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献给签约第一天 《紫云屠魔传》终于签约了,今天是第一天,为了能跟读者们一起庆祝一下,也为了向之前一直坚持每天追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家伙3000字3000字的看下来的读者们表示感谢,决定:今天如果有100个点击,明天加更一章,200个点击,明天加更两章,依次累加,不要怕我累死,只管累死我好了!如果你们能把我逼到欠账的话,在还清账务之前每天都加更!说话算话的哦~!! ------------ 附录:北海道与阿伊努语 北海道早期并不属于日本,至飞鸟时代,日本名将阿倍比罗夫曾率军讨伐,北海道南部部分地区投降,但一直到室町幕府时期,才开始有规模逐渐扩大的殖民活动。到丰臣秀吉时期,(安土-桃园之桃园时代),时统治北海道南部的松前庆广向丰臣秀吉投诚,这部分地区才算勉强划入日本版图。但此时,日本本土人仍然管包括日本本州岛东北地区北部以及北海道岛称作虾夷地,称其居民为虾夷人。 而后到江户时期,北海道仍然只是部分属于幕府直辖地,内陆大部分地区依然不在日本统治之下。真正的统治要到明治维新之后,明治元年(1868年)设立所谓箱馆裁判所,后有改名为箱馆府,次年,政府决定为虾夷地取名,松浦武四郎根据地理位置以及之前提到的当地语言阿伊努语对本地的称呼,取名为北加依道,政府又根据五畿七道的命名方式,最后定名为北海道。 定名之后,同年7月,设立北海道开拓使,至此,北海道的开发才算真正开始。 至于阿伊努语,是类似于我国很多少数民族,或者濒临失传,或者已经失传的语言一样,也是一种只有语音没有文字的语言。据说目前虽然仍有一万五千多人在使用这种语言,但能够熟练使用的只有15个年迈老人,而在北海道地区,只有10个不到。日本政府已经开始进行所谓的语言拯救工作,比如使用日文为其注音,并且开设了很多阿伊努语言培训班,日本人内部对于学习阿伊努语的积极性也很高,所以,至今阿伊努语仍然没有失传,而且似乎已经很好的继承下来了,在全日本各地开枝散叶。 试问,我们在推广普通话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很多孩子连方言都已经不会了? ------------ 准备上架了 其实很早就想上架了,只是因为读者确实不多,满以为免费章节稍微多一点的话也许能多一些读者,但事与愿违,还是这个样子。 不过还在关注的人可以放心,虽然有些失望,有些沮丧,而且说不失望不沮丧那绝对是骗人,但是我绝对会把文章写完,毕竟做人还是要自己负责的,尤其是,不管这个到底写得怎么样,终归是我的心血;尤其是,虽然是个新人,也许无意之中与某些文章或者动漫的情节雷同,但是绝对是无意之中,而我,一直在努力写出自己的东西,每个桥段,乃至每个场景,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详细的考虑和规划过的。如果说不尽如人意,只是因为我经验不足,我在努力,也会进步。 而且我还是会坚持不走打怪升级路线,不走zm文路线,不屑于写意淫文等等等等我自己的原则,我一直都会坚持,我有我自己的风格,不管到底有多少人能够接受。 另外,这个文章的开头的确没有开好,但是后面我已经比之前有所进步了,也算是一种学习的过程,而且后来开头我又有所修改,但是因为这个网站发文系统的问题,如果我想要在这个上面修改之前发的东西,很麻烦,所以这里就这样吧,既然有坚持看完开头还在继续追文的读者,相信您也是有毅力继续坚持看下去的。 以后我还会继续写新的玄幻故事的,以后我也会开好头的,相信我! 而现在这个故事,还有很长,了解一些日本史的读者应该会想到,了解日本百鬼的读者应该也会想到,所以我依然自我感觉良好,相信慢慢地,随着时间的积累,随着我自己的不断成熟,读者会多起来的,会逐渐的成为一个势力,帮助我,形成一种新的网络小说写作模式,改变现在浮躁的快餐文化风气,让网络上的文字也逐渐成熟起来,堵住那些说网络上文学气息不强的人嘴巴。不过,请不要骂我自视甚高,我只是希望我能开这个头,但是,需要更多人的力量,我自己的水平,我自己很了解,承担不起这个重任。 所以说,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支持我,帮助我,我需要更多的人的肯定和鼓励,仅此而已! 嗯……之前写忘记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需要说一下,我也知道在网络上发文需要多更,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因为还要上课,还要打工,孤身在外,需要自己养活自己,没办法,我只能尽量坚持每天一更,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可是也希望大家的理解,对不起,谢谢! ------------ 年末作品安排通知 因为前几天鄙人喝咖啡是不小心和电脑分享了一下,那一杯咖啡都给了电脑了,他有点不适应,于是罢工,千辛万苦,终于修好,但是本月已经断更,考虑到接下来是期末,各种考试,各种年末活动,这个月即使认真写也是有一天没一天,所以,不如存稿,而且我也看到了,没人在看,我写这个作品相关也是象征性的通知一下而已,明天初再更新,假如还有人看…… ------------ 武田义信之死 在一开始写这个作品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尽量尊重史实,虽然日本本身并不尊重历史。 但是一开始编辑大纲,我就知道,从我自身的思路来讲,尊重史实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因为我想尽量多的摆出一些历史事件,而且,通过这些历史事件,我又想多让一些人联系起来,尤其是,很多事情,我想让我的主角参与其中,也好表明,中国人,始终是比日本人聪明,比日本人强的。 于是很多问题就出现了。首先日本战国时期是一个非常混乱的时期,远比咱们的春秋战国要混乱,虽然可能战斗、计略等等方面要逊色,但是诸侯很多,各种大大小小的事件也就很多;其次就是整个体制很复杂,天皇是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但是其实是将军幕府的傀儡,而将军又是大名的傀儡,哪个大名有实力,他就可以控制将军幕府,进而号令天下,或者随意地,名正言顺地,攻打不停号令的大名。接下来大名家又分守护大名、守护代、国人领主、豪族等等,虽然有着上下级的关系,但是这个时代是没人管上下级的,都信奉“我有本事就弄死你”的信条。于是,几乎每年都有事件,每个地区都有事件,那么我想把他们统筹在一起,就必须要改变一部分历史事件的时间,甚至是历史事件本身。 之前曾经对“清州同盟”的时间做过改变,将军的天览的时间只能说是基本吻合,还有很多小地方,几乎都做了标注,大家在阅读的时候可以看到。而武田义信的事,本来准备写在作者的话里面的,但是疏忽了,先说一声对不起,不过后来自己想想也好,我也有机会把上面写的东西说出来,也算是个好事。 其实武田义信算是战国时期比较悲剧的几个嫡长子之一,其他的还有德川家康的儿子信康,织田信长的儿子信忠等等,这些会以后提到。 还是说义信,其实义信最晚应该死在1567年,死亡的原因,我的理解,就是不听爸爸的话,为了媳妇要跟老爸翻脸。 我的作品里这一点还是尊重了历史的,武田信玄跟上杉家斗了十几年,可以说不分胜负,毕竟,一个甲斐之虎,一个越后之龙,龙虎相争,确实难分胜负。那么根据战国的思想,这样的消耗战只会让双方都衰落,最终被别的势力所吞并。而且当时周围的形势也确实在向这个方向发展。德川家兴起,织田家兴起…… 因此武田信玄确实动了一番脑筋,和北条家重新缔结盟约,北条家也求之不得,毕竟老虎这种东西还是能不动他就不动他,而后,武田信玄准备先吃掉今非昔比的今川家,然后,直接捣毁发展中的德川家,上京跟织田信长拼一拼! 但是这里就出现大问题了,我的作品中也借武田胜赖的口提到了,义信的正房,也就是大老婆,确实是今川义元的女儿,虽然老丈人不在了,但是也没有当着老婆面打她娘家的道理不是? 当然武田信玄后来上洛,途中灭掉今川家,确实有想去掉控制自己的织田家这块心病的将军暗地怂恿,可义信这边也不缺少怂恿的人,比如时之名将,武田二十四将之一的饭富虎昌等人,都劝说义信谋反,于是,作为一个老婆为上的好男人,弄死爹就弄死爹吧!然后,就把他爹囚禁了。 其实这是1564年的事,想知道详细的上网查“义信事件”,应该百度上就会有说明,具体的时间点是64年密谈,准备谋反,而后被虎昌的弟弟昌景(一说是外甥)告密,65年初虎昌等近80余人被处刑,10月间义信被幽禁,两年后,抑郁而终,也有自杀和被暗杀之说。 整个事件大致就是这样,因为我的人物设定的问题,64年的时候,我的人物还没成型,所以没闲暇把这么复杂的事件加进来,只好让它发生得晚一些,紧凑一些,无可奈何,真的无可奈何。 好吧,这个即使上架了都不收钱的东西,就介绍这么多吧,最后说一下,准备上架了,希望能有人看,虽然题材比较小众,比较不招人待见,但是我不是亲日的,我只是想介绍一些东西给大家知道,或者激起大家的兴趣,去更多的了解它,了解别人不代表自己不爱国,让自己的思想多元化才能更爱国,因为这样你才能知道自己的国家到底好在哪里! 不是吗? ------------ 第序章 第一回 琵琶湖畔霹雳火 公元2008年。 是年夏,中华人民共和国(与日本中国地区1区分)再度爆发大洪水,虽然有关政府部门大力施救,但自然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还是造成了不可忽视的损失。同期,各处的干旱、台风、泥石流,以及地震肆虐,未经证实的自然之神似乎是真的发怒了,斥责着人类对其之不尊重。 但对于老百姓来说,一切过去了就好。尤其,一转眼,元旦就要到了。 的确,现在中国人对于西洋节日的重视似乎已经超越了对传统的继承。也许这个看法有些偏激,应该说是对所有节日都很重视——也许可以这么理解,“勤劳勇敢”这样的词汇或许压得中国人有点喘不过气了,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节日都姑且来享受一下吧。 这样看来,中国人并不是从骨子里不愿意享受,只是从面子上不能去享受而已。 莫紫鹏却不是这样的人,无论是面子上还是骨子里他是都要享受的。何况家境殷实,一切不需要他操心,确实没什么理由去奋斗。因此,顺利的按照家里的安排读完大学后,便愈发的自由自在了。偶尔自己也会寻找一点激情,比如在洪水上冲浪或者是隔窗射击台风里的拖鞋,诸如此类,倒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的。 年初的时候自己开了家小店面卖动漫及周边产品,说是想自己闯荡一下,过一过自己的生活。可能天生的财运亨通,生意出奇的好,有了这笔收入,更是全然无忧了。 如此经营了三个月不到,莫紫鹏觉得累了,毕竟从未这么工作过,于是决定雇人来作。起初陆陆续续有几个女孩子本着不单纯的目的工作了一段时间,无奈实在很忙,加之老板心思早已不在店里,开始钻研各种神怪传说,要么蜗居家里上网,要么蹲在店里上网,完全不给这些女人机会,便又陆陆续续地辞职不做了。后来开始有人猜测说是不是莫紫鹏喜欢男人,但又有人看见他晚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泡吧出入各个夜店,身边也常有女人跟随,而且更换速度之快,简直超越了他租借神怪书籍的速度,谣言也随即不攻自破。 可是毕竟结婚年龄已到,父母总是会着急的,尤其自己的孩子按照自己的安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忽然开始偏离自己安排的道路,如此出乎意料,实在让人手足无措。可是相亲安排了几次,要么无故不到,要么就是用大少爷脾气把别人刺激得再也没有下文。母亲怀疑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暗地里调查却也没有结果。只好当面询问,这位大少爷也是只用“没有”和“不想”回答。 无奈之下,父亲想了一招,年底恰好是莫紫鹏生日,老人家召集自己的朋友在大饭店里摆下60几桌宴席,凡是家里还有没出嫁的女儿的一起带来参加庆生宴,心想这么多目标总有一个会打中的,况且都是商圈的朋友,能言善道的不在少数,自会有个能说通的。而宴会也确实按所想的在进行,席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儿子也应对自如,唯是儿女之事只字不提,对那些富家女更是看都不看。 酒宴渐至尾声,一位肥硕的中年人举杯行至莫家父子面前,满脸堆笑道:“我请贤侄陪叔叔喝一杯怎么样?”莫紫鹏抬头看了看,也马上端起酒杯,“原来是卞叔叔!请!”话不多说,一饮而尽。这卞叔叔本打算借敬酒说些什么,孰料这位少爷干脆利落,连个话头都没给,只好闷闷的把酒喝完,低头沉思了一下,硬生生说道:“贤侄还不大吧?” “啊,刚24。”早知道对方会说什么的莫紫鹏冷然答道。一旁的父亲颔首咳了一声,示意注意礼貌。闻声莫紫鹏只好冷笑一声,又转向卞叔叔这边:“不知卞叔叔有何指教?” 这位卞叔叔也算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时间已然从适方才的尴尬中走了出来,大笑两声从容得拍了拍莫紫鹏的肩膀:“说大确实不大,但是也不小了啊!”莫紫鹏看了看这位叔叔,欲言又止,静观下文。这边见没人接话,继续说道:“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岁数确实还小,找不着工作的,工作不好的,买不起车买不起房的,这个岁数就该奋斗,起码自己能安身立命才敢谈嫁娶的事儿。但是你不一样,你是莫家的少爷,莫家在本地可算是商人界坐头把交椅的人物啊!一举一动大伙都看着呢。像你现在这样,20好几的人了,天天除了跟你打架就是泡夜店,经常领着不同的小女孩儿回家,多亏了莫大哥帮你压着才没天天上报纸,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如果不是看见父亲瞪着自己,想必该是莫紫鹏发火的时候了,但是转念想了想,卞叔叔这番话也确实都是实情,只好闷闷答了个“嗯”继续听。 见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莫大少爷老老实实接受了自己的一番言辞,若非在商海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卞大叔此时可能都要跳起来了,毕竟如果接下来成功的话,在这个“莫大哥”跟前露的脸可是不小,于是得意的环视一周,朗声又道:“贤侄,也别怨叔叔刚才的话不好听,叔叔也是真心为你好,也为你家着想。叔叔也体谅你的心情,想自己闯是不是?结婚不耽误闯嘛!成个家,让大伙知道你稳定下来了,也就省的整天盯着你家里了不是?” “但是卞叔叔,话说像李嘉诚那么大的家业,大儿子不也是30岁才结婚么,我才24,着急似乎还早吧!”似乎大少爷的耐性也只有这么多了,虽然话说的还比较客气,但是语气已经开始冰冷。 卞叔叔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但是已经说了这么多话,哪里肯让它功亏一篑?“贤侄啊!咱们跟人家李嘉诚比不了,这些老哥们的闺女也都等着嫁给你呢,都希望跟你家里更亲近嘛,再者说……” 莫紫鹏冷然一笑,心说总算是听见重点了:“好啦卞叔叔,我娶不了那么多。”转头跟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父亲又说道:“爸,明天还开店,还得挣钱还您呢,回去睡了!”没等老爸开口,已经走出门外了。莫老板没想到儿子说走就走,一肚子火瞬间消失变为哭笑不得,一旁的卞叔叔怔在原地想那句“我娶不了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大少爷走到停车场才想起来自己喝酒了,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心情不宜飚车,只好跟停车场的保安要求去偏厅叫个莫家的司机出来。莫老爷子想的周到,怕酒席散了后这些老哥们酒驾,把家里的司机全叫了来以防万一,哪想到儿子提前离席,倒是第一个用上了。 三分钟不到,保安就带了人过来了,莫紫鹏还没看清是谁,那边已经先懒懒散散地开口道:“莫大少爷,想不到来你家蹭顿饭都不叫人吃饱啊!”莫少愣了一下,心想没听说家里最近有新司机进来,怎么会有自己不认识的。还在发愣,来人已到面前,左手搭肩右手顺势一锤笑到:“钥匙!”这时莫紫鹏也笑了,“原来是你,骗吃骗喝还是这么硬气!” 说说笑笑两人已在路上。莫紫鹏见了旧识酒都醒了,“你怎么来了?”“几年没见了来看看你呗!”“哼!状态保持的不错!跟高中时候一样!” 原来这人是莫紫鹏高中时候少有的朋友。当年莫少初中开始叛逆,一心想走出父母的控制,不想什么都按父母安排的前进,于是故意不学习,每天除了篮球场就是足球场,最后干脆跑去练习散打,结果莫老爷子一气之下果真没让儿子进贵族学校。不过莫少运气却也真不是一般的好,初中的赌气行为无意间展示了这个阔少过人的运动天赋,就这样被地区上的重点高中特招进校了。然而耀武扬威的暑假之后,莫少满怀憧憬的来到学校才发现,这不是一个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面对着校门口的自行车潮,莫少足足得犹豫了五分钟才敢从汽车里出来,而之后,由于自己天生的少爷脾气,班上跟自己说话的人也是越来越少,半个月不到,就只剩下现在坐在他旁边给他开车的这个人了,这个人,就是当时送莫少上学的司机的儿子——倪敬云。 倪敬云的爸爸倪远山是个天生的老狐狸。他一早便看出莫紫鹏这个阔少身上带刺,进了这种市民学校跟与世隔绝没什么两样,而自己的儿子考上这所学校那自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能跟自己的老板的儿子拉近关系的话,无疑也是给自己的饭碗镀金。可是唯一的问题的自己的儿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骨子里确实个自命清高到不行的拧种,想让他跟比自己有钱又瞧不起人的阔少说话实在是难上加难。也正是因为如此,父子关系也一直都不好。不过这一次倪远山算是拉下脸皮来求儿子了,几乎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学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倪敬云才算是勉强答应帮忙照应照应。 但是事后的发展却还算是顺利。开学那天莫紫鹏在车上的犹豫碰巧倪敬云也看到了,这也算是给倪敬云留下了一个比较好的印象——至少这个阔少没那么不把人放在眼里。这道屏障一去,交谈起来倪敬云也变得自然多了,慢慢发现,莫紫鹏虽然出语傲慢,却是因为直率,碰巧自己若是遇见不喜欢的人的时候也会变成这样;而莫少这边则觉得倪敬云这个人虽然油腔滑调却并无恶意,俨然游戏人间的状态,而这正是他自己最向往的。如此一来,两人倒是相见恨晚了。 言归正传。 莫紫鹏的车里,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音乐。 “大少爷,先去哪?”倪敬云笑着问副驾驶上的莫紫鹏。 “先上环城吧!我再好好想想。” “环城浴池?”倪敬云一脸茫然。 “……环城路……你跟我说话,思维方式别开联想行不行!”初见老友的兴奋劲儿过了,这个时候的莫紫鹏稍显疲惫,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的酒宴上,“你还没说你今天怎么来了呢。” 倪敬云一脸坏笑回答:“你们家的酒席大鱼大肉的,对老人家身体不好,我孝顺,替我老爸来了,反正你爸也认识我。” 莫紫鹏不屑地冷笑一声:“你能孝顺你老爸?” 倪敬云完全不理这个反问,反倒一脸得意的说:“就知道你今天有大事儿,关键时刻不是还得我来救你?” 依然是一声冷笑:“那个姓卞的大叔咄咄逼人的时候你嘴里是燕窝汤还是烤全羊?” 吹牛被揭穿倪敬云一点都不慌乱,一脸无辜地笑着说:“司机可是给安排在偏厅的,我哪知道你那边的情况哦!”见莫紫鹏没反驳,倪敬云又一脸严肃的问道,“理由还是老爷子逼得越紧,你就越非要不做?” 莫紫鹏脸朝窗外,不置可否。 倪敬云也没打算听见回应,继续说:“我是没你的条件,做老师的一个月就那点钱,我还没玩够,钱也没攒住,房也没有,车也没有,我是真泡不上,但凡有个送上门的我绝对关门上锁。所以说,你差不多也就得了,你老爸也没恶意。” “你大学暑假聚会带的那个呢?” “啊,毕业的时候说志向不同,就跟着她的志向跑了。留下我就这么在24k纯金屌的光辉下勇敢地闪耀着。” 莫紫鹏以手托额,半天挤出一声笑:“怎么听完你的描述我一点想安慰你的想法都挤不出来……” 倪敬云也笑了:“别打岔,说你呢!今天我也看见了,那一屋子大腿,对我们来说都是女神啊,你就一个都看不上?” “你要哪个?” “…………去哪?想好了么?” “夜魅!去喝酒!” ……………………………… 黑暗的空间,隐隐有青红之色闪耀。 日本的地狱里异常忙碌。时值1560年5月19日,桶狭间之战刚刚结束,这里又多了数千亡魂等待安排。阎王非常焦躁,如此下去,地狱里便愈加混乱了。 不时有小鬼来报,都被阎王挥手示意“知道了”就打发了。忽听得通传声“神界使臣到”,阎王方始坐起,面露喜色。来使入内,互道礼仪,朗声道:“关于大人上报之事,神界商议过了,交由大人全权处理。鉴于时局已乱,众教宗亦插手世俗纷争,与佛旨不合,是以神界决定不理此事。因此魔界如欲派赴援手向所支持之武家,亦非与神界作对,唯望大人勿亲与是尔!” 阎王闻言欢喜异常,强按捺住才拜谢使者,送出大殿,疾召鬼将传令——意欲参战各鬼,皆依所愿去往人间,分赴心仪之众大名家。然,勿忘本王所托,亦当全力,查明真相! 众妖魔本非阎王所辖,乃是自平安时代被安培晴明降入地府后不敢妄动。如今安倍家势力衰弱,阴阳道众流派相争,而佛教各教派兴衰更替,互争信徒,罔顾本分,加之大名家混战愈甚,世间已为修罗场,是以众鬼跃跃欲试已久。如今得令,蜂拥而出。 ------------ 第序章 第二回 神桥接引途过海 第二回  仙手幻化身少年 酒吧里青红之色交杂,群魔乱舞。莫倪两人坐在包间里,谈笑饮酒。 “倪少想要谁,我给你叫过来。” “只有在我面前你才会这么说话吧?” “跟你谁正经得起来。” “我也不是没正经过,哪次跟你出去打架不正经了。” “你现在是老师,就别老提这些了……” 两人回忆过往正酣,忽然沉沉传来女声:“哼!还是个园丁!衣冠禽兽!”两人转头看去,门边倚着一个女人,侧目瞪着两人,“莫少也在啊。果然人以群分呢!” 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似乎有印象……”“同感……”“那天??”“我不是那天……” 那女人又白了两人一眼,无限鄙夷的说道:“看来两位少爷把我都忘了呢!这边的倪少爷,”“我不是个少爷,这边的才是。” 莫紫鹏瞪了倪敬云一眼,意思是别推给我! 那女人瞥了莫紫鹏一眼,没做声,继续对着倪敬云说:“好像是过了很久了呢,但是忘的这么干净也还是显得太不负责任了吧!” 莫紫鹏依然一头雾水,倪敬云忽然醒悟,对莫紫鹏说:“好像我刚分手的时候喝多了疗伤来着。后来也没怎么来酒吧了,就再没见过。”莫少很惊讶:“一年半了?” 听到这里女人已经一脸怒容,狠狠道:“拿老娘疗伤!一个星期之后这边这位大少爷又来玩老娘!你们两个原来是商量好了的!” 莫紫鹏愣了一下,倪敬云自己小声嘀咕:“她自己日程安排这么紧……” “别侮辱我!我就上过你们两个的当!找了你们好久了,天天躲着我不见是不是?今天总算是逮到你们了!老天爷开眼,一次抓到两个人!你们说怎么办吧!那些甜言蜜语要怎么兑现!” 见开始有人围观了,莫紫鹏看了倪敬云一眼,示意开溜,倪敬云会意,起身拉那姑娘到一边说话,谈笑自若,那姑娘再转回头,莫紫鹏已经逃走了,刚要发作,却不知什么时候倪敬云也不见了。 急夺路到门口,发现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追之不及,只能破口大骂,眼看两人就要再也看不见,眼泪夺眶而出,大喊一声:“老天爷劈死你们两个禽兽!”话音刚落,昏倒在地。 莫紫鹏头也不回,向后摆摆手,冷笑一声:“冬天,有本事你就找个雷来。”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 ……………………………… 却说地狱众鬼众出发不多时,忽有小鬼回报,有两只将领级别的妖怪与三头犬发生争执,不知是三头犬死之前咬死了这两只妖怪,还是两只妖怪死之前杀死了三头犬,尸体已经抬回来了。 阎王不由一惊,观此二妖出发前皆委以重任,却怎生出门便被三头犬咬死了。原来一妖天性顽劣,好谐谑,佯与犬争食,而三头犬以食为大,鬼怪欲过皆须献食,今却有人欲抢,奈何不怒?遂竞相追逐,不料阻住余妖去路,中另一妖脾气乖戾,自傲难当,见路被阻,持刀便砍,终演变为二妖战三头,两败俱伤。三头犬虽凶恶至极,这两妖也不是好相与,尸体回来之时,两妖头颅已失,那三头犬却早为齑粉了。 安倍晴明业已闻讯赶来,见阎王焦躁,上前微笑说道:“此二妖顽劣不堪,如此未必不是好事!”阎王摇摇头:“关键之时,非此二妖不足以成事,如今之势,本王本为举善,恐为恶矣。”晴明此时已经察看过二妖的尸体,皆齐颈而断,但妖气尚存,又道:“大王言之有理。在下于此安抚众妖多年,然其多为世人怨念所生,恶根难消,唯寥寥数妖乃是灵气灵兽幻化而成,中有此二妖。此次大事,或可作震慑之将才,是以,若大王有意,吾未必不可将其复生。” 阎王闻言大喜过望,转念又略有迟疑,心思:人死尚有回魂之术,妖魔本为灵,灵气一散,再难收敛,虽然安倍晴明本是举世少有的大阴阳师,死后归入地府安抚亡魂,能力也确实不减于在生之时,可无论何时,也从未见过他复生妖怪。晴明也看出阎王有所疑虑,上前一步进言:“吾之前所言复生实有误,并非复生,借尸还魂耳。一般妖怪,若与瘴气充盈之所,伤可瞬息自愈,此乃妖之所能。而今有所不同,此二妖伤略重,”阎王心想:脑袋都没了叫略重。“自愈之速不及其妖气逸散,因此需要略施法术相助。”阎王很着急:“是何法术,快快讲来,迟恐不及!” 晴明看看两具尸体,确实妖气已然不多,忙道:“两具新鲜人尸为基,乃所借之尸;两个新鲜魂魄为引,乃所借之魂;妖依魂,魂依身,假以时日,可复为妖。” 阎王疾速吩咐众鬼卒查办,少顷即有小鬼上报曰琵琶湖畔有雷击,两小童登时毙命。阎王大喜,晴明摇摇头,道:“尸可用,魂不可用。少儿之魂甚灵异,不宜为引。”又有荐战死之魂者,亦否决,乃因战死者皆有怨恨,易为恶鬼。 佛曰八苦,其七求不得。此时阎王则正是求不得。都说时时有人生,刻刻道别离,偏是此时节没人受着离别之苦。晴明忽然目光一闪,谏曰:“过去已不可求,未来可是无限生机。”阎王亦恍然大悟,传令——全时间搜索,去未来大陆(当时日本称亚欧大陆非岛屿部分为大陆)找,机会多,有下诅咒的也尽快满足!只要两个新鲜魂魄! 忽听得“老天爷劈死你们两个禽兽!”阎王拍案而起,大叫:“劈死他们!快!两个!”小鬼慌忙劝解:“大王可是真要劈死大陆之人么?三思啊!”阎王大怒:“本王自与那明国(时是明朝,因此日本时称中国为明国)神仙解释!劈死他们!”晴明亦道:“快,这两个尸体要臭了……” ……………………………… 目加田,城下之町,琵琶湖畔雷雨渐歇,众人抬走两个昏迷的小儿。 阎王与晴明立于琵琶湖上,远望散去众人,不禁叹息——可怜两个孩子,命当如此。阎王摇头道:“本当形神俱损,而今留得形骸,也为下次轮回积累一功。只是不知如今这借尸还魂可是成功。”晴明欠身一揖:“大王尽管放心,法事已毕,只是醒转尚需时日,终究妖、尸、魂三态须要融合。老身可留于此处,观察些时候。”阎王此时已是疲态渐显,背向晴明准备离去,忽觉脊背一凉,猛然道:“疏忽了!”晴明迷蒙,望着阎王不语,阎王又道:“安抚亡魂之事交给你儿子孙子们办吧,你多留些日子,教他们日语,顺便把他们怎么来的解释一下,我还要去跟明国的平等王解释,保重!”说罢,打开地狱之门,不顾晴明如何错愕,走了。 却说这目加田地区属于近江,目前于六角家管辖。六角家督义贤于1542年后几次打败由毫无军事头脑的浅井久政领导的浅井家,于是强迫对方从属,并收九政之子长政为婿,且名其改名为贤政(取义贤一字)。之后,了无战事,至1560年,已是安宁了十多年了。是以町上倒也繁华,虽不比京、堺之地,人民生活却也称得上安居乐业。 这一天,此地风和日丽,俨然春夏交接之时,春寒已退,夏暑未至,琵琶湖畔,繁花似锦,有几对男男女女窃窃私语,不时避开路上行人。也有些孩童在此玩耍嬉戏,追逐打闹,或扮作武士,或扮作忍者,或扮作无胆匪类,或扮作受苦町民,虽免不了稚气未脱,却也有模有样。正值热闹之时,忽然乌云密布,顷刻间便狂风暴雨,街上行人始料未及,湿透全身,湖畔男女无暇避嫌,相扶离去,众班儿童亦一哄而散。 一道闪电划空而过,雷声紧随,惊天动地,摄人心魄。少顷,暴雨忽止,天又转晴,除去地面仍有潺潺流水,倒似未曾下过雨一般,街面又陆陆续续出现行人,檐下避雨之人也开始继续赶路,却于隐隐约约间似有童音呼救之声传来,有三两人望向湖畔,果然见一班儿童,大约七八岁年纪,正是适方才戏耍打闹那一众。有几个农夫町民过去想看个究竟,只见几个小儿皆挂泪珠,惊惧慌乱之情溢于言表,顺手指看地上,才发现有两个小孩躺倒不省人事了。 七嘴八舌之下,总算明白。原来刚才避雨之时,这两个孩子跑在最后,言称自己所扮为武士,不能慌乱而逃,不期一声炸雷,两人应声而倒,似是被劈中了,生死未知。一老者过来看了看,认得这两个孩子,似乎是街口孤老人平九郎收养的两个孤儿,众人都叹息,可怜一家都是孤苦伶仃,好容易相依为命这些年,看来老人家又要自己一个人了。也正在众人叹息之时,有人也叫来了医生,简单诊断了一下,却发现竟然没死,雷虽然劈了个正着,两个小儿竟只是昏了过去,唯独不知何时能醒转。不过,没死终归是个好消息,至少不必担心平九郎老人承受不起了,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将两个孩子送回了老人家里。 不出众人所料,老人得知两个孩子只是昏迷,并无大碍,伤心归伤心,总算没把自己这条老命搭上。向众人道谢送别,又问了问医生,言之静养即可,遂送了几根萝卜算作诊疗费,医生也知道老人生活辛苦,推辞不收,几番推让,无奈老人固执,只好收下。 几天无话。转至又一日天雷大作,老人正于田间耕作,灵光一闪,急忙赶回,果然两个孩子醒转了!老人心内的石头落了地,不禁喜极而泣,抱住两个孩子,哽咽道:“鸣太郎,务又介,你们可算醒了!” 然而,许久,只是沉寂,老人缓缓放开两个孩子,脸上带着惊恐、狐疑、讶异、焦急,再次问道:“你们?” 对面,两个孩子也是一脸茫然望着老人,仿佛不认识一般,终于叫做鸣太郎的孩子开口了,然而,更大的迷惑也随之而来——老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众位看官想必已经知道这两个小儿才不叫什么鸣太郎和务又介,而是掺杂了两个妖怪的莫紫鹏和倪敬云。两人此时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莫紫鹏要那女人去找个雷来,然后那个女人似乎真就找来了。现在醒了应该是没劈死,但是面前这个老人看穿着似乎也像被雷劈过的,破旧不堪,说的话也是完全听不懂,莫不是一个炸雷把自己炸到江浙一带了么?细想想不能是,江浙一带现在哪还有这么穷的地方。两人各自缓醒沉思,始终没想明白,对望一眼,不禁一惊! “你是莫紫鹏啊?!”“你是谁啊?你怎么认识我?”“我倪敬云啊!”“少来!”“我真是倪敬云,你怎么被劈成葫芦娃啦?”“哼!你还不是也一样!”两人虽然声音相貌都大为迥异,但语气似乎还是老样子,一个玩世不恭夸张异常,一个傲慢乖戾冷漠阴沉,倒是也认出了对方,只剩下平九郎在这一高一低的声调中迷茫。 待到医生走后,鸣太郎——倪敬云才低声说道:“好像穿越了……” “哼,还用你说!” “而且好像还出国了!” “难为你管这个叫出国。” “你那个大宝马还在停车场呢!” “……” 半晌无话。 忽然平九郎又开口用中文说道:“现下两位已然知晓详细了罢?” 莫倪两人吓了一跳,扭头看看那个老人,笑容可掬,灿烂得不像个老人。半天倪敬云才开口:“你、你老人家还真的……被雷劈啦?” 那老人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两人,俄而不无得意的说道:“在下安倍晴明,见过两位,请多关照!”说罢深鞠一躬。 两人看看也忙起身,深鞠一躬:“请多关照!您的名字没听清楚。” 晴明又说一遍,两人摇摇头:“不认识……”莫紫鹏看看倪敬云:“读书人,你不知道么?”倪敬云只是摇头。 晴明脸上瞬间闪过几个表情,全是失望。倪敬云略感抱歉,连忙劝解:“不好意思,这位神仙,我估计你可能是神仙,虽然你说话我们听着费劲,不过好歹算是会说汉语的日本人……”莫紫鹏很烦躁的插道:“说重点!”倪敬云笑了笑,继续说,“看样子应该是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么?最好说通俗一点。” 晴明听别人说自己是神仙,隐隐又有些得意,刚才的失望也一扫而空,于是很高兴的把地狱里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介绍了一遍,虽然文言居多,无奈晴明的汉语本就是年少时研读有关阴阳道的中文书籍时向返日遣唐使学生所学,所幸倪敬云古文根基不错,偶尔向莫紫鹏解释讨论一番,总算两人都明白了。莫紫鹏听罢略有恼恨,轻声道:“把本少变成日本人都还能忍,原来还给变成妖怪了!”晴明连忙解释说不是妖怪,两个妖怪没了脑袋,只是留下妖气。而至于日后还会复生,晴明此时却决意不讲了。果然,之前正沉迷于神怪传说的莫紫鹏听到这里又不免有些兴奋,倪敬云知道这个平时喜欢装酷的大少爷毕竟还是有点直率的孩子气,此时已经释然,而自己,本来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性格,也就当出国旅游了。 此后月余,附身于平九郎的晴明便一直留下教两人日语,两人虽然已经二十几岁,却依旧聪明,学得飞快,但日语繁复,真要学会也需时日,偶感烦躁,晴明便学两人说现代汉语,怪腔怪调,但也是消遣,不知不觉,竟全似老友一般。 平时两人也遵照晴明指示,行动上假装仍是那两个小儿,其他全当雷击过后失忆,偶尔也陪其他儿童玩耍,权当学日语了。万幸两人本来就是超龄问题儿童,假装起来也像模像样,偶尔行为异样,因为考虑到失忆,倒也没人理会。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匆匆数月。两人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而语言方面,基本生活已是全然没有问题,甚至比一般小儿还说的好些。晴明大感欣慰,暗下思忖可以放手让两人独立了,于是趁两人外出玩耍之际,留书一封,消失不见。 ------------ 第一回 初入江湖涉水浅 第一章――八苦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八苦者,大凡人生,在所难免。 第一回 初入江湖涉水浅 却道月影不在天 却说两人晚上才回来,进得房门只见书信不见人影,已知大概。急忙阅信方知那日两人醒来,老人悲喜交加,砰然疾逝,碰巧给了安倍晴明一个躯壳,如此尔尔,不作详叙。而两人这数月间与周围町民交谈,也略知老人善良,身世却凄惨,看信方知老人已死数月,不禁眼泪潸然。良久,两人才继续看下去――晴明告诉于两人所施阴阳术之奥妙:保留小儿头脑身体,保留两人思想,保留妖怪妖力,只可惜妖怪无头,不知何日才能觉醒,而觉醒之时异常危险,若欲自身不陷于妖魔之道,却须锻炼身心。遂指点两人出门游历,修习剑术,或可避免。 本来晴明此番只为让两人不死,静待二妖复活,谁知相处数月,又觉这两位好朋友虽性格迥异,却都非恶人,不知当日为何有人下如此诅咒要雷劈二人,想想或是玩笑,于是想到若是此二人就此葬送,不免可惜,但事已至此,再难回头,思索良久,唯有此方或有希望,交待下来,且行且看,只望天佑良人。 而这两个活宝看完信也才明白,原来不是自己聪明,却是儿童接受能力强,但学了日语,看来作用也只限于接下来学剑术了,毕竟就两个人对日本的认识来说,日本的好东西除了剑道就是茶道,两个人对视了不足半秒钟就直接用眼神把茶道删除了,还是觉得剑道比较刺激。于是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顺便看看没有城市污染的原生态日本名胜。而至于隐藏于体内的两只妖怪,反正现在没一点动静,再想想漩涡鸣人黑崎一护什么的,又想起晴明也说了,日本的阎王还得去跟中国的阎王好好解释这个事情,估计日本的妖怪拿中国人也没辙,如此宽慰自己一番,倒头便睡。 次日清晨,两人找出家里仅有的几贯铜钱,拿了几根萝卜便即上路。先按晴明所指,找到老人尸身,郑重入土,而后,漫无目的地开始游历之旅。 转眼之间,两人已行出几日。这日日暮西山,两人行至一深山之中,见一破败神庙,便决定在此休息一夜,来日再作打算。 关上庙门,点起篝火,倪敬云朝佛像拜了拜,示意莫紫鹏也拜祭一下,大少爷动都没动,嗤之以鼻:“人民教师还信这个?” 倪敬云已经拜完,倚在庙内柱旁,懒洋洋的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还是个园丁呢,不过说实话,以前真是什么都不信,看见你的车上那些神啊鬼啊的书我那天都想抽你。现在似乎不得不信呢,也穿越了,鬼附身也见了,还被人告诉咱们身体里边还有鬼修生养息,这是穿越到亚空间了么?” 莫紫鹏扔给倪敬云一个萝卜,沉默了一下。这边见不说话,沉思了一下问道:“你说是不是那个老爷爷那天见心爱的两个孩子醒过来失心疯了,以为自己是那个什么神仙晴明?” 莫紫鹏吓了一跳,转念又觉得不对,摇摇头说:“哪有疯了就会说外语的。” 倪敬云听到这里也觉得刚才的设想有点蠢,摇头笑了笑,沉默了一会,表情忽然变得伤感了,问莫紫鹏:“你想不想家?”莫紫鹏愣了一下:“刚才开始想了。”倪敬云很疑惑,“刚才?”“嗯。刚才发现,最后两根萝卜了。” “啊――――――――――――――――――――???!!!” 划破夜空。 忽的外面起风了,而此时已是年末,渐至深夜,寒风凛冽。两人将自己裹在草里,和衣而睡。半晌,莫紫鹏醒了,反复辗转,觉得再难睡着,于是推了推一旁的倪敬云。 倪敬云睡眼惺忪,问道:“怎么了大少爷,想女人了?” 莫紫鹏拧眉咬牙,踹了倪敬云一脚,怒道:“没睡醒思路还这么诡异!才7岁怎么想女人!” 倪敬云受这一脚也醒过来了,愁道:“是啊,这下又要单身好多年。” 莫紫鹏头枕双臂,平躺过来长出了一口气:“你说咱们的身体应该已经烧了吧?” 倪敬云还困惑于“7岁”这个问题,漫不经心的回答:“那么大个雷,应该当时就烧了。” 莫紫鹏想了想:“嗯,就是说回不去了。” “我倒是无所谓,少看我爸爸两眼,我还省点心。”倪敬云说道此时叹了口气,“只是稍微有点担心妈妈,想回去通知她一声。” 莫紫鹏静静地看着这位老朋友,似乎从来没见他惆怅过,想安慰一下,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转过身背对着倪敬云忿忿说道:“这边挺好,没人干扰我,想回去你自己想办法吧!” 倪敬云也没理会,兀自发呆,忽听得外面脚步声音,莫紫鹏赶紧起身,两人对视一眼,倪敬云懒懒说道:“躺下吧,这儿是乱世,几点钟没个过路的啊。你以为演电影啊,过路的都是来杀人的!”莫紫鹏白了他一眼,骂道:“你也知道是乱世!”倪敬云伸个懒腰坐起来又说:“我的意思是,咱们两个小孩子,抢也没东西抢,也当不了壮丁,没关系的。”莫紫鹏不以为然:“倒卖人口的怎么办?”倪敬云此时已经走到篝火旁,又加了两个柴火,漫不经心回答:“那总算不用天天吃萝卜了。” 说话间门外脚步声已到门前,打开门,男男女女进来十几个人。倪莫两人低头偷看,见那几个女人以绳捆手,串在一起,有两个孩子未被捆绑,却是只会抓着女人裙角,一路跟着,男人腰间斜插武士刀,面目凶恶。几人进门见有篝火,也不询问,径自围坐过来。 倪敬云见状隐隐有些害怕了,暗自捅了捅莫紫鹏,低声说道:“还真叫人猜中了,好像真是人贩子。”莫紫鹏却好像忽然变踏实了,朝柱子上一靠,不带任何语气说道:“不用小声,咱们说的是汉语。”倪敬云侧目看了一下那几个人,果然有两人面带疑惑,有一个还问当中似乎是带头大哥模样的人说那边两个小孩子在说什么。莫紫鹏继续保持无感情状态,“看吧,只有咱们偷听他们说话的份。”忽又认真向倪敬云示意了一下,表情一闪而过,“像我这样说话,尽量别被他们意识到什么。认真听他们说话,敢打咱们主意就拼了。”倪敬云微微耸了耸眉毛,也尽量保持莫紫鹏的音调说:“虽然以前是跟你一起打过六、七个人,不过还真没打过带这么长的刀的。好吧,你不要命了我就也不要了。”两人既然如此决定,心里也都坦然了。 一夜无话,倪莫两人虽然一直醒着,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待到太阳上山,两人见那几个匪徒模样的人还未醒转,蹑手蹑脚走出庙门,寻小路准备逃走。 也不知跑了多久,两人才发现似乎是到了山顶了。莫紫鹏找棵树旁坐下,喘了口气道:“好像白担心了。” 倪敬云摇了摇头,说:“不对,他们什么都不商量,反倒让人觉得不对。”话音刚落,就听见树林中有声音传来,人影显现,果然是那几个匪徒。为首一人手插腰间,朝着两人不停冷笑。身后一个单手插在武士服里贼眉鼠眼的人朝这首领谄笑说道:“果然像老大所言,这两个小鬼机灵的很呢!”老大哈哈大笑:“我做这买卖这么多年,怎么会看错。既然已经证明了,就别给他们跑了,这种相貌和头脑,可以卖到武士家里呢!”这几个匪徒以为两人不懂日语,说话全不避嫌。 倪莫两人见已被团团围住,背后便是悬崖,无路可逃,退无可退,横下心来决定拼死一搏。莫紫鹏狠狠道:“逼急了我就跳下去!或许死了就可以回去了。”倪敬云不置可否的一笑:“万一死了回不去可没办法读档。唉,地上连块砖都没有。算了,你别老想着玩命,找机会开溜!”没等莫少开口,倪敬云一个箭步,朝那首领直逼过去,一拳正中小腹。 莫紫鹏大喜,不禁叫道:“成功了!”却是日语。那首领面露奸笑:“哦?原来会说日语,那价格就更高了。”说话间再看,倪敬云原来已被剑柄击中心窝,缓缓瘫在地上了。首领连鞘拔出太刀,扛在肩上又上前一步,朝莫紫鹏咧嘴一笑,阴阴说道:“小孩子有这个力气还不错呢,你也打我一拳试试?”莫紫鹏忽然双手一摊,做了个“没办法”的手势耸耸肩,全身都放松了,说道:“算了,没意思,他那一拳就是我教的。”几个匪徒见这个孩子放弃抵抗了,也都不再全神贯注,首领也哈哈笑了两声,叫个随从先把倪敬云扛在肩上,用刀鞘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对莫紫鹏说:“自己爬上来吧。”莫紫鹏叹了口气,看着昏过去的老朋友低声沉吟:“倪少,对不住了!”转身一纵,坠落悬崖。 不知过了多久,倪敬云醒了过来,见脚上被绑了绳子,已知不幸,左顾右盼不见莫紫鹏,连忙大声问那几个匪徒。那首领正靠在树上休息,听见声音,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含糊说道:“跳崖了,你要是也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倪敬云只听见“跳崖了”三个字,不禁悲从中来,拼命咬牙才没让眼泪流出来,只是低声咒骂。那首领也听不懂倪敬云在说什么,便不去管他。 那两个孩子是女孩,大约五、六岁年纪,似乎见不得人哭,过来安慰。那几个匪徒也对这两个孩子很放心,知道跑不了,也完全不作理会。 过了一会儿倪敬云渐渐隐藏了自己的愤怒,两个小女孩见这位大哥哥表情已经没那么恐怖,也很开心的笑了。倪敬云摸了摸两人的头表示感谢,遂互通了姓名,两人分别叫作佳那子和绘实,倪敬云也沿用原身的名字鸣太郎。 之后几天,一行十余人一直沿偏僻之地前行,偶尔这些匪徒也会将所抓之人随意绑住,那首领便带几个随从自顾离开,回来时便又能带回来一两个个战利品,不是女人便是小孩。鸣太郎见首领离开后守卫似乎不是很严密,决意逃走。然而事与愿违,毕竟小儿体质,虽然计划不错,却终是逃不远,被捉回自是必然,结果便是一顿毒打,腿上绳索也变为两条。然而令首领气愤的是,这家伙自始至终连一滴眼泪都不掉,只是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心思万没想到这个整天跟自己抓回来的女人小孩嘻嘻哈哈的顽童竟然这么倔强,最后似乎是打累了,索性往地上一坐,跟个小孩子互相瞪视。 众杂匪见首领打累了,便随便踢了鸣太郎两脚也皆散去。鸣太郎见身边再无他人,盘腿坐起,狠狠向地上啐口鲜血,不住冷笑,继而转为大笑,忽然一口气没提上来,“哎呀”一声,昏厥过去。 又过良久,鸣太郎方才醒来,发觉躺在一人怀中,忙用力睁开双眼,认得此人,乃是绘实的妈妈鹿子,想说话,却被鹿子制止,示意他再多休息一下。鸣太郎摇摇头缓缓道:“还是死了好,死了我也总算可以知道我那朋友去哪了。” 鹿子摸摸鸣太郎的头,轻声道:“傻孩子,你又没亲眼见到,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说他死了呢?太不相信朋友了。” 鸣太郎心说看你的样子也就二十出头,我加上现在这个七岁三十多了,叫我“傻孩子”?但是转念想想鹿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再想想莫紫鹏这个人却又摇摇头,说:“就是相信他才觉得他死了,他可杀不可辱。” 鹿子还在摸着鸣太郎的头,表情却认真起来了:“那你就更要活着,好自己去确认,上天眷顾这样的勇者,不会让他们这么简单死掉的。而如果他死了,你是他的好朋友,你要给他报仇!” 闻言,鸣太郎闭上眼点点头,心想:武士道精神果然深入人心,还得我去报仇。说的简单……看来更要找个机会逃跑了,好去学点剑术,唉…… ------------ 第二回 末路终难遂人愿 第二回 末路终难遂人愿 倒问人有胜天时 接连几日,天气干爽,倒有点不像冬天了,说是秋天也不为过。 这帮匪徒带着大家所走地区已经越来越平坦,虽然还是专找人烟稀少之地绕行,但似乎还是比之前所遇到的人多,可见已是到了繁华之所在了。这近两个月来,鸣太郎也逐渐从大家口中得知,原来这群匪徒确实曾是武士,或是原主家被篡位,或是原主家被铲除,于是或被逐出,或干脆流离,想生存下去,却也没什么手艺,于是于这乱世之中,便多出了这些野武士团体。说到这些野武士团,倒也并非全是恶霸匪徒之类,虽然也是终日动刀动枪,却也秉持武士精神,极少对手无寸铁之人出手,无非是团体之间竞逐诸如航运等事物的经营权,或是类似于今天的帮会收取保护费后保护某地。于是有些规模比较大的就成了某地的土豪,遇到战争,当地的大名也会出资要求其出兵相助;有些近海的干脆成为水军,更是大名战争时竞相追捧的得力助手;还有些规模稍小的就帮助商人做些内河航运,虽然可能运费稍微高一点点,但是对当时不管多么富有也身份低下的商人来说,这是最为保险的运输途径之一,所以野武士以此也可以养活自己;再有就是鸣太郎所遇到的这种没几个人的小团体,大概是学识不丰武艺不精没人要,只好游走于各个大名领土之间做些没本钱的人口买卖。 鸣太郎也很奇怪为什么很多大名也比较重视治安,怎么会允许类似的人口买卖,却得知,这人口买卖是被默认的,纵是大名本人,也常要在占领区做些人口买卖来充实军费的,而这些所谓的战俘,要么被卖入大地主家作下人,要么充入矿山作矿工,或如当地女子,则很有可能被卖到妓院作游女(自幕府时代起对某种职业女性的称呼,因不久居一地得名)。听到此处,鸣太郎不由得一惊,心想若是作了下人矿工,晴明交待之事就完全没希望了,于是更坚定了要逃走的想法。 受过上次逃走失败的教训,鸣太郎此次决定计划得要周详一些。首先是体力问题,之前因为悲伤,加上赌气,鸣太郎很少吃东西,所以逃跑时体力不支,于是这段时间以来,每餐必饱,吃饱就睡,至于体能训练,自认为每日跋涉也是足够了。而后鸣太郎又想到一个问题,之前一次所以失败,实在是留给这些匪徒的追踪目标太少,只有自己一人,倘若多几个人一起跑,遇到追击四散开来,未必便追到自己,反正这些恶人虽恶,却也不乱杀人,纵使有人被抓回去也不会死,侥幸真的跑掉,也算自己做了件善事。想到此节,便决定有机会怂恿几个口风比较严的同伴看看。但最关键的还是时机,确实匪徒外出时机不错,但终究有人留守,所以,用些东西牵制住他们才是上策,无暇追来、或是根本不能发现自己已经逃脱的时间越长,则自己成功的几率越大,可问题是,要拿什么东西才能牵制住这些人呢?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鸣太郎只听见那些人说最值钱的就是自己本人,是个七八岁样貌清秀头脑聪颖个头出众身形敏捷有极大潜质的可以卖出好价钱的珍品。如此想来想去,又了无头绪了。 又过两日,听这些野武士们交谈,似乎就要到京都附近的据点了。鸣太郎脸色一变,看来要逃只能趁现在,晚了就真的要被卖掉了,到了买主的手里再跑,他们可不会在乎杀个下人。鹿子见他脸色凝重,小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鸣太郎看了看鹿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啊……没有,只是在想,怎么这些人敢把据点设在京都附近,这里不是将军所在么?” 鹿子很疑惑的看了看他,笑着问:“嗯?你真的不知道吗?父母没说过将军的事?” 鸣太郎一愣,心想本来是要套别人的话的,结果自己先要露馅了,我可没时间跟这些人解释我是怎么来的,况且解释了他们也未必懂,《寻秦记》我也不是没看过,你们这些原始人能懂才叫怪。于是稍稍在心里打了下算盘,一脸无邪的说道:“啊……我才懂事父母就死掉了,我那个生死未卜的朋友也是一样,我们一起被一个好心的老爷爷养大的,平时老爷爷生活很辛苦,也没时间跟我们说过什么将军的事,所以……”鸣太郎越说越入戏,毕竟说到后来老爷爷的事多少也算是真的,不由得又想起初到这里那几个月听左邻右舍说起平九郎的种种,眼眶竟真的红了。鹿子见他似乎要哭,赶紧安慰,连说抱歉。鸣太郎心说演戏要演足,干脆哭出声了,直到那头领怕引起路人注意过来拔刀方才收声。 鹿子也怕鸣太郎再哭,决定跟他讲些故事换换心思,想起刚才是谈起将军,于是讲道:“如果要说现在的将军的事,还要先说他的父亲十二代将军呢。十二代将军时,幕府管领细川晴元掌握实权,而十二代大人不像之前的将军,他想要恢复昔日将军家的荣耀,所以跟细川家发生了很多次战斗,但是都失败了,天文十年的时候更是一场惨败,结果只好逃亡。”鸣太郎也不知道天文十年是哪一年,但是也不好意思问,只好静静地听着,鹿子也没看见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仍是自顾自地讲着,“所以从那一年起,将军就不在京都了。……”之后鸣太郎更是听不明白,什么天文十五年,什么永禄元年,什么日吉神社,什么朽木,什么坂本,有些词打游戏的时候似乎见过,但整个故事确实听不懂,只知道现在的将军足利义辉原来比自己玩游戏时认识的那个足利义辉还狼狈,一直逃来逃去,所以现在还住在坂本城,京都更是因为连年战火,表面上看起来很繁华,其实内里很混乱,或者说,鱼龙混杂,在这里找个地方做做黑市交易,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既然只能了解个大概,以鸣太郎的性格,在知道更多之前便不会再多考虑这些弄不懂的事,于是开始考虑逃走的事,正在考虑间,一行人已经到了一个用篱笆简简单单围起来的院子。看着院子,似乎是荒芜已久了,正中间有个大屋,似乎应该也有三四间隔间的样子,虽然破旧,外面却也有回廊,大概是以前的武士家留下的吧。那头领看了看鸣太郎的眼神,幽幽的说了句:“这里曾经是我家。”鸣太郎一怔,看了看周围,确实还有很多处空地,有几处也还立有几间大房子,但看样子也是无人居住了。 大家被带进了正中间的一个隔间,是一个标准的和室,鸣太郎自然还没有见过,之觉得如果好好打扫打扫,应该是个舒适所在。 首领吩咐解开了大家的绳索,安排自己手下两人一组轮流把守在回廊之外,又叫人守住院子后面,原来年久失修,院子又是背靠树林所建,院墙篱笆之类早就没了。鸣太郎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所谓的“据地”,他们已经和留守于此的一班匪众会和了,现在有十二三人守着他们这十二三呢,想到此处,心里一紧。 简单吃了晚饭,首领看看大家,冷笑几声说:“既然到了这里了,你们也就别想着逃跑了,大家好好休息两天,气色好一点,我就去给你们找个好主人家,眼看就要过年了,很多人家里还是很缺佣人的。”鸣太郎忽然问:“请问,厕所在哪?”首领斜着眼看看他,叫来一个叫织造的小个子,吩咐带过去。 绕过回廊,在大屋的后面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门开着,里面摆着一个大木桶,鸣太郎不禁咧嘴问织造:“这个就是厕所?”织造很得意的笑笑:“哼,山里来的,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厕所吧!”鸣太郎心想,这也叫好厕所,那我见过的你不是要睡在里面?嘴上却傻笑两声说道:“啊……以前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了。”织造很轻蔑的笑了一声,帮鸣太郎点亮了油灯,关上门在外面说:“老老实实的快点解决,别想着给我添麻烦。”鸣太郎也没理会他说什么,看了看厕所里面,发现虽然是茅草屋,但是也建得结实,本来还盘算着从茅草里爬出去,看来是不可能了,而且茅草本身透气,除了桶里边那几个月没倒过的东西,这厕所里还不算臭,由此看来,也算个好厕所。 过了一会,厕所门打开,织造背对着厕所蹲着:“完啦?跟我回去吧!”忽然后脑上“砰”的一声,不由眼前一黑,向后便倒。 也不知过了多久,织造才醒过来,摸摸头坐起身,觉得头还有点痛,忽然看见首领就在旁边,忙问发生了什么事,首领拿手一指,示意你看那边,织造顺手看过去,却见鸣太郎全身是血,显然又挨了打,现在倚坐在墙边,低头喘息。再问首领,原来那日自己大意,被鸣太郎用满满的木桶砸中后脑,还好声音太大及时发现,否则便被他跑了。织造听说自己被那污秽之物砸中,不由得又羞又恨,拔刀扬言要砍了鸣太郎,鸣太郎动也不动,只是低声于喘息间挑衅,眼见刀至头顶,却听得“噹”的一声,那首领将刀架开了。织造见状急忙下跪,首领起身将刀纳入刀鞘,狠狠道:“要洗去耻辱,就到卖掉他前都好好盯住才是,他要是再跑掉,你也不用再来见我。” 接连几日,果然织造完全没有给鸣太郎机会,眼见已经有三四个人都被卖掉了,时间越来越紧,幸亏自己伤势未愈气色不佳,来过一个大财主,看见他这副样子本来印象就不好,再加上他使用的莫紫鹏式臭嘴一激,那财主扭头便走了。但令自己担心的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拖不得几天,而且身上的伤好的奇快,也许体内的妖怪已经慢慢复苏了,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就更要抓紧时间了,要么快逃,要么快死。 但是现在死似乎不太可能,每天身边都有那个恶狠狠的织造,自杀都没机会,鹿子也劝过自己不要自杀。想激怒织造杀了自己,可每次眼看织造刀都要拔出来了却就是不砍,只是关系的确是越来越紧张。 那就只好逃了。 这么长时间来,鸣太郎觉得鹿子似乎信得过,于是私底下跟鹿子透露一起逃走的意愿,鹿子却犹豫不决,只说被卖掉的话,小心翼翼也许还能把绘实养大,终日流离失所,说不好哪天就饿死了。鸣太郎摇摇头,呢喃一般说道:“你也说过你家之前怎么说也算是个下等的武士,既然你要让武士之后就这样跟你去做一辈子下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听到这话鹿子身子不由得一震,继而缓缓说了一声:“嗯……拜托你了!” ------------ 第三回 细雪未及素装路 第三回 细雪未及素装路 一片红莲遍地开 自到达这据地之后,大家便真的成了笼中之鸟,大屋之内成日有人看守,门外有两人,后门有一人。每天除了被带到厨房去帮忙准备膳食,也只有上厕所可以算是外出走动走动了。间或有些女人会被首领叫去,回来后泪珠涟涟,鸣太郎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无暇可怜别人,只是暗自思忖逃跑之策。 这一日傍晚时分,天空忽然飘下小雪,鸣太郎照例被带去帮忙准备晚饭。本来这些工作都是大家轮流,但是鸣太郎因为之前照顾安倍晴明和那个完全不会家务活的大少爷,厨房工作从点火到煮饭熟练异常,加之同大家的关系不错,又是这里唯一的男孩子,所以每次都有他。忙活了一阵,准备工作就差不多了,毕竟日本料理鸣太郎不会,于是带了个斗笠出来看雪。在回廊上坐了一会,却发现雪实在太小,下了这么久地面都没变白,不禁摇摇头,想起了自己家乡的大雪,陷入了淡淡的乡愁之中,暗自感慨,中学时学过余光中的《乡愁》,也许是对应试教育的厌恶,还嘲笑过这是无病呻吟,如今看来,至少余光中还有船票,还有邮票,还有种种方式可以寄托自己的乡愁,反过来看看自己,纵是写信寄回家乡,也要几百年后才能给家人看到了,由此又想到了如今生死未卜的莫家少爷,思乡离愁交织,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忽听得背后有人轻蔑的问道:“没办法逃跑了,伤心了?”鸣太郎知道是那个尽职尽责的织造,自从那次事件之后,这个织造几乎连吃饭睡觉都在自己身边,吵架都吵不走,即使是有几次吵到这个莽夫扬言要杀了这个“小畜生”,过后还是形影不离。现在听到这句满怀讥讽之意的问话,鸣太郎也懒得理他,缓缓站起身,拍拍屁股用几乎同样的声音和语调说:“本少爷要上厕所,怕我跑了就在后面老老实实的跟着!”说完之后自己暗爽,原来作为倪敬云时期的拿手绝活的模仿能力还在,很想看看织造现在的表情,但是又觉得现在继续大摇大摆的在前面走才是正事,只好强行按捺住。隐隐约约听到剑在鞘中微微的抖动声,想必织造的脸应该是半青不紫了。 从厕所出来,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鸣太郎随手把斗笠一扔,也没理那个还在咬牙切齿的织造,径直向大屋走去,等着吃饭。织造见“小畜生”还这么得意洋洋,“啐”了一口,恶狠狠念道“早晚杀了这个杂种!”又想起毕竟到大屋门口还要走一会,而且还要绕个弯,天晓得这小子会不会有什么鬼点子,万一跑了就麻烦了,只好继续咬牙切齿的跟着。 拐过弯,首领正在门口望向这边。鸣太郎也不回头,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自顾自的进去了。织造看个满眼,越发的火大。首领阴着脸,对正要擦肩而过的织造低声说:“再等三天,卖不掉就交给你了!”织造还是忿恨难消,粗声粗气回答:“就怕我等不了三天!” 临睡前,雪还没停,鸣太郎难以入眠,毕竟,雪地里容易留下足迹,这样就更难逃走了。辗转反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终于糊里糊涂睡着了。 第二天,鸣太郎大概中午才醒,反正也没什么事做,那首领也懒得挨着个叫他们起床。爬起身出门看,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本来就没多少的积雪,再被人踩来踩去,也开始融化了。织造站在身后,还在生气,又见鸣太郎盯着雪发呆,挖苦道:“觉得可以逃了?哼,我劝你还是别想了,首领说了,三天之内卖不掉,我就可以杀了你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可不会放弃的!”鸣太郎闻言心下暗暗一惊,一转念说道:“有本事你叫我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首领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听见两人说话,上前一步一脚将鸣太郎踢翻在地,骂道:“起来了就去厨房干活!”鸣太郎爬起身,恶狠狠看了两人一眼,跑向厨房。那首领扭头白了织造一眼,也转身回房,只留下织造一人咬着牙,按着刀,青着脸不住的发抖。 所幸,虽然织造按着刀跟了鸣太郎一下午,但最终了然无事,倒是鸣太郎一直愁眉苦脸。晚饭后,鸣太郎难得的主动找首领说话,说不怕被人看着,只是不希望被织造看着,又说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杀了,还是换个人比较好。首领冷笑两声回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早就看出来织造是我手下最尽职尽责的人,才故意吵架要我换掉他,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虽然确实有可能他会断了我这个财路,但我也要冒这个险赌一赌。”说完,叫人架了个女人走了。 鸣太郎回身看了看一直望着他的鹿子,没做声,缓缓坐下身,像是在想什么,过了片刻,睡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鸣太郎醒了过来,听身边有人喘着粗气,便知道织造还在生气没睡,于是低声说道:“给你个机会。”起身便走。鹿子也醒着,见两人出去,却也不敢做声,待到走的远了,才慌慌张张叫醒一个看守,简单说了几句,叫他快去叫首领过来。 这人刚走没多久,厕所方向便传来声音,虽然听不清楚,却似乎真是发生争执了,三言两语过后,只听见鸣太郎“啊”了一声,再无声音。这时候首领才匆匆忙忙跑过来,似乎是一开始不相信,直到听见争执声才确信无疑跟那手下出来。到了大屋,见所有人都醒了,指了指几个手下,示意全部跟来,又恶狠狠冲其他人说道:“敢动就杀了你们!”吩咐门口两守卫别动,向厕所方向跑去。 到了厕所这边,树林方向看守听见声音也赶了过来,众人聚齐,只见黑烟滚滚,似是有人放火,但雪后茅草潮湿,火势不猛,却全是浓烟。首领示意叫人进去看,却没人敢动,一来就算火势不猛,奈何这厕所虽是茅草所建,骨架顶篷却全是大木,现在到处是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下来,大家都是赚钱来的,可不想被砸死在厕所里,二来黑烟中只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人躺着,是死是活不知道,但完全不动,应该是没得救了,所以众人也都觉得没必要再进去了。首领这时也大概明白众人是什么意思,只好就这么看着,听身边的人低声议论说想不到织造这个家伙竟然真做了云云。忽然那尸体肩膀微微沉了一下,于是开始有人喊:“没死!没死!”首领也兴奋异常,赶紧吩咐人去找桶打水,速速灭火。于是有几人便要散开,忽然又有人说:“树林方向有人影,应该是织造。”首领闻言目露凶光,沉吟了一下才说:“算了,先救火。”于是众人奔赴厨房取桶,只留下首领站在原地沉思。 须臾,有几人将两个储水大桶扛来,其余人拿来小桶,站定开始救火,还在忙乱中,厨房方向忽的有烟冒出,继而火光四起,众匪徒一片骂声,首领看看厕所里那人似乎是真变成尸体了,想想还是自己的房子要紧,毕竟厨房那边跟整个房子连成一线,只得吩咐众人抬水改救厨房之火。 厨房易燃物居多,加之日式建筑皆为木质,火势发展极快,一时难以控制。首领盯着火看了半晌,咬咬牙对身边一人吩咐道:“房子先不管了,去通知他们把人都带出来,免得都烧死了。”那人刚要去,一守卫绕过回廊跑了过来,说是来帮忙救火,首领大怒,叱道:“谁叫你自作主张!不是说要你们留守的嘛!”那守卫说有人通传。首领一愣,觉得声音有些奇怪,也未及细想,大喊一声“快随我来”,一路向大屋跑去。 所以说宅子太大也有缺点,虽然那首领已经发觉不对,跑到大屋之时也只能说声不出所料――另一守卫已经断气,而其余所抓之人也不见踪影。一手下看看地上足迹,回报说应是从前门逃走,正要发怒,大屋内又有烟雾传出,也是烧起来了,首领咬牙顿足,大骂不绝。骂了一会,却发现这里火势不大,似乎来得及救,眼下所有能换钱的都已经长腿跑了,只好沉下心来救火。 待到收工,天已经蒙蒙亮了。有人去厕所翻出那具尸体,已是面目全非。首领看了看,原来腹部被刺穿,乃是致命伤,想必起火之前就已经死了,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在这里看时他还会动,思来想去只觉得是一直在被鸣太郎那小子牵着鼻子走,恼恨不已。还在琢磨,有人回报,说有通往森林的足迹。刚要下令追,忽然脑海中一个声音闪过――树林方向有人影,应该是织造――,心说当时慌乱中没觉得这个声音的奇怪,原来是前门那个人的声音,这个只能是鸣太郎那家伙干的,就是想骗我去森林里瞎找,左思右想,吩咐道:“沿昨天其他人逃跑的大路追!” …………………………………………………… 跑了大半夜,鹿子等人疲惫不堪,见周围比之之前繁华许多,问问早起路人,答曰此处确实是洛都,再向前走人更多。听得此言众人顿觉安心,开始感慨京都经历了几百年的战乱,虽是今非昔比,倒也还是有帝都之相,七嘴八舌,一时间之前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不像是在逃难中了。鹿子领着众人继续慢慢走着,待聊天之声渐渐小了才催促道:“姐妹们再坚持坚持吧,向中心处走走,或是找户人家,或是遇见官府,也总算有个庇护。”大家这才想起来自己那被追捕的命运,纷纷点头继续前行。绘实和佳那子两个小姑娘围上来问鹿子:“鸣太郎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呢?不是说会来找我们吗?”鹿子略有愁容,望了望朝阳,灿烂向两个孩子笑道:“会的,很快就会来的。” ------------ 第四回 道说圣者实勤戏 第四回 道说圣者实勤戏 莫言偶遇皆巧书 永禄7年,公元1564年。 将军府上忙碌非凡,所为何事呢?原来正月间,关东一代声名鹊起的剑术大师上泉信纲一行到达奈良,先后与奈良兴福寺枪术高手宝藏院胤栄及被成为畿内随一(日本畿内地区首屈一指的意思)的剑豪柳生宗严进行比试,全部完胜,令众人不知真假的消息还有——在与柳生的比试中,上泉信纲最先虽然派出的是徒弟疋田文五郎,却也完胜柳生宗严。之后,据传言柳生宗严不顾未胜徒弟不得挑战师傅的规矩,坚决向上泉信纲挑战,而这位个性谦和的老者竟然也答应了,随后便是长达三昼夜的比试,奈何柳生宗严用尽绝技,也始终没能碰到这位之前还名不见经传的老人半分。 而现在,柳生宗严已经拜入上泉信纲门下,也正是借由此役,上泉信纲名声从关东传到了将军的耳朵里,而此时的将军足利义辉痴迷于剑术,疾召这位大师上洛,不巧的是,几乎与此同时,从北条家传来了信纲之子战死的消息。是以,奔丧往返,直到六月间,这场所谓的“天览”才要正式开始。 不过,也正是得益于此次耽搁,各地的武术家才能慕名前来举办正式意义上的“天览”,一时间京都似乎恢复了繁荣时期的景象,因此,将军家也进行着更为充足的准备。 此时日期将近,将军家道场里剑风呼啸。为了能让这位击败畿内随一的大师指点一下自己,将军这半年来更是勤加练习。却说这位将军,之前已经提到过一点,颠沛流离,但心有大志,欲图恢复将军家昔日的荣光。而在当时的日本,剑术与军法是合而为一的,各地真正的剑术家都根据自己的修行成果总结有独特的行军打仗的方式,是谓流派兵法,而只是剑术高超的,却并不能被称为剑术家。因此,足利义辉成为将军之后,为了自己的愿望,一直醉心于剑术,最终得到了当时名声显赫的“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嫡传、也被称为“鹿岛神當流”开山祖师的冢原卜伝的门派免许皆传印可(就算是出师可以自己收徒弟的意思),并被传授秘技:一之太刀1。 所以这次天览试合,将军也邀请了自己的恩师冢原卜伝,期望为大家奉献一场能在日后都被称为最终对决的比试。可是,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卜伝大人年近70,最终拒绝了将军的邀请,但在回信中说:“上泉伊势守信纲曾为老夫之徒,乃剑术奇才。后随阴流之祖爱洲移香斋久忠大人修业创新阴流,虽再未谋面,试想技艺、境界应已在老夫之上。老夫年迈,业已非争强斗狠之岁月,潜心授业,以期流派之绵绵方是老夫之所为。而将军大人已得老夫之传授,为今如欲精进,盼诚心与信纲大人修习。” 将军万没想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上泉信纲竟然有如此的经历。得恩师冢原卜伝传授并不值得惊讶,却还得所谓剑术三祖之一的爱洲久忠大人亲传。看来,若如恩师所言,得这位信纲大人指点一二,那么受益绝非点点。所以自此,每日苦练。 和将军一同苦练的还有两个男孩,大约都是十来岁的年纪,都是自将军重归京都前后便跟随身后的近侍小童,因为自幼跟随,誓言保护将军,所以也都苦练剑术。而这其中一个便是那火烧贼窝的鸣太郎。 却说那一夜趁乱逃出贼窝之后,鸣太郎与大队人马背向而逃,无奈天生路痴,竟然逃入了当时将军所在的坂本城常在寺,还大大咧咧的睡在了大殿之上,唬得一班和尚以为人从天降,慌忙禀告了将军。将军也觉惊奇,虽然自己只是个傀儡将军,守备并不严密,却也不至于被人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府上。问了才知道,原来自己进京朝见天皇,回来路上马车轮子断了,正是吩咐众人寻找材料修理,自己在路边休息的那一瞬间,却被这孩子看见了空档,钻到马车里的座位下睡觉去了。不禁自言怪不得路上总觉得有什么气息,却始终没想到自己的座位下有人。又想到自己还号称是剑豪将军,不禁哑然失笑,看看那孩子好像也是饿了,于是吩咐仆人拿些食物,也想再听一听这个孩子到底还有什么经历。 少顷,鸣太郎吃饱喝足,有了精神,声情并茂把那所谓的惨淡经历讲述一遍,而他本来就擅长编故事,这次又是亲身经历,此时自然娓娓道来。而这个听众也是长期颠沛流离,如今感同身受,竟也随着鸣太郎一起悲伤、害怕、紧张、愤怒。话毕,两人几乎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坐回垫子上,原来讲到中途两人已经站起身,来回走动,一人手舞足蹈,一人握拳点头,全然身临其境了。 将军又暗自回味了一遍,点头赞道:“嗯,确实头脑聪明,而且很有胆识,竟然敢混在人群中间施展暗示之术!”鸣太郎一笑,心道:还“暗示之术”……好吧,“术”就“术”吧!原来当时喊“树林里有人”的的确是他,连那“没死没死”都是他变声喊的,就是为了让这些混乱的人们跟着自己的思路走。结果现在竟然被将军称为“暗示之术”。将军又想了想,侧目问:“既然那织造已然被你用胁差刺死,怎么还能动呢?”鸣太郎笑了笑,缓缓说道:“厕所里厕筹多的是,我在他肩膀下面立上两个,烧一会,自然就倒了,在外面看起来不就像动了么?反正就是为了多拖住他们一会,失败了也无所谓。”厕筹便类似于现代的手纸的功能,中国古代一般是竹制的,有长有短,后在明清时期逐渐被粗糙的纸取代,日本战国时期正值我国明朝,厕所文化未有交流,扔使用这种竹制的厕筹。将军闻听连厕筹都用上了,不禁抚掌大笑,毕竟身为将军,虽然也过足了流亡生活,却也没见过这么粗鄙的手段。而后又继续回味之后鸣太郎戴着那事先假装无意扔在厕所边的斗笠跟着救火队到处放火的情景以及在背后暗杀最后一个看门人的场面,不禁摇摇头,觉得意犹未尽。鸣太郎看看将军似乎是品味完了,站起身一揖说:“我得去京都了,还有人等我呢,谢谢将军大人款待,有机会再报答你吧,再见!”说完便要走。将军想了想,挽留道:“你的那些朋友,本将军帮你安排,你可否留下来帮我?”鸣太郎心想,你手下那么多人,用我一个小孩子?转念又想到,似乎听鹿子讲过,这个将军就是个傀儡,手底下的人大多是三好家安排来监视的,真正的心腹应该是没几个,看来是想培养几个心腹,而小孩子最不容易让三好家起疑心。想到此节,不禁又暗自笑道:这将军运气真好,我可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孩子呢!再斟酌一下,如果真是叫将军去安排,肯定比我自己去好的多,反正我去了还是领着大家到处躲,算了,反正都是日本人,我在将军家里躲着,跟着这个剑豪学点本事,到时候出去找莫少爷才是正事……将军看他脸上神情风云变幻,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答应,心想难道是筹码不够,想想自己尚未娶妻,一转念道:“我收你作养子吧!”鸣太郎还在左右权衡,闻言吓了一跳,心说你也就二十多岁,咱们也就是哥俩!于是连忙道:“我答应留下就是了,但是您要教我剑术!至于养子一事,你再观察我一段时间吧!”自此,鸣太郎便留在了将军府上,当作小姓伺候将军。将军本着第一印象,也是十分喜欢这个孩子,闲暇之时也信守诺言,认真教授剑术,其他小姓虽然觉得这个新来的竟然比他们得宠,但是却为人随和,倒也不讨厌,平时若是一起玩耍,这个新来的竟然花样还多些,于是本来是三好家派来的小孩子,竟然都变成鸣太郎的心腹了。 到了1562年,也就是鸣太郎到将军府上第二年,将军才忽然想起来问鸣太郎多大了,鸣太郎仔细想了半天,心说我这个连身体带名字全是找别人借的,我哪知道!于是信口说自己十岁了。转头看看将军要干嘛。将军拖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下个月元服吧,既然你也不是很愿意作我的养子,我就自作主张作你的乌帽子亲。”鸣太郎想了想之前看到的书上似乎说这样还是结了义父子的关系了,虽然这个年代是很流行到处送儿子随便当爸爸的,但是这个将军也太想当爸爸了吧?于是又搪塞道:“一般不是十二岁才元服吗?我才十岁呢!”将军点点头:“的确,一般是十二岁,但是你不一般,所以可以元服了,我会废除你的小姓身份,作为武士来帮我做事吧,因为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处理。” “什么事?” 将军看了看四周无人,低声道:“现任的政所执事伊势贞孝似乎酝酿推翻三好长庆,不出所料的话,两个月之后可能就要动手了。” 鸣太郎很惊讶,问道:“他们不是盟友吗?” 将军点点头,“嗯”了一声,说:“但是三好家之前因为义贤战死开始衰退,所以伊势贞孝想借机上位。” 鸣太郎点点头,心说这帮没良心的,没用了就扔,于是问道:“那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联系伊势家,除去三好家,帮我出一出这么多年来的恶气!”说到此处,将军不由得咬牙切齿,看来确实是受够了。 鸣太郎想了想,这个将军好像最后就是被三好家砍死的,不过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但是你现在要是真帮伊势家,那估计就是今年,话说我的剑术也还没什么进步,而且这一年来你对我也不错,还真舍不得你就这么死了。所谓日久见真情,这将军心底醇厚,尤其确实觉得这个孩子能帮自己,这一年来还真的是对他百般照顾,鸣太郎虽然本性不愿意巴结有钱有势之人,但若是别人真心对自己好,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再加上也非无情无义之辈,偶尔想到自幼虽然有爸爸,却是没父爱,那个爸爸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鬼混,除了中学时为了督促自己去认识莫紫鹏那一次长谈,平时几乎没什么交流,于是如今,偶尔竟也将足利义辉当朋友、当父亲了。现在听闻这个消息,鸣太郎想想自己玩过的游戏,却发现穿越至此已经两年有余,记忆有些模糊,完全想不起什么有用的提示,摇摇头,暗自决定,不管是哪一年,做点什么事,拖一年是一年,虽说那么多电视剧都说穿越不能改变历史,但是现在改变日本历史应该是不关我的事。如此一想通了,鸣太郎心下释然,开始暗自思忖随侍将军这一年来观察到的种种,默默分析利弊。将军见鸣太郎面色深沉,闭口不语,也知道这孩子虽然平时话多,只要一想事情便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于是自顾坐下,静静等待。半晌,鸣太郎才坐在一旁说道:“大人要帮三好家!” 将军一愣:“什么?” 鸣太郎笑了笑,缓缓说道:“据我这一年来的观察,三好家确实已经没落,但实力尚存,而伊势家,势力正在抬头,现在也不可小觑,这两家若是打起来,必然两败俱伤,不过应该三好家会赢。”听到这里,将军点点头,插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帮伊势家。”鸣太郎摇摇头,继续说:“伊势贞孝之所以能让自己家不断壮大,必然是个不亚于三好长庆的老狐狸,若是帮了他,倒是又培养了一个大人物呢!但是三好长庆那边死了几个亲戚之后倒是越来越糊涂了,不如帮他打赢,也算是借机除掉一个新生势力,留下那个走下坡路的,大人就有机会重掌幕府了。”到这里,将军方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我真是差点误了事!有理有理,下个星期就元服,嗯…………不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鸣太郎想了想,现在日本也在用农历,说道:“就是现在,四月,上个星期。”将军的表情瞬间变的很惋惜,过来摸摸鸣太郎的头带着歉意说:“下个星期给你补个庆生宴,一起就元服了吧!” 之后,于元服礼上,鸣太郎偷懒取月份为姓,又得将军偏讳,加上自己本来的名字,更名为卯月辉云。(日本四月名为卯月) 不料想,三好、伊势两家见辉云入阁,似乎察觉将军已经有意培养自己的势力,又有言和之意。将军不禁气馁,而辉云却看出三好家本意,找机会假意接近三好长庆,探得长庆无非是提防自己,心内仍欲废黜伊势贞孝,于是向将军献离间计,支持长庆之意,改任摄津晴门为政所执事,此举果然激怒伊势贞孝,旋即发动叛乱,但于九月便被三好长庆击败。同时,借由此事,摄津晴门亦被足利义辉拉拢,帮助将军返回京都幕府,还将嫡子千代丸送与将军随侍。 这千代丸,便是此时与辉云一同练剑的另一男童。 ------------ 第一章 八苦 ------------ 第五回 千语寄怀欲顾人 第五回 千语寄怀欲顾人  忘却旧事战新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辉云与千代丸两人都已经十二、三岁年纪。辉云手脚麻利,头脑聪明,但平时稍显懒散,而千代丸勇武非常,倒成照应之势。平时练剑也是如此,这两年来,两人一同练剑,虽然千代丸自幼已有基础,但辉云却是一开始便由将军指点,可现在无论怎么比试,都是千代丸常胜,辉云偶尔才能赢一次。将军也觉得诧异,想一开始的时候明明辉云进步很快,平时练习他基础招式也掌握得不错,真实想不通为何比武时就是赢不了。 今日三人各自挥剑完毕,将军一如既往吩咐二人切磋。与平时无异,千代丸攻势凌厉,辉云防守密不透风,直至千代丸忽一撤步,辉云稍有犹豫,千代丸木剑已在眼前,胜负便明。将军摇摇头,叫两人过来,先对千代丸说:“套路上还需要再注意一点,一旦久攻不下,你就再无套路了。”千代丸点点头,按将军吩咐下去了。将军转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辉云已经坐到一边喝水去了,心中哭笑不得,问道:“辉云,到今天为止,赢过几次了?”辉云摆摆手,笑道:“那都无所谓啦。”将军透过窗看看外面的天空,又说道:“真遇到敌人,可就不在是木剑了。你若是放过机会,可是会死的!” 辉云放下杯,靠在墙上,半晌没说话。将军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左右看了几眼,辉云也不管,只是叫他看。过了片刻,将军才说:“嗯,算了,你去道三先生家里一趟,问问那天医生方面的安排怎么样了,若是已经确定好,今天便接过来吧。”辉云点点头,站起身出去了。 看辉云走远了,将军摇了摇头,心道:一点气势都没有,这个性格…… 道三先生并不是之前说过的斋藤道三,而是京都名医曲直濑道三,在当时来说几乎可以成为神医。将军初返京时便亲自上门要求诊疗调理,也提到之前亦曾为诸多显赫之人看病,足见其地位。更令辉云惊讶的是,这个日本大夫使用的竟然是汉方医术。 这次天览试合,虽然约定使用木刀,而且上泉信纲本人使用袋韬(如今竹刀的原型),但受伤还是在所难免,所以将军还是考虑先做好医疗方面的准备,自然还是想到了道三先生。而辉云也很愿意过来,因为绘实就被将军托付在这里学医。 当日将军答应帮助安排其余众人后,随即便派出人来寻找,却只找到寥寥几人,其余早已不知所踪,而鹿子更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就在鹿子的身体下面,藏匿着昏睡过去的小绘实。 事后了解到,那一日众人逃到繁华地,本以为再无危险,便各自散开游玩,有些人更是立时就找到工作,安顿下来,使得大家愈加的安心了。不料想,那些匪徒老巢被烧,已是穷凶极恶,一路追将过来,饶是在繁华地也无所顾忌了,拔刀便砍,鹿子为保护绘实,将其压在身下,伸手去抓佳那子,却被匪徒夺了去,而自己已经渐渐失去力气,再也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了,空空抓了两下,缓缓垂落。 一众匪徒未欲罢休,还想将绘实抓出来,不料将军手下武士已经赶到,这班杂匪转眼就被砍死几人,其余仓皇逃走。众武士见鹿子满身鲜血,也无暇追赶,叫两人慌忙抬到恰在附近的道三先生家里,绘实此时也醒了过来,哇哇大哭,就在这哭声中,道三先生摇了摇头。 却也是此机缘巧合,绘实被道三先生收养了。辉云听说鹿子身亡,佳那子失踪,心下黯然,得知绘实无恙,方觉稍解,想即刻去探望,无奈是时正当将军与三好家明争暗斗之际,无暇脱身,随后又成为将军得力助手,鲜有闲暇,所以这两年多来只匆匆忙忙与绘实打过几个照面,连安慰鹿子去世的话都还没说过。 今天倒是难得的好机会,将军也没吩咐说快去快回,看来是有时间说说话再交差了。 道三先生的家就在东五条,离将军府不算远,简单寒暄过后,辉云表达了将军的意思。道三先生很慈祥的笑了笑,稳稳说道:“老夫年迈,将军大人不会介意老夫只安排几个学生过去吧?” 辉云犹豫了一下,问:“不知是哪几位,若是有意料外之事,能否应付的来呢?” 道三先生继续笑笑,走到后门跟人低语了几句,回过身来说:“可能稍嫌年轻了一点,但医术方面大人不必担心,自当是老夫最得意的弟子。” 辉云微微欠身表示感谢:“大人如此说,晚生便放心了。” 回到将军府,辉云开心宛如换了个人。不出所料,果然道三安排了绘实随行。见过将军,辉云匆匆安排好几人,直回绘实房间。 绘实如今十岁出头,较之之前大方许多。听道三先生所言,大约是因为母亲无所医治的原因,绘实于医术方面有异禀,尤其止血治创之类,技术已经超越很多师兄。所以此次之行派绘实而来完全是个针对性的安排。 按照辉云“出国”前的经验来看,绘实目前的成长基础不错,作为一个女人很有发展前途。当然,由于目前这个身体虽然按照习俗元服成为大人,但从年龄上来说始终是个小孩子,而且一直到今天,辉云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者说到底怎么样才能回去,也考虑过尽量不在这边招惹女人,而对于绘实,完全是因为自己在这边第一次陷于危难,这个小妹妹安慰过自己,而之后,她的母亲还是因为自己安排不周而死,自己又没有在场安慰,所以,无论是之于感激,还是之于愧疚,自己一直急于见这一面,再加上这两年来自己跟将军关系越来越好,也下过决心尽量不让将军死掉,因此希望自己以后能借助自己的地位多照顾她一下。 然而见了面才知道,曾经看过的电视剧电影也不全然是瞎编,果然身在事外时的想象与身临其境时的状态是不一样的。虽然也曾经想过,此事已是两年,绘实自己应该已经放下,也许谈笑间就说明白了,但事实却是,自诩伶牙俐齿的辉云到最后都没想好怎么开口,只是简单寒暄几句,问问这两年来可好,最后说了一下过两天的工作安排便匆匆出来了。 如此寥寥数天。 这一日,上泉伊势守信纲大人驾到!将军府上宾客云集。有些人对此名已有所耳闻,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不知道上泉信纲这个名字,毕竟在击败柳生大人之前,上泉信纲只在关东一带小有名气,而且也只是以“长野十六枪”之“上野一本枪”之名闻世。之后,长野家灭亡,上泉信纲才开始专心于剑术,逐渐崭露头角。因此,除少数如柳生宗严之人,大多数人,包括名闻天下的少年剑客丸目长惠在内,都是抱着一种怀疑的心态来的。 还有一部分人,自认为武功高强,欲借此机会折一折这“徒有虚名”的伊势守大人,也就是说,此行专为出名而来。 当晚吃过晚宴,略做休息,将军便急不可耐的宣布“天览试合”开始。一些已经颇有名望的诸如丸目长惠、柳生宗严,还有富田流富田景政、富田流分流钟卷流钟卷自斋等人位于上席,暂不出场,观看其他人比试。 本来按将军的计划,实在没预料到能来的有这么多人。本以为只会是一些行走江户的剑客浪人,没想到很多武家之人也到场了。虽然如此看来自己这个将军还是很有面子的,但是照此下去,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比完。侧眼看看傀儡的傀儡——天皇大人也来凑热闹,而且兴致满满,又不想就此哄回去一批扫大家的兴,实在是头疼。辉云看在眼里,已经知道将军在想些什么,想了想向将军附耳低语了几声,将军大喜,转身吩咐大家去准备,少顷,来人禀报准备完毕,将军唤众人一并行至可同时八组竞技的大道场,让大家抽签分组。 众人不解,但无奈将军下令,虽是傀儡,也不敢不从,而后,又见几位剑豪级别的大人物也抽了签,心下更是平衡了。分组完毕,六十几人,共有八组。千代丸宣布:“第一组,最终胜出者决战吉冈京八流吉冈宪法大人;第二组,决战钟卷流钟卷自斋大人;第三组,决战宝藏院流宝藏院胤栄大人;”第三组人一片叹息,胤栄的枪法在近畿地区是很有名气的。“第四组,决战霞流真壁暗夜轩大人;”这次轮到第四组人气馁了,真壁暗夜轩与另一名位斋藤传鬼坊的两人都是冢原卜伝门下高徒,与将军算是师兄弟,此次也是拜卜伝老师出面,代替自己来给将军捧场,而暗夜轩此时名气甚大,而且传说膂力惊人,平时基本不用刀,只用一只半径两寸长丈余而且镶有铁刺的木棒,战无不胜。所以此时以宣布第四组出线要同这位大人打,是以叹气声不绝于耳。“第五组,决战丸目长惠大人。”说到此处,千代丸看看了丸目长惠,示意不知道门派,丸目长惠笑了笑,表示无所谓,反正也看到下面有人垂头丧气摇头不止了。“第六组,决战柳生宗严大人;第七组,决战中条流富田景政大人;”众人皆甚诧异,第六组人诧异的是,没想到连宗严也要在一出线就下场,第七组人诧异的是富田流师范本应是富田势源,怎么是堂弟景政大人来了呢?第八组人隐隐有些不安和躁动,看来自己这一组很有可能是上泉信纲,虽然不确定那边那个粗衣草鞋的老头的实力,但万一真如传言中所言,怕是一不留神就连命都没有了,几人正惴惴不安窃窃私语间,有人提醒,好像那边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也抽了签的,是不是咱们要先跟他打?众人顺眼望去,就听千代丸宣布:“第八组,优胜者决战……” ------------ 第一章 第六回剑痕危止妖孽处-上 第六回 剑痕危止妖孽处 新人似曾旧故识 有一行人在距离将军府不远处驻足,为首一高个汉子向后略带质问说道:“都到了这里了,你还是不想进去么?”后面一个大脸矮个摇摇头:“我还是放心不下长庆大人。”站在这个矮个子旁边的一个精壮粗眉男人瓮声骂道:“出来时就你没反对,反倒到了这里了你才说!” 那高个子摆了摆手,示意别吵,低声说道:“反对松永久秀那个老小子,无非是显得咱们三人众没那么容易被他摆布而已,但事已至此,大家也都明白了,反对与否,也就是个形式上的问题罢了。”又是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到:“难道就不进去了?回去怎么说?”那矮子个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面一个年轻武士见有些僵持,进一步道:“算了,长逸大人,政康大人,进去吧!”那高个子便是“长逸大人”,三好家三好三人众的老大,此时见那矮个子也没反对,缓缓出了口气,点点头:“友通,别让年轻人在这里看咱们兄弟的笑话了。”转头对那年轻人吩咐道:“龙田,去通报一声。”那叫龙田的年轻人答应一声,向将军府而去。 此时将军府上比赛仍未开始。本来八组人刚刚确定,不想又来几人,说是奥陆国过来的,路途遥远,所以迟到了。将军早觉现状已在计划之外,意欲拒绝,叫几人观战算了,不料天皇却大喜,言说奥陆地区武士勇猛,干脆分别安插在几组中,也好一饱眼福。将军见状,心说天皇估计也是在宫中憋的疯了,只好应允。结果又有人反对,说别的组现在都是九人,每次都会有人轮空休息,为何自己组上只有八人,要血战到底? 将军看了看,确实现在只有两组不是九人,转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辉云二人,辉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竹千代一脸茫然,表示自己可没考虑过要下场比试。正犹疑间,通传说三好家来人了。 将军走回辉云两人旁边,低语道:“要小心点了。”两人点头。 将军示意请几人进来。过了片刻,三好家一行阔步上前,行礼道:“三好长逸、三号政康、岩城友通参见将军!”将军回礼,三好家几个随从也陆续见礼。却有一人未动,将军诧异,问道:“不知这位是三好家哪一位?”那人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大大咧咧回答道:“我不是三好家的,我叫伊藤景久,是个剑客。” 三好家几人回头看看,也很惊讶,完全不知道队伍后面还多个人。倒是天皇觉得很有意思,问他:“看你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竟自称剑客?师父是哪一位啊?”这时一旁的钟卷自斋上前一步道:“启禀天皇大人,这是在下已经出师的徒弟,于一年前开始自己游历修行了。”将军闻言更加诧异,看了看辉云和千代丸两个人,觉得确实差不多大,又问自斋:“已经出师了?”自斋又一欠身,答:“是的,虽然为人怠惰,确是已将中条五典都学会了。” 伊藤景久这才对钟卷自斋行了个礼,相比较于天皇和将军,看来这位老师还是很得他尊重的。伊藤景久说道:“这一年来,我又领悟了一些新的东西,希望可以给师父看看。” 将军心里暗暗吃惊,自言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这么小的年纪就把中条流中最难的五种技巧都学会,现在还说又有了自己的东西,看来是到了可以自创流派的境界了。再看看自己手下也有个怠惰之人,不禁摇了摇头。正在神游天外之时,一个瓮声把自己唤了回来,原来是那三好政康,自己甫一被安排入座,就急不可耐地催促将军开始比赛。将军忽一转念,对钟卷自斋说道:“阁下组上尚缺一人吧?不知将令徒安排入组可否?”钟卷自斋点点头,看看伊藤景久,似乎也很满意。将军看这边安排好了,扭头又对三好家几人说道:“三好三人众向来被称为当世之真武人,今日有此机会,真壁暗夜轩大人组下尚少一人,不如派个好手参赛吧?”三好政康“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我去!”三好长逸眉头紧锁,低喝一声“坐下”,三好政康一脸的跃跃欲试瞬间化为恐惧,坐回原地。这时三好政康方始欠身说道:“将军大人,三好家之武艺乃是杀人之武艺,恐玷污了天皇和将军的法眼,不宜拿来炫耀。”天皇点点头,指着三好长逸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说道:“这个年轻人似乎是你家上的新人吧?应该没杀过什么人,他来吧!”岩城友通低声对三好长逸说:“虽然知道这是将军要看看家里的底细,但若是再推脱,也恐怕被人笑话,既然天皇点了龙田,就叫他给大伙瞧瞧算了。”三好长逸点点头,欠身向天皇答了声“是”。 那龙田看起来也是十多岁的年纪,但体格健壮,所以实际年龄可能要小一点。剑眉,眼睛不大,却很长,略有些凶气,加上留海里有一缕火红色的头发,气势上倒显得比看起来年龄大的多。藏在人群里未发觉有什么不同,走出来才显得有点不一样,辉云这时不禁认真的看起这个人来,本以为只是个随从,现在又觉得从穿着上来说不像,至少那件深紫色的羽织可不是一般的下等武士能穿的上的。可能发觉有人在看自己,龙田从眼角向这边扫了一眼,辉云连忙将目光避开。龙田回过目光,领了把木刀,看了看伊藤景久也在身边,依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便没说话,自顾自两臂一叉把木刀抱在胸前,靠墙观战去了。。 将军看了看大家,宣布试合开始。 第一组第一轮的比赛很快就结束了。吉冈宪法摇摇头,指了指墙角一个忍者模样的人说道:“除了这个人实力不清楚,其他的人实在是不敢恭维。”将军笑笑点了点头。 正在清理场地的时候,伊藤景久上前请示将军:“我打他们八个人吧,省的麻烦,我只想跟师父尽快交手。”一旁的钟卷自斋低头扶额不语,将军却对这个没礼貌的年轻后生有点失去耐心了,随口应允。 很快场地清理完毕,辉云代替将军宣布第二组为伊藤景久以一敌八,若是景久失败,其他人则改为混战。一时间气愤、不满之意洋溢,有一人面露得意之色,低声嘀咕:“倒也省的我麻烦。” 八人围景久站定,景久虚行礼道:“一刀流伊藤景久!”人群中闻言有人窃窃私语:一刀流?这小子难道是那个传说的一刀斋?尚在议论间,八人中一人踏步上前,双手执刀,蹲踞(右脚在前,双膝微分下蹲)行礼道:“筑后合流,浅堂早!”话音未落,忽的窜起直逼伊藤景久面前当头直劈。其余七人一愣,没料到这人这么性急,想上手也来不及了。 伊藤景久倒是丝毫没有慌乱,抬木刀一碰那浅堂早的刀,顺势就要刺喉。浅堂早也没料到自己全力的唐竹(当头直劈)就这么被点偏了,而且现在自己危险,虽说是木刀,被刺中喉咙也是要命的,于是连忙收刀去架,顺脚后撤,不料刺喉是虚招,浅堂早的手刚刚抬起,景久改刺为劈,左手一摁右腕,手中木刀硬生生砸在对方手臂上,等浅堂早擦干净眼泪,手中木刀早不知去向了。 钟卷自斋点点头,自念道:“这就是中条五典第一式――妙剑!” 作者的话: 因为本章字数较多,所以分为上下,请继续。 ------------ 第一章 第六回剑痕危止妖孽处-下 赛场上可听不见观众席在说什么,几人见眨眼工夫少了一个帮手,互相看了一眼,挥刀就上,唯独那得意之人没动。景久瞟了一眼那人,高扎发髻,身穿礼服直垂,典型的高级武家打扮,虽然也只有十几岁的年纪,眼神却傲慢异常,现在肩扛木刀,冷眼旁观。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几人已冲到面前,景久微微一笑,“咻”的一声,消失了。等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六人撞在一起,有三两人正挣扎着起身,其余的已经撞昏过去,而景久和那狂妄少年刀来刀往数个回合,尚未分出胜负。有人赞叹看来这少年武功不错,毕竟其余之人都在一招之内就倒下了。辉云走到钟卷自斋身后问:“刚才景久君用的是什么步法,才两步就甩开那几人到了敌人面前?”自斋很惊讶,反问道:“你看得见是几步?”辉云点点头,自斋这才说:“我的钟卷流来源是中条流,中条流是古兵法念流的一个分支,这个你知道吧?”看辉云有点迷惑,自斋又解释道:“念流是神僧念阿弥慈恩所创的流派,之后演化出现今几个分流,中条流便是其中之一,也不必细说。不过毕竟来源于佛法,所以招数中讲究虚实的变换和对身体极限的探究。刚才的步法叫做十方步,为伏羲所创,练至上乘可移行遁影。”辉云听完有点糊涂,首先是自斋说话的逻辑性有待商榷,至少辉云觉得刚才如果分成三句话的话其实都连不上;再就是辉云一直觉得伏羲的八卦十方似乎跟道教联系更大一些,但考虑到日本人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也就没再深究,反正知道这是个很神奇的步法就是了。 这边还在说话,那边两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变故了,包括地上醒转的三人,不知道怎么的又昏了过去。