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1章 野人祸一 十月朝,烧寒衣,祭祖先。 十月朝就是十月初一,是乐家镇烧寒衣祭祀祖先的大日子。乐家镇年年祭祀祖先,从来没出过差错,今年却出了个人人称奇的大事。 柳二在给他老娘烧纸钱的时候,他老娘的坟突然塌了,烂了一半的骨灰盒子在泥土中半掩半遮的露了出来。 坟塌在乐家镇风俗里,是最晦气的事。谁家坟塌,那就是祖先要走,不再庇佑子孙。没有祖先庇佑的子孙,那是铁定要败落的,要么蝇营狗苟一生,要么半途夭折。 柳二见自家老娘的坟塌了,急眉火眼的赶紧伸手去捂土埋骨灰盒。他刚埋好骨灰盒,他老娘的墓碑“咔啦”一声,从中间横着劈开了。切口特别齐整,像是谁拿着斧子在中间劈了一道似的。 骨灰盒露出来,可以用土埋,这墓碑断开了,可没法用手接上。柳二让他媳妇柳儿嫂在坟前等着,他抱着断成两截的墓碑,疾驰火燎的朝山下跑,紧赶着去给老娘整个新墓碑。 乐意爸妈的坟就埋在柳二老娘坟的旁边,间隔不到三米。柳二老娘坟塌的时候,她正在给爸妈磕头,没看到坟塌这一幕。直到旁边于大妈悄声喊她,她才注意到柳二老娘的坟塌了。 看见柳二急眉火眼的埋土,乐意动了下脚,准备去帮柳二一把,却被于大妈一把拉住了胳膊。 于大妈冲她别嘴眨眼,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你可别帮忙,别惹的柳大娘不痛快。柳大娘这是要走啊,想让柳家败落,你可别瞎搀和手。” “柳二哥一直挺孝顺的,柳大娘不该走啊。”乐意不解。 于大妈“啧”了一声,“柳二孝顺管个什么用,他见天儿的在山上打猎,出门一次就得个小半月,家里只剩柳儿嫂和他老娘两个人。柳儿嫂可不是个厚道人,柳二在家的时候,就装着孝顺,柳二一出门,她立马就变脸。对柳大娘,不是打就是骂,柳大娘吃的那都是残羹冷饭,还不如猪食呢。” 摇摇头,于大妈感叹着:“柳大娘也是个苦命的,累死累活的把柳二拉扯大,好不容易给儿子找了个媳妇,还没来得及看见小孙子呢,就摔断腰,瘫了。早几年,柳儿嫂还是挺孝顺的,成天喂吃喂喝接屎接尿的,比个亲闺女做的都好。后几年,这柳儿嫂啊,挂搭上” 于大爷陡然拉了于大妈一把,瞪眼训斥于大妈,“不知道就别瞎胡叨叨,走,回家去。” 于大妈抛给乐意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拾掇了下东西,跟在于大爷身后离开了。 于大妈说的这些事儿,乐意早前就知道,是喜欢碎嘴的杜欣欣告诉她的。杜欣欣说的比于大妈还要夸张,说柳儿嫂成天不给柳大娘饭吃,硬生生把柳大娘给饿死了。 乐意原本并没把杜欣欣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杜欣欣是个有名的长舌头,最喜欢东家长李家短无事生非的瞎叨叨。可今儿亲眼看到柳大娘的坟塌了,她不由的怀疑起了柳儿嫂,觉得柳儿嫂可能真亏待过柳大娘。 只看现在柳儿嫂的表现,也处处透着怪异。 柳二去山下给老娘整新墓碑,柳儿嫂应该把坟好好拾掇拾掇才对。她根本不动手,只惺惺作态的哼唧着,似是在哭,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泪。声音也没有一点儿悲伤气,听着犹如野猫发春,让人心里发痧,很不舒服。 乐意歪头抻了抻眉毛,别过脚,转头给自己爹妈又跪了下来。她虔诚的磕了三个头,低声说:“爸,妈,你们可别像那边柳大娘,可别闹坟塌这一出。你们在地下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就托梦给我,我紧溜的就给你们送过来。以前我是挺能顶嘴的,但那时候岁数小,不懂事。你们也做的不好,天天打架动刀动锅的,是不是。好了,咱们过往的事儿就不提了。你们哪,在地下缺什么,就在梦里告诉我,我就给你们送过来。” “爸,妈,你们一定要保佑我平平安安多多赚钱,保佑我”乐意压低了声音,虚着音像是怕人听到似的,悄声对着坟头说:“保佑我能被乐钱潮看上,要是他看不上我,你们就想点儿方法让他看上我。” 祷告完了,乐意跟她在地下的爸妈道了谢,拍拍膝盖站起来,也没再去注意柳儿嫂,就径直下了山。 半路她遇上了乐钱潮。 乐钱潮穿了一套黑,俊朗的像是武侠片里的侠客。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身周笼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犹如神兵下凡。 乐意脸红心跳,走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迈脚了,差点儿顺腿。 乐钱潮笑看着她,“拜完了?” “恩,嘿嘿。”乐意傻笑了两声,笑完又开始后悔,觉得自己笑的太傻。她脸更红了,像是太阳落山前的火烧云似的。 乐钱潮叮嘱乐意,“快点回家吧,好好看着路。” “嗳,你,你等人啊?”乐意结巴了一下,没话找话说,想多跟乐钱潮呆一会儿。 乐钱潮“恩”了一声,就把头别了过去,看着下山的那条小路。 乐意讪讪的扯了个笑脸,冲乐钱潮僵硬的摆了摆手,“那我走了哈。” “走路小心点儿。”乐钱潮给了她个笑脸,就把脸别了回去。 乐意转头走了几十步,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洪祥梅满脸是笑小跑着奔向乐钱潮。乐钱潮也笑的特别开心,两人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看的乐意心里酸的要命,都快把眼泪酸出来了。 洪祥梅和乐钱潮是九月初刚好上的,杜欣欣说是洪祥梅追的乐钱潮,可乐意却门儿清,根本不是洪祥梅主动,肯定是是乐钱潮主动表白的。 洪祥梅和乐钱潮没好上之前,只要洪祥梅出现,乐钱潮的目光就准会围着洪祥梅转,像是黏在了洪祥梅身上似的。洪祥梅笑,他就跟着笑,洪祥梅生气,他就皱眉,洪祥梅想吃什么,他就一准去弄回来,送给洪祥梅。 乐意知道乐钱潮早就中意洪祥梅,可自己也喜欢了乐钱潮那么多年,总有点儿不甘心。她爱情的小火苗一直在燃烧着,这会儿被醋烧的更旺了,根本压不下去。 本来她想主动表白的,但是一和乐钱潮正面对上,她就蔫了,说话磕磕巴巴,嘴唇还哆嗦,根本没法利索的表达感情。 所以,她把希望寄托在死去的爸妈身上,希望他们地下有知,看她暗恋的这么累这么可怜,就帮她一把。 乐意蔫头蔫脑的回了家,上午一直在杵干草药叶子,中午凑活着吃了个干馒头就咸萝卜干,晚上一时兴起,想去割点猪肉,弄个肉汤喝喝。 猪肉割回来,切好扔到锅里,还没熟呢,就听见外面一堆人大声招呼着,让大家伙都出去看,说半山腰那棵老昙花树开花了。 乐意赶紧盖上锅盖,冲上了平房,抻脖子朝梗山半山腰看。 梗山半山腰那棵枯了十来年的老昙花树还真的开花了,花儿个个都碗口那么大,像是仙女手里提着的灯笼似的,发出莹莹洁白的光芒。刚开始,只是开了两三朵,不到五分钟,整树的花都开了,洁白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 这圣洁美好的景色实在震撼人心,原本在咋呼的那些镇民们,瞬间都熄了声音,全部虔诚的注视着那一树昙花。 昙花开了也就五分钟,就被一股邪风吹落,眨眼间,消失了个干净,半山腰又乌黑一片。 镇民们又喧哗起来,三五成群的在街上或者平房顶上讨论着刚才奇特的景色。有的说这是吉兆,乐家镇要发达。有的说这是小吉大凶,因为昙花开的时间太短,正应了昙花一现这句话,后面保准有大祸。 乐意没想着吉凶,一劲儿后悔刚才没紧赶着跑上山,趁着昙花还在树上,摘下几朵保存着,以后入药好用。 昙花可是百年难遇的奇花,开花时间短,落地就化成灰,如果混合了火鹤草,则能治愈肺疾,是极好的药物。 乐意摇摇头,转头准备下平房,却听见半山腰那里“咔嚓”一声巨响,接着,有镇民大喊:“老昙花树裂啦!” 老昙花树开花后便裂开,让乐家镇的镇民们心中惴惴不安,都觉得这是个大恶兆。 有大胆好事的镇民,三五结伴,拿着手电筒到半山腰看了看,说是老昙花树像是被雷劈了一下,从中间分开的,里面是个巨大的空洞,洞里还有个东西。那东西黑漆漆的,用手电筒指着照,也看不出是个什么。 这正赶上十月朝鬼门开,镇民们不敢在满是坟冢的半山腰多呆,商定明早儿过来看,然后就匆匆下了山。 乐意原本想跟着好事村民一起上山去看看,可正赶上路老汉家老母猪难产,让她去帮老母猪顺崽儿,乐意就没跟着一块儿去,而是钻进了路老汉家猪圈。 路老汉家的老母猪比个牛还倔,光哼哼唧唧的闹腾,就是不朝下使劲儿。眼看老母猪哼唧的声音越来越小,乐意只好把手伸到了老母猪体内,把小猪仔一个个的拽了出来。 帮路老汉家老母猪下完崽儿,路老汉包了三十块钱给乐如意,还给了她一篮子鸡蛋,说是一点儿心意,让她别嫌弃。 乐意揣着钱提着鸡蛋回了家,把身上拾掇干净,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也忘了昙花那码事儿,钻炕上就睡了过去。 ------------ 第2章 野人祸二 第二天一清早,天还没透亮,老鸦就开始嘎嘎嘎大叫,比公鸡都勤于打鸣。 乐意被老鸦的声音吵醒了,在被窝里捂了一会儿身子,一把掀开被子,利索的穿上衣服。她顾不得洗刷,把小铲子扔到篓子里,提着篓子就朝梗山半山腰跑。 乐意想去扒拉扒拉老昙花树附近的草丛,看看能不能找到几片还没化成灰的昙花。 昨晚上过山的那几个镇民也起来了,正结着伴儿朝半山腰走。见到乐意,走在最后头的牛二庚喜滋滋的冲乐意打招呼,“乐意,这么早去挖药啊,你可真勤快。” 乐意紧走几步,走到牛二庚旁边,“我去老昙花树那里,去看看有没有还没化成灰的昙花,拿回来好入药。” “你给畜生看病,还整这干啥。”牛二庚是个二橛子,说话直不愣登的,基本不过脑。 乐意知道牛二庚不会说话,也不跟他较真儿,“我去看看,以后说不准能用的上。” 牛二庚摸了摸后脑勺,憨实的笑了两声,“你可真勤快。” 旁边徐谦嘴贱的插话,“二梗,乐意这么勤快,你娶回家当媳妇好不好啊?” “嘿嘿嘿,嘿嘿。”牛二庚傻笑好几声,羞囔囔的说:“我怕乐意不乐意。” 乐意很痛快的接话,“我不乐意。” 牛二庚心情瞬间低落下来,紧抿着嘴巴。徐谦也讪讪的移到了一边,不敢再乱开玩笑。 乐意闷头朝前走,一心光想着能捡到几片昙花花瓣,回去好入药用。 没多一会儿功夫,一行人就来到了梗山半山腰。这会儿天也大亮,太阳像是刚烙出来的油饼似的,挂在半天空,光线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似的。 裂成两半的老昙花树,一半倒在草丛里,一半横在山路上,树皮倒是干净,里面却黑乎乎的,像是被熏烤过。 老昙花树主干的上半截是实心,下半截却是个中空的,里面黑漆漆的竟是些渣子。 残余的半米来高的一半树干里头,有个黑乎乎的东西,烧的都有点儿焦了,像是被烧熟了的畜生。 徐谦和牛二庚领头过去看,拿树枝子扒拉着那个东西。树枝子一划,把那东西身上的灰划掉了一道,露出底下的肤色来。 “是人,是个人哪!”牛二庚惊声大叫,上前一步,就想把树洞里烧成黑炭的人给扯出来。 于三赶紧拉住牛二庚,“你别跟张毛飞一样,这不定是人还是妖精呢。” 一直闷不吭声的张黑附和了一声,“是啊,兴许是野人呢。” 乐意钻到前头,盯着树洞里黑漆漆的人,越看越觉得眼熟,“这,这是不是柳二哥啊?” 里面那人虽然黑漆漆的,没衣服也没头发,脸上也蒙着片有好几个坑洞的黑布袋子,但是看他右边那长凸出来的锁骨,很像是柳二。 “柳二哥?这怎么可能是柳二哥。”牛二庚一惊一乍的,嗓门吼锵锵。 乐意拿出小铲子,把黑布袋子扒拉下来,又把他肚子上的布袋子也扯开,让他真面目露了出来。 尸体的鼻子虽然烧掉了,但是从仅存的五官还有下巴上那个巨大的疤痕来看,就是柳二。 柳二的鼻子耳朵和眼皮都给烧掉了,眼珠子一个爆裂开,另一个干瘪瘪的窝在眼眶里,上嘴唇缩成了梅干菜,下嘴唇和下巴倒是完好,下巴那块儿有个斜上挑的大疤。他肚子上有个巨大的黑窟窿,旁边有参差不起的伤口,胳膊和腿上也有无数的抓痕,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似的。 乐意仔细看着柳二的尸体,刚想说柳二是被人害死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张黑抢了先。 张黑陡然惊喊:“这肯定是野人干的,绝对是野人干的。前几天我上山的时候见过野人,我回来说了,你们都不信。你们看,你们看看,能把柳二撕成这样,还吃了他肚子里面的东西,还会点火烧他,肯定不是普通的野兽,绝对是野人干的。” 牛二庚和徐谦他们像是陡然被点醒了似的,接二连三的应和着张黑的话,都认定是野人干的。 乐意心头有着疑惑,总觉得这事儿不可能这么简单。她相信对面的深山里有野人,因为她不止一次从爷爷辈的人嘴里听说过野人的事儿。他们有的说野人是世界上最凶狠的畜生,有的说野人其实和人一样,裤裆那块儿还围着个动物皮,吃烧熟的食物,并不主动攻击人类。众说纷纭,并没有个统一的定论。 但不管传说是怎样,都和柳二的死挂不上钩。 柳二身上的伤口,虽然极像是野兽抓撕的,但却更像是用钝的三抓刀割的。他身上蒙着的黑布,也绝不可能是野人蒙上去的。这种黑布,是孝布,专用来守孝祭祀的时候做成披风披在身上,或者做成袖套,套在胳膊上。 乐意心中有疑惑,本想说出来。可镇长带着治安队赶来之后,把他们都隔离开,不让他们接近柳二的尸体。 柳儿嫂姗姗来迟,却哭的稀里哗啦,还没正眼看到柳二的尸体呢,就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哭嚷着:“柳二你这个作死的呀,你死的好惨啊。我说不让你半夜上山给你娘弄墓碑,你偏去。你老娘太害人了啊,死了也不安生,把你也带走了哇。剩我一个寡妇,该怎么活下去啊。” 柳儿嫂哭腔拉调儿的,像是唱大哭戏似的。 乐意皱眉看着柳儿嫂,觉得柳儿嫂的举动十分怪异,似乎早就知道柳二会死似的。 镇长把柳儿嫂叫了进去,询问着柳儿嫂。 柳儿嫂把昨天清晨给柳大娘上坟,柳大娘坟塌墓碑裂开到柳二晚上执意上山给老娘送墓碑这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她丈夫死了,她本该语序凌乱痛不欲生才对,可她却讲解的清楚明白,似是早就做好了腹稿。 镇长知道昨晚老昙花树开花的事儿,把这事儿和柳二的死扯到了一起,差点儿掰扯出柳二是被天收了这种话。 幸亏镇长秘书机灵,扭转了话题,并且把野人提了出来。镇长接收到秘书的暗示,让治安队队长仔细检查一下柳二身上的伤口。 治安队长也是个半吊子,都是捐钱当上的官儿。他见着这么恶心的尸体,胃水儿都快泛出来了,草草检查了一遍,便报告镇长,说柳二身上的伤口全是野兽造成的。 镇长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会儿,吩咐治安队把尸体抬回去,他要好好查一查这个案子。 乐意在人群散了之后,一边思考着柳二的事儿,一边扒拉着草丛,想看看草丛里有没有遗落的昙花瓣。 扒拉半天,连个昙花梗都没看到,她只好提着空篮子悻悻而归。 因为柳二出的这个事儿,镇上闹翻了天。镇民们个个都跟神探似的,扎在人群里,高谈阔论着自己的想法。 大多数镇民认定这是柳大娘在报复柳二家,因为柳儿嫂太不孝顺。那老昙花树昙花一现,也应了柳大娘死前回光返照那码事儿。还有坟塌和墓碑裂开,更是验证了他们的猜测。 小部分镇民,认为柳二的死,是野人干的。他们认为有野人躲藏在山里,趁机杀了柳二,并且吃了柳二的内脏。为了不被人发现,所以把柳二的尸体塞进了树洞里,想把柳二烧死。至于老昙花树开花,那是被内火逼的,瞬间开花,把所有的活气都散了出去,接着就裂了死了。 乐意觉得这不是柳大娘干的,也不是野人干的,很有可能是人干的。但是她没有证据,所以也不敢乱说话,只能把猜测憋在肚子里头。 柳二出事没两天,张黑上山打猎的时候,还真就抓了个野人回来。 那野人大腿受了伤,晕倒在山沟里,被张黑看见了,用绳索捆着,找了牛二庚和徐谦一起,拖回了家。 镇民们纷纷来张黑家看野人,乐意也紧赶着扎堆去看。不多一会儿,连镇长和治安队都来了,镇长遥遥看了野人一会儿之后,给柳二的死定了案,认定柳二就是铁笼里那个野人所杀。 镇长带着治安队来去匆匆,好似对野人有所恐惧。 镇民们倒是胆儿大,都凑在大铁笼子外头,用棍子不时捅一下野人,想看看野人睁开眼是什么模样。 乐意在人群当中,个小人瘦,只能从人缝里看见一片黑乎乎的长毛,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她费力的朝里钻,总算是钻到了最前头,看到了野人的全貌。 ------------ 第3章 野人祸三 野人体型十分高大,浑身上下布满黑色的毛发。野人头顶上的毛发是卷曲的,纠结成一球,看起来像一个肮脏怪异的黑伞蘑菇。脸上的毛发大约五六厘米长,密实的盖住了五官,只能从起伏形状看出哪是鼻子,哪是眼睛嘴巴。从脖子往下,都是一尺多长的黑毛,像是穿着用女人头发做的贴身衣服,把身体裹的严严实实。 野人的腿间围了块灰色的皮子,边缘破碎的不成样子,像是被老鼠和虫子啃过似的。右腿外侧有一条十来厘米长的伤口,已经深度溃疡,几乎露出骨头。 乐意凑近了点儿,想看看野人的手和脚。她以前听镇上的老人说过,野人的手指甲像老鹰一样,弯曲而又尖锐,能划开穿山甲的皮,脚指甲也一样尖锐,能帮助野人抓挠住树皮,让他们轻松爬上高耸入天的大树。 在乐意把脸杵到铁条上的时候,野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犹如拼死一搏的野狼,目光怨毒而又凶烈,直直钉入乐意的心脏。乐意像是被狼盯上的兔子似的,恐惧到极点,非常想逃跑,但身体却根本不听她大脑的使唤,像是被冻住了,根本动不了。 野人只盯了她两三秒钟,就体力不支的合眼歪了脑袋。 在野人闭上眼睛的瞬间,乐意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她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儿来,眼前一直晃着野人那双噬人的眼睛。 直到于大妈拉了乐意一把,乐意才恍恍惚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于大妈顺手拍了拍乐意屁股上的灰,惊乍夸张的讲述着刚才的情景,“哎呦,这野人可真不得了。刚才那眼神,跟那黑熊瞎子一样,可吓死我了。幸亏我胆儿大些,要不然准和你一样,得瘫在地上。” 乐意苍白着脸,抻了抻僵硬的嘴角,冲于大妈笑笑。 于大妈拉着乐意的胳膊,指指人群那头的杜欣欣,“你看那碎嘴子,平时总吹自己胆子大。你看看她裤裆,尿裤子啦。野人看的是咱这块儿,又没看她那,她就吓成那样了。啧啧啧,这下可露腚了。” 乐意顺着于大妈的手势,朝杜欣欣看了一眼。杜欣欣站在最边上,左边身子瘫倚在墙上。她脸色和身边土墙几乎一个色,灰白又颓丧,眼神也空茫茫的,像是傻了似的。乐意把目光从她脸上朝下扫,扫到裤裆的时候,快速别过脸,不好意思多看。 杜欣欣今儿穿着土黄色的粗布裤子,这种裤子一旦沾水,就会湿成特别明显的深褐色。杜欣欣现在裤裆那块儿,整个一片溜都成深褐色了,极为显眼。幸亏镇民们的注意力都在野人身上,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野人刚才睁眼的事儿,所以暂时没人发现她尿裤子。但只要朝她那看一眼,就能立马发现她尿了裤子。 乐意别过脸之后,又想了想,决定去提醒一下杜欣欣。她刚起了念头,动了下脚尖,杜欣欣就窝腰转身钻出了人堆。 见杜欣欣走了,乐意把脚尖别了回来,把注意力又转向了野人。 这回,她的心境和刚开始完全不一样。刚开始来看野人的时候,她好奇心居多,只有一点点畏惧。可被野人盯了之后,她心里的畏惧感覆盖性的压住了好奇心,好奇心被压缩成了一小块,几乎冒不出头来。 因为实在太过恐惧,乐意只看了几分钟,就掉头钻出了人堆,迈着有些虚软的步子,回了家。 乐意到家之后,紧忙冲了杯安神茶,把水吹凉了之后,一口闷进了肚子里。连灌了三杯安神茶,乐意才平静了下来。 她右手抓着空茶杯,在桌子上轻轻转着圈儿,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茶杯,心思却飘的很远。 她在想着柳二被杀这个事儿,猜测着野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刚刚野人的目光虽然十分可怕,但是,乐意依旧认为凶手不可能是野人。 据她刚才观察,野人腿上的伤口,最少也有半个月。在这半个月中,只有刚开始一两天,野人的体力可以维持如常,其后,当野人伤口开始发炎发脓,野人肯定会起高烧,那体力必定会大打折扣。 按照时间上推算,柳二遇害那天,野人腿部应该肿痛的无法行走。柳二身材高大,体型魁梧矫健,就算打不过野人,也势必能逃脱开野人的攻击。因为以野人的腿部状况,根本不可能追上柳二,甚至根本爬不起来。 “嘶。”乐意慢腾腾的吸了口气,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野人追不上柳二,但很可能会去偷袭柳二。如果是偷袭,那柳二说不准就是野人杀害的。 可野人杀害柳二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为了饱腹,那应该架在柴火上烧,而不是放进老昙花树的空肚子里。难道野人是效仿人类竹筒鸡的做法?弄个树洞烤人?乐意翻了翻眼皮子,否定了自己这个别出心裁的想法。 就算野人想效仿竹筒鸡的做法,弄个烤人,也不可能用老昙花树来烤。因为昙花虽然罕见美妙,但是昙花树的味儿却不怎么好。它那味儿,说臭不臭,说膻不膻,和臭椿的臭味还不一样,挺奇特的,让人闻了就想躲老远。不止人不喜欢老昙花树的味儿,野兽和虫子同样不喜欢。 野人虽然长了一身黑毛,可那是长在外面,不是长在胃肠里头,不可能受的住老昙花树的味儿。 乐意正猜测着呢,杜欣欣颠颠儿的上门了。 杜欣欣上身衣服没换,下身换了条黑粗布裤子,脚步迈的飞快。她吆喝乐意的时候还在门外三四米,声音还没落下,就疾风似的进了屋。 杜欣欣这会儿的脸色特别好,和早前被野人吓着那会儿完全不一样。她一脸红润,笑的像是开了口的大石榴似的,透着股喜庆气儿。 乐意被杜欣欣的喜庆劲儿感染了,忍不住也咧开了嘴,对着杜欣欣笑。 杜欣欣嗔怪乐意,“你笑什么呢,傻乎乎的。” “我看你笑,我就想笑。”乐意嘴咧的更开了,俨然比杜欣欣还要喜庆。 杜欣欣好笑的伸指头戳了戳乐意的胳膊,冲乐意挤挤眼睛,“嗳,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乐意好奇的抻了抻脖子。 杜欣欣挪着凳子,朝乐意凑过来,小声小气的对乐意说:“张黑家抓了个野人,你看见了吧?” 乐意点点头,“看见了,一身黑毛,腿还受伤了。” “对对对,我也去看了。”杜欣欣像是对敌时候偶遇同盟军似的,一脸惊喜。她和于大妈一个样儿,都是闲话篓子,也都喜欢一惊一乍的,表情都特别丰富夸张。 乐意问:“你想说野人的事儿?” 杜欣欣摇摇头,冲乐意挤眉弄眼,声音压的更低了,几乎用气在说话,“我跟你说的这个事儿,可是个天大的事儿。他们不都说是野人杀了柳二么?我跟你说啊,根本不是野人杀的。有人看见了,是人干的。” “啊?看见了?”乐意瞪圆了眼睛。 杜欣欣得意的点点头,“也就是我能知道这个消息,换着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乐意拉着杜欣欣的袖子,追问着杜欣欣,“你跟我说说,是谁看见的?还有啊,到底是谁杀的柳二哥?” 杜欣欣一眼大一眼小的眯缝着眼睛,贼眉鼠眼的朝外张望了一会儿,把紧张气氛搞的十足十。气氛搞好了,她收回了目光,悄声对乐意说:“我刚才在看野人当中间,想着家里有点儿事儿没干,就回家了。回家半道上,走到镇西头拐弯那个草堆那块儿,我听见乐钱潮和洪祥梅在那里说小话。” 说到关键的地方,杜欣欣故意停顿下来。等乐意因为渴望听她下面的话着急催了,她才在无限的满足感中,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听乐钱潮叮嘱洪祥梅,让洪祥梅不要把他们在山上看见的事儿说出去。洪祥梅就回乐钱潮,说她要是不说,那野人就被冤枉了,因为她和乐钱潮都看见柳二是被人扛着塞进老昙花树里的,而不是野人扛的。乐钱潮让洪祥梅不要说出去,他说反正死的是畜生,又不是死个人,所以不管是人弄死的柳二还是野人弄死的,死的都是野人这个畜生罢了。乐钱潮觉得畜生死了,不算冤屈,让洪祥梅别说。” 杜欣欣拿起茶壶,倒了杯茶,灌了一口,在嘴里漱了漱,咽了下去。 她呼出口气,拍拍乐意的肩膀,“乐钱潮不让洪祥梅朝外说,肯定是怕人知道他们两个半夜摸到半山腰偷着干那事儿。要不是这样,碰见杀人这种大事儿,怎么能不说,是吧。我早就看出来了,洪祥梅就是个臊鼠狼子精,专勾男人魂儿。我看她不止和乐钱潮干过那事儿,和咱镇上很多男人都干过。” 乐意脑袋里面嗡嗡嗡的,心里难受的就跟塞满了盐酸梅子似的,酸疼酸疼的。 一股热气冲到她眼眶口,她差点儿绷不住,让泪窜流出来。她根本没准备好听到这种消息,她光知道乐钱潮和洪祥梅好上了,根本没想到,两人发展的那么快。 乐钱潮和洪祥梅做了那事儿了,那肯定是要结婚当夫妻的,要不然,洪祥梅以后就嫁不出了。按照乐钱潮的性子,保准会娶洪祥梅,绝不会让洪祥梅受委屈。 乐意本来对乐钱潮还残存着很多希望呢,这会儿,希望全变成绝望了。她脑袋都快被这消息劈成两半了,完全没心思管野人的事了。 ------------ 第4章 野人祸四 乐意心里像是百草抽芽似的,疼痒无比。她颓丧的搓搓脸,问杜欣欣:“你真的听见乐钱潮和洪祥梅这么说了?” 杜欣欣没回答乐意的问题,反而兴味十足的凑到乐意眼前,“嗳?你还惦记着乐钱潮啊。人家九月份就好上了,镇上谁都知道,你还惦记着什么啊。” 乐意用鼻子喷了股气儿出去,瞅白了杜欣欣一眼,“原先我是惦记着,他们只是刚好上,又不是结婚了。我还瞅着上坟的档口,让我爸妈帮拉我一把,半夜去乐钱潮的梦里吹吹风。现在好了,我一点儿都不惦记了。他们两个都这样了,我还惦记个什么。” 杜欣欣“啧啧”两声,眨巴着冒精光的豆眼儿,撅撅着小嘴儿,撺掇着乐意,“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惦记乐钱潮了,你就是不听。现在不惦记是对的,反正你也惦记不着。你和洪祥梅没法比,她就是火炕上的烧鸡,你是刚钻出蛋壳的秃毛小鸡,没得比。” “你这是在埋汰我是怎么着,怎么我就成秃毛小鸡了?啊?”乐意不乐意了,杜欣欣这形容词用的,也太不恰当了。虽说她没有洪祥梅那么丰满,但好歹也是有胸有屁股的,至于用刚出壳的秃毛小鸡形容她么。 杜欣欣紧忙解释,边拍大腿边对乐意说:“我不是说你像秃毛小鸡,我就是想弄两一样的东西对比对比。你想啊,男人哪有喜欢吃刚出蛋壳的小鸡的,是不是?都喜欢火炕上的烧鸡。” “合计在你眼里,我和洪祥梅都是鸡啊。”乐意斜瞅着杜欣欣。 杜欣欣拍打了几下嘴,“看我这嘴。你可不是鸡,你是个大美人儿,咱们镇上最大的大美人儿。” “就是差你几百杆子是吧?”乐意很了解乐欣,把杜欣欣没说出口的话,一就儿说了出来。 杜欣欣嘿嘿嘿傻笑,不要意思的舔舔嘴唇,“咱两一样美。” 乐意摇摇头,“你还是自己美吧。” 被杜欣欣这一顿搅和,乐意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也或者她早知道自己根本没什么希望,早就做过良好的心理准备,所以心脏疼一会儿也就过去了,那点儿感情也就演化不成痼疾。 乐意问杜欣欣,“你有没有听到洪祥梅说看到的是谁?” “没。”杜欣欣白眼朝上翻,盯着屋顶思索着。她左手拄着下巴,慢腾腾吸了口气,等气吸完了,她把视线收了回来,“难道是于大妈?” 乐意拧了杜欣欣脸颊一把,把杜欣欣疼的哇哇叫。 松开手,乐意斥责着杜欣欣,“你这瞎话说的靠谱点儿。老昙花树裂开的那晚上,于大妈就站在平房上,还跟我说话来着。你再怎么讨厌她,也不能造这种谣啊,这可是要人命的事儿。” 杜欣欣委屈的眨缩着小眼儿,“我不就是随便猜猜么。说不准就是于大妈窜上山干了这事儿,然后又尽快的窜了下来。她冬天撵兔子的时候,跑的比男人都快,哼。” 乐意听杜欣欣这么一说,觉得有点儿道理。于大妈虽说腰肥腿粗,但跑起来确实飞快。去年她见识过于大妈撵兔子,那两条腿跟风火轮的旋子似的,转的滴溜快,几乎要草上飞了。 杜欣欣看乐意表情有些动摇,紧忙凑上去,眨巴了两下眼睛,“我说的对吧?” 乐意拍了下杜欣欣的脑袋,“不对,一点儿都不对。” 乐意说:“于大妈和柳二哥没怨没仇的,杀柳二哥干什么?不可能是于大妈。” 杜欣欣小声嘀咕着,“说不定就是呢。” 乐意嘱咐杜欣欣,“你嘴巴带点儿把门,别到处乱说这些事儿。要是被凶手知道了,那乐钱潮和洪祥梅肯定危险。就算他们没看清楚人,但凶手不知道啊,是不是。还有,你也别到处传乐钱潮和洪祥梅睡觉的事儿,别让洪祥梅没法做人。” 杜欣欣翻白眼儿,拍了下桌子,“我虽然嘴巴不紧,但是分得清轻重,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怎么这么看不起你的朋友呢,乐意,我太失望了。” 乐意斜掀了下上嘴皮子,“就你,还敢说失望。去年王老猪子扒灰,那是谁说出去的。我明明让你别到处说,你偏到处说。明明是王老猪子瞅着儿子不在家,强迫儿媳妇的。后来被传的,成了他儿媳妇勾引他。他儿媳妇上吊死了,你没点儿责任啊?啊?” 杜欣欣缩了缩身子,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她扯了下乐意的袖子,“别说了,不说这事儿了。你一说这个,我就害怕,老觉得她一直跟着我。我知道王小婶子死的冤,但是我真的没说是她勾引王老猪子。” “瞎话都是越传越离谱的。”乐意叮嘱杜欣欣,“这回你可别到处说了。记着王小婶子这事儿,别让洪祥梅也步了王小婶子的老路。” 杜欣欣蹭的站了起来,像是屁股底下坐了钉子似的。她搓搓胳膊,“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越说我越害怕了,我不能在你这屋里呆着,我得回去了。” “记住我的话啊。”乐意站起来,冲杜欣欣背影喊。 杜欣欣跑的飞快,隐隐约约回了一声,但乐意没听清楚她回的什么。 等杜欣欣跑没影儿了,乐意去关了门,坐回了桌边。 她干坐几分钟,站了起来,叹口气,开门去了厢房。从厢房里拿出捣药的杵舀,她搬了个木凳子坐到阴凉地方,一边捣药,一边闷突突的想着事儿。 刚开始,她一直想着乐钱潮和洪祥梅的事儿。 虽说她不希望杜欣欣把乐钱潮和洪祥梅睡觉的事儿传出去,但她也没法祝福乐钱潮和洪祥梅,她没那么宽大的心胸和雅量。 她计较起来,心眼比针鼻儿还小,别说细线了,连风都穿不过去。 想了好一会儿,乐意叹口气,把捣好的药放到一边的木头匣子里,换了把草药,继续一下一下杵捣着。 她和乐钱潮就是没这个缘分,要是有缘分,乐钱潮也不可能看上洪祥梅。 算了,不是她的,就算她日日夜夜眼巴巴的惦记着,也到不了她怀里。 乐意自言自语着,“算了,不惦记了。” 嘴里说出话来容易,心里割掉感情却难。乐意毕竟喜欢了乐钱潮很多年,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法全部忘怀。 她心情一直郁郁着。 捣着捣着,乐意把心思又移到了野人身上。她原本就不信野人是凶手,这会儿更是不信了。虽说杜欣欣说话十有八九不真,但杜欣欣经历过王小婶子的事儿,所以肯定不敢在这方面造乐钱潮和洪祥梅的谣儿,也更没必要连带编排柳二哥这个事。 杜欣欣要是想编排,那肯定单独编排柳二哥一件事。 乐意想去找找乐钱潮,问清楚那晚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她起身之后,拍拍手,却没立刻出去,而是在原地呆站着。 站了好一会儿,她又坐了下来,觉得自己不该怎么冒冒失失就过去找乐钱潮。 她既没证据,也不是镇上治安队的,这么着急去找乐钱潮,肯定会让乐钱潮误会。到时候,乐钱潮指不定怎么想她呢。 乐意虽然千头百绪,但并没有付诸行动,一直在家里憋着。 傍晚炊烟四起的时候,她在院子里听见邻居于大妈在家吆喝着,说镇长定板了,明天就会让治安队杀了野人。 乐意咬了咬下嘴唇,心里犹豫不决。她很想找出真正的凶手,但又不想愣头愣脑的惹事儿。关键是,她根本没什么证据,可以很好的证明野人不是凶手。 可要是她明知道不对劲儿,却什么都不做,等明天野人死了,那真正的凶手就会逍遥法外。到时候,说不准就会有镇民像柳二哥一样遭殃。 吸了口气,乐意蹲在了地上,捡了根木头棍子,在地上胡乱画着。 画了几圈乱线,在乱线边画了两只丑敦敦似猫非猫似狗非狗的玩意儿,乐意把小棍儿抛到一边儿,拍拍手站了起来。 她转身朝屋里走,想早早睡上一觉,等下半夜的时候,摸到张黑家里,去探查探查野人。她这回要仔细看看野人的爪子,看看和柳二哥尸体上的是否一样。 乐意还没走到屋里,大门就被敲响了。敲门声音很轻,“叩叩叩”三声过后,停顿两秒钟,接着又是“叩叩叩”三声。 “谁啊?”乐意吆喝着问门外是谁。 洪祥梅细声细气的回答:“乐意,是我,洪祥梅。” 乐意紧走几步,来到大门后头,拉开门栓,敞开大门。不等她侧身给洪祥梅让道,洪祥梅就急哧哧的挤着她钻进了院子。 洪祥梅进来之后,用眼神催促乐意把门关上。 乐意关好门,带着洪祥梅进了屋。她转头招呼洪祥梅坐着的时候,被洪祥梅现在的模样吓一大跳。 刚才在院子里头,光线很暗,乐意没看清楚洪祥梅的模样,光感觉洪祥梅极为着急。到了屋里,灯光明亮的打在洪祥梅脸上,让乐意把洪祥梅的脸看了个清楚明白。 洪祥梅整张脸都红彤彤的,像是被狠删过巴掌没消肿似的。上下眼皮肿的更厉害,像是被蜜蜂蜇过,肿的晶晶亮,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破皮。 ------------ 第5章 野人祸五 乐意小心翼翼的询问洪祥梅,“你这是怎么了?” 洪祥梅扯住乐意的袖子,两个肿胀的眼角溢出了泪花,“乐意,你,你一定要帮帮我。” “怎么啦?”乐意拉着洪祥梅坐到凳子上,抽出胳膊,拿起放在桌子下面的暖瓶,给洪祥梅倒了杯热水。她把热水推到洪祥梅面前,安慰着洪祥梅,“你慢慢说,别急,我能帮的话,肯定会帮你。” 洪祥梅紧张的左手搅右手,眼神又急又羞愧。她梗了两三秒钟,才张嘴磕磕巴巴的说了起来,“乐意,你去劝劝杜欣欣,让她别把我和钱潮的事儿说出去。在咱镇子上,她就听你一个人的话。你一定要帮帮我,让她别到处说我和钱潮的事儿。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没脸活了。”话音未落,洪祥梅就嘤嘤呜呜的哭了起来。 乐意心里‘咯噔’了一下,试探性的问洪祥梅,“杜欣欣去找你了?还是,杜欣欣现在在别的地儿说你的瞎话?” 洪祥梅抬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泪花,沙哑着嗓子,对乐意说:“刚才那会儿,我和钱潮坐在凉场上说话呢,杜欣欣溜达着找我俩来了。她跟我们说,我们所有的事儿她都知道了。” 乐意急问:“她威胁你们?” 乐意心想,这杜欣欣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往只是个闲话篓子,喜欢到处碎嘴编排瞎话,现在竟然发展成这样,学会威胁人了。如果威胁洪祥梅这事儿是真的,那她一定得好好治治杜欣欣,让杜欣欣改了这坏毛病。 洪祥梅委屈的摇摇头,囊生囊气的说:“她没威胁我们,她说她会为我们保密。她还说,她只把事儿告诉了你。但你知道的啊,杜欣欣的嘴根本没把门,怎么可能保密啊。乐意,我知道你一直喜欢钱潮,你要是答应帮我们,让杜欣欣不要到处乱说,那我,那我愿意和钱潮分开。” 乐意左眼皮子跳了跳,“你放心,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我会让杜欣欣保密的。至于你和乐钱潮,你们就好好呆一块儿。你们都干那事儿了,就别想着分开了,回去老老实实跟爸妈说说,然后找好日子结婚吧。” 洪祥梅急着抓住乐意的手,用力握紧了,“我是说真的,乐意,如果你愿意帮我,我,我可以” 乐意截断洪祥梅的话,“别别别,我不需要。感情这个事儿,得两厢情愿。乐钱潮从来就没看上我,就算你牺牲自个儿的感情,把我和乐钱潮凑一堆,我俩也不可能和美的过日子。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洪祥梅咬着下嘴唇,把皮都快咬破了。她用力抿了下嘴,对乐意说:“那,那你真的不要什么?” “要什么啊,我就是帮你说句话而已,我至于要好处吗。咱们几个从小一块儿长大,难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卑鄙无耻喜欢趁人之危?”乐意有点儿不高兴了。 洪祥梅赶紧摇摇头,“我知道你人好,乐意。但是,我怕” “你别怕!”乐意铿锵有力的截断洪祥梅的话,“我说到做到。” 洪祥梅被乐意这话堵住了,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表情稍稍放松了一点儿,比刚开始进来那会儿,能好上一些,没那么惊惶了。 乐意瞧洪祥梅的情绪有点儿稳定了,趁热问洪祥梅,“你来了正好,我有个事儿不明白,想问问你。” 洪祥梅赶紧点头,眼巴巴的瞅着乐意,“你问,只要我知道的,我肯定都告诉你。” 乐意摸着桌边,问洪祥梅,“我想知道,你和乐钱潮那晚有没有看到凶手长什么模样?” 洪祥梅脸色微变,眼神又仓皇起来。她用力揪着衣袖,像是借此给自己勇气和力量似的。好一会儿,洪祥梅才挤出几句话,“那晚上太黑了,我们离的又远,并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 乐意朝洪祥梅凑了凑,“你应该认得出那人的体型吧?” 洪祥梅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天太黑了,我只大约能知道是个男人,但根本看不出是谁。” 乐意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事儿难办。洪祥梅虽说看见了,但根本没看清楚,这和没看见根本没区别。 洪祥梅用力揪了两下袖子,小声说:“但肯定不是张黑抓的那个野人,因为那个人没野人那么大的块头。” 乐意点点头,叮嘱洪祥梅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要不然容易招来危险。 洪祥梅脸色惨白的点点头,身体发软,骨头架子几乎要撑不住一身血肉。 乐意又叮嘱了洪祥梅几句,并且给洪祥梅保证了一下,才把洪祥梅送了出去。 送洪祥梅到门口,乐意憋不住了,问出了一开始就想问的话,“出了这事儿,乐钱潮为什么不来找我,反而让你过来?” 洪祥梅愣了下,眼神闪了闪,回答乐意,“他说你和杜欣欣都是女的,这事儿由我来说比较方便些。” 乐意抿了抿嘴唇,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冲洪祥梅说了拜拜,就把洪祥梅送出了门。 插上门闩,乐意走到院子当中间,仰头盯着光线惨淡的月亮,张嘴呼出一口浊气。 从小到大,乐意曾无数次的把乐钱潮幻想成英雄豪杰式的人物。在幻想的世界里,她每每都恰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要么被淫魔看上,要么被杀人魔抓住,关键时刻,乐钱潮大英雄总会挺身而出,救出了她,之后,他们就过上了恩爱的生活。 可现实跟她幻想的完全不一样,乐钱潮遇到事儿之后,根本就不会挺身而出,反而找了个借口,躲在后头,让洪祥梅去处理。 可怜的洪祥梅,哭的跟泡肿的豆子似的,吓的语调都扭曲了,还得亲自出马去处理事儿。 乐意摇摇头,叹口气,转身回了屋子。插上木门的插销,她进了里屋,脱鞋上了炕。 躺好之后,乐意拉了灯。 乐意原本打算先睡个好觉,下半夜去探探野人,顺便查查探探,看看能不能查到凶手。可躺下之后,她却根本睡不着,反而越躺越清醒。 “凶手不是野人,会是谁呢?究竟谁和柳二哥有仇?”乐意翻了个身,喃喃自语几声之后,陡然绷紧了身体。 她脑袋里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她猜想着,柳二或许是乐钱潮和洪祥梅弄死的。那天晚上,柳二恰好碰见了乐钱潮和洪祥梅干那事儿,乐钱潮和洪祥梅为了事情不败露,就把柳二弄死了。 想到这儿,乐意倏然坐了起来,用力甩了两下脑袋。 乐意不愿意相信乐钱潮是凶手,但是根据已知的这些,乐钱潮却最有可能是凶手。 如果她猜想的是真的,那洪祥梅过来找她,担心的绝不是和乐钱潮睡觉的事儿,而是怕别人从其中猜测出是他们杀了柳二。 “究竟是不是呢?”乐意坐不住了,下了炕,踩着后鞋帮子,拖着鞋,在黑乎乎的炕前走来走去。 她想着镇上的居民,想着或许有谁和柳二有仇。可她挨片儿想了一遍,却根本找不出和柳二结仇的。 柳二是个老实人,只会闷头干活儿,从来不和人起嘴角。在外面是这样,在家里更是这样,只有柳儿嫂骂他的份,没有他还嘴的时候。 乐意蹲了下来,手指头不由自主的在地上划拉着。 她猜测着,凶手要么是乐钱潮和洪祥梅,要么是柳儿嫂和柳儿嫂那个未知的奸夫。上坟那天,于大妈话虽然说了半截,但是她能听得出来,柳儿嫂不检点。 至于真相是什么,必须得理清思路好好查查才行。 她穿上了棉袄,提前几个小时出了门,决定现在就出去查探查探。 镇民们冬天都睡的早,现在九点来钟,已经没了多少灯火。街上十分安静,月光像是离地十万八千里的昏暗煤油灯似的,根本照不了路。 为了不被人瞧见,乐意没拿手电,跟瞎子似的,摸着墙边,轻手轻脚的走在街上。 她先是来到了张黑家门口,因为张黑家离她最近。张黑家还亮着灯,家里面声音很嘈杂。 乐意凑到门缝那里,竖起耳朵听里面都在说些什么。 屋里,治安队的几个正在和张黑胡吹乱侃,酒喝了好几瓶了,肉菜也吃了好几盘子。眼下他们喝的还不多,所以只把牛皮吹在半空,得再喝上一会儿,才能把牛皮吹到外星去。等他们把牛皮吹上外星之后,紧接着,就该倒下了。 乐意搓搓手,决定先去别的地方转转,等过会儿治安队的都醉趴下了,再过来张黑这里。 乐意摸到了杜欣欣家房后,敲了好一会儿杜欣欣屋的后窗,才把杜欣欣弄醒了。 杜欣欣凑到后窗,悄声问敲窗的是谁。 乐意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让杜欣欣出来, 杜欣欣打开窗户,问乐意:“深更半夜的,你叫我出去干什么啊?” 乐意垫脚,抓住乐杜欣欣的手,“你拿上衣服,出来穿。我找你有点事儿,咱们一起去办。” “什么事儿啊,这大半夜的,我害怕啊。这么黑,容易闹鬼。” “鬼你个脑袋,你赶紧出来。我数三声,你赶紧从窗口跳出来,要不然,我就去山上找王”乐意故意说个半截话,用王小婶子的事儿吓唬杜欣欣。 “别说别说,我出来出来。真是的,你闹什么呀这是。” ------------ 第6章 野人祸六 杜欣欣匆忙套上衣服,从窗口爬出来,轻手轻脚的落到地上。乐意帮杜欣欣关上后窗,拍拍杜欣欣的胳膊,示意杜欣欣跟着她走。 杜欣欣不乐意的嘟嘟囔囔,“你这不是有病吗,这大半夜的。你找我干啥啊你,我刚睡着呢。” 乐意侧头冲杜欣欣说:“找你干啥,找你干啥,你说说你晚上干啥了!啊?你吃饱了撑的慌,所以去找乐钱潮和洪祥梅个茬儿是不是?我叮嘱你多少句,让你千万别说出去。你呢,你耳朵里面长驴毛了是吧。啊?” 用力夹巴了两下眼皮子,杜欣欣搓搓手,腆着脸解释:“我听你的话了啊,我没朝外传啊。我去找乐钱潮他们,是想告诉他们,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乐意就着微弱的亮光,歪鼻子斜眼的瞅着乐杜欣欣,用鼻子喷了股气儿出去,“你说之前,能不能好好想想啊。要是乐钱潮和洪祥梅是凶手怎么办?啊?如果柳二是他们杀的怎么办?啊?” 乐杜欣欣抖了抖身子,使劲朝乐意胳膊上贴,“不可能吧?他们怎么可能杀柳二?” “怎么不可能。现在没找到凶手,所以谁都可能是凶手。”乐意拍了杜欣欣肩头一巴掌,“你以后长点儿脑子吧你,别成天只图嘴上快活。” 杜欣欣小鸡吃米似的,猛劲儿的点着头。她紧跟着乐意,两人垫手垫脚贴着墙边走路,像是两只出来找食吃的夜鼠贼。 走了五六步,杜欣欣小声问乐意:“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乐意低声回答:“去查查柳二哥这个事儿,看看能不能查出点儿什么来。” 杜欣欣揪住乐意的袖子,让乐意停下来,“咱俩去查?这太危险了。咱们又不是治安队的,柳二也不是咱们的亲戚,这事儿跟咱俩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乐意,你别瞎惹事。” 乐意说:“这事儿闹的我睡不着觉,不查不行。明天野人就得死了,野人一死,凶手就更不好抓。”舔舔嘴唇,乐意继续说:“野人虽说长了一身长毛,但也算是个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弄死,我受不了。” 杜欣欣用指尖点了下乐意脑门,指责乐意,“你这脑子怎么这么怪啊,野人怎么可能是人呢。野人,那就是畜生,跟狼和皮子没什么区别。” 乐意着急去查,不想跟杜欣欣废话,一把拉住杜欣欣的手,扯着她朝前走。 杜欣欣挣了两下,没挣开,急促着声音催乐意,“你放开我的手,我可不陪你去干这种危险的事儿。要是真碰见凶手怎么办?我还没活够呢。” “嘘。”乐意让杜欣欣噤声,“你当我不怕凶手啊,我也怕。” “那你还去查。” 乐意突然“嘿嘿”笑了两声,“有你凑伴,我就没那么怕了。” 杜欣欣激动的斥责乐意,“乐意啊乐意,你这是要死还得拉个垫背的是吧。你可真够坏的。你放开我,我不陪你去了。我要回家睡觉。” 乐意就是不松手,死抓着杜欣欣的手。她故意压粗了声音,吓唬杜欣欣,“我怀疑凶手就是乐钱潮。我们知道了乐钱潮的秘密,你觉得乐钱潮会放过我们么?就算现在他不动手,但将来的某一天肯定会对我们下死手。乐钱潮连柳二都能杀了,那就更不差我们两了。杜欣欣,你想死吗?” 杜欣欣被乐意吓出了一身冷汗,两条腿都颤颤了。她摇摇头,带着哭腔儿回答,“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乐意松开手,拍拍杜欣欣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所以,我们必须在野人死之前,查到谁是真的凶手。” “可我怕。”杜欣欣眼泪都吓出来了。 乐意说:“我也怕啊。”就因为她怕,所以才把杜欣欣找出来,一块儿去查。如果光她自己,这黑不隆冬的,要查的还是个杀人犯,她说不准就半途而废了。有了杜欣欣作伴,能给她壮不少胆儿。 乐意凑到杜欣欣耳边,小声说:“咱们就到处听听墙根,也不干别的,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肯定都睡着了,能听到什么啊?”杜欣欣不懂。 乐意眨巴两下眼睛,对杜欣欣说:“要是真的凶手,他肯定不会睡。野人不死,他心里不安稳啊,哪能睡得着。” “睡不着也不可能自言自语啊。” 乐意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瞅着杜欣欣,“你脑袋里面装的都是淤泥呢吧,我都说这么多了,你怎么一窍儿都不通啊你。你就不会拐弯想想?” 杜欣欣小心翼翼的问乐意,“想什么?” 乐意没好气的说:“谁没睡觉,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就算不说话,但他一直不睡,那肯定有猫腻。你懂了吗?” 杜欣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乐意带着杜欣欣摸到乐钱潮家门外,两人把脸贴在大门缝上,朝里张望着。 乐钱潮房间有亮光,光很暗,应该是开着台灯。 拍拍杜欣欣的肩头,乐意带着杜欣欣摸到了乐钱潮家房后。乐意示意杜欣欣蹲下来不要动,她则悄悄摸到乐钱潮后窗那块儿,鬼鬼祟祟的将一只眼睛贴到了窗玻璃上。 透过窗帘的缝隙,乐意看见了乐钱潮的鼻子尖,也只能看见乐钱潮的鼻子尖。她歪着脖子,把脑袋转来转去,想找个好角度,看看乐钱潮的眼睛。她想看看乐钱潮的眼神,从他眼神里抓点儿有用的信息。 可她别的脖子都疼了,也还是只能看见乐钱潮一点点鼻子尖。 乐钱潮正盯着桌面发呆,根本不知道乐意在后窗偷窥他。他呆了十来分钟,叹了口气,起身关了台灯,躺到了床上。 乐意见屋里灯都关上了,缩了缩酸溜溜的脖子,垫手垫脚挪回杜欣欣身边。 蹲了十来分钟,杜欣欣蹲的脚都麻了,肚子也有点儿受凉,里面咕隆咕隆一直响,像是有鱼在她肚子里头吹气泡似的。 乐意来到乐欣身边的时候,杜欣欣正好呲了个无声的臭屁出来。 俗话说,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呲拉屁能臭一头晌。杜欣欣这会儿放的正好是个呲拉屁,奇臭无比。像是谁家瓯了很久的屎坑被捅了一棍似的,那味儿,熏死个人。 乐意憋着气拉着杜欣欣快速朝前走,离开这片有臭味的地方。走出老远,乐意才松开鼻翼,用力喘了口气。 她冲杜欣欣说:“刚才肯定是谁家捅屎坑了,熏死我了。” 杜欣欣赶紧附和,“是啊,臭的要命。我刚刚在那蹲着的时候,闻着好几次呢。”杜欣欣说瞎话的时候特别溜,听着跟真的似的,硬是把自己放的呲屁味赖在了屎坑身上。 乐意抬手在鼻子前头扇乎了两下,冲杜欣欣说:“走吧,咱们去洪祥梅那里看看。” 杜欣欣张开嘴,想问乐意去洪祥梅那儿看什么,还没说出话呢,屁就窜到了洞口。她赶紧闭上嘴夹紧屁股,把屁憋回去。 “走啊,别磨蹭啊。”乐意见杜欣欣不动,催着杜欣欣。 杜欣欣把屁夹回去之后,小步窜到乐意身边,纳闷的问乐意,“你在乐钱潮后窗那儿,看见什么了?” 乐意说:“光看见乐钱潮个鼻子尖儿。” “那你还看那么长时间。” 乐意搓搓鼻头,“查案子不都这样吗。你没看电视上演的查案的,都是在那蹲大半天。” “人家蹲着是为了抓坏人,你是去看鼻子尖的。”杜欣欣翻了个白眼儿,“再说了,人家电视上那是警察,你呢?你是个给畜生看病的。咱们还是回家吧,别瞎折腾了。” “别啊,我还什么都没查到呢。”乐意拉住杜欣欣的胳膊。 杜欣欣歪嘴,“你光在窗外蹲着,能查着什么啊。今晚上,就算你把镇上所有住户的后窗都蹲一遍,你也查不到谁是凶手。这大冷天的,你别瞎折腾了。” 乐意张了张嘴,想驳斥杜欣欣的话。可她歪头想想,杜欣欣说的确实有道理。 “要不,咱们爬墙进去查查?”乐意试探性的提出建议。 杜欣欣用力摇头,“我可不去,我怕被当成贼抓起来。”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乐意皱起了眉头。 杜欣欣双手抄在棉袄袖子里,蹲了下来。乐意蹲到杜欣欣对面,和杜欣欣大眼瞪小眼。 两人像是半夜出洞的两个蛤蟆精似的,一边呼气一边互瞪,好半天没说话。 乐意先张了嘴,“如果乐钱潮真的是凶手,那咱们以后可就危险了。” 杜欣欣吸了吸鼻子,“我觉得乐钱潮不是凶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看着仪表堂堂的,可连杀鱼都不敢。” 乐意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说的也对。” 杜欣欣撑着腿站起来,“我们还是回家睡觉吧,别管闲事儿了。” 杜欣欣坚决要回家,乐意拉不住,只能怏怏跟在杜欣欣身后。 乐意很想继续查,想把柳二这事儿查出个究竟来。她想法是好的,可做法不对头,所以肯定查不出东西来。 眼看杜欣欣家就要到了,乐意说:“要不,你陪我去看看野人?” “看野人干什么?”杜欣欣根本不敢去看。 乐意眨巴着眼睛,“我觉得那个野人会说话,说不准他知道凶手是谁呢。” “你脑子里头都想着什么呢,野人野人,那就是个畜生。你听过畜生会说话么?” “鹦鹉。” 杜欣欣梗了一下,“好吧,鹦鹉确实会说话,但野人绝对不会。” 乐意说:“去看看吧,啊?你在门外等着我就行。” 杜欣欣想了几秒钟,非常勉强的点了脑袋,同意跟乐意去张黑家看野人。 ------------ 第7章 野人祸七 有了杜欣欣做伴儿,乐意胆子又肥起来了。 她带着杜欣欣从柳儿嫂房后那条胡同走,想趁机听听柳儿嫂在家干什么。 杜欣欣见乐意走了这条路,不满的哼哼了两声,并没出声阻止,而是小心翼翼跟在了乐意身后。她知道,就算她阻止也没有用,因为乐意就是个犟眼子,要干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这会儿要是不跟着乐意走,那过会儿,就别想早早回去睡觉了。 经过柳儿嫂房后的时候,乐意贴到了柳儿嫂后墙根,把脚步放到最轻,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柳儿嫂家里有没有动静。 杜欣欣扯了扯乐意的胳膊,让乐意走快点儿。她胆儿小,想到柳二哥刚死还没过头七,她就浑身发毛,汗毛竖的跟标枪似的。 乐意朝后摆摆手,让杜欣欣别闹出动静。她悄悄垫脚,把耳朵贴到了窗玻璃上,屏息听着柳儿嫂家里的动静。 听了没两秒钟,还真被她听到了。 里面像是老母猪在下崽儿似的,一会儿哼哼哼,一会儿啊嗯,一会儿还呼哧呼哧的。 乐意冲杜欣欣招招手,让她一起过来听。 杜欣欣用力摇头,不敢过去。乐意转过身,一把把杜欣欣扯到身边,拉着杜欣欣一起听。 乐意听的糊涂,不明白柳儿嫂在里头干什么。杜欣欣却懂其中的道道儿,听了没一分钟,心里头就有了数。 杜欣欣捅了下乐意的腰,用乐意点点头,无声的说:“柳儿嫂在偷汉子。” 乐意看不大清楚杜欣欣的嘴型,以为杜欣欣说的是偷孩子。她一眼大一眼小的凑到杜欣欣面前,难以置信的问:“偷孩子?” “偷汉子。”杜欣欣冲乐意挤弄了下眉眼。 “啊?”乐意惊住了,张嘴结舌了好一会儿。 窗外,乐意惊的嘴巴张老半天,差点儿留下痴呆的哈喇子。 窗里面,柳儿嫂也一直张着嘴巴,“啊啊恩恩”的,唾沫随着激情而走掉的声音,一并流淌出来。 扯着她两条白胖大腿努力实干的男人,猛的加快速度和力道,干的柳儿嫂差点儿飚出高音。 男人埋下头,一边实干,一边亲吻着柳儿嫂。他跟饥渴了好几天的饿狼似的,不止啃嘴,连鼻子都不放过,把柳儿嫂的鼻子嘬的滋滋响。 柳儿嫂用力掐着男人的奶头,一边不停的哼唧,一边用力朝左上方别着脸,暗示男人别再啃她的鼻子。 她喜欢男人的野性,但是不喜欢男人太不讲究,把她鼻子当嘴似的嘬。 男人根本没领会到柳儿嫂的暗示,啃鼻子不成,转而开始攻击柳儿嫂的耳朵,把柳儿嫂的耳朵整个儿包在了嘴里。 柳儿嫂倒是喜欢被啃耳朵,会让她浑身爽麻麻。她夹紧男人的腰,出声催促男人,“再快点儿,我快到了。” “弄死个骚娘儿们!”男人凶狠的低嚷着。 男人声音一出,乐意和杜欣欣同时转脸,对看着。 乐意冲杜欣欣招招手,让杜欣欣凑过来,“是薛前。” 杜欣欣点点头,悄声说:“真没想到,薛前看着那么老实,竟然和柳儿嫂搞到了一块儿。”接着,她说:“别听了,听多了心慌。咱走吧,去张黑那儿。” “等等,等他们干完了,肯定得聊天。”乐意想等着柳儿嫂和薛前干完事儿,然后听听他们会谈些什么。 她原本觉得乐钱潮最有可能是凶手,现在却换了想法,觉得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应该是薛前。柳二哥死还不到七天,柳儿嫂就和薛前干这种龌龊事儿,明摆着有猫腻。 “聊天关咱们什么事儿。”杜欣欣扯了扯乐意的袖子,“别听了,挺多了淫事儿,容易烂裤裆。” 乐意“嘘”了一声,悄声对杜欣欣说:“你不觉得奇怪么,柳二哥还没过头七,柳儿嫂就和薛前在家里干这种事儿。” “柳儿嫂浪呗,一天都离不开男人。” 乐意说:“柳二哥很可能是柳儿嫂跟薛前合伙杀的。” “啊?”杜欣欣差点儿啊出了声音,幸亏乐意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咱别说话,再听听。”乐意悄声警告着杜欣欣,松开捂在杜欣欣嘴上的手。 乐意和杜欣欣再次把耳朵贴在了柳儿嫂后窗上。 柳儿嫂和薛前已经干完了事儿,这会儿正在说话。他们说的都是些淫话,跟柳二哥的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话当中,薛前突然提了下柳二哥,柳儿嫂赶紧让他别说这个,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似的。 薛前以为柳儿嫂怕鬼,用力拍了两下柳儿嫂的大屁股,让柳儿嫂别怕,有他在。 乐意和杜欣欣一直在窗后贴耳听着,可听了有半个钟头,却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听到。 她们有用的信息没听到,但是听了不少匪夷所思的淫话儿。要不是亲耳听见,乐意和杜欣欣根本不信这是从薛前嘴里说出来的。 听不到有用的信息,乐意觉得再听下去也没意思,就拉着杜欣欣离开了。 杜欣欣听的上瘾,都出了胡同了,还津津有味的琢磨着薛前说的那些个淫话儿。 乐意则一心扑在柳二哥横死那事儿上,淫话虽然听了,但是没听到心里。她咂了下嘴,别过脸问杜欣欣,“你觉得会是柳儿嫂害死的柳二哥么?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想和薛前在一起?” 杜欣欣没回话,正琢磨着明天一定要把柳儿嫂偷汉子的事儿宣传出去。好久没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了,她恨不能现在就把那群喜欢唠嗑的老娘们儿叫起来,把这个事儿告诉她们。 “啊?”乐意推了杜欣欣一把。 “什么?”杜欣欣不明所以的看着乐意。 乐意无奈的摇摇头,“没事儿,你继续发呆吧。” 到了张黑家门口,乐意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已经没了喝酒吆喝的声音,安安静静的。 她让杜欣欣找个黑地方蹲着,她则爬上了张黑家墙头,在墙壁那片儿探出了个小半个脑袋,贼头贼脑的朝张黑院子里头张望。 乐意看了没两秒钟,张黑从里屋走了出来。一出门,他就侧脸朝墙上张望。 在张黑看到乐意之前,乐意极快速的缩了脑袋,像只歪脖子罗圈腿的壁虎一样,姿势别扭的贴在墙壁上。 乐意心脏跳的飞快,像是要揭竿造反,从她的身体里爆冲出来似的。 她嗓子也干,干的有点儿冒烟,还痒痒,特别想咳嗽几声。 很艰难的憋住了咳嗽的欲望,乐意小心翼翼的歪别着脑袋,想招呼杜欣欣过来,扶她下墙。 关键时候,杜欣欣掉链子了。她窜到旁边草垛后面,在草垛里头挖了个坑,窝里面拉稀去了。 乐意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杜欣欣。她又急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看她手指头就要抓不住墙边,张黑家大门突然“吱嘎”一声,打开了。 乐意僵住了身体,紧张的看着张黑家大门口。 张黑的脚先出来,接着是屁股,然后是右手。在张黑把脑袋伸出来的前一秒钟,乐意一咬牙根,抓紧墙边,两脚朝墙壁上用力一蹬,窜上了墙头。 上墙头之后,她快速扫了眼院子和里屋,见没人在,就赶紧顺着墙壁滑进了院子,窝到了柴火旁边。 她落下来的瞬间,张黑正好关上了大门。大门“吱嘎”的响声,把她踩断柴火的声音掩盖了起来。 听到张黑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乐意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朝里屋张望。 她这个角度不好,光能看见里屋的锅台边,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乐意深呼吸一口气,弓着身体挪出躲藏的角落,溜到里屋墙边。 垫手垫脚挪到屋门外,她悄悄探出头,顺着打开的门缝,朝里屋看。 锅台后的酒桌上,横七竖八趴着四个男人,这四个男人都是治安队的。 他们一动不动的趴在那儿,眼看已经醉进酒香了。 乐意不敢大意,从门口闪过之后,快速窜到被黑布盖着的铁笼旁边。 她轻轻拍了下铁笼子,悄声问野人:“嘿,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里面没有声音。 乐意又说:“你要是能听见,就吱一声。”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乐意再接再厉,“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的。” 两秒钟之后,里面传来“吱”的一声。 乐意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轻轻晃了下脑袋,悄声问:“你能听得懂人话吧?” “吱。”野人声音稍微大了点儿。 乐意这回听清楚了,但是没敢直接撩黑布,生怕听见的不是野人的声音,而是哪个胆儿肥的老鼠精在逗弄她。 “你要是听见我说话,就汪一声。” 好一会儿,里面才闷突突的“汪”了一声。 乐意很惊喜,“是你汪的么?没想到你真的能听懂人话。” ------------ 第8章 野人祸八 野人和蛇是野人族的大才子,在语言方面特别有天赋,不止能听懂人话,还会说。他不仅会说人话,连部分兽语都会说,是个天赋异禀的语言类天才。 可惜他降生在野人族,要是降生在人类社会,估计早就名扬天下了。 和蛇从乐意跳进院子,就听见了声音。 那会儿他刚从晕迷中醒过来,听到有人蹦进院子,还以为是来偷他去卖钱的。 野人族的老族人警告过他很多次,让他不要接近人类,因为人类恶毒无比,凶残的像是草原上的鬣狗。如果被人类发现,人类就会把他的皮扒下来,杀了他吃肉。又或者,把他当成猴子一样拴起来,殴打他折磨他,逼着他像猴子一样做出各种恶心的动作,给人类挣钱。 和蛇原本不怎么信老野人的话,可从被张黑抓到,就彻底信了。他被当成野兽一样关进笼子里,人类像是饿狼群一样围在笼子外面,那些目光,带着浓重的贪婪,让他不寒而栗。 乐意的声音虽然友好,但是和蛇并不敢信,怕这是人类设下的恶毒陷阱。 和蛇“汪”一声过后,动了动被铁链子拴在背后的双手。铁链子摩擦铁笼的声音很响,惊的乐意心头突突跳。 乐意赶紧阻止和蛇的动作,“你别乱动,别把治安队的吵醒了。” 接着,她小心翼翼掀开黑布帘子的一角,想正面叮嘱叮嘱和蛇。刚撩起帘子,就看见和蛇那一对亮晶晶闪着寒光的眼睛,吓的乐意哆嗦了一下,赶紧松开了手。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乐意悄声对野人说:“你,你别看着我,你这眼神太吓人了。我是来救你的,你可别在我把你放出来之后,恩将仇报啊。” 和蛇回答的很慢,因为他在思索应该怎么回答乐意,是用吱还是用汪。他想用嗯,但是怕乐意知道他不仅能听懂还能说人话,这样对他有害无利。 想了好一会儿,和蛇才缓慢的“汪”了一声。 乐意听到了回答,便把黑布撩了起来。她撩的很慢,边撩边说:“你千万别正眼看我,我特别怕你的眼睛。” 和蛇把脸别到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着乐意。 看到乐意的脸,和蛇认出了乐意就是白天被他吓呆的那个小姑娘。 吸吸鼻子,和蛇从乐意身上闻到了兽类的味道,很杂,但是很亲切。 乐意眯缝着眼睛朝笼子里头,见和蛇没用那两个闪着寒光的大眼珠子盯着她,她才放开胆子,把眼睛瞪圆了。 就算瞪圆了,她也看不清楚笼子里面有什么。里面黑不隆冬的,跟个小型山洞似的,给乐意一种看不到尽头的错觉。 “一会儿我进去弄钥匙,把你给放出来。出来之后,你先跟着我走,在我家里藏着,我帮你把腿治好。”乐意小声说完,等着和蛇的回答。 和蛇“汪”一声。 乐意不放心的叮嘱着和蛇,“你可千万别恩将仇报啊,我是好人,好人!” 和蛇用“汪”的一声,来表达对乐意这句话的赞同。 乐意得到了和蛇的肯定答复,但心情却一点儿都没有放松。在她转身摸向里屋的时候,心里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头没脑的过来救野人。 她肯定是魔障了,被鬼迷了心窍,所以才不顾危险,跑过来救野人。 心里虽然犹豫和后悔,但是她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垫手垫脚摸到屋里,在其中一个醉酒的治安队男人腰上拿下一串钥匙,乐意又垫手垫脚的摸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钥匙,却有点儿犹豫要不要打开铁笼子上的锁。她很担心笼子一打开,野人就像是猛兽一样扑到她身上,把她撕个粉碎。农夫和蛇的故事,她不是第一次听说过,所以心怀浓烈的忌惮。 眼看光明在即,乐意却不动了,和蛇有点儿着急。 和蛇“汪”一声,焦急的冲乐意眨眼皮子。 乐意被和蛇那对眼睛又吓到了,更是不敢开门了。 和蛇看乐意有退缩的意思,加重语气,“汪”了一声。 乐意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对和蛇说:“要不,要不我先去查查,要是查不到,再把你放出来,好不好?” 刚有了希望,就要失望,这简直跟故意耍人玩似的。和蛇很生气,但把气压在心里头,现在这个时候就算他气炸肺,也不能表现出来。他把声音弄的委屈些,像是刚出窝的小奶狗似的“汪汪呜呜”好几声。 乐意被和蛇这几声弄的,心软了。她想到张老疙瘩家养的那只大黑背,和野人似的,也是又凶又猛,见人就狂吠。 大黑背受伤的时候,眼神凶的跟狼似的,谁都不敢靠近大黑背。 当时,别说救了,她连靠近大黑背都不敢。 可后头,在她终于壮着胆去给大黑背治疗伤口的时候,大黑背疼到抽搐也没攻击她,而只是呜呜咽咽的哼唧着,特别乖顺。听到大黑背呜呜咽咽的声音,乐意眼里差点儿淌出泪来。 时候,她无比庆幸,幸亏她当时在张老疙瘩的央求下,灌了口白酒,壮胆过去给大黑背上了药。要不然,大黑背肯定活不到现在。 想想大黑背,再想想野人腿上溃疡的伤口,乐意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叹口气,说:“不救你我难受,救你我害怕。” 说完,乐意就把钥匙举了起来,挨个儿实验着,看看能不能打开笼子的铁门。 试验到第五把,铁锁开了。 乐意把铁链子用手垫着抽下来,然后拉开笼子的大门。 “你别着急,我帮你把身上的铁链子弄下来。”乐意安抚住和蛇,弯腰钻进铁笼子的时候,顺手把黑布扯盖下来,防止张黑突然回来看见她。 乐意先解开了和蛇脚上的铁链子,然后摸到和蛇手腕上,把缠绑住和蛇手腕的铁链子也解开了。 解铁链子的过程虽然短促,但乐意的心却一直吊在半空,比任何时候都紧张,生怕野人突然发难,一口咬到她的脖子上。 “你能动么?能动的话,我们赶快离开这儿。”乐意问和蛇。 和蛇“汪”一声。 乐意当和蛇这是答应了。她悄声掀开黑布,左右看看没人,飞快的怕了出去,然后冲着笼子里头招了招手。 和蛇拖着右腿,艰难的爬出了笼子。 乐意让和蛇在原地等着,她则飞快的窜进了里屋,把钥匙挂回治安队那人的腰上。 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了钥匙,乐意带着和蛇贴着墙边朝正门那里靠近。 到了正门旁边,乐意用手势示意和蛇停下来,她竖着耳朵听了几秒钟,然后轻手轻脚的摸到门后,将门轻轻拉开。 和蛇随在乐意的身后,靠着双手和胳膊的力量,拖着身体从门槛爬了出去。 出了张黑家大门,乐意不敢耽搁,先是带着和蛇去杜欣欣躲藏的地儿找了找。见杜欣欣不在,乐意就紧忙带着和蛇从小路回了家。 乐意找了条破棉被,让和蛇先在上面呆着,她则疾风似的出了门,朝杜欣欣家跑了过去。 到了杜欣欣家房后,她在杜欣欣后窗上用力敲了几下,听到杜欣欣半梦半醒的回声,她放心的舒了口气。 乐意见杜欣欣没事儿,就放了心,掉头快步回了家。 她进里屋门的时候,和蛇正在一手撑着地,一手把着凳子,似乎想要坐到凳子上。 “等等。”乐意反手把里屋门关好,小声制止和蛇。 和蛇松开了抓着凳子的手,有些颓丧的倚着桌柱,两眼微眯看着乐意。 乐意被和蛇看的浑身发毛,“我怕你乱动,伤了你右腿的骨头。” 和蛇缓慢的点点头,指指乐意,又指指自己腿上的伤口,用眼神询问乐意。 乐意眨巴了两下眼睛,读懂了和蛇的意思。她用力点了下头,对和蛇说:“会的,我会治你受的伤,我是兽医。” 说完,乐意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儿不对,忙着加了一下,“有时候也给人看看病。” 和蛇点头,冲乐意勾勾手,指指右腿上的伤口,示意乐意帮他看看。 乐意犹豫了一下,慢腾腾挪到和蛇右腿边,蹲了下来。 她看了和蛇一眼,见和蛇眼神平静,没有攻击她的意图,才弯身观察和蛇的伤口。 “你这是被熊抓的?”乐意抬头询问和蛇。 和蛇摇摇头,眼神有些痛苦。 乐意说:“一会儿我先帮你把伤口的烂肉清理了。” 和蛇点头。 乐意站起来,“你等着,我去拿工具过来。” 给和蛇刮烂肉之前,乐意先给和蛇上了点儿麻药。 这麻药是乐意自治的,专门用来给牲畜麻醉。 有的牲畜生病了,不麻醉不敢治,因为它们会特别有攻击性。上了麻药的牲畜,不出五分钟,就会像喝多了白酒似的,浑身瘫软精神恍惚。等乐意下手治疗的时候,就算疼的嗷嗷叫,也没法撒欢儿,只能任由乐意宰割。 等和蛇被麻药麻的浑身发软,眼神涣散的时候,乐意对着和蛇伤口下了刀子。 她速度极快的把和蛇伤口上的烂肉刮干净,然后撒上厚厚的药粉,用绷带绑上。 一个多小时之后,和蛇才过了麻药劲儿。他把手伸向绷带,摸了两下,然后抬眼看向乐意。 乐意说:“你受伤时间太长了,得换三次药,伤口才能长好。” ------------ 第9章 野人祸九 和蛇点了下头,然后别转身体,右手抓住桌子边,想撑着身体站起来。 乐意紧张的看着和蛇的动作,叮嘱和蛇,“你小心点,别扭了伤口那块儿的骨头。” 和蛇伤口那里的骨头发炎了,比较脆弱,稍微不慎,就容易折断。 和蛇没吭声,把手从桌子边上收回来,放到了凳子上。和蛇冲乐意使了个眼神,示意乐意扶他一把。 乐意上前半步,双手朝和蛇右胳膊上伸了伸,在碰到毛尖儿的时候,又快速缩了回去。 和蛇扫了眼乐意缩回去的手,又给了乐意一个眼神,催促乐意快点把他扶起来。 乐意挺想帮和蛇一把,把和蛇扶起来。可和蛇满胳膊都是长毛,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儿。 她倒不是厌弃或者惧怕长毛的生物,她治疗的都是长毛的牲畜,见了毛多的,反而喜欢多摸几把。 她不敢摸,是因为她短时间内没法接受一个长了一身长毛的人形生物,是排异感在作祟,让她忌惮和不敢接触。 就好似,突然见了一个长了三只眼的人一样,心里会同情这人长的畸形,但是更多的是排斥和忌惮。 “你等等。”