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瞎扯一下,所谓废腑之言 更新时间:2010-05-05 朋友的电话打断了我的午睡,迷迷糊糊地听到他问了一些关于新书以及我生活状态的问题,譬如感情啊,譬如你爱的球队啊,又譬如你某天断更了啊,其实最后这个才是他所关心的,而我的回答总是一如既往地让他无奈,我确实忘记了。 我的大部分读者都是冲着《光荣之路》才看我的书的,通常意义上,这说明你拥有了一种特定的模式,直到他们腻味到吐之前,你都可以坚持这样的模式,而且就算他们腻味了,你依然拥有骨灰级粉丝。譬如我就哈昆汀?塔伦蒂诺的《杀出个黎明》和《低俗小说》,虽然不喜欢他后来的作品,但我依然叫嚣他是难得的鬼才。 这是很合算的买卖。我很清楚,却很难做到,因为这和个人趣味冲突了。所以我会尝试着写其他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也许这种做法并不理智。 相对来讲,我更佩服安平,他一直就坚持个人趣味至上的原则,虽然写出来的东西我很多时候看得昏昏欲睡,但他总是能保证写完,而我就很摇摆不定,所以我希望他能在这个领域越来越好,而我打个酱油便足够了。 如果《光荣之路》没有受到关注,那么我也没有那么多困惑,读者应该了解这种感受,当你得到某种甜头后就想得到更多,人性使然。所以我才会妄想在商业写作的道路上成功一点,结果铸就了两本太监。我还记得和青青牧草有聊过,那时候都感觉竞技小说费力不讨好,还是写别的吧,结果他丫比我堕落的还厉害。 说回这本书。纵横的编辑问我有没有稿子的时候,我写过很多个人趣味的东西,比如绿帽,虐恋,同性等等,我的口味很重,尤其很痴迷虐恋和蕾丝边,于是我找了找,终于找到一篇稍算正常的历史文,就开始为了纵横的票子码字了。坦白说,纵横的买断很吸引我,因为我就没有靠写书挣过多少钱,而且考虑到买断后,看书的朋友也不必付费,我也没有太大的更新压力,我觉得这很合算。 这本书的非议比较多,我很错愕。这也是《光荣之路》带来的影响,因为当你脱离了读者对你固有的认识后,想让他们在新的角度接纳是很难的。我对和读者互动没有积极性,但也不会拿乔,我很欣赏那句有错就认,挨打立正,因此我对修改并没有什么抗拒,编辑询问过我,我说不会与读者对抗,这种态度应该很不矜持。当然,修改之后难免会有些并发症,但我觉得和修改的内容相比并不那么令人生厌,所以听到朋友说你又被鄙视了,我也没什么感觉,甚至暗自揣摩自己是不是最近的话题人物了,我会得意哟。 安平问我最近戴上了文青的帽子有没有受到影响。情绪上的小波动肯定是有的,所以他会觉得我写的越来越没自信。我说,玩几天就好了,他很不愿意听这种话,以为我只想躲懒。我觉得,他就像武藤兰那么敬业,我则多少有些像朝美穗香在玩票。以前和安平总是聊小说啊什么的,现在我兴趣欠缺,大概更热衷于聊妹啊,篮球啊,或者房子啊什么的,甚至是按摩小姐,今天他居然关心起了湖人队,我觉得是个进步。 我觉得文青这个帽子我乐于接受,其实我一直积极向作协靠拢的,据说作协的福利待遇相当不错。我一直在暗示我们头儿给我通个路子,其实我很乐于表现文人的无耻。 有时候写出一段很生硬的东西,自然会遭人鄙视,以至于突然之间强力围观的群众倍增,大有“绝不放过你”的态势,可惜我不够大牌,如果能高一个等级的话,场面会让更多人得到乐趣的。关于读者的激烈评论,有时候我会很虚心,但有时候就很无所谓。我不得不说一句大实话,为了多挣稿费,凑字注水时有难免,只是我的水平没有高到无形间做到这一切,可写可不写的枝节剧情,我一般都会写出来。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在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时,也说不定满足了读者的恶趣味。就像我经常用猥亵的目光打量街头的美女,她看到我后一般都表情高傲的离开,但我会高兴,因为我有让她骄傲到。所以,读者鞭笞我写出来的狗血剧情时,我也有种错觉,那就是我让他产生了智商上的优越感,他在责备我的时候也许已经获得了另类的满足,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觉得失败的作品其实也未必失败了,网文里还是需要这种东西来让读者发泄情绪的,没有反面人物,生活该去河蟹谁呢? 何况还有很多也许不看我书的人,因为听到正义的呼唤,带着戏谑前来踩上两脚,我同样也满足了他们。虽然他们可能绝不看我的作品,但在以后的谈资中我可以做个反面角色被他们引用,这其实也是种不错的成就,就像电视明星不管演的如何,总算混了个脸熟吧。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于纵横买断了我的小说的基础上,我感谢这个平台。 好吧,我是个小人,按照这种病态的思想,也许以后会进入纵横“最不受欢迎作者”名单,然后被k.o.掉,最终销声匿迹,我想与我相似的作者大概都是这样领盒饭的,所以我该庆幸,至少现在我还能跑龙套啊! ------------ 第零章 缘起 更新时间:2010-04-01 话说五代后唐年间,洛阳城外,有一山庙,其内木胎泥塑颇为粗陋,竟不知供奉哪路神仙。由于没有庙祝洒扫,此寺早已残破不堪。因此,即便中原战乱年年,善男信女多求神庇佑,却也不愿来这般庙宇祈福,久而久之,这山庙成了樵夫路人歇脚之处。 某日,有个樵夫在山下割草后入庙歇息,见庙堂里有一具尸骸,尘埃有一寸高。樵夫心中怜悯,准备挖个坑将那骨骸掩埋。 走近将那骨头拖起来时,却发现那是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扶遥子陈抟,樵夫惊道:“好个陈抟先生,焉何死在此处?”只见陈抟把腰一伸,睁开双眼,说:“正睡的快活,怎把我搅醒了?”樵夫大笑不已,因问道:“先生莫非居于此庙?” 陈抟大笑,随口吟道:“蓬山高处是吾宫,出即凌虚跨晓风。因此不将金锁闭,来时自有白云封。” 那樵夫再看之际,破庙已随陈抟消失无踪,原址上只留下九片光秃秃的岩石。 好事者将此事传出后,洛阳附近的善男信女无不扼腕叹息,纷纷来此瞻仰陈抟留下的九片岩石,当地县令更是出资在原址上兴建了一所新庙,名曰“九岩庵”,香客来此祈拜后多有灵验者,于是香火大盛。 时至后晋天福二年。某日,申时刚过,毫无预兆地下起大雨,将前来拜山的几位信女困在庙内归家不得。 一位夫人痴痴望着顷刻间阴沉沉降着滂沱雨滴的天空,若有所思。 她所带的丫鬟婆子们已经吵开了,有人说使家丁买些伞来再雇一顶轿子估摸着就能回去,也有说何不干脆在寺后厢房内借宿一晚明早再走…… 夫人悠悠然收回目光,喃喃道:“天意,天意啊……” 周围迅即安静下来,所有人望着她。 夫人断然丹蔻玉指遥叩苍穹,眉头舒展,笑道:“今儿什么日子?” “腊月初六呀。”众人七嘴八舌道。 夫人掩口失笑:“冬雷阵阵!叫我们撞上了……” 众人不解,“冬日雷电大雨自是少见,想来也未见多稀奇。” “稀奇的是困住了咱们……”夫人更开心了,言语中透着浓浓暖意,“你们想啊,我等来时还是天青日明干燥得什么似的,偏偏待我们正要走时没来由下起雨来,岂非天意?莫非神明见我往日心诚,特地与我个机会……今晚我当顺应天心,独自在神像前烧香念经虔求一夜……兴许上天垂怜,赐我一子……” 在不远处,另有一俏丽姑娘闻言噗嗤笑道:“这位夫人真有慧根,神仙定然保佑你的。” “是啊是啊,这回铁定没跑了……”家人们纷纷溜须拍马,刻下找庙祝打商量,施舍过不菲的香油钱,自是一切好说。 晚间,雨淅淅沥沥下得更大,闷雷轰隆隆一阵紧似一阵。 求子的夫人跪在蒲团上,对着庙中神像,焚香默侍,消遣世虑。嘴里念念有词,心无旁骛,对纱窗外的疾风怒雨充耳不闻。白天跟她搭腔的俏姑娘也跪坐一旁,神色同那夫人一般恭敬。 庙堂内香烟氲氤,几支蜡烛火光摇曳,颤悠悠散发着昏黄光华,晃抖得二女脸上忽明忽暗,影子在地上飘飘荡荡游走不住。 倏忽几枝丫流电撕裂夜空,闪闪得四下瞬间明如白昼,而后又是一串巨雷于空中炸开。 那夫人骤然一惊,呆了一呆,似是又有所悟。 当下,“咚”“咚”“咚”朝菩萨磕了三个响头,合十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祈子,不求贵不求贤,不求聪不求忠,但凭菩萨任赐一子,痴呆愚傻,大奸大恶者矣可,所有的罪孽都由为娘者承担……”说着说着,不觉眼中泪光莹莹。 那俏丽姑娘见夫人求子心诚,也有样学样跪拜,嘴里默念:“信女刘氏,望门守寡,本欲坚守贞洁,岂料那贩茶少年多有轻佻,信女一时不察竟……拜求菩萨,小女尚未改嫁,与那郭大郎也无媒妁之言,此番千万莫要珠胎暗结,若是菩萨有意赐子,可将民女的福分让与身旁的夫人……” 两个女子在庙堂中各怀心思,一个求子,一个希望不要受孕。 “唉……”一声悠长清细的叹息回荡在小堂中,绕梁不绝。 那刘姓姑娘杏目圆睁,游目惊恐四顾,不知是否听错了,再看那夫人,犹自诚心祈祷,并无异样。 “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极细微的声音悠悠扬扬道。 刘氏这回听得真切,那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也听不出来自何处,便似在身旁附耳低诉一般。 除了那位求子夫人,房内再无他人,唯有面前神像映着烛光栩栩如生,依旧含着亘古不变的慈祥笑意。 “菩萨!菩萨!是您显灵了吗?信女……信女……”刘氏轻声低呼,一时间竟自哽咽难言。 “念你心诚,此番就如你所愿吧!”刘氏只觉眼前金光一闪,整个人立刻晕厥过去。 “姑娘,哎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那求子夫人慌忙将刘氏扶住,大声叫嚷起来,顿时,守在外边的家人也纷纷冲将进来,一时间庙堂内又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神像后转出一个人影,全身上下藏在漆黑的缁篷里,只现无奈的双目,讪讪道:“唉!今晚是没法睡了。”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影子里传出低声呵斥,“蠢材,你那斗鸡眼可坏了事,求子的没求到,不想要儿子的,你却给人家送去了,这般糊涂,万莫要给世间招来什么妖星才是呀!” ------------ 第一集 汴梁 ------------ 第一章 汴京少年(1) 更新时间:2010-04-01 后汉乾佑元年(公元948年)八月,秋风微凉,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都城汴京,如同凄凉的妇人,清苦地卧在黄河边上。在这令人意兴阑珊之季,开封外城却旌旗猎猎,帅旗上大大的“郭”字迎风舞动。 三月起,河中护国节度使李守贞率同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永兴军节度使赵思绾,三大重镇联合谋反。这对新皇帝刘承佑来说是一个考验,同时也是一次机会。后汉太祖刘知远故去之时给年轻的儿子安排了五位重臣辅政,这让雄心勃勃的皇帝有种权力架空的感觉。患有癫痫病的刘承佑心灵极其敏感,由于兵权,财权,人事权皆不在手,这个皇帝做的索然无味,结果夜夜失眠。 如今有人谋逆,在刘承佑看来,虽然危险却又伴随着机遇。这乱是必须得平定的,但这个人选却要仔细斟酌。朝会上,群臣力荐枢密使郭威出战,国朝二枢密,杨邠内掌机要,郭威外领征伐。 然而刘承佑不这么看,听完了朝臣们的慷慨陈词,他打着哈欠力排众议,命令白文珂、郭从义、常思三个老实听话的将领集结王师戡乱,却不设军事统帅。皇帝是这样想的,派根基浅薄的人去,打了胜仗之后就能掌握最关键的兵权,从而培养自己的嫡系,继而一步步地收回皇帝应有的权利。不过这个想法似乎太天真了,郭威深深知道皇帝这点小把戏是玩不转的,所以当他接到皇帝让他赋闲的诏书后平心静气地回家钓鱼去了。 残酷的现实果然最是折磨有心振作的年轻人。从明媚的春天到了酷热的夏日,士兵们都换上裤衩干仗了,李守贞的部队依然活蹦乱跳。不能说皇帝派出的三将无能,至少他们将李守贞和他的两个小弟死死地挡在了关西,可是由于三将互不统属,相互矛盾,纷纷屯兵不攻,李守贞虽然不能突进京畿,但声势不减,不断向各地节度使发出自己活得很好的信息。 新皇初立,这场叛乱迟迟不能平定,朝局已经开始不稳定了,各个藩镇的头儿已经开始质疑刘承佑的威信。没办法,皇帝不得不亲自拜访郭威,请其领兵戡乱。 “李守贞久经沙场,本阵中多有他的旧部,此次平乱,阿爹可有定计?”军士开拔,郭威的养子柴荣轻声问道。 郭威骑在马上,回顾渐行渐远的汴京城,耳畔响起了向太师冯道问策时,那头老狐狸的叮嘱。“李守贞自以为是老将,士卒之心都归附于他,君只要不吝惜官家财物,重赏之下,李守贞的威信定会荡然无存!” 郭威没有回答养子的问题,只是拍了拍柴荣的肩膀。义子的弦外之音他怎么会听不出来,李守贞虽强,但已困守河中城,合诸将兵力攻一城,戡乱并非困难之事,关键是如何让郭家军来消化掉这支王师。然而这些事情,意会即可,说的太清楚反而不好。柴荣的才能向来让郭威放心,只是性格有些操切了,年轻人尚待磨砺啊! 浓浓秋意中,郭威军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上。汴京皇宫内,多愁善感的刘承佑则深深地叹了口气,苍白的脸上倦容深沉。李守贞的叛乱已经让他喘不过气,但愿郭威此去能迅速平定,不过即便如此,五位辅臣依然如同枷锁一般重重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此时,郭府内的池塘边,一个十岁上下的布衣孩童也叹了口气。 “已经是乾佑元年了,还有三年不到的时间,那个姓赵的大概已经自荐于郭威军中了吧!”他喃喃自语,愤懑地将手中的石子儿丢进池塘里,水面上的涟漪如同心头的烦恼不断地扩大。 他叫柴宜哥,柴荣的第一个儿子。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一个年头。十一年前,他还是个没心没肺的电视台记者,如果不是一起车祸,他依然在为房子,票子和妹子而奔波。虽然这样的生活很平淡,但有网络,有电视,还有太平繁华,日子绝对不会无趣。但是他穿越了,并且附身在一个孩童的身上。 十年的时间,网络小说里很多穿越客已经做出了一番功业,他却只是无聊地度过了又一个童年。五代十国是一段陌生的历史,混乱而又黑暗。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抄袭古代诗词还是去搞发明创造都没有什么保障。如果生的孔武有力还可以去混军阀,可是做个孩童,任凭你有再长远的见识又有何用? “更倒霉的是当了郭威的孙子!”虽然柴宜哥对历史不甚熟悉,但也知道郭威和柴荣的妻儿在起兵之际被后汉皇帝杀了个干净。穿越客的长处在于能把握历史的大致走向,然而正是这个长处,让转世成为一个小孩子的柴宜哥每天生活在狂躁的心态中,他时刻都在考虑如何躲避即将到来的灭门惨案。 他昨夜哀求郭威带他上阵,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但总觉得跟着郭威比留在汴梁城安全。当然,他的这个要求毫无意外地被拒绝了。 “为什么柴荣不早生我几年,假若我现在十六岁,不,十五岁都可以上阵了!”柴宜哥揪了揪垂在耳边的发髻,看着水中倒影里的童颜,不禁又长叹一声。他也不想想,柴荣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已经是早婚早育了。 柴宜哥正自怨自艾,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娇叱,“好你个宜哥儿,竟然躲在这里编排大哥,还直呼他的名讳!”童声清丽,咬字不太清楚却有种糯米的甜味,语气停顿时似乎带着悠悠的呻吟。一时间,柴宜哥泪流满面,每一次听到这么萌的声音,他就觉得这趟穿越不虚此行。 “以前,我不是萝莉控啊!”柴宜哥叹了一声,背后那人已经将他拉到了一边,细声细气却又故作严肃地说:“爹爹夸你有志气,将来一定是名猛将,但是现在是长个子的时候呐!”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恨恨地道:“娘说打仗会死人的,先要练好本事才行呢!”说着又像个大人似的,将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说:“爹爹说,将来国家承平,就用不上武将啦,还是要读书才行,就像青哥和意哥那样!” 柴宜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萝莉,粉嫩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就像落在牛奶里的草莓一般鲜艳。 “咦,你怎么不说话,真的不高兴啊?”小萝莉眨巴着眼睛看着柴宜哥,嘴巴也噘起来了。 “你满口的爹说,娘说,那你自己要跟我说什么?”柴宜哥习惯性地像前世逗弄小女孩一样,伸出手指在人家的鼻头上刮了一下。 “放肆!”萝莉猛地把脸板了起来,生气地揉了揉鼻子,“我可是姑姑,你的礼节呢?”这女孩是郭威的小女儿,郭月娘。虽然她比柴宜哥还要小三岁,但按辈分算是柴荣的妹妹,所以柴宜哥还真得叫声姑姑。 郭威是武夫出生,又是个孤儿,所以成家后也没定过规矩,虽然郭威现在的夫人张氏把家里整治的井井有条,但柴宜哥这个穿越客连郭威的两个儿子都很少叫叔叔,更何况这么个小萝莉。 他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说:“怎样,我让你帮我探查的情况如何?” 郭月娘却不理他,只是板着脸,眼睛睁得大大的,隐隐见得有泪花泛滥。又来了,柴宜哥大感头痛,这个萝莉精灵的很,从来不去给大人打小报告,但是只要柴宜哥让她不满意,那眼眶就跟开水厂似的,根本不需要酝酿。如此萌的萝莉梨花带雨还真是楚楚可怜,偏偏柴宜哥没有那种变态的嗜好,只好作揖道:“对不起姑姑,侄儿失礼了!” “嘻嘻!”郭月娘的哭丧脸一下子变得桃花灿烂,柴宜哥对此只能苦笑。 “我照你的法子把娘和姨娘还有四姐的屋子都查过了,可没发现什么藏宝贝的地方!”郭月娘娇声道。 “没有么?”柴宜哥不禁失望地呢喃了一声。其实刚搬到汴京来的时候他就细细查看过了,这宅子虽然很大,但却没发现有逃生地道。昨夜被郭威拒绝带他上阵,他便又打起了地道的主意,只是现在长大了一些,女眷的闺房不好乱闯了,便撺掇小姑姑帮忙,也不知道这个小萝莉有没有那么细心。 回想起几年前自己就探查过,柴宜哥叹声自语:“桑维翰那么精明的人,如果这宅子有地道,张彦泽来杀他的时候完全可以跑的,他没跑掉,说不定还真没地道!” 郭威在汴京的房子本是后晋宰相桑维翰的,柴宜哥曾推测,桑维翰之所以不跑,说不定是放不下家眷,而且看他敢当众咒骂张彦泽的气势,说不定那老家伙根本没料到张彦泽当晚便会来杀他。所以柴宜哥还是坚信这宅子是有地道的,越大的官越觉得自己的命矜贵,普通人都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何况桑维翰这样的才智之士。 柴宜哥咕咕哝哝自说自话,郭月娘可听不懂,她不耐烦地拽了拽柴宜哥的胳膊,腻声道:“宜哥儿,你说我帮你做事,你要讲故事给我听的,快讲啊,你不是说印第安纳琼斯的故事还有一集么?” 听见汉译英语从古代小萝莉嘴里顺溜地冒出来,柴宜哥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虽然柴宜哥深知穿越后被这个世界同化的可能非常大,但他还是想要培养一两个和自己世界观相近的同伴。尽管五代时期,中原战火纷飞,但也动摇了传统经学的地位。唐朝本来就是儒释道并举的开放时代,这个时代的人对奇思怪想也比宋,明两代更容易接受,再加上郭威一介武夫,根本没有什么家学渊源可讲,所以,柴宜哥的私货在郭家的孩童中贩卖的不错。 不过,虽然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能吸引孩童们的注意,连长辈们也赞叹柴宜哥聪颖机灵,能编的如此美妙的故事,但是像印第安纳琼斯这类冒险性质的传说,受众就不多了。 “铁那么重怎么可以做成大船漂浮海上,而且还有什么潜在水底的船,宜哥儿又在胡诌了!”每当听到这些科幻味道过于浓烈的故事,那些深受唐朝世界观影响的孩子们就纷纷摇头。柴宜哥只能感叹,怪不得魔幻故事比科幻故事销量广,古今如一啊。到最后只有郭月娘和柴宜哥的二弟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对柴宜哥有盲目的信任。 尤其是郭月娘,每每听到她脆生生地辩驳,“银碗尚能浮在水上,铁未必不能!”柴宜哥就觉得这个小萝莉长大后一定会是很摩登的时尚女郎。 “你该不是以为这个大宅子里有藏宝贝的秘道吧?”郭月娘突然开口说,然后又皱起了眉头,“我想秘道也不一定在屋子里啊,也可能在其他地方呢!”郭月娘无意识地提了一句,然后又拽着柴宜哥,让他讲故事。 柴宜哥的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闪,目光放在了池塘中的假山上。平常中的异常,一直就觉得那座假山怪怪的,但毫无鉴赏力的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莫非?”柴宜哥深吸了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越看越觉得有如心中所想,连郭月娘在一旁的央求也忽略了。 “宜哥儿!”见柴宜哥不理她,郭月娘大叫一声,又想发脾气。 “说不定就在那里!”柴宜哥却兴奋地拍了拍手,猛地一步跨进了池塘。 ------------ 第二章 汴京少年(2) 更新时间:2010-04-02 当柴宜哥激动地扭开藏于假山壁垒处不甚显眼的机括后,他终于理解了东坡先生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涵义。 “真是巧夺天工啊!”看着只容一人进出的秘道入口缓缓打开,柴宜哥不禁啧啧出声,原以为这种场面只会在武侠片中出现的他真是小觑古代人的智慧了,完全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让他这个现代人咋舌的工程技术。 “哎呀呀,这里面真有宝贝么?”一个小脑瓜从柴宜哥的右肩后探了过来,郭月娘眨巴着乌溜溜地大眼睛,没有如柴宜哥一般对这种工程的慨叹,眼神里倒充满了好奇。 “你怎么过来了?”柴宜哥转过头,看见这个小萝莉高卷着裤腿,两只手拎着绣鞋,白嫩的脚趾头还一翘一翘地就知道不可能把她打发走了。果然,感觉柴宜哥的语气中带有斥责,小萝莉的嘴巴立刻嘟起。柴宜哥只好叹了口气,打量了一下入口,这显然是为成人设计的,虽然只能容一人进去,但高度还算理想。 “上来吧,我背你!”柴宜哥蹲了下来,并把火折子吹燃递给郭月娘。这时候小萝莉倒扭捏起来,嗫嚅道:“我跟着你吧!” “聪明,万一里面有什么机关,你在我身后也安全些!”柴宜哥随口说了一声,郭月娘闻言嘤咛一声,急忙扑到他背上,反倒把他吓了一跳,直叫慢点,把我压着了。 微弱的火光并不能照的太远,随着阶梯越往下走越显得黑暗,头顶上的水声也越来越弱。湿冷的空气让柴宜哥感到一些寒意,下脚更加谨慎。不过空气并不污浊,也没给人气闷的感觉,看来这个秘道的通风措施还是不错。 终于到了平地,柴宜哥急忙道:“月娘,照照墙壁!” “叫我姑姑!”郭月娘不满地抗议,但还是顺从地把火折子举得高了一些。 “把火把点燃,够得着吗?”在微弱的火光下柴宜哥看到墙壁上挂的物事便下意识地嘱咐道。这一次郭月娘没有使性子,伸长了手臂哼哼唧唧了半晌,“不行,太高了!” “妈的,逃命的通道把火炬设计那么高干什么?”柴宜哥忽略了他和郭月娘都还是小孩,尽管郭月娘伏在他的肩上仍然没有常人高。 柴宜哥深吸了口气,把郭月娘放了下来,小丫头还待询问,却冷不防被这个侄儿托着屁股抱了起来,只听得柴宜哥喘息着发问:“够着了没?” 郭月娘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此时感觉到支撑着屁股的稚嫩手掌,小脸唰一下红了。柴宜哥固然是把郭月娘当成小孩子,然而古人究竟比现代人早熟,郭月娘虽然不到九岁,却晓事了,一时间忘了探宝的好奇,脑子里乱哄哄地,竟然发起呆来。 “还…还够不到吗?”饶是柴宜哥刻意天天锻炼身体也吃不住这般折腾,早已汗流浃背,支撑着郭月娘的双臂也开始颤抖,但他还是咬牙说:“要不你骑到我脖子上?” “哦不不,我够得着!”郭月娘连声说,光是让宜哥儿托着屁股她就觉得别扭了,哪还敢骑在侄子的脖子上,平时那点小刁蛮德性早扔到爪哇国去了。 此时,郭府的池塘边上,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大石头上出神,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池塘中间相对硕大的假山。 “陈叔,可见悦儿和宜哥儿?”温婉的声音传来,郭威的侍妾董婉缓缓地走了过来。董婉是郭威随刘知远打入汴京时,在洛阳娶的妾,相貌仅端庄而已,倒是性格温良,阖府上下都敬爱她。遗憾的是她嫁给郭威时已年过三十,难以生育了,为此,郭威的继室张珏也很怜爱她。 “没有咧!”被唤作陈叔的老者摇了摇头,董婉闻言跺足道:“这两个皮猴子跑哪去了,夫人让先生考校孩子们学问呢!”一边说着话,向陈叔道了万福后又自顾自地找去了。 陈叔看着董婉的背影,目光慈祥,但听到董婉嘴上说先生要考校郭家子弟的学问又忍不住莞尔。郭威虽然比一般的武将重视文人,但家教也不怎么严格,先生考校子弟也不过是写得几个常用字,能诵读几篇诗文便罢了,和学问可万万沾不上边。 直到董婉的身影远去,老者才又把目光放在了池塘中的假山上。这老者名叫陈厝,并非郭威的亲戚,却又比家丁地位超然。他本是潞州一名牙将,董婉在七岁时走丢了被他所救,由于他没有子嗣,便将董婉视作亲生骨肉,在董婉十三岁时又找寻到董婉的家人,将她送了回去。董婉感念老者的恩情,恳求郭威将他接到府中养老。 陈厝虽然年纪大了,但手脚灵便,年轻时也颇有勇武。因为郭威家中简朴,也没有留驻私兵,他便帮着郭威训练一下家丁,教孩子们武艺,日子过得倒也悠哉。此时,他正估摸着时间,再过会儿,要是柴宜哥和郭月娘还不出来,他就要过去看看了。 “好大啊!”点亮了好几个火炬后,郭月娘那点小羞涩也放下了,看着秘道地下宽阔的空间连声惊叹。 柴宜哥看着墙上那些呈规律凸起的石子儿,心知这是为了消音。虽然郭月娘感叹这下边空间广阔,但自觉见惯了大场面的柴宜哥还没放在心上,心里估算大概就百八十个平方吧,倒是秘室里堆积的物件让他大感兴趣。 “这些箱子里大概装满了金银吧,宜哥儿,我们还真找到宝藏了,就是过程顺利了些,没见到你故事里那些怪物!”说这话时,小萝莉似乎还不满足,看来她很期待历险啊。 “顺利些还不好,非要弄一地的大耗子你才高兴么?”柴宜哥打趣了一句,走到那些物件跟前,他对箱子里有没有金银不感兴趣,倒是被油毡包裹的兵器和墙壁上挂得铠甲引起了注意。他原本以为这地下应该很潮湿,即便是兵甲也该锈了,走近了却发觉那些兵刃还隐隐闪光,想来这秘道设计时考虑过防潮的问题。 柴宜哥点算了一下,有二十副完整的明光铠,还有一些身甲,装备五十人应该没问题。至于油毡包里的兵刃应该只多不少。兵甲这类东西对于柴宜哥来说熟悉也陌生,前世通过电视小说也了解过,但这么真切地接触到却是第一次。尤其是明光铠,这种铠甲如同唐代陌刀一般,在后世传说纷纭。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从毡包里抽出一根长枪想要刺一下那些明光铠,看看还有没有防护力。 “快来,把这个箱子撬开!”郭月娘对兵器没有热爱,虽然她爹是后汉第一战将,小萝莉只是惦记着那几口疑似装着金银财宝的箱子。她倒没有贪财的心思,但满脑子尽是柴宜哥童话故事里的奇珍异宝,好奇的念头把小丫头的心挠的痒痒地。 “唉~!”看着郭月娘一脸憧憬,柴宜哥把枪头插进了大木箱的缝隙处,反正迟早也要打开的,虽然他对金银的概念模糊,但有总比没有好吧。 哐啷~!木箱盖子被两个小孩起开了,由于原主人并没有在箱子上加铁锁,两个孩子只是稍微费了些力气而已。 “这些东西真漂亮啊!”箱子一打开,郭月娘就蹦蹦跳跳地跑上前,接着就开始咋呼起来。郭威很节俭,所以家里的穿戴并不华丽,箱子里的翡翠,玛瑙,珍宝首饰自然让郭月娘垂涎欲滴。珠宝对女人的杀伤力是不分年龄阶段的。 不过柴宜哥还是有些遗憾,原本以为箱子开启就会满室生辉,但那完全是被电视剧误导了,而且金银珠宝也没有堆满箱子,加上银锭铜钱也就百多斤重吧。虽然这些财富也足够令人震撼,譬如小萝莉就有些眩晕了,但前世用惯了钞票的柴宜哥还真没有那种猛然暴富的癫狂感觉,假若那一箱子全是人民币,估计他会疯狂起来。 “还有个箱子呢!”提醒了郭月娘一声,小萝莉已经陷进财宝中不能自拔了,柴宜哥只好叹口气自己把另一口木箱起开。 “嗨,这宝贝也没有想象的多嘛!”郭月娘瞟了另一口箱子一眼,一开始的喜悦已经平淡下来了,而柴宜哥却愕然,另一口箱子倒是满的,却没有一文钱,全是书。粗略翻了一下,还真有种包罗万象的感觉。 这一刻柴宜哥茫然了,那些书他是没心思细阅的,而且繁体字他认得也吃力。不过他开始怀疑这些物品原主人的身份了。几十副明光铠,这么些兵器,不像是桑维翰一介文官置办的起的,可是就藏书来看,原主人应该很博学,这也不是一介武夫的个性。 “算了,也许桑维翰是个兵器爱好者呢?”柴宜哥自言自语,其实这宅子是桑维翰之前某贵人的也说不定。 “宜哥儿,我们把这些宝贝带回去吧,娘和姨娘已经好久没有置办首饰了!”郭月娘拿着一枚碧玉簪子细声说,眼中满是迷恋之色。 “不可!”柴宜哥急忙脱口而出,郭月娘茫然地转过脸,还没有张口,却听见楼梯处有动静,柴宜哥连忙做噤声状,反手抽出一把短刀护在了郭月娘身前。 ------------ 第三章 汴京少年(3) 更新时间:2010-04-03 “宜哥儿!”脚步声蓦然停滞,苍老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在秘室中回响。 辨出来者是陈厝,柴宜哥松了口气,暗骂一句老梆子顺手就把短刀扔在了地上,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流了一身冷汗。 “嗤~!”郭月娘伸手抓过柴宜哥湿漉漉的汗爪后忍不住笑起来,“这可是在家中,就算有人来也不必如此紧张,宜哥儿你怎地吓出汗来了?” “我这可不是害怕,明明是你把我折腾的累了,也不想想自己长了多少肉!”柴宜哥随口辩驳,同时也静下心来。骤然发现这条秘道以及兵甲,他还没有盘算清楚要不要告诉家人,不过现在陈厝找了来,他再盘算也没用了。说起来这老头算是郭威的半个岳丈,对郭家是忠心耿耿。既然他发现了这条秘道,那么董婉一定会知道的。 “陈翁,我们在这儿!”郭月娘嚷嚷了一声,站在台阶上的陈厝闻言答应了一声,慢悠悠地踏进了秘室。老头子如今依然耳聪目明,刚才短刃掉落的声音可把他吓了一跳。 “哎呀,这~!”陈厝看到这假山下别有洞天,兼之那些难得一见的金银和兵刃时,不禁讶然叫出声来,嘴巴大张着足可塞进一个鸭蛋,无意识地举起一只手,颇似招财猫。 郭月娘看到陈厝震惊的模样,浑忘了自己进来时的表情,跑到老头身边得意地扬起了脖子,“陈翁,这是我们发现的,藏着很多宝贝呢,宜哥儿说有宝藏果然就有呢!”言语里毫不掩饰对小侄儿的崇拜。 陈厝笑呵呵地摸了摸郭月娘的脑瓜,也不多问,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当他的目光落在柴宜哥的身上时,眼神有些迷惘。此时,柴宜哥也在偷偷观察老陈。虽然陈厝进来时满脸讶异之色,但在柴宜哥的眼里却显得有些做作。郭月娘还小,看不出端倪,但柴宜哥可是小人儿的皮囊中包藏着大人的心智,他甚至觉得老陈本可以将惊愕演绎得更传神一点,但可能面对的是小孩子,所以情绪有些松懈。 “他来过这里!”柴宜哥迅速做出了判断,他记得从假山上下来的阶梯颇有些曲折,这老头连火折子都不带就这么径直走下来着实可疑。同时,他猛然记起郭威称帝之后只有一位嫔妃,那就是董婉,可见董婉是郭威众多亲属中唯一从屠杀中逃脱的。 如此种种,说明陈厝早已发现了这条秘道,并且告诉董婉让她躲过了危机。不过郭家其他人都未能幸免于难,极可能是这老头私心作祟了。他把董婉视作骨肉,却未必把郭威的亲属放在心上。 “仅有董婉幸存,即便郭威将来再纳新欢也必然不能薄待这个因他而出生入死的女人!这老梆子的算盘打的真好!”想到这里,柴宜哥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但这位穿越客似乎把陈厝想的太可怕了,或许这老头有私心,但他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柴宜哥显然有点以己度人了。 “夫人正在找你们呐,快上去吧!”陈厝并没有对木箱子表现出太多的好奇,也没再多看那些兵器,反倒将两个孩子揽在怀中,做出一副慈祥外公的作态。 “不知道董婉现在知晓这条秘道了没。”柴宜哥在心中计较着,突然拽了拽郭月娘的袖子嘱咐道:“月娘,不要把这里告诉别人!”同时偷偷把郭月娘插在头上的碧玉簪子给取了下来。 “为啥?”郭月娘不明白柴宜哥的意思,更舍不得那些漂亮首饰,小丫头想着若是把这些东西交给大人肯定会被好生夸奖的。 “你看,这里面还有好长的路我们没去探察过呢!”柴宜哥指了指秘室尽头黑黢黢的长廊,轻言细语地说:“若是大家都知道了,青哥,意哥他们肯定也会来玩耍的,他们比我大,我可指使不了他们,我们就会没乐趣了。”这些话对郭月娘的触动不是很大,虽然她不喜欢跟自己的哥哥们玩,但却是个大方的女子,从没有起过藏私的念头,不过由于对柴宜哥一贯的信任,她还是点了点头。 柴宜哥生怕小萝莉管不住嘴巴,附在她耳边继续说:“这可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要守住了!” 郭月娘本待让柴宜哥至少告诉另一个侄子诚哥儿,她最喜欢的就是柴家这对兄弟了,但听到柴宜哥说这是两个人的秘密,一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但觉耳朵热乎乎地,忍不住将小手指伸了出来,“好啊,我不说,打钩钩!” 柴宜哥愣了一下,没想到以前他给郭月娘讲的故事被她活学活用了,只好也伸出小手指。他做这一切都没有避开陈厝,陈老头似乎也只是当做小孩子过家家玩,并没有任何表示。不知这老头是否明了柴宜哥实际也是在暗示他。不过柴宜哥的暗示也没有必要了,因为郭月娘突然呔了一声,抓住陈厝的衣袂摇着手说:“陈翁,你也要为我们保守秘密,伸出手来!”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萝莉,老头,冒牌正太在秘室里玩起了令人绝倒的誓言游戏,柴宜哥觉得自己很无助,陈老头倒觉得挺新鲜,还呵呵笑。最得意的是郭月娘,唱完了童谣不说还大叫了一句,“等等,还要盖章呢!”嫩葱般的手指在老头和正太的小指间上一一摁过,小萝莉的笑声就像风铃一样在秘道中萦绕不绝。 从地道出来时,夕阳已经西垂,红彤彤地光照得人懒洋洋的。柴宜哥眨了眨眼睛适应了骤然明亮的感觉,再看陈老头那颤巍巍的背影,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滋味。这老家伙会把拉钩立誓当回事么?此时柴宜哥对陈厝的观感很微妙,一直觉得这是个可亲的老头,但想到他可能将秘道的秘密独独告诉董婉一人就很不舒服,即便罔顾郭家人的生死总可以把柴家人捎上吧。 此时,柴宜哥突然觉得历史真的很有趣,假若这个陈老头胸怀博大一点,是不是可以改变中国的未来?当然,这只是柴宜哥的猜测而已。 但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柴宜哥倒觉得这老头不会把秘道之事透露给别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本能地想要掩藏这个秘密,也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希望能够独活吧,尤其是自己知道历史的走向……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为心底那黑暗的想法感到恶心,忍不住出声道:“陈翁!” “怎么了,宜哥儿?”陈厝转过身看着柴宜哥,老者浑浊的目光显得很茫然。 “没…没什么!”柴宜哥摇了摇头,陈厝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郭月娘早已走远了。 晚餐时间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郭家并非高门大阀,五代纷乱,礼仪也是化繁就简,所以一家人围坐在桌边,不分男女长幼,和后世吃团圆饭的感觉并无二致。 “青哥,意哥,罚你们练的字写好了没?不是说过吃饭之前要交给我看么?”郭威的夫人张珏坐在首位,看到郭威的两个儿子鬼鬼祟祟地落座就喝问起来。 “娘~!”青哥比柴宜哥大两岁,意哥却是和他同岁,说来都是贪玩好耍的年纪。眼看着张夫人诘问,两个孩子就准备撒赖,齐声声发起嗲来。孩子们清楚,张夫人和董姨娘不同,她是地道的书香门第,虽然年幼时就遭遇变故,但文字的根底还是有的,所以他们鬼画桃符能够糊弄董婉却过不了张珏这一关。 “你们俩现在连一篇诗文都默不下来,守筠,奉超可都过了关,连定哥儿也会写名字了!”张珏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虽然现在文人轻贱,但书香门第出生的她还是希望子侄们至少能通文墨。 郭青哥嘿嘿一笑,“男儿当在沙场建功立业,玩弄那毛锥子有何用?”柴宜哥听着这话颇觉耳熟,忍不住泛起笑意。 “什么不学,学那莽夫的疯话,若是你爹听了定要揍你!”张珏骂了一句。柴宜哥却是明白,纵观五代各朝,刘知远建立的后汉最是轻视文人,如今的五位辅政大臣都没什么文化,刚才郭青哥那番话分明就是禁军都统史宏肇的腔调。虽然郭威和史宏肇关系亲密,传言还拜过把子,不过在对待文人的态度上,郭威算是后汉武将中最亲切的一个了。 一直不敢说话的郭意哥虽然觉得青哥说得在理,却不敢再沿着这个话头顶撞张珏,偷眼看见柴宜哥面带笑意,当即叫道:“阿娘,我和青哥虽然没有墨出诗文,却是应了先生考校的,宜哥儿今天躲懒都没去,您…您可不能厚赐包庇,应当赏罚分明!” “笨蛋,是厚此薄彼!”柴宜哥心中骂了一句,看到母亲刘娥正在跟他使眼色,当即站了起来说:“祖母,小子贪玩甘愿受罚,要不我就此墨写一篇吧!” “宜哥儿!作为侄辈,当让叔叔们墨写完了再说话!”刘娥连忙斥责了一声,然后偷偷看了张珏一眼。 张珏感觉到了儿媳的目光,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子弟之中,她最喜爱的便是柴荣的长子宜哥。这孩子敏而好学,多有奇思妙想,虽然诗文书法都不怎样,却大有甘罗孔文举之智。 张珏是郭威第三任妻子,膝下只有郭月娘和郭蔷两个女儿,青哥和意哥均是郭威的亡妻杨氏所生,虽然她不会亏待郭威的两个嫡子,但感情上更倾向于柴宜哥这个聪颖的孩子,虽然表露的并不明显。 刘夫人却恰好抓住了张珏偏爱柴宜哥的特点,但凡子弟们有错处就让柴宜哥出来救火,所以相较郭威的妻妾,府中的孩子们更爱戴笑声爽朗的刘娥。 “好啦,都来吃饭吧!”张珏最终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孩子们欢呼了一声,急吼吼地蹿上了桌子。郭家人吃饭可不讲究食不言这一套,唧唧喳喳谈笑无忌,每当这时候柴宜哥都深深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就像前世过春节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骂春晚一样。此时,想起自己心底黑暗的打算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宜哥儿,讲个故事吧!”郭月娘将一枚枣子丢到柴宜哥手里,同时嚷嚷了一句。 晚饭毕,一家人总会围坐闲聊一番才会回房休息,一般这时候不是孩子们卖弄武艺,就是夫人们打趣猜谜,不过现在大家都被柴宜哥嘴里那些层出不穷稀奇古怪的故事给吸引住了。即便一向不怎么喜欢和柴宜哥玩耍的青哥和意哥听闻郭月娘的建议也睁大了眼睛,露出希冀之色。 “讲玄奘大师西游!”男孩们最迷恋的就是妖魔鬼怪的传奇。 “不,我要听怪物史莱克!”相对来说,郭月娘对外来文化充满了好奇。 “那张生和崔莺莺如何了?”四娘郭蔷已经到了婚龄,年前郭威把她指给了爱将张永德,这会子她很爱听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 长辈们都没有说话,刘娥看着柴宜哥的眼神很是骄傲,张珏和董婉也面露嘉许。郭家人从没怀疑过柴宜哥怎么知晓这么多,甘罗还十二岁为相呢。柴荣虽然很少和柴宜哥照面,但在外边却因生了个神童而引以为傲。郭威更是提到这个孙子便老怀大慰。虽然柴宜哥足不出户,但在郭家军中,柴荣的宜哥儿和韩通的橐驼儿并称神童。 此时,柴宜哥突然想试探董婉是否知道秘道之事,亮声说道:“今晚,我跟大家讲讲少康中兴吧!” 大禹治水是街知巷闻的传说,但柴宜哥嘴里大禹的玄孙少康复国振兴的事情却鲜有听闻。由于是大禹后人的故事,一屋子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但让柴宜哥失望的是,他在讲到少康的母亲逃跑时故意详细描述了秘道,并且和郭府假山下的没有差别,然而董婉的神情却非常平静,清澈的眼眸一点波澜也没有。 “难道说陈老头还没有告诉她,这老梆子究竟在想什么呢?”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刘娥的房里已经悄无声息,估计母亲已经把襁褓中的小弟哄睡着了,柴宜哥悄然溜出了柴荣的宅院。 与此同时,陈厝摩挲着手中奇怪的物事,想到下午在秘道阶梯上听到那清脆的金属落地声,苍老的脸上尽是疑惑。 ------------ 第四章 汴京少年(4) 更新时间:2010-04-04 夜风微凉,此时的汴京虽为首都却因战乱频频远没有北宋时那么繁荣发达,未到宵禁之时,汴京城内已灯火阑珊,只有宫墙里和汴河上还七零八落地飘着夜灯。 郭府内大多人也都熄灯就寝,唯独陈厝房内还燃着黄豆般的微光。幽暗的灯光中,陈厝佝偻的身形倒显得高大许多。透过窗纸上的人影可见他握着一根奇怪的物事,呆立半晌才舞动起来,口中还嘿哈有声,只是没舞几下便听一声脆响,老头子唉哟一声蹲了下去。 柴宜哥在窗外看到这幅情景,忍不住嗤笑出声,大大咧咧地推门进去,果然见陈厝趴在地上反手揉着后脑,龇牙咧嘴显是疼的不轻。 “陈翁,你这是耍什么拳呢?”柴宜哥忍着笑将陈厝扶了起来,顺便将老头儿扔在地上的物事捡起,习惯性地挂在了脖子上。仔细看那东西,竟然是一根双节棍。 “哎哟,这玩意儿还真是难以施展,糟老头子这回可闹了个大笑话!”陈厝缓了口气,见柴宜哥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即便灯光幽暗也辨得出他老脸通红。无他,只因这双节棍乃柴宜哥所创,老头子也曾见宜哥儿将这物事耍得风生水起。陈厝舞刀弄枪一辈子,深知这双节棍乃是近战时威力无穷的利器,手痒难耐之下,悄悄照着柴宜哥的模子自己做了一个,每晚偷偷练习。虽然这不是第一次打着自己,但却恰好让正主看见,如何不让老头子尴尬? 柴宜哥本来满腹心事不知该如何开口,见陈厝对双节棍情有独钟,当即将棍法舞了一遍,虽没有李小龙那么刚猛有力,但自觉颇为潇洒,从陈老头那圆瞪的双眼就可看出效果大好。 “宜哥儿,单凭这件武器你足可扬名绿林了!”陈厝情不自禁呢喃一句,才惊觉眼前的孩子可不需要去混黑社会,连忙打了个哈哈,问道:“这么晚了,宜哥儿来此所为何事?” “不是你让我二更时分来找你的么?”柴宜哥将双节棍放在一边,笑呵呵地坐上了胡床。 “我什么时候?”听到柴宜哥的解释,陈厝越发茫然,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老糊涂了。柴宜哥却抚掌笑道:“从那秘道出来时,你在我肩上拍了两下,难道不是让我在这时来找你么?”这小子显然盗用了菩提老祖点拨孙猴子的桥段,但问题在于陈厝当时真的只是随便拍了拍,没有和菩提老祖达成共识,柴宜哥这个借口找的真是太无稽了。 果然,听完柴宜哥的话,陈厝看着自己长满了老茧的手,一时间哭笑不得,“我…我哪里有你这般机灵的脑瓜,想得出这等花花绕绕的事情来!”陈厝看着眼前一脸稚气的孩童,心中感慨连连。和张夫人一样,陈厝也喜爱柴宜哥,不过张珏欣赏的是柴宜哥年少多智,陈厝却觉得他武略不凡。且不说独创双节棍的奇思,在向郭家子弟传授武艺时,陈厝就发觉柴宜哥于搏击一道悟性很高,若非年少体弱,陈厝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陈老头可不知道柴宜哥前世练过功夫,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在女生面前耍帅,但有个特警出身的舅舅时刻提点,柴宜哥的格斗能力非同小可,再加上现代人对人体官能的认识以及后世的搏击理论,自然让陈厝佩服不已。 “文武奇才,郭家最出色的后辈非他莫属!”这便是陈厝对柴宜哥的评论。 在陈厝发呆的同时,柴宜哥也在思索。他承认自己今晚对陈厝和董婉的种种猜想没有道理,大概是因为自己太缺乏安全感吧,按理说穿越重生,经历生死,应该大彻大悟心性淡泊,但他只是更觉性命矜贵而已。 “陈翁,那条秘道通往哪里?”考虑一下该如何措辞,发觉不如单刀直入。董婉不过是个农家孀妻,若非郭威见她可怜,恐怕早在乱世中死去,而且郭威待董婉不薄,董婉不可能坐视郭家被屠戮而独自逃生。陈厝即便怜惜董婉,也是明事理之人,更何况没有郭威的照拂,他的晚景可不能像现在这般怡然自得。所以对于这条秘道,柴宜哥认为陈厝和董婉都不可能暗藏私心。柴宜哥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又想到郭威那“寡妇控”的独特口味,面上不禁浮现一丝浅笑。 “那秘道么…嘿嘿!”明白柴宜哥知晓自己早已发现了地道,陈厝再次用干笑来掩饰尴尬,心底感叹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聪颖的小公子,这老脸臊得,偷眼看柴宜哥,发觉这孩子脸上竟然浮现出神秘莫测的微笑,顿时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那秘道有些年头了,老头子偶然发现后也走过一遭,出口早已被封堵,估计应该在玄化门外!”陈厝悠悠说道,其实发现这条秘道之时他就想告诉郭威,可是郭威恰好出征了,所以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在陈厝心中,秘道的意义还不如秘室里藏匿的那些兵甲金银,郭威如今在后汉位高权重,要那秘道有何用,如果真有一天需要秘道逃生,那即便逃出生天也没有意义了。 柴宜哥听完陈厝的话,突然问道:“陈翁,假若我想动用秘室的储物,还想将秘道开通,你愿意帮我吗?” “老汉的荣幸!”柴宜哥只是试探性地发问,还准备了很多说辞来说服这个老头,没想到陈厝居然不假思索,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反倒让柴宜哥颇为吃惊。 其实柴宜哥还不清楚自己如今在郭府众人心中的地位,如果说圣人五百年一出,那么神童至少也是百年一遇吧。更何况陈厝认定了柴宜哥将来定有出息,董婉注定会无所出,对柴家人表示友好,将来郭威故去之后,董婉也可以得到照顾,柴宜哥将来的权势在郭威之上也说不定。 陈厝对柴宜哥为何要发掘那条秘道,打算如何使用秘道中的宝藏并不过问,对于他的问题则知无不言,为此,柴宜哥更感顺利。夜阑人静,一老一少围坐一起讨论着建筑工程的问题,而在柴宜哥的心中,自己在五代十国的事业也终于开始起步了。 此时,汴梁城中。 月影暗沉,凉风习习,迎春门附近的坊间,鬼祟的身形一闪而过。战乱时期,汴京城夜夜宵禁,连灯火也有管制,虽然是为了维持治安,防范盗贼,但是效果很令人怀疑。虽然汴京城在史弘肇的强势控制下可以说“路不拾遗”,但是入夜以后,小偷的行动却越发肆无忌惮。 纤细的身影在迎春门西侧一处大宅的墙头一闪而过,巡夜的兵士根本没有察觉。然而过了不足一刻钟,宅院内发出一声低呼,那鬼祟身影仓惶地登上墙头,飞快地跳到街上发足狂奔起来。 “有人犯夜!”那身影刚奔出街口,巡夜的士卒已经发现了,在这片坊间巡视的五个人一起追了上去。 ------------ 第五章 汴京少年(5) 更新时间:2010-04-04 “火红的太阳刚出山,朝霞铺满了半边天,牛车上坐着是人两个啊,一个老汉一个少年……”晴朗的早晨,一辆牛车在汴京街道上缓缓前行,车上传出童稚的歌声,腔调和歌词都很特别,所以不仅驾车的老头脸上流露古怪的笑意,街上那些表情麻木的路人也不时侧身留意。 关西三镇叛乱,风言风语让开封府躁动不已,无论民间还是宫廷均是流言纷纷,即便郭威的平叛大军已经开拔仍然消除不了京城百姓不安的情绪。但负责京城治安的辅政大臣史弘肇是个煞星,他制裁那些散布流言的不法之徒就一个杀字,有时候碰到嫌犯也不缉拿更不审问,就在大街上*,血淋淋地场面让京城百姓感觉跟住在屠宰场一般,震慑力着实不小。 本来刘知远称帝时所订立的法律就十分严苛,再加上如今史弘肇的军事管制,那些想趁机作乱的无赖们固然吓得不敢出来,甚至路上别人丢的东西也没有人敢随便去拾。于是在纷乱的五代末年,开封府居然出现了“路不拾遗”的盛况。 麻木与沉默成了开封市民的标签,每日走在路上,别说是俏皮话,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大白天的街市居然安静地如同夜晚一般。因此,当牛车上奇异的歌曲传入耳中时,路边人都有种惊奇的感觉,停步驻足者,低声絮叨者,也就是这时候,天子脚下的百姓们才有了点生气。 掀开车厢窗帘一角,看着街上精神萎顿衣衫褴褛的路人,柴宜哥微微摇了摇头,开始庆幸自己生在了郭家。虽然知道这个家族将有场灭顶之灾,但相比乱世中的黎民百姓还是幸福多了,要是自己附身在流民之中,恐怕三日都活不过去吧。 “宜哥儿唱的是啥曲子,老汉以前怎没听过?”陈厝眯缝着眼睛扭头问起柴宜哥唱的那闻所未闻的小调。 “瞎编的,没名字!”柴宜哥嘿嘿应道,京韵大鼓差不多千年后才出现,他根本无法解释。陈厝闻言也只是莞尔,柴宜哥脑瓜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按说穿越时空两世为人,柴宜哥该内敛老成,也就是俗话说的低调,况且他此刻还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可他却就是这么个欢乐的性子。在他看来,上辈子没活够,这辈子要够本,虽然未来有性命之忧,前路也扑朔迷离,但因此而故意压迫自己也太吃亏了,所以他不在乎表现得像个神童,更不在乎在气氛压抑的汴京街道上放声高歌了。 牛车在城里颠簸了大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去玄化门外兜了一圈,郭府内秘道的出口确实被封严实了,想在守城士卒的眼皮子底下把秘道扒开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柴宜哥也没想将出口开在城外。 “陈翁,这附近的房舍,你看那间比较合适?”柴宜哥和陈厝商量过,打算在秘道通过的地段上买一幢宅子,在自家宅子里挖坑自可掩人耳目。这个决定让陈厝摸不着头脑,若要掘通秘道,自然是挖得越远越好,将出口开在城里,有什么意义。对于陈厝的疑问柴宜哥只是笑笑不语,他没打算要举家逃到城外,兵荒马乱的,跑出去不是找死么。他只想将家人从郭府转移出来,反正届时郭威会杀回汴京,只要能找到地方躲避数天即可。 柴宜哥在秘室中得到的钱帛买一栋大宅院绰绰有余,且幸玄化门附近的房屋多为商贾所有,若是官家住所,即便有钱,柴宜哥也没有强买的底气。“买了房子还得去找工人,陈老头懂一点土木工程倒不必去寻匠人,索性就是挖坑罢了,倒是值得相信的小工不好寻觅!”柴宜哥在心里盘算着,他所要找的小工可不是只干体力活那么简单,秘室里那些兵甲他也是想用起来的。 陈厝见柴宜哥坐着不言声,也不再多问。“这娃的心思可深呐!”老头子默默地将竹鞭敲在了大黄牛的背上。 刚走到一个街口便听得嘈杂声音,只见一队军士拖着一串用绳索绑缚着的犯人,一路上吆五喝六地从街角转了过来。街边的小贩和路人赶紧避让,由于这坊间多有商贾居住,本就比城内其他地方热闹,此时街上人声鼎沸,多有慌不择路者,顿时牛车左近鸡飞狗跳。 偏生这街口处一幢宅院也大开着门,此时,又有一队兵士拖拽着府中老少骂骂咧咧地奔将出来。一时间,本就狭小的街口拥堵得水泄不通,路人狼狈乱窜,士卒们高声叫骂,其间还夹杂着妇孺啼哭,纷乱的场景让柴宜哥只觉头皮发炸,太阳穴突突直跳。 五代时期正是府兵制崩溃募兵制兴起之际,投身当兵的莫不是无牵无挂,狠辣残暴之辈。兵骄卒悍,军法难以约束,百姓视之如仇雠。况且治军汴京的史弘肇暴戾至极,其治军严酷治民更加残忍。前日,太白金星白昼而出,民有好奇者驻足而观,史弘肇以私观天象意图谋逆,当街腰斩,又有人因酒醉与士卒口角,以其恶语伤人,又杀了暴尸街头。史弘肇如此做法助涨了汴京戍卫的气焰,害民不轻。 此时,路人骤然见到两队军士出行,自然惶恐避让,那些士兵也是习惯性地拿着器械上下乱打。百姓们避让不及,见士卒不靠近道中的牛车,急忙纷纷跑了过去。柴宜哥坐在车中,本想探头出来看看,却被陈厝给制止了。 这时车厢外边传来几声惨呼,接着是几句高声呵斥,便听见“铿!”一声脆响。金属撞击声犹如一柄利剑,划开了蜚声嘈杂所构筑的布幕,街口立即安静了下来。 柴宜哥掀开帘子看去,只见地上躺倒着几个士卒正哼哼呼痛,从宅院里奔出的士卒则和押着犯人的士卒各站一边怒目相视,而牛车前面双方披甲的军头则兵刃相抵,面色涨红。过了半晌,面朝牛车,长着酒糟鼻的军官吃不住力,怒哼一声连退几步,口里喝道:“王延昭,你要造反么?” “罗宣节真会污蔑人,不知道某刚才给你挡下好大的祸事么?”王延昭背对着牛车,柴宜哥看不见他的容貌,不过声音倒很清朗,听上去年岁不大。心想,王延昭,这名字很气派嘛,便撩开车帘询问陈厝是怎么回事。 “唔,那几个军士看百姓躲到我们车后了,便想过来赶老夫,却被那姓王的给挡住了,这姓王的倒有身好武艺,一口气打趴了七八个兵,那个军头看不过,提刀奔来,不过他打不赢姓王的!”陈厝低声侃侃,眼睛却瞅着那群被锁拿的犯人,发出讶异的声音。 “怎么,那里面有熟人?”柴宜哥也瞥眼过去,全是些蓬头垢面的可怜人。 这时那姓罗的军官已经和王延昭絮叨起来,王延昭称他为罗宣节,可能挂着宣节校尉或副尉的散阶,看上去也不是莽撞无知的人,和王延昭哼哼哈哈了一番就收起刀兵,朝着牛车摇摇一揖方亮声道:“未知郭相亲眷在此,末将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包容则个。”说着又朝陈厝施礼道:“不知车上坐的是郭相什么人?”虽说陈厝驾得这辆牛车并不华丽,连拉车的黄牛都有点老态,但车厢壁上大大的郭字却十分醒目,而且王延昭之前见过郭威坐牛车出行,认得郭家的车舆。 听闻此言,柴宜哥堆起笑容,掀开门帘从牛车上跳了下来,朝两位军官拱手道:“小子郭宜哥,当不得将军大礼,刚才情势,陈翁业已说明与我,一场误会罢了,罗将军切莫放在心上!”说完,柴宜哥又还了那罗宣节一礼。 见到车厢里坐的是个总角少年,两位军官都感到诧异,不过闻说对方是郭威的孙儿,两人的态度都很恭敬。本来这罗姓军官得知自己冲撞了郭威的家人颇为惶恐,但郭家军已经出征,如今留在汴京的都是老幼妇孺,一想到自己堂堂宣节校尉,当着自己的手下和众多百姓对车上的妇孺作揖道歉就很是不忿,不过见柴宜哥如此做派,心里的不爽也就逝去了,毕竟人家身份显赫,给自己还礼,还称自己为将军已是很大的脸面了。 这时,柴宜哥又打量了一眼王延昭,见他身材欣长,面容英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顿生欣赏之意,笑着对罗校尉拱手道:“罗将军,我们该多谢这位慕容将军才是,若不是他挺身而出,今日之事恐怕不美!”说罢也向王延昭施礼,王延昭连称不敢,将柴宜哥扶住。他不过是个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怎敢受郭威孙子的大礼。 酒糟鼻子的罗校尉本来恼怒王延昭打翻了他七八个兵卒,但听柴宜哥这般说,脸上也荡漾起笑容,一时间场面的气氛温和了许多。 就在柴宜哥准备寒暄两声就告辞时,那被栓在一起的囚犯中突然传出一个少年的呼喊,接着人群骚动起来。随着呼声,但见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从犯人中奔出,因为手被缚住没能跑多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扯着哭音嘶喊:“陈翁,郭公子救我!” 与此同时,也不知是否受了那少年的启发,被锁在宅院门前的一个中年人也大叫起来,“冤啊,冤枉啊!”一时间本来安静下来的街口又躁动起来,两名校尉的脸色猛地一沉,柴宜哥也皱起眉头,回顾坐在牛车上的陈厝。 ------------ 第六章 汴京少年(6) 更新时间:2010-04-04 大宅门前的中年人嚎哭喊冤,他那些被锁拿的家眷也纷纷跪下。那从囚犯中呼救的肇事者则趴在地上反复念叨着陈翁、郭公子,形状凄凉。 王延昭是押解犯人的队正,此时一脸尴尬,却也没让士卒们难为那个求救的少年,只是狐疑地看着柴宜哥。罗校尉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也许那少年囚犯和柴宜哥有旧,这宅院的主人分明就是浑水摸鱼,王延昭押解的犯人他管不着,但这宅院里的囚徒却是他的责任。一声大喝之下,他那些兵士早就按捺不住情绪,一时间鞭影飞舞,棍棒交加,那叫冤的中年人被打倒在地,额上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汩汩冒出,然而犹自叫屈不绝。 柴宜哥虽看那家人可怜,但也无计可施,他的身世或可让眼前两个军官尊敬,但想插手政务却万万不能。此时,瞥眼看见陈老头一脸古怪地下了牛车,再看地上那可怜的少年囚犯一直低声呢喃陈翁,便微笑着踏前一步,靠近王延昭问道:“慕容将军,这少年所犯何事?” “昨日犯夜被捕!”王延昭拱手问道:“小公子认识这少年?” 柴宜哥颔首道:“见过。”说罢又指了指身后的陈厝,说道:“此子乃陈翁远亲。”本来想胡诌一番,但话刚说一半,王延昭却笑道:“原来如此,那小公子就带回家去好生管教吧!”柴宜哥没想到王延昭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愕然。他却不知这王延昭是个精细人,对郭家的情况也略知一二,听柴宜哥对驾车的老仆称呼尊敬,便猜出陈厝便是郭威新纳妾侍的义父,反正犯夜之罪可大可小,他尽可做主,而且柴宜哥虽年幼,但一番问答让他颇生好感,干脆就卖个人情给郭家。 “如此,那就多谢王将军了!”既然王延昭这么直接,柴宜哥也就不再废话。 “不敢!”王延昭挥手让手下士卒将那少年松绑,那少年一得自有立即连滚带爬地跑到柴宜哥的身后。 这时陈厝也来到柴宜哥身边,不假辞色地踹了那少年一脚,才向王延昭施礼,接着又对柴宜哥低声耳语了一番。 柴宜哥突然“啊”一声,一脸惊奇地指着那栋宅院,遥遥对罗校尉喊道:“罗将军,敢问这宅子的主人可姓何?” 那罗校尉本待押了人犯向柴宜哥告辞,听到柴宜哥发问不禁楞了一下,暗忖:难道这家人也和你郭家有旧,怎地在院中问话时那家主不曾言及? 原来这家主人确实姓何,名叫何福殷,是自幽州南迁来的商人。月前,何福殷花了十几万钱买了个玉枕,让家仆牛二和客商李进贩去淮南换取茶叶,谁知牛二和李进想要贪墨玉枕后逃跑,昨晚却因分赃不均起了争执,牛二将李进杀死在何福殷家中。害怕罪责,一大早牛二就跑去报官,说何福殷杀了李进。 偏巧治理开封的史弘肇昨夜吃酒未醒,这罗校尉便自告奋勇带人来缉拿何福殷。方才在宅内问话,牛二只顾攀扯何福殷的罪状,说契丹人欲南下,那玉枕是幽州节度赵延寿命令何福殷送去淮南,结好南唐共同举兵的信物。且不说这诬告之词漏洞百出,罗校尉却看中何福殷的家财,不顾何福殷苦苦鸣冤,锁拿了他一家。开封府内可有好刑具,即便是诬告,只要何福殷进去了就不怕不招供,届时即便史弘肇吃肉,他们这些手下人也有汤喝。姓罗的算盘打得响亮,却不料一出门碰到街口拥堵,遇见了柴宜哥。 罗校尉来抓人之前并未得到史弘肇首肯,此时见柴宜哥问起,便担心自己惹了祸,心情沉重起来,面上却呵呵笑道:“小公子识得此间主人?” “不识!”柴宜哥摇了摇头,感叹道:“听说玄化门上有何姓商贾,其女貌美如花,小子闻言便起了好奇之心,今日便让陈翁带我来此一观,岂料发生这等祸事,可惜可惜!”柴宜哥一边摇头一边在心中思量,何福殷犯了什么罪他管不着也不关心,何福殷的女儿貌美也只是他的托词,只是刚才陈厝跟他说这间宅子他观察多时,地理位置刚好,而且这家人正逢祸事,他便想把这宅子弄到手。 罗校尉听柴宜哥这般说,放下心来,连声道:“小公子少年风流令某好生敬慕,这何家的小娘子确实貌美,若是……”这罗校尉的话还没说完,那被打得爬不起来的何福殷却又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又是哀嚎又是磕头,“公子,郭公子,小民确实冤枉啊,若公子能助小民洗刷冤情,小民愿将小女送与公子为奴为婢!” 罗校尉闻言冷哼一声,早有一个士卒知机上前,对那何福殷又是一顿拳脚。罗校尉见王延昭刚才卖了个人情给柴宜哥,也想效仿。虽然他是史弘肇的亲卫,但史弘肇和郭威关系密切是人所共知,所以他见柴宜哥提及何福殷的女儿,便想干脆将人送他便是。此刻,这姓罗的可没考虑何福殷还没过堂受审的事实,在他眼里,抓了人也就相当于定案了。可是这何福殷不识好歹,他都还没开口就抢着把女儿给卖了,他若再说要送人就有点不伦不类。 王延昭冷眼站在一边,原本对这丰神玉朗的郭家小公子很有好感,但见他小小年纪便惦念着花姑娘,心里如同咽了颗苍蝇般腻味,想那郭威何等英豪,怎么养出这么个好色孙儿来。对柴宜哥的观感打了折扣,便想就此告辞,意念刚起,忽然又顿住了,更加仔细地打量着柴宜哥。 王延昭在太原从军时本想拜入郭威帐下,谁知阴差阳错成了史弘肇的牙兵,虽然史弘肇治军严厉,但他不喜史弘肇残暴的性子,人虽精明却也不屑讨好上官,所以从太原一路打到开封,他一直都只是个从九品的陪戎校尉。不过因着对郭威的敬仰,他倒一直关注着郭家军的动向,连带着也听说郭威有个被誉为神童的孙子。回想柴宜哥的待人接物,他怀疑眼前的俊逸少年便是郭家神童,一时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 柴宜哥倒没察觉王延昭在观察他,发现那殴打何福殷的士卒举起哨棒欲当头劈下,立即出声喝止,温言道:“罗将军,这疑犯尚未过堂,你的兵士这般打法会要了性命,史相公治理京畿,令行禁止,恐不容这般滥杀!” 罗校尉当然没想把何福殷打死,连忙叫士卒退下,对柴宜哥笑道:“某刚才已审过这厮,勾连契丹,杀人灭口,其罪不小。”说着又靠近一步,轻声道:“小公子若对何家小娘子有意,我差士卒将人直接送到府上可好?” 我要宅子可不要女人,柴宜哥在心底哼哼了一声,面上则推却说:“小子本是乘兴观美,却无撷取之意,罗将军一片盛情小子心领了!”嘴上推拒,心里却想着怎么把这宅子要来,表情落在罗校尉眼中自然显得意犹未尽。 这时候躲在柴宜哥身后的少年却突然跪在了两人面前,壮着胆子说道:“公子,将…将军,这何家人确实是冤枉的!” “此话怎讲?” “莫要胡诌!” 柴宜哥在惊讶之余带着玩味的笑,罗校尉则颇为恼怒。那少年听见罗校尉凶恶的语气打了个寒颤,抬头见柴宜哥笑吟吟地,目光中似乎有几分赞许,便壮着胆子把他的理由陈述了出来。 “小人至京师来寻亲访友,一时无果,饥饿难耐便起了登墙入室之心。偏巧昨晚第一次作案便进了这何家宅院,小人只想偷点吃食,天可怜见,却发现那厮,就是他”,说到这里,少年跪直了身躯抬手指着一直藏身在罗校尉士卒中的牛二叫道:“小的亲眼看见他用胡凳将一男子砸倒后扼死,小人见此情形惊慌失措,急忙*逃走,所…所以才被当犯夜的抓去!”少年这番话说的磕磕巴巴,但也把事情讲得清楚,那牛二和李进发生争执,然后将其杀死。不过这可不是少年第一次作案,仅何家宅院他每隔几日都会光顾一次。 王延昭一开始就不相信这少年是陈翁的亲戚,不过人已经放了,就算是小偷他也不在乎。所以听着那少年的作案经过也没有反应,倒是如今事情明朗,牛二这刁奴欺主,也不知为何触动了他的心事,未等那牛二跪下自辩,王延昭咬牙冷声道:“好个背主负义的恶仆,实该千刀万剐!” “你…你胡说,各位官人切莫听这小贼皮胡诌啊,他…他定是和姓何的老杂皮串通好了脱罪的!”牛二趴到在地,指着那少年小偷哭天抹泪,申冤的阵仗比那何福殷还要凄厉。柴宜哥端详他的丑态,促狭地想,要是再添上几分血染的风采就更逼真了。 此时罗校尉已然撑不住颜面,一脚将那牛二踹开,怒道:“滚开,是非公道自有天理,莫再巧言令色!”柴宜哥看着罗校尉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禁感叹,这丘八貌似读过几天书,说话一直文绉绉地。 罗校尉心中恼恨,诬告也就罢了,反正公道全在刀刃上,但此番那小贼一席话周遭的百姓都听在耳里,更倒霉的是有柴宜哥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见证。还有那王延昭,为人颇为耿直,虽然同僚不亲近,但也是史弘肇的牙兵,史相爷对他的武艺可是很待见,此番自己私自抓人,闹了这么个大笑话,若是传进史相爷耳中还不知自己会受到怎般惩戒。一想到史弘肇那残暴的军法,罗校尉就忍不住发抖。 柴宜哥见罗校尉脸色阴晴不定,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袂低声道:“罗将军,这刁奴诬告是坐实了,前日史相腰斩观星之人,那苏逢吉嘴里就颇多讥刺,今天将军若硬是将何福殷带走,史相的面子上恐怕不大好看!”苏逢吉也是刘知远留下的顾命大臣之一,却是个文官,和史弘肇,郭威的关系非常差。苏逢吉有没有因史弘肇滥杀而出言讥讽,柴宜哥不知道,不过此番胡诌出来,他也不怕有人找苏逢吉对质。 “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放人么?”罗校尉平时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此刻心下慌乱,又被柴宜哥抬出苏逢吉来打岔,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但若白白把人放了,他可不愿意,手下的弟兄们都看着呢,白跑一趟没捞到半点好处于他的威信可大为不利。 见罗校尉露出求肯之色,柴宜哥露出一丝诡笑,稚嫩的脸上颇有几分邪气,只听他悄声说道:“牛二刁奴欺主不假,但这何福殷也是失察在先,何况命案就发生在他的府上,虽说罪不至死,但不破费点资财恐怕不行!”说完这番话,见罗校尉已经意动,柴宜哥松了口气,感叹自己幸运,他已经猜到这姓罗的没有知会史弘肇,若是史弘肇亲自办理此案,就算是诬告,这何家人也别想脱罪。 知道罗校尉有了打算,柴宜哥不再多说,任他去讹诈何福殷,自己心头只是暗喜,这宅子应该到手了吧。 ------------ 第七章 汴京少年(7) 更新时间:2010-04-05 时已正月,月朗星稀,寒风凛冽,夜幕笼罩下的河中城外火光熊熊,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自封为秦王的李守贞在城头来回巡视,竭力保持着乐观的表情,不停地给将士们鼓劲。“我军一次佯攻即把郭雀儿那无胆匪类杀的人心惶惶,如此铁军,何愁不能荡定天下!” 方才负责突围的王继勋已经被打成了残废,一千人折损了七百,但李守贞犹自叫嚣着那不过是一次试探性攻击,而且仅仅是一次佯攻就烧毁了敌人大半营寨。 冠冕堂皇的谎言还是有效果,至少站在女墙内的兵士见主帅来回鼓舞军心,惨败后的惊惶稍稍安定了一些,不过略有见识的军官们听到秦王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禁对未来又多了几分悲观。 见到军心稍安,李守贞才轻叹一声,望着暗夜苍穹,心头沉重。 去年起兵,携三镇之力横扫关西好不威风,却不料郭威西征之后,因河中临近潼关,只照着他一个人打,偏偏赵思绾和王景崇两个小弟无能之极,和汉军一触即溃,一溃便缩回了各自的老巢,搞得他老人家现在想有援军牵制郭威都不行,只能困守孤城。 一开始,李守贞倒也不怕郭威围城,满心以为郭威军中多有他的旧部,自己登高一呼必然群起百应。不过他老人家没想到自己是叛将,人家是王师,何况郭威为人不错,解/衣推食且待遇丰厚,五代时期的牙兵大都是见利忘义只想打顺风仗的混蛋,此刻河中城已被团团围住,谁也不想跟李守贞造反,结果秦王殿下登高一呼硬是连个屁都没得到。 郭威倒也没有太难为自己的老前辈,围住河中城后并未展开进攻。只是征发了两万民夫挖长壕筑连城,又沿黄河岸边设置火铺,绵延几十里,以步兵轮番戍卫。水军还将船停在岸边,长安的叛军想要偷渡黄河与河中联络,一个个都被抓了丢进渣滓洞。 郭家军的木棚是将大树一头削尖另一头埋在地里大半截,后再将另一棵稍细的树一头削尖朝向河中城,斜钉在埋在地里的木桩上。此外,在木栅栏外又筑起土圩来保护,就像个大笼子扣在了河中城外。 李守贞趴在墙头看着这个笼屉似的围城建筑,心里泛着苦。心说大过年的郭雀儿这是把老李当包子蒸啊,不行了,叫个幕僚上来给自己讲当年张巡爷爷是如何守睢阳的。幕僚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瞧着李守贞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暗叹秦王殿下是准备要吃人么。 此时,河中城内灯火阑珊,李家宅内,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挥动着拉弓扭伤的胳膊一边喝粥一边叫道:“那郭雀儿不识好歹,不知道天命在我李家么,等大人打进汴京抄他郭家满门!”说到气急之处,哐啷一声将手中瓷碗砸了个粉碎,癫狂之态仿佛见到末日一般。 厅堂内俏丽的少妇闻言只是摇头,摆手让侍婢收拾地上的瓷片,自己抽身转回屋内。李崇训看着少妇的背影犹自痴笑,“夫人勿忧,为夫这就上阵杀敌去,你可是要当皇后的!”听到这话,那少妇怔了怔又是无声一叹,想要说些什么,李崇训已经长笑出门了。 河中城的新年笼罩在战争迷雾中,开封府却多了几分喜气。腊月时,南唐李璟遣使进汴梁请刘承佑免去李守贞的罪责,后汉朝廷不理他,然后李璟抽抽了,派了人马出兵救援河中,想要趁乱给后汉朝廷下点眼药,可是南唐的军队连北方的兵痞都不如,晃悠到沂州(山东临沂)便走不动了,没有发一矢就大呼转进,于是汉庭自觉威武,这个年过得还颇为热闹。 “那些蜀兵正在营地吃火锅,北方天冷嘛,那伙人不知多久没打仗了,身娇肉贵的,结果火锅吃的正热乎我阿公就遣人冲杀进来,赶在过年前给他们包了饺子……”柴宜哥穿着新装,踞坐案首,拿着筷子在案中陶锅中挑拣,嘴里还大声忽悠,围坐案边的一群少年也吃得红光满面,嘴里也跟着瞎吆喝,实话说郭公子嘴里冒出来的很多过于现代的词汇他们完全不能理解,但这不妨碍他们溜须拍马。 “公子,火锅是个啥?” “狗日的,吃得嘴都包不住了还好意思问!”柴宜哥一阵笑骂,指着案中炉上的陶锅笑道:“这古董羹便是火锅了!”然后又砸吧着嘴道,“他娘的没有辣椒和花椒,吃不成麻辣火锅,不美啊,不美!” “花椒和辣椒又是啥?”坐在柴宜哥身边的好奇宝宝笑呵呵地又开腔了,仔细看去,正是当日柴宜哥从王延昭手里救下的偷儿。 “那是产自美洲的香料,山海经上写了,美洲在东海的另一端!”稚嫩的女音带着炫耀的口气说道,这又是山海经又是美洲的,踞案而坐的少年们摇头晃脑满口子夸赞起来,有才啊,那可是公子的姑姑,仙女似的人物。 郭月娘见众人阿谀,得意之下开始讲解花椒和辣椒的性味来,虽然她讲得头头是道,可总给人一种农夫幻想龙肉滋味的感觉,虽然众少年并不感兴趣却也连声叫好。 “咦,怎没见到六娘,鲁邦快去叫来,这些日子她可是帮了不少忙!”开席好一阵,柴宜哥才发现这院落的女主人居然没到,便叫那偷儿去唤来,只是他这一出口,郭月娘便给了他一个冷眼。 “嘿嘿!”柴宜哥干笑一声,给郭月娘夹了一块肉,“人家好歹是这厢主人……”原来柴宜哥是在何福殷的宅子里摆宴,赴宴的全是些鸡鸣狗盗的无赖少年,都是那叫鲁邦的偷儿在汴京城里的小兄弟,不过此时这些少年已经是柴宜哥的门客了。 当日,何福殷遇到柴宜哥帮他化解了危难,虽然折损了不少钱财,但好歹保住了全家性命,便一定要把女儿送给柴宜哥。柴宜哥实是看中了他家宅院,对女人却没有兴趣。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年龄不过十一岁,就算长了花花肠子也是有心无力。看过了何家六娘,倒真是生得水灵,不过年已及笄,柴宜哥心说这么大的丫头送给自己别给耽误了,就问有无许配人家,有的话就嫁人吧。 结果何福殷居然一声不吭把亲事给退了,对方是淮南富户,可是再富能比得上郭家吗,结果在既成事实之后,柴宜哥也只得笑纳了何六娘。当然,顺便也把何福殷的东跨院给要了过来,美其名曰养外宅。特意吩咐老何不准乱嚼舌头,自个儿年龄到了自然把何六娘接回家,何福殷自然唯唯诺诺,再没踏进东跨院一步。此后,柴宜哥的“护院”们也就纷纷入驻何家宅院。这事虽然也有些风声外传,但还算隐秘,至少郭府中除了陈厝就没人清楚,哦,除了郭月娘,柴宜哥要开地道是瞒不过这天天跟在屁股后边的小丫头的。 “六娘子来啦!”鲁邦叫了一声,贼忒兮兮地引着一个窄袖衫襦的清丽少女走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小丫鬟。香风袭来,座间少年无不抓耳挠腮,左右顾盼起来。 郭月娘抬首看了看那步履摇曳的何六娘,心中不喜,轻轻哼了一声。她也不知为何,听说柴宜哥看上了这个女人便嫉恨的很,尽管柴宜哥暗示过和那女人无关,可她就想跟这女人比比,所以跟着柴宜哥装病不随郭家进宫给太后贺年而溜到何家宅院来。 如今看到这六娘,虽然自忖容貌更甚,但她那花骨朵般的身材怎比的过发育中的少女,一看之下自然更加气恼。 “公子!”何六娘走近柴宜哥盈盈一福,北方生的女子偏有种水乡的娇媚,围坐的少年纷纷站起身来,刚才的骚动完全平息,均有赧然之色。尤其是那鲁邦,偷眼看何六娘之余,更觉自惭形秽。说起来,他在汴梁城也当了几年的偷儿,没少光顾何家宅院,平时最渴望的便是能看上何家六娘一眼,那曾想过还有同居一宅的福分。少年人情窦初开,小半年来和何六娘近在咫尺,心中所思所想愈加强烈,原本一直暗藏的心思此时澎湃开来,脸红得如桃花般灿烂。 “来,快坐,大过年的一个人守在房中也不嫌清冷,大家一起吃酒多热闹!”柴宜哥笑呵呵地把何六娘安排到自己身旁,恰好就在鲁邦的上首,鲁邦顿时一个激灵,瞥眼看到柴宜哥对他微笑,心中又涌起无限懊悔。 在柴宜哥的坚持下,随着何六娘来的四个丫头也被叫进了座中,一时间少年人们的脸色都有些异样,席间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柴宜哥看着席间少年的表情,腹中暗笑,自己因为无法时常到何家宅院来,所以都是陈厝指挥着这群惫懒家伙发掘地道,同时也操练些武艺。柴宜哥不在,这宅中的主人便是何六娘,大户人家的小姐身边自然也少不得丫鬟,于是这些伴着莺莺燕燕地少年难得不心思浮动,虽然没闹出什么事,但风言风语柴宜哥还是有所耳闻。 “你们这些精\虫上脑的家伙!”柴宜哥在心里暗骂,同时也不免有些羡慕,少年春\情,重生穿越的自己恐怕永远难以享有了。见到席间不复刚才的热闹,柴宜哥叹了口气,连说几个笑话,把气氛活跃起来,又是猜拳,又是行酒,有唐以来男女之防并不严苛,何况有主人挑动,大家都是少年人,很快又嘻嘻哈哈起来。 只是在嬉闹之中,坐在何六娘下首的鲁邦愈发深沉起来,何六娘似乎也察觉到鲁邦有异,一直都没正眼看过他,只是奉承郭月娘,郭月娘虽然不喜欢何六娘,但商贾出身的小姐几番小意话说来,在郭月娘眼里这女人倒也不那么可恶了。 柴宜哥自顾自地斟酒和旁人谈笑,过的许久,鲁邦似是再也沉不住气,面色通红正要起身说话,却被旁边一少年拉住。 “满熊,你~!”鲁邦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在外间值勤的小厮跑进了院中喊道:“公子,外间有人求见!” “哦,可是老王来了?”柴宜哥听到有人到这里找他便笑将起来,起身拍了拍鲁邦以及他身旁的少年说道:“两个狗崽子起来,跟我出去接老王进来耍子!” ------------ 第八章 汴京少年(8) 更新时间:2010-04-06 柴宜哥走在前边,鲁邦和唤作满熊的少年落在身后两步。何家是客居商贾,宅院虽美却并不大,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偏厅。柴宜哥很少驻留何宅,且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占了何家的院子,所以外人中只有当日那陪戎校尉王延昭知道,而柴宜哥接待王延昭也均在何宅的偏厅里。因此,当柴宜哥听小厮禀报有人拜访,便知是王延昭到了。 可是当柴宜哥一行落座偏厅时却并未看到那英姿勃发的王校尉,反倒是一个形容粗豪的少年傻愣愣地站在厅堂中央,见到柴宜哥坐下后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用疑惑地语气问道:“你就是郭宜哥?” “放肆!”见这少年直呼柴宜哥名讳,站在身后的满熊厉声呵斥。不过呵斥之后想要再说两句教训的场面话却又不知该讲什么,只好讪讪地闭上嘴。柴宜哥瞟了身后一眼,发现一向伶牙俐齿的鲁邦居然在发愣。 站在厅中的粗豪少年当然不会被满熊的一声喊给唬住,实际上满熊牙签般瘦弱的身材即使叫声再大也吓不住人,来访者依旧一脸怀疑地看着柴宜哥。他是来办大事的,王延昭让他寻郭家小公子,虽然说是小公子,但他显然没料到对方是个十一岁的娃娃,“难道让四郎佩服的郭公子只是个黄毛小子?” “如你所见!”柴宜哥听来者称呼王延昭四郎,便知道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也不介意那少年粗鲁,开口笑道,“看来足下和俊如(王延昭的字)相熟,既如此便与我也是朋友,一起到院内痛饮可好?只是俊如怎么没来?”前面说的客套话只是想显示自己个性潇洒,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那少年嗫嚅着想要说话,但内心的疑虑显然没有消除,憋了半晌才问道:“某可信你么?” “若你不信,这便走吧!”柴宜哥依旧笑吟吟地,但心里已是疑窦丛生。王延昭和他交往向来独行,看眼前这人神色匆忙,明显粗豪的性子却偏偏做出谨慎的姿态,说明王延昭遇到麻烦了。根据近几个月的接触来看,王延昭虽然在同僚中并不受待见,但为人颇为谨慎,不是惹是生非的角色。但是眼前的小子显然有事相求,需要劳烦到自己,表明王延昭遇到的事情很棘手。 想到这里柴宜哥有些兴奋,这是个笼络的机会呀。实际上从强占何家宅院的那天开始,柴宜哥就对王延昭发动了怀柔攻势。王延昭是拥有五十名禁军指挥权的陪戎校尉,而且还负责玄化门附近坊区的巡视,虽然五十人的兵力实在上不了台面,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柴宜哥手上还只有十几个少年泼皮呢。 尽管那位罗姓宣节校尉相对来说更有拉拢的资格,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屁孩除了家庭背景根本拿不出“名利”这样的杀器,所以但凡带兵数超过五十的军官,柴宜哥根本不考虑去招惹。而王延昭的条件不错,他年纪轻资历浅,还读过书有些见识,更关键的是他对郭威有莫名的亲善感,这让柴宜哥觉得能够争取到他。 对柴宜哥来说,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就一定要有力量,虽然他靠着秘室里的财富豢养了很多小流氓,但这肯定是不够的,就算是王延昭那五十个兵也只是聊胜于无。不过柴宜哥觉得,像王延昭这样有知识的军官很有潜力,将来转投郭威军中肯定升迁迅速,柴宜哥很清楚自己的便宜爷爷重视知识分子。在柴宜哥的计划中,第一步是逃过后汉朝廷诛族之祸,第二步就是在便宜爷爷纵兵大掠汴京时能活下来。第一步,王延昭显然帮不上忙,但在汴京兵祸的时候,柴宜哥还是希望他能够带兵来保护一下玄化门边这栋外宅。所以在手下的流氓们掘地道的时间,柴宜哥努力地和王延昭发展私人友谊。 不过柴宜哥的感情攻势并没有什么效果,没有金弹和肉\弹配合,柴宜哥只能小心翼翼地展现自己的博闻广识,期待能让姓王的在呼吸间闻到自己隐隐散发的王八之气从而纳头便拜。可是柴宜哥都差点化身祥瑞说你上司即将被乱刀砍死,跟他混没前途,王延昭也只是被“神童”的聪慧弄得虎躯狂震,完全没有效劳的意思。这不免让柴宜哥一直准备的邪邪一笑化作唉声叹气:神童在这年头混不开啊! 此时,柴宜哥虽然在装b,但已经决定要帮王延昭一把,甚至没想过王延昭到底惹了什么祸事。 那个来求人的少年明显受到王延昭的影响,对柴宜哥持怀疑态度不说,礼节也十分粗疏。不过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不属于谋略型,所以在柴宜哥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话后反而懵了,怔立了一会儿后终于咬着牙唱了个大礼,期期艾艾地说:“四郎被史弘肇那老匹夫给囚禁了,只怕是要问斩!” “嗯?”柴宜哥没料到王延昭竟然惹到他老板了,当即前倾身子,“究竟怎么回事?” 在柴宜哥看来,王延昭不饮酒,不好色,为人方正,除了有点偶像崇拜简直就是五代时期的模范军官,至少在史弘肇的部队里绝对是楷模。然而小柴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楷模居然会卷进桃色案件中。 根据那粗鲁少年的描述,王延昭和史弘肇的婢女幽会被发现了,史弘肇很生气,痛打了王延昭一顿之后把他关了起来,暂时还没抹脖子放血大概是觉得大过年的杀人不吉利。虽然那少年呼哧呼哧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可他真是个粗胚,说起话来夹缠不清,兀自左一口小贱人,右一口老匹夫,还扯出什么先恩公和苏狗贼,顿时把故事的背景无限拓宽,很简单的陈述害的柴宜哥不断小心求证才总算弄清楚原委。 这故事还得从后汉开国时说起。当朝四大辅臣之一的苏逢吉在刘知远活着的时候是当红炸子鸡,高居相位。当时国家草创,朝廷制度几乎都由苏逢吉拿捏,可谓位高权重。这时候,和晋出帝一起被耶律德光掳走的后晋宰相李崧从契丹逃了回来,恰好苏逢吉所居住的房子便是李崧的旧宅。李崧是个聪明人,回到开封之后知道早已今非昔比,便主动把旧宅的房契送到苏逢吉面前,企图卖个好。可是文吏出身的苏逢吉自觉文凭上比李崧矮了一大截,心虚之下不免觉得李崧送房契的行为属于讥讽,心里很不快活。更倒霉的是,李崧有个管不住嘴巴的堂弟,没事就叨念着苏逢吉占了他家的房子云云。苏逢吉可不是什么大肚撑船的宰相,惹毛后直接以勾连契丹的罪名把李崧给杀了。 这是后汉开国以来有名的冤案,柴宜哥印象深刻,记得当时很多大臣都质疑苏逢吉的行为,其中就包括史弘肇。不过史弘肇只是看不惯苏逢吉而已,当李崧屈打成招后,他还是痛快地执行了抄家灭族的法令,并且毫不客气地把李崧的小女儿收作了侍婢。 麻烦便是从这个婢女开始的。王延昭是李崧的远房外甥,多年前,李崧曾将小女儿许配给王延昭,只不过王家落败,李崧成了后晋枢密使,这门亲事就搁置了。李崧从契丹逃回来后又想起了这门亲事,王延昭和李家小姐也是两情相悦,可惜婚事还没办,李家就遭此大祸,王延昭的未婚妻成了史弘肇的侍婢。 虽然如此,这对年轻人的感情因为波折重重却愈发深厚起来。本来,两人偷偷摸摸地私下相见也没出岔子,可有另一侍婢似乎对王延昭有超友谊的感情,在告白未遂后,因爱生恨便告发了他们,于是悲剧发生了。 “真是没想到啊~!”柴宜哥叹了口气,这王延昭还真是痴情种,别的女人示爱就一口回绝,稍稍考虑一下后宫建设也不至于此。“怎么说呢,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柴宜哥只能如此感叹,也不知那位美人是李家小姐还是告白未遂的不知名侍婢,却发觉站在自己身旁的鲁邦在发抖,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公子,姓苏的狗贼实在太可恶了!”鲁邦急忙说道,满熊也是一脸愤慨。柴宜哥知道他们以及他们的伙伴大都和苏逢吉有死仇,点了点头,看着厅中少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某叫郑恩,乃先恩公的家仆。”把来意讲明白后郑恩轻松了不少,说话顺溜了一些,柴宜哥才知道他是半个契丹人,随李崧一起逃回了汴京。不过郑恩对契丹人是切齿痛恨,因为他的母亲是被契丹兵掳走强暴后才生的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庆幸李崧怜悯,他才活到现在。李家破败后,原有的家仆死的死,逃的逃,若非王延昭照拂,郑恩至好的结果也便是和鲁邦一样成为街头混混,是故他对王延昭感恩戴德。 “郑兄弟,我视俊如为兄,他的事我定当全力以赴,你且放心!”承诺完毕,柴宜哥见郑恩还是一副傻样,当即问道:“看你是信不过我这黄口小儿,要不要我向你立誓?”说说罢了,柴宜哥绝对不会向一个笨蛋粗人立誓的。 不过郑恩却猛地跪下,泣声道:“不敢,若公子助四郎得脱,某愿当牛做马侍奉公子!”看来这半个番人只是反应有些迟钝,实际上此时除了眼前的小屁孩,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同时,除了当牛做马,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 “俊如有你这样的忠友是他的幸事,你就留在这里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柴宜哥笑了,王八之气有效果了,虽然对方仅仅是个傻呆呆地仆从。郑恩?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柴宜哥想了想没什么记忆便让鲁邦带郑恩进去歇息,并开始在脑子里盘算起来。 ------------ 第九章 汴京少年(9) 更新时间:2010-04-07 偏厅的油灯黯淡了,柴宜哥信手拨弄灯芯。有些魂不守舍地满熊醒觉过来,急忙上前代劳。 柴宜哥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几案,看着满熊瘦削的身形,突然道:“满熊,你来我这里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满熊把灯芯弄得亮了一些,弯腰回答说,大概是觉得柴宜哥这话问得有深意,补充道:“我会加快对秘道的修葺,您知道,咱们的人手不够!” “哦,不急,你坐下吧!”柴宜哥点了点头。秘道已经挖通了,他可以很方便的来往于郭府和何园之间。虽然这些泼皮们挖掘的通道在质量和装潢上远远比不上原版,根本就是《地道战》里的土洞子,不过柴宜哥还是很满意的。 记得开始时,自己和陈老头,以及鲁邦带来的几个泼皮们根本无法确定那条地道的位置,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施工,毕竟大家都不是搞建筑的,结果挖了满院子的坑。幸亏鲁邦找到了满熊。虽然这少年身体单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在挖坑方面极有造诣,自称祖辈是矿工,据说娘舅还是个出色的盗墓贼,这也算是家学渊源。 “今天鲁邦有点不对劲啊!”柴宜哥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刚刚坐下的满熊连忙又站了起来,“公子!”叫了一声后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和鲁邦关系极好,那小子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也劝解过很多次,此刻见柴宜哥似乎生疑了,顿时有些慌乱。他很清楚自己的现状,如果没有柴宜哥收容,至好的结果就是成为一个兵痞,更大的可能是不知哪天就横死街头。所以他现在异常珍惜这份工作,对鲁邦有了几分埋怨,不过兄弟情谊在那里,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柴宜哥面前帮鲁邦转寰。 看着满熊的脸色阴晴不定,柴宜哥叹了口气,作为上位者,知道下属的奢望时该怎么反应呢?他前世只是个小记者,如今也只是个孩童,这方面的经验真的不够啊。他能够观察出鲁邦对何六娘有爱慕之情,其实何六娘的一个丫鬟曾经偷偷暗示过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园虽然只有十来个人却也形成了一个小社会。柴宜哥清楚那个丫鬟的打算,因为她是何六娘的陪嫁丫头,如果何六娘成为自己的妾,那个丫头自然水涨船高,但若是何六娘和鲁邦这样的奴仆有了私情,那她的下场也会很悲惨。 但自己又怎么处置鲁邦呢?因为他有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念头?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手下,办事也很机灵,他还需要这个人为自己效死呢! “你们俩今晚休息好,明天跟我去办事!”柴宜哥看着满熊,伸出手说:“鲁邦的事情我很清楚,你不需要有负担,也不必告诉鲁邦我知道了!”说着又骂了一句,“给我坐下,站起来那么高,我够不着你的肩膀!” 满熊愣愣地站着,听到柴宜哥一声吼忙不迭坐了下来,柴宜哥笑嘻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知道吗,你们可是我的嫡系啊!”说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唉,又要钻那个土窑子,回去还得洗头!” 看着柴宜哥的背影,满熊傻傻地问道:“公子,您…您打算如何处置鲁邦?” “你们是我的嫡系啊!”柴宜哥轻笑了一声。 此时,在何园的厨房里,郑恩就像饿死鬼一样拼命地往嘴里刨饭,手上还拎着一只羊腿。 “你慢点吃!”鲁邦笑问,“喝酒不?” “不,四郎不喝酒,我也不喝!”鲁邦头也不抬,跟着羊腿较劲,含含糊糊地说:“担心了一夜,现在真是饿得狠了!”郑恩是个思想简单的人,柴宜哥答应了就王延昭,他就放了心,即便对方只是个孩子,但他只要相信了就不会怀疑。 鲁邦看着埋头和吃食苦干的郑恩,突然想起了自己被柴宜哥收容的那天也是这般狼吞虎咽,顿觉恍惚。 鲁邦是太原人,他的亲爹原是后晋的一名校尉,家境还过得去。可惜契丹伐晋的时候他老爹战死了。据说死的时候身被八创,很是惨烈,所以鲁邦也算是烈士的后代。可惜这个时候烈士的家属没有抚恤,好在鲁邦的娘亲还算年轻,又改嫁给了太原的一个大泼皮,所以鲁邦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混黑社会。有个词叫命途多舛,他后爹在一次斗殴中被抓了,本来这不是什么大罪,鲁邦的老娘变卖家产一番打点据说很快便能捞出来。可倒霉的是,那时候刘知远是太原留守,而且正要过生日。刘知远这个人执法严苛,不过念及自己过生日想要讨个好彩头,便让自己的文书苏逢吉去静狱,所谓静狱就是将牢里该放的人都放了。可苏逢吉这个不读书的家伙没明白上司的意思,或者说他生性残忍,一股脑儿把牢里的人全砍了,回头给刘知远打了份报告说已经“净狱”了。这份报告让老刘哭笑不得,可也没办法,牢里的人命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而且他喜欢苏逢吉,于是就只是自我反省了一下,口头命令容易误事,还是写在书面上比较保险。 在刘知远的眼里是个小问题,而在鲁邦这里就成了大事。他老娘听说自己的二婚又完蛋了,一口气没喘上来跟着呜呼哀哉了。此时的鲁邦早已家徒四壁,人又小,只好跟着同乡来到了汴梁,一面在漕运码头打杂,一面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过日子。 且幸他遇到了陈厝。陈老头看他可怜,偶尔周济一下他,又传授了一些拳脚,所以这小子从小偷小摸发展到了*入室。不过更加庆幸的当然还是遇到柴宜哥了,如果没有这等贵人收容,或许他犯夜那天就是死期了。 “你想杀他吗?”鲁邦还记得那天自己向柴宜哥哭诉自己的遭遇时,柴宜哥轻轻说得那句话,“给我卖命,有一天我会让你手刃苏逢吉!” “是啊,我已经把命卖给公子了,我…我怎么还……”望着窗棂,仿佛又看到何六娘俊俏的脸庞,鲁邦心中大恸,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你这白眼狼,饱暖思淫\欲,无耻之徒~!” 灯光幽暗的厨房里,郑恩大张着嘴,手里握着一根被啃得很干净地羊腿,惊惧地看着鲁邦发疯。 “传说史弘肇在东岳泰山换了副钢胆铁心,啧啧,算是生化战士还是机械战士呢?”想到这次可能要去拜访郭威这位老友,柴宜哥躺在家中的胡床上哼哼唧唧。这架胡床非常怪异,柴宜哥的头发从床头垂下,看上去就跟后世躺在洗头房里一个样。 “那个土窑子是该修葺一下,每次都弄得灰头土脸的!”由于是过年,爬地道过去的时候柴宜哥让何六娘帮自己洗了次头,现在爬回来还得戏一次,虽然作为现代人,他有良好的卫生习惯,但是一天洗两次头还是觉得恼火,尤其是现在的头发还很长。 幸好家里的命妇和兄弟们还没从宫中返回,否则自己大过年地搞卫生肯定被骂,正月里要蓬头垢面才符合传统。 “怎么还不来啊!”躺在床上好半晌也没见服侍的人,柴宜哥扯着嗓子嚷嚷起来,“丫头,丫头~!”柴宜哥房里有丫鬟,不过他懒得记名字,反正叫声丫头有人应就行了。 “嘘~!”房门外,裹着头巾的郭月娘让下人们噤声,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进柴宜哥的浴房,湿漉漉地发梢在月光里荡漾着光泽。 柴宜哥眯着眼睛,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揉着太阳穴,舒服的嗯了一声,同时又感觉不得劲,呢喃道:“用点力啊,没吃饱怎地?” 服侍的那人脾气似乎不小,居然揪着头发拉了一下,虽然力气不大却也把柴宜哥给吓了一跳,嚷道:“作死啊,不晓得少爷我痛呐,我就是对你们这些娘们太和蔼了,搞得没了少爷威严!”柴宜哥咕哝着废话,脑后的人却笑了一声,不过迅即又板起脸,将一瓢水淋下,慢慢揉捏起柴宜哥的头发来。 “哟哟哟~!”柴宜哥不住龇牙咧嘴,有些恼怒,“今天是咋回事,你这是薅羊毛呢,换个熟练的来!” “啪~!”脑门子上挨了一下,脆生生地语音在耳畔响起,“要换何六娘是不,你怎么不把她弄到家里来?”郭月娘说完这话顿觉不妥,小脸一下子红了。 “嘿嘿~!”柴宜哥笑嘻嘻地捉住郭月娘的手,“知道是你,跟你闹着玩呢!” “松开,姑姑帮你洗头,以后不准叫何六娘帮你洗了!”郭月娘挣开柴宜哥的手,脸蛋更红了。 浴房里,一个躺在胡床上,一个站在后边,明明都是孩子,却有种旖旎的感觉。 柴宜哥感受着郭月娘柔软的手指,有些眩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和郭月娘就亲密如斯了。前世泡论坛的时候也曾淫\荡地讨论过萝莉调教,没曾想来到这个时代,自己不经意间似乎就做到了。郭月娘还不到十岁,可是言谈举止却越来越像个大姑娘,郭府的孩子中她是最接受柴宜哥思想的人,这几年来,别的穿越客说不定已裂土封王,可柴宜哥就只是用私货培养出一个和自己投契的早熟\女孩来。 “你要救那个姓王的?”郭月娘低声问。 “嗯!”柴宜哥应道,他知道自己见郑恩的时候,郭月娘躲在后边偷听。 “我知道那个史相爷,他的阎夫人和我娘交好!”郭月娘轻声说:“那个史相爷很宠爱阎夫人。” 史弘肇的老婆叫阎越英,是个陪酒女。她是史弘肇微贱时娶的妻子,其地位如同柴守玉(柴荣的姑母)之于郭威,所以史弘肇虽然发达了,但对原配依然情意深重,这是柴宜哥很欣赏的。 柴宜哥摸了摸郭月娘的小脑瓜,头发还湿的,很滑。“明天我去给史弘肇拜年!” “其实阎夫人会来给我娘拜年的!”郭月娘咕哝了一句,郭威和史弘肇是通家之谊,郭威年长且职位更高,虽然如今郭威不在家,但史弘肇的老婆是应该来的。柴宜哥知道郭月娘的意思,把事情给那阎越英叨咕一下,女人最容易被儿女情长打动,看来郭月娘偷听了王延昭和李家小姐的故事也很感动。 “这事我必须去,我得让王延昭知道我出了大力!” “好了!”听到柴宜哥这般说,郭月娘不再说话了,用毛巾将柴宜哥的头发细致地擦干,一边擦一边轻声道:“宜哥儿,为啥我越来越欢喜你呢,比其他兄弟姐妹都要欢喜!” “呃~!”柴宜哥无言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带你去看金鱼了呀!” ------------ 第十章 汴京少年(10) 更新时间:2010-04-08 这是个暖冬,风轻云淡,阳光普照,黄土地上仿似被镀了一层金。 “相爷着仆引公子进见!”宽敞的大宅门前,低眉顺眼的仆从弯着腰给柴宜哥引路,而大宅门外仍候着不少来给史弘肇拜年的武官。 “果然还是京官好当啊!”看着长龙般的等候队列,柴宜哥痛快地呼吸着十世纪的清爽空气。自己的便宜太公虽然贵为枢密使,但不在京城也不管人事,这门庭远不及史弘肇家热闹。 “怪不得刘承佑要弄死这位史相爷,行事太不低调,想必宫中那位少爷天子知道自己的官员大过年的都跑史弘肇府上拜码头又要抽羊癫疯了吧!”柴宜哥一面腹诽,一面阔步跟随史弘肇的家仆走进了这位畿辅重臣的大宅。 史弘肇宅邸的布置深刻体现了一个武夫的审美趣味,绕过正堂的照壁映入眼帘的不是雕栏画栋,也不是亭榭流觞,而是宽阔的校场。干燥的黄土被整治的平坦开阔,在吆喝声里,视线中尘土飞扬。有那么一瞬间,柴宜哥以为自己置身于中学时的操场上。 校场之上,史弘肇的亲兵们正在演武,而另有一群高阶的军官围绕在校场西侧。放眼望去,如众星拱月般,军官簇拥着一个赤膊大汉射箭,每声弦响之后阿谀叫好之声便如洪水一般奔涌不止,不用猜,在这校场上能得到如此多赞誉的人自然只有史弘肇。 “真是好气魄!”跟在柴宜哥身后的陈老头望着校场里排阵操演的禁军,不禁迭声赞叹,他是军伍出身,这场中的每一件物事都能唤醒他的记忆。虽然在郭威府中他依然操持着训练家丁的职司,而且柴宜哥也让陈厝发挥余热,担任了混混们的武功教练,可是郭威没有把桑维翰的旧宅变成军营的想法,所以掌管征伐的枢密使府邸反而更像是文人庭院。至于柴宜哥那小猫两三只的何园更是不能和眼前的大校场相比。 引路的仆人见柴宜哥主仆二人均被校场的气象所震撼,脸现得色。几乎所有第一次登门的客人都震慑于史大帅的虎威,何况一个老头和一个孩子,即便是郭威的孙子也不济事,更何况还不是纯血的孙子! 虽然这仆人心里想得龌龊,但脸上还是露出谄媚的笑,“小郎君且行,相爷就在前边见你!” 柴宜哥自然不是被所谓的军阵之威给震撼了,他前世成长在军区家属院,解放军的军容可比这些古代雇佣兵肃穆多了,作为记者,现代军队演习他也观摩过,相比之下,古代的军阵给他的倒是更多好奇罢了。 “看上去这些官兵被史弘肇整治的服服帖帖地,堂堂禁军已然是他的私人卫队,可是谁能料到他被刘承佑给乱刀捅死后,这些禁军连悲戚的表情都没有就改换门庭了呢?”柴宜哥微微摇了摇头,随着引路的仆从向校场西侧走去。 史弘肇和柴宜哥的会见场面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史大先生就那么赤膊坐在靶场前的胡椅上,手下几个军官和子侄则哼哈侍立。柴宜哥作为小辈,纳头拜年,献上礼物,说些吉利话,诸如令公身体健硕,武勇更甚传说云云。史弘肇的回话也索然无味,至多就是连声问你就是郭荣家的神童呼,然后哈哈几声孺子可教。他就是个大老粗,文绉绉的话也就那么几句,考校后辈关键就是武技,可是看柴宜哥的年龄,他那些考校也只能作罢。 对于柴宜哥来拜年,并且不是随着郭威的子侄前来,史弘肇却也没觉得突兀。虽然郭威是史弘肇的老大哥,但柴荣却是史弘肇的晚辈,如今他身在前线,由他长子来给前辈见礼也是正理。 “宜哥儿,此物甚怪,作何用之?”史弘肇对那些年节礼物也就是看过则已,正准备让书记官备份回礼给柴宜哥,却猛地发现一件不寻常的物事来,忍不住出声询问。 这时原本安静地左右也低声絮叨起来,显然,这些人希望在史弘肇面前获得表现,但他们又都说不清楚相爷手中把玩的东西有什么用。 柴宜哥看着史弘肇手中用精铁打造熠熠生辉的双节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朗声答道:“回令公,这是一件兵器!” “兵器?”史弘肇原本就大的眼睛此时瞪得跟牛眼一般,他左右的侍从子侄也发出怪异的声音。这是个什么兵器,一条链子拴着两根铁棍,虽然制作的很精致,可怎么用来伤人?“莫不是用这玩意勒人喉咙?”一个怀疑地声音响了起来,迅速就引发一阵干笑。既然可以用这玩意儿勒死人,那用绳子也可以,那么这劳什子又有啥意义。 柴宜哥见众人的反应,心中暗笑,李小龙先生将双节棍发扬光大的时候,西方人还以为这东西是扼杀棍呢,看来咱们这些古代同胞见识也不比二十世纪的白狒狒们差。 “令公,此物名曰双节棍,在战阵上或许无用,却是街战时单打独斗的利器!”柴宜哥恭敬地从史弘肇手中接过双节棍,做了几个花式,好在他没有嘎达几声,不过大家看他的眼神颇为玩味,就像是在强忍着不笑出来。 “宜哥儿,你这玩意儿莫非是跳健舞用的器械?”史弘肇忍着笑意呛声道。 柴宜哥对此行的目的可是很清楚的,心知不迅速地镇住这些见惯了沙场大老粗不好开展接下来的项目,便朗声道:“令公看来是不信小子手中之物有诺大威力,敢请三五好汉与小子切磋,一较之下便可知小子所言非虚!” “嗄~!”侍奉在史弘肇身边的不是亲信军官便是史家子侄,听到柴宜哥言之凿凿竟然是来“踢馆”的,不禁怒形于色。但众人虽然恼怒,却都没出声,毕竟说大话的是个孩童,周遭侍立的人都觉得没必要和一个小孩子犯浑。恰值此时,一个年龄与柴宜哥相仿的少年站了出来,“还三五好汉,只怕某一人,郭家小郎君便招架不住!” 柴宜哥说完豪言壮语后还真有点怵,要是史家军豁开脸不按常理派出几个军汉来,他虽然对自己的格斗技巧自信,但无法对现在这副身体力气自信。不过,史家军是有尊严的,所以站出来的也是个孩子。 “德榜稍安!”另一个年长的少年出言道:“大人,某相信郭家小郎君乃一时戏言,他手中的兵器或有蹊跷,然也不必让他亲身犯险,不如让其手下家臣与我阵中儿郎比试可好?” “德琉这个提议很好!”史弘肇欣慰地看了一眼大儿子,虽然柴宜哥刚才的话让他很想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神童,但怎么都得给郭威老大哥留点脸面,真要是弄伤了他的神童孙子怕是不美。而史德琉的提议,不用伤害柴宜哥,只要让自家军汉伤了他的仆从也算是史家军教训了郭家军了。 可是柴宜哥似乎料定了会出现这个局面,竟然只带了陈厝这个老头子和一个身体孱弱的家人在身边,史弘肇偏头一看,好家伙,咱还真不好意思挑对手了。 “令公,小子今番是来贺年,并非持争强斗胜之心,只是方才诸君怀疑这双节棍的威力,小子才作惊人之语,不过小子还是坚持请人与我一试!”柴宜哥的语气虽然弱了一些,但态度更加坚决。 史弘肇清了清嗓子,心说郭家有神童,咱史家也有好汉,当爹的心念电转,做儿子的早已按捺不住,史德榜手持一棍跳将出来,“爹爹,就让儿子会会他郭家的双节棍吧!” 柴宜哥见史弘肇点头默许,嘿嘿笑道:“就世叔一人么,某这双节棍可是为以少胜多而设!”柴宜哥张口喊出世叔时,真是心苦肝颤,谁让史弘肇和郭威是平辈呢,自己穿越过后就一直逃不开小字辈的苦恼。 “笑话,你若胜得过我再说吧!”史德榜大喝一声。 “那么,得罪了!”柴宜哥紧握双节棍,摆好了起手式。 哨棒袭来,带着强劲的风响,柴宜哥突然一个旋身躲开棍的直劈,接着手中的双节棍如灵蛇出洞般敲击在史德榜的后背。接着便是柴宜哥的表演时间了,嘴里“嘎达”出声,几乎每一声都代表着史德榜挨了一记。若是保持距离,长棍还有优势,可是近身搏斗,长棍连守势都无法保持,败局已定。 毫无悬念的战斗,事实上,应该是电光石火的战斗。在大家长大了嘴巴还没发出声音的时候,比武已经结束了。 史德榜力气比柴宜哥略大,棍法大开大合颇具章法,或许在战阵之上柴宜哥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收拾他,可是格斗嘛,在经过特警娘舅训练,前世打过无数野架,今生也刻苦锻炼的柴宜哥眼中,史德榜就是一盘菜。 五连击,一气呵成。先是欺近击中史德榜的后辈,接着在史德榜用棍棒竖挡之际打中了两侧臂膀,第四击敲飞了史德榜的哨棒,最后一下这小子侧地趴在了地上。柴宜哥只想快点结束,下手就没留情,而精铁铸的棍子可比木棒威力又大了几分,直看到史德榜还在喘气,柴宜哥才放心,把人给打死了就亏大发了。 “世叔,这实在是……”柴宜哥去搀扶史德榜。 史德榜倒也磊落,虽然有些站立不稳,还是很客气地拱了拱手,“打…打的好,某技不如人!”说着又摸了摸手臂,“娘也,差点没打折了。” 此时周围的人包括史弘肇都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结束了么,怎地这么快?那些军官不禁暗忖,虽然史德榜年纪小,他们也能对付,但如此轻松的胜利只怕不容易,要是那郭宜哥再长几岁,要以寡敌众也不是说笑。对了,还有这小子动手时发出怪叫听着也瘆人。 史弘肇作为大家看得就更仔细了,与其说柴宜哥技高一筹,不如说他的棒法更加精妙,确如他所说的,双节棍是街战时以寡敌众的利器。 “宜哥儿,这双节棍是你所创?这…这可真是巧夺天工啊!”史弘肇问话时颇感心酸,传闻郭家有神童,他以为就是会读书罢了,读书在他眼中没有意义,但没想到这小子武艺也是不凡,甚而能自创兵刃,这可是开宗立派的大家风范啊。 “令公谬赞了!”柴宜哥谦虚着,突然行了个大礼道:“小子能创出这双节棍法还得多谢令公!” “唔?”史弘肇吃了一惊,“这是何意?” “令公大人麾下的王延昭,王校尉在小子创制双节棍之时给了诸多提点,要不是他,小子今番可不敢在令公面前献丑,更别说将这双节棍献给令公了!”柴宜哥大声回答着,接着便把如何构思这双节棍,又如何认识了王延昭,两人又怎生切磋,添油加醋地给史弘肇杜撰了出来。 “原来如此,想不到俊如那小子还有这等识见,平时不声不响地!”史弘肇哈哈大笑,不知是因为柴宜哥说这番话挽回了他的颜面还是真的欣慰,不过看似豪放的外表下,心却如明镜似的,这郭宜哥今儿不是来拜年,花里胡哨搞了一堆事却是来给王延昭求情的。不过史弘肇也没有杀王延昭的心思,而且柴宜哥虽然动机不纯,但嘴里阿谀谄媚的话说得让他颇为高兴,后世记者的伶牙俐齿那可不是白练的。所以史弘肇虽然明知柴宜哥为求情而来,却也不着恼。万事皆须对症下药,只能说柴宜哥的前\戏做得够足。 “说起来,小子还有一事,本来想待会谒见阎夫人时再提,但此刻不若禀明令公,求令公为小子良友王俊如做主!” 要开口求放人了么,史弘肇想,自己的军官要让郭家的人来求情,他又有点不愉快了。不料柴宜哥却没提王延昭获罪的事,就像这小子根本没有被囚禁一样,反而跟史弘肇讲了王延昭和李家小姐的亲事,言下之意就是代友求婚来了。 史弘肇一时懵了,却又觉得好笑,一个小娃娃居然帮着大老爷们做媒来了。关于王延昭和李家小姐的婚事,他初时不知,不过闹出月夜私会的事情来他就不可能不知道了,正想着如何遮掩这丑事。 “小子自知人微言轻,本待等家父回来再提此事,可难捱对益友的拳拳之心,是故斗胆来跟令公求肯此好事。人常说拜得神多了自有神保佑,这做多了月老,小子想自家姻缘也定能得到佑护吧!”