再看这两人,那贵公子又在扛剑冷笑,景久却是以剑撑地,咬牙切齿,再认真看时,才发现景久不知为何汗如雨注。 钟卷自斋不禁一惊,默声念道:“不会吧!”就坐在一旁的吉冈宪法冷冷盯着那公子身后,辉云顺眼望去,似乎觉得隐隐有紫气弥漫,中间层层卷卷不知裹着一个什么巨人,看不清面目。于是自言自语道:“那是什么啊?”吉冈宪法听到,扭头问他:“你看得到?”辉云摇摇头:“看不清楚。”吉冈宪法没说话,辉云想了想,又问道:“怎么了?”吉冈宪法笑了笑,说:“你问问自斋大人能不能看见。”辉云推了一下还在发愣的钟卷自斋,试探着问道:“自斋大人,您看什么呢?”钟卷自斋擦擦头上的冷汗,颤声回答:“叫宪法大人快准备降妖吧,其他人保护天皇跟将军!”辉云又没听懂,自斋继续说:“宪法大人学的是鞍马流的兵法,剑法不是最厉害的,但是兵法中包含有方术,现在安倍家没落了,这里只能靠他了。”辉云心说还是不是很懂,看道场上暂时没什么变故,又问道:“哪有妖怪?”自斋这个时候稍微冷静一点了,向道场上指了指,说道:“景久是大概四、五年前我捡回来的,学剑的天赋确实不错,你也看到了,总是这么个死样子,有一年我说他怠惰,他这个人又很自傲,就动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的变了个大妖怪,所以他十方步的速度也比我快,因为天赋好,我打不过他,我背上到现在还有个伤口,就是他弄的。”说到这里,钟卷自斋头上又是一片的汗水。辉云也是一头的汗水,不过还好这次说的事情好懂,前后总算是捋清楚了,但清楚了之后似乎更麻烦了,也就是说除了自己看到的,还有个妖怪要出现。忽然辉云又想到了一件事――这个景久是钟卷自斋四、五年前捡回来的? 忽然旁边的吉冈宪法一声大喝,道场上烟雾弥漫,其余众人瞬间都躲到了墙角,互相问发生了什么事,又似乎没有谁知道。烟雾渐浓,吉冈宪法双手结印,站起身,嘱咐身旁的辉云:“既然你能看见,那就注意观察,保护天皇和将军。”辉云心说我还有事问自斋大人呢,再一看钟卷自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道场里,抱起此时已经昏过去的伊藤景久,喊一声“多谢宪法大人”,转眼就不见了。 天皇捅了捅将军,兴高采烈地小声问道:“这个是什么节目?”将军半边脸抽了一下,“呃”了半天没出声。 卯月辉云和吉冈宪法见烟雾中半晌没有动静,此时已经站在天皇和将军左右。天皇见将军不说话,又问辉云二人。吉冈宪法防备那烟雾之中的怪物,不敢分心答话,辉云看了一眼将军,转身跟天皇说:“给您变个戏法,您坐稳了看就是了,千万别动,否则会影响宪法师傅的。”天皇闻言兴致盎然,端坐注目,眼都不眨。辉云心里默默摇头:真是闲疯了! 又过了片刻,烟雾散去,那贵公子却也不知去向了。辉云低声跟吉冈宪法道:“那妖怪真狡猾,放了股烟逃掉了。”宪法摇摇头:“确实逃了,不过那烟是我放的,梦魂烟,没想到竟然没作用。”辉云想了想,恍然大悟:“怪不得自斋大人要谢谢您。不过为什么景久君晕了他没晕呢?”“妖化的程度不一样。”吉冈宪法似乎有点累了,转过身来跟天皇一揖:“天皇大人,戏法变完了,您接着看比赛吧!”天皇很高兴,抚掌大笑:“你再来一个!”吉冈宪法闻言面露难色,辉云赶紧上步启奏:“天皇大人,这个很累的,宪法大人需要休息一下。”天皇点点头,稍显失望。 千代丸此时已将刚才受伤的几人送去治疗,回来附耳跟辉云传话:“绘实小姐让我跟你说,注意安全”辉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想了想,又问千代丸道:“你可知那贵公子是谁?”千代丸从怀里掏出名册翻看了一下,面露讶异之色:“武田家四子,现任诹访家督,诹访胜赖!”两人还在诧异,身后传来将军的声音:“此事先不要声张。”两人回头,见将军已召吉冈宪法去一边商议,也不便上去打扰,各自看了一眼,分头行事。千代丸剑术比较好,跟在将军身后护卫,辉云召来将军亲卫军,重新安排。 随后,按照将军的指示,绘实用药消除了第二组那几人的记忆,悄悄送回老家;吉冈宪法宣布刚才是起忍者伪装偷袭事件,现在已经重新安排了警卫,场面这才平静下来。比赛继续。 辉云走到吉冈宪法身边,低声说道:“普通人可以这么骗,但刚才通过观察,似乎不止一个妖怪呢。能骗过去吗?”吉冈宪法笑了笑:“你不也是个妖怪吗?”见辉云有些不知所措,吉冈宪法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放心吧,你的妖气没有危险性,我不会说的。其他的妖怪我也没感觉到恶意,包括刚才的那个,似乎也不是冲着将军来的,所以刚才那样宣布,应该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吉冈宪法的话似乎也并没有让辉云安心多少,或者说,辉云担心的不是他会不会去说的问题。现在的辉云心里很乱,首先是自己的妖气已经可以被吉冈宪法感觉到了,但是自己的剑术还是很烂;其次就是钟卷自斋的那番话,隐隐约约让辉云觉得伊藤景久和莫紫鹏很像,而且回忆了一下刚才伊藤景久的言谈举止,愈发觉得像,可是现在去哪找呢? 作者的话: 七夕将至,为了互相都高兴,如果七夕前包括七夕当天,这个文的点击能上千的话,七夕过完我发五章,将近两万字哦~~~~!!!最好还能有点别的什么的,比如收藏啊之类! ------------ 第七回 惊涛骇浪终须落 第七回 惊涛骇浪终须落 风平浪静暗藏波 清州城,织田信长内阁。柴田胜家一旁端坐,等待织田信长指示。 织田信长之妻归蝶姬也接到消息,不安地向侍女确认道:“成政大人真的去了?”侍女点头。“那信长大人怎么说?”侍女摇头:“奴婢来的时候,信长大人还什么都没说。”归蝶姬扶案坐下,默默嘀咕:“其实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唉!”侍女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成政大人觉得,这么多年来,于美浓一事毫无建树,实在是力量不济,似乎胜家大人也这么说过,所以……”归蝶叹了口气,半晌才说:“我又何尝不想帮信长拿下父亲的土地,只是,未必要依靠那种力量啊!” 另一边,织田信长终于开口了,柴田胜家接令,转身走出。 道场上。第三组的比赛已经结束。伊藤景久开了个好头,第三组也有人提出以一敌八,无奈实力不济,被打得浑身冒血,最后混战中一个身材瘦小的蒙面武士轻松取胜。 第四组中一人走到靠在墙边的龙田身旁假笑着打了个招呼:“在下久秀大人座下栖木长安。”龙田看都没看那人,“嗯”了一声,站直身子,准备抽签。那栖木长安见龙田没说话,小跑两步跟上继续说:“在下早就听闻龙田大人是长逸大人手下一等一的好手,在下对剑术也颇有自信,若是咱们联合以二敌七,必得将军赏识,有此名声,回去后前途可是一片光明!” 龙田停步看了看这个栖木长安,尖嘴猴腮,算不上丑陋,却也说不上是个好长相,衣着倒是很光鲜,与其说是个武士,倒不如说像个商人。见龙田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自己的话,栖木长安背手站定,显得很得意,正得意间,龙田嘴角一撇,说道:“按长逸大人教导,守规矩的武士才是好武士,而且,就算以一敌百,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话毕,留下栖木长安咬牙切齿,自己转身走了。 佛曰怨憎会,偏偏不是冤家不聚头,抽签结果第一轮,龙田对阵栖木长安。 施礼完毕,栖木长安举剑站定姿势,恶狠狠说道:“不听我的话,你在三好家的前途就到这里了,我可是杂贺众杂贺流剑术的高手!”龙田踏左弓步,压低身子,将木刀反插在右腰间,持左手反手按住刀柄,沉声说道:“连在下都懒得说了,嗯……来吧!” 柳生宗严看了两人姿势,问身边的宝藏院胤栄:“这年轻人的姿势似乎是拔刀术。还是左手。很难防御啊!”宝藏院胤栄点点头,又略带疑惑的问柳生宗严:“杂贺众似乎是用火绳枪的吧?也精通剑术吗?”柳生宗严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果不其然,这边刚交流完,那边胜负已分。栖木长安跨步上前,挥刀直劈到半途,忽觉左脸边疾风压到,连忙变招挥剑去挡,结果连同木剑带着左半口牙全部零零散散碎落到地上。霎时间整个道场寂静一片,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声音问旁边的人——你看见他怎么拔剑了么?……没有! 龙田缓缓将木剑插回腰间,看了看躺在地上满嘴是血的栖木长安,面无表情地说道:“要不是你嘴太烦人,这下应该是砍胸口的。” 第四组其他人见此场景,回过神后互相看了看,齐步走到天皇和将军面前,行了个大礼,朗声说道:“告退了!”转眼不见人影。天皇错愕地看看门口,拿手中小扇点点将军,很认真地问道:“爱卿,那几个人是来买菜的吗?” 第五组人大概是觉得场面过于安静了,你推我搡齐齐上场,皆扬言可以一敌八,更有一大汉说哪怕这几十人一起上也无所谓。将军本来一想起之前有些失控的场面就有些懊恼,现在确实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了,刚要起身,天皇伸手拦住了将军,严肃说道:“爱卿若是也要参加这个混战,请拿上朕的宝刀,朕也会有临阵杀敌的感受!” 辉云朝随侍天皇的公家使了个眼色,公家赶快过来告诉天皇说不需要宝刀,这个比试是用木刀的。千代丸拦到将军身前宣布第五组混战,一齐登场。辉云摇摇头,心道公家大人的话虽然没说到点子上,好歹还有点用,千代丸你怎么真让他们混战呢…… 一声“开始”,九人站定。果然那出言最为狂妄的大汉首当其冲,另外八人不约而同联手进攻,要到未到之时,只听得外面雷声阵阵,道场屋顶轰然爆裂,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门外气喘吁吁的门官领着几个气喘吁吁的没落武士打扮的人跑了进来,为首一憨脸浓眉长相的人拍腿叹道:“晚了!晚了!”话音未落,几道闪电自屋顶大洞直击道场,那八人还未落地,瞬间变成一个颜色——焦黑。 一时间场面再度陷入混乱,尖叫的、乱跑的、抱着头喊妈喊佛祖的,亲卫队也随后冲进来围在天皇和将军周围,看着那大汉站在道场中间捶腿呐喊:“看到四国‘雷我流’忍者众的厉害了吧!” 门官已经带着那憨脸男人来到将军面前,将军此时已经疯了,声嘶力竭的问那男人:“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你们那个‘雷我流’又是个什么东西!又是什么妖怪吗?” “报告将军,那家伙是我们老大,叫作沙风雷闪,可能是名字没起好,前不久被雷劈了,之后就有了召唤雷击的本事,但是脑子好像也不太好了,所以我们不是忍者众,我们是地方武士团。” 将军还是很生气,继续喊道:“你所以个屁啊!我管你们是忍者还是武士啊!”见将军已经开始骂人,辉云连忙过来劝导:“将军大人,冷静,只不过死了几个人而已,叫那个什么‘雷我流’赔些钱好了。”辉云的话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将军依然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死那几个人关我屁事啊!你看看我华丽的道场啊!”天皇在一旁倒是很平静,轻摇小扇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这露天的道场看起来也没有刚才那么气闷了嘛!”现在换辉云快疯了,心里暗想,我说死几个人没关系就够违心的了,倒是你们都在关心些什么啊! 那憨脸男人似乎明白问题的关键了,连忙说道:“将军大人息怒,道场交给我们修理就好了,保证让它恢复原貌,不,保证让它比之前还华丽!” 将军闻言由怒转喜,重又坐下,看了看那男人,点头笑道:“啊!你倒是没看起来那么憨嘛!”又问千代丸,“都死了些什么人啊?”千代丸附耳道:“万幸,这一组都是些野武士,没有武家的人。”将军点点头,指了指一直在道场上庆祝胜利的沙风雷闪说:“哎!那个谁!想办法把你们老大弄回去关起来,以后要是叫我知道他又惹了什么事我就派兵剿灭了你们!”那男人答应一声,朝手下众人一挥手,众人心领神会,四周站好,中间一人默念咒文,手中掷出一道符文飞向沙风雷闪眉心,符文一到,人应声而倒,众人一拥而上,抬起走了。 尘埃落定,将军看了看道场,叹了口气道:“幸好没劈到地板,唉!”天皇闻言大喜:“那就继续吧!”辉云心想,这天皇心真宽!看了看将军,将军无奈地点了点头。 千代丸这次也算是懂事了一次,宣布比赛继续之前,先大声叮嘱其余参赛众人不可再损毁道场,否则照价赔偿。由于大多数参赛者都是贫穷浪人,这项规定一出,作用着实不小。 之后比赛果然风平浪静,虽然略有些平淡,却总好过之前的状况百出。中间天皇抱怨不刺激,也被将军一句“那就去宫里打”顶了回去。 如此一直月上中天,几组终见分晓。第一组优胜者,果然是那不知实力深浅的忍者,松平家服部一族二代半藏服部正成,枪术了得,连枪术大师宝藏院胤栄都对其刮目相看,之后将由其对战吉冈宪法。第二组因为连钟卷自斋都不见了,只好取消。第三组由自称无我流瞑野熏的蒙面武士对战宝藏院胤栄。第四组比较引人注目,三好家家臣龙田对战真壁暗夜轩,之前龙田虽只出一剑,但已让大家觉得他不但力量上不输于真壁暗夜轩,速度上或许还略胜于对手。第五组由于胜出的沙风雷闪已经被抬走,所以丸目长惠只好继续坐在一旁观战。第六组柳生宗严对战一位号称要成为剑豪的男人——大木长繁,很多人也觉得很有看头。第七组是之前提到的佐佐成政对战富田景政。第八组乃是同门对决,由斋藤传鬼坊对战师弟竹中重治。 安排完毕,将军宣布休息。获得优胜的自然安排了住宿,而那些虽然已经战败但是还想继续观看比赛的只好直接在这个“敞篷”道场里席地而卧。天皇不依不饶,吵着还要继续,辉云看将军倍感头痛,只好劝天皇说若是比赛这么快就打完了那您就得回宫啦。天皇一转念,道声晚安一路小跑回卧室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由清州到京都的路上,还有人没有休息。柴田胜家带领几人,接了织田信长的命令,正赶往将军府。至于所为何事,暂不可知。 辉云回到卧房,长出一口气,想想这个乱糟糟的晚上,觉得从未这么累过,可是睡意袭来,却又被钟卷自斋师徒二人之事吹走,翻个身自己劝解自己,好歹知道那家伙还没死,瞬间想通,呼呼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发现天还是黑的,闭上眼忽觉得阵阵头痛,仿佛要裂开一般,想想可能是太累,忍忍就好了,忍了片刻,突然觉得脖颈处有电流通过一般,辉云猛地坐起,“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又咳了一会儿,却觉得清醒了不少,头也不疼了。待呼吸渐渐平稳,辉云抬眼看了看窗户,觉得月光似乎分外的刺眼,正在想难不成月亮上来电了还是怎么着,隐隐约约一个人影顺着月光飘飘忽忽越窗而至。辉云诧异,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果然是看错了,哪有刺眼的月光,哪有什么人影,只有一个银发老头,披着一件黑色羽织坐在自己的床边,在笑…… ------------ 第八回 夜迷黄粱锁秋梦 第八回 夜迷黄粱锁秋梦 云笼纱月照夜谈 那老人看着辉云慈祥地笑了一会,大概是笑累了,掏出烟斗抽了起来,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相比之下,反倒是辉云,似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知道说什么,显得很局促。 最终还是老人打破了沉默:“不认识我啦?距离上次见面大概有三年了吧?” 听了这句话,辉云猛然想起自己从那群人贩手里逃脱之时,似乎最后在那大屋中见过一个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抽烟的老者,自己还催过那个老人家快跑,却不知最后怎么样了。朦朦胧胧的,记忆中又有这样一个场景:从大屋中逃脱之时,我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看那个空荡荡的房间,不对,应该还有个老人的,可为什么怎么看都是空荡荡的?那个角落好像有人,是老人家在抽烟。嗯?不是老人家在抽烟,是一根小小的柴火,老人呢?啊,老人在那边,在干什么?有什么味道,是油吗?老人在放火?算了吧,厨房的火会烧过来的,已经快了,快逃吧!咦?是我在放火?老人呢?老人呢?呃……我是谁?我在哪?那边的我回头了,在看我。什么啊?我为什么会在看我?那眼睛里的不是我!那是谁!那不是我!我杀过人?到底是谁在放火?………… ……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辉云大人!是辉云大人房间!”声音很快到了门前,紧接着门被拉开了,几个侍卫紧张地站在门外,“大人!还好吧大人!”“嗯。”辉云无精打采的答应了一声,“做噩梦了。”说话间想起那个老人,不由自主看了一样旁边,又是一声尖叫,那老人还真在自己的床边!侍卫们连忙冲过来扶住辉云,连声询问,却似没看到那老人一般,而此时的辉云,只能似没看到侍卫们一般,直愣愣的看着老人了。一个侍卫掌上灯,觉得辉云眼神有点异样,过来问:“大人,您在看什么?”辉云朝老人指了指,老人笑了笑,没说话。侍卫四顾瞧瞧,又问辉云:“有老鼠吗?”辉云这次确定他们看不见了,扶额道:“算了,你们出去吧,可能是我太累了。”侍卫们闻言纷纷起身,一脸的莫名其妙,又不知道该问什么,鞠躬告退。 辉云安静的沉思了半晌,决定去找吉冈宪法,老人说道:“大半夜的,你确定要去打扰人家?而且,就算是吉冈宪法,也看不见我哦!”这话着实吓了辉云一跳,一脸的错愕问那老人:“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吉冈宪法大人?” 老人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辉云的头,轻声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呐。或者,你都不记得你身体里还有个妖怪了么?” 这时辉云好像才找回来自己的头脑,却还是试探着问道:“您知道那个妖怪的事?” 老人又笑了,边把烟斗别回腰间边说:“都到这个地步还试探什么啊,明知道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明知道我就是你身体里的妖怪。唉!小娃娃就是个小娃娃!老爱玩这些没用的小把戏!” 辉云的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我可不是什么小娃娃,真正的我都活了三十年了。” 老人略带调侃地回道:“嗯嗯!活了二十四年,死了四年,还是个小孩子。本大人我可是活了三百来年了呢!” 辉云听了有点不爽,回讽道:“谁知道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听了这话老人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接着话继续说:“啊,是啊,现在似乎是真的死了呢!那狗爪子真厉害呢!不过你那个时候毫不犹豫就杀了两个人又让我复苏了。” 辉云又吓了一跳:“你早就复苏了?怎么没占这个身体?” 老人这次倒是一脸的不解:“你这个心思我没读懂,真是不怕我占了这个身体你就没有了么?”辉云点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人摇摇头,“我确实是复苏了,但是并没有完全恢复,看我这个头发的颜色就明白了,如果恢复了就不是现在这个没光泽的银色,而是闪闪的银灰白色。不过就你这个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随着性子来的意志力而言,现在我倒是也可以驱逐你的灵魂,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能你吃饱我也吃饱你睡好我也睡好了,这么闲逸的生活可是真的不错呢!”说到这里老人好像真的是很满意一样的抓了抓头发哈哈大笑起来。 辉云却是脸都黑了,心道你这个性格跟我区别很大吗?老人停住笑说:“也不是很大啦!”辉云死着脸看了看老人,又想,我是不是不需要说话了!老人歪头看着他说:“看表情你很无奈,但是心里很高兴可以省去说话的力气呢。”辉云无奈到头都快贴到膝盖了,忽然间又想到一件事,抬头认真地问道:“你说我杀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是我杀的不是你杀的?就像最后那把火,我感觉应该是你放的不是我放的。” 老人摆摆手,不屑的说:“都一样啦!” “不一样!”辉云很着急,“不一样的,我最后不想放火的。” 老人看了看辉云,继续说:“之前计划的还算不错,最后不放火拖住他们,就凭你的脚力,你能跑多远?” 辉云的头重又垂下,语气也没那么急促了:“可以的话,还是给别人留条活路比较好。” 老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辉云说话,走到案边翻了翻案上的书,叹了口气才说:“幸亏你杀人的时候没犹豫呢!” “这么说人的的确确是我杀的?” “都说了呢,是你杀了两个人我才复苏的,没有杀意,我怎么复苏啊?本大人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呢!”看见辉云有点沮丧,老人合上手头的书,继续说,“这么多年来,我也看穿你的性格了,随性,散漫,不过随遇而安这一点倒是很符合我,”辉云插话说“我觉得就目前而言都很符合你!”老人没理他继续说,“可是呢,心不够狠,只会在绝路的时候下杀手这一点,可是不适合使用魔的力量呢!”辉云疑惑地看着老人:“使用魔的力量?”老人点点头,“嗯!要不然那些妖怪你是怎么看见的?还不是我今天看来了这么多老部下高兴,给你点力量玩玩。” 辉云“噌”的一声就站起来了:“什么叫这么多啊?” 老头抓了抓头,打了个呵欠,眯缝着眼看了看辉云,慢慢说:“坐下,坐下,别激动,我的老部下也都不喜欢乱杀人的,所以我还挺喜欢你的。你杀那两个人也是为了救人,为了保命,我不怪你。” 辉云都快急死了,冲到老人跟前压低了声音喊:“谁管你怪没怪我啊!我是问什么叫这么多老部下啊!” 老人单指遮唇,示意小声一点,见辉云似乎是真安静不下来了,方始说道:“你以为就你今天看见的那两个是妖怪啊?”辉云点点头:“要不然呢?” “多着哪!还有个跟你一样的,这就三个啦!” “你别这么高兴好不好!”说到这里辉云一愣,“什么话?什么叫跟我一样的?” 老头看起来比辉云还疑惑:“晴明那家伙搞的玩意,你不知道啊?嗯……看你那眼神是不知道。听好了啊!唉呀!以前三百年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辉云盘腿坐好,刚要开始,背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谁在说我啊?” 辉云觉得声音有点熟悉,转头看去,身后一个穿着老式狩衣的年轻人,按衣着来说应该算是公家,可现在的公家服饰又于此不大相同。到底是谁,真不认识。 “阁下是……”辉云欠了个身,问道。 那年轻人还没说话,老人又打了个哈欠嘲讽道:“嗯……晴明那老家伙又那年轻时候的样子来显摆!” “哎――――!”辉云显然是不相信,用一声大叫来充分显示自己的质疑。门外“咚咚咚”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辉云张着嘴看着门,另外两人,或者说二鬼,一脸鄙夷看着辉云。果然,片刻过后,门打开,几个紧张兮兮的侍卫挤在门前急声问道:“辉云大人怎么了!” 辉云左右扫了两眼,干擦了一下额头,硬生生挤出来几个字:“累了,今天晚上发神经,你们不用管我了……”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显然不能相信,可又显然不能不信,点点头走了。 听脚步声渐渐去的远了,晴明问那老人:“滑瓢,你出来瞎溜什么?不怕人家不让你回去啦?” 那叫滑瓢的老人看了晴明半天:“你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词?” 晴明很高兴,仿佛觉得这是夸赞一般,抚掌笑道:“你的宿主教我的!” 滑瓢摸了摸头,半晌才大概想明白“宿主”的意思,摇了摇头:“你还是说正事吧。” “嗯。对了。倪敬云鸣太郎,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辉云左右看了看,拿手指了指自己:“我啊?哦,对哦,我名字好多哦……我现在叫辉云。” 晴明点点头:“嗯,大概一年半以前我见过莫紫鹏,也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体内的妖怪完全复活了。” 滑瓢一愣:“你是说那家伙完全复活了?” “嗯!我到的时候他们正打的热闹呢。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家伙的妖气消失了。” 辉云想了想说:“似乎也就我没见过那个不可战胜的他。不过这样说的话,莫紫鹏应该是再也没有危险了吧?” 晴明和滑瓢两人同时摇了摇头,晴明说道:“这个消失给我的感觉不是散灭,只是沉睡。”滑瓢也说:“看来你并不了解你兄弟身体里的妖怪。” 辉云白了滑瓢一眼:“我连你都不了解。” 晴明很惊讶,问滑瓢:“你跟他聊了这么久,说什么正经事了么?” 滑瓢搔了搔头发很尴尬的笑了:“哎呀!忘记了!”转头指了指辉云,“我们两个很合得来,就跟你说说吧。” 原来这老人就是传说中的日本百鬼之王――滑头鬼。自称姓奴良,辉云现在知道,无非是滑瓢前两个字母的音读。同时,奴良老人也提到了莫紫鹏体内的妖怪,表情竟从未见过的严肃。 辉云见晴明也闭口不语,知道这妖怪必定非同小可,也侧耳倾听,滑瓢这才缓缓说道――那便是,传说中不入六道的崇德天皇的化身,天狗众之首――大天狗鞍马僧正坊。 作者的话: 我偶尔也是很善良的,为了庆祝七夕,北京时间8月13日18时,加更一章,敬请期待! ------------ 第九回 欲逞仙手平万事 第九回 欲逞仙手平万事 方知泥足锁归途 自天下大乱之时,百鬼横生,下至花鸟杂物,上至诸路天神,皆有成魔者。随战事时盛时歇,各路妖魔亦时有混战。此后,历经大小百余战,妖怪分为以下几大阵营。 奴良组,百鬼夜行众。 僧正坊,天狗众。 这两组妖怪势力庞大。以滑瓢为首的奴良组虽然成员中战力强大的并不甚多,但整体力量却莫名其妙地强大,因此专门负责维护妖界的秩序。而天狗众则因为只招收各路天狗,规模很小,但每只天狗的能力均不可小觑,加上不与其他势力来往,所以显得很神秘。是以,这两路妖怪为是时众人谈之色变。 不过,真正令人毛骨悚然却是另一支妖怪军团,便是敢于与人类作战的枫鬼众。这只军队的领导者便是户隐鬼女——吴叶,或者说:红叶狩。这支力量中虽然妖怪数量不多,却有第六天魔王那与神匹敌的能力,而手下又多为擅长魅惑之妖,所以控制了很多人类作为军队,这才有了日后平维茂斩红叶的故事。 说到这里,滑瓢见辉云不是很明白,简单讲了一个小故事——公元939年,日本下总国爆发平将门叛乱。次年春,由于主将平将门于乱战中被流矢射中,斩去首级而宣告叛乱失败。但是,此为祸乱之起,绝非祸乱之终。 约20年后,户隐山鬼无里再传出消息,平将门之后屯与此,招兵买马屯积粮草,意图再反,而大将确实不久之前刚刚追放到此的将军源经基的小妾——红叶。 红叶本名吴叶,生于奥州会津。其父母多年不育,后受旅人指引祭拜自在天王,不日其母果然有孕,十月后诞下吴叶。吴叶天资聪颖,十多岁便已才色兼备,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于是追求者甚众。父母亦视此女为掌上明珠,为躲避追求者,遂迁居至京,改名红叶。 定居于京后数月,或为机缘巧合,恰逢红叶抚琴自遣,时为武藏介的源经基途径此地,于是琴弦撩动心弦,最终将其纳为侧室。虽为侧室,但毕竟乃绝世少有的美女,红叶自然而然的受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宠爱。 正当一切顺利之时,经基正室忽染重病,长卧不起,百般诊治亦不见好转。几乎与此同时,有家丁上报说家中偶有鬼影出没。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一位来自比睿山的高僧路经宅门,见宅中黑烟入云,曰:“魔王居于宅内,所幸祸之未甚!”门童闻言疾速通传,源经基之子亦觉此事必与妖魔诅咒有关,遂请高僧详查。 数日后一切揭晓,红叶正体本为自在天王波俾夜所化,而当日指点红叶父母的旅人也是天王手下魔将。天王此番即为扰乱佛教之风日盛的皇室而来。源经基闻言即欲斩之而后快,其子劝导红叶已然有孕在身,不若将之流放,以免街巷云云。经基以为然,遂将其流放至鬼无里。 自在天王即为第六天魔王,掌管欲界,为佛教佛敌,此计未成,自不可善罢,源经基此举无异于纵虎归山。红叶于户隐调养至分娩后,即刻招兵买马,偏偏此地又有众多平将门败兵之后聚居,一切更是顺风顺水。不料,随着队伍日益壮大,盗贼土匪亦混杂其中,这些人贼性不改,烧杀抢掠,致使风声传入宫廷。朝廷闻讯当即遣平将门家门仇敌之后平维茂赴往平乱,官至信浓守。 然而良将虽悍,自无法与魔王相抵。强攻数日皆为妖术所退,损兵折将。无奈之下,平维茂只得跪拜八幡大菩萨祈求降魔之策,直至第十七日破晓时分,平维茂方于梦中得赐降魔宝剑。 宝剑在手,平维茂势不可当,手下良将亦大为鼓舞,浴血奋战。红叶不敌,只得现出魔王真身,目射闪电,口喷业火。平维茂见状不为所动,挥剑直砍,正中魔王手臂,孰料却再也拔不出了,而平维茂本人也被魔王一把抓住,眼看就要被吞入口中。正此胜负颠倒之际,空中金光闪耀,笼罩魔王全身,顷刻之间,魔王化为青烟,消失不见。是役最终因叛军群龙无首大败告终。但魔王消失之前向天怒吼:“日后必灭比睿山!必取天下!”是年,公元969年,红叶33岁。 六百年之后,魔王果然再次回归,名为——织田信长! 还说红叶死后,天下未平,反倒日趋混乱,非但人类难以生存,妖魔鬼怪更无藏身之所。是以,早已群龙无首的枫鬼众或混入人间,或各自为政。而滑瓢和僧正坊则跟随之前认识的安倍晴明到幽冥界隐居去了,只等日后天下稍安,再来恢复自己的势力。 但就在这些昔日的首领都不在人间之时,妖怪中却渐渐出现了一股新的势力,与第六天魔王一样,亦欲图夺取天下,但是,他们的天下与第六天魔王的天下完全不同,他们要肃清人类,而非当今织田信长所说的“天下布武,魔人共存。” 本来按照仙界的指示,人魔共存于世,以昼夜为界平分天下,是图互不干扰。而自古虽有欲将妖魔赶出世间的人类出现或是妄图强占天下的妖怪祸乱人间,可均未成气候,所以仙界与幽冥界都未曾插手。直到红叶狩一役,仙界方始碍于第六天魔王之强大再次涉足人界,降降魔宝剑于平维茂,然而,此役之后,由于第六天魔王妖气泄露以及那短暂的仙界灵气降世,使得部分人类和妖怪更加异化,这便是为什么此次第六天魔王回归而仙界一直不插手的原因,而幽冥界则经过劝说,请出蛰居已久的滑瓢与僧正坊来平定妖界的混乱,希望只由妖精的力量来对抗妖精。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便是三头猎犬那一战,所有计划全盘打乱。本来说的是两位将领带领人马来人间参战,大军未出,将领先没了,一众无首散妖来到人间自寻出路,各自为战,或投胎或附身。而人间也有消息灵通人士,通过各种方式或召唤或收买,甚至干脆出卖自己的或者部下的肉身直接妖人混合,以图建立强有力的妖怪军团。 如此一来,加上本来就在人间的枫鬼众散将和一些一直就不属于任何势力的鬼怪,妖魔的势力已经到了幽冥界不可控制的程度。 听完安倍晴明的叙述,滑瓢老头又点上了自己的烟斗,沉吟半晌问道:“所以你此行是想说计划有变么?” 晴明笑了笑:“果然是滑头鬼,你也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你是希望我和大天狗联手,想方设法召回自己的部下再次称霸妖魔界,然后按照原计划,铲除魔王?” 晴明摇摇头:“只对了一部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至少魔王想要建立的还是那个仙界默认的秩序,另一个魔王可是想要这个社会全是妖怪,要人类灭绝。所以,有必要的话,要跟织田信长联手了。” “那你知道另一个魔王是谁了吗?” “即使是幽冥界也查不到。” 辉云一直在考虑什么问题的样子,这个时候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拦住两人的对话问道:“话说……你们讨论的这个有关人类生死存亡的大问题,中间有什么东西和我有关吗?应该就是你们日本人自己的事情吧?” 晴明想了想,好像是没找到什么理由,只好点了点头。 辉云很高兴得到这样的答案,连忙说道:“那没我什么事就送我回去吧!反正现在他老人家也活过来了,”辉云用手指了指滑瓢,“我把这身子给他,你送我的灵魂回家!” 晴明问:“你不等找到你的朋友了?” 辉云略微犹豫了一下:“我先回去送个信,你们应该找得比我快,找到了就送回来吧!” 看了看辉云满怀期盼的眼神,一时间晴明的表情变得很纠结。辉云察觉到晴明大概隐藏了什么事,霎时间眼神也变得尖锐了。晴明可能觉得也不宜再隐瞒了,咳了一声说道:“首先,自上次那一面后,我再也感觉不到僧正坊的气息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回不去了,在我知道僧正坊复活的时候,阎罗王大人跟你们那边的阎罗王大人联系过了,你们的肉身已经在那个什么盒里了……” 话音刚落,辉云眼睛里的光芒都消失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倚在墙边,半天都没出声。晴明也不敢说话,滑瓢自顾自抽着烟。若非烟斗中那缓缓飘动的烟,也许会有人觉得这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已经不再流动了吧。 “莫紫鹏那家伙也知道了吧?”辉云终于开口了,虽然极力掩饰,但谁都知道那涩涩的嗓音是怎么回事。 “嗯。” “他怎么说?” “他说正和他意,了无牵挂,可以专心在这边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了。” “嗯,你倒是没骗我,这句话确实是他能说出来的。”说到这里,辉云站起身,背向两人在脸上抹了一把,朗声说道:“那我就只好留下来再陪陪他啦!唉,麻烦死了!” “我才是麻烦死了呢!”滑瓢这个时候说话了,他看了看晴明,“老头儿,你不会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去逗那出了名的怪胎狗吧?” 晴明点了点头,滑瓢没等他说话,又继续说:“本来带着我的旧部我都不想做的事,现在又变成这个状态,你还真的希望我能接受么?而且我才知道,原来这孩子竟是你们骗来的!你身为鵺,现在就应该裁决了自己!” 这一番话说完,晴明面色通红,张口结舌半晌才说出话来:“当初是为了救你们二位嘛……实在是……实在是无奈之举。” 辉云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慢慢悠悠吐出几个字:“那就随便劈到我了。” 晴明正色道:“其实不是随便劈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多死人当中选了你们两个活人。” 辉云面露猜疑,看看晴明又似乎不像在说谎,于是没说话,晴明叹了口气,目视窗外,过了片刻又说道:“那一日,若说是阎罗王陛下,确实是随意之举。而我却是早已料到滑头鬼会在出发的时候把事做绝,所以选择灵魂的标准我早就想好了。”趁着晴明说话的间隙,滑瓢冷笑了一声,把脸别向了一边,辉云以为滑瓢是在讥讽晴明吹牛,偷偷看了一眼,却觉得那表情不像是讥讽,倒似有几分被看穿的尴尬在里面,也没来得及细想,又听那晴明继续说道,“当听到通传说你们被人诅咒之时,陛下虽然下令立劈你二人,我若是阻拦,也还是来得及的,之所以没有阻拦,是因为我已经趁那个时间观察了你们的过去,确认你们是当时的最佳人选。” 这就有些胡诌了,听到这里,辉云虽然没说话,但是心里确实是这么想。 晴明是个老滑头,当然看得出来辉云不相信,还没解释,滑瓢已经替他说了:“下面的时间过得很慢的,那一瞬间足够他看很多事情了。” 晴明点点头:“而且我的阴阳术中还有类似的术可以有选择的观察。当然,意外之喜就是你竟然还有个适合僧正坊的朋友。因此,我把你的灵魂和滑瓢安排在了一起,你的朋友和僧正坊在一起。” 听晴明解释完了,滑瓢站起身,指指窗外说道:“天快亮了,你个鬼老儿倒是没关系,我可是得回去了,说点我比较在意的事吧!就是,这孩子终究是你骗来的,不管你当初是不是有所考虑,当然我确定你没考虑,你现在得想个办法,至少办完事情之后,得让他们回去!” 辉云听了这话打心里感激,要不是刚刚哭过现在真的是要哭出来了。 晴明想了想,摇摇头:“即使现在有办法,他也不能回去,我的术中最关键的就是他的灵魂,没有他的灵魂,这个肉身是不能承载你这个妖怪的魂魄的。虽然现在听说芦屋道满的后人可以做到,而且很多武家已经秘密做了很多实验了,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给你做这样的法事的,你跟僧正坊此次回来的目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所以……” 滑瓢轻轻笑了一声,背手望天,淡淡地说:“我早就该死了,是你舍不得我死。不过听你的话,叫他回去好像还是有办法的。” “嗯。”晴明避开滑瓢的视线,看了看辉云,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有是有,不过没那么简单。” 辉云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拜托道:“还请明示,至于能不能办到,就要看我的努力了。” 晴明点了点头说:“好吧!时间也不多了,我说简单一点,就是凑齐三神器,召唤天照大神,她说不定有办法。” 辉云虚着眼看了看晴明,意思你也说太简单了,我都没听懂。晴明撇了一下嘴,只好解释:“天从云剑、八坂琼勾玉、八咫镜,是谓三神器,为天照之神赐予天皇之物,三神器在,则天下安泰,且可经由一定仪式召唤天神降临,这数百年来动乱频频,皆由三神器失落导致。” 辉云想了想,说:“不对吧,这次去迎接天皇前来观战之时,似乎见到三神器了啊。”说完这话,见晴明笑了笑,辉云就忽然明白了,一拍脑门说道:“对哦,真正的三神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见到。”晴明这才点点头接着说:“那三个本来就是给大家看的赝品,这真正的三神器本来是藏于密室之中的,然而几百年前,于一次例行的祭祀之后,三神器就再也没回到密室中,于是接踵而来的就是平治之乱、元朝来袭、南北混战、应仁之乱等等等等,后来虽然也有人寻找过三神器的下落,但都全无收获。有些人是因为从来没见过三神器的大致模样,但更多的人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完全无法形容的危险惨死了。” 晴明说到这里,便看着辉云不说话了。 辉云面色也显得很沉重,如此沉默了一会,转过身子看了看一直没出声滑瓢,问道:“滑头鬼大人,您能不能帮我?” ------------ 第十回 静水兀自微波底 第十回 静水兀自微波底 孤烟独登烽火台 听了辉云的请求,滑瓢没有作答,看看窗外,身影渐渐淡了。辉云知道这是滑瓢要回来了,连忙再问。滑瓢笑了笑,不见了。 辉云扭头再看看晴明,晴明也开始身体放光,渐渐变淡,显然要走,赶忙向上两步大喊“等等”。晴明摆摆手,留下一句:“他已经分了力量给你啦。”随即也消失了。 天色微白。 辉云依然坐在原地,回想这一晚说了这么多,事情不但没怎么解决,倒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整理来整理去,算是知道了莫大少爷没死,相对的也知道了连安倍晴明都找不到他了;知道了跟自己一起的家伙是个好脾气,相对的也知道了这家伙比自己还不干正事;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而来,相对的也知道了自己算是被绑架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身边就是一团麻,越扯越乱,纠缠不清,似乎觉得这边可以脱身,脚又不知道被什么缠住,好容易解开脚上的乱麻,手又陷在了里面,把手奋力抽出来,却似乎又有什么缠住了脖子…… 正在越理越恼心烦意乱之际,有人轻轻弹门,继而传来熟悉的声音:“辉云少爷,起床了,奴婢来伺候了。”刚要作答,忽然身边的空间慢慢开始扭曲,声音也发不出了,诧异间,周围已经拧成一团,越来越快……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来伺候了。” 辉云敲敲微微有点痛的头,也搞不清楚这半句到底是自己听见的那句的后半句还是已经喊了几遍的最后一句的后半句,总之根据以往的经验,要是自己不出声,她能喊到死,赶紧答应一声,然后自己继续想晚上发生的事情,可愈发想不通。难道是梦?怎么会有这么清晰的梦?虽然也做过这么清晰的梦,但今天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还是有点太奇怪了。 疑团就在侍女进来后解开了。 侍女刚一打开门,瞬间就呆住了。辉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看了侍女两眼,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今天我记得穿衣服啦……你……看见鬼啦?”听到辉云说话,侍女的表情才慢慢恢复正常,但还是过了好久才复又说出话来:“少爷,真的是你吗?”这个侍女是从辉云元服开始照顾他的,以为知道他和将军的关系,所以习惯叫他少爷。因此辉云也觉得奇怪,怎么忽然不认识自己了,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呀?又变帅了?!”虽然是铜镜,但还是能看到五官变的精致多了,尤其头顶,还有一撮头发变成了银白色。嗯?银白色? “我头发怎么白啦——!!!!!” 吃早饭的时候,辉云低着头只顾吃自己的,始终不看任何人。将军盯着那一撮头发偷偷的笑,笑了一会儿,叫辉云的侍女过去附耳问道:“这个滑稽的家伙确实是辉云吧?”侍女微微点头,说:“看风格,像!” 吃过早饭辉云便起身告退,甫一出门,见一人匆匆走来觐见将军,辉云认得,也是将军近侍,细川藤孝,比自己在将军身边还要早。 两人门前见面,辉云上前行礼问好,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因为好像确实都不认识自己了。果然细川藤孝也吃了一惊,匆匆回礼,便去见将军。辉云见们被关上,暗觉奇怪,什么大事连自己也不能听?四顾无人,于是蹲在门旁偷听。 “将军大人,有报三好家又有人朝这个方向来了。” “哦?大概多少人?” “没多少人,好像是来传令的。” “传令?” “嗯,有消息说三好长庆怕是撑不过今年了。所以,大概是来叫那三人众回去的。” “嗯……三好家唯一反对暗杀我的人就要不在了啊,看来我也要抓紧时间了啊!” 辉云心里一动,难道说……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里面说: “将军请放心,属下等人定当尽心竭力保护将军!只是……” “只是什么?” “适方才属下见了辉云大人,似乎变化甚巨。” “嗯嗯,很有意思吧?”听语气将军还在意犹未尽呢。 “属下倒没有这么觉得,属下担心的是,若是这两年以来的传言属实的话,怕是将军还是早下手为妙!” 辉云凌空白了一眼:你要弄死我?!又听将军说:“没这个必要,辉云始终是辉云,性情没有变化,就是辉云。” 辉云点点头:比我亲爹相信我!好啦,那就没什么好听的了!想到这里,轻轻站起身走了。 回到房间又休息了一下,来人通传,说是比武继续。辉云纳闷,怎么这么早?通传官说天皇大人等不及了,辉云摇摇头,脑子里出现了好几个过不了两年就给别人改了国号的皇帝,又细想想,好像也不太一样,便跟着通传官走了。 到了道场才知道,不止是天皇,连比武之人都等不及了。那个叫作大木长繁,号称要成为剑豪的男人,见柳生宗严跟随天皇和将军走进道场,噌的一声蹿到道场中央,大喊“柳生老师请赐教!”结果好几个人才把他拉回去,还要不停地告诉他:“您是第六组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吉冈宪法看了看辉云,竟然没有不认识,还微笑着说:“一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啊,看来这么重的妖气果然对你有帮助呢!” 辉云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摸着那一缕白头发嘀咕:“就是这白头发实在是……”忽然辉云好像想到了什么,望望场中的三好家臣龙田,想到,他那一缕红发可是跟我有些类似呢,之后吉冈宪法再说什么,辉云也没认真去听。 千代丸宣布今日不再使用木质兵器,众人皆可使用自己拿手兵刃。几声欢呼之后,一声开始,吉冈宪法登场,对战服部半藏。双方刀来枪往,果然与昨日大不相同。辉云却没心思去看,偶尔看看龙田,偶尔摸摸自己的白发。正在发呆,绘实走到身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辉云这才一愣,分开绘实的手问道:“怎么今天到前面来了?” “将军大人说今天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受伤了,就在前面看着就可以了,有个万一,治疗起来也快一些。” “哦……我变成这个样子你也认识我啊……” 绘实调皮地看了看辉云,认真说道:“看眼神啊,看眼神就知道是鸣太郎哥哥啊,想事情的时候眼神一点都没变呢!” 辉云这才笑了,又看了看绘实,问她:“他们谁会赢啊?刚才我没认真看。” 绘实摇摇头:“我看不懂哦,就觉得两个人都很厉害的样子。” “哦?”辉云这才发现两人试探已毕,开始认真起来,果然都不简单。只见吉冈宪法一招右雉(向右横切),服部半藏向后一跃避开刀锋,刚要挺枪直刺却发现动不了了,这时大家才发现吉冈宪法右手挥刀只是掩饰左手之印。半藏知已中招,用力挣开,刚要成功,宪法两手印文一合,半藏前功尽弃,立正站好。绘实不明就里,问辉云说怎么了。辉云看得见那半藏小腿上有两道七彩带状之物缠绕,但也知道一旦解释起来就要连自己的事情都说了,于是干脆说自己也不知道。 吉冈宪法见法术成功,笑了笑走到服部半藏跟前说道:“这一招叫做‘霞’,算是我的独门秘技了,不过没料到要用这一招呢,作为年轻人你也算是很不错啦!认输吧!”正要纳剑入鞘,忽听众人齐齐“咦”了一声,背后阴沉沉一句“这一招叫做‘影分身’,再接‘拔突’,认输吧!”风随枪至,转眼已到吉冈宪法身后,众皆大骇,本来半躺着的天皇都坐起来了,大喊“要死人啦!”将军也起身叫道:“点到为止!”正此千钧一发之际,吉冈宪法忽的身形一矮,半转身又是一招右雉,待到众人回过神来,吉冈宪法已经纳剑入鞘,背后墙壁之上直愣愣插着一根枪头,半藏则举着枪柄从其背后擦过,刚刚站稳。将军愣了一会,带头鼓起掌来,天皇则又半躺下身,手抚胸口,连声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众人掌声之中,服部半藏鞠躬认负,转身拔出枪头,向门口走去。宝藏院胤栄见他走了,向将军耳语了几句,也起身追了出去。 此时瞑野熏已经登场,却发现宝藏院胤栄跑了,站在场上做悄悄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将军也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扭头示意辉云给想个办法,辉云摊摊手心说谁叫你刚才答应那么痛快的,将军明白辉云什么意思,猛地朝他瞪了一眼,辉云吐吐舌头,走到道场上朗声说道:“对不起各位,刚才没有详细交代今天的流程,其实是这个样子的——第一组之后是第八组,第二组之后是第七组,依此类推,所以……您上来早了,不过是我们的错,还请见谅!”语毕,深鞠一躬,抬手示意请随我来。瞑野熏见找着这么大个台阶,急急忙忙随着辉云下去了。 两人行至道场一个小角落,辉云又示意请坐,待瞑野熏坐定,辉云坏笑着低声说道:“小姐,下次听我们喊名字再上场吧!”瞑野熏猛得一愣,满眼惊恐。辉云转身摆摆手要走,听得背后细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只好又转回身来蹲下说道:“男人哪有像刚才你那样跺脚的小妹妹?”又看了看瞑野熏那游移不定的眼神,辉云撇撇嘴又站起来了,低声承诺:“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又看不见你脸红,没意思!” 回到座位上,辉云看了看场上,忽然一脸惊讶,指着场上一个人问将军:“怎么有个女人?”将军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那是男人,竹中重治,又叫半兵卫,少有的美男子吧?”辉云依稀记得似乎在游戏中见过,不是这个样子的,不禁叹道:“嗯,比女人都漂亮!”这时绘实在耳边说道:“刚才那个小姐姐漂亮不啊?”辉云吓了一跳,偷偷问绘实:“什么小姐姐?”绘实“哼”了一声,撅着嘴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辉云刚想,这又给我出的什么难题?千代丸一声“开始”,斋藤传鬼坊与竹中半兵卫两人已交上手了。因为是同门,所以两人也省去了不必要的试探,一转眼间就过了几招,令人目不暇接。辉云见了这样的对决,早把绘实的事给忘了。 天皇这时又坐起身,不住的拍手叫好,场下也是喝彩声不断,正当两人越打越快之时,忽然竹中半兵卫向后跃开半步,倒提剑柄拱手道:“认输!”两字一出,在场所有的人,包括斋藤传鬼坊都傻了。竹中半兵卫又转向将军说道:“在下此行只是想试试身手,并无意于他,刚才已经知道自己的深浅,斋藤师兄并未出全力,吾已无暇反击,当回去再作修行,还请将军恕在下无理,在下告退。”说罢,深鞠一躬,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斋藤传鬼坊目送竹中半兵卫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将刀插回鞘中,憨笑着挠挠那一头乱发,走下来对真壁暗夜轩说:“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有意思的师弟呢!哈哈!”暗夜轩微微一笑,没作声。将军倒是不住赞叹:“想不到竹中家终于又出了个了不起的家督啊!”辉云也连连点头,心说:嗯!游戏数据有误! 正当大家还在赞叹竹中半兵卫之时,门引又带进来几个人,为首一个衣着华贵的大汉,正是柴田胜家! ------------ 第十一回 陀螺穷力旋豪剑 第十一回 陀螺穷力旋豪剑 信长暗箱锁孤狼 柴田胜家虽然长相粗犷,倒是知礼节。进来后依次序向天皇和将军规规矩矩通报家门行了礼,连各个名人剑豪也没落下,包括与辉云等人,也过来互道了寒暄。 之后安排座次,胜家坐定,辉云偷偷问将军:“这个长白山祖传猎户长相的就是柴田胜家啊?” 将军显然没听懂,只得说:“这位就是织田家第一猛将柴田胜家,”又转过头问道:“自上次信长造访,已隔数载,不知今日胜家又是所为何事呢?” 胜家欠个身,道:“听闻将军举办天览,信长大人亦是好武之人,本欲亲自前来,奈何身体抱恙,是以特派在下代替,一来祝贺此次天览圆满,二来也希望能有幸学习一下。” 柴田胜家刚刚说完,听见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织田家的人不是无敌的嘛,也需要学习吗?话说织田信长那家伙抱恙,是不是跟我们打架累倒啦?” 众人順目望去,原来是斋藤家的安藤守就,也算是竹中半兵卫的岳父,与半兵卫一同而来,此时留下来继续观战,不想遇见时为敌人的织田家的人,依着他的脾气,自然要嘲讽两句。 柴田胜家闻言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回道:“守就大人言重了,只不过区区茶余饭后的消遣,怎么会累到信长大人呢?倒是被软禁的守就大人,怎么有时间来看这完全与您无缘的天览来啦?” 话说那安藤守就当时也算是闻名遐迩的美浓三人众之一,虽然时任斋藤家家督的龙兴荒淫无度用人无方将直言劝谏的他软禁,却也无法否认他作为武人的实力,而且,作为当事人的他实在不愿别人提及被软禁之事。今天柴田胜家出口就说软禁,还说这专为武人而设的天览与他无缘,又把两家之争说成是消遣,完全不把斋藤家当作一回事,如同三箭连发箭箭射中要害,实在是极大的羞辱。不过这守就也非不明事理之辈,在天皇和将军面前岂能说动手就动手,只好干瞪了柴田胜家两眼,留下一句“那就改日战场上见,也好叫你知道,消遣也是会死人的!”转身拂袖而走。 柴田胜家似乎完全没在意,转身朝将军微微鞠了一躬,低声道个歉,又说道:“今日在下前来,还有一事。”将军示意“请讲”。柴田胜家又一欠身,忽又正色喝道:“佐佐成政出来!”真可谓声如洪钟,把一旁刚睡着的天皇都吓醒了。 本来柴田一行人刚以进门就看见佐佐成政了,但毕竟是在将军府上,自然不能想干什么就马上去做。相对的,佐佐成政也知道柴田胜家是为什么而来,所以打刚才就在找地方躲,他光顾着躲了,却不知道虽然柴田胜家一直忙着打招呼讲礼貌或者吵架,眼睛可是一直没离开他,所以他忙活半天,还是徒劳。而且,佐佐成政一直最惧怕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织田信长,另一个就是柴田胜家,大概是前世留下的毛病的吧! 随着这一声巨喝,佐佐成政连滚带爬就出来了,看这个狼狈相,大家都暗自怀疑:那天输给这家伙那组人是有多弱啊? 柴田胜家眼皮都没抬,虚望前方质问道:“你在这里,可是接的谁的命令?” 佐佐成政无话可说。 柴田胜家冷冷的哼了一声,继续正色说道:“本家大业未成,可容你来如此胡闹?” 佐佐成政纠结了一阵,低声说道:“我不是来胡闹的……” 柴田胜家没等他继续说,又大声喝道:“闭嘴!与我回去!” 佐佐成政的对手富田景政有点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一声对柴田胜家说:“在下朝仓家富田景政,不知胜家大人可否容在下说一句话?” “景政大人请讲!” 景政整了整衣襟说道:“虽然可能与在下身份不符,有些逾矩,但事关将军大人举办之天览,成政大人亦获优胜,方至今日之试合,岂可随意走脱呢?如此一来,岂不扫了天皇大人和将军大人的雅兴?而且最重要的是……”众人一听,还有比天皇和将军更重要的,尽皆侧耳,景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我昨天就坐了一晚上了,成政大人走了我跟谁打啊?” 辉云脑袋都快耷拉到桌子上了,心说你们观察事物重点的方式都有问题!不料天皇大人又加上一句:“说的在理,本来第二组就取消了,你们又不打了可不成!” 既然天皇开口,柴田胜家无奈,只得点头应允,伸手又解下自己佩刀递给佐佐成政,嘱咐道:“别让我的刀沾血!”佐佐成政点头答应,一旁的富田景政却是满脸不快,冷冷一句“胜家大人多虑了”,起身上场。 一声“开始”,佐佐成政矮身前冲,拔刀横劈,富田景政却似未见,只管当头一剑,佐佐成政碍于中条流剑术之名气,不知这一剑深浅,只好改劈去挡,不想两剑甫一交刃便听“嘡”的一声,手中剑成为两段了,多亏富田景政反应迅速,急忙撒手将剑掷出,才保住了佐佐成政那目瞪口呆的脑袋。 柴田胜家将短刀拾起,朝天皇和将军深鞠一躬,说道:“任务完成了,在下告辞!”说罢,拽起还在发呆的佐佐成政走了。 见一行人走的远了,辉云点点头道:“原来一直都是个计策,估计是织田信长的主意。”将军也点点头,捋了捋胡子说道:“让景政生气估计也是怕他一刀劈不断,看来织田信长暂时还不想世人看见他家里的实力啊!” 天皇也一直在听着,最后点点头,自己小声嘀咕:“原来不是柴田胜家给的刀,是织田信长给的,这个家伙!给这么把破刀!”又憋了半天,忽然很烦躁地喊了起来:“织田家是有多穷啊!!” 所有人看着天皇,没人敢出声…… 这时宝藏院胤栄回来了,看天皇在发疯,自己不明就里,也不敢问,绕过天皇的视线坐下。刚刚坐下,千代丸宣布第三组比赛开始。胤栄只好又站起来,拿起自己专用的十文字枪,绕开天皇的视线,走到场中,然后才发现自己多虑了,原来天皇就是在发疯,根本没视线。 另一边瞑野熏也缓缓走了上来,辉云看了着急,心道你再扭捏一点就真露馅了。 两人场中站定,胤栄横枪施礼,待瞑野熏回礼比赛即可开始。孰料瞑野熏视线却不在场上,左右移动,中点全在辉云一点。辉云背后的绘实刚把目光转回场上,发现这一幕“噌”的站了起来,把辉云吓了一跳,忙问“干嘛”,绘实说:“我去下毒!”辉云一头雾水,只好说:“哎呀,坐下,别胡闹。”绘实又“哼”了一声,坐下了。 场上千代丸也在纳闷,心说这位选手找什么呢?拿手指捅了瞑野熏一下,示意施礼比赛,瞑野熏看看千代丸,忽然把面罩一扯,跑到将军跟前开始磕头认罪。 将军这边倒是真吓了一跳。辉云心说真不知道你们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反正本人一介屌丝都看出来了,唉!不过这下比昨天还乱喽! 但出乎辉云意料,战国时期日本女性的地位虽然已经下降,却并不如古代中国一般,将军也并未怪罪,尤其是天皇还觉得这个节目很有意思。于是将军只说取消瞑野熏的比赛资格便草草了事。辉云认真看了看瞑野熏,点点头自言自语:“还真漂亮!”猛听得背后“噌”的一声,接着传来绘实的声音:“我去下毒!”…… 此事算是尘埃落定,大家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只听场上“咚”的一声,大木长繁站在中央大喊:“柳生老师请赐教!”柳生宗严摇摇头走到场地中央,没等千代丸喊开始,大木长繁忽然连声大喝:“我是要成为剑豪的男人”!转眼剑已出鞘,抡得如同车轮一般,连同人一起转,亏得千代丸躲得快,否则至少头发是保不住了。 场下所有人都看傻了,有几个昨日与大木长繁同一组的不住点头,嘴里念叨,幸亏昨天是木剑!将军则很吃惊,问坐在附近的上泉信纲这是什么剑法,信纲摇头表示不知,辉云说可能是抡锄头铁锹什么的时候顿悟的,众人皆恍然大悟,顿首拜服! 而场上的柳生宗严可没人商量,不要说见,听都没听过这样的剑法。时下日本已有七种基本杀招,分别是唐竹(当头直劈)对应逆风、左切上(自左向右斜上切)对应右切上,左雉(左横切)对应右雉六种以及单独的突刺(刺喉为主),随后又出现了袈裟斩(自右向左斜下切)与逆袈裟,一共九种。虽然配合这九种杀招,偶尔也有一些奇怪的砍法出现,但是举着刀转圈的实在是没有人见过。 然而人少见才多怪,柳生宗严毕竟见多识广,左突右闪了一阵就发现原来这憨生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转,再无变化。微微一想,心里计议已定,于是稳住心神,拔刀出鞘,忽的反方向围大木长繁跑了起来,只等他的刀在刚刚掠过自己时便一刀切落。 机会转眼便在眼前,柳生宗严不愧为一代大师,出招奇快,一招左切上转眼已到大木长繁腰间,哪知眼看就要切中之时,这大汉竟像陀螺一样转走了。柳生宗严始料未及,一招没砍中人反将自己甩了出去,踉踉跄跄三五步才算狼狈站住,刚要喘口气调整一下,只听得背后呼呼风声已至,自知想回头看是来不及了,只好撒开双脚便跑,于是一场剑豪与志向上的剑豪的比赛终于演变成了赛跑,整个道场里只看见一群横躺竖卧蜷缩在墙角里的观众看着一个陀螺追着人在屋顶的窟窿下画圆。 只有天皇一朵奇葩,还在不住的喝彩,还在不住的鼓掌! 反观上泉信纲此时有些紧张了。自与宗严一战之后,上泉信纲已收其为弟子,欲日后倾囊所受,但是看目前这个状态,真被那个陀螺追上,那个陀螺可不是说收招就能收招的,必然会让自己的剑豪弟子非死即伤。辉云看得出来上泉信纲很紧张,在场的几个大人物都很紧张,全在盘算着等下这个梦想剑豪赢了之后到底该如何对付,但是用辉云的话说,这家伙就是个开外挂的,转的速度又快,力气又大,还能移动,完全是野蛮人的旋风嘛,话说旋风也是一下下就停了的,这家伙到底要转到什么时候才算到站啊! 正当大家各有所思的时候,“旋风”渐渐慢了下来,似要停了……全场更安静了,只剩下柳生宗严那呼哧、呼哧的跑步声…… ------------ 第十二回 见龙在田初浮世 第十二回 见龙在田初浮世 未改乡音欲语迟 柳生宗严听见风渐渐停了,又小跑了两步,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那大汉确实是要停下来了,这才双手扶膝,勉强站住。之前因为谁也不确定那阵风会不会跑偏,那把刀会不会甩出来,大家都胆战心惊蜷缩着,现在全舒坦开了,都觉得今日这一阵算是大饱眼福,不但见了这从未见过的“旋风”,还见了估计连上泉信纲都未见过的,一个如此狼狈的柳生大剑豪——那边的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的剑豪,狼狈到连辉云都在怀疑,当初打游戏的时候为什么要累死累活地跑去奈良找这么个主儿学剑术。 上泉信纲却并没有放松下来,手死死地抓住案边,提醒众人道:“莫非这家伙还有什么更厉害的绝技?”众人闻言心下一骇,目光又齐刷刷回到大木长繁的身上。柳生宗严也勉强提起精神,一手握刀,另一支手还扶在膝盖上,做最大限度的戒备。 这大木长繁又原地缓缓转了几圈便停下了,脚分左右,面朝宗严站定,忽然上身猛地向前一倾,众人不禁齐齐“啊”了一声,柳生宗严也赶忙将刀横在面前,紧紧盯着大木长繁。正当空气逐渐凝结之时,大木长繁又是双腿一用力,一声惊天干喝,吐了…… 道场里终于又乱了。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各种叫声——“我的道场啊!”“好恶心啊!”“怎么这么臭!”“怎么里面还有没嚼碎的啊!”…… 现在大家的动作统一了。每个人都侧倚着墙,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只有个别胆子大的还睁着眼,算是唯一的不统一。大木长繁好像也结束了这个工程,抹抹嘴站直了身子走到最近距离见证奇迹的柳生宗严面前,深深鞠了个躬,认输。宗严长出一口气,心说现在自己是真的完全失去战斗力了,实在是太恶心了!估计现在自己脸都白了……又想了想觉得不对,礼节还是要做到的,于是喘匀了气,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啊!”再想想还不对,问道:“你怎么认输啦?继续打说不定你就赢啦?”大木长繁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转多了晕了,吐多了饿了……打不动了!”全场的人都笑了,觉得这个汉子还是挺可爱的,天皇笑得都快仰过去了,不住地揉肚子,半晌才说:“爱卿,叫他去吃饭吧!”将军很想说,叫他吃刚才那一滩就好了!想想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太小气了,这才叫来个侍卫,吩咐带大木长繁去吃饭。 这次道场需要好好打扫一下了。有些人趁这个机会出去喘口气,休息一下。将军问宝藏院胤栄刚才关于服部半藏的事,胤栄显得很兴奋,说是已经收为徒弟了。周围众人闻言纷纷道贺,唯有辉云还在不住的哄绘实,直到答应改天带她出去抓蜻蜓才算了事。 收拾妥当,最引人瞩目的而且歪打误撞变成今日压轴大戏的比赛终于要开始了——冢原卜伝如日中天的弟子真壁暗夜轩对阵三好家神秘新星三好龙田。其实千代丸也不知道这家伙姓什么,他自己也没说过,千代丸这么叫,那家伙也答应了,应该就没错。 辉云这时目光又回到了龙田身上,刚才一直左一件事右一件事,慢慢有点忘记了,现在又想起来这个有着一撮红发的龙田,决定好好观察一下,倒要看看是不是莫紫鹏。 两人场上站好,互施礼毕,场下众人已经屏住呼吸,尽皆注目,生怕龙田一个拔刀术解决了战斗,自己却偏偏眨了眼没看到。 千代丸宣布开始,龙田这边果然不出意料,已经摆好了拔刀术的姿势。而暗夜轩也拎着自己得意的狼牙大木棒严阵以待,脸上却还是带着那不冷不热的笑,仿佛是故意显得很轻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人似乎未动,还是摆着一开始的姿势。大家却更加紧张,谁也不知道哪一个瞬间也许战斗就结束了,所以还是大气都不敢出。天皇忽的站了起来,吓了大伙一跳,将军问:“怎么了?!”天皇揉揉腿说:“看他们那样站那么久我腿都麻了!”将军暗暗白了天皇一眼自己小声嘀咕:“是躺太久躺麻了才对!” 就在这一瞬间,真壁暗夜轩发现龙田似乎分心瞥了天皇一眼,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冲到了跟前,挥棒向龙田面部猛扫,不料却扫空了,这才发现龙田比刚才身子压得更低,木棒掠过他的头顶,现在眼看要飞回自己面前来了,中间还夹着一双鹰一样的目光。暗夜轩正暗自吃惊,龙田的刀业已拔出,而且比木棒更快,眨眼便在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都说暗夜轩膂力惊人,偌大一根镶铁木棒,还在半空中飞舞,被他硬生生一按,竟变了方向,磕向龙田的太刀,“嘡”的一声,火花四溅。 据说使用拔刀术之人,若是第一招被破,便已输了。暗夜轩也是这么想的,哪知正要得意,要笑的嘴角都还没抬起来,龙田已借着这下撞击,顺着力量就势一转,刀锋又到暗夜轩右腰间,幸好木棒还在下落,暗夜轩变招迅速,又是一按,挡住来刀,但右手也已经完全反过来了。 这下换龙田得意了。鼻子一哼之声未落,龙田又是一个借力反转,几乎完全变回头一招,不同的是,现在暗夜轩右臂呈吊肘之势,木棒可就没那么快能过来了。可怜偌大的名声,眼下只好心一横眼一闭,就地一躺,狼狈滚出数步,才算是脱险。四周围众人目瞪口呆,都觉若非亲见,真难相信竟有如此的对决。虽然暗夜轩守得狼狈,可若换做自己恐怕早就是刀下亡魂了,而再观龙田那三刀,刀刀势大力沉如狂风过境,却又连接的飘逸自然,配上所披的羽织宛如彩蝶飞舞于寒冷月光之下一般,真是美妙至极。 待到暗夜轩爬起站好,龙田已将刀纳回刀鞘,复又摆好拔刀术起手式,冷冷说道:“拔刀连斩,月花蝶舞。感觉还好?” 闻言暗夜轩哈哈哈大笑,良久,忽然正色道:“赢个一招半式,就狂妄成这样,看招!神當流奥义。一之太刀!”在场之人听见“一之太刀”这四个字不由都大吃一惊,都听说这世代单传的神當流绝技卜伝老头只教授给了将军,怎么暗夜轩也会?将军也吃了一惊,难道说师父年纪大,教忘记了?又给暗夜轩教了一遍么? 万众瞩目之下,暗夜轩手中木棒呼呼作响,一招左雉如同蛟龙出海直奔龙田。将军倒是先坐下了,摇摇头,心道:“哪里是一之太刀!威力虽然也不小,却也只是力气大而已!” 龙田看是左雉而已,刀缓缓出鞘,又是拔刀术。暗夜轩手上未停,嘴里抛出两字:“幼稚!”这时龙田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一招左雉来势奇快,就算用拔刀术可以砍中对方,恐怕也是两败俱伤,眼下也不及细想,只能拔刀挡住,却听得一声巨响,龙田整个人横飞到墙上,陷进去数寸有余,若非下面两个人躲得快,怕是也要一起被拍进去了。再看龙田手中单刀,也直剩下刀柄,其余的部分,零零散散铺在他飞来时的路上。 暗夜轩看龙田趴在地上没动静了,遂向千代丸喊道:“我赢了!宣布吧!”千代丸也是从没见过这样打架的,有些看呆了,待暗夜轩一喊,这才想起来。就这么一耽误,听见那边有人咳了一声,原来是龙田吐口血又起来了。 “你说谁输了?”龙田把嘴上挂的血丝啐干净,斜着眼问道。 暗夜轩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自己尽全力了啊,怎么……一转念又想,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又故作镇定冷冷一笑道:“你的刀也断了,那华丽的蝴蝶翅膀也吹散了,还靠什么和我打?” 说话时龙田已经慢慢走回场地中央,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羽织碎片,大家也是这时才发现龙田一直披着的羽织不知为什么散落了一地。看过碎片,龙田把手中的刀柄扔到地上,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原来是被风吹的,怪不得也不是很疼。” 闻此言暗夜轩实在是笑不出来了,狠狠说道:“哼,这是你自己找死,日后三好家可不许找我麻烦!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现在没刀了,这下你没东西挡,可就不光是被风吹了!” 不光龙田没说话,一旁的三好三人众似乎也不为所动,反倒比刚才更显得信心满满。暗夜轩真的要疯了,双手紧紧握住木棒,大喝一声,一时间不知道由何方吹来一阵狂风弥漫整个道场,旁观众人毫无准备,一时间左右摇摆,纷纷或坐或靠,或以手扶墙。这时再勉强睁开眼看场中,那风似是以暗夜轩为中心,向四周围蔓延开来的。 辉云看得真切,那不是风,是一缕缕黑色的,蔓延开来的妖气,正暗自诧异,脑海里那个熟悉的老人的声音响起:“怎么样,我说不是就两个吧!”辉云也没空理他,一心看着龙田。通过刚才那个回合,虽然龙田的刀术让辉云觉得不可能是莫紫鹏,但一举一动却又让辉云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就是那个只会在自己面前不正经的孤傲大少爷。看着他现在要面对这个不知底细的妖怪,辉云没上去帮手已经不错了,哪还有时间理那个不干正事的老头? “用我的刀!”辉云忽然喊了一声,将手中太刀掷向场中,龙田接住刀,答声“谢了!”就在龙田接住刀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因为刚才的对话,除了这二人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懂。那只是简简单单的六个汉字…… 辉云还在发愣,龙田可没有这个时间,对面的暗夜轩已经冲过来了。只见暗夜轩一招唐竹劈头盖脸直劈下来,龙田连忙侧身闪开,却觉得这劲风比刚才的势头更猛,直刮得脸生疼,于是只得再向后跃开两步,这才觉得呼吸都比刚才顺畅许多。稍稍站定,心下暗想这敌人倒是有点棘手,拿刀是挡不住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那暗夜轩可不等龙田细想,一招劈空,转眼便是下一招。辉云暗自咋舌,心说那黑烟是变速齿轮么!怎么这么快!龙田倒是没这个时间,现在光是闪躲都稍嫌吃力,何况走神? 就在暗夜轩越打越开心的时候,忽然龙田接连几个后空翻,转眼甩开暗夜轩数米。大概暗夜轩从未见过这个动作,印象中逃得快的对手似乎也只是面朝自己虚着弓步向后连跳,这大风车一样的是什么?左右没想通,兀自站在那里发呆。天皇似乎也从来没见过,站起来拼命的鼓掌。将军黑着脸拉了好几把都没拉下来。 只有辉云知道,看来莫紫鹏要出自己最拿手的散打了。 ------------ 第十三回 铁指伏魔途中落 第十三回 铁指伏魔途中落 碧水浮花波上惊 随着真壁暗夜轩的妖化,龙田似乎要开始认真了,场上的气氛也更加的紧张。 龙田站定位置,细细端详了一下暗夜轩。暗夜轩气还未消,怒问:“小子,看什么!” 龙田的语气也愈加的冷漠,回道:“再看看你,等下估计你就不是这个长相了。” 暗夜轩大怒,作势又要开打。龙田慢慢将刀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两个手指虎,不紧不慢的套在手上,边套边说:“之所以学剑术,有几个理由,今天告诉你其中一个。那就是,用剑砍完的人,死得至少比我用拳头打的要好看一点,最起码,伤口比较整齐。”话说完,手指虎也套好了,龙田紧闭嘴唇,示意自己不再说话,而眼神却比说话时更加的嚣张。 大概暗夜轩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会跟前辈说话的晚辈,更加没见过如此狂妄的敌人,现下见了,真是叫人眼睛冒火。尤其刚才那一番话,简直是闻所未闻。暗夜轩怒不可遏,抡起木棒,瞬间欺到龙田身前,大喝一声:“去死!”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再睁开眼,自己已经在道场门口了。挣扎着爬起身,又迷迷糊糊听见龙田说道:“果然,你身体周围没风,看来传说中你的胜利都是靠骗别人跟你中距离拼刀换来的。”龙田刚刚说完,就听见里边有人拍桌子大呼:“哎呀!刚才跟大木长繁打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时的暗夜轩已经恼羞成怒到极致了,声嘶力竭的喊道:“一时大意才被你近身的,看本大人跟你认真打你还能不能近身!” 龙田依然一脸满不在乎,冷冷说道:“随便你。”话还没说完,将军家一个家奴跑了进来,说三好家有急信送到,三好长逸忙接过信函,阅罢脸色大变,朝两个兄弟吩咐两声,又匆匆跟将军道歉告辞,转身边朝门外飞奔边向龙田喊:“长庆大人病危,快走!”话音未落,人已在门外数丈了。 龙田摇摇头,小声嘀咕:“最烦打架被打断了,没办法!”转身拾起刀,扔还给辉云,摆摆手说声“谢了”,便朝门外而去。辉云起身还想要说话,却无奈龙田去的极快,转眼已经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道暗夜轩刚才是不是真的气疯了,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对手走了,于是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几乎用尽了日语的精华。传鬼坊听不下去了,只好过来劝,不料暗夜轩扭头看看他,反倒骂道:“你算老几,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是不是看我如此狼狈,你也想过来取笑一番!”传鬼坊是个老实人,缺点就是不太会看别人的脸色,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暗夜轩刚刚吃了大亏,传鬼坊却又说道:“师兄,练武之人,难免有胜败嘛!对方一个小娃娃,你却计较什么?”辉云听了暗暗叫道:这下暗夜轩疼了! 果然,暗夜轩暴跳如雷,破口骂道:“是!我是败给了一个小娃娃!这下你痛快啦?你就是一直看不惯我的门下徒多过你是不是!”传鬼坊心里倒还真没有这么想过,连忙说道:“师兄这叫什么话,我一直都替师兄高兴呢!咱们师出同门,实力相仿,谁门下徒多不一样啊!”暗夜轩听见“实力相仿”更急了,抡起木棒欲打,嘴里还念叨着:“还‘实力相仿’!?这些年没打你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吧!?” 确实如暗夜轩所说,有些事情就是不亲手做便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果然就明白了,原来现在自己真打不赢这个传鬼坊! 却说暗夜轩自离开冢原卜伝这些年来,不但专心收徒赚钱,听闻还做了真壁郡的城主,虽然后来又创立了霞流,不能说其驻足不前,却也是因诸事繁多进步不大;反观传鬼坊门下徒不多,倒是给了传鬼坊更多的时间潜心于剑术,再加上这些年可以无牵无挂到处游历,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如此此消彼长,两人间的差距已经不再如当年一般。然而暗夜轩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那个极力蹂躏师弟的年代,现在本欲做那当年轻车熟路之事,好告诉这个不知深浅的师弟离和自己‘实力相仿’还差得远呢!不料传鬼坊的记忆虽然也在那个年代,手上的实力却早已今非昔比,情急之下的随手一格,便糊里糊涂避开了木棒,还顺手抓住暗夜轩的衣领,接下来就全是条件反射一般,靠、转、投……一气呵成!于是暗夜轩就回到刚才被龙田一拳打到的地方了。 这下暗夜轩冷静了。“地上有颗牙?看起来和我别的牙好像呀!”用舌头舔了舔,“嗯,确实是自己的。但是应该还有一颗,因为舔到的洞是两个。哦!那边还有一个!那个应该是刚才被龙田打掉的,飞在路上吐出来的那一个,所以说这个才是刚才掉的,看起来应该是脸拍在地上了……” 将军缓缓走了过来,伸手给了暗夜轩一耳光,看看好像还没醒,只好左右开弓,声如震雷。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将军打累了,暗夜轩好像才缓醒过来。看看周围的人,好像都在胆战心惊地笑着,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不管他们了,看看自己身体要紧。不过似乎除了妖化已经解除,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头很晕,摇摇头,觉得这一甩脸很疼。抬起手来摸摸脸,怎么手才刚到肩膀就摸到脸了呢? “将军你下手太狠啦!” 将军背转身颤抖着身体说:“真壁大人,你现在不适宜说话……呵呵呵呵呵……” 绘实过来帮忙检查了一下,除了脸伤的比较重,也只是掉了两颗牙,再无伤口。这时将军才说道:“真壁大人,似乎你借助了妖怪的力量呢?” 暗夜轩将脸别在一边没说话。 将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堕落了啊!虽然身为武人,追求力量是对的,但是你的方式是错误的!你已经失去了武人的心,所以,你输掉的不是技艺,而是心!”天皇在一边不住的点头,跟辉云说:“爱卿打高兴了之后连说话都这么有道理!”辉云很惊愕:这两件事也有关联么? 将军来回踱了两步,面朝远方抬起手,忽然眼睛眨了几下,似是忘记要说什么了,只好又把手放下,说道:“算了,你毕竟曾是我最优秀的师弟,我也不能多说你什么,回去吧,回去后好自为之!” 至此,天览大会算是回到了最初的目的上——上泉信纲展示剑技。将军也感觉如释重负,不住的感慨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多的奇人。 之后三天,吉冈宪法、柳生宗严、宝藏院胤栄、斋藤传鬼坊以及丸目长惠配合上泉信纲师徒二人,在天皇和将军面前展示了之后被誉为最强之兵法的新阴流绝技,期间,丸目长惠亦拜入上泉信纲门下,追求更强的剑术。至于之中细节,不再赘述。 如此,天览之后已有月余,包括天皇在内各人均已返程,只有上泉信纲师徒,经将军恳求,留下教授剑术。 其实自从真正接触到日本剑术之后,辉云倒是没有一开始的热情了。尤其在战国时代,剑术就是纯粹的杀人剑,辉云总是觉得与自己的性格不符,心里也老是跟自己说,反正只要能不死就行,若非不得已,干嘛非要杀了别人呢。尤其是之前为了逃跑杀过两个人,辉云也一直在内疚,但一直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出来,只能安慰自己,矛盾是普遍存在的。 自从滑瓢出来之后,辉云更不想学剑术了。本来一开始学习剑术就是为了防范妖怪而去增强意志力用的,现在这个妖怪比自己还无所谓,那还学什么剑术呢?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一人一妖开始一起混日子。 偶尔滑瓢也会出来教辉云一些小玩意,据说是自己当年混迹江湖的拿手把戏。比如什么读心之术惑心之术之类,据说可以混在别人家里吃上半年的饭都不会被发现,用熟练了还能被当作贵宾招待。按辉云的分析,这无非是利用妖力加深催眠术效果的把戏,不过一来不难,二来心理学以及恶作剧都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所以学起来得心应手,进步比学剑术的时候快多了。 这一日吃过午饭,将军带辉云与千代丸两人又来小道场学剑。练了一会,绘实来了,一脸怒容,气鼓鼓在墙角一坐,便不说话了。道场里几个大男人全都不明就里,面面相觑,将军倒是最先反应过来,上前逗绘实:“来见将军也不行礼吗?”绘实看了看将军,勉勉强强打了招呼行个礼,又往地上一坐,莫名其妙就哭起来了。 这下将军是真的也没辙了,否则也不会到今天还没有结婚。看着将军在那里手足无措,辉云觉得只好自己来了,虽然自己也不擅长。 哪知辉云刚刚走上前来,绘实就变成了哭喊:“你……你……你说昨天带我去捉蜻蜓……我在河边等了一天!……我……我今天又等了一早上!我以为你记错了……啊……!” 将军看了看辉云,辉云抓抓头发显得很尴尬,干笑两声说:“是哦!呵呵,呵呵……”这下将军发脾气了,大声喝斥道:“那还不快去!害得我还以为是忘记给道三天览的医疗费了呢!” 辉云连忙答声“是”,过来拉绘实走。绘实这时也破涕为笑了,站起来向将军鞠躬告别,又笑笑说:“将军的确是忘记了,不过道三老师说不着急,等您想起来再说!”说完留下一脸尴尬的将军,拉辉云走了。 两人穿上鞋刚一出门,辉云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信纲同将军说道:“这孩子不适合学习剑术呢!” “嗯……我也知道。本来明明基础不错的,不知怎的……” “依老夫看来,也许应该说,这孩子不适合学习这种随时可以杀人的剑术,适合学习必要时刻杀人的剑术。” “此话怎讲?” “老夫这些年到处游历,也算阅人无数,虽然像这孩子一样的未曾见过,却也能看出这孩子的脾气。” “还请老师明示!” “这孩子不到危机时刻永远都无法下杀手,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这样做,而且会毫不犹豫!” 辉云心说:嚯!你比我都清楚我自己么! 又听信纲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此种理由,平时练剑,虽然基础不错,但是总是打不准要害,所以无法在试合中取胜,而且这样的打法,似乎他也习惯了呢!” “那有没有什么适合他的剑术呢?既然您也没有否认他的天赋,照此下去,岂不是浪费了。” “很可惜,老夫还没有研究出这样的剑法,不过,我已经吩咐宗严去做了。” 之后再说什么,辉云便没有听了,他知道,宗严研究的叫做“无刀取”,但是也没有兴趣,他心里现在又有另外一个想法,就是完善自己的防御剑术。 走在路上,绘实倒是显得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到了河边。 时值夏日,蝴蝶蜻蜓到处飞舞,看着蝴蝶,辉云又不禁想起了龙田。绘实看他脸色似乎不对,鼓起勇气问道:“鸣太郎哥哥,还在想信纲老师的话吗?没什么的,又不一定非要学剑术做武士!” 辉云想说没事不是因为这个,一转念坏心眼又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故意比刚才更苦大仇深的说道:“唉!这个年代,不做武士将来很难找个好老婆的!” 绘实连忙使劲摇头说道:“又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非要嫁给武士大人的,而且你现在不就是个武士嘛!” 辉云想想:对哦,绘实不知道将军会死。嗯?我不是考虑过不要将军死么?大概是前不久听说三好长庆要死没人阻拦松永久秀那混蛋于是我就又开始担心了吧! 绘实看辉云眼睛转来转去,以为辉云在想自己刚才说的那句“又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非要嫁给武士大人”,一时间面色通红,忽然头脑一热,站起来踹了辉云一脚自己跑了。 辉云莫名其妙被踹了个狗啃屎,迷迷糊糊爬起来,发现绘实不见了,刚要去找,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大汉,为首一个面目狰狞的问道:“你就是将军家那个会说明国话的小子?” 辉云心想我这么出名吗?找我要签名的吗?越想越美,忽然一高兴笑出声了。那几个大汉却摸不着头脑了,连声喝斥:“我们大哥问你话呢!快说!” 辉云还没收住笑,只好点点头,含含糊糊答了句“是”。却听那为首大汉说道:“那就给爷爷死在这里吧!” 这下,笑收住了…… ------------ 第十四回 宝刀不拭藏锋刃 第十四回 宝刀不拭藏锋刃 利齿勤磨道锐芒 突然间冒出来一群人说要杀人,河边的人眨眼间就不见了,看来真的是时代造就人。 辉云倒是并没有慌张,脑子急速旋转,猜想这几个人有可能是谁派来的。首先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真正说得上结仇只有那个不知名的人贩子,但是所有人贩子的手下都见过,今天的人却一个都不认识,而且,那个家伙要是想报那个家破人亡的仇,应该会自己带人来。再然后就进了将军家了,想杀将军的人确实有,但是应该不会先拿自己开刀吧。说到在将军家的生活,虽说没干什么好事,却也没做什么坏事,应该是没仇家。难道是将军家内部的人要杀我么?也不会吧,一直以来无论跟谁都客客气气的,而且长得也不遭人恨啊!莫非是三好家?这个倒是有可能!若是三好长庆死了,说不准松永久秀那个老家伙的计划就要开始实施了,估计亲将军一派的一个也跑不了,那先杀谁都有可能…… 辉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来回踱步,偶尔还托腮点头。那几个杀手也是讲规矩,就在一边看着他想,有一个按捺不住的,提刀过来问他们老大:“大哥,动手吗?”老大很犹豫:“他没看着咱们啊!就把他这么砍了,会不会被同行笑话啊?”那个人想想有道理,回头对兄弟们说:“老大说等等,咱们先坐下休息一下吧!”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真的就坐下了。 忽然辉云停住了脚步,大声问道:“是不是三好家派你们来的!” 那首领道:“哼!一个快死的人了,知道这有什么用!既然你想完了,那就纳命来吧!兄弟们,起来,干活了!” 首领发话,众人莫敢不从,急忙拍拍屁股站起来,拿好刀,凶神恶煞一般看着辉云。 辉云看看这几个人,感觉没有妖气,应该就是普通人,自己说过能不杀人尽量不再杀人,那现在怎么办呢?想办法叫他们把自己逼急了?这几个人看起来都傻乎乎的,笑还来不及呢! 这时那个老大已经冲过来了。辉云忙伸手道:“慢着!”那老大一愣,停下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 辉云故意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道:“看你的样子也是很职业的杀手,起码的规矩也得有啊!你总得叫我知道是为什么而死嘛!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变成冤魂以后天天去你家里撕窗户纸你也会很为难对不对?” 那首领想想有道理,但是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杀这个人,只好照实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就是有人要我们来杀你,是谁真的不能说,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 辉云看他也不像是说谎,只好摇摇头拔出刀,那首领见辉云刀已出鞘,大喊一声:“拔刀啦,兄弟们上吧!”众班杀手听见号令,立时一拥而上,顷刻间交起手来。 这一交手辉云才发现,原来这些人不过是身体强壮,剑术实在一般,说他们是农民转行都不为过。但无奈的是,自己的剑术也只是比一般的好一点,一招一式看起来比他们像回事多了,加上有自认为的天赋异禀,防御这种程度的攻击可以说是密不透风。但这有什么用呢?照这样打下去,无非是他们也砍不死自己,自己也砍不死他们,难道比谁先累么?这些农夫看起来离累很遥远的样子呢!还是要想个办法脱身为妙。 这时脑海中一个声音想起:“用惑心之术啊笨蛋!” 原来是滑瓢老头看不下去了。辉云心说你看我有这个时间么?你倒是出来帮我一把啊! 滑瓢叹口气说道:“你再考虑考虑,以我的状态打得到人么?” 辉云又说:“那我把身体给你!你来!” “滑头鬼是有原则的,坚决不伤害人类的!” ………… 辉云在这里和滑瓢吵架,于外人看起来却如同自言自语。那首领看了顿觉脸上无光,连声大喝:“好小子,瞧不起人!兄弟们使劲砍啊!” 这下辉云开始有点招架不住了,论力气确实是这些人要厉害多了。 “老妖怪出来!这下怎么办啊!”辉云又开始召唤滑瓢。 “我哪知道啊!你倒是砍他们啊!” “我不能再杀人了!” “你能杀人我就不叫你砍了,你的剑术我天天看着我还不了解么?再说了,你杀一两个人叫我恢复过来就够了,再叫你杀人我好容易换来的最接近人类的形态就毁了。” “什么意思?” “现在没空解释!你先放心砍吧,剩下的事有时间再告诉你!” 经滑瓢一提醒,辉云倒是也想起来出门时上泉信纲说过的话——这孩子砍不中要害!好吧,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刚才辉云有所顾忌,所以一直防御,真说要打倒这几个人,其实还是很简单的。毕竟敷衍的训练也是训练,总比这些半路出家的人要强得多,所以如果顾虑没有了,优势自然会渐渐回到辉云这边。但问题就在于,辉云也不是完全没有顾虑,毕竟他学的主要是神當流,神當流的要义是快、准、狠,是一种讲求一招制敌的剑术,这就是辉云总也练不好的主要原因,他狠不起来,自然也准不起来,出手时犹犹豫豫,当然也快不起来,唯一快的时候也就只有防守了。所以现在他说要试试,只能说顾虑没有那么多,偶尔会有几刀能够砍向对手,可每次要砍到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又手软,随之速度就慢了下来,结果连对手的衣服都没能碰到便被避开了。 “你终于发现问题啦?”滑瓢又说话了。 辉云也很无奈,只好说:“是啊,不过总算是不被动了吧!” “那你准备玩到什么时候去?” “这算是玩吗?玩命也是玩吗?” “哦哟!原来你也知道是玩命啊?” “当然知道啊!但是砍不到人啊!我自己大概习惯了,手软克制不住有什么办法!” “你放心砍一刀就好啦,就像你砍织造的时候那样!” “那是要逃命才砍得出来的!” “你现在不是要逃命吗!!” 随着滑瓢的这一声喝斥,辉云好像也终于横下心了,闭上眼一刀突刺,只听“啊!”的一声,再睁开眼,面前一个唐轮头发型的汉子仰面倒下,不动了。四周围也随之安静下来,那首领看辉云好像不会继续砍别人的样子,连忙喊了一声“撤”,带领众人连滚带爬逃了。辉云愣在原地良久,才默默说道:“喂……老头,你说我杀不了人的……” “你刚才的突刺手又抖了你不知道吗?” “那有怎样,他还不是死了!” “你看看你的刀,你不看的话我也看不到。” 没血? “嗯……看样子是吓昏死过去了,唐轮头都散了!想做武士还留这发型!真是的……” “老头,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了吧!现在该怎么办啊?” “捆上啊!带回去问问。” 这时刚才四散逃开的路人又渐渐围拢了过来,辉云叫人帮忙去附近的人家借来了绳子,把人捆好,心里的石头这才算落了地。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手,忽然想起绘实不见了,心里喊声“糟糕”,刚要去找,不远处有人分开人群跑了进来,正是绘实,后面还有一队武士,为首一人是千代丸。原来绘实刚才并未跑远,忽然看见有人团团围住辉云,便知不妙,急忙跑回将军府叫人,无奈年少腿短,路又不近,所以这个时候才赶过来。 千代丸过来看看躺在地上那人,很是疑惑,犹豫了一下问辉云:“你怎么解决掉他的?”辉云摇摇头答道:“我也没看见……” 千代丸知道辉云若是不说,怕是也再难问出来,于是招呼众人过来,扛起这个活口走了。 辉云绘实二人现在也再没心情闲逛,各自回家,只说来日再聚。 一行人渐渐走的远了,河边也渐渐的恢复了之前的喧嚣,桥上桥下,人来人往。人群中有个人,一直看着辉云的背影,摇摇头,又消失在了人群里。 且说辉云回到将军府,把事情简单跟将军说了一遍,谁也没什么眉目,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活口身上。将军也怕跟三好家有关系,吩咐人严加审讯,辉云看没自己什么事了,忽然觉得好累,跟将军说了一声,径直回房间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报告将军,说是审讯了一夜也未能知道半字,倒也不是犯人嘴紧,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辉云说我去看看吧,将军应允。 来到牢房,千代丸和细川藤孝都在,见辉云来了,各道寒暄。 细川藤孝对辉云是妖的事情似乎一直有些挂怀,因此看辉云的眼神还是有些异样。辉云自己心里也清楚,苦于两人负责事物不同,所以一直也没什么机会聊聊。今日藤孝负责审讯,可说千载难逢。 辉云主动搭话询问审讯过程,细川藤孝倒也公私分明,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包括如何套话如何用刑觉得哪里是疑点哪里还有盲点等等。藤孝是战国少有的文化人,说起话来层次分明有条有理,虽然有些复杂,辉云这个准外行倒是全听明白了。 不过辉云的主要目的倒也不是知晓如何审讯,而是尽量跟身边的人处理好关系,藤孝花大价钱讲这么暗黑的东西,似乎周围的空气更压抑了。辉云想了想,得稍微缓解一下,遂说道:“就只是拳打脚踢,拿鞭子抽了几下吗?”细川藤孝说:“是,将军也不是太赞成用酷刑。”辉云笑笑,轻描淡写的说道:“那怎么行!你得割鼻、剜眼、老虎凳、钉子板、皮鞭、辣椒水一个都不能少,要是还不说就剥皮抽筋最后在肉上插竹签子。”那犯人刚才才被打过一次,昏过去了,现在刚醒,正好听见辉云说话,又昏过去了。细川藤孝听了辉云这一番话,那从没笑过的脸上更阴了,沉声说道:“果然是妖怪!你就这么审吧,我走了!”说罢,拂袖而去。 辉云看看千代丸,带着委屈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知道,”千代丸笑笑,“不过你说的方法倒是还真可以试试!” 辉云连忙摆手苦笑说道:“算了算了,工具不好收集!” 千代丸哈哈大笑:“我也是开个玩笑,不过你记住了,以后别跟藤孝大人开玩笑,他真听不懂的。” 辉云点点头,转身拍了拍那农夫杀手的脸,拍了几下,那人有醒转过来,看见是辉云,连忙大叫“救命啊!”辉云眼睛一转,马上扮个狰狞面孔说道:“没人救你哦!这儿可是老子地盘!” 千代丸偷偷碰了辉云一下,手指一指,辉云顺手指看去,原来那人裤子已经湿了一块。辉云忍住笑,又正色说道:“说吧,想怎么死!” 那人闻言马上就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想死啊!你放我回去吧,家里还有白菜没施肥呢啊!” 辉云一听,心说果然是农夫。千代丸看辉云已经成功吓住犯人了,便上前一步配合辉云继续恐吓道:“你知道惹到什么人了吧?”那人连忙点点头。辉云又说:“那我们问话,你老不老实回答呢?”那人又连忙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说!” “叫什么名字!” “锄之助。” “你们首领呢?” “笠太郎。” “哼!连个武士名字都没有还冒充武士来杀人!肯定是假的!千代丸你去把他左眼挖下来!” 那人一听又哭了,大叫道:“不要啊武士爷爷!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三天前都还不是武士呢啊!” 辉云和千代丸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喊道:“快快与我道来!” 作者的话: 麻烦大家帮忙宣传一下啊,这本书马上就签约啦,点击率还是不够呢啊!