乐意别身走到一边,拿了个毛巾过来,用毛巾垫着手,扶住了和蛇的胳膊。 和蛇看了眼毛巾,又抬眼看向乐意。 乐意干巴巴的抻了抻嘴角,“你胳膊上的毛太滑,我这样不容易摔着你。” 和蛇眨了下眼睛,歪了下下巴,示意乐意跟他一块儿使劲儿。 乐意在和蛇朝上撑的时候,用力抬着和蛇的胳膊,把和蛇弄到了凳子上。 和蛇叉开腿坐着,右手放在桌子上,左手放在大腿上,抬眼直视着乐意。 乐意被和蛇盯的浑身不舒服,有点儿赤身裸体摊在和蛇眼前的感觉,非常不自在。 “你今晚先在桌子上将就一下?”乐意试探性的问和蛇。 和蛇缓慢的摇摇头,把眼神瞟向西卧木门。 乐意随着和蛇眼神看过去,抬手揉了揉鼻头,对和蛇说:“要不,我给你收拾收拾东卧,你睡那边?” 和蛇盯着乐意的眼睛看,然后慢腾腾的点点头。 乐意把地上的棉被捡起来,想拿去铺到东卧炕上。 和蛇扯住棉被,对着乐意摇摇头。 “你不铺这个?”乐意不解的问和蛇。 和蛇指指棉被上的草渣子,然后用力一扯,把棉被从乐意手里扯下来,扔回了地上。 乐意被和蛇扯棉被这一茬整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悟过神儿来。 她从头到脚,缓慢的扫视了和蛇一遍。 和蛇身上毛脏的都打球了,冒着股难闻的怪味儿,腰上挡羞的兽皮脏的看不出颜色,整个人从头到脚脏的不像话。这么脏,还嫌弃她的棉被,实在是不可理喻。 她的棉被虽然旧,但绝对干净,去年洗干净之后才放进柜子里的。上面粘的草渣渣,那是刚扔地上时候沾的,轻轻拍打一下,草渣渣就没了,绝对不影响使用。 她真没想到,一个成天在深山老林里窜,长毛冒着怪味儿的野人,竟然这么瞎讲究。 “我家闲着不盖的棉被,就地上这一床。你要是不怕冷,那我就不给你铺床上。”乐意虽然不满和蛇瞎讲究,但也不生气。 和蛇摇摇头,又点点头。 乐意不明白和蛇的意思,“你盖?还是不盖?” 和蛇摇头。 乐意吧地上的棉被捡起来,拍干净上面的草渣子,把棉被拿出去放到晒衣绳上挂着。 挂好棉被,她去东边卧室拾掇了一下炕。拾掇好了,她招呼了和蛇一声,让和蛇进来。 和蛇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单腿跳到了东边卧室。进门之后,他右手撑住炕边,别着屁股,小心翼翼坐到了炕头上。 “天不早了,你先睡吧。”乐意叮嘱和蛇,“睡觉的时候,小心你的右腿,别压着了。” 和蛇点头,等乐意出去了,才艰难的把右腿搬到炕上。 刚把右腿放好,乐意在外头敲了两下门,“门边那个白色的是灯绳,你拉一下,灯就灭了。” 沉默两三秒钟,乐意问:“你能听懂吧?” 和蛇没回答,他不想再学狗叫,但也不想说人话,怕乐意心怀叵测,故意引诱他说出人话。 乐意不是傻子,早就隐隐觉得和蛇会说人话。在张黑家的时候,情况紧急,加上她也紧张,所以没朝这方面考虑,以为和蛇只是会听而已。 可在去找杜欣欣的路上,乐意想了又想,觉得和蛇应该不止会听,肯定也会说。没可能句句话都听得懂,却不会说,这完全不可能。 当时不说明灯绳这事儿,是乐意故意的,她就是想试探一下,和蛇究竟会不会说人话。 短短几秒钟,和蛇脑子里面转了几百个念头,极其快速的分析着到底该不该相信乐意。 想到乐意身上那股让他感到亲切的兽类气味,还有乐意像是海珠一样清澈的眼睛,和蛇握了握拳头,低沉着声音回了乐意一个字儿,“恩。” 乐意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身体犹如壁虎一样,紧紧贴在门板上,紧追着问:“能听懂我的话?” 和蛇犹豫了一下,紧了紧拳头,“能。” 听到和蛇说能的时候,乐意兴奋而又震惊。 乐意咽了口唾沫,曲起指头,敲了敲门,“你,你好好休息。” 和蛇低沉着声音回答,“恩。”他因为不常说人话,所以音调儿有些怪异,犹如外国人学中国话似的,带着股走了调儿的乐曲味儿。 乐意朝回走的时候,像是木头人似的,直梆梆并且顺手顺腿儿。她大脑里头兴奋的厉害,眼里简直要冒出光来了,极为亢奋喜悦。 早前那些担心和畏惧,被兴奋冲的烟消云散。乐意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和蛇会说话这事儿,一会儿想着要去告诉告诉杜欣欣,一会儿又想着不能说,怕杜欣欣把事儿说出去了,会给和蛇带来危险。 乐意蹲在炕头上,像是蹲在地头看着庄稼的老头儿似的,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又喜色满面。 兴奋过后,乐意又开始琢磨天亮以后的事儿。 琢磨来琢磨去,不知不觉,天露亮了。 乐意这一晚上几乎没睡,但一点儿都不觉得疲惫,反而像是吃了兴奋药似的,精神格外好。 老鸦刚叫了半声,乐意就掀开棉被坐了起来。她搓搓眼角和嘴巴,一溜烟的下了炕,推门到了客厅。 乐意走到东边卧室门口,敲了敲门,“你起来了么?” “恩。”和蛇耳朵极为灵敏,早在乐意掀开棉被的时候,他就醒了。 乐意说:“你开下门吧。” 和蛇把门打开,让乐意进来。 乐意让和蛇挪到炕边,她拆开和蛇右腿上的绷带。见伤口有些发炎,乐意找来白酒,把伤口上的草药擦干净,然后重新涂了一遍草药上去。 涂好草药,乐意让和蛇把右腿抬起来一些,给和蛇右腿伤口缠上新的绷带。 趁着缠绷带,乐意问了和蛇的名字。和蛇说第一遍的时候,乐意没听清楚。和蛇说第二遍的时候,乐意听成了褐色。 “你们那边的名字,是按照颜色叫的?” 和蛇摇头,把名字解释了一遍。 “和蛇?”乐意歪了下脸。 和蛇点了下头,重复了一遍,“和蛇。” 乐意有很多事儿想问和蛇,但又担心治安队发现和蛇不见了,随时会查过来。 她带和蛇到了厢房,把厢房的地窖打开,让和蛇藏了进去。 “如果有人掀地窖门,你就躲地蛋和地瓜堆后边,拿个筐扣住上半身。”乐意弯腰凑到地窖口,叮嘱着坐在地蛋上的和蛇。 和蛇“恩”了一声。 乐意把地窖门关上,把凳子挡到地窖门口。 她拍了拍手,盯着地窖门看了几秒钟,就匆匆离开了家。 乐意去找了杜欣欣,叮嘱杜欣欣千万别把晚上的事儿说出去。 杜欣欣有点儿不乐意,她昨晚上做梦都在和一堆老娘们谈论着柳儿嫂偷汉子的事儿,在梦里和那群老娘们谈的是心花怒放。天没亮她就醒了,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该怎么说柳儿嫂的事儿,才能更有意思。 “那我不说我昨晚上听见的,我就说我前天晚上听见的,行不行?”杜欣欣和乐意打着商量。 乐意说:“前天也不行,憋着吧。” 杜欣欣抽了下鼻子,“憋不住。” “憋不住也得憋着。”乐意说:“要是柳儿嫂和薛前是凶手怎么办?” “我才不信你的话。”杜欣欣白了乐意一眼,“昨晚上你忽悠我乐钱潮和洪祥梅是凶手,今儿你就说柳儿嫂和薛前是凶手。你就会吓唬我。” 乐意说:“我没吓唬你。” “我不信你的话。”杜欣欣扭了扭腰,“昨晚上跟你出去,弄的我拉了一晚上肚子,差点儿拉脱水了。以后这种事儿,你可别叫着我,每次都害我个不轻。” 乐意扫了眼杜欣欣的肚子,“昨晚上你招呼不打的把我扔在张黑墙头上,是回家拉肚子了?” 杜欣欣做正义凛然状,“当然!我可是非常讲义气的。要不是憋不住了,我肯定会一直在外头等着你。” “我刚上墙头,你就跑了吧?”乐意别着嘴角,斜眼瞅着杜欣欣。 ------------ 第10章 野人祸十 杜欣欣说:“我没跑,我去草垛后面拉稀去了。” 乐意鄙视着杜欣欣,“你每次都在关键时候拉稀,把我一个人丢那儿。” 杜欣欣紧鼻子瞪眼,“就这一次。” “拉倒吧。”乐意说:“你就是个稀屎腚,一到关键时候,你就拉稀。以前咱俩去偷苹果,让你在外面防风,我刚钻进果园子,你就跑了,弄的我差点儿被抓住了。还有咱俩去摸鱼那次,你说会好好拉着绳子,我刚进河里,你就着急去拉稀。哼!” 想起前年发大水摸鱼那次,乐意就生气。两人找了条长绳子,一头绑在乐意腰上,另一头绑在杜欣欣腰上。乐意下水摸鱼,杜欣欣在岸边扯绳子,这样,就算有浪潮下来,乐意也不会被冲跑。 乐意刚走到河中间,杜欣欣就急着去拉稀,窝肚子跳脚,一劲儿嚷嚷着憋不住了。 杜欣欣拉稀就拉稀吧,好好帮她把绳子那头绑住了就行。 河边那么多大树杜欣欣都看不上眼,愣是把绳子绑在了一棵不到胳膊粗的小枯树上。上流一道猛潮下来,那小树被绳子一扯,直接两半了,乐意差点儿被水淹死。 幸亏当时牛二庚在对面地里看见了,要不然乐意保准得死在河里。 杜欣欣说:“那都是赶巧儿了。” 乐意用鼻子喷了股气出去,斜瞅着杜欣欣,“可真巧。” 杜欣欣一手叉腰,跟只小母鸡似的,揪揪着嘴。 乐意说:“反正柳儿嫂那事儿,你别说就对了。” “最近都在说柳二家的事儿,我要是不说,那我就不合群了。” “你还有不合群的时候?”乐意不信杜欣欣的话。 杜欣欣扬了下下巴,“当然有啊,要是没什么新鲜话儿,就没人搭理我了。” 乐意吓唬杜欣欣,“你要是不担心晚上睡着睡着就被割了脑袋,你就说去吧。” 杜欣欣皱了眉头,不确定的说:“不可能吧。” 乐意呛声,“柳二哥那么老实的人,都死的那么惨,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这和以往不一样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不一样,你别犯傻。” 杜欣欣咬了会儿下嘴唇,有点儿不甘心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乐意。 乐意离开杜欣欣家之后,没从原路回去,而是绕了个弯,从张黑家门前绕了回去。 走到张黑家门口的时候,正看见张黑开门出来。 张黑脸色很不好,眉头揪成了疙瘩,眼神极为阴沉。 乐意先一步打了招呼,“张黑,起这么早?” 张黑扯了扯嘴角,笑的很不自然,“是啊,镇长一会儿要过来处决野人,我得提前收拾收拾。你呢,怎么起的这么早?” 乐意笑着回答,“我去看看王元家小黄。” 张黑知道王元家小黄狗的事儿,“小黄怎么样了?” “没事儿呢,我老远就看见它在门口撒欢呢。”乐意朝张黑门前走了几步,侧了侧脸,想透过门缝看看院子里面的情况。 张黑朝左移了一步,挡住了乐意的视线,并反手拉上了大门。 乐意问张黑,“张黑,镇长一会儿过来杀野人么?” “恩。”张黑说:“已经杀了。” “啊?”乐意很意外。和蛇明明在她家地窖里,张黑怎为什么说已经杀了? 张黑解释:“昨晚上,野人用指甲撬开了锁,想逃跑。幸亏老余他们发现的及时,把野人杀了。” “治安队的把野人杀了?”乐意瞪圆了眼睛。 张黑点点头,“根本抓不住,只能用叉子叉死。”接着,张黑加了一句,“老余躲野人的时候受伤了,现在正在诊所治疗呢。” 乐意问张黑,“野人既然都死了,镇长还来干什么?” 张黑说:“这我也不知道。” 乐意朝张黑凑了凑,“张黑,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野人的尸体。你知道,我给牲畜治病的,特别喜欢研究这些。” 张黑拒绝了乐意,“这不行。你要是想看,得等镇长看完之后,镇长要是说能让人看,你才能看,要是不能,你就没法看。” 乐意也不勉强张黑,“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我再过来。” “回去吧。”张黑冲乐意点点头。 回家路上,乐意一直琢磨着张黑说的话。 还没家门口,乐意就想明白了。 张黑和治安队的那群人,发现和蛇不见之后,为了逃避看管不力的责罚,就合伙撒了个大谎,谎称和蛇被杀了。 他们肯定弄了东西假装成和蛇的尸体,用来糊弄镇长。 乐意回家之后,先去了东厢房,掀开了地窖门。 和蛇能听出乐意的脚步声,在乐意掀开地窖门的时候,并没有躲藏,而是坦然坐在地蛋上。 乐意眯着眼睛,努力适应着地窖里昏暗的光线。她对和蛇说:“暂时没事儿了,但你先别出来。”乐意虽然猜出了张黑他们的计策,但是拿不准张黑这么说是不是故意做表面功夫,让人放松警惕,然后背地里查询和蛇的事儿。 “恩。”和蛇应了一声。 乐意把地窖门又给盖上了,回屋去做早饭。 早饭做好之后,她把大半给了和蛇。她只吃了半个馒头,一小碗粥,就饱了。 刷碗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敲锣声。锣声敲了十下,然后嘎然而止。 接着,就听见镇长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镇长打着官腔,慢腾腾的说:“镇民们,今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前几天,镇上出了一件丧心病狂的杀人案。柳二,被杀死在山上。凶手极为凶残,杀了柳二之后,还将他的尸体放到老昙花树里,想把柳二烧成灰。” 停顿了一会儿,镇长继续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经过我和治安队的紧密部署,在镇民张黑的配合下,于昨天,将凶手一举抓获。杀害柳二的凶手就是,凶狠狡诈的野人。” “野人,已经于昨晚,被治安队处死。野人的皮毛,将会做成旗帜,挂在镇口,威慑那些藏在深山里的野人。野人的肉,将会做成肉汤,分给所有的镇民。今天下午,治安队长将会代表我,在广场上,分配野人肉汤给所有镇民。” 乐意站在平房上,和旁边平房上的于大妈对着脸。 等镇长吆喝完了,于大妈喜滋滋的冲乐意招手,“乐意,晌午跟我一块儿去广场喝肉汤。” 乐意摆摆手,“于大妈,我最近胃不好,吃不了肉,一吃就胃疼。” 于大妈笑着嗔怪乐意,“你不吃肉,就喝肉汤。我这么大岁数了,熊肉狼肉都吃过,这还是第一次吃野人肉呢。”说完,于大妈拍了于大爷一把,“咱可得早点儿去,去晚了,肉肯定就被抢光了。” 叮嘱完于大爷,于大妈别过脸招呼乐意,“一块去吧,去热闹热闹。” 乐意笑着应了声。 下了平房,乐意想去东厢房看看和蛇,问和蛇些事儿。她刚走到东厢房门口,就听见杜欣欣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吆喝。 乐意紧走几步,去拉开了门栓,把杜欣欣放了进来。 杜欣欣弯着腰呼哧呼哧喘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儿整匀了。 她轻拍着胸口,问乐意,“你听见镇长在广播里说的事儿啦?” “听见了啊。”乐意应声。 杜欣欣扯着乐意袖子,把红彤彤的胖脸颊凑到乐意面前,“你不是说野人不是凶手么?现在野人死了,那凶手还能抓到么?” 乐意摇摇头,“镇长都把野人当成真的凶手了,那治安队的就不会再查了。不查,当然就抓不到真的凶手。” 杜欣欣眨巴了两下眼睛,“你还继续查么?”杜欣欣满怀希冀的凝视着乐意,希望乐意能继续查下去。她早晨那会儿还没觉得怎么害怕。可等乐意走了,她回头再想想,越想越害怕,总觉得凶手已经盯上她了。 等镇长宣布野人已经死了,杜欣欣的胆子直接缩成了小豆子,怕的都慌神了。她紧忙着跑来找乐意,想让乐意救救她。 “我那是心血来潮,所以才去查了查。我又不是治安队的,查一晚上就够了,难道我还能成天去查啊。” 杜欣欣揪着乐意的袖子,用力扯了扯,“要不你继续查查吧,乐意。今儿一上午,我心里都不舒服,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乐钱潮还有柳儿嫂的事儿我都知道,他们不管谁是凶手,都肯定会先拿我开刀。乐意,我不想死。”杜欣欣最后两句话,都带上哭腔了。 乐意抽了抽嘴角,“凶手好不容易把柳二的事情嫁祸在野人身上,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害人的。” 杜欣欣紧快接话,“那不一定啊。说不定凶手觉得杀一个不过瘾,再杀个玩玩。” 乐意很肯定的说:“不可能。” 杜欣欣摇晃了下乐意的胳膊,“怎么不可能啊,很有可能。你看电视上那些变态杀人狂,都是杀了一个又一个,不会停手的。乐意,你再查查吧。你从小儿就胆子大,什么都敢做,你帮帮我吧。” 乐意拍掉杜欣欣的胖手,“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查!我要是会查,我至于十来分钟光看了乐钱潮个鼻尖么?是不是?” 杜欣欣慌了神儿了,“那怎么办啊,乐意。我不想死啊,乐意。我害怕。” “你不用怕,你这样的,肯定会活到九十九。” 杜欣欣哭丧着脸,哼哼唧唧的央求着乐意,“乐意,你查吧查吧,求你了,乐意。咱俩关系这么好,你不会想看着我死吧。” ------------ 第11章 肉汤一 乐意说:“欣欣啊,这不是下河抓鱼,也不是给牲畜看病” 杜欣欣截断乐意的话,“我知道这个事儿不好办,但是我不想死,我害怕,乐意。”她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突的抓住乐意的手,紧促着声音说:“要不,要不咱们去找镇长和治安队的,把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他们,好不好?” 乐意皱紧没有,制止杜欣欣,“镇长和治安队的不会信的,他们恨不能赶紧接了案子,就了事了。如果他们想查,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把野人认定成凶手。” 杜欣欣更慌了,“那怎么办啊?你想想办法。” 乐意救了野人之后,就寻思着不管这个事儿了,因为光凭她的能力和智慧,想查出凶手,确实非常勉强,并且非常危险。 可看杜欣欣这个模样,乐意又狠不下心来拒绝杜欣欣。 乐意极为为难的皱着眉头,眼神也纠结着,想答应吧,却怕自己惹祸上身,不想答应吧,又架不住杜欣欣这么哀求。 杜欣欣眼泪都要眼眶边上了,眼看就要流出来,“乐意,你再救我一次。” 她对乐意的信任,是全身心的,因为乐意以前救过她。救她那个事儿,得追溯到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乐意才五岁,父母爷奶那会儿还都在,是家里唯一的宝贝疙瘩。 乐意爸爸是入赘过来的,曾经留过洋,因为家里败落,加上看上了乐意妈妈,才成了乐家的上门女婿。 乐意爸爸眼界开阔,所以没有乐家镇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要了乐意一个孩子之后,就再没继续要孩子。 杜欣欣家就不一样了,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姐姐,她这一出生,又是个女儿,家里都不乐意了。不仅她爷爷奶奶和爸爸不乐意,她妈也嫌弃自己又生了个丫头片子。 她出生不到十天,她爸就趁着晚上,把她抱到了南山那个蛇神瓮里,把她扔了进去,想把她喂给蛇神,用杜欣欣的命换媳妇下一胎能生个儿子出来。 杜欣欣他爸把她带到南山蛇神瓮的时候,乐意正好跟着爷爷在山上挖草药。 她爷爷蹲在半山腰挖甘于根,她则拿着小棍子这边扒拉扒拉,那边捅捅,想抓小蝈蝈玩。 扒拉到一堆兔子耳草旁边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只碧绿碧绿的蝈蝈,颜色极为漂亮,而且叫的极为好听。 她想抓到这个漂亮的蝈蝈,可蝈蝈窜的特别快,让她怎么扑都扑不到。 乐意一直追着蝈蝈跑,不知不觉追到了蛇神瓮这块儿。 蝈蝈窜到蛇神瓮旁边,双腿用力一蹬,蹦到了半空,从蛇神瓮盖子旁边的洞口钻了进去。 乐意那会儿不知道蛇神瓮是干什么的,以为那是个被盖子盖住的高井,就踮着脚,掀开了蛇神瓮的盖子,想试着把蝈蝈弄出来。 她刚掀开盖子,乐意爷爷就追过来了,一把把她抱起来。 乐意爷爷呵斥了乐意几声,拉着乐意要走。 乐意却扯住了乐意爷爷的手,说那个井里有小孩哭。 乐意爷爷是个信鬼神的,知道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容易见到邪乎东西。他以为是蛇神瓮里死去孩子的魂儿在招呼乐意,所以呵斥乐意不准瞎说,拉着乐意就要走。 可乐意死活不走,大声嚷嚷着井里有小孩儿在哭。 乐意爷爷抬手朝着乐意屁股上抽了一巴掌,乐意没哭,井里的杜欣欣却先哭了出来。 杜欣欣这一哭,把乐意爷爷吓的够呛,差点儿厥过去。 后头,乐意爷爷装着胆儿,去蛇神瓮里看了一眼。里面,一堆或长或短或艳或素的蛇,缠绕着一个极小的女婴。女婴大张着嘴巴,一边微弱的挣扎一边嚎哭着。 乐意爷爷在心里喊了声作孽,心中虽然却并不打算把杜欣欣捞出来。因为把刚生出来不想要的女婴扔到蛇神瓮里喂蛇,是乐家镇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风俗,这不是他能管的事儿。 乐意当时犯了执拗性子,一定要让乐意爷爷把杜欣欣捞起来,要不然她就不回家。 乐意爷爷迷信,而且特别信因果报应这种事儿。见乐意这么执着,心里隐隐觉得井里女婴和乐意上辈子可能有点儿什么关系。 他违了乐家镇祖祖辈辈密而不言的规矩,朝蛇神瓮里撒了把蛇药,然后用钩子勾着杜欣欣身上破包裹的袋子,把杜欣欣捞救了出来。 说来也怪,杜欣欣被蛇缠了那么久,身上却一点儿伤口都没有,这让乐意爷爷更加坚信,自己救杜欣欣是对的。 乐意爷爷为了让杜欣欣家不再亏待杜欣欣,编了一套极神乎的瞎话,说看见杜欣欣被一团光从蛇神瓮里拖出来,然后落到他孙女乐意的眼前。 能从蛇神瓮千百条蛇嘴里逃生,并且没一点儿伤口,本就是个神奇事儿。加上乐意爷爷那么一顿瞎说,把杜欣欣爸妈吓住了。他们此后好好养着杜欣欣,再也没敢打过歪主意。 杜欣欣从小就爱粘着乐意,到十三岁的时候,从快死的妈嘴里听到这个事儿。她自此就更加相信,乐意就是自己的救命神。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她都喜欢找乐意拿主意,而且特别听乐意的话。 现在遇到了关于生死的大事儿,杜欣欣立刻就想到了乐意,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乐意的身上。 乐意说:“你刚出生遇到的那个事儿,那是你命大。” 杜欣欣摇摇头,“不是,是你肯定会救我。你记得瞎眼朱老仙么,他给我算过,说你是我一辈子的贵人。只要我和你离的近,不管遇到什么大事儿,都能化险为夷。” 乐意皱皱鼻子,“瞎眼朱老仙的话你都信,他还说我以后会跟个怪物在一块儿呢。” 杜欣欣苦着脸,“乐意,你帮我吧。我觉得你肯定能查出凶手,把他抓住了。”她摇了摇乐意的胳膊,“乐意,你帮帮我。” 乐意很勉强的点了头,但也给杜欣欣提了醒,说自己不一定能查出来,但是尽力而为。 杜欣欣从乐意答应那一刻开始,心就从半空落了下来,踏实了不少。 乐意说:“你跟我一块儿查。” “我?”杜欣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咱们小心的查,快点儿查。” 接着,她问:“要不要买本侦探那方面的书看看?” 乐意想了想,觉得买书这事儿挺有必要的,“去市里买?” 杜欣欣点头,“好啊,就去市里买。明儿早晨我过来叫你,咱们坐早上那趟车去市里。我都今年还没去过市里呢,正好去逛逛买条裤子。” 乐意扫了眼杜欣欣的裤子,“你又不怕了?” “怕啊,但是有你在啊。”杜欣欣脸上堆起了笑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这会儿我就不回去了,中午在你这里凑活着吃一点儿,下午咱们一块儿去吃野人肉。” 乐意说:“你不怕野人肉里有寄生虫?又细又长能在人身体里面长好几米那种虫子。” 杜欣欣僵了下,“我怕,那我还是不吃了。那咱们光去看看眼儿,看看野人肉是什么模样。” “恩。” 中午头,乐意煮了一锅地瓜,和杜欣欣一人一个,就着咸菜疙瘩凑活了一顿。 趁着杜欣欣跑厕所,乐意送了几个煮地瓜到地窖,给和蛇当午饭。 和蛇不大爱吃煮地瓜,啃了半个,就没了胃口,剩下的喂了藏躲在角落的一直秃毛肥老鼠。 等杜欣欣从厕所出来,外面也开始敲起了锣鼓,治安队长在喇叭里招呼着大家伙去广场集合。 治安队长在喇叭里说,野人肉已经煮好了,大家伙只管拿着碗筷过来吃就行。 镇民们人手一套碗筷,喜气洋洋的聚集在了广场上,广场上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乐意和杜欣欣钻到了人群前头,看着治安队和张黑抬来的两口大锅。 两口大锅上盖了锅盖,热气顺着锅盖和锅边缝隙腾腾朝外冒,弥漫出让人垂涎的肉香味儿。 乐意吸了吸鼻子,觉得这肉味极为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闻到过。 等锅盖打开,味道全部散发出来,那香味儿,引的人口水横流,恨不能直接扒着锅捞肉喝汤。 乐意被群拱上来的镇民们推搡的差点儿撞到铁锅,幸亏杜欣欣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了一边。 杜欣欣馋的直咽口水,看着镇民们争抢着去领肉汤,急的抓耳挠腮,恨不能钻上前,直接下手去捧。 拉着乐意的胳膊,杜欣欣后悔的嚷嚷着,“这味儿太香了,馋死我了。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回去拿两个碗过来,咱们也尝尝。” 乐意揪住想要回去拿碗的杜欣欣,小声制止杜欣欣,“别,你别吃。” 眼看锅里的肉汤越来越少,杜欣欣急的像是被烫着的猴子似的,脸红手抖,“这味儿太香了,我受不了了。” 杜欣欣拖着乐意超外窜,窜到没人的地方,乐意扯住杜欣欣,皱眉思索着对杜欣欣说:“你不觉得这味儿很熟悉么?像是在哪儿闻过似的。” ------------ 第12章 肉汤二 杜欣欣着急的咋呼着,“你别瞎琢磨了,咱们赶紧回去拿碗吧。再墨迹,就被人吃光了。” 两人跑到乐意家拿了一个碗,就急匆匆朝广场上赶。 等跑到广场,肉汤早就没了,锅底只剩一层碎土粒子似的骨头渣渣。 杜欣欣缠着治安队的,“凉哥,我还没吃呢,你那边还有没有了?给我块常常吧。要是没肉,汤也行啊,一口就行,就一口。” 成凉推开狗皮膏药似的杜欣欣,“一边去,别挡着我。” “凉哥。”杜欣欣不死心,把碗使劲朝成凉胳膊上杵。 成凉招呼乐意,“乐意,把这狗皮膏药给我拖一边去,我还得做事儿呢。”招呼完乐意,成凉戾着眉目,训斥杜欣欣,“没有就是没有,你要想吃,只能等别人拉出来。” “哼!”杜欣欣怒了,推搡了成凉一把,“你去吃屎吧。” 乐意拉着杜欣欣的胳膊,“欣欣,走吧。” 杜欣欣把怨气和怒气转移到了乐意身上,“都是你,都怪你。要不是你磨磨唧唧的,我就不会连汤都吃不到。” 乐意眉头一耸,眼神严厉起来,“杜欣欣。” 杜欣欣被乐意这么一瞪,怨气和怒气瞬间偃旗息鼓。她讪笑着朝乐意身上凑,“乐意。” “我要回去了。”乐意把杜欣欣的手扯开,掉头从镇民群里钻了出去。 杜欣欣紧忙追上乐意,一边追一边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朝乐意发火,是一时头昏,因为那肉汤味儿确实太香了,香的她晕了头。 “真的是太香了,刚才我脑子里头什么都想不到,只想着吃肉。吃不到就老难受了,浑身都难受。”杜欣欣比手画脚的解释着,手指一滑,差点儿把碗甩出去。 乐意没搭理杜欣欣,一直在琢磨着那股肉香味。 那肉香味确实如同杜欣欣说的那样,有着极为诱人的香气。她能够抵抗住那股肉香,是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和蛇的肉,对那来历不明的肉心存忌惮。 而且,刚才她观察过,虽然治安队的全吃了肉,但站在一边的张黑却一点儿都没吃。在治安队递给他一碗的时候,他甚至强装着笑脸努力推脱着,说自己在吃中药,不能沾肉腥。 杜欣欣见乐意一直不回她,着急了,“乐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不理我啊,啊,乐意。” “我在想肉的事儿。”乐意回了杜欣欣一句。 这会儿,离广场远了,杜欣欣那股馋欲也下去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些,不像刚才那会儿,满脑子都是谗意。 杜欣欣歪着下巴,琢磨了几秒钟,说:“你刚才说这香味儿熟悉是吧?” 乐意点点头,打开大门,先一步迈进了院子。 杜欣欣随后钻了进去,边走边说:“你这么说着,我以前好像也闻过这个味儿。”她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自己到底在哪儿闻过这个味儿。 乐意说:“我记起来了。” 她坐到凳子上,右手搭在桌子上,轻轻拍了两下,看向杜欣欣。 杜欣欣被乐意看的浑身不自在,扭了扭身体,坐到乐意旁边,小心翼翼的问乐意,“你记起什么来了?” 乐意抿了抿嘴唇,说:“你记不记得,早几年的冬天,我带你一起上山挖兔子那回?” “我记得,当然记得。兔子没抓到,还差点儿被狼吃了,幸亏遇到了个老乞头儿,要不然咱俩肯定会被狼给吃了。” 乐意说:“你记不记得,那个老乞丐在坑里闷的那锅汤?那锅汤的味儿和刚才广场上的肉汤味儿一样。” 杜欣欣努力想了想,茫然的摇摇头,“不记得,我不记得有喝汤这回事。我只记得老乞头儿把狼打炮了,然后又用棍子赶我们下山。” 乐意说:“我记得那个味儿。” 杜欣欣很纳闷,“那我怎么不记得啊,我只记得我们被救了,然后赶紧跑下了山。” “你记得你吓的拉裤子里了么?”乐意没好气的瞅白了杜欣欣一眼。 杜欣欣摇头,“不记得,你别瞎编。” 乐意说:“当时你被吓傻了,是我把你背下山的。你拉了一裤子,还沾了我一身。” 杜欣欣不承认,“不可能,绝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是我和你扯着手,一块儿跑下了山。当时我还跑在你前头呢,带着你一块儿跑。” 乐意乐了,“合着,在你脑袋里头,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是你挡在前头是吧?“ “当然不是。”杜欣欣说:“有时候,你也会挡在我前头。” “行了,别瞎扯了。”乐意轻轻拧了下杜欣欣的鼻头,“咱们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查凶手的事儿吧。” “恩,办正事儿要紧。”杜欣欣瞬间坐直了,跟听到上课铃声的小学生似的。 乐意现下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谁是凶手,只是凭着直觉,怀疑乐钱潮和柳儿嫂等四个人。凶手可能是他们四个中的一个或者两个,也可能是其他的人,这都是未知的事情。 她和杜欣欣聊了好一会儿,原本就不怎么清晰的思路,被杜欣欣搅和的更乱了。 乐意停止了谈话,让杜欣欣先回家。她和杜欣欣约好了时间,明儿早晨做早班车,一块儿去市里。 杜欣欣走了之后,乐意把门关严实了,把和蛇从地窖里放了出来。 和蛇一出地窖,就着急的跑厕所。他腿上有伤,完全没法蹲下来,只能两手撑着厕所墙壁,屈着左腿,右腿尽力朝前伸直,如同体操队员似的,高难度的完成了排泄。 排泄完了,他叉开腿,倚着墙壁喘着气。 乐意在厕所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见和蛇一直不出来,就凑上前敲了敲门,“你是不是蹲不下去?要不要给你找个中间有洞的凳子来?” 和蛇闷声回答:“我已经好了。” “那你怎么还不出来?”乐意很纳闷。 沉默了一会儿,和蛇说:“你们这里,用什么处理?” “处理?”乐意想了想,说:“镇上有专门来挑的,割个十天八天的,来挑一次。自家有菜园子的,就自个儿挑去当菜肥。” 和蛇憋闷了一会儿,“我说的是,擦屁股。” “哦,啊,哦哦哦。”乐意恍然大悟,“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拿卫生纸。” 乐意匆匆跑回屋,给和蛇拿了卫生纸,顺着下面的通风缝,塞给了和蛇。 和蛇沉默的擦完屁股,扶着墙,从厕所里单腿跳了出来。 上了趟厕所,和蛇身周像是被浇了一层浓雾似的,气息极为晦暗沉郁。 乐意关心的问:“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擦屁股不方便?” 和蛇没吭声,闷垂着浓密的睫毛,摇了摇头。 乐意眨了两下眼睛,不明白和蛇的精神为什么突然这么萎靡。和蛇只是上了一趟厕所而已,又不是被狠狠批斗了一番。 想不通,乐意就把这种情绪转变,归结为野人和人类的差别。 她荒谬的猜测着,人类的情感会因为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而起伏,而野人的情感,应该是另一个体系,会因为上厕所吃饭喝水而起伏,和人类的不一样。 这么想着,其实挺好笑。 乐意被自己的奇思妙想逗乐了,忍不住咧开了嘴巴。 费力把和蛇扶到凳子上之后,乐意去洗澡间,插上了热水器的电源,准备等水烧好了之后,让和蛇擦个澡。 水烧好之后,乐意征得和蛇的同意,将和蛇搀扶到洗澡间里的木凳子上,然后去找了鞋刷子,准备帮助和蛇洗澡。 和蛇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用热水洗澡,很不适应热水的温度。 和蛇族群里的野人们,虽然懂得生火烧煮熟食吃,但那只是为了避免生病。他们懂很多生存的技巧,也知道烧煮热水,但从来没用热水洗过澡。 他们清洁身体,是把合夏树的叶子捣烂,擦满全身,然后去河里冲洗干净。这样不仅能清洁身体,还能避免毛发里滋生跳蚤等小虫子。 和蛇虽然不适应热水的温度,但并没有拒绝乐意给他清洗体毛。他垂着睫毛,看着专注帮他刷洗体毛的乐意,心里滋生出丝丝温暖的感觉。 乐意给和蛇清洗身体用的是鞋刷子,刷洗的时候,特别好用,而且十分起泡沫。 用了小半桶沐浴露,乐意总算把和蛇上身还有两条腿的毛发刷洗干净了,累得她出了一身汗。 擦了擦脸上的汗,乐意站了起来,把鞋刷子递给和蛇,“剩下的地方,你自己刷刷。你刷的时候,别弄湿了绷带。” 和蛇接过鞋刷子,问乐意,“有没有挡布?” “挡布?”乐意看了眼和蛇腰间围着的破兽皮,“我给你找条裤子吧。” 乐意离开了洗澡间,让和蛇自己洗刷。她去厢房的柜子里找了找,找到了两条她爷爷生前穿的裤子。 乐意提着裤子,想了想和蛇的身材,觉得这裤子上半截的宽度是够了,下半截裤腿肯定窄,而且长度也有问题。 她找来剪子,将裤子剪掉三分之二,把这条裤子两剪刀改成了一个大肥裤衩。剪好裤衩,乐意又去找了条毯子,剪成一个长片,当成挡布。 ------------ 第13章 肉汤三 和蛇用毛巾擦了身体,等毛发干的差不多了,穿上乐意准备的裤衩和挡步,扶着洗澡间的墙壁,从里面走了出来。 乐意上前一步,看了看和蛇腿上的绷带,见绷带没有湿,抬头冲和蛇笑了笑。 和蛇迟疑了一下,想学乐意的模样,扯个笑脸出来。他嘴角以极微小的弧度快速勾了勾,算是回应了乐意。 乐意扶着和蛇到了东边卧室,让和蛇坐到床上。她则坐到和蛇对面,细细打量着和蛇,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和蛇先出了声,问乐意,“你为什么救我?” 乐意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和蛇不放弃这个问题,想问个究竟。 乐意抿了下嘴唇,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心血来潮吧,我这人挺容易心血来潮的。你懂心血来潮的意思么?” 和蛇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就像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样。我一遇到新鲜事儿,就憋不住想掺和掺和。不过,一般持续时间不长。”乐意很实诚的对和蛇说:“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没打算救你,我就是一时兴起想查查凶手是谁。” “那你为什么救我?”和蛇继续追问这个话题。 乐意说:“本来没想救你,但是跳到张黑家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想把你揪出来。” 和蛇活学活用的问乐意,“心血来潮?” 乐意笑着回答:“是啊,是心血来潮。” 和蛇眼神幽深的盯视着乐意,沉默了了一会儿过后,问:“你相信我不是凶手?” “当然。”乐意瞪圆了眼睛,“要不然我不可能救你回来。我虽然冲动,但是不傻。” 和蛇问:“为什么相信我?” 乐意眨动了下睫毛,把盘着的腿神展开,拍了拍膝盖,“因为你眼神虽然很凶,但是,和人的差不多。” 和蛇不解,“什么意思?” 乐意解释,“我觉得你不是畜生,是人,只是长了一身长毛而已。” 和蛇问:“你不怕我?” “怕啊,当然怕。”乐意实话实说,“尤其你被关在笼子里时候那个眼神,简直和恶鬼一样,差点儿吓死我。” “现在不怕?” “怕啊。”乐意拍拍腿,想了想,“也不是那么怕,只是有点儿不大适应,因为你一身长毛太怪了。” 接着,她说:“可能因为知道你会说话了,觉得你完完全全就是个人,所以就没那么怕了。” 和蛇问乐意:“那人,为什么被杀?” 乐意努了努嘴巴,咂了一声,呼叹口气,“可能是知道了别人的秘密,被谋杀。也可能是媳妇和奸夫想双宿双飞,所以就把他给杀了。” 和蛇懂乐意前一句的意思,但不懂第二句,因为野人族没有媳妇和奸夫这一说。 野人族大多是一雌多雄制,因为雌性极为短缺,所以一个雌性会和许多个雄性在一起。他们那边的雌性不叫媳妇,叫圆姆。圆姆可以和很多歌雄性在一起,也可以单一的和一个雄性在一起。如果圆姆觉得乏味或者觉得在一起的雄性繁衍能力不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另外的雄性勾搭在一起。这虽然会引起新旧雄性的战斗,但却和人类奸夫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和蛇问乐意奸夫是什么意思,乐意对和蛇解释了一通,和蛇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聊的起兴,乐意把自己知道的事儿对和蛇说了,想让和蛇从野人的角度分析一下,帮她揪出凶手。 和蛇沉默思索着,在乐意眼巴巴的目光下,回了四个字,“我猜不出。” 乐意有点儿失望,抿了抿嘴唇。 和蛇问乐意,“你想查凶手吗?” “恩。”乐意一手拄着脑袋,“刚开始想查,因为日子太无聊,猛然有个稀奇事儿,就心血来潮的想当侦探。可等把你救出来之后,就不想查了。” “不查?” “查啊,我都答应杜欣欣了。”乐意说:“明天先去市里买本侦探的书看看,研究研究,然后再查。要不然就跟闷头苍蝇一样,查不到东西还撞满身泡。” 乐意并不确定自己能查到凶手,一来她没天赋,二来她没有持之以恒的决心。她做事儿向来三分钟热度,喜欢天马行空的瞎想,想法冒出来之后,会紧忙着去做,但是向来不持久。她唯一坚持的事情是学医,这还是她爷爷逼着她坚持着。 她这样的,跑一百米,肯定能窜个第一。要是跑五百米,保准最后一个。如果换成马拉松,她绝对会半途下场。 乐意问和蛇野人族是怎么生存的,是否和人类一样。 和蛇半真半假的回答着乐意,并不想把野人族的事情坦白告诉她。 乐意表情乍惊乍喜,一会儿惊叹野人族的骁勇善战,一会儿喜悦自己竟然能和野人亲密接触。 乐意同和蛇商量着,“等你伤好回了你们那里,有时间的话,你能不能捎些你们常用的草药给我。我想看看,你们和我们用的有什么不一样。” 和蛇眼神幽深的看着乐意,猜测着乐意这句话的动机,尔后缓慢的点了头,“可以。” 乐意眼里流露出几分喜悦,“那我提前谢谢你了啊。” 和蛇不常笑,也不善笑,不自然的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乐意。 晚上,乐意把腊肉做了,混着土豆炖了一整锅。 和蛇饭量奇大,整整吃了六个馒头大半锅腊肉炖土豆,吃完还意犹未尽的喝了半壶水。 乐意看着和蛇吃饱后依旧平坦的肚子,暗暗咋舌。她在心里赞叹野人的消化系统比人类好,吃了这么多,肚子却一点儿都没有鼓起来。 吃过晚饭,两人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言。 早前,她已经把想问的都问了,所以现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起个话头,也不知道该谈论些什么,觉得没有什么可以供他们款谈的。 乐意身上虽然有着乐家镇特带的痞气和幽默劲儿,张嘴就能溜出几句,但是,她极少和人说话,也并不善主动找话题。 她觉得说话不如找草药,话出了嘴,徒留满肚子空虚,而草药弄到家里,却能带给她满足感。 乐意不知道该怎么起话头,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和蛇则不想起话头,怕说的多了,把族里的事儿透露出去,会给族人带来危险。他并不相信乐意,即使乐意救了他,还让他感觉到了温暖,他也没法相信她。 因为乐意虽说救了他,但是给他一种极为油滑不牢靠的感觉。 乐意身上有的油滑感,并不是因为她经过大风大浪造就的,也不是因为她善于逢迎谄媚油嘴滑舌产生的,而是因为她天生就如此。不仅她有,乐家镇上的镇民人人都有。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他们乐家镇的水土和风俗,造就了乐家镇的镇民一身痞气和煞气。这种痞气,在外人看来,就会觉得油滑。而煞气,则是因为家家户户打猎杀生,自然而然会带有杀生过后的气息。 和蛇不了解乐家镇的风俗,自然会觉得乐意不可靠,即使乐意双目纯净的像是秋风下清澈的湖水,也不能让他把信任交付给乐意。 这么干坐着,冻脚也无聊,还尴尬。 乐意先一步站了起来,对和蛇说:“我这两天挺累的,先回屋休息了。” 和蛇点了点头,撑着桌子站起来,“我也回屋。” 乐意说:“明天早晨我起的早,会把饭热好留在锅里,你起来自己开锅拿着吃就行。如果有人敲门,你别应。出了什么急事儿,你就躲进厢房的地窖里,等着我回来。” “恩。”和蛇应了一声,缓慢移动着步子,回了东边卧室。 乐意等和蛇关上房门,才转头回了屋子。 她关上屋门之后,脱鞋上了炕,铺下被褥,一股脑的钻进了被窝。 乐意想了会儿和蛇的事情,又想了会儿治安队发的那两锅肉汤,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柳二被杀那件事情上。 她细细梳理着思绪,把见到和听到的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这样并不能让她立刻找到真凶,但是能让她思维清楚一些,不会像瞎子摸象似的,摸着一条腿,就以为大象是个柱子。 乐意想了小半宿,才迷迷瞪瞪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在梦里和一个蒙着脸的杀手展开生死追逐。 杀手拿着三抓刀追,她到处逃。每每逃到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杀手都会立刻出现,挥舞着三抓刀朝她身上砍。 她跑到最后,双腿像是按了弹簧似的,只能原地蹦,没法超前跑。 眼看凶手的三抓刀要砍到她脸上,把她给吓醒了。 醒来之后,乐意心有余悸的喘了好一会儿,才从被窝里钻出来。 ------------ 第14章 肉汤四 乐意把早饭煮好,自己吃了一点儿,剩下的温在锅里,留给和蛇。 她走到门口,看着乌突突的天空。 短短不到十分钟,天空就开始飘起了毛毛雨。毛毛雨不大,但却极为阴潮寒冷。细微的雨水落在衣服表面,却并不把衣服当做它们的归宿,而是阴险的顺着衣服浸润到肌肤上,吸取肌肤上的热量。 乐意把伸在外头的胳膊收了回来,撩起袖子,搓了搓湿冷的皮肤。 她回屋去换了身衣服,多穿了件外套,然后找出雨伞带上,在门口等着杜欣欣过来。 天越来越亮,雨也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雨丝像是细水晶链子,把天和地连接到了一块儿。 和蛇打开卧室门,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乐意站在门口,同乐意问了声早。 乐意匆忙回了声早,然后在杜欣欣着急的敲门声中,打开雨伞,快步冲向了大门。 来到大门口,乐意回头看了和蛇一眼,冲和蛇摆摆手,让和蛇朝一边躲躲。等和蛇隐匿至看不见身影,乐意才放心的拉开了门栓。 杜欣欣抬起雨伞,埋怨着乐意,“你怎么这么慢啊,我都敲了半天门了。” 乐意没回答杜欣欣,转身锁好了大门。 杜欣欣见乐意不回答,紧跟着又来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啊。” 乐意扯了扯门锁,确定门锁好了,才转过身,对杜欣欣说:“我刚刚去找雨伞了。” “我就知道你去找雨伞了。”杜欣欣轻哼了一声,“你就是爱墨迹。” 乐意侧过头,掀了下雨伞,冲杜欣欣笑了笑。 杜欣欣嘟了下嘴巴,“咱们快点儿走,去晚了,别没座了。” “恩。”乐意应了一声,紧了步子,快步朝前走。 两人来的算早,车上连着司机和售票员,一共才五个人。 乐意和杜欣欣上车之后,直接走到了车后头,坐在了左边双人座位上。 司机和售票员是乐家镇的人,大家伙互相都认识,正扎在一块儿聊着昨天的肉汤。 杜欣欣本就对没吃到肉汤这事儿耿耿于怀,一听大家伙都在聊这个,心里那个不舒坦。她唧唧歪歪的在乐意耳边嘟囔着,责怪乐意没让她吃到肉汤。 乐意听的烦腻,威胁杜欣欣,“你再嘟囔,我就下车回家,不帮你了。” “别啊,乐意,我不说了。”杜欣欣赶忙拉住乐意的胳膊,冲乐意不住的眨眼皮,装可怜。 乐意拍开杜欣欣的手,“那你老实儿点,别跟只大苍蝇似的,老在我耳边嗡嗡嗡乱叫。” 杜欣欣小声回嘴,“我才不是苍蝇。” “那是蚊子。” 杜欣欣快速蠕动了下嘴唇,无声的反驳了一句。 乐意侧脸看向窗外,看着外头被雨雾遮盖住的天空和房屋。 她正看的出神,杜欣欣突然捅了她胳膊一下。 乐意回过脸,看着杜欣欣。 杜欣欣斜了下眼睛,用眼神示意乐意朝右边看。 乐意微微欠着身体,朝杜欣欣右边看。 右边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最后那排的两人座位组上,靠窗位置坐着柳儿嫂,外面坐着张黑。 柳儿嫂穿着黑色的外袄,灰色的裤子,头上别着一指宽的黑色发卡,整个人看起来极为萧索。 她把脑袋死死顶在车窗上,双手隐藏在袖子里,通过袖子的形状,能看出她两只手正紧张的缠握在一起。 她脸上擦着很厚的粉,遮盖住了脸上肌肤的瑕疵。粉擦的并不均匀,鼻翼两边堆积着干燥的粉团,显的粗糙而脏污。 她的眼珠子一直不停的左右乱飘着,像是被猎人抓捕住的狐狸似的,在惊恐害怕之中快速想着逃脱的办法。 乐意扫视了柳儿嫂一眼,把目光转向了张黑。 相对比柳儿嫂的紧张,张黑却极为平静。 张黑冲乐意笑了笑,“你们也去市里吗?” “是啊,想去市里逛逛。”乐意微笑着回答。 杜欣欣紧跟着加了一句,“我很久没去市里了,想去买几件漂亮衣服。” 乐意看了柳儿嫂一眼,问张黑,“你和柳儿嫂一块儿去市里?” 张黑搓了搓大腿,“柳儿嫂肠胃不好,想去市里看看中医。正好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挺好的老中医,她就跟着我一块儿到老中医那里去看看,这样拿药的时候,能便宜一点儿。” 紧接着,张黑加了一句,“我的药也正好快吃完了,所以就想着今天一就儿去再抓份药回来。” “你们要抓的是什么药?有药方的话,说不定我给你们配上,这样你们就不用那么麻烦的坐车去市里了。”乐意热情的向张黑和柳儿嫂推销自己。 张黑看了柳儿嫂一眼,笑着冲乐意摇摇头,“还是算了,我可不敢拿肠胃试你的药。” 乐意说:“不是我开药,我只是照着药单给你们配药。这样疗效是一样的,既省事又省钱。” 柳儿嫂转动着脑袋,像是陡然从失神中惊醒似的,抖了抖身子,侧脸对上了乐意的眼睛。 乐意拍拍杜欣欣的胳膊,和杜欣欣换了地方,坐到了过道边的位子上。 她冲柳儿嫂笑笑,“柳儿嫂,我配的药保证没事儿。” 柳儿嫂裂开嘴,想做出自然的笑模样,却弄巧成拙,嘴巴咧的过大了,显的特别狰狞。她摇摇头,对乐意说:“我可不信你的手艺,你是给畜生治病的,又不是给人治病的。” “柳儿嫂,我不是看病,我只是按方抓药。”乐意对柳儿嫂解释着。 柳儿嫂夸张的挥动了下右手,“算了算了,你的手艺啊,还是算了。” 杜欣欣不乐意了,很呛的冲柳儿嫂说:“乐意的手艺怎么了,乐意的手艺怎么了。我觉得乐意的手艺特别好,不止能给畜生治病,给大领导治病都没问题。” 柳儿嫂张了嘴唇,想对杜欣欣反唇相讥。她嘴巴已经张开,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说出话来,而是有些不甘心的瞪了杜欣欣一眼,然后闭上了嘴巴。 乐意不经意的扫了眼张黑脚下,笑着问张黑,“你们去哪家中医诊所,说不准我们顺路。” “不顺路,肯定不顺路。”柳儿嫂抢着回答。 张黑看了柳儿嫂一眼,右眼极迅速的挑瞪了一下,凶狠的警告着柳儿嫂。 从乐意的角度,本来看不到张黑那一瞬间的眼神。但今天天气阴沉,车窗外面的景物颜色极为浓重,雨雾又遮盖住了车窗玻璃,让车窗变成了模糊的镜子。这面模糊的镜子,将张黑的眼神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乐意眼中。 张黑警告过柳儿嫂之后,转过脸,问乐意:“你们去哪里?” 乐意回答:“我们去商场看看衣服。” “那不顺路,你们去的是市中心,我们去的中医诊所在市里东边那片。” 乐意说:“你们要去的地方挺远的,中间还得倒车。” “是啊,是有点儿远,但是医生诊治的特别好。” 乐意点点头,“好医生难得,确实值得跑点儿远路。” 张黑点点头,把脸转了过去,看向车子前头。 乐意又扫了眼张黑腿下,随后把视线收了回来,把脑袋歪到杜欣欣肩膀上。 杜欣欣抖了抖肩膀,“你困啦?” 乐意闭着眼睛,轻轻晃了晃头,“恩,到站了再叫我。”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车子总算是到了站。 杜欣欣拍了拍乐意的脑袋,叫醒了乐意。 乐意搓了搓眼睛,起身跟在了柳儿嫂身后,前后脚下了车。 张黑朝乐意摆摆手,同柳儿嫂一块儿,穿过马路来到了对面的公交站点。 乐意盯着站在等车人群中的张黑和柳儿嫂,对杜欣欣说:“我知道是谁杀了柳二哥。” “谁?”杜欣欣紧张的凑到乐意身边,双手揪住乐意的胳膊。 十八路车来到站点,张黑和柳儿嫂上了车。张黑坐上座位之后,从车窗朝乐意招了招手。 乐意笑着冲张黑招招手,目送公交车离开。 “谁啊,你赶紧说啊。”杜欣欣着急的询问乐意。 乐意拉着杜欣欣来到僻静的街角,扫了眼周围无人经过,对杜欣欣说:“是张黑杀了柳二哥。” “啊?”杜欣欣惊叫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凑到乐意面前,“你该不会是瞎猜的吧?咱们还没买书呢。” “不是瞎猜的。”乐意对杜欣欣解释:“杀死柳二哥的肯定是张黑。” “为什么?”杜欣欣不理解,“你不是说凶手是薛前或者乐钱潮吗?” “薛前已经死了。”乐意说:“现在在镇上那群人的肚子里。” “你的意思是?”杜欣欣一阵反胃,哆哆嗦嗦的指着侧面,“你的意思是,昨天那肉汤不是野人的,是薛前的肉?” “恩。”乐意说:“昨晚上我一直没想明白,张黑明明没有胃病,却为什么一直强调自己有胃病在吃中药。今天坐车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 杜欣欣扶着墙壁,干呕了几口,问乐意,“你想明白什么了。” “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情,通过张黑,都能连贯起来。所以,张黑肯定是凶手。”乐意拉着杜欣欣的胳膊,“走,我们现在回镇上。” “回去报案?”杜欣欣被乐意拖的踉踉跄跄。 “趁张黑不在,去找他犯罪的证据。” 杜欣欣问:“找什么啊,上哪儿找啊。” ------------ 第15章 肉汤五 上了回程汽车,两人依旧坐到最后一排。回程车上一共就她们两个乘客,正适合她们谈论事情。 乐意小声对杜欣欣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张黑和柳儿嫂应该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柳儿嫂因此有了身孕。柳二哥患有不孕不育症,没法让柳儿嫂有孩子,这大家伙都知道的事情。如果柳儿嫂有了孩子,那肯定会把偷情的事情暴露出来。”乐意小声而条理情绪的对杜欣欣讲解着。 杜欣欣问:“那柳儿嫂可以离婚啊,没必要杀了柳二哥。” “柳儿嫂想要柳二哥所有的钱还有房子,所以伙同张黑,害死了柳二哥。”乐意说:“一条路,一百个人走,会有一百种走法。柳儿嫂自私贪财,如果想达到目的,往往会选择走偏路。” 杜欣欣崇拜的看着乐意,“你可真厉害,乐意,说话一套一套的。” 乐意吸了口气,歪着脑袋,“柳大娘的坟塌还有墓碑断裂,肯定是张黑和柳儿嫂做的障眼法。他们原本打算把柳二哥塞到老昙花树洞里,连着老昙花树一起烧光了。可他们没想到,老昙花树会因为一股热火,激起了最后一股活气,开了满树的昙花,更没想到老昙花树会裂开,把柳二哥的尸体暴露出来。老昙花树咧开之后,第二天一早上山看老昙花树的人里就有张黑。发现了柳二哥的尸体,也是张黑第一个提出是野人杀了柳二哥。接着,张黑就抓到了野人,并且坐实了野人就是凶手这件事情。” 杜欣欣激动的说:“你继续讲,继续讲。你简直太厉害了,这都能想得出来。” “如果今天没在车上撞到张黑和柳儿嫂,我也猜不到张黑是凶手。”乐意揉了揉鼻子,“张黑和柳儿嫂的膝盖和小腿碰在一块儿,一点儿都没有避讳的意思。这样看来,他们的关系肯定极为亲近,亲近到能把膝盖和小腿自然的碰到一起。柳儿嫂说话的时候,张黑两次用脚踩柳儿嫂的脚,还用眼神警告过柳儿嫂。” 杜欣欣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俩不对劲儿了。他们上车的时候,柳儿嫂分明是按照张黑的意思,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而且,坐好之后,还侧头看了张黑一眼。那眼神,一看就有猫腻。” 乐意点头,“那天晚上,我爬上张黑家墙头的时候,张黑正好打开大门出去。深更半夜,他灌醉了治安队那几个人,肯定是想去找柳儿嫂。可他万万没想到,却撞到了柳儿嫂和薛前在偷情。” “所以他就杀了薛前?然后把薛前的尸体伪装成野人的尸体?”杜欣欣纳闷的问乐意,“薛前虽然高大,但没野人那么大,更没一身长毛,哪能伪装的了啊。还有啊,那真的野人哪儿去了?难道被张黑偷偷藏起来了?” 乐意说:“真的野人被我放走了。” “啊?”杜欣欣很震惊,“放走了?那天晚上,你把野人放走了?” “恩。”乐意点点头,“我放走了野人。” “你,你可真是,真是胆子大。”杜欣欣拍拍胸口,“你怎么放的啊?你放了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告诉你了,你保不准就得说漏嘴。”乐意按着自己的思路,接着讲,“张黑杀了薛前之后,回来却发现野人不见了。当时他没有声张,肯定是因为拿着钥匙的那个人倒在笼子旁边。那个人应该是正巧过去小便,小便完了,就倒在了那里。” “你怎么知道他是正巧过去小便啊?” 乐意说:“也可能是去拉屎,反正肯定是倒在笼子旁边,让张黑以为野人自己勾到钥匙打开笼子逃跑了。他想到刚刚杀死的薛前,就顺坡下驴,把薛前伪装成了野人。” 润了润嘴唇,乐意继续说:“你记得去年张黑抓了一头熊吧?熊肉卖了,熊皮的价钱他一直不满意,就一直没卖,放在了家里。那张熊皮上的毛发,也是黑色,与野人身上的皮毛差不多。” 杜欣欣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张黑把熊皮沾在了薛前身上,然后当成死去的野人尸体?” “恩。”乐意说:“治安队的也吃过肉汤,所以肯定不知道吃的是人肉,以为是野人的肉。能让治安队察觉不了野人尸体是假的,张黑势必编了一套极好的谎话。先是把野人逃走这事儿按在治安队的身上,然后把野人被杀的功劳也按在治安队的身上,让治安队那几个人先惊然后松口气。之后,老余假装在与逃脱野人的搏斗中受伤,被送去诊所。剩下治安队员中的一个,则去报告镇长野人被杀的事情。镇长本来就怕野人,那天中午只敢远远看几眼。他听到野人已经死了,肯定不生气,反而会很高兴。至于把野人的肉做了熬汤,肯定是镇长秘书的主意。” 杜欣欣急切的接话,“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张黑听到镇长命令把野人杀了熬成肉汤,这正和了他的心意。因为这样,即使以后有人发现薛前失踪了,只会以为薛前去了什么地方,怀疑不到薛前已经死了。” 乐意点头,“张黑应该用了些小手段,避免治安队的亲眼看到他切割薛前的尸体。” 杜欣欣问:“你还没说,张黑是怎么弄塌柳大娘的坟,又怎么弄断墓碑呢。” “张黑在柳二上坟的前一天晚上,应该在从后头挖空了柳大娘的坟,然后又把土松散的填充进去。等上坟的那天,柳儿嫂故意用力跺脚或者用力下跪,坟墓自然会被震塌。墓碑是应该在前一天抹了仄草的汁液上去,只抹了细细一道。被仄草汁液抹过的木头,被香火的烟熏烤之后,会像被劈开似的,断裂开。”乐意猜测着,“张黑去市里找的不是老中医,而是像我一样,知道这些药草药性的人。” “你早前儿怎么不说墓碑和坟塌的事儿啊。”杜欣欣很纳闷。 乐意很坦诚的说:“我本来没想到,就在刚才,把事儿都联系到一块儿之后,才想明白的。墓碑和坟塌的事儿,原本是张黑他们用来掩盖柳二被杀这事儿的。可后来有了野人,墓碑和坟塌就没有利用的必要了。我也一直只猜测着凶手是谁,忽略了这事儿。” 杜欣欣问:“那你说,张黑和柳儿嫂今天到市里干什么?难道是想” 乐意和杜欣欣互看一眼,同时说:“打胎。” 乐意猜测着,“张黑原本想过段时间,娶了柳儿嫂。没想到发现薛前和柳儿嫂有染,就怀疑柳儿嫂怀的并不是他的孩子。男人最忍受不了戴绿帽子,所以张黑一早就带着柳儿嫂出来打胎。” 杜欣欣赞叹着,“你脑子怎么突然这么好使啊,乐意,你脑子现在比我还好使呢。” 乐意说:“别夸的那么早,我说的这些话全是猜测。” 杜欣欣摇头晃脑的装老学究,“我觉得靠谱,你说的都靠谱。你说,要是镇上的人,知道吃的是人肉,会不会把肠子吐出来啊?” “说不准。” “幸亏你当时拉着我,没让我吃。” “因为我知道不是野人肉。”乐意说:“而且肉味那么香,香的诡异,我当然不敢吃。” 杜欣欣问:“那我们在山上遇到的老乞丐,煮的也是人肉?” 乐意皱着眉头,缓慢的点了点下巴,“如果张黑做给镇民们吃的是人肉,那老乞丐做的,肯定也是人肉。” 聊了一路,两人几乎已经确信张黑就是凶手。 乐意和杜欣欣回到乐家镇之后,匆忙来到柳儿嫂家门外。 趁着左右没人,乐意和杜欣欣从墙头爬进了柳儿嫂家,在柳儿嫂家炕边角落,发现了几滴暗黑色的血迹。 除了血迹,她们并没有找到别的可供作证的物件。 柳儿嫂家找不到证据,她们又去了张黑家,也同样没找到任何东西。 乐意和杜欣欣从张黑家出来之后,沮丧的闷头朝前走。走着走着,乐意突然直起了身板,对杜欣欣说:“我知道从哪里能找到证据了。” “哪里?”杜欣欣问。 乐意说:“柳大娘的坟里。” “不可能吧。” “很可能,非常有可能。即使没藏在柳大娘的坟里,也应该埋在附近。但埋在柳大娘坟里,是最好的办法。在别的地方埋,肯定会有翻土的痕迹。而柳大娘的坟新修好,就算再翻一回,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乐意还真就猜对了。 她和杜欣欣在柳大娘的坟里扒拉出了三抓刀,以及薛前被砍了好几道的脑袋。 乐意让杜欣欣下山去把事儿告诉治安队的,她则守在三抓刀和薛前脑袋前,努力思索着,张黑既然把薛前的脑袋埋在柳大娘坟里了,那是用什么假装的野人脑袋。 想了好一会儿,乐意也没想明白。她暗叹张黑的脑袋太聪明,完全不是她能比的上的。 如果不是今儿早上巧合碰到张黑和柳儿嫂,她永远都猜不到张黑会是凶手,更不可能这么快的把事情全部串联起来。 怪只怪张黑在感情方面太不理智,要是在感情方面也能理智,那乐意万万想不到张黑会是凶手。 ------------ 第16章 肉汤六 半个多小时之后,杜欣欣带着镇长那群人来到了坟地。 镇长和镇长秘书远远站着,遥看了薛前的脑袋和三抓刀几眼,便后退了几步,让治安队那群人过去处理这两样东西。 镇长朝乐意招招手,让乐意到他眼前来,把发现的事情全部叙述一遍。 在来时路上,杜欣欣已经把知道的事情对镇长说过一遍。余下的那些,是乐意到现在也没没想明白的,譬如张黑用什么伪装成野人的脑袋,又为什么选择用三抓刀杀人。 杜欣欣跃跃欲试的抢话,“镇长,我在路上说的那些,就是我和乐意查出来的。你要是想再听一遍,我可以再给你说一遍。” 镇长视线从杜欣欣脸上扫过,然后定格在乐意脸上,“你来说。” 乐意把事情从头到尾对镇长说了一遍,把自己未曾查明白的那些也说了。 镇长听完之后,带着官腔夸奖了乐意几句,随后话音一转,对乐意说:“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推测,并不一定是真的。我会吩咐治安队深入调查一下,如果你猜测的全部属实,肯定会有一定的奖赏。如果你说的不属实,那”镇长没说完,卖了个关子。 杜欣欣紧张的眨着眼皮,小声问镇长,“那什么?” 镇长看了秘书一眼,把下半截话交予镇长秘书来说。 镇长秘书摘下白手套,放到口袋,慢条斯理的对乐意和杜欣欣说:“如果你们说的不属实,浪费镇长的时间,那,肯定是要受处罚的。” “罚什么?”不等乐意张嘴,杜欣欣上前一步,抢着问镇长秘书。 镇长秘书说:“奖赏的是钱,罚的当然也是钱。” 杜欣欣踌躇的看了乐意一眼,后退两步,站到了乐意身后。 乐意皱着眉头思索了几秒钟,很肯定的对镇长说:“杀死柳二哥的是张黑,柳儿嫂是合谋。而薛前,是张黑自己杀死的。” 镇长挑高了眉毛,眼神略有些不屑的看着乐意,“你敢肯定你猜测的是真的?敢承担说错话的后果?” 杜欣欣在后头扯了扯乐意的衣袖,想阻止乐意应声。乐意抽回袖子,缓慢而凝重的对着镇长点了点头。 镇长让乐意她们回家,说剩下的事情,将有治安队的处理,他们只管回去等消息就成。 乐意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镇长秘书就把肉汤的事儿对治安队那群人说了,那群人扎堆蹲在路边呕吐,吐不出来的,就伸手指扣嗓子眼,恨不能把隔年吃过的饭菜都吐个干净。 镇长心存侥幸的对镇长秘书说:“幸亏我觉得野人样貌丑恶恶心,没有吃肉汤。” 镇长秘书紧忙谄媚,“是啊,幸亏我听了您的话,要不然,这会儿我就和他们一块儿扎堆吐去了。” 镇长拍了拍镇长秘书的肩膀,扬声吩咐治安队停止呕吐,让他们把证物带回治安队办公室。 晚上七点二十四分,张黑与柳儿嫂在镇口车站,被治安队抓捕。 张黑一直很镇定,柳儿嫂则肆意撒泼,死不承认犯下的罪行。 治安队长连夜审问张黑和柳儿嫂两人,两人却拒不招供。审问持续到十一点,治安队却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他们对张黑诉诸于武力,想逼迫张黑认罪。 在治安队殴打张黑的时候,乐意正坐在炕上,猜测着治安队现在进行到哪一步。 即使没有在现场,乐意也能猜想到,张黑肯定拒不承认自己是凶手。柳儿嫂擅长撒泼胡闹,治安队的更是对付不了。 想要让张黑和柳儿嫂承认罪行,最好的办法,就是离间他们,让他们狗咬狗。 乐意下了炕,披上外套,匆匆赶到治安队办事楼。她敲响了治安队办公室的大门,找到治安队长,把想到的计策对治安队长说了。 要换以往,治安队长肯定不会相信乐意的话。在他眼里,乐意就是个穷丫头片子,唯一的本事就是给畜生看病。姿色虽有,但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丰满类型,所以他就算路上碰见了乐意,也不会去搭理。 可经过下午那一码事儿之后,治安队长对乐意有点儿刮目相看了。 治安队长听取了乐意的意见,让治安队员采取挑拨离间的计策,瓦解张黑和柳儿嫂的心理防线。 治安队员将张黑与柳儿嫂分开在两个房间,这两个房间中间用一块玻璃隔开。玻璃单面可见,张黑这边能看见柳儿嫂,柳儿嫂却看不见张黑。 两边的治安队员同时开始审问,等审问过了半个小时,柳儿嫂那边的治安队员突然要来一个本子,柳儿嫂不停的撒泼谩骂,他却如同听到了案件实情似的,表情严肃的在纸上不停记录着,不时对着柳儿嫂点点头。 柳儿嫂大声嘲笑着治安队员,“你有病吧,神经病,你在写什么?你想编一套瞎话,冤枉我是凶手,是不是?你别想我在上面签字,你休想,没门儿!” 她用力晃动着椅子,妄图挣脱锁链,从椅子上站起来。 治安队员说:“我劝你还是自首的好,如果张黑先交代了,那你的罪可就重了。你要是现在自首,还可以从宽处理。” 柳儿嫂嗤笑了一声,“我们没杀人,交代什么啊?张黑如果交代了,那肯定是屈打成招。我可是上过高中的人,有文化,你别想骗我。” 治安队员晃了晃手里的笔,“你现在不主动交代,过会儿,可千万别后悔。” 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到玻璃墙壁前,得意的冲着玻璃摇了摇手里的本子,然后比了个ok的姿势。 在柳儿嫂这边治安队员把本子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张黑那边的治安队员开始攻克张黑的心理防线。他对张黑说,柳儿嫂已经准备交代了。 在张黑这边看来,柳儿嫂的咒骂犹如在交代罪行,治安员在纸上随便乱写犹如在记录。 随着时间渐渐时间的推移,张黑心里越来越慌乱,几乎认定柳儿嫂在交代罪行,甚至是把所有罪行都栽到他身上。 治安员在玻璃对面摇本子,比出ok姿势的时候,张黑彻底慌了。 他紧绷的身体松散下来,如同肉泥一样瘫软在椅子上,颓丧的喃喃自语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会出卖我。” 张黑将所有的罪行全部交代了出来,听的治安队员暗暗乍舌。 他所交代的,与乐意猜测的几乎无二。 他与柳儿嫂早在五月份就想着害死柳二,这样既可以得到柳二的财产,又可以双宿双飞。可他们想来想去,一直没想到一个完美的法子。 从五月拖到九月,拖到柳儿嫂怀了身孕,他们才决定对柳二下手。 然后如同乐意猜测的那样,张黑去深山里弄来仄草,提前抹在柳大娘的墓碑上,在十月初一早晨祭拜的时候,墓碑被香火熏烤,发生断裂。 其后,张黑晚上趁着柳二上山给老娘送墓碑时候,在半路用绳子勒死了柳二。为了以防万一,他又用三抓刀在柳二尸体上划了无数刀,这样即使烧的不完全,也可以嫁祸给野兽。 张黑没想到,尸体会烧的那么不完全,只烧掉了柳二脖子上被勒过的痕迹,身上套着的布袋子以及三抓刀的痕迹,却没有烧光。 为了让凶案变成灵异案,张黑引导大家的思维,让大家认为是野人杀了柳二。 其后的事情,治安队员已经听过一遍,和乐意所讲述的并无二致。 其中让乐意迷惑的地方,都在张黑的讲述中,得到了答案。 张黑用来当作野人脑袋的,是他放在厢房中的干熊头。他把熊嘴砍掉了,粘上熊皮毛,做成了野人脑袋的模样。虽然做的粗糙,但是大小现状和真的野人头差不多,、除非是抽到近前看,否则根本发现不了异样。 在屠宰尸体的时候,老余他们在诊所,另外两个治安员则被故意露出半个胸的柳儿嫂叫过去剥蒜,这样,屠宰的活儿整个全落在张黑头上。 张黑不仅擅长捕猎,更擅长屠宰,速度极快的将薛前身上的肉和骨头分离开。肉切成一块一块的,扔进放满调料的汤水里。骨头则故意和煤炭灰搅和在一块儿,让人没法看出这是人的骨头。 从切割到煮熟,进行的特别快,直到肉汤被吃光,也没人知道吃的是薛前的尸体。 治安队员勉强撑着让张黑盖了手印,然后快速将张黑关了起来。他们则全部冲向了厕所,又开始了呕吐。 第二天,镇长在广播里,对镇民们讲述了柳二一案。他打着官腔,把功劳都算在自己身上。 镇民们得知真相之后,最先去的是厕所,就如同听到真相的治安队员一样,恨不能将去年吃过的沉积饭都吐出来。 乐意虽然没有被镇长在广播里表扬,但得到了两千块的将赏金,以及治安队特别队员的殊荣。 钱让杜欣欣抢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乐意锁到了柜子里,留作以后结婚买嫁妆用。 因为柳二这一案,乐家镇上的肉铺差点儿全部关门,没关门的,也门庭冷落,根本没人上门。 镇民们吃了很长时间的素菜,直到渐渐遗忘了柳二这事儿,才开始沾染荤腥。 ------------ 第17章 寡胎一 柳二一案真相大白后的第十天晚上,和蛇向乐意告别。他右腿伤口虽然没好完全,但已经不妨碍他行走。 乐意并没有挽留和蛇,送了和蛇一包草药,然后趁着夜色,将和蛇送到了山脚下。 和蛇很郑重的对乐意说,如果以后乐意有危险,他一定会来帮助乐意。 乐意微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黑影幢幢山林,用眼神示意和蛇快点儿进山林里头。 暗灰的月光下,乐意的眼睛烁烁生辉,犹如璀璨的北极星,让和蛇忍不住前进了一步。 乐意不解和蛇的行为,惊讶的抬高了眉毛,“怎么了?” 和蛇缓慢的摇了摇头,凝视着乐意的眼睛,“再见。” 乐意潇洒的对和蛇挥手,“再见。”她在心里加了一句:如果有机会的话。 和蛇学乐意的样子,对乐意挥了挥手,然后轻盈而又快速的跑上了山,隐匿于黑暗之中。 乐意在原地遥望了一会儿,转身顺着羊肠小路返回镇上。走到半路,远远看见对面走来两个人。 两人走路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到了乐意对面。 右边穿着一身白的是个女人,个儿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走路时,腰扭的极为欢实,肥硕的屁股简直像是要甩出去了似的。她面貌挺奇特,美的有点儿怪异。瓜子形状的脸,尖嘴尖眼尖鼻头,眼角眉梢都高高朝上挑着,长相自带妖媚风情。 左边一身灰的是个男人,一个极为俊俏的男人。男人极高,身形十分潇洒,面颊轮廓像是雕刻出来似的,极为有线条感。五官很深刻,长眉深目,眼神似蛇似老鹰,带着隐晦而又强烈的侵略性。 乐意心怀警惕的让路到一边,把目光瞥向路边的草丛,只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这对男女。 女人经过乐意身边的时候,猛然停顿下来,将脸凑到乐意脸侧,轻吐着声音对乐意说,“好久不见。” 乐意后背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她快速的朝前斜跨了一步,躲避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躲避到她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距离之后,她扯出一个笑脸,对女人说:“我从没有见过你,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女人微微歪着头,上下扫视着乐意,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就是你,我没有认错。” 