柴宜哥越说越镇定,一副侃侃而谈之态。 周围人看他说得有趣,不禁纷纷喜笑颜开,一时间校场的气氛也和睦了不少。 就这么办吧,让郭家的神童做媒,一件丑事变成了一桩善缘,想必娘子也高兴吧,史弘肇这样想,郭家这孩子有两把刷子,能文能武,得让自家孩子跟他多亲近。 ………… 入夜时分,在玄化门旁的何园里。 “怎样了?” “放心吧郑兄弟,大功告成,王校尉不但没罪而且马上就要洞房了!”鲁邦笑嘻嘻地说:“咱公子给王校尉做媒!” “太好了!”郑恩喜不自胜,在地上打了个滚。 鲁邦鄙视他,“又不是自己娶媳妇!唉,娶媳妇…该死,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昏暗地灯下,鲁邦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 第十一章 祸起萧墙(1) 更新时间:2010-04-09 乾佑二年(公元949年)七月壬戌,河中城。 士兵的喊杀声响彻了外城,郭威的将旗已经插在了子城的墙头上,城里也火光四起。 李守贞落寞地坐在书房中,房间里铺满了荆柴,还涂抹了很多油脂。手中握着火烛,李老头泪眼婆娑,起兵造反之际不是没考虑过今天的下场,只是皇帝宝座的感召力实在是太强了,而且术士明明说了,天命在李家,他的儿媳妇不是要当皇后的吗,怎么现在要混到自焚的地步呢? “也许是我的旗号打得不对,我姓李该复兴大唐的,怎么举起了暴秦的旗帜,这是报应啊!”李守贞喃喃自语,火烛在柴禾上试探来试探去就是不舍得丢下去,可是上天似乎也没留多少时间给他犹豫了,郭威的军队已经开进子城了。 “大人,我们还有机会,我们……”李崇训跪在书房门外,鼓足最后的勇气希望父亲能给一个决断,但是握着青锋的手却颤抖不已。在他的身后是被捆绑起来的李家家眷,人心惶惶,一个二个都可劲儿地干嚎着。 此时书房里传出几声闷哼,李守贞的妻妾们想要声援李崇训,想要让李守贞知道,她们是支持他杀出重围的。就算是李家父子败了,她们这些女眷可能会被兵痞强暴,可能会沦为奴婢,但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像现在这样被绑在淋满了油的柴火旁边是万万没有生路的。 “我们完啦!”李守贞推开书房门,叹息道。八天前郭威就攻破了外城,他为什么又将子城围困了八天?就是让那些不愿意给李家陪葬的人有投降的机会。如果八天前郭威戮力破城,或许他李守贞还能凭借数百敢死队冲锋而去,但是现在么,河中之战,战殁者不及降者三成,李守贞的人品还真是……也不知他怎么就认定自己有帝王相的,只可怜河中城的百姓有一半都饿死在了围城战中。 李守贞睁着通红的双眼,怔怔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又将目光在捆了一地的家人身上逡巡,嘶声吼道:“思媛呢,我们的皇后呢,她在哪里?”嚎了一嗓子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花白头发披散开来,“赴阴曹,赶赴阴曹为鬼雄!”李守贞纵声大叫的同时,手中的火烛终于将铺满屋子的柴禾点燃,一时间烈火熊熊。 “大人~!”李崇训仓惶地大叫了一声,瞠目欲裂。望着书房里的火光,那被捆绑在地的李家人纷纷滚做一团,哭号声越发凄凉。“都走,都走,陪着大人下地狱!”李崇训像患了失心疯一般,手中三尺青锋化作索命厉鬼,书房外被捆绑的李家人均被捅了个对穿,顿时血流漂杵。 李崇训此时已经癫狂了,看着满地的死尸,映衬着身后的火光,提着剑在宅院中胡乱奔走,边走边嚎,“思媛,你在哪儿,郎君带你同去阴曹做夫妻啊!那老和尚是个骗子,咱们没有天命,没有天命啊!”如血人般的李崇训哽咽着站立在庭院中,念及天命一词顿时痴了,看着厅房里白布幔帐被热气冲撞飘动,却再也迈不动脚步,恍惚中看到叠叠幔帐中藏匿着纤细的身影,似乎是新婚不过两年的妻子符思媛。 李崇训颤抖着手指了指幔帐,呢喃道:“思媛,到夫君这里来!” 没有反应,幔帐中的人影似乎更加渺远了。 “思媛,思媛,到夫君这里来!”李崇训跌跌撞撞地闯进幔帐之中,凄惶如丧家之犬,握着剑诀在幔帐中狂舞乱砍,“骗子,骗子,你和那老和尚都是骗……” 李崇训的声音顿住了,一柄短刃从腰间斜斜地刺入身体,依然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孔,此时却冷漠如寒夜的月光,只有眼眶中晶莹的泪花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余味。 “我从来都不曾欢喜过你,也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当李家的皇后!”符思媛战栗着伸手夺过了李崇训手中的剑。 李崇训看着自己的妻子,怎么不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柔弱的女子,他吃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冰冷的脸,可是腰腹处却传来更加剧烈的绞痛,原本泛红的眸子正在流失神彩。 “思媛,某一直认你是某家的皇后。” “抱歉,我不愿与你共死。” 白皙的手掌将李崇训的眼眸阖上,符思媛依旧战栗着,却没有一丝犹豫,很快火光将飘舞的幔帐化为灰烬,继而烈焰开始吞噬厅堂。符思媛面对着大门站在了庭院中,娇柔的身子如同迎风细柳。 “郭公与吾王父有旧,汝辈无犯我!”符思媛环顾着四周,娇弱的身躯掩不住倔强。 冲进李宅的士兵感受到符思媛不容侵犯的凌烈气质,情不自禁地纷纷退步,只留下带队的俊逸将领兀立在符思媛面前,讶异地看着她。冰冷的目光令人心悸,然而符思媛不退半步。 半晌,那将领才咬牙吩咐道:“救火,把有用的东西都抢出来!” 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只有那将领依旧盯着符思媛,眼波流动不知在作何计较,符思媛却始终是凛然不惧的神情。好一会儿那将领似放弃了一般,柔声道:“某带你去见大人。” 汴京,何园。 小花园里放着两张木制安乐椅,柴宜哥和陈厝分别安居其上,在夕阳余晖下,一老一少安静地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宜哥儿,若论及享受,你实在比淮南富室懂得多啊!”陈老头惬意地在摇椅上挺了挺腰杆,挥一下蒲扇抿一口香茶,心里感叹着这小家伙脑瓜怎么这般灵活,胡椅在他手里还有这么多变化。 “嗯哼哼~!”柴宜哥将脚放在安乐椅前的矮竹凳上,一位身着吴服的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帮他按脚,小柴哼哼唧唧像头快乐的猪。“这才是穿越客的生活奥义啊,摆脱现代社会的思想束缚,迅速成为一个好逸恶劳的二世祖。”瞅着正在为自己服务的倭女,柴宜哥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恶趣味,伸了伸左脚,“里美啊,换脚!”说完竟然傻傻地笑起来。 “嗨咦~!”倭女还听不太懂华语,但柴宜哥的动作还是明白的,恭恭敬敬地捧起柴宜哥的左脚,看到主人傻笑,不自觉报以微笑。 陈厝实在不理解宜哥儿为何如此喜欢这个倭女,说她美艳吧,可还很年幼,身材如同豆芽一般,说她聪明伶俐吧,却连中国话都不会讲,来来去去也只听得懂几句。想到这里,陈厝不禁暗笑何福殷,殷情地给柴宜哥献上倭女,却是跟自家女儿分宠,说起来,柴宜哥嘴里的美女何六娘,这小子却连手指头也没曾碰过。 柴宜哥看陈厝的表情,暗自讥笑,“老头子懂什么,瞧瞧这丫头,分明就是青涩版的石原里美嘛,前世俺可是里美酱的粉丝。过几天给里美做套水手服,还有象腿袜……” 此时,正对小花园的绣房里,何六娘正倚着窗棂做针线,只是眼尾的余光不时偷瞧院中的柴宜哥。回想去年父亲退婚,把自己送给郭家小公子的时候,自己当时的反应,一个总角孩童居然贪图自己的美色,这真是荒唐啊。可是郭小公子毕竟是自家的恩人,而且父亲能抱住郭家这颗大树对家族也是百利无害,所以何六娘也认命了。只是一年过去了,这位小公子除了让自己帮他洗过一次头之外竟从没碰过她。当然,小孩子还不晓事,总是要等两年的,何六娘本来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 可是今年小公子的变化真大啊!何六娘的针穿过绣谱蓦然停滞了,偷瞧柴宜哥的目光有些失神。虽然年龄还没到,但柴宜哥今年已经束发了,他一直抱怨总角难看。十二岁的少年依旧满脸稚气,但是个头却蹿得很快,如今已经与何六娘身高相仿了。 “也许等不了两年吧。”何六娘对自己突然涌现的想法感到羞赧,却不由自主地盯着为柴宜哥按脚的倭女,暗忖:那女子有什么好,就是嘴唇丰润些,眼睛大一些而已,还是个倭人。一边想,她一边侧脸看了看铜镜,嘟嘟嘴,奴家的嘴唇也不算薄啊。 花园的入口处,何福殷安静地侍立。今天小公子的情绪不错,说不定又能搞出什么新鲜花样来,他设计的安乐椅和摇椅在淮南可是很有销路。只是小公子对那倭女恋栈让何福殷很是自责,六娘还没有那倭女跟小公子亲近呐,若是小公子不喜六娘,郭家这颗大树自己又怎生抱得稳当。悔不该跟柴宜哥提及自己买了倭女,就算是要送,也该好生训练让那小蹄子知道自己这个主子的好呀,可现在那倭人恐怕早不记得谁是何福殷了。 何福殷站在路当间自怨自艾,却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刚想发怒,却见那人眼尾也不瞧他,径直朝柴宜哥跑去。 何福殷定睛一看,不由得苦笑。那冒失的家伙是柴宜哥留在何园的家丁头子,年前不过是汴京城里的小混混,自己要弄死他就跟捏死蚂蚁一般容易,可自打跟了柴宜哥后,别说自己得对人恭敬,就算汴京城人家也敢横着走。 一般柴宜哥在享受的时候下人是不敢打扰的,可是满熊今天却很急迫,直接跑到柴宜哥身边耳语起来。 “蠢货!”柴宜哥坐直了身子,“打不赢不晓得亮牌子吗?汴梁地界上谁敢拂史相的面子?” “没来得及,对方托着苏逢吉那老儿的庇护,鲁大哥一听苏逢吉的名字就发疯似的跟人家拼命,拉都拉不住!”满熊唯唯诺诺地说。 柴宜哥摆了摆手问道:“人没事吧?” “还好郑恩是个杀才,硬是从人堆里把鲁大哥抢了回来,只是外面的兄弟伤了十好几个,喜得没有死人。”满熊搓了搓手,提起苏逢吉他也恨得牙痒痒,和鲁邦一样,他的老爹也是死在苏逢吉的“净狱”案中。 “苏逢吉现在算哪根葱,你马上让郑恩去找王俊如,让他手下的兵士化好妆,再带着我们的人去把那里给屠了。我去跟史德榜打个招呼,现在的苏逢吉可不敢和史弘肇硬抗!”柴宜哥抓着满熊的手拍了拍,表现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腻歪劲,“金银就不用和俊如的军士们争了,要紧是让我们的人都见见血。” 听到见血一词,满熊心里咯噔,好像驻留在何园里的嫡系兄弟都多少沾过血了,就自己每次办事溜得极快。 汴京如今是中原最繁华的城市,虽然五代动乱,但从朱阿三时代开始,汴京城的宫变虽多,但城市遭受的破坏却不算太大。相应的,这座城市仰仗的汴河漕运非常的兴旺。刘知远在位的时候,苏逢吉凭借先帝的宠幸,在汴河上是大捞特捞,当年苏逢吉为什么要陷害李崧?除了嫉恨这晋相外,还因为李崧的堂弟居然敢向汴河漕运伸手。 不过时代不同了,如今刘承佑当皇帝,顾命大臣中苏逢吉已经靠边站,他还想霸着漕运获利,就要看其他几位大臣同不同意了。 ------------ 第十二章 祸起萧墙(2) 更新时间:2010-04-10 后汉乾佑朝的五大辅臣,杨邠为人简朴内敛,好名而不好财,郭威领兵在外,势力不在汴梁,王章虽爱盘剥,却是顾命大臣中实力最弱的,因此汴京城里先帝的宠臣苏逢吉和负责京城卫戍的史弘肇斗得最厉害。 史弘肇性格粗疏,捞钱的本事远远不如苏逢吉,可奈何要为手下那么多禁军谋福利。这年头的兵痞可是厉害,坚决奉行有奶就是娘的策略,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的,尤其骄傲的禁军更是跋扈。史弘肇虽然不会短了这帮兵痞的军饷,但那点卖命钱怎么够花,所以*讹诈之事再所难免。 但史弘肇好歹掌控着汴京的治安,弄得太离谱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手下军士老去抢人家淮南行商搞得自己在朝堂上老受攻讦。可是史弘肇这粗人已经尽力在给手下人谋福利了,行动甚至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正月里,刘承佑在宫里听戏,很是高兴,当即厚赏了伶官。这伶官是个讲礼的,谢恩之后又去拜谢史弘肇,本来是好意,表示伶人敬重相爷,可史弘肇一听皇帝居然赏赐了那么多好东西当即抓狂了,说:“健儿为国征行者未有偏赐,尔曹何功,敢当此呼!”说完把人家东西给抢了。 柴宜哥听说了这事不胜唏嘘,连皇帝赏出去的物事都敢抢了,怪不得刘承佑要剁了你。 可皇帝一年也赏不了多少东西给小人物,更何况出了伶人赐物被夺的事情后,一个个都对自己的收获隐匿不报。没法子,在找不到更好的生钱门路之后史弘肇只能严刑酷法地弹压军士,他本就是残暴的性子,结果手下军人都对他又恨又惧,所谓忠心早就流失的差不多了。 年初,柴宜哥偷偷找上了史弘肇的两个儿子。“虽然从淮南过来一路上关卡繁复,但这些厘金不可能落进士兵的兜里,但不多给士兵好处,谁又肯给你史家卖命?如果将来有个不测……所以要捞钱还是得靠抢!”柴宜哥和史德榜勾肩搭背,策划着搞个雄霸汴梁的黑势力来。 “那怎么行,某家毕竟是官兵!”史德统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人性格谨慎,为人也很方正。好人啊柴宜哥心想,但好人怎么捞得到大钱呢,何况你丫也活不了多久了。 史德榜却有点泼皮的气质,眼珠子转了转,“世侄,说个章程来听听。” “你才是世侄,你全家都是我世侄!”柴宜哥一个劲地腹诽,脸上却堆着笑,“阿叔你听我说……” 五代的牙兵制度决定了军队是将领的私产,虽然禁军披着大汉朝廷的皮,实际却是史弘肇的禁脔,但史德榜认为他老爹光靠军法弹压是绝对不行的,有人唱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以往军士出去*都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乱来,实际上大头都让汴梁的黑帮团伙给吃了,剩下的小鱼小虾不管饱还得遭史弘肇的冷眼。兵痞们也不敢随便招惹汴河上的黑帮,人家都是朝中大佬的鹰犬,自己出来抢可是没得钧令的,闹出事来搞不好要掉脑袋,所以军人*团伙居然干不过汴河上的黑社会。 不过有了城管就不同了。柴宜哥建议设立城管,对大汉帝都进行合理商业规划,说白了就是在全城划出商贸地点,向每个商铺收保护费。不在规定地点做买卖的小商贩逮着就抢,大商铺统统索取治安维持费。当然,有了城管的保护,宵小敢再找商铺的麻烦就是往死里打。军人们有了上峰钧令,黑社会就别嚣张了,以前不跟他们来硬的是怕他们的后台,现在有史相爷首肯,说往死里打就绝对不会只是打残了。 史德榜将柴宜哥的建议传达给了史弘肇。虽然史德统使劲劝说老爹不要听二郎胡扯,但史弘肇也想让手下的兵痞过得好点,便应允了,并且让王延昭负责统带这一百多人组成的开封城管大队。在史弘肇看来,王延昭这个人虽然读了些书有些仁义为怀,而且和同僚的关系僵硬,但至少不会贪墨,况且自己忍着心头绿油油的恶心感给他安排了婚事他也该知恩图报。 史弘肇的这个决定让柴宜哥很开心,本来他还准备游说史德榜让王延昭接这个位置,现在不用了。虽然史弘肇满心以为王延昭对他感恩戴德,不过很明显一口一个俊如的柴宜哥更让王延昭有好感,更何况这小子还是郭威的忠实粉丝。 城管队伍的出现苦了原本靠保护费过生活的黑帮团伙,向商铺伸手可能会被暴打一顿并且被搜刮干净之外他们干黑活也得交保护费。这大大地影响了汴梁黑社会身后的苏逢吉和王章两把保护伞的灰色收入。 “娘西皮,要是先帝还在世怎能见吾…见吾受如此欺辱?”失势的苏逢吉晚上揉着小妾的玉兔可劲儿地哭,“史倔驴子欺负吾,吾就欺负死你这小骚蹄子。” “某要跟杨相说理,老史这个搞法是不对滴!”王章比较有脾气,面对着近两百斤重的发妻犹自“器”宇轩昂。 史弘肇和苏逢吉矛盾很大,能让他吃瘪很是高兴,没理睬那老杂毛的阴阳怪气。但王章毕竟和杨邠是老乡,而杨邠是史弘肇敬重的老上司。 “是么?”听了史德榜的抱怨,柴宜哥狞笑一声,当晚出动自己手下的鸡鸣狗盗之徒去王章的宅子里装神弄鬼,转移这个老家伙的注意力。却没想王章不怕他家那两百斤肥肉却迷信的紧,宅子一闹鬼居然就想出京外任,估计这辈子缺德事干得不少。 史弘肇和杨邠好说歹说才让王章留在了汴京,不过他老人家突然转性,开始天天往庙里跑了,至于灰色收入,至少在他顺过气来之前都化作了浮云。不过知道历史走向的柴宜哥还是默默地给王章上了一炷香,他真的该外任的。 虽然城管确实查抄了一些油水,但这还不够塞牙缝,小商贩再抢也没几个钱,所以大头还是黑吃黑。柴宜哥建议,虽然禁军不去抢来往行商,但可以教唆那些黑社会去抢,他们抢完了,咱们再去抢他们就是了。一时间淮南至汴京一路盗贼四起,连关卡哨所都不放过,不少盗贼拿得还是制式兵器,战力可观,那些驻守关卡的卫兵有时候就纳闷,怎么说黑话的山大王很是眼熟,似乎是在汴京城一起吃过酒的同僚。 与此同时,汴梁城里捷报频传,几乎每天都有盗贼团伙覆灭,但盗匪就是屡禁不止。 “因为有保释金呗!”柴宜哥乐呵呵地在摇椅上摇啊摇。只要交得起钱,抓进号子里的人都可以放出来,毕竟他们都进号子抢不了行商,军人们又怎么抢黑社会?当然,也有黑势力跟军方妥协的,官匪一家干嘛要打打杀杀呢,大家坐地分钱如何?甭想,你们的钱要统统地拿出来,军方绝对不会和黑势力妥协。 “这样下去俺们游侠儿没活路了啊,还不如去当佃户。”混混甲高呼。 “听说郑大哥是城管都尉的亲戚,他手下的人那些兵痞都不会动,我们去投他吧!”混混乙悄悄说。 “去,洒家已经拜了鲁大哥的山门,当年洒家还是同鲁大哥一块儿从太原逃出来的,你知道鲁大哥后面是谁吗,是史相爷的衙内……”混混丙的声音更小。 柴宜哥在何园里偷笑,官匪当然是一家,坐地分钱肯定好,但就算是分也是和我的人分呐。如今柴宜哥三个得力手下各司其职,郑恩和鲁邦两个人敢拼敢打,出去拉山头混黑社会,满熊这个家伙懦弱些,但脑子灵光,留在何园带领柴宜哥的嫡系家丁。这些家丁都是十来岁的健壮少年,可塑性强,容易洗脑,将来柴宜哥还有大用。穿越过来几年,就是这一年多发展势头不错,虽然还没到笑傲九州的地步,但好歹也算是开封府的地下皇帝了。 “唉,这正在发育的躯体还真是折磨人呢。”对满熊吩咐了几句后,柴宜哥瞥眼看了看被自己取名为里美的倭女,不禁想起一句歌词来,胸中藏着一把火,这种日子不好过。 “宜哥儿!”满熊刚走,站在花园入口的何福殷正准备去向柴宜哥卖好,结果又被一个人撞了一下,他撑起脖子想要发怒,结果再次苦笑。娘的,人家是城管都尉,要弄死自己就跟捏死蚂蚁一样。 “哎呀,俊如怎么过来了?”柴宜哥站了起来,每次和王延昭见面他的礼数都很周到,“喝茶,喝茶!” 王延昭倒已经和柴宜哥熟络了,牛饮一般灌了一大口茶水才长叹一声,“长此以往,这开封府还是帝都么?” “怎么,史衙内又干了一票大的?”柴宜哥问道。 王延昭叹息道:“淮南虽在李璟治下,但也是华夏子民啊,这般搞法,就不怕开封将来无商无市了吗?” 柴宜哥闻言笑道:“俊如此言差矣,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汴梁如今是中原第一大城池,幽燕弃于契丹之后,多少南逃的富户?中原糜烂,然而开封却鲜历战火,便是耶律德光也没有抢掠此城,北方的生意几乎集中于此,淮南行商怎么可能会被区区盗匪给吓阻?” 柴宜哥暗想马老爷子的《资本论》把商人的本性说得清清楚楚,更何况粮草辎重这类紧要物资,汴梁的盗匪们可不敢碰,而且就算是抢也不会涸泽而渔,开封的商业会依旧繁荣的,想想后世的纽约,既是金融之都也是罪恶之城嘛。 “但是宜哥儿你为何要鲁邦,郑恩参与此事,这…这是不对的!”王延昭想要说狠话,终究没说出口,反正自个儿当城管头子干的事也不地道。 柴宜哥拍了拍王延昭的手臂,“俊如啊,我抢的可是苏逢吉的走狗,你就权当给你夫人报仇吧!” 一提到他家娘子,王延昭顿时软化了,“天杀的苏逢吉,某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不过话音一落,他的声音又幽怨起来,“可是上峰要盗匪的人头也不能拿流民的首级应付啊~!”说到此处,王延昭狠狠地拍了拍大腿。 柴宜哥惊呼,“有这等事?*啊*,等我阿公回来,我定当禀明此事,史相爷这般干法实在是有违天和,实属不智啊!”看到王延昭眼圈泛红,柴宜哥连忙灌输一些反动思想。同时感叹这家伙圣人书读得多了些,容易伤春悲秋,若是个纯粹的军人该多好。 关于军人拿流民脑袋凑数的情况,柴宜哥是知道的,不过既然自己没看见就当没发生吧,“这一切等郭威登了大位会好起来的。”基本上,柴宜哥就是用这种口气来自我安慰,乱世人命不如狗。 “对了,你咋还在这里呢,郭帅已经过了陈桥了啊!”王延昭突然道。 “啊?”柴宜哥楞住了。 “啊什么,还不赶紧回去,郭帅的先锋队可是在城外剁了好几个滥杀流民的败类,对了,这何园的事某可是一直保密的,有机会同郭帅美言某几句……” 柴宜哥连声应允,心说狗日的城管大队长还能跳槽不成?瞥见花园口何福殷正眼巴巴地瞅着他,不禁喊道:“老何别急啊,我有新东西,下回带给你瞧瞧。”说罢又看了绣房一眼,绣房里的人影慌忙躲了进去。 ------------ 第十三章 祸起萧墙(3) 更新时间:2010-04-11 还是那间秘室,只是发现了一年多后已经不复当初的模样。兵器和铠甲被收进了何园,贵重的金银还是放在这里,但藏得更隐秘了一些。柴宜哥想起当初他和郭月娘商量怎么藏匿财宝时的情景就不由得微笑。 秘室里原来还有半箱书,但柴宜哥是不读的,虽然已经适应了繁体楷书和行书,但从右至左,从上到下而且没有标点符号的阅读方式还是很不习惯,所以一直保持着不学有术的神童特质。倒是郭月娘把那半箱书给一本本拿走了,只留给柴宜哥一个书目。说起来,郭月娘识文断字的本事比柴宜哥强多了。 “我的月娘迟早会成为大才女的!”看到郭月娘认真读书的时候,柴宜哥就会偷偷去咬她的耳朵。 “大才女?”郭月娘的眼睛弯成一对月牙,“你的?”似乎意有所指,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颗洁白的兔牙是那么耀眼。 “对啊!”每当此时,柴宜哥会毫不犹豫地刮刮她的小鼻头,然后轻声说:“我一直在憧憬你长大呢!”这时候郭月娘的脸就红了,但她笃定地点头,“我们会很快长大的……”她还有很多憧憬未来的话却不想多说了,早熟的女孩有很多期待,但也会预见到很多困难。 柴宜哥看着秘室的装扮,这个不能称之为房间的所在处处洋溢着女孩子蕙质兰心的温情。他以为穿越重生后会找不到该有的童真童趣,而自己将郭月娘影响成一个早熟的女孩也很邪恶,但他已经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心里年龄,意识形态,这些东西在他与郭月娘之间似乎算不上阻碍。 “宜哥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招纳那些破落户,而且把这事越做越大。”陈厝终于忍不住提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你还教那些少年许多奇怪的东西,就算是帮史弘肇做事也不见得是为了求财,老汉真的不明白啊!” “你觉得何园里的少年对我忠诚吗?”柴宜哥并没有直接回答陈厝。 “大概…是吧,他们不是要当你的假子吗?”陈厝没有预见到柴宜哥的思维如此跳跃。说起假子这事,陈老头就想笑。这是一直很猥琐的满熊率先提出来的,得到了鲁邦的高度应和。就在正月末梢,还是宴饮时刻,一直扮演着好奇宝宝地鲁邦问:“公子,您说我们是您的嫡系,这嫡系是个啥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嫡就是子,嫡系就是说我们都是公子的儿子!”满熊适时地插嘴结果点燃了何园里混混们的兴头,纷纷要当郭公子的儿子,当时柴宜哥的脸色还真是好看啊。 想起认假子的事,柴宜哥就发窘,他前世今生的年龄加一块也不能养鲁邦这么大的儿子,更何况是何园里这几十个?虽说五代时期认义子已经变成一种拉拢输诚的手段,四十四岁的石敬瑭还认小三岁的耶律德光当爹,所以何园的一干混混儿绝不会把认柴宜哥这样的小孩当义父作为耻辱,如果柴宜哥应允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可柴宜哥的躯壳里终究藏着来自现代的灵魂,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公子,其实某也想当您儿子的,只是某是四郎的义弟,认您当爹怕矮了四郎的辈不好交代……”想起郑恩事后唯唯诺诺地给柴宜哥致歉的情景,柴宜哥就不禁苦笑连连,虽然穿越好几年,但自己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融入这个时代啊。 “你说大概,为什么要说大概,他们还不够忠诚吗,因为我不认他们当儿子?”柴宜哥看着愈发感到茫然的陈厝。 “老汉也不知该怎么说,那些少年都是孤儿,盼得是个依靠,有个惦念,他们想认你当义父实是把你看作家主了,这其实就是忠诚吧!”陈厝的语气不那么确定,让他这个胸无点墨的武夫来解释忠诚这个词语太困难了。 柴宜哥却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你说的应该是家吧,是家吗?”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鲁邦偷看何六娘绣房时的眼神,似乎何园里的每个少年都有一个殷切的眼神萦绕在每个丫头身上。 “哎呀宜哥儿,老汉刚才问你啥居然就忘记了!”看着柴宜哥发呆,陈厝打了个哈哈,举起火把说:“咱快上去吧!” 柴宜哥缓缓挪了两步,突然道:“陈翁,你觉得史弘肇的禁军忠诚吗?” “哈,比起公子的假子们,那些兵痞根本就不知忠诚为何物,都是一群寡廉鲜耻的畜生!”陈厝很不客气地说,在他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大小兵变经历过无数次,早就看透了五代军队的本质。 “要是有一天有人要取代史弘肇,却又拿不出足够的好处会怎样?” 陈厝愣了一下,“那就怕有人挑事了。”说罢深深地看了一眼柴宜哥,心中五味杂陈。在陈老头的眼里,柴宜哥天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当然,他并不是因此才为柴宜哥鞍前马后地效劳,实是为了义女董婉将来有所倚靠。只是在和柴宜哥深度接触的一年多来,且不说小公子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他自己接触到那许多不可为外人道的秘辛也甚觉胆战心惊。观柴宜哥的所作所为,虽然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总觉得这孩子所谋甚大。 如若柴宜哥知晓这老头在担心什么,必定哂笑一声,谋个屁,只是为了来年不被乱刀砍死罢了。 “公子认为史弘肇的位置坐不稳?”陈厝试探着问了一句,心里却很不以为然,要知道五个顾命大臣中,杨邠,郭威,史弘肇三个最有权势的早就结成一体,郭家人应不至于要为难史弘肇,除非是想谋朝篡位,想到这里陈厝悚然一惊,但又觉得一个十二岁的娃娃还不至于处心积虑地想要谋逆。 听到陈厝发问,柴宜哥只是摇头,笑道:“童言无忌,我只是胡乱说说罢了。”说罢转头招呼从何园带回的倭女里美,这丫头还是第一个被柴宜哥从何园带进郭府的人,离去的时候,何六娘和她的丫鬟心里都吃味的紧。 虽然受穿越客的影响,历史可能会产生蝴蝶效应,然而柴宜哥对大方向还是很笃定。近年来,史弘肇和杨邠愈加跋扈,今年刘承佑的爱妃耿夫人薨殁,刘承佑拟用皇后之礼葬之,结果杨邠反对,当初刘承佑欲立耿夫人为后,也是杨邠反对而不得,这件事把年轻的皇帝气的跳脚。柴宜哥闻之感叹,所爱的女子不能立后还罢,死了却连厚葬也不可得,这皇帝当得实在无趣,放在后世,就算是青春期的叛逆儿子都敢骂老子了,更何况是年轻的皇帝。 所以,刘承佑迟早会杀掉那些辅政大臣的,那个时刻也是柴宜哥今生的一道坎。据柴宜哥所知,由于史弘肇治军残暴,刘承佑杀了史弘肇后,重赏之下,禁军并没有发生骚乱。但如今在柴宜哥的提议下,大肆敛财的史弘肇好歹让军人的福利提高了一个档次,虽然事发之后,禁军不可能立即忠心耿耿地为史弘肇报仇,但人心不足,刘承佑一时的赏赐或可以令禁军满足,可若后来的待遇没有史弘肇领兵时高,或者更低则难免会有怨愤之心,届时…… 想到此处,柴宜哥面露微笑,却不觉天光大亮,他已经从秘道中走了出来。 “你这一趟可是快活呐!”清脆的声音蓦然响起,殷红的夕阳透过池塘岸边的垂柳辉映着粉妆玉琢的小丫头,那不是郭月娘是谁。只是小丫头嘟着嘴,看样子正在生气。是啊,父亲得胜归来,已经进宫拜谒皇帝,很快便要回来,这该死的侄儿还在何园偷闲她就着急的不得了,眼巴巴守在池塘边等了一个时辰,却见这挨千刀的拉着个俏丽倭女从秘道里钻出来,心里顿时感觉酸楚得不行。 柴宜哥急忙甩开里美的手,做出一副兴高采烈地模样,鞋子也不脱直接扑进池塘溅起好大的水花,嘴里亲热地叫唤,“姑姑,你回来啦,侄儿想死你啦!” “作死啦,阿爹就要回来了,你这个样子,快…快回去换衣服。”郭月娘见柴宜哥疯疯癫癫地奔过来,顿时面红过耳,退了几步跺脚呵斥,只是原本绷着的脸孔却柔和起来。远远看着的陈厝却摇头微笑,这一年多来,他不仅觉得柴宜哥不像个孩童,年纪更小的郭月娘也早熟的不像话,而且这对姑侄似乎……想到这里他更是摇头,管那么多干嘛,自己都是黄土埋到脖颈的老人了。 “在宫中听闻阿爹凯旋,就立即辞了长公主回来,家中忙碌竟然没发觉你不在,幸好你赶回来了!”郭月娘说得极快,末了还捏了柴宜哥一把,嗔道:“怎么带个倭女回来,如何向阿母交代?” 捏得不疼,柴宜哥却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努努嘴说:“就道是长公主赐给你做女红的吧,这倭女的手艺极好,我也是让她来帮你。”说着柴宜哥低声问道:“上次我画的那些东西,你还没做出来吧?” “小看人,已经差不多了,就是你说的镂空花边我不明白,长公主参详了好久也不得其解。”郭月娘捻掉柴宜哥肩膀上的碎叶,悠然道。 柴宜哥吃了一惊,“你把那东西给长公主看了?” “没说是你画的,要是人人都知道你沉迷女红还得了!”郭月娘得意地说,“对了,你画得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柴宜哥嘿嘿一笑,“真想知道?” 郭月娘使劲地点头,柴宜哥招了招手,“附耳过来,这东西是用来……” “宜哥儿!”郭月娘听完后猛地跺脚,脸红耳热,“你…你这斯文败类!”同时在心底自苦,“完了,我还跟长公主说是自己画的,若她晓得是怎般物事,我…我该如何自处?” ------------ 第十四章 祸起萧墙(4) 更新时间:2010-04-13 华灯初上,今夜的开封有不同以往的热闹。 关西三镇叛乱被平定,大汉朝的警报解除,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更加令人欣喜地是,郭威不愧为文武官员的带头大哥,不仅把李守贞叛乱时,朝中与藩镇官员与其暗通款曲的书信统统烧掉,甚至连平叛的功劳也不独占,从中央到地方,是个人物都有封赏,一时间侍中\共太师满朝,太尉与尚书遍地,你要只是个节度使没有加衔都不好意思跟同僚打招呼。 官员们开怀,白天在皇宫中觥筹交错还不尽兴,开封府的宵禁也取消了,要举城欢腾。老百姓的生活虽不会因平叛胜利而有所改变,但征战一年的子弟归来也算是喜事,而且官方鼓动的夜市也热闹,连一贯凶狠的城管队伍都偃旗息鼓,是故当晚的开封竟有了几分开元年间长安不夜的盛况。 大宁宫,显德楼上,年轻的皇帝脸色苍白,满城欢悦的声音,夜空中灿烂的烟火,烛光流彩的街景,这一切都没有让他产生一丝自豪与激动。为什么有了反叛让他不安,可平定了反叛更让他难受?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欢呼,而他却加倍的痛苦? 幽暗的城楼上,刘承佑瞪大了双眼,他无法忘记白天皇宫里所发生的一幕幕,郭威被群臣簇拥着,所有的人都围着郭威转,郭威才像是皇帝,才像是这座皇宫,这个天下的真正主人!而他,本应享受这些赞誉和恭维的君主,却被冷落在了一边……他现在比刚刚继位时更加的痛苦了,那些困扰着他的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严重。 “呼,这些刁民都在舔郭威的屁\眼,无君无父!”刘承佑愤而出声,这个敏感的年轻人总是不自觉地为自己制造痛苦。 “陛下!”近侍郭允明听见刘承佑的怨言,忍不住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如果刘承佑痛骂史弘肇和杨邠,他肯定会添油加醋,可是郭威为人不错,这次凯旋归来,他这样靠与两代君王搞同性恋上位的家伙都有封赏实在是托了郭侍中的福,虽然他是个只顾媚君的小人却也不想无故得罪郭威。 刘承佑叹了口气,转身下楼了,郭允明想要跟上去,皇帝却摆了摆手,“回去歇息吧窦十,寡人乏了!”说罢在几个小黄门的陪同下向深宫走去。 郭允明站在原地,皇帝走远后才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这张笨嘴,官家不喜欢谁就骂谁好了,这官又不是郭威赏的。” 染绮阁,舞阳长公主宫室。 烛光下,佳人正跪坐案边看着画卷上的裁剪样子,俏脸微红。她相貌中带着沙陀人的特征,高鼻深目,双眸微微带着湖水的绿意,肤若凝脂,与乌黑的秀发交相辉映,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 舞阳是刘知远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刘承佑唯一的妹妹。如今她年方及笄,后汉朝中多少俊杰都企盼她下嫁,然而太后爱煞她,说什么也要多留两年方可许配,皇帝更是鼓起勇气挡住了史弘肇和杨邠轮番为子求亲的盛情。 “月娘那个丫头!”翻看了几遍画样,舞阳轻笑了一声。她和郭月娘是要好的闺蜜,和别家的贵女不同,这郭月娘聪慧至极,明明比她年少,却像个姐姐一般。更奇的是,月娘的嘴里总有层出不穷的美妙故事,舞阳居于深宫,对于那些故事如同蝴蝶恋慕花朵一般,所以她总是乞求着太后让郭月娘来宫中陪伴她。 “荒谬,堂堂公主怎可亲…亲吻蛤蟆!”舞阳掩着嘴。 郭月娘却笑嘻嘻地问:“若果真蛤蟆会变成有情有义的俊美郎君,殿下你亲不亲呢?” “胡闹,我怎么会相信这等奇谈怪论,你…你家的那个神童不老实!”长公主瞪了郭月娘一眼。 是啊,那个宜哥儿真不老实,竟画出这样的东西。舞阳将画样收好,她毕竟要年长一些,虽然和郭月娘猜谜很久,可是心里已隐约明白那是为女子裁剪出来的衣物。镂空,在这等贴身衣物上,这宜哥儿还真是荒淫呢,他才几岁啊~! 想着从未谋面的柴宜哥,舞阳的心突然怦怦跳,什么样的人能想出这许多温柔的故事呢?在她的眼里,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比那些诗词更令人陶醉。情窦初开的舞阳总是忍不住想,在落日余晖下,自己枕在某人的腿上,听他讲那些或撩人,或感伤的事。 “哎呀,你端的无耻,人家可是比你小的孩子呢!”舞阳羞赧地摸了摸有些发烧的脸庞。 舞阳的一举一动都透过映射在窗纸上的烛影照进了刘承佑的眼里。皇帝就站在清冷的院子里发愣,两只手握紧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他的喉结一上一下,发出咕咕的低鸣声。“寡人是天子,当得起这样的女子。”下了很大的决心,刘承佑义无反顾地推开了宫门,带着一颗只有兽欲涌动的心,即便住在里面的是他的胞妹。 “吱呀~!”门轴如同患有肺痨的病人,发出刺耳的声响,将沉浸在幻想中的舞阳长公主惊醒了。 “皇兄?”看到刘承佑,舞阳悚然一惊,站起来却不急着行礼,而是轻声道:“陛下深夜前来,未知何事?”语调客气哪像兄妹对话,而且虽道是深夜,实际上也只是刚入夜而已。 “舞阳,寡人…只是想来看…看你。”刘承佑说话的时候只感觉喉头发干,连吞了几口唾沫,话刚说完人也欺近到舞阳的身前。 “皇…陛下,夜深了,请回宫歇息吧!”舞阳一面说一面后退,眼神散乱犹如听到弓弦声的小鹿,只是可恨的屏风让她退无可退,也就这么一瞬间,刘承佑已经牢牢地握住了他妹子的柔胰。 舞阳惊呼一声,看着刘承佑眸子里那狂乱之色,心中骇然,难道兄长他还没放弃行那畜生事的念头?舞阳清楚记得十三岁那年这位兄长曾经意图非礼她,且幸当时父皇还在,仗着他老人家的积威,自己才能幸免。虽然那时她年纪尚小,并不惊惶,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刘承佑的防备之心也与日俱增。 刘承佑爱慕自己的胞妹,兽欲如同大蛇吐着毒信在胸中盘踞,折磨得他快疯掉了。因为耿夫人神似舞阳长公主,刘承佑才宠爱她,并借此掩住心中迷乱的狂涛,然而现在耿夫人已经死了,同时也扯掉了遮盖皇帝那丑恶欲望的遮羞布。在白天的宴饮中,刘承佑受够了轻视与孤独,他想肆无忌惮地宣泄,将柔媚可人的胞妹压在身下大肆挞伐。 “舞阳,寡人要你,寡人是天子,天下的女人只要寡人喜欢就都是寡人的……”刘承佑带着激动的颤音猛地将舞阳长公主扑倒在地,神经质地舔舐舞阳的脸庞,脖颈。 屏风倒了,沉闷的响声令舞阳浑身颤抖,案几上的烛火也翻了,烧着的画卷让舞阳痛彻心扉,“禽兽,我是你的妹子啊~!”舞阳疯狂地挣扎,使劲踢打刘承佑,然而刘承佑已然疯魔了,只是奋力撕扯舞阳的衣物,“为啥孤想要的统统得不到?今夜孤偏强要一个,孤是天子,老天还会惩罚天子么?”刘承佑低吼着,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命该绝了~!”舞阳的挣扎停滞了,她抵抗不了皇帝的蛮力,两行清泪悬于脸上,心头已做出决绝了断,若然失身于自己的兄长,绝不如同禽兽般苟活于世!没有理会刘承佑解开她的衣裳,那一刻她只是想着,若现在有一只蛤蟆,她会亲它,哪怕那蛤蟆变成一个绿皮怪物,只要能助她逃离这个梦魇,她无怨无悔。 “太后宣舞阳长公主觐见!”冷冰冰地声音从门外传入,对舞阳来说不啻天籁。 刘承佑顿住了,兽欲被打断后只感到无尽的恐惧,低头看到自己的两只手正按在妹子的肩头,舞阳长公主的身上只着寸缕,白皙的肌肤凸显青紫色痕迹,就像暴雨袭击下的凋零百合,清澈的泪水铺满了她姣好的面容。皎皎雪莲在风雪中凋残,沁人芬芳却绽放出圣洁光芒。 刘承佑害怕了,他没有勇气再看舞阳,仓皇着爬了起来,冠袍玉带凌乱不堪,浑身颤抖眼神涣散,“舞阳,妹子,寡人……”他声音哽咽,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辱。 “请长公主殿下即刻动身,太后急召!”门外的声音仍然没有丝毫感情色彩,但刘承佑听得出这是太后身边的女官萧娘的声音,心神更是慌乱,难道母后知道自己在做此等丑事。 “舞阳!”刘承佑转过脸,颤音中带着哀求,眼睛却盯着宫室的后窗。 “你滚,滚!”切齿之音从舞阳的嘴里蹦出,如同一柄利剑让刘承佑感到心中绞痛,然而他再不敢放肆,就像被事主发现的小偷一般,向着后窗急蹿而去,形色慌乱再不复刚才的疯狂,仓惶从后窗跳出的他究竟是九五至尊还是衣冠禽兽? “殿下~!”皇帝逃走后,宫室门被推开了,一个宫女慌张地跑了进来,眼中泪光涟涟,她并不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但若没有她精于模仿的口技,舞阳今夜在劫难逃。 几案上的画卷已经成了灰烬,泪人一般的长公主半\裸\着将自己抱成一团,宫女跑了过来,直到查明长公主身下并无血渍才松了口气,紧紧地将舞阳抱住,哭道:“殿下,以后让婢子守在左右,千万不要再独自留在室中了。” 直到被宫女抱住的那一刻,舞阳才从刚才的梦魇中清醒了过来,看到熟悉的面孔后终于嚎啕大哭起来,“珠儿,珠儿,我刚才差点死了。” 珠儿轻轻拍着舞阳的背脊,一面为她整理衣衫,一面擦拭她的泪痕,口中胡乱安慰着。舞阳趴在珠儿的肩头,看着案几上的纸灰,低声呢喃,“珠儿,我要嫁出去,我要快点嫁出去……” ------------ 第十五章 祸起萧墙(5) 更新时间:2010-04-13 乾佑三年,正月甲申,郭威行北边还。 郭威平定关西三叛不过月余,契丹南下,河北各节度使和刺史只是绕城固守,契丹人发游骑至贝州(河北清河)及邺都(北宋大名府)境内劫掠,一时举国震惊。契丹的抢掠让后汉朝廷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关西的叛乱虽然平定,然而帝国的红色警报远没解除,北方的契丹才是更强大的敌人。 刘承佑这回不敢在军事上玩火了,立即让挟胜而归的郭威领兵北上。事实上郭威这次北上比平乱容易很多,契丹人看到汉军度过黄河就撤退了,人家只是冬天来了想要南下抢一把过年而已,没想过要和后汉打硬仗。 郭威到了邺都后请旨出兵讨伐契丹,刘承佑没准。 王延昭和柴宜哥讨论军情时,对此事颇为失望。柴宜哥倒没觉得可惜,他很清楚自己太公的想法,无非是趁机去幽燕抢一把,对那里的汉民显示一下祖国的决心和力量。幽云之地也有几年没打仗了,原本陆续南逃的汉人已经开始观望,这是非常不好的兆头。 幽云十六州在汉家是抗拒北方的第一道屏障,在契丹则是南侵的基地。好在中原虽然糜烂,契丹内部却也不太平。自耶律德光死后,契丹上层贵族为了帝位也是杀来杀去,契丹皇族企图强化中央统治,而贵族们则不愿意损害自身利益,总之现在的契丹正处于氏族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变的阵痛期。 如今的辽国天授皇帝(辽世宗)虽然在形式上建立了中央集权,可是“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化”,天授皇帝的权力还没达到绝对的程度就已经高度腐化了。这大概是郭威有胆子去契丹边境*的原因。 “这样的混乱局面在契丹还要持续很久,那么中原呢?”柴宜哥知道,契丹要等到辽景宗(即萧太后的丈夫)重用汉臣完成吏治改革才算稳定了根基,到辽圣宗和北宋订立“澶渊之盟”才确立了对中原的优势地位。 至少有二十年时间,我可以做点什么呢?柴宜哥想到这里不禁失笑,自己今年能不能活下来还说不准呢。 看到柴宜哥面露笑意,王延昭赞道:“郭侍中就是令契丹人胆寒,辅一出兵,契丹人便仓皇北逃,依我看朝廷迟早让郭侍中北迁以震慑契丹。” “你说得对。”柴宜哥笑了笑,早年间郭威确实把契丹人打得够惨,但这事不能和王延昭这般郭威粉丝进行客观讨论,比如前役,契丹人只是抢过便跑,留下来和郭威干仗划不来,但王延昭硬要说是郭威把人给吓跑的。当然,这小子也是为了卖好,他可一直没放弃追随郭威。不过王延昭的判断力还真是敏锐,柴宜哥知道历史,不久之后刘承佑确实会派郭威镇守邺都,而这件事也最终导致史弘肇和苏逢吉之间决裂。 “但我会让你追随太公么,嘿嘿,我还要留你在汴京闹事呢!”柴宜哥看着王延昭偷笑。 大宁宫,滋养殿。 李太后坐在上首看着刘承佑,心中气苦。刘承佑本就不是先皇瞩意的继承人,只可惜长子刘承勳早逝,只好让这个有癫痫病的家伙身登九五。李太后原本以为刘承佑年纪小,虽多不良,但善加教导也不是不能成为英主,但谁料刘承佑的逆反心理太严重,多次与李太后发生龃龉。太后反感刘承佑与郭允明,后赞,李业等小人为伍,看到皇帝跟这些人学说下流话便加以斥责,劝皇帝勤勉朝政,刘承佑却蹦出一句:“国家之事,外有朝廷,非太后所宜言也!”把李太后气得跳脚。 今天,皇帝召见班师回朝的郭威后,又和那帮媚上臣子聚在一起狭弄宫女,正好被太后撞见。 李太后见这儿子如此乖戾,心中痛苦,连劝诫的话也不想说了。刘承佑的心情也不好,有种他妈妈不理解他的悲愤,若是国家权柄操于己手,自己至于这么浑浑噩噩么,这就是代沟啊! 刘承佑就纳闷了,前段日子太后的同乡来找门路,想当军官,太后给史弘肇说了,但那老混蛋居然把太后的同乡给砍了,发生了这种事,太后怎么还要寡人信任那几个把持朝政的老家伙呢?咱们皇家的威仪已经被践踏了啊!想要毁灭一切的欲念在皇帝胸中咆哮。 两母子相对默坐了好一会儿,李太后才轻声道:“郭侍中此番再胜契丹,皇帝打算如何赏赐?” “升无可升,如何再赏?”刘承佑强忍着郁闷才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今天自己这般荒唐有一半的原因在于郭威的胜利。又沉默了一会儿,皇帝才问道:“去掉检校太师的检校二字可好?” 李太后微微颔首,虽然辅政大臣中郭威对皇室最为恭敬,但功劳实在太大了,连自己都很忌惮他,更别说是皇帝。对这样的权臣要大力笼络才是,李太后心中计较,以温柔的口气说道:“舞阳已经不小了。” “难道太后想把舞阳下降郭家?”刘承佑霍然站起,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当即否决,“不,此事万万不可。” 见到皇帝的反应,李太后的脸色立即阴沉起来。皇帝意图染指胞妹的事虽是一桩秘辛,李太后却很清楚。前段时间,舞阳长公主曾暗示过她,并因此想要嫁人,这让李太后无比痛心。舞阳长公主虽并非李太后亲生,李太后却极为宠爱她,本想多留她两年,但皇帝有了不伦的心思就很危险了。 “皇帝以为当今之世,谁家勘配吾女?杨家还是史家?”太后的语气很坚决,绝对不可让毁灭人伦之事在汉宫中上演。舞阳长公主貌美温雅,史弘肇和杨邠都曾求亲,太后想,把舞阳嫁给郭家,说不定可以分化一下这帮辅臣。 刘承佑见李太后如此认真,不禁争辩道:“寡人未曾听闻郭侍中家有适龄俊逸。” “吾听闻郭威长子年将十五,与舞阳相仿,可定婚约!”李太后紧紧盯着刘承佑,婚约二字咬得极重,皇帝突然觉得母亲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泄气,“二郎答应母亲便是。” 听到皇帝自称二郎,并称自己为母亲,李太后脸色稍霁,温言道:“此事不急,可先知会郭威,嘉庆节(皇帝的生日)时再下订好了。” “嘉庆节,没有几天了。”刘承佑身子摇晃,届时各地节度都会入京拜贺圣上,不就是把这桩婚事诏告天下么,皇帝的心沸腾了,“混账,混账,我要杀了这些无君无父的贰臣,我要杀了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刘承佑想,堂堂皇帝怎可眼睁睁地送走心仪的女人。 嘉庆节在三月初八,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距离稍远的节度使均已启程入京。泰宁节度使符彦卿来得最早,他的三个女儿也随行,并且住在了郭威府中。符彦卿的长女符思媛在河中城破后认了郭威做义父,这次至汴京便是为谢恩而来。 外堂里,郭威带着柴荣宴请符彦卿,内室里两府的家眷则欢聚一堂。符思媛不仅貌美,且知书达礼,虽是寡妇身份却甚得张珏喜爱。 “夫人莫夸她了,夫家俱灭唯她一人得免本是天幸,妾身想让她皈依佛门以偿天恩,她却不听。”符彦卿的夫人说道。 符思媛却平静地说:“死生有命,既是天幸也是义父救我于劫,我怎能再轻率地毁去自己的容貌头发?” 这番话让张珏啧啧称奇,而远远坐着的刘娥却若有所思。柴宜哥见母亲魂不守舍,不像以往谈笑风生,不觉怅然,便想溜走,反正这个时代没有严格的礼数。可是身形微动,那符思媛却注意到他了,柔声道:“宜哥儿就是大哥家的神童吧,在河中时,听得将官们都说大哥和韩将军各有一个好儿子,可是比较起来,大哥的福分更多一些,妾身听了一直想见上一面呢。” 韩通的儿子韩微也有神童之名,可是前些年患了小儿麻痹,结果落下驼背的毛病,在卖相上比起柴宜哥差远了。 “人家是真神童,我这可是假的。”柴宜哥对那韩微很好奇,两人在郭家军中并称其名却不相识,颇有北乔峰南慕容的味道。 符思媛夸赞柴宜哥的话让郭家的女眷们喜笑颜开,纷纷说起柴宜哥种种聪颖过人之处,这些娘们可从没自谦的想法。柴宜哥是穿越客,前世又是记者,要讨得上下欢喜非常容易。况且古人讲究亲孙不亲子,柴宜哥作为郭家的孙辈,其受宠程度远胜郭青哥和郭意哥。 好不容易从宅女的包围圈中脱身出来,柴宜哥坐在池塘边上,拿着刚才符思媛送给他的玉佩发呆。虽然是借自己的神童之名,但看得出符思媛待自己特别和善,她给郭府的小孩子都送了礼物,其中给柴荣三个儿子的最贵重。她说多亏柴荣在阵前保护了她,否则连郭威的面都见不到就死在乱军中了,但即便如此,又为什么多给自己一块玉佩呢?因为自己是柴荣的长子? “她不会是看上我老爹了吧!”柴宜哥记得前世自己的老爸外遇时,那个第三者对自己也是极好的。柴宜哥虽自诩知道这时代的历史走向,但毕竟只读过一些通史,对符思媛的身份却并不知晓。 “我觉得是!”郭月娘也从内宅溜了出来,突然冒出声音吓了柴宜哥一跳。因为这个池塘是郭府内偏僻的所在,所以两人经常在这里幽会,呃,十二岁的男孩和十岁的女孩幽会。 郭月娘将柴宜哥的总角打散,借着月色和远处的灯火给他束发,她知道柴宜哥最讨厌总角,但今天要见客却不得不弄成那副模样。 “那个女人进门的时候,看荣哥哥的眼神不对,就像我娘看阿爹时一样。”郭月娘说,她其实还想说,我看你的时候差不多也那样,但没好意思说下去。 “若如此,她也是痴想,我娘还在呢……”柴宜哥说了一句,突然僵住了。今年已经是乾佑三年,历史上的变故越来越接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只是谋划着自己躲过这一劫,后来又考虑到了郭月娘,但是现在他的心再也不像当初那样凉薄了,他的弟弟,母亲,甚至包括张珏,还有郭威的儿子和侄儿,这些人他都不愿意看着枉死。 “哎呀~!”疼痛将柴宜哥从沉思中惊醒,郭月娘使劲揪了一下他的头发。 “你怎么了?” “我生气!”郭月娘这样说,柴宜哥这才想起今天晚上这孩子一直在强颜欢笑。 “长公主想嫁给你,她说她可以当我的侄媳妇。”郭月娘敲了敲柴宜哥的肩头,嗔道:“虽然长公主叫我姑姑,我可以在她面前得意,可我就是不高兴,不高兴她那样说,我…我以后不给她讲关于你的事了。” 郭月娘和舞阳长公主关系亲密也有柴宜哥推波助澜的因素,郭月娘倒没有多想,柴宜哥却想着在宫中多一个眼线。虽然有投向郭威的宦官经常传递宫内的消息,但多一个卧底总是好的。 听着郭月娘的气话,柴宜哥笑了,揽着她说:“你呷醋哩!” “哪有,哪有~!”郭月娘红着脸拧柴宜哥的胳膊,正打闹着,柴宜哥却突然拉住她的手,“噤声,有人来了。” 繁星满天,染绮阁里灯火明灭。 舞阳长公主趴在几案上,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下,纤细的手指临摹着纸张上的笔迹,那是托月娘带来的,柴宜哥的手书。 “这字好丑~!”舞阳笑着,有些惆怅,有些茫然,“是做月娘的嫂嫂吗?”她抽回了手指,轻轻地拭了拭有些湿润的眼角,坐直身体,自语道:“总之要快点出嫁。” ------------ 第十六章 祸起萧墙(6) 更新时间:2010-04-14 月光如银,底下是重重树影,斑驳映照在池塘边鹅卵石铺着的地上。 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园里的虫子琐琐屑屑,衬得这夜更加寂寥。在微弱的月光下,池塘的水里依稀倒影着一个女子。 突然传来轻声咳嗽,惊起一只鸟儿,清音婉转唱了一声“落落落落嘘”,园子顿时有了生气。 “哥哥~!”女子踢了一枚石子儿进水塘,落水的声音被她欢喜的呼叫掩盖了,但很快她的声音又低不可闻,柔声道:“你来啦~!” “嗯!”男子轻声应道,急走了两步,在离女子三尺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就像草丛里喁喁私语的虫子。 “他们在说什么?” “嘘~!” 柴宜哥怕郭月娘冷,紧紧抱着她,躲在树影深处。他也听不清那两人的交谈,但那低语却同呱噪的蛙鸣般让他焦躁,因为他认出那男的是自己的父亲柴荣,而那女的就是符思媛。他们是在这里偷情么?柴宜哥仿佛看到刘娥略带哀怨的面容,有些心疼。 柴宜哥一直把前世当作一个梦,不必要的记忆都模糊了,包括那个世界里并不熟悉的父母。前世的父亲也是偷偷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接着便是无休止的吵闹,然后他便再没有完整的家。父亲走了,母亲改嫁,他变成了多余的人,和步履蹒跚的外婆相依为命。 他看着远处那对男女,忆起了前世的苦痛,攥紧拳头,有些颤抖。郭月娘温柔地轻抚他的背脊,他又握住了她的小手。 “哭了?”郭月娘突然出声。 柴宜哥蓦然抬头,隐约听到符思媛在低声啜泣,不知为何感到轻松起来。他看到符思媛向柴荣的脸颊缓缓伸出手,柴荣却在最后时刻退了一步。 “夜深了,凉,快些回去吧!”柴荣的声音很平静,却比刚才大声。 “恨不相逢未嫁时。”符思媛这样说,她从兖州来汴京大概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柴宜哥不无恶意地想。 “先走,莫回头看。”柴荣的声音还是那样,只是更柔了一些,也更坚决。 柴宜哥的心完全放下来了,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像个女人一样。直到柴荣也走了,他才捧着郭月娘的脸亲了一下,说:“我爹好酷。” “口水,脏死了。”郭月娘揉着脸跳了起来,她不懂柴宜哥刚才的感受,也不懂什么是酷,只是浑身难受,蹲在树丛里腿都麻了。拍了拍衣袖,她撇嘴说:“衣裳快被露水淋透啦。” “快回去吧,天太晚了,祖母定要打你!”柴宜哥拉着郭月娘的手走出树丛,郭月娘却站住了,指着池塘发嗲,“多好看啊!” 几只萤火虫在水面上飞舞,闪亮亮地。柴宜哥才没心思看这个,就想偷偷把今晚的事添油加醋给母亲说,想起今晚刘娥魂不守舍的样子,听了这事总会安心吧。“明晚来,还要好看一些。”柴宜哥没回头,拉扯着郭月娘跑,小姑娘好久没这么跑过了,咯咯笑着给这池塘的夜空留下一串银铃。 把郭月娘送回房,挨了张珏好一通训斥,但柴宜哥却兴奋地很,他觉得今晚这事了了他前世的心结,而且他真的开始把柴荣和刘娥当父母了。 回到自家院子,刚才在本家院里听说郭威还在厅堂,他以为柴荣也还没回来,结果刚跨进院就看到柴荣黑着脸正瞪着他。 “孽障,成天瞎跑,某得打你才老实。”柴荣气狠狠地说,好像一直在等他。 柴宜哥看着柴荣,以前总觉得他就比前世的自己大几岁,又很严肃,很难去表现出孺慕之情。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看着柴荣感觉特别亲切,心头一热就扑了过去抱着柴荣喊了一声爹。柴荣被唬了一跳,厮杀汉子哪经历过这阵仗,生生被半大儿子给抱住了。一时间训斥的话也说不出口,急的红了脸,嘴里兀自叫着,“放开,放开,成何体统!” “都回来啦,哟,爷俩在角抵么?”刘娥笑眯眯地从屋里钻出来,其实她一直在窗边等着父子俩。 听到刘娥的声音,父子俩慌忙松开。 “试试这小子的力道,不错,过几年可上阵了。”柴荣说地一本正经,还拍了拍柴宜哥的肩膀。 柴宜哥此时也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摸摸头,呐呐道:“比阿爹还差得远,得多练。”心里却道,还以为一直在等我呢,自己不也是刚回。 “噗嗤~!”刘娥连忙捂着嘴,一双眼却左右瞄着丈夫和儿子,两父子顿时臊红脸。刚才柴宜哥扑进柴荣怀里时刘娥也惊讶地合不拢嘴,此时见父子俩顾左右而言他,那窘迫的模样让她再也憋不住笑。 “丢人!”柴荣冲柴宜哥说,看了看四周,又道:“赶紧进屋。” 来侍候爷俩的下人看到刚才那惊人的一幕早散了,为尊者讳,谁不怕柴荣反应过来杀人灭口啊。 侍候着父子俩更衣洗漱,刘娥乐在其中,当初郭家还不显贵时,一家三口就是这样。不过如今变化也不大,郭家出身寒微,还没学会好逸恶劳那套,日子过得跟小地主似的。 柴荣接过刘娥递来的茶,他晚上喝多了酒,有些头痛。一边吹着茶末子,一边对柴宜哥说:“明天早些起来随爹去给太公请安,太公要考校你的本事。” 柴宜哥唯唯诺诺,瞧见柴荣一边喝茶一边偷眼瞟刘娥,心知得赶快给父母腾地方,就要起身,刘娥却突然说:“夫君,你看符家的女儿如何?” “啥?”柴荣显然有些心虚,端茶的手都抖了一下。柴宜哥也跟着他爹叫了一声,心说他老娘的醋劲儿还挺大。 刘娥似乎没看出父子俩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妾身看符思媛那两个妹子都水灵灵地,与宜哥儿年岁相仿,看符家娘子落落大方,想必其妹也是不差,所以妾身就想给宜哥儿订下一个,夫君你觉得如何?” “这……”柴荣见刘娥说的是这事儿,平静了些,说道:“宜哥儿还小,别着急想这些,他正是勤学练武的时候”, “是啊娘,孩儿还小呢,突然这般说,孩儿的脸还真挂不住。”柴宜哥也赶紧出声配合柴荣。 柴荣闻言冲儿子点了点头,又郑重其事地吩咐,“这事儿莫在阿娘面前提,不早了,歇着吧!”说完大摇大摆地进内室了。 刘娥看着柴荣的身形,眼里堆着失望,反过身面对柴宜哥时又勉强露出笑脸来,抚着儿子的头说:“莫再给二郎讲山精野怪的故事,吓得都睡不好觉了。” 柴宜哥见母亲这样,心底暖暖地,脸上却贼忒兮兮地笑,拉了拉母亲地手说:“娘,我告诉你个事,你偷着乐吧!”说着就把今晚在池塘边看到的景儿添油加醋地给刘娥说了。其实刘娥并不是河东狮,不会反对柴荣纳妾,可符思媛的身份怎能当妾。刘娥是柴荣当年贩茶时说和的乡野村姑,无论气质还是形貌都比不上符家的千金贵女,所以看出符思媛对柴荣落花有意,她心头难免担惊受怕。 果然,听了柴宜哥一番说辞,刘娥喜得眉眼都开了,嘴里却说:“那小浪蹄子今天问这府中幽静去处,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说着脸色又黯淡了些,“刚才我说要给你相那符家妹子,你爹却不乐意,难不成他还想着那符思媛?” 柴宜哥呵呵笑道:“娘这就想岔了,那符家姑姑如今认了太公做爹,我若娶了她的妹子不就跟爹一个辈分了,爹当然不乐意。” 刘娥恍然大悟,笑骂道:“就你鬼心思多,这脑瓜儿咋长的。” 这时内房里传出柴荣的咳嗽声,柴宜哥笑道:“儿去睡了,娘也歇息吧,爹等你呐!” 刘娥笑着啐了一声,乐滋滋地进了内室。 夜深人静,郭府内灯火阑珊。 柴宜哥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家庭的和乐气氛让他感到无比温暖,心说明儿得把那秘道之事跟郭威说道说道,只是刘承佑要灭郭家一族的事情却不好说明。 “史书上讲,汉隐帝派人带兵屠了郭家一族,这事发生在他杀了史弘肇和杨邠等人之后,届时,抢时间把紧要人送到何园去应该来得及!”柴宜哥想,买几个小孩子冒充郭家子侄估计能糊弄过去,至于女眷们,跑了就跑了,刘承佑还不至于忌惮郭家的女人吧。 从前觉得这事棘手,有大半原因还是不想郭威的子侄活着,否则柴荣当不了皇帝,这历史不就变得乱起八糟了,更要紧是,柴荣当不成皇帝,自己作为柴荣的长子也就没什么局面了。可是现在的柴宜哥又没那么残酷了,做个安乐王爷其实也不错,逆天改命什么的最讨厌了,争霸天下意淫一番足矣,胡思乱想间,他这思路就开始跑题。 “符思媛的妹妹长得啥模样啊,今晚没细看,要是把我娘相中她们的事给月娘讲了会怎样?”想着郭月娘气呼呼地模样,柴宜哥笑眯眯地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睡了。 此时,柴荣和刘娥酣战方罢。刘娥偎在丈夫的怀中说:“宜哥儿长得可快,明年就十四了,你说谁家的女子配的上我儿子?” 柴荣支唔了两声,看来是累了。 “反正我儿子不能娶寡妇……”刘娥说这话时忍不住笑,这郭家不知怎地,男人都喜欢寡妇,郭威先后娶了三妻一妾,严格来说都算是寡妇。 柴荣哼哼唧唧说:“寡妇怎么了,某家就欢喜寡妇。”两口子蒙在被子里说私房话可就没什么顾忌,柴荣根本不否认他和郭威两爷子是寡妇控。 “那符思媛可也是寡妇呐。”刘娥声如蚊呐,柴荣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笑道:“你不也曾是寡妇,还是望门寡,比符家妹子矜贵。” “你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妾身怎会在守寡时珠胎暗结,大着肚子与你成亲,丢死人了!” 说罢两口子又嬉闹起来。 要是柴宜哥听到这番话绝对震惊,大八卦啊,原来刘娥以前是望门寡,而且两人还是奉子成婚,他这便宜老爹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比郭威还牛\逼的寡妇控诶。 与此同时,郭月娘的闺房里,倭女里美正泛着泪花可怜兮兮地望着凶神恶煞地小萝莉。 “不许哭,快给我穿上。”郭月娘指着床头上的衣物,那是柴宜哥设计的三点式,只可惜那胸罩对于现在的郭月娘还用不上,不过里美似乎可以穿。 倭女羞答答地将那几片布头穿在了身上,这些东西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还是太前卫了,虽然郭月娘是个女子,里美面对她穿着三点式也觉得腿都快软了。 郭月娘看着里美娇羞的模样,不知怎地咬牙切齿起来,指着里美的胸脯气狠狠地说:“大小正合适,你说,我那侄儿是不是给你量过了,嗯?” ------------ 第十七章 祸起萧墙(7) 更新时间:2010-04-16 嘉庆节后,宫中数有怪。癸巳,大风,发屋拔木,吹郑门扉起,十余步而落,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余。 “这是天怒!”滋养殿内,李太后铁青着脸,刘承佑竟然跪在太后面前。 “儿子知错。”刘承佑脸色发白,四肢颤抖,被太后的天谴说吓得不轻。 看着畏畏缩缩的皇帝,李太后冷笑数声,“你何尝知错?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舞阳……”说着,李太后站了起来,本想大声训斥皇帝儿子,但突然想到他对舞阳的禽兽欲念,太后不禁感到一阵恶心,声音也低沉下来,最后无力说道:“若非吾及时发觉,你妹妹此刻只怕早已玉殒,你若真爱她,焉能如此?” 刘承佑听到母亲这番话,面红过耳,想到舞阳那决绝的眼神也是不寒而栗,然而很快另一种思绪又徘徊于脑海,他不禁辩解道:“母亲,儿子对舞阳是……” “放肆!”李太后及时打断了刘承佑的辩白,同时也懊悔自己刚才话说得太软,当即厉声道:“罢了,你做皇帝的不要脸,我这老婆子还想体面,反正亲事已经定下了,干脆把婚事办了吧!”说罢扭过头,不想再看刘承佑一眼。 刘承佑闻言惨然,忙道:“母亲,此事未免操之过急!” “急?”李太后冷笑道:“吾已是知天命之人,如若不急,要等到过身后宝贝女儿遭孽畜蹂躏么?” 听到太后说出如此刻薄的话,刘承佑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狂跳,紧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深吸了两口气后才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太后言重了,舞阳乃大汉长公主,天之娇女,订亲未久便惶然出嫁,难免宵小鼠辈妄自揣度。” “你还知道此理?”太后冷哼了一声,却不得不承认刘承佑说的在理,舞阳长公主惶急出嫁,难免不引起物议,郭威恐怕也会有所顾虑。一念及此,太后冷声道:“既如此,婚事不用着急,让舞阳移居我的寝宫吧!” “喏!”刘承佑点头应允,同时又谄媚般道:“既是皇帝嫁妹,该当风风光光,孤欲选处宝地为舞阳兴建宫室,待宫室修起再办婚事,太后以为如何?” “不必麻烦官家了,让舞阳住在郭侍中府中更好。”太后抬了抬眼皮,露出厌恶的表情,刘承佑心头一股邪火猛然蹿升,紧咬牙关半晌才化作无声的一叹。 郭府,书房。 “最近你似乎和李业,后赞等人过从甚密,此辈皆弄臣佞徒,何必结交?”郭威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垂首拱立的郭青哥,神色平静。这位大汉第一武臣刚及五十,这个年纪放在后世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然而在这个时空却有残年之感。风霜满面,须发斑白,只有中气十足的声音才能凸显郭威的英武。 柴宜哥和柴荣站在一侧,他一面偷偷打量太公,一面暗自纳闷,郭威训斥儿子干嘛把他这个孙儿捎上,这不是给郭青哥难堪吗。 即将迎娶大汉最尊贵美丽的长公主让郭青哥最近颇为意满。他只是中人之资,文才武功远不及长兄柴荣,天赋也比不上侄儿柴宜哥,作为郭家的嫡长子,他的压力一直很大。汴京城的少年俊彦不少,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长公主的驸马,皇帝的妹夫,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喜事,郭青哥情不自禁地膨胀起来,尤其是一些皇帝身边的弄臣开始有意接近他时,他更觉得自己的肩膀能挑起郭家的未来。 因此,郭威当着柴宜哥的面对他露出训斥的姿态时,他破天荒地辩白起来,“大人,李业是太后的亲弟,和皇室最是亲密不过,如今宣徽使出空,杨相和史相无视太后的心意,儿子以为实属不智。后赞,郭允明等也是一时俊杰,将来定然是皇帝的臂助,儿子以为与其附和杨、史二位相爷打压他们,不若暗自给予帮助,对我郭家的将来大有裨益。” 长期显得懵懂的郭青哥此番话说得意气风发,看来驸马的身份确实对他刺激很大。柴宜哥安静地听着二叔侃侃而谈,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意,“他真当自己是外戚,媳妇还没娶到手就开始为刘家考虑了。殊不知太后就希望郭家能为皇室出头,破坏掉几个辅臣的默契,到时候权臣之间龃龉不断,皇帝正好坐收渔利。” 郭威很平静,没有因为郭青哥的大声辩白而勃然大怒,只是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屋内的子弟,郭定哥在为大哥的勇气惊讶,柴荣的表情古井无波,柴宜哥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却转瞬即逝。 郭威暗叹一声,摆手道:“边患不止,官家有意让老夫出镇邺都防御契丹,不日就会启程,我郭家诺大家业犯不着为宵小出头,青哥,汴京之事全由杨,史二位相爷做主,切莫胡来!”郭威最后一句嘱咐语气很重,郭青哥没敢再申辩。 “大郎和宜哥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郭家子侄闻言鱼贯而出,郭青哥的表情有些失落。 “大人,二郎年纪尚轻,但观今日之言,却比以往大有进步。”房间里只剩爷仨后,柴荣才轻声说。 郭威摆了摆手,道:“吾本欲带青哥外放历练一番,却没料到太后下了旨意,要在来年大婚。” “来年?”柴荣怔忡道:“如此急迫,不知杨相和史相会作何想法。” “木已成舟,吾外就邺都,他们也可安心。”郭威的语气略微萧索,似乎长公主并非郭家良配,“此去邺都,军备整肃你须多加注意。” 两父子在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柴宜哥却想偷笑,“太公故作玄虚透露一些东西给我,难道是想观察我的反应?难不成自己已经有幸成为郭家‘三人要务小组’成员之一?”史书上讲郭威起兵时多么无奈,算是史上最委屈的造反者,不过柴宜哥却觉得老郭一直是有的放矢。 “太后把长公主嫁给郭家,大概是认为郭威是一众辅臣中最可靠,最容易拉拢的吧,可是这便宜太公三年来外领征伐,几乎不参与汴梁朝政,却牢牢掌握野战部队,团结同事,体恤僚属,连文官集团都对他颇为亲切,这般行径很难说明没有远大志向呀。” 柴宜哥正在发呆,郭威却突然扔出一沓纸片在桌上,随意道:“大郎,你可知此是何物?” 柴荣不语,拽住柴宜哥的手说:“宜哥儿,给太公解释一下吧。”柴荣现在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凡是府中出现奇怪的物事,罪魁祸首必然是柴宜哥。 柴宜哥看了看桌上的纸片,很尴尬,嗫嚅道:“好教太公知道,这一叠纸片唤作扑克,是…是一种赌具。”说话的同时他对郭月娘暗骂不已。这叠扑克是他联系造纸坊和印刷坊的工匠筹谋了很久才做出来的,无论硬度还是厚度都算举世无双,当然,造价也是匪夷所思。古代的生活太乏味了,他的年龄也不适合去搞夜生活,所以打牌是一种很好的消遣,如今他的二弟俊哥儿也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兄弟俩和郭月娘正好可以斗地主。 “死丫头也不藏好,臭显摆结果被太公抓包了。”柴宜哥暗自叹气,柴荣已经开始批评他,“别以为有个神童的帽子就不知天高地厚,前几年还会做两句歪诗,唱几首俗曲,现在怎么沉迷于这些奇\淫技巧!”虽然柴荣刻意将语气压低,显得颇有气势,只是表情实在看不出愤怒来。老实说,柴宜哥那些歪诗俗曲在礼仪之家也是大逆不道的,亏柴荣好意思说出口,在大方之家眼里,他也是个文盲。 郭威却没有柴荣那么矫情,好整以暇地翻看着扑克,笑问道:“这玩意儿怎么个赌法?” 柴宜哥连忙将斗地主,诈金花,跑得快等玩法给老太公一一讲解,郭威听得笑眯眯地,不时摸摸他的脑袋,“这小子,脑瓜子真机灵。”隔了一代人,郭威就比较容易表现出舔犊之情,完全不似在子侄面前严词厉色。 “可惜造这么一副牌太费事,否则多做几副,大伙儿可以一块耍子。”对郭威撒娇柴宜哥向来没有心理障碍,就算加上前生活的岁数,他在郭威面前也是小辈。 见儿子越说越来劲,柴荣立即表现出严父的姿态,大声道:“放肆,荒唐失教还有脸了?”柴荣其实只是做个姿态而已,眼角边笑纹浅现,作为郭威的养子,他极看重家庭关系,如今自己的长子得到阖家厚爱,他高兴还来不及。 郭威哈哈大笑起来,“无妨无妨,聪明人都擅长奇巧之物,魏武帝那七步成诗的儿子不也是此中高手吗?”说到这里,郭威突然觉得拿柴宜哥和曹植相比不太合适,不过下首两父子都没露出异色,他便清声问道:“宜哥儿,此物送与你青叔吧,他既与长公主成婚,此物亦可讨好殿下。” “小子省得。”柴宜哥连忙点头,心里却想,让郭青哥把这东西拿去讨好皇帝才是真的吧。这太公还真是老辣,明面上和辅政大臣们一起表现出兢兢业业的模样,暗地里却把皇帝往阴沟里带。想到这里,柴宜哥上前一步,悄声问道:“太公,既然上意让你出镇邺都,何不阖府迁移呢?”话刚问完,柴宜哥就觉得自己提了个蠢问题。 郭威却没有回答,只是提笔在纸上写了“行迹太露”四个字,柴宜哥顿时呆掉了,暗道:“这算不算是摊牌了,咱家太公一直有操莽之志!” 轰隆,一场豪雨伴着雷声疾驰而来,雨水如连绵丝绦,从天幕中直接垂下,敲击在瓦片上铿锵有力。 尽管雷声滚滚,淫雨霏霏,却压不住御书房内嘈杂的争执声。 “领枢密使则可以便宜从事,诸军畏服,号令行矣。”史弘肇的声音非常粗豪。 苏逢吉反驳道:“以内制外,顺也;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 今天的廷议已经决定让郭威出镇邺都,只是郭威这枢密使的职务如何取舍还没论出个结果。苏逢吉很憋屈,同样是辅臣他却备受同僚排挤,在乾佑朝全无实权,如今郭威外任还占着枢密使的位置,实在说不过去。就其本心,虽然有嫉妒郭威之意,但也是谋国之见,让一个军区总司令兼任军委主席确实不像话。 作为百官之长,杨邠一直模棱两可,其实对于郭威加什么衔他并无所谓,换做以前,以他和郭威的良好关系,肯定立即附和史弘肇一同打击苏逢吉,但是现在郭威的儿子成了皇帝的妹夫,权臣阵营中有了一丝裂缝,虽然郭威做人很低调,却也让杨邠心生顾忌。 一直以来杨邠都看不起年轻的皇帝,在他眼里,这个有癫痫病的家伙和晋怀帝是一个类型。然而今天他却不停地观察皇帝的脸色,希望看出皇帝的想法。前些日子,皇室和郭家联姻后,老杨颇不痛快,试探着上了个辞呈,据眼线回报说刘承佑当时高兴地哼起了淫词,还跑去找舞阳长公主庆贺,虽然皇帝很快从意淫中清醒过来,彬彬有礼地请老杨回来主持工作,但这件事让杨邠非常不痛快。 所以杨邠一直在等皇帝发话,如果刘承佑要把枢密使的职衔加给郭威,那他老杨就会不顾朋友之情,要站在苏逢吉一边。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皇帝一眼,并且对史弘肇的聒噪嗤之以鼻,这个粗胚太讲义气,直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情况。 刘承佑坐在御座上也很不痛快,杨邠实在有点高看他了,也许李太后有对权臣们分化打击的想法,但刘承佑完全没这个觉悟,他也没想过军区司令能不能兼任军委主席的问题,满脑子都是舞阳的倩影。 “妹子马上要嫁给郭家的狗才了,郭威实在可恶!”刘承佑只想让郭威快点滚出汴京,然后再想办法拖延舞阳长公主的婚期,这个问题本来在廷议时已经通过了,可这帮家伙还在吵什么呢?不就是加衔吗,郭威的头衔一大串,多一个也不多嘛。 “你是挟私报复!”史弘肇大叫。 “是国家之事,何来挟私?”苏逢吉嘴巴也很硬。 “安定国家,在长枪大剑,安用毛锥!”史弘肇大嘴巴一闹,很快就把话题又转移到了汉庭长久不衰的文武争论上了,“无\毛锥,则财赋何从可出?”连最近一直被家宅闹鬼困扰不已的王章都开辩(其实他丫最多算个土会计,还总要伪装成文人),一时间御书房变得如同菜市场。 刘承佑此时神游天外,一会儿对郭家愤恨不已,一会儿又想到舞阳的玲珑美态,有些歪斜的嘴角开始存不住哈喇子。他是个敏感的人,发觉杨邠的眼神不时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立即心中发毛,“这老货盯着我看啥,若是舞阳用这般眼神偷瞄寡人……” 一不小心又想到了舞阳的身体,皇帝连忙端正坐姿,既然已经被老杨盯上了,他这个皇帝不好意思继续神游,便咳嗽一声道:“诸位臣工审图之,勿令人有言!” 杨邠一直在观察刘承佑,虽然看不起这个皇帝,但先帝的知遇之恩一直放在心头的,如果皇帝真的有分化打击的心思,至少他也会为刘知远感到欣慰,可是细细观察之下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皇帝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贼笑,唇角边居然流出几滴晶莹之物,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起什么龌龊念头,杨邠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听到皇帝发言便忍不住道:“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 “吓~!”杨邠这一声立即让整个御书房安静下来,刘承佑更是瞪大了双眼,心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半晌才道:“此事从史爱卿之言吧,孤倦了。”说罢,在臣子们各色目光中逃离了御书房。 ------------ 第十八章 祸起萧墙(8) 更新时间:2010-04-17 乾佑三年,四月壬午,制以威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如故。诏河北,兵甲钱谷,但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 五月庚子,郭威辞行,言于帝曰:“太后从先帝久,多历天下事,陛下富于春秋,有事宜禀其教而行之。亲近忠直,放远谗邪,善恶之间,所宜明审。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徇国,愿陛下推心任之,必无败失,至于疆埸之事,臣愿竭其愚驽,庶不负驱策。”帝敛容谢之。 汴京,何园。 初夏时分,细嫩的柳丝低垂在静谧的池塘边,地上是过春的绿草和微风中飘零的柳絮,偏生这图画般的幽静却穿插着高低不一的笑语声。 “某升官了!”凉亭内,一身劲装的王延昭看着柴宜哥将桌上剩下的三张牌翻开后,有些无奈地说,“史弘肇已在兵部备案,某成了宣节校尉,城管队也要扩充至三百人。” “恭喜了,是为昨夜之事么?”柴宜哥并不显得惊讶,随手丢出一条顺子,并伸出脚碰了碰桌下的绣鞋。 王延昭瞄了一眼桌面,又看了看陪坐旁边的里美。桌面下倭女挪开了穿着绣鞋的小脚,不动声色地避开王延昭的视线。新出炉的宣节校尉无奈地摇头,对柴宜哥叹道:“你大!”接着又问:“昨夜之事已传遍全城了吗,宜哥儿足不出户居然洞悉一切。” “没那么玄乎,但当朝两位宰辅拔刀相向,如此轰动,我岂会漠不关心!”柴宜哥笑着瞟了一眼里美,心说这丫头比郭月娘懂事,说着话,又丢出一个“三带一”。王延昭看着桌面,撇撇嘴,又去瞄里美,倭女仍旧无动于衷。 “宜哥儿这小婢还真是护主,若是换做郭小娘子,某也不至如此狼狈。”王延昭苦笑一声,“不过,这纸牌却比几位宰辅们行酒令好玩多了。” “小弟只风闻其事,俊如给我详细说说。”柴宜哥见王延昭谈性甚浓,悄悄地和里美换了几张牌,顺便捏了捏倭女的小手,表面上却做好奇状。 王延昭没注意到柴宜哥的小动作,举起茶盏呷了一口道:“说来可笑,虽然侍中大人已经离京月余,这事儿却是因他而起。” 为了郭威是否兼任枢密使的事情,史弘肇和苏逢吉数次发生争吵。虽然苏逢吉和其它几位辅政大臣的关系一般,但为了领导班子的团结,王章和杨邠决定设宴款待二人,打算说和他们。据王延昭回忆,酒宴是在良好的氛围中开始的,作为宴会负责人,王章希望苏、史双方澄清多年来的一些误会,宴会中,苏逢吉主动向史弘肇表示歉意,并提议两人共同进步,史弘肇感谢了王章的慷慨,同时也对苏逢吉的提议做出了积极的反应,大汉领导班子的主要成员欢聚一堂,相谈甚欢。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酒宴并没有在友好和愉快的气氛中结束——酒酣耳热之际,大汉的高层领导们开始行酒令。 此行酒令不同于划拳,而是玩诗文,很有小资味道。文吏出身的苏逢吉算得上个中好手,而大字不识的史弘肇就抓瞎了,频频求助于身边新任宣徽使阎晋卿,杨邠、王章等人便笑话他。苏逢吉这个纱布,自以为在酒宴上和史弘肇达成了谅解,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旁有姓阎人,何忧罚爵!” 要知道,史弘肇的老婆阎氏原来是酒家三\陪小姐,老苏虽然明面上说的是阎晋卿,但暗地里指谁不言而喻,史弘肇虽粗鄙无文,但好赖话还是听得明白。苏逢吉这句话顿时捅了马蜂窝,史弘肇当即一杯酒泼到面上。老苏自知失言,一边告罪一边想跑,可史弘肇行那小资酒令一个晚上已经郁闷无比,不知怎地摸出一把刀来,要不是杨邠,王章苦苦相劝,苏逢吉绝对会被老史追斩十几条街。 虽然这故事柴宜哥曾在历史书中读过,不过由当事人详细讲来,并且配合脑补,倒也兴味盎然。里美虽然能听懂一些汉语了,但对王延昭的讲述还是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到柴宜哥听得笑眯眯地,她也习惯性地抿嘴微笑,丰润的朱唇在艳阳下如同熟透的樱桃,柴宜哥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住了。 “这妮子的嘴儿真是性感,不晓得涂胭脂没有。”柴宜哥突然想到穿越以来,自己因为身体发育不足,连女人的胭脂都还没尝过,不禁有些郁闷,这第二春什么时候才来呢,自己前世的技巧都要荒废了。 正郁闷呢,王延昭却喟然一叹,“史弘肇要跺了苏逢吉,某当时想都没想就把佩刀递了出去。想当年,某随史弘肇入汴京,平洛阳,身先士卒却只授得陪戎校尉,昨晚递了一把刀就连升几级。唉,某是真想随郭侍中去杀契丹番子啊!” 柴宜哥闻言不语,王延昭和他交好,除了私谊也一直没放弃调入郭家军的企图。 “俊如,吾年已十四,不日可入军中,你愿等我一同上阵否?”柴宜哥轻声问道,王延昭身躯一震。小柴此话就是招揽了,实际上,从一开始王延昭就知道柴宜哥对他示好的目的,他也承认柴宜哥的聪慧,然而他毕竟不是郭威,连柴荣都比不了。 柴宜哥没等王延昭回答,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你心意我知,然则终有一日我太公会居于庙堂,届时将兵之人,你以为是谁呢?” “公子之才,无出其右!”王延昭沉默了一下才道。 “嘿嘿,君之言尚嫌勉强,但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届时再说吧!”柴宜哥并不介怀王延昭的迟疑,朝堂的变局已经越发清晰,他一直等待的那天就要到了,届时,王延昭手下那三百精锐一定会是他的。 “俊如,你和那阎晋卿相熟否?”柴宜哥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言道:“能否将他引荐给我?” 目送着王延昭离去,柴宜哥笑眯眯地脸沉了下来,最多还有几个月了,他准备的东西都该一一派上用场了,想到这里,他激动地抓紧了里美的手,“你去叫满熊过来!” “i-tai~”由于柴宜哥用力过猛,里美忍不住叫了声疼,却没想主人却突然怔住了,半晌才呢喃道:“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快,里美,叫声kimochill来听听!” 万岁殿,皇帝寝宫。 刘承佑高踞榻上,翻动着手边几本奏折,脸色阴晴不定。苏逢吉向皇帝诉苦,杨邠和王章为昨夜酒宴之事陈情,史弘肇则要求办了苏逢吉,几个辅臣之间互相扯皮,把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于皇帝,而这个皇帝也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国家大事他无从插手,手下臣子内讧他也没办法解决,杨邠不是说了吗,但有臣在,皇帝您还是歇了吧。想到这烦扰之事,刘承佑气不打一处来,鼻腔发出重重地哼声。 皇帝在榻上玩变脸,下首的几个近臣却心神不宁,狐疑地互相打望,谁也不敢出声。 “你们都是孤之肱骨,昨夜之事,你们都说说吧!”良久之后,刘承佑才发出声音,一脸疲惫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听闻此言,郭允明和李业对望一眼,都没敢开腔。他们知道,皇帝话里的意思是想找人弹劾一下那几位大佬,可这事以前也不是没人干过,前任宣徽使吴虔裕就说了句“枢密重地,难以久居,当使后来者迭为之”,就被贬去郑州当防御使,结果今年黄河决口,给冲的孑然一身。前车之鉴啊!虽然他们哥几个对那些大佬的人事任命非常不满,天天暗地里问候人家祖宗,可真要跳出来和大佬对着干,还得掂量掂量。 刘承佑见平时嘴里生花的两个家伙都呐呐不语,心头火起,使劲拍了拍龙榻,怒道:“怎地不说话,胆子被割去了么?” 这时,向来懦弱的后赞突然开腔道:“陛下,杨史二人专横跋扈,目无圣君,非是栋梁,实乃国贼耶!”后赞一边咒骂,一边观察皇帝的反应,郭允明和李业则面露讥色,皇帝可不是想听人骂街,后赞想升官想疯了,自己要当出头椽子怨不得别人。 刘承佑听着后赞千篇一律的谩骂也没什么兴致,他们之前更难听的话都骂过,只不过后赞不停地堆砌辞藻,刘承佑见他难得这么文思如尿崩,便没有打断他。 “尝闻杨、史二相对内吏不满,吾乃当朝国相,史弘肇犹自举刀相向,若换做飞龙使,却又不知是何下场!”后赞见刘承佑面露无奈之色,回想起苏逢吉跟他所说的话,不禁咬牙道:“陛下,杨、史二贼跋扈行径委实罄竹难书,然今日史贼敢向苏相举刀,明日恐怕就是圣上了,如今杨邠袒护史贼,可见其心如一,陛下若是一味回避,这些贰臣犯上作乱之日不远矣!”此言一出,众人悚然。 “那,爱卿以为该…该当如何?”刘承佑来不及淡定,居然怯声发问,身子也微微前倾。后赞说出这句话,也是浑身冷汗,但见皇帝急切询问,并未做出斥责之态,心下稍定,把心一横,比了一个手势,声音中也带着几许狰狞,“陛下,先下手为强!” ------------ 第十九章 祸起萧墙(9) 更新时间:2010-04-18 这是一个晴天,金色的阳光如同美酒,熏得树叶的颜色越发深沉。光线透过院墙的窗户,被镂空雕花的木棂筛成了斑驳的淡黄色,落在柴宜哥的前额,就好像神秘的符文。 看着小院里规规矩矩学大家气度的少年,柴宜哥悄声叹气,习惯性地摸口袋,然后又恨恨地拍了右手一巴掌,都穿越这么久了,掏烟的习惯还时不时地上身。 “这是弱势群体的宿命啊,但我总算让他们吃了几天饱饭。”柴宜哥这样想,那种送无辜人去死的违和感就减轻了不少。据说上位者应该体恤黎民,体恤的最高境界就是怀着慈悲的心去断送他们。 “公子,可有什么不妥?”一直陪着柴宜哥的满熊见他动作异样,不禁开口问道。这小子并不知道柴宜哥训练那几个少年的深意,内心中颇为羡慕,要知道他作为何园的管事,待在柴宜哥身边的时间最久,但是大户人家的气度却怎么都没学成。 “鲁邦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柴宜哥干脆掏出自制的烟斗叼在嘴上,起码能找回前世当烟民的感觉,遗憾的是这年代连烟叶子都没有。 见柴宜哥问起正事,满熊不敢怠慢,正色道:“目前已经弄了二十多人进禁军了,都是何园里出去的兄弟,他们之中最小的都是个伍长。托王将军的福,郑恩兄弟还补了个陪戎校尉,把手下的混子弄了不少进军营。” 满熊见小公子费尽心思地张罗人渗透到史弘肇的禁军里,有种莫名的兴奋,但也觉得诧异,郭家和史家不是交好吗?不该问的满熊绝对不问,就算狐疑也只是叹服小公子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柴宜哥点了点头,突然感叹道:“鲁邦是怎么回事,自从出去了就不怎么到园子里来,是不是和我生分了?” 满熊一听这话,顿时跪下哀戚道:“公子切莫如此说,鲁邦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何况我等下人和公子论什么情分,我辈是公子的嫡系,血脉相连的忠诚岂能生分!” 柴宜哥笑了起来,抬腿踢了满熊一脚,“不会遣词就别瞎说,给我起来,没骨头似的跪来跪去,公子不待见。” 见柴宜哥不再询问鲁邦的事,满熊暗自吁了口气,赶紧转开话题,“公子,王将军来信说已经约好了你要见的人……”说话的同时,瞄了一眼远处何六娘的绣房,想起漂在外边的鲁邦,内心又是一叹。 “阎晋卿。”柴宜哥默念这个名字,也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何六娘的绣房。 万岁殿,琐窗曜日。 刘承佑在御榻上辗转反侧,微微发黑的眼圈昭示这位九五至尊的疲惫。怎么能不疲倦呢,自从前阵子后赞发表了恐怖言论,刘承佑夜夜都被依稀的打铁声惊醒。他怀疑有人在锻造兵器对他不利,然而这种怀疑毫无根据,以至他每天晚上都陷入失眠的困境中。睡不好觉的皇帝总是在廷议上一脸倦容,辅政大臣们关切的表情落在他的眼中又像是莫名的讽刺。 “寡人真是个懦弱的君主么?”年轻的皇帝就像无助的孩童,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发髻。想起后赞极力奉劝他先下手为强时,他却可耻地退缩了,刘承佑悲愤地捶了一下床榻,猛地坐了起来,“传后赞,郭允明,李业~!”皇帝的嗓音因激动而沙哑。 御座空置,细密的脚步声在寝殿中回荡。 “杨邠和史弘肇一定有不臣之心!”皇帝在殿中踱步,因长期失眠而憔悴的脸孔也变得狰狞。 “陛下圣明!”后赞抢先大呼。虽然他上次作惊人之语把皇帝吓得够呛,但刘承佑也变得更加宠信他,让郭允明和李业二人好生嫉妒。 李业是太后的亲弟,郭允明和两代君王搞同性恋,而后赞不过是娼妇的私生子,在皇帝身边的弄臣中,他的出身最为卑微。所以后赞看情势比郭、李二人更明晰,如果几位辅政大臣哪天真忍不住要除掉皇帝的宠臣,那么他绝对是第一个。 本来后赞只是因官位不得升迁而怨愤杨邠和史弘肇,即便对未来感到悲观也浑浑噩噩,但有了苏逢吉的指点,他就豁然开朗了。怂恿皇帝做掉杨邠等人,而且还有苏相爷做后盾,将来进枢密院都有可能。 后赞知道,苏逢吉因为身为辅政大臣的原因,和皇帝不够亲近。现在史弘肇已经敢明着对老苏拔刀了,苏逢吉也就义无反顾地要投靠皇帝,这中间牵线的人自然就是他后赞。一念及此,再看皇帝的表情便知他已有所决断,后赞正欲开口,李业却打断了他。 “陛下,”李业道:“长久以来微臣都觉得帝都有不祥之感,前日飞龙使一语点醒梦中人,臣为没能为陛下分忧甚觉惶恐,是故连日来和郭使君苦思冥想,终有一策献上……”说到这里,郭允明也跪了下来,把他们二人联络右卫大将军聂文进,又筹划如何干掉几位辅政大臣的法子给皇帝说了。 之前后赞的一番豪言壮语让他在皇帝面前出了风头,郭李二人均暗恨在心,以他们对刘承佑的揣摩,肯定皇帝已难忍几位辅臣,干脆偷偷制定计划,以便把后赞的风头抢回来。 听完他们的计划,后赞张大了嘴,刘承佑也有些慌乱,君臣俩都在感叹:这是何等粗暴简单的光棍行径啊!然而仔细一想,似乎这般快刀斩乱麻也不失为良策。 “容寡人再想想,尔等暂且退下,明日再多召几位忠心臣子商议,此事非同小可,非同小可!”轮到皇帝表态的时候,刘承佑又退缩了,他恨自己懦弱,但关键时刻就是无法鼓足勇气。看着几位近臣呐呐不言,他深吸一口气道:“尔等忠心耿耿,寡人甚感欣慰,但此事万万不可草率,审图之,审图之!”皇帝一边说,一边哧溜出了寝殿。他很慌乱,也很兴奋,在这不知所措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伊人的容颜,他急不可耐地想见一见自己的妹妹,只有温雅的她才能让自己平静,然后再细想是否该冒险一搏。 “二位官人,你们这是……”皇帝溜走了,后赞站起来拍了拍衣袂,有些不快地说:“此等大事,在二位看来未免儿戏了些,为何不与赞商议之后再禀奏陛下?” “飞龙使何故如此糊涂?”李业却表现得比后赞更加不满,“你与那苏老儿暗通款曲,却置吾辈于何处?”在李业看来,这事儿就不能让苏逢吉沾边。此役过后,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必死无疑,郭威镇守邺都,一时赶不回来,朝中重臣就只有苏逢吉,如果这老儿参与此事,以他的资历,届时不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李业等忠臣说不定还得在他手下讨饭吃,这比在杨邠,史弘肇手下讨饭吃也强不了多少。 “还是自己翻身做主人好呀!”李业和郭允明的心声让后赞顿悟,他恨不得打自己倆嘴巴,自己怎么这般贱,光明就在前方,何故要把好处分给苏逢吉,他们这班人代替过去的领导班子才符合潮流啊。 想到此处,三个弄臣相顾而笑,至于那粗暴而简单的行动方案似乎就是他们更进一步的敲门砖,完美无缺啊! 静怡苑。 这是太后寝宫中一处静谧宫室,房屋并不大,陈设素雅。书架上摆了些古瓷器皿,书桌上有一盆冬夏常青的天冬草,精致的铜镜边缘贴着纸裁的蝴蝶和花草,古朴中有了生气。最美丽的是铜镜里倒映的脸孔,仿佛锁住了春天的气息。 舞阳长公主对着镜子梳理云鬓,不时失神微笑。搬到太后寝宫的她心情放松了不少,精神奕奕的模样比以往更加俏丽。刚刚送走郭月娘,舞阳流露出浅浅得意状,在待嫁的日子里,她求太后下旨,让未来的小姑子隔三岔五就到宫中陪伴她,说是为了增进姑嫂感情,以及对郭家的了解。这让李太后颇为欣慰,至少她疼爱的舞阳对匆匆定下的婚事还是满意的。 然而为夫家雀跃的长公主究竟向往的是自己的夫君,还是别人? “嫂嫂还要问什么,见天召我来探你,月娘已经很久没和我那侄儿见面了,他天天都带着狐媚子倭女在身边,甚是惹人生厌!”想起这几天郭月娘酸溜溜地抱怨,舞阳就感到兴味盎然。她很喜欢看到郭月娘呷醋的样子,大概是嫉妒吧,嫉妒那女孩能和某位神童朝夕相处。 “嫁进郭府就能见到宜哥儿了。”舞阳轻声呢喃,然后面红耳赤,待嫁之身念及的不是未来的夫君,而是未来的侄儿,“这岂不是和唐廷的公主们一样龌龊。”舞阳很羞愧,但她总是没来由地想到,为什么柴宜哥的故事里总是有公主存在,难道说这少年爱慕的就是公主,而他心仪的公主就该是故事中那样敢爱敢恨,舞阳一念及此就感到浑身火热,“他喜欢放\荡的公主!” 轻移莲步,舞阳站在了宫室中间。 她曾听郭月娘说,柴宜哥偶尔会教身边的倭女攀附一根柱子跳舞,那是种前所未有也十分羞人的舞蹈,“但是倭女有舞阳这般美貌吗?”长公主不知道柴宜哥教授的舞姿,她只是陷入了臆想中,然后于无声的寝殿中衣袂飘飘。 象牙般的肌肤在轻巧的衣裳下隐隐生辉,亮亮的眼底透着一汪湖水绿,娇美的面容写满了情与爱,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整个天下都无法与之比拟。 是的,在刘承佑的眼里,整个天下都无法与舞阳相比。自从舞阳搬到了静怡苑,他只能悄悄地来偷窥,透过雕栏画栋,然后在愤懑中意淫。然而他从不知道舞阳竟然会跳舞,即便没有乐声相和,那舞姿也是那么诱人。 皇帝颤抖的手弄响了窗棂,他胆怯地左右望了一眼,然后狠狠地吞了口唾沫,继续窥视。 舞阳注意到了窗棂的响动,她知道皇帝又在偷窥她,但是她不在意。身在太后寝宫,她深信皇帝没有胆子疯狂,她甚至促狭地想要羞辱那禽兽兄长,眼神带着揶揄,表情满是轻蔑,缓缓递送到了皇帝藏身的那处窗棂,或许她还把皇帝当作了另一个人,从而更加沉迷。 “妹妹的舞姿啊!”刘承佑没有注意到舞阳眼神中的蔑视,仿佛看见了一身嫁衣的妹妹渐渐隐没在郭府的宅院,这让他产生不可遏制的愤怒,*熊熊。刘承佑咬牙,猫着腰以平生仅见地迅捷揪住了暗藏在一边的宫女。“干了!”,皇帝这样说,只要踏进这扇门,自己就是圣君了。 “砰~!” 宫室的门被狠狠地踹开,舞阳的动作停滞,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刘承佑扼着一个宫女的咽喉,双目赤红。 “贱人~!”刘承佑切齿低吼,手中的匕首突然没入宫女的胸膛,“挡寡人者皆要死!”皇帝语调森然。 “珠儿~!”舞阳长公主呆了片刻才失声恸哭,然而那宫女连留言的机会都没有,死的干脆。曾经,皇帝稍有异动,珠儿都会悄悄去禀告太后,然而这一次,她没有机会了。 ------------ 第二十章 祸起萧墙(10) 更新时间:2010-04-19 那双如寒星般的双眸,曾经凝聚着熠熠光彩,此时却蕴集着无尽的苦水。 粗重的呼吸绕殿盘旋,皇帝的身躯微微颤抖,舞阳长公主被他压在身下,衣衫褴褛。 舞阳没有挣扎,从珠儿被刺死的那刻起,她就表情木然地任由刘承佑摆布。在婚事被定下后,李太后曾经跟她讲过一些“女儿经”,据说第一次是很痛的,然而舞阳并不觉得。她紧咬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比起身体的痛楚,珠儿死去那刻的心痛更加锥心刺骨,也许她就是要让身体的痛来减轻心痛吧。 刘承佑的强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全靠欲念支撑的他如同初历风月的雏儿,在带走妹妹贞洁的瞬间便匆匆收场,因为激动而耗费气力的他如同一条弥留的老狗,颤巍巍地趴在舞阳的身上,只差没有吐出舌头。 梨花白的裙裾点缀着玫瑰般的嫣红,那刺目的图案让刘承佑看得发愣,夙愿以偿的他大脑一片空白,而舞阳也终于在皇帝起身的那一刻将眼中的苦水滚滚落下。 “孽障,孽障~!”救援的人总是在最后时刻赶到,李太后推开殿门,叫声凄厉地闯了进来。看着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舞阳,再看看衣衫不整的皇帝,突然,舞阳裙裾上的点点落红如同炙热火焰般烫伤了她的眼睛,“天…天呐,老身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如此待我~!”太后哽咽着坐在了地上,因为眼前的人伦惨剧,即便她油火烹心也强忍着没有嚎哭出来,她甚至不敢看躺在地上的女儿,只是任由泪珠断线般滴淌。 同太后前来的太监,宫女们也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这宫闱秘事可不是什么八卦谈资,知道的太多是要掉脑袋的。一时间,内侍们都暗自愤恨为太后通风报信的太监,却又不敢对他怒目,只能在心中祈祷天帝保佑自己不要牵连受死。 为太后报信的太监此刻如同木雕般僵立,眼睛里没有神采,只是哀戚地盯着宫女珠儿的尸身。 “孽障,尔如此荒唐,要老身如何面对郭侍中,如何面对满朝文武?我汉家威仪今日被你践踏至体无完肤矣!”李太后挣扎着站了起来,目光带着恨意,却不敢盯着殿中的兄妹,只是恶狠狠地扫视四周。 一干内侍见太后眼神不善,纷纷匍匐在地,头如捣蒜。 “你想杀了他们?”刘承佑看到妹妹的落红时,原本心怯,然而李太后的尖声斥责,以及她提到了郭威和满朝文武反而把皇帝的血性点燃了。刘承佑盯着太后,毫无畏惧地纵声大笑,这一刻他那疲弱的身躯仿佛灌注了无穷的力量,四肢百骸的颤动如同癫痫发作时一样,然而他自信很清醒,推到了心仪的妹妹似乎让他找到了王霸气度。 “此事寡人已然做下,天地皆知,太后就算杀了这满殿的人,这里也是遮掩不住的”,刘承佑捧着胸口,狞笑道:“寡人爱极舞阳,不容他人染指,太后想让寡人给郭家交代,那就下旨让郭家命妇和郭家子侄不日进宫,寡人自有分辨!”一面说,刘承佑一面走到太后面前,附在她耳边沉声道:“太后,寡人决意要亲掌大权,且观来日之变吧!” “你~!”李太后没想到一向优柔的皇帝竟然如此疯狂,虽然他没有明言什么,但李太后能够感觉到自己儿子身上的杀气。 “寡人还有国事要烦,太后请便!”刘承佑愈发嚣张,当了近三年皇帝,今朝才找到九五至尊的霸气,刚向殿门迈了两步,突然顿住道:“将舞阳长公主移至染绮阁,严加看管。”刘承佑本想将舞阳直接弄到万岁殿去,但考虑到事情还没办妥,还是再等几日,何况他虽然此刻意气风发,但是心底却对舞阳有种莫名的畏惧,让妹妹冷静一下也好,反正事以至此,只要她不自杀,将来终归会成皇帝的禁脔。 “谁敢动手,尔等贱婢不要命了么?”李太后此时已无心再对抗皇帝,但见随行的内侍要搀扶舞阳,当即抢了上去,伏在女儿的身上疾呼,声色俱厉之下无人敢近。 刘承佑一阵烦闷,干脆跑过去将李太后拉了起来,低声道:“太后还待怎地,舞阳已经是寡人的了,你要向郭家人交代,那就宣他们举家进宫,寡人一个个杀了,看还有谁娶舞阳!” “什么?”太后惊愕地看着皇帝。 “这道旨意寡人代你下了就是!”刘承佑冷笑一声,喝道:“送太后回去好生照顾,把公主也带走!” 舞阳一直很安静,听到皇帝说出要诛郭威一族时也没有表情,只是心头猛地一颤,那个臆想中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公主,起身吧!”一个太监扶起舞阳,略显稚嫩的脸上泪痕宛然。 舞阳看了看这个太监,突然伸手指了指珠儿的尸身,“把她葬了,到宫外,找个干净的地方,这皇宫,太脏了!” 刘承佑闻言怔了一下,硬下心肠道:“挫骨扬灰,给我遍撒京城,让万人践踏!”说罢欲扬袖而出。 “皇帝疯了,皇帝疯了!”在刘承佑的身后,李太后发疯似地嚎哭,用力撕扯他的袍服,内侍们尽力拉住她,然而她毕竟是万金之躯,宫人们也不敢用力,一时场面有些混乱。趁着这个机会,舞阳抓住扶她的太监,在他手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郭”字…… 良久之后。 刘承佑在染绮阁门外松了口气,低声吩咐亲近的小黄门,“着李业,令其带紧要之人至御书房等侯寡人。” 与此同时,静怡院的殿堂里,一个太监在为珠儿整理遗容,泪流满面。 “让泥人送珠儿最后一程吧。”太监跪在了几个老宦官的脚下,以头戕地,头破血流。 京师,玄化门内。 晚秋的太阳,如一个红轮在金色的彩霞中滚动,渐渐西垂。何园里面,辉煌的阳光在穿过树荫,照过篱墙后,留下的是轻淡的蓝色暮霭。 今天是何园的休息日,家丁们都在歇息,连被柴宜哥收罗来学气质的替罪羊也可以放松一下。 何六娘心情愉快地坐在书房外的偏厅里,高脚椅下,两只绣鞋来回晃悠。她身后的丫头则踮着脚朝书房里打望,甚至偷偷地趴在了书房门边。 “知了,没规矩,给我回来!”何六娘轻骂了一句,那丫头讪讪地退了回来,纳闷地问:“姐姐,公子练字怎么这般香啊,你闻到没有?” 何六娘不理她,心里同样感到奇怪。这么久以来,柴宜哥还是头回邀约她,说是有事相商,结果又躲进书房里让她在外边等。“该不会是那事吧!”何六娘微微发窘,她已经认定自己要伺候柴宜哥了,一天天看着小公子长高长壮,心里还真有点童养媳做到头的感觉。 知了是何六娘原来的丫鬟,何园自柴宜哥来了后就大换血,只有这么个心思简单的小丫头留在何六娘身边。此时,小丫头用力耸耸鼻子,感叹道:“怪不得说书香门第呢,原来写字儿这般香,可是姐姐练字时咋又不香了?” “你还真是知了,一知半解就瞎叫唤!”何六娘轻轻打了一下小丫鬟,岂料知了不像往常般跟她嬉闹,没头脑地问出一句,“公子是不是要娶姐姐了?”顿时把何六娘羞红了脸,又待要打,知了却又接着问:“姐姐,若是公子娶了你,知了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去……”终究支吾着没好意思说下去。 “不害臊!”何六娘笑骂了一句,眼神儿却飘进了书房门口,而那天真烂漫的知了却若有所思。 “里美!”柴宜哥提起一支干净的狼毫给倭女,倭女连忙把蘸好的毛笔递还给他,书房里尘雾弥漫,香气四溢。 “烤鸡翅膀,我喜欢吃~!”柴宜哥扯着怪腔调一边轻唱一边翻动自制烧烤架,头回做烧烤,他不好意思在园子里弄,现在满园的人都当他先知先觉,如果烤糊了就太打自己脸了。 “有些事情就得边吃边说。”柴宜哥自语着,撒了一把孜然。这东西居然在中原没有懂行的,要不是一个胡商硬用孜然抵何福殷的货款,柴宜哥还不知那把年月才能吃得上喷香的烧烤。 “你来试试!”柴宜哥拉了里美一把,他实在喜欢这个小日本,因为是外国人,所以他很多怪异的行径,这丫头都不惊奇,大概以为天朝上国就是这样“潮”。 里美怯怯地翻动烧烤架,柴宜哥乐呵呵地添加炭火,感叹道:“红袖添香,诚不我欺,里美,再抹点香油!” 正要完事,书房门外却有些吵嚷。 “郭小娘子,公子正在书房里练字呢!”何六娘的声音出奇地大。 “嚷那么大声干嘛,难不成他躲在里面干坏事?”郭月娘的声音听上去气鼓鼓地,只见她一边用力嗅,一边拍门大喊:“宜哥儿,什么这般香,你在干啥呢,你一个人吗?” “就好,就好~!”柴宜哥急忙尝了一口烤肉,味道还行,可以见人。 “公子。”里美的发音很怪,她指着柴宜哥的脸,有些慌张。 柴宜哥看了看里美的脸蛋,笑了,“对,赶紧擦擦,我们都成花猫了,互相帮忙!”不由分说,柴宜哥捏着衣袖就替里美擦拭起来,倭女抿着嘴,竭力不露出开心的笑,两只手不知所措,心底是想搂着柴宜哥的腰。 “好啊你们~!”郭月娘可不像何六娘愿意等着,她急惶惶地皇宫里回来就是想见到那该死的侄儿,谁料一脚踹开房门正看见柴宜哥搂着里美,顿时就跺了跺脚。跟在她身后的何六娘眼底里也透着失望,有些恼恨他爹为啥给公子找个倭国侍婢。 “姑姑啊~!”一听到郭月娘的声音,柴宜哥连忙放开里美,撑着花猫脸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我想死你了,想你想的胃都在疼!” “你就胡诌吧,明明快活地很,也不理人家天天宫里宫外地跑!”郭月娘还是好骗,毕竟年龄不大,听到柴宜哥口花花,也就不闹了,只是撅着嘴,“你就骗我吧,想人会想得胃疼,我看是饿的吧!”说罢又狠狠地剜了一眼烧烤架子,这东西她知道,柴宜哥制作的时候跟她说过,她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享用的,没想到竟然被那倭女占先了。 “就是因为想你吃不下饭,所以才胃疼呢,有诗云,想你想你真想你,三天才吃一粒米,就是说侄儿我!”柴宜哥腆着脸,这话说的连何六娘都觉得害臊。 “你还吃什么米,不是有肉吗!”郭月娘推了他一把,“扔了,都扔了,明明说先做给我吃的!” 正闹腾着,却听外边郑恩在大声嚷嚷,“公子,公子可在,急事!” 因为听到女眷在里面,郑恩不敢擅闯,但他的吆喝声也惊天动地,把郭月娘的小性子都压住了。 “怎么了?”柴宜哥一边擦脸,一边跑了出去。 “一个叫阎晋卿的,在史弘肇府前昏死过去,三郎带了回家,三郎着某来请公子!”郑恩说话有点夹缠不清,好在这话传的简单。一听到阎晋卿的名字,柴宜哥心就咯噔一下,“记得是冬月才发生的事,现在难道提前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就拉着郑恩,“快走~!” “我也要去!”郭月娘叫了一声,“还有俊哥儿!” “胡闹,你们就在何园里呆着,哪也不许去!”柴宜哥不回头地说,“六娘,麻烦你照顾我姑姑”说着又推了里美一下,“你也别跟着,照顾我弟弟去!”说着就走到门廊了。 “公子,你可还有话要对妾身讲?”眼看柴宜哥离开,何六娘忍不住问了一声,矜持也不要了,她转年就该十八了,童养媳还要当多久才是个头啊。 “回来再说,看好我姑姑和弟弟啊~!”柴宜哥的声音渐行渐远。 ------------ 第二十一章 开封乱(1) 更新时间:2010-04-20 黄昏已近,低垂的碎云遮挡了太阳,大片厚实的浅灰色雨云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涌起。从那边,风带着湿润的空气吹来,偶尔有几道电光将暮霭切开。 王延昭家前院小楼上,柴宜哥独坐案边。郑恩趴在栏杆上望了望风色,回头道:“看是要下大雨了。” 柴宜哥不答话,把刚倒满的茶杯往下一倾,将杯中茶水泼在了地上,然后又冲着郑恩努努嘴。 郑恩楞了一下,见柴宜哥指着茶壶,便又给他倒了一杯,“刚才给满上的,公子怎么泼了,气味不好?” “倒茶前先将杯子温润一番。”柴宜哥接过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清香的茶味直沁心肺,仿佛置身新式氧吧一般,悠然道:“你也算是做官的人了,得学点派头!” 郑恩一阵干笑,抬身看了一眼楼下道:“三郎带那姓阎的上来了。” 风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只燕子低低地掠上屋檐,羽翼几乎触碰地面,暴雨前的气闷压得人心头烦腻,呼吸不能顺畅。 “深秋时节怎会如此气闷。”阁楼上沉默良久,王延昭才感叹道。 “乱事将至,此乃天启啊!”一直心神不宁的阎晋卿突然说,王延昭闻言一怔,柴宜哥却恍若未闻般又呷了口茶。虽然阎晋卿和柴宜哥有所接触,也很信服坊间对这位神童的传说,但他毕竟年少,阎晋卿本不想和他商议此事,然而看他神色自若,便也不犹豫了,“皇帝要杀杨邠和史相爷!” “什么,阎使君莫胡说?”王延昭失色,连侍候在一旁,懵懂的郑恩也吓了一跳。柴宜哥却依旧不动如山。 “今日应诏入内廷面圣,陛下和李业、郭允明等商定,明早召见几位辅臣,届时便在宫中动手……”阎晋卿述说内幕的同时观察着诸人表情,王延昭自然满脸惊愕,但柴宜哥却没什么表情,甚至如同听天方夜谭一般,嘴角还微露笑意。 所谓君不密则失其国,刘承佑找人商量搞政变还开什么扩大会议,转过脸骑墙分子就把他给卖了,但就算是这样杨邠和史弘肇还是死在他手里,真是冤啊!柴宜哥一边听阎晋卿讲故事,一边腹诽,情不自禁地微微摇头。 阎晋卿看柴宜哥这副模样,暗自揣测,“这郭公子莫非是听傻了?”嘴里却急急分辨道:“史相平素待小臣有恩,况且今上自即位以来,杨相总机政,郭帅主征伐,史相典宿卫,王相掌财赋。皆公忠体国,门无私谒,虽不却四方馈遗,有余辄献与官家,史相督察京城,道不拾遗。此时承契丹荡覆之余,公私困竭,关西三叛连衡,宿兵累年却供馈不乏。及事平,赐予之外,尚有积余,是以国家安定。此等局面得之不易,小臣实不忍官家因听信谗言,残害忠良,以致国祸啊!” 阎晋卿的一番剖白可谓深情并茂,只可惜王延昭是个武夫,虽然读书写字,但对文绉绉地官话免疫,而柴宜哥根本就懒得听他的肺腑之言。骑墙派就是骑墙派,若不是你这家伙因官升得慢而对杨邠,王章等人颇有怨言,皇帝的政变扩大会议也轮不到你参加。这些官员啊,都是话不妨说得慷慨些,事儿却干得龌龊。 柴宜哥虽然腹诽,面上也露出感慨来,“使君,此事如此急迫,该当尽快通知几位国相才是!” “唉,小臣面圣后便拜访史相,他却闭门不见。”阎晋卿长叹一声,表情更加忧伤,“小公子,郭侍中与史相乃莫逆之交,此事由你代为转告也可!”一边说,这家伙一边热切地盯着柴宜哥,眼神很坦白,说的时候莫要忘了这消息是他阎晋卿冒着生命危险带来了。 “阎公放心,我家与史家同气连枝,此事自然责无旁贷!”柴宜哥用力拍了拍阎晋卿的肩膀,“时候不早了,阎公且回吧,此事过后,阎公再访史令公绝不会吃闭门羹了!” 黑云压城,如铅色幕布将天地裹成一色,闷沌的空气受到即将来临的暴雨愈来愈强烈地震动,开始更加显著的颤抖起来。 小阁楼上,柴宜哥和王延昭相对而坐。 阎晋卿走了好一会儿,王延昭才开口道:“公子是不打算给史弘肇报备了。” “阎晋卿一面之词岂能让人信服,我可不好做惊人之语!”柴宜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站起来望着楼外,“落大雨了,是该将这汴京城好生洗涤一番。” “公子不等雨停再走?”王延昭见柴宜哥作势下楼,赶紧起身问道。 “俊如,我要你等的那天就要来了,你意下如何?”柴宜哥顿住身形,望着楼下,悠然问道。 从阎晋卿说起宫门秘辛那一刻开始,王延昭的大脑就开始高速运转,柴宜哥的种种安排似乎就是在等待这种变局的产生。“难道他早就料到皇帝要杀史,杨二人?安插那些亲信在禁军中就是要借着这个由头哗变?郭威驻军邺都,大军不日即可班师入京戡乱……”这个时代,皇权的嬗变可不就是如此吗,虽然小公子的未卜先知过于匪夷所思,但跟着这样的恩主,未来的场面岂非滋润,一念及此,王延昭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一份从龙功勋就摆在眼前。 “末将唯公子命!”没有犹豫,王延昭单膝跪地,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要和柴宜哥捆绑在一起了,不过他还是在心里念叨着,“这郭公子深藏不露,届时莫让某来顶缸才是。” 柴宜哥看到王延昭表态,心下欢喜,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慷慨地话也说不出,只是感叹,老子总算放出了王霸之气,钓了一年的鱼终于咬钩了。 “明日到何园与我详议!”嘱咐了一句话后,柴宜哥大声喊了起来,“郑恩,别驾车了,备马,咱趁雨扬鞭岂不快哉!” 乌黑的云遮蔽了夜空,闪电交错也撕不开这重重的阴霾,巨雷在低低的云层滚过之后,滂沱大雨就铺天盖地压将下来。那雨,一会儿像用瓢子往外泼,一会儿又像用筛子往下筛,雨水从屋檐、墙头、树顶跌落,摊在街面上,像烧开了似的冒着泡,汇成了急流涌进汴河。 空旷的街上,脸色苍白的少年跪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坛子,面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地很。 “珠儿,如果当时我不跟你换班……”他反复呢喃着这句话,瘦弱的身体在雨水中蜷曲,如同迷途小犬,只是那双呆滞的泪目还望着街头,在雨幕中依稀可看到一列车队渐行渐远。 “随你去了吧,公主交代的差事也没办成,泥人活着又有什么用?”少年颤抖着,目光落在了怀中的坛子里,呆滞的眼神变得温柔。 马蹄声响,还有轮轴的吱呀刺耳。 “马车!”泥人怔了一下,穿过雨帘仿佛看到一辆大车正飞快地冲过来,“麻烦你送我一程吧!”他抱紧了坛子,颤巍巍地躺在了街上,冷得刺骨的雨水打在身上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详,“对不住了,长公主,如果奴才没有收敛珠儿的骨灰,也许能赶得及报信,可是,奴才怎能见着珠儿被挫骨扬灰啊,长公主,奴才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泥人大声的喊,可是声音完全被雷声覆盖了,舞阳是不会听见的。 两匹神骏的黑马拉着一辆车穿过了雨幕,车速并没有泥人想象的那般快,甚至在将要接近泥人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了,卿卿?”女人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操着怪异的腔调。 驾车的男子抹了抹满面的雨水,不确定地说:“前面好像有具尸体。” “尸体?”车厢里的女郎不太明白,男子将头探了进去,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女子惊呼起来,语调升高,有些气急败坏,用胡语和那男子争吵起来。 “怎么不压过来呢!”泥人很郁闷,贼老天居然不让他轻易死去。“蛮子!”他鄙夷地想,死也不能死在异族的马蹄下面便爬起身来。 “上帝,他站起来了,那具尸体!”透过车厢门帘的缝隙,女子用怪异的汉语提醒男子注意。 男子转过身,看到泥人慢慢地坐到了街角,吁了口气说:“那是活人,你坐稳了,我们出发!” “你能去问问那个人,什么地方有旅店?”女人从车门里伸出雪白的手,拽着男子的衣袂,她有些疲惫,说着希腊语,“我不想再在马车上过夜了,你不是说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吗,难道连旅店都没有?”话音落下,语带嘲讽。 “你在质疑我?你们的君士坦丁和开封相比,就是一个土围子!”男子很在意女郎的语气,他不客气地用希腊语争辩着,被雨水黏在一起的胡子似乎都翘了起来。但他还是在女郎的催促声中下车。 在长安,传说中的黄金之城已经成了残垣断壁,在洛阳,萧条的街市已没有大唐的气魄,来到东京,忽如起来的暴雨又让帝都显得没有生气,他的巧舌如簧让*的女郎以为天朝就是天堂,可是现实太残酷了,半年来,他每天都会听到无数次君士坦丁堡的伟大,而且他还无法辩驳,因为他没见过东罗马的帝都,而女郎已经到了华夏天子的脚下。 “好在这一次遇到的尸体,其实是个活物!”男子叹息着,冒雨走近泥人,刚要开口,却听见急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滂沱大雨筑成的水幕在远处被两个身影急速分开。 “让开,让开~!” “吁~~!” 柴宜哥骑在马上大声呼啸着,郑恩跟在他的身后傻乐。主仆二人从王延昭府邸一路大呼小叫着回奔,这让一直想表现出纨绔做派的柴宜哥很满足,虽然此时的街上空无一人,随便他怎么驰骋。然而即将转入郭府的街面上,一辆马车却突兀地堵在了路当中,要不是郑恩马术了得,控制自己的同时还能帮柴宜哥拽住,交通事故肯定再所难免。 马嘶雷鸣,惊魂甫定的柴宜哥还在想,老子刚才算不算是醉酒驾驶,不过在王延昭府上喝得可是茶来着。 “公子,好神骏的马匹,这…这是大宛马吧!”郑恩拽住马后,立即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呼起来,盯着拉车的两匹黑鬃马,如同看到了光溜溜地女人,再也挪不开目光。 柴宜哥点了点头,很明显,拉车的马匹比起他们所骑乘的马要高大许多,就像在后世看到靓车一样,他也情不自禁地驻足打量,心里甚至涌起让王延昭的城管队来把马匹抄走的冲动。“要是有手机,我指定这样干!”柴宜哥促狭地念叨。 “卿卿~!”女郎那独特的腔调,带着受惊的情绪从车厢中传了出来,雪白的手拉开了门帘,顿时和柴宜哥,郑恩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女郎穿着羊绒披肩,扎着淡紫色的头巾,在撩开门帘的那一瞬间,几绺卷曲的栗色头发从头巾里滑了下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褐色的眸子里全是疲惫,但浓密的睫毛和直挺的鼻梁让她看上去秀色可餐,尤其是她伏在车厢里,衣襟里沟壑分明。 “苏菲?玛索~!”柴宜哥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当然,他确定面前的女郎和苏菲?玛索只是神似,但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西方女郎,那种震动让他差点想飙两句英语。 “好…好大的胡女!”郑恩的目光离开了马匹,竭力想将不远处的沟壑看得清楚些。 女郎笑了,毫不扭捏,轻柔地说:“我是伊莎贝拉,不是苏菲!”虽然语调怪异,但柴宜哥还是听懂了,他忍不住拍着马头笑起来,大笑道:“瞧啊,她俏皮的鼻梁细巧而秀挺,丰艳的朱唇诉说着对情\欲生活的强烈渴望……” “咳咳~!”站在路边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这位小兄弟,请你说话……” 他还没有说完,蜷缩着的泥人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郭小公子,您是郭小公子吗?”一边说,一边连滚带爬地向柴宜哥的坐骑跑去,嘴里连声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小公子,你千万莫要回府~!” ------------ 第二十二章 开封乱(2) 更新时间:2010-04-21 雨势渐缓,柴宜哥正待将那西域女子看个仔细,却听见有人唤他,尤其是最后声嘶力竭的警告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我就是郭宜哥,你认识我,方才的话究竟何意?”柴宜哥深吸了一口气,用马鞭指着唤他的人,平静地问道。 “认得,奴婢认得,奴婢是……”泥人抱着骨灰坛子跪在泥水里头如捣蒜,却支支吾吾不说自己的来历,只是用小眼睛斜倪着驾车的男子。 见此情形,柴宜哥跳下马来,拽起泥人,招呼了郑恩来到马车跟前。那驾车的男子以为面前人有秘事要谈,本待欲走,却未曾料到柴宜哥竟然大咧咧地撑着车辕坐在了车把上,含糊唱了个喏后笑问道:“这位仁兄不是汴梁人士吧!” “不…不是!”男子意外地摇了摇头,只是用身子当着车门。 柴宜哥见他谨慎的做派只是微笑,摆手道:“兄台不要误会,现今大雨滂沱赶路不易,就算是寻个落脚地也是难为,偶遇即是缘分,观兄台风尘仆仆想是行了万里之路,何不去在下府上稍作歇息,这汴梁城里我郭宜哥可最是好客!” 驾车的男子闻言更是诧异,正要推迟,却听车内的伊莎贝拉用怪异的腔调问道:“卿卿,这位郎君是在邀请我们吗?”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欢欣,想来旅途的劳顿已让这位异国佳人无法忍受。 男子听到伊莎贝拉的声音,拒绝的话便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多谢郭公子了,在下陈安平,草字……” 陈安平的客套话还没有说完,柴宜哥却哈哈一笑,拽着泥人道:“兄台,雨水甚急,且行吧。我这小兄弟虚弱地很,劳驾让他随车而行可好?” 陈安平没想到柴宜哥居然这么不客气,但事以至此也不好推脱,而且看泥人的年纪也不大,他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让他进入车厢。 一切安排妥当,柴宜哥和郑恩再次跃上马背,缓缓行在前边。郑恩见柴宜哥面沉如水,犹疑问道:“公子,刚才是怎么回事?” “宫里出事了,我们快回何园!”柴宜哥低声道。 “宫里?”郑恩更加疑惑,虽然在王延昭家中他也听到了阎晋卿带来的惊人消息,然而一向粗犷的他还真没在意此事,况且宫廷有变和刚才那个泥猴似的少年又有什么干系?他满腹疑问,只是愣愣地看着柴宜哥。 “你没看出那少年是一副宫人打扮吗?”柴宜哥好不耐烦,想要发怒,但见郑恩这粗胚模样却只能摇头,自语道:“认识我的太监,却又如此面生,此时寻来莫非刘承佑先对郭家下手了?”想到此处,柴宜哥忍不住抽了坐骑一鞭。 “可是公子为何将那两个不相干的人带上?”郑恩见柴宜哥加速,急忙跟上。 “管他是否相干,此事甚大,先裹挟回何园再说!”柴宜哥狠狠瞪了郑恩一眼,示意他不要再问,自己却不由自主地看了身后马车一眼,“中世纪驾着马车带着欧洲新娘的中国人,这样奇怪的事情怎能不弄清楚。” 正如柴宜哥对陈安平充满了好奇一样,驾车的陈安平也非常困惑。他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一个小大人似的孩子走了,“怎么说我也纵横异域十载,今天的行事还真是随意!”陈安平心中不安,回转身想要跟车厢里的姑娘说话,却听到伊莎贝拉在呢声哼唱,雨水哗哗作响听不真切,但这是进入中土以来,伊莎贝拉的第一回如此兴致高昂,陈安平心头一热,扭过头扬鞭加速,跟上越走越快的柴宜哥。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毛皮,伊莎贝拉怀抱着牛皮水袋哼着家乡的小曲,不时拿眼睛瞟着蜷缩在一旁的泥人。面前的少年瘦小干瘪,在泥水中扑腾过过后就像一只差点溺死的脏猫,伊莎贝拉有些同情地将水袋递给他,“喝吧,孩子!”她很自信泥人听得懂她的汉语。 泥人颤抖着扭转身,并不理睬伊莎贝拉的好意。 姑娘无奈地耸肩,轻叹道:“可怜!”一边说一边透过车门帘的缝隙向外看,她本想看看邀请他们去做客的小孩骑马的姿势如何,只可惜濛濛细雨遮蔽了视线。 “他是你的主人吗?”伊莎贝拉看着泥人,虽然她急切地想要休息一下,但把东家的背景打探清楚很有必要,事实上,她跟随陈安平从两河流域一路走来,遇到过很多打着坏主意的“好心人”。 泥人依旧不说话,只是牢牢抱着手中的坛子,视线片刻也不离开。 “嘴巴真紧!”伊莎贝拉蹙着眉,从衣兜里摸出一副小铜镜,如同在故乡一般,开始做赴宴会客的准备。 何园侧门。 “街上连人影都没!”知了撑着伞从街上跑回门口,一边蹭着脚上的泥,一边说:“公子可能回府了,天太凉,还是回去歇着吧!” 何六娘倚着门扉,无精打采地摇头,“公子一定会来的,郭小娘子不还在园子里侯着吗?” “怪不得娘子不愿意待在屋里”,知了撇了撇嘴,低声道:“郭小娘子是公子的姑姑,但她好像没把自己当公子的长辈,都快及笄了,还成天和公子厮混,也不避嫌……” “你瞎嘀咕什么,再去街上看看!”何六娘瞪了知了一眼,“别以为我待你好就敢乱嚼舌头,惹急了公子,我可护不住你。”责备知了的同时,何六娘的心绪也是起伏不已,柴宜哥今天约她谈事,虽然最终被打断,但她对未来的憧憬又增添了几分色彩,所以今儿一定要把柴宜哥等回来,毕竟她已经十八了,女人的年华可禁不住蹉跎。然而,知了嚼舌根的话却也让她困惑,郭月娘和柴宜哥虽然是姑侄,可在外人眼里那是珠联璧合一般,柴宜哥瞧郭月娘的眼神都与别个不同,一想到这里,何六娘心尖都是酸的。 知了在门廊前踟蹰,将油纸伞伸出屋檐又迅速撤了回来,转身将雨伞递到何六娘跟前道:“娘子,你看雨这般大,就别赶我出去了吧。”说罢四处张望了一下,蹭到何六娘跟前低声道:“公子今天找娘子,想是好事要成了,知了从小伺候在娘子跟前,娘子也说如妹妹般待我……” 何六娘听知了絮絮叨叨地没个主题,剜了她一眼,正欲呵斥,哪知平时娇憨可人的知了此刻的表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何六娘不禁愕然,忍不住问道:“究竟怎么啦,最近总是吞吞吐吐,何事说罢!” 冷风吹来,主仆俩都是一个激灵,知了连忙扶着六娘,低声道:“娘子,其实婢子……” 这时候,外间的风越来越大,随着风声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和车轴吱呀摩擦的声音,雨幕之中两个骑手冲了过来,当先一人在雨中高声叫道:“驾车的兄台快停了,到了,呸,这雨真他娘的大!”虽是在雨中,这大嗓门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不是郑恩那杀才又是谁。 “这马车倒是好货,如此疾行也不见颠簸,却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郑恩跳下马背想要搀扶柴宜哥,柴宜哥已经跳了下来。 “公子,你回来了,怎地不坐车,这么大的雨赶紧去换身衣服吧!”何六娘见柴宜哥回来,哪还顾得上知了,踉跄跑进了雨里,唬得知了撑着伞赶紧跟在身后叫唤。 柴宜哥此时哪有心情与何六娘客套,见她慌张跑进雨中也混没在意,只是疾声问:“月娘和俊哥儿可还在此处?” “……在~!”欢悦的心情急转直下,何六娘仓惶应了一声,就见柴宜哥大步往园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嘱咐道:“郑恩,把那宫人带上跟我来”,说完才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到何六娘跟前,正失神的何六娘心里突地一下,努力绽出个笑来。 “马车上的客人你帮忙招呼一下,安排个住处,多弄些吃食!”柴宜哥根本没注意何六娘的表情,但见陈安平扶着伊莎贝拉下车,遥遥一揖朗声道:“贤伉俪先歇息一下,小弟整理好后再找兄台叙话!” “无妨无妨!”陈安平陪笑道,柴宜哥拍了拍何六娘的肩膀,“这里交给你了,唔,这么大的雨也不带把伞~!”说完便急吼吼地朝园内奔去。 何六娘傻傻地看着柴宜哥操切的背影,但觉脸颊上有几道温热的水流,“这雨真大,眼睛都溺水了!”她叹了口气,调整表情,转身朝陈安平夫妇走去…… 书房。 年幼的俊哥儿坐立不安地在房内踱步,嘴里不停地呢喃,“哥哥怎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姑姑,我们再不回去会被骂死的!” “第两百遍了!”郭月娘卧在榻上好整以暇,手捧着书,几案上焚着香,年纪虽幼,却显得慵懒诱人,“急有什么用,等他回来我收拾他便是,静下心来读读书吧,学姑姑一般。” 俊哥儿听罢嗤笑一声,“装模作样。” “你怎生讲话呢?”郭月娘捶床坐起。 “书都拿倒了,还教训我,自己心里不知多着急呢!”俊哥儿见郭月娘作色也不害怕,大笑起来,蹦跳到榻边将他姑姑手中的书换了个方向,揶揄道:“这般才能静下心来读,是吧!” “你这小坏蛋!”郭月娘羞恼地将书朝俊哥儿扔去,俊哥儿早敏捷地一步跳开,正欲咧嘴嘲笑,却听“唉哟”一声,刚进门的满熊正好被打中。 郭月娘见满熊进来,一肚子气找到了地方发泄,颐指道:“蠢才,不会敲门么,活该挨打!” 满熊很委屈地将书捡起,他哪敢跟郭月娘抱怨,这可是柴宜哥的姑姑,他正儿八经的姑奶奶,只听他咕哝道:“小的只是情急报讯,公子回来了,就在暖阁里。” “你不早说!”俊哥儿听完一跺脚,像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郭月娘连声呼喊,自己也急切地穿鞋,嘴里犹自抱怨着,“回来了也不露面,叫人家好等。” 满熊没有拦住惶急的柴俊哥,只好挡在门口道:“姑奶奶莫急,公子让你们现在此厢等着,他有要事,过后再来……” “滚开,谁是你姑奶奶!”郭月娘踹了满熊一脚,使劲将他推开,向暖阁跑去…… 何园的东侧还空着几间房子,何六娘娉娉婷婷地引导着陈安平和伊莎贝拉过去。何园虽小,却造得精致,尽管何福殷满身铜臭,但在汴梁城的富贾中也算雅人。园中假山重峦迭嶂,草木俯仰生姿,即使在雨中,疲惫的伊莎贝拉也慢着脚步,出亭过池,一山一水,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对中土的种种轻视也逐渐收敛。 陈安平本不在意沿途景致,兼且在雨中便忍不住想要催促,但见伊莎贝拉眼中流露出对园林的倾慕,又隐隐自豪起来,微笑道:“伊琪,汴梁风物比之伊斯坦布尔如何?” “真是美不胜收,何娘子,你的丈夫是伯爵还是公爵?”伊莎贝拉撑着油纸伞,穿着异域服饰,置身于中国园林中真有种时空错位的梦幻感。 “我的丈夫?”何六娘闻言俏脸晕红,垂首道:“你是说小公子吗,奴家还没有嫁给他!”话虽如此,听到柴宜哥的客人将她视作夫人,何六娘还是心如鹿撞。 “原来是未婚妻啊!”伊莎贝拉歪着头,以自己的理解说得不容置疑,并且挽住了陈安平的胳膊道:“我也是他的未婚妻!”陈安平无声叹息,这位异国佳人虽然汉语说得不错,但中华的风俗还不太懂,譬如女子的发饰和衣着,更重要的是言行太直白了。 推开房门,何六娘脸色歉然,“此厢久无人居,疏于打扫,简陋之处请尊客多多包涵!” “娘子客气了!”陈安平连忙拱手,扫视了一圈,整洁宽敞的房屋,对于多年漂泊异国的他来说,心底竟涌起想哭的感动。 “匆忙之余,竟来不及多做准备,原来伊小姐还是姑娘,奴家这就让人再收拾一间出来!”何六娘想起伊莎贝拉和陈安平尚未成婚,顿时因礼节疏忽而显得窘迫,陈安平正要解释,岂料伊莎贝拉抢先问道:“卿卿,姑娘这个词在现在的语境中是处女吗?”说着她笑着捶打陈安平的胸脯,呢喃着,“你这个坏蛋!” 此情此景让何六娘愈发窘迫了,逃也似的丢下一句“知了怎还不把东西收拾将来”就仓惶奔出门外,心中不免鄙视胡女不教而养,没有廉耻。 陈安平站在屋内,尴尬的手足无措,这样的女子娶回家中,高堂将作何反应?伊莎贝拉却依旧天真,亲昵地问:“卿卿,你的家是否也这样美?” “知了,怎地来的这么慢?”站在屋檐下等了好久,何六娘才看到知了踮着步子,领着一群丫头怀抱着被褥过来,丫鬟们都进屋帮陈安平安顿时,知了才悄悄将何六娘拉倒一边,脸上浮着浅浅笑意,幸灾乐祸般说道:“娘子,小公子把那郭娘子惹哭了,一反常态的没有道歉,还着人把她关起来了,那厢现在可热闹了!” ------------ 第二十三章 开封乱(3) 更新时间:2010-04-22 ps:安平看过接下来的几章后认为有些拖沓,气氛很沉闷,我也觉得不是很好,但一时没有精力调整,所以若您读得不愉快,实在抱歉,我会尽力在本集结束时欢快起来。下面开始正文 ———————————————————————————— 雨已经停了,地面又潮又滑,空气里散发着一种令人胸闷的气味。 何六娘踩着细碎的步子,穿过长廊,在何园东侧的墙根停住。她轻轻撩起裙摆,不想让才换的衣服沾到草木的雨露,慢慢地探出脑袋,观察着东侧的动静。 远远听到郭月娘吵闹的声音,其间夹杂着柴宜哥的呵斥,何六娘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为什么争执,但出奇地,听到郭月娘的哭音,她隐隐感到舒畅。然而当她看到柴宜哥抱着不断挣扎的郭月娘踢开一间房门,然后重重地将门关上并锁好后,她又觉得非常失落。 裙摆落了下来,她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良久才长出一口气,落寞地消失在树影里,她原本站立的地方铺了一地的零碎花叶。 柴宜哥换了一身黑衣,站在地道口脸色阴郁。小太监泥人给他带来了出乎意料的消息,刘承佑居然借太后懿旨宣郭威家人入宫,然后伺机屠戮。原本的历史并不是这样的,柴宜哥苦笑,他带到这个时空的蝴蝶,扇动了翅膀却把自己推倒了尴尬的境地,一直笃信历史进程而做出的安排完全被打乱了,他有些手足无措。 “宜哥儿,你掘出了这条秘道却不告诉家里人究竟存什么心思,如今阿娘她们身陷囹圄,你却安然无事,难道一开始你就预料到了一切,神童?”郭月娘那鄙夷的语气刺痛了柴宜哥的耳膜,他不想让郭月娘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可她还是偷偷地听到了,虽然郭月娘只有十一岁,可是她懂得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 “满熊,把俊哥儿也送到月娘的房里去,一定要看好他们!”柴宜哥低声嘱咐道。 “大哥,大哥,俊儿没有哭闹啊,不要关我!”柴宗俊奋力挣扎,想要跳进秘道里,却被满熊一把捞住扛在肩头,只见他不听地捶打着满熊的后背,痛哭道:“我要回去,我要见阿娘!” 柴宜哥深吸了口气,示意满熊带俊哥儿离开,同时又看了看站在身边不停颤抖的泥人,“我会帮你把珠儿安葬的,你还愿意回宫,帮我向长公主报信吗?” 泥人跪了下来,其实他不敢再回宫里去,私自跑出来的太监,回到宫里的下场,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听到柴宜哥要好生安葬珠儿,他的底气不知为何就雄壮起来,尖利的嗓音不适合说出豪气干云的诺言,他只是奋力地拍了拍胸脯。 “好,很好!”柴宜哥点了点头,看着何园里披挂好的家丁,他挥了挥手,第一个钻进了秘道…… 郭府,荷塘。 蓊蓊郁郁的树影里,陈厝蹲坐在幽僻的路边,看着曲曲折折的荷塘,以及荷塘中间黑黢黢的假山。这个时节,虽然下了一场豪雨,但荷塘的水还是比夏天浅了,原本静谧的水面铺满了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在夜风中摆动,如同战阵上起伏的士兵。当陈老头做这样的联想时,他感觉后背凉沁沁的。 “谁?”当柴宜哥从秘道钻出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人窥视,在他的厉声大喝之下,随行的几个家丁都紧张地将腰刀亮了出来,一时间夜风更加寒冷。 “宜哥儿!”陈厝慌忙踏进荷塘里,伸手道:“噤声,气氛不对。” “家里怎样了?”柴宜哥见陈厝来到跟前,急忙拉住他的手,以前他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然而这出乎意料的变故,多少让他有些仓惶失措。 “入夜前,太后宣命妇和子弟们入宫,夫人称你和月娘病了,留在家中,但宫里催得急,青哥儿他们便入宫了!”陈厝凝视着柴宜哥,郑重道:“宜哥儿,老朽在后院瞧见巷子里有些鬼祟的武士,刘铢那厮也在其中……” 刘铢当年镇守青州,被杨邠史弘肇撤换回京,多年来一直不得实差,这人对杨、史二人怨恨甚深,如今领着一队军汉在郭府附近徘徊,陈厝立即觉察有异。 柴宜哥却是知道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刘铢就是残杀郭家满门的凶手,看样子刘承佑是决意发动宫变了,只是为什么会首先对郭家人下手? “我娘呢?”柴宜哥示意家丁们收起兵刃,惶急问道。 陈厝长叹道:“太后诏命妇进宫,夫人无奈,只得让刘娘子随青哥先行!” “呀~!”柴宜哥狠拍大腿,悔意无限差点站立不住,牢牢抓紧陈厝的肩膀颤声道:“快,快带我去见阿婆!” 皇宫,琉璃殿。 郭家人聚在此处,虽蒙太后诏,却未曾见太后身影。刘娥抱着年幼的三郎,犹疑不定地在殿中徘徊。 “嫂子,你这般走法,喜哥儿哪会舒服,我来抱着吧!”三娘郭敏笑盈盈地将刘娥怀中的喜哥儿接过,坐在了榻上逗小侄子玩。郭敏年已及笄,比四娘郭蔷还长一岁,本许给了郭威的外甥李重进,但郭蔷都已出阁,她却仍待字闺中。本来她没资格入宫觐见太后,但刘承佑借郭青哥和舞阳长公主的婚事,给郭家子侄们都颁了封赏。 “可惜月娘没来,少了许多热闹。”郭敏叹道,旋即莞尔,“说起来,月娘是皇宫里的常客,偏是奴家沾了大哥的光,才得蒙恩诏。” 郭青哥听得妹子夸赞,立即挺直腰杆,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刘娥瞥见只是冷笑。 此时,皇宫明德门前,一老一少两个太监正疾步往后宫方向走,行至僻静处才稍作停息。朦胧的夜色中,泥人擦了擦额前的汗珠,从怀里摸出一块晶莹的碧玉递到老太监跟前,“多谢章管事。” 章姓老太监接过碧玉,哈了口气摸摸,眉开眼笑地说:“小贼,既然溜出去了怎地还回来?” “泥人举目无亲,又是废人一个,此番也是为了让珠儿入土为安,事既已成,留在外间又如何得过,总之谢章总管领得我进来。”泥人陪着笑脸,一路上不知将这对答演练了多少遍。 章太监在这宫里也待了些许年了,注定无后的他对泥人颇为喜欢,闻言叹道:“难得一个阉人还这般有情有义,得亏遇见咱家,且去吧。” 泥人又陪着笑脸,“也并不全是我讲情义,还是公主的意思,我这番还得去谢恩呐!” 听泥人提起公主,章太监又是一声长叹,白玉般的人啊怎么就……“还是咱家领你去吧,免得那些不长眼的难为你。” 郭府,偏厅。 烛光在地板上移动,宣炉里香烟寥寥,厅中挂着的一幅不知是谁画的墨龙,虽张牙舞爪精神抖擞,此时看去也显得有气无力。 张珏无力地坐在厅首,木然地聆听柴宜哥的陈述。 “皇帝会杀我们?” “他是个疯子!”柴宜哥的语气有些凝重,带着恨意,刘承佑真是个疯子,不按套路出牌,明明还有一个多月才会发动,明明是让刘铢带人来杀郭威全家,他一直都在为此做安排,连替身都准备好了。“发现这条秘道时,孩儿也只是觉得好玩,可接到阎晋卿的消息,才知道事态严重,本想立即通知大家,谁想还是晚了一步……”柴宜哥声音哽咽,连带着张珏也悲叹数声。 “阿婆,你马上随我离去吧,阿娘她们,我会想办法营救!”柴宜哥上前一步,跪在了张珏面前。 张珏却置若罔闻,只是低声问道:“月娘你可安顿好了?”见柴宜哥点头,张珏无声一笑,她只有郭月娘一个独女,既然安然无恙,那她也没什么遗憾了。只见她伸出双手,将柴宜哥搂进怀中,颤声道:“照顾好月娘,你把董姨娘带走吧,我是不成了。” “为什么?”柴宜哥仰起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孩儿会想办法救阿娘她们的。” 张珏摇了摇头,“我亲手将他们送进了宫里,怎可独自逃脱,届时何以面对大郎(郭威)?”说到这里,张珏愈发亲昵地抚摸柴宜哥的额头,“大郎有鸿鹄之志,然实现此等志愿怎可不流血,与其让我们活着绑缚他的手脚,不如让我们死了,他去开辟一个天地。”说到这里,张珏将柴宜哥搂得更紧了,“郭家子侄中数你最聪颖,收起儿女姿态,阿婆的意思,你懂的!” 柴宜哥怔住了,张珏什么都明白。或许自己这些年来的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是啊,如果没有她的暗中支持,自己怎么能在这家中来去自由,还在外边搞出那么多事情来。这样想来,张珏早就知道秘道的事,也许她早就从这次太后的宣召中看出了端倪,那她为什么孤身留下?将郭威的子侄妻女断送了,郭威就能肆无忌惮地报复汉庭,实现他的志向,而且朝野中无人能够指摘。 “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柴宜哥不再纠结了,他已经明白张珏要让他在郭家这场灾难中存活,而存活下来代表什么,他也明白。 张珏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血书,用火漆封好,“原本我以为自己是杞人忧天,却没想到用得上,待大郎返京之日,你将此书交予他。”说着她拍了拍柴宜哥的肩膀,“有些事让死人去担当,会让活着的人活得更好!” 柴宜哥接过书信,还待要说些什么,张珏已经高声呼唤在外间等待的陈厝。 漪澜殿。 舞阳长公主坐在榻上,殿中烛火的阴影把她的眼睛画得很长,下巴很尖。虽在浓厚的阴影之下,那双眼却被烛光照得很明亮,就象两扇在白木屋里洞开的窗子,是那么坦白,没有尘垢。 “他把珠儿葬了?”舞阳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润,可是熟悉她的泥人知道,天籁般的声音里已经缺少了以前的生气。 “是的,郭公子希望公主能救他/娘亲!”泥人匍匐在地上,他不忍心去看舞阳,即便她依旧那么美丽,但他看了会更加心疼。 “他知道是我让你去的,他相信我?”只是被烛火反光的眼睛此时真的明亮起来,舞阳双手撑在案上,不知道自己为啥突然很激动。 泥人惶急点头,不敢停顿片刻,嘴里轻声道:“是的,奴婢还没说,公子就猜到奴婢是您身边的人,公子还把随身的玉佩给了我,他希望和公主一起渡过难关。”玉佩是真的,然而说辞却是泥人编造的,柴宜哥何曾知道长公主会无端端地牵挂他,然而泥人却只能欺骗舞阳。 “快,快呈上来!”舞阳很激动,但马上又平复过来,紧紧握着那枚玉佩,没来及细看就已经哭了,“他知道了吗,他知道了吗?” 泥人以头戕地,“殿下,公子说您就像天山的雪莲一样,白璧无瑕!”是的,柴宜哥说过这话,那是在哄郭月娘的时候,泥人听到过。 舞阳或许相信了泥人的话,不过即便不信,她也决定要为柴宜哥做些什么…… 宫里,几个太监领着郭家人在回廊上逡巡前行,郭青哥连同几位郭家子侄走在前边,夜灯之下,颇有耀武扬威的感觉。刘娥和郭敏跟在后边,郭敏神情还算欢愉,刘娥脸色却悻然,“皇帝怎生如此,太后既然身体不适,着女眷返回,他自宴男子便是,怎地连女子也要宴请,也不知避忌。” 郭敏却没有那么多想法,悄声道:“嫂子噤声,莫要非议官家,何况我还没见过官家长啥模样呢!” “还不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刘娥很郁闷,她是柴荣的妻子,臣妻漏夜觐见君主可不是什么好事。 恰在此时,一个太监掌着马灯从一处回廊折跑过来,边走边问:“此行可是郭侍中家眷?长公主闻太后身体不适,欲代太后会宴郭府女眷,官家业已恩准!” 听闻此言,刘娥才放下心来,郭敏却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却也不情愿地跟随刘娥前行。失望的还有郭青哥,比起去见皇帝,他现在急切地想看到舞阳长公主。 郭府,荷塘边。 董婉在嘤嘤哭泣中被家丁们护送进了秘道,陈厝却留了下来,董婉能够活下来,他至少得把命赔给郭家。 张珏的表情很平静,但在最后又一次紧紧拥抱了柴宜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好好照顾月娘,如果可以的话,将来你娶了她吧。” ------------ 第二十四章 开封乱(4) 更新时间:2010-04-23 乾佑三年,十月十日,平常的清晨。 开封的街道在被雨水洗涤过后是一片潮湿的露水气味,朦胧的夜色淡了,寂寥的天空也渐渐升高,街边宅子上的野花顶着露珠儿开,倒挂在屋檐上的茅草在微风里摇摆。一些较深的巷子里,菜饭的香味儿开始飘荡,不过,坐在车里上朝的臣子们是不会闻到的。 此时,天刚蒙蒙亮,明德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众大臣,当他们终于等来三位汉庭最重要的权臣时,纷纷让开了道路。 杨邠走在前边,史弘肇和王章跟随在后。杨邠已年过五旬,在这个时代算是老者,然鹤发童颜,如此早起却精神矍铄,而武将出身的史弘肇则与之明显不同,每走几步都不禁打个哈欠,昨夜劳累可想而知。只是史相爷可曾知晓,昨夜大雨之中,前来通风的阎晋卿曾在门外昏厥过去? “仲卿,近日家宅安宁否?”史弘肇虽显疲态,步履却依然雄健,走在他身侧的王章就更显得气虚血弱。 “无事,倒是心浮气躁,想换个地方住段时间!”王章尖脸猴腮,蓄着山羊胡子,即便神态谦和也显得有些猥琐。 杨邠听见王章又流露出外放的打算,摇头道:“仲卿莫要作他想,郭文仲镇守邺都,此时京师哪能离得开你!” 说着话三人已经走进了明德门,杨邠招呼侍立在不远处的太监问道:“近日宫中可有甚事?”这是杨邠习惯的上朝步骤,进大殿见皇帝之前总会跟宫门内的太监攀谈几句,不得不说他是个尽职的监护人,一直都在关注着皇帝的动向。 此时守在明德门内的就是昨夜的章太监,或许是跟杨邠接触不多,显得非常紧张,结舌道:“好教相爷得知,无甚要事,只是昨夜皇上召见了郭侍中家眷,还留郭衙内欢宴!” “有此等事?”杨邠心中不喜,太后将舞阳长公主许给郭青哥已经让他和郭威生了嫌隙,如今皇帝这般宠幸郭青哥,他不觉感到有股莫名的压力。 史弘肇没有杨邠那么细致的心思,听闻皇帝昨夜欢宴,不禁粗声道:“官家宴饮到何时,可曾达旦,今日还能上朝否?”皇帝怎么吃喝玩乐,史弘肇没心思理会,国势稳定以来,他这把骨头也疏懒了,如果皇帝不能早朝,那他不如回去补眠。 章太监哪敢非议皇帝,只是垂首道:“奴婢不侍候内廷,尽不得知。” “哼!”杨邠鼻息出声,也不知是冲谁,大踏步地向广政殿走去,史弘肇叹了口气,与王章一道随去。 那章姓太监目送几位权臣进殿,无力地张了张嘴,方才他瞥见殿中有执刃武士穿梭,本待提醒杨邠,却被杨相爷那声鼻息给吓住了。可见,有时候一声鼻息就足以改变历史。 章太监念了声无量寿佛,提醒自己莫要忘形去巴结大臣,一面碎碎念,一面退到原来的位置上。看着三位大臣都走出好远了,其余臣子才尾随前进,章太监不由得又开始碎碎念。 皇帝寝宫。 刘承佑并没有上朝,衣衫不整地卧在榻上,虽是宿醉,但双目炯炯有神,一想到即将要做的大事,他的手指就忍不住颤抖。 御榻之下的光景就非常不堪了,郭家诸位子侄袒胸露乳,或趴或卧,各拥香脂在怀,尽皆醉眼惺忪不省人事,看那一地纷乱的衣物就知昨夜此厢开了好欢乐的一个无遮大会。 郭允明推开殿门,探步而入,看着郭氏子侄们惫懒的模样,鄙夷之色跃然于脸。他踮着脚走到御榻跟前时,刘承佑已经有些慌乱了,伸出汗津津地手指,哑声道:“情况如何?” “聂将军已安排武士潜伏,翻手之间可得全功,官家无忧矣!”尽管郭允明压低了声线,却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两手不停揉\搓着衣摆。 刘承佑见郭允明信誓旦旦,心下稍安,嘱咐道:“赶紧再探,务必要处理的滴水不漏。”郭允明应诺退下,刘承佑看着郭允明的背影,心脏快速起伏就像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般。在那一瞬间,这个优柔寡断的君主差点就要放弃这次行动,他拼命压抑心中的恐惧,直到郭允明走出殿门才横下心来般长出一口气,不断低声絮叨着,“皆是万死之辈,吾乃万乘之君九五至尊,岂可如此胆怯~!”一面宽慰自己,一面扫视着殿中醉的一塌糊涂的郭青哥,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发狰狞。 广政殿肃穆安静,朱红殿门甚是雄壮,殿下很高的台阶插向云天。在其东面有廊庑与外殿相连,臣子上朝皆须经廊屋而入。 此时,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正好走到廊庑底下,其后百步则是其余文武。三位权臣谈笑一如平常,正欲抬步上前时,忽然从广政殿内窜出几十个全副披挂的武士来,森寒的兵刃直指殿下。 前行三人以及后边的大臣们都给弄懵了,一时呆立当场。史弘肇毕竟是军旅出身,率先反应过来,脸色一板,指着一个武士的鼻子喝道:“你们是干什……?” “么”字还没出口,冰凉的军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史弘肇来不及反应,颓然倒下。 “不好!”杨邠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他仅仅惨呼了一声,便与王章一道被两把军刀分别割断了喉咙,眨眼间,三位权倾天下的顾命大臣就全部做了刀下之鬼。 “杀…杀官啦!”变故突起,不知是谁嘶喊了一嗓子,其余大臣们立即乱作一团。有的抱头钻到栏杆底下,有的呆若木鸡,但脚下已湿了大片,还有的边跑边回头一不留神撞柱子头破血流,“白马之祸”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语盘旋在每个人的心头…… 纷乱之中,一位年轻文官却始终从容不迫,没有蓄须的脸看上去颇为秀气,虽然他也在不停地闪避,但很明显是防备着同僚们的推挤践踏,而并非害怕那些执锐武士。 “静一静,安静下来!”就在这帮子大臣不知所措的时候,广政殿庭院门口传来一声暴喝,一群禁军簇拥着一位将军走了过来。来将大约有四十岁,生着宽大的前额和异乎寻常的长脸,穿着一身戎装,插手腰间,这便是右卫大将军聂文进了。 聂文进的士卒迅速端起长枪,如同驱赶羔羊一般让大臣们整队集合,哪些可怜的臣子此时谁敢反抗,忧惧之下,一些人甚至哭出声来。 聂文进扫视了一番杀人现场,虽未及血流漂杵般触目,但三位重臣横死面前也让他颇为自得,不理会现今的凄凉气氛,如同演讲般高声说道:“杨邠、史弘肇、王章谋划造反,已经伏罪处决了,他们是罪有应得,我们应该共同为官家祝贺,列位臣工我们去万岁殿吧。” 臣子们此时哪还有思考的余地,莫不木然地随着聂文进前行,倒是那位年轻文官脸上流露出轻微不屑,黑的、直眨巴的睫毛下闪耀着水淋淋的讨厌光芒,那对眼睛的表情跟他那有点女人气的样子极不相称,使他比乍看来要严肃多了。 万岁殿。 刘承佑穿着龙袍正襟危坐,登基以来,他第一次发觉这座大殿其实并没有那么压抑,尤其当你确信自己是这里真正主人的时候,此时皇帝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御座之下,郭允明,李业,后赞等参与宫变密谋的臣子都匍匐在大殿上,尽管他们各怀心思,甚或得意之情不下于皇帝,但脸上尽皆诚惶诚恐,为皇帝的亲政贡献出了很好的背景功能。此时唯有阎晋卿真的是两股战战,史弘肇死得如此憋屈,在皇帝粗暴的宫变中一点还手的余力都没有,皇帝如此毛躁,当他成为汉庭真正的掌舵人后,这个帝国又将何去何从?也许大殿之上,此时真正在为汉室考虑的人只有阎晋卿了。 “官家,京城各军的将校已在庭中集结,聂将军并一众文武正等着陛下训示!”郭允明高声唱和,刘承佑强自镇定地踩着庄重的脚步,向着自以为的人生巅峰走去…… 时已近冬,一轮淡淡的灰色太阳,疲乏地爬上天空,好象它也被刚才那番狂暴变故打击得精疲力尽,夺去了它无限的热量。万岁殿的地板也是冷冷淡淡没有神气,整个宫室被一种酷厉的威严吓的寂静无声。 “等以稚子视朕,朕今始得为汝主,汝辈免横忧矣!”大殿之上,刘承佑的声音显得冷峻坚定,然而这番话却大失水准,杀权臣是为了夺权世人皆知,可皇帝也说得太直白了,春风得意之际,连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省略掉了。 然而此时殿中的臣子谁还有心思关心皇帝的语言技巧,平时与几位权臣关系亲密的都在盘算如何撇清自己,痛恨史弘肇等人的官员虽觉畅快却也惶恐不安。汉庭是由四位辅政大臣支撑起来的,今天一下断送了三个,谁也不敢肯定未来会怎样,尤其是想到郭威此刻领大军在外,但凡思虑稍全的人都打起了避祸的小九九。 待众臣子拜谢退下后,刘承佑留下了在京的前节度使与刺史们,这些人都曾经被杨邠、史弘肇等压制裁撤,而现在皇帝则要他们分头派遣使者,率兵将几位权臣的家眷逮捕。事实上第二轮屠杀来的更加迅猛爆烈,几乎在史弘肇等人被戮的同时,受命于皇帝的鹰犬已经将杨、史等人的家眷控制了起来。 “府库已经清点完毕,官家何时犒赏士卒?”郭允明躬身向前。 “此事不急!”刘承佑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熬过重重压力之后,他只想到某张温婉的脸,他转身冲一名太监嘱咐道:“传长公主至朕寝宫,嘿嘿!”不知意淫到了什么,皇帝的嘴脸忽然变得龌龊不堪,只见他勾搭着郭允明的肩膀,招呼着众位亲密的臣子,“去朕的寝宫。” 宫门之外,禁军频繁的调动让街上的行人惶恐不已,从宫门内出来的大臣尽如行尸走肉一般。 明德门前,身着朱紫的老者冲天际一叹,正欲登车,却见到两人低语行来,抬眼一看是宰相苏逢吉和一名年轻文官。老者当即颔首示意,立在原处,等到苏逢吉邀那文士登车之后才复上车。 “苏相,方才可是冯太师?”车厢里,年轻文官轻声问道。 苏逢吉唔了一声算是回应,显然对刚才的情形已然司空见惯,继续自己的话题道:“欧阳贤侄,今日之事过于草率,官家倘若有一语问我,绝不会到这个地步……” 这年轻文官名唤欧阳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宣议郎,然而他出身于太原留守刘崇的幕府,相当于刘崇的驻京办主任。平时,苏逢吉根本懒得理会此人,然而皇帝做下这番大事,而郭威又领兵在外,苏逢吉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镇守晋阳兵强马壮,又是宗室的刘崇,所谓未雨绸缪,一直靠着小聪明混饭吃的苏逢吉怎会不懂这个道理。皇帝采用了郭允明、李业等人的计策,把他苏逢吉排除在外,用大脚趾想也明白未来的朝堂,他的地位不会比以往提升多少。与其等郭威领军回京,届时不免引火烧身,不如此刻就怂恿刘崇抢先打出清君侧的名号,他苏逢吉还可享受从龙之功。 作如此想的苏相爷一下朝就截住了欧阳晟,态度亲热疑似叔侄相见一般,然而久居汴梁的欧阳晟早就对苏逢吉成见很深,心知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方才见冯道作为几朝元老,还要垂首等他先行登车,对苏逢吉的厌恶更是无以复加。是故,不等苏逢吉多说,欧阳晟抢先道:“苏相先行即可,晚辈方才想起还有要事未办,先行告辞!”说完也不等苏逢吉反应,直接掀起车帘跳了下去,好在牛车速度不快,这欧阳晟的身姿也十分矫健,这般跳下竟颇为潇洒。 “贤侄~!”苏逢吉掀开车帘,他可没有勇气追着跳下去,只是见到欧阳晟已背身离去,原本的笑脸立即阴沉下来,切齿冷言道:“黄口小儿,不足谋事。” 与此同时,一个骑士迅捷地从街上飞驰而过…… ------------ 第二十五章 开封乱(5) 更新时间:2010-04-24 ps:发文之前读了一遍,觉得自己很矫情,读者请轻拍。 —————————————————————————— 暗室,美人,五弦琵琶。 柔嫩的手指快速地拨弄着一曲悠扬凄切的异乡曲调,里美咿呀吟唱着日本的乡间民谣,“月有云遮,花有风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昨夜开始,柴宜哥就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寂寥地坐在书房里,听着她弹唱东瀛的小曲。 里美试过了很多欢快的乐曲,然而都不能让柴宜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当她看到这个一直拥有蓬勃自信的美少年间或发出无力的叹息时,直感到心在抽搐。到最后,她试着用振奋的曲子,家乡的民谣来慰藉她。 可是唱着唱着,也许是联想到过往的遭遇,她泪流满面,原本就较低沉的嗓音更有种迷离的伤感。 “五弦弹、五弦弹,听者倾耳心寥寥,赵壁知君入骨爱,五弦一一为君弹。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拂松疏韵落。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鹤忆子笼中鸣。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五弦并奏君试听,凄凄切切复铮铮。”柴宜哥低声吟诵白居易的诗句,不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尽管这时代没有高度酒,可是畅饮整夜,他终于有些醉了。 醉了,哀伤就会变得迟钝。“现在这个情况不是很好吗,从一开始我就想着要独自逃生……”柴宜哥呢喃自语,可是他才发觉,初临这个时空的心态和现在已经差别太多。他习惯了在张珏面前装神童,在刘娥面前骄纵,在郭威子侄面前故作深沉,即便觉得很傲慢的郭青哥,他也是喜欢的。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把独自逃生继而纵横天下的原始想法当成一种意淫,只要能保护好家人,安安稳稳地等着郭威接掌权柄,他就可以去做个安乐寓公,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枉重生穿越一遭。 可是历史还是开了玩笑,变故提前发生,并且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这让他所谓的先知优势蒙上了巨大阴影,情绪难免消沉。 “里美啊,你可知道,我的母亲和幼弟被囚禁在宫苑中,九死一生?你可知道我的祖母正守在家里等着刽子手的荼毒?而我呢,曾经那么自以为是,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蜷缩在这里,苟全性命!”柴宜哥的笑容异常苦涩,走到里美的跟前,伸手摸了摸她脸颊上的泪痕,低声道:“你什么都不懂,又为什么哭呢?” 书房外,满熊疲惫地坐在走廊的栏杆上,一边是公子爷在房里听了整晚的小曲,另一间房里是郭娘子啜泣整夜,这样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作为何园的管家,他根本不敢合眼,就站在院落里熬了一宿。 这时候,院子里响起了急切地脚步声,只见郑恩和鲁邦二人形色匆忙地跑了进来。 “公子呢,我们有要事禀报!”鲁邦一见满熊便焦急地叫嚷起来。 满熊沮丧地摇了摇头,指着书房哑声道:“在屋里,怎么都不应声,某请了几次都不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郑恩闻言焦急地跺脚。 满熊奇道:“究竟何事如此操切?”问这话的同时,他原本就不安的心更是嚯嚯狂跳起来。 “某也说不清楚”郑恩长出一口气,道:“四郎正在偏厅等着公子,今日汴梁城里凡带兵过百的将佐都进宫参拜了官家,说是杨邠、史弘肇等造反已被*,此时城里乱糟糟地,当兵的都加了饷,四郎一下朝就飞马来找我,说必须见到公子……” 郑恩说话向来夹缠不清,满熊听得不太明白,慌忙打住他道:“某等都是粗人,也不知如何劝公子出来,你快把王将军请进来,他和公子能说上话!”一边说一边望着鲁邦,“你晓得来见公子了,也不枉公子常日里念及你,你说此厢还有何人能劝慰公子?”说话的同时,他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郭月娘的房间。 皇宫,永福殿。 这一日皇宫内出了这般大事,可永福殿里的气氛却旖旎万分。郭氏子侄到此时还没从醉梦中醒来。每个人的怀中都抱着衣衫尽褪的宫娥,这番情景看在舞阳长公主的眼中,呼吸差点窒息。与皇帝随行的近臣们则面露坏笑,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态。 “看这情景,这些家伙多是饮了某的合欢酒!”郭允明冲阎晋卿低语,一脸戏谑,阎晋卿则苦笑不已。 刘承佑此刻顾盼自雄,如果说刚才在万岁殿还有几分强作镇定的感觉,此刻他真的是意气风发,连走路都像大话西游中的孙猴子那么拉风,“把这些混账用冷水泼醒,尤其是这家伙!”刘承佑踹了昏睡中的郭青哥一脚,眼神飘向舞阳,一脸挑衅。 “哗啦~!”深秋时节冷水泼面,饶是精神迷离此刻也醒了,郭氏子侄们睁眼看见这许多人围观自己,其间还有一位华服佳丽,纷纷尖叫着找衣服蔽体,如此窘态惹得殿中看客哈哈大笑。 “统统给我绑了!”刘承佑豪气干云地大吼着,随行的侍卫立即如逮小鸡似的将慌作一团的郭家兄弟给挟持起来。 刘承佑得意地扫视殿中一圈,傲然道:“没想到郭威的子侄们竟然这般不堪,秽乱宫闱,该当何罪?” “陛下~!这……”郭青哥抢先大呼起来,然而最终却说不出什么理由来,事实是昨夜皇帝和他们一起开无遮大会,可是这样的事宣之于口搞不好还多一条诽谤圣君的罪名来,尤其当他第一眼就认出其中的华服佳丽就是舞阳长公主时,更是羞赧得无言以对。 “哦,这不是朕未来的妹夫吗,怎么也这般荒唐啊!”刘承佑此刻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差点哼起小曲来,兴味盎然地伸手将郭青哥的下巴抬起,语带嘲讽地对舞阳说道:“妹子,你看太后为你选的夫婿可还中意?” 舞阳长公主俏脸煞白,今日刘承佑杀了三位顾命大臣,更早之前就软禁了太后,这皇城之中再无人可以逆其锋芒,此刻的她就如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又能怎样反抗,对于刘承佑的挑衅,她只是低垂螓首,闭口不言。 郭青哥急了,舞阳长公主的美貌一直都是传说,此番见到,果然如天仙一般。他顾不得当下自身的窘迫,深怕舞阳误会一般仓惶大叫道:“这一切本是官家的安排,官家故意戏弄微臣吗?” “啪~!”刘承佑狠狠地打了郭青哥一耳光,心中的畅快无以言表,面上却厉声呵斥,“你这贱人还敢攀诬于朕,来人,立即给我把这些肮脏物统统杀掉!” 听得皇帝此言,郭氏诸人愣神片刻便纷纷大骂起来,显然都已明白刘承佑从一开始就想除掉他们,此刻之举不过是猫抓到老鼠后的游戏罢了。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再祈求有生存的希望,今日之事已给郭威丢尽了脸面,不如痛快死去,将来郭威定然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刘承佑本待想多听几声示弱之言,岂料郭家兄弟骂得忒也难听,原本优哉游哉的情绪立时被打断,勃然大怒,将腰间佩剑解下道:“哪位爱卿敢为朕手刃诸獠?” “微臣愿意为陛下试剑!”殿中诸臣还未反应过来,刚从殿门进来的李业早已疾呼奔上前来。只见他官服上血迹斑斑,连手上也多是血污,近臣们都惊呼着慌忙让开,此刻连一贯与李业交好的郭允明也忍不住露出鄙薄之色。 如果说刘承佑是疯子,那李业就是疯狗。皇帝抓捕杨邠,史弘肇,王章的家眷于宫门*,李业竟然亲自操刀上阵,无论男女老幼皆如砍瓜切菜一般剁得血肉横飞,嘴里犹自骂骂咧咧,虽然这几位权臣生前一直阻碍李业升迁,可这仇怨到了手刃别人全家解恨的程度,只能说李业是条十足的疯狗。在宫门前见到李业癫狂行径的几位近臣都悄悄去吐了,并且发誓以后和这人要谨慎来往。 李业如此做法偏深得刘承佑之心,虽然这位胆小的皇帝没敢亲自观摩杀人场面,但他心底大概是认同投名状的,李业如此做法,显然是想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忠心可嘉啊。因此,当李业像个屠夫一样,浑身带着血腥味冲到面前时,刘承佑没有半点违和感,欣慰地拍着李业的肩膀,连称阿舅是个好同志。 郭家子侄见到李业,骂得更狠了,虽然几个年幼的如郭定哥等总是忍不住害怕,泪水克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但气势不减,嗓门更是越发高亢。众人之中唯有郭青哥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舞阳长公主,大概想要寻找舞阳那复杂的眼神里哪怕一丝怜悯。 舞阳感觉到了郭青哥的视线,她本想当个提线木偶般任由那禽兽皇帝发疯便是,可是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那是郭家人,你曾答应过某人要尽力周全,而且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可怜人还是名义上的夫君。 惨呼在永福殿中响起,郭家已有两个子侄被李业捅杀了,当李业狞笑着走近郭定哥时,忍受不住心中煎熬的舞阳长公主终于呐喊出来,“不要再杀人了!”喊完这一声,她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只可惜杀得兴起的李业根本没有收住手,郭定哥在痛苦的叫骂声中魂归天堂。 “且慢动手啊圣上!”在舞阳大喊出声后,一直不安的阎晋卿也叫了出来,他跪在地上以头戕地,此时在殿中只剩下郭青哥还活着。郭允明等臣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只是在感叹李业杀人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但见阎晋卿跪在地上,不知为何都一股脑儿跪了下来。 李业见同僚们都跪下了,兼且长公主那声呼喊太过撕心裂肺,剑尖指着郭青哥的时候竟然刺不下去,愣在了那里。 刘承佑见此情形,饶是被殿内的血腥味熏得脏腑翻腾,却也急火攻心,尤其听到舞阳的呼喊,看到她眼神复杂地望着郭青哥,心里更是妒火熊熊,“还有此獠,杀了他!” 郭青哥笑了,舞阳能为他求情,似乎已经足够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太多要求的人,此生能和汉庭最美丽的长公主缔结婚约,并且能够让她为自己心疼一次,他觉得死也没有什么。 李业听到刘承佑的呼喊,立即再次运剑,阎晋卿却慌乱地抱住了他的腿,嘶声叫道:“圣上,留下他吧,如今郭威领兵在外,若是其心存反意,也可挟此子为质!” 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刘承佑依旧被妒火蒙蔽,其余臣子却都醒悟过来。是啊,还有个郭威呢,怎么把他忘了,这位汉庭第一战将如果杀回汴梁,朝中有谁可以阻挡?此时,一直面无表情的后赞脸皮开始抽搐,他不明白皇帝为何要急切对郭家下手,但是方才接到刘铢报告,郭威的夫人连同家奴已被结果时,他还非常得意,想到这里他就后悔不已。 不仅是他,郭允明等都开始大声求情起来,殿中只有刘承佑这个疯子和李业这条疯狗依旧深陷魔障中。 “哈哈哈~~!”郭青哥狂笑起来,“你们总算记起家父了,可是已经晚了,永福殿的一切家父都会牢记在心的,就算你们不杀某,某也不会苟活的!” “贱种休得嚣张!”李业闻言大怒,一脚踹开抱着他大腿的阎晋卿,就要捅杀郭青哥,此时刘承佑却突然道:“阿舅住手!” 刘承佑并不关心阎晋卿所说的挟子为质,在他看来郭威不过于邺都孤悬一军,他杀了杨邠等人已是大权在握,自己是皇帝,只要登高一呼,各方节度使还不尽力围剿郭威,哪用担心老匹夫杀回汴梁。 皇帝面对着郭青哥,冷笑道:“你想死,朕偏不让你死!”一边说,刘承佑疯魔一般抓住舞阳的手,将她搂在怀里,狞笑道:“知道吗,这个女人早就是朕的了,朕与她共赴巫山好不快活,岂容你这蠢货染指!” “无耻~!”两个人异口同声,郭青哥目赤欲裂,舞阳则是羞愤不堪。殿中的臣子们有几个与皇帝特别亲近的,对皇帝妄图染指胞妹的心思有所了解,但是见刘承佑直言不讳地讲这不伦之事,也纷纷目瞪口呆。 “朕不杀你,朕要你娶这个女人,但这个女人是朕的,朕不舍得让你真的娶了她,所以,朕要阉了你!”刘承佑的话如晴天霹雳,郭青哥忍不住身形晃动,一直保持坚强的他此刻眼泪夺眶而出! 刘承佑大笑起来,来到郭青哥面前,压低了声音,表情却淫亵不堪,“你欢喜她,你可知道她在榻上怎么唤朕,亲哥哥呀~!” “呸~!”郭青哥奋力吐了刘承佑一脸,然而刘承佑并不着恼,犹自\淫笑道:“朕不计较,因为爱卿会是朕的好妹夫~!”说着他招呼左右冷声道:“给我拖下去阉干净!” “杀了我吧,禽兽,杀了我!”郭青哥大声疾呼,挣扎,然而对于被禁军牢牢控制的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心目中的女神坍塌了,而自己将要接受男人无法承受的酷刑,他的精神完全崩溃了。 “你…你为何如此残忍!”舞阳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吼叫出来,然而刘承佑却哈哈大笑着,“这不正随你意吗,好妹子?” 郭青哥听到了,但郭青哥完全失控了,他无法接受心中美神一般的存在竟然和自己的哥哥行那不伦之事,他也相信舞阳\根本就是个蛇蝎女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会如此残忍。 “淫妇,你会不得好死的,莫要让我活着,我若活着,定会报仇,淫妇,我做鬼都会日夜折磨你~!”郭青哥被带了下去,永福殿里却依然听得到他凄厉的嚎叫,殿中人莫不心下惴惴。 刘承佑对此却非常满意,那一地的尸首看上去也不恐怖了,更像是一场饕餮盛宴,他欢欣地坐上了御榻,拍了拍手,很傲娇地说:“各位爱卿,下面我们该收拾那姓郭的老匹夫了!” ------------ 第二十六章 开封乱(6) 更新时间:2010-04-25 舞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漪澜殿,度过了生命中最漫长的早晨后,她有种了无生趣的感觉,不过她始终记得要为某人做件事,所以一直坚持着。 “殿下!”泥人在第一时间迎到门前,如果没有长公主对皇帝的委曲求全,他怎能保住性命,更别说负责漪澜殿的一切事物,所以即便宫中一些碎嘴的刁奴暗地里数落着长公主,说即便山野村妇遇到这种难以启齿的事都无面目生活,堂堂一国公主却一而再地被皇帝迫入寝宫却安之若素实在下贱,但在泥人的心中,舞阳长公主依然是圣洁温良的。 泥人看着长公主娇弱的身躯,心疼道:“浴汤已经备好,请殿下沐浴更衣吧!” 舞阳轻轻摇头,叹息道:“这副身子怎也洗不干净了”说着走近泥人,伸手道:“今日的药煎好了没?” “快好了!”泥人点了点头,最后又忍不住道:“公主,此药性子霸道,太过伤身,将来难免……” 舞阳厌烦地挥手打断,“我还有什么将来,郭家的两位女眷安顿妥当了?” “喏!”泥人心知劝也是白劝,垂首道:“奴婢已上下打点过了,且把她们安排在了秘阁中,可保官家短期内不会发现,至于如何将她们送出宫去,还得仔细些!” 秘阁?想到那个所在,舞阳就感到无奈。当初为了防备刘承佑的骚扰,她偷偷营造了一个粗陋的隐蔽房间,至少可以让皇帝一时找不到她,即便刘承佑再怎样兽欲勃发,也不可能长时间滞留在漪澜殿。然而,太后让舞阳搬去她的寝宫,这似乎是更好的选择,可是结果却让人痛彻心扉。不过,现在那个地方留给了柴宜哥的母亲,至少还是发挥了作用。 想到这些事情,舞阳就感到异常烦闷,冷声道:“在我面前,你称皇帝禽兽便是,记住是禽兽!” 泥人不敢支声,舞阳坐下深吸了口气摆手道:“把药端来吧!” “殿下,郭夫人的幼子罹患重病,此厢不能传太医,如何是好?” “你怎么不早说!”舞阳站了起来,重重地挥了挥衣袖,说起来,此刻她对所有和柴宜哥有关的人都无比重视,也许这就是痛苦中唯一的精神寄托吧。 “我去看看!”她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泥人,“你把他\母亲安好的消息带给他,告诉他,我一定会救出她的!”舞阳的那个“我”字咬得极重。 泥人使劲点头,“殿下放心,奴婢立即前去!” 何园。 今日宫中变故已然不胫而走,虽然从一开始柴宜哥就对何园实行封闭管理,然而如此大事自然瞒不住人,尤其得知郭府被皇帝查抄后,园中此时已是风声鹤唳。 南园房中,“啪!”何福殷砸碎了茶杯,脸色阴郁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房门外,何六娘捧着胸口,胆战心惊地偷听。跪在地上的是她的三哥,在外边探听了一些消息后,回来告知何福殷,不知说了些什么,两父子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此事休要再提,否则我直接将你交给公子,权当没生过你这样的逆子!”何福殷斩钉截铁地说,“在这时候出卖公子,那我老何岂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阿爹,如今官家已剪除了杨、史、王三位相爷,亲掌朝堂,查抄了郭府,显然要对郭威下手,我们家再和郭家夹缠不清,危矣!”何三郎犹自强辩,何福殷气急,站起身来打了他两耳光,怒道:“放屁,当初如果没有公子援手,我们何家早就完了,如今本家生意能在淮南风生水起还不全依仗公子,此时落井下石,你还有血性吗?”说到恨处,何福殷忍不住又踹了儿子一脚。 他真恨啊,几个儿子中三郎最聪明,此时却偏偏转不过弯来。刘知远死后,汉庭的朝政就是由几位权臣把持,其间北拒契丹,平定关西,屏蔽南唐,种种桩桩几乎与刘承佑无关,可以说皇帝对帝国的实际控制力是相当弱的。如今刘承佑匆忙夺权,地方节度使是否平稳,掌权的刘氏宗亲是否服气,这些都是未知之数,更可怕的是,后汉第一战将郭威此时正拥兵邺都,翻手之间即可回返京师,在这样的情况下,柴宜哥的性命实际上比皇帝刘承佑还要安全。何家此时若真的背叛柴宜哥,别说这聪明的神童没有安排后手,就算侥幸成功,将来的下场也会凄凉无比。 “这样迟钝的嗅觉,别说做官,经商都休想成事!”何福殷心痛地看着儿子。可惜何三郎此时还没有从内心的忧惧中清醒过来。 门外的何六娘偷听到此处,内心惊骇不已,从来都沉浸在自己那点小儿女心思的姑娘根本没料到现在居然是这样的情况,怪不得公子从昨夜开始就意志消沉地蜷缩在房内不出。她站在原地,绣鞋在地上磨蹭着,终于下定了决心,自语道:“绝不能让三哥害了公子!” 何园东侧偏厅,王延昭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杯中茶水已尽,端起茶壶,壶内也空空如也。 “公子还是不肯出来?”郑恩见王延昭不应声,无奈地搓了搓手,坐立不安。 此时满熊也一脸垂头丧气地溜达过来,王延昭劝解柴宜哥无果,满熊想要让郭月娘出马也失败了。 “事已至此,就让某越俎代庖吧!”王延昭见满熊,鲁邦,郑恩三个柴宜哥的得力干将都来到了偏厅,当即长身而起,道:“公子的心气还没顺过来,但我们不能一直等下去,如今保护好何园的安全,做好应急准备正是我辈所需做的,公子信任我等,我们在此刻就应该回报他的信任!” 今晨,当宫变如期而至,王延昭就满怀兴奋地来到何园,在他眼里柴宜哥料事如神,接下来就是如何筹划在京中起事配合郭威返京的壮举了。然而在何园里,他却看到了沮丧的柴宜哥,豪情万丈一下子被打断了。不过这样也让王延昭欣慰,柴宜哥毕竟是个孩子,承受不住家破人亡的代价是正常的,如果他一如往常般镇定自若,那就冷血的令人害怕了。 “如若公子不能理事,某便代行就是!”王延昭的心热切地燃烧着,而他的表态也让其余三人冷静了下来,纷纷注目而视。郑恩自不待言,满熊和鲁邦皆是柴宜哥的心腹,因柴宜哥重视王延昭,平素也对王延昭非常尊敬,此时王延昭能挺身而出,他们俩的心也安稳了许多。 “紧闭正门,满熊你带园中家丁严守后门!”王延昭嘱咐了满熊,又凝视着鲁邦道:“你让外面的兄弟都在何园附近埋伏起来,你则要牢牢盯住何福殷一家的动向,何园内部一定不能乱起来!” 鲁邦和满熊轰然应诺后,王延昭又嘱咐郑恩道:“我俩立即回去整顿军伍,借此机会把公子的人统统聚到一起,榆郎(郑恩小名)记住,但有心思异动者早早除掉!”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证公子在郭相返京之前安然无事!”安排完一切事务后,四人便各行其事,至于后续事宜,他们还是寄希望于柴宜哥能早日振作,毕竟匆匆上马的王延昭可没有柴宜哥那么思谋良久的计划。 王延昭从后门偷偷离开时,不住地祈祷,“郭相,您的孙子已在汴京做好了准备,您可千万不要有意外。” 房间里,俊哥儿拿着下人送来的鸡腿踞案大嚼,手上和脸上尽是油花,看来小孩子都是乐天派,家里发生的大事他全然不明所以,胃口依旧很好。郭月娘就不同了,连日来的吃食动也没动,眼睛红肿,虽然她还不到十二岁,然而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年龄已经很省事了。 “姑姑,还是吃点东西吧,刚才满熊不是代大哥道歉了吗,大哥既然不敢来见你,你就去看看他吧!”俊哥儿一开始也被郭月娘的啜泣弄得悲悲切切,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郭月娘那双桃子般的眼睛。 “小孩子啥也不懂!”郭月娘叹了口气。 俊哥儿放下鸡腿,抹了抹油腻腻地嘴巴,也哀声道:“听满熊说大哥也没怎么吃饭,究竟咋回事啊,也不让我们回去,娘该急死了!” 听到俊哥儿这般说,郭月娘又忍不住掉眼泪,冰雪聪明的她即便只是听了泥人的寥寥数语,也知道家里此刻只怕凶多吉少,再听满熊讲柴宜哥的消沉模样,她更加心疼的笃定此事。她终究还是年少,除了回忆家里的温馨点滴,哀伤哭泣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俊哥儿见郭月娘又开始掉眼泪,烦闷地堵住耳朵叫嚷起来,“看看,你又哭了,女人家只知道哭,难怪我大哥烦你了,连同我也跟着倒霉和你关到一块儿,大哥在那边厢听里美姐姐唱曲子,别提多乐呵了!” “你~!”郭月娘愤怒地站了起来,想要打俊哥儿却又舍不得,那句“女人家就知道哭”把她刺激到了,再想到柴宜哥和倭女整日呆在书房里,心里那股邪火再也抑制不住。小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前,将门踹开叫道:“来人啊,给我拿把斧子来!” 跨院内,满熊和鲁邦正在低语,满熊鲜有的一脸严肃,而一向如满熊兄长的鲁邦竟然唯唯诺诺。这时一个小厮并一个丫鬟分别从两头匆忙跑来,丫鬟还高声叫着“满总管”。 “何时如此惊慌?”满熊一脚将那小厮踹开,对丫鬟倒是温柔些,只是板起脸孔厉声问道。 “郭娘子问下人要了把斧子正劈公子爷的房门呢!”丫鬟急切说道,哪知满熊却笑了,“太好了,郭娘子早该如此行事了,嘿嘿!” 鲁邦却推搡了他一把道:“傻笑什么,赶紧去啊,两个主子弄伤了谁都不是好事!” 满熊正准备离去,那小厮却哼哼唧唧地说:“总管慢些”显是刚才满熊那一脚踹得不轻,“昨日来的那个少年正在后门上,他要求见公子爷!” “你蠢啊!”满熊又是一脚,“先把人迎进来,在后门上侯着成什么事?”说着再也不理那小厮,而是拿着丫鬟急急向内院走,刚走两步却又转身对鲁邦叫道:“哥哥,刚才兄弟的话你可要听啊~!” 鲁邦苦笑着点头,背过身朝外院走去。刚走出跨院,却听到树丛后边有女子的呼声,“鲁郎君!” 听到此声,鲁邦心头一热,满熊的叮嘱全忘了个干净,凝目看去,那树影花丛里俏生生站着的不是何六娘是谁。 “娘子~!”鲁邦情急地迈出一步,但觉不对动作凝滞下来,只是一张脸已憋得通红,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 “你走近些!”何六娘低声说,一边左右看了看,这动作让鲁邦的心反而冷静了,连忙拱手道:“娘子,这……恐怕不妥!” 何六娘似乎有些着急,见鲁邦发怔,急忙一步跨出草丛,快步来到他身边,从腰间兜里取出一个纸团递到鲁邦面前,鲁邦犹自发愣,何六娘不禁啐了一声,“别愣着,仔细点!”说罢就冲冲跑出了院门。 鲁邦攥着那个纸团,粗大的手颤抖不已,强自镇定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连忙跳到草丛深处一颗树后,抖抖索索地将纸团展开,只见上面字迹清秀,寥寥几字“小心我三哥!”看着字条,鲁邦哑然失笑,不禁想扇自己一耳光,可再仔细看那笔迹,脸色突然变了…… 在何园东侧深处的院子里,伊莎贝拉坐在池塘边喂着红鲤,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陈安平则在房里摆弄着一架有些破旧的古筝。原本伊莎贝拉对东方的乐器充满了好奇,可是聆听了陈安平的弹奏后,立即逃出了小屋,太难听了,“就算卿卿对牛弹琴恐怕牛也会逃走的!”伊莎贝拉脸上露出傻笑,跟随这个东方男人一路行来,如今总算有种安定的感觉了,东方的庭院真的很美,她在憧憬,陈安平的家是否也这样漂亮。 这时,丫鬟们的窃窃私语从远处传来过来,伊莎贝拉连忙躲进了树影里,偷听这些下人的谈论是她最近发现的乐趣,女人似乎都热衷于八卦,无论中外,听这些丫头暗地里谈论谁在恋慕谁,让伊莎贝拉有沉浸在了当初坠入爱河的那段时光。她偷听的很大胆,因为即使被发现了也不用怕,因为这院子里的人并不清楚她的汉语造诣。 “听说何老爷把何三郎打了!” “为什么,那何三郎不是何老爷最看重的儿子吗,好几次跟公子讨差事呢!” “你们这些傻丫头,成天关在园子里,都不知道外间出了多大的事吗?公子爷的本家被查处了,皇帝要对付郭家呢……” “嘘~!这些事情不要乱说!” 丫头们走远了,伊莎贝拉却再没有前几次偷听那么感到有趣了。虽然她是外国人,但作为拜占庭的贵族,只是从仆役的寥寥数语中,她就闻到了宫廷斗争的气味,“难道卿卿的担心是真的,我们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一个麻烦中?”她自语着,不由自主地朝屋内走去。 刚走了两步,却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朝屋里探视,伊莎贝拉有心叫出来,却停住了脚步,凝神看去,那个身影越发熟悉,正是刚才那些丫鬟们讨论的何三郎。这个人自从陈安平和她住进何园后,就总是偷偷摸摸地朝这边跑。 “卿卿不会真的卷入什么事件中了吧!”伊莎贝拉想到此处,眉头紧锁,脚步放得更轻,看到何三郎走进陈安平的房间后,她才缓缓地跟了上去。 ------------ 第二十七章 开封乱(7) 更新时间:2010-04-27 “陈先生,你准备好了吗?”何三郎跪坐在陈安平的面前,将一柄短刃放在几案上。 陈安平眉头紧锁,手指哆嗦摩挲着短刃,哑声道:“你为什么会要我跟你一起走?” 何三郎闻言苦笑,“这里虽然是何园,但都是郭宜哥的人,虽然某确实找了几个想要逃走的家丁,但相比之下,陈先生更值得信任,毕竟你是被郭宜哥带来才卷入这个麻烦的。”何三郎的态度很诚恳,“当然,陈先生能孤身一人闯荡异域,并且带着美娇\娘归来,这份壮举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何三也是笃信先生的本事。” “是吗?”陈安平一脸狐疑,用一种怀疑的语气说:“难道你不是在利用我,让我去出卖郭公子,而你好独善其身?” 何三闻言,慌忙叩首道:“先生此言差矣,某只是一介商贾,难求闻达上听,而先生从异域归来,正如遗落沧海的明珠,若能得圣上赏识,前途不可限量,某能从这场劫数中脱逃,还能助先生鱼跃龙门,此生足矣!” 何三言之凿凿,陈安平却未必相信,只不过万里迢迢从西域归来,他自然是满怀抱负的,他需要一个机会能够青云直上。 “牺牲一个贵胄子弟,换取我的进身之阶,辅佐君王结束乱世!”自从何三郎找到陈安平后,这个年轻人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虽然刘承佑滥杀权臣在大多数人眼中属于癫狂行径,然而陈安平却固执地认为这是个有魄力的君主。 “商人是不可信任的,他们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获取自己的利益。”陈安平不信任何三郎,这个人蒙受郭宜哥的庇护却要在困难的时候出卖主子。但他很聪明,出卖主子的奴才不会受人尊重,所以他不把自己的行为彻底暴露,而是假手陈安平,自己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逃命,却是希望在今后的朝堂中找到一个新的保护者,而且这个保护者甚至可以被自己控制,因为他只是一个从西域归来的知识分子,而不是军阀的子孙。 “这个大饼真的很诱人啊!”陈安平摇了摇头,何三郎很卑劣,但是他能给自己带来机会,何不先与他虚与委蛇,事成之后再作他图,想到这里,他笃定地将短刃插在了几案上,“什么时候行动?” “某已经联系了几个家丁,今夜便可掩护先生出去!” “你不随我一起?” 何三郎摇了摇头,“如今何园的人相互看得很紧,某不可轻举妄动,先生毕竟是外人,他们会疏于防备。”说到这里,何三郎郑重地给陈安平行了个大礼,“先生,何某的性命此次全靠先生周全了!” 陈安平坦然受了他一礼,心里却想,“原来是自己逃不了才想到我,届时却不一定要救他。”这样想着,表面上却很亲切地将何三郎扶了起来,“到时,我该去寻哪位官人?对了,我还必须将内子一块儿带走。” “不行,太露行迹。”何三郎坚决道:“先生放心,夫人留在此处某会尽心照顾……”一面说,何三郎一面将书信交给陈安平,耳语之声越来越低,而陈安平咬牙冥想许久,终于狠心地点了点头。 外间,伊莎贝拉拭去眼角的湿润,看到何三郎起身告辞,她悄悄地隐匿起来。 何园东侧,书房。 “噼啪~!”木片碎裂的声音刺激了柴宜哥的耳膜,午后的阳光从洞开的房门倾泻进来,照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娇小的人影。柴宜哥如同一具千年干尸卧在榻上,门被破开时,他只是无力地举起手掩住了紧闭的眼睛。 “啊~!”里美惊声尖叫,怀中的七弦琵琶落在了地上,而破开大门的郭月娘早已气鼓鼓地举起斧头向柴宜哥冲去。 “姑姑,你疯了吗?”跟在郭月娘身后的俊哥儿仓惶大叫,“苦也,娘子真的劈公子爷啊~!”一直在等着看好戏的满熊此刻也急了,跺了跺脚赶紧追了进来,可是已经晚了,郭月娘的斧头已经逼到了柴宜哥的脖颈,只是柴宜哥却不为所动,他闭着眼睛,松开了另一只手中的酒瓶。 他很久没有梦见前世的种种,但是昨夜喝醉的时候仿佛又看见了。夜间露台,月皎波澄,他孤独地坐在那里,手指在颤抖,连续弹错了几个音符后,他抬头,观众席上并没有他的父母。 “我还是在意啊!”他低声说,有些失落。台下,他那位严厉的老师焦急地蹭着脚,但他却索性将德彪西的月光曲弹成了两只老虎,露台下的听众发出刺耳的笑声。 “宜哥儿~!”这不是他前世的名字,那声音也不似整天与父亲吵闹的母亲,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转过头,然后看到了一个梳着高髻、肩披红帛,穿着华丽襦裙的妇人,那是刘娥。“你怎地还有这般闲心?”刘娥露出失望的表情,转过身旋即消失了。 他站了起来,身边的钢琴不见了,现代生活如倒退着的火车风驰电掣地在脑海里消逝,而在那个晚唐庭院里,他的亲人们正在屠刀中倒下…… “宜哥儿~!”郭月娘当然没有真的挥动斧头,甚至柴宜哥手中的酒瓶落地时,她还吓了一跳,差点握不住斧柄。 “娘亲!”柴宜哥突然大叫了一声,郭月娘懵了,紧张地观察情势的满熊慌忙道:“娘子莫慌张,公子可能被魇着了,只要……” “啪~!”满熊的话还没说完,郭月娘已经狠狠地抽了柴宜哥一巴掌。 “啊!”醒了,柴宜哥终于从那个幻境中清醒了过来,原本无神的眼眸突然露出凌厉的凶光,这骇人的表情将郭月娘吓得退了几步,但她仍然执拗地瞪着柴宜哥,比划着手中的斧子,有些胆怯却坚定地嚷道:“你怎地还有这般闲心!” 这句话让柴宜哥心中一震,目中的凶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凌厉。也许是因重生而再次度过童年,他总是被前世不幸的童年时光困扰,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该醒了,他已经不是那个郁郁寡欢的无名记者,而是一个天生贵胄。 “对啊,我怎能如此惆怅,还有很多大事要做!”柴宜哥跳了起来,一把夺过郭月娘手中的斧子,运力将榻边的几案跺碎,长出一口气道:“月娘,我要给他们报仇!” 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原本想要大骂柴宜哥的郭月娘顿时说不出话来,心脏剧烈跳动着,脸庞因激动而满布红晕。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哀恸了整夜,也没有梳洗,赧然地搓了搓手,看着柴宜哥嗫嚅道:“宜哥儿,你…你长胡子了,哎呀!”也不知自己在慌乱什么,她跺了跺脚,奔出门外,辅到门口又转过身,说:“宜哥儿,报仇!” “公子!”满熊见柴宜哥振作了起来,也是激动万分,这一天来飘忽不定的心绪也稳住了,就想给公子爷跪一个,却被柴宜哥踹了一脚,“没出息的东西!” 这一脚连带着一句骂,满熊顿时觉得更踏实了,脸上再也憋不住笑,“昨日来的那个宫人又来求见,某已安排他在偏厅候着了!” “不早说!”柴宜哥听说泥人求见,心知长公主处肯定有消息,多半还是好消息,心情更佳,冲满熊招手道:“给我把鲁邦,郑恩叫来,对了,还有俊如,我们要谋划大事!”边说边要迈步,衣袂却被里美抓住,倭女用生硬的汉语低声道:“公子,仪容,何不先梳洗!” “对,对,也不急在一时,某去叫鲁邦,还有王将军~!”满熊笑呵呵地退出门,辅一出门就叫嚷起来,“备汤,公子要沐浴,都伶俐些!”欢欣的大嗓门下,园子里的人似乎都有了精神。 梳洗罢,柴宜哥刮了第一次胡子,一边感叹自己这幅身体发育得很快,一边换上了新衣。一袭白色,宽袖大裾,颓唐之气一扫而空,看上去潇洒华贵。 “大哥有精神了!”俊哥儿搬来一个矮凳,站在上边想要为柴宜哥整理冠带,柴宜哥拍开他的手,笑道:“还是让里美来吧!” “不行,姑姑说不许倭女给你更衣,所以才让我来看着!”俊哥儿的童音异常坚定,柴宜哥只能苦笑,“那我自己来好了,你连衣裳都穿不周正呢。” 俊哥儿偏着头,突然道:“大哥,娘亲和三弟还活着是吗?”顿了一下,又有点落寞的说:“可是祖母还有几位叔叔都死了!” “你知道?”柴宜哥停止了动作,有些心疼地看着俊哥儿,这孩子却握住了他的手,“我早知道了,可是姑姑已经那么伤心了,俊哥儿不能再给你添乱,大哥!教我本事吧,我也要报仇!” “我会教你的!”柴宜哥点了点头,将俊哥儿从凳子上抱了下来,亲昵地说:“你是哥哥最好的兄弟。” 偏厅之内,王延昭和郑恩低声絮叨,各自脸色都显得平静,柴宜哥能够振作起来真是个好消息,虽然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可是在座的几位有谁会把他当孩子,就算王延昭自认有将兵之才,可做一方大员,但此时由衷地发觉柴宜哥是他们的主心骨。 柴宜哥快步走进偏厅,人未到笑语先至,厅中人皆起立相迎。 环视厅中,心腹皆在,唯鲁邦不见,柴宜哥心中有点不喜,看了满熊一眼,满熊却茫然地摇头。柴宜哥也不再询问,只是来到王延昭面前做了一揖,道:“数次大言于俊如,此番却作小儿女之态,愁肠百结疏于斗志,且幸将军不弃,宜惭愧万分!” 见柴宜哥落落大方地向自己承认错误,王延昭慌忙站起来单膝跪地,“公子折杀末将了!”在柴宜哥面前自称为将,显然王延昭已经挥别了那段和柴宜哥做朋友的时光,真正决定追随他了。 言罢,柴宜哥又向一旁坐立不安的泥人行礼,“有劳了!”不得不说,泥人通报刘娥还活着的消息让柴宜哥欣喜不已,前世破碎的家庭让他异常看重今生的双亲。 泥人不过是皇宫里最普通的小太监,生平第一次有人给他行礼,而且还是位贵胄,他早就手足无措了,连声道:“托长公主的福,奴婢当不起,当不起!” 柴宜哥哈哈一笑,“小兄弟就不要回宫了,留在这里吧。” 泥人连忙摆手道:“奴婢还要回宫伺候长公主,此间留不得,留不得!”听到泥人这般说,王延昭抬眼看向柴宜哥,柴宜哥冲他微微摇头,对泥人道:“如此,那小兄弟且进园子休息片刻,我姑母有东西交给长公主!” 当泥人离开偏厅后,柴宜哥才一脸郑重地坐在厅首,沉声道:“俊如,我们能支使的禁军有多少人?” “某的城管有三百人可用,郑恩部亦有百人,加上鲁邦兄弟的喽啰,我们可调集五百众!”王延昭朗声道,心里却打着小鼓,区区五百人,若想在汴梁闹事还不够皇帝塞牙缝。 “皇帝近日对军中的赏赐,犒赏如何?”柴宜哥并不在乎所谓的五百众。 “依然是双饷,还有绫罗,不过我看这般赏法,府库最多可支持半月,届时只怕皇帝要掏自己的内库补充!”王延昭掰着手指,道:“如果郭侍中在一个月内攻到汴京,皇帝只怕已无力发饷,若是郭侍中一个月内不能进京,禁军恐怕也会闹饷兵变!”受到柴宜哥的启发,王延昭突然发现,此时刘承佑才是那个坐在火山口上的人。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承佑的府库完全能够满足禁军的胃口,盖因史弘肇领军时,军饷严重不足,所以皇帝能轻松操纵禁军。然而,在这个时空,刘承佑被柴宜哥建议成立的城管部队阴了,近年来,史弘肇的禁军待遇提高不少,这也让皇帝控制军队的成本大幅增加,如果皇帝不能持续维持军队的供应,那么王延昭的预料不会有错。 “可是我们不能等那么久啊,刘承佑也不会,毕竟在京城附近的节度使可以随时准备勤王!”柴宜哥捏了个响指,悠然道:“如果刘承佑让节度使进京领兵,我们就该放一些风声出去……” 天渐渐暗了,丫鬟们在偏厅点起了蜡烛,而明亮的灯光并没有影响厅中几人的商议,而在何园的一角,几个黑影正趁着夜幕降临之时行迹鬼祟。 “兄弟,多谢了!”陈安平踩着一个家丁的背,伸手攀住墙头,使劲往上纵跃,很可惜臂力不济,没能一跃而上,倒是把垫脚的伙伴踩了个大马趴。“对不住啊,麻烦兄弟再扶我一把,哎呀~!”陈安平尴尬地笑了笑,突然感觉屁股一阵刺痛,失声叫了出来。 “你…你倒…倒是翻…翻啊,俺…俺看你能…能不能翻过去!”一个结巴在身后嚷道,端着一柄白蜡杆子不断戳陈安平的屁股,陈安平吃疼不已,惨叫着终于抓不住墙头摔了下来,辅一着地,整个人又颤抖着翻过身,屁股拱起,伸手一摸已是鲜血直流,被捅了好几个血洞。再看旁边,那几个接应自己逃跑的何园家丁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尤其是那端着白蜡杆子的结巴,口齿不清却骂得起劲,“幸…幸亏何…何三郎晓得你这…这贼皮要跑,直娘贼,浑…浑身的肥…肥肉,踩得爷生疼!” “何三郎?”陈安平顿觉天旋地转,这个无良恶贼为啥要害他。 “傻根,甭废话了,结果他吧!”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敢去害公子,跺了他喂狗!” “都别动!”就在不可开交的时候,伊莎贝拉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她穿着凸显曼妙身材的猎装,栗色头发在夜风中飘扬,手里握着一副精致的十字弓,箭头在夜色中散发着森寒的气息,用飒爽英姿来形容此刻的伊莎贝拉一点也不过分。 “伊琪~!”陈安平艰难地叫了一声,便羞愧地说不出话,至于看守他的家丁们则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沉默了片刻,那个叫傻根的结巴猛地打了个呼哨,园子里顿时熙熙攘攘起来,又涌入了几个端着白蜡杆的家丁,很可惜,他们都没有装备弓箭。 “不要再叫人来了,否则我真的放箭了!”伊莎贝拉大叫着,但家丁们不为所动,只是密集地将她和陈安平围了起来,当然,也没有人敢做出激烈动作。 “傻根,快去通知满总管,调弓箭来射死这个胡女!”虽然可以肯定伊莎贝拉手中的十字弓杀不了所有的家丁,但谁也不想去给自己的同僚肉盾,所以除了有人悄悄去通报上峰,其余的人只是这么僵持着。 此时,在何园的另一个角落,听到园中吵嚷的声音,何三郎松了口气。他蹲在墙角,自语道:“姓陈的,多谢你帮忙吸引看守,你未尽之事就让某来完成吧”说着他兴奋地将墙根的大盆栽挪开,可是下一刻却发出一声惊叹,“怎么回事?” “何三哥,狗洞变小了是不是?”鲁邦的声音让何三郎悚然一惊,他不敢多想,下意识地朝那只容脑袋大的小洞钻去,很可惜,身形刚动就感到大腿处疼痛难忍,鲁邦已经狠狠地划了一刀,“狗都钻不出去,何三哥还是省省吧,你来的真是太快了,某都来不及堵严实,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出卖公子么?” “你误会了,误会了…哎哟~!”何三郎还想解释,鲁邦又在他另一条腿上划了一刀。 “别,别鲁郎君,带某去见公子吧,某其实有苦衷的!”何三郎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是在何园,至少柴宜哥还可以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比如只是将他关起来,他这样想着,腆着脸想要哀求鲁邦,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到脖颈一凉,鲁邦的刀已经割断了他的喉咙。 “你不记得了,公子曾经救过何家的命,现在公子要把你的命收回去!”鲁邦毫无表情地斩下了何三郎的头颅。 “别再靠近了,我这把手弩可以射出三支箭,而且我的手法很快……啊~!”伊莎贝拉挪步到了陈安平跟前,不断威胁着周围的家丁,可就在她刚刚靠近陈安平的时候,面前的家丁突然散开,然后一支箭猛地击中了她的手弩,金属撞击声响彻夜空,而她也这股力量带着坐倒在地。 “真是失礼了!”柴宜哥笑吟吟地来到了两人面前,他的身后,王延昭收好了弓箭。 ------------ 第二十八章 开封乱(8)[修改] 更新时间:2010-04-28 声明:鉴于读者的反应,我承认有罪,从善如流,修改了这一章,再次告罪orz! ―――――――――――――――――――――― “我们继续!”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打扰到柴宜哥,当他重拾信心决定放手一搏的时候,就像前世刚参加工作时那样雄心万丈。 “当皇帝调遣地方节度使入京后,我们就可以散布关于减饷的流言,事实上皇帝一定会这样干!”柴宜哥冲王延昭打了个响指,继而指着摆在几案上的开封地图道:“尽量把我们的人安排到迎春门附近,那里城门较窄,届时部署的兵力肯定较少,容易夺取!”虽然他坐在那里侃侃而谈,但据史书载,郭威的大军逼近汴梁时,迎春门的守将根本就没有防守,听说郭威要洗劫汴京,一起跟着进城抢东西去了。 “可是公子能判定侍中何时抵京么?”王延昭并不觉得柴宜哥的布置有多高明,虽然他秘密收藏的铠甲兵刃让他大吃一惊。 柴宜哥摇头晃脑,给人一种冥思苦想的感觉,其实他只是在推算历史上郭威入京用了多长时间,“不用半个月,京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肯定太公已经开始准备了。”虽然这样说,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郑重地说:“我希望有人能即刻去邺都报备太公,关于我在汴梁城的作为。” 他环视偏厅,郑恩已经蠢蠢欲动,他对军事计划热情欠缺,不过敢打敢拼一直是他的特点。这时候满熊匆匆推门进来,俯首道:“公子,我已经把那对男女安排妥了。”尽管柴宜哥让满熊温柔对待陈安平和伊莎贝拉,但满熊还是把两人扔进了柴房,关得严严实实。 “唔,这位陈先生是个奇怪的人!”柴宜哥点了点头,满熊接着说道:“鲁邦在门外跪着,说请公子责罚。” “责罚?”柴宜哥有些摸不着头脑,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鲁邦提着一颗血呼啦的人头走了进来,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便跪在了柴宜哥面前,“公子,某把何三郎给杀了!” 毫无疑问,这是鲁邦擅自做主的行动,即便陈安平为了保命,大力向柴宜哥控诉了何三郎的背叛行径,但在此时此刻,柴宜哥并不想简单地杀人泄愤。毕竟这里是何园,虽然何福殷因为救命之恩以奴仆的姿态对待自己,可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死了,人心难测。 看着那颗血淋淋地人头,柴宜哥怒道:“即便杀人,为何还要砍下头颅这般残忍?” 鲁邦垂首不语,柴宜哥搓了搓手道:“这事可做的隐秘,何福殷知道吗?”这个问题很笨,何三郎被枭首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去,柴宜哥虽然生出了把责任推到陈安平的头上的念头,又或者该怎么安抚何福殷,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人心浮动,若出了漏子可大为不妙,何三郎这样想铤而走险的家伙还有多少? 鲁邦却轻声道:“某得何六娘消息才截杀何三郎,此事是瞒不住她的!”鲁邦提到何六娘时,声音有些颤抖,但神情极为坚定,这一刻柴宜哥突然懂了。 鲁邦恋慕何六娘,柴宜哥是知道的,虽然这女子是何福殷送给他的奴婢,但在他心目中,地位甚至不及倭女里美,所以他也曾想过是否要成全鲁邦的问题。当然,这只是他偶尔冒出的奇怪想法,作为上位者,很多事情必须谨慎考虑,施恩于下是应该的,但恩惠过重则并非好事,所以他一直对这件事冷眼旁观,从鲁邦的表现上看,他并没有被情\欲冲昏头脑,从他情愿外驻而不喜出入何园便知他内心颇为煎熬。 作为现代人的柴宜哥无法理解忠义和私情之间矛盾激化时的痛苦,但鲁邦今天的作为却不得不换来他的叹息与欣慰。 他杀了何六娘的嫡亲哥哥,试问世间有哪个女子会倾慕杀兄仇人?就算何六娘出卖了何三郎,也不曾料到鲁邦会残酷地剁下他的头颅吧!或许柴宜哥终究会杀掉何三郎,但不一定是现在,也不太会让鲁邦去执行,但他却这样做了,显然在忠义和私情的对抗中,他选择了永远切断对何六娘的所有思慕,即便要为擅作主张承担柴宜哥的怒火。 柴宜哥觉得鲁邦可爱又可怜,喜欢一个人并没有罪,他从来没有因此而厌弃过鲁邦,但鲁邦显然在一直厌弃自己。鲁邦用何三郎的人头来确定自己对柴宜哥的忠诚大于对何六娘的痴情,尽管不愿意承认,柴宜哥内心中依然是欣慰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很想跟鲁邦这样说,但只是轻声道:“起来吧!” 见柴宜哥脸色和缓,王延昭才道:“公子,某以为鲁邦此事做的对,宵小之心仅靠恩赏不行,非得用赫赫威势震慑,何三郎的头颅可作他们的前车之鉴!” 再看了一眼人头,柴宜哥摆手道:“好生葬了吧!”说着,招呼在门外守卫的结巴傻根将那人头拿走,心中则在反思自己是否真的缺乏杀伐果决的气质。 厅中人大多见惯了生死,血糊糊地人头反倒让大家有了祭旗出征的感觉,只有满熊有些不自在地退了两步,这细小的动作恰好就被柴宜哥注意到了。 “满熊,你去邺都送信。”柴宜哥的语气不容置疑。 “啊,是!”满熊吃惊地点了点头,柴宜哥很欣慰这个家伙没有退缩,虽然他人很机灵,但不够勇武,在柴宜哥指使自己的手下去火并黑社会练胆的时候,这家伙总是畏缩不前。让他随同郭威大军烧杀回来,也算是一种历练吧。 开封夜色,月光皎洁。 万岁殿内,刘承佑没有睡意,也没有狎\玩舞阳长公主的兴趣,他焦急地等待着信使传回消息。流血政变已经发生两天了,除了郭威该死的人都统统倒在了他的屠刀下,从结果来看,刘承佑的粗*为验证了一个真理,最高明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想干就干。 然而令人费解的时,为什么他会在郭威带走大部分禁军主力的时候动手?三百年前,李世民也同样突然、干脆地在玄武门发难,但是李世民之所以能成为天可汗,在于他做的十分彻底,主犯到从犯一个都没留,而刘承佑却留下了最大的隐患,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悲剧。 在所有人都在审视郭威的举动时,刘承佑又做了令人哑然失笑的事,他居然写了一封诏书给天雄军都巡检使郭崇威,密令他杀掉郭威。这真是脑残至极的决定,郭威领天雄军节度使,这郭崇威根本就是郭威的嫡系,刘承佑也许在那天做了一个关于曹操让关云长去干掉刘备的春秋大梦。 更加不可理喻的是,皇帝似乎笃定自己的诏书很管用,在大殿中痴痴等待使者从邺都带来好消息,却丝毫没有想到应该为随时爆发的战争做一点准备。原谅这个可怜的家伙吧,毕竟深思熟虑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拥有的素质。 同样的夜色,柴宜哥也辗转难眠。何三郎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时代,长久以来他都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接受郭威和柴荣的庇护,完全没有体会到乱世的可怕,虽然自己在做种种布置,但就像是在玩rpg游戏,游戏角色的荣辱哀伤根本不值一哂。 也许穿越者一开始总是以为自己在梦里面吧,不过现在他醒了,原本认为是yy的事情,他终于开始运作了,而且他也变得开始融入这个时代,以柴宜哥和何福殷的关系,能这么轻松的面对他儿子的头颅,换作前世根本不可想象。 “又在庄周梦蝶了?”郭月娘轻轻推开房门,看见柴宜哥圆睁着双眼,就知道这个侄儿又陷入了自己不能理解的冥想里。 她穿着单衣,光着脚,双臂颤抖着几步跳到榻边,掀开被子像猫咪一样蜷缩进柴宜哥的怀中,“冷死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柴宜哥抱紧,一只手还摸着柴宜哥的下颚,展颜道:“瞧啊,宜哥儿也有唏嘘的胡渣子了!”她越来越依恋柴宜哥了,像这样亲昵地同床共枕,换作以前,她是不敢的。 “是啊,我就像夜里的萤火虫那么明亮。”柴宜哥笑着帮她掖好被子,顺势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郭月娘没有像以往那样摆出姑姑的架子,只是仰着头,低声说:“我不该怪你的,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不过,看到你这么有担当,我很欢喜,娘也会欢喜的。” 柴宜哥低下头,亲了亲郭月娘的额头,他想告诉郭月娘,张珏曾经说过,他可以娶她,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只是低声道:“睡吧。” 郭月娘听话的闭上眼睛,却呢喃道:“以后不准和里美过夜。” 柴宜哥很郑重地点头,不过既然自己决定要问鼎天下,那么是不是可以打造一个大大的后宫呢,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的情绪放松了很多。 郭月娘终于慢慢睡去。柴宜哥悄悄起身,透过前面半开着的风幕向外凝视,在辽远清冷的夜空,挂起无数的星点。他披上衣服来到院中,潮气从池塘里升起,一只鸟儿在哀啼,偶尔有只蝙蝠无声地掠过。池塘旁边的柴房里还燃着淡淡的灯光,远远传出年轻女人的笑声。 “那个洋妞还是个乐天派。”柴宜哥耸了耸肩膀,轻手轻脚地走近柴房。 陈安平趴在地上,借着昏暗的油灯,铺了一地的稻草杆,皱着眉冥思苦想,看上去好像在做计算题,屁股的疼痛对他似乎没有影响。伊莎贝拉则在地上鬼画桃符,时而低声哼哼,时而发出几声哂笑,以柴宜哥的音乐知识当然看不懂伊莎贝拉在用纽姆记谱法作曲,不过两个囚犯的自得其乐倒让他产生一种神仙眷侣的艳羡。 “我的算术真是糟糕?”陈安平懊恼地将稻草杆弄乱,转而拾起一根小棍在地上画起几何图形来,一边画还一边讨好地对伊莎贝拉说:“曲子不错。” “别理我,居然想独自逃走,我恨你!”伊莎贝拉将木棍扔了,看上去对自己的曲子没有丝毫信心,“听起来这么恶心,你居然会说不错,天呐,当初我为什么会跟你私奔。” “确切地说,是你强迫我带你走的!”陈安平小声辩解,结果把伊莎贝拉惹火了,她站起来,气鼓鼓地瞪着他,“是谁让我怀孕的?” “哎呀,到底是谁因为肠胃不适谎报孕情的?”陈安平也恼火地站了起来,形势看上去很明朗,伊莎贝拉因为怀孕,所以和陈安平私奔,但最后发现这其实是个误会。 “总之是你做了坏事!”伊莎贝拉咬牙切齿地说:“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邪恶的萨拉森人手里救下的。” “你也别忘了这里是大唐!”也许是因为回到了故乡,即便作为阶下囚,陈安平说话也非常有底气,不过这份豪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伊莎贝拉已经把手指捏的咯咯响了,“你打不过我,记得吗?” 果然,向暴力妥协向来是软弱文人的风骨,陈安平的脸上立即露出歉意的表情,嗫嚅道:“对不起伊琪,我并不是不想带你走,实际上在我的计划中,你向来都是最重要的。” 伊莎贝拉并没有摧残陈安平的兴趣,看到这家伙服软后颓然坐在了地上,“这次旅行真是糟透了,我想回家,你说我们会不会被这里那野蛮的主人杀掉?” “我们遇到过很多野蛮人,但我们还是来到了这里。”陈安平赔着笑,爬着靠近伊莎贝拉安慰她道:“我觉得此间的主人并不想杀我们,否则他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 柴宜哥听不懂两人的希腊语对白,不过看他们从争执到陈安平服软颇具戏剧性,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敲了敲窗户道:“陈先生,我们谈谈吧。” 在五代时期游走西域还娶了洋媳妇的中国人,历史上却名不见经传。从陈安平和伊莎贝拉的话语中可看出这家伙去的地方比玄奘法师要远的多,李唐并不如何待见佛教,但玄奘凭借他取经的壮举依然受到传诵,那么就算是五代纷乱,陈安平却也不至于被埋没啊,因此柴宜哥对这人的神秘来历充满了怀疑。 潜意识里,他认为这家伙可能也是个穿越客,他想逃离何园并顺手出卖柴宜哥的行径实在不似古人风度。如果说他忠心后汉,可就算在汉庭的疆域里真正肯为这个王朝效死的知识分子都屈指可数,更何况一个漂泊多年的海归?这只能说明陈安平图谋甚大,一般来说,穿越客在适应环境后多半会想入非非,柴宜哥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念及于此,柴宜哥几乎控制不住斩草除根的欲望,但他还是忍住了,穿越者是孤独的,既然遇到了同类,大家不妨先聊聊,万一他来的比我晚,还可以问问那边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比如他是不是因为2012才穿越的,或者nba有没有新的王朝球队,科比退役了没有等等,对不起,穿越之前柴宜哥是个铁杆湖蜜。 不过当柴宜哥看到陈安平用稻草杆代替算筹做计算时,心里又开始不确定了。 “也许,他是故意做给我看,来误导我!”柴宜哥这样告诫自己,但这种说法实在不靠谱,就算陈安平是穿越者,也不会料定柴宜哥会在深夜来偷窥他。 为了更加确信,柴宜哥和陈安平的对话是这样开始的,“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信春哥能够原地满状态复活!你蹲得不是柴房,是寂寞……” ------------ 第二十九章 开封乱(9) 更新时间:2010-04-29 再次道歉,二十八章业已修改,才人诚恳请求谅解 ―――――――――――――――――――――――――― 十月十八日,滑州。 旌旗猎猎,城门洞开,义成节度使宋延渥策马立于门口,身边侍立着自己的牙兵。 不要误会宋将军的气势有多雄壮,实际上他和他的随扈们都只带着佩刀,原本应站在墙头上的弓箭手此时亦拎着弓箭站在城门两边,大家情绪平和,就像解放战争末期的傅作义部。 “来了!”站在宋延渥身前的骑士轻呼了一声,宋延渥纵目眺望,远远地瞧见几个哨探出现在视线里,他挥了挥手,城头上的士兵们开始晃动手中的白旗。 “大人,些许探马而已,郭威并未亲至,如此操切恐被他们小瞧了!”身前的骑士看到自家士卒摇动白旗,心里颇不舒服,转头看着宋延渥。 宋延渥瞪了他一眼,道:“等到侍中兵临城下,我等惶恐降附才有面子吗?”见那骑士仍有不服,宋延渥叹息道:“运兵,改旗易帜,为父这辈子都经历三次了,也不差这一回,你亦得习惯。”说完他苦笑摇头。 难道说要傻乎乎地为汉庭死战吗?别说自己心疼这条命,就是手下人也没有那个觉悟啊,更何况连澶州那样的大镇都望风而降,自己又何苦去与郭威硬抗。作为石敬瑭的女婿,他在刘知远手下不活得好好的吗,就算换了郭威,他也表示没有丝毫压力。 之所以对着自己的儿子说这些,不过是让年轻人明白,像他们这样的小军阀只能在夹缝中不断妥协才能长久,自己死后,说不定继承人也得投降个十七八遍才能善终啊,他琢磨着是不是把这样的生存哲学写进族谱里。 宋运兵整理了一下盔甲,尽量做出体面的姿态,看到前方哨探拨马掉头后突然笑道:“前日,王殷听闻郭威军至,居然于城外亲迎十里,我部只在城下相候……”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宋延渥打断了儿子的自我安慰,心里却涌起一丝无奈。其实,让他亲迎二十里也无妨,可是王殷掌控澶州重镇,和郭威一起列入了皇帝的黑名单,真是一个战壕的兄弟,郭威见了王殷可是抱着痛哭三回,他这小小的义成军也去亲迎几十里,让侍中大人用什么规格接待,抱着痛哭两回?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城门口候着吧。 此时,郭威的探马已经返回本阵,一骑抢在最前,正是满熊。 “滑州有什么反应?”郭威身侧一员骁将大声问道。 “举城白旗!”满熊纵身下马向郭威帅旗施礼道:“宋延渥降了!” 闻听此言,大军士气高昂,纷纷呐喊起来,此前如释重负的心情都得到了放松。 然而郭威并没有放松精神,士卒们没有斗志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皇帝杀史弘肇等人根本无法引起他们的同仇敌忾,在他们的心中,回师南下是莫名其妙的战争。至于手下的军官,郭威也是用欺骗的手法将他们绑在自己的战船上。 几天前,郭崇威将皇帝的密诏交给了郭威,得到皇帝要除掉自己的消息后,郭威沉着地和心腹们开了个会,接着他毁掉了诏书,用邺都留守的印章重新写了一道上谕,变成了皇帝命郭威杀掉邺都行营的重要军官,好了,这招让手下的将领们马上怒气值满槽了。 至于郭威接着在众将士面前那痛心疾首,绝对可拿小金人的表演已经不重要了,军官们都一口咬定朝中出了奸邪,他们应该立即领兵向南。 解决了军官的态度,但是战争的主力永远是士兵。 “侍中,滑州已降,开封在望,某以为此时当用王监军之计!”魏仁辅策马来到郭威跟前,作为郭威的智囊,他怂恿郭威更改了诏书,而现在则要帮助郭威坚定造反的决心,他没有再说什么痛心疾首的废话,只是抬起马鞭,摇摇指着不远处和一群哨探闲谈的满熊,他想告诉郭威,您的家眷已经被皇帝屠戮,残存的几人正在汴梁城里等着您救援。 “宜哥儿!”郭威低声呢喃,突然扬鞭喊道:“进城!” 魏仁辅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挥手示意,只听军中山呼海啸一般嚷了起来,“侍中有令,开滑州府库赏赐诸军!” 此时,万岁殿内刘承佑正在和一干心腹商讨对策,实际上这已经是关系大汉江山危急存亡的最后会议了,如果臣子们远见卓识,政策得到统一贯彻,那么形势也许还有扭转的余地。前开封府尹候益提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邺都戍兵家属皆在京师,官军不可轻出,不若闭城以挫其锋,使其母妻登城招之,可不战而下也。” “侯益衰老,为懦夫计耳。”慕容彦超声若洪钟,一条极具内涵的建议就被他扼杀了。心慌意乱的刘承佑将目光投在了泰宁节度使的身上,不管怎么说,当皇帝要求地方军阀进京护佑的时候,只有慕容彦超和郑州防御使吴虔裕来了,并且慕容彦超来的最快,听说接到诏书后,正在吃饭的他,扔了筷子就上马疾驰,这份忠心简直比美玉还要宝贵。 “出兵,出兵,在臣眼中,北军不过是些蠛蠓小虫,可以随手捏死,臣必为陛下活捉郭威!”慕容彦超的话在别人耳中多少有点大言不惭,却给年轻的皇帝重新燃起了信心,不过也不排除手中确实无人可用的原因,总之刘承佑满怀热切地令慕容彦超率本部及城中精锐去狙击郭威。 “官家!”待慕容彦超志得意满地去校场点兵之后,一直在会议中保持缄默的阎晋卿才开口,实际上当形势发生这样的变化时,皇帝以前所依仗的几位近臣都已经失声了,除了疯癫的李业依旧大肆叫嚣出兵平乱。 “虽然郭威家眷大多授首,但陛下还掌握着他唯一的儿子啊!”阎晋卿不明白泰宁节度使为何如此胆大要与郭威决一死战,不过看他毫不客气地批评候益懦弱,他就决定在最后时刻才对刘承佑说出自己的看法,“郭威是汉庭老臣了,如果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他决不会兴兵作乱的!臣以为陛下应传诏书给他,承认自己先前的过失,将郭青哥送归,也许君臣大礼还可以维持下去,至少或可拖延他一阵,待各地援军入京时,郭威亦无可奈何。”这时候阎晋卿不停在心中腹诽皇帝当初做的太绝,杀光郭威的子侄不算,还阉割了郭青哥,喜得如今此事还没有传扬出去,死马当活马医,能拖延一刻是一刻罢。反正在他看来,当今朝堂能与郭威一战的将领,也许有,但绝对不是慕容彦超。 “慕容将军明日出兵,臣今夜可遣使入郭威军中……”阎晋卿低声道,只要能说服郭威观望两日,待士卒锐气一失,这大汉第一战将也不是不可战胜。 刘承佑犹豫了,刚才被慕容彦超激发的斗志立即瓦解,实际上从郭威渡过黄河那刻开始,他就没有了先前的笃定,即便舞阳长公主的寝殿也很少涉足了,“前事太过操切啊!”他只能自己感叹,不过到了现在,他也无路可退了。 “晋卿言之有理,此事你去办吧!”皇帝萎靡地摆了摆手。 月如银钩挂在迎春门头。 副将赵凤坐在门楼上擦拭自己的硬弓,这是他父亲唯一的遗物,每当他注视这把弓时就会想起父子二人在幽州抵抗契丹人的往事,想起父亲掩护自己亡命时总忍不住喟然长叹。赵家父子在这乱世经历过无数的战争,然而午夜梦回时,他总不能释怀从幽州一路南逃的噩梦。他渴望有一天汉家的兵戈能重返河北,只可惜寄望最深的那个人现在正把兵锋直抵汴梁。 “又要变天了!”摩挲着弓身,此时的他目光如泉水般清澈,只是月光下脸上那深长的刀疤让这份忧郁多了几许狰狞。 明日或有激战,正欲安静睡去时却听见急切的马蹄声,接着城门口传来争执。他不耐烦地向楼下瞥去,见两个形色匆忙的骑士正恶声恶气地叫门。 “咱家奉旨送信,你们这些泼才还不赶紧开门!”一个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不用他明示身份也知是宫中内侍,只见他扬着马鞭狠狠地抽在几个守门士卒身上,嚣张的气焰令人生厌。 赵凤正欲发怒,却听见一声大喝,迎春门主将张辇已命城楼的弓箭手瞄准楼下的两个内侍。“不好,这张辇的脾气怎比洒家还大,打一顿了事,若真射杀了如何交差!”