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们别叫这本书沉了哦!我可没打算写太监流的东西呢!!另外我已经建好了群了,群号是327782526,欢迎感兴趣的加群讨论,有好的建议我会接受的!说不定你就是决定主角命运的人呢! ------------ 第十五回 天笼纬纱不见鸟 第十五回 天笼纬纱不见鸟 夜讯弹窗女儿声 原来这几人果然是京都附近村子的农夫。 京都虽说富庶,也是几百年前了。尤其近两百年来,围绕天皇和将军的问题大小上百战,遭殃的始终是人民,这几家当然也位列其中。而且日本很少有固定的军队,除了武士阶层,其余的农忙季节是农民,闲时则是士兵,因此上大多数农民多多少少也会一点点武艺。 却说这锄之助。数日前刚刚照顾完庄稼,笠太郎像往常一样过来抽烟喝茶聊些琐事,也聊到说自足利义辉回归京都后的这两年倒也太平,日子还算不错。正夸了将军两句,两人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穿着黑色包头披风的神秘人,也看不清楚长相,与二人说这太平日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只因将军府上有一明国之人,长相奇特,尤其是一缕银发,应是异种。其时妖异回归人间之说已经几乎妇孺皆知,本来就人心惶惶,如今有人说将军府上都有妖怪,两人自然是问怎么办。那神秘人告诉二人,几日后那明国少年会与人去河边游玩,找到他杀了就可以了。又说若是倒是看不见银发,只需找到一个随时说话都不三不四的少年即是。那笠太郎本身是一个侠义心肠之人,听完这个消息,立时便纠集了一票兄弟直奔河边而来,守了几日,终于见到这银发少年调戏小姑娘了。 辉云听到最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制止锄之助,叫他不用再说,后面的事自己都知道了。千代丸很好奇,追问细节,锄之助看了一眼辉云,差点被目光杀死,闭口不言。 两人估计再问下去也是徒劳,回去请示将军。将军也觉得此事大概也就如此,既然目标不是将军,干脆将人放了了事,至于袭击将军府要人本也是大罪,然而正值将军笼络人心之季,随便罚了些钱粮也就算了。 不过目标是辉云,此事却也不算小,可根据锄之助所言,那神秘人的声音样貌都特意遮掩,的确难以得知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既然故意遮掩,必然是相识之人。而为今之计,也只有小心为上,对身边相识但不太熟悉的人多加提防,平时减少外出而已了。 不让外出,辉云干脆整天躲在房中,反正做宅男的经验辉云丰富的很,加上将军虽然不读书,但好歹是将军,府上书籍良多,每天读读书,写写字,偶尔自言自语跟滑瓢聊聊天,偷偷摸摸练练妖术,心情好了去练练剑,时不时绘实还来吵闹一番,时间过得倒也飞快,转眼间秋去冬来,便是年末了。 一连下了三天的雪,这一日正午天空终于放晴。辉云见了久违的阳光,也出来透透气,顺便去将军书房换两本书来看。拿了书正要走,将军却过来了。原来接连几日辉云只是躲在房中读书而未去练剑,似将军这般好武之人可以容忍练几天剑偷一次懒,却不能容忍偷几天懒只练一次剑,这番前来正是来抓辉云去道场的。辉云当然知道将军的目的,扭头便向回廊另一端跑,起步便与一人撞个满怀,还没看清是谁,就听那人喊:“抓到啦抓到啦!将军果然没猜错!哎呀好疼!” 辉云揉揉额头站起来道:“好啊,千代丸,你出卖我!” 千代丸笑笑道:“我也是为你好嘛,勤加练习总会有进步的!若是像你现在这样……” 辉云心说你饶了我吧,散打到今天都还没练会呢,莫紫鹏那家伙把你刚才那句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三人还在说笑,一下人匆匆跑来,急报三好长庆病逝,如今三好家已是松永久秀掌控实权了!辉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哦!将军要完! 这噩耗传来,倒是便宜了辉云,起码不用练剑了。将军满面愁容,仿佛松永久秀已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 本来伊势贞孝叛乱之时,辉云借机拉拢了三好长庆,所以这几年来,虽然三好家中以松永久秀为首的一伙武斗派一直提议刺杀将军,以便改立一个听话的傀儡来操纵,但都被三好长庆否决了,是以风平浪静。哪知这三好长庆竟如此命短! 而辉云自打知道那龙田便是莫紫鹏后,也一直左右为难。毕竟,不管三好长庆是不是在帮将军,总体上来说,三好家始终是将军的敌对势力,只要将军还想恢复幕府势力一天,三好家始终都是要除掉将军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铲除三好家,才能保住将军。可偏偏鬼使神差,莫紫鹏跑去三好家吃官粮了,辉云可是打死都不想和莫紫鹏做对手。但如果不这样做,那就只能让将军死了,自己和将军的关系好坏暂且不提,单从自己知道的一点点可怜的日本史来说,除了几个没在将军府的手下活了,其他跟将军沾亲带故的似乎都被杀死了,不管自己承没承认,民间至少是流传说卯月辉云虽然不姓足利,确是将军义子,倘若到时候因为这个被人宰了,可真是千古奇冤。 前不久辉云又考虑过晴明说过的话,实在没办法了就利用织田信长。虽然有传言说红叶狩、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三人自打六百年前被击败之后妖力一直没有恢复,这次也是看人间有了机会想趁机捞点便宜,再顺便看看有没有恢复妖力的机会,但妖怪毕竟是妖怪,没有妖力也还是很强大的。如果真能利用的话,也不失为一个有力的帮手。可问题就是,织田信长自打击败今川义元之后,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一直都拿不下美浓。辉云也一直在想,那个墨俣城怎么还没建好呢? 既然织田信长暂时排不上用场,附近的六角家呢?之前六角家一直支持将军,而且势力也很大,可就在几个月以前,目加田观音寺的和尚们发动了叛乱,虽然成功镇压了下去,却也使六角家元气大伤,如此一来,将军的大靠山也没有了。 看来是个大难题啊!幸好辉云有个好习惯,既然左右想不通,那就干脆不想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事情没来,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就算来了,还有三十六计呢!最多再发挥一下自己的本事,带着将军跑就是了。 所以今天辉云是几人当中心态最好的,劝解了将军一番之后,见气氛稍缓,便各自回房休息。 而自打这一日之后,将军似乎更有动力练剑,每日起早贪黑,如此一来倒是没时间去管辉云了,辉云也乐得清闲, 无事便在房间里看书,实在闲了就去道场逛一圈。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辞旧迎新又是一年。一切似乎依然风平浪静,三好长庆死后,本以为再无约束的松永久秀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三好家也又拥立了一名新家督三好义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能让大家稍稍将心放下,听闻三好长庆死讯已久,却至今没有发丧,据说是松永久秀与三好三人众因利益问题反目,而能替长庆发丧便成为到底三好家是谁最有发言权的象征之一,两股势力争斗不休,到今天都还没有个结果。 听了这样一个消息,将军很高兴,直言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多虑了,害大家都一并担心,真是不好意思!” 辉云见将军不再担心,忽然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好像电视剧电影总有那么一句台词,便随口说道:“大人本来就不必如此担心,有一班忠心护主的家臣在,纵使有事,也必会誓死保护将军的!” 这句台词好像并没收到应有的效果,将军听了虽然没有不高兴,却也说不上高兴,只是正色说道:“身为天下人之将军,岂能容自己如此饭桶!唯有不停地修炼自己,保护众人才是正途,若是三好家真的来了,管他千军万马,本将军现在亦能自己保护大家!” 辉云疑惑地看看将军:是他本人啊,嗑药了?正疑惑间,已下人进来禀报,说上泉信纲大人准备完毕,请各位前往道场,仪式马上开始。 到了道场才知道,原来将军已于昨日得到上泉信纲认可,今日将获赠免许皆传印可(ps:本来免许皆传一说是为上泉信纲首创,前书笔者说将军曾获神當流免许皆传只是因为自己实在编不出别的词汇,干脆借用,只为方便)。 看大家都到齐了,仪式隆重开始。辉云倒是没心思管什么仪式,自己在一旁出神,暗想日本这个规矩倒是方便的很,一个人可以随便拜很多个师父,不像郭靖,虽然江南七怪很菜很菜,却也不能拜洪七公为师,话说回来我师父是谁呢?不能算是将军吧,那那个脾气暴躁小肚鸡肠的怪笑男暗夜轩不成我师叔了?这可不行!不能这么算…… 就这么魂游天际中,仪式顺利结束了。将军走过来,拍拍辉云笑着说:“怎么,有点无聊吧?” 辉云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掩饰:“没有没有,只是可能有点没休息好……” 可能是因为拿了第二个流派的印可,将军心情出奇的好,也没管辉云到底是什么原因对自己的出师仪式这么没兴趣,大笑着走了。 当天夜里,辉云有点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将军那句磕了药的话,看来将军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有了不小的觉悟了,但觉悟终归是觉悟,想以一人对抗千军万马终归还是个笑话,那情节只能是动画片里才有,想当初关二爷那么大本事还不是也死在坑里了,就算是过五关斩六将也是一对一,下面的小兵根本没动手,真动起手来小兵小卒再菜也架不住人多,毕竟菜多了也是可以噎死人的。看来还是自己继续这些日子以来偷偷摸摸的准备工作比较靠得住。 正准备开始工作,忽然觉得窗户外人影一晃。辉云一愣,难道我又睡着了?滑瓢那家伙又要玩那个踩着月亮穿窗户的把戏?正在想,听见身体里滑瓢那不耐烦的声音说道:“本大人在这儿,没闲工夫跟你玩,出去看看!”辉云拿了佩刀在手,正要出去,有人轻轻在门上弹了几下,接着一个女孩声音传来:“辉云哥哥吗?是我!” 辉云想了半天,是个女的?谁啊?王母娘娘么?左右没有头绪,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小妹妹是谁?” “瞑野熏!” ------------ 第十六回 无意问禅不知计 第十六回 无意问禅不知计 铁血纵火怎寻途 听见“瞑野熏”这三个字辉云真以为自己睡着了,抬起手来要扇自己一耳光,滑瓢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顺便帮忙加了把力气。 辉云从地上爬起来拉开门,看看左右无人,将瞑野熏让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的?”那一巴掌倒是把辉云打得很清醒,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瞑野熏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不等辉云多提问题,自己细细讲了起来。 原来这瞑野熏本是甲贺众忍者,被龙田花大价钱买回来专门从事潜入谍报类的工作。今天就是龙田专门派她前来通知辉云,快逃,至于为什么快逃,瞑野熏也不得而知了。 辉云大概明白龙田说的什么意思,暗想果然有问题。看了看瞑野熏,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收到这个消息,又开始羡慕龙田,竟然连人都买的起。当时三好家如日中天,控制着全日本最繁华的京、堺一带,反观将军,倒是穷得一塌糊涂。 两人又简单聊聊龙田的情况,似乎瞑野熏也不是很清楚,说是本来买回来的时间就不长,再加上长期潜伏别的大名家,互相接触的时间自然也不多了。辉云又想起前几日提到的松永久秀与三人众不合之事,遂向瞑野熏打听,瞑野熏也是摇了摇头,说自打离开道场之后,自己便去六角家潜伏,这次本是例行去向龙田回报,要返回六角家之时,龙田要求顺路来趟将军府,若说到不合之事,也只在离开前发现三好长逸确实点了些厉害人物集合,说要朝信贵山城进发。 说完这些情况,瞑野熏要走,辉云也知没理由留住她,互道声小心,瞑野熏便不见了。辉云自言自语道:“果然是忍者,说不见就不见了,但是也没必要把烟雾弹扔在我房间里吧……咳……咳!” 第二天一早,辉云找到将军,只说放心不下信贵山城那边的情况,想去打探一下。将军觉得若是辉云孤身前去很是危险,尤其是之前辉云被袭击的是还没调查出眉目。辉云摇摇头,暗想自己去信贵山城是假,找龙田才是真,是以要去路上等着,若是人多了,引起三好家那边警觉就不好了,于是跟将军说道自己会小心行事,加之本来此时将军府又要严加戒备,将军手下人手不足,没必要再分派人手给自己。将军自知拗不过辉云,只好说至少带上千代丸,辉云也觉得再推脱就不好了,而且千代丸也不会碍手碍脚,点头答应。 是时武士出门简单,随身装了一点干粮铜板便即上路,哪知甫一出门就碰上绘实,正在考虑编个什么谎话,就听背后将军喊:“等等啊!信纲老师要去奈良,顺路走一程吧!”辉云心想,那绘实也必须得顺路走一程啦…… 果然,经过辉云的百般劝说,绘实还是决定一起去信贵山城。 出京都,便是三好家领地了。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三人都换上农家打扮,千代丸元服后理了个标准武士的月代头,辉云虽然没理那自认为很搞笑的发型,但那越来越多的银发却比月代头更引人注目,干脆又找来两个斗笠戴上,上泉信纲看得都想笑,觉得这两个小娃娃就是出来玩的。 这样的打扮的确是避开了三好家的眼线,却也有一个缺点,非常容易被抢,尤其是上泉信纲,长得太像农民了…… 却也只能算山贼倒霉了…… 不几日到得奈良,一行人入住柳生寨,柳生宗严得知师父驾到,献上刚刚研究成功的秘书《无刀取》。上泉信纲粗略阅过,大喜过望,命宗严悉心收藏。 奈良紧靠信贵山城,信贵山城即是松永久秀居城,千代丸觉得现在已经算是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了,应该小心为上,辉云却认为若是会被发现,那迟早都会被发现,干脆出去打探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消息。千代丸知道说不赢辉云,而且这么多年来也算了解这个人了,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总是有办法的,便和柳生宗严说了一声,上街打探。绘实听说要上街,十分欢喜,蹦蹦跳跳随二人出了门。 若论文化气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奈良尤胜于京都。尤其是东大寺,历史悠久,金碧辉煌,信徒众多,香火极旺。三人路过东大寺门前,遇一僧人索要布施,口称要三人积德。偏偏三人上路也没带很多钱,无奈之下辉云只好说:“不好意思……德已经积满了……”正纠缠不休之时,一僧人从寺内出来,见三人与那僧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过来便推了那僧人一把,喝道:“又是你们!本愿寺的和尚跑来我寺门前要什么布施!”那僧人也知理亏,点头哈腰说道:“大家都属同宗,何分彼此?”那僧人大概早就对此不耐烦了,加大嗓门骂道:“我寺为华严宗,你寺属一向宗,谁跟你同宗!快走快走!”那和尚也不再多言,灰溜溜走了。 辉云自称是柳生寨的人,今日领朋友只是来看看。那东大寺的和尚听闻是柳生寨的人,马上显得客气异常,言说柳生寨是本地豪族,平日里已经照顾甚多。遂将三人让进寺内。一路上那和尚只是喋喋不休,骂那一向宗不要脸,竟敢骚扰这几位贵客,平日里也是打着佛祖的旗号欺骗众生,不专心诵经念佛,整日里只是吞钱囤粮,还私藏了很多洋枪,僧兵无数,俨然也成为一地大名,真真坏了佛教的声誉。辉云心说有空带你回我老家看看,我们那儿的和尚除了没枪没炮,连老婆孩子都有呢!不想又听见那和尚说:“显如那老家伙还算好,他儿子教如野心更大……”辉云撇撇嘴,自言自语道:“好吧!刚才我想错了!原来我们那儿的和尚抽烟喝酒泡妞逛窑子是跟你们学的。” 一路走一路聊,众人来到大殿。一路上果然如传言一般,人来人往,香火极旺。大殿为肃穆所在,显得井然有序一些,却也是排队上香。辉云暗道:果然社会越是动荡,越是有利于宗教的传播,毕竟流离失所,大名们又依靠不上,将军自己也朝不保夕,天皇…………又那样,只有神明可以依靠了。却不知刚才那和尚说的一向宗是个什么样的教义,似乎比这东大寺更厉害,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 不多时,庙里住持听说有柳生寨的贵客到,也出来相见。 那住持大约五十岁上下,个头不高,明显是把当时日本身高拉到一米五五的罪魁祸首之一,不过长得慈眉善目,倒也有些佛相。 住持自称文庆,将三人接到会客室,互道姓名,又寒暄一番,问辉云与柳生宗严是什么关系,辉云看这位文庆上人似乎跟柳生家很熟络的样子,于是随便编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搪塞过去,算是过关。如此沏茶喝水,倒也消了旅途劳顿,绘实也乐的舒服,不吵着逛街了。 聊了些时候,三人见天色将晚,香客们也已经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便要告辞回家。刚欲起身,一迎客僧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说三好家岩城友通与筒井家筒井顺庆求见住持,还带了大队人马。住持倒没什么反应,辉云三人吓了一跳,马上起身告辞,哪知那迎客僧却说门外不远烟尘滚滚,似是还有人马追来,那岩城友通一干人等似乎都是来避难的,怕是现在走不了了。 果然,岩城友通等人一进来便跪倒在地,恳求住持道:“我等被松永久秀追杀,恳请上人出手相救!” 住持刚欲答应,一旁的监寺耳语道:“人称松永久秀此人无所畏惧,今日若是保护这几人,怕是会引火烧身!” 住持闻言,朝西方虚拜一下,朗声道:“出家之人才可称为无所畏惧!只是考虑明哲保身,如何去普渡众生?” 监寺一时有些语塞,过了片刻才说道:“吾等众僧确是不惧前往极乐,只是还有柳生家这三位施主……”说罢,朝辉云几人这边一指。岩城友通也看了过来,大叫道:“你不是将军身边那小孩吗?怎么是柳生家的!” 住持也很纳闷,用目光询问辉云,辉云看看住持,笑笑说:“上泉信纲老师教我们剑术,我们其实算是宗严大人的师弟,所以……”上泉信纲在将军家教授剑术一事,也算是全天下都知道了,住持也点点头,双手合什道:“原来施主不予明示乃是自谦,不欲借将军的身份和宗严大人师弟这个名号,阿弥陀佛!失敬失敬!”辉云心想,牛皮越吹越大还自谦,唉,算了算了!只好也回了个礼罢了。筒井顺庆在一旁很着急,眼看追兵就快到了,你们都还聊些什么呢啊?! 住持其实当然记得这些人为何事而来,摆摆手示意都进来,岩城友通和筒井顺庆如接大赦,马上命令手下入寺,辉云看看,两人所带人马大概两百人左右,清一色的武士打扮。辉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也说不出来,只好私下看了看四周围,开始盘算等下出了乱子要怎么逃。 住持叫人关闭寺门,又吩咐人点齐一队僧兵,过来同辉云说:“松永久秀此人确实心狠手辣,等下怕是会有一番争斗,若是相救不及,还请三位施主多加小心!”辉云还在计划,也没打算指望这一群和尚,心说你们又不是少林寺的,只好含含糊糊说道:“放心,你们只管去前面顶着就是了,不用操心我们!”住持颔首而去。 不一会便听门外有人喊话,似是命令交筒井等人出去。辉云拍拍岩城友通肩膀问他:“你们不是一家人么?你们现在这是玩什么呢?”岩城友通白了辉云一眼说道:“以前是,长庆大人死后就不是了!”又说什么现在虽然三好义继继任家督,却是个无能懦弱之辈,眼下松永久秀已然掌握实权,要除去三人众,三人众决定先下手为强,率先出兵,筒井顺庆也跑来帮忙,不想中了那老狐狸的埋伏。 辉云看了看大殿外那两百人,问岩城友通:“你们只带了这么点人就叫出兵?” 岩城友通“切”了一声说道:“怎么可能只带这么少的人!还不是中了埋伏死了将近一半人马!”辉云瞪大眼睛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那……确实不少……” 门内外似乎还在交涉,辉云想起龙田,又问岩城友通:“长逸大人他们呢?” 岩城友通正在擦拭武士刀,似乎等下交涉不成便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听辉云问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本来准备在信贵山下汇合的,我们先到了,结果中了埋伏嘛,所以刚才派了信使,跟他们说这老狐狸事先有准备,先别过来了。” 辉云还要再问,忽然门外一声炮响,岩城友通大惊,骂道:“他奶奶的他还用铁炮(当时日本对火绳枪的称呼)!”话音未落,就见铅弹铺天盖地而来,筒井顺庆说声“我的亲娘”就钻到香案下面去了。其余的人一看那香案,果然很大,于是五秒钟之后,香案下面就有五个人了。 辉云想了想,又问岩城友通:“那铁炮射程大概有多远?” “一百米不到。” 辉云看了看寺院大门,又说道:“那……友通大人,你看他们是不是瞄准了大殿射的?我看他们到这里也就五十米……” 岩城友通还没说话,就听香案上“当啷”一声,一个烛台被铅弹砸中,掉落在地。然后…… “着火啦!” 话说这东大寺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木质建筑,起火之时那一班武士和尚们又全在前门御敌,是以火势未及控制,转眼便已成冲天之势。所有人都愣了,这可是已近千年的古刹,难道就这样化为灰烬么?遥望着那每日膜拜的神像,在这摇曳的火光之中,怎么也变得如此狰狞了呢?仿佛在说:“这下,谁也跑不了了……” ------------ 第十七回 火烧菩提方脱险 第十七回 火烧菩提方脱险 策马登程又遇艰 趁着寺内众人分心火场之时,松永久秀已经带人冲了进来,看着那涛涛火海,似乎很是得意,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摇头晃脑说道:“这似乎又可以在我的史书上大书一笔了!”岩城友通已经拔刀冲在前面,对着洋洋得意的松永久秀喊道:“久秀大人!这做得有点太过分了!” 松永久秀看都没看岩城友通,似乎眼里只有那场火一般,摆了摆手很敷衍的答道:“只是顺便,不用放在心上!” 辉云等人一直躲在暗处,听见松永久秀拿放火当顺便,十分气愤,千代丸欲拔刀前去一决高下,被辉云拦住。 “你放开,叫我去砍了那老畜生!”千代丸气愤难耐,若非辉云及时捂住他的嘴,怕是早被敌人发现了。 辉云加了把力气拉倒千代丸,劝道:“那岩城友通没有打赢的长相,所以今天咱们就别出去了,以免被那老狐狸抓了要挟将军!” 千代丸虽然勇猛,却不鲁莽,知道辉云说的有道理,只好气鼓鼓的坐下,静观战场局势。 看了片刻,千代丸满脸疑惑的问辉云:“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两边打的热闹,死的却都是僧兵?” 辉云正在绑脚上的草鞋,头也不抬反问千代丸:“你也发现啦?”看了看千代丸没反应,拍了一下千代丸肩膀继续说道:“紧紧衣服,站起来活动活动吧,不努努力今天是走不了啦!”千代丸一听这话,马上变得很兴奋,几乎是半跳起来说:“哦?终于要打了吗?”辉云白了他一眼,指指绘实问道:“要打的话,这位大小姐怎么办?”绘实看了看辉云,又看了看千代丸,大义凛然地说:“我去下毒!” 辉云没理绘实说什么,四周围看了看,忽然一惊,大叫声“不好!”,抱起绘实纵身跳开,千代丸虽然没明白,却也赶快跟随辉云离开原地,三人刚刚站稳,只听背后一声巨响,那藏身的佛像头颅轰然落地,正砸在刚才三人匿身之所在。 千代丸擦擦汗,问辉云:“你不是说佛像这里能烧塌的都塌完了,很安全么?” 辉云也觉得很奇怪,看了看佛像说:“谁知道他老人家的脑袋能掉下来啊。” 两人还在争论,听见松永久秀的声音在一旁阴森森的说道:“你们终于出来啦?”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铁炮,“看来我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啊!”原来那佛像脖颈处本就细弱,加上烧得久了,再被那铁炮一打,自然就碎裂了。 文庆住持听见那一声巨响,这时也跑回了大殿,看见佛像的惨状,终于失去了出家人的冷静,指着松永久秀诅咒道:“你虽是那南蛮教众,却也知损毁神像,他日必遭天谴!” 松永久秀冷笑着看了文庆一眼,似乎完全不屑理会这诅咒,懒洋洋地回他一句:“他日的事,他日再说。”又指了指自己的几个亲兵,“你们,把这几个人绑起来带走!可都是将军的人,要温柔点。”看了看辉云那迷离的眼神,转身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还没落,忽然听闻有人禀报,说将军带人杀过来了。松永久秀一愣,暗道:“昨天不是还回报说将军在御所之内么?”连忙点了几人跑去寺门口看,果然远处烟尘滚滚,似是有人马过来,一个武士道:“小的过去看看!”又点了两人,要一同前去。却听松永久秀笑道:“原来是滑瓢大人啊,差点上了当!” 正在跑的那武士停住了脚步,松永久秀的眼中又恢复了原来的景象,几人确实在门口,远处却并没有那烟尘,而那武士,也变成了辉云。 辉云也无可奈何地笑了,开口说话却吓了绘实与千代丸一跳,是一个老人的声音:“看来是獭狸呢,惑心术确实玩不赢你的幻术哦!”又低声对绘实和千代丸说:“现在开始,别看他的眼睛!别认真听他说的任何话!” 松永久秀还是那副奸笑道:“有滑瓢大人在也需要这么谨慎吗?”千代丸拔出刀来上前一步说道:“就是,拼了!”辉云一脚狠狠踢在他屁股上骂道:“一句话就中招,真是服了你了,这孩子身边就没个脑子稍微好点的么!”绘实在旁边战战兢兢地说:“我……” 松永久秀身后武士已经渐渐聚拢过来,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拔刀。久秀摆了摆手,吩咐众人:“不用那么紧张,把文庆上人带来就可以了。”一人传令,不消片刻,文庆和尚被几人推推搡搡带了过来,见了松永久秀便破口大骂:“你这对神灵不知敬畏的恶徒!今日灭我教众,他日必成齑粉!”松永久秀摇摇头,还是满不在乎的说道:“老了就是老了,才说过就忘记了吗?他日的事,他日再说。倒是滑瓢大人哦,你似乎为了那最接近人类的身体,一直在努力不伤害人类是吧?那我在你面前杀几个你救不了的人,不知道算是谁的过失呢?” 千代丸闻言情绪很是激动,按住刀柄对滑瓢说:“那个……什么滑瓢大人,我现在应该是没中什么幻术,但是我还是很想上去砍了那个老狐狸!” 滑瓢摇摇头,指了指辉云的身体说:“这家伙什么都没练好,我的能力也没完全恢复,现在打起来完全没胜算。而且,那个是獭狸,不是狐狸。” 岩城友通这时也领着自己的人马过来了,教众人站定,自己走到松永久秀的身后耳语了几句,对着辉云一行三人劝说道:“请几位束手就擒吧,我三好家无意伤害几位,只是为了本家大业,请几位到本家暂时委屈些时日而已!” 千代丸呸了一声,张口骂道:“放你的屁!连前代天皇建的寺庙都敢烧,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到如今,鬼才信你的无意伤害!” 滑瓢拦了千代丸一下,对着岩城友通说道:“本来想说友通大人的话确实可信,但刚才于庙中之时,似乎也骗了在下呢!加之那老獭狸的话本来就没几句能作数的,所以,友通大人的好意不得不婉拒了呢!”说罢,向着岩城友通深鞠一躬,抬头将目光对了过去。 松永久秀一直注意着滑瓢,看见他目光射了过来,连忙遮住岩城友通的眼睛。岩城友通也吓了一跳,正要问是什么事,听松永久秀说道:“滑瓢大人好计策啊,想叫这家伙杀了我吗?” 滑瓢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叹道:“唉!老眼昏花,这么近的距离都没射中!” 忽然松永久秀喊了一声:“织田信长!这么多人?快撤!”众人正在诧异,滑瓢背起绘实,低声朝千代丸喝道:“撤!”撒腿就跑。 捡小路跑了一程,再也听不见松永久秀发疯的声音,千代丸才问滑瓢:“还是您厉害,原来您瞄准的不是岩城友通啊?” 滑瓢得意地冷笑一声回答说:“谁稀罕在那个白痴身上浪费我的妖力,这可是我最后的所有妖力呢,当然要给獭狸那个混蛋啦!哎!懒虫!我老人家没力气啦,换你出来背着这个小姑娘!”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跟辉云说的。话音刚落,又听见辉云说道:“切!偷懒就说偷懒,还非要骂别人懒!用的还不是我的力气?”正在抱怨,觉得绘实双臂一紧,在背后高兴道:“鸣太郎哥哥回来啦!”辉云赶紧大声说:“是啊是啊!你再不松开我就再也回不来啦!” 如此这般跑了一夜,天亮时分终于看见前面似乎有座山城,山脚下稀稀落落有几户人家。千代丸看见有早起的农夫,连忙上前询问。 辉云将绘实放下,坐在一棵大树旁靠着休息。绘实自己躲到一边拖着腮半笑不笑,辉云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在美什么。过了片刻,千代丸回来了,跟辉云很高兴地说:“到了!这里是大和郡山城!” 辉云想了半天,问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千代丸依然很高兴:“筒井顺庆的居城啊!” 辉云还是一脸茫然:“来这儿干嘛?” 这回换千代丸茫然了:“滑瓢大人领着我们一路向南跑,目的地不是这里么?” 辉云的头都快碰到地了,沮丧说道:“那糊涂老头哪有什么目的地啊……还朝南……京都不是应该朝北吗……” 千代丸也快哭了:“这不是老人家的计策啊?我还以为是什么计策呢!” 听见计策二字,辉云低着的头又抬起来了,问千代丸:“筒井家跟三好家什么关系?” 千代丸不知道辉云忽然问这个的目的,摇摇头说:“没什么关系啊。怎么了?” “那为什么这次顺庆那个家伙跟着他们一起骗我们?” “我觉得只是慑于三好家势大吧,但你早就知道他们是在骗我们么?” “是啊,一开始看见他们军队却干领着一群只会打架的武士跑去攻城就有点怀疑,不过也只是一点点怀疑,毕竟都是一家人,说不准有什么办法跑进去城里再对砍,但后来问到长逸大人所在的时候,那岩城友通说叫他们回去了,这个说法就有点说不通了。” 千代丸紧皱眉头,显然没听明白。辉云看了看他,点点头,暗道:滑瓢你说的对,我的身边确实没有头脑好的。只好解释道:“明明信使都突围而去了,却不叫援兵,还叫能成为援兵的人回去,然后自己跑来求一群和尚救命,这是什么战术?”听到这里,千代丸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辉云也不管他是不是真懂,自顾自说道:“而后那个不会演戏的岩城友通还称呼什么久秀‘大人’,还说什么‘这做得有点太过分了’,得意忘形的松永老头说什么‘顺便’,还有那一地的僧兵尸体,两边人马那练剑一样的拼斗,无非就是让我确认一下罢了。不过不得不说,那老头演戏还是不错的,让手下砍死了对方不少人,但是也不能排除趁机虚弱别人实力的可能性。话说回来,他们现在已经集合,我们得尽快回京都,否则将军就危险了。” 听说将军危险,千代丸也不管辉云的分析了,马上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辉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拍拍胸脯说道:“刚才你见的那个老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骗吃骗喝骗东西!” 三人来到城门处,被城门官拦住,千代丸按辉云交代行个礼说道:“在下东大寺俗家弟子,奉筒井大人之命,求见左近大人。”城门官听说是筒井大人命令,说声稍等,急忙跑进城中。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名叫岛清兴的所谓左近大人跟城门官一起跑了出来,见面便问筒井大人怎么了。辉云上前说道:“筒井大人中了松永久秀的奸计被俘,目前应是被带往信贵山了,我等冒死前来,为大人搬救兵。”岛清兴一直确信松永久秀奸诈,这次筒井顺庆出发之前也欲阻拦却未能成功,所以一直提心吊胆,现在被辉云误打误撞这么一骗,还真是骗在了点子上,马上大惊失色,吩咐传令,召集人马。辉云见这么简单就成功了,偷偷朝千代丸一笑,千代丸也暗挑了一下拇指,相视一笑。辉云眼睛又一转,顺水推舟说道:“我等亦愿为营救大人效犬马之劳!”这下又说到点子上了!筒井家本来就不大,手下又被顺庆带走一批,岛清兴正在盘算人手够不够用,忽然听见有人自愿效犬马之劳,虽然只有两个男人,却也是求之不得。不过再求之不得也要客气一下,指着绘实说道:“那这位姑娘?”辉云知道这就算是答应之前去除顾虑而已,客客气气行个礼说:“这还要烦请大人借马,我等顺路送她回奈良。”岛清兴马上答应:“那没问题,二位可会骑马?”千代丸说会,辉云想应该跟骑摩托差不多吧……犹豫了一下也说会。 岛清兴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组织的几乎都是骑马队。辉云看着这阵容,偷偷问千代丸:“不是说马队么?怎么都是驴?”千代丸一脸惊讶,说:“是马啊!驴脸比这个长!哦!我明白了,你是明国来的,你们那里的驴就这么大么?”辉云想了想,上次确认莫紫鹏的时候看来露了不少馅,千代丸都知道这个了,算了,知道就知道吧,于是冲他点了点头。千代丸一脸羡慕说:“真想有机会骑骑大马!”辉云心说:真有那机会我带你骑摩托…… 上了马才知道,虽然日本马腿短个矮,跑起来还是异常颠簸,幸亏性格温顺,倒是不难控制。跑了有半个时辰,千代丸示意自己已经认识路了,辉云策马赶上岛清兴,指了指绘实,似有不便。岛清兴挂念主家,说自己先行。辉云点点头,假意拜托岛清兴尽快救出筒井顺庆,自己也当随后赶上以尽绵薄之力。目送这只马队走了,辉云带了绘实千代丸进了树丛。 待岛清兴急匆匆去得远了,三人又商量了一番,翻身上马,直奔京都,却不知,京都已经出事,早有人马埋伏在前,只等他们回来…… ------------ 第十八回 豪气未必冲天际 第十八回 豪气未必冲天际 铁剑难当万人敌 三人两马全速登程,当天夜里已然回到京都。辉云怕有意外,便先将绘实送回道三医馆,旋即赶往将军府。 其时已是五月,京都气候温和,少有阴霾,尤其春季。这一夜也一如既往的晴朗,天空中群星闪烁。街道上很安静,辉云知道所谓的古代人到了夜里不喜欢出门,偶尔可能有些武士晚上会出门喝酒,却也只是少数,不像现代人,这个时间才算是一天的开始。千代丸却觉得今夜安静的有点出奇,跟辉云说了,辉云皱了皱眉,说:“虽然不知道不出奇的时候应该安静到什么程度,不过既然你觉得出奇,那就尽快回去吧!”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将军府的大门了,两人将马拴好,沿途看了看,家家户户大门禁闭,都似已睡了,四周围一团漆黑,安安静静,连声狗叫都没有。两人觉得脊背有点凉,互相看了看,一路小跑去叫门。拍了几下门,有人应声,两人出了一口气,听声音是熟悉的人,看样子没有出事,回声辉云与千代丸回来了,门分左右“吱呀”打开。 两人刚刚进门,忽然背后灯火通明,扭头一看,为首一人正是松永久秀,三好三人众分立左右,一字排开,背后依次是各人近侍带领的武士部队。抬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已将将军府团团围住了!两人见了这阵仗,大喊一声关门,抬腿就朝府内跑。那开门的下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十几只火把已经扔了进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群不要命的武士,还哪里关得上门!千代丸见事态出乎预料,扭头又要去拼命,不想被辉云一把抓住,边跑边说:“你现在去了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去将军身边,保护将军要紧!”千代丸点点头,两人一溜烟跑向将军卧房。 到了将军卧房,打开门,只见将军仗剑而立,面前地板上也插满了刀,辉云只晓得都是将军这些年来收集来的宝刀,可是叫不上来名字。再看看将军那一脸慷慨就义的颜色,连忙问道:“将军大人,没空摆弄刀了,三好家杀进来了,趁现在外面还能顶一阵快撤!” 哪知将军摇摇头,缓缓说道:“我前半生已经漂泊的够了,与其提心吊胆地到处跑,不如今天杀个痛快,让这些刀物尽其用,我也死得其所!” 辉云耳听得喊杀声越来越近,这将军还有闲工夫抒发感情,急得全身是汗,绕过刀跑到将军跟前急促说道:“将军大人,你一向待我不薄,我可不能就这么看着你死,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今天跑了松永久秀那个老家伙他活不过你,咱们来日方长。我在后院挖好地道了,您跟我爬出去就是京都边上,咱们重整旗鼓……” 将军看了看辉云,缓缓从背后又抽出一把刀递了过来,放在辉云手上用叮嘱的口气说道:“这是将军家家传的鬼丸,算是足利家权利的象征,交给你了,你跟千代丸一起逃吧!日后若是见了我家之人,值得托付的便交给他,不值得的话,你就自己留着用好了。记住,你条件不错,就是太懒了,以后不能再这样啦!” 还欲再劝,只听一声巨响,门被几把刀一齐劈开,敌人已经冲进来了。辉云刚要拔刀,就觉得衣领被人抓住,接着屁股又挨了了一脚,全身拍开窗户摔到了后院里,刚刚爬起身,一团黑影又砸了过来,连忙一滚,再看,原来是千代丸。两人还在纳闷,只听将军喊:“没摔死就给我快滚!以后再来给我报仇!”看身影,似乎已经打起来了。 千代丸才不管将军说什么,一骨碌爬起来拔出刀就往回冲,辉云见千代丸要去拼命,自己也觉得似乎到了日本之后就一直在逃跑,决定也来一次热血的,想喊个什么口号再冲,琢磨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不太好,于是喊着“为什么不拿千代丸拍窗户”就冲进去了。 果然室内已经开战。将军左劈右砍,转眼已经杀了十几个人,见这两人顺窗户跳了回来,虽然有些生气,却还是欣慰多些,于是飞起一脚又把辉云踹出去了,再想踢千代丸,千代丸却已经和敌人交上手,踢不到了。 辉云挣扎着爬起来,正在考虑是不是还禁得住一脚,就听得将军喊了一声“千代丸”,声音凄戾入云,已知大事不妙,正待向回跑,忽听背后有人冷冷地说:“你也要去送死么?”听声音便知道是谁,但是在这种场合相遇,却是辉云一直在极力避免的。 “你已经连汉语都不会说了么?” “话说你这个连亲爹都不认的家伙不是也已经认日本人作父亲了么?” “哼!是啊……我可是个连亲爸爸都不认的家伙呢!”辉云自己提那个不争气的爹倒是无所谓,却从来不许别人说,此时被龙田提起,明显是故意挑衅,辉云虽然明白,眼里却已经没有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神采了。 “哦?还是觉得权当自己没爸爸好么?”龙田慢慢悠悠拔出刀,刀尖指地,一副全无戒备的样子看着辉云。 辉云定了定心神,忽然怒目看向龙田,准备使用惑心术,却听龙田冷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大天狗了吧?可是跟你平起平坐的妖怪呢,你觉得这有用么?” “唉!要是有用,倒是不用跟你打了呢!”辉云缓缓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又说:“不过说到日本人的问题,你不也天天跟在那三好长逸屁股后面当走狗?还跑来做刺杀将军这种坏事!” 龙田还是一动不动,盯着辉云看了一会,这才说道:“雇佣兵,长期雇佣而已。我也不用管要杀的是谁,只要三好长逸给我钱,我就只管去杀就可以了。” “杀我吗?那你今天就杀不成了!”话音未落,辉云已经冲到龙田面前,一刀连鞘挥出,快如闪电,转眼便要取龙田的性命。哪知辉云快龙田更快,抬刀左拨右点,拨开刀鞘的同时又将辉云的刀格住了。 将军那边却是惨烈异常,遍地都是尸体,有些已经穿破墙壁死在后院之中,室内到处鲜血淋漓,连房顶上都是血,将军手上也换了几把刀,砍坏的刀就扔在一边,直杀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眼见着跟自己一起来的同伴就这么倒下了,三好家的那些武士也没了刚来时的勇猛,不住的后退,有些甚至都已经握不稳手中的刀了,扔刀便走。 眼前的敌人渐渐散去,将军再也没什么精神力量的支撑,终于半跪在地上,刻了几口血出来,似乎稍微好了一点,慢慢挪到千代丸身边,滴了几滴眼泪在那已经微微有些泛青的嘴唇上,隐隐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回忆着千代丸刚到将军身边时的胆怯,回忆着一起练剑的时光,到如今也都有些模糊了。偏偏漫天的星光如此的明亮,难道只是为了指引这孩子升天的路么?将军越想越是只有难过,仰天长啸一声,却觉得其间夹杂着一个喊声,顺声音看去时,忽然喉咙一凉,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刺客推着将军的尸体一路跑到后院才停,见龙田如同戏耍一般同辉云游斗。龙田或是不出刀,或是一刀格住,再看似很随便的一脚将辉云踢开,任凭辉云如何进攻,却总是无法碰到龙田半分。刺客见也没什么好看的,踩住将军的头用力将刀拔出,甩了甩刀上的血,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要枕样柴杀了这个家佛?” 听见这样的口音,辉云和龙田不约而同停止了争斗,一齐望向那人。只见那人一身华丽的本应是素淡颜色的马乘袴,似乎向人们表达着一种老子是来暗杀的但是老子也很有钱的思想一样,但是嘴上却挂了一个帘子,一说话就迎风抖动,辉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这个装饰的创意何在,难道是为了暗杀不被人看见脸么?但为什么要用一个绣了一堆金币图案的帕子呢? 正左思右想想不明白的时候,龙田将刀扛在肩上朝那人说道:“栖木长安。我的事,你管不着吧?” 栖木长安?似乎在哪里听过。辉云极力回忆,猛然想起天览之时,千代丸报的龙田第四组的对手正是栖木长安! “啊!”辉云一声大叫,栖木长安和龙田都吓了一跳,只听辉云继续说道:“原来你是因为没牙才挂那个帕子的啊!” 说完了辉云才开始后悔,似乎这句话跟现在的场景不符,但是好像晚了,虽然看不到栖木长安脸上的表情,却也看得出来他很生气。只见栖木长安颤抖了一会,指着辉云说道:“我要杀呢你!” 听见这句话龙田笑了,朝辉云说道:“他杀了你义父,给你个机会手刃仇人吧!” 辉云也站直了身子朝龙田瞥了一眼冷冷说道:“那咱俩的事就等会再说,我先杀了这个jian人!另外,再说一遍,我只是拿将军当恩人,可从来没认他做义父!”说罢,已闪到栖木长安身前,栖木长安本来还在听辉云说话,哪知道这个在龙田面前只会挨打的家伙这么厉害,吃惊的表情还没做完整,左臂已经血流如注,躺在地上。 辉云砍完这一刀也是暗暗吃惊,明明是要对方开膛破肚的,怎么划在胳膊上了?龙田在背后半讥半讽笑道:“这家伙交给我吧,你有时间去学点不需要瞄准的本事去。”辉云闻言有些吃惊,表面却装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依然用那冷冷的语气说道:“交给你?你要救他吗?” “救他?那杀了你就可以了!只不过我早就见识过你砍不到要害的本事了,想帮帮你而已。”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没破的那个案子的神秘人就是我,是我派人去试试你的本事的。” 辉云听完不禁有些气愤,怒喝道:“你怎么能这么做?他们只是些农民!万一我真杀了他们怎么办?” “农民?你还真信!那是些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死几个都不嫌多!” 栖木长安有些耐不住了,朝龙田喊:“你们要术旧到绳么时候!还不快杀了他!” 龙田斜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栖木长安,问道:“为什么要杀了他?” 栖木长安还是用那声嘶力竭的声音喊道:“肘秀大人命宁,将军鼠内不牛一个佛口!” “那老头的命令关我屁事?我只管三好长逸的命令——杀了将军,结果被你杀了,我没事做了!”说完,两手一摊,示意——不关我的事了。 这一番话听完,栖木长安目瞪口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发怒,正在犹豫,辉云看着龙田很疑惑的问:“难为你听得懂他说话,而且……你不是来杀我的?” “杀你干嘛?又没钱拿!” “不是三人众叫你来斩草除根的?” “只要不碍事的,那几个家伙是不会杀的。但是只要碍事了,那就必须要死!” “…………哦!我好像不碍事”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误会似乎烟消云散了,辉云心里也平静了下来,默默低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忽然听龙田冷笑几声,一字一句念道:“鞍马山,天狗流!紫部龙田!” 这是誓死决斗的礼节!难道说…… ------------ 第十九回 久别重逢终须散 第十九回 久别重逢终须散 不知天涯在路边 说时迟那时快,龙田报完姓名流派,人便一闪,如同消失一般。而辉云所谓滴水不漏的防御也是要看见了才能防,如今看都看不见,只得怔在原地等死,万念俱灰间,忽觉裤脚随风一摆,龙田已在身后,一刀钉在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的栖木长安的咽喉上,一路推向丈许外的后墙上。等辉云反应过来,栖木长安已经挂在墙上了。 龙田转过身来看着辉云笑了,笑得很开心,走到跟前,左手搭肩右手顺势一锤,如同那时倪敬云再见到莫紫鹏,低声说:“好久不见……你还是只配给我开车……” “嗯……但是说到动脑子,我还是会赢你。” “这么说你想好怎么离开这里了?” “地道早就挖好了。”说道这里,辉云坏笑了一下,眼角还带着泪。 “那快去吧,出了京都继续向西,找到鞍马山鸦天狗,那条老狗擅长教导妖怪,像你这种货色,就算不是妖怪,估计也只有妖怪教得好。” 辉云无可奈何地挤出来一点感谢的笑容,又指着还钉在墙上的栖木长安说道:“那家伙怎么办?” 龙田两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是你杀的,我又没赶上!”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他站在我门上了……我的地洞在那儿……” 两人过去搬开尸体,龙田问辉云:“听说回不去的事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知道了,晴明那老家伙来的时候说的应该就是之前跟你那一套的录音。” “……不能算录音,跟你说的时候应该称呼的是你的名字。” “别较真……说到打算倒是没有,但是回去的办法我倒是问出来一个,就是找到三神器,话说我记得发生这个变故之前你好像在看有关日本神怪的东西,这个三神器你应该比较了解吧?” 龙田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说:“你先走吧,学好了本事再去清州找我,那里有我一个办事处。” “啊?这年头还有办事处?” “嗯,一个女的非要投资给我开的,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到时候去看就知道了,但是一定要学点本事,以便一起找三神器,这么重要的东西既然遗失了,肯定没那么简单能找回来。” 辉云点头答应,开始朝地道里钻,龙田等辉云走的远了,忽然像又想到什么大事一样,朝里面喊:“你要是再到处认爹看我不宰了你!”只听洞里“咚”的一声,接着传来了辉云的骂声——“你他奶奶的!说过多少次了我没认他作义父!疼死我了!” ……………………………… 将军在自己府内遇刺的消息转眼之间路人皆知。松永久秀欲拥立堺町公方足利义荣为幕府将军,却因听说足利义辉之弟,已经出家的足利义昭出逃而暂时作罢,改为足利义昭追捕计划。但经过此次暗杀,三好义继名存实亡,松永久秀独揽三好家大权的时代来临了。 三好三人众对此相当不满,前去找松永久秀理论,龙田也在其列,一行人来到信贵山城。 似乎经过火烧东大寺之后,松永久秀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又将居城重新修葺过一番,时不时还能发现一些未完成的痕迹。岩城友通很是气愤,一路大骂不止。三好政康虽未参与上次的事件,但骂人的事总是少不了他,一路上与岩城友通一唱一和,烦得三好长逸几次想杀了他们而后快。 到了松永久秀府上,久秀出来假惺惺将几人迎接进去,各自坐定,三好长逸开门见山问道:“久秀大人,虽然刺杀将军一事皆为大人一人计划,但实施之时,吾等亦未少出力,何以大人居功自傲如此,更连义继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松永久秀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反问道:“不知义继那小儿做了家督之后,可是做过什么使我三好家壮大的事么?” 听见松永久秀称呼家督为“那小儿”,三好政康拍案而起,大骂道:“你这老匹夫!说话小心点!在下可不在乎杀一两个人!” 三好长逸拦政康坐下,正色说道:“久秀大人,吾等今日可不是为了争斗而来,只是要个说法,所谓论功行赏,不知大人现下是否感觉此次赏罚是否有所不公?” 松永久秀这才露出点笑容,于龙田看来却比不笑还讨厌。 岩城友通也说道:“虽然斩杀将军之人乃是久秀大人手下,而吾等非未出力,还折损许多好手,而大人何以……?” “总算是说到正题了啊。”松永久秀拍了拍手,门分左右,进来一个人,龙田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只听那人做好后朝自己说道:“这位可是紫部龙田大人?”龙田点头。那人又说道:“阁下与将军府上的卯月辉云大人可是旧识?”龙田又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那人转向松永久秀说道:“这下大人相信在下说的话了吧,确是此人杀了长安大人并且放走将军义子的。” 此话一出,在场除松永久秀外均是一惊。 龙田倒是很快掩饰了自己的表情,冷冷问道:“你倒是亲眼所见?” “这说来惭愧了,我是装死在尸体堆中所见。”那人说惭愧,可表情未见一点惭愧。 不过龙田知道他所言非虚,已当时的情况,也只有在尸体中间,才可能不被自己发现。龙田这时暗想要如何才能拜托这个窘境,低头沉思了片刻,振声说道:“像你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也配来指摘我么?”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龙田强词夺理,不过也确实说到了作为一个武士的痛处,作为一个武士,是绝对不允许做出这么丢脸的事的。大家都看向那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料那人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看了看龙田,又继续说道:“在下并非贪生怕死,只是还有大仇未报,不能死而已。” 忽然龙田脑海中有个场景迅速闪过,暗道原来果然是这个人,冷冷笑了两声说道:“说来,我也有个大仇未报!原来是你这个人贩子,竟然混到这里来了!” “若非那混蛋烧了我的房子,我还真难有今天!说来是不是该感谢他呢?”说了这么久,那人难得带了感情,一字一句说地咬牙切齿。 松永久秀看了看表情一直没有变化的三好长逸,阴沉地说:“他们的私人恩怨叫他们日后解决,倒是私自放走敌人,还斩杀我的手下一事,不知该如何解决呢?” 三好长逸似乎已经想好对策了,不慌不忙说道:“这乃是我下的命令。本来这次只是刺杀将军,以壮大我三好家,至于府上众人,却是毫无关系,为何要杀?说到久秀大人的仆众,想必是挡着我家龙田的路了。” “那好,你自有你的说辞,我也有我的作法,咱们走着瞧。” 三好政康再一次拍案而起:“那有怎样!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三好长逸也起身象征性的一揖,带领众人走了。 离了信贵山城,龙田跟三好长逸告辞,说那松永久秀必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离开一小段时间,免得那老狐狸去本家找麻烦,三好政康拍胸脯说不怕,长逸却心事重重,也没细想,只说随便龙田怎么做。龙田行个礼,向清州城出发了。 ……………………………… 接连几日,太平无事,这一日傍晚时分,一个女子缓缓走进龙田卧房,送来香茶。 龙田还在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知是在想辉云的去向,还是在考虑松永久秀的阴谋,直到那女子伸手推了他一下,方才知道背后有人,抱歉的笑了一声,这才说道:“多谢,伊瀧。” 这便是那帮助龙田开办了所谓办事处的女人。父亲本是个小商人,游走于各地做些小生意,随着世道越来越乱,加上年龄也大了起来,便想着安顿下来。几年前织田信长继任家督,鼓励商业发展,恰巧伊瀧的父亲正在清州城下,手头有些闲钱,于是开了家小商铺。一开始生意一般,一切倒还太平,慢慢生意好起来了,麻烦却也就来了。清州城里最大的买卖家是伊藤屋,老板伊藤惣十郎垄断清州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抢过买卖,忽然来了个小商人,本来没放在眼里的怎么忽然就做大了呢?这可是惣十郎不能容忍的!几次三番找上门,不料伊瀧的父亲江湖经验丰富,圆滑的很,左右找不到理由砸店子,最后干脆硬砸,结果碰到了一个极为俗套的剧情,龙田路过了。当然并不是龙田想要帮忙的,如果那个打手没把柜台掀到门口的龙田的身上的话…… 之后便如大家所想,龙田刚好无家可归,伊瀧的父亲也怕再有人找上门来,干脆留下龙田在店里帮忙。龙田商人家出身,这个年代的买卖除了偶尔要打个架之外,一切都比现代还简单些,完全难不住龙田。终于,在龙田的帮助下,买卖越做越大,然后有一天,伊瀧的父亲跑去北海道进牡蛎,掉到海里淹死了…… 千里迢迢接回来尸体,好好安葬,伊瀧年纪尚幼,龙田也懒得做买卖,干脆关了店铺。所幸这一段时间赚了不少钱,龙田突发奇想,做起了保镖。说是保镖,其实小到寻找失物,大到帮人报仇,只要给钱,龙田全接。虽然是时也有忍者之里接受这些委托,不过龙田不知道,而且陆续有忍者过来查看这个竞争对手,发现就是一个毛头小子自己做事,也完全没放在心上,给龙田留了这个饭碗。于是,做了一段时间,误打误撞,接了连忍者们都不敢接的刺杀三好三人众的任务的龙田,居然直接冲到了三人众家里去杀人,而且还险些成功了。这显然震慑了这三个被称为当世之真武人的大人物的灵魂,事后三好长逸找上家门,要求雇佣龙田做保镖,龙田也很干脆——你给钱,我就做! 龙田现在喝着茶,恰在回忆着这些事情,对于龙田来说,这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真正开始。虽然聊起来并不都是开心的事情,对于很久没见面的两个人来说,却也是个很好的话题。如此聊了一会,龙田觉得肚子饿了,伊瀧下去准备饭菜,龙田则继续对着窗户发呆。一切又重归宁静,宁静的过份了…… 无法被察觉的,在这份诡异的宁静之中,似乎有什么悄悄接近了这小小的房间…… (第一章完) 作者的话: 第一章就算是结束了,到这十九回发布的时候,一共1467个点击,对于一个新手来说也可以接受了。相对的在发布第十八回说单日100点击就加更的事,到最后只有90个,不过也算不错,除了我才来看书网的前几天,最近的90个点击率也算不少吧,明天下午我看看,应该可以加更一章,以表示对能坚持看完这第一章的读者的感谢,还希望各位能继续坚持,相信我会越写越好! ------------ 第二章 虚妄心 ------------ 第一回 白发寻人人未老 第二章——虚妄心 虚妄心: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皆是意法为缘生,既是缘生法,将来必将坏灭,非属真实法亦非常住法,因此可知此六识为妄心。 第一回 白发寻人人未老 草木扶风风不知 1567年4月初,天气刚刚转暖,随着潺潺的流水声逐渐欢快,久无生机的地面上也开始点缀了一些颜色,虽未到燕舞莺声,倒也不像战事连连的年月。 清州城下,商业街中,早已不见花泽屋的招牌。一少年向路人打听,只听说这花泽屋也曾富甲一方,不料几年前当主去了北海道,却再没活着回来,留下一女,也没有继承家业,倒是跟个来历不明的武士做起了保镖的买卖。 “那这武士现在何处呢?不知老人家可否告知在下?”这少年似乎对此颇感兴趣。 老人家的表情略为有些变化,左右看了看,以手遮口低声说道:“两年前,大概就是十三代将军死后不久吧,这里被据传言是三好家的杀手袭击啦!整个房子都被烧了,我参加了事后的清理,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真的是很惨啊!” 少年闻言稍微显得有点焦急,忙问道:“那么那个姑娘和武士呢?” 老人家摇了摇头:“有人说那姑娘好像正在准备饭菜,可能是逃掉了,所以只发现了一句烧成焦炭的男尸,也不知是不是那武士。” 这少年道了声谢,看了看眼前这块空地,转身走了。有几个路人指了指那少年的背影说道:“那武士若是活着,似乎也有这么高大呢!只是这一位好像稍微瘦弱了点。” 不错,这高大但瘦弱的少年正是卯月辉云。两年过去,已是一头披肩银发,虽是银发,却不显苍老,却于阳光之下闪闪发光,身着白色小衣袴裙,披一羽织,也是白色,隐隐约约于头发间可见正背心处有一五行纹饰,腰间斜插将军家的鬼丸,脚上虽未按一般武士模样穿着轻便草鞋,换以白袜木屐,倒也有了些武士气派。今日里本是按约定投奔龙田而来。不想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一路走一路想,这大少爷应该没这么简单就死了吧?虽然这些年来于自己学艺之时也听说了一些消息,据说世间厉害的人物怪物之类的越来越多,但那大少爷似乎也很厉害,而且又是前两年的事了,打不赢还是逃的脱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未必,倘若真是三好家派人来杀他的,确实是知根知底,应该会是个高手,真能杀了龙田也未可知,问题就是三好家有没有这样的高手,而且,为什么要杀了龙田呢? 辉云越想越觉得乱,不由自言自语说道,怎么到了这里之后,这个大少爷老玩这种生死未卜的事呢!这玩意很刺激么? 正胡思乱想,对面走来一个年轻武士,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样貌有点女性化,气质倒是颇有武人风范。卯月辉云见了此人大喜过望,正是竹中半兵卫重治。 刚想要上前打个招呼,辉云又想起于天览之时并未予此人说过话,若是贸然上前,怕是有失礼节,正犹豫间,半兵卫倒是走过来含笑问道:“请问阁下可是前代将军座下卯月辉云大人?”辉云一愣,懵懵问道:“重治大人竟然认识我?”半兵卫见辉云也认识自己,露出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说:“辉云大人认识在下,在下怎么会不认识辉云大人呢!何况大人这银发,可是越来越有代表性了呢!”辉云尴尬的笑了笑,吞吞吐吐地说:“这头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且重治大人也别大人大人的叫我了,不过是个浪人……” 听辉云说自己是个浪人,半兵卫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说道:“辉云大人自前代将军义辉大人去世之后并未投靠任何大名家吗?”辉云摇了摇头,面带愧色说道:“一个只会仓皇鼠窜的人,哪有什么脸面投靠谁呢?”其实辉云这么说也不是为了谦虚,一来确实自己觉得到了这边之后干过的几件大事都是逃跑,其次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两年来学到了些本事,但是还不熟练,所以不能说,万一别人叫自己表演就麻烦大了。 半兵卫倒是不知道辉云想了这么多,见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又露出那笑容安慰道:“据在下于天览时所见,辉云大人的本事可不止是这些,单说从三好家的包围下逃出来,也非一般的头脑。不知大人可吝惜将这头脑献于织田家吗?”辉云没怎么听明白,满脸迷茫问道:“献于织田家?你已经是织田家的人啦?你的意思是要砍了我吗?”闻言半兵卫捧腹大笑,笑了好一会才说:“在下是在招揽大人,不是要大人的脑袋,另外在下现在确实是在秀吉大人帐下作军师,按在下的本意是想叫大人一起到秀吉大人这里来,只是以辉云大人将军义子的身份,这样有点委屈了,所以想问大人愿不愿意到信长大人帐下呢?” 辉云心想看来这个将军义子的身份我是要含冤终生了,而且这个半兵卫倒是有眼光,看出我比你们这些古代日本人聪明多了。转念又想,要是答应他去做个公务员,那可就忙了,我去哪里找大少爷去啊?如此一想,当下决定向半兵卫说道:“这真是有愧于大人的好意,在下现在还要办些私事,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功,所以……”半兵卫还是笑着,看辉云说到所以停住了才继续说:“辉云大人可是要找一个叫做紫部龙田的人么?” 半兵卫居然知道龙田这个人?而且还知道自己是要找他?辉云有些蒙了,半天也没说是还是不是。半兵卫看辉云不置可否,也大概猜到了辉云在想什么,于是解释道:“刺杀将军的事件之后,三好家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那时在下因为跟斋藤家的一些纠葛成为了浪人,但想到也许日后有用,所以私底下调查了参与此次事件的几个人。由此得知了这个叫做紫部龙田的人跟辉云大人的关系。听传言,似乎就是因为这层关系,他才遭到三好家的怀疑被追杀的。” 听完半兵卫的解释,辉云这才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重治大人可知道龙田他现在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半兵卫摇了摇头说:“身在何处,在下确实不知道,但是他没死是肯定的。这里出事的后一天,我接受了秀吉大人的邀请,来这里投靠信长大人,恰好看见了那具尸体,而后信长大人为了治安着想,也想顺便看看在下的能力,吩咐在下来善后,于是在下认真的检查了一下,发现那具尸体绝对不属于一个擅长左手拔刀术的人,所以应该是刺客的。” 辉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赞道:“听说都烧成炭了,大人还能检查出这么多,难得!难得!”半兵卫赶紧一拱手:“碰巧在下在这方面略有些研究罢了!”辉云也没理他这个谦虚的话,又自顾自的想:没死就更麻烦了,这下必须得隐姓埋名先藏起来,唉!去哪找呢? 看辉云又开始出神发呆,半兵卫真不愧是被称为“战国第一军师”的人,马上猜出他在想什么,说道:“大人自己找,不如来织田家一起找,信长大人也听说了龙田大人的才能,早就派出手下去找了。不过还请辉云大人放心,我们给三好家的消息是这个尸体确实是龙田大人的,刺客因被追捕不知去向了。” 辉云苦笑了一下,心道你们编的这个谎话也亏得松永久秀那个老狐狸会信,不过也罢,织田家倒也是个好帮手,反正晴明那个老家伙说过必要时可以利用一下织田信长。半兵卫看辉云苦笑,这一下倒是会错了意,以为还没说动,马上又说道:“也许现在织田家的实力还不够强大,但是秀吉大人已经在稻叶山城附近建好了桥头堡,拿下美浓指日可待,到了那个时候,织田家要找一两个人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辉云摆摆手,心想,你这倒是跟游戏里一样了,完全拿斋藤家当盘菜……嘴上说道:“好吧,但是怎么当个武士我可完全不会,我在将军家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半兵卫见辉云答应了,终于又露出那个灿烂的笑容,开心的说道:“这个大人可以放心,若是需要帮助的话只管来找在下就是了,另外,大人作了信长大人的直属武将之后,请称呼在下半兵卫吧!” 辉云也连忙说:“那你也叫我辉云就好了。” 如此,两人一路说笑,直奔清州主城。 两日后 朝仓家,一乘谷城。一间点着蜡烛的房间里,一个留着三缕细髯的公家打扮的年轻人端坐于书案前,不知在写些什么。过了片刻,一个忍者来报,这位公家点点头,吩咐道:“帮我请几位大人过来。”忍者答应一声,消失不见。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几个年轻武士悄悄走进这个房间,为首一个身着武士铠甲的人恭恭敬敬施礼道:“不知将军大人叫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原来这人正是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之弟,足利义昭。两年来,松永久秀四处派人查探,始终杳无音信,却不知这法号“觉庆”的和尚早就还俗,改名为义昭了。不过这义昭过得也不轻松,不断修书联络大名,到处投奔,最终到了曾辉煌一时的朝仓家。然而到了朝仓家才知道,现下的家督朝仓义景早就没心思称霸,一心只觉得吃喝玩乐,做个风流大名才叫快活。 但足利义昭可是一心要回到将军的位子上的,在他的眼里,那个足利义荣不过是个分家的小儿,哪有什么权利做将军?既然朝仓义景没心思带自己上洛,那就只好自己再找个新帮手了,所以刚才也在做着每日的功课——修书联系别家的大名。足利义昭坚信,只要还有这个信念在,早晚会有人搭理自己的。 除了每天写信,足利义昭也雇佣了几个忍者,帮自己观察新崛起的大名,尤其是尾张那个叫作织田信长的,自从他成功狙杀了“东海道第一弓”今川义元之后,威名远播,足利义昭自然也把他列入到最佳帮手的名单当中了。 而现在来的这几个年轻武士却是朝仓家的人,为首这人唤作明智光秀,乃是朝仓家数一数二的人才。不过自从义昭到了朝仓家之后,明智光秀便与朝仓义景有些疏远了,义昭看得出这是因为光秀不满于义景的荒淫无道,于是干脆将其笼络过来,成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光秀也感激于将军的赏识,不出一月,又给将军增加了几个亲信。 当然,一切还是要秘密进行的。除了日常联络基本靠忍者之外,平日里互相之间也只有普通的官方对话,像今天这种集会,都是在夜里进行。 言归正传。 明智光秀问了义昭一句,义昭并没有马上回答,来回踱了几步这才说道:“刚才接到消息,织田家那边在美浓的问题上又有了新进展了。继竹中之后,几日前号称‘美浓三人众’的安藤守就、稻叶一铁、氏家卜全也全部倒向了织田家,这样一来,织田家不但有了墨俣这座桥头堡,又大大增强了自己的实力。此消彼长之间,美浓已经是织田信长的掌中之物了。” 明智光秀略沉吟了一下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立即开始联络织田信长那边么?” 足利义昭点点头,继续说道:“依我看来,织田信长是的确有做天下人之心的,除这几人之外,本将军一直在寻找的兄长的义子,前两日也被招揽入织田家了,听说就是这个小娃娃帮助兄长回归京都的,可惜,我晚了一步。” 这时明智光秀身后一人说道:“那个卯月辉云么?嗯,我去见见他吧!看看他这两年来有没有什么长进!” 此人,正是紫部龙田。 作者的话: 按约定的第二更 这是第二章了。我开始加油了,希望大家能支持我哦~! ------------ 第二回 年少不知危难事 第二回 年少不知危难事 眼盲未见糊涂心 却说这紫部龙田怎么又到了朝仓家这边来了呢? 原来那一日龙田貌似还在对着窗口发呆,其实已经察觉到有敌人接近了,这才谎称饿了,叫伊瀧下去准备饭菜,免得动起手来碍手碍脚。果然过不多时,那刺客见龙田端坐窗前一副快要睡去的模样,闪身过来,提刀便砍,不想却忘记了,拔刀术中有一式坐姿拔刀,等他想起来的时候,早就什么都不会再想起来了。 龙田左边手起刀落,右手也没闲着,一把抓住正要喷血的尸体扔进房内。此时本是傍晚,街上人烟稀少,而龙田动作之快,于那寥寥几人看来,无非是一黑衣人掠到窗前,刀光一闪,紧接着便冲了进去,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没瞧见,只能靠自己猜测了。 那么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龙田将尸体扔到地上,怕他没死,又补上一刀,刺穿喉咙,把那尸体死死钉在地上,转身冲到楼下。那伊瀧乃是商人之后,自然也是聪明人,龙田忽然吩咐准备饭菜之时早已明白是什么意思,此时已经准备好柴火,只等龙田下来,便将火点燃,两人抄僻静之处,漫无目的的逃了。 之后,便有了之前路人告知辉云的那一段传说。 还说龙田二人。两人本欲出清州城沿东海道一路东行,哪知才到三河便被人一语拦了下来:“甲斐的老虎已经杀过来啦,别再向前走啦!”虽然不明白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若是龙田自己,倒也不怕什么老虎,可现下多了一个伊瀧,两人只好折返头来,朝着相对安宁的北陆出发了。 由于织田家编了个不怎么样的谎言搪塞了三好家,所以一路上还是遇见了几个杀手,多亏龙田勇猛,虽然最后自己也伤痕累累,总算是保住了两个人的性命,再加上两个人都不怎么认识路,大批的杀手也没找到两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如此两人到了敦贺一带。 敦贺算是北陆越前地区比较繁华的所在。伊瀧见这里虽不如清州繁华,或许也有名医可以给龙田看看伤口,却发现龙田早已康复,她哪里知道龙田半人半妖大天狗附体,龙田也从未提过此事,所以伊瀧还以为他就是剑术超群,恢复力也异于常人罢了。不过没了伤口,倒是省心多了,干脆找间宿屋,两人调养一下,恢复体力,再作打算。 过了两三日,两人都恢复得差不多了。龙田觉得这两日无人骚扰,也许就没人再追了,干脆住下。伊瀧虽然觉得很多时候龙田的想法过于简单,但却从不愿意违拗他的想法,虽然自己打算再继续向北走,又想想也许逃到天边都一样,也便答应了。 数日过后,果然太平无事。时不时跟村民打听一下,也没听说有什么奇怪事发生。想想这里是朝仓家属地,大概三好家也畏惧这个百年大名的声望吧。 时间一长,龙田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每天上街闲逛,就盼着来几个刺客杀手让自己活动一下。这一日龙田一如既往在街上四处游荡,走得稍微远了一点,忽见一道场,不由欣喜,决定进去看看。 来到门前,见一木牌,上书“富田中条流”字样,龙田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左右没想起来,便没在意,径直走进道场。 道场内一干生徒正在操练,见一年轻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模样有点像踢馆的,有几人不免愠怒,上前问道:“请问有何贵干?!” 龙田看看领头那人,也不知道那人怎么这么大火气,只是看起来似乎不是这里的师范,便懒得理他,随口说道:“来看看!” 领头之人从龙田的口气中没听到一点客气,坚信这家伙就是来找茬打架的,压了压火气说道:“阁下可是来打架的?” 其实刚才龙田走进门的时候看见一生徒挥刀当头直劈的动作后,脑海中忽然有了印象,觉得那动作与天览之时富田景政的很像,虽然自己在一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印合门口的牌子,应该没错。想通了这个问题,龙田也没听别人问的什么,开口便问:“富田景政在么?” 开口便找流派总师范,还直呼姓名,领头那人确信这人是来踢馆的无疑,拔出手中太刀喝道:“师父不在,便由在下鸣屋房之助领教阁下的高招吧!” 看见对方忽然拔刀了,龙田一头雾水,而且是时中条流连木刀对练都未施行,对方拔的还是真刀,龙田着实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摇摇头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别闹!” 这回换那个房之助一头雾水了,什么叫别闹啊?想来想去这是瞧不起自己吧?顿时火冒三丈,纵身跃起当头直劈。龙田心想这中条流的都是什么脾气啊,三句话没到就拔刀,拔了刀就动手,而且怎么好像所有中条流的都只会这一招,不是说有五典呢么?但是这一招好像确实不适合硬接,加上自己又不是来杀人的,也不能用自己的拔刀术直接宰了他。正当道场所有人都要惊呼自己的师兄马上就要砍死这个没半点反应的怪人时,忽然那怪人不见了,再看见时自己的师兄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随后便软软的趴在地上,昏过去了。谁也不知道龙田是怎么瞬间不见,然后从七八个人中间穿过到房之助后面的,而且房之助是怎么昏过去的呢?怎么叫得那么销魂呢?再看看龙田的动作大家才明白,原来刚刚那一瞬间,龙田完成了附身、纵跃、半起、按刀柄、刀鞘抬起,刚好抵在了房之助两股之间最柔软的洞中…… “千年杀……” “什么千年杀啊!你真的是来侮辱中条流的吗!大伙一起上啊!” 正当龙田不知道怎么和这些已经没看过火影忍者的疯狂古代人解释的时候,忽听背后一声断喝:“住手!”道场内马上恢复了宁静,所有人恭恭敬敬,分列两队肃立两旁。龙田心下暗暗吃惊,怎么有人已经离自己这么近了竟没有察觉到?难道是周围人太多了?慢慢转过身,只见一个手拄拐杖的白发盲眼老人,威风凛凛站在道场中央。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老人终于先开口了:“看阁下刚才的招数,似乎身手不凡啊!” 龙田盯着老人又看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正色问道:“你也可以用‘看’这个词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跟先代说话!”“找死吗小子!”“一起上啊!砍了他!”…… “安静!”老人又发出一声怒喝,众人再度肃立两旁,虽然脸上还挂着愤怒,倒也没人敢妄动,龙田看看老人,心道还是老人家比较有涵养,知道自己说话没恶意。老人又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抬起手中拐杖,一指龙田说道:“我自己来!”话音未落,已欺至龙田身前。龙田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前就结结实实接了拐杖一击,砰地一声横身飞出,幸好身手敏捷,在空中勉力翻了个身,接着单手撑地,又向后滑出几步,才算没狼狈收场,不过这一下也着实不轻,又喘了几口大气,才觉得胸腔里没那么翻江倒海一般了。周围那一群生徒们刚才可能也是惊呆了,半晌过后才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欢呼声。 老人等周围安静下来,这才又举起拐杖,缓缓说道:“突然出手,有失体统,只为替房之助讨个公道!”顿了顿又说,“富田中条流,富田势源!” 若说房之助那一下,龙田出手确实是带了点调戏的意味,可说公道,却没什么不公道,本来就是房之助会错了意,贸然出手,但龙田也懒得理这些,反正有架打就打,无所谓的。只是看着富田势源那根拐杖,似乎是上等硬木,虽然不比真壁暗夜轩的大木棒沉重,也没有钉齿,但速度上却快了很多,至少刚才那一下就看得不是很清楚,再加上今天只是来找刺激的,可没想杀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富田势源报完姓名等了一阵,始终不见对面有回应,不免有些焦躁,双手握住拐杖纵声喝道:“报上名来!” 这一声中气十足,龙田回过神来,将佩刀连鞘从腰间拔出,问道:“我就是来玩的,没打算杀人,说吧,怎么算赢?” “哼!”闻言富田势源不由发出一声冷笑,“好狂妄的小子!好吧,我,一定要把你打到不能还手才算赢,你,接下我一招就算赢!” 这一下龙田轻松多了。接下一招就算赢,可真是太合心意了!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拔出刀插在地上,手握刀鞘,眼望对手,说了声:“鞍马山天狗流,紫部龙田!来吧!” 富田势源一直注意着对面的动静,听见对面准备好了,说一声:“刀鞘可赢不了老夫!”咻地一声,纵身越上前来。 这次龙田有了准备,一直注意着对手,富田势源后脚一动,便即刻附身穿到对方身后,想靠残影迷惑对手,等到拐杖中途转向扫向自己后脑才想起来对手眼盲,再想挥刀鞘架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顺势一个前滚翻,算是勉强避开了这一招。提身起来,刚要说声好险,老头拧过身又到眼前,还是那个标志性的当头直劈,龙田暗暗咂了下嘴唇,喊一声:“啧!拔刀连斩,月花蝶舞!”挥刀鞘朝富田势源左脸颊抽去。富田势源也听见耳边风声阵阵,不免有些心虚,暗想老夫我虽然是很生气,但是也没想跟你玩这你死我活同归于尽的把戏,况且那月花蝶舞又是个什么东西?不及细想,摆杖来挡。龙田见富田势源果然变招,说声“哟西!”旋身改打右腰,老人家不愧身经百战,出招也和暗夜轩一样中规中矩,扭腕格开。龙田也不等兵刃碰实,再转回身,重又打对手左脸。 眼看一切都如自己所想,马上就要得手,哪知喜悦还没浮上心头,老头不见了。听见又是脑后生风,才发觉那老头也意识到再这么跟自己转下去迟早要吃亏,所以刚才自己顺势一转老头也顺势一转,而且比自己更快,向前踏出一步,绕到身后,反手挥杖打来。 众生徒似乎长久以来也没见过这么激烈的对决,而且富田势源自从患了眼疾失明之后便再未出过手,虽然听说过势源先代比景政师父还要强上数倍,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今天真是第一次亲眼得见。眼见这一杖便要击中,顿时便要齐声欢呼。 龙田也知道这一下要是真被打中就惨了,趁着刚才的旋转还没完全停下,借着自己挥剑的力量左脚为轴,虚抬右脚,微微偏头,不但刚好让过拐杖,一记鞭腿也已顺势踢出。 富田势源这边避过那三连斩趁势反击,心里也有点得意,暗想总算是没在学生面前丢脸,不料这个对手一招比一招怪,竟然比着比着剑术开始上腿了。眼下右手拐杖还没收回,只能推出左掌,去抓龙田右腿。 在踢出这一记鞭腿之前龙田就已经意识到了,对这个富田势源来说,动作快是没用的,他不能用眼睛,完全凭声音做判断,然后凭借经验作出下意识的反应,所以也料到自己的鞭腿他也有办法破解,因此出脚便是虚招,只为了避开那一拐杖之后再赢得些喘息的时间。眼看着势源左手已经抓了过来,便觉得目的达到了,勾起右腿转了个圈向后跃开,刀鞘尖指向富田势源,又变回了一开始的姿势。 于是,打了半天,两个人谁也没碰到谁,回到原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也许,下一招,便要分出胜负了…… ------------ 第三回 残月隐去新月至 第三回 残月隐去新月至 前浪扑沙后浪随 紫部龙田与富田势源又相互对峙了了半分钟有余,两人心里都觉得对方不好对付。龙田一开始觉得接住对方一招应该是很简单的,不料过了几招之后才发现自己每次想接却根本无暇挥刀,只能闪避,或者干脆就只能用些同归于尽的方式逼对手撤招;富田势源则认为自己一开始的海口夸大了,别说让对方不能还手,看来连打到对方都难,而且对方还有抽空偷袭一下自己的能力,的确是个强手。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看来,只有逼到对手无法变招才能赢了! 富田势源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剑客,一个想法刚刚浮出水面,身体即刻开始出招,一个跨步向前跃出,上身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地面在向前冲,快到龙田身前时猛得甩杖抽向小腿。龙田也吃了一惊,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想法――橘右京!下重刀?连忙向后纵跳,勉勉强强避开了这一下。富田势源早知道这一下龙田会跳开,而且等的就是这一跳,龙田甫一跃起,富田势源后脚又是一蹬,朝着龙田的落点跃去,准备挥杖再打,倒要看看那半空中下落的龙田如何还避得开! 就在富田势源蹬出第二步之时,道场内不约而同传出了一声惊呼。富田势源只顾向前冲,也没细想到底是怎么了,要到计算中龙田落下的地方时,才觉得有些怪异,感觉上龙田似乎落到半空中便没再继续下落了,怎么会悬空了呢?可手中拐杖已经按习惯挥出,正想强行收回,后脑已经被轻轻点了一下,富田势源知道,这是龙田的刀鞘,自己已经输了。 又听到龙田轻轻跃下的声音,富田势源忽然恍然大悟,略带懊恼的说道:“原来你站在你的刀上了,难道说一开始你就想好了要这么赢我才插的刀么?”龙田心想这老头是动画片看多了么?哪有什么都想好了的?于是摇摇头说:“临时跳上去的。” 龙田拔出自己的太刀,纳刀入鞘,转身便要走,富田势源在身后说道:“阁下不砸了我的招牌么?”龙田觉得很奇怪,心想干嘛要砸招牌,于是摆了摆手,继续朝外走,又听见富田势源喊:“你怎么不说话!”龙田这才想起那老头看不见自己摆手,只好说道:“我就是来玩的!”说完,也不管后面的人如何咬牙切齿,自顾自便向门口走去。正要出门,门外忽然有人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哥哥!哥哥在否?”龙田听声音有点熟悉,仔细望去,原来是富田景政。哥哥? 未等龙田想明白,只听身后富田势源走了出来,怒气未消,冲着景政喊道:“大喊大叫的做什么!为兄又没死!” 这下龙田才明白,原来富田势源就是那个哥哥!景政这边似乎真的有什么急事,也不管哥哥为什么发脾气,冲到跟前喊道:“哥哥呀哥哥!朝仓家有大麻烦了!兄弟有大麻烦啦!” 富田势源闻言冷笑一声,一脸不屑说道:“整天只知道什么朝仓家!为兄把家督之位托付与你,你却只知道什么朝仓家!门下一个出人头地的学生都没有!才有今日之败!你还管什么朝仓家!” 听完富田势源这一通抱怨,景政才发现这里还站着个外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色大变,眉毛倒耸,手指龙田骂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原来你们三好家已经追到这里来了!看我砍了你!”说罢就要拔刀。龙田心说还打啊?这个又不瞎又不聋,未必那么好对付啊!富田势源此时也是耳朵一动,问道:“阁下是三好家的人!到底来此做什么的?” 龙田不耐烦地呼了口气,斜着眼看了看两个人说:“我不是三好家的,我就是来玩的!” 富田势源闻言想了想又冷笑一声:“想来三好家那群窝囊废也不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景政!说说什么事吧!” 富田景政这才把握着刀柄的手放下,叹了口气说道:“唉!话说先代将军遇刺之后,弟弟觉庆和尚还了俗,到处投奔,先后去了六角家和若狭武田家,全都住了没几天,便觉得不满意,前几天与义景大人通信,要求助其上洛。义景大人如何哥哥是知道的,实在是不适合做这么大的事,却也不知那义景大人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答应了倒也无所谓,秘密接了觉庆大人过来就是了,他却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武田家接人,这下果然走漏了消息,派去的人都给杀了,勉强逃回来一个报告了消息,这不,义景大人叫弟弟我去接!哥哥啊!弟弟我还没那自信一个人打几十个人啊!您可得帮我啊!” “若狭武田家有这么厉害么?” “问题就在于不是武田家的人,那武田家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送走。杀人的是三好家的人,不好对付啊!”说着用手指了指紫部龙田,“就他们家的!” 富田势源捋了捋胡须,想起刚才跟龙田的一战,没说话。龙田将刀反插在腰间,朝富田景政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三好家好好解决,免费帮你一次好了!”景政满面怀疑说道:“即使阁下说自己不是三好家的,我们可是都还没相信的!” 正当龙田懒得解释的时候,富田势源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缓缓说道:“从刚才交手来看,龙田大人没有邪气,应该是值得相信的。”龙田看了看他,象征性地抱拳拱手说道:“谢了!算是个高手!”听了这句话,就算富田势源是个盲人,别人也能看出来那双盲眼的动静是白了龙田一下,半晌才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不太会说人话,总体来说是个好人。” 三人在道场内合计了一下,问了问简单的情况。原来事情也没景政说的那么大,三好家还没狂妄到跑去别人城里杀人,只是于半路伏击,还好义景傻觉庆不傻,先弄了个替死鬼跟着义景派去的一帮废物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然后就不出意料的被宰了。这下义景才慌了神,急忙找来手下最厉害的富田流当主富田景政,叫他带人去接这个替补将军。接了任务景政这才开始骂娘,心说你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想起问我们了,但是上头给了任务又不能不去做,只好跑来找自己的哥哥帮忙。 富田势源说:“若狭到越前路途也不算远,却只能由北陆道而来,实在是很难隐蔽行军,若是没泄露消息,倒还好说,眼下还真是……”龙田忽然冒出来一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富田景政眼睛一亮,富田势源也仿佛眼睛一亮,齐声问道:“龙田大人可有妙计?”龙田看了看两个人,一脸迷茫说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完了!” 最终,受了龙田的提醒,富田兄弟二人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和之前一样大摇大摆,另一路悄悄进军。因为也算是龙田出的主意,所以大家决定派龙田去守护铁定会遇袭的那一路,那个刚刚醒过来的房之助似乎受了龙田一记“千年杀”,不知道是不是捅到了脑袋,吵着要跟随龙田一起去冒险,顺便学习这个“奥义”,众人无奈,只好答应。于是,计议已定,景政回去禀报朝仓义景之后,旋即上路。 去时一路太平,毕竟三好家只要除掉觉庆这个眼中钉,好让足利义荣顺利当上傀儡将军。 返程时,便按原计划分成了两队,富田兄弟二人带领十几个道场生徒一队,龙田自己带了十几个道场的生徒一队。以防万一,富田势源带上了自己的拿手兵器竹制小太刀,用他自己的话说――若是比武时用这个兵刃,龙田怕是过不了三招,龙田也懒得说什么,一切全当真的听。 若按一般人的脚程来算,若狭藩国与越前相邻,大约一天多便能到达。但考虑到觉庆毕竟出身富贵,较少吃苦,坐在轿子里也是走走停停,又恰逢夏日,烈日炎炎,偶尔休息一下,也免得轿夫中暑,所以慢了许多。 清晨出发,如此走到半夜,才行至若狭越前边境一带。这种地段向来少有人管理,是以道路曲折狭窄,沿途村落也是破败不堪,不远处有座小山,郁郁葱葱,听路人说翻过去便是越前国了。房之助提议就在这里找户人家借住一宿算了。龙田想了想说:“咱们可是悄悄行军的,这么光明正大的住在别人家里怎么能算是悄悄呢?况且深更半夜最易遇袭,打起来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说完长出一口气,一副话说多了很累的样子。 辞别了村民,一行人继续朝着小山上的森林出发。房之助一路走一路嘀咕:“深更半夜的朝森林里走才最易遇袭吧!似乎这位大人的江湖经验完全和剑术不在一个档次上呢!”龙田也懒得理他,只顾前行。不知不觉间一行人便已行至半山腰处,龙田看了看路两旁林深草密,漆黑一片,朝后面说了声,“今天晚上就睡这里面”,拨开草走了进去。走了几步,龙田停下了,面前蹲着一个蒙面男人。两人四目相对互相看了一阵,龙田问他:“干什么呢?”那人迟疑了一下,回道:“埋伏啊……”龙田眨了眨眼又问道:“埋伏谁啊?”那人又迟疑了片刻,说道:“……觉庆啊……”说完,龙田继续站着,蒙面人继续蹲着,两人四目相对,又陷入了沉默。猛听得背后房之助大喊一声:“杀啊!”四周围不知从何方蹿出一群黑衣蒙面人,瞬间便与跟随龙田的道场生徒们交起手来。龙田看看自己面前的这个蒙面人,慢悠悠说了句:“打起来了。”蒙面人也点了点头,便要拔刀,忽见眼前刀光一闪,如同一弯新月,才发现面前这沉默的后生正将刀慢慢纳入鞘中,还没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咽喉处一阵热一阵凉,这才察觉到血已喷出,死了…… 杀了面前这个傻乎乎的刺客,龙田便似只灵猫一般,伴随着刀与刀鞘的摩擦声,穿梭于刀光剑影之中,一声出刀,一声收刀,身后便缓缓倒下一人。冲到房之助附近时,忽闻一声“千年杀”,接着又是一声惨叫,与房之助交手的刺客像着了魔一般疯狂跑了数步,缓缓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不动了。龙田拍了拍还保持动作没变的房之助的头说:“刀都黄了!”房之助这才兴奋地跳起来说:“大人,怎么样!你看我的‘千年杀’用的对不对!怎么样!”龙田无奈地点头道:“不错……冲得还要再快一点……”听说不错,房之助更兴奋了,边跳边喊:“是!大人!看我再杀一个!”不等龙田回答,又冲入阵中。 又冲杀了一阵,刺客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还剩几人,也是围在一棵树周围不敢再妄动。龙田这边却只伤了几个富田流的生徒,倒也算是大获全胜,便喊回还要继续杀敌的徒众,放那几个刺客走了。 龙田找了棵树背倚着坐下,一干徒众也陆陆续续围拢过来,有些是首次临阵杀敌,还三三两两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待大家都坐定了位置,房之助便急着要与龙田交流心得,话还没出口,忽听龙田提高了嗓门懒洋洋说了一声:“出来吧!跟我玩捉迷藏有什么用吗?” ------------ 第四回 移花接木施巧计 第四回 移花接木施巧计 瞒天过海渡陈仓 “大人!”龙田话音刚落,草丛中钻出一个忍者装扮的女子,正是瞑野熏。 没等龙田说话,身边一群杀高兴了的富田流徒众已经呛啷啷拔出佩刀,几个性急的徒手便扑了过去。瞑野熏正不知所措间,面前人影一闪,再回过神,自己和龙田坐在大树旁,刚才自己站的位置上横七竖八堆着一群拥挤的人正在争先恐后的爬起来。 “真不愧是龙田大人的嗅觉,竟然能发现身为忍者的属下我。”瞑野熏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说道。 龙田微微白了瞑野熏一眼,解下水囊喝了口水说道:“难得有你这种藏在上风处的忍者。” “哦!刚才的刺客大人也是这么发现的吧!” 看了看一脸崇敬的瞑野熏,龙田撇了下嘴,又说:“你说那个傻乎乎的?他在出恭,太臭了……” 话没说完,就听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怪不得刚才有个步法怎么都踩不实!可恶啊!”然后人群就骚乱了…… 龙田叹了口气,又问瞑野熏:“怎么找到我的?” “属下去信贵山城找大人您,却听说大人正在被松永久秀追杀,又知道三好家得到消息说这次保护觉庆上人的武士中有大人,所以想过来看看,也许能找到大人,属下还以为大人辞退属下了,属下也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龙田连忙摆手示意瞑野熏不要再说了,想了想又问:“你还得到什么消息没有?”瞑野熏点了点头,继续说:“关于辉云大人的事,属下追到了左京鞍马山后就失去消息了,但确定辉云大人进入了鞍马山;至于三好家,似乎三好政康亲自出马来追杀觉庆上人,还请大人小心!”“哦?政康那家伙也来了吗?大概什么时候的事?”“昨天,骑马出来的。”“那应该到了啊……” “好久不见啊!龙田!”悉悉索索几声,草丛中三好政康带着几十个人钻了出来。龙田看了看这片草木交杂的树林叹道:“这里面到底能藏多少人啊……” 三好政康见龙田没答话,甩了甩手上巨大的钉头锤,显示一下自己举重若轻的臂力,警告龙田周围的人不要轻举妄动,见似乎有了效果,才对龙田说道:“我大哥希望小兄弟你回去,价钱好商量。” 龙田偏着头说道:“不是想要我的脑袋么?” 听了这句话三好政康哈哈大笑了几声:“大哥从来没想过要杀你,那是久秀那个老家伙的主意,这你都猜不到?” 龙田表情稍微有点尴尬,却还是理直气壮回答道:“当然猜到了,只是确认一下!”心里嘀咕,好像刚才熏说过我是被松永久秀追杀了…… 光线很暗,三好政康也看不到龙田的表情,听见龙田这么说,稍显宽慰地说道:“果然还是小兄弟你了解大哥的心意,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来的,就把轿子里的觉庆和尚交出来吧,省得麻烦!” 龙田皱着眉看了三好政康一会儿,半天才说了一句:“不在轿子里。” “不可能!按照久秀那老家伙得到的消息,上次你们那样被袭击之后,这次故布疑阵,一明一暗,但傻子都猜得到,前面那个大张旗鼓过去的肯定没有我们要的东西,只有你这个往山路上绕的才会有!” 龙田想了想,问道:“得到的消息?” 三好政康一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喊道:“不关你的事!把人交出来!” 龙田低头心想你不说就算了吧,反正是朝仓家的事,眼下只要管脱身的事就好了。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个粗眉莽夫,又想,怎么脱身呢?若是那家伙在就肯定有办法。 三好政康有点不耐烦了,大声喊道:“怎么像个女人一样不干不脆的!要不这样,你跟我打一架,你赢了就算那和尚不在,我赢了你就把和尚交出来!” 龙田心想这算什么啊?和尚在不在跟谁赢有什么关系?但是确实要赶紧打发他走,否则这个翁里瓮声的嗓门听久了会头痛死。主意已定,朗声说道:“你认准了和尚在轿子里?” “你们前面那队人马本人也看见了,跑得像飞一样,那娇生惯养的将军家的和尚怎么跟得上?肯定就在你们这个走走停停的轿子里!” 闻言龙田心里骂声四起,叫你们大张旗鼓的走,你们大张旗鼓的跑什么啊?皱皱眉头,又说道:“轿子里未必一定要坐人。” “那你抬个轿子干嘛?“ “有轿夫当然要有轿子!” “那你没事休息什么?!” “我累啊!” “你敢给本大爷瞧瞧么!?”三好政康已经有点失去耐性了。 “看吧!”龙田也懒得再绕圈子,伸手示意三好政康过来看。 