的,怒叔贼头贼脑在干什么?” 怒叔吓得一趔趄,这年头,恐怕只有他家长老才能像鬼魂一样神出鬼没。他定了定神,回过身来,果然见方篱笙长身玉立的站在他身后,赶紧一揖,随后才笑眯眯道:“老奴只是想看看七小姐起床没有。” 气色颇好的方篱笙亦笑眯眯道:“那她起床没有?” 怒叔心里打鼓,摇头,“好像还没有。” 方篱笙脸色一沉,“知道她没起床,你的脑袋还往里探什么?要不要让门缝给你夹清醒点?” 怒叔大呼,“哎哟喂,我的长老大人,老奴不过是想看看您老人家在不在,难道这也犯了王法?” 方篱笙哼了一声,拂袖道:“七小姐还在睡,把粥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再把我的早饭端上来,就可以滚了。” 怒叔歪着嘴直咕哝,手下却不敢放慢,把粥放好,又把他的早膳端上来,便乖乖退了出去。 然而花著雨这一觉睡到日上三杆居然都没醒,方篱笙没让人去叫她,只是坐在院子里翻翻书,不时有人进来低声向他禀报什么,他也只是淡淡低应安排无限之法神。 “长老,龙七回来了,好像带回来了重要消息,要不要现在见他?”有了正事,怒叔也不怕找麻烦,径直进来小声问。 “龙七?”方篱笙眉目一抬,“既然是重要消息,自然现在见。” 怒叔退了出去,过了一会,一个身形修长戴了一个关公面具的男子就走了进来。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刚才从朝堂上传出的消息,说是昨日城防司在秋婉楼围剿五毒教徒的时候,有人看到乔装了的太子在那里与周大鹏激斗,后来太子把周大鹏击毙,太子身上的麒麟玉佩也被抓在了周大鹏手里。现在不少文臣都在弹劾太子,连陈太傅的女婿舒大将军也借此上书,说太子与五毒教有染,事情相当严重,这次楚霸的太子之位恐怕不保。” 方篱笙眸光一闪,“出这等事是迟早的,楚霸行事一直我行我素,不被人抓到把柄才怪。皇上的态度呢?” “有力的证据在那里,皇上想不相信太子未参与都难。在众多声音之下,恐怕也有了彻查废掉太子之心。” “看来这次太子是太劫难逃,听政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龙七摇头,“国师大人只是听,并未说,恐怕不会插手。” “预料之中。”说了这么一句,方篱笙便不再做多的评论,龙七见他垂了眼,便悄然退出。 “刚才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么?”不知何时,花著雨已走出房门,沉静问道。 方篱笙也不回头,只是把书放下,把一直热在木盒里的粥端了出来,“饿了吧,过来把粥吃了。” 花著雨走上前来,眼睛直视着他,“我问你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 方篱笙放下碗筷,也看着她,笑了笑,温声道:“你看你,为了不学骑射之术,故意装睡到这个时候,以为能躲得过去?稍后又想拖到晚上不成?” 花著雨和他对视,良久,猛然转身就走,方篱笙一把拉住她手臂,淡道:“饭都没吃,想到哪里去?” 花著雨盯着他的手,漠然道:“放开。” “太子被指认,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太他鲁莽,如果你因此而难过,那就不必了。”方篱笙看着她慢慢道。 花著雨冷笑,“我并没说什么,是你想多了。我只是现在要回去,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 楚霸明明那么信任他,真把他当了朋友,听到他被弹劾的消息,他居然可以无动于衷,还说是迟早的事。这种人如此冷血,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结交。 “原来你是如此讨厌我这个新拜的师父,为什么不在皇殿上的时候早说?不然你也不用呆在这里受我的威逼之苦了。”方篱笙自嘲一笑,“不过如今木已成舟,想反悔已是不及的,今天不管怎么样,你都只能留在这里。如果你想离师叛道,我昨晚就说了,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的拳头比我的硬,不然你就只有听我的。” 他的手掌根根如铁箍,花著雨根本别想挣开。她仰着头,两人对视,静默中似有劈啪声响,火星四溅。 早已察觉里面的气氛不对劲,怒叔双手扒着门边探头探脑了一会,见他们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便哈着腰进来对花著雨笑眯眯道:“七小姐,你昨日受了伤,又受了一顿好罚,到现都还粒米未进。不管怎么样,都要保证身体无恙才好。来来来,先坐下来吃点长力气的东西,然后等脑筋一活络了,万事都好商量。你要知道,我们长老就算要害别人,也不会害你的,就听怒叔一句劝吧。” 他把花著雨往桌前拉,花著雨也顺着他的意动了步子,方篱笙这才放开她,与她相对而坐鬼话日记。 “来,这可是长老交待熬了一晚益气补血的药膳粥,绝对让你吃了马上就活蹦乱跳起来,怒叔帮你盛一碗,快趁热吃吧。” 怒叔把一满碗粥放到花著雨面前,花著雨说了句谢谢,果然拿起调羹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不是我不救太子,也不是无动于衷,只是此事牵涉太广,如果莽撞行事,反而会像太子一样被人抓到把柄。有些事,当该要从长计议才行。”方篱笙叹惜一声,缓缓说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抬头道:“是我太心急了,你当该也知道,太子于我有恩,何况昨日的事认真计较的话,也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所以说话有些口不择言,还望你不要在意。” 她这么说,方篱笙略放了心,怒叔笑道:“这么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说话,你们看多好,以后可别再脸红脖子粗了。” 等把一碗粥吃完,花著雨挽起衣袖,受伤的左臂刚才被方篱笙一捏,恐怕是裂了,鲜血浸过纱布,染红了一大片。 怒叔忙体贴的又拿来药箱道:“长老帮七小姐包扎一下吧,可怜见的,怎么一捏就捏到了伤处,也不说轻点儿。” 方篱笙眯眼看他,容颜如画,眼神却微微发沉。 怒叔顿时捂住嘴巴,花著雨当没看见,亦把手臂伸到方篱笙面前,道:“是你捏的,你负责包扎。” 方篱笙不说话,手却动了起来,慢慢把带血的纱布拆了下来。 然而他准备侧身拿纱布的时候,花著雨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不顾胳膊上的鲜血长流,慢慢站了起来,“对不起,方长老,你告诉过我,只要我的拳头比你硬,我就可以离开。现在我的拳头不硬,可是我的毒却可以使你骨头发硬,想必我这样离开你会没有意见吧。” 看着她松开手迅速朝她的屋子奔去,回头又看到方篱笙掌心飞速漫延的黑,吃惊地怒叔愕然大叫,“你怎么可以这么对长老?长老哪一点……” “快扶住我。”方篱笙皱紧眉头道。 怒叔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方篱笙,大骇:“长老,你怎么样了?” “他死不了。”从房间背出了包袱的花著雨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飞快地奔出了四合院,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怒叔冲她背影直叫,“你这没良心的,长老哪一点对不起你?要这么下毒手?” “算了,怒叔,她处心积虑要走,就算要拦也拦不住,让她去吧。”方篱笙推开怒叔,一收痛苦之色,已站了起来。 见他气定神闲,掌心根本不见任何黑气,怒叔又是愕然,“你没事?” 方篱笙微眯眼,虽然微笑如常,终究有几分怒气,“她故意激我裂她伤口,就是为了刺我一根毒针。既然她花了如此多心思,我成全她便是。” “可是她这一去就回不来怎么办?”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目录 阅读设置 下一章 ------------ 第070章 一计三利 花著雨从四合院奔出来,一看下山路绵绵而长远,不由犯愁,靠两条腿走回去吗? “七小姐是要离开吗?要不要坐我的马车?” 花著雨听声回头,却见高山面无表情的赶着马车过来,想上又有些忐忑,毕竟她刚才出手伤了他的主子,怕是他知道了会把她扔阴沟里解恨。 高山眼皮朝她挑了一下,“上来吧,是长老吩咐的,说一定要七小姐平安送到想去的地方,绝不能把马车朝悬崖上赶。” 花著雨大窘,看来他已知道她伤人的事,依他的意思,他是想把她赶到悬崖上毁尸灭迹,如果不是方篱笙特意交待的话。 她干笑了一声,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登上马车,“那就有劳高山叔了,我要回国公府。” 高山没吭声,她也不在意,不过心里却对方篱笙暗道了一声抱歉。 不是她不知好歹,她也没有资格真的去埋怨他对太子出事的无动于衷,毕竟太子只是对她有恩,并不是对他有恩。他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子,就算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他手下人员对外界的掌控,但是他仍然只是一介商户之子。他身负重任,如果沾上皇权的争名夺利,恐怕最后受牵累的,不是他一人,而是他的家族成百上千条人命。 所以说,如果他没有别的用心的话,他的为人并不坏,昨日虽然一再说要惩罚她,她在梅花桩上确实也很辛苦,可是他不是一直装着看书在陪着她吗?甚至后来自找台阶的提前接她下来,她又如何看不明白? 而昨晚今晨他安排下面办事的人都未避开她,隐藏的深意怕是告诉她,他对她的坦诚。 这种含意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感到一种令人惊惶的压力,这种感觉会让人不安,所以,她要有所动作。 刚才她故意恶语相向,恶言相行,也是她突然做出的一个决定。北冥王进京在即,如若她任承他教她骑射之术,若成,她必须给嫁。若不成,他必定遭殃。 两难。 与其这样,不若趁此机会与他划清界限,一可以帮楚霸洗脱嫌疑,二可以免去她嫁北冥王之苦,三可以让他不用担上教导不力的罪责。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浅一笑,掀起袖子看了看才裂的伤口,伤口本就很狰狞,这会儿更是已经血肉翻出,可怖得很。她也不管,径直打开视若珍宝的包袱,翻了又翻,终于选出几样毒物,就地取材,拿起一个纸镇就开始鼓捣起来。 高山在外面听到马车里面捶捶打打得带劲,也没在意。一路无话,约摸一个时辰之后,马车行到了武国公府门前,他才敲门道:“七小姐,国公府到了。” 良久,他才见车帘掀开,然后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高山叔,麻烦你进国公府把我的丫头芍药叫出来,我这个样子,现在恐怕是没有办法进去了。” 高山听得一惊,探头一看,刚才都还活蹦的小姑娘,转眼竟是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本应该白皙如玉的手背亦是漆黑一片,他吓得往后连退,惊呼道:“七小姐怎生成了这样?” 花著雨扶着左臂,一副疼痛不堪快要晕过去的样子道:“高山叔不用惊讶,昨天在秋婉楼中了那人的蛇毒,师父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蛇毒,就只按普通的方子给我治,想不到今天竟是猛然反噬,毒气迅速漫延,你快点去叫芍药出来,他们一定有办法救我的无限之法神。” 高山愣住,事情分明不是这样的,七小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紧跟着花著雨又以极小的声音飞快道:“如果你不想你们长老有麻烦,就请按这个说法宣扬。” 高山看到她眸光灼灼其华,不由自主道:“七小姐请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人把你扶进去。” 此时老夫人正把几房媳妇和十多个孙女孙子叫在一起说话,忽见赵管事奔来急急禀报,“老夫人,夫人,不好啦,七小姐中了巨毒,大家快去看看。” 老夫人微怔,“昨儿都还好好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又中了巨毒?” 何氏脑筋转得飞快,幸灾乐祸道:“就说那个什么方长老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家的七丫头可遭了罪了。” “住口,这种话也是你一个长辈随便能说出口的么?”老夫人大斥,何氏吓得缩了缩脖子,老夫人已经对来人道:“七小姐现在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看看。” “七小姐已经被人扶到静婷苑,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秦氏扶起老夫人微急道:“有没有通知国公爷?既然是中了毒,赶紧叫人去请二表少爷过府解毒才行啊。” 赵管事忙道:“国公爷还没下早朝,我这就叫人去请二表少爷过来。” 老夫人见秦氏情真意切的样子,暗自点了点头,便带着顾氏、何氏、秦氏和几个婆子一起赶往静婷苑。 他们才一进花著雨的厢房,就闻到一股古怪的猩燥味,然后就听芍药哭道:“小姐……小姐,你怎生成了这般模样,是谁伤了你啊……” 床榻上,只见花著雨闭着眼,脸色发青,毫无生气的样子。老夫人心里一沉,沉声道:“送七小姐回来的人呢?怎的把人弄成了这样回来,便想不闻不问了么?” 花著雨闻声微睁开眼,似要挣扎着爬起来,芍药一把按住她,哽咽道:“小姐要说什么?” “不……不关师父的事,师父已经尽力……”花著雨喘着气说了两句便是说不下去,顾氏这时倒是装起慈母来,上前怜惜道:“我的儿,都成这般模样了,还在为别人说话。不管怎么样,等会你二表哥一来,定叫他给你解毒,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就这么夭折了啊,可是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不要这福还没享就去了,岂不是叫我们这些长辈哭断了肠?” 她这哪里是心疼,分明是在诅咒,花著雨这时也懒得和她计较,想不到昨日把花不缺气成那样,今天她都还能活蹦乱跳到这里来蹦达,等把眼前这关过后,看她怎么收拾她。 她翻着白眼躺了下去,才一躺下,半路听到消息的花不缺已经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一看花著雨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顿时来了怒气,朝屋子里的人吼道:“你们都干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马上准备马车把人送到皇宫里去?难道真要见到出了人命就乐意了吗?” 经过昨晚一谈,老夫人已完全明白他的心情,倒没说什么,顾氏则不明所以道:“老爷,著雨好好的出去,却弄成这样回来,你不去问那个什么方长老的罪,干什么在我们这些无辜的人面前吼,是我们让著雨变成这样的吗?” 花不缺没好气道:“就你在这里自作聪明,没听禀报的人说是昨天在秋婉楼吃饭时中了别人的暗算吗?当时只以为是普通蛇毒,方长老好心把她从混乱的人群中带出来帮她治伤,结果那毒太刁钻,今日才真正显现出来,马上就着人把人送回来了,你还要人家方长老怎么样?” 顾氏一呆,她可没听人这么禀报过混在女子高校。 “可是也没必须把个成了这个模样的人往皇宫里送啊?已经叫人去请二表少爷了,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能力马上解毒救人?”何氏撇着嘴道。 花不缺哼了一声,一边让人收拾几件衣物,一边冷笑道:“皇太后刚才病发,顾正凉正在慈宁宫,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个时候敢把他请出皇宫?真的不要命了么?” 何氏直乍舌,皇太后也发病了?花著雨的命也真不好,顾正凉急着皇太后的病,哪里还顾得上救她呢? 这个消息也让花著雨颇感意外,本来是想让花不缺当传话筒的,只是这么一来,还得真要当着宫里的人一通胡掐了。 送人进皇宫的马车很快就准备好,在府里几个粗壮婆子的搀扶下,花著雨上了马车,只带了芍药,由花不缺亲自带领,火急火燎地就往皇宫里赶。 马车一路畅行,到了宫门前,花不缺递了牌子正要进宫,恰遇陈太傅进宫看望皇太后。他看到花不缺一脸沉重的样子,便道:“这个时候花大人进宫有何事?” 花不缺叹气道:“实不相瞒,是去找顾正凉给小女看病的。” 陈太傅老脸一沉,“花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顾御医现在正在慈宁宫为皇太后诊病,岂有时间为你女儿看病?就算紧急,就不能找其他太医?” 花不缺不咸不淡道:“太傅想必也知道下官的第七个女儿马上就要和亲北冥王为太后换药,昨日她因为在秋婉楼用餐被五毒教徒的暗器所伤,以为随便可解,想不到今日毒性突发,若是不找顾正凉,再拖得些时候,人恐怕就不行了,难道下官这不也是在为太后的身体着想?” 陈太傅一愣,转而怒道:“昨日秋婉楼事发的时候你女儿也在秋婉楼?你为什么让她去那种地方?到了这个当口,可知道她的性命你的都还重要?” 花不缺冷声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现在才马不停蹄朝皇宫赶,太傅是还要耽误时间下去吗?” 事情紧急,陈太傅不再多说,赶紧叫他们的马车随他一起赶往慈宁宫。 慈宁宫里,皇上、皇后、明妃、文贵妃、四皇子还有最受太后看重的只有来十岁的九皇子楚明寒皆在,在顾正凉又一番针灸后,已是卧床的陈太后腹部的疼痛感已稍得缓解。 ------题外话------ 好久没有写文,然后本来不快的速度更是跟乌龟爬的一样,实在郁闷得不行。之前一天两千字的慢速习惯还没改过来,要想达到时速两千或者更高可能还需要几天的练手。所以为了不晚更,今天就暂且更这么多。不过明天会把更新调整到上午,然后不能让自己懈怠,继续把每日更新暂定一万,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希望我能按质按量的完成这个目标,大家都来加油吧。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 var cpro_id = "u1439360"; 上一章 目录 阅读设置 下一章 ------------ 第071章 取决王者 “顾御医,现在太后的病情怎么样?”宝兴帝见顾正凉收了针,沉声问道。 顾正凉把医箱给旁边的小医童,恭敬一礼道:“太后虽然之前有得方长老的清心丹,里面配有还魂草,但是毕竟不是专以治失荣症而下的药,何况一粒的药剂量自是不够,又没有后续的,所以皇太后今日才有病症加重之像。微臣刚才暂且施过针,也只能稍事缓解,最主要的,还是要等北冥王的还魂草来了,微臣再行配制对症的药,皇太后这病便无大碍了。” 婧皇后点头道:“还好有顾御医在,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明秋,可知道北冥王现在已到了哪里?如果离京不远了的话,你干脆提前出城去接,一来可以彰显我们大泽皇朝的尊重之意,二来可以避免出什么岔子。” 楚明秋起身恭顺道:“回母后,儿臣一直都在让人不断传报北冥王的行程。如今他们使团已到白郸州,按正常行速,大概也就十来天的样子就可以到。可是儿臣听说北冥王因为是第一次来我们大泽,一路上已被我们大泽的鼎盛繁华和物资富饶所吸引住,是一边游玩一边行进,恐怕时间还要多拖两天。儿臣打算在使团距京两百里地时去接,不知道是否可行?” “这么安排也不错。”婧皇后看向宝兴帝,“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宝兴帝略一沉吟,凝重道:“昨日五毒教突然在京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恐怕他们仍有余孽要伺机作乱,为小心起见,依朕看,明秋还是多提前几日亲自去迎接,在这个当口,北冥王那边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靖皇后颇为赞同道:“还是皇上考虑得周到。既然是担忧五毒教作乱,派明秋多提前几日亲自去迎接北冥王是再适合不过的事,毕竟对于五毒教,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们的脉络。” 众所周知,五毒教为祸大泽已非一日两日的事。多年前,他们的教主带了十二护法就到处广传教义,大收门徒。因为进了五毒教的徒众都是不愁吃穿,也不事生产,只需跟着护法们传传教,练练功,过活得无比风光。于是不少地方的平民都为之疯狂,好些人几乎是举家加入,荒芜了不少田地。 当时,五毒教的猖獗让国库虚空,整个大泽经济一片萧条,贵族们的生活大受影响。于是先帝派重兵两次围剿五毒教的老巢,结果都是折羽而归,事败垂成,因为五毒教的毒实在让所有骁勇善战的精兵都难以抵挡,那些稀奇古怪的毒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有段时间,五毒教的名头几乎让官兵闻风丧胆,不少将帅找各种理由不愿与他们直面。先帝无法,后来就派了毫不起眼的宝兴帝前去。 那一次的经历,恐怕是宝兴帝心里永远的痛――他还只在半路就被五毒教抓住。为羞辱朝廷,五毒教教主亲自出面,把宝兴帝脱光了将他关在笼子里大肆游街,如果后来不是国师李虚子经过,与五毒教主一场恶战才把他救出来的话,他可能早已死在五毒教手里。 好在那次有李虚子帮忙,在他的布阵防毒下,竟是重伤五毒教主,宝兴帝趁胜追击,一举歼灭五毒教徒大半,包括十二大护法中的七个,剩下的几个也是重伤而逃。 宝兴帝虽然因五毒教而得利,甚至让先帝重新开始审视他这个毫不起眼的儿子,但是当时的那种羞辱,却让宝兴帝闻听五毒教三个字就生了必杀之心。在他的心目中,只要有他的地方,绝不允许有五毒教徒的存在。 而自那次重创之后,五毒教主便消声匿迹,包括五大护法也没再现面,然后偶尔有一些教徒作乱,也根本不及之前的阴毒之术砂满园。 后来到了宝兴十年的时候,五毒教忽然又从岭南一带崛起,转而用一些蛇虫蛛蚁等毒物威胁人,逼人加入,徒众很快壮大,声势雄浑。宝兴帝当即令岭南大都督剿灭,可是拨下的银子越多,五毒教为祸越甚。宝兴帝有所察觉,宝兴十三年,他将此事交给楚明秋查办,楚明秋深入岭南,方知雷大都督根本是空报军饷,中饱私囊,从没真正针对过五毒教,才让五毒教徒无所顾忌盛行岭南一带。 楚明秋年纪虽轻,办起事来相当狠辣,对雷大都督先斩后奏,自己充当总指挥,调兵遣将,对五毒教所有据点进行搜查屠杀,只三个月时间,就将死灰复燃在岭南几年的五毒教清剿干净,立了大功。 那次的行动回京之后,宝兴帝才开始看重他这位四皇子起来,并且派给他不少实务,让楚明秋手中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权势。 不过五毒教徒众太多,斩得一部分,逃了一部分,他们从此化整为零,从明到暗,从岭南转向东西二部,继续他们为祸大泽的营生。 像这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教派,朝廷也实在拿之没法,只能督促各地尽量查办。 而楚明秋能重创岭南的五毒教,只因五毒教已不如当年,他们如今的护法除了能驱蛇虫,最拿手的,也就是竹筒簧尾蛇。这种暗器加喂了百毒蛇的玩意,可以攻敌不备,伤人必殒。而且被簧尾蛇咬者,必定是浑身漆黑,肉一层层腐烂脱落,直至剩下骨架,相当残忍。 眼下宝兴帝派楚明秋提前几天去接北冥王,自是考虑他对五毒教最熟悉,万一真有五毒教犯乱,由他应付起来,自是经验丰富,不怕出乱子。 楚明秋当下神情一紧,“既是父皇安排,儿臣当提前四日去就是。” 这件事才商议好,这时躺在床上的陈太后忽然插言道:“怎么不见太子过来?如果昨日不是因为他的事,哀家担心他真的走了邪路,又如何会病发?难道哀家因他而病,他这个当长孙的,就连来看一眼都不成?” 楚霸的生母文贵妃吓得连连请罪,“请母后息怒,就是因为发生了昨天的事,太子觉得份外冤枉,才急急四处去找他之前丢了玉佩的证据。那孩子突遇此事,现在已经六神无主,一时才轻忽了母后为他生病的事,还请母后恕罪。” 陈太后哼了一声,半坐起来拉长声调道:“皇帝,先不论昨日的事究竟是不是冤枉,做为一个一国之太子,一遇事就变得如此没主见,将来若是遇到更重大的事,岂不是要人事不醒?你的继承人这么个样子,难道就没想个更好的法子?” 此话如此明显,吓得文贵妃身体一颤,却知道这个当口什么话都不能说,以太后的能耐,好话在她这里也会变成杀人的话,乱上加乱。 此时明妃听得暗自和顾正凉对视了一眼,太后分明也在暗指楚霸不适合储君之位,事情出乎意料的好。 楚明秋沉眉不动,好像与他无关一样。 宝兴帝眸色深沉,扫了殿内所有人一眼,最后把目光投向婧皇后。 婧皇后暗点了下头,朝陈太后微笑道:“母后,太子虽然现在是太子,可是这么多年来,毕竟顺风顺雨惯了,娇气向来都是养出来的,俗话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等太子以后经历的多了,自然不会六神无主,肯定能处事得宜。” 听她辩解,陈太后一脸不悦,正要说话,就有太监进来禀报,“皇上,陈太傅和花大人来了。他们还带来了中了巨毒的花七小姐,说请求顾御医现在马上为花七小姐解毒。” 所有人听得一惊,宝兴帝略惊道:“花七小姐怎么会中巨毒?他们现在在哪里?顾御医,你赶紧过去看一下,这个当口可不能再出事鉴宝天书最新章节。” 一听花著雨中毒,陈太后也忘了挑太子刺的事,微慌道:“把人给哀家带到偏殿,顾御医快去看看,勿必要把毒解得干干净净。” 慈宁宫一片慌乱,楚明秋目泛精光,随顾正凉等一起往偏殿走去,如果想判定花著雨是不是昨日的神医,只要看她左臂有没有毒蒺藜的伤即可。可是她现在身中巨毒又是怎么回事?她若是神医,难道连自己的毒都解不了? 花著雨被人扶到偏殿躺好,顾正凉上前察看,芍药把她左臂上的衣袖掀起来,除一处地方血肉翻开在流黑血以外,整条手臂已经漆黑一片,恐怖至极。 顾正凉目光一凝,猛抽了口冷气,“竟是竹筒簧尾蛇毒,这不是五毒教护法专用伤人毒么?怎的会在你的身上出现?” 他这一声,顿时让跟过来的人都是惊异,婧皇后问恭立一旁的花不缺,“她怎么会中五毒教的毒?为何拖到现在才来找顾御医?” 花不缺谨慎道:“回皇后娘娘,昨儿小女说要到万源米铺查看,处理了一些铺子里的事情之后,说是肚子饿了,便去了旁边的秋婉楼吃饭,结果就在那里被五毒教徒行凶而伤。幸好恰至方长老接她去西山马场教习,才把她带出来。说是伤口开始只见一点小牙痕,以为是普通毒蛇,便给开了普通治蛇毒的药涂上,开始的时候好像有好转,便也没在意,接下来就教她一些骑马的要领。一直到晚上,由于时间太晚,小女便留宿在了西山马场。谁知一觉起来,她就发现左手臂不对劲,黑了一大片,还有黑血往外流,惊慌失措之下,才赶紧叫人把她送回国公府。好在微臣回去得极时,怕她出什么意外,知道顾御医在皇宫,赶紧就带着她赶了过来,这才知道她是被五毒教的竹筒簧尾蛇给咬了。” 这是花著雨在马车上时向他说的事情经过,他便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听到这番解释,殿上不少人暗觉惊异,特别是深知昨日秋婉楼的事与五毒教无关的陈太傅和楚明秋,明明不是真正的五毒教在那里,花著雨怎么会中了簧尾蛇毒? 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冷静旁观的楚明秋这时发现花著雨伤是伤了左手臂,可是那里乌黑得可怖,好像那些翻开的血肉马上就要脱骨掉落一般,与毒蒺藜伤毒去了十万八千里,看来,昨日的神医真的不是她。 那么神医会是谁? 既然是中了簧尾蛇毒,以前有过治毒经验的顾正凉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敢怠慢的,立即和药童回太医院配药。而等他把药配完,已到申时时分,蛇毒更是漫延得可怖,几乎马上就要浸入胸腔。若是等到了心脏,便是神仙难救了。 好在他的内服外敷的药一下去,毒性立马停止漫延,等到酉时末,黑气才慢慢淡下去很多。见她转危为安,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听说她已能进食,宝兴帝和婧皇后又都过来探看,花著雨此时气色虽然仍然不太好,但是精神已好了很多。见到帝后一起过来,就要起身行礼,宝兴帝沉声道:“你现在是病人,就不必多礼了。朕过来只是想问你,袭击你的真的是五毒教徒?他们长什么样子?为什么袭击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眼下殿里也就只剩花不缺、顾正凉的药童、文贵妃和陈太傅,楚明秋不欲表现得过份关心,在用过膳之后就走了,花著雨目光微转一圈后,才轻捂着胸口慢慢说道:“民女并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五毒教徒,他们袭击我,想必也是因为民女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所以才对民女起了杀心。” 婧皇后和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必慌,慢慢说。” “是。”花著雨似乎一回想昨日发生的事还仍带着惊惧,停了一下才微颤了声音道:“当时民女在秋婉楼内,只觉得那里的生意份外的好,好不容易找了个座位,趁着上菜的当口便要去上茅房百美夜行全文阅读。结果在经过一间雅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中年女子,那女子眼神凶厉,民女吓了一跳,便不住道歉。当时那女子也并未说什么,就急步走了。而民女正也要走,就看到地上多了个金线绣桃花的荷包,捡起来一看,里面装着一块麒麟形状玉质极好的玉佩,一看就很贵重,知道是刚才那中年女子掉的,赶紧就追了上去。” 说到这里,她咽着口水停了一下,缓了缓心绪,才又接着说道:“只是等民女从大堂追出去的时候,那中年女子正在一辆马车旁和一个一脸横肉身形魁梧的大汉在说话,虽然他们说得不大声,因为当时是顺风头,民女还是听到他们说什么太子……嫁祸……他们自己斗……死无对证,然后还没待民女走近,那个中年女子就凶巴巴地朝我看来,民女吓了一跳,就把手里的荷包拿出来,问是不是她丢的,她的脸色骤变,跑上来就抢了那荷包,也没说个谢字就走了。民女心里直道此人好无礼,这个想法才落,只觉一个黑影如电一般从那大汉的手里射过来,然后臂上一痛,也不知他们用什么东西伤了我,就惊呼出声,恰好过来找我的师父听见我的声音出现,那两人便冷笑着走开了……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宝兴帝和靖皇后闻言同时惊异对视,文贵妃则更是激动,几乎是含泪道:“麒麟玉佩?花七小姐现在若是看见的话,是否还能认出来?” 花著雨奇怪地看着她,想了想,“虽然只看一眼,但是民女看得出玉质极好,没有一丝杂质,应该是羊脂玉。” 宝兴帝眸光幽深,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块婴孩拳头般大小的羊脂麒麟玉佩,沉声道:“你看看,是不是跟这块一样?” 花著雨歪着头,看了半晌,先是点点头,马上又不确定的摇摇头,“像是又不像是。玉质好像是一样,雕工也很精细,不过,昨日的那只麒麟头好像是往左偏一点,好像与这个有些相反……” 她讪讪一笑,“这么一看,倒让民女辨不太清楚了。” 其实楚霸挂在腰间的那个麒麟玉佩,她也只是偶尔不经意的瞄过两眼,印象不是很深刻,不过凭第一印象,就觉这块麒麟玉佩若是挂在楚霸腰间的话有一点不对劲,细一想,恐怕就这么点区别。但也不能肯定,便干脆模棱两可起来,而且宝兴帝的这种问法,就觉得这块玉佩恐怕与楚霸的那块有所区别,再说作为证物,没道理会在皇上手上,应该在大理寺才对。 焉知她如此说,恰好切中要点。因为太子的麒麟玉佩与宝兴帝手里的玉佩正是一对,是大泽第一匠师所刻,当年楚霸被封太子的时候,宝兴帝就送了一块给他,自己留一个。不过麒麟玉佩还另有一块的事,也只有他和婧皇后知道,眼下花著雨瞎猫撞到死老鼠,叫她凭着宝兴帝的语气一下子蒙对了,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宝兴帝欣然大笑,“好。想不到花七小姐聪慧过人,能撞破五毒教的诡谋,而且还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哈哈……“ 婧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文贵妃,花大人,你们刚才都听到七小姐的话,依本宫看来,分明是昨日有人偷了太子的玉佩,然后再行栽赃之事,目的就是让太子背上与五毒教勾结的黑锅,叫我们天家废黜太子的东宫之位,让我们皇室混乱,他们好趁机谋利。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般?幸得被七小姐无意撞破,还差点丧命,也增得无事。这简直是我们皇灵庇佑,不致酿成大错。” 陈太傅脸色暗变,如果这么好一个拉太子下马的机会都错过了,那这次大费周章的行动岂非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损失了周大鹏这么一员大将?最可疑的,花著雨怎么会真的在秋婉楼被簧尾蛇咬了,难道那日那里真的有五毒教护法? 然而此时他确实不便说什么,恐怕引起圣上的疑心。有些事,还是要让别的文官出面明天在朝堂上辩论才好。他当下也一脸欣喜之色,连连说道:“邪教百密一疏,必有一漏,这次真该庆幸,太子也险些被恶人算计,万幸。看来花七小姐还真是我们大泽的福星,花大人,你可生了一对好女儿啊。” 花不缺亦不知道花著雨因毒会忽然扯出这么惊人的事,震惊之后,也是百般无奈,花著雨这间接的为太子洗清冤情,恐怕不知暗里又要得罪多少权贵,是幸又不幸五脏破天最新章节。 听到太子将会没事,文贵妃喜极而泣,紧紧拉着花著雨的手,连道好孩子,好孩子。 宝兴帝和婧皇后显然心情很好,交待花著雨要好好休息调养后,便要离去,花著雨忙请示道:“皇上,不知北冥王到京还有几日?民女现在受了毒伤,刚才顾御医说肌肉受损,起码还要休养个七八日才能恢复如常,就怕这期间的骑射之术的教习不能照常进行,到时候达不到北冥王的要求,耽误了太后的正事……” 宝兴帝这才想起这事,皱眉道:“不说,这还真是个事,北冥王要来也就这十来天的事,这期间花七小姐拖着伤体肯定是练不成的。这五毒教徒还真是可恨,怎么就选在这个时候把人给伤了?皇后,你可有主意?” 婧皇后看了一眼花著雨,沉吟道:“皇上,要不这样,全国八字纯阴的未婚女子肯定还有,我们就限令各地迅速上报,再挑选那么一两个上来让方长老教习,您看怎么样?” 这么一去一来不知要多长时间,陈太傅一听要耽误了太后的正事,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皇上,这个关头再换人的话,恐怕用去的时间更长。不若将今日的实际情况快马书信给北冥王,看他能不能宽限几日。毕竟举国上下,无论是从学识样貌还是教养,没有一个人比花七小姐更适合。如果到时候挑来挑去只挑了个粗鄙之人,模样言行都入不了北冥王法眼,也是枉然。” 听他如此说,花著雨不由牙恨得痒痒的,她受了如此大的苦就是为了推拒这门婚事,这老家伙却在这里打反腿,他想死吗? 宝兴帝点了点头,“嗯,太傅说得也不无道理,那就这样吧,花七小姐,朕会责成顾御医尽快用最好的药帮你恢复身体,然后同时叫人去和北冥王商议,若是他不同意,我们就马上重新找人。若是同意了,你就克服一下困难,尽快跟着方长老去马场练习吧。” 他是金口玉言,都让他下了定论,花著雨哪里还有反对的份?如今她只望北冥王不喜欢病体,接到书信,马上就拒了她重新换人。 一切事情如此商定,一些人便各自散了。花不缺和花著雨回到国公府里,已经戌时末,老夫人、秦氏都还担心的没有睡去,待见病人毒已解,方都安了心。 和他们虚应一会后,花著雨才被人送回了静婷苑。伤势已见好转的琴儿和春桃也强行爬了起来过来探看,看到花著雨无大碍,琴儿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道:“小姐,我们受伤也就罢了,想不到你也受了人暗算,幸好福大命大,不然琴儿也不想活了。” 楚霸的事看似解决了一半,花著雨也是心情大好,捏着她的手取笑道:“你若是不活了,你将来的夫君岂非要当鳏夫?到时候他还不要追到地府都要杀了我?” “小姐,你就没正经话,取笑我很有意思么?”琴儿噘着嘴不乐意道。 毕竟是后来的,春桃倒有些生份,小心道:“小姐是心情好才逗你,高兴都还不及,有什么好埋怨的?” 琴儿擦泪破涕而笑,“我知道,不也是在和小姐开玩笑么?” 花著雨笑了笑,目光落在春桃已结痂的右脸上,柔声道:“现在伤口应该不疼了吧?” 春桃低垂下眼,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小声道:“小姐吩咐要擦的药很神效,早两天的时候就已经不疼了。现在就只等痂掉了长出新肉。” 想必她已经知道破相的事,哪个少女不爱美?春桃能如此镇定,倒是出了花著雨的意料之外。她叹了口气,“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为你觅得能恢复容颜的药,不会让你就这样下去。” 这么一来,倒让几个人的心情沉重起来。而当初的罪魁祸首早已受罚,并且不知所踪,虽然花府也派了不少人在找,却一直没有消息,日子一久,恐怕所有人都要把那个该要送到庙堂里的少女给忘却了凤妾。 待春桃和琴儿走后,芍药赶紧吩咐人打来热水,又洒上新鲜花瓣,便服侍着花著雨泡一个热水浴。 透着花香的热水令人瞬间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花著雨闭上眼任芍药帮她洗发,边享受,边闲散道:“米铺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芍药小心翼翼避开她臂上伤口,“除信阳街的米铺被炸毁外,其他两个米铺我已经关了,只各自留了一人看门。” “嗯,做得不错,不过信阳街那家被炸,官府就没有赔偿吗?” “是因抓五毒教被炸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只能自认倒霉了。” 花著雨只觉惋惜,“看来又得自己拿出银子来修建了。” 芍药笑了一下,“不过小姐,以后这三间铺子还是准备卖米吗?今年的年成不好,收购米都成了问题,这生意还如何做下去?” 花著雨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这么大的铺子也不能空着,回头让我想想,到底该做个什么营生好。哦,对了,这几天养伤,我肯定是有时间的,出府又不可能,你干脆叫冯大哥这几天抽个空子想办法过来一趟,现在药铺那边的药不全,我要用药极不方便,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交待他,不然,那间药铺绝对撑不下去。” 芍药点了点头,“奴婢明天就去说。” 水渐渐有些冷了,芍药起身又加了点热水,舒服的水温让花著雨愉悦地哼了一声,忽然道:“阿旺现在怎么样了?赵管事有没有对他下毒手?” 那日她和芍药回来,看到一些下人神色不对,便叫芍药出去探看。芍药首先自然要找阿旺这个包打听询问,结果找了一圈都不见阿旺的身影,正在奇怪之际,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毛孩扯着她的袖子朝赵管事的院子指了指,随后就一溜烟跑了。她怀着好奇之心走过去,竟然隔墙听到阿旺的申吟声。 她大吃一惊,就要推门进去看个究竟,不料就听见阿旺在墙那头压低声音问,“是芍药姐姐么?” 芍药应了,阿旺却急声叫她不要进去,门口会有人看守。他叫她告诉花著雨,说赵管事利用他妹妹威胁他,如果他不说出那日他给花著雨传了什么信的事,就把他妹妹卖给人牙子。赵管事心狠手辣,一边威胁他,一边当着他的面打他妹妹,实在逼不之急,他才说是有人约花著雨第二日去万源米铺会面的事,他也不知道约她之人是男是女。 虽然他的话不尽不实,并没说出是长公主约花著雨在秋婉楼的事,但是他还是担心赵管事他们会对花著雨不利,他被关在院子里哪里都不能去,便给那个新进府的针线上的娘子的儿子隔墙传信,叫他若看见芍药找他,就把她引到这边来。这样也不会害了那孩子。 如果不是阿旺想法透露这件事,花著雨哪里能事先预知花若芸有可能在万源米铺使计害她的事呢? 那日将计就计,把花若芸和她那些帮衬者都整得当街失了脸皮,自然多亏阿旺。如今事过,又接连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也不知他有没有被赵管事怎么样。 芍药愣了一下,旋即叹道:“奴婢这两日因为忧心于小姐的事,再加上老夫人也被夫人和二夫人请了出来,竟是没空去问他的事,奴婢到现在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花著雨心一紧,不知道阿旺的情况?若是他这两日因为事败被赵管事处置了怎么办? 当下她不敢多想,赶紧伸手拿巾子,芍药与她心意相通,忙愧疚道:“奴婢现在就去探探,小姐有伤在身,不必亲自过去。” 花著雨盯着她,“现在老夫人出来了,若是你犯了什么错,老夫人是否会帮着你?” 芍药脸色迅即一黯,她咬了咬下唇道:“奴婢现在已经是小姐的人,一切都只为小姐的切身利益着想,若是奴婢真犯了什么错,按府里的规矩,老夫人该罚的还是会罚冷情总裁的前妻最新章节。” 这句话,便是让花著雨明白了老夫人的态度。老夫人此次在顾氏差点被赶出门时出来,恐怕便有了插手府里各事的心思,而她若是连芍药这个当初她派过来的人都会罚的话,怕是在打着公正家规的旗子,表明将要严厉对待她这个孙女的态度。 她唇角轻缓一勾,有人愿意拿出规矩来,往这个不讲规矩的国公府脸上贴金,那可是再好也不过的事,就怕有人连面子里子都不要了,那才是可怕的事。 当下便低垂了眼帘道:“也好,如果这就是老夫人的态度,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你现在去看看,我在这里等消息。” 芍药赶紧应声而去。 第二日,金銮殿上的早朝是一片争辩之声,在宝兴帝的点名之下,当时以花不缺做见证人,一力证明昨日受了五毒教簧尾蛇毒的花著雨所说的话语,证明太子楚霸被周大鹏抓在掌心的麒麟玉佩是被五毒教徒栽赃。 本不想加入这种争斗的花不缺硬着头皮说完花著雨所见所闻,立即遭受另一派文臣大肆辩驳,说只凭一个女孩子的片面之词就怎么能断定太子与此事无关?而且五毒教护法向来行事周密,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一个弱质女子撞破行径? 花不缺一人难敌众口,疲于应付,在大理寺卿的提议下,又把顾正凉叫来,让他说明簧尾蛇向来只有护法能使用的原由。那日秋婉楼事件,有是有中毒的,但都只是普通之毒,簧尾蛇毒偏出现在花著雨身上,这么一来,也没人再敢说花著雨不是被五毒教护法所伤。 最后还有文臣雄于争辨,陈太傅看宝兴帝脸色发沉,便不得不站出来,又把那麒麟玉佩的事一说,全场的文臣再不发声。因为陈太傅本就是暗地发起让他们今日继续弹劾太子之人,他都出来说话了,说明今次的事大势已去,再辨反而惹人生疑。 于是秋婉楼五毒教事件以太子险些遭诬陷、后来由花七小姐无意间撞破五毒教护法阴谋为结尾就此落幕,各方兴奋了两天的人不得不咬牙切齿,暗恨被一个小女子坏了大事,无不背后痛声恶骂坏其好事之人,花不缺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也跟着背了个大黑锅,无颜与那些平日走得很近的同僚相对。 早朝过后,花不缺才回国公府,就被老丈人左相大人叫去了。 花著雨昨晚一直等到芍药探到阿旺的消息后才睡。而阿旺的状况果然不好,当花若芸事败后,赵管事被无故训了一顿,他一通气无处可发,回头就朝阿旺一阵暴打。随即又把阿旺的妹妹小丝要拖回屋里强暴,结果小丝强悍,一脚蹬断赵管事的命根子,赵管事疼得死去活来,立即被人抬到医馆急救去了,昨日晚上才被抬了回来。 芍药去的时候,赵管事半躺在床上,怒骂着明天一定要叫来十个大汉当着阿旺的面把小丝玩死。 花著雨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怒,想不到赵管事如此狠毒,而阿旺和他妹妹受了如此多苦,全都是拜顾氏和花若芸所赐。 如今顾氏和花若芸犯了那样的错,老夫人都睁只眼闭只眼,恐怕这府里头的事还得要让老夫人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她才会动她们。 因为身子确实虚,她也暂且按兵不动,只让芍药有时间了就去注意赵管事那边的动向。 几乎一夜都是在恶梦中度过,天才亮她就睡不下去了,干脆起来洗漱。待问了芍药赵管事那边确实没什么动静,才稍静下心来吃丫头们送来的早饭。 芍药待丫头们下去后,布着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花著雨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我这饭也吞不下去了重生天才符咒师。” 芍药这才放下筷子,有些难以启齿道:“奴婢一早出去的时候,听到一些下人都在悄悄传言,说……说……” “说什么?” 芍药一咬牙,“他们都在传言说小姐和方长老有私情,孤男寡女在外留宿一晚,怕是师徒之间做出了什么丧论败德的事。” 这个传言果然不好听。花著雨细嚼慢咽,“那你呢?相信吗?” 芍药脸一红,慷慨陈词道:“奴婢自是不相信的,小姐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和方长老不过才见几面,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 花著雨忍不住扑哧一笑,“看你夸张得,既然如此相信我,你为什么要脸红?” 芍药脸色更是红得像抹布,吱吱唔唔了半天,才一口气飞快道:“奴婢只是觉得方长老确实温文尔雅,说话又风趣,长得也出众,每次和小姐在一起,都是笑吟吟地,眉目之间很是亲切,如果你们不是师徒,小姐能嫁他也不错。” 这么高的评价,听得花著雨直翻白眼,这丫头只看到人的表像,可知道方篱笙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既然知道我们是师徒,所以说,你就不要认同那些传言了,分明是有心人故意要毁我和他的名声。如果这事传出去,恐怕不止对我不利,对师父也极是不利,知不知道?” 她说得一脸严肃,芍药一定神,才知道此事不可胡乱猜测,忙收敛了玩笑之心。 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花著雨便带着芍药去荣华堂给老夫人请安。哪知才走到半路,就见到何氏扶着老夫人慢慢走过来,后面还跟着顾氏、秦氏、花若芸和二房的花碧媛、花碧丽,却不见三房的花碧桢和花碧英。不过看秦氏脸上无异色,恐怕两姐妹前日已安全回府了吧? 一众人浩浩荡荡,也不知要干什么去。 花著雨忙上前一礼道:“给祖母请安,不知大家这是要到哪里去?” 何氏一见是她,就暗自撇了撇嘴,讥诮道:“原来是著雨呀,听说你昨天在宫里提出因伤不愿嫁北冥王的事,此事可是真的?” 这话一传出来就变了。花著雨低眉顺眼道:“不是不愿嫁,是怕耽误了太后的正事。如今只等北冥王一句话,嫁与不嫁并不是我说了算。” 何氏哼了一声,这一哼里恐怕还有别的含义,只是还顾点面子没说而已。 “没那么个打算就好。”顾氏徐徐上前一步道:“你祖母说最近府里都极是不顺,说是今天要到怀恩寺进柱香,驱驱邪,然后还要和惠法大师讲讲经,看怎么才能让我们国公府兴盛起来,不被邪魔所扰。” 她笑得情深意重道:“其实刚才已经着人去静婷苑问你,不知道你拖着病体方不方便去?去的话让惠法大师给你做做法事,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多灾难了。” 看她目光含厉,恐怕这个邀约又没安什么好心。花著雨不动声色,笑道:“原来是去怀恩寺上香,我自是愿意的。就像母亲说的一样,女儿最近还真是多灾多难,果真该去祈个福了。” 老夫人颔首道:“你身体不适,还能有这个心,菩萨一定会知道的。如果你不怕累的话,就随我们一起去吧。” 花著雨暗笑,这么好的机会,正好可以借机把阿旺和他妹妹光明正大救出来,岂能让你们去得成怀恩寺?去了那才叫古怪。 她一脸虔诚道:“既然是去祈祷许愿,为表诚心,女儿愿意为寺里捐献五百担大米。今年年成不好,米价也贵,相信这个捐献极受寺里欢迎。” ------------ 第072章 指东打西 何氏顿时笑开了,“哎呀,想不到我们七小姐出手还是挺阔绰的,五百担大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捐到怀恩寺,那主持还不要为我们七小姐亲自祈愿?我们国公府这会子也要跟着沾光了。” 何氏见钱眼开,虽然不是给她的,但是一并要挂上她的名头,自是觉得风光无限。可惜有些人就是见不得花著雨被人阿谀奉承,花若芸忽然笑语嫣然道:“祖母向来吃斋念佛,祈愿菩萨庇佑我们国公府和隆昌盛,最忌身心不洁净之人。最近我们国公府事发连连,不知是不是府里有不洁净败坏门风的事。此次去怀恩寺,希望惠法大师能给指出一二。” 她一挑了头,站在她旁边的花碧媛亦笑着暗有所指道:“最近这年头,有些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比如兄妹,父女或者师徒都可以毫不忌讳的干出那伤风败俗之事。唉,若是我们国公府有人干出了这等事,恐怕是再求佛祖,也难以再把福泽降临了吧?” 她这一说完,一些人皆是带了异样之色地看着花著雨。 花著雨像无觉般面不改色心不跳,笑盈盈朝花碧媛大表赞同道:“四姐说得还真是个理儿。祖母素来身慈心善,为了我们国公府福泽延绵,宁愿弃了俗世繁华,自己整日吃斋理佛,向善之心至诚之致。若果有人还能不顾她老人家的一片至诚之心干出淫邪败德猪狗不如的事,是当该重惩不怠,母亲,不知女儿说得可对?” 被问到了脸上,顾氏眸光连闪,花碧媛说得如此明显,她不可能不知道是在说她。而她还能笑得出来,暗觉这笑面狐狸恐怕又在使什么诡计,顿时提高了警惕。 她哼了哼点头道:“著雨说得自然没错。若是有人敢在我们国公府干什么淫邪败德之事,岂止是严惩不怠,还要重刑伺候,让她交出唆使她之人,叫天下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花著雨笑眯眯道:“母亲还真是严厉,就不知道真出了这等事,到时候还能不能大义灭亲。” 老夫人微厉道:“今日去佛寺,我等都是提前沐浴三天,如若有敢犯那等事之人,此行必定是亵渎神灵,去了反而会遭受祸患,希望大家都谨言慎之。” 各人都急忙应了是。花著雨看前戏也做得差不多了,便对何氏道:“我的那些个米铺前两就关了,里面已无米可捐,不过好在账上还有些钱。不知道现在买五百担米要多少钱?如果二婶有信得过的人,我现在把钱拿出来,二婶给派人去买,然后再招集府里得力的人一并随后送到怀恩寺,可行?” 顾氏眼睛一亮,如果她随便说个高价钱,这不是有钱可赚么?正要说话,顾氏此时脑际灵光一闪,顿时了悟,怪不得这小贱人如此慷慨大方,恐怕是这小贱人又想拿她铺子里那些霉米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害人,岂能上她的恶当? 她当即一咳,迅速朝何氏递了个眼色,抢在她之前说道:“五百担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要调派人手送去怀恩寺,也不是一个两个劳力能行的网游之三国王者。这样吧,就由母亲派个在府里办差牢靠的老人,马上清点二十个壮汉驾了马车去市面上买米,买完立即就送怀恩寺,既不误事又利索,婆母看怎么样?” 老夫人点了点头,“难得著雨有这份心,就照媳妇说的这么般行吧。不过那买米送货之人可要牢靠,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要失了我们国公府的面子。” 顾氏应声,“婆母只管放心,媳妇安排的人牢靠得很,赵管事在媳妇面前办差二十年,可从没出什么差错,现在府里的事一应也由他管着,再大的事都不会出差错。”花著雨梦想用霉米充好也不可能得逞。 花著雨故意露出一脸失望之色,更是让顾氏暗自得意她猜中了她的心思。赶紧着身边的道:“去把赵管事请来,就说七小姐有差事让他办。” 应了,正要去,芍药已在花著雨的暗示下站出来道:“我们一起去吧。正好问赵管事五百担米要多少钱,我再回去静婷苑拿,免得来来回回让主子们久等,耽搁了时间。” 这话说得没错,各位主子们也没在意,便是说说笑笑地直往前院走去。等到前门,那里已经备了六七辆华盖马车,各位夫人小姐依次坐好,老夫人正要吩咐起程,老远就听到院子内有人边呼边跑道:“等一等,等一等,老夫人,小姐等一等……” 众位夫人小姐不知是谁敢在国公府门口大呼小叫,探头一看,竟是去请赵管事的芍药去而复返。花著雨皱着眉,一脸不悦地训斥道:“不是叫你去问了米价拿银子?怎的还跑来门口叫嚷,成何体统?” 芍药喘着粗气跑过来,双手撑着膝盖一脸委屈,“小姐,奴婢是想告诉你,今天还是别去怀恩寺了……” 和花著雨坐一辆马车的花碧媛顿时嘲讽道:“难道没钱买米,又想反悔了?没那么个本事就别说那么大的话,现在反悔,岂不笑掉人的大牙?” 花著雨脸色一白,“不可能,我昨晚明明检查好了还有一千两银子的,怎么可能会没钱?难道被人偷了?” 芍药连连摆手,急道:“小姐……不是那样的,是……唉……是……反正今天夫人小姐们都别去了就是。” 这个话可就是大了,老夫人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你这丫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芍药红着脸,吱吱唔唔,想说又羞于出口的样子,倒是让一众夫人小姐更是感觉好奇起来。 何氏下了马车道:“有什么话不能说?让主子们这么停着,是不是觉得挺能耐?” 芍药嘴巴张了又张,看到国公府门前不少路过的百姓在朝他们张望,甚至有喜欢听八卦者还聚拢了来,一副要听小道消息的样子,更是难于启齿。眼看花著雨要发怒,方结结巴巴道:“那个……奴婢刚才和去请赵管事,谁知道还没进院子,就听到赵管事屋里传来人声。奴婢和还以为赵管事在招集了人在开什么会,就悄悄推门一看,想不到一屋子站了十来个家奴,他们都光着上身,赵管事正指着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子说,说让他们把那个女孩子一起……那个了……” 她席话说得相当有技巧,开始是结巴,后来是越说越快,生恐被人打断了不能当众说完,到最后越说越低,完全把她的羞愤完美的表现了出来,让花著雨不得不暗赞,芍药没生在后世可惜了,分明是个演戏天才,节奏表情什么的表达得毫无瑕疵。 顾氏一闻此言,顿时变了脸色,大声斥道:“你在胡说什么?赵管事岂是那等人?” 芍药吓白了脸,“奴婢没胡说,刚才推门的时候被他们看到,已经被拖了进去,如果不是奴婢跑得快,怕是连个报信的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被他们怎么样了一个电影帝国的诞生全文阅读。” 那些围观听八卦的人顿时小声议论开了,“哎呀,别看这国公府光鲜,夫人小姐个个都温婉有教养的样子,原来奴才却荒淫得很,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宣淫,对府里头的丫头这般羞辱,以后谁还敢再把人送到他们府里当差啊?” “说得不错。不过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不是主子允许的,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干出这等事来,怕是国公府表面光鲜,个个有模有样,谁知道暗地里是个什么样子?” “可以想像得见,前几天不是有人看到乔家班的花旦林生和花三小姐有一腿吗?结果花三小姐另有心上人,看不上林生了,就当街使了个计把他给踹了,可怜林生痴心一片,不仅不怨她,还护着她把花七小姐给诬陷了。啧啧,原来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这国公府还真是个淫窝。” 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一时如雪花片般直扑耳朵,向来把国公府的声誉视得比生命还重的老夫人气得身子直抖,猛然厉声喝道:“都随我回府,我倒要看看那个赵管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居然敢在我们国公府干出这等事来,没有王法了么?” 老祖宗发怒,秦氏和何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顾氏听到那些关于花若芸的传言,更是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不敢再发任何言论,扯了几乎快摇摇欲坠的花若芸,像避瘟疫一样急步就躲进了大门内。 赵管事的个人小院内,此时一片慌乱。 赵管事由于受了小丝的一脚断子绝孙踢,险些把他的命根踢爆,从医馆回来之后,就捂着痛身对小丝一顿臭骂,并且还要让她尝到多人摧残之苦。 这种事他以前也没少干过,府里头一些低等的丫头他几乎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仗着是顾氏的赔嫁,在他权利之下的人,全都让他为所欲为。别说是睡一个小丫头,就是那些小厮的婆娘,只要是他看上眼的,他都是照睡不误。犯了这些事,从来没人敢往外捅过,就算捅到了顾氏那里去,赵管事也只说是那些人看他严厉要诬陷他,故意挑拨主仆关系,用心险恶,到头来,还要把敢告状的苦主给办了。 一些遭受他毒手的人见根本不能撼动他,反而全家还要身陷囫囵,哪里再敢张扬,到后来只有任他胡作非为,在国公府里,简直就是除了主子以外,他就是个土皇帝,谁都不敢惹。 此次他为了报复小丝,特意一大早就叫来十来个家丁,咬着牙根让他们把小丝脱光了整。那十来个家丁平素也没少跟着赵管事干过这事,以前有那不听话的丫头,通常都是由他们来整得服服帖帖,或者干脆弄死。这次赵管事一招,他们二话不说就来了,想不到才一脱衣,就叫捕准了时间过来的芍药领着从门缝里瞧见了。 当时芍药怕小丝真遭了他们的毒手,立即装着不稳把给挤进了门里,她自己则飞快跑去报信。 不知她是计,进门看到那么多光身子,吓得捂眼大叫,赵管事一见是顾氏身边的丫头,生恐她把瞧见的事向顾氏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指使两个家奴把的嘴捂住,让他们把她抬到他床上。 本就是顾氏身边长得非常水灵的一个丫头,赵管事早有染指之心,奈何顾氏非常看重她这个帖身丫头,还是不敢老虎头上拔毛,一直都忍着。 现在好死不死自己撞上来,正好给了他一个把她彻底占为已有的机会。他让人把她抬上床,尽管现在还没有办事能力,可是像这种黄花闺女,只要剥光了让他摸一摸,压一压,等于就是失了贞洁,也等于是成了他的人,以后她想不听他的都难。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哪知他才把他自己脱得赤条条,门外就响起了怒吼声,“赵管事是住在这间院子么?快给我把他叫出来!” 一听这声吼,赵管事吓得一下子从床上滚了下来,那些助纣为虐的家奴也是惊慌失措地忙满地乱找衣服金庸世界大爆发。而院门那里又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更是让他们慌了手脚。 先前被按在床上的听到是老夫人的声音,趁着没人管她,赶紧爬起来扯了嘴里的乱布就哭泣着朝院门口冲去。赵管事想冲上前去拉她,奈何她跑得太快,他又一身光溜溜,终是让开了门跑出去了。 老夫人、顾氏、何氏、秦氏等一看衣衫凌乱地哭着跑出来,忙拉住她喝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羞愤得无地自容,指着门内,趴在一个婆子身上就是失声痛哭。 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顾氏,率先就朝院子里走去,几个来不及套上外衣的家奴抱着衣裳到处乱蹿,赵管事也吓得跳到了床上,自已裹在被子里的瑟瑟发抖。 一看这个场面,老夫人又如何不明白芍药说的是实话。再看到被封了口捆绑在墙角不知死活的小丝,更是气得她胸口直是起伏不平,目光含厉,一字一字道:“想不到我国公府书香世家,一门贵卿,走出去都是响当当的礼义世家,我不过在佛堂两年光景,如今竟变成了淫窝!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人干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是想把我们武国公的门楣踩在脚底糟蹋吗?来人!把这些狗东西全部仗毙,再拖去乱葬岗喂野狗!” 老祖宗发怒,谁敢说个不字? 但是这赵管事管家多年,外管事是他,一些家丁护院也是他一手管理,而且并在不这里,内院的丫头不敢进来,婆子们又如何去拿这些壮汉? 听到老夫人发话,一众婆子均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动。 发了话,居然无人应声,老夫人更是气得脸色发白,朝身旁的福骂怒道:“去叫老爷,叫他把他的长随全调来,就不信这里能被一些奴才给掌管了,主子都没能力拿了他们!” 福妈反应过来,急急就奔了出去。 秦氏怕老夫人气过头伤了身子,忙帮她顺着气边道:“老夫人息息怒气,为一些不长脸的下人不值得。他们瞒着主子在这里肆意妄为,等大伯来了,还不能治他们的罪么?” 老夫人铁青着冷哼一声,“看来这府里的事真该我来从头到脚好生管管了。你们这些个婆子在这里盯着,在老爷的人没来之前,这些个狗东西一个都不准跑,跑了一个,就拿你们是问。周妈,把那个被捆着的丫头带出来,倒要问问,这赵管事凭什么干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 老夫人带着一众人出去,婆子们各负其责,顾氏和何氏大声都不敢出。 这时芍药已找到阿旺被关的地方,给他松了绑,把打得遍体是伤的阿旺从小偏屋里带了出来。 阿旺一出来看到花著雨也在,眼泪一下子就窝了出来,如果不是还有其他的小姐在,他恐怕就要忍不住哭出声了。 花著雨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但见老夫人被人扶着坐下,便上前叹惜道:“怪不得府里一直百事不顺,原来是祖母在佛堂里念经,这些个不长眼的却在外头糟蹋祖母的一片圣心,恐怕是菩萨降下的小惩。幸好今日发现他们的恶行,若是等到怀恩寺,府里尽是一些不洁的事,还不会降下大的灾祸?算是老天保佑。” 顾氏没料到会出这等事,这时候花著雨出来一说,才猛然醒悟,之前她说什么捐五百担米,还故意用那种古怪的神情,就是在给自己下套。好让自己以为她要用霉米弄出什么幺蛾子害人,结果她是在指东打西,最终目的就是要自己拍着胸脯把赵管事扯出来办事。 她的银牙暗挫,好个阴毒的丫头,这一招也恁狠,赵管事既然是自己承认最牢靠的人,自己这下又如何脱得开干系? .. ------------ 第073章 有女待嫁 老夫人目光冷厉,盯着顾氏,与她之前和慈的神情截然不同,“记得赵管事当初随你陪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能识字断文的小厮,后来是你一步一步,把他提拔到了现在的位置。这国公府让你掌家也有了些年子,想必大小事情你最清楚,如今赵管事犯此事,难道你这个当家主母就没有一丝察觉?” 顾氏煞白着脸上前低目道:“老夫人也是知道的,赵管事这些年来在府里办事并未出什么差错,向来把府里里里外外的差都办得井井有条,是以媳妇才极是信任他。可是谁知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会在这里干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媳妇也是被蒙在了鼓里。再说媳妇最近被老爷禁足,府里上下的事才疏于管束,闹得今次出得这么样的事,实是媳妇也有过错,请老夫人责罚。” 她先把赵管事在府里的功劳说了一番,然后再指出赵管事的想法与她无关,最后才说赵管事敢闹出这等事是在她禁足期间,她又没掌家,与她更无任何关系,欲擒故纵,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何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立即说道:“大嫂这话说得可不好听旧爱新欢,总统请离婚全文阅读。这家我也才不过管了一个多月,家大人多,还只来得及管着内院里的一些婆子丫头,赵管事管着外院,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呢。再说大嫂一再交待说赵管事为人忠厚,办事都牢靠,如果忽然换了他,恐怕我行事起来不会那么就手。我这都是听谁的劝了呢?赵管事行出如此恶事来,可别想往我身上推。” 何氏从来就不是肯吃亏的人,如今何氏想把冤枉往她身上背,以她的厉辣,还不马上把底都一起掀出来?反正她也不怕,经此事,说不定可以把顾氏彻底打倒,以后这家就可以完完全全由她当了。 顾氏脸色难看至极,想不到何氏如此不顾情面揭老底,那些个珍玩字画算是白送给狗了。 老夫人目光更冷了,“不管如何,今日赵管事的事,不仅败了我们国公府名声,更是污了我们国公府这块清灵的地方,敢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小丫头施暴,胆大包天,罪不可恕,依我先前之言,马上拖出去杖毙喂狗,绝不苟且!” 花著雨冷笑,想就这么了了,是不是也太雷声大雨点小了?顾氏就这么安然无恙了么? 她皱眉上前道:“赵管事在我们国公府管事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国公府的规矩?忽然之间犯此大错,怕是另有隐情,如果不查明,就怕是冤枉了他,还让母亲背上了治下不严之名。” 听着是在说求情的话,实际却是要深挖根找主谋。顾氏和花若芸直是惊惧,不住暗骂花著雨落井下石,好毒。 花著雨还不待有人出声,就望着已经被松了绑,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小丝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过来,快告诉老夫人,那个赵管事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小丝很瘦,年约十三四岁,虽然看不到本来面容,但是她的眼神极为凶悍狠厉,就算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见有丝毫软弱之色。她爬起来径直跪到老夫人面前,嘶着声音道:“奴婢不过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平日是赵管事管不着的。不过赵管事那日为了威胁我哥,让我哥说出关于七小姐那日收到的那封信的内容,就把我抓了来。我被赵管事当着我哥的面一顿好打,我哥心疼我,就说了七小姐是被人约到万源米铺有事要谈,具体要谈什么他也不知道……” 还没待她说完,顾氏就沉不住气了,猛然大喝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赵管事没事问七小姐的事干什么?莫不要以为老夫人好说话,你就在这里胡骗乱造。” 想不到小丝也是个不怕死的,目光里带着仇恨反驳道:“夫人,奴婢只是说事实,不是说您被禁足了赵管事很多事您都不管么?您怎么就知道赵管事没有问七小姐的事?” 被一个小丫头当众顶撞,而且还合情合理,顾氏语塞,却更是气怒交加,刚才是她一时心急怕这丫头扯出花著雨在万源米铺的事由花若芸一手策划,才没沉住气,可是一个小丫头算什么,居然也敢顶撞她堂堂的国公夫人? 花著雨不禁深深看了一脸是伤的小丝一眼,想不到阿旺还有这么个棱角分明的妹妹,有前途。 小丝又接着道:“赵管事得到了消息,后来就只把我们关押着,想不到只过一天,他就气急败坏跑过来说奴婢和奴婢的哥哥是扫把星,没有让他把事办成,还出了大事,让国公爷还要送夫人回娘家。他边打边骂,然后就想对奴婢用强,奴婢抱着必死的决心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得进了医馆,然后从医馆一回来,他就说要让十个大汉来把奴婢整死。” 她口齿清晰,转眼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冷眼看向顾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相公那日一定要送你回娘家?” 顾氏吱吱唔唔,花著雨却不让她有敷衍的机会,既然老夫人如此看重名声,那晚她被人请出来时,想必也没人把当日发生在万源米铺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不若就由她来说,就看老夫人不把人给治了。 她垂眼上前道:“母亲不肯说,我这个亲历者倒可以说得更清楚些……” 于是她把当日发生的事留精髓去糟粕不快不慢地说了出来,在说到林生无意间掉出绣了花若芸闺名的丝帕的时候,老夫人脸色连变,花若芸也红着眼眶出声辩解道:“不是的,那块丝帕不是我的,我只是被人栽赃……” 事实面前,根本就无人理会她,花著雨继续有条不紊,“父亲恐怕是察觉这一连串的事全与母亲有关,所以一回来才要送了母亲回顾家,这便是事情的前因后果美职篮之大苹果传奇。” 站在一旁的何氏此时根本不敢插言,怕惹火上身。秦氏则是一脸叹惜,她虽然不说,但自是明白这中间的弯弯道道,分明是顾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在花著雨机敏,不仅避了灾,还让她们赔了夫人又折兵,万幸。 老夫人实在没料到经过是这样,更是没料到顾氏母女为了整花著雨,会丧心病狂到不顾花家的声誉,不顾她即将和亲北冥为皇太后换药的事实,反而为了一点小恩怨要置花著雨到最不堪境地,一时只觉又心伤又难过。顾氏可是当初因为她与顾老太爷交情非浅而主动提出要娶的儿媳妇。顾家世代勋贵,也是礼仪世家,儿女也应当知书达理,清楚什么是家族荣誉,以前的事也就罢了,可是现今却变本回厉,又干出这等事,以后这国公府若还交在她手里,谁还有那么个胆? 顾氏如今不仅自己干,还让下面的人也干,全部撇开了礼仪廉耻,既是如此胡作非为,为了国公府的家声,她必须要给她严厉一击,不然,还以为有娘家撑腰,这国公府里已经没人治得了她! 而就在老夫人沉声思索之间,福妈已经叫来了花不缺外院的护卫,在福妈的示意下,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赵管事和那十来个家奴给拿下。赵管事此事身上胡乱裹了件衣被人押出来,一听福妈说要把他们当场杖毙为狗,顿时大声叫喊道:“老夫人,奴才也就犯这一次错,求您老人家饶恕,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冷冷看着他,根本就不出声,赵管事感觉死神离他已经不远了,顿时狗急跳墙地朝顾氏和花若芸道:“夫人,三小姐,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服侍的份上,求你们帮奴才求求情,奴才只犯这一次错,罪不至死,求你们了……” 顾氏生恐他这时会胡说八道,只得硬着头皮朝老夫人哀求道:“老夫人,赵管事只这一次,媳妇也知道错了,求您饶他一次,若有下次,一定严惩不怠。” 老夫人依然不出声,这时在不远处偷看的下人中,突然跑出几个家奴,他们像约好了一样齐齐上前跪呼道:“老夫人,赵管事在府里作恶多端,岂只有犯这么一回事?以前的田明两口子、曹贵母子都是遭了他的毒手,而且还无处告状,我等敢怒不敢言,只能任他胡作非为,还有我们的媳妇也被他糟蹋过,求老夫人一定要重惩这个畜牲!” 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齐数前罪,赵管事跳着脚直是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老夫人大怒,顿时冷喝道:“死到临头还这般嚣张,平日可见一般,马上拖出去杖毙!” 护卫们二话不说,一掌把赵管事拍得吐血,然后就像拖猪狗一样倒拖了出去,十来个家奴在后,引得不少他们围在不远处的亲人直是失声痛哭。 场面有些嘈杂,老夫人又皱了皱眉,随即对福妈轻描淡写道:“去帮夫人收拾一下,然后备好我们府里最好的马车,由你陪着夫人一起回夫人娘家,带话给亲家公,就说夫人纵容奴才,败坏花家家声,缺行少德,苛待子女,叫亲家公教养好了女儿再给我们送来。” 本来以为又会大事化小的顾氏一听此言,顿时吓得扑嗵一声跪到地上,跪爬到老夫人面前抱着她的腿哭求道:“求母亲收回成命,儿媳已经知道错了,儿媳以后一定改。您怎么罚我都行,求您别送我回顾家,母亲……求您饶了我这一次……” 一听顾氏要被赶走,众人才知道老夫人是动了真怒,花若芸赶紧拉着才十岁的花若婷一起跪下相求,场面倒是凄凉。 老夫人冷笑一声,推了顾氏的手要走,顾氏却死死抱着她的腿不松手,哭声甘肠雨断,又大数她的功劳,老夫人一边吩咐人把她拉开,一边道:“福妈,如果夫人不走,那就你跑一趟相府把亲家公请来,让他亲自把他的好女儿带回去,别老是骗在我们国公府丢我们的脸无限之给天道打工。” 这么做不可谓不绝情,秦氏看她们哭得可怜,想上前去劝两句,不过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老夫人何必如此,老夫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闻声,所有人一惊,顺声望去,却见一身绯色官服怒眉张目的五、六十岁的老者大步走过来,旁边是花不缺和顾正凉紧紧跟随。顾氏一看此人是又羞又喜,因为那老者正是她生父左相大人顾锐诚。 想不到亲家公真的来了,这倒是有些意外。老夫人淡淡起身迎道:“左相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如今我们国公府被你家女儿闹得家宅不宁,又败坏了国公府声誉,我们国公府实在不能承受,还望念在我们多年熟识的情份,马上把她给带回去吧。” 顾锐诚冷眼扫了一眼顾氏,随即一看四周无数双眼睛,便气势迫人道:“好歹老夫也是客,难道这就是老夫人的待客之道?” 老夫人看了花不缺一眼,见他脸色沉重,似是心不在焉在思索别的事,心下略有忧虑,便微点头道:“亲家公亲来,没有别的什么好东西招待,一杯清茶倒是有的。” 这一应允,恐怕是又给顾氏多了一个留在国公府的机会。花著雨暗自冷笑,倒想听听他们究竟怎么为顾氏开脱,一步就跨到老夫人身边扶着她的胳膊,抿嘴小声道:“祖母累了这些时候,孙女来扶您。” 老夫人也没拒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起了身。 一众人又随老夫人移驾会客厅,花著雨随侍在老夫人身后,顾相却自作主张地把二房三房的人都打发了,等下人上过茶后,他也不看顾氏,只招哭肿了眼的花若芸过去道:“过来坐,外祖有话要对你说。” 花若芸牵起花若婷走过去,微福了身,“外祖有何事吩咐?” 顾相示意她们两人坐下后,才气势高昂道:“若芸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好像还没议婚,是不是?” 花若芸一怔,“是。” “很好,外祖今天过来,就是来给你说门亲事的。” 老夫人一抬眼,“相爷忽然之间要为若芸说亲?哪家?” 顾相一脸不屑,“身为当朝左相的外孙女,岂能委屈了她?老夫左挑右挑,就觉得寿康王世子李皓能文善武,一表人才,如果我们若芸能嫁入寿康王府,还有什么比这光耀门楣的?” 老夫人微拧眉,“寿康王府?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李皓世子确实能文善武,传闻品行也不错,这门亲事能说成吗?” 顾相哼了一声,“看在我们相府的面子上,这门亲事又如何不能说成?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次议亲,老夫会把若芸还有我们云烟、敏贞的庚贴都递上,这次寿康王妃既有为李世子选亲意向,我们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三个当中,他们总会挑选一个。” 原来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老夫人不悦道:“相爷为何一定执意要把花顾两家的女儿嫁到寿康王府?这么做,也不怕低了相爷的面子?” 顾相盯着老夫人沉声道:“老夫人这就见识浅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关着门说话,就实话告诉你,如今朝中除了太子楚霸,恐怕就数皇后娘娘养在膝下的四皇子楚明秋和皇太后极为中意的九皇子楚明寒两位皇子势盛。前两天太子出事的时候,废黜之声此起彼伏,如果这次不是花著雨帮太子开脱,太子现在已是个废人。” 说到这里,顾相狠狠盯了花著雨一眼,又道:“而据女婿说,这次能在皇上面前说得起话又帮了太子的,依然是皇后娘娘崩坏穿越者最新章节。而楚明秋明明养在她膝下,她为什么不拉太子下水,好让楚明秋有机会上位?分明是她根本对楚明秋无感。以前我们还想着有皇后娘娘这个后盾,与楚明秋结成姻亲还有些好处,眼下一看,连皇后娘娘都不与楚明秋一条心,我们不如改而专程拉拢皇后娘娘的娘家,不管谁上位,都与我们有益无损。” 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果然是个见证官场无数争斗的高手,随便一件事都可以叫他看出端倪而转了风向。 老夫人沉吟,毕竟是关乎到整个国公府日后兴衰的事,她必须得考虑顾相提出的建议。 花著雨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花若芸,装作不懂一样的小声插言道:“既是如此,若想富贵,倒不如让三姐嫁给太子更直接?什么都不用考虑。” 一直未出声的顾正凉看着她,晦暗不明道:“让你三姐嫁给太子,你不心疼么?” 花著雨不动声色,“我为什么要心疼?” 顾正凉轻翘唇角,“如果你不是对太子有心,昨日为什么要为太子开脱?” 花著雨眼皮都不眨一下,“我什么时候为太子开脱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只不过说出了事实而已。” 顾正凉也不和她辨,只道:“以前你喜欢四皇子,现在又喜欢上了太子,这可不行。因为北冥王马上就要进京,你五心不定,小心北冥王一怒之下会杀了你。” “表哥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花著雨笑了笑,“不过我连骑射都不会,北冥王说不定马上就会拒了这门亲事另觅她人,表哥想多了。” “拒与不拒,最迟明早就可以得到确切的消息,表妹现在高兴,好像太早了一点。” 顾相忽然道:“花著雨最好祈祷北冥王不会拒了这门婚事,不然……”他冷笑一声,并未再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已明。 花著雨当不懂,“拒与不拒,都听天而定,您老人家也不必如此急切。” 此时已醒过神来的花不缺心烦心意的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就别说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北冥王的事我们也做不得主。回过头来,现在岳丈说得对,如果能够撇开四皇子直接拉拢寿康王府也是不错的事。” 花著雨心一沉,便宜爹忽然如此听顾相的话,是什么原因?他这么一转变,顾氏岂非又要逃脱责罚? 他奶奶的,这顾氏的命也太长了吧?难道真要她搞暗杀?不过那岂非也让她死得太痛快了? 果然,顾正凉下一句就帮顾氏开脱起来,“至于姑母,恐怕也是一时糊涂,不管她犯了何种错,这个当口绝不能落了人的口实。送回我们顾家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老夫人顾虑家声,只要不把事情闹出去,等到若芸出嫁的时候还能出来撑撑面子,我们便无话可说了,老夫人,您看这样行不?” 老夫人看向花不缺,“今日的事已经被不少路人听到,我们国公府允许下人光天化日之下淫行败德的声誉一经传出去,你以为我们该如何收场?” 花不缺叹了口气,“母亲,您也知道,四皇子用那件事要胁于我,如果我没有应对之策,几乎就要被他死死的卡住脖子。不然,之前他又如何会毫不犹豫地退掉若梦的婚事?现在岳丈已知道那件事,他答应我举顾家之力帮我把那些亏空全部补齐,这简直是让儿子瞬间肩上一轻,暂且就让顾氏跟着您老人家吧,您老人家就多费点心思,教她如何修身养性,胸襟博大,她也不是冥顽不灵之人,到时候一定能被您老人家教好的。” 这席话听得花著雨云里雾里,如此晦暗不明,花不缺究竟是亏空了什么让楚明秋拿住了把柄?怪不得,之前他明明怒气冲冲去皇宫告状的,结果却看到楚明秋如老鼠看到猫一般,原来是被楚明秋卡住了喉咙仙妻驾到。究竟是什么事呢? 他们这一商议,完全就决定了顾氏的去留,老夫人为了整个家族着想,看到顾家如此帮衬花家,便也没再说送顾氏回去的事。而花若芸的婚事似乎只要李家把庚帖收了,也就会被定下来,倒成了他们的喜事成双。 他们都是身怀权势能言者,花著雨自知不能与他们抗衡,干脆也不横着来了,闭了嘴,任他们去琢磨,反正阿旺和他妹妹也没事了――现在只要人没事,什么事以后都好说,日子长得很。 顾正凉在走前给花著雨留下一个调养身子的药方后便走了,不过花著雨肯定是不会用的。而老夫人招了府里的管事进行一番大整顿不提。 等花著雨回到静婷苑,芍药已把阿旺和小丝都带了进来,更想不到换了一身小厮打扮的冯少华也在,他正在给兄妹两洗伤口上药。 他回头看到花著雨就要站起来,花著雨忙笑着让他继续给阿旺上药,“总算又见到冯大哥了,今天来的也真巧,一来就给伤病员看病,不知道素莲姐的病可好了?” 冯少华有些拘谨地笑道:“托七小姐的福,吃完七小姐开的药,她的病已好了七七八八,如今不用卧床,已经可以起来带娃做一些家务了。” 从外面进来的芍药闻言大喜,“想不到素莲姐真的好了,还是小姐的药方灵妙。这会子冯大哥不会怀疑小姐的医术了吧?” 冯少华一脸不过意,红着脸道:“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七小姐的医术?现在不是一听说七小姐召我商议药铺的事,立马就弄成这么个样子来了么?” “这么个样子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想穿成这样进国公府都不成呢。”芍药逗笑道。 绍少华讪讪,一个读过书的人,怎能甘愿做人仆从? 芍药把冯少华带来的西瓜葡萄切洗了端出来,花著雨看着冯少华把阿旺两兄妹的伤口包扎好了,安慰了两兄妹一番,便吩咐芍药带他们去休息。随后她指着桌上的水果对冯少华道:“吃吧。其实你现在养家要紧,不必要破费。” 冯少华不好意思道:“些许小钱,不值一提。我只是忧心铺子里的生意极差,这些天了也没卖两个钱,照这么下去,岂不让小姐亏死?” 倒是个直爽人。花著雨微微一笑,“所以才叫冯大哥来商议对策。” 她起身从内室抽屉里拿出早已备好的一个小册子推到他面前道:“永兴堂之所以生意好,是因为他铺子大,药齐又便宜,有医术高明的好大夫。这几点,只要稍有一点经济实力的人都能做到。不过我们现在怀安堂只想谋点生存的话,与他们的财大气粗去拼肯定不是我们的初衷,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剑走偏锋,以奇出击,不一定就谋不到一口饭吃。” 冯少华听得迷惘,“小姐说得极是在理,可是又该如何以奇出击呢?” 花著雨一指那个小册子,“我的想法是,首先是可以把药材针对各类病症制成便于携带和方便服食的蜜丸、水丸、冲剂、糖浆等中成药,然后以一种促销的方式让人感觉我们的药又好用,见效快而且还便宜。这个册子里面就是我用细笔记下来制中成药的法子,你可以先试着制出一些试卖,如果铺子里药材不够的话,要进什么药材你只管开个单子和价格,我负责再行第二次投资,直到铺子能正常营运为止。” 冯少华睁大了眼,先是一眨不眨,一副很惊异的样子,随后才嘣出一句:“什么是促销?” 花著雨哑然失笑,想了想道:“促销就是用一种能吸引顾客来我们药铺看病买药的活动手段。比如我们药铺可以限定早上某个时辰之内的药价要低于其他的,那些图便宜的人就会选在那个时间去买药。” 冯少华似懂非懂,“如果低于别家卖药,我们岂不是赚不到钱或者是倒亏本?” 花著雨微微一笑,“亏本也不至于,最多不赚钱天皇巨星养成系统。但是这么一来,可以吸引很多人气。特别是我们现在推出中成药,只要用的人多,认为方便,他们自会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我们名气也出去了,药的销量也会加大。那些冲着我们名气来的人,自不会个个去抢在那个时间点来买药,也不会在乎贵出的那点小钱。这就是等于是让求便宜的人帮我们作宣传,一本万利。而且促销的方式还有很多种,等以后药铺生意上了正轨,我会再多告诉你一些,一定能让药铺的生意蒸蒸日上,到时候冯大哥可别说忙不过来。”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却又相当有道理,听得冯少华欣喜万分,当即就迫不及待翻起了小册子。 待他看了个大概,花著雨又和他说了一些药铺经营的事,冯少华点头不止,直到一切事都安排妥,已差不多傍晚时分,他才起身离去。 “看小姐一脸轻松的样子,是不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芍药端了饭菜进来道。 花著雨按了按太阳穴,“冯大哥这次若能将药铺的生意做上来,也算是帮芳姑了了一个心愿。实在是我欠她一条命,如果她所关爱的人因此穷困潦倒,我无论如何都会于心不安。” 芍药叹了口气,帮她盛好饭道:“其实小姐这种有恩必报的性子不是不好,只是有时候实在让人担心。再说一个药铺开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件事处理了后面还有那件事,就怕小姐劳心劳力,收益并不多。” “放心吧,冯大哥不是个书呆子,只要他慢慢把药铺经营上轨道,那间药铺我便送给他,毕竟我们现在不比以前,并不缺衣少食,我当初主张接手药铺的最终目的也只是让他们一家过上安定平静的生活。这便足了,以后的事冯大哥自己能应付得过来,也不用再劳心劳力的。”说到这里,花著雨抬起头一脸愉悦道:“阿旺和小丝就让他们安心呆在我的院子里,回头我会向父亲说把他们调到我这边来,让他们不要再感到不安,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他们了。” 听到这席话,芍药不由鼻头一酸,小姐总是如此细心,对下面这些人都极好,也安排得很细致,可是她自己呢?若是明早就得北冥王的结果,到底她会何去何从? 吃过晚饭后,花著雨不顾身体还未复原,就开始坐在灯下拿起炭笔和尺绘起了图。此次出师不利,被所谓的毒蒺藜所伤,让她初次尝到了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如果没有好的身手,再没有好的防身装备,必定是分分钟送命的玩意。 为要自保,她决定还是拿出她的看家本领,最起码首先要做出一个好东东来。 她现在画的,是她前世曾用过的雨金刚。此物做成的话,可以攻守兼备,伞面一般用精钢打造,伞头、伞柄、伞檐、伞骨等处也都制成利器,可劈杀、旋砍、推刺、更可以用来防御箭弩镖梭等各种暗器的伤害。《唐门兵器谱》曾有记载,“收如杀人棍剑,张若藏身荷莲,金刚手中持掌,挡却血雨满天。” 有了这么个东西,再加她无往不利的毒,谁再敢来犯她,定叫他们有来无去。 “这么晚了,在画什么这么认真?” 花著雨正在聚精会神,身后忽然一个声音,吓得她手一抖,一笔就给画歪了。 她回过头,如银的月光自窗子流泄而下,汇聚在一张浓眉飞斜充满阳刚之气的脸上,此人眉间微皱,贵气流溢,取代煞气的是一抹担忧和疲惫。 是那日之后就不曾见过的楚霸。 她皱了皱鼻子,“为什么你每次出现都这么奇特,不能堂堂正正走门吗?” 楚霸难得一见的轻缓一笑,慢慢踱到她的桌前,“如果堂堂正正的走门,又如何能看到你画的什么呢?” 他低头就要看,花著雨急得一下子扑到桌面上,然后迅速把纸抽开,揉在了一起,“这是我的隐私,岂能让你觑窥?你这种行径跟小人没两样六夫同堂最新章节。” 楚霸低声一笑,盯着她的脸面审视道:“你不用藏,看你那么紧张,我已经知道了,你画的一定是你的心上人。” 花著雨撇嘴,渐渐站直身子,“随你怎么想,反正不让你看就是。” 楚霸从她秀长的眉上移开眼目,坐下来从腰际解下一个银质酒壶,举起就灌了一大口,吊而郎当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能让你心想事成。”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别人的事你还是悠着点。”花著雨退后两步重新把图纸铺开,认真折好。 楚霸闻言顿了一下,随即自嘲一笑,“也是,如果不是你来救我,我现在的境地不知已经有多惨了。” 花著雨看了他一眼,淡道:“你我之间说什么救与不救完全是一种造作。我的意思是说,希望太子以后能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那日的事实在不应该发生在你的身上。” 楚霸也看着她,牢牢地,“那你呢?说什么中了簧尾蛇毒,几乎攻心而亡,难道这种事应该发生在你的身上?” 他的目光复杂而深邃,让人不敢逼视。 花著雨别开脸,忽然笑道:“簧尾蛇毒极难寻,我怎么可能真的中那种毒?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相似的毒罢了,死不了。而且我去皇宫说那些话,也并不全为了你,一多半是为了我自己。” “是么?那你的与簧尾蛇相似的毒都能瞒过顾正凉,想必这种相似度非常高,不知道这种毒你又是从何处而来?” 花著雨默然,这个一时还真说不清楚。 “说不出来了么?我忽然发现,你的秘密还真不少。可以当神医?可以为别人都不敢治的怪病下手治疗?似乎还颇有成效。”楚霸收回视线,又是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就当你去皇宫不是为了我,那你告诉我,你让自己受了毒伤一时不能恢复,最后提出不能练习骑射而不能嫁北冥王,你的目的是不是不想北嫁?” 花著雨心里一紧,这一瞬间,她忽然发现楚霸并不是像她所看的那样大大咧咧,他也有极心细的地方。 他站了起来,朝她微笑,“只要你告诉我,你真的不愿嫁北冥王,我明天就可以让北冥王暴病而亡。” 花著雨吓了一跳,他又想干什么? 她忙摆手道:“你别胡来,谁说我不愿嫁北冥王?昨日在皇宫那么说,只是担心北冥王瞧我不上眼,然后耽误了皇太后的病情,绝没有其他意思。” “那你昨日中毒说是为了你自己,又是为了你自己什么?” “这个……”花著雨一时无法自圆其说,急得脑门都差点冒出汗来。楚霸呵呵一笑,一手执壶,一手抹了抹她额前碎发,“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免得伤脑筋。其实喜欢撒谎的女孩子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知不知道?” 花著雨叹了口气,自己又把头发理顺,“如果你不咄咄逼人,其实也还蛮讨人喜欢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楚霸眨了眨眼,“不过你若是还在喜欢我皇四弟的话,我一定让你达成心愿。” 此话听得花著雨直想翻白眼,“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你别乱点鸳鸯谱了。对了,安平王世子找到没有?长公主现在情况怎么样?” ------------ 第074章 不许二郎 花著雨微凝神,这事并不奇怪,正如她之前向方篱笙说的那样,黎司桐 楚霸仍一脸疑惑道:“更奇怪的是,就是因为怕麒麟玉佩暴露我的身份,我明明在出宫的时候把玉佩取下来放在东宫,又怎么会突然捏在周大鹏的手里?” 花著雨听得一惊,“还有这等事?会不会是你东宫出了内奸,有人故意偷了你的玉佩再交给别人转到周大鹏手里?” 楚霸断然一笑,“内奸不可能,因为我东宫墨文殿的女官和护卫都是曾经跟我在合州出生入死的人,他们每个人的脾性、优缺点我都熟悉,如果说是他们当中出现内奸,那倒不如说是我自己把自己出卖了。” 他说到这里,倒是花著雨忽然想起一段民间传言,曾经在楚霸被封太子之前,太后和不少大臣是极力反对的,说他已少年十五六,却毫无建树。不论是文还是武,都没有看到令人信服的地方,怕是要天下不服,引出非议。最后在一众大臣建议下,才十六岁的楚霸被派到与西齐交界流匪最多的合州十府平定极有可能是西齐始作蛹者的合州之乱。 楚霸一去三年,在无任何外援之下,与流匪多方交战,有一次甚至还有人认为他已经被杀死,结果他却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历经九死一生,他终于在合州十府建起一道天然屏障,流匪再想从西齐进犯,势必要遭受守军乱箭射杀,于是那一带再无匪乱将军嫁到,皇上靠边全文阅读。 如此想来,现在楚霸处于东宫,那些与他一起经历生死患难的人自也不会舍弃,如今同他一起守在东宫,那么其中出现内奸的机率果然小。可是好好的东西为什么会跑到已死的周大鹏手里? “而且我接到你可能在秋婉楼有危险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姑姑和司桐在那里,看来是有人以你为诱饵,特意把我引到那边去,不知道你的行踪有谁清楚,而且还知道我们的关系?”楚霸思索着问道。 花著雨抱臂边走边思考,“这个把我当诱饵引你上当之人,第一,他和陈太后一样,截获了长公主将来秋婉楼请神医的消息。第二,这个人不仅知道你与长公主走得近,更是清楚你我之间熟识的关系。第三,这个人应该知道我懂些医术。如果要达到这么多条件,那个人除了我的丫头芍药,再就只有……四皇子楚明秋了。”她本想说出方篱笙,忽然想起他云月玉珠般的眸子,这个人,她马上就自觉排除了。 闻此言,楚霸又狠狠灌了一大口酒,“你说得没错,这个人除了皇四弟绝无其他人选。”他冷笑,“他这是想借刀杀人,借太后之手把我拉下马,他来坐收渔人之利,以为他真可以坐上东宫之位?恐怕也太把事情想简单了。” 花著雨捏着下巴走转过来,“之前他曾派人监视我,被我一起收拾了,想不到他还能猜测到我的行踪,也是还有些本事。他这次出手如此之狠,忽然让我想到一事。” 楚霸看着她,“什么事?” 花著雨抬起头来,双目放光,“四皇子曾想让我作证太子殿下当街斩杀陈大公子之事,我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没让他得逞。不过在半月湖的时候,我却反过来暗指我表兄顾其忠曾在我和亲的路上出现劫杀我的事,四皇子现在担负查案之命,我想,他现在肯定已经对顾其忠动手。所以我现在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查查顾其忠还在不在左相府。” 楚霸有些不自然地动过头去,“查个人自是小事一桩,我明天就可以确实的消息。” 花著雨也不点破他的目光闪烁,望了望天色,笑道:“时间已不早了,明天我还有事要忙,殿下是否该离开了?” 楚霸咳了一声,忽然从袖底拿出一个珠红描金花长形盒子塞到她手里,然后跳到窗外,好像又想起什么事,半转身子靠在木窗上道:“那日救你的黑袍人是谁?” 花著雨眼珠转了转,睁眼说瞎话,“我也不知道是谁,那人把我提出去了就自己跑了,还好后来有师父来接我,不然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告诉他是方篱笙,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看来遇到了路过的侠客,你的运气倒好。”楚霸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便提气腾空而起,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花著雨关上窗,打开他塞过来的盒子,在黄色缎子上,静静躺着一把尺来长的短剑,她拔开外面的黑色鲛皮鞘,当寒光四射的剑身映现在她瞳孔里,她不由赞叹出声,“好剑!” 她深知古代的铸剑术就算拿到现代也无与论比,而此剑如一泓秋水,剑身寒气迫人,又是出自楚霸之手,恐怕非一般普通之物。 她轻抚剑身,想不到楚霸也知道她不爱红妆爱武装,送这么个好东西,确实再适合她不过。 可是这些东西毕竟是死物,想到日间左相那冰冷的笑意,分明是,如果北冥王不愿娶她,她就已经失了利用价值,那么等待她的结局,便是死。 她暗握手中剑,看来她确实不能再当一个善茬,与其让别人把她当棋子般摆来摆去,不若先把敌人置之死地! 夜凉如水。 花若芸坐在镜前,看着镜中女子脸如白玉,颜若朝华,不由盈盈一笑,伸出如青葱般的手指拿起一支眉笔,开始轻描黛眉,动作轻柔而细腻,像在描绘一幅精致的水墨画一般官术。 “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媚而不妖,表妹的容颜愈发美艳不可方物了。”随着低沉一笑,灯影摇曳,清俊挺拔的顾正凉已推门走了进来。 花若芸也不回头,“表哥事败之后便没再来,难道完全不介意那丫头把我们玩得团团转的事?” 她说的事败之后,自然是指万源米铺的事。 顾正凉近前看着镜中女子,“此事已是发生,其实表妹不必太介怀。虽然被她耍,但是我们只要再稍等等,她的下场恐怕是无法预计的悲惨。” 花若芸一顿,从镜中看着身后人,眸色瞬间狰狞,“不必太介怀?她坏我名声,计赶母亲。如果今日不是外祖出面,母亲已经被她赶走,真到了那时候,出丑的可不只是我,连带顾家姐妹都要一并遭人唾骂,无法说到正经人家。这么样,都叫我不必介怀吗?” 顾正凉垂下眼一笑,动手帮她散发,“我让你不必太介怀,是因为怕伤了你的身子。再说明早就可以得知北冥王的意图,如果她完全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相信就连你们家的老夫人和你爹都容不下她。到了那时候,她还不是任我们捏扁搓圆?不要再气了。” 花若芸哼了一声,旋即又柔眉顺眼地笑了起来,“如今我母亲这般凄凉,全是拜我那好妹妹所赐。依我看,如今我三哥已进漠旗卫,我的婚事照外祖所说会定在寿康王府,根本无需皇上赐门好亲事,把我那好妹妹嫁给北冥王的价值根本算不上什么,不如现在就让她尝尝你我的手段。” 花著雨自从半路被劫杀回来后,好像每天都在找茬,先是若梦一再遭她毒手,然后是母亲,如今她的名声也被损,如果不把她生剥活剐,又如何解心头之恨? “既然表妹如此急切,让她嫁不成北冥王然后由你亲手惩治还不简单?”顾正凉把她的发一缕缕梳平,然后双手放在她肩上,望着镜中的女子,“只是日间祖父说要让你议亲李家世子的时候,你的脸色并不好看,难道看不上他?” 花若芸眉梢眼角一黯,“表哥是胸怀大志的人,就算是为了表哥,我也会去帮你拉拢李世子,表哥不用担心。” 顾正凉欣慰一笑,“不枉表哥疼你,不过你说吧,你说你看中了哪家公子?如果行的话,表哥会帮你盘算盘算,看看到底合不合适。” 花若芸眼里闪过希冀的光,回头道:“其实我觉得太子不错。如今他也并未有太子妃,宫里也不过有个良娣,加上皇上和皇后娘娘似乎极为中意他,皇后娘娘又是膝下无子,弄得不好,寿康王府会全力支持太子,再加上我们花家和顾家的势力,九皇子和太后一脉就根本不足为惧。” 顾正凉眼里的阴暗一闪而过,勾唇笑道:“既然表妹是中意他,为什么不早说?就算太子眼高于顶,我总要想个法子帮表妹把愿望达成,并且还要助他登上皇位,不过就是……日后你真嫁给了他,当了皇后,却又舍不得下手杀他,我岂非蛋打鸡飞?” 花若芸又喜又惊,起了身一把环住他的脖子,一脸娇嗔,“看表哥说的,我早已是表哥的人,又岂会背叛表哥?他日我若成了皇后,没有表哥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表哥?” 顾正凉一脸邪气地把手摸上她胸部,低头邪笑,“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话好说?表妹就等着将来当皇后吧,不过今晚还得先是我的人……” 他一把将女子柔软的身子抱起,大步朝床榻走去,好一阵火热激吻,当女子在他身下婉转娇吟时,他的眼里同时射出狼一样的光芒…… 西山马场,月色当空,静夜如澜。 淡淡的月色从白绵窗纸上透过来,带着潮湿的水汽,屋里帷帐翻飞,一只金色风铃吊在窗前,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破冰的歌声武极天下。 方篱笙坐在一片青白帐幕之间,一方乌木小几,两方蒲团小座,一只青青玉壶,两只莹白酒盏,一副白玉棋盘。 “是刚才才得到的消息,宝兴帝已用千里马急速传书给北冥王,问他若是花七小姐受了毒伤,恢复大约还要七八天的样子,能不能宽限一些日子考较七小姐的骑射之术。”正善轻脚走进来,恭身道。 方篱笙缓缓落下一粒白子,“消息来得太迟,想必千里马已经到白郸州了,我们追已不及,那小子听到这个消息想必现在笑得在地上打滚。” 正善想笑又不敢笑,憋着脸,“恐怕是吧。毕竟长老为了接近花七小姐想出这么个烂主意,全然不像长老的作风,北冥王肯定要笑得前后打跌。” 方篱笙哼了声,又重重落了一粒黑子,“算了,让他去笑吧,我又不会少块肉。” 正善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长老能这样想就好。不过在经历了七小姐昨日拼着中毒为太子开脱的事之后,今日朝堂上一片哗然,想来七小姐又打破了很多人的计划,不少人已对她恨得咬牙。特别是花不缺去了一趟左相府后,态度大转变。后来才得到消息说,好像是顾家要为花不缺填上了亏空,就为了花不缺不被楚明秋拿住把柄。” 方篱笙终于抬起了眼,“看来这次事后,花不缺会彻底倒向顾家,他仓库里一旦有了米粮,定然就会趾高气扬,不再会把我这个同盟会长老放在眼里,以后再想见花著雨他岂非要推三阻四?” 正善脸一黑,“长老,我们现在在谈花不缺即将倒向顾家的事。” 方篱笙却自说自答道:“依我看,还是让他的仓库里空着好了。” 他忽然一笑,抬眉道:“你去把顾家帮花不缺填补亏空的消息泄露给楚明秋知道,我相信过不了几日,漓江上过不了几日会传来调动米粮的货船全部侧翻沉没的消息。” 他说着就起了身,笑吟吟地边朝外直走边道:“不过别忘了趁火打劫,若是真让那么多的米粮藏身江底就太可惜了,将来如若让著雨知道,以她那么爱财又节俭的性子,恐怕会要插腰骂我败家子。” 正善一脸愕然,随即望着他的背影直叹气,人家小姑娘现在连正眼都不愿瞧他,之前还为了救别的男人往他身上扎毒针,他这个所谓的师父不伤心吗?又凭什么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是否太自信过了头? 想到这里,他不由在鼻孔里哼哼,师父?师父?世间有他这么剃头挑子一头热厚脸皮的师父吗?恐怕初心根本就不纯正! 翌日一早,花著雨吃过早饭,荣华堂那边就派了人来相请,说是让她去那边等宫里的消息。 花著雨也极是想知道那个有着茹毛饮血之名的北冥王究竟怎么回答,便随来人一起去了荣华堂。 老夫人也才刚把早饭吃完,想不到顾氏会规规矩矩在一旁侍候着,倒是真有为人媳低眉顺眼的样子。 她向老夫人请了安后,便坐下道:“宫里还没有来消息么?” 老夫人漱了漱口,“想必就在这么会儿会有消息,也不急,先坐下喝口茶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花著雨也当她是说了心里话,便装作无心道:“如果北冥王不中意孙女这个中过毒的人,看来日后孙女还得要重新议亲了。”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俗话说好女不许二郎,若是北冥王不中意,你已经是许过二婚了,声名在外,日后谁家儿郎还会来府里提亲?” ------------ 第075章 恭喜恭喜 花碧媛一脸幸灾乐祸之色,“七妹,如今如若连北冥王都不愿娶你的话,已经是第二次被人退婚了,这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呢,谁还会娶一个身患隐疾的女子回去啊。” 嫁不出去的女子是不能死在娘家的,更别说进宗祠,将来过世后就是一孤魂野鬼,下场凄惨得很。一屋子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花著雨,好像她们已经看到她将来孤苦无依被破乱麻布随意扔到乱葬岗的凄凉场景般。 花著雨自动无视,微抬眼,也不再试探,“祖母的意思是说,如若北冥王不娶孙女,那么,国公府便再无孙女的立足之地?” 如果她和和亲西齐的孪生姐姐花著月出生的价值便是为国公府创造价值,除了这个后没有一丝亲情可讲,那么,也算是彻底断了她对这家人的任何念头。 其实真正的花著雨早已为这个冰冷的家族献出了生命,而她这个异世而来的灵魂,岂能还会任他们拿捏? 甚至,不能让两姐妹就这么白白的死了,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老夫人沉着脸,目光犀利如刀,“相信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当初你娘生下你姐妹两个,按祖制,是只能留一个的。后来是你娘抱着你们两个苦苦哀求,祖母一时于心不忍,才把你们姐妹两个都留了下来。如今我们能好端端有衣有食把你养到十五岁,也算是尽了我们家长的责任。万一你又被北冥王退了婚,于我们花家脸面上不好看得很,为了这些还未出嫁的姐妹们,你都当该有自觉自梳去观音堂当斋娘不是?” 得到确切的答案,不由让人暗抽了口气,去观音堂当斋娘与出家伴随古佛青灯有什么分别? 坐在一侧的花若芸微挑了下眉,嘴角漾起一抹冷笑。 花著雨袖底的手指蓦然死握,既然个个无情,也别怪她绝情。 下了早朝的花不缺心情极好的急匆匆就要往国公府里赶,半路却见到方篱笙带着正善慢悠悠往乾清殿行去,便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方长老在忙什么?” 方篱笙负手而笑,“不敢,方某哪有什么事好忙,还不是为了筹粮的事?至今我都还没筹到多少粮食,怕到时候完不成南胡陛下交托的重任,正想去找皇上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面瘫宝贝,变身吧全文阅读。” 本来不太想理睬他的花不缺顿时惊出一身汗,忙上前陪笑道:“原来是筹粮的事,上次不是和长老说了吗?只要等长老把余下的那小部分粮食筹集齐,我们大泽国储粮随时可以调大量米粮出来。” 方篱笙悠悠笑着,意味深长,“可是至今方某连半粒米都没瞧到,又如何安心?不若花大人现在就带方某去国储粮瞧个仔细,也好让我高枕无忧?” “这个……这个自然是可行的……”花不缺背脊都在冒冷汗,吱唔了一下,顿时脑袋里灵光一闪,上前揖客道:“因为本官刚才接到关于北冥王的消息,需要马上传回府里,不如方长老随本官回府,先喝杯热茶,待本官把这件皇上吩咐下来最急的事处理了,本官马上就带长老去国储粮,如何?” 风瑟瑟而过,拂动人心。方篱笙双手拢在袖子里,微皱眉,面带难色。 正善上前与他唱双簧,劝道:“长老就让花大人先把皇上吩咐下来的事处理了吧。其实您老有两日没去看七小姐了,好歹她也是您弟子,虽然毒已解,您不是也该去瞧瞧么?” “是是是,这位说得极是在理,我们著雨整日都还在翘首以盼,问长老为何没去看她呢。”花不缺为了不被揭穿,顾不得脸面的一通胡掐。 方篱笙似乎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那孩子……怎能如此粘我……” 正善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世间有比他脸皮还厚的人么? 几个人又调转头朝武国公府行去,等马车到了国公府门口,花不缺亲自将方篱笙迎了下来,并且让下人马上去内院通知花著雨,说宫里有消息了,叫她在二门候着。 “如今我们著雨因为受了毒伤,恐怕再练骑射之术会有些难度,不知道北冥王会不会不再娶我们著雨?”方篱笙在府内悠然前行,状似无意闲扯。 花不缺因为心刚放下,竟也没听出他的“我们著雨”之说的不妥,只是暗抹了把汗顺着他的话道:“著雨中毒那天皇上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白郸州问北冥王意思了,今早就得到了消息。还好,北冥王并不是个不通情理之人,听说我们著雨受了毒伤,竟是十分关切,别说什么换人,他还要马上快马加鞭到京城来安抚他的媳妇儿……” 这句话还未完他就收住了,虽然这是北冥王的原话,可是他这个当爹的岂能如此说?好像他有多急切嫁女一样。他脸上微有尴尬。 方篱笙眼眸几不可察地眯了眯,似笑非笑道:“那恭喜花大人要添贤婿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把埋了十多年的女儿红拿出来让大家品尝。” 冷风无故打了个旋儿,花不缺奇怪地左右望了望,嘴上直道自然自然。 听说宫里来了消息,还要在二门候着,花著雨也不迟疑,便是起了身。而老夫人和一干人自也是急切的想知道结果,便也齐齐迎向了二门。 一众人才刚翘首以盼,就见花不缺陪着一个身姿秀逸步态优雅的年轻人过来,一众女眷齐齐摒了呼吸,目光不约而同投在了年轻人身上。 花若芸自是认识方篱笙的,当下在老夫人身后略带嘲讽道:“七妹,你师父来了,为何还不去迎接?” 一听此人就是传说中花著雨的师父,正直勾勾盯着来人的花碧媛、花碧丽两姐妹齐抽了口冷气,若是让她们也能拜这样清绝无双的人为师,死也愿意。 老夫人也没料到那位方长老会如此年轻俊雅,愣了一下,才道:“这位是……” 花不缺赶紧上前介绍,“这位是方长老,著雨的教习师父,长老,这是本官母亲黄金遁最新章节。” 方篱笙微揖而笑,“因为著雨的事,还让老夫人出门等候,真是不该。著雨,有这样为你操碎了心的祖母,当该要在膝下多尽孝道才是。” 他这一笑,仿似万物瞬间都失了颜色,几个怀春少女情不自禁满面飞红,好像那笑颜正对着她们一般,不胜娇羞的低下了头去。 偏花著雨暗翻了个白眼,这厮今日来,又想干什么? 老夫人对方篱笙印象极好,看花著雨脸上毫无恭敬之色,斥道:“七丫头,我们可是礼仪世家,尊师重道最是应该,还不快请你师父进屋坐?” 花著雨心里哼哼,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礼道:“师父。” “乖。”方篱笙笑得一脸慈爱,果然一副为人师长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你身子还有伤,岂能在外头久站?进屋坐着吧。” 花碧媛顿时装着和花著雨亲熟道:“是呀,七妹,既然你师父来看望你,快请进屋坐吧。” 她秋水般的眸子掠过方篱笙,一眼眼的风情。 著雨却不想再与他们进去再寒喧,只扯了扯嘴角,就望着花不缺道:“父亲,北冥王如何说?” 所有人也齐齐看向他。花不缺笑得眉眼都都开了,“自然是好消息。北冥王说了,他不介意你中了毒伤,甚至还很关切,说最多五日就会到京来探望你。皇上还安排了四皇子最多后天起程去迎接,这下著雨该要放心了。” 这个消息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扶着老夫人的顾氏眼角抽了抽,花若芸依然垂头冷笑,何氏暗叹花著雨就算死也不是无主的了,命好。秦氏则笑道:“北冥有这份心,果然是最好的结果,著雨,刚才老夫人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老夫人提了提眼皮,“祖母也是说了句大实话,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既然北冥王介意,接下来就好好养伤,别到时候又添了什么乱子。” 花著雨又是失落又是失望,闻听老夫人之言,更是让她憎恨不已。 她也不表露出来,只是对方篱笙道:“师父那日教我骑射的要领还没掌握,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再给我说一遍?” 方篱笙微笑,“为何不可?” 老夫人还要说什么,花不缺顿时咳着阻止了她。 顶着背后诸多神色各异的目光,花著雨领着方篱笙到了僻静的荷花亭。 此时亭外碧水绿荷,凉风送爽,虽然偏僻,却份外安静。 “说吧,把我叫来这里,究竟有什么好事?”方篱笙撩袍坐在石凳上。 花著雨咬了一下唇,“那日的事……对不起。” 方篱笙斜睨她,上下打量,“你也还知道对不起么?可知道我那日被你毒得受了多少苦?” 听到此言,紧跟其后的正善羞愧得退的远远地,这分明又在讹诈人,可怜的七小姐,千万别上他的当。 看他这么精神,可不像受过苦的样子。花著雨没好气道:“你受了苦,都是自讨的,谁叫你不让我走?” 方篱笙脸色微沉,双手抱胸,望着外面随风摇曳的荷叶不说话。 ------------ 第076章 开始撒网 “我不想让你走,是因为我不想你陷身险境,相信以你的头脑,总也能辩出个是非好歹来。”良久,他才眉目不动的淡声道。 花著雨撇了撇嘴,心是好心,谁知道他的另一层意思不是巴望着楚霸快点遭难?看他表面好像是个粮商,暗地里明明有不少搜集情报的网络,这种人,向来深不可测,目的难明,光凭表象,谁都不能说自己把他看透了。 她一脸不服的样子,让方篱笙不由一叹,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跟你说再多也是枉然,直接说正题吧。” 花著雨这才一笑,也在他身旁坐下道:“不知道师父认不认识技艺高超的铁匠?” 他睨她,“干什么?” 花著雨从怀里拿出那张昨晚精心绘制的雨金钢图纸,“我想让人帮我打造这个,可是普通的工匠肯定达不到我的要求,所以才向师父求教。” 方篱笙看了她一眼,把那图纸慢慢摊开,当看到上面画着一个标注精细的伞状物,各等利刃伸缩处设计巧妙,不由眸子暗深,光影起伏。 这东西出自她的手,确实有些惊世骇俗。花著雨细心观摩着他的神色变化,心里略有忐忑。 他笑了一下,忽然附身低下头,在她耳侧幽幽道:“这东西可不简单,你说,我该不该猜测你根本就不是花著雨?” 他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轻吐,不像在问什么惊人至死的话,反而像是在问她吃过饭没有。 花著雨心里一跳,皱眉后仰,目光停在他清若秋水又隐含深意的眸子上,“这种说法可不好玩,师父,您老人家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方篱笙再近一寸,微笑低语,“我活到这年纪,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遇到过?世间事,只有人想象不到的,没有不可能发生的。就算你不承认,有这张图为证,更不能阻止我这个想法的迅速滋生。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他的气息如芝兰青桂,瞬间将人完全笼罩。花著雨若再往后仰想避他气息远点,恐怕就要躺下去了,一时退无可退,只能那么僵持着与他对视。 由正善看来,两人此刻的姿势暧昧极了,像是即将亲吻在一起的情侣,绯白相间,养眼极了。他弯了眼,暗笑着侧过了脸去。 半晌,花著雨才眨了眨眼,口不对心地软声道:“不管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我是谁,始终都是师父的弟子。师父当该有责任有义务维护弟子的一切安全,弟子也有责任有义务赡养师父的晚年。” 方篱笙不为所动,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在花著雨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笑了,伸指捏住她的下巴,柔声软语道:“你说得没错,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把我这师父放在眼里,我们之间的这个议程完全可以毫无异议的达成静墨莎君。不过像之前的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或者为了别的什么人再扎我一根毒针,我不敢断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的拇指在她光洁的下巴上下意识地摩挲,感觉又酥又麻。花著雨整颗心都快跳出胸腔,猛吸一口气大声道:“我们现在在讨论找工匠的事,师父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她说完就双手撑着往旁边滚去,她宁愿摔地上也不要被他这么控制,太难为情了。 方篱笙低笑一声,手臂一捞,准确将她的腰身圈住,随即往胸前一带,两人已半旋着站了起来。就在花著雨感觉她整个人被他揽在怀中时,他已放开了她,退后一步,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笑吟吟道:“工匠的事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像这种有攻有防的武器,除了那个人,恐怕再没有人比他的制作更精良,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好像刚才的威逼利诱完全不存在般,他竟然可以这般气定神闲的说话,着实让花著雨愕了一下,有没有比他还会装羊的? 真是遇到了变脸妖怪。 她叹了口气,“既然是师父极力推崇的人,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为了能把我的要求精准达到,可能还真的需要带我去见那位工匠。” 方篱笙自是明白她要求见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日后还有东西要打造,免得又要来找他? 他很好说话地点头,“心动不如行动,我们现在就去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今天就能碰到他本人。” 说完,他已径自收了图纸,转身举步下了凉亭,花著雨紧跟而出。 由于有了方篱笙这块招牌,直到走出大门,除了一些探头探脑观望的下人,一路都是畅通无阻。 等上了高山驾的那辆青油马车,方篱笙已半倚在软垫上。花著雨特意选了距他远一点的地方坐下,马车启动。 “其实你锻造这种兵器,不若自己练些防身的功夫。”马车走了一会,方篱笙貌似随意地说。 花著雨连摇头,“第一,我这个年龄再练武不可能有什么成效。第二我不想吃那个苦。我平生也无大志,只要有衣穿,有饭吃没人来算计我就会安安静静过小日子,所以有这种玩意略略防身就行了。” 方篱笙很是为她考虑,“如果你嫁的是北冥王,以世人对北冥王的传言,恐怕距离你说的这种小日子相差十万八千里,难道你以为以这种玩意能挡得了北冥王的恶习?” 其实他想说,防御色狼的最好办法就是身体力行,在不可能的方位攻击对方要害,一击便中,让对方再无雄起之日。不过顾忌到她现在还是个小丫头,他憋着没有把他的真实意图直白的说出来。 花著雨脸暗黑,她从来就没准备嫁北冥王过,又何用去挡他的恶习? 她哼了哼,“这是我和北冥王之间的事,师父就别管了。” 方篱笙脸色瞬间沉了沉,闭上眼,真的不再说话了。 马车七弯八拐,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停了下来。车厢内沉闷,花著雨迫不急待地跳下马车,方发现马车是停在一个破旧的小巷子里。而高山和正善已站在巷子尽头一扇辨认不出何种漆色的木门前,她走过去道:“难道这里就是那位手艺精湛的铁匠所住的地方?” “没错。”正善笑道:“三十年前,这位铁匠曾被前任国师李虚子亲自请去将作营打造过各种机关暗器之类比较复杂之物。在二十年前的葛那十州一战中,这位铁匠也曾前往潼临关帮李虚子布下铁石阵拦阻东临鬼面阎罗的铁骑入侵旧爱新欢,总统请离婚最新章节。后来李虚子失踪之后,这位铁姓铁匠因断了一腿也便退了出来,至今都隐在此处为人打造兵器。而且他是不精奇之物他绝对不会收,据说到现在为止,二十年间,他也就帮人打造过三件兵器,不知道七小姐的东西能不能入他法眼。” 这么气派?花著雨暗咋舌,不过这种有奇怪脾性的人,往往能人所不能,有些架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当即就去敲门,敲门声响了老半天,却没有人应。她正想问有没有人,门后终于响起拉拉踏踏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一个惺忪的童声不耐烦问道:“谁呀?吵死人了。” 随即门被拉开,就见一个十二三岁头发蓬松皮肤黝黑的男孩子揉着眼睛探出头来,看到他们一行三人,就挥着手厌恶道:“是来打兵器的么?我师父才喝醉了酒,三日后再来吧。” 他说着就要关门,花著雨伸出一腿抵住,“小弟弟,我们好不容易才过来,岂能说三日后就三日后?如果是铁师傅酒醉不醒,我给他一粒醒酒丸,保叫他马上清醒如常,不信你让我试试?” 男孩子更是嫌弃得直皱眉,“我师傅想醉,总有他想醉的理由,干嘛要让他醒酒?不打兵器就不打兵器,快走开!” “哟呵,年龄不大,脾气倒大。”花著雨偏偏是一脚不收,还狠狠一脚踹开了门,笑嘻嘻道:“不是说只要是精妙的兵器就会接么?我今日带来了,为何还要人等?有多了不起?” 男孩子见被她挤了进去,也是怒了,“就算你东西来精妙,今日不接就是不接。我师傅也没多了不起,前两个月就算是排场够大的国师大人亲来,师傅他老人家要睡觉的照样睡觉,国师大人还不是也等到他老人家自然醒?你又算哪根葱,居然还敢叫醒我师傅?” 正善和高山同时动容,想不到位高权重的秦惑那厮也会来这里打兵器,不知道打的什么? 正善拉住花著雨,堆着笑道:“不知道国师大人的等待,是否等得铁老师傅为国师大人打造出精良兵器?” 男孩子不屑地一哼,“国师大人又怎么样?东西入不得我师傅的眼,照样没接,他还不是白等一趟?” 正善还要问,院子里头一间低矮的屋子里已传来苍老的说话声,“小青蛙,师傅已经醒了,叫客人把东西拿进来让我瞧瞧吧。” 男孩子一愣,显然没料到醉酒的师傅还会接生意,转而就不甘不愿道:“好吧,你们把图纸拿进来,师傅瞄一眼,若是不合格,你们就可以滚了。” 他出言不逊,如果不是一个小孩子,花著雨说不得就要惩治他一番。 正善忙问她要图纸,“东西可有准备好?” 花著雨瞄了眼马车,“师父拿了。” 正善立即走到马车那边,等方篱笙把图纸递给他,才过来带着花著雨和高山往矮走去。 进到里面,只觉又阴又暗又潮湿,还满屋的烟酒气,而就在东边草炕上,一个还在叭哒叭哒抽着旱烟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那里。 老者满脸皱纹,背弓着,短褂下的右裤腿很明显是虚空的,果然是个断腿老先生。 正善要和他打招呼,他挥了挥手,“把东西拿来我瞧瞧就行了,废话少说。” 正善把图纸递给那男孩子,男孩子恭敬地递到老者面前,随即又点了一个灯盏端到老者面前。 老者这才放下旱烟慢慢打开图纸,好像也不过一晃眼间,他就把图纸极不客气地一扔,冷笑:“这种东西居然也敢拿来让我打造?把我铁老儿看成了什么人?快走快走,不要站在这里惹我生气至尊杀手妃:凤破九霄。” 花著雨没料到自己如此的精良设计居然会被他当垃圾一样扔了,也有了气,自己把图纸捡起,“老先生既然如此恃才傲物,对这样的设计都不屑一顾,为何还要把门打开,不若就此死死封着算了?” 见她不敬,男孩子大声轰赶道:“还说什么废话?没听到我师傅叫你们快走吗?快走快走,我要关门了。” 如此无礼,正善和高山也来了气,两人率先调头就走,不想不知何时,方篱笙已负手缓步进来,他抽掉花著雨手里的图纸,脸色隐隐带着阴沉,“你们出去,让我来劝劝老先生。” 正善和高山同时对视一眼,“长老……” 方篱笙挥挥手,转身朝铁师傅走去。 高山和正善果然听话的把花著雨和那个男孩子往屋外提,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 花著雨以为方篱笙那个黑心肠要对老先生用刑,趁着正善和高山去捂那个男孩子嘴巴的时候,赶紧贴着门缝朝里看。 那老师傅似是知道方篱笙要么是劝他,要么是要对他动粗,兀自躺倒在炕上,“不接不接,就算天王老子来也不接,哪怕你剁了我都算了,别再浪费口舌。” 方篱笙居高临下,淡淡道:“铁老儿,你确定你不接?” “不接不接不……”老先生先还是在连连拒绝,忽然又住了口,一下子撑坐起来,瞪大了一双老眼直不愣瞪抬头仰望方篱笙,花著雨还想看下去,却叫高山一下子面无表情的给拉开了,“七小姐看什么?” 花著雨正想推他,里面已传出老先生无与论比的惊呼声:“……怎么可能……” 然后里面就寂然无声。 她和一脸惊恐的男孩子被拉到院子里,也不过才盏茶功夫,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已拉开,方篱笙一脸云淡风轻地从里面走出来,“没事了,老先生已经答应,他会日夜赶工,过半个月来取吧。” 然后他就径直朝门外走去,“高山,日后你就负责七小姐行程安全,正善,我们走。” 正善怜悯地看了一眼高山,马上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高山像僵尸一样的脸上抽了抽,终于有了不满之色。 花著雨也知道方篱笙因为一句话生了气,不想上前说好话,便也由他去——一句话就生气,有当师父的样子么? 倒是那男孩子以为别人把他师傅怎么样了,像哭丧一样冲到里屋,却见老先生安然无恙呆呆地坐在那里,方才止了哭声。他的真情流露,倒也让人感动。 花著雨实在奇怪于方篱笙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老先生答应了连国师大人亲来都不曾答应的要求,是他惯常用的威逼利诱?或者拿着白晃晃的刀子比着人家的脖子要打要杀? 想来想去,这两种可能都有,毕竟据她短时间的有限了解,那人这种事干起来轻车熟路。 等她回到国公府,已是午时时分,吃过午饭后,正准备去找花不缺说把阿旺和小丝调来她院子的事,阿旺却一跛一跛地走上前道:“小姐,奴才想了又想,觉得小丝就留在这里让小姐使唤有个照应,奴才还是在前院当个跑腿的才行。” 花著雨盯着他,“为什么?” 阿旺低下头道:“小姐在府里无权无势,好些个府里动静都不知道。奴才若在外面,倒可以当小姐的耳目,不致小姐遇事措手不及吕氏外戚最新章节。” 花著雨心里一震,“你在外面,若是再遇到上次这类事,又如何是好?” “小姐但请放心,奴才有了这次的教训,一定会更谨慎,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 花著雨沉默着,现在她既然要对这个腐朽无情的地方大动刀戈,最需要的,果然是消息灵通。阿旺向来机灵,肯钻营,让他去做这件事再适合不过。可是……她又怎忍如此忠心的人再涉险? “七小姐,我和我哥还有琴儿姐自小家庭遭难后就一起被卖到国公府,一直都遭人白眼打骂。自从琴儿姐说过小姐的好后,我和我哥都极为琴儿姐找到了一个好主子,当看到小姐身为国公府小姐,遭遇却比我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好不了多少,也极为小姐感到不平。之前小姐为了救我们兄妹大动干戈,又彻底让我们感动。小姐,我们没读什么书,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就让我哥去外院呆着,小丝愿在小姐跟前尽一分绵薄之力。” 这时小丝也齐齐和阿旺跪了下来,一脸真诚恳切,却也坚决。 花著雨忙起身把他们扶了起来,“有话好好说,以后别再这么跪来跪去,再说你们的伤还未全好,该好好休息才是。” 阿旺和小丝同时摇头,“没得到小姐的肯定答复,我们心难安。” “小姐就答应他们吧。”这时芍药竟带了一个人进来,笑着道:“小丝本来就和琴儿亲近,两人一起在静婷苑也免了她们的分离之苦。至于阿旺,男儿志在四方,关在我们这个小小院落里又如何有出息?就让他在外院吧,说不定老爷哪日看得起他,还能升个职份呢?” 花著雨一见她领进来的是楚霸身边的女官阿信,顿时知道昨晚交待楚霸的事有消息了,当也不再犹豫,叹了口气道:“阿旺既然有此心,便随你自己的意吧。你妹妹小丝就不用担心了,呆在我的院子里,以后绝不会让人再伤害她。” 阿旺和小丝连忙称谢。 “北冥王马上就要进京,不日说不定就要嫁去北冥当王妃,这些丫头小厮难道没准备带去吗?”阿信左眼角还有瘀青,想必那日在秋婉楼也是受了伤的。 花著雨笑了笑:“该带的自然会带。不知道阿信今日来有什么事?” 芍药知她们有要事要谈,便带了阿旺和小姐下去了。屋里静下来后,阿信才低声道:“果然不出七小姐所料,顾其忠自三天前去了丽春院后就不见了踪影。太子让人在丽春院一阵暗访,才发现顾其忠最后是和红妓肖软软一夜春宵后不见的。而四皇子手下陈长青是肖软软的常客,两人关系极近,这么想来,顾其忠极有可能是被四皇子掳走了。” 花著雨沉吟,“太子无法查到他被关押到哪里了么?” 阿信道:“太子查到这个消息,就动用不少关系往各个牢狱里查探,都不曾见到顾其忠的身影。据太子估计,四皇子府有一座非常神秘的幽冥院,如果顾其忠真的被抓,那么他极有可能在那里。” “那顾家呢?人都失踪了三天,他们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顾其忠长年流连在青楼妓院,左相府的人都不愿管他,任他在外自生自灭,出去个三五天又有谁过问?” 花著雨皱紧眉,半晌未语。 阿信垂下眼低声问道:“七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花著雨想了想,“如果太子能力所及,不知道能不能进入幽冥院,探知顾其忠的确切消息?” 阿信看着她,眼里略有失望,她以为几次接触下来,这位七小姐会对太子生情,结果却等来这么一句话。 “这件事我回去后会向太子提及,只要不太危险,我想太子都会去查的桃花难挡,妖孽难防最新章节。” 花著雨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你和太子了。” 阿信摇了摇头,“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花著雨起身送她,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哦,对了,太子今早听闻七小姐即将嫁北冥王的消息,很是为七小姐高兴,来的时候,他让我给七小姐送上声恭喜。” 花著雨道了声谢谢,就唤芍药送她出国公府。 “小姐,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真的嫁北冥王吗?”送客回来,芍药进来担忧道。 花著雨轻蔑一笑,“我经营了这么久,你以为北冥王还能娶得了我?” 芍药眉心一跳,“这话又怎么说?” 花著雨从屉子里拿出那把楚霸送的短剑,慢慢拔开皮鞘,幽幽道:“陈太后下手欲将长公主和安平王世子一举斩草除根,后来因为有楚明秋参与,误打误撞把太子拉进来,反而救了长公主。虽然现在安平王世子不知下落,可是长公主最后的底线已被陈太后挑起,如今她已经全然绝望,就算她没有直接与太后抗衡的能力,但是除掉还未进京的北冥王,斩了太后的后进药援,她肯定还是会办得到的。” 当初宁愿冒险去救黎司桐,最终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芍药一脸疑惑,“难道长公主不担心与北冥交恶而引来两国交战么?” 花著雨轻笑,“长公主对生已无任何希望,她还怕什么?皇室本就对她绝情,她又怎么会再顾忌那些根本与她无关的大事?” 芍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是,如果是我处于长公主那种境地,恐怕早已疯了,现在仇人就在眼前,她岂会放过如此简单而容易除去仇人的机会?” 她顿了一下,“可是……如果小姐不嫁北冥王,以老夫人的性子,加上老爷只认权势利益的势头,小姐必定会被他们送到观音堂,终生当个死气沉沉的老姑婆。这可怎么办?” 若真要把她送观音堂,她就让这国公府变成一片荒芜,别怪她心狠,是他们不仁在先。花著雨望着森寒的剑身眯了眯眼,“这个都还不是当务之急,我现在只是担心,日间老夫人提及我若被退婚将被送进观音堂当斋娘的时候,花若芸埋头冷笑的样子,恐怕因为她妹妹和她母亲接连受创,她的名声大受损,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不管我嫁不嫁北冥,估计她都会有大反扑,而且定然是最恶毒的。我现在要防的,不是别人,而她。” 芍药大为赞同,“那小姐准备怎么做?” 未时过后,一直在闭目思索的花若芸再也坐不住,忽然唤了胡妈妈,让她叫门房把马车准备好,她要去她外祖家。 她向来有主意,胡妈妈不敢多问,便去安排了。 待马车备好,花若芸才要上去,就听身后传来了花著雨虚弱的声音,“三姐姐这是要到哪里去?” 花若芸像被蛇了一口般蓦然转身,果然见到花著雨由芍药轻扶着徐徐而来。 她扯出一抹自认放松的笑,“听说外祖母身体有些不适,我去探探她老人家。” 花著雨抹了抹额头的汗,“正好,刚才我的头又在犯晕,好像是余毒未尽,正要去找二表哥再给我看看,我们一起去外祖家吧。” 花若芸狐疑地看着她,真有这么巧? .. ------------ 第077章 阴云密布 花若芸不太好拒绝,便示意花著雨上她的马车。 这时高山已赶了马车过来,木然道:“长老交待负责七小姐的行程安全,七小姐要到哪里去,我送你。” 花若芸的笑容僵住,扭头看向面相呆板却棱角分明的高山,那位方长老特意给安排的车夫?是方篱笙嫌花家连个马车夫都养不起,或者是特意做给所有人看,大肆宣扬如今花著雨也有了靠山? 花著雨抿嘴一笑,“和我三姐坐一起,又有什么不安全的?芍药,你去上高山叔的马车,我和三姐说会话。” 芍药点了点头,“那小姐自己着紧一点。” 高山也不勉强,反正能跟着就行了。 花著雨和花若芸同上了马车,花若芸还是假意细心的给她膝上盖了一件绣缠枝梅花软锦,笑着道:“七妹马上就要与你未来的夫君北冥王见面了,心里是不是很期盼?” 花著雨软绵绵地坐着,“哪里。外界对他的传言极是不好,如果不是因为皇太后需要,哪个女子愿嫁?不过女人生来总要嫁人的,嫁好嫁歹,也要看命。” 她拉了拉软锦,看着花若芸半开玩笑道:“之前外祖说要给三姐议亲,不知道寿康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花若芸浅笑,“这才说了两天,哪里那么快?恐怕到时候还是要先看看妹妹出嫁了。” “也是费伦的游侠猫。寿康王府非同一般,不仅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而且还是三位外姓王之一的世子议亲,自然会要谨慎一些,什么与人有染的,或者声名有损的女儿家肯定是入不了他们眼的。就跟八妹一样,无故就被四皇子的人害得怀孕了,父亲因为他的权势也不敢告御状,忍气吞声的,闹得现在八妹不知身在何处,实是令人可叹啊。” 花著雨是哪壶不开揭哪壶,一席话下来,把花若芸的脸气得青中泛白,她的手指在袖底暗暗搓捏着,仍是在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因为以花著雨现在的身份,她实在不能明目张胆把她怎么样,不然,那就是与太后为敌,将来若是花著雨出了什么事,说不得她还要被安在怀疑之列。再者,在她的精心安排下,花著雨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在她死前,她一定会好好折磨她,让她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些羞辱之帐,留待以后一起细算。 看着花若芸被如此激都还沉得住气,越发让花著雨确定花若芸有了更毒的计划,她不禁冷笑,她这次去顾家,不也就是搬救兵?正好,顾家权大势大,动起手来才有意思不是。 在老夫人的荣华堂里,二老爷花基业和何氏皆在坐。 “母亲,您也知道,碧媛年底的时候就要满十七了,这么大的女孩子还没出嫁,到时候就要成别人眼中的笑料了。现在是不是该给她说户好人家了?”花基业小心翼翼说道。 老夫人皱眉道:“碧媛长得清丽可人,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把她的婚事拖得如此之久?以我们国公府的门楣,不可能没有合适的人上门来提亲,为什么不早把亲事议好,等到成老姑娘了再议陡惹人笑话。” 就知道她要这么说。何氏看了一眼站在老夫人后面的顾氏一眼,微带一丝自责道:“都怪媳妇太顺着她了。一直以来,一些她看得来的,别人又嫌我们老爷不是……我们高攀不上。唉,再来一些上门提亲的,要么是男方长得实在太上不了台面,要么就是品行不佳的。一去二来,就给拖到了现在。” 这明明在暗示因为是二房,没有承了国公爵位,别人都看低她女儿了。 老夫人如何不明白,不过手背手掌都是肉,她自也明白他们说的是实话。 她微点了点头,“高来低不就,也确实为难你们了。这些年基业不仅打理府里的田产,经营也很顺手,人各有长,他在这方面有天分,对府里也是有莫大的功劳。如今如果不把碧媛说门好亲事,日后能帮着把还小的建安和建宏两个弟弟拉扯一把的话,在我百年之后,你们二房恐怕还要粘附着大房过活……” 树大分杈,人大分家,等大房的花胜南花长瑞一旦成家立业,爵位下传,二房三房再想求个什么恐怕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再加上有个尖酸刻薄的顾氏在,等她当了婆婆,这府里的事别人哪还插得上言?她成了一言堂,到时候能帮衬的,自然也只有他们自己的亲姐弟。 老夫人顿了一下,看着两口子继续开口道:“是不是如今你们心目中有了合适的人选,想叫我帮你们去把亲事说成?” 花基业和何氏对视了一眼,微有不自然道:“母亲说得没错。今日我见那南北同盟会方长老一表人才,为人温雅,虽是边城首富,只是经商,不过颇得南胡和大泽两国尊重,他这种半政半商的家世与我们国公府这一房的境况颇为相当。如果我们碧媛能与他结为连理的话,于我们二房甚至整个国公府都有益无害。” 他边说边细细盯着老夫人的脸,暗观她的表情变化。 老夫人心里有数,之前花碧媛看方篱笙时的眼睛里就写满倾慕之意,怕是她看中了,才让这两口子过来说道。只是……她沉吟道:“这个提议不是不好,我看那方长老年纪轻轻,为人也及是有礼有度,如若不是个持重有才之人,方家断乎不会让他担此同盟会重任。可是,如今他已是著雨的教习师父,如果让碧媛与他议亲,怕是会乱了辈分,陡惹外人笑话。”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颤抖吧机甲男。”何氏当即来了精神,“依媳妇看,著雨拜他为教习师父也不过是之前的权宜之计,何况现在北冥王已不让著雨学骑射了,方长老也便与她无任何关系。再说……” 她神秘一笑,“之前大伯故意让著雨与方长老接触,不就是为了拖延国储粮不足的事吗?与其让著雨拖延,不若我们结成亲家,以后再什么事都就更好商量了不是?” 花基业故意脸一沉,“这事也能随便拿出来说么?小心传出去给掉了脑袋!” 何氏缩了缩脖子,花基业才转头语重心长道:“刚才她也说得没错,著雨毕竟是马上就要嫁北冥王,如果再让她与一个年龄相当的男子接触,恐怕会对声名不利。他们这半路师徒既然做不得真,若是能结为姻亲,反而对我们国公府极是有利,母亲说是不是?” 老夫人沉吟了半晌,“只是不知这方长老可有成家?如果他有了妻室,总不能让我们碧媛去做小吧?” 这语气,分明是同意了,何氏大喜,眉开眼笑道:“所以才劳烦老夫人出马帮我们打听了,万一他已有妻室,也只有做罢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我会找个机会请方长老过来问问,暂且就别让碧媛太上心了,谁都不知道成不成。” 花基业夫妇连声称是,顾氏则在身后沉静得好像没那么个人般。 花著雨和花若芸来到左相府,早得到消息的相府管家在她们下车的时候蓕钼上前相迎道:“三表小姐,七表小姐,听闻你们要来,大夫人、二夫人、几位小姐已在花厅备了不少零嘴等着了,快请进吧。” “想不到我这一来还劳师动众,倒让两位舅母和表姐妹费心了。”花若芸语气中不无炫耀,回头对花著雨道:“七妹自小时候来过一趟相府,后来由于各种因由便再未来过,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大舅母和二舅母最是好客?” 花著雨偏是淡淡道:“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会还记得?不过趁这个时候再拜见肯定就会知道了。” “那倒也是。”花若芸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与她并肩往大花厅里行去。 高山停好马车,根本不用人指点,就自觉找个地方去坐了,然而只眨眼之间,就逛得不见了人影。 大花厅里甚为热闹,一张偌大的圆桌上铺着杏色打了绺子的流苏桌布,官窑定制的荷叶碟碗中尽是各式糕点甜品,瓜果蜜饯,特别是透着清香的冰镇西瓜,让人一看就直流口水。 一个方脸微胖的中年妇人坐在主坐左侧,妇人眼角下垂,虽然穿得华贵,却难掩因皮肤松驰突显的年龄问题。 中间主座空着,右侧坐着一个秀目瓜子脸的妇人,约摸三十多岁,或者更年轻,面上肤色有红有白,双目有神,未语先笑的样子,比之前的那个妇人看着让人感觉亲和多了。 再往下,就是曾在半月湖见过的顾含烟、顾敏贞,右边第四个位子上的几个年龄稍稚的小姐就不认识了。 花著雨把三座之人约略打量了一番,就随着花若芸的称呼走到微胖的妇人面前行礼道:“给大舅母请安,给二舅母请安。” 她来前已向芍药了解到,左相顾锐诚统共生了五子三女,长子顾进年是嫡出,如今任职工部侍郎。次子顾州勋是庶子,却头脑相当好用,善于钻营,现任鹤州刺史,掌有实际兵权。其他子嗣虽也任官,却并不起眼,且有的外放,并未一起住在左相府。 顾其忠就是顾进年的长子,也是眼前这位大舅母陈氏所亲生,是顾锐诚的长孙,可是由于顾其忠不思上进,一直以来喜欢花街柳巷愿当纨绔子弟,左相是极为不喜欢他的。 如果顾进年这一房要指望顾其忠撑起门面来,恐怕要气死混世魔妃最新章节。好在他还有一妾室贺氏,生有两子,一文一武,都极是上进,时常得到顾锐诚的称赞,方让他扬眉吐气了不少。 顾含烟和顾敏贞是大房陈氏所生,两人还算婉约乖巧,朝着两个聪敏乖巧的女儿着想,陈氏才小有一些成就感。 而顾正凉为二房顾州勋和旁边这位二舅母林氏所生,虽是次孙,却极得顾相欢喜。而且顾州勋很是会待人,包括林氏在内,他们对顾老夫人都甚为敬重,于是多年下来,顾老夫人也把他们当了亲生子媳来看。再加上顾正凉才学逼人,在晚一辈子嗣中是最有担当的,老夫人更是对二房没有另眼相待。 大舅母顾氏撩了撩眼皮,“听说最近我们的七表小姐风光得很,不仅让我们的若梦被送到庙堂,连孩子们的姑妈都被差点赶府,功劳可不小啊。” 开口就没好话,可见此人涵养如此一般。花著雨不卑不亢道:“大舅母过奖了,若梦的事只能怪四皇子,实是与我无关。再说母亲,唉,如果不是赵管事,她又如何会落入现今的境况?” 陈氏撇嘴一笑,“嘴儿还是挺硬的,怪不得老夫人一听说你来就病了,原来是个灾星。含烟,敏贞,你们两个日后可要距这个灾星远点,可别被粘了霉气。” 顾含烟和顾敏贞一脸嘲笑之色的脆生生应了个是,便扭转头不再看花著雨。 二舅母林氏则是笑着打圆场道:“大家都别和著雨开玩笑了,好不容易来趟,今次可得在我们府里好生玩儿才对呀。来来来,今日就由二舅母带着你去园子里看看我们新近移来的花圃,含烟,敏贞,你们两个也要一起作陪啊。” 还不待两姐妹答话,花若芸就接口笑道:“恐怕不成呢。七妹过来,主要是找二表哥的,说是头还晕,怕是身体里还有余毒,以她现在的身子,哪能游园?” 林氏有些惋惜道:“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你表哥还在宫里未回,要不先给著雨找个地方歇着,等他回来了再给你瞧瞧?” 一旁的陈氏动了动眉,转而一副恍然的样子,这瞬间转变,尽落花著雨眼底。 “七妹,看来只有这样了。既然你身子不舒服,那我就先去看外祖母,让下人带你去歇着吧。”花若芸笑着很贴心的安排,任谁都难以看出她笑颜下恨之入骨的杀心。 谁不知道她想孤立她之心?花著雨当不觉,配合着扶了扶额,“确实还晕乎乎的,自是听三姐安排了。” 林氏笑着吩咐身边的丫头道:“去,把七表小姐带到西院的客房去歇息,只等二少爷一回来,务必马上让二少爷过去,知道没有?” 花著雨和芍药随林氏安排的一个眉目清秀的丫头前往西院,过得一些厅廊,便到了一处清静的院落。那丫头给安置了一间干净的厢房,便是出去了。 芍药听闻脚步声渐远,才低声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花著雨丝毫不急,把木窗支起,看着窗外的花红柳绿,驴唇不对马嘴道:“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在这个府里,其实二舅母的发言权比大舅母要大得多。” 芍药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 “而且,那大舅母也一时口快了,说顾老夫人是听到我要来之后病的,也就是说,三姐要来根本不是因为探病,而是另有目的。” 芍药又点头,“奴婢也听到了。” 花著雨一笑,“而且我敢断定,二舅母就是个笑面虎,说什么二表哥不在府里,肯定只是个托词,说不定他现在正坐在哪个软榻上,等着人向他禀报我在这里等着他。” .. ------------ 第078章 一路顺风 芍药道:“既然小姐断定二表少爷在府里,难道真要坐在这里枯等他来?我们的目的不是……” 花著雨望着半空飞过的一行白鹭,笑盈盈道:“别慌。这相府里的人,背后里肯定个个都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现在送上门来,如果他们沉不住气,总会出点什么幺蛾子。正好,我趁此机会可以一来把自己弄得更狼狈一点,等北冥王来的时候,定然会被吓得晕过去,顾家也自然要跟着遭殃。二来,趁着乱的时候,我们两个也可以把那些话隐隐绰绰的送进陈氏的耳朵里,提起她心里的疑惑,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如果……” 她侧目回头轻盈一笑,眸光晶莹,“他们什么也不干,就说明在酝酿什么更毒的计谋,回头你就按我说的去做,一定会收到不错的效果。” 芍药点头,抿嘴一笑,“奴婢相信小姐的判断,我这就出去一趟。” 华正堂里,花若芸含悲带切的给顾老夫人行礼。 坐在红木椅上的穿着团花锦褙子的顾老夫人一把拉住她,眼眶含泪道:“我的儿,可让你们母女受苦了。” 花若芸顿时也哽咽起来,“外祖母,母亲真的好可怜,不仅被父亲嫌弃,每日还被祖母使唤着,跟个下人一样,以后叫她日子怎么过?” 顾老夫人瞪眼大怒,“花老夫人敢如此苛待我女儿,是看我们相府没人么?” “老夫人别生气,”林氏笑着给她顺气,“之前不是听爹回来说过,花老夫人和姐夫还不都是看在花七小姐马上就要嫁北冥王,故意做给她看的么?过段时间,等花著雨出了京,他们肯定还会让姐姐恢复原位的,您就别把身子给气出病来了。” 陈氏也笑道:“是呀,弟媳说得对,有我们相府撑腰,他们国公府敢对我们顾家人怎么样?如果不是顾忌到皇太后,那个花著雨又算哪根葱?再说您瞧瞧,今日她还不是因为余毒为清还来找我们正凉,正凉一时半会儿不给她看,就让她多受罪就是了。” 顾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那小娼妇整出那么多事,不仅让若梦不见了,还让我们顾家脸面不好看,我岂能让她就那么轻易嫁去北冥?在她去之前,总要让她尝尝我的手段才好重生美味佳人全文阅读!” 花若芸抬起眼,向左右二面看了看,林氏懂味,立即示意他们都退了出去,之后问道:“若芸是有什么想法么?” 花若芸叹了口气,“恐怕现在没有一个人有我如此想把七妹千刀万剐。而她看起来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这多次下来,她不仅毫发无伤,反而是我们母女都莫名栽在了她手里。我给她下的结论,就是她心肠手段都阴毒得很,如今又还有个南北同盟会的师父,那方长老似乎对她不奈,今日来的时候还专派了个车夫跟着,所以,为免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我们还是稍安勿躁。不过我倒有一计,一定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还要与我们沾不上半点关系。” 顾老夫人盯着她,“你有什么好计?” 花若芸眼底阴沉一闪而过,压低声音道:“皇上不是派四皇子后天启程去京城外接北冥王?如果……外祖母能给宫里的明妃娘娘稍个话,叫她想个说词,让七妹也一同起身去迎接北冥王,只要等她出了京,到了路上,万一出个什么事,责任只在四皇子身子,与我们又何干?” 陈氏听完捂嘴直笑,“妙,妙,还是我们若芸好使,如此一来,不仅报了四皇子敢退我们若梦婚事之仇,更是让那个小娼妇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也别想怪到我们头上来。真是太好了。” 林氏却要比她想得多,“让明妃娘娘给皇上说这事也无可厚非,可是,四皇子并非泛泛之辈,如果真是他带人上路,要有多大的能力才能从他手底下动人?” 楚明秋曾经带军灭过五毒教,年纪轻轻,手段就相当狠辣,如今他负责城防,在京城更是网罗了不少能人异士,若是他不想他所办的差出差错,要有多大的能力才能攻破他的防守? 顾老夫人虽然也想花著雨早死,却也理智,“你二舅母说得没错,四皇子非一般人,要想他的事办不成,恐怕非易事。” 花若芸轻浅一笑,“外祖母请放心,此次的事我前后都已经想好,只要二舅能给我派些人手调用,稍后再和二表哥商议一下,这事包准成,还对我们顾家有莫大的好处。” 此时此刻,顾含烟和顾敏贞坐在清风徐徐的花架下边吃葡萄边说话。 “姐,你看到了没有?刚才花著雨那模样,我真想抽死她,你有没有这种感觉?”顾敏贞小口一咬剔透的葡萄,气哼哼道。 顾含烟笑她,“抽她有什么用?反正等不了两天,自有北冥王收拾她,到时候她哭天喊地的时候都有,我们只等着看热闹吧。” “可是还要让她逍遥几天,太便宜她了。假如我是表姐,现在就给她颜色看看,想不到她脾气好得很,还能跟她有说有笑的称姐道妹,就不觉着累么?” “表姐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顾含烟斜着眼皮,“是跟二婶有得一拼的笑面狐狸,绵里藏针也厉害着呢。没准这次来就是出什么主意的。算了,我们只顾我们自己就是,哪能管得着别人的家事?” “也是,爷爷说要把我们的庚帖送到寿康王府,不知那位李皓世子会挑谁?” 两人正说着,刚才给她们去端八宝参粥的丫头平儿就脸红脖子粗的急奔过来,顾敏贞见她两手空空,不由问道:“东西呢?怎么没端过来?” 平儿喘着气气愤道:“回小姐,不是平儿没端来,是在半路的时候,叫七表小姐的那个丫头抢走了。她说她家小姐现在身体极不舒服,去厨房叫现在又做不出来,然后也不打个商量,就把奴婢端的两碗给抢走了,真的是欺人太甚。” 顾敏贞听完勃然大怒,“岂在此理,什么东西,居然敢抢我的东西,真把她当王妃了?姐,我们去瞧瞧,她凭什么抢我们的八宝参粥仙福同享。” 顾含烟本来就花著雨就没好感,这下更是厌恶至极,起了身道:“想必她是嫌我们相府对她太好了,故意来找茬的,去瞧瞧。” 两姐妹一脸憎恶地往西院赶,半路遇到从华正堂出来的陈氏,陈氏见两姐妹脸色不好看,便一问因由,亦是气恨不已,直道反了反了。 不过陈氏已得顾老夫人交待,暂时不能对花著雨恶言相向,便强忍着气,想先进去看个事实了再进行说道。 等走到厢房外,透过窗子,就见到花著雨半靠在藤椅里,芍药正背着身在给她捶腿。娘仨本是要直接冲进去的,结果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陈氏顿时拉住了姐妹两个。 “……但是大表少爷当初确实是受夫人指使干出那样的事,还有之前劫你欲行侮辱之事的事,分明也是夫人的主意。此次他被四皇子查,夫人的意思就是让他一个人顶罪,这样确实可以保了夫人和顾家,只是大表少爷太可怜了,他被关起来,夫人明知道却不通知你大舅母,恐怕就算他死了,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就是因为念着那一丝亲情,又觉他的处境与我相似,我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大舅母。而且也怕我说了,大舅母根本就不相信……” “所以小姐还是别说了,免得到时候两头不是人……” 花著雨恰好睁眼,仿佛才发现门口多了三个人一般,怔了一下,随即淡定道:“大舅母,表姐……” 顾敏贞自是听清楚了她刚才的话,上前微急促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大哥怎么了?被抓了?被谁抓了?快说!” 陈氏也沉着脸上前,花著雨睁大眼,一脸无辜,“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你们别问我。” 陈氏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神色有些冷厉,“别以为我们耳聋,说,到底其忠出了什么事?” 花著雨盯着她泛白的指骨,不疾不徐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舅母逼我也没用。” 顾含烟呸声道:“你若不说,我现在就叫你好看!” 她们娘仨威逼加恐吓,花著雨抬眼看了她们一圈,蓦然扑哧一声笑了,“好吧,看在我刚才喝了两位表姐的八宝参粥的份上,就给你们说一点。不过呢,大表哥的事事关重大,如果两位表姐真想听实话的话,请帮我把外面看着,别叫闲杂人闯进来了。不然我可能真的走不出这院子了。” 顾含烟和顾敏贞齐看向陈氏,陈氏用眼色示意她们出去,她量花著雨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顾氏两姐妹出了门,芍药跟着出去把门带上,屋子里一片寂静。 花著雨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两口,“其实,大表哥的事,我还是昨晚无意之间听父亲和母亲提起的……” 她略微清了清嗓子,“父亲问母亲,说顾其忠怎么会关在牢里?是不是与母亲有关?母亲开始还不说,后来一听说有可能是四皇子派人关的,这才惊恐的说出之前她派大表哥在我和亲的路上拦劫,欲让大表哥毁我清白的事。父亲听得大怒,如今大表哥被四皇子抓走,不知道有没有得到具体证据,一旦查清底细,皇太后那里还不把花顾两家一起铲了?父亲勒令母亲把她惹的祸事自己给平了……” “不可能!我们其忠再不明事理,也不会去干半路拦劫和亲队伍的事。一定是你在撒谎!”顾氏完全不信地怒斥。 花著雨笑了笑,抬眼看着陈氏,“我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本来我也是不说的,看吧,我现在说了,舅母又不信,罢了。不过……大表哥现在在府里没有?” 这一问顿时让陈氏脸色青乌,她儿子几天没回来,她又如何不知道? 见她脸色发沉,花著雨就知她已经相信了三分男配的小填房。又叹了口气道:“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就算大表哥想不承认,但是以四皇子的手段,总也会让他认罪的。只怕到时候大舅母再想见大表哥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顿时让陈氏眼里充满恐惧。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事情真的就闹得太大了,毕竟这是与皇太后作对的事,弄得不好,还会被担上谋逆之名,这整个顾家,怕都是要被诛连了。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出这种事,我现在就问老爷去。”陈氏颤着双唇,有些站立不稳地转身要走。 花著雨慢悠悠道:“如果我是大舅母,我绝不对这个时候跑去问大舅。” 陈氏蓦然转身,“为什么?” “因为……这事现在大舅还不知道,如果由舅母去问,一旦他查实,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少庙,为全局着想,恐怕他不是要去救人,而是要灭口,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你别危言耸听,就算是事实,那可是他儿子,老爷绝不会干出那等事!” 花著雨垂下眼,“为了家族利益,毁掉一个儿子又算得什么?大舅母看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陈氏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那可是她的儿子,就算再不好,也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儿子。顾其忠自小就顽皮,没有上进心,他爷爷就极是不喜欢他。他老子每次朝顾正凉一看,再看他不读书,整日就游手好闲,更是不打就骂,除了她这个娘,从来没有人看得起他,或者真心疼爱他。 如今他不学好,他姑妈也把他往邪路上带,居然胆大包天敢干出劫人羞辱的事,如今事发,怎能让他一个人顶着?杀他灭口?这事恐怕让他祖父知道,真会干得出来。 她一时越想越后怕,她一个不稳撑在桌上,“其忠已经四天没回来了。以前他也这样,想不到这次会出这种事……这该如何是好?明明是他姑妈干出来的事,为什么要栽在他身上,现在他被抓了,难道我这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了吗?” 花著雨也不出声,让她一个人想。 哪知陈氏忽然又盯着她,一脸审视和狐疑,以前的花著雨在姑姐的嘴里不就是个懦弱的软蛋么?现在怎么说起话来如此有条有理,甚至还直击人心?那眼神,那笑容,哪一样看上去不像个精明之人? 她冷笑:“我不信,看你这么个样子,一定是你在使什么幺蛾子。” “我能是什么样子?还不是被人逼出来的?即将成为北冥王妃的人,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遇事就哭哭啼啼?有谁可以帮我解决吗?”花著雨摇了摇头,幽幽叹口气道:“算了,信不信在你,反正我是做到了我的良心。只是,父亲让母亲自己想办法平息,恐怕母亲这两日想不出法子,肯定要来找大舅商量,与其舅母去问惹怒大舅,不若就让母亲来说,毕竟是母亲惹出来的事,他们兄妹好说话。如若大舅母不信,我再苦劝也是枉然,不若这两日看看母亲会不会过来,若是她来了,为辨真假,大舅母何不多留点心,听听他们到底说什么就是了。” 陈氏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不住的变幻,花著雨斜看了她一眼,不经意道:“其实四皇子还是对我有些情意的,如果舅母真的担心大表哥,我倒是可以找个时间去问问四皇子……” “你别作梦了?找个时间?找什么时间?说不定现在下圣旨的公公已经到了国公府,后天一大早你就要随四皇子一起出京去迎接北冥王,你有机会问,恐怕也没命来告知我真相。”陈氏也不是个白痴,转眼就想到了两全之策。 花著雨听得心里一震,出京迎北冥王?谁的主意? 她的手几不可察的握了握,不动声色道:“舅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你不像个蠢货,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陈氏毕竟在顾家当长媳这么多年,脑袋怎么可能塞了浆糊?她索性坐下来,镇定道:“既然你说四皇子对你还有些情意,反正我也不知真假重生兵团一家人最新章节。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一旦证实其忠真的被他关押审讯的话,我希望你能劝他把我们其忠放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花著雨别脸一笑,“我凭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陈氏一脸阴郁道:“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个天大的机密,关系到你的生死。” 花著雨心一沉,关系到她生死的大秘密?恐怕是她知道花若芸如何害她的计划。见她不出声,陈氏伸手摘下她头上的一根凤尾钗,她把钗子逢中掰开,从里的凹槽里滚出一粒黄豆大鲜红欲滴的药丸,她把药丸摊在手心,深沉道:“那个秘密我可以告诉你,让你能趋吉避凶,但是你必须服下这粒药丸。以防万一你骗了我,最后会死得更惨。” 花著雨盯着那药丸,心里暗笑,竟然有人用毒用到毒祖宗面前来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她盯着那粒药丸,“本来我是没准备管大表哥的事,因为只要我嫁了北冥王,一切都会与我无关。但是舅母的这个机密却让我非常好奇,好吧,怎么交易?” 陈氏见她怡然无惧的样子,心里着实也有些佩服。如果是她的两个女儿遇上这等事,恐怕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哪能还如此淡定呢? “事情很简单,你把药丸服下,我告诉你机密。毒性在半个月后会发作。这期间四皇子出京,定也没空理会京里的事,所以我会证实你话的真假,若是真的,直到顾其忠安全为止,我会给你解药。如果四皇子不放他,你出事。就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能保证大表哥的安全,我就会死,是吧?” 陈氏点头,“不错,你自己选择。” 花著雨笑了,事情简单,可这位大舅母还真不简单,只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好了利用所有能利用之事物,确实是她之前把人小觑了,不愧是在大宅院混过的,出手就是不一样。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那粒药丸,看了两眼,嗅了两下,然后就和着茶水喝了下去,“为了表明我没说谎,我已经按舅母的话做了。所以,舅母可以说那个天大的机密了。” 眼见她吞了下去,陈氏是完全放了心,随即压低声音,把花若芸的计划彻底抖露了出来。 陈氏母女才走,林氏就带着顾正凉和花若芸来了,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异色,甚至对花著雨还十分的客气。顾正凉拿了拿脉,又拿出一瓶药丸,叮嘱按时吃药,一定能在极短的时候内把余毒除尽。 花著雨把药丸拿出来看了看,这一次,顾正凉果然用了极珍贵药材所制的药,恐怕是希望她能安稳离京吧。 她装作不知,道了谢,才和花若芸辞别了出来。 依然由芍药坐高山的马车,两姐妹同坐,两人一路都像毫无隔阂般有说有笑地回了国公府。 果然,还没进门,韩管事就迎了出来,“三小姐,七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如果再不回来,老爷都准备着人去相府请呢。快点快点,李公公都等了好长时间了。” 花若芸扶着胡妈妈的手下来道:“出了什么事?李公公等我们作甚?” 韩管事陪笑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过李公公来,好像是来传皇上口谕的,两位小姐快点吧。” 花著雨也扶着芍药的手下了马车,娇柔无比道:“我的身子软得很,才刚找表哥拿了药还没来得及吃下去,韩管事若催得太急,怕是就此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凤回最新章节。” 韩管事一脸尴尬,花若芸生恐她真的这时候出事,忙扶住她,“回头就把药吃了,表哥的药向来灵妙,药到毒除,放心,马上就会没事的。” 花著雨笑了笑,在韩管事的带领下带到客厅,果然见到一个中年白面公公由花不缺陪着在说话。 两人上前见了礼,李公公便朗声道:“奉皇上口谕,为彰显我们大泽对北冥王的尊重,也为表七小姐打心底里认同这门亲事,责令七小姐随四皇子一起出城相迎,明早起程。” 花若芸有些意外,“不是说四皇子后天启程么?” 李公公笑道:“三小姐有所不知,北冥王听闻七小姐毒伤,心急如焚,是快马加鞭往京城里赶的,本来要五天时间,又给提前了一天,皇上是担心北冥王忧虑过度,才叫七小姐一同去迎,希望七小姐能体谅皇上的一片苦心。” 圣旨都下来了,哪能不体谅别人的苦心? 花著雨谢了恩后,李公公说有事就走了。 花若芸含意颇深道:“没想到皇上竟让你去接人。不过不管怎么样,三姐预先恭祝七妹马上就可以见到如意郎君了,望你一路顺风。” 花著雨微笑,“谢谢三姐的祝福,我一定会一路顺风的。” 花若芸轻笑而去。 等花不缺送完人回来,看到花著雨还坐在客厅里沉思,便道:“还在想什么?难得北冥王看重你,你现在就进去准备吧,这一去一来恐怕也要三四天时间,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若有差的东西,赶紧叫人去准备。” 花著雨看着他,郑重道:“我知道。不过,此去路途较远,女儿素来和四皇子又有些隔阂,以防万一,爹能不能给女儿安排几个身手不错的随从?” 花不缺一口就应了下来,“这个你无用担心,你不说爹也会派人跟着你的,明早只管安心上路吧。” 从客厅里出来,芍药忍不住低声道:“想不到事情会成这样,时间太紧,真是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花著雨若无其事道:“我们措手不及,别人也不是措手不及?今晚辛苦点,陪我多准备点东西,明天在马车上也是可以补睡的。” 两人边走边说,快到静婷苑的时候,忽然从树后蹿出一个人来,吓了芍药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五小姐花碧桢,她不由笑道:“乌七抹黑的,五小姐这是要把人的胆吓破么?” “就是看你们两个胆子大不大来着。”花碧桢嘻嘻一笑,一把拉住花著雨的手,“七妹怎么才回来,黑漆漆的路面,也不怕撞到鬼么?” 她眼睛在昏黑中亮晶晶的,忽闪忽闪,很是灵气。 “哪里那么容易撞鬼?”花著雨看了看四周,抿嘴笑,“怎么只五姐一个人?九妹呢?” 花碧桢眼珠转了转,“七妹还真是细心。其实我来呢,也是受她所托,哎呀,也不算受她所托……” “什么托不托的,这个时候了,五妹和七妹在说什么呢,这么亲热。”随着这一声,就见来路上有几个人提了灯走来,听声音,也知道是花碧媛。 花碧桢干笑了两声,到了嘴边的话彻底缩了回去,“我们只是偶遇,难道二姐也是偶然逛到了这里?” 花碧媛窈窕的身形渐渐在灯影下清晰,她巧笑嫣然道:“今晚月色尚好,自然是出来四处走走的。好巧,就遇到五妹和七妹。” ------------ 第079章 自己憋着 花著雨笑了笑,“真的好巧,这么晚了,二姐和五姐要不要到我屋里坐坐?” 花碧桢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是早点回去。” 花碧媛则笑应道:“好啊,听说七妹明天要去迎接北冥王,好像是七妹要嫁人了一样,二姐心里又喜又悲,今晚陪你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芍药暗地撇了撇嘴,平日都不来往的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花碧桢一怔,“明天七妹要出门么?” 花著雨点点头,“刚才皇上来的口谕,明天随四皇子一起去接北冥王。” 花碧桢神色微急,“要什么时间回来?” 花著雨想了想,“具体也不知道,大约四天左右吧?” 花碧媛也看出了什么端倪,“五妹是找七妹有什么事么?” 花碧桢眼睛微黯,“没有。想必七妹还有很多要准备的,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倒是花著雨有些好奇她欲言又止的背后究竟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七妹,你明天出京有和你师父说吗?”花碧媛一脸热心。 花著雨漫不经心地往屋里走,“师父只管教习,岂会管这些私事?就如二姐说的一样,有些父女兄妹都要避嫌,我们这半路师徒,更是要注意才是,免得到时候落了人的口实。” 花碧媛一噎,她这是在拿她的原话堵她的嘴了。可是她实在太想了解方篱笙的一些事,若是日后再见他,总要打扮得入他眼才对。 她咬了咬牙,权当听不懂花著雨的话,嗔道:“七妹也真是,以你们的人品,谁会那么说你们?就算你那日跟他一起外宿一晚,也没人把你们往男女关系上想呢。” 花著雨笑而不语。 一时冷了场,花碧媛搜肠刮肚还想找个合适的话题,芍药却扶着花著雨往内室走,“小姐头还在发晕,快去歇着,奴婢这就端水来让您服药。二表少爷一再交待,服药后要好生休息,不然明天就会没精神头,可不能把正事给耽搁了。” 她这分明是在赶人,花碧媛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没达,眼下又不能再纠缠,只得恨恨盯了眼敢赶主子的芍药,就自找台阶的告了辞都市大厨仙最新章节。 “小姐,二小姐忽然造访不断问你师父的事,不知道怀有什么目的?”芍药等人一走,立即就把门关上道。 花著雨头也不晕了,从柜子里翻出她所有的宝贝摊在桌上,“你不见白天她看方篱笙的眼神在放绿光?分明是动了春心。此来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肯定是想打听方篱笙的事,我才懒得应付她。” 芍药意外,“意思是她看中了小姐的师父?辈份上可不得了,小姐以后别理她了。” 花著雨撇嘴,“谁当姓方的是师父?是他自己往脸上贴金罢了,我从来就没承认过。如果二姐把他诱到手,我还巴不得,免得那厮没事总来缠我。” 芍药见她说得很认真,不似作假,不由暗叹了口气,世间恐怕也只有小姐不屑于方篱笙那等气度的人与她接近了。 她低头又见花著雨在鼓捣一些见所未见的药材,问道:“小姐是准备明天出门的东西么?可是这都是些什么?” 花著雨把一撮黑漆漆的药粉小心翼翼装进一个小瓷瓶里,“毒药。虽然我知道了三姐会买凶半路动手,但是她与顾正凉商议的多,就连舅母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怎样动手。为了自保,今晚我少不得要多装一些防身用的毒,到时候若有人敢犯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去。” 陈氏之前透露的消息,也就是花若芸提议顾老夫人向宫里进言让她出城的事,然后花若芸已让顾家帮她调来一批江湖死士,会不计手段引开楚明秋的注意力,再趁机对她下杀手,让她终不能嫁与北冥王,一报前仇。 这个消息看似没多大用,却告诉了她不少事。第一,顾家帮调来的一批江湖死士,这个说法分明有问题。顾家是朝中重臣,担有各紧要职司,怎么可能有江湖死士可调?要么是他们有谋逆之心,暗养死士,要么是动用管地方的顾州勋,让他调派人过来劫杀她。这两样,不管是哪一样,若能抓住把柄,都可以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提醒了她,一路上不仅要多作防范,更是要贴紧楚明秋的人走,他们既然说要引开楚明秋的注意力,自然是忌惮他的,跟紧他,危险相对来说就小得多。 第三,花若芸已恨她到了非让她死的地步,并且不计后果,包括楚明秋将要担上的罪责。那么可以证明,现在顾家已经不屑于拉拢楚明秋,他们的目标是谁?婧皇后娘家寿康王府的李皓世子?真的是要改而支持太子吗?恐怕是另有什么图谋。 想到了这里,她笑道:“明天我去后,你务必把我安排的事一一到位,相信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正在收衣物的芍药抬头道:“小姐真不带我去?用人会方便么?” 花著雨摇头,“父亲会派人跟着我,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大可放心。” 两人收拾到半夜才妥当,第二日天才麻麻亮,花不缺就已派人来催,花著雨不急不忙地吃了饭,方随来人前往前院。花不缺给她准备了四个干练的带刀护卫和两个身形稳健的婆子,看他们神情,相信身手不弱,倒没什么可挑剔的。 老夫人领着一众人都出来相送,花著雨与他们略微道了别,便自登上了马车,四个护卫骑马护其左右,两个婆子带着一应之物相随。 马车一直行到武直门,一身藏青锦袍的楚明秋已骑在马上相候,太子楚霸身背大刀,带着三分煞气三分贵气四分霸气的骑在健马上与他并肩而立,两人外形本是一个冷肃,一个豪迈,此时楚明秋竟一反常态,与楚霸谈笑风声,不时传来楚霸爽朗的大笑声。 他们身后是身着软甲的铁骑兵士,约摸五六十人,个个精神抖擞,英气逼人。 夹道还有一些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交头接耳,除了一瞻两位皇室皇子的风采,此时又指着姗姗来迟的马车不停的小声议论,无非都是一些花著雨与楚明秋以前的八卦,如今两人同出京迎北冥王,直当是笑话星际法师行全文阅读。 不待马车停稳,楚霸就当先策马上前,朗声道:“花七小姐,此次出京,本宫和皇四弟已经商议好,你们就在离京一百里的曲靖相候,快的话一日行程,慢也就一日半,你的伤体可承受得住?” 花著雨玉手一勾,撩开帘子,露出一张如杏花初绽的脸,“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为了皇太后的病体,小女子这点伤体算不得什么,还请殿下让宫里的皇上皇太后不必挂心。” 楚霸哈哈一笑,随即又眨眨眼,“父皇让本宫过来相送,能听闻花七小姐此言甚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可与他那晚问是否不想嫁北冥王的神色大不相同。花著雨微笑,“一路顺风。” 楚明秋自动过虑掉那些调侃不堪的话,亦策马过来道:“七小姐可有准备好?如果没事了的话,我们现在就启程。” 花著雨探头看了那些英武的铁骑一眼,点了点头,便放下了帘子。 楚霸送他们出了武直门,就打道回府了,楚明秋一行人跃马扬鞭,护着马车直奔城外,马蹄激起水花一路,迸溅出清脆的响声。 西山马场,方篱笙正在欣赏一幅前朝名师的山水画,正善就撞了进来,“主子,花七小姐已经走了,您就不去送送?” 方篱笙头也不回,负手立于画前,根本就不回答他,只是悠闲道:“我现在是同盟会的长老,怎么又改叫主子了?” 正善一脸鄙视,“人家真正的长老还有那些老家伙现在被您丢在万花院找不到南北,想必现在都快精尽人亡了,您怎么就好意思继续披着这副好皮囊顶着别人的名为非作歹?” “谁说我为非作歹了?”方篱笙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慢吞吞道:“我只是想劫了大泽的这些粮食而已,也只是看上了南胡的那些铁石而已,我为我的目的,真正的长老们为了他们的美女,各得其所,有什么不好?其实我这个长老是当之无愧的,你们就不要再看不顺眼了。” 正善还要说,他又睨着眼道:“昨天就说顾家从南方调来的粮船已入了漓江,今天差不多会到壶口,一切人手备好了没有?” 正善这才想到正事,“属下已经探察到,除了我们的人守在壶口一带,果然见到了四皇子的亲信也在那一带布了大批人马。四皇子非常精明,估计他们不会亲自下手,而是利用壶口水坝在有利的地方突然放闸,然后再趁水流湍急之时撞翻他们的货船,事成后,顾家会完全找不到一点痕迹。” “然后呢?”方篱笙看着他。 “没有然后。”正善正色道:“如果他们是用撞船的话,与我们之前的计划完全相左,我们想神不知鬼不觉得到那些粮食,恐怕不是易事。因为就算我们有蛙人,粮食数目过大,打捞起来很麻烦。属下的意思是,看能不能在货船撞沉之前,我们就能上船将粮食全部搬光?” 方篱笙微皱了下眉,“这样做的话,可费事得多。” “鱼与熊掌,总是不能兼得。既想得好处,又不想费神,恐怕世间还没那么便宜的事。” 方篱笙措着下巴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亲自过去,最好能调动神风营的人,让他们在两方船只还未相撞前就把双方的人拍死,然后劫粮,再弄出两方船只相撞发生侧翻沉船事情的场景?” 正善实在佩服他还只开个头,他就已经把他所有心思猜准的神思维,哈腰一揖到底道:“主子精明,属下正是此意。” 问完话,方篱笙根本就不再理他,侧目对门外道:“怒叔,刚才正善进来的时候说的什么话?” 听到召唤,怒叔赶紧笑眯眯进来恭敬道:“回长老,正善进来的时候问您为什么不去送送七小姐重生美味佳人。其实我刚才听高山说,连太子都亲自送她出城,您这个身为师父的没去,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还揖着未起的正善恨不得一脚踹飞怒叔,方篱笙已微眯了眼,危险道:“嗯?太子送她出城?” 怒叔好像极喜欢看他这模样,故意添油加醋道:“听说两人郎情妾意的说了不少话,七小姐还红了眼眶。” 红了眼?难舍难分? 方篱笙一弯笑意浮起,“怎么个红眼法?掉了眼泪珠子?” 这个神情让人发怵,怒叔不敢再编造,吱吱唔唔。 方篱笙的脸瞬间阴了下来,“高山。” 目送花著雨离城的高山一步出现,“属下在。” “你昨晚来报,不是说顾家调了鹤州官兵充当死士要置七小姐于死地么?为什么没跟去?” 高山面无表情道:“可是七小姐昨晚也说她从来就没承认您是她师父,还说希望她二姐能把主子诱到手,免得主子老去缠她。” 此时此刻,恐怕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具杀伤力的了,正善和怒叔同时不得不佩服高山敢说出如此直当又不好听的大实话。 方篱笙脸色阴沉得可怖,眼里黑气翻涌,一弯总是似有若无挂在唇角的漫不经心早已荡然无存。 他冷冷盯着高山,高山依然木无表情,好像过了千百年,他忽然拂了拂袖,举步而去,“备马,去壶口。” 听到此言,正善这才直起腰来,拍了拍高山的肩,不胜唏嘘,不容易啊,如果不是他用这种大实话激怒主子,恐怕主子早已不顾正事飞奔往曲靖了。不是他不想顾及花七小姐的安全,只是如果花七小姐连这点的自保能力都没有,日后岂非就会成为主子的软肋? 之前主子间接劝她习武她都不愿,但愿在经历过一些事后,她能改变她的主意。 国公府里,此时合府一片喜气,花著雨亲自去迎北冥王,不管是上到老夫人,下到仆从,都认为她总算是完成了她的使命,日后再也不会给府里惹麻烦了,还会受皇家褒奖,花不缺心下放下了大石头,下令全府赏赐。 芍药没有去领赏,而是揣着一封信到了怡情园。 园子里,洪姨娘正在给花碧凝梳发,芍药上前就行了个礼,“给洪姨娘请安,十二小姐请安。” 洪氏手下轻柔,将一缕缕的发丝梳理得柔顺服帖,淡道:“有什么事么?” 花碧凝吸着鼻子,半傻不傻道:“姨娘是明知故问,定然是有人又要倒霉了。” 芍药手一抖,这八岁的孩子,不都说她有些傻么?怎么知道她一来就有人要倒霉了? 洪氏用梳子敲一下她的头,假意斥道:“说你傻就别说话,没的惹人笑话。” 花碧凝捂着头翻了个白眼,“傻人说傻话,为什么要笑话?笑人傻的人才真傻。” 这话恁有理了,芍药心里感慨,日后再有人说十二小姐痴傻,那才真没眼力见。 她笑了笑,从怀里拿出花著雨走前留给她的信,“这是小姐让奴婢转交给姨娘的,请姨娘过目仙福同享最新章节。” 洪氏看也不看,“我对她的事没兴趣。” 芍药微笑,“小姐说,她马上就要嫁北冥王了,以后国公府里的事再与她无关。不过她走后,父亲在相府的压力下,恐怕立即就会让夫人复位,到时候,没了小姐的碍眼,恐怕十二小姐的处境会令人堪忧。” 洪氏握梳的手微顿,跟着又继续给花碧凝梳着发,她的手很灵巧,也不过三两下,就帮花碧凝梳出了两个丫髻,绑上粉色缎带,再缀上朱花,很是俏丽好看。 她挥了挥手让小腰把花碧凝带走,随即才抬眼道:“直说吧,你家小姐又想让我干什么?” 花著雨曾一再交待芍药不可在洪姨娘面前玩弄心术,她谨记在心,也不再拐弯抹角,谨慎道:“小姐说,她发现大表少爷顾其忠因为那日和亲的路上拦劫她的事被四皇子查到悄悄抓去查问了,这事当初本来就是夫人暗地指使大表少爷所为,如果真要查起来,夫人定然会脱不开干系。” 洪氏看着她,“这不是很好么?你家小姐不正是想报此仇?” 芍药不敢对她的眼睛对视,垂下眼,“小姐担心又连累到花家。虽然花家待她薄情,但是毕竟血浓于水,这府里头,还有几个跟她命运差不多的姐姐妹妹,不能都跟着一起遭了殃。” 洪氏目光漂移,移目看向墙外已萎于枝头的桂花,良久,才淡道:“你家小姐想要我做什么?” 芍药强自镇定,“小姐说,四皇子此事做得甚密,顾家和夫人都还不知道。如果姨娘方便,可以借着姨娘娘家的名义把这事透露给夫人。” “这事做起来并不难,可是你家小姐以为就凭这样就想惊动顾家出手而露出马脚,以达到打倒顾家的目的?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芍药自不会傻到说实话,低声道:“这事看似简单,但是不做,又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 洪氏拿起那封信,语调平静却带着警告,“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会去试试。但是这也算是你们小姐欠我的人情,希望她以后不要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耍到我面前,你可以一字不露的告诉她。” 总算是应允了,不负使命。芍药暗松了口气,她走出怡情园的时候,不由又回头看了看,这园子看着稀松平常,可是刚才她说那样的话,洪姨娘居然都不担心外人闯进来,恐怕是这院子里给布置了暗梢,闲杂人等根本不想混进来。 她不由暗猜测,洪姨娘为人太沉着冷静,肯定不简单,也亏小姐敢一再找她帮忙。 北方的天气总是十分多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只一会子的时间,就开始乌云密布,几个惊雷打下来,瓢泼的大雨就轰然浇下。雨下得极大,在地上打起一片雨雾,白茫茫的,看起来就像是丛林里的瘴气一样,一片迷蒙。 五六十人的骑队护着一辆马车在雨还没下来时就事先找到一处破旧的小茶棚避雨,因为早已过了午时,也要到晚上才落驿站,楚明秋干脆下令就在茶棚用午饭。 由于人多,小茶棚自然准备不足,干脆让小二备了茶水,一众人自己拿出干粮啃了起来。 小茶棚里在他们未来前就坐了五六个一身短打的汉子,似是行脚商偶遇,都操着不同口音天南海北的胡侃。 这些人见到训练有素的骑兵过来,许是见得多了,也不惊异,只是看了几眼,稍微收小了声音又侃得欢起来。 店小二不敢怠慢,腾出几个大桌子安排一众坐下,奉上了清凉的茶水。 楚明秋这时过去敲了敲车厢门,“七小姐要不要下来吃些东西?” ------------ 第080章 草木皆兵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花著雨在马车里抓紧时间睡了半日,人也精神了不少,打了个哈欠道:“我自己有带茶水吃食,不过在车上颠簸了大半日,身子又酸又软又闷。四姑,毛姑,把盒子里的吃食拿下来摆到桌上吃吧。” 四姑和毛姑就是花不缺给她安排的那两个婆子,稍胖的是四姑,面目较端正的是毛姑。毛姑下了马车,先用巾子将小二腾出来的单独的方桌擦了又擦,继而又在板凳上铺了软垫,才过去把花著雨扶下来。 花著雨不是一个讲排场的人,毛姑如此夸张,她看了看,也并未说话。毛姑把她扶下马车,四姑提出小巧的食盒给摆上一个冷盘卤牛肉,一个凉拌海带丝,菜色虽少,但是做工精致,再加上一碗白米饭,自比那些嚼干粮的吃起来舒服得多。 花著雨本就五官长得秀美,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将养,更是肤如凝脂,芳泽无加,一身绣着白梅落英纹的紫裙,发上斜斜插了一支流苏挂珠钗,简单轻挽的髻上点缀了几颗南珠,一身素淡的装束让她更显出水芙蓉的清绝雅致。 京城从上到下一些人没少听闻过她的各种事迹,最近风头又甚,那些已坐下啃干粮的铁骑兵先还没以为然,现在陡然一睹她容颜,顿时眼前亮了一亮,情不自禁都停了口,齐齐朝她看过来。 毛姑和四姑看得直皱眉,楚明秋也抿紧了嘴角,“现在雨势颇大,也起了风,你确定要坐在这里?” 花著雨坐在软垫上,抬头微笑,“殿下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楚明秋瞪了她一眼,“现在的任务可不是吃,以为还跟在京城里一样吗?” “不吃就算了。”花著雨笑了笑,朝周围望着她的骑兵看了看,抿嘴道:“大家都啃干粮,怎好意思我一人独食?”她转头对毛姑道:“把车厢里之前的那个木桶提出来,里面是我昨晚准备的卤味,全部端出来分给大家吃吧,一路赶路都很辛苦,可不能因为这一场雨就让各位兄弟啃硬饼。” 她温言软语,话又中听,听得那些骑兵心里直是感叹,这位花七小姐可真是体恤人,比那些高傲的贵族小姐要亲和得多。可惜却要嫁给北冥王那个变态。 毛姑果然从车厢里提出了一个小木桶,里面用油纸包分包了香气四溢的卤牛肉,正要按吩咐分放到六张大桌上,楚明秋喝道:“慢着!” 毛姑一愣,楚明秋身后的李虎已上前将那桶牛肉提到楚明秋面前,花著雨也不恼,只轻叹气道:“难道殿下是担心我会下毒?岂不是也太看低我了?” 恐怕她的这些举动都是在拉拢骑兵的心,此句话更是把她放在了弱者层面。楚明秋面色沉了沉,依然故我的拿出一块咬了一口,牛肉在舌尖品了品,没有任何异样,才挥了挥手,让人分发下去。 此时的雨下得瓢泼一般大,健马被集中在凉棚外面,为免里面的人被风雨侵袭,店小二还在两侧拉上了草席帘子。那六个侃天侃地的小商贩亦朝里面挪了挪桌子,其中一个瘦高个嫌弃地看了看碟子里被雨水浇湿的花生米,大声唤道:“小二,还有没有花生米,再换一盘来。” 系好草席的小二哈着腰过去,“客倌,今天来的人多,花生米已经没了,要不小的帮您把这盘花生米下锅再炒炒?” 那瘦高个不耐地挥手,“水泡过再炒还有个屁用。我这里有些干豌豆,你加些盐巴后给我们爆一大碗来,路上也可以包着吃。” 说完,他就从旁边的一只麻袋里舀出一碗豌豆递给小二,小二接过,就跑去门口边把一个随处可见的老式爆花机竖起来,再从灶堂里把火移过来,加上木炭,等火旺起来时就准备爆豆子。 楚明秋的目光自那几个小商贩的身上掠过,再看那忙碌的小二,并没看出什么异样。陈虎亦小声道:“这个小二在此开茶棚很多年,没问题。这几个行脚商我们刚才悄悄摸过他们的包裹,除了贩卖之物,没有兵器。殿下不必担心。” 楚明秋嘴角紧抿,“不要吊以轻心,你最好多关注七小姐那边。” 陈虎应了是,便朝花著雨那桌又拢了拢,把注意力都放在她那里。 “格老子的,你们知道吗?昨晚我歇在和平客栈的时候差点就没命了,这次你们进京卖货,可要着紧点,别也无故把这条小命就交待在了外面。”似乎发现这边提高了警惕,那几个小商贩也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牙爆得都合不拢嘴的人忽然小声道。 “这种事在外面看得多了,你别大惊小怪。”旁边一人不屑道。 大爆牙不悦道:“你知道什么,这次看到的人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大爆牙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昨晚看到一伙黑衣人在劫同一家客栈镖行的镖,当时一个镖头和几个镖师拼死抵抗,可惜那伙黑衣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转眼就把那些镖师杀了个精光。连客栈的老板也被灭了口,如果当时我不是躺在一堆死人当中,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如此杀人越货,倒也让人吃惊。旁边立即有人附和道:“确实,这伙人心太狠,一般匪徒劫镖,掩了行藏便不会杀老板,想不到他们连店老板都杀,果然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如是遇上,最好是躲着路走。” “可是我们又如何识得?就算当面见着了,也说不定也认为对方是个好人呢。” 耳力极好的楚明秋听到这里,顿时凝神,毕竟和平客栈距这里并不远,如果有这么一伙武功高强的劫匪往这边来惹事,虽然不怕,但是也恐不利。 “这个极好认。”大爆牙左右看了看,见旁边并没有人关注他们那桌,才低声道:“那伙人衣虽然是黑的,但是我躺在地上时观察到,他们的靴子后跟全都有个半月标志,如果不是我眼力好,放谁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以后大家见到鞋后跟有这标志的人,就有多远躲多远,不然被他们杀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还认为跟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众商贩吸气,同时都不约而同微低了头朝对方的后脚跟看去。 这么一会时间,花著雨已经吃得差不多,观察到楚明秋的神色在那几个商贩住嘴之后变得阴云密布,心里已是有数,恐怕花若芸与顾正凉的杀着已经开始启动。只是如此凉棚之中,却实难让人猜测到杀机在哪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溅起的烟雾几乎迷蒙了人的眼睛,凉棚门口的炉子上炭火正旺,而不知何时,店小二已起身离开,架在炭火上的古老的爆米花机还在转动着,似乎才脱手,店小二只是进去拿袋子而已。 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闪过,来不及多想,花著雨蓦然一喝,“大家小心!” 她将桌面一掀,两手扶着桌腿迅速蹲下。 “各找掩护!”已有所觉的楚明秋同样掀桌而起。 “呯!”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刹那间天地都似在这轰然惊心的爆烈声中变得暗沉。 杀器出,风喧嚣。 无数个闪着寒光的细小刀片如流星般疾劲四散迸射而出,如一片青黑色的云直射入骨,惨呼响起,有人奔逃,有人当场毙命,有人滚倒于地。 一阵狂风急雨的迸射后,火炉已翻上半空,爆米花机也不知落向何方。 六个小商贩全部倒毙于地,身上无数个血洞,有鲜血汩汩而出。 静默,四周树木萧萧。 “小姐有没有受伤?”一同躲在桌面后的毛姑四姑第一时间拉住花著雨惊问。 花著雨白着脸站起来,“我没事,上车。”就算心里早有准备,但是这种借助高压爆破刺杀的手段,如果她不是多一世记忆,如何能躲得过这场杀戮?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很难想像竟然有人可以研制出这种恐怖令人难防的杀人手法,这一路去,她真的能躲过暗中那只黑手的掠杀? “真的没事?”楚明秋走过来,目光冷凝。 花著雨冷笑,“这一路看来都不会太平,当初被劫殿下暗指东宫,希望这次殿下不仅能顺利接到北冥王,还能借此机会一举擒住幕后黑手,不然,相信殿下回宫之后怕是也不好交待。” 楚明秋目送她登上马车,默不出声,因为他也觉出此次的杀招非比寻常。 躲过刀雨的陈虎一看瞬间就伤亡十几人,眼底忽然涌上一丝惊惧,这次能带出来的人身手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拔刀喝道:“是那个店小二,去里面看看!” 没受伤的骑兵立即朝凉棚里奔去,转而又奔了出来,“没人,跑了!” 陈虎怒瞪,“四下搜!看是何人敢对我们下手!” “慢着!”楚明秋注视着地上倒毙的骑兵,从他们的伤口拔出一个半月形拇指大小的刀片,寒光闪烁,有人失声惊呼,“半月杀!” 众人脸色都变了。 沉郁之色在楚明秋眼底流转,半晌吐出两字:“西齐!” 这两字更是让所有人惊惧,西齐人由于地理原因,最擅游击战。而且其中一股不知谪属于谁的暗势力,他们精于暗杀,刀法狠辣,所用标志正是半月形,被人俗称半月杀。几年前太子楚霸拼了命在那里建立了天然屏障以抵挡西齐流匪的进袭,就曾与半月杀交战过无数回。现在大泽几年安宁,不知他们如何又进了关,如今还潜进了这离京不远之地,是盯上了他们这支迎使队伍,还是只是偶尔遇上? 陈虎倒抽口冷气,“如果真是西齐,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的行程不能中断,现在人员减少,更不能分散被他们各个击破。只能往前走,今晚就落在上青城,让那里的知府给我们加派人手,同时通知京城和前方,让他们注意西齐凶徒。等明天中午再到曲靖等北冥王一行。”楚明秋并不因这次刺杀而慌乱,冷静吩咐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只是稍一出手,便伤亡惨重,不得不让人惊惧于西齐人的招杀狠厉难防。 此时雨势渐小,乌云散去,伤者被留下,被震慑住的余众跨上马背,紧紧护于马车四周。 花著雨闭目坐在马车内,车声辘辘,她的思绪同样飞速运转。这次明明是顾正凉安排的人,为何会变成西齐的半月杀?是他故意借着半月杀的名头下手,还是真有西齐人? 而这次的杀着,对方把爆炸点设在众多骑兵围坐的门口,那里正是楚明秋坐的地方,如果是要杀她,完全可以把炉子移到外面一点。当时就算她反应过,说不定也会中了暗器,这么一想,不得不让她认为对方是冲着楚明秋而去。 她渐有迷惑。 众骑行程缓慢,而才到傍晚时分,骑队就早早落在了上青城。上青城知府早已迎出城门,将这支怀有特殊任务的骑队迎进城中驿站。 经过楚明秋与知府大人的协商,上青城勉强派出了一百人左右的官兵护在驿馆周围,花著雨被安排在西边小院,楚明秋在东院。李虎带十五人守在西院外,另有十五人守在东院,剩下几人两边巡守。 申时时分,知府大人备了酒席隆重招待,被楚明秋婉然拒绝,只要求在前厅随便摆上四席用餐。 “殿下,张知府已把饭菜摆好,是不是现在就过去?”李虎进到东边厢房问道。 楚明秋将一封已干墨迹的信封好,“通知七小姐没有?” “属下从西院过来,已通知了。” 楚明秋嗯了一声,看着他道:“你对这次的半月杀怎么看?” 李虎沉吟了一下,“在未知是半月杀之前,属下认为是朝中有人不想殿下顺利完成任务而使的绊子。可是现在是西齐的人出现,属下的这个念头便被打消,就怕是西齐不知何故有乱我大泽之心,这次回京之后一定要加强城防,不能让殿下的辖区再出任何差错了。” 楚明秋却摇头,“我不认为那些人真的是西齐人。” 李虎一怔,“何以见得?” “听那几个商贩说,昨晚在和平客栈他就看见鞋跟后面印有半月标记的黑衣人劫了镖局的镖,又杀了客栈的老板,如此大动静的血案,西齐人在我们大泽真敢吗?” “不是说全部灭口了吗?” 楚明秋淡道:“想必你也听闻过半月杀暗杀的手段,他们来去无踪,而且杀人不留活口,之前那商贩不过平庸之辈,以他们的身手,会察觉不了一个装死普通人的气息?分明是有人想借他之口造势,让人以为真的是半月杀来了我们大泽。” 李虎迷惑,“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目的?”楚明秋冷笑,“你不见今日的杀着离我极近?依我想来,恐怕是有人想趁着我出京之机借用西齐人的名头来杀我,免得我挡了他的前途?” “殿下是指……”李虎欲言又止,分明心中已知道是谁。 “没错,上次他半路拦劫七小姐和亲,欲杀她而阻止太后换药,后来不知他怎么取得了花七小姐的信任,花七小姐宁愿被劫也不愿举报他。所以这次你也看到了,杀招就干脆冲我来,分明是他与花七小姐已经商量好,务必要将我截杀于曲靖的路上栽给西齐,从而让他多掌兵权再征西,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他如何又不为之?” 李虎一想甚有道理,转而又道:“可是……之前我们抓住顾其忠,不是说,上次劫杀花七小姐的有可能与顾家有关,怎么殿下现在又……” 楚明秋眸色幽深,笑得莫测高深,“是不是顾家,只看花顾两家听不听我的话。等今晚陈长青在壶口把粮船撞翻,再加一个顾其忠在手,花顾两家就成了我囊中物,他们敢不听从于我,定叫他们一夜之间连根拔起!所以说,顾其忠只不过是个棋子,他贪生怕死,到时候顾家的命全都在他一张嘴巴之上。” 他右手五指渐渐握紧,仿佛花顾两家果然已成为他掌中物,再也难逃。 说到这里,他又目如鹰隼般敛容冷道:“所以今晚你只管把注意力放在我这边,七小姐那边有两三人留守即可,绝不能让东宫的计谋得逞!” 李虎沉重点头。 西院。 “小姐,张大人派人过来叫我们去前厅吃饭,四殿下也来催了,如果您换好衣裙了,是不是就可以去了?”毛姑走进内室道。 花著雨恰好换了一身莲青色箭袖束腰衣裙出来,脚下蹬着轻快的鹿皮快靴,显得利落轻盈又爽净,引得毛姑一愣,“小姐怎生换成这般装扮?” 花著雨笑看她,“不行么?” 毛姑不好意思道:“不是不行,就是和小姐身份不相符。” 难得不用装矜持,花著雨大步而出,“出门在外,怎么方便怎么好,不用太拘谨。对了,怎么不见李虎他们?不是说他带十五人守在西院么?” 四姑从旁边走过来,脸色不好看,“不说那陈虎了,他还把另外值守的十三人全部都拉到东院值守去了,给我们西院留了两人,说再加花家护卫,人数也算不少了。” 花著雨呼吸一滞,楚明秋突然抽走几乎全部人马,是什么意思? 四姑冷笑道:“依奴婢看,那四殿下自私又胆小得很,分明是白天的刺杀让他吓破了胆,才顾不得小姐的安危,只让人守在他的院子那边,说不出也不怕人笑话?” “你少说两句不行么?”毛姑打眼色让四姑闭嘴。 花著雨经她们一提醒,恍然大悟,忽然明白,日间的刺杀不过是一个试水,眼下楚明秋把人员全部调走,分明他已经认定日间的什么半月杀是假的,而是有人借半月杀之名来除掉他!而这个借名刺杀之人,他又认定了是太子楚霸,因为楚霸与自己关系尚好,认为自己没多大危险,干脆把人都调去保护他了。 这就是顾正凉和花若芸的计谋——让楚明秋草木皆兵,然后薄弱自己这边的防守,以便他们下手! 太有心计了,完全抓住了楚明秋的弱点。 她微微眯了眯眼,今夜,在这偌大有百多名官兵防守的驿馆内,顾正凉和花若芸究竟会使出什么杀手锏来灭了她? 她走出昂首阔步走出西院,左右是四姑和毛姑,身后六名护卫,堂堂一名千金小姐,所谓的将来的北冥王妃,也算是有些气派了。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听到前面屋宇有喧嚣声,就知目的地已到。 就在要接近正门的时候,花著雨忽然心里一跳,随即仿佛听见头顶有快疾不同于人类的脚步声。 她没抬头,蹬右脚疾闪! “呼”一声,一道乌黑的黑影带着风声仍朝她胸口袭来,虎虎生风,劲气极重,她势已老,再无可避,人被重力一下子就撞得坐于地上。 黑物撞她满怀。 “孽障!”毛姑和四姑齐探爪抓向那物,那物却撅着屁股往花著雨臂下一躲,然后甩着尾巴嘴里呜呜直蹭。 花著雨定睛一看,蹭得她直痒的原来竟是一只毛色漆黑油亮的貂儿,它的眼珠乌黑,正无辜地望着她。 还以为被人袭击了,花著雨没好气地一把提起它的颈毛,“哪里来的畜牲?把它给我剥皮做毛裘。” 黑貂像真要被人剥皮一般呜哇叫着死命挣扎,四姑把它接过去,只是还不待她制服黑貂,一条黑鞭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她手臂卷来,惊得她不得不将黑貂甩了出去。 “谁敢把我的闪电剥皮?我就剥了她的皮!” 众人随声望去,就见左侧廊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身形纤长的少女。 少女双眉弯弯,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脸若白玉,颜若朝华,颈项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一身提花镶金边罗上衣,腰束绿绢彩带,下着褐绿地织金锦绵裙,裙身绣满精细的梅花图案,质地轻薄,褶纹飘动,给人以轻拂秀丽之感。 她看上去不同于中原少女的纤细,亭亭玉立中带着一股自然流溢的贵气,很是赏心悦目。 少女秀眉含怒,扫视着石阶下几人。 四姑沉脸上前道:“你的貂儿无故跑来伤了我家小姐,又当以何论?” 少女目扫花著雨,看她还坐在地上,一脸轻蔑,“闪电是看得起她才逗她,谁知道她如此弱不禁风,枉费我家闪电一片欢心,这次是它看走眼了,你们又想以何论?” 四姑气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敢如此蔑视我家小姐?看我今天不把这不长眼的貂儿给宰了。” 那貂儿本来站在少女身旁,一听此言,顿时夹着尾巴藏到了少女身后。 “四姑,算了,毕竟是个畜牲,何必跟它一般见识?”花著雨喝住欲上前扑貂的四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对少女道:“你的貂儿身如闪电,就算有些身手的人也难躲开它。今日是撞了我,若是撞了别的小姐,恐怕就不太好收场,日后把它好生看着吧,别又伤了人。” 少女抿了抿嘴,把黑貂抱起,转身就走。四姑见她如此无礼,还要质问,被花著雨拉住,这上青城驿馆并不是普通人能入住的,眼下少女虽然单身匹马,恐怕来路不小,没必须在这个当口惹麻烦。如果是顾正凉派来的人,更是少与她冲突为妙。 四姑不服的哼了一声,这时那少女又转过头来,看着花著雨,“你是从京城出来的么?不知道认不认识一个人?” 花著雨歪着头,有些好奇,“谁?” “就是今科……”少女欲言又止,忽然摇了摇头,抑郁道:“算了,你们中原女子都只是关在闺阁之中,又如何会认识他?” 少女落寞而去,花著雨也不再多想,进了大厅。 大厅饭菜已布好,见花著雨一行进去,已落座的张知府和他夫人又站了起来,张知府挺着凸起的大肚子把她引向首席,张夫人作陪,四姑和毛姑一干人也被下人引向了旁边一席。 楚明秋看着花著雨一身爽净的装束,目光凝了凝,“不知花七小姐平日喜欢吃些什么,适才张大人准备叫人去你那边问菜谱,本王怕七小姐嫌麻烦,就代为点了,不知合不合七小姐味口。” 花著雨对他实在摆不出好脸色,硬巴巴道:“出门在外,哪里还讲究什么吃吃喝喝?我现在只是担心,日间遇险,若是夜间歹人再来,这驿馆内的防守能不能抵挡得住?” 这已经是非常明确的点出楚明秋只顾自己安危的小人行径了,楚明秋好像不懂一样,笑着对张知府道:“花七小姐但可放心,张大人已经调来百来号人,这驿馆如今已被围得紧实得很,若还有歹人要来,自是飞蛾扑火。张大人,你说是不是这样?” 张知府只差拍着胸口道:“那是自然,今晚本官已下令,所有官兵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一定要保证殿下和花七小姐的绝对安全才是。” 花著雨笑了笑,但愿如此。 ------------ 第081章 蛇攻之险 “算了,毕竟是个畜牲,何必跟它一般见识?”花著雨看了痛苦不已的四姑一眼,淡声道:“姑娘的貂儿今日是撞了我,若是撞了别的小姐,恐怕就不太好收场,日后把它好生看着吧,别又伤了人。” 少女抿了抿嘴,把黑貂抱起,转身就走。毛姑见她如此无礼,还要质问,被花著雨拉住,毛姑怒道:“四姑都成了这样,总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花著雨低头看了看四脚的脚,上面无任何受伤的痕迹,想起少女之前弹出的黑气,摇了摇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是她伤了四姑,现在迫着她,反而更是惹了她。不如现在把四姑抬回西院,回头再找人仔细看看。” 事实已是如此,众人也毫无办法,两个护卫只好把四姑抬回西院。 花著雨也不再多想,进了大厅。 大厅饭菜已布好,见花著雨一行进去,已落座的张知府和他夫人又站了起来,张知府挺着凸起的大肚子把她引向首席,张夫人作陪,毛姑一干人也被下人引向了旁边一席。 楚明秋看着花著雨一身爽净的装束,目光凝了凝,“不知花七小姐平日喜欢吃些什么,适才张大人准备叫人去你那边问菜谱,本宫怕七小姐嫌麻烦,就代为点了,不知合不合七小姐味口。” 花著雨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微笑道:“出门在外,哪里还讲究什么吃吃喝喝?我现在只是担心,日间遇险,若是夜间歹人再来,这驿馆内的防守能不能抵挡得住?” 这已经是非常明确的点出楚明秋只顾自己安危的小人行径了,楚明秋好像不懂一样,眼底是历经宦海浮沉练出的城府和奸滑,笑着对张知府道:“花七小姐但可放心,张大人已经调来百来号人,这驿馆如今已被围得紧实得很,若还有歹人要来,自是飞蛾扑火。张大人,你说是不是这样?” 张知府只差拍着胸口道:“那是自然,今晚本官已下令,所有官兵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一定要保证殿下和花七小姐的绝对安全才是。” 花著雨笑了笑,但愿如此。 在张大人的盛情相请下,四席官兵齐齐举筷开吃,楚明秋忽然指着一盘松子炒玉米道:“这盘菜让本宫想起了日间那些如雨般爆射之物。今日本王能脱险,说来还得谢谢花七小姐事先提醒,不然本宫说不定现在已是飞刀下的亡魂。” 花著雨看了他一眼,徐徐道:“殿下过奖了,要说当时的情景,就算小女子不提醒,相信以殿下的身手定能避开,实在不敢居功。” “是么?”楚明秋哈哈一笑,“七小姐太谦虚了。不过本宫实在好奇,你是如何知道那爆米花机有问题而提醒大家小心呢?” 花著雨撇嘴,这厮分明是在暗指她早就知道那爆米花机有问题,故意假惺惺叫人小心以骗得他们的信任。 她淡声道:“这只不过是一种感觉。因为小时候曾受过爆米花机的惊吓,一直都有阴影,今日一见那东西,小时候的恐惧又给引了出来,所以说,那声提醒也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殿下不必太夸张。” 楚明秋目光奇异,“原来如此,看来算是我们因七小姐的祸而得了福。” 花著雨不再应他,有他在,一顿饭自然吃得索然无味,好在张夫人说话还风趣,也不至无聊透顶。掌灯时分,便都散了席。 张夫人把花著雨要送回西院,花著雨却说吃多了要消食,张夫人只好带着她在驿馆内转了一大圈,眼看月已偏西,她才说回去歇息。 等把她送回西院,张夫人告了辞正要离开,花著雨忽然唤住她,笑道:“对了,有一事差点忘了问,不知道张夫人能不能如实相告。” 张夫人停步道:“什么事?但问无妨。” “呵,我是想问,这间驿馆今晚还住了什么人?” 张夫人恭谨道:“下午的时候我家老爷就接报四殿下和花七小姐要入住,由于事关重大,老爷便下令此后不得接住任何人。这东院西院,除了住下你们一行人,便别无他人。” 花著雨皱眉,“可是我之前看到一个抱着黑貂的少女,不知道是谁?” “抱着黑貂的少女?”张夫人想了想,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抱着黑貂的少女是今天早上来的,说是让老爷帮她通知一个人,然后她在此等人来接她一起进京。” 连张知府都被她差遣,果然身份不简单。花著雨转了个弯,问道:“意思是说,那个黑貂少女今晚会住在驿馆?可是据我所知,驿馆内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入住的,那少女是什么身份?” 张夫人迟疑着,花著雨不咸不淡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们总也要有个防守的方向不是?别外面防着了,内里却藏了奸细,出了事可都不好交待。” 闻此言,张夫人额上出汗珠浸出来,忙小心道:“七小姐大可放心,那黑貂少女来此并无恶意,而且只是孤身一人,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她一再回避,更是让花著雨好奇起来,“是么?可是刚才她一出手之间就伤了随侍我的下人,为了谨慎起见并未追究,难道这就是夫人说的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张夫人脸色一白,“她伤了人?” 花著雨抿唇看着她。 张夫人一咬牙,“……是老爷为了她的安全起见,才让保守她的真实身份。其实她就是远在岭南一带的兰陵王的独生女贺兰晴郡主……” 这个回答很是出人意料之外,花著雨一怔,“堂堂郡主出行,怎的只有她一人?就没有随侍么?” 张夫人被逼出实话,只好无奈道:“郡主出行,怎么可能只她一人?是她心急见到谢俊之,便先行一个人快马加鞭进京了。我家老爷与兰陵王有些交情,郡主到这里时半路遇上我家老爷,老爷便告诉她,说谢俊之昨天刚好出京公干,郡主便说在此等他,等明日谢俊之一来,她便会与他一起进京。所以七小姐不用担心她,之前伤了人,恐怕也是误会。” 兰陵王郡主?谢俊之? 花著雨恍然记得,谢俊之是今年的金科状元,听说他本是世族之家,后来家道中落,今年高中状元后,也因无钱打点,京中无人帮他举荐,险些就要外放到地方当个小小幕僚。不过在五月的时候,朝廷忽然传闻,说是皇上钦点谢俊之进了御史台,当上了八品监察御史,专监察地方官吏及尚书省六部,可谓是一蹴而就,风光无限。 贺兰晴忽然来找谢俊之,看来两人关系非浅,难道谢俊之得皇上钦点与贺兰晴脱不开干系?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看来贺兰晴的危险性完全可以解除,顾正凉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找了贺兰晴帮他们,可能真的是巧合。 张夫人走后,四姑便进来道:“小姐,毛姑脚上看不到伤痕依然很疼,很有古怪,恐怕这事还得去找那位黑貂少女,不然,奴婢担心毛姑的一只脚就要报废了。” 花著雨还真没见过如此奇怪的事。虽然她精通于毒,可是都不可能通过无形无质的气体让人如被刀砍,那些常能毒死人的毒药往往要经过呼吸道或血液让人有中毒症状,像这种情形,还真是从未遇到过。 由于四姑被那椎心的疼折磨得受不了,被人点了昏睡穴,她走到四姑床前,再细细看了她的脚,确实什么痕迹都不见,拿她脉,也未见任何异常,简直跟撞鬼了一样。 “这种情况当真闻所未闻,四姑就像是被施了妖术一样,小姐,如果是这样,不说四姑无法护送小姐,恐怕那黑貂少女还会对小姐不利。”毛姑谨慎道。 花著雨摇摇头,“妖术也未必,好在我已经知道对方是谁,让四姑坚持两天,等把北冥王接到之后,我会亲自上门向黑貂少女道歉,望她能解了四姑的痛苦之源。” 毛姑忙道:“为了一个下人,怎敢让小姐低头?” 花著雨微笑,“下人也是人,低下头又算得什么?今晚让四姑好生歇息吧,明天先让她呆在这里,等我们从曲靖回返的时候带她一同回京。” 毛姑眼眶微热。在花府这么多年,谁把她们这些下人当人看过?无非都是呼来喝去供主子随便差使的下人。什么生老病死,根本不可能有人过问,更别说为了主子以命相抵,性命低贱得犹如蝼蚁。想不到这位自小命运多舛的七小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管结果如何,却实在暖人心窝。 花著雨看到毛姑脸色,就知她已心生感动。 她叹了口气,不怪她耍心机,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人心的凝聚力,如果她不能把有限的力量聚集起来,又如何能有更大的把握躲过暗地里的杀机? 回到屋后,她实在不敢大意,吩咐毛姑给外面值守的四个花家护卫和楚明秋留下的两个护卫一起送了吃食,这才放下帐帘歇息。毛姑不用她吩咐,已自搬了床褥子径直睡在了榻上,果然是尽心得很。 夜,静悄悄。一轮明月悬空,照尽世间百态。 驿馆内,几条黑影像幽灵一般沿着屋檐慢慢移向东院。 此时此刻,东院一半光亮一半昏暗,隐约有人影穿梭里面,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就在这时,东院一间屋子里蓦然冒出火光,在毫无预警之中,火光一蹿老高,瞬间向四周漫延。 值守的惊声大呼:“不好啦,失火啦……救火……” 那几条像幽灵一般移近的黑影一愣,起火处是他们的目标,为何他们还未接近就蹿起了大火?而就在他们微一怔神间,四周忽然传来弓箭上弦之声。 “不好!中计了,我们撤!”领头人幡然醒悟,低喝一声,拔身就朝来路掠去,可惜却是迟了,箭矢已如雨般朝他们射来。 几人飞掠,依然难挡落入陷阱的危机,一个黑衣人顿时被乱箭射中,从领头人前面摔落。领头人身如灵猴,一把捞住伤者,像抡草把一样左挥右挡,竟然把同伙当挡箭牌,移形换位,转眼就冲出了包围圈,朝驿馆外狂奔而去。 楚明秋从黑暗中走出来,李虎一摸那几个被乱箭射中的黑衣人的胸口,摇头,“全死了,没一个活口。” 楚明秋面上神色复杂难明,“不是说外面有百十个官兵守着么?结果这些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摸进来,若是我们没有先发制人,又不知要中了对方什么杀着。看来这张知府根本就靠不住。” “现在怎么办?” 楚明秋语意森森,“离驿馆,追刺客!” 李虎顿时心领神会,既然张知府可疑,呆在这里,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何况他们外围已布置了人手,只要能抓住那个黑衣人的活口,凭他的手段,还怕逼问不出幕后指使者? 趁着有人扑火之机,他带着一众人手随楚明秋急追着黑衣人出了驿馆。 花著雨在屋内早已听到东院动静,随即就有一人来急声敲门道:“七小姐,快起来,东院出事了。” 毛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开门道:“东院出了什么事?” 来敲门的是楚明秋的两个护卫之一,他焦急地低声道:“刚才东院那边来了一伙黑衣人,他们竟放火欲刺杀四皇子,好在防守严密,没有让他们得逞,逃走了一人。