赵凤赶紧起身想去制止张辇,却见张辇已经抢下城楼,一棍将那领头的太监打下马来。 “你们要造反么?”另有内侍见首领被射杀,赶紧拨马回头,却听张辇大呼道:“不信你跑得过某的弓箭,举火!”一时间城头大亮,城楼上一片肃杀之气,内侍久居宫中哪见过这等气势,顿时嘎然停滞,马也控制不住,竟被吓得坠了下来。 “你说出城就出城,口气忒大,某可怕是奸细!”张辇吹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大模大样地挥手道:“来呀,给我绑了细细审问!” “咱家有印信官防,还有圣谕……”太监们显然被张辇的气势给吓到了,全没了作为钦差的傲慢,结结巴巴地哀叫起来。 “某不识字,各位先请了!”张辇却晃晃脑袋,做出光棍样,却轻声对随自己下楼的亲兵道:“快去通报王延昭,老张今夜要献投名状!” 赵凤站在城楼上看得真切,见一向谨小慎微的张辇今日如此发疯便觉不可理喻,不禁喊道:“老张,教训一顿便是,莫出岔子!”城里有没有奸细这不好说,不过郭侍中可不会用阉人当间谍。 “无妨,这些惫懒货平日在宫里享福还敢欺凌某家士卒,今夜某不消遣一番怕是也没了机会!”张辇长声大笑,赵凤耸肩回身也不再问,反正郭威杀过来时,他们这帮守军是否一战都说不清楚,这会子也甭理会大殿里的皇帝小儿了。 夜凉如水,迎春门的闹剧也不过转瞬间的事,赵凤又抱起自己的弓箭,一边回味过去那峥嵘岁月里的忧伤,一边蓄积困意,然而这个夜竟是不太平,正当自己朦胧睡去时,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一骨碌坐起来,恍惚瞧见张辇蹑手蹑脚地带着几名黑衣人上了城楼。 不多时,那两个押在城楼的太监被囫囵扔进麻袋里扛下了城楼,见此情景,赵凤再也睡不着了。 何园偏厅。 两个鼻青脸肿的内侍胆怯地看着大马金刀的柴宜哥,柴宜哥在灯下细读皇帝给郭威的信件,脑海里思潮澎湃。刘承佑居然没有杀掉郭青哥,此时准备拿他的性命要挟郭威。 “这个皇帝竟也不笨,杀光了太公的子嗣却独留一个,这信只怕交到太公手中,会让他有所迟疑。”柴宜哥暗忖,紧张地站了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许郭威迟疑了,汴梁城里该做的准备已经就绪,如果郭威不即刻进京,拖延下去可不太妙。 按常理来看,郭威已经领兵逼到开封,就算独子掌握在刘承佑手中也是箭在弦上,作为一个局外人时,柴宜哥眼中历史的走向是清晰的,但亲身参与其中后,他可不敢去相信任何人。 “不能把信交出去。”他在厅中踱步,突然走到一个内侍面前,狞声问道:“我那叔叔现在如何?被押在何处?”郭青哥不死,历史的变数就太大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郭威造反成功已经是板上钉钉,可如果皇帝来不及处理郭青哥,那么柴荣哪还有竞争皇位的资格,而他亦丧失了问鼎天下的捷径。 如果说前几天柴宜哥还在为家人蒙难而哀伤,现在却没有为发现幸存者有半点兴奋,这样的心绪变化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王延昭也看过那封密信,心中同样焦虑,他担心柴宜哥的决断不再那么利落。目前的形势可谓一片大好,正如柴宜哥所料,刘承佑的国库已经空了,今日慕容彦超点兵之时,因为赏赐问题和宰相苏禹大吵一架,最后搬空库房也只能给每名士兵发区区十贯卖命钱,其间慕容彦超以其部乃主力之因,硬是将发给禁军的钱生生抠出一部分,这样一来,城里的禁军领到五贯钱已是侥幸。 这年月的军人最是朝三暮四,当初诛杀叛贼时皇帝给的赏赐高自然无话,可这会儿要豁出命去干仗了,皇帝却只给这丁点钱,不满的情绪自然开始滋生。有传言说慕容彦超之所以那么大胆敢跟郭威叫板,完全是因为他手下的泰宁军要吃饭。去年符彦卿和慕容彦超换防,这个黑心的家伙把兖州吃干抹净,只给慕容彦超留了个空壳,搞得新任泰宁节度使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所以听说汴梁这边可以打零工就急吼吼地带着家里的饿汉奔来。据说,慕容彦超是绝对不和郭威交锋的,骗到皇帝的赏钱立马脚底抹油,所以看似刘承佑大张旗鼓地组织了勤王军,但他所依赖的主力根本靠不住。 这些流言自然是柴宜哥放出去的,虽然他是胡诌,却成功地让京师驻军人心惶惶,王延昭趁势派人给迎春门的张辇吹了吹风,根本没说细致,张辇就顺杆爬了。这样好的势头,怎能再因为别的事情耽搁? 想到这里,王延昭正欲提醒柴宜哥,做大事切忌优柔寡断,哪知一个内侍竟然熬不住柴宜哥那冷酷的眼神,抑或是做贼心虚,立即哭喊起来,“不是奴婢给郭郎君上刑的啊,不是奴婢!” 其实皇帝在阉割郭青哥后并没有将之作为军事机密,所以这两个内侍听闻抓他们的是郭家的人,心早就乱了,嘶喊出声的太监显然是贼喊做贼般心虚,另一个太监稍微明白一点,可惜已经来不及堵住同伴的嘴了。 “好呀,好得很~!”听万太监们畏畏缩缩讲述郭青哥的遭遇,柴宜哥切齿冷笑起来,“把这两个混账给我拖出去剐了,明日清晨我们动手!”在太监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中,柴宜哥的脸色越发冷峻,“要让太公再没有半点犹豫,点燃他的怒火,让他不惜一切地夺下开封。” 此时此刻,城内一处驿馆里,欧阳晟正借着豆大的灯光奋笔疾书,郭威即将入京,刘崇还等什么呢。 ------------ 第三十章 开封乱(10) 更新时间:2010-04-30 十月二十日,清晨,或者还算是夜晚,在天上的星斗最稀疏的时候,慕容彦超带着他的勤王军停在了开封城北十里处的刘子坡。本来他想让皇帝委派的副将聂文进将部队驻扎在刘子坡以北的封丘,这样一来两军可互为表里,可惜昨夜郭威的大军已经抵达封丘。 两军就这样遭遇并开始对峙,从慕容彦超进驻刘子坡到匆忙列阵成形,停驻在封丘的北军根本未发一矢,郭威有令在先,虽然干得是造反的活,但毕竟打着清君侧的旗帜,大家此刻还是王师,所以起码要做到不率先动手。 因此,两支军队就像合作演习一样在空旷的平地上大眼瞪小眼,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原本早该血肉横飞的战场依然没有出现。两边互有认识的军人都忍不住想跟对面打个招呼,问问最近汴梁的天气如何,又或者邺都那边跟契丹人的走私生意搞得怎么样,汴梁不行,最近穷得发不起工资。 聂文进紧张地在阵前巡视,他一开始对慕容彦超不让出击的决定感到焦躁,但看到郭威大军旌旗招展,号炮连天的规模后又开始害怕真的打起来,只是这样拖着就像得了尿结石一样痛苦。 慕容彦超也很痛苦,因为他的本意并不是真想和郭威干一仗,那是吃饱了撑的。他摸着自己的长髯,努力做出关云长水淹七军时的镇定,从某种程度上讲,刘承佑相信慕容彦超能打败郭威,那副美髯起了很大作用。 “如果能早一天,让聂文进在封丘抵住郭威的前锋,某在此地掩护,然后向东向东再向东,某就回兖州了!”慕容彦超摸着长须,心里无尽懊悔,都是和苏禹扯皮太久才酿成今天的结局啊,他真的只是带兖州兵来打秋风的。 “大帅,打吧,这么拖着渗得慌!”心腹亲兵挽着慕容彦超的手臂,虽然铠甲在身却依然有种妩媚,细柔的嗓音给慕容彦超的部队打上了小受的烙印。军旅生涯,难得有女人做伴,找个脂粉气浓重的亲兵其实也不为过。 “再等等!”慕容彦超烦躁地甩开亲兵的手,虽然他在皇帝面前成功表演出对郭威的不屑,但那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罢了。他得算算帐,此行的目的是来骗国库的钱,但因为战略失误不得不跟郭威碰上,那么得到的赏金和战后的抚恤,中间的平衡点在哪里呢?他得细想,这可是关乎小军阀生死存亡的大事。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开封,但这只是一种修辞,实际上今天万里无云,天朗气清,满熊站在阵营中都能看清楚对面枪兵额上的汗珠。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郭威的士兵也在问。 相比之下,郭威则气定神闲,对面的军队不堪一击,时间越久士气越萎靡,而且他也是有底线的,因为满熊报告了柴宜哥的境况,他的孙子即将夺取一座城门,到时候开封不攻自破,眼前就算有十万大军也得灰飞烟灭,更何况区区万人。 “宜哥儿!”郭威常常念叨这个名字,虽然家破人亡,但天资聪颖的孙子还活着,这是极大的安慰,“回去后该给他取个正经名字了。”郭威低声自语,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毫不在意,或许他已经在想该如何善后了。 “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连厮杀声都没有?”迎春门楼上,张辇伸长了脖子,这个早晨安静得诡异,他都有点担心自己的赌博是不是错了,可是为时已晚,王延昭已经带人上楼了,而且在迎春门附近也集结了一批人。虽然王延昭只是表现出了要为史弘肇报仇的义愤填膺,但是张辇坚定的认为这家伙和郭威一定有某种联系,正是这种想法促使他把城门给卖了,毕竟每一次政变都会有人受益,尤其当你还有裙带关系的时候。 王延昭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问郑恩,“鲁邦的人到哪了?” “出去半个多时辰,应该到刘子坡了!”郑恩又探头望北方看了看,有些烦躁的说:“四郎,要不咱们先干吧!” “咱们说好的,等侍中那边的反应!”张辇慌忙插嘴,他可不想带头挑事,尾随大流才是做人的原则,万一郭威败了呢,虽然这绝无可能。 “直娘贼,原本都没算计你的!”郑恩急吼吼地跺脚,王延昭却摁住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毕竟城里的一切都必须在何园的掌控中,公子不是还没发话吗。这样看来,郭威和柴宜哥两人陷入了一个悖局,都在等对方的反应,似乎都不想消耗太多精神。 城头上几个人小声争执,在一边冷眼相看的赵凤有点莫名其妙,他为人耿直,所以还没意识到他的主将正准备把城门卖了,他只是在诧异张辇啥时候和城管都尉关系这么好,劳动他跑来帮忙守城门。 此时,刘子坡边缘的草丛里,十几个身背弓箭的何园家丁正藏匿在这里,每个人脸上都很迷茫,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那晚将陈安平的屁股捅烂的傻根,柴宜哥还给他取了大名,郭宝强,这是穿越者的恶趣味,因为此傻根和彼傻根颇为神似。 “咋回事,怎地还不打?”他们在这里潜伏了好一阵子,原本以为两边已经打了起来,他们正好按照公子的意思煽风点火,但实际情况却完全不同。 鲁邦拿出几支箭道:“甭管了,咱先开始!”说着开始给箭头上缠写了字的布条,缠了两支后自语道:“娘的,大头兵有几个识字的,不如吼将出来。”说着低声问:“这里谁的嗓门大……” 战事还处于萌芽状态,刘承佑却在万岁殿中坐不住了。 目前有两件事让他揪心,首先他昨夜派出去的两个心腹太监消失了,就像他不经意间放出的屁一样,除了当时有些声响,结果什么都没有。他之所以不派禁军出去,就是因为信不过胯下有鸟的人,但现在连没鸟的都靠不住了,这让他很郁闷。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派太监去给郭威送信,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服软,毕竟慕容彦超出发的时候可是言之凿凿地说他是必胜客哟! 可是想到慕容彦超,他马上就有了第二件揪心的事情,现在京城留守的部队都传言那家伙是来打秋风的,他当然不愿意相信堂堂一国之君会被人当二百五来宰,但军心不稳,谣言更是有鼻子有眼,他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所以反应只能是坐立不安。 “窦十,给朕传窦十!”终于,刘承佑决定不等所谓的捷报,他让郭允明带上侍卫和他一起去督战,起码雇主到了那里,奴才就不能磨洋工,更别说跑路了,对吧。 就在刘承佑慌慌张张地准备督战的时候,刘子坡与封丘之间依然保持沉默。草丛里,鲁邦抓过傻根低声道:“记清楚了吗?” 傻根木然地点头,其他人则在为包裹布条的箭头涂油脂,鲁邦看到傻根呆呆的模样有点恼火,叹了口气道:“你他娘嗓门确实不小,可倒霉是个结巴,还有谁嗓门大?” “鲁大哥,俺…俺记得了,要不俺再来…来来?”傻根焦急地拽住鲁邦的袖子,柴宜哥为他们践行的时候,曾说这是他们的荣耀之日,傻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荣耀,但是柴宜哥供他吃喝,还帮他长本事,何园挑人是很严苛的,不符合的都被送去了鲁邦和郑恩那里,傻根不知自家祖上烧了什么高香,公子很看得起他,让他姓郭还给起了名字,这份恩情他是决心要用命来还的,所以鲁邦的要求他无论如何都要办到。 “快点,时间不多了!”鲁邦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没料到傻根居然站了起来,张弓搭箭猛地向郭威的阵地放出一箭,然后扯着嗓子吼道:“传慕容元帅令,郭威以下犯上,其子青哥已被去势以示惩戒,若郭威依旧执迷不悟……” 清亮的嗓音在空旷寥廓的战场上不断回荡,军阵中所有人都怔住了,连卧在草丛里的鲁邦都为之虎躯一震,然后骂咧咧地跳了起来,“娘的,怎地突然利索了,也不待某下令,吓死个人!”一边说一边命令道:“撤,赶紧回城,边跑边放箭,记得点火,还有,兄弟们都扯着嗓子给我嚎啊~!”说这话的时候,鲁邦已经蹿出老远了,在那片草丛中一排明亮的火箭朝郭威的阵营射去,更加粗豪的声讨飘进了战场…… 就像列克星敦的枪声拉开了美国独立战争的序幕,傻根这无所顾忌地嚎叫成了后汉覆灭的导火线,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创造了历史,只是在鲁邦的率领下亡命向开封城奔跑,在他身后,一直沉寂的战场终于开始升温。 “郭威的儿子被阉割了,哈哈!”被北军气势压制的呼吸不能的勤王军长出了一口气,有好事者也跟着起哄,然后阵地上准备了很久的弓箭手们都情不自禁地发射了。 但是勤王军的士气并没有发挥出效果,因为北军的斗志突然飙升至恐怖的级数,郭威是个好领导,部下不允许他受到侮辱,几乎在一瞬间,原本温和如春风的北军气势突然变得暴烈。 “竖子辱我太甚,某势必与之不共戴天!”郭威怒了,这几天他一直把哀伤埋在心里,此时终于宣泄了出来,阳光反射着他高举的马刀。 “杀,杀,杀!”本阵发出这样的呐喊声,而监军王俊更是宣布了这样一条动员令,“传帅令,攻克汴京,允众人劫掠十日!” 命令过后,如同猛火浇油,北军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怒吼着朝汴梁冲锋。 士气永远是需要怒气和利益来激发的,勤王军那点戏谑心情根本只是怒潮中的一叶扁舟,当北军以潮水般的攻势杀向刘子坡的时候,勤王军的防线一退再退。 “打进汴梁,杀猪宰羊!”北军的吼声铺天盖地。 此时,慕容彦超急了,他挥动马鞭大声疾呼:“娘也,是谁放的箭,是谁挑衅郭威,没有某的军令,怎可如此?” 聂文进从前方溜了回来,哀声道:“将军,快点组织反击吧,不然……” “反击,当然要反击!”慕容彦超朝前方打望一眼,还好,抵在第一线的都是禁军,自己的部队还没有什么损失,但是时不我待,很多禁军已经开始丢盔卸甲,反穿号褂,因为听到北军要组团去汴梁*,勤王军那薄弱的意志根本经不起考验,半个月前大家都是同僚,何必打生打死,不如一块儿回开封抢去。 “某以为此时该当退至七里寨与赤岗结阵,呈犄角之势互为奥援,或可抵挡!”聂文进拉着慕容彦超的袖子,他现在的心早凉了,自己的部队被丢在前锋当肉盾,此时慕容彦超可不能再犹豫。 慕容彦超跃上战马,决然地看着聂文进,吼道:“此时怎么能退,就算有一百个郭威,某也在此间斩杀了,聂将军,立刻反击!”跃马挺枪,须发贲张,慕容彦超的形象就像战神一般伟岸,那种豪情一下子激发了聂文进的血性,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挥动马鞭,“杀啊!儿郎们,为国效忠的时候到了!” 烟尘的前边,聂文进和他的亲兵们冲进了前方已势同绞肉机一样的战线,而集结在后边的兖州兵则很无耻地盯着慕容彦超表示淡定。 “儿郎们,为了大汉!”慕容彦超在聂文进的身后大声嘶喊着,为他鼓足了勇气,但聂文进冲刺得实在太快,没有听到慕容彦超接下来的命令,“转进~!”是的,为了大汉,兖州兵积极向东转进。 “娘也,对面除了郭威,还有些什么人?”慕容彦超趴在马上,大声问身边的亲兵,作为一个领兵大将,在战场上连敌人有哪些将领都不清楚,如果慕容彦超说他不是来打酱油的,鬼都不会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原计划只是带部队来汴梁遛遛,拿了赏钱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开溜,所以干嘛在意郭威的军队配置。 当他听完亲兵的汇报后,心陡然凉了。响应郭威的军阀是如此众多,为什么他一开始没好好盘算跟着郭威混呢,和苏禹磨叽那么久才领到的赏赐估计还没有郭威给的一半吧,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怪不得皇帝传召地方节度使,他会是最先来的,原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是最大的二百五。 “朝廷里有奸邪啊~!”他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心念电转,阵前易帜是不是一种出路呢? “打到汴梁,杀猪宰羊!”北军的吼声越来越高亢,但战场的形势并没有“凡尔登绞肉机”那么残酷,除了少数运气很差的禁军来不及反应被剁翻在地,连兵刃交接的声音都极少。冲杀在前的禁军倒下了,后边跟上的立即卧倒,蜷缩身体避免自己被踩死,等北军兴奋地从自己的身体上跨过去后,马上站起来,反穿号褂,跟在北军的身后大声呼喊:“打到汴梁,杀猪宰羊!” 不止一个人这样做,当聂文进从被踩成烂泥般的亲兵怀里钻出来,火速地扔掉标志着禁军统领的红缨,并跟在北军后边疯狂叫嚣的时候,你就知道这场战役根本就是一出闹剧。北军冲锋之处,所向无敌,而冲锋过后阵营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禁军的后卫几乎变成了前锋,他们高呼着“为了大汉,打到汴梁”。这样的战斗估计在华夏千年战争史中都是奇观吧。 “娘也!”逃出战区的慕容彦超有些克制不住从众的情绪,颤声问左右,“方才那些泼才嚷些什么才让北军如此暴劣?” “似乎官家阉了郭威的儿子!”妖娆的亲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兖州兵在转进的过程中已经流失了不少,但慕容彦超的牙兵还保留着一点点忠诚,跟着回汴梁去*当然好,但他们在兖州还有不少财产,所以他们必须花点时间计算一下得失,这点倒是深受慕容彦超影响。 对于牙兵们来说,目前最好的局面就是慕容彦超阵前悔悟,没皮没脸地去倒贴郭威,大家马上就能进汴梁发一笔财,要知道从朱阿三建都以来,虽战乱频繁,汴梁却从未受到过破坏,即使契丹南侵也不例外,其间蕴藏的财富多么令人垂涎。 不过作为领导者,慕容彦超并没有昏头,确定了亲兵的回答后就对阵前易帜不抱希望了,刘承佑阉割了郭青哥怪不到他身上,但是在战场上到处宣扬就是他的责任,郭威受此侮辱肯定怒火攻心,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会把慕容彦超扒皮拆骨……想到这里,泰宁节度使的菊花为之一紧,更加颓废了。 “一子错,满盘皆输啊!”他痛心道:“咱们回兖州吧!”有些事情其实可以解释的,只要多一点时间,慕容彦超这样安慰自己。 “打到汴梁,杀猪宰羊啊,大帅俺们回去吧!”显然,慕容彦超的决定令部下遗憾,慑于大帅的威势,其余人呐呐不言,只有那个妖娆的亲兵持着和大帅一起攀过断臂山的关系说出了想法。 “啊~!”惨叫声中,亲兵坠马,慕容彦超黑着脸神经质地叨念:“回去,回去……”鞭影飞舞,如暴风骤雨般落在亲兵的身上…… 战场已经丧失了应有的秩序,当北军为了汴梁的财富而癫狂,禁军也为了尾随着分一杯羹而成了山寨里出来的土匪,开封城外浩浩荡荡的几万大军其实不堪一击。但是此刻谁在乎呢,大家的敌人只是几座城门而已,一向号令严明的郭威也放弃约束军纪了。他站在土丘上,看着士兵们自相践踏,如野兽般嚎叫,那些残酷的景象都让他产生莫名的快意。他知道接下来开封必将成为人间炼狱,可是他只想冷眼旁观,自己全家被诛,让更多的人陪葬也算一种安慰。 “贺兰瑾!”郭威突然唤出身边一员年轻将领,命令道:“约束好你的马队,让满熊带你们从迎春门进入汴梁,保护宜哥儿,切记不可忘乎所以,事成后自有重赏!” “末将领命!”贺兰瑾翻身上马,打声唿哨,只听见雷霆般的马蹄声汇集成一道气势如虹的队伍从本阵中冲了出来,骑队中满熊拽着缰绳,握着马刀在前方带路,不断地向坐骑四周砍杀,无论是北军还是禁军,这队骑士就像死神的镰刀一样在人流中飞快地划过。 在这支队伍的后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亲兵,面色焦急地跟着奔跑,他没有骑马,但健步如飞,一条军棒使得虎虎生风。 滚滚铁流争相冲击汴梁城,迎春门楼上,赵凤凝视着城外,感叹道:“郭帅将兵也太过放纵,如此无序,若某得一队精锐……”想到此处,他又无声一叹,看看那些寡廉鲜耻的禁军吧,就算郭威用的是山贼劫城的指挥方式,开封城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某该何去何从呢,张辇究竟愿不愿守下去?” 他正待询问张辇和王延昭的看法,却猛然发现一队铁骑正掀起血色烟尘,通体黝黑的铠甲在阳光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光,气势汹汹地朝迎春门冲来。 “不好!”赵凤大叫一声,这支骑兵的凶悍让他想起了多年前踏破幽燕的契丹人,难道说郭侍中想要凭借这支铁骑的恐吓,让迎春门的守将不战而降吗?可那毕竟是骑兵啊,用来攻城不太浪费了么。原本还犹豫自己何去何从的赵凤突然起了战意,一种想要给郭威打脸的冲动油然而起,“某就偏坚守此门给郭帅看看!”豪情一升,他大声道:“弓箭手准备,把火油都端上来!”可是这股豪情并没有持续下去,当他转过身时,瞬间石化,更多的命令在喉间嘎然而止。 弓箭手们早就扔了弓箭,纷纷端起长枪,并把枪头朝向城内。 “要进城了。” “对呀,洒家要艹死倚翠阁的红姑娘!” “没出息,员外家的姬妾不比娼家好?” 士兵们都兴奋地吵嚷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张辇插在腰上的军刀,只要这把刀出鞘,他们就会立即成为一支凶恶的*队伍。赵凤突然惊觉,张辇早年可是道上的,这班戍卫也大多是土匪出身。 “开城门!”一声大吼,郑恩像头敏捷的猎豹一样蹿上了城楼,而迎春门内侧已经有数百军汉在王延昭的命令下集结起来。 “娘也~!好你个张辇,暗地里卖了城门!”这一刻大脑迟钝的赵凤才反应过来,他怒吼着冲向张辇,却被一条大汉撞了个趔趄。郑恩手持一柄大斧袒露右臂,没有理会失神的赵凤,迅速来到女墙上看到城外不远处黑甲铁流中高扬的郭字大旗哈哈狂笑起来,“来了,终于该某家显露身手了!”说罢发疯似地将身边一个士兵砍杀,“郑恩已夺取此门,尔等都跟某家入城去!” 一声狮子吼骇得楼上的士卒都懵了,张辇不禁苦笑道:“郑家兄弟,某等早就降了,你又何苦杀人!” “总得要人血祭旗,某来开城门!”郑恩将斧头一扔,在众人的惊呼中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地后一个翻身便站了起来,顿时惹得城门的士兵高声欢叫,此前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士卒们此刻都被这莽汉燃起了血性。 锵~!张辇伺机拔出军刀,“儿郎们,助郭侍中杀国贼!”一声令下,士兵们都欢呼雀跃,杀国贼?听听军汉的吼声吧,“抢啊,杀猪宰羊!” “张辇!”赵凤站了起来,拿出了心爱的弓,提起一柄长刀用尽力气吼道:“某不阻诸君发财,可谁敢骚扰某家乡邻,问问赵某手中的刀!”长声过后,赵凤不再管迎春门,拼命地朝家跑去。他的身后,迎春门的戍卒都有些许意外,赵副将不知道俺们是卧底? “他家在汴梁啊!”张辇耸了耸肩膀,迎春门已经打开了…… 皇帝出行通常是繁琐复杂的,尤其是他还想在敌人面前表现出真命天子的风度时,所以刘承佑尽管很早就下达了要赴前线督战的圣旨,可是在准备好御辇,挑选出身高胖瘦一致的侍卫后,慕容彦超的兖州兵早就转进到开封的百里之外了。 “陛下,兵变!”刚出元化门,奉旨开路的郭允明就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北军尚未进城,但开封城已经乱了,从迎春门开始,城内的驻军都迅速变身强盗,提前洗劫京城,他们的口号是,打不赢北军也要抢赢北军。据说苏逢吉刚刚逃出宅子,家就被搬空了。 兵变在这个时代就像自然灾害一样无法阻挡,连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的李存勖都在兵变中身死国灭,更何况一个患有癫痫病,毫无王霸之气的年轻皇帝。 “大事去矣!”刘承佑哀叹了一声,已经抢了苏逢吉,那么士卒们对皇宫大内的敬畏也在逐渐消逝吧,现在还犹豫什么呢,跑吧。“去把长公主接出来~!”刘承佑丢下这样一句话,御辇也不要了,以平生最矫健的身姿跳到马上,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卫们朝后宫跑去。 何园。 柴宜哥一身戎装,撑着精心打造的苗刀,兴奋地微微颤抖却努力摆出元首的姿态。面对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嫡系,他深吸了口气大声问道:“你们曾经像狗一样在汴梁城里活着,任人欺凌践踏,是谁让你们活得像个人?” “是公子!” “你们曾经只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有今天没明日,是谁教你们穿上铠甲,拿起武器,成为战士?” “是公子!” “你们杀过人吗?” “杀过!” “但你们今天将要杀更多的人,怕吗?” “为了公子,赴汤蹈火!” 家丁们的声音从低到高,屋顶的瓦片都在嗡嗡作响,这一刻他们已经不是家丁了,而是柴宜哥的战士。 很满意这些还算年少的战士们的回答,柴宜哥举起了右手,这次他又情不自禁地模仿起了元首,“你们的父母都在这乱世中死了,你们没有亲人,你们孤苦无依,可是我不同意让你们当我的假子!” 这句话让战士们的气势为之一滞,都愕然地看着柴宜哥,只见他们的公子用力地指了指天上,大声道:“因为他们在那里保佑着你们。”说到这里,他挥挥手,一个丫鬟端着盛满了小木片的盘子来到众人跟前,接着更多的丫鬟拿起木片分发到每个战士手中。 柴宜哥拿起一块写着“郭”字的牌子揣进了怀里,厉声道:“我写下了所有人的姓氏给到你们手中,你们的父母死的一无是处,但今天你们要为自己姓氏杀出一个前程。看看你们身边的姑娘,她们跟你们一样都是无根的浮萍,但今天过后她们就是你们的,今天过后,你们就留给了子孙后代第一个传奇。从今天起,这些姑娘都是我郭宜哥的姐妹,你们就是我的亲眷。今天,我给你们家,让你们活得像个人,将来,我会给你们更多,让你们做人上人!” “锵啷~!”苗刀出鞘,仿佛在演奏的高\潮中弹出了最强的音符,在场的人都感到热血沸腾,柴宜哥用一种冷峻的,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现在,我要你们跟着我去杀人!” “杀!杀!杀!”明光铠,干戈行,杀气三时作阵云。 汴梁城破了,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有守过。 此时没有什么比惊惶失措的百姓更可怜的了。他们叫喊着,奔跑着,在箭雨中倒下。禁军,北军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们有的互相攻击,有的一起奸\淫掳掠。有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又跑进屋子,又跑出来,不知所措地在狂暴的劫掠中乱窜。街头上,一家人在互相呼喊,很快悄无声息,孩子在啼哭,女人在呻吟。大火让这个艳阳天看上去狰狞可怕,弓箭从各个角度飞出来,伤不了有铠甲的军汉,所以死去的都是平民。 大地在马蹄践踏之下沉闷地哼哼着,城里四处都是浓烟和纷乱。人们践踏在受伤的人身上。地下到处是呻吟声。这些人惊惶,那些人吓昏了。兵土和军官没有了区分,都是人形的走兽。一个女的靠着一垛墙坐着,给她的婴孩哺乳,她的丈夫一条腿断了,也背靠着墙,一面流血,一面镇静地给拉弓放箭,他是家在汴梁的军人。 一个体型彪悍的大汉侍立在巷子口,那个尾随着贺兰瑾的马队一路跑回汴梁的人,和所有家在汴梁的军人一样,凡是来侵犯这条巷子的军汉他都将与之战斗。 用力拔出一具捅进尸体的军棒,上面还挂着血淋淋的内脏,他无所顾忌地将军棒上鲜红的血肉塞进嘴里,吱吱嚼出声来,看到这幅天煞魔星的样子,那些被冲昏头的军汉都识趣地走开了。 他强忍着恶心,保持着凶狠的目光,但他的腿还是软得不行,因为脚下已经有十数具尸体。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他照顾不了巷子的两端,然而出乎意料的,在这条深远的巷子那头也有个和他一样的猛士,这让他疲惫的心情得到了稍许放松,“打完仗一定要结识这位勇士!” 又有些散兵游勇被他狰狞的模样和脚下的尸首吓跑了,巷口的阁楼上,一个手持铁弓的少年松了口气。 “光义,不可松懈!”汉子在巷口大叫道,因为他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心中没来由涌起一股巨大的寒意。 “大哥,不好了!”阁楼上的少年视野比他开阔,失声叫了出来。 整齐的脚步声踏着某种鼓点,带着强烈的肃杀之气,“城里乱成这样,还有谁的军队如此严明?” 五十人的方阵从街面上走过,每个人都穿着连脸都遮挡起来的坚实铠甲,在方阵中间是一排骑士,最耀眼的骑着白马,手握长刀的领袖,这便是柴宜哥和他的战士了。这样的方阵在巷战中是不可靠的,但此刻有谁敢去阻挡他们呢,那杀气实在太吓人了,头盔里的眼睛涌动着令人胆寒的嗜血欲望。正因为如此,从何园出来他们就没有经历战斗,仅凭外形就把乱兵们唬住了。 这时,哐啷一声,阁楼上的少年遗落了他的铁弓,他被这群铁甲怪兽给吓到了。柴宜哥也悚然一惊,心脏狂跳不已,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上阵,虽然他煽动了战士们的热情,可新丁总归是新丁,他才不信自己的人能在乱兵中纵横汴梁城,所以才故作高深地弄出这个方阵。他只想有惊无险地冲进皇宫,把刘娥救出来,然后再回何园固守。郭威不会纵容乱兵太久,他只要熬过今天就行了。 可是铁弓的坠落改变了这一切。 阁楼上的少年几乎哭了出来,因为铁甲怪兽们都朝阁楼挺起了长枪,而马上的骑士则把弓箭指向了他。 “停~!”柴宜哥立即下令,只不过是自卫者,一路上他们见得多了,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因为巷子口那个凝神戒备的汉子脚下摆满了尸体,而且这个人穿着郭威亲兵的皮甲,这样的甲胄柴宜哥实在太熟悉了。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柴宜哥问道,怪不得郭威能成为后汉第一战将,身边的亲兵都如此骁勇,他看那汉子年岁不大,顿时起了招徕之心。 “为了自保!”那汉子点了点头,他感觉到柴宜哥没有恶意,但他的回应不卑不亢。 “你叫什么名字?”柴宜哥决定了,完事后就向郭威索要这名亲兵。 “赵匡胤!”那汉子从容道,语气依旧平静。 “哦?好名字!”柴宜哥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赵匡胤脚下的尸首,赞叹道:“真猛将也!”说罢对手下道:“把铁弓还他!”接着催动马匹,不再多问。 刚走了两步,柴宜哥突然勒住缰绳,叫道:“全速前进,但有阻拦者皆杀之!”说完猛踢马腹,带着身边的骑士冲出了方阵,“杀!”步卒们则跟在后边奔跑起来。 赵匡胤茫然地看着这支部队朝皇宫进发,心中骇然,领兵的究竟是谁,开封城怎么突然多了这样一支装备精良,气势磅礴的队伍。此时,柴宜哥也只是用速度来压制内心的惊讶,赵匡胤,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从穿越伊始他就在逃避这个名字,然而今天的不期而遇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要和这个强人登上同一个舞台,而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是不想再给赵匡胤机会演绎他的故事。 “杀了刘承佑,用这个皇帝的人头作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登场礼!”本来只想去救老母的柴宜哥似乎被某强人刺激到了,当他看到宫门外零散的骑士时,大声命令道:“夺马,杀进皇宫!” 此时,刘承佑已经在开封大街上夺路狂奔。 “虽然失去了整个天下,但有美人相伴,朕不落寞!”刘承佑怀抱着舞阳奔腾在马上,无视妹子那嫉恨的目光,自\慰似的演出一幕霸王别姬,“舞阳啊,之所以会有今天全是因为你呀,但朕不后悔,朕愿用整个天下去换与你红尘作伴!”说起来,这个失败的皇帝还有点浪漫诗人的气质,可惜这种浪漫情怀并没有持续太久,当郭允明再次连滚带爬的跑回来时,刘承佑意识到又有麻烦了。 “陛下,前边巷口有个恶汉阻延,生人勿近,还是择路而行吧!” “择路?”皇帝那浪漫的心境立即消失,方才想抢在郭威进城前从玄化门逃出,结果门卫刘铢死活说刘承佑冒充圣上扰乱军心,付出了三成侍卫的性命,连李业也被射成刺猬后,皇帝只好无奈择路。现今听说一个军汉便把他的路给挡了,郭允明又劝他择路,这也太憋屈了吧。 他郑重地将舞阳放下马,拔出腰中佩剑,驱马前进了两步,对身后的侍卫命令道:“给朕杀了那狗才!” 嗖嗖~!弓弦声响,三名侍卫只策马奔了两步就被射杀,剩下的人都不敢继续上前。刘承佑不断催促着,突然一名侍卫夹\紧马腹,吼道:“护佑劳什子天子,洒家不干了,不如抢去求!”一声大喝之后竟然当着皇帝的面脱掉御林军服脚底抹油了。有人带头,剩下的侍卫也作鸟兽散,潇洒的如同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农民军,说声家里要收麦子就撒丫子开跑,充分展现了五代职业军人的崇高素质。片刻之后,皇帝身边只剩下他忠诚的基友郭允明。 “朕乃天子!”刘承佑的声音悲怆几近绝望,却听见巷口一个粗豪的声音回道:“谁是那贼厮鸟皇帝,某要射死他!”话音刚落,弓弦再响,刘承佑惊慌失措地哭叫起来。 巷口却传出汉子的长声大笑,赵凤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紧紧抱着老父遗留的长弓,他的箭已经射完了,腿也挨了一刀已经无法站立,刚刚不过是拨弦戏耍那自称天子的笨蛋。 “罢了,某要命丧此处了,可恨呐!”精疲力竭的赵凤一遍遍擦拭着长弓,苟活这么久还不如当初死在契丹人的马蹄下。 刘承佑驱马哭号着在原地转了两圈,发现无恙后又疯狂叫嚣起来,“狗才敢戏耍寡人,窦十去杀了他~!”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背心疼痛,一支箭穿过了他的袍服,转头看去,郭允明颤巍巍地扔掉弓,连声道:“陛下,一路走好,臣也不干了!”说完不待皇帝落马,急切地将失神的舞阳长公主抱上坐骑,呢喃道:“公主,其实某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啊!” 他真是厌倦了,在这凶险的开封城他今日差点死了三回,难道为两代君王奉献菊花的下场就是这样?在他的内心世界中,他依然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啊,和刘承佑一样,他何尝不曾垂涎舞阳长公主的美色,既然皇帝已经不行了,那就让某与公主红尘作伴吧。 “窦十,你这贱婢~!”当郭允明犹自沉浸在那逆流成河的忧伤中时,应该死去的刘承佑居然站了起来,背上还明明插着箭,吼出了二人共赴断臂山时皇帝赐予他的爱称,郭允明顿时魂飞胆丧,“难道天子真是杀不得?” 尖叫声中,舞阳猛地将郭允明连同自己一起摔下马来。 “窦十~!”刘承佑挥动着宝剑,披头散发追了上来,从他嘴角溢出的白沫可看出皇帝在激愤的情况下,癫痫病有发作的迹象,这幅模样形同恶鬼。郭允明狼狈地在地上翻滚着躲避皇帝的砍杀,而皇帝因为发病也脚步踉跄,很快这对曾经亲密的君臣就像争抢骨头的野狗一样滚做一团。 坐在巷口的赵凤呆住了,箭矢耗尽的他本来已准备引颈就戮,谁曾想会看到这么离奇的一幕,“这真的是皇帝?”迟钝的赵凤摸了摸脸上的刀疤。 更加离奇的是刘承佑和郭允明在街面上角斗了好半天也没有乱兵来骚扰,大概是因为之前赵凤这个杀神和赵匡胤一样把乱兵的胆子吓破了吧。因此,直到柴宜哥的队伍从皇宫杀了个来回,刘承佑和郭允明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谁是皇帝?我猜是上面那个。” “两贯钱,我赌是下面那个!” 王延昭和郑恩好整以暇地欣赏当今天子的狼狈相,他们比柴宜哥早一步闯进皇宫,不过依旧晚了刘承佑一步,但现在无所谓了,因为皇帝就在他们面前跳扭扭舞。 “真是富有戏剧性的场面啊!”柴宜哥撑着马头感叹道,当他闯进皇宫营救母亲时,小太监泥人向他哭求去解救舞阳长公主,出于报恩的心态他敷衍答应了,但他只想赶回何园,因为郭威派出的马队正在等他。虽然他一度想干掉刘承佑,不过既然皇帝跑掉了,他也没必要满城搜索,反正那只是他世界里的一个龙套罢了。至于传说中的长公主,他只能报以遗憾。可世事难料,也许这个倒霉的皇帝注定要死在他的手上。 “嗖~!”一支箭射穿了郭允明的头颅,白\浊的脑浆伴着血水爆裂出来。 “公子,你没射中皇帝!”郑恩叹息道,皇帝这个至高无上的词语在他嘴里就像靶子一样,其实他很想过去几斧头把那两条肉\虫拍碎,不过让柴宜哥手刃仇人才是真理,他可不敢造次。 “是吗,那是因为我闭着眼睛的!”柴宜哥笑了笑,此时他感到无比轻松,并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而且射穿一个人的脑袋也没觉得恶心。当他得知自己杀的人是郭允明后犹自感叹,史书上说郭允明杀了刘承佑,原以为是郭威对真相的掩饰,没想到这丫真的有种。 此时,皇帝已经恐惧到石化了,他的脸上沾满了郭允明的脑浆,就像吃了老鼠药的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只是大口喘气,然后用弥留的眼神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舞阳,“呵,朕的死期到了?”他默问了一声,然后鼓起勇气问柴宜哥,“你是谁?”他还抱有幻想。 “郭宜哥,郭威的孙子!” “郭威的孙子?”刘承佑实在没想到郭威在汴梁城里还有亲眷,而且即便有漏网之鱼他也没想过会成为自己的威胁,可是当柴宜哥披着甲胄带着武士困住他后,他终于万念俱灰。 柴宜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扔给了刘承佑,然后摘下头盔,睁大了眼睛,就像前世第一次看大卫?科波菲尔一样露出兴味盎然的神态。 刘承佑哆嗦着拾起匕首,扭捏着迟迟不肯自裁,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舞阳,很无耻地问道:“可否让她伴寡人上路?” 柴宜哥这才注意到地上的舞阳长公主,她那憔悴的容颜被尘土掩盖,但坠马时她弄破了襦裙,细碎的布片掩盖不了白玉般修长的双腿,“真是一双美腿啊,她不能跟你去!”柴宜哥摇了摇头,没注意到舞阳长公主听到他的声音后,眼神都变得明亮了一些。 刘承佑叹了口气,突然大叫一声,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接着屈膝跪下,头部慢慢耷拉在地,这倒霉的君主就这么死了? “把她扶起来!”柴宜哥指了指舞阳长公主,然后打量着皇帝的尸体,看到他背心上插着断掉的羽箭不禁纳闷,“这家伙明明早就该死了啊。” 这时,舞阳长公主突然尖叫着冲向刘承佑的尸身,在众人的讶异目光中,猛地将皇帝怀中的匕首抽了出来,接着狠狠地在捅进他的下\体,“嗷呜~!”刘承佑仰天惨叫,结果把柴宜哥等人唬了一跳。 “他妈的,这家伙居然装死?”反应过来的柴宜哥不禁苦笑,这皇帝也太无厘头了吧,不过很快他以及他的手下都被接下来的一幕震撼了,舞阳长公主握着匕首将刘承佑的衣物划开露出内里坚实的护甲,柴宜哥正想吐槽,却差点被长公主弄得呕吐,只见她神经质地将她兄长剥光,疯狂地剐着皇帝的每一寸血肉,刘承佑的惨叫声从高到低,血水染红了舞阳长公主,而她却始终机械地一刀又一刀…… 当夕阳低垂之时,炼狱般的时光终于流逝到了尾端。 开封城外一座荒丘老树下,鲁邦和满熊看到了悬在树杈上的苏逢吉。“直娘贼,迟了一步!”鲁邦叹息着,欲挥动马鞭,满熊却拔出腰刀,割下了这位宰相的头颅。 皇宫外边,郭威扶着皇帝的灵柩痛哭流涕,他的身后则是给聂文进,后赞,刘铢等“战争犯”准备的刑场。太后颓然坐在深宫里,死死盯着桌上的传国玉玺。 开封城内,王峻指挥着部队杀戮那些已经丧失理智的乱兵,虽然“劫掠十日”是他的建议。 民夫们面无表情地在城外挖掘着,已经冷静下来的士卒们则将死难者的尸体扔进万人坑里。 慕容彦超依然在路上狂奔,他那妖娆的亲兵早已在他的皮鞭下“香消玉殒”。 “真是漫长的一天啊!”站在郭府的池塘边,柴宜哥伸了个懒腰,今天过去了,明天将会怎样? (第一集完) ------------ 第二集 江北 ------------ 第一章 绸缪(1) 更新时间:2010-05-01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柴宜哥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政变成功而兴奋,反而感到莫名的心慌,试问自己为什么能笼络一些部下,是因为聪明机智还是勇武过人?鲁邦,满熊等莽汉自然对自己忠诚是知恩图报,但像王延昭这样颇具才略的军官为什么拜服自己?一副长弓即可保卫家园的赵凤为何会在对自己俯首帖耳? 都是因为自己是郭威的孙子啊!从今天开始他可以安心当衙内,斗鸡走狗,过上纨绔子弟的荒唐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多久?等到赵匡胤那样的强人在军中逐渐树立威信,然后自己也和刘承佑一样沦为亡国奴? “我需要扩大自己的力量,谋求一个发展空间。”柴宜哥攥紧了拳头,旋即又松开了。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可是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却是问题。审视手下信得过的人,鲁邦、满熊等都是闯将,王延昭或有将兵之才,可偏偏没有善谋之人。回顾自己在这场政变中扮演的角色,他不禁摇头苦笑,他不是个有谋略的人,布置了这么久的应变措施得以成功,不是自己聪明而是敌人太笨。 刘承佑没有搜捕郭家的漏网之鱼,何园搞了两年秘密活动都没有引人注意,他太过相信王延昭这个禁军统领,假如王延昭没有郭威的粉丝情节,反手将他出卖了,那后果真的不堪想象。他甚至都要感谢何六娘,如果这女子没有嘱咐鲁邦注意自己的兄长,此刻他就算没死,何园的力量也会损失殆尽…… “太多关键因素都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真是侥幸啊!”柴宜哥轻声感叹,他决定开个内部会议,为这次行动做个总结,要让身边人的大脑都运转起来,既然缺少谋士,只有靠集体参谋来商议未来的走向了。 与此同时,皇宫里正上演着让人乏味却又不得不装出感人至深的剧情。 刘承佑死了,参与政变的军官都看着郭威,大家都等待他痛快地改朝换代,这帮人从此就有了从龙之功,但郭威却出乎意料地选择去向李太后问安,向一个丧子灭国的孤老太婆问安有什么意义? 郭威不动声色地带领百官进宫,甚至都没来得及好生看望自己的女儿和孙子,于是一身杀气还没有收敛的王峻,王殷等部下不得不捏着鼻子看郭威与太后的真情对话。 永福殿上,郭威的表现极为悲痛内疚,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表示真是愧对了先帝几十年间对他的大恩大德,自己狼心狗肺真是大失臣子之道……李太后则充分地理解了郭威的难处,且说自己教子无方,对郭威全家基本扑街的结果表示了最深切的哀悼和遗憾…… 两人就差来个互相拥抱,再互相勉励节哀顺变了,说实话,除了修养功夫已臻化境的冯道,其余人都忍不住想吐。 会晤期间,郭威强调这座江山仍旧姓刘。这是基本国策,不可违反,不可更改,更不可怀疑,上至郭威下至庶民一体有效。所以也就不存在谁在反叛,或者日后还有谁来平叛; 具体由谁来干这个皇帝,太后建议由文武百僚、六军将校,议择贤明,以承大统,据透露结果会在几轮会议后公布,诸位请稍安勿躁; 郭威提出,在继承人选拔期间,一切国事由太后临朝听政,百官官复原职,太后同意并决定权暂时授予郭威监国的权力。 就这样,双方迅速地达成了共识,一切以安定团结为主,以和为贵。 郭威在已经占领了后汉都城,杀了后汉皇帝且大肆*掳掠过后,作出了如上的决定。当天,跟着他走出皇宫的人们都非常郁闷。他们实在想不透郭威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郭威太狡猾!”驿馆内,欧阳晟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郭威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入京,为何主公按兵不动,主公贵为皇亲,本来占有天大的道理,结果被郭威抢了先机。”说到这里他又笑道:“如果郭威秋毫无犯,可能已坐上龙椅,可他姑息士卒劫掠,失去民心,这正是留给主公的把柄。” 年轻的欧阳晟在厅中踱步,“主公此时当立即起兵入京。” 坐在欧阳晟面前的长须文士却摇头道:“太后已经下旨要在宗亲中选立新君,宗亲之中有谁能强过主公,若此时主公举兵,岂非违逆太后,自失其位?” “主公坐镇太原,刘信驻许州,世子镇徐州,成三面合围之势,任郭威强势也不敢腹背受敌,趁汴京尚未恢复元气,强取之,何必等什么选立新君,安知这不是郭威的缓兵之计?”欧阳晟大声道。 那文士依旧摇头,“若能不费一兵一卒而继承大统,何必枉费刀兵,主公已决定暂不用兵,至于郭威是否有异志,这正是某此行目的,药师明日随某去见见侍中吧!” 汴梁城,王延昭府邸。 王延昭坐在浴桶里任由妻子李敏按摩他的头部。 “四郎可有什么烦心事,怎么一直不说话?”李敏将王延昭的头发打散,细心揉\搓,同时温柔问道:“公子今日召见可要帮你在郭帅军中谋份职司?”李敏知道,他的丈夫一心想要跟随郭威,虽然她不理解这种偶像情节,但总是希望王延昭能够得偿所愿。 “不是,跟随公子与郭帅并无不同,某是不会去郭帅军中的!”王延昭轻声道。 “是吗?”李敏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欢欣,跟着郭威有什么好的,经常出征,累的家人担惊受怕,若是跟着柴宜哥那铁定留在汴京了,而且柴宜哥还是他们夫妻的恩人,为了报恩也应该受他驱使啊,至少这样的报恩不会成日在战场上厮杀。 王延昭知道女人的心思,总想安稳一点,但是他看今日公子的气象,可是要有一番大作为呢。想起柴宜哥今日别开生面的总结会议,王延昭就不禁讶然失笑,很少有上位者在手下人面前探讨自己行为的得失,并且商议未来的发展规划,其间涉及的层面在他看来都有点漫无边际了,但这种态度正好刺激了王延昭,如果柴宜哥在逃过此劫后就安心于郭威的庇护,他可能真的会要求转到郭威军中去,可是当柴宜哥流露出要自力更生的意图时,他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骚动。 “好了,收拾一下书房,把地图给我取来!”王延昭敲了敲脑袋,自语道:“公子说需要一个空间还是基地?总之就是地盘了,那应该在哪呢?” 午间淅淅沥沥下了些小雨,此时池塘边上满是潮意,郭威坐在一个马札上,看着池塘发呆。这一年过去,他又老了许多,斑白的双鬓已经全是寒霜了,原本结实有力的手也显得干枯,最近更是时而颤抖。他以前坐在池塘边时常会想争霸天下的志向和天伦之福摆在眼前该选哪一样,现在却是没得选择了。他还记得上一次坐在这里垂钓时,刘承佑委屈地笑着请他去平定关西叛乱,而后他钓起一条大鱼,好不得意,惹得跟他比赛的陈厝阴阳怪气地说他钓自家养的鱼实在没什么好显摆的……这些事情仿佛就在昨日,可陈厝已经死了,这个爱在郭威面前倚老卖老的退役军人最后还是没得善终,“这就是代价啊~!” “太公?”柴宜哥的声音已经不再稚嫩了,身量又长高了许多,郭威欣慰地将他拉到身边,“这几日你辛苦了,你娘好些了吗,青哥有没有好好吃饭,敏儿开口说话了吗,还有月娘……太公实在不忍心见他们呀~!” “会好起来的!”柴宜哥并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安慰语,虽然他对历史做了小小的改变,但郭家依然受到了重创,他的三弟在舞阳公主的秘阁中患病,终于没能挺过来,连带着刘娥也一病不起,至于郭青哥,已经寻死过一次,他没办法接受残废的事实,更可怕的是现在全天下都知晓此事,现在家中一片哀鸿,大小事务几乎全由柴宜哥打理。 “大郎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的福气!”郭威摸了摸柴宜哥的脑袋,想起张珏的遗书百感交集,正想说点什么,柴宜哥却道:“魏先生正在书房等您。” 郭威点了点头,该收起儿女情长了,既然现实已经把他逼到了这一步,他就要走得更远。他拉着柴宜哥的手,“你想知道为何我攻下了汴京却不登基称帝吗?” 柴宜哥没有说话,郭威却拉着他朝书房走去,“你已经长成一个男人,该承担很多事情了……” 书房里,瘦削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地坐在郭威对面侃侃而谈,他就是沉衣中流的魏仁浦。柴宜哥好奇地打量着郭威旗下的第一谋士。魏仁浦三十岁时家贫如洗,其母借钱为他缝制新衣,他大受打击,将新衣抛入江中立誓要飞黄腾达,所谓无声之际,胸怀秋壑,亮剑之时,必出华章,想必是个风流人物,但看他却无甚文士风采,倒是面相憨厚,一身乡土气息。 不过柴宜哥倒不敢小觑此人,这年月哪还有所谓的风流名士,即使有也大抵在南方苟且度日。 “某以为主公以退为进实为良策!”魏仁浦道:“待到新君确立,主公当借防范契丹,领军北行!” “哦?”郭威应了一声,微微前倾身体等魏仁浦继续。 魏仁浦清了清嗓子,起身道:“且不说太原刘崇对汴梁虎视眈眈,军队掳掠汴京正是狂妄之时,主公若立即身登九五,这些泼才多半会借此功勋有恃无恐,骄兵悍卒实乃君主大忌,前朝多少皇帝因此身死国灭。”魏仁浦的意思很明确,现在军心还不够可靠,他们能为郭威杀刘承佑,将来也可能会为别人杀郭威。 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死得太快太早了,他死之后到现在虽然已经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从时间上看,他才死了不过两三年而已。这样短的时间,他的影响力以及以他为代表的刘氏一族的影响力还远远谈不上消失或者弱化。所以郭威起兵时,要矫诏改动刘承佑的诏书,来欺骗自己的部下造反,而且在进攻都城的前夕,还要动之以巨利,以许诺剽掠京城为诱饵,才能驱动起士兵们的热情去卖命。这都说明了郭威目前根本没有真正掌握他手下的军队,也就是说,枪杆子虽然不见得再姓刘了,可也绝没有姓郭。这样绝对不行。在这乱世里,没有绝对效忠的军队,就别想做任何大事。 “需要绝对效忠的军队!”柴宜哥默默地点头。 “道济以为当如何获取军心?”郭威难得地露出了微笑,他手下将才不少,但如魏仁浦般心思缜密的实在太少,那些人都只想着从龙之功,喜得他还有魏道济啊。 “是恐惧!”魏仁浦沉声道:“兵强叛将,将骄弑主,主公称帝,军队自认为对主公重要便会趁机要挟,届时政令不畅,刘氏反扑之际危如累卵,但若情况相反,军队认为主公之于他们更重要,军心可定!” “妙极!”柴宜哥抚掌大笑,“就好比让天下人为太公签下投名状,汴梁之乱,禁军已经没有退路了,太公此时只需安之若素,着急的反而是军队吧!” “公子真是聪慧非常!”魏仁浦伺机给柴宜哥送上赞誉,心思灵动的他可对柴宜哥未来能达到什么重量级非常清楚,更何况柴宜哥在汴梁之乱中的作为也已经七修八改传得玄之又玄。 郭威看柴宜哥能及时领悟,老怀大慰,魏仁浦说得这些他早就想得很透彻,否则也不会立即拜谒太后。 “道济,你认为新君当选何人?” “武宁军节度使刘赟!”魏仁浦郑重道,语调坚定,郭威闻言终于笑了。 柴宜哥却愣神了,武宁军,脑海中灵光乍现,可只是一闪而过却未能抓住,徒然一个模糊地轮廓。 “侍中,太原来使求见!” “终于来了,宜哥儿,随太公去见见刘崇的使者!”郭威拍着柴宜哥的肩膀,“愿意跟太公一起北行吗?” “孩儿还得想想!”柴宜哥没有答应,郭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哦,看来你又有什么点子了,想好了详细告诉太公!” 出得书房,走廊上郑恩和满熊端端正正地站着,看到郭威整齐地施礼,郭威仔细打量了一下郑恩,“你就是那个勇夺迎春门的郑恩吧,果然是员猛将。” “元首谬赞!”郑恩第一次见到郭威,紧张之际高举右臂来了个纳粹礼,郭威楞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元首?这个词倒新鲜!好好护佑公子!”说罢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大步走在了前面。 这时,满熊附在柴宜哥耳边道:“那个陈安平求见公子,每天都聒噪!” “哦?”柴宜哥想起那位疑似穿越客的家伙都忍不住笑意,“我手上还有个东方达芬奇呢,怎么就给忘了!” ------------ 第二章 绸缪(2) 更新时间:2010-05-03 郭威带着柴宜哥在客厅里接见刘崇的使者郑珙和欧阳晟,从对郭家亲属的哀悼开始,最后以太后的身体状况结束,其间只有郑珙礼貌地和郭威攀谈,柴宜哥和欧阳晟都沉默地坐着。 郑珙是刘崇身边较有见识的谋士,早在刘承佑登基之时他就建议刘崇停止纳税,在晋阳高筑墙广积粮,正是听从了他的话,刘崇才成为令郭威顾忌的存在。 柴宜哥看着郑珙的长须,除了觉得这人很像教私塾的乡下秀才外并没感觉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虽然他给刘崇提供了很好的建议,但刘崇准备了三年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没有任何行动,作为谋臣的郑珙实在没体现出高瞻远瞩的本事。如果郭威举兵之时,刘崇能立即附和响应,那么现在也不用再等待郭威进行继承人的选拔了,或者根本不用理会郭威,直接举兵杀入汴梁,以目前汴京的军心士气,鹿死谁手非常难说。 可笑的是,郑珙此时还小心翼翼地问郭威谁能当皇帝,虽然语气中充满了怀疑,但似乎一直在期待郭威矢口否认自己想要称帝的事实,更可笑的是,这位郑先生的谈话技巧实在拙劣,郭威几次顾左右而言后,他就找不到话题了。 不过让柴宜哥感到有趣的是郑珙的跟班,那个叫欧阳晟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发髻整理的一丝不苟,在郑珙哑口无言的时候犹自露出恬淡的表情,很仔细地盯着墙壁上挂的王摩诘的《雪溪图》,对郑珙的窘迫丝毫不以为意。 “郭帅此番可是辛苦,可曾得知鼎重几许?”就在郑珙结舌之际,欧阳晟突然朗声问道,态度虽然无礼,但潇洒的做派比起郑珙的猥琐倒让人多了几分好感。 “给他一把羽扇就可以cosplay孔明了!”柴宜哥在心中赞叹,却转头看郭威的反应。郭威才进京城时,只有来迎接的冯道敢不阴不阳地说声侍中此行辛苦了,不过以冯道的身份,郭威自然不能怠慢,还得礼贤下士,但这欧阳晟也未免太狂妄了,郭威就算立即砍了他,相信刘崇也无话可说。 “药师休得无礼!”郑珙着急地站了起来,如果说这年月军人都是魔鬼,那郭威就是魔王了,他们之前订好的策略就是旁敲侧击,问这么直白,郭威当真恼羞成怒未必惧怕刘崇,杀了人最多说声哥们没控制住,兄弟对不起了。万一郭威真没想要当皇帝,他俩文人不是白死了吗。 郭威却并未动怒,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露出一副无奈凄楚的表情,长叹一声后右手撩开衣领,左手指着脖子上的刺青说道:“自古岂有雕青问鼎者,你们就不要再怀疑某了吧!” 此言一出,郑珙不禁动容,呐呐无言起来。要知道郭威脖子上那一圈雀儿刺青可是天下皆知的隐痛,郭雀儿这一外号也是这么来的,郭威出身军卒,募兵制盛行以来军卒和犯人一样要刺青黥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刺青者显然低贱了。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联想一下郭威出兵的理由,以及他现在仍然尊奉汉室,拥立新君的表现,他是忠是奸已经一目了然,郑珙都忍不住要给郭威行一个大礼了。 “刘公乃太祖胞弟,功勋卓著,于情于理都是继承正统的不二人选,然为国家计,其坐镇太原,屏蔽契丹不可或缺。武宁军节度使刘赟幼时深受太祖喜爱,以某之见,刘赟可继承帝位!”既然已经开始演戏自然就要做足全套,郭威的语气不可谓情意拳拳,每字每句都打动着郑珙。 刘赟是刘崇的儿子,立刘赟为帝,刘崇就是太上皇,虽然不能亲自君临天下,但也可以知足了吧。 “侍中真是忠心耿耿,请受某一拜!”郑珙终于还是给郭威行了大礼,连带着欧阳晟也不得不弓腰施礼,但他的态度还真是草草。 看着郑珙的反应,柴宜哥暗自摇头,郭威就不能做第一个刺青天子吗,他也太好骗了吧。难道说刘家人都有那种把复杂的事情想简单的能力,所以连带着部下的智商也无限下降?“他们都是实诚人啊!”柴宜哥只能如此感叹。 倒是欧阳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显示出他根本不相信郭威的鬼话,只不过郑珙已经不再给他表现的机会,准备告辞了。郭威自回内室,柴宜哥送郑珙二人出去,却见欧阳晟看着那副《雪溪图》似恋栈不已,行至欧阳晟身边,低声道:“先生可是喜欢此画?” “此图临摹的确是精妙,可惜并非真迹!”欧阳晟言之凿凿地说,柴宜哥故意表露出惊愕状,他显然看出欧阳晟言犹未尽,只是那郑珙已急切间走出客厅了。 “乾佑初年,小生曾在太原留守府欣赏过此图!”欧阳晟拱了拱手。 “噢,我辈军人不解书画,悬伪作于此倒贻笑大方了!”柴宜哥笑呵呵地摸了摸画卷,叹道:“墨色染溪,以衬两岸雪,坡石有渍染似无勾皴,虽是伪作却也得唐之山水真髓矣,只不知真迹又有和不同!”说着冲欧阳晟露齿一笑,“先生若有暇,小可还想请教一些书画学问。” “郭氏神童之前,某岂敢卖弄!”欧阳晟表情怪异起来,对答之间二人的深层含义表露无疑,即便刘崇是皇亲,郭威便替代不得吗?柴宜哥敢在欧阳晟面前作此暗示便是吃定了他根本没有资格给刘崇建言,既然如此,何不刺激一下这个有些清高的书生呢。 欧阳晟无奈地挥动衣袖,追郑珙去了,却听见柴宜哥在身后自语一般道:“自古岂有雕青者为天子,又有谁敢为天下先呢?” 欧阳晟心内却五味杂陈,郭威不凡,其孙也不易相与,刘崇不过是个地痞无赖,若非萌荫刘知远,哪有今天?他看似胸有大志,实际上却害怕郭威,否则早就当机立断。开封大乱,欧阳晟是亲身经历过的,也听闻了柴宜哥手下的铁甲洪流,郭威的孙子都如此勇武,刘崇真的有机会吗? “若他一味偏信郭威,不若劝老师速速离去!”欧阳晟暗自道。 目送欧阳晟离开,柴宜哥的笑容愈发灿烂,情不自禁道:“雕青天子蛮有型的嘛,有朝一日我当了皇帝,是不是该将皇家刺青作为一个传统?”突然,他怔住了,不由自主地重复“有朝一日我当了皇帝”,方才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灵光逐渐清晰起来。 “郑恩,满熊,随我去何园!”柴宜哥大声道。 此时的何园有些萧索,柴宜哥住回郭府几乎调走了所有的丫鬟和卫士,这里又恢复成了豪商院落,然而何福殷的家眷也大多搬去了淮南,这个园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幽静。 何福殷并没有离开汴梁,柴宜哥挺过这次劫难让他清楚地看到了伟大的前程,如果要让这个商人家族不断发展壮大,就必须坚定地站在柴宜哥身边。柴宜哥对于杀掉何三郎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毕竟何福殷在整个事态中都保持着忠诚,这让柴宜哥数次提到要给何三郎办一场丧事,甚至给他追偿一份功名。但何福殷并未给何三郎治丧,只是感谢柴宜哥赐了一份烈士的荣誉,毫无疑问,他的表现获得了柴宜哥的信任,而他决定要再接再厉。 房间里,何六娘默默地垂着眼泪,何福殷只是木然看着她。从将女儿送给柴宜哥伊始,他就不再对她摆出父亲的姿态,有时候甚至小心翼翼,所以即便知道是何六娘出卖了何三郎,他也称赞女儿谨守妇道。 这两年来,何福殷当然看出公子对倭女里美的态度都比对何六娘亲密,显然根本不喜欢这个女子,“或许是年龄太长吧。”何福殷常常这样感叹,想当初柴宜哥让何六娘完成原订的亲事,是何福殷执意不肯,现在何六娘已经十八了,女子韶华匆匆即逝,柴宜哥却始终没有表明态度,这样不尴不尬的局面让何福殷倍感失落,尤其是自己还笨到买个倭女给柴宜哥,一想到这事,他就忍不住犯偏头痛。 “这几日可曾见过公子?”战场上有哀兵必胜之说,情场上大抵也是如此,虽然何三郎咎由自取,但何家总归是为柴宜哥付出了血的代价,就算是怜悯,柴宜哥也该对何六娘好些了吧。 提及何三郎,何六娘就心中一痛,出卖兄长的事已成了她心中的阴影,虽然她不曾为此后悔,但若说她是因为要讨好柴宜哥才这样做,对她就是侮辱了,所以听出父亲的语气含有深意,她恼怒地拂袖而起,“若公子仅为此念六娘的好处,六娘情愿去死!”说完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徒留何福殷喟然长叹,“六娘不仅痴,而且傻,连女人的小意劲都没有,这怎么能讨男人喜欢。” 何六娘一路小跑至荷塘边,一边慨叹自己命苦,一边拭去眼中泪水,却听见花丛深处传来嘤嘤哭泣声。 “谁在那里?”何六娘强忍着烦躁,拨开花丛,却见丫鬟知了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走,不禁讶异道:“你在此间哭什么,不准走!” 知了顿住身形,抽噎着突然跪了下来…… 此时,在何园里感叹命苦的还有另一个人。 陈安平得到了更好的待遇,不用再被关在柴房里了,甚至他的老婆伊莎贝拉还有幸与郭月娘共进晚餐(这是柴宜哥的意思,让一个洋妞来转移郭月娘的悲伤情绪),但陈安平依旧被柴宜哥严密看管着,无论去哪里身边都跟着荷枪实弹的侍卫,甚至连出恭都有人陪伴。 “公子,在下一介布衣,在外漂泊多年已是不孝,此生不学无术已然荒废,只求能回到家乡,躬耕一世奉养双亲!”陈安平在见到柴宜哥后根本不等后者反应就跪了下来,声音中饱含悲怆。 “可是贵夫人在汴梁玩得挺开心啊,她现在正在游览皇宫,这可是天大的荣幸,陈先生何不再等几天呢?”柴宜哥笑眯眯地说,因为郭月娘和舞阳长公主的是闺蜜,所以认识了伊莎贝拉这个妙人后就带她去开解舞阳的情绪。 虽然陈安平把柴宜哥的种种试探当成了冷笑话,解除了他也是穿越者的怀疑,但柴宜哥实在喜欢这个家伙,一个有勇气去西域探险的人眼界和见识自然和普通的学究不同,也和柴宜哥缩短了意识形态的差距,更何况这人在数学和工程学方面的造诣甚深,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学贯中西,这可谓是柴宜哥的意外收获,虽然还不知道怎么施展他的才华,但这个世道重视科学的领导人除了柴宜哥还会有谁呢,陈安平你可是瞎马巧遇伯乐啊! 但陈安平居然不愿意成为柴宜哥的幕僚,也许是当初被何三郎忽悠后幻想破灭心灰意冷,又或者这家伙根本没有眼力价,是的,一定是这样,否则这等人才在历史上怎么籍籍无名,他肯定是笨到不断跟错人才会被历史淘汰了,而且像柴宜哥这样大有作为的主公亲自招募,他都依然不情愿,可见其人多么固执。 “就算你对汉室忠心耿耿,现在我们郭家可是大汉的忠臣,你还犹豫什么?一身才华难道就此湮没吗?”柴宜哥的语气已经有些焦急了,陈安平却依旧不温不火,“其实,在下真的没什么本事!” “没本事能孤身行到东罗马帝国那么远?没本事能带着拜占庭贵女私奔?没本事敢在老子背后捅刀子?” 柴宜哥的排比句很有气势,陈安平有点两股战战的感觉,说起来这家伙很懦弱,可这么胆小的人却能在这时代做出如此伟大的事倒也奇怪,陈安平不明白柴宜哥为何会把拂菻精确地译为东罗马帝国,又或者称之为拜占庭,倒是这位少年气势汹汹地说你敢阴我的时候,陈安平已经头如捣蒜,哪有一点文化人的矜持。 “安平对不住公子,请公子饶命!” 柴宜哥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颇为郁闷,不禁哼哼道:“难道你自持有此番经历便觉得了不起了么,以为自己能纵横西域就胸怀异志?传奇故事读多了,把虬髯客当成偶像了是不是?” 陈安平更加恐惧了,虽然他一度产生过匡扶天下的宏愿,虽然他觉得风尘三侠的传说很赞,并且对杜光庭写的《虬髯客传》很不满意,但他的志向还真没有虬髯客那么大,他根本就是个喜欢幻想的人,当现实的残酷打击到他后就立即退缩,所以此时他的想法真的是回家种田那么单纯。 柴宜哥却越说越兴奋了,就像恨铁不成钢的教育家一样,“yy小说读多了不好,像你这种能被何三郎玩弄于股掌中的人,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吧!” 陈安平依然摇头,他觉得作为一个科学家,躲在家里做研究就好了,而且自己的冒险经历也足够丰富,写一本回忆录也足够聊慰平生,何必非要跟军阀混到一块儿呢。 “丫挺的!”柴宜哥才没有耐心去玩三顾茅庐的把戏,狞笑道:“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走了,你不答应我就打,要知道伊莎贝拉也在我的手上,本公子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卑鄙啊,当年曹操强迫徐庶的手段都没有这么恶劣,陈安平饶是胆小如鼠也血性地浑身颤抖如同筛糠一般,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柴宜哥一眼,接着斩钉截铁地跪下,嚎啕大哭,“公子啊,小人年少时负气离家,家中九代单传,如今父母老朽,小人只想回去尽孝啊!观公子气宇,绝非夺人妻室之徒,若公子一味要强,小人只得奉上爱妻,再以死谢罪,只是可怜我那离散十年的双亲啊~!” 泼妇上吊也不过如此,柴宜哥无语了,在原地踱步怒道:“跟着我难道就不准你回家了吗?你家在何处,难道并非我大汉治下?”如果陈安平要去南唐或者契丹,那柴宜哥只能去ooxx伊莎贝拉,然后看这位科学家如何以死谢罪了。 这样禽兽的事情,忍一忍也就干了,柴宜哥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陈安平不禁背心一寒,这位公子表现出的求贤若渴真是让人害怕呀,他不敢再敷衍,老老实实地说:“小人家在徐州,真真切切是隶属大汉治下!” “徐州?”柴宜哥突然兴奋地搓了搓手,“徐州吗,我会放你回去!” 说到这里,门外突然传来焦急的呼喊,“公子,不好了!” “怎么?”柴宜哥的兴奋戛然而止,“出了什么乱子?”不再理会陈安平,奔出了房间。 “公子,你啥时候放我走啊?”陈安平好不容易盼来了好消息,结果柴宜哥只说了一半,不由得急切地跟着柴宜哥的脚步,岂料刚到门口,就见傻根虎着脸挡住了去路,看见这结巴汉子,陈安平的屁屁没来由一痛,整个人软了下来,趴在门房上犹如深闺怨妇一般,“公子,说清楚啊~!” ------------ 第三章 绸缪(3) 更新时间:2010-05-04 素净的闺房一尘不染,墙壁上斗大的一个花瓶里零星插着几支腊梅,绣床上躺着一个如花少女,脖子上红痕宛然。大夫颤巍巍地坐在床边把脉,一脸谨慎,直到紧皱的眉头最后舒展开来时,柴宜哥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侍立在一旁的何福殷则因悲喜交加几近痉挛。 送大夫离去后,柴宜哥无力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感慨良多。“何时,这个女子对我用情如此之深?”何时?在他眼里,除了视若珍宝的郭月娘,在意过其他的女人吗?即便是里美,也没真正放在心上过吧。 他拿起何六娘的遗书,字体娟丽一如她灿烂的笑容,只是字句都是自怜与哀伤,以及无数的忏悔,这让柴宜哥既感到痛心,又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何六娘要对自己忏悔? “你,过来!”看着哭成泪人一般的知了,柴宜哥掩不住内心的烦乱,恶声道:“哭什么,是不是人死了你才高兴?你这使女是怎么当的?” 知了被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呢喃着,“是婢子的错,婢子的错!” 一直以来柴宜哥都如同阳光男孩般始终保持着谦和的笑容,即便他最失落的那段时期也很少发怒,可是今天显然不同,虽然只是板着脸,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心折。守在一旁的何福殷心惊胆战的同时,见公子如此着急何六娘,也有些欣慰。不过想起何六娘在自己房里说得那些话,又痛悔起来,低声道:“是老夫的错……” 柴宜哥烦躁地挥了挥手,道:“都别争了,幸好人还活着,等她醒来再说吧!”正欲离去,知了却跪着抱住了柴宜哥的腿,哽咽道:“婢子恋慕鲁郎君,因知他对小姐有意,所以……” 听着知了的述说,柴宜哥惊讶地站住了。 何园版的《上海滩》?知了暗恋鲁邦,却借着何六娘的名义和鲁邦书信往来,诚然,这为她的小儿女情愫增添了绚丽的忧伤,却也为何六娘种下了生死符。她本想跟何六娘说明一切的,可终究不敢,直到鲁邦发现了真相,并且严肃劝诫她,她才六神无主地躲在花园里哭泣。 最后,还是被何六娘发现了,惶急之下她跟何六娘坦白一切,乞求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饶恕她。这就是悲剧的开始,何六娘宽恕了知了,却又陷入了误会中。 抚摸着何六娘昏睡的脸庞,柴宜哥感到心痛,他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痴,这样傻的女人。“公子定是晓得了知了和那鲁邦暗通款曲,所以怀疑妾身而不肯接纳我!”何六娘认定了就是这样,因为误解自己是个荒唐的女人而嫌弃她。 “将这身子和一颗满是公子你的心全部毁去,以此来证明我的清白!” 也许换做别的时间,她可能不会这么轻率的对待自己的生命,可是方才何福殷还以为她是为了讨好柴宜哥才出卖何三郎,种种误解纠结在一起,她就傻兮兮地妄图用三尺白绫结束一切。幸好知了早就发觉了她不对劲,被支开后立即跑回来,否则真的就是悲剧收场了。 知了怯生生地看着柴宜哥,啜泣着说:“公子打死奴婢吧,奴婢无颜再活下去!”知了的哭音在柴宜哥听来是那么刺耳,而她的眼神怀着可怜的希冀,这让柴宜哥更加觉得不耐烦。 “够了!”柴宜哥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丫头看管起来,唤鲁邦来书房见我!”说罢,怜爱地轻抚何六娘的鬓角,“我从未曾好生看过你……”说到这里,他觉得眼角都有些湿了。 书房里,柴宜哥阴着脸坐在太师椅上,何福殷站在门口想要劝慰他,却不敢进门。 “公子~!”鲁邦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匆匆赶来,一到门口就跪了下去。 柴宜哥长叹一声,当他听说知了和鲁邦暗地里书信来往时,有种被愚弄的愤怒,恨不得立即杀掉鲁邦,不过他还是压抑住了毁灭的欲望,冷眼看着鲁邦,沉声道:“滚进来!” 鲁邦没有犹豫,跪着来到柴宜哥脚边,不敢看他,只是默默地垂着头。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知了的笔迹是那么幼稚,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更何况那天何六娘递给他的字条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毅然杀掉何三郎,去忘记何六娘。 看着这个一贯信任的属下,柴宜哥觉得好生无奈,这就像司机一直在和领导的小蜜进行精神交往,但可悲的是,他其实只是在勾搭做清洁的大妈,真是黑色幽默。 “你会一直不知道和你书信往来的另有其人?”柴宜哥将何六娘的遗书摆在鲁邦面前,一字一句道:“你就不曾见过六娘的笔迹?”说到怒起,他一脚将鲁邦踹翻在地,恨声道:“厮杀汉子作何偷偷摸摸地,你叫我如何信你?深负我望啊!” 鲁邦连连叩首,魁伟的汉子恸哭失声,不住撞头道:“邦万死,万死!” “万死个屁,老子一刀就能了结你!”说罢柴宜哥真的将腰刀拔了出来,何福殷却早已抢到柴宜哥跟前,“公子,莫要为此折损壮士啊,此事非是鲁郎君的过错!” 满熊的错不在于他喜欢何六娘,而在于他竟然私下与何六娘的使女接触,还传递书信,虽然这是一场误会,但他竟敢偷偷摸摸地这样做,难免让柴宜哥对他生出厌恶。如果身在局外,鲁邦是可怜的,但身在局中,柴宜哥很难原谅他。 可就这样杀了此人?柴宜哥有些犹豫,抛开所谓的王霸之术,从感情上柴宜哥也觉得很难办到,毕竟鲁邦跟随自己两年来从未行差踏错,除了这件事。 柴宜哥看着鲁邦,他对部属或许太和蔼了,就拿鲁邦来明正典刑吧,“伸出手来!”他的声音如此冰冷,何福殷打了个寒颤,还想求情,柴宜哥只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便踉跄着坐在了地上,不敢再动。 鲁邦将右手放在了几案上,柴宜哥摇了摇头,“你的右手是使刀的,左手!” 鲁邦没有犹豫,再次将左手放在了几案上…… 柴宜哥用腰刀掰开鲁邦的手指,心痛地说:“鲁邦,你记住,永远不要背着我做事!今天你流的血是要洗净我对你的失望。”说罢,手起刀落,在何福殷的惊呼中,柴宜哥剁掉了鲁邦的小手指。 “拿伤药来!”何福殷连忙跑了出去,柴宜哥的声音中满是悲痛,猛地扯下衣袖裹住鲁邦殷红的左手,使劲地捏紧,伤残自己的部署并不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鲁邦坚韧地没有出声,依旧稳稳地跪在地上,脸色因为疼痛变得铁青。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愧疚。 柴宜哥摸了摸他的头,将几案上那根手指握在了手中,惋惜道:“十指连心哪个都疼,但你可知更痛的是我对你的情分?这根手指是你欠我的,你何时让我满意,我何时再将它还给你!”说完这句话,他已经有些哽咽了,那种伤怀的态度让一直坚忍的鲁邦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汉子流甚马尿!”柴宜哥将鲁邦已经止血的左手抬起,扔掉血布后帮他上药,虽然难免粗手粗脚,鲁邦却并非因为不适而泪流满面,强忍着不发出哭音,“公子错爱鲁邦了,鲁邦愧对公子!” 柴宜哥扶起鲁邦,“牢记今日吧,前事休提,你这次用掉了我给你的情分,看你怎么再挣回来了。”说完他疲惫不堪地站起,走出书房。鲁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公子打算如何处置…知了?”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显得很懊丧。 “你看着办!”柴宜哥无力地摇了摇手,鲁邦默然。 踌躇满志的心情被破坏殆尽,直到看到郭府门口的大石狮子时才稍微好受了一点,让仆从将马匹拴好,柴宜哥慢慢走近大门,却见几个侍卫绑着披头散发的郭青哥正准备进内院,他不禁怒道:“都给我停下,泼才如此大胆,敢绑缚我叔!”一边说一边朝郭青哥跑去,只见郭青哥只是神经质地叫喊着贱人,淫妇,显然是被魇着了。他想去给郭青哥松绑,却被咬了几口。 侍卫中一个机灵点的急忙按住郭青哥,苦着脸道:“小公子,我等只是奉侍中之命行事,哪敢怠慢衙内!” “究竟怎么回事?”柴宜哥远离了一步,脸色郑重地问。 侍卫们均呐呐不言,直到柴宜哥发怒,才有个胆子大的怯生生地说:“今日,侍中和小公子见客之时,衙内不知怎地偷跑了出去,在大相国寺前说有先帝和舞阳长公主乱\伦苟且之事……”侍卫语焉不详,声音颤抖,越说越害怕。 堂而皇之地讲这些皇家秘事当然很紧张,可郭青哥在大相国寺闹了近一个时辰,当年嘉庆节长公主订婚,这位驸马爷可是骑马游过街,稍有点眼力的京城百姓还记得他,此番他娓娓道来,说得是义正词严又义愤填膺,总之有鼻子有眼,百姓们虽然不敢跟着嚼舌头,但汴梁刚刚遭遇了一场动乱,人心浮动,这等乐事正好可以调剂一下群众的情绪,于是那八卦飞得比光速还快,虽然郭威立刻下令将郭青哥抓回来,但开封府里关于长公主和刘承佑的各种故事版本已经层出不穷了。 柴宜哥倒抽一口凉气,郭青哥性子较为懦弱,能这样干自然是事出有因,他顿时明白刘承佑那变态皇帝为啥要阉割郭青哥,舞阳长公主那天为啥会凌迟刘承佑,这真是太疯狂了。 “太公在哪?”柴宜哥跑进内院,拉过一个仆从问道。 “侍中去拜会冯太师尚未回来!” 听闻此言,柴宜哥不禁苦笑摇头,涵养啊,自己真是沉不住气,出了这样的丑事,郭威犹自能够推行正事,而自己去了一趟何园就又开始六神无主了,看来大人物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好的。 坐在书房里,默默地勉励自己,他想把何六娘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把那地图翻来覆去,拿着毛笔,一会儿指着汴梁,一会儿指着徐州,一会儿又指着幽燕,烦躁不安。 恰在此时,里美急急地走进书房,也没给柴宜哥万福,慌张道:“公子,月娘从宫中回来后就一直哭,谁劝也不理,就等你回来呢!” 柴宜哥闻言手一抖,看那地图已经被他写画的花里胡哨,如果有大家能辨认他这潦草的简体狂草,会看到满篇都是情分一词。“唉~!”柴宜哥叹息一声,将毛笔扔掉,“真是回到家也不得安宁,带我去看看!” 冬日的夜幕总是降临得那么快,方才天还有些明亮,此时却非掌灯不可。只是郭月娘的房间黑黢黢地,就听见她想受伤的猫咪一样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里美推开房门,却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不准进来!”带着哭腔的娃娃音显得特别傲娇,里美吐了吐舌头,眼巴巴望着柴宜哥,将灯笼递到他跟前。这时候,又是木器砸在地上的沉闷声音,太令人担心了,不知这萝莉发什么疯,可以断定房间里的瓷器已经被她败光了。 “不准掌灯!”虽然听上去很怒,但这丫头的声音始终那么萌,柴宜哥那烦躁的心绪忽然就安宁了。 “我的大才女,怎么又开始哭鼻子了?”柴宜哥没要灯笼,踮脚走进房间,满地的瓷片,这要放在后世是多么宝贵的财富,郭月娘的脾气就是非同凡响。 “宜哥儿!”郭月娘听到柴宜哥的声音,就像找到家的维尼小熊一样,一边哭一边站起来,看样子是想跑过来。里美在门口看不清动静,但是听到郭月娘的语调不一样了,她欣慰地笑了笑,悄悄地把房门掩上,然后对着夜幕伸了个懒腰,“哎呀,明天要好生打扫了!” “你别动,小心扎脚!”柴宜哥制止了郭月娘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踮着往她身边凑,岂料刚走了两步,郭月娘突然叫道:“你不要过来!” “嗯?” 郭月娘的哭着说:“舞阳好辛苦!” “嗯!” “她都跟我说了!” 柴宜哥没有回答,如果郭月娘只是为闺蜜伤心的话,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安慰方式,更何况传说中美貌的舞阳长公主给他的印象是个嗜血女屠夫,想起来都不寒而栗,虽然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比起何六娘来,显然他更怜悯后者。 郭月娘没听到柴宜哥言语,捶床道:“那是乱-伦啊,兄长不能欢喜妹妹,那是禽兽行为!” 柴宜哥不理解郭月娘到底在哀伤什么,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只是趁她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靠近。 郭月娘趴到了床上,很伤心地样子,哭着说:“兄长不能欢喜妹子,姑姑可以欢喜侄儿吗?宜哥儿,我是不是也禽兽啊!”靠,原来是这样,她在为这个烦恼,柴宜哥突然觉得欣慰,如果说何六娘对他的痴情带给他的是惊讶,那么郭月娘这份情意那可是既可爱又觉得满足,所谓萝莉调教成功是否就是如此?不过舞阳长公主跟郭月娘说这些显然会给她留下-阴影,这可相当不妙。 “胡说八道!”柴宜哥大声道,“侄儿恋姑,天经地义!”说着他猛地蹿到了床边,郭月娘被唬了一跳,慌忙逃到床上,怯声问道:“你别过来,姑姑是禽兽!” 扑哧,柴宜哥笑了,“我不过来,禽兽不如。” 伸手握住郭月娘的小脚,娇嫩的脚掌滑不留手,萝莉使劲挣扎了两下,就在柴宜哥拿捏不住的时候反而不动弹了。 “过来,坐我身边!”柴宜哥拍了拍床单,郭月娘迟疑了一下,很不确定地说:“不…不,你先说,为什么天经地义?” “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呐!”郭月娘最喜欢听柴宜哥的故事了,所以听到这句话,她还是忍不住朝外边挪了挪,不过没有靠得太近,毕竟她还是在困扰所谓禽兽的事情。 “南北朝的时候,终南山下……”柴宜哥很无良地开始剽窃金大师的《神雕侠侣》了,用杨过和小龙女来证明,姑侄之间具有伟大的爱情,这真的很扯淡,但郭月娘显然听得很入迷。不得不说,要讲完整本《神雕侠侣》是个浩大的工程,所以柴宜哥尽可能的快进和简化,并且把武侠故事演绎成了剑仙的传说,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连超凡入圣的仙人都接受姑姑和侄儿的相互喜欢,普通人还有什么异议? 大概说了半个时辰,屋子里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郭月娘突然在床上打了个滚,撒欢似的往柴宜哥的怀里钻,冰冷的手贴着他的胸膛,然后发出舒服的叹声,“冻死我了都,也不晓得来抱我,还得姑姑自己投怀送抱,嘻嘻!”郭月娘就是这么容易哄,其实以她目前的学识,一个杜撰的故事就能改变她和柴宜哥名义上的辈分吗?她没有那么天真,只是她愿意向柴宜哥展示这份天真吧,又或者她只是借此来试探柴宜哥是否敢违背伦常来在意她,结果自然是让小萝莉开心不已的,因为《神雕侠侣》是她听来最荒唐也最美的故事。 你看她用手刮了一下柴宜哥的鼻头,就像柴宜哥经常对她那样做一样,随即摆出一副“这次是我赢了”的得意表情,她分明兼具冰雪聪明和娇憨可爱两种特质。 柴宜哥全身心的放松了,月娘真是他的萌神啊! 他心平气和地讲了何六娘的事,虽然他怜悯何六娘,但更在意郭月娘的反应,不过郭月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以后,我绝对不会让爱我的女子再受伤害!”柴宜哥近乎是在呓语,或许是郭月娘的态度很好,他这算是变相的后宫宣言? “唔唔~!困了!”郭月娘放开柴宜哥,慵懒地钻进了被窝,嘱咐道:“一定要把故事讲完哦,不准像以前一样动不动断更!” 柴宜哥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往房门走去,刚刚打开房门,郭月娘突然翻了个身,恍然大悟般问:“诶,你刚才说的那句话里还包括里美吗?”柴宜哥装作没有听见,关上门逃跑了…… ------------ 第四章 绸缪(4) 更新时间:2010-05-05 早上,柴宜哥先服侍刘娥吃药,接着去给太公问安。此时天刚朦朦亮,郭威的书房点着油灯。柴宜哥将将走近房门,却见郭青哥从转角过来,比起昨日的披头散发,今天看上去整洁光鲜了许多,只是依旧没有神采。 “二叔早!”柴宜哥端端正正地站在门边,郭青哥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便推开了房门。 “宜哥儿也进来吧!”郭威的声音中透着倦意,这让柴宜哥担心他是否彻夜未眠,不过进门后看到他精神矍铄,稍微放下心来。郭威的身体在这次变故之后差了许多,以往很少和郭威相处,柴宜哥并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则经常为祖父担忧。 郭青哥死鱼一般的表情让郭威很不舒服,倒是柴宜哥那关切的眼神让他很欣慰。 “青哥,为父打算让你去邺都,换一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对你更好!”看来昨日郭青哥在大相国寺闹腾让郭威废了很多心神,可是又怎么能苛责他呢,毕竟他的遭遇是那么凄惨。 郭青哥没有答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书桌上的镇纸,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种态度让郭威颇为尴尬,他更加柔和地问道:“明日就走,你看如何?” 郭青哥依旧沉默不语,郭威嘿了一声,转头看着柴宜哥,“你母亲的身体好些了么?” “能下床走动了,恐怕还是受不得颠簸,孩儿倒想将她送去邺都,见着父亲说不定会好些!”柴宜哥叹声道。 “过几日和青哥一道走吧,车马慢行,带个大夫,想来应该无碍!”郭威用手指敲着书桌,柴宜哥点了点头,看样子太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显然接受上次的教训,无论如何先把家眷安顿好。 这时候郭青哥突兀地道:“不杀那淫妇难泄心头之恨,阿爹,你可要为我报仇?”原本憨直的人,现在却有些阴郁,语气也是阴森森地,听起来,如果郭威不消解他的恨意,他是不会去邺都的。 郭威听到这话,脸色一沉,旋即又舒展开来,温言道:“回去休息吧!” “你就不要诓我了,如果不能杀了那淫妇,还是履行婚约吧,嘿嘿!”郭青哥的声音阴沉得可怕,遭此厄难,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旁的柴宜哥不禁感到有些冷,尤其是他话音中的奸笑,让人多了更多恐怖的联想。 “回房去!”郭威终于无法保持和蔼,他严肃起来的样子还是足够威吓郭青哥,虽然他依旧不满,但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还是离开了书房。 “唉~!”唯一的嫡子成了这副模样,郭威没来由地感到眼角湿润,人老了,渐渐地控制不住悲伤。柴宜哥为郭威沏上一杯茶,不愿意看到太公失落的样子,岔开话题问道:“太公可已经安排好了?” “昨日已经说服冯道去接刘赟入京,太后也已首肯,今日便可宣告天下!”郭威伸了个懒腰,振作精神道:“你是护送母亲去邺都还是与我一同行军?”郭威兴味盎然地看着他,显然老头子还想听听柴宜哥昨日所说的新点子。 柴宜哥沉默了一会儿,关于去向他有自己的考虑,并且已经相当清楚了。郭威的黄袍加身肯定会成功,到时他的地位水涨船高,是当然的皇位继承人选,但只是这样等着是绝对不行的,不能真正掌握力量,他的结局会和刘承佑一样,而且他已经见过赵大了,有了直观的刺激,他更加不可能无为而治。 “太公,如果我能夺下徐州,能否允我做徐州防御使?”柴宜哥很郑重地说,他还没有那大胃口要求当武宁军节度使,说穿了也就是向郭威索要徐州城罢了。 郭威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道:“在我麾下,谁都能夺取徐州,你不觉得他们比起一城一池更加重要?”很明显,郭威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进军队锻炼,就像柴荣一样。柴宜哥原本以为,凭他现在的年龄,郭威可能不会让他投身军旅,这回严重耽误他与赵大抢时间的机会。不过,他在汴梁大乱中的表现,以及这几天的接触显然让郭威刮目相看,老头子在潜意识里已经有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意愿。 这是很诱人的想法,正常推断,郭威如果登基,刘崇绝对会亡命反扑,到时候郭威让他安全地去混一点军功,接着再回到汴梁带领一支侍卫亲军,虽然以他的资历无法作为都统级人物,但给他十年时光难道还不行吗? 从郭威的眼神中,柴宜哥也看到了祖父的另一层心思。郭家是靠着禁军起家的,自然需要让自己人来掌控这支部队,否则历史上郭威也不会将禁军一分为二互相牵制。 仔细思索了一遍后,柴宜哥还是决定放弃郭威赐予的机会,柴荣就是走得这条路,虽然他败在了英年早逝,可是柴宜哥不觉得自己比父亲还要强悍,更何况一想起要和赵匡胤那样的猛人呆在同一个体系里,他就觉得困扰,他除了多知道一些历史,以及现代的七零八碎的知识,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还是觉得在祖父和父亲的庇护下,找一块能自主发挥的宝地才是最稳妥的。 更何况禁军从朱梁时代到现在已经形成了复杂的体系,融入其中必然受到种种牵制而难以改造,即便他能战胜赵匡胤,也不觉得能建立起比宋更坚实的帝国,与其这样不如抢先培养另一个体系来代替。既然他有了改写历史的机会,何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施行下去? 想到这里,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太公,给我一个徐州,你会看到奇迹!” “你怕束缚啊!”和聪明人对话就是这么容易,仅凭眼神,郭威就看出了柴宜哥的想法,或许每个受困于军阀割据,军制败坏的君主都有这样的想法吧,历史上的郭威必然怀着这种愿望,所以他和其余的军阀有明显不同,所以他会成为北宋真正的奠基人,所以他很理解柴宜哥并且感到欣慰。 “说说你的想法吧!”郭威轻声道。 此时,王延昭正在赶往郭府的路上,他嘴里呢喃着,“徐州,徐州!” 鸽子扑腾着翅膀,降落在驿馆后院一个窗口,欧阳晟信手将鸽腿处绑缚的信纸取下,展开读了一遍,大叫一声,“我师危矣!” “为师辅佐太原多年,其以礼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尽最后绵力,若事不可为,药师另觅良木而栖,勿念!” 这是太原少尹李骧留给弟子的绝笔,当郑珙将大喜的消息传回太原时,刘崇阖府上下都利令智昏,在听说冯道将亲自去迎接刘赟即位的时候,刘崇更是亲自写信给刘赟,恨不得替儿子插上翅膀立刻飞抵汴梁。 这时候,李骧知道事态严重了,当初欧阳晟写信劝说刘崇响应郭威进军汴梁时,他为稳妥计赞成了刘崇持兵观望的保守态度,然而这一次郑珙带来的如同天上掉馅饼的消息让他坐立难安。与弟子一样,他也对郭威充满了怀疑,然而整个太原府竟然没有一个人附和他,虽然欧阳晟跟他强调刘崇不是有为之人,这时候更不要去触动他的逆鳞,可惜李骧仍旧固执己见。 “观郭威之心,终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据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后还镇,则郭威不敢动矣;不然,且为所卖。”这本是谋国之言,然而刘崇却是猪油蒙了心,觉得李骧在离间他与刘赟的父子关系,竟然将他斩了,如此且不满足,竟然祸及李骧满门。 当欧阳晟发出那声焦急地慨叹时,李骧夫妻已经命丧黄泉。 时已正午,王延昭早就赶到了郭府,但柴宜哥和郭威一直在书房密谈,他只好在厅中等候。他也曾想过,以柴宜哥的身份,何必舍汴梁而求他处,在柴宜哥含糊透露出另整新军的想法时,他便不再纠结了,虽然还没想透攻略,但他必须要将大方向告诉柴宜哥,至少得证明柴宜哥笼络自己绝非没有用处。 不过王延昭绝对想不到,柴宜哥的想法已经成型了。 “你需要多少兵马?”郭威关切地问,目前军心并不可靠,真正能调动的嫡系不多,如果柴宜哥提出大张旗鼓的方案,郭威只能很遗憾地说no了。 柴宜哥抿嘴笑道:“贺兰瑾和他的马队!” “四百骑?”郭威再一次吃惊,虽然徐州驻军不过五千,届时护送刘赟入京还会减少卫戍,但区区四百人想要拿下这座江北重镇也太儿戏了。 “太公忘了我的铁甲洪流了吗?”柴宜哥笑道:“就算拿不下徐州,也不会有太大损失,大不了我再跑回来问太公讨要军职!” 郭威哈哈大笑起来,“届时你的军职恐怕会比现在给你的低得多!”言下之意,这个行动是对柴宜哥的测验。 “冯道何时动身?” “两天之后,届时契丹也会来袭!”郭威捋着花白胡须,当指点江山时,他那垂暮心脏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殴杀屠夫的状态。(鲁智深拳打郑关西实际上是郭威年轻时的故事) 柴宜哥的笑容变得诡秘起来,“太公,在此之前本朝恐怕还要迎入远方而来的贵客!”说着他站起来俯首拜倒,“太公,您登基之时,孩儿定将徐州城献上……” 密谈结束,柴宜哥刚走进厅中,便见王延昭按捺不住地道:“公子,是徐州!” 柴宜哥笑着制止了他的兴奋,“走,随我去见一见西域来使。” ------------ 第五章 绸缪(5) 更新时间:2010-05-06 相对于这时代的低级军官,王延昭给了柴宜哥刮目相看的感觉。他的嗅觉很灵敏,或者说对郭威的研究很深刻,所以能够推测出郭威会将帝位让给刘赟,那么刘赟入京后徐州就成了无主之地,以柴宜哥的资历想要从郭威手中讨要这座城池未免会招致军方的不满,但若是趁机强袭下来,那就没人能说三道四了。 王延昭甚至想透过柴宜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郭威,不过他没想到,郭威本人已经想的很透彻了,还有魏仁浦在拾遗补缺,而且就算是柴宜哥,心中也有了一个有趣的计划。当他听完柴宜哥的计划之后,很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如果说他的想法只是初具轮廓,柴宜哥则已经万事俱备了。 柴宜哥看到王延昭那崇敬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暗自得意,完全不觉得自己占了先知先觉的便宜,在他看来,必须时刻在聪明的属下面前显示出自己的高瞻远瞩,这样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 四百骑兵自然不能强袭徐州,柴宜哥也不想用太多的鲜血来换取这座城池,所以他决定给陈安平一个机会。 “就在这次“清君侧”行动取得伟大胜利的同时,大汉迎来了一位来自拂菻国的使者,伊莎贝拉?潘皮内娅?阿基诺伯爵,她是拂菻国王的侄女,因为对大汉充满了仰慕之情,才不远万里来到汴梁拜谒天子。这是天宝年以来,最伟大的一次外交盛事,能将大汉威仪传播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徐州布衣陈安平功不可没,而他的博学广识也打动了拂菻国王,他决定将伊莎贝拉嫁给陈安平,并让他带领拂菻国的使团来到天朝……”柴宜哥坐在安乐椅上悠然地讲述杜撰的故事,他说,这是个吉兆啊,刚刚宣布武宁军节度使刘赟继承帝位,就有万里之外的使者觐见。 “既然拂菻国王都如此看重陈安平先生,我天朝自然不能薄待他,然而当问到他的志向时,他只是要求能够先回故土拜见高堂,这份孝心如何不让人感动,所以侍中大人决定让他随同迎接天子的冯太师一道返回徐州……” 所谓瞌睡遇到枕头大概就是这样,如果柴宜哥没有遇到陈安平,此刻恐怕得动其他的脑筋,不过现在,很轻松地,便得到了一个内应。而且这位陈先生带一两百护卫回乡省亲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当陈安平和冯道抵达徐州,柴宜哥的军队就该行动了,刘赟的离开必然会削弱徐州的城防,届时让内应赚开城门,如开封之乱一般在徐州如法炮制,这座城池也就到手了。 面对得意洋洋的柴宜哥,陈安平趴在地上面如土色。 “这浑水可深呐!”他暗自感叹,但他也没得选择,昨晚还梦见自己衣锦还乡,伊萨贝拉的异域风姿让乡亲们慨叹不已,结果今天一见柴宜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摁在地上先打了一顿,柴宜哥口口声声说这是杀威棒。 果然,他现在乖巧多了,忙不迭地答应了柴宜哥所有的要求。 “你可别想糊弄我!”柴宜哥翘着腿,呷了口茶道:“你老婆会留在汴梁。” “那是自然!”陈安平不停地点头。柴宜哥算是看透这家伙了,只要给他来点狠的就无所不允,如果不是先暴打他一顿,只怕还要就这次诈骗行动唧唧歪歪。 王延昭看着服帖的陈安平,心中不禁感叹柴宜哥有福气,随便从街上拖回来的家伙都能发挥作用,所谓王霸之气是否就是这个意思? “俊如,此次你和陈安平一起去徐州,鲁邦做你的副手!”柴宜哥道,王延昭赚迎春门虽然是扮猪吃老虎,但干这行显然驾轻就熟,只要他们能及时把城门赚开,即便里面有几千戍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兰瑾的马队可不是吃素的。 “见机行事,让鲁邦手下那些溜门盗锁的腿脚灵便些,招子放亮,你们的任务就是等马队到了开城门!”柴宜哥叮嘱道。虽然他试过所谓的现代军训方式操练自己的“铁甲洪流”,但真的打仗还是无法放心,只有等自己有了根基后再好好整顿吧。 王延昭看了一眼默默无语的鲁邦,点头道:“公子放心。”柴宜哥满意地拍了拍王延昭的肩膀,转身深深看了鲁邦一眼后阔步出去了。 十一月一日,辰星未坠之际,郭威的军队离开了汴京,因传闻契丹蠢蠢欲动,郭侍中无法等到天子登基。 赵匡胤默默骑行,看着身边表情麻木的战友,愈发觉得情景诡异。来的时候,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从刘子坡冲进了汴梁,然而归程他们用了一个上午。也许是为了缅怀十来天前的“大战”,刚过正午,郭威便下令驻营。照这种蜗牛速度,到澶州也得半个月吧,就这样和来去如风的契丹兵团较量?赵匡胤感到很郁闷。 不只是赵匡胤,军营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活见鬼了,郭公为何要走?汴梁城已经被我们打下来了啊!”士兵们懒洋洋地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发牢骚,用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还没有把营盘打好。 初时,赵匡胤还笔直地站在主营外边,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可是随着日头偏移,他也耐不住性子和其余的士兵一样,慵懒地睡在了地上。开始他还在想昨晚和媳妇的梅开三度,渐渐地,他情不自禁加入到了亲兵们的牢骚话题中。 “汴梁的婆姨还没睡够,谁愿意去北疆喝风?”亲兵甲嚼着草根道。 “郭公太仁慈了,既然入了开封城,何必劳师动众再跑回去!”亲兵乙乏味地伸着懒腰,不得不说,此时即便对郭威忠心耿耿的亲兵们也暗地里鄙视郭威,他们觉得大帅在这件事上做的拖泥带水,一点都不男人。上次*开封时,顺势把天下就搞定不就什么都安了。那样何其简单,何其利落,又多么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在这几十年的动乱年代里,所有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赵匡胤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直到一个嘴巴大的惴惴不安地说:“这天下还是姓刘啊!”他才感到背心一寒,差点忍不住跳起来。 “京城是白抢的吗?”不知是谁呢喃了一句,所有的亲兵都沉默了。劫掠那天的兽性和快感早已经成为了过去,仅仅半天沉闷缓慢行军,已经足够他们去想象未来的前途和已经非常不妙的命运。 相信不只是亲兵,每一个士兵都在想这样的问题,如果郭威没有重新选立新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但现在却沉重地压在他们的脖子上,如同一把刀,已经割破了他们的皮,马上将切入内腑。“新皇帝就要即位了,将来会算旧账吧!” “郭将军来了!”就在众人越来越消沉的时候,郭崇来到了主营,亲兵们立即端正地战好,用希冀的目光送他进了郭威的营帐。 郭崇就是郭崇威,那个刘承佑命令去杀郭威的家伙。他很机灵,在进入开封城的第二天就扬言改名为郭崇,因为他觉得要避讳新君的名字。想起来还真可笑,当他郑重改名的时候,多少同僚暗恨自己名字里没有一个“威”字,以至于不能在这种时候跟大帅买个乖,但人生的起落真是太快太刺激,他的新名字还没用熟悉,郭威就又要北上了。 郭崇看到了亲兵眼里的疑惑,这种疑惑真是太瘆人,如同传染病一样,他的士卒包括他本人此时都很茫然。 “等会看郭将军怎么说!”亲兵们低声讨论着。 然而郭崇和郭威的会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大约半盏茶后,魏仁浦就笑吟吟地将郭崇送了出来,亲兵们立即观察郭崇的表情,胆大的还想凑上去套点八卦,结果郭崇的脸色比刚进去时还要差,眼中的疑惑几乎都要变成绝望了。 “咋回事?” 看着郭崇头也不回地走出主营,亲兵们又开始发起牢骚了,“难道大帅一点也不愁吗,毕竟……” “噤声!”赵匡胤打断了那个多嘴的家伙,虽然他已经感到坐立不安了。毕竟大帅是劫掠汴京的主谋啊,他不怕报复吗?有时候推己及人也是阿q精神的表现,当士兵们觉得郭威此时肯定在后悔自己的决定时,他们烦躁的心情得到了小小的缓解。 可惜,如果有人看到在营帐里哼着怪异小调的郭威,肯定会抓狂。 “姑娘十八一朵花~!”郭威得意地呢喃着柴宜哥常哼哼地小调,魏仁浦掀开帘子看到大帅的表情忍不住偷笑,本来他想帮郭威安定心神,再分析一下目前军队的状态,但见大帅怡然自得的模样,他也忍不住想唱唱姑娘十八了,呸,那哪是姑娘,是他妈的天下。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刚才郭崇那焦急的神情让郭威想起了柴宜哥的一句混账话,“那些大头兵想借着太公的虎皮做伥,把您架在火上烤,那我们就让他们先过上一遍油,感受一下那针扎的苦楚!” “原来折磨人是这般有趣!”郭威叹了一声,突然又觉得自己老了,刚刚离开京城就开始念叨那鬼灵精一般的孙子,“不知宜哥儿现在如何!” ------------ 第六章 赚城(1) 更新时间:2010-05-10 实在抱歉,最近加班加疯了,手上也没了存稿,更新不能稳定。 ———————————————————————————————— 风声呼啸,时过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比起郭威行军的悠哉游哉,柴宜哥可谓马不停蹄,骑兵沿卞水抄偏僻道路,奔行过宋州才停歇下来。照此速度,至徐州也不过再两日即可。 “驻地可安顿好,切莫大张旗鼓!”柴宜哥蹲在溪边,捧水敷面,身旁有郑恩护持,虽然他喁喁做声,却似自言自语。这行营驻军自有贺兰瑾那老军伍打理,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见郑恩面色严峻,如临大敌般窥伺左右,柴宜哥不禁笑着站了起来,“榆郎忒谨慎了,放松些,莫让贺兰将军小瞧了!”说着搭在郑恩的肩上嘻哈道:“风尘仆仆,你也洗洗吧!” 郑恩刚蹲下身子,听见身后草木发出异响,一个激灵站将起来,且不急拔刀就挡在了柴宜哥身前,倒把柴宜哥唬了一跳。 此时,拨开草叶探出身子的贺兰瑾一脸愕然。虽然在柴宜哥嘴里,这名骑将是老行伍,不过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胡须都不甚浓密,容貌还生的颇为俊秀,左颊横着一道浅浅刀疤更添了几许英武,虽然是党项人,但形状举止与汉人无异,只是骑术了得。 贺兰瑾尴尬地站在原地,看郑恩那副初哥上阵的模样,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听说这个猛汉曾从迎春门楼上跳下,两柄大斧耍得威风凛凛,怎么一惊一乍成这副模样? “你丫真以为自己是中南海保镖啊,给我挡子弹!”柴宜哥推开郑恩,尴尬地冲贺兰瑾笑道:“贺兰将军,安顿妥当了?”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在叹息给郑恩这孩子的压力太大了,没事给他灌输什么保镖常识啊,虽然他总是想身边有个机敏的保镖非常威风。 听到柴宜哥笑语,贺兰瑾才回过神,慌忙施礼道:“已派出哨探,接到后方满兄弟的消息,他们的速度倒也不慢!”说罢,贺兰瑾嘿嘿一笑。 汴梁之乱,柴宜哥的收获颇丰,除去“护送”陈安平去徐州的原何园战士,还收纳了几百禁军,加上王延昭的旧部,零零总总也有上千士卒。此次,柴宜哥令马队先行,满熊和赵凤率步卒押后,所以夺取徐州之后,柴宜哥自信有足够的武力控制全城。 原本贺兰瑾以为柴宜哥的少爷兵只不过是在京城飞鸡走狗的鹰犬,这一路行来,柴宜哥不断向其讨教行伍学问,虽然觉得这位传说中的神童公子平易近人,倒也不觉得他治军能力如何,不过方才接到满熊传信,才赫然发觉公子爷的嫡系竟如此勤力,行军速度不比郭威的士卒差多少。 “不急,不急,还不见冯道等人返程,我们若是去得快了反倒不妙!”柴宜哥抹了抹湿漉漉地手掌,吩咐郑恩道:“轻松些,这时间劳力,厮杀时恐怕就泄气了,回营吧!”边说边走至贺兰瑾身边,笑语道:“贺兰将军再给我讲讲行军的学问吧……” 直到柴宜哥和贺兰瑾杂沓的脚步声淹没在草木中,郑恩才松了口气,蹲下身子用溪水泼面,咬牙道:“直娘贼,丢脸哟!” 夜风嚎着奔过,把城头上的大旗吹得豁喇喇乱卷,城头的火把也是忽明忽暗。冬日的气候干冷的厉害,铠甲披在身上更不舒服,虽然士兵们在城门列阵为节帅送行,但不少人还是没有把盔甲穿整齐,站在队列后边的士卒更是不时跺脚,嘴里咒骂着这鬼天气,心里恐怕也在咒那漏夜起行的新皇帝。 武宁军的惫懒模样放在刘赟的眼中,竟是混不介意。一袭白衣的他只是站在车边,与一青衣男子执手话别。青衣男子水粉敷面,额有印记,桃腮绯红,眼眸似一剪秋水般凉住那无尽的幽怨,看住刘赟无语凝噎。 两人絮叨之词被风声模糊,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陈安平眼中,不禁让他觉得胃部不适。“听说那死去的皇帝也好龙阳,太祖亦是如此,这大汉莫非亡命于断袖?”他喃喃自语,却听见一声咳嗽,一把苍老的声音带着疲惫,轻声道:“闻说陈先生和那张驰是连襟,当多加安慰啊!” 