三好政康大踏步上前,伸手要掀轿帘,众生徒一脸凝重,却也不上前阻拦,瞑野熏显得很紧张,不禁啊出声来。 轿帘掀开,果然坐着一人,却是房之助,刚才三好政康于暗处也看到了他使用所谓的“千年杀”,虽然脸没看清楚,体型上却绝对没错,而且现在抱着那把臭臭的武士刀呼呼大睡,若是将军,先不说剑术有没有这么好,至少不会是这副没品的睡姿。 三好政康满脸狐疑地盖上轿帘,扭头问身边的亲随:“这家伙什么时候进去的?” “回大人,就刚才你们寒暄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属下想,进去一个总得再出来一个,出来的那个肯定是咱们要找的和尚,所以……属下想等那个时候在禀告大人。” “那出来人了么?” “没有……” 这下三好政康火了,指着这一群表情凝重的富田流生徒骂道:“你们都知道里面没本大爷要找的人你们还这么凝重干什么啊!搞得我还以为找到了呢啊!” 隐隐约约地下有人小声嘀咕:那可是我们大师兄……你打扰他睡觉我们当然凝重了…… 也亏三好政康有个好耳朵,马上又大声喊道:“本大爷这么喊他都没醒打扰个屁啊!” 那亲随偷偷拉了一下三好政康的衣袖,低声耳语道:“大人,属下现在觉得这个似乎才是疑阵,觉庆和尚好歹是武家之人,说不准就在前面跑的那一队也未可知,咱们现在追,日出之前如果能追上,也许还来得及。” 三好政康闻言觉得有道理,迅速收回表情,向后传令整队出发,顺便派出传令官通知其他队伍围堵富田兄弟,事毕,拱手告别龙田——满脸的不平衡。 这下周围是真的安静了,龙田等那大队人马的一溜白烟散尽之后,走到轿子跟前一脚踹醒张着大嘴流口水的房之助,低声骂道:“你钻进去干嘛?” “睡会儿……” “滚过去把那个睡成死人一样的家伙扔到轿子里,走!” 房之助这才从轿子里出来,叫了几个人过去把一个身穿剑道服四仰八叉睡在地上的留着三缕细髯的年轻人抬起来,放到了轿子里。拉上轿帘,瞑野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和尚早就换装了啊。 其实日本的和尚一开始和中国的差不多,要剃度,要诵佛念经,要遵守清规戒律等等。随着世道越来越乱,各种奇奇怪怪的教宗逐渐兴起,当和尚的门槛便越来越低了,比如辉云在东大寺门前碰到的一向宗,宣传只要每日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即可成佛。所以这替补将军出家之时没有剃度。上山之前龙田想起这带发和尚,又想起还叫莫紫鹏的时候倪敬云靠这种瞒天过海的手段骗过自己的父母,便叫觉庆下了轿子,找了身剑道服穿上,混在一群生徒之中,又指点了三个剑术不错的稳重学生,贴身保护,安排妥当,这才浩浩荡荡上了山。 听龙田一句话只有几个字地解释完,瞑野熏扭捏地说:“原来是辉云大人的主意啊……”龙田白了她一眼,转身对其他人说:“包扎好伤口就起来,掉头下山绕路走。”房之助不明所以,问道:“明明下山就到越前了,干嘛要回去绕路啊?” “有妖怪,应该已经和刚才那批人打起来了,有兴趣的就去参观。” 说完,紧了紧腰带,插好佩刀,自顾自走了。 又行一日,终于到了一乘谷城。与富田兄弟合流后,一行人见过朝仓义景,觉庆自称将军,改原名义秋为义昭,并要求朝仓义景即刻准备上洛,义景含糊答应。 龙田见大事圆满完成,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了,辞别将军,准备回敦贺。将军言道感激龙田鼎力相助,请龙田到府上一叙,看眼色似乎还有密事相商,龙田想想反正也无事可做,相约过府详谈。 先回了一趟敦贺,看家中太平无事,想想大约三好家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刺杀将军身上,自己跟松永久秀也不算是有什么大的过节,可能也就这么算了。又跟伊瀧简单聊了一下这几日的去向,吩咐帮忙瞑野熏准备一间房,吃了些东西,回到房间沉沉睡去。 第二天龙田直到中午才起身,伊瀧送来午饭,说早些时候瞑野熏走了,本想面见龙田告别,可是见他尚未起身,只好托付自己转达,启程继续打探卯月辉云的动向去。龙田知道那丫头心里想的是什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再多言。 一晃到了约定和义昭将军见面的日子,龙田简单收拾了一下,启程前往一乘谷城。 朝仓义景帮将军改建了一家寺院,暂时作为据点。经人指点,龙田很快找到了这间御所,虽不比之前京都的二条御所,却也不失气派豪华,可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仓家还是有钱。 进得会客之处,义昭可能还没习惯作将军,还算平易近人,龙田也不擅长繁复礼仪,简单寒暄,沏茶倒水,遣退旁人,分主客坐好,直入主题。 却说起初这将军之位足利义昭也非自愿,乃是足利义辉遇刺之后逃走的细川藤孝一手扶植硬拉上来的。最先逃到了六角家,不想六角家当主六角义贤被松永久秀收买,合起伙来要杀掉所谓的觉庆和尚,多亏细川藤孝足智多谋,这才逃出城来,躲到了若狭武田家,可是这若狭武田家虽然和甲斐武田家同宗,实力却大不相同,当主武田义统更是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这足利义昭到的时候,父子俩早已刀兵相见,打得不可开交。足利义昭见状,赶紧联系了朝仓家,这才有了之前的故事。然而这一路奔波不是重点,重点是经过了这一路奔波,细川藤孝暂时给落在了武田家,等着之前联络其他大名的回信,而这个将军更是混得身无分文,连个亲随侍卫都雇不起。所以这才叫龙田过来,想问问既然之前免费救了自己一次,看还愿不愿意继续保护这个发不起俸禄的将军呢? 听龙田冷冷答道:“我拒绝!” ------------ 第五回 腾龙终须雕檐下 第五回 腾龙终须雕檐下 春来遥望絮缠花 将军以为,龙田之前的行为无非是想攀自己这个高枝,混个高高在上的身份,甚至是名利双收,所以即使自己现在发不起俸禄,应该也不是个问题。然而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了,龙田竟然拒绝,难道作为将军的亲随,这个地位还不够么?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尴尬,将军似乎没之前没想好怎么应对“我拒绝”这三个字。龙田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眼看龙田的茶已经喝完,意欲起身告辞的时候,一小姓进来禀告,说细川藤孝求见。龙田想了想,起身道:“我先告辞了。”将军知道龙田的意思是外人不便打扰,心想这个应该是表达信任的好机会,忙伸手拦住他说:“本将军没拿阁下当外人,请留下来一起听听吧,也许有什么需要阁下帮忙的地方,而且藤孝此番过来,如果有委托,也是可以付得起酬劳的。” 龙田闻言没什么表情,叫人帮忙蓄满茶水,重又坐下呷了一口说道:“并不是对酬劳有多么感兴趣,只是那家伙跟我的一个朋友在一起过,我也有些事要问问他。” 说话间,细川藤孝已经走了进来。看了龙田一眼,将军示意无需顾忌,有话直说。 细川藤孝席地坐好,微微颔首施礼,讲到:“关于将军委托大名协助上洛之事,各家已有回复,但是……” 将军听到语气转折,已经猜到大概,叹了口气,让藤孝继续说。 “但是,上杉、甲斐武田两家对抗已久,现下武田家又觊觎没落之金川氏的土地,皆言无暇出手;而毛利那边,虽然已经崛起,但也说道周围强敌林立,甚至连丰后的大友氏也对其虎视眈眈,现下不敢妄动。所以……” 将军又深深长叹一声,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细川藤孝也知道说到这里,也不差那最后一句,又微一欠身说道:“至于大人委托属下寻找的前代将军义子卯月辉云之事……” 龙田听到“卯月辉云”几个字,微微目光有些变化,没动声色,端起茶杯侧耳倾听,“属下之前委托了甲贺众几个忍者,大约两日前回报,卯月辉云进入了左京附近的鞍马山,行至半山腰附近不见了踪迹。属下曾经听闻鞍马山虽非不祥之地,却有些大妖魔居住,所以……” 将军摇摇头,唉声叹气说道:“好吧好吧,你就说到所以就可以了。” 这时龙田已经知道,之前瞑野熏打探到的消息准确无误,但是自己叫辉云去找的鸦天狗居于山顶,而非半山腰,似乎这里有点蹊跷,于是放下茶杯,向细川藤孝问道:“你的消息可是确凿无误?” 细川藤孝向龙田这边看了看,笑了一下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好家不会用敬体的龙田大人!” 龙田也不生气,平静说道:“敬体很长,很麻烦!” 细川藤孝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由,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回答龙田之前的问题:“准确无误,是在下委托甲贺几个上忍调查的。” 龙田点头示意知道了,转向将军微一施礼朗声说道:“在下也在关注卯月辉云的动向,所以,关于将军委托合作之事,在下应承了,但只是合作,并非隶属于将军。在下先回去收拾一下,大约三日后搬来府上。”说罢,又一欠身,起身告辞。临出门朝细川藤孝低声说道:“看,很长,很麻烦,是不是?” (ps:日语中例如武士所使用的在下、阁下之类的敬体词以及很多附加的助词等,明显比日常口语化的词汇要长,而且语法方面也较为繁复,这就是龙田所指的“很长,很麻烦”) 三日后,龙田果然如约而至,带着伊瀧搬到已经安排在将军府附近的一所宅子当中。将军这边也很高兴,至少手下又多一人帮手,不再只是哥哥留下的寥寥几个逃兵。至于龙田说的合作关系,义昭也不放在心上,反正没有俸禄,谁管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龙田的生活方面,伊瀧终归是商家出身,精于算计,靠着之前父亲留下的遗产,平日里又叫龙田随便倒卖些季节货物,维持生计倒也不在话下。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回到之前的那间昏暗小屋。 听闻龙田要亲自去织田家一探虚实,席间的细川藤孝笑道:“阁下别一不留神把那个逃跑天王打死了!” 龙田似乎没拿这当个笑话,沉默了一下,说:“若是那家伙还是只会逃跑,不如打死算了!”说罢,众人皆侧目,龙田视若不见,起身走出房门。 次日夜,清州城下,月明星稀,街上少有人往来。 织田家将刚刚开完会议,计划不日将攻打稻叶山城。辉云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觉得和自己没关系,所以会议上睡得不错,现在出得城来辞别了一干同僚,发现全无倦意,决定四处走走。 清州城中有被誉为日本莱茵河的木曾川流过,顺着河道一直走,可以到达伊势海湾。辉云本出生于海边城市,对这里的海没多大兴趣,一直也没想到去海边看看,今天觉得无聊,干脆随着心一路走,不知不觉到了入海口。 到了海边忽然觉得有些寂寥,见不远处有个陡崖,信步而至,坐在地上发呆,思绪飘荡间,又想起来那古怪的大少爷。说来奇怪,自从上次刀剑相向之后,辉云有时会觉得这个大少爷变化不小,由内而外,俨然已是个武士模样,也觉得自己似乎和龙田越来越远,说不清是这个大少爷复古了,还是自己不求上进,再想想以前,除了读书,其他的事情都是只能看着这个大少爷的背影,可为什么现在不习惯了呢? 不觉间又想到了绘实,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怎么样了。自从鞍马山上下来,急匆匆赶来清州,也未得进城,现在想来,似乎有些挂念。转念想到为何自己如此慌张赶来清州,也许是老朋友更重要些,也许是急于与龙田联手收集宝物,赶快回去现代。左思右想,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反倒觉得自己的心绪还不如那陡崖下面的海浪宁静。 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辉云忍不住朝着大海喊:“莫紫鹏!!!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学了本事回来啦!”声音夹在海浪中,显得很无力。不过喊过之后,辉云倒是舒服了很多,微微也有些倦意了,起身便往回走。 走了几步,忽觉自己的月影中隐隐有重叠,正诧异间,背后剑影已至,早是不及回身,连忙双手速结丙辛取水印接巽字凝水印,喝一声:“水之语——八方凝露!”来人便觉身周围淡淡蓝光轻闪,逐渐向自己围拢过来,心知不妙,拧身跃出蓝光范围,落地才发现,左臂已经完全冻结。 “我说大少爷,就这么打招呼的吗?”辉云回过身来,见了来人,松了一口气。 来人便是龙田,立于月光之下。 辉云又结一印,轻喝声“开”,龙田手臂上的冰应声而碎。龙田见冰不在了,活动了两下手臂,纳刀入鞘,含笑说道:“你喊我喊得那么粗鲁,还想本少爷怎么样?” “好吧,看你准备得也挺隆重,还专门爬悬崖上来找我……” “你就学了点这个回来?” 辉云微微笑了笑:“还多着呢,以后慢慢让你见识。说说你怎么样吧?” 两人回到崖边坐下,龙田讲了讲自己如何进入将军府,这些年来如何打探辉云的动向却杳无音信,叹了口气,说声累了,便要辉云讲讲他的经历—— 故事又要回到两年前。 那一日二条御所遇袭,辉云总算是通过之前准备好的地道仓皇逃出将军府,来到出口,已是郊外,辉云也不禁佩服自己,竟然有耐心挖了这么远。回头看看二条,早成一片火海,想到熟识之人已死,不禁悲从中来,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御所既已焚烧,自己的地道倒是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了。事已至此,怕是只能按照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日后回来寻仇了,可是依靠什么呢?手中的鬼丸吗?虽然是宝刀,可自己的本事自己最清楚,拿宝刀来砍柴吗? 不禁想起义辉将军死前所说——以后不能再这样啦!又想痛哭一番,却不知为何哭不出来。只好拿起鬼丸,按照龙田所指,向鞍马山走去。 一路围着郊区绕路走,倒是没碰上三好家的追兵。辉云也觉得大概自己就是个逃跑的命,只有逃跑的时候才会一切顺风顺水。 龙田懒得听辉云在这里抱怨,直接问道:“阿熏说你到了鞍马山就失去消息了是怎么回事?” 龙田这才又继续讲——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一片密林,林中似乎有个地藏王菩萨,边上有个石碑,走过去看,果然是鞍马山山神龛所在。靠在边上休息了一下,抖擞精神继续走了一程,却觉得很诡异,总觉得有什么跟在后面,后头看时却只能见到背后浓雾深霾,想想大概山中便是如此,也未理会,只顾向山上走。 行至半山腰时,也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那雾霾果然是越来越浓,渐渐便分不清方向了。辉云觉得有点害怕,虽然知道日本这个地方妖怪很多,但基本都是在动漫当中看到,现在似乎就要亲眼所见,始终还是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摸索着又走了几步,手碰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棵树,心想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去,干脆就靠在这棵树边等到天亮,阳光照来,雾气自然就会散开,而且若真是有妖怪,也许见自己这么大大咧咧在这里等,说不准它就怕了。刚刚坐下,很久没说过话的滑瓢忽然说:“真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身体里就住着我这么个妖怪,而且我分了力量给你,你自己也是个妖怪!没用的家伙!”辉云听了嗤之以鼻,呸了一声说道:“你这大妖怪除了骗吃骗喝玩些心理游戏还真没见你会过什么别的,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妖怪除了会逃跑我自己也不知道还会些什么别的,等会要是真出来个什么东西你说是你来骗它呢还是我来跑呢?”滑瓢叹了口气,灵魂出窍,走出来看了看周围,低声嘀咕了几句,也不知说些什么,转头跟辉云说道:“本来一直想教你我赖以成名的剑术——八臂舞,不过你真的不是个学剑的料,所以你也懒得学,我也懒得教,一直拖到今天。但今天真的是个好机会,我们都没什么事做,就把我的事,我会的东西,都告诉你吧!” 辉云似乎没认真听滑瓢在说什么,只是靠在树旁揉脚,还不住的念叨:“唉,走得累死了!草鞋底太薄,木屐底太硬,你们日本人也是的,去趟中国就挑了这么两个玩意带回来,布鞋都好些!真是的!” 滑瓢摇摇头,走过去一把揪住辉云的耳朵。辉云连声大叫:“你个死魂魄怎么还会揪耳朵啊!放开!放开!” “是你自己揪的,谁叫你跟我共用一个身体的。说正经事呢,你别老打岔,只我自己说就好了,你认真听!” 辉云看了看,果然是自己揪的,放下手又说道:“你个老家伙今天怎么这么絮叨,跟留遗言似的……说吧,我听着呢!” “我是滑头鬼,百鬼之王!” “这个我知道……” “但几百年前,我不过是一只章鱼罢了。但是因为章鱼往往体型很大,所以出海的渔夫很畏惧我们,尊我们为海神,偶尔便来祭祀我们,而我,就是这些章鱼众的首领。日积月累,我倒也真的有了些能力,渐渐地也可以上岸行走,看一看陆地上长久以来祭祀我们的人类,也结识了一些不畏惧我的朋友,有神灵,有人类,也有妖魔。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也有了自己的一个小梦想,就是希望有一个更接近人类的身体,因为那个章鱼的身体实在是太吓人了,而且,我真的想成为一个人。” 说到这里,滑瓢似乎有点忧伤,满怀深情看了看辉云,辉云一脸彷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答,看了滑瓢半天,点了点头,说:“哦……然后呢……” “时值战乱,尸横遍野,在陆地上待得久了,非但没得到人类的身体,反倒因为怨气太重,搞得我自己妖气也越来越重。有一天,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到海里的时候,天神却给了我一个好机会!” “哦?什么好机会?” ------------ 第六回 一夫当关勇者胜 第六回 一夫当关勇者胜 泣血鸣花杜鹃红 终于,辉云似乎有了些兴趣,滑瓢也开始有点激情继续讲下去了。 “却说那一天――我正在海边来回踱步,看着一具具尸体,或者刀透脊背,或者万箭穿心,也有些怨灵就站在自己的尸体旁,就这么看着,偶尔也会看看我,这场面真的很让人心酸,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至少给了我决心,不再留恋这里。 就在我准备跳回海里的时候,远远漂来一个神牌,可能是天神安排,它就这么慢慢悠悠地漂到了我的面前,是尊客之神的牌位。以前曾经很多人拜祭尊客之神,但战乱之时,谁还有这个闲情?所以拜祭的人越来越少,尊客之神也虚弱了,幻化出来见我的时候已经形似枯骨,对我说:“当今天下,妖孽丛生,却也不都是恶神厉鬼,只是群龙无首,念你有份善心,本应从你心愿,送你人的躯壳,可怜我已无此能力,从今往后,你我合而为一,争做百鬼之王,平定魔界!善事做尽,他日必成善果!”他话说完便在也不见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已经不再是章鱼爪,很是高兴,上岸之后才发现,只有这后脑还是章鱼模样,大概是他法力确实不够,只能如此了。不过妖终归是妖,我也未做什么善事,只不过没害过人罢了,便有了这样的身躯,也算不错,所以他既然交代了要我善事做尽,平定魔界,那我就尽力而为好了。 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妖力也是越来越强,而且,随着我收服的妖怪越多,我的妖力还会更强。” “你到底有些什么能力啊,说来听听呗!”辉云似乎有点迫不及待,催促这个喋喋不休的老人快点进入主题。 “有些你已经知道了,不过不是所谓的骗吃骗喝的把戏,那是我按尊客之神的约定,偶尔去惩罚一下那些不再祭拜他的人们,提醒他们还要尊重客人尊重神灵。另外就是我自己本身的本事,八臂之术! 所谓八臂术,其实很简单,就是由章鱼的原型而来,之前我将八爪化为手脚,多余的手没办法藏起来,与尊客之神合一之后,他给了我他自己的脚,却因为力量不足没能给我手,只给了让我将多余的手藏在身体内,到必要的时候再放出来用的本事,也算不错,起码平时像个人了,而且我腾出化为脚的爪,有了八只手,打起架来当然也更厉害了。 除了八臂术,章鱼天生有操控水的能力,尤其是我的水镜之术,化实为虚,虚虚实实,一般的妖怪未必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便已经败了。 最后便是来源于我柔软躯壳的把戏,我一说你便知道了,就是几年前,你被那贼人殴打之时,避开要害的本领。” 听到这里,辉云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那时不管怎么被打,伤的却不重,原来是滑瓢搞的鬼。可是细细想来,那时自己尚未杀人…… 滑瓢知道辉云想的是什么,马上说道:“我不是所谓的重生,我一直都没死,只不过是被那怪胎狗吸走了妖力罢了,你杀人恢复的是我的妖力,避开要害的本事来源是我的身体,明白了吗?” “哦!被动技能!” 滑瓢没听懂,便不理睬,继续说道:“只要是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够看得见的攻击,若是防御不到,也可随意挪动腑脏,避开致命伤,让我险胜很多大妖怪。所以,只要合理使用我的能力,成为众妖之王,易如反掌!” 辉云点点头,赞道:“嗯!你的招数都好贱啊!” 滑瓢知道辉云嘴贱,这个其实是真心在夸自己,便没放在心上,想了想又说:“知道你为什么刀法那么差,防守却滴水不漏吗?”看辉云摇头,滑瓢继续解释,“那是进化后的八臂之术,不现八臂而有八臂之力!虽然还没有我的快,但是对付一般人已经够快了。而且,以我现在的能力,若是都托付于你,你就有十只手的力量和速度了。” 辉云想了想,说:“也就是说,我的快速恢复能力跟你没什么关系了……算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就你出来打,我休息!” 滑瓢摇了摇头:“第一,我不能对人类动手,第二,我现在没了部下,所以在人间,我的力量已经很弱了,第三,我马上就要死了!” 滑瓢话音刚落,浓雾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型妖怪,辉云才只抬头看到腿毛,便觉的天旋地转,被滑瓢强占了身体,回过神透过滑瓢的视野发现,这森林里的树有多高,那妖怪便有多高,面目狰狞,面色不红不紫,一嘴尖牙倒竖,口喷黑气,手中一只巨大的圆木桩,两头削尖,正朝自己戳来。 滑瓢控制着身体极力避开这一击,口中骂道:“见越入道,你这混账就这么跟首领打招呼的么!” 原来那妖怪叫作见越入道,传言这妖怪居于山中,专门恐吓袭击来往路人。 听见滑瓢的质问,那妖怪说道:“我打不赢你的时候你是首领,只凭现在的你还敢说自己是首领吗?” 滑瓢苦笑一声,叹道:“好,果然是妖怪的生存准则!” 辉云已经感觉的滑瓢的躲闪现出疲态,急催促说:“还手啊!老头!” 滑瓢反骂一句:“拿什么还手?!” “鬼丸啊!专门斩杀妖怪的啊!” “你觉得我能碰鬼丸吗?!” “……” 正说话间,辉云忽然感觉身体已经被刺中,只不过此时不是自己操控,没感觉到疼,抬头才看见自己已经在身体之外,正要说话,又见滑瓢吐了一口鲜血,大喝一声:“血祭――海龙问天!”只见那见越入道脚下土地疾速旋转,瞬间变为海水模样,见越入道已知事情不妙,正要逃走,却苦于无立足之地,既不能跑,也不能跳,左右彷徨之际,那海水已是巨浪滔天,慢慢变成血红之色,又听一声巨响,海浪之中腾起一只天蓝色的巨龙,衔住见越入道,直冲天际……滑瓢收了法术,也缓缓倒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辉云苏醒过来,见自己仍魂游于外,躺在自己身体一旁,急忙推了推那身体,感觉还可以碰到,便知滑瓢还没死。想回去,却听滑瓢虚弱地说道:“共用的身体,要另一个魂魄接纳,才可以回来,多谢一直以来你没排挤过我……” 辉云眼泪都快出来了,也没时间理会滑瓢在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催促:“行了死老头!别废话了,赶紧让我回去,说不定我还能撑到找人帮忙!” 滑瓢苦着脸挤出一个笑容,勉强抬起手指了指胸口,说到:“傻孩子,没看见心……都给捅没了么?再等等吧,等我喘两口气……” 辉云似乎看见了一点希望,急忙问道:“喘两口气你就有办法了?” 滑瓢没说话,把手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看滑瓢的手散发着海蓝色的光芒,似乎是在施展什么法术,辉云也不敢多说话,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见那身体的章鱼尖后脑慢慢缩了回去,辉云这才意识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若是滑瓢操控身体,一定会是尖尖的后脑,现在没了,滑瓢便铁定不在了! “啊――――――――――!” 凄厉……直入天际…… 辉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森林中也透入了一丝光芒。左右看了看,浓雾正在渐渐散开,又摇摇头,动动手脚,感觉已经回到了那副身躯之内,低头看看,除了胸前衣服上有个大洞,身体倒是完好无损,摸了摸背后,也有点发凉,原来那里的衣服也破了,看来昨晚是被捅穿了……滑瓢呢? “老头!”辉云敲了敲自己的头,“出来啊老头!” 没人回答,辉云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声音。“你别逗我玩了老头……出来啊!出来骂我两句啊!”辉云满地乱爬,到处找,可除了偶尔传来自己的微弱回音,再没有什么声响可以算作回答了。 终于放弃了,辉云跪在地上,将头埋在两臂间,身子不住的抖,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又过了不知多久,辉云抬起了头,这时辉云才看见,袖口上似乎有几行小字。擦干了泪水,拉平袖口看,原来是滑瓢留下的:孩子,别伤心,以后我也算是住在你的心里了,你的心就是我,这样,我的愿望也算达成了,我的身体就是你,所以,我的能力你就拿去用吧…… 辉云又抽泣了几下,骂道:“你有力气写这么多字,倒是想想办法怎么活下来啊!” 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辉云脸上的表情变了,自言自语说道:“好吧老头!以后我尽量不再伤心!那些背叛了你的臭妖怪们,我收拾给你看!”又向山顶看了看,“就是现在要是再碰上妖怪,我怎么办啊?” 正犹疑间,听林间悉悉索索,还没来得及惊讶,林分两旁,站立一人,满脸疑惑看着辉云。辉云伸手按住刀柄,忽然想起滑瓢的话,急忙缩回右手,却发现没事,悟到可能自己最多算个半妖,鬼丸应该伤不了自己,又将右手放了回去,再次按住刀柄,喝道:“什么人!” 那人满脸的疑惑加重,上下打量了辉云一番,忽然哈哈大笑,笑完又休息了一下说道:“就你这拿个刀都犹犹豫豫的,我要是个坏人,你现在都死了好几次了!” 辉云稍稍放了点心,手却没离开刀,说道:“是啊……刚死过一次……” 那人也注意到辉云那破烂的衣服,一脸严肃问道:“碰上妖怪啦?”看辉云点头,又更严肃的说,“赢了?” 辉云又点点头,想了一下补充道:“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 辉云想说滑瓢,又一琢磨现在自己就是滑瓢,摇摇头说:“雷锋……” 那人一愣,没听明白,正要再问,听辉云问道:“你是谁,快说!” 只听两声冷笑,那人现出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朗声说道:“鬼一法眼!” ------------ 第七回 阴阳未数迷仙处 第七回 阴阳未数迷仙处 伏羲笑指八卦盘 来人报完姓名,愈发地得意,仰天长笑。笑了一阵发现辉云没动静,这才问道:“你不认识我?”辉云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 这鬼一法眼感觉自己瞬间从山峰跌到谷底,勉强拼凑起失落的灵魂,半晌才说:“鬼一法眼是我们鞍马流阴阳师当主世世代代沿袭的名号,想当初一代鬼一法眼是与安倍晴明及芦屋道满齐名的大阴阳师,唉……你竟然不知道!” 辉云听见安倍晴明的名字大喜过望,大声说道:“晴明那个老家伙我知道!”又一转念,“你是阴阳师?那你昨晚干嘛不来降妖除魔救我们,不对,救我?” 鬼一法眼一撇嘴,扭着脖子说:“昨晚这里是两个妖怪打架,我干嘛要来凑热闹!”又看了看辉云,“你身上妖气也很重,感觉很熟悉,又不像,说!你是什么东西!” 辉云想说你才是个东西,又想起这个问题好像是世界上最难反驳的问题之一,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重又说道:“我叫卯月辉云,来爬山看日出的……” 鬼一法眼半信半疑,忽然看见辉云腰间的鬼丸,表情大诧,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问道:“那不是将军家的鬼丸吗?你是不是偷刀被追杀的?” 辉云这才发现这个家伙是个识货的主,只好挑拣些不重要的事简单介绍了自己一下,末了说到将军遇刺,自己是受托传递宝刀的。 鬼一法眼听到这里表情变得很严肃,捋了捋没几根胡须的下巴,低声嘀咕:“将军竟然在自己的府上遇刺,真是耻辱啊……”想了想,转头又问辉云,“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却看辉云摇三摇晃三晃,咕咚又躺下了。 再睁开眼,辉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阴暗地洞里面。挣扎着坐起身,左右使劲瞧了瞧,才觉得这个地洞着实不小,低头想想,这里是塔利班么? 还在使劲回忆,鬼一法眼走了进来,看辉云满脸困惑,解释道:“这是我的藏身之处,看你不像坏人,才带你来的。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往外走六里路,转四十二个弯就可以了。” 辉云点点头,心道:果然是塔利班,一里地七个弯。 又过了一阵,辉云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问鬼一法眼:“你没事做藏在这里干嘛?” 鬼一法眼满脸哀怨看了辉云一眼,在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缓缓说道:“本来呢,阴阳学刚刚兴起的时候,天下有很多阴阳术士,最出名的便是安倍家,其次是播磨流芦屋家。还有很多小流派,一直没有崛起过,所以后来也说不上没落,只能说是慢慢地消失了。” 辉云插嘴道:“你们家呢?” “鞍马流其实也不算是标准的阴阳师,很多人也管我们叫做方术士,但是其实方术士需要画符念咒,所以我们也不算是方术士。” 辉云终于抓到了机会,急忙问道:“那你们到底算个什么东西?”问完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满脸期待看着鬼一法眼。 哪知道鬼一法眼没有任何反应,依然认真的往下讲,辉云这时才知道关于这个问题最有力的反击原来就是没反应,只好继续认真听:“安倍家的阴阳术是借助神明之力,芦屋家正好相反,是借助妖魔之力,鞍马流则是借助自然之力。所以,鞍马流表面上看不到阴阳轮回之相,很多人便觉得这个不是阴阳术。” 辉云也点头表示同意,认真说道:“是啊,听起来似乎就你们最逊!” 听见辉云的评价,鬼一法眼一下涨了几个调门,大声说道:“千万不要小看自然的力量!真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只有自然!” 辉云摇头,似乎很耐心的说:“你错了,好几百年以后就有资源危机了,还推行可持续发展战略呢!还有什么节能减排绿色环保什么的……” 鬼一法眼一个词都没听懂,张着嘴看了辉云半天,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打断辉云说道:“总之,一代的时候,虽然民间只盛传安倍芦屋两家争雄的传说,但其实一来一代不屑名利,隐居山林,二来即使是知道一代的人,也只是当其为方术士,不过,安倍晴明本人是很尊敬一代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安倍晴明。” 辉云心说你真当这个是死无对证么?等下次晴明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问。而且,我讲环保呢,你这番话是哪里来的“总之”?又想了想,辉云问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你跟我讲的那一堆东西,和我的问题有联系么?” “话说安倍晴明死后……” “评书……” “安倍家的二代吉昌、吉平兄弟还算拿得出手,至五六代后便没落了,相反,芦屋家花开天下,成为世间第一大阴阳师世家,而随着势力的逐渐庞大,芦屋家的野心也膨胀了,意图消灭所有能与之竞争的阴阳术士,安倍家既然已经没落,鬼一法眼一族自然首当其冲。” 辉云似乎有什么问题没想通,问道:“你不是说鬼一法眼很厉害吗?干嘛躲在这里,倒是出去打啊?” 鬼一法眼又喊了起来:“我是说一代很厉害!我可没说我很厉害!” 辉云只好蜷成一团点点头,小声说道:“好吧好吧……难得这种话你也能说得这么气势磅礴……” 鬼一法眼看辉云似乎是屈服了,又平静了一点,继续说:“不过我虽然不厉害,但是帮你一点小忙还是足够的。” “我的小忙?” “嗯,你身体里有妖气,刚才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昏过去的,可能是昨天晚上两个妖怪打架,输掉的那个趁你不注意钻进去了,你若是适应不了这个力量,以后还会经常昏的,所以干脆,我现在帮你取出来吧!” 辉云连忙摆手,阻拦道:“算了算了,我估计我以后就指着它活着了!不用麻烦你了!”见鬼一法眼似乎没有明白,辉云又说,“它在我心里,我的心脏跳动现在就靠它了。” 鬼一法眼这才明白,点了点头叹道:“嗯,似乎是有点难办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我确定你身体里的妖怪是谁了,它很善良。” 再聊了一阵,鬼一法眼见辉云似乎又现疲态,说道:“你在这里修养一阵吧,有我在,若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还可以帮上忙,那边的小洞是书房,你若是有兴趣的话便随便看好了。”辉云谢过,鬼一法眼起身告辞走了。 之后几天辉云便在这里调养,觉得有气力了就起来去看看书,发现尽是些关于五行八卦的典籍,很多还是中文的,只不过没有一本楷体,相当难读。幸亏有鬼一法眼在,偶尔解释一番,不但教了辉云五行八卦之说,还顺便让他学了古文字。 身体方面也恢复得很快,一来辉云已经算是半妖,再加上每天鬼一法眼送来的饭菜都是些山里的野味,营养丰富,异常滋补,使得辉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想:幸亏这里没女人…… 这一天辉云觉得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想起这个石洞规模宏大,应该到处看看,便留了个字条,告诉鬼一法眼,免得他来找。 出了自己的洞口才发现,果然道路曲折,极难辨认,拐了几圈,终于确定――迷路了。又尝试着找了两圈,再次确定――刚才的那个路口也不见了。就这么绕来绕去,辉云自己估计大概有近一个时辰,只觉得每个洞都很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终于心灰意冷,叹道:“竟然还有我这个逃跑专家找不到路的地方,服了……鬼一法眼!救命啊!” 话音刚落,左边一条小路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鬼一法眼,笑眯眯看着辉云,问道:“好玩吧?” 经由鬼一法眼带路,不到十分钟辉云便回到了之前的洞中,坐定休息了片刻,鬼一法眼拿来了一只烤好的野兔,辉云垂头丧气,边吃边嘀咕:“真佩服你能在这样的洞里找到路。” 鬼一法眼笑了笑:“这可是我家,从小就住在这里的,不过我师父刚救我回来的时候,我是找到哪个洞就睡哪个洞。” “你是被师父救回来的?” “嗯,我们这个流派的法术虽然厉害,名气却不大,几乎没有什么所谓拜师进来的,每一代都是救人回来,如果那个人愿意学,而且人品还不错,就教他。” “啊…………难为你们了,天天都上街去找人救……” “也不是那样啦,这个年月,这个世道,战事频频,妖魔横行,哪天没人遇难?收徒弟只是要挑品行,看潜力而已。” 辉云忽然想,龙田给自己介绍的鸦天狗似乎只教了他剑术,便问鬼一法眼:“鸦天狗这个妖怪你知道吗?” “嗯,山上的邻居,当然知道啦,现在天天守在山顶,说是等自己的首领来传唤自己呢。” “额……我想问的是那个妖怪有什么本事么?听个朋友说他很厉害。” “说到本事,那个家伙的剑术不错,别说人间,就算是妖魔里面,也没几个能打得赢他的,当年被称为‘镰仓战神’的源氏大将军之弟义经就是由鸦天狗教授的剑术,无人能出其右!” “他只会剑术么……” “嗯,天狗众各有所长,鸦天狗便是专精于剑术。” 辉云挠了挠头,过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要不你收我当徒弟吧,每天看看书,打打坐这个好像更适合我……剑术那东西……跟我缘分不大。” 鬼一法眼好像没想到辉云会拜自己为师,愣了一下:“啊……额……我们的流派也有剑术,叫做京八流。” “京八流?”辉云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细想了想,忽然哦了一声说道:“吉冈宪法!” 鬼一法眼点点头:“嗯,就是那个家伙,学了一招半式,便跑到城里卖弄去了。你也认识他?” 辉云想自己要拜别人为师了,也就不能再隐瞒什么了,于是从自己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如何进了将军府等等如实和鬼一法眼说了一遍,末了伏地磕了个头说道:“真对不起,之前你跟我也不熟我跟你也不熟,没敢说实话。” 鬼一法眼倒是完全不介意,拖了一下辉云肩膀,示意他起来,说道:“阴阳术也不简单,首先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潜力,也就是能不能释放法术,有些人即使努力一辈子,也未必能释放法术,安倍家的没落和这个也有关系。” 辉云尴尬的笑了笑,说:“说老实话,前两天看你的藏书时,已经练会‘御风行’了。” 这着实令鬼一法眼吃了一惊,瞠目结舌,半晌才说:“五行之术未学,竟已学会八卦巽字诀了!” 辉云有点摸不着头脑,傻傻问道:“这东西还有先后么?我主要是看这个学了以后好像跑得快些,比较适合我……” “自然之术源于五行幻化。”见辉云不是很明白,鬼一法眼耐心解释道。“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你能说人话么……” “我当初就是这么背的。总之,先有五行而后有八卦,明五行,通阴阳,晓八卦,当需循序渐进!我就是这么学的,你也要这么学!” “要因材施教,你不是好老师……” “再废话我就逐你出师门!” “你收我了?!” 作者的话: 第一件事――最近几天点击率似乎有回升的趋势,所以暂时夸下海口,总榜点击率名次冲到2000之内的那一天,加发一章,现在的名次是2150左右。 第二件事――有朋友跟我说,这个文章写的还算不错,就是里面有关日本神魔体系的部分不是很清楚,我在写作过程当中也确实疏忽了这件事,如果有很多人不清楚的话,麻烦回复吧,一来给我加加人气,二来我也可以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带着这个不清楚坚持在看的,如果比较多,我加发个作品相关解释下 ------------ 第八回 万物轮回皆有理 第八回 万物轮回皆有理 纲常败落了无因 辉云没等鬼一法眼反悔,当即磕头拜师,鬼一法眼说道:“今日若是拜入我的门下,便不可偷懒,日后出师,也当惩奸除恶,造福苍生!” “那你还躲在这儿……” “我师父就是这么嘱咐的,其实他也一辈子没怎么出门,我这么一说,你这么一听,但是,善心还是要有的,我也是看你不坏,才收你做徒弟,而且,你现在要称呼我作师父啦!” 自此,辉云每日跟随鬼一法眼读书打坐,或于山林之内,或于小溪之旁,即所谓亲近自然,偶尔一同打猎,也发现鬼一法眼并非如之前自己所想一般漫无目的,问到为何,鬼一法眼说道:“自然之物,此消彼长,如同五行,相生相克,若要通晓自然之法则,续当知万物消长之时,生克之规,小至风起云至,大到四季更替,乃至沧海桑田。” “能说明白点么……” “说明白点怎么显得我是高人啊!” “你们高人就非得说半句藏半句吗?我听不明白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到本事啊,学不到本事还不是显得你这个师父没用!” “好吧……这个季节兔子多,兔子多了草就要被啃光了,所以要打兔子……保护草也算是亲近自然……” “哦!生态系统平衡!好,我懂了!” “我不懂了……” 如此嬉笑打闹之间,匆匆数月。辉云已经渐渐明白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与自然之间的各种基本幻化之法,以及鞍马流阴阳术的基本理论。 原来鞍马流果然是个非常简单易掌握的法术。基本的理论就是五行相生相克与八卦阴阳调和,以天干地支与八卦为印,召唤五行。其中,天干为主,地支为升,八卦为宏,相互配合,分配力量,且因人体自身便含有各种自然物质,又以自身为引,召唤自然物于体内变化,化合百态。所以,鞍马流不需咒语,只要结印,手印也极少,以精神控制为主,同时与施术者和自然的理解并和谐程度决定施术者的力量。 比如按鬼一法眼所讲:五行,一曰水,水系法术分为取水印、凝水印、御水印和裂水印。天干丙辛合化水,为小印;混合地支曰丙巳辛申为中印;又于伏羲卦中,西坎为金,谓之金水,合取水印,是为金水大印。 而凝水印则较为复杂一些,需要熟记伏羲卦位:四象之中,中曰土,东曰木,西曰金,南曰火,北曰水;其中,乾南,兑东南,离东,震东北,巽西南,坎西,艮西北,坤北,而乾为天,兑为泽,五行属金;巽为风,震为雷,五行属木;坤为地,艮为山,五行属土;坎自为水,离自为火。 又曰金曰从革主沉降,水曰润下主寒凉,木曰曲直主条达,火曰炎上主腾发,土曰稼穑(sè)主受纳。 所以,手印混合五行八卦,水可为冰,可为泷,可为泥,可为沼,随心所欲,变化无常!金火土木,亦属此道。 然而,鞍马流的难度其实也不小。鬼神之道皆为契约之道,契约在,鬼神即在。自然之道却非如此,首先亲近自然之人未必能使用此种力量,而有此天赋者又未必亲近自然,同时,阴阳八卦属性复杂,五行本身亦相生相克,精神调和之时需要注意各自的分量控制,否则轻者施术失败,重则伤及自身。再有便是手印虽少,配合繁复,不同的手印只是类似于与自然之灵交流的语言,一个手印只是一个简单的字符,不同的手印组合则成语句,结印完毕,由心中所想配合口中所言,方可与自然之灵交流,如若自然有所回答,则为施术成功,反之失败。最后,则是对施术者本身人格的要求极高,五行之术与五常关联极大,五行——金木水火土;五常——仁义礼智信。金通义,木通仁,水通智,火通礼,土通信。不守五常者,自然无法心随所想,施展自然之术。 数月以来,辉云一直在考虑的就是以上这些话。记忆手印不成问题,尤其是还有一部分法术是不需要手印的;至于所谓的混合型法术,慢慢熟悉就好了,鬼一法眼也说过,只要先不用大型法术,即使错了,也还是要不了命的。难点则是亲近自然和五常相合,对于一个由现代世界过去的人来说,这些东西似乎早就忘却了,每天游走于钢筋混凝土之间,大约很多人一辈子也难得见到几次真正的自然,间或游览名山大川,也早非真正意义上的自然风光,除了身边都是人之外,到处都是垃圾,到处都是人造景观,偶有森林鸟兽,大多也于围栏之内,更不要说去体会和了解自然了!至于五常,何为仁?何为义?睦人尊贤是尔!充斥着利益的现代社会,还有多少人没试过尔虞我诈?还有多少人知晓诸子百家?更不要说那些利欲熏心、数典忘祖之辈,早已不知伦理纲常为何物了!辉云想了想自己,水系是最简单的法术,尤其是自己还有滑瓢的力量,使用水系应该不成问题,智力上应该还是比这些古代人要聪明的多的,只是“智”还说要看透世间万物,这个可能还需要些年头;说到“礼”似乎就要难多了,应该不是会说谢谢再见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的,根据自己看的书上说,还需要虚以待人才行,又想了想那个大少爷,他似乎是这辈子都学不会这个技能了;至于信,诚实淳朴,这个……还是慢慢来吧…… 果然,一年过去,辉云于水系法术方面进步神速,虽然还无法自由施展超大型法术,但是按鬼一法眼所言,已是比他强了很多了。火系为较难一点的,尤其是辉云不通礼仪,似乎总是达不成与所谓火灵的交流。因此,每日练功完毕,辉云便与鬼一法眼学习礼仪,如此恶补一番,也算小有所成。而后,木为中高难度,又以金、土为最难,辉云倒是不急,鬼一法眼也觉得这才是阴阳师的风范,是以从不催促。 转眼又是一年,冰雪初融,山间回暖晚些,隐隐约约却也有了些绿色。鬼一法眼似乎是闷的久了,心血来潮喊辉云出去逛街,买身合适的衣服。辉云也才觉得自己的衣服确实已经变成了短款的,而且一前一后两个洞更是从来没补过,幸亏自己现在是个妖怪,否则早被冻死了。 于是,一个破落道人领着一个乞丐,两个奇葩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抬头挺胸去了石山(现在大阪一代,时属本愿寺管辖)。鬼一法眼本欲就近去京都,辉云怕遇到三好家的人,觉得自己虽然相貌身材都变化极大,但这一头银发却是愈加显眼,所以改道石山。 石山也颇为繁华,背靠着当时势力庞大的本愿寺所建,时任住持显如和尚似乎在经营方面也颇为在行,本愿寺香火旺盛,香客众多,不但石山町上,五畿之内(古:大和国、山城国、河内国、和泉国、摄津国称为五畿),乃至三河和远江一代都有信徒。所以,势力之大,几乎可与当时任何一个大名相抗衡,而本愿寺也确实如同大名居城一般,又依山傍水,不但风景秀丽,作为城堡也是易守难攻。这些年来,经过几次改建,本愿寺也确实变成了一座超大规模的军事堡垒,内有僧兵上万,粮草丰盈,兵器精良。 随着本愿寺的壮大,石山町也紧随其脚步,慢慢成为近畿一带仅亚于京堺两地的繁华所在。辉云两人自鞍马山出发,两人脚程极快,中午便到了石山,进得城来,鬼一法眼比辉云更兴奋,四处乱跑,若不是辉云已经学会如何感觉气息,怕是两人早就失散了。 终于两人找到家裁缝店铺,量了尺码,先随便买了身衣服换上。按照鬼一法眼的想法,要给辉云做身狩衣,说这个才是当时阴阳师的标准穿着,辉云却不以为然,在他的心里,既然接了滑瓢的衣钵,便要一直纪念他,于是定做了一身武家行头,为了不让鬼一法眼失落,又在滑瓢标志性的黑色羽织背上加饰了一个五行相生的轮纹(ps:鬼一法眼历史上确有此人,有人传其为方术士,也有阴阳师一说,甚至有人传说鬼一法眼便是鞍马山大天狗,总之极为神秘,笔者也查阅了一些资料,很多是日文的,不能全懂,而且也众说纷纭,但对于吉冈宪法之京八流来源于鬼一法眼一说却比较统一,所以除了京八流一说,其余部分都是笔者杜撰,万勿相信,包括家纹,也是脱于安倍五角星纹饰,安倍五角星表示五行相克,我便偷懒,取五行相生算了。) 鬼一法眼也知道这个小朋友的心思,待辉云决定了,便付了钱,没说什么。 出得店铺,鬼一法眼说道:“换了新衣服了,去洗个澡吧,否则明天那一身行头穿上便又臭了,看那边就有家浴室,似乎还是混浴,快随我来!” 辉云听见混浴,跃跃欲试,转念一想,说道:“算了,我还小……再加上天天山珍,似乎不太适合去那里……” “元服了就是成年人,随我来!” 拉拉扯扯,两人来到浴室门前,一三十岁左右妖艳女人迎出来热情招呼,见辉云扭扭捏捏,上来搭住肩膀戏谑道:“真没看出来,这么大个人了洗个澡还这般害羞……”话没说完,辉云一把推开,大喊:“别碰我,老子在国内都不碰三十岁以上的!”老板娘没听清楚辉云说的什么意思,只听见个“三十岁以上”,以为是嫌自己老,有心发火,却又碍于自己是个生意人,只好说道:“哦,等下给你找个年轻的。”鬼一法眼知道辉云说的什么意思,也不好说话,扔了几贯铜钱在柜台上,拉着辉云进了里面。 围上浴巾,两人来到一个小小的由石堆围住的温泉边上,里面没有几个人,大概时间还早,客人们要晚一点才会多。 而这寥寥几人,也全是男性,隐隐透过浓浓的水雾看去,还有几个光头,猜测应该是本愿寺的人。 鬼一法眼进了温泉,看清楚几个共浴的人的性别,大失所望,拿毛巾盖住脸,四仰八叉睡了起来。辉云倒是放心了许多,解开浴巾,享受温泉。 正陶醉于这走出石洞的畅快间,忽听布帘之外老板娘喊了一声:“佳那子!今天你定要给老娘接了那银发小子!否则……” “佳那子?好耳熟!” ------------ 第九回 铁箭猎鹿弦未响 第九回 铁箭猎鹿弦未响 白日勾虹月挂霜 龙田拍拍衣服站起身来,看了看渐渐升起的太阳,对辉云说:“女人的事我就不怎么关心了,反正你现在学了本事了,就多练练吧,而且,我来找你还有别的事。” 辉云也从回忆中走了回来,看了看龙田,犹豫了一下才说:“嗯,好吧,什么事?” 龙田把义昭将军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末了嘱咐:“暂时先不要声张,等织田信长拿下稻叶山再说,若是你跟织田信长说得上话,只跟他透露一下倒也无所谓,别人就算了。” 辉云摸了摸腰间的鬼丸,问龙田道:“那义昭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龙田也看看那把鬼丸,说道:“虽然不如义辉那么勇猛,但是心思细腻的多。” 辉云把抽出来一截的鬼丸又重新插回腰间,紧了紧腰带,拍拍龙田的肩膀说:“那你小心一点,这样的人往往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龙田知道辉云比自己会看人一些,于是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听不知何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辉云大人!”辉云顺声音望去,只见一团黑影迎面扑来,连忙就地一俯身,那黑影直直落下悬崖。 两人对视一眼,龙田说道:“瞑野熏……” “风舞――回天祝!” 片刻之后,瞑野熏醒了过来,龙田看了看,对辉云说:“好像风速有点快,其实她没受伤,转晕了。” 辉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不是很熟练,而且情急之下……” 瞑野熏听不懂两人之间的汉语交流,看辉云的表情揣摩,估计是龙田在责备辉云,连忙起身道歉,直说是自己不小心。 龙田见瞑野熏这么活泼,想必是确实没事了,转身对辉云说:“我出来很久了,先走。你也好好混,眼下跟织田家搭上关系还是不错的。”听辉云“嗯”了一声,又跟瞑野熏说,“起来了,回去应该有任务交给你。”瞑野熏也答应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远。 一夜没睡,回到自己的小屋,辉云和衣便倒,转眼入梦。 次日醒来,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开门见天气不错,想想自己无事,干脆去趟京都,看看绘实。正要出门,竹中半兵卫迎面走来,没等辉云说话,开口便说:“辉云,正有事找你!快来,边走边说。” 两人一直走到城中,半兵卫才说:“下月初信长大人便要兵发稻叶山,我跟大人举荐你作随身的侍卫,现在要开个会议,见见大人。” “还面试啊?” “面试?面谈的意思吧?嗯,要谈一下,说一说各自的任务。” 来到议事间,只见柴田胜家,丹羽长秀两位大老已在上席坐好,下有佐佐成政、前田利家、织田信治(信长之弟)、森可成等人。竹中半兵卫向辉云使了个眼色,辉云施礼向各人打了个招呼,跟半兵卫于靠近门口处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定。 几分钟过后,内门打开,织田信长走进,众人施礼,信长答礼坐下。近侍与信长耳语几句,随即传令“有请木下秀吉大人,有请稻叶一铁、氏家卜全、安藤守就大人!”外门打开,四人分前后进入。 又是一番礼仪寒暄,过后四人也按次序坐定,信长说道:“目前鹈沼、猿啄、金山等城已尽归我家,秀吉去年也于墨俣筑城成功,稻叶山的包围工作算是完成了。眼下,又有显赫美浓的三位大人加入,是以决定,下月初出兵,定要拿下稻叶山,控制美浓。不知各位可有何意见?” 稻叶一铁微微欠身施礼说道:“在下背负叛离之名加入大人帐下,只因眼见斋藤家无望,而大人为道三大人之婿,接手美浓亦无不可,唯望大人可兴旺美浓!”信长点头,一铁点头示意感谢,又继续说:“在下于攻略稻叶山方面还有一个请托。”信长示意言说无妨。 “在下心系美浓,想必大人亦心知肚明,在下也不隐瞒。因此,在下不希望稻叶山受损严重,不知大人可否智取?” 信长摇摇头,叹道:“若是可以智取,何苦等了七年!” 听到这里辉云偷偷问半兵卫:“这一铁大人怎么平时说话也咬牙切齿的?” “性格使然。” 又听稻叶一铁说道:“大人非要强攻,在下还希望再从长计议,若是稻叶山损伤严重,对大人来讲也非好事。” 闻言织田信长面有愠色,沉声说道:“阁下可有良策?” 稻叶一铁似乎没听出织田信长语气中有什么不对,答道:“在下久居北方城,并不熟悉稻叶山的情况,若是大人发兵,在下倒是可以于北方城呼应。” 座下一名为丹羽氏胜的说道:“不知是呼应本家还是呼应稻叶山?”顿时一片哗然,议论纷纷,重臣佐久间信盛也进言:“初来本家便指手画脚,大人确实要重新审度稻叶大人是何居心。” 稻叶一铁这才听出方才织田信长话中有话,连忙澄清:“在下只是计较稻叶山民众安慰,并非对大人不忠!在下既已决定投靠大人,便誓死为大人效忠。” 一直静静听着的安藤守就也连忙说:“信长大人请放心,投靠大人乃是我兄弟三人的一致决议,绝无二心,若有一人谋逆,愿献与大人三颗人头。” 木下秀吉站起身深欠一躬说道:“信长大人,三位大人是由属下拉拢而来,属下身轻言微,但敢以命担保三位大人的忠心;至于智取稻叶山一事,半兵卫曾与属下有一提议。” 辉云看了看半兵卫,那你个孙子不早说? 木下秀吉顿了顿,继续说:“墨俣建城之时,属下曾得一人相助,大人也已知晓,乃是在下同乡小六,姓丰须贺,现下是稻叶山一带的野武士团首领,十分熟悉稻叶山的地形。而稻叶山城中,守就、卜全两位大人已经投效本家,若是城中出了什么乱子,已经无人能领兵与我军对抗。” 信长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不知此计策与那小六有何联系?” “属下想于出兵之日,单独带领几百人,由那小六领路,看看这稻叶山是不是真的固若金汤。” 信长点头应允,稻叶一铁亦大喜,面向秀吉,露出感激之色。 至此,众人再无意见,织田信长吩咐木下秀吉与卯月辉云二人留下,其余众人施礼,齐齐散去。 待众人走后,织田信长先叫过秀吉,低声吩咐出兵当日之事,辉云这时也才将秀吉瞧个真切,不由感慨,果真如传言一般丑。只见那秀吉头大身小,毛发甚稀,五官倒是精致,全都很小,只有鼻头略显大些,鼻梁却又很塌,再看手脚,虽不似传言所说有三颗拇指,指缝之间却微微有些异物,似是蹼。辉云看到这里,心里微微一动,静心观察,觉得那秀吉身上的气息有些异样,似乎如同浮萍荷叶,再要细看,秀吉说声“是”,鞠了个躬,走出房门。 此时议事间内只剩下织田信长与卯月辉云两人,辉云稍微有些局促,正不知所措间,听信长说道:“阁下便是前代将军义子卯月辉云吗?”辉云点头说声“是”,心里却想你能把将军义子这个称呼去掉吗?又听信长说道:“这几日诸事缠身,今天才与阁下单独说话,不到之处,还望不要放在心上。”辉云说声“不敢”,心里又说,还是人多随便些……双方都沉默了一会,辉云觉得气氛很尴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正踌躇间,听织田信长方向上一女人声音传出:“滑瓢老鬼,这个时候倒不认识姑奶奶了么?”辉云猛地抬起头,才发现织田信长装束没变,那身西洋骑士装甲之下,包裹的却是一个绝色女子,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 那女子见辉云瞠目结舌,却不说话,冷笑一声又骂道:“还在装蒜!六百年前的帐,今天终于可以了解了!” 辉云这才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连忙摆手,想趁事情还没闹大先解释清楚。哪知道那女子的动作比辉云的嘴还快,已经提了一杆十文字枪冲到面前,挺枪便刺。辉云见现下这情形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喊一声“御风行”,围着墙撒开腿就跑。 辉云这一跑那女子倒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喊一声“站住”,抡起枪到处乱打。这下辉云也不能随心所欲到处乱跑了,边跑边跳上下翻飞,不但要躲开不一定出现在什么地方的枪,还要留意四处乱溅的门窗地板碎屑,真是狼狈至极,连木屐都跑丢了。 其实辉云也不是一味的逃,脑子里还是在搜索一切之前听过的有用信息的,跑了一会儿,猛然想起那一夜与晴明和滑瓢夜谈之时,老滑头鬼讲了一个故事,结尾好像说六百年后,魔王回归,名为织田信长,难道六百年前的事中,老鬼隐瞒了什么?莫非? “红叶?”辉云想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喊了一声,话音未落,十字枪头擦过辉云头顶直直钉在墙上,辉云一滴冷汗顺着下巴静静落在地上,心道:没舍得杀了我,这里果然有事儿…… 红叶手并未松开枪杆,横眉立目盯着辉云,一字一句说道:“六百年过去,忘记怎么打架,只会跑了么?” “打架?谁要跟你打架?”辉云也是跑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汗,又说道,“你到底是织田信长还是红叶?” “本座既非织田信长亦非红叶,本座乃是第六天魔王波俾夜!” “还波……额……不记得了,算了,你找那个老章鱼什么事啊?” 听了这句话红叶心念一动,暗想什么叫那个老章鱼,莫非眼前这个家伙自己真的认错了么?但是自打辉云进了织田家之后,自己便随时都在感觉这个家伙身上的妖气,的确就是那湖水一般平静而又随意的气息,可为何现在却又说是那个老章鱼呢?又想了一阵,忽然有所醒悟,真正的大妖是可以隐藏妖气的,眼前这个家伙从未隐藏过妖气,难道说? “你是滑瓢的儿子?” “我是他亲三叔!”辉云现在似乎听见别人说儿子就烦。 红叶一抖手中枪杆,厉声喝道:“还敢胡言!” “好的好的,听见了别激动啊!你找的滑瓢已经死了,前两年让一个叫什么见越入道的大块头拿木桩子杵死了!” “哼!报应!” “此话怎讲?” “关你屁事!” 听见滑瓢已经死了,又骂了两声,红叶似乎情绪比之前稍稍平稳了一点,重新变回织田信长模样。辉云左右端详一下,说道:“还是女的好看!”织田信长横了他一眼,低声自言自语道:“确实不是滑瓢,那老家伙绝对没这么多话。” 辉云也松了口气,捡回刚才跑丢的木屐,边穿边说:“你相信就好,哦,对了,你现在是织田信长了,得说‘大人相信就好’,不过呢,我看那老章鱼不是坏人,所以我估计你们可能是有什么误会,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不管是什么事,这好几百年都过去了,该算了就算了,而且他现在什么都托付给我了,我又给你打工,想到这个大人也该消气了吧?” “你是那半兵卫带回来的,他再聪明也只是个人类,所以你是否真心,也未可作实,暂且派你到秀吉部下,若是攻取稻叶山时,保得秀吉平安,或是立了大功,倒可再重新审夺你一番。” 辉云撇了一下嘴,站起身施礼告辞,临出房门之时,扭头说道:“未必有机会立功,若说平安,那家伙应该比我厉害得多,这个你肯定知道。算啦,随便你吧!离出兵还有半个月,我去趟京都,跟你禀报一声,免得说我逃了。” 信长微微一笑,说:“我正好也要去。” “啊?” ------------ 第十回 红叶托风青衣女 第十回 红叶托风青衣女 木瓜开花稻叶山 陆陆续续已有樱花绽放,为人们的心里驱散着乍寒的初春之气,虽未到举目可见之盛,却也有星星点点之美。 绘实独自在药房磨药,心却未在那碾上,兀自嘀咕:“鸣太郎哥哥跑到哪里去了呢?唉,道三师父又不让我出去找,真是的!” 正自顾自的说话,曲直濑道三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绘实满脸的委屈,从背后拿出根树枝,上有三五朵樱花,满脸慈祥,递了过去。绘实到底是小姑娘,马上愁云散去,蹦蹦跳跳接了过来,忽然想起师父是出门办事回来,赶忙一副乖巧模样问询师父事情是否顺利。 道三本是被松永久秀叫去检查身体。那松永久秀是獭狸幻化,身体自然没什么问题,一切不过是走个形式,道三过去混个名声,松永久秀也可以彰显一下自己的气派,毕竟曲直濑道三可不是谁都能请来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机缘巧合,这次去松永家正赶上三好长庆迟到两年的发丧。似乎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的争执终于有了结果,这才想起停放在地窖里的三好长庆,虽然现在只剩下了骨头,说到底也还是三好长庆,请将出来,入棺安葬。 道三也与那三好长庆有些交情,既然赶上,自然要按例于棺前目送一程,这一看却发现不对:尸骨并无任何异样,可脑却还在。于是道三趁无人留意,点指碰了一下,发现那脑又硬又脆,绝非常态。 忧心忡忡从信贵山回来,道三直奔阴阳寮,询问一番,果然证实自己猜测,这不是常态,乃是长期处于幻术状态下的脑死亡。由此看来,长庆之弟十河一存以及长子三好义兴,还有后来被三好长庆处决的胞弟安宅冬康,几人之死都有莫大的隐情。而且显而易见,肯定是那老獭狸在背后搞鬼。可是现在这獭狸如日中天,若是将此事喧嚷出去,怕是没等有个眉目,自己就要搭灵堂了。 回到家里,逗了逗绘实,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一点,又把在松永家的发现念叨一下,心里也没那么郁闷了。吩咐绘实准备茶点,自己去诊疗间看看其他学生,一切井然有序,深觉欣慰,又听绘实喊茶点准备好了,挑帘出来,门口进来两人,站在院中,一男一女,仔细看看,男的认识,虽然相貌有变,这一头银发却早有耳闻,正是卯月辉云,那女人没见过,一身华服,想必也非寻常人家女子,连忙上前招呼。 绘实放好茶盘,见师父应了声,却没进来,便来院中找,见师父正与人寒暄,也上前看,呆呆望了几眼,确定了来者何人,不禁雀跃,喊一声“鸣太郎哥哥”,跳到辉云背上抱住脖子便哭。 这边哭了,那边只好劝,正热闹间,忽听随辉云一起来的女人喊一声:“成何体统!” 听见声音,辉云绘实两人都不作声了,看着那女人,绘实怯生生问辉云:“这位是?”辉云眼望别处,想了想说:“……我姐姐。” “你不是孤儿吗?怎么还有个姐姐?” “……失散的,最近刚找到……”辉云心想,照这样下去,土系的法术我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那女子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笑盈盈自我介绍道:“奴家卯之花红叶。”辉云心想,你是真舍不得红叶这个名字么…… 各位当然已经知道这女子是谁了,自是织田信长。战国时期,各种谋杀暗杀频发,当时织田信长虽仍是尾张一个个小小大名,却因桶狭间一役带领数千人于四万人中斩杀今川义元而名动天下。所以,这次来到三好家管辖的京都,化作红叶之身,只为掩人耳目。 绘实细细端详了红叶一阵,轻声呢喃:“鸣太郎哥哥,你姐姐真漂亮!” 辉云拍拍绘实锁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说:“嗯,是漂亮,别人都喊了‘成何体统’了,你就下来说话吧!” 红叶听见有人夸自己,很是开心,以手掩口轻呵几声道:“小妹妹真会说话!没关系没关系,妹妹就在上面待着吧!” 道三将几人让到客厅,绘实沏茶倒水,各自坐定,没等道三开口,红叶先说:“奴家久居于尾张,常问道三大人盛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虽然成名已久,但有人如此夸奖自己,也难免喜形于色,曲直濑道三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捋了两下胡须说道:“大小姐过奖,不过是些虚名而已,还不知今日两位前来,所谓何事呢?” 辉云心想,我是来找绘实的,这个大姐姐看样子就是来凑热闹的,好吧,看她怎么说。想罢,眼望红叶,默不作声。 红叶见辉云没说话,朝道三微微欠身,说道:“奴家自幼于尾张织田家长大,这次前来,虽非信长大人所托,却也是奴家报恩之心,只有一事相求于被誉为神医的道三大人。” 道三闭目想了片刻,缓缓说道:“若是信长大人身体抱恙,老夫去也未必便药到病除。” “那不知道三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只要那白色城楼之上盛开起五木瓜之花时,信长大人才可痊愈。” “其实,信长大人并不在乎那城楼何时开花,大人一直在想的是,若是花开至京都,是否可以抚平那钉拔的创伤呢?” 道三抿了一口茶,静静地说:“那就要看这花开的到底是什么颜色了。” 辉云知道白色城楼指的便是稻叶山,至于五木瓜,必然是织田家的家纹了,而最后所说的钉拔,辉云几年前也见过,应该是三好家的,看来织田信长的确有野心要夺取天下,而目前最大的障碍自然是三好家,最大的难题应该是驱逐三好家出京都之后的民心问题。看来今天跟随辉云一起来道三家,红叶也并非是凑热闹,目的是为了看一看誉满京城的神医对织田家有什么看法。 似乎红叶已经得到了答案,看了辉云一眼,起身告辞,辉云也只好起身,跟着“自己的姐姐”向外走,绘实追到门口,扯着辉云的袖子边摇边低声说道:“鸣太郎哥哥,下个月初可不可以陪绘实看樱花啊?” “下个月初?”辉云一脸为难,看看红叶说道。“姐姐,下个月初咱们该去种花了吧?” 绘实不明白这姐弟两个在说什么,一脸茫然,红叶看了看绘实,莞尔一笑,又对道三说道:“道三大人,奴家还有一事相求。” 道三似乎又明白了,装作糊涂抬手示意请讲。 “所谓名师高徒,想必这小妹妹的医术也不差。既然大人不便前往尾张,不知可否将这位小妹妹赠与本家?” 道三一听,果然不出所料,走过来轻抚几下绘实的头,蔼声说:“去吧,老夫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修行了,”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红叶,仿佛是对绘实说,“跟随于信长大人身边,也不算委屈我的学生呢!” 之后,绘实收拾行囊,挥泪告别曲直濑道三,跟随辉云回到清州,不再多言,却说稻叶山城中。 那一日织田信长于京都打探完消息,回清州专心整顿军备,却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传至稻叶山城。斋藤家失了竹中家以及中流砥柱一般的三位家老,实力虽不如从前,却也不像之前木下秀吉所说全无抵抗之力,仍有日根野弘就等几位将领在,是以加紧操练,全城戒备,唯有一人,全不似大战将临,仍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此人便是斋藤道三之孙――斋藤龙兴。 先说斋藤道三,1555年之时,原将军守护土岐家没落,家督愚钝不堪,正处于抬头之势的斋藤家干脆将家督驱逐,摇身一变成为大名。之后,也不知是道三天生就有投资的眼光,还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不但将女儿归蝶嫁给了当时被称为“尾张大呆瓜”的织田信长,还一手扶植信长登上织田家家督之位。一时间,无论是斋藤家还是织田家,顺风顺水 而好景不长,1560年,不管是诡计还是狠毒都不亚于其父的斋藤义龙亲手杀了道三,而且为了不让自己亲爹的遗言――将美浓让渡于女婿织田信长――实现,先后策反织田信长几位兄弟,一时间织田家鸡飞狗跳,着实热闹了一阵。而正当织田信长焦头烂额之际,斋藤义龙的报应就来了――当上家督不到一年,也就是1561年一开春,斋藤龙兴得了麻风病死了,而继任家督的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斋藤龙兴。 都说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大概也只能应验在道三、义龙夫子身上,和那龙兴却是完全不沾边。这个标准的富家公子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其他的事一概不会,否则竹中半兵卫再厉害,也不会被他上演十六人一夜夺取稻叶山的奇迹。不过最后半兵卫将城还给龙兴,自己跑去隐居去了,并放出话说,此举只为进谏,并非谋反。 可是事出意外,龙兴可能是只听见了谋反二字,回到城中后,完全没拿进谏当回事,派出刺客到处追杀半兵卫,自己继续喝自己的酒,这才使得半兵卫以及稻叶一铁等人心灰意冷,最终投靠了织田家。 时至今日,家中重臣已去大半,也无几人再敢直言进谏,斋藤龙兴混个清静,反倒心满意足。 而数日前,传来织田家加紧军备,不日将进袭稻叶山的消息,身为元老的日根野弘就再也按捺不住,急忙忙冲到斋藤龙兴跟前要求加紧布防,展开军议,不料斋藤龙兴却说:“稻叶山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放两条狗都守得住,何况还有你们!”之后挥挥手示意赶紧下去,便自顾自喝酒,继续沉迷声色去了。 正于一旁陪同喝酒的长井道利见弘就准备长跪不起,端酒走至面前,表面是请弘就喝一杯,其实是暗示他赶紧下去,弘就也知无望,一口饮干杯中酒,掩面而去。 此后数日,日根野弘就召集同僚竹腰直光、日比野清实,三人默默操练部队,斋藤龙兴虽然觉得此举是小题大做,却也懒得管,只管把酒言欢,唱歌跳舞。 却不知,丝竹声中,织田家的大军已经近在眼前了…… ------------ 第十一回 主心未必容天下 第十一回 主心未必容天下 至忠至义谁人怀 辉云与木下秀吉先于大部队一日出发,辞别绘实,辉云至秀吉宅前等待,片刻,秀吉出来,两人秘密前往稻叶山后山。 辉云拥有四足之力,担心秀吉跟不上步伐,未敢施展全力,不料秀吉脚力极好,跳跃而行,跨跃丈余,甫一点地,便又跃出。辉云暗暗佩服道:“绰号猴子果然不是乱叫的。”随即全力奔跑,虽比不上施展御风之术,却也不比秀吉慢了。 跑了一阵,秀吉说道:“滑瓢大人比以前更快了啊!” 辉云一愣,说道:“秀吉大人所言,在下不懂。” 秀吉也有些诧异,问道:“难道我认错了么?阁下的气息与滑瓢大人丝毫不差。” 辉云这才明白,只好又把滑瓢如何战死,如何托付之事讲了一遍,末了问道:“不知秀吉大人如何知道滑瓢的事呢?” 秀吉听闻滑瓢已死,似乎有些伤感,沉默了一会才说:“在下河童!原是滑瓢大人旧部,自滑瓢大人走后,虽几经转世,却并未忘记滑瓢大人。” 听见这一番话,辉云表情也略显凝重,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安慰道:“滑瓢有你这样的部下,应该心安了!” 两人虽然一直说话,脚下却并未减慢,日落出发,至月上中天,两人已到稻叶山后山,七弯八拐,至一木屋门前。秀吉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上步叩门,辉云隐约觉得似乎是个暗号,也未细听,门便开了。 开门之人正是丰须贺小六,相貌粗犷,眉宇间却又有些睿气,辉云想他若是把那络腮胡刮掉,应该相貌不差。 小六也左右看了看,朝两人一勾手,两人随即闪身入内,门在背后关上。 室内不大,左边一个角落内整整齐齐铺了些草,算是床,其余位置则尽是些书籍纸张。小六见辉云四处乱看,略有不快,秀吉眼神好,马上解释说这是自己人,可以信任,小六才未多言语。 按小六的指示坐下,三人面前铺了一张类似地图模样的牛皮,小六随手抽了根稻草,于皮上边指边说:“咱们现在就在这里,顺边上出了林子有条小路,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往,偶尔有一两个猎户,遇见了也不必放在心上,顺这条路上山,于一小片丛林后,就是山城后门,因为既不容易发现,又无法被大部队包围,所以防守极为薄弱。”秀吉点点头,问道:“可有进去的办法?”小六摇头回答:“只是防守薄弱,却也城高墙厚。”辉云想了想说道:“我来,我会飞!” 三人计议一阵,东方渐白,休息至当晚,秀吉辉云二人下得山来,打一声呼哨,两边林中现出百余人影,为首一人凑到秀吉耳边,低语道:“信长大人令,月至中天,全体攻城,若不克,亦可坚持一个时辰,望秀吉大人趁此时间设计!我等自此时起专属于两位大人,从旁协助。” 一行人左弯右绕,埋伏至稻叶山后门林中,眼看月亮攀升,已是午夜。远远传来一声炮响,正门处已经开战。 秀吉正要传令,辉云按了他一下,使个眼色,低声说道:“再等一下。”秀吉也不知道是相信辉云还是相信滑瓢,眼望后门沉心等待。 过不多时,后门城楼上跑来一人,朝守卫说了几句,那守卫朝四下喊:“正门吃紧,众人随我支援!”随即跑下城楼。 估摸着守卫已经走远,辉云跃出树林,低喝一声“御风行”冲起,又接“风舞――回天祝”如同陀螺一般直跃升空,拧身越过城墙,见四下确实已经没人,回转身来至后门处,结戊癸储火印添丙字助纯阳之火,以巽字释出,火借风势,随一声“火之殇――风火锥”,一颗巨大火弹直撞后门,片刻将后门燃尽。秀吉见辉云业已得手,一声令下,带领百余人冲入,帮着辉云四处放火。顷刻之间,斋藤家后院已在火海之中。 秀吉凑到身边,拿手肘捅了捅辉云,说道:“你这滑头鬼比我们首领更厉害啦,还会用火!”辉云看秀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看起来是放火放开心了,便也笑了一下,正要答话,一条小路上隐隐一闪,似有冷箭射来,辉云一把推开秀吉,就地一滚,避了过去。 站起身,火光中现出一人,身着漆黑红纹具足,面戴般若颊具,扔掉手中竹弓,缓缓拔出腰间太刀,向两人走来。 秀吉一骨碌爬起来,喊道:“老大后退,我来!” 辉云向前一步将秀吉挡在身后说:“你来火就都灭了,还是我来吧!你带人继续向里冲,再造成点威胁,好让前门守军知道咱们从后门打进来了。”秀吉觉得有理,一招手带着众人绕过那武士跑了。 那武士也不拦阻秀吉一干人马,兀自横刀站着,辉云也觉得纳闷,暗道这位哥哥是来唱戏的么?见秀吉走远了,这才问道:“在下鞍马山京八流卯月辉云,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武士隔着面具哼出几声略带金属质感的冷笑,说道:“吉冈宪法的学生么?怪不得还会些方术。不过即使是吉冈宪法来了也未必是在下的对手,在下日比野清实,什么都学过一点,没什么流派,来吧!” 听见说“来吧”,辉云没动,还在犹豫:我是用刀呢还是就空手打呢?用刀也未必行,虽然后来鬼一法眼又教了我一套,也还是不怎么厉害,可是用法术的话算不算耍赖啊?……那边见辉云不动,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一横,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握柄,抵在腰间,刀尖直指辉云小腹――是谓下段突刺。 辉云一愣,心说你喊我“来吧”,我还没动呢啊!连忙拔出刀格开,闪到一边,全神贯注盯着敌人。日比野清实似乎感觉有点意外,赞道:“阁下好快的身手!”辉云也是惊魂未定,语速比平时更快:“废话,老子一条胳膊抵你五条!”清实没听清,也没那么多闲心理辉云的废话,又是一个箭步将刀柄提到胸前,刀尖指向辉云胸口,改为中段突刺。辉云微微侧身后仰避开刀锋,横刀砍向清实喉部。而清实看见的却是辉云的刀朝自己面门劈来,急忙压低身子,听背后有金属落地之声,站定身子后头看,原来是头盔的犄角被砍掉了。 日比野清实这时才有点害怕了,一身的冷汗,幸亏带了面具,才没被辉云看见自己狼狈表情。只是暗自心惊:这家伙的动作真的很快! 辉云也看着自己的刀纳闷: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毛病?滑瓢四只手都拉不回来么?怎么练了这么久还偏呢? 两人对峙了一阵,辉云说:“对面那个鬼武者!你要是不打就算了吧,我先走了啊,我很忙的!(ps:电视上一般只有鬼武士才佩戴般若面具,战国时期,佩戴般若面具的武将需要对自己的武力有一定自信,因为般若在日本是由极强的女子嫉妒怨念聚集而成的强大妖怪,而佩戴何种面具,意味着是这种妖怪附体,也就是说,般若面具下,自己亦是般若,如果自己不够强大,是会被耻笑的。但辉云不知道,所以称呼他鬼武者,只为了好玩。)” 辉云是为了好玩,喊一声“鬼武者”,日比野清实却觉得这个是嘲讽,觉得辉云认为自己全副武装只是为了故弄玄虚,却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当下恼羞成怒,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呐喊,手中武士刀尖直指辉云咽喉,电光石火一般,冲到辉云跟前。 眼看刀尖便要刺穿辉云,日比野清实不动了,再一眨眼,辉云也不见了。看看自己脚下,原来是刚才自己射出的箭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钉在自己的脚上,这时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忍着痛拔出箭矢,抬头望了望,辉云已经走出几步了,清实又气又恼,愤恨至极,一瘸一拐追上辉云,对着背影横劈竖砍,无奈本来就砍不中,此时脚又受伤,动作更是慢了许多。 辉云觉得这人有点可笑,左闪右晃,躲开来刀,抽空嘴上劝道:“大叔,没必要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但是我的伙伴们你都放走了,你就再多放我一个也无所谓嘛!” 日比野清实却是砍疯了,似乎已经停不下来,口中也念念不休:“你是第一个冲进来的,那猴子模样的人也称呼你为‘老大’,只要杀了你,后门的围就算解了,我 日比野清实誓死效忠斋藤家,岂容你胡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你真有本事,就成全了我!” 清实说完,辉云心里不住地骂秀吉,什么时候叫我老大不好,偏偏别人正在找对手的时候叫,这猴子是不是故意的啊? 又听清实说道:“主家的敌人就是武士的敌人,身为武士,要么将敌人的头颅献于主家,要么将自己的头颅献于主家!” 听见这一番话,辉云的面色沉下来了,声音也变得低沉:“武士道么?” “正是!在下身为武士,誓死效忠主家!” 辉云似乎也有些生气了,急速转回身,格住清实的刀骂道:“你们这些武士是真不读书还是假不读书?做事都不想想为什么吗?狗屁武士道还他奶奶的世代流传!这狗屁玩意有道理吗?你知道以后连你们带我们都被害得有多惨吗?” 清实肯定听不懂辉云在说什么,而且似乎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后跃跳开,抽回佩刀,转眼又冲了上来。辉云也觉得多说无益,避开清实这一刀,喝一声:“霞!”只见清实自脚踝处升起一道红色斑纹,延小腿盘旋而上,霎时间将他两条腿牢牢缚住,只剩下嘴上还在喊着:“杀!杀!” 辉云摇摇头,看着那般若面具说道:“连‘霞’都破解不了,还说吉冈宪法都不是你的对手,唉!”话音刚落,忽听“噼噼”之声,辉云正要看去,小腹已中一脚,整个人飞出数米,正要爬起身,那般若面具已经又在跟前,一把闪亮武士刀正朝自己喉头刺来。 辉云就地滚向一边,躲开这一击,暗暗骂道:“这是打了鸡血了么!我的‘霞’可比吉冈宪法那个结实多了,都是纯色的了!”还在骂,日比野清实已经拔出深深插在地里的刀,转身又冲了过来。辉云左格右挡,烦躁不堪,正踌躇该怎么办的时候,听城墙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都这样了,还舍不得杀么?” 顺声音望去,果然是那大少爷! ------------ 第十二回 尾张疯语无人问 第十二回 尾张疯语无人问 百人朝贺岐阜城 火势渐熄之处,威风凛凛站着一个红发少年,双手环抱于胸前,右手肘压住腰间佩刀刀柄,正用下眼角瞟着辉云这个战场。 “你怎么来了?”辉云防守起来游刃有余,所以抽空问龙田道。 “瞑野熏一直在打探,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我就过来看个热闹喽。”听龙田的语气中带着不屑,似乎是对辉云现在的战况很不满。 “你也没必要这么不满意吧,这好歹是个人,哪能说杀就杀啊?” “你没学观察气息吗?你再好好看看那面具!” 辉云这时才忽然察觉到一些异状,那面具果然不是一般的般若颊具,花纹诡异,而且此时面具边缘已经顺头盔缝隙向脑后包裹过去,似乎还在动。 “这是?” “你若现在杀了他,还能保他个忠肝义胆的名声!等下可就不好说了!” 辉云还没想明白龙田的话是什么意思,听那面具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被发现了啊!好容易才找到这家伙心理脆弱的时候!” 辉云听见这个声音心里一颤,失声叫道:“见越入道!不是死了吗?” “哼哼!就凭那老家伙,能杀了我?” 见越入道似乎很得意,辉云的眼神却变认真起来了,龙田也在城墙上喊道:“再不动手,等面具全部包起来这个家伙就完了。” “他下得了手吗?哈哈哈哈哈!”见越入道愈发得意,面具的蠕动也变得快了起来,日比野清实手上虽然还在不停的挥剑,却也听得到他在面具后的呻吟,异常痛苦。辉云终于忍无可忍,剑眉倒竖,大喝一声―― “水镜流――百手打!” 声音尚未散去,辉云手中鬼丸似乎转眼化为两把,由二变四,四转为八,一时间越变越多,忽的好像有成千上万把鬼丸出现在日比野清实身周围,或劈或砍,或刺或削,如同蚕丝化蛹,将敌人团团包围…… 霎时间,辉云身前呻吟之声、恐惧声、哀号声、金属碰撞声、溅血声混成一片,地上甲叶残骸伴着鲜红的血滴四处乱飞,虽然看不清剑幕中的情况,但看样子,无论怎样,里面的人也是命不保了。 最后,辉云以一招左雉结尾,伴随着般若颊具当啷落地的清脆声响,一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体缓缓倒下。 龙田背后生出两翅,飘飘然从城墙上下来,调侃道:“不就是乱击术么,还拿百手打这么个名字吓唬人。”见辉云没回应,偷偷看去,才发现两眼含泪。龙田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好过去拍拍辉云的肩膀说:“好啦好啦,是做了件好事呢!”又看了看清实的尸体,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人砍成酱都没伤着要害的么?” 辉云此时已经偷偷擦干了泪,惨淡笑道:“你得练。” 龙田见辉云这样也算是缓过来了,背转身摆摆手说:“既然你们已经成功占了稻叶山了,那我就回去跟那将军说一声,过两天派个特使过来交涉一下上洛的事吧。还有,你以后小心点,那个什么见越入道又逃走了。” 辉云倒似乎不是很关心将军的事,点点头说道:“嗯,刚才面具落地的时候就发现了。”又指了指龙田背后的翅膀说:“你会飞?” 龙田漫不经心笑了一声说道:“嗯,好歹我也叫大天狗。”说完,轻轻一蹬地,朝西北方向飞走了。 辉云继续向稻叶山主城方向走,还没走两步,一织田家足轻打扮的小兵跑来,看见辉云便喊:“大人!多亏你们,稻叶山一片混乱,斋藤龙兴见守城无望,已经弃城逃走了!咱们胜利了!” 次日清晨,斋藤家灭亡的消息在井之口流传开来。又过几日,消息不胫而走,几乎全国上下,路人皆知――美浓已经易主,织田信长成为坐拥尾张、美浓两国的新霸主。 至此,织田家长达七年之久的美浓之梦圆满实现,木下秀吉为打开稻叶山通路功劳之最,卯月辉云亦功不可没,两人擢升为大将,其余众人也各有赏赐,一番论功行赏之后,举家移居稻叶山。 归蝶此番算是回娘家,然而物是人非,站在白色城楼上遥望街道行人,不禁潸然泪下,对织田信长叹道:“不想十年过去,妾身还可以回来,而娘家之人,竟都不在了。”织田信长也黯然道:“若当日义龙大哥未错杀岳父大人,也未必有今日,真是造化弄人!” 月余,诸事已定,织田信长宣布改稻叶山之名为岐阜,取周武王出岐山而豪取天下之意,并刻天下布武大印,向天下昭示霸主之意。天下人皆侧目,秣马厉兵,迎接昔日“尾张大呆瓜”的挑战。 又过数日,信长幼时好友松平元康最先送来祝贺,表达结盟之意,并要求通婚,信长也很高兴,当即允诺将女儿德姬嫁与松平元康长子秀康,并赐“信”字为名,称其为松平信康。之后,两家正式缔结同盟,后人取信长发迹之处,称“清州会盟”,松平元康也趁此机会,去掉幼时今川义元送给自己的“元”字,更名德川家康。(ps:清州会盟本为1562年,家康亲自到清州见信长时所缔结,因拙作另有安排,而且为方便故事情节,移至此处。) 若说好运一来便挡也挡不住,此话真是不假。刚刚送走德川家,近在咫尺的浅井家也有好消息送来。本来自打移都岐阜之后,信长家上上下下都担心附近这个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实力高深莫测的浅井家,说是寝食难安都不为过,而传达了几次亲和之意,也如石沉大海,浅井家丝毫未予回应,直到前几日与家康通婚之后,信长似乎方始醒悟,找来自己那被称为“当世第一美女”的妹妹阿市,劝说一番,送去浅井家,果不其然,来去不过四五天,浅井家答应结盟了。而织田家上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无不咬牙切齿,只说:“为了本家安定,美女就算了吧!”只有辉云自己嘀咕:“这魔王转世忽男忽女的织田信长果然舍得亲戚,却不知哪里来的子女……” 送走浅井家特使,来报说朝仓家特使到,织田家上下神态各异,都不知这百年大名的朝仓家来跟自己这个暴发户凑什么热闹。信长先得辉云透露过消息,镇定自若,宣布请特使进来。 少顷,几声甲叶摩擦之声,朝仓家特使上前,乃是明智光秀与其婿秀满。信长开门见山问道:“来者与其说是朝仓家特使,倒不如说是将军家特使吧?” 明智秀满仓皇失色,光秀倒是很镇定,侧目看了女婿一眼,欠身向织田信长说道:“大人不愧当世俊杰,在下正是为将军之事而来……” 信长示意不必多言,打断道:“你回去便与那将军说,本家正欲上洛,偏偏缺少个名目,他若是愿意来便来吧,至于你二人,若是觉得朝仓家难以容身,这里倒也有你们的栖身之所。” 明智翁婿二人拜谢,退出议事间。信长座下一班武士议论纷纷,几欲欢庆,喜悦之色堪比初拿下稻叶山之时。信长示意稍安勿躁,当下便要计议上洛之事。 众人计议一阵,有人说当趁此士气高涨之时立刻上洛,沿路诸侯必然闻风而降;也有说当休养生息,整顿兵马,不宜穷兵黩武。正当众人七嘴八舌难以定夺之际,一直未曾发言的大老丹羽长秀进言道:“吾等自信秀大人时便追随织田家,亲眼目睹本家发展壮大至今,却未曾有过横跨两国的经历。但所辖之地越大,越须谨慎,更当以民为本,城位次,而町为先。町民安泰则军备充盈,而兵马壮,战无不胜!尤其岐阜之地,方为新居,民心未定,城郭待葺,龙兴治时,商农具废,可为百废待兴,是以当下之计,应安民心、修城郭、奖生产、开商路、而后养军马。” 辉云吃惊不小,暗暗赞道:“这货看过《三国演义》么?” 其余武将可能是文化水平不够,没听懂丹羽长秀说什么,一时间缄口不言,唯独竹中半兵卫深鞠一躬说道:“请恕属下越级进言,属下对长秀大人所言深表赞同,亦知长秀大人深谙治世之道,属下于此所知甚浅,不宜多言。而兵书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又曰:胜者当以镒称铢。依属下所见,我军虽已壮大,但近江六角家连年平定,坐大其势,不可冒然与之碰撞。且于我军之后,亦有上杉、武田两家窥视,亦不可不防。” 经两人这么一说,众人意见才达成统一,织田信长也深以为然,当即下令:丹羽长秀在当时来说算是土木工程方面的高材生,遣其负责岐阜城的修葺工作;而人有所长,木下秀吉本是河童,所以被派去治理河道;秀吉昔日同乡蜂须贺小六于战后亦被信长延揽,赐名正胜,因其为野武士之时,便靠包揽稻叶山一带水运发财,此时信长也贪图个省心,直接叫他去搞他的旧营生。之后,信长颁布法令,奖励经商,奖励农耕,并且出现了兵农分立的雏形,建立专门的军队,而非如其他大名家,只在农闲时招募闲散农夫操练。 一切安排妥当,信长召来辉云,私下交给他一个任务―― 眼下,武田家盯住没落的今川家不放,又与后北条氏交恶,虽然暂时没有精力来管他们觊觎已久的美浓,但也不能放任不管,而至于上杉家,虽然曾与武田家在川中岛发生过不少次冲突,但既然能顶住武田家这么多次攻击,而且还与其平分秋色,自然不可小觑,尤其眼下聊无战事,的确不可不防,所以决定,派辉云去信浓和越后探探这两家的虚实,尤其是上杉家,一旦有任何动静,即刻派信使回来,也好早做防范。任务何时结束,等待召唤。 辉云领命,次日出发,只是不知,甲信越一带,自古邪气甚重,这一去,不晓得到底有什么等在前方…… ------------ 第十三回 风拂杨柳戏飘絮 第十三回 风拂杨柳戏飘絮 水漾浮萍逐碎纹 第二天清晨,辉云收拾好行囊,看看自己的小屋,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不舒服:为什么到了这里我还是住这么小的房子呢,看来有时间要换个大房子了,不过现在倒是不着急,一来要出远门,这个房子大小暂时是无所谓了;二来现在做了武士,应该能混出头,大房子迟早会有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开门发现,门口早有人等候,原来是木下秀吉和竹中半兵卫来送行。正与两人闲聊,不远处又走来一人,半兵卫眼力好,一眼认出是谁,略带惊讶喊道:“这不是龙田大人么?” 来人正是紫部龙田,辉云也很惊讶,待龙田走近,连忙问道:“你不是在义昭将军身边么?来这里又做什么?”考虑到身边有秀吉二人,辉云只好说日语。 龙田两手一摊,撇撇嘴也用日语回答说:“不做了,现在没我什么事了,只等一切准备妥当,将军过来就是了。”又看了看辉云身边两人,感觉秀吉似乎和游戏中见过的很像,便指了指问辉云:“这是丰臣秀吉?”秀吉连忙鞠躬说声“初次见面”,又纠正道:“在下木下秀吉,不知大人所说姓丰臣之人,可是与在下很像么?” 龙田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把名字说早了几十年,摆摆手说:“哦……你早晚会知道的!”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又看了看半兵卫,接着问道:“这边的美女是谁?”没等辉云说话,半兵卫笑道:“大人说笑了,在下是男人,竹中半兵卫是也。” 这一下龙田装酷有点装不下去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紫。辉云看龙田表情怪异,也不替他解围,只顾揉着肚子在一旁笑,直到最后都绷不住了,,齐齐笑了良久才罢休。 秀吉二人又简单说了几句,鞠个躬说道:“我二人还要去城东探察一下水渠,先告辞了,等辉云你平安回来,请上龙田大人再一起喝酒。” 辉云回礼告别,目送二人远去。回过头来,又问龙田:“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回终于可以说汉语了,辉云一脸轻松。 但龙田的表情告诉辉云,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看辉云也转为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这才说道:“织田信长不是说奖励经商么,带伊瀧过来开个店。免税店,多好!” “额……你还真是个商人……” “还没见过伊瀧吧?走,看个新鲜去!” “女人有什么好新鲜的?” “我说的是店!” “前句出现的名词默认为后面无宾语句的宾语,这是语法!” “你管我!” …… 两人一路拌嘴说笑,来到一间小店。辉云看了看门口的招牌,用手指了指问龙田:“这是?” “算是我的家纹吧,虽然按日本人的说法我还没这个身份,但是开店也要有个纹饰啊!” “怎么是阿斯顿马丁的标?” “那是大天狗的翅膀……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像……” 里面听见门外有人交谈,虽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却听得出声音是龙田,一阵小碎步的木屐声过后,店门拉开,一个清秀女子掀开门帘站在两人面前,微笑着看着龙田道:“你回来啦?” 辉云瞠目结舌,半天才对着龙田问:“你换口味了?” 龙田鼻孔微微扩张了一下,小声说道:“幸亏你说的是汉语,要不现在你就已经死了!” “你以前带回家的不都是夜店型的么?!” “这儿他妈有吗?!” “那你是玩这个美女吗?!” “你闭嘴!” …… “哦呀!你们在吵什么呀?龙田还没介绍这位大人是谁呢!”伊瀧依然满脸的笑,打断两人问道。 “他叫卯月辉云鸣太郎倪敬云……这是伊瀧。” 看伊瀧一脸讶异,辉云笑了一下,行个礼说道:“在下卯月辉云,请多关照。” 伊瀧这才回了个礼说声请多关照,挑开门帘请两个人进门。辉云想了想说:“公务在身,今日就不便打扰了,改日吧,等在下带些信浓越后的土特产回来再来拜访。” 龙田听辉云提到别的地名,问道:“刚才就听秀吉什么的说你平安回来,你要去干嘛?” 伊瀧看辉云似乎不方便说的样子,于是又笑着说:“既然辉云大人有事缠身,那小女子就先去照顾店子了,等下便要开门了。”说完,微微朝两人点了个头,走进门去。 见店门关上,辉云这才说道:“信长派我去武田上杉两家打探动向,所以要去信浓、越后两地。” 龙田手托下巴,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儿说道:“那地方之前听人说过好像有宝贝,要不我也去一趟。” “你去找宝贝干嘛?” “拿来卖啊!” “你这个店不是杂货店吗?” “开个vip窗口不就好了!” …… “好吧,你说点正经的。”辉云似乎是屈服了,口气也软了下来。 龙田也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不是要找三神器吗?说不定这里就有呢!” “哦?原来你还是惦记着回去的事情呢?” “回不回去先不管,若是找齐三神器,说不定还可以干点别的。” 辉云默默点了点头。龙田见辉云答应了,朝店里喊了一声“我出门了,不一定哪天回来”,扭头大跨步便走。辉云错愕的听见里面回喊一声“一路顺风”,心说看来这位姑娘也是习惯了,随即紧走两步跟上。 走出几条街道,辉云一把拉住龙田,说一声“走这边!”便拐了个弯。龙田很纳闷,边走边问:“那边出城啊!干嘛走这边?”辉云不耐烦地说:“是我去执行任务,你该跟着我走!”这说话间,两人背后一声清脆嗓音:“哎呀!鸣太郎哥哥,你背个包袱是要去哪里啊?” 龙田看辉云闭着眼站在原地,也不转身,便拍拍他肩膀问道:“这个小姑娘是?” “绘实,天览的时候那个带队的医师!” “哦?长这么大了?” 龙田走过去打个招呼,自我介绍了一下,绘实一脸崇拜,大声说:“哦!你就是那个把别人半口牙都打落的那个大哥哥啊!以前鸣太郎哥哥还说你死了,哭鼻子哭了好久!” 辉云听见哭鼻子几个字马上大声喊道:“我哪有!”