殿下已带人追了出去。” 毛姑心里一紧,“既然殿下已追出去,想必歹人已无足为虑,为何还要叫七小姐起来?” 那护卫想必见过不少刺杀场面,压低声音道:“毛姑有所不知,这类穷凶极恶之徒往往会声东击西,现在外面虽然有人防守,据我刚才观测,得到消息的张大人已带了一部分人去追凶了,这里防守已松了很多。所以为了七小姐安全起见,还是另外换一个地方歇息,以免被歹人杀了回马枪。” 毛姑不敢擅自做决定,回头走到床前道:“小姐,您认为怎么样?” 坐在帐内的花著雨自是认为那个护卫说得有道理,看来今日的举动已凑效,这两人并不像楚明秋那般自私冷血。 她一把掀开帐子道:“马上转移地方。” 毛姑不敢迟疑,立即护着她出门。门外六个护卫已就位,她果断安排道:“这里距外院甚远,万一有人来袭怕是难以抵挡。我们马上去外院,相信那些想杀回马枪的杀手会有所忌惮。” 众人无异议,齐齐向院门口走去。然而才走到院门口,一个长物忽然就“啪”地一声摔了下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米来长的花皮毒蛇。毒蛇那一摔并未死,反而引颈吐信,朝着他们游过来。 一个花家护卫挥剑一把将蛇剐成两截,四下警惕道:“走!” 他走字才落音,众人同时听到黑暗中传来阴凉的悉悉索索声,毛姑挑灯朝外一看,顿时倒抽了口冷气,黑漆漆的庭院中,不论是树上,草地上,还是小径上,都布满了各色大大小小的蛇。那悉悉索索之声,正是蛇群游动之声,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蛇,一时之间,她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失声叫道:“是蛇群!” “小姐快退!” 几个护卫也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惊呼着拉起花著雨就回头往院子里退去。此时门楣上早有蛇盘踞,若是想关门稍事阻挡都已成不可能。 但是等他们想退回屋时,发现之前安静的屋檐上也有几条大蛇摔滚下来,两个护卫又是迅速挥剑直斩,血肉飞溅中,蛇头滚落,极是恐怖。 “不要砍头,小心蛇头飞起来咬人。” 花著雨急忙阻止他们,以前她就曾见过断了头的蛇假死,然后趁人不注意就会飞掠起死死咬住杀它之人的肩膀,直至毒液放完。 听她如此说,护卫赶紧惊惧地住了手,一个护卫挡在她身前紧张道:“这么多蛇,我们该怎么办?” 毛姑一脸恐惧,“希望守在外围的官兵能发现这里的险情,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 “外围与我们隔了好几进院子,现在就算我们叫破喉咙把他们引来,谁能确定他们有对付蛇群的办法吗?”之前报信的护卫道。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困死在这里?” 他们把视线齐齐聚向并未被这蛇群吓得晕过去的花著雨,心里佩服的同时,希望她能拿出一个好主意。 而只这么一转眼间,便见四下围墙,包括屋檐全被蛇群包围,那些蛇像是有意识一般,吐着信子毫不犹豫地朝他们包抄而来。 此时闻到血腥味,蛇群更像是打了兴奋剂般引颈游曳,“丝丝”之声不绝于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已暗自观察多时的花著雨终于开口道:“要说这上青城驿馆不该会有蛇群入侵,并且外围的官兵竟未发现,恐怕是有人故意放蛇。再者,蛇群把我们逞包围之势,很显然,是有人正在操控,分明是想置我们于死地。既然如此,现在就算我们体力好能杀蛇,却是杀之不尽的。唯一的办法,抓住诱蛇之人。” 众人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毛姑急道:“可是我们被包围,根本出不去,又如何找诱蛇之人?” 花著雨目光闪耀,“那就只有再使一法。” “什么办法?” “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 群蛇越来越近,蜿蜒而来,游下石阶,穿过小径,堆堆叠叠,越积越多,鼻端仿佛还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毛姑拔剑在手,咬牙挺胸,“我们一起八人,花金花富,你们两个护着小姐,我们七人为小姐开路,一定要把小姐送出去!” 花金花富同时昂首而答:“是!只要能护得小姐周全,就算被蛇群爬满身也在所不惜!” 其余人亦是一脸视死如归,“我们毫无异议!” 花著雨心里微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道:“大家不必想太多,我这里恰好有一些能避蛇的药粉,大家把药粉分抹到身上剑上,这些蛇必定不敢近身。等脱出围困,我们只管往前院奔去就是。” 想不到这个紧急的时候还有如此恰到好处的药粉,毛姑等人大喜过望,不由分说,每人把药粉在手心倒了一点,就往脸上手上脚上剑上抹,等他们抹完,群蛇已把他们围成了一个三四米大的圆圈。 两个花姓护卫勇猛异常,他们一抖抹了药粉的剑身,厉声道:“若是能杀出去,一定活剥了那驱蛇之人!” 七个人围成一圈,将花著雨护在中间,纷纷举剑朝院门口慢慢挪去。 果然,当剑身伸过之处,群蛇纷纷扭着身子避让,见是有效,毛姑等人暗松了口气,继续警戒着朝门口走去。 眼见就要走出大门,不远处突然传来尖锐却又不高昂的古怪声音,本已退避的群蛇闻听此声后,竟是又回头吐着长信朝他们游曳过来。 见此状,花著雨心里一紧,她这驱蛇药粉确实能让各种毒蛇惧怕,可是那也只是在没有任何控制之下。现在分明有人在操控,她实在不敢断定蛇群不会被逼攻击他们。 那古怪似笛非笛的声音越催越急,蛇群也跟着沸腾起来,它们像神经狂乱了一般翻滚着朝仅剩的八人逼来,层层叠叠,居然堆起了半截小腿来高。 “狗杂碎,受死吧!” 两个护卫悍不畏死,猛然挥剑向挡在去路的蛇墙剥去,恐怖的一幕瞬间发生。剑锋过去,蛇血飞溅,血腥味激起群蛇的狂躁,几条大蛇不顾不适的气味,奋然引颈一跃,掠过蛇墙,生生张口咬在两个护卫的颈上脸上。这一暴动,立即催化其他带有戾气大蛇的劲头,十几条大蛇齐齐飞跃着缠咬上两名护卫。 两名护卫挥剑惨叫,只不过转眼间,他们的惨叫声就嘎然而止,身形轰然载倒在蛇身。群蛇立即翻了上去,他们的身形转眼就被埋在了翻滚的蛇身之中,不见。 生被蛇噬,景况惨不忍睹。 饶是见过不少杀人场面的楚明秋的两名护卫也惊得头皮发麻。此时此刻,几人手心冒汗,紧紧盯着蛇群,不敢再上前一步。 毛姑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姐,万一不行,奴婢拼着一死,也会把小姐带上墙头,然后再把小姐扔出蛇群。” 花著雨目光沉冷,“我们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就算你拼着一死把我往外丢,谁知道外面的蛇群还有多少?若是这一丢是在蛇群中,又有何益?” 一个护卫大声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等死?” 此时院外已经有由远而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分明是刚才两名护卫的惨叫声将守在外围的官兵引了过来,一个护卫顿时叫道:“有人来救我们了,不要慌张。” 花著雨沉下眼,“不要抱太大希望,有人操控的蛇群,相信这些普通官兵根本也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就看那些官兵能不能找到驱蛇之人,将他击毙。” 不远处果然传来惊呼声:“天哪,哪来这么多蛇?好恐怖……” “你们看,这些蛇似乎把西院全部包围了,恐怕是花七小姐那边遭了蛇吻……” 毛姑闻声顿时大呼,“我们还活着,外面的人听着,这些蛇群是有人操控的,你们快去找那个驱蛇人,快点快点,我们就快抵挡不住了!” 听到她的呼叫声,外面立即有人应道:“原来花七小姐还没事。好吧,这些蛇我们也确实没办法,大家分开去找,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此驱蛇害人……” 然而那人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有人惊呼,“不好啦,我们也被蛇群包围了,根本就出不去……” “天哪,它们攻过来了……啊……” 外面接连都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不一会,就安静了下来。 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覆灭,那怪声又渐渐急促起来,蛇群又开始蠢蠢欲动,一条一条堆叠起来,恐怕是要发起最后总攻了。 头顶风声呼呼,蛇影不断逼近。 花著雨握紧拳,难道她今天真要死在了这里? 她设计好的害人计划还没实现,想害她的人还没得到应有的下场,怎么能身先死?难道她此次穿越而来就是为了遭受蛇吻? 尼玛,这不科学! 此时此刻,漓江壶口一带。 漓江本是一条贯穿大泽南北的大河,为两岸农田的浇灌起到了莫大的作用,俗称为大泽的母亲河。 可是京都以西一带由于地势偏低,以壶口为首的这条支流年年都会洪水泛滥,后来在圣祖的时候,为保这一带农作物的收成,由工部大臣在壶口连接漓江的上游依据天然地势建了一座堤坝,每当春夏季雨水多的季节,便会将堤坝上的铁索放下,将大量的江水拦下。 不过就这样,也不会影响漓江这条大运河的水上运输,当铁索放下之后,旁边平缓处会留一条船只通行通道,只要不是涛天大洪水,这条通道都不会关闭。 眼下雨水季节才过,堤坝还未全面放开,不过壶口下游的船只却依然南来北往,穿梭不息。 “主子快看,那边六艘船桅上挂着蓝白旗的就是顾家的货运船,马上就要过坝口了。”站在堤岸边居高临下的正善忽然指着不远处桅杆上亮着灯光的大货船低声道。 “是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方篱笙起身侧目而望,慢悠悠道:“他们的速度也恁慢,定是一路谨慎得很。眼看就快到卸货码头,想必心里已放松不少,楚明秋选在这里下手,当真是绝妙。” “那还用说?不然属下也不会请您亲自出手了。”正善不声不响拍了个马屁。 “那是当然。”方篱笙却之不恭,抬手指着不远处如一蹲大兽般屹立在河道中间的坝口道:“我已经安排好,等一下楚明秋的人把坝口一开,神风营的人就会驾快船顺急流而下,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登上顾家货船控制,你们几个可有把握同时把楚明秋的船控制?” 正善恭敬道:“据我们的探子探得,这下面停在河中央灯火辉煌的五艘画舫就是由四皇子的亲信陈长青指挥的撞击船。属下已经安排好鲛人藏在船底,只等水来,就会猛然翻进去把那些人全数制服。” 方篱笙嗯了一声,一旁的怒叔提出疑问道:“可是……这条河道极宽,坝口开的时候,水流又急,属下不觉得神风营的人能那般精准的把快船恰好停在大货船边,万一错过了好时机,引起了两方注意,此事怕是要功亏一溃。” 方篱笙慢悠悠地笑着斜睨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他笑得实在令人发毛,怒叔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道:“依属下看,神风营的人不若就在坝口动手,先就潜上船去把人全部控制,然后再迅速搬运粮食上我们的船,随后配合正善安排的人手与画舫相撞,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是?” “万无一失又怎么样?难道你把楚明秋和顾家的人都当成了傻子或者瞎子?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目标有异动而无所动作?” 怒叔不服气,“黑灯瞎火之中,又隔得如此之远,画舫里的人如何又能看清货船上发生的事?我不信他们就是夜视眼了。” 正善亦道:“属下也觉得主子的策划太冒险了,若是有误,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那些粮食藏身江底?” 方篱笙微微阖眼,唇角露出一抹皆是蠢货的笑意,“没有冒险,何来成功?你们那些瞻前顾后的行事风格才叫冒险。若是我冒险成功,才能叫真的不留一丝痕迹的万无一失!” 怒叔和正善同时汗颜,这位主子的自负,他们不是没领教过,虽然他确实有自负的资本,可是哪一次不是叫他们这些下面行事的人捏一把冷汗?本来以为时间长了他们这些老家伙心脏已能承受得住,可是越往后,越是令他们胆颤心惊,就怕哪一日他的大冒险又像当年一样失了准头。 戌时末,亥时初时分,六艘货船已顺流而下,停在河中央的五艘画舫也渐渐动了起来。就在这时,黑暗的河面上突然传来轰鸣之声,已离坝口一段距离的六艘货船忽然加快了行进速度,竟是快速的朝下游冲去。有两艘一时没控制好,差点就侧翻。 船板上立即有人奔跑呼叫了起来,已有所醒悟的船员齐齐奔向上船舵,奋力控制船身不被急流冲得失去掌控。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河中央的画舫同时也被急流冲得好像失了重心一样东歪西倒起来,十一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一些无辜的行船也被这突出其来的急流冲得开始慌乱起来…… 同一时间,有六条小快船飞快从上游乘风破浪而下,上面各站了约摸五、六人,就在画舫和货船相距不过五来丈的时候,他们的快船竟能精准地各自傍着一艘大货船,同时腾空而起,像长了吸盘的蜘蛛人一样无声无息就攀了上去。 忙乱的船员察觉船上忽然多了不认识的人,不待他们呼出声,掌风如潮,他们就在来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攻势下转眼毙命。 另一边的画舫那头,亦是同样被突然从水里爬起的鲛人袭击,身手快猛,打了画舫上别有用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水流湍急,船只飘忽,不见血腥的杀戮在黑暗中进行,那些普通船只早已冲开老远,根本无人察觉到这片水域暗夜里的恐怖袭击…… 不知过了多久,当正善和怒叔奔下堤岸看到已方早已备好的货船上是满满的粮食后,他们才暗松了口气,他们指挥所有控制船只的人同时离开,当十多条船只在无人控制的乱流中打着转轰隆撞在一起时,那激起的水花和掉落的尸体转眼就淹没在急流之中。 已越来越远的坝口上的人根本不知这下游所发生的撞船事件已另有变故,或许,永远也不会被外界知道顾家好不容易从南方花大价钱买来的米粮已遭人洗劫一空…… 一切都完美落幕,正善和怒叔不得不佩服方篱笙的大胆谋算,两人眉开眼笑地再次爬上堤岸,可惜,本应该等着验收成果的人已不在。正善一看系马的树桩,那里哪有马匹,唯有风声呜呜。 他叹了口气,“你相信他是回了西山马场吗?” 怒叔也叹气,“如果我相信,你也不会相信。” “所以说,主子还是厚着脸皮连夜赶去曲靖了。” “我用脚趾头想都是这样,我们主子果然是大人大量,就算被骂也要粘上去。” “说得好听是锲而不舍,说得不好听就是……” “别说出来,小心他折返回来听到。”怒叔扯扯正善的袖子,四下小心一看,没发现异动,才笑眯眯道:“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主子这两年本来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一直说要找到人然后如何如何帮助。可是现在见了真人,却像个牛皮糖一样粘上去,人家越嫌弃他,他越是得劲,哪里是在助人?分明像个初哥一样动了情……” “你现在才知道吗?我早就看出来了,别看他老大不小,调戏起人家小姑娘来却生涩得很,还不如我对我的老相好……哈哈……” 黑夜中,两人说着调侃方篱笙的话老没正经的嬉笑而去。 一间野外破庙内,有人升起了篝火,二十多骑分散而坐。 楚明秋坐在火堆不远处的干草上假寐,李虎在偏静处拷问中了埋伏的黑衣人。突然一骑急奔来,骑士不待马停稳就翻身下马道:“殿下,张知府追踪我们的人已被引向西头,他们暂时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不过刚才半路听闻一个官兵来报,说是驿馆内出现了大批的蛇,不少官兵被咬死,另有不少人奔逃了出来去找张知府报信了。” 楚明秋一怔,“驿馆内出现了大批的蛇?” “是。听报信的官兵说,蛇群已将花七小姐的西院全数包围很长时间,恐怕花七小姐现在已经……” 楚明秋脸色巨变,一跃而起,“不好,我们可能上当了!” 他说着就要带人回驿馆,已闻声过来的李虎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殿下现在赶回去,不怕是太子和七小姐诱殿下回去的阴谋么?如果说花七小姐的西院已被蛇群包围很长时间,殿下现在赶回去也无济于事。不若我们再派两个人回去探探虚实,看看实际情况了再说,现在时间已差不多,再过一个半时辰天就亮了,等那时候再回驿馆也不迟。” 楚明秋眸色渐深,李虎提醒得没错,不说花著雨懂得一些医毒之术,那些蛇恐怕一时难将她怎么样,他更要防是太子杀他的计谋失败后再起的一计。如今张知府明明也是太子的人,只等把北冥王接到后,后面自会把姓张的秘密抓走严刑拷问,不信他不会供出太子的罪行。 再者,就算花著雨真被蛇咬死了,也可以拿了张知府的短处把此事栽到太子身上,到时候皇太后、北冥王相问,太子岂不要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他又何必火急火燎的赶过去? ------------ 第082章 毫无所惧 上青城驿馆西院内,花著雨紧紧盯视着那些引颈令人恶心的蛇,心里已是绝望到极点,她已经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脱离蛇群。毛姑和另外的四名护卫的防护圈越来越小,不远处的怪声亦越催越急,蛇群翻涌着,以春蚕侵食桑叶的速度一点一点逼近,压得众人神经全数紧绷到极至。 就在蛇群距他们不足一米之距之际,忽听几重院外传来呜呜咽咽时高时低的笛声,笛声由远而近,竟是有将催蛇的急声渐渐压制下去之势。 “快看,蛇群退了。”毛姑忽然惊呼着指着渐已矮下去的蛇墙大声道。 果然,随着这笛声的出现,蛇群不再那么焦躁翻涌,一点一点,像海边的浪潮般开始缓缓撤退。 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被围逼的几人又惊又喜,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能将这些骇人的蛇群在有人操控之下给逼退回去。 而那操控蛇群之人分明不甘心,竟又将催逼之音再次拔高,后来出来的笛声亦是同时加大了力度,声音隔空穿透,再次将蛇群逼引的速度加快。 两声你来我往,几经纠缠,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催逼之音忽然消声匿迹,蛇影亦如潮水般后退,直至隐在夜色之中,无影无踪,好像它们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花著雨等人急忙奔出院子朝笛音之处看去,却见在清冷的月色下,一个纤挑秀丽的身影手执长笛迎风而立。听到步履声,她亦回转头来,颈项中挂的一串明珠泛起淡淡光晕,众人立即认出,她正是日间伤四姑于无形的黑貂少女。 早对她心怀龃龉的毛姑和其他四个护卫心有不适,本来致谢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之中。 想不到是兰陵王郡主出手相助。 花著雨忽然想起史书上的一则记载,说是兰陵王一脉本传承于岭南苗疆,历来那边都是巫蛊之术盛行。虽然后来苗疆被外来族群给占领冲散,但是其巫蛊之术还是被睿智的老族长以独特的方式给流传了下来。 据传,当年大泽圣祖拉拢三家外姓王攻打前朝时,兰陵王所出的并不是强大的兵器或者兵力,而是杀人于无形的瘟疫和可怕的蛊毒,瞬间就令对方将领溃败,兵士病重倒地。一场战役下来,施术的人数虽不多,却堪比一支百万雄师,令敌人闻风丧胆。 后来圣祖建国后,兰陵王便带着他的旧部依然栖居在了岭南一带,与朝廷少有来往,自生自灭,延续至现今。 想到这里,她已对贺兰晴能逼退控蛇之人已不感惊奇,更对四姑之前无故受伤也已了然。 她微笑着上前一礼道:“若不是姑娘施出援手,我等已经遭了蛇吻,花著雨在此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贺兰晴将长笛往腰间一别,微扬了扬眉,“如果不是我的貂儿对你有好感,我才懒得跑出来多管闲事。再者我在这里歇息得好好的,这些蛇群跑来悉悉索索扰了我的清静,驱赶走它们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好谢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她虽然语意不善,不知为什,花著雨却觉得她的脾性甚对她的脾味,抿嘴一笑道:“想不到是因为一只貂儿得了姑娘的援手,万幸。不过这次能控蛇群来袭击我们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姑娘此下出手定然已经得罪他们,现在姑娘又是只身一人,若还呆在此驿馆之中,恐怕他们会卷土重来耍出什么新的防不胜防的花招,所以我建议姑娘还是随我们一起出驿馆,直接寻求张大人的庇护。” 贺兰晴分明不屑一顾,“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惧怕那些下三滥的招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人敢冲着我贺兰晴来,定叫他有来无回。好了,我要回屋歇息了,你们请便吧。” 只是她的话音才一落,就见一条黑影从她身旁一蹿而出,花著雨这次有了经验,干脆伸出双臂,那只早伺机多时的黑貂儿一下子就扑入她怀里,尖着嘴巴在她胸前脸上不断的嗅来拱去,那副急切的样子,就像许久之后才重逢的老相识,真正惹人好笑。 贺兰晴“咦”了一声,“闪电,你为什么总喜欢粘乎着这位花小姐,难道你和她以前有过什么交情?” 黑貂“呜呜”了两声,干脆把脖子放在花著雨肩头,半眯着眼,再也懒得动弹。 “这倒是奇了怪了,闪电从不让别人亲近,今次一见花小姐竟是一再往上贴,难道花小姐对它用了什么妖术?”贺兰晴走过来,脸上明显是遮掩不住的醋意。 “我从未见过此貂,更不会什么妖术,贺兰姑娘怕是误会了。”花著雨摸着貂儿顺滑油亮的黑毛,打心眼里喜爱:“既然这貂儿亲近我,说明我们是有缘份的,贺兰姑娘不若还是随我们前往,把这其中的关窍弄个明白。” 贺兰晴哼了一声,唤道:“闪电,过来!” 黑貂在她强制的命令之下,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又蹭了蹭花著雨的耳朵,才一下子跃到贺兰晴怀中。贺兰晴抱紧它,看着花著雨道:“我看你是自顾不暇,就不要管别人的貂儿了。天亮后我就要离开,实在不想陡惹麻烦,我们还是各走各路吧。” “罪过罪过,郡主,花七小姐,让你们受惊了,下官才刚去追一伙贼人,以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险些出了大事,还望两位见谅。” 不知何时,张知府已带着二十多个官兵急步而来,风尘扑扑地,显然是带人奔波了大半夜。 贺兰晴对他却是极为尊敬,甜声道:“张伯伯就不要自责了,刚才有人用蛇群来袭击花小姐,已经被我逼退。现在他们化险为夷,已不碍事。为安全起见,张伯伯还是带着他们到别处去歇息吧。” 张知府闻言,不住向花著雨告罪,花著雨自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顾正凉处心积虑,楚明秋疑心重,又自私自利,他一个知府的力量有限,岂能与权大势大的顾正凉抗衡?便道:“诚如郡主所言,危机已除,必须要防范有人再来进犯,张大人还要找个更安全的所在才是。” 张知府忙不迭点头,“本官已在旁边的宋家大院安排好了人手,七小姐现在就去那边吧,估计去追贼人的四皇子也在那里。” 他继而又对贺兰晴道:“郡主也可以先去那边,因为谢大人已经传信过来,说天亮之后他就在落凤坡等郡主,下官已经先行备好了马,过不了半个时辰郡主就可以起身了。” 一听有了谢俊之的消息,贺兰晴立即笑逐颜开,再也不推辞了,随张知府一起前往宋家大院。 早得到花著雨暗示的毛姑已同另外一个护卫将躺在下人房的四姑给抬了出来。半路上,花著雨不着痕迹地夸赞着谢俊之,说他不仅才华冠盖,还有经天纬地之才,今年是金科状元,日后定能成为安邦定国之才云云,把贺兰晴哄得心花怒放,那一点之前见面的不愉快转眼就烟消云散。 “原来你也曾听说过谢公子之名,不知道在京都,那些闺阁小姐是否也倾慕于他?”贺兰晴两眼放光,语气温柔可人,与先前的不屑一顾判若两人。 花著雨看她神色就知她此话何意,实话实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既然我爹对他推崇备至,想必谢大人的才名已满天下,那些总在挑选佳婿的闺阁小姐又怎能错过如此良人呢?” 贺兰晴像满足了某种虚荣心一般轻咬下唇吃吃地笑,“俊之可是我的人,等我到京后,看她们谁敢打他的主意。” 说到这里,她忽然指着被人用担架抬着的四姑道:“这个人很可恶,不过看在七小姐尚还投我脾气的份上,稍后我就帮她把蛊毒解了,这个小惩也希望她能记在心里。” 花著雨闻言连忙道谢,想不到这位兰陵王郡主竟是个直肠子,她还没开始说,她就主动提出要给四姑解蛊毒,实是出人意料之外。 两人边走边说,一时竟也投机,互相通了姓名,道明了身份,有说有笑,很快就出了驿馆进到了旁边的宋家大院。那里,楚明秋带着他的二十多骑已然在坐,见到他们一行人过来,倒是假惺惺起身问起了安危。 张知府一脸自责的把他们险遭蛇吻的事说了出来,又说幸好是贺兰晴出手相救,不然这事不知该如何收场。 “能从群蛇之下救人的郡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岭南兰陵王的独女睿郡主,难道姑娘是……”楚明秋深深地注视着贺兰晴。 贺兰晴落落大方地上前道:“不错,我正是睿郡主。参见四皇子殿下。” 她把黑貂放到地上,然后微微福身下去,楚明秋伸手将她扶住,朗声笑道:“郡主救了花七小姐,本宫感激郡主都还来不及,不用如此多礼。” 贺兰晴起了身,张知府接着疑惑道:“殿下说是之前有贼人袭击,后来又去追踪,不知是否有收获?” 楚明秋神色顿时冷凝,“贼人里应外合,又极是熟悉地形,追得一段路,就追丢了。好在还是抓住了一个,现在李虎正在拷问,希望能问出他们是谁指使,还有什么计谋,不然,恐怕去曲靖的路上还会有大麻烦。” 张知府连道是是是,“下官也带人亲自去追,结果也被他们转得失了方向,如果不是听到有人报信说驿馆里出了事,恐怕还在那边搜寻。差点就出了大事,幸好有睿郡主在,不然事情可真的就无法收场了。” 楚明秋冷肃交待,“事已至此,再多自责也无用,希望张大人接下来能做好全面防守,不能再出一丝差池了。” 四皇子亲自发了话,张大人果然不敢在吊以轻心,把花著雨主仆六人安排在了正厅,周围有百十个官兵守卫。贺兰晴也要随花著雨一起进去,却被楚明秋唤住了,“睿郡主此次进京,本宫好像并未得到消息。不知道王爷近日身体可还好,本宫实是很挂心,能否请郡主移步一谈?” 他俊眉朗目,神色若谦谦君子,说出的话语亦是温文尔雅,像一个关切妹子的大哥哥般,贺兰晴实在没有回绝的道理,便欣然点头,同他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毛姑让花著雨再眯小半个时辰,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叫醒她。 花著雨也着实累得慌,便倚着床被躺了下去,本想只小眯一会,竟然不知何时就睡得迷糊了过去。直到贺兰晴坐在她床沿把她摇醒,她才惊觉天已麻麻亮。 “我要走了。等你把北冥王接回京,我一定去找你玩儿,这一路你可要注意安全,别让我到京后连个熟识说话的人都没有,知道不?”贺兰晴笑眯眯道。 花著雨揉着眼睛,“这些你倒不用担心,只不过,我希望我回京之后就能听到你和谢俊之的好消息,如果你们今年能把喜事办了,我定要为你们送上一份大礼才好。” 贺兰晴嘤咛一声,红着脸娇嗔道:“就知道打趣我。今年还不知道谁要喝谁的喜酒呢,先就敢在这里取笑我。” “起码我还不知道北冥王是方是圆,你与谢俊之已是众所周知极为登对的郎才女貌,定然是先喝你们的喜酒了。回头说不定谢公子就要带你回去见公婆了,再加上皇上一支持,你们的婚事已是迫在眉睫了,还有什么好迟疑的?”之所以敢这么说,因为宝兴帝突然给谢俊之安排职份就可以看得出来,宝兴帝是极为支持贺兰晴嫁来京城的。想到这里,花著雨又笑嘻嘻地扶了扶她的发髻,“你说后面还有大队人马,他们肯定护送的正是你的嫁妆,别以为我不知道。” 贺兰晴被她说得越发羞红了脸,佯装生气地站起来跺了跺脚道:“不理你了,这般取笑于我,以后一定要加倍奉还给你。” 花著雨笑得乐不可支,黑貂闪电也趁机跳到了她床上,她在边儿蹭啊蹭,好像在表达它的欢喜之情。 花著雨拍了拍黑貂的头,“你这只貂儿可知道女子床榻不可随意爬?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卖大价钱。” 黑貂吓得连退两步,待歪着头看到花著雨脸上的调侃笑意,像是明白了什么,赶紧一个滚儿就打了过去,撒欢儿一样在粘在了花著雨膝上。 眼见天色渐明,花著雨一把将耍赖的黑貂提起来扔到一边,“滚一边玩儿去,本小姐还要送你家主子呢。” 她起身穿衣裙,贺兰晴把貂儿抱起道:“说来真是古怪,闪电从不与除我以外的人亲近,它为什么一见你就撒欢儿,难道你们真有什么古怪缘份?” 花著雨好笑,“天知道,这就要问这只不会说话的貂儿了。” 待收拾妥当后,她就把贺兰晴送出宋家大院。楚明秋亦随着他们一起出来道:“希望郡主到京后能常去本宫府上去玩,到时候本宫一定带郡主游遍整座京城。” “能得四皇子殿下亲自带着游玩,简直是再好不过,希望四皇子殿下可别忘了今日之言。”贺兰晴翻身上马,朝他们挥挥手,“你们也去赶路吧,我先走了,珍重。” 说完,声如银铃般笑了几声,就一提马缰,挥靴夹着马腹绝尘而去。 眼见一人一骑一貂消失在道路深处,楚明秋一脸深思。 花著雨看了他一眼,也不和他搭话,自顾进了厅堂。回到屋里,四姑已安然无恙,原来是贺兰晴在花著雨熟睡之时就进来帮她把蛊毒给解了,果然是一个信人。 早饭是在楚明秋和张知府的陪同下用的,才刚放碗,就见到李虎一脸沉重地走进来,“殿下,张大人,属下刚才总算从我们昨晚抓到的那个歹徒嘴里撬出一个消息,此去曲靖恐怕路上真的不会太平。” 一直神不守舍的楚明秋微皱眉,“什么消息?” “那兔崽子说他们接到死命,昨晚所有上青城驿馆的人一个都别想逃,就算昨晚没事,今天也一定叫我们出不了上青城。” 楚明秋脸色一冷,“我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还有什么手段?可有问出是谁指使?” 李虎惭愧摇头,“那兔崽子嘴巴硬得很,如果不是被属下激将,恐怕这个消息也难以挖出来。” 楚明秋扭头看向张知府,“大人也看到了,如果我们在上青城出了安全事故,相信大人也性命难保,希望大人能倾尽全力护送我们到曲靖。” 张知府抹着额头的汗,恭敬道:“四皇子但请放心,下官怕人手不够,已经向驻扎上青城的文将军求助,相信文将军不时就会加派人手过来护送殿下等人去曲靖。” 文将军正是文贵妃的堂兄,是文家唯一品级最高的武官。不过这将军也只是个不掌实势的称呼,在这上青城的军营中,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却是另有其人。 楚明秋这才面色稍霁,正要说话,外面匆忙进来一个官兵,禀报道:“大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一直在盼着的文将军的人盼是盼来了,却看到他们一行十多人又转向往西北方向而去。本来我们以为还有另外的人马,结果等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卑职不敢再耽搁下去,只好禀报大人,看大人要不要再派人催催。” “来了又走了?”张知府一呆,看了看天色,“时间已不早,要说文将军的人……” 楚明秋脸色突然一变,“敢问张大人,落凤坡在什么方向?” 张知府呆愣,“从上青城往西北方向就是落凤坡……” “不好!恐怕是有人想对睿郡主不利。”楚明秋推桌起身,迅急吩咐道:“李虎,你现在随我带人往落凤坡赶一趟,张大人,你现在派人暂时护送七小姐起程,不论如何,本宫都会在进入曲靖地界之前大约辰时末追上去,就这样。” 吩咐完,不待人回答,他已带着李虎和他的那些手下骑马飞快离开了宋家大院。 花著雨从来还未曾见过他如此凝重心焦的样子,心下不由鄙夷,究竟是他在耍什么诡计,还是真的担心贺兰晴的安危? 就算他真是关心贺兰晴,是不是也太超出了常情? 往往超出常情的事情后面都会隐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忽然之间如此热心,难道楚明秋对贺兰晴动了什么歪心思? 被托付此重任,张知府更为战战兢兢,一经楚明秋提醒,也不敢再去催文将军的人了,当即安排约五十人的官兵千交待万嘱咐地把花著雨送上了南去的路。 此时此刻,方篱笙带着高山大半夜的紧赶慢赶,总算在天光大亮前赶到了上青城。当高山正欲潜进上青城驿馆问点消息的时候,却见楚明秋带着三十多骑往西北方向急驰,两人不由惊诧,楚明秋的目的地是曲靖,为何又背转了身?花著雨呢?难道他们来迟了,她已经出了事? 高山心存疑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冲进驿馆找个人问个清楚,方篱笙却是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急什么?你忘了龙九也在上青城?” 经他一说,高山才反应过来,“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上青城书局。” 方篱笙“嗤”地一笑,“你这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不是主张不管花七小姐的事的么?这会子怎么了?” 高山脸皮发烫,嘴硬道:“属下这还不是怕七小姐真出了什么事,您老人家会跟我拼命?” 方篱笙嗤之以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高山无话可说,埋头猛走。 上青城书局并不远,也算是处于城中繁华地段,每天客人来往,书局的生意也不过是不好不歹,算不上多赚钱的买卖。 方篱笙和高山牵着马来到书局门口,掌柜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才刚拉开门,还在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一睁眼看到门口多了两个人,也不惊,只是客套道:“两位客倌一大早要买什么书?” 方篱笙径自晃进书屋,左右看了看,“掌柜的倒是悠闲,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也不怕生意给跑了?” 年轻人咳了一声,“客倌多虑了,我这书局开着,多的都是老主顾,只要是我的生意,无论如何都不会跑的。就如客倌,大老远的跑来,不就是想买这种书么?这不,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方篱笙睨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没有封页的书,笑微微道:“你倒是自信得很。不知道你卖的书究竟合不合我的意……” 他的神情一下子愣住,高山觉得奇怪,探头一看,木纳的脸面上顿时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他憋着笑,“果然只有龙九才知主子的心,这本书再适合主子不过。” 方篱笙眸子像带着电光一样扫了他一眼,随即把书一合,一把扔到龙九脸上,微眯着眼,“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还在研究《春宫十八式》,也不怕我把你丢到万花院让那些懂得七十二式的花娘蹂躏?” 龙九把书从脸上拿下来,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厚厚的本本,“我不过是体会错了主子的心意,主子又何必要如此厚待于我。拿去吧,这是上青城所有闺阁千金画像和喜好,主子可以随便挑个如花美眷……” 方篱笙瞧着他,笑吟吟地,“你以为我来是为了选女人?” 这个笑容让龙九心里微微发怵,总算收敛了些许道:“看来是我又会错意了。” 方篱笙哼了一声,拂袖道:“昨晚四皇子护着花七小姐应该是住在了上青城驿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龙九脸色一正,“就我所知,昨晚先是有人袭击四皇子,后来四皇子带人追击。然后就是七小姐遭遇被人操控的蛇群,大半夜的时候幸好被恰好路过的兰陵王独女睿郡主逼退。现在他们都已安然无恙。” “可是我们刚才进城的时候看到四皇子又带着他的人马往西北而去,他不是应该带着七小姐往曲靖去么?”高山道。 龙九微拧眉:“据我刚才得到的消息,应该是张知府特意请了文将军派人过来护送七小姐,结果文将军的人没来,又有人禀报说是文将军的人已经转向西北方向。而一大早的时候,睿郡主就是只身前往西北方向的落凤坡,估计是四皇子得到了什么消息,怕睿郡主有什么危险,前去相救了。” “意思是说,现在七小姐应该已经独自前往曲靖?” “差不多,不过张知府已派了五十个左右的好手护送,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方篱笙忽然道:“昨晚七小姐遭遇蛇群的时候,张知府在干什么?他没有去对付那个驱蛇之人?” 龙九想了一下,“张知府因为发现有人袭击四皇子,便也带人跟着去追捕了,只留了一部分人在外院守着。” 方篱笙沉默,高山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方篱笙眉目渐冷:“四皇子是什么人?他居然为了区区歹徒而带人马追击,分明不合常理。而张知府胆敢撇下重要人物追随而去,更是不合常理。” 高山眉一抬,“难道四皇子和张知府是故意找个由头撇下七小姐,然后让人好趁这个空档对七小姐不利?” “可以这么理解。”方篱笙嘴角漾起一抹未达眼底的笑意,“所以说,张知府的那五十个好手说不定正是五十个刽子手。龙九,你稍为收拾一下马上来,我和高山先追过去。” 龙九背脊一直,“要不要带人?” “不用。那些跳梁小丑,我们三人足矣。”方篱笙边说已边与高山步出了门外。龙九难得见他如此郑重,不担耽搁,赶紧进屋换了装,将书局门一关,就骑马追了上去。 终于出了上青城,花著雨坐在马车内,心神不宁,总觉哪里不对劲。她撩开车帘朝外望去,此时官道上人迹渐少,偶有健马飞奔而过,踢踏的马蹄声更让两旁尽是荒草的官道显得空旷。 据她估计,出了上青城,离曲靖也不过就三四十里,半日车程就可到达目的地。而这些骑着马的官兵神情严肃又紧张,好像绷紧了神经全面严阵以待一样。 毛姑见她神色不对,在旁边低声道:“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花著雨放下帘子,不动声色道:“不知道。不过等一下我若是说要方便,你们两人一定要给我细细观察这些人的神情。” 四姑微愕,“为什么?难道小姐是怀疑这些官兵……” 花著雨摇头,“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不见得他们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她们说话间,几人只觉车头一转,人差点偏了出去。毛姑探头看去,竟看见队伍朝右侧的小路行去,不由问道:“官爷为何走小路?也不怕颠簸了我家小姐?” 领头的是一个小知事,约摸四十来岁,叫赵川。他骑在马上轻便解释道:“走这条路更近一些。而且一般外地人不会知道这条捷径,所以相对更安全。让花七小姐放心吧,我们定然会将她安然送往曲靖,不会出差错的。” 毛姑缩回头,四姑警惕道:“小姐猜测得没错,恐怕真是有问题,想不到张大人如此胆大包天……” 花著雨以指按住她的唇,“别说了。我们心里有数就是。等会我想法下车后,倒是务必要抓两个人来问问实情。” 毛姑四姑同时点头,“我们谨遵小姐吩咐。” 马车转弯后的道路要窄得多,却也不影响车行。只是道旁野草深及齐腰,不时还有一些土坡小树林,越发显得这条路荒凉无比。 “麻烦,请问能不能停下马车,我家小姐肚子有些不舒服。”四姑探头说道。 一直跟在马车旁的赵川略皱眉,“不舒服?停下马车难道就舒服了?” 四姑沉下脸色,“小姐早上吃坏了肚子,现在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难道这也要向赵知事说个明明白白?” 一见她脸色不好,赵川才稍缓了脸色,“我是受了张大人郑重嘱托的,全都是为了花七小姐的安全着想。虽然只是想方便一下,这荒野之地,就怕出什么不为人知的差错。” “人有三急,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个大活人给憋死了。”四姑喝斥,“再说有我们跟着,还能出什么差错?放心吧,我家小姐不会走多远,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不会呼叫么?” 赵川犹豫,又向旁边的一个官兵低声商量了一下,才无奈点头道:“你们快去快回,为了安全起见,如果我们数一百下你们还没回来,我们就要派人过去找了。” 四姑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回头就和毛姑把花著雨扶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往深草处行去。 赵川骑在马背上,看着她们在约两箭之地一小排榕树前就蹲下了身去,便收回了视线。 等了约摸半柱香时间,却见那边深草丛中无半点动静,不由生疑,唤了两声,无人作答,更是心惊,立即指派了两个有些资历的官兵过去看看。 两名官兵并不以为然,一个姑娘家方便,多等些时候也很正常。不过他们还是小心翼翼拨开草丛往前探去。 等他们来到几株粗大的榕树前,哪里见到花著雨主仆三人?心下一惊,刚要呼叫出声,忽然双腿一软,头脑发晕,人就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到了泥地上。 紧跟着花著雨就带着毛姑和四姑从深草丛中蹲步行了出来,四姑和毛姑同时抽出他们腰间的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低声威吓道:“你们此次护送我们小姐的真正任务是什么?说!不然老娘就割开你们的喉管,叫你们的血流尽而亡!” 两名官兵吓得身子直抖,却还要强装镇定欲说话,未料嘴张了又张,根本没有发什么声音,顿时惊骇万分。 “你们刚才处在下风头,已中了我的软骨哑口散,现在想说话或者想跑路,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花著雨神色冷漠,与之前的温婉如玉判若两人,“不过呢,如果你们如实回答我问的话,点头或者摇头什么的,只要属实,我便会放了你们。” 一听此言,那两个官兵先还是不敢点头,却禁不住花著雨的一番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她说他们这些人的行径早已被四皇子察觉,才故意先行避开,就是为了试探张知府是否心怀异心。现在她是不忍见他们如此多的人被张知府拉下水,才故意留给他们一个坦诚的机会。一旦他们死不悔改,待四皇子真动起手来,恐怕他们家里的父母妻儿都要下牢狱。被皇上和皇太后知道的话,恐怕还要诛连九族。 这席利害得失分析完,已彻底将两个官兵的防线给攻开。在这位花七小姐的红口白牙之间,他们仿佛看到已经察觉他们行迹的四皇子凶神恶煞一样将他们九族全杀之景,不约而同点头,愿意回答花著雨的任何问题。 花著雨示意四姑和毛姑把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拿开,各自喂了他们一粒药,才道:“这是帮你们解毒之药,吃下就能说话了。刚才赵川一唤再唤都没听到你们的答复,恐怕又要派人过来,你们两人先答应一声,说我马上就好。” 一个官兵吞下药丸,试了试嗓子,果然能发出声,便提高声音道:“回赵知事,花七小姐还在原地,说是肚子仍疼得利害,叫我们再稍等一会,马上就好。” 赵川听到他们的声音,再催了一声,就又不耐烦地等在原地。 “实话说,你们出来的时候,张知府有没有交待什么话?”花著雨低声问。 那个稍黑的官兵迟疑道:“张大人并没交待什么话,只说这是一次极具意义的行动,日后能不能升官发财就看这一次,让我们一路只听赵知事的安排,他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要多做少问,回去后不会亏待了我们。” “你们两人心里分明心存疑惑,既然张大人有交待,你们为何也怕四皇子的察觉?” “这个……因为赵知事说要上这条小道,我们心里就明白恐怕赵知事的目的并不是护送七小姐去曲靖,而是归西。” “何以见得?” “因为这条小路并不通曲靖,而是通往云峰崖,那里只有长年云雾缠绕的陡峭山崖,每年都有不少熟知地形的采药药农和樵夫摔死且尸骨无存,这里分明是一条死亡之路,何来通曲靖的大道?所以我们心里也明白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 四姑和毛姑心里震惊的对视一眼,果然还是被小姐猜中,张知府有问题。 花著雨冷笑一声,“你们可曾见到最近张大人和什么人来往密切过?” 两名官兵摇头,花著雨还要问,小径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抬头一看,竟是十多个身着短打的壮汉骑着快马急驰而来。一干人遇到赵川他们,勒马不知交流了什么话语,然后其中一个大汉手一挥,十多个壮汉突然暴起,手起刀落,就像切西瓜一样劈向毫无防备的官兵。 他们气势如虹,手法迅猛狠辣,专朝人要害处劈砍,不过是转眼之间,四十多个官兵外加两个花家护卫还有楚明秋的两个护卫,全都被当场击毙,唯一存活的,只有赵川和之前与他商量的官兵两人。 忽然目睹此景,两个险险脱逃的官兵吓得面无人色,牙齿上下直嗑。 花著雨亦脸色暗变,恐怕这就是顾正凉的最后也是最狠毒的杀着了。这些官兵被杀,他们便可把罪名全数推到之前已经现过一次面的西齐人半月杀身上。而留下赵川这个官兵头子,正好帮他们做半月杀出没的假证。 自然,她这个花七小姐的死亡,也可以一起栽到半月杀身上,只说他们欲挑起北冥与大泽的不和,故意让皇太后得不到还魂草而使的毒招。 那么她死了,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更不会有人去查这件公案,朝廷会急急忙忙为北冥王安排下一个王妃人选而忙碌…… 想到此,她不得不佩服花若芸和顾正凉的心计,绕了这么多圈,在所谓诸多的护守之下,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他们依然能得心应手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间,并且无有一人能怀疑到他们头上。如果她不是事先得知的话,又如何会想到这些毫不着边际的阴谋都与他们有关? 她一推那两个官兵,“你们也看到了,赶快去逃命吧。” 那两个官兵看到平日的同僚瞬间毙命,而他们的上司还与贼人一同施毒手,早已吓得腿软,但是眼看那些煞神持刀包抄而来,两人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地上挣扎站起来,死命向草丛深处奔去。 “小姐,花金和花富都死了,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我们也快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毛姑急催。 花著雨唇角微勾,“不急,看我的。” 她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木塞,在所站的地方倾了倾,就见一些金黄色药粉撒散了出来,飘飘荡荡,像是被风吹散的花粉一样,空气中立即弥漫着一股清淡的异香,极是好闻。 她非常满意道:“有了这样东西,保叫他们一起瘫软在这里,还可以趁机逼问出主谋者,就不信我们会一直处于被动挨打之态,非要回敬他们一点什么不可。” 毛姑四姑之前已经见识过她毒粉的厉害,当下便不再表疑虑,警戒着,直等那些壮汉逼近。 ------------ 第083章 郎王剑情 那十几骑毫无顾忌地在赵川带领下迅速搜索过来,当看到静立于榕树下的三人,赵川扬声道:“都过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花七小姐还没方便完?” 花著雨不露声色道:“本来还没方便完,可是听到诸多喧闹声,本小姐已经没有方便的意思了。不知道赵知事这般大张旗鼓是何意?” 十几骑骑着马呼啦啦瞬间将三人围在中间,赵川阴碜碜道:“还能有何意?自然是送七小姐回老家了,希望七小姐别作无谓的挣扎,还是安静点上路吧。” “放屁!”四姑大怒,“张知府让你送人,你竟然勾结匪徒不仅杀了诸多官兵,还要杀我们小姐,也不怕传出去了皇上灭你九族?” “传出去?”赵川和另一个官兵哈哈大笑,“你们马上都会变成死人,又怎么可能传出去?岂不是在异想天开?” “赵知事是不是也得意得太早了?”花著雨云淡风轻道:“不知道赵知事知不知道你先前派的两个官兵哪里去了?” 赵川蓦然收住笑声,“哪里去了?” 花著雨不紧不慢道:“他们看到你伙同这些歹徒动手杀了四十多个他们的同僚,心胆俱裂,现在应该已经去向张大人报信去了。再加我们在此出了事故,你以为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赵川一呆,“这样啊,我好怕怕……” 转而他和另一个官兵相视大笑,“那两个不识好歹的敢去向张大人报信,那不是自寻死路?在张大人手里,说不定他们的死状比死在我们手里更惨,难道七小姐连这点都没想明白吗?哈哈……” 看着他们得意的嘴脸,四姑和毛姑气得恨不能上前一掌拍死他们,花著雨却淡笑不语,这么看来,越发认定张知府是与顾正凉有勾结的,不会有一丁点冤枉。 “少和她啰嗦,杀了再说。”那十多个壮汉已是不耐,其中领头人一拔刀,横刀就向花著雨劈来。 花著雨冷笑一声,“不知道最终谁被谁杀!” 她话音一落,那挥刀之人的马前蹄蓦然一软,那汉子猝不及防,重心不稳之下,整个人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欲从地上撑起,却使不出分毫力气,顿时惊骇大呼:“妖女,是不是你使了什么妖法?” 而一经他带头,其他吸进药粉同样多的马匹亦纷纷栽倒于地,在各等惊呼声中,被摔于草丛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壮汉惊惶出声:“天哪,我这是怎么了?” “我浑身无力,腿脚软得很……” “啊——我也是浑身发软……” “连刀都拿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呼叫声此起彼伏,之前还耀武扬威的赵川趴在地上,看到四姑提刀朝他走去,惶然惊叫:“你想干什么?别乱来……” 四姑一刀就在割在他脸面上,划得他鲜血直流,冷笑,“不是很能耐么?合计人害我家小姐,岂能不叫尔等拿命来尝?” 她一刀又划下去,赵川疼得惨叫连连,花著雨自是想从他嘴里再撬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一脚踏在赵川脖子上,慢悠悠道:“说,张大人究竟是和谁合谋一再害我?” 赵川疼得直打颤,“我……我也不……不知道……” 花著雨脚下加劲,他脸上的血越发冒得急,血水很快浸湿了衣襟,“不知道么?一般像赵知事这般年纪的人,家里应该是有妻儿老小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赵知事这般硬气,哦?” 赵川龇牙,“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既然赵知事不知道,我只好回头去问你妻儿父母了……还有那些冤死于你手底下的官兵,他们的家属不知道会上你家干出什么样的事。” “我爹娘都是无辜的,别牵上他们……” “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也是无辜的不是?死的人多了,别人的家属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你家里所有人。” 人只要有弱点,就可以攻击。经她这一威胁,赵川哭着叫道:“我说,我说,求你们就算杀了我,也别去找我家老母妻儿……其实,在你们来之前的头一天晚上,张大人就收到一封信,不过我……”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突听半空中传来啸叫声,花著雨抬头一看,只见一束火焰升上半空,然后一束海蓝色的光焰迅速炸开,像一树绽开的花朵,分明是一个信号弹被点燃。 四姑一低头,就看见之前与赵川一起说话的官兵的手又摸向怀中,就知刚才那东西是他所放,顿时大怒,挥刀就朝他劈去。没料到那官兵在中了软骨散之后身手都还灵活,他一个翻滚滚到四姑脚前,毛姑下意识朝后躲,同时他却手中寒光一闪,扭身扑倒,一把匕首已深深插入赵川左胸口。赵川惨叫一声后,便没有了丝毫声息。 “好你个免崽子,居然抽冷子。”四姑一刀又劈了上去,那人就地一滚,躲过危险后又踉跄着站起来,奋力朝野草深处奔去。 四姑和毛姑欲追,花著雨警惕地一把拉住,“你们听,有什么声音?” 毛姑一凝神,倾耳稍听,脸色微变,“地表震动,是马蹄的震动声。” 而只这么一说话间,就见东北方向有无数个黑影飞奔而来,甚至越来越清晰,果然是一个不下数十人的骑队。 “看见是被信号弹引来的,我的毒粉快用尽,根本毒不倒他们,现在以我们三人之力又不可能与之抗衡,别管其他了,我们分头逃,能逃多快逃多快。”花著雨当机立断,转身就朝道上奔去,那里有那些官兵留下的马匹,那些人只是为她而来,若是分开跑,相信他们不愿分散力量再去追四姑和毛姑。 “这样也行么?”四姑急忙跟随着问。经过这么多事,她和毛姑已经完全将花著雨当作能决断一切的人。 “放心吧,只要跑出这一片荒地就可以解除危机,我谅这些人不敢于众目睽睽之下干杀人放火的事。你们只管自己安全就行了。”边跑边说,很快就奔到了道上,花著雨一蹬马鞍,翻身就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带住缰绳对四姑毛姑飞快道:“别愣着了,逃命要紧。若逃得出去,我们曲靖见!” 眼见她身姿熟稔地拉绳控马,四姑和毛姑再一次被这位长得秀妍的千金小姐所惊到,但是她们不敢耽搁太多时间,没有多想,依样翻身上马,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朝东南西三个方向分散急驰而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急促,甚至连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震动。花著雨使劲夹着马腹,伏在马背,任两旁的野草飞逝。 知道前面会有断崖,待看见野草忽尽,一条潺潺小溪流出现在眼前时,她毫不犹豫地提缰将马调转向了不远处小溪流的源头:一座葱郁苍翠的矮山。她有把握,只要能上山,有了掩身之地,这些追兵她完全能甩开。等翻过这座大山,她可以直奔文将军驻扎地,就不信顾正凉能手眼通天,连太子外家的人都给收买了。 她沿着溪流策骑而上,转眼就来到山脚。她毫不犹豫翻身下马,直接就往苍木葱茏灌木丛生的山上爬去。 “快,别让她上山,不然就难以搜寻了。” “距离已不远,弓箭手,准备射箭!” 身后不远处的追兵喧然大呼,紧跟着就听到悍然拉弓之声,花著雨头都不敢回,依然故我地继续奋力往山上灌木更深处爬去。 “射!” 一声号令,呼啸之声夹风而来,花著雨迅速闪到一株枝叶茂密的茶树后面,待三四支箭羽险险落在她两旁时,她不由暗出了口长气。 然而不及多想,拉弓之声再响起,十多支箭羽同时齐发,再次朝她藏身之处射来。追兵趁机更是快速往上移。 花著雨一个翻身,欲躲开对方箭矢的攻击范围,翻到一半,突觉身上有异,然后腰身发紧,居然被一条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草绳给缠了个正着。 瞬间身子发软,她大骇,难道顾正凉的人早知道自己会走这条路,先就潜伏在此专等此时一击?这般大费周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一手就要去拔插在靴子里的短剑断绳,然而缠在腰间的草绳蓦然被灌以劲力一带,她整个人已不受控制的贴地朝右侧贴地被拖了开去。 紧跟着眼前一暗,草绳竟拖着她穿过一堆绿叶繁茂的绿意,人就进了一个昏暗且狭小的空间。 “砰。” 草绳松,她顿时落于地,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那次在半月湖被人用钓鱼杆抡起一样…… 空气明显流动,有人微微俯身看着她,气息干净,眼神平静浩翰…… 花著雨不可思议地盯着俯视者,良久,方在惊异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 方篱笙轻声一笑,“有没有觉得我这个师父神通广大,竟然能在这关键时刻像天神一样出现,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了你?” 花著雨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被惊吓的小心肝,没好气道:“怎么会没有?生死关头,忽然看到师父这张风华绝代的脸,心里顿时有如枯木逢春,久旱遇甘露,对师父的敬仰之情一时间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黄河之水自天上来,经久不息。” 虽然不知道她的黄河之水是什么水,方篱笙仍抚掌欣然,“果然,我绝对能在乖徒弟嘴里找到存在感,看来我这一趟没白来,忽然之间能受到如此敬仰之情,为师受宠若惊。” 他分明是在调侃,花著雨刚刚升起的一抹感激和欣喜顿时荡然无存。她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脸,“别自我陶醉了,外面数十个追兵,就算你双手能敌十拳,恐怕也难奈对方人数众多,还是早早另想逃脱的办法。” 她坐起身来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竟听到诸多的脚步声朝上奔去,还有人在叫:“速度倒快,已经往西面的山腰爬去了,大家快逞合围之势,务必要把她射杀于此!” 她一脸迷惑,她明明被藏在这里,那些人追的是谁? “能将他们引开的是谁?当然是假扮你的高山了。”好像看透她的心思,方篱笙一收戏笑之情,就着绿叶铺地的地儿撩袍缓缓坐下,含笑道:“一直以来你都不愿跟着我学骑射之术,今日一看,原来是因为你的骑术如此高端,趴在马背上,一丁点也不比那些长年浸淫于马背上的人差。” 花著雨挑眉,“那又怎样?” “所以……”方篱笙微眯着眼,笑吟吟道:“你认为自己很有本事,才不甘愿叫我师父?” 花著雨紧抿唇,警惕地看着他,是又怎样? 方篱笙依然在笑,“所以……你主张你二姐能把我诱到手,日后你只需叫我姐夫,不用再叫师父?” 他声音低哑,带着魅惑,本是云月玉珠般的眸子却蒙上了一层黑雾。 此时此刻,花著雨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不妙,何况她本是心思玲珑之人,如何不知道他已动了怒? 她才不管,干脆死赖到底,“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可是她和芍药的私密,实在不知怎么会传到他耳朵里。她别开脸,站起来就往外走,跟这厮呆在一个小空间里,他强烈的存在感简直让人窒息。 “哦?是吗?”方篱笙轻声一笑,一直都挽在手上的草绳随手一拉,花著雨才迈出几步的身体又被一把带得连连后退,扑嗵一声,一屁股又重新坐回了他面前。 方篱笙盯着她,慢悠悠地挽着草绳,温言软语,“怎么会是无稽之谈?难道你不知道我在你身边安插了奸细?说过的话可要负责。” 被他像拉木偶一样拉来拉去,很好玩吗?花著雨也怒了,“有奸细又怎样?我说过又怎么样?你杀了我?” 方篱笙皱眉看着她气呼呼的脸。 “杀了你?”他道:“杀了你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用事实告诉你,你的那些花花肠子在我面前全跟狗屁一样。自你张口在皇殿上叫我师父开始,你这一生都别想摆脱我。不管你的生老病死,出嫁生女,都会一一在我掌控之中。也就是说,这是在用你的实际行动来实现你的承诺,也是你对自己所说过的话所要负的责任。” 简直要疯了。 花著雨从靴子里一把抽出楚霸送她的短剑,一剑就将草绳一斩为二,好像要斩断她与方篱笙的一切关联一般。随后提着那半根草绳,满目蔑视,“你谁?我爹?我娘?你生了我?养了我?我的人生凭什么要你管?” 方篱笙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而是盯上了她那把短剑,眉头渐渐拧紧,“嗯?哪来的郎王剑?” “要你管?”花著雨将剑插回靴子,转身。 “怎么不要我管?我刚才已做了全面声明。”方篱笙脸皮厚得城墙穿不透,起身晃到她身后,悠然问:“买的?” 花著雨无视,拨开洞口的枝叶。 “嗯,这个东西是有市无价,你买不起。”方篱笙全然了解她一切经济状况,自问自答,“不是买的,那就只有人送了。谁送的?” 花著雨已走出了洞口,依然没得到回答,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么稀世的东西,除了太子楚霸送你,恐怕没有第二人会有这么大方。” 花著雨也着实佩服他的推测能力,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远处正站着两个灰衣人,他们身背大刀,分明已看到了他们。 “你知不知道这把剑代表的意义?这可是当年一代铸剑大师夏自平花了三年铸就送给他妻子的订情物,所以才叫郎王剑,送人的意义非凡。太子送你此物,你又收下了,难道你们之间定下了私情?”方篱笙微挑眉,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 花著雨心里讶异,这个她自然不知道,不过她相信太子是无心的。 其实方篱笙此时也看到了那两个灰衣人牵着两匹马飞速地朝这边移来,他却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微笑着继续分析道:“如果你们订了私情,那么太子为什么会放你去曲靖接北冥王?他不担心你要嫁北冥王吗?或者是……” 他侧目盯着她,紧紧地,“他断定北冥王进不了京,才有如此把握放你接人?” 花著雨心里巨震,失声道:“你胡说什么?”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敏睿,竟然由一件事可以推测得这么多,他有天心通吗? 她这种神情几乎就是承认了。方篱笙再也笑不出来,深深看了她一眼,调头望着越来越近的两条灰影,叹了口气,“你们不能因为某些私利而伤了北冥王,如果北冥王受到了任何伤害,我一定会让太子付出惨重代价。” 说完,他就径自朝两个奔来的灰衣人迎面而去。 看着他缓步而行的背影,花著雨张了张嘴,想说并不是太子要伤害北冥王,结果却觉得解释什么的太没面子,便干脆什么也懒得说。 那两个灰衣人显然是追兵中留下慢慢搜索的,他们眼见半山腰里突然出现一对俊美的男女,就觉蹊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迎了上去。出来时已得指令,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绝不能让这次的行动有任何目击者。 “你们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待到相距十多步远的时候,其中一个灰衣扫帚眉大汉拔刀在手,凶神一般大声喝问。 方篱笙步履优雅,声音闲散,“我们是在这云峰山修炼的世外高人,今日山上忽然吵闹得很,打扰了我们的清修,只好闭了山门,试图下山躲避。” 扫帚眉汉子疑惑,“这云峰山还有修炼的世外高人?我们怎么没听说?杜勇,你有没有听说过?” 另一个酒糟鼻的汉子上下打量他们,见方篱笙面容清绝无双,一身月白长袍裁剪得体,身上无一丝多余缀饰,随着山风吹拂,扬起的袍摆将他衬托得犹如名家笔下的一幅水墨画,翩然俊秀,果然有世外高人不染凡尘的风范。而后面的这位小姑娘,服饰与普通少女不同,箭袖束腰衣裙,足蹬鹿皮靴,眉目秀妍,既没有千金小姐的矜贵娇柔,又没有乡野村女的粗糙淳朴,虽不及男子的气度不凡,却也纯净。 他把大刀一横,“自然是没有听过这一带有什么世外高人的。两位是什么关系?” 方篱笙扫过他们的大刀,“师徒。” “你年纪也不大,想不到就收了徒弟。”酒糟鼻汉子一撇嘴,“你们平素都修炼什么?” 方篱笙笑笑,“也没什么,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不过眼下我倒是能看得出来,大哥眉心发黑,分明主肾脏出了问题。且与家里妇人不和。眼白现一横贯血丝,主家宅不宁,最近府上定然多争吵。再有印堂有黑气升起,”他摇了摇头,“不妙。” “这也能看出来?”酒糟鼻惊呼出声,“我最近确实腰疼尿频,家里的悍妇还夜夜闹得凶。不仅这样,她还惹得我老娘呕气不止,家里老娘日日躺在床上以泪洗面,说要现在就去地下找我老爹。我日日受她们的争吵哭闹,折腾得觉也没睡安稳过……您简直就是神人,请问我这种日子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一听方篱笙一语道破他的处境,酒糟鼻如找到了救星,当即诉苦水,又大求解救之法。 古人一般都极为相信面相命理之说,那扫帚眉汉子一撞他,低声道:“你没听这位大师说你印堂有黑气升起不妙么?恐怕是有性命之忧,也不说先让他救你的命?” 酒糟鼻回过神来,把刀回鞘,一揖到底道:“还请大师帮忙解煞,我们全家将不胜感激。” 方篱笙笑意深深,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又遇两个蠢货,一边笑吟吟道:“我等方外之人本不应该管这些凡尘俗事,奈何我们还讲究缘份。今日我们相遇便有缘,指点一二也无不可,不过也不便过多更改天命……老实说吧,其实你们二位眼前就有一死劫……” 扫帚眉吃惊,“我也有劫?” 方篱笙点点头,诚恳道:“不错。若是二位想解,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多行善事,以受福德。” 两汉子互视,“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在旁观看的花著雨实在佩服方篱笙这个大忽悠,估计接下来他会让两个蠢货把大刀献出来,然后还把他们身后的马匹也双手奉上,再恭恭敬敬送师徒二人离开。 果然,方篱笙的目的就在于此,他一派世外高人的云淡风轻道:“二位手上有刀,便代表血腥和杀气,完全与今日的天干地支相冲。而这一善如何行,正好我与我徒弟要下山去市集买点东西,如果二位心诚,自应当知道怎么做。” 两汉子看看手中刀,又看看身后的健马,犹豫了一下,酒糟鼻小声道:“反正他们已经把人追到山上去,我们的刀和马也用不上,不如听这位高人的……” 谁不怕死?扫帚眉二话不说,就把刀放下,又把马缰递给花著雨,恭敬道:“今日能遇二位,真是幸运。还请接受我们的善意,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花著雨憋着笑接过缰绳,方篱笙亦似模似样的接过酒糟鼻的马绳,“我们世外之人并不贪图这些身外物,若不是为给你们解煞,我们完全可以一身轻离去……” 两汉子哈着腰,“知道知道,多谢大师救我们一命。” 师徒二人相继上马,两汉子还在哈腰相送。 方篱笙回头看了一眼从山上冲下来渐密的人影,对他们意味深长道:“哦,对了,从你们的身上,我似乎感应到你们的大主子是姓顾,最近顾姓与东方位鬲亢相冲,恐有灭门之灾,你们可以代为提醒他们小心为上。” 骑马在前的花著雨扯了扯嘴角,这厮真是阴毒,别人把马送给他了,他还想要他们的命,若这么两个人微言轻的小啰啰敢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估计就算顾家不杀他们,他们的直系上司也会让他们永远闭嘴。 可惜那两个汉子根本没发现真正让他们有死劫的煞星是谁,还大大惊异于方篱笙说中了他们主子姓顾的事,更是把他当了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大神人一般连连恭送不已。 两汉子目送两骑下山,又沿溪水而上上了直道,才一脸欣喜地迎着那群从山上奔下来的同僚行去。 他们讨好的迎上去打招呼,“这么多人追过去,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领头的大汉目光冰冷,看了一眼下头已消失不见的两骑,“那两人是谁?” 扫帚眉忙道:“是在此山修行的师徒二人,他们随口就能算准很多事,可惜大人没有遇上,不然也让他们给大人算算。” “是么?”领头大汉厉声道:“可是我怎么看到其中有个女的?” 酒糟鼻帮着解释,“那个女的是个小姑娘,是神人的徒弟,不可能与我们要抓的人有关联。” “啪!” 领头大汉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上头一再交待,宁可错杀,不可遗漏。在我们这么多人的围捕之下,现在那女子跟飞天遁地了一样凭空消失,你们又怎么知道她与我们要抓的人没有关联?” 酒糟鼻脑袋一嗡,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再出声。 扫帚眉怕背上放走疑犯的罪名,上前道:“大人,那人真的是修行之人。他们不仅算准了我们的事,还说我们的主子姓顾,直言最近顾姓与东方位鬲亢相冲,恐有灭门之灾,叫我们可以代为提醒小心。” “谁说顾家有灭门之灾?谁敢诅咒顾家?”领头大人本来没完成任何就心怀怒火,想着回去后要遭重惩,心里就打颤。现在他们还要火上浇油,而他若愚蠢的把他们这些无稽之谈禀上去的话,他的脑袋岂不是要搬家? 他蓦然拔刀,怒瞪双目直指他们脑门,“大家听着,这两个叛徒与外人勾结放走疑犯,罪不可恕,为正视听,就地处决,绝不姑息!” 扫帚眉和酒糟鼻骇得双腿发软,大呼冤枉。可是那些怕被重惩的同僚眼见如此好推托的机会,怎会错过。不由分说,就把他们拖到灌木深处,手起刀落,只听得两声惨叫后,一切归于平静。 花著雨和方篱笙一阵打马急奔,很快就上了去曲靖的官道,而在路旁,早有一骑等在那里,竟然是被人追着又凭空消失的高山。一到近前,他就翻身下马,“长老,幸不辱命,属下将那些追兵给转晕了开去,相信他们暂时还无法知道七小姐的行踪。” 方篱笙点了点头,“甚好。不过现在你还不能轻松下来,给你安排两个任务。” “什么任务?” 方篱笙下马走到他面前,略压低了声音道:“你马上去上青城张知府府上找找,张知府能如此迅速的布置好这么多事,定然是与顾家有通书信。如果找不到,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撬开他的嘴,让他把书信交出来。还有,完事后,你去文将军那边旁敲侧击的证实一下,看他究竟有没有派人去过落凤坡,这个一定要查清楚,很重要。” “是。属下这就去办。”高山木着脸,向花著雨微点了下头,就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花著雨并没听到高山得了什么任务,她也不关心,只是望着冷清无人迹的古道,略有惆怅道:“现在我身边的人被杀的杀,散的散,只剩我孤身一人。四皇子又去落凤坡那边了,说是在到曲靖之前与我会合,可是照刚才的情形来看,他肯定已被人绊住手脚一时来不了。而我一人去曲靖简直也不现实,所以我想就在此地找个隐蔽之处等四皇子。” 方篱笙重新上马,咳了一声,“虽然我此来是另有别事,救你也只是巧合而已,不过我也恰好要去曲靖,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花著雨望住他,认真道:“我怕给你惹麻烦,想必你也猜出来是顾家要对我下毒手。” 方篱笙睨着她:“我管谁要对你下毒手,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不过来惹我便都相安无事。若是有人不识抬举,我自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后悔。” 花著雨暗叹气,这厮的自信业已爆棚,真让人难以相信他是一介商户之子。不然凭什么如此狂妄?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能耐,他不仅能赶在最需要的时间出现救了她,似乎事先就已知道是顾家下的手,他的情报网络看来绝不可小觑,这可是一个商户之子做得到的? “别思前想后了,走吧。”方篱笙一提马缰,已拍马而行。 花著雨嘴角微露笑意,虽然他说他并不是特意为她而来,可是她相信,若是有他在,她的任何行程都是安全的。 这种感觉让她又排斥又庆幸,总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等等我。”她定了定神,拍马紧紧跟了上去。 两人两骑奔驰在官道,道旁景物飞逝。随着景致的转换,官道旁的野草已变为一片片一望无垠的稻田。金黄色的稻谷像波涛般随风起伏,散发着一阵阵清香。 花著雨不由把速度放缓,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的闭目道:“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方篱笙握住马缰,疾驰中声音凝而不散,“什么问题?” “你和北冥王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嘛……”方篱笙把这个尾音拖得极长,似笑非笑道:“说来话长。其实你可以问我北冥王为什么是个茹毛饮血的怪物,他们历代究竟有没有喝人血的习俗。” 又被他猜透心思,花著雨老脸微红。好在她已渐渐习惯在他面前像个透明人一样,任何隐晦的想法都不会逃得过他的火眼晴晴。 她咽了下口水,睁开眼抬了抬下巴道:“没错,我是想问这个,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洗耳恭听。” “这就是了,在我面前说话,不要老想着拐弯抹角。”方篱笙促狭一笑,也放缓了马速,“你坦白问,我就坦白告诉你。北冥王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恐怖,相反,他还非常有趣。不过喝人血还是有一点的,却也是有特定的原因,我敢保证,等你见到他,你一定会喜欢上他。” 想不到北冥王在他嘴里竟有如此高的评价。花著雨心里稍微放松,万一长公主没能把北冥王怎么样,只要还过得去,甚至还能令她喜欢,她不介意跟着他去北冥,毕竟到哪里都是过活不是? “怎么?听我这么一说,是不是有点动心了?然后觉得嫁去北冥也没什么?”方篱笙笑得不怀好意。 花著雨微恼地瞪着他,“谁动心了?就自己想当然。” 她别开头,不想再理他。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个大草垛忽然一掀,方篱笙反应极快,蓦然转头盯着那地方,气势如虹。 只见被掀开的草垛里有两个人飞奔出来:“小姐……小姐……我们在这里……” 这两个声音……花著雨猛然勒住马,回头一看,竟是四姑和毛姑,她们两人居然没事。 她转怒为喜,欣然大叫,“四姑,毛姑,居然是你们,太好了,可有受伤?” 她跳下马背,四姑和毛姑奔过来,也是欣喜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毛姑喜笑颜开,“我们没事,一直都还在担心小姐,正准备回去再看看,想不到小姐就来了……” 四姑却盯着方篱笙,“咦,这位是……” 她惊诧地看着这个在阳光下好看得令人不敢逼视的男子。 “是我师父。”花著雨白了方篱笙一眼,继而笑问道:“你们躲在这路旁草垛里,可有看到四皇子的骑队过去?” “没有。”四姑仍然有些暧昧地看看悠然的男子,又看看花著雨,“你们这是要一起去曲靖?” 不待花著雨回答,从不远处的草垛后忽然又走出一人,“已经不用去曲靖了,刚才得到消息,一大清早的时候,北冥王的使团在欲进曲靖的时候遭一伙人袭击。不仅所有随行的使臣被杀死,连一个马车夫的活口都没留。” 这个人,正是追着出来却先得到飞鸽传书消息的龙九,他脸上戴着半截猪八戒的面具,目光沉重。 陡然听此消息,在场几个人同时一惊,北冥王遇刺? 方篱笙一收漫不经心,策马上前,“北冥王也被刺?” 龙九摇头,“不知道,消息说得并不是太清楚,不过曲靖的官府已出动了所有力量在追缉凶手。” 方篱笙皱了下眉,回头对花著雨道:“如果北冥使团出事,你们去也无用。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再去曲靖看看。” 想到他和北冥王是好友,花著雨理解他平静无波下的担忧,摇头道:“不用送我,我们主仆几人隐着形迹去找文将军就是。” 方篱笙看着她,“要么你们随我一起去曲靖。” “不必如此费周折,据我所知,四皇子好像也得到了消息,正在往这里赶来,应该马上就到了。七小姐在此稍候就可等到四皇子的骑队,相信出了这么大的事,四皇子没那个胆再把七小姐置之不顾。”龙九道。 如果是这样,就更不能留方篱笙在此了,若是让楚明秋看到他突然在此出现,以他疑心重的性格,恐怕回京后又要生什么事。 花著雨退后道:“你们走吧,我们几个躲在草垛后面等四皇子。” 而就在他们说话之际,不远处已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朝来路一看,只见一队骑队急驰,青甲闪亮,在太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这等装束,除了楚明秋的骑队还能是谁? 方篱笙也不勉强,“既是如此,我就先行了。你们一路小心。” 花著雨笑了笑,方篱笙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最好别让他找到证据是太子所为。随即便提缰策马而去。龙九也不客气,翻上花著雨骑来的马,急拍马股跟了上去。 “小姐,我们真的不去曲靖了么?”四姑收回视线问。 花著雨点头,“那边现在肯定很乱,我们去了也没用,走吧,今天遭了这么大的罪,看看四皇子给我们什么解释。” 毛姑却一把拉住她,欲言又止:“小……小姐,奴婢能不能向你借一样东西?” 花著雨有些奇怪,“借什么?” 毛姑看了看她头上的一根玉钗,有些难以启齿:“之前奴婢的东西都落在了马车里,现在是身无分文,奴婢是想借小姐一点值钱的东西,等回京后,奴婢一定还给小姐。” “这荒郊野地,你要值钱的东西做什么?” “这个……” “哎呀,我就帮她直说了吧。因为我们刚才躲进草垛的时候一不小心压伤了一个小孩,我们想把他送回家,小孩却说他爹死娘亡,只有一个舅母,舅母每日除了让他像老黄牛一样做很多事外,还要对他不打就骂。现在他受了伤,舅母肯定不但不会给他医治,还要骂得更凶……所以,我们想给他留点值钱的东西,让他回去后也不至于因为我们的过失让他过不下去。”四姑口直心快道。 ------------ 第084章 小拖油瓶 “伤得很重么?”原来她们是泛了恻隐之心,花著雨觉得如果她能略尽绵薄之力,也能稍微消除一点她们的愧疚之心。 四姑道:“好像是右边胳膊骨折了,都怪我和毛姑两人慌里慌张,没看到躲在草垛里歇息的孩子,不然也不会一屁股坐上去,把他的胳膊给坐断了。” 毛姑一脸惭愧,“小姐能借我根玉钗么?” 花著雨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骑队,笑道:“有什么不可的?不过孩子在哪里,我帮他看看伤势,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毛姑大喜,忙把她往草垛那边带。绕过一堆草垛,然后紧挨着的是一堆干草,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蓬乱像鸡窝且蜷曲着身子的孩子。孩子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旧,已辨不出颜色,乱发下露出的半边脸亦是又脏又黑,分不清是男是女。 他的右臂无力的耷拉着,像在泥坑里抓过的黑乎乎的左手捂在右小臂上,眉头皱紧,显然处于疼痛之中。 花著雨皱了皱眉,就算是舅母凶恶,这孩子是不是也脏乱得太过份了? 她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道:“能不能把伤了的胳膊给姐姐看看?” 孩子动了动,放下黑乎乎的左手,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花著雨轻轻拉起他的衣袖,衣袖下的胳膊也像是在泥潭里滚过一样乌七抹黑,如果不是毛姑说是她伤了他,事先说明他的遭遇,她想她肯定要怀疑这孩子是从哪个泥坑里蹦出来的。处境再糟糕,也没人会把自己弄成这么个鬼样子,乞丐都要比他干净许多。 她在他胳膊上摸了摸,发现他的小臂并非骨折了,而是扭了筋,骨头有些移位脱臼了。 她笑道:“并非很严重,只要把脱臼的地方端回位,再把伤筋的地方揉通血气,便没有大碍。” 毛姑喜道:“还是小姐厉害,那快帮他救治吧。” 花著雨自不必她说,端起孩子的上下臂就欲动手,然而那孩子却忽然一骨碌坐起来,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道:“会很疼,我不要……” 花著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双乌亮的眼睛,他的眼珠就像两颗漆黑的宝石,发出慑人的异光。 她不由自主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疼这手臂也不会好。其实长疼不如短疼,而且如果还现不治的话,小孩子身子骨长得快,等过得一段时间,你这胳膊就端不回去了,到时候成了残废怎么办?” 孩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如编贝的牙齿,“我从小最怕疼,一疼就会晕过去。如果姐姐现在把我弄得晕了过去,你们又走了,那我岂不是要被野物当美食给叼走?若是这样,姐姐不如就把我扔在这里,任我自生自灭还好一些。” 这是什么逻辑?花著雨和毛姑几个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四姑好心道:“小弟弟,如果现在不帮你医治好,日后你是要变残废的,成了残废,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孩子依然摇头。 毛姑道:“我们现在要急着赶路,没有时间在此多耽搁。要不这样,我们留下点值钱的东西,稍后你把这东西拿去附近的医馆叫大夫帮你医治,这样的话,也不用担心被野物叼走了。” 眼看骑队已到近前,花著雨站起身,从头上把玉钗取下来递到孩子面前,“这个办法不错。我这根玉钗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是医治你的胳膊和买些好吃的还是绰绰有余的,先拿去吧。” 那孩子根本就不接,一手仍拉着她的手腕,扁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四姑急了,先不管他们,转身跑到官道去拦截楚明秋的骑队去了。 花著雨有些无奈,仍保持好脾气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若是合理的话,我们也会依你。” 那孩子仰起头,眼角的水雾更让他的乌眸晶莹流转,他可怜巴巴道:“我舅母太凶,今早我是被她打出来的,就算我现在拿了你们的东西也无处可去。姐姐可不可以收留我,即便让我日后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绕了半天,原来是想跟着她回去。花著雨摇了摇头,她又不是慈善家,这世间可怜的孩子多了去,她见一个收一个的话,日后自己的日子也要难过了。虽然她曾想过办一个慈善机构,起码现在她还没那么个经济能力。 她好笑着正要回绝他,身后已传来楚明秋的声音,“怎么了?大家都在等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她当即收了笑容,回头,不无讥讽道:“四皇子殿下的正经事终于办完了,现在的心思可以放到皇上指派的任务上去了么?” 楚明秋负手过来,“我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你不用对我夹枪带棍满腔怨言。” “如果四皇子也能遇到像我一样的连环谋杀,恐怕怨言要比我深得多。” “以七小姐的能耐,我相信就算再厉害的连环杀也要不了你的命。”楚明秋一脸不以为然。 花著雨气极而笑,“四皇子太看得起我了,原来区区小女子在殿下眼中还有如此能耐。” 楚明秋看着她,“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没有能耐,你比我的心里更清楚。” 花著雨冷笑,“四皇子果然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你以为这些谋杀都只是闹着玩,而且是太子做给你看的吗?希望这个认知你会一直坚持下去,到最后皇上追究的时候,你也能拿出这样的证据来。别不要出了另外的证据,你无法自圆其说。” “随你。”楚明秋无所谓地看了依然拉着花著雨的男孩子一眼,“本宫刚才经过上青城的时候,才知道张知府已被人杀了,他一死,任何可追寻的线索都已中断,谁人又可以拿出不同的证据来?” 花著雨心里一紧,张知府死了? 顾正凉果然心狠手辣,怕是知道她还活着,害怕张知府露出什么破绽,干脆将他一杀了之,是不是也太恐怖了? “走吧。我刚才接到曲靖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北冥王遇刺,下落不明,担心是被歹徒绑架了,皇上已下令三司过去寻找北冥王,我们现在已无去曲靖的意义,打道回府吧。” 楚明秋说着就回转了身。 他的情绪没有一丝外露,谁也难猜出他对此事的看法。 花著雨看了他一眼,回头对那孩子柔声道:“你也听到了,我的处境并不好,随时都会有人要杀我,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拿了玉钗另想去处吧。” 孩子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在他脏乱的脸上划出两条白皙的水痕,“姐姐就发发慈悲带我一起走吧,我发誓,我一定会听姐姐的话,就算有人要杀姐姐,我也会第一个出来帮姐姐挡刀……姐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看到他的眼泪,听着他的哀求,毛姑究竟心软,对花著雨道:“小姐,国公府家大业大,也不多他一张嘴,就带上他吧,怪可怜的。” 花著雨也有些于心不忍,还在犹豫,楚明秋忽然回头厌恶道:“带上一个小叫花子干什么?还不嫌事多?” 花著雨眼波一转,把玉钗插回自己头上,反握住那孩子的手把他拉起来,“好了,跟我走吧。就算以后我穷得只有一口粥吃,也一定会分你一半。” 楚明秋脸色一僵,这就是她给他的回应? 他也懒得再管,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谢谢姐姐。”那孩子破涕为笑,顺势站起来,花著雨这才发现他大约矮她半头,估计也就是个九、十来岁的样子。 她放开他的手,却发现被他捏过的衣袖上印了五根乌黑的手指印,也没说什么,就径直往骑队走去。 那孩子仍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指捏住她的后襟,亦步亦趋。 毛姑看得好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睁着乌亮的眼,认真道:“我叫冥欢,冥顽不灵的冥,欢乐的欢。” 好稀有的姓氏。听到这个名字,花著雨只觉有什么念头在自己脑际一闪而过,去捕捉却又毫无所得。 他们来到骑队前,这次自然没有马车了,不过四姑倒会安排,已经把她和毛姑的马从草垛后牵了出来,腾出其中一匹道:“小姐骑这匹,我和毛姑骑另一匹,等到了上青城,我们再换马车。” 条件有限,也只有这样了。何况楚明秋早已知道她会骑马,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花著雨攀住马鞍欲翻身上马,上到半途却被拉了下来,回头一看,却是冥欢依然扯着她的衣襟,且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也是,差点忘了你。” 她在他的腰间一抄,就把他送上了马背,然后自己才翻身上去,坐在他的后面。 楚明秋策马过来,不无嘲讽道:“真不明白你们女人,这个时候还不忘带个拖油瓶,简直让人无语。” 花著雨一提马缰,针锋相对道:“殿下也不遑多让,时间那么紧的情况下,还不忘百里护花,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把我们的睿郡主安然送回她心上人的身边?” 这句话分明刺到了楚明秋的痛处,他脸色一变,冷冷道:“把自己管好就行,你管我有没有把她安然送达?” 花著雨故意放声一笑,恐怕这厮在贺兰晴面前碰了鼻子吧。 楚明秋领着骑队抽鞭急奔而去,显然是恼羞成怒的征兆。花著雨也不再刺激他,拍马紧紧跟上。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上青城。楚明秋却不说停下,径直又往京城赶去。花著雨也不求他,不停就不停,以为她真要坐马车吗?她们两骑紧跟大队伍,直到暮色四合、掌灯时分才回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楚明秋倒是会装样子,一副很思虑周到的样子把花著雨送到了国公府后,才带着骑队转身离去,估计是连夜进宫去禀报行程了。 花著雨一进门,就觉整座国公府里的气压低得很。而她这个好不容易捡一条命回来的大小姐,那些路过的下人都好像未曾见到她般,冷漠地直来直去。 四姑脾气火爆一些,见状就要把那几个视若无睹的奴才拖过来教训一番,却被花著雨拉住,“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没人来迎接,依我看,恐怕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先随我回静婷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四姑这才压住了脾气。 他们回到静婷苑,早打听到他们晚上回府的消息的芍药和小丝、琴儿已站到院门口翘首以盼,看到花著雨带着几个人一身风尘,芍药当先就迎了出来,“小姐终于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叫我们提心吊胆了两天。” 总算是有亲近的人守望着,花著雨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道:“谢谢。我们还没吃饭,不知道有没有吃的?” 芍药有些不适应她的客气,‘这有什么好谢的,小姐真是。’把他们往里面迎,“奴婢早准备好了,才刚热过一次,马上就叫厨房端上来。” 她向四姑和毛姑点点头,然后看着亦步亦趋像个尾巴一样跟在花著雨身后的冥欢,惊异道:“这个……小姐,他是谁?” 一再忽视冥欢的花著雨这才记起给他们介绍,“他叫冥欢,因为受了伤,又无处可去,便跟着我回来了。先着人给他打水洗洗,等他吃饭后我再给他治伤。” “原来是这样。”芍药吩咐小丝道:“冥欢就交给你了,别忘了给他找身干净的衣服。” 小丝应了一声,就要来牵冥欢的手,冥欢却是往花著雨身后躲,厌恶道:“走开,我不要你碰我。” 小丝的脾气向来硬气,闻言把手一收,“谁要碰你,脏死了。” 这人本来是她惹来的,现在他却这样,毛姑有些不过意道:“冥欢,小丝姐姐带你去洗干净,然后她还会带你吃好吃的。乖,我们小姐也要梳洗了,等你吃完饭后,她就会给你治伤,别闹别扭了,跟着小丝姐姐去吧。” 冥欢抬头望着花著雨,“我怕他们看我是个生人欺负我。” 花著雨无语,只想把他快点打发了,“放心吧,姐姐这院子里的人都很好,特别是小丝,她最懂得疼人,我答应你,如果她弹你一根手指头,你就来告诉我,我一定惩罚她。” 谁都听得出她的敷衍之意,冥欢却一本正经地伸出左手小指,然后用他乌黑的手指勾住花著雨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如果姐姐骗我,就是小狗。” 花著雨哭笑不得,配合着盖了印,他总算磨磨蹭蹭地跟着小丝出去了。 这时琴儿已打来热水,四姑见了便道:“小姐已安然回府,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花著雨和颜笑道:“这次谢谢你们一路的尽力护送,只是与我们一同去的花金和花富四人却死了,很让人难过。我也不知该如何做,回头我会让我爹多给他们亲属一些抚恤金,你们也代我去向他们的亲属致个歉吧。” 说着,芍药已很知味的拿出了两个荷包塞到她们手里,“这次多亏有你们拼死相护,这也是小姐的一点心意,请你们收下吧。” 四姑和毛姑在手里一掂,只觉很沉,就知数额不少,连忙推辞,芍药却硬是让她们收下了。她们又不好意思的客套了两句,四姑才道:“我们这是去向老爷交差的,不知道小姐有没有什么话要交待?” 她们果然识眼色,花著雨笑道:“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你们见到的,希望能保留的就帮我保留,有些事情,我不希望我爹知道得太多。这也是我能继续在国公府生活下去的一点资本,万望两位能稍包涵一二。” “既然小姐交待,我们自当把关于小姐的事一律过虑掉。不过这一路去所遇到的险事,因为花富他们已死,恐怕还是要交待清楚的。” “那是当然。”花著雨道:“两位日后有空了,可以常来我院子里坐坐,我的院门,随时向二位敞开。” 两方都说着客气话,又聊了几句后,芍药亲自把她们送了出去。 整整累了两天,花著雨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几乎快散架。好在一盆热水泡下来,倦意已泡去不少。待梳洗完毕,琴儿已经把饭菜摆好,一碗青豆排骨汤,一盘冬菇爆肉丝,一盘麻辣鸡丁,一盘小炒青菜,色香味具全,她着实香喷喷地吃了两大碗饭。 待琴儿把碗盘收走,又漱过口后,芍药才泡了一杯花茶端过来道:“小姐今日回来是不是感觉府里的气氛不对?” 花著雨闭眼闻着茉莉花香,“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不错。”芍药在她对面坐下来,“今早我从阿旺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昨晚半夜的时候顾相就亲自过来找老爷,阿旺说顾相一脸气急改坏,据他偷听所得,好像是顾家帮老爷从南边筹集的几十万担米粮昨晚在漓江壶口一带出了事故,那些米粮现在全部被撞翻到了江底,一粒都不剩,说这次老爷恐怕要背上大官司了。所以一大早老爷似乎被急病倒了,告了病假,现今正躺在病床上。府里的人都在为老爷突然病倒着急,所以才没空来管小姐。” “哦?顾家帮我爹从南边筹集有几十万担米粮?他们为什么要帮我爹筹集米粮?” 花著雨皱眉思索,脑际突然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多日前顾氏差点被赶回顾家那天,老爹曾说四皇子用什么事要胁他,然后还说顾相会举顾家之力帮他把亏空补齐。难道花不缺亏空的正是那几十万担米粮,此次顾家从南方花大价钱给买回来帮他填补,是指这件事吗?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阿旺还说,顾相昨晚和老爷都非常着急,顾相还把老爷臭骂了一顿,说他贪图小便宜,闹得现在南胡提前收粮没有东西可交。依奴婢看,估计是老爷和二老爷为了一点私利,看今年粮价高,悄悄把国储粮给倒出去卖了高价。现在仓库里没有粮食,方长老那边又催着要,现在好不容易买回来的米粮又翻了船,只怕日后这事难以瞒下去。若是皇上知道了的话,恐怕我们国公府上下全要遭殃。” 芍药的思维也极为敏捷,一下子就和花著雨想到了同样的事。 花著雨低头喝了口茶,虽然口齿留香,却完全感觉不到,默了一下道:“看来此前我爹怒气冲冲去金銮殿状告四皇子又莫名放弃了的时候,肯定是四皇子以此作要胁,让我爹没有告成状。也就是说,这件事最起码四皇子很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我爹看到他像老鼠看到猫一样,总算让我想通了关窃。” 芍药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这件事并非我们能左右的,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们就不要只有被欺负的命,还要操人家当家主母的心。国公府能在大泽屹立上百年,总有些门道,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击垮的。”花著雨全然不以为意,微眯眼道:“就算这家散了,我们也自会有去处,不要担这个心了。” 芍药微叹了口气,小姐说得有道理,可是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真是一夜之间散了的话,总有些不舍的。 屋子里静了一会,花著雨忽然抬头道:“对了,我让你去找洪姨娘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芍药忙收了心神,低声道:“这事很顺利,昨日中午奴婢去找了洪姨娘,洪姨娘也没多说什么,下午就去大夫人那边转了一圈,估计是把小姐透露的消息给传了。然后今天下午的时候,大夫人以回娘家向父兄再商议一下的由头向老夫人告了假回了娘家,好像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老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恐怕只盼着大夫人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这个消息让花著雨心情略好,如果顾氏是因为听了洪姨娘的话而回顾家,那么她敢说,陈氏现在一定有所收获。而哪怕顾其忠是顾进年的亲生子,在与皇太后的事挂上边这么生死攸关之际,他定然是杀顾其忠灭口,让他无任何屈打成招牵连整个顾家的机会。 好在陈氏疼子心切,顾虑自没那么多,这之后的事,她不敢打十分包票会按着她的思路走,恐怕也有七分把握。 那么顾正凉,甚至整个顾家,能跑到天上去。 两个人说说停停,花著雨又把路上遭遇的事大致向芍药说了一遍,眼看月上中天,又是一夜未睡,她打了个哈欠道:“我浑身发软,要歇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芍药忙起身给她铺床,待把床铺好,忽然想起一事道:“差点忘了,今天傍晚的时候五小姐来了两次,都是问小姐怎么还没回来的。看她好像有事,问她又不说,很焦急的样子,走的时候还交待说,如果小姐回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去她那边一趟。” “我五姐?”花著雨又打了一个哈欠,“前晚也是有话说的样子,结果二姐来了没说。今天太晚了,如果她等会还来问,你就说我明早过去。” “是。”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定睛一看,却是应该带着冥欢去洗漱的小丝。可是此时她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身上的衣裙湿淋淋的还在往下滴水,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芍药见她这般模样,不由训道:“小姐屋里,岂能这般冒冒失失?” 本要说话的小丝低头绞着手指,花著雨实在不忍压制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究竟是你洗浴,还是冥欢洗浴?怎么成了这么个样子?难道你和冥欢打架了?” 小丝一脸委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姐不是不准奴婢弹冥欢一根手指头么?小姐分明是欺负人……” “这话怎么说?”花著雨也一脸好奇地走过去,“只是让你去带冥欢洗个澡,吃个饭,怎么变成小姐欺负人了?” 小丝扯着身上还在滴水的衣裳,“小姐没有看见吗?奴婢变成这么个鬼样子,还不是拜冥欢那坏小子所赐?小姐不让奴婢弹他一根手指头,他就用洗澡水弹奴婢无数根手指头。奴婢让他穿衣,他却把衣服丢得老远。奴婢刚才好不容易哄着他把衣服穿上,把他请上饭桌,他却把含在嘴里的汤全喷在奴婢脸上……小姐安排给奴婢这么个差事,不是故意欺负人么……” 花著雨一怔,想不到冥欢看着乖巧,背后会如此顽劣。她把脸一沉,“芍药,去把冥欢叫来,如果他如此难伺候,我给他把胳膊医治好了,叫他明天就回去。” 芍药应了一声,就出了门,然后就听到她在门外“咦”了一声,“你是……冥欢?” 门口有个童音哼了一声,“我都听到了,小丝那坏丫头在告我的状,可是我身正不怕影斜,分明是她欺负我,怎么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芍药的声音却不严肃,竟是有一丝宠溺道:“既然你如此理直气壮,那就到小姐面前去说吧。” 紧跟着就见她牵了一个粉雕玉琢还披着一头漆黑半干湿发的男孩子进来。男孩子皮肤白皙,鼻梁挺直,润唇带粉,身上穿着一件及地有些旧的青色袍子,似乎怕走路给绊着,前摆还给扎到了腰间,右边袖子半卷,左边袖子垂得老长,显然这件衣服并不合适他。 如果不是他那双异样慑人的乌亮眼眸,花著雨几乎都认不出来,他就是之前脏乱得跟泥娃娃一样的冥欢。 芍药把冥欢带到花著雨面前,笑着道:“你觉得有委屈就说吧,说说你为什么要欺负小丝。” 冥欢瞪了一眼小丝,小丝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一副他告状也不怕的样子。 就从他们这两个眼神,花著雨已感觉实际情况恐怕并不止小丝说的那些,她缓和了下眼神,回身坐到椅子上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喜欢一个男孩子说话吞吞吐吐。” 冥欢这才挺了挺小胸膛,“姐姐,我无话可说。怪只怪冥欢初来乍到不识院子里一些姐姐的脾性,一开始就开罪了人,以后一定会注意的,还请姐姐再给冥欢一次机会,不要赶我回去。” 他这么一说,小丝显然有些意外,微露讶异之色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没出声。 花著雨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慢慢道:“到了我这里,第一就是要守规矩,第二就是要会处理各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这个院子里的人,尊崇的就是彼此和睦,你一来就闹得鸡犬不宁,坏了我这院子的平静,就不能容于此。如果你做不到这点,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到最后大家脸上都闹得不好看。” 冥欢垂下头,“我知道。” 认错态度较好,花著雨也不欲追究,“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冥欢立即抬起头,咧嘴一笑,“谢谢姐姐,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犯了,姐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一时间,让芍药和花著雨都忍不住笑了,旁边的小丝忍了又忍,才把那丝笑意给忍住。 “好了,小丝,看你一身湿得,别着了凉,去换换吧。小姐给冥欢看下胳膊,好了后你带他去睡。”芍药打着圆场道。 小丝欠了下身,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花著雨强忍着倦意把冥欢带到灯下,“把衣袖挽起来,姐姐给你看看伤处,如果再不把骨接上,今晚有得你受的。” 冥欢依言把衣衫挽起,露出他骨肉均匀的手臂,尽管在肘关节处红肿了一大片,却难以将他与一个平日饱受舅母打骂作过不少苦事的身体联结起来。 花著雨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把冥欢的手掌翻过来,他的右手掌上确实有一些茧,可是依然干净异常,指甲也是圆润光泽,与农村孩子干过田地活后无论如何也洗不掉污物的指甲相去十万八千里。 “姐姐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给我接骨?我已经作好心里准备了。”冥欢用他的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难道姐姐忽然之间觉得冥欢的胳膊和手掌很好看,一下子看入了神,把正事给忘了。” 花著雨看着他的笑颜,一瞬不瞬地,直到冥欢有些发毛的移开视线,她才古怪地笑了一声道:“哪里,我是在考虑该从哪里下手。不知道是端着你的上臂塞进你的下臂,还是端着你的下臂塞进你的上臂,这两者之间一般很难选择,以前给一条狗接骨的时候,由于没掌握住它的疼点,居然一不小心塞错了,让它整整哀呼了大半个月。” 冥欢听得脸都绿了,这么恐怖外行的话语,哪里是在救人,分明是想谋杀。 他想收胳臂却被花著雨压得紧紧的,他求救地朝芍药看去,芍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着他的头道:“放心吧,小姐是吓唬你的,我们这个院子里谁不知道小姐的医术高超,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脱臼,小姐随便一出手就能让你完全恢复原样。想不到模样长得讨喜,胆子却这么小。” 冥欢暗松了口气,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闭紧眼睛道:“再疼再累也不怕,姐姐只管下手吧。” 花著雨把他的胳膊从上摸到下,威吓道:“真的下手啰?” “别,别……我还有话没说完。”冥欢赶紧睁开眼,有些可怜巴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就这么死了,还请姐姐让我入土为安,别看我细皮嫩肉的,就把我当人肉叉烧包给卖了,听说被千刀万剐的人在阴曹地府是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的。” 芍药强憋着笑,这小子怎么这么有趣? “你还知道你细皮嫩肉啊?”花著雨笑得不怀好意,“其实你不提醒我还不知道,人肉叉烧包我从来还没吃过,如果等下你不小心死了,我一定会把你这身肉剐碎了当肉馅尝尝。” 冥欢直抽冷气,然后又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龇了龇牙,闭眼道:“如果真死了,就凭姐姐处置吧,下十八层地狱也只因为姐姐没有坏心,只怪我自己命苦。” 倒是会拍马屁。花著雨再次问,“决定了,那我就动手了。” 冥欢重重点头。 花著雨给芍药递了个眼色,“幸好我医术了得,估计他死不了,你去给交待一下,明天帮他准备两套大小合适像样的衣裤来,别再弄得像个逃难的难民。” “是,小姐。”芍药会意,转身就出去了。 其实不过是脱臼,把骨头端正是件很容易的事,如果动作快的话,也不会很疼。花著雨偏要动作缓慢,左一找位置,右一找位置,直到冥欢死咬着牙根额头上浮起汗珠,她才猛然一下将骨头给端了上去。 而就在她用力的那一瞬间,冥欢竟闷哼出声,然后头一软,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 难道他装死? 花著雨拍了拍他的肩,“已经好了,起来吧,小丝帮你把床铺好了,正好睡个安稳觉。” 结果他却一动不动。花著雨把他的头扶起来,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皱在一起,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她又拿了拿他脉膊,不禁叹了口气,不过小小惩戒他一下,居然就晕了过去。看来他之前所说一疼就要晕过去的话还是真的。 这时芍药带着琴儿进来,看到冥欢靠在花著雨怀里,不由奇道:“怎么啦?” 花著雨耸了耸肩,“晕了。你和春桃把他扶到他的房间吧。” 芍药有些怜惜地接过冥欢,然后一用力,居然打横将他给抱了起来,对琴儿道:“你就在这里和小姐说吧,完后自己去休息,小姐也累了。” 琴儿点了点头,对花著雨笑道:“之前的事不能怪冥欢。小姐肯定也知道,小丝向来要面子,又硬气,想必是冥欢之前那句不准碰她惹恼了她,所以故意在冥欢洗澡的时候把门全敞开了,还故意说要给他搓背,冥欢才发了怒,用一只手不断给她泼水,叫她近不了身。后来小丝又故意给他找了件女子穿的衣裙,冥欢坚决不穿,才有了把衣裳丢了之说。如果不是奴婢找前面的人借了套衣裤,冥欢恐怕还坐在水里不肯出来呢。” 原来如此。花著雨问道:“那冥欢朝小丝吐汤水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小丝不甘愿被冥欢整,就在汤里多放了勺盐,冥欢知道是她干的,就把入了口的汤水朝她喷了。”琴儿说着好话道:“他们两个都是小孩子,闹着玩呢,小姐就别责罚他们了。” 送完人的芍药进来亦道:“是啊,是小丝不对在先,冥欢后来也并没有揭发她,两人这么一来一往,奴婢敢说,以小丝的性子,日后对冥欢会百般千般好呢。小姐就别再罚冥欢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又没去处,也怪可怜的。” 她还以为把他弄晕是在因为小丝的事罚他吗?花著雨并没点穿,笑了笑道:“你们不用再为他说好话了,不过就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看你们把他宠的……好了,都歇着去吧。明早还要去老夫人那边请安呢。” ------------ 第085章 国师点名 琴儿和芍药都笑着退了下去。花著雨再也熬不住,直接扑到了软乎乎的床榻上,头一落枕就睡着了。只不过睡到半夜的时候,隐隐听到门外有说话声,由于实在太累,她只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芍药就进来轻声把她唤醒道:“小姐,福妈过来了,说是老夫人叫小姐过去用早膳。” 花著雨睡眼惺忪地拥被道:“只是用早膳么?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芍药给她打了个眼色,小声道:“福妈就在外头,别让她听到了。” 花著雨只好百般无奈的起床,等梳洗完,福妈适时进来道:“不知道七小姐完了没有,若是没事了,还请随奴婢去饭厅。” “没事了,让福妈久等了。”花著雨暗道福妈一直等在这里,恐怕这下老夫人叫她过去的事情不寻常。 福妈直接把她带到饭厅,那里两大圆桌都已坐满,桌上虽然摆满了各式菜肴,却没有人动筷子。两桌上的人,亦都安安静静的,气氛沉闷得很。 老夫人坐在上首,眉目有些憔悴。而本应该伺候在她身侧的顾氏居然已坐上正位,和何氏各自坐在老夫人左右二面。花若芸坐在稍次,再下来就是秦氏,一些姐姐妹妹。 另一桌上,由二老爷三老爷领头,一圈儿坐着花家子弟。今日的人看来都到得非常齐,连已经进了漠旗卫的花长瑞都已然在坐。 “七妹,来,坐我这里,五姐给你留着空儿呢。”坐在下首的花碧桢一见花著雨出现在饭厅门口,顿时招手。 花著雨点了点头,上前给老夫人行了一礼道:“祖母金安。” 还不待老夫人开口,何氏就尖酸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自以为当上了王妃,这一大早的,都叫这些长辈给干等着,不知道是何居心?” 老夫人摇了摇手,有些疲累道:“现在不说这个。不过雨姐儿可知道,现在北冥王遇险,还魂草也跟着消失不见,一个弄得不好,北冥王也可能是凶多吉少,你们这婚事恐怕难成。现在外头都传得极难听,说是你克夫,才让北冥王连京城都进不了。” 花著雨垂着眼,果然,人只要稍一不如意,各种难听的传言就会接踵而来,那么依老夫人的口气,是想让她自裁以谢天下不成? 顾氏抬了抬眼皮道:“昨儿皇宫里来的消息,说是皇太后的药眼见没了影踪,国师大人也说了,说是雨姐儿与北来的客犯冲,叫把这和亲人选给换了。昨晚经各大臣商议,还有国师大人开坛问天,已经重新选了东南方向八字纯阴的女子嫁与北冥王,说这样一来,不仅能容易将北冥王找到,还一定能有助于我们大泽国运。” 就因这一出事,老夫人发现她这个媳妇还是有大用处的,那些什么所谓的义正严辞,在实际利益面前全然成了屁话。不然,这么些皇宫内院里的消息,又如何能快速反馈到花家? 老夫人看着花著雨,“你也听到了皇宫里的决定。也就是说,现在你与北冥王已粘不上任何关系。想必之前你也心里有底,若是一再被人退婚,再加上又有克夫的传言,这一辈子想再找人嫁已比登天还难。” 花著雨抬起眼,不紧不慢道:“那么依祖母的意思,是叫我现在就自梳出门去观音堂?”她实在没料到一夜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变数。 “照道理来说应该是这样,不过老夫人向来是个讲究伦理纲常之人,又体谅你自小亲娘过世早,胞姐又殒在了西齐,尽管你爹和老夫人都能帮你拿主意,可是毕竟你还认了一门师父。经我们这些长辈商量,你去留的问题不能就我们决定了,还得征求一下你师父的意见。”何氏这时倒变得为他人着想起来,好言好语的,却绝不似她一贯的作风。 花著雨看着这一桌的人,特别是坐在花若芸身边花碧媛的眉角含春,心里就暗自冷笑,看来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打着如意算盘——米粮没有了,找方篱笙通融,或许只要他逼得不是太急,这一家还有得救。同时再用姻亲牵绊住他,让他不屈服在花家上下的糖衣炮弹之下是绝不罢休的。 可惜他们都没认清方篱笙温文皮相下的阴毒,估计这一辈子,都只有他算计人的,被人算计的日子,恐怕是屈指可数。 那么她还担心什么?这些人需要她所谓名誉上的师父,她没有道理不把他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去折腾就是。 她微笑了一下,道:“如是这样的话,看来我还得请我师父来一趟。” 老夫人点了点头,“嗯,如果可行,你今儿个就把你师父叫来,各位长辈再坐在一起商议一下。如果你师父没有异议,过几天就会把你送去观音堂。” “好了,坐下吃饭吧,弄得不好,以后的日子再想和家人这样坐着也不可能了,好好珍惜吧。”顾氏先给老夫人递了筷子。 站在花著雨身后的芍药闻言不得不暗叹气,小姐真的是太可怜了,有用时,这些所谓的亲人们就把她拿去和亲。无用了,就往别处一送,少了张吃饭的嘴,一干二净。这些薄情寡义的人,怎么都不问问小姐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捡回一条命的呢? 果然是没有娘疼的孩子像根草,好在小姐如今还有她师父疼惜着,不然这人生就太悲惨了。 花著雨脸上看不到一丝忧伤,依然笑容适度的坐到了花碧桢给她留的空位上。听了刚才老夫人和顾氏的一席话,花碧桢再也笑不出来,只是不停地为花著雨夹着菜,叫她多吃点。 这边一桌的人吃饭都是寂静无声,那边男用席,倒是花长瑞话多,不断吹嘘着漠旗卫如何如何好,那里的人个个身手了得,特别是他们的卫主,飞檐走壁,摘叶飞花,无影匿踪等等,简直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 当花建安好奇地问他,如果他们卫主这般厉害,不知道创建漠旗卫的国师大人打不打得过他。 花长瑞噎了一下,马上唾沫横飞道:“我们尊敬的国师大人还用得着和我们卫主对打么?国师大人只要念个咒语,摆个祭坛,就可以令所有人臣服。你们不知道,我们十二旗的卫主见着国师大人的时候,都是恭敬得要命,连国师大人吐下的口水,他们都抢着为他接,怎么有可能对打?” 花建宏一脸向往,“男人能活到国师大人那种程度,真是死而无憾了。” 二老爷一拍他的头,“你别听你三哥吹牛,国师大人那般风范的人,岂会当着人吐口水,以为跟市井小民一样没素质么?” 男用桌的人顿时都望着花长瑞嘘声,花长瑞挠挠头,“你们不信就算了。” 这时花建安又好奇问道:“听说国师大人的容颜会让所有见过的人日思夜想要发疯,三哥有没有见过?” 这次花建宏倒是有了推断能力,白他一眼道:“你真是蠢了,你看看三哥现在有发疯的征兆么?” 花建安摇摇头。 “所以说了,三哥肯定没见过国师大人,不然他现在还能安静坐在这里?” 花建安恍然大悟。花长瑞一拍桌子急道:“谁说我没见过国师大人?那次国师大人亲自点我去了听政院里,我虽然是低头跪拜着的,可是也看到了国师大人丝羽般的黑袍层层叠叠恍若暗云飞渡般的丰姿。” 本来安静吃饭的女用席突然传来老夫人的询问声,“国师大人真的亲点你去听政院拜见过他?不是胡扯?” 花长瑞生怕被人看低,拍着胸膛站起来大声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怎么会撒谎?虽说没见到他老人家的真颜,但是我听到了他的声音,真的如传说中的一般,是清朗淳厚的男低音,好听得让我无法用任何言词形容……” 老夫人截住他,“我不是问你这个,国师大人亲点你去,总不会什么话都没有说。” “自然说了。”花长瑞这才坐下,“他问了祖母出经堂没有,还问我对弟弟妹妹关不关心。” 老夫人瞳孔微收,顿了顿,又故作不经意道:“就这些?” “哦,还问了七妹,问我七妹对于和亲北冥有没有什么想法?” 听到这一回答,正在吃饭的花著雨也愣住了,神秘的国师大人怎会无故问起她? 饭厅里所有人都觉得这无比的殊荣怎会落在花著雨头上,齐齐都扭头朝花著雨看来。 老夫人脸上阴晴不定,看了花著雨一眼,“你怎么回答?” 花长瑞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我当时紧张得要命,也不记得说了什么,后来等我醒过神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三老爷一巴掌拍到他头上,骂道:“没用的东西。这么好和国师大人亲近的机会也叫你这般浪费了,难道你不知道国师大人一句话,比你老爹啰嗦上百句话还管用?看你好不容易进了漠旗卫,难道以后就这么点出息下去?” 花长瑞呼疼叫嚷,老夫人却不再理会,只是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肩也似乎被什么东西瞬间压沉了不少。 一顿饭在算计与吵闹中度过,最后以安静收场。离席的时候,何氏再次郑重交待花著雨务必尽快把方篱笙叫来,待花著雨不咸不淡地应了,她才满意地扶着老夫人离去。 “本来七妹欢喜而去,想不到结局会是这样。如果以后进了观音堂,三姐一定每月去看望七妹一次,还多带点好吃的。”花若芸款款经过花著雨身边的时候,笑语嫣然道。 花著雨笑着点头,“好啊。有三姐一再的照拂关爱,妹妹我一定铭记在心,只要一有机会,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三姐。” “是么?就看你有没有那么个命了。”花若芸意味不明的笑语而去,留下一室令人厌恶的夜来花香。 “七妹,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她仗着有个好外祖,说话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令人讨厌的样子。”花碧桢过来挽住花著雨的手道。 花著雨摇摇头,“像我们这种夹缝里求生存的人,岂会被伤于人的言语?对了,今天怎么不见九妹?你们一向不是称不砣,砣不离称的么?” 花碧桢目光一黯,随即又道:“我们先不说这个。今天听了祖母的话,身为花家女儿的我只觉寒心。有时候看那些庄户人家的简单生活,母慈子孝,儿孙有难大家有劲朝一块使,什么难题都能解决。再观我们偌大的国公府……” 她有些悲悯地摇了摇头,“说是书香世家,百年勋贵,实际上做人的道理还不如那些市井小民。” 想不到秦氏生出的女儿还是个有独特思想的。花著雨无奈道:“也没什么好感慨的,庄户人家思想单纯,要求的也就简单。相反越是高门大户,顾忌越多,亲情就越淡薄,人总是自私的,想通了也没什么。” “可是作为姐妹,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小小年纪就入了观音堂。等会你去见你师父,一定要求他,不要让他同意你入那种地方。”花碧桢微急道。 花著雨苦笑,“所谓的师父,也不过一个外人。你以为祖母无缘无故真会拿这种事征询一个外人的意见吗?” 花碧桢一呆,“那是为何……” 花著雨摇了摇头,“好了,不说这些了。听说你昨晚找过我两次,究竟是有什么紧要事?” 花碧桢精神一震,“岂止找你两次?我第三次去的时候,芍药说你睡了,本是想叫醒你的,她说你一夜未睡,又骑了一整天马,无论如何都不准叫醒你,急得我在你屋外转了大半夜的圆圈。” “究竟什么事?” 花碧桢两边看了一下,对身后的芍药和她的丫头小声道:“你们跟在我们后面看着点,别叫人给跟踪了还不知道。” 说完,她拉着花著雨就朝她的院子奔去。 花著雨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事会这般神秘。也不再出声问,等进了一间佳木葱茏、繁花似锦的院子,花碧桢又把她引上了一幢绣楼。然后她敲敲一扇紧闭的门,里面有女声警惕问,“谁?” “是我,姐姐。”花碧桢小声道。 然后听到里面脚步声,门忽然被拉开了,花碧英那张秀气的脸出现在门后边。 她看到花著雨,神情竟是十分激动,“终于把七姐盼来了,快请进。” 花著雨莫名其妙,她们又喜又悲的,好像在干地下党工作一样,究竟什么路道? 她随她们进去,只觉外间布置得干净明亮,各等物件摆在相应的位置,显示屋子主人的循规蹈矩。而一等进到里间,感觉里外简直变成了两个世界。 里面四周窗户都用黑布给挂着,不仅屋内光线黯淡,还透着一股药味儿。可能各类药物较混,更让空气像被挤压在一起般,散发着浓烈的怪味,让她差一点透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咳嗽着,“是有谁病了么?为什么不把窗户打开?这么紧闭着,好人都要送掉半条命。” 一听她这句话,花碧桢顿时一脸崇拜地低呼道:“七妹果然是神医,开口就与人不同,可是不是我们不愿把窗子打开,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她拉着花著雨走到一张靠墙的床榻前,“这里有一个你认识的人,上次你帮他救治过,可是后来由于岔了气,现在除了脑子好使外,身体跟瘫痪了一样一动都不能动。这两天变得连喝水都困难起来……” 花著雨心里一紧,隔着低垂的帐幔根本看不到躺在里面的人,而那隐隐约约的身影,却让她的心都差点都胸腔里跳出来。 她谨慎道:“你们这么紧张神秘,难道藏在绣楼里的,是一个男人?” 这时花碧英在旁扑嗵一声就跪了下去,“求七姐不要说出去,他现在成了这样,本来就很难过,如果七姐把他交出去,我们姐妹死了或者被逐出家门事小,他若是再受得一点风雨,死的可不是他一个人。” 花碧桢也一同跪下道:“五姐相信七妹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也相信七妹会明辨是非,所以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七妹能再次出手,将他的病彻底治好。” 这两姐妹…… “你们怎么和他搅在一起,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碧桢咬了咬下唇,便将当日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那日她们呆在万源米铺外面的马车里,等了一会发现米铺那里挤了好多人,吵吵闹闹地,正要下去看,就看到花若芸陪着花不缺也去了。两人怕被花不缺看见后挨骂,便又缩了回去。等到米铺安静后,还没看到花著雨过来,两人有些无聊,便下了车,想随便找个地方逛逛。然后秋婉楼就发生了暴乱,两人慌不择路,竟躲进了一家妓院。 妓院里的嫖客见她们两人长得如花似玉,就要把她们拖进去行其好事,正在她们挣扎之际,一个人忽然从天上砸了下来,然后那人爬起身把那几个嫖客打得落花流水,死伤一片,才昏死在地上。 两姐妹不忍把救命恩人丢下,随便在路上找了辆慌乱中被人弃之不顾的马车,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马车赶到了花家后门。然后又悄悄把人弄上了她们的绣楼。 说到这里,花碧英竟是磕了下去,“求七姐了,一定要救救他。” 花著雨如何肯受她们的跪求,一手一个扶着她们道:“你们胆子也是天大,现在皇太后本就是欲杀之而后快,若是让她知道是你们把人给藏了起来,这花家还不会被满门抄斩?” 花碧英拽地不起,“事已至此,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何况现在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谁又知道是我们藏了他?” 花著雨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拉,直起身对床上人说道:“既然世子还活着,为什么不通知你母亲把你接回去?难道你脑子好使了,便忘了父母恩?” 床上人似乎笑了一下,“神医多虑了。诚如你所说,皇太后本就欲杀我而后快,我现在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去,岂不是更能让她轻易就得了手?与其那样,我不如在此等待神医的医治。” “可是你可知你母亲因为你失踪,差点要疯掉?何况她自己还带有伤?” “差点疯掉,说明还没疯掉。如果我现在回去,真被皇太后杀了的话,她就真的要疯掉了。有时候没有结局反而更让人有希望,我相信我母亲在没有看到我的尸首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疯掉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这一番对话,险些让花著雨瘫坐于地。一个之前明明懵懵懂懂傻得不可救药的少年,缘何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就变得如此睿智多思?他考虑问题之周全,看问题之透彻,绝不亚于一个老江湖。 真的是她施针后解救他的效果,还是这少年本就是一个擅于掌握人心的天才? 在她的人生经历中,所认识到的一个铁的道理是:一个没有天分的笨蛋,你就算再教,他还是个笨蛋。而基因里有着某些天赋的人,就算他是傻子,却也可以一点就透。 现在如果黎司桐脑子里相冲的两道气被化解,是否代表他的一切天赋业已彻底回归? “我已经听九妹说了,说北冥王被刺,下落不明,这件事我隐隐约约知道是谁做的。如果神医真想嫁给北冥王,等我病好后,我一定能帮你达成所愿。”帐幔之内的黎司桐又不紧不慢说道,没有一丝哀求或者卑微,只有不着痕迹找切入点的冷静。 花碧桢忙道:“刚才在饭厅上,我祖母说皇宫内昨晚各大臣商议,还有国师大人开坛问天后,说是七妹与北冥王犯冲,不再让七妹嫁去北冥,已另选他人。而七妹等几天有可能被送去观音堂,外间还传说她克夫,将来也不会有人娶她,只能老死在那等地方。” 花著雨看着花碧桢,她真是毫无保留,知无不言啊。 黎司桐沉默了一下,回道:“这个世间什么都可以改变。何况现在北冥王连下落都不知,他们的决定就不见得是最后结果。神医认为呢?” 渐渐镇定下来的花著雨慢慢走过去,撩开青幔一角,望着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却又能侃侃而谈的少年,淡定道:“可是我并不想嫁北冥,也不想去观音堂,世子说,我该怎么做?” 黎司桐眸光如暗夜星辰,“既然说你克夫,自然没有任何人敢娶。如果你不想去北冥,又不愿进观音堂,我可以娶你。” 花著雨用眼的余角看了一眼跪在后面的花碧英,她明明看到她暗暗握紧的手指。 她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我也不喜欢。” 黎司桐注视着她,“那你想怎样?” 花著雨把帐幔挂在玉钩上,微微一笑道:“我并没有说有把握把你的病治好,现在谈条件还言之过早。” 黎司桐微皱眉,显然他因为不能掌握住花著雨真正的意图而有些不知如何把事情谈下去。 花著雨叹了口气,想不到黎司桐小小年纪,在做任何事前,都要把利益关系盘算清楚,分明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其实她就算是看在太子情面上,他不说,她都会出手医治他到底。现在他以各种好处在引诱她,反而让她多了一层顾虑。 她示意花碧桢给她搬个椅子来,花碧桢欣喜若狂,立即照办。 她坐下后先拿了拿他的脉,然后又拍了拍他硬直的手脚,最后又重新闭眼给他拿脉,半晌,她才睁开眼。 一直关注她的花碧英问道:“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花著雨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我先前本来是施针将他的阴阳二气给逼出了体外,谁知道二气还未完全泄尽时,他用力过猛,对手的劲气回击,又将二气给逼了回来。虽然没有再攻入脑部,却影响到了他颈部以下的经脉。” “还能治好吗?” “比第一次医治的时候要麻烦得多。不仅要多施几次针,还要想办法把你们之前给他胡乱用的一些药性给清理干净,不然他的肌体还会损伤下去。而且我现在最多能把那二气隔于一处,可以让他暂时行动如常,却没办法完全根除,除非能到找天香凤草,不然他的这种病还是会复发。” “天香凤草?这是什么草?听都没听说过,很难找么?”花碧英一呆,也清楚她能特别提出来,恐怕此草并非凡物。 花著雨点头道:“不错,我只在书上看到过,了解其草的药性,却不知去哪里寻找。” 花碧桢和花碧英对视一眼,然后恳切道:“不管怎么样,若能让他暂时行动如常都很不错了,至于天香凤草,等他能动后,他一定会全力寻找。” 花著雨看向黎司桐,“世子认为呢?” 黎司桐望着花碧英一笑,“我听她们的。” 花著雨点了点头,“首先说明,我大约要连续三天帮你施三次针,如果你能行动自如之后,就算没找到天香凤草以后会复发,你是否也会答应我一个条件?” 黎司桐坚定道:“你的这一个条件定然非同小可,可是你能提出条件,反而让我安了心,现在没有什么比让我能站起来走路更重要。所以就算你的这个条件是要我的命,我也非要答应不可。” 花著雨摇了摇头,对花碧桢道:“去外面让芍药回我屋里拿针来,今天先给世子施针试试。” 花碧桢赶紧奔了出去。黎司桐又道:“恳请神医在我未能行走如常之前,不要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不然,不仅花家有危险,恐怕神医也会有麻烦。” “这事不用你交待,我也不会蠢到去惹祸上身。这几天你就安心治病吧。” 等了一会,花碧桢就把针拿来了。花著雨当即就开始给黎司桐施针,别看黎司桐瘫软在床,身上却极干净,显然两姐妹把他照顾得极好。 再一次施针,花著雨不遗余力,她是真心希望能让黎司桐站起来,因为她实在想看看,究竟是谁把他弄成了傻子,当他思维正常的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那些谋害他的人又是何等表情。 而能医治好古怪病人,也算是她做为半个医者的一种成就感。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她才大汗淋漓的收了针,黎司桐也同样出了一身汗,脸色却红润了不少。 花著雨吩咐马上让他泡热水疏通毛孔,把那些不知所以然的药性给泡出来,交待完明天同样时间会再来,便径直下了绣楼。 一直等在院子外头的芍药迎上来低声道:“究竟是谁患了病?” 花著雨摇了摇头,“这事先别问,别人问你也要当作没这回事,生死攸关,可要把嘴巴守紧了。” 芍药这才知道此事有异,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她们回到静婷苑,想不到多日不见的冯少华居然在坐。 一见她们进来,他忙起身行礼道:“见过七小姐。” 他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上面压着黑色日照腾云暗纹阔边,腰缀玉饰,头上玉冠束发,神清气爽,意气风发的样子感觉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与之前那拘谨的小家子气已截然不同。 花著雨示意他坐下,“冯大哥今日竟有空过来,不知是有什么事?” 芍药笑道:“当然是喜事了,小姐不见他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快说吧,是不是铺子赚了大钱?” 才刚坐下在冯少华立即又站了起来,一揖到底道:“芍药姑娘可是说对了,现在永兴堂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我们那些伙计可是忙都忙不过来呢。” 芍药道:“既然那么忙,冯大哥怎么还有空出来?” 冯少华脸一红道:“最近生意太好,我又要负责购进,便自作主张又请了一位相熟的大夫坐堂。这次来自然是把这些日子的收益递给小姐过目的,不然小姐煞费苦心,岂能让她没有一点盼头?” 他说着就拿出一个账本递上来,“小姐请过目。” 花著雨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点头道:“果然生意不错。虽然放出的成本一时还收不回来,但是毕竟经营的时间不长,照这个样子下去,假以时日,永安堂这个名字一定能家喻户晓,赚大钱不至于,但是过日子却是绰绰有余。” 冯少华笑着,暗搓着手,有些欲言又止。 芍药却是看出来了,问道:“冯大哥有话就直说,在小姐面前,没必要吞吞吐吐。” 冯少华更是红了脸,有些结结巴巴道:“不是我要吞吞吐吐……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说,现在永安堂的生意由于店面太小,大家都忙不过来,如果小姐有想法把生意做大的话,完全可以跟永兴堂一样,连着开些分店,把这种经营模式分散,知名度一旦上去,有朝一日,一定能胜过永兴堂,让我们永安堂一家独大。” 之前以为冯少华只是个思想迂腐的老实人,想不到一经接触商业,居然心也变大起来。花著雨笑了笑,“如果冯大哥有把握管理好多家店面,不断推陈出新,又能知人善用的话,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冯少华简直不敢相信花著雨会一口应承下来,呆了一下,赶紧深揖道:“谢谢小姐的信任。最近我忙于永安堂的生意,觉得来来去去也不是很麻烦,只要我日后不断想出新的点子,不说十分把握,五分把握还是有的,最起码要和永兴堂一较高下。” 他既然如此说,花著雨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再说手头上正好还有三间空着的铺面,如果能转行做药铺生意,又是她较为熟悉的行当,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当下她就吩咐芍药,让她带冯少华去把三间铺面看一下,然后那间被炸毁了半间的铺面该如何修建,还有铺面的改装,以及聘请人员,购进药材等等事宜,让冯少华尽快写一个计划和做一个预算出来。如果顺利,三间药铺能在年底前陆续开业也是不错的。 这番安排下来,已是午时三刻,待芍药带着冯少华出去后,花著雨靠在椅子里按了按太阳穴。 一只手忽然也按在上面,“姐姐是准备开很多家药铺么?” 听到是冥欢的声音,花著雨顿了一下,要扒开他的手,他却很坚定地帮她轻重适度的按着。想到他的某些异样,花著雨实在觉得有些别扭,却也不再勉强,微闭了眼懒洋洋道:“谁说不是?昨日姐姐答应你只有一口粥都要分你一半,为了自己不被饿死,无论如何也要想着法子赚钱的。” “嘻嘻,姐姐还真是信人。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吃啊穿的,每天就对该怎么样活着犯愁。姐姐的活法果然与我不一样。” 花著雨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掉他两只手,“你是不是每天一睁眼就为你舅母是会用鸡毛掸子还是用鞭子抽你个死去活来而犯愁?” 冥欢拍掌大笑,“姐姐真聪明,连这个都知道,怪不得满院子里的姐姐们都称赞你。” 花著雨没好气地扭转身一把揪住他耳朵,“这么屁大一点就会油嘴滑舌,告诉我是在哪里学的?” 冥欢捂着耳朵直呼,“姐姐快放手,我不想当猪八戒……” “扑哧……”琴儿从门外走进来,看见他们两个打闹,忍不住帮冥欢解围道:“小姐就不要为难他了,门外有人找您呢。” 花著雨这才放开冥欢,一把推开他道:“谁找我?” 琴儿压低了声音,“她自己说是顾府的人,说是奉她家大夫人的命,给府里各位小姐送一点小零嘴。” 花著雨精神一振,“让她进来说话吧。” 冥欢也很识颜色,规规矩矩站到了她身后。这时琴儿带了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进来,那婆子把手里的一个纸袋递给琴儿,然后才恭敬道:“我家夫人让奴婢给七小姐传个话,说是如意坊今日到了新式样的首饰,如果七小姐得空的话,现在就可以随奴婢去鉴赏一下,若有合意的,倒可以趁着今日有折扣给买下来。” “想不到大舅母还随时想着我这个侄女,正好也想买点新式样的首饰,既然有大舅母相邀,又怎能错过呢?琴儿,去帮我把银子带上,今日就你随我一起出去吧。”花著雨吩咐完琴儿,回头看到冥欢穿着一身黑灰色仍是略长的褂子,再看看他玉琢般的脸,忽然笑得不怀好意道:“你也随我去吧,该要给你买件像样的衣服才行。” 冥欢听得眉飞色舞,刚要应承,花著雨却又吩咐站在门口的小丝道:“呆会有人问我去了哪里,就说我去请我师父了,让府里准备我师父的晚饭。” 小丝应声而去。 花著雨起身来拉冥欢,冥欢像突然受了惊吓般连连后退,“不……不用买新的……我这身衣服很好,姐姐就不要为我从破费了……” 从里屋出来的琴儿却一把将他挽住,笑道:“小姐从不轻易亲自给人挑选衣物,今日答应带你出去,是你的荣幸,还磨蹭什么?” 她拽着他就往外走,冥欢恨不得抱住柱子痛哭,他一脸哀怨地看向罪魁祸首,她却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他苦巴着脸,不带这样整人的。 ------题外话------ 先就这么着,等下再修改。有人提意见没什么感情戏,好吧,明天会加点料。 ------------ 第086章 疼爱怜惜 花著雨带着哭丧着脸的冥欢和琴儿一起上了陈氏为他们准备的马车。马车上,无论琴儿怎么逗哄冥欢,冥欢却总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样子。 琴儿却不放弃,还要逗他开心,花著雨却皮笑肉不笑的劝解道:“你就不要煞费苦心了,有些人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你叫他如何还有心思跟你说话?” 琴儿奇道:“为什么肠子都悔青,难道是冥欢做了什么让他痛悔的事?” “我怎么知道?”花著雨嘿嘿一笑,睨了眼垂头丧气的小家伙,“某些人自己做的事心里明白。” “是么?”琴儿歪着头想了想,冥欢不过昨天才来,什么都没做,又有什么痛悔的事?似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摇了摇头,很好心道:“冥欢,你莫不是刚才被小姐把耳朵揪傻了吧?或者是病了?其实小姐最会治病的,不管你是以前的老病还有新近的病,只要有小姐在,你都不能放弃治疗,知不知道?” 她这一番话,让花著雨忽然发现琴儿原来很有幽默感,她忍不住捂嘴低笑。 “我没病。”冥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琴儿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是,我们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没病,可是回头让小姐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也是有必要的。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 冥欢彻底无语,他索性眼睛一闭,一歪头就靠在了花著雨肩上,伸出一只手腕哀怨道:“姐姐,你还是现在给我看病吧……” 花著雨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琴儿,你就别逗他了……” 琴儿莫名其妙,眨了眨眼,她有逗他吗?她只是在说心里话啊。 马车很快到了如意坊门口,那婆子过来敲了敲车门道:“七小姐,我家大夫人好像还没到,要不要先坐在如意坊里面去等?” 花著雨撩开车帘朝外面看了看,忽然看到一家上书“沁香袭”的成衣铺,便对那婆子道:“正好要买几件成衣,我们边买边等吧。” 那婆子也不勉强,欠了下身,便自顾进了旁边的如意坊。 花著雨带着琴儿和冥欢下了马车,就朝那家成衣铺走去。铺子门口设有一偏门,倒是有不少装饰华贵的马车进进出出。再看这边正店,门楣上的“沁香袭”几字端正而苍劲,鎏金而显大气,门前还有穿着不错模样端正的伙计在迎客,很显然,这是一家相当上档次的成衣店。 冥欢一见那阵势,就扯着花著雨的衣袖止了步,“姐姐,这里的衣服肯定很贵,我们去别家吧。” 花著雨笑他,“难道你这是在为我考虑,想为我节约钱?” 可惜不待冥欢回答,那门口的伙计就看到了他们,立即下来笑颜相迎道:“几位小姐公子快进来看看,今日铺子里又多了新样式新面料质地佳的衣裳,已经有不少公子小姐过来挑选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正是时候,几位不要错过好时机。” 冥欢拽着不动,直言道:“其实是给我买衣服,可是我看我穿成这样,哪来那么多钱进你们铺子买新衣?” 那伙计眼皮都不眨一下,依然笑如春风,“没钱有什么关系?进去看看样式,欣赏一下我们师傅的手艺,再坐下喝杯香茗解解乏也是可以的。” 见他如此态度,言语间又完全没有歧视,花著雨心里暗赞,做生意就要做到这种境界,也体现了店家对每一个客人的尊重。有时候往往不起眼的客人偏是潜力股,一个店家若是能把这种客人的钱都能赚到手,那么生意就做成功了。 她反手握住冥欢的手,笑道:“就算不买,去看看也行,如果有合意的,给你多包几套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伙计闻言大喜,哈着腰连连把他们往铺子里请。 这一进铺子,方发现里面和外面简直是天镶之别。 里面的家私和装饰全都是用上好红木所制。摆放布匹的地方用了一大隔间,上吊琉璃灯,将各等质地的布料都照映得美轮美奂。里面的伙计也一律统一着装,蓝白相间的褂子,谈吐也相当得体。而另一隔间又隔成两边,分别挂着样式各异的成衣,有不少穿着华贵气质高贵的公子小姐夫人在挑选着。 那个伙计把他们带到了男用成衣间,指着前面一排衣袍道:“这里的尺码全是适合小公子的,质地柔软,样式也新颖,你们先自己挑挑,若是有合意的,也可以叫小的取下来试穿。” 花著雨叫冥欢自己挑选,他皱着眉头从头看到了尾,似乎都没有看得上眼的,琴儿笑道:“这些衣袍样式和颜色都非常好看,难道你都不喜欢?” 冥欢撇了下嘴,从里间走了出来,“不过是吹嘘的而已,我看也不怎么样。” 那伙计一脸尴尬,“想不到小公子眼光如此之高,这么多竟然都没有合意的。不过刚才裴师傅又叫人送了一批新的来,你们等等,待小的把新衣取来,若是再瞧不中眼,这说明我们铺子还需要改进,小的一定反馈给东家。” 他说着就往后堂走去的。 人家服务态度如此之好,完全没有值得挑剔的地方。琴儿低声问道:“冥欢,你是不是怕小姐买不起才故意刁难伙计的?” 冥欢嘻嘻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我怎么会顾虑那么多而委屈了自己呢?确实是我看不上眼嘛。” 琴儿分明不相信。 这时从门口又进来一仗人,是两三个婆子和六七个太阳穴高高隆起的汉子簇拥着两个少年走了进来。两个少年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样子,精雕细琢,有些气派。一个大约十三、四岁,油头粉面,目光游移,一看就是个心术不太正的。他一进门就盯着花著雨直瞧,猥琐之意不言而喻,口水都快流出来。 而走在前面昂首挺胸的那个,花著雨一眼就认了出来,竟然是曾在太后的慈宁宫见过一次的九皇子楚明寒。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遇上他,不过看他那样子,估计还没认出她来。 楚明寒和粉面少年像螃蟹横着走一般大摇大摆横了过来,粉面少年还故意一摇三摆地朝花著雨擦来,冥欢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居然一步挡在花著雨面前,站了半边过道一步不让。 横着走的楚明寒直接用肩撞过他,由于他个头要比冥欢高得多,又是刻意为之,一下子就把冥欢撞偏了。他还故意停了步子侧头鄙夷道:“穷鬼!居然也敢挡道!” 花著雨以为冥欢年少气甚会要与他翻脸,欲提醒他,但,冥欢并没有生气,他的神色反而柔和得刺目,笑嘻嘻地问:“公子走穷鬼走过的路,也不怕沾染了穷气?” 楚明寒脸色一变,粉面少年却“呸”声道:“我们都有上神护体,岂会惧怕穷气沾染?” 冥欢掏着耳朵,“我听庙里的师傅说,上神护体也要看祖上有没有积德,如果祖上德行败坏,那些混世的二世祖恐怕只有霉神护体。” “你个穷鬼胡说什么,小心小爷现在就把你打得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粉面少年何曾受过这等辱骂,气得鼻孔直冒烟。 而他身后的那些婆子大汉齐齐怒目而视,好像随时要择人而噬般。 面对诸多怒目,冥欢面不改色心不跳,笑嘻嘻地还要说,花著雨暗自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惹这些二世祖。 冥欢抿了抿嘴角,果然不再出声。 “走吧,不要跟着叫花子一般见识,没的低了我们的身份。”楚明寒重重哼一声,方带着十来个正在磨拳擦掌的狗腿子往里间行去。 待不见人影,琴儿捂着胸口长出了口气,“呼——吓死我了,冥欢,你的胆子可真大,不怕被他们揍么?” 冥欢不屑,“皇城之地,天子脚下,他们能横上天?” 这句话可不像山野孩子能说得出来的?琴儿奇怪地看着他,他若无其事地把头别向一边。 花著雨不动声色。 “果然这几件式样更精妙些,小公子快来看看可有中意的。”这时那取衣的伙计抱了三、四套成衣过来,笑逐颜开地给摆在了桌上。 冥欢凑过头去,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一件衣袍上。那是一件紫地云鹤纹织金锦绵袍,交领,窄袖,左衽,通体呈降紫色,衬里的质地为绢,里面絮着丝棉,袍长及膝,上窄下宽。 特别是放在旁边的包金嵌玉镶琉璃银带钩,主体是用白银铸造,上面鎏金,钩体正面镶嵌三块大小不一的白玉,在这些玉块的中心,各镶嵌一粒珠形琉璃彩珠,是一条非常华美做工精细的带钩。 花著雨也同时被这件衣袍吸住了眼睛,不由拿在手里摸了摸,质地很是轻软,赞道:“这件不错,冥欢,你现在就到里面把它穿起来。” 冥欢摸了下玉带钩,问道:“这件大概要多少钱?” 伙计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两?” 伙计一呆,摇头,正要说,冥欢又笑着问:“二十两?” 伙计有些哭笑不得,“小公子,我们店是百年老字号,只要买过一件衣,就可以终身为您服务。若是小孩子,我们每年会上门亲自量尺寸,有了新款的衣服会有人上门去通知。如果是成年人,我们会把您的尺寸永远登记在册,到时候到了新款,就算人不来,我们一样可以把货送上门。就朝着这一点,价钱肯定也不止二十两。何况我们衣袍的作工都非常精细,一件成衣从开始剪裁到最后一个装饰物的点缀,全是我们的老师傅一点一点完成的,这人工费和成本都比一般的衣服高上数倍不止。” 冥欢眨巴着眼,“说了这半天,你不是说要两百两吧?” 伙计一揖,“不好意思,确实是两百两。” 冥欢把玉钩往桌上一丢,“本来只值二两的东西被你们东拉西扯到二十两还勉强忍受,居然要两百两,不是坑人么?不买了。” 伙计一脸苦笑,“小公子说得好轻巧。成,成,买卖不在仁义在,希望下次有新款的时候几位还会来看。” 花著雨好气又好笑,把衣袍和带钩往冥欢身上一堆,“这件很不错,去换上吧,别唧唧歪歪了。” 冥欢睁大眼,“可是两百两呢?姐姐舍得?” 花著雨敲他的头,佯装生气道:“等我没钱的时候会把你卖了还债。” “哈哈,肯定不会有那个时候。”冥欢得意而笑,正欲随伙计进小隔间试穿,里间却传出了声音,“把那件袍子放下,小爷已经看中眼了,谁都不许拿走。” 花著雨移目看去,正是之前进去的楚明寒一伙人,发话的,还是那个粉面少年。 一见他又自己撞上来,冥欢乐了,刚才这二世祖没揍成,正手痒得厉害呢。 他仿佛没看见他挑衅的目光,故作疑惑道:“这件袍子我已经买下,为什么不许拿走?难道别人买下的东西有人可以光天化日之下明抢?” “谁要抢?小爷我有的是钱!”粉面少年气急败坏地将一个沉沉的荷包重重拍到案几上,“伙计,这件袍子要多少钱,我付双倍价钱!” 伙计恐怕基于店训,就算面对那等金钱的诱惑也不敢欺客,吱吱唔唔道:“……这位小公子已经先买下了……” 粉面少年暴躁地一脚就踹了过去,“浑蛋,你可知道小爷是谁?我姑婆是皇太后,我爷爷是当朝太傅,我爹是兵部侍郎,你不要命了么,敢不把袍子卖给我?” 这边一吵,铺子里所有的顾客和伙计都围了过来。 听到他的自我吹嘘,不少人窃窃私语。 “怪不得这么跋扈,原来是陈太傅家的子孙。” “我认出来了,他是陈书豪,陈太傅最宝贝他了。” “可是也太不讲理了……” 隐约听到这些议论声,陈书豪勃然大怒,指着四周围的人怒道:“谁说我不讲理,卖东西不都是价高者得?何况小爷刚才看他还没付钱,为什么我又不能买?” 这般凶恶,周围纷扰的议论声顿时安静下来。陈书豪的成就感无限上升,一双贼眼还不断上下扫瞄着花著雨,似乎在说,他身家好,钱又多,是不是很让人羡慕? 然而下一刻,他的得意非凡就被一个讥诮的笑声给打断。 “既然陈小公子自认是讲理的,那我们就来评评理。”冥欢笑得一脸邪恶,抬了抬搭在手臂上的袍子,“这件袍子我确实还没付钱,可是却先被我定下了。而陈小公子又说可以价高者得,也说得不无道理。为了不失公允,要不这样,你说你会把这件袍子双倍价钱买下来,那我们就以价格说话,如果你出的价钱真的能高出双倍,我自认穷鬼,双手把袍子心甘情愿奉上,怎么样?” 一个穿得像个叫花子的小子居然敢跟他下战书?陈书豪哈哈大笑,“好!若是我连你个穷鬼都斗不过,我管你叫爷爷!” 本来已经安静的人们又炸了锅,这个穿得不怎么样的小孩居然敢跟权大势大的陈家人叫板,是嫌钱多,还是嫌命太长? 琴儿听到此,也是吓了一跳,她急忙想提醒冥欢不要逞能,花著雨却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她实在想看看冥欢敢一再惹陈书豪,他究竟有多大能耐。 冥欢点了点头,“那好吧,刚才这件袍子谈好的价钱是两百两,难道你会出四百两?” 陈书豪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一挺鸡胸,满面轻蔑不屑:“四百两?小意思,我这荷包里有金子,有银票,要多大额都有,岂会在乎这四百两?” “哦。”冥欢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恭恭敬敬就把袍子给递了上去,“好吧,你的钱多,我自认穷鬼,请小公子付钱吧。” 本来还在得意洋洋等着冥欢把价格往上加,他好炫耀一番他的家底的陈书豪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冥欢一脸无辜,“我自认穷鬼,双手恭敬将袍子奉上,就是这意思啊。难道你还想让我这个穷鬼拿天大的价钱跟你斗,然后又没你钱多痛哭流涕吗?或是你希望我的钱比你多一点,你想叫我爷爷?” 只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就这么简单?之前他为什么要说得那么豪气干云,好像要跟他干到底一样? 陈书豪瞪着他,感觉是使足了力的拳头出去,结果却打个空气,完全不能比例,无一丝成就感可言。 冥欢再次眨眨眼,“难道这件袍子你不想要了吗?那我就买走啰?” “呸!我就算是扔了也不会让你个穷鬼买走。”陈书豪一收钱袋,朝后面的婆子吼道:“还不快拿钱?” 婆子赶紧拿出了四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冥欢手里。 众人正觉没劲欲散,哪知冥欢接过银票狡黠一笑,当众就抽出两张趾高气扬地递给那被踹的伙计,“喏!拿去!想不到这钱这么好赚,转手就赚了两百两,太划算了。” 他在那边美滋滋,却让一时还没醒过神来的陈书豪石化地原地。 四周的人这才看出这里面的关窃,分明是这个长得像化生童子的男孩子把陈书豪耍了一通,人家钱多有个屁用,还不是输了人场?个个都在那里憋笑不已。 楚明寒自觉跟陈书豪站在一起都丢脸,狠瞪他一眼:“钱多脑子不够用,不如回家去挑大粪,丢人现眼!” 经人一再嘲笑和谩骂,陈书豪此时才转过弯来,他一指冥欢,“谁准你抽钱?要不要脸?” 正准备接过银票的伙计吓得手一缩,不知如何是好。 冥欢摸着下巴笑嘻嘻道:“小公子,你到底还讲不讲理?之前你说你看中了袍子,让我把袍子留下,我就留下了。然后你说要双倍价钱买下,我就双倍价钱卖给了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着四周众从鄙夷的眼神,陈书豪简直要疯了,额上青筋都跳了起来,“我只说双倍价钱买店家的,没说双倍价钱从你手里买……” 冥欢一挑眉,“诶?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买前我们就已经约法三章,里面可没包括这一点。再说店家本来就先卖给了我,这袍子就是我的,我有本事转手就赚两百两,谁能说我不讲信誉不成?你若是还在这里唧唧歪歪,到时候满京城的人都要说皇太后的侄孙、太傅的孙子、兵部侍郎的儿子仗势欺人。如果小公子不惜折损你们祖宗三代的名声只为一件袍子,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说得头是头,尾是尾,还把人家祖宗都拉出来说事了,陈书豪哪里还有言词反驳? 他又气又怒,脸胀得通红,偏也只能指着冥欢“你……你……”个不停。 冥欢偏不再看他,把他当了透明人一样,直接将四张银票一起塞到伙计手里,转身就从桌上拿起另一件做工也非常不错的袍子啧啧有声道:“这件也很好看嘛。像我长得这么俊美无俦的人其实穿什么都好看。伙计,我就要这件了,钱已付,我们可以走人了吧?” 伙计现在战战兢兢,根本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盼这些麻烦赶紧出门去。 眼看陈书豪站在那里一副快要气晕的样子,纷纷怒瞪冥欢,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要蜂涌而上,把冥欢给一片一片地撕了。 楚明寒一把将陈书豪手里的袍子扯过来扔得老远,冷哼道:“没用的东西!” 他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啊——简直气死我了——”陈书豪怒得猛然一掀桌案,将一桌新衣掀得到处都是,然后推开人群狂奔而出。 众人轰然大笑,那些狗腿子也跟着狼狈跑了出去。 冥欢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把手里袍子扬了扬,“姐姐等我一会,我把袍子换了一起走。” 想不到他把人气成那样还能如此从容淡定,这份气度就已完全超出一个十岁龄孩童,看来他的来路果然不凡。花著雨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吧去吧。” 冥欢抱衣钻进了换衣间。 那伙计边收拾边小声对花著雨道:“那位小公子我一落眼就觉得不凡,想不到果然如此。居然能把陈小公子气成那样,还让那个二世祖不敢动粗,在这京城里头,真还是头一遭。佩服!”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陈太傅家的几个孙子都是些腌臜货?特别是那个陈大公子,从来就没干过一件好事。整日游手好闲,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简直是无恶不做。偏偏他家后台硬,没人敢抓他,就算是想抓他,也会有人帮他顶罪。不然,只要他入过监牢超过三次,他家祖宗就算再厉害也早被听政院的人给斩头了。好在后来还是几月前被人当街斩杀,不知多少老百姓拍手称好,也不知是哪路异士干了件天大的好事。 “天哪,想不到冥欢这样机智,不仅惩了那个小色坯,还平白赚了一件贵不可言的袍子。看来我以后得跟他学学,不知道脑子要怎么样才能变得跟他一样那么聪明。”琴儿亦是一脸佩服的捂嘴低呼,眼睛里都开始在冒小星星了。 花著雨只觉好笑,有没有那么夸张? “好了,我们走吧。”冥欢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花著雨转过头一看,只见他一袭过膝冰蓝色窄袖袍子,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成腾云祥纹,腰上同样是作工精细的玉带钩,靛青色的长裤扎在短鞭里,显得精神奕奕。 而这身冰蓝色,更是衬得他肤如凝脂,乌亮慑人的眼眸熠熠生辉。这小子本来穿得粗长的褂子就显得与众不同,此时一身合身的袍子穿上,更如锦上添花。 一时间,她不得不被这孩子惊人的美貌给震撼住了,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你究竟是谁?” 话一出口方发觉不妥。 好在琴儿已从同样的呆怔中回过神来,她眉开眼笑道:“只不过换了身衣,小姐就认不出来了么?当然是冥欢啊。” 冥欢笑嘻嘻地一拉花著雨,“看来姐姐是犯糊涂了,我们快走吧,请我们的人已经来了。” 果然,先前的那个婆子过来低声道:“七小姐,我们夫人已在隔壁相候了。” 花著雨不再多想,“请带路吧。” 三人随那婆子出了沁香袭,又进入如意坊。此时如意坊的生意冷清,三三两两没几个客人。那婆子直接把他们带上二楼特定雅间,推开门,陈氏果然已是在坐。 小茶几前,已摆好香气四溢的两杯茶。 陈氏示意她坐下后,又摒退了身边的下人,此事毕竟紧秘,花著雨也对琴儿道:“去带冥欢买点好吃的。不要走远了。” 冥欢细细看了陈氏几眼,才随琴儿走了出去。而陈氏也细细看了他几眼,似乎对这等容颜的孩子有些惊异,却由于心情沉重,并没有问什么。 “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就开门见山的说吧。”几日不见,她眼角的皱眉更深了,单刀直入道:“你果然说得没错,昨日你母亲过来顾府,果然是来说我儿顾其忠被四皇子关押的事。” 花著雨喝了口茶,“她有没有说四皇子为何会关押他?” “怎么没说?”陈氏嘴角泛冷,“好个顾进芝,她居然好意思出来,几月前你和亲的路上,果然是她用钱引诱我儿去拦劫你辱你身。当初我还以为是你胡编乱造,想不到她心毒至此,这等事都干得出来!” 昨日她一见顾氏回府,就事先躲进了顾进年的书房,果然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也更让她认清了枕边人那绝情的心性。 花著雨幽幽叹了口气,“相信如果不是大舅母亲耳听到,还要以为是我在胡编乱造了。不知道大表哥因为母亲的指使被关押监牢,母亲和大舅有没有商量如何营救的事?” “营救?”陈氏冷笑,“他们若是营救,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花著雨望着她。 “你外祖一直都只看重顾正凉。而你大舅一直都嫌弃你大表哥,说他又蠢又没用,没为他争脸,只看重贺氏那贱人的两个儿子,以为只有他们才能帮他争得起脸面。现在他怕你大表哥已在四皇子面前招了,已和你母亲商议好,为了所谓的整个家族的声誉,准备今日就去各个监牢寻找你大表哥的所在地。然后再买通狱卒毒杀!” 陈氏咬牙切齿,花著雨表面吃惊,心里暗喜,就说大户人家都只重利益,什么父子情还不如一张纸,一捅就破。 “所以说……”陈氏紧紧盯着她,像狼一样阴森,“你若是真有办法,就尽快把我儿给救出来,不然,拿你给他殉葬也不错!” 花著雨叹了口气,“我这条小命真是想求长久活下去还真不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再陷入莫名其妙的杀局。好在这次大表哥的事还有些转机,不然,又可能要因为这次的心软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别说得你有多吃亏一样。前几天如果不是我提前给你透露消息,我就不信你现在能活着回来。”顾氏高抬下巴,“说吧,你会如何向四皇子要人?我怕迟了那两个心狠的动手在前面。” 花著雨想了想,“你再给我两天时间,并且我保证,这两天之间大舅是找不到大表哥的。而且请你做好心里准备,两天后我给你答复的时候,肯定就是舅母见大表哥的时候。” 陈氏有些不敢置信,皱眉,“你确定你真有这分能耐?” “事在人为。为了我的小命,我哪里还有后退之理?” 陈氏点了点头,她对她的那粒毒丸有信心。 “也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两天后我同样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话已说完,花著雨正准备起身告辞,陈氏忽然道:“我特别留意了,顾正凉和花若芸那个小贱人合计动用了不少力量,还有顾知州的大肆配合,虽然是我对你的预先警示起了作用,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你还能全身而退。昨晚顾正凉一夜未归,想必在自省为何动用了大批人力都没能将你杀死的原因。所以,以后你也好自为之吧。昨儿你母亲也是对你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刀杀了你而后快。现在你四面楚歌,可别连我儿子都没救出来,就先身死了。” “有些事,都只能算是我的运气好而已。”花著雨不欲多谈此事,起身道:“如果没别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舅母请慢用。” 陈氏勾了勾唇角,“如果你在下面有看得上眼的首饰,倒可以带一套回去,叫掌柜的把账记在我头上。” “以前皇后娘娘赏赐的还有,就不让舅母破费了。” 花著雨起身拉开门,正好见到琴儿和冥欢提了两大包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小姐,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当然可以走了。”她笑问吃得眉开眼笑的冥欢,“买了什么,吃得这般高兴?” 冥欢把手上的一串黑乎乎的东西用牙齿咬住,然后又从纸袋里拿出一串递给她,“烤羊肉,很好吃的,姐姐也来一串。” 花著雨最讨厌羊肉的腥味,赶紧捏住鼻子道:“你们自己吃就好,别来荼毒我。” 她快步走下楼,琴儿和冥欢在后面格格直笑。 这时陈氏安排的马车驶过来还要送他们回去,花著雨回头看了一眼吃得嘴上流油的冥欢,“我还要去请我师父,是不是也送我们去?” 车夫道:“那是当然。” 冥欢脸上顿时失了颜色,咬在嘴里的一块肉也掉了,忽然捂住肚子哀呼道:“姐姐,我肚子好痛啊,能不能快点送我回去?” 一句话就让他变成这样,花著雨心里已完全了然。 她微微一笑,“琴儿,把他扶上马车吧,我们回府。” 琴儿赶紧把纸袋放到马车上,返过身来把冥欢扶上马车,“刚才都还吃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疼了起来?看来你还是有什么老毛病,回府后一定叫小姐帮你仔细瞧瞧。” 听说不去见方篱笙了,冥欢的呼疼声也没那么大了,只是胡乱点着头,现在让他干什么都行。 待他安定后,琴儿忍不住问花著雨道:“小姐出来的时候说是要去请您师父的,还让府里准备了晚饭,如果不去请的话,恐怕老夫人那里不好交待。” 花著雨浑不在意,“怕什么?我只说我师父不在,她能把我吃了?” 等他们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到掌灯时分。三人正准备回静婷苑,半路上却见到福妈朝他们走来。 “七小姐怎么才回来?老夫人还等着你用晚饭。” 花著雨正了正色,为难道:“其实我去找过我师父,但是他不在。可以叫祖母不用等的。” 福妈笑道:“你去当然找不到,你师父已经来了,他说要等小姐,老夫人便令大家一起等小姐用晚饭呢。” 花著雨愕然,方篱笙自己来了?昨天他不是说去曲靖找北冥王么?怎么可能就回了京城?难道他已经有了北冥王的消息? 可是这可能吗? 她回头朝冥欢看去,哪知身后早已失去了他的踪影,琴儿赶紧道:“冥欢说他肚子疼要上茅房,先回去了。” 花著雨不失哑然失笑,这小东西…… 既然人已经来了,大家都在等着,她也不好不去,便随着福妈一起前往饭厅。 饭厅里这次摆了三大圆桌,小辈们分男女各坐一席,另开一席坐着几个长辈,方篱笙赫然在坐,他一袭清逸白衫,乌发垂肩,面容秀美,坐在一群长辈当中,显得格外木秀于林。 而应该卧病在床花不缺也在席,很显然,花府这次很重视与方篱笙的饭局。 “哎哟,我们的雨姐儿总算是回来了,看吧,就知道你这次会扑一趟空,你才出去没多久,你师父就过来了呢。”何氏难得的和颜悦色,给下桌的花碧媛使了个眼色,花碧媛赶紧起身让坐道:“七妹,二姐这里还有个空位儿,坐这里来。” “师父过来了,还没见礼,岂能就这么坐着?”老夫人训道:“下午就出去的人,到了天黑才回来,究竟是去请师父,还是野到哪里玩得忘了时间?” 花著雨微垂着头走到方篱笙面前,欠了下身道:“师父好。” 方篱笙的目光淡淡在屋内一扫,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两日奔波,听说路上还出了很多事,可有伤了哪里?” 明知道他是多此一问,不知为何,回来后合府里人的冷漠,各人的进逼,竟全然不如一个外人关切的话语。花著雨不禁鼻头一酸,低声道:“谢师父,一路有惊无险,还好。” “你出远门,师父可是提心吊胆了两天,没事就好。”方篱笙声音柔缓如风,眸如春日般和煦。他伸出手,温声道:“过来,坐师父这边,听说家里长辈今日是要和师父商议你的事情,坐得远了,你如何听得清?” 不少人心里不是滋味,顾氏忍不住道:“方长老,我们花府极重长幼之分。我们长辈在坐,哪里有她一个晚辈坐的份?” 方篱笙眉尖都没翘一下,淡淡道:“在我这个师父眼里,只有如何疼爱和怜惜自己的弟子,那些不知所谓的繁文缛节,哪里有爱惜自己的弟子来得重要?” 在座的所有人脸色一变,方篱笙如此说,岂不是在暗骂花家所有人苛待了花著雨?他是故意当着众人抹人的脸,要给花著雨撑腰吗? ------------ 第087章 懵懂情事 二老爷还欲说,花不缺摆摆手,捂嘴咳了两声道:“雨姐儿能得她师父的疼爱是她的福份,就不要勉强她了。时间已不早,叫厨房上菜吧。” 坐在下桌的花碧媛看到方篱笙对花著雨说话时那温和的声音,那等柔缓的目光,恨不得把她自己变成花著雨才好。而方篱笙对花著雨所说的疼爱和怜惜,不由让她暗地银牙直挫,盯着花著雨的背影一脸阴郁,现在让她还享受两天,一旦以后方篱笙成了她的男人,她绝不准他再见花著雨。她发誓,他所有的疼爱和怜惜,只能是对她,而不能是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最后看到花著雨毫不推辞地就坐到方篱笙身边,她的十指都快被绞断,花著雨是什么意思?她都不知道要避嫌吗?还是她又发了春心,也对方篱笙想入非非? 她一个人坐在席位上暗自咬牙切齿,却叫坐在她旁边的花若芸尽收眼底。她轻笑着不经意道:“明知道师父要来,七妹为什么还要晚回?是故意让大家看看她师父有多在乎她吗?”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一时间,更是让花碧媛火冒三丈。 整座饭厅并不因花碧媛的满腹嫉妒而停转,先前花著雨未回时桌上都只放着一些点心茶品,如今听到花不缺下令,下人们都忙开了,撤的撤,上的上,很快时间,三张桌面上都摆满了香气四溢的各式菜肴。 待菜式摆好,老夫人又吩咐福妈道:“差点忘了,我们库房里还有一坛百日香的好酒,雨姐儿她师父是贵客,当该拿出珍藏好生款待,赶快去库房里取来。” 福妈应声而去。 方篱笙微笑道:“老夫人不必如此盛情,其实我平日极少饮酒,几乎是沾酒立醉,老夫人还是将好酒留着款待别的贵客才是。” 老夫人闻言笑颜更开,一脸慈祥道:“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您既是雨姐儿的师父,又是南北同盟会的长老,不论这哪一个身份,我们不都是应该盛情款待?既然到了我们国公府,长老就不要太见外,只当是自己家里一样,饮酒是气氛,少饮一点也没关系。就算是醉了,难道我们偌大的国公府还把您招待不过去不成?” 听她如此相劝,方篱笙也不再推辞。过得一会,酒菜全上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两桌小辈们趁着首席的长辈们说话的机会,赶紧开动起来。 二老爷亲自为方篱笙斟了一杯酒,笑道:“瞧方师父年纪轻轻,不知年方几何?” “二老爷客气了。”方篱笙含笑,“以前有人这么问我的时候,往往后面还要跟着问可有妻室,田产多少,兄弟姐妹多不多,那个时候我一般都会很委婉的回答,因为别人那是为了给我说亲,自然要一一回答清楚,这样方能让人因我的自身条件权衡是否把小姐嫁给我。二老爷刚才这么问,差点让我有了那种错觉,不过我相信我们著雨的二叔肯定不会有这个意思,毕竟我是著雨的师父,当着弟子的面给师父说亲,有失长辈颜面。” 他一句话就把二老爷别有用心的话给抵了回去,弄得二老爷一时愣在了那里,嘴巴张了张,却不知如何把话接过去才好。 花著雨低下头暗笑,这位二叔想跟方篱笙玩,就算多带了个脑子出来,恐怕都还不够用。 桌上的人都没料到方篱笙会如此回答,气氛略微尴尬了一下,何氏干笑道:“我家老爷自然不可能有这种意思,只是佩服您年纪轻轻就可以担起同盟会一职的大任,心里是佩服得紧。所以才想给府里的子弟教化的时候树一个有志不在年高的活榜样。来来来,这百日香的酒闻着份外香,口感也极佳,老爷,何不敬著雨师父一杯?” 不说不觉得,这一说,花著雨微一吸气,果然发觉弥散在空气中的酒气甚是香醇沁肺,不愧是老夫人珍藏的老酒。 有二老爷亲自相敬,方篱笙却之不恭,同举杯浅饮。 而接下来,这些长辈们对于他们邀请方篱笙来前所罗列的问题半句不提,尽说大泽的风土人情等等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方篱笙竟然也扯得一手好淡,慢慢饮酒吃菜,跟着他们的话题慢悠悠的转乎。 花著雨也极是有耐心,除了偶尔给方篱笙夹一筷子以示她的尊敬,便是一个人将满桌子的好菜一一细细尝了个尽。 直到下桌的小辈们将饭菜一卷而光,又都各不耐于这种打太极的话题纷纷起身离席,这种不着正题的谈话内容才嘎然而止。 屋里的下人也不知何时被悄然摒退了出去。 而这时,方篱笙在几位老爷相继敬酒之下,早已六七杯酒下肚。 看着他如玉般剔透的脸上微微染起红晕,老夫人自认时机差不多,这才一停筷子话入正题道:“其实这次让雨姐儿邀约方师父来,就如之前告诉你的,是为了向方师父征询雨姐儿将来去留的问题。” “哦。”方篱笙微挑了下眉,侧目看了眼没心没肺吃得特别香的花著雨,莞尔道:“不知此话怎讲?” 老夫人一脸凝重道:“我们国公府向来遵师重道,此事经大家商量,一致认为方师父有参与决议的必要,如果等会你也没有异议,那么不日我们就会把雨姐儿送到观音堂去。” 方篱笙这才微抬了眼,“老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送著雨去观音堂?这是何道理?” 此时他明明微醺,眼眸却如千山白雪般清亮惊人。 顾氏接着老夫人的话道:“想必长老也听说过,在我们大泽,女子一再被退婚,一是有辱家声,二是外人会认为此女有什么无法向人道明的隐疾,或是德性败坏等等,再也不会有人上门提亲,将会孤老终身。所以为了让雨姐儿不自取其辱,也为了其他未出阁姐妹不被她影响了婚事,我们这些长辈才决定让她自梳去观音堂当斋娘,等到了那里,此生她就再无这些被人看低议论的苦恼,于她于我们大家都好。” 方篱笙的眼睛渐渐眯起,瞳孔上不知何时浸染上了一层沉沉黑气。不过他依然笑得温和,笑意却未达眼底。 “谁说我们著雨身患隐疾?谁说我们著雨德性败坏?谁说我们著雨会孤老终身无人敢娶?”他连着三个谁说的反问句,字句悠长,说得不轻不重,且语调依旧平静清淡,“如果各位长辈是这样认为,那么可否容我带她走?别人不稀罕我这徒儿,我这个当师父的,却怜惜得紧。” 老夫人哼了一声,“方师父这句话差矣。送她去观音堂,并非我们不疼惜她,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他一再如此明显的抹着花家长辈的脸来维护花著雨,真把他自己当了号人物? 花不缺沉下脸,更显不悦,此人就算是花著雨的师父,他武国公又何曾把他放在眼里?何况他年纪轻轻,又凭什么在这些比他大上一圈的年长者面前吹胡子瞪眼睛? 眼看要僵场,何氏赶紧圆话道:“不是我们这些长辈这样认为,而是自昨天北冥王出事后,国师大人已经算出雨姐儿与北来客相冲,又另换了北冥王妃人选,所以外间多有传闻,说雨姐儿克夫。方师父想,有了这种传言,雨姐儿日后还要如何说个好人家?我们这都是为了她着想。” “外面的人是信传言,我们自己人当然是只信人了。著雨各方面都很好,何况她今年才十五岁,正是花季时节,试问各位象她这等年龄的时候,谁不是对以后的人生充满了幻想和渴望?至今她没有犯一点错,作为长辈,难道就忍心让那些外人的嘴巴击毁了自家血脉的一生?我相信稍微有点血性的长辈都不会这样干。”方篱笙手执玉杯,轻轻晃悠着。 老夫人看着他,“不是我们不心疼自家的血脉,只是我们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让其他的闺女都嫁不出去。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就算我们心疼她不让她去观音堂,可是谁又来解了我们这些长辈的难处?” 他们各自陈述着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花著雨依然无动于衷,不断夹着自己喜欢吃的菜,将碗里堆得高高的,然后又一点一点慢慢的消灭,好像他们的谈论与她无关一样。 因为这家人现在已经把她当作筹码,正在与方篱笙进行着一场不见销烟的撕杀,而她这个当事人是并不需要参与的局外人,这里没有她的发言权。 不过她敢断定,如果方篱笙愿意付出代价,她的这些血亲就会以各种忍辱负重换她继续呆在这座丑恶的宅子里。 但是如果方篱笙不上他们的套,那么他们就会义正严辞地把她扫地出门。 方篱笙并不是她的谁,他没有理由会为她付出诸多,所以结局她已能断定,且不在乎――因为这些人,终将会为今日的决定付出惨重的代价! “老夫人有何难处?若是我方某能帮得上一二,倒是乐于相助。”方篱笙神色浅淡,很是上道地微笑着问。 终于说到正题了,二老爷精神一振,“既然方师父如此说,我们也不好相瞒。事情是这样的……今年你不是奉南胡陛下之命提前一年来收粮么?可是这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你让我们皇上经国储粮调出七八十万担大米,可是由于今年年成不好……”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们举家用度有些困难,便麻着天大的胆子调用了国储粮的大米趁着价高给卖了以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本想等明年收成好的时候补上,谁知道南胡陛下的提前取粮,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害怕出事,在万般无奈之下,我和我大哥举债四处筹钱又高价购进大米,本已筹齐,结果大米在前几天运回来的路上翻在了江里,如今一粒米都不剩,简直是天要亡我们矣。” 他顿了一下,满目悲哀道:“为了能在短暂时间重新再筹米,我们只好决定把家里的女儿找经济实力雄厚的人家结成姻亲以解决亏空,可是现在有了雨姐儿这个拦阻,谁家敢与我们议亲?这不是要叫我们国公府灭亡么?” 他的最后一字才落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方篱笙,他们实在不知方篱笙会怎样看这件事情。 “原来是这样。”方篱笙点头,继而又笑得让人心里发寒,“可是你们可知道,现在只要我出得这道门,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叫你们满门抄斩?” 花不缺脸色一变,“相信方师父看在雨姐儿的面上都不会这样干,毕竟雨姐儿是你的弟子,你岂能把她往断头路上送?” 方篱笙轻笑出声,“所以说,你们希望我怎样相帮?” 花不缺本想说让他再通融些日子,或者能不能把要调的粮改少一点。结果老夫人心一狠,沉声道:“如果方师父能把我们的这些亏空全部填补齐了,所有的一切事情也就解决了。” 花不缺、二老爷、三老爷以及顾氏、何氏、秦氏齐齐抽了口冷气,老夫人的心是否也太大了?方篱笙就算家里富得流油,可是让他忽然拿出这么大批大米来,也不怕把人逼急了,再也不管什么师徒情份甩手而去? 花著雨也听得愣住,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祖母大人,是否也把她的价钱卖得太高了一点?她以为她这个在他们眼里一无是处的孙女值这么大的价钱? 她看向方篱笙,等着他嘴里慢悠悠吐出个“不”字。 然而方篱笙却回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撑着额角半倚在椅子里带着微熏的醉意道:“其实以我们方家的财力,这么点大米并不算得什么。而且又是关系到我们著雨的终身幸福,我这个师父更应该慷慨解囊才是。但是就这么送给国公府的话,却又名不正,言不顺,外人也肯定要对国公府百般非议……” 他的眼睛微闭了闭,似乎是酒意上来,让他难以再把话完整的说下去。 这么紧要关头,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岂能让他就如此倒下去? 二老爷迫不急待地凑过头来道:“外人对国公府百般非议又如何?” 方篱笙不答,似乎有睡着之势。老夫人忙瞪花著雨道:“为何不把你师父摇醒?” 花著雨端坐一动,不无讥嘲道:“祖母若是要被人卖了,还会积极帮着求主顾来买吗?” “你……”老夫人恼羞成怒,一拐杖就要隔桌打过来。 方篱笙忽然“嗯”了一声,半撑着头脸看着老夫人半空中的拐杖,醉态可掬道:“老夫人是要打我么?” 老夫人尴尬,忙收了拐杖,不待她说话,方篱笙又侧目醉眼朦胧地睨着花著雨,笑得像个大男孩,“为了不让外界对国公府百般非议,就当这些大米是我的著雨将来的嫁妆……” 此时此刻,灯光淡薄,有着些许朦胧。他在淡漠的灯光里,宽长的衣袖半褪手腕,露出一抹玉色腕骨。他的笑容像是春天里在花丛中乍隐又现的蝶,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迷离香。 别人或许都只注意听着他“但是”后面的结局,可是花著雨却明明白白听到他把“我的著雨”说得是那般字正腔圆。在那个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他云月玉珠般的眸子里有蓦然闪现的璀璨光芒,继而又笼罩在一片烟气茫茫中,流转幻光。 她手上的筷子悄然滑落,她如湖面般平静的心田乍然层波荡漾,有些失措,有些震动,心跳恍似快了一拍。 “看来方师父不胜酒力已经醉了,来人啊,将雨姐儿的师父扶到客房去休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各位长辈们都一身轻松,于是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中气十足的唤下人将已然半醉的方篱笙扶离了席。 “我们雨姐儿不错,有这么个好师父。本应当要送去观音堂的,现在都能帮你免去,也是我们祖宗有灵,让你有这么个福德。”何氏用手绢拭了拭嘴角,几乎是眉开眼笑,“不过以前只道方家是边城首富,那也只是在边城,料不到一出手就不得了,这么大笔款子的大米轻易就能拿出来,还是在这个大米稀缺的时节,眼皮都不眨一下,真不知他的家底有多厚。” 业已喝高了的二老爷歪歪扭扭站了起来,口齿不清地拍着桌子道:“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方家的生意不仅做在我们大泽,南胡那边也是做得极大。他们平时猪满圈,粮满仓,一旦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就会赚大钱。这么点儿大米对他们来说算什么?真是鼠目寸光,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何氏笑着扶住他,“是是是,方家有钱,家财万贯,良田无数,让人数也数不清,日后我们媛姐儿嫁过去的话……” “咳……”老夫人猛然咳嗽,将何氏得意忘形的话声彻底打断,“时间也不早了,雨姐儿得到好结局,今儿个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大家都各自去休息吧。” 经她点醒,何氏猛然明白过来,怕一张嘴又管不住,赶紧扶着二老爷讪笑着出去了。 由于都是卯足劲了劝方篱笙的酒,三老爷和花不缺此时也已相继喝得差不多,顾氏趁此机会上前扶住花不缺,柔声道:“老爷已步伐不稳,让妾身送你回去吧。” 经过上次的事后,花不缺一直都不再理会她,甚至顾相亲自来说情,他也只是答应不把她送回顾家,言行之间,都是绝情得很。可是经过米粮翻没,顾氏不顾一切又回去讨消息,再加上此时顾氏声音柔腻,与他共进退,让他的心底里又软塌了几分。尽管顾氏已是半老徐娘,额际就算用脂粉也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但是眼下那眉梢眼角的波光澹荡犹如二八少女,不由让他下身一热,一把搭在顾氏肩上,醉声道:“醉了醉了,头痛得厉害,快扶我回去。” 顾氏风韵犹存的脸颊一红,示意周妈妈搭把手,一齐把花不缺扶了出去。 老夫人也已离开。秦氏让两个家丁扶住三老爷,离开前,她走到花著雨面前,叹了口气,“也别想太多,女子生来便是这命,现在你能化险为夷,全拜你师父所赐。难得有这样一个对你好的人,可要珍惜。” 花著雨道了谢,秦氏扶着婆子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似无意的对那婆子道:“这百日香可真厉害,平日我们老爷千杯不醉的人也成了这般,回头还不知道要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 那婆子低笑着,说这也是三老爷只宠爱她一人的福气,别人想也不想来…… 辞别一室残藉,花著雨和琴儿也回了静婷苑,正在等门的芍药迎了上来,“小姐,听说您师父过来了,事情谈得怎么样?” 早已埋了一肚子气的琴儿恨恨道:“还说,老夫人和老爷他们太过份了。” 虽然后来她也被赶了出去,可是她还是隐约听到那些不该她听到的话语。 芍药看着她,“怎么说?” 琴儿气愤道:“他们说现在北冥王失踪,小姐被传成克夫,由皇宫里的人代北冥王退了婚,小姐的声誉将会影响其他小姐的婚事,便一定要把小姐送到观音堂终身孤老。小姐的师父不同意,他们就拿小姐做要胁,如果不送观音堂,就要小姐的师父赔好多大米。” 芍药清楚里面里面的一些关窍,皱眉道:“小姐的师父答应了吗?” 脱下了没心没肺外衣的花著雨微带倦意地朝内室走去,“师父被他们合计灌醉,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若他明天醒来发现几杯酒让他损失如此多的银子,估计肠子都要悔青,做不得数的。” 芍药上前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慰道:“不会的,小姐的师父不比寻常人,对小姐也是真心的关心,他绝对不会坐视小姐被送去那等地方而无动于衷,奴婢相信小姐师父的为人。” 花著雨摇摇头,“现在不要说这事了,给我打水来,我困了。” 琴儿赶紧去了。芍药知道她想清静,转身给她铺着床,道:“能把这么大的亏空都填补了,想必合府的人都喜得合不拢嘴。怪不得我刚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二小姐的丫头借了三小姐的宫廷蜜脂去涂抹,恐怕是阴霾了多日的宅院内人人都觉得轻松万分,连二小姐都有心思涂脂抹粉了,明儿又不知要去哪里招蜂引蝶。” 花著雨心里一动,“你看到二姐的丫头找三姐借了宫廷蜜脂?” 芍药哼声道:“自然看到了,那丫头乐得好像她要嫁人了一样,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丫头称赞三小姐的两盒宫廷蜜脂擦在脸上肤质有多细嫩。以为别人都是聋子,那条路只有她们两人走一般。” 花著雨眉头一皱,有个念头急速自脑海掠过,如果花不缺三兄弟不断劝方篱笙喝酒的目的是希望他在酒醉的时候答应他们的要求,那么,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她忽然想起何氏离开时的话,碧媛嫁到方家……她凭什么这么肯定?再是秦氏离去前若有似无的闺房秘话,说明那酒并非是喝下去醉了就没事的,难道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正是月上中天时分,静夜如澜,方篱笙现在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吗? 她有些烦闷的站起来,铺完床的芍药以为她要喝茶,把已凉的茶壶提起道:“奴婢给小姐重新沏茶去。” 花著雨看着那茶壶,是官窑烧制的,瓷质极好,通身洁白,除了壶嘴有一小块难以察觉的破损,再无一丝瑕疵。这小块破损是前几天琴儿倒茶的时候不小心磕着了的,因为不影响使用,便继续留着在用。可是毕竟已是残缺了,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若是当时用壶的人稍微注意一点,也不会让她每次看到茶壶的时候总注意那一点破损。 以物及人,方篱笙明知道花家对他有企图,酒量明明也不好,为什么还要对于别人的酒来者不拒?若是他连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便是他心智的缺陷,有此缺陷的人,当该要为他的愚蠢买单。 她将茶壶接在手里,随手朝窗外一扔,“这种破壶沏出来的茶我还是不要喝了,明儿买了新的茶壶再沏茶吧。” 芍药有些莫名,小姐平日并不是一个如此挑剔的人,今日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显得心烦意乱? “姐姐也太会浪费了,我看这茶壶还好得很,不就是嘴儿有点破了么?待我明天把这截破了的嘴儿一起切了,就看不出任何瑕疵了。”冥欢竟然从窗口接住了那只茶壶,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花著雨一看他就来气,背转身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不是肚子疼么?” 冥欢把茶壶放到桌上,有些撒娇地把他的右臂伸到她的面前,“肚子不疼了,倒是我的胳膊上仍然又红又肿,还有些使不来力气,怕是又有什么异端,姐姐帮我看看嘛。” 芍药知道花著雨这时心情不好,只盼冥欢能哄得她开心,便是悄悄退了出去。 “是么?”看着他晶亮的眼眸,想到他极有可能的身份,花著雨觉得她还是应该静下心来问个明白。便坐下道:“真的很疼吗?白天又没听你说?” 冥欢把袖子挽起,“白天姐姐有事忙,我也不好打扰,便自己忍着了。” 花著雨抬起他的胳膊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有些红肿,若又不能受力的话,恐怕是经脉还没理顺。她伸手轻轻给按摩着。 “听说姐姐因为北冥王失踪而被退了婚事,还被人传言克夫,姐姐以后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冥欢歪着头看她。 花著雨耐着性子一笑,“我本来就不欲嫁什么北冥王,让我不嫁更好。” “可是你因此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嫁不出去?嫁不出去我就杀了北冥王,因为如果不是他要找什么八字纯阴的女子,我又怎么可能遭受此难呢?” 冥欢手心一颤,“如果北冥王是无心的呢?” 花著雨哼了一声,“无心又怎么样?难道就要放过他?你可知道为了那个北冥王我吃了多少苦?”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曾经以毒物自伤的那块还未完全掉痂的伤口,“看到了吧?这就是因为北冥王而受的伤。如果我不答应嫁北冥王,别人就会用各种刑罚来惩治我,这就是证据。”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黑痂,也能想象得到当初的狰狞,冥欢暗抽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上去,“是谁如此狠心对姐姐?” 看到他满目都是浓浓的愧疚,花著雨终于心里大爽的笑了。 “不管是谁对我下手,总之都是北冥王的错。我人生如此悲惨,以后他也别想好过,哼哼,只要他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把他大卸八块,以解我心头之恨!” 冥欢叹了口气,收回手,放下袖子道:“好吧,与姐姐为敌的人就是与我冥欢为敌,以后见到了北冥王,我一定首先就帮姐姐出气,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供姐姐鞭策。” 他抬起头,露出一种孩童渴望赞许的表情看着她,一双清亮眼瞳似笑非笑。 花著雨心里微微震荡,面上却极力不露声色,只淡淡一笑道:“希望你说话算话,别到时候看到北冥王又吓得成了软脚虾。” 冥欢笑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花著雨没有躲,她的手是凉的,柔滑而冷。他轻轻握着,将手心的热量一点一点传递给她。 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执手相看,深深地凝视着彼此,给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终于,花著雨挣脱他的手,“如果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话,可以去睡了。”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冥欢说到一半语气又恢复到正常,笑嘻嘻地,“不管怎么样,希望姐姐说的那句只要有一口粥也会分我一半的话还会有效。” 花著雨叹了一口气,她这般问,他都不肯说,就算他传递的是友善,但是人心难测,她会找个借口让他滚出她的院子的。 冥欢走后,她洗洗就睡了。 本来一天劳累,应该跟昨夜一样落枕就能睡着的,结果她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总浮些一些奇怪的场景。 既然如此不安心,她干脆一骨碌爬起来,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瓷瓶揣上,然后悄然开门出静婷苑。 夜,静悄悄地。 月光缓缓流泻,温柔似水。 在一排静寂的客房前,待那个值守的婆子鬼鬼祟祟离开后,一条纤细的身影马上轻手轻脚像狸猫一样悄然摸向那间檐下挂了风灯的屋子。不用说,此人正是忽发善心的花著雨。 屋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花著雨左右看了一下,迅速钻进屋内。屋内虽有月光从窗口流泻,里面的摆设大致能看清楚,为谨慎起见,还是点亮了桌上的蜡烛,立即就看到脸色微红的方篱笙在闭目熟睡。帐子层层叠叠,却有半边撩起,他俊秀的脸面露在外面,漆黑的长发落在额间,浓密的长睫犹如两弯刷子,拉出两道扇形阴影。 也不知他此刻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花著雨摇了摇头,就这点本事还敢喝别人的酒,真是嫌命长了。如果她不是看在他多次救过她的份上,才懒得管他神志不清下的艳遇,还给他送醒酒药来。 她从瓷瓶里倒出一粒小指甲大小的药丸,奔到床边,一手捏住方篱笙的下颌,一手就把药丸往他嘴里塞。 然而任凭她如何塞,他就是牙关不松。她暗咒了一声,手指捏着药丸狠狠一按,方篱笙却忽然张开了嘴,一口将她的两根手指咬住。 她反复扯了几下都没扯脱,而静寂的屋门外,竟然听到隐约的脚步声,恐怕是欲行其好事的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她再扯了扯,他的牙齿依旧,是狗变的吗?是不是现在睡梦中把她的手当猪蹄给啃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若是被人看见她在这里,又不知要传出什么古怪的传言来。 她左看右看,什么使得的遮蔽物都没有,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躲起来,简直要疯了。 情急之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爬上了床,翻过熟睡的人,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其实她这一钻进去就发现不妥,因为方篱笙的衣裳敞开许多,长发披在肩上,将锁骨半遮半掩,光洁的胸膛上的肌肤在朦胧烛光下硬是映出暧昧的光泽。不仅如此,鼻端还嗅到一股清幽的味道,淡淡的酒香带着另一种香气,好闻至极。由于手被咬住,她的一边脸颊不得不贴在他微微裸露出的一片胸膛上,简直让人面红耳赤。 再者,她这一莽撞钻进来,不说与他这么样贴着不像话,实际上若是别人进来,这死人仍咬着她的手指,她就根本无所遁形。所以说钻在这被窝里,分明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如此愚蠢之事,她不由懊恼地踹了方篱笙一脚,然后决定还是光明正大站出去,别人若是问她在这里干什么,她就说彻夜照顾酒醉的师父,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讲不讲去,反正她问心无愧。就是不知破坏了别人的好事,明天府里又会有怎样的大戏上演? 她甚至有些迫切想看到那些处心积虑的人被坏好事的丑恶神态,那一定会非常好看。 她暗笑着一掀被子,方发现被咬住的两根手指不知何时已被松开了,然而她还没好好想是怎么松开的,那厮竟然招呼也不打一个翻身就将手脚全搭在了她的身上,这还不甘心,好像抱小狗一样将她搂在怀里紧了紧,嘴里喃喃,“大黄……” 花著雨整个人僵住,然后怒目而瞪,搞突然袭击,大黄你个妹! 门外突然传来极低的说话声,“这位方公子极是有钱,瞧着人又长得是少见的俊美,怪不得老夫人愿意拿出价值不菲的好酒招待,如果凭一点酒就能钓到一个这样的金龟婿,就算陪上再多值钱的东西也值得,日后可都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可不是,我们刚才去通知人来的时候,你没看见二小姐还在擦脂抹粉?二夫人也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嘘――别说了,我们现在只要等到二小姐来就可以下去领赏了,到时候我们可是促成这段姻缘的媒人,二夫人不会亏待我们的……” 两个人只顾在外面做美梦,居然也没发现屋子里点亮的蜡烛。花著雨急得直挣扎,可是方篱笙的手臂像铁箍,腿压在她腰眼上也是沉沉的,根本就让她无法动弹。反而换来他在她头顶的喃喃呓语,“大黄乖……别动,让我安静睡一会儿……” 说这么大声,要昭告天下吗?真的是要疯了。 果然,那两个站在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立即进来察看,“咦?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明明把蜡烛吹熄了,怎么又点了起来?” “是你记错了吧?” “……看来我得了健忘症。” 两个人的脚步又朝床边挪来,“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不是真的醉到不行?如果没有二小姐让他那个,他会不会真的难受得要命啊……” “什么真不真啊?你我当年又不是没见识过百日香的厉害,七小姐的生母当年若不是被灌了百日香,以她那样的倾国倾城之色,岂会伦落到给我们老爷做平妻的地步?” “嘘――叫你少说点,你偏要说,还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走吧,这位方公子睡得正熟,估计酒的烈性马上就要来了,二小姐也该来了……” 两个细碎的脚步声渐远,却让缩在方篱笙怀中的花著雨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百日香果然不仅后劲足,还有让人乱性的催情作用。而这两个人提到什么她的生母当年也是被灌了百日香才会做了花不缺的平妻是什么意思?有着倾国倾城之色,她的生母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她从未思索或者考虑过,总认为她不过是一个过客,一个已死的人没必要让她去奠记或者缅怀,可是今日方篱笙的被算计,忽然让她产生了想知道当年这具身体的生母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悲情故事,才会伦落到成为花不缺平妻的地步? 可是这个不是现在的重点,重点是现在这么被困着肯定不是个办法,等会花碧媛过来,她又如何躲得过去?总不能两人这等模样叫人看个正着。 她狠狠地又踹了方篱笙一脚,心道刚才明明把那粒醒酒丸塞到了他嘴里,他为什么还不醒来?难道一定要等着被人x了? 或许被踢得疼了,方篱笙嘴里“啧”了一声,然后果然移开了他的手臂和大长腿,翻了个身,给平躺着了。 眼见机不可失,花著雨一骨碌就坐了起来,然后轻手轻脚跨过某人的身体…… “二小姐来了?人在里面正睡得香呢。” 这一声顿时吓得花著雨腿一软,整个趴在了方篱笙身上。 有人已经半推开门,“你们可要在外面守紧点,别让那些不长眼色的给闯了进来……” ------------ 第088章 古怪血案 这分明是花碧媛的声音,她已经推门进来了。 花著雨眼一闭,暗咬牙,看来她只有跟她正面相对了,倒可以理直气壮一点,挺直了腰板大问她半夜到此有何居心?一般人都会做贼心虚,看她还不调头就跑? 然而剧本好像并不按着她的套路去写,还没待她睁眼,只听得门口“骨碌”一声,就似有重物落地,她迅急睁睁,却见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香气四溢的花碧媛居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是人事不醒。 她不由低笑,难道是她兴奋过头所致? “你这是干什么?” 醇酒般浓厚的男声在耳边忽然响起,花著雨侧过头,一下就撞进一双清亮惊人的眼眸里,似乎从他的眼瞳里还能看到她的倒影。 方篱笙居然在这么尴尬的时刻醒了? 考虑到现在的姿势确实太过无法解释,她干笑了两声,把半边腿从他身上从容不迫地跨下来,又给他殷勤地掖了掖被子,“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给师父您老人家盖被子了。” “盖被子?”她把被子盖得丝风不透,方篱笙皱眉嗯了声,又掀开被子按着太阳穴,咕嘟道:“好难受,难道我又喝酒了?” 花著雨翻了个白眼,自己有没有喝酒还不知道么? 人已醒,她根本不愿再多事,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哎呀,二小姐怎么倒在了门口?这可不得了,快去通知二夫人……” 之前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后知后觉的这时候才发现花碧媛倒地,忙惊呼着一个来扶人,一个去找人。 紧跟着只见一个白影从身旁一闪而过,然后又是相继两声“呯呯”声,两个婆子恐怕是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在被踢向半空中时就已晕了过来,她们两人的身体一东一西重重撞在墙壁上,随后落地,没有了一丁点声息。 “这么狠?”花著雨吃惊地看着罪魁祸首,他依然带着七分醉意,不屑地拍了拍腿上的灰,又一步一步走上来,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谁不知道我喝酒了喜欢乱来?居然还有人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唤来唤去的,不想活了么?” 他走到门口,好像没有看到倒地的花碧媛一般,直接一脚就踏了上去,自然被绊了一跤,差点儿摔到地上。他转身一脚就把人事不省的花碧媛踢得老远,像个土匪一样叫道:“好狗不挡道,什么玩意儿?不见我家大黄都乖乖躲到了一边去?” 转眼之间就有三人惨遭他的无影脚之祸,花著雨不得不相信这厮是在耍酒疯。 平日明明一派圣洁高雅笑容可掬的谦谦君子,怎的一喝酒了就成了这副德性?难道是他本性如此?那些看着养眼的言行举止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她缩了缩身子,一般耍酒疯的人都会六亲不认,她低下头当自己不存在地悄悄往床侧慢慢蹭过去,不料方篱笙忽然一扭头,向她勾了勾手指,笑得好不诡异道:“大黄?过来,过来,我们去偷老乾婆家的鸡,等一下给你弄叫花鸡吃。” 花著雨满脸黑线,她像一条大黄狗吗? 她不动,方篱笙完全不耐烦,三两步过来拧了她就走,花著雨哪里跟得上他的步子?脚下连连踉跄,暗呼今晚怎么这么倒霉,一番好心来的,结果是被人当成了狗扯着跑。 她以为他会扯着她满宅子乱蹿,这下花府都要被他闹得鸡犬不宁了,料不到只是一出屋子,他就搂着她的纤腰蓦然腾空而起。待落到屋顶,低头笑吟吟道:“你有没有听到哪里有鸡叫声?我记得以前东边是卢大人的家,卢大人最爱吃鸡,他们家的厨子就买很多鸡圈养在一起,可是圈养的鸡的味道最差,不好吃。西边是沈暴发户的家,他们家虽然也吃鸡,可是他们平日吃得最多的却是大黄牛,鸡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我们去的话常常会扑个空。” 他醉态可掬地摸了摸她的头,“其实你最喜欢吃的是老乾婆家的鸡。老乾婆自家放养的鸡,一只只又肥又大,咬起来又嫩又滑又可口,只要去,没一次落空过,我们这次也去老乾婆家偷鸡好了。” 他不由分说扯了她就往北面掠去,眼看一座又一座的屋宇在他的飞掠之间从脚底快速后退,花著雨完全被这种从未有过的惊险镜头吓得眼也不敢睁,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两手死死地抱紧他的腰。 过得一会,终于感觉两脚脚踏实地,头顶已传来方篱笙失望的声音,“怎么绕了这么久都没看到老乾婆的三间茅草屋子?难道她被我们偷吃怕了搬了家?” 花著雨睁眼一看,他们现在分明还站在国公府后院的一座屋顶上,院墙外除了马路就是马路,而且能住在国公府四周的,怎么可能有茅草屋?看来他果然是醉得厉害。她叹了口气道:“遇到你这种偷鸡贼,什么婆都会搬得远远的。” “呵,原来是这样。”方篱笙也不再找了,打了个哈欠,顺势就坐了下去,花著雨怕他睡在这里,忙拉他道:“起来,我们回去。” 方篱笙却一把将她拉得坐下,然后径自把身子一歪,头就枕在她的腿上,悠然自得道:“清风明月,点点繁星,又有美相伴,多好的夜晚,为什么要回去?” 花著雨瞪着他,“为什么不回去?你现在把人打伤了,府里头肯定已经乱了,你怎么能一个人在这里跟无事人一样睡大头觉?” “好吵,别打扰我睡觉。”方篱笙把眼一闭,浑然不管的样子,一派老赖行径。 花著雨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停了手,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好笑。望了望出事的客房,那边依然黑灯瞎火,估计花碧媛昏倒还没被人发现。其实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何况花府越乱她越欢喜,而人生能头一遭坐在屋顶上以天为被过一夜也不错。 她低头看着熟睡在腿上的男子,他乌黑的发依然披散在肩,半是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他平直诱人的锁骨,似有情似无情,简直就是无声的诱惑。一时间,只觉头顶这片星光灿烂的银河都难以夺走一分他清绝的颜色。 而这个人,他明明是醉着的,明明是偷鸡摸狗失败的,却依然能悠然自得的仰卧于这天地之间,没有一丝狼狈或遗憾,她一个外来客,又何必太拘谨? 她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去曲靖查北冥使团受刺之事,可有什么结果?” “没什么结果。”方篱笙半晌才有一句没一句道:“开始以为是太子对他们下的手,可是到了那里一看,所有使臣的死状极惨。” “怎么个惨法?” “没有残肢断臂,而是被割断了颈部血管,然后他们身上的所有血液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一样,被吸了个干干净净。尸体大片躺在那里,就跟干尸一样,这种死状,以太子的心性,绝非他干得出来的。” 花著雨倒抽了口冷气,“一个使团并非十人二十人,一般都是百人以上,而刺杀案是发生在清晨时分,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手法才能在不被路人看到的情况下将所有人以这种奇怪的手法杀死?” “我也不知道,”方篱笙闷声道:“这件事很是匪夷所思。” 感觉他都说匪夷所思,那么这件血案就真的很离奇。之前以为长公主会动手,可是她也敢断定,长公主手里若有这等杀百人于眨眼间的高手,她又何必苦苦活在皇太后的一再威逼之下呢?所以看来此事与长公主无关。 她寻思道:“如果北冥王不在死亡之列,你认为他是被人掳走了,还是自己逃了?” 方篱笙皱了一下眉,“我也有两年不曾见过他,如今也不太清楚他的功底,不过以北冥王族历来精于布阵和暗器的情况来看,北冥王定然是在众多使臣的拼死保护下逃走了。” 北冥王族精于布阵和暗器?这倒是花著雨第一次听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愿意与北冥王切磋一番。 她忽然心里一动,不着痕迹地问道:“不知道北冥王年纪多大?叫什么名字?” 方篱笙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得可恶道:“人家都出了这等祸事,难道你对他还不死心?” 花著雨啐了他一口,“你是被酒灌成个老糊涂了么?你以为所有人问人年龄和姓名就是想嫁人?天下恐怕也只有你这等奇葩才有这种古怪想法。” “好,我是奇葩,你别再找我问东问西。”方篱笙把眼一闭,马上呼吸匀称,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花著雨无语,也懒得再搭理他,干脆挪出一条腿来半屈着,以手撑住头面,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跟着打起盹来。 而她却没看到,紧闭双眼的方篱笙此时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温情的笑容,越来越深…… 花碧媛和两个老夫人的心腹婆子被人发现昏死在客房前的时候,已是天麻麻亮的时候。 因为二夫人估计这个时候什么事都应该成了,而且选这个时候去的话,既可以免了惊动太多不必要的人,又可以趁着方篱笙酒未全醒之时逼着他许下承诺。若是他敢不同意,此事立即就可让花不缺进宫禀报皇上,说他以酒乱性坏了花家女儿的名节。皇上自会向方篱笙施压,那么这门婚事他想推都不成了…… 可惜二夫人以及花家所有人的算盘全是打错了,当他们看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再看看客房内像被龙卷风卷过一般一片狼藉,根本不见方篱笙的踪影,顿时大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慌乱之后,好不容易把花碧媛弄醒,问是不是她已经被方篱笙那个了?花碧媛捂住断了的两根肋骨直是嚎啕大哭,因为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昨晚她连方篱笙的影子都没见到。 二老爷看女儿受伤,再加两个受了重伤的婆子,只觉事情蹊跷,就怕方篱笙是被什么歹人给绑走了,岂不是叫他们蛋打鸡飞? 于是赶紧暗地叫人四下去找,财神爷若是不见了,这花家也怕是要完了。 花著雨是做了一个大大的美梦后醒来。梦境中,她好像又回到二十一世纪,她的心脏病已经彻底好了,然后有一个长得非常俊俏的王子爱上了她,而且爷爷对他也很满意,再然后,两人结了婚,生了一双可爱的小宝宝…… 可是毕竟是梦境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潜意识里很快就记起还在屋顶上的事,迅速睁开眼,就见到了她所熟悉的床顶,锦被,软枕。然后,还有一个不该出现在她床上的人——熟睡得像个毫无防备少年的方篱笙。 她直接僵在那里,他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一般随时出现在她面前? 方篱笙“嗯”了一声,睁开眼,慢慢看看面前的人,懒洋洋道:“你怎会在我的床上?” 花著雨瞪他,“这是我的床。” 方篱笙四下看了看,再看看花著雨还搭在他腰间的手,花著雨像被虫子蜇了一下一般赶紧收回自己的手,他脸不红心不跳,很坦然无辜地望回去,“难道是我饮酒过多所致?” 他也不需要人回答,就悠然地下了床,稍事整理道:“我向来不愿把酒喝醉了,因为我自知后果一般都会很严重,不知道昨晚有没有伤人?” 花著雨迅速跳下床,有些幸灾乐祸道:“你没有伤人,只是把人都踢得昏死过去。今天就等着别人来索赔吧。” “小姐是不是醒了?快起来看看吧,听说你师父不见了。”门外,芍药在敲着门。 花著雨本能想应,忽然想起屋里多了个男人,若是被芍药看到,不知要引起多大的误会。忙示意方篱笙躲起来。 方篱笙当没看见,径自把门拉开,毫无心理准备的芍药看到是他,目瞪口呆。 “和你家小姐下了大半夜棋,可真累,有没有准备早饭?” 芍药好半晌才把下巴收回去,结结巴巴道:“有……有……不知道师父要吃吃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如果有水煮活鱼更好。”方篱笙微笑,脸皮果然比城墙还厚,“不过要先给我打水来洗漱。” 已经完全受到惊吓的芍药踉跄而去。 芍药当然会尽心尽力让厨房准备水煮活鱼,可惜还没待鱼端上桌,方篱笙就被突然发现他行踪的二老爷给请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端着一大钵鱼的芍药愣住了,“小姐,你师父不吃早饭了吗?” 