乐意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女人笑着指了指身边的男人,“你不记得我,总该记得他。想当初,你们可是常常见面的。”紧接着,女人说:“他叫连相,我叫芦花。” 乐意不着声色的后退一步,对着女人摇头,“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认识姓连的。芦花倒是认识一个,她现在已经七十多了。” 连相上前一步,很确定的对乐意说:“我们认识。” 乐意摇头,“你绝对认错了。” “你左边屁股靠里的一侧有颗红痣,那是你让我给你点的。”连相扫了眼乐意的屁股。 乐意反感的抿了抿嘴唇,“我屁股上没痣,不管是内侧还是外侧。我要回去了,你如果想找人,等天亮了到镇上去找。” 连相又上前了一步,“你有。” 芦花在连相话音落下来之后,款款走到连相身边,对乐意说:“你要是自己看不到,明天可以找人帮你看看,你屁股那里确实有颗红痣。” 乐意拒绝,“我不会找人来看我的屁股。就算是有颗红痣,这也不等于我就和你们认识。” 连相皱眉,“你真的不记得了?” “不是不记得,是压根不认识你们。”乐意加重音量。 芦花笑着圆场,“咱们还是别争这个问题了,不管以前认不认识,反正从今儿开始,我们又重新认识了。” 乐意皱眉看着芦花,并没有接下芦花这句话。 芦花让乐意先回家,说明天会来乐家镇,到时候会去找乐意。 乐意早就想走了,听芦花这么一说,立马同他们告别,转身快步回到乐家镇。 她到家之后,再三回想着,十分确信自己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芦花和连相。姓连的,他只认识连妹子,一个老鳏夫,早在前年就死了。 除了连妹子,镇上再没有任何姓连的。而乐家镇之外的人,她认识的不多,其中也没有连姓人家。 乐意觉得自己可能是遇上什么山精鬼怪,故意变幻出人类的模样,误导她的思维,想引她上钩。幸亏她一直很坚决否认与芦花和连相认识,否则很可能像有些进山打猎的镇民似的,被勾走了魂儿,成为白痴一样的废人。 这一晚,乐意睡的很安稳。因为和蛇离开了,她不用再担心被人发现她窝藏了野人,心里自然不再忐忑。 不忐忑,自然好眠。 老鸦嘎嘎嘎三声,将乐意从睡梦中叫醒。 她在被窝里窝了一会儿,就掀开被子起了床,热上了早饭。 早饭吃完,她拿了草爪子和草筐子,开门去找杜欣欣,一块儿去山上搂草。 乐意出门的时候,于大爷正好也开门出来。 “早啊,于大爷,吃了没?”乐意笑着对于大爷打招呼。 于大爷应了一声,笑的脸上褶子全部累叠起来,犹如陈年面粉做坏了的多褶包子似的。 “乐意啊,你过来,过来,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于大爷从乐意招手。 乐意将草筐子放到墙根底下,提着草爪子,走到于大爷近前,“于大爷,什么事儿?” 于大爷抬袖子擦掉冻出来的清鼻涕,呲着玉米棒粒色的黄牙,笑眯着小眼睛,问乐意,“昨天下午来找你的那两个人,你认识?” “啊?谁找我?”乐意脑海闪过连相和芦花两人,转而自顾自的摇摇头。 于大爷说:“昨天下午你出去的时候,有两个人来找你,一个挺俊的大闺女,一个挺俊的小伙子。他们说认识你,和你认识好几年了。”朝乐意瞅了瞅,于大爷说:“你也知道,你于哥从念完大学之后,就找不到好工作。不是他没本事,是太不会来事儿。我和你于大妈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昨天来找你的那两个人,我跟他们聊了聊,那个男的是开公司的,女的是他秘书。你看看,你要是能说的上话,就帮你于哥介绍介绍。好处费是少不了你的,哈,乐意。” 于大爷平时不说话,但说起话来语速特别快,乐意根本插不上嘴。 等于大爷说完了,乐意才接上了腔儿,“于大爷,你说的那两个人长什么模样?” 于大爷整了整羊皮帽子,连比划带说的,对乐意描述着,“女的吧,穿了一身白西服,脸尖尖的,嘴巴眼睛也尖尖儿的,脸特别白,一看就是城里的闺女。说话声音也好听,细声细气的,特别知书达理。男的么,是个挺俊的小伙子,看着挺沉稳,挺贵气的,就是不大爱说话。” 乐意问:“女的叫芦花?男的叫连相?” “对对对。”于大爷喜上眉梢,“你认识啊,乐意,这就太好了。” 乐意赶忙解释,“于大爷,我是昨晚上才见过这两个人的,以前不认识。” 于大爷以为乐意不想帮他,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垂了眉毛,耷拉了眼皮,没好声的问乐意:“乐意,你要是不想帮老邻居,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耍鬼心眼儿。从你爷爷辈开始,咱们就是邻居,你就这么不想你于哥好?” 乐意将解释:“于大爷,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我当然希望于哥好,要是能帮,我肯定是要帮的。但连相和芦花这两个人,我昨晚真的是第一次见。” “乐意啊,你这么做可就不对了。”于大爷用审视的眼神瞅着乐意,明摆着不信乐意的说词,“想当年,你爷爷快死那会儿,是你于大妈还有我,帮着你一块儿拾掇的。现在,我只是想让你说句话,你就不乐意了。你看看你,哎。”于大爷摇了摇头,转身朝东边走。 乐意提了草筐子和草爪子追了上去,“于大爷,你听我说啊,你等等,先听我说。” “说什么!”于大爷生气的瞪着乐意。 乐意说:“行行行,你别生气了。要是再能遇到那两个人,不管我以前认不认识,我都主动上去说声话,行吗?于大爷。” “小兔崽子,你别糊弄我。昨天他们都说了,和你认识好几年。” “我是真想不起来以前认识他们。”乐意无奈的叹口气,“反正我答应你了,要是再遇见他们,绝对会帮于哥说句话。” 于大爷不满意,一眼大一眼小的瞅着乐意,“就一句啊?” “我会使劲儿说,直到他们愿意给于哥安排个好工作。”乐意赶紧表明态度。 于大爷轻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接着,他语重心长的教育乐意,“乐意,你这脑瓜子一直太活。脑瓜子活是个好事儿,但不能歪歪着活。” “你说的对,我知道错了。”乐意做出虚心受教的模样。 于大爷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去搂草吧。记着答应了我的事儿,别忘了。” “你放心,我一定不忘。”乐意说,“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 ------------ 第18章 寡胎二 乐意在半路和杜欣欣会合上,一边聊着话,一边朝山上走。 杜欣欣就像是麻雀似的,不知疲觉的说着话儿,话题跳跃的也极为厉害,前一句说着张家媳妇,后一句就突的说到了李家闺女。 乐意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那些话只在她耳朵里打了个回旋儿,转而就随着西北风飞散了,根本没朝她脑子里钻。 偶尔,杜欣欣会像是讲课当中突然抽查的老师似的,问乐意前头她都说过什么。 乐意十次有九次九回答不上来。 这时候,杜欣欣就会一撅小嘴儿,眼神朝一边别,做出生气的模样来。 乐意就开始不停的对杜欣欣道歉,直到杜欣欣把小嘴儿放平,又开始叽叽喳喳为止。 两人这么相处着,倒也极有趣味。 一路叽叽喳喳到了搂草的地方,两人放下草筐子,一边说话,一边搂草。 小半晌的功夫,两人就搂满了草筐子。 “乐意。”杜欣欣把草筐子背到背上,笑眯眯的唤了乐意一声。 “嗯?”乐意把草筐子背上,侧头看向杜欣欣。 杜欣欣说:“昨天李家小嫂子跟我打听你的事儿了,说是她家外甥正在相对象,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意思?” 乐意问:“有什么意思?” 杜欣欣咋呼一声,“傻啊你,当然是愿不愿意和她外甥相个亲。” 乐意问:“她外甥不是挺厉害的么,肯定会找个市里姑娘。” 杜欣欣啧啧两声,不同意乐意的话,“她外甥是挺有本事的,但不喜欢城里姑娘。他外甥觉得城里姑娘虚荣,老是计较些房子车子这类的事儿,没有咱们村镇姑娘这么朴实。” 乐意说:“那也轮不到我。” “怎么轮不到啊。”杜欣欣蹦跳到乐意身边,“李家小嫂子挺看好你的,觉得你长的也好,知道的也多,还挺能干。” 乐意笑着说:“她外甥这是找保姆还是找媳妇?” “当然是找媳妇,但是他家里想给他找个听话又能干的。” 乐意摇摇头,“听着跟找工作似的,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感情肯定得培养啊,先认识,然后慢慢就有感情了。”杜欣欣笑眯眯的瞅着乐意,“你要是和李小嫂子的外甥成了,那你以后可就吃喝不愁了。” 乐意摇摇头,没回话。 杜欣欣急切的问:“你乐意还是不乐意啊?李家小嫂子还等着我回话呢。” 乐意想了想,“还是算了。” 杜欣欣极为不赞同乐意,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你这样下去,等岁数再大一些,就更不好找了。你看看,咱们镇上和你一般大的都结婚了,基本都有孩子了,就你没有。” 乐意反驳,“乐钱潮和洪祥梅也没结婚。” “洪祥梅比你可是小了三岁,而且人家两个早就凑一块儿去了,听说,年后就会办喜事。” 乐意不吭声了。 杜欣欣问:“你还惦记着乐钱潮啊?” “没,不惦记了。”乐意说,“毕竟惦记了那么多年了,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所以说么,你赶紧找个啊。李家小嫂子的外甥就不错,比你也就大两岁,还挺能挣钱的。” 乐意摇头,“等我想想。” “想什么啊,等你想完了,热馒头都长毛了。”杜欣欣催促着乐意,“要不你就去见见吧,要是觉得不好,你推了不就行了。” 乐意想了想,问:“她外甥叫什么?” “叫什么倒是没说。”杜欣欣歪着眼珠子,想了几秒钟,“我记起来了,好像叫什么相,挺怪的名。” “什么相?”乐意想到了昨晚遇到的连相,迟疑的问杜欣欣,“连相?” “对,就是连相。” 乐意肌肤上像是扫过一阵西北风似的,陡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脏也跟着突了突。 见乐意表情不对劲儿,杜欣欣关心的问:“怎么啦?” 乐意皱着眉头,“我昨晚上遇到过一男一女,那个男的就叫连相。女的叫芦花,说以前和我认识,还说认识了好几年了。但是,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杜欣欣问:“是不是你记错了?” “不可能是我记错了。”乐意想了想,说:“那个叫连相的说,我左边屁股内侧那块儿有颗红痣,是我让他给我点的。” 杜欣欣惊讶的说:“你左边屁股蛋子上确实有颗小红痣,小时候你带我去河里游泳,裤子被水冲走了,我见过你那颗痣。” “是么?”乐意根本不记得自己屁股上有红痣这事儿。 杜欣欣用力点头,“是啊,当时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是蚂蝗钻进你屁股里头,留下的小洞呢。我吓的一直哭。是你爷爷告诉我,那不是蚂蝗叮的,是红痣。” 乐意记得杜欣欣说游泳的事儿,但是不记得红痣的事儿,迟疑的问:“是么?” “是啊,是真的。”杜欣欣瞪圆了眼睛,喜气洋洋的拍了下乐意的肩膀,“红痣肯定不是连相点的,但说不准你们以前真的认识,他不小心就看见了你的屁股。你们可真是有缘分,这就更要见一见了。” 乐意皱眉摇摇头,“我觉得那个连相和芦花挺怪的,深更半夜在山根下的小路上溜达,还是朝山里走,也不打个手电筒,根本不像是人。” 杜欣欣问:“深更半夜?你昨晚上是深更半夜出去碰见他们的?你大半夜去山脚下干什么去了?又是脑袋抽风查事儿?” 乐意摆手,“不是,当然不是,我就是出去吹吹风。晚上睡不着,想出去吹吹风。” 杜欣欣吸了吸鼻子,揉了下冻红的鼻头,怀疑的瞅着乐意,“这么冷的天,你半夜出去吹风?” “对。”乐意抬头挺胸,摆出事实就是如此的模样来。 杜欣欣啧啧两声,“你怎么越来越怪了啊,乐意。”接着,她摇摇头,“不对,你小时候就怪。小时候常常领着我去坟地玩,还拉着我去抓蛇。” “小时候,都那样。” 杜欣欣说:“拉倒吧,就你那样。别的小孩都在玩过家家或者抓鱼摸虾,就你喜欢跑坟地和抓蛇这类怪事儿。” 乐意眨了下眼睛,“我好奇。” “好吧。”杜欣欣无可奈何的说:“反正我早就习惯你这样了。” 乐意说:“反正我觉得连相和芦花不像是人,挺怪的。” “你别瞎乱猜了,兴许人家还觉得你不像人呢。你大半夜的跑山根底下溜达,多吓人啊你。”杜欣欣拍拍胸口,“要是我在半夜看见你这样的,我肯定会觉得你不是人。连相和芦花凑着伴儿朝山上走,说不定是有急事要翻山回家啊。连相住的格镇和咱们乐家镇中间就不是隔了一座山么,半夜有急事翻山回家,这有什么稀奇的。” 乐意想了想,对杜欣欣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 “我说的当然对。”杜欣欣用胳膊拐了拐乐意,“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帮你应了李小嫂子?” 乐意点点头,“要不你就帮我应了吧,我挺好奇连相他究竟是怎么认识我的。” 杜欣欣歪着脑袋,“我也好奇。” 乐意拍了杜欣欣后背一下,催促着杜欣欣,“赶紧回去吧,该吃午饭了。” 杜欣欣抬头看了太阳,加快了脚步,一边嚷着一边紧走,“怪不得我的肚子一直咕咕叫,原来是快要吃午饭了。嗳嗳嗳,咱们快点儿下山,可饿死我了。” 到镇上分开的时候,杜欣欣说下午就去找李家小嫂子,让李家小嫂子安排连相和乐意见面。 不等杜欣欣找李小嫂子,连相和乐意已经见上了面。 连相是独自一个人来找乐意的,手上还提了一兜东西。 他敲门进了乐意家之后,熟门熟路的进了客厅,把那兜东西放在了乐意饭桌上。 连相动作太过自然,就好似进了自己家似的,弄的乐意反而不自然了,有种束手束脚的局促感。 连相指了指袋子,对乐意说:“这是你以前爱吃的红莲果。” 乐意扒拉开袋子,看见袋子里头全是八个角的红莲果,清香的味道扑满她的鼻腔。她吸了吸气儿,把袋口合上,问连相:“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红莲果?” 连相从桌子下面拉了凳子,坐了下来,“以前,我经常摘给你吃。” 乐意皱眉,“你昨晚上山,是去摘红莲果了?” 连相点点头。 红莲果又叫桑雪果,是乐家镇这里特产的一种果实。红莲果树不像正常树木那样竖着长,而是横着长在悬崖上,所以极难弄到,一般都是被鸟儿吃了。 乐意长到这么大,也只吃过三四次而已。 第一次吃,是他爷爷用勾网给她捞上来了两个。其余几次,是她因为嘴馋,冒险爬下悬崖,勾着吃的。 最后一次吃,是在十年前。她摘红莲果的时候,不小心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差点儿摔死,从那会儿开始,她就断了吃红莲果的念头。 连相能在半夜摘到红莲果,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白天摘红莲果都极其危险,大半夜的去摘,那完全是找死。 乐意觉得这事儿太诡奇了,不管是连相一直强调他们以前认识,还是连相大半夜的去悬崖摘红莲果,这些都太怪异了。 ------------ 第19章 寡胎三 连相见乐意呆着不说话,问:“你还是想不起来么?” 乐意说:“不是我想不起来,是我们以前根本没见过。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我屁股上有红痣,也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我喜欢吃红莲果,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们以前确实不认识。” 连相把脸朝乐意凑了凑,“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确实不认识。”乐意摇头,“肯定是你记错了。” 连相拉开袋子,拿出一颗红莲果,递到乐意眼前,妥协似的说:“不记得就算了,就当我们刚认识。” 乐意一脑袋雾水,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红莲果,松松握在手心里。 连相说:“你尝尝,这是顶上结的最好的。” 乐意捏着红莲果看了几秒钟,犹豫着放进了嘴里。牙齿合上的一瞬间,清香甘甜的味儿充斥了整个口腔,让她忍不住幸福的叹了一声。 连相勾起了嘴角,“好吃么?” 乐意点点头,慢慢品尝着红莲果,不舍得立刻吞到肚子里。 连相说:“今年的红莲果只剩这些了,你要是想吃,明年我会早点儿去摘给你。” 乐意咽下红莲果,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我知道了。” “记起我了?” 乐意摇摇头,“我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那么多事儿了,肯定是李小嫂子告诉你的。” 连相没点头,也没摇头,但眼神却在否认着乐意的猜测。 接着,乐意猜测着,“红莲果是你早就摘好的是不是?根本不可能是昨晚上摘的。要真是昨晚上摘的,那你要么是武林大侠,要么就是妖魔鬼怪。” 连相眼里盛满了笑意,似真似假的对乐意说:“我是妖精。” 乐意俏皮的皱了皱鼻子,“我才不信。你要真是妖精,肯定不会过来找我。” 连相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我是修行千年的白蛇,我们之间有宿世姻缘,所以我化成人形,过来找你。“ 乐意别了别嘴角,“你讲的是新白娘子传奇吧?别想糊弄我,我可是看了七八遍这个电视剧。” 连相笑了,“是真的。” “我才不信。”乐意这会儿也自在了,拉出桌子下面的凳子,坐了下来,“你要是蛇精,那李家小嫂子肯定也是了,这完全不可能。” “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精?” “信啊,虽然我没见过。”乐意摇晃了下脑袋,“有是有,但哪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见到。至于你,你别继续逗弄我了,你肯定是提前从李家小嫂子那里知道了我的那些事儿,故意神神叨叨的吓唬我。” 连相笑着说:“兴许是真的呢。” “不信。”乐意斩钉截铁的扔了两个字给连相。 接着,乐意问连相,“你来乐家镇,肯定不是单单来逗弄我的吧?” 连相说:“当然不是来逗弄你的,我是诚心来和你相亲的。” 乐意扒拉开袋子,拿出一颗红莲果放进嘴里,慢腾腾的吃下去之后,舔了舔嘴边的汁水,对连相说:“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喜欢装神弄鬼的,和别人不一样。” 连相好笑的问:“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乐意忽闪了下睫毛,“有意思,当然是夸奖。” 连相调侃着乐意,“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的夸奖?” “谢不谢都行。”乐意潇洒的挥了挥手。 连相笑着问乐意:“你这意思是,对我挺满意的?” 乐意很实诚的对连相说:“反正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和一般人不一样。” “我们处着试试?” 乐意想了想,“那就处着试试。” “乐意,你果然和以前一样有趣。”连相赞叹着,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极为满意乐意现在的性格。 乐意掀了掀上嘴唇,“我都知道你之前是在逗弄我,你现在还装。别再说什么以前以前了,我以前绝不认识你。要是你觉得认识,那肯定是你认错人。” 连相摇了摇头,转而又笑着点了点头。 乐意问连相来乐家镇,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连相说他主要是来找乐意的。 乐意问:“次要的呢?” 连相顺着木桌子的纹理轻轻抚摸着,像是在研究木头桌子的年轮似的。沿着纹理摸了弧形的圈儿,连相才张嘴回答了乐意的问题,“来乐家镇办木材厂。” “木材厂?”乐意说:“现在不是不让随便乱砍乱伐么?会破坏生态系统的。” “你知道的挺不少。” 乐意说:“电视上播过很多这方面的报道,说现在已经限制砍伐了,得保护生态系统。要不然,空气污染会越来越严重,而且动物也会灭绝很多。” 连相笑着说:“我不是乱砍乱伐,而且也不会砍伐多少,因为我开的是工艺木材厂。” “挺新鲜的词儿,什么意思啊?”乐意很有兴趣的抻脖子,朝连相眨了下眼睛。 连相说:“就是用木材加工成高档工艺品,讲究质量不讲究数量。砍了一棵,我会种上两棵,绝不会破坏山林。” 乐意赞同的点头,“那倒是挺好的。” 连相问:“你想不想学做木材工艺品?” “不想,我这人耐心有限,做不了那种精细活儿。”乐意摇摇头,“我还是做兽医合适,我挺喜欢干这个的。” “干一行,爱一行?” “我这是祖传的行当,我得做下去。”乐意挺认真的回答。 连相笑着说:“你不是还兼顾治安队特殊队员的职务么?” “你连这个都知道?”乐意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因为这完全就是个虚名。 连相说:“你破柳二那个案子的事儿,早就传出乐家镇了,现在外头都知道乐家镇出了个乐意,又聪明又有正义感。” 乐意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可别说了,我都要脸红了。” “这是美名,当然要多说,传颂出去。”连相调侃着乐意。 乐意说:“都是误打误撞查出来的。” 连相看着乐意变红的脸蛋,极想伸手过去掐两下,手腕抬了抬,却又因怕惊吓了乐意,转而故作无意般的放到了桌面上。 乐意和连相的第一次见面,虽然诡异并且不怎么欢快。 但现在,乐意却对连相产生了许许多多的好感,这好感自然与情爱无关。她只是觉得连相这人十分有趣,带着股神秘味儿,让她十分想探究个清楚明白。 时间走的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天空中稀薄的白云被浓密的灰云驱赶到了山后头,畏畏缩缩躲在那里,不敢和灰云抢地盘。太阳也随着白云一块儿,隐匿到了山后,只剩灰云恣意而又霸道的遮蔽在天上。 连相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说自己要去赶赴镇长的饭局。 乐意送连相出去,并且约定,明儿中午见面,然后继续听连相讲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把连相送到门口,乐意才恍然想起来于大爷拜托她的事儿。 她叫住连相,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把于蓝推销给了连相。推销完之后,乐意说:“于哥学的是会计,确实挺不错的,人也好。但你要是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连相好笑的拍了下乐意的脑袋,“既然你都说了,那明天我就见见他。如果他真的不错,那我肯定会留下他。” 乐意被连相那亲密的一拍,给弄愣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儿呆的点头,“那谢谢你了。” 连相开着乐意的玩笑,“不用对我说谢谢,以后说不准我们就成了一家人。” 乐意被连相这句话弄的心脏砰砰砰乱跳,“你走路小心,再见。” 连相笑着摆手,“明天见。” 于大爷一直在院子里听着乐意家这边的动静,连相刚走,于大爷就紧忙过来敲乐意家的门。 乐意刚插上门闩,还没转身,就听到门被敲响了。 “谁啊?” “我,你于大爷。” 乐意将门打开,“于大爷,于哥的事儿,我对连相提了。连相说明儿见见于哥,到时候他们面对面谈谈。” 于大爷美的心花怒放,激动的一直搓手,“这次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乐意。我今儿听说了,这个人要来咱们这里办公司。你于哥要是现在进了公司,以后保准能混个大头出来。我得赶紧回去给你于哥打电话,让他从他老舅那儿回来。” 于大爷激动的转身要回家打电话,走了两步,于大爷又把身子转了过来,“乐意啊,要是你于哥这事儿明天真成了,我和你于大妈肯定会给你包个大红包。” 乐意也感染了于大爷的喜气,笑着拒绝,“别啊,于大爷,你可别跟我这么见外。红包就算了,以后于大妈要是蒸包子,多给我两个就成。” 于大爷乐呵呵的说:“我就知道,你就喜欢你于大妈包的菜包子。好,以后要是你于大妈包菜包子,我给你送半锅过来。” “好嘞。你赶紧回去打电话吧,让于哥明天回来,也好和连相见见面,谈谈工作的事儿。” 于大爷应了一声,美的老胳膊腿儿都轻快起来,几步就窜回了家,急匆匆的给儿子打电话。 ------------ 第20章 寡胎四 乐意将大门插上,准备热热中午剩下的饭菜,当作晚饭。 她刚点上火,柴火还没烧旺,就听见大门被敲响了。 乐意把柴火朝锅底敦了敦,拍了拍手,起身朝外走,边走边问:“谁啊?” “是我。” “谁?”乐意觉得门外这声音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究竟是谁的声音。 “是我,蔡春花。”蔡春花轻声轻气的回答。 乐意拉开门闩,将大门打开,很诧异的问蔡春花,“蔡姐,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儿吗?” 蔡春花是从别的地方嫁过来的,刚进门,丈夫就死了,她就成了寡妇。蔡春花自从当了寡妇,就没再找,只自己一个人过着日子,倒也自在。 蔡春花和乐意并不是很熟,只是互相认识而已,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这么大晚上的来找乐意,让乐意很是纳闷。 蔡春花微微垂着头,小声小气的说:“乐意,能让我进去么?进去再说。” “哦哦。”乐意赶忙把大门整个拉开,侧身让蔡春花进来。 蔡春花说话声音轻细,走路也轻盈无声,脚底像是不粘地似的,轻飘飘的就到了屋里。 乐意放手关上了大门,跟在蔡春花的身后,进了里屋。 她进屋之后,先看了看锅底下,见柴火烧起来了,就又塞了几根进去。塞好了柴火,乐意起身招呼蔡春花,“蔡姐,你先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蔡春花一脸忧虑,忙不迟的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渴,不用忙了。” “那你坐着,有什么事儿,坐着说。”乐意提了暖壶,把倒扣的干净杯子拿起来,倒了两杯热水进去,一杯放到了蔡春花面前。 蔡春花局促的摸着杯子边缘,“你们读过书的,就是比我们这样的要好,很讲究礼节。” “我没读多少书呢,高中都没读完。”乐意笑着将暖壶放下,坐到蔡春花的对面。 蔡春花腼腆的笑了笑,笑容极为干涩。 乐意问蔡春花,“蔡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蔡春花说:“我听祥梅说,你人很好,而且喜欢帮人,嘴又牢靠,所以过来找你帮个忙。” “洪祥梅?”乐意问。 “是啊,她找我说话的时候,一直夸你来着。”蔡春花咬了咬下嘴唇,有点儿艰涩的请求着乐意,“我遇到的这个事儿,不能也不敢对人说,但我自己又没办法。祥梅说你人牢靠又热心,而且你是兽医,懂这方面的事儿,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听到蔡春花提到兽医,乐意以为蔡春花家牲畜生病了,关心的问:“难道是你家养的牲畜生病了?” 蔡春花摇摇头,说:“不是我家牲畜生病了。” “那是?” 蔡春花将手收到了腿上,紧张的握成了拳,然后又松开,这么来来回回四五次,她才张嘴把事儿说了出来。 蔡春花说,她从月头开始,每天晚上,都会被鬼压床,而且会被压着做那种事儿。原本她以为是她气血不行或者休息的不好,所以才会鬼压床,所以只是吃吃补气血的东西,并没有把这个当成个大事儿。 说到这里,蔡春花停顿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蔡春花才说:“但是,前天晚上,我被鬼压之后,竟然听见鬼说话了。他说,我肚子里头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让我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蔡春花又停顿了一会,“我一直把鬼压床当成自己身体不好,连压床的鬼说话,我也以为是我气血不好幻听了。但是,但是,早晨起床的时候,我却发现我肚子里面多了个鸡蛋大小的肿块,摸上去还会一跳一跳的动。我想去看医生,但又怕真的是怀了胎。要是被查出真是怀胎,那我就没脸,没脸再活着了。昨晚上,我是又被鬼压床了,那个鬼一直摸着我的肚子,让我好好生下孩子。今儿,今儿早晨起来,我发现肚子里面的东西大了一圈。” 乐意听的皱起了眉头,“蔡姐,能让我摸摸你肚子有肿块的地方么?” 蔡春花点点头,并站起来,撩开了棉袄。 棉袄一撩起来,能很明显看出蔡春花肚子鼓起来一个圆包,在肚脐正中间的位置,有甜瓜大小。 乐意隔着秋衣,将手轻轻放在那个鼓包上面。掌心能很轻易的感受到那个鼓包里面有东西在跳动,似是有生命的心脏一样,平稳而连续的跳动着。 乐意用力按压了一下,再用力的同时,手掌像是突然接触到了炭火似的,烫的她惊叫一声,快速收回手。 用力握了好几下,又狠狠甩了甩,乐意才觉得手掌好受了点儿。她张开手掌看了看,掌心被烫的极红,拇指下面的肉丘上,布满了鲜红的血点,看着有点儿可怖。 蔡春花紧张的问:“乐意,怎么了?” 乐意将手掌在衣服上搓了两下,摇头说:“怪,太怪了,我刚才被你肚皮烫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没想到掌心竟然烫出一片的血点子。怪事儿,真是怪事儿。”说着,乐意将手心伸到蔡春花眼前,让蔡春花看她掌心被烫出的密集而又奇怪的血点子。 蔡春花眼前黑了黑,差点儿晕过去。 幸亏乐意拉住了蔡春花的胳膊,要不然蔡春花绝对会栽到地上。 乐意扶着蔡春花站稳之后,撸起蔡春花的衣袖,给蔡春花号了脉。 号完过后,乐意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蔡姐,你真的是有了身孕。” 蔡春花听乐意这么一说,支撑不住,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倒在了乐意怀里。 如果乐意是个老爷们,当然乐意蔡春花这样漂亮的寡妇倒在怀里。可乐意毕竟不是爷们,而且也没男人那种力气。 她勉强撑住蔡春花的身体,费了很大的劲儿,将蔡春花弄到了炕上。 把蔡春花放平稳之后,她使劲掐了下蔡春花的人中。 蔡春花幽幽醒了过来,虚喘了几口,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乐意扶着蔡春花的胳膊,让蔡春花倚靠着墙壁坐好。 坐好之后,蔡春花拉住乐意的胳膊,“乐意,我真的怀了鬼胎,是不是?” 乐意只能确定蔡春花是怀了孕,但没法确定蔡春花怀的是什么,“蔡姐,兴许是我诊断错了,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兽医而已。” “你别安慰我了,我肯定是怀了鬼胎。”蔡春花说:“是鬼胎,所以才会烫红你的手心。” 紧接着,蔡春花央求着乐意,“乐意,你给我弄些打胎药好不好,我想把这个鬼胎打下来。” 乐意不敢随便给蔡春花弄打胎药,因为蔡春花如果受不住药性,很容易有生命危险。她为难的看着蔡春花,“蔡姐,要不然,我陪你去市里大医院检查一下,看看究竟是不是怀孕了。如果真的是,那我陪你到医院打胎,好不好?” 蔡春花用力摇着头,满眼慌乱恐惧,“我不能去医院,如果打出来是个奇怪的东西,那我该怎么办?乐意,你帮帮我好不好?祥梅说你是顶顶好的人,绝对会帮我的,是不是?” 乐意为难的咬着下嘴唇,不忍心拒绝蔡春花,但也不敢轻易点头,怕一个弄不好,反而会孩了蔡春花丢了性命。 蔡春花一直央求着乐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乐意身上。 乐意想了好一会儿,很诚恳的对蔡春花说:“蔡姐,这是事关你性命的事儿,我不敢轻易给你弄药。虽然烫了我的手这事儿很怪,但我们也不能仅仅根据这个,就怀疑你肚子里面的是鬼胎。” 蔡春花慌乱的问乐意,“那,那该怎么办?乐意,我没有骗你,我怀的肯定是鬼胎。” 乐意安抚的拍了拍蔡春花的肩膀,“蔡姐,我信你的话。但是为了你的身体和性命着想,所以我必须谨慎一点儿。” 紧接着,乐意对蔡春花说:“既然你每晚都会遇到那个鬼,那今晚肯定也不会例外。一会儿,你先回去,像往常那样,躺到床上。我呢,随后就会跟过去,悄悄蹲在你窗外,看看究竟到底是什么在闹你。” 蔡春花说:“乐意,如果真的是鬼,怎么办?” “那我就”乐意想了想,说:“我厢房里有个龟盖,是我爷爷在别人拆寺庙的时候,从庙里捡的。那个龟盖既然是从庙里捡来的,肯定能够辟邪驱鬼。我去的时候,带着龟盖,如果真是鬼,我就用龟盖把它打跑。” 蔡春花说:“那我能不能带着龟盖回去,我,我现在挺怕的。” “你别怕,我会紧跟在你身后,然后藏在你家窗外。”乐意安慰着蔡春花,“咱们得查清楚真相,然后才能想法儿处理你肚子里面的那个东西。” 蔡春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同意按照乐意的办法去做。 乐意将蔡春花送出门之后,从厢房里翻出来龟盖。龟盖只巴掌大小,正好可以塞进口袋里,极其容易携带。 把龟盖放到口袋之后,乐意找了个能折叠的水果刀,将水果刀也一并放到了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整好这两样,乐意将锅底的柴火弄熄,随后锁上门,一溜小跑,来到蔡春花家门口。 她没急着翻墙进去,而是先来到蔡春花家后窗那块儿,把耳朵贴到后窗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极为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没声音,那说明那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现在还没来,所以乐意准备在等等,等里面闹出怪声来,再翻墙进去。 她觉得蔡春花遇到的很可能是人,那人可能是在进屋之前,朝里撒了迷药,所以导致蔡春花产生了鬼压床的幻觉。 至于蔡春花的肚子为什么会烫了她的手心,这个乐意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儿常理解释不了。乐意大胆的猜想着,或许那个男人在蔡春花肚皮上抹了罕见的保胎药,手要是碰上去,就会显示被烫到似的。 这个猜想,其实十分牵强。但如果不这么猜想,那就只能朝迷信那片儿想了。 ------------ 第21章 寡胎五 等来等去,等了大半个小时,等的乐意脚都冻麻了,蔡春花屋里才有声音传了出来,是个男人的轻笑声。 乐意揉了揉冻麻的双手,悄无声息的转到了蔡春花家南面,扒着砖墙的缝隙,爬上了墙头。她匍匐在墙头上朝蔡春花睡觉的里屋看了几秒钟,然后悄悄滑下了墙壁,进了内院。 落地之后,乐意弯着腰,踮手踮脚摸到蔡春花窗下,屏息竖耳倾听着。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以及压抑的呜咽声。 咬了咬下嘴唇,乐意镇定了一下心脏,一手从兜里掏出龟甲,一手拿着打开的匕首,沿着墙根,打开蔡春花虚掩的屋门摸进了屋内。 进屋之后,她立刻按开电灯开关,瞬间冲进卧室厢房,咋喝一声,像是英勇无畏的战士似的,将龟甲当成盾牌,水果刀当成长矛,直直对着炕上。 炕上除了闭眼躺着的蔡春花,根本没有其他人。 乐意惊大了眼睛,呆愣两秒钟之后,快速转身,在卧室里到处挥舞着盾牌和匕首,心里大声默念着阿弥陀佛。 挥舞了很久,乐意却没有听到任何惨叫,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声响。 她警惕的把后背贴到墙上,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唤着蔡春花,“蔡姐,蔡姐,你醒醒,醒醒。” 蔡春花似是睡熟了似的,毫无回应。 乐意加大了声音,“蔡姐!醒醒!” 蔡春花依旧不醒,胸脯轻轻起伏着,俨然沉醉在睡梦中。 乐意别扭的侧了下身体,用龟甲捅了蔡春花一下,“蔡姐!你快醒醒!” 蔡春花眼皮子动了动,似是要睁开眼睛。 “蔡姐!”乐意扬着声音朝蔡春花喊。 蔡春花眼皮子抻动着,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来滚去,表情极为纠结,嘴里发出痛苦的恩恩声,似是被梦魇了,努力想清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蔡姐!”乐意叫不醒蔡春花,又惊又急,手上龟甲用力朝蔡春花右边胸脯一拍。 蔡春花疼叫一声,骤然睁开了眼睛。 “蔡姐。”乐意保持着防守进攻的只是,焦急的叫着蔡春花。 蔡春花刚刚被打醒,有点儿发蒙。她呆蒙蒙看了乐意几秒钟,才反应迟钝的捂着被打疼的胸口,惊叫着窜了起来,窜躲到乐意身边。 “蔡姐,你,你觉得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乐意紧张的结巴了一下。 蔡春花惊恐的瑟缩在乐意身边,用力摇头,慌乱的回答,“没有,有,我不知道。乐意,你见到了吗?屋里有什么?” 乐意说:“我看不到啊,蔡姐。”正因为看不到,所以她才这么害怕。如果能看到,她早就操着家伙冲上去了。 蔡春花正准备接话,耳边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心我们的孩子,不要让它受伤了,我明晚再来找你。”随着声音,她的脸颊也出现被抚摸的感觉,似是有片冰片从她脸颊连环滑过。 蔡春花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将身体压到了乐意身侧。 乐意紧忙搀扶住蔡春花,将蔡春花快速放倒在床上。 把蔡春花放倒的时候,乐意耳边也出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别多管闲事,否则”话只说了半截,男人就轻笑一声。 乐意汗毛全部竖起来,狠狠打了个寒颤,腿软的差点儿蹲坐到地上。她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用力挥舞着,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她头顶,像是嘲笑似的,“你碰不到我,别枉费心机了。我奉劝你,别多管闲事。要是伤了我的孩子,就算有人护着你,我也不放过你。” 发音落下,男人的声音又出现在乐意右耳边,“先走一步。” 轻笑一声,男人离开了屋子。 男人走后,乐意惊惧的在屋里又胡乱挥舞了一会儿,直至胳膊酸痛,才惊惧的停止挥舞胳膊。 她狠劲拍了蔡春花一下,将蔡春花弄醒,然后拉着蔡春花,急匆匆的跑回了家。 进了乐意家,蔡春花腿脚全软,像是烂泥一样,跌坐到了地上。 乐意将龟甲放到门口,然后从东边卧室柜子里找到她妈以前供奉的木头菩萨,放到了龟盖上。乐意双手冲着菩萨连连做拜,藏着声音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不要让恶鬼进了我的屋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拜了好一会儿,乐意的心才从高空落到了半空,但始终不敢放下。她很怕那个鬼已经跟着她回来了,正在屋里的某处盯着她。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给鬼惦记,比被贼惦记更为可怕。 用力拍了下胸口,乐意转过头。 见蔡春花瘫坐在地上,乐意紧忙过去,扯着蔡春花的胳膊,将蔡春花搀扶了起来。 “蔡姐,别坐在地上,到炕上去。” 蔡春花整个都傻了,身体瘫软眼神涣散,像是丢了魂魄似的。 把蔡春花扶到炕上后,乐意把两把菜刀拿了过来,一把压在炕头席子下面,一把放在炕边。 放好这些,乐意也紧忙上了炕,把被子扯过来,盖住她和蔡春花的身体。 “蔡姐,蔡姐。”乐意用力拧了下蔡春花的胳膊,让蔡春花回过神儿来。 蔡春花从回神开始,眼泪就一直扑啦扑啦往下掉,呜呜咽咽的也不说话。 乐意将蔡春花揽到怀里,拍着蔡春花的肩膀,一边警惕的扫视着炕前,一边小声安慰着蔡春花,“没事儿了,蔡姐,已经到我家了,没事儿了。” 蔡春花哭着摇摇头,身体细细抖着。 乐意说:“我把菩萨放到了门口,那个鬼不敢进来的,你别怕了。” 蔡春花哭着说:“乐意,我该怎么办?” “别怕,蔡姐,等天亮了,我们去山那边的道观找道士过来看看,肯定会把那个鬼赶走的。”乐意安慰着蔡春花。 蔡春花点点头,继续颤抖掉泪。 乐意扯了扯被头,将两人的身体包密实,心中不停止的念叨着,阿弥陀佛。她希望佛祖能够显灵,保佑她和蔡春花安然度过今晚。 蔡春花哭累了,晕晕突突的睡了过去。她眼睛只是半合,不时的哆嗦一下,睡的并不安稳。 乐意则一直清醒着,圆睁着眼睛,像是侦察员似的,朝屋子四周不停的扫视着。 她隐隐感觉到,那个鬼男人并没有跟过来。但她不敢信自己的这种感觉,因为她看不到那个鬼,所以不敢放松警惕。 头次遇鬼,侥是她胆大,也吓个不轻。她虽然不像蔡春花这样神魂丢失,但有种阳气流失,阴气侵身的阴冷感。热炕头也暖和不了她的身体,从骨透肌的冷。 这一晚,极为难熬,她几乎是数着秒针度过的,真真是度秒如年。 她恨不能一眨眼,天就亮了,就不用再经受这种极端恐惧的感觉。 傍晚听蔡春花讲述的时候,她虽然觉得手掌被烫有些不可思议,但也并不信蔡春花是遇上了鬼怪。她是个常年接触草药的,知道很多草药有奇特的用处,有的厉害之极,在不懂门道的人看来,犹如妖法。所以,她最怀疑的是有懂草药的人,迷惑了蔡春花,与蔡春花夜夜洞房,并且导致蔡春花怀了身孕。 直至亲耳听到声音,见识了诡异的情况,乐意才信,蔡春花怀胎,确实是鬼怪作祟。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乐意将蔡春花叫醒,两人急匆匆的出了门。 “乐意,那个鬼要是被弄死了,我怀的鬼胎,也能被弄掉么?”蔡春花很是担心。 乐意应声,“道观里的老道士肯定有办法的,蔡姐。” 蔡春花哭声哭气的问:“是么?” 乐意目光坚定的对蔡春花点点头,“肯定会。”她回答的坚定,但心里其实是很犹豫的。因为道士虽然在道观清修,但基本都是在晨昏拜佛念经,少有修行道术的。所以,想找到个懂驱鬼道术的道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要去的道观里,有懂驱鬼法术的道士,将缠着蔡春花的恶鬼驱走。 乐意拉着蔡春花,快步来到山脚下。 “山后就是道观,咱们快点儿走,中午就能赶回来。”乐意记得今儿要安排于蓝和连相见面,所以想紧着中午赶回来,这样不耽误事儿。 爬到半山腰,乐意见到连相和芦花从山上朝下走。 两人走路速度极快,四五分钟的事情,就到了乐意面前。 芦花笑着和乐意打招呼,目光从蔡春花肚腹一扫而过,看似无意,却在扫过之后,轻笑了一声。 蔡春花紧张的捂着肚子,遮遮掩掩的侧过身体,躲避着芦花的眼神。 连相惊讶的问乐意,“你也喜欢早期爬山锻炼身体?” 乐意摇头,“不是,我和蔡姐到山那边有点儿事。” 连相回头看了眼,“山那边?这座山翻过去,只有一座道观。你们要去道观?” 乐意看了蔡春花一眼,“嗯,去拜拜。” 连相笑着说:“正好上午我没事儿,不如一起过去拜拜。” 芦花接话,“好啊,我也早就想找个地儿拜拜了。我最近特别晦气,走着平坦水泥路,都能摔一跟头。今儿正赶巧,我也一块儿去看看吧。” 乐意没想到连相和芦花会跟着去,脑子里头急速转着念头,想拒绝和他们同行。 芦花从乐意眨了眨眼睛,“乐意,难道你不想带我们一块儿去?” 乐意摇头,对连相说:“你要是一起去了,中午很可能回不来。你昨天答应今天中午见见于哥,我已经和于大爷说好了,你要是不见于哥,那” ------------ 第22章 寡胎六 连相看了看刚刚从山后露出头的太阳,“如果走路快的话,中午能赶回来。” 乐意为难的说:“我和蔡姐会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中午肯定没法回来的。” 芦花嬉笑了一声,翘着小指头,指了指乐意,“乐意,你可真滑头,明摆着就是不想带我们一块儿去。” 乐意否认,“我只是担心于哥那边,回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连相盯着乐意看,看了好几秒钟,笑着说:“那今天就算了,我先去和于蓝见面。下一次,我们再一起去道观。” 乐意点头,“行,下次我一定叫着你们两个。” 芦花啧啧两声,看了眼连相,又看看乐意,笑的特别暧昧。 与连相和芦花告别后,乐意她们继续朝山上走。 乐意是常爬山的,体力好耐力强,爬了都快一个小时了,脚步依旧飞快。蔡春花体力明显不如乐意,早就气喘吁吁,脚步也越来越慢,渐渐跟不上乐意的步子。 “蔡姐,你要是累了,咱们就稍稍休息一会儿。”乐意转头询问蔡春花。 蔡春花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摇摇头,“我不累,我们继续爬。” 乐意见蔡春花坚持,就没再提休息的事儿,只是放慢了步子,让蔡春花能跟上她。 花了近两个小时,乐意和蔡春花终于来到了道观。 道观名叫三月观,据说是因为在宋朝时期的三月建造的,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三月观虽然年岁久远,但并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好道士。嘉庆年间,在此间道光,倒是出了个有名的坏道士。他原本是杀人无数的恶徒,为了躲避官府的捕杀,就逃到了三月观,伪装成了道士。后来,被一个捕头误打误撞碰上,当场结果了他的性命。 虽说没出过好道士,还半路出了个恶徒,但不妨碍乐家镇镇民们来祭拜这里供奉的三月真人。 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也或许是因为在乐家镇风俗里,三月是一年当中最吉利的月份,所以每年三月,乐家镇的镇民们,都会拖家带口,亦或者三五结伴的,到三月观这里来上香跪拜,许下一年之中想要实现的愿望。 乐意在她爷爷没死的时候,也是年年过来的。可从她爷爷死后,就没再来过,对三月观里的情况,已是极为陌生。 蔡春花则是第一次过来,因为她结婚的时候,三月过了,而婚后不到下年三月,丈夫就死了,镇上人都觉得她克夫,不愿意守着她,自然没人带她过来。 乐意敲响了三月观破败的大门,等了很久,却没有道士出来开门。 蔡春花忧虑的问乐意,“这道观这么破旧,里面的道士,能行吗?” 乐意心里也不敢肯定,但面儿上却做了肯定的样子,安抚着蔡春花的情绪。她从蔡春花点点头,“嗯”了一声,说:“能行,应该能行。” 说话的功夫,她又用力敲了几下门。 可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出来给她们开门。 乐意纳闷的自言自语着,“难道里面的道士还在睡觉?” 蔡春花更忧愁慌乱了,“那可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着,有人开门你就喊我,我从侧面翻墙进去看看。”乐意让蔡春花等在原地,隔一小会儿就敲敲门,她着小跑着来到道观侧面。 乐意几下就翻上了墙头,却没敢跳到道观院子里。因为道观的院子里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枯黄的野草极为茂密,一看就久未住人了。 找到一处草丛稀疏的地方,乐意顺着墙头滑落到了院子里。 她先是招呼了几声, 见没人应答她,她就挨个殿里找。 不管是供奉三月真人的主殿,还是侧殿,都布满了厚重的灰尘。三月真人的塑像上,甚至拉起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后面住道士的地方,也没有人在,只有几个脏乎乎的破被褥散乱在土炕上。 找不到道士,乐意只好转身回了院子,从里头将门打开。 蔡春花急忙问乐意:“找着能驱鬼的道士了?” 乐意指了指满院浓密的荒草,然后又回手指了指破旧的殿门,对蔡春花说:“这里面很久没住过人了,道士不知道哪里去了。” 蔡春花腿脚一软,甚至软塌塌的就要朝地上倒。 乐意赶紧抓住蔡春花的胳膊,将蔡春花扶稳了。 蔡春花脸色惨败,“怎么办,没有道士,我该怎么办?” 乐意安慰着蔡春花,“没道士,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她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去找杜婆婆看看?” 蔡春花摇头,“杜婆婆会看这些神鬼的东西,我知道。如果能找她,我早就找了。” “你担心她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乐意皱眉,想想杜婆婆的为人作风,知道杜婆婆绝不是那种能守住秘密的人。 蔡春花说:“她最喜欢传事儿,喜欢挑弄是非。要是找她,那我今后就没脸在乐家镇呆下去了。我还不如,还不如死了算了。” 乐意紧忙阻止蔡春花寻死的念头,“蔡姐,天无绝人之路,你肯定会过去这道坎的。” 蔡春花把手放到已经很明显鼓突出来的肚子上,“这东西短短三天,已经这么大了。再过三天,肯定会更大。到时候,肯定会被人看出来。而且,不知道这鬼胎出来会什么东西,如果,如果是害人的玩意儿,那我该怎么办?” 她紧紧闭了下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变的疯狂而决绝,“与其以后被人唾骂,或者生出个害人的怪物,不如我现在就死了,起码能留个好名声。” 她也只决绝了几秒钟而已,话音一落,眼神就变了,又恢复成愁苦慌乱的模样。 “乐意,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坏了名声。乐意,你一定要帮帮我,你肯定有法子的。柳二的案子你都能破了,还能帮了祥梅大忙,你肯定也能帮我。我从没有害过人,连害人的心思都没起过,乐意,你一定要帮帮我。” 乐意没有驱鬼的本事,唯一能想到的,只剩杜婆婆而已。 她握着蔡春花的手,“蔡姐,离天黑只剩几个小时,我们现在能找的,只有杜婆婆。” 蔡春花痛苦的纠结着,好一会儿,才痛下决心的点点头,“乐意,到时候,你能不能让杜婆婆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乐意牙齿用力合了一下,抿紧嘴对蔡春花点头,“我尽量,尽量让她保守秘密。”对于让杜婆婆保守秘密这件事情,乐意并没有什么把握。杜婆婆比杜欣欣还喜欢说是非,而且岁数和辈分摆在那儿,用对付杜欣欣那一套根本不管用。乐意不能也不敢强硬制止杜婆婆保密,她虽然叛逆,但极其尊重长辈,做不来那种忤逆不敬的事儿。 蔡春花央求着乐意,“你一定要让杜婆婆保守秘密。” 乐意看着蔡春花这可怜的模样,扫了眼她那鼓突出来的肚子,咬了咬下嘴唇,给蔡春花保证,“我一定让杜婆婆保守秘密。” 蔡春花感激的对乐意说:“乐意,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乐意拍拍蔡春花的肩膀,“蔡姐,别跟我太客气了。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尽快赶回去,让杜婆婆看完了,要是驱鬼的话,也能有个准备物件的时间。” “好好,咱们赶紧回去。”蔡春花连连点头。 乐意和蔡春花回到乐家镇的时候,已经中午。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着烟,空气里布满了柴火的烟香和饭菜的食香。 闻着饭香味儿,乐意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她跟蔡春花商量着,“咱们先到我家吃个午饭,顺便商量一下该怎么跟杜婆婆说,好不好?” 蔡春花摸了摸肚子,也觉得饿了,便点了头,跟着乐意回了家。 快到家的时候,乐意碰到了于大爷。 于大爷喜气洋洋的感谢着乐意,说上午那会儿,于蓝就去见连相了,连相很看好于蓝,让于蓝到他即将开办的公司里当会计。 蔡春花遮遮掩掩的侧站着,用眼神央求乐意,赶紧回家。 乐意匆匆与于大爷说了几句,借口要回家拿东西给蔡春花,与于大爷告了别。 于大爷在乐意身后大声吆喝着,“我让你于大妈明天包驴肉馅的大包子,到时候给你送半锅过去。” 乐意将门打开,放蔡春花先进去,然后回头应了于大爷一声,朝于大爷挥了挥手,紧跟着蔡春花,进了家门。 热了午饭,乐意和蔡春花匆匆吃完,就紧忙赶往杜婆婆家。 杜婆婆和蔡春花的经历很像,刚嫁到乐家镇不到一年,老公就死了。她那个年代,老公死了,成了寡妇,就必须为死去的老公守节。如果想另嫁他人,就得断了右手小指,在死去老公的坟头上烧了,意味着与过去贞洁的自己一刀两断。断了小指再嫁,也不会得到人尊重,会为所有人看不起。 所以,那个年代,成了寡妇的女人,几乎是没有另嫁的,都会或请愿或不情愿的守着镇上的贞节牌坊,日日夜夜独自生活着,直至终老。 杜婆婆是在三十多岁的时候突然有了能看见鬼怪的能力,这能力来的很突然。据她所讲,她是在山上搂草的时候,见了一只黄皮子,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着黄皮子走到了一个山坳里,在山坳里窝着迷迷瞪瞪睡了过去。一觉睡了一个来小时,醒来之后,她就开了天眼,有了能见鬼神的能力。 ------------ 第23章 寡胎七 那时候的人迷信,加上杜婆婆还真就看好了几个人,所以镇上的人都对杜婆婆开了天眼这事儿深信不疑。 刚开始的时候,杜婆婆给人看那些非人类的东西,是不要钱的。后来,渐渐的,随着看的人越来越多,她就当成了一门生意来做。至于给她多少钱,也没个固定的数,有钱的特别信的就会多给点儿,没钱的半信半疑的就给少点儿。不管给多给少。杜婆婆都乐呵呵收着。 她也确实有些门道儿,她说能治好的,就一定能治好。所以虽然她爱说人是非,但因了她天眼这个特殊的技能,镇民们依旧很尊敬她,几乎把她当成活神仙来供着。 乐意和蔡春花找到杜婆婆家的时候,杜婆婆刚吃完饭,正站在锅台边上,就着锅底的热水,慢悠悠的刷着碗筷。 进门之后,乐意尊敬的向杜婆婆问好,蔡春花也紧跟着向杜婆婆问好。 杜婆婆笑着应了乐意一声,然后把视线转到了蔡春花凸起的肚子上。 蔡春花察觉到杜婆婆的视线,紧忙佝偻了身子,眼神躲躲闪闪的,试图遮掩住肚子。 杜婆婆说:“不用遮了,你除非用法件挡住,要不然,你就算把乐意拉挡在你面前,我也能看到你肚子里的东西。” 杜婆婆把碗放到锅台上,在裤子两边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蔡春花的面前,把右手虚贴到了蔡春花的肚子上。 乐意紧忙说:“小心烫手。” 杜婆婆笑呵呵的看了乐意一眼,把手收了回来,“我老婆子的手里握着从天上来的泉水,它烫不了我。” 乐意没听懂杜婆婆第一句话的意思的,但是听杜婆婆说没被烫到,就放下了心。 杜婆婆让乐意把门关上,然后招呼她们两个跟她进里屋。 进里屋坐好之后,蔡春花想把遇到鬼的事儿,说给杜婆婆听。 不等蔡春花张嘴,杜婆婆就先一步起了话头。 杜婆婆说,从乐意和蔡春花进门,她就已经知道了蔡春花遇到的事儿。杜婆婆说,缠上蔡春花的是山中一种罕见的妖精,叫拔壳。拔壳,本体是由松树油凝结成的一种琥珀。经过几千年的风吹雨打,吸收天地精华,就会成为妖。 这种妖,自古就喜欢亲近人类,并且极其嗜好让人类孕育他们的孩子。 他们虽然和人类欢好,但并不会吸人类的阳气,反而会滋补人类的身体,让人类能够延年益寿。 杜婆婆笑呵呵的对蔡春花说:“你其实跟了那拔壳也是挺不错的,会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永远都不会变老,也不会死。” 蔡春花愁苦着脸,“我只想做人,不想和妖怪在一块儿。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妖怪,我不想生个妖怪出来。杜婆婆,你帮帮我,帮我把那个缠着我的拔壳赶走,帮我把肚子里的怪胎也弄掉。” 杜婆婆不赞同的摇摇头,“多少人都恨不能送上门和拔壳在一块儿,你啊,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天上掉了块大金子在你手里,你却偏偏要推出去。” 蔡春花央求着杜婆婆,“杜婆婆,我只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不想长生不老,也不想和妖怪在一起。杜婆婆,你帮帮我。” 杜婆婆叹口气,问蔡春花,“你真的不想和那拔壳在一起?不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想,我不想要,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个怪物。” 杜婆婆看向乐意,“乐意呦,你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你看看春花,有福气却不要。看看你,哎,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 乐意嘿嘿一乐,“要是我,我也不敢要。多吓人啊,就跟鬼似的,根本看不到他在哪儿。” 杜婆婆嗔怪着乐意,“你这傻姑娘,他那是不想让人看见,因为他长的太好了,怕迷了人的眼睛。” “再好也吓人。”乐意俏皮的皱了皱鼻子,“而且,还得给他生个小妖怪呢,太吓人了。” 杜婆婆叹口气,摇摇头,“你呀你呀,跟你爷爷一个德性。见着金子不去捡,偏偏喜欢捡个不好的东西回去。” 乐意没明白杜婆婆这句话的意思,“我爷爷捡过东西?” 杜婆婆眼里藏着话,但并没有从嘴里说出来。她对乐意说:“你呀,帮我去院子西头的墙根底下,捡四块三角形的石头过来。” 乐意应声,站了起来,“要捡多大的?” “见着多大,就捡多大。”杜婆婆笑着对乐意说,“要是捡不够四个,你就敲敲院墙,说杜婆婆要几个石头用用。” 乐意惊奇的问杜婆婆,“墙上会自己掉下石头?” 杜婆婆乐呵呵的从乐意摆手,“你去敲敲,就知道了。” 乐意来到院子,在西边墙根下捡到两颗李子大小暗红色的三角形石头。她弯腰仔细在地上找了找,将再没有其他的三角形石头,就按照杜婆婆教的那样,敲了敲墙壁,对着墙壁说:“嗳,杜婆婆要几个石头用用。” 墙壁里头传来滚动石头的声音,紧接着,从墙下面鸡蛋大小的洞口中,接连滚出了两颗三角形暗红色的石头。新滚出来的两块石头和乐意手中的差不多大小,颜色略艳一些。 乐意觉得很稀奇,把耳朵虚贴在墙壁上,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她贴上还没两秒钟,杜婆婆在屋里召唤她,“拿到石头了就赶紧进来。” “嗳。”乐意应声,紧忙回了屋子。 她把四块石头放到桌子上,好奇的问杜婆婆,“杜婆婆,那墙壁里头是不是住着什么妖精啊?” 杜婆婆一手拿着两块石头,像是装核桃似的,在手里滚动转着。 见杜婆婆不回答,乐意又问了一句,“杜婆婆,墙里有什么呀?” 杜婆婆说:“有你看不到的妖精。” “什么妖精?”乐意起了浓重的好奇心。 杜婆婆说:“你猜猜,什么妖精喜欢住在不见光的墙壁里。” 乐意猜测着,“是壁虎精?” 杜婆婆赞许的点头,“你这小脑袋瓜子,就是聪明。”接着,她有些可惜的感叹着,“你小的时候,我就看好你,想让你跟着我学学这些东西,可你爷爷不让。你呀,那时候要是跟我学了,该有多好。” 乐意好奇的问:“杜婆婆,我怎么不知道这些?” “你不是不知道,是忘了。”杜婆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你摔下悬崖的时候,虽然没摔坏,但是却摔丢了很多记忆。” 乐意猛然想到连相说过的话,忍不住问杜婆婆,“杜婆婆,难道我真的忘了些事情?” “难道我会骗你不成?”杜婆婆笑着嗔怪着乐意,“你把我老婆子,当成骗子了?” “当然不是。”乐意赶忙解释,“我就是好奇,我是不是真的忘了很多事情。” 接着,乐意对杜婆婆说:“前几天,我遇到一个叫连相的人,是李家小嫂子的外甥,他说,以前和我认识,可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他。” 杜婆婆问:“连相?” “嗯,连相。他知道我喜欢吃红莲果,还知道屁股上有颗红痣,但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他。” 杜婆婆说:“不记得,就不要记。记起来了,也没什么用。” 说完,她站了起来,对蔡春花说:“你想回家去等着,傍晚我过去找你。” 蔡春花惊慌的点点头,转而看向乐意,“乐意,你,你跟我一块儿回家,好不好?” 杜婆婆阻止,“乐意要留下来帮我,帮我去村口埋些东西。” 蔡春花苦皱着脸,“可是,可是” 乐意说:“蔡姐,我办杜婆婆办完事儿,我就过去找你。”她用眼神暗示蔡春花,她还得跟杜婆婆谈谈,让杜婆婆保密蔡春花这个事儿。 蔡春花并没有读懂乐意眼神里的意思,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在杜婆婆的催促下,犹犹豫豫的离开了杜婆婆家。 等蔡春花离开了,杜婆婆启开了话匣子。 她责怪着乐意,“你跟你爷爷一个德性,就喜欢惹事儿上身。这拔壳不会害蔡春花,但是谁要是敢管闲事,拆了它认定的姻缘,它就会不死不休的缠着那个管闲事的人,直到把人折磨死为止。你呀你呀,上次你管柳二那个闲事,我就想去找你了。” 乐意嘿嘿两声,“蔡姐来找我了,我看她太可怜了。” “可怜那也是自找的。”杜婆婆批判着蔡春花,“没有无原有的姻缘,这场姻缘,是她自个儿找来的。” “她自己找来的?”乐意不明白杜婆婆的意思。 杜婆婆说:“她肯定是对着拔壳隐藏的那颗老松许了想要个男人的愿,拔壳才会来找她。”紧接着,杜婆婆犀利的评价,“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妖精近不了正气人的身。” 乐意问杜婆婆,“要是把拔壳赶走了,把蔡姐肚子里那个小怪物也弄没了,拔壳会来找我吗?” 杜婆婆敲了乐意脑门一下,“既然你都找到我这里了,冲你爷爷的面子,我也得帮你一把。你放心吧,我不会让拔壳害到你。” ------------ 第24章 寡胎八 乐意不明白杜婆婆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亲切,甚至犹如婆孙般亲密。在她的记忆力,她和杜婆婆并没有什么往来。 或许正如同杜婆婆所说的那样,她掉下悬崖之后,失去了某部分的记忆,所以才忘了很多事情,也忘了一些人。 乐意拜托杜婆婆不要把蔡春花的事情散播出去,让她帮蔡春花保密。 杜婆婆只嗯了一声,似是同意了,但表情并不那么坚决。 乐意只能又重复拜托了一遍。 杜婆婆调侃着乐意,“你怎么对别人的事儿那么上心,你自己的事儿呢。行了行了,我答应你。” 乐意笑着感谢杜婆婆,“杜婆婆,谢谢你。” “甭谢我。”紧接着,杜婆婆责怪乐意,“你以后别老是喜欢掺和别人的事儿,你又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光听一面之词的瞎掺和,容易惹祸上身。” “我以后一定注意。”乐意俏皮的朝杜婆婆眨眨眼睛。 杜婆婆把在手里转了好一会儿的四个石头递给乐意,她拿了钥匙和一个小铲子,带着乐意朝镇南头走。 乐意问杜婆婆,“咱们这是去干什么?” 杜婆婆边走边说,“去把这四颗石头埋在镇子的东南西北正四位脚上,这样能挡住拔壳进镇上来找蔡春花。” 乐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蔡姐肚子里的小怪物怎么办?” 杜婆婆拍了乐意脑门一下,“那不是小怪物,那是个还没成型的小妖精。你呀,说话小心着点儿,它的耳朵可灵着呢。” 紧接着,杜婆婆对乐意说:“等天黑下来之后,我带你过去,在院子里头做做法事,把蔡春花肚子里的小妖精引到院子,然后在院子里把它给收拾了。” “引到院子?那蔡姐的肚子不会破吧?”乐意担心的问杜婆婆。 杜婆婆笑呵呵的说:“既然是妖精,自然有妖精出来的方法,肯定不会破开春花的肚子。春花只是会失点儿血气,别的没任何影响。倒是你我,可就凶险多了。” 杜婆婆说,蔡春花肚子里头的小妖精虽然没有完全成型,但也如同人类肚子里七八个月的胎儿似的,发育的差不多了,而且也有了一定的妖法。如果强行把小妖精引出母体,那容易激起小妖精的怨恨情绪,到时候,就会像是怨灵一样,极难对付。 “你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乐意转而开始关心杜婆婆的安危。 杜婆婆嗔怪着乐意,“你脑子里头只想着我了,你自己呢?你得改改你这个毛病,要不然啊,以后准得吃不少亏。人哪,得自私点儿,多为自己想想,才能顺遂一辈子。要是一遇到事儿,先想着别人,那只会让自己吃亏。你得改改你的性子,别学你爷爷似的。” 乐意很好奇,为什么杜婆婆一直拿她爷爷举例子。在乐意的记忆当中,她爷爷是个很倔的人,而且完全不具备奉献精神。甭管是谁来找她爷爷给牲畜看病,都必须提前给钱,不给钱,绝对不给治。遇到他乡来镇上讨饭的乞丐,乐意爷爷也从不施舍任何东西,根本不像杜婆婆说的那么能为别人着想。 乐意忍不住对杜婆婆说:“杜婆婆,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爷爷不是那种能为别人着想的人。” 杜婆婆瞪了乐意一眼,“你自己的爷爷,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不明白杜婆婆你说的话。” 杜婆婆看向远处的山林,似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乐意说:“你爷爷表面上刻薄,其实心眼实着呢。他帮人啊,都是暗地里帮,帮完了,也不到处说。要不是我开了天眼,我也不知道这些事儿。” 乐意问:“他都帮过什么人?” 杜婆婆拍拍乐意的肩膀,并没有回答乐意的问题。她指了指一块石头后面的乱草地,让乐意过去挖个半米深的小坑,然后把手里的石头埋一块进去。 寒冬腊月的泥土地,坚硬的犹如花岗岩。乐意费解儿挖了好一会儿,才把坑挖好,也累出了一声热汗。 她按照杜婆婆的吩咐,拿了一块石头,放到坑里,然后盖上土,将石头埋的严严实实。 埋好了石头,杜婆婆蹲了下来,把右手手心安在埋过石头的地方,嘴里无声的念叨了几句。念完之后,她低喝一声,抬手在泥土上用力打了两下,然后拍拍手,拄着膝盖站了起来。 乐意在杜婆婆手撑到膝盖上的时候,紧忙的弯腰搀扶住杜婆婆的胳膊,给杜婆婆打了把手。 “好了,咱们再去镇西边。”杜婆婆拍拍乐意的手背,连上挂着暖融融的笑意。 乐意问杜婆婆,“你刚才那是?” 杜婆婆说:“是一种简单的法阵,能挡住妖精进来乐家镇。可埋了这石头啊,乐家镇的妖精要是想出去,也就难了。” 乐意很惊讶,“咱们镇上有妖精?”转而她想到了杜婆婆墙壁里的壁虎精,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那句话很多余。 杜婆婆笑着说:“当然有,只是遵循着它们自个儿的规矩,不让人看到罢了。” 乐意好奇心浓重到了极点,眼巴巴的瞅着杜婆婆,“要是我现在跟你学,以后我能看见妖精么?” 杜婆婆说:“你现在想学,是不行了,咱们之间,已经没了那种缘分。” 乐意失望的“嗯”了一声。 杜婆婆拍拍乐意的胳膊,“你也别沮丧的那么早,说不准将来的那一天,你就会像我一样,一觉醒来就开了天眼。” 乐意觉得杜婆婆这句话是在暗示她,心中窃喜,眼睛也瞬间明亮了,“真的?” 杜婆婆没给她正面回答,莫测高深的说了四个字,“造化弄人。” 这么说说聊聊的,乐意和杜婆婆很快来到了镇西头。 在杜婆婆指出要挖坑的地点之后,乐意自觉而又干劲十足的将坑挖好,然后把石头埋了进去。杜婆婆在石头埋好之后,念了咒法,然后带着乐意赶往镇北头。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乐意和杜婆婆就将四个石头埋好,法阵也如同透明的屏障一样,将乐家镇包裹其中。人类虽然看不见这种透明的屏障,但在妖魔鬼怪的眼里,这屏障犹如带了毒的软猬甲,只要不慎触碰上去,就会头昏眼花,犹如被吸了元气一般。 弄好了法阵,杜婆婆带着乐意回了家,拉着乐意聊天。 杜婆婆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她和老娘们儿凑在一块儿,就喜欢说东家长李家短,和老爷们凑一起,就会说说农田工厂的事儿,现在和乐意坐到一块儿,她就按照乐意的喜好,说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妖精事儿。 乐意听的津津有味,不时提问几句,然后在杜婆婆的解释中,满足而又兴奋的连连点头。 她听的入迷,但也不忘蔡春花的事儿,不时的问问杜婆婆,什么时候去蔡春花那里。 问了五六次,每次杜婆婆都说等会儿等会儿,等天黑下来。 可直到七点多,天都黑成炭了,杜婆婆才欠了屁股,朝炕下挪腿儿。 