又一伸手抓住龙田衣服,低声说:“快走!” 绘实见辉云转眼走出几步,小跑着跟上来再问:“鸣太郎哥哥,你还没说你要去哪里呢?” “我说了你就会说你也要去,所以我才不要说!” “你不说我也要去啊!” “不行!” “那我就去下毒把全城的人都毒死!” “好,一起走吧……” “那是要去哪里啊?” “你反正都要一起走了!还问什么啊?!” “知道目的地总是要好一点嘛……” 龙田也不管两人在说什么,自顾自的走,三人一前两后,离开岐阜城。 出了城,辉云决定经岩村先去信浓,这样至少大半路程是在美浓境内,也算有时间计划一下怎么打探消息。 途中大部分道路是山路,又带了绘实上路,三人走得极慢。辉云本来脾气就不急躁,龙田也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出来,所以只要能在晚上之前找到个地方落脚,便谁都不催促。 这一天三人又翻过一座小山,日已西垂,绘实看样子已经很累了,哭丧着脸看着辉云。辉云露出一个极大的鄙视表情说:“跟不上就回去吧,城里还有好多病人等着你呢。”一听让自己回去,绘实咧开嘴假哭道:“要是认识路我早就回去啦!”虽然龙田这几天来这种桥段看多了,还是忍不住偷偷拿汉语逗辉云:“你就送她回去呗!”辉云毫不犹豫回道:“我有任务,你去送吧!” 不过说归说,辉云也知道这个小姑娘是真的累了,毕竟刚出来的时候绘实还几次三番的说过自己学医的时候经常上山采药,不需要两个人将就她,现在不再假装坚强,必然是真的撑不住了。 见辉云苦笑着看着绘实,龙田也过来说:“她跟咱们两个完全不一样,像这样爬一天山肯定不行的。”辉云又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向后招招手,无奈地说道:“上来吧!”绘实闻言破涕为笑,一下就蹿了上去。 龙田站在两人后面,歪着脑袋看了一阵,说道:“这两个人有事儿……” 辉云也不理他,看绘实已经抱稳,抬腿就走。绘实省了力气,话也开始多了起来,问辉云道:“鸣太郎哥哥,为什么你和龙田大哥哥说话的时候我都听不懂啊?” 辉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是北海道的方言,阿伊努语!” 绘实不知道北海道是什么意思,继续追问,辉云正在纳闷绘实怎么会听不懂,龙田在旁边懒洋洋提示道:“现在叫作虾夷。” 绘实这才恍然大悟,长哦一声说道:“怪不得你们一个白头发一个红头发,原来是虾夷人啊!” 辉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点点头。 绘实又问道:“你们虾夷人多少岁可以结婚啊?” “二十三……女的二十……” 龙田心想,好像被雷劈的时候婚姻法已经改了吧?又听绘实一声长叹:“你们结婚好晚哦!”龙田点点头,这两个人果然有事儿!于是接口道:“你们呢?” “我现在就可以了!宁宁夫人结婚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小呢!” 龙田坏笑了一下说道:“辉云,咱们两个入乡随俗,你现在就结婚吧!” 辉云眉头紧锁,加大步伐向前走,边走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要遵守民族传统!” 听绘实似乎又叹了一口气,趴在辉云背上,三人沉默着走了一程。 渐渐天黑了下来,龙田赶到辉云身边说:“别这么瞎冲啦,不快点找个有人的地方,可就说不准会碰上什么了。” 绘实听龙田这么说,微微抖了一下。辉云用力一夹绘实的腿,安慰道:“别听他胡说。”四下看了看,四周围到处都是树林,脚下这条小路也不知哪里才是尽头。正犹疑间,不远处似是几点磷火闪烁,又像有人说话,隐隐约约有股微弱妖气传来,辉云龙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了句:“保护好绘实!剩下的交给我!” 绘实美目圆睁,惊问:“怎么了?!” 作者的话: 关于北海道与虾夷相关资料将在作品相关中发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留意近两日的作品相关更新,同时还会有关于日本鬼神的相关,感谢阅读。 ------------ 第十四回 业原起火鬼灵现 第十四回 业原起火鬼灵现 狐媚摄魂不知踪 那诡异磷火似是在两边林中闪耀,辉云拔出鬼丸,面朝一边树林警备,龙田也拔出刀,背对背与辉云站定,将绘实夹在中间。绘实好奇心重,坐在地上扒着辉云的裤管偷看到底会出现什么。 此时夜幕完全降临,树林中湿气颇重,随着微风,偶尔有阵雾气飘过,那磷火似乎也在随着雾气移动,忽远忽近,时有时无。月色也有些朦胧,月光微弱,倒也看不清那磷火是不是真的动了。 伴着微风,时而树叶也簌簌作响,似乎还有些人语夹杂其中,像是小儿哭闹呢喃,又像女人低吟悲泣,于风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辉云有些紧张,额头上渐渐渗出几点细细汗水,龙田压低声音嘲道:“还怕妖怪?你不都已经是妖怪了么!” 辉云从鼻子里挤出一点笑,也低声说道:“不是担心我自己,而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家伙,数量是多少,万一超出计划,这个姑娘怎么办?另外,就算我是妖怪,我也是个新手好不好。” 过了一会辉云又问道:“你猜这个妖怪以前是我的部下还是你的部下?” 龙田哼了一声,十分不屑,说道:“按鸦天狗所说,我的部下没这么不敞亮的!” 绘实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两个人叽叽咕咕在交流什么,也没心情理他们到底说什么,只是自己害怕,又想看清楚树林中到底有什么,又怕真的出现什么会吓到自己,只好时不时看一下,便马上再将脸藏回去。 龙田觉得这样时间过得很慢,渐渐有点失去耐心了,对辉云说:“我准备用天狗砾了!用完之后可能你要背着我走一阵。” “天狗砾是什么?” “带着火的大流星雨。” “算了……等过年的时候再说……”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林中又悉索作声,几点磷火也变得亮了起来,六只眼睛过去,树林中现出一全副武装的武士,骑在马上,手拿长枪,侧身对着三人。 定睛再瞧,马是黑马,戴一白色骷髅假面,眉中间有一角,顶上闪烁一点磷火,再往下看,四蹄之下也是几点幽绿,忽的侧面看了辉云几人一眼,口吐冥火,十分诡异。 随着马脸逐渐转正,那武士也正面朝向三人。乍一望去,以为他也如日比野清实一般戴了什么面具,认真看才发现就是一具燃烧着的头骨,没有眼球,却又让人觉得双目炯炯,正死死盯着这边。 忽然龙田喊了一声:“绘实!不要看他!”话音还没落,三人都觉得听见自己猛然一声心跳,眼前的武士如同悄然离自己远去,模糊起来,却又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异常。辉云急忙结印,正要喝出“八方凝露”,那武士已经不见了。 两人四周瞧瞧,磷火已经全部消失,又确认周围确实再无妖气,便收回佩刀,蹲下来看绘实。上下打量了一遍,绘实并未受伤,辉云稍稍心安了一点,可又感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也无暇细想,背起绘实,三人继续赶路。 疾行一阵,路旁有一小小石碑,上书“狐火村”。辉云心想这名字真吉利,加快两步敲开一户还有灯光的房门,听见脚步声音,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走了出来。 老妪将三人让进房去,辉云把已经睡着的绘实放下,与龙田面对面坐下,两人一言不发。沉默了片刻,老妪端来两碗水,有点口齿不清地说道:“老身叫花菜子,两位武士大爷叫什么啊?”辉云想说我叫葵花子,忍住没说,和龙田如实报了姓名,接过水道了声谢。又听花菜子说道:“路上遇到妖怪了吧?”两人一愣,忙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花菜子又说:“这个村子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龙田目光闪了一下,放下碗,请老人继续讲,老人也坐下身,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这里已经接近信浓,往前走不远便是岩村城,算是美浓和信浓两地的交界了。之前一切还好,虽然偶有战火,倒也不影响生活。一直到斋藤龙兴治时,那纨绔子不问政事,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而岩村城这一片远离稻叶山,加上交通不便,渐渐地如同被遗忘一般,人也越来越少,田地也都荒芜了。 大概三四年前,周围的树林里开始出现鬼火,村里的年轻人也开始逐渐失踪。有老人说之前便有过类似的情况,大约是因为几百年前这里曾是古战场,偶尔会有鬼武士出现,至于怎么应付,谁也不知道,只好说晚上尽量不要出门,那些怨魂不会主动来骚扰村民,而那些失踪之人,往往过个几年就会回来。而村里也确实有失踪很多人回来的人,也不记得自己去了哪里,只说某一天忽然醒来,想起自己是狐火村的人,便回来了。 后来又问过村里的德高望重的老人,才知道,每当不太平的时候,周围树林便会出现诡异磷光,不管是村里的人还是过路之人,看见这磷光以后,或是迷路,或是丢失东西,或是干脆变成狐狸,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狐狸作祟这一种解释,那火便是狐火,于是,村子便叫做狐火村了。 老人讲完,用手指了指熟睡的绘实,颤颤巍巍的说:“你们看她的耳朵。”两人顺手指看去,不约而同“啊”了一声,果然,绘实的耳朵已经出现尖角,变得毛茸茸的了! 辉云瞪大眼睛张着嘴半天才说:“不可能啊!” 龙田也点点头说:“是啊,还没迷路和丢东西呢啊!” 辉云白了龙田一眼,讲道:“别人说的是‘或’,不是‘和’,不用按顺序来!而且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咱们两个没事呢?” 龙田认真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认真说道:“这个应该是妖气注入引起的变化,注入的那一刻应该就是它消失前的那一瞬间,咱们三个都经历了,所以原因应该是那妖怪妖气不够强大,至少从当时感觉到的妖气来说,这个理由说得通。” 辉云这才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你这么一说,我倒又想起来,当时感觉到的妖气虽弱,却有些混杂,也有可能不止是一个妖怪。” 龙田抿了一下嘴唇,摇摇头说:“这可就不好办了……总之还是得先找到再说吧!” 辉云看了看花菜子,老太太摇摇头说:“最好还是别去找啦,那片树林诡异的很!” 辉云笑笑说:“放心吧,我们能让他们看些更诡异的事!” 龙田也整理了一下腰带,紧了紧佩刀,招呼辉云道:“走吧,等天亮就不好找了。” 两人喝干了碗里的水,拜托花菜子临时照顾一下绘实,那老太太见两人真要去找妖怪的晦气,劝了几句不听,只好说声小心,送两人出门。 没了绘实,两人全速进发,不消片刻,便又回到那树林。龙田提鼻子闻了闻之前那鬼武士出现的地方,说道:“确实是两股气息,一个骚狐狸味道,一个像是什么油的味道。” 辉云问:“那你知道这两股味道去哪里了么?” “森林深处!” 又行至森林深处,几无光线,漆黑一团,所幸两人一个天狗一个章鱼,都不怕黑暗,倒也看得真切。大概是发现这半妖身体的好处了,辉云很高兴,要不是龙田阻止,可能现在已经唱起歌来了。 搜寻了一阵,两人发现隐藏在大树后的一个洞穴,上有枝叶杂草覆盖,的确不易被发现。龙田朝辉云一点头,低声说:“从味道来判断,就是这里。”辉云也点点头,低喝一声:“上!大黄!”龙田白了辉云一眼,骂声:“你还真拿我当狗!”伸手拨开杂草,闪身冲进洞中。 辉云见龙田已经进去,也正要往里冲,隐隐感觉洞内有光线传来,越来越亮,连忙拧身躲在一边,只见一团火球擦身而过,击中不远处一棵大树,大树应声而倒,转眼便烧完了。还在惊讶,听身边龙田声音传来:“下次你先冲,太危险了!” “你好快!”辉云忍不住赞道。 “废话,不快就死了!” 再看洞里,又是一团火球,速度不快,飘飘忽忽,钻出洞来,凝目望去,正是那鬼武士的头,只不过此时包围着一团火,更显恐怖。 辉云见妖怪终于露面,双手背后站直身子问道:“你丫就是那狐火!?” 龙田咳了一声,耳语道:“说日语……而且,这家伙一身油碾子味道,应该不是狐火。” 辉云露出一个瞬间消失的尴尬表情,说道:“我还是有点紧张,虽然已经是人妖了……” “半妖……” 那妖怪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个不人不鬼的家伙,看样子那个小姑娘是走不动啦。” 龙田手按刀柄,冷冷回道:“要不是要跟你打听事,你现在就可以又死一遍了!” 那头骨半悬空整个摇了摇自己,算是摇头了,说道:“那不是我下的诅咒,我是业原火,我只负责吓唬人,要找你们去找狐火。” 业原火话音刚落,听见龙田“嗯”了一声,同时一声出刀声响,只觉得一道半月划过,自己那又算头又算身子的头骨立时变为了两半,落在地上。 龙田收刀入鞘,跟辉云说道:“这家伙没用了,咱们去找狐火。” 辉云努努嘴,指指地上说:“还没完活呢!” 龙田回头看去,那已成两半的头骨竟像是互相吸引一般,重又粘合在了一起,再次半悬空飞起来,转向两人,应该是恶狠狠的盯着两人,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个没妖气的家伙好对付,看来是小瞧你了,不过,就凭你手里的破铜烂铁也想杀我?算了,我就先杀了你吧!” 龙田冷冷一笑,再次俯身按住刀柄,冷冷一笑说道:“哦?看来有的玩了!” ------------ 第十五回 冥火出世寻原主 第十五回 冥火出世寻原主 神姬转生迷怨魂 业原火与龙田剑拔弩张,辉云悄悄和龙田说:“用我的鬼丸吧,你的刀似乎没用!” 龙田动作不变,盯着那业原火对辉云说:“这头骨可能不是他的元神所在,等下看我劈烂了他再说!你去三点钟方向,五百米,狐火在那边准备偷袭。” 辉云将鬼丸插在龙田腰间,朝他说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说:“我现在打妖怪不用刀,你用吧,杀了他,你再来救我。” 龙田想了一下,叫住辉云说:“等下咱们一起去吧,狐火应该是用幻术的,比这个危险。” 辉云笑了一下,摆摆手道:“正好我们是同行,我过去交流一下,你放心!” 看着辉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里,龙田将后脚用力又踩实了一些,朝业原火冷冷说道:“也好,这下我可以放开打了!来吧!” 业原火从鼻骨下喷出几缕烟,似乎是在冷笑,忽然一团火球向前飞出,整个头骨趁机朝后飞去,哈哈大笑:“说了那把破铜烂铁不能伤我,何况现在我知道你的攻击方式了,你怎么可能还伤得到我!” 忽听头后方有人冷冰冰说话:“面朝对方说话,似乎才比较礼貌吧?” 业原火转过头,还没看清楚,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刀影,转眼便零零散散落到地上,可怜刚才偌大的口气,现在连声“啊”都没喊出来。 龙田纳刀入鞘,呼出口气自言自语:“好像是叫‘百手打’,名字一般,有时间我自己要再想个名字,免得那小子说我学他。”自己点下头,准备去找辉云,听身后“咳咳啦啦”声响,又叹口气转回头来,对着那再次飘起的业原火说道:“你告诉我你怎么才能死!漫画里的反派都要这么做的。” 业原火只听明白了前半句,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傻啊!看招!”话音未落,脸对脸朝龙田喷出一团火,四面八方包住,这次可真是无处可逃了。 果然,转眼间龙田全身被火包围,可不知为何,似乎那火伤不到龙田半分,只是围着他。 龙田也全身看了看,最后目光停在了鬼丸之上,微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把好刀呢!”说罢,缓缓拔出鬼丸。 鬼丸出鞘,似乎带着一声嘶吼,霎时间龙田身周围的火焰集中到了刀身两边,变成一团黑炎,而刀似乎也很兴奋,不住抖动,叮叮作响,还越抖越快,最后变成嗡嗡之声,异常刺耳。 业原火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对,作势要逃。龙田哪容得对手逃掉,俯身、弓步、蹬地、跃上、挥刀,一气呵成,于旁人看来身影都未见,只有业原火处一道黑色残月。再看业原火,周围火焰渐渐变成一缕黑烟散去,那头骨也裂得粉碎,终于现出一张人脸,毫无血色,惊恐至极,看着龙田哀鸣两声,元神俱损,消失不见了。 再看看那把鬼丸,已经变成漆黑之色,隐隐发光,刀身两边稍稍凹进,仿佛有紫色岩浆一般,缓缓地在流动,刀柄也呈黑色枯骨之状,似有几根,交错盘旋。 龙田欣赏了一阵,将刀缓缓送回鞘中,听背后辉云说道:“似乎这把刀就该是你的呢!”扭头看去,辉云完全不像是经历过战斗的,肩膀上趴着一只小狐狸,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笑嘻嘻地看这龙田。 “你的袴裙怎么还有口袋?” 辉云看了看自己两手,漫不经心说道:“哦,我看这个时候的衣着不是很方便,出门前叫工匠帮我改的。” 龙田皱了皱眉:“你有这个时间练练刀法多好!这小狐狸是什么啊?” “狐火啊!她打不赢我,只好听我讲道理咯!” 龙田抓抓头发,无奈的说:“她还不如让你打呢……嗯,看来这个事情也算是解决了,说说什么叫这把刀就该是我的吧?” 此时这密林之内似乎已有些光线了,辉云指了指外面,示意边走边说。出了密林,来到小路上,辉云说道:“记得我跟你讲过源义经跟鸦天狗学剑术的事吧?后面没讲完,那个源义经学成剑术下山的时候,鸦天狗送了他一把宝刀,就是这个鬼丸,只不过那个时候不叫鬼丸,叫做天狗抄,就是你体内那个僧正坊的佩刀。而那个时候,僧正坊已经退隐,这把刀放着也觉得浪费,刚好源义经要去做大事,便送给他了。后来源义经英年早逝,这把刀几经辗转,成了将军家的家传宝刀,又在某一次将军家闹鬼的时候斩了鬼,这才改名叫鬼丸。现在好了,物归原主了。” “你不给足利义昭了?” “以后看他有出息的话你再给他就是了。反正义辉也说了,我有选择的权利。” “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回赠你个东西就是了。” 又行片刻,两人回到狐火村,辉云对肩膀上的小狐狸说:“喏,这就是你的村子,等下见了另外一只小狐狸,你就该给她解开诅咒啦!”小狐狸点点头,跳下地来,变成一个小女孩。 龙田看看辉云,指着狐火说道:“你又弄回来一个女的?” 辉云也很惊讶,看了狐火半天才说:“你…………你自己会走还叫我背了你一路!” 那小女孩笑笑,也不说话,径直朝村里走。 三人来到昨晚那小屋附近,左右看看,却不见那小屋的踪影,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有蹊跷,见有一老翁经过,连忙拦住询问,岂料老翁竟说这里从未有过人家,不知辉云所说的是谁。 报了花菜子的姓名,那老翁想了想,似乎幡然醒悟一般说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失踪几十年了,也未见回来,有人说是早就死在外面了。” 谢过那老人,那小姑娘又变回狐狸,爬回辉云肩上,辉云和龙田找了块大石头坐下,陷入沉思。 过了半晌,辉云问狐火道:“你有没有诅咒过一个叫花菜子的女人?”狐火摇摇头,叽叽咕咕回答:“没有印象,而且我的诅咒三年以后就会解开,不会一生都不回来的。” 龙田想了想,问辉云:“昨天晚上那个老太婆,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你察觉到了?” “没有,没有妖气,或者是隐藏的很好,不像你,天天开着这个buff到处走。” “我还没学会怎么弄,你是怎么学会的?教教我!” “我也没学,只是跟你不一样。大天狗给了我一点力量自己又睡觉去了。所以我还不是妖,只是有妖的力量的人而已。” 小狐狸听了一会,插嘴道:“其实妖怪的力量只要足够强大,妖气自然而然就会隐藏,我也还不能隐藏呢,因为我还是个小妖怪。” 辉云点点头,跟龙田说:“以后还是能说中文就说中文,省的她插嘴。不过,现在怎么办呢?” 龙田站起身,看了看那小屋的方向说:“回去再看看,如果说异样,昨天晚上倒是闻到了一点不寻常的脂粉味道,再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又走一转,发现这个村子果然破落,本就没几户人家,还基本都是些老人,家家户户倒是有块小田地,种些日常食材。而那小屋所在,只是块一般荒地,杂草丛生,龙田找到了昨晚绘实躺下的位置,不过是片抚平了的杂草堆。 看了一会儿,荒地就是荒地,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两人失望透顶,正要放弃,小狐狸从肩膀上跳下来,跑到一个地方问两人:“大狗,你说的脂粉味道是不是就是这个。” 龙田走过来,轻轻踢了狐火屁股一下,说声:“谁是大狗!”又白了她一眼,才蹲下来看那块地上到底有什么。 辉云也走了过来,见地上有些细细的白色粉末,似乎是脂粉,却又不像。这时龙田点了点头,狐火见是肯定答案,跳回辉云肩上说:“应该是白粉婆婆,用这个粉末诓骗美女面皮。” 闻言辉云大惊,叫道:“那绘实不是马上就没脸啦?” 龙田也是一愣,狐火忙又说道:“应该不会,那个婆婆只要成熟女性的,那个女孩子还小,而且按照现在妖魔间的势力来说,我估计白粉婆婆跟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你们的目的?” “嗯,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呢!” 辉云和龙田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阵,辉云说道:“是啊,她可喜欢给人下毒了呢,虽然没真下过……” “不是说这个,其实这个女孩子是铃彦姬转世哦,能召唤天照大神的神女哦!” 辉云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差点把狐火晃下去。 狐火看辉云不信,又说:“现在你们当然看不出来啦,两个半吊子小妖怪!不过,我们首领也是调查了很久才知道的。据说等这个小姑娘觉醒,就可以召唤天照,如果配合三神器,天照、月读、须佐三位大神都可以唤出,然后赐予我们力量呢!” 龙田这个时候好像想通了,悄悄用汉语跟辉云说:“我才明白!” “什么?” “怪不得那个小姑娘老是粘着你。” “嗯?” “原来是个姬。” “滚……” 再继续问狐火,狐火也说只知道这么多了,没办法,只能按她的指示,去武田家主城踯躅崎馆附近一带找她的首领,辉云想想也好,反正要去武田和上杉家,正好顺了武田家的路,但既然绘实有用,那就暂时不会出意外。不过宜早不宜迟,两人一宠当即上路,前往信浓。 走了几天,翻山越岭越过界碑,到达信浓境内长野县,走不多时,只见沿路到处是废弃的矿坑,看来是已经挖掘殆尽,索性不要了。 因为之前和绘实一起走时,走走停停,如同游山玩水,几天的路程被走成了半个多月,现在已是六月下旬,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偏偏此地又荒凉至极,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一颗孤零零的大树,略有些树荫,龙田一屁股做下去拿手虚扇几下,不住抱怨:“早知道会穿越,当时应该开着车,连车一起劈过来!”辉云笑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还我田地来!”一股恶臭带着呼呼风声呼啸而至,两人连忙闪开,是团黑泥,再侧脸看去,不远处有块田地,正中有个漆黑人影,认真观瞧,只有一只大大的眼睛,长在鼻梁上方,手中又是一团黑泥,作势要扔。 听狐火说道:“泥田坊?怎么大白天的就出来了!” “泥田坊?” ------------ 第十六回 泥弹引来旋风至 第十六回 泥弹引来旋风至 铁剑难消无影功 却说那泥田坊臂力极大,手中泥团也好像无穷无尽,又是腥臭无比,而且辉云龙田二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躲在树后,伺机而动。但那树被泥团击中也是摇晃许久才停,又是一下接着一下,好像也没什么机会能动。 看照这样下去似乎不是个办法,辉云问狐火:“你认识那个什么泥田坊?” “不认识呀!” “看你刚才好像认识似的……” “妖怪之间当然互相多少也要有点了解啦,好歹都活了好几百年啊!” “哦,我们是新手,给我们讲讲呗!” “泥田坊就是活在田里的甩泥巴的大个子咯!” “用你说………………” “就是以前失去田地饿死的农夫,怨灵不散聚集而成的啊,现在好像武田家为了赚钱,开矿毁田,怨气加重,泥田坊当然就要出来啰!” “嗯……你日语真好,会这么多语气助词……” 龙田看看辉云,骂道:“别那么多废话,先想该怎么办!” 辉云叹口气,道:“好像是个挺可怜的妖怪呢,下不去手,而且这一团又一团的泥巴干扰我对他位置的判断,想打法术也打不准的。”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忽听远处旋风声音,有人大喝而来,顺声音望去,果然不远处田埂上出现一股旋风,却不见人,龙田辉云对望一眼:“大木长繁?” 来人果然是大木长繁,那天览上的旋风,号称要成为剑豪的男人。辉云心里也很得意,原来那日自己猜对了,这厮果然是田里挥锄头的,现在正挥舞着锄头向那泥田坊旋转而去。泥田坊兀自扔得正开心,忽听风响,摆那只独眼望去,盯了半天,不知是什么,放声大哭,转身便逃,只顺那一只独眼飙泪。 众人目瞪口呆,目送那泥田坊远去,大木长繁又转几圈,缓缓停下,走了过来。 到了切近,大木长繁才认出是辉云和龙田。尤其见了龙田,大木长繁十分兴奋,记得是那个一剑就将人牙齿打落的家伙,而且别人还没看清是怎么打的。于是例行寒暄一完,马上便喊龙田要比试一场。 辉云觉得这个提议很让人头疼,只好说龙田打不过他。哪知龙田一脸不悦说道:“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 ………………………… 比武开始…… “千年杀!” 比武结束………… 从此,龙田身边多了一个随从,又一个要学“千年杀”的学生,为什么有个“又”呢?其实,房之助也已经寻到了龙田岐阜的家中,在等他回来。(房之助说:“你怎么就忽然讲到我了……”) 这下换龙田头疼了,一路上只要想起来就劝说一下,甚至以随时可能丧命来威胁,但大木长繁似乎是做农民做够了,连死都不怕,也要追随龙田,学会所谓的上乘剑术。 于是,去往武田家的路上,一个白衣黑色羽织银发少年,肩上扛着一只狐狸,呵欠连天;一个粗布麻衣汉子,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豪气冲天;一个黑衣绛紫色羽织红黑色头发大少,肩上扛着三条黑线,无精打采…… 多美好的天气,多美好的风景! 如此七零八落,行了几天,面前出现一条蜿蜒河流,听大木长繁介绍,这是犀川,刚才已经路过了木曾福岛,在向前走就到诹访了。如果顺着犀川一路走,还可以到川中岛。辉云觉得川中岛有点耳熟,便问那里有什么名胜是不是?大木长繁想了想说没有,就是有很多死人。辉云这才想起来,原来川中岛是武田和上杉两家几次大战的地方,便摇了摇头,说还是去诹访吧。 不远处便有座桥,几人来到桥边,正要渡桥,忽然听见狐火喊了声:“小心!”只听桥下水流如同炸开,不知钻上来一个什么东西,大喊一声“有妖气!”便向众人扑来。 大木长繁性格最蛮,抡起锄头就要开始转圈,脚还没摆好位置,只听边上辉云喊了一声:“水之语——三棱宝塔!”只见水面上莹莹蓝光扫过,继而忽然涨起一道水注,包住那个什么东西,瞬间凝成一个三角锥型,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似乎还有些彩虹。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是一个绿油油蜥蜴般的生物,牙齿锋利,背有硬壳,足似钢爪,现在正张牙舞爪冻在河面之上半空之中,似乎还在挣扎。 龙田走到岸边认真看了看,转过头来,眉头紧锁,指了指那冰柱说道:“明明是三角锥,哪是什么宝塔!” 辉云一脸的无语,犹豫了半天才说:“三角锥不好听……还是说那个妖怪吧……” 龙田这才又看那妖怪,看了一会,转过头来,眉头紧锁,指了指那妖怪说道:“好丑!” 话音刚落,只听“嘎啦”一声,冰柱四散而裂,那妖怪咆哮跃出,大喊:“你才丑!”伸脚便向龙田踢去。 龙田急忙后跃几步,辉云也赶忙拉开距离,以便施法,边退边说:“以后这样的话要用汉语!”哪知龙田还没回应,那妖怪又喊:“什么语我都能听懂!”龙田也吃了一惊,刚才辉云说的确实是汉语,那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真听懂了! 说话间那妖怪已经又发动了几次攻击,一来龙田身手敏捷,二来妖怪也顾忌那个不知道什么会发出什么招数的辉云,所以都没成功,只好暂时与面前这几个人对峙,先确保不败。 辉云这边自己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法术,冰很慢,而且刚才的冰好像效果也不是很好,看来需要用火,可是火自己又不是很熟练,只会简单几招,万一不成功的话就麻烦了,而说道速度,风和雷很快,但是风系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只熟练掌握了一个逃跑用的御风行,现在用的话除了肩膀上的小狐狸能带走,剩下的人就全给扔在这里了,而雷的太难,用完了不一定会劈到谁,加上自己就是被雷劈过来的,心里还有点阴影,所以也淘汰了,还有金木土三系加上最后归一的阴阳日月二系,辉云全是只知道理论,暂时不能实践,所以想都没想,最先淘汰掉,这样一来,只能赌在火上,毕竟这是个从水里的妖怪,说不定就有用。 与此同时,龙田的脑子也没闲着,他在想的是:这个家伙真打起来应该没有我快,但是我还没不讲道理到不问缘由就杀人,但是他真的很丑,我没说错,他要是再不依不饶,我就宰了他!不过好像那个壳不好下手,四个爪子也要避开,嗯!就这么办! 大木长繁扛着锄头也没动,左边看看辉云,右边看看龙田,心里也有所考虑——左边这个白头发的将军家的孩子似乎也有两把刷子,但是这个不带刀的武士打扮是个怎么回事?另外我师父怎么不用那个很厉害的“千年杀”呢?有师父在,我该不该上手呢? 每个人都在想,每个人都不动。大木长繁脑子最慢,想的最久,还在踌躇,只听辉云和龙田同时喊了句听不懂的——“你!上去拉怪!”接着两人面面相觑,便再没出声。大木长繁以为是给自己的什么信号,糊里糊涂答应一声,几步上前抡起锄头朝那妖怪便砍,只听一声清脆的“噹”,这憨直汉子紧握手中的木杆,抬头仰望半空中的锄头旋转飞舞…… 狐火这时才喊道:“这是水虎!那个壳刀枪不入的!”龙田看了看还保持着仰望姿势被踢昏过去满胸口淌血的大木长繁低声说了句:“不早说……”一闪身到了水虎面前,说句:“看看你到底有多硬!”刀已挥出。水虎没料到龙田这么快,愣了一下,赶紧旋身背朝来刀,擦出一阵火花,龙田说声:“果然很硬!”还没变招,又见水虎已经转过身来,钢爪已经伸到面前,连忙俯身穿过,右肩上中招,火辣辣的疼。 水虎见龙田已经穿到身后,仗着背后硬壳,也不转身,直接伸脚向后抓,哪知龙田甫一起身,侧身两步又绕到自己左前方,又是一刀,这一刀刀借身势,速度极快,虽然已经看见,奈何自己刚刚伸出一足,再想改变姿势真是难上加难了。 辉云在旁边一直看着,随时准备结印,发现龙田虽然肩上受伤,却并不严重,随后三步两步又似乎占了上风,便把结印的手势变成了鼓掌。 掌声响起,龙田的刀也已经贴到水虎胸前,忽听狐火喊声“不对!”再一眨眼,水虎消失了! 又听狐火说道:“水虎会隐形瞬间移动的!”龙田持刀戒备四周,嘴上骂狐火道:“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狐火正要再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喊道:“背后!”龙田闻言,挥刀斩去,不想却劈空了,正在纳闷,听见辉云“哎呀”一声,左臂上鲜血淋漓,若不是躲得快,恐怕连心都要被抓出去了。 辉云踉跄几步站住,无奈地看了看肩上的狐火说道:“小妹妹,拜托下次把主语带上好不好?很危险的!”狐火有点不高兴了:“怪你自己注意力不集中!还有,什么叫小妹妹呀!我比你大多了,而且我有名字的!我叫服子!” “狐狸的首字母么……起个名字都这么懒!” “少废话!背后!” “谁的?” 听龙田说道:“我的!”回身一个唐竹劈下,刚刚现出身形的水虎又不见了。 龙田忿忿地啐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肩上的伤口,似乎转眼间就好了很多,辉云大喜,喊道:“你还有这特异功能!来!帮我也舔舔!” 龙田白了辉云一眼,说道:“这是大天狗专用的,而且,你不是也在慢慢复原呢么!所以……滚一边去!” 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的水虎,辉云二人似乎陷入窘境了,两人只好背对背站好,辉云持起龙田的佩刀,龙田紧握鬼丸,两人全神贯注,可是,这看不见的敌人,到底该怎么办呢? ------------ 第十七回 夜话初定前生事 第十七回 夜话初定前生事 桥头未知几轮回 似乎真要计算的话,辉云于龙田算是第一次遇见真正的妖怪。辉云与见越入道两次相遇,一次由滑瓢帮忙挡了灾,一次是见越入道自己还没恢复,打到死辉云也只是杀了个失心疯的人而已。而后两人又找了狐火和业原火的麻烦,却是两个不入流的小妖,算不上什么威胁。而今天,这个水虎,刀枪不入,钢牙利爪,还会遁形,似乎无所不能了! 辉云其实倒是想到了办法对付水虎。只是一来不确定自己的办法到底行不行的通,毕竟自己没有经验,而且也深知这里可不像自己看过的漫画片一样。二来,到底这个妖怪钻出来的时候喊的那声“有妖气”是什么意思?真杀了这个水虎,他会不会冤死呢? 龙田却有点按捺不住了,问辉云:“逃跑天王,想出什么办法没?如果没办法我就‘天狗砾’了啊!” 辉云正要说什么,忽然远远的有类似铃铛的声音传来,渐渐近了一点,听清楚似乎是锡杖上的环饰碰撞之声。两人顺声音望去,见河边不远处的树林中走出一术士打扮头戴斗笠的年轻人,右手果然持一锡杖,左手拇指与中指紧扣,口诵经文。对于龙田辉云二人来说,经文这个东西即使是中文的他们也未必听得懂,何况现在还是日语。 那术士简单念了几句,手中锡杖指出,口中大喝:“播磨流:鬼寻!”眼见杖上铁环处闪现一雾蒙蒙黑洞,洞中似乎有什么在向外爬,少时露出头来,才知是几个鬼魂样貌的怪物。这几个怪物出得洞来,却是有手无脚,飞行盘旋,的确像在寻找什么,片刻,几个怪物飞向一个方向,口中还发出奇怪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凄厉,却又带着兴奋的感觉。那术士听了,又念几句,锡杖掷出,又喝道:“播磨流:尸骨丛生!”喝罢,锡杖直直落地,插入土中,只留铁环在外,又闪出一道黑影,紧接着地面上以铁环为中心也现出一个圆形黑色阵图来,一群白骨怪物从阵中向外爬,手持骨剑追着那群鬼魂而去。 忽听河面上“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鬼魂们在那水花处盘旋一圈,便不动了,那群白骨也转眼停住,扭回头来看着辉云几人,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 那术士走过来,向河面看了看,转向辉云几人略带挑衅意味说道:“跑了一个妖怪,似乎这里还有几个,妖怪间的窝里斗吗?” 辉云假笑了一下说道:“没有没有!我们不是妖,是人妖!”龙田骂道:“半妖!中文说错可以原谅,日语还错我就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那术士上下打量了龙田一番,冷笑了一下,不知想要表达什么思想感情,又说道:“这个吊眼男的气息有点奇怪,却也不像是妖怪,奇怪……” 辉云看这个术士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在找架打,行个礼表示感谢说:“总之谢谢你出手相助,改日有机会再见的话请你喝酒,眼下我们还有事,你看起来也很忙的样子,就不打扰了!” 那术士可能也确实没从几人身上感觉到什么恶意,喊了声“散”,禅杖从土中跃起,飞回手中,转眼那些鬼魂白骨也消失不见了。收了法术,又朝辉云二人看了几眼,见辉云一脸假笑,也没说什么,转身“叮叮当当”的离开河边,朝大路上走去。那术士既然离开,两人怕那水虎再出来找麻烦,也赶忙收刀跑过去叫醒那个不知道昏了多久的大木长繁,相扶跑过桥直奔诹访。 行至傍晚,来到诹访。几个人找了间宿屋休息。辉云和龙田虽然伤口很多,却都是皮外伤,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能算回事,那大木长繁伤口重些,似乎还断了一两根肋骨,拜托老板叫来医生,处理了一下,似乎很管用,医生一走大木长繁就开始喊饿。 用过晚饭,龙田还在纠结河边的事,尤其是那个术士,虽然确实是救了二人,但似乎辉云显得太客气了。 辉云微微笑了一下,忽然表情变得很严肃,字字清楚地说道:“就是播磨流的人杀了鬼一法眼!” “鬼一法眼死了!?” “嗯,虽然没亲眼看见鬼一法眼是怎么死的,但是从尸体上的白骨剑来看,和今天见的那些一样!况且鬼一法眼也说过,就是播磨流的人在追杀他。” “那你今天干嘛不宰了那小子!” “我今天要是动手了,估计以后就得麻烦你给我报仇了……” “谁叫你学艺不精的!” “老师死了你叫我跟谁学!老师没死我能下山么!” “嗯,以后再好好练吧,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碰上。” “当时听鬼一法眼说过,播磨流似乎内部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似乎也跟三神器有关,如果是真的的话,以后倒有的是机会碰上。”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三神器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晴明要你我去找,还有其他妖怪在找,记得足利义昭说过天皇好像也派人在找,现在你又说播磨流的人也在找。” “天皇那个二百五?嗯……晴明好像说过三神器的确和王室有关,有神力,不知道是不是跟宇智波家的一样那么牛,总之还是找找看吧,但眼下的问题是,咱们确实得加油好好练了,要不连个渣都抢不上。” “还得再多找些帮手,也未必像晴明说的恢复以往的势力,但起码不能就咱们两个。” “大木长繁现在算个帮手。” “就他?” “好好培养一下,起码以后就不用我喊你去拉怪了……” “你还真当游戏玩。” “嗯,暗黑破坏神专家级,”辉云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死了就不能再玩的游戏!必须要认真对待!” “那绘实也要尽快抢回来,起码是个医生。” “嗯,如果那个小丫头真的是什么能召唤天照大神的什么姬,的确要尽快,说不定也是好帮手。然后就是那个小狐狸,织田家的人应该偶尔也可以派上用场。” “就怕第六天魔王自己也在惦记着三神器。” “这个好像没听他说过。” “我也是个帮手啊!”辉云两人正密谈的高兴,窗外有个底气不足的女声传来。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个头:这个绝对是瞑野熏。 开窗让瞑野熏进来坐下,瞑野熏似乎有点赌气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暗自嘟囔:“连什么小狐狸还有织田家一群不相干的人都算上了,却没算我……辉云大人真是……” 龙田想了想,撇下嘴对辉云说:“以后要记得,密谈用汉语,似乎咱们两个现在太习惯说日语了。” 辉云点点头,起身给瞑野熏倒了杯茶,算是安抚一下。瞑野熏见辉云亲自端茶,诚惶诚恐接了过去。 龙田又说:“嗯,我还欠你个人情,鬼丸的事,算作回礼,这个忍者送你了,作为武士,有个专属的忍者比较好。” 瞑野熏刚解下面罩喝水,闻言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辉云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她可是你花了重金买回来的!我不能要!” 龙田抓了抓头发,一脸糊涂,问道:“三贯很贵么?” 好安静…… 一直很安静…… 辉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说:“这个……” 还没说到内容,瞑野熏忽然以额点地,不住的说“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真的请您相信我……” 从来没见过这种世面的辉云一下变得不知所措了,只会不停地摆手,伶牙俐齿也变得结结巴巴,倒是所谓的莫大少爷轻车熟路,慢慢站起身来,辉云见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龙田帮忙解释一下吧,龙田点点头,又蹲下身拍了拍瞑野熏的背说道:“嗯,你们聊,我先回房了。”起身,撇下两个瞠目结舌的人,潇洒的走了。 龙田走后,气氛似乎更尴尬了,辉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重施故技,端起瞑野熏的茶杯再去蓄水,瞑野熏似乎也看出了这位辉云大人跟女人开玩笑还行,稍微正经一点就不会聊了,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开口把事情说明白比较好。等辉云端了水回来,瞑野熏解释道:“辉云大人,其实我是甲贺众这一批下忍当中最笨的,呃……其实我都还不是下忍。” 辉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瞑野熏讲。 原来瞑野熏出身于忍者世家冥夜家族,只不过是分家,而且是个没什么天赋的分家,甚至被人笑称为下忍分家,到了瞑野熏这一代,更是连个下忍都混不上,从小开始培养,将近十年过去,这个可怜的女孩子除了基础的潜入功底比较扎实,剩下的只有潜伏时的耐性胜于其他人了,而对于一个忍者众来说,谍报工作算是最不赚钱的工作之一,尤其是甲贺众,是个从不隶属于任何大名,只为给钱的人工作的一个特立独行的忍者众,绝对不需要像瞑野熏这样一个出去打仗的时候连炮灰都做不好的忍者吃闲饭,想来想去,干脆卖掉。 也不知道是瞑野熏挂牌那天的风向不好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因素影响,当时隶属于三好长逸的龙田刚好去甲贺委托任务,忽然想到出来之前岩城友通提示他说找个属下会方便很多,而对于商家出身的莫大少爷来说,情报才是战胜敌人的第一要素,便顺口问了一声有没有比较擅长谍报工作的忍者,想临时雇佣一个。那接待的忍者一听,心花怒放,马上想到了全甲贺里上下最急于出手的瞑野熏,于是说道:“有一个,而且是可以出售的,只要十五贯。”这个忍者打死也想不到对面这个十多岁的小孩身体里装的是一个商家出身的二十多岁的大少爷,所以他开口就说错话了,这位大少爷马上想到便宜没好货,强推都有假等等等等,想要拒绝,无奈三好家又嘱咐过尽量不要得罪甲贺众的人,只好说道:“我只有三贯,算了吧,下次吧!”孰料,那人一拍桌子,义正言辞说道:“成交!” 最后这些都是龙田亲口讲给瞑野熏的,辉云也知道龙田平时没心情说谎,应该是真的,看看瞑野熏,讲到最后眼圈挂红,抽泣着对自己说道:“我真的是很笨,做什么都做不好,现在应该是龙田大人也觉得我没用了,真的是没人要了!” 辉云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同病相怜,我也什么都做不好的,你要是不怕死的话,以后就跟我混吧!” 瞑野熏闻言欣喜若狂,正要雀跃起来,忽听窗外传来惨叫,有人大喊:“鬼啊!救命啊!” 两人正诧异间,龙田夺门而入,朝辉云使个眼色说道:“走!去看看是哪家的妖怪!” ------------ 第十八回 枉死未知冤孽债 第十八回 枉死未知冤孽债 桥上谁忆来生情 曾经有这样一个传说——在日本,女人是不能轻易自杀的,要自杀的话也要投河。而有这样的一些女子,莫名爱上了一些人,却又不能和他在一起,于是,带着这样的怨气投河自杀,久而久之,怨气凝聚,会变成一种妖怪,叫做桥姬。 在这样的桥上,如果有男人过桥,会被其引诱,落入水中溺死,如果有女人过桥,会被强行拉入河中。 但是没有人认为这个桥姬是个凶恶的妖怪,都认为她是个可怜的妖怪,所以只是尽量想办法回避,也没人会想到如何消灭她,反正她是众多落河女子怨气而成,也未必就守在自己家乡这一座桥下,总是会换地方的。加上桥姬也不经常出来作恶,只是偶尔才会有人落水,然而…… 当辉云龙田赶到刚才出声的地点时,已经有三男两女溺在水中,其中的一男一女似乎不再挣扎,分明快要死了。 自称狐火服子的小狐狸也骑在辉云肩上跟了过来,见了如此场景很是惊讶,连声感叹说从未见过桥姬这么大规模的杀人。 看看河边,有一老一少两个女子还在哭喊,听路人说老人是其中一个女子的母亲,那个少女是其中一个男子的未婚妻。 龙田看了看水面,对辉云说:“要不,那个男的不救了。” 辉云朝龙田撇了下嘴,没说话,凝神聚气,手结中凝水指印,忽怒睁双目大喝:“水之语——水龙术——波返!”话落,原本平静的水面变得波澜起伏,少顷几个巨浪扑天而起,将几个溺水之人送回案边。 见几人得救,马上有围观之人抢上,实施急救。龙田一直背着手看着,见这么简单就成功了,点点头说:“嗯,倒是方便。”再看辉云,面色蜡黄,似是要倒,连忙一把扶住。 找了个地方问怎么了,辉云说:“现在这个对我来说算是大法术,自己有点脱水了。”瞑野熏也刚刚跑过来,听见辉云说脱水,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递了过来,接过竹筒,辉云想了想,变成汉语跟龙田说:“乳香!” “要不要我翻译一下?”龙田一脸鄙视,斜着眼问辉云,瞑野熏也问:“辉云大人说什么?”龙田犹豫了一下说:“他说幸好你来了。”瞑野熏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辉云没敢做声,打开竹筒一口饮尽,又过了一会,面色逐渐回转过来。 狐火见辉云恢复了一点,盯着河边方向问他们几人:“你们刚才看见河面上那浓重的瘴气没有?” 龙田和辉云点点头,瞑野熏表示没听懂。 这几只闲散妖怪也不管瞑野熏,继续商量道:“这绝对不寻常,单是桥姬的话绝对不可能有这么重的妖气。” “难道说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妖怪么?” “这也未必,但是肯定有什么隐情。” 还在商量,不远处一阵熟悉的铁环声响传来,顺目看去,果然是那白天那个术士! 辉云张大嘴巴喊道:“他跟咱们反着走是怎么走到诹访来的啊!” 那术士渐渐走近了,看了看几个人,没说话。龙田没好气地说道:“嗯?装不认识了?” 那术士似乎有点没听明白龙田的意思,狐火伏在辉云耳边说:“这家伙跟白天那家伙的气息不太一样。” 辉云眼睛一转,追上刚刚擦肩而过的术士问道:“请问,阁下可是来帮助降妖的么?” 那术士停下脚步,转身又把几人打量一番,不带声调,不带感情的说道:“你们几个妖怪,”好像发现有个女的不是妖怪,补充道,“你们几个妖怪和一个人,在这里干嘛?”瞑野熏赶忙说:“这两位大人刚刚救了那几个落水者。在这里休息一下。” 那术士好像不太相信,辉云调整了一下心情,摆出标志性假笑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芦屋门下,绣房院,秀诚!”转过身去,又说道,“最好别多管闲事,惹了麻烦我可未必会救你们几个妖怪!”说罢,叮当而去。 龙田呸了一声,骂道:“确实不是一个人,比白天那个还讨厌!” 辉云似乎没在意讨厌不讨厌的事,歪头想了想,问狐火:“他说别多管闲事是什么意思?那桥姬就不管了么?” 狐火似乎也很讨厌那个绣房院秀诚,没好气地说道:“不理他!” 走回河边,瘴气已去,不像是曾有妖怪作乱一般,问问还未散去的几人,皆言说是大约刚刚开春的时候才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最近似乎是频繁起来了,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不止是诹访,武田家全境内都有出现妖怪或是本是温顺妖怪暴乱的消息,所以领主武田信玄请来了著名的芦屋家的人,现在正陆陆续续的从全日本各地赶过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灭掉这些妖怪。 仅剩下的几个人也渐渐散去,河边终于恢复宁静。狐火估计那个妖怪今天不会再来,众人也点点头,回到宿屋,找到老板娘又给瞑野熏收拾间屋子,各自回房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几人又商量了一下,虽然这里确实有妖怪,不过既然有芦屋家的阴阳师在这里,应该问题不大,况且是那个家伙说的别管闲事,眼下最紧要的事还是赶去踯躅崎馆问问绘实的消息,顺便把织田信长交给的任务完成。计议已定,几人收拾收拾,向大木长繁保证了过些日子过来接他,现下先留在这里养伤,长繁答应,几人出了诹访,向东而行。 由诹访到踯躅崎馆有大路相通,不必翻山越岭,两妖一忍,行走极快,辉云也感概,这个忍者的基本功倒是扎实的很。如此,不一日,已到甲府。 甲府因为紧靠武田信玄居城,所以町上设施齐全,规模很大。几人吃过晚饭,见街上依然灯火辉煌,龙田心血来潮,提议去居酒屋坐坐。 瞑野熏一脸为难,说忍者不能喝酒,容易出现体味,不利于隐蔽。龙田摆摆手,只说最近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任务,偶尔喝一次无所谓,说完,拉着还在犹豫的两人直接冲了进去。 找个位置坐下,周围差不多都是带着胡子茬的年纪的人物,大多都醉醺醺的,也没空理这贸然闯进来的几个人。老板娘过来,刚要说话,皱着眉头看了看这几个人的年纪,问道:“几位是想喝点水的吗?” 龙田白了老板娘一眼,指了指自己和辉云的穿着,说道:“我们也是武士了,元服了,可以喝酒!” “那这位姑娘?” 辉云想说也元服了,听瞑野熏说道:“刚满十五岁,还尚未行裳着之礼。”辉云暗道:“还好这次嘴慢,原来叫裳着……差点丢人了!” 龙田撇撇嘴,打发老板娘道:“够十五岁就可以了,我们就是来尝尝,也不会喝多了闹事。” 其实老板娘也就是象征性的问问,当时也没有什么法律硬性规定不许卖酒给十八周岁以下的等等,只有个别大名可能按心情规定一下,或者有些人会说把酒卖给小孩子不好云云。但眼下看辉云龙田二人人高马大,确实不是小孩子,而那边的女孩子一身忍者打扮却敢跟着这么两位出来抛头露面,可能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忍者家出来的,既然他们要喝就给一点算了。于是按龙田要求,上了三小壶上等的清酒,龙田先付了钱,言说方便等下再点的时候堵老板娘的嘴,而后招呼两个人开始喝。 喝了才知道,原来当时的清酒只有十几度,两个人几口便喝完了一壶,瞑野熏张着嘴巴看看两人,龙田吊着眼睛回看一眼,瞑野熏身子向回一缩,闭上眼睛干了一盅,咳了几声,倒下了…… 龙田看着辉云指了指瞑野熏,说道:“抱上,你的了,找地方睡觉去!”抓起狐火扔在自己肩上,扭头就朝外走。辉云左右看看,似乎只能这么办,抱起瞑野熏大步追上龙田。出来走了两步,斜对面就是一家宿屋,到了柜台,没等辉云开口,龙田扔上铜钱便说:“两间,我住单间!”说完,也不管辉云到底是什么表情,拿了老板给的木牌,信步上楼,走了。 辉云又看看老板,老板也笑眯眯的看了看辉云,见辉云不动,只是一脸傻相,拿起辉云还在抱着瞑野熏的手,把小木牌摁在手心里,向楼上指了指,便坐回柜台里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龙田还没起床,听外面有人敲门,打开门,见是辉云,一脸疲惫,尽是倦容,不禁笑中带讽说道:“昨天还装傻,今天这么累!” “是啊!我打了一夜的坐,练气……你出去找个地方玩,我在你这里睡会儿……” “你守着个女人就打坐?”龙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看辉云,确实衣着没什么变化,又摇摇头说了句,“在这个指腹为婚的年代,你还是个没人要的屌丝!”关上门走了。 辉云也不管龙田说的是什么,见门已经关上,倒头便睡。 且说龙田上得街来,左瞧右看,见街上虽然繁华,行人却好像不多,而且大多无精打采,正在琢磨是怎么回事,不远处有个人目露凶光,看了自己一眼,转眼又消失在街道里。龙田想了想,按电视剧的说法,我应该跟上去,然后到某个地方,再然后就是遇袭,嗯……好!跟上去! ------------ 第十九回 殊途同归群豪聚 第十九回 殊途同归群豪聚 失却明镜一片心 一路追寻着气味,渐渐到了郊外。 其实龙田并非是个傻大胆,他知道自己该担心些什么,越走越是人烟稀少,倘若自己真的死在这里,绝对短时间内没人会知道,所以左手压在刀柄上,一直没放下来过。但是走了这一路,别说刺客,连看自己的那个人都没见到,若不是有了这个大天狗的狗鼻子,怕是早就跟丢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万幸,气味一直在,虽然到最后越来越淡,总算还是可以闻到。于是,一直跟到了这个看起来仿佛废弃了很久一样的小屋前面。 气味,便在这里消失了! 龙田又使劲闻了几下,确定气味消失得很干净,只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屋之内,破败不堪,只有半扇门斜斜靠在门框上,遥指着对面还剩下几个木格子的破窗户,在这扇窗户下面,躺着一个水坛,边上有个碗,假如没有底也可以叫碗的话,除此之外,便只有满地散乱的稻草和满墙壁的蜘蛛网了。 里面还有一个小间,龙田慢慢走进去看了看,却和外面差不多,也是稻草,也是蜘蛛网,还有一个油灯灯台懒懒躺在地上。 龙田长出了口气,看来是白担心了一场,只是那个气味消失的人到底去哪里了,确实想不通,不过既然不见了,也就没的玩了,走了算了。 踢一脚油灯,算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无聊,哪知油灯没动,倒是脚指头很痛。正在揉脚,隐隐约约听见小屋之下铃铛响,有人喊声“谁!”,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龙田心说这下有的玩了,翻身跃到小屋之外。 到了小屋外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而自己竟然没有察觉。上下看看,只见这人趾高气昂坐在一只巨大的白狐背上,肩上扛着一把跟人差不多长的大太刀,长得很像人,却有一只鸟嘴。龙田觉得自己可能见过,想了一下说道:“你是鸦天狗?不记得是这个长相啊。” 那鸟嘴人扫了龙田一眼,怪声怪气说道:“看来僧正坊还没醒呢!告诉你,我是饭刚三郎,跟你身体里那个家伙都是八大天狗众的!” 龙田感觉小屋里已经有人了,这饭刚三郎还是不慌不忙,再看看来的路上又慢慢悠悠走来两个人,比这个鸟嘴人进化的好多了,虽然不是很好看,却也算是人的长相,披着蓑衣,脚穿木屐,扛着铜头宝槌,腰里挂有武士刀,不过看样子两个人是不会用了。这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喊道:“爱宕山太郎坊,比良山次郎坊,过来看看老四醒了没!”饭刚三郎也不回头,扯着脖子喊了一句:“还没,倒是你们快走两步!” 转眼小屋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有几个武士,龙田看看家纹,原来是武田家的人,后面还有一群阴阳师,中间便是绣房院秀诚。 外面的人刚刚站定,里面又走出来一个,一身标准武田家赤备红甲,面部有修罗面具遮蔽,不知道是谁。绣房院秀诚看了看面前的形势,朝身边一个武士耳语了几句,那武士点点头,一抬手,一颗烟花发出尖锐响声窜上天空。这边四只天狗都很纳闷,尤其是龙田,心想,这也没过年啊。没等龙田想明白,四周围的荒草之中跳出一群忍者,为首十余人高高跃在空中,手结相同之印,结毕,齐声喝道:“透波――群犬之术!”转眼,四面八方数不清的忍犬狂吠涌来,那个自称比良山次郎坊的马上露出一副来看新鲜的表情喊道:“哟!还真当我们是来玩狗打架的啊?!” 龙田这时目光集中在那戴面具的武士身上,总是感觉这个气息似曾相识,悄悄按住刀柄,后脚蹬地,准备找机会冲上前去看看究竟,忽然,秀诚目光投来,于龙田视线相对,龙田便觉得自己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慢慢将视线下移,才发现原来秀诚早已经结好了印,就等此时施展定身之法。 龙田这边还在暗暗骂自己不小心,周围的忍犬已经将四人团团围住,后面一群忍者也围在武田家武士身边,齐齐掏出烟雾弹,掷在地上,一阵浓烟过后,只剩下了这一群忍者。 与此同时,宿屋之中。 蜷在一角的狐火懒懒地舒活了一下腿脚,算是睡醒了,看了看睡在一旁的龙田已经变成了辉云,还睡得一脸憨相,鄙视了一下,打个呵欠,从窗户钻出去,找地方去玩了。 瞑野熏这边也醒了过来,微微觉得头有点痛,努力回忆昨天的事情,似乎只能想起一点点关于自己被抱到宿屋的事情,也是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完整无缺,应该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坐直了身子,长长出口气,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惋惜。低头闷了一会儿,大概是头疼好了许多,左右看看辉云大人确实不在,打开随身的一个小包裹,换上一件普通女子的衣服,准备出门逛逛。 还说龙田这边。 那群武士和阴阳师转眼便如同没来过一般,消失不见,龙田心下焦躁,使劲一挣,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不知是自己挣开了定身术还是秀诚一走那术便解了,也没时间多想,一条忍犬已经扑了过来,直奔咽喉。龙田手起刀落,忍犬化作一团烟雾不见,然而忍犬数量众多,这团烟雾还没散去,又有几只扑上,前仆后继,一时间龙田忙得不亦乐乎。再看另外三人,似乎轻松许多,倒不是没被忍犬袭击,只是太郎次郎二人仿佛配合多年,背靠背如同脑后生眼的一人一般,左一槌右一槌,全似做游戏;而那三郎也只是动作看起来很费力,将一把近一米五长的大太刀舞动得虎虎生风,别说忍犬,便是身周围都已经寸草不生了。 就这样打了一阵,龙田有些累了,看看那三人,汗都没出,不禁心里叹气,看来真的是自己修行尚浅。便正是这一走神,一条忍犬已朝龙田脚踝咬来,连忙抬脚躲开,不料被一只右面扑来的撞个正着,这下重心已失,急待落脚站住,这群忍犬却不给机会,一拥而上,将龙田扑到。 这边突现颓势,那边三人一下收了玩乐的心,可是毕竟对手太多,也不是一时间就能冲过来的。正着急间,忽听天空中一声喊:“鞍马山鸦天狗到!”饭刚三郎面露喜色,嘴上却依然阴阳怪气嘟囔道:“小垃圾跑来做什么!”又听不远处一声低喝:“星打!”一团白雾于半空中出现,雾中铺天盖地飞出数不清的暗器,各式各样,千奇百怪,齐刷刷朝龙田方向而去。太郎坊拿手肘抵了抵背后的次郎坊,道:“九州那家伙都来了?”次郎坊骂道:“你的猪脑又回来啦?不是你让丰前坊把老四引过来的吗!?”“哦……是嘛…………” 却说龙田这边,转眼暗器飞到,身边一通云雾缭绕,少时散开,龙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那些暗器丝毫不差钉在身体周围。龙田微微转转眼睛瞄了一下,暗自庆幸,幸亏没动! 众忍者的目光一时间也集中到了白雾里,待白雾散去,一个背生双翅腰胯两柄小太刀身着忍者打扮的天狗飞行而来,指缝间八只十字手里剑,喝一声“乱投”,手里剑齐齐掷出,转眼倒下八个忍者。 召唤忍犬的忍者中似乎有人认出了这个天狗是谁,喊一声“散”,烟雾丛生,连同忍犬,眨眼工夫都不见了。 一众天狗看看周围再无敌人,纷纷过来依次鄙视了龙田一下,龙田也毫不在意地接受了鄙视,问道:“你们都是来干嘛的?”鸦天狗最先气急败坏说道:“丰前坊!就是你影响了我的出场!我可是四十八天狗众当中剑术最好的!你竟然……”丰前坊也不等鸦天狗把话说完,依然用那个半死不活低沉沉的语调说道:“要说,除去八大天狗。”然后,两只天狗就吵起来了…… 太郎坊和次郎坊把龙田拉到一边,太郎坊先说道:“其实叫你来,一为看看我们八兄弟的老四,当然也是我们首领,虽然一直不愿意承认他是我们首领,但是我们确实打不过他……”看太郎坊刚张嘴就要跑题,次郎坊连忙拦住话头说道:“二来我们是要通知你们,你们卷到一个事件里面了。”龙田面带疑惑,问道:“我们?事件?”太郎坊是第一次听见龙田正经说话,兴高采烈说道:“他说话的方式和四弟差不多!”次郎坊没理这个傻乎乎的大哥,让龙田坐到地上,自己坐在一边娓娓说道:“你们,就是说还有你身边那个滑头鬼的小鬼,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查到山伏天狗被芦屋家的人带到甲斐这边来的,不过既然你们来了,就把我们知道的也告诉你好了。”龙田听到这里感到十分困惑,打断道:“什么山伏天狗?我们不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这回换次郎坊愣了,问道:“你们不是为了这个事?那我们叫你来干嘛?” 包括太郎坊,还有那边还在吵架的两只,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愣在那里,还是急脾气的鸦天狗最先说话了:“不管怎么样,现在他卷进来了,要是在首领醒过来之前他死掉的话,以后谁也别想见首领了!” 次郎坊看了看龙田,认真问道:“你觉得怎么样?真的有可能死。”龙田想了想:“死倒无所谓,不过这个事听起来很刺激,说吧!” “嗯,先说武田家这边,连年征战,尤其是跟上杉家,十几年来未分胜负,也没占到半点便宜,消耗颇大,现在终于转移目标要吞掉桶狭间之后没落的今川家,哪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竟也是块难啃的骨头,加上北条家也重视与今川家的盟约,又邀约了跟武田打上瘾的上杉谦信,搞得武田信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为今之计只有扩军,可是你们来的路上应该也看到了,民不聊生,年轻人也是少之又少,所以,芦屋家的人看准机会,怂恿武田信玄和他们联手,继续他们的实验,就是所谓的妖人融合。” “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山伏天狗啊,虽然不算是咱们天狗众的厉害角色,却也有他的本事,而做实验当然先找好欺负又有点本事的下手啦,所以就被抓来啦!” “哦……那管我什么事?” “呃…………,首先,我们老大跟你在一块,所以你也算是我们老大;其次,看你这个路线,我们以为你也是追山伏来的,第三,你的这种融合方式,芦屋家也不会,只有安倍睛明一个人会。他们听说你们入境之后就已经盯上你们了,要抓你们回去研究一下。” 龙田似乎明白了一点,又看了看丰前坊,问道:“是不是就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丰前坊点点头。龙田又问:“你干嘛那么凶恶地看我?”丰前坊表情不变,沉声说道:“不要在意,一直这样。” 龙田仰天想了一下,忽然跳起身说道:“我要回去看一下!”未等众人回应,纵身疾驰。 其他几只天狗听龙田这么一说,也仿佛才想起来,纷纷随后跟上。 回到宿屋,两间房门全部打开,却哪里还有辉云的身影?瞑野熏和狐火也相差两三步而回,听见龙田默默说道:“你的辉云大人不见了……” (第二章完) ------------ 第三章 苦集 谛 ------------ 第一回 徒有神通恨无方 第三章――苦集谛 人之所以有种种痛苦,是因为有产生痛苦的根源,主要是贪、嗔、痴三毒,此所谓“集谛”。造成苦的原因,粗分“贪”、“嗔”、“痴”三毒,从广则有“十使”。推至最后,众生的本心为“无明”所障敝。 第一回 徒有神通恨无方 纵无去路断愁肠 是脚步声吗…… 我还活着吧…… 似乎是水滴声…… 我是怎么了…… 好清晰的心跳声…… 我在哪…… 谁在说话? “好像醒过来了!”“快去叫秀诚大人过来!”“全体戒备!”“快点快点!” 秀诚大人? 眼睛中的这一线?牢房吗? “这就是卯月辉云?的确长大了呢?” 谁?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想不到他倒这么好抓,那个吊眼男身边却有那么多帮手!” 几年前那个公子哥? “水镜!拢云八手!火之殇――鎏金炎!木之痕――大木朝阳!土崩――穑裂!水之语――百川会海!怎么有两只手对不上?……谁把我绑起来了?” 辉云只管兀自纳闷,牢房里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也不知是来自何方的洪水,霎时间顺着牢房各个门涌了进来,巨浪滔天,擦着天花板直向地上拍下,追得牢房看守四处乱窜,而那看守寻水少处时,却又见地面裂开,数棵大树顶天而起,穿透屋顶而去,眼看是走不脱了,等死之时,又听“隆隆”声响,一颗硕大鎏金火球呼啸而来,直撞向大树上,眨眼间四周围火光四起,倒也叫这些看守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水火相容。然而这些看守也没时间管这难得的美景,只觉得周围地动山摇,四周围到处是自己人的惨叫声:“救命啊!”“这边这边,那边有洪水!”“那边也不行,有大树把路挡上了!”“快跑啊!大金火球追过来啦!” “播磨流:骨林葬!”声落,地面下陷,白骨四起,霎时间吞没了洪水,火球又继续滚了一会儿,也不动了…… “得救了……” ………………………… 来人秀诚。斜着眼看了看用铁链挂在牢房里的辉云,慢慢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辉云血色暗淡的脸,难得的笑了一下,却很难看。又看了看辉云衣服上因为刚才伸出另外八只手留下的洞,说道:“果然如我父亲所说,对付这种老妖怪我还是年轻了。秀逸,准备几个符文!不过不用急,看样子他现在不太清醒,似乎还不适应这种级别的招数,应该会安静一阵。” 秀诚背后一人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辉云迷迷糊糊看了下那人的脸,与秀诚一模一样,便是秀逸,应该是在犀川边上遇见的那人。 再看看秀诚身边,一个红盔红甲修罗面具的武士正看着自己,一直没做声,似乎正是刚才说自己长大了的那一个。透过面具隐隐约约能看到眼睛,那桀骜不驯的眼神,绝对是那个公子哥没错! “诹访胜赖?”辉云有气无力地问道。 “哦――?还记得我啊?不过现在是叫武田胜赖了呢!我回宗家来了!” “你抓我来,要做什么?” “那就不归我管了。”武田胜赖又得意洋洋地看了辉云几眼,转过头对绣房院秀诚说,“就拜托秀诚大人了,在下先告辞!”虽是谦词,却听不到任何恭敬。秀诚似乎也没怎么在意,也不理会,只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算是回答了。 武田胜赖领了一班人出去,临走前吩咐人收拾一下刚才被破坏掉的牢房,众人领命,纷纷开始搬运尸体、石块,七手八脚,不必多言。正在忙活,秀逸进来,拿着几张符文递给了秀诚。秀诚接过符文,左手掐诀,口念咒语,依次将符贴在辉云额头、双肩、两臂、后背。而后,也不说话,领着贴身几人走了。 牢房又恢复了安静,除了搬动石砾的声音。辉云也沉沉睡去…… 出了牢房,秀逸问道:“兄长,不马上开始调查么?” 秀诚停下脚步,微微侧脸看了一下自己的弟弟,慢慢走了几步说道:“透波众的人下手重了,现在再稍微动动他,可能就会要他的命,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秀逸点点头,兄弟二人逐渐远去,又议论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这牢房所在的后院确实空无一人了,院角落一棵大树上渐渐现出一个身影,身着茶色忍者服,面目凶恶,腰间两把小太刀,背有双翅,正是丰前坊。 收了忍术,丰前坊又朝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朝对面草丛轻轻打个手势,瞑野熏也钻了出来。两人互相点个头,潜进牢房。 两人小心翼翼,慢慢接近了辉云所在的牢房附近,见一队守卫刚刚收拾完残局,似乎觉得辉云符咒加身,又刚刚睡去,也不必严加看管,便收队走了。待这一队人走后,丰前坊迅速闪到辉云身边,刚欲唤醒,不料却被符咒弹了回来。随后跟上的瞑野熏也是一愣,丰前坊急忙说道:“叫醒他,告诉他一声,咱们快走!”瞑野熏快速照做,辉云虽然不很清醒,却也不傻,吐了吐舌头,目送二人离开。 过不多时,秀诚兄弟果然回来了,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痕迹,吩咐守卫再加派些人手,再度离开牢房。 且说丰前坊瞑野熏二人离开后,不消片刻离开踯躅崎馆,到了郊外一处森林之中。太郎坊等人早已在林中等候,见两人过来,急忙询问情况。 丰前坊摇摇头说道:“有阴阳师帮忙,棘手!” 瞑野熏把情况详细说了,龙田思忖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如果那个符咒对人类没用的话,倒也不难办。” 丰前坊又说道:“加派人手了。” 瞑野熏也点头同意,补充道:“而且也打草惊蛇,芦屋家的人应该也会提高警惕了。” 饭刚三郎还是那阴阳怪气的声调,大大咧咧说道:“老子我只怕安倍晴明!现在那老小儿不在了,管他什么芦屋家的人,杀进去就是了!” 次郎坊不以为然,摇头说道:“芦屋家的鬼术邪门的很!还是要小心的!” 鸦天狗凑过来喊道:“邪门个屁!谁挡着就砍谁!我这把剑上也不是没有阴阳师的血!” ……………… 这一时间七嘴八舌,谁也没个准主意,龙田也不怪他们,全是天狗,个个怪脾气,却都没什么头脑,现在没冲到武田家里拼命已经算是值得表扬,也不能再指望他们出什么主意了。但像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龙田又想了想,问瞑野熏:“那小子最后没跟你说什么么?”瞑野熏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辉云大人似乎很没精神,一直低着头,就最后朝我笑了笑,吐了下舌头。” 龙田听见瞑野熏这么说,笑了笑,再看看她似乎脸又红了,说道:“别想歪了,去休息一下吧。明天晚上咱们去救他。” 看龙田忽然自信满满,瞑野熏有点不知所以,也不好问,只好随便找了棵树靠着睡了。龙田这边见那几只没头脑的天狗还再吵,过去跟他们嘀咕了几句,几个天狗听完也是半信半疑的眼神,又交流了几句,便都去睡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夜里。因为昨天被人无声无息的潜入了,踯躅崎馆的牢房一带果然加强了戒备,院里站满了人。 其实,若非昨天丰前坊瞑野熏两人提前探了路,今天初次来的龙田等人必然会迷路。踯躅崎馆果然是命名的恰当。踯躅的意思在这里其实是杜鹃花的别名,本意是徘徊不前,而传说,羊吃了杜鹃花会徘徊不前而死,所以,杜鹃花也被成为羊踯躅或踯躅。两晋南北朝时期,被人成为山中宰相的陶弘景在他的医学著作《本草经集注》中也提到:羊踯躅,羊食其叶,踯躅而死,故名。而至于羊踯躅便是杜鹃,则有很多诗句可以证明,比如白居易的《题元十八溪居》中:晚叶尚开红踯躅,秋房初结白芙蓉。后人证明,元十八,即元宗简于庐山的故居中,踯躅便是杜鹃,也就是映山红。而武田家的居城以踯躅和崎同时命名,便是向世人昭示,此城如是外人贸然进入,必然不知所踪,只因道路崎岖,如同迷宫一般。今天龙田等人到来,全是仰仗紧紧跟随昨天跟踪城内人而入的丰前坊两人,这才顺利到达牢房附近,期间,鸦天狗还丢了几次。 来到牢房围墙之下,几个人开始觉得有点冒失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龙田,龙田环视一周,说道:“别看我,我昨天只想好了怎么走。”一群人集体轻轻叹了口气,丰前坊说:“我跟瞑野熏潜进去没什么问题。”剩下几只天狗也说道:“我们都有天狗蓑衣,可以隐匿行踪,也能潜进去。”龙田左右看了看,问道:“那我怎么办?”太郎坊看看他,反问道:“你的蓑衣呢?”龙田摇摇头:“好丑!” 听龙田说“好丑”,一众天狗都没辙了,沉默了一会儿,鸦天狗最先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冲啊!”张开翅膀就飞了进去,其余人愣了一下,摇摇头,也飞了进去。这倒有点出乎龙田的意料,看看一行人的背影,也摇了摇头,拔出鬼丸,纵身跃入墙内。 进去才知道,原来除了院子里站的人,还有埋伏。等到众人落地,围墙内侧逐渐现出一圈人影,皆是透波众忍者,中间一人竟是透波首领高阪甚内,虽然高阪甚内初见被誉为“忍术奥义皆传”而且听说还有很多独特自创忍术的天狗忍者――九州英彦山丰前坊――也有点畏惧,但是想想自己人多,畏惧倒是很快就消失了。 丰前坊也知道这里站着的是谁,先用自己独特的眼神挨个看了一遍,而且确实吓到了不少人,最后目光停留在高阪甚内身上。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后面几个天狗也趁机扛着兵器假装趾高气昂地偷偷观察了一下形势,只有瞑野熏深知自己的实力,心里确实很紧张,一直在尽力掩饰。正在犹豫到底该用什么频率发抖的时候,听见龙田悄悄在耳边说道:“很害怕?要不要我等下告诉辉云那小子?”话没说完,瞑野熏就不抖了。 就在双方僵持,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忽听鸦天狗喊了一声:“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次郎坊心里一紧,正要去拦,鸦天狗已经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直奔高阪甚内。而甚内这边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双手结印,却听丰前坊叹口气低声说道:“这家伙,做个替身也没有耐性!” 高阪甚内一愣:“替身!?” 作者的话: 最近发现已经有些网站盗取我的文章了,谢谢你们对我的肯定哈,就是你们能不能给个地方让我也写两句回复啊?我也写个玄兮炎路过什么的――致“大文学”、“我要读”等网站 ------------ 第二回 各显神通出囹圄 第二回 各显神通出囹圄 前路濛濛是谁人 话说高阪甚内本要结的是透波里秘传忍术叠返的指印,猛听见丰前坊说“替身”,想到叠返打了替身也是白打,而且耗费精力颇多,便要换印,可那鸦天狗来的奇快,哪里还有时间换印?所以说,尤其打架,万万不能犹豫,正是这一犹豫,鸦天狗连人带剑已在面前,把有准备的高阪甚内打成了没准备。也幸亏是高阪甚内,这院里满满挤的这近百人都没看见鸦天狗在哪,高阪甚内还能在仓促之下想办法闪开,也证明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首领。不过,人是闪开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小八字胡还是被剑风带到,现在八字没了一撇,很是滑稽。 这阵电光石火过后,众人终于看见了鸦天狗,肩扛太刀趾高气昂站在人群当中刚才高阪甚内的位置上,若不是个子太小,还是很威武的。反观高阪甚内倒有些狼狈,两脚一手三点撑地,滑了好远才停下,而且面罩也被打烂了,胡子还少了半边。 一时间整个院子又陷入了沉寂,各人表情不一,最多的还是惊愕。太郎坊可能是不太习惯安静,冷笑一声说道:“谁告诉你是替身?当个忍者还别人说什么都信!”鸦天狗也是一声冷笑,朝地上吐口口水,横过身体,张开刀刃,像个风车一般旋转着朝高阪甚内压了过去。这次甚内不敢再疏忽,速结叠返指印,大喝一声,转眼原地结了一个水晶壁障,人却不见了。鸦天狗虽然知道这个蹊跷,却是停不下来,一刀结结实实砍在水晶上,一声巨响过后,漫天飞舞的全是水晶碎片,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刀刃,而这晶晶闪闪之中,还有高阪甚内,双手攥着一个苦无,趁鸦天狗满眼亮晃晃之时,直刺向咽喉。 眼看鸦天狗已经一命呜呼,剩下那几个帮手却一点都不紧张,正在诧异,丰前坊那个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哼!不信我!”接着便是“嘭”的一声,高阪甚内的苦无上飘飘然落下一根羽毛,伴着一众天狗的嘲笑声…… 这下高阪甚内真的是恼羞成怒了,原来自己在这里埋伏了这么久,最终却是给别人玩的!咬咬牙骂句粗话,喊一声“上!”,满院忍者连同武士齐刷刷亮出各色兵刃涌向龙田等人,一时间喊杀声震天,生生持续了三分钟。三分钟过后,还站着的二十几个人目瞪口呆看着地上那几根羽毛,一言不发。 不远处的屋顶上,真正的丰前坊点点头,说声“差不多了”,裹上天狗蓑衣,消失不见。 ……………………………… 辉云还在牢房中考虑自己这个恢复力的来源到底是哪里。肯定不会是自己从现代带过来的,至少以前打架被人打了会疼好几天;可之前问过滑瓢,那个老头却说和他没关系,不是说章鱼的触手掉了可以再生么?难道自己这个不算是再生?不过老头也不像是说假话的,那么说这个能力是被雷劈出来的?还在胡思乱想,隐隐约约脚下似乎有些声响,当下心喜,还没笑出来,忽然地面裂开,石块乱飞,鸦天狗一通叫嚷,落在辉云面前。辉云错愕的表情还没收回,太郎坊又跳了出来,一拳打在鸦天狗后脑上,大声骂道:“不是说要悄悄的吗!你喊什么啊!”紧接着是龙田,一脸的无奈,慢慢爬出来,拍拍两个吵起来的同伴,指了指他们背后。 绣房院秀诚兄弟带领着十几个阴阳师从牢房一侧走来,等龙田这边剩余的几人钻出来的时候,秀诚等人也已经走到了牢房木门跟前,低头看了看辉云脚下的大洞,平静地说:“我一直在想,你那天的四个招式我只见到了三个,还有一个‘土崩——穑裂’没看见,想必,就是这个了吧。” 辉云笑了笑,点了一下头,反过来问秀诚:“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话音刚落,瞑野熏已经撕下了辉云身上的符文,接着“呛呛”两声,龙田又将铁链砍断,还未收刀,次郎坊已经抱起辉云,翻身跳入洞中,随后一行人鱼贯而入,洞口只剩下了几张符文盖在断落的铁链上。秀诚没想到这些人吵吵嚷嚷,动起手来这么熟练,忙喊人打开牢房大门冲入,却哪里还赶得上?正待入洞再追,洞中传来辉云的声音:“土崩——岩落!”恍惚便觉得头顶处有响动,连忙跳开一步,一颗巨石正落在洞口,想追也追不成了。 龙田一行人行走如飞,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跑出隧道。出得洞来,次郎坊带着辉云,太郎坊带着瞑野熏,一群天狗又飞了一阵,落在昨夜的密林之中。 狐火早已在内接应,准备好了食物和水。辉云稍微花了点时间认清了这几只天狗分别叫什么,一一谢过。 太郎坊等人见辉云恢复的似乎还不错,起身告别,龙田也知道他们有什么事,便问道:“怎么刚才不顺便一起救了?” 次郎坊摇头说道:“连丰前坊都没找到在哪里,可能凶多吉少。” 说话间,丰前坊也回来了,朝次郎坊点点头,几人便要离开,龙田想了想,说:“我也一起吧,算是谢谢你们救我朋友。” 次郎坊又摇摇头,回道:“滑瓢那老家伙也不是没帮过天狗众,况且,当务之急,你要带你的朋友找个地方躲躲。我们这边无所谓的,应付得来,何况还有几个帮手在路上。”说完,朝还坐在一边的辉云一点头,张开翅膀飞走了。 转眼之间安静地有点让人寂寞,龙田看看脸色还有点白的辉云,问道:“他们说找个地方躲躲,去哪?” 辉云摇摇头,没做声。龙田又问:“那你会不会像大和一样,用‘木遁’盖房子?” 辉云苦笑了一下,说道:“你饶了我吧,我经过这次劫难,刚才用的招数就已经算是有大突破了!” 龙田也笑了,边笑边说:“听你说过,土系的法术需要‘信’,真想不到你能用。” 辉云也点点头:“想想,可能我也就说话不挨边吧。自然之灵也许不介意这个。” 狐火凑过来听了两句没听懂,打断道:“你们也别胡扯什么了,不如先去我首领那边躲躲吧,说不定我们首领还跟你们以前身体里那两个大妖怪认识呢!” 龙田辉云两人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问道:“哦?你们首领叫什么?” “九尾猫又。” 两人又一对视:“还是个九尾?!” ………………………… 富士川的支流流经踯躅崎馆以及城下的甲府。龙田背着辉云,却不敢顺河流走,幸亏狐火认识路,专找林中最密之处,直奔富士山下。 疾行一天一夜,虽于林中不能全力奔跑,却因为抄了直路,反倒比顺河而上快了些。到了山脚之下,日已西斜,瞑野熏也累了,龙田也知道毕竟这小姑娘只是个凡人,能跟着跑这么久也算不错了,而且已经跑到这里,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追来,看看四下尽是森林,感慨声“绿化真好”,找了快相对比较平整的地方把辉云放下,提议休息。 是时尚未有旅游区的概念,富士山只是富士山,偶尔有人过来看看,大多也是些修行中的人,至于过路的,想想谁也不会绕路绕到这里来,所以僻静的很,林中除了鸟兽飞虫,看不见其他任何生命的痕迹。 辉云坐下来后四下看看,似乎满意的很,跟龙田说声谢,闭目静息打坐。龙田也才意识到,确实这东海道一代,除了这里,还真没有别的地方更贴近自然,于是嘱咐狐火和瞑野熏别打扰辉云,自己去四处看看,找点食物回来。 到处走了一会儿,龙田自己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出来打猎,竟然连狗都省了,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大少爷,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是不是跟自己出来前,那本《日本神怪异闻录》刚好在天狗那一页有关系呢?不过也好,好歹这僧正坊是个很强大的妖怪,倒是不掉身份…… “蜘蛛?还真是山里,鸟这么大的蜘蛛都有。可惜不好吃!”“哟?还有鹿?过来少爷给你挂个铃铛!……走了……” 又走了一圈,的确见识了不少作为大少爷的时候见不到的东西,也算是散心完毕,顺手拔剑砍了只落单的野猪,拖了回去。 回来再看看辉云,果然恢复了很多,基本与平时无异了,于是跟众人一起动手,准备伙食。瞑野熏捡柴火,龙田再施展刀法给野猪分尸,辉云掐取火诀点火,狐火负责监视火候,不消片刻,半只野猪已经被消灭。 正在这大少爷都在感慨这山间美味的时候,忽听见树枝断裂声,几人同时警觉,齐齐望去,远远几棵树中间影影焯焯似乎有人影,正向这边缓缓走来。狐火咬牙切齿怒目低吠,确实是野兽打架的样子,瞑野熏也已经捏苦无在手,辉云双手藏在袖间,随时准备结印,唯有大少爷,双手按着肚子靠在树上说道:“别紧张,是个女的。”辉云很惊讶:“这么远你都看得出来是男是女?”龙田一脸鄙夷地看了辉云一眼,又懒洋洋说道:“本少爷睡过的女人比你电脑里的都多。”辉云“切”了一声,小声嘟囔:“我也跟很多女的睡过……我妈、我姐姐、小姨……”龙田逼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朝辉云摆摆手说道:“好!好!等下你就把你刚才说的那些八岁以前的经验用在那个女人身上吧!交给你了!” 瞑野熏凑过来问:“什么是‘电脑’?” “呃……我以前的宠物……” 说话间,那人影渐渐清晰了,果然是个女人,辉云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大少爷的眼力,毕竟自己使用了滑瓢留下的章鱼感知系统也只能感觉出这是个人,性别还是判断不出的。 再走近些,辉云的心“咕咚”一声,来人竟是个美貌女子。观此女子,有些妖艳,却不俗气。时值夏季,该女子穿一件红底白花浴衣(并非专用于洗浴,而是比较凉快的和服夏服样式之一),足踏木屐,略显疲态,款款走来。 辉云可能身体恢复了但是脑袋还没恢复,有点傻傻的问道:“请问……” 那女子没等辉云说完,轻声问道:“这位大人!有食物吗?” 辉云忙指了指剩下的半只野猪,结结巴巴说道:“喏!都是你的!” 那女子也不客气,跪坐地上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看样子是饿了很久了。 瞑野熏和狐火看了一会儿,跟辉云打声招呼随便找棵树也靠着睡了,辉云却就这么一直呆呆的望着。 篝火渐渐已经快要熄灭,那女子也成功消灭了辉云他们剩下的四人份口粮。看看似乎那一地的骨头上确实再也找不到肉,这女子抹抹嘴问一旁目瞪口呆的辉云道:“大人,就睡在这里吗?”辉云摇摇头,说:“你等等!木遁——四柱家之术!”等了片刻,看看周围好像没什么反应,辉云盯着那女子无辜的大眼睛望了一会,笑了笑说:“对!就睡这里!” 那女子莞尔一笑,双手牵住辉云右手,道:“那大人能不能陪奴家到那边走走?” 辉云愣了一下,伸左手抓抓后脑,傻笑道:“走走就走走呗!” 说罢,两人手牵手,朝森林深处走去…… ------------ 第三回 千里巡山山犹在 第三回 千里巡山山犹在 雾里探花花不香 第二天一早,龙田叫醒还在睡觉的辉云,准备上山。辉云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很疲惫,龙田用眼神问辉云怎么了,辉云站起来伸个懒腰,活动活动腿脚,说道:“忙活了一宿!”龙田笑道:“好体格!” 一行人爬到半山腰,气温较山下凉爽了一点,时值七月,几人很庆幸目的地是这里。 按狐火所说,那九尾猫又就住在半山腰这一带,然而到了目的地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龙田拎起趴在辉云肩膀上的狐火问道:“喂!记错了吧?”狐火摇摇头说:“不可能啊,我是去年才离开这里的,哪有这么快忘记啊!”龙田“哼”了一声,把狐火扔到一边,爬在地上闻了闻,对辉云说:“这里的气味很杂,有人的,有妖的。”辉云看了看四周说道:“也没留下什么别的痕迹……你能根据气味判断它是大概什么时候留下的吗?”龙田点点头,说:“很淡,估计至少有半个月了。” 两人还在商量,狐火忽然喊道:“看那边!” 龙田鄙视了狐火一下说道:“哪边啊?” 辉云拍了拍龙田的肩膀用手一指说:“那儿,大概两百米开外。” 顺辉云的手看去,两百米开外好像还真的有什么,朦朦胧胧发着光,只不过山上阳光很强,不仔细看确实看不清楚,加上是下风处,龙田刚才也闻不到。 三人带着狐火跑过去看,果然如狐火所想,是自己认识的,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瞑野熏先吓昏过去了。原来地上是颗人头,被一把武士刀死死钉在地上,但眼睛却还能动,看见狐火过来也知道打招呼,也正是这一打招呼,瞑野熏才昏的。 龙田上前拔下刀,那人头飘忽忽飞了起来,头上的光也渐渐强了起来,慢慢变成一团火,看看龙田那欠打的吊眼脸,略带敌意问狐火道:“这群奇怪的家伙是……?我哥哥呢?” 狐火看了看龙田,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他们是好人,是你哥哥先决定袭击他们的……”“吊眼男我咬死你!”“唉!你听我说!” 那人头听闻哥哥已死的消息,哪里听得进别人说话,只顾愤怒地冲到龙田跟前,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龙田已经到了自己背后,而且刚才钉住自己的刀也抵在自己的后脑之上,马上又变冷静,柔声说道:“好……我听你说……” 这人头确实是龙田之前斩杀的业原火的弟弟,名叫钓瓶火,修行还不如哥哥,所以未成骷髅头,也没什么大的本事,只会晚上到处飘飘吓唬人。不过这个弟弟却是很爱哥哥,所以这才想去和龙田拼命。 这个钓瓶火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听劝。狐火把事情详细说了,钓瓶火觉得也算得上是个误会,再加上刚才也看见了现实——就是自己和龙田之间的差距确实比自己兄弟俩之间的差距还要大,那报仇的事就先算了吧! 既然不需要打架了,辉云叫醒瞑野熏,又趁她再次昏过去之前先把这钓瓶火是个什么东西解释清楚了,所有人坐下——除了钓瓶火,开始打听那猫又去哪里了,还有钓瓶火之前脑袋上那把刀是怎么回事。 原来狐火确实没有说谎,猫又不久前还在这里,大概是狐火离开后的两天,忽然来了一票阴阳师,在武田家的武士带领下冲上山来,大肆捕捉这里的妖怪。猫又虽然算是个大妖,然而手下却都是些不擅长战斗的小妖怪,平时吓唬吓唬人还行,真碰上这种场面逃都逃不掉,何况对方还有阴阳师?幸好,猫又真是猫又,九条尾巴没白长,舍了一条尾巴,暂时迷惑了敌人,带了一群小妖逃跑了,算是将损失降到了最低。而这钓瓶火却因为逃得慢了,被一个叫做马场信房的家伙一刀飞来钉在地上,多亏钓瓶火只有普通刀具杀不死这一点和哥哥一样,没死,随后那些阴阳师们也有些大意,没过来看,就放着这钓瓶火在这里晒了一个月的太阳。 听完钓瓶火的叙述,辉云很有点沮丧。本来辉云就是为了就绘实而来,哪知道路上越走越复杂,十多天的路走成了将近一个月,结果现在到了又说人搬家了,搬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那个白粉婆婆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下却去哪里找绘实呢? 龙田知道辉云在想什么,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既然是逃跑,气味我是追不上了,绘实那边应该没问题的,她要是死了,铃彦姬就没了。” 狐火也过来说:“我的诅咒你也别担心了,只是会变成小狐狸,就像我这么可爱!” 辉云撇了狐火一眼,无精打采地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嗯?”龙田和瞑野熏同时发问。 “我担心的是,如果铃彦姬复活了,麻烦可能就大了。” 狐火使劲摇了摇那个小狐狸的头说:“还需要三神器,没那么好找的。而且……” “还有而且?快说!”龙田有点忍不住了,催促道。 “而且,如果那群妖怪的想法和我们首领一样的话,应该是抓她回去控制,以免她太早甦醒,因为铃彦姬的能力很强大的。” 辉云一边听一边在想,听到这里打断道:“所以你这次出来就是专门为了下诅咒的,对吧?” 狐火点头:“这样至少会三年后才甦醒。” 龙田冷笑了一声,对辉云说:“我想到的是,织田家消息走漏的很快啊,连咱们这种临时安排都传得这么快。” 辉云也同意:“还有之前的攻打稻叶山。” 瞑野熏问道:“那辉云大人要不要属下去查一下看是不是有奸细?” 辉云摇摇头:“织田家的事由织田信长自己去解决,不过既然绘实的事没那么紧迫,眼下可以这么安排。” 龙田听见辉云已经有了安排,也心安了很多,端坐好听辉云说道:“眼下最着急的是先躲开武田家的追捕,最好能顺路打探些关于绘实的消息,或者是有关其他妖怪的。” 众人点点头,全部同意。辉云又继续说:“其次是躲开追捕之后还要混回武田家里去,终归是得了命令,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龙田说:“这个就没那么容易了吧,毕竟咱们俩可是他们锁定的目标。” 辉云点了点头,说:“所以要从长计议,或者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得到消息。” 龙田想了想说:“不如去上杉家?就可以知道武田家的动向了。” 瞑野熏似乎有点跟不上思路了,问道:“按照你们说的,上杉家确实是要去,但跟武田家的动向有什么关系?” 辉云知道龙田一向懒于解释什么事情,于是说道:“上杉武田两家交恶这么久,大战几次,谁也没占到便宜,怎么可能就这么完了?如果上杉家没有转移目标而还是对武田家虎视眈眈的话,武田家也不敢随便谈上洛的。” 龙田点点头,辉云又继续说:“还可以顺路再去看看北条家。” 现在瞑野熏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说道:“北条家我去吧,潜伏刺探是我的强项。” 狐火在一边说:“北条家的专属忍者是风魔众的,恐怕没那么容易叫你潜入吧?” 瞑野熏听见这个话有点沮丧,叹道:“丰前坊大人在的时候应该跟他好好请教一下的。” 辉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也没对瞑野熏发表什么意见,继续说自己的:“第三是咱们也要正式开始找三神器了,如果咱们能先收集到三神器,至少那些妖怪也会来主动找咱们了。”又看了看还在失落的瞑野熏,说道,“你就跟着我们走吧,路上用得着你呢!” 瞑野熏听说用得着自己,面露喜色,问道:“那大人,我们先去哪儿?” “今川家,下了富士山就到,咱们去看看武田家当下的敌人怎么样了!” …………………………………… 说是下山就到,其实也没有这么近,确实是在山下,只不过在另一边。考虑到富士山的高度,几个人还是决定先下山,从山下绕行。 原路下得山来,又是傍晚,按照原来的分工合作,几人又弄了只野鹿吃。 第二天早晨,还是龙田起得比较早,叫醒辉云,发现又是一脸疲态,问道:“又来了?”辉云点点头,龙田撇了撇嘴,说声“注意点身体”,走了。 龙田走后,辉云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像有精神了,起身去找龙田。转了一圈发现龙田不在,瞑野熏和狐火两个不知道在做什么游戏,过去问道:“看见大少爷了么?”瞑野熏愣了愣:“谁是大少爷?”辉云想都没想:“就是龙田啊!”瞑野熏似乎更不懂了,追问:“怎么他是大少爷呢?不是说两位大人都是孤儿吗?”辉云这才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忙说:“哦,这个……你不觉得他的脾气古怪的像个少爷么?”瞑野熏这才点点头,说道:“龙田大人说你很累,今天先不急着赶路了,他去找点吃的,我和狐火简单修行一下。”辉云笑了笑说:“看不出来大少爷还会关心人,好吧!” 就这么休息了一天,辉云不住地感慨,如果有时间的话真希望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如此的亲近自然,真是对身体太好了。龙田点点头说:“直接把你扔到西藏去应该更好!”辉云想了想,点头赞道:“也不错,这个年代去那儿也算出国!”龙田没理这个平时总是一副没心没肺样子的白痴,起身去找地方睡觉,临走说道:“可能的话,想个办法把事情解决了,虽然不急,也不能老在这里耗着。” 辉云诡异地笑了笑说:“今天晚上应该就差不多了。” ------------ 第四回 化蛹迷入庄生梦 第四回 化蛹迷入庄生梦 夜驽轻舟入海城 夜幕降临,该睡的都睡了,辉云整理衣冠,抖擞精神,坐等那女子到来。果然,一盏茶的时间未过,那女子悄然而至。 依例先吃了剩下的烤肉,随后便约辉云向森林深处走,辉云也不拒绝,携手而行。 到了森林深处,那女子便欲宽衣解带,辉云摆摆手说:“算了吧,好累啊!”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大人今日不愿么?”辉云背靠树坐下懒懒说道:“哪天我也没愿过啊!一直都是你自己跟自己玩嘛!”那女子一怔,问道:“大人什么意思?小女子未懂。”