花著雨自己把鱼端过来,“管他呢?我们自己吃更好。” “可是小姐……”芍药一脸迷茫,“你不是不会下棋么?怎会陪你师父下了大半夜?” 花著雨暗自抹了把汗,“我陪他乱下一通,他喝醉酒的人,竟然也下得不亦乐乎。” “哦……”芍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到琴儿进来,便不再问。 而琴儿的身后,却跟进了一人,正是几日不见的太子楚霸。 “我老远就闻到鱼香,是不是也有口福讨得一碗鲜美的鱼汤喝?”他负手走进来,身后跟着阿信和阿安。 花著雨也不起身,径直摆放着本是给方篱笙准备的碗筷,“来者是客,就算我再穷,也一定不能怠慢了贵客才是。殿下请坐。” 楚霸哈哈大笑,“那我就不客气。” 花著雨亲自为他舀了大碗汤,又盛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后,才笑着道:“殿下是从大门进来的吗?” “那是自然。”楚霸喝了一口汤,直赞好味道,然后道:“你以为我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 芍药和琴儿在一旁闷声直笑,想不到这位太子殿下也蛮有趣。 “我没说你从狗洞里钻出来。但是以我们国公府的规矩,你堂堂太子想进我这院子,恐怕没那么容易。” “谁说不容易?”楚霸想起刚才的所见所闻,便忍不住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现在你们府上所有人都在围着方篱笙打转,个个都情绪激动的,哪有空管我?我要来就来,也没见半个人拦着。” ------------ 第089章 入宫采选 花著雨一笑,能不个个情绪激动么?明明安排好戏没唱成也就罢了,他还把人家打得不成样子,估计以他的狡诈性格,恐怕还要倒过来质疑花碧媛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客房门口?然后还要说老夫人让他把花府当自己家,就因为如此他才喝酒,也真的把花府当了自己家,以为打伤几个人会没事云云。 想当然,经过他一番狡辩,本来有理的都变成无理,最后还被他倒打一耙,谋算者们哑巴吃黄莲,怎不激动? 楚霸见她无比淡定的样子,有些奇怪道:“不过话又说回,虽说方篱笙只是你的教习师父,府里的长辈都还能非常尊敬的把他请来吃饭,你们国公府的人还真好客。” 他们是尊敬他的钱而已,哪里会尊敬他的人?不过花著雨自然不会说出来,她慢慢喝着汤,笑道:“各府有各府的规矩嘛,尊师重道是我们花家的优良传统。” 楚霸笑了一声,便不再出声。 两人开始埋头苦吃,楚霸也好像没有吃过早饭一样,吃喝得一股带劲。好在两人都是讲究礼仪的人,并不是风卷残云,而是在悄然无声中将三盘菜吃光,一条鱼也只有骨头堆在桌上。 待琴儿把残局撤了,小丝给两人各泡了一杯香茗,楚霸饮了一口才舒服地闭眼道:“已经听我皇四弟还有睿郡主说了,你这一次去曲靖的路上极不太平,眼下看到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总算让我安心了。” “多谢殿下关心。”花著雨笑道:“不知道睿郡主此次进京是游玩还是有什么事?” “呵,如果不是有事,兰陵王怎会放宝贝的睿郡主进京?不过实话告诉你,睿郡主这次进京是想让我父皇指婚的,那天她一来就把谢俊之带到皇宫,我父皇似乎对谢俊之的印象极好,大夸他年轻有为,将来必为栋梁之材。睿郡主十分高兴,都不想跟几位公主玩,便跟着谢俊之回谢家了,估计等见过公婆后,他们的婚期也不远了。” 楚霸睁开眼看着她,戏谑道:“特意问睿郡主,怎么?你们有交情?” 花著雨笑着摇头,“不是,不过她曾救过我,便忍不住关注她罢了。” 她忽然把话锋一转,道:“对了,之前让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楚霸神情一紧,朝阿信和阿安打了个眼色,她们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不错,怪不得在各大牢找不到顾其忠,因为他确实被我皇四弟囚在了他府邸的幽冥院。你一再打听这个,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花著雨坦诚的看着他,“殿下说得没错。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顾其忠曾受顾氏指使一再害过我的事,而且我与顾家的仇怨也极深。所以想请殿下再帮我一个忙。” 楚霸目光一凝,“什么忙?” 花著雨语出惊人:“帮我把顾其忠从幽冥院救出来。” 楚霸果然一惊,“既然他害过你,你为什么还要救他?” “可是你也忘了我说的顾家与我的仇怨极深。”花著雨微眯着眼,“我要用顾其忠心中的仇恨,让顾家土崩瓦解!这叫以子之矛,还施彼身。” 楚霸沉默了一下,“要把顾其忠从幽冥院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担心他若不为你所用,反而还是一大祸患。” 花著雨一笑,“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敢做这种事。何况顾家我瞧着不简单,如果能把他们铲掉,于太子将来的东宫之位更有稳固之效。”从顾家这次追杀她能调动各路人马来看,顾家的动作恐怕不止当一介忠臣的程度。而顾正凉虽然为一医者,却也只是披着医者表皮的恶狼,谁知道他表皮之下没有任何野心? 她又道:“撇开这些,我主要担心的是如何把四皇子调开,若是有他在府里,此事恐难成。” 楚霸沉吟,“这事倒不难,只要我稍微在外面作一点小动作,他还不火急火燎的跑出来?” “此话怎讲?” 楚霸冷笑,“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时不时派人盯着我,想拿一点我什么把柄他好做文章。可是他也太把人瞧扁了,我想让他知道的事情,自会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就算他派再多人我也不会让他知道。只要我把人手安排好,晃悠出点动静,他猜不到我的意图,定然会亲自前往。” 原来是这样,看来楚明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完全把楚霸看成了一个不带大脑的傻大个了,焉知楚霸早已将他看穿? “如此甚好。”花著雨点了点头,接着,她又把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楚霸静静地听,直到她把她的计划说完,他方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才摇了摇头,懊悔万分道:“若早知道你是这等让人不断惊奇的女子,那次和亲的路上我就不该派人去劫杀,不对,应该是在你爹请求我父皇让你去和亲的时候我就该阻拦。” 花著雨似笑非笑,“怎么?现在后悔了?也敢真的承认那次的劫杀是你指派?” 楚霸苦笑,“这件事你早已知道,我又何必遮遮掩掩?” 花著雨好笑,半开玩笑道:“所以说现在补救也来得及。” 楚霸精神一震,扬声大笑,“说得没错,所以你交待的这些于我有天大益处的事我也会一一照办,今天我回去后就会安排,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花著雨大喜,起身一礼道:“多谢殿下。” 楚霸挥了挥手,“些许小事,你不用谢我。不过有件事我不得不恭贺你。” 花著雨看着他。 楚霸笑道:“现在北冥王失踪,国师已取消你与北冥王的婚约,你是不是很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很高兴?” 楚霸斜视着她,“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总是推三阻四的态度。你之所以不喜欢方篱笙,也是因为你不想让他教你什么骑射之术而成为北冥王妃人选。” 花著雨不置可否,低头喝茶。 楚霸又接着道:“想不到国师大人也并不是一个毫不通情理的人,我只不过送了一把凤尾琴,他就很爽快的答应帮你把北冥王妃的身份换掉……” “噗!” 花著雨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是你求国师大人把我的王妃身份换掉的?不是众臣商议的结果?” 楚霸笑得好不得意,“众臣的话又怎么会有国师的话管用?国师只要把神坛一摆,谁会不听他的?我父皇最信国师大人的神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若是这样,国师在人们心目中的份量岂不会减轻?” 楚霸白了她一眼,“讲人情是讲人情,你以为国师心里真的没一点谱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担心北冥和我们大泽交恶而引发战争,说不定我不送他琴,他也会这样做,让你当不成北冥王妃,是大势所趋天意难违也不定。” 花著雨叹气,“你难道没想过,我一再被人退婚的后果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他的补救方式? “是什么?”楚霸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不就是被人传成克夫女怕没人娶你?” 花著雨无语,她嫁不出去他很高兴么? 楚霸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意味深长道:“这种终身大事的问题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像你这等慧智的女子都嫁不出,岂不是天下所有的男子都得了瞎眼症?” 说完,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他径直拉开门,是阿信,“殿下,贵妃娘娘说有些不舒服,派人来催殿下马上回宫。” “好,我们马上就走。”楚霸回头道:“你也好生休养几天,过得几天,可有得你忙了。” 花著雨不知他此话何意,也不及深问,就道:“殿下可知道长公主的情况?” 楚霸眼神微黯,“伤势好了很多,不过还是老样子,毕竟人没下落,她不可能会过得很好。” 早知道会是这样。花著雨暗叹口气,这对母子都很可怜,不过他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希望他们的结局不会以悲剧收场。 送走楚霸,见时间已差不多,她便收拾了一下,直接去了花碧桢的绣楼。 经过昨日施针,黎司桐的情况已是很大改观,不仅能吃得下东西了,四肢还隐隐有了知觉。见到花著雨准时过去,两姐妹都很是欢喜,正在给黎司桐喂饭的花碧英回头道:“还请七姐等一下,他马上就好。” 花著雨道:“无妨,还有点时间。” 花碧英把最后一口饭喂给黎司桐后,花碧桢赶紧把热毛巾拿上前欲给黎司桐擦嘴,黎司桐却笑着对她道:“怎好脏了五妹的手?让九妹来吧。” 花碧桢手心明显一颤,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毛巾递给花碧英,笑道:“姐姐还真做不来这种侍候人的事,还是妹妹来吧。” 花碧英也无所觉,只道她真的不愿意,一手把碗递给她,一手接过毛巾道:“姐姐从来都大大咧咧,吃的穿的都喜欢随手扔着,爹娘病榻前除了请个安连药都要端泼的人,这次能日日过来瞧着世子,偶尔又能搭把手,已经是很不错了。” 花碧桢脸色暗变,眼睛飞快朝黎司桐的眉目上扫过,转而咬着下唇别开了头。 花著雨将他们几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暗自摇了摇头,这三人再长此相处下去,恐怕会出大事,看来黎司桐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待花碧英把黎司桐收拾好后,她便又跟昨日一样再次开始施针,这次倒是轻车熟路,虽然也很费心神,但是也不过个多时辰时间已彻底收针。 依然是花碧桢把她送出来,看着她眼底隐藏的黯淡,花著雨笑着捏住她的手道:“这次你们算是世子的救命恩人,日后他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花碧桢笑得天真无邪,“救他时也没想那么,如果能那样,我自然欢喜。不过他肯定更会感谢七妹,真没想到七妹不声不响的,医术竟有这般高超,太出人意料了。” 花著雨神秘道:“可不能向外人提起哦,不然到时候我们国公府的门被挤破了的话,谁负责修?” 花碧桢格格直笑,“我一定帮七妹保密,绝不向除我们以外的任何人提起……” 见她笑得像毫无心事般的开心,花著雨也跟着笑了。 “咳,咳,小姐,阿旺来找你了,说是老爷有事叫你去一趟书房。”芍药的声音忽然在院门口响起。 “有没有说什么事?”花著雨边问边出了门,站在门外的阿旺见了她,忙上前道:“小的也不太清楚。不过之前在府里所有人都在找你师父的时候,太子殿下就来了,还把老爷叫进书房,两人谈了很长时间,当中小的隐约听到有提到小姐的名字,好像还有进宫什么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 自上次的事件后,阿旺竟被花不缺给调到跟前办差了。借用这一便利,阿旺才能时不时将外面的消息及时通知花著雨。 “那我师父现在人呢?”撇开那个问题,花著雨不禁好奇于方篱笙的动向。 阿旺恭敬道:“小姐的师父也没事。先前本来还很气愤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后来是很恭敬地把小姐师父送走的。老夫人还让人给小姐师父从库房里搬了极名贵的紫珊瑚送过去,大家颜面上都很好看。” 阿旺此话说得极有技巧,看来他也知道二老爷两口子为什么而气愤,结果却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把人送走了,还让老夫人赔了名贵紫珊瑚,不知道他们现在面色如何?吃下饭没有? 等到了外书房,花不缺果然在坐。他挥退了所有人,直接对花著雨道:“看来就算没有你师父相助,你也不用去观音堂了,想不到你还有很多贵人相助。” 他本是有些憔悴的脸此时竟带了几分红润,神色间有不少惊奇和不可思议,显然也为某事惊异了好一会。 花著雨有些莫名其妙,“谁又助我了?” “听说太子去找你了,难道他没有对你说?” 花著雨坐下,“说什么?” 花不缺看着她,见她不似撒谎,才道:“最近皇后娘娘一直都张罗着给太子选太子妃,加之还魂草已无着落,皇太后的病一夜之间又加重,为了帮皇太后冲冲喜,皇后娘娘决定在下月月初的时候就定下太子妃人选,听说还要选定奉仪、昭训,所以最近各大臣都在暗暗准备。本来我们家没准备把女儿送入东宫,不过之前岳丈又改变了主意,昨儿的时候就把你三姐的名字报了上去。” 花著雨也是愣住了,先前顾相过来时不是说要巴结寿康王府,准备把花若芸嫁给寿康王世子李皓的吗?现在怎么忽然之间又变了主意?难道是寿康王世子看不来花若芸,他们就干脆改而把花若芸往东宫里送? 难道刚才太子是和他商量花若芸进东宫的事? “本来一个大臣府上只能有一位小姐送上名册,但是今早太子特意过来,说他已经跟皇后娘娘商议好,让我们把你的名册也报上去……” “什么?把我的名字也报上去?”花著雨大吃一惊。 花不缺笑得有几分自得,“爹开始听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但是太子已经亲口允诺,他不敢打包票让你当选太子妃,但是奉仪的名份一定会少不了……真正是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造化,一直眼高于顶的太子能亲口点名于你,简直是我们祖上圣灵显明,哈哈……” 怪不得之前楚霸说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话,什么天下男子都得了瞎眼症,原来他是抱着打消别人说她克夫的传言娶她的念头,这就是他说的所谓补救? 简直是荒唐! 她一口回绝道:“爹不要听他的,我不会去东宫,也不用把我的名册报上去了。” “说什么浑话?”花不缺一瞪眼,“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太子不计较你的那般声名愿意选你当奉仪,到时候他不知道还要惹来多少非议,你怎么能一句不嫁就了事?” 花著雨站起身来,冷冷道:“爹已经把我用八十万担大米卖给了我师父,难道现在还想把我卖给太子?一人两卖?” “放肆!”花不缺气得一拍桌,“爹这都是为你好!难道你想这辈子没人娶你真的孤老终身?爹这不是在给你找最好的出路么?” 花著雨冷笑,“不用爹给我找出路,我宁愿一辈子一个人过也不会嫁入东宫。” 她转身就走,花不缺喝声道:“可由不得你,你的名册刚才已被我叫人送到了宫里,皇后娘娘那里现在已经收编在册,时间一到,你就得给我去参加采选!” ------题外话------ 因为有事,晚上回来再加一更。 ------------ 第090章 他的愤怒 由不得她? 花著雨冷笑,这件事是太子自以为在帮她,如果她说不愿进宫,她相信他会将这件事中途制止。 等她回到院子里,忽然想起昨晚那两个婆子的话,便问芍药道:“你曾在老夫人跟前当过差,可知道我生母是什么人?” 芍药摇了摇头,“雪夫人过世时我也没几岁,而且那时我还没进国公府,奴婢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雪夫人?” 芍药诧异道:“小姐不会连自己生母的称呼都不知道吧?” 花著雨苦笑道:“从没听人提起过,或许我比你知道的更少。” 芍药默然,以前在老夫人那边当差的时候就知道,在国公府里,六小姐和七小姐的生母就是一个禁忌。除了有人偶尔提起雪夫人这个称谓,甚至没有人知道雪夫人的全名是什么。而且这个称谓若是谁一不小在老夫人或者夫人面前被提起的话,那绝对少不了一顿好打,最后被卖给人伢子。也难怪小姐不清楚她生母的称谓。 花著雨想了想,“你抽个时间把毛姑给我找过来。” 芍药望着她,“小姐是想……” 花著雨淡道:“我只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芍药暗叹,她知道她不会无故问一件事,肯定是有什么疑惑在她心里。 花著雨四下看了看,“怎么不见冥欢?那小子到哪里去了?” “哦,他看春桃的脸成了那样,说是他以前听人说过一种药草,若是能找得到的话,说不定能把春桃的脸治好。所以春桃和小丝都带着他去四处寻药草了。” 花著雨眼睛一亮,嘴角就有了笑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明那小子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方篱笙在花基业夫妇的恭送下终于上了马车。自然后面还有花府安排的一辆送货的马车,而那货,正是老夫人为免他继续追究花碧媛为何会去他的客房而送上的极为名贵的深山紫珊瑚。 两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西山马场,来接车的怒叔一见三个汉子奋力把那紫珊瑚往院子里搬,忙笑眯眯道:“主子买的?” 方篱笙一脸郁闷,“我怎么会舍得钱买这等好东西?” 怒叔好脾气道:“别人送的?” 方篱笙郁郁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果然知我者怒叔也,这等好东西我本来是不想要,可是那花老夫人非要着人给我送来,你就给安排个稳妥的地方把它好生放着,千万别磕了碰了,我要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能看着。那将会使我的心情极度的愉快。” 既然他会极度的愉快,那么为什么还要表现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挖了他家祖坟。 怒叔心里腹诽,面上依然笑眯眯道:“主子放心,这是您从花老夫人那里弄来的战利品,属下一定会让您每天都心情愉快。” “嗯,就是这个味儿,还是怒叔了解我。”方篱笙悠然回到屋里,正善正在摆午饭,看到他便道:“昨晚主子一夜未归,也不让人稍个信,还以为您失踪了,刚准备去官府报备失踪人口。” 方篱笙洗了手缓缓坐到饭桌前,“昨天去看花著雨,他们家却硬邀我吃饭喝酒,还给我喝了好几杯叫百日香的酒,差点醉死在那里。” 正善分明不信,“从以前到现在,我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从没见什么酒可以让主子醉过,一个什么百日香就能让你醉死在那里?” 方篱笙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正善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因为有花著雨在,所以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是好歹是人家的师父,总不能太失态,您能不能……”有点节操? “能不能什么?”方篱笙摇了摇头,话入正题道:“我昨晚已经答应把那些我们在壶口抢来的米又还给花家了,你明天让独眼龙准备一下,让那些大米从他那里出。” “什么?我们好不容易弄来的大米又送回给了花家?我的主子喂,我们没有听错吧?”已经送走花家仆从的怒叔一进来就听到这么个消息,差点让他绊倒在门槛上。 方篱笙看了他一眼,“就是短视。那些大米本来就是他们的,现在还给他们,他们就欠我个天大的人情,而且以后也不敢拿花著雨怎么样。过得一段时间,那些大米还是会回到我们手里,只不过重新转了个弯而已,叫什么叫?” 怒叔被他训得无话可说,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问道:“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经独眼龙的手?”他们直接给花家送去不就是了? “独眼龙掌握船运,而且他又好色,听说什么样的女人都睡过,唯独没有高官家的小姐。这次让大米从他那里出,就是给他一个好机会,让他出大米的时候,别忘了向花家要求纳花家的二小姐为妾。如果花家不答应,就让他别出米。” 正善和怒叔对视一眼,这是什么原因?主子为什么要把花家如花似玉的二小姐往独眼龙那个糟老头炕头上送?难道花二小姐得罪了他? “对了,高山还没回来么?”方篱笙随便喝了两口汤,只觉淡然无味,忽然想起昨晚花著雨为他夹的三筷子菜,感觉那才叫是人吃的菜。 正善道:“高山刚才回来过,把他调查的事情告诉了我们,又出去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在上青城的时候,文将军既没接到张知府的通知,也没有派兵去护送什么人。而张知府说有人向睿郡主追去,恐怕就是张知府故意引开四皇子的阴谋。好在他在张知府被杀的地方找到了一封顾州勋写给张知府的亲笔信,有了这个,完全可以将顾州勋给废了。” 正善说着就把那封高山好不容易在张知府的信所找到的密信放到桌上。 方篱笙点了点头,正色道:“现在还不到废顾州勋的时候,可以再等等。再有,杀死北冥使团的那些人的手法极是怪异。是那些人还未死时就被人吸干了血,手段残忍,好像是故意采集鲜活的人血,如果不是献祭,就是有人嗜血,这种事情非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绝对是损阴德的事。想不到现大大泽竟出现了这等事,依我想来,恐怕是有人有大的图谋,我们如果不在别人之前先查清是哪路人马干的,到时候这等事若临到我们自己身上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怒叔奇怪道:“主子不是让龙九去查了么?为什么还要我们查?” 方篱笙目光浮沉,“他查是大致的排查,而这事发生在花著雨接近曲靖之前,我怕是有人接近花著雨的一个前兆。总之这件事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在北冥王没找到前,我们肯定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们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正善叹了口气,主子一遇花著雨的事就谨慎万分,以后这么下去怎么得了?不过主子的预感向来都极灵,此事看来果然不可小觑。 他道:“既然如此不放心七小姐,主子为什么不让七小姐学武防身?” 方篱笙目光渐柔,低笑道:“她说不爱吃那个苦,便随她去吧,只要我多留意护着点,再以她的机智,相信她不会有事的。” 他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正善和怒叔对视一眼,两人分明都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那么宠爱那个小丫头?就因为那个小本子上记载的吗?是不是也太过了? ** 八月十八的夜晚,多方查找顾其忠被关押的地方的顾进年,终于在这个夜晚从一个狱卒嘴里知道了顾其忠被关押的地方——刑部大牢。 那狱卒说,他本认出那个披头散发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是顾其忠,不过白天曾见四皇子亲自提人审问过,估计就是顾其忠没错。 可是刑问大牢是看管极其森严的地方,都是关押着重刑犯,不得刑部侍郎亲准,谁也不能轻易进得。哪怕就是狱卒进去,每天都要遭受极严的搜查,防止他们帮人带任何东西进去。当然,就因为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所以才有如此严明的防范。 眼看无法可想,又不可能让人带毒药进去将顾其忠毒杀,不知如何入手的顾进年为了整个家族的安全,顶着被他爹怒骂的风险将此事告诉了他。果然,顾相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生了个败家子,为什么不早点掐死?同时连带顾氏这个不争气的亲生女儿也一起骂了,说她如果不是嫁的武国公,花家于顾家还有利用价值,他早就想把她逐出顾家! 待得一阵好骂后,顾相还是不得不想办法把这件事抹平,不然一旦夜长梦多,等楚明秋查过来,他暗地来个添油加醋,他们顾家不知道要被牵累成什么样子。 于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点派了一班人马,准备半夜就装成江洋大盗的样子闯入刑部大牢,一刀把顾其忠砍了了事! 是夜,太子楚霸穿着奇异头裹布包骑着他心爱的战马鬼鬼祟祟从皇宫出来,然后直向东而去。过了两条街,就钻进了一家酒铺,过得一会,又从酒铺里转了出来,重新上了马,又鬼鬼祟祟向南而去。等过了两条街,他又如此这般,在他后面跟踪的人有点拿不定注意了,太子这般行踪从未见过,他想干什么? 觉得不妥,赶紧派了一个人去四皇子府禀报,担心是太子今晚有什么行动,别到时候来不及反应出了什么差错,四皇子会砍了他们的头。 他们谨慎小心的跟在后,太子楚霸也谨慎小心的往前行。过得一会,到了稍微空旷的地方,他竟然突然猛拍马股,于是健马像箭一样往前急奔而去。跟踪的人大急,留下暗记,也急急催马,可是等他们沿着马蹄声消失的地方追上去,哪里还见得到一人一骑?过得一会儿,竟然是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 跟踪的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下搜寻,竟然无果,当接到禀报的楚明秋也觉太子这种不寻常的行径可疑,顾不得正在幽冥院审人的事,立即策马而出。而等到跟着暗号追到此处,居然看到几个属下在四处乱撞,气得他一马鞭就挥了过去,“你们是死人么?这么重要的时候居然把人跟丢了,是不是不想活了?” 被抽的跟踪者滚下马来,连脸上的血都不也擦就跪地磕头求饶:“殿下饶命……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太子绕来绕去,一转眼就不见他了,求殿下绕命,我们再找找,一定能找到人的……” “滚!若是不马上给我把人找出来,今晚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几个跟踪者像蒙大赦一般急急翻身上马四处去寻。楚明秋根本不把他们做指往,又重新调派了人手过来,呈辐射状不断将搜索范围加大,希望能找到太子今晚异样的根源。 直到半夜子时,他们的人忽然听到东边传来喧闹和滔天的火光,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朝那边移动。等他们到了地方,方发现是刑部大牢起火,有十多个黑衣人趁着火势闯进去,一路杀着狱卒,直冲到牢里,转了一圈出来就准备撤离。 当楚明秋带队奔过来的时候,正要撤离的十多个蒙面黑衣人一惊,就欲回退,结果不知从哪里又蹿出三个蒙面黑衣人,他们一把跪到楚明秋马前道;“回禀四皇子,那些狱卒和黄侯都被杀了,我们现在是不是撤走?” “四皇子,您这么大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还没等楚明秋反应过来,侧旁又来了一队官兵,竟是高侍郎带着救援的迅速赶来了。 楚明秋脸色一变,知道自己恐怕是中了计,怒得一鞭就卷飞了那跪在马前胡说八道的人,“你们是何人,竟敢诬蔑于本宫?” 那人惨呼一声,身撞石柱,口喷鲜血,倒毙而亡。 另外那些烧杀的蒙面黑衣人见此情况,他们也被弄得稀里糊涂,不过为了逃命,纷纷攀上屋顶,奔逃而去。就连那两个不知从哪里奔的黑衣人也跟着他们屁股头要逃,楚明秋怕找不到人证,又是一鞭一个,这次力道用得恰到好处,绝对死不了人。 待高大人下马去摸那两人鼻息,却已全无,便朝楚明秋冷笑道:“殿下虽然是皇子,可是漏夜带人烧杀刑部大牢,真把王法当成了殿下的家法?” 他本是太后一派的人,正愁拿不到这位皇子的把柄,居然现在把事犯到他手里,岂不是要在太后面前立一大功? 楚明秋转眼已想明白今日是落在了太子的圈套中,说得多,反而更让人怀疑,不由冷道:“和本宫在这里磨什么?还不快进去看看失了什么?也不怕那些囚犯被烧死吗?” 高大人冷笑,“不用查都已经知道了,狱卒被杀,朝廷重犯黄候被杀,莫非是四皇子和黄候的案子有关,怕他泄密才漏夜过来杀人灭口?” 一直忍着的陈长青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也是看到这边有火光才来的,谁知道这几个黑衣人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分明是有人想栽赃!” 高大人行了礼,“现在本官没空听这些,不能因为这个而听任让那些重刑犯烧死,殿下请回吧,有事明天朝堂上说。” 他转身带人去救火,陈长青还要说,楚明秋一挥手,“和他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回去以图他谋,不能让太子就这么得逞!” 陈长青不敢违抗,只是等他们一干人回到四皇子府,竟看到西北角的北冥院亦是火光滔天,楚明秋脸色巨变,和陈长青急奔过去,只见李虎和一干猛将居然都被砍翻在地,而儿臂粗的铁栏杆也被炸断,四处残垣断壁。 他一把揪起李虎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满脸是血的李虎断断续续道:“有……有四十多个黑衣人……突然袭击,顾其忠……被……被劫走……” “顾其忠被劫走?”陈长青不可思议道:“殿下,顾其忠并没有什么可招的,不过是说之前曾受顾氏指使半路欲劫持七小姐侮辱,这件事并不致死,为什么有人要劫走他?” 楚明秋的脸色是从未像现在一样惨白过,“因为有人怕我利用顾其忠加害他们,让他们受牵累,于是就干脆把顾其忠劫走,我再无拿捏他们的把柄。” “可是今日明明是太子把殿下引开?怎么可能是顾家在这里下手劫人?” 楚明秋握剑的手指骨根根突起,咬牙道:“分明是那个顾老匹夫已与太子合作,想不到我还是迟了一步,才从上青城回来就被他们合谋算计,不然,有顾其忠在手,那个顾老匹夫还不是任我拿捏?” 陈长青一脸担忧,“如果连顾相都愿意支持太子,这下殿下更是举步维艰了。” 楚明秋愤怒地一剑劈向一棵大树,“本来我已经可以掌握顾家,现在泡汤。现在花家亏空国储粮,如果我再不抓紧,怕是也要飞了。这死老天,怎么如此不公平?为什么我要办的事会如此不顺利?为什么我父皇吩咐下来的案子,我会一件都破不了?” 众位侍从不敢出声,陈长青低声道:“殿下息怒,皇上交待的那些案子并不是破不了,而是您一直想找到是太子干下的证据。如果您顶不下去了,干脆找替罪羊了事。” 楚明秋眼眶通红,“今日太子能想出如此毒计害我,我岂能与他干休?找替罪羊顶罪?我会的,我一定会的,不过我们先要解决明天该如何在父皇面前给没能脱身的交待!” ** 花著雨还在睡觉的时候就被琴儿兴奋的叫声给吵醒了,“小姐,小姐,快起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芍药一把将她拦住,“小姐昨晚配药配到很晚,有什么大事等会再说。” “让她进来吧。”已经醒来的花著雨懒声道:“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琴儿手舞足蹈地推门进来,“奴婢刚才出去,听说老夫人要把二小姐嫁给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五十岁老头,二小姐现在正在哭闹,二夫人也闹得不可开交,可是老夫人似乎是铁了心,根本就不理她们。” 听到这个消息,连在院子里洗衣的小丝也奔过来道:“好好的,老夫人为什么要把二小姐嫁给一个独眼老头?难道就因为二小姐受了伤?” “怎么可能?听说是……唉,反正老夫人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她不嫁二小姐,这花家就要有难。” 芍药摇头叹道:“这也是命,如果有些人不先生了坏心,又怎么会结出这种恶果?”昨日二小姐受伤的原因她也是隐约猜到一点的,想不到以方篱笙那等高洁如雪的人,一怒之下也能干出这等事,看来真是二小姐的行径把他惹怒了。 花著雨也只是抚额暗叹,方篱笙,你也太狠了,毕竟人家只是想投怀送抱,有必要做得这么绝么?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件事她决定不予置评,也让院子里的人少议论,因为若是说得多了传出去什么不好的话,怕是要让何氏记恨,将来把气撒在他们这些下人身上可不划算。 待她吃过早饭正准备去花碧桢那边的时候,想不到院子里来了一位稀客——洪姨娘。 洪姨娘是带着花碧凝一起过来的,而且花碧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被人打伤了。 “碧凝,把脸给你七姐看看,且问问她为什么要着人把你打成这样?”洪姨娘依然波澜不惊的把女儿往花著雨面前推。 ------------ 第091章 北冥之王 花著雨莫名其妙,把花碧凝拉到身前道:“这伤是我着人打的么?谁动的手?” 她摸着那些青紫的地方,虽然是皮外伤,肯定也疼,花碧凝居然半滴眼泪都没有。 “是一个脸白得像冬瓜穿蓝色袍子的男孩子。” 花著雨一怔,脸白得像冬瓜穿蓝色袍子的男孩子?难道是冥欢? 洪姨娘清冷道:“昨天就把人给打了,那男孩子跑得快,没人认出他是哪个院子里的。经过一再排查,才知道那男孩子是你这边的。不知道我们凝姐儿哪里得罪了你,你要使个下人去打她?” 花著雨听得摸不着边际,和声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并没有着人去打十二妹,不过如若真是我院子里的人惹的祸事,一定会给姨娘和十二妹一个交待。” 她回头朝几个挤在小花厅门口闪闪缩缩的身影淡道:“你们几个谁来给我说明一下?” 在那里挤着的,正是春桃、小丝和冥欢三个,小丝和春桃之前一见洪姨娘领着花碧凝过来就知不妙,赶紧就将还在屋里不知在鼓捣什么的冥欢给拉了出来。本来是想把他藏起来,结果冥欢打死不从后面的狗洞钻出去,他们几个只好挤到这里探视情况。 听到花著雨的话,冥欢要走出去,小丝一把按住他,自己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小姐,奴婢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其实也不能怪冥欢。” 花著雨沉着脸,“那要怪谁?” 小丝先向洪姨娘和花碧凝行了一礼,“昨日是我们带着冥欢去姨娘附近的院子寻点药草的,结果我们转得几圈就分散了,等我们找到冥欢的时候,他说他看到几株有用的药草,正在观看,一个小姑娘……可能是说的十二小姐就跑去说他是个偷花贼,他自然说他没有,两人就争执起来,最后冥欢没忍住,就先动了手,可是他也被抓破了皮,伤得也不轻……” 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实话,昨日冥欢和花碧凝开始动手的时候,她和春桃就躲在一边看着。她们想上去拉,可是瞅着冥欢脸上那几条触目惊心的指甲抓痕,实在心里泛痛,准备让冥欢把十二小姐回击回来了再拉他。结果冥欢下手重得很,把十二小姐按在地上特意往脸上一顿暴揍,她们拉已是不及,便只得将错就错,只希望十二小姐找不到冥欢这么个人,把这件事轻易揭过。想不到还是躲不过。 花著雨恍然,怪不得昨日一天都不曾见冥欢的人影,原来是他惹了祸事,怕在自己面前露陷,就给躲着了。这臭小子,惹谁不好,为什么要惹洪姨娘? 洪姨娘冷道:“即便凝姐儿骂了他偷花贼,她是小姐,小姐骂一个奴才还不行么?居然还敢动手,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事实在不好交待,花著雨唤道:“冥欢,你还不出来认错?” 被点了名,一直都想出来却被春桃死拉着的冥欢这才被春桃迫不得已的松了手。他半点也不知惧怕地走出来,直到花碧凝面前,规规矩矩一揖道:“昨日不知你是府里的小姐,所以多有冲撞,还请十二小姐原谅小的。” 花碧凝端详着他脸上那三条从眼角直到嘴角的血红抓痕,认真道:“不是我不原谅你,是我姨娘不原谅你。还有,昨日你的拳头比铁锤还硬,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打的,就怕我脸上的伤被人看不出来。” 这小丫头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冥欢的眼珠子转了转,当没听懂,又到洪姨娘面前道:“姨娘要是生气就责罚小子,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小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累别的人。” 洪姨娘盯着他,从他的眉到他的眼,从他的眼再到他的鼻,一直到下巴,目光奇异,都看得极是仔细。冥欢若无其事,一动不动,任她看个够。 半晌,洪姨娘才道:“你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代你主子承担此事?” 冥欢仍然一揖,“小子只是承担该承认的,并不是代谁承担。” 洪姨娘冷笑,不再看他,而是转向花著雨,“想不到你这院子竟然是卧虎藏龙,连一个小小的奴才说起话都如此带底气,不知是你这个主子给的胆,还是他们天生如此?” 花著雨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冥眼,叹了口气,道:“姨娘不必讥讽于我,我能生存至今,全都是姨娘所赐,怎敢纵容院子里的下人冲撞姨娘呢?说实在话,冥欢并不是我们国公府的下人,只是我的朋友,以前被送到庄子里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日子不好过,他家帮了我不少。如今他们家虽然遭了难,但是我仍然会认他是我的朋友,如今他年少不更事将十二妹打伤,我愿代他向姨娘和十二妹诚心道歉,若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也一定达到。并且保证不会有下次。” 她这一席话,说得冥欢双眼瞪得滚圆,显然极是惊异。包括琴儿和小丝,她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冥欢的来历,她们以为冥欢是小姐捡回来的野孩子,万万没料到冥欢是小姐的老熟人。除了芍药完全知道底细外。 洪姨娘也是微愕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冥欢,方莫可奈何道:“既然是七小姐的朋友,姨娘又怎么可能真正惩责?只是昨日见到凝姐儿被人打成样,还以为是府里头哪些个狗眼看人低的故意使起奴才相欺,这才四处打听打人者。不过当知道是七小姐院子里的人,姨娘是连老爷那边都没去说就过来了,就怕真的是有什么误会,因为姨娘相信你并不是一个欺负弟弟妹妹的人。这次就算了吧,只望日后把你的朋友管好,别让他胡乱到处乱跑,也别再欺负我们凝姐儿了,这府里头,没有人比她更可怜。” 洪姨娘这番话让花著雨份外感动,立即深深一揖道:“谢姨娘不责之恩。冥欢,还不快向姨娘道谢?” 冥欢这次也像模像样地跟她一样下揖,“多谢姨娘和十二小姐。” 看着她们两母女离去,花著雨心里万分不过意,便让芍药捎上了一瓶自制的化瘀散送过去。 本来是要去花碧桢那边的,看还有点时间,她忙把冥欢拉进屋里,一脸无奈道:“说吧,你并不是一个胡闹的人,十二妹也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你为何要把她打成那样?” 冥欢眼珠骨碌转了转,忽然咧嘴笑了,像个癫皮狗一样上前摇着她的胳膊笑嘻嘻道:“想来还是姐姐精明,只这么一来一往,就知道我是故意的。” 花著雨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最好理由能让我接受,不然就算姨娘不罚你了,我也会罚你。” “那是当然。”冥欢眨眨眼,“不过就怕我说了,你会觉得惊悚。” 花著雨不相信,“有这么严重?” 冥欢重重点头,“真的。” 花著雨把桌上微温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好,你说,我听。” 冥欢清了清嗓子,“前日上午你出门后,小丝让我到你房里拿几双鞋子去晒,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你的房间里有人,推门一看,四下空空,什么都没有,只有后面半开的窗子上的碧纱轻微摆动。如果不是我这等感应力强的人,定然以为只是吹动,不会在意。”冥欢眸光乌亮,“就因为留意,我才闻到了你房间里有一屡极淡的清香,显然是那个偷进你房间的人身上的气味。更奇怪的是……” 他看着花著雨,极其的认真,“当一阵风从窗子外吹来,那屡清香竟是连绵不绝,我仍以为是那人走后残留的气味,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爬出窗子,却让我发现了那屡清香的源头。” 他拉着花著雨走到后窗口,推开,指着一株梧桐树下的一片青绿贴地的野草道:“不知道你还闻不闻得出来,源头就藏在那片野草里。” 一直静静听着的花著雨心里暗惊,依冥欢的话,意思是那缕异香有古怪,而且肯定是对她不利的。那么偷进她房间的谁?那异香又想对她怎样? 更让人心惊的是,她本是闻香识毒的行家,居然还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使怪,她都完全不知道? 她不用冥欢再说,便双手一撑就跳到窗外,径直蹲到梧桐树下,闭眼慢慢闻。 良久,她果然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比野草清香略浓一点的芳香,如果不是冥欢着重提醒,即便是她这个老行家,也要认为是青草气息,不会作他想。 她睁眼,顺着那缕香气用手扒拉,竟然在一片青绿中看到一株与众不同略带枫红的五叶草,她伸手欲拔,冥欢制止道:“别动它!” 他身形敏捷地从窗口跳出,一下子把她拉开道:“相信你就算识百草,恐怕这种草你也不曾见过。这是这世间极难栽培的百灵草,以前只有东海无名岛才有,后来被五毒教教主获得,自己培植在密室,但成活率极低,十年也育不出两株。所以这世间能识得它甚至知道它名字的人都极少。不过它的药性却极强,人若长期闻的话,可以让人神经麻痹,然后人的精神会不受控制,只要念力稍强的人,就可以控制中毒者的一切言行,所以又被命名为失心草。” 花著雨听得心神大震,“难道是谁是要害我?” 冥欢握住她的手,像才宽慰她不必担心一样,“所以我才去查。我认为白天都能在国公府里来去自如的人,恐怕外头的人是做不到的。昨日就让小丝和春桃带我四下细寻,想不到功夫不负苦心人,就在距洪姨娘院子不远处的花圃外我又闻到了这种香味。也恰巧,我正在看的时候,十二小姐过来,便骂我是偷花贼,我就猜这片花圃或许她知道是谁栽种,故意和她起了争执,结果旁敲侧击之后才知道是她姨娘种的,为确认她姨娘是否那个身上带有百灵草气息偷进姐姐房间的人,我才不得不把十二小姐打成那样,就为了引了她姨娘出来。” 花著雨暗吸口气,“那你刚才在她身上是否闻到那种气味?” 冥欢摇头,肯定道:“没有。” 花著雨眉目发沉,“那么那株百灵草在她的花圃里,是别人想害她?还是她栽培了移植到我这里来?”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相信那个曾偷进你房间的人肯定是培植百灵草的人,只有培植这种东西的人身上才会不自觉带上这种气味。如果这株百灵草没被移走,说明那人还会来。” 花著雨盯着被露出叶身的异草,“但是你不让我把这草拨掉,难道是想我被此草毒害而被人控制?” 冥欢一笑,“难道姐姐不想查出是谁要害你吗?” “可这东西在这里总之不安全。” 冥欢紧了紧她的手,“不要担心,这个我倒是办法。不过我希望你能在自己的房间里仔细清查一遍,看究竟有没有少了什么?” 花著雨此时也觉奇怪,她来这里并没多久,除了一些银票,也无值钱之物,那个能将她这个老行家都骗倒的人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她立即跳进房间,将放银票的地方看了看,银票都在,一张不差。别的手饰什么的也都在,那个神秘人究竟要找什么? 见她一无所获,冥欢一屁股坐到桌上笑嘻嘻道:“想不到姐姐会如此相信我说的话。” 正在抱胸思索的花著雨看向他,半晌,才悠悠道:“不是我要相信你的话,而是因为我相信一个人。” 冥欢微愕,“相信谁?” “方篱笙。”花著雨轻吐三字。 冥欢肩一抖,半晌才没劲道:“原来你早知道我的身份。没意思。” 花著雨哼了一声,准备出门,冥欢一把从桌上跳下来,亦步亦趋道:“其实我也没想到当日能那么好运的就遇到了姐姐,还能跟着你一起来京城。” “你可知道方篱笙一直在找你?” “知道。可是那个要杀我的人太厉害,我怕我才一现面,就被人一刀卡嚓了。” 花著雨顿住,回头道:“那日在曲靖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们百多号人死得那般凄惨?” 冥欢沉默了一下,明亮的眼眸不再单纯,里面好像忽然间被注满了不属于天真孩童的复杂和沉重,“十来个红衣人,口中念念有词,像古老的梵唱,又像是某种咒语,瞬间让他们毫无攻击之力。如果不是我自小修习无心诀在几个使臣的掩护之下脱逃,现在照样是一具干尸。” 花著雨动容,“那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你?” 冥欢苦笑,“如果知道是谁就好了。就因为敌人在暗,我才不得不隐身姐姐这里慢慢查找线索,如果姐姐害怕被我连累,让我现在离开我也毫无怨言。” 花著雨捏了捏嫩滑的脸颊,又抚了抚那三道伤痕,只道:“我只是想不到传说中的北冥王只你这般年龄。” “我……”冥欢话到嘴边,就被人打断了。 “小姐,五小姐过来了,说有事找您。”芍药在门外禀道。 “来了。”花著雨一笑,半真半假道:“如果你不帮我查到欲害我的凶手,我可没准备让你离开。” 她开门出去,花碧桢果然已焦急地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两人心照不宣,一齐出了静婷院。屋内的冥欢摸着被捏过的地方,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 花著雨随花碧桢到绣楼最后一次帮黎司桐施针,这次亦非常顺利,当把针全收起后,她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对浑身都有了知觉的黎司桐道:“马上泡个澡,我在外间等着,我也想亲眼看你毫无障碍地走出来。” 黎司桐俊秀的脸上也泛起激动的光芒,居然也能自己坐起来,“好,请神医在外间稍等。” 好在花碧英和花碧珍两人早把热水打好,黎司桐也让她们两人出去,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浴盆。 被关在门外的花碧英不无担心道:“不知道世子会不会摔跤?其实还不方便的话,让我们扶着他又何妨?真是太倔强了。” 花碧桢笑劝着,“想必世子瘫软了这些日子,自己也想试一下行走的感觉,妹妹就不要太担心他了。万一他不行,肯定会叫我们的。” 花碧英听姐姐劝,便瞪她一眼道:“对于你来说,什么都无所谓,事事都不用担心,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性子改一改?细心一点不行么?” 花碧桢的笑脸僵了一瞬,转而像若无其事一样耸耸肩,“我自小就这么个性子,一会儿就让人变得给妹妹一样细心,岂不是要为难我?” 花著雨看着两姐妹你来我往,心里直叹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喧哗声,继而是叫骂声,还有芍药的尖叫声。花著雨一惊,就要奔下楼,楼道上却已飞奔上来一人,竟是披头散发的花碧媛。 她一奔上来,二话不说,从袖子抽出一把又长又尖的刀就向花著雨狠狠砍去…… ------题外话------ 这本文的订阅很不好,每天的辛苦耕耘是这个结果对我打击很大。不过还是很感谢订阅正版的亲们,你们是我力量的源泉。可是也烦请没有看文或者看盗文的亲能稍微照顾一下作者写文的情绪。既然没有看,或者看着免费的文,请您能高抬贵手,不要将您珍贵的一分二分三分的评价票投过来。虽然我从来不看重月票评价票什么的,但是在这订阅并不理想的情况下,简直是在激起一个作者愤怒的心。请您清楚,这篇文并不是为您而写,如果免费的文也看得如此不爽,请点叉。因为您已经影响到我写文的心情,我还想为我的文每天进行着万字更,可是坏心情让我没法坚持! ------------ 第092章 埋下种子 眼看尖刀劈头砍来,虽然有着厉气,却无力气。花著雨一挫身,一脚就踢在花碧媛握刀的手腕上,只听得“哐当”一声,尖刀霍然落地,花碧媛也被一脚踢得几个趔趄,若不是后面有人及时扶住,早已栽倒于地。 “雨姐儿这是干什么?还嫌你二姐不够惨,要把她踢死吗?” 扶住花碧媛的是跟着追上来的二夫人何氏,看到她女儿那般凄惨的样子,她不由冲着花著雨怒声喝斥着。 花著雨冷笑,“二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刀砍过来也不知回击,任二姐将我砍死不成?” 何氏无言以对,而花碧媛此时又像疯子一样从地上捡了刀又要冲上来,被才反应过来的花碧桢和花碧英双双拦住,“二姐不要这样,七妹又没做什么事,你为什么一定要伤她?” “谁说她没做什么事?他那个师父使着人那般作贱我,如果不是这个小贱人唆使,他师父为何要那般对我?我不服,我要杀了她……” 花碧媛像疯了一般左右挣扎着,花碧桢两姐妹根本就压不住她,何氏也只是扶着,并未用力制止,眼看她又要挣脱过来,楼梯口已出现了秦氏和老夫人的身影。眼见此景,老夫人怒不可遏,朝身边的婆子喝道:“还不快把二小姐拉出去,一个千金小姐这般做死做活,是想把府里闹翻天么?” 两个婆子不敢耽搁,衣袖一挽,先将花碧媛的刀抢走,而后死死按着她,就往楼下拖。 花碧媛声嘶力竭地大叫,“我不嫁,你们就算是打死我都不嫁……花著雨,你个贱货,你唆使你师父这般作贱我,我和你没完……” 花著雨上前走到她前面,低头盯着她,一字字轻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唆使我师父作贱你?” 花碧媛放声狂笑,“你别以为别人没看见,三妹的丫头曾亲眼看到你师父醉酒的那晚你去了他的客房,后来你师父又从你的院子里出来,分明是你们师徒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你怕我把你师父抢走,心里又嫉又恨,故意让你师父出绊子把我嫁给一个死老头。花著雨,你这般心狠手辣,你们师徒干出如此丧伦败德的事,会遭天谴的……我咒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席话让在场的人无不脸色为之一变,花著雨却脸上平静如水,直起身来淡淡看着老夫人,“祖母也听到了,这事是三姐屋里的丫头在嚼舌根。不说这等话传出去对孙女有多大伤害,且对花家家声也沾污不小。何况她刚才上来就砍,如果不是我反应快,现在已经命毙当场。祖母以为,我若是死了或者伤了,师父还会愿意拿出东西来填补亏空?” 就说以花碧媛的头脑,不可能想得出这件事是方篱笙授意,不过若是有花若芸参与,便什么事都变得有可能。自从上青城回来,花若芸一直都安静得跟猫一样,她也相信那只是表面。果然,花碧媛夜赴客房,这里面就有花若芸活动的影子,现在事败,同样又有她的影子,她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想来将她置之死地! 她现在如此点名道姓,就看老夫人会如何对待花若芸的挑唆姐妹相残的事。 “浑帐!”老夫人一脸怒意,“竟然还有人敢嚼主子的舌根,说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来人,去把那个嚼舌根的狗东西割舌!” 割舌?就这么完整了? 花著雨笑得讥诮,老夫人回头又对花碧媛厉声道:“居然为了一个下人的话就拖刀来砍姐妹,那些家教都被教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不管如何,这次你不嫁也要嫁,嫁也要嫁。福妈,着重吩咐下去,即日起,将二小姐将养在她的屋子里,若是还要闹,就给捆了手脚,直到出嫁的那天为止!若是再听她闹出什么岔子,谁疏忽职守谁提头来见!” 福妈连声应声,示意那两个婆子把又要开始发疯的花碧媛赶快押下楼。 何氏扑嗵一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哭求道:“老夫人不要如此对媛姐儿,好歹她也是您的亲孙女,求您不要让她在娘家最后的这些日子都还如此难过,刚才是她不懂事,媳妇一定好好教导她……” 看到刚才花著雨险些丧命刀下,还想起之前何氏借手中权势要将她女儿嫁给曹仁受那个残疾浪荡子的事,秦氏心里也来了气,便劝道:“嫂子也确实当劝着媛姐儿一点,其实那个沈从万家财万贯,不过就是年龄大了一点,媛姐儿嫁过去后,衣食无忧,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前二嫂不就是说要找女婿就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么?他二伯经商,沈从万也经商,日后翁婿相扶,肯定可以把生意做得更大不是?” 她这一番话说得何氏差点晕过去,可以当她家老爷的爹的沈从万倒过来被称为翁婿,这不是在羞辱她? 想不到老夫人还点头道:“她说得有道理,老二一直说生意做得不顺,如果能在船运业得到沈从万的帮助,等将来花建武接手的时候,一定又可以创出另一番局面来。所以媛姐儿这般嫁,对你们二房也是有好处的。” 何氏泪水涟涟,就算花碧媛嫁过去也只是个妾,一个妾是个能说话的身份么? 她没想到秦氏会如此阴损,正想找个什么话回损她一番,忽然瞥眼看到花碧桢和花碧英两姐妹互递着眼色,不时又朝里间瞄几眼,一脸紧张之色。她再看向那里间的门,闭得紧紧地,大白天的这么关着,可不正常,难道有什么秘密? 她眼珠一转,就不着痕迹地爬起来,拍掌大哭道:“我苦命的媛姐儿啊,你怎么就这般命苦。其他的姐姐妹妹都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为何你却要给人去做妾?都怪这做爹娘没用,让你受了委屈,当初你为何不把眼睛睁大点,出生在一个爹娘能掌权的……” 她一边哭数,一边跌跌撞撞好像不稳般朝那紧闭的里间门撞去,一直守在门口的花碧桢和花碧英吓得花容失色,两人急急把何氏拦住,齐齐失声道:“二伯母要干什么?” 何氏骤然收声,左右看着她们,“你们这般紧张做什么?二伯母只是想到你们屋里瞧一瞧,看是不是跟我们媛姐儿的闺房摆设一样,难道也不行么?” “不……不是不行……只是我们闺房还不就那样,没……没什么好瞧的……”就算是花碧英镇定一些,但是她毕竟年少,里面的人又实在不能在众人前暴露,紧张之下,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而她们的神色,分明也让老夫人起了疑,上前道:“既然不是不行,就把门打开让祖母瞧瞧。这些年在经堂,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是否跟我们那时候一样爱干净整洁。” 花氏两姐妹更是慌得手都抖起来,花著雨暗叹,她们这般不镇定,不生疑都要生疑了,如果现在正在洗浴的黎司桐蓦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两姐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正欲想个什么说词拦住老夫人,想不到何氏霸蛮得很,忽然扒开两姐妹,直接就朝门扉使力撞了去。 花碧桢花碧英捂嘴尖叫,同时何氏也因用力过甚,一头撞开虚掩的门竟是栽倒于地。她顾不得狼狈,立即爬起来四下里看,花著雨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黎司桐行动不便在泡浴,这不是要叫她逮个正着么? 她不禁伸长脖子朝那边仍热气氤氲的浴盆望去,那里根本就是人影已沓,哪里有什么洗浴的少年? 她心里一松,看来是黎司桐已躲了起来,不知躲在了哪里? 何氏同时也看到了那盆热水,冷笑道:“这水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里刚才在洗浴?” 老夫人也跨进了屋子,四下一看,沉声道:“大白天的,为何把窗子都遮得如此之紧?是谁怕见光么?” 花碧桢和花碧英此时又惊又怕,秦氏也看出了两个女儿的异常,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作为母亲,自是护着她们的。向她们暗使了个眼色,便上前道:“碧英这两天说不舒服,有些小风寒,便不时叫人抬水上来泡寒气。这窗子拉得紧,自然是怕有那不良之徒躲在外面偷窥,这丫头向来胆小,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 “是么?原来碧英还有这么个毛病啊,我们还真是不知道。”何氏根本不相信,又在床上床下四处仔细的瞄的,然后又开了衣柜箱笼,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心里大是失望。 此时秦氏更有了底气,“不知道二嫂究竟在找什么?以为我女儿屋里藏了男人?” 何氏无话可说,老夫人看着她没好气道:“不去教导你女儿,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一众人终于相继离去,秦氏离开前也狠狠瞪了花氏两姐妹一眼,跟着送人下去了。 待人走尽,两姐妹吓得同时腿一软,给瘫坐在了地上,花著雨上前拍拍她们的肩,也暗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了,差点就露了馅,好在世子机警,事先就躲了起来,不然真要闹出大事了。” “对了,不知道世子躲了哪里,叫他快出来,可别憋坏了。”才想起要找黎司桐去的花碧英又爬了起来,可是任两姐妹如何找,根本就不见黎司桐的身影,看来黎司桐不在这里,已经走了。 花著雨因为担心芍药,不待得到她们寻找的结果便下楼去了。对于她来说,黎司桐能躲开,说明他的行动已无碍,那么也没她的事了,至于黎司桐以后会如何,因为他突然心性有变,所以她也留了一手,是好是歹还要看他的造化。 芍药是在门口拦阻花碧媛上楼的时候被扇了一耳光,又被推得撞到了腰,所以才一直没有上楼。花著雨给她看了看伤,觉得并无大碍,不过还是安排她休息几天。 芍药摇着头一腐一拐道:“这倒不至于,只是奴婢在楼下也听到二小姐嘴里吐出来的那些不堪的话,心里实在担忧。” 扶着她的花著雨一怔,“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是听了人挑唆,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芍药咬着下唇,半晌,才低声道:“若是小姐哪一天真与师父生出了情愫,这天地岂非不容?” 花著雨呆了一下,转而失笑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是不是也想得太多了?” 芍药幽幽道:“真是奴婢想太多了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小姐与……的亲密……不是奴婢不相信小姐,只是有些事情往往会按着无法控制的方向行进,小姐现在心里恐怕还不自觉,等将来自觉时,恐怕又要迟了。” 花著雨继续摇头,想起方篱笙那些隐藏于皮相下的痞气与无赖,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他那样的人,真的是你想多了,更不用去担心有那种让人非议的事发生。” “那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人?四皇子那样的?可是奴婢也觉不着小姐有多喜欢他。难道是太子那样的人吗?若是太子也无可厚非,毕竟太子对小姐也是有情有义的,如若你们能在一起,相信小姐也能幸福。” 花著雨还是摇头,“我与他只是朋友,没想过成为夫妻。” “可是太子已把小姐的名册报上去,并且承诺了奉仪之位,小姐不嫁他还能嫁谁?” 花著雨不以为意道:“我会让他把名册撤掉的。如今我年龄还小,为何要急着嫁人?” 她忽然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神秘道:“告诉你实话吧,我只要让那些曾对我不好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便会悄然离开,到时候你就准备随我远走天崖吧。” 第一次听到她这种奇异想法,芍药听得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七小姐,总算找到你了,太子有急事找你呢。” 正说话间,阿信竟是突然从前面走了出来,花著雨精神一振,就知那件事有消息了,忙道:“殿下现在哪里,快带我去。” “请随我来。”阿信转身就走。 芍药还想跟,花著雨让芍药回去休息,说她稍后就回。 芍药没再坚持,心里却有些疑惑,这两天小姐跟太子两人好像有些神秘的样子,他们是有什么事吗?或者是,小姐真的喜欢上了太子,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可是她明明和她师父独处一晚,孤男寡女,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吗? 她一进静婷苑,就见高山看着她问道:“芍药,你家小姐呢?” 芍药也不相瞒,“刚才太子有事找她出去了。” 高山二话不说,调头就出了门,芍药心里略为惴惴,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花著雨随阿信来到一处独家小院,走了几进院,就见楚霸在一处廊下候着。看他脸上气色不错,便笑道:“看来我可以听到好消息了。” 楚霸哈哈一笑,很自然地过来揽住她的肩道:“确实。而且按你所说,今日某人在朝堂上被人弹阂得差点一命不保,这次果然让他吃了大亏。” 花著雨听得也笑了起来,“如何一个不保之法?” 楚霸想起今日早朝的时候高侍郎将昨夜看到楚明秋处于刑部大牢的事禀奏出来后,楚明秋极力辩解却无人相信的样子,他就觉得舒爽。上次秋婉楼的事他不是设计将他差点揪下马的么?他总算也有落入他圈套的时候? 不过这都拜花著雨所赐,想到这里,他更是不自觉将手掌紧了紧,顿觉女子纤瘦的肩胛更让他生出一股怜惜之意。而如此灵慧的女子,他也一定会将她好好珍惜。 花著雨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听他说起楚明秋最后愿配合御史台的调查,并自动请辞希望能证明他的清白的事就欣然而笑了。 暗道:楚明秋,当初那般绝情对原主,最终将原主推向了自杀于车里的境地,终有一日,也会让你给她尝命的,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两人有说有笑的到了一进四周都是参天大树的院子,阴暗的屋宇让院子凭添了几分神秘。 因为花著雨并没拒绝他的轻揽,楚霸心里更觉欢喜,直接把她带到一间厢房前,轻道:“进去吧,顾其忠就在里面,现在就只等你对他施恩,将仇恨的种子埋在他心里,他将对你唯命是从。” 花著雨点点头,不再多说,就推门进去了。 屋内很湿暗,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破木桌,在木板床上,顾其忠正蜷得像条狗一样,闭着眼,蓬着发,胡子拉渣,衣袍也是破烂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破庙里的流浪汉,也不知睡着没有。 “大表哥,现在感觉可还好?”花著雨站在桌前轻唤。 床上的人蓦然惊醒,睁开眼,一见是她,有些不可思议。 他慢慢坐起来,“七表妹?” 花著雨点了点头,“总算是将你救出来了,让大表哥受苦了。” 顾其忠以为自己在作梦,狠狠掐了他大腿一下,当实实在在的痛楚传遍全身时,他才敢相信是在现实之中。他瞪大眼睛道:“是七表妹救了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花著雨笑得温柔,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虽然当初大表哥对我做了一些让我不能原谅的事,可是终究是因为母亲的指使。当我知道大表哥因那件事被四皇子抓走以后,心里却又焦急万分,便去告诉了你母亲,本以为顾家知道后会尽力营救于大表哥,想不到……唉,总之大表哥能在我费了不少心力之被救出来,我已经很满足了,真不希望看到家里的任何亲人有闪失啊……” 她的神情和语气,简直就是一个不忍踩死一只小蚂蚁的圣母,看得顾其忠半天没回过神来,世间真有如此善良到不计前嫌的人? 然而他还是对她的话有些不敢相信,“你救了我出来?是怎么救我出来的?还有通知了我家,为什么不是他们来救我?” 花著雨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道:“舅家为什么不救你的原因,我在此也不好多说。至于我能救你出来……相信你也知道,在四皇子那样严密的看守下,要将你从他的幽冥院救出,确实动用了不少人手。本来我也是含蓄向四皇子说让他放了你,他却当不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我不得不向他人求助,好在那人答应了我,不管怎么样,大表哥现在能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顾其忠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试探道:“既然是你救了我,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花著雨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而且我也已与你母亲相约好先在如意坊会面,然后再让她带你回相府。大表哥请跟我来吧。” 一直以为仍被囚禁的顾其忠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生怕又被抓住,一步也不敢落的跟在了花著雨身后。 一出门,就有一辆黑漆马车停在了院子里,示意顾其忠先上,花著雨才跟着上道:“不用担心,我们会很快就见到你母亲。只是你这副模样,想想表哥以前的风流倜傥,看着很让人心酸,希望见到大舅母后大舅母不会太伤心。” 像惊弓之鸟的顾其忠不敢放松,只是警惕地看着她,不过心底里对她说的那句风流倜傥又有了几分怀念。 花著雨也不急,马车启动,出了独院,耳旁很快就传来繁华之声。 当马车再次停稳,花著雨知道地头已到,便先行下车道:“表哥请随我上楼,大舅母想必已候多时。” 她径直走进如意坊,顾其忠探头看了看,当看到外头川流不息的人群,那碧蓝的天空,还有街市一切繁盛的点缀,方感觉自己真正已从地狱回到了人世。 他三两步追着花著雨上了二楼,花著雨依然推开上次的那间雅间门,落眼就见陈氏正焦急地坐在那里。听到推门声,她蓦然就站了起来,当看到一身褴褛像个难民的顾其忠出现在她面前,她蓦然张臂泣道:“我的儿……” 顾其忠终于也看到了最能令他信任的人,顿时像个在外头受了欺负的孩子般扑了上去,“娘,娘,我以为表妹是骗我的,我以为我在做梦,想不到真的见到了您……” 两个人相拥而哭,花著雨也不打扰他们,静静坐了下来,直到母子俩把伤心发泄完,她才柔声道:“舅母,大表哥这些日子在幽冥院肯定受了不少苦,先让他吃些东西压压惊吧。” 陈氏这才反应过来,忙叫人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一齐端了上来。 顾其忠一顿狼吞虎咽,更是看得陈氏抹泪不已。 “四皇子究竟是怎样折磨你了,竟让我儿成了这般模样?” 顾其忠边吃边恨声道:“那个楚明秋心毒得很,为了从我的嘴里掏出话来,先是不给我饭吃,后来就用烙铁烙我。我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他还不足意,继续每天把我关在笼子里,让老鼠啃我的伤处。我饿之不及,哪里肯让那些老鼠吃我,倒是死命抓那些老鼠,让它们成了我的肚腹之物……” 陈氏听得更是痛哭不已,连吃了两大碗饭的顾其忠渐有饱意,忽然问道:“为什么我被关了那么多日,祖父和父亲都不去救我?凭白让孩儿受了那么多苦?” 陈氏一收声,“你还说?”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就爱听你那姑母的话?当初是让她指使你干坏事,现在眼看要事发,她居然不图营救之事,而是和你父亲商议要将你杀死于监牢中灭口,以免你牵累了他们……” “什么?爹和姑妈要杀我灭口?”顾其忠手里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平日虽然他不受府里长辈欢喜,但是他好歹也算是顾家长孙,就算他们不把他当长孙看,可是不也是顾家的血脉吗?他们怎么可以如此绝情,他遭了难,不救就罢了,反而比外人更狠,还要置他于死地? “不错。你爹眼里只有贺姨娘的两个儿子,他早巴不得你死,免得让他脸上没光。而你那姑妈,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对她有用的,她便巴着,没用的,就是整死。这些可都是母亲亲耳听到的。一丁点都假不了。” 顾其忠颓然滑坐于地上,有些绝望,有些怨恨,有些悲愤,“想不到爹会这么狠,更没想到姑妈会过河拆桥,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被四皇子抓去……可是母亲为什么不去求祖父,难道他也忍心看着顾家长孙被别人折磨吗而不顾吗?” 陈氏愤懑道:“难道你至今还没明白?你祖父眼里除了你堂弟顾正凉,何曾把你放在眼里?这些年来,他可有叫过你一声?可有正眼看过你一眼?母亲去说,恐怕他的决定比你爹还会残忍绝情。” 顾其忠埋头痛哭失声,“娘,我为什么活得如此可悲,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没有一个人会心疼我……” 陈氏亦陪他同哭。 这么哭下去可不是办法,花著雨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大表哥出来了,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去吧。千好万好,还是只有自已的家好。” “我不回去,那种没有亲情的家我才不回去,回去也只是看他们的冷眼。”顾其忠气愤道。 陈氏哭道:“不回去怎么成?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那个贺贱人的儿子将本属于你的家产夺走?让那个贺贱人一生一世都骑在母亲的头上。” 顾其忠仍坚决不回。 陈氏无法,祈求地看着花著雨,希望她能出言相劝。 这正中花著雨下怀,便语重心长道:“大表哥可不像一个没有志向的人。我想象得出,大表哥之所以成为这样,并非本性使然,全是因为有了一个二表哥之后,大表哥的光环才被渐渐被遮盖。弄到后来,所有人都习惯拿二表哥做事的标准来评判大表哥,所以才让大表哥越来越没自信,越来越受挫。可是现在经历了这样的大难,难道大表哥没想过要重新奋起吗?如果是二表哥能力太强,那大表哥可以想着法子变得比他更强。如果二表哥做什么事都能受到大家的认可和称赞,那么大表哥也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做得比他更圆满。” 她循循诱导道:“大表哥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只不过被二表哥和两个庶弟遮住了光芒而已。我相信只要大表哥下定了决定,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这偌大的顾家,更不可能让一些庶门子弟给夺走,只要得到了外祖的认可,将来表哥就是顾家的大家主,谁人都要对大表哥唯命是从。一些人今日的绝情,将来定叫他们后悔万分。” 在她看来,顾正凉攻于心计,而顾正凉的父亲顾州勋作为一个庶子都能得到顾老夫人的看重,恐怕都是他们父子的刻意为之。而顾其忠作为长孙,没道理在顾相的严格要求下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这里面恐怕有一些常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不见销烟的战况,无非是顾正凉父子暗地使绊子将顾其忠贬低,一步步再将顾正凉抬高,才成就了如今戴着大光环的顾正凉和不上进游手好闲的顾其忠。 她这一番话,完全是在激起潜藏在顾其忠心里仇恨,对顾正凉后来者居上的仇恨,对庶弟也被看重的仇恨,对顾家不把他当人看的仇恨。人若是有了恨意,便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也没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现在只要顾其忠肯回去,那么她敢说,她的目的便是达到了。 顾其忠手抓身上破衣,眼睛里不断闪现着时而迷茫,时而愤怒,时而痛苦的各等目光,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一扫桌是碗碟,眼里泛起青幽的狠光,一字一字道:“表妹说得没错,我为什么总要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被他们看低?既然他们个个都想我早点死,我偏不死。既然他们个个都想着霸占属于我的地位和家产,我偏不让开。娘,我们这就回去,我这就要让他们看看,我顾其忠也不是好欺负的!” 陈氏大喜,起身扶起他便要走,花著雨还是做着样子道:“现在大表哥已经出来,舅母不是应该遵守承诺将解毒丸给我么?” 陈氏犹疑,她分明不想拿解毒丸出来,因为花著雨已经知道得太多。 花著雨不疾不徐地刮着茶杯里雨前龙井的叶子,徐徐道:“表哥现在想回顾家重新立足,以他一人之力,怎么都会困难重重。如果舅母想让大表哥得到一些助力的话,花著雨不才,自认为某些消息还很灵通,如果大表哥有什么不需要帮助的话,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顾其忠想不到第一次对他认可的竟是这个被他害过两次的表妹,而且想到她还能让人把他从四皇子那固若铁桶的幽冥院救出,就知她恐怕真的有些不容忽视的能力,便对陈氏道:“母亲为什么不把解毒丸给她?表妹若要害我,也不会特意将我的消息告诉母亲,更不会大费周章将我救出来。” 陈氏讪讪,终于还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道:“分三次冲水口服,以后便没事了。” 花著雨点了点头,母子俩相继离去。 “想不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为了设下这一计,居然连陈氏给你毒药你也敢吃,真想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不知何时,太子楚霸已从门外走了进来。 花著雨若无其事一笑,“只要有得三分把握,我就会敢冒这个险。何况,你也知道,就凭她的那粒毒丸,我还没放到眼里。” 楚霸在她旁边坐下,“既然你没放到眼里,那么为何还要向她要解药?” “因为我不想让陈氏以为我会死,结果我却还能好端端的活着,那会非常惊人骇俗。” 楚霸哈哈一笑,“果然,这天下的女子都不及你一分有趣,这么一来,越发让我后悔当初没早点遇到你,以至让我差点干下痛悔一生的错事。” “知道后悔就好。”花著雨忽然想起一事,认真道:“原来那日你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话,是指你将我的名册送入宫中的事,现在是否可以撤回?” 楚霸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著雨笑了笑,“哪里有什么意思?我是认为殿下不必为了我那了不起的名声而牺牲了你有限的几个妃嫔之位,殿下应该找更有力能帮助你的女子才对。” 楚霸微皱了下眉,“为什么我听着这么难听?什么叫牺牲了我有限的妃嫔之位?难道你不想当太子奉仪?” ------------ 第093章 皇家秋猎 花著雨看着他,“想当太子奉仪的人不知有几多,殿下现在是应该趁此机会拉拢更多朝中势力,怎能将这么珍贵的职份浪费在我的身上?你应该也知道我在花家的地位,比一个丫环强不了多少,根本不可能帮得上你。其次,我的名声在外,是被退过两次婚的人,你若退掉众多重臣之女改而纳我,不仅对殿下没帮助,反而还会降低了殿下身份,将来不知要招致多少谩骂,还会寒了那些支持殿下的朝臣之心。难道殿下没想过这些吗?” 楚霸欣然一笑,“原来你是在为我着想,这就不必了。如今我能为你争取这个名额,是经过我父皇和母后同意的。而且我父皇和母后也非常看好你,说外面传言你是克夫命,但是他们相信我的命更硬,与你相配,是再合适不过。所以你就不要想太多,为我担心了。” 皇上和皇后非常看好她?她的克夫之名在外,皇上和皇后为什么还要看好她? 花著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想了想道:“可是我并不想入宫,而且我觉得,我们就这样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反而会更自在一些。” 楚霸好像不认识她一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头皱得更紧了,“先不说我不忍见你被人唾弃想纳你入宫,你认为跟我以夫妻之称在一起很不自在吗?我们一直都相处得很好,这个不自在又是从何说起?” 当他下定决心多方游说他父皇和母后以及母妃同意纳她入宫的时候,他以为她会很高兴他为她做的这件事。毕竟一直以来,她都在隐约抗拒与北冥王的和亲。甚至她为了救他不惜自伤,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他认为她是对他有情意的,只是不好意思表示出来。所以他才求着国师让她与北冥王解除婚约,也所以他才赶紧央了他母后把她的名册一起交上去,他不想让她空等。 可是她此时的神态,忽然让他觉得事情好像并非他想像的那样,是哪里出错了吗? 看着他极其认真的目光,花著雨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向他解说。说她不入宫是因为她不想占住对他有帮助的女人的位置,那只是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而真正的原因是,第一,她只把楚霸当可交的朋友来看。第二,就算她要成亲,对象肯定不可能是一个三妻四妾或者是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就算他是个皇帝也不行。 她不敢想象今后的人生是活在与无数女人的争端之中。在她心目中的丈夫是与她不论是感情还是身体都有着对等关系的男子。 她要求对方对她的忠贞,而她也会对对方如此。 她希望夫妻之间没有尊卑之别,没有地位之分,她无法容忍自己的丈夫按日子被轮换着,更讨厌自己的丈夫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在她的观念中,那不是夫妻,那只是把女人当成一个被固定施舍的对象而已。 如果她的婚姻是这样,她宁愿孤独一生。 楚霸见她一直蹙眉不语,再次低问,“为何不说?” 花著雨抬眸正视着他,从未有过的凝重,缓缓道:“你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楚霸淡道:“我听的假话已够多,更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敷衍欺骗我的话。” “那就好。”花著雨点了点头,“一直以来,相信你也清楚我的行径与别人不同,这也是太子愿与我深交的原因。可是撇开朋友这一层关系,若是让我这等异类与太子结为夫妻,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在我的心目中,我的丈夫必须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丈夫,如若有其他女人的存在,那么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我的丈夫。殿下可清楚我意思?” 楚霸像听到天方夜潭一样睁大眼,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没有出一声。 良久,他才像要再次确认道:“我不认为你是异类,但是你的这种奇怪想法却难以接受。这个世间,就算是平头老百姓都可以有妻有妾,你为何要求却如此苛刻?是特意针对我,还是真的观念与众不同?” 花著雨好脾气道:“就算平头老百姓都可以有妻有妾,可是也有平头老百姓只有一妻的。夫妻之间贵在尊重,恩爱夫妻更该如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就是我心目中夫妻的相处之道。太子乃国之储君,将来的天子,一身系着家国天下,后宫亦如此,这是你自小被灌输的观念,相信更无法理解我这种想法。但是就算不能理解,也请了解,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你的这个人,只不过认为我们身份地位不适合成为夫妻。” 花著雨知道她的这番话好比是一记重磅炸弹,需要楚霸慢慢去想清楚。而且这样说清楚也好,希望他能明白,她珍惜他这个朋友,但是朋友有朋友不可逾越的沟线。是朋友,就不要生出男女之情,更不可能成为夫妻。 楚霸的脸色连连变幻着,时而生气,时而失望,时而羞怒,最后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自嘲道:“说了这么多,我确实一时难以理解,但是你不愿意的事,我自也不会去强迫。想不到你只把我当作朋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一直以为你对我有另一种好感……” 看来他已明白。花著雨笑道:“让殿下误会我感到很抱歉,不过我相信殿下是一个光明磊落心胸坦荡的人,不会因此而将我们的朋友之情搁置,希望我没有看错。” 楚霸苦笑,想去抚她额前的发,忽然发现花著雨正用晶莹的眸光看着他,这才恍觉这个动作已不适合他,手些有僵滞地停在半空,随即又颓然放下道:“看来以后这个权限不再属于我。可是你不再考虑一下么?以你现在所处的境况,就算是把我当作利用的对象,也可暂时入我东宫,我会给你辟一处清静之地,待你真正找到相知相爱之人,我再放你离去也不迟。” 花著雨摇头,“绝无此理。我更不想卑鄙到那等程度,殿下就不要再劝说我了,回头希望你能让皇后娘娘撤了我的名册。” 楚霸还是不死心,“如果我真的愿意为你清尽东宫,你会嫁我么?” 花著雨站起来,叹了口气道:“人与人之间是请究缘份的,不说殿下不能为我东宫只留一人,就算真能,我也不会容许殿下那般做。” 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意思是她与他无男女之情,只有朋友之义。 楚霸一时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想他这么多日来的夜晚无时无刻都是在回放着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声音,她的话语,她的眼神,每每都会让他热血沸腾,每每又会让他在默然中平静睡去。 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他发誓要给她最好的一切,因为像她这般聪慧的女子绝对值得。 但是结果却与他所想截然相反。 她告诉他,这都是他一个人的戏而已,与她无关。 这是多么不堪的结局。 他再次失声苦笑,“这件事是已经经我父皇和母后同意的,现在又让我出尔反尔,我又如何说得出口?不过为了不为难你,我还是会去说的,至于结果如何,我还真不敢保证。” 花著雨点了点头,一时也不想逼他太急,她也知道他现在需要一个人想想,便道:“不管结果如何,都请你第一个告诉我。” 眼看她要走,楚霸忽然又道:“过几天就是秋猎的日子,按着原来的计划,你是一定要参加的,希望你尽早做好准备。” 他不说,这事都差点忘了。花著雨微笑道:“既然殿下提醒,我自然不会忘记。其实就算我去的话,也不过是个陪衬而已。” “如果你答应采选,就不可能是陪衬。” 花著雨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同时听到一个人悠悠道:“你们两个真是好雅兴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在此私会。” 来的这个人正是之前动了歪脑筋要把花碧媛嫁给个糟老头的方篱笙,是两人都熟悉的熟人。他今日着了一身湖蓝色长衫,玉带浅淡,容颜淡漠,笑吟吟地,语气却带着几分怪异,有点嘲讽,有点恼怒,让人能隐隐闻到空气中酸酸的味道。 楚霸微愕,他没想通方篱笙怎么会这么巧也来了这里? 方篱笙没看花著雨,只是看着桌上地上之前被顾其忠揪翻后一直未整理的狼藉,笑吟吟道:“难道是两人吵架了?这般对待食物可要遭老天爷惩罚的。” 花著雨暗翻了个白眼,“我们在谈正事,您老人家怎能这般闯进来,也不说敲下门?” 方篱笙抬眸盯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难明的笑,然后又看向楚霸,笑得更是难以琢磨,“高山,这里有门么?” 高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掌将那扇才被推开的木门一拍,门板顿时像被重力撞过的豆腐块一块无声散落于地,末屑四飞,“属下未曾看到有门,是七小姐眼花了。” 花著雨彻底无语,所以说,这位有着绝世之姿的方篱笙绝对是个不讲理的混混。只不过他披着一副比混混好上很多倍的皮囊而已。 楚霸正处在有气无处发之境地,一见方篱笙一出来就给他来猛的,顿时也激起了他隐藏在心底里的怒气。 他长笑一声道:“不知方兄是来找我还是来找花著雨?” “当然是找花著雨。”方篱笙也在笑,“不过刚才在楼下看到太子的两位贴身女官,就又想来瞧瞧太子。眼下能将二位同时找到,简直是出人意料。” “现在太子也瞧到了,花著雨也找到了,那你又欲何为?” “不欲何为。太子瞧到了就不用再瞧,花著雨找到了就可以带走。” 楚霸抬眉,“你凭什么带走她?” 方篱笙不答,脸色微沉。 他伸手来拉花著雨,楚霸脸色微变,伸手一拦,“方兄还没回答我。” 两人之前明明是朋友一样的关系,怎么会忽然之间剑拔弩张?花著雨有些想不通地捅了捅楚霸的手臂,想缓和气氛,“殿下忘了他是我师父?师父找徒弟,可是天经地义。” 方篱笙眼里露出称赞之意,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悠然道:“一个师父好比半个父亲,所以我这徒弟在哪里,和什么人来往,我这做师父的肯定是要管的。太子还有什么话好说?” 楚霸自然无话好说,可是他分明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仔细去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他现在处于才被心爱女子拒绝的状态,眼下让她跟着另一个清绝无双的男子离开,心里那份不平衡更让他懊恼难受。 他握了握拳蛮不讲理道:“想带走她可以,除非先赢过我的拳头。” 一旁的高山面上僵了僵,这太子怎么就这么没眼色,他不知道他家主子因为他总是缠着七小姐早就想扁他一顿了吗?这不是送上门来找揍?不过他相信他家主子是文明人,总之太子要倒霉了。 方篱笙果然笑得悠长,不进反退,弹了弹身上的灰,又四下看了看雅间的木质结构,“我担心这屋子不够我拆,太子能不能换个别的宽敞些的地方?” 好狂妄的口气。楚霸冷笑,“又有何不可?就怕你换到天崖海角也免不了被我揍一顿的命运。” “是吗?”方篱笙应了他一句,便从身前解下一个带子,将背在背上一个用灰布包好的长形布包递给花著雨道:“我今天已经提前向老铁匠取了你的雨金钢,你先拿回去试试好不好用,万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告知我,我会再去找老铁匠重做。” 雨金钢就做好了?花著雨眼睛一亮,立即绕开楚霸将布包接过来,发现有些沉手,眉开眼笑道:“谢谢师父。” 方篱笙欣然接受,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故意古怪地笑看了楚霸一眼,“若是这东西用得称手,就把那把郎王剑还给太子吧,随便收人贵重物品的可不是好孩子。” 花著雨有些不悦,他真把他自己当个人物了吗?叫他声师父是给他面子,不要给了他一点颜色就要开染房,得寸进尺。 楚霸脸色发青,先是紧紧盯着方篱笙那只修长如玉的手,紧跟着又紧紧盯着花著雨,好像在看她究竟会绝情到什么地步。 花著雨如何会不明白他的心思,毕竟以后还是朋友,自不会做得太过绝情,便顾左右而言他道:“其实我觉得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我现在谁也不跟着谁走,府里还有很多琐事等着我,得回去了。” 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这个结果让楚霸很满意,方篱笙却皱了皱眉,眼神有些阴沉,发现花著雨果然没把他这个师父放在眼里,对他吩咐的话居然当放屁。 他一把拉住欲随花著雨出去的楚霸,笑得阴云密布道:“不是要用拳头招呼我么?不过那太粗鲁,其实你可以用更斯文一点的方式向我发泄,比如喝酒赌骰子?输的人……” 楚霸扯几下没扯脱,怕把袍子扯烂了,回头又看花著雨已下楼,也不知方篱笙说了什么,有些气恼地昂首应道:“走就走,谁怕谁?” 两人并肩而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花著雨自然不会知道,她直接叫了辆马车就回了国公府。 等吃过饭,她就开始认真查看新打的雨金钢。那铁老头的手艺真不是盖的,也怪不得前国师请他出马打造铁石阵,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仅把她所标注的攻击防御联合的武器做好,而且打制得相当精细,该钝的地方钝,该利的地方利,钢质柔韧,用起来灵活,打造得相当精湛。 她在房间里一个人试了半天手,只觉越试越喜欢,有了这东西在手,以后暗箭伤人什么的全都成了浮云。 一直试用到吃晚饭时间,她才恋恋不舍的放了手,小心翼翼又将雨金钢包好。 等吃过晚饭后,她才想起秋猎的事,便对芍药道:“过几天就是燕山秋猎时间,我几天又还有点事,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让琴儿去帮我准备两套骑装,估计这事我肯定逃不脱。” “说了奴婢那点小伤无碍,明天就让奴婢亲自去给小姐准备吧。”芍药说到了这里,从一个屉子拿出一叠卷宗道:“这是冯大哥下午的时候送来的,说是三家铺子他已经连夜进行计划和盘算了,连带改建装饰进货以及雇请人员,初步预算大概要四万两银子左右。而且到时候的规模绝对不会对永兴堂小,他担心小姐不会一下子投资这么多,说是让小姐先看看,如果觉得有要删减的地方,可以再砍些费用下来,只要能先把铺面开着也行。” 听冯少华说得如此勉强,恐怕是认为前期投资太多,她这个小老板拿不出来,所以才尽量放低标准。花著雨一笑,拿起他写的计划书和分析报告看了起来。 芍药一脸紧张地守在旁边。 半晌,略略看过一遍的花著雨才放下卷宗道:“他写的这些大致没有什么问题,也尽量地在为我节省开支,看来他是找有经验的人询问过,是个很勤奋的人。不过你明天去告诉他,他的进货渠道若是只限于京城的几家药材世家,以我们同时连开四家店的规模,肯定是不行的。这个必须他亲自去找些比较靠谱的药农,我们的进货渠道不能受限。毕竟我们是新入这一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能叫人卡了我们的脖子。” 芍药对她说的话无比佩服,忙道:“这个奴婢明天一定转达。那么还有没有别的需要交待的?” “其他的就按他写的办。让他先把装修店铺的明细列出来,就可以先来我这里支取一部分银子了。同时让他一定不要懈怠重新找药农的事,要等这事有眉目后,我会拿出余下的金额。” “是。相信冯大哥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很高兴,马上一切都会到位。” 把这件事才处理完,门外就传来琴儿的声音,“小姐,毛姑来了。” 花著雨听得精神一振,忙道:“叫毛姑进来。” 这时芍药把门打开,一身朴素的毛姑已进来恭敬道:“不知七小姐找奴婢来有什么话要问?” 待芍药把门又关上后,花著雨才慎重道:“希望你能帮我隐瞒一下冥欢的来历。之前洪姨娘来问的时候,我说他是我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所以若是有人向你和四姑打听,你就推说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去曲靖路上遇到的熟人。” 毛姑忙道:“既然是小姐交待,这个奴婢一定知会四姑一声,绝不会把这话随便传出去。” “那就多谢二位帮我稍事隐瞒了。”花著雨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又不经意的问了一些在国公府呆了多少年,她家里有多少人的事,毛姑都一一做答。最后,花著雨才笑着道:“如果我把你调来我的院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毛姑只能算是国公府里比较低一等的武婢,这么多年,在府里的地位都极低。由于长得也不怎么样,自年轻的时候各个主子都不愿挑选她和四姑这类人进院子,怕降了身份,所以她们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艰苦。此时忽然听说花著雨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调她进来,简直像天上调了个馅饼,都有些不敢相信。 芍药推了推她,“怎么不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毛姑扑嗵一声跪下道:“若是小姐愿给奴婢这个机会,奴婢一定会尽力服侍小姐。” 花著雨笑着扶起她,“其实我要调你过来是有目的的,因为我接下来要问你的话,是别人不知道或者不敢说的。把你调来我这边,就是让你敢说,而不担心被人整治卖出去。” 毛姑身子一紧,“不知小姐是要问什么?若是奴婢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花著雨示意她坐下,并让芍药给她倒了一杯茶后,才缓缓道:“毛姑也算是我们府里的老人了,不知道可有听过我生母的事情?” “这个……”毛姑面露为难之色,“奴婢身份低微,这边主宅关于主子的事,奴婢还真的极少听说过,只知道七小姐的生母被人唤作雪夫人,是在一个雨夜被国公爷带回来的,然后不久就成了国公爷的平妻。” 虽说不是很重要的消息,总比什么消息都没有强。花著雨看着她道:“那你有没有见过我母亲?” 毛姑摇头,“奴婢当时只听得一些下人相传,说是雪夫人简直是貌若天仙,凡是见过的,无不惊若天人。不过国公爷从不让雪夫人在公开场合露面,见过雪夫人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 “那么有没有听说我生母是怎么过世的?也不知她过世有多少年了?”花著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因为她心中的疑问确实太多了。 毛姑思索道:“好像是病死的吧?具体什么病就不知道了。过世多少年来着?时隔多年,也不太记得清楚,好像是二少爷溺亡的那一年,记得府里好多老人都说那一年运程不好,连连死了两个府里最好看的人,也都说好人不长命……奴婢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花著雨看向芍药,芍药会意,忙道:“二少爷溺亡已有十三年了,也就是说雪夫人去世的时候,小姐才两岁。” “毛姑再想想,还有没有关于我生母的事情,如果想起来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花著雨对毛姑柔声道:“今晚你就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就会让父亲把你调过来。” 毛姑大喜,深深一揖道:“谢谢七小姐提拔之恩,而且奴婢今晚回去会再仔细想想,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没能想起来的线索为小姐提供。” 芍药笑着把她送了出去。 花著雨坐在灯下思索,都说花家的平妻只是生育和亲女儿的作用,所以一般都只选贫寒之家的女子,等于是把人给卖了过来。而她的生母突然在一个雨夜出现在花家,又长得倾城之色,真的是贫寒人家的女儿吗?当初那两个婆子说是灌了她生母百日香才让她成为花不缺平妻的,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发生? “姐姐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冥欢已出现在她身后,并且伸出一双小手,轻重得宜的给她按着颈椎各处的穴位。或许因为他是习武之人,亦了解人体各处穴位的作用,经他手指按过的地方,让花著雨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舒服地闭上眼,闷声道:“没想什么。只是在寻思,为何你这般年幼就当上了北冥王?还在寻思,让堂堂北冥王给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按摩,我会不会被雷劈?” 冥欢在她身后调皮地眨眨眼,“满了十二岁的男孩子当北冥王在我们北冥并不稀奇。至于让我堂堂北冥王给你按摩的事……可以当成我们婚约仍在,所以给自家未婚妻按摩是不会遭雷劈的。” “咳!” 花著雨顿时被一口口水呛住,她咳得脸上胀得通红,冥欢顿时给她按住耳后一穴,她的咳嗽声才稍停。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话这么惊人,我的小心肝受不住你这一惊吓。” 平息过来的花著雨没好气地瞪着他。 冥欢一脸无辜,“我只说了一个事实而已,姐姐为何要做出惊骇状?” “难道你不知道国师在你遇难之后就已将我们的婚约解除了吗?” “可是那并未经我同意,算不得数。” 花著雨冷笑,“那你用来换人的还魂草还有没有?如果没有了,我们的婚约说到天上去都算不得数。”这小子想抵赖,她一句话就把他打回原形。 果然,冥欢的脸纠结得像苦瓜丝,“姐姐就会揭人短,那天出事的时候,那伙人就将还魂草抢走了,看来现在果然没有资本娶姐姐为妻了。” “所以现在你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有了好东西,就乖乖给我当小弟吧。”花著雨一巴掌就拍在他脑门上,笑得有些奸诈。 被打了冥欢也不恼,只是睁圆乌眸盯着她一个劲猛瞧,看她转怒为笑,像融化在三月的春雪般,媚秀艳艳。他一向知道她好看,却不知道她在灯下的笑颜如此能打动人,忍不住脱口赞道:“姐姐果然还是笑比怒好看……” 花著雨立即收起笑脸,恶声恶气道:“我现在就想发怒,所以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冥欢笑嘻嘻地上前摇着她的手臂,“打是亲,骂是爱,姐姐越是打我骂我,我越是认为姐姐喜欢我,放心吧,我不会生气的。” 花著雨彻底无语,审视了他半晌,忽然道:“你真有十二岁?看着怎么像十岁?” 这么点个头,又长得美貌,就算再营养不良,也不该如此显小。何况他是王族,岂会缺衣少食?难道他是天生的童颜,是不容易长大的那种? 冥欢叹气,“如果不是我生过病,我现在看上去肯定比现在高壮。” 花著雨摇头,她还是不敢相信。 “好了,不要总提这些令我伤心的事了,我过来自然是有事的。”冥欢脸色一正,把她拉到床沿边坐下,压低声音道:“为防百灵草对姐姐形成毒害,姐姐必须跟着我学无心诀,只要每天练习,那一点毒害根本就伤不到姐姐。若是练完第二层,普通一点的念力也无法对姐姐形成控制。” 花著雨从来对练武都没什么兴趣,一听是要她练什么心诀,忙忙摇头道:“我不喜欢练武,我看我还是把那根草给拔了算了。” “我这套无心诀可是我王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我捞到的,可珍贵得很,没看到有人把送上门的好事都拒绝的。”冥欢似笑非笑,“还有,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练无心诀并不是让你习武,只是让你内修,认清自己全身的奇经八脉,然后用心法将意念控制到虚无,使自己的身体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被外来念力所侵,无心无为,与天地草木同在,是为无心诀。” 花著雨为自己的短视脸红。咳了咳道:“如果是坐着练不用把身体不当身体挑战极限的练习,我倒是乐意。不过你王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东西让我捡个大便宜,不知道你王叔知道了会不会骂你败家?” 冥欢摇了摇头,似不愿提这件事,便脱了鞋兀自在床上盘膝坐好道:“先像我这样盘膝而坐,而后闭上眼,停下一切思绪,慢慢感受脑海由黑到明的过程……” 看他开始讲解,花著雨急忙照他的样子盘膝而坐,然后闭上眼,顺着他柔缓的语调轻吐的释意,一步一步缓慢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 ** 在大泽国,每年八月二十八至九月初六都有一场为期八天的皇家秋猎。 立国初期的时候,由于圣祖是在铁蹄之下夺来的江山,全国尚武之风甚盛,为操练皇室子弟,整备新军,弘扬武风,圣祖专门在燕山开辟了皇家猎场。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秋猎的实际意义渐变成了贵族们的一场集体游玩与消遣。甚至是年轻贵族男女相亲见面的好时机,议婚前的贵族男女,互不知底细,很多就会趁着秋猎的时候见一面,假装偶尔相遇,有合的,有不合的,多半都能凑得一段美好姻缘。 可惜在月前就不断在准备秋猎的贵族们,实在没料到今年的秋猎之际是个多事之秋。 首先是为皇太后送药的北冥使团被莫名斩杀,北冥王的失踪导致皇太后的病无法进行医治。如今皇太后重病在床,不仅太医院已无药方拿出,就连有第一御医之称的顾正凉也束手无策。经过朝臣各方商议,最终决定向全天下招募医者,只要有人能将皇太后的病医治好,可以许他一座城池的厚谢。 这一告示贴出,天下哗然,诸国医者莫不为此心动,只要自认有几分医术的,纷纷从各地赶往大泽京都。 其次是在为皇太后的招医告示贴出不久,京城竟然又传出一重磅消息——痴傻了多年连第一御医也未医治好的安平王世子居然一改傻态,只一夜之间就变得跟正常人一样,能说会道,能言能笑,甚至还传言,今年他会出席皇家秋猎,一展他安平王世子该有的风采。 一个痴傻了多年的人居然也能好,自然各方询问,他是如何变得正常的? 后来经长公主亲口说出,是他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位举世神医,神医一出手,她儿子的傻病立愈。 世人不禁要问,长公主既然认识有一位比第一御医还厉害的神医,她为什么不邀请来为太后治病呢? 这个疑问存留在人们的心间,却没有人敢去问,为皇太后治病的医者继续自四面八方陆续赶来。 ------------ 第094章 黄雀在后 人们为这两件事困扰着,而太子那边居然也有古怪传言传出,说是之前曾被一再退婚有着克夫名的武国公之女花著雨已经被太子内定为奉仪,只等采选之时,花著雨的名份就会被确定。 这个消息的传出,不知让多少人疾恨又眼红。天下皆知,宝兴帝偏爱太子,就连之前与五毒教相关的案子,宝兴帝也极尽可能的为太子找着不在场证据。虽然有花著雨的证人证言,可是有心人稍一推敲,就不难看出里面有宝兴帝不愿深究甚至帮着找证据的嫌疑。相反,当四皇子楚明秋只是被一个刑部侍郎指证以后,同样是儿子,宝兴帝却什么也没有说,任承事件发展,没有徇一丝情面。 所以,有着克夫名的花著雨居然被内定为奉仪,有的朝臣嫉妒于花不缺的平妻女不仅有个和亲的,还有个能被太子相中,真的是交了狗屎运,好事都叫他一个人占了。而那些对太子倾慕不已的闺阁小姐们,暗地不知暗咒了花著雨几多,凭什么一个被退过两次婚的人,还能够被太子看中? 各等传言满天飞,花著雨这个当事却淡定得很。 武国公府里,当花老夫人答应沈从万将花碧媛让他抬去当妾后,沈从万立即就将八十万担米粮运到了国储粮仓。同时两方稍事定下日子,只等时间一到,花碧媛便会被抬走。 在偌大的家族里,任何事都以家族利益为第一,就算二夫人何氏再不舍,也得忍痛将女儿嫁过去。为了不委屈女儿,暗地里紧锣密鼓在帮花碧媛置办着嫁妆。 “想不到这一次二夫人可真下了本,沈从万不过下了八抬聘礼,她就给人回了二十四抬,比人家正室的还多。” 静婷苑里,琴儿正在学着晒着药草,从外面听到消息的芍药进来告诉她道。 琴儿抬头笑道:“老夫人为长面子,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沈从万以正室之礼将二小姐抬回去,沈从万也答应了。得了这么大的面子,二夫人怎么会不按正室的规制准备嫁妆?这也是给二小姐长脸呢。将来到了沈家,也不至于被人看低。再说到底是官家小姐,这么一抬身价,那些商户人家的人还不把她当正经奶奶给供着?” “琴儿说得没错,天下父母心,哪个做母亲的不疼自己女儿?毕竟是从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什么二夫人也要给二小姐长脸的。”毛姑这时也上前来帮忙。 那天晚上花著雨和她一番谈话后,第二天果然就向花不缺去要人,由于目前她一直都有贵人相助,水涨船高,对于她的这个要求,花不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于是毛姑顺理成章的被调来了静婷苑。 “所以说,有娘的孩子就是好。”芍药感叹了一下,便四顾着问道:“小姐呢?” 琴儿朝厢房里努了下嘴,“正和冥欢关在屋子里不知在鼓捣什么呢,神神秘秘的,也不让人进去。” 芍药一笑,便径直去敲厢房的门,“小姐在里面不?” 里面传来回应声,“马上就来,稍等一下。” 紧跟着屋里就传来脚步声,然后门被拉开,嘴上还咬着一支自制炭笔的花著雨出现在门后,“有什么事么?” 芍药兀自推门进去,笑道:“小姐这两天又迷上了什么自制火枪,可知道外面骂你的人越来越多?” 花著雨撇嘴,转身朝还趴在桌上冥思苦想的冥欢走去,“嘴长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骂去。太子那边还没有个回话?” “回了,刚才是阿信来传的。” 花著雨顿住,“来了?那人呢?” “恐怕是不好意思面对小姐,把太子的话传完就立即走了。” 花著雨一把拉住她,“难道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快说,难道是皇上不同意撤下采选的名册?” 芍药轻轻点头,“差不多。不过太子为了帮小姐推脱,一再称是他没有弄清楚小姐的心意就自作主张了。可是皇上问他小姐的心意是什么?是看不上堂堂大泽国的太子,还是另有心上人?太子情急之下,便说是小姐另有心上人。阿信说皇上听了大怒,说什么人比东宫太子还能上小姐的心?刚才阿信说皇上已经传下话来,如果小姐的心上人能比太子殿下强,他就撤名册,不然,到时候准备进宫采选……” 听到此言,花著雨顿时叫苦不已,这都什么事儿,莫名其妙就惹上了龙颜,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恐怕楚霸自己不好给交待,便是连面都不敢露,也知道于她有愧么? “既然姐姐交不出心上人,为了不进宫采选,那就拿我出去充数吧?看我长得这般俊美无俦,皇上一定会认为姐姐的眼光不错,然后摸着龙须欣然将姐姐的名册撤了下来。”冥欢也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这时把头从图纸里抬起来,一脸古怪精灵。 花著雨没好气地一笔扔过去,“臭小子,这个时候了,不出帮我出个好主意,还来这里嘲笑我,很好玩么?” 冥欢手指精准的将炭笔接住,大呼冤枉,“我刚才不就是在帮姐姐出主意么?干嘛还要骂我?” 芍药又道:“刚才半路的时候遇到阿旺,他让我告诉小姐,说这两天三小姐往皇宫跑得勤奋得很,好像她也会随明妃娘娘一起参加秋猎,若是小姐也去的话,就怕她又要不安生,叫小姐要小心一点。” 花著雨微拧眉,“她也要去?她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难道忙着去吃肉?” 芍药肯定道:“小姐一去她也去,定然是又想对小姐使什么幺蛾子,小姐恐怕真的要小姐她才对。” “怕她做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么多次她使的绊子还少么?别到时候她又自取其辱,她不安生我欢迎之至。” “可是秋猎场上刀箭无眼,凡事不可生了轻心。”冥欢难得认真道。 花著雨也认为他说得在理,不敢小觑,毕竟花若芸不止是她一个人,她的背后有顾家,有明妃,都是手可遮天的大人物。而她只一个人,不用多点心,又如何与他们相斗? 便对芍药道:“你去让阿旺给我多留心点三小姐,不管她有任何可疑的动作都叫他来告知我。” 芍药赶紧领命而去。 这几个消息听得花著雨心烦意乱,冥欢凑过脸来道:“姐姐,要不这样,不如我陪你去猎场,就算有人想害你,有我给你在旁边看着,也让他们无法下手。” 花著雨白了他一眼,“你也敢露面?不怕暴露了你的身份?” 冥欢毫不在乎地“切”一声,“我可以说,在这大泽国,还没有一个人认识我的,就算我站在你们皇上面前给他瞧,他也瞧不出我是谁。” “你确定那个要杀你的人不认识你?” “这个……”冥欢噎住,摸了摸头,讪笑道:“好像不能确定。” “还有,说不定方篱笙也会去,你去了,不怕被他认出来?” 冥欢更是僵住,花著雨一笑,“所以说,就叫你不要逞能了。对了,你每天都是晚上出去晃悠,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红衣人的线索?难道一点眉目都没有?” 这个问题换来冥欢的长吁短叹,花著雨睨着他道:“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去找方篱笙,我看他是个比较有办法的人,而且消息似乎也很灵通。” 冥欢眨眼看她,“你就这么信任他?你又了解他多少?” 花著雨语塞。她确实不太了解他,可是她在信任他吗?有吗?有吗? 冥欢晃着两条腿笑嘻嘻道:“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就是……”冥欢笑得古怪,“我从来没有写信说要求我的未婚妻要会骑射之术,结果某人却自认为懂马高手忽悠着另一个人拜他为师学骑射之术,嘿嘿,可要人命了。” “什么?你没有写那封信?更没说什么要我会骑射之术的话?”蓦闻此言,花著雨失声叫了出来,“难道都是有人招摇撞骗随意捏造?” 冥欢抱胸望天,“我不知道,反正有人被忽悠着当了他的徒弟,到现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花著雨气得咬牙切齿,恨恨一拍桌子,“好你个方篱笙,我跟你没完!” “就是,方篱笙就是个大骗子,所以姐姐一定要找他算总帐。”冥欢还在一旁煸风点火,暗自偷笑不已。 花著雨心里憋得慌,没好气地将桌上的图纸一起推到冥欢身上道:“走走走,我要午休了,反正我刚才已经给你画了火枪的机械原理,你再去琢磨琢磨,若是通了,就给我还回来,我找个时间找铁老头打造去。” 能得那些图纸,冥欢乐得眉飞色舞,毕竟北冥王族亦同样是浸淫于武器制造,花著雨给他画的这种听说威力甚剧的火枪图,简直是他们家族想都没有想过的,他可以说是求知若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起抱了出去。 花著雨一个人关在屋子越想越气,想不到方篱笙果然是个坏坯子,居然骗到她的头上来了,究竟有何居心? 她躺到床上想平静下来,结果竟是迷糊着睡着了。正在梦中狂揍方篱笙之时,忽觉身边多了个人,以为是做梦,随手一摸,真的多了个人,她吓得蓦然睁开眼一看,声也不吱挤到她枕边的,居然是睿郡主贺兰晴。 她吃惊道:“郡主?你怎么会钻进我的被窝里?” 多日不见的贺兰晴依然美丽,只是眼底隐约有黑眼圈,似乎正在生着气。她气嘟嘟地看着她道:“我为什么不能钻进你的被窝里?我曾经救过你一命,现在就算让你把这间屋子让给我,你也不能拒绝。” 花著雨摸摸她有些胀红的脸,“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 “没有为什么会忽然声也不吱就跑来我这里?你不是跟着谢俊之回谢家见公婆去了么?” “你还说?”似乎说到正题,贺兰晴气得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我对他娘那么孝顺,他娘总是嫌我这不好,那不好,我真不知道,我堂堂一个郡主活了这么多年,从没人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过,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嫌弃我?” 花著雨没料到是因为婆婆的关系,还以为谢俊之气的她,便笑道:“有为了准公婆气成这样的么?如果你真喜欢谢大人,就当该容忍他母亲的挑剔不是?” “哼!想不到你也这样说!怎么跟姓谢的一个口气?你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故意来气的?”贺兰晴气得把被子一掀就要走。花著雨一把拉住她,好声道:“好好好,是我不对,不过你总该告诉我,他母亲是怎么挑剔你的吧?” 贺兰晴这才坐下来,气哼哼道:“我第一天去的时候倒还好。可是从第二天开始,她一时说我吃饭有声响,一时又说我吃饭后不该剔牙,然后又说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昨天晚上我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放了个屁,她就叨唠了一晚,还不准人回一句嘴。这也就罢了,以为过了一晚她会停歇,想不到今天从早上一起来又开始唠叨,我只回了她两句,她就打了我一耳光……我长这么大连我父王都没弹我一根手指,她居然敢打我……”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都已经红了,想必生来性格坚强,却又生生的忍住,连眼也不敢眨,生恐那眼泪珠子掉了下来。 听到事情经过,花著雨也不知该怎么劝,毕竟她没有处理过婆媳关系。可是谢俊之的母亲不念在贺兰晴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来离开父母只身来嫁给她儿子的一份情上,也该念在贺兰晴是一介郡主的情份对她多一些包容。 去她家第二天就开始各种挑剔,这般嫌弃那般嫌弃,难道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贺兰晴,也不会有她儿子的今天吗? 再说贺兰晴性格爽利,不拘小节,这种人最是好亲近,又有什么可挑剔的? 她放柔声音劝她道:“你也别生气了,谢俊之的母亲一个人把谢俊之养大,又能让他出人头地,对子女的要求肯定严苛。如果她没把你当准儿媳妇,肯定也不会说。既然她说了,也就是把你当成了自家人。不管怎么样,你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极长,如果现在就不互相让步容忍,弄得水火不容的话,你们难处,谢俊之夹在中间也很难做人。” “你别说他难做人,认识我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说要娶我的时候,我还问过他,说她会不会接受我?他说她母亲只要他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都会接受。我现在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母亲就这般挑剔,若是以后我再有一个不小心,他母亲还不把我赶出门?” 贺兰晴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显然已是极度伤心,情绪难以自控。 “怎么会呢?只要有谢俊之在,他母亲怎么会赶你出门?” “怎么不会?每次他母亲骂我的时候,他就一声不出,要么就帮着他母亲说话。他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说他母亲打我,他还说肯定是有原因的。就因为他这种态度,我才跑了出来……”她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可是这一出来,我才发现我没有地方可去,在这里举目无亲,左想右想才跑到你这里,差点连你也要赶我走……” 花著雨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鼻头也跟着泛酸道:“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只是担心你和婆家的关系处理不好以后你吃亏。别哭别哭,以后我这里就是你的娘家,随时欢迎你来吃喝玩乐……” 听到她贴心的安慰,贺兰晴仿佛这么多日子的憋屈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顿时放声痛哭,“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听我父王的话留在岭南,为什么要违背他的意思大老远跑来受这种气……我好后悔啊……” 花著雨暗叹口气,不断安慰着她,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她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等得没有动静的时候再一看,她已经眼睛哭得红肿的睡着了,真是惹人怜惜。 花著雨把她放得睡下,帮她掖了掖被子,才下了床。带上门一看,芍药已站在门口,不远处还有一个中年嬷嬷和一个十六七的粉衣少女在焦急地张望着,显然是贺兰晴身边的人。 看到她出来,那嬷嬷赶紧过来道:“花七小姐,我们家郡主怎么样了?” 花著雨走开了几步,才小声道:“已经睡了。只是她和谢大人的母亲闹这么大的茅盾,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 “不是我们不劝着点。”嬷嬷叹了口气,“郡主向来脾气倔强,在王府的时候,从上到下都把她放在手心里捧着,何况她自小又没有母亲,做错了事,谁也不会去苛责她。在我们到谢府去之前,她就一再说她一定会孝顺好公婆,叫我们不要插手管她和谢家的事,不然全部赶回去。这些天看到郡主在谢家被谢母欺凌,我们也只能忍着。而且郡主这次也非常懂事,一直都没有顶撞谢母一句,想不到谢母看到好欺,后来是得寸进丈,今日居然还动手打人。这种婆家不去也罢,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七小姐劝我们郡主回岭南,不要再在谢家受气了。”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怎么能这么劝郡主?”不知何时,院门口已多出几个人,一个是一身凛然的花不缺,一个是着一身官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恐怕是谢俊之给找上门来了。 谢俊之的眼底也有着黑眼圈,眼角带着几分疲惫,“想不到郡主果然在这里,还多谢花七小姐收留,不然,我又不知该到哪里去寻她了。” 看他的神色,并不是不在乎贺兰晴,他的憔悴,恐怕也是因为贺兰晴。再观他眉目端正,眸色清澈,并不属奸诈擅谎之辈。何况贺兰晴宁愿离开生长十多年的地方背井离乡来嫁他,两人之间若是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她也不会毅然到这一步。花著雨看着他道:“郡主一直都在哭,不仅仅是因为你母亲的苛责,更因为谢大人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她是伤心失望的这个。” 谢俊之一脸苦闷道:“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一边是与我情投意合的爱人,我一直认为郡主与我心意相通,而我若是为她与寡母说道,还不要被人说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何况有些话我母亲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做为一个郡主,将来的谢家主母,就应该要注意一下礼仪风范,若是像一个乡野丫头一般粗俗,岂不是也低了她的名头?我母亲也是为了她好。” “谢大人说得也没错。女子无才便是德,既然郡主要嫁到谢家,自然是要侍奉公婆,听公婆教诲。若是还依着郡主脾气,谢大人将来如何在外面立威?而且我也听说了,过几天皇上就会正式给二位指婚定下婚期,皇上会像嫁公主一样把郡主嫁到谢家,所以说现在就叫郡主别再闹脾气了,两个人都走到了这一地步,也不可能分开的不是?”花不缺也按着他的观念说道。 在这件事上,花著雨这个外人也确实不好说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贺兰晴回不回去,都要看她自己的意思,当下便让谢俊之在前面等着,等贺兰晴醒了,再叫他自己过来和贺兰晴解释。 贺兰晴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时分,这个时候谢俊之已在花不缺的陪同下不知喝下了几壶茶。好在他的脾气极好,听说贺兰晴醒来,也不见不耐之色,立即就进屋去了。 他进去后,先还听得到贺兰晴的哭声,过得一会,里面就只剩低低的话语声,等到弦月都快西沉了,他们两人终于从房间里牵手走了出来。 看他们这样,花著雨总算是放下了心,上前笑道:“怎么?和好了?” 贺兰晴娇羞地看了谢俊之一眼,“如果不是他低声下气向我赔理道歉,我才不会原谅他呢。” 谢俊之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道:“多谢花七小姐的款待,因为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以后有时间,我们会正式过来拜访。” “那倒不必。只要你们和和美美的,不来我这里我也没意见。不过还是随时欢迎郡主没事来找我玩儿。” 贺兰晴大喜,一伸小指,“一言为定!” 花著雨也把小指勾了上去,“一言为定。” 她将小两口亲自送到了大门口。 此时此刻,荷香院里。 厢房内,灯影摇曳,春帐**。 披散着长发的花若芸依偎在顾正凉精赤的胸膛上,轻轻勾住他一缕发,吃吃笑道:“想不到表哥这么早就来了,也不怕被人看到么?” 一番**之后的顾正凉额际还涔着汗珠,一手仍紧紧搂着女子,低道:“过得几天你就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不趁着这个时机再疯狂几次,以后就没机会了。” “谁说没机会了?只等我们事成,我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不是吗?” “那当然是。只是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得机警一些……不行,我又想要你了,我们再来一次……” 榻上两人又拥在一起再度**,摇乱一室春光。 却不知,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已有人将他们的好事尽收眼底。 ------------ 第095章 一团乱麻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平静,花著雨除了每晚跟随冥欢练习无心诀,便是和冥欢合力商讨火枪设计与制作的事情。冥欢虽然没见过火枪的威力,但是毕竟非比寻常人,在一点就通的情况下,还根据当时所掌握的打造技术提出了不少宝贵意见。两个臭屁匠,顶个诸葛亮,花了几天时间,总算是将原始图样设定完毕。 接着花著雨就去找铁老头,这一次铁老头一见此图,二话不说,就接下了生意,因为他对于这种机械原理的火枪亦是头一次看到,整个看明白下来,已经是欣喜若狂的样子。 好在花著雨和冥欢两个贼精,子弹火药之类另外找地方做,免得铁老头将这种火枪的实际用途全部学了去。 这个时代的火药技术已相当强悍,最起码上次在秋婉楼的时候就有人使用了火药爆炸,他们让别家铁铺按规格打造弹壳,然后自己灌药粉,这样分步来,根本不用担心火枪这类跨时代的大杀器被别人发现或是剽窃。 期间,冯少华已经对三家药铺进行着前期准备,先是对信阳街的那家铺子进行重新修建,其他两家铺子着手装修,同时又四处忙着联系药农,一步一步,都进行得相当顺利。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八,连着几天入秋时节的大雨后,一大早,天已放晴,天空一碧如洗。温和而略带秋寒的风绕过油绿树叶,使得繁花零落一地,却更显绚丽。 芍药已经将一应物品都打包好,花著雨亦起了个大早床,特地穿了件褐绿织地的锦绵裙,外披纱罗对襟上衣。 这件上衣是她自己设计的,对襟对镶素边,袖口处绣有袍色花纹,颜色浅黄,丝织纤维较挺,通体为素纹,其轻柔稀疏的程度,可与现代的纺织物相比美。她本来身形已显高挑,这一身穿出来,既显素雅高贵,又显纤细身材,走起路来,姿态简直是曼妙亭亭。 “小姐,除了这些衣物用品,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芍药看到花著雨出来,指着几个包裹道。 花著雨看了那些包裹一眼,“没有了,该带的我自己都已经带好。只是你自己也把东西带齐,别到时候又缺衣少食的,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芍药也难得有机会跟着看一场皇家秋猎,已是高兴得忍不住笑道:“奴婢省得,该带的都会带齐。如果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去前院吧,估计老夫人他们都在前面等着。” 此时小丝、琴儿、春桃她们都一起出来送行,冥欢则不见踪影,肯定是昨晚忙得太晚给累着了。花著雨也懒得问,正要提步出去,忽见毛姑从后面奔出来道:“小姐,小姐,奴婢想起来一件事了……” 琴儿道:“毛姑,小姐都要出门了,时间也不早了,有什么事不可以等小姐回来后再说么?” 花著雨一挥手,往屋内走道:“正好我还有个东西没拿,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她知道恐怕是关于她生母的事,此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晓。 毛姑懂眼色,跟她进到屋里压低声音道:“奴婢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在有人传言雪夫人生病的期间,有一晚,奴婢出去解小手,忽然看到一条黑影自墙头一闪而过,奴婢以为是盗贼,便是追了过去。结果追到主院这边,就给追丢了,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却看见在一间幽暗的小屋内有灯光,还有人在说话。奴婢一时好奇悄悄拢过边去,竟然看到有老夫人端坐,背对着我的椅子上还捆着一个长发及腰的白衣女子。那女子的声音极为好听。” 当时的情况肯定很惊险,毛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又道:“奴婢一见此景,开始还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却听到那女子求老夫人不要把她送出去……老夫人说,如果她不去,肯定是想她的两个女儿死。奴婢知道这等事不宜多听,赶紧就悄悄退了,退回去的路上发现有人守着,奴婢吓得要命,就只能躲在暗处气也不敢出,后来竟然看到那个白衣女子被人抬了出去,也不知去了哪儿。” 她向四周看了看,低声道:“而且第二天,就有人说雪夫人病逝了。奴婢觉得这事有些巧合,看小姐能不能联想到什么?” 看来她不是让花著雨联想什么,而是她已经联想到什么。 花著雨听得暗自心惊,如果照毛姑这么猜测,白衣女子就是雪夫人的话,那她根本就不是病逝,而是被老夫人绑着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这事不查不知道,想不到一查,竟有如此多的秘辛。从老夫人拿两个女儿威胁来看,那白衣女子百分之八十以上就是雪夫人,那么老夫人究竟对她干了什么?出了这样的事,做为一个丈夫,花不缺又在干什么? “小姐,东西拿完没有?老夫人已经派人来催了,快点。”芍药在外面高声提醒。 花著雨飞快对毛姑道:“此事你就烂在肚子里,谁也别说,不然恐怕会有性命危险,知不知道?” 毛姑慌忙点头。 花著雨出来,果然见到福妈在院子里,便也不再耽搁,告别各人,径直往大门口行去。此次出门,来送行的人也不少,主要是花若芸也是一齐过去,不然门口也不会如此热闹。 花著雨向几位长辈见了礼,特别是看到老夫人的时候,她尽量把情绪保持得跟原来一样,声音柔缓,语调平和,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老夫人着重交待了几句,就放了她和花若芸上车。 这次出门,花若芸也只带了胡妈妈一个,穿得自是端庄又贵气,怎么看,都是一个大方柔婉的大家闺秀,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两姐妹都有不少换洗衣物,便各自坐了一辆马车,马车正要启动的时候,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七姐,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芍药把门推开,是花碧英和花碧桢两姐妹。 “五姐九妹有什么事?” 花碧英脸微红,咬着下唇,有点不自然的样子。花碧桢把她手里的一个香囊一抢,就递给花著雨小声道:“如果在猎场见到世子,请代我们把这个送给他,香囊是妹妹亲自绣的,里面的香料是我填的,他一直都说这个杜若香气好闻,所以才特意做了让七妹带给他。” 花著雨抿嘴一笑,收了香囊道:“放心吧,只要看到他,一定交给他,不会辜负了你们的心意。” 两姐妹欢喜,眼都笑弯了,放下帘子的时候,花碧英分明还有什么话要说,花著雨却当没看见,就吩咐马车启动了。 ** 燕山秋猎,御驾亲自带领出西直门,自官道向西,至燕山太平行宫。一路旌旗招展,锦幡飘扬,沿途十余里,都是厚重的金黄色帷幕重重遮蔽,既阻挡了飞扬的沙尘,又隔断了贵族与平民之间的距离。 宝兴帝专用的仪仗在前,其后是妃嫔们的。此次秋猎的燕山距皇宫三四十余里,一来一去八天时间,由于皇太后重病,所以婧皇后留在皇宫照应,宝兴帝只带了几个得宠的妃子一起前行。 后面的则是皇室贵族以及朝臣子弟,再加文武重臣的车队和负责防守外围的御林军,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甚显隆重。 一直到下午未时时分,队伍才到达燕山。宝兴帝带着他的妃子们立即去了行宫,一众贵族们则指挥着下人赶紧扎营帐。 花家也派了几个仆从一起跟来,趁着他们扎营的时候,花著雨干脆从车上下来,放眼望去,只觉四周一片湖光山色,远处的山峦起伏,一片苍翠,不远处密林如墨,已经有无数马匹飞驰其间,嬉戏玩笑,好不热闹。 如此开阔的地方,她只觉心情也跟着轻松疏朗,不由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不到花七小姐真的来了,我以为别人只是胡说。” 陡闻身后传来略粗哑的声音,花著雨一惊,回头一看,竟然是骑在一匹毛色漆黑健马上着一身帅气骑装的黎司桐,当初的弱质少年由于气质的变化,竟也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她没料到一来就会见到他,略愕了一下,便点头微笑道:“我也没想到要来,可是皇家有命,不得不来。世子可还好?” 黎司桐低低一笑,“谢神……哦七小姐关心,目前为止,我一切都好,而且,我母亲叫我见到你后,一定要我郑重向你道谢。还说秋猎过后,一定要请你到我们府做客。” 花著雨摇头,“那倒不必,只要世子好就好。不过那件东西希望你能尽快去找。” “那是自然。到时候可又要劳驾七小姐了。” “能找到便是万幸,劳驾倒不敢当。哦,对了……”花著雨忽然想起花碧桢和花碧英的交待,刚想拿出那个香囊,不远处又有人忽然叫道:“没错,真的是她,我就说我没看错……” 随着这声叫唤,就见五六骑飞快朝他们奔来,近前一看,当首的一个,竟是九皇子楚明寒。那个叫得最凶的,除了曾被冥欢整得快气疯的陈书豪还能有谁?在他们两人身后,还有几个看着身形有些虚浮年龄相当的子弟,恐怕也都是一路货色。 陈书豪嚣张地用马鞭一指花著雨,“快说,你是谁?那日的那个坏小子呢?” 花著雨眉毛都不抬一下,清淡道:“陈太傅是我们大泽所有人尊崇的长者,陈家又是书香世家,素来注重礼教,若是陈太傅在此,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说话如此无礼。” “什么?这小丫头片子竟敢抬出大人来装腔?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可是比陈太傅都要尊崇的九皇子殿下!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跪拜?” 旁边一个少年狐假虎威大声喝道。 花著雨看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楚明寒一眼,心里直骂,这该死的规矩,真要对这么个小破孩行跪拜礼吗?这得多输气势? “我表弟向来不在乎这些虚礼,何况大家都是同龄人,大家一起玩乐,又何必太拘礼呢?” 黎司桐说着就翻身下了马,与花著雨齐头并立。 本来无意间瞄到花著雨的陈书豪狂追过来就是因为对花著雨的容色恋恋不忘,那句找那小子不过是个长气势的借口而已。如果花著雨好好的说,他便会发挥他色坯本性,以待慢慢接近花著雨,说不定这次的秋猎还能让他有一次艳遇。 结果长得比他不知明丽端芳多少倍的黎司桐往花著雨身边一站,那男俊女俏的场景刺得他眼冒金星,顿时呜哇大叫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岂能因为是同龄人就免礼的?不准免礼,跪下!” 然而他话音才落,就见一条乌亮的黑鞭朝他脖颈席卷而去,还没待人明白过来,陈书豪已经像杀猪一般大叫着从马上被带落下地。随即黑鞭再卷,陈书豪的身体又被甩得从一匹马腿间滚了开去,压倒一片青草,还有血珠洒落其间。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陈小公子是想要了我表弟的命么?这句话是在我们几个面前说,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你想生出多大的祸事?” 挥动黑鞭的正是黎司桐,想不到他出手就不留情,而且言语上也是在为楚明寒着想,一下子就堵住了众人的嘴,让人根本无法责怪他出手伤人的事。 花著雨暗自佩服黎司桐的反应灵敏,果然已非当日吴下阿蒙。 陈书豪擦着从嘴角不断流下的鲜血,却又无法对黎司桐反驳,而伤处又疼,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捶地嚎啕大哭。 在人们心目中,黎司桐一直都是一个傻子,此下不仅出手不凡,且还言语清晰,让那些一直都瞧不起他的少年包括楚明寒在内都怔愣在那里。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陈小公子坐在地上哭,也没一个人去拉他?” 正在这个当口,不知何时也已学会骑马的安宁公主和另一个修眉冷目的少女骑马驰了过来。在安宁公主说话之际,那位冷目少女业已身手矫健地跳下马背,一把将嚎哭的陈书豪拉起。 一个少年正要说,楚明寒已一挥手道:“皇姐不必大惊小怪,是陈书豪自己骑马摔了一跤,自然该他自己爬起来。” 安宁公主哼一声,回眸看着花著雨,“怎么就你一人?方篱笙没和你一起?” 花著雨一礼道:“我也才来,一直未见到他。” 安宁公主不屑地笑了一声,对那个在哄着陈书豪的少女别有用心道:“舒大小姐,你不是一直都很仰慕武国公府的花七小姐么?这位便是,要不要打个招呼?” 舒大小姐? 不就是陈太傅的女婿舒大将军的女儿舒娟么?怪不得马骑得好,身手矫健,原来是出自尚武世家。 舒娟果然朝花著雨望来,并且目光里莫名就带了一股敌意,“久仰花七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长得一副好模样。” 花著雨淡淡道:“不敢。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先去收拾了。” 她转身欲走,舒娟却道:“慢着。” 她慢慢走到花著雨面前,傲气道:“听说前段时间方长老教了你骑射之术,今日难得遇到懂这个的女子,不如我们现在来比一段,如果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怎么样?” 花著雨根本不欲在此时出风头,何况和她比,简直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便摇头道:“我身体有些不适,现在不易做这些剧烈运动,请舒小姐见谅。” 舒娟冷笑,“好个缩头乌龟。既然没那个胆,为何又要勾引太子殿下?你以为以你这种克夫的恶命,真的入得了东宫?” 原来是太子的粉丝啊。 闻听此言,花著雨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舒小姐恐怕误会了,就算我是缩头乌龟好了,可是我要告诉你,我没有勾引太子殿下,至于说克夫的恶命,我到现在还不曾见人死过,不知此话又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北冥王都已经不见踪影了,他的百人使团被杀个精光,还说你不克夫?请你以后自律点,太子殿下可不是你能肖想的!”舒娟几乎有些尖声道。 “嘴长在你身上,还不是在你说?不过请舒小姐别失了身份。” 花著雨说完转身就走,哪料舒娟戾气大,从背后取下弓,再从箭筒里取两支箭往弦上一搭就开射,黎司桐见状,立呼:“小心!” 同时挥鞭凌空朝箭矢卷去,然而他低估了舒绢在箭上的造诣,那箭看着起手慢,实则力道浑厚,竟是带着呼啸声躲过皮鞭径直朝花著雨后背射去! 听到呼啸声的花著雨已知舒娟动了杀机,不敢怠慢,也不想暴露她的雨金刚,迅疾身形往侧旁一滚,只听“夺夺”两声,两支白翎箭已同时插在她侧旁的草地上,她算是险险避过。 舒娟见一击不中,抽箭又要再来,已经有人大声喝道:“舒大小姐是否也太不知好歹?花七小姐不与你计较是她大人大量,你为何要一再下毒手?” 舒娟听得身形一震,侧目一看,竟是太子楚霸和另一个清绝无双的白衫男子走过来了。 此时楚霸一脸怒意,分明已将刚才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舒娟一脸尴尬,收了弓箭道:“太子可能误会了,我只是与花七小姐闹着玩儿。” “闹着玩儿有必要把箭往她后心射?如果不是她躲得快,是否就要血溅当场?” 楚霸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舒娟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而安宁公主一见那白衫男子,顿时不顾一切地往他飞奔而去,“方公子到哪里去了,叫我一直好找。” “我一直都在,公主又何必找?”方篱笙边回应她边又绕开了她,径直走到花著雨面前,安宁公主一下子扑到了空,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回头却看见他把手缓缓伸向花著雨。 此时正欲起身的花著雨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别开头,避开他的手,兀自起身。 黎司桐默然将她扶起,拍了拍她肩上的草,低声问道:“没事吧?” 花著雨摇了摇头,“没事。多谢。” 随即转头向楚霸微行了一礼,调头就走。 方篱笙看了黎司桐一眼,伸手一拦,脸色清淡,“为何不向师父打招呼?” 花著雨望着他的手臂冷笑,“我从来不向骗子打招呼。” 方篱笙微皱了下眉,正要说话,那边的安宁公主又向他扑来道:“她如此无礼,方公子就不要理她了。我们去前边玩儿吧。” 方篱笙眸如冷箭般直射向她,肃杀之气顿时在全场弥漫,令在场的人骤然感觉有寒冰降临了一般。 他淡声道:“我现在很生气,公主现在最好不要打扰我,不然,我不敢保证会对公主做出什么不敬的事。” 安宁公主被他突然如此森冷的语气吓得顿了一顿,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怎肯如此放过?她自认她是公主,方篱笙不敢拿她怎么样,便要继续她的小鸟依人式,却被发现不对的楚霸给一把拉住,“回来!他们师徒有话有谈,难道你没长眼睛吗?” 自从上次吃过方篱笙的亏后,他已经明了方篱笙不是一个像他表面一样温文无害的人,这个人下起手来,可以叫人哭声喊地。而若是有谁惹得他发怒,恐怕那果子更不好吃。 安宁公主总算领会了他的好意停住,却仍是不甘心的看向方篱笙。 方篱笙轻缓一笑,目扫所有人道:“各位继续玩,我和小徒有事要谈,失陪。” 他这一笑,犹如冰山解冻,众人不自禁长舒了口气。 楚霸看了花著雨一眼,因为事办砸了,实在没勇气和她说话,便道:“去吧去吧,等会可要回来吃晚饭。” 花著雨气哼哼地往前走,方篱笙也不恼,不紧不慢地与她并肩而行,“怎么啦?吃了火药?” 花著雨别开头,看也不看他。 方篱笙看了看天,“这蓝天白云,真美。” 花著雨依然不看他。 “嗯,这空气也不错,有野草的芳香。” “这马也不错,腿长,跑得快。”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很壮观。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其实我想告诉你,前边密林里有鬼……” 一直快步急走的花著雨顿时站住,然后瞪着已近在咫尺的密林,半晌才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她最怕鬼。 方篱笙笑得春暖花开,“总算肯跟我说话了?说吧,我又哪里惹了你?” 这事已让花著雨气了好几天,她想也不想脱口就道:“你还好意思问?那封所谓的北冥王要我懂骑射之术的信根本就是你凭空捏造,后来还让我当众拜了你为教习师父,你究竟有何居心?” 方篱笙定定地看着她,语出惊人,“难道你见过冥欢?” 这厮的思维也太快了吧?花著雨这才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蠢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嚼烂了吞下去。 ------------ 第096章 如有神助 她死死地盯着他,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方篱笙笑吟吟地将她前襟的两根枯草拈下来,“为什么不说?难道是你把他藏了起来?” 花著雨咬牙道:“我看我以后还是不要和你说话了,你这个人的思维真可怕。” 她调头就走,方篱笙伸手抓住她手臂,花著雨狠甩,他却顺势滑下,将她手掌扣住,然后,握紧。 “好吧,我以后就表现得跟个傻子一样,你说什么话我都当不知道。” 他的声音轻缓而低柔,手掌坚定而温暖,那份热力好像瞬间就游遍人全身。花著雨心底没来由的一跳,脸上一下子像着了火般火辣辣地滚烫。她生恐被他看到她的不自然,仍然不回头,闷声道:“表现得跟个傻子一样又不是真的傻子,当不知道又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么装来装去,岂不是又在哄骗人?” 方篱笙的声音好无辜,“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装也不行,不装也不行,总不能让你喂我一粒傻子药,把我真的变成个傻子。” “那又有何不可?”想到素来姿态秀雅的人忽然变成个傻子整日嘴角流着哈喇滋,那场景该多好笑,花著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一来,本来一肚子的怨气忽然就消了一半。 “好美。” 方篱笙在她身后忽然由衷的赞叹。 花著雨心里再次一跳,终于还是扭头朝他看去,哪知他却眺望着那西天边的漫天红霞,一脸沉醉。 仿佛发现她回头了,他低头促狭一笑,“你说这满天红霞美不美?” 知道这厮在捉弄她,花著雨一掌拍向他手臂,却叫他另一手给抓住,低笑道:“其实你脸上红霞比天上彩云还美十分。” 他这句解释更是让花著雨难堪,而双手又抽不出来,干脆蛮横的一口就在咬在手臂上,她以为他会松手,结果他却纹丝不动,好像她是咬在别人身上一样。 直到花著雨感觉嘴里已有血腥味,才听他道:“发泄够了没有?难道你是个吸血鬼,想吸干我的血才甘心?” “谁要吸干你的血?这是你不放开我的代价。”总算觉得解气的花著雨这才松口,低眼一看,他月牙白的袍袖上已被印上了一圈牙印,甚至还有血丝隐隐从里面渗出来。 方篱笙看着被荼毒的地方,哭笑不得,“我不让你打,然后你就变本加厉咬人,还说是代价,真不知你这是哪国的谬论?也罢,人也被你咬了,气也是你发了,等下也该好好跟我说话了。若是动不动又不理人,我也会让你尝下我的手段。” 他终于松开了双手,花著雨也得着了自由,她揉了揉胳膊,哼声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骗我?这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 被他搅了半天,差点又忘了正事,这厮就是个打岔高手。 方篱笙咳了一声,“这个……其实也不是故意要骗你,要究其原因,只能说是一个暂时还不能说的秘密。” “秘密?”花著雨觉得她已经没法发怒了,只是冷笑道:“你的秘密太多,我并不想了解,可是你这般骗人,甚至是还犯了欺君之罪,不怕被砍头?” 方篱笙侧目看着她,眸光浮沉,半晌才道:“在你的面前,我并不想保有任何的秘密。只是你不给我展示自己秘密的机会,如果你继续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许就连这一个秘密你也终生都无法了解。” 这句话虽然隐晦,却是暧昧。 花著雨根本不敢再与他浸入骨髓般的眸光对视,微有慌乱道:“不说就不说,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冥欢在哪里?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花著雨顿住,沉默了一下道:“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他的行踪。他说那些要杀他的人非常恐怖,或许是他连你也不敢相信。” “是他告诉你连我也不能相信?然后他却相信你,跟你接触?”方篱笙的脸色黑沉下来。 花著雨白了他一眼,“虽然他没这么说,可是我听得出他有这个意思。” 方篱笙气极反笑,“这小子贼滑,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说吧,他是不是住在你的院子里?” 花著雨瞪大了眼,他这也能猜到? 方篱笙哼了一声,“就知如此。那小子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你不要把他说得这么不堪,他好得很。他还说,如果不是怕别人认出他来,就要跟我来猎场,免得我被别人的害了。” “他真的这么好心?” 花著雨气结,“总比你好心。” 看她胀红的脸,方篱笙莞尔,弹了弹她的额,“其实我的心比他好,是你不了解我。” 花著雨捂住被弹的地方,看了他一眼,无语转身。方篱笙悠悠跟在她身边,“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比他好心。” 花著雨别开头望天边的浮云,“既然你说你好心,那你今晚不准到行宫那边去。” 方篱笙答得干脆,“好。” “既然你好心,今晚就守在我营帐外面,哪里都不准去。” “好。” “还有不让那些欲打扰我的人靠近,让我睡个安稳觉。” “好。” 他连着三个好,干脆而利落,花著雨简直不敢相信,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古怪一笑,“以后别在我面前自称师父,你不配。” 方篱笙也回以她一笑,“不称师父,那你说称什么?” 花著雨眼珠转了转,坏笑,“方公子?篱笙?或者方长老?” 方篱笙也坏笑,“不管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不过若是在外人面前乱叫,恐怕我不惩罚你,别人也会骂你。” 花著雨脸色一收,“我看你还是赶紧澄清才好,我可不想走到哪里都低你一等。” “我怕我一澄清,你们的皇帝会砍我的脑袋。”他半开玩笑。 “活该。” 两人一路斗嘴,在日薄西山时,终于回到了扎营的地方。 把营帐里已经收拾好的芍药见他们两人同时回来,而且气氛还似融洽,她也心欢喜,赶紧搬来矮桌摆上了晚饭,菜色虽然简朴,却香味四溢,看来花家让带来的厨子手艺还不错。 “咦,三姐呢?她不吃饭?”花著雨坐下问。 芍药小声道:“下车没多会就去明妃娘娘那边了,留话说会在行宫陪明妃娘娘聊天,要晚一点回来。” 花著雨思索,花若芸到底想干什么?之前让阿旺关注她的动向,好像也没见她有什么异常,难道她这次来猎场,真的只是为了观摩或者吃烤肉? “吃吧,想那么多干什么?该来的总会要来,不该来的,你想也不会来。”方篱笙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好言相劝。 也是。花著雨甩了甩头,反正今晚有这位大哥守在营帐外,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只管安心睡觉就行。 当下果然不再想太多,埋头吃饭。 待得饭后,外面已是热闹一片,年轻男女趁此机会皆出了门,到处篝火点点,要么骑马,要么游戏,各等娱乐,相当热闹。 芍药羡慕地望着那些热闹的场景,对花著雨道:“小姐不去玩吗?看他们玩得多开心。” 想起白天的际遇,花著雨摇头,“他们开心不见得我会开心。那些人的圈子我不想进去,我的圈子他们也进不来,这次秋猎只要能平安无事就算万幸。” 她看芍药,“如果你想去,也可以去看看。” 芍药想去又胆怯,“奴婢真的可以去么?” 花著雨肯定道:“当然真的。” 芍药眼里闪着光,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一样终于挺胸一步步朝那繁华处走去。 “原来你喜欢安静。”方篱笙从营帐里走出来,缓缓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坐下。 花著雨撑头望着满天繁星,“难得看见如此广亵的夜空,为什么要投入喧嚣?” 方篱笙也仰望星空,略有感慨道:“这样的星空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花著雨看他。 他摇了摇头,“其实今晚的星空和那晚我们在屋顶数星星的星空是一样,宁静而让人缅怀。” 原来他还记得那晚的事。花著雨没有出声,撑着头,默然想着前世今生。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谁也不再出声,好像任何语言都会破坏此时心灵的静谧。夜太美。 ** 花著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等芍药把她摇醒的时候,已是大天光。 “小姐,秋猎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在这里睡,小心等会点名不到,皇上要降罪了。” “啊,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花著雨一骨碌从地铺里站起来,赶紧穿衣梳洗。 “看你睡得那么沉,方公子交待让你多睡一会。”好像是为避某种忌讳,芍药特意把对方篱笙的称呼改成了公子。 花著雨不觉,“你也就听他的。那他人呢?” “哦,刚才走。昨晚他陪了小姐大半夜,后来抱小姐睡下后,有几个来语气不好的公子小姐过来找你,也被他打发走了。” 正在洗脸的花著雨一怔,“他不会昨晚真的守在我营帐外面吧?” 芍药一笑,“真的。如果不是他守着,小姐昨晚哪能有安稳觉睡?今早奴婢看他气色心情都不错的样子,好像根本都不累一样。” 花著雨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的复杂,有甜有酸也有感动,虽然他有时候很讨厌,可是实质上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等她梳洗完毕,又草草吃了几口,就背上了雨金刚足踏短靴前往猎场。 才走到半路,就见左相顾锐城闲步过来。他同时亦看到了花著雨,怒目难得浮起一丝假笑,“慌慌张张的,难道迟了?” 花著雨向他礼了一下,“见过外祖。” 顾相左右一看,没人注意这边,沉眉一哼,“想不到你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师父,不然这次的事,老子就要叫你没有称头日子过!不过你给老子小心了,太子妃之位可不是你能肖想的,若是今日敢再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就叫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分明没把她这个小女子放在眼睛角落里!至于太子妃之位,她从未想过,他此说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有他的太子妃人选? 一些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花著雨冷笑,“您老人家身为左相,权大势大,好事岂是那么容易被破坏的?动不动就要人的命,可不像一个长辈会说的话!” “好个尖牙俐齿的臭丫头,你以为……”顾相还要说下去,忽然看到一个同僚走过来,忙哈哈大笑地重重拍了花著雨的肩,“真是个好孩子,今日可要好好表现,多打些猎物回来才是。” 花著雨咬牙承受他的重掌,直到顾相和那个同僚说笑着离开,她才慢慢直起身子,将被拍过的地方弹了弹,目光森冷如铁,想要太子妃之位吗?想要她死吗?请等着。 她若不让顾家土崩瓦解,都对不起他今日这两拍! 她深吸口气,当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微笑着继续往猎场走去。 此时此刻,巨大的钟鸣声缓缓响起,声音雄浑,气势非凡,在喧嚣的猎场上空轰鸣激荡。 皇帐前,宝兴帝一脸威严地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前,对下面的皇室子弟以及贵族们训着话,无非就是阐明秋猎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花著雨悄悄挤到那些贵族子弟的后面,还没站稳,就有人一拍她的肩膀,小声笑道:“花著雨!” 花著雨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竟然是一身骑装英气勃勃的贺兰晴。她大喜,小声道:“昨天为什么没见到你?” “昨天本来是要相公陪我来的,可是婆婆突然说头晕,我们只好延请了一天,今早上才和俊之赶过来。还好,没有耽搁正事。” “你婆婆最近有没有刁难你?” “还不是老样子?不过俊之有和他认真谈过,起码再不会动手打我了。反正我也学乖了,她要刁难就让她刁难去,能听的就听,不能听的,我就当没听见,她一个人也闹腾不出什么事来。” 两个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到这时候花著雨才知道,贺兰晴之所以如此急忙忙赶过来,因为宝兴帝在秋猎之前已经发话,狩猎数量能在前三的,他可以满足他们一个要求。在前十的,会有重赏。 贺兰晴此来,就是希望能进前三,然后让宝兴帝马上给她定下婚期。 这本已是定好的事,花著雨看她这般急,不由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是……” 贺兰晴羞涩一笑,轻点头,“是的,所以俊之最近连闪电貂不让它靠近我……” “既然是这样,今日这种骑射之事怎能适合你?” 贺兰晴神秘一笑,附在她耳旁道:“放心吧,我有护胎法宝,现在就算有人把我杀死,我的宝宝也会好好的。” 这倒是骇人听闻。不过通巫蛊之术的人向来神秘,也自有他们一套不为人知的秘术,护胎之法于他们来说可能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不知为什么,听到她此刻说怀孕,花著雨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是嘴上还是给她真心道贺着,让贺兰晴喜笑颜开。 此时宝兴帝已将话训完,并且将狩猎的人分成两大块,一块是骑射强将,随他往西去。一块是年少的小将,九皇子领着往南去。到日落的时候一齐会合看战果,分由宫侍计数。 自然,太子、四皇子以及一干精干强将随宝兴帝,花著雨和贺兰晴自己选择着进了九皇子这一块。 就在她们两人以为可以出发的时候,忽听台上的宝兴帝沉声道:“武国公之女花七小姐可在?” 所有人一惊,没料到皇上会忽然提名那个有名的克夫女。 花著雨也怔了一下,赶紧挤上前应道:“民女在。” 宝兴帝威严地看着她,“你跟着方长老学骑射之术已有一段时间,今日就是检验你的成绩的时候。为防你师父帮你作弊,朕已勒令他只准坐在此地等候,所以你要拿出真本事来。如果在狩猎过程中受伤了或者是怎么样了,只能怪你学艺不精。如果你能拿到前三,朕一定二话不说答应你一个要求,知不知道?” 花著雨对他的这番训话暗惊,受伤了或者怎么样了是什么意思?是指有人要杀她吗?意思是她被人杀了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为什么要对她如此特殊照顾? 她情不自禁朝侧旁看去,正迎上站在皇帐前的方篱笙的眸子,他朝她微微颔首,从上到下看不到一丝担心。 她硬着头皮谢了恩,再抬头时,竟看到花若芸坐在明妃身边,笑盈盈地看着她,看不出任何端倪。 此女分明有着什么诡计,可是却毫不见动静,若是顾相想拿她做太子妃人选,他们又凭什么?花若芸既不骑,也不射,难道坐在那里就可以当选太子妃?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的暗自冷笑,花若芸那点底细她清楚着,如果顾相真的倚仗着她,那么就让他们登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重。大家都各自等着瞧。 在宝兴帝一声令下后,强将一块跟随在宝兴帝身后声势浩大的往西迅速拍马而去。直到他们扬蹄去远,这边三十多个小将们也已各就各位。 花著雨也翻身骑上了芍药牵来的健马,贺兰晴身背弓箭策马过来,看到花著雨背后就只背着一个形状奇怪用布包住的长形物,根本不见弓箭,便奇怪道:“难道你不射猎物吗?” 花著雨眉目轻眼,“我知道我那点本事想得名次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的宗旨就是保命,如果傍晚的时候我还能回来的话,说明就是我胜利了。” 贺兰晴没料到她说得如此严重,昂首道:“如果你担心你的安危,那么稍后就和我一起,什么猛虎虫蛇之类,我定然全部为你抵挡。” “睿郡主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接这话的正是安宁公主,与她一起的,依然是舒娟。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英姿勃发的少女,分明是以安宁公主马首是瞻。 贺兰晴轻蔑一笑,“是狗还是猫,放出去遛遛不就知道了?公主既然认为我说了大话,我们稍后见高低不就是了。” 听到他们言语挑衅,昨日吃了大亏的陈书豪亦带着他的啰喽们奔过来,他依然看着花著雨不怀好意道:“见高低就见高低。还以为我们怕了你们不成?昨日让老子吃了亏,今日不叫你这小娘们跪在地上求我,老子就不姓陈!” “看来昨日对鞭子还使得轻了,如果陈小公子还想吃点重的,本世子今日奉陪到底。” 一见陈书豪一干人过来,早关注着这边的黎司桐也挤了过来,他神态高作,眉角飞扬,完全没将陈书豪放在眼里。 陈书豪陡一见他还有些心怯,毕竟黎司桐是安平王的儿子。当年圣祖借助他先祖之力的时候,不仅是看中黎家的兵力,更是看中黎家家传剑法。黎家剑术天下闻名,圣祖攻打前朝时,不管去各种场合的宴会都要带上黎家人,因为只要有黎家人在场,各样刺杀全部可挡下。这就是黎家剑法的威力。 时至今日,包括黎司桐的爹安平王,在没有瘫倒在床未成活死人前,剑术一样独步天下。 以前就算黎司桐傻的时候,他的剑术自小练就,一样也没拉下,要和人打架,照样把人打趴。何况如今他不傻了,那剑术究竟是何境界,会不会出剑就死人,他是想也不敢,所以干脆当没听见,调转马头去找楚明寒了。 看到陈书豪吃瘪,舒娟冷哼了一声,也带着人往前奔去。 花著雨对贺兰晴道:“别小看舒娟,可是鼎鼎大名舒大将军的女儿,手底功夫可比一般。你见到她,没必要和她正面冲突,尽量多打点猎物进前三就可。” 贺兰晴满不在乎,“就算是大将军的女儿,我也没放在眼里。她不来惹我还好,若是敢来,我定叫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黎司桐看着她,“想不到兰陵王的独女如此豪气干云,虽是女子,却叫人刮目相看。” “安平王世子也不赖,听说是一夜之间脱变,叫人大开眼界。”贺兰晴也笑看着他,“今日我们三位外姓王,竟有两位外姓王的后代第一次相遇在猎场,看来不止是巧合,还是天意。” 黎司桐笑弯了眼,看上去年少又帅气。 此时楚明寒忽然一声令下,陈书豪一干人当先奔了出去。随后是舒娟带领的一干女将,亦一阵风般跟上。再后面就是楚明寒和他的一干侍卫。眼看人已差不多,黎司桐和贺兰晴亦同时提马缰,大声道:“驾!” 花著雨紧跟其后,正想回头看一眼,岂料耳畔忽然传低微而又清晰的说话声,“稍后不管遇到何事,都只管尽力施为,不用顾忌。” 她以为是黎司桐在和她说话,可是黎司桐已去半箭来地,不可能是他。可是她左右并无其他人…… “你这傻丫头,不要张望了,是我,传音入密没听说过么?” 花著雨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这次她听仔细了,是方篱笙的声音。他明明在很远的地方,居然可以将声音逼成一条线直送她耳边,古代的高人就是高人,所谓的传音入密她只是在里看过,而今天居然让她真正见识了。果然高端,堪比现代的数字通话机。 她很想问他什么叫尽力施为,不用顾忌?意思是她可以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她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 等翻过一个平丘,就见安宁公主和舒娟几人诡谲地停在那里低声商议什么,当见到他们三骑到来,赶紧就住了声,分散开来,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冷笑着朝树林里飞奔而去。 花著雨谨慎道:“这位舒娟一看就不是好路道,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所以尽量不和他们走同一条道,她们往正南去,我们就往西南去,不信就只有那边才有猎物打。” “就你胆小。”贺兰晴仍不以为然,朝他们消失的地方看了两眼,“也罢,路不止一条,我们还是先打猎物才对。我可是一定要得那前三的。” 黎司桐豪气一笑,“既然郡主都有此心,我又怎能落后?若我努把力,说不定也能夺得前三可以向皇上提要求呢?” 花著雨顿时也收了拘谨之心,一提马缰道:“我不奢望前三,只望能打点小猎物好交差。” 如果不深入密林,肯定难觅虎豹豺狼狮子野猪等大体形猎物,他们一行三人,顶着头顶越来越茂密的枝叶,骑着马慢慢朝林子深处行近。终于,可以隐约听到虎狮长啸声,贺兰晴大喜,“我们快点,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将猛虎杀死。” 她说着就领头前进,黎司桐不敢大意,示意花著雨走在中间。 且行且走间,贺兰晴忽见右侧密林中有斑形身影闪过,忙策马朝那边追去。 花著雨实在不放心她一人,也欲调马头,而就在这一瞬间,她只觉马身一矮,马匹竟踩了空枝朝地下陷去。她来不及惊呼,身后的黎司桐已一鞭卷在她腰际,大喝:“起!” 花著雨顿时借那一带之势双臂一按马身绝地腾空,然而她还身在半空,左侧竟有拉弓引弦之声传来,然后是三四支箭羽迎面朝她呼啸而来。 黎司桐手挥长鞭不及救,花著雨却不知自己哪来那般眼力,身在半空竟也能完全看清楚四支箭羽的走势,她不及多想,腰部凌空一转,已让那四箭失了准头。然而她的目的并不是此,她伸手探臂一抓,竟将那距她手臂半尺远的四箭隔空抓住,好像她的手有吸力一般。 左侧传来女子不可思议的惊呼声,她冷笑一声,再借长鞭之势凌空一翻,手中四箭同时朝发声处奋力掷去,转瞬,她分明听到了箭入骨肉的声音,还有重物坠地之声。 黎司桐实在没料到她在他的皮鞭上会玩出如此惊险而又惊心的花样,一把将皮鞭带回,花著雨一个空翻,已稳稳落于地上。 “你刚才是什么功夫?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势之下还能凌空连连翻转,不仅抓箭,还掷箭,那得多深厚的内功才可以维持你气力不竭?” 刚才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口气完成,没有感觉丝毫难度,此时回想起来的花著雨也是怔愣住,她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又看,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今天为什么会如此诡异? 她忽然想起临行前方篱笙让她遇事可尽力施为,不用顾忌的话,难道是他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黎司桐见她也一副深为不解的样子,便笑道:“你不可能连自己都不清楚吧?” 花著雨为了确定自己的力度,手如刀势,横劈着朝旁边一株直径十来厘米粗的树砍去,她用尽全力,那树亦卡嚓一声应声而断,朝旁边倒去。 她哑然失笑道:“果然是神力。” 黎司桐甚觉好笑,“哪有人这样赞自己的?难道你是吃了自己研制的新药大力补气丸?” 虽然不知道方篱笙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可是此时却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花著雨眉眼间都是浓浓的笑意,“如果世间有这种东西,我一定先喂给你吃,绝不小气。” 黎司桐也觉不可能,只当是花著雨深藏不露,便也不再深究。 只是花著雨的马已经被掉入陷马坑受了重伤,根本不可能再救起来,黎司桐也干脆弃了马,两人去看刚才向他们射箭的人,这时候哪里还有人,不过就流了一路血迹。 再去追也没什么意义,花著雨道:“要杀我的人多了去,我们没必去深究,我只是担心睿郡主,我们尚着她刚才的路线追过去看看,不能让她出了任何意外。” ------------ 第097章 醉酒坏事 花著雨和黎司桐两人弃马而行。由于密林野草甚深,害怕虫蛇之类侵袭,花著雨早已事先在身上抹了避虫蛇之药粉,尽管这样,不时还是有虫蛇从树上坠落下来,走在前面开道的黎司桐耳听八方,只要稍一有动静,就会迅疾拔剑挥去,一定会一斩一个准! 两人走走停停,翻了一个山头不都曾见到贺兰晴的踪影,花著雨不由急了起来,“这深山密林,为了夺得前三,她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黎司桐警惕地看着四周,“别看郡主一介女流,她们的巫蛊之术天下一绝,有危险的地方她绝对不会去。没她的踪影,定然是发现了大家伙的踪迹,等待击杀的最佳时机。” 而就在他说话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震天价响的虎啸声,面且虎啸声不似先前那般悠长,分明还带着狂躁,黎司桐一喜,“一定是睿郡主,我就说她绝非泛泛之辈。” “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黎司桐拉住她,倾耳听了一下,“别慌,我看这里有点不对劲,好大的惺躁味。” 花著雨此时也闻到了异味,不及多想,从背后兜里拿一个瓷瓶拔了塞子就往黎司桐身上倾倒,一些气味古怪的黄色粉末顿时粘了黎司桐一身,黎司桐奇怪道:“这是什么?” “恐怕即将有大蟒,我们就算现在逃也不及它的速度,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只要它不往我们身上咬就成。”花著雨说着把一瓶药粉全都倒在了他身上,然后将瓶子一丢,拍了拍手,笑嘻嘻道:“如果我们在大蟒的陪同之下前行不知是什么样子?” 看她即将遇险居然也面不改色,黎司桐心里大为佩服,扬声笑道:“应该算是千古奇观,不过若是能杀了它,可以当一只吊额大虎,说不定我还能因此物而进前三。” 两人皆临危不惧,都是有胆色的人。而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只见旁边草丛中有异物蜿蜒而来,速度相当快,花著雨自觉让开,并且手脚灵活的往一株大树攀爬上去,她杀蟒无能,可是也不能成为黎司桐的拖累。 等她坐上一根粗壮的旁枝,低头一看,那蜿蜒异物果然是一条六七米长的巨蟒,身粗十多公分,体表呈豹纹花斑,那引颈昂首时喉下的黄白色让人看得心惊。 黎司桐挺身拔剑,不动如水,却紧盯着它。 那大蟒也停住,两只阴寒的眼睛与他对视,似乎也在等待对佳时机将眼前的食物吞裹入腹。 就在这一瞬,大蟒长长的尾巴使劲一甩,如一道狂风席卷而至,所到之处,草木皆被劈断,纷纷倒地。黎司桐身形蓦然腾空而起,身剑合一,剑尖挽出剑花,直朝大蟒一双招子飞刺而去。 大蟒尾巴飞速卷至,黎司桐一脚一蹬旁边树杆,险险让开,不待蟒尾再袭,换了一口气,继续向蟒眼狠刺。 大蟒似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身手的人类,避让之余,张开血盆大口,红信迎着黎司桐手腕倒卷。 眼看黎司桐的剑尖就可将信子一斩为二,不料一只箭矢不只从哪里飞速射来,如果他继续挥剑,手臂必然要被箭伤。他冷哼一声,蓦然将剑尖一转,一点蟒首,身形腾空倒翻而回。 “是何方宵小行偷袭之能事?”他沉剑喝问。 “真会血口喷人,什么偷袭不偷袭的,分明是我们九皇子刚才射箭救了你,怎么还倒打一耙?” 这时骑着马从林子深处出来的,正是楚明寒带着他的十多个侍卫,外加陈书豪和几个小啰喽。 说这句话的,正是陈书豪,而从他的言语可以听出,刚才射箭的却是楚明寒。 花著雨在树上看得清楚,刚才那一箭分明是朝着黎司桐的握剑手射去,肯定是楚明寒想伤黎司桐,哪有出手相救之说? 她冷笑道:“有些人说话真是不要脸,如果不是人躲得快,一定要让那箭插在人身才算是实事偷袭不成?” 楚明寒的瞳眸里带着阴寒,“本宫先看中这条巨蟒,当该是本宫猎杀之物,世子却在这里捡便宜,岂能让你占了这等好事?” 黎司桐气极而笑,“此蟒身上并未写上你的名字,你也未在它身上做个标记,谁知道是不是你先看中的?依我看,还是我先中的,是你来想便宜才是。” 旁边侍卫大怒,“我们殿下岂会是这种人?别血口喷人!” 楚明寒一挥手,一指那甩着尾巴又朝他们游曳过来的大蟒道:“既然世子说是你先看见的,那不如我们一齐上,看谁伤它多将它杀死,它就是谁的。” 黎司桐冷笑一声,提剑就朝那蟒走去,分明是同意了。 楚明寒年龄虽比他幼,胆子也大得很,拔剑在手,齐朝那蟒行去。 那蟒见又多了一个粉肉团,胃口大开,腥涎直流,再次甩尾,首先发起了攻击。 黎司桐这次不敢莽撞,不断躲避大蟒的进攻,而楚明寒则初生牛犊不畏虎,直接提剑就上。而每当他一险时,他的那侍卫就会适时射一箭,让大蟒畏惧而不再缠上他。 他们在那边斗得不可开交,发现花著雨只一人呆在树上的陈书豪眼珠一转,悄悄举起弓箭,直朝她射去。 早关注着他的花著雨将身后的雨金刚拿出来一撑,硬生生将他的箭给挡住,看得陈书豪一呆,实在不明白她怎么手里忽然就多了把能挡箭的铁伞。 如此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死心,他趁人关注人蟒大战之机,悄然摸到花著雨所在的大树旁边的树下,在掌心吐了一口口水,使出吃奶的力气朝树上攀爬着。 花著雨不动声色,直到他好不容易爬上树,要沿着交错的树枝悄悄爬过来时,她忽然大叫,“小心!蟒在背后!” 她突然一声将陈书豪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他左右看看,根本没人注意他,而不知何时,两人一蟒此时已翻滚着杀到了他所在的树下,他吓得脸色一白,生恐那蟒发现他的存在跳起来咬他一口,趴在那里再也不敢动弹。 而楚明寒别看他年纪小,却极为卑鄙,每当黎司桐一剑要刺中大蟒要害时,就有侍卫箭袭,黎司桐不得不避,打了这么长时间,他连一剑都未伤大蟒,到时候若要论蟒身上的伤,他肯定不及楚明寒。 黎司桐忙而无功,心里气恼,正欲退出,忽听花著雨的大叫,他退后朝她看去,花著雨却连连朝他打眼色,当他看到挂在树上的陈书豪,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暗点了下头。 花著雨嘴角漾起一抹诡异地笑,蓦然折了一枝奋力朝下面的大蟒掷去,她也不知这一掷之力有多大,当那枝击中大蟒时,树枝居然射进正在地上翻滚的大蟒厚鳞里。 吃痛的大蟒怒而昂首向上扑腾,就在这一瞬间,花著雨拔出靴子里的郎王剑朝一侧的树枝一削,还没反应过来的陈书豪就惨叫着朝树下栽去。尽管他手里死命抱着树枝,但是树枝被劈,受力不住,另一头也卡嚓一声断裂了,他整个人彻底朝那已腾起的大蟒身上掉去。 而在大蟒腾起之前,楚明寒正提剑与大蟒憨斗,此时大蟒上腾,尾部亦同时乱扫,此时机不可失,黎司桐扭腰用力将那乱摆的蟒尾一踢,蟒尾终于不受控制且精准地朝楚明寒背部撞去。提剑在手的楚明寒再难控制力道,“扑”地一声,一剑将掉落蟒身的陈书豪刺了个对穿过。 背部受了重击的楚明寒一口鲜血喷出老远。 陈书豪高声惨叫。 眼看从天而降的陈书豪和斗蟒的楚明寒两人同时受了重伤,众侍卫和啰喽们忙不迭惊呼着奔过去抢人,黎司桐则趁此众乱大蟒受惊之机,一剑将大蟒一斩为二,再一剑将它可怖的头颅斩下! 楚明寒脸色苍白的捂胸瘫倒在地,陈书豪胸口剑洞血流汩汩,业已昏迷,现场一片人仰马翻,他们再也无法顾及伤人伤蟒取功,帮陈书豪简单止血后,就抬了两人飞快朝外面狂奔而去。 树林里转眼安静,花著雨拍掌而笑,从树下跳下来道:“世子神勇,居然能将这么大的蟒蛇也给杀了,回头提了头可以邀功了。” 黎司桐也是神采飞扬,“若不是你帮我把那些碍手碍脚的家伙赶走,我哪里能得此大功?” 花著雨看着他身上被喷的血迹,啧啧有声道:“这倒不算什么,若是九皇子伤得重的话,就怕他们会倒打你一耙。” “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而且他的伤确实是蟒尾所撞,与我何干?要栽到我的头上,总也要有个证据不是?”黎司桐连声狡辩。 花著雨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不过她还是佩服他当机立断抓住机会就下手的果断,不然事情哪里会如此顺利?而且那个讨厌的陈书豪是伤在九皇子剑下,看这次皇太后怪谁去? 此时她心里大爽,想想刚才立功的那一掷,不由暗赞方篱笙料事如神,就知她急需这种特异功能,如果这种神功日后都能持有,又不必修炼什么的,那该多好。 此时不远的虎啸声也停了,两人不知贺兰晴究竟怎么样了,便提着大蟒头再次朝虎啸声处走去。又不知走了多远,累得两脚发软的花著雨拿出芍药为她准备的馒头给黎司桐分了两个,两人胡乱吃了两口,喝了几口水,又继续前行。终于,两人耳畔同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杂乱马蹄声,然后还有女子的说话声,哭泣声。 当声音越来越近,就看见一身英气的贺兰晴一马当先,脸上笑逐颜开,后面跟着六七骑,有两骑上面是各驮一只斑斓大虎,由两个少女牵着。还有一匹上坐着安宁公主,她衣裳凌乱,头发蓬得像鸡窝,那哭泣声正是由她发出,一身狼狈得像遭了什么大难一样。 还有其他几女亦一脸垂头丧气,他们的神色与贺兰晴简直是两个境界。 “花著雨,世子,你们的战况如何?”贺兰晴笑得嘴都合不拢挥手大声问。 黎司桐笑着大声回道:“不错,已经杀了一只大蟒,你呢?” “我也不错,这后面的一雌一雄白晴吊额大虎全是我的杰作,恭喜我吧,我今日的收获不浅。” 花著雨咋舌,她一个人居然杀死两只大老虎?是怎么做到的?那后面哭泣的安宁公主是怎么回事? 已到近前的贺兰晴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问,不无讥嘲道:“我们的公主殿下英明神武得很,为了帮我抓虎,居然以身试险,不仅将大老虎给诱了出来,还准备作为虎腹祭,把自己献身。”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扯到了安宁公主的痛处,她大声叫道:“贺兰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今日如此对我,他日我一定让你百倍奉还!” 贺兰晴冷笑,“我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记恨?你不是应该骂那个心狠手辣将你推出去的舒娟吗?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已成了碎肉,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 安宁公主无话可驳,又是拍着马背大声痛哭。 花著雨实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贺兰晴一把将她拉上马背,对黎司桐道:“你的马呢?” 黎司桐一指后面,“丢在那边了。” “好,那我们去找你的马,然后一起出去,天色也不早了。” 三人搭成一致意见,领着那几女两虎出了密林。 经花著雨在马背上对贺兰晴一问,才知道贺兰晴为什么能一次打死两只大虎了。 原来贺兰晴见到虎影之后追过去,由于她速度太快,那虎影不及躲,竟被她发现那虎影根本是披着虎皮的人假扮。 她不动声色,悄悄追随其后,那虎皮人最后和舒娟、安宁公主等人会合,说花著雨他们肯定已经跟过来了,只要把他们往虎穴里引,一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得知她们的阴谋,贺兰晴才知这附近有虎穴,她也懒得找,立即引颈学了一声虎啸,一听虎声就在身后,吓得那几个少女花容失色。她们来狩猎,让她们打打山鸡野兔梅花鹿良善之辈之行,可是让她们与大家伙比对,那岂不是要她们的命? 何况她们本不想深入密林,如果不是舒娟和安宁公主要求,说要让花著雨出不了密林,她们无论如何是不敢来的。 现在猛闻虎啸,一个个吓得拔腿就跑。 可惜贺兰晴的那声虎啸立即就得到附近虎穴老虎的回应,两只老虎啸叫着朝这边奔来,竟然与逃跑的少女们来了个迎面相撞。 看到是两虎,安宁公主知道舒娟武功高强,又箭法堪妙,紧紧抓着她,与她一起向西奔逃,那些小姐向东。 如此好的野食,两虎立即兵分两路追赶,贺兰晴也不急,先将向东的老虎拦住,几番搏斗下来,老虎已被她用网套住头,然后一剑直击其心脏毙命。 那些少女对她无比佩服。 她转身又骑马去追另一虎,其实舒娟带着安宁并没跑远,因为她们始终骑着马在原地转圈,她到的时候,被追之不及,她们两人的马已叫老虎咬死,老虎正对她们两人虎视眈眈。 贺兰晴一见此景,便大笑不止,就说舒娟武功高强,何必被安宁拉住也跑不脱?不若放下安宁,老虎得一人,便不会追另一人,与其两个人死,不若一个人活。这话一出,舒娟二话不说,就把安宁推了出去,然后一个人逃之夭夭。 安宁被推到虎前,吓得魂飞魄散,也就在老虎朝她一扑之间,贺兰晴身手敏捷地一剑从下往上刺中,准确地命中那虎心脏,使她再夺一虎命! 听到这一经过,花著雨和黎司桐同时大笑,想到安宁和舒娟本是要设计他们的局,结果却演变成她们险些入虎腹,真是快哉。 听着他们的笑声,安宁在后面恨得牙痒痒的,眼下却又实在不敢惹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几个人一路停停走走,花著雨为免自己空手而出脸上太挂不住,顺便拿出她的小剑利用还算顺手的内劲,一路也打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这样子提出去,也不至于太丢脸。 一行人出得密林时,已到傍晚时分,宽阔空旷的平地上已升起袅袅炊烟,人们正站在临时广场上等待狩猎归来的人。 当看到他们这一行出来,一些下人们飞快地朝各自的主子扑去,芍药亦不例外,好一阵上下的摸看,直到确定花著雨没有受伤,方才停手带着哭腔道:“看到九皇子和陈小公子被人抬出来,奴婢生恐小姐像他们一样受了伤。还好没事,奴婢担心得恨不得跑进去找人才好。” 看来她是真的担心她。花著雨握住她的手,笑着小声道:“难道你不知道我身怀绝技吗?岂会像那两个倒霉鬼一样受重伤?好了,在猎场里我才啃了两个干馒头,有没有准备吃的?快饿死了。” 芍药飞快的一抹眼泪,点头,“早准备好了,方公子还亲自为小姐做了清蒸鱼,清蒸八宝鸡,说是小姐最爱吃的。” “他说我最爱吃清蒸鱼和清蒸八宝鸡?” 芍药点头,“奴婢都不知道,原来小姐喜欢吃那个吗?为什么不交待奴婢做?” 花著雨歪着头想了想,她有告诉他喜欢吃这两样菜吗?还有,他为什么要亲自给她做菜? 不过一想到鸡,才想起她路上打的两鸡一兔,等回头找的时候,贺兰晴已和谢俊之携手过来,“不用找鸡兔了,猎物已经由黎世子一起交到前面去记数,等记过数量,他就会把你打的猎物提过来,说晚上大家一起吃烧烤。” “那再好也不过。”花著雨看向谢俊之,“谢大人如果没事的话,不如到我那边一起去用晚饭?” 谢俊之也不推辞,“那就叨扰了。” 几个人走到营帐,外面业已摆好一桌饭菜,好像知道要多几个人一般,碗筷都已经摆好。花著雨四下看了看,问一个正在端菜的娘子道:“我师父呢?不是说他在这里吗?” 那娘子揩了揩手,恭身道:“小姐师父刚才确实在这里,不过你们刚回来之前让皇上跟前的德公公叫走了,方公子交待奴婢摆了四副碗筷,说他可能就在皇上那边用饭了,让小姐和客人先吃。” “看来方公子已经算到小姐会带客人来,才叫人摆四副碗筷,既然这样,就开始吃吧。”芍药笑道。 花著雨看着另一副碗筷,“可是这副……他是给谁准备的?” “那还用说,自然是我了,难道我给你们跑了腿,连顿饭都找不到吃吗?”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黎司桐来了,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绯色衣袍,整个人精神焕发。而他身后的一个小厮手里正提着花著雨打的山鸡和野兔,他对小厮道:“把鸡兔给这位娘子去剥皮清洗,我们今天晚上还要来一顿热闹的。” 小厮忙提了猎物跟着那娘子进去准备了。 几个人都饿了一天,再加上花著雨早上也只胡乱扒了两口,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多请,便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可是她的眼睛在桌上转了一圈,也不曾见到芍药说的什么清蒸鱼和清蒸八宝鸡,不由朝芍药看去,芍药也是莫名其妙的摊了摊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已经到临时厨房去问了,厨房里的人只说方公子把菜端出去了,至于端去哪里了,他们也不知道。 花著雨也不好当着人问,只能埋头吃饭。 好在几个人经过今天一天的接触,都还算熟识,一顿饭吃得并不太拘谨,贺兰晴开心,黎司桐心情也不错,不过他始终都没有像其他少年人一样那般大肆说笑,分明还是有几分与同龄人的不同。 谢俊之说话很是中规中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与贺兰晴的放得开截然不同,或许只有这样性格的两个人,才能互补,真正合得来。 几个人有说有笑,很快就下了席。而下人们又在营帐前架起了木柴,将切开的鸡兔用盘子装好,准备晚上的烧烤。 这一次自然不完全是为了吃,不过就是一种野外消遣谈天说地的一种气氛。 几人才坐好,楚霸和方篱笙以及楚明秋竟然一起过来了。楚霸还让人带来了两坛好酒,说是烧烤怎能无酒?所有在坐的人都要喝酒才有气氛。 看他脸微红的样子,似乎是才刚饮过酒的,说话虽然清晰,声音却比往日提高了不少。 他本是坐在花著雨斜对面,隔着火堆,提起坛子就亲自过来为花著雨斟酒,“本太子第一个要敬的就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现在所有大泽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为了不辜负我对你的心意,这酒我势必要先敬你才对。” 花著雨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一招,当着诸多人,略有尴尬,看向方篱笙,他只是慢慢饮着芍药为他倒的茶,淡笑不语。 楚霸把一碗酒一下子就倒满,朗声笑道:“如果七小姐看得起本太子,就喝了它。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仍是本太子的红颜知已,酒逢知已千杯少,快喝快喝,喝了我们仍然当知已。” 他似乎有些醉言醉语,说话也颠三倒四,等把酒倒好,就提着酒坛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花著雨。 气氛有些怪异。 不仅坐在火堆边的人都看着花著雨,连路过的人也停步下来看着她。 花著雨为了不让自己再尴尬下去,她慢慢端起碗来把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因为跟醉酒的人没有道理可讲,你越是和他讲道理,他越是不会放过你。在这种场合,万一楚霸闹出什么失礼的事,于她于他都没有好处。 看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楚霸拍手连声称好,“来来来,大家都来一杯,本太子今日打了不少猎物,心情实在大好,所以大家都来帮本太子祝贺,干杯——” 他把一圈酒倒完,又自己倒了一杯,把碗高高举起,然后一饮而尽。 而接下来他并未停止,又让人一碗又一碗的倒着,花著雨实在无语,没料到好好的一个烧烤会让他搅得这般乌七八糟。 她自知酒量不佳,喝过那一碗后,她整个胃都开始烧了起来,再倒来的酒,便由坐在旁边心细的黎司桐给代喝了下去。 而谢俊之似乎对于楚霸的这种放浪有些不满,皱着眉,干脆和坐在他旁边的楚明秋低声说起话来。由于他正在查上次楚明秋刑部大牢的案子,所以两人也算是熟识,坐在一起,倒也是有话说。 此时此刻,陈家大营帐里,舒娟正在听下人回报陈书豪的伤情。 “表少爷被一剑刺穿胸口,虽然没有刺中心脏,可是伤得也不轻。现在是顾大人在帮他救治,如果能挺过得今晚,顾大人说表少爷的命才能叫保住。” “那九皇子呢?” “九皇子也被大蟒撞得伤了肺腑,内伤较重,顾大人说也要好好将养,不然恐怕也会留下什么遗症。” 听到此,舒娟一拍桌子,恨声道:“都怪花著雨那个贱人,不为了对付她,他们又何苦去追什么大蟒?” 她的婢女小声道:“听说不仅于此,安宁公主好像在明妃娘娘面前告了小姐的状,这下子,恐怕连安宁公主都给得罪了。” 舒娟眼刀朝她一扫,“得罪了就得罪了,我还怕她不成?” 那婢女吓得往后缩,再也不敢出声。 而这时门帐一下子被掀开,竟是安宁公主进来了。舒娟还以为她来找她麻烦的,忙语气不善道:“有什么事么?” 哪知安宁公主不仅没有气恼她,反而还笑得比蜜甜,“舒娟姐姐一个人在这里气什么呢?还不快出去看看,太子哥哥正在花著雨营帐前喝酒,还说什么喜欢她的话,好多人看着,你也不去看看?” 舒娟哼声道:“你太子哥哥要跑去那狐狸精那里喝酒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能把他拉得回来?” 安宁公主挨着她坐下,“你这就不知道了,太子哥哥出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母后将那对紫玉戒指交给了太子哥哥,还郑重叮嘱,如果在猎场就决定了太子妃人选,太子哥哥就可以把紫玉戒指送给她。说是我父皇已经答应让他自己挑选太子妃了。” “什么?连紫玉戒指都给了太子殿下?还让他自己挑选太子妃?”那紫玉戒指可是皇室下传给每代太子妃的象征,若太子把紫玉戒指送出,岂非谁就成了太子妃人选?舒娟差点跳起来。 安宁点头,“所以舒娟姐姐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还等着你当我的皇嫂呢。” 舒娟很想马上冲出去把太子拉回来,她真是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就把戒指给了花著雨,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她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她一脸狐疑看着安宁,“我今日那般对你,你为何一点都生气,还要帮我?”这可不像她的性格。 安宁慢慢一笑,“你那样对我,都是人之常情。就算当时是我,只要我有那个能力,也会那样对任何人。想通了人性的弱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与其花著雨那个狐狸精当我皇嫂,不如由舒娟姐姐来,毕竟我们更熟悉不是?” 信她才有鬼。舒娟笑得虚伪,“谢谢公主的理解。不过你太子哥哥的事,我确实没有办法去左右他,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 安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我母妃还找我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起了身,舒娟笑脸相送,当两人脸面相背时,却各有颜色。 安宁走得款款,话都放出来了,她不相信舒娟会没有动作。 舒娟则嘴角泛起冷笑,既然太子想送出紫玉戒指,她就让他找不到要送的人。 同一时间,在花著雨的营帐前,太子楚霸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高言醉语,嘴里却仍在喃喃不已,虽是模糊不清,若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他在念叨花著雨的名字…… 然后又含混不清地搭在方篱笙的肩上,“方……方兄,虽……虽然你上次整得我很惨,可可可是我也不是个记仇的人,我现在心好痛,你你今晚就陪我,其其其实只有你才是我的知知……知已。” 他死缠着方篱笙,方篱笙无奈之余,为了不让他胡言乱语,干脆起身亲自送他回营帐,走前特意向花著雨交待道:“我送太子去去就回,你等我,我还有话对你说。” 花著雨捂着火辣的胃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我现在难受,一时半会儿也睡不了。” 他们走后,被楚霸强灌得薄有醉意的谢俊之和贺兰晴两人也相携而去。 而黎司桐由于代花著雨喝了不少酒,亦已醉得歪歪扭扭,由小厮把他搀扶着回去了。 眼前除了还剩一个楚明秋,已瞬间变空,花著雨按着火辣难受的胃,起身让下人们收拾。 并没喝多少酒的楚明秋忽然叫住她,低沉道:“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花著雨摆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自己去歇息吧。” “是么?可是我还有话对你说。” 花著雨顿住,慢慢转身,“你想对我说什么?” 楚明秋冷冷地看着她,“上次的事,是不是有你参与?”因为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别人怎么知道他抓了顾其忠,唯一有可能知道此事的,就只有心思缜密的花著雨! 花著雨眼睛一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每日都关在大宅院里,哪里都没去,岂会参与什么事?” 楚明秋冷哼一声,“你别把自己说得多柔弱无辜,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真面目。当日明明是你在半月湖向我透露了顾其忠的事,分明是你那个时候就有预谋。对不对?” 花著雨淡道:“殿下想多了,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恕我失陪。” “你以为那么一件事就想把我打倒吗?你以为你想向我报仇的计划那么容易进行?” 花著雨根本不理他,楚明秋还要说,他身后忽然传来清冷的声音,“殿下还没醉意么?怎么还在这里?” 楚明秋回头,没想到是去而复返的贺兰晴,深深看了她一眼,淡道:“我只是有话问一下七小姐,不过现在没事了,你们请吧。” 他转身而去,花著雨诧异地看着贺兰晴,“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和谢大人回营帐了么?” 贺兰晴摇了摇头,“我刚才就觉太子的神色不对,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花著雨叹了口气,“他是说过他喜欢我,可是我拒绝了他。他不是一个乱来的人,你可以放心。” “怪不得。”贺兰晴释然道:“我刚才只是担心他会对你不轨,既然你有把握,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她话音才落,不远处突然传来冷笑声,“今日你们把九皇子和我表弟用阴谋诡计弄成重伤,以为就这么算了?想不到你们如此阴险,有本事的,跟本小姐单挑。若是你们赢了,本小姐就今日的事既往不究,如若你们输了,马上给我滚出猎场。如何?” 说此话的,正是悄然摸来的舒娟。此时她骑在马背上,夜色中,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冷傲之气。 贺兰晴早就看她不顺眼,见她这半夜都敢挑衅上门,不禁针锋相对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本郡主叫板?阴谋诡计本郡主还没用过,既然你一定要送上门来,也别怪我不客气!” 舒娟再次冷笑,“有本事我们去无人处单挑!” 贺兰晴根本不用她再叫,转身就去营帐后面牵了两匹马出来,一匹交到花著雨手里,“拿着,今天也要让她瞧瞧我的厉害!” 花著雨拉住她,“不要冲动,今晚我们都喝了酒,有什么明天再说。” 贺兰晴笑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如果今晚不把她打发了,日后的几天她会像只蜜蜂一样嗡来嗡去,讨厌死了。走吧。” 她心意已决,花著雨无法,只好翻身上马,随她们两人驰马奔向远离营帐的夜色中。 楚明秋心里微涩地转身回营帐,却只觉落眼那满目点点灯光让他厌恶,他半路又折转,竟意外看到舒娟策马在前,贺兰晴和花著雨飞奔在后。 他诧异了一下,也并未在意,继续向前慢慢走着,然而在远离营帐的苍莽夜色中,目力极好的他竟然看到值守在外围的御林军处有哨声传来。然后是倒地声,刀刺入肉声,声音虽然轻微,他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蓦然朝静然跟在他身后的陈长青低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陈长青快步上前,也小声道:“属下也听到了,是不是有人要袭营?” 楚明秋倾耳听着三匹健马消失的方向,再看向被撕开裂口的御林军防守,一个念头在他脑子一闪而过,“这是一个我们极好立功的机会。如果是有人袭营,你马上带人去防守在皇上周围。如果是有人要杀刚才那两个女子,我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你明不明白我意思?” 陈长青点头,“属下明白,一定看顾好皇上那边,殿下只管去。” 楚明秋得他坚定答复,点了点头,辨了一下方向,提气朝前飞快纵掠而去。陈长青不敢怠慢,亦转身紧急而行。 芍药眼看花著雨随贺兰晴和舒娟消失在夜色中,心里不安得很,等了一会,还不见方篱笙回来,有些急了,顾不得许多,立即朝太子营帐奔去。 等她去的时候,太子还拉着方篱笙在说醉话,方篱笙正欲脱身,已听到芍药在外面让阿信通报的声音。他立即扯开太子出来道:“出了什么事?” 芍药急道:“小姐刚才跟着舒大小姐和睿郡主出去,这么夜的,小姐又喝了酒,奴婢怕她们出什么事,方公子快去看看吧。” 方篱笙目光清浅,淡声道:“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西南方,是骑着马去的。” 而她的话音才落,方篱笙已牵了系在营前的一匹马,快马加鞭而去。芍药终于松了口气。 ------------ 第098章 浓郁香囊 夜色渐深,阿信进帐帮渐已安静下来的楚霸盖好被子后出来,一个侍卫过来说道:“皇上想问一下太子殿下今晚在花七小姐那边的情况,你现在过去行宫一下。” 阿信一怔,看了看营帐,那侍卫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你先过去吧,我在这里守着,等你来了我再走。” 阿信见那侍卫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便点了点头道:“那有劳了,我去去就来。” 她走到行宫,有宫人将她带到一间殿宇,里面正坐着宝兴帝和明妃。看到她来,待她行礼后,宝兴帝才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今日花七小姐打了什么猎物?” 阿信恭身道:“听说是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 宝兴帝哈哈大笑,对明妃道:“不错不错,起码比我们的安宁强。朕看着安宁进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出来的时候却在哭哭涕涕,看来方篱笙教的弟子果然不错,短短时间内就能有如此成就,实在让人欣慰。” 明妃不动声色地笑道:“看皇上高兴的。花七小姐有此成就很让您这般开怀么?” “诶?贵妃有所不知,今日花七小姐进猎场,依朕的估算,肯定遇到了不少事儿,不说有生命危险,受个伤肯定是难免的,更别说还能打山鸡了。现在她能安然无恙,说明她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聪明人有什么好处吗?” 明妃装糊涂笑问:“有什么好处?” 宝兴帝欣然一笑,“聪明人就不会干蠢事。太子之前一再恳请朕让他自己选择太子妃,朕就知道他想把太子妃之位给他最心爱的女人,以表他的痴心。看他那几日闷闷不乐的样子,朕实在心里发软,便是答应了他。所以这次故意要在猎场测试一下花七小姐,看她究竟值不值得太子如此待她,想不到今日她没有让朕失望,朕相信一个能在危机四伏的境况中都安然而退的人,将来定然是一个能当好太子贤内助的人,哈哈……” “皇上就如此肯定花著雨?” “放心吧,朕不会看错。朕看那花著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在大殿的时候……”宝兴帝顿了一下,未将话讲全,略过继续道:“那事给你说也不懂,当时就觉得把她嫁给北冥王可惜了,想不到太子早与她生了情愫,如今又恰至国师大人观天象将她与北冥王退了婚,简直是天意,既然太子非常中意,朕此次就遂了他的意。” 阿信听皇上应允了太子自己选太子妃的事,心里也是跟着欢喜。自几天前花七小姐拒绝太子之后,太子就像失了魂一样,整日愁眉不展,自怨自哀为何不生在平民之家,如今连自己选妻子的权利都没有,她就知道太子是在为花七小姐在烦恼。 她虽然认为花七小姐很不错,可是太子对她有真心还不够吗?奉仪又有什么不好?一定要太子妃这个位置才行吗? 看到太子那般愁苦,有时候她觉得花七小姐心太大了一点。 不过现在闻听皇上已经答应花七小姐为太子妃,如了太子的愿,她也只能暗叹花七小姐命好,兜兜转转,还是让她心愿达成。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在太子营帐这边,一个穿着素色曳地长裙的女子袅袅而来。那侍卫朝她暗点了下头,女子风情万种的钻进了营帐。 营帐内,已酣然入睡的楚霸躺在柔软的地铺上,身上盖着薄锦,面色绯红,每一个呼吸间都带着浓烈的酒气。女子媚然一笑,慢慢从精致的绢布手袋里拿出一把小铜镜,又从里面拿出一方小木盒,然后她将小铜镜放在矮几上,从小木盒里拈出一团柔软的东西,便照着镜子将那柔软之物贴到脸上。 在她手指如飞之下,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已出现在镜子里。 光洁的额,两道修长入鬓的秀眉,俊俏的鼻,唇如花瓣,在光芒流转的灯光下,容颜如玉兰花般皎洁,若是此刻花著雨在此,一定要大吃一惊,怎么还有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花著雨”对镜左右一看,自觉没有任何破绽,便将盒子和镜子一起收好,再将已经很低的胸口拉了拉,方抿嘴一笑,顺手从几上拿了一块湿冷的毛巾,一把掀开楚霸的被子,直接解了他的上衣,拿湿巾在他胸口擦拭。 醉梦中的楚霸忽觉有柔软如蛇的手在他胸口摩挲,一时冰一时热,甚至还有吐气如兰的气息在他耳畔轻唤,“太子……太子……” 他只觉这声音柔到了骨子里去,不禁浑身发烫起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竟看见他日思夜想的容颜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简直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确实是她,不由低呼,“花著雨?真的是你吗?” “花著雨”微笑,手还在他胸口摩挲着,“不是我还能是谁?今日见太子醉得厉害,怕阿信他们照顾不好,我便过来帮太子擦拭身子,等酒气散得差不多了,太子也就不会太难受了。” 花著雨从来没有用如此柔腻的声音和他说过话。楚霸几疑梦中,一把抓住她柔软的手,欣喜若狂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难道你并非对我无意?” “花著雨”将他的手按到自己丰满的酥胸上,似乎丝毫不觉得这个动作对一个男人有多大的诱惑,柔声道:“太子这般人物,岂有让人不动心的?我只是害怕不能当上太子妃,日后要在东宫被人欺负……可是再观太子对我一片痴心,忽然觉得不管太子给我什么名分我都不在乎了,只要能与太子在一起,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她的目光如春波荡漾,让楚霸一时看得心驰神摇,而手底那柔软的触感,早已让他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他一把将她紧紧抱到胸前,激动得口齿不清道:“傻瓜,你为什么不早说,若真是因为想要太子妃的名分,我给你名分便是,为何要那般绝然的拒绝我,我差点以为你真的对我无意,让我的心生生痛了痛,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花著雨”躺在他怀里嘤咛一声,抬起头来,什么也不再多说,只是将唇轻轻印在他唇上,用她柔软的唇瓣代替了她任何的话语。 日思夜想的女人在怀,又如此主动凑上了她的香吻,楚霸如何还能把持得住,低笑一声,不由分说,就愉悦地翻身将女子压在了身下,帐内裙裾四飞…… 阿信从行宫回来,那侍卫依然站在那里,看她要进去,便一脸神秘地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太子正在那个呢,你现在进去是否有点不妥?” 阿信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那侍卫低声一笑,“你刚才走后,太子说要小解,我进去扶他出来,然后在十几步之外等他,结果,他转身的时候居然强拉了武国公的三小姐进去……三小姐现在是哭着被他宠幸了呢……看来这下太子又给惹了个风流债了……” 阿信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立即掀开帘子,果然看见地铺上有一男一女在动作着,男子身体精赤,动作勇猛,女子发丝缠绕,欲拒还迎,似申吟似哭泣。 她急忙放下帘子退了出来,面红耳赤,她没料到才一退身,太子就拉了花家三小姐这般,不知道到时才被皇上允准的花七小姐会怎么想? “如果没什么事了,那我就走了。”侍卫转身笑着走了。 阿信根本没心思理他,只点了点头,就焦急地在营帐外走来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息终于小了下来,估计已经偃旗息鼓,她正准备进去问要不要打水洗浴,不想这时宝兴帝竟和明妃一起过来了。 她忙紧张地上前礼道:“参见皇上,明妃娘娘。” 宝兴帝哈哈一笑,让她平了身道:“不用多礼,朕是今晚和太子喝了些酒,一时睡不着,正好明妃说此处的夜空极美,便出来随便走走,太子可还好?” 阿信声音微颤道:“回皇上,太子……还好。” “还好你怎么还一脸惊惧的样子?难道有什么事?”明妃上下审视着她。 阿信忽然跪倒,“不是,太子只是酒喝多了,所以有点糊涂,请皇上恕罪。” “糊涂?他做了什么事?”宝兴帝此时也警觉她神色有异,迈步就直接朝营帐走去,只是才到门口,竟听到里面传出女子嘤嘤的哭泣声,“殿下这般欺负于我,日后叫我如何见人?” 然后是楚霸低哄的声音,“不是欺负你,我刚才只是情不自禁,只怪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女子依然哭泣。 楚霸又哄,“既然都到了这一地步,我绝对不会负你的,反正我父皇也应允了让我自己选太子妃,他们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所以你也不用参加采选了,我就直接让你当我的太子妃。” “这不是你做了错事故意哄我的话么?” “怎么可能,我这里有母后给我的紫玉戒指为证……你看,就是这个,我现在就亲手戴到你手上,看谁还说我是哄你……” 听到这里,宝兴帝已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来是他儿子酒后乱性,把哪家姑娘给宠幸了。 他调转身走了几步,忽然问阿信道:“里面的姑娘是谁?” 阿信垂首,“是武国公府的花三小姐。” “什么?是我姨侄女?她怎么能干出如此丢脸败坏门风的事?”明妃脸色大变,立即对阿信道:“快点给本宫进去把她叫出来,看本宫今天如何处置她!” 阿信犹豫着,明妃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厉声道:“没有听到本宫的话么?难道还要本宫说第二次?” 阿信脸也不敢捂,转身朝营帐走去,到了外面道:“太子殿下,请恕奴婢无礼,明妃娘娘要见花三小姐,能不能让花三小姐出来一下?” 里面的女子将仍压在她身上已睡过去的楚霸推开,故作惊慌道:“叫我姨母稍等,我马上出来。” 阿信应了一声。 女子迅速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拉,装进原来的木盒里,然后才开始穿着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裙,由于那衣裙已实在不像话,她随手还披了一件楚霸的外衣,终于走出了营帐。 然而她还没站稳,一个巴掌就狠狠抽在她脸上,“你没有羞耻之心吗?就算太子喜欢你,也等不及到成亲的时候?” 宝兴帝看向被明妃一巴掌打得坐倒于地的女子,花容月色,果然是武国公的女儿花若芸,而她的手指上,正戴着一个紫玉戒指。 他微皱了皱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不是喜欢花七小姐吗?为何会和花三小姐在一起?还说喜欢她,把紫玉戒指也送给了她?难道他并非他所想象的什么痴情种子,两姐妹他都喜欢? 花若芸捂脸低泣道:“不是我……是太子硬是拉我来的,我根本推拒不了……” 明妃还要打,宝兴帝沉声道:“事已至此,你骂她何用?罢了,就依了太子的意思吧。回宫,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他拂袖而去,明妃重重哼一声,紧跟其后。 留下坐在地上的花若芸边抹眼泪,边低下头阴狠的笑了。 ** 花著雨随贺兰晴和舒娟拍马向前,想不到她们竟然能顺利奔过一座山头,照理,这里不是应该有御林军防守吗?岂能让人急奔这般远都没人来过问? 她直觉不对劲,怕是舒娟设下了什么圈套等她们钻,提缰强和贺兰晴并骑道:“郡主,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我们还是不要接受舒娟的挑衅,还是先回去,一切等明天再说。” 贺兰晴借着天光看到她脸上的担忧,不禁大笑,“好,我们现在离营帐有一段距离了,如果舒娟还往前跑,我就视她为有阴谋诡计,我们才不当傻子,上她的恶当!” 