杜婆婆招呼乐意,“走,咱们现在去蔡春花家,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月亮刚上树梢,是贵气浅薄妖气浓重的事儿,小妖精收了我的法引,不费劲儿的就能从蔡春花肚子里头钻出来。” 乐意灵巧的跳下炕,穿上鞋子之后,弯腰把杜婆婆的鞋子捡起来,递给杜婆婆。 杜婆婆感叹着,“岁数大了,腿脚都不灵便喽。” 乐意搀着杜婆婆的右胳膊,等杜婆婆穿好鞋之后,搀着杜婆婆下了炕。 杜婆婆对乐意说:“走走走,赶紧把春花的事儿办好了,咱们也赶紧回热炕头上睡觉。” “嗯。”乐意笑着点点头。 杜婆婆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银色八卦镜子,然后拿了一袋子针灸似的的银针,带着这些物件出了门。 两人快步走到蔡春花家门口,乐意先一步走到门前,推开虚掩的大门,然后侧开身子,让杜婆婆先进去。 杜婆婆前脚进去,她后脚就跟了进去,然后快走一步,来到杜婆婆身边。 进门之后,两人发觉,蔡春花不仅大门没关,里屋的门也开着,而且是大敞着。 乐意“咦”了一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杜婆婆凑到窗口,就着月光朝屋里一看,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人。她骤然失色,“不好,蔡春花被带走了。” 乐意惊诧的问:“被谁带走了?” 问完,不等杜婆婆回答,她快速进了屋,在屋里找不到人之后,又快速的钻了出来,焦急的问杜婆婆,“蔡姐是不是被拔壳带走了?” 杜婆婆掐算了一下,惊异的皱紧了眉头,“不对啊,不是拔壳带走了。” “那是被别的妖精带走了吗?还是她肚子里的小妖精干的?”乐意急的出了一脑门的汗。 杜婆婆皱眉摇着头,“不对不对,不是妖精带走的。”紧接着,她自言自语着,“难道是自己出门了?” 乐意着急的问:“是她自己离开的?” ------------ 第25章 寡胎九 门口正好有人经过,是蔡春花的邻居,见乐意和杜婆婆在蔡春花院子里头,就探头进来说:“杜婆婆,你是来给蔡春花做法事的么?她傍晚那会儿,被治安队的抓走了。” 乐意走到门口,问蔡春花的邻居,“被治安队的抓走了?为什么?” 蔡春花邻居只看见蔡春花被抓走,至于为什么被抓走,他根本不清楚。他低头想了想,说:“我听治安队那意思,好像是蔡春花藏了什么有毒的还是什么东西。当时隔的远,我没听清楚。” 杜婆婆走了过来,问蔡春花邻居,“春花藏了有毒的东西?” 蔡春花邻居说:“好像是,我就听了几个字,没听清楚到底为什么抓她。”紧接着,蔡春花邻居问杜婆婆,“杜婆婆,你到蔡春花家这是给蔡春花驱邪?她家有不干净的东西?” 杜婆婆斥责着蔡春花的邻居,“哪来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我就是来找春花聊聊天说说话。” 蔡春花的邻居不信,眯缝着小老鼠眼儿,贼兮兮的冲杜婆婆笑,“你肯定不是来找蔡春花聊天的。你以前从来没找过蔡春花,哪能突然就过来找她,还和治安队赶到一块儿去了。你跟我说说,我不外传。” 杜婆婆呵斥蔡春花的邻居,“去去去,让开道,我要回去了,没时间和你瞎扯。” 乐意还想再问问那个邻居,但见那个邻居吊儿郎当的,觉得就算再问也问不出话儿来,所以就跟在了杜婆婆身后,出了大门。 蔡春花的邻居被呵斥了,却并不死心,跟着她们走了两步,嘟囔着,“你们跟我说说,蔡春花到底弄了啥,我不外传,我的嘴特别牢靠。” 杜婆婆驱赶他,“去去,别跟着我们。” 蔡春花的邻居不满的嘟囔了两句,见杜婆婆神色凌厉,就没敢继续跟,朝地上呸了口唾沫,转头悻悻回了家。 乐意纠结着眉头,想先把杜婆婆送回家,然后去治安队那里看看。 杜婆婆将乐意揪着眉头,拍了下乐意的胳膊,说:“你看看你,又开始瞎操心。春花虽然福气不厚,但命相不晦气,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最后都会化险为夷。只要她想着好好过下去,就绝对能好好过下去。” 乐意问杜婆婆,“你意思是,蔡姐不会有事了?” 杜婆婆说:“我只知道她不是晦气命,她要是不想出事儿,那就不会出事。事在人为。” 乐意揪着眉心,点了点头,对杜婆婆说:“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去治安队那里打听一下。如果蔡姐没什么事儿,那我再来找你,帮她驱肚子里的妖精。” 杜婆婆应了一声,嘱咐着乐意,“你别太操心她的事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不管是好还是坏,都是她的命事,不是你该掺和的。” “我知道了,杜婆婆。” 将杜婆婆送回家之后,乐意快步来到了治安队。 治安队长不在,副队长刘福荣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他笑的特别猥亵,声音也极为腻歪,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和老婆在通电话,和他通话的保准是他小情儿。 乐意盯着刘福荣,希望刘福荣能够快点儿挂上电话。 刘福荣的电话很快的挂断了,但却没准备听乐意说话,而是拿了外套就朝外走,紧赶着要去和小情儿苟且偷情。 乐意追上刘福荣,问刘福荣蔡春花的事情。 她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刘福荣不耐烦的打断了,“我有急事,得赶紧出去一趟。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去里面那个值班办公室,去找老余,他今儿值班。” 说完,他大步来到了院子,骑上摩托车,火箭似的冲上了外面的马路。 乐意见刘福荣跑了,只能转头去值班室找老余。 找到老余的时候,老余正在玩电脑上的打扑克游戏,玩的挺有趣味。 见乐意进来了,老余抬头扫了乐意一眼,然后又把目光专注到了电脑上。他问乐意,“这么晚了,你不在家睡觉,过来干什么?” 乐意走到老余桌边,“老余,我来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抓了蔡春花?” “哦。”老余听乐意说蔡春花,停了打扑克的游戏,把手从鼠标上拿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烟,抽出一根,点燃之后,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吐了股浓重的烟雾。 他叼着烟,斜眼瞅着乐意,声音含混不清的说:“怎么,你想帮蔡春花?” 乐意没回答老余的问题,对老余说:“我听她邻居说,你们抓她是因为她藏了有毒的东西。” 老余把烟从嘴里抽了下来,讽刺的笑了两声,“是藏东西了,有毒没毒不知道,反正是个脏东西。” 不等乐意继续问话,老余接着说:“本来不管她藏什么东西,都不该我们治安队的事儿。她藏了黄金,那是她自己的钱,她藏了毒药,只要不害人,那我们也不能抓她。可她藏的东西不一般,太脏太吓人,经过热心的镇民举报,我们为了镇民们的安全,就不得不把她抓回来了。“ 乐意听老余啰嗦了这么多,却一句有用的都没听到。她对老余说:“你就别冲我卖关子了,你就直接说吧,蔡春花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老余不屑的哼了一声,摇晃了两下一直,斜眼瞅着乐意,“她藏了什么,你是最先知道的,这回你却转过来问我。” 乐意心里紧了紧,踌躇了半秒钟,问老余,“你是说?” 她话没说完,就被老余截断了。 老余说:“有人去找杜婆子算命的时候,在院子里听见杜婆子说蔡春花怀了鬼胎,还是个恶鬼胎。为了咱们镇上人的安全,他就来报了案。” “就凭他几句话,你们就把蔡春花抓进来了?” 老余朝乐意吐了口烟,“我们亲自去蔡春花家,证实了举报人说的都是真话。蔡春花都亲口承认自己和妖怪睡觉,坏了怪胎。你就算想帮她,也帮不了。” 乐意说:“就算蔡春花怀了妖精,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儿,不应该把她抓到治安队里来。而且,只要让杜婆婆把蔡春花肚子里的妖精弄掉了,就没事儿了。” “你别跟我在这瞎叨叨,抓蔡春花是队长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我就是个听命办事儿的,你别冲我耍威风。”老余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跟狠狠碾灭,鄙夷的对乐意说:“我知道你破了柳二一案,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得到了镇长奖赏的钱,还被镇长任命为治安队的特殊队员。你以为被镇长另眼相看,就可以从我耍威风了?你在我眼里,就是个臭丫头片子,我可不吃你那套!” 乐意查清楚柳二的案子,虽然得到了很多人的佩服,但也树了好几个敌人,老余就是其中之一。 老余在野人逃跑之后,糊涂配合张黑演戏,害治安队的全吃了死人肉。他被治安队长狠狠批评了好几次,降了百分之二十的工资,没了年终奖金,在治安队里也没了面子。他认为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乐意造成的。如果没有乐意的多管闲事儿,他早就升上副队长了,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落魄。 乐意知道老余对自己不满,因为每次将她,都会阴阳怪气的嘲讽她几句。但是,她没想到,老余会这么怨恨她,那眼神,简直跟毒蛇似的,像是恨不能在她身上咬出两个毒窟窿。 老余用力拍了下桌子,继续发泄着,“你算个屁,不过是碰巧破个案子,算个屁。你别想指使我,也别想在我面前耍威风,你就是个屁!” 乐意本来就焦急,被老余这一顿无原因的臭骂,火气瞬间窜了起来。 她狠狠拍了下桌子,怒瞪着老余,“我是碰巧破了案子,怎么了?怎么了?我破了案子,难道有错么?!啊?!你有本事,你不是屁,那你怎么不破案啊,啊?!你哪知眼睛看见我耍威风了?左边那只大眼,右边那只小眼,还是肚脐眼?我从进来开始,就好声好气的说话,我连个大声音都没出过!” 老余没想到乐意会大声怒斥他,被乐意这一顿吼,给弄愣了。 好几秒钟之后,老余红赤着脸膛,指着乐意,“你,你。” “我怎么了?”乐意瞪着老余,“我一点儿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骂人的时候,耍威风的也是你!” 老余手指头都哆嗦了,“你,你滚出去。”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是治安队的特别队员,还是镇长任命的。既然我是特别队员,那我就有在这个办公室呆着的权利。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去找镇长。”乐意挺直了腰板。 她是那种,你好我也好,你坏我更坏内心的。别人对她好,软着说话,她也好好对别人。如果别人对她凶狠耍威风,她也会硬起来,绝不做缩头乌龟。 老余被气的够呛,特别想动手揍乐意。他像是这么想,却没那个胆子。乐意可是镇长亲自任命的,如果他因为这事儿打了乐意,那就等于打了镇长的面子。他不想,也不敢打镇长的面子。所以就算气的要死,也只敢在嘴上嚷嚷,不敢动手。 ------------ 第26章 寡胎十 乐意不想和老余继续吵,转身离开了值班室,直冲后头的关押室走了过去。 老余进步跟在她身后,边追赶边大声嚷着,“你停下来,你停下来听见没有。今天我值班,你得听我的。我不准你去看蔡春花,你停下来!停下来!” 乐意充耳不闻老余的话,加紧脚步,很快来到关押室外头。 今儿关押室的铁门和以往的不一样,以往的铁门上只贴了张国旗,今儿却在国旗旁边多了张观音菩萨的挂纸。 虽然到了铁门口,但是没有钥匙,她根本开不了门。她拍了拍门,想让里面值夜班的把门打开。 老余冲到了乐意身边,“不行,你不能进去!” 乐意皱眉扬着下巴,“我也是治安队的,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进去是要查案,你必须让我进去。” “不行,没有治安队长的命令,谁也别想进去!”老余把治安队长抬了出来,跟乐意较上了劲儿。 乐意说:“你告诉我治安队长的电话,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老余像是老流氓一样,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你算什么啊,轮不上你给治安队长打电话。” “轮得上轮不上,你说了不算。”乐意也拧上了,“你要么开门让我进去看看,要么就把治安队长的私人电话告诉我。” “你算个屁,我凭什么听你的。”老余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乐意说:“你开不开门?” 老余发疯地盯着乐意,“我就是不开,你能怎么地?你有本事,就在这里一直等着,等到明天队长过来上班。”他呸了一声,接着说:“我告诉你,你最好是现在就滚,别逼我发火揍你啊。” “揍我?”乐意冷笑一声,“你揍试试。” 老余当然不敢揍,只恶狠狠的瞪着乐意,恨不能把乐意揍成一团肉浆。 乐意和老余在门外僵持不下。 本来这不算个什么事儿,完全没必要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要是别的治安队员想要看看蔡春花,老余肯定也就卖个人情,放人进去看上几眼。 可来的是乐意,是害的老余挨批评丢面子的乐意,老余这种芝麻绿豆小心眼儿的人,肯定要给乐意使绊子,让乐意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他完全没想到,乐意会这么强硬,并且会跟他杠上。弄的他越来越生气,恨不能把乐意揍个稀巴烂。 僵持了半个多小时,乐意冷冷勾了下嘴角,转身朝外走,不想无意义的和老余这么对峙着。 老余胜利似的朝乐意喊,“呸,赶紧滚。” 乐意咬了咬牙根,制止自己回头和老余对掐,加快脚步,离开了治安队的大楼。 出了大楼,乐意狠狠呼吸了几口气,然后迈开步子,快速回了家。 进家门的时候,她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但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院子里头没多出来什么东西,空气里也没什么怪味儿,耳朵里也没听到怪声儿,什么奇怪的情况都没有,但她就是觉得有对儿不对劲,像是院子或者里屋多了个看不见的活物似的。 乐意有点儿担心是拔壳冲破法阵,来到了她家,潜伏在某个地方盯着她,所以才让她有这么强的违和感。 她快速冲到里屋门前,想要赶紧打开屋门进去。 在她冲到门口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乐意。” 乐意心脏陡然缩紧,惊叫了一声。 和蛇愣了一下,转而放低了声音,“是我,和蛇。” 乐意拍拍胸口,呼出两口气,“你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啊,吓死我了。” 和蛇抱歉的对乐意说:“你刚刚进大门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你看见我了。” “你刚才站在哪儿?”乐意回头扫了眼院子,不明白和蛇刚才站在哪里。 和蛇指了指厢房旁边的阴影地,“我刚刚就站在那边。” 乐意把锁拿下来,打开屋门,进去之后开了灯,让暖黄的灯光照亮整间屋子。她拿起杯子,将杯子里头的半杯凉水灌进了嘴里,擦擦嘴,对和蛇说:“你一身黑毛黑乎乎的,还躲在阴影的地方,我根本没看到你。” 和蛇说:“下次我会站到月亮底下。” 乐意问和蛇:“你不是回到森林里去了吗?回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和蛇眼皮子动了动,说:“我想来问问你,给我治伤口的那个草药方子。” “草药方子?”乐意恍然点了点头,“你们那里有人也受伤了?” 乐意让和蛇在原地等一会儿,她进里屋去拿了纸和笔,把草药方子写了下来,递给和蛇。 “你认识这些字吧?” 和蛇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乐意说:“我给你解释一遍?” 和蛇把纸还给乐意,让乐意给他讲讲,那些药草需要从哪里采摘,需要怎样的步骤,才能制成治疗伤口的药品。 乐意给和蛇讲解了一遍,问和蛇有没有听懂。 和蛇听懂了,但是却对着乐意摇摇头,想再听乐意讲一遍。 他很喜欢乐意清脆甜美的声音,也喜欢乐意靠在他身边的模样,那么娇小,像是他以前抓过的一只兔子。 “这回明白了吧?”乐意问和蛇。 和蛇忽闪了一下眼神,点点头,说:“明白了。” 乐意把纸叠了几下,递到和蛇手上,“你赶紧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和蛇把纸虚握在手心里,却并没有着急离开。他问乐意,“早前你说的那两个凶手,现在死了吗?” 和蛇问的是张黑和柳儿嫂。 他倒不是有多关心这两人的下场,只是没话找话说,这样才能多留一会儿。 乐意回答:“这个,镇长和治安队的一直没公布处理方法。反正镇长是没有权利让他们去死的,应该被押到市里那片儿去了,等着那边宣判。” “都快两个月了,还没有出来结果?” 乐意算了算时间,想了想,说:“可能市里那边很多罪大恶极的罪犯要查,所以还没轮到张黑他们。不管拖多久,他们肯定是死刑。” 和蛇点点头,努力想着其他的话题。 乐意说:“你已经离开了,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儿。就算不判他们死刑,张黑也没法出来再抓你。你啊,以后就好好呆在你们野人族那边,别再过来了。乐家镇猎户占了七八成,张黑还不是最厉害的,你要是遇到打猎特别厉害的,很可能就又被抓住了。” 和蛇很坚定的摇头,“不会。” 乐意说:“反正你以后别过来了,老老实实呆在你该呆的地方。” 和蛇跳过这个话题,问乐意,“你晚上去哪儿了?” “我?”乐意说:“去治安队了,和一个刺儿头闹腾了好一会儿,气的我够呛。” 和蛇很自觉的从桌子下面拉出凳子,坐了下来,专注的看着乐意,像是知心哥哥似的,用眼神鼓励乐意把事儿倾诉出来。 乐意也拉出凳子,坐了下来,把蔡春花的事儿对和说了。 和蛇皱了眉,眼皮也微微遮下来,似是想到了事儿。 乐意只能看出来和蛇眼皮下垂,看不出和蛇皱眉,因为和蛇额头上的毛发太浓密,遮盖住了他面部的动作,也根本分不出眉毛在哪儿。 和蛇问乐意:“真的是拔壳做的?” 乐意点头,“是啊,杜婆婆说是拔壳。” 和蛇说:“怪不得,我来镇上的时候,看见几个孤魂在镇外徘徊,原来是有法阵挡着。” 乐意很惊讶,“你能看见这些东西?” “能,我们族人有一部分有这种能力,因为我们身体里有祭祀的血。” “那你见过拔壳?”乐意激动的眼睛冒出光芒,像是有星星落到了她的眼睛里似的。 和蛇不敢肯定自己见没见过拔壳,就算见过了,他们也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几乎是不往来的。 和蛇说:“或许是见过,但并不熟悉。” 乐意对和蛇说:“我已经答应帮蔡春花弄掉肚子里头的小妖精,如果到时候拔壳报复我,你要是知道了,帮我说说好话,让他别报复我。这事儿本来就是他办的不对,就算他看上了蔡春花,也不该每晚装鬼去压她,更不该不经过蔡春花同意,就朝人肚子里放个小妖精进去。要是他光明正大的追求蔡春花,就没有现在这些事儿了。你说是吧?” 和蛇点头,赞同乐意的说法。 他说:“我不会让他害你。” 乐意笑着说:“提前谢谢你啦。” 和蛇眼里藏着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送走和蛇之后,乐意就上了炕,在被窝里思索着明天该怎么做。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杜婆婆院子里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去报告了治安队。乐意叹口气,翻了个身。 她想来想去,觉得治安队不可能将蔡春花放出来,所以她决定明天带着杜婆婆去治安队,直接在治安队把蔡春花肚子里的小妖精弄掉。小妖精没了,治安队的也就没理由再关着蔡春花。 乐意知道,事儿都是想着容易做起来难,所以她做了两手打算。如果治安队的放人,那自然是最好的,她就带着蔡春花出来。如果治安队的不放人,那她就得装神弄鬼吓唬吓唬治安队的,让治安队的不得不放人。 ------------ 第27章 寡胎十一 和蛇从乐意家离开之后,像是人猿泰山似的,风驰电掣的窜到山里头。在山里,这边跑那边冲,找了无数个老松之后,终于在一棵山崖边的茂盛老松上,找到了拔壳。 拔壳正站在老松的树顶上,遥遥望着乐家镇。他穿着打扮和人类一样,面目苍白而英俊,带着几分忧郁,眼神幽深,像是藏着无尽的哀愁。 和蛇几下就到了树顶,踩着一根粗树枝,站在离拔壳两米左右的地方。 拔壳把目光转到和蛇身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轻笑了一声,问:“你们野人族,难道想朝我这边迁徙?抢占我的地方?” 和蛇摇头,问:“你是拔壳?” 拔壳挑了眉头,“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他轻飘飘朝和蛇走了两步,审视着和蛇,“你找我有什么事?” 和蛇开门见山,说了蔡春花和乐意的事情。 拔壳问:“难道你是来替乐意求情的?” 和蛇说:“我会保护她。” “看来你不是来求情的。”拔壳轻笑几声,“你是来威胁我的。有威胁我的这个时间,你不如去劝劝她,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和蛇眼神凌厉,沉着声音对拔壳说:“这件事情,是蔡春花求着乐意帮忙的,并不是乐意多管闲事。” 拔壳遥望着乐家镇,“不管是不是求着,乐意已经管了闲事,我自然不会放过她。你会去告诉乐意,她找人设置法阵,让我没法进到乐家镇,这件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如果她害了我的孩子,那我绝不会放过她。” 和蛇沉声说:“你如果敢害乐意” 拔壳截断和蛇的话,轻佻着声音问:“那又怎么样?你能怎么样?”他扫了眼和蛇,“你虽然身体强壮,但能拿我怎么样?你想威胁我,还不够资格。” 紧接着,拔壳对和蛇说:“如果你找来你们族的祭祀帮你,兴许能打败我。只凭你自己?”他轻笑一声,轻蔑的斜视着和蛇。 “万物相生相克,我知道用什么可以制住你。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过来。”和蛇威胁着拔壳,缓缓把克制拔壳的方法说了出来,“我野人族地旁边的深谷,有一种釉色三脚蛇,能飞天能隐身。这种釉色三脚蛇,最喜欢吃的就是松树油,尤其是经历了千年万载变化成琥珀的沉油。” 拔壳心惊,脸上却不表现出来,依旧做了轻蔑不屑的模样,评价着和蛇,“没想到,你一个山林野人,竟然懂这么多。” 和蛇可是野人族第一大才子,涉猎范围广泛,懂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儿。从乐意说出拔壳名字开始,他就在脑子里头翻着知识,很快的就把拔壳分析了个透彻。 他做事儿极其慎重稳端,正因为心里有了克制拔壳的方法,所以才会找过来,当面直接对上拔壳。 和蛇说:“我话已经告诉了你,如果你执意报仇,那就是自找死路。” 拔壳笑的讽刺,“我也说过,乐意如果不管这个闲事,那我就不会报复她。当如果她害了我的孩子,那我绝不会放过她。” 和蛇和拔壳互不退让,犹如两只随时可能互相撕咬的饿狼似的,歹毒的互相瞪视着。 和蛇先转开了目光,因为他毕竟是个活体,眼睛瞪的时间长了,发酸发涩,都快要流出泪儿来了。 拔壳嘲讽的轻笑几声,不再看和蛇,把目光转向了乐家镇,注视着乐家镇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过了一两分钟,拔壳说:“我只是想找个喜欢的人,生个孩子,就只是这样而已。我虽然是妖,但和人在一起,并不会损害人的阳气,反而能滋补对方,让对方延年益寿。坏了我的孩子,对蔡春花来说,并没有坏处。只怀半个月,我的孩子就可以出世。我的孩子出世之后,会分一半的灵气给蔡春花。” 和蛇插话,“你没征求蔡春花的同意,就与她做夫妻的事儿,还让她怀了你的孩子,这就是错。” 拔壳叹口气,说:“可能是我错了,我也决定不再去乐家镇,但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平安无事。” 接着,他感叹着,“我想要个孩子,陪着我。” “那要看蔡春花的意思。”和蛇也看向乐家镇。 拔壳侧脸,看着和蛇,“只凭蔡春花自己,是弄不掉我孩子的。但如果有设置法阵那人的帮忙,我的孩子必死无疑。如果你的孩子被无辜害死,你会放过害死你孩子的人么?” 和蛇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对拔壳说:“我会去找乐意,让她留下你的孩子。” 拔壳快速接话,“如果我孩子好生生的降生到人世,到我的手里,那我发誓,永远不再踏足乐家镇一步,也绝不会报复乐意。” 和蛇目光深沉的盯着拔壳的眼睛,缓慢的点了下头,“记住你的话。” 达成口头协议之后,和蛇就下了树。他本想直接回去找乐意,让乐意不要动拔壳的孩子,但看了看天色,他止住了去乐家镇的脚步,决定不打扰乐意的睡眠,等明天傍晚再去找乐意。 乐意思考了小半宿,才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奇怪而又真实的梦,梦见蔡春花肚子里头钻出一个暗绿色的光团。光团飘到她眼前之后,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孩儿。 小孩儿肥嫩可爱,说话声音软糯清甜。小孩儿恳求她不要害他,不要断了他的生路,让他能够顺利的降生到世上。 小孩儿说,他降生到人世之后,会离开蔡春花,永远不到乐家镇上来,恳求乐意放过她。 乐意在梦里答应了小孩儿,还被小孩儿引导着,发了誓。她发誓,如果断了小孩儿的生路,那就会眼瞎耳聋一辈子。 小孩儿说,为了避免她醒来不记得梦里的事情,在她右手虎口那里狠狠咬了一口,给乐意留个记号。 小孩儿下嘴特别狠,把乐意给疼醒了。 她搓着右手虎口的地方,然后爬起来,把灯打开。 灯光下,她右手虎口那里,出现了极小的牙印,牙印虽小,但是却很深。 乐意一边搓着虎口,一边想着梦里小孩儿说的话,一时间,犹豫不决。 她如果帮助蔡春花,就必须弄死小妖精。可梦里的小妖精实在可爱可怜,让她根本不舍得让它死掉。 可如果明天不除了小妖精,那蔡春花就没法从治安队里出来,而且说不准会被安上什么污秽的罪名。 幸亏乐家镇不像以前那么守旧,对于寡妇也没那么多的风俗要求。要是往前推几十年,蔡春花这种情况,那是必死无疑的。就算不死,也会被折磨成疯子。 老辈子处理偷情怀胎的寡妇,要么绑住手脚乱棍打死,要么削尖棍子,从私密处捅进去,然后从嘴里捅出来,活生生把人疼死,然后再扔到乱坟堆里喂野兽。 乐意犹豫着,到底是该放过小妖精还是该弄死小妖精。要是放过小妖精,她又该怎么把蔡春花从治安队里弄出来。 想来想去,想的她脑袋都大了,也没想到办法。 直到老鸦鸣叫,她下炕去煮早饭,心思一转,才想到了一个极好极好的办法。 之前,她一直把思想局限在蔡春花怀了胎上面,所以一直想着,该怎么让蔡春花肚子里的胎消失。 这会儿,她想到了另外的方法,不局限在怀胎上面的办法。 她可以告诉治安队的人,蔡春花怀的根本不是鬼胎,而是一个恶性肿瘤。打小报告的之所以听成恶胎,那是因为杜婆婆从事算命这个行业,习惯用恶胎来形容蔡春花肚子里的肿瘤。 要想欺骗住治安队的那些人,她必须和杜婆婆合计好要说的话,并且得和蔡春花串通供词。 乐意算了算,老余昨晚上值夜班,那早晨肯定回家睡觉了。治安队里,除了老余和钱钢苗海三个人敌视她,其他人与她关系都不错,不能说十分好,但面儿上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决定早点儿去治安队,趁着人来的不多,去见上蔡春花一面,与蔡春花串好词儿,。 匆匆吃了早饭,乐意直奔杜婆婆家,把昨晚上做的梦,以及自己想到的计划对杜婆婆说了。 杜婆婆说会配合好乐意,一块儿将蔡春花从治安队弄出来。 与杜婆婆说好之后,乐意紧忙来到治安队。 上早班的是成凉,是整个治安队里,对乐意最好的一个。 乐意用肿瘤那套说辞骗了成凉,希望成凉能够让她去看看蔡春花。 成凉爽快的答应了乐意,把拘留室的门打开,让乐意进去更蔡春花谈谈。 乐意进到拘留室,见到蔡春花之后,吓了一跳。 只一晚上而已,蔡春花就颓丧惨败的不像样子,头发散乱,面孔苍黄,眼珠子一点儿神都没有。要不是乐意认识蔡春花,这么一打眼看到她,保准会把她当成痴子。 乐意小声对蔡春花说了计划,让蔡春花按照她说的做,按照她说的来说。 蔡春花眼里生出了希望,紧紧抓着铁栏杆,把脸挤到栏杆缝里,问乐意,“我真的还能出去么?” “你按照我说的来,肯定能出去。”乐意听到外面走廊有说话的声音,匆匆对蔡春花说:“你记着我说的话,一会儿我就带杜婆婆过来。” 蔡春花猛烈的点头,“我记着我记着,一定要让我出去啊,乐意。” 乐意朝蔡春花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匆匆离开了拘留室。 ------------ 第28章 寡胎十二 治安队全体上班之后,乐意带着杜婆婆找了过来。 乐意对治安队长说了蔡春花肚子里头是肿瘤的事儿,否认蔡春花怀的是鬼胎。 治安队长说,蔡春花昨晚已经亲口说了,说她怀的就是鬼胎。 乐意说,蔡春花那么说,是因为肿瘤闹的她神经衰弱,所以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怀的是鬼胎,而实际并非如此。 为了验证蔡春花怀的是肿瘤还是鬼胎,治安队长让人叫来诊所里的医生,当场给蔡春花诊脉。 乐意没想到治安队长会请来医生,只能盯着蔡春花的肚子,希望小妖精能够施展妖力,骗过医生。 医生给蔡春花诊脉的时候,乐意紧张的小腿都快要抽筋了。旁边杜婆婆悄悄拉了乐意一下,眼神从乐意脸上滑到蔡春花的肚子上,暗示乐意不要紧张,蔡春花肚子里头的小妖精会发挥作用。 果然,医生诊断过后,说蔡春花肚子里确实不是胎儿,而是一个罕见的大肿瘤。 他建议蔡春花尽快去市里治疗,要不然,命不久存。 见医生证实了乐意的话,治安队长并没有立刻放了蔡春花,而是对杜婆婆说:“昨天我会带人去抓蔡春花,是因为相信你老人家嘴里说出来的话。要不是因为这样,我犯不着让手下的人去抓个寡妇。你想当年说我媳妇身上有鬼,果然就是有鬼,因为你的帮忙,我媳妇才好了起来。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说句真话,蔡春花肚子里头的,究竟是什么?” 乐意紧张的额头都冒汗了,生怕杜婆婆反嘴。 杜婆婆缓慢而又镇定的对治安队长说:“你既然这么信我老婆子,那我也不会骗你。春花肚子里头,确实是个肿瘤。” 治安队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挥挥手,让手下的人把蔡春花放了。 他对杜婆婆说:“我就信你。” 乐意和杜婆婆顺利将蔡春花从治安队里弄了出来,送回了家。 将蔡春花送回家之后,杜婆婆说没她的事儿了,转身要离开,却被蔡春花拉住了袖子。 “杜婆婆,你还没有帮我把肚子里的东西弄掉。”蔡春花哀求着杜婆婆。 杜婆婆抽出袖子,看了乐意一眼,对蔡春花说:“镇上四周,我已经设了法阵,缠着你的山精拔壳,不会再来找你。至于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妖精,再过几天,就会从你肚子里出来。它从你肚子你出来之后,就会去他爸爸哪儿,以后不会来找你。” 蔡春花用力的摇头,“杜婆婆,你现在就把这个怪胎弄掉,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不想生个怪胎出来。” 杜婆婆安慰蔡春花,“你放心吧,它不会害你的。它出生的时候,会变成光球,从你肚子里生出来,不会让你感到疼。而且,还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好处。你把他生出来,他会分一半的灵气给你,让你延年益寿。” “我不要延年益寿,我不喜欢肚子你有个怪东西。而且,而且,别人会说我的闲话,说我浪,不守妇道。” “没人会说的你的闲话,既然我们都上治安队说了,过后肯定会传出去,大家伙就都知道你是得了肿瘤。” 蔡春花央求着杜婆婆,“杜婆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杜婆婆说,“要是我帮你弄掉了肚子里的小妖精,小妖精的爸爸就会报复乐意,甚至会把乐意弄死。春花,我知道你难受,你害怕,但你不能只想着你自己的委屈,也得为别人考虑考虑。” 蔡春花犹豫了一会儿,拉住乐意的手,对乐意说:“我觉得那个山精不会报复你的,而且你这么厉害,都能把柳二那个案子破了,那就算山精报复你,你也能躲过去。乐意,先帮我弄掉肚子里的东西好不好?等我肚子里头的妖精没有了,我帮你一块儿,我帮你一起对付山精。” 杜婆婆怒斥一声,“闭嘴!” 她一把把乐意拉到一边,指着蔡春花的额头,斥责蔡春花,“我不会帮你弄掉肚子里的孩子。” 蔡春花被杜婆婆骂的眼神闪烁,不敢看向杜婆婆,双手用力抠着衣服下摆。 杜婆婆说:“乐意不知道所有的事儿,但是我知道。你会招来拔壳,完全都是你自找的。你不检点,在拔壳树下勾引村里的汉子。汉子没勾引到,却把拔壳勾回了家。和拔壳每晚搅和在一块儿,你根本不害怕,反而乐在其中。如果不是肚子里有了胎,你根本不可能找乐意帮忙。” 蔡春花被杜婆婆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都不敢辩驳。 杜婆婆斥责蔡春花,“我不会帮你弄掉肚子里的小妖精,你好好在家等着,几天之后,小妖精自然就会离开你的肚子。” 杜婆婆拉着乐意的胳膊,“走,跟我老婆子出去,别在这种人家里,脏!” 把乐意拉出门之后,杜婆婆边走边数落着乐意,“你看看,你看看,这种白眼儿狼,你就算帮了她,她也不会为你着想。你以后听我的话,别管闲事儿。你管了别人的闲事儿,惹了祸上身,到头来,却没人会帮你的。” 乐意点头,“我以后不管闲事儿。” 她没想到蔡春花会那么说,明知道拔壳会报复她,却完全不为她考虑,一心只想弄掉肚子里的小妖精。她很心寒,并且有点儿后悔帮了蔡春花。 杜婆婆语重心长的对乐意说:“你听人说话的时候,不要只听她一个人说,也不要因为她说的可怜,就认定她是个可怜人。就算是个可怜人,那也必定有可恨之处。以后,不管有谁求你办事儿,你都多想想,好好想想,然后再决定帮还是不帮。” 乐意点头,“我知道了,杜婆婆。” 杜婆婆说:“好了,你回去吧,以后蔡春花这个事儿,就交给我了,你就别管了。” “嗯。”乐意应了声。 杜婆婆拍拍乐意的胳膊,让乐意回家。 乐意和杜婆婆告别,心情低落的朝家走。 走到半路,身后传来叫她的声音,“乐意,乐意。” 乐意转头看,在后头叫她的是连相。 连相紧走几步,来到乐意面前,关心的问乐意,“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脸色这么差。” 乐意兴致缺缺的对连相说:“没什么,可能是天气不好,所以我心情也受了点儿影响。对了,谢谢你让于蓝去你那儿工作。” “你是我女朋友,不需要这么客气。”连相促狭的朝乐意眨了下左眼。 乐意说:“我们只是试着相处,还没进化到男女朋友。” 连相笑着说:“我在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女朋友。”接着,他故作忧虑的问乐意,“难道你对我不满意?” 乐意摇头,“我慢热。” 连相说:“慢热好,只要热了,就很难凉下来。” 乐意努努嘴,说:“行了,你别寻我开心了。” 连相问乐意,“你上午有没有时间?” “没有,我上午要回去睡觉。”乐意打了个瞌睡,眼角挤出两滴泪花,“昨晚上没睡好,上午我得补觉。” 连相笑着说:“那等下午,我找你。” “今天还是别找我了,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和人说话,只想自己呆着。”乐意想了想,“明天吧,明天你要是有时间,咱们就碰个面。” 连相说:“好,那就说好了,明天见。” “明天见。” 乐意回家之后,就爬上了炕,一觉睡了一整天,直到天落了黑,她才精神饱满的醒了过来。 她起床之后,炒了盘腊肉,就着馒头,饱餐了一顿。 吃饱喝足,刷了锅碗,乐意来到了平房上,看着远处影影幢幢的群山。 于大爷正好也到平房上来,见乐意站在平房上,大声吆喝着,“乐意,你下午在家干啥了,我敲了半天门,你都不出来给我开门。” 乐意不好意思的冲于大爷说:“我在家睡觉了。昨晚上没睡好,白天我就补了一觉。一不小心,就睡了一整天。” 于大爷招呼乐意给他开门,他给乐意送来了十个驴肉馅的大包子。 乐意把还带着热气的包子放到了锅里,准备等明儿吃。 刚把包子放好,和蛇就来了。一进门和蛇就闻到了香喷喷的肉包子味儿,朝锅那里瞥了一眼。 乐意很自然的问了一句,“你晚上吃了么?” 和蛇摇摇头,说着急过来找她,所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乐意将锅盖掀开,让和蛇拿包子垫饥。 和蛇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包子,三两口就吞进了肚子。 乐意将他吃的太快,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慢慢吃。 和蛇饭量大,而且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气儿把锅里包子吃了大半。眼见只剩两个了,和蛇停了下来,想把那两个留给乐意。 乐意知道和蛇饭量大,对和蛇说:“你把剩下那两个也吃了吧,明天我再做别的饭。” 和蛇迟疑了一下,“你不吃?” “我晚饭已经吃过了,挺饱的。这是于大爷刚刚送过来的包子,你都吃了吧。”乐意见和蛇眼前的杯子空了,又给他续了一杯热水。 ------------ 第29章 寡胎十三 和蛇把所有包子都吃了,灌了口热水,漱了漱口。 漱口过后,他把拔壳的话对乐意说了,让乐意考虑考虑,给拔壳留下孩子。 乐意对和蛇讲了昨晚做到的梦,以及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蔡春花那番自私的话,乐意并没有对和蛇说,觉得说了也是没必要的。 她让和蛇转告拔壳,说会帮他把孩子留下来。 和蛇笑着感慨,“我今天白天就在想,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因为拔壳是妖精,就害他的孩子。” 乐意抻着眉毛,轻轻敲了几下桌子,“为什么?” “因为你救过我。”和蛇露出雪白的大牙,笑的挺灿烂的。 乐意摇摇头,说:“你又不是妖魔鬼怪。” 和蛇很像用手揉揉乐意的脑袋,手伸到半空,看到自己满手的黑毛,和蛇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说:“可我在你的眼里,比妖魔鬼怪都要丑。” “你别瞎猜,我觉得你长的挺好的。”乐意指了指和蛇身上的长毛,“你那身长毛,多保暖啊,冬天省了穿棉袄了。” 和蛇很肯定的说:“你不喜欢我身上的长毛。” 乐意揪了下嘴唇,“好吧,我承认,我是不大喜欢你那身长毛。也不算是不喜欢,只是不适应。你好像你看惯了全是长毛的野人,要是冷不丁看见我这样不长毛的,你肯定也觉得怪。” 和蛇摇头,“我不觉得怪,我觉得挺好。” 乐意撇嘴,“我才不信。你看见一只没长毛的鸡,难道你会觉得和长毛的鸡一样吗?不可能的。” 和蛇解释,“我们野人族,不是全都长长毛,也有没长毛的,和你们人类一样,只是比你们高大,皮肤也糙些。” 乐意斜眼瞅着和蛇,“真的有没长毛的?” 和蛇很肯定的点头,“真的。” “就算不长长毛,你们长的肯定也和我们不一样。”乐意盯着和蛇的脸,在心里勾画着和蛇的模样。 想来想去,她觉得和蛇脱了毛之后,肯定会更大猩猩长的差不多。 和蛇说:“是有点儿差别,我们更高,身体更壮。” “肯定有差别。”乐意说:“镇上虽然七八成都是猎户,但也只是进山打猎,不像你们,成天和老虎狮子生活在一块儿,当然得尽快的强壮一些,要不然哪能打得过野兽。” 和蛇笑了,“你说的对。” 乐意弯了嘴角,“谢谢你帮我去找了拔壳。等他孩子生下来,如果不能自己回到拔壳身边,我会帮他把孩子送过去,让他放心。” 和蛇应声,“嗯,我会告诉他的。” 乐意问和蛇什么时候回山上去。 和蛇晚上不想朝回跑,“我能在这里住一晚吗?” 乐意点头,指了指东边卧室,“里面炕上你早前盖过的被子还在那里,我叠在炕头了。” 和蛇眼里盈满了笑意,“那我今晚就住下了。” 乐意叮嘱着和蛇,“明天早晨,你得早点儿离开,最好天不亮就走,以免被人发现。” 和蛇说:“如果我睡过头了,那我能再呆一天吗?” 乐意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要是以往,肯定能。但是明天不行,明天有人要来我家,我怕他会发现你。” 和蛇问:“是谁?是杜欣欣吗?” 乐意摇头,“不是杜欣欣,是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叫连相。刚见了几面,还不算了解。”想了想,乐意说:“是我不了结他,他倒是很了解我,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还知道我不少事儿。据他说,是因为他很久之前就和我关系特别好。但我这边,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上和蛇深究的目光,乐意解释,“我年纪小的时候,因为贪吃悬崖上长的红莲果,从悬崖上掉了下去。虽然没摔残废,也没摔坏脑子,但是听连相和杜婆婆的意思,我摔丢了一些记忆。” 和蛇喝了口已经变凉的水,润了润嘴唇,“失去记忆?” “他们是那么说的,但我觉得我没失去记忆。从小到大的事儿,我都记得特别清楚。”乐意给和蛇续上热水,“就算丢了记忆,也是些无关紧要的,所以记不起来也没事儿。” 和蛇问:“你会和他在一起?” 乐意摇头,“不知道,可能吧。我现在都二十四了,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有了,只有我还没结婚,肯定是要赶紧定下来的。我觉得他还算不错,虽然有时候神神秘秘的,但挺好相处的,对我也挺好。现在说不准的,得再接触一段时间,才知道以后能不能在一块儿。” 和蛇目光深幽,“你对他有好感?” 乐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感么?算是有吧,反正我觉得能相处的来。但是,没有那种脸红心跳,特别想亲近的感觉。” 和蛇“嗯”了一声。 乐意呼出口气,趴在了桌子上,“脸红心跳的感觉啊,其实也挺不好的。” 和蛇问:“为什么不好?” 乐意说:“因为得不到啊。” 和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从山上跑下来,有点儿累了,先进去睡了。” “嗯。”乐意站了起来,“我也进去休息。可能吃的太饱了,我又困了。” 在乐意转身进屋之前,和蛇叫住乐意,“我明天会早点儿走,就不叫醒你了。” “嗯,你自己走就行了。”乐意倚靠在门框下,“以后你别来找我了,太危险了。” 和蛇隐隐似乎应了一声,转身进了东边卧室。 乐意揉了揉耳垂,也转身进了卧室,拖鞋上了炕。 第二天,乐意起的挺早,去东边卧室看了看,和蛇早就离开了。被子被整整齐齐叠放在炕头,比她叠的可整齐多了。 乐意笑着摇摇头,伸指头捅了捅被子,“还挺会叠的。” 连相快中午才来找了乐意,聊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午饭时间。他在乐意这里吃了午饭,边吃边夸奖乐意手艺好,做的饭好吃。 乐意忍不住敲了敲连相的碗,让连相不要满嘴瞎话。她知道自己做饭的水平,仅仅是能入口而已,要说好吃,绝对谈不上。 连相故作无辜的眨眨眼睛,说:“我是真的觉得好吃,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看了看连相修长的手指头,乐意说:“你根本没做过饭吧?” 连相笑眯着眼睛,“做过,做过两次,难吃的要命。” 乐意说:“你只做了两次,当然没我做的饭好吃了。等你多做几次,保准不我做的好吃。” 连相调侃着乐意,“没事儿,不好吃我也爱吃。” “你赶紧吃吧。”乐意敲敲盘子,让连相多吃饭,少说话。 吃完饭,连相主动刷碗。他虽然积极表现自己的勤劳,但明显没刷过,所以根本不熟悉刷碗的流程。 乐意好笑的站在一边,看着连相拿了擦锅台的抹布,擦了一遍碗里头,就当刷完了。 推开连相,“你让让,还是我来刷吧。” 连相说:“我刷我刷,我不能白吃一顿,是不是。” 乐意乐坏了,“你还是白吃吧,别帮我刷碗了。你用擦锅台的抹布给我刷碗,等你都刷完了,我这碗也没法用了。” 连相有点儿尴尬的提着抹布,“这是,抹布?” “对啊。”乐意把连相推开,边刷碗边说:“一看就知道,你在家里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 连相把抹布放下来,“以后你要是嫁给我,这些事都我做。” 乐意笑着斜了连相一眼,“咱们连喜欢的情绪都没培养出来呢,你就想到结婚了。” 连相朝乐意凑了凑,“我喜欢你啊,从小儿就喜欢。” 乐意别了别嘴角,“你别老瞎说逗弄我了。咱们哪,还是慢慢来吧。”接着,她挺认真的侧头看着连相,“我觉得,我们其实特别适合做朋友,特别聊得来。” 连相勾着嘴角,“那就先做朋友。” 刷完碗,连相和乐意聊了有两个小时,多数都是连相在说,讲着那些神神鬼鬼稀奇古怪的事儿,乐意偶尔插句话,听的津津有味。 连相离开的时候,乐意邀请他下次还过来,再给她多讲一些那种故事。 “你想听多少有多少。”连相夸下海口。 乐意笑着朝他摆手,“那最好了,我希望你永远都有讲不完的稀奇事儿。” 时间一晃,飞速流逝,转瞬间到了蔡春花生孩子的日子。 乐意特意找到杜婆婆,跟着杜婆婆一块儿来到蔡春花家里。 蔡春花的肚子虽然奇大,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脸色也极好,红光满面。 见到乐意,蔡春花有点儿不好意思,艰难的挪了挪屁股,小声让杜婆婆和乐意坐下来。 杜婆婆说,“我来之前,把镇子四周的法阵撤了。拔壳兴许会过来拿孩子,到时候你不需要惊慌,他不会害你。” 蔡春花嗫嚅着问:“真的不会害我么?” “不会。”杜婆婆很干脆的回答,“拔壳是琥珀精,他的心,可比人心干净多了。” 蔡春花知道杜婆婆这是在讽刺她,但并不敢呛声,只默默垂着头。 杜婆婆说:“你躺下来,我做咒法,应拔壳的孩子出来。” 蔡春花低应了一声,有些紧张的躺平了,双手紧紧抓着褥子,脸上神色极为惶恐。 ------------ 第30章 寡胎十四 杜婆婆让乐意站远一点儿,她把右手掌心贴在蔡春花的肚子上,默念了几句咒文,然后低喝一声,“出来吧。” 她后退一步,盯着蔡春花的肚子,等着拔壳的孩子出来。 几秒钟过后,蔡春花的肚子里头像是放了一个小灯笼似的,透了暖黄色的亮光出来。渐渐的,暖黄色的光变成了深黄色,然后变成了草绿色,最后过渡成了深绿色。 光变成深绿色之后,从蔡春花的肚子里钻了出来,慢慢悠悠飘到乐意面前。 这团绿色的光球,乐意在梦里见过。她像是梦里那样,伸出了双手,让光球落到了她手心里。 光球晃晃悠悠落进了她手心,然后慢慢变化成了一个小孩儿。小孩儿只有她两个拳头大小,却五官俱全,和她梦里见到的那个小孩儿,一模一样。 小孩“咯咯咯”冲乐意笑,扒着乐意的手指头,想朝乐意的脸上凑。 怕小孩儿掉落到地上,所以乐意赶紧把手贴到胸口,然后有点儿无措的看着杜婆婆。 杜婆婆无奈的叹口气,说:“你呀,我就说你别多管闲事,你看看,被缠上了是不是。” 乐意一边不停动着手指头,防止小孩儿从她手心爬出来,跌到地上,一边问杜婆婆,“怎么办?要把他送到山上么?” 杜婆婆说:“你不用这么小心,他摔不坏的。”紧接着,她叹口气,“我看哪,他自己是不想回山上去了,想让你送。你带着他,上东边那座山,到山顶上,山崖边上有棵老松树,你把他放到老松树底下,就行了。” “用不用找东西抱着他,外面太冷了。”乐意看着光溜溜的小孩儿,怕出去的时候,把他冻着了。 杜婆婆瞅了小孩儿一眼,“他不是普通小孩儿,冻不着他。你赶紧去吧,赶紧把他送给拔壳。”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不去,他不喜欢我,我要是一起去了,指不定就弄个妖法把我掀沟里了。”杜婆婆摇头,让乐意自己去送。 乐意看看躺在炕上,嘴角挂着笑,睡的香甜的蔡春花,“蔡姐没事了吧?” “好着呢。”杜婆婆扯来被子,盖上蔡春花已经恢复平坦的肚子,“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出去。我回家,你把它送给拔壳。” 乐意应了一声,扯过蔡春花的枕巾,小心翼翼的包住了小孩儿的身体。 “他冻不着。”杜婆婆对乐意说。 乐意嘿嘿笑了两声,姿势别扭的把小孩儿托抱在胸口,“我知道他冻不着,但是,还是怕他冻着。” 杜婆婆无奈的摇了摇头,先一步朝外走。 乐意在走出蔡春花家门的时候,把棉袄解开,把小孩儿窝包了进去,怕别人看见。 她窝包着小孩儿,按照杜婆婆的说的路,快速上了山,找到了那棵老松,把被枕巾包着的小孩儿,放到了松树底下。 转头走了两步,乐意不放心的又回来了,敲了敲老松,“那个,拔壳,你是住在这里吧?你孩子我给送来了,你赶紧出来把他抱回去。” 老松没动静,周围也没动静。 乐意打了个寒颤,不确定拔壳到底在不在。她环顾了下四周,觉得自己没找错地儿,便又敲了敲老松,“孩子我放这里了,我先走了。” 她蹲下看了看正咧嘴笑着的小孩儿,点点小孩儿的鼻子,“小妖精,你赶紧让你爸爸出来接你,我先走了。” 乐意站起身,迈步朝山下走。走了二十来步,她回头看,小孩儿还躺在原地,根本没人出来抱他。 她纠结了几秒钟,再次掉头回到老松下,将小孩儿抱了起来。 “虽然杜婆婆说你不怕冷,但看看你的皮肤,和正常小孩儿一样。就算你不怕冷,肯定也不能一直受冻。”她把刚刚扣上的棉袄扣子解开,把小孩儿窝包到棉袄里,蹲坐在了松树底下。 吸了吸鼻子,乐意对小孩儿说:“你说,我是不是找错地儿了?你爸爸怎么还不出来啊?”她打了个寒颤,“冻死我了。” 乐意又愁又冷,小孩儿却一直欢快的笑着,玩着乐意棉袄上的扣子,根本不知道烦恼是什么东西。 拔壳其实一直在乐意旁边站着。 刚开始,他隐了身形,是想吓唬吓唬乐意。可看到乐意对他儿子这么好,就丢了想吓唬乐意的念头,转而开始观察乐意。 乐意根本不知道拔壳已经站在她身边,窝包着小孩儿四处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找错地方,喃喃自语着,“难道拔壳不在家?” 她摸着老松的树皮,用力敲了敲,“拔壳住在树心里?在睡觉?” 用力敲了两下,乐意用力咳嗽了一声,扬开了嗓门,“拔壳,你孩子我送来啦,你赶紧来抱你的孩子。” “你再不出来,我就把孩子放在这儿,自己回家啦。” 拔壳不出声回答乐意,也不显出身形,任由乐意又敲又喊的。 乐意后背贴着老松,蹲坐下来,吸吸鼻子,对小孩儿说:“再等一个小时,你爸要是不出来,我就带你回家。” 小孩儿咯咯咯笑着,用嘴吐了个泡泡出来,可爱的不得了。 乐意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你是个小妖精呢,不知道你爸长什么样儿。”乐意想了想,猜测着,“肯定和你不一样,你毕竟是人和妖生出来的,肯定像人。你爸,长的应该和老松树一样,有特别粗的皮,眼珠子像两个大铜铃,一瞪眼,就叮铃铃响。鼻子呢,像猪,说不定还会和猪一样,吭哧吭哧叫唤。嘴,肯定和马一样,说不准像老鼠,反正不好看,所以才一直不让蔡姐看见。” 拔壳在一边听的哭笑不得,特别想照着乐意的脑瓜子,拍上一下。 乐意问小孩儿,“你说我猜的对不对呀?” 紧接着,她歪了脑袋,自问自答,“我猜的肯定不对,因为杜婆婆说,你爸很好看。当然,杜婆婆也可能是在撒谎,虽然她说她从来不撒谎,但我知道她撒过慌。” “太冷了啊。”乐意呼出口热气,恨不能找个洞窝进去。 拔壳把脸贴到乐意面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盯着乐意看。从她的眉毛,看到下巴,然后从下巴,重新看到眉毛。看了好一会儿,拔壳玩起了嘴角,轻笑了一声。 乐意听见拔壳的笑声,紧张的包着小孩儿站了起来,结巴的说:“拔,拔壳,我把你孩子送来了。” 说完,她赶紧弯腰,快速把孩子放到地上。她速度虽然快,但是在放孩子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的,生怕树下的石头会硌着小孩儿。 放完孩子,乐意转身就要朝山下跑。 跑了没几步,乐意撞到了拔壳的怀里,一个反弹,她差点儿摔个屁股墩儿。 拔壳在拉住乐意胳膊的时候,现出了身形,将乐意扶稳了。 乐意甩开拔壳的手,后退好几步,警惕的盯着拔壳,“你,是拔壳?” 拔壳点头,轻笑几声,问乐意,“我丑么?” “不,不丑。”紧接着,乐意说:“挺好看的。”确实挺好看的,站在人群中,保准是个气质独特的美男子,会凝聚所有人的目光。 拔壳笑着问乐意,“要不要我送你下山?” “不用,不麻烦你了。”乐意干巴巴的笑了几声,“你还是看着你的小孩儿吧,我先走了哈。” 乐意不敢从拔壳身边走,绕了个大远圈儿,远远绕过拔壳,然后转身就要朝山下跑。 拔壳故意逗她,“真不用我送啊?” 乐意已经别开脚尖,正要朝山下窜呢,被拔壳喊了这么一声,吓的她心脏差点儿停止跳动。 她干扯着嘴角,“不用不用,我自己下山就行。你看孩子吧,拜拜。” 这回,不等拔壳说话,她就迈开腿,像是兔子一样,猛劲儿的朝山下跑。 上山的时候,她其实不是那么害怕,觉得神啊鬼啊,其实也就那样吧。何况,她想了想那天遇到拔壳的情景,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太可怕的,拔壳也不是个害人的妖精。 想像和亲眼看到,毕竟是两码事儿。有的人想象自己特别能吃辣,直到把辣椒吃到嘴里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受不了这个辣劲儿。 乐意那会儿状态,就和想像自己很能吃辣一样。她觉得其实没什么值得怕的,天大地大,其实还是人类最大。可真和拔壳面对面了,她那些想法瞬间消失了,缩进了老鼠洞里。 她连呼带喘的冲回了家,到家好一会儿,才平顺了呼吸。 脱鞋上炕,她窝进棉被里头,一直念着阿弥陀佛,直到用阿弥陀佛在自己给催眠到了梦乡。 在乐意睡着之后,拔壳带着自己的小孩儿,出现在了乐意的房间。 他在乐意走后,给小孩儿为了灵气。小孩儿吃了灵气之后,由两个拳头大小,变成人类小孩三四岁的模样。 拔壳问浮站在他脑袋旁边的小孩儿,“你喜欢她?” 小孩儿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小脑袋,“她好。“ 拔壳敲了下小孩儿的脑袋,“让她起来,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小孩儿乖顺的回答,“好。” ------------ 第31章 蒲团一 乐意刚睡着,被拔壳弄醒之后,吓的够呛,差点儿扒着窗框子,撞破玻璃跳出去。 她站在窗边,瞪着拔壳和小孩儿,“你,你,我把你儿子都还回去了,你来找我干什么啊?” 拔壳指了指小孩儿,“他喜欢你,想让你帮他起个名字。” 乐意看看拔壳,然后看看小孩儿,再看看拔壳,然后有看看小孩儿,“这个,这个是?” 拔壳回答乐意,“你送上山的那个,我唯一的孩子。” 乐意震惊的看着正朝笑的小孩儿,好半天才找到声音,“长,长的可快。” 拔壳心情不错,就对乐意解释了一下,“我给他喂了灵力,自然长的快一些。如果不喂,那肯定长的慢。” 将乐意震惊而又呆愣,拔壳继续说:“他很喜欢你,你给他起个名字。” 乐意干巴巴的笑了两声,“那个,我觉得,不应该让我给他起名字。你是他爸,这个得由你来起。要不然,你就让蔡姐起,蔡姐是他妈妈。” 拔壳眯眼,眼神幽深的像是宇宙黑洞似的,“是你们阻断了我和蔡春花之间的关系,难道你忘记了吗?所以,从我孩子出生那一刻起,蔡春花便不再是我孩子的妈。” 乐意干咳了一声,觉得嗓子有点儿痒痒,“那,那就你起名字。” 拔壳威胁似的问:“难道你看不起我们是山精。” 乐意赶忙回答,“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儿子非亲非故的,确实不该我起名字。起名字这个事儿,都是亲属来做的。” 拔壳说:“我们可以做亲属。” “别,别。”乐意见拔壳表情不悦,赶紧说:“我不是看不起你们,是我就喜欢自个儿呆着。你看看,我家里就我自个儿,是不是。我都习惯了,所以不喜欢再突然出现个别的什么亲属。” 拔壳不听乐意解释,“不管你喜欢亲戚还是不喜欢,我孩子需要一个名字,他想让你起。” 乐意看向胖嘟嘟的小孩儿,又小心翼翼的看向拔壳,“必须我起吗?” “你说呢?”拔壳用眼神威胁乐意。 乐意润了润嗓子,“那,那好吧。” 她问拔壳,“是姓拔么?” 拔壳挑眉,“自然是姓拔,难道你想让他姓蔡么?” “当然不是,我以为拔壳是你们那类妖精的统称呢。”乐意扯着嘴角,干涩的笑着。 拔壳说:“是统称,但也是名字,因为现在世上就我一个拔壳,所以我就不用再起别的名字。” 乐意点点头,努力想了想,试探性的问拔壳,“你儿子,要不叫,拔玉或者拔月?你们不是琥珀么,和玉差不多,但是叫拔珀不大好听。拔月,是因为他是今晚上出生的,天上月亮挺明亮的。” 拔壳立刻否决这两个明儿,“再想。” 接着,拔壳说:“前一个名,听着就是海里的鲅鱼。后一个名儿,听着是八月这个月份。” “拔轩?” “太土。” “拔霄” “元宵的亲戚么?” “拔良。” “听你起这些名儿,我心里也拔凉的。” “拔,拔意。” “这个,里面有你的名字,这个听着不好听,寓意倒是不错。” 乐意在心里猛劲儿的翻白眼儿。她觉得前面那几个名字都很好听,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拔壳好听。可拔壳就是不满意,千方百计的挑刺儿,简直就是个刺儿头。 拔意好听什么啊,一点儿都不好听,一不小心,就听成了鲅鱼,和第一个拔玉没什么区别。拔壳竟然说,这个名字寓意深刻。 啧啧啧,乐意在心里朝拔壳砸了好几个石头过去。 拔壳拍了下手,“好,就叫拔意。” 乐意在心里连环翻了好几个白眼儿。 名字起好了,拔壳就带着拔意走了。临走前,拔意冲到乐意面前,“啾”的一声,在乐意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软糯的对乐意说:“谢谢。” 虽然拔意是个小妖精,但实在太可爱了,乐意真是打心底里喜欢拔意。 “不谢不谢,你快跟你爸回去吧。” 拔意在乐意另一边脸颊上也亲了一下,随在拔壳的身后,穿过墙壁离开了。 乐意被拔壳这一顿搅和,睡意全无。 她在炕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勉强酝酿出了一丁点儿睡意。睡意来了,尿意也随之而来。她在被窝里挣扎了好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憋不住了,才从被窝里钻出来,去外面上了厕所。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刚才酝酿出来的那点儿睡意,直接被吹没了。 下半宿,乐意几乎就没睡着。 晚上睡不着,白天就醒不了。 连相来找乐意聊天的似乎,乐意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儿坐着睡过去。 “你昨晚没睡?” 乐意用力夹了两下眼皮,点点头,“是啊,昨晚没睡着。” “心里有事儿?” “没事儿,就是睡不着。” “肯定是有事儿,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乐意摇头,“真没事儿,就是没睡得着。” 连相让乐意进去睡一觉,说他明天在过来找乐意。 “我明天傍晚来找你,带你去大庙那儿看戏。”连相约乐意一块儿去看戏。 乐意摆手,“你还是和芦花一块儿去吧,我和欣欣早就约好了,明晚上和她一块儿去看戏。” 连相笑着说:“那好,到时候我就和芦花一块儿过去了,反正会在大庙上碰到。” 送连相离开之后,乐意上了炕,沉沉忽忽的进入了梦乡。 她睡到天黑,听见有人敲里屋的门,就爬起来,开了客厅的灯,过去开门。 走到门口,乐意才反应过来,外面那个敲的是里屋而不是大门。 乐意担心是拔壳又来折腾她,小心翼翼的问:“谁啊?” 和蛇在外面低声回答,“是我,我给你送点儿东西过来。” 乐意把门打开,放和蛇进来,“你怎么又来了啊?不怕被人抓着吗?” 和蛇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我给你摘的红莲果,是长在我们族那边的。只有这么多,其他的都被鸟儿吃了。” 乐意反手关上门,走到桌前,扒拉开袋子,从里面拿了一颗红莲果出来,塞到嘴里,然后满足的咀嚼了一会儿,咽进了肚子。 接着,乐意又从里面拿了一颗,这会儿却不是给自己吃的,而是抻着胳膊,塞进了和蛇嘴里。 “你呀,以后还是别给我送东西来了。你每次来,我都担心你被发现。你要是再被抓住,我不一定能把你救出来呢。”乐意说完,朝嘴里塞了一棵红莲果。 和蛇说:“我那时候是受伤了,所以才被抓住。现在我身体很好,所以没人能抓住我。” 乐意捏着一个红莲果,塞进和蛇的嘴里,“我知道你厉害,但我还是担心。所以啊,你最好是不要再来找我了,有这样的吃的,你就留着自己吃,不要跑这么远还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送给我。” 和蛇闷声说:“你喜欢。” “我跟希望你能安全。”乐意很诚恳的看着和蛇。 她非常喜欢红莲果,但如果吃红莲果是要用和蛇的安危来交换的话,那她宁愿永远都不吃。 和蛇说:“我不会被抓。” 乐意无奈的摇了下头,捏起一个红莲果,递到和蛇嘴边。和蛇咬红莲果的时候,不小心咬了下乐意的手指头。 乐意收回指头,看了看,然后习惯性的放到嘴里舔了舔。舔完,她才发觉刚才的做法不对。她尴尬的对和蛇解释,“我以前手指头要是受伤了,就习惯在嘴里舔一下。” 和蛇没吭声,但是腰间围着的兽皮,渐渐高高鼓了起来。 乐意比和蛇矮小太多,稍微垂眼,就能看见和蛇腿间的情况儿。她见到和蛇腿间那玩意儿把裆挡布顶出了个小山丘,诧异的问:“你到发情期了?” 她没把和蛇勃起这事儿联想到自己身上,以为和蛇到了发情期,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冲动。 她是个兽医,知道兽类在发情期的时候,非常容易冲动。野人虽然是人,但是和人类的生活习性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她猜测着,野人很可能和人类的性生活特性不一样,而和兽类差不多,每年都有一定阶段的发情期。 和蛇没吭声,弯了腰,转身快速冲出了屋子。 他窜的很快,几下就跃入了夜色之中。 乐意走过去关门,“那么大块头,竟然比我还容易害羞。”侧头想了想,她自言自语着,“他们野人在山里面,对于这种事儿应该挺开放的才对啊。”摇摇头,乐意想不明白。 把和蛇送来的红莲果全部吃光了,乐意洗了洗手,上炕钻进了被窝。她准备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天晚上和杜欣欣一块儿去大庙听戏。 她睡的很快,一会儿就进了黑甜乡。在黑甜乡里,与周公唱歌跳舞下下棋,度过梦中的时光。 睡的太熟,连炕边出现了人她都不知道。那人在炕边站了一会儿,弯腰在乐意脸颊上亲了一下,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第32章 蒲团二 去大庙之前,杜欣欣好好打扮了一通。她擦了胭脂,描了红嘴唇,还整了件红色的羽绒棉袄穿在身上,整的像是刚结婚的小媳妇似的。 乐意瞅着杜欣欣这炸眼的打扮,“你这打扮的太像小媳妇了。” 杜欣欣美滋滋的扬起了肥嘟嘟的下巴,“你懂什么呀,这是流行,潮流。我从电视看了,今年就流行这种红色,正红色。” 乐意说:“这就是小媳妇色儿。” “反正这是流行,你不懂。”杜欣欣打量着乐意灰蓝色的外套和休闲裤,“你一到冬天,不是灰蓝色就是灰绿色,要不然就是个纯灰色。你这品味,真的是太土了,土掉渣。” “灰色不容易脏,而且我觉得挺好看的啊。”乐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觉得挺好看的。不仅好看,而且穿着很舒服。 “好看什么啊,你都更潮流脱节了。”杜欣欣数落开了,“你看看咱们镇上,不少时髦的。只要是时髦的,都知道今年流行红色,正红色。而土的那些,就像你这样的,就会一个颜色穿好几年。还有你的裤子,从来不穿丝网和紧腿黑色的,一直是宽松的休闲裤,这也太土了。你起码弄个牛仔裤穿穿啊,再弄个小靴子穿穿。嗳,跟你没法儿说。” 乐意扫了眼杜欣欣那黑色的裤袜还有褐色的小靴子,一点儿美感都看不出来。光这么看着,她都觉得痒痒和冷。 她就不爱穿贴身的裤子,走路的时候,会弄的腿特别痒痒。小靴子,穿着不方便,而且太贵,所以她也从来不买。 可能也就像杜欣欣说的,她确实就是土,土掉渣渣,所以欣赏不来潮流。 杜欣欣一边照镜子臭美,一边问乐意,“你说我拿红色的包好,还是拿黑色的包好?” 乐意说:“是去大庙溜达听戏,又不是去市里逛街,拿着包多累赘。” 杜欣欣不满的拿出黑色的包,噔噔噔朝外走,“女人的包,就是女人的身份和第二张脸,所以到哪儿都该带着。” 乐意瞅了眼杜欣欣那个怎么看也看不出美感的黑皮包,觉得还不如自己上山挖药用的小篮子。 杜欣欣催着乐意,“快走呀,你要是走太慢了,咱们就去晚了。” 乐意别了她一眼,“我两个多小时前就到你家了,你一直化妆换衣服,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现在才着急?” “那会儿我也着急,但是我必须得打扮好,才能出门啊。”杜欣欣忽闪了一下睫毛,“我可不像像你一样,这么土掉渣的就出门。” 乐意说:“那我们赶紧走吧,如果你能走很快的话。” 很明显,杜欣欣走不了很快,因为她穿着高跟小靴子。 等两人到了大庙,戏早就开演了。 买了棉花糖和瓜子,乐意和杜欣欣挤塞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仰着脖子从人缝里看戏。 演戏的是附近自发组织的戏班子,演的多是带些黄色意味的戏,所以特别吸引人。现在演的是金瓶梅,戏班子改了点儿剧情,比原著还要黄一点儿。中间加上了老汉扒灰的情节,演老汉的那个老头儿,趴在演媳妇的女人身上,虽然没脱衣服,但屁股一耸一耸的,特别淫荡放浪。 乐意看了一会儿,觉得脖子仰的太累了,就从里面钻了出来,在人群外头等着杜欣欣。 她刚蹲下,就看见一只黄鼠狼,不紧不慢的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像是故意要吸引她注意似的,经过她面前的时候,黄鼠狼嘴角朝上勾了一下,极像是在笑。 乐意觉得奇怪,就跟在了黄鼠狼的身后,一直跟到一座破庙。 黄鼠狼进破庙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慢腾腾的朝里走。 乐意迟疑了一下,跟在黄鼠狼身后,进了那座庙。 庙里黑乎乎脏兮兮的,到处都是破烂的木头。原本放置神像的地方,黄鼠狼前腿拄着尖下巴,斜躺在那儿。 乐意眨了下眼睛,眨眼前,自己是在破庙里,眼前躺着的是一种作模作样的黄鼠狼。眨眼过后,她身处的环境变了,变成了一家极其富贵绮丽的房间,而眼前邪躺着的,是一神仙般俊俏的男人。 男人也不说话,只用眼睛勾着乐意,让乐意上床来。 乐意没上前,皱眉盯着男人,不明白刚刚那场景到底是怎么转变的。 “来啊。”男人见乐意一直不动,忍不住出声呼唤着乐意。 乐意上前一步,就停了下来,问:“你叫我来干嘛?” 男人被问的一愣,然后朝乐意飞了个媚眼儿,“当然是干在床上才能干的美事儿。” “可你是黄鼠狼,我是人,我比你大好几倍。如果上床了,我一个翻身,不就把你压死了么。”乐意很客观的分析着。她这么镇定,是因为有遇到拔壳的事儿打底,胆子都被练出来了。如果是头一次遇到黄鼠狼精,那她肯定会惊吓的不知所措,然后就精神恍惚的着了黄鼠狼精的道儿。 男人完全没想到,乐意会这么冷静。因为一旦被他勾引来的,就会任由他折腾。他说什么,那人就会做什么。 男人的笑容都干在了脸上,声音也干巴了不少,“我是人,不是什么黄鼠狼。” “我明明是被黄鼠狼引进来的,而且是在一个破庙里头。”乐意环顾了一下周围富丽堂皇的摆设,皱了邹眉头。 男人说:“那你肯定是在做梦了,梦见了黄鼠狼。我不是黄鼠狼,我是人。” “人?”乐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你要是人,那我是怎么进你这个房间的?我难道是天上飞进来的还是地上爬进来的?” 男人被乐意堵的梗了几秒钟,扯着干巴的笑脸,“你当然是走进来的,怎么可能是飞进来的呢,你又不是神仙。” “我没事儿,进你卧室干什么?”乐意问男人。 男人眼角抽了抽,“你喜欢我,所以就来了我的房间。” “我喜欢你?”乐意一眼大一眼小的斜瞅着男人,别着嘴角,重复了一遍,“我看上你?” 男人被乐意这表情刺激的,躺不住了,‘蹭’的坐了起来,尖锐着嗓门嚷嚷着,“我长的难道不美么!” 乐意评价,“美啊,是挺美的,美的像个女人。” “你胡说!”男人站了起来,边朝乐意眼前走,边咒骂着乐意。 他不仅长的有点儿女气,走路更是像女人,屁股扭来扭去的,让乐意特别想上去踹一脚,让他好好走路。 不等他走到乐意面前,把尖尖的手指甲戳到乐意连上,乐意和男人同时听见一声轻笑,接着男人失色惊呼,“不好。”然后,瞬间消失在了乐意面前。 