辉云伸个懒腰,把两手插在袖间反问那女子:“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晚上再哄我玩玩,我就能吃了?”那女子闻言略有些慌张,张着嘴眨眨眼说道:“大人说话实在高深,还望明示!”辉云似乎也懒得废话了,“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还装蒜,若非看你是滑瓢的老部下,第一天就取你性命了,嗯?新妇罗?” 辉云这一句的确是命中了,那女子果然是新妇罗,又叫洛新妇。传言是森林中巨大蜘蛛的化身,专门勾引男子,若是连续三日成功,则第三日子时会取该男子首级食用。 听辉云喊出来自己的姓名,那女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显然是很震惊。刚准备逃走,忽然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妖气从辉云身上散发出来,没什么压迫感,只如波澜不惊的湖水一般。新妇罗更加震惊,颤声问道:“这……这不是……滑瓢大人的妖气么?” 辉云还没回答,树林中又传来一个声音,是龙田的:“早应该把你扔到牢房里去,受点罪成长了这么多!可以隐藏这么庞大的妖气了?” 辉云脸上带着笑,声音却不客气的回答道:“是啊,不知道透波的那些忍者给我下的什么毒,强壮身体,增强免疫力!不过,我好像没喊你来帮忙吧?” 说话间龙田已经走到附近,看了看半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新妇罗,又看了看插手坐在树边的辉云,哂笑道:“场景跟我预期的不一样,我以为以你现在的身体,可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呢。” 见龙田已经过来,辉云便收了妖气,捂着胸口不住喘息,霎时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涌了出来。 新妇罗本来还在颤抖不止,见了辉云这个模样,嗖的跳了起来,骂道:“原来是吓我!害得我还在想!怎么可能跟本姑奶奶缠绵两夜还能这么强健!” 辉云刚要说话,龙田拦了一下说道:“从他盯着你的眼睛开始,那不过就是你滑瓢大人的惑心术罢了。” 狐火这时也从龙田怀里钻了出来,说道:“第一天你就上当啦,龙田大哥哥打猎回来就跟我说看见了一只好大的蜘蛛,我就知道这个附近有你啦!” 新妇罗半信半疑,指着辉云说道:“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解释?” 龙田白了新妇罗一眼,说了句:“你管不着!”扭头用汉语问辉云:“你那个假心,连续三天一到晚上就折腾,是怎么回事?” 辉云咬咬牙,硬撑着说道:“可能是为了跟我吸收的自然力平衡吧……我以为再多吸收一点自然力就好了,没想到……” 龙田又面朝新妇罗跟辉云说道:“那今天晚上解决了这个妖女,明天就离开这里,适可而止。” 看龙田慢慢拔出了斩妖刀鬼丸,新妇罗的脸终于白了,毕竟鬼丸不止是人间杰出的名刀,刀下死过的妖怪也是不计其数的。看着龙田一步一步走进,新妇罗连忙跪倒磕头求饶,表示愿意重归滑瓢门下。 龙田回头看看辉云,征求意见,辉云想了想,点点头说:“算了,留着吧,看她的行为模式也算是个造福百姓的妖怪呢……”龙田连忙拦住话头说道:“行了,你说话很费体能,好好养着吧!”又想了想,龙田看着新妇罗说道:“不过,如果你要留这个女人在身边的话,鬼丸还是还给你吧。”辉云摆摆手:“我现在妖气也开始重了,如果传说是真的,鬼丸只有你能碰。”龙田还是有点不放心,扭头看着新妇罗,新妇罗也知道龙田是什么意思,双手搭住龙田肩膀伏在背上妩媚说道:“大人放心!奴家是真心实意的……”虽然龙田也算是见多了这种世面的,但转念想到蜘蛛的样子,不由还是打了一个冷颤,急忙向前一蹿喝道:“离我远点!”新妇罗倒是玩上瘾了,追着龙田说:“这位大人似乎强壮的多呢!既然滑瓢大人不愿意,您就陪妾身玩玩嘛!” “你给我滚远一点!” “大人!” “我要拔刀啦!” “不要这样嘛!” “千年杀!” “啊哈!!!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女人!” ……………………………… 也不知应该算是依靠辉云的惑心术,还是龙田的武力,抑或是龙田的“色相”,总算是收服了新妇罗。根据新妇罗提供的信息,辉云二人又得知,川中岛一带经过五次上杉武田两家的大战,除了最后两次,其余三次皆死伤无数,所以瘴气极重,之后便有妖怪聚集,逐渐也形成了一股势力,而且强大到芦屋家都还没敢打川中岛的主意。另外,之所以上杉武田两家近几年再无大战,似乎也跟不敢再接近川中岛有关。 听完新妇罗的介绍,辉云陷入沉默,龙田也知道这是辉云又开始思考了,朝众人示意安静,坐等辉云说话。 过了片刻,辉云说道:“如果真是有野心的妖怪,聚集在川中岛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大,川中岛也作为一个目标吧!” 看看众人都同意了,新妇罗大吃一惊,张口结舌问道:“你们都疯了吗?那可是连阴阳师们都不敢去的地方啊,有去无回啊!” 辉云和龙田对视了一下,微笑说道:“多少年前,我们在这个世界睁开眼,就已经干什么都是有去无回的状态了。” 除了龙田知道辉云说的是什么意思,其余的人谁也没听懂。不过既然辉云已经这么说了,龙田又没有意见,那么这里也就没有能反对的人了,新妇罗也只好同意。 看大家都没意见了,辉云打了个呵欠,闭上眼就睡了。龙田等人知道并不是辉云嗜睡,于是便纷纷轻手轻脚各自找个地方安歇,瞑野熏待全部人都睡了,偷偷起身,把自己随身的披风盖在了辉云身上,找棵长势茂盛的树,放哨去了。 清晨,阳光照射进森林,丝丝缕缕。辉云倒是第一个醒了。看了看身上的披风,压着一张字条:禀辉云大人,请恕属下自作主张,属下前往小田原打探情报去了。 “龙田!!!!” 一声龙田,所有人都醒了,片刻围拢过来。龙田接过字条,阴沉着脸看完,嘀咕道:“就这么急着证明自己么?你准备怎么办?” 辉云咬着嘴唇沉思了半天,终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说道:“兵分两路,我去小田原!你去骏府帮我打探一下。” 龙田稍稍有点吃惊,却又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说道:“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么?还是我去小田原吧。” 辉云摇摇头,坚定地说:“毕竟她现在是我的属下了,一定得我去。而且,又不是去打架,逃跑我没问题。”说到最后,语气又开始随意了,还露出个调皮的笑容。 龙田点点头说:“好吧,那一切要小心。” 辉云又笑了:“自从和日比野清实打过一架之后,我觉得以后我都不适合和正常人打架了。所以,你放心吧!”说完,跟龙田摆摆手再见,背上狐火沿富士山向东北方向绕行,龙田则直接向东,朝骏府城进发,后面跟着一直喊着“大人、大人”的新妇罗。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三天后,小田原城下町。 在所谓后北条氏的治理下,小田原一片繁华。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偶有叫卖声传来,混杂于街上的喧嚣之中。 街上走着一个一脸络腮胡的年轻人,肩上背着只小狐狸。这年轻人还在和小狐狸说话:“你确定我粘上胡子就没人认得出我了么?我的头发确实不要紧么?” 小狐狸满不在乎的说:“这里都到了相模国了,本来知道你们消息的就没几个,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出名么?” 这年轻人就是辉云。 辉云抓了抓头发,憨笑了一下,咧着嘴说:“之前武田家不是就知道我到了嘛。只是怕万一。” 小狐狸一脸的鄙视和无奈,说道:“你到底懂不懂现在自己处在什么时代啊?这是战国,北条家正帮着今川家合伙对抗武田家呢,武田家好容易从芦屋家弄来的消息你觉得会泄露给北条家知道吗?” 辉云瞪圆了眼睛朝自己肩上的那张表情丰富的狐狸脸看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你猜……我听明白了么?” 小狐狸的脸瞬间只剩下了无奈,叹口气说道:“总之,就是武田家无论怎样都不会告诉北条家任何关于你的事的。” 辉云这才略微放心的点点头,轻声说道:“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人会知道我了。” 小狐狸也点点头,一字一顿说道:“绝对没有!” 听身后一个低沉声音传来:“前面的,可是卯月辉云?” 辉云和狐火的脸瞬间拉长,大声问道:“谁?!” ------------ 第五回 七月流火一斑血 第五回 七月流火一斑血 隔窗洒月两空明 却说辉云背着狐火正在完全不熟悉的小田原街上走,忽听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大吃一惊。 回过头来,发现一双凶恶的眼睛盯着自己,辉云长出了一口气,没等对方说话,打招呼道:“原来是丰前坊,吓死我了!” 狐火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问道:“这明明一点都不像那只天狗,完全是个卖药的商人嘛!” 辉云看了看同样莫名其妙的丰前坊,走过去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解释道:“拜托下次乔装的时候多在自己的眼神上下下工夫吧!” 丰前坊凶恶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几百年了,一直没办法。” 辉云左右看看,跟丰前坊说声“那边说话”,两人便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酒屋。 进来坐定,辉云问丰前坊:“话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不是要救山伏天狗吗?” 丰前坊点了一下头说:“嗯!打探到有一只山伏似乎被带到这里来了。” 辉云皱着眉头看了丰前坊一眼,问道:“什么叫有一只?山伏到底有几只啊?” 丰前坊解释事情的声调和要杀人的时候一样,字字铿锵说道:“很多只!山伏是天狗中负责印刷和通信的,很多只!” “哦……”辉云揉了揉脑门,可能是被丰前坊说话的方式砸的有点头疼,自言自语说,“你都让我想起稻叶一铁来了……”又想了想刚才丰前坊说的话,问道,“怎么被武田家抓走的山伏会给送到北条家的领地来?不是两家有仇么?” 丰前坊摇摇头:“不知道,查到北条家有人跟武田家有联系。” 辉云咂了一下舌头,骂道:“这帮狗日的!”骂完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身边的丰前坊和狐火,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没听懂吧?” 狐火摇摇头,丰前坊也很认真的摇摇头,继续铿锵:“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语言。” 辉云放心地喘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骂街时候的习惯还是不错的。太好了!” 丰前坊不知道辉云在干什么,也懒得管,顺着自己的话题问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我手下那个小忍者受了你的鼓舞,自己跑来查探消息了,我来找她。” 闻言丰前坊的眼神凶恶带着忧虑,沉吟了一下说道:“太危险了!” 辉云喝了口酒,看着天花板说:“是啊,就是要我去找个忍者,谈何容易啊!” 丰前坊一口饮尽杯中酒,起身拱手,说道:“放心吧,我去!” 辉云连忙伸手去拦:“你又不管你的山伏天狗啦?” 丰前坊又一拱手:“同时进行!不干扰!”说完,也不等辉云答话,转身走出酒屋。 辉云虚擦了一下额头,呼口气淡淡地说:“人倒是挺好,就是酒钱好像得我交了……” 付过酒钱,出了酒屋,狐火问辉云:“这下你好像轻松了呢!有人帮你去找你的小忍者了,你去干嘛呢?” 辉云伸指弹了狐火的头一下,说:“有人帮不等于说我自己就不做了!况且,如果真如丰前坊所说,北条家有人内通武田,那就更要查一查了,说不定会有什么更有用的消息告诉织田信长。” 狐火似乎是一脸敬佩的看了看辉云,赞道:“从跟你认识就没发现过你做正事,我还以为你习惯拿着俸禄不干活呢!” 辉云白了狐火一眼说:“闭嘴!既然是个小动物就别说话!” …………………………………… 又在街上随便逛了一会儿,天色渐晚,狐火问道:“看这个方向,我猜你是要回去睡觉了吧?” 辉云装作很惊讶地看着狐火说道:“你这都看得出来?” “嗯……”狐火似乎有点无语,四处乱看,忽然用尾巴抽了一下辉云的头说:“看那边的衣服!” “衣服有什么好看的!”说是这么说,辉云还是抵不住好奇心,顺着狐火抽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看才发现,确实有点奇怪。 原来那衣服是晾在外面的,上面隐隐约约有两滴血迹,仿佛是刻意滴上去的,没等辉云发问,狐火说道:“这似乎是姑获鸟的印记。” “哦?你是说这家住的是妖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辉云似乎听见妖怪就开始兴奋了。 狐火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辉云一下就失落了,嘟嘟囔囔地说:“那没意思了……” 狐火伸前爪用力拍了辉云后脑勺一下,骂了一句说道:“谁家晾小孩子的衣服如果晚上忘记收,被姑获鸟发现了就会留下这个记号,第二天就来抱走这个小孩子,尤其是像现在这个七、八月份的时候。” 辉云这才明白,反问道:“也就是说,这一家可能丢了孩子了?” 狐火一脸凝重,点点头说:“还是过去问问吧!” 敲开门,出来一个少妇,二十几岁年纪,见了一脸络腮胡子的辉云,似乎有点害怕,颤颤巍巍行了个礼,询问辉云作何贵干。 说了来意,少妇这才有点放心,只说确实是昨夜忘记收衣服了,今天早上发现上面不知怎么被滴上了血,可奇怪的是,这血洗不掉,想想也就算了,准备就这样当抹布了。 辉云想了想,骗那少妇道:“在下是才到本家的下等武士,上头吩咐来查点事,听说最近似乎有小儿失踪,是也不是?” 少妇回忆了一下说道:“听说过,今年倒是还没有,往年似乎的确是发生过。” 辉云点头假装沉思了一下,又问:“尊家少爷年岁几何?” 少妇笑了一下说道:“大人客气了!还尊家,小儿五岁了。” “可否让在下看看?” 这一说少妇似乎有点慌张,问道:“大人不是怀疑我的孩子是偷来的吧?” 辉云摆摆手笑了笑,说道:“不是不是!只是受命于身,顺路嘱咐小孩子最近不要乱跑!” 听辉云这么说,少妇这才叫了自己的孩子出来。小孩名叫熊助,看起来虎头虎脑,的确有点熊样子。辉云蹲下身摸摸熊助的头说:“小弟弟平时乖不乖啊?”熊助憨憨地点了点头,辉云又说道:“哦,那就好,最近氏康大人说了,因为武田家的坏人要来啦,晚上小孩子更要听妈妈的话,不能到处乱跑了哦!”熊助又憨憨地用力点了一下头说:“熊助从来不乱跑!大哥哥,你的小狐狸能不能陪熊助玩啊?” 这个要求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大家互相看了一会儿,少妇过来拍了熊助头一下说:“死孩子!怎么可以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呢!”又连忙向辉云鞠躬道歉,连说“失礼”。 辉云看了看狐火,互相点了下头,对熊助说:“熊助喜欢这个小狐狸吗?”熊助比之前更用力的点了下头,坚定地说:“喜欢!”辉云双手捧下狐火,递给熊助说道:“那就让它陪陪熊助,要好好对待它哦!”熊助和那少妇连忙道谢,辉云又看着狐火点了点头,和那少妇寒暄几句,告辞走了。 皓月当空,街上十分宁静,完全想象不到白天时的喧嚣,偶有几声蛐蛐鸣叫,也似乎不影响周围的静谧。 熊助已经睡了,狐火独自趴在窗台上,望着月亮消化之前那少妇喂的食物。影影焯焯,几只鸟飞过,狐火认真看了看,不像有姑获鸟的样子,打个呵欠,甩甩头清醒了一下,继续认真观望。 月至中天,狐火要仰起头才能看见月亮了。时间久了,觉得脖子有点酸酸的,扭了两下,猛然一个激灵,发现一群乌鸦伴着一只大鸟闭月而过,那大鸟身边还环绕着几点磷火。狐火心里暗叫一声,“这不是姑获鸟还能是什么?”又暗暗叫声苦,找个角落先藏起来了。 隐隐约约屋外传来飞鸟落地收翅的声音,狐火有点害怕了,心里嘀咕,到底辉云在哪啊?他点的那个头的意思是互相配合一下的意思,还是全交给我了的意思啊?要是后者,那不是要坑死我了么?唉,当时也没问清楚…… 渐渐地,房间里已经充满了妖气,狐火感觉得出来,普通人接触到这个妖气的话,在姑获鸟离开之前便不会醒了,至少,目前熊助是不会醒的。可是自己能做点什么呢? 门吱呀一声朝着一边被拉开。大概是姑获鸟也觉得差不多了,毕竟对手是普通人,没必要那么小心。 原来姑获鸟可以变化作女人形。在她的背后有个鸟羽披风,展开即可化作鸟,收起便可转为人。此时,姑获鸟化作人形手扶门框倚在门口,在微微的月光投射下,脸色微白,有几分怨妇模样。 狐火躲在一个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暗自祷告姑获鸟千万别发现自己,也盼着辉云早点来。不过她心里也考虑到,确实自己是打不赢辉云,那是因此自己实在是个没攻击力的小妖,除了一点点幻术骗骗人,还真是不会什么,但是这个姑获鸟可是个出了名的妖怪,辉云那个没做过什么正事的,即使是来了,到底能不能打赢还真难猜。况且,当时辉云就是跟自己点了个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头脑发热就以为是要自己留下做个接应。现在好了,终于想起来了,都不知道辉云人在哪,算个什么接应啊?怎么联系那个外援啊?看来,眼下,只能靠自己挡一阵子了! 还在想,姑获鸟已经走到熊助的身边了,蹲下来,摸了摸熊助的脸,淡然一笑,看起来竟也笑得那么哀怨,也不知这个姑获鸟胸中到底藏了多少冤情。摸了一会儿,这姑获鸟竟然还轻轻哼起了歌儿,悠悠扬扬,略有凄凉,似是儿歌,又带着儿歌中少有的恨意。良久,方才收声,伸手抱起熊助,径直向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伸手要带上拉门,忽然一股白烟,擦着地皮涌了出来,姑获鸟一惊,轻轻“啊”了一声,只见白烟中一个银发男子,两手对插在袖笼中,正笑着朝自己走来…… 作者的话: 因为今天有急事,所以提前发布新章节,请不要慌乱,以后还是老时间~ ------------ 第六回 新人谁识崇德院 第六回 新人谁识崇德院 半痴半狂夜扰城 龙田到达骏府已经三天,每日也只是在城下町闲逛,偶尔咒骂一下今川氏真,明明已经堕落成这样了竟然守卫还是真么森严。 今日又来到城下,左转右转仍是没有找到什么漏洞,索性心一横直接朝里闯,不出所料,被守卫拦了下来。 守卫上下打量了龙田一番,乜着眼睛趾高气昂问道:“做什么的?” 龙田看看这守卫的气势,摆出一脸鄙视,朗声说道:“你便进去通报,说紫部龙田来了!” “出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龙田拉着还执意要杀人的新妇罗在城墙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商量道:“看起来这里的人不认识我。” 新妇罗忿恨难消,横着眼说:“姑奶奶去吸他三个晚上!竟然连本姑奶奶垂青的龙田大人都不认识!” 龙田叹口气说:“辉云总说我没脑子,现在我觉得你没脑子!” 新妇罗马上换了一副娇媚相嗲声说道:“大人不要这么说嘛!” “离我远一点!” “哦……” “其实我就是想试试他们认识不认识我。” “嗯?” “既然不认识,就说明我以前做过的事这里没人知道。” “也不一定全都不知道啊……” “碰上知道的再说!” “哦……但是进都进不去,哪能碰上啊?” “今天晚上叫你看看我的真身!” 回到住所休整一下,吃过晚饭,龙田只等日落。渐渐月亮出来,龙田吩咐新妇罗只在一边静坐,自己面朝窗户自言自语,念念有词,声音很低,又含糊不清,却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过了片刻,新妇罗感到本来毫无妖气的龙田身上忽然散发出一阵带着巨大压迫感的妖气,真有点喘不过气,但被嘱咐要安静,只好暗自释放妖气抵住,呆呆观望。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龙田站起身,侧对着新妇罗说道:“好了!出发!”这一说话,吓了新妇罗一跳,那声音完全不是平时的龙田,似乎中间有龙田声音的痕迹在,却完全被一个异样的声音所淹没,浑厚,又带着某种诡异的感觉。正呆呆地发愣,龙田转过来看了一眼,新妇罗一下就清醒了! 这真的是龙田吗? 之前面朝新妇罗的这右半边的的确确还是龙田的模样,可左半边的那却是何物?话说龙田的吊眼虽然看起来很讨厌,至少不恐怖,可现在却似是一张夜叉面孔,红色面皮,狰狞恐怖,加上一道扫帚尾剑眉,罗刹眼,银钩獠牙,虽然新妇罗自己也是妖怪,多看两眼却也难免打了几个寒颤。 龙田左右扭扭脖子,发出几声骨节声响,伸出左手捏了捏右边的肩膀,以那浑厚诡异的声音说道:“既然这小子这里都没有人认识,那就更不会有人知道我了!” 又听龙田的声音说道:“你最好别说话,容易被人发现!” 那诡异声音又说道:“嗯,知道了!求着我出来,竟然还诸多要求!” 新妇罗这时嗓子里才挤了一点声音出来,马上惶恐叫道:“僧正坊大人!” 龙田也没理新妇罗,褪下上半身的衣服半挂在腰间,露出两个硕大的翅膀,径直朝新妇罗走来。新妇罗借着月光看清楚,原来龙田连身体也是各自半边,一只左臂也是青筋交错,手掌也如野兽一般,尖尖竖着五根寸余长的指甲。到了切进,还没等新妇罗说话,龙田一把将其拦腰夹在腋下,站上窗台,足下微微用力,腾空而起。新妇罗反应过来,喊一声:“哎呀!真好!”险些被龙田扔落下去。 一路上专找有云的地方飞过,僧正坊倒也听话,一声不吭,飞了一会,来到骏府城城楼附近,正是城内武士聚居所在。见已是目的地,僧正坊压低声音说道:“若是要找人麻烦,这里最好!”龙田说:“不如去练兵场,七月份正是农忙,那里没什么驻守。”僧正坊鼻出冷气,说道:“要捣乱,就要去有人的地方!”龙田想想也是,朝一所武家宅子模样的房子飞去。 落地看看门框,挂了一块牌子,上有今川家纹,下书“冈部元信”四字。僧正坊这半边咧开嘴笑笑,说声:“就从他下手!”拔出爱刀鬼丸,欣赏一阵,直接劈开门冲了进去。 新妇罗在刚才落地的时候被顺便放到了地上,本来还在一边摆弄头发,现在一下呆住了,张口半晌没说话,一直到快看不见龙田了才骂道:“这叫什么夜袭啊!”左顾右盼看见一棵大树,赶紧变成蜘蛛躲了上去。 却说龙田虽然是配合着僧正坊的一举一动,嘴里却也埋怨这样似乎跟计划的不一样。僧正坊却说:“你可是有计划的?既然不是来暗杀,就这样打一场好了!”还在说话,这冈部元信家已经察觉有人从门口突入,一时间铃声大作,霎时间冲出几个衣衫不整的下级武士,拎着刀到处找人。少时,一个从衣着来看身份要高些的人也冲了出来,喊了众人一声,那班人迅速安静了下来,围拢在那高身份的人周围,戒备四周。看样子,这人就是冈部元信没错。 冲进来后便躲在暗处观望的半身龙田微微笑了一声,说道:“好玩了,你就去玩吧,尽量别杀人,我就什么都不管就是了。”话说完,龙田这半边脸的颜色变暗淡,眼睛也闭上了,僧正坊这边也笑了一下,说道:“看他们那羸弱的模样!好吧!我尽量不要太忘形就是了!”说完,怪叫一声,冲了出来。 冈部家一众人马本来就战战兢兢,听见这声怪叫马上便昏倒在地一个,旁边的一人瞬间心也凉了半截,刚要振作精神,不知哪里打来一拳,眼前一黑,也陪刚才的兄弟睡过去了。这一下才刚刚安静下来的院子里又乱了,虽然全是武士,也都号称杀人不眨眼,但毕竟说的是杀人,今天却连人都还没看见就倒了两个,那对方就一定不是人!有心扔刀便走,斜眼看看自己的上司,纹丝不动,面色刚毅,似乎是在全神贯注搜索敌人,这班下等武士只好再次强打精神,继续戒备,或者等着挨打。 又过了一会儿,这班武士头上冷汗已满,而对手似乎是开始玩了,也不打人,到处笑,到处叫,把气氛弄的很诡异,却又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什么,终于冈部元信按捺不住,忽然一刀掷出,于半空中“噹”的一声,崩落地面。 随着刀又在地上弹了几下终不作声,那诡异的声音也停了下来,院子里的小路上慢慢现出僧正坊的身影,昂首挺胸,轻蔑地看了众人一遍,最后目光停在了冈部元信身上,似乎稍微带点赞赏地说道:“还不错,时间久了点,但是能找到我,不错!” 冈部元信身边的几人见了僧正坊的模样已经说不出话了。虽然其时有天狗崇拜,但是毕竟这种东西还是难得一见的。况且,妖怪与神明一样,少与人接触,尤其是妖怪,这种东西若是想要接触谁的时候,基本上这个人就快死了。所以这一群人才这么害怕,他们都觉得自己快死了,而且天狗的面目又确实很狰狞,再加上现在这个还是个阴阳脸的,更是吓人。于是,互相对视了一阵,有人便隐隐发出了滴水声,裤子和鞋逐渐变得潮湿……唯独冈部元信还是不动声色,沉声说道:“敢问阁下是哪路人马?” 似乎对方的反应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僧正坊长吟一声,反问说道:“你看我像哪路的?” 冈部元信认真打量了僧正坊一番,接身边一人武士刀在手,忽然边冲边说:“阁下非人非鬼,定是武田家的试验品!” 僧正坊横刀站定,表示迎战,心里嘀咕:这个家伙连我是什么都不清楚,到底行不行啊…… 转眼两人已经交刃,冈部元信一招一式中规中矩,看似没能占到便宜,却也没给僧正坊机会反击,无奈元信自己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僧正坊无非当作做游戏,自己绝对全力的一击皆是被其轻描淡写的化解开来的。 僧正坊就这么玩了一会儿,大概开始觉得没意思了,冷笑一声问道:“看你的剑术,仿佛学过些年月!可惜天赋太差!”冈部元信闻言顿时额头青筋暴起,跳起双手举刀过头顶喊道:“那便叫阁下看……哎呀……”话还未说完,小腹不知何时被僧正坊一脚踢中,横着飞向那些已经看呆了的随从们,一时间随从们也如梦方醒,大呼小叫起来,想躲又不敢躲,索性心一横眼一闭,悉数被砸倒在地。 冈部元信瞬间便极其狼狈地爬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部下,松了一口气,心里感叹虽然这些家伙打架不行,但是自我保护意识还是都不错的,场面虽然混乱,但是都及时把刀扔了,所以一个受伤的都没有。扭头再看看僧正坊,不由得又火冒三丈——那家伙简直目中无人,才刚刚把自己踢飞,现在便似来赏月一般,只顾抬头望天,完全不当身边有人。冈部元信再次提刀上前,指向僧正坊,朗声说道:“新阴流,冈部元信,适才小瞧阁下了!”僧正坊也不转身,摆摆手说:“没听说过什么新阴流,不过听口气似乎是说还能更好玩一点,来吧!”僧正坊说完,冈部元信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却见龙田那半边脸恢复了颜色说道:“那个老头教剑都教到这里来了啊?” 龙田这一说话,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僧正坊也说道:“你这家伙不是说休息吗?”龙田也不理僧正坊,直向冈部元信问道:“你是新阴流的?”冈部元信愣了一下,答道:“上泉信纲老师于北条家教授剑术之时,在下恰巧随主上受庇护于小田原,是以受了一些指点。”其实冈部元信这么说,也算是谦虚,不想龙田却说:“怪不得这么差劲,一些指点……算了,大狗,回来吧,早知道是这样的对手,就不叫你出来了。累了,回去睡觉!”僧正坊也打了个呵欠说:“确实不好玩,以后没事别喊我,我可是要积蓄力量跟你抢身体呢!”说完,也不等龙田答话,慢慢消失了。 冈部元信这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明明是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就这么一点一点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红发少年,虽然看表情同样不怎么讨人喜欢,长相却的确不差,这如何能叫人把他和刚才那个夜叉长相的家伙联系到一起?左看右看,冈部元信也犹豫了,手下一人蹑手蹑脚蹭到身边耳语道:“大人,还打不打?”冈部元信又沉吟了一下,正要回答,听龙田说道:“就凭你们这个样子,是怎么撑到今天的,走了……嗯……告诉你们一声,武田家再来,可就跟之前不一样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人已在半空,留下地上一群人,或者目瞪口呆,或者咬牙切齿,还有几个,收拾残局,准备回去睡觉。 转眼,龙田已经飞出城墙,又飞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嗯?新妇罗呢?” ------------ 第七回 福祸相依闺房乱 第七回 福祸相依闺房乱 虚实着绊镜底清 “如果这件事情办好了,说不定能得到龙田大人的垂青呢!” 应该谁都不会想到,这么豪华的地方里会有蜘蛛,即使有人发现这里有蜘蛛,应该也不会想到这蜘蛛有思想吧! 新妇罗就这么潜伏着…… 龙田又飞回到骏府主城内一个小房间附近,气味到了这里就消失了。龙田侧耳顺窗户听了一阵,点点头,心里自言自语:“听声音像是那个女人会做的事,看来我现在应该担心里面那个男人……”想到这里,龙田一脚踢开窗户冲了进去,房间内传来一男一女两声惊叫。顺着声音,龙田拦腰抱起那女人欲走,忽听一声娇吟,似乎不是新妇罗的声音,未及细想,这小房间门被人打开,进来一个文质彬彬衣着华贵的男人,身边跟着几个随从,或文或武,还有两个小姓,手持灯笼,立于最前。 接着灯笼的亮光,龙田才看清楚,这房间角落里果然有个男人,微胖,冬瓜脑袋,长相猥琐,全身赤裸,扯着一件和服内衬遮在身上,正瑟瑟发抖,又看刚进来那男人正对着这边怒目而视,龙田心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刚要说话,听手中女人喊了一声:“大人!你不是今晚说要去正纲大人家里喝酒留宿么?怎么……”再看刚进来那男人闻言似乎更是气愤难耐,“哼”了一声骂道:“便是为了你这贱妇!” 这女人刚要说话,角落里那男子忽然爬到那文质彬彬的男子脚下带着哭腔说道:“氏真大人,果然不出您所料,早川夫人确实不贞,与这男子有染,属下适才进来撞个正着,却被这厮脱个精光,意欲栽赃陷害啊!”说到最后,竟真落下了几点眼泪。 龙田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就是今川氏真,手上这个女子就是所谓的战国美女之一――早川夫人。偷眼看了看,确实颇有风韵,可惜比现在的自己岁数大了些,不过没穿衣服,还是很诱惑的……没穿衣服?再看看自己,也因为一直在飞,上身是裸的……还拦腰抱着……说不清了…… 于是龙田现在看起来虽然面不改色,心里确实慌了,若说杀出去,就面前这几个人应该是拦不住自己,可问题是一来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刚才闹过一次了,二来本是找新妇罗而来,如果现在闹到满城风雨,恐怕自己再有本事也难找到任何东西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里这个早川夫人听见自己的心跳了,本来只是一直怒目看着那个没出息的姘头,现在忽然开口骂道:“加兵卫你个有胆做没胆认的窝囊废!亏你也算是松下家的家督!”龙田想了想:听刚才的声音好像还没开始呢啊?真的有做什么吗?那人是松下家的?panasonic?不过既然早川夫人这么说了,应该就算是解释清楚了吧。 看龙田缄口不言,今川氏真把三人依次看了一遍,说道:“那边的年轻人,尊姓大名?” 龙田想说,你也不算是中年人啊,却又懒得废话,只说道:“紫部龙田!” 今川氏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问道:“阁下是要带我的夫人去哪里啊?” 龙田还未答话,听那松下加兵卫又说道:“他们两情相悦,意欲私奔!” 此言一出,全场肃然,各具神态,早川夫人更是恼怒,却只能指着加兵卫不停地说“你”字。说了一会儿,方始想起,朝龙田说道:“你这无理的少年,到底什么时候把本夫人放下!”龙田也才想起这件事,答声“哦”,一把将早川夫人扔回床上。 那边今川氏真低着头很是沉思了一阵,直到早川夫人已经简单穿好衣服才说:“两情相悦……两情相悦?当时为夫自迎娶夫人过来,确实一直不知何为两情相悦,大概此即所谓政治,所谓联姻。然而,你我夫妻多年,却还不知两情相悦么?夫人为何还要与这少年……唉!” 今川氏真话音一落,早川夫人和龙田同时说道:“你还真信那加兵卫!”加兵卫却没错过时机,跟龙田大喊:“当然便是你,以夫人姿色与地位,岂会屈就于我?”又扭头看了看跟在今川氏真身后的一个武士说道,“至少也是正纲大人这种!或是你!”龙田看看那叫做正纲的武士,又看看早川夫人,脸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那武士还不住的摆手,低声说:“莫要言我!莫要言我!只说他便好……” 今川氏真见早川夫人也不置可否,望了望那破碎的窗户,看着窗外,叹了一声,吟道: “思绪纠葛染夜芒, 念念不忘旧时殇。 寒风如刃不刺骨, 静水似花却彷徨。”(作者原创,转载或借用请注明――玄兮炎) 吟罢,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那松下加兵卫大概是怕龙田趁没人砍了他,紧跟今川氏真退出,其他文武随从紧随其后,陆陆续续也都走了。转眼,这个房间内又只剩下几点星光,龙田看看侧倚在床上的早川夫人,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再看两眼,转身欲跳窗而走,听身后早川夫人说道:“你坏了人家好事,便要这样走么?”龙田回头冷冷看了一眼,说道:“我去给你捉他回来!”早川夫人又说道:“本夫人没了窗子,你便要本夫人受冻么?”龙田在这方面确实不傻,早知道这早川夫人是什么意思,想想她倒是也有几分夜店女的味道,也算合自己的口味,反正那新妇罗不一定在祸害哪个男人,倒是不急着去找,算了,也不能叫刚那几人白白诬陷,权且将就了吧…… 几乎同一时间,小田原城下町内,鸡不鸣狗不叫,月朗星稀。街道上某处围墙之外,歪歪斜斜睡着一个更夫,沿围墙折一个弯,便是熊助的家。 姑获鸟忽见房内走出一人,很是惊慌了一阵,不禁坐在了地上,怀中熊助也摔落在地,却没醒,自是那妖气的作用。 “你!你……你是何人?”姑获鸟结结巴巴问道。 那银发少年没有说话,走到熊助身边,低头看了看,径自隔在姑获鸟身前,还是只笑,笑了一会儿,摆摆手,示意姑获鸟速速离开。 姑获鸟心里也在嘀咕,这少年无声无息的出现,定非常人,而且刚才的白烟似乎便是这少年的妖气,很有些诡异,尤其是这妖气中感觉不到任何讯息,实在是有点不知深浅,一时间让姑获鸟难以决定到底是逃还是打。 隐隐约约屋内又有动静,昏昏暗暗,看不真切,只觉得有几点磷火正在向自己移动,过了一会儿,一只小狐狸走了出来,姑获鸟认识,那便是狐火。 见了狐火,姑获鸟倒是安心了许多,毕竟这狐火只是个小妖怪,除了会些幻术,下个小小的诅咒,也没听说过它会什么了,莫非眼前这个也是狐火的幻术么?正在考虑如何试探,如何脱身,听狐火说道:“咦!原来你早就埋伏在这里了啊,害我还担心了好久!”姑获鸟心里又“咯噔”一下,再看眼前这个少年扭头看着狐火又笑了笑,还是没作声。 这家伙莫非是个哑巴么?姑获鸟愈发觉得糊涂,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少年,一来为看个究竟,二来也好防备这少年忽然出手。 看了一阵,姑获鸟兀自觉得有点蹊跷,眼前这少年脚下怎么也有几点磷火的影子?再认真看,那少年朝向窗户那一面还约略有点发光,顺光看去,果然是月亮的光。姑获鸟心里冷笑一声,暗说:怪不得要到门口才出来,就是为了尽量躲开月光,怕我发现! 嘴里轻轻骂声,姑获鸟忽然起身,伸手抓向眼前这少年,而且那手离少年越近,就越发变得像鹰爪。而事发突然,狐火不知所措,已经惊呆,动弹不得,可这少年却不闪不避,只是一直看着姑获鸟笑。 “喀拉”一声,姑获鸟的爪子已经抓到了那少年,嘴里骂道:“原来是冰!”说完,面前的少年碎裂了,整个玄关附近到处弥漫着碎冰,似乎每个冰里面都有一个少年在笑。见了这样的场景,姑获鸟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了,看了看自己已经被冻结的爪子,心里也知不幸,闭上眼睛,开始体会全身逐渐被冰包围的感觉…… 第二天清晨,熊助家玄关处坐着三个人――熊助,还有他的父母――呆若木鸡,张着大嘴望着一尊冰雕,冰雕脚下,安睡着狐火。 渐渐太阳升高了一点,辉云敲了敲门,没等人回答,直接走了进来。狐火听见声音,也醒了,看见辉云,几步爬上了辉云的肩膀,说道:“你真的很懒你知不知道?幸亏这家伙没有水虎那样的力量!” 听见狐火会说话,熊助的妈妈很干脆地昏了过去。辉云“哦?”了一声,弹指喷出一股带着寒气的水柱,洒在那少妇脸上。 待那少妇缓醒过来,辉云跟一家人简单解释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和这小狐狸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熊助的父亲最先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千恩万谢。那少妇得知辉云也非人类,却还有些畏惧,辉云心里隐隐有些不快,面上却还带着笑,说声再会,扛了那冰雕走了。 走到郊外,辉云将冰雕放在地上,过了些时候,冰雕化开,姑获鸟气急败坏骂道:“小泼皮!竟然用计害我!”辉云双手插在口袋里,笑了笑说:“你若是没那么聪明,能看穿我的水镜之术,又怎么会中接下来的碎冰之阵呢?”狐火在辉云耳边半嗔半骂道:“是不是昨天双手托着我的时候把术注入我体内的?然后延时发动?亏你想得出来!”辉云眯着眼睛微笑道:“是啊,我可不想晚上不睡觉在那里守着。” 看面前这少年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只顾和那狐火闲聊,姑获鸟终于忍无可忍,伸出爪子喝道:“既然知道你的诡计,可就不会再便宜你了!接招!” 说声接招,姑获鸟似跑似飞,已到辉云面前,辉云“啊哟!”一声,再欲招架,却显是来不及了…… 作者的话: 本作中所有诗、词、俳句等皆为本人原创,虽未有多高水平,但是本人心血,请勿私自盗用,谢谢! ------------ 第八回 野鸟展翅无踪影 第八回 野鸟展翅无踪影 盘龙收爪女儿香 却说姑获鸟未有任何先兆,正是辉云与狐火聊天正欢,满心以为这才从冰里出来的对手尚需时间恢复之时,突施袭击,完全打了辉云一个措手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已是无路可逃,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掠过姑获鸟,将辉云顺势带到了一旁。姑获鸟一下扑了个空,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勉强站住,定睛观瞧,一个忍者打扮的天狗立在辉云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忍者,于地上半坐半卧,似乎是受伤了。 “你是何人!”姑获鸟本以为得手,哪知还落个狼狈收场,心里更是恼火。 那天狗却似乎知些礼数,微微颔首,一字一顿说道:“九州,英彦山,丰前坊!” 听了“丰前坊”几个字,姑获鸟心里一凉,知道今天肯定是讨不到便宜了,略有不甘问道:“这来路不明的小子竟然还跟你们天狗有关系?” 丰前坊也听出姑获鸟不想打了,收了戒备的架势说道:“听见你们的对话了,他也说到‘水镜之术’,你还不知他是滑瓢么?” 姑获鸟听丰前坊说完,马上变得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愣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他是滑瓢大人?” 丰前坊点点头:“正是!” “不可能!” 丰前坊还欲解释,无奈语速有些慢,而那姑获鸟又动作极快,转眼便不见踪影了。 辉云长出口气坐在地上,望了望天说道:“谢谢啊,又欠天狗众个人情。” 丰前坊也四周看了看,确定那姑获鸟确实不在周围了,微微一拱手,说:“言重了!还有,那个女忍者在那边!” “瞑野熏?!” “嗯!” 辉云朝那边看了看,察觉到有些异样,马上一溜烟跑过去,果然瞑野熏遍体鳞伤,叫了声“辉云大人”,便昏过去了。丰前坊过来解释道:“被北条家抓了。受了刑。”辉云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点点头说:“嗯,看出来了,不像是自己摔的!”丰前坊想了很久,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接,只好说道:“那我先走了。”辉云这时候好像稍微清醒了点,问丰前坊:“去哪?”丰前坊说:“已经大概知道山伏们的所在了。”辉云又看了看瞑野熏,面露难色说道:“我很想跟你一起去,好还你个人情……”丰前坊摆摆手说:“你先找个地方给这姑娘疗伤吧,我已经约了几位哥哥。”说完,“咻”的一声,已在几丈之外。 辉云四周空瞧了一下,跟狐火说道:“还是要变厉害些,你看丰前坊刚才都不用出手,说个名字就把那鸟吓得!” 狐火摇头否定,说:“我估计可能是跟眼神有关系!” ……………… 骏府城内城,烈日当空,毕竟是七月份的季节。 龙田走在路上,大摇大摆,竟无人阻拦,偶有兵丁经过,也是恭恭敬敬,时间久了,不由得心内诧异,暗道:“才这么几天,就都知道了么?嗯……那今川氏真也不管,也好,找到那蜘蛛看来还要几天。” 却说转眼龙田在骏府城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星期,而那今川氏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气,除了那天来抓了一次不是奸情的奸情,而后有奸情的日子反倒再也没来过了,龙田也想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晚上有地方睡,白天居然也有人给送饭吃,何乐而不为呢? 而说到白天,龙田有时间便出来找找新妇罗,开始几天还变个装束伪装一下,后来发现竟然真的没有人阻拦自己,干脆每日大摇大摆上街,到处打探,无奈,新妇罗隐藏极好,纵是有天狗的嗅觉,也是未发现分毫线索。于是这一日仍和往常一样,徒逛了一天时间,日落时悻悻而回。 进得早川夫人闺房,还在脱鞋,便如前几日一样,听房内夫人娇嗔道:“又这么晚才回来!不知本夫人都焦躁死了么!”龙田边脱鞋边想:你也不缺男人啊……嘴上答了声“哦”,走入房中。 早川夫人香肩半露歪在床上,看着龙田进来,面露诱惑之色,龙田看了看她,撇了下嘴说:“我饿了,先吃饭。”又看看另一边的桌子,还有些饭菜,径自走过去吃了。 吃罢晚饭,早川夫人问道:“你每日一走便是一整天,都做些什么啊?可否告知本夫人呢?” 龙田迟疑一下答道:“总之不会对今川家不利便是了。” 早川夫人微哂了一下说道:“今川家?我关心它干嘛?今川家自义元大人死后,早就没有未来了!” 龙田隐约感觉似乎话中有值得挖掘的东西,问道:“此话怎讲?” 早川夫人似乎说起这个话题有些许烦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可知我为何如此?”龙田摇了摇头,听早川夫人继续说:“这氏真无用的很,整日只知道读书作画,研究些和歌、舞蹈,却偏偏无心管理政事,管了也是不知何为任人唯贤,还借先代之死为由,处决了一批老臣,导致今川家江河日下,如今连那大权都落在三浦家手上。”龙田追问一句:“那三浦家管理得如何呢?”早川夫人“哼”了一声,显是对此嗤之以鼻,说道:“三浦家那个老不休,整日只知道垂涎本夫人的美色,这骏府城早晚便送给那武田家。也正是为此,我才到处勾引男人,我要那老不休知道,谁都碰得本夫人,偏就他碰不得!”龙田听到这里如释重负地说:“我不是第一个便好!”早川夫人坏笑了一下,趴在龙田背上说:“偏偏你就是第一个。”“嗯?”“这班剩下的家臣们大概是看死了那么多老臣,都怕得很,那日你见的加兵卫也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却也未得逞……我又出不得城,偏偏你就闯进来了……”龙田闻言干笑了两声,尴尬说道:“哦……我运气真好……”早川夫人也笑了一声,转身熄灭油灯,揽龙田倒下,如此又是一夜…… ……………………………… 小田原近郊,相模湾边一处荒无人烟之地,有一间破旧临海小屋,辉云与瞑野熏暂时藏匿于此,每日倒也能捕些鲜鱼鲜虾,算是美味的很。 之前请了大夫过来帮瞑野熏诊治了一番,说仅仅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好像饿了些日子,身体有些虚弱,调养一下就可以了。辉云千恩万谢,用个惑心术消了那大夫的记忆,便放他走了。 这一日傍晚,辉云煮了些海鲜杂烩,叫狐火端进去照料。只因瞑野熏虽已经醒了过来,可还是虚弱的很,偏偏又见了辉云就总是一副拘谨样子,辉云干脆就每日躲在小屋外的避潮楼梯上或是发呆或是练功,少去见她。 朝着海浪发了一会儿呆,辉云摸摸怀里,掏出一个烟斗,是从岐阜城出来时顺路买的,都是那织田信长喜欢南蛮之物,岐阜城中便也涌来了一批南蛮货,烟斗烟叶更是随处可见。然而辉云本对这些没有兴趣,买下来只算是纪念滑瓢,今日里闲来无聊,看看身上的烟叶也都快干了,捏了点进去,装模作样品了起来。哪知吸了没有两口,忽然心口又是一阵绞痛,还没喊出声,眼前便是一黑,转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天光大亮,小女孩模样的狐火坐在身边一脸鄙视,见辉云睁开眼,念道:“你们两个是要累死我么?还交替着昏哦?”辉云笑了笑安抚道:“没什么的,才一晚上,就当我睡着了好了。”听辉云这么说,狐火睁大眼睛喊道:“一晚上?三天四夜好不好!”辉云吓了一跳,忙问道:“那瞑野熏没饿死啊?”狐火又鄙视了他一下说:“没有,那日就是要告诉你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才发现你昏过去了的,这几日来都是她在煮些奇怪的东西吃……”两人正说着,瞑野熏端了一碗东西进来,见辉云已经醒了,连忙放下碗跪倒说道:“属下让大人担心了,属下有错,请大人降罪!”辉云想开个玩笑说“拉出去斩了”,又觉得似乎跟瞑野熏开不了这样的玩笑,只好说道:“快起来快起来!没什么的,以后听吩咐行事就好了!”瞑野熏这才起身,将碗送到辉云面前,说是才熬好的粥,给辉云补充一下体能。辉云捧着碗端详了一阵,心想大概吃下去会需要一些体能,便有心倒掉,却又发现瞑野熏一脸期待,只好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自己暂时不饿,只想出去走走。瞑野熏看辉云两个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有点意乱神迷,当下扶起辉云,走出小屋。狐火撇撇嘴,在背后说声再见,自己变回小狐狸,找个地方休息去了。 两人沿着海岸边走边聊,提起失踪那几日,瞑野熏说道:“虽然到了这里不久,属下便被北条家抓住,却在狱中得知了一些消息。”说完看了看辉云,辉云示意继续说下去,“虽然北条氏康碍于自己是今川氏真岳父的身份,与上杉家联合帮助今川家,然而谁都看得出,至今两家都没什么举动,只是说说而已。”辉云想了想说:“会不会是两家现下都没什么实力跟武田家对抗呢?”瞑野熏摇了摇头说:“上杉家也许是经历了五次川中岛的大战,暂时需要休养生息,然而北条家的势力,大人应该也有所察,绝对非同小可,所以,属下在狱中听到的应该才是真正的原因。”听到这里,辉云见海岸边有块圆石,指了指示意坐下,两人坐定,辉云说道:“什么原因,说来听听。”瞑野熏有说道:“乃是北条氏康的儿子北条氏政,有心与武田家联手,便从中作梗,不愿意帮助今川家。”辉云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诧异道:“有这等事?是亲儿子么?” 瞑野熏点点头:“似乎与松永久秀还有联系,有什么大阴谋!” ------------ 第九回 化敌为友怨仇解 第九回 化敌为友怨仇解 暗柳明花疑窦生 辉云与瞑野熏于圆石之上又聊了一阵,见瞑野熏似乎只知道这么多,看看天,也时至正午,说声“辛苦了”,起身准备就地取材,做些烤鱼来吃。走近岸边,才一发动妖力,胸口又隐隐作痛,未及收功,听不远处有个女人声音传来,正是姑获鸟! “你果然是滑瓢大人!” 瞑野熏刚才发现辉云有些异样,已经冲过来将其扶住,又见了飘然而至的姑获鸟,全神戒备问道:“你是什么人?” 姑获鸟也看了看瞑野熏,问辉云道:“大人,您的夫人?” 辉云看了看瞑野熏,见她有些脸红,便摇摇头说道:“不是。”又觉得姑获鸟既然称呼自己“大人”,应该不是来打架的,于是蹒跚回到圆石上坐下,调整呼吸,也没再管瞑野熏是什么表情。 坐了一会,似乎好了很多,这才又想起姑获鸟,叫她走到跟前,问道:“你不是来找麻烦的?”姑获鸟摇摇头说:“只是来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滑瓢大人。”辉云微微沉吟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说:“这里是,别的应该不算是了吧。”姑获鸟听他这么说有点迷惑,只好瞪着眼看着,辉云也知道姑获鸟不会明白,便又把滑瓢已死的事说了一遍,看姑获鸟很是伤感,甫一讲完便追问道:“到底你与滑瓢是什么关系?”姑获鸟擦干眼泪,看看面前这个少年,竟也算是个接了滑瓢衣钵的人,不禁又悲从中来,再哭一阵才说:“既然你便是滑瓢大人的继任者,那我也不妨直说,我曾是滑瓢大人的部下,也暗地里爱慕大人多年,却未曾……”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辉云皱着眉头等姑获鸟哭完,撇嘴问道:“到底这滑瓢有多少部下啊?”姑获鸟说:“滑瓢大人当年主持京都百鬼夜行,所以你这少年,觉得应该有多少部下?”辉云呆瞪着眼睛问:“一百个?”姑获鸟摇摇头说道:“一百只是虚数,实际还要多一些!”辉云张着嘴愣了半天,喊道:“那安倍晴明叫我去纠集老部下!这么多要我怎么纠集啊?!” 姑获鸟似乎感觉哪里不太对,等辉云发泄完,立马问道:“安倍晴明叫你重新聚拢我们?”辉云点点头说:“是啊,说是现在天下大乱,叫我和大天狗都聚拢自己的部下去,联手维持妖魔和人类之间的秩序。”姑获鸟瑶瑶头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从刚才姑获鸟的问话,辉云也已经察觉到姑获鸟可能有什么疑问,或者是知道什么内情,现在又听姑获鸟一个劲儿的说“不可能”,便问道:“难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姑获鸟点了点头说:“若是只派你,或是大天狗,单独来做这件事,确实有可能,但是若说和大天狗配合,却就完全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此话怎讲?” “百鬼众与天狗众向来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联手?” “势不两立”几个字传来,辉云觉得大大出乎意料,急忙问道:“什么?不是说朋友吗?” 姑获鸟听辉云这么说,也觉得很奇怪,反问道:“你听谁说的是朋友?” 辉云想了想,往昔的场景如同电影一样迅速的回放着,感觉安倍晴明说过,却又觉得晴明虽然字里行间有这样的暗示,却未曾有过明确的说法;滑瓢几次提到“僧正坊”,表情凝重,当时自己以为是滑瓢觉得事情棘手,仍是想当然的以为他们之间关系不错。这样想来,的确没有人提过滑瓢和僧正坊是朋友,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当然么?莫非是自己觉得和莫紫鹏是朋友,那么滑瓢和僧正坊就应该是朋友吗?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个场景,脱口说道:“我之前被武田家抓了,救出来之后,好像是太郎坊还是次郎坊说的,滑瓢之前也帮过他们不少忙,所以才来救我。” 看辉云思索了这半天,说了这样一句话,姑获鸟更觉得奇怪了,低头想了一阵,整理一下思路说道:“看你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妖怪,我还是先给你讲讲滑瓢和大天狗的来历吧!”辉云点点头,听姑获鸟讲道: 滑头鬼的故事正如之前滑瓢同辉云的讲述的一般无异,而大天狗的故事则很长,姑且简短说来——传说,历史上的崇德天皇因为争权兵败,流亡赞岐,抑郁而终,死后怨灵不散,又怀邪念,不能入天道,然而其在世之时,偏偏又曾修习佛法,所以不能入地狱道、饿鬼道、阿修罗道和畜生道,只好放逐于六道之外,自成天狗道,只为复仇,为祸人间,是谓怨念所化,复世人不敬之仇。相比之下,滑瓢则是因渔民所敬而生,是谓祭祀所成,报世人敬畏之恩。由此看来,两者绝非友人,乃是仇敌。甚至,之前妖魔大乱之时,滑瓢曾率领百鬼夜行平息过几次天狗众引发的骚乱,期间大小干戈,不计其数。 辉云听完姑获鸟的叙述,考虑了很久,似乎还是有些想不通,问道:“也就是说,僧正坊若是在我朋友体内完全复苏,便时刻要来找我麻烦了?” 姑获鸟又是一愣,反问道:“你是说你朋友是僧正坊?”辉云莫名其妙的点点头说:“又哪里不对了啊?”姑获鸟想了一下,说道:“大天狗的首领崇德天皇是白峰山相模坊啊,而僧正坊是鞍马山初代鬼一法眼,教源义经剑术的那个啊!”辉云抓了抓头发说:“到底是有多乱啊……那龙田干嘛跟我说那几个天狗也说他是首领啊!” 姑获鸟认真思索了一下道:“若说天狗众当中,唯一通兵法、剑术、阴阳术的,确实只有鞍马山僧正坊,难道是见他换了人,要想办法召回他么?可若只是为了召回僧正坊,这么捧他又有些过分了,到底这些天狗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辉云也说道:“当初滑瓢也说崇德天皇就是僧正坊,难道滑瓢过了这几百年也搞错了么?”姑获鸟摇摇头说:“滑瓢大人跟天狗众打交道多年,应该不会搞错的,里面可能有什么你我不知道的。” 辉云大概是觉得越想越乱了,使劲摇了摇脑袋,思路还是不太清晰,只好说道:“眼下急得也不是这个,我要先找到一个姑娘,至于天狗的事,只好有机会当面问个清楚了。” 姑获鸟问:“你要找谁?” “铃彦姬。只是眼下也是没什么眉目。” 姑获鸟这时显得很是自得,说道:“这件事我倒是也有耳闻,说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姑娘被妖怪骗走了。我听说川中岛一代最近几年聚集了很多妖怪,不如去那边看看吧。” 辉云淡笑一声,说:“我也正准备要去那边。”转身看了看一直望着大海发呆的瞑野熏,叫了几声,瞑野熏似乎才回过神来,忙问有什么吩咐,辉云说道:“咱们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川中岛,但我暂时还要在小田原逗留一下,所以要你单独去骏府一趟,通知龙田,从今天算起半个月后于下山城外见。”瞑野熏领命,刚要走,辉云又嘱咐道:“路上一切小心!”瞑野熏低头轻点了几下,转身几个纵跃,人便在数丈之外了。辉云朝瞑野熏的背影摆摆手,转身叫上姑获鸟,回小屋休息。 这边无话,再说龙田。 这一日清晨,龙田穿衣束带,转身看了看还睡得香甜的早川夫人,摇摇头心想:再这么下去,大天狗也得累死,定要早些找到新妇罗,尽快脱身才是。坐在玄关穿上鞋,拿起佩刀要出门,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大约有十多人的模样,正要问是谁,门已拉开,两个小姓引进一人,正是今川氏真,用一个很复杂的表情看着龙田。 龙田坐回地上将佩刀放下,表示不想打架,又看看今川氏真身后一群全副武装的武士,冷笑了一下,说道:“是你啊,来作诗?” 今川氏真打开手中折扇虚扇两下胸口说:“非也,只是想请阁下过府一叙。” 龙田刚要说“你夫人家不算府上么”,听内室早川夫人声音:“氏真么?你要带他去做什么?”这边今川氏真答道:“夫人且安心休息,今日晚些时候自会送他回来。”又听内室早川夫人缓缓躺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说道:“亲身也知大人言出必行,只盼莫要耽误了时辰!”今川氏真“嗯”了一声,朝龙田微微欠身,向门外一抬手,说声“请”,便再不说话。龙田吁口气,将佩刀放在一边,懒懒起身,走出门外。 不出龙田所料,虽然自己没带武器,今川氏真一路上却也真没有什么举动,左弯右拐,来到一间艺术气息颇为浓郁的房间,没有金碧辉煌的气派,只是些字画,就连门前的屏风也典雅的很,似乎是出自大家手笔,里面还有个书架,除了一些典籍,零零散散也有几个盆栽,看似随意摆放,却也错落有致,显然是用了心的。龙田看在眼里,心想:有这个闲心怎么不打理一下你手下的兵丁们呢?前两天才参观了你的练兵场,大中午的就都像没睡醒一样。又转念一想:有时间倒是可以介绍他和那个臭屌丝认识,说不定有共同语言。 龙田还在四处乱看的时候,今川氏真已经遣退了众人,关上门,很客气的请龙田坐下,自己又亲自泡了一壶茶,示意龙田请自便。龙田歪着嘴唇朝今川氏真一通打量,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你到底叫我来干嘛?”今川氏真正要说话,忽然窗户上爬进来一只蜘蛛,朝龙田喊道: “那茶里有药!别喝!” 作者的话: 已经首页了,拜托大家帮忙宣传一下,本人虽然不是专业写手,但是也需要大家的肯定,真诚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奔走相告,红花打赏暂时不着急,有好心人愿意给点就给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大家的肯定,谢谢了! ------------ 第十回 寂寥回声心内鬼 第十回 寂寥回声心内鬼 喧哗道述身后文(上) 却说今川氏真并未见房内有人,猛听见一声喝,还道中自己心事,不禁骇然,环顾四周,见一蜘蛛忽的化作一美丽少妇飘然而至,更是惊愕,登时左手撑住地板,右手掩口,说不出话了。 龙田看着今川氏真的样子,暗暗觉得好笑,说道:“看来都小看了大天狗的嗅觉了!不过身为少爷的时候,茶也喝过不少,就是不知道掺了蒙汗药是什么味道。”说罢,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说道,“而且,这东西,对妖怪来说好像没什么用吧!” 见龙田果然依旧神采奕奕,今川氏真的表情更加恐惧,“你”了半天才说:“你果然是妖怪!” 龙田朝新妇罗挥挥手,示意来一边坐下,新妇罗满心欢喜,几步扭了过来,于龙田侧后方贴身坐定,龙田虽然有点不自在,却也没理她,只跟今川氏真说道:“算不上妖怪,却也不至于被蒙汗药放倒,所以,如果你是为了摘绿帽子,我劝你再想点好办法。” 今川氏真心神稍微定了一点,说道:“若是为了此事,门外的人便可以做了!”龙田冷笑一声说:“那几个杂碎确实比你强一点,倒也奈何不了我。不过,你到底所为何事?”今川氏真看了看龙田的眼神,也知道必须要直说了,清了清嗓子说道:“阁下到底是不是武田家的人?” 听今川氏真这么问,龙田心里明朗了一些,说道:“想必是那冈部什么东西的跟你说的了?”今川氏真点了一下头说:“若阁下非武田家将,恁得欺我部下,占我妻房!”龙田摆摆手说道:“亏你也是个大名,情报这么少!”今川氏真听见这话,稍微有点尴尬,咳了一声说:“打听阁下的情报,绝非……”龙田知道今川氏真要怎么搪塞,打断他说道:“我跟你女人纯属她勾引我,你要是想要回去,就别这么没出息!” 也不知道龙田的这一句话是戳到了今川氏真的痛处还是怎么的,这个书生忽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又何尝不想啊?奈何父亲在世之时,如此荫蔽,我又何须什么本事?而现如今又事已至此……”今川氏真越说越伤心,大哭不止,新妇罗似乎有点于心不忍了,倒了杯茶递过去,今川氏真接过仰头灌下,然后,睡了…… 龙田和新妇罗对视一眼,新妇罗说:“我忘了……不是故意的……”龙田微微叹口气,拍了拍新妇罗肩膀说:“做得不错……” 拉开门,门外果然埋伏着一群武士,龙田也不理他们,带着新妇罗往外走,那群武士互相对望了一眼,窃窃私语道:“氏真大人又化妆成女人了?”“不知道啊!”“似乎比之前手法好多了!”“是啊,挺好看的!”…… 龙田两人直接走出主城,于町上找了家面馆坐下,点了两碗拉面,边吃边叙说这几天的经历。 原来新妇罗那一日见僧正坊也没管自己便冲了进去,只好化做蜘蛛躲在一棵大树上,看了一会儿里面的战斗,觉得完全是大人耍小孩子,没什么意思,就到处观望,忽然觉得某个方向还有别的妖气,暗想今川家都堕落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妖怪惦记着?而且这个妖气还很陌生,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过去看看。 寻着这个妖气,新妇罗只追到一座大宅子前面,墙上铭牌写着:“三浦-宗家”。新妇罗点点头,果然是个当地的豪族,还有宗家、分家之别。 刻意隐藏了妖气的新妇罗,于旁人看来只不过是只略大一点的蜘蛛罢了,加上躲在暗处,旁人连蜘蛛都看不到,而这躲在暗处的新妇罗却将一切尽收眼底,不但看清楚自己一路跟踪的家伙,也见到了三浦家当主,一个满脸横肉的矮胖老头。 但是引人注意的始终还是被跟踪的这个家伙,依新妇罗看来,这个家伙的妖气很强大,却不知隐藏,绝对不是正统的妖怪,隐隐约约,透过衣领,似乎还可以看见这家伙脖子上有个印记。 事后的对话,大致上印证了新妇罗的猜测。这个家伙是武田家派来的,而三浦家则的确在内通武田家,准备煽动其他的地方豪族脱离今川家的控制,转为支持武田。所以,这个家伙应该是一直谣传中芦屋家的合化妖人。 而后几天,三浦家果然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贵客,那胖老头或明或隐说了些武田家的好话,直到今天早上,新妇罗发现那老头已经不在家中,这才出来寻找龙田。 龙田听完,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继续吃面,新妇罗则满目含春看着龙田问道:“那……大人准备怎么奖赏奴家呢?”龙田抬头看看新妇罗,指了指桌子说:“面,我请!” 吃完面,龙田带着满脸失落的新妇罗出来闲逛,准备再去酒馆坐坐,那里闲杂人口比较多,说不定还能得到点意外的消息。才走了没两步,龙田发现不远处墙上有个不是很明显的标记,过去看了看,轻笑一声,扭头跟新妇罗说:“这边走!” 新妇罗不明所以的跟着龙田拐来拐去到了郊外,一路上又见了几个符号,可根本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龙田又走得极快,也无暇问他,只好一路紧随。 终于周围聊无人烟,龙田原地站定,也不说话,新妇罗全神贯注,戒备四周,少顷,西南方向草丛中悉索几声,新妇罗便要扑上,被龙田一把抓了回来。开眼望去,草丛中站起一人,正是瞑野熏。 瞑野熏上前朝龙田微一施礼说道:“请恕属下无礼,让大人走了这许多路。”龙田“嗯”了一声,也未多说,直接问瞑野熏有何事禀告。瞑野熏看了看新妇罗,没做声,龙田明白是什么意思,解下自己的羽织递给新妇罗说:“你去早川那女人的房间,玄关处放着我的鬼丸和太刀,你莫要直接碰那鬼丸,用羽织包了再拿过来!”新妇罗领命,直奔骏府主城。 看新妇罗走远,瞑野熏说道:“辉云大人才收服了姑获鸟,从姑获鸟处已经知道天狗的一些事情了。”龙田点点头说:“无碍,有些事,便是滑瓢都不甚了解,只有晴明才知道。你不是只为过来告诉我这个吧?”瞑野熏这才说道:“属下路上花了三天时间,所以,辉云大人希望您十二天以后到下山城下,一起出发去川中岛。”龙田眯着眼看了看天空,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问瞑野熏:“小田原那边的事,辉云都打探清楚了?”瞑野熏禀了声“是”,说道:“只是辉云大人说要再逗留几天,不知还要查些什么。” 龙田又问了瞑野熏一些关于小田原的情报,自己又把所知道的有关今川家的事情跟瞑野熏说了一遍,吩咐瞑野熏回去告诉辉云,并说自己定会按时到达碰头地点,只要辉云别耽误了才好。瞑野熏正要答应,龙田忽又说道:“以后只守在辉云身边完成任务便好,莫要做些多余的!”瞑野熏惶恐答应一声,赶回小田原。 瞑野熏走不多时,新妇罗便回来了,怀中严严实实一个包裹。龙田接过,取出刀插在腰间,新妇罗问道:“龙田大人,接下来要和奴家去哪里啊?”龙田斜着眼看看她说:“酒馆啊,这就忘记啦?” ………………………… 相模湾边的小屋内,姑获鸟已扶辉云走了回来。 一路上辉云一直在抱怨说,也不知道滑瓢这个老章鱼在想什么,已经这样折腾自己三年多了。 回到小屋,狐火也已经醒过来了,帮姑获鸟安排辉云躺下,姑获鸟说道:“如果这个真的是滑瓢大人的结晶的话,你现在这样恐怕容纳不了它。”辉云躺下之后好像舒服了一点,面色也好了很多,问道:“嗯?什么意思?”姑获鸟解释说:“这里不说是滑瓢大人毕生的妖力,至少也是十之七八,你觉得凭你现在的修为,真的承受的起么?”辉云苦笑了一下说道:“那这个老头岂不是要我死么?”姑获鸟的表情倒是很认真,摇摇头说:“滑瓢大人既然给了你,就说明他相信你,你救那孩子的事,让我也很相信你,毕竟这种事,若是滑瓢大人遇见,也是会管的。所以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让更多的人和妖怪相信你。”辉云想了一下姑获鸟说的话,没想明白,问道:“这跟我会不会死在这个心的手里有什么关系么?”姑获鸟点点头:“这是滑瓢大人的能力,使用‘信’的能力!”“信?”“就是信仰、信任、信服。相信你的人越多,你的力量越强大。” 辉云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坐起身来追问:“太深奥了,再解释一下!”狐火也表现得很有兴趣,眼巴巴看着两人,坐在一边。 姑获鸟继续说道:“妖怪之间的战斗,除了看各自的战斗技巧,还要比拼妖力,不同的妖怪的妖力来源不同。滑瓢大人的出现与信仰和神灵都有关系,所以滑瓢大人的能力强弱便与‘信’有关,提升能力的过程也可称之为收集‘信’的过程。” 狐火可能感觉听得不过瘾,问道:“还有别的吗?” 姑获鸟点头表示还有,又说:“比如大天狗,是一种傲慢的妖怪,因复仇之力而生,所以要收集的是‘卑’,就是世人对其力量恐惧而产生的谦卑。再有比如天邪鬼,他的力量称之为‘惧’,猫又称之为‘惑’,白藏主称之为‘贪’等等。” 狐火听得比辉云还高兴,点点头说:“猫又大人的我知道,那我的呢?” 姑获鸟鄙视了狐火一下,说道:“像咱们这种等级的妖怪没有!” 辉云重又躺下,呢喃说道:“看来,妖怪还是因人而生,嗯……”姑获鸟刚欲作答,却发现,辉云已经睡着了,扭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狐火,声音很轻,却似乎带着无尽压迫地说道:“跟我来,有事问你!” ------------ 第十一回 寂寥回声心内鬼 第十一回 寂寥回声心内鬼 喧哗道述身后文(下) 姑获鸟和狐火关上门,在门口台阶上坐下,看着海浪,仿佛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小小的沉寂过后,姑获鸟忽然问道:“你接近他是什么目的?”狐火表情稍微不自然了一下,俄而反问:“什么目的?”姑获鸟冷笑了一下说道:“原来猫又是你的主人?你可知猫又曾是滑瓢大人手下武斗派的主要人物之一么?也是最早脱离百鬼众的。”狐火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加入猫又大人帐下时间并不长。”姑获鸟又笑了笑,“但愿你是真的不知道。”说罢,起身去准备食材。狐火连忙也起身,追上姑获鸟说:“求求你,暂时不要说与辉云大人知道,若是有必要,日后我会亲自解释。”姑获鸟轻扶门框,也未转身,侧脸说道:“反正要去川中岛,到时自有分晓。”狐火又问:“你是说猫又大人也在那边?”“看那日的妖气流动方向,应该没错。”说完这句话,姑获鸟进房,留下狐火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辉云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打个呵欠坐起身,看狐火就蜷着身子睡在一旁,便戳了一下它的鼻子,狐火一个激灵站起来,忙道:“啊!你醒啦!”辉云微笑着点点头问:“姑获鸟呢?”狐火说:“她说知道你还在这里逗留是何用意,要我转告你好好休息,她去帮你把事做好,等下便回来。”“哦……那……有吃的么?”看辉云摸了摸肚子,那张狐狸脸又充满了鄙视,说:“她准备好食物走的,我去给你端进来。”辉云带着歉意和感激笑了笑说:“真贤惠!”狐火变成小女孩模样站起身来,朝辉云吐了下舌头说:“现在说我贤惠还太早!”辉云又笑了一下:“我是说姑获鸟,如果不是那副怨妇模样就好了。”狐火已经走到了外间,尖着声音朝里喊:“不是怨妇模样的话,就凭你?连想都别想!” 傍晚时分,姑获鸟飞了回来,落地化作女人模样,见辉云就等在门前,便略带谢意地朝辉云欠了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递了过来。辉云满脸狐疑接过来打开看,大喜过望:“原来你真的知道我要干嘛啊?”狐火也凑过来看,没看明白上面都画了些什么,只好问辉云,辉云答道:“小田原的城防图啊,竟然这么详细,还有兵力,守备分配,兵器库存……”姑获鸟看辉云这么激动,似乎觉得自己做的值得,笑了笑说:“不用谢我啦,对我来说很简单的,飞一圈就可以了,又不会有人怀疑一只鸟。”辉云忽似恍然大悟一般,匆忙说道:“给你准备了些盐水虾,快去吃了吧!就算我谢你了。”姑获鸟一脸困惑:“盐水虾?”辉云推着姑获鸟朝里边走边说:“就算是我老家的特色菜吧,而且这里只能做盐水虾,要么就是清蒸鱼,将就吧!” 第二天清晨,在有节奏的海浪声中,几个人睁开了眼。辉云又拿着那张城防图看了看,显得有点落寞,姑获鸟看在眼里,试探着问道:“你又不舒服么?”辉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没用,连这种事都要你去办才成。”听辉云的语气,似乎心情十分低落,姑获鸟有心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了一阵,变成鸟的模样问道:“你觉得是我这个样子适合侦查,还是你这一脑袋银光闪闪的适合侦查?”辉云知道姑获鸟的安慰中也带着责怪,又叹口气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曾经我至少可以随意使用法术,只要尽量不用弧瓢的招数就可以,但最近却几乎连法术都用不得了,这样下去,如何去得川中岛?” 姑获鸟这才觉得自己刚才语气有些重,也知道辉云到底在担心什么,但知道归知道,却更不知从何说起了,屋子里一片死寂。狐火从一开始就听着,虽然没答话,倒是一直在想,跟着两人沉寂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是不是你并非中毒,而是在狱中已经被芦屋家的人动过手脚了?”辉云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吧,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狐火说:“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如同你所说的啊,可以用法术,都快要吓死我了呢!”辉云插话道:“嗯,对,你少用点语气词……”狐火“嘁”了一声继续说:“包括你和水虎打架,”听见“水虎”,姑获鸟又喊道:“你们见过水虎了?”辉云正要回答,狐火原地跳了两下闹道:“你们等我说完啊!”辉云只好朝姑获鸟使个眼色,示意等下再说,狐火见两人不再插话,心满意足说道:“你和水虎打架的时候,也很正常,虽然很菜!”辉云很想说是因为水虎真的很厉害,最终还是努力把话咽了回去,听狐火独自发表意见,“真正出现问题就在你从武田家牢房出来之后,尤其是到了富士山下之后。”辉云想了想,觉得有理,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那你怎么确定我不是中毒呢?”狐火说:“身为妖怪,人类的毒只有少数有效的,而且,只要中毒没死,这么长时间,妖气早就将毒素化解了。”姑获鸟应该是相信了狐火所说,对辉云说道:“你把衣服脱下来!”辉云一愣,马上将双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狐火又是一个标志性的鄙视,说道:“平时听说话很像个臭流氓,偏在这个时候忸忸怩怩……”姑获鸟“噗哧”笑了一声,略带劝解说道:“你只需脱掉上半身给我看看,别的我也不稀罕。”辉云这才傻笑了一下,把上身衣服除到腰间。 姑获鸟和狐火两个对着辉云看了半天,终于狐火说道:“也算有肌肉哦!”辉云一下就跳起来骂道:“你个死狐狸是在看菜吗?!”姑获鸟没理两人吵架,直接跟辉云说:“麻烦再把背后给我看看。”辉云一脸不情愿的转过身去嘀咕道:“看完排骨再看里脊么?……”还在嘀咕,忽听姑获鸟对狐火说:“应该就是这个!”辉云连忙转回身问道:“是什么?”姑获鸟起身继续绕到辉云背后,边研究边说:“一个符文,看结构是个提取妖力的咒术,不过不是完全态的,应该是因为什么原因中断了。”狐火说:“可能是滑瓢大人在去世之前做了什么手脚吧。”姑获鸟点点头:“应该是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了,滑瓢大人用什么封印限制了妖力输出,但是现在被这个符文破坏掉了。”辉云被说的一头雾水,却有插不上嘴,刚想随便说点什么,又听姑获鸟问道:“你那晚用水镜之术对付我的时候,不是因为想睡觉才没来的吧?”辉云吞吞吐吐,还没回答,姑获鸟又继续问:“之前你和那女忍者在海边的时候,是想用什么招数捕鱼?”辉云又迟疑了一下,说:“应该是水之语――大浪淘沙。”狐火好像也知道了什么,跟着问道:“那对付新妇罗的时候呢?你是不是第一天也准备收服她的?”辉云这时有点明白了,似是回答问题,有似是自言自语:“我本想用水之语――白雾迷踪……但是没用成,只好随便拿惑心术搪塞了一下,却也让自己很不舒服……难道说?”姑获鸟听到这里已经完全知道了答案,帮辉云穿好衣服,坐在一旁说道:“你最好先不要用滑瓢大人的招数了,还有,和水系有关的都不能用了,因为滑瓢大人的妖气就是水系的。”辉云闻言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说道:“这不是要我的命么!我就水系的法术还算过得去!”狐火劝道:“刚好,就当作是个修炼别的法术的机会吧!”辉云垂头丧气,说道:“好吧,也只好这样了……” 讨论完毕,姑获鸟准备些早饭,吃罢,见辉云还是闷闷不乐,跟狐火使个眼色,狐火福至心灵,开始缠着辉云要出去逛街,辉云本不想出去,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 到了小田原街上,时近中午,本来喧嚣的街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午饭时间,安静异常。辉云倒并没很在意,乐得安心,背着狐火,带着姑获鸟,大摇大摆,左瞧右看。正惬意间,忽听巷子口上一声喝:“将军驾到!闲人回避!”辉云四周看了看,见路边一家店探出个脑袋,却只望了一眼,便缩了回去,趁他还没关门,忙过去问道:“劳驾,刚才是说的将军驾到么?”那人莫名其妙点点头说:“是啊,足利将军!你也进来躲躲吗?”辉云说了声谢,摆摆手示意不用了,暗自思忖:足利将军?不是要让织田信长带着上洛么?怎么到这里来了?虽然不记得那家伙联系别人弄死织田信长是哪一年,却也没这么早吧?提前了么?话说现在好多事我还用的着织田信长呢,可不能就让足利那家伙这么简单就把他弄死,干脆,先下手为强!改变历史算了!想罢,朝狐火耳语几句,狐火一脸惊愕,却也没反对,又跟姑获鸟交流几声,姑获鸟朝辉云点下头,一闪身,找了个小胡同潜身埋伏,只等辉云号令。 辉云也找了个地方避人耳目,从怀里掏出假胡须沾好,把狐火放在一边,只等将军人马接近。 渐渐,锣鼓声响,将军车马缓缓驶来,顷刻间,便要在眼前了…… ------------ 第十二回 云雾迷蒙宝刀见 第十二回 云雾迷蒙宝刀见 玄机朦胧笏内藏 贴着墙角瞥过去,只见那将军车队已是不远了。 辉云暗自想,这年头将军果然是不好混,听刚才声势不小,这人马阵势却一般的很,虽然开路的守备的断后的都有,可加在一起也只有十来个人。车有两辆,一前一后,看前面那辆,帘上绣有足利家特有的二引两家纹,里面应该坐的便是将军没错,后面的也一目了然,只有一个硕大的木箱,猜测要么是行李,要么是珠宝。 都看清楚了,辉云朝对面巷子里的姑获鸟点个头,打了几个手势,意思等将军的车到了跟前便动手。姑获鸟眨了下眼,示意收到,两人便只看着将军来的方向,不再交流。 眼看开路士兵已经经过眼前,辉云掐诀,准备施法,忽然地上怪风突起。姑获鸟半惊半惑看向辉云,辉云连忙摆手示意不是自己,但已然来不及了,开路士兵一声“有刺客!”,马夫回拽缰绳,几匹马齐声长嘶,车队停下,接着便是“呛啷啷”的拔刀声音。 事出突然,辉云反应却也不慢,重新掐诀,准备放个法术便撤,没等捏完一个诀,怪风中现出几个身影,皆是俯身,纷纷抽出兵器直削马腿,前后两车四马应声而倒,一干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人又消失了,徒留下怪风。 这下辉云却清楚了,原来还有人惦记着将军,而这几个人,便是那群天狗,虽然姑获鸟说过天狗是敌非友,但至少现在好像没做什么影响自己的事情,于是朝对面的姑获鸟做了个手势,示意暂且观望。 再说将军车马那边。马车轰然而倒,前面马车里“哎哟”一声,骨碌碌钻出来一个人,果然乌帽狩衣,纵然不是将军,身份也不会很低,趴在地上偷眼看看两边,不见敌人,匆忙起身钻到侍卫堆里,发抖去了。再看天狗,似乎又不是朝将军而来,携着怪风直奔大木箱,到了跟前,重现出两人,隐约是太郎坊和次郎坊,用披风覆住箱子,眨眼消失不见,只听见那怪风呼啸而去,不知所踪了。 说来话长,实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包括辉云三人、将军、侍卫,还有几个没关上门的看客,全都目瞪口呆,辉云等人还好,起码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却只能在日后说:“那天,大白天的见了鬼……” 言归正传。 那班侍卫徒举着刀,又左右紧张了一阵,确定怪风真的走了,纷纷收刀。辉云见警报解除,便准备在动手,孰料那群侍卫刀都没收完,北条家的人便到了,尽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武士,为首一人见了现场的模样,慌忙跪倒请罪,那将军惊魂未定,说声“快带我去歇息”,那首领便立时吩咐众人,簇拥着将军走了。 现场又恢复了宁静。辉云肩上扛着狐火,背后站着姑获鸟,沮丧地站在破烂的马车旁。忽然狐火说道:“你看那是什么?”辉云有气无力说:“哪是什么啊?你又逗我玩……”姑获鸟没做声,自己走到马车一角,伸出利爪将那角捏碎,抽出来压在下面的一把刀,转身递给辉云。辉云抽出刀来观瞧,隐约似乎有水汽,努力回忆了半天,猛地喊道:“村雨?!那是足利义氏?!”边上过来一个男人,似乎就是之前辉云问话那人,说道:“是啊,就是足利将军啊。这是他的刀。”姑获鸟和辉云同时看向那人,辉云举着刀,姑获鸟伸出爪子,异口同声说道:“你要是敢说出去……”话未说完,只听周围此起彼伏几个声音:“我什么都没看见!”“今天天气真好!”“当家的!该去上货啦!”…… 姑获鸟呆呆地看了看四周故意无视他们的这几个人,问辉云道:“现在该怎么办?”辉云将村雨插在腰间,一脸无辜说道:“爆装备了,那就回仓库呗!” 回到小木屋,辉云因得了宝刀心情激动,姑获鸟和狐火看辉云不再失落,也各自去找事情做,准备食物。 辉云一直把玩村雨,不知不觉饭已备好,席间辉云兴高采烈说道:“村雨本来就该是我的刀,如果我现在可以用水系的法术,得了村雨便是如虎添翼了!”姑获鸟说:“确实滑瓢大人在世的时候,也一直想得到村雨,无奈没有人身,碰不得村雨。”狐火听这话似乎还有更深层的意思,抢在辉云前面问道:“怎么没有人身就碰不得村雨?”姑获鸟喝了口汤,伸出手来,手心上一道长长疤痕,辉云惊问:“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姑获鸟说:“便是刚才拿出村雨的时候。我这不是疤,而是这一块暂时变不成鸟了。”狐火和辉云没完全明白,让姑获鸟再解释一下,姑获鸟这才说:“村雨于时世间的名声是杀人无血,会自己出水清洗。”辉云点点头,说确实是在哪里听说过。姑获鸟却连连摇头,继续说:“事实上,村雨从未杀过人,都是些妖怪罢了,而且,村雨清洗的是妖气,而不是血,妖怪碰到村雨,妖气便慢慢消失了。” 听姑获鸟说完,辉云慌忙将村雨扔到地上,惊颤颤说道:“那我……我的妖气岂不是……”姑获鸟头也不抬,继续喝汤,喝完才说:“首先,你有人身;其次,只要不一直接触村雨,妖气也能恢复;再有,吸收的只是滑瓢大人的妖气,你有这妖气也未必便能继承滑瓢大人衣钵,没有这妖气也未必不能成事,一切全在你自己。尤其你现在这个状态,被村雨吸走了妖气,也未必不是好事。” 辉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这么多‘未必’啊……我只怕没了妖气,便连法术都用不得了。”姑获鸟问:“你刚才准备袭击将军的时候,掐诀可有异样?”辉云摇摇头,姑获鸟又问:“你掐的是什么诀?”“我准备用火烧了马车。”狐火听到这里兴冲冲的说:“看吧!你完全有独立成为妖怪的潜质!或者根本不是妖怪,是个什么神仙呢!” 狐火一句话,似乎让辉云想通了,捡回村雨又高兴了起来。姑获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辉云眼睛转了一下,问道:“可是天狗们抢走的大木箱?”姑获鸟点点头。 接连几日,小田原似乎受海洋湿气影响,下了几日的雨,虽然不大,却连绵不绝。姑获鸟和狐火本来担心湿气太重,辉云会不会受影响,观察些时日,也不知是村雨的影响还是湿气本就无碍,辉云每日活蹦乱跳,反倒比之前还有精神些。 既然放心下来,几个人便四处打探有关那箱子的消息,一来确实关心,二来距离和龙田碰头还有几日,如此也可以打发时间。 然而奇怪的是,即使只是所谓的古河公方,用现代话说就是将军幕府驻古河地方办事处,带好歹也是将军。可身为将军丢失了这么重要的两样东西,一柄宝刀,一个看似很贵重的行李,却不见北条家派出人帮忙来寻找。辉云几人跟周围的人家装作有意无意间询问一下,也只听说似乎是将军府的人出来找过,但只像是平常人家丢了钱包一般,到处看看,没有找到,便回去了。 根据这些消息,辉云推断,足利义氏派出来的人应该只是找刀的,难道那个箱子不重要么?但是那日里看,那箱子边上的侍卫比将军座驾边上的侍卫要多,出现袭击的时候侍卫们最先也是朝箱子边聚集,可见,箱子很重要。 这一日姑获鸟午夜过后才回来,带来了印证辉云猜测的消息——北条家出动了风魔众,只于夜里满城打探! “看来不是什么能见人的东西。”辉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了这么一句。 姑获鸟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看手上的村雨伤痕,似乎好了很多,笑着朝辉云挥了一下。辉云也微笑了一下,又接着刚才的话说:“我现在猜测,这个箱子可能是北条家的。”姑获鸟想了一下辉云的话,答道:“的确有可能,反正北条家自北条早云时代起,行事就一向很诡异。”辉云皱了皱眉问:“北条早云?”“就是北条家的初代当家,本来都不姓北条的,姓伊势,干了几个趁火打劫的勾当,以下尅上成了大名,觉得之前有个北条氏很出名,做过幕府的执权(官职名),又是平氏的分支,干脆便拿过来用了。”辉云“呵呵”笑了两声,评价道:“看现在北条家的状况,这个北条早云倒也算个枭雄,地方上治理还不错么。”姑获鸟似乎很同意这句话,说道:“所以才说北条家一直很诡异,对百姓算是很善良,可对对手就阴毒的很,诡计百出,他现在的所有领地几乎都是靠背后下刀拿过来的。”辉云“嗯”了一声说:“也未必便没有可取之处,毕竟这是乱世,不过咱们说跑题了呢,应该说那个箱子的。”姑获鸟摇摇头说:“关于箱子,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狐火看到两个人又开始沉默,终于找到个插嘴的机会,叫道:“既然大天狗们过来抢,肯定是个和天狗还有北条家都有关系的东西啦!你们再想想!”姑获鸟还是摇头,忽然辉云喊道: “山伏天狗!” ------------ 第十三回 犀川桥边收猛将 第十三回 犀川桥边收猛将 户石城下遇顽童 姑获鸟确实是不知道山伏天狗的事,辉云说完了她也还是一副茫然的怨妇模样。辉云把地上的床重又铺了铺,喊一声:“睡觉啦!你们两个谁陪我睡?”狐火嗤道:“神经!”变作小狐狸睡在枕头边,姑获鸟则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无事,辉云几人无非是等和龙田碰头的日子,安心修养。 转眼还剩一日,中间瞑野熏也回来了,说似乎看见有风魔众的忍者经过,辉云笑说“无碍”,只顾着给她欣赏自己的宝刀村雨,瞑野熏敷衍的赞美了几句,直到确定那班风魔忍者真实是“经过”才安心。 这一日众人打点行囊,准备干粮,一齐登程,发往武田领内,下山城。 路上走得不急,到得下山城下,已是第二天正午,看看天,似乎未到之前所说的午时,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远远隐约是龙田的身影,越来越大,到了切进。看见辉云在等,龙田笑道:“难得,竟然是你等我!”辉云也说:“哪次你不是分毫不差才到!只要我提前了,必然等你。” 龙田没继续往下接话,扭头看了看一直紧随身后的新妇罗说道:“回你家大人帐下去!”新妇罗一脸欲求不满之相,扭了两下身子,却见龙田已走,之后没说话,跟上众人出发。 龙田问辉云:“怎么走?”辉云似乎早就想好行程,没犹豫答道:“先回诹访,叫上大木长繁。”龙田嗤之以鼻,说道:“叫他干嘛?”辉云略有意味一笑,只说:“此去凶险,他毕竟是个帮手。” 众人走的是来是的原路,小心翼翼过得踯躅崎馆,一路飞奔,又到犀川河畔。 时值七月下旬,正是雨季,犀川水流更急,偏偏这个河段只有一座小木桥,水流擦着桥底冲过,让小木桥不住地摇晃。 辉云来到桥边,看了看说:“一个一个过吧,免得人多塌了。”龙田也在跟前站定,左右看了看,开玩笑说:“那水虎也不知在不在这里。”话音刚落,听水里一声轰鸣,一股水柱冲上半空,顶上站着水虎,喝道:“好重的妖气!” 辉云一脸无奈看了看龙田,说:“天狗果然是乌鸦嘴!”(ps:根据民间传说,天狗有鸟嘴一说) 龙田倒是一脸得意,只顾看着水虎,完全没理辉云,俯身按住刀柄,喝道:“来吧!” 水虎正欲开打,忽听见姑获鸟喊道:“水虎君!这个银发的是滑瓢大人的继任者!你不要乱来!” 新妇罗也不知一路上一直在想什么,现在忽然诧异道:“咦!你不是姑获鸟吗?”姑获鸟一脸阴郁看着新妇罗,说:“是啊,你我一起走了几天了!”新妇罗仰脸一声“哼”,嗔道:“你不是也没理我!” 水虎在半空中看看两人,像半天才认出两人一般,“嗖”一声到了面前,兴高采烈说道:“你们也在这里啊!原来是你们的妖气啊!” 龙田看现在这个状态似乎是警报解除,“嘁”了一声站直身子。辉云走到姑获鸟面前问道:“那天你一直关心水虎的事情,就是想说他也是滑瓢的旧部下?”姑获鸟还没说话,水虎忽然一脚扫了过来,喊道:“确认一下!” 这一脚很突然,线路也很诡异,姑获鸟和新妇罗都还没“啊”出声,便听见辉云念声“风舞――回天祝”,把自己送到了半空中。水虎“嘿嘿”笑了两声,说:“这个滑瓢大人好像不会!”又是一个移形换影,到了辉云头顶上,抱起双拳便砸。 龙田看在眼里,手摁刀柄,随时准备参战,新妇罗走到身边,按了按龙田的手,暗示切莫介入。龙田看了她一眼,也知道了水虎的用意,放下手,安心观战。新妇罗忽然娇喘一声说道:“太好了!我摸龙田大人的手他没有拒绝!” 却说辉云刚刚升上半空,忽然发现水虎已到自己背后,情急之下喝一声:“水镜――拢云八手!”羽织飘下,衣服鼓起,内出两手将衣服直褪腰间,又出两手一把抓住刚刚现出身影的水虎,直向地上扔去。水虎疾速坠落了一会儿,于半空中又消失不见,片刻后出现在姑获鸟身边,伸手擦擦冷汗说道:“真的是滑瓢大人!”辉云也落回地面,姑获鸟没理水虎,直接碎步移到辉云身边问道:“你怎么又用水镜?身体无恙么?”辉云收回八臂,穿好衣服,摸了摸胸口说:“还有一点点感觉,似乎好很多了。”低头看看腰间的村雨又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作用。” 龙田走过来看看辉云说:“村雨。”辉云诧异:“你早就看到了?”龙田点头,“前两天你睡着的时候,跟狐火聊天了。”辉云看了狐火一眼,狐火赶紧躲到瞑野熏身后。龙田又说:“村雨应该有用,”指了指自己心脏方向,“这家伙跟我提到过。” 至此,水虎重又拜入辉云帐下,辉云也得知,水虎守在这里,便是之前滑瓢的指示,因为犀川一线,正是当年红叶狩生与死的中线,所以妖气极重,于是滑瓢走之前便嘱咐水虎留在这里,尽量帮助沿岸之人。 自从到了这边之后,辉云心里其实一直在审度自己之前对妖怪的看法,包括自己变成妖怪这件事,一直很介意。也许,一开始知道自己是妖怪的时候,可能有过小小的兴奋,但毕竟,在传统的中国文化中,妖怪不是一个好名词,一般指的都是祸乱众生、作恶多端之辈,或化身为妖,或本就是妖。可现在,随着与滑瓢有过一些交流,又逐渐从各个渠道了解到滑瓢的事之后,辉云开始犹豫了,妖怪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在辉云的脑海中反复。今天收了水虎,又听说了滑瓢这样的一件事,辉云便又开始了思索,甚至怀疑,红叶狩当年做的事,或者是现在织田信长要做的事,是不是也要重新做判断了? 龙田看辉云在发呆,过去问道:“想什么呢?”辉云摇摇头勉强一笑说:“没有,只是听说了这里妖气极重,有点担心而已。”龙田盯着辉云看了一会儿说:“原来你也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时候。”说罢,拍了拍辉云肩膀,转身过桥。 辉云看了看龙田背影,挪开目光轻轻吹了口气,低声说道:“都在变吗?” ………………………… 不两天抵达诹访,依然热闹非凡,寻到离开时的宿屋,老板娘迎了出来,看见辉云龙田两人,忙喊大木长繁出来。 大木长繁听见龙田来了,忙不迭跑出来相见,辉云见大木长繁一身面粉,抽搐着脸问老板娘怎么回事,老板娘兴高采烈说道:“原来这家伙做得一手好拉面!这些日子不但把你们留的住宿的钱赚了回去,我还得给他不少工钱呢!说实话,我都舍不得他走!太能干活了!” 龙田倒觉得有点出乎意料,用肘捅了辉云一下说:“这家伙会赚钱,嗯……我倒有点不那么讨厌他了。” 几人又在这家店住了一晚,稍事休整,第二天清晨,启程,目标:川中岛! 按大木长繁和水虎两个人的共同建议,从诹访出来,一路朝东北方向沿着东山道直奔北陆方向,找到千曲川,再顺河道前进,既可以减少和武田家主力部队碰面的机会,又可以省下一点时间。还免得迷路。 辉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反正自己也不认识路,有向导这么说了,就这么走好了。又看了看水虎,问道:“你能不这么上街么?好吓人的!”水虎显得有点为难,吭哧半天说道:“我倒是有个接近人的形态,也不好看!”姑获鸟和新妇罗在一旁掩嘴偷笑,瞑野熏很好奇,上前怂恿说变来看看。 一阵水雾,片刻散去,现出一人,瞑野熏尖叫一声一步蹿到辉云身后,辉云一脸严肃上下看了几遍说道:“还是比之前好看一些的……”原来这水虎所谓接近人的形态只是收起了钢爪,隐藏了背上的壳,腰板挺直,面相稍微有所改变,不再是墨绿色,变成了黑黝黝,两道粗眉几乎连到鬓角,目如铜铃,宽鼻阔口,还有几颗尖牙,也不知是不能变化还是为了留着好看。 辉云又看了一会儿,看水虎有些不自在,掏出自己的假胡子递过去说:“来,粘上,粘上就像张飞了……” ……………………………… 不几天到了户石城,几人略作乔装,于城下町中补充些干粮,顺便找家宿屋过夜。 户石城不大,町的规模也小。几人四处看了看,便基本围着城下走了一圈了。龙田跟辉云耳语道:“你发现没有,这城不大,守卫倒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辉云说:“确实!”转头问水虎,“这里是谁的居城?”水虎想了想说:“应该是真田家的居城。”听见“真田”几个字辉云一愣,问道:“真田昌幸?”水虎摇摇头说:“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辉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抬头看看城墙上飞舞的旗帜,除了武田四棱钉,确实有真田六文钱,也不知自己哪里错了,摇摇头,又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对瞑野熏说:“看,两个你!”瞑野熏表情复杂了一下,说道:“我是三贯钱,三十文。”便没再说话了。辉云感觉可能自己这次才是说错话了,吐了下舌头。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龙田想调节一下,却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很适合这个工作,正在想该怎么办,不远处跑来一群小孩子,手拿树枝、木条,互相作势砍杀,追追停停,倒也像模像样。不多久,稍处劣势这一边的小孩中跳出一人,喊道:“全员!风林火山!”声落,全体一声大喝,霎时间便如同换了人一般,奋勇突进,形势登时逆转。辉云看在眼里,跟龙田说道:“这么有用?”龙田冷笑一声:“哼!精神胜利法!”辉云也笑了一下,叫那个首领一般的小孩子过来问道:“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那孩子看看辉云,气势十足说道:“信繁!武藤信繁!”辉云觉得“信繁”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又问道:“那你多大啦?令尊是谁?”那小孩答道:“我四岁!我爸爸是武藤喜兵卫,这城中的足轻大将!”辉云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谁,还要再问,那边孩子们喊了一声,这武藤信繁便一溜烟似的跑了。 辉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会“风林火山”的小孩子是谁,自言自语说:“总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龙田问:“武藤兰么?”辉云看看他:“原来你也是这么个货……” 找了家宿屋住下,辉云还在锲而不舍的想着那个孩子,便问宿屋掌柜:“劳驾,您可知道武藤喜兵卫这个人么?”掌柜说:“知道啊!第四次川中岛大战的时候很出了些风头的人物呢!”辉云低声念道:“武藤家有这样的人物?”掌柜听见辉云在说什么,接道:“这位大人可不是武藤家的人,是真田家的。” “哦?请您详细说说!” 那掌柜喝口茶,正要开口,听外面喊道:“不好啦!