陈安平愕然回首,见冯老太师抚摸着颌下长须,一副因有情人不能眷属的悲悯模样,不禁让他郁闷不已,“太师说笑了,在下离乡十载,与张兄并不相熟,连襟一说实属玩笑。”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则在腹诽这老不休怎地这么八卦。 冯道微笑不语。他走这一趟让太原的刘崇欣喜若狂,只是他自己却不开心,活在这个岁月里,常年易主倒也习惯了,就算当年耶律德光入主汴梁,他巴巴跑去求官做时也不觉得难堪,倒是为了郭威忽悠这刘家的新君算是又一道坎,毕竟以前随波逐流,这一次是开创历史,心境很难相同。好在一路行来,有这个从西域归来的陈安平聊天解闷,否则这老头的愤懑还真能憋出病来。 这时候,一名扈从悄悄来到冯道跟前耳语了几句,陈安平模糊听到“早已离去”数语,却见冯道叹了口气只是轻轻摆手,念叨一句“且随他去”便看着远处城楼上的旗帜发起愣来。 “太师,该起行了!”刘赟终于和那张驰话别完毕,陈安平松了口气,见冯道如老僧入定一般便忍不住出声提醒。 冯道眨了眨眼睛,盯着远处的旗帜,轻声道:“城头变幻大王旗啊!” 陈安平愣了一下,冯道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异乡贵女还是父母之命,想来你若讨得郭公欢心,也不难解决!” 陈安平顿时汗流浃背,口中呐呐不言,心里却不知是惊讶还是惶恐,暗自惴惴这爱八卦的老头子究竟是个人精,不晓得对他的事知道多少,自己口风可是紧紧地,若是将来出了事,少不得要叫这老头子顶缸。“不过,这么精明的怪老头,应该不会把祸事往自己身上揽吧!”陈安平愣神的时候,新君的车马已经起行了,城里面山呼海啸般喊着“万岁”,只是不晓得这些人是因为终于不用挨冻而兴奋还是真正在祝福这个皇帝。 “兄长,玉楠希望你能去探望她姐姐,十年啊~!”刘赟的车马渐行渐远,怔怔立在原地的张驰才回身来到陈安平身旁,语气平淡地撂下一句话来正欲离开,却不知怎地突然触动了心中块垒,竟然语带哽咽地轻轻捶了捶陈安平的手臂,身上的香风袭来,熏得陈安平好不烦躁,可是想起自家那烦恼事,又忍不住一声叹息,发傻一般道:“张兄可想喝一杯?”随即后悔了,正想等张驰拒绝,却听见他那哀恸至深处的破音,“也好,今晚不醉不归!” 城楼上,装束严谨的巩庭美叉腰看着刘赟的车马,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见了,他才颓然伸了个懒腰,将头盔摘下扔到墙边,跺脚道:“酒水可温好,把家伙都拿出来,今夜酣战至天明哟!”一面说一面迫不及待地敲着身上的铠甲,嚷嚷道:“来个人把某这劳什子脱掉!” 正吵吵着,回廊上传来长笑声,只见一矮胖将领引着一个黑衣青年登上了城楼,“恭喜巩都衙,君上此去你将不日高升了!”说话人正是鲁邦,观其情形,虽然才到徐州却已经跟这些兵痞们打成一片。 “升逑!”巩庭美大咧咧地坐下,“跟衙内贴心的都跟去汴梁做了凤凰,某只是个看门土狗。”说罢嘿嘿一笑,指着鲁邦身边的胖子笑道:“杨温你咧啥嘴,不过也是条肥狗罢了!” “总也比某做那姓陈的护卫好,大冷的天,不知几时回得了汴京!”鲁邦嘿嘿笑着走到巩庭美近前讨酒喝,巩庭美看那杨温也凑过来,喝道:“今夜不是你轮值,不守着婆娘来此作甚?” 杨温也光棍,甩了甩膀子说:“把鲁兄弟都带来了,你说还要干啥?” 巩庭美眼睛一亮,将几案上的骰盅一推,“鲁邦来了,还用这些,快把那纸牌拿出来!” 鲁邦诡秘一笑,“小弟又有新玩意儿,在汴梁都还没几人玩,却好耍的紧!” 看鲁邦说得神秘兮兮,却又身无长物,巩庭美龇牙咧嘴起来,鲁邦却道:“东西在王四郎处,他且一阵才来!” “某去邀他!”此时杨温早急的抓耳挠腮,一溜烟就奔下城楼了,巩庭美犹自在身后叫唤,“苦也,肥狗莫害某,欠那王四郎的帐还没了结……”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夜色中,马鞭的声音脆响,只是那马匹却总也跑不快,欧阳晟伏在马背上使劲地抽着鞭子,冷风如拳头打在脸上,只感觉皮肤麻酥-酥地。 李骧的死让他有些麻木,傻兮兮地随着冯道来到徐州迎新君,到了徐州才惊觉自己差点踏上一条死路。连冯道都跟着郭威起哄,姓刘的不死还有天理?看着武宁军的风貌,欧阳晟更是背心发凉,几十年前这徐州还是悍勇之地,当年的庞勋可是比肩黄巢的魔王,武宁军可是从广西一路杀回来,就算是朱温也弄了个尸山血海才占领此地。可是,现在的武宁军哪还有杀人盈野的勇武,刘赟在此三年更是放任自流,这等君主岂有前程可言? 趴在马背上,欧阳晟不住哀叹,对于自己的不告而别也没有丝毫背叛的感觉,只是前路茫茫,除了猛-抽马鞭却也不知该往何处。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马蹄声响,欧阳晟勒马停住,未及反应,黑暗里突然窜出两名骑士并行而来,欧阳晟正想拨马回头,那两骑如同电光一般闪过两侧,一根绳索急勒胸前,欧阳晟只觉呼吸停滞,哼哼了一声便载下马来。 ------------ 第七章 赚城(2) 更新时间:2010-05-11 正午时分,冬日阳光下的徐州城如同慵懒的老狗,没有生气。与已经不算伟岸的城墙相比,城中的房屋是如此低矮、残破,街景就像老妪脸上的褶子,看上去多少有触目惊心之感。 徐州在两汉时期是当之无愧的重镇,至唐末却开始偏废。虽然在兵家眼中,此处永远是咽喉之地,地位险要,但战乱频繁又不及修缮,城池早已不复往日雄伟,与汴梁相比就如蝉翼之于雀翎。 残唐五代,这时期提及徐州则无法回避武宁军的存在。讽刺的是,作为固守重镇的军队,正是武宁军将徐州从一座雄城肢解成了现在这幅萎靡的模样。徐州人勇悍,所以武宁军也是唐末众多节度中最凶顽的。 唐穆宗长庆二年(822)王智兴以武力得到武宁节度使后,徐州自此进入不被朝廷完全掌控时期,特别是在文宗大和六年(832)年王智兴离职后,从832到862这三十年间,武宁地区共发生三次武力驱逐节度事件,与同时期的邻镇宣武、淮南相比,频率非常高。朝廷对它们驱逐藩镇的变乱屡次采取姑息的态度,直到懿宗咸通三年(862)王式担任节度使,他到任后,几乎杀尽了武宁的军人,朝廷遂顺势废除武宁,仅留将士三千人于徐州镇守。 此次废节对徐州的影响可谓深远,大批军人沦为草寇,并与江淮私盐盗贼结合,接着是庞勋之乱,及朱温与时溥的大会战,可以说在近百年的时光中,这座城市一直处于濒临毁灭的状态。由于武宁军一贯的不合作精神,虽然后来重新开节,徐州的守军也始终不多,而自朱梁以来,徐州实际上减少了战乱,但历任节度使打酱油的心态也使这座城市无法发展起来。 且幸徐州地势险要,杨行密在此吃过亏后,南方政权就没有怎么正视过这个地方,不过看南唐军队只敢从海州(连云港)北进,就可以看出南唐实际上对北伐根本没有热情。所以,在已经糜烂,且暂时没有外敌压迫的情况下,武宁军的状况是愈发不堪。 此时,柴宜哥的军队已沿汴河至任山左近,与前几日快马加鞭不同的是,现在他们行军的速度不得不大幅放缓,并且只能在夜间赶路,而哨探放出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由于武宁军的掌控力只能覆盖徐州的几座城市,其辖区早已被大大小小的邬堡填充,对于柴宜哥来说,大张旗鼓地一马平川,不知道要和这里的游击队打多少遭遇战,如果是大规模的王师,邬堡内的流寇倒还不敢来招惹,可他毕竟只有这一点人马,而且还是令人垂涎的骑兵。 “入徐州可比夺徐州难!”柴宜哥在营帐中叹了口气,离开宋州后就日夜颠倒的行路,让他颇为疲惫,不过清明的眼神还是透露出他的信心。一开始,他还担心会在这座军事重镇吃瘪,可是听闻武宁军连在辖区内稍作巡视都不敢,他放心多了。 “草寇们聚敛成性,不知公子可愿付些财帛?”欧阳晟心平气和地收起摆在地上的草图,轻声道。他没想到自己刚刚逃出徐州,就马上要带柴宜哥回去,他还没有从刺激中恢复过来。 “如果一定要买路的话,我也只能认了!”柴宜哥笑了笑,他并不担心自己的马队会被草寇们截击,毕竟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邬堡组织都远不是敌手。不过,跟在骑兵后边的步卒就很难说了,那些家伙的斗志虽然不错,可毕竟只有在汴梁打砸抢的经验。 欧阳晟起身摇了摇头,“在下并非此意”他走到柴宜哥跟前,轻声道:“草寇们和武宁军共存久矣,虽然不可能同气连枝,但透过他们传些风言风语,也足以让徐州城惶恐不安,譬如……” 柴宜哥闻言笑了,点头道:“那就再派些探子去,好在这次我带了些缎子,这边厢的窟窿只有等进了徐州去补啦~!” 说罢,他又招呼门外的郑恩问道:“俊如方面可有消息传来?冯道一行又走到何处了?” 徐州,城墙上的士卒横七竖八地或仰或躺,可惜这时代没有大烟,否则这座城市在远处一定会让人看到烟雾缭绕的景象。王延昭站在城墙北麓,看着下边流民们自发结成的勾栏档子。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一座城市的热闹不在其内,反而在城边。那熙熙攘攘的声音,如同百年后的开封外城。 中原战乱,大量流民南下,不过南唐并非收容所,所以大部分人都被淮河阻挡流落在江北。这些人壮大了徐州的邬堡组织,也繁荣了这个地方的商品经济。原本,邬堡都是自给自足,但不知何时起,开始了在徐州城外的互市贸易,随着多年发展,城外的勾栏瓦舍就发达起来,连妓女都不安心留在城中。 徐州城如今只有西南两扇门,北麓和东边虽有城楼,门却已经堵死了,据说这是刘赟的注意,因为在流民很多的情况下,大门越多就越不安全。也正是这个原因,有城门的边墙较为清静,北面和东边却是勾栏林立。 城里仿佛是空的,城外却颇为喧嚣,这种强烈的对比让王延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知公子将来要怎生收拾这个烂摊子,比起想象中,似乎很难啊!” 这时,鲁邦悄悄来到身后,低声道:“公子今夜可抵达七里亭,明晚我们就该动手了!”王延昭微微颔首,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两人正耳语,矮胖子杨温突然蹦跶了过来,没和两人招呼,趴在女墙上朝下边嚷了一嗓子,“给某送个摸样周正的女牙子上来!”说罢,就有士兵将一个大竹笼从墙头坠下,而城下一处勾栏档中钻出个猥琐的独眼龙来,遥遥朝着墙头一拜,便回过身去,不多时就命令着一个粗长汉子如拎小鸡般,抓着一只瘦巴巴的萝莉丢进了竹笼中。 “忒也轻灵,好货色!”拽笼子的士兵在墙头上呐喊着,几个萎靡的兵油子也来了精神,纷纷等着要看那小萝莉的模样。 见此情景,王延昭拳头捏的紧紧地,青筋暴露,鲁邦却拉扯着他的袖子。来到徐州,这等事他们已经见多了,卖儿卖女比起那些年易子而食总要人道一些。 “两位可有兴致?”杨温笑咪咪地问,眼珠子却朝那竹笼上不住地瞟,王延昭和鲁邦都不约而同地摇头,不忍再看,相继准备下楼。 “呸~!”竹笼已经被提了上来,杨温朝那萝莉面上啐了一口,使劲将她脸上的灰尘抹开,小姑娘强忍着痛不敢出声,城楼上的士兵们已经咿咿呀呀地开始起哄了。 “直娘贼!”杨温看上去不太满意,随手将女孩提起来扔到士兵们手中,士兵们就像争绣球一样在墙头上哄抢起来,走在楼道上的王延昭痛苦地将头垂下,他听到了女孩哼哼了几声就在那些畜生们的嚎叫中没了声息。 鲁邦恨恨地擂了一下墙壁,“那闺女连女人模样都还没有,老子明晚定阉了这畜生!” 这时候,杨温那破锣嗓子有嚎将起来,“给某弄个肥胖点的,不然烧你铺子~!”他这厢喊叫着,士兵们也跟着唱和,隐约有拉弓上弦的声音。 “两位,不找个细嫩的妞儿尝尝?这可是咱这儿的一绝啊!”正上楼凑热闹的巩庭美见王延昭和鲁邦迎面下来,也跟杨温似的淫笑相问。 王延昭见巩庭美如此作态,一脸愠色。说起来,徐州留守二将,杨温确实不是东西,但这巩庭美却很有光棍气质,除了烂赌倒也不屑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每每他在城楼上时,可是不准士卒做此禽兽行为,就算是杨温,也在他面前颇为老实。因此,王延昭和鲁邦对他倒还有几分好感,事发之时,起码能给他个痛快,可是今日他一反常态,倒让王延昭对他的恼恨比那杨温更甚。 见二人面色不佳,巩庭美嘎嘎一笑,旋即低声叹道:“你们可曾听说衙内在遭了郭侍中的道儿,在路上被伏击了?” “嗯?”王延昭和鲁邦不禁停下了脚步,表情疑惑。巩庭美打了个哈哈,“流贼们在传这事儿,小道消息,小道消息!”一边说一边摇头往楼上走,“衙内登基,某自在徐州,衙内跑回来,某自在徐州,纵然衙内丧了命,某自在徐州。”说到此处,甚至咿呀唱将起来,“就算是天兵来了,洒家一样把那小日子过,为b生,为b死,为b操持一辈子……”语调中竟有几分伤感。 “他恐怕是个明白人!”鲁邦叹息道。 王延昭哼了一声,“没点光明磊落的气魄,少不得先要了结他!” 城楼上的欢腾越来越离谱,而城中一处大校场中,陈安平的“护卫”们都在暗地里摩拳擦掌。 “轰隆~!”一阵沉闷的冬雷响过,没来由地,徐州突然下起了好大一场雨。 (注:本章对当时徐州的揣测全是胡诌) ------------ 第八章 赚城(3) 更新时间:2010-05-13 一夜之后,武宁军突然一反常态,衣甲鲜明地伫立在城头,而北墙和东墙下的勾栏瓦舍也暂别了喧嚣,除了部分孱弱的流民,大多数人都返回了各自的邬堡,巩庭美更是下令将仅有的两座城门牢牢紧闭。 然而即便如此,谣言依然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彭城。 “新君在宋州遭到阻截,此刻已经归天,叛军不日就会杀至徐州!”城里流言纷飞,甚至已经有部分士官再打听杨温和巩庭美是否要投诚。 “没鼻子的事情,谁敢再传这等闲话杀无赦!”巩庭美仗剑立在西门城楼上,虽然尽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但紧握剑诀的手却反应出他心中的迷惘。 “此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郭威入京旋即北上,此事太过蹊跷,而且你不觉得那陈安平出现的时机实在有疑吗?”杨温出奇地和巩庭美一起守在了城楼上,以往显得猥琐的胖脸平添了几分狡诈,“陈安平随行的护卫忒也精悍,那王延昭也曾是史弘肇的人……”说到这里他不再开言,只是拍了拍巩庭美的肩膀。 其实刘赟的生死对于他们已经不重要了,按照最坏的打算,徐州将来该怎么办?这个地方自唐末以来就被中央深深忌惮,作为一个重镇却没有布置重兵,朱温篡唐之后,武宁军节度使大多都是与皇家亲善的人物,而这些人也大多只是在这个位置上走走过场,无形间不断地消弱此地的武力。譬如刘赟,在徐州三年,除了和本地大户搅基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建树,他的放任自流还促成了辖区的邬堡组织蓬勃发展。 但是,节度使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巩庭美和杨温都是出身徐州的老军伍,这种身份在武宁军内是没有前途的,因为很难得到空降来的领导的信任,所以刘赟没有带他们一起去汴梁。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刘赟顺利即位,将来的人生不过就是在原本的位置上伺候刘赟空降来的亲信,搞不好还是某个凭着菊花蹿升的火箭干部。 可是现在事态微妙了,假如刘赟死了,他们就有了机会,一个将徐州据为己有的机会。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加以整治完全可以成为割据一方的根据地。当然,这里现在孱弱的兵力是无法与中央抗衡的,但识时务为俊杰,抢先把徐州卖给叛军是不是能换来一个正牌的节度使?退一步说,如果中央政府继续忌惮徐州,他们可以投靠南唐嘛,这里可是北伐的桥头堡,出卖徐州的好处恐怕比投诚还要大。 杨温和巩庭美都不是笨蛋,可以相信,在听说流言之后都开始了盘算。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两人确实誓死抵抗郭威,但像文忠公所感叹的那样,他们是忠义守节之士却又不然。因为一块大饼两个人分的时候,总是容易坏事。 杨温的优势在于武宁军中的人缘,看他和士兵们一起狭弄幼女可见一斑,但巩庭美的资历更深,而且相对来说,巩庭美更具备领袖气质,据说他和徐州境内的邬堡组织也有交情,给他一点时间,未必不能整合徐州。 “确实诡异,派人把陈安平监视起来,包括他那一干护卫,但不要打草惊蛇!”对于杨温的箴言,巩庭美的反应很积极,听到杨温说他已经安排妥当了,巩庭美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如同慈祥地领导轻抚杨温的胳膊,道:“某去探探那王四郎的口风,现在有的只是流言罢了,也不必惊慌!” 对于巩庭美的姿态,杨温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满,旋即微笑着将他送下了城楼。人,真的是种奇怪的动物,他们俩共同服侍一个主子的时候,可以长幼有序亲密无间,可当共同的主子消失时,任何强调尊长的举动都会招致间隙。 不知道巩庭美有没有觉察到杨温眼中的怨毒,但杨温想到的东西他也肯定想到了,而且想得更加深远。陈安平的出现,很耐人寻味,他一开始怀疑这是刺杀刘赟的安排,现在看来则完全是冲着徐州城来的。柴宜哥并不是高明的谋略家,这个无间道安排的也并不巧妙,利欲熏心的刘崇父子可能看不出来,但巩庭美这种老兵油子却咂摸出了味道。 “郭威想要在干掉刘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徐州以保证后顾无忧!”他这样想着,那么刘赟死讯传来时,他会没有时间去整合徐州邬堡,投靠南唐也来不及,也许现在光棍一点才能获取更大的好处吧。 想到这里,他已来到陈家大宅前,虽然杨温说他已经派人监视陈安平,可是这座宅子和往常并无二致,“也许他还在犯愁呢!”巩庭美轻笑一声,叹服郭威玩得这手无间道更像是离间计,轻轻松松就搅得他们两个徐州守将惶恐不安。 “通报一下王四郎,老巩想找他叙话!” 陈家宅中,接到通报的王延昭和鲁邦相视一笑,“又来了一个,公子交代我们的事情看来有人要抢着做了!” 鲁邦耸肩,将匕首揣在怀中道:“我这就出城去见公子!” 十八日夜,澶州城外。 冬夜月暖,大地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雪如细细的飞絮,一阵阵地扑向帐幕,在幕布上画着圈圈和杠杠。 这是个阴冷的夜晚,然而对于即将开拔的禁军来说,他们的情绪已经到了抓狂的沸点。郭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开封出发,原本三天的路程,用了半个月才到达澶州。在这样漫长的行程里,从军官到士卒都被内心的恐惧深深折磨着。然而主帅郭威却是那么轻松悠闲,每天除了有快马在他与开封之间流动之外,他什么事都不管,像是他早有了把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百分之百地安全。 禁军的沮丧情绪越来越严重,他们感觉被骗了,想当初他们起兵时难道不是为了郭威吗?难道他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都走向死亡而郭威却独善其身吗? 无论如何都要把郭威也拉下水! 所以在大军到达澶州时,士兵们都不走了,公开统一了思想——我们当初拥立郭公打京师,已经个个负罪于刘氏,现在还要立刘氏为帝,将来还会有我们的好下场吗? 这样的话马上传到了郭威的耳朵里,面对着这样赤裸裸的话,以及周围无数双火辣辣的眼神,该干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吧?但是郭威偏偏再次让所有人失了望。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说别让士兵们太累了,就在澶州放假三天,到19日再开拔走路。 这是留在澶州最后的晚上了,一个月前,他们在这里誓师会盟,杀奔汴梁,可当时有谁曾想到一腔热血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主营外边,赵匡胤和几位亲兵站岗,而在他们面前已经跪了一地的军官。这些军官想见郭威,因为现在军队的士气已经很难持续到抵达邺都的时候,搞不好离开澶州就会哗变。然而郭威却把自己关在了帐篷里,完全一副我不负责的态度。 如果柴宜哥置身此地,除了感叹太公的演技,更会叹服郭威治军的本事。即便人心惶惶到了这个程度,军队还是次序井然,士官们渴求见到郭威,但郭威不出面他们也只敢跪着,没有个一个人敢越雷池半步,冲向主营。 士兵们的状态就更有趣了,分明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大多数人都无法克制地颤抖,但没有人敢冒大不韪地诋毁郭威,只是满嘴的神佛保佑。 站岗的亲兵也不是铁人,包括赵匡胤自己。他也在颤抖,也在恼恨,为什么大帅还不现身,他从未有像今天一样渴望看到郭威的脸。 突然,就在气氛最紧绷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嚎哭起来,“与其这般客死他乡,不如死在此处罢了,与其被刘氏报以仇怨,不如此刻来个了断~!”虽然哭号的极其惨烈,但这人倒也没真的自我了断,只是他的哭喊成了所有情绪发泄的导火线,士卒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站起来奔走哭号,原本请愿的队列也散开了,军官们也不约束,反而带头恸哭起来,一场恐怖的营啸近在眼前。 赵匡胤两股站站,退了几步,转头一看,身边站岗的亲兵早就软倒在地上了。 “请大帅做我们的皇帝吧~!”一个声音开腔,接着数万汉子都疯狂叫嚣起来,“请大帅做我们的皇帝吧!”声音如滚雷一般,响彻寰宇。 终于,郭威走出了帐篷,他似乎并没有感动,只是一脸无奈,看着万千火把下,各式各样充满希冀的脸孔,他痛苦地揪着头发,嘶声道:“你们…你们想逼死我么?” 郭威的气场真的很强,当他发出质问后,那些嘶喊的士兵竟一时失声,但这并不能使局面平静下来,士兵们稍稍发愣后又再次鼓噪起来,请愿的声音更加嘹亮,郭威的质问完全没淹没在声浪中。 这时候,表演的最高/潮也出现了,郭威痛苦地摆了摆手,要转身回营帐,忠犬魏仁浦突然高叫了一声,“这天下只有姓了郭,我等才能活下去,让大帅登基啊!”一声大吼之后,他起身向郭威冲了过去。 “你……”赵匡胤下意识地想要挡住魏仁浦,然而魏仁浦接着大喊:“赶紧拦住大帅!”已经心智恍惚的赵匡胤根本不加细想,立即撤身,和身边的亲兵一起将郭威团团围住。 士兵军官们都忌惮郭威,然而魏仁浦敢第一个冲上前,其他人也就不再矜持了,蜂拥而来,这时候我们的影帝郭威依然在不停地谦让。 “闪开,护持大帅登基!”不知是谁嚷了一声,乱成一团的人群突然闪开了一条通道,一个士兵抖开了一面刚刚卸下来的黄旗冲到了郭威身边,不由分说,就把郭威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众人簇拥,一哄而出。 转瞬间,营地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数万名士兵终于看到了一个身披“黄袍”的郭威,紧接着“万岁”之声山呼海啸,也许唐末以来,第一次,这些士兵是饱含着激动与满足的泪光跪迎新皇帝。几万个身强力壮横行无忌的大男人都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终于达到心愿了,终于安全了,原来强迫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哪怕是强迫他去当皇帝…… 那一刻赵匡胤痴了,“这…这才是大丈夫的功业啊~!”他只感叹了一声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跟着同僚一起叩拜天子。 穿上的黄袍已经无法脱去,郭威的眼神是让人看不出的深邃,他微微偏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帝位呵,宜哥儿的登基之礼呢!” ------------ 第九章 赚城(4) 更新时间:2010-05-16 郭威黄袍加身的夜晚,柴宜哥的军队已从徐州九嶷山出。此时,大风依旧,雪却早已停了,队伍踏着积雪逶迤前行,暗弱的火把照射着白茫茫地大地,积雪在人马行进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多时,已接近徐州城,远处城楼的轮廓也已浮现在视野中。 “公子,前方便是徐州西城门,今夜巩庭美和杨温二人都守在此处!”寒风中,鲁邦凑到柴宜哥身边,压低了声线道。柴宜哥皱着眉头,虽然他平时挺注重锻炼,但毕竟过得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这次行军可是遭了大罪,风刃凛冽,尤其骑在马上,直感觉如刀子割在脸上一般,偏生这幅笨重的明光铠还不保温,手脚都凉透了。 不过比起身体的寒意,柴宜哥内心的无奈更加让他难以释怀。自以为得计的无间道还是被人看出来了,而且是徐州两个重要守将,若不是杨、巩二人发扬墙头草精神,陈安平就悲剧了,搞不好还搭进王延昭的性命。 “还是我的运气好啊,取巧的本事真不是我擅长的。”柴宜哥暗地自嘲,转头看着精神矍铄的欧阳晟,不由得佩服这个书生的耐力。“叫门!”柴宜哥命令道,同时对欧阳晟说:“先生,现在就看你的了!” 此时,徐州城已然戒备了。巩庭美皱着眉头看着城下愈来愈近的兵马,却没有让弓弩手放箭。 杨温趴在墙头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着被绑缚在城楼上的王延昭,两人暗地里挤眉弄眼没让巩庭美看见。 这时,巩庭美大声向城下吼道:“来者何人?” 只见火光照耀下,一个布衣青年骑着马匹,不断挥舞手中的白绫,“在下太原府客卿欧阳晟,迎新君即位,不料郭威狡猾在途中设伏,幸得护军拼死抵抗,才保君上无忧,此时去不得汴梁只得退回,尔等速速将城门打开!” 欧阳晟在城下走马,虽然言之凿凿,却是胆战心惊。白天,鲁邦溜出徐州来寻柴宜哥时已说得清楚,徐州二将都想卖了此城,然而又互相隐瞒。他现在佯装刘赟败军,在两根墙头草的眼皮子底下不啻于行走在鬼门关边缘。 欧阳晟也明白,虽然杨、巩二人都有投降的打算,但柴宜哥根本就看不上他们,连他们手下的武宁军也不留恋。他被柴宜哥抓了,命运也很清楚,要么为公子爷效力,要么就去死,不过就算是要效力,那也得做点贡献才行。没奈何,只有将脑袋撇在裤腰上陪柴宜哥演上这出戏。 欧阳晟在城下叫门,城头上的二人都不禁开始发怔。互相对望了一眼,杨温道:“那确实是太原府的人,迎君之时某曾见过,当下该如何是好?” 巩庭美皱着眉头,沉声道:“若不迎接,诚我二人心怀不轨,若出迎之,又恐怕有诈!” 听闻此言,杨温郑重点了点头,上城向欧阳晟回言:“黑夜难以分辨,平明了相见!” 欧阳晟急忙焦急大叫:“风雪载途,君上身体疲惫不已,尔闭门不出欲至君父何等境地,速速开门!”此时,欧阳晟的语气已明显满是怒火,城头上两个心怀叵测的家伙不禁有些害怕,又情不自禁地互相打望。 看着杨、巩二人惺惺作态,王延昭觉得好笑。两人都想投降,但又吃不准对方的想法,而且还打着牺牲对方为自己获取最大利益的心思,“这根本就是一场戏啊!”王延昭在心中感叹。 此时,两人皆犹豫未定,城下的士兵也跟着叫起门来。 “看城下兵马不多,某引五百人出城迎主公,若是有诈,请君紧闭城门!”杨温突然面色郑重地对巩庭美道,巩庭美又惊又喜,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拍着杨温的肩膀,“好兄弟,有劳你了!” 看着这一幕,王延昭肉麻地想要撇过头去,不过接下来还有他的戏份。杨温整了整盔甲,踏步走到王延昭跟前,大声道:“四郎,莫怪某等疑你,若城下真是君上,某回来后甘愿领罚!”话虽说得慷慨,眉眼间却分明是“兄弟,我豁出去了,你可别蒙我”的神态。不过这矮胖子的戏瘾显然还没过足,转过身来声音愈发慷慨,对巩庭美道:“兄长,若城下真是有诈,请您诛了此獠为兄弟报仇!” 巩庭美闻言,含泪点头,慨然回应,“绝不负君!” 说完,杨温大叫一声,“儿郎们,随某迎君上!”接着便下城点兵去了。 说起来,杨温和巩庭美相比究竟老实了一些,虽然演戏颇为夸张,但确实是想豁出去了,反正王延昭曾含糊向他透露出自己是郭威细作的事,他对此深信不疑。如果城外真是刘赟,他干脆杀了了账,自信那些疲兵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如果城外是郭威的先锋,那他就像迎主公一样迎入徐州罢了。 别看他在城楼上对王延昭言辞激烈,但这家伙是自己捆起来的,他的那一百多护卫也是自己的人在“监视”,如果真的在城外厮杀起来,王延昭趁巩庭美不备,夺了城门完全没问题。想定了这些,杨温觉得自己慨然出城,怎么弄都是一件功勋。 只不过这丫完全没想到刚下城楼,那个做悲悯状的巩庭美就换了副脸色,径直走到王延昭身边帮他松绑,热情道:“真是委屈四郎了。”一面说又做出不解之色,“城下叫门的真是太原府客卿,缘何如此?” 虽然王延昭跟巩庭美说得也很含糊,但这丫明显比杨温聪明,不管城下来得是谁,只要跟王延昭站在一起肯定不会糟。 “某同那欧阳晟都是随着迎君队伍来的,有何不妥?”王延昭松了松有些酸麻的筋骨,故意把话说得玄而又玄,巩庭美却露出一副有所得的样子,摸着下颌道:“杨温此子果然心怀不轨,他若不主动请缨,某还看不出来。” 这话说的实在,出城迎君又不知是否有诈,生死五五之数,敢这么干的除了忠心不二,就是心怀鬼胎了,但以五代军人的崇高品质来看,杨温很明显是心怀鬼胎。“那就怪不得哥哥拿你做了献城的功勋!”巩庭美在心中狞笑,比起杨温,他那鬼胎的妊娠反应明显更剧烈啊。 杨温此时已点兵完毕,披挂上马,引五百兵出城,将将跑过吊桥便大声叫喊起来,“君上何在,末将杨温救驾来迟!”嘴里这样喊,心里却戒备着,连带着那五百士兵都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就在这时,城下原本漆黑一片的兵马簇拥之地突然亮起了火把,明晃晃地光晃得人眼睛发胀,士兵们都有些不适应,杨温也微微撇过头,这时却见火光耀眼处是数百雄壮骑兵,一员甲胄齐整的骁将拍马从人海中冲了出来。 “原来是鲁兄弟。”杨温看清了来人,松了口气,虽然一时没有想通鲁邦怎地突然出现在这些骑兵之中,不过当初他含含糊糊要卖城的时候,鲁邦也侍立在一旁。所以,此刻杨温陡然有了找到组织的温馨感觉,说实话,他还真不希望对方是刘赟,毕竟弑杀旧主的心理压力很大,更重要的是,刀剑无眼,能不打最好。 看到鲁邦,杨温镇定了,戏瘾再度发作,以一种如同昆腔一般的感叹哭音大叫起来,“真的是君上,真的是……”一边叫,一边拨开人群,也拍马向前跑去。 杨温如此作态,士兵们都放松了警惕,然而杨温的长音还没有拖完,却发觉情形不对,鲁邦横刀奔马,来势汹汹,眼睛里似乎只有仇恨没有情谊,这不是很奇怪吗? “鲁兄弟?”杨温诧异地勒住缰绳,疑问还没出口,鲁邦已经奔到面前了,“匹夫安敢怀诈,欲杀君上!” 此言一出,杨温顿觉魂飞天外,急忙拨马回头,鲁邦却早已挥刀过来,他来不及格挡,只是惨叫一声,人头便飞了出去。“我说过要砍了你!”鲁邦愤恨地将人头挑在刀上,大声呼喊:“逆贼杨温,吾已杀之。众等无罪,投降免死!” 晕,这绝对是城下那五百武宁军的反应,老子们明明出来迎接君上,咋突然成逆贼了呢? “扯呼,赶紧回城!”一个士兵大叫起来,然而刚跑到吊桥,城上却乱箭射了下来,只见巩庭美持剑屹立城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天杀的杨温,竟敢欺我,欲谋害君上,将士们,不能留活口!”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那五百武宁军乱了阵脚,纷纷将兵刃抛在了地上,这时,柴宜哥的骑兵根本都没有动。 “我操,徐州城就这样夺下来了?”柴宜哥突然有种无奈的感觉,按照自己的剧本走,应该是有好一番厮杀的,不过也没差了,人依旧是要杀的,否则贺兰瑾的骑兵队就白来了。“入城!”柴宜哥拔出腰刀,骑兵们鱼贯朝城门进发。 “成了,巩将军可是立了大功啊,赶紧下楼迎接公子吧!”看着城下匍匐一地的武宁军,以及雄赳赳的骑兵队伍,王延昭抚掌大笑,一把揽住巩庭美。 “公子?”巩庭美愕然,“哪个公子?” “别怪兄弟此前没有说清楚,此次袭取徐州的正是郭公的孙儿,郭宜哥公子!”王延昭大笑着和巩庭美奔下城楼,而他那一百多护卫却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城楼上。 听到王延昭介绍柴宜哥的来历,巩庭美又惊又喜,连忙抢到城门跟前。徐州本土出身的军官一直不容易抱上大腿,这一次恐怕不一样了,郭威的孙子,这大腿多粗啊! “谁是巩庭美将军!”柴宜哥奔马驶进城门,根本来不及客套,急急发问,这幅操切模样给巩庭美一种礼贤下士的感觉,兴奋溢于言表,当即昂首挺出,“末将恭迎……” 话还没说完,柴宜哥手中的军刀直接插入他的面门,顿时呜呼哀哉,“勒令武宁军全部缴械,若有器械在身者,杀无赦!将投降者羁押起来,容后处置。” 话音一落,贺兰瑾的铁骑分成几路,驱杀起来,而驻留在城头上的武宁军还来不及反应,身边那些侍立的王延昭的护卫也行动了起来,顿时,一场对武宁军的大屠杀拉开了帷幕。 “去陈安平府上!”柴宜哥将军刀收回鞘中,在护持下直奔陈家大宅。 ------------ 第十章 折腾(1) 更新时间:2010-05-17 公元950年11月25日,郭威率军重回开封,同日,刘赟抵达宋州(今河南商丘),距开封不过百里,侍卫亲军副指挥使王峻令郭崇率七百骑兵赶赴宋州“保护”刘赟。武百官出城迎谒郭威,隔日,李太后下诏,命郭威“监国”,中外庶政,并由郭威处分,汉庭对中原的统治行将就木。 这时候,徐州已经恢复了平静。 柴宜哥杀掉巩庭美后,武宁军根本没有进行抵抗,城内有两千多士卒卸甲投降,以至于柴宜哥妄图用杀戮来震慑周边邬堡组织的愿望落空。两千多人被分别羁押在城内南北两个大校场里,虽然因俘虏众多导致看管的士卒不够用,但武宁军的合作态度倒也没有惹来骚乱。 但是徐州还是不可遏止地进一步萧条了。 由于柴宜哥的强势入驻,城外富有活力的勾栏瓦舍在一夜之间沉寂下来,原本在这里倒卖私盐、人口、皮革山货以及卖艺,做皮肉生意的摊贩都识相地回到了各自隶属的邬堡中。 徐州城外有几个豪强本来蠢蠢欲动,但在满熊、赵凤带领的一千精悍步卒,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开进徐州后,周遭的邬堡组织也暂时失声。很明显,徐州地界并没有因为徐州城被攻破而趋于和平,一场更剧烈的纷争正在酝酿当中。 不过柴宜哥还没有心思去整顿整个徐州,他此时正坐在刘赟的府库里,一脸愤然,“这个家伙在徐州到底做了什么?” 史书上对刘赟的描写并不多,只说他颇为仁慈,冯道将他骗到宋州后,郭威即已黄袍加身,当时刘赟的手下要杀冯道泄愤,但刘赟阻止了。柴宜哥对刘赟的看法是,他应该和邻家大哥差不多,或许还有点迂腐,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在徐州当了三年节度使,府库居然穷得跑老鼠,据说他离开徐州时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那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熬过这三年的? “公子,目前粮秣还不够半年之用,如果将那两千武宁军重新整编,可能只撑的住三个月!”欧阳晟戴着熊猫眼,拿着一叠账册出现。柴宜哥在抓住这个人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因为自己不是谋略型的人,所以想找一个谋士,他一直有着刘备遇诸葛的幻想。但事实却不一样,欧阳晟虽然对天下大势有一点了解,但绝对不是一个战略家,这毕竟是武夫当国的时代,文人之于军事多少都有纸上谈兵的感觉,所以这几天欧阳晟根本就没跟柴宜哥卖弄所谓的谋略,这一度让柴宜哥以为自己养了个吃白食的。 不过进入徐州之后,欧阳晟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复杂的账目,降卒的安置,以及对城市财务的估算,显示出他是个经济人才。 “情况堪忧!”欧阳晟面色郑重地看着柴宜哥,继续道:“多年以来徐州一直放任自流,刘赟的前任还有搜刮的心思,刘赟简直无欲无求,现在徐州要支撑下去举步维艰。”根据欧阳晟近日来彻夜不眠的调查整理,现在的徐州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官田早就被原有的大家族兼并,而且这些家族趁中原战乱吸纳了不少流民,各自都具备一定的武装力量,其中沛县耿氏,淮北李氏以及赵氏影响最大,且幸徐州另有大族陈、郑、张三姓都在城中。 不过这些大族毕竟不敢扯旗自立,尽管赋税极少,隐户众多,但每年的钱粮多少还是会交一些,最可恨的是如今遍布徐州的寺院,不仅占据了不少田产,还分文不纳,其豢养的僧兵也是一大威胁。 “邬堡,寺庙,这便是当前徐州的两大毒瘤!”欧阳晟长叹一声,虽然柴宜哥夺取了徐州,但能战之兵只有一千多,就算把降卒消化掉也只够坚守,要想扫荡整个徐州,非得向朝廷请兵不可。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重新盘活徐州城。 “不若招抚邬堡豪强,公子尽可以给他们派发职衔!”欧阳晟建议,以柴宜哥的背景,邬堡组织自然纳头来拜,暂时认可他们的利益,让他们缴纳钱粮,等到羽翼丰满之际再清剿不迟。 这个建议倒是中肯,但柴宜哥并不同意。 “暂时不动他们罢了,给他们派发职衔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将来还官兵打官兵?”对于柴宜哥来说,那些邬堡组织并不可怕,无论是军队素质还是装备都比不上官兵,还能用来为自己的部队磨刀,现在只是因为自己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罢了。 柴宜哥在清洁溜溜的府库中踱步,“听俊如说原本城外摊贩云集,这是好事嘛!” 欧阳晟摇了摇头,“这商肆也是因各个邬堡互通有无而兴起,原本武宁军可以对他们抽取商税,只是公子来了之后,邬堡们持观望态度,这商肆冷清下来了,而且就靠他们的赋税也是不够!” “钱啊~!”柴宜哥闻言叹了口气,这和当初在何园小打小闹不同,真的要独立建军,钱粮是最大的问题,虽然他可以腆着脸朝郭威伸手,但必须让徐州本身有所发展,否则郭威也不可能在禁军之外再背上武宁军的大包袱,“随我去城外看看!” 徐州治所称为彭城,城内又纵贯南北,横跨东西的四条大街构成一个井字形,中间是武宁军节帅府邸和徐州府衙,北住豪富,南行客商,此时九个大坊,只有衙门和城北郑、陈、张三姓家宅还算齐整,其余房屋多显破败。 柴宜哥和欧阳晟在郑恩的护持下驱马前行,一路上所见到的徐州百姓大都面黄肌瘦,神色漠然,认出柴宜哥的人都纷纷躲进近旁的巷子里,显然对军阀的恐惧已深入骨髓。置身城南主街,就在柴宜哥感叹这座古城凋零残破之时,却恍然发现此街上一家酒楼热闹不凡,即便门口站着几个全副披挂的士卒,依然没有震慑住进去消遣的人,对了,这家酒楼门口怎么会有卫兵? 柴宜哥地探了探身子,身边郑恩立即驱马向前,行至酒楼门口指着那几个站岗的士卒问道:“尔等在此地作甚?” 那几个士兵确实认得郑恩,便要下拜,郑恩却不耐烦地一再发问。 “好教将军得知,贺兰将军说此间女主人颇为不凡,吩咐属下们在此戍卫,免得不晓事的兵痞冲撞此处!”一个机灵的士卒朗声答道,远处柴宜哥听到女主人一词不禁笑了,“这个贺兰瑾倒是逍遥,这次攻下徐州我没发赏钱,他把士兵约束的很好,左右无事,就让他快活吧!”说完便策马继续前行,走到酒楼跟前却驻足打望。 此楼名曰鸿宾楼,立面气派恢弘,十分宽敞且有四层,在整个彭城都算第一高楼了,周遭的屋舍比之相形见绌,更显其鹤立鸡群。 “这酒楼的掌柜是个女人?”柴宜哥不禁心生好奇。再看身边,几个打算进酒楼的人正畏畏缩缩地想要偷跑。彼时仅士兵卫戍时,这些人没那么畏惧,但柴宜哥伫立在酒楼门口,气场大不相同,这些人便不敢造次。 见此情景,柴宜哥有点得意,见这些人的衣裳质地精良,便俯下身子问道:“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缘何来此?” 听柴宜哥语中有疑,一个皮肤黝黑的路人慌忙道:“吾等是淮南行商,前些日子滞留在此处了,目前栖身在这鸿宾楼!”听口音是南方人,柴宜哥点了点头,扭头问欧阳晟,“如今城里有多少淮南客商?” “不多!”知道柴宜哥话里的意思,欧阳晟解释道:“徐州本是交通要道,只可惜刘赟在任时过于谨慎,固步自封,所以现在淮南的商人大都从宿州经卞水入中原。” 怪不得中原的门户竟如此萧条,柴宜哥只能叹息,却听欧阳晟继续道:“若非外间的邬堡需要交换物资,只怕徐州的客商会来的更少。” “城外的商肆还是要搞起来,而且要搬到城里面!”柴宜哥握着缰绳,仔细看了看周遭,继续道:“田地暂时指望不上了,只有想办法朝商贩伸手,彭城有汴河之利,哪能让宿州把利全占了。药师,财赋之事我交付给你,你拟个条陈出来。”巡视徐州城,柴宜哥是真着恼了,收不上粮也就算了,作为江北重镇,像样的商业都没有,城里面除了几个开暗门子的娼妇,连个像样的妓家都没有,他原本打算实在不成就在婊子身上捞钱的,结果无论怎么计划,事实总跟他想的不一样。 欧阳晟应喏,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定睛看去,只见满熊领着十来名骑兵,护着一辆牛车从街角绕了过来,后边还用绳索绑着几十个挂彩的平民。 “满熊!”柴宜哥大怒,虽然刚进徐州城时,自己下令杀武宁军的威风,当时有军人顺便*他也视而不见,但此时局势稳定,他可不允许官兵再干这种事,所以满熊耀武扬威地领着牛车过来,他如何不怒。 满熊不差的就是机灵,听见柴宜哥怒吼就晓得公子爷想岔了,急忙跳下坐骑连滚带爬地奔将过来,就差以头抢地,他身后的骑士也一起下马,动作倒是整齐划一。这一幕把牛车后边的仆从们惊呆了,没想到那华服少年如此有威势,一声大吼,这些煞神般的骑兵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俯首帖耳。 “究竟是怎么回事?”见满熊如此作态,柴宜哥的火气消了一大半,冷冷地看了那厢一眼后踹了满熊一脚,“给我起来说话!” “公子,末将带着哨探在城外巡视,却见这些泼才在汴河岸上殴斗,说是活寡妇和耿家堡在抢这牛车上的小娘子,末将也不甚清楚,就一并带了回来!” “活寡妇?”柴宜哥楞住了,满熊连忙站起来,转身呵斥道:“领头的出来,跟公子爷说清楚!” ------------ 第十一章 折腾(2) 更新时间:2010-05-18 所谓家族传承难以言喻,并非靠血脉亲缘或意识形态来左右,而是一种潜移默化而产生的本能,即便身体里的灵魂和这一家人并没有关系,但是在某种偏好上还是烙下了沉重的印记。譬如,郭威控寡妇,柴荣也控寡妇,那么柴宜哥就没有理由不控寡妇。 所以,当听到“活寡妇”这个词时,柴宜哥的本能就是身体前倾,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对寡妇流露出的兴趣当真让人恶寒。 两个畏缩的汉子跪在柴宜哥马前,你三言我两语的给柴宜哥勾勒出了“活寡妇”的委屈身世。 原来这“活寡妇”姓郑,闺名玉楠,乃是徐州郑氏嫡女,嫁给了张氏,这本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而且她丈夫张驰还是张氏宗族的独子,不用分割家财,只需落得一儿半女便可在家中呼风唤雨,张家和郑家这番姻亲亦可真正做到同气连枝。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郑玉楠出阁三年没有喜讯,而人丁单薄的张家居然沉得住气,这不免让郑家生疑。郑家女生得貌美,美人通常就伴随着闲话,而且郑家、张家都是徐州的大户,因此,城里逐渐出现各式各样的流言,比较靠谱的就是说那张驰是因独生子的关系娇生惯养,秀气的不似男儿,活脱脱就是兔儿爷的作态,恐怕两口子只是表面上和乐融融,郑玉楠实是守着活寡。这种颇为暧昧的八卦让城里的纨绔色狼们跃跃欲试,结果连城外邬堡的泼皮们都有所耳闻。 听闻这等风传,郑家不干了,硬要张驰休妻,可是张驰若是休妻岂不坐实了他是玻璃,张家绝不同意,结果两家为此闹的不可开交。那张驰倒好,干脆破罐子破摔,成日里出入节帅刘赟的府邸,大方向众人表明他就是刘赟的小受,也许他是好意要让郑玉楠解脱,结果却把他老爹气得中风,只剩半条命。 不过郑玉楠念情谊,没有同意张驰休妻,反而兢兢业业地操持张家产业,不仅为此和郑家反目,也落实了她那“活寡妇”的绰号。 “真是可怜啊!”柴宜哥拍着马头,面上流露出同情之色,只是那语气和神态怎么都让人觉得他心里有的不只是怜悯。站在他坐骑边上的满熊不禁摇头,公子爷太奇怪了,何园里有个为他要死要活的漂亮女人他不管,偏生对耳闻的“活寡妇”口水不已。如果满熊清楚知道郭氏家族的特殊嗜好,恐怕就不会这么茫然了。 “那这郑玉楠又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听故事上了瘾,柴宜哥干脆跳下马,坐到酒楼门前的台阶上,唬得站在门口的卫兵急忙闪到他两侧。 “活寡妇可是不让须眉!”好几个被绑缚的汉子纷纷赞道,若说絮叨郑玉楠的尴尬时男人们脸上还有几分揶揄,此时却都严肃起来,叙说起“活寡妇”的飒爽英姿。 那张驰除了性取向之外当真不坏,没有纨绔子弟的恶习,只是不知何时起迷上了丹药,而那刘赟也笃信金石之学,结果这几年两人靡费巨资,张家的产业被败了不少。虽说张氏田产不少,然而这年头战乱频繁,佃户根本不够,更何况江北的土地也颇为贫瘠,所以张家的财务愈发捉襟见肘,郑玉楠辛苦打理却每况愈下。 刘赟本来奉行闭关政策,或许是对郑家有愧,独许郑玉楠建了鸿宾楼,为往来的淮南客商行方便,而且连税赋都没收取。鸿宾楼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兼且在徐州这样一个娱乐业极度缺乏的地方,很快就成了销金窟,毕竟城外的小摊铺档次不够,看似热闹却无法与鸿宾楼竞争。郑玉楠因为有了“活寡妇”的头衔,又有刘赟的默许,行事更是大胆,隐然有大家姐的风采,几个月前城外勾栏档来了个伶优班子,其间有个女戏子色艺双绝,郑玉楠便想引进鸿宾楼,偏生外间邬堡里的耿家也看上了这女子,双方僵持不下,几度火并。柴宜哥夺取徐州后,耿家便趁乱裹挟那女子,郑玉楠硬是派了豢养的打手去抢,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徐州本是尚武任侠之地,郑玉楠一介女流却把“黑道”事业干得惊天动力,所以“活寡妇”这个绰号在这帮汉子眼里,一半是揶揄,另一半恐怕是惧意了。 “好,好得很啊!”柴宜哥听完传奇故事哈哈大笑起来,寡妇,活寡妇,还是女王型的活寡妇,郑玉楠的音容笑貌顿时惹起他的向往,同时不禁想到萧条之际娱乐业大有潜力,经济危机托起了好莱坞,偏安一隅的徐州要趁中原战乱化身造富之城也并非不可能,“要有规划!”柴宜哥暗道,不过此时他最想见郑玉楠一面,连开场白都想好了,这鸿宾楼的税可不能一直免下去啊。 “公子可想瞧瞧这色艺双绝的伶人?”一个想拍马屁的士兵欲挑起牛车的门帘,柴宜哥却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不是寡妇有什么好瞧的,站起身来想招呼人唤郑玉楠来见,却听到一声长音,一名士兵匆忙跑了过来,禀道:“公子,郑家和陈家械斗,赵凤将军已经带巡逻队赶去了,只是陈安平先生被郑家翁挟作人质,赵将军特命小人来请示该如何是好。” “啥?”柴宜哥顿生不悦,陈安平现在好歹也算在他的体制边缘游弋,郑家如此行为不是打他的脸吗,“老子心怀仁慈才没有血洗这帮土著,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这郑家也忒能惹事,不杀杀威风不行!”柴宜哥咬牙切齿地跃上马背,吩咐满熊道:“把郑玉楠的人放了,连同那牛车上的女子送去给郑玉楠,其余泼才丢进集中营!”说完啐了一口,如果郑玉楠识相就该明白是想组织靠拢的时候了。 鸿宾楼顶层,一袭白衣的俏丽妇人轻手轻脚地探到窗口,看到柴宜哥和他的骑士已经扬尘远去,才松了口气,手指绕着发丝,低声呢喃道:“可怜郑家女。” 此时,在徐州城北两个坊间的宽敞街面上,一群士兵连同陈郑两家的仆役围立在一处牌坊下,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的表情各具形态。牌坊下边燃着好大一团火,而陈安平就在牌坊上吊着,如同被烟熏的腊肉,而郑家老翁就拿着匕首站在牌楼边上,随时可能切断绳索,在这样的情形下,无论是士兵还是陈家的仆役都不敢妄动。 赵凤伫立在人群之外,一脸无奈。柴宜哥夺城之后调集了一些士兵担任巡逻队,尤其是要时常在城北大户人家聚居处走动,虽然名义上是保护他们,实际上只是不断地提醒他们徐州已经换了天地,同时也防止这些家伙外逃,等柴宜哥清点完府库,整顿好降卒后再来收拾他们。 由于赵凤的疤脸颇具凶相,这等炫耀武力的差使就落在了他身上,实际上这是个好活,如同后世的美国在白人区工作的警察待遇肯定比贫民区好。大多数同僚要辛苦管理两个大校场的降卒,赵凤他们只需要在城北晃悠,那些大户人家因为迟迟没有等到柴宜哥接见,都急不可耐地讨好他们。 由于徐州城相当于贺兰瑾的骑兵队夺下的,随后跟进的步卒没少被骑兵奚落,所以赵凤还憋着一股气,等着不长眼的富户们逃跑,他顺便抓了邀功。有趣的是,逃跑的富户没有,他们自己先内讧起来了,那就镇压吧,事情办得顺利依然可以向新主子卖好,谁曾想郑家居然挟持了陈安平,这个对柴宜哥入主徐州有一定功劳的书生,而且也算是朝廷认可的“海归”学者,更可笑的是,郑家抓人的理由居然那么…那么雷人。 “郑翁,不要动怒,我们将军已经通知了公子,此事自会有个交代!”牌坊下边,一名士兵嗓子已经说哑了,转过身,示意身边的兄弟继续劝说,然后迅速地溜出人群,走到赵凤跟前,哑着嗓子说:“赵头,水没了?” 赵凤将水壶扔给他,懒洋洋地问:“换了几个人了,那老头子还有精神?” “俺们只动嘴不动手,那老家伙当然精神,他的婆娘还在柴火上倒油脂,乖乖,只怕是连夜杀猪熬得肥油,这般烧了也不觉得可惜!”那士兵有种暴殄天物的违和感。 “要不是公子说不动这些富户,老子一箭射他的对穿!”赵凤很是无奈,明明是职业杀手却要干谈判专家的活。 “公子来了!”这时那名士兵提醒道,赵凤抬眼看去,只见柴宜哥骑着马站在街尾,抬手目视此处。 赵凤一个激灵站好,低声吩咐道:“不要声张,某先给公子报备!”说罢一溜小跑朝柴宜哥奔去。 柴宜哥遥遥看见牌楼处烟熏雾绕,本来一腔怒火,但听到陈安平惨声哼叫顿时哑然失笑,“这又是怎么一出?” 赵凤行了个军礼,无奈道:“是家事,某等觉得难为的很!” “狗屁!”原本笑吟吟地柴宜哥突然变色,“一个土著闹事也要麻烦我,你干什么吃的,我不管是家事还是什么,闹到了街面上就是藐视我!” 赵凤连忙再次立正行礼,不得不说这家伙为了在新体制里求生存很是上心,凡是柴宜哥推广的礼节都牢牢地记住,魁伟的疤脸大汉被十四岁的少年训斥得像只鹌鹑,想来这场面应该极其满足柴宜哥吧。 “可是陈先生被挂在那里……”赵凤小声道,他当然想直接把这帮人打杀了,可是传闻公子爷很看重陈安平,他不像鲁邦满熊等和柴宜哥情谊深厚,哪敢胡乱触霉头。 柴宜哥又瞄了那牌楼一眼,陈安平的惨哼声已经若有似无,冷声道:“着人带上火箭包围郑家的宅子”,说着又指着赵凤道:“带上枷锁过去,告诉郑家,他今天烧了陈安平,我就屠他满门,然后把两家的男丁全部锁了带回府衙,包括陈安平在内!”说罢,他觉得既然都抓了两家了,张家干脆也别放过,反正迟早要和这些大户们开会,又命令道:“但凡有百顷田产的富户,你全部给我请到衙门来。” ------------ 第十二章 折腾(3) 更新时间:2010-05-21 刺刀就是真理,郑家和陈家虽然闹腾的厉害,但柴宜哥放出狠话之后,两家的男丁都乖乖地自戴枷锁来到府衙谢罪。当然,柴宜哥借题发挥,将徐州城里的富户都召集到了府衙也让全城震动。 实际上,徐州城的富户等到这个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柴宜哥夺城以来一直对这些人不闻不问,态度耐人寻味。开始时,富户们除了陈家腿脚勤快点,其余人都心存观望之心,虽然柴宜哥突袭徐州,但是天下大势还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多数人觉得如果柴宜哥要钱给就行了,千万别卖身投靠,万一最后他玩不转徐州,拍拍屁股走了,他们这些土著怎么给后来者交代? 可是如今的情形出乎意料,郭威拥兵再度回京当上了监国,刘赟这个准皇帝还没来得及爬上宋州城楼抗议就结束了政治生命,谁都知道,郭威监国就是篡国的前奏,恰好此时坊间传出了柴宜哥的真实身份,这一下,徐州城的富户们坐不住了,连外间颇为张狂的邬堡组织也龟缩了起来。 这时候,富户们谁都想跑到府衙纳头就拜,可惜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这时候抱佛脚未免有些尴尬,所以郑家闹出这一档子事让柴宜哥忽然想起徐州的有钱人,富户们内心中其实颇为感激。 “郭公转眼就要做皇帝了,衙门里这位爷可是正牌子的皇亲国戚,虽说指不定在徐州待几日,可不能获罪于他,族里还得在徐州讨生活呐!” “别说这些没用的,听说公子爷短了军饷,咱赶紧认捐吧!” 虽然柴宜哥下令让赵凤带巡逻队去请,但徐州的富户们现在哪敢托大,听到柴宜哥有赐见的消息都跟闻到肉味的饿狗似地抢到府衙来,但凡有点田产的都带了孝敬,这阵势倒把临时财务总管欧阳晟吓了一跳,他是对徐州富户做过统计的,今天赶来捐饷的有不少人身家也没那么丰厚,按照柴宜哥的划分,顶多算个富农。 柴宜哥对这结果很是满意,发言说交了钱的不论多少一律颁发良民证,这话多半有玩笑的成分,可是听到良民这两个字,徐州城又疯魔了,不少开暗门子的都准备凑钱捐饷。 不过,热闹归热闹,这些富户们交来的钱粮也只是杯水车薪,最多让柴宜哥的军队人吃马嚼三个月,徐州还是要发展啊,而如何发展当然需要陈、郑、张三个大族表示支持,毕竟除了外间邬堡里的那几个土豪,这三家在徐州的影响力最大。所以,打发欧阳晟去摆平其余富户后,我们的郭公子则要升堂问案。 府衙的大堂还算宽敞,三家男丁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空间还有富余。柴宜哥也懒得学戏文里装模作样,看着被烟火熏得黑不溜秋的陈安平以及犹自愤愤不平的郑家老头子郑百熊,话题就从这里开始。 “郑家女儿咋如此可怜呐~!” 柴宜哥刚拍了一下惊堂木,音效果然不错,却没料到郑百熊没皮没脸地呼天抢地起来,站在柴宜哥桌边的郑恩立即大声呵斥,柴宜哥却打断了他,只是观察那陈安平的脸色,虽然狼狈,却在郑百熊的哀恸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尴尬。 再看那郑百熊,柴宜哥转念想起他传说中的女儿“活寡妇”,顿时好奇心作祟,反而大笑起来,挑眉道:“来来,慢慢说,我有的是功夫,最喜欢听八卦了!”那郑百熊当然不懂柴宜哥不伦不类的修饰词,但见他态度和善,硬是抹着眼泪申述起来。 徐州的土豪中,借着原荥阳郡望的名号,郑家的声誉最盛,虽然晚唐以来门阀士族已成齑粉,但观徐州邬堡林立的现状,大族之间还是颇为看重这份虚名。本来以郑家的声势,坐稳徐州的龙头亦非难事,只可惜动乱年代,郑家的男丁实在不堪,否则在外间邬堡称霸的也不会是耿氏等流贼起家的土财主,到了郑百熊这一代,只有通过姻亲来巩固郑家的地位,同时大族们联袂才能在这乱世中自保。 郑百熊膝下有两个漂亮女儿,前文说到小女儿郑玉楠所托非人,郑家与张氏的姻亲关系岌岌可危,然而更倒霉的是,大女儿郑玉泷的婚姻状况似乎更加不幸。 “吾女玉泷与陈安平指腹为婚,本应在十年前成亲,岂料这败家子在迎亲那天离奇失踪,吾女进了陈家的门才发现不见了夫君,这一等就是十年啊!”郑百熊一口一个败家子,将陈安平骂得狗血淋头,言语中自然也将郑玉泷的艰辛守节渲染的轰轰烈烈。 “一门两活寡,你丫女儿还真是不幸啊!”柴宜哥喵了一眼陈安平,见他听到郑百熊称颂郑玉泷的守节壮举时张了张嘴巴,似乎另有隐情,然而终究没有吭气。 不过柴宜哥仍然觉得郑百熊在夸大其辞。 据闻陈安平回徐州之前,家里人对外宣称其已病故,既然陈家如此表态,郑家却没让女儿改嫁,显然是想靠着这层关系和陈家捆在一起,这十年来应该说是郑百熊耽误了他女儿的幸福。然而此时郑百熊为何发难,敢顶着冒犯柴宜哥的风险把此事闹大,当然是因为陈安平这丫带了个西域美人儿回来,还是有爵位在身的。眼瞅着陈家现在攀上了柴宜哥这颗大树,张家也和郑家矛盾尖锐,郑家顶着大族的虚名在这徐州城已没了奥援,此时若柴宜哥有心拿富户开刀,郑家不就是鲜活的靶子吗?所以郑百熊也就拼了,大家一块儿往火堆里跳吧,郑家倒霉也得让陈家在柴宜哥那儿上点眼药。 古人讲究信诺,道德在上甚于法律,像陈安平这种抛妻出走,而后又傍上“富婆”的行为最是让人不齿,活脱脱就是个陈世美。在郑百熊看来,柴宜哥至少会对陈安平心生厌恶。但是,郑百熊完全估错了柴宜哥路数,这家伙根本就是从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投身而来的,非但没有多少道德觉悟,反倒暗自感叹陈安平这软蛋居然还会为“自由恋爱”而抗争。 “求公子爷做主啊!”郑家的老少爷们跪在地上大肆叩头,把苦主的角色发挥的淋漓尽致,看着须发斑白的郑百熊在堂前哭得稀里哗啦,柴宜哥陡然有种给自己开追悼会的错觉,很不高兴地呵斥一句,堂上立刻鸦雀无声。 怎么还得让被告人陈述一番吧,柴宜哥把目光转向了陈安平。 陈安平果然是这时代知识分子的异类,虽然被烟熏得像祖鲁人,但说起话来有条不紊,他坦承逃婚之事的同时,对郑玉泷的遭遇深表自责,但也坚持已经与胡女伊莎贝拉形成婚姻事实,中国虽允许纳妾,但事实上还是遵循一夫一妻的原则,除非是做皇帝的女人,否则没有大户人家的女子愿意做妾,同理,伊莎贝拉也不会降格身份,不能因为人家是外国人就歧视对不对,所以陈安平还是希望和郑家划清界限的。 “何况,郑姑娘守候十年也未必是真心想嫁我!”陈安平最后一句话颇为无厘头,抛妻逃家,移情别恋却如此振振有词,柴宜哥倒没觉得有什么大错,但郑百熊已克制不住地再出怨言,“竖子欺我郑家太甚。” 陈安平的家人均呐呐不言,虽然他们觉得陈安平这事干得确实离谱,但是隐约觉得那胡女有点来路,似乎柴宜哥正是后台人物,为了显示出自家紧密团结在领导人周围的决心,他们根本不参与辩解。 “既然左右为难,索性带他们去汴梁对质,看谁更有道理了!”柴宜哥突然出惊人之语,堂前顿时失声,过了半晌郑百熊才怯声问道:“良家女子岂可上公堂抛头露面?” “那就不在公堂上对质嘛,我这人很开明的!”柴宜哥懒懒地摆了摆手,呼唤左右道:“先把陈安平羁押起来,此事容后再说。” 一时,堂前众人皆呆呆跪在原地,眼见陈安平被士卒带走也无话可说。 “啪~!”柴宜哥猛拍惊堂木,和善的面色猛然严肃,厉声道:“你们忒也胡闹,此等小事闹的沸沸扬扬,郑家有冤不申,陈家有官不报,欺我年少且初入徐州而视我于无物吗?” 三家人顿时惊惶失措,趴在地上自责声响成一片。 陈安平的案子只是个开胃菜,柴宜哥把这三家人押来当然不是为了听八卦那么简单,经过这几日和欧阳晟的探讨,一个腹案已然成熟,此时该是抛出来的时候了。 “目前彭城左近田地有五成属于你们三家……”柴宜哥品着茶,很悠闲地说出了自己的政策。 徐州的官田现在流失过巨,虽然从账面上看,留在徐州城的三家人侵吞的官田并不多,远比不上外间邬堡里的几个土豪,但饭得一口一口吃,柴宜哥现在没有精力去厘清徐州七县的土地,只能先从彭城开始。 其实彭城的土地荒芜程度很严重,三家人因身在彭城也不方便像外间邬堡一样广招流民,所以柴宜哥决定一刀切,限每户最多可占地十顷,其余全部充作官田交由流民耕作。自身土地减少,他们也就没有动力去招募流民。柴宜哥知道,郭威登基后是废止了官田交给流民作为永业,这显然是为了大幅刺激中原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不过在徐州他并不想这么干,因为这里的生产还没有像中原那般崩坏,农民还有油水可以压榨。 他打算将官田租给流民,并将全城地租限制在总收成的四成,如果原来租金高于此的必须降低到这一限额水平上,如果原来租金低于此数的则不准增加,赋税则按田亩缴纳,以粮食代替钱帛,免除杂冗苛捐。 这个做法的好处在于,如果农民耕种官田,那么只用缴租,四成的租赋是很诱人的,把这样的事宣传出去,外间邬堡里的流民亦很难不心动,这会给邬堡组织起到根本性的冲击。同时,大户们则会因土地越多税赋越多而丧失追逐土地的兴趣,欧阳晟测算过,每户十顷地在现阶段已是大户们耕种的极限,即便不愁佃户来源,但农具和耕牛才是最大限制。而且,柴宜哥提出的每户而不是每家,如果大家族想要多占土地,当然就得从原来抱团的形势分离出来,只是这样一来,家族的凝聚力自然瓦解。这对于外间的邬堡又是冲击。 说起来,柴宜哥搞这些不仅仅是针对邬堡和大户,还有令人头疼的寺庙,他不知道那些和尚怎么压榨佃户,而且他还不能像对待土豪一样粗暴蹂躏佛寺,毕竟所有的军阀可以对君王不忠,但对神灵还是敬畏的,其中也包括郭威。所以想要对付寺庙,他不便这般乱发政策,还是要征询郭威的意见,但是营造一个能和寺庙经济竞争的官田氛围还是能做到的。 “你们好好想想吧!”柴宜哥说完后也不等三家人反应就离开了大堂,当然,在离开之前他还是记得提醒这几家要为士卒们捐饷。当然,所谓让三家人考虑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有资格反驳,只不过是给一点时间把这个土地政策传播出去罢了。 ------------ 第十三章 折腾(4) 更新时间:2010-05-24 回到内室,欧阳晟和陈安平正坐在那里研究一张图纸,低声絮叨什么,看陈安平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在押的囚犯。 “规划弄出来了?”柴宜哥慢悠悠地靠近,陈安平立即将图纸交到他手上,柴宜哥扫了一眼道:“这是彭城的吧,先给我看看军营的!” 从柴宜哥入主徐州的第二天就开始酝酿城市改造计划,现在徐州的房屋破旧不堪,城墙也年久失修,这样显然是不能作为基地的。柴宜哥计划将城外的勾栏档子统统拆掉,然后重新在城内修建商铺。 他的计划非常宏伟,不仅要重新规划城区的商业,还要加宽护城河,加高城墙。当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在营造理想城市之前先得做试验,正好城里的军营实在不堪使用,两个大校场也很破败,柴宜哥打算先在城外修建一个军营,同时也好测试一下陈安平这个专业人士的能耐。虽然这家伙反复强调只想躬耕于乡野,但柴宜哥根本不理,甚至邪恶地想不付他工钱。 “这个东西是?”柴宜哥指着陈安平的设计图,语带惊讶地问。 “这是沼气池,虽然一时还无法建造,但我先保留了它的存在!”陈安平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语气显得很兴奋。由于柴宜哥当初和陈安平商量时,瞎扯了一番关于沼气的设想,陈安平就留心了。 由于前世是记者,柴宜哥有点话唠的毛病,而且这份职业也决定了他什么都知道一点,但全都很稀松,但这不妨碍对陈安平的启发作用,柴宜哥只是尽其所知为他描述了一下沼气池,陈安平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在柴宜哥考察彭城的这段时间,他除了制作规划图,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沼气实现上。 无疑,在这个时代,沼气运用几近天方夜谭,而且也没有现实意义,但陈安平表现出了狂热的兴趣。陈安平酷爱数学,在他流浪的岁月中翻译了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确实被古希腊的数学思辨所折服,但他也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进行数学研究,尤其是算术能力奇差,而且他所学驳杂,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则容易一事无成。恰在此时,柴宜哥给了他启示,即便是有点无聊的沼气池也足够让他兴奋,而他的兴奋带给柴宜哥的则是惊喜。 粘土砖,混凝土,炼钢,锻造……柴宜哥看到陈安平将自己的描述总结出来后,拍了拍陈安平的肩膀,“先从烧砖开始吧,咱们一步一步来,我支持你建沼气池。”话说得斩钉截铁,但心里却在感叹,这家伙居然弄颗科技树给我,果然有东方的达?芬奇的风采啊,同时心里很期待陈安平的砖石水泥筑成的军营会是什么模样。 看着柴宜哥和陈安平讨论怎么烧砖,怎么做混凝土,欧阳晟站在原地惊愕万分,在他与柴宜哥的接触过程中,这位公子给他的印象不停地变化,从年少机智到现在几乎是无所不知,他是在不明白生活在郭家后宅,且如此年少的柴宜哥缘何知道这么多,竟然让一个行过万里路的学者孜孜求教。 科技树的第一步相对来说很容易,无论是柴宜哥的后世知识还是陈安平在两河流域所见所闻都足够生产出水泥,所以两人交谈到后来,柴宜哥明智地打断了陈安平对锻造工艺的咨询,勒令他不要好高骛远,同时也适时地避免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部倒光。现在他逐渐把握住了对陈安平的使用方式,就是用无穷无尽的后世知识来刺激他不断地研究发明。 “药师,给安平拨钱!”柴宜哥非常大方地对欧阳晟说,“在他把水泥弄出来之前,要多少钱都给!”其实这只是一个姿态,柴宜哥要让陈安平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只有他会大方地出钱做科研,当然,在说这番话的同时,柴宜哥已经在盘算要建立一个财务预算制度了。 和陈安平谈完后,柴宜哥扭头看着欧阳晟,问道:“药师,你对我刚才对大户们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正在被柴宜哥的博闻多识所折服的欧阳晟听闻此言差点不知所措,但见柴宜哥希冀的眼神,突然想起公子爷曾感叹过身边尽是闯将却无治臣,顿时凝住心神道:“公子折杀在下了,不敢有看法。” 柴宜哥笑了,“算我用词不当,你别磨叽,此事是我的个人设想,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药师既然已到徐州,就不要客套,尽管畅言。” 欧阳晟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在下斗胆问公子如何看待徐州?” 柴宜哥不解,欧阳晟又道:“公子所行的土地政策涉及税制变法,在彭城以您的铁腕之力尚可镇之,却与彭城之外的邬堡土豪们渐行渐远,当然,他们在公子眼中亦如蝉虫一般,但朝廷将如何看待此事?” 从账面上看,柴宜哥亩丁合一的法子实际上对朝廷有好处,但这必须是在有大量成熟耕地的情况下,否则还是现行的丁税制更有利,而且郭威登基后面对的是整个天下,在税制上必然不能妄动,这种压力并非柴宜哥面对彭城一地可比。徐州亦非羁縻之地,若柴宜哥在税制上不和郭威统一,显然会招致话柄,欧阳晟忍不住提醒,徐州这个位置,公子还没有坐稳啊。 君主需要的是集权,郭威登基之后必然会有削藩的念头,此时若他的孙子还在玩割据,这不是给了其余节度使们效仿的案例。 不得不说欧阳晟所谋甚深,当他决定要投靠柴宜哥的时候就不得不为他多做打算。目前,郭威登基大局已定,然而在他屁股还没坐上皇位的时候,有智之士都在担心继承人的事宜了。他唯一的儿子郭青哥被刘承佑去势,这件事天下皆知,虽然不排除郭威老树新花的可能,但这世道谁敢指望深宫妇人的肚子?所以现在能继承帝位的人选只有郭威屈指可数的几名亲属,柴荣显然是有资格的。 “如果郭威有意立储,公子爷这般激进的税改恐怕会招致权贵们的物议,对你父亲的影响甚大啊!”欧阳晟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柴宜哥拍了拍脑门,他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都怪历史知识带来的惯性。说起来,虽然他深得郭威喜爱,但父子俩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关于帝位的想法,没走到这步之前他无所谓,然而到了今天这地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自己老爹继承皇位。 “难道这土改竟是不能做?”柴宜哥叹了口气,受到欧阳晟的提醒,他才想起历史上柴荣继位并非那么顺利。 “非也!”欧阳晟摇了摇头,语调逐渐自信起来,“在下以为公子剥夺三家大户的田地是上策,但却不能用朝廷的名义!” “噢?”柴宜哥怔怔地看着欧阳晟,欧阳晟解释道:“以公子的年纪以及郭公的宠爱,何不跋扈一点,将彭城的土地据为己有,然后行那地租之策,对于徐州百姓来说,依旧是一份善举,您只要继续照刘赟的比例向朝廷纳赋,甚至多纳也行,既得民意又得圣意,何乐而不为?”在欧阳晟看来,柴宜哥一定能让徐州富足,只要百姓能吃饱,有人指责他广占土地又如何,若是他能求得郭威将这些田地赏赐给他,更没人敢非议,柴宜哥虽然没什么功勋,开封大乱时的表现可圈可点,皇帝疼孙儿,赐予田地又算什么呢?只要郭威将帝位坐稳,柴宜哥还可以再献税改之策,以他那样的大地主提出这样的策略,还不显得一心为国么? “妙哉,妙哉!”柴宜哥很是高兴,文人就是心眼多,这事要给王延昭、郑恩等人商议恐怕连个屁都崩不出来。 欧阳晟见柴宜哥喜笑颜开,郑重一揖道:“此事还有个好处,但在下想知道公子的目的何在?” 很直白的一句话,如果说刚才算是对欧阳晟的考核,看他是不是个有智,那么现在就是智者希望柴宜哥能够对他剖白,表现出上位者的勇了。 柴宜哥沉吟了片刻道:“我欲以此地为根基,建立一支新军,席卷天下!” 听闻此言,欧阳晟并不吃惊,他早就料到柴宜哥所谋甚大,若非如此何必来徐州,不过这少年如此豪情,欧阳晟突然生出幸运之感,顿首道:“若如此,在下此策可助公子成军!” “说!”柴宜哥将欧阳晟扶了起来,脸色也愈发郑重。 “公子将自己的土地优先租给军属,且地租还可减低,若是士卒有功或是参军满了足够的年份,公子可将土地赐给他们!” 把军队和他柴宜哥绑在一起,这就是欧阳晟的想法,要避免兵痞们有奶就是娘的作风,最好就是让他们和柴宜哥形成利益共同体,而连接二者的显然就是土地。这已经不单是军功授田,而是跟着柴宜哥当兵就有地种。 这个策略可不简单。募兵制盛行以来已经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这时代的士卒大多是无根浮萍,别看兵变闹的凶,低级军官连媳妇都娶不到。如果柴宜哥优先给军属租地,并且当兵满一定年限就有土地,士卒就能在徐州安家落户,有了土地的牵绊,忠心程度自然增加。或许欧阳晟没有想到一点,士卒们能分到土地,必然会成为婚姻市场的紧俏物资,这对军人的地位和荣誉感提升有莫大的帮助,而军人要得到这份荣誉显然只有跟着柴宜哥才行。 “药师,徐州政事我可放心交给你了!”柴宜哥霍然起身,“我一定给你求个徐州观察使来,我还要好生赏赐那晚绊倒你的那两个哨探!” 两人相视大笑,此时,卫兵传报,汴梁遣郭崇接柴宜哥进京,马上就要过年了,一个新的王朝将在新年开始。 ------------ 第十四章 折腾(5) 更新时间:2010-05-24 腊月十九,大雪纷飞。 郭崇在宋州耗了近一个月才施施然踏上了徐州的地界,本来郭威只是让他去了结刘赟的,但收到柴宜哥报告说徐州的守备不足,为了宝贝孙子的安全,郭威又让他带着几百骑兵去徐州接柴宜哥。 风雪载途,由于不是军事行动,郭崇就走得极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太师冯道也跟着他一同前行。按理说,冯道光荣地完成了把刘赟骗出徐州的任务,应该高高兴兴地回汴梁接受郭威的褒奖,但老太师其实是个厚道人,虽然这辈子不停地改换门庭,却从来没有主动阴过别人,再加上刘赟这孩子也实诚,在得知被骗后很仗义地没有为难他,所以冯道的心情未免有些低落,跟着郭崇再去徐州兜一圈就当是旅游散心,郭威对此表示理解。 “已经过了任山,彭城不远了!”郭崇策马伴着冯道的牛车前行。 冯道撩开门帘,看着银装素裹的原野,寒风吹拂着他的白胡子,清爽的感觉让他身心舒畅,“徐州城里可有个妙人啊!”老太师这般说,想起了那个见多识广的陈安平,这一路上他可倒卖了不少陈安平讲述的希腊神话,郭崇听得老入迷了。 临近徐州,看到前面有几座枝繁叶茂的山丘,因下着大雪,琼枝玉树一般,颇为雅致。于林丘之间,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其碧如玉的水潭,虽是严冬,亦未结冰,可见水潭之深,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于潭水之上,稍触及化。就在林木与水潭之间,平整的大路笔直挺进,举目眺去,在林木之后,可以看到一圈高大的栅栏,以及几座塔楼。 “端的好营寨。”郭崇暗自忖道,“此处地势缓缓升高,立营于此可俯览全局。”为了表示尊敬,勒令骑队下马,命部队停驻,自己带着几个哨探牵马缓缓而行。绕过几个丘林之后,喧嚣的声音隐约传来,他侧耳听去,却是歌声,“咱们的脸上发红光,咱们的汗珠往下淌!”越走近越闻得声音雄壮,只是词意让人颇为不解。 “来人止步!”塔楼上一名卫兵高声叫道,郭崇一行隔着寨前的人工河停驻,身边的哨探回道:“天雄军都巡检使郭崇奉侍中钧令迎小公子回京!” 片刻后,寨门放下,一身劲装的贺兰瑾已笑嘻嘻地迎了出来,“节帅,未曾远迎实在失礼!”贺兰瑾原本隶属郭威亲军,与郭崇自是熟络,寒暄过后,就领着郭崇的随行部队鱼贯而入。 入了营寨,却见内里平整出了好大一个坝子,他们三百人,在这广袤的空间里竟是如此渺小。 营寨里砖石木料堆积成山,士卒有序地往来,有的地方在打地基,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垒砌,人声鼎沸完全就是一个大工地,更为有趣的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专注,开工的士兵或者说是工人都大声唱着曲调怪异却振奋人心的歌。 “新军营正在建设中,不便处请节帅包涵,四区刚刚平整正好可搭帐篷,将军且随我来!”贺兰瑾引着郭崇部向营寨深处走去,郭崇的士卒都好奇地东张西望,然则工作中的士卒并不受影响,风雪中依旧干的热火朝天,观者看到那些搅拌水泥的工序都不禁啧啧称奇。 “震煞老朽也!”冯道从牛车上下来行走颇为费力,但进得营寨见到这场景不禁感到脚步轻快起来,再随贺兰瑾行至深处,愈发被这庞大的场景感动。 只见平整的大块空地上用青砖嵌出了椭圆跑道,中央是白皑皑的草地,一如后世的操场,虽然甚为简陋,但也足够让郭崇部惊叹。此时,跑道上有二十来个军汉正气喘吁吁地长跑,周遭除了郭崇的部属,并没有其余人围观,只是在跑道的另一端有个毡包里,两个军官打扮的正守着案几上的燃香。 “你看,他们搭那铁柱子是何意?”参观者们唧唧喳喳指着操场中间的工程发表议论,只见草地两头都在搭叉子一般的高大立柱。 “看那边,看那边……”另有些眼尖的却发现操场旁边的空地上,士卒们并没有工作,而是吆五喝六地争抢一个皮*。 “哦,那是下了操的士兵,找乐子呗!”贺兰瑾发现郭崇也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抢皮*的士卒,笑呵呵地解释道,不过这解释显然不能让观者明白。 “营房早就搭好了,就在前面!”贺兰瑾似乎不想多谈这些新奇玩意,郭崇作为一方大员也不好意思问,一行人满腹狐疑地跟着他朝营房走。 冯道眨巴着老花眼观察着这军营里的一切,脚步愈发慢了,走过操场终于看到一排排帐篷,这应该就是主营了,只是此时门口正盘坐着几十号人,背挺得笔直听一名军官叙话,那军官身侧的桌案上还堆着铜钱,当兵的看到钱哪不眼馋,只是坐在地上的那几十号人似乎真的怨恨阿堵物,眼尾都不瞧一下。 军官挨个叫着名字,被点到的士卒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在军官面前行了举手礼再领工钱,只是领钱时毫无喜悦的表情,颇为奇怪。 “张小虎,你今天没工钱!”军官突然叫住一个名字,只见那士兵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浑身颤抖,来到几案前就行礼,这礼节却不是举手礼,而是新式军礼。盘坐在他身后的人都不禁低声细语起来,大都流露出羡慕之色,这场景看在郭崇等人眼中就更加奇怪了,怎么还有羡慕不领工钱的? 只见那军官亲切地拍了拍士兵的肩膀,笑道:“晚上回城里上课,说不定今晚公子会亲自训示你们!” 底下的人听到这句话又发出羡慕的呼声。 “领到工钱的今天可以解散了,回城里好好乐乐吧!”军官这般说,底下人却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没活了?俺有的是力气啊!”有人问,顿时附和者甚众,军官却微笑着摆手,“公子说了,要劳逸结合。他对我们的进度很满意,说这是徐州速度呢,你们好好干,肯定有前途!”冠冕堂皇的话倒还有点用,至少听到徐州速度这个评语,底下人的脸上都露出自豪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名军官快步穿过操场,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人还没散吧,还有力气没,砖窑又出了好一批大红砖,趁着天光赶紧要搬。” “没呢,俺们还有力气!”听到这句话,士卒们都嗷嗷叫起来,他们领头的军官耸了耸肩膀,喊了声,“为了徐州~” “为了公子,杀!”这伙人兴奋地站好队伍,这是他们转过身面对着郭崇一行,依然是这时代劳苦大众的面相,中间还有人穿着武宁军的衣裳,但气质上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只见他们齐齐朝郭崇等人行了个举手礼,然后跟着领头的军官小跑出去了…… 看到这些人跑远,郭崇的好奇终于再也憋不住了,长叹一声,拽着贺兰瑾的手臂问道:“贺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实话给某知!” 这就是柴宜哥正在起步阶段的新军建设。一切都是从对武宁军俘虏的处置开始的,两千多号人,羁押着吃闲饭肯定不行,但立即打散了重整柴宜哥也很忧虑,毕竟他自己本部也才一千多点人马,而且自己的体系也没确立,这样揉成一团,虽然很快就可以号称五千大军,但战斗力实在堪忧,因此,柴宜哥决定先让他们从民工干起。 虽然柴宜哥还没有得到郭威的首肯以侵占彭城的大部分土地,但这个基调已经定下来了,所以他也就先给军队画了个大饼,同时强调武宁军并不一定能全被新军吸纳。当然,说得好听还没有用,榜样的力量才是无穷的。 柴宜哥将这几天收刮的钱财如泼水般洒了出去,一半拿出来给武宁军的俘虏发工钱,指挥他们拆除徐州城外的勾栏档子,同时进行军营建设。另一方面,柴宜哥首先兑现了参与徐州夺城的四百名骑兵的赏赐,有家属的已经可以去府衙认租土地,虽然大户们还没有完成和柴宜哥的土地交割,但徐州的官田还荒着十好几顷,而没有家属的则赶紧去衙门报备,柴宜哥甚至打算筹建一个婚姻介绍所来推销自己的骑兵。 一开始,武宁军的俘虏们也只是为了一口饭吃磨洋工,虽然比当兵的时候苦点,但有工钱拿倒也无所谓,没多少人把柴宜哥的福利当真。但柴宜哥要寻找榜样总是很容易的,在城外的棚户区拆迁工作圆满结束后,一批表现杰出的武宁军俘虏被光荣地安排进入新军训练中心,即在大校场接受柴宜哥传销式的洗脑和惨无人道的地狱式训练,但他们脱离了民工组织,吃上了军饷,而且有资格让家属去府衙报备当柴宜哥的佃户。 这时候参加新军的士卒虽然还没有得到实质上的好处,但传销式洗脑的威力就在于传染力,他们在被操得太狠的同时痛并快乐着,“公子说了,军功授田,就算没有军功,参军满八年也有地可分。”武宁军的俘虏里有人反复算笔账,柴宜哥的佃农地租为三七五,比城外的邬堡还低了两成,比那些僧院就更划算,而且承租之后只纳粮,这可是大大的福利,只要没有天灾,三年之内买耕牛娶媳妇,五年之内生儿子盖瓦房。 动人的传说起到了巨大的煽动力,武宁军在接下来建设砖窑和军营时热度大增。柴宜哥将身边何园的五十名亲卫下放变成工头,每人带领一支俘虏民工,消灭原武宁军的抱团思想后也方便自己的基层管理。 这中间还有柴宜哥的个人趣味作祟,比如引入篮球场等娱乐活动,还有橄榄球场正在酝酿中。在柴宜哥看来,士兵领到军饷不是嫖就是赌,不如推广体育运动有益身心,强调身体碰撞的比赛尤其让他喜欢,他甚至打算建个联赛,搞不好还能收门票。当然,这些运动的前提就是参加者必须是军人,于是徐州出现了强烈的对比,军人们每天出操训练,完了就打球,由于柴宜哥鼓励徐州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每逢集市到校场去看优秀球队的比赛,虽然这项运动才在徐州展开了不到一个月,已经全城耸动,想到能吸引异性的目光,军人们真是热情高涨。 反观民工就不怎么样了,虽然每天领工钱,手上的流水比按月发饷的军人富裕,但也禁不住泼水般的花销,军人的家属可以去种田,军人玩得是高尚的运动,民工们就只能天天吃土。有了对比,武宁军才有动力,而且军人和民工之间的差距又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柴宜哥提出,民工出工可以挣工分,只要完成的质量好,累积工分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去参加新军考核,郭崇等人看到操场上那些跑圈圈的家伙就是正在参加考核的民工,通过考核的民工就可以光荣地喊一声,老子今天不领工钱,晚上回徐州洗脑…… “公子果然高明啊!”郭崇听完贺兰瑾说得大略,情不自禁地感叹,同时也清楚柴宜哥这一手他是学不会的,比如那篮球他就想不出来,不过听贺兰瑾说得有趣,他也忍不住想上场试试,听说柴宜哥的侍卫队长郑恩玩这个特别厉害,柴宜哥还给他赐了个外号大鲨鱼,囧。 “不知公子现在何处,某想拜见他!”论年资和官衔,应该是柴宜哥来见郭崇才是,只是看到徐州的阵仗,以及郭威言语中流露出的宠爱,郭崇说出拜见一词一点也不含糊。 贺兰瑾摇了摇头,“公子此刻只怕正在开会,节帅不妨先在徐州去逛逛,城里现在可热闹的很!” “开会?”这个词让郭崇很意外,贺兰瑾则不太自在,柴宜哥坚持把议事叫做开会,而且似乎有瘾头,整天大会小会不断,什么“徐州商户联系会议”、“新军筹备会议”、“棚户区改造会议”,名目繁多,记都记不过来,贺兰瑾知道,作为徐州城军方第二号人物,王延昭每天都在会议上奔波,这种结果让贺兰瑾为自己只用负责军营深感欣慰。 冯道听着军营建设,或者娱乐活动并没有太大兴趣,倒是听贺兰瑾说起陈安平在督造砖窑和水泥厂,顿时笑道:“那个小友是个妙人,可否带老朽去见见他?” 老太师发话,贺兰瑾不敢怠慢,正说要人去传陈安平,冯道却摆摆手,“老朽闲散,那位小友恐怕很忙,我就溜达过去吧!”说罢,在几名卫兵的保护下走出了营寨,而安顿好部队的郭崇也在贺兰瑾一再劝说下带着亲信们朝彭城进发。 ------------ 第十五章 折腾(6) 更新时间:2010-05-25 徐州府衙只是草草修整了一下,柴宜哥便在此居住办公,按理说他应该盘桓在刘赟的节帅府邸,只是他是在受不了那家伙的脂粉气。 现在徐州的政务正逐渐走上正轨,偏厅被柴宜哥改成了会议室,弄了个大长桌,自己坐在首座,左右两边则是文武部属,正如贺兰瑾所说,他们的公子开会有瘾。 左手侧是柴宜哥目前唯一的两名文职人员欧阳晟和陈安平。陈安平显然对会议模式不太习惯,提前得知柴宜哥的议题后,先整理了一叠文书交给公子,然后就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左手在右手心上画圈圈,看来无论古今,在会议室里磨屁股都是件苦差事。 和陈安平不同的是欧阳晟,他显然是做官的材料,不用讲稿侃侃而谈,每每见柴宜哥微微颔首时,情绪更加高昂。 “按照公子的指示,城南的民舍已经被改成了集市,原本流连城外的商贩大都进城了,很多邬堡的商队也进城交易,虽然并不像当初在城外瓦肆那么大规模,但是淮南行商逐渐增多,城南已欣欣向荣。”欧阳晟正在着手商税的制定,作为目前徐州城的管家,城南商业有所发展是最让他开心的了,因为这一个多月来,柴宜哥是泼水一般的花钱,还没什么进项,老是吃大户,徐州就那么三家土豪,总不能涸泽而渔吧。 “拆迁工作搞得怎么样?”提及城南商业,柴宜哥忍不住顺嘴问道,这个问题让欧阳晟楞了一下,接着赞道:“公子仁德,城南的百姓都感恩戴德。” 柴宜哥忍不住打自己一个嘴巴,前世在机关报社呆久了,总是把拆迁当成难题,实际上现在的徐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城南的房舍除了鸿宾楼,其余大抵残旧,而且这些房子要么属于官府,要么属于几家大户,住在那里的都是三教九流或者是地主家的佃户,住破房子还得缴租,生活可以说困顿不堪。所以柴宜哥大笔一挥,把这块地圈成了商业用地,然后又在城西的空地上搭了简易房安置这些人,不仅不用他们继续缴租,还按照住房面积给予些许补贴,这事要放在现代估计会引起*,但在此时确实让城南的住户高兴。 “多给那些邬堡宣传一下,我允许他们进城交易,让他们放心。”柴宜哥用手指敲着桌面。前段时间他放出风说只给大家族每户留十倾地,城里的三个大户很快便把这信息传达到了徐州各地,邬堡组织原本想要谒见柴宜哥,结果因此又驻足观望。岂料,柴宜哥立即修理了那三家人,没收他们在城南的房契,并宣称不对此事负责,结果把邬堡组织弄得很疑惑,而那三家大户则有苦说不出,如今落在柴宜哥的手里,真的是任他搓圆揉扁。 “军队训练得怎么样了?”问完欧阳晟,柴宜哥扭头看着王延昭,王延昭很笃定地点头,“新军已经可以维持全城,而老兵已转移到了任山,虽然只有一千人,但听说可以挣军功,士气高昂,某保证能横扫整个徐州!”对此,柴宜哥很满意,邬堡是个毒瘤,虽然郭威登基后凭借朝廷的威势连消带打可以解决,但柴宜哥不想耗费太多时间,而且拿这些散兵游勇练练兵也是值得的,所以他明面上使劲迷惑着邬堡组织,暗地里则已经开始布局清剿他们。同时还设想这次回京再从他太公那里骗点人马出来。 “我马上要去汴梁,回来后搞个建军仪式,届时让城外的土豪们都派人来徐州,很多事情大家开会商讨嘛!”柴宜哥笑嘻嘻地说,“这个消息可以发出去,让他们知道我是希望他们参与到徐州的和谐建设中的!”唉,多好的官话啊,可惜没有话筒,没有随行记者,柴宜哥感到有些不得劲,尤其是在座的人都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连掌声都没听到。 看到欧阳晟似乎还有话说,柴宜哥颔首示意。 “这次*,公子收拢的那些娼妓该如何处置?”欧阳晟隐约知道柴宜哥的想法,但还是在暗自祈祷公子千万别真的这么胡来,岂料柴宜哥想都不想,径直答道:“集中起来搞个院子,省的她们开暗门子我连税都抽不到”,此言一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右手侧的军官们脸上都浮出坏笑来。作为读书人,欧阳晟觉得这实在太下作了,在心里反复斗争,提醒自己一定要进谏,结果憋了半天呐声问道:“这…这院子该怎么搞?” “借鉴鸿宾楼嘛,简化一点就行,走廉价路线,当然,这事不能让官府出面。”柴宜哥望了欧阳晟一眼道:“就像城南那些商铺一样,官府借钱让他们办,你找个生意做得好的暗娼,弄个具体条陈,不要把那些女子压榨得太狠,都是可怜人呐!” 这相当于承包制,目前徐州的工商业,除了陈安平的砖窑水泥厂,其余全都包给了当地人,柴宜哥是坚决不允许自己的部下朝这些东西伸手的,当然,就目前的状况,他的属下也看不起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 柴宜哥所致力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提升军人的地位,并不是像五代兵痞那样用暴力震慑百姓,而是让他们从精神上得到尊重,所以一系列的军民亲善活动都会陆续展开,柴宜哥要把自己的士兵推销给江北的或者幽州南下的姑娘,而树立不嫖不赌,和蔼可亲的健康形象显然十分重要。 说起办院子,瞥眼看见右边一众军官除了王延昭,全都表情不自然,柴宜哥冷哼了一声说:“军人不准去嫖院子,逮到就脱军籍,院子里都是些什么货色,那是给行脚商和苦力准备的,干军人的可与他们不同!”军官们郑重记住这句指示,欧阳晟则瀑布汗,若说鸿宾楼招待的是大客商,大地主,那将要建立的新院子就瞄准的是低端市场,公子还真是一网打尽,不知道将来人们提到徐州会首先联想到什么。 “还有一件事,淮南的布商已逗留了好几天,他们嚷着要见公子。” “老何到了没有,搬家的事容他慢慢处理,先让他的人过来!”柴宜哥没有正面回答欧阳晟,只是悠然道:“他们想挣钱就得慢慢等,何况商人有资格见我咩,等老何来了,让他负责招标的事宜,你也可以放一些担子,以后统筹全局就行,不用事必躬亲,尤其是对生意人,我们只管抽税。” 实际上徐州商业的发展并不是因为城南的商铺热闹起来,老百姓们以货易货能有多少油水,目前让淮南商人感到兴奋的是柴宜哥的军购计划。 为了让军人标新立异,柴宜哥砸了不少钱,其中有一项就是军装。甲胄兵器,目前只能用库存的旧货,掏干了他也置办不起,所以第一步就是做布衣,关于裁剪的样子军官们还在讨论,虽然柴宜哥一度想仿造后世军装,但显然不合时宜,尤其是那军帽的色儿让众人不寒而栗。一开始,柴宜哥打算直接找淮南的布商采购,于是放出风声,这些家伙闻着味儿就赶来了。但提到衣物,柴宜哥顺势联想到了纺织,苦思冥想当初历史课本里黄道婆啊,珍妮纺纱机啊什么的,他自己是鼓捣不出来的,所以又把陈安平喊来,指明构想就让他干。可喜的是陈安平从西域回来,纺织虽然不太明白,但弄清楚了棉花的作用,所以这宗改良案再次引发了他的兴趣。当然,改良织造业是急不得地,目前也享受不到棉布,因此还是得指望淮南的商人。 不过这拖拖拉拉的时间里,柴宜哥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比如原定直接购买改成了在徐州开纺织场,由淮南布商出料,这样不至于全肥了商人,让徐州百姓也挣点钱,同时也为自己异想天开的纺织业打一个基础。 结果淮南的商人终于提前体会到了国家资本主义的恶心之处,办事效率实在够低,而且政策一变再变,开纺织场,好,商人们可以出钱,要竞标,好,商人们掏保证金积极参与,这还罢了,但柴宜哥的招标会迟迟不开,商人们当然不清楚,人家已经内定了何福殷这样的关系户来干,甚至打算支持何福殷成立托拉斯机构,全权代理淮南商品,以后凡是北上的商品全都在徐州交易,这是个无耻的构想,但他真的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何福殷将产业从淮南迁到徐州,可不单单是为了搞个纺织场。 “这几天那活寡妇肯定乐坏了,商人们没少在她那里洒银子,老子这么拖着还不是为了徐州的繁荣昌盛!”柴宜哥笑得很奸诈,这世道,淮南的商人靠战争成了暴发户,不敲他们的竹杠,天理难容啊。“不过,药师你要记清楚,活寡妇那里的税可一分不能少。”提起这个传说中的女人,柴宜哥就觉得兴奋,有趣的是,他在徐州呆了一个多月了,还没能和郑玉楠见上一面,这实在有违寡妇控的作风。 会议都到了尾声,贺兰瑾才施施然从军营赶过来开会,可见他对磨屁股有多么深恶痛绝。 “再迟到可要罚饷了!”柴宜哥板着脸,其实他知道有些人参加会议没什么作用,比如目前的军官,没仗可打的时候就按照条例练兵就行了,看郑恩和满熊坐在那里努力与瞌睡作斗争多么辛苦啊。可是公子的恶趣味就在于此呢,他总是想过一过后世没能做公务员的干瘾。 “郭节帅已经到了,不过某说公子在开会,让他先带着属下进城消费!”好歹跟了柴宜哥两个月,贺兰瑾摸清了公子的语言习惯,而且很明白他喜欢听什么。 “好啊,这家伙的亲兵应该都有钱,我们徐州就是要欢迎有钱人啊!”柴宜哥抚掌笑道:“看样子我要动身了,俊如、药师,徐州的文武事宜可就托付你们了!” ------------ 第十六章 折腾(7) 更新时间:2010-05-28 ps:封推了没有及时更新,我很惭愧,请投黑票鄙视我。另有湖蜜没,投黑票为湖人攒rp啊! —————— 阴雨绵绵,不是出行的好日子,柴宜哥看着暗的发青的天色慨叹道:“老天落泪了,因为我要暂别徐州!” 为他送行的欧阳晟忍不住背心一寒,然后迅速运转大脑思考如何拍公子的马屁,柴宜哥的马仔不好当啊,他嘴里有很多后现代词汇,而且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很让人费解。不过柴宜哥并没有期待欧阳晟说出让他很happy的话,譬如昨夜收到这位伪文人写得饱含深情的“践行表”,文盲的他表示压力很大。 “你说张家告诉你愿意献出土地?”柴宜哥抚弄着坐起的辔头,以一副不可置信的口气问。张家愿意表态支持他的工作固然很好,可是无条件的献出上百顷土地难免让人疑惑,要知道另外两家人在柴宜哥猫逗老鼠的境况下还在挣扎,甚至连一向很娘的陈安平都试探着问,以他的工作成绩,是不是可以让陈家多保留一点土地。“张家人是活雷锋么?”柴宜哥低声感叹,他本来计划回汴梁向郭威讨要食盐、皮革的私营特许,以此来刺激大户人家拿土地交换的,现在看来只要张家服软,其余两家人会很快就范,那么这些好处不是可以留给自己了? “他们当然是有条件的,想要保留上好的十顷水田。”欧阳晟说道,虽然他很想打听一下雷锋同志是谁,但终究没敢问,因为公子自己似乎也很解释,他有一半的精神活在臆想的世界中,欧阳晟是这样理解的。 柴宜哥听说张家的要求如此可怜,很疑惑地说:“这个可以有啊,难道我租给军户土地,他们还敢嫌弃质量?”怎么说柴宜哥都不是狠人,收刮了人家的财产,留一点意头也是好的。 “他们还想给张驰过继一个儿子,希望此事能得到公子的首肯!”欧阳晟又补充了一句,他觉得这个要求值得斟酌,所以故意把语气压低。 柴宜哥楞了神,问道:“他们?” “张家的旁支,并非宗族,因为张驰无子,一直耿耿于怀!”欧阳晟提到,张驰的堂叔张骥想将自己最小的儿子过继给张驰,虽然乱了辈分,但在人丁单薄的战乱时代也只好将就了,而且他还希望通过张家的合作表态换得柴宜哥认可张驰养子的身份,这是无上的荣耀,因为郭威马上要当皇帝了。 “荣耀?”柴宜哥笑了,欧阳晟的嘴角也不自然的牵动,两人的表情值得玩味。张驰无子,但是他老婆有鸿宾楼啊,在耕种不足且税赋骇人的年代,再多的土地也生不出银子,而且在这时代,土地并不是最安全的投资,因为社会动荡过后,这必然是再分配的物权,只有房子是例外的,战乱后除了被焚毁的,新政府总会承认房屋的所有权,所以中国人看重房子,这是个绵亘不绝的信念。 当然,排除这个因素,显而易见,鸿宾楼的收入是远远超过目前土地产出的,只要赚到钱总会有机会买地。 “想尽办法从活寡妇手中把鸿宾楼抢走!”柴宜哥嗅到了张骥的意图,很明显,即便人丁单薄但在张家找一个吃奶的孩子未必困难,何必要送其堂叔的儿子,这个养子也许会给张驰送终,但郑玉楠是什么下场就难说了,看起来张家和郑家真的完全撕破脸了。 用哀兵之策博取柴宜哥的同情,建立不可动摇的养子地位,张骥的打算还是很经济,尤其在张家宗族式微的情况下,这个人无疑更能将这个家族发扬光大。可是,柴宜哥会做好人么,在他授意下去探查鸿宾楼底细的欧阳晟笑容很邪恶啊。 “先把张家的土地收了,至于过继之事等我回来再说!”吃干抹净方显英雄本色,柴宜哥饶有深意地看了欧阳晟一眼,提醒道:“赞助商,懂么?” 虽然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这个词汇,但欧阳晟确实懂了,他不明白柴宜哥究竟算什么领导,似乎好大喜功,似乎深谋远虑,但嗜财如命倒是真的。“他爹原来是卖伞的,商贩出身。”欧阳晟又开始以自己的方式理解。 “公子,郭将军已在城外等候!”郑恩策马领着十来名亲卫护着一辆马车行至府衙门前,柴宜哥看了一眼那马车,见陈安平很不自然地护持在一边,促狭地笑了。 柴宜哥此次离去的声势就没有刘赟浩大,他驳斥了欧阳晟闭市的建议,低调到连地方上几个县令都不知道他究竟哪天走。这些县令真的很想来觐见公子,打听到了柴宜哥喜欢开会的特点,甚至自发练习开会技巧,可是柴宜哥总以基层工作繁忙为由让他们坚持战斗在第一线。 “太难了,需要组织的关怀啊!”徐州七县的行政官员都如此感叹,他们在后汉时代一直被邬堡豪强们欺负,刘赟不管,盼来个生猛的,似乎也没打算管他们,甚至要召见土豪头目都不理他们。 有很多苦想跟组织汇报啊,县令们很无奈。他们并不清楚实际上柴宜哥是担心无间道,毕竟那些长期和邬堡豪强打交道的政府官员不干净,柴宜哥可是暗地里准备清洗运动的,召见这些官员万一走漏风声就不妙了。柴宜哥只想表演出他来徐州只是为了圈钱打酱油的模样,诚然,这个表现已不能用谨慎来形容了,完全就是懦弱。 他不是个强势的人,靠着郭威的实力才走到这一步,并且乐此不疲。他也好大喜功,希望全城百姓夹道欢送,但是目前残破的徐州即使这般做了也无法达到满意的效果,所以他选择低调离开,不过从他打算搞个建军仪式这样的面子工程就可以看出,他贼心没死。 军方也没有代表来送行,除了亲卫队长郑恩,其余都被派出去锻炼扫荡军和新军了,但柴宜哥还打着另一重主意,再向郭威借兵,他没把这个想法告诉王延昭等人,怕影响他们的信心,但柴宜哥本身还是不信任自己的一千老兵,在经历过两次颇具运气的军事行动之后,他深深觉得自己不是打仗的材料,所以相信绝对的实力,目前郭威是绝对的实力,所以这大腿他抱定了。至于后期建设,他的目标很明确,军事上他不懂,那就拿钱砸出一支胜利之师来。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郭崇执拗地劝说下,柴宜哥无奈钻进了冯道的马车。郭崇那尊敬的神态让他很不自然,可是越表现的平易近人越让这位节帅客气,譬如他在柴宜哥的坚持下,在马车上玩了二十把斗地主,结果把从鸿宾楼赌来的钱全输了,而且输得很明显,连冯道都不好意思继续了,柴宜哥只得同意郭节帅下车指挥行军。 “把陈安平叫来。”柴宜哥的牌瘾似乎一发不可收拾,郑恩立即屁颠屁颠地去绑架陈安平。 这让冯道很郁闷,柴宜哥为啥不给独处的机会,他可是有很多话要说的,譬如柴宜哥那套减租政策,“应该痛陈侍中,百姓太苦了,连年征战该歇息一下了。” 在徐州的时候,柴宜哥曾经和冯道交流过,作为比五代众多君主还要出名的臣子,柴宜哥直觉地认为这是个擅长谋划的老狐狸,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他觉得多听听总会有好处,如今手底下只有一个欧阳晟会出鬼点子显然是不够的,而且冯道长期把持着太师,太傅的位置,在全局观念上肯定比欧阳晟更高。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乱世中苟活的冯道并非想象中的纵横家,而是一个爱听故事,做人厚道的老头,就是那种会在老干俱乐部里碰到的品茶下象棋的老爷爷。他总是旁敲侧击地希望柴宜哥能够将土地政策系统地整理出来,似乎他本人在这方面有很多经验可以交流。 也许五代君主都信任冯道的原因就在于他不恋权术,只坚持他的文官理念,在军阀的夹缝中尽力施展文官的抱负,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他能够成为这时代文官崇敬的对象,从而让每个要建立政权的军阀都需要他,毕竟国家机器的运转还是离不开文官的,而冯道就是招徕人的活招牌。 此时,也许因为柴宜哥的年纪小,冯道想用仁爱的儒学来感化他,如同碎碎念的唐僧,其实面对这样一个仅因骗了刘赟就惭愧的老头,柴宜哥是很愉快的,但他不想跳出来去给郭威的政府指手画脚,就算太公再怎么宠爱他也不行,至少要等到柴荣确立了储君地位再说。 “缘何会顶撞柴荣呐,明明很谨慎的说。”柴宜哥在听冯道碎碎念的时候却在胡思乱想,当然,他也会扯一些所知道的豪言壮语,譬如拷贝范仲淹等名臣的文句,只不过把话题从经世治国扯到学术研讨上,他更加招架不住,不过冯道很快乐,他好久没有遇到这样有“学问”的世家子了。 这时候陈安平终于戴着不情愿的表情登车解放了柴宜哥。 “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要逃婚吧!”柴宜哥立即点燃八卦的兴趣,这是打断冯道思路的方式,如前所述,冯道其实很喜欢听故事。看到冯道嘎然收声,以趣味盎然的神态关注陈安平时,柴宜哥默默地说了句,老冯,其实我太公是你心仪的君主,你这次骗人是正确的行为。至于陈安平,他就没什么对不起的了,揭这家伙的疮疤已经成了他的乐趣。 陈安平扭扭捏捏地坐了下来,当他看到柴宜哥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所护持的马车时就明白公子爷叫他来的目的,可惜,在柴宜哥面前他永远是个小受。 “在下曾以为郑氏貌丑,心有不甘!”陈安平说,一个很无良的解释,不过柴宜哥表示同意,冯道则哈哈大笑。 可是她的胞妹活寡妇不是赫赫有名的美人吗,姐妹的差别会如此之大? “女大十八变啊!”陈安平苦笑,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捶墙几百遍了,那女子小时候确实丑嘛,谁知道会成美人呢。 “不过……”陈安平在柴宜哥和冯道的大笑中窘态纰漏,但决定豁出去了。 此时,徐州城南鸿宾楼外,一身白衣的女子戴着面纱钻进了马车中,马车里还放着一口重重的箱子。 “赞助商。”她无奈地说出一个自己很陌生的词,检查了一遍自己那身暗藏玄机的衣服,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紧要银牙道:“去府衙~!” ------------ 第十七章 京都故事(1) 更新时间:2010-05-29 ps:更新太慢,请黑票鄙视,另为我湖明日攒rp。 —————————————— 当柴宜哥在郭崇的护卫下返回汴梁时已近除夕,虽然饱受动乱,但京城已有了新气象,至少市民的脸上不再时常挂着惊恐的表情。 郭崇将柴宜哥送至城内便回了御营复命,冯道则直接乘车回府,他在郭威面前完全有资格托大。柴宜哥本来想随郭崇一起去见郭威,但郭威遣来迎接的张辇却告诉他径直回府便可。 从迎春门入,行至明德门外,一路上可见有零散摊贩。郭威为了安定城郭,初步推立了一些仁政,譬如撤销万恶的城管制度,虽然以前的城管都被王延昭带去了徐州,但这项罪状无疑是算在了刘承佑的身上。 从小徐州回到大汴梁,柴宜哥也有了下乡知青回城的新鲜感,但坊市制度的缺陷也洞悉无疑,因为他在徐州是允许临街开店的,回到汴梁才愈发意识到坊市分离不像一座城市。“应该跟太公唠唠这个话题。”他很快又意识到,如今建设性的提案应该先和老爹讨论,毕竟…… 想到入神时,他不禁勒马于宫城之外,看着皇城颇为感慨,“以前觉得何园就挺好,但住进这里才叫不赖啊。”他喃喃自语,有些飘飘然,连带着身边的亲卫也很自豪地挺直了腰杆。这些人多数是徐州来的泥腿子,初入皇城还有些紧张,但跟着柴宜哥能得到谄媚的目光,难免有狐假虎威的心态。 柴宜哥对此不以为意,但郑恩却尽职地大声呵斥起来。 “不可跋扈。”柴宜哥不疼不痒地提醒了一句,怎么都还得给皇城里的老妈子留点尊严。这时,张辇才伺机靠近柴宜哥道:“昨夜郭帅斩了一名步军将领!” “哦?”柴宜哥瞥了他一眼,张辇低声说,那步军将领因酒后失言说先前澶州马军推立,时下步军也想推立,郭威就派人把他杀了,又收缴了这一军的兵器甲胄。 “太公这戏演的……”柴宜哥内心嗟叹,实际上更在意那一军的去向。 “宫使监正择地送他们求食!”张辇解释说,表情愈发谦卑,实际上他有些后悔没跟赵凤一起追随柴宜哥,虽然他如愿抱上了郭威的大腿,但也不过就是升官而已,不必想就知道柴宜哥会成为新生军阀,成为他的心腹不是更有搞头,可惜想岔了一步,此时再怎么卖好,柴宜哥也不过微微一笑。 “能收拢一军是一军吧。”柴宜哥这般想着,一行人慢慢走过了报国寺街。报慈寺街因佛教报慈寺而得名,因为伊莎贝拉戴着拂菻使者的光环,朝廷在此拨了一间馆驿给她,结果汴梁城为数不多的胡商便聚集了过来,其间大多是波斯人,所以从御街转过来,一个祆教庙正在修建。其实这是郭威善待伊莎贝拉的表现,人家千里迢迢地赶来,为她修个家乡的庙宇存念才显得天朝慷慨,虽然郭威决定以后坚决不来这高鼻深目的胡商聚集地。 事实上伊莎贝拉也痛恨这里,凭什么说这波斯庙宇跟她有关,人家是信基督的,她恨不得插着翅膀远离这些异教徒,这是种很奇怪的心态,她不排斥对基督毫无所知的汉人,对佛寺道观也表示理解,但无法认同波斯人,呃,大概是因为她对这些人很熟悉,而且她的故乡一直想干掉这些人的原因吧。 但此刻她却不得不站在庙前翘首期盼,身边是一群总是保持狰狞面孔的侍卫,这些侍卫觉得不在胡人的面前做出恐怖表情就吓不住他们。 最近一段时间伊莎贝拉天天在这徘徊,连礼拜也懒得做了,虽然抱怨自己稀里糊涂跟了陈安平这个娘炮,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让伊莎贝拉真的很难捱。 附近的波斯人也不去烦扰这位东罗马贵族,实际上他们以她的身份骗了一个庙宇已经谢天谢地了,没准还在暗地里揶揄这位贵族小姐。 看到陈安平老老实实地跟在柴宜哥身后出现时,伊莎贝拉终于从不安中平静下来,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去,她的侍卫连忙跟上,当然,在看到柴宜哥后这些人可不敢再做出可怖的表情,很顺从地单膝跪地,他们的首领还哽咽着叫了一声公子,嗯,能有如此深情的家伙自然是那个傻根郭宝强。 “伊琪?”陈安平连忙跳下马,见柴宜哥微微颔首,连忙几步抢了上去,而柴宜哥则怀着恶意让亲卫们都下马散开,好让跟在身后的那辆马车能够有个良好视线去观察陈安平与伊莎贝拉的表演。 “啪~!”出乎意料地,伊莎贝拉给了陈安平一个脆地,陈安平愣了一下,脸色讪讪,也许他经常挨伊莎贝拉耳光,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内心并没有不满也觉得有些丢人,只可惜西方人那丰富的激情没有给他佯装发怒的时间,伊莎贝拉哽咽着说了几句希腊语,然后一头扎进了陈安平的怀里,从女王瞬间变成依人小鸟。 陈安平有些手足无措,僵直着身子慢慢地搂住她的腰,伊莎贝拉仰起头,陈安平更是犹豫,柴宜哥则好整以暇地按着辔头,乐不可支地向左右挥手,“散开啊,别挡着马车,有谁敢去把帘子撩开吗?” 胡人看到那贵族女子和一名汉人拥抱,都善意地笑了,或者情不自禁想起家乡的某某,嘴里说着一些祝福的话,侍卫们则觉得很不安,男女当街拥抱对他们来说不亚于是限制级电影,纷纷错愕地张大了嘴。 “他妈的,亲啊!”柴宜哥拍着马头怂恿,陈安平不愧是柴宜哥的真马仔,望着伊莎贝拉的樱唇一直犹豫的他一听到主子发话就二话不说地吻了上去,结果胡人们鼓掌,侍卫们惊呼,至于那辆马车,傻根表示他听从柴宜哥吩咐,壮着胆子去掀帘子,结果没掀开…… “安平,你和你老婆叙话吧,我带你另一个老婆走!”柴宜哥促狭地说,上马绝尘,不知道伊莎贝拉听不听得懂老婆的意思,不过马车里郑玉泷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呢,苦等十年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拥吻,“陈安平真是个禽兽!”柴宜哥大声笑,心情愉悦,回家吧,月娘还等着呢,他也会表演啊! 郭府门口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老远就能感受到喜气,柴宜哥下马后,下人立即从门内迎了出来,等不及他们请安柴宜哥就三两步跨进房门,“月娘,我回来了!”