男人消失了,景色也就恢复了原样,她依旧是在破庙里头。 拔壳又是一声轻笑,接着在乐意面前现了身形。 他有趣的看着乐意,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 乐意被拔壳看的浑身不自在,润了下嗓子,干巴巴的向拔壳道谢,“谢谢你把我从黄鼠狼那地儿救了出来。” 拔壳笑着摇摇头,说:“就算我不出现,那黄鼠狼也拿你没辙儿。” 他移到乐意眼前,笑着说:“别的人,被他迷了,都会神魂颠倒的扑到他身上。你被他迷进去,却把它气的冒烟儿。乐意呀乐意,你怎么这么有趣儿呢。” “可能是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所以不迷他。”乐意解释着。 拔壳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反正不是那种人妖型的,比我都漂亮,我肯定没法扑上去。”乐意很诚恳的回答。 拔壳问乐意:“你看我怎么样?” 乐意说:“你长的挺好的啊。” “具体点儿。” “个儿挺高的,眉眼都好看,鼻子也不错,嘴巴长的也挺好的。”乐意按照拔壳的意思,很具体的描述了一下拔壳的长相。 拔壳乐的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止住笑,轻咳了一声,对乐意说:“再具体点儿。” 乐意皱了皱鼻子,“眼眉吧,挺黑挺长的,好看。眼睛吧,也好看。” 拔壳截断乐意的话,根据乐意的说法方式,替乐意说了下去,“鼻子吧,也好看,嘴巴,也好看,是不是?” 乐意点头,“是啊,你就是挺好看的,哪儿都好看。” 拔壳逗弄乐意,“那里喜欢我这样的么?” 乐意想摇头,但没敢,想点头,又觉得太昧良心了。她想了想,说:“我喜欢长的粗糙的那种,就是丑一点儿的。你太好看了,站你旁边,会显得我很土。本来我就土,所以我喜欢那种比我还土的,会显得我洋气时髦点儿。” 拔壳继续逗弄乐意,“我也可以变丑。” 乐意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时髦的?” 拔壳乐了,“给你一块儿来大庙那个?” 乐意赶紧否认,“当然不是,她不适合你。” “我觉得挺适合的,和我一样时髦。” 乐意用力摇头,“不不不,不适合,她不适合你。” 拔壳问:“那你觉得谁适合我?” “适合你的?”乐意绞尽脑汁的想着,根本想不出适合拔壳的女人。她也不敢爆镇上女人的名字出来,生怕爆出来之后,拔壳就去缠上人家。 ------------ 第33章 蒲团三 乐意纠结的思索着,拔壳却乐的要疯了。 他简直想把乐意弄到家藏起来,这样就可以天天开心,日日快乐。 拔壳说:“想不到,就不要想了。等你以后想到了,再告诉我。” 乐意松了口气。 拔壳曲起手指,敲了敲乐意的脑门,故意给乐意留下难题,“你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事儿,帮我找个和我一样洋气的。我会不定时的来找你,直到你给我找到为止,知道吗?” 乐意很为难的点了点头,“我会帮你找的。” “你回去吧,你朋友在到处找你了。” “好。”乐意很干脆的回答了一个字,点头就朝外走,连拜拜都忘记说了。 乐意急匆匆赶回大庙,正好和杜欣欣来了个面对面。 杜欣欣抱怨着乐意,“你去哪儿啦?我到处都找不着你。你下次到别的地方去的时候,得提前告诉我一声,知道吗?气死我了。” “我下次一定告诉你。”乐意扫了眼杜欣欣的穿着,想到拔壳说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绝不会让杜欣欣被拔壳缠上的,一定得把拔壳的注意力引开。 杜欣欣问乐意,“你干什么了啊?怎么表情这么怪?”她凑到乐意眼前,盯着乐意的眼珠子,“你该不会是,和人偷情去了吧?像刚才戏班子演的那场,和人去树林里偷情了是吧?” 乐意推开杜欣欣的脸,“我和谁偷情啊,我连情人都没有。” “没情人也可以偷情啊。”杜欣欣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什么也瞒不过我的模样,斜眼瞅着乐意,“哼,你要是没去偷情,那是去干什么了?” 乐意说:“我就是到处瞎溜达了一会儿,喘喘气。” “是找地儿小便去了吧?”杜欣欣像狗一样,把鼻子凑到乐意身上,用力嗅了几下,“没有尿味儿。” “当然没有,我本来就不是去小便的。” “哼。”杜欣欣扭着屁股,朝前走,“不说就不说,回家吧。” 乐意跟上杜欣欣,琢磨了好一会儿,有点儿担心的嘱咐着杜欣欣,“欣欣,你如果连着好几天被鬼压床了,一定要告诉我。” “怎么啦?你最近难道在研究这些神啊鬼啊的东西?”杜欣欣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我知道了,你这几天老是去找杜婆婆,是跟她学这些东西去了,是不是?” “不是,我学这个干嘛,我有没有天眼。没天眼,学了也白学。” 杜欣欣不信,“不可能,你肯定是学了。” 乐意说:“你甭管我学没学,反正你要是被鬼压床了,一定要告诉我。” “为什么呀?”杜欣欣不理解。 乐意快速思索了一下,糊弄杜欣欣,“因为我最近翻出了一本医药方面的书,上面说,连着好几天鬼压床,就是气血不顺,容易绝经。绝了经,那以后就算结婚了,也生不出孩子来。” 杜欣欣惊讶的瞪圆了眼睛,“真的啊?你该不是吓唬我吧?” “当然不是,我吓唬你干嘛。”乐意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的跟真的似的。 杜欣欣摸摸胸口,“我可不想生不了孩子,那绝对会被我未来的老公嫌弃。”紧接着,她对乐意说:“如果我被鬼压床了,我一定告诉你,你可得帮我治好了。” 乐意爽快的拍了下杜欣欣的肩膀,“放心吧,我肯定会治好你的。” 走到镇口,乐意和杜欣欣分开了,因为杜欣欣要去别人家串门,昨天就和人说好了。 乐意看了眼已经蒙蒙乏黑的天色,加紧脚步,朝家里走,想趁着天没黑,把饭做上。 还没到家门口,远远的,乐意就看见一个人在她家门前站着。 走近了一看,是连相。 乐意问:“你怎么在这儿?” 连相说:“下午公司有事儿,我一直留在公司里,知道现在才办完事儿,所以就没去大庙,直接在这里等你。” “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乐意边开门边对连相说:“早些年的大戏好看,因为那是正规戏班子来演的。从前两年开始,正规戏班子就不来了,只有野戏班子去大庙演。演的都是些不正经的戏,像是金瓶梅啊什么什么皇帝的风流野史啦,没意思的。” 连相问:“你喜欢看什么样的?” 乐意将连相让进门,“我啊,不喜欢看戏。” “喜欢看电视?” “还行吧。”乐意说,“我基本不看电视,我家电视也就是个摆设。” “喜欢玩电脑吗?” 乐意摇摇头,“高中那会儿,跟着别人喜欢过一阵子,后来就觉得没意思。我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过了热乎劲儿,就不爱玩了。” 连相笑着说:“我看你挺持之以恒的,一直当着兽医。” “这可能是因为我爷爷成天弄这个,所以潜移默化的,我就把这个当成了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草药啊,给动物治病啊,这些成了生活里的习惯,不能算是兴趣。” 说完,乐意问连相,“你晚上吃饭了么?” 连相说:“我还没吃,忙完了事情,就直接从公司过来了。” 乐意炒了两个菜,和连相一块儿吃了。吃完饭,连相抢着刷碗。他这次没学上次那样,拿擦锅台的抹布刷,而是学了乐意的样子,用刷碗布仔仔细细的刷碗。姿势虽然笨拙,但是刷的十分干净。 刷完了碗,连相有点儿得意的朝乐意眨眨眼睛。 乐意别了下嘴角,说:“以后来吃饭,都你刷碗。” 连相很愉快的应声,将碗筷叠放到橱柜里头。 乐意看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就让连相回去。 连相想在乐意这儿多呆会儿,和乐意聊聊天,但看乐意神色有点儿疲惫,就和乐意告了别,离开了乐意家。 乐意插上门,洗洗刷刷拾掇了一下,就上了炕,进了被窝。 可能因为下午太折腾了,所以她入睡的格外快,闭上眼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睡着睡着,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个小孩儿在唱歌,唱的不是童谣也不是流行歌曲,和和尚念经的调儿差不多。 小孩儿唱歌的调儿虽然和和尚念经差不多,但和尚念经让人心里安宁平静,而小孩唱歌则让人心里发冷浑身发毛。 乐意觉得不对劲儿,想睁开眼睛。但她像是被梦魇住了似的,虽然浑身感觉都极为敏锐,但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她费力勉强睁开一道缝,只看看睁开一瞬间,上下眼皮子就紧紧粘合在了一块儿,像是南北两极的超强力磁石相遇似的,紧紧相吸。 小孩儿原本在她耳边唱歌,后来,慢慢移动到了她的脚边。冰凉的手指头,从乐意的大拇指开始点,一边点一边用念经的腔调儿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数完乐意的右脚,小孩儿又开始数乐意的左脚。 “咦,怎么少一个?”小孩儿数了十个,却纳闷乐意的脚趾头数目不对,“应该是十一个。” 乐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要说是在梦里,可她现在的感觉实在太清晰了,可要是说在现实,她又睁不开眼睛,悠悠忽忽有种和现实不挂钩的感觉。 分不清是梦是真,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身体,乐意也只能忍着恐惧,继续听小孩儿唱歌数数。 小孩儿在乐意脚丫子那块儿来回数了七八遍,每次数,都是十个脚趾头。十个脚趾头,本来是对的,可他却喃喃自语着,说数的不对。 又数了一遍,小孩儿说:“找错人了。” 说完这句话,小孩儿就消失了,乐意也晕晕乎乎沉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乐意并没把听到小孩儿唱歌这个当回事儿,以为是自己做的怪梦。 中午头,杜欣欣来了,笑的像是盛开的大喇叭花儿似的,一脸喜气。 她进门之后,先灌了杯水,然后神秘兮兮的凑到乐意面前,“你猜我今天上午听到个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乐意给杜欣欣又倒了一杯水,让她慢慢喝,别烫着。 杜欣欣朝乐意挤眉弄眼,皱鼻子揪揪嘴,像是老鼠精似的。她光做表情不说话,故意卖关子,想让乐意多问她几句。 乐意一眼大一眼小的斜瞅着杜欣欣,也不吭声,等着杜欣欣主动开口。 杜欣欣“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责怪着乐意,“你就不能多问几句吗?要是换成别人,早就上赶着使劲问我了。” 乐意说:“我问了啊,你一直不说,光紧鼻子夹眼的。” 杜欣欣很不满,“我那是在暗示你多问几句,你怎么这样儿啊,弄的我都没有心情说了。” 乐意掐了下杜欣欣的胖脸蛋,“说啊,我一直等着呢。” “哼。”杜欣欣皱着眉头,不满的瞅了乐意一样,“我一点儿讲的心情都没有了。” 乐意说:“你要是不想讲,那我们去山上挖草药吧。雪冬草现在估计已经长的差不多了,趁着天气好,我得赶紧把它挖回来。要是挖的晚了,就被蚂蚁当成过冬的口粮。” “不去。”杜欣欣使起了性子。 乐意表情收了起来,板着脸看着杜欣欣。 杜欣欣见乐意板了脸,扭了两下身子,“本来就是你的错儿么。你多问两句又不会少块肉,每次都这么气人,就是不问。而且,每次我一说不想说了,你立马就让我跟你去挖草药。你想想,我能不生气么。” ------------ 第34章 蒲团四 乐意掐了下杜欣欣的脸颊,“好了,你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杜欣欣不愉快的扭了下胖腰,黑眼珠朝上使劲掀着,用鼻子喷了股不顺的气儿出去,“你真的想知道?不挖草药了?” “我真的想知道。”乐意眨巴两下眼睛,做出十分好奇的模样,“你赶紧告诉我吧,我特别想知道。” “那好吧。”杜欣欣微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说:“我听说蔡春花,勾搭上了刚走买卖回来的余树。” 乐意惊讶的问:“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杜欣欣把食指别到耳朵后头,敦了敦耳朵,呛声,“我耳朵又不聋,怎么可能听错了。” 乐意歪了脸颊,右边眉毛高高挑着,左边眉毛却压的很低,眼神特别狐疑的瞅着杜欣欣,“不是你瞎编的?” 杜欣欣生气了,倏然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气哼哼的朝乐意嚷嚷,“我从来不说瞎话,哼!再说了,这话也不是我先说的,是我听来的。我在广场上跟人聊天的时候,听见于大妈和一群老娘们儿在那儿说这件事儿。” “于大妈?”乐意眨眨眼皮,想了想,摇摇头,“于大妈的话,不能信。” 杜欣欣这会儿挺赞同乐意的,“是,我也觉得于大妈是个瞎话篓子。但是,这话也不是于大妈先说的,是李翠先说的。”她拍了下乐意的胳膊,“你知道李翠吧,就住在蔡春花家旁边。昨晚上她起夜跑茅厕的时候,听见蔡春花家院子里头有人说话。李翠悄悄上平房,从瓦楞缝看见蔡春花和余树抱在一块儿。” 乐意摇头晃脑,“不可能,绝不可能。”蔡春花刚刚才从拔壳那里脱身,这才过了没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 在乐意看来,蔡春花这人虽然不地道,危机时刻为了自己的安全会把人踹沟里,但是,在男女问题上,没那么放浪。顶多,也就是闷骚。窝自己被窝里翻腾,不表现出来。 而余树,常年在外面走买卖,前几天才回了乐家镇,没理由这么快就勾搭上蔡春花。他也是个闷不吭声的类型,就算发春,那也只会慢慢发,不可能发的这么快。 杜欣欣张嘴想反驳乐意,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好几声,才顺了气儿。她拍拍胸口,冲乐意说:“怎么不可能啊,我觉得很有可能。” 不等乐意回话,杜欣欣赶紧继续朝下说:“蔡春花守寡那么久,肯定早就想男人了。余树老在外面跑买卖,都三十多了,还是老光棍,那肯定一天到晚想钻女人的被窝。一个干柴,一个烈火,一个痴男,一个浪女,这不正好凑一块儿去了么。” 乐意说:“不可能,我觉得不可能。余树才回家几天啊,怎么可能这么块就勾搭到一块儿去了。再说了,要勾搭也不该现在勾搭啊,早前就该勾搭在一块儿了才对。” 杜欣欣一拍大腿,两眼晶晶亮的瞅着乐意,“你算说中了,肯定就是早前儿就勾搭在一块儿了。所以,余树每次回来,蔡春花都会多好几件时髦的衣裳。” 乐意皱眉,“难道是真的?” 杜欣欣得意的“哼”了一声,“当然是真的,我嘴里出来的,就没有假话。” 乐意别了下嘴角,“真的就真的吧,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就算睡一块儿了,结婚了,生孩子了,那也是他们的事儿。” “怎么没有关系啊,当然有关系。”杜欣欣挺起胸脯,摆出正气凛然的姿态,“如果蔡春花和余树是偷情,那就是败坏咱们乐家镇的名声,应该被棍子捅死。” “都什么时代了,你怎么还想着古代那些不人道的规矩。”乐意屈指,弹了下杜欣欣的额头。 她弹的有点儿用力,疼的杜欣欣“哎呀”一声,一手捂在额头上,嚷嚷着,“你以后别弹我额头,都被你弹傻了。” 乐意笑着调侃杜欣欣,“你本来也不聪明。” 杜欣欣不满的反驳,“怎么不聪明了?怎么不聪明了?我小时候聪明着呢。” 乐意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我现在也聪明。”杜欣欣执拗的瞪着乐意。 乐意忽闪了下睫毛,“好,你聪明,比我聪明,满意了吧。” “本来就是。”杜欣欣没好气的白了乐意一样,紧接着对乐意说,“你听我说啊,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个事儿没说。” “什么事儿?” 杜欣欣神秘兮兮的对乐意说:“李翠看见蔡春花和余树抱在一块儿,趴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回屋睡觉去了。” “睡觉有什么稀奇的。”乐意不解的看着杜欣欣。 杜欣欣不满乐意打断她的话,拍了下乐意的胳膊,斜着白了乐意一眼,“你听我说啊。李翠说啊,她朦朦胧胧睡着之后,就一直听见一个小孩儿在她耳边念经。刚开始是念经,后来就凑到她脚边,数她的脚趾头,数了十来遍,小孩儿说数儿不对,然后就没了,小孩儿就消失了。李翠说,她好像是醒着的,但是一直睁不开眼睛。等小孩儿没了之后,她躺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但是屋里什么也没有。”朝乐意面前凑了凑,杜欣欣压低了声音,“单单李翠遇到这个事儿,那可能是她稀里糊涂的把梦当成真的了。但是,于大妈还有几个老娘们儿说,昨晚上,她们和李翠一样,也做了这样的梦。都梦见一个小孩儿在屋里念经,然后数他们的脚趾头。” 乐意脸色变了,“那个小孩儿是不是从一数到十,来回数好几遍,都说数儿不对,应该是十一个。” “对啊对啊。”杜欣欣扬着嗓门,“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做了这样的梦。” 乐意皱眉垂眼,抿着嘴唇想了几秒钟,抬眼看向杜欣欣,“这应该不是梦。” 杜欣欣浑身汗毛瞬间全部竖了起来,用力搓了两下胳膊,上前两步,紧紧贴到乐意身上,“那你的意思,难道是?” 乐意点了下头,“应该是撞邪了。” “大家伙一块儿撞邪?”杜欣欣打了个寒颤。 乐意推开使劲朝她身上钻的杜欣欣,“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我当然怕啊,我怎么不怕啊,我最怕这种东西了。”杜欣欣几步冲到院子里,站在太阳底下,对乐意招手,“你出来,咱们站到太阳底下说。” 乐意走到杜欣欣面前,仰头看了眼太阳,“那小孩儿,找的是长了十一根脚趾头的人,你不用怕。” 杜欣欣紧张的抱着胳膊,“你怎么知道他要找十一根脚趾头的人。” 乐意点了下杜欣欣的额头,“我刚刚才说的,他一直数来数去,说十个脚趾头不对,应该是十一个。那很明显啊,他要找的是,长了十一个脚趾头的人,而且是个女人。” 凑到杜欣欣的面前,乐意故意压低了声音,吓唬杜欣欣,“那个女人,说不定啊,就是小孩的妈。” 杜欣欣瑟缩了一下,转而又虚挺了身体,假装自己不害怕,声音却带着点儿颤抖气儿,“那你的意思是,小鬼孩,是来找他妈妈的?” 乐意点头,“应该是,也说不准。兴许是找他妈妈,也兴许是找仇人。也有别的可能,说不准他只是到处吓人玩。” “他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咱们镇上啊,可真邪门。”杜欣欣突然想到一个人,“最近从镇外回来的,只有余树。你说,会不会是余树把脏东西带回来的?” 乐意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吧。” “乐意,你要不要去查查?”杜欣欣担心小鬼儿晚上会来找她,所以眼巴巴的瞅着乐意,希望乐意去查查,然后把小鬼儿弄走。 乐意说:“我又不是神婆,也没阴阳眼,我哪能查啊。昨晚上,我遇到那个小孩儿的时候,和李翠她们一样,都动不了。我拿小孩儿没辙,就算晚上遇上了,也只能任由他折腾。” 杜欣欣出着主意,“要不然,咱们去找杜婆婆,让她帮帮忙?” 乐意想了想,点点头,“也只能找杜婆婆帮忙了,别人都没那个能力帮忙这种事儿。” 拉着乐意的胳膊,杜欣欣紧赶着朝外走,“咱们赶紧去,让杜婆婆赶紧把他给收拾了。” “离晚上还早着呢,别急啊,你别那么用劲儿。”乐意被杜欣欣扯的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摔个大马趴。她生气的对杜欣欣说:“你再这么急,我不去了啊。” 杜欣欣赶紧松开手,傻笑两声,“那我们慢点儿走。” 嘴里说着慢点儿走,但杜欣欣丝毫没慢下脚步,反而像是竞走到冲刺关头了似的,一步比一步快。 乐意不得不加快了脚步,紧跟在杜欣欣的身后,几分钟的时间,就来到了杜婆婆家大门外。 杜欣欣拍拍胸口,喘了几口气,侧脸看着乐意,发表着感慨,“总算是到了。” 乐意斜了杜欣欣一眼,拍响了杜婆婆家的大门。 ------------ 第35章 蒲团五 杜婆婆正在用碎肉渣子喂老鸦,听到敲门声,将手里生剩下的碎肉全部塞到老鸦的嘴里,挥挥手,让老鸦离开院子。 等老鸦飞到半空,她在裤子两边擦了擦手,冲着门外说:“门没插上,进来吧。” 乐意应了一声,推开大门,迈过门槛,和杜欣欣一前一后进了杜婆婆院子。 杜婆婆慈祥笑着,问她们来干什么。 乐意将昨晚遇到小孩儿的事情对杜婆婆说了,希望杜婆婆能够帮镇上的人处理了那个小孩儿,让小孩儿不要再骚扰任何人。 杜婆婆为难的皱了眉头,眼皮子和嘴角垂了下来。她沉思了十几秒,掀起眼皮子,对着乐意和杜欣欣摇摇头,“这事儿我不能帮忙。” 乐意不解的看着杜婆婆。 杜婆婆轻叹口气,“他本来就是咱们镇上的,现在只是被镇上的人带了回来。等他找到想要找的人,就会离开咱们镇。” 乐意皱眉,“可是他每天晚上这么吓人,也不是个办法。杜婆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别再骚扰镇民。” 杜婆婆摇头,“我不能插手,也不能帮镇上的人。就算我帮了,也不可能让他离开,因为他的根就在这里。” “送不走,你可以找东西压着他啊,就像是,就像是法海把白素贞压在雷峰塔下面一样。再不行,你可以弄死他。反正他又不是人,弄死了也不犯法。”杜欣欣扒拉开乐意,窜到杜婆婆面前,着急的抢话。 杜婆婆责怪着杜欣欣,“他本来就有冤屈,我要是害他,那我会遭老天报应的。”她边摇头边叹气,“他虽然有怨气,但没有害人的意思,你们用不着害怕。” 杜欣欣抢在乐意前头,焦急的对杜婆婆说:“他现在不害人,不保证以后不害人啊。他要是找不到要找的那个人,生气起来,保不准就会害人。” “这么多年,他都没害过人,现在回了乐家镇,就更不可能害人。”杜婆婆说的很肯定。 乐意问杜婆婆,“杜婆婆,你如果不方便帮我们,那能告诉我们,那个小孩儿是谁吗?” 杜婆婆扫了眼左边院墙,“他没有名字。” 乐意还想问,杜婆婆却摆出了送客的态度,“你们不要再问我了,我不想插手这件事情。你们走吧,别再因为这件事儿来找我。” “杜婆婆。”乐意上前一步。 杜婆婆截断乐意想说的话,极严肃的看着乐意,“乐意,我上次就对你说过,不要多管闲事。有些事情,如果你插手了,只会让事情乱了原本该有的套路。” 乐意缓慢的点点头,对杜婆婆道谢之后,扯着一直嚷嚷的杜欣欣,离开了杜婆婆家。 出了门,乐意收回扯着杜欣欣衣袖的手。 杜欣欣赶紧转过身,想窜回杜婆婆家,继续恳求杜婆婆。 乐意喊住杜欣欣,“别进去了,杜婆婆说不帮忙,那就肯定不会帮忙。” 杜欣欣不情愿的转回身体,嘴里嘟嘟囔囔的,“杜婆婆可真不地道,说什么不要管闲事儿,不要插手。眼见着,是她晚上没被鬼数脚趾头,要是被数了,我就不信她不管。” 乐意呵斥杜欣欣,“别瞎说。” 杜欣欣不满的回头瞅了眼大门,“本来就是。” 乐意拉住杜欣欣的胳膊,“我们回去吧。” “就这么回去,要是晚上那小鬼儿来数我的脚丫子,该怎么办啊?” 乐意说:“你要是害怕,今晚就跟我一起睡。” 杜欣欣用力摇头,“我才不跟你睡,你家昨晚就闹鬼了,今晚肯定也会闹鬼。那个小鬼,对你家都熟门熟路了,肯定先去你家转悠一趟,一个一个的数你的脚指头。” 见乐意不吭声,杜欣欣继续嘟囔着,“而且你家那么阴,白天都透不了多少阳光进去,简直就是个鬼屋。人家有懂这个的,对我说过,你家那就是个阴宅。” 乐意轻飘着声音问:“阴宅?” 杜欣欣“哼”了一声,不满的说:“以前我跟你说过这个事儿,你忘啦?你这么这么不记事儿啊你。我跟你说过不下十遍,你家那就是个阴宅,不养人的地方。” “你听哪个神棍瞎说八道的?” 杜欣欣用力跺了下脚,气哼哼的说:“每次我说阴宅这个事儿,你都说那是神棍瞎说八道的,你能不能换个词儿啊你。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气人啊。” 乐意问:“不叫神棍叫什么?神婆?神兽?” 杜欣欣气的嘴都揪揪起来了,“你怎么这样啊,乐意,你可真气人。” 乐意凑到杜欣欣耳边,压低声音,瓮声瓮气的说:“要不然,我给你讲个不气人的?” 杜欣欣的耳廓,被乐意嘴里吐出的热气熏红了。她跳开一步,使劲揉着耳朵,气恼的斥责乐意,“讨厌,你可真讨厌。你又想吓唬我,又想对我讲炕头的鬼故事。你可真坏,坏的掉渣。” 说完,杜欣欣用力白了乐意一样,转过身,气呼呼的跑了。 乐意眨眨眼睛,别别嘴角,并没有去追杜欣欣。 她看着杜欣欣背影消失在墙角之后,好笑而又无奈的摇了下头,转身准备回家。 乐意一转身,正好和站在她身后的连相对上了眼。她故作夸张的朝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连相笑着说:“我早就来了,可你一直专心和杜欣欣说话,根本没朝身后看。我看你说的那么专心,就想等你说完了,再和你打招呼。” “你应该叫我一声。” 连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乐意说:“我怕我叫了,你也听不到,那我可就太没面子了,也会特别伤心。” 乐意摸了下耳垂,“我不耳背,也没你想的那么专心。” 连相笑着解释,“你和杜欣欣说话的时候,不仅你专心,杜欣欣比你还要专心。我就站在你身后,她应该一眼就看到我才对。可她自始至终,都只把眼神放在你脸上。” “她和我说话,当然要看着我啊。”乐意歪着脑袋审视连相,“你阴阳怪气说了这么多,什么意思啊?” 连相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微微垂下了脸,眼睛却一直看着乐意,“你不明白?” 乐意确实不明白,“明白什么?”她不明白连相到底在暗示什么东西,就连相这些话听来,就好似杜欣欣和她专心谈话,是错误的似的。按着连相的意思,谈话的时候,眼神不应该专注的看着对方,而应该左闪右瞟,像贼一样的才好。 别着嘴角,乐意审视着连相。 连相故作不解,问乐意,“看我干什么?” 乐意迈开步子,朝前走,边走边说:“刚刚我发现,你和一般人的想法不一样。” “一般人,指的是乐家镇的人?” 乐意回答:“嗯。” 连相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们乐家镇的人,说话都是专心的看着对方,要不然会显的不尊敬。你呢,却说应该左右乱看才对。这不止不尊重对方,简直就跟贼一样。” 连相乐了,“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我觉得没有。” “真误解了。”连相想给乐意解释一下他原本的意思,但又怕解释了之后,让原本还虚着的东西,直接就成型了。有时候,不懂某方面知识,也是一种很好的阻隔方式。 连相话题一转,问乐意:“我看你刚才从算命那个老太太家里出来,你去算命了?” “不是,是遇见一个事儿,想找杜婆婆帮忙。”乐意摇了下头,“但杜婆婆说这事儿她不能插手,让我也不要多管闲事。我想了想吧,那我就不管了,省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连相关心的问:“什么事情?” 乐意把昨晚遇到小孩儿的事情对连相说了,紧接着说:“原先我还以为我梦魇了呢,今儿听见杜欣欣这么一说,说李翠她们昨晚也遇到和我一样的事情,我才知道那不是我在做梦。我觉得那小孩儿不是人,所以就来找杜婆婆看看,能不能帮忙把小孩儿弄出乐家镇。” 连相没被乐意的讲述吓到,提出了疑问,“会不会是你们碰巧都做了同样的梦?” “那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乐意摇摇头,“杜婆婆说了,那小孩儿原本就是乐家镇的,现在回来乐家镇,算是落叶归根,不能赶走。他不是我们梦里虚幻出来的,是确实存在的。” 连相皱眉,“难道是真的?” 乐意瞅了连相一眼,“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我知道你书读的很多,所以相信科学不迷信。但是吧,有些事儿,真的不信不行,科学是没法儿解释的。” 连相应了乐意的话,幅度极小的点了下头。他问乐意:“他晚上还会来找你么?” 乐意回答,“不知道,兴许会吧。”她皱着脸,“其实我挺怕的,因为他昨晚来的时候,唱那经文一样的歌太瘆人了,而且完全没法动,只能任由他一遍遍的数着脚趾头。” 连相想了想,和乐意商量着,“要不然,我今晚陪你一起睡?”为免乐意误会他的意思,紧接着,他说:“我可以打地铺。” 乐意拒绝了连相的提议,“你要是去我家住一晚,那不出半天,我就会被传成一个不要脸的浪女人。” ------------ 第36章 蒲团六 连相问乐意:“你介意别人怎么看你?” 乐意说:“当然介意。”她努努嘴,“谣言传着传着,就成真的了。时间长了,镇上的人会认为,我就是那么一种人。” 连相浅笑着摇头,“书上有句谚语,谣言止于智者。” 乐意把脸探到连相面前,左右晃了晃,“你看我像智者么?” 不等连相回答,她紧接着说:“我不是智者,所以制止不住谣言。” 连相调侃着乐意,“你可以学着做一个智者。” “学不来。”乐意摇头,“智者都得看很多的书,我不爱看书。” 连相有点儿无奈的摇摇头,笑着说:“那你晚上怎么办?不怕他再来找你?” 乐意想了想,“要不,今晚上我睡在厢房?” 乐意本来也就这么冲口一说,但是等天黑下来之后,她想来想去,觉得呆在卧室不怎么安全,就搬着铺盖,来到了厢房。 厢房很久没住过人,炕上放满了杂物和草药。她拾掇了好一会儿,才拾掇出很窄的一块儿空地。 把铺盖铺好之后,乐意上了炕,也没脱衣服,直接就进了被窝。 她没关灯,怕灯一关,小孩儿就会出来。开着灯,虽然不能保证小孩儿不出来,但是屋里亮堂着,能让她觉得安全一些。 上半夜,她因为担心和害怕,一直没睡着。 十二点过了之后,她扛不住睡意,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在乐意睡着之后,她头顶上的灯泡,像是接触不良似的,闪了四五下,接着,“呲啪”一声轻响,灯灭了。 灯灭之后,她右边的墙壁上,冒出一个比阴影颜色要浓黑些的黑影,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念经声,黑影慢慢脱离了墙壁,浮漂在了乐意上方。 黑影就是乐意昨晚遇到的那个小孩儿,已经过来好一会儿了,只等着乐意睡着,才灭了灯,从墙壁里钻了出来。 他像昨晚一样,挨着个的数着乐意的脚趾头,每次数完十个,都摇摇头,说数的不对。 来回数了七八遍,一直不是十一个,他有点儿生气,把手抬到半空,想打断乐意的脚趾头。 不等他的手落下,厢房的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吓的小孩儿快速收了手,身形一闪,消失了。 乐意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是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也听到了那声轻笑,知道是拔壳来了,把小孩儿给吓走了。 可拔壳只笑了一声,却没有进来,而是和人在外面争辩着。 乐意努力竖着耳朵,想听清楚外面他们在争辩些什么。可她越想听清楚,就越是听不清楚。 她努力的抻着眼皮子,想睁开眼睛,从梦魇里钻出来。她想出去看看,究竟是谁和拔壳在外面争辩,是那个小孩儿,还是别的妖精。 一阵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暖风,轻轻吹拂到她的脸上。她无力的动了动嘴唇,不甘心的沉到了黑甜乡。 在乐意沉到睡梦中不久,拔壳出现在了屋里,浮在半空盯着乐意看。他边看,边不时的摇摇头,像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儿似的。 看了没多一会儿,他侧了脸,皱眉盯了窗户一眼,紧接着,瞬间消失在了原处。 拔壳离开之后,从窗口飘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浑身上下都包括着重重的黑雾,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他如同拔壳一样,盯着乐意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太阳升到半空,乐意睁开了眼睛。她蓬乱着头发坐在被窝里,皱眉想着昨晚上的事儿。 她敢肯定,昨晚是拔壳吓走小孩儿。她还听见拔壳在外面和人争辩,只是没听清楚他们争辩些什么。 “应该不是和那个小孩儿在吵。”乐意挠了挠额头,自言自语着。 她想去问问拔壳,昨晚上除了他和那个小孩儿,是不是还有别的妖精鬼怪来了她这里。可她下炕之后,又改变了主意。就算她去问了拔壳,知道她家又来过一个妖鬼,她也整治不了,所以还不如不知道。 再说了,她也担心,拔壳会因为她主动去找他,而缠上来。 她草草吃了饭,直奔杜婆婆家,想问清楚那个小孩儿活着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来乐家镇又是找谁。 赶到杜婆婆家的时候,杜婆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乐意来了,杜婆婆朝乐意招招手,让乐意去屋里拿个马扎出来,坐她旁边一起晒。 乐意匆匆进屋拿了个马扎,放到杜婆婆的摇椅旁边,不等坐下去,就紧忙问杜婆婆:“杜婆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数脚趾头的小孩儿,来乐家镇找的到底是谁啊?” 杜婆婆悠哉的轻晃着摇椅,半眯着眼睛,温声回答乐意,“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不该管的,你不要管。他啊,不管来找谁的,反正不是找你。你别瞎操心,省的惹祸上身。到时候啊,你想甩都甩不掉。” 乐意坐下之后,把马扎朝杜婆婆身边拖挪了两下,“我本来没想管,可他昨晚上又来数我的脚趾头。我都把铺盖搬到厢房了,他也能找到。而且,专等我要睡着了,才出现。” 杜婆婆歪过脸,眯缝着眼睛看着乐意,“又找你了?” 乐意点头,“是啊,又来数我的脚趾头了。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总觉得他最后那会儿,是想打我。” 杜婆婆表情严肃起来,“想打你?” 乐意说:“是啊。要不是拔壳在外面笑了一声,我肯定会被小孩儿打到。” 杜婆婆沉思着缓慢吸了口气,耷拉着眼皮子想了一会儿,“难道他是你招惹回来的?” “那个小孩儿是我招惹来的?”乐意心脏怦怦跳了两下,后脖子一阵发凉。她抻了下嘴角,“不可能吧,不可能是我招回来的。” 杜婆婆半眯着眼睛,盯着乐意,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沉思。看了十来秒钟,杜婆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余树惹回来的,照现在这么看来,我倒是冤枉了余树。” “你的意思是?”乐意抻着脖子,朝杜婆婆面前凑了凑。 “他啊,说不准就是你招惹回来的。”杜婆婆直起身,从摇椅上下来,让乐意跟她进屋。 她让乐意先进去,在乐意进去之后,她迈过门槛,转身冲着门外呸呸了两声,目光凶狠的瞪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关上了屋门。 乐意悄声问杜婆婆,“门外,刚才有东西?” 杜婆婆不在意的说:“是个爱听壁角的小鬼儿,嘴很不严实。” “哦。”乐意摸了把后脖子,浑身凉飕飕的,总觉得身后浮漂了个鬼,正在朝她脖子后头吹冷风。 杜婆婆问乐意:“你前几天都去过什么地方,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儿?” 乐意歪着脸,想了想,“这几天?我去山上搂了趟草,和欣欣去大庙逛了逛,再没去过什么地方。” 她拍拍腿,“对了,我去大庙的时候,遇见了个黄皮子精。它把我引到一个破庙里头,然后一眨眼,把破庙变成了特别富贵的房间。它也变成了个男人,躺在床上想勾搭我。” 杜婆婆眼里闪过担心,有点儿不好意思张嘴似的,问乐意,“你没和他怎么着吧?” 乐意用力摇头,“没有,当然没有。它虽然挺好看的,但是太娘气了,跟二姨子似的,我可不喜欢这样的。而且我脑子里也挺明白的,它就是黄皮子,所以没和它做什么。” “没做什么?”杜婆婆不大信,“它就这么放你走了?” 乐意回答:“它没放我走,是拔壳突然出现,把它吓走了。” “拔壳?” “是拔壳。”乐意做出认真诚恳的模样,让杜婆婆信她没撒谎。 杜婆婆说:“这拔壳,倒是对你不错。可能是因为你救了他的孩子,所以才一直这么照顾你。” 接着,杜婆婆问乐意,“那破庙里头,你除了遇到黄皮子,还遇到了什么?” “再没有了。”乐意仔细想了想,确信再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朝杜婆婆摇摇头,“只遇到了黄皮子和拔壳,别的什么也没有。那破庙,里面连神像都没了,只有几张破烂桌子,还有几个破蒲团。” “蒲团?” “嗯,很破很脏的几个蒲团,乱糟糟的扔在地上。”乐意问杜婆婆,“蒲团怎么啦,杜婆婆?” 杜婆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并不打算告诉乐意。 她沉默了一会儿,从里屋找了个红色的三角布包出来,让乐意装在兜里。她叮嘱乐意,让乐意一直带着这个布包,这样那个小孩儿就不会再来缠着她。 乐意问杜婆婆,“那,他会找别的人么?” 点了下乐意的额头,杜婆婆责怪着乐意,“你自己的事儿都拾掇不好,还想管别人的事儿。别人的,你就别管了。等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就会离开了。” 紧接着,杜婆婆赶乐意离开,“你赶紧回去吧,别老往我这里跑。我这里东西多,你身上阳气又弱,一不小心,就容易让它们粘上去。” “你这屋里?”乐意四处扫视着杜婆婆的房间。 杜婆婆说:“对,很多东西,有小鬼,也有妖精,什么都有。” 乐意不知道杜婆婆说的是真是假,想问个究竟,却被杜婆婆连推带撵的,送出了门。 站在杜婆婆大门外,乐意皱眉挠挠头,觉得杜婆婆对她的态度特别奇怪,和她进去时候,完全不一样。 ------------ 第37章 蒲团七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家走。 走到半路,她折身,来到了杜欣欣家。 她把昨晚上遇到小孩儿的事儿对杜欣欣说了,然后掏出杜婆婆给的三角红包,给杜欣欣看,说觉得杜婆婆有点儿怪。 杜欣欣一把把三角红包夺了过去,“这个还是给我戴着吧,你反正都遇到两次了,晚上抗抗就过去了。” 说完,她赶紧把三角红包塞到屁股底下,用力压着三角红包,“你别抢,这个就留给我。” 乐意有些无奈的扫了眼杜欣欣的屁股,“你赶紧把那个给我,杜婆婆说,那个小孩儿是我引来的,肯定还会来找我。” 杜欣欣扭了扭身体,双手抱胸,扭了扭身体,“不行,你再找杜婆婆要一个。” “杜婆婆都把我赶出门了,我还要什么啊。”乐意想从她屁股底下把三角红包抢过来。 杜欣欣说:“不行,不行,这个留给我。” 乐意推了杜欣欣两下,没推动,只好让杜欣欣留下了三角红包。 “给你了,你别坐屁股底下,失灵了怎么办。”乐意叮嘱杜欣欣。 杜欣欣警惕的瞪圆了眼睛,“你是不是想骗我拿出来,然后抢过去?” “当然不是。”乐意努嘴,“这种东西,坐了就不灵了。你想想啊,要是坐着观音菩萨,观音菩萨以后能灵验么,肯定不灵验的。” 杜欣欣盯着乐意瞅了一会儿,觉得乐意是真的要把三角红包送她了,才把三角红包从屁股底下抽了出来,然后喜滋滋的拍了两下,放到了口袋里。 她拍了两下口袋,朝乐意谄媚笑着,推了乐意一下,“乐意,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乐意别着嘴角,斜瞅了杜欣欣一眼。 杜欣欣哼哼着撒娇,“怎么啦,你生气啦?” “没。”乐意摇摇头,“我没生气,我在想,我到底是在哪儿把那个小孩儿召回来的。” 杜欣欣凑到乐意面前,“杜婆婆没说?” 乐意垂着眼皮摇摇头,吸了口气,“没说,她肯定知道,但是不告诉我,还把我撵了出来。” 杜欣欣老学究似的,摇头晃脑思考了一会儿,“难道,小鬼儿是杜婆婆认识的?是杜婆婆的亲戚?” “当然不可能。”乐意拍了杜欣欣额头一把,“肯定不是杜婆婆亲戚,但是我觉得,杜婆婆应该认识这个小孩儿。”她自顾自的点点头,“肯定是认识,并且知道小孩儿要来找的是谁。但是,杜婆婆为什么不帮小孩儿的忙呢,反而隐瞒着。真是弄不明白。” 杜欣欣咂咂嘴,“我觉得吧,杜婆婆肯定有鬼。” “有什么鬼?”乐意斜瞅着杜欣欣。 杜欣欣站起来,在乐意面前来回踱步,踱了两趟之后,停了下来,食指在半空点着,边点边说:“我觉得,杜婆婆就是小鬼儿的亲戚!说不准啊,这小鬼儿,找的就是她!你想啊,咱镇上有几个十一个脚趾头的?根本没有。既然没有,而杜婆婆又认识小鬼儿,那肯定找的就是杜婆婆!” 乐意白了杜欣欣一样,“别瞎说八道了。杜婆婆只有十个脚趾头,这我知道。” “那也和杜婆婆脱不了关系!”杜欣欣说的斩钉截铁。 乐意别了下嘴角,“你还是看你的电视连续剧吧,别想这些了,你想的都没谱了。” “怎么没谱了,挺有谱的啊。”杜欣欣不忿,觉得乐意看不起她的智慧。 “行行行,你有谱,有谱行吧。”乐意迈开脚步,“我先回去了,你继续在家想,想到有用的,就过来找我。” 杜欣欣觉得自己被乐意重用了,喜滋滋的点头,“好啊,那我就使劲儿好好分析分析。你等着我啊,等着我去找你。” 乐意没回头,摆了摆手,从杜欣欣家扬长而出。 杜欣欣紧步跟到门口,冲着乐意背影,用力挥了挥手,“你等着我啊。” 乐意回家呆了一会儿,从头到尾想了想杜婆婆说的那些话,觉得小孩儿被她招引回来,应该跟那个破庙有点儿关系。 她拾掇了一下,准备去破庙一趟,看看究竟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还没走出乐家镇呢,迎面看见根叔急匆匆的朝她跑过来。 乐意问根叔:“根叔,你着急去干什么呢?” 根叔脸色特别惊慌,“刚才你根嫂去找杜婆婆算命,发现杜婆婆吊死在家里房梁上。我听小三子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得赶紧过去看看啊。” 乐意大惊失色,“杜婆婆吊死了?” “对啊!”根叔急慌慌的说:“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看看你根嫂。你根嫂胆子小,吓的都瘫在那儿了。” “你等等我,根叔,我跟你一块儿过去。”乐意也惊慌了,跟着根叔一块儿冲向杜婆婆家。 她完全想不到,杜婆婆会上吊,而且,杜婆婆也完全没理由上吊啊。她去找杜婆婆的时候,杜婆婆还好好的呢,虽然最后神色有点儿古怪,但是绝不像要自杀的样子。 杜婆婆家里聚集了不少人,有治安队的,也有邻里镇民。 乐意扒拉开挡在院子里的那些人,进到里头。 杜婆婆已经被治安队的从梁上放了下来,放在卸下的门板上。她身体僵硬,脸色青紫,眼珠子像是要崩裂出来似的突楞着,舌头也耷拉出好一块儿,死相特别可怕。 乐意呆愣了一会儿,直到成凉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儿来。 成凉对乐意说:“我当你胆子挺大了,怎么见着吊死的,吓成这样。” 乐意气儿有点儿虚,苍白着脸,虚浮着声音问成凉,“杜婆婆是自杀的?” 成凉点头,“是啊,肯定是自杀的。我们过来的时候,她早就死透了。你看她吊死的方式,明摆着就是自杀。” “不应该啊,为什么要自杀?”乐意皱紧眉头,盯着杜婆婆的脸看。 成凉别着嘴角,“见鬼见的多了,觉得活着没意思吧。她这个活儿,成天不是见鬼就是见妖精的,说不准,一时儿想不开,就死了。” 紧接着,他问乐意,“怎么了?你觉得她不是自杀?” 乐意摇头,“我不知道。” 成凉凑到乐意耳边,小声说:“你要是觉得不是自杀,想查的话,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搭把手。”成凉想跟着乐意,一块儿立功,到时候年底的时候,也能多捞点儿奖金。 乐意说:“我中午那会儿才来找过杜婆婆,她还和我说话来着,不像是能自杀的样儿啊。” 成凉左右瞅瞅,将治安队的那些队员,要么在四处查探,要么在维持秩序,就拉着乐意,把乐意拉出人群,来到一个门外安静的地方。 他小声问乐意,“你来找过杜婆婆?” 乐意点点头,“是的,我中午来找过她,她还给了我一个红色的三角包,让我随身带着,说能避免小鬼缠着我。” 成凉拉着乐意,朝僻静的地方,又移了几步,“你跟我说说,你们都说什么的。如果杜婆婆不是自杀,那咱们两个,可得好好查查。” 乐意问成凉:“我们两个查?” 成凉点头,“是啊,你也看出来了,老余不喜你,要是告诉治安队的其他人,他肯定会给你使绊子。我不一样啊,我和你关系一直不错。出了事儿,我当然是帮你。” 乐意斜了成凉一样,“你是想立功吧。” 成凉尴尬的笑了笑,接着摆出义正言辞的模样,“我主要是想伸张正义。” 乐意说:“你准备怎么伸张正义?” 成凉摆出思考的模样,说:“我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杜婆婆肯定不会自杀,肯定是他杀。凶手把现场弄成自杀的模样,然后想让我们以为,杜婆婆是自杀的。” 乐意掀了掀上嘴唇,“我觉得你应该娶了欣欣,你们俩个,可真是顶顶般配。说话口气,想事儿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成凉不乐意了,“我娶猫娶狗,我也不娶杜欣欣那样的。那张嘴,简直就跟个破筐子一样,什么事儿都憋不住。又碎嘴又胖,谁娶了她,谁倒霉。” 乐意说:“说不准你就娶了欣欣。” 成凉很坚定的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一小就看她不顺眼,到现在,也没顺眼。将来,就更不可能顺眼了。” 他说完,话题一转,“我们查查杜婆婆这个事儿?” 乐意觉得杜婆婆死了,和人应该是没什么关系,最有可能的是和那个小孩儿有关系。 她不想把小孩儿这个事儿告诉成凉,因为成凉不一定信这个。就算信了,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说不准还会帮倒忙。 乐意现在想到的是拔壳,拔壳是妖精,肯定能知道,杜婆婆是为什么上吊,是自杀还是他杀。兴许,拔壳还可以把杜婆婆的魂儿弄上来,让她亲口问问事情的究竟。 成凉见乐意不说话,推了乐意一下,“你在想什么了,说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乐意迟疑了一下,说:“我在想,杜婆婆到底为什么要吊死。” “要么是自杀,要么是别人杀了杜婆婆。就这两种情况,怎么还用想啊。”成凉小声咋呼。 乐意摇摇头,转身准备再去看看杜婆婆的尸体。 成凉紧跟上来,“你回去干什么,想看看杜婆婆身上,有没有凶手留下的东西?” 乐意回答:“嗯。” ------------ 第38章 蒲团八 乐意并没有从杜婆婆身上找到任何不属于杜婆婆的东西,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杜婆婆身上也并没有其他的伤痕。 成凉小声问乐意,“看出什么来了么?” 老余听到了成凉的问话,语气极差的从成凉嚷嚷,“你真当她是神探了?她上次查到柳二那个事儿,不过是凑巧罢了。” 成凉朝老余“哈哈”憨笑两声,摸着后脑勺,站到一边,和乐意保持距离。他很想知道乐意现在查到了什么,但是为了避免被小心眼的老余嫉恨,暗地里给他小鞋子穿,他不得不离乐意远一些。 乐意皱着眉头站起来,垂着头,扒拉开人群,闷不吭声的离开了杜婆婆家。 她走出没多远,成凉从后头急匆匆追了上来。 成凉拉着乐意的袖子,把她拉到墙根拐角,“你怎么不跟我招呼一声就走了啊。我刚才不和你说话,是怕老余怀疑咱们的关系。当然,我也不是怕他给我穿小鞋子,我就是不想搞坏同事间的关系。” 乐意根本不关心成凉的解释,她一直在琢磨杜婆婆上吊这回事儿。 一切现有的迹象都表明,杜婆婆确实是上吊自杀的,而不是他杀。但是,她总觉得这里面透着些古怪,应该和那个小孩儿有关系。 难道真的如同杜欣欣猜想的那样,杜婆婆和小孩儿有很深的关系?乐意这么想着,转而,又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靠谱。因为杜婆婆没长十一个脚趾头,而且杜婆婆虽然遮遮掩掩不说清楚小孩儿要找的是谁,但可以看出来,那个小孩儿找的绝对不是她。 成凉见乐意一直不说话,以为乐意是在生气他在老余面前不搭理她。他拉起乐意的手,用友情来感化乐意,“乐意,你不是不了解我,我绝不是个两面三刀的人。我只是喜欢顾全大局,喜欢大家伙都和和气气的。你懂我的意思吧,乐意?” 乐意用力抽回手,在裤子边上使劲擦了两下,“你手心怎么那么多汗?” 成凉把手掌心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笑着说:“我这不是着急追你么,才出了这么多汗。” 乐意看了看成凉的脸色,“成凉,你这是肾虚,以后多吃点儿补肾的。”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成凉点了下头,不好意思的解释着,“我最近吧,最近可能凉着了,所以有点儿尿频。” 乐意指了指成凉肾的位置,“反正你好好补补,别耽误结婚以后的事儿。” “我知道我知道。”成凉敷衍似的,急匆匆结束这个话题,然后语音一转,问乐意,“杜婆婆上吊这个事儿,你是怎么看的?” 乐意虽然想找个帮手,但是不准备找成凉,所以就没对成凉说实话,而是敷衍着成凉,说她觉得杜婆婆就是自杀。 成凉很失望,“可我看你那样儿,明明是想到了什么事儿。” 乐意摇头,“我是难受,毕竟我和杜婆婆认识,她对我也不错。她上吊死了,我肯定难受啊。” 成凉说:“你这表情,根本不是难受。你这明显就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靠,所以不想和我一块儿合作啊?” 乐意否认,“当然不是,我觉得你非常可靠,所以才想把你和欣欣配成一对儿。我是真的没发现任何东西,一点儿都没发现。” 成凉不信,狐疑的瞅着乐意,“真没发现?” “真的!”乐意摆出义正言辞的模样,“千真万确。” 成凉揪揪嘴,皱着眉,耷拉眼皮想了几秒钟,有点儿无奈的对乐意说:“那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他停顿了一下,盯着乐意的眼睛,很认真的说:“要是你以后发现了什么,一定要来找我,我和你一块儿去办。” 乐意很认真的点点头,答应的特别爽快,“好,等我发现了什么,一定第一个联系你。” “一定啊。” “一定一定,肯定第一个去找你。” 乐意嘴上答应的爽快,但心里想的却完全相反。 她其实非常想找个同伴,一起查查杜婆婆上吊这个事儿。但是,成凉明显不适合和她一块儿行动。 成凉因为父母的原因,所以完全不信鬼神,就算半夜碰到鬼打墙,也只会认为是自己脑袋不清醒,迷了路,不会认为是鬼神作祟。所以,成凉完全不适合查杜婆婆这个事儿,因为杜婆婆这事儿,明显和非人类有关系。 乐意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去山上找找拔壳,让拔壳帮帮她。 可要是去找了拔壳,那以后说不准就再也甩不掉,这实在得不偿失。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连相从侧面一条小路走了出来,来到乐意身边。 乐意太专心了,根本没发现身边多出个人,依旧边思考边沉默的朝家的方向走。 连相看着乐意的头顶和侧脸,无奈的笑弯了嘴角,出声提醒乐意自己的存在,“乐意。” 乐意惊讶的侧脸,“你什么时候跟到我身边的?” “就刚才。” “刚才?”乐意一脸茫然。 “是啊。”连相说:“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连我走到你身边了,都不知道。” 乐意上下扫视了连相一眼,然后把目光定在连相的脸上。盯着瞅了几分钟,问连相,“你上学的时候,看过侦探方面的书么?” 连相点头,“看过,怎么了?你对这方面有兴趣?” 乐意没回答连相的问题,继续问:“那你有没有看到过,鬼杀人的那种案子,真实发生的那种。” 连相想了想,轻轻摇了下头,“没有。就算真有这种事情,也很少会记录到书上。国家不提倡迷信,尤其有原型的迷信,所以这类书,是非常少的。” 乐意努了下嘴,“反正是有,是吧?” “有,当然是有。”连相看了眼辽阔的天空,“世界这么大,不止有人,有动物植物,肯定也有许多我们没见到过的生物。说不准,真的有外星人藏在我们中间。” 乐意没心思和连相开玩笑,她纠结的吸了口气,然后呼了出去。她想了想,决定和连相说说,让连相帮她想想,杜婆婆到底为什么会自杀,和小孩儿又有什么关系。在她看来,连相读过很多书,知道的肯定非常多,所以绝对比她厉害,尤其再查案子这方面。 乐意闷着脸色,愁闷着声音对连相说:“我跟你说个事儿。” 连相问:“什么事?” 乐意指了指家门,“进去我跟你说,是件让我想不明白的大事儿。” 进家门之后,乐意拉开了话匣子。她从大庙那个破庙开始说,一直说到杜婆婆上吊自杀,其间细节,除开拔壳那一部分,其他的,全都事无巨细全都告知了连相。 说完这些事儿,乐意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说的这些,但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你要是信呢,就帮帮我。要是不信,那就算了,也别跟别人说。” 连相温和笑着,“我信你,当然信你。” 乐意放心下来,抻了下嘴角,朝连相干巴巴的笑了笑。 连相拿出三个茶杯,倒着扣到桌子上,从左到右,挨个儿指着茶杯,边指边说,“左边这个,就当成黄鼠狼精。中间这个,是那个缠着你的小鬼儿。最右边这个,是杜婆婆。” 乐意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盯着三个茶杯,等着连相的讲解。 连相接下来,通过茶杯,把事儿简单易懂的串联起来,也让乐意心里明朗了不少。 连相说,黄鼠狼精带领乐意到破庙,应该只是偶然选中了乐意,就算选的不是乐意,也会是乐家镇的其他人。黄鼠狼精的目的,就是让小孩儿附着到乐意身上,把小孩儿带回乐家镇,然后找寻要找的那个人。 至于杜婆婆,知道小孩儿生前是谁,也知道小孩儿要找的是谁,但偏偏不说,而且还上吊死了。这说明,杜婆婆和小孩儿的死,应该有巨大的关系。小孩儿死了这件事情,让她一直感到愧疚,所以才怀着恕罪的心思,不阻止小孩儿找人,也不把实情告诉乐意。 至于杜婆婆,肯定不是自杀,如果是自杀,那不可能等到现在,早在小孩儿进到乐家镇,就会了断自己。 把事情串联了起来,让事情明朗不少,但许多谜团也依旧解不开。 小孩儿为什么会死,小孩儿的死,和杜婆婆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让杜婆婆这么忌惮不敢说出来,是真的因为愧疚恕罪,还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小孩儿要找的那个十一个脚趾头的人,究竟是谁,那个人和小孩儿有什么关系,是杀小孩儿的凶手,还是小孩儿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亲人。 这些谜团,缠绕在乐意脑袋里,让她根本想不明白。这也不是轻易就能想明白的事儿,只能一点点去查,通过查探,把真相全部找出来。 连相问乐意:“你想查这件事?” “嗯。”乐意点了下头,“我得上山一趟,找个人问问。” “找谁?” 乐意回答,“你不认识,我一个朋友。” “住在山上的朋友?” “当然不是,刚刚我说错了,是去别的镇上找他。” ------------ 第39章 蒲团九 乐意改嘴改的太生硬,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假,连相更是不信。但连相并没有揪着问个究竟,而是从乐意的安全考虑,对乐意说:“附近只有格镇和链家镇,去这两个镇,都得翻山。你一个姑娘,自己翻山太不安全了,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没事儿。平常挖草药,也是我自己上山去挖的,没事儿。你还是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乐意拒绝连相。 连相问乐意:“你要去的是哪个镇?” 乐意眼珠子动了动,回答:“去链家镇。” “去链家镇的话,来回起码得四五个小时,那时候,太阳早就下山了。”连相微微蹙眉,“晚上山上很不安全,我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 乐意眨眨眼皮,“咱们这附近的山,又不是远地方那片的深山老林,没有那么多野兽。你不用担心了,我不会出事的。” 虽然乐意百般解说,说自己不会出事儿,但是连相坚持要陪乐意一块儿去,弄的乐意根本没法动身。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对连相说出了真话,“其实我要去找的不是人,是住在山上的一个妖精。你要是跟着我去了,我怕他会缠上你。被他缠上了,很难甩掉。”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她怕连相见到拔壳之后,惊叹拔壳是个妖精,对拔壳起了别的心思。人心叵测,多防备总比少防备好。 她原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拔壳的事儿,一来防止拔壳因此缠上去,二来也可以避免拔壳被人祸害。但是,现在事儿太着急,连相又缠着不放,她只能冒个险,把拔壳的事情告诉连相。 连相做出惊讶的模样,“妖精?真的妖精?” 乐意点头,“真的妖精,叫拔壳,是在帮蔡春花的时候认识的。拔壳虽然不坏,但是有个缠人的毛病,我怕他缠上你。所以,我想自己去找他。” “因为怕他缠上我,才不让我陪你去?”连相弯起了嘴角,笑的特别温暖。他抬手,轻轻拍了下乐意的额头,语气柔和的对乐意说:“你不用担心,拔壳是不会缠上我的。” “不会缠上你?”乐意觉得连相这话有点儿奇怪,像是早就知道拔壳似的。 连相解释,“是啊。你刚刚不是说了么,你是在帮蔡春花的时候认识拔壳的,那拔壳之前缠的肯定是蔡春花。蔡春花是女的,我是男的,拔壳当然不会缠上我。” 摸了摸耳垂,乐意狐疑的瞅着连相,总觉得连相这个解释有点儿牵强,和他上句话的语气挂不上勾。 连相抻高眉毛,轻轻眨了下眼睛,“怎么了?不信我这么聪明,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些?” 乐意迟疑的摇摇头,“没,你确实很聪明。” 接着,乐意说:“拔壳就住在山上,离咱们镇不远,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别跟我一块儿去了,杜婆婆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别趟这个浑水了。” 连相摇头,“既然你都跟我说了所有的事情,那我就没法置身度外。我陪你一块儿去找拔壳,你自己去,我始终不放心。” 乐意皱眉,“你还是别去了。” 连相指出乐意担心的事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想我认识拔壳,一来想杜绝拔壳缠上我。二来,你也担心我会对拔壳不利。乐意,别防着我,我不会做你担心的那些事情。” 乐意被连相戳穿了想法,有点儿尴尬。她闪了闪睫毛,无奈对连相妥协,“你想跟着就跟着吧,但是去了之后,尽量别跟拔壳说话。要是他真缠上你了,我不一定能帮你弄走他。” 连相笑着点头,“你放心吧。” 乐意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拾掇了一下,带着连相一起,来到了悬崖旁边那棵老松树前。 他们刚停下来,拔壳就在他们面前现出了身形,懒洋洋倚靠在松树上,脸上挂着浅淡笑容。 在拔壳现出身形的时候,乐意看了连相一眼,发现连相的表情十分平静。两秒钟之后,连相脸色陡然一变,摆出了特别震惊的模样。 在她看来,连相这震惊的模样,完全就是演给她看的。因为发现她在观察他,所以才快速表演出震惊的模样。这快速的转变,让乐意更加怀疑连相早就认识拔壳,就算不认识拔壳,也肯定见识过别的妖精。 早前,她只是觉得连相很聪明,带着点儿神秘劲儿。但现在,她发觉连相不只是神秘,简直深不可测,而且极具表演天赋。 乐意后悔带连相来见拔壳,也后悔把拔壳的事儿告诉了连相。她觉得自己太愚蠢了,简直被连相耍弄在手掌心儿上。 现在,她后悔也没用了,只能祈祷连相没有坏心。 乐意虽然想了很多,但其实看向连相也只几秒钟而已。她的目光如慢流水一样,似是不经意的,从连相脸上一划而过,对上了拔壳的眼睛。 拔壳的笑容大了一些,不像刚出现时候那样浅淡。 他站直了身体,慢慢踱步到乐意面前,调侃着乐意,“你来这悬崖边上,是来找我的,还是?”他指了指悬崖,“还是来跳崖的?” 乐意抿了抿嘴唇,“我是来找你帮个忙的。” “帮忙?”拔壳挑高眉毛,扫了眼连相,“找我帮什么忙?” 乐意把杜婆婆和小孩儿的事儿对拔壳说了,随后问拔壳,“那天在破庙里,你见过那个小孩儿吗?” 拔壳假装不懂,“小孩儿,什么小孩儿?” 乐意说:“昨天晚上,你去帮我赶走了数我脚趾头的那个小孩儿,就是你赶走的那个。” “是么?”拔壳缓慢摇了摇头,微微歪着脑袋,逗弄乐意,“我怎么不知道啊。要是我帮了你,你谢过我了吗?我不记得你谢过我啊,所以你肯定是记错了。” 乐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昨晚上我很想睁眼起来谢谢你,但是我根本醒不过来,估计是被小孩儿弄的。我现在谢谢你,非常感谢你帮了我。” 拔壳微微垂下脸,和乐意对着眼睛,“发自肺腑的感谢我?” “当然。”乐意加重语气。 拔壳满意的笑了,回答乐意之前问的问题,“那天在破庙里头,确实有个小鬼儿,一直蹲在蒲团上。我看他没法离开蒲团,就没多注意他。” “他没跟着我?” 拔壳摇头,“他应该是在我离开之后,才跟上了你。”停顿了一下,拔壳说:“你体质阴,很吸引鬼。他缠上你,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乐意问拔壳,“你知不知道,他活着时候是什么人,来乐家镇要找的是谁?还有,杜婆婆是自己上吊的,还是被他祸害的?” 拔壳说:“我是妖精,不是神算子,不能看穿人的前生今世。” 乐意失望的耷拉下眼角,“你什么也不知道吗?” 拔壳说:“只知道一点儿,你嘴里那个杜婆婆,是自己上吊死的。” “自己上吊死的?”乐意还是有点儿不信,“杜婆婆活的好好的,为什么死啊?” 拔壳语气轻飘的对乐意说:“可能活着觉得没意思,也可能是,心里有愧,觉得没脸活在世上。” 乐意皱眉,咬了下下嘴唇,自言自语着,“难道杜婆婆真的做了对不起那个小孩儿的事儿?” 拔壳接上了乐意自言自语的话,很肯定的说:“当然,要不然为什么在小鬼儿到了乐家镇之后,她才上吊自杀。你想想,是不是?” 乐意吸了口气,想了几秒钟,“确实,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行的通。” 接着,乐意问拔壳,“你能不能把杜婆婆的魂儿招过来,让我见见她。” 拔壳摇头,“我没有这个能力,不过呢”他顿了顿,眼含深意的看向连相,接着说:“我知道别的妖精,有这种能力。” 乐意顺着拔壳的眼神,看向连相。 在乐意和拔壳说话的时候,连相一直没吭声,就跟个人肉布景一样。现在,拔壳和乐意把目光都看向他,他也不出声,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乐意狐疑的问拔壳,“你说连相?” “连相?”拔壳陡然笑了,“好名字,好名字,比我的名字好听多了。” “什么意思?”乐意不是很明白拔壳的意思。她觉得拔壳像是在暗示她,连相不是人。但是,又像是单纯的在调侃。 拔壳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夸他名字好听,没别的意思。” 乐意一眼大一眼小,怀疑的看着拔壳,“那你上一句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拔壳想了想,做恍然大悟状,“我那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啊,就是有别的妖精知道怎么招引鬼魂儿,但我不会这种法术。” 他拍拍手,像是陡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乐意说:“对了,你认识的那个野人应该能帮得上你的忙。” “他?”乐意快速瞥了连相一眼,“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不知道,但是他们族里那个祭祀知道。”拔壳笑眯眯的摸着下巴,意有所指的看着乐意,很肯定的对乐意说:“他肯定会帮你。” ------------ 第40章 蒲团十 乐意没有多谈和蛇的事儿,她不想也不会找和蛇帮忙。人类世界,对和蛇来说,太危险。 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把和蛇置于危险之中。为了解开一个谜团,而让另一个人置身危险,这种行为,比道德绑架更无耻。 乐意向拔壳道谢,与拔壳道别,转身准备离开。 她走了没多远,脚步一缓,停了下来,转过头问拔壳:“昨晚上,我听见你和人在院子里争吵,他是谁?” 拔壳笑看着乐意,“他?” 乐意凝视着拔壳,等待拔壳的答案。 拔壳笑着回答,“是一个妖精。” “来找我的?” 拔壳迎着乐意的目光,缓慢的摇摇头,笑的有点儿神秘,“当然不是。” 乐意没有继续追问,朝拔壳点点头,“那我走了。” 拔壳说:“下次想找我,只要站在平房上,对着这棵松树的方向,喊我一声就行。不用很大声,轻轻喊,我就能听见。” 乐意“嗯”了一声,摆摆手,并没有回头,迈开步子,急匆匆朝山下赶。 连相一直跟在乐意身边,像是个随从,也像是跟着闲看眼的,有种置身事外的超然感。 下到半山腰,乐意突如其来的问了连相一句,“你认识拔壳?” 连相停顿了一秒钟,侧脸看向乐意,笑着回答:“不认识,我今天第一次见到拔壳。” 乐意轻飘着声音问:“真的?” 连相点头,抻高眉毛,勾着嘴角,眼里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你在怀疑我?怀疑我以前认识拔壳?” 乐意皱眉,嘴唇张了张,似乎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她把话又咽了下去。 连相见乐意迟迟不说话,又问了一句,“你在怀疑我?” 乐意摇摇头。 连相有些不悦的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乐意的背影,很肯定的说:“你在怀疑我。” 乐意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直视着连相。阳光暖洋洋洒在连相身上,本该将连相衬托的极为温暖。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连相周身罩满金光,却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他如同一块寒冰冷玉似,就算放在炽热的炉火里煅烧,也无法让他产生丝毫的温度。 “你?”乐意有些迷惑的看着连相,心里产生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有些发毛却又有些亲切,说不出的奇特滋味。她似乎在某个时候,曾有过这种感觉,只是她记不起来是在哪个时候。 连相眼神极为幽深,像是藏着浓密的海藻,要将乐意整个卷入其中,缠绕淹溺在内。 甩甩头,乐意将眼神撇开,不再看向连相的眼睛。她看着连相的嘴唇,疑惑的问:“你,我以前是不是,是不是?” 连相接着乐意的话,说了下去,“是,你以前认识我,和我关系非常非常之好。我之前说过,可你不信。从我们再次见面,你就一直不相信我。” 他的眼神有点儿忧伤,像是冬天深沉的海水,藏匿着沉郁的情感,里面剧烈翻腾,表面却维持着风平浪静。 乐意皱紧了眉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放弃的呼出一口气,“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刚刚,只是有点儿熟悉的感觉,一种很奇妙的滋味。” 连相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感觉?” 乐意指了指连相,又指了指太阳,“就像现在这样,你站在那里,太阳照在你身上,可却让我觉得你像是,像是”乐意想着贴切的形容词,“像是蛇一样,怎么也没法让人觉得暖和。就像是,不管怎么暖,你都是冷的。” “你怕我?”连相眼神更深了,隐藏着微不可见的失望。 乐意摇头,“不怕,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身上有点儿发毛,见到蛇那种浑身毛刷刷的感觉,但又觉得特别亲切,像是经常看见你这个样子似的。说不清楚,反正不怕你。” 