桥姬又来杀人啦!”又听楼梯上一阵急促脚步声,少时探出个脑袋,正是龙田,说道:“桥姬跑到这里来了?走!去看看!” ------------ 第十四回 天罗地网困怨女 第十四回 天罗地网困怨女 彻骨铭心转世生 这次来到河边,远远站定。辉云左右看看,跟龙田说道:“倒是比一个月之前阵容大了很多!”龙田也看看背后,依次站着姑获鸟、新妇罗、水虎三个妖怪,另有瞑野熏和大木长繁,辉云肩膀上还有个一直朝龙田招手的狐火,点点头说:“确实,不过,河面上的瘴气似乎也重了很多。” 瞑野熏和大木长繁两个普通人,什么都看不到,只看河中已经有不下十人在挣扎,而岸上还在有人陆陆续续落入水中,却又都仿佛自愿一般,完全无视河中之人。 龙田扭头向瞑野熏命令道:“你与长繁两人去大路上阻住行人,莫要再来桥附近。”两人点头领命,一人一边前去解释。辉云也叫水虎过来,耳语几句,边说边朝桥下指了指,水虎点头,隐形不见。又看了看剩下三只妖怪,辉云说:“你们三个分三面埋伏,若是我们失手,便围住那桥姬,别让她跑了!”三个妖怪本以为没自己的任务,听辉云这么说,领命欢喜而去。 看看安排妥当,辉云龙田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紧紧腰带,拔出佩刀,朝桥上走去,边走辉云边嘟囔:“这次这桥姬是要开大席么!” 两人于桥上分开围观之人,龙田扛刀紧盯水面,辉云刀刃向上,以指夹刀,捏诀喝道:“水之语――水龙术――波返!”和上次一样,落水之人随浪回到岸边。 那十几人刚刚上岸,猛听水中一声怒喝:“又是你们几个!”再看水面,渐渐现出一张大大的女人脸,削瘦至极,于夜色之下,莹莹透着蓝色,此时又在发怒,看起来狰狞恐怖。 龙田侧脸向辉云问道:“我下去砍她?”辉云摆手:“这是类似于水镜的术,真身不在这里。”说完闭目似乎感觉了一下什么,忽然圆睁二目又喝道:“水之语――烟雨台!”话音刚落,龙田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扭头看去,大约十米之外河道上一阵轰鸣,水底如同烧开一般向上翻滚,数不清的气泡升上水面又炸开,一时间水雾弥漫,渐渐已是看不清那里还是不是河了。但龙田知道这个不是热气,而是极寒之气,那周围本有围观的人,现在全都搓着胳膊散开去,纵是十数米之外的龙田,也感到了不小的寒意。忽又听辉云喝声“起”,一股气泡一齐涌上水面,轰然碎裂,底下跟上一个巨大冰柱直冲半空,升至约二十几米才停下,周身颤了几下,水花四溅,配上仍未散去的水雾,真正是“烟雨台”! 见术已成功,辉云软软坐在地上,跟龙田低声说一句“靠你了”,低下头似是沉沉睡去。龙田定睛看了看那烟雨台上,果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疾速向桥飞来,后面跟着水虎,原来这水虎是去帮辉云确定位置的,此时任务完成,却又不想有架不打,是以全速追赶。龙田见那黑影速度也不慢,不确定水虎能不能追上,于是弯腰俯身,准备迎敌。 近了些,龙田看清楚了,原来是个女鬼模样的妖怪,相貌与刚才所见的女人脸一般无二,只是没那么巨大,但那蓝色绝非虚假,确实本就是蓝色,身上又是蓝色浴衣,虽有星星点点几个碎花点缀,也看不真切,整个人便这样隐匿在这夜幕之中,多亏足着木屐白袜,才让她清楚了些许。 那桥姬此时恼怒异常,目标就是软坐在桥上的辉云,听身背后呼呼风声,知是被这冰柱顶上天之前才打了照面的水虎,本不欲理睬,哪知飞了一段发现那屡次阻住自己害人的敌人边上还有一人,看来只好先解决掉一个才行了。主意已定,双臂打开,桥姬身周围猛然出现十几个水珠凝聚,转眼变成碗大的水弹,随着再一挥手,齐声价飞向水虎。却说水虎见是水弹,不闪不避,冷笑一声说:“竟然用水打我!”龙田远远见了这情形,也觉得似乎再不用自己,刚欲起身,忽听水虎喊声“开水!”,随即直直坠落河中。 眼见桥姬就要到跟前,龙田骂声“白痴”,微一点地,整个人贴着桥旋转起来,飞向桥姬与辉云中间,赶在对手之前阻住去路。桥姬见了龙田的动作,暗暗感觉这人不好对付,急忙停住,立于桥上,双手一捏,现出一柄水凝长枪,朝龙田刺去。龙田本想等桥姬到跟前时于旋转中出拔刀术取胜,哪知对方飞得快,停得也快,而且连同变出兵器再出招全都一气呵成,只好改成拔刀术砍枪。 然而,就在武器相碰的一刹那,那枪却散开了,也不知化作了多少小水珠,停在半空,只等龙田过去。龙田这才知道这枪刺向自己是假,不让自己变招才是真,只要自己不变招,旋转就不会停止,而旋转不停,总能将身后的辉云让出来,眼看身后辉云已经现出半个身子,自己却也无可奈何,骂声“果然最毒莫过妇人心”,任由自己摔在地上。 桥姬见计谋得逞,嘴角露出一丝阴笑,双手一挥,小水珠一齐飞向辉云,龙田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远处围观之人也齐声惊呼,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辉云就此不免之时,忽听桥底一声巨响,辉云前面现出水虎身影,背朝水珠,尽皆挡住。龙田听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睁开眼睛,见龙田无恙,心下稍解,刚要起身与那桥姬再打,空中又传来一声“飞羽翎”,抬头望去,姑获鸟人形鸟羽悬在半空,身周围无数羽毛,尾带磷火,齐刷刷朝桥姬打去。 桥姬本以为得手,此时忽然形势逆转,心下焦躁,却也知自己没了胜算,双手一抬,桥下一股巨浪冲天而起,打向羽毛,也不管是否打中,转身便走,刚要跳下桥,却发现水虎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桥下等了,再看看右边桥头,龙田业已站起身,正扛刀望着自己,而左边桥头一片蛛网结起,看来也有埋伏。 巨浪落回河中,带着一片羽毛。 辉云缓缓站起身,咳了几声,晃晃悠悠又要跌倒,远处一个身影于地上点了几点到了身边将其架住,正是瞑野熏回来了。 桥姬已知自己无路可逃,“哼”了一声斜倚栏杆说道:“这么多人来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嫌害臊!”辉云又咳了几声,说道:“呵呵,你刚才叫下去陪你的人,不是比这还多些?”桥姬虽然觉得辉云有些强词夺理,却也不知道从何驳起,哑了一阵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辉云回答:“倒也不想怎么样,只要你不再害人!” 姑获鸟收了翅膀,落到辉云身边,耳语了几句。辉云点点头,又朝桥姬说道:“还需要你告诉我,你这怪异的力量是怎么来的?”桥姬脸上一个诧异的表情闪过,旋即若无其事反问道:“什么怪异的力量?”辉云像很无奈一样,抬了下嘴角说道:“你所拥有的似乎不该是你能拥有的力量吧!”桥姬知道瞒不过了,面色慌乱说道:“你是什么人!我的力量是不是我的关你什么事!”辉云刚要说话,忽然喉头一紧,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刚刚好一点,听桥姬方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看来我哥哥把你害得不轻啊!不过,多谢!这桥姬我带走了!”辉云边咳边抬眼望去,果然是绣房院秀逸,此时已将一纸黄符贴在目瞪口呆的桥姬身上,辉云刚要掐诀,却又咳嗽起来,龙田动作迅速,一言未发,已经冲到秀逸身前,秀逸看都没看,单手将桥姬夹在腰间,另一只手抖抖禅杖,敲下桥面说声:“播磨流:骨遁!”一股白骨钻出,包住两人,疾速旋转几圈,消失不见了。姑获鸟几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再欲追,却去哪里找?一通乱骂,还未解气,又听瞑野熏喊道:“快送辉云大人回去吧!这样咳下去不是办法啊!”听见这个喊声,众人方才安静下来,碰巧大木长繁已经被狐火叫了回来,背起辉云,跑回宿屋。 安顿辉云睡下,几人出得房来,都有些沮丧,一场胜仗,却除了在跑回来时听到观众们稀稀拉拉一点掌声之外,再无收获,而且掌声之中,龙田还听到有几个不屑的声音说道:“也是几个妖怪而已,有什么好鼓掌的!嘁!” 不过最令众人感觉不是滋味的还是:那个绣房院秀逸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桥姬身边的?为什么没人发现呢?若是刚才那秀逸趁机偷袭,恐怕在场所有人无一能逃其毒手。而且,听说芦屋家虽然一直也对川中岛虎视眈眈,却也慎之又慎,始终未轻举妄动。眼下这几个连对别人分家中的一个年轻人都不敢说有胜算的人,反倒在这里喊着要去川中岛,这不是明显去送死么? 狐火似乎真是小儿心性,看众人垂头丧气,清清嗓子说道:“这样有什么用吗?想办法才是正途吧?”龙田看了它一眼,没做声,径自回房。瞑野熏也看看众人,小心翼翼说道:“狐火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不是办法,不如各自安歇,等辉云大人醒来,他一定有办法的!”几人听了,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叹口气,各自回房。 次日,辉云没醒。大木长繁性急,想要去叫,被龙田拦下。 第三天,辉云终于醒来,听众人说了心中所虑,道:“我亦想到此事了,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众人本是抱了希望而来,以为辉云会有主意,听他这么一说,顿觉失望,沉默了一阵,姑获鸟说道:“看来只好各自提升实力了。”龙田说:“这么说,现在怕是有点来不及吧。”姑获鸟又说道:“咱们几个可能确实有点来不及,但是辉云就不一定了。”辉云眼睛一亮,问道:“你有办法?”姑获鸟点头:“有,就是在到达川中岛之前,尽可能多的收集‘信’!” 姑获鸟说完,辉云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朝窗外望了一阵,手扶膝盖站起身来,重新披了披肩上的羽织说道:“出发,专挑有妖气的路线走!” 龙田也站起身,跟瞑野熏说道:“你去找鸦天狗过来,就说我要继续学剑术了,路上见面,越快越好!”瞑野熏领命,刚要走,转回身问:“那属下可以找丰前坊大人么?”龙田摆摆手说:“随便你。”瞑野熏鞠躬告辞,退出房间。 其他几人也跟着站起来,面色凝重,随着狐火跳上辉云肩膀,一行人正式出发!却不知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 第十五回 一曲川边心事诉 第十五回 一曲川边心事诉 顽童路上青灯行 出了户石城,辉云才想起,忘记问老板继续讲那个武藤喜兵卫的故事了。龙田哂笑一声说:“武田家的人,迟早会再遇见的。”辉云想想也不无道理,却仍说道:“若这喜兵卫是真田家的人,倒也未必。”大木长繁向前紧走了两步说道:“这些武士人家,整天过继、认义父、做养子,其实就是人质,估计这喜兵卫不过是个人质,大人不必如此上心!”新妇罗“嗳哟”一声,略带讽刺说道:“那德川家康大人,小时候可也是个人质呢!”大木长繁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倒也是!”似乎完全没体会到新妇罗的讽刺。 按原计划,出户石城,北上到海津,便是千曲川与犀川交汇之处,逆千曲川而上,两河中的三角洲便是川中岛。户石、海津两城极近,步行最多也只要一天的距离,但海津已是武田、上杉两家交界所在,少有管理,处处荒凉,偶有村落,也是人口极少,各个面有菜色。 水虎介绍说:“海津城主叫做高坂昌信,号称武田‘四天王’之一,打仗确实是把好手,但是治城实在是比户石城的真田幸隆差多了。”辉云听完,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道:“真田幸隆是不是那个武藤喜兵卫的父亲?”水虎点点头,道:“武藤喜兵卫是幸隆三子,七岁的时候,因为武田家势大,统一了信浓,真田家归顺,势必要送个人质过去,便选中了他。”辉云又问:“两个哥哥是谁?”水虎答:“大哥信纲,二哥昌辉。”辉云点点头,心里的疑团也算解开了。 姑获鸟见辉云与水虎似乎是聊完了,上前道:“自这里向西走,便是川中岛,向东,便是真正的关东。”辉云奇怪:“真正的关东?”姑获鸟解释道:“关东管领,上杉家所在。”看辉云有些犹豫,狐火过来说道:“反正现在去川中岛也没有胜算,不如先去上杉家看看。”辉云说:“越接近川中岛,我这里的感觉越明显,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龙田调侃:“你觉得是绘实在召唤你吗?”辉云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算了,不急在一时。”狐火点点小狐狸头,说:“那就先去上杉家吧,说不定还能遇见些什么。”姑获鸟也说:“关东一带,自古阴气极重,还是要小心为上。” 众人只顾更改路线,却未计算时间,向东北方向走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天黑了,而目测范围内貌似没有会出现村落的迹象。无奈,只好于水边找了处开阔地露营。 有了水虎,捕鱼再不是问题,各人齐忙动手,架柴生火,填饱肚皮,闲聊一会儿,陆续睡去。 睡到后半夜,辉云醒了,看看众人睡态各异,而且树上水中皆有同伴,倒也有趣,看了一会儿,仍无睡意,起身蹑手蹑脚走到远处,将脚泡在河水中望着天空发呆,片刻,黎明将至,残月升空,似乎勾起了辉云心中之事,唱道: “繁星隐月,亏眉如钩,催水东流。欲问诸星斗,可见少白头? 一壶清酌不问愁,旧时光,去也悠悠。如今怎能够,将心染回眸?”(原创,词牌——少年游,转载请注明玄兮炎) 唱罢,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双脚在水中摆动。背后传来个声音:“‘忆少年’?若是以前,我肯定会说,‘这年头还没事儿来两句宋词的恐怕没几个人了!’”辉云头也不回,毕竟现在身边能听懂汉语的除了龙田只有水虎,而水虎应该不会知道什么是‘忆少年’。龙田看辉云没说话,坐到旁边又说:“听你唱的,对前途迷茫了?”辉云微微露出一点笑容,说道:“还真不知道大少爷也听得懂这个。”龙田似乎觉得很吃力一样,叹口气说道:“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想不懂也难吧!”辉云轻呼口气道:“嗯,既然你听懂了,我就直说了!我开始觉得压力有点大了,而且是从未有过的压力。”龙田从身边摸了块石头扔到水里,漫不经心说道:“记得你跟我说过,这不过是个游戏,只是失败会死而已。”辉云也扔了一块石头,答道:“我没想过这么快就不知生死啊。”龙田“嗯”了一声站起来,看了看还在虚望远方的辉云,扭头走了。走出没几步,听辉云又扔了一块石头,自己也仿佛想起来什么,背身说道:“桥姬一战,我闭上了眼睛,到现在都在后悔,所以我也睡不着,不过,以后再不会了!”说完,慢慢消失于夜幕中。 次日清晨,捕鱼打鸟,吃饱登程,行走一日,至一小山之下,山顶之上,有座城池。派姑获鸟上去飞了一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回来,与众人点头道:“确实已到上杉家了,城上旗帜乃是‘上杉笹(shi四声)’,此为饭山城。”辉云看看龙田,道:“那今夜便在这山下落脚吧!明日打探一下守备如何,再做打算。”龙田点头刚要回答,姑获鸟又说道:“守备刚才已经打探了,为了抵御武田家的攻侵,时由本地豪族高梨家驻守,而且上杉家又委派了安田显元从旁协助,名为协助,实为监督,所以高梨家督政赖认真的很,城门盘查极严,怕是不易混进去。”辉云听完,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似乎是没什么头绪,说道:“若是你和新妇罗以妖态进入,可有危险?”姑获鸟说:“刚才似未感觉城内有何异人,不知主城如何,只是城内街巷,应该无妨。”水虎也说:“如此,我移形换影,也进入看看。” 计议已定,只等天黑。 夜幕降临,姑获鸟三人一行离开,狐火尾随观察,辉云领余下几人在山脚下接应,以防意外。半个时辰过去,狐火回来,说声“成功”,又接辉云继续观察的命令而去。 狐火走后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龙田点了辉云一下,悄悄说:“看后面,那边路上。”顺龙田指示看去,有一群人,大约二十几个的样子,排成一线缓缓前行,为首的似乎是个孩子,手中拎着一只灯笼,用青色纸皮包裹,使得周围都陷入了青绿色的昏暗之中。 正是月末,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微微几点星光,偶尔飘过一片云,便连星光都不见了,只叫这路上的队列显得更加诡异。大木长繁看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问龙田道:“师父,我怎么觉得他们有点不正常啊?”龙田看看他,说:“比你这个因为‘千年杀’就喊我师父的人还不正常么?”大木长繁认真点点头,说:“您看,他们都显得软绵绵的,很没精神。”辉云在一边感觉了一下说:“没什么妖气,很奇怪!”龙田又朝那队人的方向看了看,说:“行,你别操心了,在这里等狐火他们,我去看看!”大木长繁立马拍胸脯说:“我也去!”龙田摆摆手说:“随便你,拖后腿就顺便砍死你。”辉云看着这位大少爷的背影摇摇头,闭上眼睛继续专心感觉城内可能感觉到的所有动向。 先说龙田这边。带着大木长繁一路跟踪,穿过一片稻田,直到一处荒无人烟之所,四周尽是荒草,似还有个池塘,长满芦苇,正是夏季,倒也显得此处不那么荒凉。绕过芦苇荡,现出一所宅子,夜色之下看不真切,只知道还不小,但位于此处,应该是废弃的了。 前面一行人跟着那青色灯火陆续进入宅内,龙田和大木长繁见那灯火慢慢看不清楚,也跟了进去。 这宅子里面果然很大,龙田看看面前这一条走廊,也许是黑暗的原因,总觉得前面如同无底深渊一般。摸索着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岔路,大木长繁超左边指了指,示意那边有光线,两人直顺着那光线而去。 顺着这光线,到了一个房间门前,龙田侧耳听,似是众人落座的声音,还有人说话,声音极小,纵是天狗耳朵,也不是很真切,大概是说要讲什么故事。 龙田光张嘴不出声,跟大木长繁说道:“他们要讲故事。”大木长繁回答:“那就没意思了。”龙田还要说话,里面一个童声传来:“外面的两位哥哥也一起来讲吧!”龙田无奈朝长繁又做个口型道:“果然不是一般人!” 说话间,门打开,乃是那掌灯的小童子。龙田认真看了看他,倒也和一般小儿无异,只是眼睛约略有些泛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头发照的。 按那小孩指示,龙田两人与其他人围成一个圈坐下。龙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都是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大木长繁也觉得奇怪,侧过身来要问龙田,那小孩已经过来,举起灯笼照着长繁的脸看了一会儿,一脸调皮问道:“这位大哥哥,你爸爸妈妈怎么叫你的啊?”大木长繁显得有点错愕,说道:“长繁,大木长繁。”“哦,我爹妈叫我青彦!” 青彦又来到龙田面前,还是同样的动作,还是同样的问题,等龙田报了名字,蹦蹦跳跳走了。 小孩走出房间,听门的声音,似乎是去了隔壁,龙田看看大木长繁,果然如自己所想,也变得很众人一样表情,只是配上他的相貌,更显呆傻而已。坐正了身,龙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心中暗暗说道:“若不是好奇,路上就应该宰了那小鬼!算了,姑且看看他到底耍什么鬼名堂!” 大约过了将近十分钟,青彦蹦蹦跳跳回来,将灯笼放好,拍拍手说:“我们开始讲故事哦!每人讲一个,要讲恐怖一点的才好!”众人都点头,发出“哦、哦”的声音,那孩子又说道:“这里一共有二十六个人,我作主持人,所以应该算二十五个人,就是……”自己算了一阵,“就是每人讲四个鬼故事。”众人又“哦”了几声,龙田心说:这些人就凭这个状态讲故事么?再看青彦又说道:“隔壁有一百只蜡烛,讲完的人要穿过那黑黑的走廊去吹熄一只哦,这样才好玩!”龙田心想,快开始吧,等天亮了你就没的玩了!那青彦走下来又看看众人,嘴里嘀咕:“第一百个要我自己讲的……”看了看大木长繁,“你呆呆傻傻的,你只讲三个好了,所以,从你旁边的人开始吧!” 龙田一怔:我吗? 作者的话: 平时喜欢假装儒雅,偶尔会有点酸腐,所以可能以后还会有写诗词出现,但皆随性,不论平仄词调,娱乐为主,相关专家请绕行。 ------------ 第十六回 黎明亏月勾云影 第十六回 黎明亏月勾云影 夜半百灯照鬼门 龙田还在诧异,青彦轻轻一跳,指着大木长繁另一边的人说道:“从你开始!”而后蹦蹦跳跳回到自己所谓的主人位置上坐定,满眼期待的等着听故事。说也奇怪,被青彦指了一下,那个人似乎登时就恢复了些生气,待青彦坐好,便眉飞色舞讲起了故事来。 几分钟,那人的故事便讲完了,无非是个自己外婆死后常回家看看然后把外公吓死也顺便带走的故事,龙田听完,象征性的跟身边的人一起长长“哦”了一声,目送那人去隔壁吹蜡烛。 那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又恢复了那个无神的表情,似乎比之前还虚弱些,三晃两晃坐下,随着青彦又一指,第二个人接着开始讲。 故事都不是很长,很快到了龙田,龙田随便讲了一个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起身到了隔壁的房间。 轻轻拉开门,借着烛火,空荡的房间尽收眼底,里面除了正中一张放置蜡烛的桌子,以及青彦刚才丢在这边的灯笼,再没有别的摆设,却也就是这样,这个房间在时而晃动的烛光和那青色光芒渲染之下显得格外阴森。龙田迈步走入房中,房门在背后自己关上,龙田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隐匿在这房中,却又虚无缥缈,捕捉不到,只好暂且不管,伴着自己脚步的回声走到蜡烛旁,吹熄了一只,要抬头时看见,烛身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字:紫部龙田! 龙田回到讲故事的房间,略显疲态,坐下继续听别人讲故事。 夏季夜短,转眼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而房间内的故事会也已经接近尾声,正是龙田的第九十九个故事: 传说,外出之人,若与野外点起篝火,围坐一圈闲聊,常常会有不速之客前来,也许,是你认识却很久没见的人,也许,你只是觉得你认识他。他也会加入到闲聊中来,更会提议大家做一个叫做“百鬼灯”的游戏,便是点燃一百只蜡烛,而后,每人讲一个故事,讲完一个,吹熄一只,直到主持人讲完第一百个故事,这主持人便会,送所有参加的人,去往鬼门关! 讲到这里,龙田看了看青彦,其脸色已变,有点惊恐,又有点愤怒的望着龙田。龙田露出那目空一切的笑容,右手握住刀鞘,说完故事的最后一句话:“这个人,或者说鬼,叫做‘青行灯’!”话音落,人到青彦身前,刀光闪过,听下面“哦”的一声,却是青彦身下的椅子分为两半,人已不见了。 回身收刀,左右巡视,不见青彦人影,倒是讲故事的人中陆陆续续倒下几个。龙田走到大木长繁背后,摁住后脑为其注入了一些妖气,片刻过后,长繁吐出一口青绿色的液体,人清醒过来。 大木长繁站起身,看看倒下的人中有一人腰间有把胁差(短刀,一般用于切腹和巷战以及暗杀),取下来挂在自己腰间跟龙田说:“师父走,砍了那骗我的小子!” 龙田细细听了听声音,似乎已到室外,说声:“跟我来!”飞速冲了出去。 龙田速度快,那大木长繁倒也不慢,虽然看起来笨拙,倒也有副好体格。如此一前一后,飞一般到了来时路上,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见那青色灯火,龙田低声一句:“分两边!”纵身蹿了出去。大木长繁看了看已在远处的龙田答道:“啊?” 转眼龙田已拦在那青彦前面,霎时交起手来。 原来青彦的武器就是那灯笼杆,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坚硬无比,碰撞时声音却很闷。而令龙田诧异的不是对方的武器,而是剑术,虽然对方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剑术却狠辣无比,而且十分精熟,虽不致让龙田处于下风,却也讨不到半点便宜,再加上那灯笼杆挥舞之时,灯笼也随着四处翻飞,龙田的视线也受到了极大干扰,总觉得对手若隐若现,看不清楚。 两人激斗正酣,忽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千年杀”传来,都是一愣。青彦架住龙田来刀,扭头看去,正是那呆呆傻傻的大木长繁,以一个下段突刺的动作如同火牛一般冲了过来,身后浓烟滚滚。青彦再转回头,龙田正对着他冷笑,一点要挪开刀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龙田和大木长繁都以为要成功了的时候,青彦忽然双脚离地向天上转去,倒立在刀上,这一下,反倒是直接把疾驰而来的大木长繁让给龙田了。龙田骂声“果然是见鬼”,也无暇多想,趁着现在也不用再架着对方,抽出刀闪向路边。随着一阵“哆哆哆(日文常用语气词)”的喊停声,大木长繁带着浓烟擦身而过。 龙田再站起身来,大木长繁也回来了,对着龙田不停憨笑说“对不起”。龙田无暇理他,环顾四周,却又不见那青行灯了! 静神提息,龙田闭目嗅了嗅,问大木长繁:“那边那一片草是什么?”大木长繁莫名其妙看了看,回道:“回师父,是水稻。”龙田似是因为丢了敌人气愤未消,恨恨说道:“就是稻米啦?跟我吃的不一样!”说罢,摁稳刀拔腿向稻田冲去。 随着龙田脚下的“沙沙”声响接近稻田,田中一人直起身来,露出怀中青色灯火,正是青行灯――青彦!龙田见敌人露面,冷笑一声,转眼左雉切出右雉打回,连续二八一十六刀,直叫青彦身边稻叶翻飞,向后退出数步,也未甩脱龙田凌厉的攻势。青彦虽说仍未落于下风,却也知道这对手是认真了,心下焦躁,张口骂道:“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没被我吸了魂魄?”龙田道:“凭你的伎俩?就那几只蜡烛么?”龙田嘴上搭话,手上不停,拧身一招左切上,将青彦弹出数米, 青彦早知眼下逃不脱了,刚一站稳,纵身又挥杆打来,口中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龙田挥刀架住,一腿扫出,说道:“那烛火妖气虽弱,却瞒不过我的鼻子,一嗅便知出自你的身上!”青行灯向后跃开,又一纵身,以杆为刀,当头劈下,说道:“那也不可能破了我的引魂之阵啊?”龙田对于唐竹早就驾轻就熟,拨开灯笼杆,迅速团身一个背逆风说道:“无非摆了个八卦死门而已,早有人教我了!”青彦于空中拧身,将将避开这招逆风,将灯笼甩来,又欲问话,龙田加快攻势迎上,直接说道:“免得你再问,本大人新天狗紫部龙田,父母却不知我这名字,所以你的蜡烛对我没用,我老早便知你的传说,你却永不会懂我是如何得知!”一句三刀,又是一十八刀。青彦勉强招架了几下,依然身中数刀,但令龙田感到奇怪的是,青彦似乎未受任何影响。 却说青彦也非招架不住,只是听了龙田的话心中摇摆不定,他哪知后人有《百鬼夜行图》流传,更不知龙田从何而来,现下如坠雾中,又不晓得从何问起,正如此犹疑间,听一声“月花蝶舞”,一弯新月已袭向自己左脸,连忙招架,哪知自己兵器刚到,左边新月隐去,右边又是一弯残月。见了这两式,青彦已知厉害,没等龙田第三式打出,忽然青光一闪,原来是青彦将灯笼远远掷出,再到龙田打完第三式的时候,青彦却在灯笼旁了。 大木长繁一直从旁观战,苦于双方都如闪电一般,自己一直插不上手,现在见那青行灯莫名其妙跑了,喊声“看我的”,抽出胁差化作旋风追上。 一个不停将灯笼掷出,一个在后时跑时旋,青彦也逃不脱,长繁却也追不上,两人只于田埂间竞速。忽听天上有人喝道:“长繁闪开!”原来是龙田,不知何时已展开翅膀飞上天了。 听见龙田喊,大木长繁瞬间闪回十几米外的小路上。又听龙田阴沉说道:“人灯一体……小儿科的把戏!还不如水虎的移形换影!省得麻烦,一起烧死吧!天狗,血炎囚!”说罢,只见龙田深吸一口气,猛地啐出一口鲜血,于半空中忽的化作一团团紫黑色火焰围成一圈,落于稻田之中,将青行灯牢牢困在在中央。 青行灯见了这火的颜色,已知这绝非人间之火,只要碰到,非死即伤,若只是伤了,却也再难痊愈――这便是地狱焚鬼之火:幽冥鬼炎!战战兢兢看向天上,青行灯问道:“这不是僧正坊大人的招数么?怎么你也会?”又是那阴沉声音说道:“倒也识货!可我却偏不想告诉你!去死……”喊声“收”,那火圈如同懂得人言一般,渐渐缩小,向青行灯围拢去,青行灯端坐中央,说道:“一直以为要靠那‘百鬼灯’才能再见滑瓢大人,今日如此,也算了却心愿了!”说罢,面朝西方拜了三拜,闭目等死。 猛听得天空一声“散”,青彦睁开双眼,见龙田已在身旁,一把紫黑色鬼丸正架在自己脖子上,喝道:“起来!”青彦倔强地将脸一撇,说道:“要杀便杀!”说完,只是侧脸,不再看龙田。 耳边传来一声收刀声音,又是龙田说道:“起来!带你去见你的滑瓢大人!活的!”青彦一脸诧异,甩了甩头又变回倔强表情说:“不可能!你们天狗众向与滑瓢大人为敌,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况且,滑瓢大人去地府多时,未知有他回来的消息!”龙田冷笑一声说:“那你可听说僧正坊回来的消息?”青彦想了想,似是相信了之前龙田的话,瞪着眼摇了摇头。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龙田收回翅膀,穿好衣服,转身朝小路上走去,边走边说:“随便你吧,我走了。” 大木长繁迎上来低声问道:“师父,就这样不管了?他要是再害人怎么办?”龙田摆摆手,道:“知道了辉云的事,他便不会再害人,而且,现在就带他走,那二十几个人也活不成了。”大木长繁又一脸为难的说:“那这稻田……”龙田看了看,稻田里烧了好大一个圈,撇撇嘴道:“呃……便说是麦田怪圈好了……” 两人边说边走,自是一番打了胜仗之后的好心情,却不知,辉云那边也开战了…… ------------ 第十七回 千军万马何足道 第十七回 千军万马何足道 铁火流沙风卷云 龙田与长繁行至半路,长繁道:“原来师父不是只会千年杀啊!” 看龙田的表情,似乎觉得大木长繁很欠打,瞪着眼上下看了他一番,说了声“嗯”。大木长繁又说:“那师父什么时候教我些本事啊?”龙田想了想,说:“过两天,教我剑术那家伙就要到了,看他愿不愿意叫你吧。”大木长繁小小兴奋了一下,又问:“法术我能学么?”长繁说完,忽然发现龙田一脸杀气看着自己,一字一顿说道:“我会法术之事!莫要言与他人!”大木长繁惊恐,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临近饭山城山下,大木长繁未敢再发一言。又行一截,龙田忽然站住,提了提鼻子说道:“不对!快走!”也没理还在打愣的长繁,几步不见身影。 大木长繁回过神来,喊声“等等”,快速追去,还未追上,听见远处辉云声音:“火之殇――鎏金炎――霰刹!”遥望过去,霎时间火光四起,天都染红了。 拔出胁差跑过去,看清局势,大木长繁登时呆住了。只见漫山遍野皆是上杉家人马,弓箭,枪兵齐备,有几队人马正在灭火,背后便是一队下等武士,身绣高梨家纹,众人环簇中,有一人身后高打上杉、高梨家两只军旗,耀武扬威端坐马上,自是高梨政赖无疑,马侧立一鬼脸披甲武士,剑未出鞘,扛在肩上,挑着不省人事的狐火。 龙田已经跑到辉云身边,低声问:“什么情况?”辉云道:“感觉是狐火被狗发现了。”龙田追问一句:“章鱼的感觉?”“嗯。”“那应该就没错了。” 大木长繁有些畏缩地跑过来,与龙田两人站在一起,一脸紧张地同上杉家对峙,少时一只蜘蛛由土中钻出,便是新妇罗,到了辉云身边,化作人形说道:“水虎也被抓了。”龙田不信,问道:“他们有这本事?”新妇罗马上换了一副娇媚相嗲声说道:“回龙田大人,城里有好大一只山童在呢!”辉云问:“姑获鸟呢?”新妇罗道:“还在城里与那山童纠缠。”龙田看了看城的方向道:“看来,只能杀进去了!”辉云点点头说:“也不必多伤人命,冲开条路进去救人便走。” 还在计议,听身后有人喊道:“救人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音调高亢,必是鸦天狗! 又一声“星打”,无数烟雾弹向上杉阵营飞去,落地爆开,队伍里顿时烟雾丛生,乱作一团。 辉云喜出望外看看头顶,真是鸦天狗与丰前坊两人展翅掠过,听丰前坊留下一句:“拖住他们!”直向城里飞去。 高梨政赖本想是灭火之后再专心对付面前这两人,反正手上也有人质,对方人又极少,所以一直并未着急,只是看着,以防对手逃跑。哪知忽然来了两个会飞的,而且还一出手就把阵型都打乱了,赶忙朝身边那鬼脸武士喊道:“安田大人!快用你手上的狐狸威胁他们!”那安田大人还没说话,听一高亢声音传来:“原来那小狐狸在这里,谢啦!我说丰前坊,下次别弄这么大烟,我都看不见了……”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已经远去。高梨政赖顿时发怒,喊一声“前军冲锋!”,临近山下的一队人马挺枪喊杀冲向辉云几人。 鸦天狗与丰前坊两人刚走,瞑野熏也在不远了,大概是长途跋涉,有些疲态,动作显得十分笨拙,远远望见辉云龙田两人,又看上杉家前锋部队已经冲出烟雾,正向两人涌来,奋力跃起,喊道:“星打!”一甩手,无数兵器铺天盖地打来。 辉云纳闷:“这么快就学会‘星打’了?”龙田看了看,道:“不对,快躲!”辉云再看,只见漫天的苦无、手里剑、回旋镖、铁钉、千本、铁蒺藜、匕首、斧头、铁锹、榔头……漫无目的到处飞舞。 “土崩――沙堡!”辉云眼见一把镰刀已经近在咫尺,连忙施术,脚下“沙沙”声响,卷起一座沙土形成的堡垒,将自己连同龙田、长繁以及新妇罗都罩在中间,刚刚罩好,听外面惨叫声不断,应该是上杉家的前锋部队中了瞑野熏的招了。 龙田蹲在沙堡之中,左右看看,问辉云:“想不到现在土系的魔法也用的这么熟练了?”辉云似乎是被夸奖了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发笑着说:“这些小招数还行,规模大一点的还是用不出。”大木长繁却是一脸向往说道:“外边那个小妹妹的招数倒是华丽的很,好想学!”辉云略带鄙视说道:“你学完效果也是很她一样,都是拿来无差别杀人的……” 外面武器声渐息,辉云掐指让沙堡开了一个洞,看看确实再也没有飞舞的铁器了,解开术出来,左右看看,到处都是尸体,龙田指了指:“那个被铁锹插中额头的好惨……” 上杉家这边刚吃了一亏,正在整顿阵型,瞑野熏借机轻快的跑过来向两位大人寒暄。辉云笑道:“用完星打,你都瘦了。”龙田拍拍辉云肩膀,指着敌人那边说:“没时间开玩笑了,你看。”辉云顺龙田指的方向看去,有一足轻与那安田大人似在汇报什么,少时离开,安田又跟高梨政赖说了几句,自己领了几人上前,那高梨政赖却向部下们招招手,要向回撤了。 辉云跟龙田确认:“鸦天狗他们刚进去吧?”龙田点头,辉云准备结印,说道:“看来要主动挑衅了!”说话间,那鬼脸安田已经带人冲了过来,龙田俯身按刀前冲,跟辉云说:“这是来挡住咱们的,我来对付,你去想办法拖住那厮!”辉云说声“那你小心”,一句“御风行”转眼绕过安田,直冲上山,瞑野熏、新妇罗两人奋力紧随其后,大木长繁看看,挥刀去帮师父。 先说辉云,刚一冲到,高梨政赖忽然掉头,手中武士刀一挥,左右两队集体向辉云冲来,将几人团团围住。听高梨政赖得意洋洋笑着说道:“果然分开了,这下就好收拾多了!”辉云恨恨地说:“如不是有所顾忌,早一阵大浪冲了你了!”高梨政赖冷哼一声,骂道:“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上!” 听一声“上”,两队人马持枪集体前冲。辉云低喝:“闪!”新妇罗马上钻入土中不见,瞑野熏随即一个隐身术,也不知所踪。辉云道:“真义气……”一个“回天祝”,盘旋上天。两队人马扑个空,险些彼此伤到,前面一排,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高梨政赖端坐马上,大声喝叱,方才平息混乱,喊声“撤”,调转马头要走。辉云于半空中俯身冲下,双结“巽”字大印,喝一声“风舞――霜叶飞!”。登时风起,凛冽无比,又无风向,四处乱吹,显是秋末冬初之风。此时正是炎夏,而且日本军队自古便无厚甲,各人穿着极少,只听霜风吹过,立时冻伤一片。 眼见刚刚才整顿好的军马再度陷入混乱,高梨政赖策马冲出风阵,指挥弓箭部队朝刚刚落地的辉云做放箭准备。辉云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微微一笑,不慌不忙。这边见了辉云表情,忿忿骂声娘,挥刀示意放箭,哪知刀未挥出,地下一声“天罗地网”响起,地面裂开,一只硕大蜘蛛跳出,越过众人,又钻回土中,只留下一片蛛网,将众人裹住,有人执刀去砍,却连刀也被粘住了。高梨政赖愤恨异常,简直要失心疯掉,破口大骂,指挥众人将网掀开,可是这网名为“天罗地网”,必然地下也有网,上下一体,却从哪里去掀?瞑野熏不知从何处现身,手执苦无要刺向高梨政赖,被辉云拦下说道:“莫杀了将领,否则织田上杉两家的战事就难免了。” 趁着对手忙乱,辉云领瞑野熏上山,新妇罗地下跟随,三人居高临下,守住饭山城门。高梨政赖这边过来几个小卒,引火烧断蛛网,这才狼狈脱出,看看城门骂道:“妈的,老子居然要攻自己的城!” 龙田这边,带着大木长繁与安田并手下十几人游斗。龙田与这种连剑豪都不是的普通人相斗,自是游刃有余,但大木长繁除了旋风,剑术一般,所以险象环生,或被龙田救开,或靠旋风暂时将对手逼开。 斗了一阵,安田也知道这样下去没个完,那红发吊眼角小子未出全力,只是在玩耍,喊一声“撤!与大部队汇合!”虚晃一招,扭头便走。龙田见对手逃了,也不追赶,待到跟前无人,才与气喘吁吁的大木长繁说道:“你能转多远?能到城门那里吗?”大木长繁想想:“能,就是可能会吐。”龙田点头:“那你等下直接转到城里去吐,完了出来找我们,咱们一起守城门。” 让大木长繁喘了几口气,龙田一声令下,旋风骤起,直冲上山,龙田尾随,以防不测。安田也才刚刚上山,未料到敌人有胆追入大部队,措手不及,连忙闪到一边,错愕地看着两人跑过。高梨政赖也还在骂骂咧咧地扯身上的蛛网,忽见一股怪风袭来,再下命令时,那股风已经进城了,只留下辉云龙田几人得意洋洋看着这漫山遍野的人马,不住地冷笑。 忽听城里一声巨响,鸦天狗大骂道:“这山童是疯了吗?” ------------ 第十八回 生死不卜獒怒起 第十八回 生死不卜獒怒起 螳螂捕蝉雀静观 大木长繁还没有擦干净嘴便又从城里跑了出来,连那把捡的胁差都丢了。 辉云忙问:“发生什么了?”长繁道:“不得了了!估计这座城就这么完了!”还没细说,又是一声巨响,几人感到脚下的土地也摇晃了几下。新妇罗从土里钻出来说:“感觉是一片房屋倒塌的样子呢!” 高梨政赖与安田两人已经带人围了上来,听见辉云等人说话,诧异不已。政赖问安田:“这是怎么一回事?!”安田慌忙道:“我不知道啊!”又听政赖说道:“你叫来的妖怪你不知道?!”安田却说:“并非是在下叫来的妖怪!而是那女巫给我的,叫我来防御即将到来的这几只妖怪!” 龙田听见两人对话,附耳跟辉云说:“好像关注你的,不止是绣房院那些人。”辉云抓抓后脑勺问:“什么意思?”龙田“嗤”了一声,说道:“拜托你平时也动一下脑子,就能想明白了。”瞑野熏看辉云还是一脸茫然,上前说道:“辉云大人,似乎咱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知道,听那安田的意思,有人在咱们到之前就已经安排山童守在这里了。”辉云这才恍然大悟,抱歉地笑了笑说:“我刚才一直在感觉里面的动静,没听他们说话。你们的意思是咱们这里出内奸了么?”龙田点头同意,新妇罗见状马上扑上来抱住龙田胳膊拿脸边蹭边说:“龙田大人,小女子可是一心一意的哦!”辉云想了想,问刚被龙田踩在脚下的新妇罗:“我们行到富士山下之时,可有人通知你?”新妇罗摇摇头,龙田看了看辉云,说:“这么快你就有怀疑的人了?”辉云笑了笑,说:“身边一共也没几个人。” 这边还在商量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上杉家两元将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高梨政赖只是责怪安田毁了自己的城,安田却说一切都是为了上杉家着想,各执一词。城内开始不时有百姓跑出来,也不知自己的城主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暇去管,只是哭诉自己房屋被毁,要大人帮忙。高梨政赖还在吵架,哪有心思管这些人,破口骂道:“本大人城都被毁了,也没哭成你这样!等本大人修完了自己的你们再过来哭!” 辉云问大木长繁:“这城下无町,我一直很奇怪,百姓和武家不是分开居住的么?”大木长繁说:“这里武田上杉两家交界,近几年又战事频繁,町早就毁了,而且为了防御武田家,饭山城是内町,平时于城内经营,若是有了战事,这些百姓也随时可以拿起武器御敌。”辉云叹了口气,说:“那还这样对待这些保护他们的人……”龙田在一边说道:“先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吧。”辉云白眼望了望还在吵个不停的上杉家两元将,“嗯”了一声,进入城中。 安田见辉云等人进城,忽然不吵了,与高梨政赖耳语几句,听政赖高喝一声:“紧闭城门!”扭头又问安田:“若是抓到了,谦信大人确有赏赐?”安田不满道:“在下何时骗过人了?” 大木长繁见城门于背后关上,转身要去找人砍,龙田若无其事说道:“进得来,自然出得去,休要管它!” 顺着时而传来的轰鸣声和鸦天狗那高亢的叫骂声,以及不时现出的一个巨大身影,不一会儿几人就找到了山童所在。抬眼望去,山童除了体型巨大,面貌也凶恶的很,地包天的牙齿,还竖着向上的两个巨大獠牙,配上一身肌肉,有点像金刚,若非是黄色皮肤,与金刚站在一起,恐怕真是难以分辨。辉云几人到时,山童正手持一根巨大的狼牙棒与两只飞在空中的天狗游斗,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一个人在捕鸟一般。 见来了帮手,鸦天狗喊道:“不是叫你们拖住外面那群废物吗?进来干嘛!”龙田抱着剑坐在一旁懒洋洋说道:“给你老人家加油来了。”辉云笑笑,说:“外面那群废物根本就没想过要进来,放心打好了。”鸦天狗狠狠骂了一句,又说:“来了就帮忙!”龙田这才站起来,半讽半问:“打不赢了?”鸦天狗说:“呸!还有我打不赢的?只不过看不惯你们闲着罢了!”龙田说声“还嘴硬”,转眼加入战斗。 看龙田已经冲上前去,丰前坊先退了下来,鸦天狗又喊:“你怎么又去偷懒啦!”丰前坊说:“暗器,打完了。”又悄悄跟辉云说道:“这家伙难以近身,看来只好用你的法术试试了。”辉云有点为难,说道:“凭我现在的法术,恐怕也只能拖住他而已,想要伤他……”丰前坊说:“无碍,拖住即可。”说罢,到处找自己的暗器去了。 辉云看了一会儿那山童与两只天狗间的战斗,表面上不分上下,实际上却是占尽优势,一只狼牙棒挥起,呼呼风响,不但完全挡住两只天狗的剑招,还可以将他们吹开,若非两只天狗动作迅捷,山童怕是还有下一招能让他们登时毙命。由此看来,与其说是两只天狗一直在找机会砍杀山童,不如说是山童在找机会劈死天狗,只是动作慢了些。 然而山童动作虽慢,却每次都恰到好处,两只天狗左右夹击,硬是找不到半天破绽。辉云目不斜视,终于两只天狗一左一右将山童胸前闪出个空档,喝一声:“火之殇――风火弹!”一颗火球借风势旋转而去,正中山童心窝,冒了股黑烟,消失了。龙田看看了,叹口气挺剑再上,口中说道:“连烫猪毛都算不上!我就不说什么了!”鸦天狗见龙田奔袭右侧,拧身旋向山童背后,边出招边说道:“这厮皮厚,那火球若是打中你,还是有威力的!”辉云也没时间理龙田的讽刺,看山童被两只天狗带转了身,又是一招“风舞――风沙破!”结“巽” 字诀合土局印,风沙骤起,拧成一团,黑压压直向山童后背撞去。 山童正忙着对付两只天狗,听背后疾风忽至,急挥狼牙棒狂舞。龙田与鸦天狗见木棒来势凶猛,只得收了招式避开,只剩那团风沙呼啸而去。 却看山童转回了身,才看清自背后袭来的究竟是何物,原来是一阵疾风携着沙石,也未在乎,用力挥了一下狼牙棒,以风对风,将其吹散,哪知风是散了,沙石不停,直拍山童脸上,混入双眼,一时间,山童泪流满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忽听鸦天狗一声:“好机会!蝶舞狂岚!”剑指山童面门,拧成一股旋风冲了过去,龙田心领神会,从侧面使出“月花蝶舞”,砍向山童腰间,以便拖住山童手中的狼牙棒。 果然,山童眯着眼挥棒来挡,龙田也不等武器相碰,也无法相碰,接着风势于空中转了一大圈,再袭向山童另一边。而于龙田自转加公转的时间里,鸦天狗这只龙卷风一般的钻头已经冲到,直指山童眉心。 此时要说围观的大木长繁还是懂些剑术,叫了声好,说两只天狗果然配合默契,时机分毫不差,先是龙田第一招引开山童兵器,给了鸦天狗一个通路,而鸦天狗的速度却也刚好,与龙田第二招同时击向山童,却又不在一个方向上,这下,倒要看山童怎么挡了! 再看那山童,似乎还是更加忌惮龙田手中的鬼丸,挥右手狼牙棒去接龙田“月花蝶舞”第二式,用左手去拍鸦天狗的“蝶舞狂岚”。霎时间,龙田又被吹了出来,在空中飞舞一圈改成第三式,而山童拍向鸦天狗的左手却被狂岚所伤,眉心也被刺中了,转眼,龙田第三式砍到,正中山童左臂。 就在大家都要拍手叫好之时,猛然间一声惊天嘶吼,鸦天狗登时被一股巨大的声浪卷了出来,原来那剑并未刺入,只是伤了山童,倒让那山童变得比之前更加疯狂,双目圆瞪,满眼通红,张开血盆大口瞪着空中如同风筝一般的鸦天狗,挥棒当空劈下。 鸦天狗应该已经被声浪震晕,于半空中完全没有反应,徒然下坠,眼看便要被击个粉碎。千钧一发之际,鸦天狗身前现出一人,盯着山童双眼,喝道:“水镜――迷心之术!”却不是卯月辉云是谁? 原来辉云发现这山童皮糙肉厚,一般的法术难以伤他之后,便觉得只能用水镜心术来对付了,所以一直在等山童目不转睛的时候到来,而刚才两只天狗左右翻飞,那山童的目光也是来回游移,难以捕捉,只好干脆迷了他的眼睛,等他再次睁开,再来个四目相对。现在山童果然睁开了眼,而且又对这个伤了自己的鸦天狗怒目而视,目不转睛,连左臂上的鬼丸伤口都不顾了,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但辉云本来想的是用效果更好的惑心术的,跃到半空才想起惑心术效果虽好,消耗妖力也颇多,自己现在的状况又是谁都清楚,万一施术失败,自己再变成累赘就麻烦了,所以临时改成了只有定魂效果的迷心之术。 却说“迷心之术”音落,效果立现,山童挥在半空的狼牙棒马上停住了。辉云喊道:“龙田,水虎在他腰间!快,这个术对他来说撑不了好久!”龙田刚刚落地,听见辉云说话,朝山童腰间一看,果然是水虎,软软地被绑在了腰带上,急忙跃起将其摘下。 安排好水虎给新妇罗等人照看,龙田想再去给那山童补上几刀,却听一声巨吼,辉云的术已经失效,而看看辉云,虽然知道自己的术在这个妖怪身上的持续时间很短,却似乎也没想到这么快便被解了,此时才刚刚把鸦天狗放在地上,毫无准备,哪里知道那巨大的狼牙棒已在背后了? 辉云要死了么? “不过,以后再不会了!”龙田脑中忽然想起了这个声音。这是自己说过的话! “我去你大爷的!” ------------ 第十九回 眉目之间眉目现 第十九回 眉目之间眉目现 玄机背后玄机藏 辉云正找了堵矮墙,把已经昏过去的鸦天狗扶正坐好,忽然听见一声巨吼,还没来的及反应,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经压了下来,想逃自是来不及了,何况还要带着鸦天狗逃? 听见一声熟悉的粗话,辉云错愕地半转回头,山童巨大的身影下,龙田背对着自己,躺在半空,横刀接向那巨大的狼牙棒。 不要命了么?!难道要我闭上眼睛么?…… “通灵!冥殿守!” 狼牙棒停住了……一个两人高的武士装甲屹立在龙田与山童之间,手持双刀接住了这致命一击。 丰前坊从半空中落下,接住龙田,扭头跟辉云说道:“撤!山童发疯,冥殿守也不行!”辉云抱起鸦天狗边跑边说:“哪天被人知道,今天这里一群首领级的大妖怪被个山童追着打,唉……”放下龙田,龙田抱起水虎,两人也一起跑上来,丰前坊道:“这个不正常!”龙田问道:“什么不正常?”丰前坊回答:“山童!”龙田似乎有点无语,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又问:“山童哪里不正常……”丰前坊还是几个字:“力量,体型,不正常!”水虎醒过来了,一个移形换影到了辉云身边说道:“的确不正常,山童以前差点被我打死!现在个子也大了,力气也大了!”辉云边跑边扭头看看水虎,说:“精神不错啊,话说你不是会这移形换影嘛,怎么被抓住的啊?”水虎指了指自己的背答道:“他打我,我就拿壳子接,结果就吐血了!”大木长繁和瞑野熏也绕路追了上来,长繁问道:“师父,去哪?”龙田摇头,忽然鸦天狗怀里狐火钻了出来,虚弱问道:“姑获鸟呢?”一群人立马站住,齐声惊呼:“对啊!新妇罗也不见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找的时候,新妇罗从地下钻了出来,放下一个大大的蛹,抽开丝,露出姑获鸟。辉云忙问:“怎么样?伤的重不重?”新妇罗示意放心,说道:“只是些皮外伤,似乎是被砸在废墟下才伤到的。”辉云放心的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龙田见边上有个院子,看看这里应该算是安全范围,可以休息一下了。再远远望去,那山童似乎还在和冥殿守比拼力气,并未追来,便提议去院子里躲躲。 进得院子,发现规模不小,却没有人,看来是山童发飙之后都跑出去了。左右看看,院子里有水池,有假山,还有几棵樱花树,只不过此时已是夏季,花早已经谢了。院子正后方位是所大宅,大约有个十几间屋子的样子,之字形分布,外围是一圈回廊,应该是个权势人家的居所。 景致不错,辉云一群人却也无暇欣赏,跑上回廊随便找了间房拉开门便冲了进去。进去发现,角落里躲着一个姑娘,见几人没头没脑冲进来,水虎和丰前坊又是一脸凶相,不由惊叫一声。水虎吓了一跳,伸出爪子抵在姑娘脖子上喊道:“你是谁!”姑娘一抖,没说话,直接哭了。辉云放下鸦天狗,过去摁下水虎的爪子说道:“感觉应该是这个姑娘问咱们是谁才对……”水虎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说道:“对哦!”赶紧蹲下来劝那姑娘。姑娘止住哭,抽泣了几声,看看水虎,又哭了…… 瞑野熏看了一会儿,看不下去,过来叫水虎去一边休息,自己劝慰那姑娘。丰前坊左右看看,见鸦天狗还没醒,过去踹了一脚骂道:“没死的话,起来!”辉云刚想说要鸦天狗再休息一下,却听鸦天狗喉咙里抽了一下,又是几声咳,睁开了眼,只是还没什么精神。见这粗鲁的方法奏效了,辉云只好朝龙田望了一眼,说道:“你们天狗真结实!” 大木长繁进门时候便自己又跑了出去,不知要干什么,这时端了盆水回来,用块白布蘸水淋在姑获鸟脸上,片刻过后,听姑获鸟含含糊糊说道:“额头!额头上……碎片……山童……疯……”话没说完,又昏了过去。 在场的似乎谁也没明白姑获鸟在说什么,水虎急了,朝大木长繁喊道:“快!再来点水!哎呀!你把盆端起来泼她!”龙田连忙拦住那异常听话的大木长繁,辉云也说:“又不是审犯人……等等再说。”鸦天狗似乎完全醒了,甩了甩头,冲到盆边洗了把脸说道:“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就是因为这个我的剑才没刺进去!” 辉云好像明白了个大概,问鸦天狗:“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能把那个东西挖出来么?”鸦天狗扭了扭腰,拍拍身上大声说:“别说那个东西!这次老子能连他脑子都给挖出来!”辉云笑笑劝道:“他既然疯了,便不知是敌是友,还是不要下手太重比较好。”狐火又从鸦天狗怀里钻出来说道:“反正猫又大人不认识山童!我也不认识!”新妇罗也说:“也不是滑瓢大人旧部。” 商量一阵,瞑野熏和大木长繁留下照顾昏迷不行的姑获鸟,狐火负责陪那个躲在墙角的小姑娘聊天,新妇罗潜入地下去监视城门外的一举一动,本欲让水虎休息养伤,却说没有受伤,执意跟随,意图报仇雪耻,辉云拗不过他,无奈答应,只要求一切听令行事,水虎满口应承。 悄悄回到山童附近,那巨人还在发疯,苦于没有对手,只是到处拆房子。辉云指了指堆在地上的一片碎甲,轻声跟丰前坊说:“你的冥殿守死了?”丰前坊摇头:“没死,逃了。”辉云心安。 躲在一堵断墙后观察了一阵,终于等到了山童背对大伙的一刻,辉云打个手势,丰前坊率先跳出,一声“星打”,掷出一片烟雾弹,落地开花,转眼山童被白雾淹没,第一步得手,龙田喊声“月花蝶舞”,水虎喊声“岩碎”,一齐飞出,直攻山童左右两边,一个旋身刀砍,一个团身硬砸,倒也壮观。听龙田一声“得了!”,烟雾中传出重物坠地之声,地面颤了几颤,龙田与水虎飞出,少时烟雾散去,山童怒瞪双目,强挣扎欲起身,忽见辉云就在眼前,又是一声“水镜――迷心之术!”,才刚刚欠起的身子嘎然停住,呆呆看着辉云背后正疾旋而来的鸦天狗。 眼看鸦天狗已近在咫尺,辉云还不闲着,跳到鸦天狗背后喝一声“风舞――回天祝!”,又是一股旋风吹来,正与那“蝶舞狂岚”风相相合,风助风势,转速加巨,听鸦天狗一声“我的妈”,直刺入山童前额…… 鸦天狗从山童前额中爬出来之后,山童缩小了,只如同一个略魁梧些的人一般大小,面目也并非那么凶恶,除了那个地包天的牙齿,除了那两颗獠牙。 鸦天狗伸出手来,交给辉云一个东西,辉云看看,果然是个碎片,于日光下闪闪发光,似乎是片碎裂的铜镜。 辉云递给龙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龙田上下端详了一下,摇摇头,说:“就是这个东西把那家伙弄疯了?”辉云点点头,说道:“可能是压迫什么神经了吧……”丰前坊凑上前来,看了看那碎片若有所思地说:“我在途中得过一个消息。”看众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了他,抿抿嘴又说:“八咫镜碎了。”众人表情不换,依然盯着丰前坊,丰前坊回报每人一眼,喘口气继续说:“神器,可以增加妖力。”鸦天狗最先忍不住了,嚷道:“你能不能一口起把话说完啊?!所以呢!?”丰前坊凶恶地看了鸦天狗一下,说:“不够明白吗?”鸦天狗一下跳了起来继续喊:“你那么凶看我!你是不是想打架!”辉云连忙拦住鸦天狗说:“别闹别闹,我们都已经明白了。” 丰前坊朝鸦天狗叹口气,正要再开口,互听众人背后传来一声“放箭”,却是那高梨政赖已经带着手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埋伏在三十米开外了。 转眼几百只竹箭如同下雨一般飞向众人,辉云连忙喊声“撤”,水虎第一个消失不见,其余几人撒开腿就跑,幸亏日本弓箭都是竹弓,射程极短,加上辉云几人脚下都很迅捷,几步便跑到了射程以外。 又跑几步,地下钻出新妇罗,朝辉云喊道:“那帮人进来啦!”辉云脚下不停,说道:“多谢啊!你再晚来会儿我们就死完了!”新妇罗上来加入队伍,又说道:“路上耽误了一下,似乎是有个地下通道,挡住路了!”几人互相看了看,丰前坊问道:“有通道?通向哪里?”新妇罗说:“我还不确定是不是通道,只是在土中忽然出现石板,如此怀疑而已。”辉云道:“你再去确认一下,若是通道的话,释放妖气,我们便知道了!”新妇罗领命,又遁入土中。 领着高梨政赖跑了一会儿,新妇罗妖气传来,各人施展绝技,或是移行遁影,或是脚架清风,或是韦陀天之术,或是展翅高飞,瞬间甩开追兵,到了一所院子门前,正是之前那院子,看看门牌,大书“安田”二字! 顾不得许多,也省去了再去找瞑野熏几人的时间,一干人直冲到那姑娘所在的房子,叫上大木长繁等人,背了姑获鸟便循着新妇罗妖气而去,却是那假山之后。从土里钻出的新妇罗推开假山,露出一个通道,招呼众人快快进去,忽听背后哭声传来,几人回头望,原来水虎把那姑娘也背出来了,鸦天狗大骂:“你背她作甚!她是安田家的人!”水虎委屈说道:“这么可爱……”瞑野熏急说:“你没看她在哭吗?可爱关你什么事啊?”水虎道:“总有一天会不哭的,我相信!”辉云过去拍拍水虎肩膀道:“虽然我说了你会生气,但是我还是要说,丑不是你的错,但是还盼着别人爱上你就是你的不对了,赶紧放下这姑娘,逃命要紧!” 说话间,院墙外脚步声已近,有一熟悉声音喊道:“奶奶的!竟然跑到我家里来了!”这声刚落,水虎背后姑娘大哭,喊道:“爸爸!救我!”水虎听见“爸爸”两字,猛地一惊,撒手将其扔到地上,问辉云:“要不要灭口?”辉云摆摆手,指挥众人进入通道,水虎不明就里,看着辉云,只见辉云嘴里默默念了几声,看着那姑娘的眼睛说道:“你根本没见过我们对不对?”那姑娘眼神黯淡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撤!且看看通往哪里!” 假山慢慢移回原位,姑娘躺在旁边沉沉睡去,高梨政赖与安田进入院中,望向假山…… 而院墙上,有只猫,银白之色,脖颈处一圈红毛,像围巾一般,也朝假山看了看,打了个哈欠,跳下院墙,向适方才山童战斗之地而去,远远看去,隐隐现出八只尾巴…… (第三章完) ------------ 第四章 一念无明 ------------ 第一回 暗甬扶摇抟路去 第四章——一念无明 一念者,四根不净,一念甫灭,次念又生,念念不断,致令不能入住真正无我境界!终堕于无明之中,困顿于烦恼障! 第一回 暗甬扶摇抟路去 一石二鸟尽珠玑 “这个暗道怎么这么长?师父你说,我会不会饿死在这里面?”大木长繁似乎已经走怕了,不住地问龙田。 龙田其实也很饿,现在被大木长繁一直问,开始有点烦躁了,冷冷说道:“你如果再啰嗦,我可以让你不是饿死的!”大木长繁闻言不敢再说话。 又走了一截,辉云停下脚步说道:“估计我们只走了一半。”众人皆瞠目结舌,龙田左右看看,点点头说:“这里忽然出来个房间,应该是中继站。” 打开门进去,里面有桌椅板凳,看样子这个房间的确是休息之用。大木长繁进门便到处翻找,大伙都知道他在找什么,也没人理他,各自找地方休息。 少时,大木长繁悻悻回来坐到地上,不住嘟囔。龙田烦不过,沉声跟辉云说道:“你点把火,咱们把这家伙烤来吃!”辉云笑了一下说:“也是,好容易当了妖怪,还没吃过人呢!”长繁还没来得及害怕,瞑野熏先喊道:“不可以啊两位大人!”辉云又笑道:“哦?忘了这里还有个人类,你要阻止我们吃了他?”瞑野熏连忙摆了摆手,却点了点头,自己也觉得很矛盾,支吾了一下才说:“属下……属下只是觉得,他一路背着姑获鸟,应该是真累了……所以……”辉云似乎也是对瞑野熏的老实有点无奈,苦笑一下摆摆手说:“安心吧,我们开玩笑的。” 狐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回来,爬到辉云肩膀上耳语了几句,辉云眼睛一亮,说道:“带我去看看!”大木长繁看辉云这么高兴,“噌”一下跳起来说:“有吃的了?!”辉云斜着眼扫了长繁一下,嘟囔道:“真心希望我刚才不是开玩笑……” 跟着狐火走,在房间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暗格,看起来只像是个石板上的裂痕,狐火却觉得有点奇怪,几人研究了一下,果然推一下,再拉一下,那裂开的部分就自动移了出来,再一扭,整块石板打开,又现出一个石洞。几人爬进去,顿时惊呆了,石洞内珠光宝气,首饰玉器,皆用大木箱所装,围墙摆放,或已满出,并未盖住,至于金银,更是数不胜数。左边靠墙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有个方型草篓,打开来看,是些信笺。几人好奇,分别打开来看,原来都是写给安田显元的,令众人意外的是,其中有些信来自上杉家传令,嘱咐认真御敌,监视高梨家,有些竟是来自织田家丹羽氏胜一族(非丹羽长秀一族,同姓丹羽而已)以及武田家若干家将。丰前坊捧着一张丹羽氏胜的信读道:“兹斋藤氏诸事已了,余欲阻,然此乃大势所趋,未果。美浓将落,关东必危矣……”龙田手中也有一张,上书:“计,将军不日将至,势往京都,关东安矣……”辉云拿起手中的信看了看,冷笑一笑说道:“怪不得我还没出美浓,武田家就做好准备了!”原来信上写道:“信长将发卯月辉云至信浓、越后刺探,不日将至,汝或可得隙而除之……”龙田想了想,问:“你说是信长秘密交给你的任务,怎么泄露出来的?”辉云摇摇头道:“不知道,我要走的时候,秀吉他们来送行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也许信长跟身边的人没设防,说了也未可知。”龙田又拿起一封武田家的信看了看说道:“于是这个叫作丹羽氏胜的便告诉了安田显元这个家伙,这家伙又内通武田,武田家便到处散播消息,如此说来,绘实到底是不是铃彦姬,现在也做不得准了,很有可能是武田家造谣。”辉云那龙田那封信看了一下,也点点头说道:“幸亏散播的消息是铃彦姬还在沉睡,否则若是被妖怪们发现有假,绘实凶多吉少。却不知这消息他们是怎么想到的。”瞑野熏抖了抖手中的信说:“也是丹羽氏胜这家伙说的。”辉云摸了摸额头,说道:“看来至少是找到一个织田家的内奸了呢……” 一直在洞外放哨的新妇罗把头探进来悄声说道:“甬道内似乎有脚步声!”水虎闻言,说声:“我也看看!”隐形消失。龙田看了辉云一眼,以耳贴地听了听,点了点头。辉云指了指那些财宝,说道:“反正是武田家的不义之财,女人们,拿几件自己喜欢的,抓两把钱,走了!”新妇罗听见这么好的命令,兴高采烈爬进来,到处乱抓,又帮瞑野熏选了几件,狐火也不甘落后,变成小姑娘的模样说声:“我也是女人!”开始选首饰。龙田一直在地上听,过了片刻说声:“女人们!走了!”带头冲了出去,两只天狗紧随其后,大木长繁背起姑获鸟,抓了几枝簪子插在她头上,也爬了出去,辉云将几个停不下来的女人劝出洞,抓起几封信塞在怀里,压在了最后。 出了房间门,水虎已经在等候,见几人过来,说道:“只是那鬼脸带了十几个人,就在这里杀了算了。”辉云指挥其余人先走,回过头才说:“能不杀先不杀吧,咱们拖住他就可以了,大木长繁背着人,走不快。”龙田还没走远,听见辉云说话,走回来说道:“你领着你的部下们先走,我来对付!”辉云想要拒绝,龙田一把拉他到身后,又说:“你要是打架的时候再犯病,我可没时间回来救你!”辉云拍了拍龙田肩膀,低声说:“尽快追上来!”带着水虎走了。 辉云一众人走了不久,安田显元带着人追到了房间门口,进去查看,见暗室入口打开,跺脚大骂,要出门再追,却见门口有个影子,正是紫部龙田! 安田家十几个随从见龙田肩扛单刀目中无人地站在门口,便知道来者不善,纷纷拔刀出鞘,围在安田显元周围。安田显元虽然之前吃过龙田的亏,但想到这次的随从皆是身手高强之辈,所以并不把龙田放在眼里,放声问道:“就你一个?”龙田用眼角把这几人都看了一遍,懒洋洋说道:“人多的话,会有人妨碍我杀人!”安田显元冷笑一声,似乎毫无畏惧,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上!” “上”字音落,安田显元身边已经飞出一人,直摔倒墙边一把椅子上才开始飚血,两腿抽搐几下,再不动了。龙田欲再杀第二个,却发现在这里自己很是吃亏,原来鬼丸太长,拔刀术还好,真挥舞起来,在这小房间之内便有些施展不开了,甚至连收刀都难。偏偏自己另外一把佩刀也是七十几公分的太刀,只比鬼丸短十公分多一点,纵使换上也还是比不过那几人不足五十公分的胁差,加上对方人数众多,一刀才去一刀又至,自己动作再快也还是不如十几个人前仆后继来得快。 眼看自己的劣势越来越明显,对手已经几乎完全将自己逼在角落之中,龙田心下焦躁,乱舞一刀,算是将对方那十几人逼开了一点,可毕竟对方人多,胁差又轻便,面前的人才退,后面的人旋即又扑上来,如此反复几次,也未见自己形势有所好转。 似乎无论是在哪个年代,龙田打架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又乱舞几下,不禁暴躁起来,头上的红发渐渐变成了两缕、三缕……对面的人打开心了,加上这地下灯光昏暗,也未发现龙田的变化,哪知对面右前额上已经有十几缕红发了。忽然这边双刀分上下一起砍来,龙田纵刀立地想同时挡住,不想慢了,还是被上面一刀带到一点,几滴血滴出,忽然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脑海中忽然涌出一个想法:“若是能用百手打多好!百手打?” 随从中一人见龙田受伤了,似乎很受鼓舞,举刀上前便砍,刀还没落下去,忽见龙田眼神犀利,盯了自己一下,那刀便落不下去了,双腿打颤,真想扔刀逃了算了。面前这人一犹豫,龙田赶紧抓住时机,也不顾肩上伤口,双手握住刀柄,猛力一挥,看那被吓住之人退得慢了,伸出手来掐住脖子直向对面墙上撞去,只听“轰”一声响,烟尘四起,待到散去,才看清那人已经脑浆迸出,显然是没命在了! 废墟中,除了那具尸体,还站立一人,自是龙田,刀已收入鞘中,换上了两个指节,正在侧着头舔肩上的伤口,看看烟雾已经散去,朝地上吐了口嘴角的血,捏捏手指说道:“你们耽误我太多时间了!”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一个随从下颚骨已碎,连牙带血喷了满地,飞落出去,软在墙边,只剩下一副惊恐表情。边上的人发现龙田已到,挥刀急砍,刚刚举起刀,心窝中了一拳,还没呕出来,又一拳当面打来,横飞出去,撞在墙上,有几人回头看看,才发现那人的脸和墙一样,都陷进去了。 却说这人还没飞出去的时候,龙田背后一人刀已砍下,以为得手,不想龙田脑后长眼,而且腿比刀快,一记后摆腿正扫在耳朵上,只觉得一阵“嗡嗡”声响,直愣愣倒在地上,勉强爬起来,龙田已经料理完那人,转身回来,这人下巴便又中一脚,被动翻个身,躺在地上,多少算舒服一点,谁叫都不起来了。 电光石火一般,三人已毙,一个下巴碎裂,一个满脸血肉模糊,一个暂时还看不清楚,只知道也很惨,其余几人无不心惊,慢慢蹭着向后退,而那龙田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背对着几人,甩了甩指节上的血,一闪身又冲了上来,面对着那一片骇然! 抬手到脸边,正要向前挥,一个黑影闪来,正是那鬼脸安田,一身黑甲,躲在这昏暗之处,倒是一直被疏忽了,这时自己跑出来,也好,顺便吧…… ------------ 第二回 表里比兴无常路 第二回 表里比兴无常路 红日当头月亏人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似乎是个不小的城镇。 从地道中出来,几个人适应了很久,方看清楚地平线上的太阳,也不知道是朝阳还是夕阳,直到现在太阳越爬越高,才确定,原来在里面已经走了至少一天一夜了。 现在周围逐渐的热闹起来,这镇上的人陆陆续续的起床,店铺也都开门了。那地道的出口便是一家拉面馆的后面,由于大木长繁坚持不走,所以几人只好陪着他一直等到别人开门。 边吃面边打听,原来这里是厩桥。厩桥本是多年前本地土豪长野家利用利根川之流所建,精心治理多年,是以本地繁荣。关东守护代长尾家(便是后来的上杉家)坐大之后,收其于下,然而于1563年,历经几次川中岛大战却颗粒无收的武田家改变主意,决定以此地为攻打上杉的跳板,针对附近长野家的箕轮城发动了几次猛攻,导致厩桥失却屏障,随后,上杉家又发动了第五次川中岛合战意图挽回未救箕轮城所失去的颜面,但世人都看到了此战无非是个形式,双方可以说是未动干戈草草收场,于是一直不服上杉家管制的厩桥现任城主北条高广趁机叛变投靠了同姓不同宗的北条家。此事于外人说来,大概就是上杉家统御力不够,致使属下失去信心,而于此战乱时期,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是人之常情。但还有一种说法是,虽然长尾氏取原上杉氏而代之,收服长野,但面和心不合,长野家一直有意再度独立,甚至至被武田氏灭亡之前,都未悬挂过上杉笹。因此,此次上杉家对武田的攻击坐视不管,无非是想借别人的手拔掉这根刺罢了。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上杉家应该都没有想到,本来就已经失去忠诚之心的北条高广会带着偌大一个厩桥城脱离,幸亏此时的北条家督氏康也在对那个不守和约的武田家虎视眈眈,否则厩桥已至,哪有不借机拿下就在眼前的关东的道理? “也就是说咱们现在又回北条家来了?”出了面馆,辉云若有所思,说了这么一句,其余人也不知道辉云是在问谁,于是谁也没说话。 过了片刻,辉云忽然又问:“那咱们离川中岛还有多远?”众人互相对望一眼,最后由大木长繁一脸为难说道:“老远了……比在饭山城远多了……”又听大木长繁背后有人说道:“这里已经是利根川流域了,的确要往回走些时日。”听见这个声音,虽然没说什么好消息,却也连辉云在内都欣喜说道:“姑获鸟醒了!”姑获鸟淡淡笑了一下,拍拍大木长繁肩膀说:“谢了,放我下来吧!”大木长繁慢慢放姑获鸟下来,有点担心地问:“你没事了?”姑获鸟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点点头说:“嗯,好歹我也算是个妖怪。”新妇罗凑上前来,挡着嘴却没降低音量怪腔怪调道:“确实要加上好歹这个词哦,嚯嚯嚯……”听见新妇罗那怪怪的小声,姑获鸟倒是没有生气,却走到瞑野熏面前问:“怎么了小妹妹,我醒了你倒不高兴呢?”瞑野熏连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你们都很厉害,我……我……”辉云撇撇嘴走过来催她往下说:“你怎么啦?”瞑野熏本来就吞吞吐吐,辉云一催似乎更紧张了,低下头不住的搓手,直到觉得大家确实都有点不耐烦了才说:“我怕以后我再也没有待在辉云大人身边的价值了……” 瞑野熏忽然这么说,辉云倒是真没想到,想劝,却发现似乎这个是自己不太擅长了领域——劝女人,还在琢磨怎么说的时候,听姑获鸟语重心长说道:“放心吧,小妹妹,首先呢,你这个辉云大人不太像那种人,其次来说,人好好修炼,只会比妖怪强,不会比妖怪差。说实话,还是妖怪要更怕人一些,否则我们也不会总是偷偷摸摸做事了。”瞑野熏偷眼望了望辉云,又看看丰前坊,跑过去问道:“丰前坊大人,您觉得我可以修炼得好吗?”丰前坊很凶恶地认真点头道:“你不是已经学会隐身术和星打了么!”辉云心里默默问道:隐身术还可以,星打你是真确定她学会了么…… 看看似乎大家都没什么事了,辉云问姑获鸟可不可以行动了,姑获鸟勉强点了点头,说:“感觉身上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头还有些重。”大木长繁赶紧过来,默默拔下了姑获鸟头上那一片簪子。旁人笑了一阵,也都知道姑获鸟无恙了,辉云便提议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毕竟走了这么远的路,应该都累了。然而龙田还没赶上来,虽然不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但出来了找不到人也是个问题。听鸦天狗说道:“没关系!我已经给留了记号了!”辉云左右看了一圈没见什么标记,最后目光落在了鸦天狗湿漉漉的裤子和木屐上,硬着表情假笑两声说:“呵……呵!真方便……”鸦天狗听辉云夸赞,得意洋洋走在前面背手说道:“哼!大天狗的世界,岂是你们能知道的!”几人看鸦天狗的样子,纷纷摇头,保持距离跟上,丰前坊低声说:“你是鸦天狗,不算大天狗!”“你说什么!”“你不算大天狗!”…… 安顿好众人,辉云稍微休息了一下,却又睡不着,辗转反侧一阵,决定还是出去走走。 刚一出门,新妇罗也下楼来了,打个招呼,辉云问她怎么不睡,新妇罗掩口笑了一下说道:“蜘蛛不需要睡很久啦,倒是辉云大人孤枕难眠了么?”辉云淡笑一声,说:“真没见过比我还不正经的女人!左右无事,不如一起出去走走吧!”新妇罗假装惊讶叹道:“辉云大人约奴家吗?不会又是惑心术吧?”辉云没理,先朝门外走去。 逛了一阵,倒也见了些近畿地区没有的土特产,新妇罗见辉云见什么都喜欢,却又没买,想想便知道怎么回事,找了家典当行,随便卖了件那地道里捡来的首饰,竟换了不少钱,辉云心喜,直说有空要把那里的东西都搬出来。 出了典当行,新妇罗附耳悄声说道:“辉云大人有没有觉得那典当行内有古怪?”辉云不动声色,抿口说道:“且走两步再说。” 找个无人角落,两人确认,那典当行确实有些微弱妖气,而且不止典当行,沿途数家店铺人家都有妖气存在,新妇罗道:“若是此地接近川中岛倒也罢了,却哪里有这么多杂物成精?”辉云疑惑,问个详细,新妇罗又说:“妖气微弱,绝非大妖怪,应该还不如狐火,想来应该是九十九神。”辉云又问什么是“九十九神”,新妇罗翻翻白眼说道:“就是杂物成精……应该是受到什么妖气的影响吧。”辉云想想说:“那便晚上过来看看吧!” 又行一截,不知不觉又到那面馆之后,辉云笑道:“是不是你担心你的龙田大人,把我领到这里来的?”新妇罗撅嘴仰头道:“奴家反倒觉得是跟大人一路走来的!”辉云四下看看,找了块平地坐下说道:“好吧,暂时先休息一下,这附近没有龙田出现过的痕迹,应该还没出来。”新妇罗也到处看了看,确认没有,便要坐下,要坐没坐,忽然地洞暗门飞起,一股黑气涌出,辉云喊声“好重的妖气”,一闪身到了新妇罗身前,面朝洞口,结好印,全神贯注。 新妇罗也戒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有点像僧正坊大人的妖气,却也不完全是,难道是个我从没见过的妖怪么?”听洞内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龙田说道:“是我!收起你的印吧!” 龙田出来,扔到地上一具尸体。辉云先看了看龙田,见右前额上已经全是红发,而且遍体鳞伤,心下猜了个大概,又瞥一眼那具尸体,形态怪异,气味难闻,掐住鼻子问龙田:“哪捡来个尸体,死多久了?怎么都招苍蝇了?”龙田坐到地上,呼口气说:“安田显元,上杉家竟也有芦屋家的试验品。”辉云一脸的难以置信,瞪着眼睛看了龙田半天没说话。龙田抬眼望望诧异的辉云,又深呼吸一下说:“他身上的妖怪你见过,闻闻像谁?”辉云又看一眼那尸体,努力回忆了一下,忽然大悟道:“泥田坊?!”“正是!”辉云盯着那尸体看了许久,默默说道:“本就是个可怜的妖怪,这下更可怜了!倒是你把他带出来,是要干嘛?”龙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漫不经心说道:“不带出来,影响我以后回去拿钱!”辉云沉默了一下,说道:“只怕他家里那么多人,这钱留不到以后了。”龙田朝大街方向走了几步,听辉云这么说,答道:“放心,灭口了!”辉云默然。 到了晚上,辉云带新妇罗出宿屋,要去看看所谓的九十九神,天狗水虎等妖怪听说都是些不上档次的小妖怪,兴趣索然,便留在房间里休息,瞑野熏倒觉得也是个锻炼的机会,与辉云两人一起到了那典当行附近。 找了个小巷子埋伏好,辉云静心感觉妖气,还没什么眉目,被瞑野熏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低声询问:“大人,你看那边的是谁?”辉云顺方向看去,心内大讶,吞声叹道:“上泉信纲?他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 第三回 万物通灵识人性 第三回 万物通灵识人性 剑圣匿踪散剑铭 九十九神,又称为付丧神。传说,家中器物若是放置一百年不理,此物便会吸收日月之精华,或是积累怨气,或是感受佛性,从而得到灵魂化作妖怪。有些器物会化作大妖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些只会捣乱的小妖。 现在街道上就出现了一群小妖,形态各异,辉云害怕被上泉信纲发现,只能远远看着,猜测这些妖怪的原型到底是什么。 悄悄指着一个在一群数码宝贝一样的东西中显得比较高却很瘦的家伙,辉云面带喜色说道:“那个是叫唐伞小僧吧?离开老家之前看过!”新妇罗点头,又指着一个只剩伞骨的说道:“那个是骨伞,跟唐伞小僧一样,都是油纸伞变化的。”瞑野熏也说:“听一个师兄说过,那两个都像灯笼一样的,一个叫做古笼头,一个叫做不落,区别只在于不落是孔明灯变的。”…… 说话间,这群小妖发出各种奇怪的相声,一路“叮叮当当”向郊外的方向走去。就在这群小妖身后大约二十米不到的地方,上泉信纲一路尾随。辉云等人则没有这样的自信,生怕离近一点便会被上泉发现,只于百米之外遥遥跟上。 直行有半个时辰,这群短脚妖怪才到了郊外一所破庙之内。辉云不敢靠近,那章鱼的感觉也只是感觉妖气活动,而这群小妖妖气极弱,也分不出到底在做些什么。 上泉信纲从另一个方向隐蔽而来,俯身疾行,手始终没离开过刀,到了破庙侧面,等在窗下不动了,似乎是在窃听里面的交谈。 天上渐渐来了几片黑云,本就模糊的新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庙内小妖们刚刚点起的烛火,让这方圆之内稍显出一点点生气。辉云躲在半人高的杂草从中显得有点无聊,心里只说自己这算哪门子的盯梢。但想想又觉得奇怪,如果自己的感觉没出错的话,庙内应该只有那些小妖,凭上泉信纲的身手,干嘛这么小心翼翼,而且迟迟不出手呢?话再说回来,上泉信纲到底盯着这些小妖怪做什么?若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些问题,辉云怕是早就走了,无奈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庙内除了偶尔一阵小妖怪的嬉笑欢呼,什么也听不到,那上泉信纲也只是蹲在窗下,半天未动,自己两侧虽然是两个女人,但现在看表情比自己认真多了,实在也没办法让人提起兴趣起歪心思。无聊…… 忽然庙门打开,那群小妖抬着一个缶一样的东西欢呼蹦跳而出,待全员出了庙门,前面几个将那缶放在地上,恭恭敬敬退到两旁,在辉云等人惊异的目光中,那缶站了起来,清清嗓子开始训话。 辉云也听不到那边说什么,只管指着那缶表示惊讶,新妇罗说:“这是角盥漱,盛放盥洗用水的。”辉云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嘴都歪了,说道:“这东西也能成精啊!” 这边还在低声讨论,忽然小妖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继而齐声高呼“首领”,想来渐渐明白,应该是那角盥漱做了首领。 就在这大家都忘了还有个上泉信纲的时候,那一代剑圣闪到了众小妖背后,面朝辉云方向,因为脸背朝着烛火,显得极度阴暗。那“首领”角盥洗最先看到那一身杀气的上泉信纲,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把自己摔碎了,其余小妖看见自己首领的模样,纷纷回头,也陆陆续续坐到了地上。辉云等人也觉得意外,稍微诧异一下,竖起耳朵听上泉信纲说道:“本以为你们是来这里找自己的首领的,还盼着有个大妖怪给我,原来都是些小杂碎,也罢,聊胜于无!”话音刚落,一阵铁器声响,却谁也没看清上泉信纲如何出刀,地上小妖已经纷纷碎开,七零八落,变回本来器物模样,怕是再也做不得九十九神了。 砍完这一众小怪,上泉信纲又进破庙看了一转,确定再没有别的妖怪,出来几个纵跃,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应是回厩桥了。辉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互相询问:“咱们是来干嘛的?” 确认上泉信纲走远不会再回来,三人来到地上这一堆杂物前面,撇着嘴似是察看似是悼念,辉云嘴里还念念有词,却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转身要走,新妇罗忽然不住地说:“有问题,不应该是这样的……”辉云又扭头看看,却没发现什么,便问新妇罗,听答道:“妖怪死亡,应该是元神消散,而且,即使是再小的妖怪,元神消散后也会在尸体附近停留一小段时间的,可是现在,这附近一点妖气都感觉不到。”辉云琢磨了一下新妇罗的话,说道:“也许上泉信纲的刀和我的村雨差不多吧!”新妇罗先点了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说:“不可能,村雨只此一把,从未听说还有别的。”辉云道:“鬼丸啊!你那龙田大人的鬼丸啊!”新妇罗道:“天下斩魔刀共五把,分别是鬼丸——焚烧妖力;村雨——清洗妖力;天国——超度妖力;三日月宗近——转换妖力;数珠丸恒次——吸收妖力。天国与宗近早已下落不明,恒次因为是日莲上人的遗物,现在作为祭祀之物供奉在甲斐的身延山久远寺,所以,不可能还有刀把他们的妖力清除的如此干净。”辉云听了新妇罗这一番话,真是左思右想想不通了,瞑野熏仿佛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说道:“属下在一次任务途中听到过一个传闻!说是恒次失踪了!后来有人找到了刀镡和刀柄,但是刀身一直没有找到。”又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辉云望着星空出神,过了很久才悠悠说道:“看来上泉信纲只用袋韬比试,还有别的理由吶!而且,我现在也大概知道刚才他拔刀收刀那一瞬感觉到的异样是怎么回事了。”新妇罗和瞑野熏似乎还有点不太明白,疑惑地望着辉云,辉云看了看两人,笑笑,开始往回走,边走边说:“应该跟你们关系不大,明天我和龙田去新阴流道场拜访一下上泉信纲老师。” 回去休息一夜,第二天上午醒来,辉云便找到龙田,提议去找上泉信纲。天狗水虎狐火等妖怪也都知道上泉信纲的名号,想一齐前往,被辉云婉拒。 上了街,龙田问辉云去找上泉信纲做什么,辉云笑笑:“总之不是去打架啦!”龙田停下,说道:“不是去打架你叫我去干什么?”辉云笑着侧过头来说:“有可能有宝贝哦!”龙田低头跟上,两步超过辉云说道:“那倒是可以去看看!” 自天览之后,上泉信纲名声大噪,在厩桥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道了新阴流道场所在。 道场倒是没有想想中那么大的排场。听说之前因为学剑的学生忽然增多,上泉信纲的确是想过要扩大道场的规模,但是因为训练比较严格,后来又偷偷溜了很多学生,所以不多不少,留了一部分学生下来,道场里倒是也装得下。 门口有个门童,辉云只说是昔日故人,上代将军门下卯月辉云求见,门童听见名字中有个“辉”字,便觉得定是有地位之人,马上进去通报,果然片刻即回,请两人进去。 进得门内,正对门口的墙上挂这一张大大的横幅,正是当年将军足利义辉所赐的“兵法新阴、军法军配天下一”的字样,睹物思人,辉云不禁有些神伤。 嘱咐一声场内生徒手下不要停,上泉信纲并未起身,只朝门口微微欠个身,算是行礼。龙田约略有些不爽,辉云却知自己虽然曾在将军门下,于面前这人看来,却连将军也只能算是个学生而已,所以深鞠一躬回礼,脱了木屐走进。 到上泉信纲面前,信纲示意两人坐下,坐定,信纲说道:“不知将军义子今日前来,有何指教呢?”辉云心里说,要不是打不赢你,现在我就砍了你,到底是谁告诉的你我是将军义子……脸上却挂笑说道:“在下只是刚好经过厩桥,听说信纲老师便住在这里,所以特地来拜访一下。”龙田等辉云说完,接口又道:“天览之时,机缘不巧,未曾对手,今日想领教一下!”上泉信纲略带诧异地看了看龙田,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那使用拔刀术的少年!阁下可先与吾的徒弟比试一下?”龙田摇头道:“没那个必要,若是伤了,影响他们修行。”一直于边上的疋田文五郎按捺不住喝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此道场内,来人纵是与生徒较量,师父也都未必给得机会,今日是看你二人也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师父才破此惯例!阁下竟还不识抬举,口出狂言!成何体统!”上泉信纲看了文五郎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辉云二人,辉云有点尴尬,只是坐着,也不敢多言,而且心中另有算计,也不想多言,倒是道场内正在练剑的学生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都停了下来静静看着这边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龙田虚着眼抬头看了看脸涨得通红的疋田文五郎,说道:“所以,意思是你想跟我打?真刀真枪?” 听龙田这挑衅一般的语言,文五郎似乎情绪稳定了,缓缓拔出佩刀道:“那便顺了阁下心意好了!”龙田偷眼看了看那把刀,心中暗暗说道: 这把刀倒是有点蹊跷! ------------ 第四回 生死殊斗同儿戏 第四回 生死殊斗同儿戏 星月撒辉照真言 龙田脱掉羽织,解下鬼丸,递给辉云,辉云拿眼指了下疋田文五郎的刀说:“你确定不用鬼丸?”龙田将刀抽出一点给辉云看,说道:“乱刃,好歹也是‘正宗’。”辉云故意摆出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嘴上却说道:“原来也是把名刀。”龙田将刀插回,朝文五郎边走边说:“确实是正宗的作品,不过暂时还不是名刀。” 两人说话的时候,道场内的学生们已经退到边上坐下,似乎都没有什么惊讶或是紧张的表情,看样子也都见过世面了。 上泉信纲也不动声色,淡淡朝文五郎说声“莫要做过分了”,便兀自闭目养神去了。龙田大概也是看上泉信纲似乎高傲的很,未等文五郎答话,先声说道:“放心好了,只是玩玩而已!”文五郎闻言,似乎也没心情再回答师父的话,对着龙田说道:“也好,看来也不需要写什么生死文约了!”龙田冷笑一声,又是拔刀术起手式站好,眯眼看着文五郎,不再言语,文五郎见状,双手持刀,立刀与面前,双脚分前后站好,微屈双膝,大喝一声,冲上前来。 上泉信纲低声念叨:“跟拔刀术的打,竟然这么没耐性!”却未睁眼,仍是原来的姿势。辉云也没理会,盘膝做好,托着下巴只顾观看。 忽听“噹”一声巨响,龙田一刀横切出鞘,文五郎也是反应及时,收招变招一气呵成,侧刀架开,却未阻住龙田的刀,只将自己推了回来,滑了几步,勉强停下。 龙田站直身子,刀尖指地,说道:“还真是把好刀,竟然没断。但是,也不能用了吧。”众人齐齐看向文五郎的刀,果然刀锋尽皆裂开,不由感叹刚才龙田那一下果然威力无穷,换做自己恐怕是格不住的。 文五郎自己似乎并不担心手中刀,只是笑了笑,将刀端平,伸出两指夹住刀锋,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两指拂刀而过,刀锋竟复原了!辉云很惊讶,看了看道场内的人,似乎也都是初次得见的表情,但稍纵即逝,末了便尽是得意之色。再认真看看文五郎的刀,才发现刀柄之上似乎有几个字,有些被手挡住,看不到,露出来的几个是:“临、兵、斗……列、前” “九字真言!”辉云不禁喊了出来。 文五郎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怎么对付龙田,没有作声。上泉信纲微微睁开眼睛,缓缓说道:“既非生死决斗,告诉你们也无妨。正是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每字一诀,各有作用,方才便是者字诀,习得者可自由支配万物之灵力,复原一切。” 辉云也没时间理会上泉信纲这炫耀一般的解释,场上两人已经又交起手来。双方动作极快,转眼已经过了十余招。 在辉云看来,自从那隧道出来,龙田又多几缕红发之后,似乎动作也变得更快、更有力了,即使现在用的不是拔刀术,似乎也比一般人快了很多;而那疋田文五郎却不知每日被上泉信纲怎样训练,龙田如此之快,拼斗起来,两人竟不分高下。 缠斗一会儿,龙田似乎是自发现那刀果然有蹊跷之后越来越开心,动作变得更快了,纵劈横砍侧削直刺也变得越来越不按章法,疋田文五郎则开始有点招架不住,完全被龙田的节奏带着走,龙田冲,自己便退,龙田跳,自己也跳。而于旁人看来,似乎两人越打越热闹,只是一跳之间,空中便有几处刀刃相碰的火星,想想自己是绝对完不成的。 热闹只限于看不清楚的人来看,上泉信纲、卯月辉云、包括文五郎自己,心里都很清楚,按现在的形势打下去,龙田迟早会砍中的,目前来说,只不过是龙田没下杀手罢了。 转眼龙田纵身跃起,文五郎也急忙跳起,正准备抢个先手,忽然龙田不见了,略一低头才发现,龙田于空中猛然团身,待文五郎比自己高了,才突然打开,于右腿之下抽出刀,一招逆风(自下而上),快如闪电! 上泉信纲看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这如同拉满的弓弦突然释放一般的动作到底有多大的力量,终于变得没那么沉稳了,不禁瞪大了眼睛。辉云则微皱起了眉头,虽然一开始龙田会与人相斗完全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也在计划之内,但毕竟没想到要出人命,眼下龙田这一招,至少自己中了是必然开膛破肚了。 随着道场内那群看不清形势的学生们齐齐一声惊呼,同时一声金属巨响,道场半空中现出一道银月,龙田后空翻稳稳落地。再看另一边,银月之上,群星闪耀,正是两刃相交,火光四起,而文五郎又在这火光之上,侧身旋了不知多少圈,落到地上,勉强站稳,再看手中武士刀,连刀背都裂开了。 龙田看了看自己的刀,旁若无人说道:“没想到自己的刀都缺口了……看来这一招自己还不熟练。”又对着正在念咒的文五郎道:“月影挂天,献丑了!” 文五郎没搭理龙田,自顾自修复了刀,看了看师父,点了下头,又开始默念着什么。辉云抬眼望了下文五郎的手,道:“兵字诀么……要加速了么?”似乎辉云的话有点出乎上泉信纲的意料,本还在不知与自己的徒弟交流什么的剑圣忽然硬挤了声笑道:“想不到将军义子也懂这些?”辉云塌着上眼皮看了上泉信纲一眼道:“在下并非将军义子……不过,九字真言倒是在书上见过。”上泉信纲目视前方微点下头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倒是听义辉将军说过你这义子好读书,果然名不虚传。”辉云叹口气,筋疲力尽一般说道:“在下并非将军义子……” 两人说话间,文五郎已经念完咒语。龙田也仿佛就是为了看个新鲜,只等文五郎念完,现在看对面睁开眼睛,便甩甩手中刀,示意对方进招。文五郎看着趾高气昂的龙田,冷笑一声,笑声一落,只见原地一道气旋,人消失不见! 龙田一愣,只觉得背后“咻”的一声,条件反射挥刀去挡,却又发现文五郎就在面前,想抽刀回来已是明显来不及了,情急之下飞起一脚,直踢向文五郎小腹。这一脚的的确确出乎文五郎意料,哪知文五郎却只是稍稍一愣,随即原地转身一记回旋踢,竟然赶在龙田之前踢中。也亏的散打方面龙田反应更快,及时抬起右手挡了一下,却也被踢得后退了几步。 这边惊魂未定,文五郎又赶到面前,迎面连续两刀,右切上接左切上,毫无间歇。龙田也知道自己接不住,后跃一步避开,马上围着道场拖刀跑了起来。 文五郎见龙田开始回避正面交手,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知道这是在寻找自己的破绽,心说刚刚占了上风怎么可以给对手机会,马上又是一个闪身追上龙田,一路追一路砍,两人便在这疾速奔跑中又“乒乒乓乓”交起手来。龙田勉强抵挡了一阵,感觉还是自己吃亏,一个滑步急停,转身又跑,文五郎也丝毫不放松,跟着龙田停下,拧身便追。 道场内的学生们大概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斗,毕竟世上徒有虚名者众多,之前很多来道场请教的所谓剑客们,大多连文五郎都不需出手便被某个现在和自己一样惊讶的师兄打退了,而需要文五郎出手的,也从未有哪一个需要他使用九字诀的,今天这个大师兄文五郎竟然两次使用者字诀修剑,现在又用了兵字诀,也还未能取胜,真是让大家开了眼界了。只是,两个人到底是怎样在出招,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根据两人周围的火星来判断了。 在这周围观众都几乎要窒息的环境中,龙田和文五郎又几次变换方向,追逐了一阵,忽然文五郎停下了,似乎不想再追,横着刀,只是瞄着龙田的方向原地跟着。龙田心里觉得奇怪,又跑几步,找了个离文五郎比较远的地方站定,双手持刀看着对方,想知道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见龙田不再跑,文五郎微低着的头点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龙田隐隐感到一阵杀意,正欲继续跑,忽听文五郎一声低喝:“新阴流,浮舟……”连忙看去,却未见任何异样,文五郎只是对着空气虚发一招右雉,刚想松口气,忽然发现空气中一团诡异气流迎面而来,速度极快,而且看起来锋利无比,再侧身跃开,已经晚了一步,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低头看去,散落的衣领下一道长长伤痕,自左至右,向外渗着鲜血,而之前龙田背后墙壁上悬挂的生徒名牌,随风晃动几下,从中间齐齐断开,叮当落地,倒仿佛在嘲笑龙田一般。 “浮舟,献丑了!”文五郎等龙田站稳,又换回之前横刀双足分立的姿势,低头阴笑着向龙田挑衅。 龙田受了伤,反倒变得比之前冷静了,看看上衣反正已经破了,干脆扯下来扔在一边,又见伤口还在出血,伸手抹了一下,放到嘴边舔了舔,沉着脸看看文五郎,左手拿刀平举到一边,右手朝他勾勾指头,说道:“见血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说罢,两脚向后甩掉木屐,便不动了。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一个学生觉得有点无聊,看龙田的木屐就在自己面前,便伸手想将木屐拿到一边,不料一用力竟没拿动,反将自己拉了个跟头,周围人包括辉云在内都面露惊讶之色,文五郎更是吃惊不小,这时龙田才开口说道:“发现了?”转眼,已到还在目瞪口呆的文五郎身后…… ------------ 第五回 抛砖引玉徒见岫 第五回 抛砖引玉徒见岫 李代桃僵满堂秋 龙田平举的刀借身体移动之势转眼已到文五郎后颈处,辉云大惊失色,刚要喊上泉信纲,对方却先朝他摇了摇手,扭头再看去,文五郎竟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转了上身,右手反拿佩刀格住攻击,左手推肩,右脚勾住龙田小腿,将龙田摔了出去。这似乎也出乎龙田意料之外,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摔得极其狼狈,周围围坐的一群学生也直到龙田落地方始缓醒,爆发出一阵欢呼。 上泉信纲这才点了点头,跟辉云说道:“一个流派,若是只有剑术,终将只是小流派。而老夫的新阴流,则包括了各种格斗技巧,各种兵器的使用方法,还有行军打仗的兵法。方才文五郎所用的便是柔术,也是老夫委托柳生钻研的‘无刀取’之术,其中‘活人剑’中的一式――文五郎你要做什么!”辉云本来听得正入神,忽听上泉信纲一声大喝,忙递眼过去瞧,却见龙田还未站起,着实摔得不轻,而那文五郎已经跃在半空,双手倒持剑柄,直朝龙田背心,眼看就要刺中了! “风舞――回天祝!” “无刀取!” 千钧一发!辉云与上泉信纲同时出招。而那剑圣始终是剑圣,本是盘膝而坐,竟比辉云的风到得还要快些,谁也没看清,上泉信纲已经手持文五郎的剑站在道场中央,文五郎却莫名其妙摔在学生堆里了。 气氛似乎一时间又变得严肃起来,有个不识相的学生鼓了两下掌,没听见回应,尴尬地左右看看,低头不语。龙田这时才坐起身,一脸沮丧,掺杂着气愤,但也看得到眼前的氛围如此,自己也不能再死缠烂打,只好就这么低头坐着。 上泉信纲侧目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龙田,没说话,走到不知是不是摔晕过去了的文五郎旁边,抓住后领一把将其拎了出来,扔到了道场中间。又这么摔了一下,之前不管是真晕还是装晕,文五郎还是立马爬了起来,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似乎还有些发抖。上泉信纲却没有马上过去惩罚这个徒弟,而是又走回龙田身边问道:“阁下的剑可否一用?”龙田也不抬头,只是伸手递出剑,待对方拿走了,才捶了一下地板,站起身到辉云身边说:“走吧!” 