他满心冲动,结果在门口和里美撞了个满怀,倭女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踉跄不稳,看到来者是柴宜哥,惊喜之余又忍不住要下跪问安,而俊哥儿正眨着眼睛兴奋地看着他。 “哈哈,想哥哥没有,我可想煞你了!”柴宜哥稳住脚步,做出兄长的和蔼表情,一把俊哥儿抱了起来,弄得这小子咯咯笑。也许由于来自后世,柴宜哥不喜欢如传统中国人般含蓄收藏自己的感情,而这一特点正是他讨家人喜欢的原因。 “还有你,里美酱~!”这时候柴宜哥笑得就有些邪恶了,抱着里美亲了她脸颊一下就嘻嘻哈哈地牵着柴俊哥往内府走,里美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蛋,眼圈不自主地红了。 “阿爹回来了么?娘的身体好些了么?”先去见董婉,路上柴宜哥打断了俊哥儿一连串好奇的发问。 “和太公出去了,娘无大碍,只是咳嗽的厉害。”提到刘娥,两兄弟有些唏嘘,三弟的早夭给刘娥的打击太大了,心病之下身体总也好不了。可惜柴宜哥不是学医的,在徐州收罗过出名的大夫,结果都是江湖骗子。 “娘的病会好的!”柴宜哥抚摸着弟弟的头,俊哥儿长高了一点,虎头虎脑的,看这身板将来只怕比自己还壮,搞不好真是武将的材料,不禁问道:“我叫你的基本功可有天天练习。”见柴俊哥坚定地点头,他才笑了。虽然他很想看到郭月娘,但这时却只能憋着一句也不问,拜见过董婉和刘娥之后才能去见姑姑啊,幸好另外两个姑姑都出阁了,否则夜饭之前也甭想和郭月娘说几句话。 偏厅里,董婉和刘娥正低声叙话,刘娥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只是脸色很苍白,柴宜哥一进门就先跪下,一路跪着到刘娥面前道:“孩儿不孝。” “起来,起来,我们家不兴这个!”刘娥心疼地扶着他,一边流泪一边不住地抚摸他的脸颊,怎也看不够,董婉则含笑看着母子俩。刘娥醒过神,提醒柴宜哥去拜董婉,两个妇人对他上下打量,交口夸赞自是不提。 送刘娥回房时,董婉悄悄对柴宜哥说:“太公最是爱你,晚上见到他帮你青叔求情,年三十总不能再关着。” “这是为何?”柴宜哥莫名其妙地问。 董婉长叹一声,“还不是那桩倒霉的亲事,那公主,不说了,红颜祸水啊!” 舞阳公主的事迹现在已经被郭青哥的宣传弄得万分离谱,众口铄金,原来的后汉第一美人成了当朝的绯闻天后,有说她与刘承佑*之事,亦有说她与郭允明夹缠不清以致郭允明弑君,总之这一切都是红颜祸水的证据,负面影响比艳照门下的女明星更甚。 柴宜哥陪着董婉叹息,心思却早飞到了郭月娘身上,等服侍刘娥休息后才迫不及待地朝郭月娘的闺房跑去。 此时,郭月娘正趴在窗口生气,沙裙宽袖,一身胡装平添几分异国情调,年纪还小的她还看不出玲珑的线条,但也掩不住*成熟之姿,眉眼间更多了少女风情。郭威宠爱她,只有她和刘娥的房间修建了地热供水的浴池,因此即便是隆冬也十分暖和。小萝莉两条瓷实的胳膊如玉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在左臂上点了一颗守宫砂,凸显半熟少女的娇媚来。 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池塘,心就好像风筝一般放飞了出去。听说柴宜哥要回来,她鬼使神差地把服侍丫鬟都赶走了,连里美都不留。“这个死人”,就在心急火燎地时候,看见熟悉的影子飘进小院子,她连忙离开窗户,装作全神贯注地提笔写字,案上的纸张倒布满了蝇头小楷,但是手中的毛笔却不见半点墨迹。 “月娘~!”柴宜哥推开房门。 “叫谁呐!”郭月娘抬起头,故意要做出面若寒霜的样子,只是情不自禁嘟起的小嘴出卖了她,反倒像丢失毛毛熊的萝莉般委屈,湖水般的眼睛顿时泛起潮来,稠密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姑姑~!”柴宜哥响亮地叫了一声,郭月娘腾地跳起来,抬起粉嫩的拳头,虎牙亮晶晶地就要扑过来咬打,这一幕和伊莎贝拉见到陈安平时何其相似,柴宜哥抑制不住地将她牢牢箍在怀里,“见到女王要叫陛下,见到御姐要叫殿下,见到我的小萝莉姑姑要说,来,侄儿亲一下!” ------------ 第十八章 京都故事(2) 更新时间:2010-05-31 这是出生以来最奇特的感觉,郭月娘被柴宜哥紧紧抱住的时候还在挣扎,抱着玩笑的心态,脸上做出“姑姑生气了”的可爱表情,直到她感觉到柴宜哥温柔地俯身探了下来,鼻息暖暖地喷到了她的脸上,她才惊愕地怔住了,想要说声不,两片薄薄的唇陡然觉得清泌、清凉,她立即安静了。 如果只是浅浅的吻,一如柴宜哥啄她的额头一般,那么这样也就该吻完了。可是不然,那已有细细茸毛的唇却带着倔强就那么压下来。郭月娘慌乱地紧紧闭住眼睛,一点也不敢睁开,感觉着嘴上那波荡开的凉意…… 就这样,好像很久,又好像一瞬,像是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间的凝结。再睁开眼时,看到了侄儿的坏笑……手指贴在嘴上,一脸得意。 郭月娘嘤咛一声,红着脸想要逃出房门,却被柴宜哥挡住了去路。 “你…我…”她嗫嚅着语无伦次,柴宜哥却探出头看了看窗外,意识到没人会偷窥时,他坐在书桌前,将郭月娘抱在腿上,感觉就像偷情一样。 他翻阅着郭月娘摆在书桌上的文章,秀丽的笔迹在已经习惯了古文的柴宜哥看来并不吃力,只是行文让他颇为惊讶,“这是?” “我想把你讲的故事记下来!”郭月娘还没有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她靠着柴宜哥的胸脯,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划着他唇上的淡淡胡须,轻轻舔*舌头,意犹未尽,似乎还想再做刚才的游戏。 “唔,这是《笑傲江湖》么?”柴宜哥却被郭月娘记载的故事引起了兴趣,虽然与原著已经没了干系,但还是能看出蛛丝马迹,此刻柴宜哥不禁在幻想,千年以后的世界文学史上,他的月娘会成为第一个小说家,“为什么不出版呢,或许我该在徐州搞印刷业。”他喃喃自语,郭月娘却已经大着胆子在他唇上舔了一下,本来她想把自己记载的故事当做礼物送给柴宜哥,可是此刻她早就忘乎所以了。 “这游戏真好玩,为什么不早些呢。”郭月娘从羞赧中恢复了娇憨的本性,柴宜哥无语至极。 “再来一次嘛!”郭月娘撒娇似地摇了摇侄儿的手臂,一副萌神的模样,柴宜哥忍不住心摇神荡,“既然你喜欢,那我们尝试一下舌吻吧。” 就在柴宜哥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小院里传来俊哥儿的呼喊。郭月娘听到声音猛地从柴宜哥的怀中跳了起来,就像被烫到了一样,一边整理自己的发鬓和衣裳,一边做出气急败坏地样子,所以当俊哥儿推开房门时正好看到他姑姑正在痛骂柴宜哥,“你…你…怎么坐着反倒让姑姑在边上侍候,起…起来,宜哥儿讨厌死了!”到底是惊惶失措,声音发抖,说话也结结巴巴。 俊哥儿识趣地退出房门,显然他被姑姑的凶相毕露吓了一跳,很不解地自语道:“姑姑不是日夜都念叨着大哥么。” 柴宜哥憋着笑,他的月娘果然是萌神啊,转瞬间就是一副傲娇的面孔,就像露易丝在痛骂死狗才人一样。 “走…走吧,定是爹爹回来了!”郭月娘见俊哥儿龟缩出去了,轻声咳嗽,竭力用长辈的语气说话,柴宜哥却突然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嘻嘻哈哈地蹿了出去,拉着不明就里跟着傻笑的俊哥儿往外跑,郭月娘唉哟了一声,揉着鼻头看着两兄弟的背影狠狠跺脚,“宜哥儿,不要让我逮住你,讨厌死了~!” 虽然在数月前的家变中很多面孔都消失了,但在除夕夜,郭府终于又热闹了起来。郭蔷业已嫁给了张永德,郭敏则指给了翰林学士王著,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这时节两名新婿连同郭威外甥李重进皆来到府上拜贺新年,除此外,符思媛以郭威义女的身份,带着两个妹妹亦来到府上,符彦卿凭着这层关系自然让赴京贺年的节度使好生羡慕。 女眷连同小孩坐在另一桌,放在过去,柴宜哥本也上不了主桌,但今时却不同了,虽然四百骑兵下徐州只是听上去厉害,但好歹也是份显赫军功,年方十四的少年此时也长得长身玉立,端正是少年将军,席间不少人夸赞,颇有与传说中李玄霸相比之意。 郭威在席上只是絮叨家常,只字不提何时登基之事,好在家里人对板上钉钉的事情心知肚明,一个个竟然都在歌颂太平。虽然坐在一起,柴宜哥却不敢和柴荣私聊,父子俩现在交流的眼神都有点不单纯了,所以刻意不说话,这倒也方便了柴宜哥去观察其他人的表现。 与历史有一点不一致的是郭敏没有死,这让郭威多了一名女婿,在郭威登基之前,关于继承人的探讨只存于内心中,柴宜哥也不敢保证其余人是否已经有了这些敏锐的想法,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就主座上的来宾进行分析。 先说王著,论长相端的是儒雅风流,柴宜哥还没见过王扑范质等后周名臣,但比起泥腿子魏仁辅来说,王著绝对有名士风范。此人却也无文人酸态,让他开弓射箭不行,但拼起酒来却是此座第一,说话颇为风趣,是放任豁达之辈。 “也许太公是真心为敏姑姑思量吧。”柴宜哥心下计较,假若郭威把郭敏许给一员武将,柴荣自然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但是王著,至多是个候补宰相。看席间柴荣与王著更加亲善,柴宜哥更是笃定,曾记得野史言柴荣死前托孤之人正有王著,而他也在宋太祖继位后接着酒意追忆后周而被冷落,想来对柴氏而言,这个人应该靠得住。 “文忠公观宋初文章直叹当时粗鄙无文,其实大家又何曾能立身朝堂。”柴宜哥暗自腹诽,后周出彩的几个文臣在大宋都退居幕后,赵普这个土老帽也就是苏逢吉等小吏之流。 再说张永德,粗豪耿直,柴宜哥跟他早有接触,前世读史时对此人也略知一二,看他在席间觥筹交错满面红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郭威登基后他这个女婿身份将和历代的驸马都不相同。柴宜哥也不忌惮此人,倒是对寡言少语,黑如包公的李重进特别上心。 “贤侄,淮泗之地可多劳了!”感觉到柴宜哥的目光,李重进微微颔首,虽然郭威还未正式登基,但心腹手下的安排大抵已有决定。之前柴宜哥曾开口讨要徐州防御使之职,在回京之前郭威就曾露出口风让他领徐州刺史,关于这项任命,郭威大概只是想探探部下们的口风,毕竟柴宜哥年资太浅,但李重进、张永德等人俱大力支持,而韩通、王殷等老将则不置可否,所以郭威干脆让柴宜哥加领徐州防御使,可谓将徐州军政大权一体交付。 李重进将领泗州刺史,那正是横亘在徐州和南唐之间的缓冲之地,而他的本职工作仍然在京畿,所以对柴宜哥说出此言倒有将淮北托付给他的意思。只不过从郭威的任命来看,柴荣父子全部外放,这层意思倒值得玩味。 听到李重进赞柴宜哥,众人又再度举杯,郭威大笑道:“宜哥儿此番下徐州甚是出色,席上最小的就是你,除夕夜当着某等老人,尽可讨赏!” 张永德附和道:“有岳父在,某本不敢倚老,只是看着宜哥儿少年有为,某也敢此厢卖老,你姑父穷得很,不如让你姑姑给你说和个姑娘吧!” 长辈们调戏小辈,主座的氛围顿时欢快起来,王著砸吧着嘴笑道:“军中尝谓韩微和宜哥儿乃神童,两人戏言甚是有趣。” 众人见他卖关子不禁催促,王著笑道:“韩微说其是黄河后浪赶前浪,宜哥儿接言道把那前浪拍在河滩上。” 听者顿时大笑,纷纷给柴荣敬酒,大都做出一副“哥,表示一下压力大不大”的表情,见此欢腾景象,柴宜哥不禁自惭,难得在一起高兴,偏生自己要去想一些阴暗面实在是不该啊。 再看那边厢的女眷们也其乐融融,柴宜哥居然发现他母亲不时和符思媛耳语,笑颜如花,想起当初刘娥对符思媛欲做小三的怨念,不禁感到错愕。 这时郭威又道:“别的不说,宜哥儿看那符家的两个妹子可是喜欢,若有相中的跟太公说!”看郭威脸色显是醉了,老人家醉了颇为可爱,摇头晃脑,大有符彦卿敢不答应老夫去扒皮抽筋之势,甭说一个闺女了,我家宜哥儿要他两个也是应当的。 “调戏我吧,今天算我背时!”柴宜哥暗自念叨,转眼倒没细看符思媛的两个妹妹,倒是瞥见郭月娘一脸黑线,顿时心中一惊,飘飘然的感觉戛然而止,当即嬉笑道:“太公此言差矣,符家姑姑可是您亲口认的义女,我要是讨了她的妹子岂不是和父亲乱了辈分?” “臭小子贫嘴!”柴荣笑着驳斥,席间气氛更加高涨。 是夜,郭威趁着酒意为柴宜哥更名为宗谊,俊哥儿更名为宗诚,郭青哥更名为侗。 筵席散去时,郭月娘告诉柴宗谊符家二妹思柔似对他有意,怏怏不乐。 郭侗漏夜赴郭威寝室,不知陈述何事,再度被禁足。 是夜,李太后与舞阳长公主相拥而哭,并命司礼监写下诏书…… ―――――――― ps:黄绿大战还需攒rp?杀了凯尔特人。 ------------ 第十九章 京都故事(3) 更新时间:2010-06-03 正月丁卯,郭威由皋门入宫城,登上崇元殿,即皇帝位,其以姬姓为先祖建国号周,改元广顺。 这是柴宗谊第一次正式步入皇宫,而且如同后世的礼仪童子一般端端正正地站在最高领袖身边充当和平使者。繁琐的皇位继承仪式不用赘述,不过坐在这把龙椅上一定要发表感言,柴宗谊在心中呼喊,“我太公终于捧起小金人了!” 如果说他一开始还对封建帝王的传承抱有好奇,如同观光者一般好整以暇,那么在郭威长篇大论的获奖感言中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酷爱开会的他也尝到了磨屁股的痛苦,更何况整个大殿只有郭威端坐,连他的感言都是女婿王著在宣读。 首先是许下诺言,前事不咎,并且再次为史弘肇等人平反,要寻访他们的亲戚给予照顾。其次就是赏赐功臣,按照郭威的喜好,平叛关西都能让满朝文武有赏,登基之日当然连宫里的小黄门也为祖上增光。 “站着好,还是坐着好,其实太公也受不了这般繁文缛节吧,坐着还容易生痔疮。”柴宗谊在龙椅旁摆出善财童子的亲善模样,悄悄瞥了面色严肃的郭威一眼,心里早就神思远飞。关于分赃之事,郭家内部都已经定夺了,所以柴宗谊也不在乎此刻自己的名字有没有上全国表彰。 改革政策是不可能在登基这天颁布的,有的也只是一些福利措施,譬如免除乾佑朝以来各地所欠的税赋,这期间的贪污损耗大周朝都认了,各地军镇一如既往,这些政令对于以国家主人翁为己任的柴宗谊来说应该很不爽,但是他本人也是大周朝的新军阀,所以每次到二姑父语气停顿之际,他总是抓住时机抢先大呼万岁,引领着大殿的臣子引吭高歌。 歌颂归歌颂,柴宗谊心间却开始腹诽,“周这个名号就是个悲剧啊,历史上但凡以此为号的政权都会迎来一个强大的王朝,譬如北周之后的隋,武周之后的盛唐,如果历史不改变的话……”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抬眼扫视殿中,当然,这时候还看不到赵匡胤的身影,据悉他正在殿门口执勤,现在的官阶也就相当于国旗护卫队班长,这样柴宗谊又松了口气,“丫的还只是个班长,老子已经是军阀了。” 随着司天监上奏国家应按传统以木德代替水徳,繁冗的登基剧目终于结束了,郭威很有气度地同意司天监所奏,只是落在柴宗谊的眼里总觉得太公也是坐腻歪了,想要活动一下。 按照郭威的指示,从今天开始满城文武着丧服为刘承佑披麻戴孝七日,并去太平宫为他哭丧三日,由于郭威已经是皇帝了,不可能再领头去吊唁,于是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落在了柴宗谊身上,让他代表郭家去嚎丧,这个决定让柴宗谊相当憋屈。更加憋屈的是,太原刘崇居然上奏让刘赟回徐州继续任职,郭威虽然不予理睬,却让柴宗谊很纳闷,刘赟到底死了没有? “不过刘崇称帝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接下来太公的重要工作就是和北汉打仗。”柴宗谊很希望能够参加这次军事行动,当个军事观察员也好,不过太公让他给刘承佑嚎丧,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尽管政策上大周皇室对后汉很尊重,但皇宫里的景象却颇具讽刺意味,此时后汉宫中李太后和舞阳长公主早已退避三舍,董婉作为后宫之主入驻,不过后宫真正的主人更像是郭月娘,她的封号还没有确定,而且郭威还同意让她自己选择宫室,所以身着白衣的柴宗谊每天在太平宫应卯之后就跟着同样穿戴的郭月娘挑房子,感觉就像八十后夫妻在各大楼盘来回奔波一样。 “宜哥儿,你也挑一间吧!”看过几个院子后,郭月娘坐在溪边揉脚。这丫头已经挑了很多院子了,不中意的原因大概在于希望和柴宗谊做邻居。不过,郭威已经将郭府赏给了柴荣,柴宗谊是不可能住进皇宫里的,而且郭月娘也知道这货过不了几天就要回徐州了,所以能多遛一天是一天吧。 柴宗谊环视左右,见内侍都站得远远地,他才附身将郭月娘的脚捧在怀中,“还有什么地方没看,我陪你逛个干净。” “染绮阁!”郭月娘看着去路突然小声说,明朗的眼眸徒增几分黯然,“宜哥儿,你说爹爹会怎么处置舞阳?你能救救她吗,让她嫁给一个民夫吧,别让她落在青哥手里。” 在回京的这段日子里,柴宗谊尽量避免和月娘谈到舞阳长公主,为了这个女子郭侗和郭威数次发生争执。郭月娘和郭侗是同父异母,感情上也并非亲昵,所以在这件事的立场上倾向于自己的小姐妹,虽然她是个讲义气的萝莉,但也很聪明,知道郭威不喜欢谈这件事,出奇地没有在父亲面前维护舞阳。 “但是让我去帮舞阳长公主说项太难为我了吧!”柴宗谊在郭月娘面前总是直言不讳,他甚至想敲这丫头一个暴栗,生出这种想法完全是不为自家男人考虑。郭家小辈里,他现在很受郭威宠爱,但最受宠的还是月娘啊,而且自己去拂郭侗的面子很难说不影响郭威的观感,毕竟郭侗现在已经那样了。 “唉~!”郭月娘叹了口气,她很聪明,关于柴宗谊的顾虑她能猜出几分,甚至以时下的状况,柴宗谊想干什么她也清楚,从成为皇帝的女儿那刻开始,她就明白了很多事。正因为明白了,所以下一刻她不由自主地将小脚抽离柴宜哥的怀抱,很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 这个动作让柴宗谊楞了一下,旋即也是一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天,符思柔一个劲打听你,我好想揍她!”也许有感于气氛僵硬,郭月娘伺机扯开了话题,提起符家二小姐,她气鼓鼓地挥了挥小拳头,“她才配不上宜哥儿呢!”说狠话的时候,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哪个符思柔?”柴宗谊当然知道那是谁,他不是傻子,家宴那天,小姑娘的眼睛就死死地粘在自己身上,虽然这种感觉很好,但是当着郭月娘,必须表现出迷茫状。 郭月娘满意地笑了,摆手道:“不知道就罢了,就像你说的,她是个死跑龙套的不用上心。” “嘴巴真毒。”柴宗谊笑着为她把鞋穿好,将她拉起来说:“你该不想看染绮阁了,回董娘娘那儿吧,我要去太平宫给那死鬼应卯了。” 郭月娘点了点头,突然说:“我相信你有办法帮到舞阳的。” “我会和太公讲。”其实柴宗谊才懒得管舞阳长公主的死活,只是面对郭月娘的希冀,尽量忽悠吧。说到这里,看见远处泥人探头探脑便招手问道:“这会儿又有谁来给死鬼磕头?”对舞阳长公主他无能为力,但泥人这个小黄门还是得到了柴宗谊和郭月娘的照拂,目前虽然当着郭月娘身边的首领太监,但柴宗谊在京的时间,几乎都是为他跑腿。 泥人点头哈腰地跑过来,低声道:“魏国公来了,在死鬼灵前哭了三遍,眼泪没下几滴,尽问奴婢何不见公子!” 听到这话,柴宗谊还没有反应,郭月娘先跳脚了,“这老货。”说着不淑女的措辞,还重重地拍了拍柴宗谊的肩膀,“宜哥儿,你懂的!” “死龙套?”柴宜哥讪笑,郭月娘哼了一声,“快去让他失望。”说罢就蹦蹦跳跳地领着自己的侍女走了,很有气势的样子。 太平宫的灵堂里,一众来拜谒的大臣发出哼哼唧唧地哭声,间或有人偷偷嗑瓜子儿。开始的那天大家情绪高涨,都将悲痛演绎的恰到好处,但很快就没了后劲儿,而且郭威又不派人来盯梢,更何况为前朝皇帝哭得太狠也不值当,所以当柴宗谊无耻地拿出纸牌时,众位大臣在震惊中学会了放松,轮流到灵前跪一炷香,其余人斗地主岂不快哉,反正郭威要罢朝七日,相当于给公务员放了个黄金周。 柴宗谊跨进大殿,一边嘱咐小黄门勤快收拾地上的果皮瓜子,一边朝魏国公符彦卿走去。其实,这事换做别人来主持,刘承佑的灵堂起码还能保持严肃,但主持人是柴宗谊,刘承佑真是死不瞑目。这时节也没人去弹劾柴宗谊的行为,搞不好还期待他下次进来带副麻将。 “魏公昨天输多了,今天跪那三柱香都不肯起,伤心呐!”有人低声絮叨,最近在灵前哭得最凶的仿佛都是囊中如洗。 “魏公,保重身体!”柴宗谊拍了拍蒲团,在符彦卿身边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呜呜出声。 “唉~!隐皇帝亲小人远贤臣方有此祸。”符彦卿声音悲怆,擦了擦没有泪水的眼睛,磕头道:“宜哥儿,可曾见过某家二娘?”此时,他声音又和蔼起来,真是演技派。 “天道人心,隐皇帝见今日子民幸甚也可安心了!”柴宗谊嚎哭一声,侧首道:“可是思柔娘子?耳闻久矣。” “隐皇帝呀~!”符彦卿想不出悼词了,又开始抹眼泪,轻声道:“宜哥儿少年俊杰,不知有意谁家女子,某家二娘,嘿…咳…咳…”符彦卿想干笑一声,突然发觉不适合这个气氛,结果胸都憋大了。 “隐皇帝呀,走好~!”柴宗谊肺活量好一点,憋着笑说:“魏公谬赞了,观符家姑姑可知思柔娘子端正,不知何人有幸啊……” 听到柴宗谊提起符家姑姑,符彦卿有些酸涩,郭威认义女这事儿也当不得真,难不成符思媛还能弄个公主头衔,倒是听说郭威酒后给柴宗谊找媳妇,这让他心痒难耐。这货文不成武不就,全靠生了三个漂亮女儿,大女儿去抱李守贞的大腿,怎么说李守贞也曾是和刘知远并驾齐驱的人物,可惜被郭威灭了,所以接下来的两个女儿得找好人家,按照他的计划,如今两大神童,柴宗谊和韩微正是目标,其中又以柴宗谊尤为重要,所以郭威稍露口风,他就急急来挑动柴宗谊,连续几天来给死鬼磕头,还输了不少钱,都是为了柴宗谊啊。 “隐皇帝呀~!”符彦卿说道:“宜哥儿也莫以此为真,佳偶难觅,官家也乐见其成呢!” “隐皇帝呀~!”柴宗谊嚎哭,“此事小子也做不得主,全凭太公和父亲呢,魏公,我们歇了吧。” 这两货讨论亲事开口必称隐皇帝,真不知刘承佑在天有灵会不会从棺材里弹出来。 ------------ 第二十章 京都故事(4) 更新时间:2010-06-06 御书房外的暖阁中,柴荣和柴宗谊一边闲聊一边等候郭威召见。 柴宗谊把玩着从徐州带来的橄榄球,以现在的制革技术,造出来的篮球只能说差强人意,倒是橄榄球能做的有模有样。柴荣比较反感柴宗谊一些不务正业的行为,不过和儿子辩论总居于下风,而且郭威很偏宠柴宗谊,所以对柴宗谊玩世不恭的做派只能听之任之。 看着柴荣正襟危坐的模样,柴宗谊不禁揣测,老爹心里恐怕在想将来做了皇帝要好生收拾我吧,唔,他在想要做皇帝的事吗? “为父得回澶州了!”柴荣突然说。 “太公吩咐的?”柴宗谊诧异道,原以为自己会率先回徐州,没想到柴荣这么快就要动身,但这些天郭威忙于登基之事,似乎并未提过要柴荣即刻外任啊。 柴荣摇头道:“昨夜发梦,为父从澶州入京却受阻黄河,此乃天照,所以应即刻离京!” 搬出上天的安排那柴宗谊还能说什么,只能附和道:“昨夜我也有梦,乘汴水返京,却遇水逆流,此乃天照,我应该赶紧回徐州啊!” “啪~!”柴荣敲了他的后脑勺,“插科打诨就你行,也是一方守牧了,正紧一些!” 柴宗谊干笑一声,父子俩相顾摇头。柴荣的心思他很清楚,李重进和张永德都授了禁军差使是要留京的,偏偏他们父子在京中没有职司,这还罢了,但郭侗身残天下皆知,柴荣又是郭威养子,在此情形之下最好效仿重耳流于京外规避嫌疑才是。 “你和魏国公接触不可欺瞒太公!”柴荣突然道。 柴宗谊点头说:“均报备了,魏国公想结亲,我一小儿怎做得主。” 虽然柴氏父子并未就储君之位做过讨论,但早就互有默契地开始攒人品,而且两人攒人品的方式各不相同,柴荣是竭力回避和外臣结交,以致符彦卿想和他讨论联姻之事都被推却了,让符彦卿急吼吼地去找柴宗谊。至于柴宗谊则完全是另一幅调调,带着功勋们在刘承佑的灵前搓麻,和一干贵胄少年们斗鸡走狗,虽然没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完全一副纨绔做派,过着腐朽的贵族生活,据说还腆着脸问郭威讨要徐州的土地。但这种飞扬跋扈却讨人喜欢,让人觉得他有大唐遗风,说起来功勋中和他一起嫖过娼的没有,但一起做过庄的怕有不少,仔细想来,柴荣搞得就是儿子外交嘛。 “父亲回澶州,母亲怎么办?”柴宗谊此时最不放心的就是刘娥,她身体每况愈下,若与父子分离太久恐怕难以承受孤独,虽然有心接刘娥去徐州,毕竟有后世经验的他,即便不通医术,但会把医学和迷信区分开来,对刘娥的恢复不无好处,但这个提议遭到了柴荣老大的白眼,做儿子的怎么能让父母两地分居呢。 “澶州离京不远,舟车劳顿也较赴徐州为轻!”柴荣说,其实柴宗谊不当徐州刺史也无所谓,只是走到这一步,心里有了狡兔三窟的念头,柴荣也舍不得将儿子留在身边。但是提到刘娥,他难免想起符家的婚事,犹豫了片刻问道:“你可看清楚符家二娘的模样?其实……” “我以为暂不结亲为妙!”柴宗谊打断柴荣,他也说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月娘那个小萝莉抓狂起来很可怕的说。 柴荣还想说话,旋即无声一叹不再开腔。由于刘娥身体衰弱最近总是叨念起为他续弦的丧气话,而对象自然就是当初的小三符思媛,这般念叨让柴荣好生烦躁,却又舍不得冲刘娥发火。刘娥强词道柴荣纳了符思媛可为她冲喜,柴荣不禁辩驳为子结亲不一样也是冲喜,刘娥却又怕将来柴荣没有可人儿照顾,毕竟观察了符思媛后,刘娥觉得她是个持家的,深怕柴荣错过了将来娶个狐媚子,这等女人心事让柴荣哭笑不得,偏生什么都能和儿子讲,就这事儿难以启齿,难道跟柴宗谊说,宜哥儿啊赶紧把符家二娘娶了吧,否则你娘要逼你老爹娶大娘啊。 柴宗谊不知道父母间还有这种八卦,看柴荣又恢复正襟危坐的模样,抬手将桌上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砸吧嘴摸出自己的奏章道:“此时呈给太公合适不?” 柴荣耷拉着眼皮,“你讨要那么多土地,说是欺占良善也不过为,怎可不给太公交代?”说着将那奏章接过来翻看,心底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来,一方面为儿子的能耐高兴,另一方面又生出虎子犬父的沧桑感,“这些新奇的想法,只怕连王文伯也想不出来。”一开始还可以就柴宗谊那笔烂字儿做些批评,结果这篇奏章明显是郭月娘抄的,虽然有些娘气,但比自己的字迹工整许多,这下他连批评的话都没了。 “皇帝传见!”这时候郭侗从御书房退了出来,面色不善,语气也生硬,冲柴氏父子略一颔首就拂袖而去。对于郭侗的做派,父子俩已经习惯了,也表示理解,恭恭敬敬地站起目送他远去才迈步进入御书房。 此时,深宫一角,透过窗隙的阳光下,李太后趴在踏边由舞阳长公主侍候着掏耳朵,并不显老的太后这段时间来神色憔悴,面颊深陷,瘦得不成人形。舞阳也是一样,不过这等美人在暴瘦之下多得是骨感之美。 “母亲又流泪了!”舞阳停住动作,伸手那绢擦拭李太后的眼眶,声音却空洞的可怕。 “郭小娘子今日派人传话……”李太后低声呢喃,尽力保持平静,舞阳却冷静地说:“女儿知道,月娘是好意,我立即去谒见皇帝。” “是我害了你啊。”李太后哽咽了,如果当初没有急切地把舞阳许给郭侗,也许就不会酿成如今的祸事,太后总觉得是这件事逼得刘承佑陷入癫狂,当然,她绝不同意外界传舞阳是红颜祸水,可是,作为一个丧子寡妇,她现在的意见又有谁会听呢。 舞阳却没有太后那么悲痛,“那就出家吧,青灯古佛也许是好归宿。”舞阳的态度相当无所谓,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至少可以摆脱郭郎君了。”看到太后犹自痛心,舞阳强颜欢笑。 自从手刃刘承佑之后,舞阳长公主似乎就没有生活愿景了,即使外间流传郭侗一直在想办法收拾她,她也丝毫不畏惧,只是让李太后担心不已。对于郭月娘传话,让她主动要求郭威同意她出家,她也欣然接受,事实上她很清楚,这个建议来自另一个人,而舞阳此刻大概就全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无论柴宗谊要怎么安排她的生活,她都乐意接受,“即便去做娼妇也无所谓,更何况只是诵一辈子经呢!”她这般说。 “舞阳,此事让老身来料理……”李太后突然坐起来,抓着舞阳的手附在她耳边嘱咐,舞阳的表情始终麻木,只是在听李太后说话的时候,那双黯淡的眼睛分明涌起了一抹神采。 御书房中,郭威翻看着柴宗谊的奏章,稍有不解,柴荣就会上前解释,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皇帝陛下才读懂了这篇奇特的奏章,或者说计划书。 “五年计划?”郭威捋须,“只要不过分伤农,履行税赋之责,徐州之事可由你全权做主。”之所以这般说,原因在于郭威如柴荣一般很难批评这份计划书,毕竟结合了太多现代思想,他老人家一时缓不过劲儿来。 不过在柴宗谊的计划书中,扶植农桑方面除了地租调整,以及扫荡邬堡之外就没有过多的东西,更加可怕的是,这小子居然打算在江北种棉花,这让郭威觉得如此搞法很容易伤害国本,毕竟农业才是国家的基础,而柴宗谊似乎打算在这五年里完全依托工商业来聚敛钱财,他所提出的棉纺,郭威并不抱信心,而且种棉花织棉布,老百姓吃啥?而且棉布这东西在这个时代还是个稀罕玩意儿。 对于这个问题,柴宗谊曾对柴荣解释过。实际上他并没有摒弃农业,至少在规划中他保证佃户们能够有足够的食物喂饱徐州,至于更多的产出他决定放弃。毕竟在战乱中,中原的农耕已经破败不堪,粮食主要依靠淮南,若要重新振作北方的农业,非得花很长时间休养生息不可,但对于目前的大周来说,加快统一进程才是要务。 农产品要看农时,棉纺业就是看人力了,柴宗谊的邪恶思想在于,不想把地无偿地交给流民,而是要建立血汗工场,压榨他们最后的力气,至于土地则是用来引诱军人的。尽量压低棉布的成本,实际上棉纺本身就比这时代的纺织业有优势,它比麻布舒服比绫罗便宜,这样就可以和农户们的家庭作坊竞争,用棉布去换淮南的粮食,伤害南唐、荆楚乃至闽粤的农户。柴宗谊并不担心徐州的棉布没有销路,因为他会给予淮南商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政策,驱使他们去残害南方的农民,这些为利益驱动的家伙显然是最好的武器。当然,有可能的话,打乱幽云十六州的农业生产也是他所乐意看到的。 工商业比农业来钱快,有了钱就可以砸出一支威武之师,而兴建军队的目的就是准备淮南战争,与其自己休养生息,不如把粮食基地打下来,历史上柴荣就是这样干的,打下淮南,掠夺淮南,不只是柴荣,赵匡胤打四川也完全是一幅*的态势。 “为了中华统一,淮南百姓们就被残酷压榨一次吧。”柴宗谊记得某本通史里为柴荣辩解掠夺淮南时就是用到了老百姓渴望统一的论调,虽然这很扯淡,但不失为掩饰罪恶的良善法门。 “徐州的办法是孙儿异想天开,所以希望太公将徐州设为特区,但有疏漏也免遗祸无穷!”柴宗谊见郭威被自己的*理论惊到了,连忙补充道。 “特区?”郭威品味了一下这个词,最终同意了。柴宗谊的做法到底有没有作用,他自己也很难判断,不过既然徐州已经烂了,那么这般胡搞也不会再烂。不过这小子打击农户的想法实在有伤天和,要知道农户的生活并不完全依赖耕种,养殖和纺织是更重要的收入来源,郭威能够体会大量廉价纺织品对农户的冲击,不过大周治下的农民普遍贫困,这种冲击显然对南唐更严重,所以,就不反对了吧。 看到郭威不反对,柴宗谊松了口气,所谓特区就是只能让徐州做,其他地方都不能做,遗祸无穷不过是托词,而有了特区这顶帽子,很多产业都会被徐州垄断,其间还包括赌博业。 “兴学是善举,只是这些也算学问?”郭威看到柴宗谊对教育事业的上心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至少这小子还没有离谱到没边的境地,但仔细看过柴宜哥所列举的兴学内容后,不禁产生疑问。 就在这时,小黄门传报李太后携舞阳长公主觐见,郭威只好放下奏章,吩咐道:“你们先回避。” ―――――――― ps:在成都生活久了,养成了贪图安逸的休闲病。 ------------ 第二十一章 京都故事(5) 更新时间:2010-06-08 柴荣父子从御书房退出来时恰好碰见李太后和舞阳长公主在太监的引领下款款行来。柴荣立即带着柴宗谊行礼问安,此时,李太后和舞阳长公主也不敢托大,竟也向父子俩万福。 香风袭来,柴荣依旧规规矩矩地低着头,柴宗谊则没那么礼貌,闻着女人的香味,忍不住抬起头打量母女俩,一双大眼略略扫视了一下李太后便落在舞阳的身上滴溜溜乱转。 “黄金甲啊~!”柴宗谊在心中暗道,此时宫装承袭晚唐之风,束腰抹胸,宽袍大袖,凸显女子的曼妙身段,尤其像舞阳公主这样身材高挑,体态略微丰腴的女子更添风韵。柴宗谊的目光从脚下的丝履缓缓上移,第一次观摩性感的宫装不禁心神激荡,心下揣度,如此美艳打扮,这母女俩莫非想性贿赂他家太公。 李太后和舞阳长公主等在回廊上,未得皇帝传召不敢进门,只是这般站着定然逃不过柴宗谊的目光。李太后心中很是不忿,不知是因柴宗谊更多打量舞阳还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只是寄人篱下,她也无可奈何。 与李太后相比,舞阳长公主则心如鹿撞,忍不住想要站的优雅些让柴宗谊更好欣赏,发觉柴宗谊的目光停在胸前,有些羞赧地想要捧住胸口,最后却不由自主地略略一挺,明显发觉柴宗谊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死水般的心湖立刻泛起微澜,想要仔细瞧瞧柴宗谊此时的表情,终究还是不敢。 柴荣发觉柴宗谊的失礼情状,轻咳一声,悄悄拽了一下儿子的袖口,这般小动作落在舞阳眼中不免想起那些关于自己的市井流言,“原来自己真的是那种轻浮的女人呀”,她想,下意识地伸手挡在了胸口。 太监从御书房出来示意母女俩可以觐见,李太后暗自松了口气,轻轻拉着舞阳的手朝御书房走去,舞阳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走过柴宗谊身旁时忍不住回眸,正好与柴宗谊的视线交汇,心下一惊,立刻转过脸去…… “哇哦,她很性感,对吧老爹!”直到母女俩消失在回廊上,柴荣才想就刚才的行为批评柴宗谊,岂料这小子竟然抢先说出一句既让老爹喷饭又让他费解的话来。 “你……”柴荣甩了甩袖子,“暖阁中叙话。”说罢大步离开,柴宗谊犹自在身后感叹,“初见时怎没发觉这女人美的这般邪乎!”随即想起舞阳当街凌迟刘承佑的*,顿时觉得那番暴力美学很值得回味。 开始懂得看女人了,柴荣暗道,虽然柴宗谊刚才很失态,但至少证明其长大了。何况舞阳长公主确实明艳动人,走过他身边时,那古井无波的心神还荡起涟漪,更别提儿子了,想到这里柴荣顿觉释然,只是要告诫这小子,千万别招惹舞阳长公主。 柴荣正想回去和刘娥商议,送个乖觉的女子到柴宗谊身边,岂料他对舞阳长公主的美色也只是过目既忘,毕竟在前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所谓青春萌动很难复刻在这一世了。因此,就像是和朋友对路过的美人品头论足一番之后,柴宗谊立即又转到正题上,开始和柴荣解释他所提倡的那些学问。 儒家经典自然首当其冲,自然科学也不能偏废。唐代儒释道并举,儒学本就不算昌盛,到了五代更是如同汉末一般,儒学遇到了又一个桎梏,正是这种学术断代的原因才会催生出宋明理学的兴旺发达,不过这中间也经历了大儒们数百年的探索。柴宗谊的计划就是趁此良机为自然科学分门别类,系统整理,建立一个新的学术体系。 虽然听上去是一件壮举,但事实上并不难,柴宗谊只要回忆后世的中学知识便足矣。 在柴宗谊看来,中国的科技注重实际运用而轻视理论探讨,因此在四大发明之后很难跃入新的水平。以中医为例,正是由于古代建立了博大的理论体系,因而在后世依然有强劲生命力,而其他领域却缺乏系统的科学基础理论建树。譬如数学,以实用为前提而成为天文、农业、赋税和商业的附庸,重计算轻逻辑,所以始终没有形成严密的演绎体系,而数学之于自然科学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就算是陈安平这种知识分子中的异类,对待数学的态度也只是作为他研究其他技术的工具,他本身也从未生起过理论研究和系统整理的念头,所以才会循柴宗谊的见解前进。 柴宗谊对郭威和柴荣所宣称的是,这些都是郭家的学问,将来选拔官员都要考核郭学对郭氏的统治会有什么意义?这个问句让郭威和柴荣心潮澎湃,虽然他们自己并不懂所谓郭学到底包涵些什么东西,但他们很明白一点,武夫当国的时代必须终结掉,他们要绑架天下的读书人,如果所有人的教育都贯穿着郭学,那么郭家的正统性会仅次于孔氏之于儒学。 “所以你劝太公赴曲阜祭孔?”柴荣很喜欢柴宗谊的理论,而且聪明的他很快明白柴宗谊在奏章中唯一论及国政的一条为什么是劝郭威祭拜孔子。 柴宗谊并不想将郭学独立于儒学之外,这样很容易招致读书人的反感,他把目光放在了三代之治,这是儒学在政治上的目标,那么他的工作就是曲解儒学,在这些人文著作中拼命发掘自然科学的理论依据,甚至直接推到三皇五帝之时,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顺便把儒学改造的更有利与郭家。反正这个时代不像北宋那般文采风流,还不是任由自己编纂,百年之后,这门学问就不可动摇了。 “搞不好陈安平还会成为当世大儒呢。”柴宗谊甚至为读书人立好了标杆,露出一副学术流氓的嘴脸,暗道:“等老子当了皇帝,大周将高举太祖思想,世宗理论大旗不断前进。”这个惫懒家伙甚至还在意淫等他挂了该起什么庙号,到时候再加个xx皇帝主义,真tm恶趣味。 父子俩正谈笑,李太后和舞阳长公主已经从御书房告退了,太监又传他们去见郭威,看来皇帝陛下今日谈兴甚浓。 “差点忘了恳求太公解决陈安平一夫二妻的问题,还有那一千个被砍了首领的士卒,也该讨到徐州去。”柴宗谊心下揣度。 谁知甫一进门,郭威道:“舞阳长公主欲出家,朕已准了。”这句话不像问询,而且舞阳长公主的事关系到郭侗,对柴氏父子来说颇为微妙,结果父子俩顿时呐呐不言。郭威皱眉深坐,显然想起郭侗之事破坏了心情,只是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让柴荣和柴宗谊深感不安。 即便郭侗叨扰,郭威也没打算难为舞阳长公主,毕竟善待前朝遗人是新朝皇帝播撒仁爱名声的本分,更何况刘知远对郭威有擢拔之恩,他可不想做的太绝,所以舞阳长公主主动提出出家本是一件好事,奈何李太后居然对郭威下跪求情,竟另有想法,这让郭威十分无奈。 “难道太公认为让那公主出嫁不好?”柴宗谊有些心虚,这可是他的建议,自郭威登基以来他就开始了揣摩圣意,比如祭孔,这确实是在广顺次年发生的事情,所以抢先提出来也是为了搏太公欢心。 舞阳长公主出家合乎情理,太公这么厚道没理由要杀人泄愤,而且要杀早就杀了,这么做也算是给郭侗一个交代。柴宗谊在心中盘算,他曾听说郭侗不知在何处弄了一只巨犬,口口声声说准备侍候舞阳长公主的,相信此事郭威亦有所耳闻,太公应该不至于要满足郭侗如此兽性的报复吧。 想到这里,柴宗谊开腔道:“孙儿以为,长公主显然一片纯孝才有此举!”看到郭威神色稍霁,柴宗谊想,这是自己的建议不错,但郭威应该不知道,干脆插科打诨一番,道:“干脆公开出家吧,让全城百姓买票瞻仰公主的纯纯孝心……”这个够狠了吧,不仅逼舞阳出家,还让她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受人参观,也算给郭侗报仇了吧,还可以创收。 初时听到柴宗谊论及此事,柴荣都想一拳砸过去,这小子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可是当着郭威的面他只能忍着,可是听到柴宗谊口出妄言,终于忍不住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得了,骂儿子的同时,连带自己也骂了,柴荣想,阿爹呀,心有不满也请轻拍啊! “噗嗤~!”郭威笑了,其实李太后恳求他,即便让舞阳出家也离开京城,洛阳,长安都行,其实也就是变相放逐,舞阳到了地方会不会乖乖出家谁也不会在意。但李太后想的太天真了,舞阳若在汴梁出家至少还能保全性命,去了地方,郭侗去杀了她或者幽禁她不是也没人在意吗?至少给刘知远留个后人吧,郭威想,那就让这姑娘去澶州或者徐州吧,所以才会打量柴荣父子。但是去澶州,明显是刁难柴荣,柴荣个性较真,搞不好适得其反,甚至让柴荣对他的想法产生惶恐之心,那么宜哥儿又会作何选择呢,这个大大咧咧地,脾气性格都和自己相仿的孙儿? “既然你想胡闹,此事就由你来办吧!”郭威突然道:“即便舞阳长公主在汴梁出家也无济于事,不如迁至徐州,那为拂菻女子修的破庙放在京师也很碍眼,统统转去徐州吧!” 你不是想卖票吗?你不是弄了个拂菻来的假使者吗,这些烂摊子都交给你吧,郭威看着柴宗谊笑得很贼,柴宗谊顿时起了一身冷汗,“靠,郭侗岂不会恨死我?” _________________ ps:现在“没有男朋友”的美眉让我这般良善子弟消受不起口牙,想不到一世英名落得凌晨爬窗出逃,可笑可叹可悲。 ------------ 第二十二章 小夜曲 更新时间:2010-06-10 第二十二章小夜曲 原先的郭府已经成了柴荣在汴梁的府邸,如果再算上有些荒废的何园,至少在房产上柴氏父子是郭威登基后最大受益人,虽然张永德和李重进都得到了禁军指挥的职位,但郭威把宅子交给柴荣是不是能从另一方面证明他对这位养子的眷顾。 “苏逢吉的宅子需要修葺,这钱从王俊如的工资里扣。”柴宗谊坐在书房里用鹅毛笔做预算,马上要准备一次清乡运动以及一次面子工程,投资和回报都得有个底才成。早些时候,郭威决定将苏逢吉的宅子赏赐给最好的基伴王峻,因为历史记载,柴宗谊对王峻天生没有好感,不过这丫以一句“这是苏逢吉诛灭李崧一族的原因”而推辞后,这个老家伙在柴宗谊心里挽回了淡淡地印象分。柴宗谊前世混的是机关党报,有个信念就是好领导就是要尽量为部下谋福利,他在yy当王俊如接手他老丈人房产时会激动成什么模样。 “泪流满面啊~!”柴宗谊喃喃自语,45°角仰望窗外,那轮明月如同那曾经熟悉的17寸液晶,里面模糊呈现苍井空的童颜,再一眨眼仿佛又看到了一双修长的黑丝美腿抑或是起伏的波峦。 “空窗期又到了!”柴宗谊将案上的纸张揉作一团丢出窗外,穿越以来,成人的思想搭配童稚的身体偶尔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就像阳/痿患者一样呈现出落寞的精神状况。也许是最近过多讨论娶媳妇的话题,柴宗谊原本淡定的思潮开始忍不住越来越多h的想法,以至于他时常冲动地想找个太监来问问,你们有这种问题的时候会怎么排解。 “想像一下月娘!”他努力不去想记忆中*的形象,抑或是后世红灯区的流莺,但他终究不是真的萝莉控,月娘现在还像初杏一样青涩,虽然他肯定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投契的伴侣,但对于经历过风月的过来人来说,精神上还有纯洁可言吗? 无奈之余,他摸出一本春/宫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就像用惯了卫生巾的女子突然要用草木灰一样,此刻,他无比蛋疼。“如果我的和尚会说话,一定会谴责我居然看这么瞎的东西。”他想起一部德国电影,一面调侃自己一面翻开那幅帛画,“所谓精致的画工连日本的黑白漫画都比不了。”他实在想不通陈安平的西行之路就靠这东西度过了五千个日夜。不过,他突然惊叫一声,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又面带狂喜,摸着那个崛起的和尚头,嚷道:“不是吧,你这样都行?” 如果你能想象出一个阳/痿了很久,突然发觉自己又行了的痴汉会激动成什么样,那么柴宗谊此刻就诠释了你的想象,他立刻褪下裤子观察那个还有些稚气但终于昂扬的小兄弟,然后嘴里哼哼着“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就那么站着,无比得意地让小和尚沐浴在银色月光和黄色油灯下。老实说,其实这真的算很迟了。 “公子怎么了?啊~!”就在这个伟大的时刻,里美突然推开了房门和柴宗谊共同见证了小和尚的苏醒。 你可能听过这样的笑话,秘书请经理去家里为他庆生,而经理则把自己拔光了勇闯闺房,然后经历了众目睽睽的悲剧,此刻柴宗谊的感觉和那个经理大抵相仿,手足无措地怔在原地,裤子挂在膝盖上,左手高高撩起衣摆,右手则握着那个等了好久的东西。 里美惊叫了一声即戛然而止,同样思绪混乱,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捂着嘴巴,至于眼睛么,她没有第一时间闭住就说明已经陷在了某样东西上。 “咳咳,怎么不敲门啊!”柴宗谊尽力表现出家主的稳重,只是抖抖索索半天提不上裤子的模样出卖了他,而且那东西遇到里美后似乎更积极了。 “奴婢听到公子的呼喊,一时心急……奴…奴家错了!”里美的汉语愈发流利了,完美地将奴婢偷换成了奴家,眼皮颤抖,把头扭向一边,给柴宗谊侧面的同时保证了自己余光中的视野。 “唔,没事,我没事!”柴宗谊将衣摆放下,虽然裤子依然没提起来,但已足够遮蔽丑态。 “真的?”里美似乎不喜欢假正经地装模作样,快速瞟了一眼柴宗谊隆起的地方,然后动作很大地转身欲走。 “好吧,等等~!”柴宗谊有些恼恨地捶了一下大腿,坐在了椅子上,心里盘算着,“如果那个的话,这tm算我的第几次?” “喏!”里美并没有立即转过身,刚才她确实足够大胆,但事到临头的时候又犹豫起来,“其实奴家还没准备好呀,虽然,这本来就是归宿。”她这样想着,开始发抖了,提着灯笼来的路上她就在预想这件事的发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等等!”柴宗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让他有些混乱的思绪清晰起来,尽管声音还不自然,他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五或者十六。”里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吹灭了灯笼,然后摸着自己的裙带。 这个年纪有些危险,柴宗谊突然像咽了颗苍蝇一般,尽管实际年龄上里美略长,但知识丰富的小柴很清楚,如果怀孕的话,在这个年纪无疑是向鬼门关踏进了一步,于是他又开始怀念一种叫杜蕾斯的武器。 “公子!”里美呢喃着,一步步朝柴宗谊走近,直到能够看见柴宗谊那东西的时候停住了,不过她还是尽力在让眼睛适应那个物体。 那就用五姑娘代替吧,柴宗谊看着里美微微张开的檀口,对自己说一开始的口味不要太重,免得吓坏了小姑娘,“你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或者,摸一下吗?”柴宗谊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开始谆谆善诱,甚至招了一下手,“过来吧!” 里美走到柴宜哥面前,然后蹲了下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现在我来教你,一切都听我的,不许迟疑!”柴宗谊说。 当豆大的灯苗舞动了六次上下后,柴宗谊发出一声怪叫,“靠,这是谁…谁教你的,喔~哦!” 柴宗谊身体一抖,看着里美匍匐在自己腿上,高高的发髻在胸前晃动,偶尔一抬眼,有些潮湿的眼睫毛下眼睛里闪过一抹羞赧,可动作却没停下…… 一时间,只觉得那温暖轻轻包围着自己,也不分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晕晕糊糊双手撑在椅子慢慢滑躺在靠背上。 “嘶……牙…牙!”柴宗谊被刮到,哼哼唧唧。 “呜……奴家……”里美双腿轻蜷往柴宗谊胯间又跪近了些,侧过半边脸儿看着他,那张还很稚嫩却不失俊美的脸孔让她痴迷,顿时,心中酸酸涨涨,更温柔了…… 人类在这方面难道是无师自通的么?柴宗谊迷迷糊糊地想。 里美慢慢抬起头,伸出舌尖像猫儿一样舔了舔唇边,又伸手擦拭了一下嘴角,满脸红晕,枕着柴宗谊的大腿,偏着头,瞧着他时眼睛中也笼着一股水汽,一股异样的情愫就在两人之间徘徊。 虽然柴宗谊脸皮很厚,可这下也颇为羞愧,摸着发髻打散后里美那一头乌丝发愣。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半拥抱着,良久,里美觉得那东西又开始探头探脑,伸出指头碰了一下,然后看着柴宗谊。 “它还没完了。”柴宗谊脸红,谴责那个不老实的家伙,同时想把裤子穿起来,结果浪/叫一声后,里美又开始了…… “你从哪学的?”欢愉过后,柴宗谊将里美抱在怀中。这姑娘买回来的时候也是个萝莉呢。 “不…不能说的!”里美的声音像蚊子一样,比刚才还要羞涩。 柴宗谊不问了,他想,难道人贩子从小就教姑娘这些,不过里美的动作也不算熟练,如果真是学过,那算成绩差的。里美抚摸着柴宗谊的小腹,这个确实是学过,至于从哪学的还真不能说。 “不对呀,你怎么在这里?”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也不无道理,这一刻柴宗谊才觉得不对劲,里美明明已经入宫服侍月娘了啊。 “公主让奴家伺候公子!”里美低声说,“公主说,男人长大了就会像鸟一样飞走,所以得早早给他准备一个笼子,男人的精力太旺盛就会折腾人,所以得时刻准备榨干!” 柴宗谊倒抽一口凉气,月娘果然冰雪聪明,连自己快要进化都料到了,难道说里美是她一直着力培养的备胎?这太可怕了,萝莉姑姑在自己的影响下虽然还没具备现代女性的意识,但某些手段却更激进。 “书读多了,思想果然反动,早熟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想到娇憨的郭月娘对里美布置所谓“榨干”任务的画面,柴宗谊不寒而栗。 “也就是说你来的时候就抱着榨干我的目的?所以刚才……”柴宗谊的心哇凉哇凉的,如果里美只是来完成任务的,那刚才的欢愉该怎么定性呢? “嗯!”里美毫不客气地打击了柴宗谊,说:“奴家学过的,看到公子那样就是要折腾人,公主交代过,一定要打消公子的气焰!” 囧,柴宗谊不爽中,还不如去找何六娘呢,起码人家是真心实意的。 “可是奴家也欢喜公子呀,欢喜的要死呢!”里美突然狡黠地笑,嫩脸蹭着柴宗谊下颌稀疏的胡须。 “哦,这样我还好受点!”柴宗谊松了口气,这时里美突然又探手下去,男女之间似乎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就很无所谓了,里美柔声说:“公子,我还学过别的呢……” 已经连续两次了,还没缓过劲的柴宗谊紧张地大叫:“真想榨干我?” “奴家有公主发的令牌,她说在这事上,由奴家做主!”里美很认真地掏出一个玉牌来,很秀气的雕刻,绝对出自郭月娘之手,“榨干令”柴宗谊,乃颤抖了吗? 是夜,皇宫。 郭月娘坐在榻上翻动案几上的书本,翻了几页又站起来踱步,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咬牙切齿,“那厮明天就走了,今天也不多跟我待会儿……”走了两步,看到案几上的书本更怒,“不该让那倭女跟着看的,不该。”又坐到榻上,深呼吸,世界多么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至少,至少不能便宜其它女人”,她这么说的时候,分明想起了已经搬去徐州的何六娘,还有符思柔那个可恶的萝莉,当然,还有徐州形形色色的女人,然后她终于无法安静了,猛地将案几上的书扔到地上,从床边拿出一个布偶,上面贴着里美的名字,月娘一拳又一拳地砸着,“可是便宜你了,便宜你了,你这妮子,我还不知道你……” 与此同时,柴宗谊深呼一口气,拍了拍手,里美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榻上,“我这是为你好,想榨干我可么那么容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沮丧过后居然有些自得,我不应该呀 ------------ 第二十三章 扫荡(1) 更新时间:2010-06-13 几辆精致的马车在一千士卒的护卫中从汴梁启程,这是柴宗谊就藩的阵势。这票人马在经过宋州之后陡然放慢步伐,而柴宗谊一行则在孟渚泽改乘大舟自汴水下徐州,没有人知道柴宗谊行程变化的原因,即便在船上他目前最亲信的陈安平也不明白,只是他发现,柴宗谊的亲卫队长郑恩消失了,同时,每一天都有快马在岸边和柴宗谊传递消息。 如果以为柴宗谊每天都在船上遥控指挥徐州的种种变化,或者坐在改进后的办公桌前绞尽脑汁,那么就太高看这个人了,纨绔子弟永远是纨绔子弟,对于贪图安逸的穿越客来说尤为如此。 “我赢了!”窄袖襦裙的女人将桌前的麻将牌推倒,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安平。细长的眉毛下,眼眸如秋水一剪,如果能流出几分暧昧端的便是妩媚动人,却无奈始终神色淡然,姣好的相貌不免显得刻板,这便是陈安平在徐州的结发妻子郑玉泷。 “你……你!”陈安平指着郑玉泷的牌,哆嗦道:“早前你就赢了,偏生针对我!”一面说,一面求救似的看着柴宗谊,柴宗谊伺机地扭过头,置身事外,同时在心中感叹郑玉泷这女人是个怪咖。 自从柴宗谊叫嚣着要打麻将,郑玉泷在尝试了几次,被陈安平轮番下马威后就一直赢牌。当然,赢牌没什么,但每一把都是陈安平放炮就很耐人寻味了,而且刚才她明明有机会自摸的,却仍旧等着陈安平吃瘪,仿佛一切都是计算好了似的,这不仅可怕,而且对于不能乐在其中的柴宗谊来说,实在无趣。 听到陈安平的抱怨,郑玉泷没有说话,只是那无表情的脸孔分明露出一丝挑衅之色,瞟了陈安平一眼后向他伸出手。 “没…没了!”陈安平尴尬地掏着口袋,虽然声音中满是不忿,却怎也掩饰不住尴尬。 “我帮他给!”柴宗谊笑道,同时将麻将推散,“倦了,且休息吧。”一边说一边示意里美帮陈安平付钱,伸着懒腰朝甲板走去。陈安平见柴宗谊起身,火烧屁股似的跟了上去,船舱似乎就像鬼门关一般。 “陈先生该扣几个月的俸禄啊!”里美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郑玉泷,声音还挺大。 “六个月吧。”郑玉泷平静地回答,心算很快。 听到两个女人的对话,陈安平踏上甲板时一脸黑线。 “很丢脸是吧!”柴宗谊张开双臂迎接河风,听到陈安平的脚步声后促狭道,虽然郑玉泷在牌桌上针对陈安平的表现打扰了柴宗谊的兴致,不过这奇怪女子的另类报复其实还蛮有趣。 陈安平踱着步子,观察周遭的情形,发觉船上的士卒都在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后,哭天抢地似地扑倒在柴宗谊脚下,极尽可怜地说:“求公子将郑玉泷另配良人!” “唉~!”柴宗谊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也未必是真心想要嫁给我!”陈安平无奈地说。如果说陈安平是这个时空里知识分子的异类,那么郑玉泷绝对是女子中的怪物。倒不是说她的相貌异于常人,而是她在算学上的造诣以及对算术的狂热兴趣。 在赌桌上的完败让陈安平可没有信心去迎娶这样的女人,何况与伊莎贝拉相比,郑玉泷显得理性甚至呆板完全没有魅力,而且仅以数学而论,郑玉泷曾经很轻蔑地说陈安平是个废物,没有男人愿意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做一个废物。 “可是你天生就是个小受啊!”柴宗谊嘎嘎怪笑,对于陈安平的要求不置可否,而是言及其他般问道:“我让你研制的纺纱机做的怎么样了?” “如果公子答应我……”陈安平居然鼓起了勇气跟柴宗谊谈条件,就在这时,里美的呼喊打断了柴宗谊即将说出的尖酸话语。 “公子,福宁公主到郑娘子的舱房中去啦!”小妮子的语调里似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看起来她被柴宗谊过分影响了。 “是么?”柴宗谊坏笑着看了陈安平一眼,陈安平顿时觉得脊背发寒,嗫嚅道:“那个,在下去研究纺纱机。”说罢飞也似地逃离了甲板。 柴宗谊看着那家伙怯懦的背影哑然失笑,冲里美招了招手道:“看热闹去”,一边说一边不满意地看着河岸,今天徐州方面的探报似乎来的晚了些。 徐州,任山。 从柴宗谊占领徐州后,王延昭便在他的授意下于任山和丁公山两处建立了简易的军事基地。所谓军事基地实际上是土匪的山寨,当初率军下徐州的路上,柴宗谊便招抚过这里的山贼。由于徐州邬堡组织的兴盛,山贼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有时候都分不清楚是山贼在*邬堡还是邬堡在劫掠山寨,就算做点小生意都还要给邬堡里的豪强交保护费,这种日子过得委实难捱,所以柴宗谊只是说了声招安,山贼们连条件都没提就变身官军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些山贼早先不加入武宁军呢。按照资深山贼刘二狗的话说,“俺们也想,可是武宁军不收啊。”对于以前的当家人刘赟来说,徐州没什么防务压力,士卒多了就会徒耗军饷,他需要吃空额炼金丹。同时,这个时代各个州县都有匪患,徐州的匪患实际上被邬堡组织这一大患代替了,但徐州要与其余州县保持一致就必须保留一定的山贼,因为每年得向朝廷报销剿匪的损失同时邀功嘛,所以刘二狗在武宁军和邬堡豪强的双重压迫下不得不一直重复着山贼这一伟大事业,据他称,仅刘二狗这个匪号在历年剿匪中就“死”了三次。 “上面每回问我要人头,逼急了只好找行商下手,一说要去打劫淮南商人,两边都派人出来摘桃子,结果俺们做土匪的卖完力气还拿得最少,除了割商人脑袋凑数连混个温饱都难,想撂挑子不干了,结果两边还不乐意,在这徐州地界上,不当山贼竟是没活路了。”刘二狗当初听到柴宗谊一句,“受苦的阶级弟兄啊!”立即嚎啕大哭,他虽然当着山贼,但心里是一直想报效朝廷的。 “郑榆郎带得一千兵进了丁公山,赵凤也带人赶过去了,估计明日就能汇合。”满熊拿着木条在简易地图上画圈圈,末了嚷一句,“不公平呀,这次扫荡就两千人,赵凤拉一千下去没话说,但郑榆郎又给他从汴梁补了一千,他们势大,我和鲁邦这功劳怎生争得。” 王延昭嘿了一声没有说话,丁公山的部队向南,任山的部队向北,说起来南面地盘较大,人数多些自是应该,只是北面耿家是个难啃的骨头。柴宗谊这次不让王延昭和贺兰瑾两个老军伍指挥,让他们留了一些部队和新兵们把持彭城,目的就是要锻炼满熊等人,私下里还吹风说看谁完成得又快又好,所以功劳成了这次扫荡的关键词。 “扯这些作甚,若是凭一千人涤荡北面,功劳岂不更大,公子是看在眼里的!”鲁邦瞪了满熊一眼,“没出息的东西,还是好生琢磨该怎么打吧!” 王延昭看了鲁邦一眼,他那断指很是醒目。这家伙自从下了徐州后整个人就有些阴郁,时常跟着贺兰瑾和王延昭讨教,颇为好学,比起满熊来说沉稳许多。柴宗谊让赵凤这个军人和郑恩搭档,让鲁邦和满熊配合,看来也是经过仔细考虑的。 “城里边怎么样?”王延昭望着鲁邦。 “愈发歌舞升平。”鲁邦笑了一声,接到柴宗谊的邀请后,有的家族已经派人来了徐州,更多的也已经在路上,可以说柴宗谊已经最大化地降低了邬堡豪强的防备心理,这次的扫荡如果失败,他干脆自杀算了。 “不要轻敌,按操典行事!”王延昭嘱咐道,实际上这也是柴宗谊的叮嘱。柴宗谊的练兵方式并没有多么现代化,只不过将这时代军队的训练编成了操典,虽不免呆板,但他强调的就是纪律。 “公子回城之后,你们便可行动。”王延昭长身而起,在野地里呆了几个月是时候回徐州了。 “喏!”鲁邦大声回答,满熊急忙挺胸收腹。 此时,徐州城南鸿宾楼。 作为徐州最好的娱乐场所,伴随着柴宗谊回来的日程,这里也愈发热闹。除了更多的淮南商人开始涌入之外,各地邬堡派出的使者也丰富了这里的客源。 在最顶层的房间里,案几上放着一杯葡萄酒,白衣少妇趴在那儿盯着酒杯发愣。很难想象赫赫有名的活寡妇竟是如此娇弱的女子,那眉眼与郑玉泷颇为神似却因多了几分凄楚而更具生气,而玲珑的体态比起她呆板的姐姐来说多的岂止是柔媚,比较起来,两姐妹虽然在相貌上均属上乘,但郑玉楠分明拥有更浓的女人味。 “究竟该如何讨好那位郭公子呢?”郑玉楠自语,青葱般的指尖在酒杯上点了一下。她很清楚,张家的宗亲在打鸿宾楼的主意,其实她也不是守财奴,而且这苦命的身世本没什么不可失去,只是这鸿宾楼毕竟是她一手操办起来的,就像是她感情的寄托,不像别的女人有丈夫可以依靠,她所仰赖的就是这座酒楼,根本无法割舍。 “听说郭家的爷们爱寡妇,侍中大人娶的媳妇尽是寡妇……”当初柴宗谊刚进徐州时就有这类闲话,根源就在于公子在鸿宾楼门口徘徊了许久,听活寡妇的故事听得兴致勃勃。其实这事也并非为众人亲见,只是流言蜚语,越传就越离谱,就像柴宗谊看上了活寡妇似的。尽管郑玉楠对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免疫,不过当流言涉及到她和柴宗谊时,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喜欢寡妇?”郑玉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数月之前,她也是喝醉了,仗着酒意穿着薄纱去府衙拜见柴宗谊,那可是鼓起勇气想走潜规则,只可惜柴宗谊当日回京,这一下就泄了她的气,回到家里死命发誓要当贞妇,虽然张驰是个兔儿爷,但好歹还是丈夫不是,她也不是真的寡妇。是故,又收集了更多的财物准备保这鸿宾楼,因为柴宗谊好色与否并不知道,但贪财的名声在痛宰淮南商人之后算是确立了。可是现在一杯酒下肚,是不是该潜规则,她又开始怀疑了。 “那郭公子是个啥模样,多大年纪?”郑玉楠忍不住想,她对柴宗谊的印象完全建立在坊间流言之上,譬如什么身高八尺,腰围也八尺之类的抽象概念,“一个武人,只怕粗鄙的紧!”她望着窗外,日头西沉,这一天过去了,刺史大人离徐州便又接近了些。 ------------ 第二十四章 扫荡(2) 更新时间:2010-06-15 第二十四章扫荡(2) 通惠门,徐州的一个水门,此处西走汴河东接泗水,又有运河自北而南,端的是水陆要冲。 无论是南下还是北上的船只,通惠门是必经之地,因此这里开始成为江南的丝绸大米茶叶等货物的集散地,又是北方皮革,奴隶的交易场所,徐州城唯一也是最忙碌的水陆转运码头,即便徐州的局势只是稍微稳定,但每日里过往的船只也有近百。 这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有大腹便便腰缠万贯的淮南商贾,有凶恶狡诈的人牙子,有小偷有骗子有相士有婊子……真正的三教九流。 “公子怎么会选这里登岸!”欧阳晟坐在岸边的凉棚里絮叨,贺兰瑾也皱眉苦笑,“公子行事向来出人意表。” 通惠门,就像是纽约布鲁克林的贫民区,治安不好,政府也难以管束。 因为这里聚集了太多人口,全是贫民劳力阶层,徐州城有户在籍的不过数万,通惠门这儿就有两万多人。一些人是先前仰赖徐州城外勾栏当生活的泼皮,一些是北方逃来乞食的流民,可以说基本都是无产阶级。 这样的地方,自然就容易滋生黑暗,泼皮混混满大街,打架斗殴天天有。 在陈安平为柴宗谊设计的规划中,徐州城是个四方型的城池,分里内外三层,最里面是柴宗谊的官邸和政府,接着是富户和普通市民聚居的内城,最外边是周长五十多里的罗城围成的外城,从地图上来看,除开柴宗谊的中央政府,徐州城就像一个正方形套着一个六角形,内城在原有的基础上已大抵完工,但外城还在草创中,被内城切去的四个角就各具气象。 西南角与军营接近,是城内驻军所在,西北角是计划中各种工坊的基地,东南角则是南门风月场所的延伸,只剩下东北角的通惠门,没有规划就已经成形为贫民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从古至今,城市交通枢纽地总是很混乱,参照后世的火车站附近。 在柴宗谊离开的几个月中,欧阳晟为通惠门的治安问题焦头烂额,如果各种工坊都顺利投产,也许这里的混乱可以减轻,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更糟糕的是,征兵活动已经停歇,没有太多的机构来安抚这些人,柴宗谊又不肯把土地拿出来白给人家去种,所以在徐州被榨干了最后一文钱的流民们只能来通惠门讨生活。 “现在这边的暗娼比登记在册的妓女多,而且价格太便宜,母雅夫人不停在抱怨呢!”一名文员低声跟欧阳晟絮叨,欧阳晟一脸黑线。这母雅夫人便是柴宗谊在上次会议之后,欧阳晟找来在南门搞中低档妓院的承包商,这件事充分证明,市场不是政府能左右的。实际上,柴宗谊规划失败的地方还不少,比如南门以鸿宾楼为地标的商业街,完全没有通惠门这边热闹。 欧阳晟不太舒服,因为柴宗谊要看他的政府工作报告,虽然在其它领域,他的工作很辉煌,但是通惠门这个死角真是太麻烦,如果柴宗谊不在这里登陆,他大可以春秋笔法一番,但柴宗谊要是亲眼所见,那怎么掩饰的住。 “药师,你看我这批新兵雄壮否?嘿嘿,等阅兵式开展了,保准让你吃惊!”贺兰瑾笑着抿了一口茶,看到欧阳晟不爽的样子他就感到轻松,他所负责的新兵整训工作可是成绩大好,他敢拿人头保证,虽然自己正步走得不咋地,但新兵蛋?子们绝对能让柴宗谊满意。 “诶,新兵的换装得加快进度了,如此威武雄壮之师居然还拿木矛,配不起皮甲也就罢了,连新式布衣也没有……” 听到贺兰瑾的碎碎念,欧阳晟就头疼,“丫的,真是不管帐就不操心,老子在婊子身上捞得都不好意思了。”看着汴河,欧阳晟祈求着,公子赶紧回来变钱吧。 “来了,已经过了嘉庆门!”一个哨探打马禀报,与此同时,王延昭带着一干白甲侍卫来到了码头上。 “俊如!”欧阳晟和贺兰瑾都跳着脚跑到他身前,一副急切的表情。 看着两位大员的神色,王延昭用了柴宗谊喜欢的ok手势,贺兰瑾则赶紧指挥白甲兵站到新兵前边,虽然新兵很雄壮,但装备和杀气还是比不上历练过的白甲兵。贺兰瑾知道,这时候把新兵的简陋装备拿出来哭穷会扫了柴宗谊的面子,这事等以后汇报工作时再说好了,他已经请教书先生写了一篇发自肺腑的骈文了。 欧阳晟也算出了口气,王延昭发挥了城管头领的本事给通惠门来了次大整顿,虽然不能治本,好歹场面上会好看些。“白甲兵开道,马车巡视,哎呀,忘了童子献花了。”欧阳晟念叨着,身边的文员立刻提醒说,“鸿宾楼的郑娘子提供了礼仪小姐,对了,淮南商人、富户还有邬堡的代表也都进场了。” 欧阳晟还想提醒手下们检查迎接工作的疏漏,大河上已经响起了号角,柴宗谊的坐船在几艘巡逻小艇的护持下开进了通惠门。 “奏乐~!”欧阳晟赶紧叫了一声,端的是大场面,一如后世领导人出巡一般,这应该大大满足柴宗谊的个人趣味吧。 “靠,该教教这些乐手奏进行曲,这是什么调子!”柴宗谊出现在甲板上的第一刻就是低声埋怨,不过他还是很和蔼地挥了挥手,面带笑意。 岸上迎接的人,无论是军官,文官还是豪商看到柴宗谊后都惊愕了,乐手们也短暂失神,不过在欧阳晟的招呼中又开始演奏起来。 “不许下跪,都不许下跪!”维持治安的军人们都在小声跟前来迎接柴宗谊的豪商富户们传达公子的喜好,柴宗谊不想再码头上看到一片匍匐的人头,他喜欢众人眼眸中敬仰的神色,即便那是装出来的。 不过今天柴宗谊迎来的眼神恐怕不止是敬仰了,看看他的装束吧,皮鞋,皇宫里的鞋匠被折磨得很惨才做出让他满意的;黑色的长裤、白绸衬衫,外面罩着黑色的毛织大衣,看上去有点呢子的感觉,不过这时代的技术实在达不到他的要求。这些都是里美和郭月娘劳心劳力才做出来的,而且很为自己做出这么丑的衣服为耻,偏生柴宗谊很快乐,还戴了一顶黑布礼帽,同时撑着一根文明棍。 奇装异服,柴宗谊在汴梁不敢如此放肆,不过到了徐州自然就是他的地盘他做主。 更恐怖的是,伊莎贝拉和里美以及郑玉泷都穿着礼服,很黄金甲。伊莎贝拉还比较适应,虽然晚礼服在西方也得几个世纪后才有雏形,但这不影响她适意的态度,里美则显然很不习惯这种束腰紧袖的套裙,而且柴宗谊还可恨地在她胸前垫了东西,说是不想让自己的女人输给陈安平的妞。 陈安平也觉得很丢脸,他被柴宗谊强迫穿上了象征着他是侍从但很现代的礼服,走起路来都胆颤心惊,只可惜他是个小受,柴宗谊只要脸一板,他连申诉的胆子都没有。 “丢脸啊!”陈安平低着头跟在柴宗谊后边亦步亦趋,不过郑玉泷也穿得那么可笑,他终于好受了一些,这个女人虽然挣扎的厉害,但柴宗谊果然是不怕母老虎的说。 与柴宗谊等人的奇装异服相比,舞阳长公主就正常多了,毕竟柴宗谊还不敢逼迫她,而且让一个准备出家的女人穿那么豪放也没有道理,不过柴宗谊恐怕不知道,长公主其实很嫉妒可以穿晚礼服的女人。 柴宗谊一边挥手,一边和自己的属下们打招呼,譬如同志们辛苦了,下面就爆发出为了大周,为了公子之类的呼喊,唉,领导人的恶趣味真的很讨厌。 “药师,很潮是不是?”柴宗谊看到自己人就有种解放自我的感觉,说话也不用像在汴梁似的那么复古,在这里,所有人都要学习公子的语言。 欧阳晟笃定地点头,他已经学会去习惯柴宗谊的怪癖了,反正这也伤害不了什么人,除非公子想把他那身衣服强加给每个人,欧阳晟打了个寒颤,道:“公子辛苦了,属下的工作报告……” “不要这么死板嘛。”柴宗谊拍了拍欧阳晟的肩膀,依此和前来参加迎接仪式的人握手,果然,除了已经习惯了的属下,其余人都受宠若惊。 人群后边,一个年轻人陪着一个身材壮实,高鼻深目的胡人,低声絮叨着,“这就是郭宗谊?跳梁小丑,我们还是去和耿家合作吧!”年轻人面带不屑,在他看来,这次来徐州就是一个错误。 谁知那个一向很聪明冷静的那先生在看到柴宗谊出现在码头时就呼吸急促,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让年轻人十分惊讶,他正想再说点什么,那先生却突然大叫着朝柴宗谊挤过去,“棒球(bonjour),棒球(bonjour)~!”这胡人一边喊,眼泪夺眶而出,就像被遗弃的孩子找到父亲一般,三四个卫兵居然都没拉住他。“直娘贼!”与那先生一起的年轻人啐了一口,趁乱跑掉了 “锵~!”在惊声中,卫兵们拔刀了,柴宗谊注意到这个场景,出声制止了卫兵,“让他过来~!” 注意到那先生没有兵刃,卫兵们才散开,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这个胡人哭得稀里哗啦的,几乎跳跃一般来到柴宗谊面前,然后跪在他脚下吻他的皮鞋,一边吻一边叽里咕噜着。 柴宗谊哈哈大笑,余者见此情形也附和起来,不少邬堡组织的代表都开始腹诽了,“这个胡人是他娘谁带啦的,如此取巧讨这二百五刺史的欢喜。” 这时,那先生没有停止,吻过柴宗谊的手背之后居然还想照脸上来…… “我靠,等等~!”柴宗谊利落地撤了一步,用文明棍抵住胡人的胸脯,卫兵们顿时又冲上来将那先生摁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邬堡组织的代表们又开始暗笑,“蠢材啊,这他娘是谁派的蠢材。” 那先生叨咕着,即便被卫兵牢牢压制依然眉开眼笑,柴宗谊偏头看着他,皱眉吼道:“说人话!” 那先生楞了一下,又仔细看了柴宗谊一眼。 “你是谁?”柴宗谊盯着他。 “那破伦!”胡人低声说:“对不起,小人莽撞了,刚才是发了癔症,求大官人原谅。”这时候他说的中文无比流利,只不过柴宗谊的眉头更紧了。 ―――――――――――――――― ps:更新很慢,世界杯和总决赛,虽然这不是理由,但我真的很喜欢看嘛。 ------------ 第二十五章 扫荡(3) 更新时间:2010-06-17 同样是这个天朗气清的中午,丁公山南麓靠近符离县的村舍边,高过人膝的野草在风中起伏。 一个孩子在刨着草根,妄图在草地下面找到些许吃食。 “呵~!”他轻轻出声,一块山药大小的根茎,他捧着这块宝贝疙瘩笑了,转过身准备回去让他娘烧给他吃,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一支箭从耳边飞过,孩子的面前,一个举着木矛,面目狰狞的汉子被射穿了喉咙。 土墙围着的残破村庄在这孩子身前更远一些的地方。这村子是如此荒凉,并没有因为在邬堡的保护中而兴旺。荒芜的田地,低矮的茅舍,堡内只有族长的大屋还有那么一点齐整。土墙外边不远处还有几株结着青涩果实的梨树,可这属于族长的私产,堡里的孩子只能去远处,更远处的野地里找吃的。 “可恨的老东西~!”赤裸着上身的年轻人朝着身前的背影啐了一口,族长刘福正搂着新纳的女人在沿着墙根溜达到梨树林。 女人趁着刘福抬头端详梨树的时候转过头冲年轻人挤眉弄眼,年轻人抿着嘴点头,那女人又附在刘福耳边念叨。 “三郎,去摘个梨,大的!”刘福说,捋着胡子,一副阔气的做派。 刘三刷刷几下爬上树,摘了梨,正朝下边扔,突然嚷了起来: “哎呀,阿爹,这可使得?姨娘,你当着我的面和阿爹干那事就不害臊吗?”刘三的声音里满是气愤,把树下两人吓了一跳。 “你咋回事,怎地一派胡言?”刘福仰着头吼。 “我可没胡说,以为我看不到吗?”刘三犹自强辩。 那女子惊愕地傍着刘福,颤声道:“三郎莫是被魇着了!” 哪知刘三还来了劲,大声嚷道:“姨娘你就胡诌吧,折腾得这般厉害,梨树都晃动了!” “你给我滚下来,说清楚你看到了啥!”刘福怒了,骂骂咧咧数落着刘三,刘三嘟嘟囔囔地下了树,盯着刘福神情怪异,“我没犯糊涂,刚才明明看得很清楚,阿爹趴在姨娘身上干那事,只是这会子确实好端端地。” “放肆!”刘福叫道,身子却有些颤抖。 “我明明看见了,爬上树就看见你趴着……”刘三很无辜地说:“不信你爬上去试试,阿爹,这梨树莫不是成精了!” “狗屁!”听到刘三的话,刘福心里咯噔一声,害怕起来,颤巍巍地攀着树干一边呢哝,“我倒要看看这树成精了没”一边爬了上去。 果然,他刚一爬上去,底下刘三和那女人就干起事来,等刘福好不容易把一副老骨头挪到树杈上,看到下面的情状顿时又惊又怒,张着嘴痛骂起来,“狗崽子做甚?你个不守妇道的贱货!” 岂料底下的刘三却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啥,这树成精了阿爹!”嘴里说着话,事却没停下,刘福在树上却吓得魂不附体,直叫唤:“儿呀,赶紧上来扶一把老爹。” 正闹腾着,忽听得轰隆的马蹄声,接着是女人的惊叫,眨眼间,树杈上的刘福分明看到趴在地上的刘三被射成了刺猬,而刘三身下的女人则恐惧地挣扎着想爬起来。 骑队扬起的烟尘铺天盖地,土墙上零星几个拿着白杆子的守卫来不及反应就纷纷坠下墙头,至于那几颗梨树,此刻早已被士兵们砍倒,地上的刘三被踩成了肉泥,族长刘福的脑袋被挂了起来…… 郑恩骑在马上,身边的亲兵道:“郑头威武,此是第六家了吧!” “威武个屁,符离以北没有战事,赵元直已经去了符离,接下来恐怕没这么轻便了!”郑恩挥了挥手,“赶紧完事。”说着又命令道:“把孤儿收罗起来,”想起临来时看到有饥汉差点杀了小孩,他不禁将刘福的人头又给砍了一半去,“天杀的,弄得这般凄凉!” “这女人咋办?”亲兵们指着那衣衫不整的女子狞笑,郑恩啐了一口,“贱妇如此骚性,送回彭城为娼。” 在柴宗谊回归徐州的这一天,南北两支扫荡军都开始了清剿邬堡的行动。 徐州。 城外山丘密林中,陆飞丢掉头上的斗笠躺在地上大声喘气。他就是和那先生在一起的年轻人,微山湖上的水贼头子。“那匹夫究竟发了什么癔症,难道想出卖我?”陆飞无法理解那先生的失常,毕竟他认识这个胡人已经有十五年了,从东海转战微山湖,虽然实力一日不如一日,但两人一直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 陆飞的水贼一直仰赖兖州的慕容彦超,可是自郭威登基开始,慕容彦超就愈发低调了,陆飞当然也知道各地节度使中,慕容彦超和中央的关系有多差,所以伺机另谋靠山。对于他来说,摆在面前的就是沛县豪族耿氏以及新任徐州刺史柴宗谊。 在陆飞落草微山湖这些年里,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经常和耿氏打交道,但耿氏终究不是官军,即便是徐州最大的邬堡又能如何,因此陆飞才到徐州来寻求柴宗谊的接见,只可惜胡人那破伦突然发癫打乱了他的计划,作为盗贼的职业敏感只好第一时间逃出徐州。 陆飞找出隐藏的马匹,跨上马背的同时,面色凝重地打量着小山丘下远处的徐州城。从表面上看,柴宗谊和刘赟都贪图安逸,在搜刮上似乎比刘赟犹有过之,而且对各处邬堡采取的依然是不闻不问的态度,从他聚集淮南商人的做法来看,很多邬堡首领都认为刺史召集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要钱要粮食,就算给的比当初刘赟要多一点,那也伤害不了这些大豪族。 至少在陆飞和耿家的接触中分明感受到这徐州第一邬堡的乐观,他们是真心实意要和柴宗谊搞好关系,而柴宗谊表现出的行为都证明了他并不比刘赟高明多少,而这俩人都是皇亲国戚,由此来看,徐州依然能够保持以往的局势。 但是陆飞并没有那么乐观,如果一切都像耿家所估计的那样,他也不用到徐州来寻求柴宗谊的支持,靠着耿家依然能在微山湖作威作福。可是他有自己的野望,而且郭威让自己的孙子来徐州,仅仅是把他放在一个后花园似的地方颐养起来吗?从徐州城的变化中,陆飞嗅到了不安。 “如此投靠,那郭公子也看轻我,嘿嘿,不若做件大事让他知道有我这号人物!”陆飞狞笑起来,半年多各地邬堡比柴宗谊刚下徐州时可松懈多了,这时候,柴宗谊会干什么呢? 阿嚏~!柴宗谊摸出手绢揉了揉鼻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这里是徐州府衙正厅,按照柴宗谊的意思重新装修后有了几分现代感,这是个规模庞大的自助餐会,除了柴宗谊的重要部下,还有各县的官员以及部分豪商,当然,这个餐会的接待主体是邬堡组织的使者。 自助餐,葡萄酒,穿梭在人堆中打扮艳丽的来自鸿宾楼的女侍者,以及一个表演“高雅”戏剧的伶人班子,这个气氛很纸醉金迷。 邬堡的土豪们很拘束,无疑,和柴宗谊的举动相比,他们就像土包子一样被牵着鼻子走。无论是奇装异服地出现在码头上,还是别具一格的花车游行,以及现在的自助餐会,所有的规则都是柴宗谊制定的,而邬堡豪客们只能亦步亦趋地遵守,尽管他们在心底里嘲笑柴宗谊的疯癫,可是柴宗谊已经掌握了全部的主动。 柴宗谊端着酒杯冷眼看着被这种场面震惊的其他人,实际上他本打算对新军来一次阅兵式来给这些土包子更大的震慑,可是听到贺兰瑾汇报的装备状况后,他只好暂停了这项活动,毕竟让新军穿着布衣端着白蜡杆,即便军容再盛也吓不住人。 这时,王延昭带着一名侍卫来到他身边,低声禀报扫荡军的战事。 “太愚蠢了,让郑恩不要理会小村寨,尽快将南边几个大家族击垮!”柴宗谊低声道,由于徐州南边的邬堡组织普遍不够强势,郑恩和赵凤采取了地毯式攻击,几乎在一天之内扫灭了符离县以北所有的邬堡。这两个家伙对功勋的渴望可见一斑。 相比之下,柴宗谊对鲁邦和满熊的工作更满意,很明显,这两人对斩首行动的意思理解的更透彻,他们企图集中力量干掉沛县耿氏。 既然军队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么柴宗谊终于可以宣布他今夜召集邬堡豪族的目的了。 叮叮叮~!柴宗谊用象牙筷子敲着银质酒盏,清脆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附带说一句,这个酒宴上有不少精致华贵的器皿,你可以说柴宗谊穷奢极欲,实际上,这些都是他从郭威手里讨来的。郭威登基之初表示要学习隋文帝的勤俭,把刘承佑收藏的珍玩砸了个稀巴烂,美美地在臣工面前做了一场秀。 不过老郭家的传统是勤俭又不是糟蹋,真正砸碎的玩意儿大概就两三件,其余全是凑数的次品,至于真品吗,全被柴宗谊诓骗到了徐州。 听到柴宗谊要发言,参加宴会的人都笔直地站在原地,流露出企盼的神采,又或许是想看看这个疯子是否会信口开河,说些可笑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豪客们都有了底气,前边的一系列流程,他们不懂也不屑去懂,但现在柴宗谊总要谈正事了吧,邬堡豪族和徐州政府究竟该对徐州达成怎样的和谐共识? 没有共识,柴宗谊很简短地说明了目的,“厘清土地,解除武装,释放奴仆”就像最后的通牒一样,只不过他的语气非常自然。 “什么?”一个使者来不及思考,大声质问起来,豪族们想到了柴宗谊会狮子大开口,但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想一锅端,如果邬堡豪客们这样做了,后果和举旗造反又什么不同?就在这位使者想据理力争的时候,柴宗谊从腰间拔出匕首很利落地朝他面上扔去…… “下面开始我们的拍卖活动!”柴宗谊耸肩,环视了一下来参加宴会的淮南豪商,大步流星地朝后堂走去。欧阳晟则笑眯眯地站在了柴宜哥原先的位置上,挥了挥手说:“各位,看看这桌上的琉璃杯……”是的,柴宗谊从宫里带来的这些珍玩是注定要淮南商人来买单的。 粮食换珍玩,商人们都一脸黑线,怪不得柴宗谊那么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参加这个不能说话只能出价的自助餐会。 鸿宾楼上,梳洗完毕的郑玉楠直勾勾盯着铜镜里的身影发愣,良久,一个丫鬟推开门道:“娘子,衣服已经做好啦。” “来,帮我打扮一下!”郑玉楠长出一口气,褪掉了襦裙。 ------------ 第二十六章 扫荡(4) 更新时间:2010-06-21 闷热的潮气烘烤着一方斗室,夕阳将那破伦消瘦的身影投在斑驳的灰墙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栖身老槐树上的蝉聒噪着,平添了几分压抑。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骆冰王的《在狱咏蝉》正应此景,只是柴宗谊吟诵此诗的态度实在对这位初唐英杰缺乏尊重。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当代最好的监狱,除了周围明晃晃的刀枪和藏在暗处的弓箭,那破伦的身上没有任何刑具,他可以在这个小院子里自由行动,所以柴宗谊认为自己已经很优待这位他了,虽然他暗地里强调过自己有法治精神,但还是不经审判就羁押了这位国际友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羁押你吗?” “不是你冲撞了我,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 “是你的名字太逆天了,懂吗,逆天!” 老槐树下,柴宗谊坐在摇椅上看着落寞的那破伦自说自话。此人,秃顶、大鼻头、眼睛略小带着浅绿色、大把的络腮胡子颇似让?雷诺。本来,柴宗谊应该活跃在各个邬堡组织代表的视线中,或者去刺激淮南商人,总之在军队进行清乡运动的时候,他早就安排好了自己该怎么作秀,然而这个洋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步骤。 从那破伦见到他后心花怒放到很快保持缄默,这种变化让他想起了自己初见陈安平时的感觉,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自报姓名后带给他的冲击。 如果说那破伦在一开始冲撞柴宗谊时发了癔症,那么此刻他不发一言就更让人怀疑。此人究竟是谁?来自何处?柴宜哥的好奇心让他根本无法离开这个监狱。 “还真是撬不开你的嘴呢!”柴宗谊悠然道,注意着那破伦的表情,突然用英语道:“想喝点什么吗?咖啡?” 那破伦的眉头分明跳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鹦鹉学舌一般念了一遍《在狱咏蝉》,顿时给柴宗谊一种黑人小孩唱红星闪闪的荒谬感。 “记性不错嘛!”柴宗谊笑道。 “你念了三十八遍了。”那破伦说,他的汉语一点也不生硬,撇开那身土气的衣服,他就像晚清时期活动在远东的中国通。 柴宗谊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终于肯说话了?” 那破伦又不开言了,这份耐性让柴宗谊抓狂,这个洋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好奇,所以用撒赖的方式来保住性命。可是这一招还真管用,即便柴宗谊只要挥挥手就能让暗藏的弓箭手将他射成刺猬,可柴宗谊就是不愿意这样做。 “咱就耗着吧!”柴宗谊哼了一声。 踏出牢门,却看见陈安平忐忑不安地在门外边踱步。 柴宗谊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脸恚怒,“还没下班你瞎晃荡什么?” 现在徐州城里,王延昭和贺兰瑾负责的军方在积极和南北扫荡军联络,并控制着城里淮南商人和邬堡代表的“人身安全”,而欧阳晟负责的文官系统则在草创中兢兢业业地运行,很多琐事比军队还要麻烦,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这种感觉让柴宗谊有种欣欣向荣的自豪感,所以看到本该投身科研的惫懒货在打酱油就无名火起,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他在那破伦那里吃瘪要找个人发泄。 陈安平看到柴宗谊心虚地低下头,吱吱呜呜说不出话,看到老板的脸色越来越差才颤声道:“可否请公子移步鸿宾楼,舍妹,不对,是郑玉楠希望和公子谈谈。”陈安平底气不足,有些结巴。 柴宗谊偏头看着他,他最近发觉自己每次用这个动作看人时都给对方一种压力,所以最近时常有偏头痛的感觉。“谈什么?”一个奇异的念头在柴宗谊心中一闪即逝,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还不就是在下和她姐姐那档子事。”看到柴宗谊的微笑,陈安平放松多了,只是说话扭捏得让人想捶他一顿。 “对了,活寡妇是你的小姨子。”柴宗谊笑得有些猥琐了,记得欧阳晟曾告诉他,在他离开徐州那天,郑玉楠亲自来府衙进献了一笔钱,“恐怕不单单是谈郑玉泷的事情吧。”柴宗谊看了看天色,笑道:“那走吧,我还没去过鸿宾楼呢!” 说着他朝大门的方向挪了几步,突然道:“从侧门出去。”无奈啊,虽然这段时间由于舞阳长公主暂时栖身府衙,柴宗谊已经尽可能地让里美把时间花在照顾长公主的身上,但这精力无限的小丫头还是执拗地将郭月娘的指令奉为神谕,总是精确地算好时间出现在柴宗谊身旁,并且每天晚上不屈不挠地为他盖被子。 “明白。”陈安平露出坏笑,好像他是柴宗谊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而陪侍在柴宗谊身旁,新晋亲卫队长郭宝强则忐忑道:“公子,先让属下去探看一下侧门外的环境吧!” 按照郭宝强的标准对侧门外的状况进行了半个时辰的检查后,柴宗谊才悠然坐进马车,他对安保工作很上心,所以一点都不觉得麻烦,虽然以他的格斗能力,和随时带在身上的装备,并不用担心突然跑出来的刺客。 “可否让我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先把修道院督造出来!”坐在马车上,陈安平小心翼翼地问。郭威将伊莎贝拉册封为福宁公主,然后就丢到徐州让柴宗谊解决,柴宗谊本来想给她分个宅子,但这位洋公主一定要修道院,并且搬进了陈安平的家中,于是陈安平就家和万事兴了。 对于修道院柴宗谊一点也不排斥,在为军队建立信仰的时候他就对几大宗教进行过思考,灰熊猫说篡改基督教,柴宗谊认为可以。当然,长公主要出家也是个问题,如今佛寺猖獗不能再给他们找个商标,至于道观,他很想将道士都解放出来研究化学,所以让长公主当修女吧,耶和华有福了。 “也只有你见过修道院是什么鬼样子了!”柴宗谊哼哼道,实际上他在想,也许伊莎贝拉的目的是想逼郑玉泷当修女也说不定,一方面发扬基督教,一方面打压情敌,说起来,陈安平这个小受很幸运啊。 想到这里,柴宗谊拍了拍陈安平的肩膀,这家伙立即颤抖回应,显然,领袖的关怀让他无比受用。 “到了!”在鸿宾楼后院的小偏门处,陈安平叫了一声,然后对柴宗谊谄媚地笑。 “后门?”柴宗谊掀开马车帘子。 “前门压力太大。”陈安平已经把车厢门打开了,恭恭敬敬地站在车下,轻声说,负责卫戍的郭宝强点头表示同意。 “罢了!”柴宗谊的心开始怦怦跳了,他愈发感觉陈安平这家伙在给自己拉皮\条,不过这样的手下,他喜欢。 随着郭宝强来的一干侍卫很快分成两拨,一拨在后院外的小巷中消失,另一拨则隐没在鸿宾楼的后院里,不得不说,柴宗谊训练部队的能力不咋地,但是对保全工作研究得很细心。当然,他其实诵读过灰熊猫的军事著作,只是没能力融会贯通,但会不遗余力的模仿下去。(灰熊猫是谁?虎狼之年随时处于爆炸状态的奇男子) 门口早有个铺了一脸白粉的丫头候着,在陈安平点头哈腰的陪伴下,柴宗谊盯着那丫鬟莲步轻移而款款摆动的腰肢慢慢踏上鸿宾楼的台阶。 “背影杀手!”对丫头的身段品评完毕后,柴宗谊说、来到楼顶才发觉鸿宾楼顶楼的台阶只通后院,他那不算太聪明的脑袋已经完全明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公子请!”那个铺着一脸白粉的丫头万福了一下,指着走廊尽头唯一的房门道,说话的时候似乎不经意地在朝某小受挤眉弄眼。 陈安平木讷地跟了柴宗谊两步,柴宗谊突然停顿下来说:“刚才那丫头是故意涂一张死人脸好让我有个强烈的对比吗?” “嗯?”陈安平自从踏上顶楼就紧张的不能自持,看来这事是第一次干,业务还不熟练。柴宗谊看他那副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我说,你是不是还没想出怎么从我身边开溜的借口?” “呃~!”陈安平惊骇莫名,嘴巴长得都可以塞个鸭蛋进去,“不,公子,其实……” “去吧,你很无耻,居然给小姨子拉皮\条!”柴宗谊低声笑,附在他耳边道:“不过我喜欢!”说罢大步流星地朝那扇房门走去…… “从此陈某人真是颜面扫地,英名无存啊!”陈安平踉跄着摔倒在楼梯口,这个小受不禁屈从于两个老婆,还屈从于小姨子,虽然郑玉楠说要帮陈安平劝郑玉泷离婚,但这个理由实在牵强。 “你早就没有脸面了,哼!”那个丫鬟高傲地从陈安平身边走过,显然,郑家的奴仆都对陈安平充满了鄙视,“你还想听墙角吗?”这句话直接让陈安平屁滚尿流,逃了下楼。 房间里燃烧着有催情效果的熏香,郑玉楠盘坐在绣床上,忐忑不安。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她急忙将床罩拉上,这层层叠叠的床罩似乎将她从这个房间隔离了出去。 “咳咳~!”柴宗谊示意自己的存在。 “谁?”郑玉楠故作惊诧,虽然她颤抖的声音让这表演显得很逼真。 “郑娘子?”柴宗谊坏笑,却一本正经地朗声说:“冒昧了,陈易生让我在此厢等候,却不知这是郑娘子的闺房,易生真是该死,某这就离开!”本以为推门就能见到玉体横陈,没想到还要演一下戏,被里美挑动的情火早就让柴宗谊按捺不住了,所以也懒得客套,“要不是怕里美怀孕,我会如此急色?想当初也是风月老手!”柴宗谊暗道,虽然口口声声说速速离开,脚却跟在粘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公子慢走!”郑云楠虽然有些犹豫还是喊了出来,声音暗哑,富有磁性。 “既如此就叨扰了!”柴宗谊不客气地坐在了案几旁,正对着屏风后边的绣床,案几上白色瓷瓶,顺手倒了一杯,色如玛瑙,酒香轻扬,笑道:“斜阳高楼休独倚,伊人清酒断孤肠,娘子可愿与某共饮?” “不善酒,奴家为公子奏一曲可好?”郑玉楠这般说,羞红了一张脸,从床罩里探出头来,确定屏风遮挡了柴宗谊的视线,才轻轻起身,扶着床边的琴,心中暗道: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怕什么呢?一边想着,一首曲子就在手中流淌了出来。 不知是什么曲子,柴宗谊听得并不专心,弹得人也未必有那雅致,听得不真切,弹得也不娴熟,错落了数个音符之后,郑玉楠愈发不能冷静,琴声戛然而止。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柴宗谊唱了一声长相思,闻着房间里那好闻的熏香,已经飘飘然了,“郑娘子,我进来啦~!” “公子可愿为妾身做主?”郑玉楠突然叫了一声,同时整个人又缩进了绣床。 果然,郑玉楠是要献身保住鸿宾楼。当年刘赟因为把了她老公问心有愧而支持她开设鸿宾楼,那么现在就是她自己找靠山的时候了,对此,柴宗谊已有觉悟,虽然不厚道,但是这个销金窟给张家旁支还是留在郑玉楠手中都没有自己霸占了更好啊,当然,霸占的方式可以委婉一点。 “娘子此言何意?” 虽然明知柴宗谊在装13,郑玉楠的语气却很柔和,但话中却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这时候她再开口说道:“公子,只要你能为妾身留下鸿宾楼,妾身愿意赠与公子一半家产……” 柴宗谊没有说话,甚至根本没有动。 “将来鸿宾楼赚取的一半亦可交付公子”郑玉楠紧咬银牙,谈判嘛,不要那么快暴露自己的底线。 然而柴宗谊却没有给郑玉楠太多机会,两个谈判对手完全不对等,他的嗓子有些嘶哑,“郑娘子,你房中的熏香……” “如果公子不嫌弃妾身的蒲柳之姿……”豁出去了,郑云楠拉开了床罩,穿着和里美一摸一样的吴服,拉扯裙带的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柴宗谊却哈哈大笑起来,“娘子,这件衣服仿得不错,可是仿造永远比不上正版啊。”原本一拉就开的衣服却在这时候拽不开了,郑云楠鼓足勇气做出的撩人动作一下子变得很囧,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公子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正太,虽然她知道柴宗谊很年轻,但这也年轻的过分了吧,为什么,为什么从没有人跟她强调过那是个孩子呢? ------------ 第二十七章 扫荡(5) 更新时间:2010-06-23 委身给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年是否尴尬? 从那天过后,又有几次荒唐的经历,她开始习惯生活里有一个男人,而且是徐州最有权势的男人,只是每天看到名义上的丈夫张驰消沉地流连于丹房追求金石奥秘,郑玉楠就感觉万分羞愧,只是这种羞愧并没有阻止她继续犯错,甚至更加炽热了。不仅仅局限在鸿宾楼那一方小天地里,有时候,柴宗谊会偷偷摸到她家里来。 张家的后巷里一根柱子上挂着一个驴头骨。如果颅骨的嘴朝着府衙的方向,说明郑玉楠会在入夜后悄悄打开后门等柴宗谊来幽会。如果后门关着,那就轻轻摇三下风铃,她会过来开门。如果颅骨的嘴朝着别的方向,那么就不方便。 又是一个月色迷离的良宵,乌篷马车闯进这条巷子,抬头看那柱子,今夜颅骨的嘴朝着府衙。 柴宗谊从马车上跳下,与此同时,几名侍从机警地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走吧!”柴宗谊整了整衣冠,对驾车的陈安平说,后者耷拉着疲惫的眼睛,留下一匹马,驾着车离开了,及至离开后巷,他才轻声叹:“我这是做孽啊。” 轻轻推了推房门,没有开。柴宗谊正准备摇一摇风铃,门吱呀一声洞开,一只白皙的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进去,前后不过眨眼间,后巷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寂静。 郑玉楠穿着白色的薄纱,没穿鞋子,拉着柴宗谊的手汗津津地。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还是怕的要死,拖着柴宗谊在后院里穿行,大气也不敢出。 “呀!”郑玉楠轻叫了一声,一个踉跄,赤脚似乎扎到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柴宗谊扶住她,一颗心也跳得厉害,比那日在鸿宾楼闻着催情的熏香反应还大。所谓妾不如偷果然如此,他是等着里美睡熟了才出来的。 郑玉楠连忙用手掩着柴宗谊的嘴,“不打紧,你轻声些。”一边说,一边撑着柴宗谊的肩头。虽然是个弟弟,但个头可比自己高了许多,看那俊俏模样,郑玉楠有时候想,也不知是谁便宜了谁,顶着活寡妇的名声,这次第早也值了罢。 柴宗谊的手猛地穿过郑玉楠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郑玉楠不敢呼喊,只是轻轻捶打他的胸口,“作死啊,快放我下来。” “早就摸清了路子,且让我抱着娘子。”柴宗谊轻咬她的耳朵,闻着她如兰气息,一边调笑一边朝她闺房去,“这般轻盈的身躯,实在琢磨不出娘子在道上的狠辣呢!” 郑玉楠倚着柴宗谊的肩头,心里还是隐约不安,脸上却不自禁地流露着微笑,耸耸鼻子闻闻柴宗谊身上的味儿,突然就满足了,“偷来的也值了。”浑忘了当初是挟着什么目的接近柴宗谊,怯怯地摸着柴宗谊的腮就咂了一口。 张府本来人丁不旺,下人还没有鸿宾楼里多,两人轻巧地来到内府,郑玉楠的闺房本就轻轻掩着,只一推便开了。 “你那夫君还在炼丹?”柴宗谊没头脑地说了一句,郑玉楠心略微沉了沉,哑声道:“你莫提他,否则不要找我了。”说罢挣扎着要下地,柴宗谊却抱得紧了,将房门关好,顺势啄住郑玉楠的唇,等她不再挣扎,丁香吐露之际,两人已经滚倒在了绣床上。 呼吸有些重,郑玉楠比起以前要少了些许羞涩,抓着柴宗谊的手放进衣襟里。 “不是肚兜,你戴着那个?”柴宗谊笑眯眯地说,黯淡夜色中,一排晶莹的牙齿。 “要不掌灯看看?”郑玉楠脸儿绯红,只是暗室中看不出端倪。 “好呀,我取灯来。”柴宗谊亲了亲她的嘴,笑道:“摸着厚实,你也学会造假了。”想起郭月娘以前戴不起就造假,他心下一黯。 “那就别看了。”郑玉楠咬了柴宗谊一口,更放松了,嫁人三年却从没有这般快活,做淫妇也没什么不好。 豆大的灯苗将房里的气氛氤氲成一圈淡淡地暧昧,柴宗谊赤裸着上身,将油灯挂在床檐上,那时刻,映在墙上的郑玉楠的影子略略把胸脯挺了挺,想做出任君采撷的模样,可是动作僵硬而有些怪怪地。毕竟装惯了铁娘子,不容易妩媚起来,比起第一次勾引柴宗谊的动作,现在至少不算悲剧了。 玉体横陈,柴宗谊却抖了抖眉毛,郑玉楠正想解开背后的绳子,柴宗谊却抓着她的双脚把她横在了床中央。 “流血了!”柴宗谊将丝质的头巾拆了,擦拭着郑玉楠的双足,低声道:“怎地连鞋都不穿,这般急切么?”原是调笑,郑玉楠斜斜倚着雕花的床脚,眼神却迷离了。本来只想献了身子的,为啥心头却怪怪地,近日来竟是天天想这公子,在了面前也看不够。 “莫感染了,看看怎么处理……”柴宗谊蹲在地上念叨些听不懂的话,郑玉楠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他,此刻柴宗谊在她眼里哪还像个孩子。 柴宗谊在地上的衣兜里掏出一小壶来,这世界难得的高度酒,和大多数新发明一样都是不计成本弄出来的,现在陈安平的改良项目一大堆,不过以他的能力,柴宗谊确信大多数东西有生之年都不一定看得到成果。 “原是要与你小酌一番,倒让你的脚先享受了。”柴宗谊举起酒壶。 “奴家去打水便是,莫浪费了~嘶~!”柴宗谊已经把酒倒在了她的脚上,脚弓一下子紧绷和五个脚趾一起排成优美的弧线。郑玉楠不敢叫出声,反身将床罩咬住,斜睨柴宗谊咕哝着喊痛,闻到那扑鼻的酒香,作为酒店老板娘又不自禁地痛惜起来,闻着就是好酒啊,浪费在了脚上,可是转念想到柴宗谊这般舍得,心又迷惘了,眼睛里也蓄积着潮气。 “落红满路无人惜,踏作花泥透脚香!”柴宗谊轻轻抹去她脚上沾着的粉色花瓣,倾尽一壶酒后用那丝巾细细擦拭,每一个动作都让郑玉楠不自禁的颤抖。如羊脂般的皮肤被酒水刺激地微微泛红,长短有致的脚趾羞涩的蜷曲又伸展,灯光下,脚趾甲晶莹透亮。 柴宗谊的手指浅浅地划动她脚底下的柔软,郑玉楠微微一挣,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咬着床罩,手却紧紧抓着身下的毯子。翘起来的大脚趾上,一滴酒凝结在趾甲顶端,柴宗谊吹了口气,郑玉楠又抖了一下,柴宗谊突然亲了一下,郑玉楠再也忍不住了,解开背后的带子,低声喘息着猛地将柴宗谊压在了地上…… 油灯吱吱,衣衫敞了满地。 同样的夜晚,鲁邦和满熊的扫荡军正在回师的路上扎营。 “都说耿家是徐州第一土豪,却是不堪地紧啊。”满熊回味着不久前的闪击战,有感而发。身边的鲁邦箕踞而坐,听而不闻,只是紧紧的盯着士兵们驻营。 这次扫荡的战利品囊括了耿氏的多年积累,粮食,生铁和布帛加起来共有百余车,光生铁就有千余斤。 “再增派哨探,范围扩大一些!”鲁邦道,如此轻便地拿下沛县耿氏让他十分不安。满熊正待答话,鲁邦突然从跪了下来,附耳在地上。满熊见状忙问:“哥哥何事?” 与此同时,远处山丘上一骑飞快奔来,乃是先前派出的哨马。军阵中也冲出六七骑围了过去,一会儿带了探子过来,身披一箭,报道:“前方十里处有两千人正向这里过来。” 满熊大惊,“耿氏已被族灭,此地缘何有这多来敌?”却听见鲁邦问:“那些人可有弓弩,可有披甲,有多少马匹,打什么旗号,行列杂乱否?”突然想到夜色正浓,问这些也无济于事,焦急道:“来此还有多久?” 那探子大声禀报:“属下驱至近前,敌方大概只有二十来骑,并无探马,人数在两三千左右,约莫一个时辰可至……”一边说,一边有人将他肩上的箭簇剪断。 “难道耿氏另藏精锐?”鲁邦握着箭簇和满熊深深对望,比起他们闪击耿氏,此时却又强弱易势了。 鲁邦连忙跃上马背,四处远望,“附近可有高处?” “半里之外,有一临河高地,约莫五十尺高!” 鲁邦闻言,命亲兵传令到:“停止筑营,骑兵掩护车队上到前方河岸高地,围城圆阵。” 这时节,众人都知强敌在侧,动作飞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将一切准备完毕,严阵以待。 此时两人手握千人而已,且幸有两百骑兵,若是突击,两千敌人也阻拦不住,只是这些战利品却只能丢弃,而最后的结果也是这次扫荡失败,鲁邦和满熊显然不能接受,是故决定要稳守了。 “这高地虽然仅高出平地几十尺,但面临河岸,可展开军势的不到百步宽,对方虽来势汹汹,然也一次只可使两百人来攻,夜色正浓,待到他们攻过一次不下定然气夺。那时我等一鼓冲出……”鲁邦虽然言之凿凿,心情却十分忐忑,猛然想起出兵之际,王延昭曾言切忌冒进。 又过了约大半个时辰,满熊看到下边海量火把分成了三大块朝高地汇聚过来,停在脚下百余步外。更有百余人砍伐周遭树木。 “快将茅草捆扎成束,淋上火油待用。”待看清阵势,满熊回头对鲁邦说:“对方甲胄虽不齐整,奈何也颇具气象,看样子还在敢造盾牌,今夜怕是一番苦战啊。” 鲁邦并不答话,趁夜狙击,显然对方已有准备,此时除了固守也别无他法了,一时间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下令突击。 ------------ 第二十八章 扫荡(6) 更新时间:2010-06-26 鼓声隆隆,就在双方阵势已然摆开之际,山丘下乱军阵中走出一个披着两当铠,头目模样的人大声骂阵,无非是恐吓扫荡军已身处绝地,命令交出从耿家堡搜刮的财货。不言自明,这确实系耿家的流民军,而他们也很清楚扫荡军的来路,是故虽然在形式上占据上风,但并未大肆进攻。 鲁邦和满熊凝视着下方,流民们虽装备简陋,却阵型严整,持白杆枪或木矛成密集的横队,恰好与山丘坡面等量齐观。虽然看不懂这阵型,但乱世人命如草芥,这般人浪似地冲将上来,己方的圆阵恐难以抵挡,就算是骑兵硬冲,恐怕也伤亡不轻。对于鲁邦和满熊来说,此战就算胜了,若是伤亡过重也无颜去见柴宗谊。 下边的人还在挑衅,满熊正待回应,鲁邦突然道:“为我压阵!”说完,只见坐骑上人影咻地消失,蹿出阵营朝敌阵冲去。一众骑士想要去追,满熊却勒令不动,而是命弓箭手上弦准备。 此时鲁邦已朝那骂阵的人奔去。没看见马上有人,那人也不知有诈,竟笑嘻嘻地跑过来牵马, 身后的流民军更是山呼海啸,“马匹已降,人尚不如马呼?”士气大振。 然而就在那人走到马前,鲁邦却猛然从马腹下翻将出来,竟是个鞍里藏身,斜挂在马的侧面冲出,暗夜之中哪看得仔细。只听一声惨叫,那头目已被鲁邦提了起来借着马力抛起掼在地上,顿时倒毙。 此时,流民军前锋才如梦初醒,见鲁邦并未返阵,便咒骂着抢了上来,不过即便恼羞成怒,出击的阵型却保持一致。站在坡顶的满熊看得真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耿家堡何人竟练得如此好兵!” 身陷敌阵之前,鲁邦丝毫不惧,拨马掉头的同时不断弯弓射杀前排流民,幸得对方没有骑兵,箭矢也少,他才如此自如。此时,站在山丘上的士卒见主帅如此勇武,爆发出阵阵欢呼,因遭遇战而被窒息的士气猛地提升起来。 “骑兵冲锋!”满熊见鲁邦闯阵成功,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很清楚鲁邦的意图,漏夜遭遇狙击,士气低迷,若不能激发斗志,恐怕难以坚守。 一百余骑在满熊的命令下齐齐朝鲁邦抢去,利箭齐发,跟在鲁邦身后的流民军如同麦子一般被割倒了一片。受此撩拨,底下的人再也经受不住,一声呐喊就冲了上来,几个领军的头目招呼不住,也被裹挟在人浪之中,先前严整的方阵已逐渐崩坏。 “好了,流民果然是流民!”满熊再松一口气,这才想起当初柴宗谊练方阵时所说的重形不重意,他们当初在汴梁城里横冲直撞也是因形式骇人,如果真的打起硬仗来,恐怕也和这般流民一样乱了阵脚。 “弩箭,弓手准备!”见到鲁邦已让骑兵分散,满熊举起手臂猛然向下一挥,锣声大作,便听到一阵嗖嗖声,随后下方传来一阵阵惨叫。射过两波弩矢以后,弓手也上前射出最后一波弓矢。此时乱民已经冲到近二十步远的地方,胡乱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张着嘴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夹杂着咒骂和呐喊如同炼狱的大门打开后冲出来的厉鬼。中箭的人倒下后很快被践踏成了肉泥,满熊虽然经历过汴梁大乱,但此刻才感受到真正的战场。 冷汗早已湿透了额头,他庆幸自己居然能够保持镇静,如果当初柴宗谊没有强硬地让他去经历郭威军中的兵变,刘子坡大战,夺门后的屠城,他现在哪能站在这里沉着指挥。 “点火!”恍惚之中满熊一声大喊,早已预备好的柴草球顷刻间被点燃,士卒们用矛柄一推,火球便从斜坡上滚了下去。夜间湿气虽重,但浇了火油的柴草燃得飞快,在滚动的过程中越来越大,冲起来的火焰将来攻的人流乱作一团,被烧着的呼天抢地,没烧着的匆忙躲避,自相践踏。 就在这狭窄的山丘坡面上,被点燃的生命,噼啪的灼烧声,人肉的焦糊味,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听觉、嗅觉,满熊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强忍着没有呕出酸水来。 “骑兵冲锋!”满熊再次嘶吼。 剩余的百名骑兵从圆阵中留出的甬道里冲了出来,一到坡口就提速,沿着火球滚开的通道,冲了下去。与此同时,坡下被鲁邦分散的骑兵也从两侧斜刺里杀出,犹如在沸水中倾入了三注滚油,绞杀着已经溃乱的敌军。 “列阵!”在满熊的命令中,倚靠车马结成圆阵的士卒也抬枪而出,列成了横队。抬眼看着下方战事,满熊拿不定注意,此刻是否让步卒出击。 山丘之下,鲁邦所率的骑兵却是打老了仗的,不断地横冲,砍倒射死敌方脱离阵型的人,同时把那些已经快被吓疯了的乱民往后面还能保持秩序的敌阵上驱赶。惨叫声,呼救声,倒在骨头被折断的声响汇成了令人崩溃的死亡交响曲。 耿舍儿抓着手中的哨棒,紧盯着前方战场,被骑兵斩杀的手下让他心疼的抽搐,然而山丘顶上的步卒却只列阵而不出击又让他着急,手指捏在哨棒上已然发白,暗道:小弟耿六连刀子都没亮就被摔成了一滩肉泥,今天给足了那外姓人面子,也该撤了。不管这一仗打完会出现什么状况,要是手底下一点人都没有了,将来在耿家还有什么地位。自己当肉包子到了这个份上,狗不肯下来追也怪不得某家。 “前队出击!”看到骑兵越冲越远,满熊再也按捺不住,他确实担心步卒的战斗力,毕竟和骑兵相比算是新兵蛋、子,就算这段时间不停地训练打仗,但都没有遇到如今这等残酷的阵势,可是眼见着骑兵已经将对方阵势冲垮,此时不让步卒上去补刀子怎也说不过去。 “他奶奶的,终于动了!”耿舍尔见坡顶阵中的步卒方阵开始向下移动,忙不迭地将二头领耿安拉了过来,“让后边的兄弟们掉头赶紧撤,这乱子该那外姓人收拾了!”