想不到贺兰晴如此好劝,花著雨心里一松,而在前面的舒娟已一勒马缰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难道先商量如何两个打一个吗?堂堂一个郡主,岂能如此不要脸?” 贺兰晴策马到她面前,不屑道:“就你还配我们两人出手?我一人就能把你打趴下,不信我们现在就开始比试。” 舒娟自马背上取下一枪朝地上重重一顿,“比试就比试,谁怕谁?不过先说好了,只能一挑一,如果你们两个想同时上,现在就给我滚蛋。如果你们一个一个来,我倒是不介意。解决一个再多解决一个,更能让你们心服口服,也让你们开开眼界,看看我们舒家枪有多厉害!” “哼,吹牛也不打草稿,小心吹破了牛皮等会不好收场。” 贺兰晴边说着,从马囊里摸出了一根马鞭,狠狠朝地上一挥,激起一地尘烟,“我也不用其他兵器,随便一根皮鞭就能把你所谓的舒家枪给解决了,可要给姑奶奶把眼睛睁大了瞧清楚。” 她们两个算是钉儿遇到针儿,都各不相让,瞪眉怒目,一个起手式后,两个骑在马上的女子同时朝对方发起进攻。 舒家是有名的尚武之家,舒娟的祖宗们个个都使得一手好枪法,不论是上阵杀敌,还是教导子弟,都会被折服在又快又狠力道又沉的舒家枪法下。所以舒家子弟对于枪法是情有独钟,个个都一心浸淫枪法,别的武器用起来都较稀松。 而贺兰晴博学多杂,刀、枪、剑、软鞭样样都可以上手,虽然无法精于一门,但是一通百通,她可以在刀法中融入枪法,枪法中融入剑法,鞭法中融入剑法,各自融会贯通,却别成一格,让人极难摸住她的脉络,所以她的出手,一般都让人防不胜防。 此时她们两人驭马单挑,舒娟的银枪挑、刺、回,用得灵泛如猴,贺兰晴的长鞭卷、甩、抽更是用得像灵蛇在半空飞舞,动若雷霆翻若霓霞,气流将两人身影裹住,让花著雨一时看得眼花潦乱。 看她们一副势钧力敌的样子,恐怕一时也难分出胜负,她干脆退远一点,免得被殃及鱼池。 此时星光满天,无数流萤飞舞,这样的夜景好像成了她们打斗的陪衬,全不及她们的枪鞭来得精彩。 花著雨趁机打量了一下此处的地形,这一看,方发现她们不知何时已奔上了一个较平整的山头。此山比旁边的山峰要矮上许多,其上并没有多少树木,甚至还有些开阔,四下一望,能将四周繁花似锦的景致尽收眼底。如果此时不是夜晚,白天来看的话,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致。 就在这时,她心底忽然一跳,一丝警觉瞬间占据她心头,她警惕地四下一看,竟看到隐约有四五条人影朝他们这边飞纵而来。 她顿时示警道:“你们两个别打了,有人来了!” 贺兰晴料不到一条皮鞭半天拿不下对方,已经打得火起,“就算天王老子来老娘也要先把她解决掉了再说!” 舒娟亦冷笑,“你今日不给本小姐跪地求饶,也休想离开此地!” 而就在她们话音一落之际,只转眼间,那五条身影已如幽灵一般掠上了山头,有三人手中寒光一闪,分别有风声朝飞扑而来,目标竟是她们的坐的骑。 花著雨顾不得许多,随手撑起雨金刚往马身一挡,只听得叮当一声,恐怕是有利器被挡落地。 正在打斗中的两女却没她这么好运气,只听得两马长嘶,两马已相继栽倒于地,她们两人瞬间分开,却二话不说,又再短兵相接。 眼看有两人朝她逼来,花著雨可没把握跟他们短兵相接,一提马缰就朝西面奔去,那两人阴森一笑,一前一后腾空向她逼来。 她也不是好惹的,摸着雨金刚手柄处的暗钮一按,无数细若牛毛的毒针瞬间齐发,两个黑影猝不及防下生生被射了一身,蓦然惨呼后,重重坠落于地,转眼就没了声息。 那边三人一见同伴只一个回合间就挂了,齐声惊呼,同时一个信号弹迅速升空,恐怕是在招集更多的人手。 已和这三人交过一回合手的贺兰晴已深感这三人功力深厚,绝非她们几人能敌之辈,见状也不再和舒娟打了,边跑边急声朝花著雨道:“别管我,快逃!” 花著雨哪里肯一个人逃走,调转马头,一手打着雨金刚就朝她冲去。 那三人察觉到她的这把伞里有古怪,自然不会再靠近,却准备从后面偷袭,在她一驰而过之际,陡然出手去拉她马尾。早有所防的花著雨一按按钮,毒针如蝗般再出,那尖细的风声吓得那几人同时滚地。得这一喘息机会,她的马已追近贺兰晴,她迅速收伞,做好姿势准备拉人。 贺兰晴见她竟能冲过来,自是欢喜,迎着花著雨伸来的手就欲攀上马,哪料她腰身一紧,已叫一直盯紧她的舒娟死死抱住,“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若想丢下我你们逃命,门儿都没有。” 舒娟得意大笑。 而已经拉住贺兰晴手的花著雨却不能将她拉上来,不由急道:“舒娟,快放手!” “不放!都一起死才不孤单!” 花著雨气急,正欲抽伞给她一家伙,贺兰晴突然松了她的手,并且一脚踹在马股上,“你先走!” 同时她手中皮鞭一抽,迎向那三个欲偷袭已收伞的花著雨的黑影,其中一人出手迅疾将她的皮鞭握住一扯,她力道不稳地朝向他撞去。那人五爪暗伸,只等她来就黑虎掏心! 贺兰晴大骇,以为这下子已是性命难保,料不到那人的五爪突然就升到了半空,一股热血尽溅到了她脸上。她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已见一人将她身子一带,瞬间偏离了那个断掌黑影,撞到了一个厚实的胸膛上。 “有没有受伤?” 这个低沉的声音让贺兰晴一惊,她赶紧后退,“四皇子?” 楚明秋向后一看,已有多条人影朝他们这边逼来,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就往相反的方向奔去,“快走!” 然而此时已来不及,对方已逞包围之势向他们逼来,甚至还有人在低声叫道:“听好了,刚才得到消息,这里面一个是兰陵王的独生女,一个是大泽的四皇子,还有舒将军的女儿和楚霸的心上人,能活捉就活捉,一个都别放走!” 楚明秋挡在贺兰晴前面,一步步后退,冷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聚众皇家猎场,不怕砍头么?” 对方冷笑一声,根本就不答,一挥手,无数人就朝他们两人齐举刀挥来。 早已察觉草丛中仆伏藏有一人的楚明秋蓦然弯腰一提,一人已被他抓住手心,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那人朝这批杀手掷去。被掷的人顿时尖叫出声,竟然是舒娟的声音。 看来她想藏匿好等人走了好出来,却料不到遇到个耳聪目明的楚明秋一下子就看破了她的位置。她手中挥舞着从地上捡来的大刀,那些杀手瞅准破绽一脚就踹在她胸口,她的身体再次倒飞回去。 众人以为她会重重落在地上,结果她竟然尖叫着落了个空。她像濒临死亡的人一样胡摸乱抓,居然让她一把抓到一个人的脚踝,顿时狂笑,“就算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而被她抓住脚踝的,正是被楚明秋挡在身后的贺兰晴,黑夜之中,紧张之下,贺兰晴竟然不知她已站在了繁茂的山崖边。被舒娟猝不及防之下一扯,她整个人亦同时被拖下去。 已听出不对劲的楚明秋瞬间伸手,却也只能拉到她的指尖,这几根指尖如何能带住两个人的重量?他低吼道:“抓草藤!” 下坠速度太猛的贺兰晴根本不及抓草藤。 楚明秋不假思索奋力一蹬,再次紧抓住贺兰晴的手,同时他反应极快的伸左手往急速下降的崖壁上乱抓,终于让他抓住一根草藤。草藤虽然无法承受住三人的重力,却将他们的下降之势缓了又缓,直到又坠了一段,下降之势停住。 吊在半空的三个人气也不敢出,生恐喘气重了,又让草藤承受不住断掉。 另一边,花著雨策马狂奔,可是后面两条黑影如影随行,轻功好得让她直骂娘,眼看马速越来越慢,恐怕是已不知何时受伤的马匹血流过多,马上就快没有体力了。 眼看她已奔过一座山头,此时也不知到了哪里,开阔的地势早已不在,灌木丛生的地方也不利马跑,她干脆渐渐勒停马步,只等那两个人一近身,她就再按动一组毒针,生死在此一举。 那两人见她速度渐缓,总算出了声,森寒道:“怎么不跑了?害得老子们跟你跑了这大一圈,今天非把你抓回去卖窑子不可!” 花著雨把雨金刚一撑,笑嘻嘻道:“今日是谁卖谁还不知道。哦,不对,像你们这种黑心鬼,拿去当猪肉卖别人都嫌肉臭,还是直接喂给狗给算了。” “小丫头片子,只能逞一时口舌之能。今日你落我们手里,可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花著雨一转雨金刚,“好吧,你们不怕死就来,我这把伞最喜欢往你们这等人身上招呼。” 而她的呼字还没落音,手上按钮已按了下去,伞顶上的毒针如一片黑云般朝他们射去。 那两人早已领受过她暗器的厉害,忙不迭飞身朝后退去,花著雨趁此机会再次一拍休息了一会的马股,希望这马能再给点力,驮着她赶快逃出这两个人的追踪范围。 休息了一会的马果然又强劲了不少,扬蹄直往前冲,那两人赶紧又直追而上,同时他们身后又多了增援的人,此次花著雨若是再停下,绝对没有幸理。 花著雨心里焦急,眼看其中有轻功高强又快追上她,而她伞里的最后一组毒针已用完,不得不撑伞虚张声势道:“看针!” 那些人果然又飞速后退,然而他们发现根本没有针时,更是激怒了他们,他们叫骂着越发追得急,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匹马慌不择路,居然一个马前失蹄,给栽到了地上,花著雨被冲力一甩,人已摔了出去。 然而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看见下方的一个黑窟窿,惊得忙把伞一撑,伞边才险险挂住几根枯藤,没有让她往下掉。 那些人立即朝她围来,在他们还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际,只觉耳际一阵尖锐的风响,十来个人胸口一闷,同时朝一个方向倒滚出去。 这是一种犹如排山倒海之力的内劲将他们同时震退,这些杀手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他们从没听过见过这种武功,不禁站起后齐齐朝那发力处看去。 但见从稀疏的树叶间洒下的微弱星光下,一个淡蓝色身影犹如暗夜里一抹青烟般负手站在那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的气质,让他们想起了连绵不绝的山峦,又想起了高天上的淡云,看得清,却看不到尽头。 杀手们完全无法感应到此人的气息所在,好像他只是一个不经意出现的幽灵。 他们不知道这人是谁,因为在他们的组织中,他们没有听说过这种无法感应气息的人。纵然是有,那样的人的存在也是很久以前的事! 后来的杀手中的一个慢慢站起来,一抹嘴角的血,冷厉道:“刚才已经确认了,这位被追的小姑娘就是武国公府的花七小姐,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把她活捉!除非大家都死在这里!” “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但是今天只要我在此,你们就不可能把人抓得走。”这说话的,正是随后听芍药禀报后及时赶来的方篱笙,他眉眼淡淡,气势淡淡,让人无法看出他的深浅。 被伞挂着的花著雨一听是他的声音,顿时叫道:“师父,这几根枯枝快挂不住我了,快点拉我上去……” 那些杀手一见此景,兵分两路,一路攻方篱笙,一路扑向花著雨发声的地方。 “来杀我!” 方篱笙抬脚一踢,蓦然风声凌厉,一根丈来长的枯树枝迅疾踢向那扑花著雨的杀手,树枝瞬间断成无数截,蕴含着黑暗力量直朝那些人疾射而去。 那些人不及躲避,竟全被击中,同时像受了莫大内伤一般纷纷喷血倒地。另一路人却是虚张声势,在快要接近方篱笙时又有三人直朝花著雨的伞顶抓去,还有两人直击他后背。 方篱笙冷笑一声,突然飞身纵起,淡蓝色的衣袖在暗夜里卷荡若舞,像两道流动的石墙一直扫向那三人,三人同时向后飞出,撞击,落地。 而他身后那以杀欲阻挡他的两人一势落空,还来不及收势,他已半空旋身,两脚飞踢。 “扑——” 那两个人顿时仰头哇地喷出鲜血,一路洒向大树,沉重撞击,轰然摔落,被撞的大树发出一阵卡卡声,随即拦腰而断,慢慢倾斜着朝旁边倒去。 方篱笙不及视察自己的杰作,立即飞身朝花著雨的伞尖抓去,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啪!” 支撑着的最后一根枯枝断裂,花著雨惊呼着朝下坠落。 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方篱笙腰身一旋迅急而下,先是奋力抓住伞尖,随即运劲往上一带,花著雨下坠的身形竟然往上,他自己的身形由于用力过猛更是往下急坠。 忽然身体被带得上升的花著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竟能凌空逆转,然而下一瞬,当她再次下坠的身体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给环绕的时候,她已经明白是方篱笙跳了下来。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他心脏强劲的跳动,像是狂风暴雨中温暖小屋里那跳跃的火焰,她感受到了他臂膀的坚定,坚定得好像磐石一样。 这一刻,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她从来不知道有他在的地方会让她如此安心,他就像是她的避风港,所有的风雨他都可以帮她抗住。 “抱紧一点,这洞太深,等下不要摔散了。”方篱笙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同时接过花著雨手上的那把雨金刚,让花著雨腾出一只手抱他。 花著雨不敢有一丝犹豫,双手紧紧环在他腰上,脸紧紧贴在他胸口。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他握雨金刚的左手往下一探,随着一阵金属折断声,似乎已探到底。却不知是什么地形,根本不及站稳,两人又同时翻滚着朝更低处滚去。 也不知滚了多长一段路,两人的身体终于不再滚动。 惊魂未定的花著雨动都不敢动,良久,才听方篱笙闷哼一声道:“你怎么这么重,是要压死我么?” 花著雨这才惊觉她好像还趴在他身上,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却不知又按到他哪里,只听他又是一声闷哼,“难道你想恩将仇报,想杀死我不成?” 花著雨干脆往旁边一滚,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方篱笙半天没有出声,好半晌,才听他平稳了语气道:“你有没有受伤?” 花著雨在身上摸了摸,没有任何痛楚,跟平时一样,“没有。你伤了哪里,让我先给你看看。” “这里乌七抹黑,你用什么看?” “我身上带有火折子……” 方篱笙打断她,“不要点!我现在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若是点了火引来什么东西,没办法对付。” “可是你受了伤,现在不包扎的话,伤势加重怎么办?” “这点小伤不要紧。你且先安静下来,我会自行疗伤。” 他说得有些吃力,显然伤得不轻。花著雨从未遇过这种情况,实在也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方篱笙轻轻把她拉得躺下,柔声道:“我先疗伤,你先睡一会,等天亮的时候我会叫你。” 这种未知的情况下怎么睡?花著雨咬着下唇,“你疗伤,我不打搅你。” “乖,睡一会。”他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有我在,鬼都怕我三分,不会有鬼的。” 接着他自己就坐了起来,花著雨哪里敢睡,只在漆黑中定定看着他一点暗影,心里感觉又歉疚又甜蜜,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太不合时宜,更是没有道理,赶紧闭上眼,心无杂念什么都不去想。 或许是过于安心,本来说不会睡着的人居然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落目尽是大天光。她不敢相信的一骨碌坐起来揉揉眼,她真的看到了天光。只是天光很逼仄,她所处的地方竟然是一条长长的峡谷,两边的峭壁如削,直插半空。 她的头顶是一蓬蓬从山石里长出来的茂密灌木,遮天蔽日,所以昨晚她才没法看到星空,误以为是落在了什么深不可测的秘洞中。 “东张西望些什么?也不说去洗把脸,不嫌脏么?” 花著雨回头一看,就见篱笙只着一身月白紧身里衫靠坐在石壁上,微低着头,右手把玩着什么,淡蓝色外衫放在旁边。 花著雨也不恼,眨眨眼走过去道:“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再去洗脸。” 他的左手臂分明垂着,恐怕伤的就是那里。 方篱笙抬起头来,她这才发现他清绝的面容有些苍白。 他把在右手把玩的东西在她面前扬了扬,“这是什么?” 花著雨定睛一看,那只是一个香囊,是花碧桢和花碧英给黎司桐的香囊,前两日忘了给黎司桐了。 “这上面绣了黎司桐的名字。”方篱笙平静的笑,只是笑得令人发寒,平静得像压抑住了某种澎湃,却不知道何时会破堤而出。 “真的不知道你还会女红,这个香囊做得很不错,杜若香,不过我却不喜欢这种清淡。我喜欢浓烈的香气,就像是越烈的酒越有滋味一般,所以你下次给我送香气最浓郁的香囊。” 花著雨歪着头盯着他瞧,“可是我没准备送你香囊。” “那你为何又给黎司桐送?难道是因为你喜欢他?” 花著雨分明闻到了一股酸味,一把抢过香囊,在他身边坐下,“这是我五姐和九妹送给黎世子的,难道你也想她们给你送香气最浓郁的香囊?” ------------ 第099章 心动已久 方篱笙呼吸一滞,转而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道:“那就不必了,我只对你送的香囊感兴趣。” 这等话实在让人难以接口,花著雨伤也不看了,起身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知道哪里有水洗脸,我去找找。” 她有些落荒而逃的往右边走去,方篱笙无力地靠在山石上笑了笑,喃喃道:“我怕我没时间了,你到底还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花著雨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了淙淙流水声,她先洗了把脸,把头发用五指稍事梳理了一下,就想回转。忽然又想起方篱笙被摔伤的手臂,又在附近采了一些草药,顺便砍了一截竹子装水,才回到来时的地方。 一抬头她就看到方篱笙无精打采的靠在山石上,闭着眼,浓密的长睫微微颤抖着,令人无由感觉他的一丝脆弱。 从来不知道闭上眼睛的他关住了那锁在眼眸里的纷杂,在天光下竟干净得像山颠的一捧白雪,恍若只要一眨眼,他便会随风化去不见。 花著雨心底里猛然一阵急跳,忙摇了摇头,他是优雅闲适的君子,嬉笑耍狠装无赖却是他的本性,这种心性坚定强大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见? 她放下竹筒和药草,想去看他伤处,结果却瞥到他放在旁边的淡蓝长衫的下幅已被撕了一大块,甚至长衫已被挂得七零八落,左袖边还印满了血迹。 她慌忙去看他的左手,才注意到他左边白色衣袖上也染上了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左手掌上缠的就是从外衫上扯下来的布,原来昨晚他不让她点火折子,根本不是担心什么不明物,而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伤,直到他自己整理好,才再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人,到底有多骄傲? “我的手上有金子吗?让你看得如此入神?” 不知何时,方篱笙已睁开眼,看着她,似笑非笑。 花著雨看了他一眼,“你的手上没有金子,却有不少的血迹。好吧,就算你要逞强,也请等我帮你把伤处仔细处理后再装硬汉。” 她把他的手捧起,径直将他的衣袖挽上去,果然看到他手臂上有不知多少个血口子,全是尖细之物所刺,而且刺得相当深。 她仔细看了看,道:“是雨金刚上的伞骨所刺么?” 方篱笙没有抽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们下坠之势太猛,幸好有你的雨金刚缓冲,不然我们两人肯定都要受内伤。” 看来昨晚他肯定是一个人将那些骨刺一根根取了出来,花著雨心里不是滋味,当他一个人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却睡在云里雾里,真的好像是一件让人容易伤心的事。 她将那些伤口一一由捣碎了的草药敷好,撕了蓝外衫绑上,再要去拆他手掌上的布,他却收了手,沉痛道:“你还是给我留在点面子,被你设计的铁伞伤成那样,说出去都要笑掉人的大牙。” 花著雨微笑,“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手掌重要?” 方篱笙亦微笑,“都重要。” 花著雨无奈,“但是二者不可兼得。” “谁说不可以兼得?”他笑吟吟地道:“手掌我已经包扎好,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拿自己修长如玉的手掌开玩笑,以后我若是成了残疾,岂非要连老婆都娶不到?” 花著雨不敢看他明亮如星的眼睛,转身把竹筒端到他面前,“既然你有把握,我也就不勉强了。喝水吧。” “这就对了,我手不方便,你喂我吃喝我倒是乐意的。” 方篱笙就着她的手势喝了几口水,便示意她拿开道:“我现在受伤,如果我们想出去,恐怕还要熬到我的伤愈。但是我估计太子他们会派人过来找,这两天你就是辛苦一点,负责我的饮食。” 花著雨轻笑出声,“这个还用你交待么?你在这里等等吧,我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野味打,万一不行,我就只好下水去摸鱼了。” “一个人坐在这里等多无聊,我要看你如何打野味抓鱼。”方篱笙从山石上站起来,花著雨情不自禁去扶他,才一挨近他,方觉不妥,因为他只是左臂受伤,与腿脚无关。 可是要放开又觉得太过明显,只能有些不自然地依然将手挽在他手臂间。 方篱笙看得舒心一笑,半天玩笑道:“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骗你当我的弟子吗?”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花著雨心头,“为什么?” “因为……”方篱笙看了她挽在他臂上的手了一下,促狭道:“就是为了你像现在一样与我携手相扶。” 这厮真的没有一句正经话。花著雨决定不能老被他牵着鼻子走,干脆紧紧挽住他的手臂,真的像对着长辈一般笑嘻嘻道:“也是,哪一个老人家不希望年纪大了有个好徒弟搀扶着?以后我一定做好师父的好弟子,让师父再无后顾之忧。” 方篱笙慢悠悠扫了她一眼,仰头望天:“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而且我老的时候,自有你师娘相扶,你这个好徒弟就免了。” 花著雨脸暗黑,师娘?师娘是什么玩意儿? 这条峡谷并不是花草繁茂的那种,除了一条直贯南北的小溪流外,就是崎岖的山地,只是溪流边长了不少青草,看上去青绿一片,与淙淙流水相衬,倒也相得益彰。 花著雨和方篱笙走了一圈,也没见一只小动物,就连山鼠也不曾见到。到最后,她只得脱了鞋子下河摸鱼。好在她的郎王剑还在,只要能看见鱼游过,动作快的话,基本上能一刺一个准。 看到花著雨卷膝在水中扑腾的样子,靠坐在岸边树下的方篱笙更是笑得舒缓。如果这便是他和她相处的方式,他愿意时间就这样延续下去。如果她能永远这般无忧的笑下去,他愿意陪她到最后。只是…… 想到昨晚的杀手,和那些要活捉她的话语,已经让他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那将是颠覆她现有世界的一颗爆炸物,谁都没有把握能将她拯救。 花著雨转眼就抓到了三条鱼,她去鳞挖腮开肠剖肚,架了火,就用树枝叉住烤起来。 转眼就闻到香味四益的鱼香,不由闭眼深吸道:“嗯,真好闻,这可是原生态野味的鲜鱼,味道一定肥美可口。” 方篱笙一手转动着烤鱼,一脸正色道:“你并不是冲动之辈,昨晚为什么要和舒娟起冲突跑到外围去?” 花著雨一怔,想了想道:“这个自然与舒娟的挑衅有关。但是我昨晚就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我们跑那么远,为什么没有见到御林军的拦阻?难道是舒娟故意引我们去那里好让人袭击我们?可是又不像,明明她自己也受到了袭击,这事恐怕就是一个巧合。” “我出猎场的时候,看到不少外围的御林军已被人杀了。”方篱笙轻描淡写道:“再有,舒娟是陈太后安排的太子妃人选,而太子喜欢你,把你内定为奉仪的事,不知道是谁传出来。但是这里面和肯定有目的。你看你才一到猎场就被舒娟视为敌人,一再被她挑衅。依我看,恐怕是有人想让你们相斗,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花著雨一听,他分析得相当有道理,不由寻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昨晚舒娟和我以及睿郡主遇险,就是已经有人动手了,而且那些杀手不可能那般轻易就能杀御林军而不传出任何动静,难道是有内应?” “可以这么想。” 花著雨不由又想到一层,“昨晚我们遇险后,会不会有人对太子下手?” “既有可能。”方篱笙望着她,“希望是我最想看到的那种下手。” 花著雨也对望着他,微皱眉,“你最想看到的那种下手是什么样的下手?” “此乃天机,不可泄。” 花著雨哼了一声,“你以为有人会趁着我和舒娟不在,太子又醉酒之机对太子实行媚惑之术?你也太把太子小瞧了。” 方篱笙不动声色,“我又怎么个小瞧了?” 花著雨眯眼一笑,“照你这么分析来,有人想趁机夺得太子妃之位。而我之前在猎场的时候,顾相一再警告我不准坏了他的好事,再观我三姐自到猎场后,一直都呆在明妃身边,她们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那么这几厢一结合起来,就可以想见恐怕是我三姐要对太子实行媚惑之术,你是不是就是这么个意思?” 方篱笙微笑,“我确实是这么个想法。” “可是你忘了一个人。” “谁?” “顾其忠。” 这下论到花著雨卖关子了,“那天你到如意坊的时候,正是我让太子把他从楚明秋的幽冥院救出来的时候。经过我一番说道,他已经认为他所有的障碍都在于顾正凉,所以从他回顾家后,他便一直将顾正凉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紧盯着。而帮他出盯梢高手的人,正是由我的名义推出的我们尊敬又英明的太子殿下的手下。” 这件事还真是头一次听到,方篱笙也略有动容,随即挑眉道:“原来你和太子暗地里干了如此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可是这又如何?盯着顾正凉,就不见得太子能躲过这次之灾。” 花著雨不屑一笑,“若是别的人想对太子使计,或许还会成功。如果这次是花若芸,我敢保证,这次不仅花若芸,恐怕是连顾家一个都别想跑掉。至于为什么,请师父您老人家拭目以待。” 方篱笙微皱了眉,细细想着她的话。 花著雨最怕他这种神情,因为这个人的脑子简直不是人做的,他往往能从别人无意间的几句话就可以判断推测事情的经过和结果,如果他现在是在想她和太子发现了什么让她如此有把握的事,若是让他想出来,那岂非也太失败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道:“如果昨晚的杀手是有人里应外合,不知道以您老人家的眼力,能不能看出他们是哪方高手?” 方篱笙的神色迅速清淡了下来,“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在乌七抹黑的地方判断别人的来历?” 花著雨半信半疑,也知道他若是不愿说的事,你就是撬开他的嘴,他也不会说,干脆作罢。 “对了,昨天白天的时候我明明可以徒手掷物伤人,可是到了晚上,为什么那种能力没有了?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就你说得不好听,什么叫动了手脚?”方篱笙把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她,“也算是吧,我把真气传给你,因为不是你自身的,只能聚集在你四肢最多五个时辰。时间一过就消失了。” 花著雨大失所望,接过鱼咬了一口,“如果我永久拥有那种能力就好了。” “有些人就想不劳而获,世间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几条鱼虽然鲜,却淡而无味,这些日子来已经把嘴吃叼的花著雨根本就难以下咽,但是她知道要保持体力等人来救,只能闭眼勉强吃了半条,便一口也不肯再多吃。 ** 贺兰晴被楚明秋一手紧拉着半吊在崖壁上,脚踝上还扯着一个舒娟,她觉得若是这样下去,都要免不了一个死字。 她朝下面的舒娟喊话道:“舒娟,你这个倒霉鬼,今日若不是你,姑奶奶也不会遇到这等事,为了不给你自己再多造孽,请你马上放了我的脚踝。” 舒娟在下面大笑,“贺兰晴,你想得真美。说什么我是倒霉鬼,依我看你才是倒霉鬼。我本来是要收拾花著雨的,结果你却要好死不死撞上来,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带你们来这么远的地方,我也不会遇到这些天杀的杀手。我是跟着你倒霉的,所以无论我到哪里去,都应该带着你才对。” 贺兰晴听得气极,“花著雨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收拾她?不就是一个太子妃的名份么?你想要就自己去拿,我看她还稀罕要呢。” “呸!她勾引了太子,太子一心都在她的身上,她当然不稀罕了。反正你别和我说这些,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松手的。” 两人在下面斗嘴,一直在想办法的楚明秋被她们吵得心神不宁,忽然道:“你们两个都闭嘴!” 舒娟和贺兰晴同时住声。 楚明秋冷声道:“贺兰晴,你听着,我的腰上挂着一把剑,你把剑取下来,如果有人一定要抓住你的脚,就给我用剑把她刺个血窟窿。” 贺兰晴听了吓得大叫,“四皇子,你怎么能如此卑鄙无耻,你们敢合谋整我,我就让你们都不好过……” 她说着就在下面拼命的摇晃起来,那把承受了三人之力的草藤如何还受得住,只听得嘶啦一声,三个人再次失重往下坠去…… “砰!” 舒娟以为这次要摔成肉饼,尖叫着,结果一声尖叫还没收声,人就落了实地,然后她的身体又被人压上,滚过,疼得她差点晕过去。 贺兰晴被楚明秋拉着同时滚落,好在有舒娟垫底,两人都没受什么伤。一落地,楚明秋就站了起来,吹燃火折子,就打量所处的地方。 他们所落之处并不是高悬之地,最多距地面不过十几米,但是两边陡峭,想要爬上去,非要很好的轻功不可。他往前照了照,看到一个山壁凹陷之处,就对贺兰晴道:“先到那里去避避,一切都明天天亮了之后再说。” 贺兰晴也不推拒,待爬上去,回头看楚明秋只是盘膝坐在外面,问道:“你不进来么?” 楚明秋淡道:“地方小,你就在里面休息吧,我在这里挡着,以免有野兽过来。” 贺兰晴皱了下眉,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我刚才看到你的手被草藤上的刺划得血肉模糊,我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她爬出来,拉过楚明秋的手放在腿上,然后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帮他把伤处包上。 楚明秋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抿了下唇,没有说话。而那一边,已经回过神来的舒娟正大声叫唤着,却又没看见他们,没听到他们的任何声响,便开始大声咒骂。 两人都充耳不闻,贺兰晴半倚在浅洞内,一直担心花著雨,不知道她有没有被那些人抓住。 她和楚明秋各自沉默到天明,直到阳光射下来的时候,两人才下去找溪水各自洗了一把。然后想找出路,结果半路看到舒娟拄着棍子,在咬牙艰难的前行。 她看到他们两人,顿时冷笑,“一个是皇子,一个是郡主,孤男寡女独处一夜,也不知你们干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此下出去,一定要将你们的好事公诸天下。” 贺兰晴脸色一变,就要骂过去,楚明秋已伸手一把捏住舒娟的喉咙,一字一字道:“没想到舒大将军的女儿会如此无德,如果你出去敢胡乱造谣,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只当是被那些杀手所杀!” 舒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艰难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四皇子又何必认真?昨晚你们两个把我扔在一边,难道都不准我图个嘴巴痛快吗?” 楚明秋一把将她推到地上,警告道:“你最好嘴巴痛快都不要图,不然不要以为我会怕你们舒家!” 他转身将贺兰晴拉走,“走,我好像听到人声了,应该是救我们的人已经来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看着他们两人相继离去,气得舒娟直蹬地,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楚明秋,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 楚霸是在头痛无比中醒来,坐起来一看到凌乱的睡铺,忽然隐约忆起昨晚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面,也不知是梦还是真。便唤道:“阿信,昨晚七小姐是不是过来了?” 阿信端着一盆水进来,一脸不愉,“回殿下,昨晚七小姐没来,不过她的姐姐三小姐倒是来了。” “她来干什么?” 阿信幽怨地看着他,“难道殿下不记得昨晚干下的事?” 楚霸莫名其妙,“什么事?” “昨晚奴婢被皇上叫去问许的时候,殿下就出去拉了花三小姐回来,等奴婢回来的时候,殿下已经宠幸了花三小姐,还把紫玉戒指都送给了她。” “什么?我把紫玉戒指送给了她?”楚霸差点跳起来,“你为什么就不拉着点儿,我怎么可能把紫玉戒指送给她?” “奴婢也想拉着,可是当时皇上和明妃娘娘都在帐外,奴婢怎么拉?” “等等……你说我父皇和明妃娘娘都在帐外?” “是的。” 楚霸眼珠转了转,什么事在他脑海飞速转过,“你昨天离开后,我帐外难道就没有值守?” 阿信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问,“有的,就是来请奴婢过去的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郑勇。奴婢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帐外。” 楚霸又问,“那你昨天到行宫去,是我父皇一个人在吗?” 阿信摇头,“不是,依然由明妃娘娘陪着。” 听到这里,楚霸拍了拍头,他敢确定,昨晚他明明看见的是花著雨,又怎么可能是花若芸?而且,自花著雨拒绝他后,为了不伤她的心,为了她不被他吓得远离连朋友都当不成,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对她抱非分之想,就算他昨晚眼花看错了人,也不可能去抱着她乱性。这是个原则问题。那么明妃一再陪着他父皇…… 他嘴角竟然露出一笑,忽然又问道:“那花七小姐现在在哪里?” 阿信这时才记起来,“昨晚殿下是睡死了不知道,昨晚皇上行宫有人行刺杀之事,幸好四皇子察觉得早,让他的手下救了圣驾。不过花七小姐和睿郡主还有舒大小姐一起失踪了,包括去营救的四皇子和方篱笙,到现在都还在搜寻,皇上说今日的狩猎大会也不用进行了,一定要把他们找到。” 一听昨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楚霸再也坐不住了,“你去让阿安把消息传到外面,让他们把这个郑勇从他们祖宗十八代起给我查查,然后不管用什么方法,马上给他们家的人给安个罪名,越快越好,我今晚要提人大审。不然,有些人恐怕也把我当成了个软脚虾!” “是,奴婢马上去。”阿信虽然不知道他下此令的意图,但是她绝对不会违抗他下的任何命令。 楚霸走到外面,才知道宝兴帝龙颜大怒,不少御林军都被调集到他周围,一心等待人将失踪的几人找回来。 宝兴帝看到楚霸出来,朝他冷哼了一声,“你昨夜干的好事!” 楚霸一揖,“儿臣自知昨晚没干好事,因为酒醉而没能发现有人要对父皇行刺杀之事,实是儿臣的过错。” 坐在宝兴帝旁边的明妃道:“喝酒确实误事,昨晚你怎能把我们若芸给……” 她当着众多人的面这样说,分明是生恐别人不知道太子已把花若芸变成他的人的事。 楚霸不动声色道:“昨晚的事真的很巧,想不到是娘娘陪在父皇身边的时候就发生了这种事,还把紫玉戒指也送了出去,人证物证俱在,我就算想狡辩也是不可能的了。” 明妃脸色微变,“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霸一本正经对宝兴帝道:“父皇,儿臣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概述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宝兴帝目光深邃幽深,神色莫测,良久才道:“刚才找寻的人来报,说已经找到你四皇弟睿郡主和舒大小姐的失踪之地,马上就可以派人下山去救。可是花七小姐和方篱笙的下落还不明,你看有什么要协助的地方,马上去把花七小姐找回来!” 四周的大臣包括顾锐城脸色暗变,皇上如此着重提名花七小姐是什么意思?皇上是想让人明白他对花七小姐的看重吗? 早想去找人的楚霸得令,赶紧大谢,稍事了解后,随后又重新带了一路人马朝花著雨失踪的地段寻去。 坐在一旁的明妃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 花著雨没想到下午的时候方篱笙竟有些发起烧来,发烧肯定是因为体内有感染或者病毒侵袭,而她检查他手臂上的伤口,不应该是引起发烧的根源。再一摸他手掌,却发现那里滚烫一片,就知恐怕是那里的伤口引发的。 查清病源,到傍晚的时候她赶紧出去寻草药,但是寻遍了整个她能踏足的地方,都没有找她想要的,只勉强扯了点能代替的药草便回去了。 方篱笙依然倚在石壁上,花著雨把晚上需要的木柴架好,又在地上铺了干草,才对他小心翼翼道:“把手给我看看伤口,如果现在还不好好处理,你的手掌恐怕真的就要废了。” 方篱笙睁开眼,笑笑,“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不用看了。” 花著雨生气道:“现在都因为手上伤口开始发烧了,怎么会没关系?你又不是小孩子,怎能这般不知轻重?” 方篱笙别开脸,望着火堆道:“我肚子饿了,去给我烤一条鱼来。” “不看伤口,没有鱼吃。”花著雨微怒地盯着他。 方篱笙定定看着她,良久,竟闭了眼,不再说话。 这般不听劝,发烧了还坚持已见,花著雨真的怒了,愤然起身,也不理他,自己坐到火堆前,一言不发。 看着木柴不断燃烧,卷起火舌,然后成炭,成灰,最后被别的木柴所取代,散发出新的光焰。花著雨一根根将木柴加上去,又见木柴一根根被烧得灰烬,周而复始,而身后根本没有一点声息。 她实在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是治伤,有必要跟她一抗到底吗? 以前她不是一生气,他就会来哄的吗?为什么这次一定要跟她抗着? 始终觉得无法理解,却还是不能放任他自生自灭,她微叹了口气,还是起身,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已躺在草席上微红的容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呼吸略比平日要粗一些,恐怕是真的睡着了。 花著雨半跪在他身前,弯过身子轻轻去拆他手掌上的布条,才解开一半,一只手忽然勾上她的腰,收力一按,她已不受力地趴在了他的胸前。 她吃惊地抬头看他,方篱笙已是微微睁开了眼。他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竟是笑了,清朗的眉眼,笑起来像春风一样。 “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弟子吗?” 这种气氛……花著雨摇头,心跳却在慢慢加快速度。 “因为我想光明堂皇的和你在一起。”他手臂坚定地压在她腰上,“你与北冥王的婚约,是两国的决定,要想破除你们的婚约,非要等北冥王进京之后才能做到。可是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花著雨的心跳更快了,开始像打鼓一样,可是她一时实在无法消化他所说的话。 “你好像在听什么谬论一样,可是这就是我的心意。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想看到你,你可以把它当成我对你的一见钟情。那日我在茶楼看到你为活命时的机智反应,已让我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你。” 他的两颗眼珠像黑宝石似的,熠熠生辉,“所以我一直想对你说,其实我对你心动已久。” 花著雨的心终于狂跳起来,她觉得所有的血都在往脑门上冲,说话也跟着结结巴巴,“你你你说什么,我我是你徒弟,这……这在世俗中是**……” “为什么要看那些世俗人眼光?我当初敢那么做,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方篱笙的嗓音低沉而柔缓,“我只想知道你的感觉,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或者是一点点也行?” 他希冀地望住她,花著雨连吞着口水,一时只觉手脚放的位置都不对,就想挣脱他的束搏找个地方好好呼吸。 然而方篱笙根本不容她逃避,低笑,“你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紧跟着,他的手臂在她后脑勺一压,他已吻上了她的唇。 花著雨身体一震,猛然瞪大了眼,他却更是吻得用力,不容她有一丝退却。 花著雨被动的感受到他温润的唇,青桂般幽黯的气息,还有那似乎要将她融化的吮吸与摩挲,她感觉她的脑子瞬间被炸成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方篱笙吻她了,他说他喜欢她了,可是为什么花碧媛之前恶毒的诅咒似乎还在耳畔回响:你们师徒干出如此丧伦败德的事,会遭天谴的,我咒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惊得猛力推他,方篱笙却单臂抱她一滚,已让她躺在下面,他放开她的唇,低低道:“不要拒绝我,不然,这一只手掌,我会真的让它废了。” 花著雨微喘口气,“那是你的手掌,治不治与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只手掌是因为救你而受伤,如果废了,你会愧悔终身。” 花著雨不知该怎么说他,这不是无赖行径? 方篱笙拨开她额际的发丝,低柔道:“所以说,我喜欢你了,你就必须要喜欢我。这是命令。” 说完,他又是俯身吻了下去。脸已通红的花著雨头一偏,方篱笙却蓦然低呼,花著雨以为把他哪里碰疼了,忙回头道:“怎么了?” 而她的那个“了”字早已淹没在方篱笙的唇齿间。 这一次他的吻不再轻柔,他撬开她的齿,带着侵略性的席卷她的每一个角落,吮吸,轻咬,狂乱,好像他等这一刻已很久很久,所以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狂热,狠狠地要侵进她所有的芬芳。 花著雨感觉几乎要窒息,甚至晕厥,可是这是一种她无法抗拒的狂热,虽然她生涩,但是她的内心在欣喜,她不想拒绝,只想就这样慢慢承受他传递给她的情意。 当她感觉真要无法呼吸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她,他的眼眸终于不再如云月玉珠,那里蕴藏了不知几多**。 他轻喘着,低笑着,用鼻尖顶了顶她的鼻尖,“在我有生之年,我终于得尝所愿。花著雨,小雨,你刚才是不是也在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并不讨厌我?” 花著雨一双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脸上胀得通红,在火光映照下,果然比天边的彩霞还要红上几分。 她声中蚊呐道:“是你自己想当然,如果不是你拿手掌的伤在要胁我,我就要大呼救命。” 方篱笙定住,紧紧盯着她,良久,才自嘲一笑,“也是。我也就只能拿这个来要胁你,因为你的心并不在我这里。可是如果我不厚着脸皮趁现在说,又怕没时间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 花著雨微怔,“没时间了,为什么会没时间了。” 方篱笙牢牢望住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结果却是轻道:“因为我到大泽的粮已经收完了,现在必须要押着米粮去南胡帮大泽换铁石。” 花著雨沉默,这本来就是他来京城的目的。 方篱笙轻叹,也慢慢躺在她身边,右手臂仍枕在她头下,缓缓道:“不管你的心在不在我这里,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可是我希望你能考虑,到时候你能跟我一起走,我不想看到你深陷大泽京城这个泥沼里。只等我把我的事一办完,我愿意陪你游历天下,我们这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好不好?” 花著雨听得心神具动,这种生活,不正是她所向往的吗?何况眼前的人,并不讨厌,若能与他平淡度过接下来的生活,她愿意跟着他走。 她侧头望着他,“如果你能待我还完一个人情债,我会考虑。” 方篱笙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他亦侧头与她对望,良久,忽然将她拢过来,轻轻在她额头一吻,笑得云开月明,“这恐怕是我听到最动听的话,我想我今晚又无法入睡了。” 花著雨心里微甜,坐起来,眼眸如琉璃般流转,“所以,你的手掌是不是该给我看了?” 方篱笙二话不说,就将左手伸到了她面前。 花著雨把他的手上布巾取下,顿时被他的伤惊得倒抽了两口气,手掌已被三根铁骨彻底贯穿,虽然铁骨已被取出,但是分明有被倒骨将伤口划得更大,整个掌心几乎全是血肉倒翻,简直是惨不忍睹。 纵然这样,她还是必须要给他重新清洗伤口,好在身上还带有自制的消毒水,虽然不多,但是起码可以让他的伤口不再被感染下去,加重病情。等她帮他把消毒水抹上,赶紧又把捣碎了的药草给敷了上去,最后撕了布条,小心帮他绑好。 等她一阵忙完,方篱笙已额头泛汗的睡了过去,可能是因为两夜未睡,也可能是因为发烧,亦可能因为别的,这一次,他睡得非常沉,鼻息沉稳,眉头舒展,真的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一般。 此时天地间风也清清,云也静静,野草间偶尔还有流萤在飞舞。 想到他连守她两夜,花著雨心里发酸,只愿他在这风清云静的河岸边,睡得像她之前一样满足。 她未合眼,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天亮的时候,他的烧退了下去。 ** 当楚霸把贺兰晴、楚明秋和舒娟救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花著雨是一个人骑马逃走的。立即又带人往更深处搜寻去。 又往里深入了一段路,众人终于发现了一匹死马,然后在死马的不远处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洞。楚霸仔细研究了那洞口,不仅发现四周有打斗的痕迹,那洞口的枯枝分明是断裂的痕迹。 再加上贺兰晴用了一个小法术往里探了探,确定花著雨是从此处掉落,楚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让人放绳往洞里探。 想不到那些御林军带来的绳子不够用,把绳放完还没放到底,又赶紧着人去拿绳,这一来二去,时间已到晚上。 本来是不知底细的深洞,又是大晚上,可是楚霸着急花著雨的安危,硬是命令人继续下洞往里探。 那探洞的人的绳子是加了一次又一次,而且由于中间有转折的地方,绳子还差点被尖石挫断,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终于有人身系长绳沿着洞口滚到了花著雨和方篱笙坠落的地方。 睁目就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微笑着看着他,那御林军惊喜道:“二位可是方公子和花七小姐?” 花著雨抱胸,“是谁让你下来找我们的?” 一听此言,那御林军欣喜的按事先商量好的次数直拉绳子,随即一礼道:“回七小姐,这次营救是太子殿下主持。太子殿下就在上面,如果不介意,等下你们就可以系着这根绳子上去了。” “那睿郡主呢?她还好吗?” “回七小姐,睿郡主昨天就找到了,是四皇子救了她和舒大小姐。不过听说谢大人接到他母亲发病的消息,让人催谢大人马上回去,熬了一夜的谢大人一找到睿郡主就让郡主随他回去,可是郡主说七小姐还未找来,让谢大人一个人走了,郡主现在正在上面,和太子在一起找七小姐。” ------------ 第100章 强行赐婚 花著雨和方篱笙齐沿着那个御林军放下来的绳子终于攀上了坠落的地方。一直守在边上的贺兰晴和楚霸见状大喜,贺兰晴一把抱住花著雨,却叫楚霸的迎抱之势给落了空。 “你现在身上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贺兰晴欣喜地看着花著雨。 花著雨也笑着捏她的脸,“我没事。听说谢大人已经走了,你为什么不跟着走?” 贺兰晴眨眨眼道:“难道你忘记了我要进前三的目的吗?走了又怎么可能求得到?” 花著雨直点头,心里却有一丝丝明白,恐怕她也是放心不下她,才特意留了下来。 手势落空的楚霸在旁边听得直撇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本太子把七小姐救了上来,也不说来拜见拜见我?” 花著雨这才松开了贺兰晴,回身向他一礼道:“多谢太子殿下鼎力相救,花著雨无以为报,决定回家后请殿下饮小酒一杯。” 楚霸抱胸,“你的谢意是否也太小气了,其实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许。” 花著雨白了他一眼,直起了身子,“你就作吧。之前的事已经办砸了,我还没找你麻烦,居然还想得寸进尺?” 楚霸顾左右而言他的忽然一拍她的肩,哈哈一笑道:“你和方兄平安就好,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一直淡笑不语的方篱笙不着痕迹的拉下他的手臂,道:“我受了点伤,殿下扶着我就好。” 又见是他来打岔,楚霸哼了哼,却还是扶了他道:“我们手段高明的方家大少居然还受了伤,简直天下奇闻,回头我倒要研究研究这个伤是怎么得来的。” 方篱笙轻飘飘道:“不用研究,其实亲身体会一下更妙。” 楚霸马上闭嘴。 花著雨才不管他们两人打嘴仗,和贺兰晴各自上了马,随着开道的御林军回了猎场。 终于等到花著雨回来的芍药早已准备好热水让她洗浴,贺兰晴却让宝兴帝叫去了。花著雨一番梳洗下来,已是时至下午,等她洗得一身清爽出来,芍药已把饭菜都准备好,“小姐快来吃点,刚才皇上那边叫人过来通知了,说让小姐梳洗完后去一趟行宫。” 花著雨坐下来,“可有说有什么事没有?” 芍药摇头,“没有。” 几乎是饿了快两天,花著雨埋头认真吃起来。吃到半途,却发现芍药一直眨也不眨地望着她,不由摸了摸脸,奇怪道:“我脸上有花么?” 芍药抿嘴一笑,摇头,“没有。” “那为何盯着我瞧?” 芍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奴婢只是觉得,方公子一听小姐有危险,立即就追去了。刚才见他还受了伤,有这样的师父,小姐真幸福。” 花著雨想起方篱笙昨晚的举动,脸上不禁一红,咳了声道:“也没什么,救人是天经地义,你别想多了。” 她怕芍药再问什么奇怪的话,赶紧转开话题道:“听说皇上也差点被行刺了,可有听说是哪路来的人?” 芍药想了想,“之前据一些路过的大人们分析,说那些刺客面黑轮廓宽,杀人手法狠绝,还悍不畏死,这种杀手,曾经接触过西齐的大臣说并不陌生,恐怕只有西齐的半月杀才能有这种手法。” 花著雨一怔,“西齐的半月杀?” “他们是这么说的。如果不是四皇子事先察觉了他们逼近有了部署,恐怕这次皇上非得受伤不可。” 花著雨皱眉,如果是西齐的半月杀,他们出手就绝对只有杀人,可是前晚那些杀手为什么拼了性命都要活捉她? 既然连一些大臣都能看出这些杀手的来历,方篱笙真的没有看出来吗?还是他不想说,想对她隐瞒什么? 她正要再问芍药,帘子忽然被撩了起来,只闻一阵香风袭来,却是一身端庄的花若芸进来了。 “七妹历劫归来,身体可还好?” 花若芸笑盈盈地,自顾坐在了花著雨对面。 花著雨放下筷子看着她,笑眯眯道:“多谢三姐关切,我的身体还好得很。看三姐春风满面,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花若芸捂嘴一笑,左手无名指上那颗泛着莹莹紫光的紫玉戒指好不夺目,“也没什么喜事,不过是太子殿下说喜欢我,准备立我为太子妃而已。” 花著雨看着那紫玉戒指,眉尖一跳,随即嘴角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还是叫她猜对了。 她大送恭喜,“恭喜姐姐能得太子青睐,如若姐姐真被封了太子妃,我们花家还不要因姐姐而光耀了门楣?” “七妹也不必恭喜,如今还只是太子殿下之言,最后还要请皇上亲自下旨才能算定下不是?” 花著雨起了身,“姐姐好谦虚,也罢,我现在要去行宫,姐姐要不要去?” 花若芸也跟着起身,“我正是要约你一起过去,既然你吃完了,我们走吧。” 她们两人来到行宫,宝兴帝正坐在名殿上首,明妃和文贵妃分二面坐下,她们旁边分别是安宁公主和楚霸、楚明秋,再两侧则是顾相等大臣,已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的方篱笙也赫然在坐,他的旁边坐着黎司桐,随之是舒娟和贺兰晴,两女虽然坐得近,但是不时冷目而对,显然还在气怒之中。 待花著雨和花若芸行过礼后,宝兴帝同样给她们赐了坐。然后继续对顾锐城道:“因为西齐杀手来犯,为免他们再次行凶,今年的秋猎就到此打止。让人把猎物清点一下,排出名次,朕之前的许诺不变。” 顾锐城起身道:“微臣已经吩咐人去统计了,马上就会有结果。” 宝兴帝嗯了一声,虎目四下一扫,“不管如何,这次秋猎大家都表现得很不错,特别是四皇子,能及时发现敌踪护驾,还能不顾危险救下睿郡主和舒大小姐,反应和决断力都很强,所以朕勒令御史大人尽快将四皇子之前的案子查清,若是四皇子是清白的,可以尽快让他恢复原职。” 御史大人赶紧恭敬道:“微臣一定尽快彻查,不会让四皇子受任何不白之冤。” 能在朝中立足的人,都是懂得察颜观色的,现在宝兴帝语气一变,御史大人如何不知其中关窍? 宝兴帝接着把目光投向花著雨,“花七小姐。” 花著雨立即起身道:“民女在。” 宝兴帝沉声道:“之前朕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但是不管如何,你这次秋猎的表现让朕很满意,所以十月初的入宫采选,不得有任何推辞。你回去之后,早做准备吧。” 所有人包括花著雨都没料到宝兴帝会突然当着众人提出这个要求,楚霸愣了一下后,马上起身道:“父皇,这件事……” 宝兴帝一挥手,“太子不用多说,朕意以决。” 楚霸还要说,自上次事件后对花著雨印象不错的文贵妃忽然笑道:“花七小姐,我们太子曾说只钟意于你,看在他一片痴心上,到时候你应该不会拒绝进宫吧?” 花著雨此时恨不得一脚将楚霸踢出去才好。她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回皇上,娘娘,民女实在无德无能,实在不配进宫采选,请皇上收回成命。” 文贵妃脸色微变,明妃冷笑,花若芸特意看了看手上的紫玉戒指,她相信是刚才这东西让花著雨受了刺激,所以连皇上也敢顶撞了。 而坐在她对面的舒娟一见她拿那个东西晃来晃去,直恨得牙痒痒的,她一回来就听说了花若芸在她出事那夜被太子宠幸的事,她总算也明白了安宁所谓不计前仇的最终目的。不就是把她堂堂舒大小姐当枪使,引走了花著雨,又没她这只眼睛盯着,她们好对太子下手么?她们果然阴险狡诈。 此时宝兴帝目光深幽莫测,冷冷地看着花著雨,大殿中的气温骤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楚霸没料到花著雨会回绝得毫不留余地,有些着急地打破沉静道:“父皇,您不是说若是花著雨有心上人的话,您会撤了她的名册么?儿臣并不想夺人所好,强人所难,您就撤了她的名册吧,都怪儿臣一时糊涂。” “你的意思是花著雨已经有了心上人?究竟是何人,难道比太子还好?”宝兴帝冷眉问。 真正是天威难测,刚刚都还在称赞人,眼转就阴云密布,似乎一句话不对,就有砍头之灾。 楚霸愕然,为难地看着花著雨。 花著雨冷静地看了方篱笙一眼,此时他绝对不能站出来,不然,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还不当场被宝兴帝拉出去砍了? 方篱笙朝她清浅一笑,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一般。 花著雨正欲说话,宝兴帝已沉喝道:“如果你自认你的心上人比不上太子,最好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若是今日你敢抗旨,必然下天牢!请你权衡清楚。” “皇上,微臣请求皇上赐婚。” 这个声音出现得太突然,就在众人一愕之际,只见一身锦袍俊秀的黎司桐站了出来,并且单膝跪地道:“皇上,微臣对花七小姐倾慕已久,花七小姐对微臣亦印象不错,我们虽然算不上两情相悦,但是微臣能给花七小姐正妃之位,这是微臣对她的尊重,所以恳请皇上能帮微臣和花七小姐赐婚。” 才刚被人治好的安平王世子居然也来搅和太子与花七小姐的婚事,这简直犹如平地惊起一个滚地雷,所有人都被雷得里嫩外焦。 谁也没料到当初被四皇子厌恶被武国公嫌弃不当人看的花七小姐如今竟然成了皇室子弟眼里的香饽饽,个个都争着抢着要娶她,难道如今实兴这个抢的戏码吗? 花著雨没料到黎司桐突然来这一招,楚霸更没料到他会来搅局,宝兴帝微眯着眼,目光难测:“难道花著雨的心上人是你?” 黎司桐目光复杂地看了花著雨一眼,“臣不敢,或许是臣想当然尔。” “不管是不是想当然,草民认为,这个时候不宜给鄙徒赐婚。”随着这一声望去,就见一身秀雅如月的方篱笙自座席上站了起来,他缓缓走上前道:“草民作为北冥王的朋友,在这里想替北冥王提出一个要求。” 宝兴帝对方篱笙甚为尊崇,“方大公子有何要求,请说。” 方篱笙清浅道:“想必陛下也清楚,直到现在,北冥王都还未找到,鄙徒作为北冥王的未婚妻,是否在他未应允前都不得随意改变这个事实?” “这件事已经请国师大人开坛问卦,他说天意注定花著雨克北方来客,如果不改变,恐怕我们连北冥王都会找不到。” 方篱笙凝重道:“此话说得不错。不过皇上,草民不才,也曾跟过高人习过术数。草民之前帮鄙徒算过,她不仅是克北来的客,而且她的八字本就过硬,若是嫁太子,或者是黎世子,都肯定没有好结果。就好比当初她孪生姐姐花著月嫁到西齐,不到四个月时间,西齐太子就一夜暴病而亡,西齐君王卧病在床。如今西齐虽然有新任太子上位,但是由皇后听政,偌大一个国家几乎是由一个女人掌控……难道陛下不担心将来繁荣昌盛的大泽国也在旦夕之间变成那样吗?” 四周全是直抽冷气声。 花著雨直流暴布汗,这厮也太狠了,经他如此一宣传,看来她以后就算是倒贴也不会有人敢娶她了。 “你真的算出花著雨八字过硬克夫?”这席话听得宝兴帝后心直流冷汗。 方篱笙煞有介事,“没错。” 宝兴帝自楚霸和花著雨的脸上一扫而过,眉目间大有惋惜,沉声道:“不论方大公子算的是真是假,朕决定还是去找国师去问问。好了,这事今日就到此打止,黎世子,你也起身吧,今日朕累了,有些事还得好生商榷了再给你答复。” 黎司桐垂眼,退了下去。 “皇上,秋猎结果出来了。” 德公公适时出来禀道。 宝兴帝正好有台阶下,“报出来。” 贺兰晴朝一脸轻松的花著雨扮了个鬼脸,随即伸长脖子等结果。 “皇上第一,一熊一豹一野猪。太子第二,一熊一虎。睿郡主第三,两虎。四皇子第四……” 等他一番话念完,下面群臣顿时不断拍马屁,说是皇上英武不减当年,竟然能要秋猎上夺得第一云云。 只是稍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都是在让着宝兴帝,总不能让一个皇帝把名次排到了后面。 宝兴帝却甚至是欢喜,龙颜大悦道:“朕夺了第一,看来那点要求朕总不能跟自己提了。太子,睿郡主,你们有何要求,现在只管提。” “我先说,我先说。”早已等不及的贺兰晴笑着举手出来,然后恭敬道:“臣女别无所求,只求皇上能赐臣女和谢俊之本月就完婚。” 听她此言,宝兴帝哈哈大笑,“睿郡主,你的要求也太简单了吧?岂不是白白错过了好机会?” 贺兰晴笑着一礼道:“这个也不简单,因为皇上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臣女准备嫁妆,可是伤脑筋的麻烦事。” 宝兴帝甚为欢喜她的纯直,“你如此急着嫁谢俊之,看来朕也不能再留着了。好,朕答应,赐睿郡主和谢俊之本月二十二完婚,在完婚前,先赐郡主府一座,以备你们完婚后居住。” 贺兰晴大喜,顿时跪下去谢恩。 待她下去,宝兴帝又看到楚霸,“太子有何要求?” 楚霸看了花著雨一眼,深沉的叹了口气,他本来就想利用这个要求向他父皇提出撤退名册的事,没想到方篱笙都给解决了,只是,却让她的名声更是难听,以后她该如何生存下去? 他无精打采道:“儿臣只盼父皇笑口常开,年年都能像今年一样夺得秋猎第一。” 明知是马屁,宝兴帝也甚为欢喜,大是赞扬了他几句。 一场赏赐下来,都各得其所,只是从头至尾,宝兴帝都没有提花若芸得了紫玉戒指该为太子妃的事,明妃有几次欲开口,都叫他给绕了开去,至到结束,明妃也没将她要说的话说出来,顾锐城在一旁气得直瞪眼睛。 由于皇帝都宣布了秋猎提前结束,花著雨便和贺兰晴收拾了一下一起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贺兰晴看到舒府的马车经过,不由探头大叫道:“舒娟,为别人做嫁衣的感觉好不好啊?这次可恭喜你身伤心伤,回去该好好找人安慰安慰才对。” 那辆马车赶得更快了,贺兰晴拍手哈哈大笑。 花著雨拉她道:“太子妃之位旁落,她本来就气得要命,你还火上浇油,别把她气死在半路了,小心有人要找你麻烦。” 贺兰晴乐不可支,“我才不管,我一想起她那嘴脸就想气她,气死她最好。” 芍药给她削了一个苹果道:“郡主不要太乐了,昨天谢大人回去的时候脸色不好看,您等下回去了,小心谢大人给你板子。” 贺兰晴撇嘴,“我这都不是为了我们的婚事么?他老娘总是无事三哼,我们来前就不让我们来,装着头痛,我们才来一天,马上就派人过来催,以为我不知道她故意在显摆她的儿子有多孝顺她?我偏就不回去,看他们能吃了我。” 花著雨劝道:“你别总说气话,谢大人若是孝子的话,你这种口气两个人之间又要生矛盾,不管他娘是不是装,你也就顺着点,老人家嘛,总喜欢找存在感不是?” 贺兰晴闻言长叹了口气,花著雨赶紧又和她聊别的,问了问楚明秋如何救她的事,这时间就过去了。直到武国公府,又让车夫赶紧把她给送回谢府。 一回到国公府,花著雨就感到压抑,而门口早有人候着,说花不缺和老夫人叫她去一趟荣福堂。 本来已是到晚上,但是桌上摆的饭菜根本没动,老夫人和花不缺的脸色都极难看,顾氏和花若芸也是在座。 “你是什么意思?皇上一再要求你进宫采选,为何要一再拒绝?”花不缺怒声道。 花著雨淡道:“难道父亲没有听我师父说,我的八字太恶,不适合嫁人,我这是不想害了太子殿下。” “胡闹!依我看,准是你和方篱笙闹出来的名堂,你们这么做,究竟有好处?你告诉我?” “这种关系到女儿终身大事的事,怎么可能胡闹?难道六姐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吗?” 花不缺气到不行,左右寻看,似乎要找东西打人,花著雨冷笑,“三姐已经是太子妃,父亲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听说三姐都已经成了太子的人,这已经是铁板上的钉钉,难道父亲想把所有的女儿都嫁给太子吗?” 其实花不缺气的就是这一点,今天在行宫的事他已经全部听说了,明明花若芸已成太子的人,而且还得了紫玉戒指,可是皇上在行宫里此话是一字不提,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变数没有? 听说太子只喜欢花著雨,皇上亦对她印象极佳,偏偏她却拿了个不知所谓的理由给拒绝了,这不是故意在给他添堵么? 老夫人冷声道:“雨姐儿,希望你明白,你若是克夫女,就算由你师父护着不会送去观音堂,但是以后的日子我们花家谁也不会让你吃白饭,养你终身,所以我劝你最好是有点自知之明。” 终于忍不下那口气的花若芸尖酸道:“七妹已经有个有钱的师父,她就算不吃我们,吃她师父不是也够了么?只可惜若是师徒二人做出什么不伦的事来,将会被天下人唾弃,看你们还有何脸面呆在这世上。” 老夫人的目光蓦然冷厉,“我们花家绝不容许有如此有辱家声的事发生!如果有人敢把我们花家女儿拐走,丢我们花家的脸面,我定然先就打断她的腿!”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花著雨却当是别人的事,一声也不发。 顾氏突然盯着她阴沉道:“听说雨姐儿和他师父掉在一个山洞中两夜一天,他们不会已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花不缺脸色一变,老夫人也沉了脸色,顿时朝外面叫道:“周妈妈,把七小姐拉去验身!” 花著雨被他们的进逼彻底弄得愤怒,眼看周妈妈带着一个婆子进来,她蓦然从靴子里抽出小剑朝顾氏面前的小几狠狠一插,“不是把家声看得比命还重要么?三姐已经送上门去被人破了身,不验她,为什么要验我?这把就是太子送我的郎王剑,我看你们今天谁敢动我?若有人敢动我,我就叫太子马上除了她的名!” 所有在场的人从来没有看花著雨发过火,眼下她目光如剑,厉气加身,那股狠劲简直就像要与人玉石俱焚一样,惊得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她。特别是那把寒光四射的小剑插在顾氏面前,她整个人都寒了寒,如果刚才这把剑是往她身上招呼,她这条命也休想保住了。 被一个女儿这般威吓,花不缺要怒,老夫人暗拉住她,因为她已经听明白,太子是真的喜欢花著雨,那把剑便是最好的凭证。若果是如此,太子本就不喜花若芸,花著雨若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花若芸岂不白送给他睡了?这花家的脸面更是被一踩在地。 花著雨冷笑一声,一把抽出小剑还入剑鞘,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周妈妈几个下人石化在那里,他们都没料到七小姐发起怒来竟如此可怕。 在屋外的芍药听到屋里动静,惊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花著雨全身而退,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静婷苑,花著雨还没站稳,就见一个身影猛然朝她撞来,她躲避不及,彻底被撞了个满怀。 她还不待那身影朝她撒娇,就捏住他的后衣襟道:“别粘上来,也不小了,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冥欢一脸哀怨地被拉开,“姐姐,我想你了嘛,为何要对我这般无情?” 花著雨冷哼一声,“走开,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 冥欢瘪着嘴跟她走进屋,琴儿忙沏上一壶花茶道:“小姐,毛姑死了。” 花著雨端在手里的一杯茶水差点泼了出去,芍药也听得一惊,“什么,毛姑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琴儿低声道:“就是小姐离开的那一天。我记得小姐走后,毛姑说她又想起一件事要追着出去告诉小姐,结果没追上,我让她告诉我,她说还是等小姐回来再说。我没以为意,就出去忙了,可是等一会进屋,毛姑竟然死在了她的床上,两眼死瞪着,脑门被刺了一根毒针。” 花著雨和芍药迅速对视一眼,毛姑那天要说的话,肯定与雪夫人有关。可是她竟然被杀了,分明是被人灭口,究竟是谁下的手? “你当时没看到什么人进过院子么?”芍药问。 琴儿摇头,“我一直在整理小姐的药材,没注意,应该是没有的。” 一个大活人,无声无息就被人杀了,这该有多可怖? 冥欢忽然一摇花著雨,眨了眨眼,“姐姐,你难道不想告诉我秋猎的事吗?我可是很想呢。” 芍药明白他们两人或许有话说,就拉了琴儿出去道:“我们给小姐去打水,小姐累了几天,该好好泡一泡了。” 待她们把门带上后,花著雨沉眉道:“有话快说,别装神弄鬼。” 冥欢立即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笑嘻嘻道:“姐姐太知道我的心意了,没错,那天我有看到那个杀毛姑的凶手。” 花著雨挑眉,“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蒙了面的灰衣人。我之所以发现他,因为我一直躲在你隔壁的房间里,还在那里装了个可以窥探的小机关,那人一进来我就知道了。然后我亲眼看到他在姐姐的房间里搜寻,好像知道姐姐不会回来一样,每一个地方都翻得很小心仔细。不过肯定没有搜到他要的东西,出去的时候,特意转到毛姑那边,飞针就把她杀死了。” 花著雨紧紧盯着他,“明知道他杀人找东西,你为什么不追那个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逃之夭夭?” 冥欢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就算我抓到那个人,那也只是个小虾米,为了不打草惊蛇,无论如何是不能追的。” “可是毛姑死了,她可能掌握了什么重要……”一说到这里,花著雨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收口。 冥欢凑过脸,“姐姐是想说她可能掌握了你生母什么重要线索吗?” 花著雨这次真的大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冥欢神秘一笑,“或许我们的目的是一样。” 他紧跟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卷轴,然后放在桌面慢慢展开,当一个身姿秀长、手捧荷叶的女子呈现在眼前时,花著雨不禁为那女子风姿给吸住了眼球。 这是一个神韵皆美的女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倒是让她想起几个词:仪静体闲,柔情绰态,铅华弗御,芳泽无加。 她怔道:“这是谁?” 冥欢咬指想了想,“怎么说呢?如果能得到权威人士的确认的话,有可能她就是你的生母。” 花著雨再次被吓了一跳,只是还没待她反应过来,身后竟然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就将那画给抢了去。 她和冥欢同时惊得回头一看,方发现是方篱笙,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而冥欢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一样,赶紧翻身就欲钻窗而出,方篱笙慢吞吞道:“有的人不想屁股开花就给我站住,若是惹恼了我,说不定我还会让他裸奔。” 冥欢顿时刹住,抚着额一脸沉痛地转过身,“姐姐,是不是你出卖了我?” 花著雨好无辜,“怎么可能?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人像鬼一样精,在他周身方圆两百里内,休想有人能藏得住身?” 冥欢非常认同这一点,哭丧着脸坐下,“方大……哥好。” 方篱笙“嗯”了一声,朝画上的女子看了看,问冥欢,“你刚才说她极有可能是谁?” 冥欢纠着脸,“有可能是姐姐的生母雪夫人。” “这个女子我很眼熟,应该以前见过。” 冥欢差点跳了起来,“你见过她?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方篱笙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一时却又没想起来,“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你找这个女子做甚?” 冥欢没劲道:“我王叔出来找她几年,后来竟没了音信。我父王怕他是出了什么意外,便是着力寻找。后来无意间听人提起,说曾在花府看到过这个女子,我父王觉得要想找到王叔,还是先找到她。我此次来大泽,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人。” 方篱笙动容,“你是说冥隽失了音信?我两年前去北冥都没听你父王提起。” 冥欢摇头,“我父王看你自己一身麻烦,不想你再为我们的事操心,自是只字为提。” “那你可知这个女子姓甚名谁?是何方人氏?” 冥欢扔摇头,“我父王只从王叔的口中知道她叫胡雪姬,至于是哪里人氏却不知。” “胡雪姬?名字当中同样有一个雪字,极有可能会是同一人。”方篱笙看着花著雨,“难道你也不知道你生母什么模样?” 花著雨自顾倒了杯茶,一口喝下,才道:“经过多方打听,我除了知道她叫雪夫人,便一无所知。恐怕是毛姑刚有点线索,却叫人给杀了。而雪夫人这个名字,在花府几乎没人敢提。” “为什么没人敢提?不是说你生母是病逝的吗?” 花著雨冷笑,“如果是病逝的,为何毛姑却看见老夫人半夜绑着她抬了出去,然后第二天就宣布她过世了?” 冥欢诧异道:“难道你生母是被老夫人害死?” “谁知道?” 冥欢撑着下巴,“如果能确定这个女子就是你生母的话,我倒是可以知道那个在你屋子里搜寻的人在找什么。说不定还可以查到他为什么要用百灵草害姐姐,可是现在无法确定,又没人敢提起,该怎么确认呢?” “百灵草害你?”这可是方篱笙不知道的事情,他眉眼微沉地坐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的脑子最好使,花著雨也不隐瞒,于是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方篱笙稍一沉吟,拿着那幅画像一卷,淡道:“我本不想让你理会这些身外事,可是现在居然有人想控制你,我倒要看看,那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听他这口气,冥欢顿时来了精神,眼巴巴道:“难道方大哥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方篱笙上下打量了花著雨一会,点了点头,“不错,我好像有了腹稿,不过要稍待我准备点东西,今晚不行。” 冥欢听得眉花眼笑,笑了一会,见方篱笙稳坐如山,终于忍不住道:“这么晚了,难道你没准备回去?” 方篱笙笑吟吟道:“我还有话和你姐姐说,现在该出去的是你。” 冥欢眼目骨碌骨碌的转,最后摸着鼻子道:“虽然你们现在是师徒,可是也要注意男女避嫌,所以我一个时辰后会来查看,你们快点聊。” 花著雨尽量微笑,冥欢走到门口又道:“对了,姐姐可别把无心诀给荒废了,那可是为了你好。” 方篱笙微微侧头看着冥欢,声音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冷嘲,“她并不真的是你的姐姐,有些事你管得太多,就叫多管闲事。” 冥欢鼓着一张面皮瞪着他,半晌,忽然甩手哼然而出。 方篱长最后轻飘飘送他一句,“一个时辰内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回去。” 冥欢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了影。 花著雨看得好笑,“你真的要带他走吗?我看他好像不太愿意。” 方篱笙哼道:“这小子皮一直很痒,不给他挠挠他又给忘了我的手段。” “不管怎么样,他在这里,我总感觉安心一点。” 方篱笙瞄着她,“要不我也住进来,我在这里你会更安心。” 这厮又开始了。花著雨眼珠转了转,忽然起身道:“对了,你是不是过来让我给你换药?” “药我已经让他们给我换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不满她的回避,故意伸手握住她的手。 花著雨一抽手,“可是我已经累了,实在想睡觉。” “没关系。”方篱笙笑得愉悦,“你睡,我只坐一会就走。” 看着他深幽的眸光,花著雨终不知该怎么回答,干脆出去让芍药打水来洗了。等洗濑完进来,见他不知在哪里找了一个帐册随意的翻着,很是认真。 “你是准备做药铺生意吗?” 一夜未睡,花著雨几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管不了许多,上了床就钻进被窝,“因为还熟悉这一行,就做了。不过是为了还一个人的人情,以后会全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的,我只是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方篱笙细细看着她用炭笔写下的那一个个娟秀的字,感觉那字体上跳跃的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魂灵,他一字不漏的细细端祥,嘴角渐渐露出轻缓的笑容。 然而有一事忽然让他目光一黯,似不经意道:“想不到今日黎司桐会当着那么多人向你们皇上请求赐婚,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花著雨勉强睁了下眼,“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只是医好了他的病而已。今日请求赐婚,恐怕他是抱着感恩的心,不欲让皇上为难我罢了。” 她见方篱笙没有回音,又抬眼问一句:“芍药说你给我做清蒸鱼和清蒸八宝鸡,那晚为什么我没有看到?难道你把鱼和鸡藏起来一个人吃了?” 方篱笙慢慢翻着册子,“没有,因为是第一次做,看着不好看,就给倒了。” 花著雨嗯了一声,迷糊着咕哝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清蒸鱼和清蒸八宝鸡?我好像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是最后一个字符,然后屋子便一片静寂。 方篱笙抬起头,看到少女在灯下如玉瓷般细腻的肌肤,还有那微撅起粉嘟的唇,他的目光为之凝住,久久移不开视线。 ------------ 第101章 国师大人 一场秋猎下来,有人收获有人一无所得,而陈太傅之孙陈书豪受伤严重,好在保住了一条,不知要多长时间休养。九皇子楚明寒身受内伤,也需要时日来调养。 可能收获最大的,要数武国公府的三小姐花若芸。虽然她被太子事先宠幸算不得一件有脸的事,但是毕竟太子把像征身份的紫玉戒指戴到了她的手上。 就算皇上没有说什么,肯定什么,可是也抹灭不了某件事实,所以十月初的采选,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她就是正而八经的太子妃人选了。 这件事最气的就是舒大小姐舒娟,被明妃左相等一干人算计,让她差点命也送了,以她的性格,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而此次秋猎再有至大收获的就是四皇子楚明秋,救驾有功,御史大人在皇上授意下更是加紧查案,不出几日,竟是得出结论,刑部大牢黄候被杀之案与四皇子无关,只是那些劫杀者为逃脱时的栽赃嫁祸之计。于是四皇子官复原职,继续他的城防司等各样职司。 如今皇太后重病,皇家贴告示招医来治,重赏之下,四面八方的医者陆续往大泽京城里赶,已到的医者们由太医院统一收录在册,然后将皇太后的症状病情告知,让那些医者能拿出一个救治的大致方案来,随后由第一御医顾正凉亲自甄选之后,再带人到皇太后面前诊治,但是多日无果,招医还在进行中。 九月初十,武国公府里。 何氏忙碌的为花碧媛准备着嫁妆,顾氏也尽力为花若芸准备着进宫之前的礼仪训练,整个国公府里,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而花著雨的火枪在她再三催促之下,铁老还是没能按她的要求打造出来,真正是急白她一头黑发。 那晚方篱笙走的时候并未将冥欢带走,因为冥欢死乞白赖抱着木柱无论如何都不肯走,方篱笙只好做罢,临走前交待他要把人看好,若是花著雨有一根头发受损,必找他麻烦。 冥欢只要能留下来,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点头如葱捣,指天为誓,信誓旦旦一定把人看好,不会让人碰花著雨一根毫毛。 方篱笙这一走后便是好几天没露面,等着他的腹稿的花著雨和冥欢望穿秋水,也没把人盼来,也不知他忙什么东东去了。 眼看着贺兰晴的婚期将近,花著雨寻思着该给她送个什么新奇的礼物,左想右想觉得贺兰晴相当喜欢谢俊之,便准备送她一把她独特设计的双环同心锁——只要两人的手锁在一起,如果不是两人齐心协力用特定的手法开锁,锁里暗藏的蝙蝠刃翻转,开锁之人的手指将被齐齐切断,并且整个机构将锁死,此时就算是神仙也难再将锁打开。 花了两天时间把图纸设计好,正准备拿到别的铁匠铺子去做,不料芍药脸色难看的将多日不见的冯少华给引了进来,而冯少华鼻青脸肿,露在衣衫外面的皮肤青紫一片。 芍药道:“小姐,药铺那边出事了。” 花著雨没反应过来,抬头道:“药铺能出什么事?” 冯少华扑嗵一声跪到她面前,红着眼眶道:“小姐,素莲和孩子被他们抓走了……” “素莲姐和孩子被抓走了?”花著雨吃了一惊,“究竟出了什么事?和药铺有什么关联?” 冯少华一抹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永兴堂见我们永安堂生意好,又知晓我们永安堂要连开三家分店故意使的绊子,在外面传言,说我们永安堂夸口包治百病,甚至比第一御医还厉害,只要我们的大夫一出手,什么样的病都能治得好。然后贤王不知道在哪里听了这个传言,几天前就让人把我们的坐堂大夫请去看病,坐堂大夫没看出他啥病,竟叫他们暴打一顿给关了起来。说如果我们永安堂治不好贤王的病,就是行骗的行径,不仅所有人会下监,还要把我们的药铺全封了。” 冯少华哽咽着,“为了救坐堂大夫出来,我也就死马当作活马医,跑去贤王府再次给贤王诊治,结果贤王还说头痛欲裂,我给他开的药吃后更是呕吐不止,他们当场就要把我乱棍打死,我想到小姐的医术高明,只好求着说我们的东家医术不错,可以叫东家再帮贤王诊治,若是不行,我就任他们处置。” 说到这里,他一头就磕了下去,“他们在我的再三乞求下才放了我出来,并且到永安堂抓走了来给我送饭的素莲和孩子,说如果东家治不好贤王的病,先就拿妻儿开刀。求小姐救救他们吧,小的给小姐磕头了……” 他在地上磕得邦邦响,花著雨忙示意芍药扶他,“事已至此,哭又有什么用?起来吧,已经叫他们抓走三人,我总不能坐视。” 冯少华听言更是磕得响亮,“谢小姐能出面,只是小的给小姐惹了天大的麻烦,小的就算万死也不足以赎罪……” 恐怕这次是惊吓不小,他几乎是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芍药把他扶起来,让他擦了擦脸道:“小姐当初让你接手永安堂,就是希望你能借此能和素莲姐他们借以度日,不用担心生活来源的问题。想不到三家分店还没开,就惹来此风波,看来果然是树大招风,依我看那三家分店还是不开的好。” 冯少华连道:“我知道错了,是我的心太大,忘了这世道险恶,会被人陷害的事。” “话不是如此说。”花著雨思索了一会,道:“三家分店只要有可能还是要开的,其实人只要在商场上,那些阴险小人都会无处不在,并不因为你小或者退让他们就不会捣乱。或许永兴堂想的就是垄断京城的药铺生意,有如此大野心的人没有一点后台撑腰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算你的铺子开得小,只要抢得他们一点生意,他们肯定也会出手灭之。与其畏畏缩缩,不如迎难而上,我就不信我的几家铺子会在京城里开不下去。” 芍药一呆,“既然如此复杂,小姐准备怎么做?” 花著雨一笑,“首先我们从理字出发,如果贤王是真的病了,我就上前去给他治病就是。如果他是永兴堂的后台,故意无病申吟,我就与他去讲理,总之我会让他把素莲姐几个人放了,最起码会保证人员的人身安全。” “可是贤王非一般人,小姐又如何与他讲理?”芍药担心道。 毕竟贤王是皇上的同胞兄弟,曾经于皇上登基帮衬非常之大,尽管皇上登大宝后贤王低调,每日只是尽情享受着皇家奉禄,但是一般只要他发话,皇上还是会听他一二,所以贤王在京城里还是相当有话语权的,从没人敢轻视他。 如果此次是贤王来找岔,谁能有把握把他给解决了? “别想太多,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我相信贤王做为一个王爷,不可能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而且我更相信他是病了,想找到一个好大夫治病。”花著雨安慰了芍药两句,就吩咐道:“去给我找一套男装带上,我们先去永安堂落脚,然后准备一点药后,再换装去贤王府。” 看她立马做了决定,冯少华喜极而泣,又要跪下嗑头,仍让芍药拦住了。 待她把一应物品带上,几人正要出门,冥欢却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姐姐是要出门么?我也要去。” 芍药笑道:“你去干什么,我们是有正事。” 冥欢拉住花著雨的衣袖直撒娇,“姐姐带我去嘛,我每天闷在院子里,快憋死了,难道你就不可怜可怜我?” 看着他乌亮如玉石的眼瞳带着娇稚,花著雨想了想,有些不怀好意道:“带你去也行,可是你这张脸太招摇,得改变一下。” “行,行。”冥欢咧嘴笑得像个弥勒佛,“只要能带我出去,就算把我画成一个丑八怪也行。” 见得他同行,花著雨便对芍药附耳道:“带上冥欢也不错,你就没去了。不过你把时间盯着点,如果我到晚上还没回来,你就想办法去太子那边报信。万一你没法报信给他,就直接去西山马场找我师父。” 一听这任务很重,芍药忙不迭点头,还把手里的包袱塞到冥欢手里,“小姐就交给你了,可别出什么差错。” 冥欢自是答得干脆。 临行前,芍药鬼鬼祟祟又从屋里拿出个包袱塞到冥欢手里,同样笑得古怪。冥欢也没想太多,欣然前行。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永安堂,花著雨让冯少华准备一些现成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同时自己进到里间将芍药为她准备的男装换上,一袭宽袍大袖云锦绣落梅的莲青色袍子松松挂在身上,腰间一条无任何刺绣的腰带,束得她甚显身形单薄而修长。 至于头发很简单,轻松的挽了一个髻,一顶青纱帽戴上去,衬着她用眉笔描得飞扬的眉,更显秀眉修目,清妍的五官看上去果然少了几分女子的柔润,多了几分隽秀俊美。 当冥欢被她唤进来后,眼珠子都瞪得快滚落下来,他捂着嘴,指着连声“你你你……”个不停,也没把句话说完整。 花著雨挥袖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被惊呆了?” 冥欢叹了一口气,蓦然将她拦腰抱住,靠在她胸口感叹道:“姐姐,你娶了我吧。” 花著雨戏笑着一托他秀致的下巴,轻佻道:“正有此意,所以还请你先把衣宽了吧。” 冥欢一抱胸,警惕道:“姐姐想干什么?” 花著雨上前三两下就扒了他的外衣,冥欢几乎是在死命挣扎,花著雨也不管他,扒下外衣后,就把芍药准备的那个包袱打开,将里面的一套粉红女装给他套上,随即把他的头发打散,又重新给梳了两个丫髻,这么一来,端的是个标标志志唇红齿白的小丫头。 当一把镜子照到冥欢面前,冥欢气得哇哇大叫,伸手就要拆,花著雨一把拉住他,正色道:“谁都不知道到那贤王府会遇到什么事情,你扮成个可爱的小丫头,谁又会注意你?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出其不意之下不是也可以顺利逃走?若是要拆,你就别去了。” 冥欢委屈得差点要抹泪,“姐姐跟方大哥一样就喜欢欺负我,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花著雨哄着他,“这也是让你增加人生阅历,各等人生都偿试,将来会是你一笔不小的财富。” 冥欢趁机又扑到她怀里,“姐姐就哄我……” 花著雨一把拎住他后襟,不客气道:“别以为你真是小丫头,老想往我身上粘,站直了。” 她把他扔下先自出去了,冥欢在后面直撇嘴,不满地咕哝着,“把我弄成这么个鬼样子,还不准人靠一靠,我图哪样?” 一应准备妥当,冯少华重新叫了辆马车,直往贤王府赶。 待到贤王府,只见门口一对雄威石狮,鎏金牌匾,气势非凡,厚重的朱漆大门前有几个护卫看守,一派森冷庄严。 冥欢规规矩矩地背上医药箱子,冯少华恭敬上前与几个看守交涉,听说是来给贤王看病的,那几个看守倒也没为难,只是通知里面的人将他们三人给引领进去。 来引领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管事模样的人,他在前面谨慎道:“今日贤王府有贵客,你们不可随意乱走,大声喧哗,不然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若是冲撞了贵人,定叫你们脑袋全部落地。” 眼观贤王府景致舒雅,仆从如云,想必这个贤王平日也是个极重享受的人。 花著雨道:“我们只是来给贤王看病,自不会到处乱走,你只要把我们直接带去见贤王就是了,哪里会去冲撞你们的贵客?” “话是不错,可是贤王府不比别处,我看你们尽量给踮着脚走才行。”那管事又是自负又是傲气,看来对他们这种仰其鼻息的平民医者,根本没放在眼里。 冥欢自是不服气,却也识大体,只是在心里暗自腹诽。 花著雨更不会生气,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哪个大户人家的家奴不自认比普通百姓高上几等?不过是些小人心态罢了,跟着计较也低了自己。 那管事把他们带到不知第几进院的门口,“你们还在这里等一下,待我通知一声,看贤王现在得不得空。” 三人只得站在院门口,却不知这一等就近一个时辰,等得人头脑发晕,如果不是院门口还有棵大树,倒要被太阳晒晕了。 在花著雨也有些不耐的时候,那个管事终于出来了,他小声道:“王爷头痛病又犯了,已是躺下,这个时候最是怕人吵,一些下人都给撤得老远,你们就一个主治者进去吧,手脚千万得轻点,别的惊了王爷,先就让你们掉脑袋。” 冥欢不放心,花著雨已接过他肩上的药箱,“我进去,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冥欢眼珠转了转,这里安静得很,稍有响动他也听得到,便不再出声。 花著雨随着那管事进院前行,走了几步,那管事却下道:“你往这条路进去,左转第三间房就是王爷休息的地方,尽量少说话,能不问就不问,王爷犯病的时候就烦人惊扰他。” 看来他也是怕惊扰了贤王,连半步路都不敢多走了,这么一来,倒让花著雨也生了些谨慎之心,这位贤王到底患了多重的病,至于让下人连他边儿都不敢走吗? 她顺着管事所指的方向,踏着白玉石路面慢慢朝前走去,待到一转弯,果然见到一排甚为雅致的屋宇,而这排屋宇前后不见一个人,甚至连一声虫鸣声都没有,死寂死寂的,很是沉闷。 花著雨走到廊下,一间一间从左数到右,直到第三间,她才深吸了口气,轻推开虚掩的门,先看了看里面的摆设,才慢慢走了进去。 其实这间屋子布置得很简约,一方乌木小几,两方莆团小坐,一只青青玉壶,两只莹白酒盏。隔着几步开外,只见素纱帷帐随着大敞的窗子吹进来的湿润的风随风而舞,不时扫过空荡寂静的床前。 在锦绣床榻上,素纱飘飞,隐约可见有人在拥被而眠。 恐怕这就是贤王了。 花著雨暗松了口气,照刚才管事的神态和语气,这位贤王是真的生病了,如若是这样,她倒是有把握把素莲几个人救出来。 她轻步走到床榻前,照着管事的话也不多语,径自坐到床沿,隔着素纱伸手,将被子微掀,准备给病人拿脉。 然而这一掀,却让她微微怔住。 她从来没有看到如此好看的手过,也不是,以前她就觉得方篱笙的手就已经很好看了,修长光洁,如玉般没有一丝瑕疵,虽然后来因她伤了,可是也丝毫不损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可是眼前这只手,却让她想起了象牙白,骨节不粗不细,匀称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做出来一样。指甲修剪得很光洁,也很润泽,简直就像是上帝精雕细琢的作品。而一般有着这种指甲的人,往往代表主人的身体是非常健康的。 她皱着眉,如果贤王出乎她意料没有病,她接下来该要怎么办?真要借助不得已的力量才能让素莲他们脱困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的拿上了对方的脉。 她静心诊了又诊,确定了又确定,方发现此人脉象稳健,但是桡脉滑动,已近尺脉,分明是气血先天不足之征兆。如果不得到后天的调理,恐怕会因血亏而亡。 却不知这种病和头痛有何关系? 虽然不解,但是她已得诊断结果,便放下被子缓缓道:“王爷的病乃先天不足之症,此症应该伴随王爷多年,但并不是无药可医,如果王爷相信在下的医术,在下愿帮王爷开药调理,假以时日,王爷的病不说彻底痊愈,但是能将症状好上**分,也是有可能的事。” 床榻里的人终于动了,隐约可见他将锦被微掀,一头乌发随之动了动,然后听到一个男声道:“你且先把帐子挂起来。” 花著雨又是一怔,贤王竟然有一把清朗淳厚的男低音,磁性十足,这可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贤王不是应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吗? 她起身将纱帐用玉钩挂起,回头一看,秋日不知何时浓郁,窗台边的玉兰开得灼灼,青绿的枝叶被衬得清晰鲜活。 她不知榻上的人什么时候倚被坐了起来,只是他的容颜却能让见过的人无不震撼。 他的气质明明如深海明珠,可是却让人感觉温淡平静。他的眉目明明很招眼,可是他却能将光辉内敛,如水如云,流畅柔软。 他一身比发丝还浓黑的衣袍层层叠叠,将他的容颜更是衬得干净遥远,那种望不到尽头的遥远。 “你是个大夫?” 那人似乎已习惯别人对他的凝注,温声道。 花著雨皱了下眉,“你不是贤王?” 那人掀开被子,更是将他一身浓黑的宽袖大袍露了出来,他将手臂伸向花著雨,花著雨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般,下意识就把手扶了上去。 他搭着她的手臂下了床,身量尽显修长。 “我不是,贤王在我隔壁。” 花著雨抚额,她怎么闹了这么大个乌龙,莫名跑到这里,然后把这么个不知深浅的人给弄醒了? 心里虽在暗咒,面上仍是有礼的退后一步一揖道:“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走错地方,打扰了您,请见谅。” “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人回身一笑,犹如所有的春天,都淡在他眉眼里。 花著雨根本不敢想,硬着头皮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花著雨咬着牙不出声。 “我是国师。”他慢慢走到花著雨面前,郑重说出他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秦惑。” 他笑得像无尘的云,“你叫什么名字?” 花著雨冷静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大夫,贱名在国师大人面前何足挂齿?” “在我的面前,人人平等。”秦惑乌溜溜的眼珠子诚挚地看着她,声音柔和,“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自称贵贱。说吧,我总不能一直对你没有称呼,要不我帮你取一个?” 他如此一说,花著雨忽然觉得他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了,想了想,“我叫唐玉。” “唐玉?”秦惑侧目重复了一句,随即坦然地微微一笑道:“没听说过。好吧,既然是来看病的,跟我来。”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垂面的黑纱帽戴上,将他的容颜全数遮住,一室春光顿时黯淡。 他极其自然牵起她的手,好像芸芸高人不知尘俗繁华,不知人心诡诈,带着她出了厢房,朝隔壁的厢房走去。 “贤王因为这个头痛病,时常夜难入眠。曾经找过不少大夫看过,包括太医院的顾正凉,都只能让他短时间内头痛症稍缓,过得一段时间,又会复发,甚至更严重。如果唐玉能把他的头痛症医好,相信以贤王的豪爽,定会重谢你。” 秦惑的声音坦诚从容,好似对任何人说话都不会有一丝隐瞒。 花著雨本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奈何对方的诚挚和信任以及通透让她无法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好像她一旦那样做,会将他玷污了,而她就是那污浊的源泉。 “连大泽有名的顾御医都没能看好的病,我实在也不是很有把握,只能说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若是能将贤王爷医治好,那自是再好不过,重谢倒是不必了。” 她尽量将自己的语气和神态放得平淡,不让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左右她的思想。 “你说得没错,不过任何事没有绝对的,往往名医藏在民间。如果贤王运气好,自会遇到他命中的那个贵人。”他侧过头来,透过青纱,能感受到他清透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明明纯净,却让花著雨感觉无所遁形,如果不是模样不一样,她会感觉是方篱笙那厮在探视着她。因为一直以来,也只有在方篱笙的面前才有这种感觉。 说实话,和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给她的感觉实在太相似了,都是那么干净,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非常不同的意味。 这时两人已走到隔壁厢房的门口,秦惑推开虚掩的门,“贤王可有好些,给你看病的大夫来了。” “正疼着呢,让大夫进来吧。” 屋里的床榻上,一个浓眉中年人缓缓翻过身来,按着眉心一脸痛苦道:“还要劳驾国师亲自带来,实在不敢当。” “我也想看到王爷的病痛早日摒除,带大夫过来也是应该的。” 秦惑把花著雨领到贤王面前,“大夫虽然年轻,相信医术有其独特之处,请贤王放平心态,让他给你诊治。” 贤王抬头看了花著雨一眼,一看她才十几岁的模样,虽然长得好看,却顿时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如果不是看在国师的面子上,估计马上就会把她轰出去。 秦惑终于松开了花著雨的手,花著雨如释重负,暗松了口气,将药箱放下后,站在贤王面前道:“得罪了。” 随即屈膝拿脉,过了好半晌,对她没抱一丝希望的贤王有气无力问道:“如何?” 花著雨慎重道:“王爷是否曾经骨折过?” 贤王申吟道:“本王多年优渥的生活,怎么可能骨折?你这不是在胡说么?” 花著雨皱了下眉,“王爷可以再想想,或许时间久远了有些遗忘。” “没有就没有,啰嗦什么?”贤王不耐烦的喝斥,过了一下,又忽然一展眉道:“是有过一次,不过都已经五六年了,难道这也有关系?” “那就是了。王爷平日除了头痛,一定偶尔还伴有腰痛,然后有大夫帮王爷把腰痛治好了,头痛就更甚,是不是这样?” 贤王愣了一下,“好像是这样。” “王爷最近发病,是否伴有血尿?” “有一点。” “经常晕眩,甚至病发时会有眼睛发直的情况出现?” 她把症状越说越对,贤王终于抬起了头,“确实是这样,可是至今都没有大夫查出是什么病。一时说我心脏不好,一时又说我肾脏不好,反正哪里不好医哪里,闹到现在头痛更是甚。你可有查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著雨收了手,这分明就是个外因引起的脑梗塞。这位王爷长得体宽肉厚,眼泡浮肿,恐怕房事过多,外加各种诱因,如果不是有医术高明的人帮他压制着,说不定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微一揖道:“王爷的病很复杂,暂时我没有办法一下子帮王爷把病痛彻底拔除,不过王爷能依照我开的药方每天服用的话,此病可以好个七七八八。” 贤王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是真的吗?我有没有听错?” 花著雨微笑,“我先开方子,王爷让人去抓药。随后我会帮王爷在头部施针,暂且可以稍微缓和一下头痛症。再有一点要特别交待,如果王爷能坚持一年不房事,我的这些药开下去才有疗效。王爷能做到这一点,我便开药施针,做不到这一点,我再怎么用药也是枉然。” 贤王眼睛眨了眨,让他一年不碰女人,那不是比要他的命还厉害? 秦惑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花著雨,道:“人生苦短,王爷又何必执念于红粉骷髅?温柔乡,英雄冢,王爷一世英勇,当该能放下些该放下的,到时候延年益寿,可以看尽这尘世繁华,不是更好?” “国师大人清心寡欲自然说得轻松。”贤王一脸沉痛之色,“若是没有那些媚骨柔情,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要不这一年时间王爷跟着我念清心咒,定能让王爷断了六根。” 贤王急得连摆手,“国师大人就不要折腾我了,为了这条命,我最多只能答应尽量不碰女人,至于能不能坚持一年,只有自己慢慢数着日子熬了。” 花著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视女色如性命的人,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了吗?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 秦惑摇了摇头,对正在喝茶的花著雨道:“恐怕这是贤王做下最重的承诺了,你还是先帮他开药施针吧,日后我会尽量劝着他一点,尽量让他能坚持一年。” 花著雨也摇头,其实她想说的是三年,估计这位短命王爷是做不到,免得费口舌,只望他减轻痛苦之后能马上把素莲他们放了。 于是她先去外面唤了一个下人过来,拿来纸笔,勉强开了个字迹极丑的药方,随后才让贤王趴入,慢慢给他按穴施针。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她才将针拔下,此时贤王居然睡着了,看来头痛症状减轻,便瞌睡如山。 在这期间,秦惑一直坐在旁边静静等待,没有一丝不耐。 直到花著雨收针有些郁闷地瞪着鼾声如雷的贤王的时候,他才道:“还有什么要交待?” 花著雨皱了皱鼻子,“我的朋友的坐堂大夫和他妻儿都还被王爷关押着,现在他的病症好些了,我也答应给他继续诊治,希望他能把关押的那些人放了。” 秦惑默了一下,“想不到贤王如此仗势欺人,这事我来和他说,你先去外面等一会。” 今日想不到会遇到他这么个大贵人,花著雨忙道了谢,出了厢房。 她径直走到院门外,那位管事和冥欢、冯少华都在,那管事当先就过来道:“看到有人去抓药了,到底医治的怎样?” “已经有了大致的诊治方向,王爷现在没事了,正在睡觉。” 那管事顿时大喜,朝着南方直拜,“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王爷这次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睡了下去,看来真的是遇到懂医的高人了……” 他嘴里念叨了一会,赶紧欢天喜地的去别的地方报喜讯去了。 冥欢一拉花著雨,“真的没事了吗?” 花著雨眨眨眼,“难道你这么不相信我有那么个能耐?” 冥欢嘻嘻一笑,一旁的冯少华又喜又悲道:“既然小……公子治王爷的病有把握,那坐堂大夫和小的妻儿呢?” “别急,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出来。”花著雨安慰他,“今日还好遇到了贵人,不然这事恐怕还没这么顺利。” “贵人?”冯少华一愣,“什么贵人?” 花著雨神秘道:“国师大人。” 冯少华倒抽了口气,国师大人在他们这等普通老百姓心目中,简直是跟神一样的存在,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今日会和国师大人同处一座宅院,竟然还帮助了他们,他感觉比被金元宝砸中头还幸运,顿时连声道:“国师大人果然与众不同,怪不得所有人都崇拜他……” 冥欢扯扯花著雨,“真的是国师大人?你没吹牛?” “至于吗?” “好像不至于。”冥欢一脸纠结,“听说国师长得容易让见过的人得失心疯,姐姐你不会变成那么个样子吧?” 花著雨没好气地一敲他的头,“你得失心疯我都不会得失心疯,在我心目中,可没人比你还好看的不是?” 一闻此言,冥欢顿时捧着自己的脸颊沾沾自喜,“姐姐就喜欢说老实话,难道以后我会变成国师第二?” 花著雨彻底对他无语,哪有人这么喜欢臭美的。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就听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随即就见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儿跑了出来,一见冯少华,顿时奔过去欢声大叫:“爹,爹……” 冯少华大喜,一把将小儿抱起,“乖儿子,你们总算是出来了。” 这时有人咳了一声,原来是贤王和秦惑一起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金素莲和一个同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想必就是永安堂的坐堂大夫。 “看来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想不到唐大夫年纪轻轻,竟能治太医院都治不好的病。佩服。”贤王脸上再无痛苦之色,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花著雨抱拳道:“不敢。王爷能感轻松,只能说在下运气好,恰好能治此病而已。” 贤王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花著雨的肩,“年轻懂得谦虚,本王喜欢。希望唐大夫能每隔几天就来瞧本王一次,本王一定会好好款待。” 花著雨不置可否,这时金素莲忽然上前对冯少华喜道:“相公,这位是国师大人,刚才大人说我们孩儿骨格极佳,面相清奇,大人愿意把我们的孩儿收录听政院自小调教,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相公快点拜谢国师大人。” 蓦闻此言,冯少华先是一愣,紧接着抱起他儿子就跪伏在地,“谢国师大人栽培,就怕小儿年幼,会冲撞了国师大人。” 秦惑道:“无妨。就因为年幼才能打好底子。万一不放心,可以让尊夫人随他一起入听政院,尊夫人每月可以回家一次,你看怎么样?” 为了儿子的前程,想到能得国师跟前的荣耀,就算是让冯少华当孤老恐怕他也是愿意的。自是忙不迭应允,跪地大磕。 这一顿忙乎完,花著雨又对贤王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说半个月后会来复查,便带着冯少华等一起回永安堂。 他们告辞的时候,秦惑也同时告辞,正好一辆马车坐不了这么多人,秦惑的马车过来,他亲自邀了花著雨上他的马车,说送她到永安堂。 花著雨犹豫了一下,便上了他的马车。 他的马车里布置得极为简洁明了,除了几子和茶杯,就是盘子上放着的一盘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马车里尽是好闻的檀香味。 “想必你也知道,皇太后病重,最近招募了不少医者,但是都不尽如人意。”秦惑将垂纱帽揭了下来,道:“既然唐玉有此医术,何不进宫为皇太后医治看看?” 花著雨最怕这一茬,想不到就被提到了这一茬,她沉默了一下,“大人的这个提议,我可以拒绝吗?” “为什么?”秦惑拈起一粒葡萄,玉指轻剥,问得随意。 ------------ 第102章 一定会来 花著雨考虑了下措辞,“我并不认为我的医术能救治好皇太后的病,其次我只是京城中的一个草民,并不贪图那些荣华富贵,我只想过我平静的生活,万一因此而卷入什么朝廷争斗中,像我这等人就算死了跟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你说得也没错。”秦惑把剥好的葡萄递给花著雨,让花著雨受宠若惊,立即接过。他揩了揩手,轻揉眉心,忧愁的姿态又是一种风情,“皇廷之争向来激烈,皇太后的生死关系到整个朝局的变化,万一你将她治好,那些被损利益的人定会向你发难,就算真有那一座城池的厚赏,以你一介草民,恐怕也是难以真正拿手的。” 花著雨暗赞,国师就是国师,别看他干净得像一尘不染一样,实则心里一块明镜,比那些整日浸淫权利的人不会少看一分。 她道:“所以还请国师大人见谅,我确实不便出手。” “如果我帮你隐瞒呢?”他看着她笑,“你如果是以我听政院的身份去帮皇太后救治,有我站在你身边,你认为那些朝臣还敢对你动手?” 葡萄吃到一半的花著雨愣住,“国师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救皇太后?” “因为我珍惜生命。” 他道:“我不愿意看到任何生命在我力能所极的情况下逝去,不管他是富,是贵,是贫,是贱,我都珍惜他们的存在,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权利,我只要能帮助,一定不会坐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悲天悯人? 花著雨看着他,完全不知口中葡萄滋味,她从前世到今生,从未见过像他这等把别人的生死看得如此凝重的人。难怪他会当上国师,难怪他会传承天道宗,果然是有他道理的。这等人,应该就是传说中那等心怀天下的大士,确实值得人尊重。 可是站在她这个小人物的立场,皇太后的存活就是对她生死的威胁,她还没有大度到要救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人的地步。所以她只能当她的蝼蚁小民。 “如果我仍拒绝,国师大人会不会强迫我?”她垂下眼。 “不会。”秦惑说得很肯定,“不过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明天辰时,我会亲自到永安堂等待,如果唐玉没来,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看来传说中的国师大人真的没有那么可怕,而且还相当好说话。花著雨眉头一轻,“明天国师大人不用等,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秦惑笑,“我是不到最后心不死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花著雨也不再多费口舌,他要坚持他的原则便坚持,她绝不会因此而改变主意。 ** 直到在永安堂换了装坐上回程马车,一直安静的冥欢忽然道:“姐姐,你觉不觉得国师很怪?” 花著雨抬了下眼皮,“我不觉得,很好的一个人。” 冥欢一脸鄙视,“就因为他帮你把人救出来了,你就觉得他好了吗?” “或许。” “姐姐真没原则。难道你不觉得他遮掩着他的面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谁说他遮掩面容?”花著雨终于睁开眼,“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真的是非常夺目的一个人。我相信,以他那等姿容露面的话,所有的人都不会听说他什么,而是只对他的容颜痴迷。” 冥欢狐疑,“既然如此,难道你也对他痴迷了?不然为何要上他的马车?” 花著雨戏笑,“我如果对他痴迷,我肯定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说不定早跟他回了听政院,他可是对我这个唐玉大夫印象非常好的哦。” “对你印象特别好?还邀你去他的听政院?”冥欢拧了下眉,忽发奇想,“不会是国师大人好男色,看你长得好看,想让你当他的男宠?” 花著雨拿扇子一把敲在他头上,“小小年纪,思想怎的这么龌龊?国师那等让天下敬仰的人,岂会是不入流的货色?你把历来传承的天道宗看成了什么?” “姐姐才只和他见一面就为他说话,是不是也太偏心了。”冥欢不满地摸着被拍处咕嘟。 花著雨叹了口气,怜爱地抚着他的头,“他确实是个好人,我觉得我们任何不洁的思想都不应该加诸到他的身上。不过尽管如此,他恳请我为皇太后治病的事,还是叫我拒绝了,心里当时总有些不忍,但是我还是坚持了我的原则。我想,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拒绝。虽然他还坚持说明天会在永安堂门口等我到出现。” “姐姐做得对,就不能叫人的模样给迷惑了本性。看来是我教姐姐的无心诀起到作用,一切都是我的功劳。”冥欢仰起头,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月牙弯,花著雨更是被他感染,忍不住笑着捏他滑嫩如蛋清的脸颊,“是,是你的功劳,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冥欢抱着她的手臂往她肩上一靠,“别无奢求,让我靠一靠就行了。” 花著雨这次没有推他,甚至也把头靠在他头顶,他的绒发轻轻划动着她的脸颊,又痒又舒服。 她觉得冥欢的存在,简直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份厚重的礼物,这孩子乖巧,总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就算是心里再不开心,他也能让人抛开烦恼,与他一起嬉笑。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真的把他看成了比自己弟弟还亲的人,在她心目中,感觉他已经是她的家人。 “小姐,有人拦了马车,要不要停?”车夫忽然减缓了车速问。 花著雨起身,“是谁?” 她探头一看,竟看见马车已到了如意坊附近,过来拦他马车的是一个身穿土黄色衣裳的人,再一抬头,就见如意坊的楼上窗口有人在朝她挥手。她立即吩咐道:“我要在这附近买点手饰,你在这里等一会。” 车夫立即把马车靠边停了。 这个车夫是阿旺给安排的,花著雨倒是相信他不会多嘴多舌,径直下了马车。冥欢机智,也赶紧跳下去跟上。 两人上了如意坊的二楼曾经的那个雅间,果然是顾其忠在座,见他们来,他便左右望了一下关上门道:“七表妹知道吗?我昨晚听说我二弟已经找到了还魂草,估计他今天会调药,明天就会亲自给皇太后送过去。” 花著雨和冥欢同时一震,顾正凉怎么可能找得到还魂草?那草不是已经被那些古怪的红衣人抢去了吗? “你确定他手里的是还魂草?”花著雨略带紧张问。 顾其忠坐下冷笑,“那是他和我祖父坐在书房里说的时候被我藏在密室里听见的。我二弟说,那还魂草是北冥王之物,如今北冥王失踪,他自不能说那是还魂草,为了救皇太后,他准备说是他另外找到了一种能治皇太后病的新药,他调在药里,谁都不会怀疑。” 花著雨不动声色,“他有没有说还魂草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倒没听他提起,依我看,总之来路不明,非善物。” “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帮你?” “不错。”顾其忠殷勤的为她和冥欢各倒了一杯茶,“我知道七表妹背后有人,以前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最近曝出太子对七表妹的意思之后,我总算是明白了,太子就是七表妹背后最大的靠山。所以我想请七表妹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什么忙?” 顾其忠眼一眯,阴狠道:“让那药变成毒药,他想拉拢陈家壮大他自己,这次偏让他成不了,反而成为陈家的眼中钉。这么一来,我祖父还怎么看他是他的骄傲。” “这事恐怕有点难度。”花著雨低头慢慢吹着茶叶,“毕竟事关皇太后的性命,整个朝廷当中,没人敢动这个手。” 顾其忠脸色一变,“难道你就袖手旁观,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帮我?” “不是不帮你,是有难处。” “难处肯定是有,可是既然是你救了我,就应该把好人做到底。我二弟不死,在顾家,我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过。而且眼看三表妹马上就要嫁给太子将太子妃了,难道你真的不嫉妒,还让他们奸夫淫妇独大,把太子都掌握住?” 顾其忠红着眼,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花著雨就是要让他这样,方能让他被嫉恨冲昏头脑而失去理性。其实若是常人,谁会把救命恩人的好拿来当要胁?恐怕也只有顾其忠这种不知好歹的恶狼才会如此做。 “你不要逼我,难道你就不能把他的药换了,让太后吃了把责任降到他的身上?”她一脸无奈。 “难道你不知道吗?他做事向来仔细谨慎小心,在药未端到皇太后面前之前,他是一步都不会离眼。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然为何还跑来问你的主意?” 花著雨沉思,“你上次说你祖父寿宴是什么时候?” 顾其忠一时没转过弯来,“为什么又问那个?” “总有用处。” “九月十八。” 花著雨掐着日子算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你拜托的这件事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帮,不过你可以再等等看,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依我看,那还魂草的来历有蹊跷,说不定不用你做什么,那药也不能对了皇太后的症呢?” 顾其忠目光一转,“你是意思是有人故意用个什么还魂草想来害他?” 花著雨微点头,“别人有还魂草为什么不拿去自己邀功?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路道。所以你不用想太多,你二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你真想让别人看穿他的真面目,等你祖父寿辰的时候,估计就算他再大的能耐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顾其忠沉声不语,眼珠连转,分明在盘算着什么。花著雨也不得他允准,就自己起身道:“你可以相信我的直觉,明天你二弟绝对不会那么顺利,在你的殷切关怀下,他的日子不长了,让他悠闲两天也没什么。” 听他此言,顾其忠心里好像已有所得,便不再纠缠,放了他们离去。 一路上冥欢脸色是难得的沉重,“顾正凉是从哪里得来的还魂草?那些红衣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花著雨道:“不用一个人冥思苦想,过几天找个机会找他问问。” “问他就会说么?” 花著雨清冷道:“不说不可以撬开他的嘴?我就不信他的嘴是铁做的,就算是,我用火都要把他融了。” 两人回到静婷苑,基本天已黑,正焦急等待的芍药见他们安然回来,顿时松了口气,问了事情的发生的经过,更是觉得事件奇异。 几个正聊着,就见花碧桢和花碧英过来了,花著雨才忽然记起那个香囊来,由于上次见黎司桐的时候一再被事情耽搁,一直到回来都没给他。惭愧。 等把花著雨拉到内室后,几人略聊了几句,花碧桢才微有不好意思道:“那个……给世子没有?” 花著雨实在不想让她们失望,也决定就这两天找个时间把香囊送出去,便道:“给了,世子很高兴。” 花碧英望着她,“他有没有说什么?” 花著雨也不知该怎么编造,“他说谢谢你们,还说等把府里的事务处理完了,会约你们一起到王府去赏花。” 两姐妹同时松了口气,花碧桢笑道:“九妹还一直说他不来看我们是故意的,我就说世子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这下可相信了吧。” 花著雨直抹汗,她这是个造的什么孽?不是明天或者后天,一定要去一趟安平王府了。 待把她们送走后,吃了晚饭就想去看看洪姨娘,上次的事后还未向她道谢,总该要表示一下。正准备关了门换衣裳,却听芍药在后面惊喜道:“小姐,方公子来了。” 花著雨一回头,果然见是一身湖蓝长衫的方篱笙,想到他一去几日无音信,所谓的腹稿让她等了好几日,一腔恼怒不知打何而来,“师父怎的有空得来?” 方篱笙此时手里提了个包袱,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笑吟吟道:“想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哪里还选什么空不空的?” 他四下一看,“冥欢呢?” 芍药边沏茶边道:“刚才吃了晚饭就和小丝他们去玩儿了,也不知野哪里去了。” 方篱笙嗯了一声,朝不知何时坐在墙头的高山道:“把这周围看着点儿,我和七小姐有话说。” 高山木无表情,“一只兔子都不会靠近。” 芍药一见这阵势,就闷笑着退了出去,花著雨偏不如他的意,把她这儿当菜园门了吗?转身往外走,“我还有事,有话以后再说。” 方篱笙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眨了眨眼,把手一伸,“干嘛这么大火气?难道在怪我几日没来看你?” 花著雨瞪着他的衣袖,“哪敢。只是有些人说话不算数,谁见着都会觉得讨厌。” “我没说话没算数,所以谁见着我都不会觉得讨厌,反而还会很喜欢。” 花著雨实在受不了他这种臭美,无语道:“谁喜欢你就找谁去,我可不喜欢。” “不喜欢也要喜欢,这是命令。还有,”他将她的身子扳过去,笑着道:“别想着又咬人,我的手伤还没好,你也不说重新给我弄副药来治治,难道你真想看到一个烂掌相……咳,师父吗?” 坐在墙头的高山两眼望天,当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这厮真的好厚的脸皮。花著雨眼珠一转,“我不咬人,我咬狗可以了吧。” 说着果然张口一咬,竟然很轻松的又咬住了他的手臂,她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以他的身手,不可能躲不开,那么就是他故意让她咬了。 她咬了一下,终究是没忍用力,看到她松了口,方篱笙坏笑,“原来你并不是要咬我,而是想亲我。为什么不早说?” 刚才还在想着不忍的花著雨用力一口咬了下去,然后羞愤道:“看我咬不死你。” “啧!好痛。”方篱笙抱着手臂,眉都拧到了一处,“你咬到我伤口了。” 花著雨才不上他当,她咬他右手臂,受伤的可是左手臂,把她真当傻子了吗? 她眉也不抬的走进屋内,一阵翻箱倒柜。腰身却被人一把搂住,“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相思,原来你也对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就算你把我全身咬遍也值得。” 花著雨真是对此人无语了,直起腰,“你觉得我会咬遍你全身吗?” “当然,我相信你每天晚上已经想了很多遍。” 果然是无赖加流氓。花著雨不再出声,把伤药摆好,回身道:“不管怎么样,先换下药……” 然而这一转身,她的药字已经被人吞没了下去。方篱笙忽然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按住她后脑勺,低下头,准确无误的吻住了她的唇。清凉而幽黯的气息顿时将她包裹,花著雨只觉得心跳如擂,感觉她的血液里全都充满了他的气息。 他的吻已不像上一次那样强势,而是轻吮慢缠,柔韧缠绵得身子骨都差点站不稳。 良久,方篱笙才放开了她,声音低哑,“我只要你知道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才好。” 花著雨喘息着,“你就嘴上说得好听,这些日子没来,也不让人稍个信,谁知道你跑去哪个温柔乡去了?” 方篱笙低笑,捏了捏她的俏鼻,一脸无辜地指了指桌上的包袱,“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办正经事去了。” 他把包袱打开,“你看这是什么?” 花著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垂眸看向包袱,里面就一袭质料上好的云锦素白衣裙,然后是一把雨金刚,雨金刚下面压的,居然是她交给铁老打造的火枪。 她睁大了眼,一把将雨金刚拿起,“这是重新打的吗?” “当然。难道你还以为我会变出来?”方篱笙低笑。 “还有这火枪,前两天去铁老都说没做好,今天你怎么就拿到手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催,铁老就手脚有力,做不好的东西他都能马上做好,所以今天就一起拿到手了。” 花著雨又喜又疑,“听说国师曾经要铁老打东西都被拒绝了,你又何德何能,让他会连命也不顾地为你服务?” 方篱笙把那把火枪拿起来试了试,“你终于对我的奇异之处感兴趣了吗?” 花著雨一把抢过火枪,“你说不说,不说拉倒。” 方篱笙趁机又拉过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在她耳边低道:“你都准备跟我走了,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呢?” 这个带着青桂幽香的怀抱真的有些习惯了,花著雨也毫不掩饰她的感情,伸手环在他腰上,“你一走几天没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方篱笙低笑,却是把她拥得更紧,“除非我死了,怎么可能不要你?我是在处理南北同盟会的那些粮食和那些人。那个同盟会真正的长老跑了,为了不被泄密,我调集了不少人亲自去抓他,不然南胡的铁石将会旁落。” “你说什么?”花著雨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事,抬头迷惑道:“同盟会真正的长老?难道你不是?” 方篱笙低头看着她,眸光清透认真,“没错。我只是个冒牌货。真正的方家大少已经被我软禁了,他却有些本事,居然能躲过我布置的暗哨,连夜逃了三百里,我如果不亲自出马,估计他会逃回宁城方家,到时候我就会非常麻烦。” 他如此一说,花著雨感觉忽然之间有些不认识他了,不自觉松开了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方家大少?为什么觊觎南胡的铁石?” 方篱笙牢牢的盯着她,云月玉珠般的眸子里暗潮直涌,良久,他才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叹道:“或许你会认为我像一个专事坑蒙拐骗的骗子,或者你会认为我像一个强盗。可是我只想说,这是方家欠我的,让他们已经享受了二十多年,该是他们尝还我的时候了,连本带息一起。” 花著雨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方家欠你的?已经享受二十多年?” “对。”方篱笙不急不缓道:“你可知道东临国?” “略有耳闻。” “当年李虚子和东临鬼面阎罗决战潼临关的时候,就是南胡向李虚子提供的铁石,而这个搭桥人,正是宁城方家。如果不是方家为了从中得到利益,李虚子铁石阵难以布置,东临鬼面阎罗早已破关而入,何用与李虚子同归于尽于铁石阵,让东临铁骑只能止步于葛那州十城?” 花著雨慢慢消化着他的话,“南胡与大泽联盟,宁城方家搭线,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有着各自的立场。而东临在二十多年前铁骑横扫,本就是侵略他国,名不正言不顺,照你这么说来,东临兵临大泽城下,还是有理的,反而是方家作了拦路虎?”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方篱笙放开她,将目光投向青瓷瓶里的玉兰,缓缓道:“你可知道东临国的方家百多年前才是这方土地的霸主?由于楚家阴谋篡位,联合南胡西齐还有诸世家同时进犯,不仅杀光皇室上万口人,更是火烧屠城,方家幼子历经万难才翻越诸山逃到东临,建立了东临国。而宁城的方家,则是当年旁支的皇室贵族因为没有得到封地而开城门引贼入室的叛徒。他们如今偏安一隅,日子过得倒是安稳。” 花著雨寻思道:“说了这么多,难道你是东临皇族?你要为夺回方家王朝而灭了楚家王朝?这是你宏大的人生目标吗?” 方篱笙收回视线哑然一笑,“往事已矣,我岂会去寻那些烦恼?只是如今我父皇已老迈,当年因为我的事,父皇用了多年才将我忘却,导致弟妹年幼,无以继承皇位。本来父皇去年就欲传位于我,让他能早点颐养天年,可是我们东临去年亦遇上旱灾,我又因为想再寻找……” 他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所以我想在我继位的时候,能让我们东临百姓能安居乐业,不会流离失所,先到大泽能多借些粮食。而想达到这一点,只有利用二十多年前又差点曾毁我们东临于一旦的宁城方家,正好那方大少贪淫好乐,我只让几个女人就把他软禁……” 花著雨垂下眸子,放缓呼吸,淡淡道:“可是你之前答应我,只要等完成一件事后,就会带我游历天下,平平淡淡的过,难道都只是说来好听的话?” “傻瓜。”方篱笙着拢过她纤弱的肩,温声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岂会食言而肥?等我把米粮和铁石运回东临,就让我父皇传位于我弟弟,他虽然才十五岁,可是聪颖不在我之下,加之还有我父皇在旁指点,他定能当一个东临称职的君王。” 花著雨几欲不能呼吸,抬起晶莹剔透的小脸,两眼闪闪发亮,“你真的可以为我舍了那些富贵名利?” “当然。”方篱笙低头看着她粉润如花瓣的唇,他心神又是一荡,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温柔无比,笑着道:“有你天下足。你可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宝贝,为了你,我愿意倾尽我的所有。” 花著雨心里大恸,如果他能为她做到如许,她也一定不会负他。 转而想起他手上的伤,就要为他擦伤药,哪料门忽然被撞开了,却是冥欢急吼吼跑进来道:“方大哥,总算等到你来了,我可是望眼欲穿……” 他一见两人站得极近,还牵着手,顿时住了嘴,眼珠骨碌骨碌转来转去,“我刚才没进来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花著雨急智地一摸方篱笙还绑着纱布的手,“能干什么?当然是给伤口换药了。” “真的吗?” 方篱笙抬了抬手臂,“还没来得及上,你小子就撞了进来,以后进来要记得敲门。” 冥欢拧着眉头,分明还在怀疑什么。 方篱笙咳了一声,“为了找花老夫人确认那件事,最近几天我可费了不少劲,你看看吧,我已经把道具都带来了,只等今晚见分晓。” 这下果然分散了冥欢的注意力,他把包袱里的那件白衣裙提了提,“这是干什么用的?” 方篱笙一笑,“如果半夜三更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花老夫人床前,你说她会有什么反应?” “就一袭白衣也能让精明的老夫人吓倒?你以为她认不出我来?”花著雨边说边给他把纱布打开,又重新给他换药。只是那伤口太深,就算药再好,恐怕要彻底痊愈也得要一两个月,想要把那疤痕去掉,估计没有特效药,今生是无望了。好好的一只手,就这么给毁了,她不禁又痛又悔,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遭受此劫。 “以为我想得没你全面?”方篱笙伸手又会白衣裙底下翻出一个玉白小瓷坛来,“这里面已经准备好了跟那画上女子大致差不多的人皮面具,虽然不是太精细,准备的时间仓促,我也不太了解那女子的神韵,但是猛看之下,一定能以假乱真。如果真是小雨的生母,花老夫人的神情就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也不过当是陌生人的惊吓而已。” 冥欢听得精神大振,“哈哈,还是方大哥最有办法,那老妖婆让所有人都不肯提,这下子看她怎么个不提法。” ** 荣福堂里,周妈妈服侍着花老夫人洗脚,“老夫人,上次七小姐那般对您,难道您就准备让她每日在府里悠哉游哉的过下去?” 花老夫人闭着眼,“如今她有个好师父撑腰,还有太子看着,我们也只能让她舒泰几天。过得几日他师父回去,太子又和若芸完了婚,我岂会愿意白白给养着个白眼狼?” “也是。当初就是老夫人太好心,所以才将七小姐保了下来。如今七小姐不知好歹,反而在老夫人面前横眉冷眼,照此下去还得了?” “让她去吧,也没几日了。” 两人这几句话聊完,周妈妈就扶着老夫人上了床。见老夫人已闭了眼,周妈妈吹了灯,轻手轻脚到偏房去歇息了。 月儿倾斜,树影轻摇,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花老夫人本就浅眠,忽觉窗子响动了一下,开始不以为意,过了一会,竟然感觉有人在死死盯着她,就在床前。 她惊得蓦然一睁眼,竟然看到一个白衣长发女子幽幽地站在她床前,幽幽地看着她。 透过月光,她甚至能看清女子如画的眉眼,居然是她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那张容颜。 她惊得“啊”的一声惊叫,颤声指着对方,“你……你……来作甚……” “你把我害得好惨……好惨……好惨……”女子声音森幽而恐怖,在夜半犹如鬼在吐息。 花老夫人喉头不住滚动,“不是我害的……不关我的事……如果不是我,你的两个女儿早就死了……” “她们现在没死吗?月儿死得好惨……我要找你索命……”女子渐渐抬起尖利闪着寒光的指甲。 “雪夫人,不关老夫人的事,如果当年不把你送出去,花家就要跟着灭于一夕之间,是那个人逼着老夫人交人……求雪夫人放过老夫人……”不知何时,听到这边动静的周妈妈跑过来,一看此鬼影,护主心切之下,竟是跪地又磕又求。 她们两人又叫又哭,自是惊动了院内不少人,一些丫头婆子甚至武婢都纷纷爬起来相看,站在屋顶上一身黑的高山将手里的绳索一提,那白影竟然像是鬼影飘忽着一样从窗子里飘了出去。跟着赶来的丫头婆子都见着了那白影,而白影长衣飘飘,居然凌空从树叶墙头飘走,转瞬即逝,吓得所有人都腿软脚软,大呼有鬼。 而老夫人受此惊吓,又看到那像索命一样的白影飘走,已两眼发直,彻底晕了过去。 院子里一片忙乱。 ** “太可惜了,如果不是来了那么多人,一定要叫那个老妖婆把事情都倒出来。”一直目睹全程的冥欢一脸惋惜。 花著雨把白色外衣脱下,又把人皮面具取下来,“也不可惜,起码确定了,雪夫人就是你王叔要找的胡雪姬。” 冥欢点了点头,“也对。既然证实了这一点,那么我倒是可以确定灰衣人在姐姐屋里搜寻的是什么东西了?” 方篱笙坐在椅子里,“灰衣人搜寻的是什么东西?” 冥欢一眯眼,轻吐,“天机图。” “天机图?”这东西听都没听说过,花著雨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 “天机图?”方篱笙亦皱了眉,“据史书记载,千年前的太阳帝国就是由一个神人指点东英大帝而建立。那个神人在离去前,给东英大帝留下了一个册子,里面记载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据传,小册子其实就是一幅图,谁若是能找到那幅图的所在地,不仅能得天下无双的宝藏,更能得神人之力,重创当年太阳帝国的辉煌也不在话下。更有甚者,说天机图里藏有让人容颜不老之药,还有离奇的穿心镜,各等稀奇之物数不胜数,得之者,能畅游天下不提心容颜老去。” 吹得这么神乎奇神,花著雨只觉好笑,想她科技那般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都没人敢说有容颜不老之药,谁在这里夸那么大的口有那等药?要创一个帝国的辉煌需要神人之力吗?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各等贤能的敬拜,岂是什么宝藏能做到的? 她道:“这个东西根本就飘渺无迹,难道都还把它当了真?有谁见过吗?见过了真的能按图找到宝藏吗?” “姐姐别不信。”冥欢道:“以前我听我王叔说过,为了我们北冥,他真的是穷尽毕生之力都在寻找那图,后来果然是让他找到了,不过却又弄丢了。虽然他没说怎么弄丢的,但是我父王告诉我,他找胡雪姬就是为了找她要天机图,估计那天机图已叫胡雪姬偷走。而现在证明你的生母就是胡雪姬,我完全可以断定,那灰衣人来你房间搜寻的,肯定是那个东西。” 花著雨只觉自己是躺着也中枪,“我根本连那东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来我这里翻翻找找甚至还要害我性命,那我岂非很冤枉?” 方篱笙忽然道:“你母亲多年前已叫人带走,现在又有人来找你,会不会是那带走你母亲的人没找到东西,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 冥欢点头:“这既有可能。” 方篱笙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要引出那个想害小雨的灰衣人并不是难事。” 花著雨看着他,“你又有什么诡计?” 方篱笙笑看她,“我今日累了,明天得空和你分析。明天早上我还要进宫,过不了几天我就要离开,你们可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冥欢神色黯了黯,没有出声。 花著雨也抿着嘴,如果他走得急,岂非和她的事情有冲突?而且,她也准备明早进宫,希望不会那么背遇上他。 ** 由于妻儿都化险为夷回来了,冯少华尽管身上疼,还是起了个大早床。不仅把妻儿去听政院的物事都收拾带好,还破天荒的给叫了辆马车,亲自把亲儿送到了听政院门口,里面果然就有穿着蓝白相间武士服的人出来迎接。 一番离别话语后,他才转身回了永安堂。 由于坐堂大夫被打出了病,需要休息,他决定他亲自在永安堂坐两天堂,只是才一开门,就见门口多了辆黑漆马车,正要上前相问,那赶车的马车夫竟也是着一身蓝白武士服,道:“不用相请,我们国师大人只是在这里等唐玉公子。” 冯少华心里一格登,听说又是国师大人,忙深揖小声道:“国师大人恕小的无礼,唐玉公子恐怕不会来,您就不要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了。” “不会。”里面的人声音醇厚而磁性,不疾不徐,让人听了心里很舒服,“你只管去忙,唐玉马上就会来的。” ------------ 第103章 不期而遇 因为心里有盘算,花著雨特意起了个大早床。吃了早饭,让芍药稍事准备,就要出门,不料贺兰晴却红肿着眼睛带着郝嬷嬷和粉衣少女琥珀走了进来,那嬷嬷手里还提着个包袱,一脸悲凄之色。 芍药一愣,忙把她们迎进院子来,贺兰晴默不声响就往内室走去,芍药悄声问郝嬷嬷,“怎么会这个样子?出了什么事了?” 郝嬷嬷叹了口气,眼眶也跟着红了,“那谢家老夫人太过份了,也不知她听谁说的,居然说我们郡主是巫蛊之族,懂邪媚之术,为免他家被沾染上邪气,叫我们郡主把邪气除了再和谢大人成亲。郡主在那里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天,今儿终于没忍住,和谢老夫人吵了顿,才跑到七小姐这里来。快让七小姐劝劝她吧,这些天夜夜以泪洗面,这眼睛都快哭瞎了。” 花著雨在旁边一听,又是那谢老夫人在作怪,也顾不得出门了,忙走进屋去,看贺兰晴一个人坐在床前垂泪,不禁道:“已是有身子的人,这般流眼泪,真的不想要眼睛了么?你瞎了,那谢老太太会为你伤心么?” 贺兰晴“哇”地一声痛哭出来,一把抱着花著雨,泪水汹涌而出,“你不知道,那老太太自我那天从猎场回去后,不知道在哪里听了人的胡言,说我是妖女,他们谢家绝不容许这等邪物进门。俊之说我已经有了身孕,叫她不要这般待我,老太太更是恼怒,问我有了孩子为何还要去参加什么秋猎?把她长孙弄掉了怎么办?我说我已经用了法子把胎孕保住,老太太竟是当场抹眼泪,说我已经有妖术把她长孙沾染上了邪气,日后生下来也是个小妖物,见我们不出声,她说着竟然还昏了过去,吓得俊之直骂自己是不孝子,上下都闹得不可开交。眼看婚期将近,我也是受着老太太各种恶言恶语,尽心在病榻前服侍着她,想等成亲之后她会收敛一些,哪料今日她趁俊之出门之际,竟让人给我送落子汤,说要把小妖物打掉,不能污了谢家的血脉。我一时气之不及推了她一下,她就躺到地上说我打她,还没进门的儿媳妇要谋杀婆婆,她也不要活了……想到俊之是个孝子,回来得老太太这般挑唆,那屋子我根本就呆不下去了,不若自己跑出来受死才好……呜呜……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又哭又诉,一口气将她这些日子来受的委屈全数倒了出来。花著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当日她有孕上猎场她就觉得不妥,现在果然又因此闹出事了。只是究竟是谁在老太太面前挑了祸,说贺兰晴是巫蛊妖女的?先前都不曾听她有这个说法。 巫蛊在大泽本就是一个忌讳,因为不少大户人家或多或少都吃过不少巫蛊之术的亏,本朝攻打前朝的时候更是有例子在前,所以本朝圣祖就下了律例,全国不得有巫蛊之术出现,一旦发现,一律格杀。因为一贯的打压,巫蛊之术基本上被人传成阴邪,除了岭南的南陵王,至今都没人敢用。 花著雨安慰道:“谢大人不是不懂你之人,就算他是大孝子,但是你的为人他肯定也清楚。若是他娘说你谋杀什么的,你以为他会信吗?再说你现在出来也好,免得老呆在那里憋出病来,到我这里来放松放松几天,然后就到皇上赐你的郡主府去,成亲的时候就你与谢大人的事,先把老太太搁搁再说。” 贺兰晴哭了一会,“这样真的可以吗?” 花著雨给她擦眼泪,“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太太刻意刁难你,还要打掉孩子,是个人都忍不了。如果谢大人是个男人的话,愿意对你和孩子负责,就不能让她母亲这般胡闹下去,总该要拿个态度出来不是?” 贺兰晴才停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可是他若是信他母亲的话不再理我呢?我该怎么办?难道要让孩子以后没有父亲?” 花著雨柔声道:“放心吧,谢大人不是那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看人的眼光,认为自己托付错了人?” 她接着把芍药和郝嬷嬷唤进来,“先给郡主在院子里安排个住的地方,让郡主在这里散散心,待谢大人来接人后,就把郡主送到她的郡主府去,不能让她再跟老太太折腾了,不然这伤了身子可没人为她负责。” 芍药忙要去准备,贺兰晴却道:“不要另外给我准备房间,我就在这里和你一起住,说不定今晚俊之就会来接我,没一定会在你这里打扰你下去。” “也好,你想在我这里住就在我这里住吧。我也不会怕你打扰,只要你愿意,在这里老住下去也没关系。” 花著雨宽了她一会心,叫芍药给她端来有营养的吃食,又安慰了她一会,直到她乏了睡下,她才有机会看了看时间,已到辰时过了,不知道秦惑还有没有在等? 不过若是为了贺兰晴放弃这次行动也没什么可惜,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决定还是去永安堂一趟,好在冥欢昨晚得了火枪一大早就不知躲到哪里试射去了不在,不然又要跟他多费一番口舌。 她怕去永安堂换装不方便,干脆叫上阿旺给她赶马车,然后坐在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青油马车里开始换装,待到阿旺说地方已到,她的装束也已换完。 “小姐,永安堂到了,需要小的在这里等吗?”虽然看到一身男装的花著雨很惊讶,但是之前就得了花著雨的郑重交待,转眼阿旺就沉下眉来,扶着花著雨下了马车。 花著雨冲他一眨眼,低笑道:“我现在是公子,可不能把名号叫错了。” 阿旺红了下脸,“是。是小的糊涂了。” 花著雨一抬眼,就见一辆黑漆马车停在永安堂门口,一个着蓝白武士服的汉子坐在车辕上,这分明是昨日她坐过的国师大人的马车。她心里一格崩,不会是秦惑还坐在里面吧?若是,她刚才和阿旺的对话他是否已听到? 心里正有些忐忑,那武士已跳下车辕道:“公子来了?大人正在马车里等着。” 花著雨更是心里没底了,这么近的距离,国师有听到吗? 她硬着头皮上前道:“让大人久等,实在抱歉。” 秦惑的声音在里面徐徐响起,“多等一会也算不得什么,唐玉能来就让我很欣慰了。” 言罢,他亲自将帘子挑起,“请上来吧。” 花著雨背着医箱登上去,“昨日回去后几经考虑,还是觉得不能拒绝了大人,毕竟大人昨日帮过我,这份情欠着,实在会让人坐立不安。”她无视心里对自己的鄙视,满口胡言的编排着她来的理由。 “昨日的事你不必有负担,那是我理所应当要做的。”秦惑双手平缓的放在膝上,眼睛弯弯甚至带着笑意,“不过我相信以你的心性,你定然不会见死不救的,不然,昨日你也不会为了别的人亲自去贤王府看诊。” 花著雨干笑了一下,他实在把她看得太高了,如果今日不是为了顾正凉,她才不会跑皇宫。 由于心里有鬼,她根本就不看秦惑的眼睛,别让他瞧出什么端倪才好。 马车一路行走,又快又稳,很快就停了下来,她以为到了皇宫,随秦惑下车一看,哪里什么金碧辉煌,全是一派青砖碧瓦,四处都是古朴色调单一的屋宇,在一座庭院前,站了不少武士,青一色蓝白相间武士服,腰挂长剑,个个目不斜视,气势不凡。 而在庭院的门楣上,居然端正苍劲的书着“听政院”,吓得她不禁后退了一步,脱口道:“怎会到了国师大人的住处?” 已经戴上垂檐黑纱帽的秦惑回头,“如是以我们听政院的身份出去,自当有听政院的规矩,进来吧。” 去给太后看病还得依听政院的规矩?什么规矩? 花著雨谨慎地跟上去,“路上怎么没听大人说?我毫无心理准备。” 青纱下的容颜笑意若深,“你太拘谨了,我不会吃了你。” 花著雨无言以对,秦惑又道:“难道我看上去很可怕吗?以至让唐玉如此提心吊胆?” 花著雨再次干笑,“怎么会?只不过国师大人在外面的传言让人很敬畏,已让人养成了一种谨慎的习惯。当国师大人真正站在我面前,任何动作任何言语都是那么平易近人,与传言相去甚远,感觉太不真实,所以让人心里一直都很惶恐。” “我好像没有感觉你心里的惶恐。”秦恐失笑,一拉她的手,“我感觉你心跳平稳,目露疑惑,反倒像是在犹疑这位国师大人会不会是有某种不良嗜好,将会对你不利的样子。” 这简直是亵渎了嘛。花著雨挺了挺腰杆,看来是昨日冥欢那家伙对她影响太深,很抱歉地笑道:“怎么可能?一番接触下来,一直都觉得国师大人简直不属凡尘之人,随便一个不好的想法,都生恐是对大人的亵渎,大人如此说,让唐玉更感惭愧。” “没有就好。” 秦惑把她带到一间檀香味淡然的房间,里面窗明几净,干净得只有两个蒲团,一方小几,再无任何其他之物。 秦惑示意在她蒲团上坐下,随后朝外面吩咐道:“青一,我昨晚让美三准备的衣帽可以备好?” 一个眉清目秀的灰衣道服少年顿时恭敬进来禀道:“回大人,美三早上就把衣帽准备齐了,青一马上拿过来。” 青一目不斜视地出去后,秦惑揭下他的纱帽,又露出了他光华内敛的容颜。 他看着满头雾水的花著雨,嘴角一抹笑意,“不是希望全身而退么?不管治得好治不好,总不能给你留下后患,今次我陪你一起去,自要护你周全。放心吧,为了不让你有顾虑,我会护你周全。” 花著雨一抱拳,“让大人费心了。” 这时青一已端着一叠黑色衣物进来,放到几上道:“大人,东西都放在这里了。” 秦惑点了点头,“你出去吧。” 青一退下。 秦惑道:“这是为你准备的衣帽,在隔壁屋子去试试。” 等见到这叠衣物,花著雨已彻底明白了秦惑的意思,心里直道她还是在他面前落了下乘,他这一应准备真是太周全不过。 她赶紧把衣帽抱到隔壁内室去换,为免耽搁时间,她只是把那身甚为宽松质料又轻软的黑色袍子往自己的绽青色外衫上一套,然后系好腰带,衣袍长短刚刚好盖住外衫,不露里面的衣色。随即把自己的青纱帽取下来,将与秦惑一样的垂檐纱帽戴上,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的,相信就这么走出去,连芍药站在她面前都不会认出人来。 她感觉良好的走出去,笑道:“这么样跟着大人一起进宫,不知道外间人看到了会说什么?” 秦惑看着她的目光雪亮,似有星光闪烁,站起身来,帮她正了正帽檐,半开玩笑道:“他们会说,难道是秦惑那厮已经收了个小国师?” 花著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了,这身装束可是国师大人专用,如今有个矮个子站在旁边,极有那个可能。可惜却不过是个不怎么样的医者,到时候要叫他们失望了。” “你看,这样放松心情多好?等会进了皇宫,也不用太紧张,有我在,谁也不会难为你。治好治不好都没关系,知道吗?” 花著雨抬头隔纱看到他笑眼弯弯的样子,也真诚笑道:“大人一再为我打气,怎能辜负了大人的一番心意?” “好,那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一起出了听政院,上了马车,直往皇宫行去。 慈宁宫里。 由于皇太后病情加重多日,招募来的医治多数也是束手无策,更是让陈太后的心情沉重。一脸腊黄,形消骨离,本来保养得很好的皮肤已叠加上了层层皱纹。 多日来,陈家本家人都会不时过来守候在旁,以便让陈太后心情尽量愉悦,而之前九皇子的受伤,陈小公子重伤,却对她又形成了一个打击,再加上舒娟的太子妃位旁落,陈太后更是忧急在心,无论怎么用药,都不见起色。 当陈太后一阵便结后,痛苦得差点去了半条命,太傅夫人陈姚氏急喝道:“怎么还不见顾御医来?难道这个时候了,他都还要因旁的事延误太后的病?” 其实就算把顾正凉叫来,他也不能将沉重在身的人治好。只不过有一个权威在旁,总会让人安心一些。 何公公忙道:“昨天顾御医说今天会给太后尝试用新的药,恐怕是备药去了,所以来迟。” “胡说!”陈姚氏断声道:“我刚进宫的时候与他的马车同到,怎么可能是备药未到?莫不是哪个不知眼色的把他半路拦了去?快去着人找找,马上叫他过来!” 何公公赶紧恭身而去。 乾清殿里,宝兴帝在坐,下面站着几个臣子,包括太子和户部尚书花不缺,再侧旁是来进行最后交接的方篱笙,他接过一应文书,沉声道:“此次能得陛下全力调粮,南胡陛下曾一再托草民向大泽深表谢意。待粮食运到南胡后,草民一定尽快将大泽所需的铁石运回,希望下次的调集,能像此次一样顺利,谢太子殿下和花大人的竭力配合。” 宝兴帝哈哈一笑,“好,宁城方家多年来担任此职,从未出过一丝纰漏,真正是值得我们南胡和大泽信赖的世家。祝愿方大公子一路顺风,到启程的时候,朕一定让太子亲送,并下文书,让各驿站小心接待,为方大公子开好路。” 方篱笙谢了恩,宝兴帝正准备散了,这时有宫人来报,顾正凉求见,宝兴帝忙招他进来。 “皇上,微臣昨日说的新药已经调好,并且已由微臣亲自熬好,这是微臣尽最大努力穷尽毕生所学调的方子,万一这次不行,微臣以后再也不敢担这第一御医之称了。” 顾正凉一脸凝重的进殿跪地说道。 宝兴帝沉声一叹,“朕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本以为天下奇能异士者众,料不到此次招募来的医者更是不济,罢罢罢,一切听随天意,若是这次的方子下去还不见任何好转,我们就信命吧,什么不敢担第一御医之称的事也别再提,你若不称,还有谁能称?平身吧,朕随你一起磁慈宁宫去。” 太子楚霸道:“儿臣亦一起去看看皇祖母,方大公子不向我祖母去辞行么?” 基于礼节,方篱笙只好道:“自当该去,只愿此次顾大人药能对了皇太后的症。” 花不缺等人亦一脸担忧太后的样子,同宝兴帝一起前去,只愿顾正凉这次的药能让陈太后转危为安。 花著雨一身黑装的和同样装束的秦惑下了马车后一路走到慈宁宫,路上果然有不少宫人驻足而望,那些资深嬷嬷太监们直是猜测与国师大人并肩而行的是何人。 花著雨背着药箱和秦惑且行且走,当没看到那些诧异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到慈宁宫。 看到国师亲来,守门的宫人赶紧小心翼翼迎进。 “皇太后的病可有起色?”秦惑边走边问。 “回国师大人,才刚太后都疼痛了一番,又让人去找顾御医了。”正坐着的陈姚氏见了他哪敢托大,急急起身回话。不过目光还是奇怪地看了一身黑的花著雨一眼。 陈太后挣扎着要向秦惑打招呼,秦惑步到床前柔声道:“太后不用起身,我今天为太后请了一个大夫,若是太后相信我,请让她为太后拿拿脉,多一个人看,总多一分希望。” 陈太后对他极为敬重,点点头,虚弱道:“既然是国师大人请来的大夫,定然有过人之处,哀家岂有不允之理?” 她看了看静立着默不出声的花著雨,只觉此子装束随了国师,那架子竟然也随了国师,见了她,居然也不知行礼,先就皱了眉。 她是把礼仪看得重之人,时时都要显示她的高贵身份,偏偏花著雨好不容易能狐假虎威一次不用行那跪拜之礼,哪里不会趁机躲灾?只是放粗了嗓音道:“那就恕唐玉无礼了。” 她把药箱放下,微屈膝蹲到榻前,轻轻拿住陈太后的脉,良久,又问了一些症状,旁边的宫人一一作答。她沉吟了一下,又让陈太后张嘴看看舌苔,而她近前察看的一刹那,指甲上有几不可见的灰粉弹开,谁也难以注意她黑色大袖下的动静。 待看了两眼后,便退后几步道:“太后的失荣症已拖得太久,现在肠道难以吸收任何汤水,一些调补之药下去,反而会加重肠道负担。” 陈姚氏道:“现在已病成这样,难道什么药都不喝吗?难道大夫还有什么更奇妙的救治之法?”她自然是一脸不快的质疑。 花著雨暗自腹诽,死了岂不能更好? 她极其认真道:“当然不是,在下曾在古医书上有看到过一法,说是得了这类病症的人,可以进行开腹之术,将坏死的部位切除,然后再用以药调,治愈的机率可有七八成。” 这种事是闻所未闻,陈太后顿时来了点精神,“开腹之术?这倒是奇妙,如果汤药不行了,不知你可会这种开腹术?” 花著雨好笑,她只不过是个用毒的行家,又没学过西医,怎么会这种手术?就算会,她也当不会。说出来,只不过是吊吊他们的胃口,让他们知道,这天下,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摇头道:“很抱歉,这种手术在下只曾在古医书上看到过,未曾学之,只能说无能为力了。” 陈太后沉然一叹,陈姚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如果不是基于国师在,她当场就要把这个说了当没说的小子赶出去。 花著雨看向秦惑,“实在抱歉,给大人丢脸了。” 秦惑一句也没责怪她,“无妨,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目的已达,花著雨也不想在此多留,“那我们走吧。” “好。”秦惑欲向陈太后告辞,门口已有宫人传报皇上驾到,两人只得稍等了等。 宝兴帝让其他臣子在偏殿等着,带着太子和方篱笙进了殿,陈姚氏和宫人一律跪拜接驾,花著雨却因为看到方篱笙蓦然出身在宝兴帝身后愣了一下,等她醒过神来,已错过了跪拜的时间。她干脆将错就错,不自觉往秦惑身后躲了躲,希望所有人都把她当透明人,没有看到她。 而她这么个一身黑可以媲美国师的人怎么会不引人注意? 进来的几人齐齐看过来,宝兴帝道:“这位是……” 秦惑把身子一让,笑道:“是我特意请来为太后诊病的大夫,结果她也无能为力,只能作罢。” 宝兴帝点了点头,“让国师费心了。” 楚霸则一脸奇异地上下打量花著雨,“国师大人请来的是谁?怎的这身装扮?难道是传承国师大人衣钵的人?” 花著雨直抹汗,秦惑摇头,“不是,只是我听政院请来的大夫而已。” “那这身装扮……” 秦惑对于楚霸的紧追,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作为国师不愿回答,谁也不能再追着他问,楚霸有点遗憾的收回了视线。 楚霸倒不是花著雨畏惧的,只是方篱笙自进门后就一直默然注视着她,那双好像能洞悉一切的清透的目光隔着一层青纱,直射入她的眼眸,她急急垂头,以期能遮掩一点什么。 这时顾正凉已让小医童端了药进来,对陈太后恭敬道:“这碗就是微臣调的新药,请皇太后服用。” 陈太后叹了口气,“刚才这个大夫说汤药已让肠道无法负担,这药喝下去还有什么作用?” 顾正凉瞥了站在一旁的花著雨一眼,“皇太后尽管放宽了心,这药万一没效,也不会有任何不妥之处,这也是微臣穷尽所学为您调的药,不管有效没效,先喝下再试试。” 宝兴帝和陈姚氏也同时相劝,陈太后没再推辞,便是着人喂她一口口的喝了下去。 待她把汤药喝完后,方篱笙上前向她见了礼,随即便告辞。 陈太后和他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允了他离去,只是才一住声,就听得她“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惊得宝兴帝等人忙上前急呼,“这是怎么回事?顾大人,太后怎么会成这样?” 顾正凉也惊得直往太后床前奔,然而他见太后口中喷出的鲜血,不似中毒的征兆,宝兴帝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顾正凉也一时懵了,以还魂草为药引的药太后喝下去不应该是这么个样子,为什么会是这样? “难道是顾大人配的药有问题?”楚霸大声质疑。 顾正凉忙跪下道:“微臣此药是经过再三斟酌的,不可能有问题,求皇上明查。” 宝兴帝哼了一声,朝外唤道:“马上叫陈太医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而太后喷血之后症状并没停止,捧住肚子不住痛呼腹疼如搅,一见此景,顾正凉再遇事不惊的人,也惊得额际冒汗。 经后来的陈太医诊断,断定为药效太强太后承受不住,引肠道出血,太后病危。 本来是信心满满的,结果却急转直下,顾正凉也呆在了那里,以他多年的医术,他不相信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有人下毒?他不自觉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未出声的秦惑和花著雨,难道是他们下毒? 可是若他说国师向太后下毒,说出去谁也不会信,而且他们刚才说只是问一下诊,根本没有下毒的机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见事情出了差错,宝兴帝大怒,刚才在大殿上都说不会责怪他的,转眼就要追查,一直留在外面听动静的顾相赶紧冲进来求情,顾正凉的弯也转得快,一把指着之前刚药的医童,指认是他在药里动了手脚。 一会子时间,慈宁宫里闹得不可开交,花著雨想悄然退出去,静观不动的秦惑忽然道:“太后情况危急,唐玉能缓解吗?” 花著雨手心都捏了一把汗,瞄了沉眉不语的方篱笙一眼,小心翼翼道:“恕我无能为力。” 秦惑也不勉强,就带着他向宝兴帝告辞,想不到方篱笙亦同时告辞。 宝兴帝有事要处理,自不会在意他们的去留,不过还是让德公公把他们送了出来。 “这位公子好风采,未听人介绍,不知阁下尊姓大名?”看到一身淡雅步履闲适的方篱笙同时出来,秦惑笑问。 方篱笙侧目一笑,语调不疏不淡,“不敢国师大人垂询,在下是最近才进京的南北同盟会方篱笙。” “原来是方大公子,久仰,想不到今日能在慈宁宫一遇,也算缘份。” 方篱笙微笑,“国师太客气了,在下马上就要回宁城,只此一面,日后恐怕是再无见面之日,也算不上缘份。” “方大公子说得也有道理,我的马车已到,先告辞了。” “请。” 花著雨亦步亦趋地跟着上了马车,根本就不敢看身后若有似无的目光。 等马车一出了宫门,她把头顶的帽子揭下,身上的黑袍脱了下来,叠好:“麻烦大人将我送到永安堂。” 秦惑也揭下帽子,看着她,“你在紧张什么?” 花著雨提起精神,“没有,只是刚才看到顾大人忽然遭受此难,让我看到了皇家的威仪,心里有几分胆颤,幸好这次是跟着大人来,也幸好我有自知之明,不然,说不定那个被皇上降罪的就是我。” “看来你还是太保守了,既然知道有开腹之术,为何不敢给太后开腹治疗?” 花著雨摇头,“没有,我是真的不会,书上翻到的东西,见都没见识过,哪里还能给太后开腹?” 秦惑笑笑,没再深问。 ------------ 第104章 突生变故 桑昆和札木合只求此行能一击而中,几乎将所有的主力兵力尽数调动了起来,在营外集结,除了外圈寻岗的哨兵之外,就只留下些散兵妇孺看守牲口珠宝,程灵素他们又在营中的偏僻之处,因此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话音未落,不等程灵素出口断拒,欧阳克忽然身形一晃,骤然欺近身来。程灵素急退两步,手一扬,指间银针疾飞射出去。 欧阳克口中“哎哟”叫了一声不闪不避,折扇在手上轻轻一转,银针正好射在墨色的扇面上,“叮”的一声,立刻转向,飞落出去。震飞银针之后,那把折扇丝毫不停,又向程灵素头上飞旋而去。 程灵素侧身一避,扇骨带起的刚猛的劲风已扑面而来,逼得她几乎呼吸也为之一顿。急切间纤腰一折,猛然向后仰去。鬓边散落的发丝飞起,被扇沿的罡风一卷,几根黑发,簌簌断落下来红粉官场最新章节。 却不想欧阳克的手臂犹似忽然没了骨头,明明前一刻还在她面前,蓦地里忽而竟在空中一拐,又绕到了她身后,正好穿到她下弯的腰间,在她腰里一托,顺势一带。一味只求炼制各种性烈的剧毒,只求致敌于速死,莫说留下几分余地,便是一口喘息之气也断不会留给对手。欧阳克自幼受此教导,自然不会明白程灵素的想法,更不会想得到这世上居然还会有用毒的人心念如此慈悲。 不过他现在软香温玉在手,也无意去深究这些,怀里的少女腰身柔韧,不似那些娇弱女子身娇体软,身上还自有一股香气醉人,宛如令人置身于娇花馥郁,偏偏那花香之中又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酒香……再配上那暗藏在眉眼中娇嗔,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正要再调笑几句,却突然发觉眼前那张清丽的容颜似乎轻轻晃了一晃。 “嗯?”欧阳克眯起眼,偏过半边脸,眉头不自觉地微微拧起,似察觉到了自身有些许不对劲。 程灵素眼睛一亮,腰身猛然一挣,一手在两人身前一格另一手划向欧阳克紧扣住自己腰间那只手的脉门。 欧阳克头脑昏沉,仿若醉酒。程灵素这一招的拆解应对,甚至后手反制,明明心里想得清楚,而到了运劲之刻,手上却不知为何生生慢了一拍。不但如此,手一动,竟还带得脚下一个踉跄,被程灵素一招挣脱,还反手又往他胸前一劈。 “怎么回事?”欧阳克正自站立不稳,胸口挨了一掌,纵然程灵素并未用什么劲力,也是应手而倒,连手里的折扇也“啪”的一下落到地上。天旋地转地一阵晕眩,眼前的景物也跟着渐渐模糊起来。 程灵素脱得身来,探手入怀,拿出了事先藏在怀里的那两朵蓝花,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可能!”幽蓝的花骨朵在风中簌簌发抖,似是孱弱不堪,几乎连睁不开的欧阳克却立刻认出这正是他之前在悬崖底下见程灵素拿在手里,后来又在她帐内看到种在塌边的那奇形怪状的小花,“这花我事先查看过,分明无毒……” 程灵素微微一笑:“好,我教你一个乖。我帐中虽然说不上是人来人往,平日里总也有人要进出,这花就放在我帐中,总不好随随便便就伤了人。因此若没人动它,自然是无毒的。除非……” 欧阳克猛然醒悟:“是那酒……” “还不算太笨。”抬程灵素格格一笑,手将方才挣动间散乱开来的发丝往耳后拨了拨,手背在被日头晒得有些泛红的额头上贴了贴:“这花花香馥郁,本是无毒。一旦加了酒之后,才是真正的香气醉人。” 欧阳克自小就在毒物里打滚,对奇花异草本应防备颇深。只是他在崖下见程灵素拿出过此花,当时虽然有所警醒,可后来又立刻发现这花香中并无异常,再加上之后他潜入程灵素的帐中亲自探查,确认此花虽香,确是无毒,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这才失了防范。 这花乃是程灵素按照上一世培植“醍醐香”之法栽种,花香如烈酒,醉人于无形。欧阳克在程灵素帐中之时其实已经嗅入了一点这香气,但他仗着内力精深,这点酒力一时半会儿的也根本醉不倒他。若不是他方才心存轻薄,一直紧紧地搂住程灵素不放,将程灵素刻意从巾帕中取出来的花香当作了女儿香,毫无戒备地闻了又闻,这大漠里种出来的“醍醐香”到底不比前世的威力,还真奈何不了这位来自白驼山的少主。 三番两次地栽在这个小女子手里,欧阳克心里再有不甘,此时也挡不住翻涌上头的浓浓酒意。眼皮越来越重,强自撑起的精神渐渐涣散,心里的警觉愈盛,意识却愈发不受控制的逐渐远去…… 正心焦如焚间,只感到有人在他怀里轻轻一碰,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轻语:“这‘醍醐香’如饮烈酒,但于性命无碍,醉一下就好……” 紧接着一声唿哨,马蹄击地声由远及近,稍稍一停,又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有灵蛇拳奇招迭出~一个有醍醐香奇毒四布~所以说嘛,克克啊,和灵素妹子斗,到底是谁赢了呢?哇咔咔~ ------------ 第105章 动了杀心 花著雨在内殿装模作样给陈太后看了一会诊,婧皇后问道:“怎么样?还有没有得救?” 顾正凉亦盯着她,以前因为花若梦的事就隐约猜测过她懂医术,后来却又被否认了。当他听人爆料给他说医治黎司桐傻病的人是她后,他还在持怀疑之态。可是后来回想起来,那日在半月湖姑母和他设计害黎司桐和她的时候,黎司桐后颈莫名多了一根封穴的针,让黎司桐没有继续狂乱下去而将她给宰了。当时尽管方篱笙出来说那针是他所施,恐怕根本就是他为了掩饰花著雨的医术而张冠李戴。 看来自那个时候起,花著雨就已经开始在帮黎司桐治病了,而也是那个时候起,花著雨就已经与方篱笙有了交集,之后在皇殿献药,方篱笙又帮花著雨挡了他一招必杀技,就完全可以看出方篱笙的护她之心。什么皇殿拜师,估计不过是他们的掩耳盗铃之计,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在后面搞什么鬼?而且也自他们联在一起后,居然那次前往曲靖那般设想周全的刺杀都没把花著雨杀死,这后面是不是方篱笙的影子? 花著雨无视顾正凉吃人的目光,镇定道:“皇太后的病拖得太久,肠道基本已失了消化吸收之能,再加上今日可能下药过猛,更是加重肠道负担,我又不擅长于此道,所以……民女恐怕是爱莫能助。” 顾正凉脸色一白,婧皇后长叹一声,陈姚氏整个肩都垮了下去,恨恨道:“能为黎世子治病,却治不好皇太后的病,莫不是你根本不想出手?” 楚霸不悦道:“老夫人说话怎的如此没有分寸?花七小姐若是能救皇祖母,她为什么不救?她与皇祖母有仇吗?” 陈姚氏脸色发青,在她看来,分明就是花著雨为报让她和亲北冥之仇而不愿出手。即便是她真的治不好,她也要给她安上这个罪名,因为据说她小孙子陈书豪的重伤就是因她而起,这女子若是无用,她只想把她按到陈书豪面前让她给他磕一千个响头! 顾正凉只感绝望,如果花著雨真的治不了皇太后,他岂非也没了活路? 这时德公公进来道:“皇上让花七小姐出去,说是国师大人来了,让大家都一起商议皇太后的病情。” 花著雨心里一紧,秦惑不是回听政院了么?他这时候来皇宫干什么? 她随婧皇后一起出去,果然见到一身黑的秦惑端然而坐。 宝兴帝对花著雨道:“刚才国师大人问了卦,卦象上说,花七小姐是东方福泽星降世,皇太后的病,估计也只有你能治得好。但是前提是,你必须自今日起就守在皇太后病榻前,不停地诚心抄写《道丹经》七日,然后由国师大人将所抄之物放法坛上祭三天,烧灰制丸给皇太后服用下去,她的病就有十成痊愈的把握。所以,花著雨,你能否从今日起为皇太后的病一步不离诚心抄写《道丹经》?” 这种说法倒是有些怪异。婧皇后和楚霸对视了一眼,顾正凉却像遇到天大的救星一般,朝秦惑深深一揖下去道:“国师大人真是胸怀无量,此次在如此紧要关头能得出此卦,真乃我们万民之福。” “这是我应当做的,顾大人不必多礼。”秦惑温声道。 花著雨却是侧过身子垂下眼,秦惑如此说什么意思?他真的问卦,卦象上说她是福泽星?如果她都不准备救陈太后,万一她抄经文七日之后陈太后的病没有起色,他岂非是自打嘴巴?可是他一直受万民敬仰,岂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损坏他的声誉? 还是作为国师,他真的能引用一些无法解释的自然力量让陈太后的病痊愈? 宝兴帝问花著雨,“你刚才查诊,对太后的病是否有把握?” 花著雨打起精神道:“回皇上,请恕民女无能为力。” 宝兴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头问秦惑,“国师看呢?如果她不能医,光抄经文也有效吗?” “卦象上如此显示,说明只要有她在,自然会有效。”秦惑对花著雨道:“所以就劳请花七小姐自现在起就到太后寝殿开始抄《道丹经》吧。” 花著雨看着秦惑,“从现在开始?” 陈太傅哼道:“怎么?病治不好,连给太后抄几天经文也不愿意?” 花不缺暗撞了下花著雨,笑道:“小女绝非此意,她迟疑的原因,恐怕是想回去拿些衣物之后再来……” 秦惑打断他,“确实从现在开始。太后的病这般重,时间紧迫。花七小姐的一应换洗之物,相信宫中会安排好。” 顾相生恐花著雨不愿意或者跑了,也道:“回去后会叫你母亲给你打包送来,这倒不用多费心。” 花著雨心微沉,七日,在宫中呆七日,不说睿郡主还在她屋里,光就方篱笙那里就没有交待,也不知他是不是这几日走?如果是的话,岂不是和他连面都见不成? 这个时机太巧了,如果不是了解一些秦惑的为人,再加上她与方篱笙的事外人不可能知道的话,她反倒要怀疑是秦惑的特意为之。 楚霸对于花著雨能留在慈宁宫很是高兴,这就意味着他每天都可以看到她了。 秦惑又道:“这几日我会带人摆祭坛亲自在慈宁宫做三界福法事,除了留两个服侍的宫女外,其他人等不得来打扰,希望皇上能让人把守好慈宁宫。” 第一次看国师如此凝重,宝兴帝也起了谨慎之心,肃然道:“既是如此,朕马上下令下去,七日之内,所有人不得靠近慈宁宫,不能搅了国师的法事。事不宜迟,国师请。” 得到国师鼎力相助,陈、顾两家的人同时都松了口气,都相继告退。花著雨叫住亦准备离开的长公主和黎司桐,在廊下先把一直贴身放在身上的香囊递给黎司桐,“这是两位姑娘合做的,我都差点忘了给你。” 黎司桐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香囊接了过去,低声道:“你会不会责怪我刚才说了谎?” 花著雨摇头,“我明白你的苦衷。反倒是长公主,为了帮我,还说认我做了义女。” 长公主拉过她的手,柔声道:“你已经是我义女,为何还叫我长公主?” 花著雨一怔,定定看着她,只觉她目光柔和,笑容慈祥,竟然有前世妈妈的影子。她不禁眼眶微热,“花著雨岂敢高攀?” “我喜欢听你像桐儿一样叫我娘亲。日后桐儿就是你兄长,如今我们就是一家人,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给娘亲说。这次若能在国师的协助之下让太后的病痊愈,不能就这么做了白功,我一定请封你为郡主。日后,谁也不敢瞧低你,娘亲还要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她的声音温柔,手掌温软,花著雨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谢谢长公主……”她看长公主白眼看她,嘴边转了两转,还是无法把那个称呼叫出来,干脆快速说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我只是希望您能帮我给我师父带句话,叫他有事先走,我日后会去找他。” 长公主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虽然不能进慈宁宫,我会每天都来看看。” 花著雨微松了口气,又道:“再有睿郡主还在我院子里,请您告诉她,如果她有什么委屈,就直接进宫找皇上,我过得几天回去后,再与她说道。” 这次不用长公主应允,黎司桐已点头道:“这话我一定帮你带到。还有什么事要交待?” 花著雨想了一下:“那日五姐和九妹问起你,我当时无心之下说你会带她们去王府里赏花,希望你不要让我说了空话。” 黎司桐低眉:“是我最近太忙,把她们给疏忽了,回头有空会以赏花的名义邀她们去王府的。” 送走他们,花著雨回到殿中,楚明秋正好走出来,她避已不及,只好迎了上去。 “花七小姐果然是有一些本事,居然能救治得了黎世子,眼下却又对皇太后束手无策,等太后病好后,看你如何善后。”楚明秋冷笑道。 花著雨如何不明白他暗里的意思?无非是说她救了皇太后的死对头,等皇太后病一好,自然会要拿她开刀。 她没有半点动容,冷冷望着他,“四皇子何必操他人之心?有心思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好。” 楚明秋盯着她,“你别以为认了我皇姑母为义母,你就有了靠山,说话竟敢如此放肆!” 花著雨话也不想多说,礼了一下,就往殿内走去。 “听说睿郡主在你那里?”楚明秋又在背后问。 花著雨走了两步,还是回转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请你最好别去打扰她。” 她不管楚明秋脸色如何,大步跨进殿内,进去就见在正殿上,朝北的地方已摆了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方桌,上面放着香炉香烛,还有雕着鹰像的法扇,铜制法铃等,一应俱全。 几个听政院的弟子摆放完,便朝端坐在案前蒲团上的秦惑跪礼之后退了出去。 喧哗的慈宁宫顿时安静下来。 “事都交待完了?”秦惑坐着岿然不动,“如果可以静下心来了,就请洗手焚香之后把案上的《道丹经》拿到太后榻前开始诚心抄写。” 花著雨知道她现在有家世摆在那里,那么她就是花著雨,并非之前可以和秦惑随意说话的唐玉。所以她的言行,都该按着普通人怀着对国师的敬意默然服从。不过这一次,她倒要开开眼界,这位尊敬的国师大人是如何让她这位福泽星救治陈太后的。 她微礼了一下,进去找留下来的两个宫女,让她们带她洗手,随即出来上了一柱香,虔诚地磕了几个头,就进入寝殿,就着宫灯,伏案慢慢抄写《道丹经》。 要说她的毛笔字真的丑,又一直下不了决心练,所以她准备继续让它丑下去。然而今次居然让她抄写七日经书,她决定该是她练习毛笔字的时候。 于是端坐凝神,按着写毛笔字的提笔、运笔、收笔一笔一画慢慢地写着,一个字写完,不仅丑,而且由于用力不均,笔墨一坨坨的,快成了糊。 但是她不会气馁,仍然一笔一画的沉住气写下去。 ** 花不缺回国公府后,一直都在候着的花老夫人和顾氏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花不缺将今日发生在慈宁宫的事一一说了,顾氏听得直抽冷气,“以顾正凉的医术,没料到会出这么大的纰漏,还好有国师出面,不然我这娘家侄儿还真就完了。” 老夫人却是奇怪道:“雨姐儿居然会医术?以前怎么没听人提起过?真的是她把黎世子治好了吗?” “没错。”花不缺点头,沉声道:“这话刚才是黎世子和长公主亲口证实。怪不得说在猎场的时候,黎世子会求皇上赐婚,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顾氏思索道:“想不到雨姐儿还有这等本事,她什么时候学的?” “你还说?”花不缺眉眼一竖,“今日她在殿上就说了,是你把她送到庄子里受下人欺凌的时候跟着一个走方郎中学的。虽然本事没学全不能治太后的病,可是她治好了黎世子,也叫是本事。这下子外面恐怕都在传你如何苛待她的事,你自己好自为之一点。” 顾氏这下学乖了,也不和他对着来,只是道:“当日发生的事老爷也不是不知,这也怪不得妾身。再说那庄子离京两百里,妾身也无法天天管着那些下人,回头妾身把那些曾经欺凌过我们千金小姐的奴才给打发就是。” 花不缺哼了一声,老夫人道:“这些日子了,都不见皇上对我们若芸的事表个态,虽然是等着十月采选,但是却也让人心里搁着,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一提这事花不缺就心里烦闷,“这事也怨不得皇上,以前坊间就传着若芸与那林生的事,名声本就受损。作为太子妃人选,若是太子喜欢也还罢,皇上能睁只眼闭只眼,结果太子喜欢的是著雨,今儿皇上都还问国师著雨的八字到底克不克夫,想必根本就瞧我们若芸不上眼。依我看,就算若芸手上有紫玉戒指,这事不到最后谁也不能说成。” 顾氏脸色一变,“若芸的声誉受损,还不都是花著雨惹出来的好事?如果这次若芸不能当上太子妃,看她还有何颜面呆在我们国公府里。” 花不缺瞪她,“你还有道理了?如果当初不是你们心生毒计,她怎么会被著雨害着?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还要推到别人身上,有你这类人么?” 顾氏顿时噤声。老夫人挥了挥手,道:“别说那些过去了的事,既然皇上问起雨姐儿的八字,想必还是非常中意她的,那国师怎么说?” 花不缺这才缓声道:“国师说是八字克夫,好在又是个福泽星降世,就算婚事不成,皇上肯定也不会多难为她。” 顾氏冷声道:“她自然风光了,拜了长公主为义母,居然连我们这些长辈声都不吱,可有把我们放到眼里?这等女儿,将来就算出息,也是个祸害。” 她说这个祸害,自然让人想起几日前花著雨公然拿太子送的小剑威胁顾氏的事,经过这么多事,任谁都不禁要起,现在的花著雨,为何让他们感觉如此陌生。以前只觉她伶丁好欺,她也逆来顺受,是从什么开始,变得如此有手段,会医术,结交的人一个个都是权贵,甚至还如此受他们喜欢? 一直以来,花府待她颇多不公,若是待她真的成了气候,是否会反过来向他们索仇? 想到这里,老夫人脸色沉了沉,冷道:“如果是个祸害,就该要早点除之!” 她的之字才落音,屋里瞬间似多了一抹寒气,让人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花不缺在这种情势未明之下不愿表态,忽然想起那晚闹鬼的事,问道:“府里下人都在传言在荣福看到了白衣女鬼,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氏也抬眼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目光深沉,半晌,才道:“你们可还记得雪夫人?” 花不缺和顾氏同时变脸。 “那晚我看到的,就是胡雪姬,她说她死得好惨,还说我们待她女儿不好……”老夫人的语气略显疲惫,“当年她被送出去后,没有人知道她怎么样了。那晚她的出现,不得不让我灭了这些年认为她还好好活在世上的念想。” 花不缺的整个身子都几乎开始战栗,顾氏一见他这模样就恼怒,“那个狐狸精一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一再劝老爷别被她迷惑了,老爷却坚持要纳了她。幸好只是让她当了平妻,若是成了妾室,到时候她儿女双全,恐怕我这当家主母都要给她让位了。” 花不缺脸色泛紫,眼里是莫大的痛楚,他咬着牙道:“这事你们别跟我再提。要不是你们相逼,她也不会成平妻,更不会被送出去!” 甩下这两句,他蓦然起身甩袖而去,脚步竟有些踉跄,看得顾氏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么些年了,他一提到那狐狸精就跟人翻脸,我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老夫人长叹一声,没有再出声。 ** 方篱笙一到静婷苑,果然发现花著雨出了门,跟着进来的高山不禁变了变脸色。 经过问芍药,芍药也说不知道花著雨到哪里去了,因为花著雨出去的时候真的没有告诉她,但是她发现她出门的时候带上了药箱和一套男装,猜测她是不是又给贤王看病去了。 她这般一说,方篱笙自然要问她为何要给贤王看病,芍药极是信任他,便一五一十将昨日因药铺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听得方篱笙半天没有出一声。 “主子,怎么办?虽然七小姐昨日是以男装与国师见面,但是以国师的眼力,不可能没看出她是女子。连芍药都不知她到哪里去了,今日和国师一起出现的人,极有可能是她。”高山担心道。 方篱笙半倚在藤椅里,竟是连声笑着道好,“我那乖徒弟从来就不是没有主意的人,不知道是秦惑给了她什么**药,她居然无缘无故的就跟他跑去皇宫。” 遇到这等事,高山也不敢拿主意了。 站在旁边的芍药这才知道花著雨竟是不声不响去了皇宫,也是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家小姐有没有危险,看方篱笙一脸乌云压顶城欲摧的样子,却又不敢问。 “不管怎么样,他们刚才是从皇宫里出来了的,若是回来的话,估计这会儿就该到了。我们再等一会,人要是不回来,”方篱笙淡淡道:“高山,你就让正善派人去找,相信他知道能在哪里找得到人。” “是。”高山谨慎应声,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东临那边还等着主子回去,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之前,还要到南胡运铁石,时间紧,真的耽搁不起了。 然而他们约等了半个时辰,仍是不见花著雨回来,高山也站不住了,立即掠墙而出,出去找人了。 芍药也有些提心吊胆起来,但是她又深信国师不是坏人,于是便道:“方公子,小姐做事向来有分寸,如果她觉得国师不可信,她也不会自己碰上去。就算现在没回来,恐怕是国师大人约她去参观听政院了也不一定。” “现在没见到人,说什么都没有用。”方篱笙疏淡道:“都只怪我昨晚疏忽了,昨天她说顾其忠告诉她顾正凉有还魂草准备救治太后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她不欲顾正凉成功之心。只是没料到她会让秦惑带她进宫,事先就守在那里给顾正凉沉重一击,胆子太大了。” 他顿了一下,“冥欢呢?” “一大早带着那个火枪出门了,还没回来。”芍药回道。 方篱笙冷哼了一声,便静坐不语。芍药从没看他脸色如此难看过,给沏了一壶过来后,就轻脚出去了。 而这一等,直到傍晚时分人都还没回,高山那边也没消息,芍药就知恐怕真的出什么事了,忙把贺兰晴叫起来,恰好冥欢玩了眉飞色舞的跑回来,两人听芍药把事由说明,不禁都变了脸色。 贺兰晴也顾不得想自己的事情了,忙道:“要不我也出去找找?” 方篱笙的眉目都淡在清冷的月色里,“再等等吧,毕竟是跟国师在一起,国师并不是个吃人魔王,说不定等一下就回来了。” 几个人正说着,阿旺就跑进来了,说花著雨本来和国师一起出去,天色将黑的时候才回转,可是才一进门,就叫宫里的德公公叫走了,说是皇上召见。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放了心。不断偷瞄着方篱笙脸色的冥欢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花著雨真出了什么事,他肯定要剥他的皮。 得知这个消息,方篱笙也不再等,便是先告辞掠墙而去,明天再过来。 贺兰晴眼看月色高悬,却根本不见谢俊之的影子,也不禁憋气到极点,吃饭洗过之后又睡了。 冥欢则把那把火枪拿出来擦了又擦,摸了又摸,咧着嘴,简直是爱不释手。 可是当花不缺着人带回来花著雨被留在皇宫中七天不回的消息,他不禁又愣住,那位国师大人真的只做做法事,让福泽星抄抄经文就可以医好病人吗? ** 当夜,方篱笙回到西山马场没多一会,就得到花著雨被留皇宫七日的消息,怒叔叹道:“主子的预感果然是灵验的,听说这次是国师和七小姐一起留在慈宁宫,除两个宫女可以进出外,别人都禁止出入,不知道国师真有那么个本事救人,还是在玩什么把戏?” 方篱笙站在窗前,抬目望着幽幽山峦,眸色平静道:“秦惑这种看似正常却又不正常的举动,让人很摸不透。不管怎么样,我会留下来看看他究竟在耍什么鬼把戏。” 正善怔道:“可是那些文书已经签了,我们若是不押粮出京,恐怕大泽的皇帝会起什么疑心。而且东临出事,所有人都希望主子亲自处理,还有南胡的铁石……” 方篱笙截口道:“看来这次的南胡铁石不能肖想了。只把方大少给解决了吧,只当那些大米是被某些贼匪给劫了。” “是。”正善接着道:“只是可惜了,快要到手的东西。” 方篱笙负手一笑,缓缓道:“我相信东临的事二弟能处理好,就算不能见父皇最后一面,我也不会有遗憾,本来我这条命就是捡来的,如今还站在这里,已经是赚了。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花著雨,我是一定要带她走的,相信他老人家也能明白我的心情。” 怒叔感觉有点悲,低声道:“皇上一定能明白。” “所以你们应该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们明天就押粮出京,如果花著雨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我会尽快赶回东临。” “是。” 山峦起伏,夜色幽静,虫儿低吟,却掩不住入秋后一点点浸入心脾的凉意。 ** 第二天一大早,南北同盟会的押粮队伍就旌旗招展的驾着一辆辆马车逶迤着离开了京城。为表隆重,宝兴帝命城防司开道,太子和四皇子齐为相送,他们与方篱笙相熟,一直将他的粮队送到京城外五十里地才回返。 期间几人都绝口不提花著雨的事,楚霸只让方篱笙日后有空还得到京城来玩,方篱笙笑吟吟地,自是答得爽快。 等长公主得知方篱笙要走的消息的时候,人都已出了京城,她只得有些愧对花著雨了,这点事都没帮她做到。于是便让黎司桐去一趟武国公府,一是将花著雨的话转给贺兰晴,二是邀约花家姐妹有空可去王府赏花。 楚明秋送走方篱笙返京后,直奔武国公府,料不到在门口就遇到了贺兰晴,便下了马道:“郡主是要到哪里去?” 贺兰晴看了他一眼,“你管我?” 楚明秋笑若君子,“我自是管不了你,不过昨晚谢大人却是在我府上喝了大半夜酒,好像是为了郡主。” 贺兰晴一听眼睛一亮,转而又淡了下去,“他喝酒关我什么事?” “皇上为你们指了婚,而且你们的婚期就在这个月二十二,现在你们却一个东,一个西,难道你们不想成亲,就这么散了不成?”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谁会这么散了?”贺兰晴有些不悦道:“他肯定跟你诉了苦什么的,我也有一肚子委屈,现在正准备进宫,问问皇上我们的赐婚做不做数?” 这时郝嬷嬷已牵来一匹马,她翻身就上去,随口道:“你受伤的手好没有?若是没好,叫花著雨给你开个灵妙的方子,包叫你的伤口马上痊愈。” 楚明秋也上了马,朗声笑道:“想不到郡主也有为他人着想的时候。我那些许小伤算得什么?若是等花著雨从慈宁宫出来,我的伤口恐怕都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侧目看着贺兰晴,只觉那脖颈上的明珠衬得她的脸更是秀美俏丽,不禁目光闪耀道:“看你身后的嬷嬷丫头身上背着包袱,你不会是准备住到宫里守到花著雨出来吧?” 贺兰晴看了他一眼,“眼力倒好。我确实有此意。” “你去皇宫,那谢俊之怎么办?” “他昨天都没来接我,想必他也是不愿意看到我的,倒不如去皇宫住几天,再等到成亲的时候出来,难道他还敢不去郡主府成亲去不成?” 经过昨晚一夜想过,与其回去又与老太婆争论,或者被她逼着打掉孩子,不若先把他们晾着,等到成亲时,把堂拜了,她就成了谢家的媳妇,看老太婆还怎么威逼轰赶她。再说刚才黎司桐稍来花著雨的话,也是那么个意思,简直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比什么都有用,于是才立马往皇宫里赶。 楚明秋眸光深了深,随即只笑不语。 ------------ 第106章 渐有起色 由于顾正凉突然一剂药将皇太后的病给加重了,宝兴帝念在他多年来对皇室效力的情份上,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就命顾正凉在国师法事七日期间闭门在家思过,同时为太后祈福。这个结果,让顾家大小无有任何异议,还要连谢主隆恩。 下朝后,明妃以着探望病母为由向婧皇后请示后便回了相府。那顾老夫人昨日听闻顾正凉险些被砍头就吓得给倒了床。这时候看到明妃回来,直是潸然泪下,明妃拍了拍她的手,“母亲不必担忧了,好在现在国师出手,皇上并没有一要将侄儿怎么样,若是七日后太后病情好转,一切都会回到跟原来一样。” 顾相咬牙切齿道:“我看那个花著雨就是故意不出手救太后。他把黎世子的病都治得好,又怎么可能治不好太后的病?那小贱人,不知道哪天要死在我手里!” 陈氏在旁用帕子擦着眼角,眼底却冷光直闪,看来她找花著雨真是没找错人,原来她就是神医,她受了顾其忠所托,怎么可能出手救太后?救了太后,顾正凉岂非就要活了?只是半途杀出了个程咬金,没想到国师会出手,又便宜了顾正凉。 明妃看着顾正凉,“我看那花著雨就是个祸根,如果没有她,若芸与太子的事肯定要顺利得多,现在因为有她隔着,而且还似乎故意与我们顾家作对,这次事过后,一定要把她解决掉。太子不断了对她的念想,若芸就绝对没有出头之日。我们若是不把太子拿捏在手里,以后的日子岂会好过?” 顾正凉眉头紧锁,“我现在想来,花著雨真的不简单。我一再动用了不少人杀她,都没能成功,恐怕这后面就是太子和她那个师父的撑腰。现在虽然方篱笙已经离京,但是太子仍对她迷念,尽管她克夫,皇上不会选她入东宫,但是她的言论能左右太子的思想,再加上她现在还成了长公主的义女,要杀她,越发不容易了。” 顾老夫人挣扎着强坐起来,怨毒道:“不过是一个贱女,还真能翻上天去?无论如何,也要在采选之前把她给除了。正凉,你是我们顾家未来的希望,也脑子好使,一定要想个好法子把她除掉!” 顾正凉捏着眉心,“这事让我再好好想想,必须要想个万全之策,要名正言顺的让她去死。” 陈氏嘴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现在的花著雨可不能死,死了,这偌大的家业岂非还要落入顾正凉之手?瞧着一大家子人张口闭口顾正凉就是顾家的希望,她就要让他们所谓的希望死得更惨! 慈宁宫中。 花著雨凝神非常诚心地抄经文到半夜的时候,才抄了大半页纸,而且字迹依然丑,不过总比开始几个字的墨迹要轻了许多。眼看时间差不多,她才到偏殿的床榻上去歇息。秦惑在她睡下后依然盘膝坐在蒲团上,似在祷文,似在入定,而太后一直都很安静的睡着,中间没有闹腾一次,果然有些古怪。 第二天一早,花家就将她的换洗衣物就送来了,由两个宫女接了放在她床边。她起床的时候,发现两个宫女已喂太后喝了药,她便奇怪道:“你们喂太后喝的什么药?” 其中一个宫女垂首道:“是国师大人昨晚画的符水。” 符水?那种东西真能喝?比药还管用?花著雨实在好奇不已,有机会一定要瞄瞄秦惑的符是怎么样画出来,又是怎么给太后喝下去的。 “花著雨,你果然还是本宫的福星。” 不知何时,陈太后已经醒来,她微睁眼看着花著雨,虚弱道:“待哀家病愈后,一定会厚谢于你。” 花著雨忙道:“谢皇太后,只是民女并未对您做何有实质意义的事,怕是受之有愧。” 陈太后点了点头,“怎么会受之有愧?你生来就是福泽星的话,这就是当该的。” 花著雨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这位太后老人家如果真能病愈的话,不要她的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陈太后两句话就累了,又接着沉睡了下去。 这时宫外有人送了早饭过来,两个宫女把饭食摆在偏殿的桌上,总共有六菜一汤,有豆腐,有蘑菇,有莲子玉米以及尖椒豌豆丝等都是素食,看来这七日都要吃斋食了。 两个宫女把菜摆好后,才恭敬地将秦惑请过来,花著雨也规矩地秦惑上了桌,她才坐了上去。 秦惑将帽子揭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而忽然露出的夺目容颜让两个正在盛饭的宫女顿时呆住,她们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饭也忘了盛了。 秦惑看了她们一眼,她们更像是被施了定根法一般,估计呼吸都快停止了。 花著雨摇了摇头,接过她们手里的饭瓢和碗,先给秦惑盛了一碗,才自己盛了一碗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不用在这里伺候。” 两个宫女这才意识到她们的失礼,忙慌乱跪下道:“奴婢不是故意冒犯国师大人,求国师大人恕罪。” 秦惑没有恼,只是温声道:“听花七小姐的,你们下去吧,记得照顾好皇太后。” 两个宫女不敢有违,恭敬应了一声,慢慢退下去了。 花著雨有些忍不住道:“大人不该取下帽子的,可把人惊坏了。” “吃饭都还不得自在,那我还吃这个饭干什么?再说,”秦惑微笑,“我看花七小姐并没惊坏,看来并没有到惊坏人的程度,只是她们大惊小怪而已。” 花著雨歪头看着他,玩笑道:“并不是我没被惊坏,而是因为对国师大人这等容颜已经有了抵御能力。” 秦惑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了下去,眉目不动道:“此话怎讲?难道七小姐以前见过我?” 花著雨摇头,“没有。不知道国师大人是否知道我的师父方篱笙?” “昨日曾有过一面之缘。” 花著雨用筷子抵着下巴,目光柔和道:“我师父的容颜真的如山,如水,如名家笔下的水墨画,能时常看着他那样的容颜,让我现在几乎对何等模样的人都不再感到惊异,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秦惑眸子微深,笑了,笑意却遥远,“方篱笙确实丰采照人,也怪不得七小姐很淡然。看来在你心目中,任何人都已比不上你师父。” 花著雨点头,转而觉得不妥,又摇头,略有谦虚道:“其实只不过是我一个人那么认为而已,其他人看到国师大人的话,就像民间传说的一样,肯定还是有不少人要得失心疯。” “七小姐过誉了,这种皮相之誉,我并不是太在意。”秦惑看着她,笑道:“可是据我所知,方篱笙只是你的教习师父,如今他已没必要教你骑射之术,难道你们还能经常来往?” 花著雨也笑,“他待我很好,像我这等自小生母早亡亲爹不管的人,遇到这样一个待我亲切的师父,岂会错过?便会撒娇耍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不管我。” 秦惑笑着随口问,“他的根并在京城,如果他要离开,难道你也会跟着他去?” 花著雨想了想,“大家都说我克夫,恐怕这辈子是不可能嫁人了,与其在花家不受待见,到时候我想我会追随师父而去,让他给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己养养鸡,种点药田,就那么行医济世也不错。” 这么说的话,希望这位国师大人帮他在外面宣传一下,她已经克夫了,已经不想嫁人了,所以那些想让她进什么观音堂什么堂的人可以消停一下了。她也没什么大的企图心,更不想进入什么争斗之中,所以都请放过她,她会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离开京城到自己的自由天地去。 国师大人的话从来都让人唯命是从,若能让他帮她这个忙,估计她的前途会一片光明。 “如果我能帮你修天改命呢?”秦惑说得真假掺半。 花著雨眨了一下眼,“不会吧?” 秦惑也眨了一下眼,似笑非笑,“既有这个可能。” 花著雨皱鼻子,“还是请大人不要那么做了,说实话,我不喜欢京城的生活,虽然衣食无忧,可是大户人家的人情太冷薄了。我宁愿孤身一人住在乡野享受田园气息还来得有乐趣一些。” 秦惑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然而那笑意里,却似有憾,“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花著雨瞄了他一眼,果然低头吃饭。 如果秦惑不是生在古代又是国师的话,估计他会是一个非常细心的绅士。 桌上的几个菜,有花著雨最不爱吃的豆腐、玉米,倒是野山菇炒冬笋是她的最爱,秦惑似乎看出来她不落筷,将那两盘菜给挪得开一些,将野山菇炒冬笋放到了她面前。 吃菜过程中,发现她总把葱花挑出来,他为她舀汤放冷的时候,特意将葱花给撇开了。 事情虽然细微,但是由小看大,这个人绝对是个细心又体贴的人。诚如贤王说的,如果他不是清心寡欲的话,哪个女人嫁给他,他肯定能当个非常称职的好丈夫。 吃完饭后,宫女将碗盘收了下去,也到了花著雨抄经文的时候。她到太后寝殿,看了看沉睡中的太后的脸色,一夜一过,她竟然没有那么灰白难看了,似乎恢复了一点人气,心里只觉怪异,难道秦惑的法子真的管用? 她不再多想,将碧纱拉开了一些,便坐到窗下翻开经文提笔醮墨准备写字,随后进来查看太后境况的秦惑忽然道:“昨晚抄了多少,我看看。” 他伸手将她面前的绫纸拿起,一看,他眼中分明有着愕然,分明不敢相信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写出来的字居然会如此不入流,甚至比初学字的小孩还不如。 他从绫纸中抬起头,看着她,“你昨晚抄了半夜,就抄了这个?” 花著雨毫不惭愧,“大人不是要用最诚挚的心抄经文么?自小我就不擅书写,昨晚虽然抄得少,但是是以我最诚恳的心在一笔一画的抄写,绝不会影响什么。” 秦惑好气又好笑,“就你这个字,估计天上的神仙看了都会哭。虽然你有诚心,也不能这么样就把经文抄在上面交差。” 花著雨笑得好无辜,“我就这水平,如果神仙不收,那该怎么办?”开除她的资格岂不是更好? 秦惑摇了摇头,把绫纸放到桌上,然后捉住她握笔的手,将她几指矫正,“拇指轻按,食指押,中指这样钩,无名指抵,这才是握笔的正确方法。” 被他这样抓着手,花著雨有些不自在,要挣开他的手,他却将她的手全数握住,认真在绫纸上一笔笔写了起来,“注意提按要适度。若是一味用力的按,字体变粗,若是一味提,字体就细,都不美观,你要提按交替,才不会写成一坨糊的字来。” 他带着她的手一笔一笔的写,让她体会那种轻重不一的力度,转眼纸上就出现了几个苍劲俊逸的字,果然比她的不知要强了多少倍。只是屋里沉水香令人痴,他怀里淡淡的檀香更是让人醉。 一瞬间的恍忽后,花著雨连忙收敛心神,心里默念无心诀,将一切外物视为花草树木,平息静气顺着他的手势一字一字写下去。 差不多写了十多个字,秦惑才松了手,他低头看着花著雨仍清明如水的目光,叹息道:“希望这七日经文抄写下来,你能练一手漂亮的字体出来。” 花著雨诚挚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得了国师大人的亲自指点,更是让人信心倍增,一定不会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秦惑笑笑,“真的不能因为这一手字抹杀了你神医的大名,趁这个机会静心练练也好。” 这样抄抄写写的日子其实也过得很快,秦惑每日除了打坐蒲团,就是指点她写字,看着她的字体练得一日比一日纯熟,而且自成一格的娟秀,秦惑脸上的笑容更是开明起来。 而皇太后的病则一日比一日见了起色,可惜七日下来,花著雨恁是没看到秦惑如何画符,而太后每日喝符水的时间,几乎都定在她睡觉的时候,更是让她觉得神秘难耐。 与秦惑这等人每天呆在一起,对任何人来说一般都是一种煎熬。那两个宫女自是不必说的,几乎有秦惑在的地方是连头都不敢抬的,不然若是再失态,她们自忧小命不保。 可是对花著雨来说,偏偏是个例外。她每天不仅把毛笔字练得勤快,字得到了提升,而且无心诀是练得更勤快了,只要秦惑一过来,她就诀不离心,就算秦惑离她再近,她也古井不波。一日日下来,她忽然有些得意,会不会经过这一练习,她能达到高僧那种坐怀不乱柳下惠的境界?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感谢冥欢有先见之明,让她一诀在手,天下我有。 终于熬到了十月十七的下午,早已等之不及的人们在秦惑的允准下,一齐都涌进殿来。宝兴帝和陈太傅一马当先到陈太后榻前,当看到陈太后已能坐起来,脸上退了灰白,两颊有了些许红润,就连眼珠子都生气了不少。 宝兴帝见状又关切又欢喜道:“母后是否感觉好了很多?” 陈太后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感觉好了很多,今日还在外面殿内走了两圈,也不觉得那么费力了。” 宝兴帝哈哈大笑,连声道好。 殿内一应皇亲贵族都连称太后万福。 眼见可以功成身退了,低目站在大殿一角的花著雨欲告退,安宁公主不知打哪蹦了出来,审视着她道:“所有人都在为我皇祖母高兴,你为什么一个人呆呆站在这里?难道你和国师一起呆了七天,生病了?” 花著雨好笑,她这个生病定然是指她是不是得失心疯了,有这么夸张吗? 她淡声道:“看着皇太后的病能一日日得起色,我早就高兴过了,现在已经心情平静,只想早点回家。” 安宁看她还正常有些失望,撇嘴道:“我知道,你是想回去见你师父,可是方篱笙在你进宫的第二天就走了,你现在回去也见不着人了。” 花著雨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这本也是她的意思。 看她没有任何表示,安宁恼恨道:“枉方篱笙对你这个所谓的徒弟照顾有佳,结果也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哼!” 安宁才去,已敬了孝道的楚霸就过来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向父皇告退后,我先带你去吃好吃的。” 看他明朗的笑脸,花著雨点头,“待我去向皇上告辞。” 宝兴帝现在已从欣喜中缓过神来,当花著雨说要告退,他龙颜大悦道:“国师的卦象果然没算错,此次太后病有起色,你的功劳也不小。好吧,朕就先让你回去休息,随后一定重赏于你。” 花著雨谢了恩,便告了退。 和楚霸才到殿门口,就见到已收了一应物事的秦惑也正要离开,他也看到了他们,便道:“花七小姐是否要回国公府?要不要我送你一起回去?” 楚霸笑道:“国师先行吧,花七小姐还要在宫里呆一会,等下我会让人送她回去。” 秦惑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道:“花七小姐不仅医术超凡,而且心性方面也相当不错,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会上门拜访,向花七小姐讨教一二。” 言罢,他便在几个灰衣少年的陪同下拾阶而去。 楚霸听得莫名其妙,“你的医术不凡是不错,至于你心性方面不错的评价又从何说起?” 花著雨笑意微深,摊了摊手,“国师的话向来深奥难懂,我怎么知道?” 楚霸把她带到了他的东宫,里面果然早已准备了各色糕点水果小零嘴,甚至还有金黄带色的烤鸡烤鸭之类的,吃了几天素,花著雨也不客气,洗了手拿了一块烤鸡腿就吃了起来。 “这几天和国师独处,可有看到他的容颜?”楚霸半开玩笑问道。 花著雨老实的点头,“当然有,真是绝色,怪不得传说见过他的人会得失心疯。” “绝色?”楚霸哑然失笑,“到何处程度?” “形容不出来,总之很好看。不过,”花著雨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没有我师父好看,真心觉得。” 楚霸一巴掌拍在她头上,笑骂道:“你就张口闭口你师父,别告诉我,你已经喜欢上了他。” 花著雨噎了一下,干笑两声,没了下文。 楚霸叹了一声,“好在你没有得失心疯,我现在终于明白国师为什么夸你心性不错了,原来是指他没有把你迷倒。” 在秦惑那般魅力之下,哪个女人都经受不住诱惑。怪不得他叫秦惑,原来是迷惑人的意思。花著雨有些暗自庆幸,如果没有冥欢,就没有现在的她了。她不想再在秦惑的问题上打转,边吃边道:“贺兰晴呢?她现在怎么样了?”这几天她最担心的就是她了。 楚霸把水杯推到她面前,“这回子贺兰晴可把事情惹大了。” 花著雨定住,“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进慈宁宫的第二天,贺兰晴就跑到了皇宫,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她和谢俊之母亲之间的矛盾。她让我父皇给她作主,看谢老夫人那些骂她妖女的话对不对。我父皇立即把谢俊之叫到宫里来,谢俊之说他夹在两人中间,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他母亲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会巫蛊的都是邪术,他们谢家遵循圣祖律例,不敢有违。而贺兰晴又是他深爱的女子,他又不能负她,他左右为难,也希望我父皇能帮他出个好主意。” 花著雨问道:“那么皇上怎么解决的?” 楚霸一笑,“这等家事,父皇还能怎么解决?自是找来谢老夫人一起调解了,毕竟谢老夫人的话也不是无理。可是谢老夫人坚持已见,私下里,父皇又知道贺兰晴怀了身孕,这事一时真的难以下定论,眼看婚期已近,大家劝了几天,让贺兰晴和谢老夫人各退一步,孩子就别打了,让贺兰晴答应老太太,以后终生都不再用那些巫蛊术。” 花著雨脸色一变,“贺兰晴不会是答应了吧?” 楚霸望着她,“只要能保住孩子,谢老夫人又答应以后不再刁难她,她为什么又不答应?而且我父皇还特意升了谢俊之的职,如今已是五品御史中丞,这么三方面下来,总算是让他们一家都欢喜和解了。昨日谢老夫人和谢俊之才把贺兰晴从宫里接了回去,估计现在正在准备婚事,你就准备拿出你的贺礼,好好吃喜酒吧。” 听完此言,花著雨却无法高兴起来,巫蛊之术是贺兰晴家族传承,当年曾帮圣祖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是兰陵王能偏安一隅的基础。如今兰陵王不仅独女远嫁,还将家族传承答应终生不用,那兰陵王还剩什么?日后兰陵王过世后,整个岭南岂非再也不会贺兰王姓?再也不可能会有神秘的巫蛊传世? 贺兰晴究竟有多爱谢俊之,竟然会让她抛弃一切都要跟他在一起? “你不要想太多,总之她感觉幸福就是好的,你现在若是去说什么,岂非是要将她的幸福感硬加上负罪感?”楚霸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劝道。 花著雨全然没了胃口,将鸡腿放下,“事已至此,我说也无用,什么都不会说的。” 楚霸忽然将话题一转,“你知道我这几天发现了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看他两眼亮晶晶的样子,花著雨一愣,“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楚霸手里端了一杯酒,慢慢摇晃着,“那晚在猎场,不是说我父皇发现我已经宠幸了你三姐吗?而且还把紫玉戒指给了她。” 花著雨点头,“是有这么回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知的内情?” “你说对了。”楚霸畅快地饮了一口酒,“那晚,一直都是由明妃陪着我父皇,我酒醉后,则由阿信守在我帐外。然后我父皇竟然派他身边的贴身护卫来请阿信去行宫见他,由那贴身护卫继续守在我帐外。结果……阿信回来的时候,那护卫居然告诉她,说我在她离开的时候去上茅房,中途见到你三姐,就把她强拉进营帐里了。可是,你应该知道……” 他扬眉笑道:“我一门心思都在你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去拉你三姐?难道是你三姐和你长得像?而且以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就算我酒醉,人说酒醉心明,我岂会对你胡来?” 他的眼神虽然坦诚,花著雨却不禁红了红脸,“男人都是下半身说话的动物,谁知道你会不会一时来了兴致饥不择食就那样了呢?而且听说那晚是皇上亲耳听到你说喜欢三姐的话,有明妃和阿信为证,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楚霸摇了摇手指,“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父皇和阿信确实听到有人说喜欢你三姐了,可是那不是我。” 花著雨眯眼,“什么意思?” “当我第二天一早知道出了那样的事后,心里有诸多疑惑。”当然,他不会说他酒醉中明明看到的是花著雨的脸,后来抱了一抱,确实也起了非分之心,但是结果他什么都没有做才是事实。楚霸笑道:“于是便命阿信马上传信宫中,让他们马上派人把那个守在我营帐外我父皇的贴身护卫郑勇的家人给找个理由抓了起来,经过一番折腾,你猜我问出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他不待花著雨问,就接着道:“郑勇说,由于他家弟弟借了高利贷无钱可还,眼看就要被人砍死,正好这时候一个老太监给他搭桥,让他在秋猎的时候做一件事,就可以帮他把钱还清。而那人说的事,并不是杀人放火,只不过是让他放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进我的帐营,于是他就答应了。” “放了两个人进你的营帐?” “不错。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三姐花若芸,花若芸进帐后,居然换成了你的模样,想让我宠幸她,结果我没上当,给睡着了。为了演一出好戏,还要让阿信也信,于是第二个人进来了,那人的模样居然是和我有几分相似,进去后,就代我将你三姐宠幸了……呵,然后阿信进去的时候,还以为我干了好事,她出去后,我父皇和明妃也就恰好到来,然后那人又代我说了喜欢你三姐的话,并且将我放在身边的紫玉戒指也送给了她。于是第二天,我就成了个冤大头。” 花著雨倒抽一口冷气,“我三姐居然如此大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也敢这般干?” “可不止她一人,一切的配合,分明还有明妃。至于那个有几分像我的人是谁,我不知道,郑勇也不知道,恐怕也只有去问你三姐,她的奸夫究竟是哪个?” “那个郑勇呢?是否已经关了起来?”花著雨问。 楚霸斜眉笑道:“我没那么傻,关了他,等于是告知别人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让他准备戴罪立功,等到一个适当的机会,一定要让你三姐还我个清白。” 花著雨也弯眼而笑,“太子就是太子,不动声色,就拿住了敌人的把柄。也好,明天不就是顾相的生辰么?估计太后病有起色,他的生辰宴会照旧,所以你今天可要做好准备,说不定明天就有大戏看了。” 看她又笑得像只狐狸,楚霸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顿时心领神会。 花著雨被楚霸送回国公府后,顾氏竟然破天荒亲自到静婷苑来非常亲切的祝贺她能和国师让皇太后的病有起色,所以很诚恳的邀她明日一起到顾家去,一是参加寿宴,二是让顾正凉好好的谢谢她。 花著雨没料到她会如此郑重,自也非常有礼难得郑重的答应了下来。顾氏这次竟还送来了几身质料相当好的衣裙,算是她对花著雨的一种答谢。 ------------ 第107章 冷漠以待 等花著雨答应了明日一定会为顾相拜寿后,顾氏才佯装很欣慰的样子离去。 芍药抱着那些衣裙道:“小姐,这些是放到箱子里,还是准备明天穿?” 花著雨看着那些衣裙,都是今年新款新料的,颜色也特意挑了她平日喜欢的素色,看来顾氏是怕她嫌弃,特意按她的习惯置办了这些衣裙。 她笑道:“母亲如此用心的第一次给我送的衣裙,为什么不穿?把那套藕色的挑出来,明天就穿这件。” 芍药应声抱着衣裙进去了,在花著雨身后憋了半天的冥欢这才得机上前坐到她旁边道:“看姐姐说话还正常,想必这几天在皇宫并没受什么苦。” 