连相笑了,不再追究这个话题,几步走到乐意面前,亲昵的弹了下乐意的额头,略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你呀你,我还以为你在怀疑我。” 乐意扯开嘴角,笑了笑,笑容有点儿发涩,像是吃了没有熟透的柿子似的。 连相很真挚的看着乐意,“乐意,我不会骗你。” 乐意抱歉的对连相说:“可能因为我最近遇到的事儿太多了,所以神经有点儿过敏。我向你道歉,你别介意。” 连相宽容的摇摇头,笑着说:“我不介意,我只是有点儿伤心。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怀疑我。” 乐意尴尬的傻笑两声。 连相看了看挂在半空的太阳,“我们赶紧下山吧,太阳很快要落下来了。” 从山上下来之后,连相跟着乐意,来到了乐意家。 乐意委婉的暗示连相,时间已经不早了,连相该离开了,不要像是长在她家似的,一直不走。 连相像是接触不良的无线电似的,假装读不懂乐意的意思,硬是赖在乐意这儿。 “天都黑了,你该回家了,连相。”乐意把委婉丢到一边,直通通的驱赶连相。 连相轻轻拍了两下桌子,“我正想跟你说说杜婆婆和那个小鬼的事儿呢。刚刚,就刚才,我陡然想起来,很早之前,我在我妈嘴里听过一个故事。” 乐意听到连相的话,立马凑到连相面前,“是和那个小孩儿有关系的故事,是不是?你跟我说说,说给我听听。” 连相看着门外,摆出为难的样子,“可是,天都黑了,我该回家了。” “才刚黑,着什么急啊。”乐意催促着连相,“你赶紧说说,我急着听呢。” 乐意这着急的模样,就像是饿慌了着急等食吃的小老鼠似的,特别有趣儿。 连相被乐意这急切可爱的模样逗乐了,妥协似的笑着摇摇头,不再逗弄乐意,轻轻点了下桌子,对乐意说:“我记得,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妈跟我说过一件事儿。有一天,她去庙里上香的时候,见到庙里跪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跪在蒲团上,嘴里嘟嘟囔囔的,看着像个疯子。我妈怕她真的是个疯子,上了香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寺庙。她离开寺庙不远,听见寺庙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我妈本来想回去看看,看看是不是那个女人把孩子生在了寺庙里。但她又怕惹事儿上身,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没回寺庙看。没多久,她听人说,在她离开后的那天傍晚,有人进去上香的时候,在庙里看见一个死婴,刚出生就被拧断脖子扔在了蒲团上。” “那间寺庙,是我去的那间破庙?” “嗯。”连相点头,“应该是。” 乐意紧接着问:“那你妈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么?” 连相想了一会儿,有点儿不确定的对乐意说:“我隐约记得,当时他们怀疑的是乐家镇一个姓苗的女人。” “苗?苗?”乐意咬着下嘴唇,“姓苗的女人?镇上姓苗的女人很多,有本地的,也有外地嫁过来的。” 她拍了下大腿,“姓苗的,长了十一个脚趾头,十六七年前,怀孕之后,却没有生下孩子的女人。谁呢,究竟是谁呢?” 还没想明白呢,她突然直直盯向连相,“不对啊,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啊?怎么现在才告诉我?真的是刚刚想起来的?” 连相眨了下眼睛,摆出真挚的模样,对乐意说:“我就刚刚才想起来。刚刚你让我赶紧回家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你之前说过的蒲团,然后冷不丁的就记了起来。” “真的?”乐意一眼大一眼小,歪着脸,狐疑的瞅着连相。 连相说:“真的。”紧接着,他挑高眉毛,反问乐意,“你又怀疑我?” 乐意赶紧眨眨眼睛,让两只眼睛恢复成一般大,正了脸色,对连相说:“当然不是,我就是随口问一句。” “是么?”连相勾起左边嘴角,笑的有点儿邪乎。 “当然。”乐意挺直了腰板,回答的铿锵有力。 连相好笑的弹了下乐意的额头,说:“蒲团上那个被拧断脖子的婴儿,应该就是跟你回来的那个小鬼。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之后只需要查清楚谁是生下他的人,就能解开所有的谜团。” “被你这么一说,这事儿变的特别简单了。”乐意心里有点儿激动,总觉得下一秒钟,就能拨开所有乌云见到晴天。 可她很快又发愁了,“可你说,杜婆婆为什么要上吊自杀呢?难道”乐意和连相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确定的猜测着,“难道,当时是杜婆婆把他接生出来的?然后拧断了他的脖子?” 话音刚落,她就用力摇了摇头,“不可能,应该不是我猜的这样。按你说的,你妈去寺庙上香的时候,里面就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杜婆婆根本不在里面,那就不可能是杜婆婆接生的。” 连相说:“明天我们查查谁是那个姓苗的女人,就自然明白杜婆婆为什么自杀。” “也对,你说的对,我们明天一定得找出那个女人。”乐意用力点了下脑袋。 她有点儿激动的拉住连相的手,“幸亏你想到了以前听你妈说的这个事儿,要不然,光凭我自己,等到猴年马月,我也查不明白。” 连相反手,把乐意的手紧紧包在手心里,“我肯定是要帮你的。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 ------------ 第41章 蒲团十一 连相的手心很热,有些烫,像是有一年冬天,乐意爷爷从锅里给她取出来的热地瓜,烫的她疼痛,却又不舍得放回锅里。 乐意将手从连相手心里抽了出来,不自在的在腿上搓了搓,“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连相笑看着乐意,“乐意,以前我帮你的时候,你从来不这么见外。” 乐意说:“以前的事儿,我们还是不要再提了,我根本想不起来。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要找到那个姓苗的女人,然后查清楚那时候在寺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相点头,赞同乐意的话。 他这一晚上,并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乐意家,睡在了和蛇以前睡过的那间屋子。他担心那个小鬼儿再来缠着乐意,以此为理由留了下来。 乐意本来不想让连相留下来,但是想想昨晚上那个小孩儿似乎是要打她,就改变了想法,同意了让连相今晚睡在这里。 那个小孩儿晚上并没有来找乐意,乐意很纳闷。 吃早饭的时候,乐意问连相,“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是男人,阳气重,所以小孩儿不敢来找我?” 连相咽下嘴里的小米粥,眼里藏着笑意,点了下头,“兴许是。” 乐意歪着脑袋,揪了下嘴唇,“要不然,就是前天晚上被拔壳吓着了,所以不敢再找过来。” 连相用筷子敲了敲乐意的碗,“快点儿吃,吃完了,我们赶快去找那个姓苗的女人。” 乐意端起碗,一股劲儿将米粥灌进了肚子。她擦了擦嘴,站了起来,“走,我们去找于大妈问问。于大妈是个包打听,乐家镇的事儿,只要能透出风的,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 连相站起来,跟在乐意身后,“于大妈?” 乐意回过头,朝连相点了点下巴,“是啊,就是你给安排工作的于蓝的妈妈。”乐意指了指左边,“就住在我家旁边,和我们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连相“嗯”了一声。 乐意和连相来到于大妈家门外,用力敲了几下门。 门里传来于大妈吆喝的声音,“谁啊,这大清早的。” 乐意扬声回答,“是我,乐意。” 于大妈的声音立马变了,充斥了喜悦,“乐意啊,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去开门。” 匆忙的脚步声快速来到大门后,于大妈快速拉开门闩,将大门一把拉开,“乐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不等乐意回答,紧接着,于大妈看见了站在乐意身后的连相,表情快速发生剧烈变化,像是看见了什么天王巨星似的,兴奋的眼珠子都快要鼓突出来。 于大妈完全遗忘了乐意的存在,一把把乐意扒拉到一边,激动的对连相说:“我见过你,是我们家于蓝公司的老板。我们于蓝啊,可是天天在家里夸你,吃饭的时候夸,睡觉前也夸,连早晨起来刷个牙,也要夸夸你。我的意思是,他啊,特别崇拜佩服你。你来我们家这是?是要给我们于蓝升职?我跟你说啊,我们于蓝的能力可是非常不错的,从小就是我们镇上最聪明的一个,学历也高,没人不夸他。他啊” 乐意打断于大妈,“于大妈!是我来找你,不是连相!” 于大妈眨巴了两下眼睛,笑的脸上那些肉都颤抖起来,“你来和连老板来都一样,我都听了你们的事儿了。”她把肥胖的身子朝旁边别了别,热情的招呼着连相,“来来来,连老板,你进来,快进来。这大冬天的,赶紧进屋里暖和暖和。” 连相让乐意先进去,他随后进了门。 于大妈喜气洋洋的跟在连相身后,一边走一边老唠叨,“于蓝一早就去上班了,他啊,干什么事儿都特别积极,而且肯干。连老板,我这可不是在自吹自擂我们家于蓝好,别人可都是这么说他。你要是不信啊,你可以问问镇上的人。” 乐意说:“于大妈,我们过来,不是因为于哥的事儿,是因为别的事情来找你。” 于大妈停了几秒钟,紧接着,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夸于蓝,把于蓝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简直成了举世无双的大才子。 乐意无奈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于大妈将他们引到沙发上坐下,殷勤的给他们倒了茶水,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眼巴巴的瞅着连相,张嘴就要继续夸于蓝。 乐意在于大妈张嘴之前,先一步张嘴,将于大妈的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堵了回去。乐意问于大妈,“于大妈,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于大妈把一直黏在连相身上的目光,短暂的移到乐意脸上,匆匆一瞥之后,又移回了连相脸上。她跟乐意说着话,笑容却全部给了连相,谄媚的像是急于拍皇帝马屁的老奸臣。 于大妈问乐意:“什么事儿?” 乐意说:“你知不知道,咱们镇上,有哪个女人涨了十一个脚趾头?” 于大妈被乐意的话吸引了过去,“你说长了十一根脚趾头的女人?苗阿苏?你问她干什么?这女人可不是个好茬儿。” 乐意激动的问:“她叫苗阿苏?” “是啊,她八九年前,在乐家镇特别出名,没人不知道她。”于大妈拉开了话匣子,“她从外地嫁过来的,长的特别好看。但是她因为长了十一根脚趾头,不吉利,所以找不到好婆家,只能委屈嫁给了林瘸子。” 乐意抢话,“可林瘸子家就他一个人啊,我从来不知道他娶过媳妇。” 于大妈拍拍乐意的膝盖,“你听我说啊,我还没说完了。你当然不知道苗阿苏,你记事的时候,她早就死了。” 又拍了拍乐意的膝盖,于大妈接着说:“这个苗阿苏,看着腼腆不爱说话,但确是个闷里发骚的。她不好好跟林瘸子过日子,勾搭上了到镇上来玩的一个有钱小子,怀了那个有钱小子的孩儿。林瘸子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成天揍苗阿苏。后头啊,听说林瘸子去找了杜婆婆,要了个方子,把苗阿苏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没多久,苗阿苏也疯了,很快就吊死了。” ------------ 第42章 蒲团十二 “苗阿苏死了?”乐意惊诧的皱起眉。 于大妈感叹的点头,拍拍乐意大腿,“死了,早就死了。哪个女人遇到这种事儿,也活不长的。女人哪,就得本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人了,就不能由着性子来。” 乐意想站起来,去找林瘸子。于大妈的手在乐意腿上用力一压,问乐意:“你带连老板到我这儿来,就是来问苗阿苏的事儿?” 说着,于大妈换上灿烂谄媚的笑脸,看向连相。 连相朝于大妈点点头,欠屁股站了起来。 乐意也跟着站起来,“于大妈,我们还有别的事儿,有空再来找你。” 于大妈拉着乐意的胳膊,“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啊,你们为什么打听苗阿苏啊?是不是,林瘸子干了啥了不得的事儿?” “不是,当然不是。”乐意扯谎,“我就是昨天凑巧听见别人说闲话,起了好奇心,就过来问问你,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事儿。” 于大妈神经兮兮的对乐意说:“你哪儿听来的?咱镇上还真没有几个敢说这事儿的。早几年,有人说起苗阿苏的事儿,被林瘸子听见了,林瘸子一镢头把那人的脑瓜子开了瓢,差点儿把人打死。哎呦,可吓死个人了。” 乐意说:“那我可得保密了,我可不想被开瓢儿。” 于大妈说:“对对对,一定得保密,可千万别四处传啊。” “今天的事儿谢谢你了,那我先走了啊,于大妈。” “走吧走吧,记着,可千万别到处乱说。”于大妈把乐意和连相送到大门口,觉出不对劲儿,“嗳嗳嗳,你们等等,你们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问苗阿苏的事儿呢。” 乐意回头笑着说:“我回头再告诉你。” 于大妈吆喝着,“你可千万别忘了,一定回来告诉我,我等着你。” “嗳,好。”乐意应声。 乐意和连相从于大妈家离开之后,来到了村西头,隔着一条水沟,看着对面林瘸子家的房子。 沟对面有两座房子,一座是林瘸子的,另一座住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老光棍。 乐意侧头看了眼连相,“你说,咱们要是就这么过去了,会不会被打出来?” 连相很肯定的回答,“会。” 垂着头,乐意想了想,有点儿懊悔的说:“早知道在于大妈家打听打听苗阿苏的坟在哪儿了。”她拍了下脑门,“要不我们回头去问问。” 连相指着房子不远处土坡上一个光溜溜的小坟包,对乐意说:“不用回去了,那个应该就是苗阿苏的坟。” 乐意两手圈在两只眼睛周围,眯起眼睛,使劲儿盯着坟包前的墓碑看,可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她放下手,“我什么字也看不见。你看清楚了?真的是苗阿苏?” 连相解释,“我也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只是从它的位置推测出来的。” 乐意看了看林瘸子的房子,然后把目光移到那个孤零零的小坟包上,思索着点点头,“这应该就是苗阿苏的坟。” 乐意和连相确认了苗阿苏坟包的位置,迈过小水沟,从林瘸子房子侧面拐过去,来到苗阿苏的坟包前。 苗阿苏的坟包虽然很寒酸,但却收拾的非常干净,周围没有一根杂草,一看就知道经常有人过来收拾。 “看这样儿,林瘸子应该不像于大妈说的那么恨苗阿苏。”乐意摸了摸下巴,蹲了下来,盯着墓碑上简单的几个字仔细查看着,“你看看,连上面刻的字缝隙里都没有灰,这得费不少劲儿清理,而且得经常清理。” 连相正准备蹲下来,和乐意凑一块儿,观察一下墓碑。他刚做出蹲的姿势,就听见身后爆喝一声,“你们是谁,都给我滚开!” 爆喝的不是别人,正是从窗口看见他们的林瘸子。 林瘸子话音落下,镢头也跟着落了下来,直直朝着乐意的脑袋上砸。 连相快速拉住乐意的胳膊,将乐意扯到怀里,一个旋身,躲过林瘸子的攻击。 林瘸子一镢头没打中,并没有继续抡镢头,而是站在苗阿苏的坟包前,像是守护主人的恶犬似的,极其愤怒凶狠的盯着他们。 乐意站稳之后,紧忙对林瘸子解释,“我们不是来做坏事儿的,只是想来看看苗阿苏。” “滚开!阿苏不认识你们!”林瘸子面目狰狞的朝乐意吼着,两只手紧紧握着镢头,像是随身要抡起来,攻击乐意和连相似的。 乐意双手在胸前摆着,“你听我说,我们没什么恶意。我是因为遇到一个怪事儿,所以才来看看苗阿苏。” 林瘸子不听乐意的解释,一劲儿嚷嚷着让他们滚,不准靠近苗阿苏的坟包。 连相见乐意无法说服林瘸子,双目猛然一眯,像是两道利剑似的,紧紧钉在林瘸子脸上。他眼神压迫性极强,攻击性也极强,压迫震慑的林瘸子打了个寒颤,把刚刚要从嘴里冒出的滚字,吞咽了回去。 见林瘸子不再骂了,乐意赶紧对林瘸子解释。她把从破庙里带回来小孩儿,以及小孩儿要找的人的特征全部跟林瘸子说了。 乐意还没说完,林瘸子就“嗷呜”一声,扔掉镢头,一屁股蹲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 不明所以的看了眼连相,乐意小声问:“他怎么了?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连相摇摇头,“你没说错。” “那他怎么了?” “等他哭够了,就会告诉我们。” 林瘸子嚎哭了五六分钟,挥袖子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从地上爬起来,粗涩着嗓音,对乐意和连相说:“你们跟我过来吧,我把事儿告诉你们。” 乐意和连相对看了一眼,跟在了林瘸子身后,进了林瘸子家。 林瘸子把他和苗阿苏的事儿,对乐意和连相说了。 他说的和于大妈说的完全不一样,苗阿苏根本就没有勾引过有钱的男人,而是上山挖草的时候,被人拖到沟里强暴了,所以才坏了胎。 林瘸子也并没有打过苗阿苏,而且还百般安慰苗阿苏,让苗阿苏把孩子生下来,他会当成自己亲生孩子看待。 苗阿苏在林瘸子的开导下,渐渐想开了,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把那件屈辱的事情忘掉,和林瘸子好好看养孩子,好好过日子。 可在苗阿苏肚子八个月大的时候,镇上起了谣言,说苗阿苏肚子里的孩子是偷情得来的,而且个个说的是有板有眼,俨然亲眼见到苗阿苏偷情了似的。 苗阿苏刚开始还和那些说谣言的老娘们儿解释,可那些老娘们儿图嘴上痛苦和心里阴暗的爽快感,根本不听苗阿苏的解释,只一劲儿的嘲讽苗阿苏。渐渐的,苗阿苏不爱说话了,一整天的关在屋子里,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着。 林瘸子让苗阿苏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但苗阿苏根本宽不下心来。林瘸子不舍得苗阿苏难受,为了能让苗阿苏不再被流言骚扰,就把房子迁到了现在的地方,和镇上人隔离的远一些。 自从搬来这里,苗阿苏看起来是好了不少,甚至偶尔还会出去晒晒太阳,喂喂鸡。 林瘸子以为苗阿苏慢慢就会好了,会变的和以前一样。 可他没想到,苗阿苏会偷偷去找杜婆婆,要来打胎的药,把孩子流掉了。流掉孩子之后,苗阿苏就疯了,谁也认不得,嘴里整天哭喊着孩子孩子。 即使苗阿苏变成了这样,林瘸子也没有嫌弃过苗阿苏,反而对苗阿苏更好。他想着,总有一天,苗阿苏会清醒过来的。 苗阿苏在他的期盼下,清醒过来了,可只清醒了一天,就上吊自杀了。 林瘸子涕泪横流,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那天早晨,阿苏突然跟我说,她不疯了,她要和我好好过日子。我高兴的要命,去镇上买了两斤猪肉,想庆祝庆祝。可我回家,回家的时候,却看见阿苏吊死在了横梁上。” 紧接着,他表情狰狞起来,愤怒的用力拍了下桌子,粗哑着嗓音,恶狠狠的说:“都是镇上的人干的,是他们一起害死阿苏的,是他们害死阿苏的。” 他又哽咽起来,眼泪像是洪流一样,汹涌的朝脸下淌。 乐意安慰着林瘸子,“你别太伤心了,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那些碎嘴的人,也肯定受过老天的罚了。” “没有,他们没有,他们都活的好好的。” 乐意说:“现在不罚,以后也是会罚的。阎王爷会拔了她们的长舌头,扔到油锅里,让她们下辈子有口无言。” 林瘸子猩红着眼睛,看向乐意,“真的?” “真的。”乐意很肯定的说:“阿苏的儿子既然能找过来,说明这世上是真的有鬼的。有鬼就有地狱,有地狱就有阎王。阎王肯定赏罚分明,按罪进行惩罚。” 林瘸子被乐意这么一说,情绪平静了不少。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有鬼,阿苏应该早就投胎了吧。要不然,她怎么从来没看看我。” “兴许她一直看着你,只是你看不到她而已。”乐意安慰着林瘸子。 林瘸子叹口气,“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嗳。” 紧接着,他说:“阿苏已经死了,孩子根本找不到阿苏的,那该怎么办?要不然,你把孩子引过来,引到我身边。” 乐意说:“我也看不到他,只知道他晚上会出来,会来找我。” 林瘸子激动的站起来,“你今晚留在我这里,好不好?让我,让我看看孩子。孩子要是不想投胎,就让他留在我身边,我照顾他。” 乐意摇摇头,说:“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但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过来。” “肯定会来的,肯定会来的。”林瘸子激动的搓着手,脸上悲喜交加。 ------------ 第43章 蒲团十三 乐意安抚着林瘸子,“我也希望他能来,如果不来,我们就想想别的办法。” 林瘸子激动的猛劲儿点头,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啰里啰唆的念叨着,“我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一块儿等,咱们一块儿等。我,我得换身好点儿的衣服,这身太破了,别让孩子见了笑话。”他停下来,双手在身上用力搓了搓,“你们等等,我现在就去收拾。” 连相阻止林瘸子,“不用收拾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就行。”他看了眼门外,“我想,他今晚肯定会来。” 乐意说:“是啊,不用收拾了。” 林瘸子用力搓了下头发,“那,那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一起等着。” 傍晚,三人在林瘸子家吃的晚饭。林瘸子将家里仅有的陈年腊肉拿了出来,做了满满一锅白菜炖肉,然后又炒了个鸡蛋,将乐意和连相当成贵客招待。 乐意吃的不多,只吃了半个馒头就饱了。连相吃的倒是不少,一点儿都不嫌弃饭菜味道寡淡,一气儿吃了两个馒头。 林瘸子也吃的不多,他又激动又紧张的,根本吞不下饭。 饭后,乐意帮着林瘸子收拾了饭桌。等他们收拾完了,太阳也落了山,月亮像是喝醉酒的老头儿似的,慢慢悠悠的晃到了半天空。 夜风也跟着月亮一块儿来了,把院子里盖在木头上的塑料布吹的烈烈作响。 林瘸子紧张的两条腿儿一直抖着,眼珠子直直盯着门外,嘴唇也止不住的细细哆嗦着,眼泪夹在眼眶里,像是随时要流出来。 乐意小声问连相,“你说,小孩儿会来么?” 连相点点头,在乐意肩膀上轻轻按了按,让乐意不要着急。 他们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鬼。这个鬼不是小孩儿,而是杜婆婆。 杜婆婆穿着藏蓝色的花棉袄,从大门外款款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笑,气色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好上一些。 乐意震惊的站了起来,“杜婆婆。” 杜婆婆步子迈的很慢,但速度却奇快无比,眨眼间的功夫,就来到了乐意他们面前。 林瘸子恼恨的朝杜婆婆嚷着,“你给我滚出去,你还赶过来,滚出去。” 杜婆婆抬手,朝着林瘸子轻轻一点,让林瘸子僵站在原地,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 “杜婆婆,你不是,你不是?” 杜婆婆笑着对乐意说:“是,我是死了,现在你看到的,是我的魂儿。” 乐意问杜婆婆,“你是来处理小孩儿的事儿么?” 杜婆婆点头,“是,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她挥挥手,让林瘸子的身体移到一边,然后缓缓坐在了林瘸子之前坐的凳子上。 坐下之后,她让乐意和连相也坐下,“我想把它带走,做我的使儿。” “使儿?”乐意不懂。 “我被咱们这里的土地老儿招去,做了南宽河的河母。河母都得有个使儿,我刚上任,还没有使儿,正好把他招过来。一来,可以慢慢驱除他的罪孽,二来,也可以让他有个归处,不必再做孤魂野鬼。” 紧接着,杜婆婆说,“那一年,苗阿苏过来求我。我看苗阿苏可怜,一念之差,就帮苗阿苏害了他的性命,让他成了孤魂野鬼。他没出生就做了鬼,鬼气浓郁,就算再投胎也投不了好人家。加上他怨恨我断了他做人的路,引诱我上吊自杀,沾染了罪孽,就更没办法投到个好地方。所以我想带走他,让他做我的使儿。等他去掉一声怨气和罪虐,再送他去投胎。” 杜婆婆这番话说完,乐意也把所有的事儿都知晓了。 乐意问杜婆婆,“杜婆婆,那苗阿苏现在在哪儿?” 杜婆婆看了眼林瘸子,对乐意说:“苗阿苏早就投胎了,现在是个男人,活的很好。” 林瘸子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但是耳朵并没有被杜婆婆堵上。听到杜婆婆说苗阿苏已经投胎,而且过的很好,他的眼泪唰的从眼眶里流淌出来,像是止不住的洪水似的,从脸颊滚滚而下,湿了领子。 乐意不忍心见林瘸子僵站在那儿,让杜婆婆放了林瘸子。 杜婆婆轻哼了一声,抬手隔空点了点林瘸子,“他啊,就是个驴脾气,脑袋就跟个铁疙瘩一样。他明知道我只是好心帮苗阿苏一把,偏说我是害人精,就死认准是我害了苗阿苏。” 她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苗阿苏活着的时候,他窝窝囊囊的,当面看见有人骂苗阿苏,却不敢回嘴。等苗阿苏死了,他才起了劲儿,弄个镢头到处打人。人都死了,再折腾又有个什么用。” 被解开钳制的林瘸子,听了杜婆婆这番话,后背贴着门框子,滑坐在了地上。他用双手挡着脸,闷头痛哭。 杜婆婆不耐烦的训斥林瘸子,“哭哭哭,一个老爷们,遇到事儿了,就知道躲,就知道哭。你哭有个什么用,能哭出个好生活来么?你要是争气,就从今儿开始,好好活个人样出来。” 乐意小声劝杜婆婆,“杜婆婆,你别说了。” “不说,他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永远都窝囊着。”杜婆婆用鼻子喷了股气儿出去。 乐意推推杜婆婆的胳膊,“杜婆婆。” “好好好,我不说了。”杜婆婆拉过乐意的手,“乐意啊,我今儿来,除了要带那小鬼儿走之外,还有个事儿要做。” 乐意赶紧应声,“杜婆婆,有什么事儿,你说。” 杜婆婆瞄了眼连相,对乐意说:“早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身子阴,容易招惹鬼。我啊,今儿走了之后,就得一直在南宽河呆着,就没法出来了。我啊,想把你的天眼给开了,让你以后能分辨出来鬼和妖精,这样能避免你被妖精迷惑。” “开天眼?”乐意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你不是说我现在不适合跟你学这个么?” 杜婆婆责怪的点了下乐意的额头,“我只是给你开天眼,让你能分辨出来鬼和妖精。至于驱鬼和妖精的法术,我就不教你了。你要是学了,会让你的寿命变短,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乐意想了想,迟疑看着杜婆婆,“这世上应该没多少鬼和妖精吧,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经常碰见。我也就今年碰见了几回,可能因为是我本命年。之前二十多年,我一次都没碰见过呢。” “怎么没碰见,你碰见的多了,只是你分不清那是人是鬼,是妖还是怪。你没开天眼,看不到他原本的模样,就会把他当成人来看。”杜婆婆目光从连相脸上闪过,“你能好好活到现在,是因为有东西帮着你。但我也看不出来他是好是坏,是为了什么帮你。他能帮你十几年,但不能帮你一辈子。你啊,还是该自己看看清楚,分辨清楚了才好。” 乐意惊诧的问:“有东西在帮我?什么东西?” “等你开了天眼,你就知道了。” 乐意考虑了一会儿,对着杜婆婆点点头。 开天眼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麻烦,也不像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步骤极其简单,简单到有些不可思议。 杜婆婆让乐意闭上眼睛,然后伸出右手食指,点在乐意双眼之间微上一点的位置,嘴里默念了几句咒术。随着杜婆婆嘴唇的蠕动,她手指尖冒出了缎蓝色的微光,眨眼间,钻进了乐意的大脑。 “好了,睁开眼睛吧。”杜婆婆将手指收了回来,让乐意睁开眼睛。 乐意睁开眼睛之后,不明所以的问杜婆婆,“这样就行了?”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这就开了天眼了? 杜婆婆笑着问:“就这样就行了。” 乐意看了看站在门边,已经平静下来的林瘸子,又看了看连相,然后把目光移回杜婆婆脸上,纳闷的问:“我真的开了天眼了?” “你看看门外。”杜婆婆笑着指了指门外。 乐意别过脸,朝门外看。 门口那里站了两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鬼,一个妖精。鬼穿了一身血红色的长袍,吊挂在门口旁边的晾衣绳子上,舌头倒着耷拉在脸上,直垂到地,比头发还要长,正侧脸直直盯着门里面。 鬼旁边的地上,蹲着个老猫大小的小人儿。脸像个小老头,身子却跟肥老鼠一样,尾巴在脑后一左一右的摆动着。 见乐意看向它,它赶紧双手合十在胸前互搓,对乐意极尽谄媚的笑着,像是在求乞乐意给它点儿吃的似的。 乐意右手后翻,紧紧抓住桌子沿儿,让自己保持镇定。她看向杜婆婆,声音有点儿抖的对杜婆婆说:“我,我看见了。” 杜婆婆笑着拍拍乐意的胳膊,“别怕,这些是不害人的。看着怪模怪样的,其实都是些可怜玩意儿。以后你要是遇到这种可怜的,有求于你的,你能帮就帮一把。帮了它们一次,它们能记你一辈子的恩情。” “你早前,让我不要胡乱帮人的。” “那是以前。”杜婆婆说,“我活着的时候,眼界窄,顾虑比较多。现在我死了,眼界也开阔了,所以当然得改改之前的说法。” 紧接着,杜婆婆说:“你听我的,不会错的。” ------------ 第44章 蒲团十四 “哦。”乐意应了一声。 杜婆婆叮嘱乐意,让她明天去找块乌木,放到香灰里埋三天,然后趁着半夜十二点,在乌木中间钻个眼珠子大小的洞。遇到那种有道行的鬼和妖精,天眼也分辨不出来的,就把乌木放到左眼前,从中间的洞看,就能看到鬼和妖精的原型。 乐意不解,“乌木?” 杜婆婆点头,“嗯,乌木。你虽然开了天眼,但是没什么道行,遇到道行深的鬼和妖精,也分辨不出来。有了乌木,就算见了神仙,你也能认出来。” 乐意应声,“那我明天就去弄块乌木。” 说话功夫,小孩儿出现在了门外。 乐意被小孩儿缠了好几天,今晚是第一次看见小孩儿的面貌。小孩儿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白色的短衫短裤,长相并不出挑,看着极为普通。他和杜婆婆一样,并没有那种恶鬼样子,眼神也不可怖。如果不是早已经知道他是鬼,乐意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少年。 乐意拉了拉连相的袖子,“你看见了吗?” 连相摇摇头,低声回答,“我什么也没看见。” 乐意瞥眼看向林瘸子,林瘸子茫茫然的看着门口,也是一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模样。 杜婆婆摆摆手,对小孩儿说:“你不用进来了。” 林瘸子激动的恳求着杜婆婆,“你让他进来,让我看看他。我知道我不能留下他,我就想看看他,看看他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和阿苏一样。” 杜婆婆站了起来,叹口气,在林瘸子眼前挥了挥,然后指指门口,“你就站在原地看着,别上前,别让他沾了你身上的人气。” 林瘸子有了短暂的能见鬼的能力,颤抖着看向门外的男孩。他激动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嗓子像是堵进了一个发涨的土豆,堵住了嗓子,也堵塞了气管,让他呼吸几乎都要停了。 他哆嗦着朝男孩伸着胳膊,大腿抖的厉害,胳膊伸直了,膝盖也软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乐意赶紧走到林瘸子身边,弯腰把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搀扶起来。连相也过来帮忙,把着林瘸子另一边的胳膊,一个用力,将林瘸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乐意给了连相一个感激的眼神,感谢连相过来拉了林瘸子一把。要不然,以她的力气,还真扯不起来林瘸子。 在林瘸子能发出声的时候,杜婆婆已经带着男孩离开了。 从始至终,男孩都没有看林瘸子一眼。或许是杜婆婆对男孩施展了法术,也或许因为男孩根本不知道林瘸子曾差点儿做了自己的爸爸,所以他根本不注意林瘸子。 林瘸子目光茫然而又沉痛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外,看了很长很长时间。 乐意和连相没有打扰他,安静的等着他说话。 林瘸子突然重重叹了口气,让乐意和连相回去。他想自己呆着,好好想一想,想想过去的事儿,想想以后该怎么生活。 乐意安慰了林瘸子几句,便和连相离开了林瘸子家。 他们在门外,对着苗阿苏的坟包看了一会儿,然后折身,迈过水沟,来到了对岸。 乐意轻叹口气,“其实这小孩儿也不坏。” 连相应声,“挺好的孩子。” 乐意轻轻咂了下嘴,歪过头,就着晦暗不明的月光,凝视着连相的侧脸。看了好几秒钟,她问连相,“你说,咱们是不是在瞎折腾啊?” 连相“嗯?”了一声,不解的看向乐意。 “就算今晚咱们不来找林瘸子,杜婆婆也会来带走小孩儿。所以根本没咱们什么事儿的。” 连相说:“如果你没有插手,那杜婆婆不一定会过来。” “什么意思?” “杜婆婆是为了帮你才回来的,她把缠着你的那个男孩带走了,帮你开了天眼,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你。” 乐意想不明白,“为什么呢?”她想到杜婆婆曾经提过她爷爷,“难道和我爷爷有关系?” “你爷爷?” “是啊。”乐意点头,“杜婆婆和我爷爷关系应该很不错,从她每次说起我爷爷时候的语气,就能听出来。” “应该是吧。”连相笑着说:“这就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爷爷给你种了很多善缘。” “是啊,应该是的。”乐意想到她爷爷,心里有点儿酸热。 她看了眼懒洋洋挂在高空的月亮,对连相说:“事儿也办完了,那咱们就各回各家吧。” “我先送你到家门口,然后我再回去。” 乐意笑着说:“这里治安很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连相坚持,“我送你回去了,我再走。” 乐意拗不过连相,只好由着连相送到了家门口。 没了小孩儿的骚扰,乐意睡的特别好。上了炕之后,脑袋沾上枕头,没几秒钟,她就睡了过去。 可能因为在回来路上,她和连相说起了她爷爷。所以在梦里,她梦见了爷爷,跟着爷爷一块儿上山采草药。 梦里的场景很真实,爷爷也很真实,就像活着时候一样。她沉浸在梦里,却又清醒的知道,眼前一块儿挖草药的爷爷,是她大脑虚构出来的。 被窝里的乐意,嘴角挂着笑,眼角却淌出了泪水,缓慢的沿着脸颊滑落,湿了枕头。 夜晚很快过去,太阳普照大地,乐家镇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乐意闲适而又繁忙的过着日子,要么上山挖草药,要么上山搂草,要么在院子里边晒草药边晒太阳,要是谁家的牲畜病了,她就紧忙着去帮忙治疗。 杜欣欣和于大妈依旧争夺着镇上最厉害八卦王的位置,有时候杜欣欣占上风,有时候于大妈占上风,两人谁也不服谁。 林瘸子又搬回了镇上,渐渐和镇民们恢复了往来,不像以往那么偏激。他买了两头母猪两头公猪,想由小做到大,等几年后养的猪多了,开个小型的养猪场。 连相的公司开的也很不错,虽然是高价木雕工艺,但是具有很强的珍藏价值,所以订单非常多。 每个人都在琐碎而繁忙的过着日子,渐渐的,迎来了新年。 在新年的前一天晚上,和蛇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乐意家里,并且带来了一块极其怪异的灰白色石头。 ------------ 第45章 老石一 乐意很欢迎和蛇过来,但同时也担心和蛇的安危,担心他会被镇上的人发现。 和蛇摇摇头,“没人能看到我。” 乐意笑看着和蛇满身浓黑的长毛,调侃和蛇,“也是,大晚上的,是不容易看见你。你刚才站在院子里头,要不是出了声,我根本看不到你站在那儿。” 和蛇沉默了两秒钟,“我们族也有白毛和没长毛的。” “嗯?”乐意不明白和蛇的意思。 和蛇也没解释,把手里拿着的人头大小的灰色扁圆石头放到桌上,“我在山上碰到了它,它想见你,说有事儿想求你帮忙。” “它?”乐意微微弯腰,盯着石头看,看了好几秒钟,转头对和蛇说:“这就是块石头。” “它会说话。”和蛇伸出大手,在石头上拍了两下,“我已经把你带到了,你出来吧。” 乐意别过脸,眯起眼睛,仔细看着一动不动的石头。她现在已经开了天眼,如果这石头成了精,那她应该能看出来才对,可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看不到石头内部的妖精核,也看不到石头周围散发出来的妖晕。 和蛇又拍了下石头,“出来。” 乐意直起腰,对和蛇说:“你等等,我去拿个东西过来。” 她去里屋拿了乌木出来,把乌木中间抠出来的洞对准左眼,看向石头。从洞口,她看到了极其奇怪的景象,和她以往看到的任何妖精和鬼怪都不一样的景象。 石头不像妖精那样散发出妖晕,也看不到妖核,而是像一块儿蒸在热锅上的灰豆腐似的,有着豆腐一样的观感,而且正微不可见的在动着。虽然看着像豆腐,而且在细微颤动着,但手摸上去,却和石头一样的触感。 也不知道为什么,乐意看着看着,忍不住的就起了谗意,控制不住的很想咬石头一口。 她赶紧放下乌木,用力咽下嘴里的谗液,对和蛇说:“这个石头很怪,像块儿灰色的豆腐。”她停顿了几秒钟,有些不解的摇摇头,“而且,让我有种特别想咬一口的冲动,特别特别馋的感觉,几乎控制不住。” 和蛇说:“我来山路边上碰到了它,它说你开了天眼,能救它,就求着我带它过来找你。”紧接着,和蛇解释,“我觉得它没有危险,才带它过来找你。如果它有危险,我不会带它过来。”其实和蛇带这块儿石头过来,有一个隐藏的原因。他因为上次勃起的事儿,不好意思来找乐意,正好碰到了石头求他,就以石头为借口,顺理成章的过来找乐意。 乐意打量着石头,“它既然是来找我的,为什么现在不出来?” 和蛇把石头拿了起来,用力摇了摇,然后拿到眼前,沉声对石头说:“出来,你如果不出来,我就把你扔出去。” 石头动了动,猛然从和蛇的手上蹦到了地上,在地上弹了几下之后,旋风般的功夫,变成一个人头大小穿着灰褂子的灰皮肤胖老头儿。 他有着李子大小的脑袋,芸豆大小的胳膊腿儿,身子却和人头一样大小,组合的极不协调。 他的脸和李子一般大,长的也像是个倒安在胖身体上的李子,头上一点点稀疏的灰色毛发,眼睛像是两个黑色的小豆,鼻子又小又尖,鼻头是灰色的,嘴唇尖尖的,有点儿像梭鱼嘴,嘴唇上面两撇灰色的小胡子,看着有点儿滑稽。 他两条腿虽然细小,但能轻松架起肥胖巨大的身体,走起路来,不摇不晃,甚至有点儿欧洲贵族式的优雅。 “嗯嗯。”他把手放到嘴边,润了两下嗓子,轻轻一纵,跳到了桌子上,微微弯腰,鞠了个躬之后,对乐意自我介绍着,“你好,我是老石,生长在福源之地的老石。” 乐意看了眼和蛇,也朝老石弯了下腰,“我是乐意,乐家镇的镇民。” “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的事儿,所以才过来找你帮忙。”老石眼珠子滴溜溜转着,透着股狡猾劲儿。 乐意问老石,“什么忙?” 老石轻轻跳了一下,坐到了桌子沿儿上,“我想让你帮我找回我的兄弟。” “兄弟?” “是的。”老石比划了一下他的身体,别了别嘴角,“是从我身体上切下去的一半,现在已经成了我的兄弟。” “他在哪儿?” 老石摆摆手,“我也不知道,但我能感受到他。他每个月都会被割掉一部分身体,我能感受到那种疼痛。”老石夸张的皱着脸,“嘶”了一声,“真的很疼,特别疼。” 接下来,老石对乐意解释了一下,他兄弟为什么会被切割身体,以及他们神秘的出身。 老石说,他们是由福源之地的福气日久天长熏陶而衍生的石头。在普通人类眼里,他们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但在修行者的眼里,他们却是上等的补品。每个月的月中,月亮升到天空中间的时候,将他们放到月光下面,然后用血玉做的刀子,切割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吃下去,能够增长修为,延年益寿。 他们的身体被切割,虽然特别疼痛,但被切割之后,会在十五天内长好,不留任何疤痕。这也是他们会月月受苦的原因,即使被切割,也没法死掉,如果逃不走,就会无休止的受罪。 老石愁苦的叹了口气,“那道士原来是打算把我整个带走的,但我跑的快,差点儿就逃掉了。我没想到啊,他会用血玉刀子把我劈成两半。我是逃掉了,但我兄弟被他给抓走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乐意,“我那兄弟和我长的一模一样,你一见到就能认出来。” 乐意眨眨眼睛,“我还没答应你呢。” “你一定要帮帮我,这附近几百里,除了那个坏道士,只有你能帮我的忙。求你了,求求你了。”老石哀求着乐意。 乐意拍拍桌子,让老石别摆这种可怜的模样,“我虽然开了天眼,但是我不会法术,根本对付不了道士啊。如果你让我去做的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当然帮你,可现在超出我能力之外了,所以我不能帮你。”乐意客观而冷静的分析,并且坚决的拒绝了老石。 老石见乐意不帮忙,把矛头对准和蛇,哀求着和蛇,“和蛇,你帮我说句话好不好,让乐意帮帮我。可怜我的兄弟,每个月都要被割掉一块肉,月复一月的受着折磨啊。被割肉的那种疼,特别疼,太疼了啊。” 和蛇看向乐意,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张嘴。 乐意说:“你应该找个能帮上忙的,找我根本没用。你找我去帮你救兄弟,就好比让我去狮子嘴里夺肉一样,我根本不是对手,就是去送死的。” 老石眼珠子滴溜溜转,“我不是让你亲自动手,只要你帮我找到那个坏道士住的地方就行了。” 乐意不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老石说:“我的法力不够,离开福源地之后,只能短暂的变成现在这模样,也就只能维持十来二十几分钟,过了这个时间,我就会变回原形,然后被福源地吸引回去。”紧接着,他解释,“我兄弟本来也该被福源地的引力吸回去,但那坏道士肯定用法术把他困住了,让他没法回来。因为法术的禁制,我也只能感受他受的痛苦,却感受不到他的位置。” 说完,他继续恳求乐意,“你就帮我把坏道士住在哪儿查到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 “这么简单?”乐意不信,狐疑的瞅着老石。 老石用力点头,弹着腿儿,在桌子上蹦了几下,“就这么简单,真的就这么简单。” 乐意看向和蛇,问:“你觉得呢?” 和蛇沉默了几秒钟,对乐意说:“你如果想帮他,我就陪你一块儿去找那个道士。如果不想帮,我就把他送回去。” 乐意歪着头,眼珠子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我想想。” 老石见乐意动摇了,有想帮忙的意思了,顺势赶紧抛出报酬,“要是你能帮我这个忙,我可以给你一颗福源地的福果。这种福果,两百年结一个,能解百毒,治百病。” “福果?” “是啊,我手里有三颗。你要是帮了我这个忙,我就给你一颗,作为答谢。” 想了一会儿,乐意点点头,“行,我答应你。” 老石赶紧感谢,谢完没几分钟,它就扛不住福源之地的引力,从桌子上瞬间窜到了外面半空,接着像是流星似的,消失在了天际。 乐意咋舌,“幸亏它是个石头,如果是个人,这速度,内脏都会被甩出来。” 拍拍胸口,乐意过去把门关上,别好插销,转身走到桌边,拉出凳子,坐了下来,然后朝着对面努努嘴,让和蛇也坐下。 等和蛇坐好了,乐意问和蛇:“你从哪儿捡到的它?福源之地?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和蛇摇头,“我是在山路上碰到它的,不是什么福源之地。” 乐意别了下嘴角,“他还挺谨慎的,就算出来找人帮忙,也不暴露自己生长的地儿。”抿嘴摇了摇头,她喝了口水,看向和蛇,“能求到你身上,它看来知道我不少事儿。或许,知道我所有的事儿。” 和蛇被乐意这么一提醒,才觉出不对劲儿来。 他低沉着声音,抱歉的对乐意说:“我以为它是碰巧遇到我的。” “我也是刚刚才回过味儿来。”乐意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几下,“可能这是它的一项本领,能知道人世间所有的事儿。如果不是的话,那很可能是要算计我。” 不等和蛇说话,乐意自顾自的摇摇头,“不过,我看他那样子,应该不是算计我,是真的想要救他的兄弟。” 和蛇突然沉声蹦出了三个字,“抱歉。” “抱歉什么啊,没事儿,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乐意笑着摇摇头,“他不管什么目的,既然想来找我,那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来找我。只是碰巧遇上你了,所以才让你带他过来。要是遇上的是别人,也同样会让别人带他过来找我的。” ------------ 第46章 老石二 和蛇说:“以后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乐意笑嘻嘻的摇摇头,“这不算麻烦啊,这其实挺有意思的。它刚变出人样的时候,可乐坏我了。那小脑袋和小胳膊腿儿,还有那个大肚子,看着特有趣儿。” 和蛇摇头,“但是你没笑。” “我那是使劲儿憋着笑呢。”乐意想到老石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的使劲儿朝耳根咧,“我要是当场笑出来,它肯定会以为我在笑话他。我不能让他以为我在笑话他长的怪,所以才使劲憋着的。” 和蛇沉默的点了点头,眼睛像是老鹰似的,直直盯着乐意。 乐意被和蛇盯的不自在,摸了摸脸颊,莫名其妙的问和蛇,“你干嘛直勾勾的盯着我?怪瘆人的。” 和蛇生硬的折开眼神,“没什么。” 其实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乐意说。在来见乐意之前,他已经多次打下腹稿,想着见面之后,该怎么对乐意说。他想把他见过的奇花异草说给乐意听,还有他们族里有趣儿的事儿,他都想说给乐意听听。 可现在面对面坐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觉得尴尬,紧张,根本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也不知道怎么把气氛调节的轻松一些。 乐意别别嘴角,“你一会儿回去,还是在这里住一晚上?” 和蛇闷突突的回答:“住一晚上。” 乐意站起来,打开东边卧室的门,拉开灯,看了眼炕上的被褥,回过头问和蛇:“今儿晚上冷,你盖一床被子能行么?” 和蛇站起来,走到乐意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乐意,“我不怕冷。” 和蛇胳膊上的长毛,不小心触到乐意的鼻尖上,弄的乐意鼻子一阵发痒。她朝后小挪了一步,用力揉了揉鼻子,把鼻尖揉的红彤彤,像是刚冒出颜色的小樱桃。 “天儿不早了,你早点儿睡吧,我也早点儿睡。明天早点儿起床,去打听打听老石说的那个道士。” 和蛇说:“我和你一起去找道士。” 乐意拒绝和蛇的帮忙,“你要是大白天出去,不出十分钟,就肯定被抓起来。” 和蛇思索了一会儿,提议,“你白天去打听,打听到了地方,晚上我去找。我跑的快,很快就能找到地方。” 乐意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行,那就这么办。” 说完,乐意就回了房间,麻溜儿的上了炕。 从开了天眼之后,她见了不少鬼和妖精,胆子完全锻炼出来了,所以完全没把老石这个当回事儿。不当回事儿,就不烦心。心里轻松敞亮,自然睡的就快,就香。 乐意睡的十分香甜,和蛇却一点儿都睡不着。 他来找乐意,可不是为了占个破炕睡觉的。他是想多看看乐意,多和乐意说说话,最好还能有点儿更进一步的接触。能摸摸脸拉拉手是最好的,如果不能,碰碰头发,也足够让他开心回味很久。 他对乐意的感觉,在分别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了质的变化和升华。 刚开始那会儿,和蛇单纯的只是把乐意当成救命恩人,并且还怀着几分警惕和忌惮心理。可后头,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把警惕和忌惮心理丢了,而且对乐意的感觉也变了味儿。 和蛇回到族里以后,每当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想到乐意,底下那大棍子就会竖起来,浑身跟火烧似的,滚烫滚烫,得跳进冰水里才能疏解。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得遭这个罪,难受的不得了。 后来,他想了个法子,悄悄找来几片树皮,用树皮摩擦棍子。 摩擦了几天,树皮倒是没什么事儿,他的棍子出事儿了,兴头上下手太狠,被擦掉了一块皮。这玩意儿要是掉皮了,那可不是一般性的难受,他就像得了痔疮一样,好几天都喇叭着腿儿走路。 棍子上的皮一长好,他就立马从族里出来了,翻山越岭来找乐意,想跟乐意好好勾搭勾搭。他想着,最好能把乐意勾搭成他的圆姆,最差,那就是摸摸头发,回去以后,短时间内,他也能有个念想。 和蛇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烙煎饼,不知不觉的,棍子又竖起来了。他努力的克制住冲动,禁止自己朝乐意住的屋子扑。 欲望这个玩意儿,越是禁止,就越是汹涌。 和蛇觉得自己实在是憋不住了,就一个猛窜,从炕上窜了下来,悄声窜到了院子里,想用冰水冰冰棍子,让欲望落下去。 刚出门的时候,和蛇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劲儿。 等走到机井旁边,他猛然一凛,抬头看向了平房。平房沿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黑黢黢的高个子男人,正俯首盯着他。 男人背对月光站着,无法看清面目,但能感觉到他的来意不善。 和蛇的欲望瞬间就落下去了,棍子立马恢复原形,安安稳稳的缩回了两腿中间。他一个踮脚,窜到了平房沿儿上,与男人面对面对峙起来。 和蛇目光凶狠的盯着男人,阴沉着声音问:“你是谁?为什么来乐意这里?”他微微朝前倾了下身体,想看清男人的面目。可不知道是站立角度的原因,还是男人故意弄了迷幻法,和蛇已经凑到很近,却依旧无法看清楚男人的模样。 男人没有回答和蛇,朝后轻轻挪了一步,看了眼乐意屋窗户一眼,然后把目光调回和蛇脸上,审视着和蛇。 和蛇摆出攻击的姿势,又问了男人一遍,“你为什么来乐意这里?” 三四秒钟之后,男人才说:“我和乐意是朋友。” “朋友?”和蛇不信,“朋友应该白天来看她,不可能大半夜鬼鬼祟祟站在她家平房上。” 男人反驳和蛇,“你也算是乐意的朋友吧,你难道不是晚上来看乐意的?” 和蛇一滞,“我和乐意见过面,你呢?” 男人轻笑一声,“我本来想进去找乐意,但是被你败了兴致。今晚就算了,明晚我再过来。” 话音还没落下,他人已经在几十米之外了。和蛇追了几步,又掉头窜了回来。他怕中了男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会有人在他离开之后,去伤害乐意。 和蛇悄悄来到乐意屋子,见乐意安然躺在炕上,轻轻呼出口气,然后踮手踮脚的离开了乐意屋。 出了这么一茬事儿,和蛇也没了刚开始那种花花心思,身体也不造反了。他在炕上躺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不过,他并没有睡熟,睡的很警醒,只要稍微有点儿异常的声音,他都会立刻睁开眼。如果分辨出不是威胁,那就会再次合上眼睛。 ------------ 第47章 老石三 和蛇天不亮就起来了,和乐意打了个招呼之后,离开了乐意家。他一路飞快的上了山,想去找找老石说的那个福源之地。 和蛇离开后不久,乐意也从炕上爬了起来。她坐在炕头想了一会儿,想着该去找谁问问道士的事儿。 想了一会儿,她下了炕,开门出去,来到厢房旁边的墙根下,拣了块石头敲敲墙,“白肚,白肚。”白肚是条白带蛇,成精二十多年了,半个月前,搬到了乐意家,成了乐意家的一员。 墙根最下头那块石头松动了一下,接着,咕噜噜滚了出来。石头滚出来之后,白肚缓慢的把三角脑袋从洞口伸了出来。 它蜿蜒着身体,游走到了院子中间,然后用尾巴尖支撑着整个身体,人立了起来。立稳之后,白肚瓮声瓮气的问乐意,“找我什么事儿?” 乐意走到白肚面前,微微仰着头,看着白肚的三角脑袋,“你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白肚居高临下睥睨着乐意,声音像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似的,阴阳怪气儿的,“说吧。” 乐意说:“你以前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吗?那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道士?” “道士?”白肚转动了下脑袋,吐了两下黑紫色的舌头,“不知道。我讨厌道士,不要跟我提他们。” “真不知道?” “不知道。” “哦。”乐意皱眉思索着,抬手摸着下巴。 白肚扭动着身体,慢慢将身体全部贴到地上,怪声怪气的问乐意,“你找道士干什么?难道你想学法术?” 乐意低头瞅着白肚,“你不是说你有透视眼顺风耳么?” “对啊。”白肚很骄傲的回答了一声。 乐意用鼻子喷了股气儿出去,蹲到地上,别着嘴角瞅着白肚,“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道士。” 白肚撩了下尾巴,生气的说:“我是透视眼,不是透心眼,我能看穿墙,但是看不穿人的皮。哼,你可真是不知所谓。” 乐意说:“你根本没有透视眼吧?而且耳朵还挺聋的。你要是有透视眼,不可能不知道咱们家昨晚来人了。要是耳朵好使,也不可能听不到声音。” 白肚问:“昨晚来人了?” 不等乐意回答,他紧忙的为自己辩解,“我昨晚上正好在闭关修炼,把眼耳口鼻都封住了,进入了大无天地的境界,所以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你进入的可真凑巧。” “就是这么巧。”白肚声音有点儿虚。 乐意拍拍手,站了起来,“那你知不知道福源之地?” “福源之地?”白肚想了想,“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你等我想想,想到了再告诉你。” 乐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那你知道老石么?” “老石?”白肚甩了下尾巴,想了一会儿,“听着挺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儿。我得好好想想,等我想起来了” 乐意抢话,“再告诉我是吧?” 白肚说:“是啊,当然得等我想起来啊。现在就算我想告诉你,我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乐意歪着鼻子斜着眼,右脚在地上拍了两下,“白肚,你要住进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记得不?你说你有透视眼顺风耳,能看家护院还善解人意,谁要是和你住一块儿,那是积了八辈子德了。” 白肚滚动了几下眼珠子,“我说的没错啊。” 乐意说:“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感受到,你说的那些好处呢?” “你得慢慢感觉,细细感觉。现在才半个来月,等半年之后,你就能感觉到我说的那些好处了。” “是么?” “当然。” 乐意别着嘴角,“要是感觉不到呢?” “不可能,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儿。”白肚很生气,“你这是在侮辱我,我很生气。哼!” 白肚非常气愤的钻回洞里,用法术吸了石头,严丝合缝的堵住洞口,拒绝和乐意继续交谈。 乐意无奈的眨巴了两下眼皮儿,盯着堵住洞口的石头看了几秒钟,然后悄悄去拿了铲子,从于大妈鸡窝里铲了一小堆新鲜的鸡屎回来,悄无声息的堆到白肚洞口前头。 堆好鸡屎,乐意赶紧冲刷干净铲子,把铲子放回原来的地方。 她回屋拿了外套,贼一样踮手踮脚离开了家,躲避即将发飙的白肚。 乐意走后不到五分钟,白肚被鸡屎味儿熏的从洞里冲了出来,冲出洞的时候,鸡屎粘了一身,臭不可闻。 他怒哧哧的大喊了一声乐意的名字,然后快速窜到水井下头,用法术召唤水,冲刷干净身体。 白肚在家里找不到乐意,只能气哼哼的收拾了鸡屎,钻回洞里,准备等乐意回来之后,再找乐意算账。 白肚在家里等着乐意回来算账,乐意却在忙活着查找道士的事儿。 她去问了杜欣欣,杜欣欣说她知道别的镇上有两个跳大神儿的,一个是专门给人凑冥婚的,一个是专门给人看坟地风水的。 “但是他俩都有老婆,应该不是道士吧?道士能结婚么?”杜欣欣问了个傻问题。 乐意拍了下杜欣欣的脑门,“道士怎么能结婚,都六根清净了,还结什么婚。” 杜欣欣摸着额头,“啊,那他们就不是道士。” “别的还知道么?”乐意问杜欣欣。 杜欣欣摇摇头,好奇的问乐意,“你找道士干什么?想算命还是看风水?你是不是觉得你家不对劲儿?想找人给你看看?弄个东西压压你家的邪气?” “又来了,又来了。”乐意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家没邪气。” 杜欣欣别着嘴角,不赞同的摇摇头,“哼,你别不信我的话,我的话可灵着呢。” “我得走了,不跟你瞎说了。”乐意别脚,准备朝外走,“我还有事儿,忙完了再来找你。” 杜欣欣急匆匆的从炕上跳了下来,旮旯着鞋,追着乐意,“你等等,你等等,你还没说你为什么问道士的事儿呢。” 她紧走几步,扯住了乐意的袖子。 乐意抽出袖子,扯谎敷衍着杜欣欣,“你刚才已经说中了,我就是想找人给我看看风水。” “果然是这样,我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杜欣欣骄傲起来,高昂着脑袋,跟仰脖子准备打鸣的公鸡似的。 ------------ 第48章 老石四 乐意让杜欣欣回去。 杜欣欣摇头,弯腰提着鞋跟,边提边吭哧吭哧的说:“我跟你一块儿去找。” 乐意不想带杜欣欣一块儿去,怕杜欣欣不小心沾上不好的妖精鬼怪。 她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趁着杜欣欣弯腰的当口,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跑的飞快,眨眼间就把杜欣欣甩掉了。 杜欣欣不甘心在原地跳脚,见看不到乐意的人影儿,只能气哼哼的回了家。 乐意蹿了没多远,就缓了下来,边走边思索着,该找谁去打听打听道士的事儿。 她去黑水沟找浊蛙,想从浊蛙那里打听打听。 浊蛙,是一只修成精的黑色蛤蟆。他身体大小如磨盘,平时藏在沟底的淤泥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爬出水面,像老和尚似的,盘腿对着月亮吞云吐雾,吸纳月光的精华。 夏天到来的时候,浊蛙会沿着黑水沟的水流,到处游荡,最远去过东海,所以知晓很多水边人们的趣事儿。 乐意在黑水沟边喊了半天,浊蛙才很不情愿的从水底浮了上来,两个鼓突的大黑眼珠子露出水面,生气的瞪着乐意。 被乐意打扰了睡眠,他虽然气儿不顺,但是不像白肚气量那么浅,眼神虽然不善,但语气还算柔和。 他问乐意,“找我干什么?” 乐意搓搓手,“我想问你个事儿。” 浊蛙转了转大眼珠子,看了眼被乌云半遮半掩的太阳,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这是来给我拜早年的?” 乐意笑呵呵的说:“乐家镇不过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只过大年初五,你应该知道这个乐家镇这个讲究。” 浊蛙不屑的半眯了眼睛,“再讲究,也讲究不过老天爷定下的规矩。老天爷规定今天是大年初一,就得过年。” 乐意无奈的笑着,“这我也没办法,这是乐家镇从古时候传过来的讲究。” 浊蛙缓慢的转了下眼珠子,话题一别,回到乐意一开始的问题上,“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乐意问浊蛙知不知道附近几百里之内哪里有道士,或者是会些道法的普通人。 浊蛙垂着黑眼皮子,思索了几秒钟,摇了摇头,“十几年前链家镇有一个,可后来听说云游四方去了。除了他,再没别的道士。” “那有没有会点儿道法的普通人,或者是活了几十年,相貌都没什么变化的人?” 浊蛙依旧摇头,将水面晃动出一圈圈曲折的纹路,“没有。” “怪了。”乐意纳闷的皱眉。 浊蛙问乐意,“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么?” 乐意说:“没了,就这一件事情。谢谢你了,浊蛙。等初五,我一定赶早过来给你拜年。” 浊蛙慢腾腾的提着要求,“带一只活鸡过来。” “嗳,好。”乐意应声。 从浊蛙这儿离开,乐意有点儿茫然了。 她站在黑水沟附近的分岔路前,不知道该朝哪儿走,该去哪里查。 草丛里的螳螂精和腹地草精,在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着,议论着乐意的长相,把乐意说成母夜叉再世,丑的让人害怕。 乐意冲着螳螂精和腹地草精躲藏的地儿翻了个白眼儿,选了回家的路,快步朝回走。 她想回去找连相问问。 连相去过很多的地方,在很多地方开着公司或者工厂,对各个地方的人,应该都有所了解。 乐意走的飞快,生怕连相现在不在乐家镇,而是回了家过年。因为附近只有乐家镇不过大年初一,而只过大年初五,其他地方,包括连相老家格镇在内,都过的是大年初一。 幸运的是,连相并没有回家过年,而是留在了公司。年前几天,公司接了国外的大订单,所以他留了下来,和几个员工一起,在公司赶工。 连相见乐意跑的脸颊通红,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赶紧拿纸巾擦掉乐意额头上的汗水。他把乐意扯到暖气旁边,让乐意先不要脱衣服,等身上没了湿汗气,再脱外套。 连相知道乐家镇的传统,知道乐家镇大年初一不过节,所以并没有问乐意过年的事儿。 他笑着问乐意,“怎么来的这么着急?想我了?” 乐意顺着胸口,让气儿顺服下来,“我是来找你有事儿的。” “哦?找我有事儿?”连相给乐意倒了一杯热茶,让乐意捧在手上暖手。 乐意轻轻抿了口温热的茶水,“你在附近镇上,都有公司或者工厂是不是?” “有几家,有专门的人在管理,我并不常过去。” 乐意拿着茶杯,屁股在暖气片上墩了墩,“在你开公司的那些个镇上,有没有道士?” “道士没见过,见过神婆。”连相指着脸颊,笑着对乐意说:“在脸上擦了两团胭脂,专门给人驱鬼的神婆,我见过好几个。” “那有没有会点儿法术的男人?或者越活越年轻的男人?”乐意期待的看着连相,希望连相能给出点儿线索。 连相眼皮子皱了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乐意紧忙问:“你是不是见过这样的男人?” 连相摸了下额头,缓慢的吸了口气,对乐意说:“你这么一说,我记起个人来。” “谁啊,谁?”乐意把茶杯朝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几步站到连相面前,朝连相眼前凑,急切的盯着连相。 连相边回想边缓慢的陈述着,他说在他十三岁的时候,曾经在山脚下见过一个特别好看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宽松衣服,有点儿像是学武术的穿的练功服。这个男人不仅容貌好看,而且气质独特,让他过目难忘。在他二十二岁,到向阳市开发区和人谈生意的时候,从车窗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男人容貌和打扮都和九年前没什么变化。他本想下车看个仔细,可等车子停下来,那个男人已经不知所踪。 “向阳市开发区?”乐意眼里冒了喜悦的光。 连相说:“是,我最后是在向阳市开发区见过那个男人。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 “谢谢你,真太谢谢你了,连相。”乐意高兴的拍了两下连相的肩膀,“你帮了我大忙了。” 连相微微挑高眉毛,问乐意,“你找他干什么?” 乐意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连相,就把老石的事儿告诉了连相。 连相听完之后,只表达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和乐意一块儿去查。他不放心让乐意一个人去找那个道士,担心乐意会遇到未可知的危险。 乐意婉拒连相的帮忙。她有和蛇跑腿,如果加上了连相,她担心连相会发现和蛇。 ------------ 第49章 老石五 连相很坚持,一定要和乐意一块儿去查。他说,如果乐意不愿意跟他一块儿,那他就跟在乐意身后。 乐意微不可见的动了下嘴角,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消息已经打听到了,剩下的就交给和蛇跑腿去查了,她根本不用到处走动,所以也不担心连相说跟着她。 乐意找借口,说家里晒的草药要收起来,要赶紧回家去收草药。 连相站起来,要跟着乐意一块儿回去。 乐意皱皱鼻子,做了个俏皮的表情,对连相说:“我不是去查道士的事儿,我只是回去收草药。” 连相不信乐意的话,微笑看着乐意。 乐意妥协,“你想跟就跟着吧。”说完,她强调了一下,“我是真的不出门。” 连相走在乐意的身边,快到乐意家门口的时候,连相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找到了帮手?帮你去查道士的事儿?” “帮手?”乐意心脏怦怦跳了两下,快速摆出纳闷的表情,“我哪来的帮手啊,没有的事儿。” 话音落下,她也打开了大门。 在她迈进大门的一瞬间,白肚从院子弹了起来,像是一根剑似的,直直射向乐意的鼻子。 连相眼疾手快,快速挪动到乐意面前,左手拇指食指中指像是鸟啄似的,钳住了白肚的七寸。 白肚瞬间软瘫下来,紧接着,它短促的尖叫一声,脑袋一歪,翻白眼儿晕了过去。 连相另一只手扯住白肚的尾巴,想把白肚骨头抻断。 乐意赶紧阻止,让连相把白肚放到地上。 连相皱眉将白肚扔到地上,却警惕的看着白肚,担心白肚会突然醒过来,然后再次冲向乐意。 她一边拍着胸口,安抚受惊的心脏,一边拦着连相,“别动他,他是跟我闹着玩儿的。” “闹着玩?”连相脸色有点儿阴沉,扫了眼瘫晕在地上的白肚,把目光移到乐意脸上,很严肃的看着乐意,“乐意,这不是可以闹着玩的事儿。” 乐意摸摸鼻头,“他不会咬我的,刚刚就是想撞我一下。你看看他这傻样儿。”乐意用脚尖踢了踢白肚,“胆儿可小了,你这么一掐,他就吓晕了,根本不可能咬我。” “胆儿小,和咬不咬你,没关系。”连相皱眉,眼神幽深凝重的看着乐意,“你让他住进来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他不是那种能和人一起生活的蛇。你看看他,就算和你闹着玩,也一点儿分寸都没有。” “我会骂他的。”乐意保证,“等他醒过来,我会好好骂他一顿。” 