一边喊,一边心疼自己死的私兵,心说这次不去哭个功劳出来就再不信耿了。 这时,突然听到阵中欢呼,耿舍尔转头看去,刚刚从坡顶出击的步卒阵型一乱,倒下了十来个,不知从哪来的弓箭正射向他们。 “贼厮鸟,这外姓人果然有点门道,老子定要讨些大长弓来!”耿舍儿一面说,又拉住了耿安,“让弟兄们先稳住,看清情势再说!” “不撤了?”耿安有些担心,“万一那些骑兵冲将过来,只怕收拾不住阵型,几波箭雨也未必奈何得了那些步卒,你看他们穿的是些啥。” “啊呸!”耿舍儿怒道:“已经白死了好些人,这会儿有了转机还撤个屁,等那外姓人上来,俺们再跟着上,总之耿家的人要建功也是我耿舍儿,如果老子顶在这,那外姓人终究没能抗上来,那微山湖就得归咱家,如此血功,拼死一半人耿家也得念我一个忠勇!” 说得热闹,见耿安犹自不解,耿舍尔皱眉道,“不动如山你个蠢材,姓陆的这番箭必然让官军转移注意力,我们这厢压力小了就缩着看热闹,若是姓陆的冲上来,就跟上去咬一口,说什么也挣点功劳。要是姓陆的冲不上来,撤也来得及,本来就是让我们当肉包子,到了最后才走,也算是个苦劳。” 话说到这个点上,耿安也不管真听懂了没有,光是耿舍尔那一大滩口水就值得拍个马屁,可就在他要歌功颂德之际,战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满熊诚如柴宗谊所断言的谨慎,刚才被弓箭偷袭后就立即响哨回转将旗,方阵慢慢变成圆阵,中箭的伤兵全都移在了内里,慢慢收缩,长枪层层外露,内层盾牌高举,就像一个仙人球一样又撤回了本阵。 见到变阵成功,满熊长出一口气,“果然不敢让步卒出击啊,幸得训练有素还知道临危变阵,耿家也不愧是第一邬堡,乱军竟如此厉害!”不过那弓箭究竟从哪里射来的,看其发射速度不似弩箭,但这射程未免可怕,且幸步卒铠甲精良,损失不大。只是眼见着骑兵已经快冲垮对方阵型,但步卒不能跟上,努力只怕要付诸东流。想到这里,满熊又痛恨自己的犹豫起来,怕有损伤就不该打仗啊,只是此时再让步卒出动已然不智了。 “传令,让骑兵回撤!”满熊苦笑,鲁邦的冲击被自己给耽误了,这是两人搭档以来最大的失误,也许早点让步卒出击,底下的乱军早就破掉了,现在只怕要和最初一样死守。 这时候同样郁闷的还有耿舍儿,坡上的步卒回了本阵,他就开始跳脚了,“直娘贼,tm缩卵了,哪个憨货在领兵,还他娘是官军,如此龟蛋!”骂归骂,他身旁的耿安却是急了,“哥哥,赶紧撤吧,骑兵冲将过来哪还抵挡得住?”不用说,这支当肉包的流民军此时早就被杀破了胆子,刚才飞来的箭雨虽然阻延了对方的步卒,可暗夜里的骑兵岂是弓箭能阻挡的,更何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大长弓虽然厉害,可也不能无休止地射,此时若没有生力军上来,这支肉包子自己就要散掉。 “没想到徐州军还有如此沉稳的人。”这时陆飞轻骑已到耿舍儿阵中,而阵营之后,一个更大的骷髅旗下,精干的士卒正向前线靠近,有别于耿家的私兵,这些人的脸上都有浓烈的肃杀之气,只是让耿舍儿失望的是,来的人毕竟太少了,显然就是刚才的长弓手。 眼见着对方的骑兵仍然没有回撤的意图,而己方的阵线一退再退,耿舍儿就算对陆飞有千般不满此刻也是眼珠凸出,哑声道:“援军呢?”只差要大声喊老子不干了。 陆飞只是微笑,“还不到全军出击的时候啊!”一边说,一边肆意跟上的弓手朝前线冲去。 ------------ 第二十九章 扫荡(7) 更新时间:2010-07-01 我回来了,对编辑药师以及读者朋友道歉,本来说总决赛结束后就好好更新的,结果食言,安平打电话来骂得半死,汗。我已经跑了六天采访,估计这个双休日也得搭上,熬夜更新所以就时常断电,我承认前几天还把时间放在世界杯上,不过最近真的没看了,所以,唉,尽情骂我好了。 ———————————————— 赵四是骑兵营的新丁,当初刘赟入京带走了武宁军全部骑兵,只留下了一百多匹劣马,柴宗谊来了本打算建立个骑兵巡逻队,在徐州城里当骑警就好,结果拗不过贺兰瑾的苦苦哀求才将原本的四百骑兵扩编成五百。四个老兵带一个新丁,还都是会骑马的年轻后生,所以很快便融入了骑兵营。与新练的步卒不同,这一次柴宗谊把新练的一百骑兵放上了战场,本意也只是走过过场,在所谓的战场上历练一下,却没想到这次却碰上了硬仗。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夜里纵马奔出本就让人胆战心惊,偏生还在战场上。赵四小心翼翼地辨别着同伴,骑兵不存在什么队形,基本上是五个一组各自为战,对于新丁来说,杀人与否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跟紧同伴。 迄今为止赵四都很幸运,他并非冲在最前边,而且带他的老哥哥李久和一直在他身旁,虽然夜里看不仔细,但老哥哥一直在叫骂,骂声让他心里有底。 “鲁都统,本阵在招呼!” 鲁邦冲刺在最前方,听到身边将领的呼喊,稍微停滞。此时,坡下敌人的前锋已成散兵游勇,没有什么抵抗力,堵截在骑兵前边的就是敌军的本阵。敌人怪异的方阵曾经让鲁邦很诧异,但在冲过前锋之后,又觉得此时是个冲阵的大好良机。 分析敌我,对方的优势在于人数众多,阵型严整,我方的优势则是骑兵的冲锋能力以及水平之上的装备。但对鲁邦和满熊来说,最担心的却是步卒。这支步卒虽然是从汴梁拉出来的,但实际上并没有好生整顿,更称不上老兵,只是比留在城里的新军多见了点血,所以当看到对方的阵型后,鲁邦疑虑重重。他并不担心自己会兵败于此,然而失败和惨胜之间又有何差别,毕竟这只是一起遭遇战。 所以他赌博式的带骑兵来冲锋,在试过敌人前锋的金玉其外后才稍稍松了口气,而现在,前方就是敌人的本阵,如果本阵的实力和前锋其实无二,而且刚才的逆袭明显挫伤了对方的士气,那么此时是不是要退回去呢? “鸣号聚集,争取一击破敌!”鲁邦没有多想,起手号令,如果能顺势杀溃对方本阵,坡上那群步卒就敢冲下来打顺风仗。 “鸣号了,向号声聚拢!”骑兵们用暗语招呼着同伴,得佩服郭威的带兵之道,在如此的暗夜,骑兵们依然能够做到有序自如,相对于坡上柴宗谊调教的步卒,高下立判。如果柴宗谊亲眼看到此景,定要感谢他太公送给他了最珍贵的礼物。 “他要放手一搏了?”遥遥听到坡下的号声,满熊双拳紧握,他其实拿不准自己的保守措施是否更好,所以当鲁邦做主继续冲锋时,他甚至松了口气,下令道:“全军准备。” “老子今年四十五了,大半的时间都在打仗,亏了公子才让我讨到个老婆,天杀的想阻老子的地和牛,没门!”不知何时,赵四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团队已经冲到了兵锋前沿,他都听清楚了身旁李久和的嚎叫,那一刻他觉得很燃,就像有个东西哽在胃里灼烧一样。 “冲!”缓骑集结过后,在鲁邦的厉声大喝之下,骑兵营冲锋了。 “杀啊~!”赵四也终于吼出声,立刻畅快起来。 突然,一个东西嗖的从耳边飞过,速度很快,敌阵前边上百个乱民在夜幕中蠕动。 “什么东西?”赵四心中讶异,这时“嘣”一声闷响,陈五只感头晕目眩,拿不住缰绳载下马来。 “投石索?契丹人?”赵四倒下时听到了李久和的叫声,并附带着他的一声惨叫。 “不只是投石索。”鲁邦心寒了,对方不知怎地冒出一帮死士来,无所不用其极,就像基地组织针对美军使用人肉炸弹一样,这些死士基本上用换命的方式来对抗他的骑兵。数不清地鹅卵石从四面八方飞来,就算骑兵的速度够快,但那些死士在骑兵冲来时毫不畏惧地充当人肉绊马索…… “后队减速,前队提速前冲!”鲁邦承受不起骑兵的损失,要知道训练十个步兵都比不上一个骑兵。现在也别无他法了,如果全军回撤极有可能导致对方本阵的追击,坡头上的步卒难以抵挡,然而全速冲入又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他现在只能期望用前队的牺牲来换取后队破阵的机会。 “糟糕!”满熊在坡顶只能看个大概,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鲁邦的意图,同时也明白这家伙绝对会自己冲锋在前。“要是鲁邦折在这儿,那某也不回去了!”他大吼一声,说不得,虽然公子强调过自己的方阵啊,左刺术什么的要练成跟吃喝拉撒一般的习惯才行,但此刻也只能奋力一搏了。 厮杀声向前,坠马的赵四艰难地爬起身,他坠马较早所以落点靠后,得亏是头盔救了性命,只是脑子仍旧迷迷糊糊地连带着腿脚也有些不听使唤。“鲁都统厮杀在前,儿郎们切莫退缩啊,今儿谁退了谁都别回徐州见贺兰将军,别回去见公子!”骑兵们相互鼓舞的语言让赵四稍微有了点劲,摸索着就要找自己的坐骑。 “四娃,你那劣马不行了,上我这来!”一只大手将赵四给抓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正是李久和那血淋淋地脸孔。凡是坠马而没死的骑士几乎都重新爬上了坐骑,马匹不行了的也掏出腰刀往前冲,这些跟随郭威厮杀过整个北中国的猛士在战场上的反应已经是本能。 鲁邦已浑身浴血,近了,更近了,每一次挥动马刀,鲁邦都能感觉到自己又靠近了敌阵一些,而他的意识却从战场上飘走了。 这次遭遇战对于鲁邦和满熊来说,意味深远,从相遇那一刻起鲁邦就满身的压力。 从柴宗谊正式入主徐州开始,他们这等小人物也迎来了各自的政治新生。这一次军事行动,看上去柴宗谊是随性施为,然而却是对军队的一次洗涤。如今,徐州军队分作四部:鲁邦、满熊所率的北路扫荡军;郑恩、赵凤率领的南路扫荡军;柴宗谊亲领,王延昭辅佐的亲军;贺兰瑾负责训练的新军。 分析起来,王延昭几乎没有了兵权,只有最高统领的名义,但郑恩领兵,算是一种安慰;贺兰瑾的骑兵被柴宗谊吞掉了,但赔给他一支规模庞大的新军,虽然这支新军的主官几乎都来自何园。无形之中,柴宗谊弱化了王延昭和贺兰瑾这两个目前在军队里最有资历的军官的威望。 派系也在这一刻开始了,也许是柴宗谊刻意为之,至少在这一刻,南北两路扫荡军成了竞争对手,谁都想争一个第一的番号。再看柴宗谊的安排,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却给两个方面军的主官一种君上更信任我的感觉。在鲁邦看来,柴宗谊让满熊做他的副手,并将耿家这个难啃的骨头给他,除了信任还能说什么呢,而郑恩则要见外一些,所以柴宗谊给他安排赵凤这样一个降将来辅助。 这就是鲁邦的想法,要为何园的老人争个第一的番号,而他那九根指头也不容许他犯错,所以这一战的成败根本不能影响柴宗谊本身,对鲁邦和满熊来说,确实军旅生涯的起步,如果没有良好的开头,那么以后恐怕就很困难了,尤其是鲁邦。 “不成功,毋宁死。”终于,马匹脱力,鲁邦翻身落马,伴随着一声长啸,扔掉已经卷刃的马刀,又将腰刀掏了出来。 “把鲁统领抢出来~!”骑士们迅速地向鲁邦围了过去…… “四娃,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死掉了,你就娶了我女儿吧!”赵四和李久和再次落马了,已经耗光了力气的两人背靠着背,已经不能再前进了。 “你的女儿?” “快二十了,虽然是婆娘带来的,跟俺长得却一模一样。” 赵四想象了一下李久和的脸,又看了看周围,哑声道:“恐怕我没法答应你,你如果死了,我可能也跟你一块儿。” 此时,敌方本阵内一排排身披薄甲的流民斜举着盾牌,盾牌的间隙里面露出矛尖的寒光,连成一片与骑兵迎头相撞。金石交加和皮开肉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那些流民行动一致,有如一人,与先时的前锋不同,仿佛无坚不摧的机器。整齐的踏步声是凌乱的马蹄声更加凌乱,在微弱的火光中,战场就像是数只蚂蚁冲向了硕大的蜈蚣,显然,骑兵才是那些蚂蚁。 无数的矛尖,盾牌,头盔,压抑着的呼吸声,声势猛烈而秩序井然,显露在最上面就是那一层层盾牌。 “退,骑兵退!”已经被抢回马上的鲁邦崩溃了,他无法接受骑兵去冲击步卒而且还是装甲薄弱的流民军居然失败,然而他也损失不起了,让骑兵回坡上,让步卒们刺刀对刺刀,最后再让骑兵突出去吧。 鲁邦在命令骑兵后撤,而站在坡顶的满熊则突然讶异道:“不对!” ------------ 第三十章 扫荡(8) 更新时间:2010-07-09 这场遭遇战透着一股怪味儿。 满熊派出接应骑兵的步兵与敌人相距仅二十步远的时候,都以为今晚最惨烈的搏杀即将开始,然而对方阵型严整的步卒却突然止步,眼睁睁地看着鲁邦带着已经精疲力竭地骑兵躲到了步兵后边。官军谨慎猬集成团,就像一头受惊的豪猪,在敌人的目送中又缓缓退回山丘上的车营阵前。 鲁邦静静地站在营垒出口处,狐疑地盯着下面空地上敌人那队打着骷髅旗帜的主力兵马。即便火光暗弱却也可以看出这些士卒的器械装束远远胜过最先展开冲击的流民,虽然没有如同官军那般人人带甲,但是都带着大盾,九尺长的白蜡杆,中军的腰上还带有短剑。敌人的盾牌大到足以把整个人遮挡在后面,组成了三个大方阵。 夹杂在这三个方阵中间的是一些弓箭手,他们手中的弓颇为奇怪,竟大致齐眉足有一人高。方才战时有一蓬不知从哪射来的箭雨想来就来自这些弓手。而且这些弓手的装备也不仅限于长弓,还有投石索等远程武器,想来骑兵冲击时就是吃了他们的亏。 待到官军退回山丘后,敌人的精锐便裹挟着更多的流民军形成合围之势。 “这些弓想来是不大易做,抑或是对弓手的要求较高。”满熊低声道,他发现对方阵中的长弓兵相对于单拿投石索或绊马索的人要少许多,不过究竟是长弓兵还是这些不要命的家伙给骑兵造成的伤害更大,他也无从可想了,只是有个直觉,这些人恐怕并非是耿家的邬堡兵。 重新布好防御阵型后,鲁邦被搀扶着来到满熊身旁,刚才的突击折了约莫七十个骑兵,但论人数上的交换比,流民至少死伤几百,只是这种损失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肋下挨了,并无大碍。”迎着满熊关切的眼神,鲁邦摆了摆手,只是皱着眉,两人闷声看着下边的合围阵势,愈发疑惑。底下究竟是谁在指挥,有时候高明无比,有时候却又这般儿戏,就像乐毅和宋襄公在不断交替帅位一般。 “天就要亮了。”鲁邦和满熊相顾而叹,难道敌军是想等到黎明发起总攻?可这分明是贻误战机嘛,要知道官军是有骑兵的,到了白天,骑兵的攻击力只会更强啊。 “难道他们也是无端遭遇我们,所以此刻在等援军?”鲁邦旋即又摇头,刚才自己的骑兵冲锋受阻,气势已然堕了,对方的步阵如此勇悍,只需一鼓作气,己方说不得已经溃了,还需得等援军吗? 满熊欠了欠身子,突然道:“哥哥,贼厮看上去是有备而来,然而却选在暗夜来袭,又不是突袭,老远的距离就让我们知晓且做好准备,观其主帅行止是个有脑子的,如此做不觉得奇怪吗?” 鲁邦何曾不觉得诡异,听闻满熊一眼,突然将捂着肋部的右手抬了起来,道:“拿个大帛布来,满熊,天明之后你带骑兵回徐州。” “哥哥!”满熊颤声,鲁邦却猛地挥手笑道:“既然我们都有这般感觉,没得说,弟弟就把这份功劳让与哥哥罢。”一边说,一边接过亲卫递来的大帛布,就用那血手开始画将起来。 “姓陆的,你究竟是要卖了我耿家不曾?”这时,山丘底下的主阵里也吵嚷起来,耿舍儿思虑了很久才鼓足勇气来骂主将。 方才官军的步卒下来抢骑兵时,耿舍儿就以为建功的时候到了,当即下令自己残留的卒子跟着陆飞的贼兵压上去,他想的甚妙,只等陆飞的贼兵和官军的步卒交接,他的残军便充奇兵来用,这会子虽说损失大了些,可却总能和陆飞对分个功劳,他日在族里说话腰杆就要硬气些,至少下回再有人逼着自己打头阵就有话来说了。 哪知陆飞这厮竟也是个护短的,眼睁睁看着官军从容退去,他的私兵差点奔在了前头,可若无陆飞压阵,他哪敢抢这攻上去,只得气狠狠地宽慰说且容那水贼藏私,两家兵都混在一块儿再杀官军个立阵不稳也是行的,也就多死些人,这功劳还是可以对分。 可是陆飞却一直岿然不动,待到耿家的预备队也源源上来后,耿舍儿才觉得愈发不是味来。他不是个知兵的,但眼前的形势却也看得懂,官军最健的无非骑兵,陆飞的贼兵也是悍勇,生生挡了冲击,对方的步卒显然已经堕了士气,憋急了才敢抢出来,分明也不是对手了,无论怎么看,陆飞此时按兵不动就是将耿家卖了。 他这一气,头脑更灵便了些,想起陆飞支使着耿家的预备队将那山丘给围了,看上去是占了主动,实际上这合围之阵却薄了许多,待到天亮以后,官军视野开阔,还不知道怎么冲杀么,看陆飞此心,说他是徐州那郭公子派来卧底的都行,他不就是从徐州回来的么? 瞅准耿家话事的几个大佬都随着预备队上来了,这耿舍儿也就不客气地闹腾起来,他这一闹,耿家几个大佬果真恍然,纷纷对陆飞怒目。 “依你又要如何?”陆飞却是好整以暇,只是斜眼看涨紫了面皮的耿舍儿,口气更还轻佻。 耿舍儿本是耿家的私生子,因了勇狠才拉起了一支私兵,有面子跟耿家的宗族同帐议事,虽然多干些垫背的活路,但也逐渐有了威信,耿家年轻一辈仅是不肖徒,唯这私生子有点本事,眼看着自己渐成气候,也取得了家主的信任,却横地里从微山湖蹿出个水贼头子来,家主竟还要把嫡女许了他,自己的地位又开始不保了,这次被强逼着打头阵就是证据。 “好在老子够警醒,没上你这白眼狼的当。”看到耿家几个主事的老人信了自己,耿舍儿底气便足了,一心要扳倒陆飞这个外贼,吼道:“官军也就一副贼忒样,趁势杀了抢回财货要紧,挫了那郭家少爷的锐气,响应兖州慕容老爷,徐州也就定了,咱耿家也好摆上官面!”耿舍儿也不是很懂天下大事,这些话原也是陆飞劝耿家伏击官军的托辞,所以他说到这里就加了一句,“这也是你的话,今番如此行径,更是坐实了你在诓骗我等!” 此言一出,耿家的长老们顿时嗡嗡出声。陆飞的水贼能发展起来本是借了兖州慕容彦超的力,他说慕容彦超要给汉室报仇,才怂恿了耿家做此等大事,否则耿家也只能如鸵鸟般借他的水寨往兖州避祸,今夜他得了势却按兵不动,自然让人摸不着头脑。 “真真一群丘八!”陆飞哂笑一声,竟不理这乱了一团的耿家人,径直朝阵前走去,只是走到耿舍儿跟前拍了他肩头道:“看你还是个机灵人,自个儿悟一悟吧。” “陆飞,你竟这般走了?”这时,耿家一老者站了起来,指着陆飞的背影就要责骂却也说不出个啥来。陆飞转过身一揖,“丈人,耿舍儿说我要卖了耿家,你们也不细想,这阵势中谁主谁辅,我竟要卖了自己不成?”说罢走远了。 耿家的老人们只能叹息,耿舍儿诬陆飞是徐州的内应也不靠谱,真要卖了耿家哪还用这般费了周章,只是前路不清,一帮昏聩的老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也无可奈何。 耿舍儿见陆飞去巡阵,原站在耿家家主身旁的一妙龄女子要跟上去,他急忙上去拦下,问道:“姐姐,此番我是把陆家哥哥得罪很了,到底是个原委给小弟说道说道吧!” 这女子便是耿家指给陆飞的女儿耿黛儿,是个极标致的姑娘,身段欣长,披着个大红氅子,腰上挂着一柄古剑倒也英气勃勃,只是那肤色稍黑,实应了她的名字。她见耿舍儿腆着脸上前,眉毛一横,讥道:“没皮没脸的东西,这会子又不拿威风了?” 耿舍儿只是笑,耿黛儿叹了口气,“过来说话。” 那边厢,陆飞刚行至阵前,早有卒子报,山丘上一骑将举着白旗要见主将,陆飞闻言,嘴边扬起一道弧线,吩咐大亮火把,阵前让开道路,只见鲁邦单骑举旗,一边回望,一边奔将过来。 “公子,若是某还有命回去,重重治罪吧!”行至阵前,鲁邦跃下马来,牵动肋下伤势脚步为之一滞,但左手那根断指似乎更痛几分。 见鲁邦下马,陆飞竟亲自迎了上去…… 五更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柴宗谊偷偷摸摸地从张家的宅子里摸出来,志得意满地牵了拴在隐蔽处的马匹朝府衙去,他这一动,那些暗地里护持的亲卫才悉悉索索地离开张家院落,暗夜里,郭宝强坠在柴宗谊后边,及至见公子入了内府才顺着墙根蹲了,心里想,有故事说那魏武帝也是喜欢这调调的,自己约莫就是护法的典韦了罢,突然又觉得,君上这个情状也不是个玩法,还不如强纳了来舒坦,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进个谏,平日里见欧阳晟谏,陈安平谏,贺兰瑾和王延昭也有谏,公子高兴的很,说纳谏舒坦,看来是个讨好的活,只赖他笨得很,也不知该谏个什么,今夜护了公子去风流,他寻摸着是不是该谏言公子去夺人妻子,又觉得这话不好听,怎么说那活寡妇也是苦海里的生活,就谏言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那郑玉楠强纳了? 他正胡思乱想呢,却听内府里柴宗谊轻呼了一声,他警觉地就要持刀,突然想起内府里公子会遇到谁,顿时讪讪,将刀放回鞘中,呸了一声,“文死谏,武死战,寻个劳什子谏言。” 却说内府里边,柴宗谊将将蹑手蹑脚进去,就看到花影里一个丫头叉着腰气鼓鼓地站着,那身形竟如他姑姑,顿时唬得喊了一声,却是里美将地上的大氅拾起来,没个好脸色地将他裹了,“轻声喊,大半夜的,扰了长公主的清梦还有脸不?” “原来是你,服侍月娘久了,形态竟这般像,怕怕哟!”见是里美,柴宗谊笑着用手勾她下巴,把这妮子拖进房里温存一番,出去偷情的事也就揭过了。 岂料里美却一甩手,讥讽道:“你还知道怕,偷香窃玉这等事雅致得很么,屋里又不是没个女人。” 柴宗谊可不想扭着这茬话说,急忙将里美的手往怀里揣,调笑道:“屋里的女人都要冻坏了,且进屋”,说着又笑道:“服侍长公主久了,竟也会成语了。” 进了屋,里美把他的衣衫脱了服侍上榻,把屋内炉上热的水倒了一杯往案几上重重一放,又去给他热水洗脚,弄得瓢盆儿砰砰响,嘴里唧唧咕咕,显是醋意大发。柴宗谊颇不耐烦,坐在榻上板起脸,“只折腾器皿作甚,公子不过吟诗弄月罢了。” 听了此言,里美冷笑,指着窗户外边黑黢黢地天说:“也不知月亮在哪家闺里床上圆,公子倒是吟诗还是淫湿呢。”一边说,一边扭柴宗谊换下的内衣,上面湿淋淋地透着酒气,小妮子劲大,竟也捏出几滴水来,连忙啐了一口。 柴宗谊顿时尴尬起来,恼道:“又是作甚,当你公子是个秽-物?”养尊处优惯了,那语气自然有威严,顿把里美唬住,站那儿竟不敢动了。 见里美如此,柴宗谊倒有些后悔,只道:“莫累了,去歇息吧。” 岂料里美突然抽噎起来,“公子嫌奴婢了,是要打发奴婢去么?” “你这又是什么昏话!”柴宗谊今夜的兴致顿时给搅扰,但见里美哭成个泪人,也不便再发怒,只是过去揽了她说:“怕了你,给你赔不是好不。” 里美只是抽抽搭搭地说:“婢子哪受得起,只是公主来了信却不知如何回。”一面说,一面从兜里取了三张折叠精致的纸片在桌上展开来,“公子自己看吧。” 柴宗谊翻了翻那纸片,却是三幅画,那修理的笔触显然出自郭月娘之手,想来里美虽然汉语流利,汉子功底却一般,索性画画予她。看那三幅画倒也简单,第一幅是个小男孩插着翅膀飞赴千山万水,第二幅是一个少年在房里奋笔疾书,最后一幅则是少年再花草中扑蝶嬉戏。 “公主让奴婢在后两幅中选其一回信。”里美轻声说,柴宗谊不禁苦笑,亲了亲里美道:“就知道你向着我。” “我倒是向着你,公子却嫌我碍事,定要打发到长公主身边呢,汴梁那边以为奴婢是伺候着公子呢,可奴婢整夜都见不上公子,真真不知道怎么回呢。” “罢了罢了,长公主又不是长住,赶明儿我再催催,把那西洋庙修好了撵她走就是了!”柴宗谊搂着里美,心里却笑郭月娘实在奸诈,幸好里美不是个可靠的间谍。 “说得奴婢像个搬弄是非的了。”里美破涕为笑,她也不过就是想撒娇罢了,心里清楚的很,柴宗谊去夜会郑玉楠还轮不到她吃醋,真要某人吃了醋,公子爷才是惨了。 两人小声说话,里美摸了摸柴宗谊胸前,顿时又惊叫起来,“天呐,公主送你的附身符呢?” ------------ 第三十一章 治事(1) 更新时间:2010-07-12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每个男人都想她,都想她,没钱的小伙儿她不爱呀,她不爱,有钱的老头,有钱老头她不嫁……” 梳洗罢,已至天明,这一夜是再不能睡了,不过郑玉楠哪还能睡得着呢。带着事毕后的慵懒,将房间略略收拾了,又偷偷煎了一碗药,等着药开这会子,倚窗望着渐渐发白的夜色,心底倒前所未有的平和。 十五出阁今已十八却是头回有了做女人的快乐,柴宗谊那小调萦绕耳边怎么都无法忘却。 “做个活寡妇逞了悍勇,谁曾想还有个小郎君当奴家是朵花呢。”她把玩着柴宗谊走时遗下的玉坠子,上面的温热似乎还残留着那少年的气息,情不自禁地捧到琼鼻下嗅了嗅。原以为作践自己是为了保住鸿宾楼,但如今心中却起了涟漪,恍然觉得若能和柴宗谊长久,那劳什子的财产竟是不争也罢。 正疏懒着,药味蒸腾,她的眉头又是一皱。好时光总是那么一瞬,想起自己的身份便又开始羞愧。那种犹疑不定,患得患失如同恋爱中的小女人。 不敢再耽搁,煎这药不能为人知晓,她急忙从柜里取了香粉来撒。藏好药渣后,禁不住落了几滴泪,心说:这几年多大困难都没哭过,倒是这几天把该眼泪都流尽了。脑海里浮现出柴宗谊的笑貌,忍不住暗叹一声冤家。 药碗放在案几上晾着,外院的雄鸡已经在唱白,她只好捏着鼻子灌这苦药,正值此时,不料闺门竟被推开,年迈的婆婆罗氏毫无征兆地踏进房门,见她动作便颤声轻唤:“玉楠,那虎狼之药还是停了吧!” 郑玉楠惊叫一声,哆嗦着手腕一翻,药撒了一地,她直勾勾地盯着婆婆,羞臊得面红耳赤只想找个地缝钻,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药碗也卒瓦了,她连忙趴下来捡着瓷片却是以此掩饰不安。 罗氏见她如此,一个趔趄抢了过来,凄声道:“莫管了,小心割破了手。”边说边握住郑玉楠的手,叹着气,昏花老眼噙着泪却未见几分怒色。 抑制住内心的慌乱,郑玉楠涩着嗓子问:“您都知晓了?”心里呼唤着天王菩萨保佑,只是看罗氏的面色,一颗心立即沉入了谷底。 罗氏不语,只是将她扶起。 郑玉楠名唤活寡妇,多少有些匪号的意思,这张家实际上是她在支撑,虽然谨守孝道,但在府里从来是说一不二,罗氏对她的慈爱甚至带着几许敬畏。只是这时节被婆婆撞破了偷情的丑事,她也不知家里人究竟知晓了多少,虽是个豪杰般的女子,此时内心的凄惶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不敢出声,罗氏也有些手足无措,因此剩下的倒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阵,待到外边鸡鸣三遍罗氏才呐呐开言,原本是媳妇红杏出墙,她却扭捏,只把郑玉楠看得心中发毛。 “虽说是媳妇,我却是把你当女儿看的。”罗氏的声音很刻意但也温柔,看她神态,显然对郑玉楠和柴宗谊苟且之事早已知道,此时已经不是愤怒的时候了,只是她这般言语,让郑玉楠更是不安。 “如今你公公已经半死不活,咱家人丁单薄全仰仗你”罗氏言辞闪烁,见郑玉楠神色愈发不自然,她抓着榻上芦席很是挣扎,突然恨声道:“那无良的张骥一心谋我家财,你那般做法也是不得已……”听到婆婆如此说话,郑玉楠心下稍宽,只是一股悲凉陡然而起,这张家竟凄凉到这般田地,那柴宗谊、张骥无不是刽子手,而她自己的角色也不光彩,想到这里她更加愧疚难当。 想要说些冠冕之语,只是这般情状如何开得了口,罢了,只求张家快快休了她,什么鸿宾楼她也不理了,大不了做去佛庵做姑子去,郑玉楠这般计较,眼泪婆娑。 岂料罗氏却是想通了,颇有破罐子破摔之意,且不说她撞见媳妇偷情应该愤怒,竟然呛声道:“既已如此,我也只当不知,张驰是个不中用的,玉楠也别服那药,你和郭使君……” 羞愤,震惊,悲哀,一时间郑玉楠心头五味杂陈,这罗氏居然有这般想法,竟想要郑玉楠借柴宗谊的种。 话既然说开了,罗氏也不再遮掩,这事她盘算了许久,若是让张骥过继个儿子给张驰,还不如让媳妇为使君生个私生子,“保不准那郭使君对你的情谊能否长久,妇道人有个子嗣才能依靠,你若是有了他的儿女,他自然要想法周全。”罗氏一面说一面垂泪,郑玉楠听在耳里,心里早不知该作如何念想,哇地一声,婆媳俩抱头痛哭…… 东方泛起鱼肚白,沛县地界的荒丘处,战场已经平静。 从鲁邦单骑赴敌营开始,这场莫名其妙的遭遇战便宣告结束了。山丘上下,官军和贼寇都搭起了帐篷,双方更派出了收尸队打扫战场,贼-民们在官军面前就地掩埋自己的同伴,这一仗虽然他们占了上风,损失却是官兵的数倍。官军们倒没有掩埋尸体,弄了个大火场烧了一夜,又细细捡了骨灰分名收好。双方人马在一处收敛,没有了干戈之气,木然相对都有种不知所谓的感觉,那些贼兵似乎又恢复了老百姓的心理,形色上对官军多少有些敬畏。 鲁邦和陆飞在营帐中谈了一夜,虽不知详情,守在外边的耿舍儿却是知道陆飞要卖身投靠柴宗谊了,虽然想不通,但耿家实际上已经被陆飞的贼兵裹挟了,此时只能仰人鼻息,几个长老们走过场似的进了主营又鱼贯而出,想来也就是进去表示一下同意。 “舍儿,吩咐前营让官军的骑兵离开!”从主帐走出的耿黛儿笑靥如花,大红劲装之下饱满的身体如同清晨的露珠一般闪亮。耿舍儿怅然应喏,让一个小厮下去传令,垂头丧气地看着耿黛儿,叹息道:“大姐,你变了。” “怎么?”耿黛儿心情极好,虽然在主帐中进进出出一夜未睡,此刻依旧容光焕发,对于耿舍儿有些冒犯的言论丝毫不以为意。 “徐州府给了陆飞多大的官,值得你这般高兴?”耿舍儿咬着牙,“当初我们贩盐卖铁,为了耿家的生计戎马,与官家也是气壮,此刻竟是下作了。也不知姓陆的如何巧言令色,竟让上下皆帖服于他,谁知我们不是他踏脚的青云梯。” “呸!”耿黛儿瞪了耿舍儿一眼,“非得要和官家作对,成日介打生打死才好了?你忘了过庄户日子的惬意?” 这话却是刺进耿舍儿心坎了,若非战乱,他这私生子的庄户日子过得只怕比狗都不如,是故立即愤慨道:“我只求与往日般过活,喝酒吃肉谈笑杀人好不快活,姓陆的今日是卖了耿家,我等却还帮他数铜子儿呢!” 耿黛儿杏眼圆睁,却想到耿舍儿幼时日子过得艰苦,斥责之言就憋在了胸口,只作幽幽一叹。耿舍儿见她如此不免有些后悔,如果没有这位大家姐的照拂,他这私生子也混不成现在的模样,只是想要道歉却也不知说些什么,梗着脖子面皮都涨红了。 “你真以为我是当了官夫人高兴么?”耿黛儿突然道,拉着耿舍儿就势坐在了地上,流露出少见的温婉之色,“虽然你总是诋毁陆郎,可知他却看重你么?”不待耿舍儿辩驳,她继续道:“陆郎这般做是为他自己不假,我也为郎君有个前程高兴,可总归也是有利于耿家的。” 这陆飞究竟何许人,为何要唱这么一出? 原来这陆飞本是东海盗贼陆基的儿子,陆基盘踞海州外岛,贩盐卖铁劫掠海商,十五年前得西域异人那破伦襄助,实力愈发壮大。然而这厮打起了钱镠与辽国海上贸易的主意结果被诛,年幼的陆飞失了权柄,只能同那破伦转至内陆,由海贼变成了河贼,在微山湖扎下了根基。 这陆飞是想回东海做那海贼王的,恰逢慕容彦超镇兖州短了用度,官贼便沆瀣一气,实力日渐壮大,和雄踞徐州北麓的耿家各成一霸。 那破伦果然奇异,短短数载便操出一支凶悍的贼兵,耿家和陆飞几次交手都处于下风,便有了姻亲之事。本来,背靠慕容彦超,又与耿家联手,从返东海夺回父业对陆飞来说也是指日可待,然而朝廷的变故却是难以预料。慕容彦超遇着郭威望风而逃便促使了陆飞换主子的决定,所以才有他和那破伦暗访徐州之事。那破伦在柴宗谊处失态不用再提,陆飞今朝此举其实就是推销的手段罢了。 陆飞深知,自己能得到慕容彦超支持无非是能帮他搞钱,可柴宗谊的身份地位却和慕容彦超大不相同,而且也不能放任辖区内有这等武装存在,所以只有行险将官军打痛了来彰显自己的本事。 “耿家依附陆郎接受了招安,这匪号自然就拔除了,你可知南边的几家现在是怎般光景?”耿黛儿仔细开解耿舍儿,虽然思想是受陆飞的言语左右,但陆飞的话也并不夸张,柴宗谊是想把豪族往死里弄的,若没有陆飞的仗义相助,耿家的下场只会是族灭,而此番却能化身官兵,讨个正经前程,何乐而不为?“你可知官军招安的不是我们耿家,而是陆郎君呀,你以为就我们这些私兵,官军看得上眼吗?” “不是还有慕容使君么?”耿舍儿毕竟是泥腿子,并不会反驳耿黛儿的套话,无力地哼哼了一声,耿黛儿却笑了,“陆郎君追随那慕容彦超多年,他都信不过的人,我们还去信么?”说着她长身而起,仿佛吐出心中块垒般畅快道:“舍儿啊,你虽生的贱了些,却是我耿家后起之秀,你道陆郎君让你打前战时让你送死么?缘何要在你抵挡不住时又压上来,此番虽是和官军作对,但受了招抚便是战绩,这次除了陆郎君,你说耿家还有谁能得徐州的青眼,你可再莫对陆郎君抱有敌意了?”说到这里,耿黛儿又咯咯笑起来,打趣道:“我知你欢喜姐姐,可是在呷醋?” “才…才不是呢!”耿舍儿嘿了一声,耿黛儿却走远了。 这时,主帐的帘子后边,陆飞抿嘴微笑,他可没有耿黛儿想的那么仗义,裹挟耿家作附庸也不过是加大自己和柴宗谊讨官的筹码,他确实看重耿舍儿,此子对耿家的情谊远不及对耿黛儿的爱戴,且是个能做事的,小舅子自然是要用的。不过这种种利益牵动的背后,也必然有对耿黛儿的一丝亲情吧。 他遥遥眺望山丘上已经整装待发的骑兵,笑着返身,帐篷里劳顿过度的鲁邦早已沉沉睡去。 ———————————— ps:湖蜜最近可有调戏他皇?偶确实干了^_^ ------------ 第三十二章 治事(2) 更新时间:2010-07-15 前夜虽然累些,柴宗谊却起了个大早。虽然一直在打哈欠,却是很笃定精神亢奋之辈才能成龙成虎。依旧穿得怪里怪气,踢垃着一双木屐,在回廊上踩得梆梆响,站岗的侍卫对老板这一行径早已见怪不怪,自然地行军礼。柴宗谊微笑点头,唱着他篡改的小曲,“白色乳罩迎风飘扬,流氓色狼站成两行……”得瑟着进了“办公室”,败类啊! 郭威的勤俭绝对不是家族传统,至少柴宗谊对办公环境的要求是很高的。檀木做的大书桌,柔软舒适的椅子,尽量向后世厅级干部靠拢,桌子旁边的书架上春\宫和唐人传奇以及四书五经杂放一处,总之就是个博学。 “再点上一支胜利雪茄就美啦!”柴宗谊感叹,一颗雄心在燃烧,老子要征服世界把美洲都打下来,然后就有烟草了。意淫强国,但工作还得踏踏实实地干,比如手头上的人事安排。 从汴梁传来了消息,郭威将禁军分成了侍卫马步军和殿前军,有意让柴宗谊重建武宁军,甚至想让武宁军划归禁军系统,即以外驻徐州的身份归属于殿前司。 这是个好消息,因着柴宗谊的身份,即便将武宁军划归于殿前司,他实际上的领导只能是郭威,他的军队依然可以独立于禁军之外,而且养兵费用还可以让朝廷买单,想来是郭威恩宠之极的体现。只可惜这个议案并未能通过,枢密使王峻反对的厉害。郭威也算是给老部下面子,就没提禁军兼并一事,但让柴宗谊执掌武宁军却尘埃落定。 “王秀峰只怕不容大皇子进入京畿啊,如今大皇子偏居澶州,他自然不许公子成为禁军要员。”前来汇报工作的欧阳晟想要宽解柴宗谊,看上去郭威是以退为进,柴宗谊以防御使的身份掌了武宁军,实际上比起节度使只是无名而有实了,领徐、濠、泗、宿四州指日可待。这样一来,若对淮南动兵,柴宗谊就是先锋了,毕竟原武宁军所辖至少有三分之一在南唐手上。 柴宗谊却不在意,摆手道:“如此甚好,真要坐在风口浪尖之上我还不舒服,要知道李重进可是泗州刺史,我不去插手,由他抵住南唐乐的轻松。”至少目前柴宗谊是不想站到前线上去,虽然他很鄙视南唐的猥琐。 说话的同时,柴宗谊敲着桌子开始给部下们签发任命书。目前文官系统都不成体系,担子全在欧阳晟身上,却只挂个别驾的官职。承平时期也是地方大员了,可如今怎么也得给他补一个军职,否则也太伤人士气。兼个都虞候吧,做军法官,总不能让自己那泼武将抱成一团。 柴宗谊将武宁军的编制大抵分成了一军两旅一团,中军由他自己掌控,也就是他的近卫,不设中军指挥使,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个职务基本都是衙内来做的,譬如柴荣就是郭威的中军都指挥使。王延昭乃马步军都指挥使,理论上是军方第二人,如果柴宗谊挂了,他就是这支军队的老大。另外,两旅则分别由鲁邦和郑恩为主,满熊与赵凤为副,至于那个新兵团又或者教导团则是贺兰瑾负责,一边锻炼新兵一边揣摩新战术,当然,新的武器也会让他们试验,虽然这些都还只是纸上谈兵。 “人才不够啊。”柴宗谊感叹,都教训使也就是他心目中的参谋长还没有着落,欧阳晟在军略上并不算出色,陈安平就更不用提,让他做个徐州长史差不多了。 见柴宗谊签发完毕,欧阳晟谢了恩才道:“何福殷在门外候着。” “让他进来吧。”柴宗谊伸了个懒腰,“最近洒水般花钱,倒要看看他如今有什么回报了。”一边说一边朝欧阳晟招手,“清乡的情况如何?” “郑恩部无大碍,财货已在押运途中,还收拢了不少孤儿寡妇,倒是给我找麻烦;鲁邦昨日传信,耿氏抵抗并不激烈,业已凯旋。”这消息让柴宜哥颇为得意,看来两军都做的很好,倒不容易分出高下,岂料欧阳晟话锋一转,竟然扯到了马楚、南唐二国上边。 年初的时候,湖南马希崇联络诸将造他堂兄马希萼的反,一片混乱之后马楚政权在湖南形成了长沙马希崇、衡山马希萼、朗州刘言三大集团,据传南唐已经接受马希萼求援准备侵入湖南。 这是柴宗谊乐意看到的情况。当前徐州正在发展之际,只有泗海二州挡住了南唐,虽然不惧南唐北伐,但绝对会耽误他修整的时间,所以南唐在湖南杀个昏天黑地正中下怀。不过周边发生了战争,怎能不想办法捞点好处。更重要的是趁着南方战乱,把筹谋已久的间谍网布置起来,柴宗谊选择的徐州作为基业的目的,除了初期的安定之外,这里可算是南征的桥头堡。 这时,何福殷走了进来,见柴宗谊正在听欧阳晟陈述,也不好施礼,颇为尴尬,柴宗谊示意他坐下,他才颤巍巍地放了半边屁股在凳子上。 “公子欲遣细作之事须得劳动何先生不可。”欧阳晟话题一转,何福殷慌忙站起,“岂敢,岂敢!” “老何,你可是越活越胆小啦,何必如此谨慎,我又不会吃人。”柴宗谊笑着让他坐到跟前来。嘘寒问暖一番后,何福殷才切入正题道:“陈郎君监制的纺纱机已经初成,试验或有缺憾,然改进后果然效率惊人。”柴宗谊看过陈安平研制的纺纱机,根据他对珍妮机的印象设计,虽然还没达到珍妮机的标准,不过已经超越了时代。 “只是棉麻等物却难以为继,缫丝还可,棉纺麻织却已停了。”何福殷道,有心言柴宗谊把淮南商人坑得太狠,终究不敢说出来。 柴宗谊打着开放通商的口号,又是招标又是商务谈判,由于他的政府要搞集约化生产,即便搞不清概念,还是有不少商人被忽悠,结果却只是刺激了鸿宾楼的生意,所谓的大型纺织场被何福殷内部标到了,虽然柴宗谊买了不少南方的织料,可商人不是傻子,这个时代也大抵明白什么是产业链高端,对原料供应的积极性难免打了折扣。生丝还可获利,但现在徐州改良了缫车,倒是大量需要蚕茧,但这玩意儿江南百姓自个儿愿意留,而且利润也薄,至于苎麻就更没利润了。因此淮南商人倒是把热情放在了置办机器上,只可惜柴宗谊坚决不卖,一时间这织造生意竟清淡了。 “本州不少荒地已经垄亩,但收成只怕得来年。”何福殷叹息,棉花种子倒是有,只是对于棉纺的前景,他还是有些担忧,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好大的工场,纺织机正在拼命地制造,流民里要找织工也容易,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哼,等织品出来了,瞅着这廉价那些商人自然会回来。”柴宗谊此言非虚,何福殷是计算过成本,等织品出来只怕江南百姓要倒霉了,更恐怖的是,如今丝帛大多充作货币,柴宗谊无疑弄了个印钞机,只怕织品的廉价到时候会引发不少物品价格飞涨。当然,这一层,何福殷却是没有想到。 “江南没有,湖南如何?”欧阳晟突然道。 何福殷还没回过神,柴宗谊却抚掌大笑,“怪不得药师要讲湖南的情状,看来是早有准备啊。”虽然柴宗谊对历史并不熟悉,但对马楚政权却有所了解,这毕竟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重商主义政府。虽然马楚的主要商品是茶叶,但事实上他们早就开始种植棉花,苎麻的产量也非常可观。 只可惜开国君主马殷死后这二十年来湖南陷入了无休止的内讧之中,茶市虽然坚挺,然其他产业却相继势弱,如今湖南三分天下,又有南唐搅浑水,“公子无须去碰茶叶,只找丝绵即可,或可贩些棉农过来亦无不可。”欧阳晟轻声道:“湖南虽物产丰饶,却是缺盐,原本可依赖蜀中,只如今内乱迭起,总有人得不到盐。” 柴宗谊深吸口气,他岂不知盐是暴利,说起来唐朝还是被盐贩子搞死的,只是盐铁被朝廷卡得很紧,虽然郭威上台后,允许私人少量贩卖,但还是朝廷官营,当年刘铢贵为青州节度,还不是因为私藏青盐被遣返汴梁,如今柴宗谊拿这等战略物资跟湖南搞走私,只怕将惹起不少是非。 江浙之盐多于徐州转运,柴宗谊要上下其手也并非不行,只是这处亏空了得找地方填补,他望了欧阳晟一眼,欧阳晟却将壁上挂的地图取了下来,手指顺着江河向东。 “海州?”柴宗谊眼睛一亮。 “乾佑年间,南唐遣李金全为北面招讨使,其停驻海州不前为南唐朝廷不喜,如今变相流放与此。其本石敬瑭之将佐,对南唐已无忠诚可言,公子或可跟他做笔生意……” 正商议间,却听门喀喇一声被撞开,陈安平拿着一副图手舞足蹈地冲了进来,后边还有一名亲卫竟没将他拽住,只是哀声道:“公子恕罪,陈先生竟似疯了,如何也拉扯不住。” ------------ 第三十三章 治事(3) 更新时间:2010-07-19 陈安平是柴宗谊手下的红人!虽然柴宗谊自己并不这样看,但无论是军方大佬王延昭,还是文官第一人欧阳晟都做如是想。谁能想到当初企图出卖柴宗谊的破落书生居然在徐州混得如此风声水起,只看他无视侍卫阻拦,在柴宗谊的内府里奔走自若,衣冠也不齐整,甚至进了门只是大声嚷嚷连个请安问候都没有,就知道这家伙在柴宗谊的心里地位不一般。 陈安平的头发永远不会像欧阳晟那般梳理的一丝不苟,也不会不时找领导汇报思想,他焦急来见柴宗谊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科研领域有了新发现,这是他政治白痴的表现。不过饶是政治觉悟低下,见到书房里侍立着欧阳晟后,他也开始忐忑,兴奋的叫嚷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羞臊。 这很好解释,完全都是因为他的小姨子。在经学为尊的时代,陈安平的学术绝对是不务正业,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宗法礼教一无所知,曾经他也是个妄图匡扶济世的愤青,也是研读圣贤书的,虽然在行走西域的旅途中忘却了,但回到中土他依然希望自己根正苗红。但是,这个奢望被打破了,因为他无耻地为主公拉皮-条,卖的还是自己的小姨子,于是一个诤臣开始破罐子破摔,立即把自己的定位向李林甫靠拢,在柴宗谊的容忍范围内,行事乖张也无所畏惧。 “定是在取笑我!”陈安平直勾勾看着欧阳晟,浑身不自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欧阳晟的形态就是他的理想状态,克己奉公兢兢业业,而且没有绯闻八卦,所以他尽量不与欧阳晟接触,可是今天的情景则难免自惭形秽,仿若佞臣见到了魏征。 “陈郎君何事如此操切啊?”何福殷问,老脸带笑。对他来说,见到陈安平,比起面对欧阳晟可自在多了,毕竟他们俩上位的方式似乎差不多,而且陈安平和欧阳晟本质的不同在于,欧阳晟治理徐州是想办法在商户身上捞钱,而陈安平捣鼓的玩意儿则有可能变钱。 “怎么说我都还不是杨国忠嘛!”看到何福殷,陈安平也感觉亲切了,彼此身上都拴着一根公子身边女人的裙带,臭味相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是个模型,还有草图?最近在忙什么花样,西洋庙盖好了没有?”柴宗谊问道,给舞阳长公主觅出家之地可是钦命,不能再耽搁了。 陈安平急忙答道:“某将家庙改建了,房舍还在修葺,教堂却是能用了。”一面说,他一面观察旁人表情,深怕有人露出鄙夷之色。现在谁都知道陈安平虽是郑家的女婿,但又是福宁公主伊莎贝拉的面首,这桩二女争夫的案子因为柴宗谊的不作为就这么悬而不决。看起来,为伊莎贝拉建修道院即福宁公主府邸,似乎表示这洋妞退出了,但陈府和修道院仅一步之遥,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东宫和西宫罢了。 柴宗谊听说已经修好了便兴高采烈地说到时要去看看,眼看这会议就要跑题了,陈安平将手中的模型连同草图放在了书桌上,仔细一看竟是水车。 “垄亩的时候想到的,有些地方引水不易,修了渠也不见管用。”说到发明上,陈安平精神多了,“得感谢公子告诉我齿轮的妙用。”本来柴宗谊想安排他一些事务,比如将最近收拢的田地分配一下,哪些地种粮、哪些地种棉花,该分成几个庄子,如今柴宗谊把徐州左近不少土地变成了私营农场,虽说要推行军功授田制度,不过目前军属们也都是他的佃户。田庄这些琐事也让欧阳晟操劳未免大材小用,所以就分派给了陈安平,岂料这家伙看到庄户们推水辛苦,竟是灵感大发,浑忘了沼气池的初衷,花了几天弄了个水车出来。 “已经试验过了,装好后摇动机关,放下水轮,那叶片着水,便能随着水流不停转动,水便哗哗地提上岸来,流到承水槽中,溅得一片飞花碎玉!”陈安平得意道,看到庄户们崇敬的眼神,他才觉得自己这官当得挺有乐趣。 柴宗谊只是微笑,水车这东西在他眼里也不是新鲜玩意儿,见陈安平对农具着迷,又提醒他做水碾子,还故意要他把零部件做的繁琐精细一些,陈安平还没弄明白,何福殷倒是赞叹起来,“这可是个好买卖啊。” 还是商人的嗅觉灵敏,这些农具比不得纺车,徐州的粮食柴宗谊只打算做到自给自足,所以这些奇巧之物是一定要销到南方粮食产区去的。至于把部件做的精细繁琐也是为了方便搞售后。这些概念在何福殷脑中是一点就透,陈安平却没什么概念,连欧阳晟也颇为好奇,三人便就那模型窃窃私语,柴宗谊却开始发呆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这些奇巧之物不光陈安平会做,他也会做,区别只是在于一个做的是生产工具,一个做的是享乐物品,但这些玩意就算统统销出去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困难。实际上这也是欧阳晟前来汇报工作的原因,粮食开始紧缺了。 如今五千军人要养活,他还有三千新军正在消化,粮食消耗的速度相当惊人。这几个月的折腾让他花光了此前的积蓄,徐州府本身也没有多少存粮,城里面的大户也为他销得人憔悴,倒是郑恩在南边传来的捷报倒是好受了些,但也是杯水车薪。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州府都靠着存粮度日,柴宗谊却只想把刘赟从坟里挖出来鞭尸。他也想过找郭威哭穷,只是来的时候才将皇宫里的珍玩偷偷搬到徐州来卖了,郭威的体己钱也算花到了头,若是找国库支钱粮,那他这武宁军是不是就要隶属于禁军呢?更何况账面上对藩镇部队是有人数限制的,他多募的几千兵又到哪去找吃食? “关键是本地的产业还没发展起来啊。”柴宗谊苦笑,纺织场、城市规划都是花钱的营生,原本指望纺织场立即开工弄些布匹换粮食,只是这会子原料又断了,难不成辛苦研制出来的纺车拿去卖了? “唯今之计只有靠贩盐了!”柴宗谊抬头,发现欧阳晟正在观察他的神情,只好抱以苦笑,招了招手道:“把从本府过境的官盐都扣下来吧。” “在下立即派人去海州联系李金全。”欧阳晟低声道,拆东墙补西墙得赶快,旋即干脆道:“不如在下亲自去海州,那李金全未必心属南唐,只要公子承诺给他一个出身,这生意却是做的。” “你都知道他的心意,何况南唐?海州未必他一人说了算啊。”柴宗谊却摇了摇头,捉襟见肘的事情太多了,譬如情报,对海州没有丝毫了解就贸然前去肯定没有胜算。 “但是……”欧阳晟的疑虑柴宗谊何尝不知,他把徐州弄个翻天覆地没人管他,但插手到了朝廷的事务就很难说了,容易给他老子造成压力,虽然柴氏父子都远离京畿,但朝中的眼睛却盯着他们。 “先扣一部分盐卖了再说。”柴宗谊咬了咬牙,湖南混战正是发财的机会,不容错过,谁知道现在一斤盐可以换多少粮食。只是盐是专卖的,朝廷和地方各有分润,体例有定制,每年地方上给朝廷的盐税不能少,更何况徐州是黄河下游重要的中转站,从这里过境的盐确实不少。柴宗谊此举相当于走私国有资产,风险其实很大,真有人计较起来,郭威也很难不给他处分。要知道柴宗谊这个军阀和别的土军阀不同,其根基全系于郭威,朝廷要对付他也就是一纸赦令便足够让他回汴梁当纨绔。历史上王峻参过李重进,也就有可能参他柴宗谊。 欧阳晟见柴宗谊神色坚决,再不说话,赶紧去清点盐仓了,其实当初柴宗谊苦心孤诣要搞什么纺织场他都不以为然,心里想的就是让他主子去弄个盐井,这比什么都赚。 欧阳晟走后,柴宗谊又冲何福殷招了招手,“把那事办了吧。” “公子,您不再考虑了?”何福殷搓了搓手,公子若是首肯了这件事,那他何家以后的富贵不可想象。 “别人做得,我也做得。”柴宗谊哼哼了一声,皇亲也要挣钱不是,但见何福殷颇有喜色,突然道:“昨日我给姑母去了封信让她着六娘过来,这里还有一张任命,以后你就是徐州的司马了,当官了哟!”说罢,嘻嘻哈哈地拍了拍何福殷的肩膀,“生意上的事教六娘来做吧,以后你在我衙里却是要图谋大事的。” 何福殷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却化作无力的一笑,“多谢公子抬爱。” 两人这边叙话没有避了陈安平,陈安平虽然是块木头,对柴宗谊的举动却也知意,猛然就想起郑玉楠和她的鸿宾楼了,不禁生出感叹,“公子爷的便宜可不好占啊,只怕活寡妇和张家最后都是竹篮打水。” 何福殷和陈安平正待告辞,柴宗谊却突然想起关在园里的那破伦,心说将陈安平引荐给他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效果,正欲开口,门外王延昭行色匆匆地行了个军礼,朗声道:“公子,鲁邦的军报。” ———————————————— ps:最近玩“宅男最后的120个小时”,nami一次就搞定了,但姗姗却发我n张好人卡。 ------------ 第三十四章 治事(4) 更新时间:2010-07-25 汴梁。 曲水在宫苑中蜿蜒,仿若透明的丝带,何六娘沿着小径款款朝永宁公主寝殿翔鸾阁而去。 正值寒食梨花时节,园林内杏花残了,绿房深窈,却得枝头晴雪初绽,无纹白锦与何六娘的俏丽掩映,倒是相得益彰。 这皇宫与乾佑朝已大不相同,郭威是个不好女色的,适龄或大龄的宫娥皆被放出去寻了夫家,除了德妃董婉,皇帝也未敕封陪寝之人,倒是开春时将先夫人柴氏追立为皇后。说来此时后宫主人当是董婉才是,只是她一向土布荆钗,不好规矩,除了关注郭威的饮食起居,对后宫处于不作为状,以致宫人皆知,这诺大的殿宇内话事的是才被郭威敕封为永宁公主的郭月娘。 这样也好,虽然因释去了不少宫娥以致宫内寂静,却也不用春色沉沉,聆听韶华女子对好时光蹉跎的哀怨,相反,愈接近翔鸾阁,少女们嬉笑之声愈发清晰。 从侧门进,抬眼看去,碧池边的草坪被绑在两根立柱之间的大网分隔开来,宫女们则在两边做排球之戏,漆成金色的皮球在清晨的阳光下不断地来回跳跃,恍然如鱼跃龙门,只是看着便觉得心怀开朗。何六娘见公主正玩的畅快便不打搅,只静静地站在梨树下,手捧着一件织物。 前些年不出门庭的闺秀如今愈发懂事了,即便是真心实意地欢喜柴宗谊,此时的何六娘却没有了怀春时喜忧参半的情绪。自尽未遂的事情算是豁出命地在柴宗谊那里挣得一席之地,但她也明白这种行为其实让柴宗谊很不受用,所以明明最有资格陪伴柴宗谊赴徐州的她竟然在翔鸾阁求了个女官的职事,算是变相的绥靖政策,她时常感叹如果早些像倭女里美一般侍候郭月娘,也许柴宗谊对她的态度就不会一直那么冷淡了。 “公主当心!”这时一名宫娥惊叫出声,何六娘的神思被猛地召回,循声看去,原来郭月娘为了打一个高球竟狠狠地扑到了地上,毕竟是天皇贵胄,玩乐在一起也不能忘了本分,见郭月娘摔得如此狠,对面发球的宫女早就眼泪汪汪地奔了过来。 何六娘也不敢怠慢,连忙跑了过去,“伤着没有?”她离得近,抢先去扶郭月娘。 “草地软软地,可舒服呢,你也来打个滚吧!”郭月娘笑呵呵地说,见陪自己玩耍的宫女都跪下了便叹了口气,“小意个什么劲儿,都起来罢,本宫玩得挺快活的,莫坏了心情。”一面说,随手将头上的碧玉簪子摘了给刚才发球的宫女,“挺有力气的,明天随本宫去找符思柔的晦气,上次就差你这样的好手,这个赏你了。”说完嘱人把场地收拾了,她则与何六娘一边叙话一边朝宫室走去。 波光粼粼的池水在阳光下泛起金色涟漪,木桥上郭月娘一边走一边给池里的金鱼喂食儿,走动起来一蹦一跳把木桥弄得吱吱响,何六娘随她走这段路每次都心惊胆战。 “你也喂喂吧,看到那个胖头胖脑的吗,我叫它宜哥儿!”郭月娘转过身,却见何六娘没认真听话只是稳稳地扶着栏杆,便笑道:“你怕它断了么,这可结实的很。”故意使劲跳了两下,何六娘更觉惊心动魄,哑着声道:“公主,这可玩笑不得,几十年的旧物了。” 见她白衣绿裙双手捧心,眉目间风情无限,郭月娘笑眯眯地看着,自忖容颜不输,只是那般温婉的行止却学不来,便忍不住拿她衣衫打趣,指着池上漂浮的梨花道:“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六娘可显哀怨的紧呐,如此想念我那侄儿么?” “婢子岂敢。”听到郭月娘这种略带醋意的言语,何六娘就紧张,她怎不知郭月娘与柴宗谊的暧昧,那岂止是暧昧。只是何六娘终究不如里美伺候郭月娘来的久,若是那倭女此时多半会和公主拌嘴逗乐,而何六娘突然严肃起来,郭月娘便觉得无趣了,将手中的鱼食尽皆洒了,拍手暗道:“那冤家真是可恨,竟让我想念起那倭女来。” 这世界受柴宗谊影响最大的就是郭月娘了,她在自己宫室内的惊人造型便是明证。米色的棉织紧身背心内衬鹅黄抹胸,及膝短裙包裹着短裤两条里白玉一般洁净匀称的腿,头发扎成了傲娇的双马尾,柴宗谊从徐州捎来的恶趣味她倒没有浪费。如此打扮根本不似公主,分明就是体育课上的学生妹。这幅模样是不能为外人见的,她胆子再大也只敢私下穿出来,但这也足以让周遭的女人们惊愕艳羡。每次面对这个十三岁的少女,颇有容姿的何六娘都感到压力很大,既然是柴宗谊喜欢的装束,她也偷偷试过,却总没有郭月娘那般自然明朗,“都说汉室的舞阳公主是绝色,大周的永宁公主只怕犹有过之。” “衣服做好了?”郭月娘踢掉鞋子,跪坐在几案边冲何六娘招手道:“拿来我瞧瞧。” 何六娘轻手轻脚地将织物捧到案上,屏息立在她身边,郭月娘看她这副正经的模样就头痛,连声道:“随意坐下,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准拘礼。” 何六娘这才挨着几案坐下,抬眼看见案上墨迹方干的纸张,知道公主殿下晨起必然要写点东西,且不论那字迹,只说编故事的才学,何六娘都是叹服不已。她算是公主的忠实读者,见郭月娘心情愉悦地打量那几件织物,她便壮着胆子抽了一篇上手品读。 “哎呀,还是你的手巧。”那些衣物的造型果然是超越时代,不用说就是为徐州的某人私做的,有些裁剪样子没有现代工艺的帮衬,能做出九成相仿真是考校手艺。 “还不都是公主的设计,婢子只是尽绵薄之力罢了。”何六娘轻声应和,郭月娘只笑,“我向来是有心无力,幸得有你,以往我给那惫懒货做的东西都没这般适宜呢。” “手巧又有何用,心灵才重要呢,好比这满篇锦绣,我这个草包只能尽力把字儿认完。”何六娘急忙转移话题,指着郭月娘才写就的文章问:“只是公主这篇似乎又不是以前的故事了,婢子还想知道令狐郎君的病好些没有呢。” “你方才看得是哪个?哎呀~!”郭月娘突然害臊起来,眼疾手快将文章夺过,背在了身后,脸红了。见此情状,何六娘只道自己闯了祸,连忙匍匐在案边请罪。 郭月娘起身将那篇文章收在了书柜里,见何六娘不起来方道:“你…你别在意,这篇写得不好,不愿教人读的,本该早些收拾了,怨不得你。” 那哪是写得不好,只怕是要给某人瞧的,若不懂郭月娘的心思,何六娘这大半年在宫里也算白呆了,当下摸索着内衬,移题道:“公主,公子来书与我,嘱我去徐州。”说着将一封书信摆在了案几上。 “既是给你的,又交给我做什么?”郭月娘瘪了瘪嘴,何六娘却只是赔笑,将信展开递到她手上。 虽然柴宗谊才予了何福殷徐州司马的职司,却是早就准备让何六娘去徐州主持何家的生意了。一方面,徐州的政策偏向商业,需要有人去帮衬欧阳晟,何福殷理财再适合不过,也不至欧阳晟在文官体系中独大,亦可互为牵制;另一方面,何家的生意就是一个托拉斯集团的雏形,要完全按照柴宗谊的意志来操纵自然要找个忠心的,何家即便不差男丁又有谁比得上何六娘,更何况即将开展的事情,非要何六娘来主持才能放心。 “家父南来北往,在南边颇有些关系,年初时就跟公子说南边的军人私贩铠甲器械,便给徐州补了些,如今银夏的皮货药材生意愈发难做……”何六娘正待给郭月娘解释,郭月娘却幽幽叹息,“徐州已经难到这个地步了么?他竟要做党项人、契丹人甚至北汉的掮客?” 这时代由于北方战乱,唐朝兴盛的茶马互市已经萎缩了,现实的情况是,大唐产马的地方现今几乎都在契丹人和党项人手中,契丹已经建国自不必说,党项人也是蠢蠢欲动,虽然李彝殷还是大周的侍中,但定难军实际上已是羁縻之地,当然,为后世传诵的折家府州也是如此。 是故贸易壁垒是天然存在的,北方不贩马,南方自然不予茶,因为这个,北面的皮草药材山珍等物也不好贩运了。但尽管朝廷对输往北方的茶盐严格控制,却是挡不住台面下的暗流,淮南的商人能南来北往不是没有原因的,走私的事情不知多少军阀在干,柴宗谊现在只不过要用皇亲的身份干这等事。 郭威继位后废除了藩镇的兵器作坊,朝廷不再拨款,并将地方的工匠遣入京畿,这种政策对大周的国防建设自然有利,只是藩镇过得却愈发苦了,连柴宗谊都要私自采购南唐的兵甲。 “开春时父皇调了折将军镇靖难军,慌得延州高家断了与定难军的往来,高允全的身体已不大好,父皇却是不愿让其子高绍基继嗣的,只怕现今朝廷已在不断克扣彰武军的兵甲。”郭月娘掰着指头道:“彰武军、定难军都是要甲胄的,北汉、契丹也不会嫌多,他是看中了其间的差额,只怕你父亲当初也是想着何家来做,现在是不是会悔死?” 见郭月娘说的头头是道,何六娘再没有言语,经济上的事情她是请教何福殷多次才略微知晓,却不想公主竟一点就透。 郭月娘见何六娘崇敬的神情便有些得意,不过这些事还不都是柴宗谊跟她细说过的,狐假虎威的感觉确实不错,“只不过兵甲乃国之大事,偶有藩镇偷卖也是小打小闹,观他如今之举,倒是谁又能替他顶缸呢?”说到这里,郭月娘不免忧心忡忡,郭威整顿兵器生产是为了削藩,柴宗谊却为这些藩镇走私,这可违背了皇帝的初衷。郭威将将临朝,有些事情或可遮掩,但郭月娘却是知道朝中有人牢牢盯着几位皇亲,张永德和李重进在汴梁都算循规蹈矩,柴荣在澶州也悄无声息,偏生柴宗谊却敢搞事,既是皇亲又是藩镇,多少有点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意思。 “真要有事,婢子将命还给公子便是。”见郭月娘面露忧色,何六娘坚定道:“娘家托庇于公子便跋扈行事,为一己私利陷公子于不义,这事实与公子无干。” 郭月娘怔怔地看着何六娘,柴宗谊会没有推诿之词么,郭威在明面上管制,柴宗谊控制暗地里的交易,虽然从中牟利,但总是对皇室有利的,也许到时有人弹劾,真的只需牺牲了何家便可脱身,只是这六娘如此情真意切倒显得多痴啊。 想着这些便觉得困倦,挥手道:“你既要去徐州,把他的东西一并带去吧,我有些乏了。” “婢子走时再向公主拜别。”何六娘闻言起身告退。 看着何六娘的背影,郭月娘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自己真像一个当姑姑的,先送去一个里美,这次第又送个六娘,“这冤家将来屋里的女人都是我送去的么,来人啊,更衣备车,去魏王府。”虽然不情愿,但有些事她却不由自主地在做,譬如打着柴宗谊的幌子去交结符家的女儿,是为了让符彦卿偏向柴氏呢,还是又亲手给那冤家送去个女人? “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徐州刺史府,白虎节堂。 本来只想在书房议事的,却未料道鲁邦竟送来这样一份军报,柴宗谊只好换了戎装在白虎堂见灰溜溜归来的满熊。 “投书求抚,先把尔等打疼了再向我示好,还真是看我不起啊。”柴宗谊手执两封血书,一封来自鲁邦,另一封则是陆飞手书,“还扣了我的军使做质,我焉能认可。”说到此处已然气急,将鲁邦的血书扔在地上道:“这混账死了也罢。” 跪在地上的满熊早已羞愧地说不出话来,恰在此时,陪侍在旁的欧阳晟突然道:“公子息怒,且听属下一言。” ------------ 第三十五章 治事(5) 更新时间:2010-07-29 招安与否,因势利导。 虽然能够理解柴宗谊此刻的愤怒,但从现实情况出发,欧阳晟不希望看到柴宗谊一怒之下再调集部队去清剿。郑恩和赵凤还领了军队在南面未归,城内的卫戍已算吃紧,倒不是担心胜败,只是这种清乡运动的耗费太大,打赢了无甚可喜,打输了则颜面扫地,欧阳晟自然倾向于和平解决,事实上在文官理念中,这是亘古不变的传统。 当然,除了内政制约,更关键的是武宁军战力的脆弱,柴宗谊之所以没有冲冠增兵便为此虑。 虽然现时的武宁军已和刘赟时期的那支部队有了天壤之别,但战斗力也没提升到哪去,正所谓养兵千日,从攻克徐州到重整武宁军也不过数月而已,这样的部队显然不足以外战。 不能外战也便罢了,原计划拿州内的流贼练兵,却没想到反被练了,这无疑让柴宗谊大失脸面。丑闻啊,如果让朝廷知道他这一方防御使连流民都收拾不了…… 看柴宗谊脸上阴晴不定,欧阳晟心知公子是在找台阶下,官场嘛,遇事推诿是常理,当即将陆飞投来的信中一段话念将出来,“故大军始至,民不入城而入山谷避之,以俟招安。今军至累月,未闻招安之命,军士复从而掠之,与盗贼无异。” 柴宗谊听完便一阵冷笑:“此子嚣张若此,竟反诬我为盗了。” 欧阳晟却道:“公子想岔了,想必是关心则乱,这陆飞言下却是另有所指。” “唔?” “是兖州啊!”欧阳晟道,“沛县盗贼昌盛,公子为民生计出兵讨伐,然盗众栖身兖州,每入徐州即走,我武宁军只能屯驻而不得建功……”一面解释,欧阳晟心底却苦笑,书信中那陆贼将慕容彦超卖了个干净,公子竟没瞧出来。 好吧,原本这是徐州的丑事,却也是一个机会,欧阳晟的意思当然是让兖州的慕容彦超协助剿匪。柴宗谊大可把自己的难处报与朝廷,不说自己出师不利,只是说兖州袒护盗贼,届时就看慕容彦超该怎么办了。 “从陆贼的陈述来看,此子与慕容彦超一直互通款曲,让他出兵讨伐陆飞,若他去了,公子不妨坐看鹬蚌相争,或可通知陆飞,若要入伙则需献上投名状,自然是反咬慕容彦超一口,消弱他的军势。”欧阳晟连黑话都讲出来了,计策却是阴毒。 柴宗谊闻言垂首道:“若慕容彦超不肯出兵,又该如何?” “那就形同反叛了,届时公子可公布慕容彦超与陆飞勾结的罪状,再请缨讨伐兖州,届时可推太原郡侯主持大局。”欧阳晟终于阐明其意,柴宗谊原本愠怒的心情也猛然平复了。 柴氏父子需要的是什么,军功!而机会就近在眼前。慕容彦超与汉室有亲,当初率兵在汴梁城外阻截郭威,虽未有事功,这梁子却是与本朝结下了,虽然郭威表明既往不咎,但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不用揣摩郭威的心态也知道老皇帝是容不得慕容彦超的。 对此,慕容彦超自然也是明白的,他与陆飞这等盗贼勾结,所图谋者自然是在徐州埋伏一个先锋,等太原刘崇南下,他再兴兵作乱,连同徐州的土豪,甚至私结南唐也无不可,届时整个黄河下游一片乱局,谁胜谁负殊为难料。可以想见,陆飞这着棋子在他的心中颇为重要, 兖州的军势在本朝建立以来便一再消弱,若是此时逼他讨伐陆飞,他未必沉得住气。 “有北汉和契丹的威胁,朝廷自无大将主持此事,正好让侯爷出面!”欧阳晟复又提醒,若兖州反了,其西是柴荣镇守的澶州,南边则是柴宗谊的徐州,这份军功不就为柴氏所得了么。何况澶州乃本朝三大军镇之一,收拾兖州还不是易如反掌。 柴宗谊忽然想起史书记载,慕容彦超造反时,柴荣曾多次上表请求出征,无奈被王峻阻挠。但当时的情景是王峻刚击败北汉与契丹联军,功勋鼎盛之际,如果能逼迫慕容彦超先于北汉兴兵,抑或是二者同时举兵又将如何呢?虽然这种念头类似于玩火,柴宗谊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 “只是慕容彦超一切照办又该如何?”虽然历史上这家伙确实造反了,然而历史已经有所改变,看他在汴梁城外阻截郭威的表现,实在不敢保证他有那份魄力。 “即便他同意出兵,若剿匪无果,仍可以弹劾他姑息纵容!”在欧阳晟看来,逼反慕容彦超还不容易,柴宗谊坐镇徐州的第一天起,相信他就已经惶惶不安了。 “时机啊!”柴宗谊感叹道,看起来自己的一名军史被流贼所困虽然丢脸,但在欧阳晟的一番点拨下忽然柳暗花明了。只是那陆飞能信的过么,他又站起将欧阳晟手中陆飞的书信接来仔细看过,一边看一边揣摩,要是月娘在就好了,这繁体字加古文法读起来真费力,同时腹诽那陆贼既然要出卖慕容彦超痛快点不成,整的如此晦涩,读不懂也怨不得他。 如果说刚才他对陆飞还充满了怒火的话,现在这感觉就很微妙了。如果陆飞纠集盗众并徐州土豪,在慕容彦超的支持下进攻徐州,以现在武宁军的兵力短时间内只能固守,这时候南唐再来进犯,徐州只怕就丢了。然而陆飞却一点也不看好慕容彦超,一颗红心向太阳,对大周的局势竟然比略知历史的柴宗谊还要有信心,这不禁让柴宗谊暗自感叹,这是个人才啊。 “人才啊,公子!”一直在细读鲁邦血书的王延昭忽然上前道:“恭喜公子从此麾下又添两名虎将,不若让某去沛县招抚陆飞。” “两名虎将?你要亲自去?”柴宗谊内心也打算派个有身份的去和陆飞沟通,算起来人家也是带枪投靠,即便扫了自己的面子,但既然已经认了,索性做得大方些,因此王延昭主动请缨他是很高兴的,只是他口中的两名虎将又是何意? “公子且看鲁邦所详述的陆飞贼军的排兵布阵……”鲁邦的血书在柴宗谊看来是胡写乱画,但经王延昭解释后就豁然开朗,一边暗自惭愧军事素养真是太差,一边心惊区区贼寇的布军怎地如此先进,观其本阵似有西班牙方阵之意,还有那犀利的弓箭,若是所料不错,与那英格兰长弓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说这陆飞竟也是个穿越人士?若是如此,招致麾下恐怕不妙,这一瞬间柴宗谊突觉脊梁发寒,他这个穿越者不过是托庇于身世不凡,若来个有真本事的家伙,他岂不悲剧的龙套了。 王延昭没有看出柴宗谊脸色的变化,只是接下来的话语却解开了他胸中的疑窦,“公子,虽说那陆飞扣下了鲁邦,然而我们手中却有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人物,依某之见,那陆飞不过将兵之才,而另一人胸中沟壑远非吾等可比!” “鲁邦信中还提了谁?”柴宗谊闻言瀑布汗,自己的操切与手下人的细致形成了极大反比,淡定啊,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就是前些日子冲撞公子的疯汉,被公子关起来的那破伦!”王延昭笑道:“鲁邦还算细致,总算探出陆飞一身所学全来自那疯汉,想来那疯汉之于陆飞竟比得上手下雄师,此人心切招安大抵源出于此!” “果然!”柴宗谊顿觉轻松,如果说陆飞是穿越客,他或许还有几分忌惮,但若换成那个西方人,感觉就大不相同了,即便那西方人来自二十三世纪,这里却是黄种人的地盘。“看来得好生与这洋鬼子沟通一下了。” “本来还担心那陆飞不肯听命反戈慕容彦超,现在只要以那破伦的名义说服他,必可成事!”柴宗谊猛地一拍大腿,“我入徐州以来第一场大戏就要开幕了,俊如,你速速前往沛县与陆飞接洽,授他指挥使,说服他联络左近盗匪,一旦慕容彦超有所异动便反戈一击!” “某将领命!” 柴宗谊又看着欧阳晟道:“药师,你先写封信予兖州,请慕容彦超协助剿匪,再写信予朝廷,不妨措辞激烈一些,说慕容彦超举止有异!” “不若唆使流贼以慕容彦超之名袭扰其他州镇,公子还可联络各方一起参劾慕容彦超!” “此事你好生拿捏吧!”柴宗谊点了点头。 这时王延昭复又提醒道:“若慕容彦超谋反,南唐必然蠢蠢欲动,公子需早做准备,不妨嘱郑恩、赵凤二人在海州沐阳方向设伏。” “海州么?”柴宗谊垂首同意,南唐数次北伐都是经海州北入沂州或西进徐州,从来不敢在淮泗摆开战场,这也说明他们根本对北伐胜利不抱信心,甚或是连靠谱的战略都没有。不过听到海州,柴宗谊眼睛一亮,原本还在发愁如何从海州搞盐,现在却不免要想趁此机会吞下海州。想到这里他转过头低声嘱咐欧阳晟道:“增派细作去海州,速速与李金全取得联系。” 欧阳晟连声应诺,柴宗谊方才长身而起,“有诸君在,某之幸甚,还望列位多多努力。” 众人连称不敢,拜退。 其余人都走后,陈安平却还畏缩不肯离开,一脸谄媚地看着柴宗谊道:“公子,那教堂已然竣工,伊莎贝拉已经将舞阳长公主接进了修道院中,您是不是去剪个彩?” “知我者安平君也,我就是那么好大喜功,对么?”柴宗谊冷笑道,陈安平还没察觉到今天公子其实窝了一肚子火正想找人发泄,犹自腆着脸道:“公子过谦了。” “谦个屁!”柴宗谊怒道:“一身的匠气,我让你将所学所知整理成册,以便传授万世,你却做得如何了?殊不知你就算能造出万种机巧之物,若无后继者也是无用,何为宗师何为工匠,你可明白,不要整天把心思放在花巧之物上,抑或是来迎合我,做点有用的!”狂骂一通之后,柴宗谊顿觉舒服许多,方才手下人一个个表现淡定衬得自己非常幼稚,现在总算在陈安平身上找回了场子。 “备车,我去看看那洋庙修得怎样,剪彩就算了,低调一点!”说完大踏步出去,留下陈安平一脸幽怨,“还不是要去嘛,倒把人骂一通,我何尝不知要传授所学,只是这番功夫又不是速成的!” “易生,快点啊!”柴宗谊在外边招呼,陈安平刚跨出门,不知柴宗谊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道:“易生啊,你也是做学问的,我送你个号吧,冠西先生何如?” ------------ 第三十六章 治事(6) 更新时间:2010-08-01 为伊莎贝拉修建的教堂座落在内城北侧,毗邻陈家祖宅,事实上这就是由陈家的一处院落改建的。按理说,无论是为钦赐福宁公主敕造房舍,还是为前朝舞阳长公主修建出家庙宇都应该由国家拨款的,事实上郭威确实给柴宗谊批了款子,只不过这个正闹饥荒的家伙中饱私囊了。由于陈安平和福宁公主的关系,由他家出资出地也是理所应当的,至少他没有勇气跟柴宗谊叫板,而且伊莎贝拉本人似乎也更看重陈安平的表现。 如果说基督教提前了数百年传入中国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伊莎贝拉并不是个虔诚的教徒,她对教义的掌握根本无法说服柴宗谊的胡搅蛮缠,所以这个教堂从外形上就偏离了原教旨。 外立面还有点巴舍利卡式风格,在地图上呈t形,长方形的正厅,两侧是忏悔室和福音室,仅就教堂而论,很简单,不过再往里边走就是伊莎贝拉和舞阳长公主居住的中国式园林,这种大唐和古罗马的混搭风格真的让人很无语。 “郭使君,我很困惑,这一点也不像教堂!”伊莎贝拉指着正厅里一副濡母与少年的画像大发感慨,“十字架呢,如果这是教堂的话,起码得有十字架吧。” “在中国,没有神会被钉在桩子上!”柴宗谊扬了扬眉毛,“你来到了东方,还没明白入乡随俗么?”说完,他又指着那幅画道:“这是多么慈祥的母亲啊,就像求子观音一样,这里的香火一定会很旺盛的。” “可是,如果要做弥撒的话,这正厅也太小了。”伊莎贝拉放弃了和柴宗谊就教义做争辩,因为他无法解释圣母玛利亚是怎么未婚先孕的,因为一不小心,柴宗谊就会将耶和华定罪为强?奸犯。只不过这正厅就像私家客厅一样,而且在这后边还有一个小厅,那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那是个活动室,你可以和舞阳长公主在那里打牌,听易生说你的麻将技术不错嘛。”柴宗谊自顾自地在正厅里东张西望,不就是给两个女人安排住处嘛,又不是真的当修女,娱乐活动比侍奉耶稣重要多了。 伊莎贝拉一时语塞,只能狠狠地瞪视陈安平,陈安平连忙低下头,做无辜状,他只是奉命行事,这些都是公子的安排。 “舞阳长公主已经搬好了吗?”柴宗谊问,伊莎贝拉再也懒得理他,瘪瘪嘴说:“我去给她介绍一下我的教堂。”一定得好好介绍一下,伊莎贝拉心想,那位公主可是第一个信徒,可惜是柴宗谊带来的,万一也和这个异教徒一样满脑子邪恶思想,那她这个东方教宗可没心思做下去啦。 柴宗谊对伊莎贝拉的无理并不在乎,转过头向一直安静坐在门边的郑玉楠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和其他的庙宇不同吧,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就请教你姐夫,这是他督造的。”说罢指了指陈安平,后者立刻诚惶诚恐地垂下头,怯声道:“若依公子的意思,福音室略微小了些,忏悔室则嫌大了,容属下再做些修整。” 所谓福音室就是变相的学堂,郑恩在南面扫荡时掳获了不少孤儿寡妇,女人自然送去纺织场,然后再婚配于武宁军士卒,孤儿则被教堂收养,名义上是给这座洋庙充壮人丁,事实上则是让他们接受新式教育。原来何园的宿卫已经被柴宗谊打散分发到了军队基层中,现在培养的人自然是留作将来为吏的,数年后等柴宗谊登基,各阶层都可以发派一些自己人,到时候自己要干什么事也不用受到掣肘。 按计划,基督教的教义要修改为士兵们的战斗信仰,所谓三位一体论即郭威、柴荣、柴宗谊,当然,现阶段还不敢大张旗鼓的宣扬,同时还要完善教育体系,这都需要陈安平发挥脑力,如果新式教育在福音室开展顺利,柴宗谊就可以现在徐州进行普及。 还有军事条例,这件事需要那个疑似穿越人士的那破伦来做,但现在他还在装死不开口,教堂的忏悔室或可刺激一下他,虽然这个教堂面目全非,但忏悔室还是严格按照西洋标准,只是没有神父罢了。 柴宗谊闻言点了点头,那破伦是个人才,最好用怀柔的方式来感化他,便示意陈安平去忙。陈安平如蒙大赦,急忙遁走,当面对郑玉楠的时候,他这个做姐夫的总是很尴尬。 待陈安平走后,郑玉楠突然问道:“公子方才讲的忏悔室,奴婢可否去看看?” 柴宗谊很意外,但见她一脸郑重,便引着她去了。 “海州的鸿宾楼已经准备完毕,黄梅儿已是李金全座上贵宾,据闻海贼陶然也倾慕黄梅儿,和李金全闹得很不愉快,只是陶然背后有南唐宋齐丘、冯延巳的支持,李金全也没有办法。”路上,郑玉楠对柴宗谊道,目前鸿宾楼俨然柴宗谊的间谍组织,抛却了对产业的图谋,郑玉楠在为柴宗谊办事上倒是尽心尽力,尤其虑及张家婆婆所言,她对柴宗谊更是体贴。 “那李金全会否投靠韩熙载一党?”柴宗谊忧虑道,直自镇守徐州他才知晓南唐那边党争异常激烈。 “若是能投靠他早投靠了,南唐的阁官未必看得起李金全这个降将,就是那海贼,若非能给宋齐丘送钱只怕也不招待见!”郑玉楠笑道,柴宗谊点了点头,“李金全的处境还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同时在心里感叹,别看郑玉楠表面上娇滴滴地,这活寡妇的匪号也非浪得虚名,与淮南商人接触几年,对时势,尤其是江南小朝廷的局势颇有见识。只是他又哪里知道,郑玉楠自从跟了他后才如此花心思关注这些。 “就是这里!”柴宗谊指了指厚重的大门。 沛县,耿家堡。 耿黛儿撅着嘴站在屋门口看着陆飞打点行装,陆飞一言不发只是收拾,她终于忍不住重重地跺了跺脚冲将进来,把收拾好的行囊弄得乱七八糟,呜咽出声。 陆飞等她安静了才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哭什么呀,夫君又不是去送死。” “怎地不是?”耿黛儿抹着眼泪,颤声道:“我就不明白了,形势明明对我们有利,那徐州刺史都服软了,不是要拍他的指挥副使来招抚我们吗,即是这样,你为何还要去徐州,还…还负荆请罪?”一面所,耿黛儿一面气狠狠地要掰断放在榻边的荆条,结果被刺儿扎了手,想喊疼又不好意思,憋得眼泪花又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就形势大好了?”陆飞叹了口气,“为了输诚,我们可是狠狠地薄了郭使君的面子,现在岂可托大再等他派人来招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将来投诚后我们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为何还要将那抓来的将军一并送回去,我们的兄弟不都白死了么?到了徐州,人家把你扣下了怎么办?”耿黛儿犹自强辩。 “某确实对不住死去的兄弟,但为了不死更多的人只能如此了。”陆飞长叹道:“鲁将军早知我心,自动前来招抚,岂可再强扣着他,若不是他,我这输诚之策也未必行得通。”说到这里,他笑道:“若是事发之时,徐州定是恨不得将某扒皮拆骨,然而此时却未必了,那郭使君肯派手下大将来招抚我,显然已有了计较,怒气也消逝大半,此时我再为他留了颜面负荆请罪,反而无忧。更何况,那先生还在徐州呢,若没有他,我早就没了。” “那你当初何必要如此,直接去汴梁投诚救了那先生便也没有今日之事了。”耿黛儿脱口而出,却见陆飞笑吟吟地看着她,顿时羞愧地垂下头,陆飞这样做不正是为了让耿家免于柴宗宜的杀戮么,“唉,都是我家拖累了你,现在才知道,耿黛儿该庆幸嫁给了你。”说罢也不再劝阻陆飞,突然转身欲往门外跑,“你等着我,我要陪你一道去。” “黛儿且慢!”陆飞连忙一把拽住她,“你若也去了,这里谁来主持?我的兵耿家人可使唤不动,而且说不定兖州那边有人来刺探,万一有人沉不住气或是三心二意……” “不是还有舍儿么?”耿黛儿道:“我已经跟舍儿说不知你多为他着想,可若是要让他信服,不若就放手让他施为。” 陆飞闻言沉吟了半晌,“既然如此,让他跟我一起去徐州吧,你留下。” “凭啥!”耿黛儿跳脚道:“我要做同林鸟,不兴各自飞。” “听话!”陆飞摁着耿黛儿的肩膀,“即是夫妻,你就是我最信得过的人,这边的事,我怎么还能托付给别人?” 耿黛儿还想言语,陆飞却拦腰将她抱起,黑妹子慌忙叫道:“作死啊大白天的……” “若是兖州那边有人来问,就说我病了,起不得床!”陆飞咬着耿黛儿的耳朵,姑娘软软得只是点头,哼哼道:“就是这般起不得床么。” ------------ 第三十七章 治事(7) 更新时间:2010-08-02 宽敞的忏悔室里没有神父,只有大幅的黑色幕布,房间是教堂中最阴暗的,房间里也没有一丝亮光。心中有愧的人都可以进来对神灵进行告解,无所谓心中信仰的神究竟是哪一尊,只要保持虔诚,自然会有神来聆听。这是一种心灵疏导,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但柴宗谊考虑到大户人家龌龊事情必定很多,以后卖门票让人进来忏悔,也是一个不错的经济增长点。 当然,现在教堂刚刚兴建完毕还没有轮到谈经济效益的时候,无论是郑玉楠还是舞阳长公主都是试用者。是的,在郑玉楠进来之前,舞阳长公主已经忏悔完毕了。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舞阳惊惶地躲到了幕布后边。 郑玉楠沉默地站在忏悔室中央,并没有找椅子坐下,似乎在酝酿某种情绪,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舞阳长公主却知道她是谁,那个跟柴宗谊一起来的女人。本来她想出声示意,然后离开这里,以免听到别人隐私,然而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她反而想听听这个女人究竟要跟神灵告解什么。 “奴家是淫妇么?”过了很久,郑玉楠才出声,声音不似平日的爽朗,带着迷惘的情绪,然而却在质问神灵。 无疑,郑玉楠对自己的定位给了舞阳长公主极大的共鸣,她刚才也问过这个问题,“原来这世间的女子,苦恼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啊!”舞阳长公主在心底说。 “奴家是有夫之妇,但奴家却与夫君之外的人欢好,而且那人比奴家还小好几岁……”郑玉楠沉浸在了自己的叙述之中,近段时间有太多的事情,她一直无法找个可靠的人倾述,那种压力今天终于在这黑暗的角落宣泄了出来。 从当初缘何勾引柴宗谊成其好事,到如今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郑玉楠娓娓道来,声音忽而悲怆忽而娇羞,长公主在幕布之后听得真可谓羡慕嫉妒恨。 “为何她可以而我不能?”长公主这样想着,便觉得人生真是太无趣了。在汴梁时面对飞天的物议真是一心想做姑子算了,可是到了徐州,成日介在刺史府住着,虽然没有机会和柴宗谊照面,但这心思难免就有了异样,正是韶华岁月怎么愿意青灯古佛一辈子,只是惭愧自己已不贞洁,但凡有份思慕也当做是痴念,在刺史府深居简出,连朝那倭女里美打听几句柴宗谊的近况都不曾有,但是今日听了郑玉楠的告解,那心头就像被大鼓捶打了似的,再坚固的堤坝似再也挡不了那份澎湃激荡。 长公主在幕布后边自怨自艾,郑玉楠又何尝不是如此。 “现如今奴家的婆婆有那般要求,只是奴家一颗心早已系在了公子身上已三日未归张府,这算计的事竟是不想再做了,那份产业也无可留恋,只是亏欠了张家,奴家有多大的罪孽也是不知,对奴家而言,尝过了情爱滋味方知晓没白来这世间一遭,只求神灵佑护公子,孽债奴家一身当之……” “这女人也傻,她又没做错什么。”那边厢郑玉楠的倾述正让舞阳长公主心摇神荡,反复在想究竟什么是情爱滋味,身后暗影处竟传出伊莎贝拉的一声叹息,顿时唬了一跳,转过头正要出声,却被这大洋马捂住了嘴巴,“噤声,别让她察觉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舞阳长公主低声问,伊莎贝拉却贼忒兮兮地说:“我是外国人,要多听你们说话才学得会啊。” 强词夺理,舞阳长公主愤愤地看着伊莎贝拉,不管她如何柔弱也是天生贵胄,神色间的威严还是有的,虽然伊莎贝拉未必害怕,但自知理亏,只好解释道:“偷听别人的秘密或者不幸,自己便觉得好受些。” “你早就在这里偷听了,那岂不是……”听她这般解释,舞阳长公主更是羞愤,伊莎贝拉却拍着她的肩头,“在罗马,我们若是有了心仪的男人,求欢便是,哪用藏着掖着,听说你也是一个公主,难道还比不得一个有夫之妇?” 话确实如此,如果说舞阳长公主在恐惧男人的洁癖,那么一想到似郑玉楠这般的有夫之妇柴宗谊都笑纳,自己又在乎什么呢,反正名声已是糟糕之极,何不真正做个淫妇,也去勾引郭公子? 见长公主若有所思不言不语,伊莎贝拉笑得如同阴险的巫女,怂恿道:“你现在也是我教会中的姐妹了,自然是要为你着想的,待有机会把那郭使君诓进这里,黑灯瞎火的只留你一人……” 悲哀啊,这就是教会姐妹?信奉基督的伊莎贝拉一想到在忏悔室干那事就觉得刺激极了,拉着长公主道:“走吧,这后边有个暗门。”一面说,心里恐怕却在想把陈安平逮到这里来快活一番。 兖州,泰宁节帅府,白虎堂。 “黄口小儿不可偏信啊,此事当如何是好?”慕容彦超狠狠地拍着桌子,指着跪在地上的信使道:“你竟连那陆飞的面都没见着也敢来回复我?” 信使连忙叩头,慕容彦超已是不耐,挥手道:“拖下去给我斩了!” “主公冤枉啊,那陆飞卧病在床,道是生人勿近……” 慕容彦超哪还听得进解释,斥责中其军士将那泪雨滂沱的信使带了下去。此时,在旁侍候的都押牙郑麟连忙踏前一步道:“主公息怒,如今该计较如何遮掩此事,如何与徐州交涉。” “只怕难以遮掩,这个王八蛋,某特意嘱咐他低调行事,他却反其道而行,如此孽障,老子干脆把他老窝踏平了账!”慕容彦超气得浑身发抖,但想到接踵而至的麻烦就忍不得头皮发炸。 “若那徐州是别个镇守倒也好说,偏生是郭雀儿的爱孙,他若闹到金銮殿上不是又授予郭威口实,这日子只怕越发难了!”慕容彦超哀声叹气,心头只是埋怨北汉刘崇究竟还在和契丹交涉什么,早些发兵南下,他也好趁势而动,原以为招呼北汉,联系南唐就有得郭威忙碌,自己到时候趁火打劫也是好的,却没想前期工作还没做好,在徐州却出了这样一档子事。 “事情总归是在徐州地界上出的,那郭家崽儿也攀诬不得主公。”郑麟只好这般宽慰,却是挠到了老虎屁股,慕容彦超顿时坐不住跳将起来,“放屁,那陆飞的贼巢却是在我的辖界,那郭家崽儿再蠢,这点事却查不出来?这便是口实啊,若诬蔑洒家纠集盗众图谋不轨,不几日禁军就该到了!” 说这话心又痛开了,这可不是事实么,他确实在收拢盗贼,聚集钱粮,这一下可不暴露了。都怪那天杀的符彦卿,当了几年泰宁节度竟把兖州抄了个底掉,他来到之后只看到满仓的饿老鼠。若不是为了填饱手下人的肚子,他犯得着去汴京敲诈刘承佑,那也不至于得罪郭威,现如今事情做下了,好处没捞着,却被逼得要非反不可了,只是就算造反那也需要准备啊,更何况北汉、南唐都还无事,他丫的先跳出来不是触霉头么。 “徐州给朝廷的氐报恐怕已经在路上了,直娘贼,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慕容彦超越想越火大,差点给郑麟连踢带踹,都是这混蛋出的馊主意,去联系海州的海盗,结果让陆飞变得阴阳怪气。 郑麟也是憋屈,那陆飞这些年确实给了慕容彦超不少贴补,在主公眼里混得可比他们这一路牙将还好,这怎能不惹人嫉恨,只好把海州的贼匪引荐过来给陆飞上点眼药,不过这也不完全是私心作祟,要联系南唐出兵,海州绕得过去么。 “直娘贼,南边那些懦夫不还是望着北边才肯行事,倒是拿了洒家这热脸贴了冷屁股!”慕容彦超犹自抱怨,只怪自己庙小佛少,人家不理会自己也是常理,更何况南唐这个懦夫只怕也看不起这丫连郭威的照面都不敢打就撒丫子开跑的节度使。 “主公,不如你请旨进京吧!”郑麟仿若灵光乍现,却激得慕容彦超当场拔剑,“好个白眼狼!” 见慕容彦超动了真怒,郑麟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哀戚道:“不是真的教主公去汴梁,却是将朝廷稳住。”稳住了慕容彦超的怒气,郑麟一面哭,一面解释说:“郭氏爷孙心意相通必然给主公下套,主公此时可派小的赴京请旨,顺便刺探消息,想来郭威知道主公有此意,定然应允,只这样一来便可暂缓禁军赴兖州巡检,主公有暇从容准备,可拖得一时。” 见慕容彦超脸色依然不善,郑麟又补充道:“若是朝廷催逼,主公又可拿盗匪说事,又可再拖延一些时日,如此这般,北汉主也该动兵了,届时主公便顺势而动,大事依然可图!” 听完此言,慕容彦超默立良久,半晌才道:“赶紧去吧,最好赶在徐州之前,直娘贼,谁真心想反了,这还不都是被逼的。” 此时,徐州。 柴宗谊正在参观福音室,并等郑玉楠做完告解,欧阳晟却形色匆忙地找了过来。 “难道是招抚之事有甚变故?”柴宗谊见他神色,不禁讶异问道。 欧阳晟却是一脸苦笑,“倒不是此事,只是出了一桩公案需得公子定夺!” ------------ 第三十八章 治事(8) 更新时间:2010-08-03 张驰,郑玉楠的丈夫,竟然死了。 原计划让人带那破伦来教堂接受刺激,没想到自己先被刺激到了,柴宗谊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忏悔室,心里直叹晦气。即便那张驰因为性取向的问题导致夫妻关系有名无实,柴宗谊仍然算是第三者插足,心里多少对张氏有几分愧疚,现如今苦主忽然死了,柴宗谊顿时想起西门大官人来,不禁一阵恶寒,厌烦道:“吞丹服药之辈素来短命,可惜了。” 欧阳晟不知道公子爷是在可惜活寡妇变了真寡妇还是为张驰英年早逝感到不幸,只是目前这桩丧事演变成了一起公案,苦主都闹到了府衙,若是旁人欧阳晟也就依律断了,至不济也是葫芦僧判断糊涂案,总之不会麻烦到柴宗谊,但事主关系到公子爷的情妇,他这案子就不好断了,思来想去还是赶紧跟上级汇报,做官嘛,千万得活泛些。 “公子说的极准,这张驰还真是被丹药废了性命。”欧阳晟连忙道:“只是张家人一口咬定他是被奸人所害。”说到此处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柴宗谊身后,其意不言自明,那奸人显然就是指郑玉楠了。 笑话,郑玉楠为张驰受活寡三载,且侍奉公婆极为亲善,若要杀张驰何必等到今日。不过以前没有柴宗谊,现在却有了,人心难测却也难说,但柴宗谊是绝不会相信这种指摘的,只是冷笑道:“你说那张家人可是张驰的堂叔张骥,说来好笑,做叔叔的居然一个劲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侄儿。” “公子,你有说准了!”欧阳晟无奈地赔笑,“那张骥疑张驰死于非命是其一,如今闹到公堂上却是想立刻将儿子过继给张驰,否则张家这一宗就断了香火。”见柴宗谊沉吟不语,他又补充道:“那张骥说此事是经公子同意的,只希望能请公子来主持大局。” “呸!”柴宗谊啐了一口,“拿出几块破地就想要挟我么,嘿嘿,既然疑惑张驰的死因,不妨先把此事调查清楚再做过继之论,你就给我狠狠地查这事,查多久都没关系,照我说张家诸人都有嫌疑,不仅郑玉楠要隔离,张骥父子也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柴宗谊说话的当儿,郑玉楠正好从忏悔室推门出来,柴宗谊见了便道:“你今日便随我回府,本使君要亲自盘问疑犯。” 郑玉楠听得云里雾里,欧阳晟却是暗地为那张骥惋惜,真是猪油蒙了心,既然明知鸿宾楼能赚钱,还胆敢跟公子抢,可惜你没个貌美如花的女儿献予公子。 “那么属下这就去了!”欧阳晟想摆明就是个拖字诀,也没心思派人去查张驰的死因,等到公子想好了如何对付此事再说吧。 “药师,我跟你说过的遗产税之事你迅速整个章程出来,眼看着要派上用场。”柴宗谊复又提醒,说罢便牵着郑玉楠的手去了,欧阳晟则愣在那里琢磨这遗产税法该如何措辞,杀富济国啊,只是这事不能贸然,等会儿再和公子好生商议吧,毕竟触碰到税制的法令都需要跟朝廷报备才行。一面揣度,一面施施然离开教堂,看着柴宗谊把郑玉楠扶上马车,欧阳晟心中忍不住腹诽,“只怕那张骥有个翡翠般的女儿都不成,除非他老婆年轻貌美还会来事儿,唉,郭家人的癖好啊。” 马车上,郑玉楠坐立不安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柴宗谊。这几日她是横下心要和张家断了干系,甚至连一手经营起来的鸿宾楼也打算舍弃的,只是却忽然发觉,当初自己不怀好意勾引柴宗谊,柴宗谊肯上当却也未必是贪图她的美色,只怕也是看上了鸿宾楼,而且看他近日来的举动,竟已把鸿宾楼当做自己的产业在安排。想到这些,郑玉楠又不敢再那般不管不顾地脱离张家了,怕万一把鸿宾楼拱手让出,在柴宗谊这里也就失了宠。 被这种犹疑不定的心思折磨着实在难受,“终归比我小了几岁,若是不济,奴家也好歹快活过一阵子,要是散了,干脆真地落草当个女大王。”想的离谱了,心里就稍微好受了些,只是以自己的身份,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跟柴宗谊进刺史府呢,“不行!”她突然叫了一声。 “拿去。”柴宗谊没理会她的一惊一乍,只是将一块手绢递到她手里,郑玉楠顿时哭笑不得,“公子是让我做哀恸状,不情愿地被你拉进府么?” 柴宗谊似乎没有玩笑的意思,一脸正经地说:“张驰死了,你现在是疑犯,本使君要亲自收押你,哭吧!” 刚刚听到噩耗,郑玉楠确实眼前一黑,虽然她与那张驰并无感情,但毕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些年,一时果真悲从中来,尤其听到柴宗谊说自己是疑犯时,那种激愤更是难以自制,只是柴宗谊话虽说的严酷,却是一脸天真地盯着自己捧着手绢的作态,不知怎地就哭不出来了,尤其看到这位少爷像知心姐姐一般柔声说哭吧,她简直都有想笑的冲动。 正在这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一个侍卫在车外禀报,“陈长吏追过来了,似是有事要报备公子。” “这个陈易生,诺大徐州敢拦我车马的也就只有你那不靠谱的姐夫了。”柴宗谊冲郑玉楠笑笑,“好好哭会儿!”说罢干脆下车见陈安平。 原来也无甚大事,原本安排那破伦到教堂和柴宗谊进行会谈的,结果人被押来了,柴宗谊却走了,陈安平本打算操着自己的希腊文和那胡人沟通,结果是鸡同鸭讲,还被那番人用汉语给讽刺了,只好赶紧来请公子回去压阵。 “算了,我和那番汉也谈过几次,他不肯就范换了地方也没用,你让福宁公主去见见他!”柴宗谊原本就不打算再和那破伦磨叽,就是想让伊莎贝拉跟他沟通,虽然两者既不同种族也不同语系,甚至都不同时代,但肤色相同也是种渊源,不恰当地比喻,短尾猴和金丝猴不都是猴子吗,更何况伊莎贝拉是个极漂亮的白种女人,鬼知道那破伦有多少年没见过漂亮的白人了。 “可是……”陈安平当然不情愿。 “你有疑问?既然伊莎贝拉得了我朝的诰命就得履行相应的职责,你赶紧回去陪着吧,指不定福宁公主已经展开接待工作了,我知道她是很热情的。”听到柴宗谊这般说,陈安平哪还站得住脚,慌忙溜了。 “你姐夫居然让你二嫂去接客,不靠谱啊!”柴宗谊戏谑着登上马车,却见郑玉楠哪有半点哀戚,只是羞怯地问:“妾身是否太寡情?我没害过张驰,也未曾起过半点心思,只不知从今以后公子将如何安排我,那鸿宾楼又该归谁?” 这时,凉风陡起,一场雨眼看就落了下来。 澶州,节帅府后宅。 腾云似涌烟,绵绵细雨轻轻抹在瓦上,沿着屋檐垂下,坐在屋里可看到斜风细雨犹如一条悠长的线,伴随着落花的洋洋洒洒。正所谓细雨似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本是象征着新生的春雨落在刘娥的眼里难免多了几分凄凉,猛然间想起远在徐州的儿子,本就身体不适的她又咳出一口血来。 书房中,柴荣却没有兴致看那霏霏雨景,捧着柴宗谊的书信再三细读,末了一声长叹,为儿子的行事颇为欢喜的同时也有几分忧虑,“那慕容彦超怎可能按部就班地照我们的意思行动,只怕得奏请皇父加紧派禁军巡检震慑方能真正刺激到他。”一念及此,想到柴宗谊提及匪患之事,连忙提笔给郭威写奏章。 堪堪开了个头,还在思索措辞之时,一个丫鬟却慌里慌张地跑到门边道:“侯爷,夫人又犯病了。” 少年夫妻的情分哪还让柴荣再拖延,连忙搁下笔向卧房走去。 “这病是好不了啦。”见柴荣又要对府里的大夫发火,刘娥连忙制止他,抓着他的手,含着泪却拼命挤出个笑脸,这让柴荣看了更觉心疼。 “年末宜哥儿返京时,你同他一起回吧,汴梁有太医照看,德妃和公主也是体己人,不似在这边连个说话人都没有。”柴荣一边喂药,一边柔声道。 “唉,本待是随你来照料起居的,反而给你添了麻烦。”刘娥悠悠叹息,柴荣只是笑说夫妻间焉有这等说辞。 “回汴梁将养,俊哥儿还太小也不适合在我衙里兼差,倒是陪在父皇身边更好,等京中有了职司,我求父皇调回京便是。”柴荣絮叨着,不给刘娥乱发感慨的机会,只是筹谋将来的天伦之乐,“宜哥儿愈发大了,我在他这个年龄还不够本事给父皇做衙内,如今他却牧守一方,比我强多了”说到此处,见刘娥神色安详许多,柴荣又道:“宜哥儿的婚事也该定了,我看符家的二姑娘就好,魏王也跟我提过几次了,要不然我们就把此事禀明父皇吧。” 柴荣方面的消息源传说柴宗谊最近招惹了一个寡妇,这可把柴荣愁坏了,虽说从郭威起就家传的调调,可毕竟不是好习惯,所以最近就心急火燎地要给儿子张罗婚事,当然,这只是一层原因,另一层原因却在刘娥身上。 “你还真想跟宜哥儿平辈论交啊,那符思媛可是你的妹子,宜哥儿又如何娶得她的妹子?”刘娥似乎心情很好,玩笑话说将出来,柴荣只好支吾那当不得真。 “罢了,也不用等宜哥儿了,赶在端午时你送我回京吧,家务事都交予妾身你可放心?”刘娥笑问,柴荣心知刘娥此举也是让自己有口实回汴梁,当即笑道:“一切听你安排便是。” 与此同时,汴梁深宫之中,犹自奋笔疾书的永宁公主没来由地打了喷嚏,只感到背脊升起一股凉意。 ------------ 第三十九章 治事(9) 更新时间:2010-08-04 端午将至,气候也是一天热似一天。 前些时候北汉刚立之时曾邀契丹入侵晋州,契丹人望风未动,北汉军兵分五路进攻晋州,终未能克,于是退兵。契丹人见此情形,派人入朝恭贺郭威登基,北方边事呈现出短暂的平静,北汉军在舔舐伤口,契丹人则在继续准备。 北方边事如此,身在兖州的慕容彦超便上表请入朝,郭威自然应允,可坏在当初柴宗谊言及匪患,那慕容彦超又以此为借口暂留下来,剿匪之事却再三研究,竟是在不断拖延。 “陆飞竟在半路上等候王将军,负荆请罪随他一同来了徐州,如今已入了城北大营,不知公子准备何时见他?”欧阳晟在书房请示,柴宗谊懒洋洋地笑,“这小子倒还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今晚在鸿宾楼设宴款待他吧,也显示一下我的宽宏大量。”抢先把恭维话说了,让欧阳晟无马屁可拍。 “如此,那属下这便去安排了。”说罢,这位徐州管家便告辞退出书房。 待欧阳晟离开后,郑玉楠施施然出现在门口,探身看了看,见柴宗谊正伏案批阅什么,便轻叩门扉。 柴宗谊抬起头,见郑玉楠站在那里小家碧玉般的娴静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心酸。这女子好歹也曾在徐州道上叱咤风云过,江湖人既送匪好,应是很有个性的,偏偏那股凌厉劲儿却在遇到自己后竟有雨打风吹去的之嫌。 “何必这般客气,进来啊。”柴宗谊招手。 郑玉楠这才款款走了进来,欲言又止,形容扭捏。 “怎么了?在这里住的不习惯,还是里美那丫头欺负你?”柴宗谊笑问,郑玉楠摇了摇头,原以为昨夜是要给柴宗谊侍寝的,结果公子并未来,当然,她可不是来求欢的,只是昨日的问题柴宗谊没有答复,稀里糊涂地跟着进了刺史府,辗转一夜怎也觉得不是滋味。当下咬牙沉声道:“公子还没说打算如何处置张家之事,恕奴婢不敢在此久留。” 柴宗谊闻言笑了,“除了张驰的死,张家之事已与你无干,你无需在着意此处!”见郑玉楠并不明白,柴宗谊解释道:“你并无子嗣,张驰早在数年前便有休书只是没有递交给你,所以你无须为张家守节,只是那张骥疑你与张驰之死有牵连,而本使君对此案相当重视,所以将你羁押在本府亲自审问,在此案了结之前,你岂能离开?记住,你是疑犯。” 郑玉楠不知有休书之事,倒是数年前张驰与那死鬼刘赟事发后与娘家发生龃龉,休书是当时留下的亦未可知,若是早些时候她知道张驰留有休书不免坐立难安,毕竟当时她唯一指望的就是鸿宾楼,然而此时却难掩喜色,鸿宾楼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谁愿背着凶神恶煞的活寡妇之名啊,她就想当个相夫教子的,呃,疑犯。 柴宗谊却心下嘀咕,休书么是真没有,不过捏造一封也不是什么难事,见郑玉楠似乎很高兴,他便趁热打铁道:“虽然那休书是张驰早年留下的,如今身死就当是遗言了吧,死者为大,本府是要尊重的。既然休了你,那么你的嫁妆也该一并奉还,只是你早已将嫁妆打理成了鸿宾楼,那么这鸿宾楼自然归你所有,不过如今你身陷公案,产业就由公家代为打理几日,你可有疑义?” 真是无耻啊,长篇大论最后居然是人财兼得,郑玉楠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看着柴宗谊使劲点了点头。 “只是那张骥……”郑玉楠所虑者自然是张家人纠缠不放,虽说她也明白柴宗谊恐怕要把张驰的悬案查一辈子,但此事反复闹腾也不好,“恐伤了公子的清誉!” 柴宗谊却不在乎什么清誉,纨绔子弟嘛,谁屁股后面没点花花债,当即冷哼一声,“那张骥算什么东西,若不是你们接济早就成破落户了,我把此事暂压下来便是让他知难而退,若真不知好歹,我也有办法收拾他!” 这话说出来,郑玉楠的脸色便不大好,心说自己注定要当红颜祸水,柴宗谊大概觉得这话题没甚滋味,笑吟吟地走到郑玉楠跟前道:“三十多年前,后唐庄宗没,有一美貌妃嫔被明宗遣归其家,父母来接她,阻于风雨,止于旅店数日。某日,一丈夫过其门,衣弊不能自庇。那女子见之,惊曰:此何人耶?店主人说,此马步军使郭雀儿者也。女子异其人,欲嫁之,请于父母。父母恚曰:汝帝左右人,归当嫁节度使,奈何欲嫁此人?那女子曰:此贵人也,不可失也。囊中装分半与父母,我取其半。父母知不可夺,遂成婚于逆旅中。” 郑玉楠见柴宗谊竟大胆说及自家祖父事,只睁大眼看着他,也不敢让他噤声,柴宗谊笑嘻嘻地问:“你道圣母柴娘娘何如?” “慧眼识英雄,奇女子邪!”郑玉楠心想,难道这天杀的竟把敢把自己比作圣母皇后,这岂可是自己能比的,当时便有些脸红,柴宗谊却哈哈大笑,压低声音道:“人道是圣母娘娘独具慧眼,焉不知是我祖父更有手段。”说着伏在郑玉楠耳边道:“大冷的天,我祖父精赤上身涉河而过,为的不就是那楼阁上的美貌姑娘,你可知我祖父曾有歌献与圣母娘娘,这可是家传秘术,我唱给你听听?” 柴宗谊这边厢咬耳朵,郑玉楠早有些情难自禁,怎不知这小子又在打诳语,只是他肚肠里那些艳曲总是让人心发慌,便想扭头不理,柴宗谊已经咿呀唱将起来:你要拉我的手,我要亲你的口,拉手手,亲口口,咱二人旮旯里走。边唱边动手,也不在乎日头高挂,喜得书房的榻够大。 “哪来这些怪腔调,才不跟你去。”郑玉楠哪挣得脱,半推半就便被柴宗谊横腰抱起。 “咱郭家的人向来是人要得财亦要得~早些时候,可曾在那楼阁上打望本使君呐?” 郑玉楠羞红脸靠在柴宗谊肩头,“如今都是你的了,还待怎地。” 两人正嬉笑,门外传来一声轻咳,里美阴阳怪气道:“公子,白昼宣/淫也还罢了,何苦又急在书房?” “这妮子胆子越发大了。”柴宗谊笑骂,“便又如何,公子还要燕舞双飞了,你给我进来。” 里美只是轻笑,“奴婢也想,只是永宁公主殿下的女官到了……” 一听郭月娘的名号,柴宗谊这色胆就飞了,也没听仔细就停止了调笑,轻轻拍了郑玉楠一记,“今天没审个明白,太也不老实,晚上接着审!” 郑玉楠帮柴宗谊整理衣衫,柔声道:“奴婢可否见见贴身丫头?” “凤姐?”柴宗谊愣了一下,想起郑玉楠一个疑似有变形金刚血统的丫鬟。 “她可当不起。”郑玉楠不明白,柴宗谊已经推门出去了,“当得起,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瞧正面吓退百万雄师,你见可以,别给我领家来。” 枯藤,老树,昏鸦。 张家供奉的家庙已经破败不堪了,墙皮剥落,木门歪斜,上面用油漆画了个圈写上大大的拆字,嗯,这是徐州城建工作中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掉了脑袋的佛龛下边躺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土豆一般的大脑袋,比目鱼似凸起的眼珠子,正伴着咸菜啃馒头,眉头皱起,嘴里直砸吧,显示对吃食不满,嘴里呢哝着,“怪没味道的,也没壶酒,那张家老货忒也抠门。” 这时破庙的后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大脑袋道士一个机灵,急忙躲到佛龛后边。 不多时进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提着篮子,站在佛龛前边眼神四处逡巡,正要出声,那胖头道士一把将篮子夺了下来,翻出一壶酒,咧嘴笑道:“还是你好啊。” “喝不死你!”那女子杏眼圆睁,道士拎着酒壶直笑,“转过脸去,道爷还没吃饭呢。” 这女子就是郑玉楠的贴身丫鬟芙蓉了,生得倒有一副好身段,只是那相貌连芙蓉姐姐都给辱没了。道士拿她相貌调笑她也不恼,只是一瞪眼就把他耳朵揪起,这暴脾气端的了不得。 那道士竟颇为受用,也不吃东西,没头没脑就要将这芙蓉推倒,满嘴亲亲地叫着,性急得很。 那女子怒了,用力将他腕子掰过,狞声道:“少给老娘不正经。” “这会子又装什么贞洁烈女了,那时节还不知是谁先把谁给……”道士咕噜叫唤,芙蓉两巴掌扇去便老实了,但听芙蓉冷声问:“那事不急,我且问你放着好好的白羊观不住,藏在这破庙里是什么路数?难不成我家少爷真是被你下药害死的?” “且莫说那许多?”道士趁机转身,一手却摸上了芙蓉的小腹,只是涎着脸问:“欢好这么多回也没个反应?” “滚蛋!”芙蓉脸一板,“今儿把话给老娘说清楚,我还要回见少奶奶呢。” “别,千万别!”胖头道士一骨碌爬起来,脸色仓惶,“真是不能说。” ------------ 第四十章 治事(10) 更新时间:2010-08-09 “竟有此事?” 刺史府后宅,郑玉楠端坐案边凝视着下方抽抽嗒嗒的丑丫鬟。 “你和那胖头道士怎么了?” “娘子息怒,那道士与奴婢是……”一抹娇羞在丑丫鬟的脸上荡漾开,那一刻,被上帝拼接失误的五官居然熠熠生辉。 原来与芙蓉私通的大头道士名唤于洋,是徐州白羊观主于泰来的私生子。 那白羊观在城东三十里处,中唐时为徐州某虔诚信徒捐建,晚唐时已经破败。有唐以来,佛道之争殊为激烈,无奈正一道日渐式微,全真道又方兴未艾,在这乱世黎民最需要精神寄托的时候,佛教占了上风。佛法昌盛的反面则是道法陨落,徐州大大小小的道观都被佛寺吞并,白羊观也不例外,些许微薄田产都败得一干二净,老观主于泰来也因与和尚争执动粗,挨了一记黑虎掏心撒手人寰。 于洋继承白羊观的时候,情状只比张家宗庙好些,但外边的饥荒连同给和尚山大王的孝敬,日子过得比乞丐都不如,原先道观里还有七八个道童,如今只剩于洋一个光杆司令,眼瞅着连那宅基地都快保不住了。庆幸的是,这白羊观虽非名门,却是丹药世家,于家世代颇通医理,有了这个特长,借着当初刘赟沉迷金石之学的东风,于洋倒也能做一天道士炼一天丹,就算刘赟倒霉了,因为张驰还活着的缘故,这胖头道士也没饿死,倒是时常出入张家宅宇。 张家人丁不旺,家仆也简单,及至郑玉楠掌了家里的大权,管家的都成了她陪嫁时的两个心腹丫头,一个叫杜鹃,一个唤芙蓉。 那杜鹃的模样还过得去,是故任了鸿宾楼的职司,芙蓉因恐惊了客商实在无法从事服务行业,只能宅在家中侍候张驰,是故芙蓉对张驰的生活习性比郑玉楠清楚许多,这也是她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与醉醺醺的于洋成就好事的缘由。 于洋初入张府时,见张大官人的侍女竟俱如此凶相,便暗生感叹那张驰的日子过得凄凉,后来得知那张驰无力女色才豁然开朗,想来也只有男`根无用之徒才能忍受芙蓉,却不料自己转过头就被人蹂躏了。 此间笑话无需细表,只说那张驰之死,虽非于洋下毒,他却脱不了干系。 “情之一字,生死相许,相思成灾啊!”念及张驰,于洋就一脸唏嘘,未曾想那分桃断袖亦可情比金坚。刘赟死在宋州之后,张驰孤雁难鸣,心情郁闷之际只能倚靠五石散来排解,又加之老婆红杏出墙这等不能为外人言道之事,药量一日大过一日。当然,张驰也不是过量服用五石散暴毙,而是滥用于洋用一种西域奇花炼制的新药物而死。 “本想重现华佗的麻沸散,哪曾想张官人竟生吞了,真真不是我有那个歹心。”于洋这般解释也无作用,外面欠的饥荒还没还上,这会子又闹出了人命,虽说官府并未真个追查,但也让他走投无路,更何况此事官府不知,但一直注意张家动静的张骥如何不知。 细说此事,于洋只不住跟芙蓉叩头,这辈子想娶个媳妇已不容易,芙蓉姐长得虽然磕碜,但只要能生养起码也算为老于家留了后。 张骥答应了于洋,只要在适当的时机投案自首,因丹药炼制失误枉害了张驰的性命,同时向柴宗谊陈情,张驰临终之时留下了诸如继承人、家产的遗言,旧债即可一笔勾销,此外张骥还赠了大笔钱财和一所房屋部分田地予芙蓉及其儿女。 “所以只要再熬些时日,我便去了,赤条条来去予我也无所谓,但也不枉与你相识一场,若你能为我诞下一儿半女,走这世上一遭我也不亏了!”于洋这般说倒是让芙蓉颇为感动,女儿家生的丑陋对姻缘之事就没有多大念想,搂着胖头道士也不过是想这一世总也逮住个男人,然而这泼皮道士竟有这份心意,虽然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拉她配种,但芙蓉仍旧情难自制。 见女人如此情状,于洋立刻轻车熟路地爬山峦趟溪谷,“生个儿子,生个闺女只怕将来不好嫁人……”于洋倒是光棍,嘴里念叨着祷词,手脚毫不停歇,女人显然有些失神,居然没听出这天杀的祷词还在拿她相貌开涮。 可是芙蓉也并非天然呆,就在于洋拔枪突刺之紧要关头突然推开他,猛地一巴掌扇了个花儿别样红。 “你怎地这般傻,你以为姑奶奶究竟是谁的身边人?”芙蓉咬着牙,这二百五道士或许不清楚她家娘子和刺史大人之间的暧昧,可她这个贴身丫头却是知晓的,心底暗恨那张骥不知天高地厚,用心歹毒的同时,噼噼啪啪把于洋彻底打蒙了,“我既然委身与你就没想过要做寡妇,本是家生子的命原本没福求个姻缘,现在只怕是个机会。”说到这里,芙蓉愈发狰狞起来,“你这杀千刀的什么大事也不打商量,且幸还没个长短,若你真个要寻死,我在这里把你结果了如何?”又是恫吓又是敲打,稳住了于洋之后,丑丫头才急匆匆地求见郑玉楠,如此这般才有开头的场景。 “那老货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亮,却不知是触龙逆鳞,这事得赶紧报备公子。”听闻缘由之后,郑玉楠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道上时的果决,“你马上去找杜鹃商量,先把那道士控制住。”郑玉楠冷笑道:“既然那老货要瞅时机交人,那咱们就先把人交出来,载他个弑杀宗主之名。” 支使走了芙蓉,郑玉楠又抬步出门去另一厢寻柴宗谊,心里打着小鼓,方才柴宗谊还说张驰留有遗书,言及死者为尊,若真是这般被张骥算计了,且不说自己被白休了,柴宗谊还打了自己的脸,虽说以势压人那张骥也翻不出佛祖的手心,但这是总归膈应人。 走到里美所住的院落,郑玉楠愈发镇静了,虽然刚被柴宗谊接进府也没许什么名分,但活寡妇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了,想想柴宗谊的房中人,不说将来主掌后宫的名门淑媛,只说里美这个小丫头背后是永宁公主,那个才入徐州的女官还背着庞大的家业,为今后计,她也要漂漂亮亮地带着嫁妆进门。 正胡思乱想间却已到了门口,不忙进门现在窗口打望,却见房中里美与另一明媚少女对坐闲谈,并未见柴宗谊,顿时犹豫起来,正准备离开却被里美看到了。 “郑娘子,怎地在门口发怔,快请进来,刚刚还和何姐姐提及你呢!”