花著雨侧目看他,“你认为我会受什么苦?有人要吃了我?” 冥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只是方大哥离开的时候,很担心姐姐会出什么状况,虽然没有交待我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想说,让我一定要把姐姐照顾好。” 花著雨目光一柔,“其实我在宫里什么都没有做,他完全不用担心的。” 他离开都没来得及跟他道别,不知道他有没有怨她?那日在皇宫,他究竟有没有认出是她? “姐姐说得很轻松。”冥欢叹了口气,像没有骨头一样软在椅子里道:“那日他说在皇宫里看到你和国师在一起,就是有点心情不好,还说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曾经和国师接触的事。生恐你被国师拐走了,一下午都在这里等你,结果等到晚上都没等到你的人,然后就走了。第二天也没和我打招呼,一声不响就带着粮队离开了,估计是因为生气,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们两个了。” 花著雨一怔,“在他走之前,长公主或者黎世子没有来?” 冥欢摇头,“黎世子是他走之后来的,可惜方大哥已经走了。” 花著雨心里一黯,看来长公主还没来得及传出她的话,方篱笙一气之下就自己离开了,就因为她隐瞒了和秦惑一起去皇宫的事。这个人,自负智商颇高,自认什么事他都能看透,所以她一稍事隐瞒,便感觉他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于是就一走了之,以示他对侮辱了他的人的不屑一顾。 她垂下眼帘,如果他是一个如此狭隘的人,她应该庆幸没有被他的甜言蜜语继续迷惑下去。 冥欢看她脸色不好,又帮着找理由道:“或许是方大哥得知你要与国师留在宫中七日,时间等不及与我们告别才走的呢?” 花著雨淡声道:“你不用说这些理由,他也不过是我的教习师父,曲终人必散,走了就走了,说不说再见也无所谓。” 冥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有些词穷,忽而触到怀里的火枪,拿出来转了话题道:“这把火枪做得真是太精巧了。我这几日不断试射,射击能力真的比我们任何暗器都强,又快又准又能置人于死地,姐姐若是明天出席顾家寿宴的话,以防万一,还是把这个带着。” 他把火枪递给花著雨,花著雨把枪接过来上了膛,然后往窗下的风铃瞄了瞄,感觉手感不错,“那个铁老不愧是前任国师李虚子看中的人,手艺真不是盖的,这把火枪的制作真是太精良了。佩服。” “铁老是帮李虚子打造过铁石阵的人么?我曾听说那个老先生很刁钻,除了李虚子谁的帐都不认,他为什么会帮你打造雨金刚和火枪?”冥欢忽然问。 花著雨手一滞,这个问题她也是曾要问方篱笙的,当时却叫他打岔给岔开了。铁老是连现今的秦惑都不买帐的人,他作为东临国的人,为什么他把门一关上,铁老在惊呼过后就答应帮她打造雨金刚了呢?她不信是因为他用了什么恐吓的手段,因为铁老是宁愿死也不受威胁的人。 她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出来,寻思着问道:“你可知道你方大哥的真实身份?” 冥欢点头,“知道,我父王说他是东临国的皇子。在我还未出生之前,就曾到北冥呆过一段时间,我父王对他的印象极好,所以也一再交待,让我有什么事都要听他一言。” 他睁大一双乌亮的眼,对她毫无隐瞒,花著雨忍不住收枪捏他的脸,“你什么都敢说,不怕我把你和他的秘密都说出去?” 冥欢又趁机粘了上来,一把抱着她手臂撒娇道:“都接触了这么多日子,姐姐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我相信姐姐就好比相信我自己。” 他的话语虽然多嬉戏,但是里面的感情却是真挚的,花著雨终是将他勾到自己肩上靠下,“不是说憋闷么?明日的寿宴想不想去?” 冥欢眼睛一亮,抬起头,“姐姐敢带我出去?” “不是我敢不敢带你出去,而是你自己敢不敢出去?如果你还是怕别人认出你来害你,就作罢。” 冥欢想了想,“我后来想,那些红衣人劫杀我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阻止我进京追查我王叔和天机图的下落。而姐姐这边似乎也有人要找天机图,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联系,只是我还没抓到关键而已。所以,我若是继续按兵不动,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不若出去亮亮相,有那识我的,就尽管来,反而会有利于引蛇出洞。” 花著雨点点头,“那日你方大哥说有什么法子引那灰衣人出来的,结果第二日就出了事,第三日他就走了。既然他靠不住,我们自己来也行。”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事,认真道:“明日让你去,其实我有我的打算。那顾家的人个个都恨不能生噬了我才好,这次的寿宴特意邀请,恐怕是没安什么好心,所以如果你明天千万别乱跑,势必要给我帮个忙。” 一听是这茬,冥欢顿时来了精神,“如果姐姐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一定马首是瞻。” 两人正说着,隔墙的地方大半夜的居然捶得邦邦响,竟打断了两人的说话,冥欢捂耳,“这还让不让人睡?半夜也敲得这么带劲。” 花著雨起身朝敲得山响的隔院望了望,“什么人在敲?也不怕影响人休息?” 琴儿端着水进来道:“住在国公府隔壁的威武大将军的次子前几天搬回将军府了,他们的房子就卖了,然后就搬了个新户,每天不分日夜都在修茸,着实闹腾人,可是又不能说人家什么,因为是在他们屋子里,完全与我们无干。” 这确实是他们无法干涉的事,花著雨打了个哈欠,“不管了,要睡的人这点声响是敲不醒的,冥欢,你也去休息,明早我们一起出去。” 冥欢走后,她赶紧洗漱,以为会一挨枕就睡得着,结果数着隔墙的敲击声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芍药就来叫醒她起床梳洗,她和琴儿帮她梳着发,琴儿小声道:“今早小丝去找她哥哥阿旺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背着药箱子的中年人从胡妈妈的院子里出来,神神秘秘的,生恐被人看到了一样,后来小丝还看到三小姐从胡妈妈屋里出来了,也不知一大清早在搞什么鬼。” 芍药笑道:“背药箱子的,肯定是大夫,大夫来府上,自然是看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琴儿神秘道:“问题是那大夫若是给胡妈妈看病,以三小姐对胡妈妈的尊敬,她会不叫上府医?为什么要到外面请大夫?” 花著雨眉目一动,“那小丝有没有看出,到底是胡妈妈病了,还是三小姐病了?” 芍药更为不解了,“小姐,若是三小姐有病,她有必要跑到胡妈妈屋里去找大夫吗?” 琴儿道:“谁知道?反正小丝看她们主仆两个都好端端的,没看出什么毛病来。所以她才觉得奇怪回来和我嘀咕。” “是么?两个人都看不出毛病?”花著雨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的光芒,没有毛病才是真的有毛病。 收拾妥当出来,冥欢早已等在外面,他一身宝蓝色袍子,更是衬得他眸黑肤白,俊俏的小模样,真正是让人眼前一亮。 花著雨拉起他的手,打趣道:“你这模样比那些王孙公子还打眼,小心稍后九皇子和陈小公子看到你又要想法子揍你。” 冥欢一脸不屑,“又不是没打过,量他们也就那么个胆。万一他们要来真的,我把我的名号一报,包叫他们直接吓趴。今天是豁出去了,谁来找我谁倒霉。” 看他像任何事都已经打好腹稿的样子,花著雨就知他是个有主见的,便也不再多说。 她带着芍药和冥欢一起到前面,想不到这次去顾家的人不少,不仅有老夫人、花不缺、顾氏、花若芸、花若婷、还是二房的两口子带着花碧丽,三房的两口子带着花碧桢和花碧英。可谓是阵势浩大,当真是给顾相这个亲家足够多的面子。 外面已有十多辆马车,一番交待后,老夫人当先上了马车,然后各人按顺序相继上车。 花著雨的马车本在末后,她朝冥欢耳语了一下,在花若芸快要上马车时她忽然笑着过去道:“三姐今日的这身穿着,再加上这等容色,真真正正是倾城之色,等会在外祖的寿宴上,不知要惊艳多少人。” 都问到面上了,花若芸只好拉扯了下脸皮回过身来,笑盈盈道:“妹妹也不遑多让,还好妹妹还是待嫁之身,等会说不定哪家贵夫人看中了眼,会给妹妹说个好夫婿。” 这个时候了,她都还不忘踩别人一脚炫耀自己一把,花著雨笑道:“我是个克夫命,那个倒是不指望了。姐姐上车吧,我到后面去。” 花若芸笑着正准备上车,脚才蹬了一半,冥欢在后面忽然指着她的马车里惊呼道:“那里面是不是有蛇?” 花若芸吓得顿时一收脚,却一个不稳,差点栽下来。幸得胡妈妈和花著雨伸手快,两人同时扶住了她。 胡妈妈往马车里看了看,哪里有蛇影,转身就斥责冥欢,“你胡说什么,刚才查过的,哪里有蛇?” 冥欢吐舌头,“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 花著雨扶着花若芸的手腕,语意深长道:“姐姐可要小心了,别再摔着。” 花若芸忽然想起什么,猛然甩开她的手,“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 她惊惶失措的转身再蹬马车,花著雨带着冥欢和芍药笑眯了眼的往后面马车行去。 顾家作为大泽左相,自然交游广阔,再加上有明妃在宫,皇帝宠信,就算顾正凉因给太后医病的事差点惹了祸事,但是也不影响朝臣对顾家的巴结看重。就他们所知,国师已让太后病好不少,那么顾正凉的错误皇上说不定会不加深究,那么日后顾家仍然是朝中重臣,继续为皇上重用。 所以顾相寿辰,来贺寿的不知凡几,各等华车将整个顾相府前都挤了个水泄不通。好在顾家人多,不断有管事出来将各个贵人的马车有条不紊的往府里牵引。 这一进大厅,更让人注目的,太子楚霸居然早已在坐,各个皇子王爷也都成了席上客,花不缺忙忙上去周旋当中。 老夫人和顾氏带着花家女眷往后面大厅行去,半路是顾相大媳陈氏亲自出来相迎,“今日还有劳老夫人亲自来了,快请里面坐。” 花老夫人笑道:“亲家大寿,岂有不到贺之理?” 陈氏笑逐颜开将他们都迎往女眷堆中,明妃和安宁公主赫然在坐,顾老夫人和林氏左右相陪。 而其他的贵妇小姐却却齐齐朝花若芸和花著雨看来。并不是因为她们两人有多美貌,不过是最近两姐妹在京城里的风头正劲。一个是已经得了太子紫玉戒指象征的女子,一个是被太子当众宣称喜欢却又拒绝了太子的女子,这两人还是姐妹,如何不叫她们多看几眼,她们凭什么能夺得太子的眼球?而那位敢拒绝太子的花著雨,居然还是医治黎世子傻病的神医,那个可是连第一御医都没做到的,她又是从哪里学来那一身本事? 特别是想到最近尊敬的国师大人还与她一起为皇太后的病抄经做法事,那份殊荣,何人得享? 众人不约而同审视着。 陈氏长袖善舞的招待花家女眷坐下,叫人奉来热茶,顾老夫人和花老夫人两亲家倒是很自然的寒喧,林氏顾氏皆笑容适度,顾含烟顾敏贞则拉了花若芸花碧丽往安宁公主那堆儿坐。 花著雨则神情淡漠的坐在那里,当没发现那些怪异打量的目光。 这时花碧英和花碧桢坐到了她身边,花碧桢低声道:“七妹,谢谢你把东西给了黎世子,那日他来府里的时候,果然邀约我们下月到王府去赏花。” 花著雨看着她,微笑道:“你们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所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 “才不是呢。”向来少话的花碧英小声道:“如果没有你,哪里有他?” 花著雨淡笑不语。花碧桢又道:“不知道黎世子今日会不会来?” 花著雨四处一望,“要不我们去转转,看他来了没有?” 这话正合她们的意,三人一齐朝外面走去,这时陈氏似不经意的经过,笑着说了两句,见两姐妹前行了几步,才忽然飞快地低声道:“小心安宁公主,百合院。” 随即就若无其事的走了开去。 花著雨目光一闪,把规矩跟在身后的冥欢拉过来,小声道:“你去看看百合院在哪里,给我画个图样来。” 冥欢忙点头,眉飞色舞地去了。 前面大厅里,楚霸看到花著雨进后面就没出来,便起了身往厅后的园子走去。楚明秋也跟着出来道:“皇兄要到哪里去?是不是怕人吵杂,想到后面清静点的地方去?” 楚霸笑得闲散,“怎么会?我只是想看看顾家房舍究竟有多精致,布置到底和我们皇家风格有何不同而已。怎么,皇四弟也有跟我一样的兴致?” 楚明秋摇头,“我可没那个雅兴,只是怕人声吵杂,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安静一会。” 楚霸本是想去找花著雨的,有他跟着,却只得在园子里乱转悠。 花碧桢和花碧英出来,不着痕迹地四下瞄着,希望能看到黎司桐的影子。果然不负她们的一番心思,竟然看到黎司桐站在树下不知在和谁说话。花著雨低笑道:“人是来了,看你们两个怎么跟他打招呼,我就不过去了。” 花碧英抿嘴一笑,“总之是熟识的人,随便怎么打招呼都可以。” 花碧桢看了看她笑脸上的绯红,嘴张了张,却没说话。 花碧英当先就往黎司桐走去,正在说话的黎司桐看到她们,脸色微沉,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和他说话的那个男子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黎世子,想不到你今日也来,就你一个人么?”花碧英走到他面前福了一下笑着问。 黎司桐笑了笑,神情很淡漠,“我母亲身体不好,就我一个人来。” 没料到他会是如此疏淡的表情,花碧英愣了一下,想起那些日子擦身喂药喂药的亲昵,只觉那时的他特别可亲可爱可怜。虽然她从没以救他的恩惠去要求什么,可是在看到她时的表情,不该是这样的。她一直期待与他的再见,因为那时他只让她近他的身,让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的依赖,那是一种外人无法体会的亲密。期盼了这么久的再次相见,还是偶遇,场面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庭径。 她一时间不知怎么把话接下去,黎司桐却望着别处道:“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 一听他要走,花碧桢一步上前道:“等一下,我妹妹说,她有很多话要和你说,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黎司桐回过头,直接问道:“九妹还有什么话要说?” 花碧英望着他无比陌生的神情,好半晌,才咬着下唇摇头,“我没话可说,是我姐姐胡说。” 花碧桢不满道:“诶?你昨晚明明说如果今日见到黎世子要跟他说很多话,怎么现……” “姐姐!”花碧英打断她的话,“现在招呼也打了,还要说什么?” 花碧桢张了张嘴,看向已转了身了黎司桐,有些迷茫。 “噢,对了,那日应我母亲的要求让我去国公府请你们下月初到我们王府赏花的事,不知道你们母亲和你们说了没有?”黎司桐走了两步又回头问。 花碧桢忙点头,“已经告诉我们了,到时候我们一定去。” 黎司桐点了下头,便径直朝前厅行去了。 “姐,下个月的赏花会你去,我是不会去了。” “为什么?”花碧桢回头,却见花碧英的眼眶都红了,有些不解道:“你怎么啦?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是谁欺负你了吗?” 花碧英看着黎司桐消失的地方,“难道姐姐没听明白吗?并不是他在邀请我们,而是应了他母亲的要求,我们去还有什么意思?” 花碧桢捏了捏袖子,“不都是一样?” 花碧英摇了摇头,低头转身而去。 花碧桢望着她的背影怔然,她当然明白花碧英期望高失望大的心情。可是她不一样,她的期望只是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就够了,她不奢求什么。 不远处的花著雨看着他们不欢而散,只能暗自摇头,黎司桐虽然年少,但是心性复杂得很,如果不是傻了多年,安平王府说不定早已脱了皇家的掌控。两姐妹与他无交集也好,只是初恋情怀,就这样了断在他身上,还是那般冷漠无情,实在出人意料,好似当日的微笑与信任只是一个利用罢了。 就在她暗自感叹之际,忽听身后有风声响,她身形灵活的一闪而开,就见一只箭矢贴着她的面门“咻”地飞了过去,直射在不远处的杨树上。 “你们看,我本来是可以射中那只喜鹊的,却有人挡在我箭的前面,让我手一抖,给射歪了,喜鹊也跑了,真是晦气!” 随着这一声,就见安宁公主手执弓箭,带着顾含烟、顾敏贞、花若芸、花碧丽还是曾在半月湖见过的杜圆珍几个娇斥而来。她气势汹汹地走到花著雨面前,上下打量她,“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挡住我射箭,不怕死吗?信不信我一箭就真的射死你?” 安宁公主如此气势,她身后的贵小姐们个个持幸灾乐祸之态,看这位所谓太子的意中人如何应对娇蛮公主。 花著雨抬了抬眼皮,“我背后又没长眼睛,怎么知道公主要射箭?公主如果有嘴巴的话,可以提醒一下不是?” 安宁杏眼圆睁,怒道:“提醒?提醒了那喜鹊不也飞走了?谁叫你没眼力见,要站在这里?” 想起陈氏的警告,花著雨依然不动气,只淡淡道:“既然碍了公主,那我走开就是。” 她欲走,安宁公主把弓往她面前一横,蛮不讲理道:“让我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一句走开就交待了吗?赔我喜鹊来!” 花著雨四下望了望,“我刚才没看到喜鹊。”倒是乌鸦看到了一群。 “难道你在说我眼花?”安宁见她始终都不动怒,挥起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然而下一瞬,却叫人一把捏住手腕,“安宁,够了!花七小姐涵养好,并不代表我的涵养比她好!” 突然出现抓住她手腕的,是听到吵闹声转过来的太子楚霸,他倒是来得极时。 “本来就是她惹了我,还说她涵养好?太子哥哥是不是偏心偏得太过份了?”安宁叫道。 楚霸冷哼一声,“我只占理,不偏心,这么多人的园子里,怎么可能还有喜鹊飞?分明是你在故意找茬,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们两人争执的时候,更让一些闻声赶来的人见识到了楚霸对花著雨爱护,众多女子均是对她又嫉又恨,真不知道这个本来要和亲北冥命运应该很悲惨的女子凭什么得到楚霸的痴恋。 花著雨根本不理会各等目光,看到不远处冥欢在朝她招手,只淡漠告了个退,便转身离去。 安宁众目睽睽之下没占到一分便宜,反而还被楚霸给捏住,气得一脚踢到楚霸膝盖骨上,转身捂着脸哭着跑了。 楚霸只觉无可奈何。 楚明秋在旁边像没事人一样看热闹。 花著雨走到冥欢面前,冥欢将一个叠得四方的纸塞到她手里,小声道:“这就是百合院在相府所处的位置。” 花著雨迅速展开一看,沉吟了一下,便将那纸给撕碎,塞回了冥欢手里,笑道:“你的棋艺如何?” 冥欢挠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还好,只不过每次和下面的人下棋,都要悔棋很多次。” 花著雨哑然失笑,“比我已经好很多了,我连悔棋都不会。” “可是姐姐忽然问这个作甚?” 花著雨眼珠转了转,“等会嘛,你可能得和人下一会棋……” 她在冥欢耳边咕嘟了几句,冥欢连连点着头。 花著雨回到内宅,顾老夫人和一些贵夫人正有说有笑,而安宁公主坐在明妃身边,眼睛红肿,还在抹眼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明妃正在劝说着她。 顾二夫人林氏叹了口气,忽然对顾含烟说道:“你们是怎么当主人的?竟然把个刚刚还欢天地喜的公主给弄得哭红了眼回来?” 一众夫人顿时都停下了话,齐向安宁望去,这才发现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顾老夫人大惊道:“哎哟,我们公主怎会在抹眼泪?难道是我们哪里招待不周?” 顾含烟顺着她的话回道:“回祖母,公主刚才只是去园子里射喜鹊,结果因为七表妹挡在前面,她为避让她把箭给射偏了,然后和七表妹理论,七表妹说不知道她在射箭,然后公主认为七表妹对她不敬,气怒之下就要打七表妹,然后被太子殿下给捏住了手……公主看太子殿下护着七表妹,也不为她说话,这便气得哭了。” 顾老夫人脸一沉,“花著雨,安宁是公主,不说你挡了她的箭,就算你没挡,不是应该对她恭恭敬敬的吗?难道你认为有太子护着,你就无视这尊卑之分了?” 花老夫人也觉得花著雨对公主不敬丢了国公府脸面,亦训道:“著雨,我们国公府可是礼仪世家,平日你母亲也没少教导你这些,为何在这么大的场合却把那些给丢到一边去了呢?” 举目一望,这里可没有一个能为她说话的人,花著雨垂下眼,“众多的眼睛都看着的,我并未对公主不敬,公主只是被太子殿下气哭了而已。” 秦氏不忍她被诸人攻击,帮着打圆场道:“我们著雨平日并不是个不知礼数的,碧丽,你也看见了的,你七妹到底有没有对公主不敬?” 花碧丽怯怯地看了安宁一眼,“七妹一直很有礼,是公主自己怒了,不关七妹的事。” 安宁听得更是流泪不止,“如果她不挡在我前面,我也不会被太子哥哥喝斥,不怪她怪谁?” 这么一说,分明已承认她的蛮不讲理。可是有众多贵夫人瞧着的。明妃一脸严肃道:“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花著雨又不是故意挡在你前面,为何要怨她?太子哥哥喝斥你,就是因为你不讲理,喝斥得对,就算是母妃在,也照样会如此做。如果你再这般下去,以后谁敢娶你?” 她说得义正严辞,真正是严母姿态。 众贵妇人暗地直点头,直道这位明妃怪不得能得皇上宠爱,却是有她的道理的。 花著雨则如事不关已一般看着,她就要看这些人欲待演出什么好把戏来。 ------------ 第108章 公主遇害 一众人看着明妃教女,个个目光里尽是称赞。安宁公主被当众教得无话可说,更不敢反驳半句,倒是安静了下来,不过仍噘着嘴,显然还在生气。 顾氏这时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今天是长辈寿辰的日子,小辈们岂可在此斗气?没的叫人不欢快。若芸……” 没有回答,她左右一看,哪里有花若芸的身影?便只好喊花碧丽和顾含烟道:“你们几个把她两个带出去玩,弹琴吟诗作画什么的都可以,别再置气了,弄得眼泪吧啦的,让人看了笑话。” 都点了名,顾含烟只好起身一手拉安宁一手拉花著雨道:“走吧走吧,我们去园子玩套圈或者捉迷藏什么的,都是自家人,没必要生气。” 一众贵小姐又跟着她的步子一起出了花厅,众人商议着玩什么好,有的说吟诗,有的说扑蝶,还有的说捉迷藏,几经商议,一些小姐们还是觉得捉迷藏活跃气氛,于是便决定捉迷藏。 第一个蒙眼抓人的,是杜圆珍,待她把眼蒙好,一众小姐四散跑开,花碧丽拉住花著雨边跑边小声道:“七妹,我们一起,不要被杜小姐抓住了。” 花著雨随大流的跟着一众小姐东躲西藏,那杜圆珍也是甚是厉害,左扑右扑,居然也跟着她们追了过来,而一些小姐们躲躲藏藏也就分散了。眼见周围的小姐都跑得不见人影了,本就对这个不感兴趣的花著雨就打算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会,才走到一座荷塘边,就见安宁公主从后面蹿了出来。 “花著雨,杜小姐就在后面,你还不快躲?” 安宁居然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拉着花著雨就要跑,花著雨左右看了看,不露声色的一指荷塘对面的小径,“那个地方隐蔽一些,不如去那里躲一会,杜小姐肯定找不到。” 安宁点头,拉着她就往那边轻步行去。 两人上得流水小桥,下来转弯就可以看到一方凉亭,由于树荫遮蔽,满地落叶,果然是一处藏匿的好地方。 只是两人还未转弯,竟然看到凉亭里有一对男女抱在一起。两人侧面对着这边,女子一身丁香色落梅素花襦裙,鼻挺下巴俏,分明是花若芸。那男子头戴金冠,一身锦绣紫袍,极是好认的,竟然是太子楚霸。 两人牵手脸脸相对,甚至是在深情对视,然后也不知说了什么好笑的,花若芸笑得眉眼都弯了,随后被楚霸一把抱在怀里…… 安宁公主看得一愣,忍不住道:“怪不得刚才找不着,原来花若芸在这里,还和我太子哥哥这般搂抱着,不怕被人看见么?” 似乎听到了她的嘀咕声,花若芸回过头来,花著雨立即隐在树后,花若芸看到是安宁,特意还将怀里的男人紧了紧,似乎故意要给人看看,太子实质上是喜欢她的。 安宁公主不耻道:“也不怕丢人现眼?” 花著雨当没听到,移开眼目,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道:“就当没看见,走吧。” 醒过神的安宁赶紧跟着她跑过来,撇嘴道:“花若芸真是不知羞,就算已经成了太子哥哥的人,也不能这般光天化日之下亲昵,生恐别人不知道一样。” 花著雨见她老跟着她,皱了皱眉,清冷道:“公主还是不要跟我在一起的好,免得等会又冲撞了你,没的还要打人耳光。” 安宁公主被她这般说,当即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吗?滚!” 花著雨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就原路返回,气得安宁在后面直跺脚。 花著雨出了这后面的偏僻园子,避着还在到处捉人的杜圆珍就回到了花厅,顾氏奇怪道:“怎么你一个人先回来了?她们呢?” 花著雨低眉道:“她们还在玩,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来了。” 明妃问道:“难道你还在和我们安宁在置气?” 花著雨恭顺摇头,“没有,我是真的不舒服,头有点发晕。” 顾氏有些狐疑的看着她,顾老夫人和明妃亦同样感觉怪异,只有坐在一旁的陈氏则低头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夫人又坐着闲话了一会,就有下人们相请去上宴席了,一些捉迷藏的小姐也相继被找来上席。这时不知是谁问了一声,“怎么不见安宁公主?是不是一个人还在藏着?” 门外立即有两个去找人的嬷嬷气喘吁吁道:“我们找了两圈,都不见公主的身影,不知道她去哪里。” 明妃脸色一变,“没用的东西,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是不见了呢?莫不是你们眼睛瞎了?” 那两个嬷嬷吓得扑嗵一声跪下去,“回娘娘,奴婢真的很认真找了两遍,都不曾看到公主……” 顾老夫人道:“统共就这么大个地方,一个大活人还会凭空消失了不成?大媳妇,还不多派些人去找?” 陈氏顿时起身应道:“媳妇马上安排所有人去找,大家还是坐下来先开饭吧。” 顾氏沉声道:“公主没找到,这饭如何吃得下去?还是等把人找回来了一起吃吧。” 她这么一说,隔壁厅上男用席的人也听到了,顾相、顾进年以及顾其忠和顾正凉都一起奔过来问情况,当知道安宁不见了,顾相大手一挥,“除了照应席面的,所有家奴都去找人。” 寿星发了话,谁敢不尊?顾正凉立即领着各大管事领命而去。 这时楚霸也过了来,皱眉道:“安宁向来就不守规矩,这会儿连开宴的时候都赶不到,她这是怎么贺寿的?” 顾老夫人道:“莫不是刚才和花著雨置了气,故意躲着人?” 这一言,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花著雨看来。花著雨也不分辨,这也不是她能分辨的时候。 而花若芸一看到楚霸现身,立即眉目含情地朝他望去,楚霸则恍若未见,一派高姿态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个管事急步进来禀道:“娘娘,相爷,老夫人,我们几乎连前后的院子都找了,都没有看到安宁公主,怎么办?” 一听这个消息,明妃的眼泪一涌就出来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找,快去找,不能遗漏每一个地方。” 这下子两个大饭厅都跟炸了锅一样,公主不见,可不是个小事情,弄得不好,会有好多人要跟着倒霉。于是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情,齐齐静待消息。 顾相凌厉的眼目往女用席上一扫,“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人看到公主在哪里不见的?” 顾含烟吓得白着脸抖缩上前,“我们之前是在一起捉迷藏,都是各跑各的,我没注意到公主跑到哪里去了。” 杜圆珍上前,“我是蒙着眼,也不知道公主跑哪去了。” 林氏看着顾敏贞,“难道你也没看到?” 顾敏贞也站起来摇头。 何氏问花碧丽,“你看到了没有?” 花碧丽看了花著雨一眼,“看是看到了,我最后看到公主的时候,她是和七妹在一起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花著雨,花著雨淡淡看了顾家人和诸小姐一眼,不惊不慌地站起来道:“之前我确实和公主在一起,可是后来我因为头有点晕,在凉亭水榭那边就分开了,分开之后那么长时间,我怎么知道公主去了哪里?” 有了先前明妃说她和安宁公主置气过的话,她这么说,又有几人不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 好在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自认讲道理的人,虽然有这么个想法,可是毕竟没有证据,只能都闷在心里。 外面,顾正凉和顾其忠带着下人不遗余力的寻找着,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人还是没有下落,所有的人都跟着不安起来。明妃更是哭得肝肠寸断,这个消息自然有人立即报到了皇宫,惊得宝兴帝也亲自驾临来找安宁的下落。 就在宝兴帝带来的宫人侍卫亲自去寻没多久,就见顾正凉抱着一个人急急往这边来了,嬷嬷哭着大叫:“皇上,娘娘,公主找到了,可是却不行了……” 简直是惊天一个霹雳! 所有人震在当地。 “我的儿……”明妃一声悲呼,就要扑过去,宝兴帝一把拉住她,低头一看面色发青双目紧闭的安宁,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吼道:“顾大人,你不就是第一御医?还不快给她施救?” 顾正凉痛声道:“公主是被人用木棍敲击了后脑,然后再被喂了毒给绑着塞到了百合院的假山里,如果不是人多搜寻得仔细,人是难以找得到的。微臣刚才已看了她的伤,那倒不是大碍,只是她的毒却难解,何况还拖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微臣解药调出来,还不知道迟不迟?” “那你还等什么?快去调解药。”宝兴帝怒眉四下一扫,“今日在这里的人在未查找出害公主的凶手前,一个都不准离开,韩统领!” “卑职在!” “从现在开始,把整个相府围起来,势必要查出那个害公主的凶手。” “是!” 花著雨看着这一幕,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带着嘲讽,带着感慨,到现在,她总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顾家的毒计。 一直悄然立在她身后的冥欢轻轻扯了她衣襟一下,“姐姐,不会有事吧?” 花著雨回头讥嘲道:“有人给我送大礼,我怎么会有事?” 冥欢免不了还有些担心,那边太子楚霸也有一些忧虑地看着花著雨,这次有些人分明是想把置之死地,完全没有翻身余地,她能脱困吗? 从头看到尾的楚明秋暗自转动手指上的绿斑指,以前花著雨曾用这一招害过花若梦,难道这一次又是她在故技重施?可是他有些不相信,因为以他所知的花著雨智商不会就这个程度,害人痕迹太明显了。 他看了一脸担忧的楚霸一眼,“你是不是也认为她的嫌疑最大?” 楚霸皱起眉头,“若是用毒,因为她懂药理,极容易被人怀疑。其次,她是被人指证最后一个接触宁安的人,没有什么证据比这个更具杀伤力。再有之前两人的矛盾,我想,就算她这次有三头六臂,都极难脱身。” 楚明秋笑是诡异,“皇兄都这么认为了的话,看来安宁还真是她害的了。想必也没有人会去想,为什么指证她与安宁最后在一起的是她花家的人,看来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啊。” 楚霸目光在人群人游曳,没再答他的话。 安宁公主被人又抱到后院厢房里,明妃哭得肝肠寸断,顾老夫人一拄拐杖,怒声对花著雨道:“皇上,这个凶手还用查么?之前公主与花著雨就产生了争执,后来虽然在明妃娘娘的劝说下好像没有事了,谁又能说不是花著雨怀恨在心,将公主谋害了呢?” 宝兴帝听后果然震怒,朝花著雨喝道:“真的你?” 花著雨从容不迫,上前一步道:“回皇上,臣女冤枉,臣女确实是和公主在一块过,可是臣女已经说了,在水榭凉亭那边就和她分手回来,臣女真的不知道怎么回成这样。” 想起她的医术,宝兴帝尽量沉住气,“有谁可以证明你是在水榭凉亭那边就和她分手?” 花著雨不假思索,“自然是公主自己。” 顾相怒道:“你这不是在胡说?现在公主还昏迷着,你以为往她身上一推就没事了吗?” 花著雨淡然望着他,“难道公主不会醒来吗?等她醒了问不就是了?” “你……”顾相语塞,因为他总不能说公主如果不醒的话,敢当面咒皇帝的宝贝女儿,他还没那么个胆。 “哦,对了,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似乎才突然想起来,花著雨又加了一句道。 秦氏连忙问,“还有谁看见你和公主分手了?” 花著雨的目光移向花若芸,目光奇异,盯得花若芸心里一阵发毛,情不自禁道:“你看我作甚?” 花著雨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语气平静,“自然是因为三姐还可以帮我作证,你应该看到了我和公主分手才对。” 花若芸身体打了个寒颤,不敢置信道:“我什么时候看到你和公主分手了?别信口雌黄。” “真的没看到么?”花著雨盯着她,“我和公主走到水榭凉亭的时候,分明看到三姐和一个人也在凉亭里不是?” 花若芸愕然,她那个时候只看见安宁,并没看到花著雨的身影,难道当时她也在那里? 她心里一忖,那不是更好?让她说出今日她是和太子在一起幽会的,让众人心里都有个底,看看她花若芸也是被太子喜欢着的,等到采选的时候,皇上再也不会对她的太子妃之位存疑了。 她当下憋着一口气,待一口气憋足后,脸也跟着嫣红了起来,“是,我当时在凉亭确实看到了公主,但是并没看见你,而且这也并不能证明什么。” 花著雨点了点头,“没错,你当时只看到了公主,因为我听见公主嘀咕你不嫌丢脸的时候,我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话一说,就让一直冷眼旁观的顾氏就变了脸色,她好像又闻到了阴谋与算计的气息,这是花著雨每次耍手段的时候都会有的一种特殊气息。 她忙道:“花著雨,我们现在是在查公主与你分手时的证据,请不要扯到其他事上。” 她忽然这一插嘴,倒是让众人奇怪的看着她,难道刚才花著雨不是在找另一个可以证明她与公主分手的证据? 一看不对,顾氏有些慌乱道:“她无故借公主的嘴羞辱人,难道不值得质疑?” “母亲,我有羞辱人吗?那可是出自公主之口,我只是原话说出来而已。难道母亲就不好奇三姐是和什么人在凉亭里?他们又在做什么事?”花著雨一脸冷凝,连还三个质问。 此时已看出端倪的楚霸眉毛抬了抬,故意一脸好奇道:“你三姐是和什么人在凉亭里?他们又在做什么事?” 这个问题不仅他好奇,相信所有人都好奇,一个大家闺秀,莫名跑到人家凉亭里,还让公主骂不嫌丢脸,她肯定和那个人没干什么好事。这种奇闻,如何让他们不心痒难耐? 花若芸见是楚霸亲自问,心道,看来他也希望他们的恋情公开,也想告诉所有人他对她的感情,那么她当众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相信太子会与她一起承担。 花著雨忽然淡淡一笑,“公主都那样骂,自然是三姐和一个男人在凉亭里搂搂抱抱。我怕惊动了他们让他们不好下台,转身便走了,料想不到公主却看不过眼,在那里一个人嘀咕不已,脚都没有挪一下。” 这个说法果然让所有人哗然,堂堂国公府千金在外祖寿宴的时候与男子藏起来幽会,还行为不检点,真是丢尽了花家所有颜面。 顾氏倒抽口气,她没料到花若芸会如此乱来,难道她还嫌她之前的名声不够坏吗? 她狠狠一眼扫过去,花老夫人自是觉得脸面丢尽,更是恨花著雨不给花家留一点颜面就将此事当众给捅了出去,怒声道:“花若芸,是否真有此事?” 花若芸“扑嗵”一声跪到地上,梨花带雨道:“祖母,我和他是两情相悦……” “啪!” 花不缺本来还幻想花著雨的指证只不过是一个诬陷,没料到她居然当众承认了,气得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他?哪个他?居然要不顾花顾两家的颜面?孽畜!” 花若芸捂脸更是哭个不停,顾氏虽然心疼,却知道出了如此大丑事,现在不是她心疼的时候,想给她找点说词,避开这众目睽睽才行,不能让人就这么看了他们的笑话。何况现在皇上和太子在,这么一来,那太子妃岂不是瞬间飞去了千万里? 然而不待她说话,宝兴帝已阴沉着脸道:“花若芸,你现在已得太子的紫玉戒指,岂能光天化日之下与人幽会?把我们皇家的脸面置于何地?”这件丑事的发生,竟然让他一怒之下暂且放下了抓暗害安宁公主凶手的事。他皇家的儿媳,岂能是这种不知廉耻之辈?早就听闻花若芸的行为不检点,已经对她不满,这个当口,居然还敢乱来,还说什么两情相悦? 花若芸跪着转过身来,一头磕下去哽咽道:“回皇上,臣女冤枉,与臣女在凉亭里的,正是太子殿下……” 众人再一次哗然。 看着众人的目光,楚霸一脸莫名其妙,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指自指,“我?怎么可能?花三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本宫一直都在园子同人下棋,什么时候和你一起去过什么凉亭?” 花若芸身体僵住,慢慢抬起头,不敢置信道:“殿下……明明就是你约我去那凉亭里,为何现在要这般说?” 她的声音都在打颤,她不明白楚霸为何忽然又不承认了,在凉亭里的时候,他明明说喜欢她的。为何一转眼就变了? 楚霸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眼睛一转,一把拉过站在花著雨身后的冥欢,大声道:“希望大家都为我作证,我整个上午一直和他坐在琴楼的二楼下棋,一步都未曾离,有没有人愿意为我作证?” 当即就有几个宗室子弟站出来道:“我们可以为太子殿下作证,殿下整个上午都在琴楼和这个小子下棋,还不断骂这小子的棋艺烂,我们既看到了,又听到了,怎么可能会跑到凉亭去与花三小姐幽会呢?难道殿下有分身术不成?” 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向花若芸,这位花家三小姐不检点就罢了,怎么好意思往太子身上赖?人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和别的男人幽会了,居然还要赖在未婚夫身上,怪不得安宁公主骂她不嫌丢脸,她们可是最亲的姨表亲。 花若芸整个人都似乎被冻住,眉目间的震惊不亚于被鬼咬了一口,以至于本来保持得端庄娇艳的脸蛋都有些狰狞。她从来都是一个极小心的人,她非常敢确定,邀她一起去去凉亭的绝对是太子,怎么可能现在变成他一直在琴楼?她看看冥欢,那可是花著雨不知在哪里捡来的一个孩子,虽然长得好看,却是花著雨的人。而那几个宗室子弟,太子完全可以收买,那么这一连串的事,定然又是太子和花著雨设的计,故意陷害她与别的男人幽会的计! 好毒! 花著雨真的好毒! 她一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只觉又气又苦,还以为太子真的对她动了心,结果那些甜言蜜语只是为了让她入套的骗局,还以为太子妃之位已经唾手可得,结果让她变得更不堪。 她一咬牙,顿时发了狠劲,猛然抬头盯着楚霸,“我不信,明明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这些为你作证的人一定都被你收买,他们都在撒谎!” “为何要不信?”楚霸一脸怜悯地望着她,摇了摇头,“花三小姐,做人不可以这么无耻,你干下了见不得人的事,反过来还要来诬蔑人,我真的收买宗室子弟了吗?难道我坐在二楼下琴,那么多人过去过来,都没有人看到?是不是还要问问其他的人?” 花若芸死盯着他,分明不相信他的话。顾氏亦紧紧掐着掌心,准备只要一个不对劲,就要对害她女儿的人发起发击。 花著雨淡漠的目光里全是冰冷之意。顾老夫人、顾相整个人都在打颤,像他们这种侵淫官场内宅这么多年的人,如何不清楚这里面有蹊跷?真的恐怕是花若芸中了别人的毒计。 一旁的楚明秋若有所思的将目光在所有人的脸面上慢慢转过,特别是花著雨身上那股冷意,更让他坚信,这件事情一定与她有莫大的干系。同时不得不叹,这个计谋天衣无缝,不得不佩服她的心计更深了。 “三表妹就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花若芸正等着楚霸给她一个更能证明的话语,众人都想不到会有一个人走出来帮楚霸作证,这个人,竟是顾相的嫡长孙顾其忠。 顾其忠无可奈何的看着花若芸,“整个上午,不仅那些人看到了太子殿下在琴楼下棋,我也看到了,很多来来往往的客人和下人都看到了,你是不是一定要所有人都上来说一句,你才能收起你故意诬赖太子殿下之心?众目睽睽之下,你做事也要稍有分寸,在皇上面前,也不怕犯了欺君之罪?”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连平日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的顾相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虽然他站出来说这话不适合他顾家嫡长孙的身份,可是为了不让花若芸更难堪,他站出来说这话又无可厚非。 而顾其忠的话,自然让所有人都认为花若芸穷途末路在无理取闹,别人给她留脸,她自己则不要脸,没有看到如此无耻的人。 在场人的目光已代表了一切,花若芸忽然觉得百口莫辩,她不敢对太子怎么样,却不隔应花著雨。她绝望地看着她,蓦然大声道:“一定是你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想要太子妃之位只管拿去,为什么要害我……” 她叫得歇斯底里,但是泪珠却在滚滚而下,就算有些不可理喻,又真是惹人生怜。 花老夫人也没料到她会如此丢人现眼,就要叫人把她拖下去,花著雨却抢先一步,一脸悲伤的望着花若芸,“三姐,我本来是不想说出这件丑事的,可是你却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诬陷也不出来帮我说一句,为了我自己的清白,不要怪我把你的事给抖了出来。其实我们姐妹一场,如果你肯站出来证明我的清白,我自然当什么都没看见,就算所有人要说我,也要原谅我是在念在我们姐妹情份。” “你胡说,根本就是你在害我……” 宝兴帝再也看不下去,一声沉喝,“做了这等下作事,居然还敢大呼小叫?来人,先把太子的紫玉戒指给拉下来,然后再说话!” 他一句,完全已将花若芸的特有的权利给剥夺了去,众人无不叹息,这女人,真是可怜又可恨。 两个护卫一步上前就将戴在花若芸指上的紫玉戒指给拉了下来,动作相当粗鲁,完全可以看出是因为皇帝对花若芸的不屑。 花不缺和花老夫人以及顾氏只觉脸上似被打得啪啪响,却半句话都不敢说。 顾相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香饽饽就这么给飞走了,简直是蛋打鸡飞。 “花若芸,希望你能说出那个奸夫是谁?不能让我就这么背了冤枉还找不到正主。”楚霸不紧不慢地又丢出一个炸弹。 整个人已瘫软在地的花若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咬着下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宝兴帝冷哼一声,“怎么?不想说?” 花若芸干脆捂着肚子蹙眉,一副痛苦不已的样子,心疼万分的顾氏再也忍不住,一步跪上前求道:“皇上,她现在已经很不舒服了,求您稍后再问……” 宝兴帝如何会忍下这口气,“张太医何在,花三小姐不舒服,给她看看是生了何病!” 一个随行太医立即走了出来,一看太医要来拿脉,吓得花若芸顿时往顾氏身后躲,“我没病,我没病……” 太医哪里会听她的,还要继续拿脉,这时顾正凉适时出现,他一脸沉重道:“回禀皇上,经过这么长时间急救,总算是把安宁公主所中的毒勉强化解了一部分。” 宝兴帝目光一转,“现在人怎么样?有没有清醒?” 顾正凉点头,“醒了,不过还在哭着说头好痛,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余毒未尽,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恐怕还是需要好些日子调养。” 宝兴帝冷冷看了花若芸一眼,随即才拂袖道:“走,先去看安宁,花小姐的事,稍后再说。” 花若芸暗松了口气,一口气一松,整个人都软趴在顾氏身上,顾氏抱着她直叫人把她扶到厢房去休息。 一众皇室成员包括顾相和顾老夫人都一起赶往安宁公主歇息的房间,一时去,就见明妃在床榻边眼睛都哭得肿了。安宁公主则一脸苍白的在嬷嬷的服侍下慢慢喝水。 “皇上,我们公主太惨了,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居然要对她下此毒手,皇上,一定要把那个杀人凶手揪出来,千刀万剐……”明妃啜泣着哭倒在宝兴帝怀里。 宝兴帝拍了拍她的后背,看着苍白无力的安宁疼爱道:“快告诉父皇,究竟是谁对你下了毒?” ------------ 第109章 还我清白 安宁的嘴唇都还带着乌色,她张了张嘴,话还没出,眼泪珠子就汹涌而出。一看她这模样,宝兴帝更是疼到了心里去,推开明妃,握住她冰凉的手轻拍,慈爱道:“只管说,有人敢伤朕的公主,朕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家威严。” 明妃亦道:“有你父皇在,你还顾忌什么?就是个天大的人,你父皇也容许人这般冒犯我们的金枝玉叶。” 后面的顾相和顾老夫人都很着急,这丫头怎么还拖拖拉拉,快点说了就是。 顾正凉侧静立在旁,一言不发。 安宁轻点头,声音轻怵道:“恐怕是父皇想不到的一个人,用棒子敲晕了之后又喂我吃了毒药的,正是与儿臣起了争执的花著雨。” 明妃惊呼了一声,顾老夫人恨道:“我就说,那丫头一看起来就心术不正,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她干的好事。” 楚明秋嘴角擒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楚霸眉一皱,脸色不好看到道:“安宁,你可不能信口雌黄,花七小姐为人温厚,当时你们在园子里的事,与其说是起争执,不若说是你一个人在胡搅蛮缠,你都要动手打人了,花七小姐一个不敬的眼神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去用棒子敲晕你,还给你喂毒绑到假山里呢?” 安宁紧着唇,闭上眼,眼泪流得更凶了。 明妃回身悲愤道:“究竟还是太子的心上人重要,可有知道你皇妹的性命都差点不保?她一个当事人指证行凶者,你这个作哥哥的不帮着说话便罢了,为何还要帮着外人说话?是看我们安宁好欺吗?” 楚霸被她一番无理抢白,心头也来了气,冷笑,“若是我不把安宁当妹妹,我当时就该让她那一巴掌打下去,可知道后果是什么?后果就是所有人都要暗地里骂安宁公主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皇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个德性?那不是在当众打父皇和娘娘的脸?不知道娘娘可知道当时的实情,众目睽睽之下,谁没看到她无故用箭射花七小姐?有喜鹊吗?现在这个季节那么多人的园子会有喜鹊吗?明眼人哪个看不出她在无理取闹,故意找茬?如果不是花七小姐闪避得快,是不是就会一箭穿心而亡?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这也就罢了,她干下了恶事反而还诬赖花七小姐没让,一再恶言相向,花七小姐一直都进退有礼,一丝不耐的神情都没有,她抬起巴掌就要打人……这样的公主,谁会认为她好欺?” 顾相也插言道:“话不能这么说,公主的脾性就是率直,而那个花七小姐偏就城府深,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却是怀恨在心,只一瞅准机会,才会对安宁下手。她自认为神不知鬼觉,把公主毒昏了塞进假山里,只待时间一长,公主没了气,便是让她报了仇不是?” 楚霸挑眉道:“照左相大人这么,花七小姐没回嘴一再忍让还是她的错了?按照你的意思,她应该与她安宁对着干,然后就成了光明磊落之人?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又被人说成不懂尊卑,以下犯上呢?” 顾相语塞,只觉这位太子殿下平日豪爽心粗,今日为何会这般能言善辩? 宝兴帝一挥手,沉声道:“叫花著雨进来。” 德公公立即出去找人。不一会,花著雨就一身谨慎地随他进了来。 宝兴帝目光如炬,“花著雨,安宁说是你敲晕了她,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花著雨一脸平静,慢慢道:“请皇上明查,臣女没有那么做过。” 明妃怒道:“难道你认为是公主冤枉了你?” 花著雨面色青白,抿了抿嘴,望着躺在床上的安宁公主,轻声道:“公主,你真的看到是我敲你了吗?” 安宁睁开眼,侧目恨然地盯着她,“一直是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你敲了我,还能是谁敲了我?” 花著雨逼视着她,“我是问你是否看到我挥棍了?看到是我给你喂毒了?” 所以人都看着安宁公主,而楚霸的目光更是锋利如刀,如果安宁一句说得不对,他一定要让她反驳到底。 安宁根本不敢看他,收回视线,悲然地看着宝兴帝,“父皇,我又不是傻子,如果看到她向我挥棍我会不叫不躲吗?自然是她出奇不意在后面袭击了我,一棍把我打得软倒在地动弹不得。儿臣的的意识在全未失去之前,就感觉是她给儿臣喂了毒,儿臣知道恐怕命休矣,才绝望的彻底晕了过去。” 她这席话,可谓是毫无破绽。之前她就说是和花著雨走在一起,而花著雨是挥棍偷袭,自然不可能看得到,但是有了在一起的前缀,这个袭击她的人,除了花著雨还有谁? 宝兴帝沉然点头,不待相问,花著雨又问道:“不知道公主还记不记得在凉亭里看到的一幕?” 安宁自然记得,只是她此时不想纠缠上其他人,闭口不言。 花著雨淡淡道:“我三姐已经说了,她在凉亭里确实看到过你。” 安宁睁大眼,她没料到花若芸敢当众承认她所做的丑事。 “我三姐说,她当时已看到了你,并没看到我。”花著雨继续陈述。 顾老夫人一听不对劲,花著雨太狡猾了,一句话也不说完,恐怕是要引安宁入她的圈套,便冷嘲道:“当事人安宁公主都指认了你,不知道你为何还要狡辩?难道就因为你的狡辩,就能抹灭了你害公主的事实?” 花著雨眼睛里闪了闪,“我问这个话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公主究竟是谁对她下了毒手。” 楚霸不欲人打岔,接口问,“是谁对公主下了毒手?” 花著雨沉稳道:“刚才在大厅里大家都听到了,我三姐和一个男人在凉亭里行不轨之事,却叫公主给撞破了,在这个时候,我已经举步离开,留下了公主一人。然而安宁公主性子耿直,站在那里骂了我三姐几句,我三姐一来被人撞破好事,二来不堪被骂,传出去还要有损声誉,便打眼色叫跟她在一起搂抱的男人暗自吩咐手下,趁公主不注意时一棍将她敲晕。为不露破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还给公主喂了毒药,最后给拖到不远处的百合院假山里,只待宴席一散,她就可以和那个男人将公主进行毁尸灭迹,一点痕迹都不留。” 说实在话,当初从顾其忠的口中听到花若芸与顾正凉的奸情后,她就一直在酝酿一个好时机将他们的好事一举曝光。想不到这两只胆子天大,自己偷情也就罢了,还要算计太子。算计太子就罢了,却又没认清的太子的嘴脸,以为他就是一个马大哈,当着皇帝老子的面睡了一个女人,也不至于去细究。却料不到太子根本就是心细如发,一番追查下来,竟然发现花若芸敢跑到他的营帐里搞鬼,气得他恨不得当场把人抓来暴打一顿。这么一来,更让她下定了决心要揭露花若芸和顾正凉的丑恶嘴脸,让顾家和顾氏彻底丢掉脸面。 只是想不到顾家根本已容不得她的存在,此次寿宴早已安下毒计,也幸得陈氏为了顾其忠的前程提醒,而经过一番细思和安排,她就是要让他们欲害她的计谋变成利剑反转倒过来害他们自己。 现在一切该问的问了,该铺垫的铺垫了,就只等她来收网,管叫有些人要被她的反击气得吐老血! 这个推断简直是狂妄大胆之至。楚霸眼里连连闪过赞叹,楚明秋也不得不说她的推猜合情合理,而她引导安宁说的那些话更是技巧,让安宁在她的逼视下,生恐说出了什么破绽让她抓住,结果只说没看到她偷袭,只能以指认她与她在一起为衬托她有动手条件。 安宁公主一听她说得如此离谱,与他们事先预想的去了十万八千里,顾不得脑后伤,坐起来怒声道:“不可能!明明是你站在后面敲晕了我,又怎么可能变成其他人?” 花著雨望着她,柔声道:“看来公主看到三姐那样一时真是看得太投入了,我三姐都说了,当时她没有看到我,因为在你骂她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开了,怎么可能是我敲晕了公主呢?” 安宁急得脑门充血,那个花若芸是个猪么?为什么要帮花著雨证明只看到她一人? 却不知花若芸说出那话的时候,是被花著雨出奇不意之下问出的,如果她知道后果,就算把她的牙齿打落也不会这么说。 眼看安宁无话可说,顾老夫人只觉一口血在胸口涌来涌去,他们明明经过周密计划的事情,只等一成,花著雨就会变成杀人凶手被皇帝亲自下令斩首,怎么现在却演变成花若芸成了谋害公主的凶手? 她性子本就暴怒,不然那日听说花著雨来相府后会装着有病连面也不现,就是怕她自己没忍不住气将她棒杀了。 此时她仍强忍着一口血气,怒目瞪得像铜铃,“花著雨,你别血口喷人,快收起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快快伏地招罪,不然,我现在就饶不了你!” 花著雨生恐刺激不到她,收了平静之色瞬间就红了眼眶道:“我知道外祖母不喜我,可是事实摆在这里,外祖母总也不能为了维护三姐而要让我顶罪。若是您不信,可以将三姐叫来问个清楚明白不是?” 明妃眼看老母脸上胀得通红,恐怕是亢症又要发了,忙要劝她坐下,顾老夫人一推她,挥拐就朝花著雨砸去,“你这个小贱人,害了我的梦儿,又害了我女儿,现在不仅害了公主,还要来害芸儿,今天我跟你拼了……” 有楚霸在,他如此会让她伤了花著雨?他一把将她的拐杖捏住,喝道:“顾老夫人,你怎的如此为老不尊?当着皇上的面,居然也要草菅人命,把我父皇放在了哪里?” 宝兴帝的脸色阴沉,之所以他一直没有对花著雨用一句重话,还让她自己不断申辨,第一是因为她是太子喜欢的人,而且就她那次救太子之事,已让他对她的印象相当深。第二,太后病稍有起色后,一再说花著雨确实是她的福泽星,日后,她会把她招去她身边,就算她不能嫁人,也会让她在宫中当个女官,以佑楚家皇朝的繁荣昌盛。第三,就在来相府之前,他正在与国师说话,国师说了很隐晦的话,大约含义是什么,他还未弄明白就被叫了过来,所以他暂时不想轻易动了花著雨。 基于这三点,他对花著雨是既不能逼死,也不能放任,心情复杂得很。 可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经花著雨一推测,里面分明还另有内情,而顾老夫人的狠戾忽然让他非常厌恶,当着他的面了都如此嚣张,不知背后对花著雨又是怎样? 他沉脸一喝:“顾老夫人请注意一下场合!来人,把花若芸叫进来!” 一直在外头听着里面动静的顾氏吓了一跳,特别是刚才花著雨推测是花若芸与她的奸夫谋杀安宁公主的时候,她的腿都几乎快吓软,这个花著雨,怎么这么歹毒,非要死咬着花若芸不放? 德公公出门见到她,低声问道:“花三小姐在哪里,还不快把她找来?皇上要问话。” 顾氏咬着牙后跟,“回公公,若芸已病卧在床……” 德公公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冷哼一声,“是不是要咱家亲自去把她抬来?” 此时花不缺过来,“公公可否通融一下,小女确实病倒了。” 德公公冷目一扫,“这里有第一御医,你女儿也是神医,再不济,还有太医,是什么病,连人都不能见了么?病得还敢抗旨不成?” 这个帽子可压得大了,花不缺只觉今天的事恐怕不会善了,只得长叹一声,示意顾氏去叫人。顾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还是急急而去。 她进到厢房里,花若芸正躺在床上乱七八糟的想,顾氏进来就道:“皇上召见,快点起来过去吧。” 花若芸吓得唇色失血,“娘,我不舒服,可不可以不去?” 顾氏盯着她,“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何太医一要诊脉你就吓得不行?” 花若芸呆住,顾氏又追问道:“你并不是一个不知羞耻的人,告诉娘,你为什么要在凉亭里跟一个男人幽会?那个男人是谁,会让你不顾颜面当众说是两情相悦?” 花若芸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所有人都说太子在琴楼下棋,连大表哥都那么说,那么他就真的下棋了。可是与她在凉亭搂抱的是谁? 估计她现在再说是太子,所有人都会认为她的狡辩,今日,她终于尝到被冤枉的滋味。而这一切,都是拜花著雨所赐。 她忽然凄然笑道:“母亲,两年前你让大表哥装着酒醉非礼七妹,被不少人看到后,母亲说七妹不检点勾引大表哥,丢了花家颜面的时候,不知道七妹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顾氏没料到她忽然提到这件事,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你忽然提到这个干什么?和你与人幽会有关吗?” “是和我与人幽会没有明面上的关系。可是七妹让我尝到了她当年被母亲冤枉的滋味,这种滋味很不好受,有口都说不清,这个恐怕就是我现在能告诉母亲唯一的大实话。”说完,花若芸有气无力的扶着床柱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栽倒,顾氏要扶她,她却将她推开,抬起头,带着一丝恨意地望着她:“今日你们设下这一计本是想要了七妹的性命,可是七妹借题发挥,却把我给牵扯了进来……当年母亲既然要害她,为何不害得彻底?如今把我逼到这一境地,全都是母亲的错。” 顾氏感觉有些不认识她这个女儿,“芸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花若芸不再理会她,一步一软的往门外走去,胡妈妈忙和另一个婆子将她扶住,一起去见圣驾。 过得一会,德公公见花若芸脸色煞白着被两个婆子扶了过来,扫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到里间,“皇上,花三小姐来了。” 宝兴帝看着被扶进来的花若芸,淡声道:“之前朕已经听你说,你在凉亭的时候只看到安宁公主一人?” 花若芸几乎是被两个婆子架着,一张粉面比那桌上纸还白,“回皇上,臣女是这么说过。” “意思就是说,公主当时在水榭那边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宝兴帝道。 花若芸深吸了口气,沉住气,缓缓跪了下去,“或许还有其他人在,只是臣女没有看到。” “好,那本宫问你,今日和你在凉亭里的是何人?”楚霸接着问。 花若芸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明妃一见歪了题,突然道:“皇上,太子,现在不是要查害安宁的人吗?害安宁的人还没查出,别的事是否可以先放下?” 宝兴帝点了点头,问顾正凉,“安宁究竟是中了何毒?你是否有个底?” “公主是中了一种让人精神慢慢麻痹至死的毒,所以现在公主尽管清醒了,身体还不能动弹。”顾正凉恭敬上前道:“这种毒叫胡砂,红色,味猩,一般生长在河岸边,汁液外敷的话,能止血生肌,但是若是内服的话,便能将人麻痹至死,而且极难查验。不过此毒有一个特点,就是碰过的人身上的气味一般要十二个时辰才会消失,所以微臣刚才就依据这一点才敢给公主配解药。” 明妃立即道:“皇上,既然花七小姐不承认是她给公主下毒,反而还在诬陷花三小姐,现在顾正凉说了,胡砂有猩味,碰过的人身上都会沾有气味,只要查查花三小姐身上有没有那种气味不就成了?” 这个办法确实简单实用。 宝兴帝看向顾正凉,顾正凉以为他会让他去查,结果宝兴帝却叫向身后的太医,“你去验验花七小姐身上是否有胡砂的气味。” 张太医恭顺应声。走到花著雨面前嗅了嗅,立即就皱起了眉头,随即又深深嗅了两下,分明是花著雨身上确实有那种气味。 顾老夫人和顾相终于感觉松了口气,只要确认了花著雨身上有胡砂的气味,就算她再大的能耐也休想跑掉了。这次害得太子妃之位都没有了,自也要让她没好日子过。 张太医诧异地看了花著雨一眼,花著雨却不动声色,张太医只好转身到宝兴帝面前道:“回皇上……花七小姐身上确实有胡砂之猩味。” 顾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冷笑道:“花著雨,你还有何话好说?证据都在你身上,看你还怎么狡辩!” 花著雨面色没有任何变化,竟然还朝她笑了一下,转而才朝宝兴帝一礼道:“回皇上,这件衣裳是昨晚臣女从宫中回府后母亲给臣女送去的,说是让臣女今日寿宴穿,当臣女一穿上的时候,就有这种胡砂猩味,但是碍于母亲是长辈,臣女还是毫不犹豫地穿了,谁知道今日公主就被人下了胡砂的毒,实在巧得过分。” “花著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母亲害你不成?”顾老夫人的性子果然暴烈,瞪眼怒斥。 花著雨根本就不理她,只是默然望着宝兴帝。 宝兴帝沉吟,如果花著雨说的是实话,那是否可以断定是顾氏有问题?如果她说了谎,岂非就有栽害顾氏之意? 站在外面听着的顾氏终于忍不住进来了,她一脸痛心疾首道:“花著雨,平日母亲待你并不薄,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要栽害于我?昨日我确实心疼你在皇宫为皇太后抄经七日,便特意叫人给你准备了几身新衣,难道母亲的一片好心竟是换来你的诬蔑?你怎么不摸摸你的良心?” 花著雨神色一冷,眸光悠悠转向顾正凉,顾正凉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胡砂这种毒普通人是不会知道的,除非有懂得药理的……”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见一粒红丸自他的腰封上滚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也是一怔,回头看到是一粒红色药丸,顿时脸色大变。 花著雨伸手将那红色药丸捡了起来,看了看,一副不解的样子道:“二表哥,这个你应该认识,正是你辨认的胡砂,不知为何从你的身上掉下来?莫非……你就是那个与我三姐卿卿我我的人?” 这句话真是一个重量级的炸弹,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正凉和花若芸。 前者神色古怪,后者则如巨风中摇曳的花儿般整个身子颤抖个不停。 顾氏捂住嘴,从外面冲进来的花不缺怒声道:“花著雨,不要以为爹包容你就可以胡乱说话!还不快将那话收回?” 花著雨冷笑,“爹凭什么认为我是在胡乱说话?现在胡砂从二表哥身上掉下来,分明是当时在凉亭的时候,安宁公主看到的一对男主就是三姐和二表哥,而三姐害怕他们的奸情暴露,于是就让二表哥派人出手将她敲晕,再给她喂下胡砂之毒后藏匿假山中以图灭口!” 顾老夫人被她的所谓推测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住口!花著雨,你再含血喷人老身就跟你拼了!” 楚霸皱眉呵斥道:“顾老夫人,花七小姐说得极有道理,你为何要这般气怒?刚才本宫本来就在怀疑花夫人为何要送花七小姐带有胡砂猩味的衣裳,本宫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你们早就想谋害花著雨,于是就想找一个替死鬼先用胡砂毒死,再载害到花七小姐身上,让她百口莫辨。结果事情半途却出了意外,让我们安宁看到了花若芸和顾正凉的好事,为防泄露,他们就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干脆随机将安宁作为那个替死鬼,趁她落单,将她打晕,随后把药喂在到嘴里,只等她死了,就死无对证,而且花七小姐还要背天大个冤枉,到死都不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串也分析得头头是道,让花不缺不禁也凝眉而思,这种事,他不能断定顾氏和她娘家人干不出来。 而一些官员听这里面闹得不可开交,早已躲在门外倾听,忽然听到太子如此分析,眼里均是鄙夷之光,只觉这顾正凉和花若芸不要脸也就罢了,还如此歹毒,真是世间罕见。特别是那顾氏,为了害花著雨,居然和娘家人想出如此毒计,其狠毒之心,简直是有辱大泽多年贤良淑德的教化。 顾正凉此时已回过神来,仔细沉思片刻后问道:“殿下的分析好像亲眼看到一般,可是如果我想害死公主,为何又要不遗余力找寻她,还要给她解毒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尽管所有的证据对他不利,他竟然在百乱中还能理出头绪来提出疑问,也确实是个人物。 楚霸被他和花若芸算计着背了个大黑锅,至今心里都别提有多窝囊,此时已是关键时刻,岂会不对他穷追猛打?便道:“是你要不遗余力找安宁吗?明明是我父皇带人来之后,人已无处可藏,被他们找到,何你又有何干系?再说帮她解毒,你不出手,你以为张太医不懂?还有花著雨也在这里,她也不懂?你不过是故布疑症做个顺水推舟罢了。更可笑的是,安宁醒来还在认为是花著雨敲晕她,想都没想到你们身上,还在帮你们解脱,这便是你心存侥幸的一种作法。” 被刚才一大变故惊得此时才缓过神的安宁公主在床上大声道:“太子哥哥你们都在胡说八道,在凉亭的时候,我明明是看到你和花若芸在亲热,怎么可能会变成顾正凉?” 到了这个时候,明妃怕惹祸上身,一个字都不敢说。 ------------ 第110章 洪氏之死 这块甲香木还是从上次长公主的珍藏中搜罗来的,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冥欢接过,“一定完成姐姐交待的任务,我明天就过去。” 花府一片死气沉沉,所有人都在惶惶不可终日中等待。 下午的时候,老夫人修缮的屋子里竟然传出挖到了奇物,一个古老的楠木盒子里,似乎是装了什么珍奇之物。 老夫人当即将楠木盒收了起来,府里修缮的下人并不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 入夜之后,冥欢一动不动伏在荣福堂院外的一株榕树上。 花著雨按着秦惑交的写字方法慢慢在桌前练了一会字,眼见天色不早,便收了纸墨,洗漱之后回房盘膝坐在床上又练了一会无心诀,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床下传来“扎扎”之声。她先以为是老鼠,等得一会,竟然又听到咚咚之声,她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然后,她看到她的床褥隆起,再被掀了开来,一块床板同时已被掀开。随后,一个人从下面蹿了出来,花著雨定睛一看,居然是应该离开了京城的高山。 从未有过笑容的高山冷冷看了她一眼,就朝门外走去,与她擦肩而过时,那冷冽之气更甚,好像花著雨挖了他家祖坟一样。 眼看他要开门出去,回过神来的花著雨皱眉道:“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吗?偷偷摸摸从地下钻出来,然后又惹无其事走出去?” “他这叫知情识趣,你为何还要骂他呢?” 随着这一声,花著雨回头一看,从刚才高山出来的地方,又慢悠悠上来了一人,一身湖蓝色长衫,眉目如画,那闲适优雅的样子,好像他并不是从地洞里钻出来,而只是在闲庭信步般。 花著雨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那丰姿卓绝的男子,不正是方篱笙? 方篱笙在离她三步外张开双臂,笑吟吟道:“还愣着干什么?” 花著雨收敛了一下心神,也笑盈盈地走过去,在快要近他身时,手忽然朝怀中摸去,方篱笙眸光一闪,迅速出手将她手腕扣住,压低脸面,低笑道:“怎么?想拿你的火枪谋杀亲夫?” 花著雨右手被按着动弹不得,左手却能得闲,一把朝他腰间拧去,方篱笙照样迅疾扣住,同时反转她那只手,按在她腰间,低头就吻了下去。 气息依然幽黯如青桂,温柔而缠绵。 花著雨先是心里一荡,转而眼一睁,一口就朝他唇上咬去。方篱笙像是知道她的意图,立即低笑着抽离,“听说打是亲,骂是爱,难道你这是在和我**?或者……是在勾引我?” 花著雨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恨声道:“不是不声不响就走了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还不是因为舍不得你?”方篱笙眸光闪亮如星,“我走到一半,忽然发现掉了什么,左想右想,才明白是我的心掉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么能回去?所以在正善一干人的极力支持下,我只好又回转来找。想不到有人却不领情,一见我就是要打要杀的,伤心。” 虽说伤心,他面上是没有半分伤心之色,甚至他的手依然按在花著雨的胸口,另一手按在她腰口,让她半仰不仰,半倒不倒的样子,分明在进行着他的调戏之本色。 即便如此,花著雨心里确实好受了些,她目如水波澹荡,嘴上却还不饶人,“我以为有人只是个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之徒,所以为了女人的生命安全,我觉得我一定要做点什么,火枪指着你,也是你当受之罪。” 方篱笙轻笑出声,一把将她扶正,“其实你若为了女人的生命安全着想,你不应该是用火枪指着我,而是征服我,同时我强调,我非常乐意被你征服。” 他眼里含着不言而喻的**,花著雨一把推开他,没好气道:“我真怀疑你是流氓出身,我很好奇你以前究竟是专职皇子,还是在人前高洁如云,人后却干什么让人不耻的勾当?” 方篱笙趁机抓住她的手指低头吻了一下,“你说对了,我十岁以前是专职皇子,十岁以后有三年时间呆在大泽,两年呆在北冥,而在外出游的五年时间,我就跟一个流氓一样到处打架斗殴,拉帮结派,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开赌庄酒肆,放高利干黑吃黑的勾当,我没一样没干过。你说我是流氓我绝不反驳。” 花著雨怔然望着他,她只不过随口一言,他居然还能给她如数家珍一样数出他以前的光辉历史。而且一个如此无恶不作的家伙,缘何气质却如此干净无尘,是他地痞当到一定程度之后已臻化境才变成这样? “别发呆了,我有话要对你说。”方篱笙捏了捏她的鼻子,转身将床榻上的机关整平整,在床沿上拍了拍,“来,坐下来说。” 花著雨拧眉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你老实说,至今为止,你睡过多少女人?” “这个问题不该从你一个女孩子的嘴里问出来。”方篱笙哭笑不得,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你应该矜持一点。” 花著雨翻了个白眼,“就算我矜持一点,问出来的意思照样如此,你应该直接回答我。” 方篱笙皱眉不语,似乎在心里默然数着,花著雨脸色越来越黑,这厮居然是条淫棍。 半晌方篱笙才摇了摇头,“我刚才数了一下年份——” 他拉长了语气看着她,花著雨终于忍不住怒气道:“每年平均睡多少个?” 他干咳了一声,“你说话斯文一点,这种语气好像一个妒妇,男人一般都不喜欢。” 花著雨一把推开他,怒道:“谁要你喜欢?我不稀罕!” 看着她满目怒意,方篱笙终于笑出声,“可是我不是一般的男人,偏就喜欢你这样。” 他低头亲吻她的脸,“其实说实话,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十五岁以前的人生除了各种游历外,还真没碰过女人,那时候太好强了,什么事都要争个输赢。后来十五岁以后两年时间,我一直都在带领我们东临国的铁骑不断入侵大泽,我当时的宏大目标,就是替我的先辈们将大泽这块肥沃的土地给争夺回来……” “等等。”花著雨看着他,“你带领东临国的铁骑入不断入浸大泽?我记得东临与大泽的争战已止于二十年前……噢,不,应该是二十二年前天道宗宗主李虚子与东临鬼面阎罗的潼临关一战,自那以后,东临与大泽再未发生过一场战役,何来东临铁骑入侵大泽之说?” 方篱笙注视着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你说得没错。我记得那时我们东临的铁骑横扫葛那州十城,大泽守军连连溃败,我当时意气风发,大军一挥,就进入了潼临关。” 他笑了笑,顿住。 花著雨望着他,静候下文。 “后来我在那里遇到了李虚子,就算他是诸国万民的精神领袖,天道宗传承下来的玄学、阵法、星像等术让人景仰又感觉神秘,可是我自幼熟读兵书,在北冥两年,专研阵法,在大泽三年,专找各等布兵图,甚至亦钻研玄学,氅下收归了不少能人异士,所以我对他毫无畏惧。” 他目光灼灼,好似当时那等场景又重现眼前,“我与李虚子对峙多日,除了我由于年少功力逊他不少,但是多次的战场相斗以及计谋奇袭我没有输给他一丝一毫,相反,他所守的潼临关在我的步步紧逼下,眼看就要失守。结果……”他眸子瞬间黯淡,“他布下了天冲地煞的铁石阵,并以死相诱,我和他同时被困死在铁石阵中……” 花著雨整个人都呆滞住,鬼面阎罗?李虚子?那都是二十二年前风靡天下的大人物,而他的描述,分明是以鬼面阎罗的角度在述说…… 她怔愣地看着他如画般剔透的容颜,这张脸,分明才十几二十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 方篱笙星眸熠熠,眉梢眼角都是笑,“你不是一直都奇怪铁老为何一见我就惊呼着答应了我任何要求吗?” 花著雨怔然点头。 “因为我和李虚子被困于铁石阵后,我和他交谈了很多,同时也和他一起经历了很多,最后他告诉我,他许多事都看透了,也算出来了,唯有一件事,他没有算出来。” “什么事?” “他说,明明这天下要到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多年后才气数运转,将楚姓改旗易帜,可是像我这等气概的人却要死在铁石阵中?他纵观诸国,都不曾看到那颗最亮的帝星,我若是死了,何处再有帝星?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花著雨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结果呢?他没有把你杀死?” 方篱笙摇头,“不是他杀死我,而是我偷袭了他,我们两败俱伤,几乎都到了生死的边缘。就在我认为我要死定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将手掌移到我的命门,不甘心道:如果不看到那将要发生的事,他死也不瞑目,于是我便陷入一片黑暗中。待我醒来的时候,已到二十年后,而且,我的脑海里,还时常出现关于他的记忆,开始的时候我很混乱,可是时间长了,我已经习惯。并且言行举止,跟以前已是截然不同。” 这简直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多年前名闻天下的鬼面阎罗没死? “就因我脑海里有了不少李虚子的记忆,所以在见到铁老的时候,我只对他说了几句李虚子曾经与他最机密的对话,然后我告诉他,我是李虚子转世,他立即就激动万分的把你的图纸接过来帮你打造了。”方篱笙看着花著雨目瞪口呆的样子,抬手拨开她的发丝,“所以你没必要每次与冥欢在一起的时候就老是对我的身份表示质疑。有什么话,可以当面问我,不要理会冥欢那小子。” 好半晌,花著雨才缓过神来,舒了口气,仍好奇万分,“那你说,你究竟是方篱笙,还是李虚子?” 方篱笙微笑,“我自然是方篱笙,只不过李虚子为了让我身体不死,才用他们天道宗的移形换位将他一身功力都传输到我身上,至于他的记忆,我想理会就理会,不想理会,便只当没有。” 花著雨忽然想起一事,“怪不得,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什么事想明白了?” “上次我看到国师秦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和你的神韵太像,原来是因为你们都同出一脉。不仅你们容颜都出色,连气质给我的第一感觉都十分相近……”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看到方篱笙脸色沉了下来,只好奇怪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方篱笙一脸不悦,“秦惑给你看了他的模样?” 花著雨点头,“好像是的。” “好不好看?” 分明闻到了酸气。花著雨眼珠转了转,“还可以,比你差了很大一截。” 方篱笙唇边荡开一抹魅惑的笑影,“不错,你还知道分寸。可是你知道吗?你上次在西山马场见过的龙七在听政院隐匿两年之久,都不曾见到过他的真颜,看来他对你还真不一样。” 这个怎么说?花著雨干笑了两声,起身道:“你有没有吃饭?我让芍药去给你做点?” “你以为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方篱笙也站了起来,叹气道:“既然我连你和冥欢说什么话都知道,难道你没想过我距离你并不远?” 花著雨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被掀开的床板,拧眉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难道隔壁威武大将军的次子搬走后,宅子就是被你买了下来?” 方篱笙笑了,“不错,你终于想得到了。其实我每天距你如此之近,你却毫无所觉,真是让人心伤。” 花著雨叹气,“想必你也知道,最近我们花府闹出了大事,外面不少上林军围着,哪里有心思想别的?” “据我所知,那是你刻意为之。早知道你如此恨顾家,我就该出手让顾家早日倒毙。” “此话怎讲?” 方篱笙正色道:“当日你去曲靖的时候,我就已经抓住了顾州勋私养阴兵、暗造兵器的证据。现在听说大泽皇帝正在下旨召顾州勋回京,依我看,顾州勋绝不会束手就擒,为免他进京后找你的麻烦,昨日我已经把关于他暗造兵器的证据转交给一个兵部官员了,估计大泽皇帝有了这份证据,只等顾州勋一进京,就会将他拿下,不再有任何顾忌。” 花著雨没料到他早已有准备,心有所触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这次的事,虽然让花顾两家都受了损,可是都是他们欠我的。花家将我生母不知送到了哪里,将我孪生姐姐和亲西齐毙了命,我亦差点在他们手底下送了命,所以整个花家垮了,我都不会有一丁点可惜。今晚我在老夫人那边布了疑局,冥欢已经去埋伏逮那个在我这里种百灵草的人,如果顺利的话,等他找到他叔叔,或者他能抓到那个暗中欲毒害我的人,我立即就跟你回天临。” 方篱笙瞳孔渐深,低声道:“好。只要你答应放下一切跟我走,不管多久我都会等。” 花著雨两颊发烫,同时心里柔肠百结,虽然和眼前的人还没到海誓山盟恩爱两不疑的地步,但是她相信这个跟她一样有着奇异经历的男子。现在他几乎将他所有的秘密,能说的不能说的秘密都向她和盘托出,一直都在不断表明他的坦诚。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她,他是对她毫无保留的,他期盼她也能回以他同等的爱恋。 虽然她暂时做不到,可是她会给他回应,不会让他觉得他只是在一厢情愿,毕竟,她胸腔里的心脏,还不时在为他心动着,不是吗? “不是说冥欢在老夫人那边守着么?走,左右无事,趁着月色,我带你去看看。”说着,方篱笙一揽她的腰身,将房门拉开,对守在外面的高山道:“你不用跟来,我和她一起去转一圈,你先回去吧。” 高山应了一声,便进入屋内原路返回。 “看好了。”方篱笙眼里带着一抹顽皮,将她腰身揽紧,然后提气腾空,掠上屋顶,身行如风,在一片昏黑中,片刻已经到了荣福院。 只是荣福院里此时并不安静,有几个婆子正在执灯大呼有飞贼,失盗了。 方篱笙和花著雨对视一眼,低声道:“我们来晚了一步,看来冥欢已经不在这里,不知道他有没有追到那盗贼?” 花著雨道:“不管怎么样,他一个人盗贼还是有点放心,我们跟过去看看。” 方篱笙四面看了一下,“离开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冥欢轻功卓绝,恐怕要找到他很难。” 花著雨也觉有道理,忽然又想起道:“不要紧,我今天给过他一盒香料,如果他没放下的话,我们可以随香去寻他。” “还是你鬼主意多。”方篱笙大赞,揽着她在喧嚣的荣福院周围转了一圈。荣福院四周树木参天,葱郁浓密,他们一圈转下来,自然让人难以发现。 花著雨忽然一指西北面,“果然有香味,往那边去了,我们跟过去。” 方篱笙立即调头掠空而去,只是在香味未尽时,却听得下面一间屋宇里传来小孩子的痛哭声。花著雨却是听得有些熟悉,分明是只有八岁的花碧凝的哭声。 她让方篱笙跳进院子里,随后让他等在树下,她独自一人进到哭声传出来的地方,却见微弱的灯光下,地上已倒了四人,有两个婆子,一个是洪姨娘的贴身丫头小腰,另一个倒在地上颈部鲜血直喷的竟然是洪姨娘。 只是她一身灰色紧身衣裤,如果不是那黑色面巾被洒落一旁,任何人都不会想像得出她会是平日清冷高贵的洪氏。 花碧凝正趴在她身上又摇又哭,“姨娘,姨娘,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凝儿一个人……” 孩子哭得又悲又凄,花著雨不由得鼻头一酸,一把抓住她道:“快告诉姐姐,是谁在这里行凶杀人了?” 花碧凝根本就不理她,越发哭得大声,“我要姨娘,我要姨娘,好多血,我不要她死……” 花著雨一叹,洪姨娘分明已经断气,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好她。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将一院子的人都杀了,而花碧凝却还能安然无恙。 她实在不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死人堆中,走出去对站在柏树浓荫下的方篱笙道:“洪姨娘一院子的人都死了,十二妹哭得不行,我得去叫人来处理,要不你等我一下,我们再去追踪冥欢?” 方篱笙捏了一下她的手,道:“不用急。你去叫人,我先进去看一下死者的伤口,毕竟冥欢来过这里,恐怕这些人的死也与他有关。” 花著雨点头,两人便分头行动。 等她将洪姨娘死在怡情园的事告知正在书房前舞剑的花不缺的时候,花不缺大惊,顾不得擦汗,赶紧就招人往怡情园赶。 眼看一屋惨景,再见洪氏死状,花不缺的身子都跟着摇了摇,幸得长贵将他扶住,“老爷,请您挺住,洪姨娘是被人杀死的,得找凶手。” 现在花府正处于非常时期,出了人命案,就算报官也没人会管。 花不缺对几个婆子道:“你们把十二小姐抱出去,赶紧叫人把这里收拾了。” 几个婆子去拉花碧凝,花碧凝却拉住洪氏的衣襟大声尖叫,几个婆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抱走。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闻声赶来,二老爷吃惊道;“大哥,你看洪氏这身穿着,很不对劲啊,怎么像个江湖人?” 他不说,花不缺也看到了,他眸光沉重,“洪氏来我们花家九年,一直都温婉娴静,现在她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去追究什么了。以我们花府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办法去追究。老三,你明天找几个人把她收敛了吧。” 三老爷顿时应了,侧目看到花著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花著雨胡乱撒了个谎,“因为想给十二妹送点吃食过来,想不到老远就听到了她的哭声……” 三老爷挥了挥手,便让她回院子了。 花著雨回到静婷苑,还没站稳,便被人一把从后面揽住,“跟我走。” 知道是方篱笙,她也不疑,低声道:“到哪里去?” 方篱笙没有回答她,拉她进了屋子,并关上门,将之前那个床板掀开,认真道:“去我那边。” 花著雨站着不动,“为什么?” “我刚才看了洪氏的伤口,一剑毙命。而洪氏分明是个武林高手,能被对方一剑毙命的话,对方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更可怕的是,结合你们之前所言,我怀疑洪氏就是那个在你窗下栽下百灵草的人,同时也是在你屋子里翻找的人。冥欢跟着追到那里,定然是洪氏的幕后人怕她泄了密,才将她和她院子里的人全部杀死。” “所以你担心那幕后人狗急跳墙来半夜来杀我,便让我去你那边?” “没错。”方篱笙道:“等你安全了,我再去找找冥欢,我怕他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听他说得如此严重,花著雨赶紧跟着他下了秘道。 秘道可能是新近挖成,里面尽是泥土气息。好在挖的时间虽然仓促,但是还有半人来高,也不担心猫着腰太累。 沿着两边的昏暗的长明灯,没走多远,方篱笙就上了一道青石阶,等他把花著雨拉上去一看,已到了一间布置雅静的房间。 “我这院子有不少暗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带两个人出去看看。”方篱笙把密道口用厚铁板封好后,嘱咐了两句,便出了门。 花著雨依他言脱衣躺下,脑子里却一直映现着洪氏的面容。她真的没有想到,洪氏竟然是那个曾被冥欢看到过的蒙面灰身人。她为何要扮成一副柔弱的样子躲在花府一隅?为何要给她下毒?为何要在她屋子里一再翻找?她在找什么? 真的是像冥欢分析的一样,是在找那个天机图吗? 今天她设计老夫人屋子里动土挖出了古盒,确实是想引灰衣人上钩,绝对没想到会是她。更没想到冥欢追上她时,她会被人当场杀人灭口。可是为什么花碧凝是没事呢?难道凶手不忍对小孩下手,有了慈悲之心? 而这个杀人凶手,是否与冥欢在曲靖被劫杀有关?顾正凉得到的还魂草是否也与此杀手有关? ------题外话------ 109章还有一千字没审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审过,不然看这一章会感觉接不上来。请编辑让我那一千字过了吧。 ------------ 第111章 惊人之言 花著雨迷迷糊糊睡着后,梦境中竟然全是洪姨娘那张鲜血淋漓的脸,还有花碧凝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最近还看到一把闪着绿光的剑刺向了冥欢,冥欢瞪大眼无声无息的倒下…… 她蓦然惊醒,一模额头,满手都冷汗,而她的情绪,还未从那恐怖的画面中缓过来。 “怎么啦?发了恶梦?” 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她额头模了模,“怎么这么多汗?要不要让人给你打热水来洗洗?” 花著雨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是一身淡蓝长衫的方篱笙,不由一下子坐了起来,“有没有找到冥欢?” 方篱笙捏了捏她的手,温声道:“没有,我昨天跟着金梅香追到河边的时候,香味凭空消失。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冥欢是个机灵的孩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就觉得刚才的梦不吉利。花著雨皱紧眉,看到窗外微有亮光,已离冥欢追踪离开很有一段时间,现在她真的急也没有用,只盼冥欢自己能知难而退。 她看方篱笙发梢眉尾都有霜色,便道:“你还没睡么?要不要先去躺一会?” 方篱笙摇头,“我一夜不睡倒算不得什么,但是依眼下的情况来看,冥欢的事我们必须要做最坏打算,所以我希望你再想想,你和冥欢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线索?” 花著雨披衣下榻,“他只说过那些在曲靖劫杀他们使团的人,就是为了阻止他进京查他王叔和天机图的下落,而且还魂草也被劫。后来还魂草却被顾正凉得到,我们并不知道他得到还魂草的路径,同时他昨日追踪之人也与天机图有关,所以,如果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最好是现在去问顾正凉还魂草的来源。只要他能说出还魂草是谁给他的,就可以知道谁是劫杀冥欢之人,也可以知道昨日洪氏究竟是被谁所杀,现在冥欢的去向也有个大致的方向。” 方篱笙微一沉印,“你说得没错,等下吃饭后,我继续去找冥欢,你有没有把握到天牢找顾正凉问话?” 花著雨点头,“我让人去通知太子,我相信他会帮我这个忙。” “好,等下我们分头行动。”方篱笙起身,对外唤道:“高山,叫人给我和七小姐打水沐浴,然后把早饭端来。” 高山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花著雨扯了扯方篱笙,“我不能在这里多呆,还是回我的屋子去,不然芍约不见我,会着急。” 方篱笙笑了,“现在天色还早,别急着回去,再陪陪我,等把饭吃了一定送你走。” 花著雨有些为难,方篱笙稍想了一下,顿时明白她为何这般模样,不由好气又好笑拢了拢她的外衣道:“我看你真是思想不纯正,我是看你刚才流了汗,才让人给你打水沐浴。我奔跑了一晚,浑身尘沙,也当该洗个干净,而且你在这里洗,我在隔壁屋子洗,你以为我是要占你便宜?” 花著雨脸红了红,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是什么德性自己清楚,不怪我要多疑。” 方篱笙觉得自己好不冤枉,“我自我感觉很好,为何你一直把我定位得那么差劲?” 花著雨两眼望天,不语。 方篱笙摇了摇头,还要说什么,这时已有几个大汉提了好几桶热水进来,很快倒进屏风后面的木盆里就出去了,他半开玩笑道:“我这里只有粗手粗脚的男人,所以衣裳你就自己去柜子里拿……” 不待他说完,花著雨推他出去,“知道了知道了,你也快点去洗吧。” 方篱笙望着眼前砰然关上的门,露出一丝苦笑,有必要对他这么严防死守吗?好歹他也算是个君子。 花著雨从衣柜里拿出一身秋香色罗裙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洗浴了一遍,等她洗完出来,正房小厅里已摆好饭菜,才坐下,一身清爽的方篱笙也从东里间出来了。 花著雨给他把碗筷布好道:“你就这么丢开那么多米粮调头回来,那些米粮不会有事吧?” 方篱笙坐下,“放心吧,有正善在,还有不少得力手下,不会有事的。” “如果你在这里耽搁时间,那去南胡弄铁石岂非就泡汤?” “没有铁石并不会死人,暂且不弄也罢,反正来日方长。” 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花著雨以为此事并不是真的要紧,眼见天光快大亮,便也不再多言,埋头开吃。这些饭菜倒是非常合她口味,清淡而不油腻,动物蛋白植物蛋白营养相结合,调养身子绝对是不错的。 熬了一夜的楚霸一身疲惫的准备回东宫,阿安就急匆匆过来道:“殿下,花七小姐托人来说想见您,要不要抽个时间过去花府一趟?” 楚霸一怔,转而道:“这么大清早的托人来,肯定是有什么紧要事,我也不回东宫了,先去花府一趟。” “可是殿下还没用过早膳,先吃了再去。” “不用,叫他们拿点糕点,我在马车里随便吃点。” 阿安赶紧去准备了。阿信上前跟在他后面低声道:“殿下,这次皇上似乎对花顾两家极为不满,而那顾州勋又极为霸气,就怕这次他会生出什么事来,皇上昨晚是不是在和你商议这件事?” 楚霸凤眼微眯,“已经有人递上了顾州勋私造兵器的证据,父皇的意思,自是要动作迅猛,不能让他有反应的机会。” 他看了阿信一眼,“这几天可知道花七小姐的情况?” 阿信一笑,“自然知道一点,长公主每日都派人给花七小姐送新鲜果蔬过去。而且花七小姐还让人给请了个道士进去,也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鬼。我总觉得她的鬼主意好多,真的让人很佩服。” 楚霸也笑弯了眼,“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看上的女子是个平庸之辈?” 阿信眸光顿时一黯,看上又如何,两人却没有缘份。 楚霸很低调地坐着马车来到了花府后门,然后上林军悄然放他进去了。他到静婷苑的时候,花著雨正在静心练字。 “这么早急招我来,又有什么好事?”楚霸笑着进屋道。 花著雨放下毛笔,抬头看到他眼下两个大黑眼圈,怔了一下,“你也一夜未睡?” 楚霸拧眉,“难道还有谁跟我一样熬了夜?” 花著雨吱唔了一下,赶紧给他端上一杯琴儿早准备好的茶,小心笑道:“我哪里敢急招殿下您?只是有一件事非得您亲自出面不可,不然我也不敢把熬了夜的人给找来救急。” 楚霸接过茶,挑眉,“救什么急?” 花著雨开门见山,“我要见顾正凉。” 楚霸动容,“他现在是重刑犯,你见他作甚?” 花著雨想了想,“我也不瞒你,他给皇太后配的最后一副药里含有还魂草的成份,可是你也知道,还魂草是和北冥王一起消失的,我想问他,他是从里得来的还魂草。” 楚霸一惊,把茶杯放下,“居然有这等事?为什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我来得及跟你说吗?我们要碰个头都好难,随时都有人监视着,上次在顾家如果不是有冥欢,事情还真难以那么顺利。” 楚霸叹了口气,“是了,这也不能怪你,只怪我所过之处太引人注目。” 他顿了一下道:“这个顾正凉的把戏还真多,他居然弄到了还魂草,恐怕是来历不明的,到现在为止,北冥王都还没找到,这事既然被我知道了,我一定要追查下去。” 说到这里,他起身道:“那现在就走吧,以免夜长梦多。” 半个时辰后,一辆朱轮华盖马车停在了天牢前面。天牢四周守卫森严,火把通明,架起的大锅里烧着煤炭,戒备的侍卫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楚霸带着阿信和披着羽缎斗蓬的花著雨径直走了进去,那些侍卫却都好似没有看见一般,目不斜视,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花著雨不动声色跟在楚霸后面,从这些人的神情可以看出,楚霸这几天肯定时常来这里,看来楚霸没少照顾顾正凉了。 她暗笑,他替顾正凉背了那么久的冤枉,心里的憋屈没地方说,这时候不趁机捞点回来,等顾正凉死了,就什么都捞不到了,要一辈子憋气。 进入天牢,里面一片昏黑,阿信取了一支火把执在手里在前面引路。她带着两人转了几个弯,才停在了一处空牢房面前,让那狱卒开锁。 狱卒早已熟识楚霸,二话不说就把锁头打开,阿信进去,然后再到一个铁笼子面前,从腰上拿下一串钥匙,将锁头打开。 等再执火把一看,就见这个只三四个平方大小的铁笼子里铺了半边干草,干草旁边放着一个破碗,里面似乎是酸臭味的比猪食还不如的饭食装得满满的,没有动过一分。 在满是古怪臭味的杂草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头发如蓬,脸上污垢,气息不稳。如果不是花著雨对他熟悉不过,险些都认不出他就是日前都还玉树临风的顾正凉。 察觉到铁笼子里多了几个人,顾正凉缓缓睁开了双眼,却又复闭上。太子每日都会来羞辱于他,他知道,太子就是希望他承授不住向他哀求,然后在他父亲进京的时候,让他亲自去劝说父亲束手就擒。他是不会答应的,这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愚蠢的答应了,他会死得更快。 花著雨拿着火把蹲到身负手镣脚镣的顾正凉面前,火光掩映着顾正凉身上的斑驳血块,更是惊人可怖。 “二表哥,最近过得可还好?”她言语温柔,却是明知故问。并且还把他脸上的一缕乱发给拔了拔,露出他眉目深陷的眼眶。 顾正凉手握正拳,胸口连连起伏,分明是情绪激动。良久,他才稍缓了气息,慢慢睁开眼,目光像野狼一般凶狠。 花著雨继续开口,“听说你祖父母都患了重病倒卧在床,还有你母亲眼睛都哭瞎了,都在等着你回去给他们医治。可是呢,你却一个人在这里享清福,真正是不孝。” 楚霸在后面听得想笑,却是想憋住,这花著雨还真是来说笑话的,别人关在这里每日遭受着身心的折磨,她却说他在享清福,这种清福,哪日也让她来享享才好。 阿信眼里也多了一抹笑意,却是转过了身去,免得破坏了气氛。 “听说我三姐流掉的是一个儿子,真是太可惜了,本是可以帮你传宗接代的。” “听说外头有不少人弹阂你父亲,说你父亲私造兵器,皇上已派了四皇子殿下去半路埋伏了,不知道你父亲能不能到得京城。” 她连说了三个听说,全都是与顾正凉有切身关系的事情,里面真假掺半,由于顾正凉被关在这里,外面的消息不灵通,估计她现在说外面太阳已自西边出来,顾正凉都没有辩驳的依据。 不过他的心性果然坚定,她说了好几件可以打击他的事情,他居然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实是让人佩服。 花著雨却是不气馁,继续笑盈盈道:“我还听说是顾其忠把你出卖的,那天,是他让人告诉国师大人,说你已经得到了还魂草,准备给太后医病。然后第二天,国师大人就带了个不知所以然的人去给太后看病,再然后,你也知道,太后差点一因为你的药而一命归西。” “不可能!” 这一刻,顾正凉神色大变,不可能三个字竟是冲口而出,等他发现他已出声,分明又觉得懊悔,赶紧又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花著雨眸光一闪,沉住气笑道:“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如果没有你,顾其忠绝对不会是一个花花公子,所以他认为是你挡了他的前程,是你遮住了他的光芒,是你让你祖父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所以,他宁愿来个玉碎,也不让瓦全。” 说完,她细细观察顾正凉的神色,发现他根本不为所动,又接着道:“而你那天去给太后看病的时候,国师大人带的那个小黑衣人就是一个用毒高手,据太后身边的嬷嬷说,曾看到那个小黑衣人趁太后张嘴的瞬间将一团无色无味的粉末弹入太后口中,所以哪怕你真的是用的还魂草调的汤药,太后都无法承受得住,当场喷了血。” 顾正凉的喉结连连滚动,分明他说不可能的事就是指这件。 具体是什么不可能呢? 花著雨心念电转,旋即微笑道:“顾其忠要害你,却不知国师大人为什么要帮他?或者是国师大人身边的那个小黑衣人有问题,国师并不知道?” 顾正凉听到这里,竟然闭上了眼,花著雨一时却拿不准这是代表什么意思。觉得她是无稽之谈,又或是说的偏离太远,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顾正凉这么个样子,楚霸亦知今日花著雨是问不出个什么名堂来了,干脆上前一脚踩到顾正凉脸上,冷声道:“本宫已经没有耐性跟你磨叽了,你听好了,如果你说出还魂草的来历,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给你八个时辰逃命的时间,你有本事,就逃得出本宫的追捕。没本事,也只怪你命不济,怎么样?” 听到这个条件,花著雨暗赞,楚霸也还蛮懂人心的。像顾正凉这等心思重的人,如果你说放了他,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相反,他给他留一个具有挑战性的机会,反而能让顾正凉相信一部分,从而激起他的战斗欲——谁不想为自己的性命最后搏一把? 果然,顾正凉睁开了眼,冷笑,“谁能相信太子的话?” “你的这种眼神我看着真讨厌。”楚霸用脚尖将他的脸推过去,“不需要谁相信本宫的话,但是你可以赌一次,赌本宫顶着这个太子的头衔会当个言而有信的君子。你敢不敢?” 顾正凉的拳头都捏得咯咯作响,而楚霸和花著雨都没有说话,他们等顾正凉自已权衡,这是一个人生最大的赌注,输了,就是死。赢了,就活了命。拿谁都会谨慎。 终于,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他沙哑着嗓音缓缓开口,“好,我就赌太子是个信人。” 楚霸莞尔一笑,收回脚来,“好,本宫洗耳恭听。” 顾正凉慢慢爬坐起来,也不看他们,反而将那碗馊臭难闻的饭用肮脏的五指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那一吃一咽的样子,差点让花著雨呕出来。这个顾正凉若是真的活了命,估计将是一个大枭雄。一个能对自己残忍,忍人所不能忍的人,对别人将会更残忍,这是铁的道理。 待他把一碗馊饭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才冷笑道:“顾其忠为了害我,果然有些本事。还魂草的来历,恐怕我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 他眼里尽是嘲讽,顿了一下,准备继续再说下去,就见阿安急匆匆过来道:“殿下,皇上有急事召见……” 她一抬头看到花著雨,愣了一下,“原来花七小姐也在这里,刚才国师大人说三天奉经法事已做完,还让皇上差人去了花府找你。” 花著雨皱眉,“找我作甚?” “听说还要你去听政院奉经祭坛前再为皇太后祈福一下,然后才可焚经。” 楚霸道:“你先去外面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去。” 阿安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 等楚霸和花著雨回过头,哪里料到刚才都还精神抖擞战斗力旺盛的顾正凉已奄然躺在了草堆上。楚霸一踢他,“快说。” 顾正凉抱臂看了他一眼,眼神奇特,转而冷声道:“我看我还是呆在这里享清福最好。殿下就别想从我嘴里掏出一个字!” 刚才都还说得好好的,缘何转眼就变了卦? 楚霸和花著雨都莫名其妙,而眼看他如此神情,恐怕真的再说下去也是陡费口舌。 两人不得不从天牢里撤了出来。楚霸接过阿安递来的马缰,道:“我现在回皇宫,你是回去还是直接去听政院?” 花著雨实在担心冥欢,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方篱笙有没有把他找到,便道:“我还是先回去趟,稍后我再去听政院。” 楚霸点了下头,对阿信道:“你送七小姐回去,记住,让那些人不要难为她。” “是。奴婢一定谨遵殿下之言。” 事情结果没办成,楚霸心烦的上马拍股而去。 花著雨被阿信送回花府后,就径直回了静婷苑,看到芍约从外面进来,便问道:“有没有看到冥欢?” 芍约也一脸奇怪道:“今天一直都没看见他,也不知那小子去了那里?小姐找他干嘛?” 花著雨不敢告诉她实情,怕吓着了她,只笑了笑道:“没事,一时不见人影,有点挂念。” 芍约一笑,“也难怪冥欢总姐姐、姐姐的叫,小姐对他还真像个姐姐一样,依奴婢看,以后小姐干脆认他为弟弟算了。” 花著雨大点其头,“我正有此意。” 顿了下,她正色道:“可知道十二妹是否还在哭闹?” 芍约叹了口气,“今早奴婢听闻洪姨娘死了,真是吃了一惊,十二小姐才八岁啊……不过奴婢刚才过去看了一下,十二小姐在发烧,已哭得睡了过去,奴婢去的时候,她还在流眼泪,嘴里不停在喊姨娘……” 花著雨一怔,“她在发烧?” “是。没了奶娘,那些个婆子生手生脚的,恐怕照顾起来也不太顺手。” “走,把我的医箱拿来,我们去看一下。”现在府里这种情况,估计用药什么的都不太方便,一个小孩子,如果让她烧得太厉害,就怕越发把她脑子烧坏了。 芍约背着药箱带着花著雨书房旁边一间的厢房,只见几个婆子在里面忙进忙出,也没见忙出个名堂来。而花碧凝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头上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将她的额发全都弄湿了。 看到花著雨来,知道她有神医的头衔,那几个婆子自动让开了,花著雨坐到床沿模了模花碧凝的额,可能因为出了汗,体温并不高,可这只是扬汤止沸,根本不会让她的烧热退下去。 她遂吩咐那些婆子准备白酒给她擦脚擦背,然后打开医箱,拿了一粒退热丸出来,准备亲自服侍让她吞下去。 她只把她扶起,花碧凝就半睁开了眼,看了她半晌,才嚅动了下嘴巴轻唤,“姐姐……” 花著雨把药丸放下,柔声道:“是不是很不舒服?” 花碧凝张了张嘴,才发出一丁点声音道:“冥欢有没有回来?” 她的问题极为清晰,让花著雨几疑听错了,缓了下神,才慢慢道:“还没有。” “昨晚是他把我藏了起来,所以我才没被人杀死。可是……”花碧凝有些喘了起来,花碧雨轻拍她的背,帮了顺了下气,她又接着道:“冥欢追着那人去了,我知道那人很厉害……” 这事极为隐秘,花著雨立即回头示意芍约让那些婆子出去,待屋里没人后,她才低声道:“你怎么知道那人很厉害?” 花碧凝呆呆地望着她,“因为那个人每次来的时候,我都摒住呼吸藏在榻后。他次次来姨娘都很怕他,有几次还把姨娘打得喷血。”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那个人总是……”她又喘了两口气,“总是提到大人两个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我认得出那个人,有一次有风把他的蒙面巾吹了起来,我看到他长得好看,眼神却很凶……” 花著雨心头狂跳,“还记不记得他的穿着打扮?” “记得,他每次都是黑色外衣里面套着灰色道袍。” 黑色外衣里面套着灰色道袍?花著雨心里迅速进行着分析,难道是哪个道观的道士控制了洪氏? “姐姐……你快去找冥欢,我担心……我担心他也会像我姨娘一样死掉……” 花著雨一把捂住她的嘴,柔声道:“你只管好好养病,暂且不要想姨娘,因为冥欢为了救你还生死未卜,所以你一有精神,就要为他祈福,知不知道?” 花碧凝重重点头,眼看她的脸颊又开始红了起来,花著雨把她放得睡下,对芍约道:“你留下来照顾她,特别是服约,要小心点,待她睡安稳了再回去。” 芍约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马虎。” 花著雨才走到半路,就见花不缺陪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走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听政院的青一。 “花七小姐,总算找到你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空,先随我去一趟听政院?”青一笑着迎上来。 都接上门来了,没空都要有空了。花著雨道:“待我回屋稍收拾一下就随你过去。” 青一点头,“好,那我在前厅等你。” 花不缺眼看国师大人都亲自来请人,心里不禁抱起了几分希望,陪笑道:“不知道国师大人在小女祈福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们花府也祈一下福?” 青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国师大人做事都是依据天意,若是逆天而行,反而还要遭受天谴,相信花大人不会为难我们国师大人吧?” 花不缺一噎,还想说点什么,却实在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盼花著雨此去能讨得国师的欢喜,然后国师看在某些情份上帮他们花家一把。 花著雨回到静婷苑,本来想通过秘密到方篱笙那边探一下,忽然想起他那块厚重的铁板,只得作罢。当下拿起纸笔留了言,便把纸条贴到了她榻底下的翻板上,告知了一下她的去处。 她做了一应准备后,才到了前院。青一站在马车旁,“七小姐请上车,估计大人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花著雨客气道:“那有劳带路了。” 马车正准备启动,花不缺却跑过来探头进去,低声道:“有机会求求国师大人,看他能不能帮我们在皇上面前求求情……” 花著雨淡淡看了他一眼,“国师大人会听我说话么?” 骑在马上的青一不耐道:“花大人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花不缺这才悻悻然缩回了身子。 不多一会,马车就停了下来,青一撩开车帘道:“七小姐,到了,请下车。” 花著雨一路上仍在想着花碧凝所说的那些话,忽然听他说话,抬眼一看,见他一身灰色道袍在风中飘逸,很有几分道骨,不禁又回想花碧凝的话,竟然脱口而出道:“不知道小道长在灰色道袍外穿上黑色袍子是什么样子?” 她这一句话问出口就有点后悔,这样问一个出家人,是不是太孟浪了? 只是青一的神色却很奇特,先是愣了一下,转而眼里有慌乱一闪而过,转瞬他又平静了下来,低眉道:“这个我倒是没有试过。” 他的这种神情,不禁让花著雨心里生疑,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他为何有这种古怪的表情? 她不动声色的下了马车,照着上次来过的原路直接被带进了守卫森严的听政院。只是这次并不是进上次的那间清雅小室,青一直接把她带到一间道室,而秦惑,正盘膝庄严的坐在神龛前。 “大人,花七小姐来了。”青一小声禀道。 良久,秦惑头上青纱帽才见微微动了一下,“来了,就在我旁边的蒲团上坐下吧。” ------------ 第112章 无理至极 青一礼后退了出去。 花著雨在秦惑旁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谨慎道;“大人欲待我怎样做?” “看到桌案上你抄的那本经文了吗?把它拿下来,坐在这里静心读十二个时辰,然后就没你的事了。”说完,秦惑便又坐在那里不再出声,甚至是一动不动,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座已经石化的雕塑。 花著雨实在是对读什么经文没兴趣,可是现在没有她拒绝的权利。她微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起身将那抄了七日才抄了一半的经文拿下来,铺到蒲团前,像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一样,一字一句读着那些绕口的文字。 只是读虽读,心里却还在想着冥欢的下落,想着方篱笙有没有找到他,想着花碧凝所说的那个黑袍灰衣人,想着顾正凉那句“不可能”所代表的意思,想着今天是贺兰晴成亲的日子…… “知其雌,守其雄,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知其辱,守其荣,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凶人……” 她才读到这里,秦惑忽然叹了口气,“你还是停下吧,再如此念下去,我们道家先辈都要从灵柩里爬起来要质问我了。” 花著雨收了心神,“我念得不对么?” 秦惑收了势,揭帽转过头来,“难道经文上是写的知其雌,守其雄,又或者知其黑,守其白?还有朴散则为器,如果我不叫停你,你是否会说凶人用之,侧为官长?” 花著雨微微一笑,“虽然经文上不是这么写,可是我却是这么认为。知其雌,雌乃软弱,人若知道软弱不好,便要守住强者之位。俗语说,成王败寇,败者为寇,强者才能成为天下人的典范。知其黑,守其白,亦是同样的道理,人若知道黑暗的可怕,便要越发守住光明,就像这世间有很多人,明知道自己自私自利心里阴暗,但是在人前,还是会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以他的光明磊落而行,却枉顾自己的不足。当所有的人都归于素朴纯真之态时,却可以变得利器,让那心怀恶念的人掌握的话,所有人都将会受他奴役。” 秦惑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是清泉般轻缓,或者又如迷雾般暗涌,端的一时柔缓,一时强硬,让人难以捉摸透。 半晌,他才摇了摇头道:“你这完全是谬论,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何来知黑守白,立白而守黑呢?那岂非黑与白不分?” 花著雨皱了皱鼻子,“不应该算谬论,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就有很多种这样的人,不然为何人们为何要制定律法?目的就是要让那些条条框框规范人们内心的那些阴暗面。叫所有人都按光明的言行而行事为人。不是吗?” “你才十五岁,何来如此深的感触?” “十五岁的经历或许没有二十五岁的人多,”花著雨朝他一笑,“但是只要有领悟力,这天下万事都可以看透,其实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好像和方篱笙接触久了,她也学会了自吹自擂,不过她自我感觉良好。 秦惑一副完全不敢苟同的样子,却也哑然失笑,“我看是你心象太远,所以才敢擅改圣人之言,自编一套行事作风。也罢,看你五心不定,又心不在焉的样子,现在就算让你读经,也只是有口无心,没的还浪费了一片圣人祈盼之心。” 他撩袍起了身,笑道:“说吧,你心里是不是还装了什么事,如果你不解决,我估计今日你是静不下来了。” 一听不用念经,花著雨乐得立即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到傍晚掌灯时分,不由一脸祈盼道:“今天是睿郡主贺兰晴和谢俊之的成亲之日,日前因为我们花府被上林军围困,我无法出门给她道贺,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现在去一趟郡主府,我想亲自去看看郡主的洞房花烛夜。” 秦惑稍一沉吟,便道:“当日兰陵王与我师父也有一些渊源,今日如果不是要做法事,我早就亲自去向睿郡主道贺了。现在既然你想去,那我们一同前行,待你了了这件事后,我们再回来念经。” 他也要去? 花著雨眨了眨眼,“大人若是去的话,恐怕会造成轰动。” 此人的声名享誉整个大泽甚至诸国,相当的有名人效应。如果是在以前那个追星的时代,他不知要受多少人的追捧。现在他要去贺兰晴的婚宴,那么对于贺兰晴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因为之前她那个婆婆就刁钻,似乎还没将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可是若是鼎鼎大名的国师亲去道贺的话,那老太婆还不又惊又喜的瞪得把眼珠子滚落下来? 秦惑微蹙了下眉,“难道你不希望我去?”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呢?我非常乐意国师大人能给睿郡主捧场。只是……”她四下看了看,如果她空手去的话,就算贺兰晴不说她小气,她自己也会不好意思。可惜给她准备的香料被冥欢带走,现在该给她送个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礼物呢?她忽然看到桌案上的笔墨,眼睛一亮,有了。 秦惑看到她丰富的面部表情,问道:“只是什么?” 花著雨拿起毛笔蘸好墨,同时把旁边一个桌案上准备书字画的宣纸铺好,恭恭敬敬走到秦惑面前道:“我出来得匆忙,一时没有准备好礼物,所以暂且只好恳请大人送我一副您珍贵的墨宝,以作贺礼。” 秦惑没料到她在打这么个主意,有些哭笑不得道:“从没有人拿我的字去送人的……” “就因为从来没有过的事,所以我才说恳请大人帮个忙。” 秦惑看着她沐浴在烛火下明丽含芳的面容,眼瞳渐渐深邃而明亮,嘴角却牵出一抹苦笑,“看来是我自讨苦吃,根本不该提议让你出去。” 花著雨却不以为意地将他请到桌案旁,将毛笔塞到他手里。被赶鸭子上架的秦惑有些无可奈何道:“既然是送郡主的新婚之礼,佳偶天成这四个字怎么样?” “不行不行。”花著雨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什么佳偶天成,天长地久,都不及国师大人的名字秦惑二字管用。还是烦请书上您的大名。” 秦惑一怔,“为何要写上我的名字?” 花著雨笑嘻嘻道:“您不知道您是大名人,天下百姓都极是景仰大人您,不敢有一丝亵渎。而郡主的婆婆却是个刁钻之人,为免她以后少受欺负,大人的名字将是郡主的护身符,我敢担保,郡主只要有您书您名字的墨宝在手,她婆婆立马会陶陶顺顺。”这就叫名人效应,同时也叫签名。 原来是拿他的字去当挡箭牌,秦惑不自觉笑了,竟也不再多说,提笔就在宣纸上书了秦惑二字。 他的字体上次看时就觉得俊逸非凡,此次由于要写大很多,居然变得圆润有力,跟他的人一样,干净而有魅力。 待他收笔,她毫不吝啬的连赞好字,然后墨迹一干,她就给卷了起来,放到画筒里。 此时青一得到吩咐,正要去备马车,花著雨提议道:“我们还是骑马去,可以快一些。” 青一看着秦惑,秦惑道:“就按七小姐的吩咐。” 此时此刻,睿郡主府里,到处都是一片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谢俊之被一伙同僚们拉着满厅堂的穿梭敬酒,人已醉了六分。 谢老夫人一身深红团花马面裙,脸颊红润,笑眯了眼的坐在一堆贵妇中高谈阔论。 当一个婆子在她耳边嘀咕一句后,谢老夫人脸色顿时一变,“什么?她今日竟敢出手打月如?” 那婆子顿时扯了扯她,谢老夫人才发现不少贵妇人都盯着她看,方摆出笑颜道:“新娘子说要我这个婆婆给她说些规矩……唉,没娘的孩子就是这样,一切都要指望着婆家……” 她卖了一会巧,便告罪起身去了祺祥院。 而那些贵妇人待她一退身,眼里都不无一片鄙夷之色,不过是个没落门第,生了个讨郡主喜欢的好儿子而已,不然哪家女儿都不会让这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味数落媳妇的不是。想这富丽堂皇的宅邸,想那皇家赐下了的几百抬嫁妆,想那谢俊之连升几级,如果不是谢家祖上烧了上高香,何来这等福份? 谢老夫人却不知别人这等想法,她沉着脸急匆匆赶到祺祥院,就见里面的丫头婆子跪了一地,而在上房的新房门口,一个身穿葱绿色团花妆缎襦裙的少女跪在那里,少女正在嘤嘤哭泣,嘴里似乎还在不断说着道歉的话。 “月如,你表哥好好的大喜的日子,你为何跪在这里哭?” 谢老夫人满目怒气,一步一沉地走过去。 月如一见她来了,忙用袖子擦干眼泪,强作笑颜道:“姨母别误会,月如并没有哭,只是自己刚才在表嫂屋里做了错事,是想求得表嫂的原谅。” 谢老夫人走到新房门口,看到房间里红烛高照,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女子头盖红纱端端直直坐在床沿边,脸刷的就冷了,“做了何错事不可以用嘴说,还要跪下来求饶,这是哪门子来的规矩?” 月如急道:“不关表嫂的事,是我给表嫂端茶喝,一不小心没端稳,把水都倒到了表嫂的喜服上。表嫂并没说什么,是我自己觉得对不起表嫂,才在这里罚跪的。” 听到这此言,谢老夫人更是震怒,却也知道叫骂低了身份,只是冷笑道:“你懂着长幼之分认错罚跪,怎的就没有人让你起来?真的以为进了我们谢家的门,就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了一点规矩?” 一直站在贺兰晴身边的郝嬷嬷再也忍不住怒道:“老夫人,第一我们郡主没让月如小姐罚跪,第二月如小姐可不是只倒了一点水在喜服上,第三我们郡主还嫌新婚夜有个怨女跪在新房门口不吉利,请您快点把月如小姐带走。” “放肆!一个奴才居然也敢跟主子顶嘴,真的当我们谢家是无知粗野人家?炳春,给我去掌嘴,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 刚才那巧嘴的婆子立即应声,同时挽了袖子,走进去就朝郝嬷嬷脸上扇去,旁边的琥珀不敢看这个看护郡主的奶娘被辱,待要出声制止,却被盖着头巾的贺兰晴一把抓住。 而眼看着炳春那粗壮的手臂挥着巴掌一声声又脆又响的掴在郝嬷嬷脸上,琥珀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贺兰晴掩在喜服下的手指也一根根捏紧。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郝嬷嬷的脸颊嘴角都破得流了血,炳春终于在月如别打了的惊呼声中停了手,看到月如一脸惊恐的样子,炳春竟还一脸沉痛道:“表小姐,您也是太心善了,这奴才不懂规矩,就该多罚,你还帮她求情作甚?” 谢老夫人将月如扶起来,再看到那一院子跪着的大大小小,沉声道:“你们可都是我掏钱买回来的,可不是专门被个新媳妇搓磨的,还不快站起来?” 一众丫头婆子这才站了起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欲上前说话,却暗叫一个婆子拉住。虽然他们刚才下跪是在求月如小姐不要跪到睿郡主门口,可是现在谢老夫人只在意月如小姐,他们这些下人说的话,她岂会相信?现在她们是明白了,这整座郡主府里,不是郡主最大,而是这位谢老夫人最大,若是对着干,或者是让她下不来台,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 琥珀看得悲愤交加,郝嬷嬷捂着肿得不像样的脸,亦是眼泪直流,月如却是扶着谢老夫人回头一脸歉然道:“都是月如的错,让表嫂受惊了。我这就去前面请表哥来,好和表嫂早点洞房。” “你表哥还有那么多贵客要招呼,现在哪里有时间来?又不是个未破身,急什么?”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扶着月如的手就准备往院外行去。 这时一个管事急步而来道:“老夫人,花七小姐来给郡主道喜的来了。” 老夫人一怔,“花七小姐?哪个花七小姐?” 扶住老夫人的月如手心几不可察的一颤,炳春接口道:“哎哟,老夫人最近没出门,竟然连武国公……哦,不是,就是那个被太子退了婚的什么神医啊。” 谢老夫人这才想起了一点,“哦,是她啊。来就来了,这么急匆匆的干什么?” 那管事正要说,就见一个身秋香色绣橘色芝兰纹袄裙的秀妍少女俏生生走了进来,月如一见她的脸,脸色暗变,忙低了头,悄无声息的缩到人后,随即急步上了游廊,再趁着阴暗处,绕过诸人往院外走去。 花著雨一进院门就发现气氛不对,看到院子正中央被众人簇拥着的老太太,就知道恐怕是谢俊之的那个老刁母。不过她也不会那么没礼数,先上前一礼道:“见过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此时已听炳春说花家被软禁没落了的事,同时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一再被人退婚,还是个克夫,再有什么被人称得神乎奇神的神医头衔,更是让她不屑,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像什么话?一看就是个下九流货色。便从鼻孔里出了口气道:“不敢,不知道这个时候过来,花七小姐方不方便?别等会又人抓了回去,搅了我们的喜宴。” 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刁婆。看在贺兰晴新婚的面子上,花著雨忍了忍,道:“老夫人不用担心,我是得到允准了出门的。就算我再不懂事,也不会故意来搅了郡主的喜事。” 她才说完,就听到门口有人惊呼道:“月如小姐,慢点走,别摔着了。” 花著雨随声朝院门口看去,只看到一个葱绿色少女的背影,由于她走得急,差点撞到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婆子身上,所以才引来惊呼声。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那葱绿色背影有种眼熟的感觉。 便问谢老夫人道:“刚才那个月如小姐是谁?” 老夫人根本不屑与她多说话,不冷不热道:“前面还有很多客等着去招呼,花七小姐就请便吧。” 随即就带人往院门口走去。 花著雨也不跟她计较,径直走到新房,一眼就看到郝嬷嬷那又红又肿的脸,还有琥珀悲愤的泪眼,惊问道:“出了什么事?好好的新房里,怎么会一个个成了这般模样?” 琥珀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跪倒在她面前,失声痛哭道:“刚才谢大人的表妹过来说要给郡主敬茶,郡主自然不会接,结果她却把一杯滚开的热水全数倒到郡主腿上,郡主不想在今天的吉日惹事,外面又还有那么多宾客,免得姑爷的脸上不好看,便没说什么,只准备让我们给她擦些烫伤药。谁知道那月如小姐得寸进尺,故意不让我们关门,一个人跪在新房门口,把个老夫人给叫了来,郡主忍着痛,还被老夫人数落了一顿。郝嬷嬷才辩解了两句,还叫人打成这样,七小姐,你来帮郡主辨辨理,世间哪里还有如此没有道理的事?” ------------ 第113章 信仰之最 谢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知道我贵庚又如何?” 花著雨笑了起来,“因为我想知道您老人家是否已经是老糊涂了。如果是老糊涂了,就应该要有老糊涂了的样子,不能有的没的扮个高姿态在这边搓磨人不是?” 炳春听她侮辱谢老夫人,狐假虎威般大怒,“花七小姐,我们谢家是看在你是一个官家小姐才让你进了谢家的大门,却料不到凭借自家女儿荣昌的人家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那骨子里的穷酸只要一开口就能暴露出来。我们老夫人世代书香,岂能被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片子毁侮?” 花著雨根本不想和个下人逞口舌之能,眼角都没给她一个,只是走到谢第夫人面前,盯着她道:“谢老夫人,因为你是郡主的婆婆,所以我才尊称您一声,只是你何事不辨清红皂白吗?郡主今日大婚,那个什么月如无故进去把一杯滚开的水倒在她腿上,她还不让人擦药。这便罢了,老夫人跑过来却要火上浇油,还打了郝嬷嬷一顿巴掌,你这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问到了脸上,谢老夫人心里的怒火刷刷刷就升了起来。但是她也不会不讲战略,不紧不慢道;“郝嬷嬷的巴掌,是因为她不尊主,我这是代我媳妇帮她管教奴才。至于月如把滚开的水倒在我媳妇腿上,说什么不让擦药,更是无稽之谈,不知道是哪个在花七小姐面前嚼的舌根。我这双眼睛雪亮着,谁是谁非,都别想瞒得过我,还没到花七小姐说的老糊涂的时候。” 她都这么说了,说明这个老刁婆完全是站在了贺兰晴的对立面,估计之前在皇帝面前保证再不刁难的话也只是口面之词,真要实施起来,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花著雨不欲贺兰晴再做个忍辱负重的媳妇,更何况她还怀了孩子,这个时候岂能再受气?若是要熬到生育,她不得抑郁症才怪。 想到这里,便淡声道:“琥珀何在?” 琥珀配合的上前,“奴婢在。” “敢问郡主的嫁妆何在?” 琥珀愣了一下,赶紧道:“已经叫人锁到库房了。” “那皇上所赐的嫁妆何在?” “也已入了库房。” “那这满宅院的仆从是谁买的?” 炳春看了眼谢老夫人,见她也一脸不解的样子,恐怕也不知这花七小姐在耍什么把戏,便只好静观其变。 琥珀据实回答道:“是老夫人买回来的。” 听到此,花著雨不由冷笑一声,谢家由于门第中落,想当初谢俊之高中状元了都没钱到京中打点,就凭他这么短时间的御兄监察一职,凭奉禄也不可能有钱买这么多仆从。除非谢俊之贪污了,可是以他的性格,他也绝非贪污之流。何况这些人日后还要吃穿用度,谢家哪来的钱支撑?分明是这个老刁婆拿了贺兰晴的嫁妆在装阔太太。 世间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老东西,吃人家喝人家用人家,还天天指着人家的鼻子骂,简直是没天理了。 “既然郡主的嫁妆都在库房里,那现在把库房的钥匙拿来,我去帮郡主清点清点,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她不紧不慢道。 听到此,谢老夫人终于听明白她的意思了,脸色不禁一变。 琥珀听着这句话心里爽,忙道:“库房的钥匙在老夫人那里……” 花著雨再次看向谢老夫人,笑了笑,“谢老夫人,麻烦请把库房钥匙拿出来。” 炳春衣袖一挽,直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谢家的库房钥匙为什么要给你?” 花著雨四下看了看,随即目光如剑,“谢家的库房钥匙?我怎么好像知道这里是郡主府,什么时候又变成谢家的了?既然是郡主府的库房,那当然就是郡主的库房。何况那些还是郡主的嫁妆,你们看到哪个媳妇嫁到婆家去,自己的嫁妆还让婆家人管理的?如果你们不知道这规矩,外面可有不少懂理的贵夫人,不如我们到前面去问问她们,如何?” 炳春被她犀利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怵,何况还要闹到前面去,若是让人知道老夫人窥探郡主的嫁妆,到时候还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死? 谢老夫人想不到这个花七小姐一上来就捏到了她的软处,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把谢俊之抚养成人,可没少受没钱的苦。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如此大批的银钱,她岂肯就这般轻易交出? 于是眼皮一抬,便放缓了语气道:“郡主是我们谢家的媳妇,如今她又身怀孕,不便劳费心神去打理那些身外物,我这个婆婆自当要代她分忧,让她一心一意生儿育女,不被这些庶务给缠了身心。花七小姐关心郡主是好的,可是这等家务事,还请让我们自行作主。” 意思就是她多管闲事了。 “老夫人,郡主已经说了,她说不怕任何麻烦,为了便于让七小姐帮她清点一下嫁妆,说让老夫人就把库房钥匙交给七小姐,毕竟七小姐跟郡主的亲姐妹一样,再加上郡主已是个破了身的,不急于洞房,趁着多余的时间,去库房点点嫁妆乐呵一下也是可以的。” 郝嬷嬷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不顾一张红肿的脸,面无表情的对谢老夫人说道。 听她这么说,花著雨心里暗赞,看来贺兰晴也并不因为谢俊之而对这老刁婆愚孝。而郝嬷嬷后半句话,分明是带有讽刺之意,一定是之前这老刁婆又恶语骂了贺兰晴,这样说出来,更是让人心里爽。 回看谢老夫人,脸色果然难看,她厉眼盯着郝嬷嬷,好像要把她生吃了一般。 “谢老夫人也听到了郡主之言,她想趁现在不急于洞房的时间点点嫁妆,还望老夫人把库房钥匙交出来。”花著雨不动声色的催。 而谢老夫人依然不动,脸色发青。 花著雨再拿话逼,“听说谢老夫人向来心性高洁,从不受人嗟来之食,更不会觊觎别人之物,不知这个传言是否真实?” 被逼到这份上,谢老夫人再没脸也不至把脸继续丢下去,忽然黑沉脸斥道:“炳春,怎么还不把库房钥匙拿来?你这个不知羞的奴才,难道想叫我亲自拿?” 炳春无故被骂,只得委屈地自腰上解下一大钥匙,取出几把,不甘不愿的交给了花著雨。 花著雨毫不客气接过,“多谢老夫人这些子的掌管了,以后这种事,我一定会帮郡主请个得力管家来打理,就不劳谢老夫人劳心劳力了。” 谢老夫人被气得身子晃了两晃,如果不是炳春扶得快,差点就倒了下去。 待花著雨和琥珀还有郝嬷嬷进了新房关上门后,炳春咬牙咒了两句,道:“老夫人,难道就让这个娼妇在我们府里耀武阳威?照这么下去,郡主都将会被带坏。” 谢老夫人看着那些她买来还未离去低眉顺眼的丫头婆子,眼里的冷冽一闪而过,以后要过上呼仆唤奴锦衣玉食人上人的生活,岂能叫人这么拿捏?应该是她把那个郡主踩得死死的才对! 她冷声对那个进来报信的管事道:“去,把你们家爷叫过来,就说他老娘在祺祥院快要死了。” 那管事没明白什么意思,炳春一瞪眼,他赶紧去报信了。 花著雨回到新房,就要揭开贺兰晴的盖头,贺兰晴却拉住她,“别,这盖头还得我夫君来揭才对。” 听她依然深情的语气,花著雨不禁暗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三把钥匙往郝嬷嬷手里一放,“以为这个就由嬷嬷代郡主保管吧,若是嫌麻烦,等两天我一定帮郡主请个得力的管家来……” “算了,没用的,”贺半晴幽幽道:“婆婆的手段多得很,就算你请十个得力管家来,她也有法子把人赶走。” “那你为何要任她欺负?谢俊之就不帮你么?” “很多事俊之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是让他两头为难,我实在心疼他为这些事一夜一夜的睡不觉。再有,婆婆自在皇上面前答应不再刁难我后,确实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对我恶言相骂了。” 郝嬷嬷心疼道:“是没对郡主恶言相骂了,可是却多了更多不可思议的法子折磨郡主,太可恶了。” 花著雨吩咐琥珀去拿烫伤药膏来,才道:“所以说,不能让她这样折腾下去,不然对郡主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我看那老太婆就有个想钱的缺点,郡主现在就把这些有价值的东西给自己拿捏着。人都说有钱的人腰板才挺得直,你将东西全交到她那里,更是让她不可一世,吃亏的是你自己。” “郡主,你也听到了吧,七小姐也是如此说,当初你就该听嬷嬷劝,不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去讨老夫人欢心。结果她只对郡主好了两天,第三天就开始发难了。要想老夫人对你好点,还得把这些黄白之事给掌握在手里。”郝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 贺兰晴点头,“我会按着你们说的去行,这次不会再那么傻了。” 此时琥珀已把药膏拿来,花著雨示意郝嬷嬷帮贺兰晴把裙子撩起来,褪下绸裤,看到贺兰晴雪白的腿上已烫起好大几个水泡,周围的肌肤也红肿不堪,几人不由惊呼出声,花著雨低呼道:“那个月如究竟是什么角色?居然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 感觉花著雨已将清凉的药膏涂在了腿上,忍痛半日的贺兰晴终于幽幽道:“月如是俊之在清远的表妹,是婆婆妹妹的女儿。当年谢家没落的时候,他姨母没少支援过他们,俊之十年寒窗,受了宋家不少恩惠。就在我来谢家没多几天,宋月如也来了京城,说是清远老家被洪水淹了,一家大小都冲散了,她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京城投奔他们。婆婆感念于他们的恩惠,俊之又是个极知好歹的人,自是要加倍对这位落了难的表妹好。所以我们从俊之租住的房子搬到郡主府后,宋月如也就一起搬了过来。” 花著雨连擦药边拧眉问,“既然只是一个表妹,她为何要对你下这般重的手?难道有什么内情?” 琥珀道:“依我看,就是那个月如小姐看姑爷长得俊,如今又仕途光明,便居了心思想进谢家的门。可是在婚前我们郡主就已经和姑爷约法三章,这一辈子他只能有她一个女人,妾室通房什么的全都不能有。如果姑爷违背了这个承诺,郡主就和他恩断义绝。所以月如小姐就算居了那样的心思,老夫人也默许,但是却没办法插手进来,月如小姐便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不时来点小手段,之前都叫郡主给打发了,只是今日郡主为了吉利没躲开,才遭了此横祸。” 花著雨不由听得心里暗骂,真是贱人贱到了一起,有机会她倒要看看,那个宋月如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几个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快来人啦……老夫人被人打得腿都断了……这该如何是好啊……天哪……” 然后院子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的说要叫大夫,有的说要抬,有的说大夫来前不能动,叫的跑的,一片忙乱。 “你们听吧,就说婆婆不会那么容易放手的,她已经又开始动心思了。”见药膏已涂好,贺兰晴把绸裤穿好道。 看郝嬷嬷和琥珀都一脸紧张之色,花著雨似笑非笑道:“你们说谢老夫人会想怎么对我?” 看她脸色轻松,琥珀不禁也没那么紧张了,“应该会让姑爷把你赶出去。” 郝嬷嬷道:“会让郡主以后与七小姐绝交。” 贺兰晴想了想,“我认为她会让俊之叫官府把你抓起来。” 花著雨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吧,我看你们几个谁猜得对,猜得对的有赏。” 琥珀一乐,“七小姐不怕老夫人吗?怎么还笑得出来?” 花著雨神秘道:“因为我今天带了个大人物来,包叫那个老太婆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院子里,谢老夫人神色痛苦的抱膝坐在地上,炳春在那里跳着脚的尖叫,生恐别人听不到了一般。一众丫头婆子们皆着一脸惊懂失措之色,跑来跑去,都不知干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已有七分醉意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谢俊之被一个管事带着急匆匆奔来,进门就看到谢老夫人一脸痛苦的样子,顿时酒都惊醒了一半,惊呼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谁把母亲打成这样?” 炳春呼天抢地道:“爷,我们这府里还有谁敢这样对老夫人啊……” 她还没说完,谢俊之就脸色一变,“难道是郡主?” 已打开新房门的花著雨脸色暗沉,他为何要认为是贺兰晴? “不是郡主,可是也和郡主差不多……”炳春哭诉道:“就是那个什么花七小姐,她一来就说了老夫人一通不是,老夫人说惹不起她,还能躲不起?便让奴婢把郡主的嫁妆都一起交到了她手里,谁知道她还不满意,大骂爷是个孬种,如果不是傍着郡主,哪能得到高升,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老夫人听不下去,就求她别说了,她却说老夫人啰嗦,一把就将老夫人推倒在地,老夫人这才摔断了腿……爷,可不能让这种名声不好的恶女人带坏了郡主啊……” 谢俊之怔愣了一下,没料到会是刚到不久的花著雨与老母发生了冲突,心里不禁暗怨花著雨有些多管闲事,但是也不好表现出来,便扶着谢老夫人道:“母亲,不管怎么样,先还是回房,稍后就有大夫来给您看伤……” “你个不孝子,你母亲被人打上门来了,还受了伤,怎么不叫官府来抓人?何况那花七小姐还是在花府被禁期间外出,分明就是触了皇上的禁令,冲着这一点,你都不应该包庇她,小心被皇上知道了,连你一起抓!”谢老夫人一副强忍疼痛之色,声严厉色的教训道。 谢俊之脸色有些僵,“母亲,花七小姐是不私自出来的,再说她是郡主的朋友,今天又是我大喜之日,就不要太认真计较了,回头我会向花七小姐质问的……走吧……” 谢老夫人竖眉大怒,“住口!你这个不孝子,你母亲为了你的事几乎每夜都睡不安稳,现在被个不知哪里来的丫头打断腿就罢了,还要担心你被人牵累担惊受怕,你今日不叫官府来抓人,母亲就绝不去治伤!” 已走下石阶的花著雨听得直想笑,看来还是贺兰晴了解这个婆婆,居然能猜到她会叫官府来抓人,也是有趣得紧。只是,谢俊之明知是秦惑带她来的,他敢去报官吗? 果然,谢俊之不断朝谢老夫人使着眼色,意思是叫她不要闹了,偏偏谢老夫人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故意要放花著雨,更是怒火涛天,深吸了两口气,把眼一闭,“不孝子既然要为向外人,娘今日就死在这里,免得眼睁睁看着你被人牵累而无计可施。” “谢老夫人,不知您被花七小姐推得伤了哪条腿?” 不知何时,谢俊之的身后已多了一个一身遮颜黑袍的人,神秘而飘逸,声音醇厚而诱惑,一时间,满院子的人都呆呆齐望过去,虽然看不到那青纱下的容颜,但是那等摄人的气场却叫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眸。 “谢老夫人,国师大人在问您话呢,请您如实回答。”花著雨走上前来,笑盈盈道。 一听是国师大人,谢老夫人跟触了电般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翻身就跪在地上痛声道:“不知国师大人驾临,信女有失远迎,望国师大人恕罪。” 秦惑淡淡道:“花七小姐是随我一起来给谢大人和睿郡主道贺的,今日花七小姐出府,也是因为要帮皇太后祈福,所以才不得已为之。不知道谢老夫人能不能看在她一心为了皇太后身体安康的份上,能不能不要去报官?” 他解释得很详细,问得也很诚恳,却叫谢老夫人愧疚得伏在地上直道:“信女不知道是国师大人的意思,是信女不对,求国师大人看来信女不知者不罪的份上,饶恕信女的过错吧。” 看她刚才那般跋扈的样子,转眼就成了一个忏悔无比的信徒,花著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不禁暗叹,对人的思想统治果然重要,从谢老夫人的这般态度就可以看出,外界对秦惑究竟有多崇拜?恐怕在他们心中,更把秦惑神化了,到了一种心一动,他就知的地步。这种敬仰,如果是圣人用之,自是让人纯真返朴,若是恶人用之,则变利器,天下大乱。 “人只要心诚之,何来过错?谢老夫人请起吧。若是腿伤得厉害,容我来给老夫人看看?”秦惑温声道。 “不用不用,多谢国师大人的关心。”谢老夫人嘴里吱唔了两句,“信女现在没事了……俊之,还不让国师大人前面宴客厅里请?” 谢俊之看他老母在炳春搀扶下给站了起来,不禁目惊口呆,一时实在没想明白刚才都说腿断了的人,转眼又可以站立了。 花著雨从背后解下画筒,看了谢老夫人一眼,把画筒交到琥珀手里道:“琥珀,可要记住了,这画筒里面是装的国师大人亲笔书写的名字,是给郡主的贺礼,回头你可要帮郡主裱好了,放在正厅里每日多烧高香祭拜啊,有了这幅字,自此之后,包叫郡主吃得香,睡得好,再也不用忧思犯疾了,知不知道。” 琥珀懂味,忙恭恭敬敬地把字接了过去,老夫人看着她手里的画筒,脸色连连变幻。 “好了,时间不早了,花七小姐,我们也该走了。”秦惑道。 花著雨点头,“好。” 回头对仍在皱眉深思的谢俊之道:“还望谢大人有时间多多照顾一下郡主,她的腿被开水烫伤,叫她几日内不要碰水,有空的话,我会再来看她的。” 谢俊之忙道:“多谢七小姐关心,我一定会将她照顾好的。” 花著雨又进屋和贺兰晴说了两句,再郑重交待了郝嬷嬷和琥珀一番,这才随着秦惑一起出了郡主府,谢俊之和谢老夫人还有一些未及离开的人一起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蹄声远去。 经过徐徐的夜风一吹,花著雨胸内那股郁结之气渐渐散了许多,她本想向秦惑道谢一下,一转头,却只能看到他青纱覆面的样子,不禁皱眉道:“大人容色照人,为何不敢把容颜露出来?真的怕人都得失心疯吗?” 秦惑沉默了一下,“不是不敢,只是不想惹来更多麻烦。” “麻烦?”花著雨想了一下,“是怕人只盯着大人的容颜想什么不洁的事,污了大人的圣洁?” 秦惑笑了笑,没有回答。 花著雨只当他的沉默是默认了,不以为然道:“我师父容颜清绝,却照样露在人前,让我感觉磊落而坦荡,估计别人也没把他往不洁的地方想。所以大人这样遮面,神秘是神秘,却越让人想知道那青纱下的容颜,反而还适得其反。” “看来七小姐极是敬重你的师父。” 花著雨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忽然想到一事,问道;“不知道国师大人的师父是谁?是前任国师李虚子,还是另有其人?” ------------ 第114章 相似背影 此时街上人流如梭,街灯如炽,夜晚的京城依然是热闹非凡,晚上才是三教九流之辈呼朋唤友营营玩乐之时。 秦惑和花著雨骑马在闹市中缓缓而行,与两侧花楼里传出的猜拳行令糜糜丝竹之声格格不入。 “早年李虚子阵亡铁石阵后,天道宗便由他师弟李蛮子代掌,要说,我的师父是李蛮子,李虚子只能说是我师伯。”秦惑的声音在街市中显得清冷而飘忽,像是发自遥远的时空。 “那你师父呢?众人都只闻听你的名字,却极少提及李蛮子。”花著雨看了他一眼,可惜看不到他的脸色,不知道他这种轻飘的声音配了什么样的表情。 “我师父前几年就过世了,由于这些年来大家都在等李虚子回来,所以国师之位都是悬置,等了那么些年,我师父弥留之际说不能再等下去,我才出来继任了国师之位。” 听到这里,花著雨笑了一下,这个人说话好像从来都是温和而委婉,就像跟谢老夫人解释的时候一样,几乎是从头解释到末尾,大有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势。 这不由让她想起方篱笙,那厮虽然看上去高风亮洁,在人前一副不说清楚就显然不诚实的样子,实则流痞狡猾到了骨子里。不过,他同样也有老实的时候,最起码,他没有隐瞒她任何事情,这一点,偶尔倒和秦惑有得一拼。 “不好啦,有人杀人了……” 随着这一声惊呼掠过长空,就见前面不远处的人群四散奔逃,紧跟着就见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挥着雪亮的刀在追着人们砍。有被砍中的,在惨呼声中倒毙于地,刀法狠辣,全往要害部位攻击。有能逃开的,却在也吓得腿脚发软,甚至有那被血腥场景吓得呆住的,任那刀光无情划破身子,倒下…… 看到有人群朝这些涌来,花著雨紧急勒停马,秦惑沉声道:“你先去旁边店铺躲躲,我去看看情况。” “你赶紧去,不用管我。” 花著雨翻身下马,急步朝旁边正准备关门的一个茶行奔去。秦惑则和远远跟在他身后的八个武士朝出事地点策马过去。 茶行里已经挤进了十多个路人,老板看到花著雨朝他们奔去,赶紧把门又拉开一些,花著雨箭步跨进去,连声道谢。 老板将门栓上,屋内十多个面色惊恐的人方才松了口气。但是却不敢调以轻心,都支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只闻得不但有蹄声急过,又有呼喝声,似乎在渐渐远去。 正在众人以为暴徒远离的时候,厚实的木门突然被人连踢,只被踢得三下,大门就轰然倒地。随即有五六个蒙面暴徒目露凶光地在屋内一扫,同时领头的朝花著雨一指,“在那里!带走!” 所有躲避的路人惊恐地往后直退,花著雨却不想害了他们,握了握藏在袖底已上了膛的火枪,冷静站出来道:“既然是来抓我的,就不要乱杀无辜了,我跟你们走就是。” 那领头人冷哼一声,一挥手,后面两个暴徒就上前来欲架住她,就在两人一左一右分开时,说是迟,那是快,花著雨猛然抬手,只见两团火光,两声枪响,那两个暴徒已各自胸口开花,轰然倒地。 这一变故,将那其他的暴徒惊住,他们同时挥刀上来,花著雨一个翻滚,手中火枪连开,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人,然后只觉握枪的手腕一阵剧痛,火枪已掉落地上。 有人一脚将火枪踢得老远,一把刀同时架在她脖子上,“竟然还敢反抗,是要我现在就剐了你?” 花著雨睁开眼,狠狠瞪着那个领头人,刚才分明是他一把飞刀伤了她手腕,冷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将刀在她脖子上比了比,声声森寒,“你无需知道,如果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 他随即在她身上连点,待她不能动弹后,便把她往肩上一扛,就出了门。 眼下街道上已经空荡荡一片,而在另外的街道上,分明还能听到呼喝砍杀声。很显然,暴徒是有组织的把听政院的人引开后,再伺机对她下手,看来对她的行动已是了若指掌。 花著雨一时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要抓她,难道是跟上次在秋猎场一样,是西齐半月杀的人? 还没待她想完,那人扛着她瞬间就腾空掠向屋顶,四五个暴徒紧跟其后。 由于暴徒跑得太快,被倒扛着的花著雨强忍着翻滚的胃,尽量睁大眼看着四周景致,希望自己不会连个被抓走的大致地方都不知道,当个糊涂鬼。 只是还没跑多远,忽听到前面两个领路的暴徒各自惊叫一声,然后就捂着脖子从屋顶失力朝地上滚去,分明是瞬间毙命。 后面两个暴徒惊骇莫名,抽刀前扑,没听到任何声响,两人亦同时捂颈滚落,一时间,花著雨也只觉阴气森森,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扛着她的暴徒似在和人对峙,肌肉绷得紧紧的,就在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暴徒突然提着她往前面一扔,然后调头狂奔而去。 无法动弹的花著雨只觉她被人一把提住衣后襟,随即又被横放在屋脊上,她还没看清提她的人是谁,那人放下她后就提步朝最后一个暴徒急追而去。她奋力扭头,那瞬间奔离的人身如闪电般纵远。纵然如此,她却能认出那背影,那瘦瘦小小的背影,不是冥欢是谁? 她不禁大叫道:“冥欢,不要追了,回来,我们都在找你,回来……” 然而那身影却像没有听到她的叫声一般,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盯着那黑暗之处,却不知冥欢为何会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身上的穴道被制,她只能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果然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然后有人发现了滚落地上的黑衣蒙面人,下面火光聚集,分明还听到了楚明秋的声音,“这里有伤者,看看花七小姐是不是在这附近。” 随即火光四散分开,花著雨扬声叫道:“我在这里,在屋顶上……” 她身边立即一阵风起,就见到青纱帽的秦惑已落到了她跟前,“是不是被点了穴?” 他低声问。 花著雨闭了闭眼,“是。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 秦惑蹲下身,在她身上连点几指,身上立即气血畅通。花著雨一个翻身坐起来,急问道:“可有知道是什么人要绑架我?” 秦惑掀开帽檐,关切地看着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一点小伤,不大要紧。” 秦惑点了点头,“那些人极是狡猾,先是在大街上行凶,杀了不少路人,引得所有人离开后,便由另一路人马去抓你,虽然从面目和杀人手法来看,像是西齐半月杀的人,可是你一个千金小姐,一个杀手组织的人为什么要为了掳走你如此大费周章?” 果然是西齐半月杀的人。 花著雨摇头,“我也不知道远在西齐的半月杀为何会盯上我,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秋猎场也被他们追杀过一次,如果那次不是师父恰巧路过,和他一起掉入山洞没让对方得逞,恐怕现在已不知在哪里。” “半月杀的人一再要掳走你?”秦惑目光闪耀,思索道:“如果你自认从未与他们接触过,是否是因为你姐姐花著月?” 花著雨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但是秦惑的分析却极有道理,唯一能让她惹上西齐人的,只有两年前和亲西齐的花著月。可是花著月已死,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顶极杀手组织的人要掳走她? “刚才是谁救了你?”秦惑看着她。 花著雨刚想说,转而觉得不能暴露了冥欢,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那几个掳走我的杀手一遇那人就死的死,逃的逃,我由于不能动弹,根本连那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秦惑笑了笑,也不再多问,把帽檐放下来,伸手道:“走,我们下去吧,四皇子已带了城防司的人在等着。” 花著雨把手放到他掌心,他轻轻握住,随即只觉掌心有气流缓缓由手上经脉传来,花著雨顿觉身轻如燕,在他的提携之下,整个人已轻飘飘地朝地面落去。 “花七小姐没事吧?”楚明秋果然带了诸多城防司的人,他正在验看那几个杀手的伤口,看到秦惑带着花著雨下来,便沉声上前问道。 秦惑道:“好在被人救了,那些杀手呢?” 楚明秋的脸色有些奇特,“这几个杀手死得很奇特,和那次北冥使团在曲靖的死法很是相似。” 花著雨暗惊,脱口而出道:“难道是被人抽干了血?” 楚明秋微摇头,“不是被抽干了血,恐怕是来不及抽血,因为他们的伤口都在颈脉上,是被人用指甲割断的,血洒了一地,极是恐怖。” 花著雨不敢置信,赶紧走到那几个死者面前,果然,这四个杀手都是死于同一种手法,他们都是颈脉被尖利之物割断,血已差不多喷洒殆尽,个个都是一副干瘪异常的样子,死相恐怖。 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之前她明明只看到冥欢一个人,分明是他动的手,可是这些人却死得如此奇特,与他北冥使团的全军覆没如出一辙,难道北冥使团的覆没是他所为? 可是这可能吗?他为什么要杀使团?难道他对她说的那些红衣人都是假的? 不是,绝对不是,冥欢绝对不会干出那样的事。而且,他今天分明是在救她。 只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唯一能解释的,之前她看到的,或许是别人,是她认错了,根本与冥欢无关。 心内虽然惊异连连,她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随便表示奇怪了两句,便在听政院武士的护送下,和秦惑一起回了听政院。 由于她实在心急于冥欢的下落,当下不敢在耽搁时间,便全力静下心来坐在道室颂经,中间青一拿了伤药进来,她自己胡乱把被刀割伤的右手腕包扎了一下,便心无旁贷的继续读经文。 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秦惑才进来道:“已经差不多了,这次花七小姐很用心,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此言,花著雨立即坐了起来,“如果完了,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当然。”秦惑看着她,“一夜未睡,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回去?” 花著雨一揖,“多谢大人好意,只是不管大人这里再好,我还是回去休息才会安稳。” “好,那我也不留你,还是让青一送你回去吧。不过我会多派几个漠旗卫跟着,不会再让半月杀有机可乘。” 自是再好不过。花著雨随他来到前院,青一已把马车准备好,待她上车,秦惑又笑着道:“等我去皇宫后,一定在太后面前说说你的功劳,说不定太后会让皇上轻惩你们花家。” 花著雨连摆手,“不用不用,为皇太后做这一点事是应该的。我们花府的人犯了错事,按国法该罚的还是罚,就不必让皇太后有负担了。” 秦惑不置可否,“你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可来听政院找我。” 花著雨笑笑,“多谢大人厚待。” 终于将车帘放了下来,花著雨暗松了口气,半靠在马车里,恨不得马上就能回到静婷苑。 回到花府,气氛照旧,听说她回来,芍药和琴儿几个立即就迎了出来,“小姐去听政院这么长时间,可让我们担心死了。” 由于一夜未睡,花著雨神态尽显憔悴,她挥了挥手,“在国师大人那里,自不会有什么事。冥欢回来了没有?” 芍药皱眉道:“一直都没有回来,可奇怪了,我们也不知去哪里找他。” 花著雨心里一沉,便道:“先给我打水沐浴吧。” 看她脸色沉重,几个丫头也不再多问,纷纷去准备衣裙洗漱用品去了。 待她们把水打好,花著雨关上房门到屏风后脱衣,方发现那把火枪给丢失在茶行了,只觉可惜,当时子弹已经打完,捡到的人或许无法知道火枪的用途,可是再要去做一把,耗费的时间又会长了。 把一身疲惫都泡去后,人已了无睡意,吩咐人把水和换洗衣物拿出去后,交待了一下她要休息了,就关上了门。想问问方篱笙找冥欢的情况,便掀开床板下到密道,却发现昨日留给方篱笙的信笺根本是原封不动,很显然,方篱笙还没有来过。这倒是奇怪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头顶的床板复原,就沿着密道往方篱笙那边行去,等到了石阶处,她只轻轻一推,那块铁板居然开了,看来是方篱笙预防她过来,并没将密道封死。 她爬上去,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却空无一人,她不禁奇怪地朝外走去,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正善虽然受了伤,但是他还是带了仅剩的几个人朝西追去……我便和几个神风营的人冲破重围回转来向主子报信……幸得主子预感灵,大半夜的时候就赶到了那里,不然……主子恐怕永远也无法知道是谁派出重军劫走我们的米粮……” 这分明是怒叔的声音,他不是跟正善一起押粮回东临了吗?难道……那些米粮遭劫了? 花著雨停下了脚步。 “你们确定是西齐人劫了粮食?”方篱笙的声音森寒。 “没错。不仅是西齐人,在属下和神风营的几个弟兄的突围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呼那个青甲将帅为太子,恐怕他就是那个毒太子。” “毒太子?苏植?” “没错。”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但是气氛分明很沉重。 “看来西齐已经按捺不住要出手了,”方篱笙道:“上次在秋猎场的刺杀,这次又针对我们的米粮,虽然外界不知道是我们东临之物,但是那毒太子分明是想挑起大泽与南胡的战祸。既然如此,高山……” “属下在!” “你传信龙九,让他把宁城的方家全部解决了,然后向大泽报备,说西齐杀光方家劫了米粮,不信大泽和南胡再会姑息西齐的迸杀!” “那主子呢?” “我?自然是方家唯一逃得生天的方大公子,名正言顺要剿灭西齐的苦主。” 听到这里,花著雨忽然感觉到这等杀伐虽然还只是口头上说出,但是那等杀气已透窗而来,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人们把别人的生死看得比蝼蚁还轻。可是这就是历史的使命,物竞天择,所有的人,都将在这时间长河中做出自己人生无法选择的选择。 “在外面听了这么久,进来吧。”方篱笙的声音忽然在里间响起。 花著雨也没觉不好意思,推门进去,竟看到怒叔一身血污,旁边还有几个身着劲服的汉子,身上都挂了彩,方篱笙在坐,高山左侧在侍。他们分明是在开会。 只是方篱笙一身淡蓝长衫亦是一身风尘,好像是赶了很长的路一般,看来从昨天他就接到消息,然后就去接应怒叔他们去了,才到没多久。怪不得,她放到密道的信笺会没动,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京城里。 “怒叔,你们几个受伤了的先去休息吧。高山,你去办我交待的事。还有,让人把水打好,我洗后再吃饭。”方篱笙沉声吩咐道。 得到指示,各人向花著雨行了一礼,便各自离去。 方篱笙向她招了招手,“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花著雨依言坐了过去,方篱笙轻握住她的手,“看你脸色憔悴,难道是因为想我造成的?” 有这么多事,他都还有心情开玩笑。花著雨没好气的拧了他一把,“你知道我昨天去了哪里?” 方篱笙望住她,似笑非笑,“去了哪里?不要告诉我,你又去会了哪个男人。” 花著雨也半开玩笑的看着他,“没错,确实会见了一个男人。” “是谁?”方篱笙淡淡问。 “国师秦惑。” 方篱笙脸色瞬间发黑,看了她半晌,微眯了眯眼道:“那个秦惑是不是诱惑了你,会让你又去见他?要不要我哪日把他那张脸划烂了,以断了你常想见他的念头?” 看他说得煞有介事,花著雨也不再逗他了,嗔了他一眼,“他是有正事才叫我过去,帮皇太后最后颂经了十二个时辰。不过在这之前,我却在大街上遭到了一次劫杀。” 方篱笙捏了捏她的手,“一定很惊险,愿闻其详。” 花著雨稍措了一下词,“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冥欢的下落?” 方篱笙沉默了一下,“你刚才也听到了,因为米粮出了事,我仓促就出了京城,还没来得及找寻冥欢。而派下去找的人,根本没有他的消息。” “所以说,今日我在大街上虽然是又遭到了西齐半月杀的劫杀,准备来说应该是掳掠,但是我却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冥欢的人。当时如果不是他,我现在或许已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 第115章 顾家叛变 方篱笙微笑道:“既然是冥欢救了你,说明他很好,为何你却要特意提出来?” 他的思维果然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她感到有疑惑的地方。 花著雨一脸迷惑之色,“可是我现在仅凭一个相似的背影又不敢确定那个是冥欢了。因为他杀那些杀手的手法太诡异。居然是跟北冥使团在曲靖被全数劫杀时的手法如出一辙,全都是颈部被割,鲜血喷洒一地,如果不是时间有限,我真的怀疑那些鲜血会悉数被抽干,或者……全数入了人的肚腹。”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了吸血鬼,只不过在这里发生的不是用牙齿咬,没人看见用嘴吸这么一点区别而已。 方篱笙静默。半晌才道:“或许你没有看错,今日救你的正是冥欢。” 花著雨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道:“缘何这么说?” “你以为历代北冥王都有喝人血的这个传言是空穴来风?”方篱笙的目光悠远,清淡道:“北冥一族上厥到几百年前,就流传着一个诅咒,所有北冥王族继承王位的长子,都将年不过三十,而且还要以人血为生。所以多年来,北冥王的寿命都不长。我记得冥欢的父亲曾对我说过,他自小就喜生噬人血,就算他尽量用意念控制,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免不了那痛苦的时刻。直到后来他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教了他无心诀,在修炼两年之后,他终于能压制那种食人血的**。那个人还告诉他,他一定能帮他找到破除那个神秘诅咒的办法,让他先不要急着成亲生子,以免将这种噩运遗传给下一代。” “北冥王极是听他的话,一直未娶。可是他等了十年左右,眼看年龄渐长,还是不见那人回转,音信毫无。若是再不传宗接代,恐怕他就没有时间生育培养下一任北冥王了,只好急匆匆成了亲,第二年就生下了冥欢。” 说到这里,他微叹了口气,“人生真的是无常,想不到才生下冥欢没多久,那人就回了北冥,告诉他,他已经找到能破解北冥一族血咒的办法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冥欢已经出生,血咒继续延续。那人一时也觉无法可想,只好让北冥王继续教冥欢无心诀,让他自小就不要生出噬血的**,让他再想想其他办法。想不到这一法子还算是很凑效,冥欢由于自小就接触无心诀,从小到大,不管是初一还是十五,都不曾出现过想生噬人血的**。北冥王大喜,在冥欢六岁的时候,那人说这一次一定能找到彻底破除北冥王族血咒的法子,然后就离开了北冥。只是可惜,已经又过了六年多了,那人还未有一点消息,北冥王眼看自己已过了三十年限几年,人虽未死,却不知何时会去,加上冥欢也已十二岁,便将王位传给了他。” 花著雨听得入神,“据我所知,冥欢曾说,他的无心诀是传于他的王叔,难道冥隽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既有这个可能。而且照你这么说,那冥隽并不是真正北冥一族的人。” 花著雨点头,看来这个冥隽还有些本领,只是天机图真的能救冥欢吗? 方篱笙忽然道:“你也知道无心诀?” 花著雨笑道:“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拿什么来抵抗栽在我窗前的百灵草之毒?” “看你医术厉害,我以为你有抗毒的法子。”方篱笙居然也有想当然的时候。 花著雨扑哧一笑,“你也把我看得太神奇了,百灵草可是我以前听都未听过的药草,一时间哪里找得到相克之物?” 方篱笙甚为好奇,“冥欢习无心诀是要抵御血咒,那你习了无心诀,有什么好处?” 花著雨想了想,“最起码我没有受百灵草的毒害。再有……”她笑得促狭,“像秦惑那等魅力的人都没有将我迷惑,换成以前,说不定我早已对他痴迷成疾。” 方篱笙脸色瞬间发黑,却仍能笑言,“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魅力不及他,所以你才没有对我痴迷成疾?” 就知道他要发酸,可是这是大实话,因为和秦惑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是将无心诀随时在默念着,无论他的声音,他的容颜,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对人都是一种深深的诱惑,人为什么不喜欢听大实话呢? 昨晚她问秦惑为什么不将纱帽揭下来让所有人观之,就是想知道,究竟是她一个人才有这种感觉,还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一直以来,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不理性的人,更不会为某个人的言行举止而感到紧张困惑,包括开始遇到方篱笙的时候,那等清绝出尘之色,她也只当平常待之。如果不是他后来一点一滴慢慢走进她心里,她如何又会对他心动呢? 所以秦惑给她的紧张感让她不断在怀疑,至于在怀疑什么,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方篱笙见她神思恍惚,以为她又在想念秦惑,不由醋意大发,却又不想像个无知小子一样表现得那般幼稚,只眉眼淡淡道:“要不要我再和他来一个公平竞争?” 花著雨一抬眼,方发现他眉眼下快酸死人的醋意,不禁心里一乐,顾不得娇羞,勾过他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吻,从眉到眼,从眼到脸,方篱笙感觉满脸都是口水,不由哭笑不得地推开她,“你究竟是想吻我还是想给我洗脸?” 花著雨笑嘻嘻道:“不是吻你也不是洗脸,是想给你洗脑,叫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更要你明白,我和你在一起就算用无心诀也无法抵挡你的魅力,所以你该知足了。” 方篱笙微微动容。 他看定她,轻轻道:“有你这句话,是否代表我以后不必担心你会移情别恋了?” 花著雨深情抚摸他的脸,“应该是我担心你移情别恋。” 方篱笙低叹一声,一把拉过她的身子,低头准确吻了下去。 温柔而缠绵。 花著雨闭上眼,既然决定了,她就会一心一意去爱他,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良久,方篱笙才松开了她,却依然呼吸可闻地低头深深注视着她,“花著雨,嫁给我。” 花著雨亦望进他眸子深处,那里的诚挚无以言比,她也不作多的思索,“好。” 她的瞬间答应,让方篱笙云月玉珠般的眼眸顿时熠熠生辉。 他看着她,目光柔和而坚定,“那日在如意坊我早就听到你和太子的对话,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丈夫,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婚姻,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你,所以你可以完全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花著雨难得认真,“我既然答应了你,便没给自己留一分退路。” 方篱笙吻她的手,“我几乎有些迫不急待了,若是我现在不能给你盛大的婚礼,你是否也会答应嫁我?” 还不及花著雨回答,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主子,水已经打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去沐浴?” 方篱笙当没听见,等着花著雨的回答,而门外的人偏偏不识趣,拍得更大声,花著雨低声闷笑,回道;“自然现在就去。” 方篱笙无声轻叹,只好无奈开门出去。 待他沐浴出来,花著雨已帮他把饭桌摆好,方篱笙拿起筷子,见她不动,问,“你不吃吗?” 花著雨摇头,“我已经在听政院用过。” 方篱笙也不勉强她,花著雨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如果冥隽找天机图就是为了帮冥欢解血咒的话,那么这个天机图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可是你刚才把北冥的这段隐秘都说出来,难道是在告诉我,昨晚那个救我的人,正是冥欢?” 方篱笙停住,“我没这么说,但是不能说绝对不可能。毕竟冥欢的血咒只是被压制,并没有彻底破解。” 花著雨还是摇头,“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会压制不住,还有那次在曲靖的事,我不相信他是在撒谎,干下那件血案的,一定另有其人。” 方篱笙微笑,“我也不相信。” 想着这件事的发生,花著雨总觉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她无法预知的阴谋。她突然想起一事,“秦惑说,西齐半月杀的人一再找上我,完全是没有道理的事,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我姐姐花著月在西齐惹下了什么麻烦。你觉得这件事是这样吗?” 方篱笙脸色暗变,握筷的手竟是瞬间一紧,随即淡淡道:“他的话不见得就对,你不要听他胡乱猜测。而且我觉得一个人活到他那种境界,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此人有问题。我派龙七去听政院两年,都不曾看出他一丝破绽,没有破绽的人才是最大的破绽。这个人万一有问题,将极不好对付,所以我特意交待你,以后还是和他少接触。” 他这种感觉倒是与花著雨有些不谋而合,她点了点头,“那冥欢怎么办?你还会找他吗?” 方篱笙叹了口气,“之所以还要以方大公子的身份继续呆在京城,就是想找他。我真的不希望他变成那样的人,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也只是眼睛看花了。” 花著雨也只望是这些都只是他们的多心。 接下来的日子,很多事情却急转直下。 首先是南疆的花胜南那边,当圣旨传达的时候,花胜南正领军抵御西齐大军。西齐与大泽的接壤边界极长,从西到西南,线长一千多里,全都是丛林深山,若是西齐真要大举进攻,真的是防不胜防。好在这些年来西齐都偏安一隅,只要大泽不断伏低,又供应米粮以及相应物资,倒是相安无事。 但是自从燕山一场秋猎刺杀之后,西齐的动作开始变得频频,不仅大泽京城常能见到西齐人的踪影,甚至西齐大军已避开当初太子楚霸在合州十城修筑的关口,直接往西南前进,从常州直往昆山,忽然调军三十万,如天降神兵般刹那将昆山守军包围,里面的守军还没来得及发出求救信号,已被攻陷,守军四散逃奔。 然而西齐大军并未就此停歇,他们追着守军直往南而去,大有再将南疆攻破之势。于是得到军报的花胜南急率十万大军守在南门关,日夜与西齐大军相抗。 在这个军情紧要的关头,若是将主帅撤换,自是会让军心涣散。接到这个消息的宝兴帝又气又怒,没想到西齐如此狼子野心,每年他们该送的东西没少送,该和亲的公主也和了亲,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不管如何,为抚慰军心,他当即就解除了对花家的围困和软禁,将花不缺官复原职,但是花若芸犯欺君之罪,却不得释放。 尽管如此,花家亦是上下一片欢腾,当上林军撤离的那一日,花不缺和花老夫人亲自到门口朝南跪拜,敬谢花家祖宗保佑。 再说顾家,却没有花家如此好运,那顾州勋接到圣旨,回是回转了,却是带了他五万鹤州军回转,驻在京城外五十里,同时让人进京禀报,说如果不见他一家大小安全,放他儿子顾正凉出城,他将领军西去,由鹤州带二十万鹤州军经鲁西直入合州降于西齐! 这顾州勋真是胆大包天,公然与朝廷叫板,分明是谋反! 十月初六的时候,皇宫已推迟为太子的采选,满朝文武合力商议如何平抚顾州勋之计。 ------------ 第116章 急转直下 最后得出一计,一边由贤王暗带兵从鲁西截入鹤州,连夜强行控制鹤州军,同时又由太子押着顾正凉到京城外与顾州勋谈判,并且尽量拖延时间。奈何那顾州勋却是极是狡猾,似乎已算到朝廷将派兵截断他与鹤州的联系,早在贤王行进的路上设了埋伏,贤王率领的一万精兵险些全军覆没。 幸得楚明秋得圣谕暗渡陈仓,又得国师出了一支精锐的漠旗卫,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鹤州,当场将顾州勋的心腹猛将斩首,再拿出圣旨宣读,跟着反叛的兵勇无人领头,再加上宝兴帝恩威并施,当即将他们降服。 同时太子楚霸以顾正凉为饵,借谈判之机突起发难,一举将顾州勋擒下,一番小规模杀戮后,顾州勋五万兵将折扣一万,四万兵将彻底降服。 当这个消息传回京城,人心大振,同时不少文臣上书,像顾家这等乱臣贼子就当该诛,如果不是太子较早发现他们的动机,将为祸不浅,自是对太子的一番歌功颂德。同时和顾家相关的一众朋党皆受牵连,顾锐城虽为文臣,但是在京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相当复杂,有文有武,革职的被革职,抄家的被抄家,下监的被下监…… 于是整个顾家一夕间被抄家灭族,连带宫里的明妃也被牵连,被宝兴帝随便揪了个错处打入冷宫。 而在这期间,竟然还传出宁城方家被西齐袭击灭口满门的事,且那运往南胡的米粮被劫走,南胡将面临整个冬天断粮的境地,气怒不打一处来,但是在这少粮的年头里,却不敢动刀兵。只得修书一封,望西齐能将那些米粮归还。 在宁城方家被满门灭口后,唯有押粮的方大公子方篱笙在几个手下的掩护下又逃回了大泽京城,请求宝兴帝能征西齐,为他们方家报仇。 此时各等事一起来,把宝兴帝忙了个焦头烂额,好在有太子帮他分担不少,为防南胡与西齐交好,决定还是将方大公子由太子安置好,以维持大泽与南湖的友好邦交。 十月二十七,太子楚霸在刑部处理好顾家明日在断魂台处斩的事后,径直来了方篱笙新买的宅邸。 “现在米粮被劫,方家被西齐灭族,方兄现在有什么打算?” 一见到方篱笙,楚霸就开门见山问道。 方篱笙沉然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有向西齐讨回公道,不能让我们方家上百口人就那么冤死。” 楚霸点头,“一直以来,西齐亡我大泽之心不死,如今他们连连进犯,我们大泽也没准备再容忍,所以我们的目的几乎是谋而合。况且,我和我父皇都极为认同方兄这等人才,如果方兄不介意,可否入仕为官,将会给你一个手刃西齐的机会。” 方篱笙略一沉吟,“我一向自由惯了,让我一时受那些束缚实是难受,我只能说,若是在对付西齐上面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配合。” 楚霸也不勉强,眼看时间不早,正要起身,忽又想起一事道:“你知道吗?我皇祖母的病居然真的被国师和花著雨一起医治好了,现在她老人家已能下床走路,吃得也很顺畅,看来花著雨还真如国师所言,是个福泽星。” 方篱笙淡淡看着他,“那又怎样?” 楚霸苦笑,“我还能怎样?连国师都说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我现在是彻底死了心了。再加上现在西齐闹腾,下月初我又要选太子妃了,到那之后,我便与她彻底无缘。为她名声着想,我也不便管她的事太多,所以我希望你这个师父能多照顾她一点,尽量不要让她在花家受太多苦。等你的事解决,你还是带着她走吧,在这里,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幸福日子过。” 方篱笙笑了笑,“此事不用太子担心,我与她的情意……不容我置她于不顾,时机一到,我自会带她走。” 得此答复,太子沉重转身,只是走得两步,却总觉方篱笙的言语有些不合时宜,至于哪里不合时宜,却又想不出来。 待楚霸离开,花著雨自里间走了出来,方篱笙回头睨着她,似笑非笑道:“太子真是对你情深意重,就算处在如此多的麻烦事中,还不忘你的安危,我该是庆幸呢,还是该有点其他想法?” 花著雨白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时间想别的?昨晚京城又出了几条人命案,连秦惑都派出了漠旗卫追查,如果我们再不找到冥欢,若是被秦惑抓到,我担心此事不会善了。” 方篱笙深不以为然,“接连出人命,反而让我怀疑那些手法如一的命案根本不是冥欢,我怀疑,是有人想将此事嫁祸到冥欢身上。若真是如此,看来冥欢在你静婷苑的事,设此计的人从头到尾就知道,不知道此人如此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花著雨正要说什么,高山忽然进来道:“主子,顾正凉已被我们从天牢劫了出来,正在一个山洞里,主子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去问。” 花著雨一怔,方篱笙捏了捏她的手,“那日你告诉我顾正凉欲说出给他还魂草的人的时候中断了,我特意选在他行刑前一夜把他劫出来。生死关头,他已没有退路,我相信他这时候会为了活命而说出那个人来。” 花著雨点头,“看来也只有通过这条线索找冥欢了。好,我们现在去看看。” 在高山带领下,方篱笙带着花著雨连身轻纵,披星戴月,很快就到了一座山头,随即深入,到了一个灌木林深的山洞。山洞前有六七个人,看到他们来,一个人就进了漆黑的山洞里,点了油灯道:“顾正凉被用刑得很厉害,我们刚才已经给他上药包扎过,现在应该清醒过来,能说话了。” 灯光一亮,就见地上几个烂草垫上躺着一个乱发胡子拉渣的人,身着死刑犯囚衣,却也掩盖不了身上无数多的皮肉之伤。如果不是人特意提醒,实在让花著雨无法将他与以前那个英挺的顾正凉联想在一起。 顾正凉已睁开,看着他们两人,眼里是无尽的嘲讽。 他的声音嘶得跟破锣一样,“花著雨,你还嫌我被折磨得不够,还故意在行刑前把我劫出来亲手折磨?” 花著雨蹲下身子,“行刑前把你劫出来,你可知道得费多大力气?我没有傻到为了折磨你,而不顾被朝廷抓到的风险,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么没有脑筋的人。” “那你想干什么?” 方篱笙也蹲下身来,“我也不和你多兜圈子,只要你肯说出给你还魂草的是什么人,我便放你走。你若是真有能耐,将来可以再回来找楚家报仇。” 顾正凉眸光连闪,分明在权衡着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方篱笙微微一笑,“我知道,那个给你还魂草的人的势力一定很大,所以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万全逃离之策。” 他朝后面的高山唤道:“把这后面的灯点燃,让顾大人看看,这个地方是否适合他藏匿到他能行动自如为止。” 高山果然进来往里走几步,然后点燃了几支大蜡烛,竟然见到这个山洞极深,四下钟乳石林立,在烛光所及之地,铺有软榻,放有衣物,还有锅碗瓢盆等等一些日常用品。最看着舒服的,在二三十步开外,还有一处冒着氤氲热气的温泉水。如果静下心来,这里是一处极好静修的地方。 “我还帮你准备了人皮面具,配备了足够多的米粮,可以让你在这里静养。你也知道,这里是兔子山,平日极少有人到这等险恶之地来,你可静养多久都不会被人发现。所以,就算那人的势力再大,只要呆在这里,他都不可能会找过来。”方篱笙徐徐道。 看到如此齐全的配备,还有那些守在山洞外个个精悍的汉子,再加上能劫天牢的手段和胆识,顾正凉不得不重新将眼前的方篱笙重新评估一番。 “宁城方家只是一介商贾,绝对没有这个能耐干如此多事。”他满腹疑虑,“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待方篱笙回答,花著雨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总之这是你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把握住了,你以后的人生路还很长,说不定还很辉煌。没把握住,你问再多都是枉然。” 顾正凉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前转来转去,忽然像顿悟了什么,顿时一脸讥诮,“我总算明白花著雨不愿嫁太子的原因了,原来是你们师徒果然如外间传言一样有了私情,并非什么克夫命之说。你们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可笑那太子还把二位当朋友看,看来你们两人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好不到哪里去?”方篱笙淡淡道:“起码我不会把我的女人推向别的男人的怀抱,更不会以女人换取私利,差别大得很。” 顾正凉眼里闪过恨意,花著雨不耐道:“现在不是你管别人的事的时候,总之说与不说只在你一张口间,万一你真的是想死,我们也不会拉着你。” “我怎么相信你们会放过我?” 方篱笙目光精深,“你必须要相信我,因为我为了救你出来,布局了很久。也为了让你躲避追杀,也准备了很多。就为了你能找到真正害你的人,比如秦惑为什么要带一个人提前给太后下毒,然后让你百口莫辩。比如给你还魂草的人的目的真是让你调药救太后吗?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手救太后?我相信不仅我想揪出那个人,你也非常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做个糊涂鬼,总之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顾正凉脸色大变,看来方篱笙的话,已经切中了要点。花著雨不得不佩服,他的问话技巧确实要比她和楚霸高明很多,不愧是个人精。 顾正凉目光闪烁,“我怕我说出这个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 方篱笙淡道:“只要你肯说,我们为什么要不相信?” 顾正凉考虑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那是一个蒙面人,那晚将还魂草给我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如果是换了常人,肯定就会捧着还魂草欣喜若狂,不会有时间去想那个人是谁。” 他冷笑了一下,“可惜我向来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我在那人身上弹了萤火粉,就算他身法再快,凭着那一点萤光,我也能远远紧跟,结果你们可知道我追到了哪里?” 花著雨问;“哪里?” “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听政院。” 最后三个字,他一个字一个字轻吐,却是让花著雨和方篱笙同时互视了一眼,有一种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了然。 花著雨道:“就因为这样,你就认为那个给你还魂草的是国师,所以你认为国师带小黑衣人事先给太后下毒,让你觉得不可思议?” 顾正凉一脸不甘,恨恨道:“就算那个人不是国师,肯定也是与国师有关联的人,我相信我配的药一定能治好太后,最后却让他把我陷害,差点当时就一命呜呼。” 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方篱笙果然没有为难顾正凉,只是让人把山洞口用枝叶掩了掩,便携花著雨趁黑下了山。 从山上下来,花著雨却一直愁眉一展,方篱笙笑道:“已经问出了我们想要的答案,为何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现在我敢肯定,冥欢就算不在听政院,秦惑也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花著雨道:“我只是在想,秦惑绕这么大个圈子救皇太后的目的是什么?” 方篱笙好笑,“你现在真的相信顾正凉所说的话?” 花著雨叹了口气,“想不相信都难,因为之前我就已经在怀疑秦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花著雨慢声道:“在太后慈宁宫七日的时间。那时候,那两上宫女每天晚上都趁我睡觉的时候给太后喂药喝,我问,她们说是国师画的符水。虽然我相信这世间真有符水能治病的神秘事件,但是我不相信就发生在我眼前。于是我留了个心,待她们有一次把给太后喝过的药碗拿出去的时候,我特意装作不经意的上前去嗅了嗅,分明有还魂草的味道。而且整个药的配方,居然与顾正凉所配的一般无二。” 她本来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但是当涉及到医药方面的问题,就会有些敏感,实在好奇符水是怎么样用来治人重病的。那日她特意起了个早床,装着上茅房的样子,正好出来遇到两个端着空碗出去的宫女,把她们叫停随便问了两句话,恰好能将那放在托盘里的空碗里的气味闻了个一清二楚。她当时还在傻傻的想,原来秦惑的符水竟然与顾正凉的配药一个味。却没料到一连串的事对应起来,分明就是秦惑在搞鬼。 方篱笙了然,“呵,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秦惑只是利用了顾正凉一把。他把还魂草给他,让他配制秘药,然后按他所配的方子,自己再另配同样的药。照如此说,那么你被引到贤王府,又被顾其忠拦着说查得顾正凉得了还魂草的事,说不定正是他一手操控,就是为了把你引入皇宫,在顾正凉之前给太后下毒。顾正凉受害,他得利。” 花著雨有些想不通,“可是当时我是男装,他怎么可能知道是我?又怎么知道永安堂是我开的?” 方篱笙好气又好笑,“你以为秦惑那双眼睛是长着好看的吗?他居然会看不出你是女是男?若他留心着你,还查不到你在外面开了药铺的事?特别是那些本是属于你的万源米铺结果被改成永安药铺的事,岂不是明显在告诉别人,这永安药铺就是我花著雨开的。” 花著雨倒抽口气,“傻是傻了一点,可是谁一般会去注意这种小事?何况他还是一个大国师?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秦惑如果是如此处心积虑的话,那他将素莲母子收到听政院……” 两人眼里同时闪过震惊,不约而同道:“没安好心!” “如此一推论的话,那么……”花著雨几乎有些不敢说出口,“冥欢的使团便是他派人所灭。他为什么要灭北冥使团?为什么要造成那等恐怖的杀人场景?” 方篱笙也跟着沉吟,“为了防止冥欢找冥隽?为了天机图?” 花著雨心情沉重道:“还有一事可能你不知道,那日我十二妹其实是冥欢救下来的。后来十二妹告诉我,说她很多次都看见一个里面前道袍外罩黑袍的蒙面人对洪姨娘又打又骂。上次秦惑让青一接我去听政院,我曾问青一,说如果他外罩黑袍是什么样子,他当时的脸色很奇特,转变太快,恐怕冥欢所追的杀手也正是听政院的人。” “极有可能,洪姨娘受命要找天机图,而秦惑不欲冥欢来找冥隽和天机图,这里面就存在莫大的关联。” 两人一番推测下来,这等结果却是让人如此震惊。 “那么冥欢呢?我们该怎么找他?”花著雨无比担心地问。 方篱笙目光望向遥远漆黑的天幕,“现在秦惑还在派漠旗卫四处抓捕那个犯下几宗涉血命案的人,我估计这是他故意放的烟雾弹,所以我猜想,说不定冥欢就被困在听政院,只是现在还没到他要把冥欢揪出来未众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在他想揪出冥欢之前的这段空档把冥欢救出来。” 说到这里,两人一路沉默,因为听政院由十二支漠旗卫值守,之前秦惑只派出一支漠旗卫的力量,就可以协助楚明秋突破重围深入鹤州斩杀各大将领,有那等实力在,谁敢随便闯听政院救人? 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直到方篱笙把花著雨送回她的房间,他才忽然道:“至于你生母被你祖母送到了哪里,我忽发奇想,如果你按着我所说的去做,说不定能探出一点什么端倪来。” 花著雨叹气望着他,“生母虽然也很重要,可是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找起来肯定极不容易。我现在只是担心冥欢,想到他若真被秦惑残害,我不知他有多无助等着我们去救他。” 方篱笙将她的碎发抚到她耳后,笑道:“傻瓜,我让你这么做,自然是有用意的,我希望能从各个方面试着找到切入点。秦惑这个人的影响力太大了,我们若是与他正面相斗,绝对事倍功半,相当费力。所以我要找到他的破绽,他的弱点,让他不敢动冥欢一分一毫,以最小损失将冥欢救出来。” 看着他祥和而睿智的目光,花著雨自是相信他的,点了点头,便疲累的上榻钻进被子里了。方篱笙一笑,也缓缓躺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这些日子来,怕西齐杀手再来,他每晚都会歇在这边,虽是相拥而眠,却发乎情,止乎礼。花著雨说,等找到冥欢的时候,她一定会嫁给他,不要盛大的婚礼,只要有最在乎的人的祝福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刑部大牢提人犯时才发现少了顾正凉,全城被惊动搜索,不过斩人犯的时间却没有耽误。午时三刻,顾家从上到下全被处斩。 顾氏在大成园哭得惊天动地,却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连花不缺与她夫妻多年,如果不是看在花胜南这个长子的份上,估计他早把她赶出去了。 听着那凄然的哭声,整个花府都不得安生。 花著雨正要去给老夫人请安,迎面走来花碧桢和花碧英两姐妹。她们也看到了她,花碧英笑着上前打招呼道:“七妹是要去祖母屋里么?” 花著雨看了郁郁寡欢的花碧英一眼,笑道:“正是,你们呢?” 花碧桢抬了抬手里的一方深红色团花暗纹布料,“前些日子应邀去了安平王府赏花,长公主在我们回来的时候给送了一匹上好的料子。想到祖母也快到生辰了,便想问问祖母想要什么样的款式,我们好亲手给她老人家做一件衣裳。” “你们两个有这份心就叫祖母欢喜了。”花著雨顿了顿,“不知道你们上次去王府的时候,黎世子……” 花碧桢咳了一声,看着黯然走远的花碧英,低声道:“黎世子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只有长公主待我们还好,黎世子除了开始见我们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便不知道和人去了哪里。九妹伤心得很,本来她都不愿去王府的,还是我硬要拉她去,想不到结果是这样。真是弄不懂黎世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难道那时候在绣楼只是虚情假意?” 花著雨叹了口气,“人是会变的,何况你们与世子接触的时间短,根本就不了解他是什么人。或许这样对九妹未尝不是好事,现在断了念头,总比以后断要轻松得多。若是等得时间长了,想断都断不了了。何况她还小,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更心仪的人。” 花碧桢连连点头,“还是七妹看得透。对了,听说七妹的师父就住在我们府的旁边,有空可以叫他多来我们府上走动走动。” 花著雨抿嘴而笑,“他现在于我们花府没有任何助益,再加上二姐被抬到沈从万家当妾室后,估计二婶每天都在咒他,我想,还没等我师父过来,二婶就要大声开骂了。” 花碧桢撇嘴,“谁说二姐当了沈家妾室二伯母就要骂人了?那沈从万虽然年龄大一点,但是待二姐不知多好。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多贵重礼品,把二伯母乐得嘴巴都咧到了后颈窝。再说那沈从万极会做生意,前两天是哄得二伯晕陶陶的,这几天家也没大落,全在外头忙生意去了。二伯母每天都在不断炫耀二姐嫁了个好人,以后有得福享了……她感谢你师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骂他?” 花著雨扑哧一笑,“没嫁前二姐每天都是寻死觅活的,这次回来可有摆着苦瓜脸?”她恐怕花碧媛恨她,前几天她回门的时候,她也故意称病没出去,想不到那沈从万倒也有些本事,竟然用钱打动了个刻薄的丈母娘。 “二姐还好吧。小鸟依人的,脸上也红润得很,哪里还见当初那副要杀人放火的样子?”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荣福堂,有人把她们引到里间,竟然见到何氏和秦氏都在座,正和老夫人有说有笑的,老夫人气色也极是好。 “哟,这些日子都称病在屋的雨姐儿也出了门,难道风寒好了?”秦氏笑着招呼道。 花著雨向各位长辈请了安,才道:“望祖母婶婶见谅,怕给大家过了病气,所以才多日未来请安。” “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么生份的话,”何氏难得和气地拉过她坐在身边道:“二婶刚才去一个手帕交那边拜访,竟然听说昨晚的时候长公主到宫里请求皇上把你这个义女请封为郡主,听说皇太后因为你是福泽星,又救过她,也帮着代求,你想必也知道,皇太后和长公主不睦,想不到这一次她们因为你能意见一致,我们雨姐儿果然是个有福气。” 老夫人目光一闪,“那皇上有没有答应?” 何氏捂嘴笑,“答没答应别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皇上准备这几日将召雨姐儿入宫,总归不是什么坏事不是?” 老夫人垂下眼目慢慢喝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花著雨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深沉。 几个人说了一会话,花碧桢问了老夫人喜欢的款式,老夫人先还推辞,见她们两姐妹心诚,便是笑着让周妈妈告诉了她们样式。又说了一会花碧凝的事,几个人慨叹了一会洪氏去得太过不幸,几乎快到午饭的时候,几个人才散了。 待她们都走后,荣福堂顿时安静了一下。 老夫人斜瞅着花著雨,“怎么,还有什么话要对祖母说?” 花著雨斟酌了一下,眉眼沉静道:“有一句话,孙女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实在憋不住,想向祖母求证一下。” “什么话?” 花著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慢慢道:“在六姐和亲西齐前,她就曾对我说,我们的亲生母亲胡雪姬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祖母给送走的,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老夫人手里的杯碟抖得叮当响,她强行想表现得平静的脸颊瞬间开始抽搐,周妈妈眼见不对,一把将她的手里的杯碟接过放到几上,再抓住她的手轻唤道:“老夫人……” 老夫人胸脯起伏,良久,才放厉了眼神沉声道:“谁给你们嚼的舌根?是谁在污蔑人?” 花著雨不疾不徐道:“六姐说,当初祖母把母亲送出去的时候,曾有人亲眼看到,至于是谁,六姐并没有告诉我。六姐还告诉我,我们的母亲并不是普通人,祖母那般对她,到时候,我们这花府……恐怕都要跟着不保……” 老夫人终于脸色大变,白着一张脸捂住胸口连连喘粗气,“你……你别听你六姐胡说……你母亲明明就是病死的……” 花著雨眼看差不多,起身福了福,“事情究竟是怎样,恐怕祖母比我更清楚。只是不知道祖母在把我母亲送出去之前,有没有查过她的身世?事隔这么多年,恐怕很多事也已经瞒不下去了……” 说完,她便退了出去。只是待她走得老远,竟然还能听到老夫人在喟然长叹,“老天……当初就说不该留下这个孽种,当初我为何要心软留下她……如今难道就要遭报应了吗……” 夜色降临的时候,一顶软轿忽然就出了荣福堂,一条隐匿多时的黑影紧跟而去…… ------------ 第117章 皇宫惊变(1) 十一月初的时候,大泽今年第一场雪便纷纷扬扬下了下来。鹅毛般的飞雪像扯落的棉絮般漫天飞舞,只一夜之间就将大泽这片肥沃的土地给裹上了一层银装,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想必这是一场瑞雪,紧跟着南方传来捷报,花胜南竟然带领各将士将西齐大军抵御住,西齐人不擅寒天出战,久攻不下,自动撤退两百里。 这一消息传到京城,令龙颜大悦,不仅将花家大大的夸赞了一番,更是赐下无数厚赏,令花家顿时感觉又回到了主恩甚隆的从前。 可惜那西齐并没因退兵而就此罢休,扬言,来年开春的时候,一定将从西齐发源的漓江和通都运河截流。这两大江河正是大泽命脉,若是江河干流,整个大泽农田都将受影响,甚至绝收。建国百多年来,自圣祖起就害怕与西齐交恶被卡住命脉,所以才有了和亲之说。 只是眼下大泽该送的都送了,该和亲的都和亲了,却不知西齐怎么忽然之间就变了脸。为了来年生计,宝兴帝不得不与众臣商议对策。最后一致决定,由礼部大臣赵克光亲自带领使团出使西齐,希望能探得西齐的口风,看他们究竟有何条件,才能不让两大命脉河流截流。 总之,现在西齐如此这般闹腾,肯定是有目的,只要他们能提出条件,便不算是什么难题。 十一月初八,花府接到圣旨,说是皇上宣花老夫人、花不缺和花著雨进宫,为皇太后身体能恢复健康而小小热闹一下。 花老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皇太后身体康复,她自当该进宫庆贺,于是难得的慎重重装而行。 花府的马车才只到宫门口,花不缺正在向宫门守卫通报,紧跟着长公主的马车也适时来了。她看到是花府的马车,便对覃嬷嬷道:“去把花七小姐叫来我这边,说我这个义母有话与她说。” 覃嬷嬷赶紧走到花府马车前,恭敬道:“花老夫人,我们长公主请花七小姐过去和她一起进宫,不知老夫人是否允准?” 花老夫人看了静静坐在马车里的花著雨一眼,“既然是长公主相请,怎有不允之理?就怕我们著雨不懂规矩,冲撞了长公主。” 覃嬷嬷笑道:“老夫人多虑了,我们长公主既然认了七小姐是义女,她们就跟母女一样,母女之间还讲什么规矩?” 花老夫人的脸色寒了寒,对花著雨道:“虽然长公主认了你为义女,你也不可造次,没的让人说我们花府没有教养。” 花著雨淡道:“长公主和蔼可亲,言语真诚,每次见了她,我就好比见了自己的生母一般,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儒慕之情,她给我的是包容和亲情,是我从未享受过的母爱,我们母女之间从来不用拘礼于那些世俗的礼教,所以祖母但可放心,就算我在长公主面前骂人,她也不会说我半句。” 说完,她也不管老夫人清白的脸色,便下了马车。 周妈妈轻抚着气息不稳的花老夫人的后背,低声劝道:“老夫人不必和她计较,没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花老夫人好半晌才顺过气来,冷声道:“她如今是越来越翅膀硬了,照这么下去,以后不担心她不会生出什么大事来。” 周妈妈压低声音道:“所以那晚老夫人出去,有没有让那人想办法让她消失?不能让七小姐这么下去,一定会出大事。” 老夫人脸色沉了沉,“那人听了我的话,也担心胡雪姬的事暴露出来,已经答应了我会处理这事。估计这丫头得意不了几天了,先且让她耍几天狠。” 花著雨在覃嬷嬷的恭迎下上了长公主的马车,见里面只坐着长公主一人,花著雨奇怪道:“就义母一人么?义兄没陪您来?” 长公主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在她腿上盖了暖和的软锦,嗔道:“让你有空去义母那边玩,就只窝在宅子里偏不去,竟然不知道你义兄出了京城去找天香凤草的事,是不是该打?” “原来是这样。”花著雨抿嘴一笑,把头窝在她肩上道:“早知道义母只一人在府里,我就该去陪陪您才是,看来果然该打。” 长公主把她搂在怀里,慨叹道:“你看,有你这么个女儿撒娇多好,整个人都精神了。真不知道那些有女儿承欢膝下的人为何还要当仇人看待,真是不惜福啊。” 花著雨也叹道:“世间有几个人像义母这样心慈看得开?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看着就跟眼中钉一样,总要想尽法子整治才心里痛快。所以说,我看这世间最好就一夫一妻,男人虽然吃点亏,可是家庭和睦,也少了那些不该有的人间惨剧,岂不美哉?” “这个主意不错。”长公主低头笑看她,柔声道:“以后你找夫婿,一定要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就两个人开开心心的过,也免了那些三妻四妾刺心挠肺的麻烦。” 花著雨郑重点头,仰起小脸,“一定。不是那样的人我绝不嫁。只是等我找到那样的人的时候,希望义母能给我最真挚的祝福。” 长公主打量她,“你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呢?快告诉义母,他是谁?” 花著雨弯眼一笑,也没否定,“时机到了,一定告诉您,现在就不要问了。” 问不出她的实话来,长公主也勉强,转了话题道:“皇兄已经答应封你为郡主了,以后你就有了身份,有了奉禄,再也不用花家的人看低你,有了钱,也不用担心他们不给你嫁妆,腰板子可以挺直了的过了。” 花著雨皱了皱眉,“我可以不要这个郡主吗?” 长公主一怔,“为何?”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花著雨坐直身子,认真道:“做为一个郡主,以后就当该是人们眼中的典范,我怕我到时候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反而更会招致祸端。” 长公主迟疑道:“你本来就是个有主见的,如果你认为这个郡主要来还多麻烦,义母自然可以在皇兄面前帮你请辞。可是这次皇太后都郑重请封,恐怕你现在想不当郡主都不可能了。早知道这样,我该和你商量商量的。” 至此,花著雨也不好再说什么。转眼马车就到了宫门,两人在一群太监的扶持下下了马车,又被人径直带往慈宁宫。 慈宁宫内已坐了婧皇后、文贵妃和宫中一些妃嫔以及不少命妇,更有不少模样秀妍、才情并茂的少女陪坐在旁。 陈太后坐在上首,面色果然饱满红润了不少,精神也极佳,看上去,比上次在病痛要年轻了十几岁不止。 花著雨上前见礼,陈太后笑得眼角细纹都叠成了一堆,“我们的花七小姐可是哀家的福泽星,今儿个可不兴这般多礼。过来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福泽星究竟长了什么模样?” 婧皇后笑道:“母后又不是没见过,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有鼻子有眼的?” 众人都跟着附和而笑,纷纷道是皇太后自己有福气云云。 花著雨依言走到陈太后面前,陈太后像是初次见她一般,上下仔细打量了好一番,才拉到身边坐下道:“半年前见着时都还不起眼,今儿个看,原来是这般好模样,花老夫人,你们花家可出了不少钟灵毓秀的孙儿辈,您老可有福了。” 花老夫人受宠若惊,忙站起来谦虚道:“太后娘娘过奖了,不过是些平平资质,还是托了皇上和皇太后的福。” 她如此说,旁边一些根本看不起花家的命妇眼里顿时多了抹讥诮,什么钟灵毓秀,不过就出了一个尚可的花胜南。想想那花著月,不过是个替死鬼,这花著雨,也差点命丧北冥。更何况还有个丢尽大泽所有女人颜面的花若芸,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这花家还真是把丑事都干完了的,不知道这花老夫人怎么还厚颜在此说是托了皇上和皇太后的福? “这也算是本宫的福气吧。如今花著雨已经认了我是她义母,她也就等于是我的女儿,以后看来本宫也是可以享女儿福了。”一直未出声的凝华长公主突然笑着道,将众人的目光都从花老夫人身上引了过去。 陈太后目光沉了沉,接着又漫不经心道:“凝华倒是会捡便宜,没生又没养,突然就多了这么大个女儿,好事可都叫你一人占了。” 长公主笑道:“这只能说是我的福气好,我们花著雨可会体贴人了,毕竟是懂医的,有个什么伤风受寒,有了她,几乎是药到病除,比我们太医院的太医都还管用。” 她这话分明在说太后在这宫中又如何,还不是差点毙命?她认了花著雨作女儿,就不用担心什么七病八痛的了。 她们两人一说话就让人感觉剑拔弩张,众人不由都紧张了起来。婧皇后立即打圆场地对坐在她身边的少女道:“纯华,你一个人年龄大些,快把这些小姐们带到御花园去赏梅,难得大家聚一起,一定要带她们玩开心。” 坐在她身边的少女一直都很娴静,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秀目清,鹅蛋脸与婧皇后有几分相似,正是婧皇后的娘家侄女李纯华。 得了吩咐,李纯华露齿一笑,起身道:“各位姐姐妹妹随纯华一起去玩吧,之前我就看到御花园里的绿萼白梅正开得盛,满园子都是香气,大家可要趁这个机会赏析一番。” 一些少女和太后、皇后坐在一起早已不自在,得这声招呼,便纷纷披上斗蓬起了身,花著雨自是也不例外。 这一出来,方发现上次吃了亏的舒娟也在。舒娟自花著雨进来起,眼睛就死死地瞪着她,这一出门,干脆把花著雨拉得落后众小姐两步道:“花著雨,这次给太子选太子妃你可别掺和,你这个克星可别把人给克没了。” 花著雨几乎无语,现在才明白,原来一些命妇到得如此齐,原来就是在给太子挑太子妃啊。 她抿嘴道:“现在已经没有了我三姐,你爱当太子妃就当太子妃,我没有兴趣。” 舒娟哼了一声,“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到时候又使什么绊子。” 花著雨甩开她的手,“舒小姐只要管好自己就好,这里可不只你一人,我看那些贵小姐个个娇俏可人,没的关注着我,又叫他们把太子给抢跑了。” 舒娟看了一眼渐走远的小姐们,有些恨恨然,正好看到贺兰晴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朝她们走来,想到她上次的手段,还有是些虚她,便当没看见一样甩手走了。 “花著雨,那个舒娟恶狠狠的样子,她刚才对你做了什么?”贺兰晴一上来就盯着舒娟的背影问。 花著雨撇了撇嘴,“为了个太子妃之位,像个疯子一样,别理她。” 她一把拉住贺兰晴的手,笑嘻嘻道:“对了,你今天怎么也进了宫?难道也是来看皇太后的?” 贺兰晴握紧她的手,叹了口气,“是俊之被皇上召进了宫,估计是北冥那边又派来了使臣,皇上说是为了北冥王不见的事想听听他的意见。俊之怕我一个人在宅子里闷,就带我一起进宫了。正好我刚才看到了你父亲和你师父,他们都说你来了慈宁宫,我便来找你了。” 原来是为了冥欢的事,可是如今谁也不知道冥欢在哪里。 花著雨心里黯然,抬起头,却看到贺兰晴眉梢眼角都是愁,不禁抚了抚她的眉心,担忧道:“是不是你婆婆又使了什么手段?” 贺兰晴摇了摇头,“自上次我听你的把库房钥匙掌握后,她也倒没怎么闹腾,再说还有国师的墨宝,她确实收敛了不少。只是俊之的那个表妹月如,我每天真正是看着头痛。每天只要俊之一回府,她就像个小媳妇一样围着他转,一时端茶,一时上水,甚至还帮他宽衣,好像她才是他的媳妇一样。我提醒了俊之几次,说一个姑娘家这样对他不好,会损了她的声名,他却说只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的孺慕之情,有什么好说的?那月如我想说她两句,可是还没待我把话出来,她就先泪眼婆娑的,若是叫婆婆和俊之看到,还以为我小心眼,故意欺负她,结果我都只能忍着,可是心里却憋慌得难受。” 花著雨心疼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你现在已经有三、四个月的身孕,正是胎象容易出问题的时候,就不要被这些事磨心了。那个月如如果真是如此有心计,找个机会把她撵走就是,不能为了一个外人,苦了自己。”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贺兰晴苦笑,“现在婆婆和俊之都说她孤苦伶仃,生恐她在我们郡主府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机会都不可能撵得走。” 花著雨听着都生气,“那就给嫁了,这京城中的青年才俊不少,赶紧把她嫁了,看谁还说她受了委屈。” 贺兰晴眼睛一亮,“咦?这个法子不错,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哈,花著雨,还是你最有办法,回头你就给我留心着,有什么合适的人,就给到郡主府提亲去。” 花著雨好笑道:“你这是当局者迷,不然以你的头脑,岂会想不到这么个烂主意?” 两人边说边走,竟然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御花园。果然不愧是皇家园林,就算是银装素裹,依然景致怡人。 只见山石雍容气派,翠竹依依随风而舞,白梅朵朵冬雪掩映。 此时小姐们在园子里散发出欢快的说笑声,园子里除了开得正盛的绿萼白梅,竟还有少见的黄梅,大片的红梅,相映成趣,将贵小姐们的娇颜更衬得秀美万分。 一群贵小姐这时竟来了诗兴,纷纷要求以梅吟诗,不知何时也加入其中的安宁冷笑着看着花著雨和贺兰晴,“吟诗可以,那些不入流的和蛮夷的就不要来破坏气氛了,免得吟出的诗句不登大雅之堂,没的扰了大家的诗兴。” 她嘴里不入流的,自然是指花著雨,毕竟顾氏是有名的刻薄,她自是知道她那个姨母不曾给花著雨两姐妹请过什么西席教过诗文。而贺兰晴远居岭南,除了武技和蛊术,自然对于中原文化不及这些小姐们精通。 自上次顾家出事后,她的母妃明妃被打入冷宫,宝兴帝对她的宠爱大不如前,让她感到无比气愤又失落。自然是将一腔怒火都发到花著雨身上,所以连带与花著雨关系要好的贺兰晴也一并恨上了,巴不得给她们多找点绊子,让她们当众出丑。 ------------ 第118章 皇宫惊变(2) 贺兰晴如何没听懂她的意思?当下杏眼一瞪,冷光毕现,“安宁,什么叫不入流和蛮夷?要不要我现在摘支梅花塞进你的喉咙里,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不入流和蛮夷?” 她气势逼人,再加安宁也曾吃过她不小的亏,瞪着她,心里却心虚得很,“这里是皇宫,本宫看你敢乱来?” 贺兰晴伸手就往旁边枝子上扯,安宁吓得直往李纯华身后躲,“纯华姐姐快拦住这个野蛮人。” 李纯华实在不喜安宁的出言无状,平日也不太喜欢安宁的娇蛮无礼,以为明妃出事后,她会收敛一点,料不到在堂堂兰陵王郡主面前还是如此嚣张,自是巴不得贺兰晴教训她一番。但是想到她姑母把这些小姐交给她带出来耍,不好这当中生出什么事来,只得笑着上前一福道:“睿郡主就不要和公主计较了,赏梅吟诗都只是个兴致,没有这样那样之分。大家都一起玩吧。” 贺兰晴冷哼了一声,也给李纯华面子,只是盯着安宁不客气道:“若有人再出口不逊,我一定让她喉咙里长梅花!” 李纯华瞄了身后的安宁一眼,淡道:“若再有人搅局,不说郡主,我也定要此人好看。” 听她如此说,安宁心里叫苦不迭,这李纯华是寿康王的嫡女,不仅为人端正,文的好,武的也佳,如今寿康王府大受宝兴帝倚赖,所以这个主也不是好惹的。