说完,乐意弯腰,快速扯着白肚的尾巴,倒提着白肚,把他扔到墙根下的洞口外。 扔完白肚,乐意拍拍手,转身略有些讨好的对连相笑着,“你别担心了,真的没事儿,他不是条坏蛇。” 进屋之后,连相规劝乐意,让乐意赶走白肚,养个驯服可爱的小妖精,或者单纯的养只小狗小猫。如果乐意不想养这些普通的,想养个奇巧的小动物,他可以帮乐意弄个貂或者狐狸过来。 乐意婉拒连相的好意。 她觉得白肚就挺好的,虽然脾气差,还有点儿傻,但是省心,完全不用她跟前跟后的拾掇。 要是换成别的妖精或动物,不定有白肚这么省心,也不定有白肚这么好玩。 乐意把鸡屎那事儿对连相说了,“是我先惹他的,所以他才想撞我一下。没事儿的,他挺有分寸的,比我有分寸多了。” 连相见说服不了乐意,只能再三叮嘱乐意,在和白肚相处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如果不小心被白肚的毒液沾上,一定要尽快去找他。 乐意用力的点了两下脑袋。 连相在乐意家呆了小半天,就离开了,因为他公司来了电话,说有大客户过来,让他赶紧回去。 “你要是去查道士,一定等着我一起。” 乐意很认真的点头,“我不去,我真的不去。我要是去了,我肯定叫着你。你回去吧,赶紧回公司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连相不大放心的离开了乐意家,匆匆赶往公司。 等连相走了,乐意去院子里敲了敲墙,把白肚叫了出来。 白肚瑟瑟索索的从洞口探出半个脑袋,眼睛无神的瞅着乐意。 “没吓坏吧?”乐意好笑的弹了下白肚的脑袋。 白肚像是乌龟似的,猛地把脑袋缩了进去,好一会儿,才畏畏缩缩的从里面探了出来,有气无力的申诉着,“连相过来,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可吓死我了。” 乐意说:“你不是有透视眼吗,应该能透过大门看见我和连相才对。” 白肚一滞,气哼哼的说:“懒得理你。”说着,他用法术吸了石头,想把洞口堵起来。 乐意挡住石头,“嗳嗳嗳,别急啊,我还有个事儿要问你呢。我有个事儿特别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连相。你是条成了精的毒蛇,他只是个普通人,应该他怕你才对啊。” 白肚强硬回嘴,“我不怕他,谁说我怕他了。” 乐意眨了两下眼睛,“你第一次见到他,就晕过去了。之后,每次他来,你都没出息的朝洞里躲。今儿,你又晕过去了。我就纳闷了,你究竟怕他什么呢。” 白肚“哼”了一声,“我不怕。”随后,用法力用力一吸石头,严严实实的堵住了洞口。 得不到答案,乐意无奈的站了起来,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着,“难道连相是天上神仙下凡?” “兴许是。”乐意自顾自的点点头。 乐意这边已经查出了一点儿消息,和蛇那边却什么也没找到。他几乎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山,问了很多妖精和动物,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福源之地在哪儿,绝大多数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儿,只有甚少几个年岁大的,听说过福源之地这个地方。 但那几个知道福源之地的,说法也不一。 有的说那个地儿,说是福源之地,但却遍地都是尸骨,是有去无回的葬尸冢。 有的说那个地儿,有世上最善良的妖精,能满足许下的所有愿望。 有的说那个地儿,就是片荒土地,除了一种奇怪的石头,别的什么也没有。 众口不一,让和蛇分辨不出福源之地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和蛇失望而归。瞎跑了一整天,什么也没查到,只惹了一身臭汗。 ------------ 第50章 老石六 乐意给和蛇留了晚饭,让和蛇先吃饭。 和蛇吃饭的时候,乐意把从连相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和蛇。 和蛇把最后一口咽下去,喝了口水,擦擦嘴站了起来,和乐意确认了一下地址,“向阳市开发区是吗?” “嗯,你现在就去?”乐意也跟着站了起来,紧接着叮嘱和蛇,“你小心点儿。” 和蛇点点头,别脚朝外走。 乐意一把抓住和蛇胳膊上的长毛,然后快速松开手,对和蛇说:“如果查到了那个人住在哪儿,你别轻举妄动,回来和我一块儿合计合计,我们一起去把老石的兄弟带回来。” 和蛇点头,“嗯”了一声。 乐意目送和蛇跃入夜色当中,在院子里头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收拾了碗筷,然后坐到炕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和蛇回来。 和蛇到了向阳市开发区,找了当地几个年岁比较大的老鼠精,询问了一下。 几个老鼠精纷纷表示,根本不知道开发区有这么一个人。 和蛇暗想,难道是乐意给的这个消息出错了? 他和几个老鼠精打过招呼之后,离开了干枯的大臭水沟,想找别的妖精打听打听。 走出没几步远,一个缺了左边耳朵的灰毛老鼠叫住了和蛇,“等等,你等等,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 和蛇转身,“你见过?” 灰毛老鼠后脚着地,像人一样直立起来,快速的点着小脑袋,仰脖子看着和蛇,说:“他住在西头边家村的老窑洞旁边,是个破瓦房。”他两只手在身前抓了抓毛,骨碌碌转动了下眼珠子,“他可不好惹,会法术的,而且法术很高很高。我亲眼看见,他抓了一只修了三四百年的野鸡精,直接把野鸡精给活吃了。” 灰毛老鼠打了个寒颤,“幸亏我当时躲在他茅厕里,茅厕你的臭味盖住了我身上的味儿,要不然我也得被他活吃了。” 和蛇问:“你有没有进过他家?” “有啊。”灰毛老鼠眼睛瞪的更圆了,“原本我就想进去弄点儿花生吃吃。倒霉的是,花生没吃到,还差点儿被吃了。” 紧接着,他两只爪子紧紧握到一块儿,“对了,他家炕上正中间放了一块儿特别奇怪的灰色石头,也就人头那么大,看着跟外面地里的石头一样。但是,怪的是,那个石头不能看,一看就馋,恨不能上去叉两口。也没香味儿,但是特别勾馋虫。我就怀疑那个石头,是那个男人用人脑袋做的,所以才这么怪。” 灰毛老鼠是个话篓子,虽然啰嗦了点儿,但是一股脑儿倒出了许多有用的消息。 和蛇想让灰毛老鼠带路,但灰毛老鼠被那个男人吓怕了,根本不敢靠近那片地界。 灰毛老鼠指了指西边,“你冲着这个方向一直走,过了河,再过一条旱桥,就能到边家村。到了边家村之后,你千万别走村后那条路。边家村的人各路精神,在村后头集中挖了好几个大粪坑。我好几个曾孙子,死在边家村的粪坑里。你走前面那条路,直穿过去,朝西一直走。到了村西头,你会看见一颗三十个老鼠粗的老松树。老松树后头有个土坡,你沿着土坡上去,到了坡顶,你就能看见那人住的破房子。” 灰毛老鼠在毛上挠挠爪子,提醒和蛇,“你要是找他有事儿,那什么时候去都行。要是想去他家办个暗事儿,那你现在最好别去,他现在肯定在家,你要是去了,他能闻见你的味儿。” 和蛇问灰毛老鼠,“他什么时候会出门?” “我只去过他家一次,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门。”灰毛老鼠摇摇头,“我只知道,他鼻子特别好使,野鸡精在老远的地方,他都能知道。我估计他也知道我在他家,但是后来我躲到茅厕里,遮住我身上的味儿,才逃过一劫。” 紧接着,灰毛老鼠建议,“我看你挺着急去他家的。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你不被他发现,就进去他家。” “什么主意?” “你可以弄点儿人类厕所里的东西抹身上,这样就能遮住你身上的味儿。” 和蛇知道灰毛老鼠的主意很管用,但是他做不到。让他挂个血糊流啦的人脑袋在身上或者顶在脑门上,他能办到,但是弄屎尿在身上,他实在做不到。 在严刑拷打下,却绝不吐露半句秘密的那些人,如果换一种方法折磨他们,灌屎汤子,那说不定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总之,屎尿是比疼痛及挠痒痒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方式,起码对于绝大多数人以及和蛇来说,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和蛇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先不要打草惊蛇,回去和乐意合计一下,然后再决定该怎么行动。 他和灰毛老鼠道了别,然后急速回了乐意家。 乐意正等的心急呢,听到敲门的声音,赶紧下炕去开了门,将和蛇放了进来。 她着急的问和蛇,“怎么样,知道那个道士住在哪儿了么?” 和蛇点点头,“住在向阳市开发区西边的边家村,在村西头土坡后的老窑洞前边。” “你去看过了?” 和蛇摇头,神色凝重的看着乐意,“我只是打听到了他住的地方,没去看,怕打草惊蛇。” 紧接着,和蛇把从灰毛老鼠那里听来的事儿,全部告诉了乐意。 乐意拍拍炕沿,让和蛇坐到她旁边,“幸亏你没去,要是去了,肯定不会像那只老鼠那么容易就躲过去。” 和蛇坐到乐意旁边,高壮的身体,像是一座大山似的,把乐意衬托的格外娇小。 乐意想了想,说:“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去才行,我是人,他应该不敢随随便便就吃了我。” 和蛇说:“我和你一起去。” 乐意扫了眼和蛇身上的长毛,“我明天白天去,你不能跟着我。你知道的,你太容易被发现了。” 和蛇沉默了下来,知道自己身上的毛发太显眼了,要是在白天出现,不要说去道士那里了,甚至可能走不出乐家镇。 乐意理解的笑着拍了拍和蛇的胳膊,“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和蛇。” 和蛇没有回答,一直沉默着。他不想在身上弄上人类的屎尿,但更不想让乐意以身涉险。他想帮乐意,想把所有事儿都做好了,让乐意只动动脑子,不用受累涉险。他很矛盾,甚至想现在就去厕所滚一滚,然后直接去找那个道士。 “在想什么呢?想怎么把老石他兄弟弄出来?”乐意歪着脖子探着脸,好奇的看着沉默的和蛇。 和蛇摇摇头,又点点头。 “剩下的事儿,就我来办吧。你已经打听到了具体位置,我明天去把老石他兄弟偷出来。”乐意摆出神秘兮兮的模样,悄声加了一句,“神不知鬼不觉的。” 和蛇突然站了起来,闷声闷气的对乐意说:“我回族里一趟。” 乐意惊讶的问:“都这么晚了,你回去干什么?” 和蛇嘴唇动了动,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乐意联想了一下之前的对话,眨巴两下眼睛,“你该不会是,想偷偷去找道士吧?” “不是。” “那你是想回去问问,有没有伪装成人类的办法?” 乐意猜中了,和蛇还真就想这么做。 他们族里,只有祭祀知道脱掉一身毛的办法,但轻易没人尝试,因为过程非常惊险,极其容易丢掉性命。 在野人族里,没有毛发的野人,完全没有有毛的那么受欢迎。尤其是雄性野人,如果没有毛,往往是会被族里其他野人轻视的,因为体质会比有毛的野人弱,而且也经受不住大自然寒暑的转变。 “不会吧?”乐意忍不住,嘴角朝着耳根一直咧。 和蛇没出声。 乐意笑着拉住和蛇的手,把和蛇朝她旁边拉,让和蛇坐下来。 她对和蛇说:“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没必要去了你这一身毛啊。” 和蛇沉默的看着乐意,眼里藏匿着几簇缓慢燃烧的小火苗。 乐意和和蛇又说了几句,然后让和蛇回东边卧室睡觉。在和蛇离开她屋之前,她多叮嘱了一遍,让和蛇千万别脱毛。 等和蛇点头答应下来,她才放心的让和蛇离开。 和蛇虽然嘴里答应了乐意,但心里却依旧有着脱毛的念头。这个念头,像是被风吹起来的小火苗儿似的,越烧越旺。 他也知道,脱毛对他来说,弊比利大太多。会让他一时无法适应周围的温度,也会让他无法像现在这样,顺利的在山间草丛穿梭,甚至,可能会被隐形的驱逐出族群。 明知道脱毛并不好,但是,他却依旧想去这么做。他冲动的像是刚刚接触爱情的毛头小伙子似的,急于想当意中人眼中的英雄,急于表现自己。 和蛇辗转难眠,乐意也在炕上烙煎饼。 她想着明天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老石兄弟弄出来。 睡的虽然不多,但乐意起的却非常早。 和蛇比她起的更早,早就离开了。 ------------ 第51章 老石七 乐意拾掇了一下,就紧赶着出了门,想坐早班车去市里,然后转车去向阳市。 她在半路碰见了连相,坐上了连相开着的车子。 乐意有点儿新奇的摸着座椅和车玻璃,“我第一次看到你开车子。” 连相笑着探过上半身,伸手帮乐意系上安全带。给乐意系安全带的时候,连相和乐意靠的极近,乐意很不自在的把后背紧紧贴到椅背上,手臂举在半空,姿势有点儿尴尬。 连相恶趣味的调侃乐意,“害羞了?” 乐意嘴硬反驳,“没有。” “那脸怎么红了?刚刚见你的时候,你脸还没这么红。” “车里比外面热,所以我脸就红了。” 连相刮了下乐意的笔头,笑着问:“要不要再热点儿?” “不,不用了,现在刚刚好。” 连相启动了车子,一路平缓而快速的朝市里方向奔驰。 乐意问连相,“你知道去哪儿么?” 连相目视前方,嘴角挂着笑意,点了点头。 乐意别了下嘴角,“你该不会一直等在外头,等着我出门吧?” 连相轻缓的“嗯”了一声,“是啊,我赶在早班车之前出来,就是想把你堵上我的车。” 车子一路飞驰,行驶到向阳市开发区的时候,两人已经订好了计划。 他们准备假装成闲着没事儿到处爬山探险的小情侣,然后借喝口水的名义,敲响道士家的门。 如果道士不在家,他们就潜进去,把老石的兄弟偷走。如果道士在家,就进去探探虚实,然后伺机行事。 在他们敲响道士家大门的时候,很不凑巧的是,道士在家,并且摆出一幅很好客的模样,将他们迎接了进去。 道士确实很年轻,但并不像连相说的那么俊美,长相只能说是普通,但举手投足带着一股仙遥气儿。 道士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随后进屋,把一块和老石一模一样的石头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道士说:“这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乐意震惊的差点儿掉了手里的杯子,她手指头紧了紧,看了连相一眼,张嘴想否认。 连相先一步出了声,缓慢并且带着某种压迫力的问道士,“你知道我们来的目的?” 道士微微垂了下头,笑了笑,转而眼神从乐意脸上一划而过,落到了连相脸上。 他虽然看着连相,但并不敢直对连相的眼睛,而是把眼神虚在连相的鼻嘴之间。 “前几天,我给自己掐算过,今天家里会来两位贵人,他们要来带走老石。”道士顿了顿,笑着说:“既然你们来了,我自然把老石双手奉上。” 乐意眨了两下眼睛,想插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老石得来的太容易了,让她云里雾里的,有点儿晕。 连相倒是从容,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似的。他不仅从容,而且有种反客为主的味儿,身上带着股奇特的气势,压制了道士的气势。 直到抱着老石兄弟上了车,乐意还在云雾里头,完全抓不住头绪。 连相伸手在乐意眼前挥了挥,“在想什么?” 乐意蒙突突的看向连相,又看了看抱在手上的老石兄弟,随后把眼神移到连相脸上,声音发虚的问连相,“这么容易就拿到了老石的兄弟,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怎么不对劲儿?”连相嘴角微微弯着,笑的极为好看。 乐意寻思了一下,“太容易了,太简单了,太不可思议了。” 连相说:“就像道士说的,他已经算出我们这两个大贵人要去拿石头,所以就顺水推舟,给我们了。” 乐意皱了下左脸,咂了下嘴,“我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儿。” 她歪着脑袋,抿嘴想了想,“我觉得,他有点儿怕你。” “怕我?”连相好笑的摇摇头,“怕我干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 “怎么说呢。”乐意思索着形容词,“他虽然表现的很自然,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挺怕你的。就好像是麻雀看见了老鹰似的,和白肚看见你的时候差不多。” “你把我说的像是恶魔。”连相故作委屈的申诉。 乐意赶忙解释,“我不是说你像恶魔,我就是觉得奇怪。我奇怪他们为什么都怕你,我一点儿都看不出你有什么可怕的。”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 “道士说你是贵人。”乐意审视着连相,猜测着,“你该不会是神仙转世吧?” 连相好笑的说:“我要是神仙,那你也是神仙。道士说我们两个都是贵人,那我们都是神仙转世。” 乐意别了下嘴角,看向窗外,“我肯定不是神仙转世。” “为什么?” “我的感觉,我觉得我上辈子不可能是神仙。” 连相笑着说:“那我也不是神仙。” 乐意没再争辩,把脑袋歪到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把老石兄弟带回家之后,没多一会儿,老石就来了。 它惊喜的看着兄弟,在兄弟身上摸了好几圈,然后抱住他兄弟,渐渐和他兄弟融合到了一块儿。 老石和老石兄弟是两个脑袋大小,但是融合到一块儿之后,却没有变成两倍大,而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老石拍拍还没融合完全的肚子,将突起的部分拍平整下去,然后感激而喜悦的向乐意和连相道谢。 他目光始终若有若无的扫在连相身上,却又不敢直视,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乐意很惊讶的看着老石,手胡乱比划着,“你兄弟,和你,这就行了?” “对啊,我们本来就是一个,都是我。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的灵识,融合起来比较容易。如果等他有了灵识,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了。”老石拍拍屁股,飞快的解释着。 乐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老石右手在半空抓了一下,眨眼间的功夫,他空落落的手心里,多了一枚蓝色的圆形果子。果子和小樱桃差不多大,十分圆润,果皮泛着幽蓝的光芒,像是有毒似的。 把手心里的这枚福果递给乐意之后,老石迟疑了一下,右手在半空一抓,又弄来一枚福果。 他眼神在连相鼻嘴间虚扫着,却把福果递给乐意,对乐意说:“再给你一个,你朋友也帮了不少忙,这个当作我给你朋友的谢礼。” 乐意没有推辞,接过福果之后,转手递到连相面前。 连相做出惊讶的样子,“给我的?” 乐意看看老石,把目光移到连相脸上,“这是老石给你的。”在乐意看来,老石刚刚那意思,就是要把福果给连相,只是不敢亲自给,所以弄了这么一出。 连相接过福果,拿到眼前审视着。 老石很紧张的把双手握到胸前,小心斜瞄着连相,像是生怕连相把福果退回来,或者挑出福果的毛病来。 连相只是观察了几眼,就把手放了下来,虚握着福果,垂到了腿边。 老石在心里嘘出一口气,紧忙告辞,说自己不能在外面久呆,得赶紧回福源之地。 不等乐意说再见,老石就从屋里弹射了出去,像是流星一样,消失在了天空。 乐意不明所以的朝连相努努嘴,“你看,老石也怕你。” “怕我?”连相失笑,“他是急着回去吧。” 乐意摇摇头,皱眉思索着,“我觉得他怕你,他们都怕你,怪事儿。” “别瞎猜了。”连相把福果塞到乐意手心,“这个给你。” “这个吃了对人身体特别好。”乐意把福果塞回连相手上,“老石都说了,一个你的,一个我的。” 乐意捏着自己的那枚福果,举到眼前,细细打量着,“不过,看这个颜色,一点儿都不像是好果子。太艳了,和毒蘑菇一个色儿。你先别吃,等我查查,确认是好果子,你再吃。” 连相笑着点点头,将福果放到了口袋里。福果虽然看着像樱桃,但却坚硬的像灵芝,就算放到了口袋里,也不会被挤压烂掉。 乐意在连相走后,找来白肚问了问,确认这就是福果之后,才放心了下来。 晚上和蛇来的时候,乐意把福果一切为二,放进两个小木头盒子里,一半给了和蛇,一半自己留着。 和蛇极其珍重的见木盒子放进了腰侧挂着的皮带子里,放好之后,从里面掏了个有点儿粗糙的木头镯子出来,递给乐意。 木头镯子散发出一股清澈的木香气,极为怡人,引的乐意忍不住深呼吸了几口。 “这是给我的?”乐意也没客气,结果木头镯子,就戴到了左手腕上。木头镯子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似的,大小正好。 她把镯子放到鼻子底下,吸了口怡人的木香气,愉悦笑着对和蛇说:“这是什么木头,怎么这么香?” 和蛇声音有点儿哑,像是得了感冒似的,“香木,长在山顶上。” “我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木头,味儿真不错。谢谢你了,和蛇。”乐意抖了抖手腕上的木头镯子,越看越喜欢。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再给你多拿些过来。”和蛇眼神幽深的盯着乐意。 乐意笑着应声,“好啊。要是不麻烦的话,你多弄几个给我,我给欣欣送几个。” ------------ 第52章 老石八 和蛇像是有点儿羞涩似的,眼皮子快速抖动了一下,然后把目光定格在了乐意鼻头上,闷呼呼的“嗯”了一声。 他晚上没有离开,在乐意家睡下了。 睡到半夜,和蛇陡然睁开了眼睛。他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窗外盯着他,那目光不带丝毫善意,甚至隐藏杀机。 和蛇轻轻跃下炕,悄无声息的开门,来到了院子。 在外面盯着他的,是昨晚他见过的那个男人。男人如同昨晚上一样,站在平房沿儿上,背对着月光,像是孤独的守墓人似的,阴冷而孤独,却又威势凛凛。 男人的面目全部藏在阴影里,但即使没被阴影遮掩,也是看不清楚的,像是蒙了一层面纱似的,故意模糊了五官的线条。 轻轻一个纵跃,和蛇跳上平房,站到男人对面。 和蛇皱眉,低声质问男人,“你究竟是谁?三番两次来乐意这里想要做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和蛇的问题,语速极为缓慢的对和蛇说:“这些都与你无关。” 和蛇觉出男人发育中的恶意,他紧绷着身上的肌肉,进入攻击防御状态,随时准备和男人打斗一场。他沉声质问男人,“你是不是想害乐意?” 好几秒钟之后,男人轻笑了一声,轻飘飘的回了一个字,“不。”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过来?”和蛇追根究底,打断问出个究竟。 男人说:“这和你无关。” 和蛇觉得男人对乐意不怀好意,很可能有着残忍的企图。他为了乐意的安危着想,决定替乐意解决了面前的男人。 和蛇喜欢先发制人,决胜于瞬息之间。他一点儿预兆都没有的突然动手了,挥舞着拳头,重重砸向男人。 男人极其迅速的闪开了和蛇的攻击,浮到了半空,居高临下看着和蛇,像是在鄙视和蛇刚才愚蠢的攻击行为。 和蛇右脚朝地上用力一敦,借着弹力,腾跃起来,跳到了半空,左脚用力侧踹向男人。 男人像是鬼魅似的,快速而又轻松的再次闪开和蛇的攻击,并且在和蛇的胳膊上用力踩了一下。 幸亏和蛇反应快,赶紧把胳膊抽回来,要不然绝对会被踏断骨头。不过,他虽然没被踏断骨头,也伤了筋骨,其疼无比。 男人并不恋战,也不打算同和蛇做过多的纠缠,仿佛只是来巡查一下领地似的,身影在半空一晃,瞬间移到几百米之外,化作远处一个人形黑点。 和蛇朝男人的方向冲了几步,想追过去。当他冲到平房边儿外侧边缘的时候,陡然停了下来,决定还是留在家里,守着乐意,保护乐意的安全。 和蛇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盯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猜测着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能嗅出男人身上非人的气味,但是却分辨不出男人究竟是什么生物,是妖还是精,是鬼魅还是神仙。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男人并不想伤害乐意。如果他想伤害乐意,凭他的能耐,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结乐意的性命。 “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和蛇自言自语着,紧紧皱着眉头。 在和蛇思索的时候,屋门被打开了,乐意从屋里走了出来。乐意起夜跑厕所,晕晕突突的开门朝外走,两只脚迈到门外的时候,她不经意朝平房上扫了一眼,看见一个大黑物杵在平房上,跟只大黑熊瞎子似的。乐意吓的惊呼一声,朝后趔趄了一步,差点儿摔个屁股墩儿。 和蛇从平房上窜跳了下来,来到乐意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稳了。 乐意拍拍胸口,责怪着和蛇,“大晚上的,你站在平房上干什么呢?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家里来了只熊呢。” 和蛇收回手,垂着脑袋看着乐意,微微摇摇头,“没什么。” “那你赶紧回去睡觉吧。”乐意侧开身,让和蛇进屋。她则快速的朝茅厕跑,边跑边说:“太冷了,我得快点儿。” 和蛇瞥了眼蓝沉沉的天空,站在门口等着乐意,等乐意进了门,才反手关了屋门,与乐意前后脚,回了各自的房间。 乐意上炕之后,像是泥鳅似的,在被窝里钻扭了两下,随后满足的沉进了梦乡。 在她睡着之后,炕边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是刚刚与和蛇交手的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而复返了,在和蛇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乐意房间。 他盯着乐意睡脸看了一会儿,伸手在乐意下巴上挠了两下,像是逗弄小狗小猫似的。 男人呆了五六分钟,就消失了。 乐意根本不知道男人来过,睡的极为香甜,一觉睡到凌晨三点多。 她被老鸦异常的嘶叫声,吵醒了。 醒来以后,她看了看窗外的乌黑的天色,猜测今天阴天,所以天色比往常黑。 可等她穿好衣服,看了挂钟之后,才发觉,是老鸦叫的比往常早了,早了一个多小时。 既然已经起来了,乐意就早早的做上了早饭。 和蛇帮着烧火,她炒了盘小青菜,又炒了盘鸡蛋,然后煎了馒头片,当作两人的早饭。 吃完早饭,天还是黑着的,和蛇就多留了一会儿。 乐意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到和蛇面前,一杯拿起来,凑到嘴边,小抿了一口。 水有点儿烫,烫的她舌尖发麻,她吸了几口气,把茶杯放回桌上。 乐意见和蛇要喝茶,赶紧阻止和蛇,“水太烫了,你等会儿再喝,等茶水凉一凉。” 和蛇半垂着眼皮子,点了点头,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乐意转脸看向黑乎乎的院子,有些感叹的对和蛇说:“那只喜欢四点多叫唤的老乌鸦,岁数可能太大了,今儿三点多就开始叫唤。这乌鸦,也跟人差不多,越老觉就越少。” 乐意并没有把老鸦反常的鸣叫当回事儿,和蛇也没觉出什么异常。 他一直在想着晚上出现的那个男人,想着那个男人的目的。他虽然担心,但并没有把男人出现的事情告诉乐意,只是暗暗打算着,准备每晚都到乐意这里来,在暗处保护着乐意。 天要透亮的时候,和蛇离开了。 乐意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将受了潮的草药拿出来,铺在院子和平房上,让草药晒晒太阳,去掉潮气。 七点多,太阳从山后缓慢的升了起来,携带着艳红色的云霞。它犹如怀抱美女的有钱少爷,得意洋洋的迈着四方步,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站到了半天空,居高临下睥睨着苍生。 它的目光傲慢而又带着怜悯,挥洒着阳光,却又吝啬施舍更多的温暖,让人向往,却又无法触摸。 在太阳傲慢而又懒散的光芒下,苍生们开始忙碌起来。 乐意也在太阳底下欢快的忙活着,仔细翻弄着草药,愉悦的像是忙着采花蜜的小蜜蜂。 ------------ 第53章 液水一 一滴,两滴,三滴。 腥气扑鼻的液体,像是粘稠的胶水儿似的,从屋顶缓慢而又执着的滴落在桌面上,将桌子腐蚀出三个黑漆漆的小洞。 “哧溜”一声,白肚吸了吸口水,将嘴巴闭紧了。可不到一分钟,它的嘴巴又慢慢张开,细长的舌头,像是一根红黑色的坏面条似的,耷拉在了嘴边。唾液顺着舌头,缓慢滑落,扯着丝儿,滴落在了桌子上,将桌子又腐蚀出了一个小洞。 乐意用力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将已经挤放到桌子边上的盘子拿起来,举到眼前,抬头怒瞪着盘在房顶梁上的白肚,“你馋就下来吃,别从上面朝下滴口水。”她把盘子重重放到桌子上,指着桌子上四个黑乎乎的小洞,“你看看你弄的,我家这桌子都用了几十年了,连个小虫子眼儿都没有。你四滴口水,就把桌子折腾成这残疾模样儿。” 白肚甩甩头,“我不馋,我不下去,你桌子那上面不是我弄的。” 乐意瞪圆了眼睛,几乎想拿盘子丢到白肚身上。她像是牛魔王似的,用鼻子使劲儿喷着气儿,“顶梁上就你一个,不是你滴的,是谁滴的!” “是刚刚跑过去的一只壁虎。”白肚睁眼说瞎话。 乐意怒斥白肚,“壁虎吃的是虫子,不会馋鸡肉。我又不是不给你吃,吃饭前我叫你吃,你不吃,偏偏跑梁上滴口水。你故意的吧,故意不想让我吃是吧?” 白肚摇头,瞪着三角眼睛,装无辜,“真不是我,我刚刚在上面睡觉来着。”他想了想,“可能是我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张开了嘴巴。” “拉倒吧。”乐意气哼哼的白了白肚一眼,“你就是馋鸡肉。” “我不馋。”白肚嘴硬。 乐意把盘子朝桌子中间推了推,“你馋你就下来吃,这盘子都给你。” 白肚扭捏了一下,撑着馋意,继续拒绝乐意,“我不吃,你吃吧,我继续睡觉。” “我就不明白了,我让你吃,你不吃,不让你吃,你就馋的流口水。你怎么跟傻翠子一个样儿,太不靠谱了。”乐意深呼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下去。 傻翠子是乐家镇一绝。说她傻吧,她却极为能占人便宜,在占便宜这方面,钻研的猴儿精猴儿精的。可要说她聪明吧,她连五加六等于几都算不出来,得加上脚趾头一起数,才能数明白。傻翠子,还特别矫情,就和白肚一样。给她东西,她扭捏着不要,说自己不喜欢。可等不给她了,转头的功夫,她就自个儿偷走或者抢走。 白肚是知道傻翠子的,听到乐意这么说,很生气,“你才和傻翠子一样。” “我没趴在房梁上馋的流口水。”乐意歪鼻子斜眼。 白肚气哼哼的说:“我也没有。” 乐意不想再跟白肚吵,也没了吃饭的胃口。她指了指已经半凉的鸡肉,对白肚说:“鸡肉我放在这儿了,你要是想吃,就自个儿下来吃。” 白肚很有骨气,“我不吃。” 乐意抻眼皮子,白了白肚一眼,抓了把瓜子放到口袋里,转头出了门。 在乐意因为白肚唾液生气的时候,乐家镇镇西头的梁杜生家,也在因为唾液而争吵愤怒着。 梁杜生原本是梁家的一家之主,家里连他一共六口人,七十多的老爹,性格泼辣得理不饶人的媳妇,还有三个闺女。 一家六口,在两个月之前,都靠着梁杜生养活。 梁杜生一人养六个,累是累点儿,但他挺乐呵的。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挣的钱够花,回家有个热饭,老爹健康,媳妇不闹腾,孩子们听话,他就觉得日子过的挺有滋味儿。 这么一个乐呵呵的人,却在两个月前,陡然倒下了。他半夜做完木匠活回家的时候,中风偏瘫了。 家里人把他送医院治了一个多月,在他稍微有点儿好转的时候,却因为钱不够用,把他从医院弄回了家。 刚开始回家的时候,家里人对他还是挺好的。媳妇帮他擦屎擦尿,孩子们给他按摩,他老爹陪着他说话,太阳出来的时候,把他搬到院子里头晒太阳。 可好景不长,不止不长,简直短到可怜。家里人照顾他了十来天,就渐渐开始不耐烦了。媳妇因为缺钱花而不停的唠叨,因为他大小便无法自理而唠叨着,唠叨个没完没了。老爹也懒于跟他说话了,也懒得把他搬出去晒太阳,天一亮就出门找人打牌,直到半夜才回来。 孩子们也不给他按摩了,闻到他身上的异味儿,会嫌弃的大声嚷嚷。 梁杜生觉得家里人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自己的责任。自己作为一家之长,不能挣钱供家里人过生活,反而成了家里人的负担,这都是自己不好。 所以,不管家里人怎么对他,他都沉默着,愧疚着。有时候,会努力动着歪到一边的嘴巴,含糊不清的对家里人道歉。 没人听他的道歉,只会在他说话的时候,大声斥责埋怨他像是傻子一样流口水,给家里人添麻烦。 虽然家里人对他越来越嫌弃,越来越冷漠,但是他没想到,家里人会因为嫌他拖累,而想要弄死他。 或许,一开始,家里人并没有这个念头。 但是,在他半夜听到媳妇和他爹偷情,被媳妇发现他没睡之后,他爹和媳妇为了遮丑,也为了去掉他这个累赘,就决定把他弄死。 他死的那天,天气很好,太阳暖洋洋的。 媳妇愧疚的向他道歉,对着他忏悔,说以后再也不和公爹勾搭了。他爹也在他面前发誓,说以后绝不会干有辱梁家门风的事儿。 两人忏悔过之后,给他盛了一碗熬煮的稀烂的八宝粥。 媳妇喂梁杜生吃下了这碗断肠粥,梁杜生在剧痛中,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死后,魂儿飘到了乐家镇外,茫茫然飘了好几天,才渐渐想起来活着时候的事情。然后怀着一腔怨恨,回到了家中,附身在爹的身上,让他爹像他中风时一样,成天流着口水。 ------------ 第54章 液水二 梁杜生他爹晚上犯病,白天正常,所以到诊所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梁老汉和梁杜生他媳妇于凤梅两个人凑一块儿一琢磨,觉得这事儿不对,这不是病,这可能是中邪了。 中邪了,就得找懂道行的驱邪。 可乐家镇现在没有会驱鬼除妖的人。杜婆婆死了之后,乐家镇再就没有开门做这门生意的。 于凤梅陡然想起个事儿,“爹,我前几天上山搂草的时候,看见乐意跟只黄鼠狼子说话。你说,她是不是懂点儿这个?” 梁老汉抽了口烟,“呸”一声,吐了口唾沫到地上,手指头在桌面上敲打了几下,“她从小儿就神神叨叨的,她是神经有问题,不是能看见鬼神儿。” 于凤梅紧嘴思索了几秒钟,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爹,我觉得乐意应该有这个本事。她要是没这个本事,怎么可能查出张黑杀了柳二,是不是?她肯定是能看见鬼儿,才能查清那个事儿。” 梁老汉眉心皱成了铁疙瘩,两个大鼻孔一张一收的,像是两个小梭鱼嘴儿,正钻出水面,努力呼吸着氧气。 于凤梅见梁老汉不说话,着急了,着恼的催着梁老汉,“爹,你赶紧去找乐意看看,别耽误时间了。你要是不去,那我就去。” 梁老汉呵斥于凤梅,“你别去!” 于凤梅挑瞪着眼睛,跟只斗鸡似的,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尖锐着嗓音儿,指着梁老汉怒嚷着,“你要是不治,那我可不留在你老梁家。” 梁老汉被于凤梅这么一嚷,立马蔫儿了,闷抽了两口烟,咳嗽了一声,“我去,我去找乐意。” 于凤梅左边嘴角不屑的挑着,“你要是治不好这毛病,那我可不能留在你们老梁家。当初,要不是你说能养活我们娘儿三个,我也不会和你弄一块儿,梁子也不会死那么早。” 梁老汉猛然站起来,鼓着腮帮子,像是要吐出毒气的癞蛤蟆似的,狠劲儿憋出一句话,“闭嘴,别再提梁子的事儿。” 于凤梅轻佻的“哼”了一声,闪了下眼睫毛,“不说也行,你得把你这邪病治好了。我嫁来你老梁家,可不是来受罪的。我可不愁找不到男人,哼!” 梁老汉突然用力摸了把脸,在胡子拉碴的下巴上用力揉搓了两下,换上色迷迷的笑模样,“梅子,我答应你的,肯定会办到。”说着,他粗糙的大手摸到于凤梅肥硕的屁股上,在右边屁股狠狠揉搓了两把,调情似的咒骂了一句,“你个骚娘们儿,又没穿裤衩子。” 于凤梅被梁老汉这一摸,挑起了兴头儿,扭了扭屁股,细着嗓子娇嗔着,“这晴天白日的,爹,你干啥呀。” 梁老汉“嘿嘿”荡笑两声,把手伸进了于凤梅的股缝儿里,在里面挠了两下,“我摸摸你的尾巴。” “你这老不羞,净想着干坏事儿。” 梁老汉把嘴拱到于凤梅脸上,喘着粗气胡乱亲了两口,“趁着三个丫头片子还没回来,咱们赶紧爽快一下。等丫头片子们回来了,我就去找乐意。” 于凤梅浪笑着“嗯”了一声,声音百转千回,骚劲儿十足,勾的梁老汉裆中孽根坚硬的跟铁棍似的。 梁老汉猴急的搂着于凤梅,进了里屋,在里面好一阵的折腾。这一场云雨,犹如老龙泛海,虽然力劲儿不如新龙,但比新龙有技巧懂门道儿,把海水折腾成了春水儿,任由他耍弄。 云收雨毕,梁老汉穿上衣裳,出门去找乐意。 乐意正在杜欣欣家玩,根本不知道梁老汉急着找她。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杜欣欣唠叨着那些小道儿消息,一心三用,一点儿都不闲着。 梁老汉找了好几个地方,在询问了在大街上唠嗑的老娘儿们之后,找到了杜欣欣家。 杜欣欣以为梁老汉是来找她的,纳闷的瞅着梁老汉,“梁大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梁老汉憨厚笑着,露出一口玉米粒色的大黄牙,“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过来找乐意,找她有点事儿。” “什么事儿啊?你先跟我说说。”杜欣欣两眼亮晶晶的,期待的看着梁老汉。 梁老汉咳嗽了一声,揉了揉嗓子,“我身体不舒服,想找乐意帮我看看。你也知道,梁子生病以后,我家里钱都花光了,几乎没什么闲钱了。他前些日子走了,家里剩下那点儿钱,给他买了骨灰盒子下了葬,再就没钱了。我这身子难受了好几天,也没钱去诊所,就想着找乐意看看,看看能不能给我点儿便宜的草药,凑活着治治。” 杜欣欣听了梁老汉的话,特别同情梁老汉,赶紧让梁老汉进了门。 人还没进屋,杜欣欣就吆喝开了,“乐意,你赶紧起来,给梁大爷看看。梁大爷身体不舒服,你给他看看,弄点儿草药给梁大爷。” 乐意把手里还没磕完的瓜子放到盘子里,拍拍手上的灰沫,跳下炕,掀开门帘子,来到了外屋。 “梁大爷。”乐意笑着唤了梁老汉一声。 声音还没落下呢,她脸色就变了,瞳孔急剧收缩,成了两个小黑点儿。 梁老汉和杜欣欣发现了乐意的异常,不约而同的问乐意,“怎么啦?” 乐意动了动眼珠子,将惊惧的神色快速隐藏起来,换上笑脸,“没事儿,刚刚肚子陡然岔气儿了,疼了我一下。” 杜欣欣走到乐意面前,肥胖的小指头在乐意额头上戳了一下,嗔怪着乐意,“我就说么,吃瓜子不能喝热茶水,肯定会打嗝岔气,你就是不信。看看看看,我说的没错儿吧。” 乐意附和着杜欣欣,“是是,你说的没错。” 杜欣欣笑着斜了乐意一眼,然后热情的让梁老汉坐到椅子上,一边给梁老汉倒茶,一边对乐意说:“你帮梁大爷看看,看看梁大爷身体哪儿有毛病,给他弄点儿草药治治。” 说完,杜欣欣朝乐意眨眨眼睛,使了个眼神,向乐意传达着信息:梁大爷没钱,最好不要提去诊所这码事儿,尽量帮帮梁大爷。 乐意收到了杜欣欣的信息,笑着坐到梁老汉对面,问梁老汉,“梁大爷,你哪儿不舒服?” 梁老汉等杜欣欣坐下了,才重重叹口气,目光从杜欣欣脸上扫到乐意脸上,苦悲悲的对乐意说:“你们都知道我家这情况,我家就靠我一个老头子养活了,所以我不能得病啊。” “我明白,我明白梁大爷。”乐意善解人意的应声。 杜欣欣附和着,“我们都明白你的难处,你放心吧,乐意懂很多治病的法子,保准儿能把你给治好了。” 梁老汉重重叹了口气,对乐意说:“我也不知道咋么回事儿,从前几天开始,一到天黑,我就跟梁子得病时候一样,身子瘫了动不了,嘴也歪着一直流口水,折腾一整个晚上。可天一亮,我这毛病就好了。你看看,我这是啥毛病?” 杜欣欣着急的抢话,“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是癔症。梁子走了,你太难受,就犯了癔症。前几天我刚在电视上看见过你这样的事儿,和你这差不多。这病,可不好治。” “癔症?”梁老汉听说过癔症这种病,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毛病儿,虽然折腾人,但是能治好。 乐意没驳斥杜欣欣,目光从梁老汉脑后滑过,含蓄的询问梁老汉,“除了这些,你有没有别的感觉?” “感觉?”梁老汉想了想,“再就是胃里火烧火燎的疼。”说到这儿,梁老汉突然停滞了,脸色刷的变了。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乐意紧赶着追问。 梁老汉慌乱的摆摆手,欲盖弥彰的扯出笑脸,“没,没有。” 杜欣欣快速插话,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似的,给梁老汉开着药方子,“梁大爷,你这病不算是个病,就是个心病。你以后别老想着梁子,多想想开心的事儿,这病啊,慢慢就好了。” 紧接着,她眨巴着眼睛,看向乐意,“电视上就是这么说的。” 乐意点点头,赞同杜欣欣的说法,“欣欣说的对。” 梁老汉用力抿了下嘴唇,眉头之间的肉疙瘩拧的更紧了。他手指头不自觉的在裤子上用力搓着,将本来就褶皱的裤子弄出了更深更多的折子。 叹口气,梁老汉忧心的看着乐意,疑惑的问:“那我胃疼是个啥毛病。” 杜欣欣抻脖子,挡住乐意一小半脸,抢着回答梁老汉的问题,“也是癔症,就是心里毛病。其实你的胃没事儿,就是你自个儿瞎想,觉得它疼而已。它本身没事儿,没毛病。” 梁老汉揪着裤子,“我觉得有事儿,不可能是我得了癔症。你们说,你们说,我这是不是中邪了。是不是梁子他不想走,所以缠在我身上?” 乐意迟疑了一下,想点头,却见梁老汉身后的黑影儿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像是下一秒钟就要扑到她身上似的。 她心思一转,改了主意,对着梁老汉摇摇头,“梁子那么孝顺,肯定不会回来害你的,梁大爷。你呀,就是太想梁子了,所以才像欣欣说的那样,得了癔症。” “是么?”梁老汉觉得心里不稳当。 乐意和杜欣欣同时点头。 ------------ 第55章 液水三 梁老汉瞥了眼杜欣欣,想支开杜欣欣,单独和乐意谈谈。可他一时间想不出好的理由支开杜欣欣,只能无奈的向乐意和杜欣欣道谢,悻悻离开了杜欣欣家。 梁老汉前脚刚离开,乐意后脚就悄悄上了杜欣欣家平房,遥望着梁老汉的背影。 杜欣欣趴在乐意耳边,悄声问乐意,“你看什么呢?” 乐意面色沉重的摇摇头,“没事儿。” 从平房上下来,乐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杜欣欣家,匆匆赶回家中。 她到家的时候,白肚正翻着灰白色的肚皮,弯曲在院子当中间,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白肚。” 白肚懒的睁不开眼睛,缓慢的动了下脑袋,眼睛挑开一条缝,斜瞄着乐意,“干嘛?” 乐意告诉白肚,她在梁老汉后脖子上看见个冤魂儿。那冤魂儿,应该是刚死不久,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看见一团灰蒙蒙的人形。 白肚截断乐意的话,“被冤鬼缠上了,那是报应,是来找他报仇的。” 乐意蹲下来,“我知道被冤鬼缠上脖子,十之八九是冤鬼报仇。但是梁大爷这事儿不一样,特别蹊跷。” 她伸出指头,在地上轻轻划拉了几下,画出几道凌乱的灰色痕迹,“我虽然看不清那个冤魂的模样儿,但是,我觉得他是梁子。” 白肚知道梁老汉和梁杜生,也知道梁杜生前段时间突然死了。他虽然不清楚梁杜生是怎么死的,但是听乐意这么一说,他瞬间就明白了。他毫不意外的懒着声音对乐意说:“老子杀了拖累自己的儿子?啧啧啧。儿子死了以后,觉得死的冤枉,又回来找老子报仇?啧啧。” 它轻轻扫动了一下尾梢儿,问乐意,“怎么了,你想救梁老头儿?” 乐意摇摇头,“我还没把事儿弄清楚呢。”她想了想,很坦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就算我弄明白了,这也不甘我的事儿,我不想插手。就像你说的,如果梁子真的是梁大爷害死的,那他回来报仇,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不会去挡他的路。” 白肚听了乐意这番话,瞬间有了精神头。它翻了个个儿,像是眼镜蛇似的,竖直了上半身,吐着蛇信子,惊奇的赞叹着,“我还以为你会讲必须孝顺那一套呢,你们人类就爱讲究那些虚浮的东西。” 乐意撑着膝盖站起来,拍拍裤子,“不是必须孝顺,是大人从小就这么教我们的,百行孝为先。这也不叫虚浮,叫美德。” 白肚不屑的吐了下蛇信子,不赞同乐意的说法。 乐意说:“其实吧,我觉得这都是相对而言的,是一种有来有往的关系。就像我家里人,对我很好,我自然而然的对他们好,发自内心的好,没有任何疙瘩。但如果像是傻翠子家里那样,重男轻女的厉害,那她肯定和我想法就不一样了。她一出生,她爸就把她扔进茅厕里,想淹死她,虽然没淹死她,但硬生生把她脑子弄坏了。如果是这样的父母,那就算想对他们好,周围人再怎么教她孝顺为先,她应该也没法对父母生出感情来。” “你这境界还挺高的,有点儿不像人了。”白肚夸赞着乐意。 乐意翻了个白眼儿,“不像人,那是骂人的话。”她拍拍袖子,“还有,不止我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你啊,太孤陋寡闻了。” 白肚呛声,“我比你懂的多了去了。” 乐意甩给白肚一个飞眼儿,进了屋子。 她匆匆赶回来,本是怀着极为好奇的心思,想查查梁老汉和梁杜生的事儿。但是,和白肚来来往往说了这些话之后,她又打消了管闲事的心思。 恩怨情仇,都不是无缘由的。梁杜生来找梁老汉报仇,就像是暴雨中必须决堤的坝口。她如果横插一杆子,让本该爆发的洪水流向别处,那只是缓一时的危机,却会带来更大的害处。洪水走了不该走的方向,给原本不需要多余水分的土地,造成了负担,那就势必会影响到土地上的生灵们。这种影响,比快速爆发快速回落危害更大,也更漫长。 乐意在天黑之前,草草吃了顿晚饭,拾掇了一下,就准备上炕睡觉。 她刚脱下左脚的鞋子,大门就被咣当咣当敲响了。 敲大门的是于凤梅,她着急的来找乐意到她家去帮忙,让乐意去治治梁老汉的邪病儿。 乐意本想拒绝于凤梅,可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于凤梅抓着胳膊,强拖出了门。 “你一定得帮帮我们,一定得帮帮我们。”于凤梅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手像是鹰爪子一样,紧紧掐着乐意的胳膊,像是生怕乐意挣脱跑掉似的。 乐意抽了好几下,都没抽出胳膊,只能加快脚步,跟上于凤梅的速度。 两人走的飞快,很快就来到了于凤梅家门口。 于凤梅出来的匆忙,大门都来不及关上,光一心急着找乐意帮忙了。 三个孩子,大秀二秀和三秀,紧凑在一块儿站在院墙底下。见到于凤梅回来了,三个孩子同时跑向于凤梅,可等跑到于凤梅面前,却又瑟缩了,不敢碰到于凤梅身上。 大秀和二秀一个七岁一个九岁,已经稍微懂事儿了,知道于凤梅不喜欢她们靠在身边儿,所以尽管怕到极点,也不敢朝于凤梅身上凑,更不敢发出声儿来。 三秀才五岁,还懵懵懂懂不是很懂事儿,瑟缩了一下之后,大着胆子朝于凤梅伸出手,怯怯喊了一声,“妈,我怕。” 于凤梅恼怒的瞪着三秀,“怕怕怕,你个穷丫头片子就知道害怕。你到墙根下站着,别耽误我办事儿。” 三秀嘴瘪了瘪,眼泪快速涌了出来。大秀见三秀要哭出声,赶紧上前抱住三秀,低声哄着三秀。 乐意皱眉看了眼一脸凶狠的于凤梅,然后把目光移到大秀她们脸上,微不可见的皱了下嘴角。 于凤梅根本没注意到乐意不悦的神色,训斥完三秀之后,拉着乐意朝家里面走。 走到屋门口,她却陡然停了下来,胆怯的看着过分安静的屋子,然后松开了抓着乐意胳膊的手。 她退后一步,把乐意让到前面,支支吾吾的对乐意说:“你,你进去看看你梁大爷,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中邪了。” “你不进去吗?”乐意故意问于凤梅。 于凤梅眼珠子左闪右瞟,不敢对上乐意的目光。她紧张的搓着手指头,“我,我得照顾我那三个丫头。你先进去看看,我一会儿再进去。” 乐意盯着于凤梅看了几秒钟,看的于凤梅心里发紧,嗓子发干,出了一身虚汗。 明明只短短几秒钟,于凤梅却有种被能看穿人心的判官盯了好几年的感觉,虚脱的双腿发软,快要撑不住软散的身体。 乐意收回目光,转向屋内,并轻“嗯”了一声,打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室内被灯光映照的一片温黄,本该充满暖意,但乐意不仅感受不到暖,反而被冻的打了个寒颤。 她搓了搓脸颊,朝着手心呼出一口热气,然后走到睡屋的布帘前,抿嘴停顿了几秒钟,随后缓慢却坚定的撩开了布帘子。 睡屋内,梁老汉姿势怪异的跪在炕前,右手扭别在身后,左手扭曲的杵在脸侧,鼻子眼睛嘴巴都歪向了左边。他的眼神十分浑浊,像是痴呆了似的,嘴巴根本合不拢,嘴里朝外淌着暗黄色的液体,一滴一滴,不停滴落在衣服上。 正对着梁老汉脸面的炕边上,坐着梁杜生的魂魄。他板着脸,看着跪在面前的梁老汉,眼里有怨恨也有悲凉。 在乐意撩开布帘的时候,梁杜生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他像是早就知道乐意会过来,而且也算准了时间,所以对于乐意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意外。 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向乐意,眼神一直盯在梁老汉的脸上。 乐意进了睡屋,放下了门帘。 她并没有鲁莽的劝阻梁杜生,而是耐心的等待着,等着梁杜生主动张嘴。她知道,既然梁杜生让她进来,那就肯定会主动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过了几分钟,梁杜生出了声,“我知道你开了天眼,能轻而易举的收拾了我。”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盯着梁老汉,继续对乐意说:“但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们家的事情。” 乐意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我是开了天眼,但并没有能力动你。就算有,如果不是你的错,我也不会动手。” 梁杜生脖子像是安了长锈的弹簧似的,缓慢转动的同时,一颤一颤的抖着。他把目光定到了乐意眼睛上,“你不是来帮我爹和于凤梅除掉我的么?” “我是她扯来帮忙的,但我没打算除掉你。”乐意轻轻摇摇头,坦诚的对梁杜生说:“梁子,我从小儿就认识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现在成了鬼,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本性。” 梁杜生别扭的勾着嘴角,像是要扯出一个冷笑,却只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生硬而又可怖。 他“呵呵”冷笑两声,“你想用这种话打消我报仇的念头?”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乐意扫了眼跪在地上痴痴傻傻的梁老汉,对梁杜生解释着,“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我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变成冤鬼,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回来找梁大爷。” 梁杜生沉默了几秒钟,简单而又生硬的诉说着自己的遭遇,“我爹和我媳妇偷情被我听到了,他们为了去掉我这个累赘,就喂我吃了用毒药熬的八宝粥,毒死了我。” 乐意咋舌,震惊的心脏突突跳了两下。 她虽然猜出梁杜生的死和梁老汉有关,但完全没想到竟然还牵涉到了于凤梅,更没想到,梁老汉弄死梁杜生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和儿媳妇搞到了一块儿。 ------------ 第56章 液水四 好几秒钟之后,乐意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嗓子微微有点儿沙哑,问梁杜生,“你已经查清楚了?” 梁杜生“嗯”了一声,“我回来后,听见他们亲口说出来的。” 乐意呼出一口气,问梁杜生,“那你准备怎么对梁大爷和于凤梅?” 梁杜生冰冷而又怨毒扯了下嘴角,诡异的笑了笑,说:“我让他们一命还一命。” 乐意看向梁老汉,看着看着,开始有点儿可怜梁老汉。这么大岁数的老头子了,要是不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就绝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可怜,但更可恨。 她叹口气,对梁杜生说:“你报仇这个事儿,我不会插手的。”她停顿了一下,“但是,我希望你为大秀二秀她们考虑考虑,要是梁大爷和于凤梅都死了,那她们三个该怎么办?” 梁杜生回答:“我已经替她们想好了去的地方,不会让她们变成没人养的野孩子。” 乐意点点头,“大秀她们都是好孩子,你一定得替她们多考虑考虑。” 梁杜生眼皮子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眸光。他点点头,“我已经给她们安排了最好的路。” 乐意并没有问梁杜生是怎么安排的,她知道梁杜生很疼爱孩子,所以相信梁杜生会打算好大秀二秀她们以后的路。 但她所知道的那些,是在梁杜生生病之前,那会儿大秀二秀她们确实是好孩子,很听话的好孩子。但是,梁杜生生病之后,一切都变了,不止梁大爷和于凤梅变了,连孩子也跟着变了。 大秀她们和于凤梅一样,嫌弃梁杜生,甚至故意掐他,朝他吐口水,根本没把梁杜生当成爸爸来对待。 乐意不知道这些,所以就听不出梁杜生话里隐含的意思。他所谓给大秀她们最好的安排,就是让她们一块儿死了。这样,她们既不会成为人人嫌弃的野孩子,也不会长大之后变成于凤梅和梁老汉这样的人。 乐意和梁杜生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屋子。她刚走到院子,于凤梅就紧赶着迎了上来,问乐意是不是已经治好了梁老汉。 乐意眼光锐利的像是两把刀子似的,直直刺在于凤梅脸上,让于凤梅心生怯懦,不敢继续问下去。 瞪了于凤梅一会儿,乐意看了眼缩在墙根下的三个孩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拧着眉毛离开了梁家。 她走出去没多远,到胡同交叉口的时候,被等在胡同里的和蛇叫住了。 乐意很诧异的走进了胡同,然后转身,小心的朝外头打量了几眼,见外面没人,才转头问和蛇,“你怎么过来了?” 和蛇说:“我一直跟着你。” “一直跟着我?”乐意问完,不等和蛇回答,朝和蛇招招手,“回家再说,别被人撞见了。” 和蛇点点头,伸出手,想在乐意肩膀上拍一下,手伸到半空之后,却又折了回去。他低声说:“我去你家等你。” “小心点儿,别被人看见了。”乐意叮嘱着和蛇。 等和蛇身影消失在黑洞洞的胡同深处,乐意才从胡同里走了出来。 她加紧脚步,紧快回了家。 和蛇早就到了乐意家,正站在院子里头等着乐意。他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下,身上黑毛反射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披了星星做的网纱。 乐意第一次见到这么闪亮的和蛇,有点儿不可思议走到和蛇面前,摸了把和蛇胳膊上的长毛,“你这身毛,在月亮下面可真是漂亮。” 和蛇眼皮子动了动,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眼珠子左右瞟了瞟,随后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乐意招呼和蛇进屋,给和蛇倒了杯热茶,然后拉开了话匣子。 “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乐意很好奇的看着和蛇。 和蛇沉默了几秒钟,“我担心你有危险。” 乐意乐了,笑的鼻子都皱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危险啊。你呀,怎么跟我爷爷似的,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不等和蛇回答,乐意轻轻拍了下桌子,老学究似的摇晃了脑袋,“知道一句俗话不?该着倒霉的时候,怎么也躲不掉,该着走运的时候,就怎么也衰不了。” 和蛇能听懂乐意这句俗语的意思,但是不赞同乐意的说法。不过,他并没有反驳乐意。他喝了茶水,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担心乐意,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话组织的顺溜一些。憋了好一会儿,他才闷突突的对乐意说:“我担心你。” 乐意眨眨眼睛,捏了下鼻头,抻着脖子朝和蛇眼前凑了凑,“你该不会,每天晚上都在外头暗地里守着我吧?” 和蛇“嗯”了一声。 乐意咋舌,“你都躲在哪儿?外面这么冷,你不管躲哪儿,都得挨冻。你这,你这真是”她一时间想不出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和蛇,张嘴结舌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儿无力的闭上了嘴巴。 很少有人这么担心她,也很少有人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有点儿受不住。和蛇虽然像长了长毛的人类,但是品性却更像是狼或者狗之类的兽类,给他一点儿帮助,他就会尽心尽力的报答对方。 乐意并不需要这种报答,也没法适应和蛇这种保护。 她酝酿着词儿,“和蛇啊,你还是别跟着我了。你呀,就好好在你们族里呆着,偶尔来看看我就行。你这么老跟着我,那也不是个事儿,是不是?你啊,从今天开始,别这么做了,知道不?” 和蛇眼神幽深的盯着乐意,没点头,也没吭声。他跟着乐意,是因为担心那个半夜出现在乐意平房上的鬼魅男人会对乐意不利,但他并不想把男人的事情告诉乐意,怕乐意知道后害怕。 乐意见和蛇不出声,追了一句,“以后别跟着我了,偶尔来看看我就行。” 和蛇敷衍的点点头,却并不打算按照乐意的话去做。 乐意弯腰拿起暖壶,给和蛇的茶杯续上热水,边倒水边说,“你们野人,其实比我们人类好。” “嗯?” 把暖瓶放到桌子下面,乐意拍拍手,把手上粘的水渍拍干。她咂了下嘴,对和蛇说:“你跟着我去了梁大爷家,应该听见了我在里面和梁子说的话。” 和蛇点点头。 乐意轻轻呼出一口气,蹙起了眉头,感叹着,“我不能帮梁大爷和于凤梅,我也不想帮。其实我想帮梁杜生,因为他死的太冤了。” 和蛇认真的听着乐意说话,并没有插话发表自己的看法。 乐意手指头在桌边一下一下轻轻抚弄着,心里却一揪一揪的难受,“我就挺不明白的,梁大爷和于凤梅难道把梁子当成牛了么?养活全家的时候,就好声好气的对梁子。梁子身体垮了,立马就翻脸。翻脸就翻脸吧,竟然还弄死了梁子。” “他们心眼太坏。”和蛇低沉着声音评价。 乐意敲敲桌子,“他们应该是没长心,要不就跟锅底灰一样,全黑了,黑的掉渣渣。” ------------ 第57章 液水五 乐意心里堵了一股气儿,上不去下不来,噎的她难受。这股恶气儿,让她心脏又紧又酸,像是放多了盐津梅子似的。 她伸手捂到胸口上,用力顺了几下,想把那股气儿顺下去。可那恶气却逆道而行,不往下走,反而向上钻。那股气儿钻到胸口那块儿,阴险的凝结成一个痞块儿,结结实实的堵在那儿。 和蛇见乐意脸色不好,关心的问乐意,“你身体不舒服?” 乐意摇摇手,“我是心里不舒服,堵的慌。” “因为刚才那家人的事儿?” “嗯。”乐意眉头拧在了一块儿,“还真应了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出了这个事儿,我还以为梁大爷是个憨厚的老爷子,于凤梅是个勤快顾家的好媳妇。” 乐意有很多的感慨,但是没法用语言系统的表达出来。这种逆悖人伦道德的事情,她很难用正常的语言表述出来。 她只能无奈的感叹,感叹过后,又有几分庆幸,庆幸自己的亲人都不是梁家那样的,庆幸自己没遇到梁杜生一样的事情。 偶一瞬间,她的血液猛然沸腾起来,让她想冲出家门,去帮助梁杜生惩罚梁老汉和于凤梅。可是理智站在门口,挡住了她冲动的脚步。 乐意一晚上都在想着梁杜生这个事儿,同和蛇谈论的时候难受,上炕之后,也停不下来的难受。她在炕上翻来覆去,像是烙煎饼一样的折腾着,想睡却根本睡不着。 任谁陡然遇到这样逆悖人伦的恶事,也是睡不着的。乐意这种年纪轻阅历浅的,更是如此。在梁家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像是空肚子喝了烈酒,烧心烧肺。回来后,烈酒的后劲儿猛烈的攻击着她,让她更不舒服。 乐意把棉被裹的很紧,可后背一直凉飕飕的,一点儿都不暖和。她后背上,像是贴了好几只冰凉的大手似的,不停的吸着她身上的热量,让她聚不了热气儿。 翻滚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她才似睡非睡的闭上了眼睛。她有点儿晕乎,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头。要说是在梦里,她能看见屋里的一切。要说是在现实,但她分明知道自己是睡着的。 她的眼睛也没合紧,凑近了看,能透过睫毛看见她上下眼皮之间的细缝儿。带点儿蓝的眼白,陷在细缝儿之中,像是紧密树荫缝隙中露出的一点儿天空似的。 和蛇进来了她的房间,她朦朦胧胧是知道的,但是却听不清楚和蛇说的什么。她同和蛇之间,像是隔了个充满蒸汽的玻璃房子,让她看的模糊听的更是模糊。 乐意想睁开眼睛,清醒着同和蛇道别。但她的眼皮子像是被胶水儿黏住了,怎么都睁不开。 她只能在心里对和蛇说了声拜拜,然后在模糊的视线里,目送和蛇离开房间。 和蛇走后,乐意并没有睡多长时间。 她挺有睡意的,也很想好好睡一觉,补补精神。但无奈老鸦在外头发了疯一样的叫唤,吵的她根本睡不下去。 现在已经八点多,太阳都出来了,老鸦不该叫才对,因为老鸦一直只在天不亮的早晨叫唤。可老鸦反常的叫了,而且叫的特别凄厉,刺的她耳膜发胀头皮发麻,特别烦躁。 乐意郁卒的穿好了衣服,连被子都没叠,就下炕穿上鞋,开门来到了院子。 她没开门的时候,老鸦不停的叫,可她一开门,叫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刀子陡然拦腰砍断了似的,停的特别快。 黑着脸瞅了眼天空,乐意紧了紧衣服领子,进了厕所。从厕所出来,乐意来到到白肚旁边,问正抻着脑袋朝天上看的白肚,“你在看什么呢?” 白肚斜看了乐意一眼,“我在找那只老乌鸦。” 乐意也跟着朝天上看,天上除了太阳和几块灰蒙蒙的散云,连老鸦的影儿都没有。她收回目光,没好气儿的对白肚说:“天上又没长树杈子。” 白肚呛嘴,“我没说它停在天上,我是在等它飞过来。”紧接着,白肚问乐意:“你不觉得老乌鸦叫的很异常么?” “觉得了。”乐意挠了挠额头,把额头上散乱的头发撩到脑袋上,“它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就瞎叫唤。” 白肚把眼睛眯成三角,深沉的看着乐意,“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因为它老了。我听它叫的那个动静,应该是家里的乌鸦出事儿了。” “老鸦就那么一只,一直就一只,没家人。”乐意很确定,乐家镇就一只乌鸦,好多年了,一直就那么一只。 白肚动了动眼皮子,嘴角撇出一个怀疑的弧度,“就一只?难道你去老乌鸦窝里看过?兴许它家有个缺翅膀的媳妇呢。” “你可真能瞎猜。” 白肚说:“我没瞎猜,我是有根据的。老乌鸦窝里,绝对还有一只不能飞出窝的乌鸦。那只,要么是它媳妇,要么是它孩子。它这几天叫的这么难听,肯定是窝里那个得病了,快不行了,所以才急的叫唤。” “叫就叫好了?你这说法,太不靠谱了。” “你当它喜欢叫的那么难听啊,它是不会说人话,所以才大声叫唤,想吸引人的注意。它是想引人去它窝里看看,帮它救救它窝里那只。”白肚说的有理有据的,整的跟亲眼所见似的。 乐意别着嘴角摇摇头,“别瞎扯了。” 白肚生气的说:“你要是不信,咱们就去老乌鸦窝那里看看,要是和我说的一样,那你必须向我道歉。” 乐意歪鼻子斜眼,问白肚,“要是和你说的不一样,怎么办?” “那以后,什么都你说了算。” 乐意用力点了下头,“行,就这么定了。” 乐意以为自己赢定了,可等上山找到老鸦的窝,看到了老鸦窝里那只白毛乌鸦,乐意只能向白肚认输,并且诚恳的道歉。 白肚很得意,简直要长翅膀飞起来了。它得意洋洋的对乐意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呀,道行还浅着呢,不是我的对手。” 乐意认错,“我错了,我长了一双田螺眼,没看出来你的道行。” “知错就好。”白肚摆出心胸宽阔的模样,“既然都看了,那咱们回去吧。这山上邪气儿挺重的,弄的我不怎么舒服。” 乐意让白肚先回去,她想给这只白毛乌鸦诊断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它治治。 这白毛乌鸦毛色很罕见,更罕见的是,没长翅膀,脊背两侧光秃秃的,应该是天生畸形。白毛乌鸦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的斜躺在窝中的草垫子上,几乎跟死了一样,看着特别可怜。 白肚嫌弃乐意烂好心,甩过尾巴,一溜烟的下了山,把乐意丢在了山上。 乐意别别嘴角,转过头,小心翼翼的凑到窝前。 老鸦这个窝,绪的很大也很结实,地方也极为隐蔽,不是在树上,而是在悬崖侧拐角的几块大石头中间。除非有人来这里攀岩,或者像乐意这样,有白肚带着拐过来,要不然,是绝难发现老鸦这个窝的。 在乐意把脑袋凑到窝前的时候,老鸦突然出现在半空,尖锐的叫了一声,像是箭一样,朝乐意冲了过来。 乐意根本没地儿躲,前面是老鸦的窝,左边是石头,右边不到半米的距离就是悬崖,身后是拐着弯长的石头,得小心翼翼的才能拐过去,回到安全的地儿。要是陡然拐过去,那肯定会掉到悬崖底下,摔个稀巴烂。 她无计可施之下,焦急的朝老鸦大喊了一声,“我是来给你家人看病的。” 说完,她就双手捂住头脸,半曲着膝盖,把后背紧紧贴到石头上。 老鸦虽然不会说人话,但能听懂。在乐意喊完话之后,它一个转折,改变路线,冲向了右边,接着,折返,飞到了窝上头,面对乐意站着。 它朝着乐意嘎嘎叫了两声,等乐意放下了挡在头脸上的胳膊,它冲着乐意扇了两下翅膀,嘎嘎嘎又叫了三声。 乐意余悸未消,拍了拍胸口,稳了稳心神儿,试探性的对老鸦说:“我是来给你窝里这个看病的。” 老鸦嘎嘎两声,点了点头。 乐意见老鸦能听懂她的话,稍稍放了心,小心翼翼的征求老鸦的意见,“那我现在过去给它看看?” 老鸦轻轻扇着翅膀,点点脑袋。 乐意探出右脚,迟疑了一秒钟之后,又迈出左脚,来到了窝前。 她在老鸦焦急的目光下,开始细心为白毛乌鸦诊查。 乐意系统的检查了白毛乌鸦的眼皮,嘴舌,爪子,羽毛以及羽毛下的肌肤,屁股。 “咦?”乐意纳闷的抬起头,问老鸦,“它最近一段时间,都吃过什么东西?” 老鸦歪了下脑袋,朝乐意扇扇翅膀,随后身子一别,展翅飞走了。很快的,它又飞了回来,把嘴里衔着的几个玉米粒放到窝顶上。 乐意拿起老鸦衔来的玉米粒,看了看颜色,又闻了闻,随后神色凝重的对老鸦说:“你弄来的这些玉米粒,上面涂了稀释过的毒药,它就是吃了这个玉米粒中毒。这种玉米粒,吃的越多,中毒越深。” 她把窝上的玉米粒全部捡起来,朝悬崖扔了下去,然后在石头山擦了擦手。 老鸦嘎嘎嘎叫了几声,似乎想跟乐意说什么。 乐意听不懂乌鸦叫,但大约明白老鸦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吃的玉米粒上会有毒药。 她对老鸦说:“这肯定是谁家用来毒老鼠的,你不小心弄错了,以为这是用来吃的。” 老鸦嘎嘎嘎叫着,还扑腾起了翅膀。 “我听不懂啊。”乐意很无奈。 老鸦用嘴巴朝着白毛乌鸦点了点,然后朝乐意点了点,扇扇翅膀。 这个意思,乐意是明白的。 乐意安抚着老鸦,“它虽然中毒挺深的,但我能治,能把它治好。” 老鸦嘎嘎两声,脑袋朝前倾,然后用力点了两下,像是在朝乐意鞠躬。 