里美倒是出奇热情,却也是无可奈何,她原本是何家买的婢子,却因机缘成了如今刺史府的女管家,何六娘对她的那份客气令人好不耐烦,两人对坐也颇为尴尬,此时郑玉楠的出现无疑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郑玉楠正要行礼,里美哪敢接受,生拉硬拽地把人弄进房,郑玉楠一脸尴尬,匆匆朝周围一瞥,里美仿佛知道她的心事一般,撅嘴道:“你那姐夫又来叨扰公子,害的何姐姐远地里赶来还见不上公子一面……” 即便如此,郑玉楠也不方便告辞,一时间三个互相陌生的女人齐聚一堂,只能以给柴宗谊定制的奇装异服逗趣。 书房。 陈安平涨红了脸,默坐一旁,陈安平则笑吟吟地翻看陈安平带来的手稿,不住赞叹,“你那原配夫人当真了不起,可是把你比下去了。” 陈安平哼哼了一声,见柴宗谊对那手稿连声击节叫好,不禁惊恐道:“公子,莫非您真愿意让郑玉泷开业授课?” “有何不可,所谓术业专攻,易生你虽通晓甚多却也有不熟悉的地方,你这夫人可是娶得大有裨益啊,这算术之学实是郑玉泷更胜一筹。” “这……”陈安平倒也没觉得女人授课有何不妥,反正柴宗谊的决定他也从来无力反对,只是有件事未免太憋屈,当即忍不住道:“开课授业之事,在下也无话可说,只是,只是那番汉欺人太甚!” 听到此话,柴宗谊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柴宗谊本安排伊莎贝拉接待那破伦,没想到两人虽肤色相同却没什么共鸣,甚至连语言都不通,各自用蹩脚的汉语交流,伊莎贝拉显然不足以敲开那破伦的心扉,挖掘出他潜藏的秘密,不过,这一切看在陈安平的眼里倒甚是欣慰。只是天不从人愿,陈安平没想到他的原配夫人会因为建筑设计中的计算问题到修道院去实地求证,结果反而和那番汉言语投机,陈安平顿时陷入一种刚走出森林又陷进草地的深深绿意当中,心烦意乱之下只好委屈地跑到柴宗谊这里哭诉,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当初这家伙把郑家闺女恨得牙痒痒,现如今人家遇上个知己就顿生醋意。 “看来这沟通的工作该交给郑玉泷来做啊,唔,你告诉她,如果和那破伦交流的不错,将来成立科学院时,必然重金礼聘她为算学教授!”柴宗谊对陈安平的委屈可丝毫不放在心上,见他哭丧着脸,当即挥毫,递到他手上道:“回去好生揣摩,本使君还有要事。”说着又低声感叹:“竟然是微积分,得好好回忆一下高等数学了。”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地走出了书房,只留下陈安平傻呆呆地看公子爷那副墨宝:当王八不生气福如东海,戴绿帽有钱花寿比南山! ------------ 第四十一章 淮海烟云(1) 更新时间:2010-08-13 夜色撩人,那铺满星星的天空却非纯黑的布幕,倒是在暗月中透着一片无垠深蓝。星斗繁冗,映照着徐州南大街上灿烂灯火。 鸿宾楼上,依旧延续着平常的喧嚣,丝毫没有被柴宗谊在此饮宴而影响,没有清场,除了顶楼不许闲人来往之外,宾客自可得乐,内里的丝竹与外间的嘈杂为这乱世点缀了一丝太平。 眺望窗外,陆飞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色,柴宗谊的徐州此时看来犹如不设防的城市,万一南唐兵马突袭该如何是好。 然而武宁军的要员们似乎并不担心这种安逸,在等柴宗谊到来的时候,马步军指挥使王延昭和都虞候贺兰瑾跟两个歌姬玩起了双扣,这是柴宗谊发明的纸牌游戏,在军中很受欢迎。陆飞转过头见两位大员和歌姬嬉笑,心中的忧虑又添了一层。部下是如此,那主公又是何许人也?听说这纸牌还是郭使君发明的,不务正业啊。 其实陆飞也挺喜欢这种游戏,上手便会了,只是王延昭和贺兰瑾相请时,他却拒绝了,正襟危坐,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待柴宗谊的接见。 为什么要投靠徐州?理由有千百种。柴宗谊的身份地位与各藩镇都不同,何况这是新起的军镇,据说除了都虞候贺兰瑾是郭威派来的人外,所有人都是柴宗谊起用于三教九流中,人事关系简单,老板的前途无量,这样的工作环境自然让陆飞心仪。不过陆飞也不单纯看重这点,事实上在给慕容彦超当马仔的这些年,慕容彦超对他的态度是极好的,可惜那终究不是个成大事之人,还得罪了当今皇帝,手下稍有门路的都有另觅良木的觉悟了,何况陆飞还不属于泰宁军。不过陆飞却认为自己足够义气了,如果慕容彦超没有去联络海贼,他恐怕也愿意跟泰宁军一条路走到黑。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是陆飞对柴宗谊却还是有疑虑的,这个人究竟怀有韬略还是单纯的纨绔?观其孤军入徐州,虽说仰仗了郭威的福荫,但也是有大志向的表现,否则蜷居在汴梁或者去做柴荣的衙内都好。只不过这人却行为乖张,荒唐处只有世说新语里的奇人方可比较,那么他的志向就真不好揣度了。 陆飞海贼出生,蜗居在微山湖一心所图也不过是重返东海,与叛徒陶然快意恩仇,所以苦心孤诣企望受到藩镇赏识。慕容彦超这边已经失败了,不知柴宗谊又如何,这就是陆飞一定要强拉着耿家来壮大自己声势的目的,就是因为和海州海盗的实力差距过大,泰宁军才舍弃了他,他可不愿意在柴宗谊这里悲剧重演。只不过柴宗谊真的能帮自己实现心愿么?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贺兰瑾惊呼,“俊如,你怎么三花皆有,底下埋了些什么牌?” 王延昭立刻恍然,跟着喊道:“哎呀呀,刚才忘记起牌了,怪不得这俩妮子一直乐,此局不算,重来重来~!”王延昭把牌一甩,两名歌姬立刻不依,唧唧喳喳争论起来。看两位要员狼狈辩驳的模样,陆飞不禁咧嘴瞎乐,却被王延昭给瞧见了,挥手笑道:“子善倒也笑得出来,背上绑着那些个荆条,看着都发憷,脱了吧,某嘱咐个小厮在下边候着,公子来了便知会一声,你再穿上,端正做个样子罢了。” “岂敢,岂敢,某即说负荆请罪,绝不欺瞒公子!”陆飞连忙推辞,都是厮杀汉子,接触了几天之后都相熟了,陆飞虽然对贺兰瑾和王延昭的能耐还不了解,但那种热忱的态度至少在遇过的军官中是罕有的,天然的他便对武宁军升起好感,是故刚才会忧虑徐州夜间的防备。 “瞧你精赤上身,也不避讳这屋里的姑娘,丫头,赶紧去摸摸,他显摆这么久估计就等你去摸一把!”贺兰瑾咋咋呼呼地怂恿身边的歌姬,姑娘们还只是窃笑,陆飞倒着了慌,站起来,“使不得,在下家中虎啸山林,若被知晓恐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这番话有惹起笑语。 “好一个虎啸山林啊,陆飞你这大蛟搁了浅滩,娶个虎妻倒也形象!”正在此时,大门被郭宝强推开,人未至笑语先闻,声音倒是清朗,厅中人皆立起身来。柴宗谊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郭宝强侧身在后,满熊和鲁邦两人跟着把腰挺得笔直,也就在那会子,懒散突然从贺兰瑾和王延昭身上不见了,两人都行了个标准的新式军礼,气势陡变,房中几个挂着笑脸的歌姬都小心翼翼地退缩在一角,见此情状,陆飞顿时愕然呆立,方才疑窦一扫而空,只是看着年轻的柴宗谊呐呐不言。 听闻柴宗谊美姿颜,好笑语,今下见之果然英气勃勃,虽然年仅十五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令人心折,从卖相上看,这位主公自是比慕容彦超远胜。 举厅严肃,柴宗谊倒不自在了,摆手道:“都坐,都坐,今夜只把盏言欢。”听他开口,贺兰瑾急忙上前想请柴宗谊坐上座,只是一抬眼才愣住了,这厅里咋弄了个圆桌。见他发怔,柴宗谊笑了,“我嘱咐的,吃饭聊天而已,还恪守什么规矩,胡乱坐吧!”一面说,一面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贺兰瑾和王延昭倒不疑有他,跟着柴宗谊坐下了,但满熊和鲁邦便犯了难。这无论是资历还是职司,他们俩都不及前二者,况且今日宴请陆飞,这两人也该脸红,是故犹豫不决,木桩子似的矗在那儿。柴宗谊自是知道这二人心中打着什么小鼓,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瞧着,熬不住那眼神,两人终于期期艾艾地坐下,抬头却发现郭宝强依旧端正站在柴宗谊身侧,一副赤胆忠心模样顿让二人悔恨,这货忒奸诈。 “傻根也坐下!”柴宗谊侧头看了郭宝强一眼,语气不容置疑。郭宝强有些露怯,嗫嚅道:“小的习惯了公子坐着,俺站着。” “胡说,你现在也是一个营指挥了,总想站着是不是要让我把你从那位置上撸下来?”柴宗谊一拍桌子,郭宝强立即坐下了,脸涨得通红。 自从柴宗谊对徐州邬堡的扫荡结束后,武宁军的结构也大体形成了,王延昭任职马步军指挥使,在藩镇中算是军方的二把手,事实上也就相当于总参谋长,贺兰瑾出任都虞候兼教导营指挥使,负责军纪和新兵训练,本来柴宗谊打算让欧阳晟担任都虞候,但考虑到过早地在军队中掺杂文官,且是这么显要的职位很容易让将领们担忧,而且贺兰瑾毕竟是郭威派给自己的军官,单纯负责教导营也说不过去,便将原意作罢。 除了教导营,实质上对外作战的部队依旧是郑恩、赵凤的一营和鲁邦、满熊的二营,每营编制三千人,马步军混杂,其实徐州总共还没有一千匹马,骑兵差不多就是拉辎重的。对于两个营的名号,柴宗谊还在斟酌,所以直到现在还是用数字代表,由于这次扫荡过程中,郑恩部在南边纵横捭阖,鲁邦和满熊都二了,因此这俩人最近面见柴宗谊都忐忑的紧。 同时,柴宗谊还将自己的亲卫编成了侍卫营,虽然号称是营,在级别上与野战营一致,不过人数也就区区五百而已,主要负责汴梁的治安和柴宗谊的安全,汴梁的防务都属于教导营负责,这个机构人数众多,没办法,现在武宁军七成都是新兵蛋`子。 因此,从来都是柴宗谊马弁的郭宝强扶摇直上当了侍卫营指挥使,显然,这家伙还没有做军官的觉悟。 诸军官列座之后,那陆飞才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只道给柴宗谊请罪。柴宗谊一进门就看见陆飞背上绑着荆条,只是这会子才做出讶异的模样,一把将陆飞扶住,连声道:“陆壮士何故当真呢,吾听俊如言及壮士要负荆入城还只当是个顽话,没曾想壮士果然应诺,实是忠耿之士啊!”一面说一面亲自动手将陆飞身上的荆条解下,陆飞哪能拒绝,只是连声称罪,总之这番恩怨释怀的戏码倒演的似模似样。 柴宗谊又招呼了侍婢打水来为陆飞擦拭,因想起进门时听得的笑话,便道:“虎啸山林岂可不避,这活儿我来干,壮士家中当午困扰了。”说罢就要拧毛巾,陆飞哪里敢依,趴在盆上忙道:“公子体恤感恩不尽,哪敢劳烦,末将自己来,自己来。”抢过毛巾胡乱在背上蹭了两把,形如澡堂子里的身段,柴宗谊不禁抚掌大笑,“子善真乃实诚人,还是让姑娘们动手吧,只是各位噤声,切莫传扬出去啊,鸿宾楼的丈夫如同战阵袍泽,可是性命相托的。”此言一出,屋里的人又笑作一团,一直噤若寒蝉的侍婢们也终敢展开笑颜,暗地里琢磨着使君大人倒是可爱的紧。 王延昭笑道:“早前跟子善说公子素来亲和,他却谨慎,听我的话也不用受这般罪。” “俊如也学会耍滑了,你说的那番话我可是听见了,胆敢怂恿子善欺瞒我,罚酒!”柴宗谊显是心情不错,原本忐忑的鲁邦和满熊也都稍稍放下心来。 那边厢陆飞已经换好了衣衫,经柴宗谊这般玩笑,原本准备好的效忠誓词就派不上用场了,只觉得这番投诚倒是轻松,咧着嘴就想赶紧给新老板汇报思想,哪知柴宗谊却不着急,挥手道:“先不谈正事,把桌子挪到花窗边,咱们边吃边听曲子,虽说黄梅儿去了海州,但鸿宾楼的才色美不胜收,今夜唱什么?” “却是公子作的对花,宾客们可爱听?”领头的侍婢正是如今鸿宾楼的管事杜鹃。 “岂能不爱?黄梅儿凭此曲不知勾走了几多少年郎的魂儿!”贺兰瑾笑道,“还是公子填的词好。” “大俗当大雅,反正也都是一帮粗人,不过作了此曲自个儿还没听过,不知今夜歌姬比黄梅儿又如何?”柴宗谊一说,军官们各个露出勃勃兴致,小厮立刻启开花窗,这顶楼厢房正好面对着鸿宾楼中央的戏台,戏台的高度正好照顾了这包厢的视线。 陆飞在一边听着柴宗谊言及海州,心弦就是一跳,狐疑想问,忽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想来这辈子上山下水的还没如今晚一般自得,且听曲吧,再看厅堂中央,戏台上却已经唱开了。 ------------ 第四十二章 淮海烟云(2) 更新时间:2010-08-16 鸿宾楼是四围中空的建筑,穹顶之下便是中央大厅,除了雅间的宾客可以自请歌姬唱曲之外,普通客人都可在大厅内观看优戏。不得不说郑玉楠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女人,因为她决定每旬鸿宾楼必出两至三场大戏,吸引了很多并非为色而来的客商,甚至有些人包了雅间也未必请歌姬,而是凭栏观景,很有点后世剧院豪华包厢的意思。 后来柴宗谊又对鸿宾楼夜间的灯光做了些改进,至少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超前产物,鸿宾楼的名气自然越来越大,其间出色的清倌人名号甚至流传到了南唐,想那黄梅儿去海州分店巡演受到热烈欢迎便可见一斑。 黄梅儿虽然去了,但鸿宾楼的造星运动并未停歇,“薛素素是黄梅儿的师妹,如今的台柱子,声色俱佳也不下其师姐!”杜鹃侍立在诸位大佬身侧,低眉顺眼地介绍,柴宗谊微微点头,“是你调教的好啊,小小年纪不容易。”说起来,杜鹃比柴宗谊究竟是要大些,只不过小公子这般说话,旁人也没觉得异样。杜鹃却只道:“都是少…娘子的本事,奴婢只是帮衬而已。” 这边闲话,那三丈高的舞台上,蓝衣碎花裙的薛素素咿咿呀呀地独唱,另有一个伶人男扮女装演滑稽戏。薛素素确实一把好嗓子,漫步台上且步且歌,身段也是曼妙,倒如后世大腕一般。唱的却并非对花,而是一曲名优戏踏摇娘,这曲子也是颇多戏谑,乃是妇人忍受不得蛮狠丈夫的虐待,用唱词数落,那男扮女装的伶人配合薛素素的唱词做戏,品味起来竟是双簧的雏形。 柴宗谊不解此戏,杜鹃便耐心为他讲解,同时心下纳闷,公子给鸿宾楼写那许多唱词,原以为是个懂戏的,竟然连踏摇娘都不晓得。 这踏摇娘虽然热闹,但却是泛滥的优戏,如今鸿宾楼蒸蒸日上,究其原因,除了柴宗谊的政策扶持之外,新鲜的黄梅戏是另一大助益。此黄梅戏与后世的黄梅戏不同,乃是柴宗谊闲暇时抄袭的,中间夹杂了话剧,歌舞,民歌,总之就是个大杂烩,虽然比之诗词俗气的紧,却是广受欢迎,有些曲目比南唐几个大家的小词流传的还要广,由于最初唱这些戏曲,同时也是唱的最好的便是鸿宾楼的黄梅儿,柴宗谊就干脆命其为黄梅戏,他却不曾想到,这一戏谑之举,却成了以后各国艺术家争相研习的剧种。 这么多受众为黄梅戏而来,尤其是今晚的词牌上写明了对花,要知道黄梅儿一走,这鸿宾楼已有很长时间不曾唱对花,所以这边厢薛素素唱踏摇娘自然就有人不买账,慢慢起了嘘声,而闹得最大声的竟然是几个刚通过考核的新兵,坐在舞台正下首,围着一个少年军官拍桌子怪叫:“怎地没有对花,老子要听对花,这黄梅调里顶数对花最好听,郎对花,花对姐,眉目传情撩心撩肝的,唱啊,怎么还不唱!”这当兵的手里提个酒壶,显是喝高了,只是他这一声嚷,底下好事的看客也不禁跟着叫唤起来,顿时大厅堂乱成一锅粥。 “几位军头,班里的小生倒了嗓子唱不得了,还请多多担待啊!”在厅上负责的小厮急忙打拱作揖,那几个新兵却是不依,“担待什么,爷们可是花了钱的。” “对啊,糊弄人可不行!”看客们又起哄,这更助涨了几个新兵蛋`子的气焰,为首的一挥手,“走,上台找他们说理去!”就踉踉跄跄地往舞台上爬。 都说鸿宾楼的背景很深,平时看客们哪敢闹场,只是在徐州军人的地位崇高,有几个新兵领头,那些看客们便有恃无恐的瞎起哄,只有几个见过些世面的淮南商人缩在角落里冷笑。 “混账东西。”厅里大乱,坐在楼上的贺兰瑾面子便挂不住了,朝柴宗谊拱手,“属下调教无方,还请公子见谅,这就下去收拾他们。” “我不是说过军人不许嫖院子么。” 贺兰瑾急忙站了起来,倒是杜鹃出声解围道:“公子息怒,士卒们平素来鸿宾楼也只是在堂里听曲,不曾做别的,城外军营日子过得清苦,他们大都是闻黄梅儿之名而来瞧稀罕,我本待想请示娘子,过些日子组织班子进营里,今日就直接跟公子说了吧。” 柴宗谊闻言点了点头,“这事可行!”见贺兰瑾还站着,便微笑着让他坐下,细瞧了那几个军汉,指着那当间领头的道:“那不是小丁么,这小子吃何园的饭长大还不给老子面子,且看看他要干啥!”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安抚贺兰瑾道:“看来还是我何园的人不知天高地厚,怨不得才人。”贺兰瑾只能陪笑坐下,说来也是,虽然他是教导营的指挥,只是这教导营的百夫长全是何园派出来的,真说到影响力,这支徐州最大规模的部队还是直接听命柴宗谊。 如今武宁军的人员补充大抵如此,先将壮丁送入新兵营,通过一系列考核后再由教导营的各百夫长挑人入伍,由于徐州军人的福利享受极高,是故柴宗谊故意让这入伍之事显得严苛,而且这样一来,教导营的士卒也只是在作战经验上比其余两营欠奉。 闲话休提,且看那几个新兵已经冲上了舞台,几名小厮正拦着解释。 “这只动嘴皮子怎成。”柴宗谊倒有点幸灾乐祸,也不理身边杜鹃一脸的忧色,探手道:“拿个弹弓来。”说罢就着果盘里的核桃就朝底下叫得欢的小兵蛋`子来了一记,见柴宗谊如此,一众大佬都一脸黑线。 “唉哟,打人,你敢打人!”果然,有了柴宗谊的火上浇油,舞台上上演起了全武行,柴宗谊笑道:“且看这些家伙有什么本事在这里闹腾。”冷眼旁观的陆飞无语了,刚才提及柴宗谊创制黄梅戏,他就没来由地想起李存勖,此刻再看他孩子气的模样,这份荒唐可比唐庄宗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见此情状,那杜鹃捏着手绢绞动,轻手轻脚地招呼来一个丫头,耳语了一番后,又将一名小厮招了过来…… “各位可还记得当初郑玉楠的一干小厮和耿家的人在城外抢黄梅儿大打出手?这鸿宾楼可是卧虎藏龙,有谁跟我赌一把,看最后打将起来谁能赢?我自然是要赌自家犊子的。”柴宗谊倒是好兴致,一干扈从怎可能押宝给鸿宾楼,每人都掏出几吊钱来,堆在桌子上老高,“扯淡么,没个对家赌个劳什子。”柴宗谊嚷嚷了一声,众人竟是陪笑,“公子的犊子也是我等自家人,怎能做对家?” “即是如此,小女和官人对赌何如?”杜鹃突然出声,褪下腕上的银镯子道:“只是小女资财甚少,还望公子原谅则个。” “输了我还你两个!”柴宗谊得意大笑,不料一直不曾出声的王延昭突然哟呵一声,再看楼下,几个新兵蛋`子竟然已经被鸿宾楼的小厮给扔下舞台了。 “输了!”柴宗谊无奈地哼哼了一声,将桌子上的财物全部推给杜鹃,“拿去,都拿去。”说罢恨恨道:“把那几个不长眼的带上来。” 站在阁厅里,丁锐悔死了,像他这样的百夫长很少在城内出没,对鸿宾楼的底细知晓甚少,流言也没怎么听过,方才被侍卫营的人带上来,才听旧识简略提及,顿觉这回是摸了老虎屁股,竟对公子的产业撒泼。 “公子……”丁锐嗫嚅着,其余几个新兵平素连贺兰瑾都不曾见到,这会子竟被柴宗谊请进了厅,早骇得不知所措,要不是记得柴宗谊不许士兵下跪,恐怕都已经头如捣蒜了。 “没用的东西,竟然被伶人打了。”柴宗谊哼了一声。 丁锐不敢争辩,垂头丧气,柴宗谊眯缝着眼睛问道:“现在担任何职?” “教导营下百夫长。” “这便是你的兵么?从新兵营出来就学会了找堂子打架还打不赢么?”柴宗谊呷了口茶,冷声道:“三*律八项注意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也罢,要张狂,可也别张狂成这副德行!” 这一叠声,厅里几个早就汗如雨下。 “都虞候,把今天的事通报全军,从明天开始,教导营大比武,四十个百夫队能进前二十的,组织鸿宾楼的戏班子给演出,最后一名就全部拉回新兵营重训,包括百夫长!”柴宗谊看了贺兰瑾一眼,又等着丁锐道:“你的百夫队要是进不了前五,你和你的兵都给老子滚回新兵营!” 好一通发作之后,丁锐等人才怏怏而去,而由于刚才柴宗谊押这几个新兵上楼,鸿宾楼的夜场也散了,住在这里的淮商虽有心想跟使君大人套近乎,但考虑到使君大人正被薄了面子,便都龟缩在了屋内。 “骄兵悍将,还没打过仗,辫子比一营和二营的人翘得还高。” “公子不是正愁没机会压一压他们么,现在只怕卯足了劲呢,依我看,大比武后,战事就可以展开了!”王延昭伺机看了陆飞一眼,正抱着旁观者心情的陆飞感受到这一目光,心里顿时打个激灵,但见柴宗谊环视四周,朗声道:“把地图取来。” ------------ 第四十三章 淮海烟云(3) 更新时间:2010-08-20 海州,于东魏孝静帝以州领郡,富有“田畴”“鱼盐”之利。从杨行密的吴至李氏南唐,海州虽然名属南疆,实质南北势力皆鞭长莫及,僻处海隅的海州港湾成为此时南北交通唯一的海上孔道,四面环海、富农桑鱼盐之利、久为史籍所称道的郁洲山海此时已是海贼盘踞之处,贼势之大,已与南唐钦命的海州巡检使李金全平起平坐。 南唐宽宥海贼,海贼则以厚利报之,那李金全实质上也只是领军乞食于当地,是故海州在此时是最近中原的羁縻州。由于偏僻,少了战乱,这几十年来虽称不上繁华却也安定,只不过这份安定目前已是难以为继。 厅堂圆桌的地图上,看着柴宗谊用红笔在海州狠狠地画了个圈,陆飞心头火热。原以为投诚之后要好生劝说公子出兵海州,未曾想今日初见,柴宗谊便流露出了这等盘算,只怕使君大人招抚自己的原因就在于海州也说不定。 “海州虽辖怀仁、沐阳、东海三县,但如今无论李金全部还是海贼陶然部均驻于朐山以东海州城与郁州,李金全屯兵海州,陶然贼聚郁州,若能攻克海州,海贼则皆困于海上矣!”王延昭指着地图道:“沐阳、怀仁二处只有些许就地食粮的番兵,虽隶属南唐,然唐军却并不管治,乾佑年间出兵受挫之后,南唐军已退至涟水一线。” “如今海州以西是中空地带,郑恩部已东进,须臾间可攻克沐阳。”贺兰瑾补充道:“唐军在涟水一线屯驻,然其国内重兵大量向湘楚堆积,并无余力将防线扩展,即使眼见我军攻占沐阳,某也断定他们不敢北进!” “若是兖州勾结南唐,他们还不敢北上么?”柴宗谊摇了摇头,“嘱郑恩部不要去沐阳,直取朐山。李金全孤军悬于海州,又有海贼与其争利,此刻不投靠我,还能投靠谁?” 王延昭闻言道:“亦不可把宝全押在策反李金全身上,最好再点一千兵接应郑恩,海州虽是一马平川,然朐山也不易攻克,若李金全犹豫,则需强兵击之。” “吾正有此意,此次攻取就有药师统领如何?”柴宗谊颔首道:“此战必速,比武之后药师便点兵拔营吧。” 闻听此言,陆飞急忙单膝跪地道:“公子,末将自小长于海州,与海州贼匪也颇为熟稔,让末将随王指挥同去可好?” “子善不必急切,你可是有大用的!”柴宗谊微笑道,接着又看着王延昭问:“北方边事如何?” “潞州巡检使陈思前日向朝廷报捷,斩杀北汉兵数百,生俘两员偏将。”王延昭道:“此战是边事沉寂以来最大规模的火并,属下估计北汉求援契丹已有结果,怕是下月即会大举入侵。” “你们都仔细分析过了?”柴宗谊连声问,只见厅中诸将皆点头,贺兰瑾更道:“官家已派王彦超镇晋州,想来朝中已在准备此事。” “好,甚好,只是可惜了那十万瑉钱。”早些时候契丹派使贺郭威登基时,朝廷给了十万钱,其意自然是阻挠契丹支援北汉,不过看如今情形,契丹人还是认为侄儿更亲厚些。柴宗谊冷笑道:“北汉此番异动,慕容彦超定然看在眼里,是时候给他加把火了。” 此次武宁军的行动当然不仅是袭取海州,另一层目的则是要逼反慕容彦超,届时兖州生变,北方要防备晋州,想来朝中应无人能阻止柴荣挂帅平乱,在此储位不明之时,为老爹挣一份军功自是应该,虽然从史书上看,柴荣接替郭威是无惊无险的,但柴宗谊身在其中哪敢打什么保票。更何况从深层意义上讲,柴宗谊始终以为柴荣的事必躬亲完全是登基前没有在军方树立足够威信之故,因为要建立威信,所以在后期遇事则亲临,生生累死了。虽然这种设想未免无稽,但从儿子关心老子的角度,他深觉此事必须要把柴荣推出前台。 “妈妈的,弄个慕容彦超还要老爷子亲征岂不丢人。”柴宗谊暗想,“若柴荣平定了慕容彦超,将来那老冯道也不至于疯疯癫癫地触他老子的眉头。” “即是如此,公子何不借慕容彦超剿匪不力之名,奏请官家派一支军巡阅郓州,给慕容彦超上点眼药!”王延昭笑着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天平军相较于泰宁军力有不殆,而禁军是要发到晋州去的,那么巡阅郓州之事只能让就近的镇宁军来干了。 “妙极,只怕行迹太露,不若……”柴宗谊扭头看着默然不语的陆飞道:“子善,此间大事却是指望你了,我有心将来在海州练一营水军,你若能在此番建功,这水营就是你的!” 原本为柴宗谊还未信任自己而懊恼的陆飞听闻此言,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虽然他指望在柴宗谊的帮衬下回海州与那陶然一决雌雄,但若柴宗谊能让自己重回海州,那不能去征讨陶然也无所谓了,“只不知公子如何安排末将?” “我要你的人打着慕容彦超的旗号去袭扰济州等于兖州相邻州县,你不是说尝为慕容彦超征募盗贼助战么,你便抢先发动盗贼,令其不敢轻信这些人,离间盗贼与慕容彦超,那些受袭州县一旦向朝廷示警,慕容彦超反叛的罪名便算是坐实了,届时你再联络诸方盗贼反戈,吾着令鲁邦部将其堵截在兖州境内,到时候便可请旨朝廷发兵围剿了。”柴宗谊在地图上不住地画圈圈,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末将定当不负公子所托!”陆飞抱拳领命,柴宗谊复又补充道:“做戏而已,莫杀伐太狠,许你就地解决粮草,万勿攻城!” 虽然现在才开始布置具体的军事行动,实际上柴宗谊的准备工作早就开始了,譬如和兖州左近州县联动,这件事柴宗谊自信和济州、陈州几位防御使有了默契,至于这份默契则完全是钱砸出来的。有柴宗谊这个大头顶在前边,这几个州县的军器走私做的如火如荼,譬如济州防御使史彦超,本是史弘肇之侄,郭威体恤他,放任济州之时重新补足了军械,那裁汰的军械自然就仰仗了柴宗谊脱手;又如陈州防御使药元福,虽然郭威尊其为老将,对其军队的规模控制则极为严苛,如今军械由朝廷统一打造拨付,药元福的牙兵早已逾制,那兵器何来?自然也是仰仗柴宗谊的走私了,更无耻的是这几个州没少把慕容彦超当冤大头来宰,扩编的泰宁军器械无不是柴宗谊透过何福殷这个老混蛋偷卖的。至于何家走私党项人、延州能给柴宗谊捞多少钱,何六娘还在计算,有时候柴宗谊自己都怀疑,去北方边事上查查,搞不好北汉兵的器械都有不少是他从南唐淘换过去的。 “如若慕容彦超反,必然牵动南唐,接下来便要看教导营的能耐了!”柴宗谊看着贺兰瑾道:“才人随我下徐州,大半年来练就了一支强兵,这支兵到底战力如何,今番就要你亲自去那南边那些懦夫来试刀了!” 贺兰瑾显然早已预料到柴宗谊有此安排,王延昭攻海州,自己抵挡南唐军,柴宗谊算是把手上的牌都打出来了,当即拍胸脯道:“南蛮子赶过涟水,末将定叫他有来无回!” “才人是皇祖父一手调教出来的,我自然信得过,只是今番出动才人最好能将南唐的兵马打到下邳去!”柴宗谊咧嘴一笑,贺兰瑾已是明白。在今天军议之前,军方几个要员已经仔细研究过南唐可能进犯的路线,泗州巡检使张凝坐镇多年,下邳城防坚固且有险可守,南唐如今在湘楚疲于奔命,必然无力强攻,只能越过涟水走沐阳北进,而这条道贺兰瑾早已烂熟于心,最近教导营的演练皆是为此。不过柴宗谊要他把南唐军往下邳方向赶,其意恐怕是想将江北完全收拢了。 “就让张凝歼灭唐军,我上奏皇祖给李重进请功!”柴宗谊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响,李重进虽然名义上是泗州刺史,但在禁军任职,泗州只是遥领,那张凝就是泗州的小军阀,此番让贺兰瑾与他联袂狙击南唐,也能混个熟络,他到徐州以来也没跟张凝亲近,这一遭却是要开始自己蚕食泗州的步伐了。至于那份军功,柴荣若能如愿平定慕容彦超,这份小功劳给李重进也算是一种平衡,不能让朝中有心人把目光都投在了柴荣身上,当然,退一万步说,若柴荣最终没能成行,只怕那王峻对李重进就更加眼热了。自己在这边慢慢收服张凝,届时徐、泗、海三州在手,一个大藩镇也成型了,入侵淮南的基地便算建成,细想起来,也许翻过年自己这徐州刺史就该成武宁军节度使了。 “这一仗,只怕公子得把骑兵都给我才行!” “允你,只要你把这事干成,我武宁军将来的马军指挥使便是你的!”柴宗谊嘿嘿笑道,胡乱允诺呗,建骑兵?至少在最近两年内他没有这个念头。 一切布置停当,柴宗谊嘱咐侍卫给列位军官斟满了酒,慨然道:“战兖州,战海州,这可是我武宁军成军以来的最大手笔,公子我把能押的都押了,我敬诸位!” “不成功,便成仁!” “放屁,只许成功!” 军议结束,诸军官离席后,郭宝强怯生生地问:“公子,俺啥时候能将兵出战啊?” “还怕没仗打,现在只是开始哩!”柴宗谊一瞪眼,“去传欧阳、何福殷、陈安平,奶奶的,今夜老子不睡了。” ------------ 第四十四章 淮海烟云(4) 更新时间:2010-08-25 能押的都押了,此言可无半点虚假。 “终是检验这支军队成色的时候了!”柴宗谊喟然长叹,虽然在军方要员面前一直保持着亢奋与自信,但在面对自己的几个文官时,终于流露出几许担忧,武宁军毕竟没有打过真正意义上的会战,如果此次军事行动没有成效,那他之前开镇建衙的所有举动都付诸东流了。 相比离去武将的雄心万丈,几个文官则是一脸疲惫,对于即将到来的军事行动既有压力释放后的轻松,又有与柴宗谊相仿的担忧。 欧阳晟领导的政府机构在这这大半年来可说是整个武宁军体系的亮点,实际上这支草草促成的政府班子经费匮乏,编制简陋,完全契合这个时代武人治国的风格,尽管如此,但他们在重建城郭,流民安置,军需供应和厘清田地等方面取得了卓越成绩,与军方那点微弱的贡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以说正是这个草台班子兢兢业业的运转才支撑起了武宁军四大营的建设。 然而对于民生经济这种神秘科目,柴宗谊本人可以说一无所知,虽说他来自无比伟大的二十一世纪,但若要一个机关党报记者以一己之力去规划出什么条条框框,从而决定徐州七十万百姓今后的奋斗方向,那绝对是一场极其可怕的灾难——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他统治下的人民。 至今为止,他手头根本没有什么成熟的发展计划,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追求的理想化的目标,虽然确立了棉纺业的重头地位,还命令陈安平改良了不少农业生产工具,但都是现阶段见不到经济效益的运作,实际上因为一开始胡乱搞科研还浪费了不少钱,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做法就像在唱那首跟着感觉走,而这也是文官之长欧阳晟最为担心的地方。 如今,徐州财政已经到了恶化的边缘,这次军事行动在武宁军看来是扩大影响,建立声威的举措,然而在文官体系,包括柴宗谊本人都深切知道,这是为了保证徐州不破产的当务之急。从春耕时,柴宗谊大肆种植棉花开始,武宁军行政体系就在算这大半年来的账务。 柴宗谊是去年冬天入主徐州的,当时秋收已毕,徐州的府库已经完成了对汴梁的押解,而刘赟本人并没有聚敛什么财富,或者说为了访仙求道花了个干净,这导致柴宗谊得到的徐州官衙是个空壳。当时,柴宗谊用从汴梁带来的积蓄完成了对军队的赏赐,军营的修建,城郭的改造和俘兵的安置,接着又用郭威给的体己钱(从宫里要来的珍宝)和对本地富户的压榨,以及对淮南商人的欺骗熬到了今天,当然仅有这些钱只能堪堪维持,柴宗谊劳动军队对境内邬堡的扫荡实质上也没赚到多少,在安置完流民,军属之后,要推动武宁军打仗已经是杯水车薪。 在这段时间柴宗谊已经干了不少有害大周和谐安定的事,但这也只是维持徐州现状不变,想要深化发展,走正道的话只能等今年秋收之后,毕竟他打着兴工商赚快钱的注意也只是空喊口号,连农业基础都十分薄弱,何谈工商业,就算造好了上千台纺织机,没有原料也是白搭。 万不得已只好来邪的。在欧阳晟的建议下,柴宗谊截留了六成运往汴梁的淮盐,并把应该交付中央的徐州盐税扣留了七成,这批盐换来了粮食和棉花丝麻等物,也是推动这次军事行动的原力。 如果说逼迫兖州造反是出于政治需要,那么打海州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了填补亏空。海州的盐就算部分押送去了南唐,把底掘干净也够还给朝廷,更何况有了盐场在手,不啻于掌控了一个造币场,要知道这时代除了大唐制钱还有点公信力,各个政府都在滥造货币,相互进行恶意渗透,就算富庶的两淮经济也将近落到粮本位的层面,相对来讲,盐是最硬的通货。 无论柴宗谊将无工不富无农不稳的口号喊得再响亮,对于宝藏才是真的垂涎三尺,他起家的部队就是靠着地窖秘藏武装起来的,对于不劳而获的东西他最喜欢,而海州除了盐,还有煤矿和水晶,前者已经在逐渐利用了,而水晶,柴宗谊相信在这时代还没被发现,大不了到时让陈安平领人去勘探好了,虽然他不专业,但这大半年他已经横跨n个行业了。 海州之战一定要赢,至于兖州会是什么情况他倒并不担心,所以他将教导营的兵力全部投放到了南线,而在北方只让鲁邦的二营和陆飞的贼兵去掺和。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欧阳晟再次表示了疑虑。 “属下并不怀疑贺兰将军的能力,只是教导营全是从未上阵的新丁,虽然公子令郑恩和赵凤去啃海州这块骨头,但是涟水左近的唐军也不可小觑啊!” “唔。”柴宗谊点了点头,他对这个问题也有些犹豫,虽然只要求贺兰瑾将唐军赶到泗州地界上,但新丁上阵就算老将再怎样弥坚也不可轻信。 “以属下之见,不若让鲁军史率兵襄助,兖州实际只需半营精锐即可。”欧阳晟建言道,他对慕容彦超的鄙视比柴宗谊还厉害。不过事实上这家伙还真是个庸才,虽然历史上是郭威亲征才搞定了他,但考虑到这家伙在北汉南侵晋州,南唐北犯徐州的当口却按兵不动,仅仅是害怕郭威在汴梁坐镇的原因,完全可以断定不是成大事的料。 “反正按计划得让老爹来剿灭他,我少出点兵应无大碍。”柴宗谊使劲回想历史上慕容彦超在起兵后干了些什么,印象中好像这家伙造反后就一直被围在兖州城里面,看来确实不用过于重视他。 至于欧阳晟提议让鲁邦襄助贺兰瑾,理由却让柴宗谊哭笑不得。原因很简单,鲁邦的兵够狠。在这次大扫荡中,虽然鲁邦的二营在完成质量上比不了郑恩,但两人所遇的敌人在成色上有很大差距,郑恩的军队往往一个冲击就让敌人四散奔逃,在缴获上也是收获颇丰,而鲁邦则不同,从徐州到沛县,都是稳扎稳打地削过去的,北面邬堡组织在兖州、济州、徐州以及山贼环伺的地域中成长,其悍勇自然比靠近南唐的邬堡强了许多,况且鲁邦的二营能和陆飞精练多年的水贼战个旗鼓相当,其勇武确实比郑恩部高出一筹。 不过这件事在欧阳晟看来却并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问题,而是军纪。柴宗谊在这个武人治国的时代大搞三*律八项注意,在欧阳晟看来是很不靠谱的。柴宗谊对此倒有自己的解释,这个时代军人实在太人渣了,无论是军阀的正规军还是流民山贼都广受唐末农民大起义*的影响,其残暴特质导致了打赢了战争却会输掉领地的可能,由于对占领区的百姓屠杀太过,往往在战争胜利后还得面对层出不穷的*,毫无疑问,镇压农民是最没有搞头的战争模式。柴宗谊认为自己的军队必须有别于这时代的禽兽军团,才能对占领区实施有效统治,当然,这背后还包含这建立一个完善的行政体系的思想,虽然文武之争贯穿整个中国历史,但行政体系是军队真正的后盾,否则就只会沦为黄巢这样的流寇,打遍半个中国最后只能蜗居长安,而柴宗谊认为,这时代大多数军阀都在潜意识认同了黄巢的做法,这导致五代的割据成为中国历史上最独特的景观,按理说唐末大起义的屠杀已经把社会淤积的矛盾清空了,但五代却又绵延了几十年的杀戮,历史上评价郭威确立了宋朝统治的根基,极端一点说,到了大周,中原已经杀不动了,恢复休息是个必然。 不过这些大道理具体到军队建设上却又有所不同,欧阳晟完全赞同柴宗谊在徐州搞休养生息,军民鱼水情,但同时又支持武宁军在作战过程中进行残酷的杀戮,按这家伙的话来说,军队不多杀生就会失却血性,这让柴宗谊很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正统的儒生。 但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鲁邦这家伙因为不名誉断了一根手指,心理似乎有些扭曲,其部队之嗜杀真是令人发指,郑恩还从邬堡里绑回了不少老弱妇孺,鲁邦那边除了青壮和少女,没有别的活口。曾经,柴宗谊有心让鲁邦带一支教导营新兵南下,但看了这家伙南下的军事思想就被吓到了,这家伙竟向柴宗谊报告说,要将教导营完全禽兽化,打算进入海州地界就开始挨村无目的屠杀,并保证,这样的军队到与南唐军交兵时,就算只用牙齿咬也能将敌人击退。 “属下以为鲁军史可为步卒领军,辅助贺兰将军的骑兵,绝对能令南唐军再不敢犯我徐州!”欧阳晟笃定道,他认为鲁邦虽然好杀,但军纪却也很严酷,即便柴宗谊不允许有肉刑,但其僚属对他都是噤若寒蝉,只要能令行禁止,训练有素,就算是禽兽军团那又如何,欧阳晟所积极强调的就是,这一次把南唐军的魂要打散,令其以后不敢再向徐州挑事。 “变态啊,都是变态。”柴宗谊暗道,心说自己也没曾跺过欧阳晟的手指,这家伙怎地也如此血腥,回想当初安置俘虏时,这家伙建了个类似集中营的东西,真是盖世太保的始祖啊。 “卿国士也,就这样吧!”虽然反对非人类兽行,但看到当初英姿勃发的欧阳晟,大半年里已经熬到脸皮发黄的境地,柴宗谊还是应允了。 “另外,汴梁传来消息,三司使李谷因手臂摔伤不能视事!”欧阳晟禀报之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一边沉默不语的何福殷。 “这个我已知道了,药师可是担心王秀峰会借此插手三司使使幺蛾子?”柴宗谊微笑道。 “不可不防啊,公子!”欧阳晟上前一步,这时何福殷早已汗如雨下,急忙跪下道:“公子勿虑,若然有事,属下愿以性命相报!” ------------ 第四十五章 淮海烟云(5) 更新时间:2010-08-29 除了私扣盐税,柴宗谊的烂账若细算起来,换成普通的节度使早就被禁军押回汴梁双规了。 譬如走私,在郭威勒令各藩镇将作坊工匠送进京城,国家要统一定制调发武器的当口,柴宗谊竟将南唐糜军的武器走私到各镇,当然,这还不算严重,但他还将兵器卖给了党项、契丹甚至北汉等敌国,这就相当于叛国了。 从最初将郭威赏赐的珍宝古董贩卖给淮商开始,柴宗谊就打定主意要筹建一个类似于东印度公司的组织。虽然如今中华大地的现实是,经济重心在向南方转移,但北方毕竟是文化宗脉,柴宗谊这罪恶组织在大半年里掘了不少古墓。 但现实是无奈的,如果在承平年代,仅宫里淘来的古玩就足够武宁军吃喝好一段时间,然而现在兵荒马乱,古玩字画根本卖不上价,何况只有少数的淮商有能耐脱手,所以这价格被压得太狠,从某种程度上说,柴宗谊以兴工商的口号忽悠了淮商的瑉钱都被这帮人在古玩走私上给坑回去了。 既然卖古玩换来的钱不够,那么买卖兵器也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了,实际上大周和北方各民族的贸易壁垒确实让这生意更有赚头,而柴宗谊也从中发现了珍宝古玩最好的脱手对象,南唐军方。 说起来,南唐和南宋有些相似,一方面拼命地厉兵秣马,另一方面,军队又腐朽堕落到了极致,这是不是偏安于江南王国的通病?南唐的军队敢大车大车地向徐州送兵器,虽然质量并不地道,但反正不是自己用,而且一副吴道子的人物画就够武装几百人,这要砸在淮商手里,连五天的米粮都保证不了。 柴宗谊得意数钱的同时也很纳闷,这南唐的兵怎么尽喜欢这些不实在的东西,后来才明白,南唐虽为一国实际上也就是个大藩镇,和北方武人当国不同,南方的文臣还是颇受重视的,再加上李家父子都喜欢风花雪月,这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南唐军官们对附庸风雅的乐趣远大于骑马射箭。 除了兵器,徐州还得益于南唐于湘楚的战争,货源不断的同时,跟湖南那边食盐换茶、粮、棉的交易也进行的如火如荼,以至于战场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双方都会休战,等着驻扎在徐州的商人贸易,湘军卖粮食茶叶,唐军卖武器装备,做完生意又继续打仗。 靠着克扣盐税和走私,柴宗谊勉力让武宁军运转起来,不过有些烂账是瞒不住三司使的,而且柴宗谊也没打算隐瞒。譬如给哪些藩镇走私了兵器,哪些藩镇在买,哪些藩镇在卖,柴宗谊都给郭威打了报告。藩镇的将领想要仰仗柴宗谊这颗大树发财,而柴宗谊也借此和各地军佬联系人情,柴荣的儿子外交不瞒郭威,更像一种试探,而郭威听之任之的态度则加强了父子俩的信心,试想,假如郭威无意立柴荣为储的话,这般做大柴氏父子不是给自己下绊子么。 不过柴宗谊也不敢将所有的事都坦白,比如给北汉和定难军输送兵器,这种事肯定会让郭威着恼,而柴宗谊把大周内部的藩将都卖了,郭威也就无心追究了,按照郭威的态度,明面上的帐他看着,暗地里的操作他孙子在参与,无论如何都损不了郭家的基业,就算柴宗谊不肖,反正自己闭眼后也管不得洪水滔天。 不过三司使掌控的不止盐税,还有酒曲,而这玩意柴宗谊干得就更过分了,如果说盐税他只扣了六成,那酒曲可是完全自主了,要知道鸿宾楼每年可得卖出不少酒,更何况徐州忽悠那么多商人来,除了女人管够,酒也得卖呀,所以尽管粮食紧张,朝廷不允许大肆酿酒,但在粮食和酒的性价比之下,柴宗谊才不管那么多,徐州有点余粮都送进了酒窖,而这中间的帐依然是拜托李谷做的假。 这样看来,柴宗谊本人就是大周的囊虫,很多烂账在三司使明摆着,所以李谷跌伤了手臂不能视事,至少让参与其中的何福殷很是担心,虽然柴宗谊耍心眼,把他从东印度公司赶进了政府部门,把何六娘推了上去,可何六娘是向永宁公主表过态的,如果真的东窗事发,她愿赔上仗势跋扈的罪名去保护公子。 看着何福殷跪在地上指天立誓,柴宗谊冷笑,“你们也太小看我皇祖了吧?就算李谷不能视事,王秀峰就能插手三司?” 李谷这个人刚直不阿,袒护柴宗谊若没得到郭威的授意,他会么?柴宗谊在干违法勾当的同时倒是越来越清楚郭威的心意,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而且三司使掌控国家财赋,郭威在人事上都经常给王峻让步了,这财权是绝对不会让他沾手的。 见柴宗谊如此淡定,何福殷便也不再赌咒发誓了,赔笑道:“公子洞若秋毫,属下操切了。” “唉,皇祖也是心累啊!”柴宗谊叹了口气,心里却在琢磨。站在他的角度,他很理解郭威纵容自己的原因,无论如何他这支武宁军都是郭家的亲军,说起来郭威虽然靠着禁军作乱得了天下,实际上对这支部队最放心不下,看他将禁军拆分为侍卫亲军和殿前军便可见一斑,从他的心理上讲,柴宗谊独立打造一支郭家的军队是乐见其成的。年初的时候,郭威甚至有意让武宁军也升格成为一支禁军,但被王峻阻止了,若是武宁军升格,柴宗谊年少轻狂凭些许寸功掌军必然会令军方大佬们不满,而且这样一来他的地位竟和柴荣不相上下,也没有道理;而让柴荣掌军,则会让王峻不满,毕竟朝内已经有了李重进和张永德,再加上柴荣,王峻就要打压不过来了。郭威显然不会让这支新军交给外姓人来统带,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柴宗谊好奇的是,王秀峰有没有提议让别人来统带武宁军,若真如此,那他现在就开始膈应郭威了。 但不了了之给武宁军带来了生存压力,郭威的政策是倾向于削藩的,武宁军不是禁军就得不到财政的倾斜,作为实际上郭家的亲卫队,郭威听任柴宗谊胡搞也就是这个原因,如果王峻当真扭着柴宗谊的污点不放,那就是跟郭威叫板,实际上,柴宗谊还真希望发生这种事。中国老人是亲孙不亲子,柴宗谊行事跋扈仰仗的是郭威不是柴荣,王峻如果整他,就是打郭威的脸,而自己把所有的污水扛了,柴荣就清白了,而王峻闲着没事还会打压一下李重进张永德,那自己父亲的地位将愈发稳固,柴宗谊觉得这样干非常划算,“李重进阴鹜,张永德楞傻,柴荣秉正忠直……”不管郭威是否做如此想,柴宗谊很乐意这般意淫。甚至有时候柴宗谊还怀疑郭威故意纵容王峻去打压李重进,只不过无论是历史记载还是现实情况,王峻对郭威的几个继承人都抱有敌意,他年岁比郭威还长,究竟是图什么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柴宗谊就很头疼,“这个王秀峰还真是猜不透啊!”无疑间嘟囔了一句,静立在一旁的欧阳晟耳根却动了动,心里问道:“公子,当真不知王秀峰打什么注意么?” 既然军事行动所需的辎重已然备齐,何福殷则提起了另一件事,“不知六娘的文书公子可曾看过?” 要当掮客,自然是大掮客。如今各地关卡林立,商税盘剥严重,何福殷早前听柴宗谊有意构建一个托拉斯组织便一直在为此挠头。在他看来,柴宗谊的徐州干脆将商税减至最低,并且在境内只收一次,而徐州旗下的东印度公司则大开货栈,收拢了南货再向北方兜售,凭借柴宗谊走私联系来的情谊,让各地藩将免了他们的过路费,大不了给参与的藩镇开干股,总比过路过桥便宜,而这物流成本降下来了,有利于他们在北方收货,届时再集中到徐州来贩卖,一来货物集中后,徐州可以掌握绝对的定价权,二来,有利于徐州商贸勃兴。 藩镇将领的心理是奇怪的,天然的对中央有抵触,但对中央的裙带却未必有恶感,这种事皇帝不一定干得成,毕竟藩将没胆子和郭威做生意,但柴宗谊却能够,正是在这种心理的促使下,何福殷帮何六娘起草了这份计划,之所以让女儿出头,一是如今这东印度公司是何六娘在打理,另外也是给女儿邀宠。 “这事我会考虑的,六娘倒聪慧的紧!”柴宗谊微微一笑,何福殷那点小九九他还不清楚。“商税之事你拟个条陈给我,六娘对徐州事还不熟悉。” “既如此,那属下这就去查阅账册!”看柴宗谊的表情,何福殷心知是要留欧阳晟和陈安平谈政务,他一介商人,虽然混上了公务员,也自知没资格讨论行政大计,识相地告辞了,他倒也不妒忌欧阳晟和陈安平,这俩人是公子明面上的政府台柱,自己则是暗地里的管家,孰轻孰重只看怎么理解了。 “安平,劝慰之事如何了?” “那胡人正等着公子召见!”陈安平干笑了一声,这事虽然是他在负责,可是却有把原配夫人折进去的危险,每当柴宗谊问起那破伦,他就有种头上绿油油的感觉,心里烦乱就不免口出恶言,“那胡人自称来自西域法兰西国,胡言妄语,竟轻视我中土风物,鄙我华夏野蛮,这等人些许微末本事就狂妄不自知,嘴里诸多诡异言语只是蒙蔽妇孺……” “法兰西?”柴宗谊突然笑了,“看来法国人还真是要女人才能降服啊,既然肯开口了,我要去见见他。” “这等大言不惭之人公子何必躬身亲临,属下召唤他便是。”陈安平轻声道,他很不愉快啊,虽然自认为在政务上比不得欧阳晟,但他将欧阳晟比作萧何,自己却也是东方朔这般怪才,那些新奇的物事虽然花了柴宗谊不少钱,但烧砖、垄亩,造纺车、盖房子,这些事情柴宗谊也离不开他。可如今来了个那破伦,邪门路数似乎比自己还多,虽不见得动手能力有多强,可嘴里的奇言怪语也足够唬人了,什么狗屁微积分就把郑玉泷弄得迷迷糊糊地,这要是再和柴宗谊深谈,自己的饭碗是不是就不保了?竞争才有危机意识果然不假,早些时候陈安平给柴宗谊办事还有些散漫,对郑玉泷的婚事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可如今一下子积极起来了。 “还是我去见他吧,礼贤下士嘛!”柴宗谊嬉笑,实际上考虑到那个洋人可能是个穿越客,他恨不得立刻去撬开他的嘴。 “唔,那属下陪公子前去!”陈安平心里哇凉,看柴宗谊这幅模样,比招抚陆飞还要开心,那破伦飞到枝头做凤凰指日可待了,万一那郑玉泷要跟自己退婚怎么办?“挺住,你以前不肯退婚,那老子现在也不退!”陈安平暗自念叨,嘴上却道:“公子,还有一事。” “去备车,你的事车上谈!”柴宗谊摆了摆手,看欧阳晟沉吟的模样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讲,当即打发陈安平出去,心里也叹息,不管怎么说,陈安平现在和自己也算连襟,而且这个人没什么利禄心肠,当心腹再合适不过,只可惜是个听安排做事的人,要找他商议什么发展大计就是鬼扯,如今政府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转眼就要补充吏员,只是政府这头和军队不同,军方的派系在自己的干预下也逐渐形成,而政府这头却是欧阳晟独大,需要一个人来牵制他呀,柴宗谊摇了摇头,自打玩起政治,自己也有意无意地思谋起了制衡的学问。 “药师,你有话对我说?” 看陈安平离去,柴宗谊因问道,一般来说两人密谈基本和徐州的生存发展就没太大干系了,多是些阴谋论的八卦东西。 “公子,商税之事最好与管家报备!”欧阳晟郑重道。柴宗谊点了点头,这道理他怎么不懂,若自己真要搞个垄断企业,除了给相关藩镇分钱,郭威那里不大交一笔怎成?否则这样一个经济组织只肥了自己,朝廷捞不到好处,自己拿着钱也烫手啊。 见柴宗谊已考虑到了此点,欧阳晟笑了笑,却突然转口道:“王秀峰处,公子不可不防啊!”语气神态更为凝重。 “唔,我不必防他,正希望他可劲儿欺负我,这才能给皇祖父上眼药啊!”柴宗谊有些奇怪,关于王峻、郭威、他自己三者的关系,欧阳晟也是分析过的,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飞扬跋扈给他机会参劾自己不都是欧阳晟的主意么,此间又要防备什么呢? “公子,王秀峰膝下有子,而当今圣上却不止有郭青哥这个儿子啊!”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激的柴宗谊一怔,不禁深深凝视欧阳晟,一颗心也砰砰剧跳。 “我们曾思谋官家借王峻之手压制李重进、张永德二人,许是向着太原郡侯,只是他这般偏听王峻,也未必全为太原郡侯着想啊!” “月娘!”柴宗谊在心里呐喊,她快及笄了。 ------------ 第四十六章 淮海烟云(6) 更新时间:2010-09-03 汴梁,傍晚开始下雨,入夜了也不停,只是没那么急了,淅淅沥沥地声音听得人忧思重重。 郭月娘躺在象牙床上,无聊地翻着唐人笔记,床边的案几上摆着散乱的棋子儿,小公主间或发出幽幽叹息,宫里的侍婢大气也不敢出,只静静地打扇。 此时门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前侍候的宫娥看到乐安公主郭敏来了,便要进去禀报,乐安公主却遥遥地挥手,轻手轻脚地走进门,一如当年在家一般企图吓唬小妹妹,岂料刚一进门就听见郭月娘又是一声叹息,当即笑问:“你还发闷呢,都把符家妹子怄哭了。” “哎呀你这人走路也没声音!”郭月娘见是三姐懒懒地坐了起来,皱眉道:“那妮子输不起又怨得我么?” 郭敏只当是小孩子玩闹也不多问,挨着郭月娘坐下,看她头发有些凌乱便帮拿过梳子,“可要及笄了,转眼就要嫁人了怎还不注意仪态。” “我在自个儿宫里注意什么,更何况谁要嫁人了?”郭月娘撅着嘴,转头看郭敏一副人妇的打扮,揶揄道:“姐姐可是宽心了,显然那王观察是个如意郎君,放着好好地大梁城不待偏要追到澶州去。” “你就笑话我吧!”郭敏帮月娘挽了个髻,一点也不着恼,笑眯眯地。郭月娘不禁羡慕起这位在家中从来都不起眼的三姐来。郭敏虽然受淑妃杨氏抚养,却并非杨氏所出,在家里向来小意,多愁善感的难得跟姊妹玩笑,可经历生死又嫁给王著之后就变了个人,与郭月娘言笑无忌,就算身在澶州也与郭月娘书信不断,比大姐郭蔷还要亲近许多。 “反倒是大姐住在汴梁也不常在我处走动,怨死了,你可要跟她说!”郭月娘半开玩笑地说,“给她说,既然想叫大姐夫升官就得跟父亲撒娇,总躲在家里怎成!” “你这丫头,含沙射影地,难道我回来就是让父皇给知微升官啊!”郭敏笑道:“大姐和我不一样。” 郭月娘自然知道郭敏话里的意思,郭蔷尚的是武将,而郭敏嫁的是文臣,二人间的区别极大。张永德领左卫将军,殿前司第五号人物,而王著却只加驸马都尉,领澶州观察使,是柴荣的副手,大概就是文武有别的原因,凡有人讨论郭威后继者都排除了王著这个驸马,也正是如此,郭敏这个乐安公主真如其封号一般乐天安命,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反倒没有寿安公主郭敏那般谨慎。 张永德就要晋升殿前司都虞候了,李重进也要迁侍卫亲军指挥,这二人在两支禁军中都渐领要职,反而柴氏父子没有任何响动,这种不正常的现象让郭月娘没来由地紧张。如果说寿安公主有着让张永德成为储君的野望,那么郭月娘也有,“只有宜哥儿有当皇帝的机会,才能和我在一起。” “诶,听说大哥在张罗着给宜哥儿娶亲呢!”郭敏突然说道。 郭月娘正胡思乱想,听到这句话悚然一惊,“什么?” “定是符家妹子,不知道是思柔还是思婕,要不符思媛这个义女不来,她两个妹妹却进宫了,名义上是陪你,说不定是父皇在察看孙媳呢,他老人家有多宠宜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着郭敏的碎碎念,郭月娘真是吓了一跳,心说给自己找玩伴结果是引狼入室啊,不把两个小丫头立即赶走还了得,只不知父亲做了决定没有,心里着急便嚷道:“不成,我得去问问父皇。” “小丫头,干什么呢,这么晚了!”郭敏一把拽住郭月娘,她这才冷静下来,一想到这事儿自己心里再急都不方便表现出来,气苦之下泪花就转着眼眶下来了。 “傻子,一激就露馅!”郭敏一把抱住郭月娘,顺势放下帷幕,看她神色,似乎早就猜中了妹子的心事,“你那般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只不晓得宜哥儿是什么想法。”言语中倒是对伦常无所顾忌,她这样的态度让郭月娘来劲了,“他若不跟我一般想法,我阉割了他!” 汴梁细雨绵绵,徐州的夜晚却是晴朗。 明明是仲夏,马车上的柴宗谊却没来由打了个冷战,念叨一句鬼天气,想起郭月娘已到了订婚的年纪就有些发愁,他的愁思可没有郭月娘的单纯,抛开情爱,这还牵涉到龙椅的归属问题,觉得头皮发麻就想逮陈安平上车训斥一番以发散心情,才发觉这家伙已先行去修道院安排会见那破伦的事了,“假积极!”柴宗谊骂了一句,捶着坐榻又开始寻思若有野心家向郭威提亲该如何是好。 那边厢先行一步的陈安平也在发愁。方才过来时撞见发妻郑玉泷又在那破伦房里叙话,大半夜的也不避嫌,虽说房里有丫鬟陪侍,门外有小厮候着,而且两人确实衣冠楚楚地讨论学术问题,但陈安平那醋海依旧汹涌翻腾,想当初柴宗谊有意让伊莎贝拉和那破伦沟通时,陈安平就膈应的不行,两个洋人没有共同语言时他还弹冠相庆,谁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红毛鬼子居然盯上了他的原配,一时间从来都没对郑玉泷有过爱意的他居然有些心火难耐了。 用生平最严肃的语气命令红胡子去焚香洗浴准备迎接柴宗谊,另一边想用丈夫之道训斥郑玉泷,岂料他这原配夫人打个呵欠径直回房了,只留下个丫鬟战战兢兢地答话。 “夫人来时家里只道她是探望老爷就没拦着,福宁公主强留夫人至此夜深,所以……”侍奉郑玉泷的丫鬟见陈安平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就害怕,猫咪似的声音可怜兮兮地,只是陈安平哪有心思怜悯下人,按捺不住地干吼:“所以就和那红毛鬼混了?”他也只敢背着郑玉泷嚎叫,天生小受的命。 现如今,柴宗谊对他那荒唐姻缘没有任何表示,郑家人那肯放走在刺史面前说得上话的女婿,早就吹吹打打地把郑玉泷送进了陈府,陈家老人也恨陈安平跟胡女掰扯不清,虽说那福宁公主有些来头,明面上不敢放肆,但私底下早就把陈家管事大权给了郑玉泷,加之郑玉泷在算学上的本事足够鄙视陈安平,所以修道院建好后,陈安平干脆就搬了过来,反正前后几步路,也不算不孝,而且给福宁公主当面首和在家里当耙耳朵没什么两样,还可以监视那红毛对伊莎贝拉有否不轨,可谁想当初这决定竟成了今日的痛苦,郑玉泷正大光明地过来找老公,结果就和那破伦熟络起来了,真正应了柴宗谊给陈安平的批语,龟虽福寿奈何头顶绿油油啊。 “老爷息怒,夫人行事从未逾矩。”听陈安平瞎疑忌,丫鬟还是颤着声音为郑玉泷辩解,事实也确实如此,那郑玉泷一门心思放在学术研究上,一万个不解风情,别说红杏出墙,连在自家床上都没盛开过。 “滚吧!”陈安平恼怒地挥手让丫鬟回夫人房里,自己则往柴房走,嘴里念叨着一不做二不休,生米熟饭什么的,瞥见守在门口的两个家奴正打瞌睡,不禁骂道:“警醒点,惹得老子怒起活剐了你们!” 两个家奴连忙磕头,好歹给陈安平一种安慰,骂骂咧咧地就推门进去,刚进门就问:“你说那种药,可有配好的…咦?”看着柴房里空无一人,陈安平顿觉急火攻心差点站立不住,扯直了嗓子嚎道:“娘西皮,人呢?” 两个小厮早就头如捣蒜,嗫嚅道:“福宁公主带走了,小的们不敢阻拦。” “带走了?难道说……”陈安平连忙抢出房门,“那婆娘好算计,竟要我这绿帽子戴结实了。”这会子他心已乱了,方才房里就红胡子郑玉泷和一个丫鬟,要是伊莎贝拉使计,一龙二凤也是做得,那丫鬟不包庇才怪,想到此处就百爪挠心,不赶紧去验明正身还行?“这帮子小厮也都瞧着两个婆娘的脸色,老子这丈夫还做得,今夜只是拼了!”急怒之下哪还记得柴宗谊的公事,先进药房摸了一根参放嘴里胡乱嚼了就往郑玉泷的房里冲…… “啊,我快窒息了!”舞阳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胸脯跟着颤动,腮露桃红,伊莎贝拉则在身后抱怨,“不要吸气,扣不上褡裢。” “太小了,还是换成平常穿的吧。”舞阳有些挣扎,今晚这事怎么想都不靠谱,可是伊莎贝拉提出来后,她根本连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小一点才好看,忍忍吧,反正一会儿也就脱了!”伊莎贝拉语气里尽是暧昧,舞阳则难免担忧,“这样…恐怕不大好吧?” “是否担心那药没有效果?所以我才叫你打扮的妖娆一些,以防万一。”伊莎贝拉轻笑道:“漏夜暗室,孤男寡女,就算不用药他也跑不了。”洋妞在中华呆久了,拽文也似模似样。 “你缘何要帮我做这些,若是惹怒了郭公子,奴家倒是无甚牵挂,只是你……”这会子舞阳又开始犹豫,伊莎贝拉却只推着她催促,“赶紧进去,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就算有什么事,我担不起不是还有安平君么!”把舞阳公主送进备好的房间,伊莎贝拉才整了整衣冠,带着一抹得计的奸笑,步履轻盈地到门口迎接柴宗谊。 说起来拉皮\条这档子事还是个传染病,前有陈安平把小姨子献给了柴宗谊,这会子他的姘头鬼妹又要把舞阳长公主献出去了。伊莎贝拉盘算的倒仔细,打着帮助教会姐妹的旗号,多少也是为了巩固自己在东方的生存根基,这洋妞敢跟着陈安平到东方来可不单是痴心的傻子,激情消弭过后也要考虑如何安身立命。陈安平原配的小姨子跟柴宗谊勾搭上了,无形间给伊莎贝拉一种压力,虽然她也有个福宁公主的名号,但自己知道斤两,若不想后半辈子全押在陈安平身上,在舞阳长公主身上投资也是一种办法。 “易生呢,算了,领我去见那鬼佬吧!”柴宗谊见只有伊莎贝拉来迎接,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柴宗谊此行没带多少侍卫,作为前朝公主修行的地方,又是建给友邦公主的行宫,这地方本身就有重兵把守。 伊莎贝拉没有客套,领着柴宗谊穿过殿堂,这修道院修得不伦不类,前半截还有点教堂的影子,后边则是庭院,实际上就是陈府东边半个院子,看房屋的规模,陈家不愧是徐州的土财主。 “公子请,那位先生一直在做祷告。”偏进一个回廊,伊莎贝拉停在一处僻静耳房门口,低眉顺眼地跟柴宗谊说话,意思却是让他独自进去,几个随扈立刻警醒地看着她。 柴宗谊虽然走到哪里都要带侍卫,不过料想伊莎贝拉绝计不敢害他,而且要招安一个疑似现代人的鬼佬,超前的对话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为妙,而且里面就一个红胡子老头,以柴宗谊的身手也未必怕了,捏了捏随身携带的匕首,柴宗谊示意左右候着,径直推门进去了。 看柴宗谊反手将木门关上,伊莎贝拉嘴角牵起一丝狡黠的微笑。 房间不大,却很空旷,就像禅房,什么摆设都没有。地板上却铺着厚厚地毯子,只四处角落放着香炉,在微弱的烛光里氤氲着寥寥青烟,不知焚的什么,味道奇特,而这奇特的味道里还夹杂着淡淡香味,红胡子鬼佬可不会有这般香气。最可疑的是这房间中央竖立着一根漆过的竹竿,黑黝黝地光泽显得非常魅惑。 女人低垂着头跪坐在柴宗谊面前,瀑布般的长发披散着没有挽髻,黑色的丝巾裹着香肩却又半裸着,咫尺间呼吸相闻,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这种暧昧的氛围,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自己是来办正事的,怎么可以如此随便?柴宗谊哼了一声,“这洋婆子太不像话了,竟敢欺骗本使君!”话虽然说得重,人却大大咧咧地盘坐在地毯上,右手还情不自禁地往胸口摸,照后世逛洗浴中心的路数,进了包房首先要掏根烟。 “公子~!”那女子听到柴宗谊愤懑的语气以为他果然发怒了,焦急地抬起头却愕然看见这小子已经坐在面前了,眼睛亮亮地似乎要把自己看穿似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矜持可言?舞阳猛地站了起来,竭力想笑却因面皮发紧表情古怪。她这猛然一动倒把柴宗谊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舞阳长公主时,原本有些兴趣的他就像被泼了一头凉水似地,那表情比舞阳还要夸张。 “还以为那陈安平又认了个小姨子呢,竟然是她。”柴宗谊腹诽,倒不是嫌弃舞阳公主的姿色,说实话,在他认识的女人中这位公主最为美艳,否则怎能在汉室的分崩离析中扮演重要角色?怎么说都该是如褒姒貂蝉一般留名青史的美人。只是再美的女人,你若亲眼见她将一个人活剐还能涌起兴趣?而且这个女人的身份还如此特殊。是故尽管她美若天仙,而且郭威还把人放到徐州监管,柴宗谊也从未亲近过她,更别说像今天这般暗夜相会了。 “拂袖而去?太不给面子了吧?”柴宗谊暗自问道,换做平常早就抽身而去了,只不知今夜怎地突然心猿意马起来,舞阳长公主临街活剐刘承佑的英姿逐渐模糊,倒是近在咫尺的俏丽令他心痒。 “怎地?不认识了?”看柴宗谊呐呐不语,舞阳咬着嘴唇,竭力做出诱惑的动作,轻轻拨动发梢,因为是跟伊莎贝拉现学现卖,所以动作异常生硬。 “在认,正在认!”柴宗谊呢喃,心里却在暗骂,屁股怎么就像生了根似地动不了呢。 柴宗谊的神情难得地慌乱了,这模样落在舞阳眼中反而令她平静下来,她知道,只要柴宗谊在这房里逗留的时间越久,那就越不容自拔。 “奴家算过的,加上在汴梁的日子,你我见面的次数还没有十回呢?”舞阳轻笑着,褪下披肩,只着黑色胸衣,那上边一列亮晶晶地扣子晃得人眼晕,与白皙的肌肤交相生映。 “那衣服!”柴宗谊无语了,怎么他那点闺中嗜好人尽皆知了,当初郑玉楠勾引他的时候也是在衣着上大做文章,不过舞阳公主准备的可不止这些。素手轻扬竟搭在了房中的竹竿上,裙裾下右腿蜷起,及膝的裙子自然只能半掩风光,朦胧光晕下,个中滋味直教柴宗谊情不自禁地摁住小腹。 “完了,这招都会了,有心算无心,我还是赶紧走吧!”柴宗谊在心中强调,不过视线根本就没挪开过。 “仔细看看奴家吧!”舞阳低声絮语,伏下腰来,她的身材比伊莎贝拉这胡女也不遑多让,更何况还故意穿了小号的胸衣,只一瞥眼,柴宗谊就感觉要摔进那沟壑之中,“看…看不得了,我…我还有事!”低声辩解,硬生生地抬起腿来,只感觉四肢百骸都着了火一般灼热。 “郎君竟这般狠心么,奴家偏要你看!”舞阳在这房中的时间比柴宗谊还要久,此刻早已意乱情迷,张开手臂竟似要扑过来。 “我…我…唉哟~!”在这种氛围下柴宗谊依然能保持轻捷的身形实属难能可贵,只是狼狈避过了长公主的扑倒,但人间胸器的威力难以言喻,长公主急切之下,胸衣竟被撑破了,一颗晶莹的纽扣迸射而出结结实实地击中柴宗谊的眉角,虽然根本不疼,但心中的震撼岂可言道,柴宗谊整个人都愣住了。 “郎君!”舞阳殷切地扶着柴宗谊的头,浑然不顾春光外泄,两人肢体接触的那一瞬同时一震,眼见天雷勾动地火将一发不可收拾,柴宗谊却不合时宜地念叨着“婶娘,不妥。” 天知道那根筋搭错了,明明自己已经想干了,却不由得吐出这么一句话,脑海里腾地浮现出郭青哥那张阴测测地脸。 果然,这句话的杀伤力比春药强劲,略有癫狂的舞阳长公主瞬间呆滞,胸口犹如被大锤敲过一般发闷,颤声连道:“好,好侄儿,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突然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婶…公主~!”柴宗谊百般懊悔,想要搀扶舞阳,她却奋力推开,仿似刚才那口血如掘开心中堤坝的潮水,所有的苦楚都涌了上来。 “我只想嫁个欢喜的郎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因为这副被那蟾蜍爬过的身子,都因为这不干净的身子,我只配得上个太监……”浑不吝袒胸露乳,舞阳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胸脯,抓挠着、撕扯着,就像要把自己也剐了一般。 “住手,你疯啦!”柴宗谊想要控制住她,却不料这女子疯癫起来竟如此大力,被推了个踉跄之后,惊觉贴身的匕首竟被她抢去了,失败啊,堂堂男子汉竟被一半裸少女空手夺白刃。只不过现在不是自苦的时候,舞阳得了匕首后似乎涌起了深度自残的勇气,毫不畏惧冒着寒光的白刃,狠狠地在白玉般无暇的手臂上划了一刀,殷红的血迹伴着腥味深深刺激到了柴宗谊。 “把刀扔掉!” 第二道血痕! “扔…扔掉!” 第三道血痕! “我操!” 一记响亮的耳光,舞阳抚着脸庞,柴宗谊高举右手,两人都怔住了。 “你…你打死我吧,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舞阳突然亢奋起来,挥了挥匕首挑衅地看着柴宗谊。 “好,我成全你!” 笑话,柴宗谊是有功夫的,一把扼住舞阳的手腕,一瞬间便缴了她的械。呼吸间,舞阳公主来不及反应只得嚎啕大哭。 柴宗谊的心已经狠了,本想顺手将她甩翻在地,但总算念及这幅娇滴滴的身子禁不起这般弄法,干脆将她摁在地上使劲拍打她的臀部,啪啪的声音伴随着他的低吼声,“婶娘,婶娘,我叫了,你还待怎地?威胁我~!” 漏夜、暗室、香薰、美人,多么绮丽的画面啊,只可惜没有香艳只有暴力。 柴宗谊的手如疾风般拍打在舞阳的屁股上,这可不同于情侣间的亲昵,那力道比起老子打儿子也不遑多让。舞阳声声惨呼也不能令他温柔。然而奇怪的是,舞阳公主似乎乐在其中,她在刚才自残的时候惊觉虽然身体受痛,但内心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而现在柴宗谊辱骂,责打她的时候,那种快感如大潮一般喷涌,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迷离的境界,很痛,但也很快乐。她的悲鸣中带着愉悦的呻吟,非常矛盾。 柴宗谊也感觉到了,挨打的舞阳公主竟愈发的媚眼如丝,那种快乐的表情无法作伪,而且更加诱人,他再次被震撼了。 “这…这个女人竟是个受虐狂。” 心神一荡,手里便没了力道,尝着滋味的舞阳却已成瘾,扭头蔑笑道:“你怕了,你怕了,我知道你怕了!”那种眼神就如欲女在哂笑性无能一般,柴宗谊不禁火起,干脆将舞阳的裙裾衣衫统统撕烂,捆绑虽然没玩过但现学现卖也来得及。也许受房里某种药物的刺激,柴宗谊也迷失了,一边摆弄着舞阳的躯体,一边用言语羞辱她,“我怕?看我拔了婶娘的衣衫,将她赤条条地绑着,肆意殴打,我怕了吗?你这个贱人,被侄儿绑着,打着竟还叫得这般快活。” “我就是贱人,你却是个懦夫,你害怕跟我好,好侄儿,你害怕跟婶娘好!”舞阳公主哼哼着,用尽气力刺激着柴宗谊。 “放屁,老子将来连姑母都要娶的,婶娘又如何,好了就好了!”柴宗谊像饿狼一般扑到了舞阳的身上,“还嫌屁股不够痛是吧,那侄儿就让婶娘更痛!” “啊~!”惨叫声令这个夜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疯狂。 后宅,郑玉泷的房间里,陈安平赤红着双眼趴在床前,衣衫褴褛,头发披散,手里捏着半截不知名的山参,鼻青脸肿。床边,伊莎贝拉也衣衫不整,神色戒备地摆开阵势,而郑玉泷则蜷缩在床角,用被子盖着身子,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恶婆娘,老子偏要上来!”嚼着山参,陈安平仿佛充满了力量,接着再次被伊莎贝拉一脚踹了下来。 “别…别打了,都踹下去七八回了,会出事的!”郑玉泷低声道,虽然她不解风情,对陈安平的感觉除了父母之命以外并无好感,但她毕竟是个传统女子,大半夜关起门来打老公想想都不可思议,但今晚她却亲眼见伊莎贝拉一次次把妄图爬上床的陈安平给踹了下去。 “你闭嘴,我…我决计不会让这骗子得逞,有了我还不够,还想要你,当初陪人家看月亮的时候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骗了我来才说已经有了未婚妻,我才不干呢。”伊莎贝拉有气无力地控诉着,幸亏丫鬟提醒的及时,赶在这对结发夫妇苟合之前来了,“原以为你是迫不得已,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女人就那么好…好骗么?”说到这,伊莎贝拉已经体力不支了,抚着床喘气,今夜陈安平还真是疯狂,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拼命往床上爬,再这么拼下去,恐怕就要沦陷了。 “别打了,洗洗睡吧!”眼看着别的女人霸着自己床头不让老公上来,本来对这档子烂事毫无意见的郑玉泷也心中有火,只是这房里武力最强的明显是伊莎贝拉,精于算计的她也只能不疼不痒地息事宁人。 “我不是叫你闭嘴吗,一再勾引卿卿,我忍你很久了!”伊莎贝拉虎着脸冲郑玉泷吼。 郑玉泷怒了,“是这不要脸的想强暴我,谁勾引他了!” “狗屁,狗屁,狗屁!”陈安平暴怒跳脚,“夫妻敦伦算强暴?天理何在?我一定要上来,让你知道谁是你男人!”霸气啊,最后半截参也嚼完了,陈安平再次发起冲锋,又再次被伊莎贝拉踹了下去,然而百折不挠的精神今夜终于被这小受发扬出来,就像神风敢死队一样一次次对床头发起自杀式攻击,嘴里大叫着,“郑玉泷,你嫁了我就会有今天,我总会上来的,你等着。” “你欺负我,你就欺负我,这才几天眼里就没我了?”伊莎贝拉狂怒着推搡,捶打。 “我这一身伤,谁欺负谁?我眼里是没你,都在心里呢!”陈安平猛地一把拽住伊莎贝拉的小腿,大吼着,“你也别想跑,今晚和郑玉泷一道做姐妹,爷不把这事料理了就不姓陈!” “你无耻!”郑玉泷再也坐不住了,掀开被子就要推陈安平下去,岂料这小子又抓住了她的脚,“打死我也要上来,你们谁也走不掉,五根老山参可不是白吃的……” 荒唐,纷乱,喧闹,这夜如此继续。 此时,院子里最僻静的房间,铁门紧锁,衣着整齐的红胡子老男人,焚香沐浴七八遍的红胡子老男人,终于开始跳脚了,“我投降了啊,我什么都说啊,我要见刺史啊,为什么还关着我呢?” ------------ 第四十七章 淮海烟云(7) 更新时间:2010-09-05 那破伦,原名让?皮埃尔?玛瑞勒?莫拉雷斯,法国人。 他自己承认是法兰西第一帝国大军团参谋部成员,并自诩是校官级别,当然,他吹牛皮说自己是军团长也是一样。按照他的表述,十五年前一次海难让他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事实上直到现在这位先生也没确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他的脑海中甚至没有穿越时空的概念,一直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新的大陆。 十五年来,他和海贼们裹在一起就是寄希望碰到文明世界的船只,直到最近与伊莎贝拉见面之后,他才渐渐发觉自己所处的环境似乎并非十九世纪。因此,就穿越这项工作而言,他和比柴宗谊严重的信息不对称,同时还受自身种族的限制,非但没能做出成就,甚至在与海贼为伍的时间里,还莫名其妙地介入了权力斗争。 站在陆飞的角度,正是那破伦的忠心保全了他的性命,不过就那破伦本人而言,他是很想继续当海盗的,只可惜人家认准了他是昆仑奴一般的忠心存在,绝难制服,所以他只能随着陆飞一起跑进内陆当河贼。当柴宗谊在钟鸣鼎食之家茁壮成长的时候,这个红毛鬼正在土匪窝里艰难求存,这不禁令柴宗宜想起当年范缜与萧子良辩论贵贱的言论,有的花瓣落在茵席上,有的则落进茅坑里,都是命啊。只不过令柴宗宜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同是十五年前出的事儿,为啥自己是灵魂穿,他是肉身穿呢? 这些问题只是自寻烦恼了,当确定这位来自十九世纪法国的家伙不会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后,应用性的问题便摆在了眼前。 不过事情并非柴宗谊想得那么美妙,尽管陈安平因为这个洋人怪话连篇表示压力很大,同时,痴迷数学的郑玉泷对其非常崇拜,令人以为这丫是个肚子里有货的能人,但就像柴宗谊也能用幂函数忽悠郑玉泷一样,那破伦也只是占了先知先觉的便宜,他的所有科学知识都仅限于理论,就算是数学,也是因为拿破仑皇帝极感兴趣,他在偶像的影响下研读了两天,抡起实际动手能力,他比陈安平差远了。不过这也无所谓,只要他能背出一些科学理论,对大周建设也是有益的。 理工科不成,在人文方面也没什么指望。这家伙来自资产阶级革命勃发的法国,他的思想对于柴宗谊来说全是毒物,幸亏因为拿破仑的存在,这家伙对帝制还是高度认可的。至于他扬言自己来自大军团参谋部也值得怀疑,跟他讨论军事战略,满嘴都是火炮,对弓弩充满了不屑,这让柴宗谊很跳脚,因为一个只能谈炮不能铸炮的家伙实在没什么用处。 “好在他还能帮助军队训练,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个通才。”柴宗谊只能自我安慰,对这个未来人不能让自己一下子进入电气化时代感到颇为遗憾,不过在自己的军官中,王延昭、贺兰瑾是低层军官擢升上来的,而这个接触过近代化军队的外国人起码在军事思想上还是靠谱。 “你就暂时在我的参谋部供职吧!”柴宗谊琢磨着给他授一个都教训使的职务。 那破伦很想和新老板谈谈薪水问题,不过话到嘴边却提起了陆飞,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在这世上的亲人。 “其实,陆将军已经上前线了!”柴宗谊可没打算让这鬼佬见陆飞,移开话题道:“那破伦既然不是你的本名,不如本使君重新给你起一个好了。” “可是……”红胡子不太乐意,可是他拗不过柴宗谊,“这个名字太逆天了,说了你也不懂,既然是你们皇帝的名字,你怎能胡乱使用,按照你的说法,他是文韬武略的奇才,你看你是什么玩意儿?土匪!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那…那您打算给我起什么名字?”红胡子被说服了,很同意新老板的说法,自己混成这2b\样再叫那破伦确实是给帝国皇帝抹黑。 “贾乐福!”柴宗谊站了起来,“给你拨了个小院,你好好收拾一下,从今天起算正式在我朝安家落户了,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别给你的伟大祖国抹黑,接到正式任命后就来刺史府报到。”一面说,一面嘱咐侍卫带贾乐福去了。 贾乐福离开后,陈安平就立刻觐见,虽然面色苍白却掩不住春风得意,所谓好事成双,昨夜打不死的小强终于达阵成功,而且贾乐福这座瘟神也将被柴宗谊带走了,此刻即便身上酸痛,面颊也有青紫之色,但头上没了那点绿,真真是神采飞扬。 “公子,事情已经办妥了,欧阳别驾亲自过堂,断了张骥秋决,张家的资财也全数断给了郑玉楠。”陈安平笑得有些谄媚,虽说柴宗谊要收拾张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亲戚只是弹指一挥,但如今占据法理,虽然也有点冤狱的意思,但总比恃强凌弱要高雅一点点。 “唔,事情料理了就好,那个道士就不要杀了。”柴宗谊微微颔首,张家的遗产纠纷就从来没放在他心上,不过这次那个转作污点证人的胖头道士似乎是个人才,按他的供状来看,这家伙居然深知药理,懂点麻醉学,更厉害的是会提炼鸦片,都说那张驰是吃五石散着了道儿,实际上应是吞食鸦片过量而死。 “正要向公子禀报此事,那道士的麻药之学或可为军中效力,是故欧阳别驾把他充军了。” “甚好!”麻药可是医学的重要辅助,在此基础上外科手术也可以有所发展,欧阳晟能识此理,柴宗谊很是欣慰。当然,这个胖头道士还有些房事发明,虽然柴宗谊早上醒来想起昨夜的疯狂状态很是恼火,但很快联想到这种东西的经济价值,不禁开始考虑能不能大规模生产。他一开始考虑过炼制鸦片,然后向吐蕃,契丹倾销,但考虑到这玩意儿控制不好可能反噬,便把主意打在春药上,让牧民兄弟们提高房事的热情不是坏事吧,而且不用做调查,这玩意儿在南唐也绝对受欢迎。 “还有,关于舞阳长公主,公子是不是把她接去府里?”人一得意胆子就大了,陈安平一想起昨夜同使君大人各自为战就忍不住激动,更何况受了伊莎贝拉的蛊惑,郑玉泷的姐妹已经进了刺史府,她的姐妹理应同等待遇,结果陈安平懵懵懂懂地说话不走脑子。 “胡闹!”柴宗谊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时也很无奈,现在陈安平佞臣当习惯了早没有当初的文士风采,偏偏自己似乎还挺喜欢身边有这么个扯淡的人物,狼狈为奸的感觉还真个不同,怪不得皇帝大都和不规矩的臣子关系亲密。 “长公主在此修行,外人见不得,就算偷偷送回府中也是神不知鬼不觉!”陈安平似乎看穿了柴宗谊并未真个发怒,依旧腆着面皮道:“甚或向朝廷报个病故也无不可,反正是前朝的公主也无人追究。” “住口!”柴宗谊啐了一口,其实自有昨夜之事,他也是食髓知味,受虐型美人的确不同,只是这女子可能会膈应到皇祖父,鬼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因郭青哥之事怀恨呢?退一步讲,真把舞阳弄回去,里美这个线人多半会向郭月娘告密,藏寡妇也就罢了,藏了姑姑以前的闺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偷偷摸摸地有乐趣些,不曾见自己把活寡妇弄进门后就没了往时的激情了么,“此事休得再提,不过,陈府和这里的院墙可以打通嘛。” “这不是叫我开暗门子么?”陈安平喟然,自己这无耻的名声算是坐实了,不过转念一想,打通院墙也好,公子自快活他的,自己也可谱写双飞燕不是。说到此处,二人相视一笑,狼狈情貌尽显其中。 此时,一名侍卫匆匆来报,“公子,接汴梁消息,北汉伙同契丹南侵,北汉主亲率两万军马急攻晋州,晋州节度王彦超仍在赴任路上,巡检使王万敢、军使史彦超扼守待援。今上已令王峻为行营都部署,与王彦超一同往救!” 北汉终于行动了,这意味着柴宗谊规划的淮海计划也到了施行的时候,只是太快了些,原本打算借军中比武仔细甄选教导营士卒出征,如今看来只能打断了。 刺史府,白虎节堂。 虽然一开始就计划了趁北汉边衅便逼反慕容彦超,然而此时会议的气氛则十分凝重,据传契丹与北汉合兵十万南下,而救援晋州的军队刚刚出发,这时候逼反慕容彦超,若是晋州抵挡不住,让二者连成一片,恐怕就有亡国之险了。若柴宗谊只是个野心家也就罢了,可他毕竟是天家亲眷,犯不上拿郭氏基业去冒险不是? 想到此节,之前大力支持逼反慕容彦超的僚属都冷静下来了。 “此时,当加紧策反海州,并出师防备南唐,至于兖州,应积极防御为上,或可借此机会称兖州不稳,奏请朝廷出兵巡视。”王延昭出声道,原定计划也是推柴荣到前台,如今禁军的重心在晋州,且王峻已然出征,此刻奏起由皇子巡行也是应有之理。 “巡行?那不一样是逼反慕容彦超么,朝廷断然不肯下旨。”柴宗谊冷笑,僚属们或恐惧契丹与北汉合兵,但对历史有所了解的他却不这样看。虽然每次北汉南下都声势浩大,可壮声势的就是契丹人,而他们也只负责壮声势,一方面,契丹上层贵族正在动乱之中,根本无暇大规模南下,另一方面,耶律德光南侵的结局是惨痛的,对于契丹人来说,打草谷也就罢了,真的陷入中原战争却并不是他们现阶段愿意做的。骑兵不善攻城,契丹人无非想尾随北汉抢掠而已,可是晋州坚固轻易不得攻克,历史上王峻北上根本就没立即投放兵力支援晋州,那么现在也是一样的,根本无须惧怕晋州会被攻破。 至于慕容彦超,柴宗谊也很笃定他在这个时候不敢造反,若是郭威亲征北汉,他倒有可能做跳梁小丑,可郭威一日坐镇汴梁,他一日便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历史的记录,虽然柴宗谊很不理解这怂货为何如此惧怕郭威。 可是这份军功他是一定要为柴荣争取的,既然所有的盘算都已经清楚了,没道理在执行的时刻撂挑子,“慕容彦超的器械大都是老子卖的,难道还真怕他翻出花样来?” “公子!”听柴宗谊的口气是一定要按计划行事,僚属们就算有疑虑此刻也横下心来,纷纷站起。 “成军以来还没有检验过你们的儿郎,说实话,你们刚才的表现我很失望,我把家当都砸在了这支军队上,你们却听闻契丹人就认怂,试问,既然将胆如此,兵还能战否?”柴宗谊提足中气大吼,老实说,这时也只有靠吼来排解内心的躁动,武宁军的战力他没有底,兖州的事他敢打包票,可是海州与涟水一线……他只能用吼叫来彰显自己的信心! “能战,上天入地,赴汤蹈火!”这时候再不表态就别混了,在场的将领至少明白一件事,晋州堵窟窿的是皇上,就算是兖州也不过是打酱油,公子真正想的并且担心的只是海州那块飞地,以及能否抵住南唐可能的袭击,而这也事关武宁军生死,若然输了,真的就前功尽弃了。 “鲁邦,你从二营分出一千人,再在教导营抽调两千人随贺兰瑾的骑兵南下!”柴宗谊捏了捏手指,“便宜行事,只不许南唐军北进一步。” “喏!” “依计行动吧!” ------------ 第四十八章 淮海烟云(8) 更新时间:2010-09-10 广顺元年七月初五,慕容彦超发乡兵入城,引泗水注濠中,为战守之备;又多以旗帜授诸镇将,今募群盗,剽掠邻境,所在奏其反状。初七,敕沂、密二州不复隶泰宁军。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曹英为都部署,讨彦超,徐州防御使柴宗谊为副部署,皇城使河内向训为都监,陈州防御使药元福为行营马步都虞候。帝以元福宿将,命英、训无得以军礼见之,二人皆父事之。 同时,南唐发兵五千北渡涟水,以援彦超,遇武宁军阻截,屯驻沐阳。 七月半,静夜,兖州。 “好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慕容彦超瞪大了眼珠,拍着几案气喘如牛。陆飞投靠柴宗谊的事他早有预感,却没想到这贼子竟打着自己的旗号袭扰附近州县,此举逼得自己不反也得反了。只是事到如今,他很怀疑自己已成为有史以来最失败的造反者。由于变起仓促,他还来不及准备,那些受袭的州府就开始反攻了,尤其是武宁军,那陆飞刚一举兵,敌将满熊就裹挟着几千人(中间有不少河贼)浩浩荡荡地杀奔兖州,恐怕这时候柴宗谊还在给郭威写哭诉的奏章。 若只有几千武宁军也就罢了,谁曾想陈州药元福也来得极快,禁军还没起身,陈州兵也潜伏在兖州城外了。向来造反都是抢了先机,初期怎么说都是进攻为主,谁曾想他慕容彦超却一开始就被动挨打,泰宁军扯旗的同时便困守在了兖州城内。说起来只怨陆飞,慕容彦超通过这个贼酋招集了大约两千绿林豪杰进入兖州,可是陆飞这一叛变顿时让慕容彦超觉得这帮黑社会靠不住,只好尽力召集城外乡兵入城,这样一来就平白让武宁军和陈州兵长驱直入。 本来,慕容彦超算是埋伏在大周的定时炸弹,对于北汉刘崇来说,兖州变起应该能影响到晋州守军的士气,谁曾想这家伙刚一起兵就被团团围住,反而激发了晋州戍卒的士气,北汉军在晋州城下已攻打一月有余,毫无斩获,而契丹人一如既往的打酱油,吊在阵中绝不参与攻城,而王峻的援军就像一把刀悬在刘崇的心头,此时晋州战事对于北汉来说实际上已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没有为晋州方面造成影响,慕容彦超就只有指望南唐的响应,可是唐军真真不堪一击,与武宁军打了一个遭遇战后便像没头苍蝇一般钻进了沐阳县城,此城虽是海州大县,无奈海州之于大周与南唐都是真空地带,屯守无疑入瓮之举。而此时南唐重兵陷在湖南战火中,说不定都无暇顾及这支北上的孤军,更何谈支援慕容彦超,所以起兵不过十日,慕容彦超已成困兽。 “把城里所有的青壮都押去筑墙,民屋能拆的都拆了!”慕容彦超指着都押郑麟的鼻子狂叫,内心却在感叹,死局啊死局,原打算看晋州的风向再做打算,却没想到被个水贼阴了,或者说被徐州城那个小孩子给阴了。 “主公大可放心城防,经年加固且已征发民夫,敌军一时也难耐我何。”郑麟抹着汗水回答,其实城防方面还没有压力,由于朝廷派遣的禁军还没就位,陈州兵和武宁军都只是围而不攻,虽然战事已经爆发了十日有余,但泰宁军除了几次试探性的突围,双方还没有交手。看武宁军的旗号杂乱,虽有五千余众,但大多是裹挟的贼寇,陈州兵也不过两千余人,不过万人之数想要硬攻兖州是不可能的,明眼人都能看到这是个逃跑的机会,硬马硬桥地突围出去,投奔北汉是唯一出路,若是等到禁军到来,想跑就难了。 郑麟看到了此点,慕容彦超当然也明白,然而两人都心照不宣一般闭口不谈突围之事。为何?五代的兵痞厉害呀!在当初郭威起兵的时候,慕容彦超就损失了一批士卒,这一年多来的尽力扩军让泰宁军的战力在原先的低水准上又降了几个台阶。这都不用提了,更倒霉的是,虽然原先泰宁军的忠诚度就不怎么靠谱,但现在这支七成由流氓无产阶级组成的军队根本没有忠诚可言,一个个都是见不到饷就走不动道的主。 “事发之时就该撒丫子跑啊。”慕容彦超心中有些懊悔,不该发乡兵入城,战事刚起之时就该率自己的牙兵突围而出,边跑边收拢北面的乡兵流民,要是如此,此刻也该在晋州与刘崇会师了,虽说这样一来在北汉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总好过在此间等死,早知如此,当初还试探性突围个屁啊,结果惹来一身骚。 “士卒又在闹饷了。”郑麟还是憋不住了,他慕容彦超把牙兵攥在手里好吃好喝供着,把乡兵都丢给自己照顾,可他又怎生照顾得过来,这些青皮,平时当自己是佛爷一样,有口吃的就欢天喜地,可如今打起仗了就个个变成债主面孔,平常在城外驻扎倒也无事,只是今朝都进城了,看着牙兵们吃香喝辣,哪有不眼馋的,这会子还能弹压,但郑麟只觉得自己坐在火山口上,真个起了兵变,慕容彦超至少有牙兵佑护,自己多半会被撕成碎片。更可气的是,白养活了两千绿林大盗,慕容彦超也不指派差使,只这般耗费粮食实在难以持久。 “又要钱?他娘的,城破了命都没了,要那么多钱干啥!”慕容彦超跳脚,其实兖州城内粮食还很充裕,可士卒要金银他又哪囤积了那许多。 郑麟闻言却只能苦笑。他慕容彦超是军头自然这般想,但那些流氓无产者对打仗就跟打临工的态度一样,到时候战败了投降了账,总之抓进兜里的黄白物才是实在的东西。 此理慕容彦超又何尝不知,骂骂咧咧发完牢骚后只能摊手问:“真没了?再问阎弘鲁要!” “阎弘鲁的家底都露了。”郑麟硬着头皮道,心里直发凉,只觉当初揣了反意时想的太美妙了,这才过了十几天,军需就开始紧张,慕容彦超直道被那陆飞阴了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就算是他突然起兵,就如现在这般无组织无计划地乱来,一样也是撑不过去。 “露了?放屁,定然私藏的还有,都关了这些天了,他们家里人连一点进账都没有么?”慕容彦超气急败坏地干吼,战事初起他就开始搜刮士人百姓的资财,只是兖州城里穷鬼占多数,有点钱的大户都差不多刮干净了,现在只剩下阎弘鲁了,“告诉他家里人,把所有值钱的物事都拿出来,阎弘鲁他爹是澶州的节度副使,爷有的是理由杀他。” “端的是难了,属下那日抓人时眼见那姓阎的跟家中姬妾叩拜求悉出所有救其死,却也再是没有了!”郑麟的为人还算厚道,与阎弘鲁也有些交情,此刻忍不住求情道:“今日阎氏的乳母从泥里扒出一副金镯子,估计已是阎家仅有之物,主公还是把阎弘鲁放了吧。” “放屁,区区奶妈都有金子,其所匿必多,也罢,爷也懒得在搜,把阎氏夫妻推到街口斩了吧,不杀个把人,那些兵都忘了爷还活着!”慕容彦超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郑麟却悔恨万分,不提此事那阎弘鲁未必会死,自己竟害了他,只是此刻他哪敢再说,连日来慕容彦超喜怒无常,惹急了把自己一并杀了也保不齐,至少自己在打理乡兵的军资,杀了他也算为乡兵卖好。 “荒唐,真个荒唐。”此时一个中年文士推门而入,一腔愤懑,却是节度判官崔周度。虽然他文字彬彬,然面相稍显刻薄,正气凌然之际也颇具凶相,竟指着慕容彦超的鼻子大骂。慕容彦超被他气势所制,一时没有反应,只愕然相望,侍立在一旁的郑麟惶急拉了他一把,却被他拂袖甩开,且听他怒言质问:“鲁,诗书之国,自伯禽以来不能霸诸侯,然以礼义守之,可以长世。公於国家非有私憾,胡为自疑!如今天兵未至,公益尽快撤备归诚,君上宽宏必可享泰山之安矣,何故还要枉杀阎氏?独不见杜重威、安重进、李守贞何所成乎?”这崔周度乃是少年进士及第,有文学,尝任监察御史,个性刚烈,因为谏官做久了,时常冲撞慕容彦超,今天更是破口大骂起来。 “尔敢庇护阎氏,乱我军心,不可不杀不可不杀!”若在平时,慕容彦超把这崔周度也好生养着,虽然极讨厌他那刻板模样,但能搏个纳谏的美名也是不错,只是今日这家伙竟把自己同比于自焚的李守贞,这不是晦气么,况且这人家在齐州也无可敲诈,不如胡乱杀了了账。 “逆贼,某在九泉等着,你也长不了!”崔周度今日果真是为求死而来,干脆毫无顾忌地跳脚大骂,只是毕竟是个文士,不问候慕容彦超的老母,这莽夫也听不懂,只是摆手高叫:“左右拉下去,与阎氏夫妇并斩之。” 杀人也不能泄愤,慕容彦超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手底下别说忠贞之士,连个略有才干能够谋划的人物都没有,养个崔周度居然还用这种态度让自己投降,“什么狗屁主上宽宏,没看到是他孙子在逼我死么!” “恳请主公由属下监斩!”看到慕容彦超委顿的模样,郑麟暗里咬牙,拱手请示。 忠臣义士向来都是稀有动物,在这个乱世自然就更难看到了,不过有时候背叛叫做弃暗投明,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古话总是没有错的。 当郑麟请示要监斩阎弘鲁和崔周度二人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现在兖州城内除了慕容彦超那不到三千的牙兵外,其余兵卒都是养不熟的,军资日渐匮乏,这帮人一旦拿不到心仪的卖命钱铁定会出乱子,与其到时候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不若早留后路。 胡乱砍了几个人,将人头剁得稀烂,郑麟就立即将阎弘鲁连同崔周度送出了城,虽然口头上念叨的是情谊,但明里暗里也透露出反戈的意向。此时二人逃出去,多半就奔了武宁军,何况阎弘鲁的父亲阎宝是澶州节度副使,柴荣的手下。郑麟虽然没能为慕容彦超谋划出个道道来,但对自己的出路却想得透彻,自己有卖城的意愿,阎、崔二人定然明白,阎氏系出柴家父子,平白赚城的功劳柴宗谊定然喜欢,想来当初他入徐州也是白赚,轻车熟路啊!届时自己再凑了这堆二流子乡兵投诚,这官职就算不升也是不会降的,这年月,给谁打工不是打呢,怎么说柴氏还是皇族呢。 “只不知这平叛的副部署何时驾临啊!”郑麟掰着指头算时日,不解啊,已经造了十天反了,禁军在路上自不必说,这柴宗谊离得这么近,又是副指挥官,怎么到现在武宁军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别动!”厢房里青烟寥寥,柴宗谊斜倚着床榻的扶手,一手端着琉璃杯,里边的葡萄酿氤氲着丝丝甜气,另一手则握着毛锥,沾了墨汁在面前玉光致致的裸\背上勾勒。将毛锥沾了葡萄酒,轻轻点缀,摇头叹道:“不够红啊。”声音方落,外间已是雄鸡唱白。 “天亮了~!”女子轻声叹息,却又哎哟一声,侧头看,柴宗谊将一枚银针放在嘴边舔舐。 “你莫惹奴家,恐放不得你出去呢!”女子低声道,随即又是一声低吟。 “红了!”柴宗谊含糊道,舌尖轻卷,女子又是一阵颤抖。外边的公鸡叫得愈发起劲,女子道:“五更了,快起吧。” “帐里鸳鸯交颈情,恨鸡声,天已明。世上三年逢一闰,为何不闰五更天!”柴宗谊低声吟哦,那女子握着朱砂小笔便记在了小臂上,只道:“这些艳词奴家可都记下了,赶明儿出个集子,咱家郎君也是大才。” “你要便拿去,莫属我名。”柴宗谊轻笑,穿起了衣裳,那女子却是娇嗔,“奴是记了案的出家人,怎敢写这些东西。” “便是出家人,也是强将津唾咽凡心,怎奈凡心转盛。”柴宗谊笑嘻嘻地大力拍了一记,女子差点跳起来,“莫打,再打你便走不得了。”说罢又是媚眼如丝,探看柴宗谊唇角那一点红,因问道:“在奴背上画了什么?” “自己看。”柴宗谊手执铜镜下得榻来,将铜镜放在女子背后,但见白脂上缕缕殷红,一句“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月,太迟生。”惹得她羞红了脸,“字好丑还取笑人。”随即面色一板,“什么红不红的,原以为是花呢,这大片乌漆漆的又是什么。” “掌中有鱼,鱼与熊掌兼得矣,长公主,小生去了!”柴宗谊笑呵呵地推门而去,舞阳长公主急忙道:“说了多少次了,世上再无舞阳,奴婢叫刘旖。”见得门开,她又慌忙将薄纱裹在身上,抬眼看地上丢弃的白帛,抚着身上的勒痕,笑得异常甜蜜。 “公子,车已备好,这是兖州来的军报,前日慕容彦超妄图突围被满军使打了回去,这是满军使给陆飞请功的奏报。”扶着柴宗谊从陈府后门登上马车,郭宝强又将一叠文件递了进去,“还有药元福的信!” “还不是让我早日去兖州,这慕容彦超还真是不堪一击,满熊和药元福就可让他困守,还以为要在野地胶着一段时间呢。”柴宗谊掀起车帘轻松道。兖州的局势果如所料般大好,他反而不急于求成,得等柴荣出面主持大局啊,早早把慕容彦超收拾了,这功劳又怎么给老爹攒呢。只是北面本不是重点,倒是南面和海州事让他心忧,这也是他不想立即去兖州行使副指挥责任的原因。“这些军报都加紧送去汴梁,安住皇祖的心。” “属下省得。” “沐阳那边如何了,唐军还没撤?” “待不长,郑军使去海州时就劫掠了一遍,沐阳城空虚之极,又没有好防御,贺兰将军报说无须强攻,他们自个儿就会走的。”郭宝强笑道:“鲁军使果然了得,一个照面就斩了八百颗头颅,唐军打不过也守不住,撤退是早晚的事。” “杀得太猛,只怕唐军怯了不敢与他俩交手,若是横下心往海州撤就不妙了!”柴宗谊不由得自语,原计划由鲁邦正面阻截,贺兰瑾率骑兵将唐军往泗州赶,只是鲁邦杀得这么狠,贺兰瑾的骑兵下手只怕也黑,唐军的懦弱不用怀疑,真的往海州跑,岂不给王延昭、郑恩加了担子。 正思索间,郭宝强突然拍了一下脑门,连忙从怀里又掏出一叠公文道:“昨夜欧阳别驾让属下呈递,说是什么充军道士所书,属下没敢打搅公子便留到了今日。”政府方面的公文并非紧要军报,郭宝强倒不怕拖延。 柴宗谊却是一阵苦笑,“没想到一夜风流竟攒了这么一摞文书,以后场面大了还怎么过夜生活哟。” 见柴宗谊神清气爽,心情甚佳,郭宝强也跟着陪笑,期期艾艾地说:“公子有一事不知如何启齿。” “启齿?你还拽起文来了,有什么话快讲!”柴宗谊笑骂。 郭宝强摸了摸发髻,嗫嚅道:“昨日里美夫人派丫鬟传话,说公子好几夜都不回府,她不知该如何向上边交代。”说罢还傻乎乎地以手指天。 “我操!”柴宗谊翻了个白眼,恨恨将车帘摔了下来。 ------------ 第二集 江北 第四十九章 淮海烟云(9) 欧阳晟呈递的文书其实是个账本,因为是充军道士于洋所写,其所针对的自然是佛寺。 在柴宗谊看来,无论是道观还是佛寺都是囊虫,并无高下之分。后唐时期,李存勖崇道薄佛,道教其实在北方还算兴盛,只是道教这玩意儿有很大局限性,要么完全服务于上层贵族,比如炼丹烧药,跟后世的高尔夫一样要雄厚的资本才玩得起,要么就沦为流民起义的组织工具,一不小心就成了政府取缔对象,所以尽管是本土宗教,但与佛教相比,发展道路相当坎坷。所以,后唐崇道,于洋家的白羊观还能过日子,及至后汉崇佛,生活立即窘困。 佛教虽然在唐武宗时经历过一场法难,但后来一直保持平稳向上的发展势头,而战乱又成了它壮大的温床,社会动荡、商贸不通,民间大量销毁铜钱铸造佛像,同时,逃避兵役的和作奸犯科的都加入了和尚的行列中,私自剃度者与日俱增,寺庙也就越来越多,而代价就是在籍的劳动力锐减,大量田赋流失。 这篇算得上檄文的文书虽不排除于道士挟私报复的倾向,但有理有据确属实话,而且凭文理结构,柴宗谊也猜得到这一定是欧阳晟借于洋之手写给自己的。 “不足七十万人口却有四百余座寺庙,徐州田地半数荒芜,三成流入僧院,仅有两成田土勉力纳赋!”读到这里,柴宗谊频频皱眉,当初和欧阳晟讨论徐州治略时,他就提出了邬堡和僧院两大害,如今邬堡已经被打掉了,但相对而言,僧院是更大的危害。 邬堡大多是豪强规避战乱而在穷山恶水里结寨自保,只是掌握了一些劳动力而已,就田土而言,一是贫瘠二是粗耕,仅仅混个温饱,所以这次柴宗谊清扫邬堡后,将流民大量向徐州集中,围绕徐州的田地编户造籍,重新开垦,边远一点的田地也只能任其荒芜了。寺庙就不同了,累世经营,精耕细作在产量上与邬堡有云泥之别,僧侣不用交赋,而且每座庙里的铜像若化了能铸多少钱,想到这些柴宗谊就垂涎三尺,好在自己占了大量田土,私下减租减息,又有军属福利,不然不知还有多少流民去当和尚。 “催我对寺院下手,只是没那么简单啊!”柴宗谊揉了揉太阳穴,他之前就对郭威提过佛寺的问题,只是军阀们不怕皇帝却是信鬼神的,郭威本人也很犹豫,所以中央政府就没讨论过此事。既如此,他在地方上就不方便乱来,宗教也是国家大事啊,他又不是占地为王的土军阀,必须奉承上意才可。虽然军队可以去寺院打草谷,但无论是欧阳晟还是柴宗谊本人都不会满足于仅对和尚敲诈,而是要敲骨吸髓。 思来想去,欧阳晟在这时候提议定然有绕过中央的法子,柴宗谊顿想招他来商议,恰在此时郭宝强推门禀告说:“王将军发来军报。”与此同时,郑玉楠急匆匆地从后宅往书房而来。 王延昭是在兖州叛乱之后才带了两千多教导营新兵去支援郑恩的一营,而那时候郑恩也刚从沐阳离开向海州进发,借着平定兖州之乱和抵御南唐北进的军事行动,五千武宁军向海州靠近的举动并不引人注目。 自从柴宗谊私吞官盐开始,就积极与南唐海州巡检使李金全接触,从目前的情状来看,李金全将鸿宾楼的分店引进海州足见其诚意。虽然目前双方并没有进行官方接触,不过黑恶势力已经帮忙搭好了桥。 李金全这个人比较悲剧,全盛时期乃是石敬瑭的重要将领,只可惜贪婪好杀,又偏听偏信,叛入南唐,结果失了根基。本来在南唐也可以有所发展,在李守贞叛乱之时,南唐出兵北上,结果这丫不愿意自己的部队当炮灰,缩在海州一动不动,南唐退兵之后,他就留在了海州,从统军节度使贬成了海州巡检使,更可怜的是,海州只是南唐名义上的羁縻地,屯兵不过三千,只可固守海州城而已,兼且丰饶的郁州又在海盗陶氏的控制中,这海州巡检使竟只有一城可控,真正是无足轻重。 当然,在南唐官方看来这位降将已没什么作用,此时却是柴宗谊眼中的关键人物。海州城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是郁州半岛的屏障,而海州真正的财富就聚集在郁州,只有拿下海州,才能控制郁州半岛上的鱼盐粮铁等物资,以及那还未查明的水晶矿。 “海州实是陶氏之海州,鱼盐之利皆为其所有,兼助南唐与契丹往来,李金全无从比拟,固守海州门户如鬣狗矣,食陶氏之残羹苟全,其心必忿,不受重于南唐其兵卒又多是北人,思归之心早已拳拳。”这次由王延昭主持针对海州的军事行动,他做的功课也足够,从理论上来讲,李金全应该百分百乐意投降,毕竟在南唐的仕途已经到头了,投归北方未必不是一个新开始。 按照柴宗谊的预想,这次五千兵马入海州实际上也就扮演接收的角色,到时李金全举城归降,再图谋郁州即可。但根据海州的谍报,情况却并不乐观。李金全为人昏聩,政事全部交给了牙将明汉荣,此人对李金全有莫大的影响力,劝其叛逃南唐就是他的手笔。现在这家伙有坐地起价的心思,竟想要推李金全做东海节度,永据海州,显然是土皇帝当上了瘾。借着晋州战事,兖州叛乱的当口,明汉荣力促李金全持兵观望,投诚的事情从起先的热闹到如今武宁军兵马已动之时竟又没了声息。 “兵马不宜久驻朐山,营指郑恩已点壮士挟任状诰身入城,届时联络城中侠客,应和击之。”如果李金全诚意归降,王延昭当会亲入海州,但看如今的情势,“郑恩这蛮汉充任招降使者,那不就是来硬的了么。”柴宗谊丢下王延昭的书信自语,所谓联络城中侠客,就是这半年来安插进海州的地痞流氓,即便悍不畏死也不足百人,此番硬撼,胜有几许?说到底,柴宗谊依旧怀疑武宁军的战斗力。 “公子,郑娘子在门外求见。”郭宝强进屋禀道,柴宗谊将军报收好道:“我正想见她呢,快叫她进来。” 郑玉楠似乎没怎么睡好,一脸疲惫,形色匆匆地走了进来。说起来柴宗谊也有几夜没回刺史府了,估计这寡妇也想煞了郎君,郭宝强揣着龌龊的心思掩上了房门。 “你的气色很差,身体不适?”柴宗谊看着郑玉楠,她道了万福却道:“昨日黄梅儿从海州传信过来,奴婢特来禀明公子。” “又有变数?”柴宗谊闻言不由得歉然,几夜笙歌没把心思放在府中,郑玉楠显然为这消息等了一夜,只是黄梅儿只是个女间,他已经下令让其与王延昭部互通消息,但有事由王延昭统一报告便是,此番送信给郑玉楠难道有大事发生? “婢子管教无方,有罪!”郑玉楠突然跪下了,柴宗谊将她扶起,问道:“何故如此,出了什么事?” “黄梅儿去了郁州……” 郑恩入海州是建功心切,这黄梅儿却也不让须眉。此时的柴宗谊不知该作何表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很愚蠢,把海州的形势看得太简单,笃定了李金全会开城投降,却忽略了自己在打海州的主意,南唐或许懵懂不知,郁州陶氏却不是痴呆。 不过一介女流在海州一隅颠倒众生却是大出所料。原本黄梅儿到海州开鸿宾楼不过是个招牌而已,柴宗谊甚至都没见过这女子,只因她作为伶人在江北颇具名声,且有黄梅戏的噱头容易受人关注。事实上细作只是随鸿宾楼进入海州罢了,其间与李金全接触黄梅儿只是扮演花瓶的角色。 “分设鸿宾楼时,奴婢嘱黄梅儿自称海州人,与奴婢情同姐妹,公子占徐州后豪夺鸿宾楼迫害张氏一族,黄梅儿本也纳入府中,幸得奴婢哀求,公子才放其落叶归根,是故她回海州开设鸿宾楼……”郑玉楠观察着柴宗谊的表情,期期艾艾,“奴婢又交代随行使者对李金全称黄梅儿乃是公子所赠,如此这般,那李金全见其受蒙蔽而不知,怜其哀婉,便极尽宠爱。” “这故事倒编的似模似样,原来我竟然是个大恶人!”柴宗谊笑了,郑玉楠见他并不以胡乱编排为然,放胆续道:“李金全视黄梅儿纯如白纸,愈发不理政务,如此这般,便与那代理庶务的明汉荣熟稔。” “佞幸奸妃乃一丘之貉,合理!”柴宗谊点头,瞥见郑玉楠脸色仓惶,笑道:“没说你和你姐夫,他是佞幸,你还不是奸妃呢。”说罢又低声道:“得等我当了王才行。” 郑玉楠赤红着脸不理他的玩笑,继续道:“我们的使者劝说李金全投诚,黄梅儿为免嫌疑未参与其中。那李金全果是昏聩之辈,对此事一直犹豫不决。那明汉荣执政以来被陶氏贿赂,尽力偏帮,但他也是色大胆小之辈,陶氏得悉其迷恋黄梅儿,便强邀黄梅儿去郁州演出,借机刺探李金全心意,同时也刺激明汉荣,当时公子尚未将徐州流民整顿完毕,陶氏将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而李金全竟忍气将黄梅儿送去郁州数日,明汉荣虽怨愤却也无可奈何,陶氏又以黄梅儿做礼,劝说明汉荣反叛……” 言及此处,郑玉楠顿首道:“近日明汉荣常蛊惑李金全,其间也有黄梅儿的推波助澜,实是奴婢调教无方。” 柴宗谊知道郑玉楠并非单纯为请罪而来,那黄梅儿也并非仅以色示人那么简单,便笑道:“说下去,我倒想知道你教出来的人有何等能耐。”同时在内心中感叹,演员就是演员,一面跟李金全演昭君出塞,一面和明汉荣倾城绝恋,江山美人果然密不可分。 “黄梅儿入得郁州,见了陶氏宗主后便假意与明汉荣相恋,便听命其唆使明汉荣背叛李金全,原本打算扰乱海州以待我军,然明汉荣乃无胆匪类,并不敢真的与李金全决断,自此黄梅儿便在郁州与海州二处来往,闻知郑营指有强夺海州之意,便奔赴郁州,引陶氏人马入海州,以扰乱海州城。”郑玉楠娓娓道来,这黄梅儿的自作主张看来也缘于她的授意,而黄梅儿能在三个男人间长袖善舞不禁让柴宗谊重新看待活寡妇的本事。 “我初入徐州时,娘子还与耿家争夺黄梅儿,这黄梅儿媚惑众生显是娘子的真传了,怪不得我愈发离不得你了!”柴宗谊笑着想要去搂郑玉楠,她却轻笑着转身避开,“公子可是难为我了,夜夜独守空房怎生献媚呀!” 柴宗谊打了个哈哈,转回正题道:“娘子快说吧,海州之事究竟什么定计?” 郑玉楠美目流转,笑吟吟地坐到了柴宗谊的大腿上,附在耳边道:“海州城看似坚固,城里却既有我们的人又有陶氏的人,各方人马虽少,然合力作乱必然让李金全无暇应接。黄梅儿奔波此去郁州实是引陶氏使者面见李金全,既然明汉荣不可靠,陶氏为保海州不失甘愿与李金全重新划分利益,既如此,何不令郑营指击杀陶氏使者,逼李金全与陶氏撕破脸皮。” 耳畔气息如兰,柴宗谊忍不住将郑玉楠按倒在地,嬉笑道:“陶氏的脸皮不知道破了没,我的脸皮却是酥麻地紧……” “公子,奴婢能回鸿宾楼么?”郑玉楠娇声问道,已如八爪鱼一般将柴宗谊抱个结实。 “依你!”既然自己敢将见不得光的生意交给何六娘打理,那么把这谍报组织交给郑玉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郑玉楠确有这般能耐,只不过自己算不算是被媚惑了呢?轻轻吻了吻郑玉楠的额头,柴宗谊对海州之事愈发清晰起来,不再嘻闹,坐在案前提笔挥毫,郑玉楠伏在柴宗谊的肩膀上连声赞道:“此举妙极,我这就传书于黄梅儿。” 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 小儿竞把青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 三更放灯,五更回转,中元节虽然过去了,但仍有痴人独自在夜里为游魂指路。直到那痴人渐行渐远,陶渊才来到流水边,正是少年强说愁滋味的年纪,看着业已熄灭的荷叶灯便忍不住眼涩,揉了揉眼睛,忍不住便把方才那痴人念的诗又念了一遍,那白衣倩影便在脑海里挥散不去了。 “着魔了,着魔了!”陶渊拍了拍自己的头,却瞥见岸边青石上竟遗落了一方锦帕,如获至宝般捧在了手心,如伊人春衫般雪白无暇,放在鼻前嗅了嗅,又忍不住拍自己的脑袋,“着魔了,着魔了!” “嗤~!”一声轻笑激得陶渊跳将起来,转头看不是刚才的痴人又是谁,一张脸顿时绯红。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陶渊羞怯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看面前的女子。头一次这么近地看她,虽觉得眉目如画却并非美丽至极,只是就那么娇小的个子却如泰山一般映在心头上而呼吸不能。 “陶郎君早!”那姑娘忽然道了个万福,陶渊顿时手足无措地回礼,嗫嚅道:“黄娘子早!”结果那姑娘礼数不尽,就那么一直曲着腿,陶渊只好把头埋得更深,两人就这般保持礼节僵立着。 这算怎么回事啊,浪里来去的好男儿还是头回见到女人说不出话,陶渊心说自己也不是雏儿了,缘何要怕她呢,便欲昂首,却终究只是动了动,最后还是把眼偷瞄过去,那姑娘保持那姿势似乎也辛苦得很。 “这是戏弄我还是戏弄自己呢?”陶渊心说,眼尾却感觉到姑娘的目光不善,顿时打了个寒战,仔细看去,姑娘憋着嘴,气苦的模样,他更觉心慌,颤声问道:“黄娘子,究竟……” “把手帕还我!”姑娘站端正了,气鼓鼓地说,俏脸含霜却也楚楚动人,陶渊又忍不住捶自己的脑袋,抖索着将手帕递过去,却是太紧张打了个趔趄,狼狈模样又惹得姑娘一声嗤笑。 陶渊抬头时恰好对上姑娘的笑容,一颦一笑顿时让这女子变得美丽不可方物,也算阅女无数的他竟看得痴了,心里直叹怪不得叔父持重如此也迷恋这女子。 “郎君缘何在此?”姑娘接过手帕问道,声若黄鹂,陶渊痴痴呆呆半晌才答道:“早起听到有人吟诗,端的好诗,便来看是谁人所作,却是娘子,怪不得!” 那姑娘却又咯咯笑将起来,“郎君折杀我了,奴家怎做得来诗,这首诗是一位公子在中元节写的。” 听她提起某位公子,陶渊便有些不舒服,只是他个武人连讥讽的话也说不好,只好指着水里寥寥荷叶灯道:“中元节都过了,娘子怎么还在放灯呢?” 此言一出,那姑娘脸色顿时落寞起来,哀怨得令人心疼,只听她幽幽地说:“郎君可知奴家并不是海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