别看李纯华平日温柔娴淑,估计惹毛了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心里直道,早知道学武如此好,她当初就该弃文习武,免得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公主还一再受这些郡主压制。 可是现在有如此多的贵小姐看着,一下子软趴下实在拉不下面子,便硬着头皮高抬下巴道:“难道本宫冤枉了你们吗?有本事,你们两个当着众人吟一首诗来,也不说名句什么的,只要能上得台面过得去,我愿意立即向你们赔理道歉。” 这里有熟识花著雨的杜圆珍,而在半月湖的时候,花著雨曾以弹琴调戏了杜圆珍一次,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后来她问过花若芸,花著雨的琴技究竟如何,花若芸只轻飘飘的告诉她,花著雨从小就愚钝,根本不知道琴棋书画为何物,让她当众弹琴岂不为难了她?当时把杜圆珍气得没差点背过气去,想她堂堂刑部尚书千金,居然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给耍了,自是心里憋气得想吐血。 此次安宁公主提出让花著雨和贺兰晴吟诗,她直如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当即捂嘴笑道:“公主,您就别为难花七小姐了,我估计她除了会认斗大几个字,恐怕诗是怎么个吟法都不知道,这个我可是最清楚不过的。” 想不到这事一下子又扯到了她的身上。花著雨似笑非笑,“既然杜小姐最清楚不过,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杜圆珍也不怕当出头鸟,浅笑道:“怎么个赌法?” “如果我能知道诗怎么个吟法,又恰巧能吟出勉强上得台面的诗,杜小姐是不是就该在这御花园当众爬一圈?” 所有小姐一呆,没料到花著雨提出这么个赌法,这岂不是要让输了的人故意丢尽颜面么?太狠了。 众人都以为杜圆珍不会答应,可惜杜圆珍是吃过一次花著雨虚张声势的亏的,此次花著雨越是这么赌狠,越是让她认为花著雨是想故意吓退她,让她落了下乘。当即傲然道:“如果花七小姐吟不出上得台面的诗,是否也会在这御花园当众爬一圈?” 花著雨眼皮都不眨一下,“那是当然。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做个见证。” 安宁听完她们两人的赌约,只觉兴奋,不说这花著雨不会,就算是会,等下也要评判她吟的诗上不得台面,自然输的只有她,那么在御花园爬圈的也只有她了。 安宁听得两眼放光,李纯华却觉得这样有伤颜面,谁输了都不能在园子里爬,正要阻止,想不到贺兰晴竟也插了进来,直接朝安宁叫板道:“公主刚才不是说我是蛮夷么?如果我能吟出诗来,你一个赔理道歉是否也太没诚意了?” 安宁一愣,“那你认为怎样才算有诚意?” 贺兰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惩治她的法子,便低声问花著雨想怎么治她。花著雨一抬眼,竟看见不远处在廊下有一道黑色身影徐徐走过,眼珠一转,便道:“如果郡主能吟出诗来,公主刚才如此蔑视人的语气仅靠一个道歉肯定是不够的。为了表达公主的诚意,公主可以向国师大人很诚恳的说:大人,我希望您能当我的附马。” 尽管隔得远,那廊下徐徐经过的人仍是脚下顿了顿。 御花园里众女都倒抽了口气,居然还有人敢把玩笑开到国师大人的身上,是不是太过了? 安宁脸都绿了,“花著雨,你是不是故意要和我做对?” 贺兰晴冷笑,“既然你不敢接,说明我睿郡主也并不是目不识丁之辈,那公主之前那般说,分明是侮辱我们,这口气我可咽不下,我现在就去找皇上理论去,问问公主为何要这般看不起我们兰陵王府的人!” 现在哪里敢惊动她父皇?安宁被逼得脖子一撑,怒声道:“贺兰晴你别得意,如果你吟的诗上不得台面,照样该你去向国师大人表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喜欢他!” 贺兰晴拍手大笑,“好!一言为定,等下就让所有在场人都来当评判,输了的,该爬的爬,该表白的该表白,就这样!” 众小姐面面相觑,人道国师容颜惊人,高高在上,不容人亵渎,现下这么个赌注,只觉又刺激又紧张,谁都想看看,当有人向国师表白后,他会有什么反应。 长廊上,跟在秦惑身后的青一忍不住低声道:“大人,那花七小姐太过份了,要不要属下去教训她一顿?” 秦惑袍摆无风自动,“青一,你又动嗔念了。” 青一低头,此时迎面走来楚霸、方篱笙、谢俊之和几个大臣,楚霸当先就打招呼道:“国师大人何往?” 秦惑停住脚步,简短道:“陛下刚才传信让我过去一下。” “呵,那国师就先去吧。我们去给皇太后请个安。”楚霸笑着就带着人与他擦肩而过。 方篱笙押后两步,轻缓道:“国师大人好像很忙的样子,可是却能在百忙之中还能照顾我的徒儿,令方某无比感激。” 秦惑淡道:“方大公子无须感激,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方篱笙望着园子中那素淡的身影,“大人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希望以后大人无须再关怀鄙徒。” 青一忍不住冷笑一声,秦惑声音却依然平静无波,“方大公子现在都自顾不暇,只要有需要,我还是会继续关注令徒的。” 方篱笙蓦然回头,目光浮沉,眼中黑气翻涌,秦惑这一句话,是否是代表了两个意思? 他一字一字道:“就因为事多繁忙,过几天,我会带鄙徒离开。” “如果方大公子认为可以把她带走,完全可以试试。”秦惑吐出这句话,拂袖,人已远去。 方篱笙周身都弥漫着肃杀之气,眯了眯眼,他只是小小试探了一下,秦惑居然也不再掩饰他真实意图?他凭什么如此笃定?那日花老夫人被花著雨激后,晚上坐软轿去的地方,竟然也是听政院。看来秦惑为了握紧花著雨,手里已经掌握了很多牌,这个人心机之深,实属罕见,在人无法察觉之间,就已一步一步张开了罗网。他究竟要对花著雨做什么? 御花园里,花著雨低问贺兰晴,“你究竟行不行?别等会公主一刁难,你倒跑去向国师表白了,看谢俊之不打断你的腿?” 贺兰晴得意一笑,附在她耳边道:“放心吧,昨天俊之新得一诗,恰好我把它背了下来,等下绝对让安宁出丑。” 花著雨这才放了心。同时心里也在窃笑,这贺兰晴与她果然是一路的,都是偷字辈。 安宁和杜圆珍不断催,贺兰晴也不急,一眼看到朝他们走来的楚霸和谢俊之一干人,更是来了精神,于是闭目嗅香道:“雪虐风号愈凛烈,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还不待众小姐反应,楚霸已拍手叫好道:“不错不错,好个耻向东君更乞怜,我们睿郡主眼中的梅花气节当真高洁,好诗,好诗。” 一旁的谢俊之好气又好笑,贺兰晴朝他调皮地眨眨眼,他只能一脸无可奈何。 眼见其他几位大臣也说是好诗,本想赖帐说此诗上不得台面的安宁的脸都青绿了,不禁把恨意又转嫁到花著雨身上,“花七小姐,你呢?我看还是等你先在御花园爬一圈了再说。” 楚霸这才反应过来,“咦?难道你们有什么赌约?” 说实在话,一些贵小姐在这里等的就是他。眼见太子丰神俊朗的出现,她们如何不会争先恐后把她们之间的赌约一一讲出来? 听到此,花不缺不禁怒瞪花著雨,“胡闹,真是胡闹,一个大家小姐,怎会如此没规矩?也不怕人笑话?” 花著雨暗翻了个白眼,被人踩在脚底就不是笑话? 楚霸立即解围道:“这不都是闹着玩么?花大人就不要苛责花七小姐了,我们走吧,让她们玩。” 说着,他果然把那些老古董都带走了,只是这么一来,众小姐因他对花著雨的包容心底暗生了一股妒嫉之意。 待他们走后,花著雨自然拿出自己的一大抄,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贺兰晴待她一落音,也不管好是不好,先就捧场地大拍其手,“好诗好诗,想不到花著雨你不鸣则已,一鸣就惊人,以后我干脆拜你为师吧。” 花著雨都被她捧得不好意思了,那些小姐们自然是识货的,却是齐齐闭口,想昧着良心偏不承认花著雨的是好诗。 杜圆珍和舒娟都明白众人的意思,两人齐齐朝花著雨道:“我看也不怎么样,这等烂诗,以后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李纯华却忽然道:“谁说不怎么样?一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就已让人万分折服,此诗堪称佳作,就算拿到国子监去,谁又敢说它上不得台面?” 她眉目清澈,言语沉稳,神色竟与婧皇后有几分相似,说出来的话更是隐带威仪,分明把做为寿康王府嫡长女的大家风范拿了出来,众小姐在她目光一扫之下,无不自惭形秽。 花著雨在心里暗赞了她一把,不愧是婧皇后的侄女,培养出的这等风范,在场小姐都无人能及,如果她真当选为太子妃,以后一定能帮楚霸撑起东宫门脸,算是他莫大的福气。 杜圆珍脸色暗变,就算李纯华说的是大实话,可是她却不想爬御花园。待要耍赖想溜,却叫贺兰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当场就非要让她爬不可。杜圆珍哭丧着脸,想挣开贺兰晴的魔爪几乎是不可能的,便一时装头晕,一时又装肚疼,就是不爬。 眼看她们闹腾,舒娟却瞅准机会,悄然向慈宁宫转了回去。 安宁公主则已悄悄举步溜了。 一直关注着她的花著雨哪肯放她走,正要去拦她,却叫人一把拉住她道:“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花著雨回头一看,见是方篱笙,便暂且放过安宁,随他走到一处僻静处道:“是不是探到了秦惑什么口风?” 方篱笙沉默了一下,“或许他已不在意我们知道他什么,照他处心积虑这么久来看,除非他的布局已经全面到位,不然不会那般放狠话。” “可是如果当初我祖母真是把我生母送到了听政院,此事就不见得是他所为。因为母亲被送出去的时候,是在十二三年前,那时候估计他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所以,我认为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我们无法知道的隐情?”花著雨迟疑道。 “这事我也不是没考虑过,但是现在冥欢和你母亲的去处都指向听政院,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再说,我刚才从他的话语中,似乎听出他已经知道了我真实身份的事,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花著雨一惊,“连你的身份他都知道?他也太神了吧?” 方篱笙苦笑,“撒了那么大的弥天大谎,不可能没有破绽的。” 花著雨担心道:“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拿此做文章?”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我也已做好了最坏打算。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当该把冥欢找出来,此事不宜再试再拖,稍后回去后我就会有所行动。” 花著雨却不同意他如此做,毕竟十二漠旗卫不是可以随便小觑的,何况还没真正确定冥欢在听政院内。她不禁问道:“你不是有安插龙七进去么?为何不让他探探冥欢是否在听政院?若是在,又在听政院哪个地方?” 方篱笙摇头,“这个法子我早想过了,最近一段时间,已联系不上龙七,我怀疑是秦惑把门禁守得太紧,他根本没办法传任何消息出来。” “那北冥来的使臣呢?他们对于找冥欢的事怎么说?” “大泽皇帝说一直都在派人找,只是没有头绪,让北冥使臣再等等,万不得已时,说会让秦惑帮忙找。这岂不是把主动权又送回了他的手里?” 连方篱笙都感觉如此棘手,花著雨一时也没了主意。方篱笙见她眼神黯淡,不由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别想太多,我自会有办法救出冥欢来。而且,我觉得今天大泽皇帝把太子选妃的时间和召北冥使臣进宫的时间凑在一起,真的是太过巧合,总预感这皇宫里今天会出什么事,所以等一会你小心点,万一有什么事,你尽管拿这个东西自保。” 说着,他从怀里竟然拿出了一把火枪,花著雨盯着那火枪吃惊道:“不是被我丢到茶行里了吗?怎么又回到了你手里?” 方篱笙把火枪塞到她手里,笑吟吟道:“碰巧,那茶行是我开的。也很碰巧,铁老对我唯命是从,我不仅捡回了你丢失的这把,还重新让铁老做了很多。凭着你设计的这种玩意,如果手法快,我不相信人还能躲过它的杀伤力。我已经让神风营去练了。” 花著雨正要抗议他不经她的允许就盗了他的专利,忽然见阿信一脸苍白脚下踉跄地奔过来,惨声道:“花七小姐,请快点去御书房救太子殿下……” ------------ 第119章 皇宫惊变(3) 花著雨和方篱笙同时一惊,刚才太子都还好好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阿信喘着气过来,“太子刚才从慈宁宫出来奉命和皇上商量选妃的事,岂料到太子推开御书房门的时候,皇上竟已躺在御书房的榻上,太子还以为是皇上累了,不欲打扰,便退了出来。这时候舒大小姐带了皇太后的话,说这事一定要让皇上现在过去,太子无奈,只好进去,谁知道……谁知道叫了皇上半天都没有反应,等太子把皇上的被子一掀开,方发现皇上胸口已插了一把匕首……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太子,求七小姐现在快去救太子,救皇上……” 想不到这么一会时间竟出了这等事,花著雨和方篱笙也不再问多的,赶紧就朝御书房赶。 此时此刻,御书房前气氛森冷,除了侍卫外,几个妃嫔和舒娟也神色紧张的站在御书房外,人并不多,显然阿信是第一时间来通知了他们。 花著雨一步赶得急,差点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侧目一看,竟是神色慌张的安宁,她也没以为意,急步跟上了方篱笙的步子。 同一时间,御花园里。 贺兰晴强按着杜圆珍爬了一圈御花园,方兴未艾,还要趁机整治安宁,回头一找,才发现不仅安宁公主不见了,竟然连花著雨也不见了。顿时没了兴致,和李纯华说了声,便欲往慈宁宫找谢俊之,结果在经过福寿宫的时候,迎面走来了楚明秋。 楚明秋一见她就笑容满面,“郡主这是要到哪里去?” 这个人毕竟救过她,贺兰晴勉强道:“去慈宁宫找俊之回家。” 楚明秋面色一滞,欲言又止。 贺兰晴毕竟性子直,问道:“殿下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楚明秋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郡主能借一步说话么?” 贺兰晴皱眉,“到底什么事?” “难道郡主不想知道你父王的事情吗?”楚明秋叹了一声,转身往稍偏的地方走。 贺兰晴一听是关于他父王,顿时心里万般歉然,来了京城这么久,她除了赶那些下人回岭南之后兰陵王给她稍过一封信外,便只字都无。 她不是不想念她父王,也不是不知道她父王仍在生气中,可是她能做的,就是隔几天给她父王写信,捡一些值得高兴的事写给他听。 现在听楚明秋的口气似乎知道她父王的近况,如何不叫她心里期盼又愁苦? 她跟了上去,待到一座假山前,楚明秋才停了步子道:“我有一个朋友从岭南回来,告诉我,你父王过得并不好,似乎还生了病,日日咳嗽,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回去看看他?” 贺兰晴闻言心里大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父王身体向来都极好,若是日日咳嗽,恐怕是因为她而犯了旧疾。 她低声道:“你朋友可有知道我父王病得严不严重?” 楚明秋看着她,半晌,才叹道:“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情绪激动地要赶回去,结果,你的反应出于我意料之外。” 贺兰晴垂下眼帘,“我现在有丈夫,也即将有孩子,如果是父王在我眼前,他肯定也不会同意奔波千里去看望他。” 风儿轻轻过,吹动人的发丝,撩动人的心弦。 楚明秋静静看着她那浓密的长睫,轻道:“谢俊之就真的那么好?好到让你可以不顾老父而远嫁京城?” 贺兰晴咬了咬下唇,这是她的选择,谢俊之也是她在用生命爱着的男人,虽然对不起老父,可是她不会后悔。 她的默然让楚明秋的眸光深幽而复杂,他定定看着她,慢慢道:“万一有一天,谢俊之背叛了你,万一有一天,你将因此而失去你的父王,你的孩子,你也不会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他的两个万一让贺兰晴情不自禁身子一颤,顿时急急抬头道:“不可能,俊之不会背叛我,我的父王身体很好,我的孩子将是我的命根,怎么可能会有你说的这种事情?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我们可以拭目以待。”楚明秋讳莫如深道:“其实我也不想看到你那般悲惨的样子,所以,现在你唯一的退路,就是带着你肚中的孩子回到岭南,你的人生将不会有任何值得后悔的事情发生。” 贺兰晴怒了,“我一直还以为你是个沉稳的人,料想不到如此恶毒,我过得悲惨,于你又有什么好处?混蛋!” 楚明秋没有理会她的怒骂,淡淡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谢俊之的母亲待你并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跑出来大大击伤你。而谢俊之还有一个表妹一直在虎视眈眈着你的位置。你现在身怀有孕,你以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会熬得住寂寞而不沾任何荤腥?” 他说的这些话,全是搁在贺兰晴心中已久的疙瘩,此时经他一再挑起她心底里的那些郁结,再加老父因她犯了旧疾,心里又气又急。她只恨他把她的处境看得如此不堪,好像她现在已是世间最悲惨的人,不由一巴掌就朝他脸上扇去。 楚明秋已会让她打中,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无情道:“你以为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你的际遇就将会变好吗?如果能,我让你怎么打都可以。可是这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劝你现在还是回岭南,赶在你父王还好好的,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的时候回去,不要再呆在京城里。” 贺兰晴眼泪顿时汹涌而出,“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看着她如梨花带雨的脸,楚明秋情不自禁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怀住,低低道:“谁说不关我的事?我不想看到你明丽的眼眸里挂满泪水的样子……你的父王才是你的港湾……听我的劝,回去吧……” 贺兰晴奋力捶打他着的胸膛,“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你这个混蛋……” “就算你骂我是混蛋,我也要那么说……”楚明秋还想劝说她,忽然看到不远谢俊之正东张西望的走过来,眼眸一深,更是将贺兰晴抱紧,把下巴抵在头顶,柔声道:“我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与谢俊之分开或许会痛苦,可是与其以后绝望,不如早点收回自己的心,日后,你一定会感激我今天对你说的话……” 谢俊之终于听声找过来,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男女,脸色当即煞白,沉怒道:“你们……” 楚明秋松开了贺兰晴,贺兰晴终于得以自由,回头看到谢俊之,顿时一抹眼泪解释道:“俊之,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是楚明秋不要脸……” 谢俊之气得转身就走,贺兰晴顾不得骂楚明秋,就急急追了过去,“俊之,听我解释……” 望着两人渐远去的身影,楚明秋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的情愫,他抬起手臂,对着白雪看着刚刚搂过女子的手指,良久,才喃喃道:“就这么出宫去也好,这皇宫里呆着对你没好处……我真的是为你好……” 贺兰晴追着谢俊之,谢俊之的步子却越走越快,等要出内宫的时候,只见阿安急急跑了来,“郡主,郡主,终于找到你的,快点,花七小姐让你现在去一趟御书房……” 贺兰晴看着谢俊之越来越远的身影,跺了跺脚,回头道:“是她出了什么事么?” 阿安抹着额际的汗,低声道:“不是,是皇上出事了,花七小姐正在救治,说是皇上可能是中了蛊,让郡主去辨认一下……” 此事更要紧,贺兰晴顾不得再追谢俊之,转身就跟着阿安往御书房走去。 花著雨和方篱笙走到御书房前,那些侍卫竟也不拦,妃嫔们立即低声哭道:“七小姐快点进去看看,皇上好像是不行了……” 花著雨进到书房内,但见有三四个太医蹲在榻前,襟前染了不少血渍,一脸焦急。看到她来,竟哽了声音急道:“花著雨,快点来看看,看我父皇还有没有救……” 那几个太医正站在榻前束手无策,闻言立即让开,花著雨上前边搭脉边问太医:“情况怎么样?” 一个太医沉痛道:“匕首扎得太深,皇上现在虽然还有微弱的呼吸,恐怕……随时都有可能去……” 难道扎到了心脏? 花著雨看着那把扔插在宝兴帝胸前明黄袍子上的匕首,只见有血在慢慢溢出,她谨慎地低下头,贴在宝兴帝胸口,听了一会道:“只要没插中心脏就有救。麻烦先把你们的银针借给我,再把最好的金刨药和已煮过的纱布准备好,对了,还有蚕丝线和消毒水。” 说完,又回头吩咐道:“拿把剪刀来。” 方篱笙也不语,转身在屉子里找了把剪刀给她。 花著雨顾不得男女之防,用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宝兴帝的前襟给剪开,等回过头,看那几个太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由急道:“还呆着干什么,为什么不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 一个太医递上一个针包,瑟缩道:“金刨药有,煮过的纱布也有,可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是蚕丝线和消毒水……” 花著雨抚额,是她心急了,可惜她的药箱没有带来。便道:“用盐水和丝线代替。” 她将针包接过,先用银针护住宝兴帝心脉,再以针封穴以便止血,待一切准备工作做完,才一抹额上汗珠回头道:“我怕我力气不够,师父的劲巧一些,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匕首来?” 方篱笙道:“你把药准备好。” 此时此刻,慈宁宫的人已经听说皇上遇刺的事,都纷纷急匆匆赶了来。一到御书房门口,陈太后就惊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妃嫔哭道:“皇上胸口中了一刀,几个太医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 胸口中一刀,那岂不是要命? 所有人一惊,婧皇后都差点站不稳,她扶了扶额道:“是有刺客么?” 侍卫统领蒋强立即上前道:“回娘娘,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不曾见到有任何人接近御书房,更不曾见到什么刺客的身影……” 陈太后大怒,“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没有刺客的身影,但是皇上自杀不成?”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不敢出声。陈太后在众人中一下子看到身子抖得不像话的舒娟,厉声道:“怎么抖成这样?难道你看到是谁动的手?” 舒娟哭着往前爬几步,“回……回皇姑婆……娟儿不敢隐瞒,我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子刚刚从御书房出来,娟儿看他带上了门,就问太子为什么没叫皇上。太子说皇上睡了,不欲打扰。我就说皇姑婆一定要叫皇上过去,就拉了他一起进了御书房,谁知一进去,我们在榻前叫了半天皇上都没有应,我忍不住就掀了被子,这一看,才发现皇上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婧皇后和凝华长公主脸色同时一变,文贵妃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幸得被旁边的嬷嬷扶住。 一同过来的陈太傅怒目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是太子在皇上胸口插了一刀?” 舒娟伏下去不敢说话,但是意思相当明显,分明就是指太子杀了皇上。 凝华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太子只不过进去一下,岂能就说是他要杀皇上?不见得没有发现刺客的影子,就没有刺客,此事不能太轻易下结论!” 陈太傅冷哼了一声,刑部尚书杜大人一脸正气地问一直守在门外的德公公道:“在太子来之前,还有什么人来过御书房?” 德公公悲痛道:“还有国师大人来过,不过国师大人离开的时候,皇上还亲自将国师大人送到了书房门口,然后皇上就说要休息一会,我就将御书房的门给带上了。不一会,太子殿下就来了,我说皇上在休息,他说进去看一下,很快也就出来,紧跟着舒大小姐一定要拉他把皇上叫醒,我随他们一进去,方发现不对劲,结果……皇上就成了那样……” 德公公跟了宝兴帝几十年,是宝兴帝身边最忠心耿耿的人,如果他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这里面最大嫌疑的,当然除了太子再无其他人。 陈太后冷声道:“现在皇上究竟怎么样了?” 德公公道:“几个太医说……恐怕凶多吉少,不过刚才花七小姐过来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众人顿时一片悲痛之声,好像宝兴帝已经升天了一般。陈太后低喝道:“哭什么哭?待哀家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婧皇后脸色难看,若是皇上太急救,多个人进去吵闹,真的是想要了皇帝的命么? 德公公拦道:“可是皇上现在不宜过吵……” “放肆!竟敢拦哀家,德公公是何居心?”陈太后冷哼一声,避开德公公,就直接去推御书房的门,德公公暗叹一声,无话可说。 陈太后一进去,就见花著雨和方篱笙两人围在榻前,也不知情况如何? 她走上前喝道:“情况究竟如何?怎么也不见个人来报备?” 正在聚精会神最后给宝兴帝缝伤口的花著雨被她突然一喝,手不禁一抖,差点把针刺错了位置。方篱笙给她擦了擦汗,低声道:“不用理她,继续。” 花著雨抿了抿嘴,手下又平稳了起来。 楚霸一见此景,便拦在太后面前道:“皇祖母不用着急,父皇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有花七小姐在,父皇不会有事的。” 陈太后狠戾地看着他,突然一巴掌就掴到他脸上,“逆子!居然为了皇位干出弑父的恶行!天理难容!” 楚霸握拳,“我没杀父皇。” 陈太后一指外面,“人证在那里,你还有何话好说?来人!先把这逆子抓起来,绝不能再给他可趁之机!” 婧皇后上前道:“母后,这么做是否也太草率?” “怎么?难道你想包庇这个逆子?”陈太后咄咄逼人。 婧皇后还要说,楚霸已拦住她,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我辩解的时候,一切等父皇醒来,一定能真相大白。我们还是先出去,不要打扰了花著雨救人。” 他当先就出了御书房,当即就被陈太傅指挥宫里的禁卫军将他反绑,凝华长公主看得直皱眉。只是看到陈太后还要往榻前凑,便道:“母后是否也该出去?” 陈太后却不理她,直接问花著雨,“皇上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花著雨已经将线头剪断,等洒了金刨药,才苍白着脸色抬头道:“只差一丝就回天乏术了,好在救治及时,只等过了今晚,皇上才算过了危险期。” 陈太后盯着她,“花七小姐的医术果然高明,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事,到了你这里,居然也能解决。” 方篱笙扶了扶花著雨,淡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太后,长公主,现在这里需要安静,请把这几位太医带出去,我们还要给皇上做更多的抢救措施,如果大家想皇上平安无事的话,请不要打扰。” 他都如此说了,陈太后自不愿背上让皇帝不得医治的骂名,冷哼了一声,就拂袖而去。 方篱笙迅速在花著雨耳边低声道:“据我刚才观察,皇帝应该还中了蛊毒,如果不趁现在清理,估计他就算得救也不会醒来,所以,你现在让长公主把贺兰晴叫来,让她认认究竟是什么蛊毒?” 花著雨知道方篱笙不会说没有把握的事,暗自心惊了一下,忙对正欲出门的凝华长公主道:“义母,能不能现在将睿郡主请来?我有事请教她。” 凝华长公主自是担心自家兄长的安危,也不多问,点头道:“我马上叫人去请,你只管放心施救。” 眼看门已被带上,屋内只留下一个德公公,花著雨便问他道:“皇上在太子进来之前,真的没有什么古怪的事发生?” 德公公摇头,“咱家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为了护着皇上的安全,咱家没少练内外功。可是咱家一直站在门外,真的没有听到御书房内有任何异响……” 方篱笙盯着他,“那你相信是太子动的手吗?” 德公公更是连摇头,“不可能,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太子也相当敬重皇上,太子不可能杀皇上。” ------------ 第120章 暗中风云 方篱笙和花著雨对视一眼,既然连德公公都认为不是楚霸动手,那就绝对不会是楚霸干的。可是陈太后却一口咬定是他,难道这件事是陈太后一手策划?想到楚霸是奉她之命到御书房请人,这完全可以交给一个宫人干的事,特意让楚霸干,分明有鬼。再者,舒娟过来催,这里面肯定是得了太后的授意,如果不是她,楚霸已经离开了御书房,相当来说,中间若再进去个什么人,他的嫌疑就要小得多。 这么一想,看来就是陈太后已经等不及宝兴帝把皇位让太子继位,便抢先下手,意图把宝兴帝先杀了,再把罪名栽给楚霸,这一箭双雕之计,堪称完美。 可是这个计划是如何完成的?明明宝兴帝之前还起身送了秦惑,缘何不久后就发现他中刀躺在了床榻上?中间没听到任何异响,总不会是宝兴帝自己自杀。 几个人都想不出其中的缘由,方篱笙道:“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一切都要等陛下醒后才能知道,不然,不仅太子获罪,事情也难以得到真像。” 德公公含泪道:“还请方公子和七小姐尽力救治,现在朝中局势复杂,这个当口,皇上和太子绝对不能出任何事,不然,单凭皇后娘娘一人,是稳不住朝中局势的,势必大乱……” 花著雨叹道:“我们现在只能尽力救治,而且皇上现在的伤口虽然被我包扎,那般痛楚他都没醒来,我已经看出来,他不仅有刀伤,还中了蛊。但是我对蛊毒并不精通,所以还要等睿郡主来后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蛊?”德公公愕然,“这皇宫里禁止用这等东西,皇上又怎么可能会中蛊?” 花著雨摇头,“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正说着,贺兰晴就推门进来了。在门外早听皇后说了里面的情况,一脸担心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花著雨把大致情况给她说了一下,贺兰晴皱眉走到床榻前,翻了翻宝兴帝的眼皮,又看了看他的牙齿,然后脚心、手心以及头顶都看了一遍,好半晌才拧着眉有些不可思议道:“尽管我自诩蛊术通博,但是像皇上中的这种蛊毒我还真是初次见识。” 德公公急道:“难道皇上就此没救了吗?” “也不至于如此。”贺兰晴沉吟道:“皇上这种蛊毒是从掌心逼进去的,与我们这一脉手法截然不同。在我所看过的《通古幽蛊》一书中曾写到过有一族的蛊毒不仅可从七孔中逼进,同时可以从四肢逼进。而施这种术的人势必要功力高深,才能让人无法察觉。” 方篱笙问,“你所说的那一脉,是否是指曾经与天玄宗同时齐名的山阴派?” 贺兰晴一怔,诧异地看着他,“难道方公子也听说过山阴派?山阴派已经消声匿迹了上百年,知道这一派的人可不多。” 花著雨却是毫不惊异,因为方篱笙既然有李虚子的记忆,那么李虚子作为天玄宗的上一任宗主,他没道理不了解曾与之齐名的山阴派。 方篱笙淡淡道:“偶有耳闻。听说山阴派最是精通巫蛊之术,你们苗疆这一脉当年根本是难望其项背。百年前,山阴派因为一个变故,后来一分为二,成为两个派别。一个是阴玄派,一个是阴癸派。据我所知,多年前的五毒教教主就属阴癸派这一脉的,其实他不仅毒术独步天下,他的巫蛊之术更是一绝。如果不是经过这么多年,阴癸派的秘术又失传了不少,估计二十多年前,李虚子都极难收拾他。” 这其中有一段可是贺兰晴闻所未闻的,她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原来方公子还如此博学多闻,比我们家的那本家传古书还说得清楚。只是那五毒教教主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李虚子宗主打得失了踪迹,现在皇上中的蛊毒正属山阴派一脉,真的不知道这蛊毒从何而来?难道是五毒教教主没死?亦或是他又有了新的传人?” “不然。”方篱笙目光深远,“五毒教教主在李虚子手里败得极惨,估计他想再施如此高深的蛊毒是不成的。就算他有传人,如果稍微年轻一些,这种从掌心无形无质让人无法察觉的下蛊手法也难以做到。唯一的,能给皇上下蛊毒的,就是从未有过传闻的阴玄派的传人。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害陛下?” 德公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传闻,只觉是玄之又玄,心下更是急了,“皇上到底有没有救?要不要请国师过来?” “不可!”花著雨和方篱笙同时出声,两人又同时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眸里,分明看到了对秦惑的怀疑。 花著雨道:“现在还不急,说不定郡主有办法救皇上。” 贺兰晴眸色黯淡,“如果我不是曾经立了誓言,我说不定会试一试……” 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个人都静默了下来。至此,花著雨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暗中一直都有一双看不到的手在操控着一切。贺兰晴立下终身不再施蛊的誓言,好像就是为了今天这件事截断后路。可能施蛊之人早就策划好了一箭双雕的计谋,但是最担心的,却是忽然从岭南嫁来京城的贺兰晴坏事,于是就先发制人,让贺兰晴不能再沾与蛊相关的任何物事。 “如果你要试,会怎样动手试?”方篱笙突然问。 不知道为何,当他问出这句话后,让在场的另外三人同时感觉到他目光不再那般清澈,那是像幽潭一般的深不可测,让人感觉神秘而蛊惑。 德公公定定看着他,他忽然觉得皇上或许对眼前这个举止优雅的年轻人看走了眼。 贺兰晴不由自主道:“首先要追踪到蛊虫究竟在哪里。而我对蛊虫天生有一种直觉,只要找到蛊虫所藏的位置,再用我家传的咒语就可以将蛊虫逼出来。虽然没有十分把握,却是可以一试的。” “除这种以外呢?” 贺兰晴微叹,“另一种法子要难得多。除非有一个和施蛊人内功心法相同的人出现,并且内功还要高于施蛊人,对皇上进行全身经脉搜索,大概会有机会查到蛊虫的藏处。然后花著雨可以用针将蛊虫封住,我再把我的家传咒语传给她,让她念咒,此蛊八成可以逼出来。” 德公公呆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第一,我们不知道是谁施了蛊,要找一个内功心法相同的人,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第二,施蛊人功力高,又到哪里找个比他功力更高的人?” 这要放在平时,这种能救人的机率实在太低。可是花著雨却直直地望着方篱笙,如果施蛊的人真的是秦惑的话,恰好他的内功心法与秦惑同出一脉,功力也肯定要比秦惑高。 但是,他毕竟是东临的皇子,他没有必要费力去救大泽的皇帝。甚至站到他的角度,他应该更希望大泽的皇帝死掉才对。那样,大泽将乱,于他们东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方篱笙却看向德公公,“不知道外面的防守怎么样?” 德公公一愣,不过他也是见过风浪的人,立即就明白了方篱笙的意思,赶紧道:“有蒋统领在,再加十六亲卫军,御书房的安全部分不会出任何问题。” 方篱笙道:“尽管这样,还希望公公能再去慎重安排。再说现在太子被陈太傅羁押,现在必须保证在皇上清醒之前太子的安全!” 德公公觉得他的顾虑不无道理,深深一揖道:“老奴现在就去安排,还请几位务必尽力救治皇上。” 他出门后,听到外面不少的询问声,方篱笙才对贺兰晴道:“你将咒语告诉小雨,待我来试试。” 他说着坐到了榻沿,就朝宝兴帝掌心探去。 看见贺兰晴一脸吃惊的样子,花著雨轻道:“这件事就我们三人知道,千万不要向人提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御书房外,陈太后、婧皇后、凝华长公主都在焦急地等待,德公公并未说宝兴帝中蛊的事,只说花著雨还在救治,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待德公公走后,陈太后脸色阴沉,坐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半个时辰后,德公公安排好事宜,又重新进了御书房,贺兰晴却若无其事的出来了。 众人直等到掌灯时分,才见御书房的门打开,最心焦的莫过于陈太后,看到花著雨一脸苍白的被方篱笙扶出来,沉声道:“皇上怎么样了?” 方篱笙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皇上已经清醒过来了,不过双腿似乎已经废了。” “什么?”陈太后腿一软,如果不是何公公扶得及时,恐怕就软倒在了地上。不待人有反应,她立即怒喝花著雨,“既然能救醒,为何不能救治皇上的腿?难道是你不想尽力?” 凝华长公主不悦道:“母后是否太强人所难?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人给救治醒了,怎能还说花著雨没有尽力?没看到她现在已经快虚脱了么?” 婧皇后也冷声道:“现在该是问皇上,究竟是谁动手杀他?是否真与太子有关才对。纠结于治了人的神医,岂非给人恩将仇报的感觉?” 她说话向来温婉大气,平日对陈太后也恭敬得无可挑剔,此下这一沉脸,陈太后不禁也虚了两分。 她径直走进御书房,看得一直都站在她身后的楚明秋目光暗自阴郁不已。 婧皇后走到榻前,果然看到在德公公服侍下的宝兴帝睁开了眼,不禁含泪道:“皇上……” 宝兴帝虚弱地侧目看着她,目光深邃,“皇后……朕双腿废了……” 凝华长公主上前,“皇兄,快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对你下的手?他们都说是太子,现在太子已经被抓了,可是我绝不相信是太子干的,现在就只等皇兄一句话。” 宝兴帝眼里闪过无尽痛楚,“……此次的事确实是太子趁朕熟睡时下的手……德公公……” “奴才在!” “传朕旨意,即日起,废黜太子东宫之位……在朕身体康复之前,暂且先把他押到浮尘宫,待朕能理朝政后,朕一定要重重惩罚这个逆子。” 屋内所有人大惊,陈太后亦是一怔,转而道:“如果现在废黜了太子,那皇帝准备立谁为储君?” 宝兴帝闭了闭眼,“朕现在还没死,太子,还要待朕慢慢观察之后再立不迟。” 说完,他已暗中紧握婧皇后的手,婧皇后与他心意相通,不顾身后神色各异的脸,以皇上需要休息为由,将喧闹的人群都清理了出去。 花著雨和方篱笙直接回了方宅,闻听到他们已经回转的花不缺和花老夫人立即赶了过来。 花著雨正在喝高山让人准备的老人参汤,花不缺就急急进来问道:“皇上怎么样了?有没有救醒?究竟是不是太子动的手?” 由于婧皇后怕人多嘴杂,先就把这一干大臣给放了回来,并且交待不准在外乱说,所以他并不知道后续发展。 方篱笙道:“在小雨的医治下,皇上的刀伤没事了,人也清醒了,可是双腿以后恐怕是废了。至于是不是太子动的手,估计现在整个京城都已经传遍太子被皇上下旨废黜的事。” “什么?被废黜了?难道真是太子下的手?”花老夫人吃惊道。 花不缺叹道:“事情已经很明显。想不到太子还是这等人,今日明明还是他选妃的日子,皇上一直也待他不薄,为何要这般心急登那皇位呢?” 花老夫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盯着花著雨,“你只是救治皇上而已,缘何成了这般模样?” 花著雨放下汤碗,淡淡道:“一个几乎难以救活的人,没有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和体力如何能救?” 花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如今倒是有些本事了,可是也别骄,此次的事情弄得不好你也要卷于利益之争。你现在强自出头,说不得到时候我们花家又要受你牵累。” 方篱笙挑眉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应该不救了?既然老夫人如此害怕,以后小雨就由我养着了。” 花不缺脸色一沉,“方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宁城方家已不负存在,他如今家破人亡,凭什么管别人家的事?还以为他是那个他花不缺求着他的时候? “我能是什么意思?”方篱笙淡道:“你们此生也不会让她再嫁人,免得她日后在京城还牵累你们,过几天我就会把她送出京城,到时候有什么事,也和你们花家沾不上边了。” 眼下出了这等事,稍微有点嗅觉的人都能闻出来,今日皇帝被太子杀,恐怕里面不知暗藏了多少阴谋。现在将皇帝救好的花著雨估计就要成为被人打击的对象,如果方篱笙真能把她送出京城,分明是帮花家减了负担。花不缺听得有些讪讪,花老夫人看着病软软的花著雨,半晌,才道:“不是我们嫌弃你,实在是你今日惹了不该惹的事,不过我相信过得一段时间皇上会嘉奖你,到时候你再回来吧。” 花著雨眉目上无喜无悲,只道:“我已经很累了,不知道师父这里有没有多余的房间让我休息了一下?” 花不缺刚要说她,花老夫人已起身道:“我会让芍药给你送换洗衣物来,相信你师父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我们就先回去了。” 高山把他们送了出去。 一回花府,花不缺就忍不住微怒道:“把一个女孩子留在一个男人的屋里像什么话?不怕被人说了闲话?” 花老夫人冷笑,“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得今晚就有人会要了她的命,与其让她死在花家牵累我们,不如让她死在别处,一切皆与我们无干!” 花不缺怔愣,好半晌,才长叹一声,现在连太子都被废黜,说明已经没有人再当她的靠山了,为了整个花家大大小小的人命,这么做,虽然阴损,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怪只怪花著雨今日多了不该多的事。 待高山送客欲回的时候,北冥的两个使臣莫巴斯和北夜同时来访,他知道他们与方篱笙的关系,便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带进了内院。他进到屋里通报的时候,竟然发现倚在榻上的是方篱笙,花著雨正在给他擦冷汗。 ------------ 第121章 有了消息 高山一惊,“主子这是怎么了?” 此时青纱碧帐,层层叠叠,将方篱笙如诗如画的容颜更是衬得宁静而遥远。花著雨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只是有些累了,稍事休息就没事了。” 高山不敢多问,“现在北冥的莫巴斯和北夜在外面,是不是让他们回去?” 方篱笙睁开眼,微蹙眉,“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会,我稍后出去见他们。” 高山退了出去。 花著雨把巾子放到水盆里,再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道:“既然如此吃力,为何还要强行出手救人?万一把命搭在里面了,谁又会记得你的好?” 方篱笙从额上拿下她的手,迎上她的视线,面色淡淡地道:“我不需要谁记得我的好,我只做对自己有益的事。” “我不觉得你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对你有多大益处。我只知道你好像还受了伤。”她拿起他的掌心一看,那里有一个红点,虽然很细微,但是做为神秘而玄妙的蛊虫,她实在没有把握那东西没有反噬。 方篱笙笑着把手掌收回,“我说没事就没事,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希望你没有骗我。”花著雨叹气,“这事要怪只能怪那些权势。今日在皇宫里发生这么多事,你说究竟是谁所主导?” 方篱笙沉吟了一下,“从今天的事来看,我认为是陈太后与秦惑联手而为。现在陈太后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那至尊之位,而秦惑的目的,却一点都不明了。如果大泽大乱,于我们东临固然是好,但是如果因此下去,秦惑就完全没有了制约之力。如今他可以联手太后将宝兴帝和楚霸除掉,难保他日他不会借个什么势头将太后又除掉。而且,你发现没有,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闭坐听政院只管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的手,已经伸向了朝中军政之事。” 花著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是指鹤州剿灭顾州勋的事?” “没错。”方篱笙徐徐道:“那鹤州自从被他的一支漠旗卫和楚明秋攻下后,就由楚明秋的有力支持者贤王所掌,而贤王下面的人,就是曾经被秦惑救过的凤春山凤老将军。由这一层面来看,好似是楚明秋占了便宜,但是我可以说,现在鹤州兵权却真正握在凤老将军手里,也就是秦惑的手里。” 花著雨挑眉,“楚明秋不是傻子,贤王是王爷,他不可能真正长时间掌有兵权,他为何要把一个鹤州送到秦惑手里?” “就因为他不是傻子,所以他才会让贤王去掌鹤州。他这个人疑心相当重,他疑贤王将来不能真正被他所用,所以当秦惑提出让凤老将军以副职驻守鹤州的时候,他才会答应。而这中间,我相信是秦惑已经与他达成了某种共识,他这是既在利用贤王,又在利用秦惑,自以为聪明的一种作法。” 花著雨听得有些心惊起来,“照你这么说,秦惑在暗中岂非既搭上了太后,又搭上了楚明秋?他同时搭上这两者,究竟想干什么?” 方篱笙看着她,眼底微带笑意,“你说他想干什么?” 花著雨眨眨眼,随即捂住嘴,“不会是他也动了凡心,想当那九五之尊吧?”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方篱笙道:“毕竟他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只不过他隐藏得比任何人都深。所以他现在既利用太后,又利用楚明秋,两边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笑陈太后和楚明秋恐怕还自以为能搭上国师这等大人物,将来夺位是事半功倍,却没料到国师才是他们夺位的最大阻力。” 听他如此有浅入深的解析,花著雨不得不佩服他将事情看得如此透澈,那么当时他瞬间就决定出手救宝兴帝,估计第一是想探探下蛊的究竟是不是秦惑,第二,若是秦惑的话,把宝兴帝救醒,反而可以阻了秦惑计划前进的步伐。 他的反应和果决不谓不快。 方篱笙又道:“而且刚才宝兴帝醒来后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在事发前,他把秦惑送到门口后,他立即就感觉困倦,然后躺在床上,人就有些迷迷糊糊。他确实记得有一把匕首插向他胸口,可是那把匕首却是拿在他自己手中,他以为他是在做梦,下意识还是让那把匕首刺得偏了。再有,今日我能顺利找出那蛊虫所在,更是证明下蛊的人只有秦惑。现在宝兴帝嘴里不说,分明也对秦惑起了疑心,不然,他也不会决定废黜楚霸的太子之位。意思就是要让摆在明面上的楚明秋和太后去争去抢,不再把太子放在风口浪尖,当作被他们攻击的对象。所以宝兴帝才让你封了他腿上经脉,把他自己和太子都摆在弱者位置,就是在避其锋芒,以谋他图。” 如此复杂的事,听得花著雨头痛无比,捏了捏眉心道:“你今日做的这些确实救了楚霸,可是左右分析,于你又有什么好处?要把自己弄得好像要归西了一样。” 方篱笙一笑,握住她的手,“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不让秦惑势如破竹一样很快就拿下大泽。我已经预感到,他的权势越大,于我以及我们东临越是不利。在大泽,谁也无法预估他究竟安插了多少个像凤老将军这样掌着权柄的人,万一他哪日登高一呼,岂非是一呼百应?现在能阻他一阻,就尽量阻他一阻。” 这件事越是分析越是觉得秦惑的深不可测和可怕,花著雨实在不愿再深想下去,可是这等事并不是你不想就不存在的。她又疑惑道:“从你能给宝兴帝解蛊来看,完全可以肯定是秦惑下的蛊。可是你说阴玄派多年无有音信,秦惑作为天道宗的传承者,他又如何会这等术数?” “这也是我在疑惑的地方,这个秦惑,他既然是天道宗的人,又为何会懂山阴派的巫蛊之术?”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疑惑的事。”花著雨笑道:“而且现在皇上的蛊毒被解,最有疑惑的恐怕就是秦惑了,我估计,他是算准宝兴帝必死无疑的,结果却被我们救醒了。而他一直在我周边布局,这次恐怕要对我的医术重新估算一番了。” 方篱笙无奈道:“你还笑得出来?你还嫌秦惑对你的关注还不够多吗?” “我可没这么想。”花著雨耸耸肩,不欲再讨论秦惑,于是转了话题道:“你刚才对老夫人说过几天把我送出京城的话,是真还是假?” 方篱笙注视着她,专注而幽深。花著雨不禁被他看得脸一红,嗔道:“我脸上长花了么?有什么好看的?” 方篱笙静静道:“从洪氏死的时候,我以为秦惑只是想找到所谓的天机图。可是后来发现永安堂掌柜的妻儿被骗到听政院,到秦惑无故把你扯入慈宁宫七日与你独自相处,再到老夫人深夜跑听政院,一直到今日秦惑亲口说,我把你带出京城试试看这句话为止,我忽然发现,他对你的目的越来越复杂。我怕我若是让你继续留在京城,他会把你拆裹入腹,连渣都不剩。” 花著雨一怔,“有这么严重吗?” 方篱笙伸手摩挲着她的脸,笑了笑,“我不知道那七日在慈宁宫中发生了什么,可是从后来秦惑又一次把你叫到听政院所谓的颂经一天一夜来看,他已经对你超乎想象的感兴趣。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如果我不把你送走,我担心你哪一日真跟他跑了。”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花著雨挑眉,“我可是有无心诀的人。” “你别忘了,冥欢也是有无心诀的人,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他的踪迹。”方篱笙提醒。 一提到冥欢,花著雨顿时记起外面还有两个北冥使臣在等着,也不陪他吃酸醋了,起身道:“北冥使臣恐怕是想找你商量冥欢的事,如果你能走动的话,别让他们久等。” 方篱笙坐在榻上不动,半开玩笑道:“我总觉得你关心他人比关心我要多,我有点想生气的冲动。” 花著雨无奈地看着他,“你又不是小孩子,不应该如此幼稚。” “不是小孩子没错,可是我是个男人。”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不要再管冥欢的事。”方篱笙说得很认真,“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冥欢。” 难道他这是在吃冥欢的醋?花著雨彻底无语,他吃醋的对象都不分年龄吗?当下没好气道:“我只是把冥欢当成弟弟,姐姐关心弟弟有什么不对?” 方篱笙几乎有些在耍无赖,“那你应该是把我当作丈夫,丈夫对妻子的义务就是挥去一切围在你身边的男性苍蝇。” 花著雨望着他,似在研究,似在审视。 良久,忽然一笑,“好吧,我知道你是在激我离开京城,请你不要拿这些无厘头的理由赶我。至今为止,我觉得你把我想得太弱了,好像一个随时需要你保护的宠物一般,你却忘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你的保护,一样活得好好的。与其你每日这般提心吊胆,一时担心西齐的杀手,一时又担心秦惑出手,不如放开心让我自己来应付。你将会看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没用。” 方篱笙身体一震,她果然是心思通透的,居然能看清他心底里对她的担忧。没错,他是既担心西齐的杀手,又担心秦惑的出手,所以他才把自己张得像一个硬壳一般护在她周身。不顾家国,就是因为怕看到她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生生走远奔赴死亡。他害怕场景的重演,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却未料到,这些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花著雨拿挂在床头的大氅给他披上,好笑道:“起来吧,现在冥欢要找冥隽和天机图,天机图却似乎在我生母手里。而今秦惑又要阻止他找天机图,我生母的去向却似乎与秦惑又有莫大的关系,秦惑一直关注着我,可能不为别的,只是关注天机图,只要一天没有天机图的下落,相信他就不会对冥欢或者对我下手。等于我现在手里握着一张连我自己都未知的王牌,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方篱笙摇了摇头,“看来还是笨一点的女人才可爱,像你这种脑袋灵光的,想要胡弄一下展示我男性的魅力都不可能,无趣至极。” “我看不是无趣至极,而是你太大男子主义。” 两人边说笑边走到客厅,就见到两个穿着异族服饰的深目男子正坐在里面喝热茶。看到他们出来,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肤色稍黑的男子道:“见过方公子。” 方篱笙抬了抬手,“不必客气,请坐。” 那男子却没有坐下,谦恭道:“我叫莫巴斯,他是北夜,由于我们王来了大泽好几个月时间,中间出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不过我们还是能时常收到王的来信。最近却没再收到,大王怀疑是王在大泽遇到了什么不测,所以让我们过来查找王的下落。想不到一来大泽京城,我们就发现了王留下的暗记,可是那个地方我们没有办法进去,我们只好求助方公子,不知道方公子能否代我们去查找一下?” 方篱笙有些意外,“你们发现了冥欢的踪迹?在哪里?” 莫巴斯看着花著雨,花著雨当即自我介绍道:“不知道冥欢有没有在信里提到过我,我就是武国公府的花著雨。” 莫巴斯恍然大悟,甚至还略带欣喜道:“王每封信里都提到过花小姐,王说你们是无所不谈的朋友。并且王还说,花小姐是胡雪姬的女儿。大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有多开心,说胡雪姬如果有女儿在世的话,王就算找不到天机图也可以破得血咒了。” 花著雨听得大为诧异,“这话怎么说?” 莫巴斯细细地看了花著雨几眼,最后竟抿了抿嘴,低头道:“这个还得等找到王了让他亲自告诉花小姐。莫巴斯也不敢随便猜测。”请牢记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后缀是] ------------ 第122章 东临之乱 花著雨言归正传,正色道:“之前我们还认为冥欢是被人抓了,既然你们还能发现他留下的暗记,说明他并不是完全丧失了人身自由。可是你们发现暗记的地方在哪里,会让你们认为那个地方没办法进去?” 此时个头稍矮方脸的北夜沉声道:“我们是在皇宫以北的城区一幢民房发现王的暗记。我们查了那间民房,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密道,但是密道已经塌了。我们无处可寻,只好把范围扩大,居然在距民房不远的一个较场又发现了王留下的暗记,我们估计,王是进了那个较场。” 方篱笙蹙眉,“城北区的较场?谁家的?” 北夜和莫巴斯对视了一眼,“不是谁家的,我们后来查得,是属听政院的。如果我们不是听政院的人,想进到里面找人,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花著雨心里一震,果然直指听政院,看来冥欢的失踪完全可以确定与秦惑有关了。 “你们确定冥欢进了听政院的较场?”她慎重道。 北夜郑重点头,“没错。王的暗记很独特,我们绝对没有看错。” 方篱笙沉吟道:“如果真是进了听政院,此事果然是有些麻烦。不过据我所知,二位是老北冥王的贴身护卫,曾经也随老北冥王出生入死过,此次北冥派二位出来,看来已做好应对各种状况的准备。” 莫巴斯道:“没有人比方公子还清楚我们北冥了,只要能找得到王,我们任凭方公子差遣。” 方篱笙笑道:“差遣不敢当。今晚容我准备准备,明日给二位具体答复,怎么样?” 莫巴斯和北夜赶紧道:“那就有劳方公子了。” 待他们两人走后,方篱笙对高山道:“我马上要得到各方面的消息,叫他们现在都报上来。” 高山应了一声,出去后,不久就有人陆续进来。 “废黜太子的圣旨已正式颁布,太子已由东宫搬出。” “陈太后从御书房回到慈宁宫后,曾召了给宝兴帝医治的太医过去,随即又召了陈太傅的亲家舒老将军进宫。” “太子被羁押的浮尘宫加重了防守,全部换成了十六亲卫军。婧皇后曾进过浮尘宫一趟,随即就出了皇宫,目的地是寿康王府。” “四皇子楚明秋在隐蔽之处,差点杀了安宁公主,安宁公主惊恐求饶,却不知所为何事。” 各方消息不断报上来,方篱笙慢慢听着,到最后,问着其中一个矮小精悍的人道:“国师那边的动向仍是不知?” “国师进了听政院,我们的人就办法查知。” “龙七呢?还是没有消息?” “是。” 方篱笙微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道:“你们都下去吧,注意继续关注他们的动向。” 待那些人出去后,怒叔一脸沉重的进来,一礼道:“主子,老奴刚才接到东边的消息,说主子的皇叔勾结外贼逼宫……” 他还没说完,方篱笙忽然一挥手,“你们暂且都下去吧,我现在累了,有事都等明天再说。” 怒叔和高山同时一滞,看了坐在旁边一直未出声的花著雨一眼,方退了出去。 他们的神色花著雨尽收眼底,她也不多问,只是道:“楚明秋对安宁动了杀机,看来今日宫里发生的事安宁是知道一点什么的。想不到楚明秋如此心狠手辣,为了不让她泄密,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敢杀,这个人简直是有些丧心病狂了。” 方篱笙点头,感慨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是至理名言。现在宝兴帝虽然出乎陈太后的意料之外未死成,但是却把太子之位给腾了出来,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半。下一步,估计就是她要推楚明寒入东宫的时候,可惜楚明秋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儿就要看他们两人谁人计更高了。反而让楚霸得了安稳。” “我看这个皇帝也狡猾得很。”花著雨想了想,笑道:“他可能早就预感到今日有人要对他不利,所以不仅将你我叫进宫,还把贺兰晴也间接请进了皇宫。中间虽然冒了不少风险,却让局势一下子大改变。我左想右想,今日我们是不是都被这个皇帝给摆了一道?” “你这么一说,倒让我真有了这种感觉。”方篱笙也笑道:“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楚霸厉害,不仅深得他父皇的信任和宠爱,连婧皇后也非常支持他。婧皇后身后可是实力雄厚的寿康王府,这下子可让楚明秋吃味的了。” 花著雨摇头,叹道:“这只能说是楚明秋做人的失败。他被养在婧皇后膝下,却得不到婧皇后的支持,估计他恼恨婧皇后比恼恨楚霸还要多一些。” 两人谈论了一会,眼看夜已深,花著雨才起身扶他道:“走吧,今日累了一天,先去歇息,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方篱笙握住她的手起身,“我还没你说的那般虚弱。等下你先睡,我还得用点脑子,看能不能试着画出听政院的所有布局图。在我的记忆中,所谓的听政院,里面的格局不亚于一座迷宫,眼下为了冥欢,我少不得要多动点脑子了。” “要多动点脑子?”花著雨疑惑道:“难道李虚子记忆你并没有完全接收?” “不是没有完全接收,只是没有用心去融汇贯通。好了,你洗后就去睡吧,别等我。” 花著雨没再说什么,正好这时候芍药拿了不少换洗衣物过来,就让她服侍着洗漱后就上了床,练了一会无心诀,就睡下了。 方篱笙在隔壁房间挑灯想想画画了大半夜,直到确定花著雨已睡熟,才放下笔墨对窗外道:“高山,怒叔,进来吧。” 尽管外面寒风凛烈,高山和怒叔因为心里有事,却一直守在屋外。听到唤声,两人同时推门进来。 怒叔近前将一个纸卷递到方篱笙手里,低声道:“这是东边来的紧急飞鸽传书,说是真静王不知勾结何方反贼,三天前突然发兵逼宫。齐王殿下不能力敌,已被逼得率禁卫军死守圣金宫。大病中的皇上在混乱中被人强闯宫中掳走,现在形势非常严峻,如果主子现在不回去主持大局,恐怕皇上、皇后娘娘、齐王殿下还有长乐公主等人都将遭不测……” 方篱笙听得眉眼沉冷,“真静王虽然手握重兵,但是不可能调兵进京没有惊动我二弟,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山沉声道:“齐王殿下向来心思周密,这次让真静王突然给逼在圣金宫,恐怕是真静王用了什么奇兵。估计现在圣金宫外的人都还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定安侯察觉异样可以阻止真静王军进京,但是日子若耗得过长,恐怕齐王和皇上都已遭受不测。” 方篱笙看着桌面上他所画的布局图,默了一下,才道:“正善那边有什么消息?” “正善那边今日确实有消息传来,说西齐的毒太子苏植在南疆已有异动,第一他并未真的率领三十万大军真正与花胜南开战。只不过约两万多人,每日就是佯攻南门关,耗了一些时日。现在苏植指挥两万精兵只撤退五十里地,随即他本人带着一支几千人的精兵已从南门关混进大泽。正善说苏植所带的精兵神出鬼没,化整为零,极不好追踪,他现在也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苏植究竟去了哪里。不过他说他还在尽量搜寻。”怒叔详细禀报道。 “佯攻?”方篱笙站起身来,“当花家因顾家将要获罪的时候,恰遇花胜南抵御西齐大军的时候。这个时机太过巧合,看来花胜南为了不从南疆撤回,让花家不受牢狱之灾,分明已与苏植勾结。苏植助他护下花家,他助苏植潜入大泽,好个瞒天过海之计,看来这下大泽想不乱都难了。” 高山道:“所以说,现在正是主子西攻的好机会。不过前提是一定要先解除圣金宫的危机。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只有主子亲自回去才能平息真静王的叛乱。” 怒叔亦道:“如果主子是舍不下七小姐,主子完全可以把她带回去,这件事主子一再拖,才造成现在真静王谋反的局面,如今已到生死存亡关头,主子不能再儿女情长了。” 方篱笙望着昏黄的天际,良久,才道:“真是情义两难全。我留在大泽,并不完全是为了小雨,现在冥欢生死未卜,毕竟我还欠着北冥非常大的人情,如果现在撒手不管,冥欢一旦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不测,我将无颜面对老北冥王。”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分头行动?” 这一声,并不是他们三人发出,而是来自身后。三人吃惊的回头,竟看到花著雨不知何时已披了斗蓬起来。她面色淡淡地走进来,“你们不要奇怪我为何会站在这里都没被你们发现,我只想告诉你们,我虽是一女子,并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般柔弱无用。” 方篱笙苦笑,“确实是我们大意了,早知道我们就不该在这里说话。” “你心神不宁的样子,以为瞒得过我?”花著雨瞥了他一眼,“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既然东临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你就该马上启程回去。” 方篱笙看着她,“那你呢?” 花著雨望着他,认真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听我的想法?” “是。” 花著雨慢慢道:“我现在心里有很多谜团还待解开。第一,我生母为何会被老夫人送到听政院?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第二,冥欢现在是不是被秦惑引发了血咒?那些血案是不是他干的?莫巴斯和北夜说我可以帮冥欢解血咒,冥欢为什么没说?第三……”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望着他的目光尽是不满,“我觉得,你一直在试图掩饰西齐的事。西齐的半月杀一再想掳走我,我实在想知道为什么?我曾经问过我义母凝华长公主,西齐的半月杀究竟是被谁所掌控,义母告诉我,半月杀这个组织,正是被西齐皇室所控制。如果是西齐皇室所控制,那我更想知道,西齐出于什么原因想掳走我?如果我不把这些事情弄清楚,就算我随你回到东临,那也只是给你并不乐观的处境雪上加霜。我随你去,不仅秦惑不会放过我,连西齐也会不断找麻烦。与其这样,我宁愿把这些事在大泽境内解决。” 她话音一落,怒叔立即激动道:“还是七小姐明事理,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发现方篱笙在用眼芒扫他,赶紧就住了嘴。 “西齐的事我确实对你有所隐瞒。”方篱笙默了一下,忽然道:“想必你刚才也听到了,西齐太子与你大哥相勾结,如今他已潜进大泽,可是他却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半月杀的直接控制者就是西齐太子苏植。而苏植这个人你可能还不清楚,两年前,你六姐和亲的对象是西齐太子苏衡,结果没几月苏衡暴病而亡。可是谁又知道,这个苏衡却是被苏植所手刃?再有如今长年卧病在床的西齐皇帝,同样是苏植的杰作。这个人心狠手辣,自当上太子后,在西齐的恶名一日甚于一日,朝中稍有反言,他就会当众当场处以各种残酷的极刑。如今他简直就是一个暴君的代名词。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一再让半月杀想掳走你,你认为他会有什么好事?” “我从没认为他找我有什么好事,”花著雨挑眉,“可是起码也要把他要掳我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明白。再说你现在自顾不暇,如果我跟着你去,反而还要给你添更多麻烦。与其如此,我不如干脆留下来,万一你担心我的安危,我最多跑去安平王府躲在我义母那里不出来,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方篱笙睨着她,“决定了?” 花著雨点头,“决定了。” 高山和怒叔愣愣看着方篱笙,只盼他不要儿女情长再生枝节才好。 方篱笙这次居然很干脆,走到花著雨面前,帮她拢了拢斗蓬,轻叹道:“你作了决定,我也不会再反对。只是我回东临又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回转,为了让我自己放心,我决定把龙九和龙十留在你身边。他们两人手里掌有我神风营中三百人的力量,有什么事,你尽可以指派他们去做。” 怒叔和高山一脸吃惊,神风营是方篱笙这两年在东临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高手,在他的训练下,是一支移动迅速可以进行奇袭的部队。神风营里人才济济,开山凿洞,修桥筑路,阵法暗器,应有尽有。而龙九和龙十所掌的神风营,就是专事奇巧之术的。如果这次把他们留下来,等到东临,岂非又少了一分对付真静王的力量? 不过他们两人也不敢再多说,只要方篱笙能回东临,已经让他们非常满足了。 花著雨点了点头,“好。你只管回去,我一定等你回来。” 方篱笙一笑,“你先别答应得这么快,在我回去之前,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他说着就把花著雨拉到屋外,看着四下白茫茫一片,揽住她的腰,忽然提气腾空,掠上屋顶,就朝东南方向纵去。 花著雨几乎快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难以呼吸,干脆低头埋在他怀里,不一会,只觉他脚下一停,人已落了实地。 “好了,到了。”方篱笙低笑着,拍了拍她冻得发红的脸。 花著雨抬头四下一打量,发现他们已到了一座陌生的院落,在屋宇深深的屋檐下,还有稀拉几盏羊角宫灯在风中飘荡着。 两人才一踏足院中,暗处就有人喝道:“什么人?” 方篱笙向正北屋朗声道:“不知道安平王妃有没有歇息?方篱笙和花著雨求见。” 黑暗处蓦然就十多个人同时跳了出来,正北屋内却有了回音,“你们都退下,让方公子和七小姐一起进来。” 此时正北屋的门被人从里拉开,只见一个婆子出来恭敬道:“二位,长公主有请。” 方篱笙微笑着握了花著雨的手一同走了进去,打了厚重的帘子,扑面而来的热气顿时让人心里一暖。 凝华长公主这个时辰了竟然都没有睡,她半倚在软榻前,正在挑灯翻阅着一叠卷宗。 ------------ 第123章 狐狸精来了 当她放下卷宗,看到两人牵手进来,不禁怔愣住,“方公子和小雨这个时候过来……” 方篱笙上前一步一礼道:“方某是想求长公主一事的。” 长公主站起来,“什么事?” “想必长公主也知道,今日在皇宫发生的事,根本就是有预谋的,无非就是让太子楚霸背上弑君的罪名。若是陛下被杀,整个大泽局势势必逆转,有人必定会借机上位。可是小雨却不知天高地厚,逆势而行,竟然将陛下给救得醒转,破了某些人的计谋,肯定会有人想找她算账。所以为了小雨的安全,我希望长公主在近段时间能将小雨照拂一下。”方篱笙不无客气道。 长公主叹了口气,拉着花著雨的手坐下道:“今日的事确实凶险,虽然太子被废黜,好在皇上没事,不然,我父皇留下的这偌大江山还不知要成什么样?所以说,现在小雨既是救我们黎司桐的恩人,又是我们楚家皇室的恩人,如果有人想要对她不利,除非能踏平我们安平王府。” 花著雨没料到方篱笙是来向长公主提这么个要求,有些无奈,不过她也知道他是为她好,为免他远去时担心,便道:“多谢义母收留。只是如今我已成别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我留在这里,一定会给义母惹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长公主眼里闪过坚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今日看太后那急切的神色,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想不到她会对皇上和小雨恩将仇报,她将病死之际,不仅小雨帮了大忙,皇上也积极找人救治,没料到她一好转就开始兴风作浪。若是真让她得逞,我们安平王府首当其冲就是被灭的一个。现在皇兄腿脚不方便,恐怕还需要你再施回春妙手,所以你只管呆在这里,我看她就敢派人来暗杀。” 花著雨听得暗吁气,看来长公主还不知道宝兴帝是假腿疾的事,那么更不可能知道太子只是被迫废黜的事,这样也好。 长公主说到这里,忽然疑虑地盯着方篱笙,“你们刚才是牵手进来的,看你们神情,并不似师徒,难道你们……” “没错,我与小雨已私订终身,希望长公主不要以世俗的目光去看待我们。”方篱笙微笑,坦然道:“因为小雨已经认您作义母,而她家里长辈个个都恨不得她死,所以我们今晚来的意思,是望长公主能在我离开大泽前给我们最真挚的祝福。” 长公主倒抽口气,“你们可是师徒。” “长公主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方篱笙淡定。 凝华长公主看看他,又看看花著雨,见他们两人神色一派坦诚,就知他们真的把她当作可信赖的长辈看了。心里不禁暗叹了口气,当有人说花著雨是个克夫女的时候,她心里没少为她担忧过,现在这么一回想来,之前首先说她是克夫女的人分明就是方篱笙,那么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两人就有了情,不然也不会对外放这样的话。只是方篱笙如今家破人亡,虽然本身确实很是闲雅悠然,让人看着很舒服,可是他这样的家境能给花著雨幸福吗? 方篱笙好似看透了她心底里的犹豫,微笑道:“我们宁城方家虽然被毁,可是实质上我们的家业是在东临,我此次离开京城,就是去处理家里的一些麻烦事。待一切处理好后,我就会把她接回东临。” 长公主皱眉,“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你们的事?” 方篱笙认真道:“长公主与太后和陈家结冤的过程我是有所耳闻的,当年长公主能不畏惧世人眼光与安平王在一起,说明长公主本身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在这样开明的长辈面前,相信长公主能以已及人,不会拿世俗的目光看待我们。” 太后和陈家与长公主结冤的事情,在大泽也并不算什么秘辛。当年,太后的妹妹本是与安平王订了婚的,后来长公主与安平王一见钟情,安平王便强烈要求退了太后妹妹的婚。太后的妹妹亦不是好惹的主,一怒之下,谋划刺杀长公主,却被长公主拿下。她羞愤之下,当场自杀。想不到安平王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因此心里有了愧疚和阴影,长公主因为他的心性不坚定,刚烈的性子让她决定西嫁和亲,宁愿死在西齐,也不愿面对安平王的故人的怀念。 结果太后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劝服先帝,让长公主担起铲除安平王势力的重任。那时长公主已身怀有孕,陈太后暗地还以腹中胎儿为要胁。为了还未出世的儿子,长公主不得不忍辱答应,强忍自己的脾气下嫁安平王。自然没过几年,老安平王病逝,安平王亦变成了活死人,黎家军也渐渐被朝廷收编。到最后想不到黎司桐也被人伤了脑袋,如果不是花著雨出现,他不仅还要痴傻下去,恐怕早已一命不保。这些,无非尽是陈家和太后的一手杰作。 而长公主当初敢为了自己的爱情,不顾世人的怒骂,横刀夺爱,其勇气可见一般。这等女子,方篱笙自是有他的把握才敢带花著雨过来。 果然,长公主闻言深深叹了口气,“当时为了男女之情不顾一切,可是结果却是伤人伤已,弄得我们差不多家破人亡,恐怕这就是老天给我们的惩罚。好在你们在一起并不伤及到别人,这要比我们当初的情形要好上很多了。也罢,这一辈子,我除了有司桐这个儿子,也就看着花著雨投缘,花家那边是不用指望的了,等到你能真正给小雨一个正式婚礼的时候,我一定会让她风光大嫁。” 花著雨暗松了口气,今日方篱笙未和她商量就把这事捅到了长公主面前,之前还担心长公主会反对,想不到他早已看透长公主的心性。她忙欠身道谢,长公主扶起她,哽咽道:“没娘的孩子就是这样,再加上你父亲还是个混蛋……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长公主恐怕还没明白我急切的心情。”方篱笙接口道:“我爹现在在东临身患重病,我这次去东临,有可能……所以我希望长公主能在今晚帮我们主持婚礼,我怕到时候我爹真的去后,我要守孝三年,我不想让小雨等成一个老姑娘。” 长公主一愣,“不是说宁城方家都被灭口了么?” 方篱笙只是道:“我爹现在在东临。” 长公主以为他是说在方家被灭门前他爹就远避了,若是他爹真要这个时候过世,花著雨就真要再等三年了。寻思了一下,微点了点头,看着花著雨道:“你可介意这么仓促的拜天地?” 花著雨暗瞪了方篱笙一眼,本来是说好等找到冥欢之后来谈婚论嫁的,这厮却跑来这里直接要求成亲,有必要这么急切吗? 方篱笙眼里满是浓浓的歉意,“你也知道我现在不能再等,为防夜长梦多,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责怪于我。” 花著雨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万一这次他父皇没有挺过,真的恐怕要再等三年了。当下便点头道:“若是义母愿给我们当主婚人,我不介意今晚就和他结了夫妻之名。” 事急从权,长公主也真心希望花著雨能过得好。毕竟他们两情相悦,这世间要男女互相喜欢而成夫妻的并不多,现在虽然简陋,但是她相信他们将来一定能过得幸福。 当下她也不再多想,便着人备了红烛香案,没有喜乐喜服,没有繁文缛节,虽是简单,却让他们在她的见证和祝福下拜了天地。 十指相扣,掌心传递着彼此此生必定携手一生的情意。 花著雨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就把自己给嫁了。可是她不会后悔,这个男人,是一个有故事有担当的男人,虽然没有世俗的婚礼,但是她相信他会做的比说的更多。 屋外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在风雪中静默。隐约还能听到苍天作语,沉雄深远,自遥远天际而来,吟唱着奥秘难解之音。而梅枝抖落霜雪,苍松微振枝叶,飞鸟自山那头长空渡越,刹那呼应,召示着这跨越时空不再平凡的情事。 直到亥时末,两人终于礼毕。长公主已让人收拾出一个舒适的院落权作他们的新房,奈何方篱笙马上要走,只能临时把龙九和龙十招来,交待他们一些琐事后,让他们以后一切以花著雨的安全为主,并且都听她作安排。 第二日,整个京城都已经传开太子在选妃之日竟然等不及皇帝传位而行刺杀皇帝并被废黜的事,不少支持太子的朝臣大为震动,一时惶惶然,谁都没弄明白太子缘何会干会这等傻事。心中稍微有数的,自也暗自揣测太子这次恐怕成了被人陷害的对象,于是更是不敢妄动,静观其变。 而太子废黜,预示着东宫之位将又要迎来一番不见硝烟的厮杀。 自然,如今在朝中最有希望被提拔的,第一个人选肯定是功业和声望都不错的四皇子楚明秋,其次是受陈家和太后支持的九皇子楚明寒。只是相对于前者而言,楚明寒能进东宫的本身能力并不大,毕竟他年幼,未有任何建树,在文韬武略方面更是平平,全都借着太后根深的朝中力量将他推到了人前。 倒是由于皇帝受伤腿残,暂时还没有人把再选太子之事提上议案,暗潮汹涌之下,各方均在观着风色,不时揣测着该往哪边站边。 十一月中旬,出使西齐的礼部在臣赵克光忽然传密信回大泽,说是他们出行的使团竟然被西齐扣留,到西齐后竟然没有得到该有的礼遇。西齐的皇室和大臣皆未接见。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密信传回大泽,满朝皆怒,这西齐的人究竟想干什么,居然如此侮慢大泽使臣? 当初根本不以西齐为意的朝臣也开始谨慎起来,就怕这次西齐不顾一切,会与大泽彻底撕破脸,而他们还不知其所以然。 因为连连几件事,朝中气氛阴霾而暗沉,人人小心谨慎,不欲在这关口触了霉头。 暗地里,宝兴帝已经开始调兵遣将,随时准备迎接西齐的挑衅。 花著雨完全搬到了安平王府,她明白,方篱笙离开前之所以这么决定,就是因为花胜南暗地里已与西齐太子勾结,万一事败,她只有脱离花家才能幸免于难。 其次,安平王府的防卫严密,在她入住之后,每晚都几乎会有刺客光临,却完全被暗卫挡了下来。并且还捉拿到几拔刺客,严刑审问之下,其中不乏太后的人,四皇子的人,西齐的人,甚至在逃走的人当中,从武功套路还能看出有听政院的漠旗卫。 这一拨拨的人,让长公主看得心惊,她不知花著雨缘何会引来这么多方面人的关注。 花著雨在王府中,除了每日和长公主聊天,便是不时和龙九龙十交流。 龙九龙十作为能掌领神风营三百人的管事,果然不仅精通于刺探情报,跟踪调查,手下人才更是上能飞檐走壁悄然入室,下能钻地入土充当盗墓贼。上次在花府挖的那一条地密道,估计他们没少出力。 有这样一支人马,让花著雨更是信心倍增。为了寻找冥欢,莫巴斯和北夜已和龙九和龙十接洽,每日不时会在听政院外各处进行查探,虽然毫无所得,但是起码在他们查探的时候,血案便再无发生。 这一日,听着龙九禀报着查探结果,花著雨微微蹙了眉道:“想不到听政院防守如此之严密,想尽办法都不能蒙混进来,看来我们只能再想他法了。” 龙十哼道:“我曾一再试图联络龙七,依然是沓无音信,我倒真想有朝一日能闯进听政院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不是龙潭虎穴,以致让他都不敢传消息出来。” 龙九白他一眼,“你就喜欢自吹自擂,龙七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他肯定也会传消息出来。你别到时候真进了听政院,被人整得爹不认得娘才知道别人的厉害。” 龙十不屑,“我是进不去,如果当初主子是让我去,我绝对不会像龙七如此无用。” 龙九眼一翻,眼看还要和他的争论,花著雨一挥手,“你们别争了,我们一直在外围转也不是个办法,万一不行,就按我的法子来办。” 龙九龙十齐声问,“你又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花著雨一笑,正要说,长公主已带个一个贴子笑着进来道:“睿郡主投贴让你今日陪她去逛街,你要不要去?” 花著雨笑着迎上前,微带撒娇道:“为什么不让下人送过来,怎好劳烦义母亲自送来?” 长公主嗔了她一眼,“不是怕你在王府里憋出什么病来吗?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想去,义母就陪着你在府里多转转。而且我今日也约了你的五姐和九妹,她们会一起过来陪你聊天解闷。” 花著雨听得大为感动,接过贴子道:“睿郡主为了讨好她婆婆,极少会主动约我出去,今日天气不错,等会我就和她一起去逛逛街也不错。” “这样好么?”长公主不无担忧,“这些日子你一直称病住在王府,不仅拒绝了太后的召见,连国师邀请你去一品楼喝茶都拒绝了,你现在出去,不怕他们又找上门来?” 拒绝太后还有点谱,但是她一直不明白花著雨拒绝尊敬的国师大人是什么原因?而且夜里居然还有漠旗卫杀上门来,她实在不敢想象花著雨与国师结上冤仇将会有什么后果。是以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花著雨若是能继续称病不见人才是最好不过。 花著雨真诚地看着长公主,“这些日子让义母费心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些日子来,我想了又想,与其躲一世,不若迎难而上。义母放心,我若是没有把握,也不敢出您这固若金汤的王府大门。” 长公主沉吟了一下,“要不我陪你出去,或者给你多派几个护卫?” “不用不用。”花著雨笑着一指龙九和龙十,“我有他们就足够了。再说在天子脚下,又是青天白日,就不信真有人敢把我吃了。” 长公主看了年龄都很轻但却很精神的龙九龙十一眼,无奈道:“也罢,义母也不管你太多,免得你还埋怨义母控制了你的人身自由。今儿既然出去,就要玩个开心,万一有什么事,就差个人回来报信吧。” 花著雨重重点头,“谨遵义母之命!” 送走长公主后,已被花著雨调来王府的芍药这时把一件银白色斗蓬披到了花著雨身上,“如果是和郡主出去玩,要不要带上点什么吃食?郡主可是有孕的人,别让她中途给饿着了。” 花著雨摇头,“在大街上什么买不到?不管了,你现在就让人准备马车,我们先去天香楼等郡主。” 花著雨应约和芍药来到天香楼,贺兰晴早已在那里,看到她们下马车,她坐在二楼临窗的地方不断招手,“花著雨,这里,这里……” 看她笑容满面的样子,芍药笑道:“小姐,看郡主心情不错,估计这次不会再向你吐她婆婆的苦水了。” 花著雨看了看贺兰晴的脸色,不置可否道:“就怕是强颜欢笑。” 芍药自是不信,随她上楼后,就见到了郝嬷嬷和琥珀伺候在贺兰晴身边。贺兰晴此时已些显怀,尽管衣着宽松,也难以遮掩她微突的肚子。 而郝嬷嬷和琥珀的脸色果然不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着实让人心里难受。 “听说你都搬去安平王府住了,你倒是会找好地方。”贺兰晴坐在摆满零嘴的桌前笑眯眯道。 花著雨把斗蓬解下来递给芍药,往她身边一坐道:“现在义母一个人呆在王府里怪冷清的,我去也只是给她凑凑人气。你呢,最近怎么样?”如果她没事的话,她倒想和她分享与方篱笙的事。 还不待贺兰晴说话,早已忍不住的琥珀就气愤道:“最近不知道姑爷哪里不对劲,对郡主一直都不理不睬的,郡主主动找他说话,他也是冷冰冰的。这不,郡主这是在府里憋得慌才找七小姐出来散散心,不然,郡主恐怕都快要憋出病来了。” 花著雨看着贺兰晴,“究竟是怎么回事?婆婆才没闹腾,怎么又变成了谢俊之?我看你们两人也不像会吵嘴的样子,他不理你,难道是你做了什么错事?” 经她一问,贺兰晴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笑容立即就垮了下去,没劲道:“那日在皇宫里发生的事又不是我的错,是楚明秋那个混蛋故意搞出来的事,我后来也给俊之解释了,他偏是不信。日日都对我不冷不热的,真是让人受不了。” “在皇宫里发生的事?”花著雨微蹙眉,“在皇宫发生了什么事,楚明秋又搞了什么鬼?” 贺兰晴当下把那日被楚明秋强行抱住的事情说了出来。后来她本来是要去追的,结果却被阿信叫到了御书房,引得在前面拐角处等着的谢俊之等了老半天都不见她的身影,还以为她又回去找楚明秋了,气得当即就自顾出了宫。回到郡主府后,等到天黑才见到贺兰晴回去,于是一张脸就拉得老长。 贺兰晴自然知道他在气什么,围着他一番解释,他偏是一连好些日子都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可以说是两口子认识以来第一次如此冷漠相对,贺兰晴自是感觉心里不是滋味,更感孤寂。再加谢老夫人和月如时常给她一点刺激,她觉得如果再呆在那样冷冰冰的郡主府,恐怕就真的要抑郁死了。 “楚明秋那般警告你,恐怕也不是没有根据的事。”听她说完,花著雨忽然想起一事道:“我问你一事,之前谢老夫人突然说你的巫蛊之术是邪术,还让你把孩子打掉,结果让你发了毒誓再不碰巫蛊之术,这件事是谢老夫人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什么人在她面前挑唆了什么?” 贺兰晴一怔,“这个我倒没想过。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花著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好郝嬷嬷忽然道:“依我看,这个什么邪术之说分明就是月如小姐在谢老夫人面前挑唆的。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事可是月如小姐来的第三天老夫人才开始闹腾的,时间如此巧合,不是她是谁?” 花著雨心里一紧,如果真是那个什么月如干的好事,恐怕她的来历不会那么简单。 她正要提醒贺兰晴,端着一壶热茶从外面进来的琥珀噘着嘴道;“郡主,你再不管姑爷,恐怕他都要被那个狐狸精迷走了。” 郝嬷嬷白她一眼,“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姑爷正派的很,怎么可能被狐狸精迷走?” 琥珀哼了一声,“我刚才上楼的时候,明明看到姑爷和月如小姐有说有笑的路过这家酒楼,眼下两人已卿卿我我的进了隔壁的首饰铺子,恐怕是姑父要给那个狐狸精贵重首饰了吧。” ------------ 第124章 冲突 贺兰晴当即变了脸,花著雨暗自瞪了口没遮拦的琥珀一眼,琥珀这才意识到她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放下托盘就不敢出声了。 花著雨拉起贺兰晴的手笑道:“谢大人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你看你和四皇子那般清白都被人误会,说明很多事光眼睛看着就不见得会是真的。好了,今天就听我一言,由我来给你们当个和事佬,与其在这里生闷气,不若现在就让我给你们解了横在中间的误会。” 她不由分说,扯了贺兰晴就往楼下走去,自然也要瞧瞧那月如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要说以贺兰晴与谢俊之之间的感情,放在往日,她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月如与谢俊之靠近而变了脸色。只是近段时间谢俊之的冷淡让她的自信渐渐失了不少。眼下听说多日来未见笑颜的谢俊之与月如有说有笑的在大街招摇而过,如何叫她心里舒服? 花著雨带着贺兰晴来到了隔壁的多宝轩,果然看见一身儒衫身材修长的谢俊之正站在柜台前和一个掌柜在攀谈,而一个身材纤细的绾发少女正背着身在一个伙计的引导下挑选着首饰,恐怕就是一直有所耳闻的月如了。 “伙计,把这套赤金红宝石五尾凤凰头面拿出来给我瞧瞧。”月如的声音娇脆婉转,尾音带着一点拖腔,花著雨听着,蓦然有一种熟悉的做作感。 那伙计笑道:“小姐眼力真不错,这套头面可是新近上柜的,式样和做工都极为精细,不知小姐是去送人还是自己佩戴。” 月如脆声道;“这么贵气的东西,我一个小女子哪里配戴?自然是去送人的,而且还是一个尊贵的长辈,她年龄虽然有四十多岁了,可是面容看上去却如年轻女子,我想着这套头面正适合她,等她生辰的时候做生日礼物相送。” 那伙计直是夸赞她会说话,一旁的谢俊之也听得非常舒坦,眉眼里满是赞赏之意。 而花著雨盯着月如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再加上声音…… 她不由分说,三两步上前扳过月如的身子…… 月如被人陡然一扳,吓了一跳,而待她发现扳她的人是花著雨时,眼里的惊恐更甚,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花著雨一看她的面容,不由满心失望,竟然不是她想象中的人,但是心里的怪异感更甚。当下不动声色道:“我什么都不干,只是想看看你给谢老夫人买了什么样的生辰礼。” 月如咽了咽口水,看她并没有什么异色,已心下稍定,微挺了挺胸道:“给我姨母选生辰礼,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谢俊之已经看到花著雨和默然站在门口的贺兰晴,轻扫了贺兰晴一眼,对花著雨道:“不知道今日花七小姐此来何意?难道是跟踪我们而来?” “谢大人廖赞了。不知道大人有什么事值得我们跟踪?我和郡主也只不过恰巧逛来此处为你母亲挑选生辰礼,想不到会被大人误会,倒把我们落了下乘。”花著雨不亢不卑道。 月如眸光一闪,好像这时候才看到贺兰晴一般,腰肢款摆地走上前,“哎呀,原来表嫂也来了。正好,我们一起为姨母选一套头面吧。” 贺兰晴不言不动,花著雨给她示了个眼色,她才略有领会地随月如上前。 花著雨走到谢俊之面前,压低声音道:“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谢俊之拧了眉,他知道花著雨和贺兰晴是交心的好友,她这般模样,肯定是来为贺兰晴说情的。 可是那日的事实在让他难以释怀,特别是每次一想到贺兰晴含泪靠在楚明秋怀里的情形,他的心都几乎在滴血。她可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人,有什么委屈,怎么可以靠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哭?不可以向他说吗?再有,花著雨一句话就让她抛下他跑了,让他一个人在宫外等了好长时间,一时间,只觉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外人,心里更是酸意翻涌,所以这些日子来才故意疏远她,也让她尝尝被人遗弃的滋味。 心里虽然知道花著雨会说劝导的话,根本不想听,但是他脚下还是不由自主跟在花著雨后面进了里面的雅间。 “谢大人在朝为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相信现在朝中局势看得比谁都明白。”雅间里并无他人,相信周围有龙九和龙十守着,花著雨坐下后,便毫无顾忌地开门口山道。 谢俊之在她对面坐下,“无非就是太子被废黜,四皇子与九皇子相争的事。”这与她劝导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花著雨微点头,“大人说得没错。可是你知道郡主身处的危险吗?” 谢俊之一怔,“此话怎讲?” “有一事你可能不知,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毕竟关系的郡主的安危。”花著雨直言道:“那日皇上在御书房是中了蛊术,如果我不把郡主叫去,根本没人能识得那蛊术的来历。而那等蛊术,也自然只有精通巫蛊之术的郡主能解,偏偏,郡主在这之前已经被逼着发下毒誓,终生不再施术,你不觉得这件事太过巧合?” 谢俊之瞠目道:“皇上那日中了蛊术?我可没听郡主提起过。” 花著雨一笑,“你现在已经听说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感?” 谢俊之一时没转过弯来,皇上中蛊,与贺兰晴的危机感又有什么关系? 花著雨就知他没想明白,“你可知道你母亲为何忽然介意郡主的出身,还说她是妖女?” 谢俊之想了想,这次倒用了心思,“我记得好像是有一次表妹跟母亲提起的,只说前朝有个巫女施术被反噬,然后她生下来的孩子就成了噬血鬼,巫女一家人都被噬血鬼所杀……”他说到这里,已经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说表妹故意引导我母亲的吧?我可知道,表妹那日只是在说前朝的事,是无心的,根本提都没提郡主。” 花著雨盯着他,“好,既然你如此信任你表妹,那我再说一事。你和郡主新婚那晚,可知你母亲为何要闹,郡主被你表妹一杯热水烫伤的事?” “自然知道,那次表妹已经说了,她是无心之失。” 花著雨好笑,“想不到以大人这等聪明人,居然还相信她一派胡言。你可知道,作为一个表妹,她凭什么要在新房给表嫂敬茶?你别告诉我她是在端茶给郡主喝,郡主可是有贴身人伺候的。再有,她烫了人,烫伤是在大腿上,她不赶紧离去,却是堵在门口跪在那里,分明是不想让郡主关门擦伤药。再就是让所有人看看,这位郡主又多刻薄,新婚日就在苦待男家亲戚,不就是在败坏郡主的名声?后来倒好,经你母亲一闹,受了欺负的郡主反而成了恶人,她却成了弱者,世间有这样做事无心的人吗?” 谢俊之不再辩解了,眼里多了一抹深思。 “你再回头想想,郡主只是被四皇子强行抱了一下,你就心里不舒服,而你表妹却日日在你跟前贴心伺候着,郡主做为你的妻子,她又是什么想法?” 谢俊之心里一震,这事他之前并不放在眼里,以为他与月如只是表兄妹关系,贺兰晴有时候提起,他也颇不以为然。可是经花著雨这一提醒,这两相一对比,方发现男女感情之间是容不得一丝沙子的,而他却一直处在自己的立场观想,从未换个立场想过贺兰晴的感受。怪不得,最近几日她都不再怎么粘他了,原来,她时常对着天空发呆的背影里有着对他的失望。 看到谢俊之震动的眼神,花著雨就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索性把心里的话全数说了出来:“郡主为了大人背井离乡,抛开老父,甚至是被你母亲逼着发下毒誓,她现在几乎已经一无所有,若是大人还不把她当回事,让你所谓的亲情绑架她对你的全盘寄托,我难以想像将来郡主若是对你失望后将会是何等模样。再者,就算月如是对大人有恩情的表妹,但她毕竟是外人,你不能拿月如对你的恩惠叫郡主去还。万一月如对郡主不怀好意,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相信你也会后悔莫及。” 刚才那个月如的背影和声音,真的让她想起几个月前失踪的花若梦,但是脸面却不像。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个女子眼里的眸光绝对带着邪气,她柔弱的外表下,深埋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算计。 “我希望大人能多提防一下月如,如果她是无意提起噬血巫术还好,若是她是有意为之,那日皇上深中蛊毒郡主又不能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这整个大泽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一团乱。好在郡主给我说了解蛊之法,才没至酿成大错。所以,大人真是为了月如好,最好现在就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为了郡主的安全,希望大人能下定决心。” 花著雨不谓不是苦口婆心,最终目的就是希望谢俊之能提防月如,不能再把她当个无害之人继续欺负贺兰晴。 谢俊之还在沉吟,外面忽然传来了碰撞之声,然后就是大声哭泣声,那声音,分明是月如的。谢俊之脸色一变,立即就冲了出去。 在大堂上,只见柜台上一片狼藉,贺兰晴抚着胸口直喘气,而月如则坐在地上捂脸痛哭,掌柜和伙计站在柜台后,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俊之沉声喝问。 ------------ 第125章 最后一步的代价 月如一脸悲凄的甩泪摇头,“不关表嫂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表嫂太爱表哥之事,表嫂发火打我也是应该的,只怪我多嘴多舌……”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呜呜的哭,一脸的委屈,那神情,哪里有一丝自责? 谢俊之脸色铁青,盯着贺兰晴斥道:“有话能不好好说?动手就打人,不顾自己的身份了吗?” 本来贺兰晴就心里一肚子气,此时听他斥责,暗咬了牙关,大声回道:“是她挑衅我在先,既然她还唤我表嫂,我就有权利管教她!打她一巴掌是让她长记性,让她以后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个宋月如居然阴阳怪气的问她为什么以一个郡主的身份那么喜欢谢俊之,宁愿倒贴,也要跟着他,也不怕人笑话?她以为她是谁,竟然敢评论她和谢俊之的感情,意思是她不要脸,在养小白脸吗?如此出言无状,不打她打谁? “表哥……”月如坐在地上哭了几声,此时又抬起头,泪眼婆娑,楚楚动人,“就不要责怪表嫂了,表嫂教训得是,我以后都会把她今日说的话记在心里……” 那期盼的眼神,分明是想让谢俊之去把她扶起来。 谢俊之却恍若未见,只是痛心疾首地对贺兰晴道:“就算你以表嫂的身份管教她没错,可是也该给她留点面子,怎么能当着诸多人的面……这一传出去,你叫她一个女孩子脸面往哪里放?” 花著雨分明感觉到他已经放软了身段,而且还没去理会月如,心里会心一笑,看来此人也不算是个榆木疙瘩,开窍了。当下挡住贺兰晴还要分辨的话,扯了扯她道:“好了好了,你们夫妻在这里争吵像什么话?有话找个僻静的地方去说,月如受了委屈,就让我来安慰她吧,稍后我会把她送回去。” 随即她就把贺兰晴推到了谢俊之面前,谢俊之哼一声,拉起她的手满脸不悦地扬眉道:“前帐都还没跟你算,你现在又来了新帐,还敢如此待我家人,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该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说着,他拉起贺兰晴就往铺子外面走去。贺兰晴嘴噘得老高,不过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后面,而坐在地上的月如看到他们要弃她而去,顿时爬起来就要去拉谢俊之,嘴里还直哀求道:“表哥不要责怪表嫂,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表哥你不要生表嫂的气……”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花著雨就给躲在暗处的龙九使了个眼色,龙九坏坏一笑,一步蹿出来就扯住月如道:“这位姑娘,你看好的首饰还要不要?还是现在就给你包好?” 月如愤愤的瞪了他一眼,龙九权当不懂,仍是像块门板一样挡在她面前,眼看谢俊之和贺兰晴已出了大门,她气恨得直跺脚,“关你什么事,让开!” 龙九笑嘻嘻道:“我家小姐已答应谢大人把姑娘送回去,如果姑娘不要首饰,那就请姑娘现在就上车吧。” 月如又想追上去,却又推不开龙九。想骂人,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得不端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于是一张脸憋得通红,在龙九不着痕迹的强制之下,就被送上了花著雨来时的马车。然后马车夫不用人吱会,就已启动了马车直往郡主府赶。 眼见把她送走,芍药捂嘴笑道:“早闻听这月如多么厉害,在小姐手里,也只有装熊的份儿,估计这一回去,少不了又要向谢老夫人告状了。不知道谢大人回去后又如何应付。” 花著雨摇了摇头,“此事谁也不能给他们作主,其实只要谢大人心性坚定,这月如根本翻不出什么浪来,那个谢老夫人更不足为惧,毕竟她还要倚着她儿子过活不是?”但是这个月如最好是处理了,不然,以她可疑的行迹,就怕还是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芍药也不断跟她感慨,两人正说着,龙十忽然近身低声道:“七小姐,莫巴斯和北夜刚才传讯过来,说已经有了冥欢的确切消息,我们现在要不要去看一看?” 花著雨眉一抬,“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上次他们发现冥欢暗记的民房。” 花著雨微一沉吟,对芍药道:“我们现在的去处有些危险,你先回安平王府给我义母报个平安,若是我晚上都没回去,就说我有可能去了朋友的住处,尽量不要让我义母担心,知不知道。” 芍药见她神色凝重,知道事关重大,应了声,没再多问就转身去了。 花著雨随龙九和龙十上了一辆马车迅速往北城赶,不一会,马车就停了下来。等下得马车,才发现已到了两边院墙高深的一个深巷里。而莫巴斯和北夜早已等在一间民房前,见他们出现,挥了挥手,就转身进了屋里。 花著雨和龙九龙十紧跟进去,莫巴斯两人把他们带到后面倒座一指道:“由于一直不得进听政院,我们又回到这里来挖这个密道,结果我们今天一挖通,居然又发现了王的暗记。可是毕竟关系到王的生死,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想听听你们的建议后再开始找人。” 龙九凝重道:“先带我们去看看密道。” 进到里屋,才发现这间本应放杂物的屋子的地面已被挖了一个大坑,土堆得老高,往坑里探去,只觉里面幽深处有阴风不断隐隐袭来,让人不由打几个寒颤。 “我们把这条坍塌的密道挖通后,沿着这条密道往里走了里多地,然后就看到八个分支。想必这条密道是高人所设,沿用了奇门遁甲之术,我们本来准备走生门直接往里走,可是却在死门上看到了王的暗记,这么一来,我们也拿不定主意了。所以才不得不拜托两位仁兄过来帮我们瞧瞧,我们到底该走哪个门才不会踏进机关陷阱?”北夜盯着那密道沉声道。 北冥人本就精通阵法,而眼前这两位还是方篱笙极为推崇的人物,现在连他们不敢擅闯,可想而知,听政院的密道该有多么复杂凶险。 龙九龙十互视一眼,龙十道:“如果你们都不敢拿主意,我们更不敢提建议了。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妨下去看看。” 花著雨拧眉道:“既然能发现冥欢留的暗记,想必他曾经也到过那里,如果他能留下暗记,说明他打开的那道门才是真正的生门。若是我们按着他走过的足迹追踪下去,一定能找到他所在的地方。” 莫巴斯点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毕竟天道宗在所有人眼里是不可亵渎的,且他们一直都以正直著称,我们实在不敢擅自把生门看成死门,死门看成生门。现在有七小姐这句话,倒是让我们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他说着就点了一个火把率先走进了密道,其次是北夜,再是龙九,花著雨,龙十暗自指挥人把这间民房看好后,紧跟其后,五人鱼贯而入。密道由开始挖出的土坑渐渐变得逼仄绵长起来,而且潮气颇重,两侧的石壁上都有水珠浸出。 大约走了一里多地,终于看到三道低矮的石门立在眼前。上面分别用篆体写着生、死、惊几个字。而据花著雨所知,奇门一般包括休、生、伤、杜、景、开、惊、死八门,眼下只有三门,那么其余五门自然已遁于其中。如果不是精通这一类的高手,若是随意打开其中一道门,恐怕面临的就是无数致命的机关暗器。 龙九和龙十似乎在这一方面都有所研究,与莫巴斯和北夜一再商议之后,最终还是确定走冥欢留下暗记的死门。但是这道死门谁也不知道后面暗藏着什么凶险,决定由龙九和莫巴斯先行往里探,若有什么不妥,可以哨音示警。 一切准备就绪,花著雨被龙十推开一些,莫巴斯上前,将手按在石门上的“死”字上,随即就听到沉闷的“扎扎”声,分明是笨重的机械已被启动。几人屏息静气,一动不动盯着那道石门。 随着卡嚓一声,石门竟是从中一分为二,缓缓朝两边挪移。龙九立即探出火把朝里面一照,只见石门内是一个十来见方的石室,四壁光滑,空无一物。 龙九和莫巴斯互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朝石室轻步走去。以他们的见识,自然不会认为这间石室只是间石室,两人分别执火把在石壁上细照,这一看,竟然发现石壁上刻了不少诡异图案。当莫巴斯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居然又发现在一个蛇形图案中间有冥欢留下的箭形暗记,他朝龙九一挥手,“你过来看一下,可能这个暗记就是标示可以打开间石室的窍门。” 龙九过去细看了几下,略一沉吟道:“不妨试试,万一有什么不妥,我们马上掠出去。” 莫巴斯找人心切,不再犹豫,伸手就按了下去,结果除了那个暗记微陷了一下外,石室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等了一会,龙九有些不甘心道:“都到了这里,不能这么无功而返,我们再在石室里找找,一定有什么可以开启密道的法子。” 龙十不无担忧道:“没有动静,恐怕里面就暗藏凶险,我看你们还是先出来,待慢慢再想法子……” 莫巴斯连连摇头,“王的暗记一再出现,分明是他按着这条路进去了,这些日子他都没有音信,就怕是遇了什么凶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人,说不定王正等着我们去解救。” 北夜也道:“一打开这道门,我就深切感应到王的存在,我相信,王就在这附近,说不定正在这座石室后面,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几个人正说着,花著雨忽然嗅了嗅,“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而只这么短暂一段时间,地道里已有一股温热之气,而那热源,好像是来自石室。只是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得龙九和莫巴斯站立的地方突然有一个铁栅栏骤然从上弹下,龙九迅疾伸手想阻住铁栅栏的下降之势,然而他才碰到那铁栅栏,整个人立即惊呼着往后退,他的手上,已被烧得红黑一片。那铁栅栏,竟然已被高温烧红,碰者立伤。 眼见铁栅栏轰然落地,众人束手无策,可是却是祸不单行,就在铁栅栏落地之后,石室里面的一面石墙又在轰轰作响,然后从顶端忽然有细沙像流水般倾洒而下,只眨眼间的功夫,那些细沙已淹没了龙九和莫巴斯的脚踝,照这等速度下去,恐怕不出盏茶功夫,他们两人就要埋骨细沙之中。 龙十和北夜大骇,花著雨急中生智,顾不得多想,从靴子里一把抽出郎王剑,沉声道:“我这把剑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不怕高温,只要能削断这铁栅栏,还怕这细沙作甚?” 她说着就要挥剑去削,龙十一把拦住她,目露精光,“你站在这里,我来!” 他接过郎王剑跨进石室,手运暗劲,挥剑就朝一根铁柱削去。 “小心!” 可惜还没待花著雨看清他有没有削断,他身后的石门突然坠落,如果不是北夜拉得快,她几乎就要被那石门给砸个正着。 眼前骤然一黑,一道石门两隔,谁也不知道石门后的人将有什么下场。 花著雨和北夜在昏黑中同时倒抽了口冷气,谁也料想不到一道石门后竟有如此凶险,让人目不暇接,疲于应对。 同时失去三人,北夜一时也乱了方寸,他声音里带着自责和痛苦,“七小姐……我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 花著雨深吸了两口气,镇定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还里面,我们必须尽快把他们救出来。” “都这样了,还怎么救?” 花著雨沉默了一下,不得不走出最后一步,“你先点燃一支火把。” ------------ 第126章 秦惑之惑 北夜不知她要点火把什么用,不过他在冥欢时常的信笺中知道此女所懂的东西极多,也不多问,回转身,从壁上取了一盏灯过来,“这里极是凶险,七小姐没准备退出去么?” 花著雨就着他取来的灯盏慢慢走到那扇刻有生字的石门前,淡淡道:“我若是退出去,龙九、九十和莫巴斯就彻底葬身此处了。” 北夜一怔,“那你待怎样?” 花著雨手按石门上的生字,轻吐,“进去。” 北夜大骇,然而不待他多问,四周已响起沉闷的“扎扎”声,花著雨自也不会向他多解说,因为她敢于按下机关,完全是凭着方篱笙离开前画的那张听政院格局分布图而行。 她曾仔细看过那副图,了解到整个听政院不仅占地面积巨大,而且地下密道更是错综复杂,除了设计者和有图样者,估计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摸清听政院的真实布局。 而就她所知,现在的听政院就是前朝皇宫所在地,前朝帝王为了控制朝臣,请了不少能人巨匠暗地挖了不少通往各大朝臣宅邸的密道,甚至深远一些的,还可以直达城外。楚家夺位成功后,由于并不知道这一秘密,当天道宗尊崇他们为这方霸主,楚家王朝为表对天道宗的敬意,特地把前朝皇宫重新改建成现今的听政院,专由天道宗的人居住。后来天道宗的历代宗主成为大泽国师后,这里便改名听政院,真正成了天道宗的根据地——一个布满密道机关四通八达的神秘所在。 而方篱笙凭着李虚子的记忆画下来的图,确实有标示这座民宅。她之所以让龙九选择这道死门进去,并不仅仅是因为冥欢的暗记,而是图上标示,死门连通的是地下错综的水牢。如果北夜的感应真实的话,据她所想,冥欢多半都是被秦惑关在了水牢里。 只是万万料不到,死门后的通道并不是水牢,而是让人想也难以想到的杀人机关,还把龙九、龙十和莫巴斯都给关了进去。分明是这里的机关在继李虚子之后有所改动。 现在她选择打开这道生门,理应与之相连的是听政院的中枢地带——祭天台。只要能到那里,这地下密室的所有机关全部可以瞬息关闭,龙九三个人才不会埋骨于此。但是有前车之鉴,谁也不知道生门后面是否真的与祭天台相通。 可是她必须冒着个险,不然她总不能直接闯进听政院,让秦惑把龙九三人再加冥欢一起给放了。估计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秦惑就要认为她疯了。 “扎扎”声过后,石门开始徐徐打开,还好门后并没有什么凶神猛兽,只有一条幽深的甬道伸往不知名之处。 感受到阵阵阴风袭来,北夜犹疑道:“这是通往哪里?” 想到死门后的龙九三人,花著雨不敢有任何耽搁,警备着举步就踏了进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可以直通祭天台,只要关了总枢扭,才能救出他们几人。快点跟上。” 听她说得如此肯定,北夜不敢再多问,提步紧跟上去。 两人沿着甬道执着灯盏急步往前移动,一路走过之处,甬道都极为干净。而不时也有各类分支石门阻挡于前,花著雨都凭着方篱笙所示布局图一一毫无障碍的打开通过,没有碰到任何机关暗器。这个结果让北夜大为惊异,他实在不明白花著雨缘何像非常熟悉这地下密道,轻车熟路就带着他往听政院的中心地带前行? 甬道渐渐上升,就在花著雨想要打开面前的一道石门时,忽然听到侧旁有喁喁话语声传来,她一怔,难道秦惑已派人看守住通往祭天台的路?他已经知道有人要闯入祭天台了吗? “痴儿,就算全天下的人不理解你,义母也会支持你,爱护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洪氏的死也只能算是她罪有应得,至于花老夫人……那些都已过去,你只管把她带到我面前,该悲伤的我早已悲伤过了,人生苦短,我们还是顾及现在的事才好……” 这是一个中年女子柔软的话语声,紧跟着说话的人,却是吓了花著雨一跳。 “……说是这样说,可是有很多事我仍然很愧疚……之前并不知道她是谁,让她吃了很多苦……现在想必她对我误会已深,不然不会我一再上门相请她都不愿见我……我又不想再强迫她,只能再等等……义母就不要为我操再多心了……” 秦惑! 这个磁性醇厚的声音绝对只属于秦惑专有! 花著雨心里一颤,他怎么好死不死就出现在了她去祭天台的路上? 是巧合?还是他的又一个计谋安排? 她实在好奇与他一起说话的女人是谁,四下一望,发现能把外面的说话声传进来的竟然是头顶上一个两寸见方的透风口。她忙示意北夜站在下面,她踏在他肩上,由他顶着,扒着石壁通过透风口朝外望去。 这一看去,才发现外面是一个满数梅枝嶙峋、几许幽香萦绕的世界。 满目洁白蓦然映入眼帘,大片清新的幽香直袭鼻端。只见在朝阳晕染之下,满园的梅花层叠环绕,悄然绽放,莹白似雪,悠然如兰,与地上的积雪相映衬,更显得整个世界都洁白如雪。 一阵风来,满地残花白雪迎风倒卷,漫天飘荡,将梅树下一坐一站两道身影包裹其中。 一个长发深衣的女子背对着她坐在一张特制的轮椅里,一身青衣薄衫的秦惑侧身一手搭在轮椅上,光华内敛,容颜依旧,嘴角含着温软的淡笑,眉眼深邃如星。 “你这傻孩子,你万事都不想强求,只想顺其自然,可是你现在还有时间再等吗?别到头来又像义母一样落得……” “义母快别说这些令人丧气的话。”秦惑微蹲下身,柔声道:“我不是说过吗?我绝不是短命之人,最起码,我现在已将花著雨留在了京都,她没有随方……”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花著雨不禁身子一紧,她留在京城,与他有什么关系? 想不到只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远在梅树下的秦惑竟像有所觉,他顿时住了口,目光似不经意般朝这边扫了过来,吓得花著雨忙缩了脖子,心脏怦怦乱跳,如果被秦惑发现她在这里,不知他又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她? 她躲了一会,待心绪平静,外面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北夜把她放下来低声道:“外面的人已经走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对于像秦惑这类心智颇高的人,花著雨不敢吊以轻心,想了想,便附在北夜耳边一阵低语,她决定由她先行出去,若是遇有拦阻,她会掩护北夜,北夜可以借机迅速移到祭天台关掉总枢钮救出龙九几人。 北夜为了能救自家主子,其他的事自也顾不得许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花著雨随即推开那道石门走出去,园子里果然已不见秦惑和那个妇人,她只要按图上所示,穿过这片梅园进入对面的一座道心室,打开里面的一道暗门,就可以直接穿通到祭天台了。 园子里寂无人声,更不见有任何漠旗卫的身影,或许因为这里是听政院的中心地带,外围重重把守,所以才会留下这里的空档,也正合她意。 她眼睛四下一扫,看到几步开外一个棉布窝里正蜷着一只雪白的猫儿,以防万一,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然后伸手缓缓将猫儿抱在怀里。此猫似乎很习惯人手,居然不叫不动,甚至还往花著雨的怀里钻了钻,好像更喜欢那里的温暖。 花著雨很轻松地就撩开厚重的帘子踏进了那间道心室,只是里面并非什么香烟袅绕的道室,从摆设来看,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卧室,而且,原本标明暗钮的地方和暗门已被一道墙隔开。这里,已经并非方篱笙记忆中的道心室了,完全被秦惑那厮改得七零八落,不知道机关有没有改变? 此时,在那张铺设柔软的榻上,正躺着一个长发女子。 女子向里微侧着身子,由于室内烧了炭火,温度适宜,锦被半掩,露出女子的半截深衣,分明是之前在园子里和秦惑说话的妇人。 室内未见其他人,突见有人本想退出的花著雨摒着呼吸蹑手蹑脚走到床榻旁边的朱红衣柜旁,她只要爬上衣柜,伸手按下衣柜后面的按钮,相信一直紧守在外的北夜会立即钻进暗门。 这个时候救人如救火,花著雨就着一把木椅攀上衣柜,憋着气伸手在柜后的墙上面摸,果然让她摸到一处突起,她心里暗喜,毫不犹豫就左三转右三转扭动。果然,隔壁立即传来低沉的“扎扎”声,躺在榻上的妇人似乎被这阵声响给惊动,立即问道:“谁呀?” 花著雨弯眼一笑,把手里的猫儿往下一扔,那白猫摔落地上,赶紧“喵呜”发声。 那妇人哑然失笑,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小花,是怕我寂寞,来与我作伴的么?” 花著雨趁她神情放松之际又蹑手蹑脚爬下衣柜,未料正准备往外走之际,厚重的棉帘突然被人撩开,只见青一和一个美貌少女一起走了进来,青一道:“夫人刚才在唤大人么?” ------------ 第127章 释疑 花著雨迅急退到木柜后,只听妇人微笑道;“没有,只是小花弄出了声响,我还以为来了外人。” 青一和那少女走到榻前,“原来是这样。不过大人说刚才还有一事忘了给夫人说,大人想在进宫之前告之夫人,所以派我们过来请夫人过去一趟。” 妇人道;“还有什么事没说?他不是说西齐的太子进宫了么?有什么事比见西齐的太子还紧要?” “那就不知道了,大人这么做,总有大人的理由,我们照着做就是了。”青一一边说,一边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没多一会,青一和那少女就扶着妇人坐上了轮椅,给推了出去。 室内转眼安静,花著雨长松了口气,不过蓦然听到西齐毒太子突然进了皇宫,这着让她吓了一跳。之前方篱笙就得到消息,说是苏植已带了几千精兵潜入大泽,神出鬼没,连正善都无法查得他的踪迹,这会儿却入了皇宫,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此下事急,她也来不及多想,就往门外奔去,相信这个时候,北夜已经进入祭天台的通道,她或许直接退出这个所在原路返回,就可以看到安然无恙的龙九、龙十和莫巴斯。 只是等她挑帘子出来,迎面就看到一个青色身影背身负手长身玉立于廊下。 本以为外面没人,真正是吓了一跳。她想退回去,却已不及。 “既然到了听政院,为何还要这般遮遮掩掩?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疏了?”秦惑遥望着天际,噪音依旧醇厚温和。 就说这个人非同一般,绝不可小觑。 花著雨没折,索性放开性子,干笑着耸耸肩,“我本来只想救我无意间陷于听政院密道的朋友,并没想惊动大人,没料到大人洞察秋毫,倒显得我的行径落了下乘。” “若是你的朋友无意间陷于听政院密道,你只要直接告诉我,难道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还会为难他们不成?”秦惑缓缓转过身来,如冰似雪的容颜带着几分不悦。 花著雨略微尴尬,“我从来不知道大人会给我这么大的大面子……” 秦惑深深凝视着她,良久,才见他倏然轻缓一笑,犹如春回大地,“也是。一直以来,我们之间有颇多误会,我这个人又向来不擅解释,想必你心里已把我想成极坏极恶之人。是以我一再去长公主府相请都无法请到你,让我一直遗憾不已。也罢,我们不如趁今日之便,将许多七小姐埋在心里的疑惑一一解开,如何?” 花著雨几疑自己听错了,像秦惑这等高大上的人,会向她这种小人物释疑? 她迟疑着,“可是听说西齐太子已入皇宫,大人现在不是急着去见他吗?” “没有什么事比七小姐误会我更急切。”秦惑微笑。 真的吗? 尽管心里急着北夜去祭天台的是否顺畅,可是对着这种笑语宴宴的人,花著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见一个青衣小道童脸色煞白的低头急急奔来,“大人,不好了,有人闯进外间密道和祭天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秦惑目光微凝,转而侧目看向花著雨,“你的朋友中倒有些能人,竟能直闯祭天台。不过我不能保证进了祭天台就能救下陷入外间密道机关的人,反而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花著雨一怔,难道去祭天台的路又叫这厮给改动了? 她面上微窘,厚着脸皮道;“既然大人愿意与我开诚布公,不知道能不能放过我的朋友,让他们安然离去?” “情理上,擅闯我听政院者,定没居好心,我都会让他们自生自灭。”秦惑笑着叹了口气,“可是现在七小姐开了口,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不会为难他们。” 说到这里,他向那一直不敢抬头的小道童吩咐道:“你去叫青一跑一趟,让他把困在祭天台和外间密道的几位朋友都放了,顺便告诉他们,七小姐暂时会留在听政院,叫他们以后不要再擅自乱闯。” “是。”那小道童应声而去。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就算秦惑说会把她留在听政院,花著雨也不敢有半分异议,毕竟现在有几条人命捏在他手里,这个时候,是个傻子都知道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 等那小道童彻底走远后,秦惑率先举步,带着花著雨来到了一间布置雅致又暖和的花厅。早被紧张激得连寒冷都忘了的花著雨此时方发现她鼻尖都冻红了,脚也冰冷如铁,经融融暖气一熏,顿时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就松懈了下来。 “先喝杯热茶吧,看你已经冻得不轻。”花厅里的一方矮几上早备好了茶盏,秦惑盘膝坐在矮几前的软垫上,亲自为花著雨倒了一杯清香的热茶。 花著雨却之不恭,端起茶杯喝了几口,顿感整个内腑都被暖意充满。 “我估计你还在怀疑我的诚意,所以一直迟迟不曾开口问。那好吧,我自己先说。”室内一阵静默之后,终于还是秦惑先开了口,“我相信,你的朋友不会无故乱闯听政院,难道你们是在找人?” 都到这个程度了,花著雨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认真看着他道:“没错。我们是在找冥欢。” 她细细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可能是一闪而过的表情,“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冥欢在哪里?” “冥欢?”秦惑脸上平静无波,微拧了眉,稍微沉吟之后恍然道:“冥欢不就是北冥王吗?”他哑然失笑,“北冥王在曲靖失踪几个月,朝廷一直派人查找,都未曾有消息,难道……你认为他在我的听政院,或者是被我抓来囚禁了?” 花著雨逼视着他,“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秦惑摇头,断然道:“你对我的误会果然过深。我更是不知道你为何要认为北冥王在听政院?能否把你的根据说给我听?我不能无故背此冤枉。” 他的目光清明而诚挚,看不出半分做作,花著雨也不禁心里打起鼓来,难道真是他们误会了他? “有此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她道:“大人是否还记得给太后在慈宁宫为她抄经七日之事。” 秦惑微点头,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花著雨道:“我从来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福泽星下凡,所以大人那七日在我睡觉时间给太后烧的符水我曾未经大人允许就闻过了残留汤水,据我所知,那个并非符水,而是含有还魂草专治失荣症的汤药。不知大人作何解释?” 秦惑微怔,随即笑道:“原来七小姐还如此细心。只是不知道你如何断定那汤药里有还魂草?是见过还魂草,还是熟悉它的气味?” 他的神色间没有一丝不自然或尴尬,花著雨收紧心神淡淡道:“还魂草我虽然没见过,可是我却熟悉它的气味。说到这里,大人肯定又要问我为何会熟悉它的气味,那我也不瞒大人,而且相信大人也心知肚明,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贤王府,然后第二日你就执意要把我带进皇宫给太后看病。结果在那里我们遇到了给太后送汤药的顾正凉,而顾正凉的那碗药,正好配有还魂草,那种气味,我只闻一次就可以记下。而大人端给太后的符水,恰好与顾正凉端给太后的汤药一个气味。” 秦惑呵然一笑,“七小姐果然了得,只那么一闻竟能闻出两种汤药的配方一样,真正佩服。既然事情被你看破,我也不会隐瞒。不错,贤王府偶遇,并不是真正的偶遇,是我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见你一面。至于约你第二日去慈宁宫为太后看病,也只是想帮你,希望你的医术能得到陛下的赏识,然后由我游说,请皇上给你封一个一官半职,让你以后的命运不再被武国公府左右。” 他顿一下,摇了摇头道:“结果,你却因为对太后的成见不愿去,我只好另辟蹊径,半路让顾其忠拦住你,让他给你透露顾正凉已取到还魂草,第二天就会去给太后诊治的消息。果然,你因为想置顾正凉于死地,第二天应约到了慈宁宫,并且毫不手软的给太后下了毒,当她一喝下顾正凉配的药,当场就喷了血。” 说到这里,他轻饮一口茶水,然后才抬眸道:“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不阻止你下毒,我更没有在此要胁或者告发你的意思,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到。所以为保万全,我在见你之前的头一天晚上,就把我好不容易从北冥挖来的还魂草给了顾正凉让他配药,也故意让顾其忠知道,这样才促成了你的慈宁宫之行。这么一来,一是按你的意顾正凉被处罚,二来,我又可借着顾正凉的配方再给你邀功授赏。这么一举多得的事,料不到却让你对我误会回深。” 想不到秦惑连给顾正凉还魂草并且算计顾其忠找她的事都坦然说出来了,看来他真的很有诚意的在解除她对他的误会。只是……“还魂草是你从北冥挖来的?”如果还魂草的来历是这样的话,那岂非之前怀疑是他在曲靖劫杀北冥使团的事就不成立? 秦惑苦笑,边给她把茶杯里加热水,边道:“你以为我手里的还魂草是从北冥王手里夺来?你以为北冥使团是我派人去曲靖杀了个精光?你也不想想,我和北冥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 第128章 一个流氓 他这个问题确实问住了人,他为什么要杀北冥使团的人? 花著雨看着他黑亮的眼眸,心里有了一丝恍惚,只是脑海有念头一闪而过,她赶紧将视线从他面上移开,目光蓦然变得犀利,“大人的说法好像很道理,可是我也有我的看法。若问大人杀北冥使团,阻止北冥王进京主因并不是为了什么还魂草,而是剑指天机图的话,不知道大人还能作何解释?” “天机图?”秦惑依然眉目不动,微笑,“总算说到了重点。而且据我估计,让你误会我最深的,恐怕也是因天机图而起。” 他把茶杯放下,轻缓道:“说到天机图,就一定要说到已死的洪氏。确实,杀她的人是青一,青一出手却是事出有因。洪氏到花家作妾已有九个年头,你可知道她是被谁派去的吗?” 花著雨摇头,如果洪氏被派去花家已九个年头,这事肯定非秦惑指使,毕竟秦惑才二十岁出头,九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少年。 秦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缓声道:“是李蛮子。也就是你说过的李虚子的师弟。可是扯到李蛮子,这个人这件事几乎就要扯到天道宗的一宗不为人知的惨剧。” 他目光悠长地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记得我才懂事的时候,据我师父说,我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是他把我捡回来的。不过在我记事的时候,师伯李虚子就阵亡铁石阵了。是师父带着我在听政院过活。可是在我只有七岁的时候,师父的性子忽然大变,不仅不再疼我,甚至还每日打骂我……” 他的声音倏而变得暗哑,平静的眼眸里渐渐涌起压也压制不住的恐惧,仿佛那是一个暗无天日毁天灭地的灾难,让他用尽全力终身都还是无法将那段黑暗埋藏。 “我被关押在水牢八年,如果中间不是遇到同样被师父关在水牢折磨的义母,我想我早已死在师父手里。” 花著雨震惊住,没料到被敬若天人的秦惑无双的容颜下埋着这等不为人知的痛苦童年,可是李蛮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他的义母是谁?为什么同样被关押折磨?李蛮子做为天道宗受天下人敬仰的弟子,为何要如此丧心病狂?秦惑说这些,与洪姨娘之死又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千百个疑惑在心底电闪而过。本想一连串问出,可是当看到秦惑那强忍痛苦微微收缩的眼瞳,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如梗在喉,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秦惑只微顿了一下,随即自嘲道:“知道我义母是谁吗?” 他终于回过头来望着她,“义母自被关押没几天,就被我师父折磨得面目全非,精神错乱,这么多年来,她也忘了她是谁。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她才忽然记起,原来她叫胡雪姬,还跟着武国公花不缺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一个叫花著月,一个叫花著雨。” “你义母是我生母?”花著雨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李蛮子为什么要抓她?母亲既然已经记起了我,为什么没有去找我?” 秦惑默了一下,“李蛮子抓她,就是为了你所说的天机图。当时义母什么都不肯说,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逼问不出来,据我推测,他可能无法可想,才让洪氏进入花家,估计是想从你和你姐姐身上找到什么线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却什么线索都没找到。而李蛮子自七年前被我和义母想法子赶出听政院消声匿迹后,洪氏因为不知道李蛮子隐匿,一直都在执行着这个任务,由于义母未记起她与花家的关系,所以我也并未惊动洪氏。” 他叹了口气,“一晃过了这么几年,义母这两月忽然记起前事,当我知道你便是她的亲生女儿之后,才惊觉洪氏干出的事一直都在伤害你,方让青一去把她杀了。可是即便如此,好多事仍为时已晚。最起码,花著月已殒亡西齐,你的命运也被花家左右拿捏,让我惭愧不已。所以才想亡羊补牢,一再暗中助你,想不到却让你误会致深。” 花著雨满腹好奇,“你和我母亲把李虚子赶出听政院?是如何赶走的?” “因为我们发现了李蛮子的秘密。”秦惑毫不掩饰,“所以我才要说这是发生在天道宗的一件惨剧。” “什么秘密?”虽然清楚知道的越多,她的处境就越危险,可是花著雨还是问了出来。 秦惑微眯着眼,“我无意间发现了李蛮子的尸体,那么那个日日像个疯子的李蛮子肯定就是假的,我便扮作李蛮子的声音,趁假李蛮子练功之际让他练岔了气,他一时走火入魔,才被我和义母制服。却不料他滑溜得很,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花著雨抽了口冷,这还真是天道宗的一宗惨剧,李蛮子被人杀子并冒充,此人是何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至于这个假扮的人是谁,我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毕竟我不想害你。”秦惑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很道理。花著雨比较认同他这句话,同时也慢慢消化着他所说的话,他的意思是说,洪氏本是受李蛮子控制的,后来他和胡雪姬将李蛮子赶出听政院后,为了不让外人怀疑,便没有动洪氏。洪氏依然在完成着李蛮子交给她的任务。之后胡雪姬恢复了记忆,当他知道自己是胡雪姬的亲生女儿之后,便让青一把洪氏杀了,不让她再骚扰自己。 如果真像他说的这样的话,事情还真说得通。毕竟洪氏去花家就是为了从自己身上查到天机图,现在胡雪姬已恢复记忆,定然能记起天机图在何处,那么秦惑根本没有必要再打自己的主意去查天机图的下落。 可是,冥欢的事怎么解释? 明明冥欢是追着青一的踪影后来失踪的,然后又在听政院密道发现他留下的暗记,难道这个也是别人冒充的吗? 再有皇上中蛊的事,也明明是他下的手,他又怎么解释?或许,他是真的有野心这大泽的锦绣何山?虽然这件事与她没有多大关联,可是他在当中充当的角色,分明与他身为国师的角色背道而驰,她能相信他是神圣高洁的吗? 秦惑仿佛知道她心中的疑惑的般,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还在怀疑北冥王的事,可是我可以说他的失踪真的与我无关吗?” “那你可知道,那日青一杀洪氏的时候,冥欢就跟在青一后面?冥欢就是自那次之后就失踪了,谁能告诉我,这件事与你听政院无关?” “有这么回事?”秦惑拧眉想了想,“那日青一确实说过感觉有人跟在他后面,可是半途就不见了,难道他感觉到的人就是冥欢?” 花著雨一怔,冥欢只跟着青一跑到半路就不见了?真的吗?难道是有别的什么人将他掳走?如果是别的人把他掳走,又仿着冥欢的暗记在听政院外留下暗记,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这又是谁干的? 她还在想着这一件事的真实性,青一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外门,“大人,皇上一再派人来催,不知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去皇宫?” 秦惑朝门外道:“我还有话未向七小姐说完,再稍等一会。” 花著雨一摇手,“不用,大人的诚恳让我感觉非常惭愧。大人还是先去忙吧,我想去见见我母亲,我想……这么多年了,她也一定很想念我。”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多说,相信七小姐是个明白人。”秦惑说着就撩袍站了起来,“不过义母身体素来不好,这个时候肯定还在休息,不到晚上是不会醒来的。不如趁这个时间,你同我一起进宫,一来可以增进与太后的关系,二来,可以顺道去看看皇上,听说上次他受袭,是你出手救了他,如今他仍是腿脚不便,你这个女神医可不能白安了。” 花著雨起身一笑,“大人果然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事事为我着想,可是据我所知,皇上的那椿事,好像就是与大人有关。” 秦惑没有任何不自然,“此事内由相当复杂,我一时也给你解释不清,不过我若是真想让皇上出事,就算你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救得活他。而且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清楚,我的蛊术,可是义母教我的,义母向来心慈,怎么会教我学了蛊术去害人?走吧,等会你能救治好皇上的腿就尽量救治,不要有太多顾虑。” 相当复杂的内由? 花著雨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加上她也非常想见见传说中一直想抓她的西齐太子苏值,想问问他究竟想对她干什么,当下也不再推辞,便起身跟随秦惑一起进了皇宫。 待她和秦惑一起到了皇宫,方知宝兴帝是在御花园里接待了西齐太子。两人到得御花园,只见寒梅点点的园子里此一片歌舞升平,不仅皇上、皇后在座,几位皇子和大臣都陪在侧。在右首客座上,左右青衣侍卫侍立,一个身着墨绿色锦袍眉目张扬且显轻佻男子像得了软骨病一样懒洋洋倚在椅子上,只是那目光一转一顾之间,却显让人不可忽视的阴沉森寒。 花园中间红毯上,舞姬歌女正甩臀扭腰跳着飞天的舞姿,丝竹声声,四下的锦衣华服的权贵们却没有将心神留在这美妙的舞姿上,个个都面含忧色不时望向那跟着节奏毫无仪态可言用手指敲击桌面的西齐太子。那副放浪形骸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个市井流氓。 ------------ 第129章 天大的秘密 秦惑和花著雨的到来,立即吸引了心思各异诸人的目光。 不待秦惑和花著雨行礼,楚明秋就当先站了起来,朗声道:“国师大人总算是来了。西齐太子殿下一再说久仰国师大人的大名却无缘一见,今日特意邀大人进宫,现在可遂了太子殿下的心愿。” 他特意指明是苏植指名道姓请人来,也算是把现场不协调的气氛全都转到了秦惑的身上,他相信以秦惑的能力,能打破苏植带给众人的压力。 哪知那苏植并不因秦惑来了就给面子,他撇着嘴一脸讥笑,“我道国师大人名扬天下,是何等顶天立地的坦荡君子。未料却是个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东西,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却不如不见。” 在场诸官骤然变色,虽然朝臣之间不少人曾对秦惑遮住容颜之举有颇多微词,但是他们也只能限于私底下谈论,毕竟外面的传言是说秦惑太过俊美不欲引起不便,是出于对他的尊重。 眼下苏植一上来就直言不讳他们不敢说的话,一时间叫他们既快意又期盼更是惊惧他的大胆。 帝后坐在上首当没听出苏植的语意,两人都笑得一脸和善。 花著雨嘴角微翘,侧目关注秦惑的反应。 “我乃修道之人,如不是天命在身,此刻应当隐于深山之中独享安宁。只是如今天下已现将乱之象,我不欲见世人受苦,故遮了黑纱蔽以不见让万千百姓受苦双手沾满鲜血之人。” 秦惑嗓音依旧磁性而低醇,语调也是不疾不徐,充满悲天悯人,而语意里分明是在暗指苏植欲挑起天下战端,是个刽子手,他不愿见这种人。 花著雨心里暗笑,本以为秦惑没有脾气,却不料骂起人来拐弯抹角完全不带脏字,境界高着呢。 苏植闻言哈哈大笑,站起来直是抚掌,“差点忘了大人如今是天道宗的宗主,怎是普通道观里的那些神棍可比?恕罪恕罪……” 秦惑不愠不怒道:“太子殿下这等记性,回头该看医了,可别忘了开些药回去吃。” 两人一上来就唇枪舌战,大出众人意料。 苏植眉目张扬,出言如市井地痞,大骂秦惑就一神棍,毫不给面子。而平日给人斯文高洁的秦惑居然也拐着弯骂回对方该吃药了,毫不在意对方的身份。真正是令人大跌眼镜。 不过相对于秦惑的阴柔,花著雨却更欣赏于这位传言中的毒太子的明目张胆——这个世间,众目睽睽之下,恐怕还真不曾有人敢如此对秦惑大不敬过。 “国师先请坐。太子殿下此次来得仓促,我们大夏还不及准备,不过殿下先前说是有要事相商,现在国师大人已到,不知殿下是否可以告知了?” 楚明秋本来抬出秦惑是想让他融洽一下气氛的,结果因为苏植的出言无状而适得其反,只得挥停了舞姬,自己又把话头接过来打圆场。 秦惑和花著雨一起坐了下来。 苏植瞟了他们一眼,饮着美酒笑嘻嘻道;“自然是有要事相商。多年来,我们两国算是交好,为了邻里和睦,大夏曾多次嫁公主到我们西齐,我们西齐甚感欣慰。而本太子自小就向往中原文化,自打被封为太子之后,此情结就愈发不可收拾。故此,本太子此次来,不仅是希望见识大夏的风土人情,更是希望能在大夏找一位温柔婉约的女子为太子妃。不知大家认为可否?” 他这番言论好比平地炸起惊雷,震得在坐众人差点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之前的花著月嫁出西齐不出几月就死了,现在才隔两三年,西齐又要求娶,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何况还是这个恶名在外的毒太子? 可是如今的情势,是西齐要将江水断流,赵克光带领使团出使被扣,这西齐就是一个不讲信誉的无赖,若是不依了他,要想两国讲和,恐怕是件万难的事。除非出兵攻打过去,这种可能,却是微乎其微。 想到这里,众人皆忧心忡忡。 花著雨自然也想到这些,不由侧目朝苏植看去,据悉花胜南与他暗有勾结,如今他神不知鬼不觉突现京城,恐怕得益于花胜南不少。只是他的求娶又是何意图?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已死去花著月,还有他多次派半月杀来动她的事,难道他的目的是自己?西齐杀了花著月,难道还不放过她? 此时说完话的苏植也恰好朝她看来,两人视线在半空相遇,如晨光初遇朝霞,尽管无声,却暗潮翻涌。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浮上心头,花著雨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稍一寂静之后,宝兴帝先开了口,笑道:“太子既然仰慕我们中原文化,希望体验我们大夏的风土人情,不若先在大夏住下。我们大夏的女子多是温婉娴淑,时日稍长,太子一定能碰上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成就一段佳话。” “多谢陛下盛情。只是本太子事务繁多,在大夏住下肯定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希望陛下能履行我们两国多年的惯例,能嫁一位公主给我,以固我们两国的邦交。” 苏植直接点明要娶公主,在坐的大臣都暗松了口气。婧皇后则微皱了眉开口道:“我们才嫁了福宁公主没两年,现在太子又求娶,这可是于理不合。” 苏植大笑,“皇后娘娘何必如此拘泥呢?若是在明年开春之前得办我的大喜事,你们农田里的庄稼也岂非能适时播种?”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不尽快嫁公主给他,明年的两江河他一定断流。 宝兴帝和婧皇后对视一眼,而后问秦惑,“大人有何看法?” 秦惑微摇头,“这等政事不必问我,皇上可以听听其他大臣的意见。” 那些大臣生恐惹祸上身,哪敢提意见,只是唯唯诺诺说一切听凭宝兴帝安排。 宝兴帝面色阴沉,楚明秋一扫诸臣,眼里闪过一抹戾气,沉声道:“父皇若是把此事交给儿臣来办,儿臣一定让父皇看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宝兴帝没有出声,楚明秋自认为他已经默认了,便扬声对苏植道:“既然太子执意于再娶我们大夏公主,又有何不可?正好我还有一个未议婚年龄相当的妹妹安宁公主,若是太子有诚意,倒可以按着我们大夏的规矩求娶,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想不到殿下如此爽直,如此一来,我也就成了大夏的女婿,自该在此多流连些时日。哈哈……” 双方相谈甚欢,在场之人也同时暗自抹了汗。自顾家倒台,明妃被打入冷宫,安宁公主就成了无主的孤魂,宝兴帝当日对她的宠爱亦不复存在。如今被楚明秋落井下石,成为一棵拢络西齐的棋子,根本不足为奇。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 花著雨素来知晓楚明秋的自私自利,现在顾家倒,太子关,他又有秦惑相帮,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只十多岁的楚明寒的存在,他完全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不怪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苏植的婚事,以期将苏植先稳住。 此事一谈妥,众人皆欢,于是歌舞声又响了起来,花著雨看得了无趣味,正待起身,就见一宫女过来相请,说是太后请她去一趟慈宁宫。 花著雨暗叹一声,这一去太后那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她看向秦惑,秦惑只低声道:“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以你的聪慧,自然不会觉得太后难相处。” 花著雨随那宫女前往慈宁宫,半途却遇见安宁公主,她似是也得知御花园那边已将她的终生大事定下来的事,一脸泫然欲泣,正要冲去慈宁宫向太后哭诉。 花著雨本想当没看见她避过,她却驻足唤住她道:“你是不是也在笑话我即将步你姐姐的后尘?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活该?” 是又怎么样?花著雨暗翻了个白眼,勉强笑道:“公主多心了,臣女再怎么不知高低,也不敢笑话公主。”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安宁已不复当日的跋扈,神色间无比凄哀,“不管怎么样,等下到了慈宁宫,你也要求着让皇祖母不要把我嫁去西齐,不然我就要骂你没人性。” 花著雨无语。只得敷衍着和她一起朝慈宁宫走去。 到了慈宁宫,只见宫外有几个腰插长剑的侍卫把守,这可是不常见的。他们冷声盘问了两女一番,说太后身体不好,正在休养,不能让那些跟随的宫女进去,只让她们两人随那领路的宫女进去。 花著雨反正是一个人,安宁没办法,只好把几个宫女留在了外面。两人随那宫女前行,只觉整个慈宁宫寂静得异常,四周也不见宫人行走,那领路的宫女把两人带到偏殿,叫她们稍等,便行退了下去。 那宫女才离去,就听得里间隐约传来说话声。 “现在楚明秋的势头正盛,再加有贤王和秦惑相助,如果我们现在提早动手,恐怕皇上就要因他的功业先行立他为太子。”这个女声似是陈太后的。 “话虽这样说,但是我们动手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得手,恐怕也难得民心。”这是个粗厚的男声。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坐大?若是等楚明秋真的登上帝位,我们陈家和舒家必定会被斩草除根,你难道能容忍这等惨事发生?” “……不然,在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的情况下,我看你还是先想个法子把立楚明秋为太子的事再拖一拖。毕竟我们寒儿年纪还小,心智不够成熟,心机也及不上楚明秋,还需要些时日再培养培养。” “唉。所以说我们还是上了楚明秋的当,不该如此和他一起合伙逼退太子,现在他的时机已到,我们却准备不足,真是一错皆错。” “这只能怪你,当初不该心急把刘妃杀了,不然,现在若是有她相帮,我们寒儿何至到今日不上不下的境地?” “你还说?当年她生下一儿,我让你把寒儿和她的儿子交换,你却失了手,叫她给发现了。你当场杀了她的儿子,你以为她还会把我们的儿子当亲儿一样抚养?如果我当时不叫人下狠手灭了她的口,事情不知会闹得多大。” 花著雨和安宁听到这里,两人同时抽了口冷气。楚明寒的生母确实是刘妃,刘妃的父亲是晋安侯,当年掌管着八万京畿大营军权,称之为国之肱骨,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听说刘妃是在生楚明寒时难产而亡,晋安侯曾大闹皇宫,被一干文臣弹劾,又有人适时查出晋安侯勾结外贼故意杀了刘妃,被皇上下旨抄了整个侯府,男被斩首,女做官妓,整个刘家人下场极为惨烈。 如今听来,这分明是一场宫廷密谋。照这两个人的谈话来分析,明明是陈太后和不知是谁的男人苟且怀孕,并与刘妃同时生儿。为了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名分,她便想把自己的儿子和刘妃的换了,结果被刘妃发现,这个男人就杀了刘妃的儿子,刘妃要告发,陈太后便令人将刘妃给灭了口。 好个心毒的陈太后! 想必后来晋安侯查出蹊跷才大闹皇宫,结果反而被陈太后与陈太傅一伙抓住把柄,一举将整个刘家给抄了家,才造就了现在这个并非宝兴帝血脉却能争夺皇位的楚明寒。 ------------ 第130章 无解的死局 再有,刚才陈太后曾说我们陈家和舒家,难道这个男人姓舒?那么与陈家有关系的舒姓,就是他们的儿女亲家舒家。 舒娟的母亲是嫁给了舒远山舒将军的嫡长子,而这位太后勾搭的,不可能是自己侄女婿,却不知又是舒家的哪号人物?而他们的胆子天大,竟然敢将野种用计谋把身份挂在皇室的名下,看来这陈家和舒家分明有谋朝篡位之心,如今只是时机不对而已。 “刘妃是什么人,没人比你更清楚。我当时杀了她的儿子,也是想断了她的后路,然后用晋安侯的安危再威胁她,一定可以让她就犯,乖乖的视我们的儿子如亲生。结果你却自以为是的令人将她给杀了,闹得后来不得不将他们满门抄斩,无故让寒儿现在少了份助力,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还反过来怪起我来?” 男声渐显不悦,声音竟是提高了几分。 “哼!你别给我提这些陈年旧事,如果我当时不让人下杀手,谁知道你会不会对刘妃那贱人心软?” “你……吃醋也没有如此不顾大局的……” 两人在里间渐起了争执,外面的花著雨已惊得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陈太后是在与情人私会的话,没道理这个时候会叫人请自己过来。那么刚才去请自己来的宫女是谁所派? 忽然之间,她好像闻到一股莫大的阴谋气息,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阴谋,但是必定事关身家性命! 想到此,她就欲往外面退去,此时似乎亦知道情况不妙的安宁公主已吓得脸色泛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蹬蹬蹬朝门外跑去。花著雨想拦她已不及,却不想自己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焰闪电光之下,顿时朝偏殿的一张石墨色帷幔后闪去。 与此同时,里间果然已传来沉喝声:“谁?” 然后有衣袂声破空传来,直朝门外掠去。 “什么人?胆敢乱闯慈宁宫!拿命来——” “救命——有野汉子要杀我——” “原来是安宁,赶快拦住她!” 男子的追杀声,安宁的救命声,陈太后的喝斥声,一时间充斥在殿门外。而据花著雨的估算,就算安宁跑得再快,从那男子的破空声中可以判断,安宁绝没有逃出慈宁宫的道理。 可是接下来的事却叫她更为吃惊,因为她听到殿门外传来了金铁交鸣之声,然后听到男子的怒斥声,“你们两个叛徒!是想造反吗?” “混帐!你们敢背叛我?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不好,门外的护卫都中了暗算……” “马上让齐卫带人去追踪,务必封了安宁的口!” 外面的喝斥声和怒骂声不绝于耳,良久之后,才听到陈太后颤声急道:“看来今天我们所说的话都叫安宁听去了。如果安宁的口封不住,我们两家肯定都要完了。这这这……该是如何是好?” “哼!如果安宁敢不识好歹到处乱说,我定叫她五马分尸!” “说这些有什么用,该想法子应付接下来的事。” “怕什么?我现在就叫人去把寒儿接来。他们若是敢对你动粗,我舒家军首先就不会答应。来人!听令!即刻让人调集五百精兵从密道入慈宁宫,再调集一千精兵到皇宫门外,给我来个里外合击。”男子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你先在这里稳着局势,万一情况不对,你就带着寒儿从密道走。”无情首席替身女 陈太后问:“那你呢?” “我自然现在就去通知陈太傅,叫他现在就准备起兵,让他一边造势,我一边排兵接应,先擒了皇帝,再拿楚明秋和秦惑,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在排兵布阵,私毫不再掩饰其谋朝篡位之心。帷幔后面的花著雨听得直是叹气,究竟是什么人算了这出戏?难道就是为了逼太后这时候造反吗?如是这样的话,对方分明有备而来,陈太后一伙绝难成功,这只不过是陈太后在自掘坟墓罢了。 她知道接下来这慈宁宫肯定有一场血战,在这期间她必须要想个好的出路离开这里,不然就要被殃及池鱼。 她四下一顾,但见帷幔后面是一个多宝格,绕开的话,紧挨着的是一个木格窗,窗上挂着一幅大展鸿图的绣屏隔开内外。 如果她想悄然离开,去到外面肯定不行,因为陈太后此时已唤来众宫女和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护卫,已井然有序的非开。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个窗子钻进去,找到那个通往宫外的密道,能神不知鬼不觉一走了之。 想到这里,她瞬间毒针在手,先在绣屏上擢了个小孔朝里看,果然看到一间起居室里中间的地砖被搬开,不少身穿软甲手持刀剑的身手敏捷的兵士从里面络绎不绝走出来。眨眼间就上来三四十人,随后里面就没了动静。 眼看那四十左右的兵士训练有素的朝外间行去,花著雨牙一咬,紧盯着最后一个兵士,悄然跟上,蓦然一针刺向他的后颈,那兵士猝不及防之下,转眼就朝地上软倒下去。 花著雨赶紧无声扶住,拖到帷幔后面,迅速扒下他的外衣软甲套上,戴上盔帽,反而朝那个密道走去。 密道石阶而下,里面略有灯光,不远处隐约还有急促的脚步和说话声,就在她才下了四阶之际,殿外已传来喧哗声,然后是安宁的大叫声:“太子哥哥你看,这里面出来了好多人,不用说,花著雨现在一定被他们抓起来了。如果现在不把她救出来,他们一定会杀她灭口。” 花著雨整个人都呆住! 太子哥哥?难道安宁跑出去是去叫楚霸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男声差点让她气得吐血。 “皇祖母,花著雨向来是个聪慧的女子。就算她今天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她肯定也会守口如瓶,所以请您看在孙儿的面子上,就将她放了吧。”楚霸难得软声道。 外面的陈太后脸色煞白,花著雨?刚才明明只看到安宁跑出去,何来花著雨?难道她也听到了她的秘密,然后还躲在慈宁宫? 她手指骨一根根暗暗捏紧,面上却露出一脸慈祥,笑道:“太子这时候应该在灵鸷宫,何以会来了哀家的慈宁宫?什么该不该听的,哀家可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莫不是安宁公主调皮,故意和太子开了个玩笑?” 楚霸一听陈太后口风守得死紧,就知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可是如果花著雨真是听了她这天大的秘密,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此刻不救,等于就是眼睁睁看着她被杀死。 他的脸也渐渐冷了下来,“皇祖母,我现在虽然被废,并不代表我护不了我想护的人。皇祖母若是今日能给孙儿一个面子,日后我一定还皇祖母这个大人情。” “你这孩子,真是越说让人越糊涂,都不知在说些什么。”陈太后还能笑得慈和,转而又对安宁道:“公主到皇祖母这里来玩,何以要向你太子哥哥开这么个玩笑?是不是还向其他人说了这些古怪的话?”谋爱,强行圈宠 “皇祖母你就承认吧,刚才我和花著雨都听到你们所说的话。有个男人还派人追杀我,我知道只有太子哥哥最厉害,就直接去了灵鸷宫告诉太子哥哥知道……你快放了花著雨……” 安宁的一番叫嚷,直让密道口的花著雨叫苦不迭。她分明是在告诉太后,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这么几个人,太后为了保险起见,也不欲事情闹大之下,肯定就会着人封了慈宁宫,对楚霸和她来个瓮中捉鳖。 弄了半天,她总算是明白了,从她踏入皇宫大门开始,就有人为她设下了这个天大阴谋。先让宫女引她过来,再让安宁与她半路巧遇,然后有人收买了舒家男人的护卫放了她们进来听到秘密。紧跟着安宁故意弄出动静逃跑,如果当时她跟着逃跑的话,门口的护卫肯定只放安宁走而拦住她。安宁照样去灵鸷宫报信。 现在自己反其道而行自行躲了起来,安宁就说自己被抓了,照样把楚霸给引了过来。 那么这样一来,太后与楚霸就彻底撕破了脸,在这种情势之下,为了秘密不再外泄,太后想不杀楚霸都是不可能的事! 楚霸为了自保,一定会拿出他隐藏的实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设计这一大阴谋的人只等两方斗得筋疲力尽,再暗中帮着把楚霸杀死,他们就有了杀太后和楚明寒的借口……真正是一石二鸟,好一个计中计! 而设下这个计谋的人,除楚明秋和秦惑,不可能再做他人想。看来他们已经看出宝兴帝保楚霸的计划,为了逼宝兴帝就范,才会出此毒招。 花著雨此刻真的不希望楚霸因为她而与太后相拼,最后让楚明秋和秦惑得利。为今之计,只有她跑出去证明她没有被抓。但是太后将愈发会要杀她,楚霸更不会让她动手,那么她出不出去,都将会是一个死局! 这种无解的计谋,可能只有秦惑这等人才想得出来。 好一个秦惑,之前还在听政院一再澄清他是多么的无辜,多么的为她着想,结果证明,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如果之前他不搬出胡雪姬是他义母的关系,可能她也不会跟他进宫。他完全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叫人无懈可击。 此时外面的太后和楚霸的话已经越说越僵,安宁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密道里的人声渐近,两方战事一触即发,花著雨正愁着不知是进是退之际,身旁突然有人捅着她的腰口,“喂,你为什么老站在这里?让让,让让,太后还等着我们出去仗人势呢。” 身边突现人声,一边思索一边警戒的花著雨吓了一跳,这人是怎么贴过来而她还没发现的? 她侧目一看,见是一个脸上涂着似灶灰穿着盔甲的兵士,便谨慎地往旁边缩了缩,以便给他让道。结果那兵士不仅没过去,反而凑过脸来斜眉斜眼道:“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卫长的部下?” 这个人太聒噪了,恐怕要引来其他人关注。花著雨手中毒针一翻,一边装着伸手推拒对方,一边粗声皱眉道:“你没见过的人多着是呢……还不快去上面接应?好像快要打起来了。” 她手上毒针顺着对方的肩头滑向对方的脖子,非常顺利的给扎进了脖颈。之前那个兵士见针就倒,她不慌不忙,扎了对方,只等着他自己往地上载去。 结果那兵士被一扎之下,居然捂着脖子跳将起来大叫,“喂喂喂,你干么扎我脖子?是不是想对我图谋不轨?”权少强欢,甜妻太惹火 他的声音如一个大喇叭,经过密道,不知传出多远,想必连殿外也听到了。花著雨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她的毒针的毒性没人比她更清楚,没道理对方会不倒还能大叫。 “砰!”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腿猛然直击对方要害,趁对方顾下不顾上时一把扣住他的脖颈,低声道:“再叫就把你脖子拧断!” 那人翻着白眼珠直咳,“我……我认出你来了,你跟你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你是花著雨……” 花著雨这时候也认出了他,他分明就是应该还在御花园听歌赏舞的西齐太子苏植。他怎么会来这里扮成这么个鬼样子? 早听说此人阴狠毒辣,不仅弑兄杀父,还夺下西齐大权,不顾百姓死活直攻大夏。而他既然被称为毒太子,其毒术独步天下,她的毒针不断定能奈何得了他。 她本想手臂一扭,一下子把他的脖子拧断了事,忽然脑海有个大胆的想法一掠而过。她顿时精神一震,又拿出那根毒针在他背上脸上手上凡出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扎了几针,扎得苏植直是狂叫,“你要干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带这样扎死的……” 此下密道里已能看到迅疾跑来的人影,花著雨冷笑一声,在手上吐了几口口水,“你叫得再大声也没用,因为你已经中了我的绝命百毒针,如果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就算你是毒太子,断没有在一个时辰之内研出解药的道理,所以你也只有被毒死的份。” 说完把手上的口水直朝对方的脸上抹去,他脸上的灶灰一抹就掉,苏植被恶心得狂吐而出,花著雨放开他,无视他,只看着那队越来越近的兵士悠悠道:“你一个西齐太子跑到人家太后的密室来,不知道他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宰了你?” 苏植吐得差不多,一抹嘴角,抬目怒道:“你怎么跟你姐姐一个德性,见人就刺毒针,早知这样我就该躲着你走……” 花著雨只觉这句话有些怪异,可是情急之下,她也没时间去多想。只是转身朝上面走去,“那么多废话作甚?记住,你只有一个时辰,如果这个时辰之内你让我过得不愉快,我就会让你的结局更不愉快。” 苏植肺都快气炸了,回头一看距他只有十来步之遥的数十个兵士对他拔剑怒声相询,怒而朝他们撒了一把红粉,“叫什么叫?你们都去死吧。” “啊……我的眼睛……” “哎呀,我的鼻子……” “天啊,好痛……” “不好,有毒……” 那些兵士猝不及防,红色粉末一经沾染他们的脸面,顿时就开始起泡腐烂。密道里刹时间变成了惨呼连连的地狱,已经上去的花著雨虽然没看到苏植使了什么法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肯定用了毒,而且还是最阴狠的剧毒。 她的心里愈发没有底,如果刚才苏植也回以她这种剧毒,她真的能躲开吗? 可是事到如今,她唯有硬着头皮上,不然同样会死得很惨。 等苏植一上来,她像念经书一样边往外走边道:“陈太后和一个姓舒的男人苟且生下了皇子楚明寒,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有名分,他们杀了同时生儿的皇上的刘妃母子,谎称刘妃难产而亡。再把楚明寒说成刘妃的儿子,如今成了堂堂正正的皇子,还能明目张胆的争夺皇位……这是一个天大的宫廷秘辛,如果太子殿下能把这个秘密马上传扬出去,小命就能保住了。” ------------ 第131章 抛砖引玉 嫡女不乖之鬼医七小姐,第131章抛砖引玉 苏植撇着嘴,“我可不想知道大夏皇宫这些丑闻,我看你还是闭上你的嘴,少说为妙。上克腙甚” 花著雨侧目笑得古怪,“你不想知道已经知道。何况太子殿下素来喜欢钻天入地,一路从西齐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大夏不说,此下不在御花园享乐,还跑来这里偷偷摸摸,本来就居心叵测不是?现在你反正已经身陷泥泞,想甩清一走了之又怎么可能?” “谁说不可能?我现在就可以一走了之……”苏植一脸不屑地欲再回密道,不想密道那边已上来十多个身手敏捷的兵士,同时一个领头护卫也从外面走进来,他神情一噎,睨了花著雨一眼,哼道:“算你狠!” “里面为什么这么吵?难道周大人没交待你们该如何行事?” 走进来的护卫沉声大喝。 从密道出来的十多个兵士中一个直指苏植,“他是奸细!杀了我们十多个人,抓住他!” 话未落音,十多个人一涌而上,纷纷拔出兵器朝苏植和花著雨袭来。 苏植手伸入怀,然后凭空一撒,同时大叫:“看我毁天灭地无敌化骨粉,不想死的就快躲开!” 那些人明知道这个花脸男人的毒厉害,可是他们已近前,一时收势不住,又如何躲得开? 情急之下,于是纷纷收力奋力挥剑,希望能把撒出的粉末挥散,这么一来,众人挤作一堆往空中挥舞,转而又在地上滚过,以便迅速避开粉末区。 看他们惊呼着乱作一团,苏植抱胸大笑,“哈哈,只不过是一把面粉,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花著雨却不给他另觅出路的机会,当机跨出门槛朝外面对峙的人大声道:“西齐太子苏植从太后屋中密道钻出,眨眼就杀了三四十人之多,若是让他逃出去,太后这天大的秘密恐怕就要传扬天下了。” 她一出来,方看到楚霸身后跟了阿信等一干人,而陈太后这边亦有十多个人,然后各处墙头上潜伏着弓箭手,却无法辨出是哪方的,可能双方都有,不然若是陈太后占优势的话,早就已经动手了。 楚霸见到她安然无恙出来,眼睛一亮,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没事,快过来!”天才懒妃 陈太后脸色煞白得可怕,盯着花著雨喝道:“好个花著雨,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花著雨并没走到楚霸那边,只是走到两者的中间位置,微笑,“我有没有胡言乱语,你看看你身后不就知道了?” 此时苏植已一脸不甘愿地走了出来,虽然他脸上的灶灰未净,但是大致模样还是能瞧清楚的。 陈太后强自镇定着,好像只是在庭园里看到熟人一般,“原来是太子驾临,因为未接到禀报,恐怕会招呼不周了。” 苏植挖了挖耳朵,干笑着道:“好说好说。本宫也是才刚来,太后的人恐怕还来不及通报。” “也是。不过太子来了就是客,不若先请里面坐坐,哀家这就让人奉上好茶。” 以苏植装扮成一个兵士的模样从里面大摇大摆走出来,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客。陈太后装成无事人一样打招呼,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她在等着外面的一千精兵发出信号,然后准备一举将这里的人一起拿下。 花著雨岂能让她得逞?一言点穿道:“舒家军的一千精兵说不定已将整个内宫包围,如果再磨磨叽叽,说不定陈舒两家的后援军也到了,难道真的都想死在这里吗?” 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穿的是,这个时候,楚明秋和秦惑针对楚霸的杀着恐怕也已启动,要想破局,只有以雷霆之势离开这里再说! 楚霸勃然变色,“舒家军的一千精兵?他们想干什么?” “岂止是那一千精兵,只要太后一声令下,密道里五百精兵就会如从天而降一般涌出来。陈太后,不知是否会这样?”苏植抱胸桀桀怪笑。 陈太后脸色难看至极,她实在没料到花著雨和苏植都知道了她的计谋,此刻她更不能放他们离开。她勉力一笑,“哀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也万料不到今日哀家这慈宁宫会如此热闹。只是哀家身体抱恙,不能招待各……” 只是她一个位字还未落音,站在对面的楚霸忽然将背上大刀拔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朝陈太后挥出,那些护在陈太后身边的侍卫纷纷一边大喝“敢尔……”一边奋力朝楚霸攻去。妖清 趁此当口,阿信和阿安齐齐身如闪电地从楚霸身侧掠出,一个掩护,一个进攻,阿信如灵蛇般从两人架开的一个空隙钻进,一拉一钩,剑锋已稳稳架在陈太后脖颈上。 “大家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就要了她的命!”阿信长声大喝。 她的话音一落,却见一个黑影自侧旁攻出,掌劲连拍,掌力刚劲,所过之处如被无形的铁锤击中,毫无防备的阿信被隔空一掌击中右胸,身体顿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 那人拍飞阿信,随后一捞,就将阿太后揽住飞速后退,转眼已至众护卫的包围圈。这时候众人也看清,那个救护陈太后的,只不过是一个面目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中年护卫。 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情形已经逆转,楚霸没料到陈太后身边还有这等不二的高手,审时度势之下,不愿作无谓的牺牲,挥手众人后退。 陈太后万没料到在重重包围中会被人袭击中,更没料到向来尊敬她的楚霸会突然发难。眼下安全,她的脸色却难看到极致,“反了,简直都反了!太子竟然连哀家都敢伤,教你的礼仪廉孝都被狗吃了吗?” 楚霸袭击失败,心里已是懊恼,再想到陈太后的所做所为,完全没有将楚家皇朝放在心里,一心只谋着自己的私利,心头已恨之入骨。只昂首冷声道:“太后还记着礼仪廉孝,不知这个廉字太后可知道意义?杀了刘妃,杀了皇子,不顾皇祖父的颜面,与他人苟合,且生下孽种冒充皇家血脉,你以为你还配站在这慈宁宫自称哀家受我一声皇祖母吗?” 陈太后整个身子几乎都在颤抖,然而她眼里却戾气越来越重,花著雨心知大事不好,如果她下令杀了这里所有人以期灭口,恐怕就真要中了楚明秋和秦惑的奸计。到时候不仅陈太后这拨人要死,她和楚霸也绝无幸理。 正好她看到趁人不注意想往后溜的安宁公主,她突然大声道:“太后如果要下杀手,还请先把安宁公主已处置了。因为今天的事,她就是受了楚明秋的蛊惑来引起你们两方厮杀的。等会只要你们一方死了,他就会来坐收渔人之利,难道你们愿意看到这种情形出现吗?” 所有人目光都朝安宁公主投去,安宁公主呆住。随即又恨又气苦地朝花著雨盯来,估计目光若能杀人的话,花著雨早已身首异处。 太后目光冷嗖,楚霸也拧紧了眉,两人似乎都在思索花著雨的话,想从今天发生的事判断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重生之名门夫人 花著雨哪有时间给他们考虑,又大声道:“太后的那一千精兵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楚明秋给盯紧,也说不定这个慈宁宫外已全被楚明秋的人给包围,如果太后要杀我们所有人,太后您也只有死路一条,反而为他人做了嫁衣。” 太后神色一震,显然有所松动,然而那位之前救她的中年护卫压低声音道:“太后不要听她的胡言乱语,就算外面真有楚明秋的人,但是您要相信舒将军的办事能力。还要想想楚明寒,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杀了这些人,太后您照样会因为事情泄露出去而无以面对天下……” 那个人最后做了一个杀的动作,陈太后便是瞬间下定了决心,厉声道:“杀!” 随即在那人的护卫下迅速退回了殿内。 墙头的弓箭手异动,东西二面各个拉弦引弓,还有从殿内冲出的无数盔甲兵士……眼看一场血杀即将降临,花著雨朝楚霸迅速道:“不仅有太后的杀着,外面说不定楚明秋和秦惑已布下天罗地网,先杀了你再把罪名安到太后头上,你一定要冲出去……” 楚霸沉声道:“不要担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花著雨一推他,对阿安快速道:“我自有办法出去,你们快护太子离开……” 两边箭雨已下,地面的刀剑已临,阿安等人不等楚霸答话,就挥着剑护着他飞快朝门口冲去。 楚霸看到花著雨眼里的坚定,也知她主意多,为了身边的人,此时容不得他多一分犹豫,只得一咬牙,转身就走。 “咻!” 一支箭射到花著雨面门,却被人一掌抓住,一直做壁上观的苏植嗤笑一声,扔箭,再一把拧断一个挥枪兵士的脖子,抢过他的盾牌护在两人身前不满道:“你若想死就先把解药拿出来,我还没娶到我的太子妃,我还不想死。” 花著雨瞥了他一眼,“你的太子妃站在那里无人问津,她马上就要死了,你就要成鳏夫了……” 苏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安宁公主一脸灰白的站在刀枪箭雨中,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女般,浑身充满着绝望……他眼里迅速闪过一抹算计,突然掠身扑向无人搭理的安宁,“你已经被许配给了我,可不能死在这里。走!” ------------ 第132章 诡谋 苏植拧起绝望到底的安宁公主就朝左边箭雨般的高墙奔去,花著雨揉身一脚踹翻一个兵士,夺枪直贯,兵士手掌被钉在地上。她迅速抢过盾牌直追在苏植身后,苏植回头哈哈大笑,“你居然敢跟着我来,也不怕被人射成刺猬,亦或我会宰了你?” 花著雨一边跟着他左躲右闪,一边淡定道:“太子不是一介莽夫,若是没有周密的安排,怎么可能会深入虎穴?再者你跑得如此之快,肯定也料定我会跟上来,除非你就算不想当只死刺猬,也想浑身尸骨全灭。” 苏植的眸光一闪,眼角忽而绽出绚烂光华,侧目深深看了花著雨一眼,当下不再玩笑辩驳,扯着安宁猫身躲到一墙角花架下,松开安宁,低声嘱咐她道:“如果你现在还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 安宁漠然看了他一眼,退开了一步。 苏植从怀里不知掏了什么物事,猫在盾牌后面,只听得他手臂微抬,掌心蓦然一响,就见一个黑色如弹丸的东西弹上了墙头。然后黑丸“砰”然炸开,一阵烟雾处,十多个弓箭手如饺子下锅般纷纷滚落了下来。 “成!” 苏植一声欣然大喝,弓箭手的围射顿时被划开一道缺口,这便成了几人突围的最佳出口。 说来也不怪他们好运,本来陈太后所安排的那五百精兵如果全部涌出来的话,不仅毫无防备的楚霸要陷入囫囵,就算苏植再机狡,也肯定会被人剐成肉酱。奈何陈太后那密道里的精兵只出来了一小撮,大部分皆已中毒倒地。 所以这个时候楚霸一行人且杀且退给逃出了慈宁宫,苏植大摇大摆直攻围墙上的弓箭手,再加那些从密道涌出来的精兵中有几个人突然暴起,手起刀落,瞬间就杀了那些兵将的措手不及。再等那些兵将反应过来自己人中被混了奸细,精兵强将已倒下一大片,更是让苏植毫无后顾之忧地跃上了墙头。 花著雨见其中一个假兵士和苏植打了手势,心也渐放下不少,果然她这次押对了宝——苏植是有预谋而来,她拿苏植当挡箭牌出来搅局,既可自救,又可以破了秦惑、楚明秋设的死局。 就算明知苏植忽然出现在慈宁宫密道定然是居心叵测,可是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他的半月杀,他的狠辣此刻正是她所需要的。等过了眼前这关,一切才可再做打算。 “本宫的太子妃难道不想逃离这个杀人窟吗?过来,本宫送你过墙。”苏植趁墙头缺口打开之际,回头把手伸给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无动于衷,冷冷道:“我与你并未成婚,现在还算不上是你的太子妃,请你说话注意点。倒是花著雨是你嫂子的亲妹妹,我看你还是先助她过墙为好。” 她这一说让花著雨大为意外,安宁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自私又蛮横,在这刀光剑影中,没道理她会让自己这个眼中钉先脱离危险。 苏植微眯了眯眼,而后骤然大笑,“本宫的太子妃竟然还有些脾性,好,我喜欢。不过现在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音未落,已一把揽住安宁的纤腰,提气掠上约两丈来高的墙头。 安宁只觉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还未从惊魂中缓过神来,腰间大手已撤离,又被苏植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给扔下了墙头,虽然他手头可能用了一些内劲缓冲了冲击力,但是安宁仍是给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成人(人造人穿越) 一阵疼痛袭击全身,安宁发现自己差点要散架,而墙头却传来苏植的扼腕调侃声:“可惜可惜。本宫见公主头脑清醒,这个紧要时候都还记得本宫与花著雨的关系,本宫本是佩服不已,想一试公主另一方面的能耐,料不到这般不禁摔,失礼失礼……” 安宁一身狼狈,抬头死死地盯住他,眼睛里瞬间闪过若毒蛇般的怨毒光芒。 围墙这边,花著雨看到苏植的行径,心道安宁若是真要嫁给苏植,恐怕下场会比花著月还惨,心里顿时对苏植鄙视万分,欺负女人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花著雨,现在该你上去了。”苏植好像没有发现她的轻鄙,从墙头一跃而下,带着戏谑笑道。 花著雨赶紧跳开三尺开外,警惕道:“别想在我身上找到解药,更别想耍花招,你的时间非常有限,若是惹得我不痛快,别怪把解药毁了,让你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苏植无奈地摊了摊手,随即抱胸道:“别把我看得那么没品。你不就是希望我能平安把你带出皇宫么?你不让我带你过墙,又待怎样?” 花著雨回头看到假扮成兵士的苏植的手下与密道出来的人杀得不可开交,墙头的弓箭手也被射杀无几,已知慈宁宫现在基本已在苏植的掌握之中,心下稍定。 再看宫门口还在撕杀,从那边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四下游目一看,在十来步开外的一座花架旁有一架梯子正好架在墙头,非常隐蔽。如果不是她眼尖,实难发现。想必是这二丈来高的墙头不是人人都能像苏植一样用轻功飞上去的,那些弓箭手是打此登高。 她径直走到那架梯子前往上攀,苏植意幽不明地笑了一声,朝不远处一个麻脸汉子打了个手势,便掠上了墙头。 花著雨登上墙头,朝外头一看,周围的重重殿宇尽收眼底。此时除了慈宁宫的混乱外,一路过去的景仁宫、信宫、坤宁宫等处内宫都传来喧闹吵杂地喊杀哭叫声。一缕缕黑烟冒起,甚至还能见到明火……整个皇宫,分明已在某些阴谋家的预谋下陷入一片刀光剑影的混乱中。 她来不及心忧楚霸怎么样了,婧皇后和宝兴帝是否安然,舒、陈两家是否已经陈兵宫门外,只望自己现在能自保,不要被这无情的政治争斗所湮没。她答应过方篱笙的,她一定要好好的。 “为什么还不下来?墙上风景甚好?或者是因为这边没有梯子,想求我在下面接住你?” 她闻声低头,但见苏植正抱胸和一身狼狈的安宁站在一起,苏植仍是一脸无谓的调侃之色。 花著雨扫了一眼安宁低垂的眼帘,一种莫名诡异地感觉蓦然升起,她笑了笑,“不劳太子殿下,你只需要把你的太子妃给安抚好才是正经。” 苏植哈哈大笑,“这你就不要忧心,本宫的太子妃现在好得很。”萌妹子美男战 花著雨不再理会他的调笑,摒息静气,随即猛然朝墙下跳去,跳到半途,凭着身体柔韧性,借力朝前翻滚,以期落地时能减少冲击力。这种动作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可是就在她一跳之际,安宁手中寒光突然一闪,笔直就朝她即将落脚之地冲去。 苏植一声冷哼,大袖一甩,就卷住了她的左手臂往侧旁猛带。安宁“啊”地一声惨呼,因为受不住力整个身体被带得回旋,同时左手上的尖刃亦被卷落于地。 苏植将她圈于怀,低头,唇角带着阴邪,“你倒是心狠,难道你想杀了她,然后让我无解药而亡,就不怕你自己守了望门寡?” 安宁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颤抖,眼角蕴满泪水,“我不喜欢你,我宁愿一辈子当个姑子,也不要嫁给你……” 苏植轻吐:“这可由不得……” 他“你”字未落音,眼睛陡然睁得滚圆,不远处才翻过墙来的麻脸大汉等人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才刚如小猫般楚楚可怜的安宁公主已一脸狰狞地退开一步,但见一股血水自苏植的胸腔迅速扩散开,瞬间将他墨绿色的袍襟染成了深墨色。而从他的胸腔之中,还有三根黑色丝线扯在安宁手腕上。 所有的人惊呆住,那麻脸大汉深知苏植的戒备心和身手,就算他不小心被安宁伤了,下一瞬,他也一定会非常暴怒地将安宁一掌拍倒于地,然而没有,苏植竟然只是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身躯慢慢朝地上软倒下去。 才跳下墙的花著雨亦没料到她才一站起来竟看到安宁将苏植给伤得毫无还手之力,她看着她手中那三根黑丝线,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你们最好是给我听清楚了,我手中的这个东西叫‘噬心缩筋索’,哪怕你们的太子殿下百毒不侵,但是在我的蛊虫迅速顺着他的心脉四下扩散至他的四肢百骸中,他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只要我手中索拉一次,他的血就流得越多,蛊虫就扩散得更快,那么他就距死近得一分。所以现在你们的太子殿下的性命就在我一念之间。” “好个心毒的女人,我们殿下与你并无冤仇,你为何要下如此毒手?” 麻脸大汉怒得青筋直跳,一步步逼过来。同时四周隐隐已有一二十人将这块地方形成了包围圈。 “你们最好别过来!”安宁尖叫,同时扯动手中索,软倒在地的苏植整个身子都跟着蜷屈起来。 麻脸大汉等人目眦欲裂,咬着钢牙,恨不得一掌将安宁给毙了,却又不得不停住脚步。 安宁见他们听话,得意地尖笑起来,随即神经质地一指花著雨,“你知道这个东西本来是为谁准备的吗?” 花著雨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不要说是为我准备的。” “不是你还有谁?”安宁怨毒地盯着她,“你这个贱人,不仅使计毁了我外祖家,还害我母妃也被打入冷宫。这些也都罢了,你竟然还悄悄与方篱笙成了亲,夺走了我的爱人,是你让我一无所有,我们之间仇深似海,我恨不能喝你的肉,喝你的血,这个东西我不为你准备还能为谁准备?只能说苏植太子是代你受过,你们所有人要怨,就怨这个贱人,只要你们现在就把她杀了,我或许心一软,就会放了你们的太子殿下。”仙路狂途 麻脸大汉诸人立即将目光投向花著雨,蜷缩在地上的苏植突然闷哼了一声,竟然慢慢坐起来,如纸的脸上浮起惨淡地笑,“公主要杀她有何难?只要出得这皇宫,就算你不说,我也必会杀她,何必要让我受此亏苦?也不怕将来嫁与我后,我会把这些亏苦还给你吗?” “人若是把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安宁昂起头,喝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我现在就要她死!” 麻脸大汉等要就要动手,花著雨冷静道:“安宁,就算想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最起码,你也应该让我知道,你的这个‘噬心缩筋索’是谁给你的?这等阴毒的暗器,可非出自一般人之手。” 安宁此时已笃定花著雨今日必死无疑,多日来的怨恨与阴郁仿佛瞬间消散,她似乎也急于发泄,便大声道:“你以为想你死的人只有我一个吗?你多次坏人大事,早有人想收拾了你,奈何你藏躲于长公主府,叫人无从下手。那人给我这等一击必着的暗器,就是叫我一定要对你下狠手,让你再高的医术也无翻身的机会。” 花著雨静静地看着她,“你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安宁一顿,“你不用激将我,反正你知道有那么个人就是了。” “再有。”花著雨不在那个问题上纠缠,“我与方篱笙成亲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极为隐秘,除了长公主和方篱笙身边的人,没人知道。” 安宁冷笑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她这个回答,花著雨心中已大致知道这个要致她于死地的人是谁了。像在这等见所未见的暗器上能再加诸蛊毒的人,只有那么个人。能把长公主府的动向都摸清楚的人,整个大夏恐怕也只有那个人,因为他最清楚通往各个朝臣宅邸的秘道。 只是她真没弄明白,那个人为何要对她多方布局后再下此狠手,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大费周彰,他究竟想干什么? 此时她的静默,反而激怒了安宁,她想看到的是花著雨临死的求饶,跪地苦苦的哀求,忏悔她对她所做的一切,而不是这般冷眼看她像演独角戏一样的神情。 她顾不得周围为何突然没了皇宫护卫奔跑的声音,顾不得慈宁宫的大火已熊熊卷来,跳着脚大声叫嚣道:“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快去杀了她,不然我就要你们太子血流而亡……” 麻脸大汉等人不再犹豫,齐齐朝花著雨逼近。坐在地上的苏植转头看着花著雨,惨笑着,“你们姐妹遇上我可真是遇上了克星。你可知道,两年前,你姐姐就是被我亲手杀死,而现在你又要被我的人杀死……如果你到了阴间见了阎罗王,定要他大笔一挥,判我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花著雨整个人呆住,花著月竟然是苏植亲手所杀,这是她闻所未闻的,既然不为世人所知,此刻他为何要说出来? 安宁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她姐姐是病死的么?或者如传闻所说是被你所杀的哥哥苏衡虐待致死?怎么又变成你将人给杀了?” ------------ 第133章 乱了 苏植眼中渐渐浮起一抹难以言明的忧伤,面上却带起了几分森寒,“花著月自以为聪明,一到西齐就卷起袖子帮着医治我皇兄的病,让我皇兄的多年沉疴竟然得已好转……” “于是你就干脆将花著月杀了,因为你皇兄的病本就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弟弟花费了心思所致。等花著月一死,你皇兄的病便无人可治,结果他死,你登上了东宫之位。是不是这样?”安宁想当然地接口道。毕竟两年前花著月和亲西齐,也算是替她去死,好奇心害死猫,她总也想问个明白,如果当初是她去的话,她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苏植捂着胸口一阵咳嗽,随着他的咳嗽声,胸口衣襟上的色泽愈发在加深。良久,他才停住,侧目看向花著雨,自嘲道:“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花著雨看着他,不知为何,或许是他此刻的神情太过惨淡凄凉,亦或是那周身的血太过刺眼,她突然觉得这样一个长得眉目飞扬的男子并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般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他的目光里,总是或多或少流露着一丝缅怀,一缕沧桑,一种沉寂…… 与他的身份和年龄极为不相符。 她的目光停留在被扯在安宁手腕上的三根黑色丝线上,这种被蛊虫爬进心脉的感觉肯定不好受,万蚁钻心……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直在侃侃而谈…… 她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好在在我死前总算弄明白了姐姐的真正死因,如果到了阎罗殿,我一定要求阎罗王减了你的阳寿,早早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饱受百般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你果然是你姐姐的亲妹妹,说的话这般无二的幼稚。”苏植竟然笑了起来,虽然很勉强,他确实是在努力的笑,“你要清楚,你给我下的毒我不一定解不开。而你眼下的生死却掌握在我手里。所以……” 他微顿后,大声道:“来人,现在就给我把她给杀了,不留一丝后患!” 麻脸大汉听闻命令,即刻再次杀气腾腾地进逼。安宁格格儿笑起来,“花著雨,我总算等到了你的死期,等你死了,我会哭着去向方篱笙报丧,然后安慰他,接近他,最后把他变成我的人……” 花著雨眼风朝苏植一扫,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好,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安宁尖声大叫:“我为什么做不到?你在阴间可要把眼睛睁大了看……” 苏植双手突然抬起,旋风一般拍出! “砰——” 安宁语音未落,整个人已笔直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击在墙面上,随后跌落地面,一滑数尺,闷哼声中,喷出一口鲜血。 花著雨大为惊异地捂住嘴,她看出苏植有解除控制的办法,却没料到他会用如此极端而狠辣的办法——他竟然将那三根黑丝线用内力震断,再将安宁一掌给拍了出去。 他这简直是不要命了,丝线断,那么残留在他体内的噬心缩筋索再无取出来的道理,除非开膛破肚。更何况他擅用内力,血行加速,蛊虫更会顺着他的血气扩散至全身,他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麻脸大汉等人惨呼着奔过去,“殿下……” “殿下怎可用如此险招?” “又如何不可?”苏植缓缓自地上站起来,又以极缓慢沉重的速度抬头看向花著雨,“看着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花著雨实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或者他是在说,他真的快要死了,因为之前他杀过她姐姐,所以眼前仇人遭此下场,她应该要感觉很痛快? 可是她感觉痛快吗?好像……她心里没有任何感觉,是她没心没肺,还是因为她对那位传说中的姐姐并无感情? “没道理……没道理……”瘫倒在地上似一堆烂棉花的安宁自凌乱的发丝中艰难地抬起头,顾不得嘴角淌出的血,嗫嚅着她的不敢置信。 “怎么会没道理?”等不到花著雨的答案,苏植也不再等,示意麻脸大汉扶着他,一步一步朝安宁走过去,他一脚踏在安宁的脖颈上,嘴角浮现起比这冬雪还温柔的笑意,“我苏植从不受任何人的胁迫,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这可是我一贯宗旨。我会让你为今天的所做所为后悔终生,以后的人生,你慢慢好生享受吧……” 安宁感受到从脖颈传来她从未感觉过的寒意和疼痛,她眼里划过解脱的快意,若是能就此死了也好,她什么都没有了,连一直疼爱她的太子哥哥都被她骗得差点丧命,四皇兄也一直在要胁着,还有国师大人…… 世间已没有爱她的人,她想爱的人已越走越远,而活着的人,都算计着怎么利用她。 人死了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要出生在一个平民家庭,不要锦衣玉食,不要阿谀奉承,只要能与相爱的人厮守终生…… 乾安宫。 秦惑拢着手炉品茶。 外面各等烧杀之声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青一守在门口,当一个又一个传信官把各处的情形传到他手里时,他便一一轻声念出来。英雄联盟之最强暧昧 “花七小姐和安宁公主进了慈宁宫。” “西齐太子在与皇上同进国宴的路上不见了,皇上着人寻找。皇上回了御书房,皇后回了坤宁宫。” “安宁公主冲出慈宁宫,奔向灵鸷宫。” “舒远山从西六宫出去,直奔太傅府。” “太子带人冲向慈宁宫,与太后起了冲突。两方弓箭手就位。” “四皇子已命御林军统领守在景仁宫、信宫、德阳宫外,随时准备行动。” “舒远山同周将军、吴将军、胡参将等人率一千舒家军从东武街全副武装直逼皇宫,此时已守在隆宗门。陈太傅领了御史大人、礼部高大人在宫门外求见皇上。此时城外还有大军在调动。” 青一还要往下念,秦惑忽然开口,“帮我看看,婧皇后在坤宁宫没有动静?” 青一赶紧往下翻,直把信条翻了个遍,方摇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秦惑“嗯”了一声,“再看看,皇上是否有召集十六卫统领?” 青一再翻,摇头,“没有。” 秦惑隐在青纱下的双目绽出猎鹰一般的光华,带着运筹帷幄的笃定,淡淡道:“着美一两组人潜进坤宁宫控制住婧皇后。着我们潜伏的人立即击杀十六卫将军。着史公公出宫去稳住寿康王府。” 青一微惊,“不通知四皇子么?” 秦惑目光开始变得宁和雍容,渐渐深邃无垠,“他与婧皇后还存在情份,他还畏惧着皇上的威严,在这件事上,已由不得任何人心软。现在就算他不想干,当我把他逼上悬崖的边缘,他也不得不干。去吧,把我的安排吩咐下去,让他们不得有一丝差错。” 时至申时一刻。 陈太傅率领的一干文官在宫门外高声求见皇上,宫内却传出消息,皇上接见西齐太子,无暇见臣。 无论陈太傅如何在宫门外高呼,宫门依然把守紧闭。 同一时间,婧皇后身边的史公公出宫,前往寿康王府。 隆宗门外,一直在等宫内信号的舒远山只觉心神不宁,陈太傅那边没有动静,他怕陈太后出事,立即下令一千精兵猛攻隆宗门。再令传令兵出城,让扎在京城外随时待命的两子即刻率大军攻进京城! 于是,一场真正的宫廷杀戮就此拉开帷幕。 周吴两将军各带五百人非常顺利的攻开隆宗门后,兵分两路。周仕同将军率五百人一路从文化宫、武英宫直逼慈宁宫。以期与慈宁宫五百精兵相会合。 吴丰天将军则带着五百人一路从文泰殿杀往御书房,一路上似乎各殿都是在措手不及之间,侍卫门不及多加抵抗,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吴将军这队顿觉士气大振,他们似乎感觉到他们是一支所向披靡的大军,这些宫廷侍卫不过都是不中用的酒囊饭袋。 人们往往会被这种自高自大所遮蔽,却不知这极为顺利的进攻已经是将他们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德阳宫。 楚明秋站在高楼上,随时观测着慈宁宫的景象。 他看到了安宁将太子一干带到,看到太子与陈太后的人对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等双方一动手,他身边的铁弩就会开弓直射他想要射中的人。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花著雨出来了,制止住了即将相斗的双方,还看到了一个更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人——西齐太子苏植。 他与花著雨一起出来,不知说了什么,弩拔剑张的双方竟然都停了下来。此时他不得不佩服花著雨,这样一个死局,已经给了陈太后必杀他们的理由,她究竟凭什么言词阻止住了陈太后动手?又怎么会和西齐太子在一起? 他静静等等着时机,终于,在安宁的鼓噪下,楚霸先动手,陈太后险些被擒。然而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出现了,楚霸并不恋战,带人往宫门口冲。陈太后的人相追,却被另一批同样衣装的人阻拦。两方混战在一起,花著雨在苏植携带下扯了安宁跃墙而出。 机不可失。 他目光沉冷,大手一挥,“令人看紧各宫大门,只要一见楚霸的人,便格杀勿论!” 人员才派出去,两方还未交上手,一个亲信急匆匆上前来,附耳道:“周仕同的人已经杀过来,楚霸极为狡猾,说是我们这帮人把陈太后给杀了,下令让他们剿杀我们……该怎么办?” 楚明秋脸色铁青,他没料到舒远山的人来得如此迅速,而就在他犹豫间,宫城内各处突然绽开了无数火红的小点,然后浓烟四起,一时间,整个宫城都开始躁动起来。锄禾日当午 他不得不当机立断,“叫我们的人马上撤,放周仕同与太后相会,再让人咬住楚霸,务必在这个时候将他彻底斩杀!” 待那亲信一走,他目带疑虑地又对另一人道:“盯紧西齐太子和花著雨。”本应去参加国宴的人没道理会出现在慈宁宫,他忽然有一种直觉,这个人的突然出现,恐怕会坏了他这次的大事。 申时三刻。 整个皇城渐渐变成了火红一片,甚至火势还在蔓延,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隐约看见各宫人头攒动,像无头苍蝇般到处跑动。 楚霸带着一众人撇开了胡将军以及一干意欲阻杀他的侍卫出来,在与一个银衣侍卫会面后,他没有再回灵鸷宫,而是目含热泪直接奔向西六宫。在那个银衣侍卫的引领下,他率人冲进火势凶猛的乾安殿,当追踪的侍卫追近时,乾安殿已在大火中倒塌,楚霸一众人的身影消失无踪。 酉时三刻。混乱的皇城从御书房一带开始平静下来。 陆续有宫人进出,有十六亲卫军重重把守,随后四皇子楚明秋步履沉缓地进入御书房。 宝兴帝目光死寂地呆呆坐在轮椅上,看到楚明秋,他散乱的目光才渐渐开始凝聚。 “听说你母后的坤宁宫都走了水,她可还安好?”宝兴帝声音嘶哑,似乎很平静,可是他紧握扶手的指骨泛白,已暴露了他的心绪。 楚明秋上前单膝跪地,“母后那边儿臣已经着人安排好,她老人家想必受了惊吓,此刻已经歇息。” 宝兴帝仿佛很欣慰,“你干得很好,听说此次是陈、舒两家联合起兵?” 楚明秋抬起头道:“这么说也没错。先是陈太傅等人在宫门口闹事,随后是舒远山率三千精兵悄然从隆宗门、景运门进攻,一时间打了所有宫廷护卫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儿臣来得及时,当即就指挥着左右监门校尉中郎将等人进行阻击,才将四处祸乱差点就要攻入父皇御书房和母后坤宁宫的乱臣贼子给拦住。可惜儿臣还是来得迟了一步,也是那舒远山太过奸滑,居然事先就在父皇的十六卫中潜伏了杀手,让他们第一时间就将十六卫将军都给杀了……儿臣惭愧。” 宝兴帝点头道:“你反应很迅速,大有父皇当年遇事果决的风范。只是不知你皇祖母如今何在?对于陈、舒两的谋反她老人家又是持何态度?” “儿臣正要向父皇禀报这件事。”楚明秋一脸愤慨道:“就在舒远山攻入皇宫的时候,皇兄不知打哪里得到了消息,不顾父皇的禁令,竟然从灵鸷宫冲了出来,直奔慈宁宫。据当时追着的侍卫说,皇兄进去就质问皇祖母为何放任陈、舒两家谋逆,难道是受皇祖母指使?” 他顿了一下,看了细细伶听的宝兴帝一眼,转了微悲的语调继续道:“皇祖母当时大怒,说他分明是在诬蔑,皇兄不依不饶,竟然不顾礼仪廉孝,一刀就劈向了皇祖母,众侍卫拉都没有拉住,皇祖母当即就倒在了血泊中……” 听到此,宝兴帝的指骨捏得愈发紧,似要捏碎什么一样,面上却一副震怒道:“好个畜牲!居然敢不听朕多年的教诲,竟干出亲手弑祖母的恶行,将来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来人!传朕旨意,皇子楚霸大逆不道,刀杀皇太后,即刻起押入大理寺,等候发落!” 不待人回答,楚明秋已道:“皇兄似乎知道他闯下大祸,侍卫们说,他已经带人闯出皇宫了。” “这个孽障还敢逃?立即颁布缉捕令,务必要把他捉拿归案,这件事就由亲自去督办!”宝兴帝脸色铁青。 “是,儿臣遵旨。” “还有,那西齐太子可有消息?” 楚明秋眼里闪过一抹担忧,“由于皇宫内现在还较混乱,一直都还没有他的消息。” “一定要找到他,不然,可能会引发大泽与西齐的一场大战。”宝兴帝沉声道:“另外,父皇现在身子不方便,陈、舒两家谋反的善后事宜就由你一手去操办。该杀的杀,该抄斩的去抄斩,该流放的流放,那些与他们一鼻孔出气的大臣,也务必要一起铲除……” 楚明秋将他吩咐的事都应了,直到外面喧闹声平息下来,已到戌时末。他步履轻快地赶到乾清宫,对那些闻声赶来的大臣一番陈述,又直接代传了宝兴帝的旨意,众臣纷纷接旨叩拜而去。 而经此一事,众位长年处于政治中心的朝臣们自然已经看出,废太子如今犯下大事,支持楚明寒皇子的陈、舒两家又行谋反,那么眼前这位的四皇子,毫无疑问便成了储君的不二人选。 再从皇上以抱恙为由没有现面,反而将一切事宜都交由这位四皇子处理,恐怕也距皇上自动禅位之日不远。 众臣揣摩到这一点,回去后纷纷拟划着接下来该如何拍好这位当日并不起眼,或许还曾得罪过的储君马屁的事宜…… 舒远山所率一千精兵早被尽数斩杀于皇宫内。陈太傅及那两个不长眼的文官也已当即做法。没有了两个领头人,陈、舒两家完成了无头的苍蝇。驻扎在京城外得到消息的舒远山两子率五万大军还未到城门,便已遭遇埋伏,舒家一子死一子重伤。穿越芙蓉传 当有人高声宣布舒远山和陈太傅合谋谋反,且他们二人已就在伏法的事,五万大军立即军心涣散,不用全力攻击,皆已溃不成军。 这注定是一个血腥而又沉重的夜晚。 经此一夜,整个皇城已经进行了一次大洗牌,所有人,都将目光迅速投向了那个昔日沉冷且不起眼的四皇子——楚明秋。他仿佛就是一颗天边蓦然升上的新星,他即将成为大泽下一任帝王,主宰着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生死存亡…… 直到第三天傍晚时分,忙于处理朝廷一切事务的楚明秋才得已抽出时间坐到了养心殿——平日只有宝兴帝才会休养的地方。 他坐在那宽大而又空旷的金丝楠木椅上,闭上眼,手指轻轻抚摸着那触感冰凉的金丝楠木扶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瞬间充斥全身。 “殿下如今身坐帝王位,看来这天下已经非殿下莫属了。” 不知何时,殿门已被打开,一身黑袍的秦惑徐徐走了进来。 楚明秋睁开眼,目光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大人不是应该在听政院等候本宫的好消息,缘何会这个时候来了养心殿?” 秦惑被云雾笼罩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径自与楚明秋隔桌而坐,“我是在听政院等候殿下的消息。可是我要等的人,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所以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楚明秋的眸光瞬间变得肃杀而森冷,“如果大人当日不擅作主张逼迫我母后,以致让她老人家受惊,如果大人当日不擅作主张杀了十六卫将军让人扣押我父皇于御书房,我这两日肯定有多余的时间去帮你找花著雨。” “是么?”秦惑青纱下的眸色深沉,“如果我当日不擅作主张调集御林军去京城外伏击舒家军,想必殿下现在会忙得焦头烂额。如果我当日不擅作主张又放了舒远山长子,让你有机会指派寿康王世子李皓去捉拿,想必寿康王府的人都会叫你疲于应对。” 楚明秋哑然,确实,在这等事上,尽管他心思缜密,可是比起秦惑,他还是差了一大截。 “以我多年观察,你虽表面果决,实是忧柔寡断。如果我不让人困住你父皇和母后,以你父皇的精明,你今生都休想坐在这把楠木大椅上。更休提把楚霸逼得逃走他乡。”秦惑声音徐徐,犹如从湖畔吹拂而来的春风,“如果不是我们天道宗认定你是下任帝王,我又何至于去干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 隔着青纱,他静静注视着楚明秋。 他目光如流水般渐渐宁和雍容,明明只是在轻言细语,然而在那般光彩博大的眼神笼罩下,楚明秋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不堪,不由自主便道:“是我多虑了,请大人休要见怪。只是那花著雨,我已派出很多人去查找,至今却没有她的消息。” 秦惑皱眉,“怎么回事?” 楚明秋整理了一下思绪,“那日她和苏植从慈宁宫出来,与楚霸兵分两路从墙头打开缺口逃走的时候,安宁为了阻止花著雨和苏植逃走,还拿出了你给她的噬心缩筋索袭击了苏植,结果苏植竟然震断了缩筋索,还把她一掌拍得重伤。等我们的人发现安宁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昨日下午才醒过来,根本不知道花著雨和苏植究竟去了哪里。” 秦惑沉吟,“这个苏植明明是去参加国宴,结果却无故失踪。再发现时已在慈宁宫,此人的行径极为可疑,难道这两日你就没有派人去追查他的下落?或许找到了他,也就能找得到花著雨的下落。” 楚明秋看着他,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堂堂国师大人,为什么一直要围着一个并不起眼的花著雨打转?他要找到她干什么?不可能是看上了她什么的,更何况……听说花著雨已与那个方篱笙悄悄成婚,他们的婚事没有媒灼之言,世间哪个女子敢有此为?像花著雨这种不把世俗看在眼中的异类,国师为什么要在她身上花费诸多心力? 当然,这只是他心里的疑问,他没有问出来。 “我也早就怀疑这个苏植不简单,再加上那日他也是从慈宁宫出来的,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陈太后和楚明寒的秘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便会成为楚霸被我们强冠罪名的见证者。所以这两日我也在极力派人找他,可是派出去的几拨人,都没能传回来消息,实在不知他躲到了哪里?或者是他和花著雨一起躲到了哪里?” 听到楚明秋如此回答,秦惑沉默了下来。 这些消息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想从楚明秋这里得到更确切的。想不到现在从他这里也只得到这些模糊的消息,事情似乎脱出了他的掌控之中。 “我们绝不能让苏植活着出京城,若是他在外胡言乱语,不仅楚霸的罪名会洗脱,楚明寒和陈太后也难再被你所用,否则你将会失去残余舒家军一大助力。所以就算是将整个京城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苏植找出来。何况他还震断了我的噬心缩筋索,就算他是神仙,他也只有死路一条。最起码,不说让他回不了西齐,主要是封住他那张嘴。暂时也可避免和西齐开战。” 思虑良久,秦惑缓缓说出心中想法。 楚明秋暗暗握紧双手,“这件事就算大人不说,我也一定会这样做。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阻拦我前进步伐的人。” ------------ 第134章 世事变迁  距离宫中大变已过去十日之久,整个京城仍处于阴郁连绵中。陈、舒两家谋反,陈太傅和舒远山在皇宫时就被斩杀,舒家二子一死一逃。由于皇帝抱恙,多日没有上朝,一切朝政全权由四皇子楚明秋代理,成了监国。楚明秋不愧为皇家血脉,其行事手段狠厉果决,短短几日,就稳住了朝廷上下的人心。 在这场清洗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陈、舒两家被抄,男斩女杀,一个不留。当日随陈太傅一起到皇宫门口高呼的一干文官,除了他们被斩立决,其直系家眷落得了同样下场。其他被株连亲系要么下监,要么流放。这在所有人看来,他们没有全部人头落地,还是这位新任监国心怀仁慈,顿时让人落下这位将来的帝君仁贤的印象。 其次对于逃亡中的舒家长子,楚明秋指派由寿康王世子李皓缉拿,圣旨在手,李皓不得不离京千里追捕。 而楚霸,由于他亲手砍杀无辜的陈太后,不顾人伦纲常,现已被皇上亲自下旨缉拿归案,全国上下,到处已贴满了海捕公文。 现在陈太后深居后宫养伤,由皇子楚明寒随侍在侧。 由于这次事件并未波及太多旁人,整个京城大街上虽然官兵巡逻密集,甚至晚上还进行了宵禁,但是人们自认仁贤的四皇子不会将这等不明之火烧到自己头上,于是人心迅速得以稳定下来。平日与陈太傅等走得近并未直接参与的官员只得以些微的降职,那些升职的官员却是暗暗窃喜,莫名得以平步青云,自认是四皇子看中自己是可用之人,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忠于这位储君,要在政治舞台上大展身手。 长公主府。 凝华长公主看着跪在眼前的芍药,不得不长叹道:“你家小姐的去向,不仅是你着急,我这个当义母的,也是十分着急。你先起来吧,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没有停止找她。” 芍药低头垂泪,“奴婢知道长公主尽了力,可是奴婢还是心急如焚,都过了这么些日子,我们也实在不知该去哪里找。那日小姐明明和方公子留下来的人一起出去,结果他们回来,却不见她,连他们也不知她的去向。奴婢怕时间拖得越长,小姐的处境就越艰险……” 覃嬷嬷把芍药扶起来劝道:“长公主真的视七小姐为亲生女儿一样,尽管自身处境艰难,也从没放弃过找寻七小姐。所以你也不要太忧心,如果可能的话,你也可以回武国公府看看,或许你小姐遇到险境,会回武国公府也不知。” 芍药无助地摇头,低泣道:“奴婢已经回国公府两回了,昨晚去的时候,发现整个国公府已经被官兵包围。一经打听,才知道是圣上下了圣旨,说是我们公子爷镇守南疆,不守已任,竟是通敌卖国,与西齐人勾结,故意放了西齐人到大泽进行烧杀抢掠……现在整个国公府已被查封,里面的人也不知被如何处置了……” “有这等事?”凝华长公主似是完全不知此事,吃了一惊,忙朝旁边的覃嬷嬷道:“武国公府被查封,你们可有得到消息?” 覃嬷嬷也变了脸色,“奴婢毫无所知,没有人将这个消息传递进来。” 凝华长公主怔然,半晌,才喟然一叹,“看来这是楚明秋为了不闹得人心惶惶在极为秘密的处置花家。那花胜南当日一举能让花家逃过一劫,如今被冠上这等罪名,整个花家已在劫难逃。也罢,芍药,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你家小姐我一定还会尽力去寻找。给我一些时间,我相信一定能把她找回来。而且以你家小姐的机智,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芍药听了她一番劝慰,心里略微踏实,又说了几句花家被查封的事,便退了出去。 待人已经走远,凝华长公主才面色一凝,一挥手,就从里间走出一个身材纤细的黑衣女子,“长公主现在就要看信吗?” 长公主并未接她递过来的信,只问:“世子可还安好?他现在在哪里?天香凤草有没有找到?” 黑衣女子恭敬道:“世子已找到天香凤草的下落,不过还没到手。至于世子的去处,他一再交待奴婢不可向任何人说出,如果长公主想知道他的近境,他说您看了这封信就全部都会明白。还交待信看过后马上焚毁。” 凝华长公主这才接过信,拆封,当她看着那一个一个熟悉的字体时,整个人都不禁颤抖起来,良久,她才将信笺一把捏到胸口,喘着粗气热泪盈眶道:“他怎敢如此大胆……他怎敢如此大胆……” 黑衣女子低声道:“世子一直都知道长公主您的苦,他说这是他的一个机会,他一定要把别人欠您和安平王府的都拿回来……叫长公主您不要太过忧心,那些名利如浮云,他只要还回黎家的本来……” 凝华长公主无声而泣,颤抖的双肩泄露了她的无助的喜与悲,“他已经长大了,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让他不要太顾虑我。