乐意领会了老鸦的意思,对老鸦说:“我现在回去找草药,然后煮了带过来给它吃。你放心,我保证把它治好。” 老鸦点点头,嘎嘎嘎嘎几声。 ------------ 第58章 液水六 乐意前脚回了乐家镇,老鸦后脚也来了乐家镇。它来到了故意给它有毒玉米粒的那家人院子里头,趁其不备,啄瞎了那人两只眼睛,并把啄出来的右眼,吞进了肚子。 要不是那人的惨叫引来附近的镇民,它会用爪子把那人的肚子划开,让那人惨死在院子里头。 老鸦啄瞎那人的时候,乐意正在给白毛乌鸦熬解药。 刚熬上没多久,于大妈就一把拉开她家大门,一边嚷嚷一边朝屋里冲。 于大妈跑的太急,喘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连续的说了出来。 “你赶紧跟我去梁大爷家,他孙女儿大秀被乌鸦啄瞎了两只眼睛,现在疼的叽哇叫,你去给帮她整整。” 乐意脑袋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似的,震的她都耳鸣了。 “诊所的大夫今天都去市里开会了,镇上就你还算是个大夫。你别傻站着了,赶紧跟我过去啊。” 于大妈很着急,见乐意傻呆呆的,拉着乐意的胳膊,就朝外拖。 乐意被于大妈拖到大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才回过神儿来。她用力拽着于大妈,让于大妈先停下来,“于大妈,你等等,等等。你刚才说的是,大秀被乌鸦啄瞎了眼睛?” “可不是么!”于大妈用力拍了下大腿,着急的对乐意说:“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乐意用力握了握双手,重新迈开脚步,跟着于大妈一块儿朝梁家那边赶。 于大妈边走边说,“我早就跟大家伙说过,那只老乌鸦活了这么多年,肯定早就成精了,就是没人信。看看看看,现在可是出事儿了。今儿能啄瞎大秀的眼睛,名儿就敢生吃人肉。” 乐意蠕动了一下嘴唇,又紧紧抿住了,没把噎在嗓子里的话说出来。 紧步赶到了梁家,于大妈在前开路,挤开扎堆的人群,把乐意引到人群当中的空地。 大秀躺在空地当中间,已经疼晕过去。她满脸满身都是血,左眼那里成了个黑洞,破碎的眼皮子像是块被老鼠啃过的小破布,只余一点点连接在眼眶上,右眼的眼皮子倒是完整,但眼珠子却残破的耷拉在太阳穴那儿,像是不小心被切碎的猪眼球子,极为恐怖。 乐意给大秀止了血,包扎了眼睛,然后让梁老汉把大秀抬进屋里,放到热炕头上。 于凤梅着急的问乐意,“大秀这眼睛还有治么?” 乐意摇摇头,“治不好了。”接着她叮嘱于凤梅,“你最好把大秀送到市里医院去看看,要不然就等诊所的大夫回来了,送到诊所,让大夫重新包扎一下。” 于凤梅听乐意说大秀的眼睛治不好了,表情瞬间阴沉起来,眼珠子在眼里左右动着,阴沉莫测。她根本听不进去乐意下面这些话,因为她根本不会为大秀治病花钱。 于大妈在后头捅了于凤梅一下,“你听没听见乐意的话,一定得带大秀去看看,别不舍得花钱。” 搡挤在于大妈身边的那些人,纷纷附和着于大妈的话,让于凤梅和梁老汉一定要带大秀去看看眼睛。 于凤梅应了一声,“我肯定是要带大秀去看的,这我亲闺女,难道我还能让她疼死不成?” 乐意皱着眉头,不想继续在于凤梅家里折腾,“大秀一会儿要是醒了,肯定会疼的厉害,千万别让她碰眼睛那块儿。” 叮嘱了于凤梅一些注意事项,乐意便离开了梁家。 回家之后,乐意先去冲了个热水澡,吹干了头发,然后沉着脸蹲到了药汤灌前。 白肚慢慢悠悠的从门外滑游了进来,深呼吸了一口药汤的苦香气儿,随后吐了下蛇信子,张嘴调侃着乐意,“你出去的时候掉粪坑了是不是?所以一回来,就赶紧冲澡。” 乐意别脸,白了白肚一眼。 “我猜中啦?”白肚做出惊喜的模样,就好像中了几百万大奖似的。 它想乘胜追击,继续调侃乐意,却在张嘴的一瞬间,身子陡然绷紧了,接着它急转身,哧溜钻出了屋门,冲回了窝洞。 乐意被白肚这陡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连相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乐意。” 乐意站起来,把厢房门整个推开,招呼连相,“我在厢房这里,在煮药。” 连相侧过脸,别脚朝乐意这里走,“煮的什么药?药味挺重的。” “解毒的药。”乐意拿过旁边的马扎子,扯开后,递给连相。 连相也不拘束,拿过马扎子,放到乐意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腿长,马扎对于他的腿来说,有点儿矮了。他只好把腿朝两边伸,直拉拉的岔开。 连相坐姿极为张狂,而乐意却正好相反,像是个小老头儿似的,缩着胳膊腿儿蹲在连相旁边,姿势有点儿憋屈。 “你怎么不坐着?”连相动了动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乐意摇摇头,闷突突的说:“我心里不舒服,不想坐着。” “为什么不舒服?”连相朝乐意凑了凑。 乐意摇摇头,盯着小炉子里面的火焰,喃声说:“你不懂。”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你说出来我听听,听了我就懂了。” 乐意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梁杜生和老鸦的事儿对连相说了。连相听完后,把手搭到乐意肩膀上,轻轻按了两下。 不等连相出声安慰,乐意抢先一步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安慰我。我这难受劲儿,得自个儿挺过去。我得自个儿想明白了,梁大爷还有大秀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连相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乐意。” 乐意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好人也有坏人,还有装成好人的坏人。但是,我就是觉得难受,觉得恶心。我今儿去给大秀止血绑眼睛的时候,差点儿想甩手不给她治了。其实,就像欣欣说的,弄死一只畜生算什么啊,那就是畜生而已,不是人。但是,我一想到大秀一天一天的喂给老鸦浸了毒药的玉米粒,我就觉得恶心,特别想吐。” 指了指药罐子,乐意说:“这药就是给老鸦窝里另一只乌鸦熬的,治它中的毒。” 连相揉了揉乐意的脑袋,“乐意,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会把畜生也当成一条命。” 乐意闷声说:“我也不是心眼好,我知道我自己心眼其实也不怎么样。但是,我就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噎的慌,难受。” 连相拍拍乐意的肩膀,“我懂你的意思,我明白。” 乐意颓然的吐了口气,站起来,“算了,我自个儿都不明白,你又怎么可能明白。可能这就是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事儿,越想越浆糊那种。” ------------ 第59章 液水七 连相想用精妙的语言安慰乐意,但他并不擅长。他让乐意不要多想了,想再多,也没有用。就像夏天想冬雪,冬天想夏花一样,无论思绪怎样疯长,也控制不了四季规律的变化。 乐意也不想想这么多,但控制不了自己的脑袋。她原本认为的和美小镇,美丽的外皮一点点剥落,露出肮脏不堪的内在,这让她难以接受,也不愿接受。 这座古朴的小镇,尽管有很多的陋习,但也有着乡镇固有的淳朴。可现在,这份淳朴,一点点的消失了。 那些应该发生在远方,亦或者另一个空间的可怕事情,在这个小镇一件件发生。让这个被日日被阳光普照的小镇,充满了看不见的恶气。 像是有看不见的邪恶气息,一点点侵蚀着乐家镇,引诱着乐家镇的人,渐渐露出邪恶的本性。 乐意将炉子上的药汤拿下来,放进木头匣子里。她想了想,去里屋找了根十来厘米长的细竹棍,放到了药罐旁边,然后盖上了木头匣子。 提起匣子提手,乐意对连相说:“我要去山上给乌鸦送药,得一会儿才能回来,你要是没事儿,就先回去吧。” 连相微微弯腰,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将木匣子扯到了手里,随后挑起嘴角,笑着对乐意说:“我和你一块儿上山。” 乐意抿了抿嘴唇,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到了老鸦巢穴附近,乐意停了下来,转头对连相说:“老鸦窝那个地儿,只能站下一个人,两人的话,站不开。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喂完药就出来。” 连相把匣子递给乐意,叮嘱着,“小心点儿。” “嗯,没事儿。”乐意应了一声,便小心翼翼的拐过巨石,来到老鸦窝前。 她进去的时候,老鸦和白毛乌鸦都在窝里。老鸦用翅膀包裹着白毛乌鸦的身体,一下一下的轻轻扇乎着,尖尖的嘴巴,一点一点轻轻顺着白毛乌鸦脑门上的羽毛。 乐意看的鼻头发酸,眼眶发热,差点儿不受控制的掉出泪来。 见乐意来了,老鸦轻轻抽出翅膀,小心翼翼的从窝里跳了出来,站到了窝上头。它冲着乐意嘎嘎两声,这会儿声音放的很低,像是怕吵醒白毛乌鸦似的。 乐意会意的点点头,尽量放轻了动作。 用竹管给白毛乌鸦喂了药,乐意叮嘱了老鸦几句,便离开了老鸦的窝。 连相接过乐意手里的匣子,问乐意,“那只乌鸦没事儿了?” “嗯,只是得好好养着,以后不能受风寒。”乐意揉了揉冻红的鼻头,然后把两只手塞进了裤子口袋。 她看了眼连相的手,又把右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你把匣子给我,我拐在胳膊上。” “嗯?”连相说:“我拿着就行。” “你这么拿着冻手。”乐意用力扯过匣子,拐到胳膊上之后,把手抄进口袋里,“你看,我这么拐着,又轻便又不冻手。” 连相笑着摇摇头,也没再跟乐意争抢匣子,学着乐意的样子,也把双手抄进了裤子口袋。 下到山脚,陡然起了风。山风带着一股腥涩的泥土味儿,冲进了乐意的鼻孔,也冲的她脑袋清醒了些。 她吸了吸鼻子,心情也不知道为什么,陡然就轻松了几分,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就算镇上刮了邪风,也就一阵儿,很快就会刮走了。” 连相听明白了乐意的意思,但是假装不明白,故意“嗯?”了一声,侧头看着乐意。 乐意摇摇头,“没事儿,我就这么胡乱一说。”紧接着,她问连相,“你说,于凤梅会带大秀去诊所么?” 不等连相回答,她自顾自的摇摇头,“我看悬。” 连相说:“说不准,会给她治的。” “我觉得不会。”乐意呼了口气出去,“不过,梁子已经回来了,就算于凤梅不给大秀治,梁子也会想办法的。” “嗯。”连相应了一声。 乐意完全想错了。 于凤梅虽然不想给大秀治,但是为了不被镇上人唾弃,就做了样子,带大秀去了趟诊所,给大秀弄了最便宜的止痛药回来。 而梁杜生,却完全没有给大秀治的想法。他回来,本来就是要取全家人性命的,当然不会出手为大秀治疗。 梁杜生在折腾梁老汉的时候,听见大秀疼的哇哇叫,他不但没给大秀止疼,反而用冰凉的手指头插进大秀的眼睛里,让大秀疼上加疼。 梁杜生并不想让梁老汉他们死的那么早,他需要慢慢享受折磨的过程,就好似当初,他不得不忍受被折磨一样。 但梁老汉毕竟上了年纪,在大秀瞎眼的第二晚,就因为受不住折磨,死了。梁老汉死的时候,于凤梅正抱着棉被缩在炕角,哆嗦的更抖筛子似的。 她很想逃出去,但是梁杜生困住了她,让她逃不出房间。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老汉吐干体内的液体,成了一具干尸,然后倒在地上。 梁老汉死了,梁杜生把目标移到了大秀身上。大秀因为被于凤梅喂多了止疼药,正神思昏沉的哼哼着。 梁杜生并没有太过折磨大秀,只是卡住了大秀的脖子。大秀无力的挣扎了一会儿,便猛烈抽搐了两下,接着,停止了呼吸。 二秀和三秀在厢房里睡着,也可能没睡。她们年纪虽然小,但是也敏感的觉出家里气氛的不平常。她们像两个小猫儿似的,紧紧搂抱在一块儿,用破棉被当堡垒,抵抗着黑暗带来的恐惧。 梁杜生并没有因为二秀和三秀的可怜,而放她们一条生路。他无情的朝她们伸出冰凉的双手,把她们掐死之后,提着尸体放到于凤梅面前。 于凤梅看着一屋子尸体,恐惧的已经出不了声音。她浑身抖的厉害,骨头架子像是要散开似的,发出嘎嚓嘎嚓的响声。 梁杜生看着于凤梅这幅惊惧到极点的模样,心里极为爽快。他陡然转了念头,他不想杀了于凤梅,他得让于凤梅活着,然后让于凤梅日日夜夜受折磨。让她想死也死不了,成天受煎熬。 他想,就算这样,也抵消不了他全部的怨恨。但是,能抵消一分是一分。 他不想带着过多怨恨投胎,那对他可没什么好处。下一次投胎,他得选准了人家,一定不要选梁老汉这样的父母,也不要娶于凤梅这样的媳妇儿。 梁杜生诡笑着,盯着于凤梅看了一会儿,在于凤梅承受不住恐惧晕过去之后,慢慢消失了。他飘向地府,准备加入投胎大军。 黑暗的夜晚慢慢消逝,太阳带着光明重回人间。 一清早的,治安队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梁家的邻居在治安队举报,说于凤梅疯了,砍死了梁老汉,还掐死了三个闺女,现在拿着菜刀在街上胡乱砍人。 在乐意得到消息的时候,于凤梅已经被抓进了治安队里。 梁老汉和大秀他们的尸体,在治安队查清楚之后,就紧赶着烧了,然后粗糙的埋在了坟地里头。 成凉有心深入调查,但是治安队长警告他,让他别闹幺蛾子,以免惹得镇长不痛快。治安队长特意快速结案,是为了镇长着想,也是为了大家的利益着想。 上次柳二那个案子,已经让镇长受到上头很大的压力,如果这个处理不当,镇长或许就会被撤销职务。镇长要是被撤,那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为了大家伙都好,治安队长仅用半天,就快速结案完毕。 ------------ 第60章 液水八 乐意去治安队找于凤梅,想问问于凤梅,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说歹说,治安队长才放了乐意进去看于凤梅,但条件是,不管于凤梅说了什么,乐意都不准追查下去。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于凤梅是不是真的凶手,他都不准备继续查了。这凶手的大帽子,必须死死扣在于凤梅的脑袋上。 乐意上道儿的下了保证。 她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管于凤梅是不是凶手,她都不准备为于凤梅伸冤。因为,就算于凤梅没杀了梁老汉和大秀他们,也杀了梁杜生,一样有罪。 成凉带乐意进去见于凤梅,快到关押室门口的时候,成凉拉住乐意的胳膊,小声对乐意说:“于凤梅疯了,你问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我劝你啊,还是别淌这个浑水了。” 乐意说:“你放心吧,不管于凤梅说了什么,我都听完就忘,这事儿我不会查下去的。” 成凉放心的打开门,放乐意进去。 乐意进到关押室的时候,于凤梅正贴在铁栏杆上自言自语。她跟个疯子似的,蓬乱着头发,眼神涣散着,嘴里乌里哇啦的,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于凤梅瞥眼看到乐意进来,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尖锐刻薄,像是秃鹫癫狂的嘶鸣。 乐意被于凤梅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钟,才迈步走到于凤梅面前。 她用从白肚那里学来的方法,把手放到于凤梅的两眼之间,闭上眼睛,读取着于凤梅昨晚的记忆。 短短几秒钟,乐意把于凤梅昨晚看到的事儿看了个清楚明白。 她沉默的收回手指,面色沉重的离开了关押室。 成凉在外面并没有听见乐意和于凤梅说话,见乐意短短几分钟就出来了,好奇的问乐意,“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话啊?” 乐意情绪很低落,声音也低了两个调儿,“我就是想进去看看于凤梅,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真的疯了,肯定是疯了。”成凉夸张的比划了一下,比了个掐人的姿势,“要是没疯,怎么可能把大秀她们都掐死。” 乐意沉闷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离开治安队之后,乐意去了连相的公司,在办公室找到了连相。 连相问乐意,“怎么脸色怎么差?” 乐意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去治安队看了于凤梅。大秀她们不是于凤梅弄死的,是梁子掐死的。梁子早前跟我说,要给大秀她们安排个好去处,我还以为是给她们找个过活的好地方呢。现在想想,他那会儿的意思就是要弄死大秀她们。” 连相让乐意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安抚着乐意,“梁杜生这是为他自己报仇,并没有错。” 乐意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脑子都糊涂了,胃里也犯恶心。” 她轻轻拍了下大腿,又用力在大腿上搓了几下,“原先我想着,梁子那么好的人,就这么被害死了,死的可真冤啊,所以我挺支持他报仇的。可我没想到,梁子他会连大秀她们都给弄死了。” 连相说:“也许,他是担心大秀她们没了长辈,会被欺负,所以才杀了她们。” “要真是这样,那太扭曲了。”乐意呼出口气,“其实我大约是能明白梁子为什么会这么做的。他一就儿弄死了大秀她们,一方面应该是担心她们会变成野孩子,另一方面,就从大秀用玉米粒毒乌鸦就能看出来,大秀她们也受了于凤梅和梁大爷的影响,心眼儿已经歪了,当初肯定也没少折磨梁子。” 乐意停顿了一会儿,“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事儿算是了结了。梁子得偿所愿,报了仇。我呢,也明白了一个理儿,那就是不仅要防备着表面看着坏的,连那种看着老实的,也得防着。” 连相微微挑起右边的眉毛,“你也防着我吗?” 乐意坦然回答,“当然。” 连相说:“我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真的?”乐意不信,歪着脸斜着眼,瞅着连相。 连相笑着反问乐意,“你说呢?” 乐意想了想,“说来也怪,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就信了你。你看看你,就好像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似的,陡然就出现在了乐家镇,而且长的也好工作也好,好的出奇。按理说,你这么好,不该着留在乐家镇这种小地方,更不该老是凑在我一块儿才对啊。” 连相截断乐意的长篇怀疑论,“我喜欢乐家镇,我也喜欢和你凑在一块儿,这和我的长相和能力没什么关系。其实很简单,一切都因为我喜欢这么做。” “这么简单?”乐意怀疑的瞅着连相。 连相有些无奈的笑着,“那你觉得会是什么?” 乐意瘪瘪嘴,睫毛闪了闪,“我也不知道。” 连相温和着声音对乐意说:“你啊,别胡猜瞎想了。梁杜生家里发生的事儿,那只是极少数的例外。除了他家,你看镇上哪家不是和和美美的。你不能因为梁杜生一家出了事儿,就怀疑所有的人。” 乐意虚着声音“嗯”了一声,接着,咂了下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确实有点儿钻牛角尖儿了。” 连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几声,说:“你以前就这样,喜欢钻牛角尖儿。” “以前,什么时候?”乐意很好奇,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里,她和连相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相处的。 连相笑着说:“你以前不止爱钻牛角尖儿,还特别犟,有一套套奇怪的歪理。” 乐意眨巴着眼睛,盯着连相,等着连相下面的话。 连相说:“你那时候,硬是说我是个女孩儿,说芦花是男孩儿,说芦花养的那只公鸡是个母的。” “不可能吧。”乐意不承认,“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可能脑子那么糊涂,连男女公母我都分不清。” 连相笑着摇摇头,“那会儿,刚流行喝牛奶,你跟我说,如果是男孩,就必须喝公牛的奶,要不然就会长胸部。要是女孩,就必须喝母牛的奶,要不然,就会长胡子。” “这绝不可能是我会说出来的话。”乐意觉得连相肯定是认错人了,她绝不可能说出这么缺心眼的话。 连相说:“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芦花。芦花那会儿还真信了你的话,生怕自己喝过公牛的奶,长出胡子来。” 乐意别嘴,“不可能,这些话绝对不可能是我说的。而且吧,我真的没有失忆过,我从小到大的事儿,我基本都记得。” “你不知道你失忆了,才叫失忆。如果你知道你失忆了,那叫健忘。” “我觉得不对劲儿。” “我没必要骗你的,乐意。” 确实如同连相所说,他没必要骗她。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没有可以被连相图谋的。在经济上,连相比她好几百几千倍,在长相上,连相如同翩翩贵公子,而她只是个乡土姑娘,从各方面来比,她都是比不上。 没有能比的上的,就没有可被图谋的,自然就没有欺骗的必要。 ------------ 第61章 液水九 乐意坚持认为她没有失忆过,就算她失忆了,那些奇怪的话也不可能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可连相一幅证据确凿的模样,就好似能立马拿出关于过去的录像带似的。他还有芦花可以当证人,所以说出来的那些乐意失忆时发生的事儿,真实度越发的高了。 乐意猜想,或许有个和她长的特别像,甚至可能和她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那个人,才是连相和芦花认识的那个。 和连相就过去的那些事儿,斗了会儿嘴,乐意的心情明媚了不少。她还是纠结着二秀她们的死,但是没刚开始那会儿纠结的那么厉害。 乐意见天色不早,就和连相告了别。 连相本打算跟着去乐意家,但是临出门的时候,芦花突然匆匆赶了过来,说有重要的时候要和连相说。连相只能略有些遗憾的让乐意自个儿回去,说有时间再去找乐意。 乐意朝连相摆摆手,便扬长离开。 和蛇晚上来了乐意家,给乐意带来了两只肥大的野兔子。乐意把两只已经杀剥干净的野兔子,挂到院子外墙的铁钩上,想留着明天一早炖着吃。 和蛇心情挺不错的,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愉悦。 乐意问和蛇,“遇到什么好事儿啦?怎么这么开心。” 和蛇动了动脸上的肌肉,脸上密布的黑毛也随之聚拢,然后又分散开。他眼里冒着精幽的光芒,亮的像是某种稀罕的琉璃石,让乐意忍不住盯着一直看。 和蛇左右闪动了一下眼神,被乐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伸出大手,在挡布上不自在的搓了两把,“我,我准备下个月十五脱了这身毛。” “啊?”乐意很惊讶,“为什么脱毛?别啊,你要是脱了一身毛,那以后怎么在林子里生活啊。” 和蛇早就知道乐意会是这种反应,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有点儿失望。他希望乐意能够激动的抓住他的双手,然后欣喜的对他说:太好了,你脱毛后,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乐意对他根本没有那种意思,他只是单相思,所以乐意现在的表情和语言是不可避免的。 他失望过后,又重新燃起希望。 等他脱了一身毛,就可以像那个连相一样,光明正大的和乐意站在一块儿,也就会增加很多被乐意喜欢上的机会。 野人族的勇士,不管是在战斗还是求偶方面,都是勇猛且一往无前的。等待他们的,只有胜利。 当然,想是这么想,幻想都是美好的,真正未来是怎么样发展,只有未来才知道。 乐意不同意和蛇脱毛。 在她看来,和蛇脱了一身毛,就像是老虎没了皮一样,那在森林里,是必死无疑的,就算不死,那也绝对活的不能像现在这么潇洒恣意。 她觉得和蛇现在这么着急脱毛,肯定是因为跟人类接触的太多了,所以精神上有点儿扭曲。 乐意规劝着和蛇,“你还是别脱毛了,你要是脱毛了,以后怎么在大森林里过活啊。” 和蛇酝酿了一会儿,眼皮子遮住眸光,声音放的很低,“脱毛以后,我想到镇上来生活。” 乐意一拍大腿,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瞅着和蛇,“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以为镇上的生活很美好啊,那都是表面,里面龌龊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深山里头,好好养着你那身毛,别得瑟着这种跨种族的事儿。” 和蛇掀开眼皮子,直视乐意,目光像是粹了烈火似的,让乐意一时间竟不敢与他对视。和蛇沉稳并坚决的对乐意说:“我是一定要脱了这身毛的,也一定会来乐家镇生活。” 乐意被和蛇坚决的态度弄的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了。 好一会儿之后,乐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你要是下定了决心,就按照你喜欢的去做吧。” 和蛇说:“我到时候,能不能先住在你家?” “能啊。”乐意很爽快的回答,“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远方亲戚,是我表哥。” “嗯。”和蛇应了一声,对脱毛后的生活,开始产生无限的期待。 和蛇脱毛后的事儿,和乐意就怎么说定了。两人又聊了几句之后,就各自回去睡觉了。 一夜平平稳稳的过去。 清早儿,老鸦准点儿嘎嘎嘎叫了起来。 乐意看了看时间,收拾了一下,就开始处理那和蛇带来的两只大兔子。 她拿出干蘑菇,用水泡发之后,和切成块儿的兔子肉,一并儿放进了铁锅里,然后盖上锅盖,用慢火轻炖。 炖了一个小时,兔子肉熟透了,她掀开锅盖,朝里撒了盐,把一早就调好的半碗料,也倒了进去。 随后,她朝锅里搭上铁蒸笼,放上几个大馒头,然后把锅盖盖上,闷兔子肉的同时,顺便把馒头也热好。 很快的,兔子肉和馒头都上桌了。 乐意与和蛇在屋里吃的热火朝天,肠暖肚热,白肚在窝里馋的稀里哗啦,一边吸着口水,一边在心里生气乐意做好吃的不叫着它。 它小心眼的想,以后它也不会帮乐意的忙了,因为乐意是个有福不和它同享的自私鬼。 等和蛇离开,乐意端着一碗提前弄出来的兔子肉,放到了白肚窝洞前。 她用力剁了下地,“白肚,我给你留了一碗兔子肉,你赶紧出来吃了。” 白肚在洞里惊喜的要命,差点儿绷不住像馋食吃的狗一样,直接窜出去。它压制住想窜出去的想法,矜持并且倨傲的移开洞口的石头,仰着脖子,从里面缓慢的游了出来。 乐意说:“吃完,自己刷碗。” 白肚轻哼了一声,装作不屑的斜了眼兔肉,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乐意早就习惯了白肚这种假正经的矫情模样,又叮嘱了白肚一句,让白肚一定要刷碗,然后就回屋了。 白肚等乐意身影消失在门里,立马变了模样,狼吞虎咽的吃着兔肉,像是八辈子没吃过肉的饿狼似的。 乐意轻飘飘从屋里来了一句,“慢点儿吃,别噎着。” 白肚本来吃的很顺畅,被乐意这么一提醒,反而噎着了,脖子那块儿卡了好大一个兔子腿儿,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乐意从门口探了个头出来,朝着白肚嘿嘿坏笑,气的白肚不停打嗝儿。 白肚直嚷嚷着,乐意这种恶人,一定会有恶报的。 乐意对白肚的瞎嚷嚷,根本不理睬。 白肚气呼呼的朝乐意喊,说乐意肯定会被恶事缠身的,到时候,它肯定不帮乐意这种恶人。 白肚虽然是条白带蛇,但是却有张乌鸦嘴,还真被它说中了,乐意还真被恶事给缠上了。 ------------ 第62章 魂儿庄一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乐意有了阴阳眼这个事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哪个人的嘴里第一个说出来,渐渐的,镇民们竟全都知道了。镇民们私下里不遗余力的传播着这个带着神秘色彩的稀罕事儿,让乐意声名远播,在别的镇上也有了名气。 他们夸大其词着,把乐意有阴阳眼这个事情,瞎掰的越来越扯淡,掰扯出了很多神奇荒诞的版本。而且,越是荒诞的版本,信的人越多。 这不,大中午头的,乐意正吃着午饭呢,一对深信不疑的外乡夫妻登门拜访了。 这对外乡夫妻,个儿都不高。 丈夫顶多一米七,瘦瘦干干的,穿着不合体的黑色长风衣,像是从哪儿借来的衣服似的,与他的气质极为不符。 他头发朝后中规中矩的梳着,发丝油腻腻亮晶晶,一看就知道出门之前精心抹过头油。只是这精心的打扮,现在却有些过时了,有种不合时代的陈旧气儿。 个儿虽然矮,但他的脸却极长,是正正宗宗的驴脸,长且窄。这么长的脸,本该有个长额头,但是他额头却很短,并且布满了横纹。眉毛倒是生的不错,有点儿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剑眉。眼睛很小,目光浑浊,有点儿熬夜过多的感觉。眼底下两个巨大的眼袋,和浑浊的眼球交相呼应着,像是在鉴证着大家对他睡眠不足的猜测。鹰钩鼻子,蛤蟆嘴,下巴上有没刮干净的胡茬子,看着有点儿埋汰。 妻子相貌没丈夫这么丑,但也不算好看。她比丈夫矮大半个头,肥硕的身体外套着大红色的超长款羽绒服,看着不觉喜气,只觉得俗艳。 她头发朝后梳的整齐,发丝一丝不苟的都别在耳后,不见一丝散乱。圆盘脸,幼细的两根眉毛,搭在过大的眼睛上,看着极不和谐,朝天鼻子,嘴唇因为龅牙的原因,闭不严实,不时动两下,似乎想尽力的包掩住所有的牙齿,维持体面。 从外貌和穿着,就能猜出此人性格之七八,这话确实不假。 这对外乡夫妻,长相略有些尖刻,透着股刻薄气儿,打扮上也尽力在维持着虚浮的体面感。但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以及语言,却能深刻的感觉到,他们尖酸刻薄的本性。 乐意从心底里排斥这对外乡夫妻,看他们长相不顺眼,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顺耳,看着他们两个,像是看着两块儿难以下咽的大肥肉似的,有种特别烦腻的感觉。她极少对人这样不耐烦,极少极少,就算不喜欢某个人,也从没有到这种一见就烦的境界。 而且,这对外乡夫妻不请自来,并且死赖着让她帮忙的行为,让她十分不愉快。 她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外乡夫妻的请求,“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说我会驱鬼,那都是谣言,我没有驱鬼的那个能力。你们还是找别人帮忙吧,这个事儿,我帮不了你们。魂儿庄那种地儿,也不是我能去的。” 外乡夫妻是从外地到格镇开窑厂的,上个月想新开个砖窑,可是在打地基盖工人房的时候,打错了地方,打进了魂儿庄那块儿的地。虽然工人们及时的停下了,但此后,工人们开始接二连三的出事,短短十来天,死了一个,疯了一个,其他几个,则都说自己见了鬼。 外乡夫妻,原本是不相信有鬼的,虽然他们也知道魂儿庄这片儿地,不怎么吉利。但是,在他们儿子去工人房那里住了一晚上,接着就疯疯癫癫的成天说自己看见鬼了之后,才不得不信了这码事儿。 妻子愁眉苦脸的对乐意说:“我们也找不到别人帮忙,去找过会看的道士,但是他们不敢去管魂儿庄的事儿。我们听说你连吃人肉这样的事儿,都能查出来,所以才过来找你。” 乐意皱眉,“我那是凑巧查出来的,我真的不会驱鬼。”就算她会,她也不敢去魂儿庄那种地方驱鬼。 魂儿庄,那就是冤鬼的集中地,她要是去了,那只有被生吞活剥的命。 其实,原本的魂儿庄,并不是这么邪气的地方。原本也不叫魂儿庄,叫放生庄,是古时候大户人家,专门用来放生的场地。后来,也不知道从哪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开始的,不再朝那里放生,而是把小孩儿活埋在那里,然后用木桩子顶住被活埋的小孩儿脑袋。据说这样,可以让大户人家荣华不灭,长盛不衰。 这种歪邪的法子,渐渐成了大户人家里头密不宣言的事儿。只要家里出个什么事儿,就会找人拐来外乡的孩子,送到放生地这儿活埋了,然后在上面顶上一根木头。 这木头,又叫打生桩,一来压着小孩儿的怨气,二来吸收小孩儿原本这一生该享有的福气和运气,转嫁给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没一直荣华下去,但是放声地的木头桩子却是越来越多了,而且阴气也越来越重,常有孤魂野鬼在此地游走,青天白日的,也没人敢到这儿来。 其后,祖辈那些人把那里改了名儿,叫魂儿庄,意味着,那是冤魂聚集之地,警戒后生,不要靠近那里。 随着时代的变迁,魂儿庄的鬼名还在,但是打生桩却因为自然或者人为鸟兽的原因,剩下不多了。人们也越来越不信鬼,虽然把那个地儿当成了禁忌之地,但并没有像古人那样避讳。 这就造成了,现在像外乡夫妻这种事儿。无意或者有意的动了魂儿庄的土地,触怒了魂儿庄的那些冤魂,从而遭到冤魂的报复。 外乡夫妻死赖着不走,苦求着乐意帮忙。他们退而求其次,让乐意去看看他们的儿子。如果乐意能治好他们儿子,他们必将重金感谢。如果治不好,他们也会包个红包,让乐意不白去一趟。 乐意很烦恼,“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钱,我也治不了魂儿庄的鬼啊。” 丈夫眼神浑浊,但是心思灵通,立马抓住乐意的语病,“你说你治不了,那就是能看见是吧。这是承认你能看见鬼了?” 乐意抽了抽眼皮子,“我是能看见,但是我真没那个能力。你这么让我过去,那就是让我去送死的。你也知道,魂儿庄那个地方,不是一只两只的鬼,那是成群结队的,还都是冤鬼。你让我过去,那不等于朝狼群里扔了个兔子么,兔子只有被吃的份儿。” 丈夫赶紧说:“我就希望你帮我看看我儿子,看看我儿子身上缠了个什么东西。就这么点儿请求,你看看,能不能帮帮我这个忙。” 乐意是真不想帮忙,她真的对这对夫妻特别反感,发自内心的,控制不住的,极为反感。 按理说,她不该反感这对夫妻才对。乐家镇上,比他们丑的,比他们刻薄的,多了去了。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就是烦腻着这对夫妻。 外乡夫妻像是丝毫也感受不到乐意的反感似的,也或者,他们早就感受到了,但是为了儿子,却必须假装感受不到。 妻子开始打亲情牌,说自己就那么一个独生子,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已经打点好了工作,就要去上班了。可没想到,半途出了这么个事儿,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在家里窝着,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妻子哭了,可能因为是真情流露,所以减了乐意几分反感。 乐意受不了这样的,受不了这种亲情牌。尤其,她刚刚经历过梁家的事儿,越发的对这种亲人之间的感情感到推崇和渴望。 丈夫附和着妻子,虽然尽力隐忍着,但眼眶里也聚集了泪花。这种强忍着不掉的眼泪,尤其能打动人。 乐意妥协的点了头,“我不保证能帮上忙,我只能尽力去看看。” 在外乡夫妻道谢声中,乐意略有些懊恼的加了一句,“但我不会去魂儿庄这地方。” 虽然心里极为的矛盾和别扭,但是既然答应了外乡夫妻,乐意就没再反口,拿了乌木眼之后,就上了外乡夫妻的面包车。 外乡夫妻想和乐意多说几句,但是乐意却摆着一副我不想说话的态度,让两人讪讪几句之后,就停了说话的念头。 乐意盯着窗外倒流的景物发呆。 她很懊恼,甚至后悔开了天眼。从开天眼之后,就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儿来找她。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主动去处理的话,会觉得新奇有趣,但被动的去处理,就会觉得厌烦和力不从心。 如果有人来找她治疗牲畜,就算牲畜有再难治的病,她也乐意去帮忙。因为她擅长,并且有完全的把握,而且治疗牲畜,不管治好治不好,都不会惹祸上身。 可驱鬼除妖不一样,这是一门得随时有牺牲准备的行当。随时都会惹祸上身,一个不好,就会丢掉性命。而且,还容易让人对各种感情都绝望,因为知晓了太多隐藏在深处的真相。 乐意想,或许她该去南宽河一趟,让已经成了河母的杜婆婆,封了她的天眼。 可转过一会儿,她又断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觉得不该把这些麻烦的邪事儿都赖在开天眼上,没开天眼之前,从柳二那事儿开始,她就接连的遇到怪事儿了。 兴许,在柳二那个案子里,她碰了不该碰的什么东西,沾染了晦气。乐意努力并且仔细的回想着,从坟地想到人头骨,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样,让她晦气缠身。 ------------ 第225章 真假难辨十 拔壳坦然的撒谎,“真的。我们都有孩子了,我怎么可能骗你。” 紧接着,拔壳讲述了与乐意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他编的,编的有鼻子有眼儿的,简直像真的似的。 拔壳忽悠乐意,说是乐意先看上的他。他说,他本来是想要修仙的,不想惹俗世里的感情。但是被乐意对爱情的执着所打动,渐渐也爱上了乐意。他们结合到一起之后,有了孩子拔乐。因为拔乐体制特殊,所以他要为拔乐守关,让拔乐顺利的进化。就在他为拔乐守关的时候,乐意被不知名的大妖怪掳走了,弄死了。 乐意眨巴着眼睛,“我上辈子真的是个痴情的人?不可能吧。”她怎么听着她就像七仙女儿似的,怎么那么痴情不悔。 拔壳很认真的看着乐意,“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我觉得不大对劲儿啊。”乐意眯着眼睛,审视着拔壳,“你给拔乐守关,为什么不带着我?” “那个地方特别阴冷,你要是长期呆在哪里,会得重病。”拔壳编着瞎话,“我每三天回来看你一次,可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乐意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心里头怪怪的,像是吃枣的时候吞了个枣核似的,根本消化不了刚才听到的事儿。 拔壳做出深情的模样,两眼像是两汪春水儿似的,撩拨着乐意的神经,“我们曾经是夫妻,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说着,拔壳微微撅起嘴,就要亲上乐意的嘴唇。 乐意朝旁边一侧脸,“别,离我远点儿。”她用力摇晃一下脑袋,瞪着拔壳,“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得等我消化消化。” “你什么时候能消化好?”拔壳坐到乐意旁边,亲昵的腿铁腿。 乐意挪了挪屁股,离拔壳远了些,“你管我什么时候消化好,那是我的问题。” 拔壳说:“我希望你能快点儿消化好了,我带你回我们的家,我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等等,别,这是不可能的。”乐意很坚决的拒绝,“就算我上辈子和你是夫妻俩,还有个孩子,但是这辈子的我和上辈子的不一样了。我现在根本不认识你,对你也没感觉。在我现在看来,你就是个奇怪的妖精。” “感情可以培养。”拔壳有些感伤的放远了目光,整的别提多忧郁了,“上辈子,我是被你的深情打动。这辈子,我愿意反过来,追求你。” “啧啧啧。”乐意不适应的搓搓胳膊,觉得拔壳说的话简直太肉麻了,像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儿似的,“我不可能看上你的。” “可能的。” “不可能。”乐意加大音量,铿锵有力的对拔壳说:“你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压根儿就不可能喜欢上你。” “我的外形可以变化。”拔壳问乐意,“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都可以变化出来。” “我不喜欢妖精。”乐意用力眨了下眼睛。 拔壳说:“我可以加紧修炼,快速飞升成仙。” 乐意抽了抽嘴角,“我就喜欢人,和我一样的人,一样能生老病死不会变形也不会成仙的人。” “你可以把我当成人,我可以永远不变性不成仙。”拔壳从容应对。 乐意语滞,瞪着拔壳,好一会儿才说:“反正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拔壳一副深情无比的模样,“我知道你忘了我,没关系,我可以等。” 乐意闭紧了嘴巴,眼神也摔到一边,再不和拔壳。 因为她根本说不通! 拔壳心里却乐到了极点,觉得现在的乐意比以前要有趣多了。以前的乐意,虽然有趣,但是太过心善,总让他觉得缺点儿什么。现在的乐意,简直就是个狡童,说话句句带刺儿,做事儿处处冒坏水儿,却奇妙的合了他的心意。 拔壳原本没打算找乐意,只是在找拔乐的时候,凑巧发现了乐意,也发现了连相和巴朗月。 知道乐意现在的情况之后,他才起了兴趣,想要接近乐意。 手心脚心不再发烫,乐意抽出手,从床上跳了下来,对拔壳说:“我要回教室了,你别跟着我,会耽误我学习。” 拔壳笑着说:“我前几天看你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玩,根本没有认真学习。” “我没玩。”乐意不承认,“我耳朵一直在听老师讲课,我上课从来不玩。反正你别跟着我,我得好好上课。” 拔壳努了努嘴,点了点头,“我不跟着你,你专心学习吧。”他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真诚,反而有股讽刺的味儿。 乐意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径直离开了医务室,快速朝教室那边走。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只有乐意一个人在外头走着,特别突兀。 走到半路,她眼尖的发现花坛里有一条白肚子的蛇。那蛇有两米多长,眼睛血红血红的,在花叶间,直勾勾的盯着乐意。 乐意本该害怕才对,可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感觉有点儿亲切。 摸了摸鼻头,乐意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花坛边,朝前探着头,盯着蛇研究着。 “你是妖精?”乐意试探着问蛇。 蛇吐了吐细长条分叉的黑色头,身子蜿蜒滑动,来到乐意眼前。 乐意也不怕被蛇攻击,好奇的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妖精?” 蛇吐着舌头,突然瓮声瓮气的来了一句,“当然是妖精。” 乐意眨眨眼睛,问蛇,“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难道找我有什么事儿?” “你忘了我了,我是白肚!”白肚不忿的咋呼着。 乐意抽了抽嘴角,想到在医务室见到的拔壳,问白肚,“你该不会是也是来找人的吧?” “我就是来找你的。”白肚声音很不爽快。 乐意说:“感情你们还喜欢扎堆出现呢。你上辈子和我是什么关系?情人还是夫妻?” “你胡说什么呢!”百度很生气,不仅因为乐意忘了他,还因为乐意竟然玷污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们是朋友,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真的?”头一次出现一个认朋友的,乐意有点儿吃惊。 “我骗你干什么!”白肚越来越生气。 ------------ 第225章 真假难辨十 拔壳坦然的撒谎,“真的。我们都有孩子了,我怎么可能骗你。” 紧接着,拔壳讲述了与乐意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他编的,编的有鼻子有眼儿的,简直像真的似的。 拔壳忽悠乐意,说是乐意先看上的他。他说,他本来是想要修仙的,不想惹俗世里的感情。但是被乐意对爱情的执着所打动,渐渐也爱上了乐意。他们结合到一起之后,有了孩子拔乐。因为拔乐体制特殊,所以他要为拔乐守关,让拔乐顺利的进化。就在他为拔乐守关的时候,乐意被不知名的大妖怪掳走了,弄死了。 乐意眨巴着眼睛,“我上辈子真的是个痴情的人?不可能吧。”她怎么听着她就像七仙女儿似的,怎么那么痴情不悔。 拔壳很认真的看着乐意,“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我觉得不大对劲儿啊。”乐意眯着眼睛,审视着拔壳,“你给拔乐守关,为什么不带着我?” “那个地方特别阴冷,你要是长期呆在哪里,会得重病。”拔壳编着瞎话,“我每三天回来看你一次,可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乐意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心里头怪怪的,像是吃枣的时候吞了个枣核似的,根本消化不了刚才听到的事儿。 拔壳做出深情的模样,两眼像是两汪春水儿似的,撩拨着乐意的神经,“我们曾经是夫妻,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说着,拔壳微微撅起嘴,就要亲上乐意的嘴唇。 乐意朝旁边一侧脸,“别,离我远点儿。”她用力摇晃一下脑袋,瞪着拔壳,“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得等我消化消化。” “你什么时候能消化好?”拔壳坐到乐意旁边,亲昵的腿铁腿。 乐意挪了挪屁股,离拔壳远了些,“你管我什么时候消化好,那是我的问题。” 拔壳说:“我希望你能快点儿消化好了,我带你回我们的家,我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等等,别,这是不可能的。”乐意很坚决的拒绝,“就算我上辈子和你是夫妻俩,还有个孩子,但是这辈子的我和上辈子的不一样了。我现在根本不认识你,对你也没感觉。在我现在看来,你就是个奇怪的妖精。” “感情可以培养。”拔壳有些感伤的放远了目光,整的别提多忧郁了,“上辈子,我是被你的深情打动。这辈子,我愿意反过来,追求你。” “啧啧啧。”乐意不适应的搓搓胳膊,觉得拔壳说的话简直太肉麻了,像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儿似的,“我不可能看上你的。” “可能的。” “不可能。”乐意加大音量,铿锵有力的对拔壳说:“你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压根儿就不可能喜欢上你。” “我的外形可以变化。”拔壳问乐意,“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都可以变化出来。” “我不喜欢妖精。”乐意用力眨了下眼睛。 拔壳说:“我可以加紧修炼,快速飞升成仙。” 乐意抽了抽嘴角,“我就喜欢人,和我一样的人,一样能生老病死不会变形也不会成仙的人。” “你可以把我当成人,我可以永远不变性不成仙。”拔壳从容应对。 乐意语滞,瞪着拔壳,好一会儿才说:“反正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拔壳一副深情无比的模样,“我知道你忘了我,没关系,我可以等。” 乐意闭紧了嘴巴,眼神也摔到一边,再不和拔壳。 因为她根本说不通! 拔壳心里却乐到了极点,觉得现在的乐意比以前要有趣多了。以前的乐意,虽然有趣,但是太过心善,总让他觉得缺点儿什么。现在的乐意,简直就是个狡童,说话句句带刺儿,做事儿处处冒坏水儿,却奇妙的合了他的心意。 拔壳原本没打算找乐意,只是在找拔乐的时候,凑巧发现了乐意,也发现了连相和巴朗月。 知道乐意现在的情况之后,他才起了兴趣,想要接近乐意。 手心脚心不再发烫,乐意抽出手,从床上跳了下来,对拔壳说:“我要回教室了,你别跟着我,会耽误我学习。” 拔壳笑着说:“我前几天看你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玩,根本没有认真学习。” “我没玩。”乐意不承认,“我耳朵一直在听老师讲课,我上课从来不玩。反正你别跟着我,我得好好上课。” 拔壳努了努嘴,点了点头,“我不跟着你,你专心学习吧。”他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真诚,反而有股讽刺的味儿。 乐意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径直离开了医务室,快速朝教室那边走。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只有乐意一个人在外头走着,特别突兀。 走到半路,她眼尖的发现花坛里有一条白肚子的蛇。那蛇有两米多长,眼睛血红血红的,在花叶间,直勾勾的盯着乐意。 乐意本该害怕才对,可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感觉有点儿亲切。 摸了摸鼻头,乐意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花坛边,朝前探着头,盯着蛇研究着。 “你是妖精?”乐意试探着问蛇。 蛇吐了吐细长条分叉的黑色头,身子蜿蜒滑动,来到乐意眼前。 乐意也不怕被蛇攻击,好奇的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妖精?” 蛇吐着舌头,突然瓮声瓮气的来了一句,“当然是妖精。” 乐意眨眨眼睛,问蛇,“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难道找我有什么事儿?” “你忘了我了,我是白肚!”白肚不忿的咋呼着。 乐意抽了抽嘴角,想到在医务室见到的拔壳,问白肚,“你该不会是也是来找人的吧?” “我就是来找你的。”白肚声音很不爽快。 乐意说:“感情你们还喜欢扎堆出现呢。你上辈子和我是什么关系?情人还是夫妻?” “你胡说什么呢!”百度很生气,不仅因为乐意忘了他,还因为乐意竟然玷污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们是朋友,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真的?”头一次出现一个认朋友的,乐意有点儿吃惊。 “我骗你干什么!”白肚越来越生气。 ------------ 正文卷 ------------ 第63章 魂儿庄二 ------------ 第64章 魂儿庄三 ------------ 第65章 魂儿庄四 ------------ 第66章 魂儿庄五 ------------ 第67章 魂儿庄六 ------------ 第68章 魂儿庄七 乐意根本不知道和蛇心里的弯弯绕绕,而且和蛇那么一脸大黑毛,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自然猜不出和蛇心里的意思。 和蛇郁闷的连早饭都没吃,就跑了。跑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把乐意都给搞愣了。 乐意糊涂的摸摸脑袋,“怎么了这是?” 和蛇前脚走,霍戈后脚又闹腾上门来了。他简直就 ------------ 第69章 魂儿庄八 ------------ 第70章 蛛郎一 ------------ 第71章 蛛郎二 ------------ 第72章 蛛郎三 ------------ 第73章 蛛郎四 ------------ 第74章 蛛郎五 和蛇只知道这是黑蜘蛛的内丹,妖精吃了可以增长道行。对于人类的用处,他并不知道。 乐意沉吟了一会儿,下炕穿上鞋,从柜子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空盒子。她把药箱子里的黑珠子拿出来,放到空盒子里,小心翼翼的盖好,然后放进柜子最里面,用陈年衣服盖住了。 拍了拍被衣服全部遮掩住的箱 ------------ 第75章 蛛郎六 ------------ 第76章 蛛郎七 ------------ 第77章 蛛郎八 ------------ 第78章 凶宅一 ------------ 第79章 凶宅二 ------------ 第80章 凶宅三 ------------ 第81章 凶宅四 ------------ 第82章 凶宅五 ------------ 第83章 凶宅六 ------------ 第84章 凶宅七 ------------ 第85章 凶宅八 ------------ 第86章 凶宅九 乐意没在感情的事儿上纠结多久,因为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想。她得再仔细想想,到底是谁要害她,害她的原因又是什么。 把这些想清楚了,她才能对症下药,一举从现在这种阴暗的境地里跳出去。 乐意在关押室里抓耳挠腮的想到底是谁害她,成凉和杜欣欣在外头组成了一个临时性的组合,鬼鬼祟 ------------ 第87章 凶宅十 ------------ 第88章 凶宅十一 ------------ 第89章 凶宅十二 ------------ 第90章 凶宅十三 ------------ 第91章 凶宅十四 ------------ 第92章 凶宅十五 ------------ 第93章 凶宅十六 ------------ 第94章 凶宅十七 ------------ 第95章 凶宅十八 ------------ 第96章 凶宅十九 ------------ 第97章 重逢一 ------------ 第98章 重逢二 看到桌子上的篓子,和蛇不解的问乐意,“你要出去?” “不是。”乐意摇头,“我看你一直不来,就打算上山去找你,这是我准备的干粮还有一些工具。” 和蛇眼里闪烁着星光,声音带着几分激动,“你要去找我?” “我担心你出事儿。” 和蛇腾然出手,又把乐意抱了起来,这会儿 ------------ 第99章 重逢三 ------------ 第100章 无花果一 ------------ 第101章 无花果二 ------------ 第102章 无花果三 ------------ 第103章 无花果四 ------------ 第104章 无花果五 ------------ 第105章 无花果六 ------------ 第106章 无花果七 ------------ 第107章 无花果八 ------------ 第108章 无花果九 ------------ 第109章 无花果十 ------------ 第110章 无花果十一 把乐意送回家之后,连相并没有着急离开。他坐在桌前,磨磨唧唧的喝着茶水儿,大有要在乐意家喝一晚上茶水儿的意思。 乐意和连相聊了一会儿之后,渐渐有点困倦。她搓搓眼皮,问连相:“你什么时候回家?” 连相假装看不到乐意脸上的困意,自顾自的又续上一杯茶水,商量似的说:“天都这么晚了, ------------ 第111章 长寿一 ------------ 第112章 长寿二 ------------ 第113章 长寿三 ------------ 第114章 长寿四 ------------ 第115章 长寿五 ------------ 第116章 长寿六 ------------ 第117章 长寿七 ------------ 第118章 长寿八 ------------ 第119章 长寿九 ------------ 第120章 长寿十 ------------ 第121章 长寿十一 乐意不赞同长寿亲自动手杀人,打或者骂可以,但绝不可以要了对方的命。 在她看来,一个胖胖嫩嫩的小孩子,拿着刀子杀人,这肯定是这世上最刺激眼睛和心灵的事情,也是最让人感到可怕的。 如果真的让长寿手刃了仇人,不止长寿会有心理阴影,就算她这样的旁观者,心灵上也会受到惊吓的。 ------------ 第122章 蝉妖一 ------------ 第123章 蝉妖二 ------------ 第124章 蝉妖三 ------------ 第125章 蝉妖四 ------------ 第126章 蝉妖五 ------------ 第127章 蝉妖六 ------------ 第128章 蝉妖七 ------------ 第129章 缘来一 ------------ 第130章 缘来二 ------------ 第131章 缘来三 ------------ 第132章 缘来四 ------------ 第133章 缘来五 乐意粗糙的感情神经,就像是老年蜗牛的触角,完全没有感觉到和蛇渐渐在扭曲。 半夜去上厕所,她见到和蛇蹲在房顶上,像狼似的对着月亮,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奇怪,以为和蛇是在纳凉。 她甚至还好心情的冲着和蛇招招手,让和蛇凉快够了就早点儿睡觉,别老在外头喂蚊子。 以往,长寿有个头 ------------ 第134章 缘来六 ------------ 第135章 缘来七 ------------ 第136章 缘来八 ------------ 第137章 缘来九 ------------ 第138章 缘来十 ------------ 第139章 缘来十一 ------------ 第140章 缘来十二 ------------ 第141章 缘来十三 ------------ 第142章 缘来十四 ------------ 第143章 缘来十五 ------------ 第144章 缘来十六 ------------ 第145章 缘来十七 巴朗月进去没多一会儿,就出来了。 也就几句话,根本不费时间。而且,他也没打算费时间去解释什么,就算和蛇不理解,他也不可能多说几句。 他在乎的是乐意,不是和蛇。 乐意担心和蛇的情绪,“和蛇没事儿吧?” 巴朗月拍拍乐意的肩头,在乐意因为这动作太亲昵而想要避开他的 ------------ 第146章 缘来十八 ------------ 第147章 缘来十九 ------------ 第148章 阴阳路一 ------------ 第149章 阴阳路二 ------------ 第150章 阴阳路三 ------------ 第151章 阴阳路四 ------------ 正文卷 ------------ 第152章 湘烟山一 ------------ 第153章 湘烟山二 ------------ 第154章 湘烟山三 ------------ 第155章 引蛇出洞一 ------------ 第156章 引蛇出洞二 ------------ 第157章 引蛇出洞三 苟燕儿最近浑身不对劲儿,身体软绵绵的,就像是被抽空了气儿似的。 白天,她体虚气断,连走几步路去厕所,都要喘上一会儿。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则常常觉得喘不上气儿来,就像是有人压在她的身上,故意憋着她似的。这么被压着,却和鬼压床不大一样。鬼压床是动不了,她能动,但甭管怎么动,不管 ------------ 第158章 引蛇出洞四 ------------ 第159章 引蛇出洞五 ------------ 第160章 引蛇出洞六 ------------ 第161章 引蛇出洞七 ------------ 第162章 引蛇出洞八 ------------ 第163章 他疯了一 ------------ 第164章 他疯了二 ------------ 第165章 他疯了三 ------------ 第166章 他疯了四 ------------ 第167章 他疯了五 ------------ 第168章 他疯了六 巴朗月和百草妖回来的时候,乐意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尽。那层浅薄的红光,衬的整个人喜气洋洋的,看着特别讨喜。 百草妖急匆匆来到连相身边,给连相检查了一下,随后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没出大事儿。”接着,他怒冲冲的埋怨乐意,“你怎么照顾的这是,差点儿把他给照顾死了。” 乐意心里一 ------------ 第169章 他疯了七 ------------ 第170章 床上的运动一 ------------ 第171章 床上的运动二 ------------ 第172章 床上的运动三 ------------ 第173章 床上的运动四 ------------ 第174章 床上的运动五 ------------ 第175章 床上的运动六 ------------ 第176章 床上的运动七 ------------ 第177章 床上的运动八 ------------ 第178章 床上的运动九 ------------ 第179章 床上的运动十 ------------ 第180章 床上的运动十一 姓邱的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询问林洁的时候,态度很温和,仿佛只是在和林洁聊天。他这种态度,让林洁的精神放松了不少。 姓邱的警察了解完情况,就离开了。离开之前,他提醒林洁,让她保持开机的状态,最近也不要出远门,他随时会过来找林洁继续了解情况。 林洁点点头。 ------------ 第181章 吃肉的蚂蚁一 ------------ 第182章 吃肉的蚂蚁二 ------------ 第183章 吃肉的蚂蚁三 ------------ 第184章 吃肉的蚂蚁四 ------------ 第185章 吃肉的蚂蚁五 ------------ 第186章 吃肉的蚂蚁六 ------------ 第187章 吃肉的蚂蚁七 ------------ 第188章 吃肉的蚂蚁八 ------------ 第189章 吃肉的蚂蚁九 ------------ 第190章 牛头女人一 ------------ 第191章 牛头女人二 ------------ 第192章 牛头女人三 大多数的妖精,都在牛窝村被禁制所困之前离开了。绝少数脑袋有些迟钝的妖精,因为没有及时发现牛窝村的变化,被困在了禁制里头。 被困的妖精里面,包括一条老蚯蚓精和一只猴精。 老蚯蚓精年龄极大,少数也存活了数百年。它的身体紧缩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擀面的大面杖,有一米多长,伸展开来的 ------------ 第193章 牛头女人四 ------------ 第194章 牛头女人五 ------------ 第195章 牛头女人六 ------------ 第196章 牛头女人七 ------------ 第197章 牛头女人八 ------------ 第198章 人鱼怨一 ------------ 第199章 人鱼怨二 ------------ 第200章 人鱼怨三 ------------ 第201章 人鱼怨四 ------------ 第202章 老猫娶亲一 ------------ 第203章 老猫娶亲二 ------------ 第204章 老猫娶亲三 董晓倩以为昨晚发生的事儿,只是她大惊小怪,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当天中午,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竟然是她家里的座机。 董晓倩看到来电显示,惊讶了一瞬,随后大呼小叫起来。同事们以为她看到了蟑螂,几个胆小的女同事,在没确认的情况下,随着董晓倩一起大呼小叫,有一个甚至还跳到了椅 ------------ 第205章 老猫娶亲四 ------------ 第206章 意外投胎一 ------------ 第207章 意外投胎二 ------------ 第208章 意外投胎三 ------------ 第209章 意外投胎四 ------------ 第210章 意外投胎五 ------------ 第211章 意外投胎六 ------------ 第212章 意外投胎七 ------------ 第213章 意外投胎八 ------------ 第214章 意外投胎九 ------------ 第215章 意外投胎十 ------------ 第216章 真假难辨一 张显云着了连相的道儿,中了连相的法术。她表情一变,热情的拉住连相的手,用力拍了拍连相的胳膊,寒暄着:“怎么突然过来看我们啊?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刚才我差点儿没认出来呢。” 乐意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用力扯了下张显云的衣袖,“妈!” “干嘛,赶紧带你表哥回家。”张显云责怪着乐意,“ ------------ 第217章 真假难辨二 ------------ 第218章 真假难辨三 ------------ 第219章 真假难辨四 ------------ 第220章 真假难辨五 ------------ 第221章 真假难辨六 ------------ 第222章 真假难辨七 ------------ 第223章 真假难辨八 ------------ 第224章 真假难辨九 ------------ 第225章 真假难辨十 ------------ 第226章 福鬼一 ------------ 第227章 福鬼二 ------------ 第228章 福鬼三 白肚一方面痛恨乐意上辈子的滥好心,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上辈子的乐意比现在的乐意更好更顺眼。 乐意却觉得自己这辈子比上辈子要好的太多了,上辈子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十足十的傻帽儿。竟然会救害自己的人,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乐意感慨:“上辈子的事儿其实和现在的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是连相 ------------ 第229章 福鬼四 ------------ 第230章 福鬼五 ------------ 第231章 福鬼六 ------------ 第232章 福鬼七 ------------ 第233章 福鬼八 ------------ 第234章 残忍报复一 ------------ 第235章 残忍报复二 ------------ 第236章 残忍报复三 ------------ 第237章 林中群鬼一 ------------ 第238章 林中群鬼二 ------------ 第239章 林中群鬼三 ------------ 第240章 争夺一 连相变着法儿的弄好吃的出来,可乐意根本就吃不进去。她一副厌世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绝食等死似的。 乐意当然不是想死,她是因为逃不出去,所以吃不下饭而已。她那厌世的模样也不是故意摆出来的,是实在没什么可以让她开心的事儿,所以她才摆出那个驴脸模样。 “你放我走吧。”乐意故意沙哑着声 ------------ 第241章 争夺二 ------------ 第242章 争夺三 ------------ 第243章 争夺四 ------------ 第244章 争夺五 ------------ 第245章 洗桥一 ------------ 第246章 洗桥二 ------------ 第247章 洗桥三 ------------ 第248章 洗桥四 ------------ 第249章 洗桥五 ------------ 第250章 飞天一 ------------ 第251章 飞天二 ------------ 第252章 飞天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