告诉他,我和他爹就在这里,就在他一直生长的地方,不管他变成何等模样,他永远都是我凝华长公主唯一的儿子。” 黑衣女子面上露出悲悯之色,猛一抱拳道:“是。奴婢一定这样回了世子。” 凝华长公主在覃嬷嬷的搀扶下送走黑衣女子,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鹅毛大雪,她的心绪也犹如那雪花般慢慢飘落尘埃…… 转眼时间已至腊月十五,年关将近,京城里的人都在忙碌准备着过个热闹年,街市上披红挂绿,吆喝声不绝于耳,人们脸上都露出年关将近一家团圆的喜悦之情。 睿郡主府。 “郡主,姑爷已经回来了。”由于外头天寒,为了保暖,门口已挂上了厚厚的帘子。琥珀将帘子挑开,就见穿着宽松棉袍的贺兰晴挺着个肚子在桌边摆着饭菜。 贺兰晴闻声将托盘放下,立即迎向门口,看到披着大氅脸上冻得通红的谢俊之进来,立即笑逐颜开道:“估摸着你这时候差不多要回来了,所以饭菜都已备好,用热水洗洗手脸就可以坐下来吃了。” 她边说边拍拍他身上的雪花,随后解下他身上的大氅递给郝嬷嬷。 谢俊之把手伸进丫头端过来的热水里,好心情的回头笑道:“已经有身子的人,也不说歇着,这些个琐事,就让下人做不是更好?” 郝嬷嬷笑着插言道:“郡主还不是想让姑爷看看她做贤妻良母的模样?今天还下厨特地为姑爷做了喜欢吃的菜,正忐忑着合不合姑爷的味口呢。” 谢俊之愉悦地笑了,揩了手,把贺兰晴扶到桌边坐下,“只要是晴儿出手,怎么可能会有不合味口的饭菜?坐下吧,忙了半天,我们一起用饭。” 贺兰晴眼角溢出满满的幸福,娇嗔道:“看相公说的……若是你今天能吃下两碗饭,我才是信了你的话。” 谢俊之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端碗就吃。贺兰晴乐滋滋地给他布菜。 尽管谢俊之把那些菜吃得有些生噎,可是他仍是津津有味地把布在碗里的菜都吃了下去,同时还不忘给贺兰晴夹两柱,不过绝不是那些他吃得差点皱眉的菜肴。 一碗饭后,谢俊之忽然道:“母亲没与我们一起用饭,难道还在生气?” 贺兰晴停住筷子,“谁说不是?清早我过去,她老人家还躺在床上生闷气呢。” “让她去吧,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由不得她。毕竟月如年纪也不小了,那张主薄的儿子也算是饱读诗书之辈,待人温文有礼,后年开春就会参加科考,配她只高不低。如果这样的人家母亲都不满意,那就没办法了。若是再挑选下去,等月如成了老姑娘,恐就再难嫁入好人家。”谢俊之这次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因为他母亲的反对而错过月如的这门好亲事。 看他如此决绝,贺兰晴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之前花著雨给她出了主意,想要月如不再整出幺蛾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嫁了,眼不看为静。所以自那日买首饰事件后,她便与谢俊之进行了一次剐心的交谈,并且把这个想法委婉的说了出来。没想到谢俊之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并且还托人给月如物色相当的议亲对象。 开始的时候其实是说的文贵妃一个远房的侄儿,但是月如挑剔对方是个庶出,不愿意。后来又说了礼部赵大人夫人娘家的侄儿,月如又说对方身在军营,是个武夫,也不愿意。 所以这次谢俊之挑了一个既是嫡出又是个文人的张主薄的儿子,已经让人挑无可挑,相信月如再无挑剔的道理了。 如此看来,谢俊之是真的想把月如嫁出去,以解了夫妻间因此而起的那些误会。 现在尽管他母亲听了月如的教唆还在反对,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于是只能在那里生闷气,显得无理之至。 “母亲是没有看到对方的好,所以才不放心把表妹嫁过去。等他们成婚后,只要月如表妹过得好,母亲自然会转过弯来。”贺兰晴慢慢说道:“如果相公对对方满意的话,不如在年前就换了庚帖,年后就定下日子,争取在明年上半年就把月如表妹的婚事给办了,也算了了你一桩心愿。” 谢俊之点头道:“这事我省得,回头我就会对媒人去说。不过他们的婚事可能要交给你一手去办,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等年后我就要被派往南疆公干,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日后这府里的事就要辛苦你一人去打理了。” 贺兰晴一怔,“先前都没听说要去南疆,怎么忽然就有了这个安排?” 谢俊之看了她一眼,挥退了周围的人,才放下筷子叹气道:“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说,但是想到你与花著雨的关系,我还是实话对你说了吧。今日四皇子把我单独叫到养心殿,他告诉我,说西齐太子忽然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大泽京城,全是因为身在南疆镇守南门关的花胜南与之相勾结放他过来之故。那日皇廷大乱,正是皇上接见西齐太子之时,四皇子怀疑西齐太子参与了陈、舒两家的谋反。而现在西齐太子业已从皇宫中失踪,整个京城翻遍几乎都不见其踪影,四皇子认为京城里还有西齐太子的内应,而花家的嫌疑最大。” 贺兰晴听得花容失色,“还有这等事?天哪,如果此事是真,那花家怎么办?” “所以前两日四皇子下令秘密查封武国公府,却不料去查封的时候,花家的大部分人竟已事先逃走,就剩一些不知情的下人还留在花府。四皇子大为震怒,更加认为是花家作贼心虚,知道大事不妙,便趁着京城大乱之际赶紧逃了。于是秘密颁布了杀无赦令,已经派出好几路人马,对花家人进行追捕。同时还让我即刻同吏部黄大人、兵部李大人还有贤王一起前往南疆南门关,第一是撤了花胜南的职,第二是把他押解回京……” 贺兰晴倒抽口冷气,“不管花家是否真的通敌叛国,他们这一逃,他们无疑已完全定了抄家灭族之罪。怪不得好多日子都不曾见花著雨过来,你可曾有她的消息?” “有的话,我肯定早已告诉了你。”谢俊之看着她,慢慢道:“依我看,花家与西齐太子勾结的事是千真万确。据我一个跟在四皇子身边多年的同僚无意间透露,宫廷大乱那日,花著雨就在宫中。并且是与西齐太子在一起,还将安宁公主给打成重伤。现在西齐太子不知所踪,花著雨同样也没人知道她的下落。所以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严密排察中,我估计不把西齐太子和花著雨找出来的话,这宵禁的命令也不会撤掉。” 贺兰晴整个人都呆住,花著雨竟与西齐太子在一起?记得在猎场的时候,西齐太子手下的半月杀还曾要掳走她,当时如果不是方篱笙出现,花著雨恐怕早已被掳到西齐。 那件事后,花著雨对西齐太子一直都颇为警戒,现在她为何又会与西齐太子在一起? 而现在她最担心的,花著雨被全城通缉,处境一定很难,她为何没来找她?是怕连累她吗? 谢俊之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道:“花著雨心思缜密,定然是看我在四皇子身边办差,不想难为我们,所以才没来找你。何况你现在身怀有孕,以她对你的关切,她是躲你唯恐不及。不过你也不用想太多,我看花著雨也不似一个短命之人,我这次出京,一定会多加注意,若是帮得到她,我尽量会帮。你只管安心在家待产,一切事情自有其定数,不要太过于担心。” 得到这么大的消息,贺兰晴又如何会不担心?可是她也是有轻重的人,谢俊之身负皇命即将出门,她不能给他心里再加更多负担。 她暗暗摸了摸腹部,感受到胎儿的胎动,心里不由黯然。以她现在的状况,花著雨的安危绝非她能管得到的,她唯有暗暗祈祷老天祝她一切安好…… ** 大泽潼门关外,在距著名的铁石阵约摸五十里地,楼阁隐隐,城楼矗立,那里便是二十年前被东临的鬼面阎罗从大泽夺过去的葛那十州。 葛那十州被东临占据后,东临惠庆帝便封了定安侯常万全镇守。二十年来,葛那十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再加土地肥沃,几乎就成了整个东临经济与农业最为繁茂与发达的地方。其一年的产粮量,可以满足东临绝大部分的需求。所以相对于土地贫瘠东临,葛那十州无形中就成了他们的经济命脉。 这么多年来,葛那十州东去有一条宽阔的官道直通东临边陲,再沿边陲小城经过一座险峻的山脉,便可到达东临的都城——狼城。 西来由于有潼门关和铁石阵做为天然屏障,再加上多年来鬼面阎罗的威慑力,大泽也再未派人过来骚扰过,是以这条路已成了一条名存实亡的死路。 由于这开阔的地理位置,葛那十州的百姓平常都会越出城门西来要么砍柴,要么打猎。哪怕冰天雪地,出来赏雪打猎的人都不会在少数。 可是就在几天前,由于葛那十州城里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城门关闭,整个城外方圆二十里便变成了一片罕无人迹的荒凉地。 此时此刻,州城外风雪肆虐,封霜万里,天地上下唯有一片白。 而就在这白茫茫的地平线上,隐隐有急促地蹄声和呼喝声传来,转眼之间,一个由十多人组成的骑队飞驰而至。直到一棵被大雪压满枝头的百年大树下,他们才勒马停下来。 领头的是一个粗犷汉子,他四下一张望,“咦”了一声,道:“人怎么还没来?说好在这里等的?” 后面一个汉子回他道:“或许是我们来早了,他们还没到。” “不可能。我们东临国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说一不二,特别守信?当年太子殿下与李虚子同陷铁石阵的时候说他一定会出来,虽然让我们等了二十来年,他不是还是出来了吗?所以他让我们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会面,那么他一定就已经到了。或许是我们找错了地方?”领头的汉子言之凿凿道。 “哈哈,还是君宝了解太子殿下,没错,我们早来了,正在此处静候你们的消息。” 随着这一声长笑声,只见两丈开外的雪地突然大面积暴裂,五六条身影从积雪下弹射而出,当先一人,竟是高山。 被称为君宝的汉子大喜,下马一揖道:“就知太子殿下不会食言,也不枉我们这几日的辛苦……”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定睛仔细朝高山左右的人看了又看,并没看到他想见的人,不由止住道:“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高山哈哈大笑,侧身朝东南面一指,“急什么,那不是来了么?” 君宝等人望过去,果然见到不远处的雪地上隐隐绰绰有大队人马行来,竟是大喜,“真是太子殿下么?他带了大队人来,看来皇上这次必然得救了。” 高山自他马背上解下酒囊仰头饮了一大口,豪迈道:“太子殿下估摸着你们要这时候才过来,所以叫我等先等在这里。他先去州城四周巡视一遍……不知你们的进展如何?” 君宝等人只是嘿嘿干笑着,望着来路,并不作答。 高山也不着恼,因为他知道方篱笙在这些人心目中的位置…… 车轱辘声马蹄声越来越近,这个时候,君宝方发现那隐绰的人影竟变成了黑压压一片,随着人影越来越清晰,已看清那是一个逶迤几里地的黑甲铁骑部队。如此浩大的阵势,地面却没有传出该有的震动,分明是支训练有素的骑队。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们心目中的战神鬼面阎罗——他们的太子殿下才能办到。 八匹铁骑之后,是一辆黑漆铁铸马车,高山迎上去,马车停了下来,这边的十多骑跪地高呼:“太子殿下……” 厚重的帷幔被撩起,只见一个身影缓步走了出来。此人一身月白色长袍,身形修长,脸上戴着一个嘴角上咧的鬼面具,并不见其真容。 可是这样的一副形象,正是君宝等人二十多年前所熟识的。当年就是这个人带着他们从狼城出发,一直往西,铁骑所过之处,皆被夷为平地。也是这个人,给所有的东临国人开拓了葛那十州,让他们的家人这么多年再没有忍饥挨饿。 这个人当年带着他们雄心万丈,誓要拿下土地富饶的大泽,让他们永享太平昌盛。可是潼门关一战,一度将他们所有的希望给湮灭。这二十多年来,他们从期待、祈望、失望再到绝望,眼看着那铁石阵渐渐被沙石与岁月淹没,他们心目中的战神依然没能从那里走出来,他们的心也跟着跌到谷底。 两月前,狼城传来消息,说是老皇帝病重,二皇子倚着给老皇帝治病的由头将老皇帝送出宫外,然后自己占据圣金宫独座龙椅,被真静王识破其阴谋,接回已经口不能言的老皇帝,围住圣金宫,定要斩二皇子这个谋朝篡位之徒于宫门前,以还归东临正本。 真静王这样的借口,外界竟是全然相信,都以勤王之名纷纷予以支援,当时的阵势浩大,想必只有被围困于圣金宫的二皇子才清楚。 自己这些人远在潼门关,却绝不相信才十五岁的二皇子会干出这等事。但是真静王在狼城多年,又深得老皇帝信任,甚至准备在他归天后封真静王为摄政王,以辅佐二皇子登基处理朝政。是以真静王在整个东临的声望颇高,如今他说二皇子谋朝篡位便是谋朝篡位,谁也不会去质疑与反对。 所以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室父子遭难而无能为力。 可是想不到后来事情来了大转机,他们祈盼多年的战神——鬼面太子居然奇迹般降临在圣金宫高楼上。据传,当日气焰高胀的真静王正在擂鼓准备直攻圣金宫,众多朝臣声援,气势磅礴,那完全就是一支让人毫无疑议正义之师。 当鬼面太子一身月白长袍飘逸如仙般驾临高楼,一些老臣急忙跪拜。虽有那质疑之人,但是当鬼面太子那清越如山泉的声音徐徐掠过诸人耳际,所有人深远的记忆全被唤醒,无有人不高呼着“太子殿下”而顶礼膜拜。 鬼面太子当即将真静王如何深夜入宫掳走他父皇,如何诬陷他皇弟谋朝篡位,如何派兵夜攻圣金宫失败,如何凭三寸不烂之舌鼓动天下进行所谓的勤王的事一一向所有人说出来,立即引得众人愤怒。 就连跟随真静王多年的部下也怒然站出来,明示是自己错信真静王之言,才险些酿成大错,还求鬼面太子责罚…… 见自己众叛亲离,受千夫所指,再加明明已经阵亡铁石阵的皇侄突然出现,惊慌失措中的真静王吓得屁滚尿流,率了他的亲卫急急带着老皇帝从密道蹿逃。 由于他早已谋划好后路,趁着定安侯常万全与鬼面太子带兵一起赶往狼城之机,他大杀了个回马枪,反而突袭还未得到消息的葛那十州城,杀了守城罗新民,占了守城府,关闭城门,一心做起缩头乌龟来。 太子一面对狼城的事进行安抚,放出二皇子等人重新对朝臣整顿,留定安侯坐镇,一面带人直奔葛那十州。 同时自己这帮守在铁石阵前的人还收到二十多年来从未收到的烈火令:在太子赶到之前,务必先要想尽办法潜进葛那十州城,了解城中动向。 此时他们已经按令完成任务归来,只等向多年未见的太子殿下禀报城中情况。 “诸位都起来吧。多年未见,不知此次的任务完成得如何?” 鬼面后多日来繁忙不堪的方篱笙声音依然给人宁静悠远的感觉,似有一股魔力,顿时让地上的铁血汉子们热泪盈眶。 “但凡殿下交下来的任务,我等必定圆满完成,不然我们还有何颜面出现在殿下面前?” 君宝哽咽着,声调却是无法激昂高亢。 高山和怒叔互看视一眼,齐齐过去将他们一一扶起,扬声道:“此次殿下是追踪真静王过来,事情紧迫,是以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大家叙旧。不过等把皇上救出后,我们大家伙一定不醉不归!” 大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花徐徐上旋,发出嗖嗖的声音,应和着这里所有汉子们的心绪。 一番简洁的寒喧后,方篱笙才轻缓地问道:“城内现在情况如何?” 君宝回道:“真静王不仅杀了罗大人,还将他的家眷,以及城中一些官员和百姓的家眷都抓起来困在了守城府不远的校场。他以那些人为要胁,如果城中守军敢不听他调度,他将把那些人的家眷全部杀尽。所以现在城内不仅城门紧闭,各处城楼也被人日夜死守。城里的百姓不敢出外走动,若不是时常从守城府传出凄厉的惨呼声,整个葛那州十城几乎就是一片死寂。” 怒叔道:“既是他们死守,各个死角肯定都已封住,你们又是如何潜进去查探的?” 另一个汉子回道:“在城门外有一条已经冰冻的护城河,那条护城河当年在殿下攻下葛那十州城的时候本已经将城内三处通往护城河的暗河口用沙石全数封住。不过在我们守在铁石阵这些年间,我们时常会去护城河那边取水,有一次我们发现护城河的水面上总漂浮着红蓝之色,怕是别人在河里放了毒,后来就沿那漂浮物寻找源头,最后竟然发现是一家染坊的洗浆池与护城河相通。本来我们是准备通知人将那里封了,君宝说这处地方别人并不知道,不必惊动人再动工程,于是我们也就没出声。正好这次殿下下令入城,我们便凿冰潜了进去。” 怒叔颔首道:“这也算是你们误打误撞。看来这次营救皇上,还要大加利用这个洗浆池才是。殿下认为呢?” 方篱笙抬目望着那不远处的城阁,缓缓道:“如果这个洗浆池真的可以利用的话,那自是再好不过。不过,这次真静王能在我眼皮子底带着我父皇从密道逃出狼城,再杀往此处,以我对这个王叔的了解,他没那么大能耐。我怀疑,这当中是有人在帮他。可是我们现在对那隐在暗处之人却是一无所知,暂时我还不会冒然行事。” 高山一怔,“还有人帮真静王?会是何人?” 方篱笙摇头,“谁知道?” 君宝急道:“难道现在不救皇上了?要是真静王一怒之下将皇上给……那如何是好?” 方篱笙回过头来笑了,整个雪地都似融化在他的笑眸中,“都这些年了,君宝怎还跟当初的热血少年一样容易急躁?既然我已经来了这里,又怎么会让真静王杀了我父皇?没有把握的事,我什么时候做过?” 君宝对上他如星子湛亮的眸子,顿时如梦方醒,眼前的人可是当年敢以一敌百的鬼面阎罗,曾让偌大的大泽所有将领闻之丧胆之人。他的身手,他的谋略,什么时候败于人下过?当年若不是遇上一个李虚子…… 想到这里,他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笑了,赶紧叩首,自认杞人忧天了。 方篱笙自不会与他计较,接下来吩咐大队人马就地扎营,他要想个万全之策,亲自会一会真静王。 是夜。 不待刚驻扎下来的兵马有喘息的时间,天空已飘起鹅毛一般的大雪。 待到天地静谧之时,大雪又被呼啸着的大风搅得漫天飞舞。百草摧折,断裂的参天古木迎风发出凄厉的呜呜声,好似鬼哭狼嚎,令人无由生惧。 一座简陋的营帐内,怒叔一脸希冀地望着挑灯坐在矮几前认真看书信的方篱笙。良久,终于见他合了信笺,方小心翼翼道:“龙九在信里写了什么?是不是说七小姐已经找到冥欢了?” “你希望是那样吗?”方篱笙看了他一眼,此时他已取下面具,昏黄的灯光在他发梢跳跃,越发映得他面容如雪。 怒叔忙不迭点头,“我只希望他们两个都好好的。” 方篱笙哼了一声,“可惜天不遂人愿。现在不仅冥欢没被找到,而且花著雨也不见了。” 怒叔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道:“怎么可能?龙九和龙十他们两个是吃干饭的么?” “是真的吗?以龙九和龙十的能力,七小姐不可能会不见啊?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闻声进来的高山亦是一脸动容。 方篱笙把信笺丢给他们,“你们自己看。” 两人顿时把信抢过来,一目十行之下,很快就将信看完。高山倒抽着冷气,“万万想不到我们才回来两个月,大泽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个楚明秋也恁是狠了,居然囚父囚母栽赃兄弟,以雷霆之势就夺了皇权,现在连花家都被抄,也怪不得七小姐会不见了。” 怒叔没好气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问题是这里面还写七小姐是被秦惑带进皇宫,然后听到了陈太后的秘密被楚明秋设计陷害楚霸之事。现在那西齐太子既有可能与七小姐在一起,若是他们真是一起失踪的话,以那西齐太子一再派人对七小姐下手的情形来看,七小姐恐怕是凶多吉少。你要想七小姐是不是已经被西齐太子给抓走了……” 高山瞄了一眼方篱笙沉郁的脸色,连连朝怒叔直递眼色道:“七小姐既是与楚霸在慈宁宫一起突围,以楚霸对七小姐的情谊,他怎么可能让苏植把七小姐抓走?现在楚霸消失,成了通缉要犯,相信七小姐是与他在一起,七小姐怎么可能会有事?” 怒叔可没他那些弯弯绕绕,闻言怒道:“若是楚霸成了通缉要犯,他还要带着七小姐的话,那岂非是想七小姐跟他一起遭祸患?” 高山无语,翻了个白眼,闭紧嘴巴不愿再答他的腔。 听着他们的争论,本是一脸沉郁的方篱笙忽然笑了,他再一次把那封信从上到下看了个清楚,随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从这封的内容来看,龙九真不知道花著雨的下落吗?若是不知道,照他所说,他应该在陷入听政院密道机关后就不知花著雨的行踪了,缘何他还写出了后来她与秦惑进宫,后在慈宁宫中计,楚霸来救,再遇西齐太子苏植的事?还知道她是与西齐太子一起失踪被气急败坏的楚明秋派人翻遍了整座京城的事? 这岂非自相矛盾? 他看怒叔还要和高山争论,便道:“不用再说了,这封信定然是花著雨授意龙七这么写的,就是防止此信落入他人之手而泄露了她的行踪。” 高山与怒叔也并不是二愣子,听他如此一说,再一回想信笺内容,便知方篱笙说得有道理。两人脸上顿时就有了笑意,“还是殿下机警,从这么个小破绽就能知七小姐用意,折煞我们了。如果龙七龙九知道七小姐行踪的话,看来七小姐的安危也不用殿下多费心,殿下可以专心于营救皇上的事来。” “不然。若是现在是西齐太子与花著雨在一起,我想我虽在千里之外,我还是该助他们一臂之力。”方篱笙缓缓站了起来,一双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凝定如深海明珠,“高山,你现在就修书一封,让在京城以外的弟兄们传出陈太后与舒远山苟且生下皇子楚明寒,楚霸得知真相怒杀陈太后的消息。这个消息传得越夸张越好。怒叔,你稍后传信给龙七,就说我这里事了后立即就会寻七小姐,叫他务必把人给我看好了。” 怒叔一激零,起身道:“那西齐太子素称毒太子,还一直欲对七小姐不利,殿下怎能放任他们在一起?” 方篱笙眼神淡淡,“你只管照做就是。”有些人,有些事就算阻拦也无法阻止其发生,不若让其顺其自然,他方篱笙顶天立地,自信不会输人一分。 眼看气氛有些僵,高山忙转了话题道:“殿下准备怎么对付真静王?外面的人还等着殿下下令呢。” 正在自己倒茶的方篱笙一顿,“等。” “等?”怒叔大为不解。 方篱笙也不做多的解释,只道:“你们只管明日午时叫人在城门外擂军鼓,然后叫人马随时待命。” “擂军鼓?那岂非是要打草惊蛇?如此一来,真静王知道殿下来了,谁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绑了皇上上城楼以威胁殿下撤退呢?”高山此时也变得一头雾水,“依我的性子,我们当该顺着那个洗浆池摸进去,然后再给真静王一个措手不及,神不知鬼不觉的,相信一定能顺利救出皇上,毙了那反贼。” “我已经说过了,真静王背后有人指点,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探查对方是谁。所以我们只能不按常理出牌,不然恐怕就要落入人的圈套。”方篱笙语气冷而自然,“一切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时间不能再拖了。” 怒叔和高山看他脸色渐渐不对,不敢再多言,赶紧领命而出。 方篱笙再次瞄了那封信笺一眼,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苏植……终于还是见到了花著雨。 ** 腊月二十四,小年。 尽管京城里的铁甲巡察队仍在四处巡逻,四处都隐隐笼罩着一股紧张肃穆之气,但是仍是抵挡不住人们热热闹闹地过这个传统节日。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到处都飘着酒菜香。 就连住在城门口的周大娘一家,在收了包子铺后,也开始杀鸡宰羊忙碌开来,准备过上个热闹的小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带着一队巡逻队的夏河明此时也想起了家里的热饭热菜,饥肠辘辘的他忍不住“呸”了一口道:“那西齐太子就是个祸害精,一隐就似从人间消失了般,从此再无声息,弄得我们这些人都跟着没日没夜的要到处巡察,何日是个尽头?” 一个跟在他后面的官兵望着从周记包子铺里飘出来的肉香味也叹气道:“谁说不是。眼看一个又傻又病的普通平头百姓这个时候都能吃香喝辣,老子心头比被蒸了还难受。我们简直还不如个病痨子。” 其他的官兵闻着香味,一时也迈不开步子了,个个都一脸怨气。恰至这时腰有点驼的周大娘端一盆水出来泼,见了他们站在门口,顿时热情打招呼道:“各位官爷还没休假啊?” 这位周大娘是所有看守城门的人都熟识的。周大娘早年与她丈夫就在这里开包子铺,后来两人行后生了两个儿子,可惜长子在长到三、四岁时才被发现是个傻子。夫妻两为了后继有人,又生了次子,结果次子竟先天是个心肺病,不仅从未开步走过路,每天还要吃很多药才能勉强活命下去。 周老倌眼见生了这么两个儿子,心里尽是抑郁,没过几年,留下两个不能正常过活的儿子撒手人寰。看着两个儿子无法自力更生,周大娘不得不承担起所有男人的活,不仅每天要揉面蒸包子卖,还要照顾病床上的幼子。 后来她长子十多岁的时候,她就教他如何蒸包子。那傻子虽傻,每天要他按固定的程序做一样事,却还能做得有板有眼,顿时让周大娘轻松了不少。 所以现在周大娘每天只管卖包子,傻儿子就蒸包子,有了分工,又得邻里照顾,日子也勉强能过下去了。 这一晃二十多年,附近的人,没有不认识他们一家三口的。 由于周大傻蒸的包子汁多肉馅多,这一带守城门的官兵都喜欢来这家吃,所以夏河明自也是对周大娘再熟识不过的。 夏河明见周大娘打招呼,便大声道:“有公务在身,自然没能休假。周大娘今儿包子铺关得早,是不是准备和你儿子过小年?” 周大娘把手往围布上揩了揩,笑得眉眼皆开,“小儿这些日子都咳喘不定,可闹心了。好在昨儿晚上让老身睡了个安稳觉,怕是周家祖上有灵,这会儿无论如何都要祭祭祖,祭祭灶王爷,得了好,可不能懈怠了这些神灵。” 夏河明哈哈大笑,“如果真是神灵有灵,当该让你幺儿得以痊愈才是。” “谁说不是?”周大娘笑道:“前几日老身就曾梦到周家的先祖,说小儿的病有得治,还在梦里给老身赐了个药方。老身实在被小儿闹得不行,昨儿就照着梦中方子抓了药。嘿,还别说,小儿服下药,昨晚就安生了,这不是祖宗显灵是什么?” 夏河明等人一听有这等事,有些不敢相信,“是好像听人说有人在梦中给你赐药,想不到你还真抓了。走走走,让我们大家伙瞧瞧你儿子是不是真的好了很多了。” 周大娘很热情转身就把他们往里面带,“你们别不信。我儿这会儿神志清醒,正坐在床上吃打糕。” 夏河明更觉好奇,周大娘的小儿子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让人伺候着吃喝拉撒是人人皆知的事,现在真能坐起来自己吃东西? 他们包子铺后面院子,就见一排正屋和东西厢房,尽管有白雪覆盖,廊下却打扫得很干净。 周大娘把他们带进东厢房,还没进屋,就高声唤道:“狗儿,娘带各位巡察大哥来看你了,你的打糕可有吃完?” 众人里听得里面传出急促的咳嗽声,夏河明摇头道:“明明还没好,大娘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你们看了就知道老身没说大话。”周大娘把门推开,见到她的傻儿子也站在床边正在傻笑,便道:“毛儿一边去,别挡了几位巡察大哥看你弟弟。” 那傻大个果然眼睛都不眨地走了出去。而那帐幔低垂的床榻上,果然正半倚半坐着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年轻人乌发黑眸,肤白眉眼俏,怎么看都是一个颇有涵养的少年郎。奈何他脸色苍白,唇如炭墨,双眼无神,一看就知是个久卧病床的病殃子。夏河明等人不由暗叹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周大娘嘴角带个古怪笑地背过身去摸着少年郎的头柔声道:“狗儿,快叫娘一声,几位巡察大哥都不信我们家祖宗赐的灵妙药方让你的病有了起色呢。” 少年郎看着周大娘,脸部抽搐,好似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咕碌咕碌响了好几声,才听他艰难地几乎带着咬牙切齿地小声唤道:“娘……” 周大娘摸了摸他的脸,笑眯眯道:“大声一点,这么点声音巡察大哥没听见。” ------------ 第135章 大结局(上)  众目盯视之下,少年郎像牙痛般再唤大了一声:“娘。” 周大娘拍拍他的肩,“乖。不知道娘给你做的打糕是否好吃?” 少年郎歪了歪嘴,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重重点头,“好吃,狗儿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打糕。娘的手艺真好。” 周大娘回过头来,“各位官爷可有看到,我家狗儿比以前可乖多了吧?说话的声气是不是也比以前大多了?” 夏河明等人其实并不知以前的狗儿说话是何等模样,只是偶尔听人提过,说周大娘的病儿每天都只在病床吃喝拉撒,说话有气无力。两个月前由于西齐太子失踪全城彻查的时候才进来查看过,那时候的狗儿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一个劲儿咳嗽,好像肺都快要咳出来一般。众人生恐被他传染,勉强挑被瞧了两眼就走了。 拿今日的情形与那日相比,这狗儿已是大有不同…… 夏河明摸着下巴大为赞同道:“不错。狗儿的病大有起色,看来真是周大娘家祖宗显灵,给你们赐了灵妙之药,大娘果然该好好祭祭神灵祖宗,保佑狗儿能痊愈。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你家狗儿的形貌,说不得他日还会有大出息呢。” 周大娘大为欢喜,顿时起身一揖到地,“谢谢官爷吉言,谢谢官爷吉言。如各位不嫌弃,外面天寒地冻,不若先在我们家里用些热汤饭,喝点烧酒,暖暖身子后再去执行公务?” 夏河明等正闻着满院子的香气嘴馋,闻此言,正中下怀,稍为推辞了一下,便乐哈哈的一起往饭厅行去。那里周大傻已摆好了一满桌丰盛的菜肴,周大娘非常热情的款待他们喝酒吃肉,直到午时他们才饭足酒酣的离去。 待送走他们一行人,关上大门,该傻的周大傻也不傻了,赶紧手脚麻利地从厨房的热锅里端了一早备好的几个精致饭菜往病房行去,却叫横穿出来的周大娘给拦住。她伸出手,笑眯眯道:“麻子哥,我来。” 她声音轻软,根本与她年龄不符。 周大傻也不觉奇怪,只是无奈地叹气道:“就怕我们主子不愿意见你。” “哪有儿子不愿意见娘的?你主子欢喜得很呢。”周大娘径自取过他手上的托盘走到病房前,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去道:“狗儿,娘给你送吃的来了。” 谁知她往床上看去,被褥掀开,并未见到病儿。却听到旁边用柜子隔开的里间传来水声,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儿子正在沐浴,你有本事就给我把吃的送进来。” 周大娘微微一笑,直接端了盘子就往里间行去,只见烟气氤氲之中,一个偌大的澡盆子里正有一男靠在边沿闭目享受。若隐若现的烟雾里,现那碧海深处明月生晕,水汽淡白莹润,肌肤却更胜一筹。像万年海气凝聚的珍珠,湿光华美…… “想不到我儿这会儿还能自行泡澡了,不知那些巡察大哥看到会做何想?” “周大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烟雾缭绕中的半裸男,丝毫没有羞惭之意,那情势,分明是不愿错过任何欣赏美男沐浴图的架势。 男子完全没料到她真会进来,更没料到她还会死死盯着他看。他本想装做悠然无谓的样子,却因为她像探照灯一样的目光身上起了一块块鸡皮疙瘩。 他深吸口气,仍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缓缓睁开眼,“花著雨,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当日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逃得过楚明秋设的死局?现在把我拉下了水,不仅累我受了重伤,还累我回不了西齐。把我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你不好好款待于我,竟还一再让我在人前叫你娘,是不是也太过份了?” “苏植,你如果真有你自己说的如此无辜,那我花著雨还真称得上是个大坏蛋了。”所谓的周大娘把托盘往旁边小几上一放,抱胸道:“可是你带着你的半月杀深入皇宫,秘密潜进陈太后的密道,分明图谋不轨,鬼才相信你是个无辜之人。更何况如果你不惹安宁,安宁哪有机会伤你?受重伤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苏植一噎。 花著雨哼了一声,“毒太子果然不惭为毒太子,经过两月将养,你的伤已大见起色,说吧,最近几日你频频半夜出去,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突围的打算?” 那日在皇宫苏植被安宁伤后,苏植就带着她和他的一众手下趁乱又从陈太后密道混出了皇宫。由于秦惑和楚明秋立即下令追查他们的下落,城门看守得紧,四下都有官兵搜索,再加苏植被伤得不轻,差点一命呜呼,一众人不得不先找个地方藏匿下来。 为了让不宜移动的苏植好好养伤又不被查到,便选择了城门口最引人注目的周大娘包子铺。他们将周大娘一家绑到地下室关着,再让苏植扮成病儿,她扮成周大娘,大麻子扮成周大傻,不时出现在人前。 这样一来,不仅她去药铺给他抓药不至于会被人怀疑,还可以探听到一些京城里的动向。 她知道自她失踪后,秦惑便让人关注着安平王府里的龙九和龙十,想从他们身上查探到她的行踪。为了保险起见,她通过多方周折才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传给他们,并让他们给方篱笙报个平安信,以免远在千里之外的方篱笙接到她失踪的消息而乱了阵脚。 在这个包子铺住下来的两月里,她的心里其实有无数个疑问想问苏植,可是他要么以疗伤、要么以休息为由头一再避开她,更是让她心里疑虑不止。 眼看年关将尽,他已能行动自如地频繁悄然出入,觉得如果再不跟他摊牌,他若是从此一走了之,或许她心中的疑团再也休想解开。 所以她现在才豁出去了地站在这里,让他再也无法逃避。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苏植装傻。 花著雨轻笑出声,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只是看着那澡盆子悠悠道:“这个澡盆子木质太差,如果我现在把它劈了当柴烧还能让它物尽其用……” 苏植大骇,一把抱胸叫道:“喂,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能乱来。” “你说我想干什么?”花著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乱来?” 苏植咬牙,半晌才挫着牙根道:“听说你都已经悄悄嫁给方篱笙了,已为人妇的人,怎能还觊觎其他男人?难道你根本不喜欢方篱笙,而想嫁给我?” 花著雨无语,翻了个白眼道:“你胡说什么?我与我家相公两情相悦,怎会不喜欢他?如果我把你当了男人,我才不会站在这里。” 苏植眼里迅速掠过一抹伤痛,他瞪着她,半晌才恨恨然道:“听说你曾拜方篱笙为师,你们是师徒,怎能干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花著雨眼神一敛,冷笑,“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我只嫁我喜欢的人,我管他谁人耻笑?苏植,你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既然我们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告诉我,你说是你杀了我姐姐,你为什么要杀她?” 听到此问,苏植整个人像被人重击了一拳般蓦然坐起,随即似发现他反应太过,随手抄起毛巾把热水往脖子上浇。他别过头去,声音张狂又冷酷,“她碍了我的事,我想杀便杀。” 这种语气…… 花著雨很想相信他所说的,可是他的冷酷里似带着一种赌气,一丝任性,一缕失落,却让她无论如何也相信不起来。她盯着他脑后披散的湿发,突然道:“你说我姐姐会医术,她一到西齐就给苏衡医病。可是我记得我姐姐并没学过医术,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当日在密道他口快说了出来,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思虑多日,才知这是一个天大的疑点。花著月自小就和她一起生长在武国公府,从未出过府,在没人教的情况下,不可能会医术。如果说嫁去西齐的花著月会医,要么苏植撒谎,要么那个人根本不是花著月! 苏植的背脊一僵,转而大笑出声,他回过头来,挑眉道:“花著雨啊花著雨,你还说你不喜欢我,那日我在密道里随口瞎编的一句话你都记在了心里,分明是你已经对我情根深种,把我说的每句话都铭记在心。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别对我痴心妄想,更何况是你这种有夫之妇,就算你脱光了送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瞧一眼,所以你不要妄费心机了。” 他说得轻佻又自傲,换了旁人,早气急败坏了。 可是有两大疑点在,花著雨岂会被他胡弄过去?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此下他不愿说,她再逼问他也不会说,毕竟他非一般普通人。那么只有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查探也不迟。她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她干脆把话题一转,轻松道:“你这几夜频频出去,看来是准备突围,告诉我你的打算,也好让我先做好心理准备。” 看她转了话题,苏植暗松了口气,他眉目一转,眸如滴露,流光溢彩,“如果我突围而出,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离开?” 看到他的目光,花著雨一怔。随即很自然地别开头,“现在朝廷已经对花家发出了抄家灭族令,甚至派人去南门关抓捕我大哥,整个京城已容不下我,如果我想活命,自然是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苏植闻言眼睛一亮,似是亮到人心底,“既是如此,不如就跟着我一起离开。而且我已经找到一个相当好的去处,这个地方,我相信一定是你这辈子最想去的地方。只要到了那里,就算那楚明秋再厉害,他也休想追得过去。” 花著雨只是狐疑地看着他,他为什么要这么热心?他怎么知道她这辈子最想去的地方?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而他一再只提楚明秋,看来他还不清楚楚明秋身后另有黑手的事。 “如果我们是要摆脱楚明秋的追捕,那倒不是难事,不知道若是加上一个智计百出的大国师秦惑,你又有几分全身离开的胜算?”她一言点穿,实在想一探他的底细。 苏植脸色果然沉了沉,“大国师秦惑?难道这次宫变他也参与其中?” “不错。不然就以楚明秋一人,能扳倒一个陈家已经不错了,绝难逼得楚霸如丧家之犬般逃得无影无踪。” “嗯,这倒还真有点难度。那秦惑可不是个好相与之人。”苏植摸着下巴,眨着微微湿润的眼睫,“不过以我这么聪明的人,岂会怕他这种藏头露尾的人?” 看他忽然咧嘴笑得像个大茶壶,花著雨也来了兴致,因为在她所有认识的人当中,除了方篱笙并不忌讳秦惑外,还不曾见人对秦惑如此不屑的,苏植算是第二人。看来此男实力不可小觑,说不定离开京城的事,还真要倚靠于他了。 她睨着他,“看样子你早已有所安排,不知你接下来打算怎样避开所有搜查人的耳目离开京城?” “你也知道,整个京城封锁得极为严密,我的人几次想送消息出去,都差点被人发现。如果现在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送一封信出去,我相信不出三天,那个楚明秋和秦惑定要敲锣打鼓的把我迎为坐上宾。”苏植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可惜啊可惜,还差最后一步。” 花著雨毫不避讳的盯着他半掩在烟气里线条紧致的上半身,啧啧有声道:“我家狗儿还真是蠢笨。如果你求为娘,今天招待那些巡查大哥的酒菜可就没有白费了。” 已忍多时的苏植再也受不了她像看白花猪一样的眼神,一把将手里的湿毛巾朝她身上扔去,“你个女色狼,口头上占我便宜也便罢,竟然眼睛也不老实四处乱瞟。是不是还想占我身上的便宜?我可是名草有主,别想我从了你。” 看他那副幽怨的样子,花著雨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她闪身避开湿毛巾,调侃道:“我瞧你细皮嫩肉的,和菜市场阿宽每日放到案板上剐了毛的白皮猪没啥区别,正在思量蒸了吃的味道会是如何?” 果然如此。 苏植气得猛然从浴盆里站起身来,“有像我身材这等好的白皮猪吗?那你可瞧仔细了……” “啊——” 他此举惊得花著雨赶紧捂住眼睛狂奔而出,“苏植,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见她狼狈而逃,乐得苏植站在浴盆里桀桀怪笑,“花著雨,你也就这点本事,还以为你真是女中豪杰,不过如此而已。” 下午的时候,易容成周大娘的花著雨籍着和夏河明一干人的交情,就出了趟城门,说是到城外采点新鲜草药给她家狗儿入药。守城官兵自是不耐放她出城增加自己的任何风险,花著雨于是拉住恰巧经过的夏河明说情。夏河明自认了解她的情况,拘于吃人嘴短,也就说了两句。官兵碍于他的情面,放她出了城,不过为了小心起见,还是派了两个人跟着她,说是帮她背药,只出去转了一圈,三个人很快就带着一篓草药回转。 腊月二十七,除京城外各处州城的酒楼茶肆书馆都铺天盖地传出一个天大的消息,说是皇子楚明寒是陈太后与舒远山苟且后所生,陈太后为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名份,竟将与她同时生产的刘妃母子杀死,楚明寒顶替,成了宝兴帝的皇子。 此宫廷秘辛已是令人吃惊,更令人吃惊的是,原来废太子楚霸之所以要杀陈太后,是他为了维护皇室的声誉与颜面,以一已之力一力承担忤逆长辈的罪名。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传出,不仅民间沸腾,朝堂上亦如炸开了锅,一时间,大泽皇室颜面扫地,宝兴帝颜面扫地。 民间和朝堂上,本有人质疑此等逆天的消息,问如果废太子是出于此原因,为何要逃? 众人将信将疑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立即又有消息传出来,说皇宫出事那天正好西齐太子苏植就在现场,他目睹了整个事件发生的前前后后,他如今正在大泽京城凤又来酒楼,不信的人可以去酒楼的天字一号房去亲口问他。 本来西齐太子就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名号,可是为了证实那个消息是否属实,竟然有大臣以及各路民间人士前往查探。 当楚明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气恨不已,大骂陈长青等一群酒囊饭袋,这么长时间没把苏植搜出来,反而让他休养两月之后再掀起这涛天巨浪,彻底打翻了他全盘的计划。 他正在为楚霸即将被人正名、陈家最后剩余势力将远离他而去的事心烦意乱,秦惑却为他带来了更为不利的消息:西齐一支打着出使大泽并迎亲的队伍押着赵克光等人已从南门关入关,人数约摸三千,临近西部的各地亦有异动,不少流民乱串,极有可能是西齐人所扮。同时西齐骠骑大将军已在边境陈兵,具体人数不知。 从这一连串的消息来看,就算楚明秋是个傻子,也清楚苏植已多方布局,他现在就算能强行把苏植留下来,恐怕西齐的大军立即就会毫不犹豫地攻进来。更何况还有两条命脉河流被人掌握,在他初初监国之际,他岂敢在没把楚霸解决的情况下与西齐正面对决?更不敢拿民生作赌注,到时候闹得失了民心。 想到这一点,他不得不装作一副非常惭愧的样子亲自跑去凤又来酒楼将苏植迎到皇宫热情设宴款待。 苏植等的就是他自动送上门,楚明秋大张旗鼓地来接,他也就顺势高调大摇大摆起身进宫。 待到皇宫,绝口不提安宁伤他的事,在楚明秋大谈两国睦邻友好乃世代邦交之际,他竟然重新提出迎娶安宁为太子妃之事。 他不提安宁伤他之事,并不代表他不介意。何况以苏植素来的声名,想来绝不是个吃了亏闷声往肚里吞的人。楚明秋深知这个道理,更知苏植再次提出迎娶安宁肯定是对安宁没安好心,可是为了整个利益平衡,暂时把这个瘟神赶快送走,他全然没有考虑安宁还在伤病之中,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并且决定让苏植在京城过了年初三后,就备好嫁妆送他们上路。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当在深宫中养伤的安宁听到这个消息,当即痛哭失声,摔杯子砸盘子,把寝宫内闹得鸡飞狗跳,众宫人绝然不敢出声,却仍是无法阻止楚明秋要将她嫁去西齐的决定。下午时分,楚明秋就派了不少人来严密看守,以防安宁在出嫁前寻了短见,让苏植没有了发泄对象而再闹出什么大乱子。 在安宁深处恐惧与绝望之中,终于迎来了新年的炮竹声。 大年初三,天气放晴,和暖的日光映射着白雪,幻出一层层炫烂的七彩光芒。在所有人的欢庆声中,西齐使臣已在华阳街排好阵仗,安宁公主的送亲队伍紧随其后,再加逶迤在后装满嫁妆的马车,整条华阳街被挤得满满当当。楚明秋亲自送一身艳丽大袍眉目张扬的苏植出宫,诸位大臣亦殷殷相送。 一切繁文缛节过后,楚明秋似仍是不舍般还要相送,苏植大笑着挥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殿下就止步吧,本宫这就要上车了,无须再送。” 楚明秋朗声抱拳,“不说太子殿下这一回西齐何时再来,就本宫与安宁的兄妹之情,也当值本宫把殿下送上车,以便本宫借机能最后再见皇妹一面。” 眼看已快接近安宁的马车,苏植不着痕迹的停步,打着哈哈挑眉道:“本宫早闻殿下兄妹情深,只是如今殿下身分今非惜比,这般不舍,难道是担心本宫亏待了公主?” 楚明秋脸色微微沉郁,正要说话,侧旁有人温声接了口道:“四殿下的心情是人都可以理解,还请太子谅解。不过藉于规矩,四殿下还是止步吧,本国师愿代殿下亲送太子和安宁公主出城。” 说话的正是一身黑色重锦的国师秦惑,他绣着细碎雪花纹的袍摆随着他的步伐如流水般轻轻摆动,端的是宁静高贵,深远圣洁。 苏植瞳孔微缩,转而哈哈大笑,“能得天道宗宗主亲自相送,是本宫莫大的荣幸。只是宗主若能将这劳什子遮羞布拿开的话,本宫将感无憾。” 秦惑似无意间拍拍他的肩,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生气,语意深长道:“太子放心,本国师不会让太子抱憾而去,等时机一到,本国师第一个就让太子一睹本国师真颜。” 就在他手掌连落之际,苏植试图躲开,可是他一连尝试了好几种身法,却仍是无法躲过秦惑的气机锁定,他不由心头大骇,这秦惑,功力究竟有多高深? 而他也深知,这是秦惑在试探他的底细,若叫他拍实,自己的虚实必定被他全数得知,当下不得不迅速运起内功于肩头,实实受了秦惑两拍,面上却不改色道:“其实本宫对国师的真颜并无多大兴趣,只是为天下人抱屈而已。想想历代天道宗宗主都是光明磊落君子坦荡荡之人,想不到到了这一代宗主,却变了藏头露尾之辈,实是有损天道宗多年来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我天道宗的形象自有我这宗主来维护,何须太子多挂心?”秦惑不咸不淡伸手,“太子,请。” 苏植哈哈大笑,一挥衣袖,“请,请,有劳宗主亲送。” 他大摇大摆在众人簇拥下自行往前而去,直到登上马车,秦惑才随手牵过一匹马翻身上去。随着礼炮声响,车队开始缓缓而行。 西齐太子迎娶大泽公主,还有国师亲自相送,百姓们纷纷站在街道两边探颈观望,于是迎亲队伍更显声势浩大,人声欢腾。 眼看旌旗招展的队伍越去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楚明秋才收回了目光,沉郁侧目问才贴过来的陈长青,“所有的车辆和随行人员都清查过了?” 陈长青低声道:“回殿下,卑职这几天都派人密切关注苏植那边的所有随行人员,一切都与他们报上来的清单对得起号来。今早他们整顿装车时,属下带人亲自清查过,不曾发现任何蛛丝蚂迹。” 楚明秋微眯了眼,“既是如此,苏植一走,就不信还找不到花著雨的行踪,她总不会长了飞天的翅膀。” “国师大人向来心思缜密,他刚才代殿下亲送苏植,恐怕还是想最后确认一次。所以殿下只管放心,只要花著雨这次没出京城,她就再也休想出去。” 楚明秋暗点头,随即招集诸官员回宫。 出城队伍里,众人环拥的公主马车显得宽大而华丽。 由于公主身体有恙,见不得一丝风,车门车窗都关得死死的,陪嫁的宫女都安置在后面的马车上,两侧有骑马侍卫相护,车里只留安宁公主的奶娘贴身伺候。 此时此刻,穿着华服却一脸病容的安宁公主拥被躺在马车里。为了避免她冷,在她的旁边还放置了一个颇大的木制炭架,上面炭火烧得正旺,奶娘孙氏坐在旁边,额上不知是因为火势还是因为别的,竟有豆大的汗珠浸了出来。她的喉咙紧张地上下滑动,嘴巴张了又张,分明准备大叫出声。 突然,一把匕首从火架下的缝隙伸出来,紧跟着露出一张俏脸,想不到正是楚明秋遍寻不着的花著雨。 她把匕首直架昏睡中的安宁脖颈上,回首朝孙氏甜甜笑道:“国师马上就要过来了,如果奶娘还顾及无人疼爱的公主的小命,就按我之前说的做,不然,我的小命和公主金贵的小命相比,到时候肯定是公主亏大了不是?” “你……你……别伤了公主,我……我不叫就是……”孙氏惊得差点改坐为跪。 花著雨在安宁脖子上比划着,轻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知道楚明秋和国师大人一直都想抓住我,你想趁这个时候呼唤国师来抓人,然后以立功的姿态祈求楚明秋不要将公主嫁去西齐。” 她摇着头,嘴里啧啧有声,“你还真是天真,楚明秋既然答应把公主嫁给苏植,分明就是为了自己的权柄想让她去送死,公主已成弃子,箭在弦上的楚明秋和秦惑岂会因我这个小人物而改变主意?” 孙氏咬紧下唇,分明也认知到她说的是实话,眼里燃起来的希望之火瞬间黯淡。 “如果你不惹麻烦,说不定苏植太子会看在你们乖巧的份上到时候不再为难安宁公主,也算是为你们自己日后的生活多谋福利,所以还请奶娘看清形势之后再行动。”花著雨继续敲边鼓。 看着孙氏变得沉默,花著雨已知暂时是稳住了她,微微一笑,便闭口不语。直到外面传来侍卫“国师大人好”的问候声,她赶紧匕首一按,摒住了呼吸。 秦惑应了那些侍卫一声,便隔着车厢问道;“是孙嬷嬷在里面照顾公主吧?” 孙嬷嬷紧张得手都在颤抖,“是。” “公主现在情况怎么样?” “喝了药后一直都在沉睡,没什么大恙。” “嗯。这一去路途遥远,孙嬷嬷当尽心照顾公主。” “是。老身省得。” “公主脾气不好,孙嬷嬷在路上也当多劝劝她,不要让她不顾大局而闹事。” “是,老身自然会多劝。” 秦惑在车厢外有一句没一句和孙嬷嬷说话,似在闲话家常一样,东扯西拉,完全没有离开要继续话下去的情势,花著雨一口气憋得差点晕过去。 她暗骂秦惑之余不由直发急,这秦惑的疑心病看来还不是一般的重,尽管他自视甚高不会开门查看,但是他通过人轻微的呼吸就可以断定车厢里有几人,他这一路和孙氏扯东扯西,分明就在查探车厢里有没有藏可疑之人。如果他一直这么扯下去,孙氏没有闭嘴的机会,哪能换她呼气?这不是要憋死她的节奏吗? 就在她忍无可忍之际,灵机一动,拿了一缕头发直扫昏睡中安宁的鼻孔,安宁果然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她赶紧趁着突如其来的喷嚏声小心吸了半口气,外面的秦惑也忽然住了口。 花著雨紧张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 难道被发现了? 她紧紧盯着车门,若秦惑一旦开门,她拼死也要捞回一点本来。 然而接下来竟听到有人高声直道城门已到,该出京城了,然后就是苏植下车与秦惑说话,秦惑下马离开的声音。 花著雨和孙氏两人同时长长舒了口气。 待到外面好一阵停顿后,马车又再次启动,花著雨和孙氏互视一眼,看来秦惑并没有察觉,不然不会让车队继续前行。 只是马车还没走多远,车队在苏植的呼唤下突然又停了下来,然后只听苏植在敲车门,“开门开门,本宫冻死了,让本宫来未来的太子妃身边讨点暖气。” “不可!” “不可!” “这不合规矩!” 外面的侍卫连声拦阻,苏植却直是冷笑,“有何不可?你们公主迟早是我的人,就算是我想一亲芳泽又如何?你们若是为了颜面想拦阻于本宫,不若现在就把马车赶转身,这种快要病死的太子妃本宫还不屑于要呢。” 外面顿时鸦雀无声。 花著雨也知苏植突然上来,肯定是有什么情况,立即示意孙氏去开车门。连国师都走了,孙氏更觉没了底气,为了安宁,她哪敢有违?乖乖拉开车厢门栓。 披着大氅的苏植带了一身冷气卷进来,根本不理外面那些敢怒不敢言的侍卫宫女,径自将车厢门关紧。 此时他眼神凌厉,一个眼刀就将孙氏给逼到了角落里,然后他一指还比着安宁脖子的花著雨,低声命令道:“快进去!” 看他收了吊儿郎当之意,花著雨顿知事情严重,赶紧从木架下缩回去,钻到下面的隔层。 苏植解开大氅,直接就钻进了安宁的热被窝,孙氏大怒,“太子不要欺人太甚!” 苏植一把将安宁抱在怀里,撑起头脸笑道:“本宫欺人太甚又如何?你这个老东西再聒噪,本宫一脚就将你踢出去,你信不信?” 孙氏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拿他没办法,气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悲声道:“我家公主金枝玉叶,岂容太子如此轻慢?还请太子看在我家公主即将与太子成为夫妻的份上,还给她多留点颜面。” “好啊,我现在亲近公主,不正是在给她留颜面?难道你希望我把你家公主关进冷宫,整年不见天日才好?” “老身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想让你家公主嫁我的意思?” “不是……” “你老在说不是不是,那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老身……这个……” “孙嬷嬷,里面出了什么事?”苏植正在和孙嬷嬷歪缠,秦惑温厚的声音忽然在外头响起。 缩在木架下的花著雨身体一震,看来秦惑还是怀疑她在这里,所以又回转身搞个突然袭击了,幸得苏植有先见之明。 苏植哈哈大笑,一脚踹开车门,半倚着车壁懒洋洋朝外面道:“也没发生什么事,只不过我想亲近我的太子妃,孙嬷嬷却在这里喋喋不休,国师前来,难道也是来说道说道?” 他言语轻佻,众人都不知他在马车里对公主怎么样了,以为秦惑会拘礼不会探头去看,结果秦惑却微探头隔纱迅速往马车里从左至右扫了个遍,方把视线落在拥住安宁公主的苏植身上,缓缓道:“公主还病着,相信太子不会不顾及她的身体这半路就轻薄了她。” “不错不错,还是国师懂我。”苏植竖着拇指大点其头,“本宫只不过到公主这大炭火边取取暖,这一大堆人偏要大惊小怪聒噪不停,烦都烦死了。本宫本想现在就遂了他们的愿,看他们又奈本宫何?现在既然得国师理解,本宫颇感知音,所以本宫决定当一次君子,这一路一定好好呵护公主,不让她有毫发之损伤,如何?” 秦惑目光停留在他所说的大炭火上,随即视线下移,盯着那大木架下面部分,“太子能如此做是公主之幸。孙嬷嬷,既然太子是来取暖,何不把炭火烧得更旺些?” 孙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不出声起身拿出小撮箕打开木架用火钳往里面夹炭,小声嘀咕道:“照这个烧法,这百来斤炭也不禁烧,应该悠着点不是?” “这一路难道还怕没有银炭买?孙嬷嬷多虑了,该用的还是要用的。”秦惑说了这一句,半截身子已退出马车,并且随手关上门对外面的人道:“太子对公主极为礼遇,大家不必多言,省得扰得太子烦心。一路只管护卫好安全,不得出一丝差错才是。” 众侍卫齐声应声,秦惑再说了声“一路好走”,便策马而去。 直到走出很远,似在闭目养神的苏植才发出一声轻叹,“识时务者为俊杰,孙嬷嬷,你刚才的做法极对,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家公主对我所犯下的罪也跟着轻了一半,你可知道?” 他之前就看到准备离去秦惑盯着这辆车的车辙看,就知他已看出这辆车过重,起了疑心。幸得他先就有了准备,故意装了个大木架下面隔板装炭,结果只装了表面一层,下面留出空间让花著雨缩在其中。也幸得此话由孙嬷嬷说出来,加强了此事的可信度。 孙嬷嬷以头抢地,泣道:“只求太子能善待我家公主,就算是让老身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起来吧,这还要看你家公主是不是跟你一样识情知趣了。”苏植推开安宁半坐起身,笑得张扬,“花著雨,你还没准备出来么?是不是躲在那下面很是惬意啊?” 花著雨推开里面的隔板探出头来,笑眯眯道:“不错,躺在这里面既暖和又安静,又不用担心被人查,所以你就继续温香暖玉抱满怀,不用顾忌我了。” 苏植翻了个白眼,“我要做什么何用顾忌谁?我只是担心中午没人给我熬药,我日子难过。” 花著雨看着他,眨眨眼,确实,苏植上次中了安宁的蛊毒后强行运功,尽管他本身似乎懂得一些医蛊毒的手法,奈何秦惑噬心缩筋蛊实在太刁钻,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蛊毒的蔓延,只能说让其速度减缓而已。 更何况,据她的诊断,苏植的功力表面上看虽强,却给人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他好几处经脉都绵软似胶,如果他不是靠药物强行保持经脉通畅,此人分明就是一个无法动弹的废人。 她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可是目前他的身体状况在她的眼里是相当的差,却不明白,他为何要不远千里,受了重伤之后,还一定要娶安宁公主回去。 “你的药为何要我熬?我又不是你的专属大夫,别人熬去吧,我才不管。”她说完就又缩了回去,决定开始养精蓄锐,只等龙九龙十等人一追上来,她就离开。 苏植伸手用火钳拨了拨炭火,笑意懒懒,随着火星子飞跃,低垂的眼睫笼上了淡淡的眸光,神情显得有几分疲惫,不见平日的凉薄张扬之气,多了几分怅然。 傍晚时分,楚明秋刚从宝兴帝那边出来,贤王就近前低声问道:“怎么样,你父皇可有答应?” 楚明秋哼了一声,“王叔难道还不知道我父皇的脾气?现在外面已经传闻楚霸为何要杀皇祖母的事,正在想着怎样让皇祖母和楚明寒暴病而亡,还把楚霸接回宫的事。我这一去,只和我唠叨这个,和他说立我为太子的事,也跟我顾左右而言他,经我再三逼问,就蹦出一句,说我无建树,没有功业,当太子恐怕难以服众……他这不是还在想把位子传给楚霸?” 贤王沉声道:“既然他还想着楚霸,你偏让楚霸回不来。没有继位人,他又能奈你何?” “这个无须王叔多说。只不过如果他一直不松口,这个监国也监得没意思,名不正言不顺的,得想想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松口。其实只要他立了我,那位子,我便随时都可以坐上去……” 两人边走边说,已到了养心殿,这时一个宫人上前道:“殿下,国师大人在里面已等了一会,说有重要事跟您说。” 贤王闻言顿时识趣的辞别而去。 楚明秋进了殿,宫人立即带上了门,一身黑袍的秦惑坐于桌案后,沉静得像一座木雕。 “怎么样?有没有查到花著雨的行踪?”楚明秋在他对面坐下。 秦惑摇头,“没有。看来她并没有与苏植一起出城。”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慢慢在京城里找,不信就挖不出她一个人来。” “这倒是在其次。如果没有更重要的事,我也不会这个时候进宫。” 楚明秋拧眉问:“还有什么事?” “不知道你对花著雨的师父方篱笙的印象如何?”秦惑突然问。 楚明秋一怔,“一个落魄又很出色的人。” 秦惑点头,“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个感觉。不过在见方篱笙以前,你有没有觉得方篱笙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楚明秋想了想,摇头,“好像不曾听过。” 秦惑沉默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多年前与我师伯对阵于潼门关铁石阵的鬼面阎罗究竟是什么身份?” 楚明秋实在想不明白他忽然之间怎么问这些陈年旧事,略微沉吟后道:“我小时候有一次曾听父皇和母后无意间提起过,说是寿康王结识了一个东临的江湖人,那人就曾说鬼面阎罗实则就是东临皇帝的嫡长子,也就是东临的太子。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极少以真面目见人……” “不错,经我多方查探,已证实鬼面阎罗确实是东临的太子,而且当时他与我师伯对阵之时,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此人能与我师伯战成平手以致最终让我师伯动用了铁石阵与他同归于尽,说明他确实是天纵奇才。可是据我查回来的消息,那位已葬于铁石阵的太子,他的名字,也正好是方篱笙。” “怎么可能?”楚明秋一惊,同时已明白秦惑特意来找他的意思了,站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这个让我们无法知道深浅的方篱笙就是那个鬼面阎罗?” 他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就算那个太子方篱笙当时很年轻,都过去二十多年,他也应该有三四十岁了吧,这个方篱笙看上去才弱冠……两人绝无关联。” “有没有关联,我总要把他弄清楚的,这个人的底细若不查清,总让我不是很放心。”秦惑淡淡道。 楚明秋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查的,如果方篱笙真与花著雨悄然成亲了的话,现在只要把花著雨抓到,那方篱笙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惑并没与他在此事上多说,只是看着他,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转了话题道:“再就是苏植的事。之前我们一直都在严查,几天前突然就有大量有关楚霸和太后的消息在京城外迅速流传,我怀疑这事是另有人在捣鬼。” 楚明秋颇不以为然,“这件事不都是苏植在搞鬼么?怎会又扯上其他人?” “不然。”秦惑眸光深邃如湖,“苏植一直都藏在京城,绝难与外间联系,不然他早就脱困了。而那个消息却从京城外传起,依我估计,应该是有人先放出消息,苏植才借势出现与我们谈条件。” 楚明秋经他一分析,也觉有理,“只是知道那个秘密的就那么几个人,该杀的我们都杀了,难道是花著雨把消息传了出去?她有这个能耐吗?”秦惑会不会高估了她? “先不管她有没有这个能耐,我只知道,经我追查散布这些消息的来源,直指曲靖附近几家联营的南北客运行。我还抓了一个那里的人逼问,只逼问出他们属一个叫神风营的组织,然后那人就服据毒身亡。” “然后呢?” “然后?你可知道现在住在安平王府之前跟在花著雨身边的两个护卫?” “略有耳闻,那两个人时常跟在花著雨身边。” 秦惑点头,“不错。那两个人正是方篱笙离开时留给花著雨的,身手相当不错。而就在不久前,留在我漠旗卫的花著雨的哥哥花长瑞就曾看见其中一个叫龙九的人与南北客运行的人来往过。所以我怀疑,这个神风营可能正是方篱笙的人。” 楚明秋揉眉心,“怎么又扯上了方篱笙?” 秦惑笑了笑,“请相信我的观察力,这个人如果不除,或许你终生都难以登上帝位。” 这简直是不着边际的事,但是秦惑不管做任何事,都有其必然的目的,他已体会过,楚明秋此时不得不选择相信他。不过每次到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在秦惑面前简直像个傻瓜。 “如果他们是方篱笙的人那又怎样?”他还是要问。 一身黑袍的秦惑在灯光下显得丰神皎洁,气场却是寒意微凉,半晌才慢慢道;“顺藤摸瓜,彻底查出他的真面目,不然,他若与苏植联手,我们的很多事都将付诸东流,难以实现。” 楚明秋再次认为他小题大作,当务之急,应该是如何阻止楚霸被招回来,如何让陈太后乖乖交出陈家兵权,如何让他们两母子死得名正言顺,然后又如何让他父皇答应立他为太子……而不是只是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打转。 秦惑隔纱看到他的神情,就知他没有听进去,一心只在谋划他的利益相关…… 他的嘴角不由溢起一抹冷冽寒酷,他可知道这无边的杀机已从此刻起渐渐在汇集…… ------------ 第136章大结局(中)  立春已过,世间的风刀雪剑并未收敛。 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临葛那州十城,仍是风雪肆虐,封霜万里,天地上下唯有一片白。 已到这个时日,葛那州十城尽管仍是紧锁城门,但是城楼上的守兵却因为连日来城外的震天军鼓声扰得疲惫不堪。就连坐在守城府大鱼大肉不披风霜的真静王亦被扰得日夜不得眠,显得眼泡浮肿,气虚神散。 毕竟那围在城外的是多年前就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面阎罗。就算明知道他是在故意虚张声势来扰乱城内守军的心神,让他们疲于奔命,可是他仍是不敢松懈,因为以他对鬼面阎罗的了解,此人心术从来都是令人难以捉摸,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起真正的进攻,不得不随时严防死守。 城外大营帐内,刚才诸位将领一番争辩仍未让坐于上首的方篱笙松口即刻发动进攻,众人来时的士气高昂又被压回体内,个个像憋屈的小媳妇般陆续退了出去。 直到最后一人离开,高山才上前对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的方篱笙道:“不怪他们争论,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您还不下令进攻,会影响士气的。” 方篱笙微睁开眼,“你特意留下来说道,我看不是影响士气,而是你沉不住气。” 高山窘迫一笑,“殿下究竟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我怕时间拖得长了,对皇上不利。” 方篱笙悠然道:“我心中有数,时机到了,事就成了。” 高山实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着急道:“殿下给说个具体时间,不然这么下去,我想我和下面的人都要急白头发了。” 方篱笙叹了口气,“说你沉不住气,你还不承认。好吧,我的目的是尽量少流血就能顺利攻入城中,但是还要顾及我父皇的安全,所以你让下面的人不要干急,最多不出十天,事情就会有大转机。” 总算得了这么个确切消息,受众人所托的高山暗松了口气,这时方篱笙忽然问道:“怒叔还没回来?” 高山知他问怒叔其实就是在问大泽那边的事情,因为大泽那边已经很久没传消息过来,两天前怒叔被特意派往潼临关,以期能打探到一点大泽京城的动向。 “上午的时候已经接到怒叔的飞鸽传书,说是下午回,差不多就这会儿吧。” 他正说着,营帐门口就已经飞快卷进来一个人,正是风霜满面的怒叔。 “让殿下久等了,不过这次消息传得如此迟滞,实是因为神风营的人说那边有人把他们盯得极紧,不敢随便传消息过来,怕被人截留。幸得龙九、龙十齐齐出了京城,两人以声东击西之势才派人将消息传了来。” 怒叔似知方篱笙心焦,人还没站稳,就将那边久未消息的原因说了出来。 “说吧,那边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方篱笙面上波澜不惊。 怒叔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第一是西齐太子病愈,果然借殿下您的助力在大泽京城脱困而出,现在他已经迎娶了安宁公主,正回西齐。” “第二是七小姐混在他们的队伍中业已出京,本来跟着出京的龙九龙十要带人跟上去,但是仍是担心被人盯着,只让神风营的人跟了上去,他们去了相岔的方向。” “第三是楚明秋已一面顺应民心处理掉了陈太后和楚明寒,帮楚家找回了一些颜面,一面仍派人在四处搜查楚霸的下落,名誉是接楚霸回朝,不过外界怀疑他实是剿灭,所以楚霸一干人完全不见露面。” “第四是楚明秋已派了御史中丞谢俊之、兵部李大人、刑部黄大人和他的亲信贤王去南门关撤花胜南的职,估计到时候已与苏植勾结的花胜南会绝地反击,南门关将有一场大战。” “第五是龙七居然有了消息,他传出的只有简短六个字:冥欢已有消息。” “第六是正善那边也传回了个古怪消息,说是他偶见安平王世子黎司桐出没在大泽西部地区,行踪极为神秘。然后他好像有了什么重大发现,目前已联系不上。” 怒叔一口气拣紧要的消息说了出来,然后抬头直观隐在面具后面的方篱笙的反应。 方篱笙微闭了会眼,似在将这些消息在脑中消化,稍后才见他睁开眼缓缓道:“之前没想到作为大国师和天道宗传人,还懂得很多歪门邪道之术,以他的聪明,说不定还浸淫得很深。其实西齐太子中了噬心缩筋蛊,就算他毒术了得,花著雨医术独步,但是噬心缩筋蛊是秦惑所创,肯定是相当刁钻之物,医毒之术不可能解得了,苏植不说立马丧命,但是也绝难拖过两个月。所以我可以据此断定,苏植一定懂得巫蛊之术。在这个世间,现在除了岭南的兰陵王一脉,再就是与天道宗同样延续几百年的山阴派一脉。兰陵王偏安一隅,而山阴派人才凋零,二十多年前的分支阴癸派传人五毒教主已叫李虚子打得筋脉尽散,内功全失……怪不得找不着他,难道他逃去了西齐,苏植是他的传人?” 他最后几句似乎在自问自答,分明他在藉此思索更深远的事。 怒叔可没他想得那么深远,不解道:“殿下既然认为苏植难以拖过两个月,为何之前还要助他脱困?” 方篱笙抬目笑道:“他不脱困,花著雨岂不是一直要困在大泽京城?助他也就是助花著雨。我只是判断他会以两个月为期限,奋进全力突围,没料到他还能悠哉游哉娶了公主回西齐。这不得不令我对他刮目相看,这个人看来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本事,可能要让秦惑开始头痛了。” 方篱笙难得夸赞一个人,一时间,怒叔也觉得被称为毒太子的苏植有些了不起。 方篱笙接着道:“龙九龙十能谨慎行事很不错,你稍后传信过去,叫他们先不要和花著雨会合,让花著雨继续和苏植一起西行,叮嘱花著雨不要担心冥欢的事,我这里事了之后,会亲自去大泽找人。” 怒叔闻言急了,“那苏植多次要掳走七小姐,居心叵测,怎可让七小姐跟他去西齐?殿下是糊涂了么?” 高山也认为方篱笙此举不合常理,疑惑道:“难道殿下有什么计划?” 方篱笙摇头,“她跟着苏植安全不安全,我心里有数,只管如此传就是。”他的眼里露出缅怀之色,有些事,只有他这个经历过的人才清楚。 怒叔和高山互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迷惑,实在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好在龙七已传出了消息,说明他仍在秦惑身边。有他在,我相信冥欢不会被秦惑怎么样,到时候我去大泽找人也不至于太困难。”方篱笙眸光柔和,“希望他安然无恙,不然到时候我也不好对老北冥交待了。” 他顿了一下又吩咐道:“至于大泽内政的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他们乱的时候,我们东临也正好进行整顿,两不相干。不过回头传令,得把睿郡主贺兰晴那边盯着点,一有什么动向,立即上报。” 怒叔忙应道:“是。” “还有,现在就着人联系岭南的兰陵王,并且递上我的名帖,说我不日就会亲自到访。” 高山一愣,“殿下为什么找兰陵王?” 方篱笙微眯了眼,“谢俊之这个时候被派往南方,如果不是楚明秋特意为之,也一定是他人另有什么阴谋。有些事我不得不防……你们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怒叔深知这位主子深谋远虑,从不做无用之功,当下也应了。 此时外面又传来了震天响的军鼓声,一阵比一阵急促,方篱笙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要处理的事还真多,看来得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才成。” 高山和怒叔不知他说的尽快是多快,只是在七天之后,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葛那州十城里突然传出高亢的喧嚣声。紧跟着不久前运到的一个用红布遮住的战车在方篱笙的指挥下被推到城门前,有人点燃引信,然后大团火光带着巨响之后,对面厚实的城门居然被轰出了一个大窟窿。 城楼上准备搭弓射箭的所有守军皆呆愣住,这究竟是什么神器,历来攻城不是擂木撞城门,再用血肉之躯架起云梯攻城楼吗?哪有用这种怪物一下就轰开城门,挥了铁骑就往里攻的道理?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城门业已被火炮连轰之下彻底大开,压抑多时的诸军顿时士气高昂,一声令下之后,迅急就朝里面攻去。 这些进了城的铁骑并未对那些惊吓不已的守军进行撕杀,只见一个身材高魁之人掠上城楼,声音似洪钟般大声道:“诸位不必再为叛贼真静王卖命,不用担心叛贼真静王拿诸位的家眷作要胁,因为我们神勇无敌的鬼面太子已经直逼守城府,不用多长时间,真静王就会被擒下,诸位就可以一解多日来的欺压,等定安侯回来,大家又可以回到以前富足的日子,与家人团聚,再也不用这般日夜被人押在城楼上与自己人对峙了。” 意欲上前迎敌的守军顿时个个慢了步子。确实,鬼面太子在东临享誉二十多年,这葛那州十城如果当初没有他,他们又怎么居住得进来,带着家小安居乐业?如今真静王叛乱,押了他们这么多人作赌注,日日为他卖命,他们何尝愿意?只是为了亲人,不得不做这违心的事,现在如天神一般的鬼面太子已经回来,只那轰开城门的神器已叫人心折,若他真能拿下真静王,他们何必再与自己人倒戈相向? 众人正犹豫之际,只见一铁骑自火光中从城门朝主街飞驰而去,那人面上戴着银色面具,身形俊逸,长袍翻飞,带着凛冽的杀气,就若多年前领军血战于战场的那道神勇的身影,年龄稍长的人似乎回到了那样艰苦却叫人热血沸腾的年月……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出声,“是我们的太子……” “真的是太子……” “太子竟然打败李虚子真的回来了……” 在这一瞬间,众人不自觉放下手中兵器,痴痴望向那直奔守城府而去身影,他们的眼中渐渐点燃了希望之光。 方篱笙带着一支铁骑飞驰到守城府前,他一挥手,那些跃跃欲试的铁骑顿时上前与守在守城府周围真静王亲兵战在一起。一时间,金铁交鸣声,骨肉刺入声,惨叫声,哀嚎声,血流声交替响应,不多会,刺骨的寒风又将那浓烈的血腥味冻住,空气中紧紧弥漫着悚人的肃杀之气…… 夜空中有秃鹰扑腾长鸣,死亡的气息迅速笼罩…… 就在这时,只见一人蓦然翻上屋顶,那人手中执一杖,杖头挑了一人头高声道:“真静王已被我斩首,各位啰喽还不束手就擒?” 一个真静王亲卫抬眼一看,果然见双目圆睁的真静王肥硕的头颅被人一根烧火棍上,再看那执烧火棍的人,居然是厨房的驼背烧火老苍头,他不由虚晃一招退身骇声道:“老苍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拿一个假的真静王头颅来骗人,是嫌命长吗?” 其他人自也不相信那个驼背烧火老苍头会杀了真静王,尽管此时他的驼背已直,目如猎豹,可是真静王身前护卫无数,他一个烧火头绝难得手! 老苍头把烧火棍朝瓦片上一拄,指着下面的人仰天哈哈大笑,“好些无知小儿。可知老子当年追随太子爷打天下的时候你们这些无知小儿还在吃奶,如今爷爷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居然说老子骗人?可知爷爷当年索命刀下夺了多少亡魂?” 有人惊道:“索命刀?雄霸?” 雄霸当年可是鬼面太子的左膀右臂,每一场战役,都是他率头冲锋陷阵,刀快臂力大,所到之处,死伤大片,无人能敌。如果眼前的老苍头真是雄霸,重围之下杀一个真静王还真是有可能,可是他怎么又变了守城府的一个烧火老苍头? 包括高山在内的各位将领,一时也对雄霸的出现充满了无边的疑惑。 “雄霸自我与李虚子铁石阵一战后就隐身于葛那州十城等我。我自铁石阵出来后,本不欲打扰他,想让他就此安静度过余生。料不到真静王作死,跑到他刀下,不过也正是他一展雄风的时候。”临立于风中的方篱笙突然开口,他目光徐徐扫过众人脸面,“不知谁还对此产生怀疑?” 在场的高山顿时恍然,怪不得之前君宝建议从浆洗池悄然攻入殿下会反对,原来殿下已事先就下了一步稳棋。 而众亲卫兵一听真的是雄霸亲自出手,便不再怀疑那根烧火棍上的头颅乃真静王所有。 方篱笙纵观众人神情后淡声道:“真静王被斩,如果还有人敢抵抗,杀无赦!如有人不想再流血,就弃械投降。” 领头人已死,再战下去已无意义,众亲卫兵为保命,毫不犹豫就丢掉手中刀枪,任由被人捆绑俘虏。 见场面已被控制,雄霸从屋面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方篱笙面前道:“雄霸幸不辱命,得了殿下手谕后就立即着手,总算斩了真静王这个乱臣贼子,没让他酿出大的乱子。” 方篱笙颔首,“我父皇被他藏到了哪里?” 雄霸面上有些为难,高山见状脸色大变,“难道皇上已经……” 雄霸摇头,“不是。据我多日观察,真静王本是将皇上关在他书房后面的一个密室里,今日我瞅准机会突然杀进去的时候,竟然从真静王屋里冲出三四个红衣妖人。他们轻功颇高,并未与我打斗就逃了。待我杀了真静王去密室看,却不见皇上,不知被真静王藏去了哪里。” 站在寒风中的诸将都怔住,太子殿下既然派了多年未现面的雄霸出手,定是早有万无一失的谋算。现在突然失了皇上的踪影,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方篱笙,但见面具下的他眼神沉冷,众人不由心头发紧,不约而同齐噤了声。 良久,才见方篱笙扶起雄霸,不疾不徐道:“你看见的红衣妖人到底是三个还是四个?” 他的声音温和,像春天暖暖拂来的风,让人安定不少。 自责不已的雄霸想了想,“应该是四个,其中一个似乎受了伤,头发垂面,是被人扶出去的。” 怒叔吃惊道:“难道这个头发垂面的就是皇上?这些红衣妖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掳走皇上?” 高山却咦道:“红衣妖人?这名字好熟悉?” 他猛然一拍头,“对了,当日对北冥使团斩尽杀绝的也是红衣妖人,难道是同一伙人?掳走皇上有什么目的?” 方篱笙紧抿的唇角一勾,似乎心里已想到什么,回头缓声对诸将领道:“事已至此,大家不必再多想。现在真静王已伏诛,城已在我们控制之中,望大家齐心协力一同处理好善后的事,安抚好民心。” “是!”诸将齐声相应。 高山和怒叔自然不相信方篱笙会放弃皇上不管,果然,第三日,方篱笙就带了当初回来时的人,一起朝大泽潜行。 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如今已是二月底,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大泽京城仍笼罩在一片寒意之中。 睿郡主府,腆着一个大肚子正在倚窗做着婴儿衣物的贺兰晴停下手中的活,捶了捶有些酸痛的后腰,对旁边的琥珀说道;“你再去门房问问,今日可有姑爷的来信?” 琥珀起身笑道:“郡主才给姑爷去信几日?就算这传信的有千里马,这会儿姑爷的信也应该还在路上跑着。郡主就不要整日价的盼了。” “不是。”贺兰晴揉了揉眼皮,“我这眼皮自昨晚起老跳,总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怕有什么事发生。再说就算我不特意去信告知他表妹已经成亲的事,他去了这么些时间,也当该给我来信报平安的不是?” 琥珀也不敢确定起来。因为姑爷和贤王出门近两个月,一直都没有信回来。要说这两个月就算速度再慢,也应该到早到南门关了吧,难道那花胜南不愿押解回京,出了什么纰漏? 下个月就是郡主的产期,为了不让月如再在府里惹出什么幺蛾子,郡主以极快的速度就将她嫁去了张主薄,郡主一大阵忙完闲下来,可是特别盼着姑爷的音信…… “郡主,老夫人给您送补汤来了。” 这时郝嬷嬷打了帘子,引了谢老夫人和一个端着托盘的婆子进来。 贺兰晴不敢托大,赶紧起身,“娘,这么天寒地冻的,您在屋里歇着,该是媳妇去奉侍您才是。” 谢老夫人从婆子的手里接过托盘,笑得慈眉善目,“现在俊儿出了远门,你又马上要生产了,不是我这个老婆子来照顾你,谁来照顾你?来来来,这是为娘清早亲生炖的老母鸡,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们那有钱人家的新产妇都会多吃这个,说是生产的时候就有力气。我那时候生俊儿的时候,我婆母也炖了这种汤,结果生起俊儿来相当顺利……你来吃点,看看味道如何?” “媳妇什么都不懂,谢谢娘如此悉心。”贺兰晴好不感动。看来把月如紧快嫁出去是对的。自月如出嫁后,谢老夫人就对她好了很多,每日都会嘘寒问暖,无论是从吃的穿的,还是从身体上都照顾得特别细心,这让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一家人的温情。 琥珀接过托盘,放在桌子上赶紧给盛了一碗递给贺兰晴,贺兰晴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立即弯眼甜笑道:“娘的手艺真是不错,这汤又浓又香,肉滑不腻口,真是好吃。娘也一起来一碗吧?” 谢老夫人笑逐颜开,“还有还有,如果真是好吃,这一盅你就全包了。回头每天早上娘都会给你炖,到时候一定要顺顺当当给我们谢家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来。” 旁边那婆子拍马屁道:“那是自然了。您看郡主的肚滚圆的,依我们的经验,非是个儿子不可。” 贺兰晴脸上一僵,她们这么说,如果生的是女儿怎么办? 谢老夫人似乎看出她的顾虑,白了那婆子一眼,“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们谢家的骨肉,该一样捧在手里疼着。就算是生的女儿,我们俊儿和郡主难道以后都不生养了吗?日子长着呢,也不急于这一胎不是?” 那婆子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跪下自打了一个嘴巴,“是奴婢说错了,请老夫人责罚。” 谢老夫人挥挥手,“罢了罢了,这个时候该给郡主积福德,你这张贫嘴还不值当我来责罚。” 贺兰晴见谢老夫人无时无刻都在维护她,生恐她受了委屈,心里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对谢老夫人好。 谢老夫人看着她把一碗汤喝完后又问询了一些其他生活琐事,便起身告辞。 也不让贺兰晴送,说是外面天冷,只让郝嬷嬷把她出院子,便有人抬来软轿拥她回去。 等回了暖室,谢老夫人的一张脸就冷了下来,对候在旁边的婆子说道:“表小姐那边还没有回信?” 那婆子谨慎道:“还没有。” 谢老夫人一哼,“这丫头嫁出去后连做事都不利索了。你现在去一趟张主薄家,对张家人就说是给表小姐送点衣物,见到表小姐后叫她尽快给我把地方找好。不然到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是。奴婢一定一字不漏把老夫人的话传给表小姐。”那婆子应声退了出去。 谢老夫人垂目刮着杯中茶叶,眼里露出一抹阴沉,一个巫女还想生养谢家子嗣,有那资格么?生个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生了男娃…… 她大大喝了一口热茶,只觉今日这参茶份外好喝。 夜深人静,贺兰晴把琥珀和郝嬷嬷都去睡了,她因为担心谢俊之却了无睡意,于是点了灯,披衣倚在床上翻看一本杂记。 不知为何,这本算是写得趣味十足的书她却看不进去,正心烦意乱,忽然发觉窗子上有响动,正要喝问,不料灯影摇曳间,一条人影已卷了进来,“不要叫,是我。” 这个声音是她熟识的,定睛一看,果然是多日不见的楚明秋。 此时楚明秋一身绽青深衣,外罩黑貂斗篷,在灯光下,更显得他身形挺拔,颜如玉雕。只是细看之下,他眉梢眼角虽比往日多了几分神采,却清瘦了几分。 想到上次在皇宫发生的事,贺兰晴对他就没好脸色,放下书不悦道:“你来干什么?这半夜三更,也不怕被人撞见说闲话?” 说到这里,她也觉她倚在床上,孤男寡妇不合规矩,以谢俊之重礼重教的性格,若是叫他知道,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大事。 她赶紧掀了被子就要起来。 楚明秋一把按住她,“这周围都是我的人,谁会撞见?我只是和你说会话,马上就走,你不用起身。” 贺兰晴并不是一个太拘礼的人,赶上确实天寒,便顺势又把被子盖上了。 楚明秋见她依言,不禁由衷一笑,换了旁的女子,礼仪道德一大堆,他肯定要大费口舌。可是这贺兰晴毕竟不是旁的女子,她不拘俗礼,率直,纯真,敢于表现真实的自我——如果不是这种性子的人,或许他今晚也不会想到到这里来。 他说只是来说话,却站在床边打量着室内陈设并不说话,贺兰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当她看到他斗篷下穿着的绽青袍子针脚粗糙,襟边绣的五彩祥云也难看至极,不由脸一红,“这袍子这么难看,你还穿在身上,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袍子她是认得的,正是她亲手所做。 上次他在猎场拼命救了她后,虽然嘴上不说,她觉得她还是应该谢谢他。于是有一次对他说,她这个人恩怨分明,他对她有救命之恩,他想她怎样谢他? 楚明秋只毫不在意道,说他什么都有,不用她谢。 不谢岂非让她心里搁着这事难受。她左想右想,记得那日他救她时衣裳被挂破,为表诚意,便亲手做了一件外袍给他送去——料子虽好,手工极差,她自没准备他穿,只不过藉此表示她用心了。 没想到,他竟然光明堂煌的穿了出来。 楚明秋听她说话,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袍子,哑然失笑,这袍子确实难看,可是却是有人第一次关注到他曾衣裳破败过。 小时候在皇宫的时候,父皇高高在上,威严无比,自不会管他的生活起居。他被婧皇后养在膝下,却不知为何,婧皇后宁愿关注文贵妃的儿子楚霸,也并不会多管管他。她虽然从来没罚过他骂过他,可是他宁愿她像对楚霸一样罚他责备他。那种疏淡,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无根的浮萍。 他不受帝后待见,那些踩低捧高的宫人又如何会待见他?自也不会关心他饿了疼了冻了。 稍大后,他渐渐知道了权势的重要,也渐渐崭露头角,那些宫人在他的冷厉之下变得战战兢兢,任何东西,他只要下令,便立即会给送上来,却依然只惧于他的权势,又何来真正关心过他需要什么? 那日他被人从深崖下救出,父皇母后并未多问他什么,受伤与否?只是一心围着楚霸的事打转……而贺兰晴虽然大大咧咧,性格风风火火,可是她注意到了。 这件衣裳……是他人生第一次收到的最昂贵的礼物。 “确实太难看,不过好在还暖和,这寒天里穿,倒也不至于冻着。”楚明秋漫不经心答着她的话。 贺兰晴有几分得意,那是自然暖和了,她亲自铺的蚕丝棉,又轻薄又保暖,别人做的衣裳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做的衣裳却是反之,实用就行了。 楚明秋看着她自得的笑颜,心情更是熨帖,“上次在皇宫的事,真是抱歉。好在谢俊之并未误会,你们没生出什么事端,不然这次我也不好意思派他去南门关了。” “你还说。”一提到谢俊之贺兰晴就来了怒气,“俊之只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你让他去南门关撤花胜南的职,不是故意在给他找麻烦么?” 楚明秋眼色微沉,“谢俊之目前是我最信任的人,那李大人黄大人也是文臣,难道我也是找他们的麻烦?不说我只是撤花胜南的职,让他回京述职,退一步说,就算他敢抵抗,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贤王在旁,花胜南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若是这次事了,谢俊之就有了升职的机会,难道我这也是在害他?” 贺兰晴哑口无言,毕竟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是在给谢俊之晋升的机会,可是,她为何总感觉有些别扭?一时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子一转,正要问花著雨的事,仿佛知道她的意图,楚明秋不耐的摆了摆手,“这些朝政之事已令我日夜烦闷不已,你一个女子就不要过问太多了。” 他如此说,贺兰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愣在那里,房间里顿时又静了下来。 就在她将要下逐客令的时候,楚明秋忽然低头看着她被下隆起的肚子,“什么时候生?” 贺兰晴脸上顿时洋溢起柔和的光芒,轻抚腹部道:“大约是下个月吧,只望那时候俊之能赶回来,能让我们的宝宝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楚明秋默然。 他负手退后两步坐在了绣凳上,半晌才低声道:“谢俊之……你究竟喜欢他哪里?” 在这个思念的夜晚,贺兰晴觉得她确实需要一双听她诉说的耳朵。她调整了下坐姿,嘴角情不自禁翘了起来,眸光晶亮,“我知道,我这个人粗枝大叶,又脾气火爆,最痛恨那些诗词歌赋什么的,用我婆婆的话说,如果我不是生在一户好人家,简直是一无是处。而俊之偏偏与我相反,他这个人温柔,也很有才气,懂得也比我多。每次看到他深夜还在灯下温书的样子,我就觉得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楚明秋看着她,“这世间要论温柔才气的男子,可以说是比比皆是,你为何偏是看中了他?” 贺兰晴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别的男子表面看去出口成章风度翩翩,可是回家后却是对妻儿颐指气使,说这不是,说那不是。谁能像俊之一样包容我的缺点,温声指点我的错处?” 这也能成为谢俊之的优点?说不定是谢俊之敬她是郡主,不敢摆出大家长的架子呢? 楚明秋一脸不以为然,让贺兰晴气愤不已,争辩道:“而且还有一点,是所有男儿都没有的。这外间男子多薄幸,喜新厌旧,娶了妻,还要纳几房妾。俊之却能允诺我一生一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说他这一生只会有我这一个妻子,别的女子他瞧都不会瞧一眼。” 这句话让满怀轻鄙的楚明秋怔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世间,试问哪个男子能做到专一?又有哪个女子敢于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去要求男人? 谢俊之能做到吗?真的能做到吗? 是了,谢俊之确实是一个正直不善说谎的人,他允诺了便是允诺,无可质疑。 怪不得身为郡主的贺兰晴喜欢一个毫不起眼的文弱书生,看来,除开门第之见,人总是被自己无法触及性格的人所吸引,她喜欢谢俊之的温柔才气专心,而自己却时时注目着她的率性纯真,这难道就是人性所需要的完美?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因为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从第一次见贺兰晴时有目的的接近,再到后来一点一点被改变的初衷,却是他在无意识地寻找他人性中所缺乏的那些东西。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在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用挖空心思去算计,也不用害怕她会算计他。她的坦然让他舒坦,她的率性让他放松…… 可是现在她已是别人的女人,而他也给不了她唯一。 这个想法一经大脑掠过,他整个人像被雷击了一般震惊住。 他为什么要给她唯一,难道……他这半夜踏雪而来,烦闷的政事让他身心疲惫,并不仅仅是想和她说话散心,而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她? 这个认知瞬间让他差点弯腰吐出来,她已经是一个已婚女子,马上就要成孩子他娘,他怎么可以去喜欢这样一个女人?他受的苦还不够,为何还要自讨苦吃? 他蓦然站起来,像有谁拿着道德和理智的鞭子驱赶一般飞快走到门口,拉开门栓,头也不回道:“我走了。” “好走。”贺兰晴自不会留,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忽然变得踉跄的背影,刚才都好好的人,发什么神经? 已走出门的楚明秋听到她的声音,终还忍不住回头,沉沉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若是眼前的平静生活被某种外力所击破,你将失去所有心爱的人,你会怎样?” 贺兰晴摇头,笑道:“怎么可能,这是我用生命换来的幸福,老天若是有眼,绝不会发生那种事。” 绝不会发生? 楚明秋从郡主府出来,在上车前最后望了一眼黑夜中那窗口的一点光明,默道:老天若是有眼,这世间就不会每天都上演那么多人间悲剧…… 胡济是通往南疆和西齐的必经之路,也是大泽与西齐的接壤之地。由于历年来西齐土地贫瘠,农耕落后,引得物资也是相当的缺乏。一些人为了生存,在大泽和西齐明面上还算和气的大背景下,西齐一些边城的百姓便会偷偷越界到胡济采办。 那边有人采办,这边便渐渐兴起了贩卖,不少商贩瞅准商机,着手将一应的日常用品都运到此处与西齐交易,因此获得了不菲的收益。 不过就西齐人的购买力,却是多式多样。那些有有权势的,搜刮了民脂民膏自然可以拿出银钱来直接买各种想要买的东西。普通百姓可以猎了珍贵的野物在此交换日常用品。但是若是贫民,无田无地无手艺,只为饱那肚腹,都不得不倾其所有,甚至卖儿卖女,骨肉分离,过得极为悲惨。 因各等人汇集于此讨生活,多年过去,现今的胡济,便隐隐成了一座南来北往经济繁华的城镇。 此时此刻,胡济的街头车水马龙,到处人头攒动,各类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正在人们为自己的生计各自奔波之际,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云霄刺耳而来,众人不约而同随声张望而去,就见一个尖脸猴腮的麻衣汉子跳着脚捂手跳脚,期间捂住的指缝间有血水浸出,一脸痛苦万分的样子。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洪老板,这条市集最有名的人牙子。 “你这个杀千万的居然敢咬我,是不想活了吗?”洪老板痛恨交加,腾出一只带血的手,一耳光就狠狠抽在一个跪在他面前的娇弱少女的脸上,少女白皙的脸面顿时印出一个带血的五指印,嘴角有血溢出。 “不准打我妹妹,不然我就跟你拼了。”另一个脸面娇好的少女一把挡在洪老板面前,杏眼圆睁,怒气凛然。 洪老板冷笑着一脚踹在她膝盖骨上,“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老子五两银子买来的下贱货,居然敢命令老子?” 洪老板这一脚用力极重,只听得一声骨折声后,少女已惨呼着跪倒于地,转而抱膝仰面滚倒,分明是腿骨被踹断,疼痛万分。 先前被打的少女急呼了一声“姐姐”,扑上去,眼见她姐姐抱膝痛哭,身上脸上都沾满的泥土,便知今日要么是死在这人牙子手里,要么就是引得众怒将人牙子用唾沫星子将他淹没。 少女弃了她姐姐,素然站起身,目光冷冽,“你凭什么五两银子买我们?是你自己给那个人五两银子,又关我们什么事?我和我姐姐只是路过这里,若是你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就不信这胡济没了王法!” 洪老板眼见这边的动静已引来大批人过来围观,他分毫不惧,反而抽出一条帕子将被咬的手指缠好,一抱拳朝周围团团一揖,大声道:“诸位乡亲都来评评理,这两个贱婢的爹今早说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愿意将两个女儿以三两银子的价钱卖给我,我看他们三个人可怜,一时发了善心,给了他五两银子。结果老子付了钱,这两个贱婢却不愿意跟老子走,老子好不容易将她两人好劝歹劝带到这里,这个小贱婢居然还张口咬我,这不是恩将仇报么?世间有没有这么无耻的人?” 眼见众人朝她们指指点点,那嘴角带血的少女就知诸人被洪老板所骗,怒声道:“你胡说!那个收你钱的老头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不是我爹……” “不是你爹?你们不认识?”洪老板冷笑,“我明明看到你们两个吃包子和面条,是他付的钱。如果不认识又不是你爹,你们为什么要吃他买的东西?” 那少女哑口无言,但分明有苦衷,急红了眼道:“反正我们不认识他,我们也不会跟你走。” “想放赖么?可没那么容易!”洪老板一把拉住少女的手臂就准备往一辆刚刚赶过来装有铁笼子的马车上扯,少女大急,张嘴又一口朝他的手臂上咬去。 “好个不知好歹的,居然一再咬我,今日也要让你瞧瞧老子的手段!”洪老板这时候已有防备,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得她摔倒于地,然后扑上去一把将少女的衣带扯落,不顾少女抱胸挣扎,又伸手去扒她的衣裳,分明是想当街羞辱少女。 街上围观的路人个个自知付了钱的就是人家的,这两个少女已是洪老板私有,他想怎么样都是他的自由。既然没有什么可争议的,这洪老板当街要扒女人的衣服,他们也巴不得跟着看热闹,还可以过把眼瘾。 同时也因为洪老板此举,一时间更是引来了更多围观的人,人们将这条街市围得水泄不通,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坐等少女衣裳被扒。根本没有人理会少女那凄厉的哭叫声。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长街上“轰轰”驶来,当先的是十多骑身形彪悍的护卫,后面紧跟着十来辆马车,两侧亦有护卫相随。 当先一骑见去路被阻,犹豫了一下,回头对后面一辆镶金挂玉的马车询问道:“殿下,前面好多人挡了去路,是绕道还是继续前行?” 里面传出了个懒洋洋的声音,“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就等等吧,人散了我们再走。” 护卫正要应,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已飞快从紧挨的一辆马车里跳了出来,“我家公主说了,她现在想吃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你们在这歇着,我去前面看看。” 众人一愣,这少女是在某个夜晚突然出现在公主屋里的,说是与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宫女,因为特别舍不得公主,专程给追上来的。 这少女一路与公主日日粘在一起,平日极少见到她,料不到这个时候忽然就跳了出来。 “花著雨,你把我害得这么惨,难道你想趁这个时候跑掉?”马车里忽然伸出一只素白的手,一把将少女的手臂拉住。 没错,这队人马正是从大泽京城一路赶往西齐的迎亲车队。 这队车队从大年初三出发,在西齐太子苏植的指挥下,一路游山玩水,每日行程不超二十里,走了这两个月时间,才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个与西齐接壤的地方。 那被拉住的少女,自然是扮成天真烂漫宫女的花著雨,那出手相拉的,便是被和亲西齐的安宁公主。 花著雨回头一看那拉她的手,露齿一笑,尽管这两月来安宁的所作所为令人可气又可笑,说的话她一句都不会听,可是这句话她是说得对的。没错,眼见已到了这个地儿,也正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本来她在离开京城前就打定主意,只要一离开楚明秋等人的视线,只等龙九龙十一追上来,她就离开,或者是去东临找方篱笙,或者是再想办法打听冥欢的下落。可是等了多日,终于等到龙九的书信,他居然说是他主子吩咐,让她继续跟着苏植西去,冥欢的事不用她理会,他自有办法,更交待不用去东临,东临的事他会处理好。 没想到他就传了这么个话头,他就不担心苏植对她不利吗?他就那么想她跟着别的男人走吗? 她一气之下,信也不给他回,就气恼地呆在了车队里。不过她气气也就罢了,心里还是等着他把东临的事处理完了,肯定就会来找她。哪知半路听到人议论,说是鬼面阎罗已经平叛真静王之乱,如今正身在狼城圣金宫,指点他皇弟执政。老皇帝在养病…… 看来男人在意权势还是多过儿女私情,自古如此! 眼见要过地界了,她并不想去西齐,便决定找个时机在这边城悄然遁走,第一是不放心冥欢的事,她还想去寻寻。第二是最近一段时间已传来谢俊之、李大人、黄大人去到南门关传达旨意时,竟然被花胜南给拿下的消息,只有贤王逃走。眼下花胜南已彻底成了天下闻名的反贼,为防他对谢俊之有个什么不测,她决定还是只身前往南门关,期望花胜南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对谢俊之下毒手。 “公主,奴婢去给您端阳春面,您稍等等就会给您端来,不要着急。”想到这里,花著雨拉开安宁的手,头也不回地就朝那人多处钻去。 “快把她给我拦住。”安宁气急,在马车喝道。 那些大泽的侍卫自然是想听她的,可是前边有苏植的那彪悍护卫瞪目扫来,个个都不敢再动。这一路上,苏植太子似乎对这个宫女比对公主还好,只要是这个小宫女提出的要求,苏植太子都会应承,若是公主提出异议,苏植太子立即就会下令饿他们这行人一天。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听公主的话去另外采办,结果全叫这些西齐护卫打得满地找牙,而他们这些人自然是明白安宁公主已成大泽弃子,他们这些人想找地方官伸冤叫他们帮衬点,那些比泥鳅还滑的官员自百般推托。于是他们一路没少受苏植太子的人的欺凌,如今见安宁下令,他们无论如何是不敢动了,因为动了也不起作用。 见已使不动人,坐在马车里的安宁气得直揪头发,孙氏不断在旁边小声劝慰…… “快扒!快扒!还犹豫个什么劲啊,我们等得脖子都直了……” “这妞儿长得细皮嫩肉,如果不是被人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官家小姐,好货色……” “谁说不是,这次洪老板又要大赚一笔了……” “不知又要被哪个好福气的老爷享受了……” “切,什么哪个老爷享受了,我们现在不是就可以瞧仔细这小辣椒的身子了么……哈哈……” 一些正在围观的男子发出猥琐的起哄声,已钻进人群的花著雨听了他们之言,再闻那惨绝人寰的哭叫声,心也不由软了一软。尽管这一路来没少遇到这种人间惨剧,可也没现在这般让她动了恻隐之心。不由拨开人群直往前钻,等看到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当街已扒拉下一个挣扎不已少女的外衣,在这还略带寒意的春日里,猥琐男居然还在继续扒拉少女的里衣…… 当她看清少女那被血印子遮蔽的脸面,顿时一惊,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竟然是几月未见的花碧英,那旁边抱膝哭得声嘶力竭的,居然是她的姐姐花碧桢! 她们不是应该跟着她老子娘一起去投奔花胜南了吗?为何会在这里受人这般欺凌? 不急多想,她箭步上前,一脚就踹在那猥琐男的屁股尖上,这一脚她用了暗劲,那猥琐男痛呼着被掀翻在地,“是哪个天杀的敢踢爷……” “踢了你又如何?”花著雨气恨猥琐男的歹毒,抽出匕首一刀就划过他头脸,只见一条血痕从额至右边脸横空出世,猥琐男捂脸大叫,“小贱人,你竟敢对大爷下毒手……” 花著雨又是一刀划了下去,猥琐男吓得打着滚滚开,“阿海阿文你们是屎的吗?还不把这恶婆娘给拦住!” 那后来驾车的两个汉子闻言这才自震惊中反应过来,从车上抽了大刀就朝花著雨砍来,花著雨何惧这种市井地痞的三脚猫功夫?她闪身、横切,一捏一拧,就把其中一个大汉的胳膊给卸了下来,那大汉杀猪一般跳脚惨叫…… 另一个大汉见两个同伴只在转眼间就被这个长得秀丽斯文的少女给伤了,就知今日恐怕遇见了高人。他大吼着龇牙挥刀而上,只是在见花著雨揉身而上时,他突然把刀一丢,转身拔腿就跑,那速度,简直比脱兔还快。 人们一时间被眼前这一幕给懵住,这后来的小妞也太厉害了吧,居然把胡济最是恶名昭彰的洪老板和他的啰喽给打了,她确定能抗得住洪老板的后续打击? 何况这两个少女已是洪老板买下的,洪老板就算不动用他的手下,抢人私有财产,光就衙门那里就叫这小妞吃不完兜着走! 人群中不知是谁不忍见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洪老板手下吃亏,好心叫道;“姑娘快走吧,等会来了更多人,姑娘想走都走不了……” 花著雨自是知好歹,朝发声处抱了一拳,便不再理会。随手捡起被洪老板扯落的花碧英的衣服一把包住花碧英,此时才反应过来的花碧英顿时扑在她怀里放声痛哭,“七姐……” 已经认出救了她们的人是几月未见的花著雨,花碧桢也拖着伤腿爬过来痛哭失声,“七妹……” “五姐,九妹……” 三个人抱在一处,被打伤的两姐妹哭成一团,花著雨任她们哭个够。 众人直道怪不得后来的小妞拼着被官府抓的危险也要救人,原来人家几个是亲姐妹,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洪老板和他的手下见此状,也极是滑溜,悄然躲到了人后,任这几姐妹哭诉。 花著雨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之人,心知那逃走的啰喽肯定会邀约大批人来拦阻她们,心知想单独离开的打算只能搁置,先是任由两姐妹哭个够,才头也不回道:“唐大哥,我五姐断了腿骨,烦请找两个人来把她抬到就近的客栈歇下。” 她身后果然有人应道:“是。” 这位应声的,正是一直跟在苏植身边的麻脸大汉,叫唐发。花著雨深知苏植虽没拦阻她离开,但肯定会派人死死跟定她,而且这个人非唐发莫属,所以就算不回头,也能叫出人名来。 唐发朝后一挥手,就见两个银衣侍卫抬了个软兜过来,非常小心地把花碧桢抬了上去。同时花著雨扶起花碧英,朝街市旁的一家客栈行去。 洪老板见他们要走,忍痛上前大声道:“人是我买下的,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尽管继小妞之后又出来几个似乎身手不弱的人,但为了以后的生计和声誉,他绝不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在胡济混了这么多年,他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也不曾吃过这种亏! 花著雨冷笑一声,她巴不得这人跟上来呢,后面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我就住在前面这家天祥客栈,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我在客栈里等着!” 好大的口气! 如此挑衅,就算洪老板想大事化了也咽不下这口气去,何况他还自认在这块地头上有些势力。 他也放声狠道:“好!有本事你就别跑,稍后我自会来寻你。” 花著雨自不再理会他,等进了天祥客栈,唐发立即着手让伙计安排客房。这家掌柜明知道这几个人恐怕是个天大的麻烦,本不想接受,奈何紧跟着几个人后面又涌进一大批带刀侍卫,不由分说就把客栈里的客人全给赶了出去。那奢华又杀气腾腾的阵仗,直叫他头皮发麻,哪里还敢说出赶人的话语。 花著雨一边叫人抬来热水给花碧英梳洗换衣物,一边把花碧桢抬到床上给她接骨,待给她把骨接好,花碧桢已经疼晕过去,此时花碧英也已梳洗完。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应该和三叔三婶他们一起南逃的吗?现在怎么就你们两个?” 等到这时候,花著雨终于问出了她的疑问。 花碧英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她手捧着一杯,微低了头道:“原来七姐也知道大哥派人通知我们南逃的事……当时由于很紧急,所以没来得急通知你就……” 花著雨摇头,“当时就算你们想通知我也找不到我的人,无须自责。告诉我,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花碧英喝了一口茶,重新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才慢慢说道:“那天晚上,有几个大哥的亲信突然来了府里交给大伯一封信,大伯看信后,连夜叫我们收拾了东西,一大清早就让祖母带着我们以去怀恩寺上香的由头出了城。待大伯他们赶到汇集点后,我们又分成两路,大伯二伯护着祖母、二伯母和花建武几个一路,我爹和娘带着我和姐姐还有花碧凝一路。不过后来为了向大哥好交待,祖母还是让大伯把大伯母带上了,只是怕泄露行踪,没人敢去听政院通知二哥花长瑞。” 当时二伯母极为嫌弃大伯母,便巧舌如簧的唆使祖母把大伯母安在了他们这一行。那么他们这一行除了她爹是个男人外,全是妇孺。他们一路跟着祖母他们的行程往南赶,没多久就见着到处都是他们所有人的海捕公文,就知朝廷果然没准备放过花家,幸得花胜南有先见之明。 于是他们一路更是隐匿行踪,只敢往偏僻的小路行走。只是待到豪州地界时,不知那晚和大伯母睡的花碧凝发生了什么事,半夜上了个茅房便不见了。大伯母抵赖说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心里尽管着急,也没能分出人去找。 他们两路人马走走停停,两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赶到了胡济。眼看就要到了南门关,却不料突然传出朝廷派来的几名文官全被花胜南给羁押的消息。而那逃走的贤王则去了怀阳,领了五万精兵,外加朝廷加派的由凤老将军率领的五万援军,准备一举拿下反贼花胜南。 去往南门关的路一度被封锁,也不知是哪里泄露了消息,官府也加派人手,四处在南门关附近州县搜捕花家的人。而就在上次他们两路人马瑟缩于一个古庙的时候,一大队官兵突然冲出来将他们包围。 为了活命,于是大家分散奔逃,当她和花碧桢一路奔出两里地时,仍是被十多个官兵追上。 也算她们幸运,就在两人以为会命丧于刀下时,被一队途经的人马救下。而那救下她们的人,居然是已经很久没有了消息的黎司桐。当时她和花碧桢悲喜交加,正要问行色匆匆的黎司桐一些事情,他却极快地吩咐两人往东赶,他带人把那些官兵引走。 于是匆匆之间还没说上十句话,几人又各自东西。两人一路又回逃往胡济,由于没有带钱,两人便宜当了身上的首饰,也只够混了几天的馒头。饿了两天,今日两人实在受不住准备去偷包子吃,这时候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爷说看两姐妹太可怜,就给她们买了面条和包子,让她们两人吃了个饱。 结果料不到那老头包藏祸心,悄悄转手就把她们卖给了洪老板,这才出现了刚才在街头的一幕。 “幸得在这里遇上了七姐,不然我和五姐还不知被那个洪老板折磨成什么样子。”说到这里,性情本是比较坚毅的花碧英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花著雨拍了拍她的背,笑道:“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你和五姐只是有惊无险,多次能险中求生,说明你们两个都是有福之人不是?” 花碧英只觉她的笑颜让她安心不已,微带哽咽道:“看七姐没有家族的庇护反而能活得这般恣意洒脱,好生让人羡慕。只是当初祖母和大伯那般待你和六姐,如今六姐已去,七姐也险些成了牺牲品,我们整个花家也落了个反贼的下场,几乎家破人亡,恐怕也是我们花家历代作孽太多,应了佛家的因果报应……” 花著雨叹息,这世间的事还真说不准。如果不是她使计打倒顾家,逼得花胜南为了活命不得不反,恐怕花家、顾家还在京城耀武扬威,作那伤天害理之事。 所以说,她这个灵魂穿越而来,可能真是上天安排,就因为花家历代一再以女子置换荣华,最终由她来代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来结束这一切。 “现在也不知十二妹如何了?她一个傻丫头,又没了姨娘疼,大伯又不管,祖母也不缺她这一个孙女……如果有可能,希望七姐也能找找她,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花碧英想到失散的花碧凝,神色中又带了几分凄然。 花著雨不由得苦笑,她现在自身都难保,后面还有那权势天大的楚明秋和秦惑盯着,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将她灭了,方篱笙又深居东临治理着他的城池,楚霸亦不知下落…… 不过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应了下来,就在这时,客栈外面传来极大的喧闹声,花碧英一下就听出是那洪老板的声音,顿时吓得脸一白。 花著雨却是微微一笑,摇着头叫她不用惊慌。 紧跟着洪老板出现的趾高气扬打着官腔的男声,竟是自称胡济知府的陈崖,这洪老板果然有些本事。 他们在下面闹成一团,眼看就要冲进来抓人,可惜接下来只能听到“呯呯”巨响声和惨呼声,想必是有人被人扔了出去。 花碧英一脸茫然,实在不知是谁帮她们拦下了来找茬的洪老板一干人。 花著雨根本不理会外面,只问道:“那安平王世子遇见你们之后没有说他要去哪里吗?” 之前怕他心术不正,让花碧英两姐妹吃了亏,所以他的病并没有给他根治,让他去找天香凤草。结果几个月来不见踪影,缘何又会在这边城出现?他究竟是在找天香凤草,还是在忙什么其他的事? 见有人出手帮衬,花碧英此时心更安了,摇了摇头,“他没有说,只说让我们往这边来……哦,对了,七姐这一问让我记起了,他说让我和姐姐不要去找大哥,只管往胡济来,等不了几日就可以遇到亲人……难道他说的亲人正是今日遇到七姐的事?” 花著雨一怔,如果黎司桐真是这么说的话,他又怎么知道她会来胡济?她的行踪……难道一直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苏植不是一直自认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吗?为何黎司桐会知道? 她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而楼下的打斗已接近尾声,很显然,苏植先是让人暴打陈知府带来的人,然后再亮出他的身份,把个陈知府和洪老板吓得屁滚尿流。人被打惨了不说,还要当众磕头赔罪,灰头土脸不已。 傍晚的时候,花碧桢总算醒了过来,看到几人都安然无恙,又是好一顿哭。引得花著雨心里慨叹不已。待把两姐妹安置好,她便下了楼,正准备去苏植那边,忽见厅堂拐角处一个伙计神秘地朝她直挥手,似是故意避开苏植的那些侍卫。 花著雨本不想理,但她一调头,那伙计急得直跳脚,而且从他身后,忽然又探出一头来,“小姐……” 花著雨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阿旺?” 阿旺看她看到了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小姐……小姐……” 突然见到他,花著雨心里也是欢喜,急忙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小丝和琴儿她们呢?可有跟你一起出来?” 满面风霜却更显沉稳的阿旺直是搓手,“连春桃她们都跟小的一起逃出来了,她们三个都在外面……” 花著雨心喜,“快把她们都叫进来。” 阿旺应声转身飞奔而去,不一会,他身后果然跟了三个衣裳褴褛头发像鸡窝的乞丐,细认之下,果然是琴儿、小丝和春桃三个。 她们三人一见花著雨,顿时齐齐跪了过来,伏地直哭,“小姐,我们总算是找到您了……” 看她们这番模样,想必国公府遭难之后她们这些被弃之不顾的下人受了不少苦。花著雨赶紧把她们扶起来,一个一个揩着她们的眼泪怜声道:“别哭别哭,知道你们都受了苦,不管怎么样,先吃饱了肚子再说……” 她当下就吩咐那伙计去准备好饭好菜,阿旺几个也不推辞,等饭菜一上上来,四个人就开始狼吞虎咽,转眼就将一桌子饭菜一扫而光。 等他们吃完后,花著雨自然要问他们是如何找到她的,这一问,才知他们果然是受了大苦的。 那日花家的主子们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所有的下人遍寻主子不着,都在惊慌失措中,而向来机灵敏感的阿旺嗅出气氛不对,当下就拉着小丝三个随便包了点值钱的东西就从后门跑了。结果他们还没走出两步,就来了大批官兵将整个花家给围住…… 他们没亲戚可投,本想去安平王府找花著雨,等他们过去一问,那守门的却说,花著雨早已离开王府,没人知道去向。 他们再也无处可去,阿旺便想着若要不被朝廷缉拿,只有去投奔大公子,要么逃出大泽。三个人定了行程,便一路朝西南而行,可是由于是奴藉,又是被朝廷捉拿的花家的家奴,根本是寸步难行。 好在阿旺主意多,他便扮成人贩子的坏坯样带着三个少女一路行走,倒也蒙混了不少关。不过后来半路遇到个地方恶霸,看中了小丝,一定要将她买走。阿旺自是不允,两方打了起来,自然是阿旺吃了亏,小丝被抢走。好在阿旺后来又使计把她救了出来,算是有惊无险。 只是这么一来,几人身上的钱物全都丢了,为了掩人耳目,阿旺只好让小丝几个扮成乞丐的样子前行,一路上几个人也算是乞讨为生。 好不容易到了胡济,却听说大公子果然与朝廷公然为敌,抓了朝廷命官,整兵南门关,大有与朝廷一干到底的架势。 由于南门关被封锁,他们也进不去,只能在胡济这一带龙蛇混杂的地方混,今日正在街上乞讨,忽见五小姐、九小姐被洪老板欺负,他们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花著雨出现后,简直让他们惊喜不已。于是只等一入夜,便把白天讨的几个铜板塞给伙计,强求他领他们进来与花著雨相见。 听完他们的遭遇,花著雨心里又沉了几分。 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这几个人是除芍药之外最贴心贴已的人,他们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之后花家出事,虽然曾要龙九龙十去查探过他们的下落,因为没有消息也便没再寻下去。心里一直觉得亏欠着。眼下他们找到跟前来,她便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希望,她岂能扔下他们不管不顾? 再加花碧桢和花碧英两个,看来她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想到这里,先让伙计给他们几个安顿地方住下来,仍是去推了苏植客房的门。 她进去的时候,蒋荣正在给苏植洗脚。一看是花著雨,蒋荣赶紧用身子挡了挡花著雨投向脚盆的视线,一身懒洋洋的苏植却无所谓地嗤笑道:“我说花著雨,本宫好歹也是个男人,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半夜三更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也不怕我正在换衣,瞧到了不该瞧到的东西?” 花著雨直接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道:“如果我把你当了男人,我也就不会进来了。” 苏植佯装仰天长叹,“别人都说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指望你会那样,难道就不可以多尊重我点?” 这几个月来,花著雨已经对这个人的装模作样熟识无睹。她没好声气道:“苏植,你就不要跟我兜圈子,说吧,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慢悠悠前行,分明是他有什么目的,如今他的身体状况极差,他不急着回西齐,在大泽磨磨蹭蹭究竟想干什么? 苏植早已褪了光彩的脸面上浮起一抹讥诮,“怎么,今天想跟我挑开天窗说亮话了?难道又做了什么不可逆转的决定?” 花著雨微哼,“不用你管。” “好吧,既然你如此问,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说,不然,我担心你今晚会赖在这里不走,那我可就亏大了。”苏植似真似假略带玩味地说道:“这个世间,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了,以你的医术,估计已经给我判了死刑。” 花著雨脸色暗变,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错,此人旧创加新伤,粘合在一起经过这几个月猛药慢药的救治,根本已是治无可治。他身体里的一切器官就似八十岁的老人,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在衰竭老化……他既然如此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何不赶紧着回西齐与安宁圆了妄言,早日留个后呢?古人不是一直都很看重这个的吗? 亦或是,他在责怪她,那日在皇宫如不是为了救她,安宁也不会伤了他的事?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苏植微笑,“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待要继续说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蒋荣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殿下……” “没事没事,有事我自然会叫你,让我和七小姐说会体已话。” 见他连连挥手,蒋荣没法,只好把他的脚擦干穿上足袋之后就退了出去。 “我相信你一直都在怀疑我是否真的杀死了你的姐姐。”苏植身体软软地,两手在椅背上扶了扶,“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姐姐真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当时我右臂运了全力,一掌就把你姐姐打得喷着鲜血飞了出去。”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黑的夜,他的眼瞳比夜的黑更黑,“你姐姐没有来得急说一句话就死了……” 他用没有光泽的眼神看着她,“你是不是很恨我?” 花著雨不知道他为什么把他打死花著月的场景说得那么清楚,冷静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她说她要离开皇宫,和我一起到万仞山。” “什么?她要和你一起到万仞山?我没听错吧?她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万仞山?万仞山又是什么地方?”花著雨有些失态的连声问。 苏植点头,“你没听错,她确实是和我约好一起去万仞山。至于万仞山是什么地方,如果我告诉你天机图在她的手里,而且她知道进去天机阵的办法,不知道你相不相信?” 天机图? 那不是秦惑和冥欢都在找的东西吗?照秦惑的说法,连以前冒充薛蛮子的五毒教主都一直在致力找寻此物,甚至不惜将她的生母胡雪姬从老夫人手里接走,不就是在寻天机图?眼下天机图又怎么会落在了花著月的手里? 苏植好像知道她的疑问,接着道:“你姐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熟读天下书,知道这片土地上有许多奇景。为了追求她的梦想,不惜和亲西齐——我们这个恶名昭彰的国度,也要按着天机图上所示就近找到万仞山,去到她这一生最想去的地方。” 对花著月这样高的评价,这还是花著雨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她像听天方夜谭一样睁大了眼睛,“我姐熟读天下书?还立志要到万仞山?那万仞山在西齐?” “相信你也想不起你姐原来的模样了吧。”苏植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姐确实是那样的人。只是那万仞山应该是在大泽和西齐的交界处,距胡济大约只有百来里。” “她到万仞山难道是想得到那些传说中的宝藏?” 苏植摇头,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你姐初到西齐的时候,我皇兄身体正处极度不适中,为了讨好他,好让我皇兄能答应放她走,她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我皇兄。可惜我皇兄并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君子,待他脱了困,却毁了誓言,想要对你姐凌辱……” 他的眼神渐渐被无边的黑气所代替,他的思绪似是回到了令他痛苦又美好的久远之前,“你姐进宫几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明亮,她的言行永远是那么鲜活……我怎么能够容忍历史再一次重演在花家女子的身上?” “于是我阻止了我皇兄的兽行,可是我皇兄叫嚣着要杀死我们,我不得不奋起反抗,那一夜的深宫血流成河,也不知究竟死了多少人……” “为了活命,我不得不变狠,在母后的协助下,将欲拿下我的父皇给伤了,清剿那些反对我的人后,我的恶名更是因此远播天下。”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只想把你姐好好保护在羽翼之下,我想和她长相厮守,我想珍惜她,呵护她,让她成为这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你姐却不愿呆在皇宫,她仍是执意要去万仞山。她说如果我真的喜欢她,那就放下这些权势地位跟她走,她愿意把我带到一个我从没想过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但是只要是她喜欢的,只要不分开我和她,我没有不做之理。” “于是我和她谋划着怎样离开皇宫,在不被人发觉之前就到了万仞山。” 说到这里,苏植的声音变得从未有过的沉郁,“只是在距我们约好的半个月时,你姐突然不见了。我不得不出宫找她,在找到我舅舅的一个马庄的时候,舅舅竟说你姐就在他庄子里。我信以为真,哪知等我一见那女子,稍一接触我就察觉这个面貌与你姐极为相似的女子是假的。我大怒于舅舅的诡诈行径,一掌将那个意欲色诱我的女子打死。待我出来,舅舅大骂我色令智昏,如果一个花著月就让我放弃帝位的话,为了郑家,他可以给我送上千百个花著月……” “我气怒交加,一掌将舅舅打伤冲出了院子,这时迎面又来了一个花著月,她还叫着我的名字……我以为又是假冒,想都没想,就狠狠一掌拍了过去……” 话音未落,苏植已疲软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至今他都不愿再回想那令他痛苦不已的场景。 听到这里,花著雨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件事的始末,分明就是一个计。是一个想要挽留他离去的计,那么出这个计策的人肯定认为,只要花著月死了,苏植死了心,就不会再离开了。 如今花著月不仅死了,还是被苏植亲手杀死,那个设下此计的人,究竟有多心狠?根本就没有顾及深爱花著月的苏植是否能面对这个事实? 现在苏植成了这般模样,难道就是因为亲手杀了花著月,他不能承受这个打击而损伤耗费了身体吗? 怪不得一直以来对苏植都没有相应的恶感,却原来是因为这一层关系的存在,看来人的直觉是多么的奇妙。 一时间,屋内是出奇的静,只有灯芯偶尔爆裂的细碎声音。 终于解开了存留心头已久的疑惑,更没料到苏植原来与花著月有这么一段生死恋情……花著雨忍不住又问道:“我姐姐已经因为你而死,想必你心里有无限愧悔,可是后来你为什么又要不断派半月杀的人来杀我?” “杀你?谁说要杀你?”沉默良久的苏植微微睁开眼,浓密的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一层阴影,“如果半月杀的人要杀你,你以为就凭一个方篱笙也能阻挡得住?” 看来此人根本还不了解方篱笙的真实身份。花著雨也不点破,只道:“不管是杀是掳,总之你有派半月杀的人对我动手不是?” 苏植苦笑了一下,“是,我是有派半月杀的人去掳你。原因是,你姐姐临终前一再交待,说肯定还有人觊觎天机图,为了你的安全,她让我一定要把你送去万仞山的天机阵,务必要你去到她未能去过的地方。” 这是花著月临死的托付?花著雨不由思索,曾听方篱笙说那天机图是千年前的一个神人留下来的,若能找到图的所在地,不仅能得天下无双宝藏,更能得神人之力,重创当年太阳帝国的辉煌。还说天机图里藏有让人容颜不老之药,各等稀奇之物数不胜数,得之者,能畅游天地间不用担心容颜老去。 真有这种东西吗?若说天机图的标示地有如此多神物,那不跟神话里的洞天福地有得一拼了? 若说没有,花著月为何要拼尽全力也要进去呢? 那五毒教主和秦惑也一直都在找寻此物,上次在听政院时秦惑曾说胡雪姬近几个月才恢复记忆,恢复记忆之后的她一定能记起天机图的去处。当时自己以为天机图还在胡雪姬处,便没再深问,秦惑也没说。只是照这么推断的话,秦惑现在肯定已经确定天机图已落到花著月手里。而苏植就是最后与花著月亲近过的人,那么秦惑会放过苏植这条线索吗? 想到这里,她身体突然一震,从皇宫与苏植相遇开始,一些事虽然很惊险,可是却还是让她和苏植绑到了一起。直到后来出了京城,秦惑的身影便似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也能一路顺顺利利到得胡济,难道这是秦惑故意施的一个欲擒故纵之计? 难道他已清楚苏植想把她带到万仞山——那个天机图所标示的地方? 这个突然而至的想法让她心里一乱,弄了半天,她还是没有逃出秦惑的手掌心吗?或者无形中,她已成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这个想法让她心底里极其不爽,一股傲气油然而生,从而让她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原来是我姐姐的临终托付,怪不得你一路对我照顾倍至。可是我现在不想去万仞山,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而你也应该赶紧回西齐养身子,而不是在外面这般飘荡。” “我飘荡也比身居深宫要快乐得多。我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苏植倚靠着椅背,静静道:“可是为什么?都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要打退堂鼓?难道你不想完成你姐姐的遗愿吗?” 或许身在高位的他真的不快乐吧,可是那是他的人生,她不予置评。花著雨摇头,“我有我的人生,我有我的思量,姐姐并不了解我,所以请恕我不能照着她的话去做。” 苏植沉默了。 良久,他才抬眉黯然道:“我知道你已考虑到那些想夺天机图的人的追杀,为了带你过去,我老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顿了一下,“娶安宁为太子妃,本来就是我想掩护你出京的一计。这两个月来我一直慢悠悠行走在大泽境内,是因为我一直在等时机,二来也是在等人手安排到位。你相信我,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将会忙起来,根本无人来顾及我们,到时候我们一定能顺顺当当上万仞山,进入天机阵。” 他说得如此清楚明白,花著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拒绝。不过说实在话,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些牵绊,她或许会为了满足好奇心而跟去万仞山…… “你若是怕你的两个姐妹没有去处,我可以派人通知你大哥来接。”苏植又道。 花著雨一怔神,看着他道:“原来外间传言是真的,你真与我大哥有勾结。那么你说的话,我大哥会不会听?” 这下苏植笑了,“别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勾结,这叫英雄惜英雄。说吧,你想让你大哥做什么?” 花著雨赶紧把花胜南抓了谢俊之的事给说了出来,并且解释了她与谢俊之的关系,“希望你能让我大哥不要杀了他,一来可以让他不再树立兰陵王这个强敌,二来也免得落入楚明秋的诡计。” “这是对他有利的事,我倒可以帮到。明天我就派人去南门关。只是去万仞山的事……” 花著雨起身,“我意已绝,你就不要多言了。我明天就会离开,希望你能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不要妨碍了我。” 说完,便绝然转身离开。 看着她坚绝的背影,苏植暗叹,若是不让她看到他的实力,估计以她的犟脾气,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他走的,还是再等等吧。现在他真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第二日一早,花著雨果然就带着花碧桢、花碧英、阿旺、琴儿、春桃、小丝几个人离开了。苏植真的没有妨碍她。 在阿旺的提议下,他们选择在离胡济二十多里的小城镇落了脚。这个地方离南门关稍远了些,离边界也更远了些。由于西齐人少来,小镇又尽是些老住户,路断人稀的,相比胡济,这里当然就多了几分纯朴与宁静。 由于花碧桢腿被打骨折,需要医治,又鉴于牛头镇统共就一个老中医,花著雨干脆以极少的银钱买了一个铺面,权作医堂。好在身边有这些人,也不怕没帮手,一边叫人收拾铺子,一边让阿旺在周边进些药材,顺便再教他如何认药。有空余的时间,还带上他和琴儿一起上山采药……希望借此能让他们多懂些药理,日后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他们也不会因为没有一技之长而露宿街头。 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自然没忘让苏植通知花胜南来接花碧桢两姐妹。 只是世事难料,还没等花胜南那边传来回信,三月二十日,贤王已率怀阳的五万精兵已围困南门关。 此时战事一触及发。 贤王乃沙场老将,声名在外,而花胜南镇守南疆已有些年份,亦非弱将。于是这一围困,整个南部地区都变得气氛紧张万分,各处戒严,方圆五十里地都是官兵,全力协查着是否有花胜南那边的奸细。 而在三月二十三的清晨,贤王终于发起了第一波进攻,花胜南亲上城楼,鼓舞士气,全力抵御。 一经开战,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接下来几日,贤王又是火攻又是油攻,花胜南也不示弱,同样还以火油回击,几个回合下来,有地势优势的人竟然略为小胜。 只是好景不长,紧跟着凤老将军所率的五万援军已到,这下加上之前的怀阳兵五万,统共就有了十万。而花胜南总共八万精兵,要想长期守住,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这边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大泽京城却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多日未上朝的宝兴帝突然驾临金銮殿,说他身体欠佳,一直由四皇子监国,四皇子政事都处理得极好,他决定退位,让四皇子正式登基。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安排进殿的一群老臣大加拦阻,说是四皇子毫无建树,没有功业,甚至拿出至今连一个花胜南这样的反贼都没拿下来说事,还数说历代储君哪个不是战功赫赫的接替了皇位?他们大泽不能让天下人看了笑话,更可不能废除了祖制。 眼看这到嘴的肥肉又快飞了,楚明秋的一帮近臣连忙对楚明秋一番歌功颂德。 奈何那帮老臣口舌之功堪比刀剑,不怕死地大大将楚明秋含褒带贬的给说了个一钱不值。 不知当时争辩的场面究竟有多激烈,最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共识,只要楚明秋能杀了西齐的郑皇后,以耻这位西齐皇后对大泽使臣赵克光的羞辱,便全数扶他登基。 说到这西齐郑皇后对赵克光的羞辱,还是赵克光回京后所有人才知道的。原来那皇后先是不愿接见赵克光,扣押了他们,后来苏植在大泽京城失踪后,郑皇后居然把气撒到这帮使臣身上。 她让人把赵克光等人只穿着亵裤押到广场上,然后架上火盆,当着诸官,奏响乐器,赶着赵光克等人上火盆。受不住烫脚的赵克光等人自然忍不住在火盆上的铁板上跳脚,而那些官员则哈哈大笑,说他们的舞跳得太差,不像大泽人的柔软舞姿,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赵克光等人差点羞愤而死。就算后来回了国,一众人当中有人要么自杀,要么闭门不出,有所耳闻后的朝臣自认是近段时间西齐给大泽的奇耻大辱,莫不对郑皇后恨之入骨。 那么眼下让想继位的楚明秋一雪国耻,是最恰当不过的事。 不过这后面的隐患就是,若是西齐因此再说要截流,恐怕就是大泽为了一劳永逸,少不了在忍辱百年后再次与西齐开战之时! 四月初,贤王与花胜南的战局呈胶着状态。 花著雨却两耳不闻身外事,只专心地在牛头镇经营着她的小医馆,由于她医术了得,看病的人由少而多,渐渐也小有了名气。 只是那苏植,却像打定主意一样每天都跑来医馆看病,一看就一天,无论如何都不肯挪一下屁股。 这一日阿旺才开了门,苏植照旧带着唐发和蒋荣第一个进来,阿旺和琴儿笑脸将他迎了进来,看茶倒水,倒也热情。花著雨则不理他,只是对小丝和春桃似笑非笑道;“既然大家都吃过早饭,等下就你们两个陪九小姐去集市买东西吧。” 小丝和春桃赶紧应了,随即朝苏植行了礼,便到后面去等花碧英了。 只是苏植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们已经吃过早饭了?你也知道我可是每天大清早就赶过来瞧病的,肚腹空空,难道你今天想饿死我?” 花著雨眼皮都不抬,悠然坐在桌案后面,“我这里是医馆,并不是饭堂,你要吃饭,可以去酒楼。” 苏植有些脸色发青,“我可以付给你饭钱。” “我不稀罕。记住了,从今往后,我这里再不会为你多放一双筷子了。”哪有人自己有家不回,娶了个娇妻也不说抬回去成亲,成日流连在她的小医馆,存心是想让她过得不安生。 “你这是想赶我走了。”苏植此时反而不气了,吩咐唐发道;“去给我到外面饭馆端吃的来,今儿我就在这里用餐。” “我这儿还要给病人看病……” “你看你的病,我吃我的饭,互不相扰。” “苏植,你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厚颜?” “过奖过奖。” 花著雨无语。眼看门口已进来病患,只能无视他的存在,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等到一直忙到中午时分送走了最后一个病患,她回头一看,苏植不见了。她大为诧异,难道他自觉无趣回去了? 哪知等她到后面饭厅,那厮已经端端直直坐在饭桌上,咧着嘴巴笑得像个大茶壶,朝她直招手,“快来快来,琴儿今天做的菜好丰盛,我闻着都直咽口水了。” 花著雨叹气,对坐在他旁边还绑着伤腿的花碧桢无奈道:“九妹还没回来么?” 几月来的东躲西藏,现在终于有了个安身的窝,已很满足的花碧桢笑道:“九妹恐怕是又贪玩了,不用等她了,我看太子殿下也饿了,我们就先吃吧。我让琴儿给她把饭菜留了一些。” 几人正说着,门口就已传花碧英轻快的声音,“五姐,七姐,你们看谁来了?” 花著雨闻声回头,却见一身翡翠渐染绿衣裙的花碧英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秀长的少年。少年剑眉星目,一身绣莲花的青衣素袍子,披着软金缎的披风,颇显英气勃发,不正是让花碧英和花碧桢两姐妹挂心不已的安平王世子黎司桐吗? 此时花碧英是牵着他的手进来的,两人神色虽然不是很亲呢,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他们之间有某种默契。 花碧桢情不自禁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世子……” 黎司桐神情仍带着几分冷漠,点了点头,“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可有好转?” 花碧桢喜不自胜,“谢世子关心,在七妹的医治下,已经好了很多了。” 她还要说话,黎司桐却已调转头对花著雨道:“我已找到天香凤草,七妹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入药?” 他果然找到了。花著雨一笑,“只要有药,随时都可以。” “黎司桐,我可终于把你盼来了。”苏植忽然接口,大笑着站起来,步下石阶拉住黎司桐道:“来来来,我们先不要急着吃饭,还是叙完旧了再吃不迟。琴儿,可要记得给我们留啊。” 琴儿笑着应了一声。花著雨却是伸手将他们一拦,“慢着,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苏植目含深意地看着她,“黎世子要找天香凤草入药,恰巧我这里有一株……你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花著雨一阵尴尬,毕竟苏植深通毒术,他只要一查黎司桐被救治的经过,就可以知道是她动了手脚,所谓的天香凤草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看他的眼神,分明他已清楚她的所做所为,只是基于某种原因,并未向黎司桐点穿。 当下她也不自找没趣,任他们自行进入一间厢房说话。 他们这一谈,竟是整个下午。直到掌灯时分两人才开门出来。期间可把花碧桢和花碧英两姐妹的脖子都差点望断。 总算等到他们出来,待两人用过饭后,苏植就把黎司桐支去和花氏两姐妹说话去了,同时神情是少有严肃的支退所有人道:“今晚之后,黎世子就会扮成我的样子携安宁公主进入西齐,以便引开那些欲追踪我们之人。而且这些日子来我也清楚你两个姐妹的心思,所以我刚才已要求黎世子走的时候带上她们,交待务必要顾全她们的安全。也就是说,你已无后顾之忧,我希望你立即随我去万仞山。” 花著雨没料到他还有这一着,怪不得他一直等在这边,原来等的就是黎司桐。她有些疑惑,“黎世子是大泽人,他进入西齐后,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个完全不用你操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苏植道:“西齐以东现在起码有十几座城池的领将在我的授意下已归顺于黎世子。黎世子此来不仅是要掩人耳目,等到了西齐后,他立即就会转道万仞山,布置好一切人手阻断那些意欲追踪我们的人。同时我已经通知我师父,他极为精通阵图,等到了万仞山,到时候就让他带我们进入天机阵。一切都会万无一失。” “你师父?你的这身毒术是跟着他学的吗?” “没错。” 能把徒弟教得毒名满天下,想必非池中之物。花著雨追问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只是一个身有残疾的人,自称无名氏。” 无名氏?这倒让花著雨心里更是充满了好奇。 现在照苏植这么说来,他果然把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看来为了进入万仞山,他已经砸下了他的所有,包括权势。他要借着黎司桐的黎家军,再用他的半壁江山,铺平了一条直入万仞山的大道。就是为了完成心爱女子临终时的心愿。 对于这等痴情男子,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也实在该为死去的花著月庆幸,虽然她身死,世间却有一个痴心人永远都不会忘记她。 黎司桐已答应带走花碧桢和花碧英,若是她求他把阿旺几个人也带走,相信他也会答应。 但是她还是不想去万仞山。到这里来这么久,再没见到龙九和龙十,也再没接到方篱笙的任何只字片语,她还想亲口去问问他,当初他对她的海誓山盟为何就不做数了? 她向来是骄傲的,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由她先低这个头去逼问? 她不想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进入一个未知的地方,或许那里阵势凶险,没有找到宝藏和奇物反而丧命其中,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见她良久没有回音,苏植开始有些焦躁起来,“都到这一地步了,你还不想去?” 花著雨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跟他说。 “你究竟要我做到什么程度,你才肯跟我走?”苏植整个人都似支撑不住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难道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就一点都没想起以前的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花著雨抬眼看他。 苏植亦抬眼回望着她,低声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谁,从哪里来,姓甚名谁……” 花著雨心里一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是你不想承认。”苏植又重新站了起来,眼神变得犀利,盯着她一字一字道:“你只是一缕幽魂,从一个叫二十一世纪的地方过来,姓唐名清雅,乃唐门传人,精通医毒之术……花著雨,不,唐清雅,你还要我说下去么?” 花著雨大骇,整个人都差点栽倒下去,她忙乱中扶住桌子,颤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知道吗?”苏植一步步逼过来,“我现在已管不了那么多。我什么都告诉你,免得你一直畏手畏脚。” 他扶着她的双肩,低头逼视着她,“是你姐姐告诉我的。你肯定要问你姐姐又是如何知道的,那么我也继续告诉你,因为你姐姐也是一个借尸还魂之人,她的本名叫唐清雅,来自二十一世纪,乃唐门传人,精通医毒之术……” 他不容花著雨缓过神,继续加快语气说道:“当日在大泽皇宫密道你确实没听错,你姐一到西齐就给我皇兄治病,却不想我皇兄本来就是个禽兽,她救错了人,差点遭遇不幸。可是后来她还是因我而更不幸,那日我失手将她一掌重伤,眼睁睁看着她在我怀中死去,我几若疯狂。抱着她去找我师父,让师父一定要救活她,哪怕搭上我的性命都行。结果我师父说她既然是别处来的幽魂,便可用上古奇术换魂。于是他用了锁魂术,将她的魂魄封在她体内,把她肉体冻在冰窖里,让我出门寻找慧祥大师,整整一年又三个月的时间,我历尽万苦千辛终于找到慧祥大师,大师却说真正的花著月死去太久,就算锁住魂也是唐清雅的魂魄,肉体已无用。要想她活过来,必须寻找新的肉体,而且还要是生辰八字相合。” “我说我去找,慧祥大师说不能伤人命,活一人损一命,他不会做。于是我想到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求他把她的魂魄换到她妹妹身上。慧祥大师坚决不肯,最后我只好求其次,让他算算她妹妹是否属长命之人。好在大师一算,竟算出她妹妹也是短命之人,将于夏至左右丧命。这么一来,大师便着手等着她妹妹殒命的那一刻将她的魂魄送到她妹妹的身体里。如今,她妹妹已经活蹦乱跳的站在我眼前,却忘了前事,再也不肯答应同我一起进入天机阵,回到她最想回去的那个叫二十一世纪的地方!” 苏植几乎是低吼着将这一段极为骇人听闻的话说完,花著雨却惊得半天都出不得声。 她是花著月?她是花著雨?她是唐清雅?换魂术?锁魂术?在她的世界里,闻所未闻。 眼前这个满眼悲伤的男子深爱着她?当初他就知道她来自何处,愿意抛下一切富贵跟她走? 天机图的秘密是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 世间竟还有这等奇事? 她想得有些痴然,“我真的可以回去么?真的可以么?”以前她日思夜想都是回去再和爷爷在一起,抹去爷爷伤心的泪花……现在她真的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吗?可信吗? “你说你附身花著月身上两三年的时间,一直都在研究那个天机图,在翻阅不少古藉后,你确定那个千年前的神人便是乘着时光机器过来和你差不多时代的人。你说只要进入天机阵,就能找到那台进光机器,你也一定能回去。这些,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苏植急切地摇着她的肩,花著雨被摇得头晕目眩,使劲推开他,扶着额头道;“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一时实在难以接受你所说的这些,给我点时间想明白好不好?” “我可以给你时间,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黎世子不能长时间调人到万仞山,所以最多三天,这三天中你好好回想,三天后我来找你要答复。”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苏植已觉没有继续逼她立即下决定的必要,强自忍着不适,让黎司桐连夜带着花碧桢两姐妹一起离开了。 现在黎司桐得了苏植的支持,势力庞大,花著雨本想阿旺小丝几个跟着黎司桐一起去,以图个安稳。不料阿旺他们却不愿走,说以后花著雨不嫌弃他们,他们就一直跟着。若是花著雨怕他们拖累了她,他们想就在这里安身,不管穷与富,能自立更生日子也会过得舒坦。 花著雨也不勉强,当夜就把黎司桐留下来的天香凤草给配了药,清早就让阿旺给送了过去——此去,她希望黎司桐能真正待花碧英好。至于花碧桢,以她的傲气和看重的姐妹情份,此生恐怕都只会把黎司桐当妹夫看待了,希望她不会过于伤感。 第二天,街市上果然传出西齐太子在大泽已玩够,带着他的太子妃回西齐了,一路上声势浩大,好像根本不知道大泽朝廷已有人立了军令状一定要取了他母亲性命一样。 少了苏植的打扰,花著雨照样清早起来就给人看病。最近她名声越来越大,那些就连家里有府医的富户也不惜要花重金请她出诊。 这日铺门还未开,就有人把门拍得山响。待阿旺开得门,却是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来请花著雨出诊,说是她家少爷突然患了急诊,请了不少郎中都没瞧好,听人推举,特意跑来此处叫花著雨去救人。 说实话,花著雨到牛头镇后,只是想借自己的医术救治那些普通的老百姓,算是为她自己积些福德。至于那些有钱人来看病,她的银子一般会收得多些,不过她绝不出诊。 此下当然拒绝了那婆子请求。那婆子见她不答应,只得耷拉着脑袋无功而返。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眉弯眼笑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赔着笑语,再次请花著雨去给他家少爷瞧病。 花著雨不理他,阿旺最后说,他家少爷要瞧病,就来医馆,真想治病,就算是抬着来也划算。 那中年人却说他家少爷病太重,根本不能挪动,一挪动就可能会没命了。 什么病重得连挪动都不能? 花著雨更是懒得理他,这分明是有钱人的娇贵,她偏不称了他们的心意。 眼见未时已过,马上就要天黑了,磨了一天的中年人最后几乎用哀求的语气求花著雨,说她如果不去,他连这点事都办不成,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可能都会交待在他家老爷手里云云…… 花著雨实在受不住此人的软磨硬泡,总算开口道:“出诊金一千两,不管能治不能治,这个出诊金一定要给。若能治,价格另议。你看行就行,不行请离开。” 她狮子大开口,只望此人能吓退,只是吓得旁边的阿旺直咋舌。 哪料中年人当即就揖了下去,“花大夫名声在外,不说一千两,就算是五千两的出诊金,我家老爷也会答应。多谢大夫答应出诊。” 五千两都会答应? 花著雨有些惋惜她要少了,看来此次看病的对象是个超级大富户。 当下她也不再犹豫,稍事准备,只带了阿旺就随那中年人上了马车。 马车行了约半个时辰方停下来。花著雨和阿旺下车一看,并没看到什么高墙碧瓦,金碧辉煌。落于眼前的,只不过是一处幽静的府宅。跟着进了院子,四下佳木葱笼,花草繁茂,假山奇石,曲径通幽,是个养心怡情的好所在。也确实适合病人居住。 这时之前那个去了医馆的婆子正站在阶前张望,看到他们来,顿时迎下来道;“可算是把大夫请来了。请恕我家老爷刚才有急事离开,不能陪同大夫……” 花著雨开门见,“病人呢?” 婆子朝身后一间屋门紧闭的厢房一指,故作为难道:“在里面。不过我家少爷见不得光,大夫要诊病的话,可能有些难。” 花著雨暗翻白眼,这不是故意在考究她的看诊水平么?这家人看来人傻钱多,已经被一些庸医骗了很多次,为了不再被骗,先就设了这个门槛,好让庸医之流知难而退。 她挥了挥手,“无妨,只管开门。” 婆子赶紧转身开门,花著雨和阿旺还有之前的中年人跟着走了进去。 此时天本已,这一进门,方发现整间屋子连天光都难见到,想必是窗子上都罩了窗帘。 门一经关上,屋内顿时漆黑,阿旺心里一紧,扯了扯花著雨的袖子低声道:“小姐,小心点。” 花著雨技高人胆大,再加她断定苏植有派人跟上来,半月杀的人可不是酒囊饭袋,若有危险,她只需稍撑片刻,对她不利的人必没好下场。 那婆子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拖动了一下椅子道:“我家少爷就在这里,大夫可以看看他究竟患了什么奇病。” 花著雨顺声走过去,人果然是站在了一张榻板上。她顺着床沿往上摸,便摸到一床厚厚的被褥。她掀了被褥,确定床上躺了人后,就摸上病人的手腕拿脉,这脉还没拿上,竟发现病人的手冰凉入骨,好像死透了的人一般。 “难道是个死人?”她吓得赶紧收了手。 听到声响,婆子在黑暗中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家少爷的病难治?” 花著雨不信别人出了高价就拿个死人来跟她开玩笑,忙道:“我还没开始看诊,稍等。” 不过为了确认此人的生命体征,她还是将手摸向他的胸口,这下总算舒了口气,还好,是有心跳的。 紧跟着她又去拿脉,居然又没脉博,怎么会这样?这人到底是死是活? 她决定不再自己吓自己,干脆伸手去探病的鼻息,不料毫无预警之下,病人突然一口将她手指咬住,此时就算花著雨再大胆,她也忍不住惊出声,“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哪里有什么东西?”灯光骤亮,却见几乎半年不见的方篱笙半倚锦绣,捏住她手指笑吟吟道:“女色狼,你对我上下其手摸了半天,有没有摸够?” 在他周围,床头床尾,竟是不下十人各执一烛在围观,个个脸上都带着古怪的笑。 一见是他,花著雨先惊后喜,继而想到他久没音信,这会儿又以这等逗弄她的场景出现,心里又气。再加诸多人的围观,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抽手道:“怎会是你?”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情郎?”方篱笙清明如水的眼眸里满是浓浓的笑意,紧握她手指不放,“现在就算你还想着你的情郎都不行了,众目睽睽之下,你对我干下这等事,我只好勉为其难让你来负责,你若再想着红杏出墙,后果好像会很严重。” 一看那些人挤眉弄眼的样子,花著雨更是满心气恼,“谁愿意摸你?要不是你装死让我看病,谁爱摸谁摸去!” “诶?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想始乱终弃,不想对我负责?”方篱笙似真似假的睨着她,眼底深处分明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探寻。 众多目光之下,花著雨被问得很是窘迫,怒道:“我跟你没关系,负什么责?”不是只要权势不要她么,这又回来死皮赖脸作甚? 方篱笙一脸无辜,“你摸了我就有关系了,当然要负责。” 花著雨简直要被他气疯了,连连甩手,“我不负责!” 方篱笙紧握不放,“我偏要你负责。” “你这是耍无赖。” “我就是要耍无赖。”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惹得周围的人更是笑咧了嘴,谁都没料平日在他们眼里如神一般的男子还有如此逗趣的一面。 站在榻后的怒叔笑眯眯道:“据说这半年来西齐太子苏植一直与七小姐形影不离,外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很是般配的一对佳人。” 花著雨还没想明白他此说何意,紧跟着方篱笙就一口又咬在她手指上,疼得她直跳,“你疯了么?” 她想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我说了你还想着情郎的后果会很严重,你不要不信。”方篱笙说得酸气冲天,“对我这么凶巴巴的,对那个什么苏什么植就有说有笑,告诉我是何道理?” 高山也不忘在旁边煽风点火,“那还用说,当然是七小姐对苏什么植有好感了。” 方篱笙挑眉,一双眼睛乌金闪烁地看过去,“滚——” “好呢。大家快滚出,慢了的恐怕要遭池鱼之殃……”高山放下手里的烛火,转身就开门而出,一众人也跟着他争先恐后奔了出去,转眼屋子里就只剩花著雨、方篱笙和阿旺了。 阿旺本想留下来保护主子,可是想想对方是小姐的师父,而屋子里的气氛又古怪又暧昧,想了想,还是紧跟其后退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方篱笙不由分说一把就将花著雨拉进怀里,不待她挣扎,低了头,重重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花著雨被他突如其来的热烈惊得一呆,继而感觉唇瓣像着了火一般被他吻住,那种口齿交缠的甜蜜,一时间也让她忘了掩埋在心底里的所有不快,闭上眼,环上的肩,尽情发泄这几月的相思之情…… 良久之后,待喘息声渐渐平息,她方发现胸前很凉,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她的衣襟已被解开,露出胸前春光。而方篱笙则侧身撑在她上方,正低头看着她的丰满…… 她赶忙拉衣捂住,没好声道:“看什么看?” 方篱笙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当然是看我的女人最美丽的地方。” 花著雨羞窘得一把推翻他,“色胚!” “色胚就色胚,反正你是女色狼,我是色胚,两人还是挺登对的。” 花著雨无语,真不知几月不见,他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当初那个温文优雅的家伙呢?被狗吃了吗? “终于又看到你生气的样子了。”方篱笙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把手臂枕在她头下,将她轻轻拥住,“龙九和龙十说你的火气很大,每次见他们都一脸怨气,弄得后来他们都不敢来见你了。是在生我的气吗?” 他写信让她跟着苏植走,是个男人谁都不会这么做,难道她不该生他的气? 一想到此事,花著雨就气恨难消,掐住他的胸肉一拧,“难道我在生他们的气?是不是现在整个东临已经给你皇宫充盈满了,你都腻味了才来找我?” 方篱笙哑然失笑,忍不住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我正月平叛真静王之乱后就带高山他们来大泽了,哪有时间充盈后宫?不过你的这个建议不错,或许以后我该试试……” “你敢?”花著雨闻言脸上顿时有了笑意,原来他并不是在东临忙他的国家大事,“你既然已经来了大泽,为何不来找我?” 方篱笙半真半假道:“我让你跟你的前情人一起相处不好吗?我若来,也不怕我打扰了你们?” “前情人?”花著雨眯了眯眼,“你究竟还知道什么?”他既然说前情人,难道他也知道苏植曾对她说的那段话?而且是在她之前就知道。苏植那段骇人听闻的话,难道是真的吗?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需要对我满心猜疑。我相信苏植为了打动你,已经把你以前的事都告诉你了。” 方篱笙忍不住叹了口气,轻抚着她额前发丝说道:“不错,这个世间,除了苏植,便只有我知道你的真正来历。相信你一直在奇怪,我为何在大泽京城一见到你后,就迫不及待要接近你,这全都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从何而来……” 他说着伸手从枕下拿出一个已被翻得非常毛糙泛黄的小册子,翻开第一页道:“你自己看看,这可是你写的东西?可是你熟悉的东西?” 花著雨急忙坐起来,接过小册子借着灯光一看,上面以她极为熟悉的字体写着一个人的生平: 为了不忘本来,我决定还是用笔把我的人生轨迹记录下来。 我,唐清雅,唐门传人,深研毒经,在二十一世纪丢下用心抚养我长大的爷爷因病身亡。 应该是宝兴十一年春吧,我强大的灵魂附身到了这个可怜女孩花著月的身上。嗯,她真的很可怜,亲娘早死了,亲爹对她不闻不问。那个所谓的嫡母像个吃人的老虎,若不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估计早就把人整死了吧,也不会留到现在才瘦骨嶙峋的饿死,让她这个二十一世纪来的灵魂又能借尸还魂,是她运气好哉? 这里科技极不发达,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自来水,没有热水器……没有好多好多她所熟悉的东西,唯有看也看不完的古董,在这里却不值钱,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她可发大财了。 生活上很不习惯,不过她有一副健康的身体。这样的身体是她和爷爷所期盼的,如果她能找到再回二十一世纪的方法,并且还能带上这肉身出现在爷爷面前,不知将会是何种场景? 嘎嘎嘎!不管怎么样,她总不能找也不找的就放弃,或许古人奇术多,只要她孜孜不倦,说不定某一天就能让她找回去的法子了呢? 写了上面这些字后,又隔了半月的日期,“花著月”又写道: 这个孪生妹妹很可怜,嫡母很恶毒,每次都只给两人留一人份量的饭菜,估计姐姐是不想妹妹挨饿,把饭都给妹妹吃了,然后她自己饿死了。我这人初来乍到不了解实情,一开始把饭都自己吃了,把个妹妹饿得嗷嗷直叫,我是不是太自私没人性了? 不行,以我这么聪明的人,岂能被这些狠毒的娘们儿给整?还击去! 接下来每隔几天“花著月”就把如何整治那些势利眼的下人,为自己和妹妹夺来饭食的经过记录下来,字里行间,全是沾沾自喜。 再是后来她自称发现了一本藏宝图,翻尽所有古藉查寻任何有关藏宝图的记载,最后决定亲自去寻宝,并且给妹妹留了不少财物,希望能保证她以后衣食无忧…… 这本小册子,基本上记录了“花著月”一年左右的生活,一年后,不知为何,她却没再写下去。 只是一页一页翻下来,花著雨看得触目惊心,因为整本小册子上所写的字,那种语气,莫不是与她一般无二。 她握住小册子的手都在颤抖,难道……苏植说的话全是真的?在成为花著雨前,她真的是花著月?在被苏植失手打死后,她在外力作用下,又变成了失去那段记忆的花著雨?一个保留着二十一世纪记忆的花著雨? 看她神色震动,方篱笙抽离她手中的小册子,柔声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半月湖时,我让你签下合约时的那支笔?是我按着这本小册子上花著月写的做法做出来的。我本只是想试探你是否真是唐清雅,想不到你当时用钢笔时的熟练程度和字迹完全证实了我的猜想。” 他如此一说,花著雨立即记起与他在半月湖见面时的场景,那时他吊炸天的用钓杆把她从水里捞了起来,没让她在肚子里少骂。 一时间,她无法言表自己的心情,望着他,“你是认识唐清雅,还是花著月?” 方篱笙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而绵长,徐徐道:“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只是认识一个叫唐清雅的女子,她聪颖慧黠,爽朗快乐。三年前,当我还被困于铁石阵时,是她将我这个被掩埋了二十年的人奋力挖了出来。我当时血气不畅,未与李虚子的内气融汇贯通,不能动弹,不能睁眼,不能说话。是她拿着银针连连为我扎了三天,日夜不睡。尽管累,她还是轻松愉快地给我说着笑话,就是希望能唤醒我。三天后,她说她有急事一定要离开,说不能让苏植中了别人的诡计……” “所以她走了。当她离开时,我察觉她死气缠绕却不能出声唤住她,我心里就对这个自称唐清雅的女孩子心生一股莫名的悲痛。待我脱困后看到她掉下的这本册子,方知她的奇异经历不在我之下。我出去寻找她,希望一切都还能来得及,结果我却没有寻找她的方向,除了知道她本名叫唐清雅,现名叫花著月外,我对她一无所知。我不得不先回狼城给家里人报平安,却没放弃寻找她。” “后来有一次听说西齐太子叫苏植,想到她离开时说不能让苏植中了别人的诡计,便起身赶往西齐。半路的时候偶遇李虚子好友慧祥大师,他在林中唤住我,并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已在大泽京城武国公府里……” “于是我又以另一个身份赶往大泽京城,在那里,我终于见到了你,而你,却不识我……” 花著雨听得有些痴了,原来在此之前,两人竟有这般邂逅。 方篱笙低头摩挲着她的脸颊,低低道:“请你不要因此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因为不管在何时,你说话的口音总是带着温软之意,极为独特。我极爱听你生气时怒中带软的语调,还有你两颊气鼓鼓的样子……只有这样,我才感觉你不再是虚无的一个灵魂,是我可以随时抱在怀中实实在在的存在。” 他这是在表白吗?是想告诉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喜欢的就是一个叫唐清雅的女孩子? 原来他并非对她这个花著雨心动,不对,他也非对花著月心动,他只是在经历寂寞黑暗之后爱上了一个语音语调都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竭尽所能在黑暗中陪了他三天三夜,他不知道她的模样,却能感受她的存在。 在跌落山洞的时候,他说她对她心动已久,果然是已久,他们的邂逅,早在三年前,不是吗? 到了此刻,花著雨不得不再次正视自己的奇特经历,她抬起眉眼,“我是唐清雅没错,来自二十一世纪也没错,可是我真的死过一回吗?真的由苏植求着慧祥大师又重新让我在另一个身体里活过来了吗?世间真有如此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方篱笙低笑,“是,你是唐清雅,来自二十一世纪。我后来查过才知道,你被苏植失手杀死过一回。苏植又不惜一切代价再次救活了。所以你现在既是唐清雅,也是花著雨,那个花著月已在苏植的掌下香消玉殒,不复存在。你便是你,令我欢喜令我心动。从今往后,你只属于我,再与他人无干,知不知道?” 以前他一直遮掩着,没有信心苏植在与她相见后,她会不会忆起前事而弃他而去。可是他战胜了恐惧,他深知越是怕什么越是会来什么。所以他给他们时间相处,他想让时间帮他证明,眼前的女子是真心爱他的。那是他费尽心思一点一滴种在她心头的种子,后来生根发芽,他相信,就算苏植搬出前情,也不及他给她的温暖和安全感。 现在,看着她生气她恼怒,已是他想得到的最好答案。 “既然与他人无干,那你这几个月没来找我,也不怕我真跟人跑了?”尽管听他如此说心里很甜蜜,花著雨仍是忍不住埋怨。 “如果我有三头六臂,我一定早来找你。”方篱笙调整了一下姿势,叹了口气道:“只是那秦惑实在不好对付,如果我不让你跟着苏植,此人一定又会想什么歪主意来找你。” “这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那秦惑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极擅谋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于是便派了他的红衣妖人前往东临与我王叔真静王勾结,密谋逼宫。事成则成,不成还可以把我引回去。”方篱笙苦笑道:“结果我也不得不回。” 他接着把发生在东临的事全数说了出来,“我确定父皇是被红衣妖人掳走后,便带人追踪而去。却不料那些人还会当年五毒教主所使的邪术,更让我想起冥欢曾遇红衣妖人施术还差点没命的事。我推测这些红衣妖人极有可能是当年逃走的五毒教主所掌控,为防我父皇出意外,我追踪千里之后,不得不邀请红衣妖人出来开诚布公的谈,问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结果如何?” “结果?结果那些红衣妖人传话说,若想见我父皇,除非我揭下面具以真面目去见他们的主子。” “咦?有人想见东临太子的真面目?会是谁?”花著雨奇怪道。 “你猜?”方篱笙笑。 花著雨想了想,“之前你说秦惑极擅谋算,难道是他在搞鬼?” 方篱笙忍不住捏了她粉嫩的脸,“你猜对了,虽然当时我露出真面目,他也有所伪装,但是以我的观察力,我认出了他。而以他的观察力,自然也知道了此鬼面阎罗就是他所认识的方篱笙,他所认识的方篱笙就是鬼面阎罗。” 花著雨惊愕,“那你的秘密他岂非都知道?”那可是骇人听闻的事,若是秦惑公布出去,岂非天下震动?他的麻烦岂不大了? “就算他认出我是谁又怎样?他再聪明,也不可能想象得出我和李虚子在铁石阵所发生的事。”方篱笙摇头。 “可是你不是说红衣妖人有可能受控于五毒教主吗?又怎么是秦惑出面?” 方篱笙于此也想不通,“谁知道?当年李虚子遍寻五毒教主不着,难道他就藏于他眼皮子底下?” 他如此一说,让花著雨忽然想起一事,“那日在听政院的时候,曾听秦惑亲口说,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待他极好的师父李蛮子突然性情大变,整日价就想着法子折磨他,甚至把他关入水牢。后来在他约十五岁的时候,他与被我祖母送入听政院的生母胡雪姬一起合计将李蛮子打成重伤,李蛮子逃走。不过回头他们又发现了一具属于真正李蛮子的尸体,从各种证据来看,那个假扮李蛮子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五毒教主,是他杀了李蛮子取而代之。” 方篱笙动容,“听政院竟还发生了这等事?若是如此的话,那就可以解释秦惑缘何可以掌控红衣妖人了。也可以想明白,他从何处学来的那些旁门左道之术。” “你是指那次在皇宫下蛊毒?”花著雨决定再给他爆另一个消息,“我生母胡雪姬现在就在听政院,被秦惑拜为义母。听秦惑说,我生母竟是山阴派的人,属玄阴一脉,那个五毒教主属阴癸一脉。而秦惑亲口承认,他的蛊术是胡雪姬传给他的。估计那次他利用安宁伤苏植的噬心缩筋蛊也是由胡雪姬所传演变而来。” 说完,她看方篱笙只笑不语,不由奇怪道:“难道你不好奇我母亲竟是山阴派的人?” “如果你母亲真是胡雪姬的话,她自然就是山阴派的人。”方篱笙说得轻飘飘。 “这是为何?” “我后来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你母亲了,所以我可以帮你解释很多困惑。可能有一点至今都不知道,冥欢的王叔冥隽当年承诺会治好老北冥王的嗜血症,终止北冥王族几百年的诅咒,便是要找到山阴派的传人。只要是有山阴派血脉的处女,愿意嫁与王族,便可解了这上古诅咒。当初冥隽找到你母亲的时候,便要她去嫁给北冥王。结果两人日日相处,却是生了情份。你母亲自是不愿嫁去北冥,一定要让冥隽娶了她。” 方篱笙笑了笑,“可惜那冥隽是个极重情义之人,明明深爱你母亲,却不说出口,只一心一意让你母亲嫁给北冥王。你母亲大怒,当即与他分道扬镳,让冥隽再也找不着。冥隽没有办法回去交待,只好另寻破解的法子,后来也不知他从哪里竟找到了天机图,正欲带回北冥给北冥王,让他按图上所示去寻天机阵,说里面一定能有破解之法。结果半路再遇上你母亲。你母亲这次竟是答应与他回北冥,冥隽信以为真,大喜过望,真与她一同前行。哪知你母亲半夜趁他不注意就偷了他的天机图飞逃而去,任冥隽如何找也找不到。冥隽无功而返。” 听到此,花著雨恍然大悟,“那上次冥欢说来大泽寻人,实际上是想寻胡雪姬的女儿,然后娶回去解了他们王族几百年的诅咒?” “应该是的。” 花著雨有些哭笑不得,“幸好我机警回来了,不然真让他成了我的男人,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方篱笙淡笑不语。 “可是你是怎么这么清楚我母亲和冥隽的事?” 方篱笙笑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那个李虚子知道,他曾在你母亲偷了天机图后遇到你母亲在山间大哭,怕她一个孤身女子寻短见,就去询问了她。当时你母亲可能无处发泄,便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哭诉了出来。当时李虚子还安慰了她一番,后来你母亲也没说什么,就走了。从你母亲是被你父亲突然带回府来看,想必是她一时绝望透顶,便想随便嫁人了此残生,结果没想进了个溜丢窝,日子反而过得更悲惨了。” 他如此分析,花著雨料定十之八九是如此,一时间,不由对冥隽与胡雪姬之间的爱恨情仇唏嘘不已。 “照你如此说来,胡雪姬与五毒教主还是同门师兄妹,不知道当初五毒教主在听政院为何要抓住胡雪姬?难道也是为了得到天机图?”良久之后,花著雨又问道。 方篱笙点头,“极有可能。五毒教主被李虚子重伤之后,功力一时难以恢复,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天机图已落入你母亲手里的事,于是一边把李蛮子取而代之,一边又把胡雪姬从国公府弄到听政院,一任他逼问天机图的下落。却不知为何你母亲并未说出来。” 花著雨忽发奇想,“或许她只是在一心求死呢?”听说失恋的女人最不怕死。 “谁知道。”方篱笙摇头。 “不过现在天机图已由花著月之手落入苏植之手。”她现在还是习惯于把她和花著月分开,因为,关于花著月人生的那部分记忆已离她而去,她便可认定是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她只认,她记得的这部分。 “已落他手?”方篱笙直皱眉。 花著雨于是便把苏植曾说的关于花著月和他的故事说了出来,完后才叹道:“昨日苏植才将一切事情都和盘托了出来。目的就是希望我能和他一起上万仞山,帮我完成我想回家的心愿。” 方篱笙盯着她,“你答应了他?”他的语气听起来酸气冲天。 花著雨笑嘻嘻把手放在他胸口,“我若是答应了,你今日还能见到我么?” 方篱笙心里一荡,敛了酸气,“此事看来越来越复杂,若是如此,有些事我不得不重新盘算了。想不到胡雪姬未对五毒教主说出天机图的下落,倒是让你捡了个便宜。” “怎么会是我?明明是花著月。”花著雨一本正经给他纠正。 方篱笙心情大好,“是。是花著月捡了便宜,与你无关。” “而且花著月还因此丧命,哪叫捡便宜?” “是,是我用词不当,谢小娘子指点。” 两人许久不见,这次奇怪的会面,却让两人的心似乎更近了一步,这是一种敞开心扉,将自己完完全全剖析在对方眼前的心灵相通。许多以前不曾谈及或者不敢谈及的话题,在这一特殊的气氛下,方篱笙也是不紧不慢一个一个聊了出来。有的事,他们观念相同,便会会心一笑。有时稍有相左,也会各自思考对方的观点究竟有没有优于自己的。 在这难得空闲的时间里,两人完全抛开外间事闲闲地聊着,没有猜疑,没有怨怼,像许多普通夫妻一样,东扯西拉,有说有笑,特别舒心惬意。直到怒叔在外面敲门叫他们吃晚饭,两人才停止了谈话。 怒叔让人准备的菜并不多,却很精致,最有爱的便是清蒸鱼和清蒸八宝鸡,闻着那扑鼻的香味,花著雨闭上眼猛嗅,陶醉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你怎么清楚我喜欢清蒸鱼和清蒸八宝鸡了,原来你有葵花宝典,真是宝典在手,娇妻我有。” “葵花宝典?”方篱笙一愣。 花著雨朝他眨眨眼,“我的私密日记上不是有记吗?” 方篱笙恍然大悟,她居然把那小册子叫葵花宝典,果然形象。如果不是那物,他又如何找到她,结识她,了解她? 花著雨给他盛饭,“相公,你真的好奇怪,想见我就应该直接去找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故弄玄虚跑到这里来。” 方篱笙按住她手,“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花著雨又看到怒叔古怪的笑,不禁脸一红,嘴硬道:“难道你不是我相公?” 方篱笙清明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急剧涌动,几欲流溢而出,“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如此唤我,以前只觉这称呼好俗气,哪料从你嘴里说出来会如此美妙动听。” 他的声音低哑,似笔落白纸的沙沙声。 本是如此肉麻的话,此时由他说出来,却让花著雨倍感甜蜜。 “在这里见你,自然有我的顾虑。”方篱笙接过饭碗,正色道:“第一,我是想避开秦惑的耳目,其次是我不想让苏植知晓我来找过你。” 花著雨纳闷,“为什么?”她与他在一起,是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要避开别人? 方篱笙眸光一深,对怒叔道:“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是。”怒叔领命退出。 方篱笙这才道:“未与你谈话之前,我完全不知道秦惑东一榔头西一捶的想干什么。我父皇至今还在他的手,日前得到龙七的传信,说冥欢也确实是在他手里。我本是带人一直追着我父皇的行踪,交待龙七务必看好冥欢。哪知这秦惑极为狡猾,虚虚实实,竟把我朝北冥那边引。我岂会上他的当,虚晃一枪,便带着人悄然折回。同时想到他多次对你布局,怕他这是想引开我后对你不利,才不得不悄然潜行过来。” 看来不只她有这个感觉,他也有。花著雨点头,“其实这一路行来,我确实感觉有些不合乎常理的风平浪静。苏植说是他的人防得紧,但我不这么认为,毕竟秦惑处心积虑这么久,以他的观察力,不可能没猜到我会与苏植同行。所以到了胡济之后,我便不再隐藏行迹,干脆大大方方站出来,想不到那些要抓我的人一个都出现,完全超出常理。” “你做得很对,如此一来,越发证明秦惑有什么阴谋。”方篱笙顿了一下道:“不过你刚才说天机图在苏植的手里,我忽然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了。” 答案呼之欲出。 花著雨点头,“我也想到他要借我来引出天机图,看来胡雪姬恢复记忆后,已经把天机图留给自己两个女儿的事告诉了他。以他的头脑,自然猜测得天机图现在不在我手里,就落到苏植手里了。其实他在我周围布局,扮着老好人,最终目的也就是那个。” 方篱笙沉眉,“你说得没错,秦惑一直按兵不动,其实最终目的就是想知道你和苏植是否会拿出天机图寻宝。他一直都在等。而上次大泽皇宫宝兴帝突然说要退位让楚明秋登基,当时事件的发展颇为蹊跷。现在楚明秋为平天下舆论,不得不离京谋划着刺杀西齐皇后……我实在怀疑秦惑是否在这件事上扮演了推手。” “这件事我也觉得有些不寻常,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寻常。看来要知道谜底,还得待时间的证明。”花著雨扒了口饭,“那你为何还要避开苏植?”其实他的威胁度并不高。 方篱笙看着她,“我先前并不知苏植与黎司桐的协定,看他一直赖在你身边,以为他是没准备放弃你。为了不引得他发狂而坏事,我自然避开他最好。而且若是要与秦惑斗,我就绝不能泄了行踪。” 他顾虑得很颇有道理,秦惑善谋,不动声色间,就把很多事都谋算于心,如果与他明着来,极易吃亏。 “现在你又说他认了胡雪姬为义母,或已习得阴玄派一脉的巫蛊之术,再加他曾经在五毒教主跟着呆过,若是他将山阴派的巫蛊之术学全,恐怕就算再来一个李虚子,也再难是他的敌手。” 花著雨吃惊,“有这么厉害?” 方篱笙点头,“山阴派与天道宗千百年来同时存在于这个世间。天道宗属正宗,是阳,山阴派属旁门,是阴。经过这么些年的演变与传承,两派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只不过山阴派因内讧一分为二,被削弱了,所以才一直被天道宗压制着。就算是这样,当年李虚子击杀一个五毒教主就花费了相当的心思。如今秦惑不仅传承了天道宗正宗,若他又得胡雪姬真传,就已极难对付。如果他还学到阴癸派的巫蛊术,这整个天下,必将变成屠宰场,世人血肉,必为他为所欲为。” 花著雨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却绝不认为这是方篱笙在危言耸听。因为之前秦惑只一个噬心缩筋蛊就可以要了以毒为闻名的苏植的命,若他真的发狠,以他正邪结合的巫蛊术,取百十人性命岂不在须臾间?那太恐怖了。 花著雨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五毒教主当年对秦惑百般折磨,被他和胡雪姬合谋赶走后,听说就没了音信。我相信他并未学到阴癸派的巫蛊术。” 方篱笙神色很是淡然,“但愿如此吧,最好是那个五毒教主不要被他找到,不然以他现在的手段,还不能逼得他交出阴癸派的巫蛊术?” 两人说到这里便都安静下来,边认真吃饭,边理顺这些人与事。 本来美味的饭菜因为谈论起秦惑这个人,让花著雨只觉形同嚼蜡。等她心情沉重地把饭吃完,时间竟已到了亥时初。她见阿旺不时站在院中朝这边频频张望,心知他在急着回去。 好不容易与方篱笙相聚,一时半刻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走,可是若她不回,不仅琴儿他们会担心,苏植那边恐怕也要有动静。再加暗中无数又紧盯的眼…… 她正在犹豫,却见方篱笙对守在外面的高山道:“时间不早了,送七小姐回去吧。” 花著雨一急,“我不回去。” 高山忍住笑,“马车早已经备好了,属下马上派人送他们回医馆。” 花著雨情急抱住方篱笙的胳膊直摇,“你想个法子,我想今晚就留在这里。” 方篱笙笑弯了眼,一弹她的额,“女孩子不可以含蓄一点么?这么露骨,也不怕被人笑话?” 花著雨趁势撒娇,“我舍不得你嘛。” 方篱笙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有股莫名的火花闪烁。 花著雨轻拉他的头发,踮脚在他耳边戏谑道:“乐傻了?没见过我撒娇吗?” 方篱笙忽然柔声道:“我早知你如此独特,却不料是如此动人心魄。” 花著雨一震,其实这厮的甜言蜜语才最动人心魄,怪不得恋爱中的男女喜欢花前月下,绵绵情话,这等言语,本就是一种超强催化剂,强烈催动着对方全心爱上自己。 当晚她当然没有回去,方篱笙早已做好准备,只让一个女子扮成花著雨的模样由阿旺陪着回去了。至于如今向琴儿他们解释,那已经不是花著雨想管的事,反正第二天大清早又会被人接过来,美其名曰:再看病。 送走阿旺后,花著雨就去洗手脸,等她出来,方篱笙却不在了。问怒叔,方知他有事出去,说有些事要重新部署一下,叫她稍等一会,他马上回来。 花著雨心知那些都是正经事,便独自拥被倚在床上细看那本与她字迹一般无二的日记。 或许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安心,不知什么时候,她竟迷糊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气,“我以为急着留下来是想和我亲热,想不到原来是为了把我当枕头……” 花著雨哧溜一下坐了起来,果然见到就算躺着也是风景的方篱笙在哀怨地揉肩,她直揉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了很长时间吗?” 方篱笙哭笑不得,“你没睡很长时间,只不过现在已经太阳晒屁股了。” 花著雨扭头一看,窗外果然艳阳高照,分明已经辰时左右了。 她有些惋惜地看着身旁的俊秀容颜,咂了咂嘴道:“其实我不介意白天亲热的。” 方篱笙一怔。 花著雨一腿搭在他小腹上,俯身笑得像个不良少女,“听说若是女人主动的话,会很有成就感,我也要来试一试。” 方篱笙实在被她这副模样诱惑到不行,眸光瞬间被火点燃般,哑声道:“我非常乐意被你这个女人征服……” 他一语未尽,花著雨已吻住他的唇。方篱笙面上泛起一抹淡淡的轻红,像个青涩少年。 “殿下,七小姐,起来吃饭了。” 非常不合时宜的,怒叔在外面大声叫唤。 屋内两人根本不想回应他,怒叔却站在门外契而不舍,“殿下,西边突然传来了大消息。” 屋内没回音,他又道:“兰陵王那边也有信传来,好像很急。” 他继续道:“神风营传信来,说秦惑多日未露面,经多方寻查,他似乎已不在京城。” 里面的沉默肯定代表怒意,怒叔硬着头皮,“还有……苏植被人抬到医馆,好像人事不醒……” 下一瞬,门就被人拉开了,是方篱笙,他果然脸色冰沉,“他为何人事不醒?被人打伤了?” 怒叔吓得连连退后几步,说话都有些打结起来,“不……不是,好像是伤毒复发……” “伤毒复发?”花著雨此时已穿截整齐地出现在门口,“我了解他的情况,他本身就经脉胶着,体质极差,再加上还中了蛊毒,雪上加霜。这几个月来他的身体耗损得极为严重,人事不醒是意料中的事,听怕他的日子也不长了。” 方篱笙不禁动容,“这么严重?” 花著雨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苏植前天有提到他的师父。不过我却觉得他的师父奇怪。他一身毒术都是他师父所教,而他似乎还会破解秦惑所下的蛊毒。只是他身体本身已损坏,才无法抵御蛊毒漫延。我怀疑,苏植的师父的来历恐怕不简单,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五毒教主。可惜的是苏植也不知他师父叫什么名字。” “苏植的师父有可能是五毒教主?”方篱笙沉吟了一下,赞同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花著雨转头问怒叔,“西边传来了什么大消息?” 怒叔赶紧回道:“听说是去刺杀西齐皇后的楚明秋被人活捉了,现在正往皇宫押解。” 果然是个大消息,想不到楚明秋竟然如此出师不利!若是他真被抓的话,那大泽皇位继承人岂非又要重选? “兰陵王又传了什么急信来?”方篱笙再问。 怒叔道:“上次殿下把兰陵王请出山后,他便去大泽京城看睿郡主。可能是睿郡主打听到谢俊之被花胜南抓住,现在贤王又在死命的攻打南门关,睿郡主担心花胜南一怒之下杀了谢俊之,便让她父亲亲来南门关,希望花胜南不要动谢俊之。那兰陵王也担心来不及,便传信神风营,让殿下务必想个法子,叫花胜南能在他到之前不要把谢俊之杀了。” 花著雨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兰陵王的消息,回头道;“你去把贺兰晴的父亲从岭南请出了山?” 方篱笙点头,“就是因为担心压制不住秦惑,我才请他出山,毕竟他也精通巫蛊术。”他回头对怒叔道:“既然是他所托,这件事我们回头再好好商议……” “你们不用商议了。”花著雨接口,“花胜南是我大哥,而苏植确实又与他有些关联,之前我就让苏植给我大哥打了招呼,让他善待谢俊之,免得树了兰陵王这个大敌。我相信我大哥会审时度势,不会在得了提醒后蠢得杀人。” “嗯,这件事你处理得不错。”方篱笙握住花著雨的手,“只是秦惑突然隐身,真的离开大泽了吗?” 他似在问别人,也似在问自己。 花著雨一听秦惑二字就头痛,她揉着额角,“你有什么打算?” 方篱笙捏了捏她的手指,“看来你还是得先去看看苏植……” 确实如此。花著雨望着他,“苏植之前说他已通知他师父过来,不要他师父还没到,他就没了性命……” “他已经通知了他师父过来?”方篱笙的眼瞳收了收,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好吧,你先回去,不过我也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花著雨不解,“你要到哪里去?” “现在我也无法告诉你具体地方。”方篱笙低头看着她,“有一点你可以记住,若是苏植再要求你去万仞山,你答应他便是。” 花著雨失声,“这是为何?”如果她真被苏植带得进了阵,真有那么个传说中的时光机器,她走了,岂非再也见不到他? 方篱笙平和的眼眸里充满了睿智,“你只管照做。相信我,你的安全,你这一辈子,都会由我负责,我绝不会假手他人。” 他说得如此淡定,肯定是胸有成竹。 此下才小聚,本还想多和他呆一会的花著雨却因为苏植非常不乐观的情况不得不打道回医馆。 待进得医馆后堂,里面已经闹得人仰马翻,苏植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唇如墨炭地躺在榻上,跟一个死人没两样。 见花著雨回来,为了保持安静,阿旺把一干人等都请了出去,只留下唐发和蒋荣。 花著雨给苏植拿了一下脉,眉头皱得死紧,问唐发道:“近日他经常这样?” 唐发脸色沉重,“是。每次都大约个把时辰就会醒来。只是昨天自七小姐这里回去后,他就一直不舒服,说要休息,就晕了过去。想不到一夜过去,他都还没醒来,我们实在无法可想,只好大清早就把他抬来让七小姐瞧。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花著雨叹气起身,“油尽灯枯,已经无药可救。” 唐发和蒋荣两人身形巨震,平素都杀气腾腾的蒋荣眼眶里骤然泪光闪烁,“殿下费尽一切心力,不能就这么去了,还请七小姐一定要救他。” 花著雨摇头,“药医不死人,你们殿下身体各个器官都已枯竭,神仙也难救。” “七小姐怎么可以说得如此淡定?殿下若不是为了你,又怎么可能会成这般模样?”唐发忍不住怒声道。 为了她? 花著雨满心不悦,“我为什么不能淡定?是我杀了他吗?还是我欠他什么?”明明就是他失手杀了花著月,她重新为人还去怪罪他,反而有人来责备起她来,有道理吗? 唐发似也是因为忍了太久,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殿下是失手杀了花著月不错,可是他为了弥补错误,不惜让慧祥大师借他的精气神为你施展还魂术。你以为殿下生来就身体差吗?那是因为他为了救活你,自损了身体。枉殿下身体才能动弹,就安排着人把七小姐请回来,让你好早点去万仞山。结果七小姐却在大泽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眉来眼去……殿下想在他生前一定安然送走你,让你回归本来,强自让他师父给他下了烈药亲自去大泽京城找你,甚至还为了你中了他都无法解除的蛊毒……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为了七小姐连性命都不要,七小姐却弃他如敝屣,甚至与别人成婚……一个失误他已经搭上性命去弥补,你却还这样待他,你的心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 他越说越快,瞪圆睁,好像生噬了花著雨一般。 而他所说的这一切,全是花著雨第一次听到。苏植是为了救活她而自损了身体?之前他并未说。他强自用烈药来大泽找她,亦非她所愿。 不是她冷血,既然她已失了花著月的记忆,便是代表那个他深爱的花著月已经死去。他爱花著月成痴,并不代表她这个花著雨就会爱他。 不过基于道义,若她能救他,她也自不会旁观。 她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心狠,一是我确实不记得与他以前的事,他在我面前,就好比一个陌生人一样。二是像他这等情形,就算我是神医,我也爱莫能助。” “谁说你是爱莫能助?”蒋荣冷静道:“天机图是千年前神人留下的,传言里面不仅有宝藏,各等奇珍异物,更有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殿下可以为了七小姐连命都不要,难道七小姐就不可以为了他走一趟万仞山?” 花著雨无言以对,说来说去,如果没有苏植的舍命相救,也不会有现在的花著雨,对她而言,不说欠他的,但在良心上,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只是古人深信什么生死人、肉白骨这等传闻中的神药的存在,可是她不信,好像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万仞山藏有任何想要的宝物般,哪有那等好事?不过是人们传神了而已。 唐发从怀里掏出一个淡绿色绢布小包,一把拍到花著雨手里,赌气道:“这就是天机图,去与不去,七小姐看着办。” 花著雨皱眉,“若万仞山应有尽有,你们自己拿着天机图去寻宝不就是了,为何一定要拉上我?” 唐发冷冷道:“若不是这个图只有你一人识得,我们何苦求你?” 只有她一人识得?到底是什么样的鬼图? 花著雨半信半疑地将绢布解开,就见一个折得四四方方严重泛黄的牛皮纸躺在里面。 唐发道:“打开!” 花著雨依言,却见牛皮纸上不仅画了一张简易地图,上面标了很多蓝点,而且在蓝点的旁边还标有极小的阿拉伯数字。然后在图下,对应阿拉伯数字用很潦草的简体字写了很多注解,如果她不细认,都差点认为那些字是比二十一世纪医生开的药方还难认的鬼画符。 看到这个东西,她不禁感觉又新奇又亲切,忍不住笑了出来,“怪不得花著月对万仞山这个地方深信不疑,原来是因为有这个东西。”看到自己熟识的东西,哪个不会急吼吼想回去? 唐发哼了一声,“救人如救火,你到底去不去?” 花著雨认真看了一下那图下的注解,良久才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一言为定!”蒋荣大喜,转身就出去安排人手和马车。 既然答应去万仞山,花著雨可不想让阿旺几个跟着她去涉险,让他们留下来,叮嘱了几句,便打了个包,下午的时候,就和苏植早备好的一队精悍人马悄然拣小路朝西而行。 苏植为这万仞山之行,可能真的准备已久。不仅有精良攀山装备,而且还有相当精干善于穿行山的能手。 不出花著雨所料的,自他们起程之时起,明显就感觉到身后隐隐约约有人跟上来。不过过不了多久,身后就传会来惨烈的打杀声,分明那些跟上来的人,又被另一批人拦阻,杀戮。 然而不管有多么血腥的阻拦,那些追踪的人,都如附骨之疽般隔段时间又跟上来紧咬不放,实在令人佩服他们不要命的勇气。 这一去万仞山,按地图上所示,正常速度的话,大约七八天时间就可以到。但是由于苏植身体虚弱,不时就会陷入昏迷中,为了尽量延续他的生命,花著雨不得不且停且行。 按着天机图所示,一直到完全出了大泽地界,踏上西齐的领土,便是一片连绵望不到尽头的山峦。众人望着那隐入云天的山峰,不由直抽冷气,怪不得叫万仞山,这高耸的云峰,不说人难登上去,恐怕就连飞鸟亦难飞掠。 尽管现在已近五月,但是山风强劲,寒气仍是逼人,所有人不得不又加上了厚袄子。 自进入万仞山地界后,那些追踪的人竟奇迹般消失无踪。 要说那地图画得极为简易,如果不是下面的注解说地图所在地在万仞山,任谁也不会知道此图究竟指何处。 花著雨一边看图,一边指引着一众人前行。在又行一日后,不仅地势渐渐陡峭起来,就连气温也跟着骤降,寒风渐冽,吹到脸上如刀刮。而抬头往前望去,竟隐隐看到了一座座的雪峰。 “七小姐,现在已没有路,山势也越来越陡,我们……是不是该弃了马车?”蒋荣有些担忧地看着车轮被卡在山石间的马车,如果没有马车遮风挡雨,他家主子是否会挺得住? 花著雨把遮在脸上的毛巾拉下来,吐着白气道:“如果弃了马车,我不能保证他还能坚持得住。如果不弃,那地方马车肯定到不了,所以我建议你们都留下来,我带两个人去。若是找到了灵妙之药,就让人马上送过来,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蒋荣一口回绝,“如果你不行,我们就在原地等殿下的师父,我们留了暗记,以他的速度,应该就这一两可以追上我们,他一定有办法。” “这么恶劣的天气,随时都有可以下大雪,若是封了山,到时候我们进退不得,是都想死在这里吗?” “要封山早就封山,这里肯定一年四季都这样。” 花著雨再找理由,“我们带的吃的就那么些,若是耽误了时间没有补给,岂非要饿死?” 唐发冷冷道:“我们带了差不多支撑十来天的干粮,你说要行到天机阵大约还有三、四天的路程,这一来一回,也就七八天而已,正好可以挪两天出来等人。七小姐不用找这么不靠谱的理由。” 花著雨还要说,马车里却传来了苏植虚弱的声音,“唐发,弃马车,不用等我师父,你们扶我上去就是。” 唐发一惊,跑过去道:“殿下不可,现在寒气极重,以您现在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受此苦。” “无妨。我还没到那种程度。”苏植说着就自己撩开厚重的帘子从马车里下来,此时他脸色灰白,嘴唇却乌紫,眼下泛出淡淡乌青,眼眶深陷,鬓角隐现白丝……只这十几天时间,就将他从一个神采飞扬的美男子化成了气息奄奄判若两人的病殃子。 花著雨眼神一黯,“如果你能穿得多一些,又有人能平稳地背着你,我可以勉强答应你。” 苏植扶着车门望着她微翘嘴角,“好。唐发,再给我加一件虎皮大氅来。” 因为他要弃车改行,众人顿时一阵忙乱,先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再从马车里取出苏植的衣物,把能穿的都尽量给他穿上。花著雨趁机就地生火给他熬药,待把一罐药熬好,她正欲端给他时,忽闻一阵琴声不知从何处婉转飘来。 “你们快看,那里有个人。” 队伍里有人忽然指着不远的一座矮山,花著雨随声望去,只见矮山腰的一个突起巨石上,正有一人盘膝而坐。此人一身比发丝还浓黑的衣袍层层叠叠,衬得他的容颜比那远山的雪还干净遥远。 他未抬眼,只是衣襟深垂,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撩拨着琴弦,琴声袅袅,如泣如诉,听得人几欲随他琴音而去。 由于他着色太深,与那青色山石混为一体,如不是他拨动琴弦,谁也不会注意到那里早已有人。 “是秦惑。”苏植抬目望着那处,笑得毫不在乎,“他还是来了,看来黎世子也没能拦得住他,这人还真不简单。” 望着那人,花著雨连连抽了好几口冷气,声音都有些变了,“你说他来干什么?” “谁知道?不如你上前去问问?” “为什么不是你去问?” 苏植笑,“因为我还要喝药,你不用。” 花著雨叹了口气,“我日日担心会见到这个人,如今我也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偏是来了。以前他可以装成高洁的样子,因为有太多人看着。现在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也不怕被人瞧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变成一个怪兽,一掌就把我拍成了泥。” 苏植指了指她的胸怀,“就算他变成怪兽,也不会把你拍泥。因为你有天机图,如果他要拍你,你就拍天机图,他看你发狠,肯定就会拍你了。” “是这样吗?”花著雨眨眨眼,果然从怀里把天机图拿出来,掂了掂,竟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我总该上前问问他来此有何贵干,总不是故意跳到那山石上给我们弹琴听吧?” ------------ 第137章大结局(中)  花著雨不紧不慢走向那山石,期间琴声渐转,像柔软连绵的丝线,团团缠了上来。待她渐渐走近,柔音渐渐变得响亮起来,调子一转,突然变得凄楚,像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撕裂开,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空灵,似哀似怨,却又缠绵缱绻,听得人柔肠寸结。 当她走到山石前,那一曲也如算好般,恰恰滴落最后一音。 “花著雨?”多日未见的秦惑眉目清绝夺目,他收了手,垂目看她,眸光柔和,嗓音依然低醇。 花著雨仰起俏生生的脸,露齿一笑,“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国师大人,还能听到国师大人抚琴,真是我天大的荣幸。” 秦惑微露笑意,如春光骤临,“自皇宫一别,已一晃数月,我一直遗憾于与你在听政院的一番谈话还未终了,便是不知芳踪。今日既然因缘际会让我们两人再相逢,不知你是否还愿听我说完那未了的话?” 花著雨眼珠转了转,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依然笑,“除开今日,我们再约个时间谈如何?” “有些事情,必须要在必定的时间内说完,不然,待事过境迁,一切都只会剩下惘然。”秦惑温声拒绝。 花著雨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苏植,就算她想与他攀谈,可是苏植或者他的随从也不会答应,毕竟他的身体状况不等人。 再说这秦惑面上温和,谁知他私底下又准备了什么毒招?就跟上次无故把她带去皇宫一样,一计接一计,让人不自觉就身处其中。 她坚决摇头道:“很抱歉大人,恕我不能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如果你能送我们去一处地方,路上这段时间,我倒愿意与大人深入一谈。” 这只不过是个提议,如果他答应,倒少了他们这一行一路的风险。如果他不答应,于她也无损。当然,他自然不会答应。 秦惑笑看她,“你们要去哪里?” 花著雨毫不隐瞒,“这里是万仞山,当然是想去天机阵。” 秦惑淡声问,“你知道天机阵怎么走?” 花著雨点头,“好像知道。” 秦惑看她,“其他人不知道吗?” 花著雨实诚过人,“好像只有我知道。” 秦惑眸光一收,袍袖微动,已是站了起来,温声道:“那天机阵想来极为凶险,听说苏植又身有重伤,自然不宜攀山越岭,如果你不介意,不若让我代你们去天机阵,若有什么发现,我一定全数告知你们,不知道这个提议你是否会答应?” 瞧吧,露出真面目了。 花著雨不禁冷笑,挑高了眉,“谢谢大人的厚爱,这件事我看还是我们亲力亲为为好,就不劳烦大人的金躯了。” 秦惑垂目深深凝望着她,一股无形无质的旋力隐隐催逼过来,好像要卷走她的灵魂一般。花著雨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看就看,她有无心诀,谁怕谁? 良久,秦惑幽瞳一收,才慨然一叹道:“花著雨就是花著雨,果然与众不同。既然你要亲力亲为,要不我们两人一同前行,毕竟苏植生命垂危,实在不宜前行。有我在,我们一定更容易进入天机阵,你说好不好?” “不好。”花著雨一口回绝。 “为什么?” 花著雨笑语嫣然:“因为我每次一见大人就浑身不自在,与其与你一起前行,我不若找一条狗与我同行还来得自在些。” 不远处的苏植听得直抚额,她这是要闹哪样?拔逆鳞? 唐发等人更是听得暗自跺脚不已,这秦惑作为天道宗的宗主,大泽的国师,天下人的精神领袖,从来听到的都是歌功颂德,阿谀奉承,没有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这下她不仅说了不少“不”字,还直骂国师比狗不如,是嫌他们这一路太过平坦了吗? 有一瞬间,山间的风似乎都被冻住了,气流凝滞。 “花著雨,我自问待你并不薄。”秦惑口齿轻吐,慢慢道:“不知你为何总是这般戒备于我?难道是我秦惑曾经伤害过你,或者损害过你一根头发?” 花著雨想都不想,“不曾。” “那是为何……” 她打断他,“秦惑,我们就不要打哑迷了,你多方设计,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个天机图吗?”她抬了抬下巴,将天机图从怀里拿出来,“天机图就在这里,如果我不愿意给你,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休想得到它!” “是么?”秦惑看都没看那天机图一眼,双眸如深夜一般深邃,看着她,“我从没想过要杀你,你不愿做的事,我也从没想过逼你去做。天机图既然不愿给我,我也不会强求。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般绝然?” 花著雨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挖了挖耳朵,她没听错吧? “我从来都说一不二。”下一瞬,她只觉有风掠过,然后秦惑的身影已无声无息飘落于她身前,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从我知道你是义母的女儿开始,我就想尽办法只想对你好,可是你却一再防备着,为什么?” 被他捏着的地方像被火烫了一样,花著雨红着脸瞪着他,堂堂国师大人真要不顾脸面了吗? “难道是因为方篱笙?”秦惑笑了笑,山石上的冰棱都融化了一般,“是因为他是东临太子,又有过了二十多年那不老的容颜?” 他手指微松,轻轻由下巴拂向她耳垂,“这些于我来说并不难。只要你想,这整个天下,都可以是我的,世间所有人畜,都可供你驱策。又说那容颜,就算我自谦不及他,可是我却知道你并不是以貌取人之人,若干年后,我们一同白发,一同老去,这岂不是真正完美的人生?” 他气息轻吐在她面上,如迷迭香般令人神晕目眩。这段极为暧昧的话语,花著雨因为呼吸渐急根本没听进去,她不断默念无心诀,慢慢将自己的心念置于虚空。 “秦惑,你这是在引诱良家妇女吗?”不知何时,披着大氅的苏植由唐发扶过来,嘴角挂着懒洋洋地笑,“世人都道现任天道宗宗主容色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惑顿住,没有回头。 “以宗主这等容色,再加这让人心动的话语,相信这世间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住。难道宗主已耐不住寂寞,想一染人间的男欢女爱?” 秦惑目光沉静。 “刚才你的这段话我若传出去,世人谁还不会认为国师大人已经开始思春?” 秦惑终于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回头微笑道:“世子管得倒宽,我记得花著雨与你并无多大关系,最多也只能算是你喜欢女子的妹妹,何况花著月还是被你亲手杀死,不知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要求她带你去天机阵寻生机?” 看来他还不知道花著月与花著雨之间的神秘联系了。苏植一咧嘴,“我只想完成她姐姐临死前的遗愿,与我寻生机无关。” “既然无关,如果你现在就不支倒毙于此呢?”秦惑说得平淡无波,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苏植回得也波澜不惊,“生死由命。只不过我若倒毙于此,花著雨恐怕永远都不会说出天机阵在何处。” “为了你么?”秦惑挑眉。 苏植失笑,“我自认还没这么大的面子,不过这几月与她相处,却知道一点她的性子。她平素宅心仁厚,见不得人无故死于她眼前,若是我因她而死,她便是宁死也不会屈从了你。而这天机阵也唯有她才知道地点,所以就算你得到了天机图,穷尽一生,恐也难找到天机阵的所在。” 秦惑沉吟,“嗯,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也罢。” 他回头对花著雨笑道:“我对你说过,我最不爱逼迫你做你任何不愿做的事,但我会等。这之后,我会一直住在前面石峰山的长青洞,若是你有事,可去那里寻我。” 已调整过来的花著雨笑盈盈道:“大人不用等,就算有事,我也不会去寻你的。” “是么?先不要把话说绝了。”秦惑走近她,压在她耳边轻吐:“你若来,我必有求必应,绝不食言。” 他说完便退,只见他如一缕青烟一样掠上山石,怀抱古琴,再连点脚尖,衣袂飘飘,转眼便消失在众人视线。 “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苏植收回视线问花著雨。 花著雨耸了耸肩,“他虽然长得不赖,但说出的话绝对很赖,理他作甚?” 苏植幽然望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叹道:“月儿从不会这般对我说话……” 花著雨有些好奇以前的自己,“她会怎样对你说话?” “她啊……”苏植脸上不经意地洋溢起细微笑意,眼角都弯了,“她会说,秦惑是个大浑蛋,回头一定要想个法子把他治了。” 花著雨“扑哧”一笑,“有这么直接吗?” 苏植挑眉,“当然,月儿在我面前从来不掩饰她的情绪,有什么说什么。” “那她是很信任你啰?”以她的性子,不是相当信任的人,绝不会放出真性情。 苏植幽怨道:“你说呢?” 她完全不记得了,怎么会知道?花著雨忍不住又问道:“那她喜欢你吗?” 苏植一怔,定定望着她,良久,他忽然别开了脸望向他处,“当然喜欢我了,不然她怎会和我一起离开?” 这么别扭……花著雨把头歪过去与他对视,笑嘻嘻道:“我是说……她有说爱你吗?”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熟悉的脸面,苏植怔然。一时间似忆起很多或远或近的事情,心里又甜又苦,五味杂陈。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抚上那思恋已久的容颜,却叫已反应过来的花著雨躲了开。 他手指空悬,失望之余是颓然,良久才喃喃道:“我也曾问她是否爱我,她说,如果我们是朋友,一定是互相欣赏一辈子。如果我们是夫妻,我或许会感觉痛苦一辈子……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花著雨望着他失落的神情,心里顿感黯然,他真的不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可是她却清楚得很。她这个人本就重情义,若她还是花著月,苏植曾冒大不韪犯下血案救了她,为了还他这个人情,不说是为朋友,就算让她嫁他,她也会答应。只是她不曾爱过他,才怕他痛苦一辈子…… 人与人之间,原来都是讲缘份,哪怕她与他先相识,可是却不及方篱笙带给她的浓烈感觉…… 其实不是情人,他们还可以是朋友。 “你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害怕深究。”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柔声道:“现在不要想太多,我们只要尽快往天机阵赶,说不定真能在那里寻到救治你的灵妙之药……” 苏植反手握住她,望住她,哽声道:“你把什么事都忘,倒是说得轻松。若是没有你,再有灵妙之药对我又有何用?” 花著雨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苏植顺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花著雨吃惊得本想去推,转而却发现脖颈上有湿意滴落,她不由也怔在了那里。 “以前我们约好,一起到万仞山,一起进天机阵,一起寻到时光机器,一起回到你来的地方。结果你却被我母后骗走潼临关,见我寻你,她和舅舅设毒计让我误杀于你,让我从此坠入痛苦的深渊。”苏植埋首在她肩头,凄然道:“你如今忘了前事,又有了丈夫,所有的约定全都烟消云散,我这形只影单的残破身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本想你会想回去,看你的行径,估计你也放不下方篱笙,罢了,你不想去天机阵便不去,我也不信那里真会有什么灵妙之药,我们这便转身离开……” 男儿有泪不轻弹,脖颈间那汹涌的热流,分明是这个男子已伤心绝伦。花著雨心头发软,轻拍他的背,柔声道:“以你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宜再受奔波之苦。若是你信得过我,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我一定再想办法救你。” 并不是她不想听方篱笙的话继续前往天机阵,但是苏植的情况真的不太乐观,若再强行前行,这恶劣的天气,定然会加速他的死亡。 “我不要你救我,我只望……”苏植闷声道:“在我临死之前,你能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他的声调都带着颤音,花著雨实在无法想象他心中的绝望和脆弱,是不是一个人到临死的边缘,都会害怕孤单寂寞? 她点头,“好。在未找到救治你的办法之前,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她“你”字才落音,只觉肩头一沉,然后就听到唐发的惊呼声,却是苏植在听到她确切的答复后晕了过去。 基于苏植的现状,心急如燎的唐发等人也不敢再催花著雨前往天机阵,他们随便找了个避风的山洞,将一应物品都搬了进去,然后尽量将山洞布置得暖和,架起木柴烧起大火,以保证室温不会低得让人难受。 然而看着逐渐衰颓下去的苏植,花著雨却想不出任何能救治他的法子。首先他是身体损耗过重,其次便是蛊毒的侵害。如果她能找到贺兰晴,如果贺兰晴愿意破了誓言,或许还能再拖得他一些时日。但是现今的处境肯定不会有如果,贺兰晴才生小孩,绝对不会到这里来,就算到这里来,她也不敢破誓救人。 有一瞬间,她忽然想到,贺兰晴被逼发誓不再用巫蛊术,难道也是秦惑算到了什么,而事先布上的局? 想到这里,她不禁摇摇头,就算秦惑算无遗漏,他也绝不会考虑得如此长远,她宁愿相信此事是其他人别有目的而为。不然,那秦惑就实在太可怕了。 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晚上,就在她安顿好苏植正准备歇息时,外面忽然传来守卫的大喝声:“谁在那里?快出来,不然别怪我们刀箭无眼!” “不要动手,我是睿郡主贺兰晴,请问花著雨是不是在这里?” 一个急促的女声大声回应。 花著雨听得一骨碌就爬了起来,“郡主,我在这里……” 她披了斗蓬奔出去,果然见到一脸风霜风尘扑扑的贺兰晴眼目憔悴地背着包袱站在冷风中,她不由心疼的大叫,“郡主……” 贺兰晴看到她,顿时飞奔过来,一把扑在她身上失声痛哭:“花著雨,我可找到你了。” 花著雨大为吃惊,忙推开她,边给她擦泪边急声道:“怎么哭成这样,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儿子……我儿子乐乐不见了,他才出生半个月,就叫人给抢走了……” 花著雨实在没料到贺兰晴一来就给她爆了如此重磅消息,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让她在山洞里已铺好的皮毛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才问道:“你儿子出生才半月,又怎么会被人抢走?难道郡主府的那些人全是吃素的吗?” 已经瘦了好几圈的贺兰晴放下茶杯,边哭边道:“之前我听了你的提议,在俊之出门之后,就将他表妹月如嫁给了张主薄的儿子,没了她,婆婆好像一下子也安生了,日日都似极为关心我,与我相处得极为融洽。却不知道她是包藏了祸心的……” 原来贺兰晴临近生产,谢老夫人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故意对她嘘寒问暖,有了几分当婆婆的模样。就在贺兰晴生产之后,发现是个儿子,谢老夫人欣喜若狂,除了着人尽力照顾产妇,对这个长孙日日都抱不离手,有时抱出去一去就好几个时辰。贺兰晴以为她喜欢孙子,便也没在意。 谁知有一日,谢老夫人把她儿子抱出去半天都不见踪影,她让琥珀去找,都说不曾见到谢老夫人,这时她才感觉不对劲,赶紧派府里所有人去找,直到半夜,才见谢老夫人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的婴儿已不见。 她当即问儿子哪里去了,那谢老夫人却是冷笑着说,她一个巫女根本不配教养她谢家子孙,不要到时候沾染了妖气。 贺兰晴气得大声质问,不管配不配,先把她的儿子还来。 谢老夫人偏是不说,说如果她敢打她,她就叫外面的人看看,她的这个郡主儿媳是如何虐待婆婆的。 贺兰晴差点气疯,不顾自己还在月子中,就亲自带着人满城到处寻找。最后她找无可找,才想到月如,哪料她去到张主薄家,张主薄说儿媳回门已经几天了,根本不在张家。 两边都没有人,分明是月如作贼心虚,肯定与此事有关联。 她回到府里,问谢老夫人月如的去向,谢老夫人开始听说月如不见了还不以为意,以为是月如故意避开贺兰晴。只是等两天后,她着人去找月如,依然不见她的踪影,方发现大事不妙。 在几乎癫狂的贺兰晴的一再逼问下,她才如实交了底。说是月如说,如果谢家的长孙由贺兰晴这个巫女教养,肯定会教养得一身妖气,到时候还要克了谢俊之和她,还说贺兰晴无母无有兄弟姐妹,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老夫人听了实,便向她讨主意,那月如就说,若是贺兰晴生了儿子,趁谢俊之不在家,就说贺兰晴在家偷人,不配为人母,丢了谢家的脸,就休了她,儿子留下。若是生了女儿,照样说她偷人,然后把她们母女两一起赶走…… 听谢老夫人说完,贺兰晴恨得牙痒痒地,既恨谢老夫人听信那月如的鬼话,又恨那宋月如心狠手辣。 儿子和月如完全失踪,她已没有心思听谢老夫人的悔恨的话,就开始到处寻找。就在她遍寻不着之际,那月如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说如果想找到她的儿子,就去万仞山找花著雨,只要花著雨肯乖乖交出天机图,她儿子必定会安然无恙回到她手里。 说到这里,贺兰晴泪眼涟涟道:“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可是为了儿子,我不得不快马加鞭飞快往这边赶来,一路累死了不下十匹马,总算让我在这寒天寒地中找到了你……” 她瘦弱的双肩耸动着,望着花著雨的神情满是祈求和期盼。 花著雨不由黯然一叹,月如是为了天机图? 如今能逼着她要天机图的,除了秦惑还能是谁? 之前还存着侥幸的心理说月如与他无干,看来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他有关。 他白天还说不会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愿做的事,现在就给她出了这道难题。怪不得,他离开前还能那样笃定的让她不要把话说绝了,还说什么他会有求必应,分明他已将这一切的事都已算到。 “她说让你交出天机图,那是个什么样的图?很重要吗?”贺兰晴此时已注意到她的脸色,着急问道。 花著雨自知她为何着急,若无其事摇了摇头,笑道:“并不是如何紧要之物,如果此图能换回你儿子,我便去换就是。” 贺兰晴大喜,“那你可知道在哪里换?” 花著雨反问,“你知道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月如说到时候你自会知道去处。” 花著雨冷笑,她愈发肯定是秦惑了,他不是白天才说了他会在石峰山的长青洞等她吗? 她微笑着,“不管怎么样,现在天已黑,你又累了这么长时间,你先休息,我明天就去问问你儿子是否真的在我知道的那个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贺兰晴哪里肯睡,花著雨摇头笑道:“我说你儿子没事就肯定没事,那人为的是天机图,若是天机图不到手,他岂敢动你儿子?除非他不想要那东西了。这事不能太急,等你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接乐乐不是?” 贺兰晴拉住她的手却仍是不肯松,忽然又红了眼眶道:“这次幸亏有你……你不知道,上次我快生产的时候我爹因为担心我,竟然还是从岭南赶去京城看我了。见了我,他也没责备我,只是让我好好生养,当时看到他满头白发,我才知道我爹因我丢下他,人已苍老了好多……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好愧疚好温暖,现在一想到我婆婆这般待我,我真的开始怀疑我和俊之的这份感情是否值得……” 这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 花著雨只能安慰她,“不要想你婆婆,只要想想谢俊之对你是真心的,你们是恩爱的,便就是了,你身边有疼你的爹和丈夫,被这两个男人深爱着,你应该感觉幸福才是。” 贺兰晴听得直摇头,泪眼婆娑道:“现在俊之的情况还不知怎么样,之前我虽然让我爹去救他,但是谁也不能防止意外发生。若他平安,经此一事,我已经打定注意,他那么孝顺他娘,他娘却又如此这般苛待于我,不说是我,若是让我爹知晓,定然也会把我带回岭南去。我准备只要乐乐回来我身边,我便与他恩断义绝,从此再也不会踏入京城一步,再也不朝谢家看一眼……”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珠子已滚滚而下,这个决定,分明是她对谢家已彻底死心而下,看来她不能阻止谢俊之孝顺他娘,不能扔下他娘不管,那就只有她带孩子离开,永远离开那个伤心地。 花著雨叹息,两婆媳、两夫妻闹到这一步,其间不乏谢老夫人的过份,月如的挑唆,更有谢俊之的愚孝。如果谢俊之平安,贺兰晴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谢老夫人一直认为她儿子有多么了不起,却不知道如果没有贺兰晴的帮衬,他便什么都不是。 贺兰晴离开,说不定谢俊之就会被打回原形,到时候让他们母子两个喝西北风去,看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贺兰晴的好。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直比较看重谢俊之的楚明秋,如果楚明秋能继承皇位,谢俊之也可能会有飞黄腾达之日。只是……她话题一转道:“听说楚明秋在西齐被掳,你可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楚霸可有了消息?” 一说到这事,贺兰晴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里透着几分怜悯,“你别说楚明秋,我现在发现他竟是这世间最可怜最悲惨的人……” “此话怎说?”花著雨坐直了身子,只是被掳,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贺兰晴将身上的皮毛掩了掩,唏嘘道:“之前皇上说要传位于他,一群老臣上书反对,结果楚明秋被派去刺杀西齐郑皇后。楚明秋在才入西齐之时确实被擒,不过从后面的事情来看,那只是他所使的苦肉计。在他被押往西齐京城之后,他佯装投降,答应要将大泽的布兵图交给西齐。但要求在交布兵图之前,他有一物必须先给郑皇后看。只要他不接近郑皇后,西齐人自是答应。” 说到这里,贺兰晴顿了一下,又道:“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郑皇后见了他所交之物,竟然连夜把他召进皇宫。据跟随在郑皇后身边后来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描述,说楚明秋交给郑皇后的,是一套已有些年份的襁褓,里面还包着一个镶玉的长命锁。那人说,郑皇后见此物后激动万分,召楚明秋进宫后,先是查看他的胎记,后抱着他直唤‘我儿……我儿……’,而还不待郑皇后多说,楚明秋就突下杀手,徒手穿胸,撕开她的胸口,硬生生将郑皇后的心露了出来……” 花著雨听得惊呼出声,“想不到楚明秋下手如此狠毒……” 她想到还在隔壁昏睡的苏植,赶紧捂住嘴,如果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他母后遭人毒手,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她朝那边看去,见无动静,才低声道:“后来呢?” “后来?”贺兰晴直是摇头叹息,“后来发生的事真是让人不忍再说。奄奄一息的郑皇后被楚明秋挟持,不仅让宫卫撤退,还将暗地里跟随他去的暗卫调进去,在皇宫进行了一场极其残酷的烧杀。在他认为可以交差准备挟持着郑皇后回来的时候,没料到……寿康王世子李皓和楚霸居然带着数万精兵趁乱一明一暗攻入西齐,一举将西齐京城包围……” “楚霸?楚霸不是逃得无影无踪了吗?缘何会出现在那里?”花著雨也对这样的剧情表示愕然。 贺兰晴看着她,“看来我们所有人都轻看皇上了。楚霸当初为避楚明秋锋芒于皇宫火场逃走,分明就是他父皇给他做的安排。” “为什么这么说?” “如此说自然是有依据的。”贺兰晴道:“楚明秋挟持着郑皇后满以为可以安然离开西齐回大泽登基,没料到楚霸和皇上突然带着数万精兵强将降临。当时他还器宇轩昂地走到皇上面前说他已完成任务,意思是希望皇上不要食言,料想不到,皇上居然指着郑皇后对他说,一个为了权势连生母都敢杀的人,凶残暴虐,根本不配为人,更不配为帝。皇室有此子,列祖列宗蒙羞,若不严惩,他日说不定会给大泽带来更大祸端……” 花著雨听得也愣了神,半晌才道:“难道楚明秋的生母是郑皇后?不是说是已死的吴美人吗?” 贺兰晴没有回答她,“当时皇上的言论令所有人都大为震惊。后来皇上才将一切事由道明天下。原来在二十多年前,他曾为了建功立业西潜西齐,在那里,他认识了西齐郑国公的女儿郑淑颖。那时郑淑颖本已许配给太子,虽未成婚,但已是待嫁之身。不料郑淑颖不知为何,竟是苦恋一个叫冥隽的男子,迟迟不肯嫁。在郑淑颖苦恋的男子突然离开后,郑淑颖借酒浇愁,醉酒的她,竟将皇上当成了冥隽,两人就在一起了。第二日一早,郑淑颖未醒时皇上就离开了,想必那郑淑颖醒后真以为是冥隽回来找了她,竟是欣喜若狂,不久后她就有了身孕。” “当时把皇上还当朋友的郑淑颖告诉他这件事,皇上自知是怎么回事,本想告诉她真相,想着她若能退了太子的婚嫁给他也不错。不料他才起个头,没来得及说出真相,郑淑颖就一口回绝了他。她说一定要生下冥隽的孩子,哪怕被天下人耻笑,她也要好生抚养他,到时候冥隽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会回来找她。皇上见她如此痴恋另外一个男人,一时气苦,便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不用贺兰晴解释,她也知道那位郑淑颖便是现今的郑皇后。花著雨忍不住插言道:“那她为什么后来又嫁给了太子,她的孩子为何又来了大泽?” “自然是后来发生了事故。”贺兰晴白了她一眼,自是嫌她心急,又道:“那时你姑姑花珍珠才和亲西齐,成了西齐太子的侧妃,不知她是如何知道郑淑颖怀孕的事,就在郑淑颖悄然躲着生产完后,她居然扮成奶娘的样子混进去将婴儿给偷走了。并且将偷走的婴儿交给皇上……皇上自知道那本是他的骨血,便毫不犹豫地带回了大泽,记在妾室吴氏的名下。”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痛失儿子的郑淑颖万念俱灰,还是认命的嫁给太子,成了太子妃。” 花著雨默然,她只听说冥隽与胡雪姬有一段情,没想到苏植的生母亦曾苦恋过他。胡雪姬因爱生恨嫁与花不缺,最终抛下一双女儿被关押半生。郑皇后因爱被人算计,如今落得被亲生儿子斩杀……这是两个命运相似又极为悲惨的女人,却都是因一个男人而起。那个冥隽,到底是何等人,居然让两个女人为了她甘愿毁掉自己的一生? 想着当年那样的恩怨纠葛,她不由叹道:“这些事,是皇上这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吗?” 贺兰晴点头,“如不是他说,谁又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皇上好像把他自己说得有几多深情一般,依我看,偏是他最薄幸。” “为何这么说?” 花著雨握着她冰凉的手,认真道:“结识郑皇后,可能本来就是一局。直至后来郑皇后失恋,他趁虚而入,还没让她知道真相,说不定就是他特意为之。” “可是他后来不是说想将真相说出来吗?并非他真的想隐瞒。” “谁知道他是真的想说还是假的想说?他分明就瞅准她是未来的西齐太子妃,说不定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为今天楚明秋亲手弑母埋下了伏笔。” 贺兰晴听得直抽冷气,“有这么恐怖吗?” “为什么没有?”花著雨眼里尽是凉意,“如若不是,我姑姑为何会知道郑皇后怀孕生产的事,还扮成奶娘去偷孩子,最后又交到皇上手里,这一切,分明是皇上授意。我姑姑一个小女子,不知受了皇上如何利诱,干下这等事后,结果下场也不好,被成为太子妃后性情暴虐的郑皇后给折磨死,难道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 贺兰晴怔然,“难道皇上传位楚明秋是假,让他亲手杀死郑皇后制造西齐乱局才是真?” “自然如此。你看他拿出的让郑皇后放松警惕的襁褓之物,分明是皇上交给他的,如果没有皇上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给他面授机宜,他如何会知道用此物可以见到郑皇后?又如何能趁机重伤郑皇后?待到西齐大乱,皇上一面派人出兵,一面道出所有真相,这便既灭了百年祸患的邻舍,又破了楚明秋继位之局,一箭双雕。看来我们所有人都看轻了皇上,此人为了灭掉西齐,二十多年前就已开始布局,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还为他自己赚了一身大义灭亲明君的好名声!” 贺兰晴回味着她的话,一时间,只觉这世间的人性竟是如此丑恶,为了江山,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人伦,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太恐怖了,她身上不禁一阵阵发寒。 山洞里静滞片刻后,才听花著雨又问道:“那楚明秋听了他父皇的话后,有何反应?” “听说他根本不信他的话,还将奄奄一息的郑皇后摇醒,问他究竟是谁?郑皇后到死都还流着眼泪说他是她和冥隽的儿子,说她认识他身上的胎记,认识她亲手为他缝制的襁褓……”贺兰晴实在无法想象当时那种悲凉的场面,红着眼圈儿道:“楚明秋听后像癫狂了一般仰天放声大笑,后来夺了剑欲自杀,却叫他身边的人抢了下来。这时西齐大军攻过来,楚霸和皇上亲领兵还击,还加有李皓夹击,听说大胜,谁也不知道楚明秋最后怎么样了。” 在她心目中,楚明秋并不是一个顶坏的人,最起码,他对她还是好的,几次危难时出手相救,都不曾索要过什么回报。他话不多,却总是很温顺,那次给他随意缝制的袍子,他似乎都极是欢喜。这个人……她以前就感觉他缺少人的关爱,当只有她对他好声说话时,他好像就把她当了可以倾诉的人。 如果他不是他父皇的棋子,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如果他身边的人对他多关爱一些,这个人绝对会是一个奋发图强受人瞩目的青年才俊。 只是…… 现实太残酷了。 “不要再想了,这些大人物我们也挽救不了什么,好在楚霸没事,大泽不会大乱,这天下一时也不会变得腥风血雨。你还是先好好休息,明早我就去找乐乐。”花著雨说着就脱了鞋子往皮毛里钻。 一路奔波,又说了这么多话,稍放松下来的贺兰晴也确实累了,她依言躺下,“现在和你一起的是些什么人?” 花著雨闭上眼,“是苏植的人。” “他不是回西齐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花著雨只得向她解释了一遍,当然没提及她是借尸还魂的事,只把花著月和苏植的关系大致说了一下。然后喟叹道:“他现在也是一步踏进棺材的人,我本来还在想怎么保他一命,结果西齐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实在没信心他听到这些消息后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贺兰晴想了想,“那就先不告诉他。如果可以,我明天再看看他中的蛊毒,希望能帮到他一点。” 花著雨侧目看她,“你不是发誓……” 贺兰晴摇头,“誓言是誓言,若能找出救治他的法子,让其他人施术难道也不行吗?” 花著雨心喜,若贺兰晴想法子,再找人出手,说不定苏植就真的不用死了呢? 第二日一早,贺兰晴本要跟她一同前往寻找乐乐,但是花著雨还是让她留了下来。一来她身体太虚,实在不宜太折腾,二来她希望她能看着苏植,尽量帮他拖延些时间,就算她想不出救他的法子,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此行能在秦惑那里找到救他的法子。她必须要做两手打算。 贺兰晴见她说得坚决,就只得依了她。 唐发和蒋荣听说她要拿天机图到石峰山与秦惑交换救人,自是不肯,花著雨便把她想借此让秦惑救治苏植的想法说了出来。到了这一步,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植死去,也实在无法拿天机阵里那虚无飘渺的传言全作指望,两人在无法找苏植商量的情况下,不得不先答应下来。 于是花著雨只带了唐发和另外一个暗卫前往石峰山。 石峰山在那张简易地图上并没有标注,她和唐发三人只是按着昨日秦惑离去的方向前行。在几不成路的山石上跳跃奔走,好不容易攀上一个不陡峭的悬崖,就见一座冰峰赫然在望。那冰峰孤单而立,隐没在云海中,上面的积雪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若不是建在高崖半中央那几幢青砖碧瓦的屋宇,这座孤峰绝难引人注意。 有了目标,几人加紧步子往前。待到孤峰下,方发现此峰下面亦如刀削,若不借助工具,绝难攀得上去。 “真的是这里么?”如此险境,唐发有些不确定起来。 花著雨指着不远处那雕刻深刻的石碑,“那里有写石峰山,是这里没错。” 唐发顺着她的手自也看到了石峰山三字,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石峰山高耸入云,又无连接山脉,易守难攻,若是有事,我们绝难退身。依我看,我们还是再去想个周全之策……” “下面是什么人?这里是天道宗宗主静修的地方,闲人莫靠近。” 突然,山风传送,上头传来了直逼成线的说话声,将唐发的话给打断了。 花著雨抬头,但见一个青色身影扶着石栏立于山腰,便扬声道:“请转告国师大人,就说花七小姐求见。” 那人立即道:“若是花七小姐,就请上来,大人已候多时。” 说着,就听崖壁一响,那人已徐徐放下了一个竹篮,“请花七小姐一人上来,大人说不欲见外人。” 唐发一步拦在欲上去的花著雨前面,“若是七小姐一人上去,绝对不行,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做打算。” 花著雨盯着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那天机阵若没有我的指点,谁也找不到它的所在,秦惑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你只稍待,我会把睿郡主的儿子抱出来,你先给她送回去。我再慢慢找秦惑磨蛊毒的事。” 唐发被她坚毅的神情给震慑住,看了她一会,才低声道:“好,我们在这里等你,希望能快去快回。” 花著雨上了竹篮,那人吊着粗绳往上拉,不一会,就上到了一个山石平整的平台。平台上两座楼阙矗立,极是古朴。从左面望过去,山风呼啸,倍觉强劲,下面居然是万丈深渊,云海蒸腾。再细眼一看,便可见深渊上凭空飘浮着无数块巨大的白玉石块,一截一截磊下去,一直磊到对面的山峰上,直入云海深处,不知尽头何方。 那人指着石阶道:“七小姐沿这条路往前直走,就可到大人静修的长青洞。” 那毫无抓拿的石阶,还有怒吼的山风,隐隐漂浮的白雾,换了旁人,早已吓得腿软。 花著雨眼皮都不眨一下,转身便朝似飘浮在云中的石阶走去。 待走近,方觉那石阶并不似远看的恐怖,虽然较窄,起码是脚踏实地,当山风强劲不能立稳的时候,只要低下身段,屁股坐在石阶上一步一步坐着穿过云雾往下行也是相当稳妥的。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只要能保命,让她趴在石阶上下去也行。不过此时她并不准备如此做,秦惑这人看人极为挑剔,你若是太软弱,他会无视你。你若是一味鲁莽,他会不屑你。你若是逞强,他会冷眼讥嘲。但你若是胆小,他会视你如蝼蚁。 就如之前她被和亲北冥,她若是不反抗,他就认定她该死。后来她若不是与楚霸合谋整了楚明秋,稍为崭露头角,他也会认为她不值一提。再后来与顾家和太后的过招,自己一次次化险为夷,又反而制敌,这才羸得了他尊重。 不要听他说什么自己是胡雪姬的女儿,他很早就在维护自己,那绝对是屁话。此人面温,谁也不知他的心有多辣。从他下令瞬间全灭北冥使团百来人来看,杀人不眨眼说不定就是他的写照。 所以如果不是她赢得了他尊重,以他的性子,不定早就在知她与天机图有关后,就直接血腥威逼了,哪还顾及装脸面? 是以,这个时候她绝不能跟普通女子一样表现得胆小,越是胆小,越是卑微。她一定要树立她与众不同的独特,真正获得他的尊重,然后才有资本与他谈判。 她踏上了石块,踩踩还很结实,就是窄了点,估计身子晃一下,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 她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往下挪,尽量把四周想成康庄大道,她是走在平地上。只是才走到两峰之间,山风更是猛烈起来,像哨子一样呼来刮去,她随时都有被卷下去的风险。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蹲下去以减小风的阻力,手上忽然一暖,却见低她一级的石阶上,一身广袖黑袍的秦惑不知何时已落在上面。他握住她的手,淡淡笑道:“我本来估计你只能走十五阶,结果却走了三十阶才停下来,胆识过人得超乎我想象。” 他的眉目清逸,衣袂在山风中猎猎作响,更让他显得丰神秀彻。 花著雨露齿一笑,“三十阶后风势太强,像我这等没有内功的人,容易被卷走。如果大人没来的话,我正准备趴着往下爬。” “不必如此,你叫一声,我自会上来接你。”秦惑面带笑意,说得极其自然。 接是来接,恐怕就没有眼下的好颜色了。花著雨不欲深究,往下一指,“大人既然亲自来接,何不带路?” 秦惑果然牵着她的手往下走,他的手掌这时候很温暖,就像第一次与他在贤王府相遇,他牵了她的手去见贤王一样。除了心境不同。 两人稳稳当当走完剩下的石阶,便见到云雾下是两根玉石柱子,上面盘着漆黑的龙,似乎在旋转舞动。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上去,便是一扇静立的石门。 秦惑带着她走到石门前,石门便扎扎打开,分明有人在里面控制此门。 “这里就是长青洞,是我有一次经过此地时无意之间发现的。经上下查验,发现此处正适合我清修,便着人整修了一番,如今倒也适宜人长久居住。” 石门内全是一根根倒挂的石钟乳,洞中空泛,壁上却有无数油灯,将两侧不时出现的石门照得清清楚楚。秦惑将她带到中间垂着鲛纱燃着火炉的石桌前,“是先喝一杯热茶,还是先参观我的洞府?” 火炉上煮着沸腾的茶水,热气氤氲。花著雨自是想坐下来与他谈谈贺兰晴的事,只是还不待她说出口,秦惑又笑吟吟道:“其实我想带你见一个应该是你非常想见的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花著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见谁?” 秦惑正要回答,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尖利的鸟鸣声,他脸色微变,转而微笑,“可能要稍延些时间,待我处理点小事后再与你一同前去。” 分明是这里有什么事发生。花著雨不动声色,“只要别太久,大人去就是。” 待秦惑离开后,她神色立即灵动起来。她四下一扫,便朝洞府深处走去,直到第一扇石门前,看到石门上方有个五指来宽的通气口,手一伸勾住,就欲攀上去瞧个仔细。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的石门忽然传来声响,以为是秦惑去而复返,惊得她赶紧靠壁而立,神情尽量自然。 等她转身一看,方发现是一个身着青衣模样俊俏的年轻人。年轻人身形修长,气质沉稳,只是此时眼神中略有紧张,他急步走到花著雨面前,左右看了一下,随即低声道:“是花七小姐?” 花著雨疑惑地看着他,“是。” 那人似暗松了口气,更压低了声音,“我是龙七。刚才好不容易闹出点动静把秦惑引开,你赶紧趁这个机会随我离开这里。秦惑为了引你来,已经布下不少陷阱,这是你现在离开的唯一机会。” 龙七?不是方篱笙放在听政院监视秦惑的人?之前曾在西山马场见他戴着关公面具给方篱笙汇报时见过他,没料到竟是一个如此俊俏的年轻人。 “他布下再多陷阱无非就是为了天机图,我给他就是。”花著雨摇头,“但是相比天机图,我更想找到睿郡主的儿子,你是否知道他有没有落秦惑之手?” 龙七有些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儿有奶娘养着,无甚事,你还是先随我离开……” “他果真在这里?”花著雨落了心,坚决道:“如果不带走乐乐,我不会走。” 龙七眉都拧成山峰,“之前主子只吩咐让我看着冥欢,到时候他会来接应。如果你也陷入此地,主子绝对会陷入不利之地。所以为了主子,你现在无论如何都该离开。” 花著雨诧异,方篱笙之前不是交待可以随秦惑到万仞山进天机阵吗?为何龙七与他的说法相左? 她睁大眼,“冥欢也在这里?” 话音才落,甬道深入就传来了脚步声,龙七一惊,一把将花著雨拉进了他才出来的那扇石门里。花著雨只觉眼前一暗,身旁传来扎扎声,那石门已开始关闭。 “主子让我看着冥欢,我既然来了这里,他当然在这里。”龙七在暗中低声道。 终于再次听到冥欢的确切消息。花著雨低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龙七沉默了一下,才道:“还好。” 还好肯定是不好。想起冥欢那张绝美的脸,心里不由一疼,“现在能不能让我见见乐乐和冥欢?我只有知道他们的实际情况后,才能知道该怎么和秦惑交谈。” “七小姐已经错过离开的时机了。想必秦惑马上就会过来。”龙七叹息了一声,“见见他们倒没什么,恐怕七小姐想带走他们,却是万万不行的。快点随我来。” 他说着又按了一处机关,扎扎声中,眼前渐亮,方发现他们所处的是一个极为阴暗的石洞,不远处似有水流经过,淙淙有声。龙七带着她极为小心的躲过两处暗哨,便到了一个有儿臂粗铁栅栏的石穴。两人猫在一块山石后面,龙七朝铁栅栏里一指,“冥欢就被关在里面。” 花著雨一探身就要过去看个究竟,龙七按住她,“你要干什么?” “我要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龙七一叹,“你最好别看,秦惑真的不是个好东西,已经将潜伏在他身体里的血咒给激发,如今他谁也不认识,是无血不欢。” 花著雨听得两腿发软,三两步就跨到铁拦栅前,朝较阴暗的洞穴里看去,首先便见到一地带着腥臭味的动物皮毛。随着那皮毛朝里看去,只见一个身影趴在皮毛上正呼呼大睡。那身影身上已不见任何衣物,亦全裹着皮毛,头发长而凌乱,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梳理了,全都打了结,上面还凝结了不知多少脏乱之物。 难道这个像野人一样的人就是那个整天笑嘻嘻着说话俏皮的绝美少年? 花著雨忍不住轻唤,“冥欢……冥欢……” 那身影极为灵敏,忽然听到声响,竟是像灵猴一样一跃而起,“咻”地一声就朝铁栏这边扑来,花著雨一惊,还没待她反应过,那身影就怪叫着极为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臂一拉一扯,张口就咬了下去。却叫随后出来的龙七一掌拍开。 他拉开花著雨就走,“我说了他不识人,差点被到他伤到。” 花著雨回头,看到乱发下露出狂野凶狠眼神的眸子,步子都有点踉跄起来,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分明与冥欢无二。 这个脸上都辨不出颜色的孩子就是冥欢?那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居然变得跟野兽差不多? 她不禁鼻头发酸,回头道:“秦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成这样?” 龙七冷笑,“对他做了什么?因为他嗜血,每天都会给他捕来动物让他满足血瘾。若有人来送死,就放他出去过足人血的瘾。平日里若没有人血都会死,秦惑便在外面给抓了个人充作血引,那人就关在他隔壁,每天喂食他一次。” 花著雨听得心头直泛寒,这就是秦惑,这就是那个表面总是温声笑语的秦惑,他干出来的事,却比那声名最狼藉的大魔头还狠,此人折磨人的手段,真是天下少有。 他为什么要这般对冥欢? “还要转过一个弯去才能见到睿郡主的儿子,时间来不及,估计秦惑已经回来了。我现在还不能暴露,恐怕他起疑心,你还是先回去。”龙七已经原路返回,待石门打开,确定外面没人后,就将花著雨推了出去。 想着刚才见冥欢的情形,花著雨怔忡在那里,方篱笙一直在致力寻找搭救他,如今他就在这里,却变成了这等模样,就算救出去,他岂非也成了个废人?怎么办? 冥欢亦曾将希望寄托于天机图,说如果能找到天机图,他们北冥一族上百年的血咒定能得解,那天机阵里,真有如此神奇之物吗? “让你久等了。”秦惑的声音自她身后出现,“现在你可以随我去见你最想见的人。” 花著雨蓦然转身,“贺兰晴的儿子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秦惑看着她,良久,方低柔道:“没错,他确实是在我这里。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不需要如此犀利。” “你为什么要把他偷来?就是为了逼我交出天机图?” 秦惑摇头,“我没有把他偷来。那日是我看到谢俊之的表妹抱着一个婴孩在掐,婴孩脸色胀紫,险些没了气,是我把他救了下来。由于我急着赶路,就让那个月如通知贺兰晴来万仞山接她儿子……难道这也有错?” 分明不是这样,此人能言善辩,黑的都能白,照他这么说,竟是月如一人在使坏,他却当起了好人。 她冷声道:“既是如此,那我这次来是特意接贺兰晴儿子的,你能否让他随我回去?” 秦惑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些许失望,“我说过,你不用对我如此犀利。你想接他便接他,难道我还能阻拦你不成?” 他说着就转身朝左侧的甬道走去。 真有如此好?花著雨满腹疑惑地跟上他。没走得几步,远远就听到深处传来儿啼声,还有哄小孩的哼唱声。 “我已请了奶娘照顾,孩子现在很好。”秦惑边走边道:“不过……” 花著雨背脊一僵,“不过什么?” 秦惑顿了一下,“这孩子由于曾受过严重伤害,为了不影响他的脑部发育,我不得不给他喂食佛凌散,要在确定他听力说话能力还有活动能力没有受影响之后,这种佛凌散才能停止喂食。” 佛凌散又是什么玩意? 花著雨看着他的背影,就说他怎会如此轻易让她带走乐乐,原来他已经在孩子身上动了手脚,干下如此卑鄙的事情,他偏还要给他自己冠上施舍救人的样子,这个人,究竟有一颗怎样的心肠? 在进了一个十来见方的小洞穴,便见到一个年轻少妇正抱着一个大声啼哭的婴儿边拍边哄。少妇看到他们进来,立即起身道:“大人,这孩子今天闹得慌,是不是又要给他吃药了?” 秦惑随手递给她一个小纸包,“正是给孩子送药来。稍后你好生喂他。” 趁少妇接药的当口,花著雨顺手也把孩子接过来,“我来抱抱。” 那少妇立即松了手,有些羡慕地笑看花著雨,“难道这位就是夫人?夫人不在的这些日子,大人待孩子极好,孩子也特听他的哄,不管再闹,只要大人一抱,孩子就安静了。还睁着一双乌溜溜地眼睛,看着大人直笑呢。” 秦惑只是笑着,并作解释。 花著雨微窘,看了他一眼,“嫂子误会了,我并不是他夫人,也不是孩子他娘。” 少妇“哦”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暗含些许暧昧道:“原来孩子的母亲另有他人,看小姐长得标志,与大人郎才女貌,应该是与大人两情相悦的情侣了。” 不是夫妻,就是情侣,而且她还是个第三者,故意把孩子他娘气跑,她这个外室便来登堂入室。花著雨简直被她的猜测打败。 看秦惑乐见其成的样子,她干脆也懒得再解释,只低头看着孩子,方发现这个刚才都还在大声啼哭的小家伙正睁着一双水濛濛乌黑贼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孩子脸色红润,气色很好,不像有什么不适。长得极像贺兰晴,又有些像谢俊之。 看着他肉肉粉嫩的小脸蛋,她情不自禁一点他的小鼻头,逗趣道:“乐乐,我可是你姨母,第一次见面,我该给你送什么见面礼呢?” 乐乐被逗得咧嘴就笑,挥舞着两只小肥手,嘴里“呀呀”出声。 看他如此可爱,花著雨也被逗乐了,更是忍不住欢喜地亲了他脸蛋一下,“小东西也欢喜见到我吗?要不现在就跟我回去?” 哪知这一亲,顿时让小家伙像被针扎了一般突然放声大哭,没料到突然变天,花著雨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抱着他又拍又哄,小家伙却依然哭声高亢嘹亮,完全没有收声的意思。 “让我来。”秦惑伸手把乐乐抱了过去,先是给他擦了擦眼泪,随即转过身去,边拍边低声哼起了轻柔的曲调。 开始孩子哭的时候花著雨还没听出他哼的什么,在孩子渐渐安静下去后,方听出他竟然低唱的是一首极为哀怨的词曲。 “……五张机,梅花虽瘦雪中立,荷花不染出淤泥。花开照人,花落逝水,白发于风吹。” “……六张机,一心盛开百花枝,未曾争春群芳嫉。红装无过,绿锁深闺,推窗月未归。” “……九张机,素笺落红谁人惜,画轴依旧谁人题?一场离恨,两处分飞,何季再相随?” “……流水不解落花意,落花逝去葬流水,千头万绪君不知,来年柳绿故人迟……” 他的低吟浅唱虽如催眠曲,但当中的幽怨却叫人心酸。 那少妇和花著雨同样听得黯然,待他落了音,才在她耳边小声道:“大人每次哄孩子都唱这个,叫人心里怪难受的。你既然是孩子的姨母,日后定要对孩子好,才能让大人安心同你在一起。” 听着少妇的话,花著雨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不是把她当第三者,简直是把她当了抢夺姐姐男人的坏女人。 “已经睡着了。珍娘,你去把孩子放下。”秦惑把乐乐抱到少妇面前。 少妇赶紧接了孩子朝里面走去。花著雨欲说话,嘴张了张,终是没有出声。直到珍娘的身影隐没,她才叹了口气道:“是不是乐乐若是离了你的佛凌散,他就难以活下去?” 秦惑回头看她,“不是。就是担心他以后会不正常。” 花著雨与他对视,“佛凌散对他有什么坏处?” “没有坏处。”秦惑柔声道:“只会让他受损部位迅速恢复。待到他能爬能说话的时候,便可停止服用,最多不会超过半年时间。不过在这期间,佛凌散的功效恐怕还需要我的独门手法才能帮他催开。” 花著雨冷笑,意思是她若要带走乐乐,那孩子会落下残疾。 好歹毒的手段,偏他还能说得如此悲天悯人。 照他这么说,孩子要留在他身边半年,那谁知道这半年时间又会发生什么事?谁能保证孩子的安全?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让贺兰晴亲自来照顾乐乐。”秦惑苦笑着建议。 花著雨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让我考虑考虑。”若是她告诉贺兰晴这里的情况,她为了她儿子,肯定会过来。但是如果秦惑借此又耍什么诡计,岂不是又要多搭上一人? 秦惑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估计你现在也不想见什么人了。要不你先在这里用一顿饭,待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突然发生的这些事确实该好好理一理,花著雨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当她想起还在另一座峰下等她消息的唐发,就欲出去,秦惑却微笑道:“这一来一去太过危险,你还是写封信,我让人带过去给他。” 花著雨冷冷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动什么手脚?” “难道我就是一个这么没品的人?”秦惑看看外面的天色,淡淡道:“如果我要阻断你往外传消息,我完全可以将你不声不响困在这里,没必要多此一举。” 他将纸笔推到她面前,“希望你的字体要比在慈宁宫时有所长进,没有让我当时教你的心血白花。” 当日他温善宁静,像是一汪令人安心的古泉,循循握她手指教她写字。 如今人事已非,温良君子已变成笑面虎狼,须臾之间就可以要了人的性命。 花著雨提笔在纸上只简单写了一句:你们先回,乐乐在这里,我一定会带回来。 “不错,你的字果然有长进。”秦惑帮她吹干墨迹,赞赏道:“看来我这个师父还不赖,让你领悟了个中诀窍。” 花著雨没理他,只坐下来认真吃着送进来的饭菜。 秦惑不以为意,折好信便出去了。 待她把饭吃完,有人进来将碗盘收走,另有人领她进了一间石室,里面一应日常生活用品都有,她也不问,兀自半躺在铺好被褥的石床假寐。 因为心里装有事,她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隐隐间似乎又听到儿啼声,再也忍不住的她一骨碌坐了起来,朝外喊道:“我要见秦惑。” 石室门口的珠帘顿时动了动,“请七小姐随小的走。” 花著雨二话不说,就随那人前行。七弯八拐之后,地势渐升,随即一丝柔和的光亮从头顶射下,那人恭身道:“大人就在上面,七小姐请。” 花著雨拾阶而上,但见眼前骤然开阔。一望无垠的夜空,一轮圆月高悬,将群山尽数笼罩在一片温柔之色中。 在那临崖的平台上,秦惑静静坐在月色里,一身家常袍子,领口很松,一把青丝披在胸前,褪去了他的疏淡,凭添了几分妖娆。 “如果我把天机图给你,你能不能想个万全的法子让乐乐回到贺兰晴身边?”花著雨不管不顾地打破这里的宁静,一口就将她的来意说了出来。 秦惑坐在幽暗的月色里,喝茶。 良久,才听他道:“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个问题。你要带他走便带他走。” 他的声音低沉,很显然,他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人破坏这里的安宁。 花著雨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由于一直太焦躁,口渴得厉害,端起他的茶壶就喝。入口,方发现茶凉,苦味深浓。 她放下茶壶,满口不适地大声道:“我实在不想再和你打太极。苏植中了你的蛊毒,马上就要死了,我希望你能救他。贺兰晴找她的儿子快找疯了,我希望你能让乐乐安然无恙地回到她的身边。还有……还有冥欢,我知道他在你这里,你若是能让他回到以前的模样,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简直快被他这种温吞和猜谜游戏逼疯了,她性格里本就有着遗传的急躁,在花府时为了活命,她已强忍多时。此时再遇像秦惑这等世间难遇的一等打哑谜高手,她甘愿认输,她承认不及他的城府深。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若痛快地说出来,免得憋得内伤。 “做什么都可以?”秦惑歪着头,眸如幽潭。 花著雨重重点头,“是。” 秦惑不以为意地提壶倒茶,漫不经心,“如果我让你嫁给我呢?” 他执杯闻香。 花著雨惊得一口口水呛出,“你疯了么?我已经和方篱笙拜过堂,我们已是夫妻,哪有一女二夫之理?” “你们是夫妻了吗?看看你手臂上鲜艳的守宫砂……你分明还是处子之身,你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秦惑头也不抬,说得极为自然。 花著雨噎住,他怎么知道她的守宫砂还在?早知道这样,那晚就该和方篱笙行了周公之礼。 她声音稍小了些,“不管怎么样,我也是有丈夫的人,你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看吧,还说让你做什么都可以。”秦惑叹息,“我只说一样,你就说不行,弄得我还以为你有多伟大,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的一切。不过是你一时心血来潮的豪言壮语而已。” 花著雨咬牙,“除此之外呢?难道不可以提其他的条件?” “来人,看茶。”秦惑忽然唤道。 “这就来,大人稍等。”随着一声女声,就听有人步子细碎地走了过来,花著雨听得女声耳熟,回头一看,竟是她认识的人——芳姑的女儿金素莲。 金素莲同时也认出了她,惊喜道:“原来小姐也来了这里,真是太好了,你可有少华的消息?” 花著雨被这一“惊喜”惊得腿脚发软,勉强笑道:“我出来已久,不知他的消息。素莲姐怎么也在这里?” 金素莲一脸恭敬地为秦惑添了热茶,满脸感激,“是大人说要带小宝锻炼筋骨,我便也一起过来添个帮手。小姐要不要茶?” 花著雨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先去忙。” 金素莲有些不舍地看着花著雨,秦惑淡声道:“我正在和你家小姐商量她留下来与否的事。若是她能留下来,日后她的饮食起居,就由你照拂。” 金素莲大为欢喜,连声道谢后,方退了下去。 秦惑脸色平静,花著雨只觉肉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秦惑,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送给我?” 秦惑斜睨着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到的喜。” 他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恐怕就算是方篱笙也不会想到吧。这些人全是与她有关,任何一人若是因她而死,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花著雨笑得几分哀凉,“你是天道宗宗主,婚娶虽然不限制,但历来的宗主几乎都没成过家。所以我相信你所谓的让我嫁给你,并非真的喜欢我或者想与我成夫妻,最终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伤了方篱笙。你认为只有我才是他的弱点,而如今能与你相匹敌的,亦只有他,于是你想利用我来打击他,是不是这样?” 秦惑看她的眼神深了几分,半晌才微点头,“一个方篱笙和这么些人,我想知道在你心目中,孰轻孰重。一个天下,一个女人,我想知道在他心目中,孰轻孰重。” “如果我真的答应嫁给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你真的答应嫁我?”秦惑眸光更是幽深了几分,带着些许凝重道:“我会让你写绝义书,然后我们再拜堂。待拜过堂后,你就会看到你身边的人都回复到本来。当然,除了方篱笙外。如果他爱你至深,他会倍受打击,紧跟着我会趁机重伤他。如果他是一个并非为了女人弃了天下的人,他肯定借此大好良机打着夺妻之恨的旗号与我生死决战,说明你也并非他的软肋。” 他带着几分莫测笑意的问,“你说,到这个时候,我会杀了,还是会真的将你留在身边,继续担着夺人妻子败我一世声誉的骂名与他一决生死?” 听着他的预测,花著雨反而平静了下来,她仰起小脸,指着天上那一轮圆月道:“俗语言,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人活在这世上,总是在权衡利弊,你杀我也好,留我也罢,我都能明白这是生存的道理,我会无怨无悔。” 上一世她就嗑嗑巴巴活了二十几年,这次又好歹让她捡了几年,虽然都很短暂,老天也算待她不薄,试问谁人能有她这般一而再的经历? 生死,于她来说,早已看淡。 这样的回答让秦惑第一次怔了神。他定定地看着她,月色下的女子额头光洁,鼻子很娇俏,嘴唇也很丰润,在他的眼里,像她这样的女子只能算中上之姿,绝难惹得他低眼。 可是她真的与众不同,一再的接触,让他既看到了她心机的一面,又看到了纯真的一面。待惹了她的人,她会怒得像一只钩爪的小猫,报复到底。待身边的人,为情义所累,她可以不要虚名性命。 贤王府的懵懂初遇,慈宁宫中的机狡耍诈,听政院谈经论道时似歪似正的言论,教她写字时心意坚定中的调皮,皇城中又智破死局的绝然,每一桩每一件,都如一个个活生生的场景在脑海不时流放。每一个场景中的她,都是那么鲜活,犹如春天里骤然破茧而出的蝶,色彩一次比一次斑斓,那夺目的光芒,叫人再也难以移开眼。 此下她的哀凉,直如他感同身受。那种无力的妥协,看透世事的无奈,就如沉入深潭,找不着一丝着力点,任由黑暗夺去所有的一切。 那么他,到底是该带她进入暗夜,还是傍着她进入光明世界? “你知道我今天给乐乐哼的是什么曲调吗?”他转过头去,转了话题。 花著雨从沉寂中回过神来,摇头,“不知道。” “是我小时候曾听我母亲哼过的曲调。”秦惑慢慢道:“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那时候我才两三岁,母亲每日都会抱着我守在碧纱窗前唱这段曲调。我当时并不知母亲是何等心境,只知母亲一唱,就会从夜晚唱到白天,我就可以安心睡一整晚。然后待到白天,母亲就会疯狂的大叫,吵得十里八里外都可以听到。” 这是第一次听秦惑说起他的事,照他这么说,他的母亲分明就是个疯子,白天叫,晚上唱,跟着他母亲,他是如何长大的?花著雨忍不住问道:“那你母亲呢?你又怎么进了天道宗?” 秦惑笑了笑,望着远山,“母亲死了,是被许多宫卫杀死的,她死前还在唱着那首歌,血流了一地。我被压在她身下,浸在血水里,眼睁睁看着她断了气。只是在死前,她都不知道我即将被她压死……是师父路过时打跑了那些宫卫,将我救了下来。” 他语调平淡,心里可真的平淡?像他这等记忆力超强的人,真的能忘了母亲惨死他亦险亡的过往? 花著雨没有出声。 “没想到乐乐与我极是投缘,见他不好哄,我只要把这曲调一唱,他就会安静。”秦惑哑然失笑,“有时候我都在想,若我有一天真为人父,是否能给我的儿女一个安心温暖的怀抱?” 他回头看着花著雨,静静地,目光时而像是清泉般轻缓,一时又如迷雾般暗涌,良久,方柔声道:“像你这等人,估计也愿意为自己的儿女营造一个极为温暖的家。是不是?” 花著雨不解风情地耸耸肩,“没到那一步,我也不知道。不过,”她笑看他:“若是你真能娶妻生子,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看他抱乐乐时手法轻柔,哄他时目含暖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装,但是当时她真的觉得这个人会让孩子安心。 秦惑眼神一亮,笑意自眼底溢出,之前的落寞与沉寂一扫而空,撩袍而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再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是回去找方篱笙与我为敌,还是站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笑看天下,明早就给我答复。相信你一定能明白,你的答案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死,我只给你这个机会,若错过,你再后悔也迟了。” 他转身飘然而去,独留花著雨想着难题。 是夜,花著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方篱笙走前好似一切都很有把握一般,这番深入,才知秦惑的布局深不可测。 从他的言语中,他想得到的不仅是天机图,更是整个天下。若他没有万全之策,自不会说此大话。 现在外面西齐一般混乱,大泽宝兴帝与楚霸拉下楚明秋齐齐雄风重振,他们的声势浩荡,大有将西齐并入大泽版图的架势。这深在万仞山的秦惑如何又会有把握将他们父子拉落下来,由他登上那至尊之位? 此人到底还有多少计谋未显现出来? 这样一个无法估量的对手,方篱笙真能对付?还是他故意说的宽慰她的话,或者是他低估了对手? 她想得头痛,如果明早不答应他,以秦惑的手段,估计立马就会要了这些人的命。她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她而死吗? 若是答应了他,方篱笙又怎么办?看到她的绝义书,他又会是什么动作? 她左想右想不得安生,干脆一骨碌爬起来,左右并没看到纸笔,捡着内衣角撕了一小块,咬破手指,在衣角上书了一字。待血迹一干,就把衣角揉成团,开了石门就朝外面走去。 她按着记忆中的地形走之前进来的入口悄然前行,不料转过两个弯,还是迷了路。待她把转过一道弯,竟是到了日间与龙七到过的关押冥欢的石穴。 既然到了此处,她还是忍不住拢身朝铁栏栅里望去,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本来睡在皮草上的冥欢蓦然一跃而起,他的速度依然不容人反应,一把抓住花著雨的手臂,张嘴就咬了下去。 饶是花著雨手缩得快,仍被他咬中手腕,疼得她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冥欢……是我,我是姐姐……” 冥欢根本毫无反应,反而像野兽遇到了美食般大口吸着血。 “呦——” 一声闷呼,冥欢的身体就飞了出去,直直撞在了墙壁上,弹落,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喉间咯咯作响,也不知他想说什么。 “你不该再到这里来,我已经告诉过你,他没有了人性,谁都不会认识。”龙七的声音在她身后沉沉响起。 花著雨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腕,回头道:“我并不是在来看他,我是想找你,只是这里的石洞太过复杂,转来转去便转到了这里。” 龙七脸色一缓,“秦惑尽管已歇息,但是暗哨还在。你能在未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摸到这里来,已是不错。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让你给你主子带句话。” “什么话?” 花著雨左右看了一下,感觉四下无人,就去看刚才她捏在手心的布块,谁知手上有血,唯独布角不见了。 她怔了神。 龙七奇怪地看着她,“究竟是什么话?” 花著雨收了手,“就是交待他小心一点,秦惑这个人不简单。” 龙七点头,“这我省得,我观察了他这么久,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如果七小姐没什么事了,就回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吧,我不能出来太久。” 龙七送了她一程就走了,花著雨才回去脱下外衣,门外素莲就急声道:“小姐,夫人让我现在请你走一趟,说是有很急的事。” 花著雨手里还提着换下的外衣,“夫人?哪个夫人?” 素莲挑帘进来,珠帘在她身后叮咚响,“难道大人没跟小姐说吗?小姐的生母雪夫人并未死,还被大人救了下来。现在夫人就在这里,夫人才刚听我说小姐在这里,赶忙叫我来请小姐,说有很急的事要和小姐商量。” 胡雪姬也在这里?难道秦惑一直说她最想见的人,就是指原主的生母? 花著雨抚额,立即穿上外衣道:“带路。” 素莲带着她急步在不知名的昏暗的甬道中连转,随后在一间亮如白昼的石室外停下,“夫人就在里面,小姐快进去,你们母女分开这多年未见,夫人一定念想小姐得紧。” 两个站在门外的仆妇撩起珠帘,“小姐请。” 花著雨走进去,但见一长发白衣的女子坐在轮椅,由曾在听政院见过的美一陪着,正在灯下蹙紧眉头在翻一本泛黄的旧书。 “小姐来了,夫人。”美一轻声提醒。 女子一顿,随即抬头,一张美丽又成熟的脸面呈现在花著雨面前。这张脸,她自是曾在画面上见过,岁月除了在她的眼角稍留了痕迹,一切都还像以前一般美好。 “雨儿,娘亲总算是见到你了。”胡雪姬欣喜地张开双臂,让美一推着她上前,一把将花著雨抱在怀里。 这带着母爱的怀抱是温暖的,只是花著雨并没有多大欢喜。因为她虽占了原主的身体,但她的灵魂却是另外一个人。她并不能像原主一样思念渴望生母,她亦不能像原主一样对胡雪姬怀有多浓烈的母女情。 胡雪姬喜极而泣,“自我忆起事,就一直听惑儿提起你,娘亲也一直想见你。但是惑儿说你对他有很大的误会,要我给他时间消除你们之间的不快,所以娘亲才一直拖着。今日能在此真的见到你,可真是让娘亲得尝所愿了。” 花著雨有些僵硬地推开她一些,柔声道:“以前以为娘亲真的不在了,我和姐姐在府里吃了很多苦,每天都希望娘亲能活过来陪在我们身边。后来姐姐也不在了,就留下我一人……好在姐姐虽去,娘亲却又奇迹般回来,算是老天待我们不薄,娘亲就不要哭了。” 胡雪姬直抹眼泪,“不哭不哭,我可怜的女儿被花家那般折腾,活该他们花家被抄家。不过现在还能活着见到你,我胡雪姬也算是前世修了福德……” 她说是不哭,那眼泪却仍是像决堤一般直流。花著雨一时也动了情,鼻头一酸,红了眼眶道:“早些时候就知道娘亲还在,却不知要到哪里寻。后来险些见面,又因为各种外因没能见成,今日能在此相见,让我们母女十四年后重逢,不知道爹和祖母见了又会是何种感想。” 胡雪姬恨声道:“他们能有什么感想?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小人,待惑儿一切事了后,我们母女一定要重回花家向他们讨个说法。” 花著雨默不作声。 “都怪娘亲不好。如果当年不是我犯了糊涂,又怎会随你爹回花家?不随他回花家,又何来你和你姐姐受这多苦楚?” 胡雪姬又开始哭得好不哀戚,美一忙拿了手绢给她擦,“夫人还请节哀。现在七小姐已来,当该问问七小姐有没有办法……” 花著雨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胡雪姬才忽然打住了哭声道:“雨儿,听说你是神医,当初还将安平王世子的傻病都给治好了,是不是?” 花著雨不敢自居,望着她,“难道是您生了什么病?” 胡雪姬急摇头,“我这腿脚是筋脉已断,治不了了。我是想让你看看惑儿,他现在一月比一月痛苦,他说你曾经在贤王府拿过他的脉,一语就道出的病症,说你的医术可能真的在顾正凉之上。所以我现在是瞒着他,叫你过来去看看他的病症究竟能不能治好。” 秦惑有病? 是了,第一次在贤王府无意间拿起他的脉门诊过,那时就觉他气血不足,似是先天性的,还曾说伴随他多年,当时为了骗得贤王放开素莲母子,她说并不是无药可医,可以开药调理,不说彻底痊愈,好上八九分也有可能。 花著雨回想着第一次与秦惑见面时的情景,不由想笑,想不到她招摇撞骗的一句话,竟让秦惑听到了心里去。其实那匆匆一诊,除了知道他气血不足外,并不知道他是什么病,现在胡雪姬求助,她又如何下手? 再者,若他有病,岂不是天赐良机? 她认真道:“秦惑究竟是什么病,娘亲何不仔细说来?” “我带你先去看他。”胡雪姬对美一道:“你就在这里,我带雨儿去看你们大人。” 美一有些为难,“若是叫大人知晓,我们这许多人定会被降罪。” 胡雪姬摇头,“雨儿不是外人,该让她知晓。放心吧,他不会怪罪的,就算降罪,我一力承担就是。” 美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随即松开了推轮椅的手。 胡雪姬示意花著雨推动轮椅,让她推她到右侧石壁,她伸手在并无什么印迹的石壁上一推,那石壁就陷进去成“十”字形。然后她将陷进去的部位伸手一转,“扎扎”声就自脚底传了来。两人所立的地方随即亦徐徐下沉。 转眼间,景致已变,亮如白昼的石室瞬间变成了昏暗的玉石长阶。在潺潺流水声中,氤氲的热气弥散整个空间。就在她们下落的地方,只见得一方玉池里全是快要沸腾的水,那水中央,正有一个披散着头发上身精赤的人横漂于上面。 此人面朝下,虽不见容颜,但那精赤的上身却可见他如黑色蔓藤般几乎快破皮而出颇显诡异的筋脉,那些黑色蔓藤条条都粗壮突兀而出,一根根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样,此起彼伏的在他身上游走。 而就在花著雨观看的这一会时间,室内的热气更是浓烈,几乎快到对面不识人的地步,分明是那池快要沸腾的水快速蒸发所致。 “你肯定不敢相信,那个趴在水中的人便是惑儿。”胡雪姬的声音幽幽传来,“他的脸面比他的身体还可怕,如果你看到,定然还以为是什么怪物。” 花著雨倒抽口冷气,这种病症,还真是闻所未闻。 “他这病症是从何而来?” “上次你说是他先天不足,其实并不是这样。”胡雪姬叹口气道:“他的病症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五毒教主当年在被我和他打得逃走时对他下的一个巫咒。这么多年来,我没能帮他把巫咒解了,随着他年龄的增加,他的发病率越来越密集。以前是两月一次,后来是一月一次,现在几乎是半月一次。照此下去,若不趁现在将他的巫咒解除,他……真的只有如此痛苦死去。” 死去最好,虽然有些惨。花著雨在心里腹悱。不过她嘴上仍道:“五毒教主给他下了巫咒?那五毒教主不是娘亲的同门师兄吗?他施的巫咒娘亲为何不能解?”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不仅一边把我会的阴玄派的各种蛊毒巫咒传给他,让他自己研究,一边也自己查找师兄给他下巫咒的脉络。但是我们山阴派的巫蛊之术磅礴复杂,我师祖倾一生之力都不曾窥得全貌,我这才学十多年的人又如何一一弄懂?这么些年,我们都不曾找到解救之法,所以才不得不借助你这个有名的神医,希望能多个人多份力量。” 花著雨暗叹,这位母亲大人还真是单纯,她好心教秦惑巫蛊之术自救,他却不知研究出了多少歹毒法子害人。难道这就是她的初衷? 她道:“听说北冥王族的血咒就是山阴派的人所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胡雪姬沉默了一下,“确有其事。当年是我们阴玄派的师祖求婚于北冥王族不得后,便给他们下了血咒。这么多年来,北冥王族的血咒都未解,原因是我们阴玄派留有祖训,不管哪一代的弟子,都不可嫁与北冥王族,要让北冥王族一代不如一代的衰亡下去。” “所以当年冥隽让你嫁北冥王,你是听了祖训不愿嫁过去的吗?” “也不全是。”胡雪姬对这些往事并不避讳,只略带惆怅道:“冥隽这人极重情义,他求我嫁北冥王,将北冥王族上百年的血咒给解了,看在我对他的情份上,我并不是不答应。只是……我希望他能说一句喜欢我,他便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于是我才一气之下远走。” 花著雨侧目看她,雾气蒸腾中,她的面容隐隐绰绰,那沉重的疼痛依然溢满她眼角,真不知道,都过了这些年,她还在因此心怀波澜,她究竟爱冥隽有多深? “他可能不知道,我们祖训上说,如果有弟子嫁给北冥王族,能解得北冥王族的血咒不错,自己却要崩血而亡……我为了他一句,可以至斯,他却连一句喜欢我的话都不说,更遑论嫁他?我若不是对他绝望透顶,又如何会自暴自弃跟花不缺那个缺良心的人走?” 说到这里,胡雪姬情难自禁,哽咽的声音,代表对她少女时的青春懵懂依然执着。 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人怨恨叫人痴绝。花著雨沉默着,良久才道:“这一室的热气,全是秦惑引发?” 胡雪姬稍事平复了下心绪,道:“他发病时极为痛苦,身上炙热如火,常常还会半夜撕心裂肺的大叫。为了不惊扰人,我和他才想了这个法子。找了有冰层的地方,在他发病之初制晕他,再让他浸泡在冰层里。这么做的好处可以让冰层吸走他身上的火热,他在昏迷中也不会疼醒过来。坏处却是加速了他发病的次数,分明是治标不治本。可是他为了维持他的形象,不让人发现他的秘密,他宁愿加速死亡,也不愿停下来。” 花著雨默然道:“既然他中的并非毒,就算我是神医,也绝难下手救他。娘亲叫我来又有什么作用?” 胡雪姬忽然握住她的手,仰头祈盼道:“当年祖师婆婆因爱生恨对北冥下了血咒,可以用我们这一派的处子之血破咒。我想我师兄是不是也用了这一招,若是的话,你若与惑儿成亲,他的巫咒不定就能解了。” ------------ 第138章大结局(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花著雨失声,“难道你也希望我嫁给他?” 胡雪姬紧抓她的手,“难道不行吗?惑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善良,待人温和,这么多年来,更是待娘亲至若亲娘,孝顺有礼,从没在娘亲面前说过一个不字。这样的男人,难道还不值得你托付?” 花著雨苦笑,“难道他没告诉你我已经嫁人了吗?一个嫁了人的女子,他娶回去也不怕人笑话?” “他将来必定王者天下,谁敢笑他?”胡雪姬不以为然道:“我听他说过你嫁的那个人,听说是东临太子。这人虽然有些本事,近四十岁的人还能保有二十岁的面容,当年还打败过李虚子,可是这个人一点都不好。我记得当年到边城一带的时候,百姓们都说这个鬼面阎罗极为嗜血,凶残无比,手底下不知死过多少人。这等嗜杀的人有什么好?你不嫁他也罢。” 花著雨无语,想不到方篱笙在外面的名声如此之差,“可是我已经嫁了,怎能反悔?” “为什么又不能反悔?反正你们还未圆房,给他一封绝义书,两人从此不相见便是了。” 花著雨觉得实在和她说不下去,这样的丈母娘,相信就算方篱笙这等能说会道的人见了也定然会头痛万分。 她话题一转,“如果你师兄下的巫咒并非此,我嫁给秦惑后他仍会死,我岂非要变成寡妇?若是有了小孩,孩子岂非就失了父亲?难道娘亲希望看到女儿是这样的下场吗?” 胡雪姬一呆,好半晌,才呐呐道:“果真。若是解咒法不对,这岂非害了你?” 这位母亲还有得救,花著雨暗喜,正要将她劝降,不料胡雪姬突然狠声道:“为了你和惑儿,我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走,随我去刑牢,今日我亲自出马,不信就从他的嘴里问不出真话来。” 她说着就自己转着轮椅直往另一侧门行去。不知怎么在石壁上一弄,扎扎声中,石壁又吊起一块,胡雪姬气势汹汹地就朝里面行去。 花著雨忙上前推她,随着她的指引,两人竟来到了一座直插天际的山崖间。虽说是山崖,这一面却是平坦的,上面月冷星稀,仰头便见。 而在那距地十多米的崖壁上,只见一个灰发及膝衣衫褴褛的人被铁绳吊在上面,那人耷拉着头脸,看不清什么长相。 “师兄,不知道你死了没有?” 胡雪姬望着崖壁上的人,连连冷笑。 花著雨一怔,胡雪姬的师兄,不就是五毒教主?据她的猜测,应该也是苏植的师父,他现在怎么会被吊在这里,苏植还一直在盼着他师父救命啊。 那人先是轻轻动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又再动了一下,然后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干枯而又颧骨高耸的脸。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也终于来瞧我了,能再见你一面,就算死,我亦心满意足。” “呸!冷浮寒,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恶心死人?”胡雪姬恶声恶气连名带姓直骂。 她这种言行,让花著雨大跌眼镜。她心目中那温婉可亲慈祥的母亲形象,全叫她这一刹那销毁殆尽。 冷浮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想我当年玉树临风的时候,你说我恶心死人。如今我成了这般模样,你照样如此说,不知道师妹要什么时候才认为我不恶心人?” 胡雪姬冷笑,“若是你能说出如何解除惑儿巫咒的法子,或许我还会认为你看起来比较顺眼。” “惑儿?你是指秦惑那个畜牲?”冷浮寒哂笑,笑声犹如鬼叫,“雪姬,你知道你这辈子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你肯定不知道,那么我告诉你,你这个人就是识人不明。想当初那个冥隽,他对你冷冷淡淡,除了皮相上乖外,真不知哪里好。最后他宁愿你死,也要让你嫁给他的朋友,这种不知怜惜女人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爱,是你第一次识人不明。” “然后是花不缺那个贱人。他才没才,要貌没貌,又还是把你娶回去糟蹋,你宁愿嫁他,不愿跟我走,最后让你的两个女儿落得那般悲惨下场。是你第二次识人不明。” 胡雪姬冷冷看着他,闭嘴不语,任他说个够。 “第三次,就是你认秦惑那个小畜牲为义子。你可知道当年我把你从花府弄出来,还是他给我出的馊主意?那时才七八岁的他,为了活命,想着法子讨好我。说如果要得到心爱的女人,只有用强。所以我才威逼花家老夫人把你送来听政院。结果那小畜牲倒好,一见到你,背着我又去讨好你,然后巧言令色让我侵犯你,惹怒你,他再从中挑拨,让你恨我如仇。你知道你为什么记不起以前的事吗?因为那日在你背后偷袭的就是他,如果不是他下手过狠,你又如何双腿瘫痪不能行走?如果不是我不忍心对你用强,一下没防住他,他又如何伤得了我?又如何吸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力,让我如丧家之犬般四下逃窜?他就是怕你记起他曾偷袭过你的事,所以才用药将你毒得失了记忆。” 说到这里,冷浮寒仰头哈哈大笑,“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牲,你居然还认他为义子,处处维护着他,为他不惜一切找巫咒解法,你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你说完了没有?” 室内忽然出现了第二个男声,声音温润,听不出任何怒意。 花著雨回头,便见一身黑袍的秦惑缓步走进来。此时他眉目依旧干净遥远,气质如水如云,完全无法想像之前漂在水面的恐怖。 冷浮寒瞳孔收缩,身体情不自禁发抖,嘴上却依然很硬,骂道:“小畜牲,如果我当年像杀李蛮子一样杀了你,我何至于一再被你吸走功力?” 秦惑也不恼,负手慢步走到崖下,“可惜你没有,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世上真的没有后悔药可吃,可恨我当年为何要心软?结果留下了你这个祸根!” “你也不要怨恨,当年你杀我师父,是以为我不知。为了活命,为了给师父报仇,我亦故意不点穿,因为我确实打不过你。俗语说兵不厌诈,如果当年我不装傻装温顺,你又如何会放松警惕?这些年来,我待义母如生母,此心可鉴,你以为就凭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挑拨义母和我的关系?”秦惑说得淡然。 冷浮寒哈哈大笑,眉发都竖了起来,“你这小畜牲向来能言善道,七八岁时老子就辩你不过,如今更不是你对手。不管怎么样,我只想最后奉劝我师妹一句,你若不杀他,将来必定要因他而死。这小畜牲没心没肺,暗地里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件件都比老子当年做的邪恶。切记,切记。” “不劳师兄费此心。师兄只需好生交待如何解咒之法。”胡雪姬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只冷冷道。 冷浮寒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良久,才吐了一口痰道:“这小畜牲自把我抓来起,就不知用了多少恶毒的法子折磨我找我要解咒法,为了见师妹一面,我一一都挺了过来,什么都没说。你以为我现在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说出来吗?岂不是太便宜了这小畜牲?” 胡雪姬道:“那你要怎样才肯说?” 冷浮寒根本不回答她,只盯着秦惑自顾自说道:“这小畜牲心怀不轨,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我深埋在心里的阴癸派巫蛊经全部念给他知道了。假以时日,这小畜牲要让这天下血雨腥风都是须臾间的事。为了不把这个祸害遗留人间,我绝不会说出解咒之法。你们就死心吧。” 他最后把目光一转,直直盯着花著雨道:“你很好,我的关门弟子眼光不错。只可惜你有个瞎了眼的娘……” “啊——” 一道黑影闪过,冷浮寒悬在半空的身子突然急速下坠,“呯”然一声就重重摔在了地上,他摔得满口是血,却依然望着秦惑在笑,“小……畜牲……” 花著雨看得不忍,这人是苏植的师父,当初好歹也是他提议将她唐清雅的魂魄锁在花著月体内,然后才有机会让她再次为人。她上前一步,“秦惑……” “你别管这事。此人当初折磨我的法子,更是别出心裁,我只是一点一点还给他而已。”秦惑截住她的话,缓步过去,居高临下地温声对冷浮寒道:“少说点废话,告诉我,解咒之法是什么?你应该也知道,我有很多让你说真话的法子。” 冷浮寒惨然一笑,他张了张嘴,似在说话,却未发声。直到看到他七孔开始流血,秦惑方知不妙,沉喝道:“你竟然想用解体大法?” 胡雪姬也动了容,解法大法是山阴派最恶毒的处死之法,用此法的人,不仅身体全灭,连三魂七魄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师兄居然为了不被套出真话,宁愿永远消失? 冷浮寒死死地盯着秦惑,嘴角露出胜利的笑。秦惑脸上青气直转,他一掌就抵在他命门,低喝:“快说如何解我身上巫咒?” 命门被抵,频死的冷浮寒脸色大变,他眼睛连翻,喉咙咕咕有声之后,竟然用极为恐怖的声音阴森森道:“找与你相爱的女子入天机阵,自能找到解咒之法……” 他话音未落,眼已缓缓闭上,秦惑怔然撤手,望着胡雪姬道:“他死了……” 胡雪姬摇头,“死了便死了,只是可惜他并未说明白为何要进天机阵?这种不明不白的说法,总让我觉得很古怪。” 秦惑默然。 两人说话之间,自是没注意到已闭眼的冷浮寒嘴角突然露出一抹非常诡异的笑,随即才彻底断了气息。 花著雨从他诡异的嘴角抬起视线,看着眼前忽然带有几分疲惫的秦惑,从刚才他们的对话,她大致可以猜测出来。当年李蛮子被杀由冷浮寒替而代之时,并不是像秦惑之前在听政院说的不知,是他知,为了活命,不敢说出来。 他花言巧语,使得冷浮寒把与他功力相当的胡雪姬弄进了听政院。从而让他找到了借刀杀人的机会。不管之后他待胡雪姬如何好,总之他之前肯定有做过对胡雪姬不利的事。只是胡雪姬傻,宁愿相信他,维护他,帮他,也不愿相信别人给她的警告。 这个秦惑,难道对人有洗脑之法,是人都会对他言听计从,就连当年那般威风八面的五毒教主也栽在了才七岁之龄的稚子手中?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能在冷浮寒自己不觉之下就说出了阴葵派巫蛊经,就像方篱笙曾担心的一样,若让他把此经学透,那他就是集天道宗和山阴派一正一邪两大派别的功力于一身。更遑论冷浮寒还透露他曾吸过他的内功,不怪曾融纳了李虚子一身功力的方篱笙都觉他是强劲对手。现在他若再学全阴癸派的巫蛊经,这天下,谁又还能是他的敌手? 这位曾邪戾一生的五毒教主,宁愿用这种似乎极为残酷的解体大法自杀,也不愿被他逼问出巫咒解法,是不是也算是最后关头,为他的一生划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只是可惜,一代叱咤风云的五毒教主冷浮寒就此丧命,不管多少年之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是死于一种多么恐怖的手法之下。 秦惑推着胡雪姬从石牢出来,“义母不必为我见这种人渣,怕是要污了您老人家的眼睛。” 胡雪姬面色有些沉重,“为了你,见他又算得什么?只是便宜了他,让他这般死去。” 秦惑笑道:“起码我也逼出了他一句解咒之法。” 胡雪姬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我是担心……” 秦惑按住她的肩,“义母不用担心,这些年来我虽然清心寡欲,但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您担心的事,完全多余。” 胡雪姬愕然,回头道:“难道你已经有……” “好像是的。”秦惑笑了笑,回头对默然跟在他们后面的花著雨道:“劳烦你半夜还出来,实在抱歉。明日还有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花著雨点头,正要走,胡雪姬推了推秦惑,“你送雨儿回去,这里路道复杂,义母怕她会迷路。”她回头唤道:“美一,推我回房。” 美一低着头不知从哪里步了出来,推了胡雪姬就走。 秦惑苦笑,对花著雨低声道:“走吧。我送你。” 花著雨与他并肩而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其实她还以为他为怪胡雪姬,看他的神情,他根本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母子二人有说有笑,刚才那个场面,她甚至觉得他们才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生母子。 “抱歉,义母今日未与我商量,便让你看到我的狼狈,你是不是吓得不轻?”秦惑忽然轻道。 “在娘亲心目中,她把我们两人都看成她的儿女,看成是与她最亲近的人,所以才毫无顾忌的将我叫了来。”花著雨有些艰难地措词,“我知道你一路走到今日,相当不易,可是有些事,你若能换个思维和立场,或许便不会让人觉得那么不可接受。” “你是指什么?是我让你决定去留的事?”秦惑淡淡打断她。 花著雨咬了下唇,“算是吧。” 秦惑望着前方,良久,方道:“我若直言让你把天机图给我,还直言让你嫁给我,陪我一起走到地老天荒,你是不是就会接受了?” 花著雨愣住,他若直言,她肯定不可能答应,更遑论地老天荒,是不是言重了? 秦惑自嘲一笑,“你看,你根本就不会接受,我为什么又不能用迂回的法子?” 花著雨无言。 两人一路沉默,甬道油灯昏暗,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愈发显得石道静而深。 “已经到了,你进去休息吧。” 秦惑停住脚步,笑了笑,转身欲走,花著雨突然从怀中掏出天机图,“如果我现在就把天机图给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三个条件?” 秦惑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她中还带着体温的天机图,淡道:“如果你要我答应你三个条件,我让你用三个条件来换,你是不是也会答应?” 花著雨张了张嘴,秦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说了,你现在不必给我答复,我们的期限在明天早上,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怎么考虑都是她吃亏。 花著雨在床上一夜无眠。 直到素莲来叫她,她才知已到用早饭时间。 素莲打水让她梳洗之后,她才顶着两只熊猫眼走了出去。 秦惑已在饭桌上等着,早饭依然是清淡的香菇、豆芽、玉米…… 花著雨知道接下来会很艰难,不管三七二十一,端了碗就道:“我饿了,就不客气了。” 看着她吃得喷香的样子,秦惑恍然又回到那次与她在慈宁宫七日相对而食的时候。那时候她对他毫无芥蒂,说话随意。他亦能随心所欲,不经意间可以把她爱吃的菜端到她面前,也可以不着痕迹将汤里的葱花给挑出来。如今他已知道她的喜好,全端上了她爱吃的菜,汤里也不再有葱花,同时也失去为她再干那些让他前半生想也不敢想的零碎小事的机会。 究竟是什么时候让她开始厌恶他? 估计对她影响最大的,可能还是方篱笙,若没有他,若他早于他与她相识相知,这个女子,绝对非他莫属! 忽然觉得空气中有股窒息感,花著雨一惊,抬眼一看,暗影里的秦惑,眼神幽暗。 那种凉与冷的眼神,看得花著雨心里一颤,这样的秦惑,实在让人打心底里害怕。 然而秦惑随即恢复如常,微笑道:“已经过了一夜,你考虑得如何了?” 花著雨放下碗筷,二话不说,将天机图给摆到桌上,“只要你能放人,天机图是你的。” “那你呢?” 花著雨脸一红,硬着头皮道:“我也是你的。” 秦惑满意一笑,容色光艳,“那你先写绝义书。” “绝义书我自然会写,不过要在我看到乐乐、冥欢还有苏植的病大有起色之后。” 秦惑微拧眉,“你说得如此肯定,难道已见过冥欢?” 花著雨心尖一颤,装傻:“从各种迹象来判断,猪都知道你对他动了手脚。” “我没有对他动手脚,只是被压制的血咒随着他年龄的增加暴发了。”秦惑一口推了个一干二净。 花著雨懒得和他争辩,世上若有人和他在言语上一较高低,那才是傻子。 “还有那苏植,他曾亲手杀了你姐姐,你当该恨他才是,为何你还要救他?”秦惑一脸审视。 花著雨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瞎扯道:“他是误杀我姐姐,我姐姐又深爱他,临死都不怨他。还交待我一定要待他如亲姐夫,看在姐姐遗言的份上,我不得不尽人事,听天命。” 秦惑看着她,良久,方道:“不管是乐乐也好,冥欢也好,苏植也好,他们的病都非我所为,我也并非神仙,要医好他们,让他们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肯定要给我时间。特别是那苏植,相信你也知道他是油尽灯枯,就算我全力以赴,也只能最多还延长他两年的寿命。” 这个也是大实话,花著雨点头,“你让我给你时间,总有个期限。” 秦惑沉吟了一下,“一个月如何?以一个月为限,待他们痊愈之日,就是我们成亲之时,你认为怎么样?” 花著雨暗松口气,起码还有一个月缓冲的时间。 她抚掌大笑,“一个月又算得什么?就算一辈子我也会等。” 秦惑笑而不语,只收了桌上的天机图道:“为防你反悔,此图我就先收下了。” 花著雨毫不在乎一般,“说出的话就好比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我不会反悔。图你只管拿去就是。”反正拿走了,若没有她的指点,他也不可能找得到天机阵所在地。 “这期间你不可以离开长青洞,我必须防你泄了我的洞中秘密。”秦惑说着附加条件。 花著雨满口答应,“不走可以,但是我要能在洞中行走自如,不能限制我的行走权。” “这倒不难。我会交待下去,要么是义母,要么是素莲,甚至是美一也行,让她们有时间就带你四处看看。” 花著雨歪头,“见冥欢也行?” 秦惑微笑,“为什么不行?只要你不怕他的话。” 这一番谈判,秦惑极是好说话,花著雨说什么,他都会说好。一时间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改性了? 两人这一口头协议达定,即日生效。 花著雨当即拉着素莲满洞跑,这里瞧瞧,那里瞄瞄,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奇宝宝。 自然,她还要去看看冥欢,当着诸多秦惑不知从哪里唤来的侍女的面,她少不了要哭喊一番,那伤心劲,叫旁人听着也要落泪不止。只是可惜了像野人一样的冥欢不识好歹,恁是在铁栏上一扑一扑地想要择人而噬,大煞风景。 乐乐那边她自也是要去的,那孩子被养得白白胖胖,好的时候,见人就笑,不好的时候,扯着喉咙大哭,可以震动半边天。而在秦惑每日不懈的诊治下,他大哭的时间越来越短,看来一月之内痊愈的话也非虚言。 再是苏植那边,秦惑虽然限制她出去,他说他每隔一日都会到他们歇脚的地方瞧瞧,不仅告知贺兰晴乐乐无恙,叫贺兰晴稍安勿躁,同时也会慢慢帮苏植解噬心缩筋蛊。他去一次,花著雨都要求他带回贺兰晴报平安的亲笔信,不是她谨慎,实在是秦惑这人太狡猾。 每日跟在她身边的素莲非常敬重秦惑,除了偶尔拉小宝过来打下招呼,就是一味让小宝随人修习,看她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分明完全不知秦惑拉他们来的真正意图。 花著雨叹着气,快乐的人就让他们继续快乐吧,她又何必点穿? 秦惑似乎每日都很忙,早出晚归。回来后,总会来花著雨这边坐坐,怕她呆在洞里郁闷,不时还带回来一些稀奇之物。比如能把人声放得很大的海螺,有不用上漆也能越用越亮还暗香盈袖的金丝楠念珠,有挂了铃铛就能游走的珊瑚树……都是一些世人见所未见的奇物,找来想必颇费心思,花著雨为打发时间,自然欣然接受,摆在桌上,不时把玩,素莲和一众侍女个个都道秦惑待她太上心了。 这时她推了胡雪姬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见她的石室内摆满箱笼,大箱小箱,层层叠叠。她吃惊道:“这都是些什么?” 正在整理的素莲暧昧一笑,“是大人刚叫人送来的,小姐要不要打开看看?” 花著雨随手揭开一箱,眼前豁然一亮,但见里面尽是一箱珠宝,翡翠,祖母石,红宝石…… 再开另一箱,依然光彩夺目,猫眼,白玉,东珠…… 再开,锦绣拢纱,苏绣绸缎,珍贵皮革,古玩,字画…… 待她连开十多箱,满目皆是珠光,凡是世间所能想象的奢华,几乎都凝聚在眼前。不仅如此,连许多女孩子都喜欢的朱钗,璎珞,宫衣,玉鞋,首饰,应有尽有。就连世所罕见的的夜明珠,亦陈设在列。 所有人都艳羡的看着满室华贵,莫不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拥有这一切。 花著雨倒抽口冷气,秦惑给她送这些来干什么?显摆他富可敌国吗? 她忍不住道:“他为什么送这些贵重之物?” 素莲合住张开的嘴,笑眯眯道:“难道小姐已经忘了你们的婚期吗?就在下月六月初六,才只二十来天了,这些自然都是大人向小姐下的聘礼。这所有的上等绫罗绸缎,自是要给小姐做嫁衣的,已经挑好了十多个绣工上佳的绣娘,从今儿开始,就要给小姐赶制。时间紧得很,绣娘还都得日夜赶工,才能着紧赶出来呢。” 花著雨愕然,聘礼? 这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已经答应再嫁的事。 是啊,在这凡俗的时代,男婚女嫁,莫不希望隆重以待。而这些凡俗之物,偏是衡量男女双方重视程度的最好见证物。 她与方篱笙拜堂时,他亦曾许他待事平后隆重迎娶她,结果两人只在长公主的见证下悄然成亲。 她从不曾有半句怨言,因为她心甘情愿,以至让她忘了男婚女嫁还可以如此奢华。 然而眼前琳琅满目的珠光,还被任性的冠上了聘礼之名,为何却让她心底如此异动?难道她也是如此虚俗之人? “小姐打开这边的箱子看看。”素莲拉着她走到一堆小箱笼前。 花著雨依揭开,但见里面全是颜色娇嫩柔软的棉布,没有普通纺纱的粗糙,做工极为精细。她无声地看着素莲,素莲似知她的疑问,摇了摇头道:“小姐还真是……这是大人给你们的孩子准备的特制布料,说将来不管你们头胎是男是女,都希望小姐能亲手缝制孩子的衣物。怕小姐累着,才尽早把布料都准备好,好让小姐慢慢缝制,不致太赶。” 花著雨怔然。他们还将有小孩?亲手缝制?他怎么可以想得如此长远周全?他真的打注意与她过完这一生吗?他没有想过若他想得这天下,与她在一起就会被冠上夺人妻之骂名?他不怕这天下会因她而再难涉及? 亦或是他要做足了前戏,好让方篱笙因而失魂时再给予重击?过后,再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间? 她前思后想,只觉秦惑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捉摸,想得入神,连素莲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又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直到身后传来低笑声,她才如梦方醒。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花著雨回头,秦惑正含笑走进来。 他除去黑袍,着了一身淡青质地奇特的袍子。袍子上云影缭绕,袖口外襟绣有莲瓣纹,隐约相连成一枝怒然绽放的莲花。外面披着黑貂裘,毛尖晶莹灿烂,和他清绝的容颜相衬,整个人倍显华贵精致,风姿卓绝。 花著雨有些失神,原来不再华光内敛的秦惑竟能给人如此震憾的夺目感觉。他那让人不可逼视的气质,忽然就将他从遥远的雪山拉回到繁华的尘世,少了几分高洁,多了几分烟火之气。 “这些聘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虽然俗气,可是我还是想郑而重之,你不会笑我吧?” 秦惑移目看箱笼,虽然语气平平,但是面颊耳根分明染上了形色可疑的红。 花著雨的视线飞快从他的耳根移开,清了清嗓子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出嫁时被对方重视。” 秦惑眼睛一亮,“你也喜欢?”回眸一问,有几分少年的青涩。 花著雨点头,望着他,“我也是女人。” 他的眉梢都染上几分华彩,牵起她的手,揭开一个小箱笼,柔声道:“我让你亲手缝制我们孩子的衣物,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古怪?” 他不待花著雨回答,就回望住她轻声道:“小时候我的母亲一直都是疯癫的,给我最深的印象,便是狂叫和唱曲。师父救走我时,竟然满屋都没有找到一件小儿衣物,我身上穿的,都是大人的衣物随便裹上身的……我希望我们孩子,不仅能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衣物,还有我这个父亲带着他们玩泥骑马。我不会让他们像我们俩个一样这般随意长大,我要让他们幸福,我和你要给他们建造一个每天只有欢声笑语的家庭……” 他的声音低柔,眸里尽是绚光溢彩,好似他描绘的场景,已实现在眼前。 花著雨不由自主退后一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个人是认真的吗?真的是认真的吗?还是在设骗局迷惑人? “大人,画师已经来了。” 不知何时,室外有人落脚,小声禀报。 “别想了。”秦惑将她额前的发挽到耳后,笑吟吟道:“叫他进来。” 当一个提着画具的斯文中年男人站在面前,花著雨才醒过神来,“为什么叫画师?” “我们要成亲了,自然要请画师画出我们成亲时的喜悦。我们现在年岁还轻,待到白发苍苍老去的时候,我们再拿出来看,岂不是一段可以缅怀的美好回忆?”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结婚照么?想不到秦惑思想还很前卫的。花著雨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其实她最担心的,是秦惑拿此物去打击方篱笙,这样的一幅画摆在他面前,他是否还能淡定? 秦惑将花著雨拉得并肩坐下,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放在前面与她的手十指交握,就像她倚在他胸前一般,恩爱无猜。 红烛蕴染,一室温暖。 眼看画师要开始动笔,花著雨再也忍不住打岔道:“我还没有梳发,待我再换一件衣裳,不然这样子画上去,也太丑了。” 秦惑加紧手臂上的力度,让她一丝都不能动弹,低头微笑,“你这样很好看,素颜朝天,不施粉黛,才能画下最真实的你。上妆梳发,反而让我觉得你无形中戴上了层面具。” 花著雨无言。 他的近身靠拢,更让她无所适从,炽热的气息,坚实的胸膛,郁郁暗香,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迷离中。 大约坐了一个时辰左右,画师便收起了画具,秦惑看了看那画,极是满意,让人打赏了重金,就给送了出去。 “你看,我们坐在一起画出来的效果是不是很美很协调?”秦惑把画推到她面前。 花著雨没有看一眼,只是叹气道:“大人,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秦惑眼神一黯,兀自把画卷好,转而笑道:“距我们的婚期只有二十天了,你难道没什么打算?” 花著雨望着他,“我要什么打算?” “比如说你该问问我请了哪些人来观礼,到时候会不会隆重,我们的新房在哪里,布置得如何,该不该对不满意的地方提什么建议……”秦惑坐在她旁边,闲散地看着她。 花著雨道:“有你安排,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惑笑了,“你就这般信任我?” 花著雨硬着头皮,“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不信任你信任谁?” “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秦惑笑了一声后,忽然一扫刚才的温柔,眸光骤深,“那么你是否也该写绝义书了?你想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一刻果然来到。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花著雨淡笑,“东西我早已准备好,我现在给你就是。” 她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一方信笺递给他,秦惑接过,打开信笺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最后点头道:“文词严谨,没有一丝纰漏。除了这字迹影响观瞻外,一切都很好,让人无可挑惕。” 他要过目的东西,不严谨一点,肯定要返工,与其做无用功,不若一次就过才好。 花著雨起身,“既然通过,应该没什么事了吧?时间已不早,大人请回。” 秦惑果然站起身,微微一笑,“你能想出来我会让谁把这封绝义书送到方篱笙手里吗?” “谁?” 秦惑审视地看着她,“我叫他进来和你打个招呼。” 他回头朝外道:“进来吧,七小姐要见你。” 随着一个身影进来,花著雨不禁一愣,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尽显沧桑的,难道是传言不知所踪的楚明秋? 楚明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秦惑道:“他是这两日才过来的。如今他父皇和楚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已经如丧家之犬被人到处追逼,不得已才投奔于我。看在我曾与他共过一些事的份上,我便是收留了他。正好一来就可以帮我跑腿。以他大泽皇子的身份四下给我送婚贴,相信来观礼的人会更多。你说是不是,花著雨?” 花著雨平声道:“你怎么说怎么好,我都无异议。” 秦惑一挥手,楚明秋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花著雨心里暗悲,曾几何时,那不可一世的皇家子也成了秦惑手下卑躬屈膝之人?权势,真的是如此重要吗? “你这种神情,让我心里非常不踏实。”不知何时,秦惑又靠拢过来,他的嘴唇压着她耳垂,气息轻吐,惊得花著雨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往后仰起头,“我都按着你说的在做,你又有什么不踏实的?” 秦惑勾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觉得你的心离我太远,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抓住它?” 他眸光幽暗,像是无底深渊,眉间深沉,眼角也有最可怕的温柔,长睫微扬,紧紧攫住她的眼睛,让她逃无可逃。 纠缠的呼息仿佛瞬间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花著雨清楚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一阵大过一阵。无心诀亦让她无法凝神念起。 “如果女人的心会忠于自己的身体的感觉,我这样是不是也可以……” 毫无预警地,他的唇压下来,腰间被紧揽退无可退的花著雨只觉眼前一暗,唇瓣已被人吻住。 秦惑本是想尝试着吓吓她,没料到,只这轻轻的碰触,竟让他浑身一震,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电流给击中一般,他整个人的心神都陷在那柔软无措的方寸之地。犹如暗夜芳华,犹如海底深渊,让他再也不能自拔。 他手指尖都开始颤栗起来,自小至大,他最讨厌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他一向喜欢掌控全局,对于不熟悉的人和事,他宁愿先止步观察。 然而此刻的香腻,此时的温软,直如一把无形无质的利剑将他整个人穿透,他讨厌这种感觉,更何况是在他一厢情愿的情况下,他不能就如此先失了自我。 他一顿后立即撤身,像是见鬼般连他贯常的场面话都不及说就匆匆狼狈而去,弄得本来心里很不爽的花著雨望着他的背影啼笑皆非。 是他侵犯她好不好,怎么好像她在强奸他一样? 她伸手按住被亲过的地方,有些热,连忙用衣袖擦了擦,这厮分明就是一个不识情滋味的雏儿,若给他找几个女人夜夜郎,不知他会变成何等模样? 她只能幻想秦惑更是狼狈的场面,同时希望那狗屁成亲的日子慢慢到来,只是关在这里日日受他这般折磨,实在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秦惑心神不定地回到他的石室,便召了楚明秋进来道:“你说你在万仞山曾看到楚霸,可见到他当时带了些什么人?” 楚明秋低沉道:“我开始以为他是追踪我而来,为防意外,我特意暗地潜伏观察了他周围的人,全都是昔日随他出生入死的高手,不曾见到大队精兵。我后来不小心露了行踪,他并没派那些人来追踪,方知道他是另有目的。” 秦惑敲着桌沿,“说实在话,我的人也曾发现他在这周围出没,引诱了他几次,他都没入圈套,看来他并非真正鲁莽之徒。所以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引他入局的法子,需要你配合。” “要我怎么配合?” 秦惑看着他,“相信你亦恨他入骨,偏他又对花著雨长情。眼下正是他重新拿回东宫之位的大好时机,我只不过让人放出花著雨在万仞山被我囚住的消息,他立马就丢下一切事宜带人轻装赶过来,所以我让你明白把这幅画亲手挂到我指定的地方,就不信他不上当。” 楚明秋目光暗沉,“是你以花著雨的涉险的事引他过来的?” “没错,难道你不认同?” “不是。”楚明秋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他对花著雨痴情至斯。” 秦惑把卷画推到他面前,又道:“花著雨以为没有她带领,我就无法找到天机阵。焉知我不仅找到天机阵,更是已将天机阵外围启动。明日只要楚霸敢来,我就叫他有来无回。到时候,你想拿他怎么样都可以。” 楚明秋没有作声,眼眸里却已闪现杀意。 “如果你还不解恨,我已经派人去向你那狠心的爹传消息了,说他的宝贝儿子、将来的皇帝继承人不小心落入我手,如果他不想皇位旁落,就叫他只身前来与我谈条件。到时候,他同样任我捏扁搓圆,你若动手杀他,我也毫无异议。” 秦惑的声音像魔音一样,一字一字,穿透人的隔膜,令人发狠发狂。 楚明秋手指根根捏紧,额上青筋暴跳,分明对他所提起的那个人恨得咬牙切齿。 秦惑挥了挥手,“你出去吧,唤青一进来。” 楚明秋退下,青一又进。 “方篱笙现在在哪里?”秦惑问。 青一道:“此人极为狡猾,属下扮成大人的样子带着东临老儿往北,竟叫他识穿,由北又返了回来。现在已和贺兰晴、苏植暗地会合。听说今日谢俊之和兰陵王也到了万仞山。” “谢俊之和兰陵王也来了?”秦惑眯了眯眼,“方篱笙请来的?” “肯定是的。要不属下派人将他们一锅给端了?” “你跟着我这么久,怎么还说这些傻话?”秦惑漫不经心道:“那方篱笙是何等人物,如果他没有把握,如何会把人请来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他故意让我们的人探知他与贺兰晴会合,自然就是在警告我们不可动他们。再说还有一个兰陵王,你以为贺兰晴不能动巫蛊之术,她爹也不行?” 青一低头,“是,是属下太鲁莽了。” “也好,你先把东临老儿看管好。在我成亲之前,我必让他亲眼目睹他引以为傲的长子是如何惨死他面前。到时候,整个东临必定土崩瓦解,拿下东临,我将不费吹灰之力。” “大人准备怎么做?” 秦惑拈起一封信笺,“花著雨写的这封绝义书,我明日会亲自送到方篱笙手里,不过你先重新给我拿纸笔来,这丫头脑子活得很,我得重新临摹一封,免得她在信里又动了什么手脚。” 青一出去拿纸笔。 秦惑瞧着那封绝义书,慢慢道:“龙七,待我送走绝义书后,你就可以带着冥欢逃走了,然后告诉方篱笙,就说花著雨因为被我侵犯,悲愤欲死。然后你就带方篱笙去后面的寒潭,说可以自那里悄然进入长青洞救人,我保证让他在途经那里时准时见到花著雨纵身跳潭的戏码。” 阴暗处,一人轻应了声,便如青烟一样,消失无踪。 秦惑笑了笑,放下绝义书,手指抚上唇,那温软依稀还在,虽然抗拒,却是从未有过的甜蜜,比任何蜜都甜。 接下来几日,长青洞中的人似乎都忙碌起来。起先是一些绣娘入住,日夜赶制嫁衣。其次是那些暗卫都不时现身,个个神色慌乱,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就连秦惑和楚明秋都是几日不见踪影。 花著雨问素莲,素莲说不知。花著雨跑去问胡雪姬,胡雪姬则笑着道:“也没什么,听说是外面来了一些强人,定要硬闯长青洞,叫惑儿想法子排阵给困住了。但是那些人破坏力极大,为防他们脱困而出又来找麻烦,所以才抽调了一些人手出去看着。这些人啊,若不是惑儿心软,放在别人那里,早就一起给杀了,算他们运气好,却又不知好歹。” 一些强人被困?是什么强人? 就在她困惑之际,不远处竟是响起了喧闹声,美一出去一问,回来脸色难看道:“是我们这里的副卫竟带着关在铁牢里的冥欢逃了。由于看管的人手被抽调,这个时间才发现,不知他们逃走有多远,大人正带了人亲自去追了。” 胡雪姬不以为然,“那小子关在这里每天还要给他喂鸡鸭,看着就恶心,跑了就跑了,惑儿何必还亲自去追?” 美一看了花著雨一眼,没有出声。 花著雨此时哪有心思陪他们说话,是龙七带着冥欢逃了吗?一直以为,秦惑对治冥欢都拖拖拉拉,似乎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对他伸手救治,这时候龙七带他逃走,龙七是否会被伤害?就算见到方篱笙,他有办法救他吗?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急匆匆朝洞外走去。一众侍女也跟火烧屁股一样急急跟上。 洞外,青一接到命令,说楚霸中计被围困,不过他的人太过凶猛,外围的阵势极有可能被他们所破,眼看宝兴帝又带了上千精兵朝万仞山行来,如果在这期间让楚霸脱逃的话,一切准备皆会付诸东流。所以在楚明秋请求支援后,秦惑立即派他带人去押阵。 青一带人来到被启动的石峰山前的天机阵外围,发现阵的动静并不是很大,心里就存了几分疑惑。四下一扫眼,竟不见楚明秋的身影,便问守阵的人,他们说楚明秋说有东西忘了拿,回长青洞了。 他脸色一沉,叫人看住,便急往长青洞赶。回到洞内,并未见什么异样。就在他出去时,只见一仆女满头是血的从低处爬了出来,“快……快去救乐乐……他被人抢走……” 青一一惊,一把揪住仆妇,“那人是谁,往哪边走了?” 仆妇含泪摇头,“奴婢不知是谁,那人长着大胡子,好像是朝大人的寝宫去了……” “不好。”青一脸色一变,赶紧唤上两个暗卫,急忙朝秦惑的寝宫奔去,他还未进门,老远就闻到血腥味,奔近,方发现有五、六个暗卫被击毙,室门大开,而且里面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物件都被扔在地上,一片凌乱。特别是镶在石壁里的暗格,亦是突兀的伸了出来,里面的瓶瓶罐罐,所剩无几。 一个暗卫大骇,“这是怎么回去?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进入大人的寝宫杀人越货?” “好个楚明秋。”青一咬牙,“我早就觉得该杀了他,他居然敢背叛大人,抓到他,定将他千刀万剐!” 他眼带杀气,吩咐道:“是刚才发生的事,不可能走远。你们两人把洞内的总机关全数关闭,我再带人一间一间的找。” 花著雨正要奔出洞去,只有一道石门之隔,不料全洞突然震颤,好像起了地震一样,头顶的石粉震动着簌簌直落,侍女们吓得尖叫着四下逃窜。花著雨亦不知为何有些震动,眼看她面前的一道石门就要放落,她屈身一滚,就险险滚到了门的另一边,陡留那些侍女在里边大哭。 花著雨本想以最快的速度赶上最后一道门,结果还是迟了一步。与她同时迟一步的,竟然还另有一人。她吃惊地看着怀中抱着婴孩的楚明秋,再看看他手中的孩子,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楚明秋冷冷地看着她,“抱乐乐离开这里。” “你要带他到哪里去?” 楚明秋讥嘲地看着她,“你不是以为我已经疯了,没有人性了,要杀了他么?废话什么?有本事你就过来抢。” 花著雨略微尴尬,正色道:“不管怎么样,他是贺兰晴的儿子,我必须看好他。” “你的看好他就是让他日日被秦惑喂药吃?” 花著雨耐着性子解释,“他曾经脑子受损,我也帮他诊断过,确实只有秦惑的那种药能让他恢复。秦惑已经承诺,一月内让他痊愈,然后就会把他送到贺兰晴手里。” 楚明秋冷笑,“秦惑的话你也信?就算他一月内把他治好,谁知道他会不会又给他下另一种药?我现已将他所有的解药都背了出来,说不定只要一贴药就能让他彻底痊愈,又何必再拖到下个月?你难道不怕夜长梦多?” 花著雨冷静地看着他,“那你的意思是……” 楚明秋笑得苍凉,“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的就是烂命一条。那日贺兰晴为要见她儿子,非要和秦惑撕破脸,甚至要到长青洞来,是我拦住了她。我告诉她,以我对秦惑的了解,从他手里带走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于是我才厚颜无耻的跑过来给他当狗腿子。可惜现在乐乐虽在我手,我却还差离开的最后一步……” 花著雨盯着他,若他所说是真,那么是不是代表不仅冥欢逃出去了,连乐乐也可以逃出去?如此说来,秦惑用来威胁她的由头又少了两个? 不管楚明秋是真是假,人生就是一大赌博。若这是秦惑试探她的计,事败,她最多多受点罪,有什么大不了?若楚明秋是真心,那么她等于也没有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最后这道门又算得什么?我在这长青洞中呆了十多天,早已将这里的机关消息摸熟。”花著雨不再耽搁,既然有人闭洞,说明已有人发觉楚明秋的行踪,那些追查的人肯定马上就会来。 她走到一根钟乳石下,在掌心吐了口唾沫,就欲上攀,楚明秋却道:“这道门打开又如何?现在秦惑已在石峰山将天机阵外围起启动。我既已惊动他们,就算我出了这里,也难以在阵势变化还能按今天的阵势变化出去,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已经重新变阵。” 花著雨顿住,秦惑居然知道天机阵就在石峰山前面?他只不过拿到那张图,那图上的标记也乱七八糟,要想看懂,完全还要靠下面的注解,他又是如何知道天机阵所在地,而且还启动阵势的? 这厮,也太聪明过份了吧? 可是又能怎么样?不管真假,她也不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她心一横,继续爬上钟乳石,手指在其根部连旋,在“扎扎”声中,最后一道石室竟是徐徐打开。随即她跳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只三寸大的探山盘,“你先拿着这个东西,在入阵后,你不要辨别方向,只要按着指针所指方向左笔直前行,一定能出阵。” 楚明秋动容,她能随手拿出这个东西,还能说出出阵之法,说明她准备已久。如果他拿走探山盘,她怎么办? “那你呢?” 花著雨直推他,“事已至此,我必须把握机会,我还要去带两个人,你先行,我随后就来。” 楚明秋接过探山盘,咬一牙,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朝雾中石阶行去。 花著雨不敢停歇,爬上钟乳石摸着机关一阵乱转,完全不顾那刷刷落下的石灰。 戈壁血水,长青沙漠。 万仞山的寒风依然吹得猛烈。一队铁骑弃马而行。但路道太崎岖,行人亦是倍感艰辛。 “皇上,都到了这里,还不见人来,恐怕是别人给您开的一个玩笑。”德公公沉声扶住已走得一步三喘的宝兴帝。 宝兴帝擦了擦汗,摇头,“是国师的亲笔信邀约,我若不到,太子必定凶险。” 德公公摇头叹息,真是红颜祸水,若太子不是为了救花著雨,又何至于此?他看着身后女扮男装一脸坚毅的李纯华,此下她已被确定为太子妃,这番前来,又不知她心里作何想? 从来李家儿女心性绝断,他没料到,这位从来都不太露面的郡主更是如此。 “皇上,国师已在视野开阔之处摆下宴席,正候着,还请皇上屈尊降圩移步。”不知何时,一个大山石后面就蹦出了一人,扬声叫道。 “大胆……”德公公正要训斥,宝兴帝一挥手,“带路。” 那人转身就走,只转过一个山头,他们果然见到凄凄寒风中,一身黑袍戴着青纱帽的秦惑正端端坐在一桌酒席前面。在这寒风之下,想必再热的酒菜,也成了冰块。 有人拦住德公公一干人,“大人只想和皇上单独谈谈,你们最好原地不动。” 李纯华挑眉,“若是大人对皇上不利呢?” 那人冷笑,“真要不利,就你们这些人,又如何是大人的对手?” 宝兴帝止住他们,徒步上前。待到桌前,也不虚套,直接道:“国师,太子呢?” 秦惑指着满桌酒菜,“急什么?皇上坐下来慢慢说不行么?” 宝兴帝拂袖,“朕并不是为了酒菜而来。” 秦惑呵然一笑,“楚霸是你儿子,你可以单刀赴会。那楚明秋难道不是你儿子,你却可以设计让他干下禽兽不如的事,叫他剜心痛苦,生不如死。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宝兴帝瞳孔一收,虎目生威,“这与你何干?” “自与我无干,我只是替楚明秋不平。此子与彼子,为何会有这么大区别呢?难道不都是皇上的骨血?” “国师,我知你谋划多年,心性极高。不管你怎么想,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整个万仞山外起码有朕不下十万兵马,若是识相,现在就把楚霸给放了。” 秦惑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正要说话,却见青一一脸慌乱的走过来,这可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青一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秦惑脸色一变,当即推桌而起,亦没心思同宝兴帝打太极,只冷道:“我们的事还没完,我现有急事,皇上请稍待,我马上就来。” 不待宝兴帝作答,他已转身同青一离去。宝兴帝气得脸色铁青,高呼道:“德公公,给朕拦住这厮!” 秦惑冷笑一声,他刚在五步开外的身影竟是凭空消失,惊得宝兴帝差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而待他回过神来,竟发现空阔的地方不见了,他所处的,成了一座望不到尽头的深山密林。天昏地暗,整个人世间,好像都只有他一人一样。 他回头大呼,“德公公……” 这一回头,更是惊得他头发都竖了起来,哪里有德公公和他的随从,全都是黑漆漆的参天大树。 他焦急地四下跑动,只是待他跑得腿脚发软,抬头一看,又是回到了原来放酒席的地方。 他亦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至此,他已知秦惑狡猾,不知不觉间就把他诱入阵法,如果没有人来搭救,此生他都休想能出去。 想到这里,他不禁颓然坐下,他以为在这空旷之地秦惑无法对他出手,却料不到他会用这等障眼法,好个老谋深算的秦惑! 花著雨没有向素莲解释,抱起小宝拉着她就往长青洞外闯。青一发觉洞中有异动,一边派人拦截,一边去向秦惑禀报。 花著雨让素莲母子捂好口鼻,她一路挥撒着药粉直逼石峰山下。尽管山下看守众多,她领着两人以山石为遮掩直朝来时未见过摆放杂乱的石阵挪去。 就在距石阵几步之遥之际,一个此刻她最害怕听到的声音骤然在脑后响起,“你带着他们母子,要到哪里去?” 花著雨背脊一僵,素莲一看是秦惑,大喜道:“大人,小姐说想去找您,想不到您这就回来了。” 秦惑眸带凉意,却能含笑说话,“你先带小宝进去,我和你家小姐有话说。” 素莲自是希望小两口多亲近,二话没说,抱了小宝就回了长青洞。 花著雨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嘴里泛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惑上前两步,捏住她的下巴,慢慢道:“我就说你不安份,居然摸熟了我长青洞的暗道机关,不惭是花著雨。可是这天机阵极为复杂,你又凭什么让楚明秋带着乐乐乱闯?若是他们因此死了,你岂不是要愧对贺兰晴一辈子?你若愧疚,也不怕我心疼?” 花著雨望着他,嘴唇发颤道:“秦惑,要杀要剐随你便,何必说这些废话?” 秦惑低下眼,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唇,柔声道:“你在怕我?其实你根本不用怕。我喜欢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剐你呢?” 尽管如此说,花著雨分明看到他眼眸里犹如万古冰潭里浮起的冷剑,直插她心窝。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他发怒,他没有粗暴,没有骂语,但那彻骨的寒意完全可以将她冰冻…… 她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秦惑却突然低下头,压住她的唇,没有温度,只是狠狠咬了下去,花著雨只觉嘴里溢满血腥味,疼痛让她心底发凉。 “记住,你是我的。若我再发现你心生逃念,就不要怪我大开杀戒了!” 秦惑退开身,冷冷看了她一眼,嘴上的血也不擦,转身就朝阵中走去。 看着他绝然的背影,花著雨从头凉到了脚,他亲自去追楚明秋,哪里还有幸理? 楚明秋不待有人就反应过来,就急速往天机阵里狂奔,那些守阵的人,并不追他,因为他们已经得令,就算楚明秋知道今日的阵势变化他也只能有进无出,今日的阵势,早已换过,他进去,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得了花著雨指点的楚明秋却全然不惧,一手抱着乐乐,一手拿着探山盘,不管一路变幻着怎样的奇山险境,甚至是悬崖深潭,他照样沉住心神,按指针的左方笔直前行。一路来,除了衣裳被枝条挂乱外,果然没有遇到任何要命的伏击。 眼见景致开始变成深山老林,他便知离阵已不远,心里更是信心倍增,今日,他一定能顺利将孩子和解药交到贺兰晴手中。 只是长空乌云压顶,寒风呜咽,才刚还宁静的树林,忽然狂风大作,夹杂着铺天盖地如瓢泼般的雨水劈头盖脸打过来。怀中婴儿惊得大声啼哭,划破雨帘,四散而去。 楚明秋大惊,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只觉身后一股横扫千军的劲道朝他直劈过来。他整个身体一缩,像拉满弓的箭般疾射而出。绕是他凭直觉躲得快,然而那劲道的余力同样让他心神巨震,一口鲜血脱口而出。 而那劲道并未停下来,紧接着的攻击犹如这狂暴的风雨,一阵紧似一阵,密不透风,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怀中婴儿哭得晕过去,楚明秋从未曾经历过如此可怖的攻击,凭着本能偶尔能躲开重击,那紧跟着的重击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他只觉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巨大的风浪,随时都会沉覆。他几乎带着绝望,希望能在最后一刻用他的血肉之躯护住怀中的婴孩。他不能让他死! 狂风暴雨骤停,一只脚踏上了他怀中的婴儿,“说,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最好不要有半句废话,不然,这孩子立毙!” 楚明秋睁开被血水覆满几乎无法睁开的眼睛,眼前一片腥红,隐隐绰绰间,他看到了那个总是高洁得似不染凡尘的男子,艰难张嘴,“是……是花著雨告诉我的……” 秦惑眼眸里尽是冷酷,“她怎么告诉你?” “她……她说……我只要拿着这个探山盘……按……按着指针……直往左走……定……定能出阵……” 秦惑收回脚,捡起地上那跌落的探山盘……他冰冷的眸子里似蓦然燃起火焰,扭曲得几欲毁灭一切…… 那日她说,“秦惑,这里好无聊,你给我买个罗盘吧,我也来学着排阵。” 他嫌罗盘太大,特意给她选了精巧的探山盘,满心欢喜送给她,结果,却是她一种逃离的手段,他还像一个傻瓜一样沾沾自喜。 她竟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今日惹出这么大的事,他该要如何待她? “砰”然一声,探山盘凭空化成碎屑,被风一吹,无影无踪。 他回过头,看到刚才还倒地楚明秋没了影踪,他居然也不恼,只淡淡道:“楚明秋,没有了探山盘,你是逃不掉的。为了孩子的安全,你回来,我只要你自裁,孩子我还是会好生养着。” 话音落,居然没有声息,他冷笑,这些日子来,他把天机阵外围完全摸透,掌控着每一个地方,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休想逃出去! 他闲庭信步般缓缓前行,果然,没走得几步,就看到了楚明秋。只是此刻已不止他和孩子,还有另外一人。 “父皇,我真的不明白,我是哪里比不上楚霸,自小到大,你从未正眼看过我。母后亦如陌路人一般待我。我自问,我要孝顺您和母后的心不会比楚霸少得一分。每次父皇只要夸赞我一句,我在心里都会欢喜上好几天,还暗暗发誓,日后父皇老了,走不动了,我一定要比楚霸孝顺您,您若想看山川,我便背着您。您若想听琴曲,我便学来最好听的弹给您听。您若还想驰骋马背,我便护着您。结果您不给我机会,事事都只责骂于我,事事都是我不如楚霸。” “您可知道,为了把您教的剑术练得比他好,为了得到您的一声称赞,我几天几夜不睡的苦练,结果等到考较的那一天,明明楚霸不如我,您还说他练出了您的风格……父皇,您为什么要这么偏心?难道就是因为我是西齐皇后的儿子吗?就算我有一半西齐血统,难道我另外一半属于您的血统是假的……” 楚明秋抱着孩子,满身是血,颓然跪于宝兴帝面前,将他从未对人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控诉出来,听得端坐于椅子上的宝兴帝老泪纵横。 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楚明秋,“痴儿,痴儿,父皇不是不知道你努力,不是不想夸你,而是……父皇不能给你太高的期望,父皇希望你对父皇绝心绝情,若是不然,那日西齐京城那一幕你又如何挺得住?父皇从来没有希望你死,就算你当日在皇宫那般烧杀,父皇从来都不曾这般想过……父皇只希望你能像别人一样过得快快乐乐,本想你没有皇室子嗣的身份,你才能真正懂得什么是家庭的温暖,什么才是人生的真谛……可是你怎么弄成现在这么个样子……” 这席话,恐怕是楚明秋有生以来听过最令人悲痛欲绝的话,他胸腔起伏,伏在宝兴帝膝上痛哭,“父皇……您为什么不早对我这么说?您为什么最后要那么样设计我?为什么要让我剜心一般的痛?为什么要让我觉得整个天地都黑了?若您想要西齐,若您早告诉孩儿的身世,您又怎么知道孩子不会照着您的心意去做?为什么要让我过得那么苦?为什么要让我不容于天地,为什么要让我畜牲不如……” 宝兴帝抱着他的头给他擦着血泪,亦是泪流满面道:“父皇错了,是父皇错了。父皇没料到你是这么个性情的孩子。父皇一直以为你冷心冷情,哪里知道你是这般真性情……是父皇错了,你一定要好起来,父皇后半辈子一定要好好补偿……” “错已俦成,补偿有什么用?” 楚明秋一掌推他,蓦然站起来,满脸凄凉,“我现在已人不人,鬼不鬼,不管到哪里都被人骂,您怎么补偿?” 宝兴帝伤痛捂面。 “好一个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就在这时,秦惑将青纱帽戴起,缓走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只是可惜了,只有我这么一个听众,不能见识到你们皇家的龌龊事。” 楚明秋急步后退。 宝兴帝站起来,拦住秦惑的去路,“秦惑,你究竟想怎么样?楚霸已经被你抓住,你又何必再对他赶尽杀绝?” 秦惑微笑,“我并没有对他赶尽杀绝,相反,在您这位伟大的父亲大人说要满天下追杀他的时候,还是我收留了他。相对您,您看我是不是待他好多了?” 宝兴帝气得发抖。良久,才盯着他道:“告诉朕,你究竟想干什么?夺朕的江山?毁朕的王朝?可是朕自认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做得如此绝?” “无冤无仇?”秦惑叹着气摇头,“也好,反正今日你们都休想出这天机阵,就让你们当个明白鬼。” 说着,他一揭青纱帽,微笑道:“不知皇上对张脸是否感觉熟悉?” 宝兴帝视线一落他那张如冰似雪的脸面,稍一怔愣之后,竟如风摆杨柳般颤抖了起来,“玉……玉娇……” “亏你还记得这个名字。”秦惑笑得漫不经心,“已经二十多年了吧?皇上当年对玉娇始乱终弃,不顾她已有身孕,害怕她拖累了你,竟然将她推下山崖,好在她被挂在了一根半山腰的大树上没死成。尽管如此,受了刺激的她还是变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这也便罢了,后来她生下孩子,你不仅派人将秦家两百多口人漏夜全杀,还叫人暗夜击杀我们母子。只是可惜,玉娇是被你杀死了,可是我却被救了下来。还化身听政院李蛮子的首席弟子,最终接掌了天道宗,成了您老人家锦绣江山的大国师。” 他看着宝兴帝面如死灰,更是笑得灿如春花,“我师父曾说,我长得与我母亲极像。如果让您老人家见到我真颜,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此,我只好长年戴着青纱以蔽您耳目了。不过,您也要死而无憾了,最起码,我让您做了个明白鬼,您的两个宝贝儿子后面就会跟着来。然后不好意思,您为了守着这偌大的江山呕心沥血,最终还是会落入我的手里。从此以后,你们楚家王朝,便要改朝换代,应该叫什么呢?” 他好似真的在想一样,“秦家王朝?嗯,这个不错,待我有了儿子,孙子,我会让我所建立的秦家王朝千秋万代……” “秋儿,快走,为父拉住他,今日和他拼了……” 不堪重负的宝兴帝突然发难,手握长剑,一剑就朝秦惑刺去。 秦惑冷笑,“螳臂挡车!” 他长袖一挥,长剑遇阻不前。他以为一招就可将宝兴帝制住,未料那长剑遇力竟然像烟火一般四面炸开,尖利的风直袭入体。 秦惑连退几步,运功一逼,入体的细小暗器全数朝宝兴帝倒飞而回。宝兴帝不退反进,飞扑过去直击秦惑下腹。秦惑飞踢,宝兴帝却趁此机会往下一压,竟然一把紧紧抱住他的腿大吼,“秋儿快走!” “好个父子情深。”眼见楚明秋真的跑远了,秦惑再也没有耐心,一掌就击在宝兴帝脑门,“到阴间去向秦玉娇陪罪吧!” 宝兴帝瞪圆了眼,整个人却软软倒了下去。 秦惑踢开他,正欲追人,半空中忽然有人叹息,“我本以为你还有一点人性,这个人说什么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杀他像杀条狗一样,眼都不眨一下,天道宗千百年来可没出像你这么没人性的宗主。你愧对你师父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秦惑止步,目光四下扫过,“方篱笙?” “不错,是我。”须臾间,就见一身月白长衫的方篱笙缓缓从林中走出来,走过湿地,他的衣袍依然纤尘不染,犹如他的眉目,永远都是那么清亮明静。 秦惑微眯了眼,“方篱笙果然有些本事,居然可以随意出入天机阵。” “随意出入不敢,不过想要找个人还是不成问题。”方篱笙闲闲地弹掉肩上的落叶,“我看楚明秋你就不用追了,我已经让人把他接出阵了。哦,对了,还有被你围困的楚霸,刚才好像也被我带出去了。不好意思,让你多日来的一番心血白费了。” 秦惑立在那里,脸色微微有些发沉,“方篱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老父还在我的手里。你这么做,不怕你的老父会因此丧命我手么?” 方篱笙不以为意,“我父皇今年少说也六十岁了,这一辈子,他老人家也算是活够了,我相信就算他老人家在这里,也定然会让我这么做。所以你想怎么样都行。” 秦惑眼底掠过一丝憎恨,忽然又笑了起来,“老的你可以不管,难道你的心头肉花著雨你也可以不顾?” “秦惑,你真狠。”方篱笙一脸沉痛,“你前两日给我送了封她的亲笔绝义书,同时还给我送了张六月初六的请柬,令我悲痛万分。但是我左思右想,好歹是想通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她既然选择跟定你,便是你的人,我就算再爱她,总也不能强迫她。” “是么?”秦惑看着他,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请你六月初六来观礼了。到时候只要你肯来,说不定我还能送给你一个惊喜。” 方篱笙咳声道:“惊喜就不必了。观礼肯定是要来的,到时候只望你不要给我闭门羹就是。” 秦惑自知方篱笙非常人,若想自他的言语中找到什么蛛丝蚂迹,简直比登天还难。只是……他眼角笑意渐深,他会让他露出原形的。只要除去此人,不管是江山,还是女人,都会紧握他手。 另一面,兰陵王亲自出手,遁入阵中,按方篱笙所指的方位,果然将怀抱着婴孩几乎栽着前行的楚明秋给接了出来。 在阵外候在多时的贺兰晴听到那嘹亮的哭声,痛哭上前,一把将才醒过来的乐乐抱在怀里。 楚明秋犹如放下了千钧重负,慢慢软倒下去,兰陵王紧扶他,“楚明秋,支撑住,待本王再想个法子救你。” 楚明秋倒在他肩上,无力地笑了笑,“不用了,我已经活够了。” 他把目光投向喜极而泣的贺兰晴,“郡主,我总算是把孩子安然无恙地交到了你的手里。还……还有,我把秦惑所有的药瓶子都搜刮了来,全都包在了孩子……孩子的襁褓里。相信里面一定有他的解药……” 贺兰晴抬起头,看到他这般模样,更是悲从中来,上前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的,我不该答应让你去的……” 楚明秋轻握她的手,在这寒天寒地里,只觉份外温暖。 他露出满足的笑,看着她晶莹的泪珠,“不要哭,不要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命……你若幸福,就代我一同幸福下去……” 贺兰晴本想留住的眼泪,偏是不听话的扑扑往下落,她连连点头,“是,我一定会幸福,还有乐乐,他也一定会幸福……” 楚明秋静静望着她,想尽力将这张容颜记住,可是眼睛眨过,这张脸竟是越来越模糊。他好像听到九天之外的古钟长鸣,又好像听到风过树梢的呜咽声,还有哭泣声,呐喊声,纷至沓来,将他的思绪都搅混了。 他好像看到他父皇在半空中笑眯眯朝他走来,似乎还在夸赞他,“好孩子……” 他又好像看到了郑皇后临死前那悲痛绝望的脸,还在轻唤,“我儿……我儿……” 然后他还看到曾经遇到过的人,他们皆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他知道这都是梦,美梦,恶梦,全都撕咬着他,他不愿这样下去。 他努力凝聚着力量,总算看清了,这个伏在地上哭得伤心的,是谢俊之,那个被他支开的正人君子。 他轻轻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待郡主好……一定要让她……让她……幸福……和她白……白头……偕……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无声,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谢俊之悲声大哭,“殿下,殿下……” 手中一沉,贺兰晴痴住,这个她一直认为缺少温暖的男子,竟这般去了。冷风吹过,看着天空中破碎的飘浮的云朵,她恍然觉得他还是那夜在她屋内侃侃而谈活生生的人。他依然身形挺拔,颜如玉雕,他说,“这衣虽难看,不过好在暖和,这寒天里穿,倒也不至于冻着。” 还说,“这些朝政之事令我日夜烦闷,你一个女子就不要过问太多了。” 甚至还问,“谢俊之……你究竟喜欢他哪里?” 她说了原因,后来还与他争辩,他只是一笑而过……这一切,仿佛还在昨天,眼下却已事过境迁。 她突然觉得心好痛,好像被撕开了一般,回头看到哭成一团的谢俊之,一股堆积多时的怨气蓦然爆发,她把孩子放到兰陵王手里,上前就像疯妇一般撕住他的头发,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嚎叫:“混蛋……混蛋……最该死的就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为什么还要去害别人……” 谢俊之任她撕扯,“晴儿……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求你不要不理我……”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我要你去死,你死了,你娘才会安生,你为什么不去死……”贺兰晴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疯狂地撕咬捶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心中的悲愤发泄。 眼看谢俊之被抓得满脸是血,鼻孔也是鲜血直流,有人想去拉,却叫兰陵王拦住,他女儿自小生养娇贵,从未尝过人间疾苦。她不听劝定要千里嫁谢俊之,吞了苦酒后,不敢声张,暗自往肚里吞。她憋闷得太久了,他看到她时几乎都认不出这个没了生气的女子是他曾经朝气蓬勃的女儿。 这次和谢俊之来万仞山后,她没朝谢俊之看一眼,没跟他说一句话,心里分明有着恨。此刻若是不让她发泄,他怕她会病,不管是分也好,合也罢,若不让郁气通畅,或许他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北风怒吼,苍鹰的铁翅划破长空,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悲鸣。 方篱笙从天机阵中出来,高山立即过来沉声道:“殿下,楚明秋去了。” 方篱笙望着远山一叹,“生死有命,也罢。楚霸是否安好?” “他已和德公公他们会合。” “有没有让他不要再插手花著雨的事?” “属下已经告诫过他了,至于他听不听,没人敢打包票。” 方篱笙摇头,“他终是不及楚明秋的沉稳,让李纯华通知李皓,务必马上把他带走,免得又坏了我的事。” “是。”高山应了一声,又道:“听说黎司桐趁机与花胜南首尾相应,已经隔断了大泽军,以他们的声势,估计不出一月,就会将大泽军赶出。而且他们已经联合西齐各方势力,假以时日,黎司桐便会成为西齐的一代霸主。” 方篱笙沉默了一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秦惑的势力不仅渗透了整个大泽,西齐他也不曾放过。想想我们东临险些成了他的天下,就知他的手段极为阴暗。现在他是按兵不动,放任黎司桐与大泽相争,待到天下动荡,他们两伤,只要他登高一呼,顺应民意,整个大泽和西齐便非他莫属。” 高山咋舌,“这厮这么厉害,难道殿下就任凭他翻手云,覆手雨?” 方篱笙哑然,“你把我看成救世主了吗?” 高山急拍马屁,“在我等心目中,殿下比救世主还神圣。” “你恶不恶心?”方篱笙拍了他一掌,道:“秦惑也是有弱点的,只要我们能找到。而且大泽现在虽然宝兴帝已死,以楚霸的心性,这江山他也守不住,好在还有李家护着,就算黎司桐气势再甚,一时三刻他也拿不下大泽。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高山谨慎道:“难道殿下没准备问鼎天下?” 方篱笙失笑,“这天下有什么好?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亦曾繁华过,如今只愿能平淡而过,安安静静享受每时每刻才是正道。” 高山无言。过了一会,他才道:“看殿下这次空手而回,想必皇上还没有着落。” “本来就要有着落了。”方篱笙苦笑,负手慢慢前行,“可惜楚明秋突然行动,拉动了长青洞和四周大阵的警报,为了确保退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在山石上被迅速移走。好在出来得及时,能救下楚霸,不致让他落在秦惑手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还机缘巧合的听到了秦惑的身世来历,让他终于知道,他的恨是从何而来。 “既然入过天机阵,可有见到七小姐?”高山小心翼翼地问。 “你以为天机阵是个儿戏,真的可以让人任进任出?那秦惑可不是个草包。”方篱笙看他一眼,“还有,莫非你眼瞎,没看到那丫头亲手写给我的绝义书?一个这么无情无义的小丫头,我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去见她?” 高山咳了一声,“殿下就不要在属下面前装了。没人比我还清楚殿下的心思。” 方篱笙轻哼,“我的心思你最好别猜。倒是那苏植,这么要死不活的,你把他移远一点,我一看见他就不爽。” 高山骇然,“他马上就快死了。虽然秦惑假好心为他解蛊毒,这么多日子却不见起色,就算兰陵王出手,恐怕也难找到解法。这个时候若动他的话,他只有死路一条。您就再忍忍吧,别把他挪死了,到时候七小姐回来还要给您脸色看。” “高山,你焉知除了秦惑,我就不能解了他的蛊毒?”方篱笙似笑非笑。 高山愕然,他能解?能解为什么不帮他早解?难道…… 他偷瞄过去,果然看到方篱笙一派悠然,他恍然大悟,原来是醋劲大发,故意给苏植颜色看的。可惜苏植因此受的苦比车拉还多。果然红颜祸水,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念。 两人边走边说着,忽见怒叔一脸欣喜地奔过来道:“殿下,好消息,龙七竟然带着冥欢偷跑出来了,他们正在大营等着见您……” 方篱笙挑了挑眉,“是么?龙七还好吧?冥欢的情况怎么样?” 怒叔脸色一暗,“不怎么好。龙七说他完全不认人了。” 方篱笙皱眉。怒叔又道:“听龙七说,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告知殿下,所以属下才赶紧过来找您。” “那赶快走。”几人加快了步伐。 ** 花著雨被人带回了长青洞内。 除了那些整日价跟在她后面的侍女全数不见,换上了十多个大汉守在石室外,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化。 她感觉整个长青洞的气氛特别沉闷,好似乌云密布,随时要有一场狂风暴雨袭来一般。 素莲给她端上饭菜,她默然吃过,就对着那几箱柔软的布料发呆。 “雨儿。” 花著雨回头,是胡雪姬,她的身后没有美一,是她自己转着轮椅进来的。 她上前推她,“娘亲。” 胡雪姬示意她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么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花著雨摇头,“没有。” “不要骗娘亲了。”胡雪姬温柔地看着她,“看刚才惑儿的神情,定是你们两个吵架了不是?” 花著雨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看来是你还不了解惑儿,所以才对他心生芥蒂。”胡雪姬示意她推她,“你跟我来,我给你看几样东西。” 花著雨跟着胡雪姬前行,竟到了曾经她和秦惑一起到过的平台上。 此时平台上依然月清风静,只是多了一些物什。 胡雪姬打开靠壁处的一排木柜,指着第一格上的一个精雕木偶,“知道这是谁做的吗?” 花著雨摇头。 “是惑儿做的。”胡雪姬将木偶拿下来,“他说那日你在这里亲口告诉他,若是他真能娶妻生子,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你不知道他听了这句话有多欢喜,第二天就跑去问我,怎样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其实我也不知道,只让他自己想象。于是他就找了这些东西来,说他小时候每次看到同龄的小孩子拿着人偶骄傲地说是爹亲手做的,他就非常羡慕。他说他不会让他的孩子跟他一样,他要做很多各式各样的木偶,让他的孩子也能骄傲地在人前称赞他。” 花著雨借着月光朝架子上慢慢看过去,只见上面已经摆了五六个形态各异的木偶。有小人,有鸡,有狗,有马……做工个个都非常精细,就像是一个浸淫雕刻术多年的老工匠做出来的一般。 只是在柜子旁那些被扔满地未成形的木头块却暴露了,这是秦惑新近才开始学做的。 他这个人,总是很聪明,也很勤奋,所以学什么像什么。以至他所有做的事,总要那么完美。 胡雪姬放下木偶,又从第二格上拿下一个纯金长命锁,“他说如果他生的是女儿,肯定喜欢这些富贵之物。他说他自要让他的女儿长命百岁,这个长命锁由他亲手做出来,贯注了他很多心血,一定能保她平安一生。” 那长命锁光润而精巧,与月色清辉相映衬,更是陪显光芒夺目。 “我看他如此用心,便笑道,你都为你儿女做好了礼物,那你的妻子呢?”胡雪姬看着她道:“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女人想要嫁的好丈夫,自然是又贵气又好看的,下聘的时候,还要车拉马驮着金银珠宝,叫所有人都称赞她嫁了个看重她的好男人。” 花著雨忽然想到还摆放在她卧室内的大小箱笼,那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她从未放在心里,此刻却像一根根刺一般刺得她难受。 “我笑他说,女人心目中的好丈夫,不仅是这些外在的,最主要的,是看男人的心意。你都给你未来的儿女用心做了玩意,你又拿什么向你的妻子表示你的心意呢?他听了我的话,竟然不知所措,直道他也不知道她会喜欢什么。这件事他得认真琢磨。”胡雪姬看着默然中的花著雨,叹声道:“他其实真的是一个很用心的孩子。不懂的他会问,不会的他会学。只是不善表达,总是一副温文什么都知的样子,不了解的人,自然都要对他敬而远之。” “不怪外界对他诸多误解。”胡雪姬继续道:“自他出生始,他就被他的疯娘折腾,后来又被生父追杀,外家因此全被灭族。就算李蛮子救了他,让他有了安身之地,但李蛮子对他极严,偏在他七八岁时连严师都遭遇不测,遇到了一个邪恶狠毒的冷浮寒。他为了生存,只能在冷浮寒手底下卑颜屈膝,尽管如此,还是时常要遭受冷浮寒的毒打。有时冷浮寒让他试蛊毒,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整整八年时间,我是亲眼看他一步一个血印熬过来的。” 胡雪姬一声轻叹,“尽管后来将冷浮寒重伤赶走,但是他的好日子还是没有来。冷浮寒给他下的巫咒,每一次发作,都几乎会要他的命。为了救他,我试尽各种办法,甚至在去年,我还照着古书上所说,让他一次性凝聚上百人的血喝下去,说不定能解咒。结果他喝过后,巫咒不仅发得频繁,还让他染上了血瘾。所以现在他一发,我就得立即制晕他,不然,谁也不知道他会作出何等可怕的事。” 去年让他一次凝聚上百人的血喝下?花著雨一阵发寒,难道是指北冥使团在曲靖被全灭的事?那次是红衣妖人出手,全数将人的血给抽干了,只留下一具具干枯的尸体。 “雨儿,你不要怕他。他也并不可怕,他只是被世人留下了太多阴影,他亲口告诉我,他喜欢你,要娶你做他唯一的妻子,还为他生下健健康康的儿女,两人再一起慢慢变老。现在他巫咒频发,让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怪物。所以他心性不定,我希望你能在他身边抚慰他,让他平静下来,不要让他酿成大错,入了魔道。” “他喜欢我?”花著雨冷笑,想到今日在阵前那血腥的一咬,想到他对楚明秋和乐乐的赶尽杀绝,“他不过是想利用我同他一起进天机阵解咒,我看他喜欢他自己才是真。” 胡雪姬摇头,“看来你对他误会已深。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恶。听说今日在阵前他对你发过怒,那是因为他认为你背叛了他。再说他也没有杀乐乐,现在乐乐已回到他母亲手中。至于楚明秋,当初他收留他,就没准备杀他。因为,他也非常同情他,就好比同情他自己一样。” “同情他自己一样?” 胡雪姬沉默了一下,“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生父其实就是皇上。当年他母亲与未登基的皇上相识后,就怀了他。后来皇上为了娶婧皇后,不仅弃了她,还下了杀手。他母亲大难不死才生下了他。结果皇上得知他们的存在,还要赶尽杀绝。所以他恨皇上,恨李家,恨整个楚家王朝。如今看到楚明秋照样被弃,他感同身受,曾想好好待他。没料到楚明秋却背叛了他,带着乐乐逃跑,所以他更怒。甚至……今日一怒之下竟亲手将皇上给杀了……” 花著雨大吃一惊,“他亲手杀了皇上……” 宝兴帝死了?秦惑竟干出和楚明秋一样的事?而且还是明知故犯? “虽然他恨了皇上很多年,从不承认皇上是他父亲,但是今日他一怒之下亲自下手,心里也肯定不好受。”胡雪姬拉住她的手恳切道:“所以雨儿,你去看看他,他今天的举动真的很反常,我怕他一个失神,就犯下不可弥补的错事。” 花著雨忽然想到他进阵前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说他会大开杀戒……这个人,真的快到疯狂的边缘。 她拿起柜架上的一个木马,慢慢将胡雪姬推了回去。 接着她没有回房,让人带着,去了秦惑住的地方。 青一冷冷地给他打门,她慢慢走了进去。 只见室内灯火辉煌,夜明珠镶于四壁,更交相辉映。 在一方软榻上,青纱轻垂,一身黑色袍服的秦惑单手撑头,正闭了眼半躺在上面。 他的神情很安宁,像与这四周的静融为一体,可是谁又知道,他下一瞬会不会又将这些摧毁殆尽? 她轻轻走到软榻前,轻轻将青纱挂在玉钩上,然后轻轻蹲了下去,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这个时候,她发现他真的很好看。就像第一次见他时,那绚烂的秋色那灼灼的玉兰都不及他容颜的一分一毫。 她忍不住伸手虚空描绘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下巴,如果他是一幅画,肯定是一幅让人难以移开眼睛的美画。如果他是一块玉石,那也是精雕细琢后美玉。 可惜,画是拼装,玉是碎石,他的里面太黑暗,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完美。 就在她描着他弧度好看的下巴时,他蓦然睁开眼,带着慵懒,带是迷蒙,默默看着她。 花著雨顿住,随即放下手,与他默然对视。 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对望,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没有移开。 红烛哔剥,灯芯爆花。 窗外的天色暗沉幽明,一缕薄得透明的浅蓝之色嵌在天际尽头,万籁俱寂,四下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良久,花著雨才率先打破沉寂:“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背了协议,放了楚明秋和乐乐走。” 秦惑伸出手指,轻轻抚摩她的下唇,暗声道:“是不是还很疼?” 花著雨诚挚地看着他,“不疼。相比你的疼,这根本不算什么。” 秦惑整个身体一震,眼里似有什么急于流泻,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住。 “如果我愿意陪你进天机阵找寻解除巫咒之法,还愿意做一个好妻子,和你一起生儿育女,你愿不愿意答应我,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和我过一辈子,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不再去过问天下,不再去沾染血腥?” 花著雨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熨帖,像一弯清泉般缓缓流淌而过。 秦惑的胸膛急促起伏。良久,方平静下来,只看着她,淡淡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花著雨心里一紧,顿了一下,拿出那个木马,“我们只要有了孩子,还有什么不能信任?你也知道,以我的心性,会把孩子看得比我的命还重,我岂会让他有一个不完整的家?” 秦惑的眸光瞬间柔了几分,他亦摩挲着那木马,“可是我被下了巫咒,我怕就算进了天机阵,照样无法解,那么你就会变成寡妇,孩子也会变得没了爹,这个家,还是不会完整。” “我们都没有试过,总不能放弃。” 秦惑沉默着,半晌才抬眼看她,“你真愿意跟我这个没有未来的人尝试?” 花著雨点头,“你若选择我,我便跟你一世,不管生老病死,我都会与你在一起。” “可是,我的要求会很高。”秦惑慢慢坐了起来,“我若选了你,我便一无所有,你就是我的全世界。你既然跟定我,我也要成为你的全世界,这一辈子,你的心里,你的眼里,都只能有我一个。” 他望住她,“我的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花著雨在他身边坐下,“我真心答应你的事,就不会反悔。” “你可知道,我要求的是我们两人的对等?我全心全意待你,你便要全心全意待我,没有一丝欺骗,没有一句虚言。” 花著雨郑重点头,“若结为夫妻,这是必然的要求。” “那你可不可以证明给我看?” 花著雨望着他,“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秦惑轻轻一笑,忽然道:“我现在心情很好,肚子也饿了,不如你陪我一起用膳,我稍后告诉你该怎么证明给我看,好不好?” 花著雨当然答应好,这个人今日杀父弑弟,情绪波动极大,就像一颗炸弹,若不先让他稳定下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爆炸。 秦惑并没有把她带去饭厅吃饭,而是带她来到长青洞最右侧的山崖边。这山崖三面临深谷,一面临水。这临水的一面,正对着另一山崖。只见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下面一座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想来另有泄水之处。只是瀑布注入处湖水的翻滚并不烈,只一落下去,湖水便一平如镜。 月光照入湖中,湖心也映出一轮冷冷的清月。 面对这奇景,花著雨顿觉心旷神怡。而在这恰好只能放下一矮桌坐下两个人的山崖边,竟早已有酒菜布好。 秦惑示意她坐下,然后在她旁边落座,指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清淡小炒,“今日你只能在这里细嚼慢饮,不可说话,若是你能证明日后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明日我就为你辞去天下,你可答应?” 花著雨有些迷惑,让她证明?坐在这里怎么证明? 她还未想明白,秦惑突然两指在她身上连点三下,然后让她靠在他肩上,柔声指着对面山崖道:“长青洞四面环山,地势极为险峻。不过你看到没有,从对面的山崖到这边却被人牵上了一根极细的铁索,不是明眼的人,绝难看到。还有这下面的湖水,叫寒冰潭。这潭里的水极为奇怪,不论是树叶还是牲畜掉进去,都无法浮上来。就算是再会凫水的人下去,瞬间就会被沉入冰潭底部,再无生还之理。” 花著雨疑惑地抬头看他,他给她说这些做甚? 秦惑低头对她一笑,点着她鼻尖哑声道:“虽然你今日犯了错,但是我还是会原谅你。只要你以后不犯,我一定待你比我自己还好。” 他的气息郁郁,带着几分甜蜜的低喃。 花著雨心软了软,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嘴里根本不能出声,方发现他刚才点了她的哑穴。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她移目看去,竟看到在浓浓月色,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白衣女子一步一步走上了十多米开外的一块突起石头上。女子披散着发,在这一面自然看不到她的容颜,但是那哭泣的声音,却让花著雨觉得份外耳熟。 那女子先是站在山石上哭了一会,随后又蹲下来,嘴里似乎在哭诉着什么,却因为她处于上风头,那语声才出,就被风吹得老远,根本听不清。隐约是在连说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又过了一会,女子不再发出哭声,慢慢站起来,竟一步一步朝山石边挪去,似乎是准备跳崖自尽。 花著雨惊得朝秦惑直眨眼,意思自然是让他去救人。结果秦惑像没看到一样,看看那女子,又朝对面的山崖看去。 救人如救火,花著雨实在不知他还在看些什么,情不自禁随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几乎让她再次惊呼出声。 不知何时,在静谧如镜的湖面上,竟有一条白色身影悬空急步朝这边山崖行来。月色下,那衣袂飘飘,那清俊眉目,不是久未见面的方篱笙还是谁? 从他的步子来看,他分明是踏在刚才秦惑所说的透明细索前行,只是那细索太细,崖间风又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惊险,像是随风拂柳,又像浪尖上的小舟,随时都有坠落下去的风险。 此时此刻,花著雨终于明白刚才秦惑为什么要那么清白的为她介绍这山间地理环境了。因为不知道他用什么计谋已经引诱方篱笙踏上这要命的绳索。只要方篱笙踏上去,他只要一刀斩绳,就可以让方篱笙葬身冰潭,任他武功再高也休息活命! 她的背脊骤然发寒,她还以为他真的想变好,她还以为她真的可以感化他,结果他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恶魔,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所谓的证明给他看,就是要她眼睁睁看着方篱笙死于她眼前,然后还能欢天喜地的嫁给他。 她做不到,就算明知是他在试探她,她也没法做到方篱笙死在她面前还能保持面部平静。 眼看方篱笙行过来的速度越来越快,感觉死神也离他越来越近。她用肩直撞秦惑,期望他回头看她,期望他能看到她祈求的眼神。可是秦惑偏是心冷如铁,偏是不看她一眼,反而扳正她的身子,抬高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双眼,让她睁大眼睛,明明白白地将即将上演的戏码看个清楚明白。 只是让花著雨没有想到的是,并没有人去砍绳子,而是那白衣女子忽悲呼着纵身一跃,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急速朝冰潭坠落。 加快步伐的方篱笙在快上踏上这边山崖时亦同时朝那女子坠落处纵身跃下,只听得他最后发出一声悲鸣:“花著雨——” 听闻扑嗵两声,然后一切倾于平静,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花著雨痴然,浑然不觉已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秦惑的恶毒,就算是十个圣母也无法将他感化! 她忽然泪如泉涌,张嘴奋力朝舌根上一咬,却叫秦惑猛然卸掉了下巴,秦惑背着月光的眼眸一片黑暗,他却仍能微笑,“花著雨,原来你都是在骗我。说什么陪我一生一世,说什么为我生儿育女,说什么要当一个好妻子,还要我做一个好丈夫,全都是鬼话。很好,花著雨,我会让你看到骗我是什么代价。就算是我死,这整个天下都要给我陪葬!” ** 大泽宝兴十六年五月中旬,本来因为西齐一战声名再度振天下的宝兴帝竟突然驾崩万仞山。这个消息震惊天下。 因出此事,经朝中不少老臣各方商议,以太子还在万仞山,应当先将先帝的灵柩扶回京城下葬,再辅佐太子登基为由,急令寿康王世子李皓赶紧从西齐撤兵,先处理完国内政事再攻西齐不迟。 连番催促,李皓不得不撤,随即带兵往南迎灵柩。 西齐得他一撤,各方诸侯迅速窜起,就算黎司桐得了苏植暗授的半壁江山,但是与李皓缠斗之后,他也已大伤元气。他只能暂时稳住各方势力稍事歇息,却知那些诸侯仍然蠢蠢欲动,只要稍有风声,定然就会杀人个片甲不留。 就在两国变故突起之际,大陆诸国突然接到天道宗宗主秦惑的喜贴,说是六月初六,欢迎各国王者驾临万仞山,祝贺他与花著雨喜结连理。 这一消息传开,天下皆惊,天道宗的宗主还可以成亲? 更惊的,自然是凝华长公主,如今她已辗转到西齐和黎司桐一起。她最清楚花著雨与方篱笙是拜过堂的夫妻,完全不明白花著雨为何二嫁秦惑? 再就是南门关的花胜南,自贤王被他脱困而出斩首后,权势亦在逐渐扩张中。他听闻他父亲花不缺说,七妹花著雨极为忤逆,就当没生过她,世上没有这么个人。但是如今这个七妹却要嫁给声名天下的天道宗宗主秦惑,这是一个极好拉关系壮大自己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得提了贵重之礼道贺,甚至到时候让他出些嫁妆,也在所不惜。 各方势力都在因这一道喜贴而盘算利益,甚至都经过暗自打听,听说东临的惠文帝早早就携了重礼到了万仞山。还听说西齐的太子苏植也在那里。曾对花著雨痴恋不已的楚霸更是赖在万仞山不肯走,从不出山的岭南兰陵王亦在,新近异军突起的黎王和他母亲亦在往那边赶,包括叛贼花胜南也不顾臭名远扬给赶了过去。 这么多上位者皆去,自然是有利可图,再加这秦惑身为大泽国师,声誉极好,在百姓眼中亦是神圣不可侵犯。特别是他手下的漠旗卫,每一支都能抵御千军。这么样一个人,在这乱世,谁不想去巴结? 他如今既然成亲,说明他已踏入凡尘,那么给送上重礼,自然也能给留下个相当好的印象。 各种心思之下,于是不少收到喜贴没收到喜帖的,都纷纷提上厚礼,不管时间有多赶,都以极快的速度直奔万仞山而去。 一时间,本是荒僻寒凉的万仞山,居然变得车水马龙,贵宾云集,份外热闹起来。 ** “小姐,外面的宾客真多,那营房都扎得老远,我脖子都快望断了,都没望上头。还有石峰山前的空地上,全摆满了酒席,大人说他大喜的日子,不管何方来客,都可大醉七天。不少听到风声的叫花子都远道而来,坐在席上吃了个尽兴。还有那些什么王爷,大人,皇亲国戚,个个都携了厚厚的礼单向大人道喜,大人笑得好不开怀。” 素莲和两个绣娘边是整理着大红嫁衣,边是喜笑颜开地不停谈论。 坐在屋角的花著雨面无表情,这就是秦惑的手段,石峰山前隐藏的是天机阵,他引来的人越多,到时候他一旦启动阵势,死的人也就越多。 这些人又多是天下权贵,这些人死了,整个天下也就是他的了。 是的,他这就是要做给她看,就是要报复她,就是要让她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因她而死,他就是要让她心里难过,方会罢休。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猜拳行令的声音,她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沉重。 室内忽然鸦雀无声,然后有郁郁香气慢慢朝她袭来。一只修长骨节匀称的手伸到她面前,“来,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宾客,明日我们的婚礼,热闹程度,定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花著雨乖乖将手搭在他掌心,随他的步子慢慢前行。 “等下你一定可以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有你的义母凝华长公主,有你的五姐和九妹,还有你的丫头芍药阿旺都来了。当然,你的兄长和你爹、你母亲也来了。我问你兄长为什么你祖母没来,他们说你祖母一听你要嫁给我,缠绵的病体忽然加重,两日前过世了。可惜。没让你去给她老人家送个终。也幸好你兄长识大体,为了不延迟我们的婚事,他们都没有向外报丧。” 秦惑低声软语,携着她的手,好像在对她说着绵绵情话,让那些路过的侍女直是窃笑私语。 花著雨目光微动,祖母死了?那老巫婆终于死了?真是便宜她了,若是她还活着,不知见到胡雪姬,她又会做何感想? “对了,你的仰慕者楚霸几日前就不知所踪,他只派了个李纯华做代表,等会你肯定是看不到他了。” 花著雨心里一颤,难道他又对楚霸下了手? “当然,还是东临皇帝成了我们的座上宾。到时候他一定会给我们最真诚的祝福。” 秦惑不厌其烦的徐徐道来,而每一句,都如在花著雨心里扎一根针。 她蓦然拉停他,仰脸道:“秦惑,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收手?” “收手?”秦惑无比深情地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道:“现在说这个,迟了。当你愿意为了方篱笙去死的时候,就一切都结束了。难道你不知道?” 花著雨脸色惨白。 秦惑温柔地看着她,“其实那日你若对我多点真心,多点信任,我肯定会救他,不会让他真死在你面前。我想我的心又宽大又狭窄,宽大到我可以给你时间忘记他,然后我们再生儿育女,过我们的幸福生活。但我也狭窄到不容我的女人不顾我的感受为了另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我说过,我要求的是我们的对等,我全心待你,你便得全心待我。你把那个男人完全装进了心里,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与他争了。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就做一对冤家,起码你恨我的时候,也会全心恨我,对不对?” 花著雨不知道还该对他说什么,良久,才幽幽道:“你这么折磨我,你心里很好受吗?” 秦惑没有回答她,手下,却将她握得更紧。 站在石峰上下看,果然看到像素莲说的那般场景,连绵的营帐,如水的酒席,飘香的饭菜,已将整个石峰山前沿包围。 花著雨无言的望着下面,心里复杂万千。 这时青一过来有事禀报,秦惑看了她一眼,两人便稍走远了些。 花著雨俯视下面,整个石峰山尽收眼底。她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撞了上来,然后是唏哩哗啦一阵乱响,地上就落了一地碗碟。 “对不起,对不起,是奴婢不小心撞了小姐,求小姐恕罪……”一个丫头坐在地上又哭又道歉。 花著雨欲扶起她来,她却忽然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山石上,跌落,随即就没了声息。 秦惑弹了弹身上的灰,“走吧,这里风大。” 花著雨瞳孔直缩,“你何必下手如此狠?” 秦惑微笑,“因为我喜欢。” 恶魔! 待他们走后,道口再无人迹,那被拍死的丫头居然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坏坏一笑,身形骤然拔起,连着几点,就如青烟般消息得无影无踪。 回去后,花著雨从绣鞋里打开一个纸团,里面包有一根形质粗糙的金针,当看到那龙飞凤舞熟悉的字体,差点跳了起来,她果然没有猜错! 六月初六,天晴,花香,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所有的宾客都汇聚于石峰山前,在四面八方的酒席的最前端,辟出一地,四周不仅披红挂绿,还有香案供桌,分明是让诸人观礼的礼堂。 一些早来的已吃几日酒席,今天是正日子,自然是大捧场的不再一味吃酒,而是伸长脖子,不时指一指前面铺了红毯的地方,指指点点,兴高采烈,话题全不离即将与秦惑成亲的新娘子花著雨。 在次席上,正坐着花不缺和他的长子花胜南,听到人们的谈论,从来没有觉得他这个女儿给他长过脸面的花不缺不禁眯眼捋起了胡须。那花胜南此番也没有人对他有轻蔑之色了,不少人还特意过来与他们打招呼——天道宗宗主的丈人和大舅子,他们当然该来巴结巴结。 花不缺和花胜南自也是意气风发地与人寒喧着。 他们这一桌还坐着花碧桢和花碧英。两姐妹自然是随着同桌的凝华长公主以及黎王过来的。 如今黎王已与花胜南结盟,花胜南亦答应了黎王求娶花碧英。这两人,也算是连襟了。 凝华长公主端然而坐,花碧英不时与黎王耳语,只那花碧桢,则默默坐于凝华长公主身边,一言不发。 再有另外一桌,有大泽派过来的使臣,有李纯华郡主。再过去还有兰陵王、睿郡主,谢俊之等…… 日正高升的时候,有伺仪忽然高声道:“吉时到,新郎新娘请拜堂。” 喜乐声顿起,鞭炮噼哩叭啦,一阵浓烈的烟尘中,众人开始高声欢呼。一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被人簇拥着出来。 此时的新郎肤色极白而唇色艳红,眉梢眼角都似沾染了这大红的喜气,与昔日的圣远高洁相较,鲜艳得近乎邪美。他一双眸子映着红颜,几乎将这千里雪山都给融化。 在场的人几乎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颜,相较于看新娘子,众人皆是毫不犹豫将视线定在他的脸面上。 刹那间,场上几乎鸦雀无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赤裸裸地揭示了人们的惊艳。 秦惑对着众人展颜一笑,容光万里,随即他牵着新娘子背向众人,看向坐于上首不知何时被推上来的一个中年女子。 有伺仪高声呼,“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 就在这时,花不缺终于看清那高首端坐的女子,不禁将手中的酒杯也打翻了,失声道:“雪姬……” 他的出声让所有人一惊,打断别人的婚礼,可不是吉兆! 胡雪姬看也不看他,“继续!” 花不缺像得了失心疯一般离席而起,高声大叫:“雪姬,你怎么在这里?我是不是看错了?” 眼见他要朝喜堂上奔去,一个维护秩序的漠旗卫仗剑将他拦住,“请留步,喜堂之上,不容喧哗!” 花胜南亦为他爹的失礼而觉大丢脸面,他上前拉住他,低声道:“爹,你疯了么?现在是国师的喜堂,怎可胡来?” 花不缺此时方发现所有人都在望着他,他隔空颓然望着胡雪姬,含泪道:“雪姬,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花胜南强行把他拉了下去。 一脸难看的司仪正要高呼,忽闻席面上一女声高声道:“在国师拜堂之前,本郡主有一事必须向大人请教。” 不仅司仪变了脸色,连下面观礼的贵宾全都变了脸,今日是什么日子?难道不宜嫁娶? 秦惑慢慢转过身来,沉沉地看着贺兰晴,眼眸里幽光闪动,“郡主不可以待我拜堂后再请教?” 贺兰晴站起来大声道:“这件事很急,恐怕必须大人先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秦惑一言不发。 “大约一年前,谢俊之的表妹月如突然降临谢家,他表妹极尽挑拨之能事,不仅让我们婆媳关系极差,还挑唆我婆婆逼我发下从此不再用巫蛊的毒誓。这都是在其次,更恶毒的是,她居然趁谢俊之南下之际,挑唆我婆婆将我还未满月的儿子偷走。她偷走孩子不久,孩子就落到了国师手里,还受了重伤。请问大人,你认识这个叫月如的女子吗?” 秦惑眼神沉若深渊,淡声道:“本来在我拜堂的时候,是不应该回答这种古怪问的,但是若我不说,你定然还要生事。那个什么月如,我根本不认识,我只是见她下手掐一个婴孩,才好心救下,没想到,如今倒让我背上如此声名。” “是么?大人不认识?”贺兰晴冷笑,忽然手一挥,就有人将她身后的一个箱笼打开,然后一个被塞了抹布头发凌乱的女子就被提了出来。 隔桌而坐一直不敢过的谢俊之大惊,“月如表妹……” 月如呜呜直叫,贺兰晴一把将她口中的抹布扯掉,月如顿时大哭,“表哥,救我。” 贺兰晴一个耳光就扇到她脸上,“贱人,你还有脸喊表哥?你爹,你大哥,还有你姐姐妹妹在那边,你喊谁表哥?” 月如一颗牙齿都被她打落,鲜血直流。贺兰晴一把将她扯到花不缺和花胜南面前,“你爹和你大哥你应该认识吧,还不快叫?” 花胜南和正在失神中的花不缺大惊,还没待他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那月如果然跪倒在他们面前,“爹,大哥,救救我……” 花胜南出去多年分辨不出来,可是花不缺却是听得清楚,这分明就是花若梦的声音。他一把拉起她,“若梦?你是若梦?” “是,我是若梦……” “你……你怎么会成这般模样?” 贺兰晴大声道:“那就要问我们的国师大人了。” 秦惑眉目不动,“为何要问我?” 贺兰晴冷笑,“为什么要问你?因为她这张脸,就是被你动了手脚的。当日花若梦被罚往家庙,是你派人半路将她劫走。随后将谢俊之表妹的脸皮活活剥下,再生生贴到她脸上。在你的指使下,成了月如的花若梦在谢家干净坏事,最后还把我儿子偷给了你。秦惑,你以为你所做的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你可知你派人对花若梦杀人灭口的时候,也会出了纰漏?” 活剥人脸皮,如此恐怖?酒席上的人个个直抽冷气,这等阴邪之事,除了当年五毒教主曾为之,还真未听人做过。这位让天下敬仰的国师大人,真的会干下此等缺阴德的事? “恐怕还不止这一点。”不知何时,场上忽然多了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人玉冠锦袍,白发红颜,相貌极是奇特。 场上竟有人立时认出,“老北冥王冥戚?” 所有人都没想到远在北冥的冥戚竟也会千里迢迢过来。只是看这个人的模样,并不像是那种野蛮之辈,茹毛饮血,他真能干得出来? “没错,我就是老北冥王。”冥戚不顾场上人各异的目光,目露寒意,一指喜堂上的秦惑,“这个人,真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去年我儿率百人使团来大泽,就是他派了红衣妖人将我们上百北冥使臣剿杀。杀人也就罢了,他竟还让红衣妖人将所有使臣的血抽走……大家可知道被抽走的鲜血作何用?就是供这个恶魔吸食!” 这个消息更是令人泛寒。去年北冥使团在曲靖被人全杀成枯骨的事,天下人皆知,而且行事的手段干净利落,让人查无可查,一直都是一件无头公案。料不到今日苦主出来,竟直指秦惑,是真是假?若是真,这位国师大人,岂非是比当年五毒教主还狠还阴邪之辈? 秦惑的眼神缩了缩,淡淡道:“冥戚,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冥戚仰天大笑,忽然收声,“本王血口喷人?秦惑,众所周知,那些红衣妖人当年替五毒教主干下不知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召天下人痛恨不已。多年前五毒教主冷浮寒被李虚子打伤逃走之后便不知所踪。可是现在却有证据指明,五毒教主曾潜伏天道宗,最后又遭你的毒手,你便将所有五毒教徒众都收起,暗地里专为你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本王这么说,你是不是还要本王拿出证据出来?” 秦惑未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秦惑,就算你谋算再精细,却还是百密一疏。”就在这时,一身藏青袍服的苏植竟被唐发和蒋荣抬到人前。如今他已形消骨立,难见往日那倜傥风流。他手中扬起一封信笺,笑道:“你知这是什么?这是我师父从西京起程之前写下的。这里面不仅写下了他的生平,还将你如何吸走他的功力,如何接收他的徒众全都写了下来。那些害人的红衣妖人既受你所控,杀北冥使团,抽干鲜血,难道还不是你所为?听说大泽京城曾经还闹过一段干尸事件,死了不少人,恐怕那等恶行,也是你所为吧?” 苏植曾是西齐有名的毒太子,谁人不知?今日他竟然劲爆曝出他是五毒教主弟子的事,怪不得他一身毒功了得。 而眼下这位在人们心目中圣洁的天道宗宗主,大国师秦惑居然比五毒教主更歹毒,不仅吸走五毒教主功力,还指使妖人杀人吸血,这个秦惑,究竟是什么怪物? 在场之人本是满怀敬仰之情而来,听闻此言之后,个个脸色巨变,像避瘟神一样,不约而同齐齐推桌而起。同时还有那些曾受红衣妖人袭击的胆大权贵忍不住小心问道:“国师,他们说的话可是真的?那五毒教主的邪功真的被你所吸?真的是你将北冥使团上百人的血给吸干?” 他们瞬间退后隔出的那几丈开的空地,并没让秦惑的情绪有任何波动。他一直淡淡瞧着所有人的惊惶。红袍委地,面无表情,更没有试图解释。 “这些事也就罢了,最让人痛恨的是,我父皇,也是被这个恶魔杀于此地。德公公和郡主还有许多侍卫可以作证。”一直以侍卫的身份隐藏在人群中的楚霸忽然推开众人,目光如剑,一字一字道:“这个人连我们大泽皇帝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唇亡齿寒,不说我们大泽子民要视他如仇,各位在座的更应该群起而剿灭这个人世间前所未有的大魔头!如今他不仅习得天道宗正宗心法,还集山阴派巫蛊经于一身。假以时日,这个魔头若将两大功法融于一身,我们整个天下倾覆便在他一念之间。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此言,那些惜命胆小的顿时急急向后疾退而去,那些曾遭受过红衣妖人袭击过的苦主则群情愤动,本来的小声问询顿时变成大声质问:“秦惑,我姐夫秋万全一家是被红衣妖人杀死,是不是你指使的?” “我舅公绚阳首富田士同是被红衣妖人所害,是不是你指使他们谋财害命?” “我叔父的洪威镖局被红衣妖人灭门,莫非也是你所指使?” “……”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质问声充斥全场,苦主们个个义愤填膺,场面几度混乱。到最后,不知是谁起了头,齐齐都挽了袖子举手高呼,“杀了红衣妖人,杀了大魔头!杀了红衣妖人,杀了大魔头!” 听着场上全是杀魔声,一直被掩在红盖头下的花著雨手心直冒汗。秦惑本来就没准备放这些人回去,如今他们同时触他的逆鳞,恐怕那个时刻会提早来临。 “秦惑,你已不配天道宗宗主这个称呼,更不配当我们大泽的大国师。你若识相,就先把花著雨放了,我们再好好计议你的去留!”楚霸不怕死地上前几步,与秦惑面对面。 秦惑紧握花著雨的手,无视楚霸的存在般,低头在她耳边轻道:“所有人都在叫我大魔头,你是不是很开心?” 花著雨尽量将语气放得平缓,“秦惑,说真的,我并不恨你,如果你愿意回头,我们可以继续将堂拜完。这些人容不下你,我却不会容不下你,我们可以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隐居起来,一生无忧平平淡淡的过完这辈子。” 秦惑笑得有些绝艳,“都到了这个时候,花著雨,你休想骗我。” 花著雨一把抓住盖头就要取下来,秦惑却按住她的手,“你不要揭下来,我不想看到你欺骗我的眼神,就这么盖着,还容我能自欺欺人一次。” 花著雨手一颤,想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楚霸,一直都以为你只是个莽夫,想不到你还是个蠢货!”秦惑抬起头,乌丝无风自动,“你明知这里布有杀阵,居然还敢一而再跑到我面前来。你以为,让这些乌合之众一起在我面前撒野,你们就可以全身而退?做、梦!” 就在他话音将落之际,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同一时间,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只觉大地震颤,让人几欲跌倒。所有人吓得四下逃奔。 楚霸哈哈大笑,将背后的大刀直横胸前,屹立如山道:“秦惑,你也是太小看我了。来人,摆开和合阵!” 八八六十四个黑衣大力武士齐齐背着大圆柱飞奔入场,在老北冥王冥戚的指挥下,六十四武士瞬间按八卦方位布好,然后挥舞着大圆柱用力齐齐往地下推动。 眼看震颤在减,无数的红衣妖人像凭空出现一般直刺黑衣武士,那雪亮的剑尖,好似立即就要入胸,正在发力的六十四黑衣武士心神大乱。 “闭上眼,不要看,这是幻术!”早窥伺在侧的兰陵王眉发皆竖,飞掠入八封阵中,闭目盘膝大吼。 秦惑冷笑一声,“漠旗卫!” “在!” “全数封住阵口,休想一人逃了出去!” “是!” “红云!” “在!” “这些人自以为能破这天机阵,你切莫只注眼于这方寸之地,马上启动二次阵,带人深入阵中,对阵中所有人全力进行屠杀,一个不留!” “是!” “美一!” “在!” “看好夫人,不能容夫人有任何闪失!” “是!” “青一!” “在!” “今日我不杀个痛快绝不会了,随时听令,说不得会让你启动三次阵!” “是!” 秦惑不紧不慢进行着布局安排,听得花著雨一阵阵心惊。 就在一阵大震之后,地面的震动忽然加剧,六十四黑衣武士才插小半截的大圆柱震颤着似要脱手而去般,又缓缓向上弹出。 老北冥王大惊,高声下令,“北夜,莫巴斯换阵!” 他这一声令下,方圆两里内都开始风雷云动,分明像这样的阵,不止一个。 只是在这换而未换之际,阵中已有黑衣武士突然暴血而亡。 阵势有了缺口,顿时天际变色。天幕中开始闷雷滚滚,北风开始呼啸悲嚎,转眼便如同发疯的野兽,层层黑云滚滚卷来,几乎要压在地面,一时间飞沙走石,睁目如盲。 而就在同一时间,各处已开始传来嘶杀声,惨叫声,断骨声,剑入骨肉声,血腥味瞬间充斥整个天地间。隐隐间,花著雨似乎还听到了她熟悉的枪声。 杀戮已经开始,人命比蝼蚁不如…… 眼见这天地间犹如变成人间地狱,秦惑却能在阵中行走,谈笑自若。 “你说会与我拜堂,现在这个时候最佳,我们可以接下来完成未完的礼仪。” 被遮在盖头下的花著雨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杀了这么多人后,我还愿意与你拜堂?你现在已经变成真正的大魔头,试问哪个女子愿意嫁一个大魔头?” 秦惑紧揽她的腰,柔声道:“你应该知道,现在已由不得你。” 而就在他这紧揽之际,他只觉握在她腰间的中指一疼,他旋即收手一看,只见中指尖一点红珠,分明是刚才被针所刺。 早已蓄势待发的花著雨趁他一松之际,迅速像个滚地雷一般朝前连滚。 秦惑怔然,随即笑了笑,“花著雨,你不像是一个这么天真的人,你以为就凭你一针,让我出点血,你就能逃走?” 估计已滚开十多步的花著雨将盖头一揭,迅速站起身,竟也能笑出声来,“你知道什么是天时地利人和吗?你可知道,我等着刺你这一针等了多久?” 极度寂静里,秦惑慢慢眯起了眼,此时,他分明已感觉他体内气机在一点一点散下去,像是被水蛭咬住吸食血水一样。 “你究竟对我用了什么?” “让我代她回答你吧。”飞沙走石中,有一个声音逼成一线送过来,然后在劲风之中,就见一身月白长衫的方篱笙踏着落叶而来。他的步伐轻轻缓缓,不紧不慢,但那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尖一样,令人心里发颤。 秦惑一震,眼眯得更厉害了,“方篱笙?” 方篱笙点头,笑吟吟道:“不错,如今能出现在你面前,你定然很惊讶。若是你想听我为何未被冰潭吞食,还能让花著雨刺你那一针,我会很耐心的向你一一道来。” 秦惑从来都不会认输,哪怕今日千夫所指,他也没认为他输了。因为那些人注定要死,他不想大费口舌——跟死人辩驳,除非他也是死人。 秦惑目光淡了淡,温声道:“若你能耐心解说,我自会耐心倾听。” 方篱笙从他微弯的手指上扫过,点头道:“可不能辜负了你。该从哪里说起呢?哦,就从上次龙七给我带话说起,那次龙七说花著雨因遭你侵犯悲愤欲绝,他还告诉我,说他能带着冥欢逃出长青洞,就是因为知道一条险而又险却无人知晓的通道。想必你也清楚,只要是关于花著雨的事情,都能引起我错乱失策。再加龙七又是我放到听政院专事监视你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的话我定然会相信,为了花著雨,我也定然要不顾一切进入长青洞救她。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方篱笙微笑:“可惜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若只让龙七一人出来给我传这个消息,就算我怀疑,但是为了花著雨,我定然毫不犹豫地直闯长青洞,中你的圈套是不在话下。偏偏你让龙七带了一个冥欢出去,那冥欢偏偏不仅神志清醒,而且还知道龙七是个叛徒。” “不可能!那冥欢的血咒明明被我催发到极致,不可能还能保持清醒。”秦惑断然道。 方篱笙笑道:“秦惑,你这人总是这么自负?你可知道,并非人人都会像你一样落入沉沦?当日你为了让冥欢永远不要清醒过来,给他抓了个血引,你的属下抓人还真会挑,居然抓了个认识冥欢的人——花著雨的十一妹花碧凝。在花碧凝的帮助下,冥欢渐渐恢复神志……有他道出龙七的叛变,我又岂会上你的恶当?” 秦惑忽然笑了,“既然你已经认定是我在设计诱你,你完全可以不来,又何必深夜往冰潭一跳,也不怕冻伤了你这身老骨头?” 老骨头?方篱笙咳了一声,“你这个计谋确实令人玩味,而且我也实在不敢拿花著雨的性命开赌。我担心你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真的拿花著雨当诱饵,若我不出现,你真将她推下潭去怎么办?所以我还是披星戴月的过去,特意在你眼前一纵。结果跳下深潭才知道,那个白衣女子并不是花著雨,只是个替死鬼而已。” 站于一旁的花著雨听得满心震动,她一直认为方篱笙放任她在秦惑身边不闻不问,是个顾了大局牺牲小我的所谓英雄人物。然而此时他的话语,分明在细诉他比普通人更儿女情长,更在乎她的生死。这样一个有智有谋有胆识有情意的人,如何能叫她不深爱? 秦惑再也无法淡定,脸色微变,“既然你已下水,就算你武功盖世,也不可能不沉下去。” 方篱笙悠然道:“那更简单了,你能在山崖间用细索骗我,我为什么又不能身上绑了细索跳下去?就算那冰潭吸力再大又如何?再者,这可是我唯一能借机接近长青洞的机会,你给我搭桥让我渡过悬崖,我为什么要错过机会呢?” 秦惑沉默着,目光暗沉,分明在想象着从冰潭爬起来后的方篱笙接下来的日子呆在长青洞里干了什么好事。 “我其实也没干什么。”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方篱笙和声道:“我只是把长青洞的机关消息摸透了而已,自然,石峰山前的天机阵我是进了又出,出了又进。刚才一不小心又让人将我父皇转移了出去。哦,还有,花著雨刺你的那根金针,也是我给她的。那针上让我动了一点手脚,估计你现在站在那里越想拖延时间堵住内力外泄,你的内力越是泄得快。” 方篱笙笑意浅浅地看着脸色雪白的秦惑,“你或许又要问,我在那针上动了什么手脚?那么我仍能耐心地告诉你。那位被你吸了功力的五毒教主曾经被李虚子用‘雪里飘红’击伤过丹田,本来这位五毒教主过不了多久就得死掉,结果他也恁狡猾,不仅潜入听政院,还吸李蛮子的内功反其道而疗伤。当然,伤是被他自行疗好了,可是那‘雪里飘红’内劲却永远停在了他的丹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拔除,除非他散功。” “他没散功,结果比散功还惨。”他笑吟吟道:“你把他内力给吸了,自然也把‘雪里飘红’也吸了过去。平日的时候,你丹田总会觉得有针眼一样的东西存在,却并没什么不适,自也不会在意。可是如今让我用金针一引,那个针眼便会像决了堤,很快就会将你的内力往外泄出。你站在这里越久,它泄得就越快。” “轰隆”一声,天际又划过一道闪电,白光映亮秦惑的脸,他脸色苍白如雪,眼神惊异,眼眸深处血色红光一闪而过,“你是如何知道李虚子曾用‘雪里飘红’伤了五毒教主?” 方篱笙淡淡看定他,“铁石阵中,李虚子与我合而为一,他知道我,我知道他,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秦惑连着几声原来如此,分明此时才明白缘何方篱笙能这般能奈与他对抗。 他突然移目花著雨,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愿意与我拜堂成亲?这就是你曾经承诺过的与和生儿育女?我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你就和他这般合谋来害我?” 方篱笙的笑容有点僵。他回头看花著雨,花著雨却盯着他的后面露出惊异之色。他反应极快地一掌拍出,未料那一掌犹如打在棉花上,并不是他一掌打空,而是秦惑借着他的力飞了出去,同时一卷白绫卷过,花著雨的身体被带起,随着他凌空疾射而去。 方篱笙大骇,若是秦惑只凭本力,自不难追。若他借了他的力,就如由他之手给他加了推力。高手过招,差之一厘,失之千里。秦惑就算此时在散功,功力亦不容小觑,他等于是失了先机。 他弹身急追而上,并随手扯过一些树枝,准备用飞花拂柳手袭击急逃的秦惑。 秦惑似知他的意思,从山石间掠上大树,从大树跳上山涧,无论景致无何变化,他都是将花著雨身负背后,任方篱笙如何追赶,却不敢施杀手,更是让他肆无忌惮地拼命奔狂。 就在他们这一追一逃之间,那大地震颤风起云涌的现象居然渐渐平息。被负于秦惑背上的花著雨被一路或高或低飞快消失的景致弄得差点晕眩起来。 她张嘴大叫,“秦惑,你放我下来。现在天机阵已经被破,大势已去,你又何苦这般顽抗?” 秦惑却是不理她,脚步飞跃,当眼前景致全数归于清明之后,真实景致的显现却是惊得花著雨寒毛直竖。 只见苍天在上,浮云在下,青山隐匿,绿水不见,唯见那缭绕在身前身后的云雾随着她的呼吸上下滚动。浓重的湿气瞬息将她的头发衣裳打湿。从身下滚滚浓雾来看,这里分明是直插天际的最高山峰上,而秦惑已背着她站在了山峰的最边缘,若是稍有闪失,他与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说天机阵已破?”秦惑终于把她放下来,依然把她按在山崖边,“可是我可以告诉你,这里便是天机阵最里层的三次阵。这里地势险峻,那外围两阵我能拿下,可是这阵却是连进也不敢进。如今这天下负了我,你负了我,我这身体也负了我,我已生不所恋。既如何来,便如何去,只是黄泉路上凄苦,你能陪我一起上路也不致让我孤苦。你说是不是?” 此时他声音怪异,不再低沉醇厚,像是蛙啼那般可怖。 花著雨侧目一看,哪见之见白皙清俊绝伦的容颜,她只能看见一张黑色蔓藤布满的可怕鬼脸,那鬼脸一双眼瞳若无底深洞,没有白眼珠,一片黑漆漆。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袍更是衬得他若林间千年嗜血山妖。 “是不是很可怕?”鬼脸竟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像在笑,却比哭更可怖,“我每年每月都要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功力尽泄,心绪波动难控,巫咒彻底被激发,可能以后日日都要以这般模样生存。这等生不如死,不如去死。有你陪着,也算是我最后赚了个同路人。” 他脸上的藤蔓游动,从下巴到头顶,又从头顶到颈部,每次说话,它们就像在配合他的节奏般,游移更为欢跳。 一个人这样活着,确实生不如死。那五毒教主对他所下的巫咒,果然天下至毒。 花著雨有些失神,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绝世的容颜如深海玉珠般震撼了她。他的笑很温和,他的一言一语都让人谨慎敬畏。他就像摆放在圣堂里的雪莲,令世人神圣不敢侵犯。 只是他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该怨谁? 宝兴帝?五毒教主?她?或是天下所有人? 她摇了摇头,她找不到正确答案。 她情不自禁伸手抚上那些游移的蔓藤,柔声道:“我已是死过两回的人,死于我来说并不算得什么。人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这个天机阵我知道它的由来,既然三次阵你没进去过,我便陪你进去。” 不知道是她的话,还是她的碰触,竟让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看着他低下的头,看着他耸动的肩,花著雨慢慢将他拉得坐下来,柔声道:“你这一生就是因为遭遇太多,所以容易质疑。诚如你自己所说,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可是你可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有对错之分的,就算是一个旁人要死于我眼前,我也会悲痛万分。我一再劝你回头,你却执意这般走过来,不怨你,也不怨我,只怨这老天不公,让你命运如此多舛。你现在先安静下来,慢慢想想,只要你愿意,我会同你一起进阵。” 秦惑没有出声,任山风云雾击打着他的脸面,他也只是直直坐在那里,似在想着花著雨的话,又似什么都没想。 花著雨也不再出声,只待他最后决定。 据那天机图上的简体字注解,这个天机阵的由来极为奇特。说是二十一世纪某空军俱乐部的飞行员覃某在驾驶一架直升飞机飞过鄱阳湖面的时候,突遇一阵浓雾,持续时间不足两分钟。但覃某却在浓雾消失后再也找不到方向,于是将飞机停在了一石砰上。 待他经历过一番事后,才知道他已时空穿越。经他后来研究,万仞山磁场较为异常,若是回去,可以尝试着再将飞机起飞,既有可能再次回到飞离鄱阳湖上空的时间点,不过也可能飞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他不想冒险,后来又有了相爱的女人,就留了下来。不过飞机却依然用保护完好,为怕有人不甚将之损坏,特地请人设下天机阵。并留下地图,若是有后来与他一要穿越来的人,胆子大的话,可以试着借此物回返。 这便是她所知天机阵的由来。那些所谓的奇妙之药,奇珍异宝,根本就是扯蛋。也怪不得当初还为花著月的她会喜不自胜地乐颠颠往这边跑,却因为枉送了一条性命。 现在秦惑若一定要拉着她去死,不若,让她带着他一试那飞机,不管活与否,总比没有尝试的好,如果那飞机还能飞的话。 只是这样一来,却要永远与方篱笙分开,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但,她现在处于这悬崖边,已无路可走。 她只能当是一场梦,一场亲历的梦。 “惑儿,你不可做傻事,来,随义母回去。” 就在她想在入神之际,不知何时,胡雪姬的身影就出现在这峰顶上。她已没有了轮椅,被一脸汗水的美一背着。 秦惑像是被人刺了一刀般猛然拉紧花著雨回头,“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和她一起跳下去!” 胡雪姬示意美一把她放在地上坐下,“惑儿,就算全天下都负了你,但是义母没有负你。” 秦惑的身体剧烈震动,他颤抖着声音,蛙鸣般的怪声直叫,“我杀人无数,坏事做尽,义母是嘴上说没负我,心里还不是跟那些人一样的看不起我?” “惑儿,若是义母看不起你,现在就不会呆在你身边。你以为我真的没想起来你曾下手致我下身瘫痪吗?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是你下药让我失忆吗?你以为我真的不明白是你让冷浮寒掳我去听政院吗?义母已经知道了,可是义母不怨你。义母知道你是个孝顺又可怜的好孩子,所以这些年来,义母待你像亲生儿子一样照顾你……”胡雪姬的眼眶开始红了起来,“这些年来,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义母已经把你当成日后为我养老送终的孝子,若是你不在了,义母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秦惑长吁一口气,气息里吐出的全是积郁。谁也不知道他心情如何,因为从他那张可怖的脸面根本无法分辨。可是花著雨分明直觉他身体里有轻松,有欢喜,也有凄凉。 是的,不管全世界都弃他如敝屣,最起码,还有一个比母亲更像母亲的人宽容他,照顾他,爱护他。不管他如何犯错,她也从不曾离开他,放弃他。 她暗叹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发现他的身体像火一样炙热了起来。尽管隔了几层衣,她被握住的手都像被烙铁烧透。她惊得惊呼出声,“你怎么啦?” 秦惑侧目紧紧盯着她,灵魂好像分裂开来,黑眸里一时冷酷嗜血,恨不得一口吞下她。一时又情深意浓,万般眷念。 他喉咙里咕咕作响,最后竟化作一问,“如果我那日不将他骗下冰潭,你是不是真的会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有些喜欢我?” 他的手都烫得花著雨起了水泡,花著雨疼得直皱眉头,他的手方松一些,立即又抓紧,忽然像头狂怒而又凶残的狮子大吼,“告诉我!” 那个“我”字不断在山谷间回荡,一层一层传开,好像有千百个人在问话一般。 “惑儿快过来,你的巫咒发了,如果我现在不将你制晕,雨儿必受你所害!快过来——”胡雪姬在那边焦急大叫。 秦惑忽然回头恶狠狠看她,“我是个怪物,你根本就是假装对我好,想趁我不注意就杀了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转而他又回头看花著雨,竟又情深万千,给她擦脑门上的汗,“是不是很痛?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痛。你一定要代我在义母跟前敬孝,她老人家身子不好,你每日都要代我给她捶捶肩,揉揉腿……” 不知是她的汗水还是泪水,像几滴晶莹的露珠般轻盈落在了他盘满黑色蔓藤的手背上,花著雨模糊了双眼,“不管怎么样,你先听母亲的话过去,我……” 秦惑似乎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道:“我的模样太丑,就算到了阴间,也会吓着你。等我变得好看了,我再来带你走……” 他的走字才落音,双臂突然抡起,一把将花著雨推得老远,随即他却纵身一跃,一身如染了鲜血的红袍乍然跌入云海。 而就在这一瞬间,天地忽然似被某种力量撕裂开了一般,只闻一声轰天巨响,震彻山谷,花著雨只觉被强劲的气浪推涌着,身体不断向下翻滚,下一瞬却叫一双手给拉住,只听龙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抓紧我,我带你出去!” 花著雨急急抓住他的手臂,才稍顿住了翻滚之势。然而在昏天黑地烟灰席卷中,她分明隐约看到一条月白身影如风似雾般疾射而出,她惊骇高呼,“方篱笙——” 方篱笙根本不曾回答她,就已消失不见。龙九沉喝,“不用管他,我们先出去再说!” 花著雨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烟雾弥漫中,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紧跟着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大地似乎都在摇晃,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大团亮光,那是各种各色的光芒,正如烟花一般,四下迸溅。 那是绚丽耀目的光彩,却是许多碎成了片片的金属,带着高热四下飞溅。 不知跑出多远,烟尘终于清淡,已经灰头土脸的龙九总算停了下来,亦是一脸狼狈的花著雨急指那事发之处,“刚才过去的是不是方篱笙?” 龙九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我不知道,回头你让殿下亲口和你说吧。” 花著雨实在不知这接连的爆炸是怎么回事,这时就见另一头龙十已背着胡雪姬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悲痛的美一。“七小姐没事吧?” 花著雨摇头,只看向似已痴呆的胡雪姬,轻唤,“娘亲……” 胡雪姬根本没有反应。美一哭道:“夫人见到大人跳下深渊吐了一大口血,恐怕现在是伤心过度……该给她找个地方好生休息……” 花著雨亦是黯然,这一切都结束了,天下人或许会认为少了一个杀人魔头,普天同庆。可是做为一个母亲,却等于失了她相依为命视若珍宝的儿子,生不如死。 经过这些日子来的世事变化,她也累了,心力交瘁了,她也该抛开一切杂念,好好整顿一下思绪…… ** 经万仞山一役,与会的各方势力都元气大伤。毕竟秦惑不仅准备了天机阵伺候,还有以一敌百的漠旗卫在外围埋伏射杀。 当中有受损颇重的权贵无不后悔,为什么没有听信半路拦住他们叫他们别去万仞山的楚霸之言? 楚霸那般苦口婆心,嘴都嚼干了,都无法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还不是因为秦惑声名过高,已超过各国皇室贵族? 如今受损,精神领袖变成了大魔头被炸死于万仞山,叫他们又痛心又失落。 只是在那一战役中,却出现了一个新的让天下敬仰的大人物,那便是除魔第一功臣——东临太子方篱笙。 这个人于所有人来说,真是一代传奇。 据说这个东临太子就是二十多年风靡天下与上代天道宗宗主李虚子决战于铁石阵的那个鬼面阎罗。不说他这二十多年去了哪里,就凭他能再次从铁石阵走出来,已叫天下人惊奇! 更叫人惊奇的是,据见过他真容的人绘声绘影的描述,这个方篱笙居然还是二十岁左右少年人的模样,那容色清绝无双,更甚于秦惑那魔头。 其有才有貌还能保持年轻也就罢了,他居然还能自制出能克敌致胜的大杀器,那就是当日在万仞山不知杀掉多少红衣妖人的火枪。据说那火枪只要一按,想射哪里就射里,比最厉害的神箭手都射得远,还很准。 …… 各种传言一时间铺天盖地传送开去,特别是茶楼酒肆或是说书的,或是商贩,都在不断加油添醋的传颂这个人。传来传去,便是版本各异,最离谱的,竟然还有版本说方篱笙根本就是千年前助英东大帝一统天下的那位神人转世,所以他才有不老的容颜,不仅能胜过李虚子,连这次的大魔头给被他给治了。特别是他还能造大杀器,简直是无与论比的事。 “你们说,如果他真是那位神人转世,不若让他进入天道宗,成为我们新的精神领袖。就像当年他辅佐英东大帝一样,把这些国家都联在一起,我们这些老百姓才不会被战火侵袭。那些贵族在他的看管下,才不敢乱来……” “这个主意当然不错。只是老兄,你的反应也太迟钝了。难道你没听说我们的新帝已经邀约他入听政院吗?听说天道宗亦有门人亲自登门要他入天道宗门下。据当时登门的人所说的理由,居然是这位东临太子的气质、行事作风以及内功心法都与上代宗主李虚子颇为相似。” “啊,竟还有这等事?我真是孤陋寡闻了。看来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英雄不管到哪里都是英雄,不知道方篱笙有没有答应?”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说有不少闺阁千金都已把他视中梦中情郎,还有不少人已经顾不上脸面前去求亲,若是这位能过得美人关,估计会答应。若是过不了,肯定就三妻四妾消受美人恩去了。” 堂间顿时传来一阵大笑声。 一帮男人坐在一起,一说到美人,立即就兴奋起来,忘了再谈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皆是色眯眯的评论着哪家青楼哪家妓院又来了新雏,哪家的千金又貌美如花…… 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角落里一对坐着等人的男女连连叹着气。尽管他们有戴了既可挡风又可遮阳的纱帽,但是他们的无奈却显而易见。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成了大众情人?你已经有我这么貌美如花的妻子,那些女人怎么就没有自知之明,一定要往你身上赖呢?”女子满腹埋怨地猛喝着茶。 男子摊摊手,“你一直在说我老牛吃嫩草,我也一直认为自己很老,可是那些女人偏要上门提亲要嫁我这个老家伙,我有什么法子?我现在已经很低调了,成日价戴着你给我做的这劳什子,走到哪里都不敢露出真颜,我已经很委屈了,你不安慰我,怎么还来埋怨我?” 女子拧住他手背狠狠一掐,“别在我面前装无辜,谁不知道你心里痒痒的?” 男子只觉大受冤枉,顾不得手背疼痛,赶紧指天为誓,“天地良心,我真的没瞧过那些女人一眼,更没有心里痒痒的。” 女子冷笑,“我有说你看女人吗?我明明是指那个请你入天道宗那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 男子苦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比别人脸上多了些折子。” “方篱笙,你以为你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我不清楚?你明明答应我说让你弟弟登基后你便一身轻的随我周游天下,结果却拖拖拉拉,老忘不了那个天道宗。那里面有什么好?难道你想变成第二个李虚子?” 没错,坐在这角落里遮面等人的,正是万仞山一役后极少在人前现面的方篱笙和花著雨。 对于花著雨的不满和质问,方篱笙更是苦笑连连,低声道:“我的雨祖宗,我现在什么也没做,整日价被你指着去这里到那里,一时去给楚霸和李纯华的新婚大喜道贺,一时又来这南门关给你出嫁的九妹送礼。我的人生里都只有你,你为何还不满意?” “那你昨日为何要见那个徐老头?” “是那徐老头说天道宗后继无人。” “关你什么事?” “他说我不能占了便宜不做事。” 花著雨盯着他,“他真这么说?” 方篱笙又要指天为誓,花著雨按住他,“少来。你怎么答应他?” 方篱笙想答又不能答,眼睛一转,忽然指着门口道:“你看那是谁?” 花著雨一喜,“难道是贺兰晴来了?” 只是她一转头,哪里有什么贺兰晴,只有一个神色落寞的少女呆呆坐在靠门的桌边,就连小二给端上点心,她也像没看到一样,一动不动。 花著雨一下子就认了她,“五姐?” “看她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你还不快过去看看?”方篱笙赶紧支人。 花著雨不用他赶,已抬了屁股走过去。 “五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花碧桢才醒过神来,见是才分别不久的花著雨,竟是悄然抹下泪强笑道:“是七妹啊。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没什么。” 花著雨看着她放在桌旁的包袱,顿时心里都明白了。过不了几日,黎司桐便会来南门关迎娶花碧英,花碧桢终因为无法亲眼目睹而选择了逃离。 她叹了口气,“你这般离开,心里更会伤感。你一个女孩子飘零在外,若是遇到坏人该如何是好?不若跟我一起,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花碧桢微摇头,“我真的只是想散散心,不会走远。待得走得有些累后,就会回转,毕竟爹娘都在,不能让他们太担心。” 情之一字,从来都伤人伤骨。花著雨若有慨叹,无法再劝。只是那黎司桐,当日她在她们绣楼见他时,就觉得变成常人的他心思深沉。那时候在顾家的时候,他明明待花碧英极为冷淡,后来两人怎么又会走在了一起?分明是他看出花胜南在南疆有得一些势力,他为了他那渐渐膨胀的野心,才勉力娶花碧英。 花碧英成了他势力壮大的桥梁,眼下花碧桢未嫁与他,谁又道不是好事? 他日花胜南不倒还好,若他倒,花碧英的境况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是花碧英的选择,起码现在她是幸福,只要花胜南不倒,日后她照样是幸福的。这便够了。 “七妹,如今我们家你一个人是最出息的,能嫁了方篱笙那样的好男人,虽然世人也有暗骂你们是师徒……但是只要他待你是真心就好。不管当初花家待你怎么样,但是花家总归是你的根。现在大伯因为你娘得了失心疯,大伯母因为怨恨而自杀,可是大哥待我们都不错。如今他是一家之主,你有空的话,就常回来看看,说到底,花家还会是你的娘家。我们几姐妹,还是要做一辈子的姐妹,不能因而生份了。”花碧桢叹着气道。 花著雨笑道:“我若不是把这里识为娘家,九妹出嫁我也就不会回来了。只不过是我有事,只能提前来道贺。” 花碧桢看着她道:“相比大伯,大哥还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大哥。他知道若梦做下那等伤天害理的事之后,回去就将她关了起来,现在若梦真的被他送入庵堂削发出家……希望待睿郡主来后,你能帮大哥多说两句好话,别让她再对我们花家起芥蒂了。” 这位五姐担心的事还真多。不过也确实,自万仞山之后,贺兰晴因为乐乐的事,便不再见谢俊之。为了让谢老夫人知道下厉害,楚霸回朝后彻底罢免了谢俊之的官职。一下子就把那趾高气扬的谢老夫人吓了个屁滚尿流。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再,风光不再,本来也知道闯了大祸的谢老夫人赶紧每天支使谢俊之去求贺兰晴和好。 偏是贺兰晴闭门不见,那谢老夫人眼见富贵远离,最后耐不住,自己亲自上门痛哭流涕去求,却叫铁了心的贺兰晴给赶了出来。 不管他们恩怨如何,如果当初没有花若梦挑唆使坏,他们的关系定不至会成这样。所以不怪花碧桢担心贺兰晴会因此与花胜南交恶。 不过她曾暗探过贺兰晴的口风,问她是不是真的会一辈子不再理谢俊之? 贺兰晴呆了半天,最后终是叹气道:“楚明秋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和谢俊之能快快乐乐在一起,我岂能辜负了他……” 有她这句话便够,她总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 两姐妹在那边说着话,坐在这边的方篱笙自是暗松了口气。 高山悄然摸过来道:“公子爷,你这么一日日被夫人盯着,又怎么到天道宗本宗去?小心徐老又过来催。” 方篱笙悠悠看着他,“恐怕你不是担心徐老来催,而是担心她识破秦惑的事。” 高山直抹汗,“爷,您能不能不要这么轻松?若是被那姑奶奶发现秦惑的事,您准没好日子过。” “切,发现就发现,她若真发现才好,我还有事一直憋在心里,我恨不得现在就向她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相公,您有什么事要向我问个清楚明白啊?” 不知何时,花碧桢已离去,花著雨竟笑盈盈地朝这边走来。 方篱笙大觉不妙,这丫头的耳力最近见长,这么远她都听到了? 他赶紧起身陪笑脸,眼看花著雨眼神凶恶,知道大难临头,笑脸也不赔了,抬步就急往酒楼外行去。 花著雨冷笑,见他登上了一辆马车,她也一个箭步登上去,笑嘻嘻道:“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为何又扭扭捏捏不问了?” 逃无可逃的方篱笙直抚额,过了一会,他忽然摘下头上纱帽一扔,低头就霸道地将花著雨吻住。香气馥郁,热情缠绵,再多不满的花著雨也成了他掌心里的水。 良久,她气息不稳地一把推开他,方篱笙却不容她退却,一把又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抚着她的发丝,低道:“花著雨,我们再举行一次婚礼可好?这是我答应你的。” 花著雨像小猫一样温顺地靠在他胸膛上,“我们能在义母的见证下拜堂,已是独一无二。我不在乎什么隆重,我只要和你天长地久。” “可是我总感觉亏欠你的。” 花著雨抬起头,目光晶莹,“你不亏欠我什么,何况你每天这样陪着我任性,我真的感觉很幸福。” 方篱笙低声一笑,随即叹道:“我怕你还在怨我没与商量就将天机阵的最后一阵炸毁了。害得你现在都回不了家。” “已经经过几百年,谁知道那飞机是不是还完好无损。你炸了也好,免得我若上了飞机,忽然它来了空中解体,我岂不是要完了?”花著雨用手指描绘着他的眉毛,笑嘻嘻道:“再说,家与不家,不是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吗?我如今有母亲哥哥姐姐妹妹,还有最疼我的老公,这里便是我的家。等我将来生了很多孩子,我们的家还会又大会热闹。” 方篱笙听得眉开眼笑,正要再来点激烈的,花著雨却忽然推停他,“不是说有什么事要问我,还怕我识破什么的,你想顾左右而言他到什么时候?” 方篱笙一噎。 “没准备说么?” 方篱笙被逼得没法,终于不得不说道:“你知道徐老昨日来找我的事,他确实是要我回天道宗,继续将天道宗发扬光大。” “你答应了?” “没有。不过也不好推托,毕竟李虚子还和我有些关联。” “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答应帮他们再觅一个材质极佳的新弟子。” 花著雨听得坐直了身子,皱眉道:“天道宗收徒的要求极严苛,你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去给他们找宗主人选?” 方篱笙神秘一笑,“我选我早选好了。” “哦?”花著雨挑眉。 方篱笙眨眼,“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花著雨犹豫。 “你是担心贺兰晴来找不到你吧?”方篱笙宠溺地捏她的鼻子,“放心吧,贺兰晴有谢俊之那个跟屁虫跟着,不会孤单的。说不定现在让他们独处,还是他们夫妻和好的好机会,你就不要夹在中间碍事了。我会让人通知她,叫她不用等你。” 花著雨更是好奇,“看你一脸神秘的样子,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看天道宗的宗主候选?” 方篱笙咳了一声,卖关子一样闭口不言。 花著雨没劲的撇嘴,忽然想起什么道:“今天在南门关都没看到冥欢,都不知道他野到哪里去了,如果我们离开南门关,他会不会跟上来?” 听到冥欢二字,方篱笙就笑了起来,“那小子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你十一妹身上。他总嫌你十一妹傻,这样不会那样不会,说要教她,结果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我怀疑你那个妹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然怎么会让这个皮猴尽心尽力为她服务?所以说,我们离开,你不用担心他会跟来,他忙着充大人呢。” 一提那对小冤家,花著雨也笑了。要说这位十一妹傻,打死她都不相信,不然冥欢被关在长青洞的时候,凭她的傻劲能让冥欢坚守信念坚持到最后吗? 这两只现在还小,或许再过几年,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两人不定就是一对呢? 不过对于冥欢的身体……她有些担心道:“如果他的血咒不解,仍会短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帮他没有?”当初他连苏植那么霸道的蛊毒都和兰陵王一起想办法解了,甚至还托着慧祥大师,把苏植接去那边调养,说明这个人是个极有办法的人,希望他也能想办法治好冥欢。 方篱笙斜眼睨她,似笑非笑道:“你不会是想帮他解咒吧?” 花著雨损他,“我可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习惯。” 又是老牛吃嫩草?方篱笙听得直叹气,最后总算道:“我确实有个想法,不过要实施不是现在。估计要等到我们能生个女儿之后。” 花著雨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方篱笙正色道:“现在只要冥欢能继续练无心诀尽量延长他自己的寿命,然后待他生了儿子,就让我们的女儿嫁过去……” 花著雨有些吃不消了,“那可是要死的。” “我话还没说完。”方篱笙笑道:“我若是能用天道宗道家心法培育,我们的女儿一定能长命百岁。只是冥欢的儿子血咒一解,他身上的血咒也会跟着得解了。你说我这个法子是不是很好?” “就怕到时候女儿看不上冥欢的儿子,那你岂非白忙一场?”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你也知道,不仅冥欢的模样性情相当出色,老北冥王亦是如此。历代北冥王族的人都有相当高贵的血统,他们的子嗣都非庸俗之辈,我就不信我们的女儿会看不上。” 花著雨一想也是,不说那冥戚白发红颜长相英俊,冥欢的模样亦如精雕细琢的玉器,人也可爱伶俐讨喜,换作是哪个女孩子,都不可能瞧不上他。 若是他的血咒能依此而解,倒也不失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 两人坐着马车行行复行行,不紧不慢游玩赏景,倒也快哉。这一日终于到了凤翔山——天道宗本宗发源之地。 在小道童的引领下,两人进了山门。随后方篱笙去见徐老,他本让小道童带她随便逛逛,结果那小道童偷懒,只给打发了点吃的,就跑得没了影踪。 花著雨向来随意,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自行四下闲逛起来。 由于山雨霏霏,她打了一把油纸伞,漫无目的地随处走动。 这凤翔山的景致极佳,果然不愧为道家的发源地。不知不觉间,她竟停停走走,来到了后山。 这后山与别处不同,本是已过了花季,这里偏能花草遍地,清香四溢。 在浓雾消散的地方,有百步高的青石台阶,台阶之上,是一道肃静的山门。 巍峨山门倚柱重楼,楼门上悬了副五色珠帘,风拂过,吹得五色珠帘叮叮当当,好像什么曲调,很是清脆好听。 就在珠帘旁,有人打了个油纸伞,正坐在那里低头温书。风过书动,隐隐仿佛还能闻到纸墨香。 花著雨不欲打扰人的清静,正要转身,那把油纸伞竟微微抬了抬,露出伞下男子白皙的额头,清冷的眼,挺括的鼻梁,还有微微抿紧的唇。 他一身清淡,没有一丝装饰,干净得像清晨的雨露,不染纤尘。 她整个人都呆住,这个人,为何与秦惑长得一般无二? 她隔空呆呆望着他,他亦隔空静静望住她。 时间,好似又回到了那云海上的疯狂…… “走吧,你不要打扰他的清修了。”不知何时,方篱笙走了过来,轻轻揽住她僵硬的肩。 花著雨紧紧握住伞柄,仰头道:“是不是他?” 方篱笙微点头,“是他。” “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有……他好像恢复了正常。” 方篱笙好似知道她指的正常是什么,深深凝视着她:“那日我炸毁天机阵时,阵中幻景就消失了,他自然不会有事。至于他恢复正常,巫咒彻底被解,应该问你自己。” 花著雨有些茫然,她又没做什么,问自己自然不知道。 她不禁再回头看去,玉阶上,清风渺渺,已不见人踪。 她不让自己再多看一眼,跟着方篱笙的步子慢慢前行。 方篱笙轻叹,有些人在环境影响下,不自觉间就会做出某种反应。不管当日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已过去了。何必去细究? 他轻揽着她,缓缓道:“李蛮子的眼光极好,这个人天生比别人聪颖,如果当初不是宝兴帝要杀他,或者后来李蛮子没有被冷浮寒杀死,在李蛮子的熏陶下,他定然会忘掉仇恨,一定能成为天道宗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宗主。这样的人,只是被世俗染上了魔性。如今他一切都从头开始,那些纷扰杂念,都会远离他。所以徐老的意思,就是让我先代表天道宗入世几年,待他成正果后,再接替我,成为真正的天道宗不二传人。” 花著雨想了想,他这样的结局也好。他前面带了太多怨恨,如今他功力尽散,就好比新生婴儿一般,又重新一点一滴长大,在天道宗这灵气蕴藏的发源地,他一定能成为真正被人敬仰的一代宗主…… 他们脚步越去越远,留下两串并行的湿脚印。 珠帘下,一双软丝青布鞋又重新走了回来。 他手中握着被摸得发亮的木马,静静倚帘而立,望着渐渐逝去的背影,他一动未动,直到他们走出很远很远……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