辉云还没说话,听上泉信纲道:“两位再等一会儿,不知可赏脸?”辉云知道自己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不了了,朝龙田甩个眼色,让他再等等,多少也沾些便宜回去。龙田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师徒二人,心里也想知道这个老剑圣拿自己的武士刀要做什么,呼口气,闷闷坐下。 上泉信纲看周围的人都安静了,忽然朝还在发抖的文五郎喝道:“抬起头来!”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所以人都忍不住一抖,文五郎也应声抬头。上泉信纲怒目看了看文五郎,拿起文五郎的佩剑,放在左手,右手持龙田的正宗用力一砍,一阵火花,递到文五郎面前问:“有什么变化?”文五郎不知师父用意,战战兢兢看完说道:“正宗又多一缺口……”上泉信纲微一点头,将两剑左右交换,又是一砍,正宗应声变为两段,所有人一惊,又听上泉信纲喝道:“两剑差距如此之大,你竟被人将剑毁掉两次!可知你与对手的差距了么!”文五郎看了看一边面无表情的龙田,对着师父嘟囔道:“但是我赢了啊……”上泉信纲没等文五郎说完,厉声打断:“若非依靠这把剑的力量,你能赢么?而且,你是不是又起杀意了?”文五郎没作声,上泉信纲又说:“当日推荐你去德川家,便被人言剑法过烈,而舍你,转录宗严,今日仍不知悔改,枉费我赐你九字兼定之意!”文五郎道:“师父之意,不是为掘徒儿潜能么?”上泉信纲骂道:“一派胡言!九字真言本是道法,讲求清心无为,可是叫你去与人搏命的!”文五郎又无言以对,上泉信纲伸手从其腰间抽出所谓九字兼定的刀鞘,走到龙田面前道:“今日毁了阁下的剑,便请收了这个作为赔偿吧!”龙田摆摆手道:“不过是把无名正宗,无所谓了!”文五郎也道:“师父,那是我的剑啊!”上泉信纲白了文五郎一眼,又对龙田说道:“此剑名为和泉守兼定,因刻有九字真言,所以又称九字兼定,当属佛门之物,看刚才阁下出手,虽是杀招,却无杀意,比我徒儿更适合这把剑,还请收下!”龙田想想来时辉云说了这里可能会有宝物,看刚才文五郎用这把剑的时候,这个剑也的确是个宝物,于是点了点头说:“那便谢了!”伸手接过,插在腰间。 辉云看了看上泉信纲,又朝不远处的刀架上偷瞄了一眼,站起身道:“不知信纲老师可否指点我的朋友一二?”上泉信纲“呵呵”笑了两声,道:“老夫不动刀剑多年,况且,眼下这位朋友又受了些伤,不宜再斗,我便只说两句好了。”辉云笑而不语,只看着龙田,龙田看了看那两人的表情,强站起身道:“要说什么?”上泉信纲道:“从刚才的结果看,阁下确是输了,只因阁下不知,剑术,并非只有‘力’与‘速’,还需要有‘气’!”龙田琢磨了一下,点头道:“谢了!那便告辞。”过去穿上木屐出门。辉云也知道再多留也没什么用处,拱手告辞,与龙田双双离开。 两人走后,文五郎十分委屈地与上泉信纲问道:“那家伙杀气比我更重!师父却为何将我的爱刀给他?!”上泉信纲先吩咐一声诸般学生继续练剑,重又盘腿坐回地上,这才说道:“给他那把刀,我能更快、更多的得到回报。”文五郎不是很懂,但看师父的表情自信满满,也不便再问,只得闷闷坐到一边,看着师弟们练剑。 却说龙田两人出来,龙田便问:“你说的就是这个宝贝?”辉云走在前面摆摆手道:“不过是上泉信纲那老头丢车保帅罢了!”龙田没明白,辉云又说:“我本来说的是刀架上那把,叫做数珠丸恒次,只是刚才也看了,恒次还在,数珠却不知道去了哪里。”龙田想了想,说道:“僧正坊跟我提过这把刀,是五大斩魔刀之一,恒次可以吸收妖力,数珠负责提炼和储存妖力。你说那把刀在上泉信纲那里?”辉云点点头道:“不确定,只是怀疑,所以才想去看看,进去发现道场里只有两把真刀,一把是这个兼定,一把便在刀架上――”龙田斜着眼看着辉云接道:“你知道我好打架,所以才带我来,看见只有两把刀,就干脆拦都不拦我,就盼着我砍碎别人一把刀,好让他用另一把,还假装好心提醒我用鬼丸,生怕我砍不断别人的刀是不是?”辉云眯着眼笑道:“还是你了解我!不过那个上泉信纲也是老奸巨滑,应该也知道我的意思,便舍了这把刀,又教你用‘气’,看来是不想我们再回去找麻烦了。”龙田点头说:“那就证明他确实值得怀疑。”辉云又摆摆手,笑道:“算啦,不想啦!我现在倒是更想知道你有没有懂那个‘气’?”龙田“嗯”了一声,说:“鸦天狗教过我,将妖气注入剑中,但是我还不会用。”辉云疑问:“他会用?没见他用过啊!”龙田顿了一下,看看辉云,缓缓说道:“那你以为那日的蝶舞狂岚是什么?”辉云想也没想便反问:“不是风吗?”龙田摇摇头继续朝前走,抛下一句:“拜托你平时也清醒点,那是妖气,你竟然都感觉不到……” 回到宿屋,众人见了龙田的伤,问清并非上泉信纲所致,鸦天狗便不出所料的给予了一个鄙视。辉云把经过大致讲了一遍,鸦天狗又道:“若说用气,确实有点难办,龙田眼下的情况,其实是妖气不足。”看了看辉云询问的眼神,鸦天狗解释说:“僧正坊大人的确给了他妖气,但是他主要用来提升身体机能了,所以他现在都散发不出妖气。”龙田一直坐着没说话,又听众人七嘴八舌商量了一阵到底该怎么办,却又始终没个定论,便站起身说道:“去东北吧,先给辉云找找属下,我慢慢再说,回去休息了。”说完,转身回自己房间。 龙田走出,众人陷入了沉默,各有所思,半晌姑获鸟说道:“龙田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眼下看来,似乎提升辉云实力的方法会更简单一些,东北地区妖怪众多,滑瓢大人旧部散后,也有很多去往东北,不如去看看,也算作是修炼。”辉云却说:“我只想能尽快去川中岛,否则夜长梦多,只怕绘实有危险。”狐火安慰道:“三年期限不过,应该不会有危险的。”辉云叹道:“你也说是‘应该’啊!”姑获鸟说:“至少现在在妖怪界,这个叫做绘实的小姑娘是个希望,不知道真假之前是不会出危险的。”辉云思考了一下,问道:“现在在妖怪界?之前不是么?”丰前坊道:“六月,才有这个消息。”鸦天狗不知道丰前坊说的是什么,满脸疑惑,姑获鸟又说:“大概是今年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才有的消息。”辉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起身道:“我也回去休息一下,等你们的伤都痊愈了,咱们去东北!”说完,也不等众人回答,径自回房了。 两个所谓的首领先后回房间休息,余下众人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陆续回去,各做各的事。瞑野熏找老板要了些茶,端去给辉云。进了辉云房间,却见辉云并未休息,只是开着阳台边的拉门,兀自对着天空发呆。放下托盘,瞑野熏也安安静静的坐到一边,一言不发,就只是这么坐着。天空中几朵白云飘过,辉云这才慢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放下,从怀中掏出烟斗,点燃,深吸一口,吐了个烟圈,开口道,却也不知是不是和瞑野熏在说:“没什么反应了呢……也不知我是不是完全变成滑瓢了……也不知变成滑瓢之后,身边到底还有几个可以相信的人呢……” ------------ 第六回 子孙满堂香无继 第六回 子孙满堂香无继 三山掩月月独明 东北地区——大致指的是现代日本的福岛、山形、宫城、岩手、秋田和青森六县。而在战国时期的日本,这里只有两个藩国——出羽和陆奥,最大的势力看似也只有两家——最上与伊达:最上家统治山形与秋田,伊达家不一定。之所以这么说,还要从伊达家的十四代当主伊达稙宗说起。 伊达稙宗本名高宗,后得其时将军(足利义稙)偏讳,更名稙宗。此人算是伊达家这许多年来不世出的政治家,颁布了名为《尘芥集》的带有分国法思想的治政法令,促进了伊达家的壮大。《尘芥集》在当时被誉为战国三大式目之一,然而,伊达稙宗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却非这本详详细细到有一百七十一条法令的册子,而是他所拥有的将近二十个子女,几乎全成了他依靠分国法治理奥州地区的资本。因为子女众多,所以伊达稙宗十分热衷于联姻、过继等政治游戏,通过这种办法,伊达家与周围的地方势力几乎都有关系,甚至还趁别家无子的机会蚕食掉了一些势力。 可是,伊达家的灾祸也源于此。1540年,时越后守护上杉定实无嗣,稙宗又欲趁机玩弄其政治手段,过继三男实元入嗣,不料遭到长男晴宗反对,认为此举有害无益,父子理论一番,几乎反目。 1541年,因东北相马氏于某战调解之功,且是时相马氏家督为稙宗女婿,稙宗便欲赐地奖赏,再次遭到晴宗并一干家臣的反对,最终导致自己亲生儿子发动兵变,将其软禁,虽然后来稙宗借助拥护自己的家臣成功逃脱,但已经无可回避的要父子之间刀兵相见了。于是,因为亲戚遍布东北各地,一场夫子之间的争斗演变成了家族内的大混战,持续长达六年之久,当时年号“天文”,因此史称此次东北动乱为“天文之乱”。此后,晴宗派先败后胜,彻底软禁稙宗,却也导致所谓的“伊达体系”彻底崩坏,东北秩序被打乱,虽然都还有亲戚之名,却免不了各自独立,之后大小战争不断。至于伊达家内部,也因为之前怂恿晴宗的中野家居功,于战后专权而晴宗本人又无可奈何,加之应对周边势力侵攻不力,晴宗之子,辉宗,在其晚年也现出对立之态,未避免重蹈覆辙,晴宗自己退位,让予辉宗。 然而,时局已定,东北看似两强分立,明暗之中,大小豪族遍布,时而争斗,到处依附强大势力的墙头草更是不计其数。 伊达家则更加混乱,“子尅父”的传统持续几代,晴宗自己让位,也是怕悲剧重演。 “这是诅咒!诅咒!而且还没有完的!尚宗(稙宗之父)被稙宗逼死的时候已经下了这样的诅咒了!” 从酒田的居酒屋里出来,那个酒鬼还追在后面喊着,辉云笑了笑说:“看讲故事的思路不像是喝多了的,最后这句话倒是还有点像。” 龙田没理辉云的话头,自顾自说道:“隔壁桌那两个笨蛋说要去附近的月山抓妖怪是吧?”大木长繁接口说:“是的,说是前不久有个剑客去月山上冥想,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辉云想了想说:“冻死了也未可知……” 龙田刚要讽刺辉云两句,边上走过的一个老人恶狠狠接道:“确实是冻死的!但不是被天气冻死的!是雪女又回来了!” 一行人站在原地惊愕地看着老人远去,半晌姑获鸟才说道:“雪女?”新妇罗点点头,伏在姑获鸟耳边说:“出羽雪莱那个女人吗?果然回出羽来了!”辉云耳音好,听见两人对话问道:“你们认识雪女?”水虎没耐性等那两个女人停止叽叽喳喳,上前来跟辉云说:“也是滑瓢大人旧部下,相当忠心。”辉云很满意地拖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龙田过来推了一下示意边走边说,道:“既然忠心,那咱们现在就收了她去!”听见龙田的话,新妇罗连忙上前拉住龙田劝阻道:“正是因为忠心,所以以现在这个状态……”说到一半,连同水虎、姑获鸟在内,六只眼睛一起扫了辉云一下,纷纷低头不吭声了。 见新妇罗欲言又止,龙田瞪着眼问:“快说!怎样?”看新妇罗一直偷眼看向自己,辉云笑笑说道:“你们是怕那雪女会把我的心挖出来?”几个妖怪连忙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辉云满不在乎笑了两声,走上前与龙田一前一后,边走边说:“挖出来也好,省得我都不知它什么时候又会折磨我……走吧!” 瞑野熏和大木长繁两人虽然听说过雪女这种妖怪,却从未见过,自然两个主人说走便会跟上;鸦天狗和丰前坊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也无需多说;新妇罗和姑获鸟却只能摇摇头,老大不情愿地跟在后面;还有狐火,一直睡在辉云怀里,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只有水虎在后面喊:“月山不是走这边吗?” 一排汗水……只有姑获鸟怯生生说道:“对哦……” …………………………………………………… 月山,被称为出羽三山之一,高一千九百多米,算是三山中最高的。另外两座山距离也不是很远,名称分别是汤殿山和羽黑山。于这三座山上,祭祀着几个神仙,听沿途的人说,这里还有月读女命这样的大神仙在,只是很久没有显灵了。辉云和龙田知道,现在这个世道,神仙说过不管了,自然也没什么心情来理这些百姓。 不过神仙不管是神仙的事,善男信女的参拜一直没有停过,尤其现在已接近夏末,到了冬季,只有羽黑山还有神殿合祭,汤殿山和月山因为积雪封路,便不能再祭祀了。所以,要祭祀,只有趁现在!以至于辉云等人天都黑了才到羽黑山之时,山上竟然还有人陆陆续续地下来,看样子是刚刚才祭祀完那些心目中的救世主。 羽黑山处人很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羽黑山乃是进入另外两座山的大门,只要想要到另外两座山去,必须要经过只有四百多米的羽黑山。因此,山门处,居然有宿屋一条街…… 随便找个看起来干净的地方安顿好,几人叫了些东西吃,边吃边说笑,热闹非常,尤其是丰前坊和鸦天狗,说话便似吵架,旁人现在也知道了两个人的习惯,只是看着笑,或者自己聊自己的,懒得去管。 几声轻轻的敲门响动,互相对视了一下,瞑野熏过去开门,拉开来,门外半跪姿坐着一个农夫模样的男人,头上裹着头巾,身穿粗布衣服,破破烂烂,只是面目还算清秀,看起来有点不和谐。这男人见门已经打开,施礼道:“真不好意思打扰各位,只是家中小姐车马劳顿,现居于隔壁,欲要休息,所以在下……” 鸦天狗和丰前坊还在吵,根本就没管门口这个农夫,大木长繁也只是继续吃,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盘子。看着这个乱糟糟的场面,那个农夫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从说完话就一直呆呆望着。瞑野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扭头看着辉云。辉云坏笑了一下,朝一直在墙角里表现得虽在同一房间却不在一个世界一般的龙田说道:“少爷,交给你啦!”龙田慢慢抬起头,懒懒答应一声,站起身朝两个天狗喊道:“闭嘴!回去睡觉!”又乜着眼睛看看全神贯注吃饭的大木长繁,下嘴唇抽了几下,忽然拔刀收刀,三秒钟后,鱼生盘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变成两半缓缓落地。 就在大木长繁还饱含热泪从地上收拾饭团的时候,龙田走到那农夫面前,居高临下说道:“不会吵了!”农夫大概是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点点头,说声谢谢,告辞起身,碎步离去。 龙田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背朝房内挥挥手,进了对门自己房间。连同狐火在内,四个女人,帮辉云把房间收拾了一下,也各自离开,临走把剩下的饭团、刺身、寿司全都给了大木长繁,总算是让他止住了哭,开开心心回了房。只有两只天狗,有些郁闷,决定出去飞两圈,转眼离开。 恢复宁静。 第二天清晨,吩咐宿屋送来些早餐,简单用罢,天已大亮。收拾一番,动身启程。 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虔诚香客,起早登程,见了辉云几人行走极快,追了几步,却追赶不上,只好作罢。 又超过几组人,忽然瞑野熏说:“刚才那个人不是昨天来叫门的么?” 几人扭头看去,果然没错,还有三个男人与他一起,似是保护着中间一个柔弱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衣着简单,却也不是普通面料,应该便是所谓的“小姐”。 昨日那农夫有人看自己,也迎着目光看过来,见了龙田,印象深刻,慌忙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龙田没做理会,斜着眼打量一下那中间的女人,面无表情扭回头继续赶路。 又走了一小段路,辉云道:“那小姐看起来柔弱,气质却高傲得很呢!”狐火从怀里钻出来尖声吵吵:“要不要我去把她变成狐狸?”辉云一把拎起狐火眯着眼说道:“如果你能打赢她身边那几个,你就去吧!”…… 就这样一路走,中午时分到了月山脚下,途中也不知甩下多少路人,坐下休息,准备用些干粮,却发现,那小姐与随从的五人组竟又慢慢跟上来了。水虎看看,悄声说道:“这小姐也不柔弱啊……” 辉云拿了个饭团走到瞑野熏跟前,递了过去,一时令瞑野熏不知所措,正要说话,见辉云借着送饭团掩护着说道:“跟踪这几个人,你有把握没有?”瞑野熏心里一落千丈,伸手结果饭团点点头说:“丰前坊大人教了些诀窍,应该没有问题。”辉云又看看丰前坊,见那边也是凶恶地点了点头,放心回去。 又一坐下,龙田低声问:“跟踪那几个女人有什么用?”辉云笑笑说:“总不能叫瞑野熏去跟踪她们身后那一群忍者吧?” ------------ 第七回 援手无声秋意浓 第七回 援手无声秋意浓 雪落凋花几成空 四名随从找了个阴凉些的地方叫那大小姐休息,那大小姐摇摇头拒绝,示意继续赶路。辉云等那五人走远,跟瞑野熏嘱咐了几句,瞑野熏点点头,顺那五人方向遁去。 附近又有几个香客,辉云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过去问了几句,转回头来对龙田说道:“他们说大路边上不远便有条小路,我们绕道走吧!”龙田不屑道:“没事找事,你到底知不知道咱们是来干嘛的?”辉云憨憨笑道:“遇人有难,不施援手,非侠义所为。”龙田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侠客了!好吧,你这人就是看别人有礼貌就没辙的,我知道。”辉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寻小路而去。 小路穿林而过,据说是只有修行之人才会走的路,香客绝没有从这里上山的。行了数里,确实未见一人,瞑野熏也未按事先所说发来信号,龙田略有不放心,跟丰前坊耳语几句,丰前坊点头一跃登上树顶,又几点几跃不见,树叶都未落下一片。 辉云笑笑道:“看不出你也有这细心思,但其实可以放心,那些忍者应该不到晚上人少时不会动手的。”龙田道:“这细心思便是你跟我的区别,不过我不是担心瞑野熏的安危,而是不放心她对局势的判断。而且,丰前坊还能顺便跟踪那些忍者。”狐火又伸出头来道:“应该叫我去跟踪!我都好久没做事了!”辉云摁回狐火的头道:“小心那些忍者找食物的时候炖了你!”水虎等几个妖怪倒是同意狐火的意见,纷纷表示要去跟踪,辉云只得说:“暂时还不清楚那些忍者的底细,稍安勿躁。”除了鸦天狗是被龙田压制下来的,其他几个妖怪倒是没说什么。 入夜,众人方行到半山腰,果然小路崎岖,耽误了不少时间。众人看看周围环境,未发现什么异样,决定在此露宿一宵,刚刚点起篝火,丰前坊出现在林中,走过来说道:“目前正常,离这里不远。”龙田点点头,问清楚大概方位,拜托丰前坊继续跟踪。 丰前坊走后不久,几人用罢晚饭,林中隐隐约约现出一点火,龙田冷笑了一下道:“好熟悉的臭味!”辉云也笑了一下,向着林中高声喊:“来吧,别躲躲闪闪了!”听见声音,那团火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飘了过来,鸦天狗看清楚是谁,惊讶问道:“这种小垃圾你们都认识!”――原来,来者,钓瓶火。 钓瓶火怯生生看了一下众人,虽然不全认识,但是感觉得出起码都比自己强,正要说话,狐火钻出来问道:“你不是去找猫又大人了吗?跑这里来干嘛?”听见狐火的声音,钓瓶火一下子不紧张了,答道:“已经找到了,这次是猫又大人叫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凭你们现在的能力,还是不要急着去川中岛的好……”龙田听钓瓶火最后总算是颤颤巍巍把话说完了,“哼”了一声,没做回应,找棵树一倚,闭目养神,倒是鸦天狗和大木长繁按捺不住,立时便要劈了钓瓶火,直吓得钓瓶火到处躲,亏得辉云相劝,算是躲过一劫。 待那两人安静,辉云叹口气转过身,向钓瓶火说道:“没什么事了吧?没什么事就走吧!”钓瓶火前后动了一下身子,表示点头了,又说:“猫妖大人让我说,那个小姑娘现在没事,你们最好别着急,好好锻炼一下再去川中岛。”辉云背身侧脸,目露凶光,看得出来是在压抑自己,低沉着声音说道:“还有吗?”“还有就是,上次吓昏过去的那个女忍者,还有几个人,跟一帮忍者打起来了……” “你不早说!” 听说就丰前坊一来一去的工夫,瞑野熏那边已经开战,龙田都一下跳了起来。辉云连忙捡起之前吃饭时放在地上的村雨,看了一眼龙田道:“时机掌握得这么好,说不定那些忍者发现丰前坊了,更有可能,连咱们的存在都知道。”龙田点了一下头,转向钓瓶火冷冷地说:“回去告诉那只猫,赶紧准备好九条尾巴,八条不够我砍!”话音未落,人已在丈许之外。余下众人各自瞪了钓瓶火一眼,表达忿恨,甩手顺着龙田方向跟上。 辉云在最后面,仍是略带忿怒地看看还在惶恐不安的钓瓶火,忽然掐了个诀,伸手指凭空一划,一阵风似尖刀一般呼啸而过,半空中一根树枝被齐根切断,直直落下,几只栖息于上的乌鸦“呱呱”几声哑笑,融入夜幕中。 …………………………………………………… 疾行,已能听见不远处兵刃声响,不时有人呼喝。树梢之上偶有黑衣人窜上跃下,看身形应是忍者,龙田低低念声:“有丰前坊在也未击退么?”一跃加入战斗。 又是“嗖”地几声,辉云等人也跳入圈中,见瞑野熏正抱着那四个随从中的一个躲在丰前坊后面,看样子应是那随从收了伤,而丰前坊只顾得这边,掣手掣脚。而再看那些忍者,却也真是是实力不俗,而且配合默契,有人骚扰,有人掩护,有人进攻,扰得丰前坊只能顾得不再多加伤员,倒是一时也抽不出空暇反击。 那大小姐模样的人现在站在其余三名随从围绕的圈中,平视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就这么看着,那边有自己人受伤,似乎也没动摇她半分。 其余的那三个随从本来也是苦力支撑,现在忽然见有了帮手,士气高涨,昨晚那敲门人大声命令了一下身边另两人,抖擞精神对敌。姑获鸟和新妇罗关心伤员,见眼下同伴们还抵挡得住,落地便径直过去查看,看了两眼,朝不远处的辉云摇了摇头。 随着辉云等人的加入,双方形势逐渐逆转,忽听得半空中一声“撤”,四周围腾起一阵白烟,缓缓散去,再去找时,忍者们已经不知去向了。 确定暂时危机已解,龙田过去向那昨日的敲门人问候。敲门人正要答话,却听那大小姐模样的人冷冷抛下一句:“多管闲事。”辉云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孩又头也不回说道:“岚,过去扶上凉,再送她一程。”辉云几人默默看着那个叫岚的人从瞑野熏手里接过所谓的凉,目送几人离开,那敲门人偷偷带着歉意朝众人微鞠一躬,也转身跟上。眼看走得远了,忽然辉云喊道:“你的属下是死了!你对他就这点表示吗?” 那大小姐停住脚步,略微偏着头平稳言道:“还需要什么表示?本来就是战斗,有人阵亡是很正常的。”正要抬脚再走,听辉云也不知是在和谁更激动地喊:“那咱们管的这算是什么闲事!”听身后并没有人答话,那大小姐也知道这就是说给自己听的,遂冷淡答道:“这本就是未及他人插手之事,几位也无须自扰。”辉云还想再说什么,那大小姐却已带着那几人走远了。 辉云胸中郁闷,忽然跪倒,怒吼一声,一拳捶在地上,轰轰作响,大概还不解气,又补了几拳。身边的人可能除了龙田,再没人见过辉云发脾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瞑野熏犹豫了一下,过来说道:“对不起辉云大人,属下实力不济,相救未及……”辉云没答话,只是默然低头,呼呼出着粗气,龙田吊着眼睛盯了一阵,在众人都未想到之时,猛然朝着辉云屁股飞了一脚,辉云未及反应,一个狗啃屎摔在地上。又在瞑野熏的惊愕和众人的沉默中趴了一会儿,辉云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复又坐到地上,似乎是问瞑野熏:“敌人是什么来头?”瞑野熏摇头不知,丰前坊说道:“看忍术,是附近羽黑众的。”龙田追问:“哦?很厉害吗?”丰前坊道:“深山中很神秘的村子。”辉云再问:“今天大概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水平的忍者?”丰前坊大概算了一下答道:“六组四人队,没有中忍以下的,还感觉到,暗中有单独一人指挥。” 又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姑获鸟说:“这么大阵仗追杀一个女孩子,看来这个女孩子的来头也不小。”水虎点点头,恶狠狠地说:“要不我去把他们抓来,严刑逼问!”辉云站起身,笑笑说:“那还不如被那些忍者杀了呢!算了,反正看他们的路线也是上山,再遇见的时候看情况吧!”丰前坊也说:“嗯,看刚才的情形,忍者的目标是活捉这个女的。”龙田和辉云对视了一下,似乎交流了什么,辉云点下头,说道:“算了,先休息,跟咱们关系也不大,没必要为他们劳神,明天还要找雪女呢!” 第二天一早,龙田叫醒辉云,辉云揉揉惺忪睡眼,用眼神问龙田怎么了,龙田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有时间你要学学怎么管理属下了。”辉云没明白,“啊?”了一声,龙田又说:“这次瞑野熏自己去追那些人,可是连个字条都没留。”辉云“哦”了一声,道:“我昨晚看你的意思就是不用担心,会有人主动去的,当时你看我,我以为你明白了呢。”龙田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禁闭双唇,半晌说道:“我看你的意思是说,反正你又不是为了救那个没礼貌的人,活捉与否你又不关心,倒是还继续追不?然后你看我,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明天继续。”辉云耸了下肩膀:“差不多,反正有人主动去了,咱们先上山。” 众人陆续醒来,纷纷发现瞑野熏不见,便要去找,辉云解释一番,将大家安抚住,又用些早餐,提步登程,因昨日一役,回到大路,今日赶路快了许多,未到傍晚,已到山顶神社,装模作样祭拜一番所谓月之女神――月读女命,辉云起身旁敲侧击问身边一个老年香客去往后山的路怎么走。那老人听说几个人要去后山,吃了一惊,说道:“神社后面便是后山,曾经有修业中的人去过,只是近几年有好些个人莫名其妙失踪,找到尸体的也都显得诡异。”丰前坊问道:“如何诡异?”老人看见丰前坊的眼神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说道:“明明是夏天,山上无雪,那些人却是全身被冰雪覆盖,活活冻死的!而且,眼神空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又想问那老人此举可是妖怪所为,老人不知,想必他也不会知道雪女所在,辉云便不再追问,告别老人,寻所指之路而去,水虎说:“失魂落魄的话,肯定是雪女干的。滑瓢大人一走,便又都做起了旧营生,你得抓紧时间了啊!”辉云知道是说自己,笑着答应一声,没再说话。 神社之后,地势平缓,果真是盾状火山所成。极目远眺,周围群峦叠嶂,郁郁葱葱,掩于不断升起又浮走的雾气之中,不失为佳景。还在欣赏,忽然远方一颗信号弹升起,丰前坊和龙田同时喊道:“瞑野熏的!”辉云正要说话,龙田说道:“你与你的属下去找雪女,那边的事交给我们三只天狗就可以了!” 说罢,六只翅膀张开,向信号弹方向飞去…… ------------ 第八回 繁星缀地空入眼 第八回 繁星缀地空入眼 皓月当头雪敷颊 龙田三人去得远了,水虎问道:“有那么多忍者,只凭三只天狗可以么?要不要我去帮忙?”新妇罗轻伸手拍一下水虎道:“嗳哟!放心啦!龙田大人很靠得住的啦!”辉云也点头说:“嗯,没问题的,何况那女人身边的几个人也不像是软角色。”看水虎好像是放心了,辉云又眯着眼看看远方,叹口气继续说道:“倒是我,该去什么地方找雪女啊!” 好像谁都不知道…… “算了,守株待兔!是有人说前面那个山头死过人吧?”看身边的几个人都点头了,辉云施展御风行,带着几个妖怪奔向方才所指的山头。 只有大木长繁呆在原地,看看四周,心里暗想:“我怎么办……” ……………………………………………… 飞过一个山坳,龙田等人已赶到方才信号弹升起所在,却未发现人。落下去看了看,确实有战斗过的痕迹,还有斑斑几点血似是佐证一般,丰前坊认真看看血迹的方向,指了指道:“这个方向,在逃!”闪身上树,向东疾行。龙田和鸦天狗也不甘落后,贴着地面飞一般跟上。 跑了一程,越跑越暗,若非天狗都有异于常人的感觉能力,以现在这样的速度奔跑,什么时候在树上撞死了,也未可知。还在跑,忽然丰前坊低喝一声“停”,地上的鸦天狗和龙田急忙停下,问道:“怎么了?” 丰前坊落回地上,小声说:“刚才跃起,太阳还在!” 鸦天狗将信将疑,向上几步,跃出树林,转眼落回,惊异说道:“真是!莫非……” 丰前坊已经明白,点点头道:“没错,结界!” 龙田提息闻了闻周围,说:“没有妖气啊。” 丰前坊道:“应该是那个人的能力。”看看龙田和鸦天狗一如既往地盯着自己,各自回视一下继续解释道:“昨天我赶到现场之时,听见那四个护卫分别叫做池奈、涼、夜、岚。池奈,应是这四人首领,敲门那个,能力不明;涼,阵亡那个,昨天看到,能力是操纵水露;岚,总是跟在最后那个,操纵的是风。由此判断,能力都与名字有关。” 龙田看看还在假装思考的鸦天狗道:“也就是说,这个夜幕一般的黑暗,就是那个夜的结界了。” 鸦天狗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伸出本还在扶着下巴的手指指了指龙田道:“没错,可是眼下连咱们也看不见了,如何去找她们呢?” 趁龙田跟鸦天狗解释的时候,丰前坊趴在地上嗅了嗅,站起身说:“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虽然有点难,但是没问题。” 龙田也说:“既然已经进入结界,那施术的人也应该就在附近了,尽量打开听觉和嗅觉,摸索着走。”丰前坊两人点头。 一路听,一路嗅,又走出几十步,龙田开始觉得连身边的同伴都看不见了,几似目盲一般,却也不敢再有所交流,唯恐这附近也埋伏着羽黑众。又行几步,隐约感觉左手边气息微微变化了一下,应该是丰前坊的什么信号,于是伸出右手,凭记忆去摸鸦天狗,要通知他一下,哪知刚刚摸到,鸦天狗忽然大喝一声:“砍死你!”龙田刚要骂人,黑暗中刀风已至,连忙闪开,又听鸦天狗的位置上空“嗖嗖”几点暗器风声,再想去救,背后一只手已将自己按住,还没反抗,有声音附耳低语:“自己人!池奈!”听那边鸦天狗哇哇乱叫,已经不知和什么人打斗起来,龙田顿时放心下来,低声说道:“你确定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们这是在搞什么鬼名堂?” 池奈带着龙田摸黑走了十几步停下,向下拽了拽示意坐下,低声说了句:“公主,属下回来了。” 虽然龙田曾跟辉云猜测这小女孩来头不小,但是听见“公主”二字,多少还是诧异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听那公主冷淡道:“若是救他阵亡,可不会葬你。” 池奈唯唯说道:“属下明白,但夜也说了,几位大人是为救我等而来,怎能叫他们继续迷失在结界中呢……” 依稀听见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公主躺下了,漫不经心留下一句:“都是些爱管闲事的人,随你们了。” 忽听池奈在身旁默默地念了几句,片刻之后,感觉似乎是一只手在眼前划过,忽然就看得见了。龙田左右观察一阵,原来自己是在几棵大树中间的空地上。公主躺在一片落叶之中,岚正在一边,帮公主盖上毯子。又看向另一边,夜盘膝静坐,身下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应该是用树枝临时画上去的,笔画很仓促,不过效果已经达到了,便是现在的结界。 可瞑野熏呢? 不远处鸦天狗还在吵闹,顺目过去,附近已经没有敌人,龙田轻轻咳了一声,躲在暗处的丰前坊和鸦天狗顺声音走了过来。龙田附耳与丰前坊说道:“瞑野熏不在这里。”丰前坊愣了一下,低声道:“奇怪。”龙田又道:“感觉她们也根本不知道瞑野熏暗中保护的样子,先不要问她们比较好。”丰前坊轻点一下头,跟鸦天狗一起摸索着坐到地上。 照方抓药,池奈解开两人目障,龙田问道:“谁受伤了?”池奈向落叶那边指了指:“公主。腿上中了苦无。”丰前坊看了看说:“忍者的苦无上,都有毒。”池奈一惊,忙说:“那怎么办?”丰前坊又说:“没这么快死,放心。”池奈都快哭出来了,看得出来,坐在阵上的夜也动摇了一下,只有岚比较平静,走过来说道:“盖被子的时候,公主确实有点发热。” 池奈轻手轻脚过去摸了摸,慢步走回龙田面前,紧张问道:“真的发烧了,这下可怎么办啊?”龙田扭头看了看丰前坊两人,说:“关我什么事么?” 丰前坊没回答龙田,问池奈道:“你们,没有药?” 池奈摇摇头说:“虽然我们确实是护卫,但是一直跟随公主,从没出来过,原来外面这么凶险!” 丰前坊转回身看着龙田,半天没说话,龙田有点不知所以,看了一眼鸦天狗,发现这边也盯了自己很久了,只好皱了下眉说道:“想怎么样?”丰前坊一字一字地说:“天狗之涎。”龙田连忙摆手说:“那东西你们不是也有么?干嘛非要找我!”丰前坊又说:“这个,除了相模坊,只有僧正坊的才行。我们的,都不算。” 听了丰前坊的解释,龙田咬着牙看了看周围各种期待和乞求的目光,坚定说道:“我拒绝!”话音刚落,池奈扑通跪倒,满眼泪水看着龙田,龙田虽然还是很不情愿,铁着脸看了池奈一会儿,却也觉得无可奈何,从怀里慢慢掏出块手帕,捂在嘴上,背过身去…… 池奈双手郑重接过龙田那湿漉漉的手帕,让岚掀开公主腿上的毯子,解开包扎,这才轻轻把手帕敷在伤口之上。刚敷上之时,似乎没什么反应,过了一分钟左右,那手帕开始渐渐变成了绿色,又由绿变紫,由紫变黑。池奈用眼神询问是不是可以拿下来了,丰前坊摇摇头,一直等到手帕再次变白,方才点头。 整个过程两只天狗习以为常,龙田却是从头到尾看都未看。池奈两人倒是看到个新鲜,真可谓是大开眼界,待到拿下手帕看到公主的腿上不但没了中毒的颜色,连伤口都快好了,更加惊喜。互相看着高兴了一阵,池奈忽然想起龙田,连忙过来递还手帕道谢,龙田一脸为难,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接过手帕摆摆手说:“是那个银发小子叫我来的,要谢去谢他吧!” ……………………………… “大木长繁那个傻子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辉云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吃饱喝足,姑获鸟才想起来大木长繁不见了。 辉云一愣,说道:“出发的时候不是就在咱们后面吗?” 狐火跳出来拍了辉云脑袋一下,责问:“你觉得他跟得上你们这些妖怪吗!” 辉云摸摸头,嘟囔道:“不早说……” 姑获鸟起身道:“我去找找看吧!蜘蛛婆,如果那女人来了,你负责交涉一下。” 新妇罗还没回答,水虎先拍着胸脯说道:“有我呢!我来交涉!” 姑获鸟摇摇头,冲着狐火说道:“小狐狸,雪女来了,你拦住水虎别打架啊!”看狐火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姑获鸟放心地走了。 辉云给篝火加了点柴,笑笑说:“你们相处得不错啊,都开始有绰号了。” 新妇罗道:“几百年前就这么叫我了,一直到她随着猫又离开滑瓢大人,今天她又这么叫我,还真有点想念呢!” 辉云倒是没什么反应,狐火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尖声问道:“你说什么?她是和那个武斗派的一起离开滑瓢的?!”再看看辉云还是一副白痴相,跳起来用爪子拍了他一下道:“武斗派的老部下啊!最先背叛你的咧!” 辉云抓了抓头发,一脸迷惑,半晌才说:“你又知道?” 看狐火支支吾吾,新妇罗接过话头说:“确实,滑瓢大人自从消灭白峰山相模坊之后,开始变得保守,不再喜欢争斗,最后终于导致猫又等几位武斗派妖怪不满,相继离开,姑获鸟是一直追随猫又的,也是那个时候离开的,”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狐火问道,“只是那个时候,似乎还没有你吧,你是怎么知道猫又是最先离开的呢?” 狐火又支吾几声,大声答道:“猫又大人跟我讲的!” 新妇罗看看辉云,见他意味深长地露出个笑容,便把本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说:“那便这样吧!”不再开口。 这边还在争论之时,水虎一直戒备四周,听新妇罗结了话头,才凑过来说:“似乎有股寒气,忽远忽近,只是太久没见过雪莱了,不确定是不是她。” 新妇罗静神感觉了一下,说:“这么弱,亏你感觉得到哦!真是认真嘛!” 听见夸奖,水虎憨憨地笑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全神贯注,忽听辉云说道: “来了!” ------------ 第九回 夜鸟四惊月无羽 第九回 夜鸟四惊月无羽 蛰兽八面星落披 树林中仍是一片昏暗,半点星光都透不进来,虽然此时太阳早已落山,但黑成这样,确实太离谱了。而作为这个“夜幕”的制造者――夜,由始至终还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全身屏息坐着,双手捏诀,一直未放开过,谁都知道,此诀一散,这结界也就散了。 鸦天狗却没有这样好的耐性,始终想出去找人拼斗一番,不过他心里也明白,以眼下的形势,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有那么几次按捺不住,只刚刚起身,便被龙田一个眼神制止了。 其实,龙田起初何尝没想过会有一番死斗呢?可一来敌人深浅不知,只听丰前坊说了敌人数目,但说到底,连鸦天狗都不清楚所谓的“中忍以上”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水平如何?会怎样的忍术?等等等等,全都是未知数。二来身边这几个帮手的底细也不清楚,再认真想想,几次三番被人说“多管闲事”,原本就连过来帮忙的理由都没有。在这种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的情况之下,若是真有死斗,纵是像龙田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恐怕也说不准到底有几成把握能全身而退。 因此,现在龙田改变主意了,并不希望有争斗,只盼着就这样撑到天亮,也许辉云那边的事情就办妥了,会多几个帮手过来,到那时节再动手,会有一批人冲在前面帮自己去试试敌人的深浅,纵是有大木长繁那样总需要自己去救的白痴,至少也比这里的几个才知道名字的人值得信任。 然而,世上的事情,往往是与希望相悖的。 就在大家关切的目光中,一直没说话,只是暗自出汗的夜,终于摇摇晃晃,倒下了,几点星光透入,倒是给这密林添加了些许恐怖之色…… 随着夜身下法阵黯淡消逝,一阵铁器划空之声呼啸传来,龙田脸色稍变,侧眼后望,满目各色暗器,穿枝破叶,正指向众人聚集之地! “闪!”随着龙田一声呐喊,丰前坊已经抱起倒地不起的夜消失得无影无踪,池奈和岚两人也是动作极快,抬着仍在香甜梦中的公主躲到树后,看看鸦天狗也早已藏好,龙田这才放心闪身到了池奈背后。 “通通”几声,暗器或钉在地上,或钉在树上,震下几片叶子,便再也没声音了。竖着耳朵听一阵,似乎过了这波试探,那班忍者也没有完全放心,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丰前坊从树上跳了下来,将夜放在一边,小声说道:“趁没打起来,你们走!”池奈没听太懂,看了看龙田,龙田确认了一下周围真的没有忍者,解释道:“我们在这边拦住,你们一人背一个,能跑多远跑多远!”又朝另一棵树后面的鸦天狗道:“你在他们后面跟着保护!” 这个时候的鸦天狗心里想的是――终于要开打了!跃跃欲试,忽然龙田派给自己一个脱离战场的任务,老大不情愿,喊道:“怎么不叫丰前坊去!”话音刚落,闪身到了龙田这边,刚才落脚之处,几只回旋镖牢牢钉下。 龙田拍拍还在到处找敌人的鸦天狗肩膀,想说留丰前坊下来比较适合对付这些看不见的敌人,但又觉得未必能说动他,还在找理由,听丰前坊道:“只有你,能以一当十!还能同时照顾这几个女孩!” 鸦天狗认真看了一下丰前坊的眼睛,快速收刀入鞘,朝池奈等人低喊声“走!”,大步流星向下山方向走去。 直到看不见那几人的背影,又确认了一下无人跟踪,龙田朝丰前坊大声说道:“想不到你也会骗人!”丰前坊恐怖地笑了笑,挑了下大拇指,快速与龙田同时分向两边,后跃上树梢,又是几颗铁钉落下,整齐排布在方才两人的脚印周围。 龙田这边上了树梢,还没站稳,不远处又影影焯焯几只暗器飞来,连忙腰上加力带着自己一转,翻身单手挂在树枝之上,抬眼看看树干上刚刚钉好的几个都叫不上名字的怪异家伙,吁了一声,趁着下一波攻势还没来,提起身子朝适方才暗器袭来方向而去。 丰前坊相比之下经验老到得多,和龙田同样身形上了树,敌人暗器未到,树梢上已经只剩下他的残影,又听“沙沙”两声,不远处树冠之上跃出两个人影,一闪而过,没在另一树丛之中,那两影之后,树冠之中,两只鸟跌下,原来是丰前坊的暗器到了。 背靠树干,丰前坊落定,看看不远处的龙田,喊道:“脚下别停!”又闪身消失。而那群忍者似乎不愿在丰前坊身上继续浪费暗器,明明听见了丰前坊的声音,却未做任何反应。这对这个高级忍者来说不能算是好消息,如此一来,徒看着龙田于半空之中闪转腾挪,自己却找不到那些忍者到底藏身何处了。 总算找了个机会,龙田与丰前坊两人又跃在一处,丰前坊道:“你这样跳,我找不到敌人。”龙田沉着脸看了丰前坊一会儿,说:“怎么?没在节奏上?”丰前坊大概是没明白为什么这个还有节奏,也没时间想,说道:“没有目的性。”龙田思索了一下,自言自语一般说:“看来要主动去躲,那就这样吧!” 兼定缓缓出鞘,未发出一点声音,丰前坊大概明白了龙田的用意,用力点下头,又隐身而去,准备暗中观察敌人的位置。龙田按记忆中当日文五郎的动作静息调神,刚要捏诀,忽然睁开眼自语:“加速是哪个字来着……” 大概是刀刃反光,龙田还在努力回忆,却已有敌人发现了他的位置,一袭黑衣蹑手蹑脚潜到他头顶之上,猛地锁链垂下,盘绕袭来,牢牢缠住龙田。躲在暗中的丰前坊默默念道:“警惕性……”想要来救,却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埋伏,还在犹豫,听龙田喊声:“斗!”绑在他身上的锁链霎时间四溅散开,莫要说那忍者有没有反应,丰前坊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忍者,那忍者手中镰刀,那忍者背后树干,在一道碧水般的月影之中统统化为两段,散散落到地上…… 丰前坊还在发呆,听龙田方向又传来一个声音:“白痴!斗字诀为勇!看字还看不出?”又听龙田不耐烦说道:“除了这个字,还有哪个字好记?”那声音又道:“倒是这把刀,好像方便你叫我了!” “四哥?”丰前坊终于听出,那正是僧正坊! 还没轮到丰前坊上前打招呼,僧正坊已经怪叫一声冲了出去,如之前一样,龙田于右,天狗于左,不同的是,这次两人一身,都不闲着,左握鬼丸,右持兼定,一黑一银,也不管周围有没有敌人,到处乱砍,整个森林之上,各种鸟群皆被惊起,四散飞走。 丰前坊点点头,暗道:“确是四哥作派!”当下掐诀,念声“胧影分身!”连同本体,十个丰前坊四散跃起,准备加入战斗。 僧正坊听见动静,哈哈大笑两声,高声说道:“这毛头小子怎敢自己面对这许多强手,原来有你帮忙!” 十个丰前坊同时答道:“本还有鸦天狗,但实在不宜与这鬼鬼祟祟的忍者争斗,已打发走了!” 僧正坊还想与自己的兄弟叙叙旧,忽听林中四面响起同一个声音在幽幽说道:“便似你不鬼鬼祟祟一般!” 龙田正要找到底敌人何在,忽然丰前坊叫声“不好”,迅速隐入林中,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僧正坊欲要骂人,听那声音又响起:“交那女孩出来,饶你们不死!”龙田闻言冷笑一声,僧正坊也道:“好大的口气!”却听丰前坊声音传来:“莫要答话!”显然为时已晚。龙田僧正坊一左一右两只耳边只觉得“嗡”一声低鸣,似丝竹之音,扰得眼前树木由慢至快又由快变慢扭曲旋转起来,再等它们停下,周围仿佛一切都变了,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想感觉一下敌人的气息,却又觉得什么气息都没有,只是很奇怪的样子,左右想不通,只好问问僧正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僧正坊动了动自己的半边身子说道:“没有,但是肯定中了什么奇怪的招术了,不是妖术而已。”龙田也道:“看丰前坊那么紧张的样子,应该还是个挺厉害的招术。”僧正坊不屑道:“那家伙一直都是很紧张的样子。” 两人你言我语说了半天,却没个眉目,而那丰前坊也是,喊完一声之后就再也没出现了,到底什么“不好”,到底为什么“莫要答话”,谁也不知道。 胡乱猜疑一阵,僧正坊有些焦躁,开始叫骂,龙田暗自感慨――又学到些精华! 骂了十几声,没听见任何回应,僧正坊撇撇嘴道:“倒没那么焦躁了!”便欲坐下,刚撩开衣襟,忽觉背后风动,当下心念一动,龙田心领神会,配合着探出右脚原地画圆,右手刀空划,只等僧正坊左手。 见龙田一瞬间完成自己想要的准备动作,僧正坊低喝一声:“华月斩!”左脚大跨步前踏,弓步踩实,自身后甩出左臂,单刀挥出,于黑暗之中形成一道剑帘,围着龙田圆圆摊开,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背后那人本是偷袭,见对手转身这么快,便已经有些犹豫,又看见这一把剑忽然变成一排,马上硬生生一个后空翻,准备重新寻找机会,那知才刚跃起,僧正坊这一招左雉已经打完,马上又是一招右雉虚空挥出,面前剑帘如同接了什么命令一般,各自分开,疾速旋转,仿佛一轮轮满月,向前冲去,速度奇快,可怜那偷袭之人,还在上下颠倒之时,什么都没看清,已经身中数轮满月,直飞到不远处一棵树上,连着那树被一同切得粉碎。 僧正坊站直身子,刀尖指地,凝神静听,龙田问:“这么认真,还在等什么?”僧正坊道:“等这厮的下一招。”话没说完,那具粉碎尸体“嘭”的一声,变成一股白烟,消失不见了…… ------------ 第十回 霜凝化雪飞入海 第十回 霜凝化雪飞入海 龙啸腾云旋刺天 “来了?” 辉云轻描淡写一声,水虎却如临大敌,新妇罗也站了起来,只有狐火,嗖一声钻回辉云怀里,露个脑袋,好像很凶恶似的四处看。 却见一朵乌云,于晴朗夜空之中,闭月缓缓而来。辉云坐在地上,就这么仰头看着,呢喃道:“要下雪了么?”话才说完,雪花已起。 辉云一动不动,任由雪落在自己身上,片刻银发已变白,才说道:“很清爽的妖气啊。” 狐火小声说:“如果这个是别人的武器怎么办?”辉云摇摇头:“放心吧,没有杀气。看那边山坡上。” 望过去,一个雪白色面庞的圆脸童子已经飘飘过来,虽还不是很清晰,轮廓却已经很明显了。新妇罗收起架势,小声道:“不是雪女!……雪童?” 辉云依稀记得自己没穿越之前听过一点雪女的传说,给自己的印象就是冰清玉洁很温柔漂亮的一个妖怪,所以本来是满心期待的在这里装模作样等雪女,却闻新妇罗说来者雪童,马上没了兴趣,站起身朝那边看看道:“你们能打发吧?”水虎铁着脸答:“要死的没问题,要活的不保证!” 辉云从怀里揪出狐火扔过去道:“你去拦着水虎,叫新妇罗一个人对付应该就够了,我去休息一下。”说完,假装很疲惫似的打个呵欠,去边上躺下了。 那雪童越来越近,渐渐已经看得清表情,似乎严肃的很,却也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似是有点恼怒,似是有点哀愁,似是有点惆怅。 又近几步,水虎觉得以自己的速度已经可以进攻了,猛然跃起,利爪高举,本想再大喝一声,哪知嘴刚张开,狐火却已跳到面前,翻着白眼吐出舌头,扮着鬼脸张牙舞爪,吓得水虎一屁股坐回地上,半晌才怒道:“你要干嘛!” 新妇罗看看这边,摇摇头深深叹口气,嗔了一声,自言自语说:“两个不同种类的白痴……”却也没心思理,迎到那雪童面前,叉着腰媚媚问道:“小朋友这么晚不回家,妈妈会着急的哦!” 那雪童淡淡说道:“闪一边去。” 新妇罗闻言不嗔不怒,指尖挡嘴笑道:“嗳哟!小小年纪,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话刚说完,忽见那小童眼神一动,新妇罗头顶乌云密布,霎时间狂风骤起,暴雪急至,顷刻间便已不见新妇罗! 雪童看了看地上一人多高的雪堆,不声不响冷笑一下,也许并不是笑,只是为了动动嘴角,绕过雪堆,朝水虎走去。只是他似乎忘记了,或者本就不知道,新妇罗这个蜘蛛,是会遁地的。而等他知道的时候,身上已经遍是蛛网。 狐火见新妇罗已经收工,这才放水虎过来。水虎张口结舌围着被困在网中依然没表情的雪童走了两圈,也不知是和谁说:“这么简单?”新妇罗双手叉腰“哼”了一声道:“跟你说话真是很累人呢!雪莱本就是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妖怪,她的旁系能有什么本事?” 水虎还在发愣,没答话,却听那雪童道:“不许这么说我妈妈!小心我妈妈来了把你们全冻成冰?” 听见“妈妈”二字,新妇罗也愣了,一旁装睡的辉云噌一声跳起来嚷道:“雪女都生孩子啦?!”静下来看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拍拍脸很懊恼地坐在地上,低头叹了一声,又一跃起来道:“走了走了,放了他,找长繁去!” ……………………………………………… 星光之下,乌云划过。有几只回巢鸟儿,落在枝杈上,哀鸣几声。偶有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飘下几片,打几个旋,落在地上。少时乌云散开,月光透出,映着几片落叶,落向龙田脚下…… “跳!” 龙田话音刚落,一片叶子闪出耀眼光芒,其他几片也陆陆续续与之辉映,顷刻之间树林中爆炸声连成一片,浓烟滚滚,火光四起,才蛰伏下的几只野鸟又腾空而起,四散而逃。 这片树林距离辉云等人所在的山顶其实并不远,只是这面山壁陡峭,无路相通。但这连绵的爆炸声是不需要通路的,何况有那烽火一般的浓烟相告,才走了一截准备去找大木长繁的辉云已知不妙,正犹豫是去山下看个究竟还是先找到大木长繁再说时,对面小山坡之上现出三个身影,其中一个彩羽和服打扮,正是姑获鸟。 姑获鸟也知道龙田等人就在那片林中,忽然间地动山摇,也知道出事了,带着身后两人一路狂奔,片刻便与辉云几人碰头。 其中一人果然是大木长繁,姑获鸟找到他时也正寻路来找辉云,身后跟的这个据说是在路上碰到的,言说本是出来旅行,却于途中听闻这月山上有妖怪伤害无辜之人,想来除妖。辉云看了看这人,面目也算清秀,轮廓却如刀削一般,三缕髯修剪的干干净净,配上两道剑眉,以及那不时闪烁的眼神,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既坚毅又有点狡黠。而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刻意掩饰过,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和服,只能从领口大致判断里面应该还有件白色的长襦袢,不过腰带稍微出卖了他一下,虽然从面料上来说是个看似稍微有点钱便能拥有的低档角带,但打法多多少少有点复杂了,不太像个普通人家能打得出来的结。腰带上也插了把刀,普普通通,不是胁差而已,却似乎也告诉大家,这人是个武士。 互道了姓名,这人自称寿一郎,浪人。 辉云虽然看出了这人不是个普通的浪人,但现在却没时间理这些,听说他要去除妖,便只要他去好了,匆匆道说自己的朋友的可能有难,转身要走。寿一郎拉了辉云一下道:“我来除妖便是欲做些好事,帮你们救朋友却也算件好事呢!”言下之意,你们也算上我一个呗! 辉云又重新上下打量一下这个看起来鬼精鬼精的家伙,心下暗忖: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傻的话呢?左右看了一圈,再想:这里都是妖怪你就一个都没发现么? 时间紧迫,也没时间再跟这寿一郎解释推脱,说声跟上,辉云率先跳下陡崖,偶尔伸足点下崖壁,全似在平地上跳跃一般,只奔山下树林。其他几个妖怪也各自使出本领,水虎自不必说,几个移形换影,偶尔四爪抓住石头缓冲一下,放开手时石头却也都粉碎了;新妇罗和姑获鸟现出原型时倒是吓了寿一郎一跳,不知道有没有打消他除妖的想法,也没时间给他细想,新妇罗变过身,蜘蛛丝已经过来,紧紧将其包住,衔着伏上岩壁。看新妇罗这边完事,姑获鸟抓住大木长繁也向山下飞去。 到了山下,各成人形,脸色翠绿的寿一郎也没时间调养,又跟众人疾驰,大概现在他应该已经后悔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了。 奔了一阵,已近树林边缘,正要加速冲进,林分左右,现出几人,乃是鸦天狗和池奈等人。未见之时,已听到鸦天狗的喊声:“快!快快跟上,出了这林子,本大人还要回去救人!” 见了辉云,鸦天狗也未吃惊,问道:“可是也听见那爆炸了?” 辉云点头,神色慌张,指着林内问:“可知情况如何?”鸦天狗摇头,说:“既然你们来了,这几个女人便交给你们,我去也!”话音未落,展翅已走。 辉云叹口气,看向池奈。池奈本已将公主放在地上,准备休息,见辉云看了过来,连忙起身行礼,辉云示意不必,池奈说道:“您便是那银发大人,多谢搭救!” 辉云想了想,大概是自己这么多次救人第一次有人感谢,抓抓头发干笑两声道:“没什么,你的朋友们可都还好?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池奈还没说话,狐火从怀里钻出来道:“再不行动,里面的人就算没死也来不及了啊!” 辉云一怔,连忙说是,吩咐感觉上防卫方面更稳妥一点的新妇罗和喘着粗气自告奋勇的大木长繁两人留下照顾,带上其余几人和说什么都不留下来的寿一郎冲进树林。 树林中光线暗了许多,而且鸦天狗去得甚急,纵有光线,怕是也早已经找不到人了。寻着烟的味道跑了一阵,不远处又似乎有个影子,再近一点,仿佛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在跑,树上几步,又落地几步,速度极快,看身形应该是个忍者。辉云估计这是敌人逃兵,掐指戊癸储火印结出,深吸气吐出一颗火弹,喝道:“火之殇――火榴炮!”便听那火弹“呼呼”作响,向前急冲,沿路枝叶未及碰到便已成了灰烬。 对面那人似是没有料到这偶遇的人竟会突然出手,而且还计算好了自己的路线,想避,偏偏距离极近,背上又背了人,又是半空之中,干脆心一横,身子向下一沉,砸断树枝直向地上落去,再抬头看时,另半截树枝早成一股烟了。 辉云见对方虽然狼狈,却也躲开了自己的火弹,正要再发,忽听对面背上那人喊道:“辉云大人!”辉云一愣,回到:“瞑野熏?”那忍者似乎也感到出乎意料,前后看了两眼,背了瞑野熏过来打量辉云,真看清楚了才说:“原来阁下真是辉云大人,失礼了,在下服部正成。” 听见名字,辉云大喜,说道:“啊!原来是仅以一招之差负于宪法大人的半藏大人!贸然出手……呵呵……” 服部正成似乎有点不满“一招之差”这几个字,却也没说什么,放下瞑野熏说:“她被那些忍者抓住,在下见了,记得是阁下熟人,找机会救了出来。”辉云连忙道谢,正成看他似是有些担心瞑野熏,又道:“没受伤,只是嫌她走得慢了才背上的。话说在下此番前来是有要事,乃是信长大人这么久没接到阁下消息,向家康大人借了在下出来寻找,不知可有什么消息需要在下传达么?” 辉云听闻瞑野熏没受伤,放心许多,当下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之前姑获鸟所绘的小田原城防图,递过去,又把之前所得知的一些消息简单说了一下,只说武田家暂时忙于侵吞今川家,怕是一时半时也抽不出手来上洛,而上杉家似乎还是惧怕武田家来袭,布重兵于武田家边界一线,也没有上洛之意,是以提醒信长大人,要上洛便只能趁现在。 服部正成暗将消息熟记于心,点点头道:“在下记得了。”提身形要走,仿佛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追上辉云道:“暂时莫要进去,里面是那群忍者的秘术,你的朋友们自己打起来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吃惊不小,只有那寿一郎站出来道:“难道是羽黑秘术,同士讨?” ------------ 第十一回 摘手掣日星未坠 第十一回 摘手掣日星未坠 暗风扶云月不明 落叶散尽,烟雾缭绕。浓烟之中,僧正坊敞胸露怀,斜指单刀,方步走出,却不见龙田样貌。 “果然威力不小呢!靠那小子可挡不住。也好,有这等实力,便出来跟本大人好好干一架!” 辉云感觉异于常人,跟妖比起来也很高出一节,此时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僧正坊那歌舞伎一般的声音了,但辉云却不知道这是谁,只好暗自诧异。姑获鸟之前飞到前面去转了一圈,似乎也听到了僧正坊的声音,连忙赶回来回报,见辉云正在纳闷,从容说道:“似是龙田体内僧正坊大人的腔调。”听了姑获鸟的解释,辉云恍然大悟,笑道:“怪胎投胎还是个怪胎!很好,至少知道那怪胎没死,咱们快!” 这边几人谈笑风生,倒是吓得寿一郎完全慌乱了,一边硬着头皮跟着跑,一边问道:“还僧正坊?鞍马山那个?到底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辉云转过头,面色阴沉,露出一丝阴笑,恐吓道:“既然都知道了,你竟然还拿我们当人?”水虎一个移形换影过来凑热闹道:“大人,再跑一会儿,咱们就消化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就可以吃掉他了?” 看寿一郎嘴唇渐白,姑获鸟无奈摇了摇头,从旁劝解:“如果我们吃人,适方才林外那几个人便也不会救了。”寿一郎这才恍然大悟。 ……………………………… 僧正坊扛着单刀耀武扬威一阵,周围浓烟散去,右半侧脸也渐渐现出龙田样貌,冷冷说道:“你这怪物又怎么知道我便挡不住?”听龙田说自己是怪物,僧正坊也不愠怒,只是冷笑两声,假喝道:“哼,少废话,只盼你不要拖累与我!”话音刚落,敌人突至,僧正坊怪笑连连,拖刀上前,龙田“嘁”一声,稍稍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随即全神贯注,背刀于身后,免得有人偷袭。 却说来者又是五个忍者,一持锁镰(一头镰刀,一头铁球,靠链连接),两持苦无,另有两人,赤手空拳。那锁镰忍者未到切近,铁球已出,自此便只在远处骚扰,绝不上前,若是对手冲了过来,也只是躲闪逃开,不予纠缠。而其余四人似乎全凭这锁镰忍者指挥,等待敌人疏漏,稍有空隙,绝不放过,疾速欺上,直取要害,若未占到便宜,则立时跳开,再寻机会。而且,直到交起手来,龙田才知道,那两个空手的忍者并非赤手空拳,只是那武器乍一看去确实看不到――乃是藏于手内的钩爪,弯着手指包住,出招之时若不细看,只以为是类似于鹰爪功之类的招数,幸亏僧正坊提醒,龙田才没着了道。如此斗了半天,虽然龙田这边没吃亏,却也没讨到半天便宜。不禁暗暗叹道,这五人,武器怪异,动作迅捷,配合默契,阵型严谨,进退有度,看来是个难啃的骨头!真是想不到,羽黑众竟有这样的高手。 其实龙田与僧正坊在对手的眼里也不弱,两人的问题只在于,虽然可以互通心意,但终究一体两人,难免意见有所分歧,加之这几个忍者早就看出龙田这边薄弱,于是频繁骚扰,使得龙田愈见焦躁,久而久之,也不管僧正坊到底想怎么样,全都只凭自己的性子来,有几次若非僧正坊收招及时,改回动作迁就龙田,怕是不用敌人来砍,自己便将身体扯成两半了,如此一来,两厢没有照应,敌人又确非庸手,龙田这边终落下风。 忽听一声长啸,鸦天狗到,二话不说,加入战斗。见有了救兵,僧正坊抖擞精神,又是一声怪叫,道:“也好!终是比这小子强些!”鸦天狗横刀架住已偷袭而至的苦无忍者,高声说:“多谢夸奖!”龙田却只“嘁”了一声,更加专心应战,懒得多言。 渐渐形势又有变化,鸦天狗打架向来一副胡搅蛮缠的德行,搅得几个忍者阵脚有些乱,攻势稍减。僧正坊趁机思考了一下,觉得面对强敌,想叫龙田跟着自己的节奏打,确实有些困难,正在想,龙田传来心意说:“少瞧不起人!”僧正坊大笑两声:“这身体可不是你自己的!”转而配合龙田。 其实僧正坊如此计议之时,龙田心内感激,只是面上未现,死要面子,待到真配合起来,确实顺手许多,人便也冷静了,也看清楚敌人配合,灵光一闪道:“鸦天狗,你去解决那甩铁球的!” 鸦天狗看了一圈,原来龙田说的是那锁镰忍者,讥笑道:“那叫锁镰!连这都不认识也配对我指手划脚!” 龙田本欲还嘴,却也无暇,又知道鸦天狗脾气,便未再言语,果然,鸦天狗骂完,看表情就知道是从心里痛快,跟面前这苦无忍者虚晃两招,摆脱纠缠,挺身袭向锁镰忍者。那忍者似是不知鸦天狗会过来一般,一时间手忙脚乱,险些被一刀劈死,狼狈招架几下,总算是捡了条命,看看自己的同伴霎时间也没了优势,根本空不出手来救自己,硬着头皮单面鸦天狗。 先说龙田这边。 少了那不知何时会袭面而来的铁球骚扰,剩下的四个忍者果然容易对付多了。都说一寸长一寸强,龙田的兼定七十几公分,僧正坊这边的鬼丸九十几公分,面对苦无与钩爪真是不知道强出多少倍,奈何对方再快,一时也难以近身。更何况,龙田与僧正坊两人一体,用的还是武林绝学――左右互搏。 龙田这时也发现了僧正坊比自己高明的地方:僧正坊说的是与龙田配合,却并非只是简简单单配合龙田的动作而已,而是根据龙田一招一式之间的漏洞,自己想出其他招式来弥补,有时候轻描淡写的一招,便让龙田佩服不已,若非在这交战的情势之下,怕是要立马拜师学艺了。 更让龙田佩服的是,在渐渐熟悉了僧正坊的思路之后,又发现,原来他的弥补也不简单,全有后续招式。龙田用逆风,僧正坊马上接左切上,带着龙田转身,落地便是唐竹,僧正坊再接左雉,逼着龙田向后逆风,转身僧正坊又是突刺……放眼向龙田身边望去,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剑,仿佛这才是真正的月花蝶舞! 这下围攻的四个忍者有些焦躁了――本自少了锁镰纠缠之后,形势便就不再看好,现下那“合体人”又越来越像一个人,愈发难缠,这却如何是好?一个苦无忍者偷暇看看那边的锁镰忍者,想喊他赶紧撇下那纠缠不清的对手过来先管这边,哪知刚看过去,就见那对手像个风车一样旋刀将自己的救兵劈死了。 龙田似乎看出了这个苦无忍者的动摇,横刀架住一个钩爪将其奋力甩出去,直接跨步来到这苦无忍者面前,一招右雉,中规中矩,忍者连忙收腰向后小步跃开,等僧正坊出招,哪知僧正坊这半边没动,还是龙田,右雉走到半截硬生生反过手来将刀上撩,接出一招逆风,那忍者出乎意料,只得半空中再闪一下,硬挺直身子,向后昂首,勉勉强强避开。另外三个忍者看了这两连击,心知不妙,要上来救,却听背后呼呼风响,知道是那个胡搅蛮缠的家伙又打过来了,叫声苦上前迎敌,只看见僧正坊那半边得意地咧了下嘴,左脚大步跨出,欺到那还在昂首挺胸的苦无忍者身前,轻松一招左雉切回,拦腰将其砍断。 转眼间五人已去其二,剩下三人再无阵脚可言,虽然每个人身手也都不差,却终归不是僧正坊和鸦天狗的对手,更何况没了气势,一心要逃,于是胡乱抵挡一阵,作势要撤。 看敌人要走,僧正坊倒觉得无所谓,鸦天狗却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打架的机会,追上前砍死一个刚转过身的,又和剩下两人纠缠起来,片刻之后,这两人也碎成几段,只留下鸦天狗趾高气昂站在原地。 僧正坊扛起刀,盯着几具尸体发了一会儿呆,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噗噗”几声响,几具尸体,连整带零,化作几股白烟,消失不见。僧正坊挺了挺身子,侧眼四处瞧,挤出几声冷笑,狠狠说道:“死掉不马上消失的替身?有意思!”龙田这边,面色淡然,懒懒垂着刀,一言不发。 其实这里的战斗正如服部半藏所说,乃是自己人的争斗,龙田这边眼中的敌人是丰前坊做出的几个替身,而相对的,一直躲在暗中的丰前坊,也将龙田与鸦天狗当作了敌人――在丰前坊眼中,龙田已经变作一个带着双色面具的棘手上忍。 按照丰前坊最初发现这个怪异上忍之时的设想,应该很顺利就可以解决,然后去找龙田,毕竟对方只是形容怪异,却没有任何奇怪的气息,应该就是个人类。他却哪里知道,现在自己所在的术中,除了视觉混乱,其他的感觉也不正常。直到现在,自己两次进攻折去六个替身,丰前坊才开始有些怀疑,这个敌人会不会就是忽然消失的龙田与僧正坊,有心好好试探一下,哪知忽然又冒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忍!虽说身材与鸦天狗有些相似,但是鸦天狗不是去护送那几个女子了么?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因为争吵这么多年,鸦天狗的为人丰前坊是最清楚不过了,只要他承诺下的任务,哪怕会要了自己的命也要保证任务确实完成才会罢手的,现在天色未亮,敌人又是行踪诡异,鸦天狗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安置下几个女子就自己回来的,如此想来,既然帮手不是鸦天狗,那么这个上忍便也不会是僧正坊! 难道敌人是自己那天感觉到的上忍?羽黑众自己也不是没有来过,虽说有几百年了,但是记忆还没有模糊,偷学忍术之时,也与羽黑众的上忍交过手,至少也要五个上忍围攻自己才能勉勉强强逼出自己的全力,十个上忍才会让自己吃点亏,莫非这些年来自己退步了么?还是人类已经进步了太多,已经到了自己面对一人就要全力出击的程度? 好吧!要出全力了! ------------ 第十二回 明心奈何落维谷 第十二回 明心奈何落维谷 迷途遍寻启明星 一路边跑边听,虽然战斗声会让辉云很紧张,但至少告诉辉云,自己的伙伴们都还活着。而且明显感觉到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也会一直鼓舞自己说就快到了,加油继续跑。正在不停招呼大家都加油的时候,那边的战斗声戛然而止,辉云不明所以,不禁大为慌乱,姑获鸟看出些端倪,赶忙上前劝解道:“不打了?会不会是龙田他们也发现不对了?” 旁人看看,似乎姑获鸟确实点中辉云心事,都看着辉云脸色。辉云沉吟一下,默默说:“希望是吧,总之咱们尽力,继续跑吧。” 其他人虽然希望能再宽慰一下辉云,无奈自己本就没有辉云的敏锐感觉,更是搞不清楚状况,一片茫然,宽慰之事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继续跑。 其实辉云一直想冲过去算了,可是听半藏说了里面的具体情况之后又有些犹豫,毕竟只知道了这个术的名字,却不知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术,万一敌人留有埋伏,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到那时,非但救不到龙田等人,说不准连自己都要赔进去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辉云等人只能低速奔跑,边跑边寻找一切可能的痕迹,希望能找到点什么线索。可是这么跑了一阵,却什么都没发现,辉云心生疑惑,转头问寿一郎:“离龙田他们也不算远了,怎么路上却连个埋伏都没有?” 寿一郎考虑了一下,说道:“确实不应该,按照在下了解的同士讨来说,施术范围内必有施术者,实施者周围必有保护者。阁下可感觉到周围有什么气息么?” 辉云又悉心打开自己的感知能力,周围的森林仿佛变成了一个全息电影一般,一草一木都从脑海中掠过,兔子、小鹿、飞鸟,影影焯焯,却也活灵活现。又向远处再作试探,便不甚清晰了,渐渐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一片空洞,只好收了能力,说道:“感觉不到,也许是不在我的范围内,也许是忍者隐藏的太好了。对了,同士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术,你可知道么?” 寿一郎点点头,解释道:“这算是羽黑众不外传的秘术了!应该算作幻术吧。” 狐火听见幻术两个字有点小小激动,看了看辉云,又问寿一郎:“那你可知道它到底是个怎样的幻术么?” 寿一郎又点头道:“机缘巧合,在下曾遇到过了解这个术的人,知道一点。” 辉云心想:那你倒是说啊!脸上却笑了笑说:“还请告知一二!” 寿一郎抱拳拱手,示意辉云客气了,便听他说道:“这个幻术是靠声音干扰敌人五感的。施术者将自己的力量灌注到声音当中,释放出去,等待敌人回答,若是敌人不知情,回答了,便会接纳这个力量,陷入术中,五感尽失,或者说是混乱,进而会随机将周围的某个人看作敌人,而这个被攻击的人若是也在术中,因为这个攻击,也会将攻击者看作敌人,自相残杀!” 辉云认真点点头说:“好贱!” 寿一郎解释之时,姑获鸟一直在认真思考,待解释完毕,即便说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冲进去,听见什么都不搭话,便无事了?” 众人纷纷点头,唯有寿一郎摇头说:“我是于五年前听说这些的,随着战事频繁,忍术也与时俱进,不知这个解释还做不做的准。还是小心为上!” 水虎却不是小心的个性,虽是小声,却也听得出语气里的不耐烦,道:“但凡是术,便有法子解,这个所谓同士讨就没得法子了么?!” 寿一郎笑了一下,说:“的确,但凡是术,便有章可循,或于施术者能力大小有关,或于周围环境有关,只要破坏周围环境的支持,或者能力压过施术者便可解开术,然而这个‘同士讨’却不然。” 姑获鸟道:“怎么讲?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寿一郎点点头道:“东北地区本是虾夷族所领,后被大和人侵略,成为属国,虽然现在虾夷人于此地所存不多,大多迁居北方岛上,但很多生活习俗还是流传了下来,而伴随着这些习俗,有一些虾夷人特有的战斗方式、以及不为人知的奥义,也流传了下来。同士讨便是其中之一。” 辉云感觉受益匪浅一般说道:“不错,不过感觉虽然你比丰前坊话多一些,但是说话的方式却是一样的,你到底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这个同士讨有什么玄机在?或者我们怎么才能破解这个术?可以么?” 寿一郎微笑点点头,似乎毫不在意辉云的抱怨,微微清了一下喉咙说道:“因为之前惨败于大和族的军队,虾夷人有一些术,回避了力量之间的比拼,改为转借他人之力,同士讨就是那个时候研究出来的秘术,阿倍比罗夫(见作品相关关于北海道与虾夷人一节)也曾经吃过这个术的苦头。与某役大败之后,这位大将军曾设想锻炼自己的意念力与虾夷人抗衡,却没有成功,后来有审问战俘之后才知道其中奥妙,便采用了一个谋士建议的塞住耳朵的策略,于战时依靠旗语指挥,大获全胜。至于若是已经中了此术的解决方法,似乎只有击败施术者才行了。”说完,寿一郎闭上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睁开眼,发现辉云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在不远处,各自寻找东西堵住耳朵去了。 各自堵完,辉云给寿一郎也送来两小块碎布,让他也堵住耳朵,而后大声喊道:“感觉这附近没人啊!会不会已经都走了啊?” 寿一郎慌忙以指掩口示意辉云小声一点,等辉云把耳朵里的东西拿下来才说:“不可能走掉的,幻术的施术者一定要在附近,虽然不需要在这里和被施术者比拼能力,但是还是要进行所谓术的固定。而且,同士讨还有一个缺点,就是这个幻术的固定是一个类似于仪式的过程,需要一直有人对施术者进行保护,所以,这附近至少应该还有两个人。” 辉云摇头道:“真没感觉到有人。会不会是去追那几个姑娘去了?” 其余几人看辉云又开始和寿一郎商量什么,也纷纷拿出自己耳朵里的东西过来听,瞑野熏凑上前道:“或者是追属下我去了?” 辉云点头说:“你们方向一样。” 瞑野熏说:“那就是了,半藏大人救下属下之后,在周围布置了很多陷阱和诱饵,迷惑那些人,相信那些人应该已经迷路了吧!”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辉云稍稍沉思了一下,说道,“二十四个中忍,外加一个上忍,分出个把人来保护施术者绝对不成问题,可现在是连施术者在什么地方都感觉不到,太奇怪了!” “二十五个忍者来追那几个姑娘?”寿一郎像听见什么大消息一般,惊讶问道。辉云不知道寿一郎问这干嘛,只点了点头。 寿一郎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说:“羽黑出动这么多人,又没有通知最上家,看来是接了个大买卖啊……”说完,又自顾自点了点头。 辉云却是在考虑这么多忍者的人员分配问题,忽然感觉龙田方向好像又有动静,便向众人吩咐道:“龙田交战的地方在距离这里大约两百五十步左右的正西方,现下又有动静,看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咱们为了谨慎,各自散开,在周围圆形范围内搜索一切可能的痕迹,而后向内靠拢,注意堵好耳朵,最后在龙田那里集合!” 众人点头,便要散开,辉云仿佛又想起什么,道:“此举只为找到施术者,找到就好,莫要被他发现,莫要恋战!”寿一郎也说:“施术者应该就是那个上忍,羽黑中忍是学不会这个秘术的。既是上忍,便不要轻易与他相斗!” 姑获鸟听完安排,说道:“如此甚好,我自天上过去林子那边,向回侦查。” 水虎也点头:“我去右边吧,咱们各负责三分之一。” 瞑野熏跟姑获鸟和水虎说道:“我又没受伤,潜伏侦查皆是我的强项,这种任务怎么可以不让我去呢?”又转向辉云道:“请大人让属下也负责一边,各自四分之一比较好!” 看辉云有些为难,寿一郎上前一步说:“在下正好也欲尝试一下,便与这姑娘结伴吧!” 辉云还是略有为难的点点头,说:“好吧,兵分四路,出发!” 出发二字出口,水虎最先“咻”一声遁走,瞑野熏几个纵跃,闪出数丈之外,那寿一郎俯身疾驰,丝毫也未落下,紧随其后,少时,姑获鸟化作原形,也在远远夜空之下消失,辉云这才默默说道:“寿一郎……这家伙也不简单,到底是谁?” 狐火从辉云怀中钻了出来,看看还在发呆的自家主子,伸出尾巴扫了下骂道:“你路最近就有时间在这里装深沉吗?还不快点找?” “哦……” …………………………………… 龙田便这么垂着刀,一言不发,僧正坊感应到龙田在想什么,沉住声音问:“如何?不想打了?”龙田敷衍地笑了一下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怎么不打?只怕错手把他杀了!”僧正坊像觉得很好笑一般,大笑几声,满含讥讽说道:“怕是你还没那本事!而我又不会错手,便放心打好了!”龙田咋下牙齿,“哼”一声道:“也对,否则也做不了你的兄弟。” 鸦天狗听两人说得热闹,凑上前问:“什么错手?” 僧正坊没理会,环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林,也不知在找什么,龙田只好陪着看,口中说道:“你就只管继续打是了,反正接下来估计你也杀不得这么痛快了!” 鸦天狗呸了一声,忿忿说道:“几个所谓羽黑的忍者,奈何得了老子?” 僧正坊继续四处看,心里却跟龙田说:“你已知是谁,却也莫手下留情,这家伙替身越少,实力越强,那鸦天狗剑术虽然不差,但终究不是八大天狗的对手,我们总还是要顾着他。” 龙田明白,暗自回道:“我自然不会留情,倒是你,敷衍的很,莫如此赔了鸦天狗的性命!” 说话间,敌人又至,鸦天狗似是刚才受了龙田藐视,心中不忿,二话没说先冲上前,薄命一般杀了起来。丰前坊暗里看得心惊肉跳,却也由此确定,打法如此混横的就是鸦天狗没错!可为何明明是后来才加入战斗的他也中招了呢?难道这个术还有蹊跷?…… 一边观察战局,一边暗自思量,丰前坊越想越觉得古怪,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明显,有心收了替身去验证一下,却又怕一旦自己退出,龙田他们又会互斗起来,那两个人至少是一死一伤才算完的。可若就如此等人来救,只怕…… 奇怪!怎么又有几人加入战斗了? ------------ 第十三回 迷局吹花乱人眼 第十三回 迷局吹花乱人眼 幻境扰月朦双瞳 辉云寻找一阵,狐火也警惕地到处嗅,却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莫说是敌人踪影,便是连脚印都未留下,中间有一次似乎感觉有人,却稍纵即逝,想要去追,却听听兵器声响已在耳边,心中诧异一阵,忽又一声鸦天狗长啸,这才明白,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战场这边来了! 饶是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么? 分开树木看进去,果然没错,林内有几个丰前坊,应该有些是替身吧!那边的地精一样的就是鸦天狗没错了。姑获鸟他们在凑什么热闹!龙田还活着,太好了!龙田?半个龙田? “嗡――!” 都消失了……刚刚人群中还有个谁,看起来好面熟,却又似乎不认识,大木长繁?不对……咦,都不认识了么? “受死吧!”水虎的声音? “住手!” 辉云一声大喝,只有两个人渐渐现出面貌,乃是丰前坊和水虎,却没停下手,只是诧异的朝这边望了望。过了片刻,人群中又出来一个,是瞑野熏,不知和谁,也是斗得不可开交。辉云急忙回忆,刚才陷入术中之前,瞑野熏似乎是在与寿一郎相斗,这个不打紧,应该不会伤到瞑野熏,水虎的敌人乃是姑获鸟,这个要想办法了,丰前坊那个就管不了了,实在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丰前坊……等等,同伴可以看得见同伴!那龙田那边…… 一个苦无飞来,辉云侧身避开,也许是苦无,也许是姑获鸟的羽毛,总是看不清楚到底真实的是什么,自己还在琢磨,背后忽然无声无息来了一人,刚刚发觉,胳膊已经被架住,趁辉云还没来得及反抗,纵身跃上树顶,头顶一片星光。 站稳脚,扭头看,原来是丰前坊,拧眉瞪眼十分关切地看着自己,辉云稍稍愣了一下,问道:“呃……你是真身?”丰前坊点点头,道:“已经乱了!” 转眼水虎也瞬移上来,留姑获鸟在原地到处找,望去,只见苦无到处飞舞,看来是对手忽然不见,让姑获鸟很生气。看水虎还心有余悸地在朝下望,辉云拍拍他肩膀说:“吃亏了?算啦,跟我说说,怎么就打起来了?” 水虎坐在树冠上,长呼一声,道:“也不知怎么,也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被打中的,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忽然就冒出来好多敌人,正跟咱们英彦山的老大在打,他就一个人,我怕他吃亏,就也上去打起来了,过了会那忍者妹妹也跟一个人打着就来了。” 水虎的话似是印证了辉云一直的猜测,转身同丰前坊说道:“一路上没见人,没听见声音,”又指了指狐火,“她也一直在找,却什么都没发现,但是按照路上认识的一个人所说,这个术不应该是这样子啊!” 丰前坊也若有所思,略沉思一下,回答说:“的确,同士讨,我会,确实不是这样的幻术。” 辉云点头,继续道:“你也说是幻术,可按照感觉到的力量来说,远在我之下,滑瓢是使用幻术的大师,就算我现在力量不及,也不至于中这种程度的幻术吧?” 丰前坊看看辉云,说:“刚才一直是我的替身在战斗,我暗中分析了一下这个术的结构,变成结界术了。” 辉云皱着眉一愣,说道:“那不是出了结界就可以了么?” 丰前坊也点点头,指了指下面道:“我正要引龙田他们出去,这些人来了。” 辉云撇下嘴,似乎觉得自己帮了倒忙,过意不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急急忙忙说道:“下面有一个不是自己人,却是怎么混在龙田那边的?” 丰前坊看样子也吃了一惊,转而冷静下来,目视战斗说:“这简单,变身术,只不过,咱们没办法告诉他们。” “办法倒不是没有……” …………………………………… “水之语――白雾迷踪!”辉云声音很小,只有丰前坊和水虎能听到,而森林之中的众人,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周围渐渐起了雾气。随着雾气变浓,众人视线也变得模糊,慢慢什么都看不到了,幸好,辉云身边都是些梗直人,也没人偷袭,之前唯独担心那混进来的人会借机施展些下流手段,现在发现倒也还好,大概那人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不敢乱动。 丰前坊等到雾气已经足够厚重,结个指印,一片叶子落下,划开众人圈中雾霾,留下一行小字――“皆于术中,莫再相斗。” 其他人看见这行小字似是有些讶异,龙田和僧正坊这次却是心意相通得甚好,“哼”了一声,将刀收回腰间。 见众人的确暂时不会再斗,辉云跳下,刚好落在瞑野熏身边,看看并未受伤,放心许多。丰前坊和水虎也落回地面,丰前坊解了替身,辉云也解开白雾,只留下一团,留给丰前坊。丰前坊再引一片叶子,书道:“龙田上前。” 看对面刚刚收刀那人似乎又是一个沉沉的嗤鼻,随即大摇大摆走上前来。辉云见了暗笑:这副姿势,倒也有标志性,旁人怕是模仿不来。当下整整衣冠,走上前去。 两人挨近,辉云伸出右手,与龙田握了一下,放开手,左手搭肩右手顺势一锤,对面微微一怔,似乎这才确定的确是自己老朋友来了,当下还了辉云一拳,却也让辉云感觉到,龙田现在已经放心了许多。两人对望了一会儿,也互相看了看对方身后那几个看不清自己的人,仿佛于面前这假相之下能够看到对方一般,末了,辉云背转过身,领着丰前坊三人向林外方向走去,只伸出手掌在龙田面前晃了晃,像是招呼,像是告别,听龙田带着自己那边的四个人跟了上来,也没转身,挑起大拇指朝背后比了一下,自顾自走了。 ………………………………………… 一路上,辉云一言未发,倒是龙田,似乎已经除去双色面具,变回本来样貌,不停地跟自己那边的几个人交流着什么,偶尔还蹲下身来跟一个身材看起来最矮的在地上画写些什么。 渐渐众人开始能看见星光了,树木越来越稀少,不远处便是方才的山崖,山崖下不远,池奈几人正在休息。水虎诧异地看了辉云一眼,还没说话,忽然周围“嗡”一声响…… 几个羽黑众忍者从暗中出现…… “果然是埋伏!”水虎第一个跳了起来,便要上前,却被辉云拉住。丰前坊点了一下辉云,示意先去一边看看究竟,辉云点头,拉了水虎和瞑野熏背靠一棵树蹲下了。 龙田那边的人似乎没这么好控制,鸦天狗身材的那个率先冲了上去,之后陆陆续续,只剩下龙田一人还站在原地。 终究是有鸦天狗参与的战斗,羽黑众渐渐落了下风,混战之中,不知是谁,一颗信号弹升空,逐月而去。辉云四周望了望,伸手朝树林一边指了指,丰前坊等人顺方向看过去,十几个黑影于树顶之上跳跃而来,看身形,显然是忍者。离辉云这边渐渐近了些,黑影消失在树林中,显然是要隐匿而来了。 “援兵来了……咱们上!”辉云朝还在一边站着看戏的龙田招招手,领着自己的几个人,旋即加入战斗。龙田摇摇头,显得很不情愿一般,缓缓拔出刀,面朝树林那边的十几个忍者站定。 最快的几个忍者转眼间已经到了方才辉云等人所在的树木之上,见龙田就在十米外,半空中拔出背后短刀团身便砍。却看龙田这边,不慌不忙,微微露出一点怪笑,一闪不见,不远处丰前坊低沉声音响起:“红莲――!” 一声惊天巨响,在场所有人都停住了手,看着刚才还在地上,现在却已经飞上半空的巨木。片刻之后,巨木落回地面,带着几具散碎尸体,面目全非,连究竟是几具尸体都分不清了。 随后跟上来的几个忍者吃了一惊,却也显然被激怒了,反正面前的机关已经发动完了,直接越过同伴的尸体便要来砍丰前坊。看看这几个忍者就在方才树木之上,丰前坊手中指印未开,又缓缓说道:“爆!” …………………………………… 看看丰前坊一个机关消灭了将近十个敌人,辉云满意说道:“语速慢也有好处,一个机关能用两次!”丰前坊摇摇头,说:“本就是连环的,他们冲太快了!” 水虎一个瞬移,到了还在说话的两人身边,语速极快道:“来了,看他们也是懒得藏了!”说完,又移了回去,和不知是谁打在一起。丰前坊“嗯”了一声,跟辉云说:“既被发现,便不再藏,确实应该这样。” 辉云整了整衣服,甩甩手腕,漫不经心说道:“不藏就好办了,看我的吧!” 话刚说完,刚才不知闪到什么的地方的龙田忽然出现在辉云身前,左手拎着刀,右手挑着大拇指在自己肩膀上指了指,辉云笑道:“嗯,你说交给你就交给你吧,哦……对哦,你听不见……” 龙田那边已经和三个敌人交起手来,丰前坊看了一阵,上前两步,站在辉云身边附耳说道:“你还是看着这边,龙田那边我去帮手。”辉云点点头:“嗯,毕竟也还剩下十个左右呢,莫要大意!”丰前坊应了一声,纵身拔刀上前,拦住随后上来的几个忍者。 看四周围到处热热闹闹,却也不知道到底都是谁和谁在打,混战一团,辉云想要帮手,却也知道自己的法术准头差了很多,万一误伤自己人就麻烦了,想来想去,有点无聊,找个石壁靠住,就这么无精打采看着,一会儿盯着这个看看,一会儿再换另外一个盯着,似是希望看出这到底是谁一般,正这么出神,忽听见一声女儿惨喝,痛苦异常,赶紧顺声音望去――“瞑野熏!” 正是瞑野熏,胸前插着一把刀,倒在血泊之中…… ------------ 第十四回 天衣无缝同士讨 第十四回 天衣无缝同士讨 抽丝剥茧问路石 随着瞑野熏几声呻吟之后再不出声,人群中传来一声冷酷笑声,却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辉云显然没有意料到会这样,手足无措茫然站在一旁,呆呆看着地上偶尔抽搐两下的瞑野熏。 一声嘶吼,水虎从身边掠过,伸出利爪揪住对面一个人的脑袋直向石壁上扔去,石壁爆裂,碎石飞溅,看那人小腿动了两人,似是呻吟了一下,瘫坐在地上,低头不动。 人群中又是一声笑,似乎是情不自禁了。 辉云惊恐地朝人群中望去,仍然找不到是谁。而且场面愈发地难以控制,每个人都仿佛杀红了眼,自己的队伍,龙田的队伍,以及刚刚找到的池奈的队伍,不分敌我,各自相残,不吝杀手。 又有一个人飞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呕一口血,昏了过去…… 似乎是鸦天狗,胸前鲜血淋漓,被人踢出战斗…… 池奈队中一人飞起一脚,正中水虎面庞,水虎半空中骂了一声,晕倒在地…… 天旋地转…… “龙田……龙田!” 丰前坊在背后:“龙田重伤!先撤!”说完,不知用了个什么招数,遁身走了。 “啊?……什么啊?……好吧……土崩――穑裂!” 地动山摇…… 还在殴斗的五人似乎没想到辉云会突然发动这么大的招式,停住手四处看,看到崖壁之上,才发现岩壁已经裂开,空中碎石零零散散开始落下,看样子马上就会有大石块砸下来了。池奈队中四人瞪着眼睛望向辉云,不知在说些什么,龙田队中剩下的一人惊恐道:“都是自己人,你这是做什么?” 转眼池奈队四人已被压在乱石之下,在这巨石滚落的轰鸣声中,幽幽传来辉云的声音:“奇怪哦?听得见了?” 看着辉云一脸阴郁的假笑,剩下那人已经明白了,结个手印,低喝声“开”,现出身影,原来与之前也没多大区别,就是个紧衣束带、面部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忍者。 随着这一声“开”,辉云也觉得清醒了很多,看看不远处趴在地上昏过去那人也已恢复本来面貌,乃是寿一郎。 那忍者上前两步,掏出一把短刀,弯弯曲曲,如同一只小蛇一般,指向辉云道:“就让你在临死前看看同伴的真实死状吧,也算是对你一直打扰我们做事的报偿。”又看了看辉云背后,略带惋惜叹道:“想不到我的同伴竟也只剩下这四人了,的确也有些本事!”缓缓招了招手,余下四名忍者跃上前来,围住辉云,各持兵器严阵以待,以防他再施法术。 辉云左右看看,见了周围的惨状,长叹一声:“唉!想不到我竟然会被个小小幻术害得这么惨!” “幻术”二字出口,引得边上一个忍者一声嗤笑,冷冷说道:“彦次郎大人,果然这家伙以为是幻术!” 那持银蛇短刀的忍者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看来就是他叫做彦次郎,而且既然是大人,那就只能是那第二十五个忍者,也就是那个上忍了。辉云又叹一声道:“总算知道施术者是谁了,却也没有用了。”又向彦次郎看了一眼,无精打采说道:“临死前,告诉我这个术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省得不明不白的。” 彦次郎“哼”了一声,大概是觉得麻烦,懒得去讲,刚刚笑的那个忍者可能觉得有必要炫耀一下,说道:“傻小子,告诉你吧!这是早就不同于以往的同士讨的术,乃是结合了结界术的秘术!” 不远处重伤的龙田缓缓抬起头,残喘道:“胡说!”又勉强抬起手指了指乱石堆下的一人说,“那个结界术我见到了,需要阵发动,结界师也不能移动!” 听那得意洋洋的忍者又是一声嗤笑,趾高气昂说道:“那种修行不足的结界师小辈,岂是能与我们彦次郎大人比的?” 有人夸赞自己,彦次郎似乎是放松了一点,终于开口说道:“反正你就快死了,也不妨告诉你,结界师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不再需要阵法的辅助,只要意念控制住自己的结界就可以了。” 辉云想了想自己看过的漫画,觉得好像也是,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你比那个结界师厉害多咯?” 彦次郎不无得意的“哼”了声说道:“若非刚才需要做发动术的准备,她的结界岂能困的住我们!” 辉云若有所思,却又漫无目的的向远处望了望,缓缓说道:“看来你的术也不是想发动就能发动啊!” 彦次郎也显得有点无奈,不得已点了点头,低声说:“大概是唯一的缺点了。” 辉云语气依然缓慢,幽幽的说:“我忽然想起来,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 “哼哼,还在拖延时间吗?好吧,说吧!” 辉云露出一个无限惋惜的表情说:“你方才变身的那个人,其实是和我另外一个伙伴陪在那四个女孩子身边的。” 彦次郎满不在乎冷笑道:“那又怎样,别说你们没发现,就算发现了能反抗我的术么?我只要混进来了,就一切都成功了!” 辉云似乎很无奈一样,摇摇头说:“我不是想说这个,我的意思是,她们四个身边莫要说是你变的这个人了,连我的同伴都不见了,你不觉得奇怪么?”看了看彦次郎现在有些疑惑了,辉云微微撇嘴笑了一下,继续说:“我也喊声‘开’吧!” 随着辉云懒懒一声“开”,彦次郎的双眼现出几丝血痕,似是开始暴怒的征兆――在他的眼中,之前还血肉模糊的四个姑娘渐渐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四个忍者。还在咬牙切齿,辉云那懒懒的声音又飘飘传来:“应该是你之前派出去尾随我准备等你计谋得逞之后伏击我们的小队吧?可惜出现早了些,在中你的术之前就被我察觉到了。” 彦次郎听辉云说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平静了下来,说道:“也罢!忍者生来就是为了死在任务中的!总之现在这里杀了你,再去找那几个姑娘,完成任务就好了!” 辉云撅着嘴点了下头,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路上丰前坊告诉我,龙田之前杀了一个,刚才炸死了七个,砸死了四个,嗯……刚才龙田跟丰前坊又砍死了四个,这里还站着四个……也就是说还有四个……” 刚刚算完,四个忍者背后一个女人声音悄然传来:“这里的四个马上就会死了!” 辉云笑了笑道:“哦?幸苦你了!阿熏。” 彦次郎大为失色,声音发颤,半晌才说:“你刚才不是死了么?” 瞑野熏把抵在敌人腰上的苦无又向前推了推,示意他老实一点,这才和彦次郎说道:“你说地上那个?她也没死啊!而且那个不是我,否则你这几个被砸死的部下是怎么来这里的?” “什么时候……” 辉云接道:“你中了我的幻术之后。” “嘭”一声,丰前坊又现出身来,将短刀架在一个忍者脖子上说道:“该我了,开!”地上陆续冒出几股白烟,除了寿一郎,其他几个之前还半死不活的人相继消失。 彦次郎这才惊惶醒悟道:“九州英彦山丰前六郎?没错,只有他的分身受了攻击也不会消失!” 丰前坊道:“正是在下!”又跟辉云说道:“周围安排好了,他们逃不掉了!”辉云点点头:“嗯!辛苦!还有,之前你演技不错!” 丰前坊略带羞赧说道:“过奖!” 彦次郎仿佛还没有相信看到的一切,指着消失的几个人说:“那……这几个……” 辉云看看身边的四个忍者应该是不敢再动,走到边上找块石头拍了拍,转身坐下,打了个呵欠说:“你中了幻术之后,就都换人了!” “不可能!我什么时候中的幻术?” 辉云掏出烟斗,点燃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说:“就在林中,我看了你们每个人一眼的时候。话说,只有你和那个家伙不知道避开我的目光啊,要不是他捣乱,我早就知道谁是间谍了。” 彦次郎这才想起,当时确实有点异样感觉,只是自己疏忽了,根本没有多想,后来又被辉云看过几次,应该是确定自己不会走出幻术的。想罢这些,彦次郎带着懊悔恶狠狠说道:“那凭你们几个也擒不住我,待我再去召集人手――” 当空一个高亢声音响起,鸦天狗人未到,声先至:“话说就只有四个啊!根本抢都抢不到,全被龙田、水虎这两个家伙砍了!气死我了!” 辉云在石头上磕了几下烟斗,朝声音方向摆摆手道:“确实只有那四个了,辛苦啦!不过,这个最厉害的留给你了!” 龙田、水虎、鸦天狗、姑获鸟四人落在乱石堆之上,侧目看着彦次郎。听辉云说这个便是留给自己的对手,鸦天狗满怀感激,正要说话,辉云朝姑获鸟说道:“你把那寿一郎先抬到一边吧,应该是水虎踢的,要治疗一下了……”又转头看向彦次郎,还没说话,彦次郎先学乖了,匆忙将头别到一边,辉云笑笑,跟鸦天狗说:“要砍便趁现在,应该在有两组手印,他的同士讨就完成了!”话音刚落,听鸦天狗一声喊:“还跟本大爷玩这个!”人已经飞到彦次郎头顶,彦次郎连忙就地一滚,举起银蛇短刀指向鸦天狗。 看自己的上司已经无路可逃,被挟持的四个忍者互相对视一眼,低下头,口中冒出一丝绿色气体,丰前坊叫声“不好”,闪到瞑野熏身边将其拽到一边,在扭头看那四个忍者,眼角已经开始出血,有过一会儿,开始腐烂,渐渐化成一滩脓水。 瞑野熏这边惊魂未定,姑获鸟那边倒是已经唤醒了寿一郎。丰前坊将瞑野熏放在一边,跃到龙田这边看了看,问:“情况怎么样?”龙田只说:“不是我伤的,不知道。” 姑获鸟结果话头说:“被你做的水虎的分身踢中的,虽然力道没真身那么强,骨头没断,却也不轻。” 水虎不无得意说道:“那是的!” 丰前坊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要不还是用‘天狗之涎’吧!” 寿一郎听见一个‘“涎”字,强挣扎问道:“听说这是个神物,却不知这要怎么用?” 丰前坊解释:“涂于伤口之上,去毒疗伤。” 寿一郎想了想,问道:“可是内伤……” 丰前坊又认真地说:“喝下去就好了,龙田,吐一点出来。” 寿一郎仿佛才明白这“天狗之涎”到底是什么,脸色变得愈加惨白,忽的又呕一口鲜血出来,挣扎着摆摆手道:“不必了!在下好多了!真的……” 忽听鸦天狗一声吆喝,接着彦次郎一声惨叫,显是战斗已经结束,正待庆贺,却见彦次郎身体燃烧起来,丰前坊想要解释说忍者死时必要销毁自己尸体,忽然又觉得不对,正要扑向那燃烧的彦次郎,忽然火焰中一颗信号弹腾空而起,众人大惊,只有姑获鸟依然冷静,催促众人道:“快去新妇罗那边!” ------------ 第十五回 羽翼未满身先散 第十五回 羽翼未满身先散 夜烟难拢白玉盘 沿着山崖边,一行人脚下生风,半路途中,辉云忽然停下喊道:“不对,这样岂不正中敌人下怀?他们不知道那几个姑娘在什么地方,我们这样反倒会把他们带过去了!” 龙田道:“首先,那个姑娘叫池奈,之前看着身份很高的那个果然身份很高,听她们叫她公主。其次,你刚才是不是把脑子用完了?你觉得有忍者找不到的东西吗?” 辉云想了一下,尴尬笑笑道:“好!继续!”扭头甩开腿便跑。 疾行一阵,鸦天狗嘹亮一声“停”,辉云急忙回头,原来寿一郎伤势果然不轻,一路颠簸,有些撑不住了。跟龙田对视一下,点点头,吩咐看起来已经十分疲惫的瞑野熏留下照看,辉云带着大伙继续向昨夜那公主驻扎之地跑去。 到了目的地,人却不见了,只剩下一堆燃尽的篝火。大家面面相觑,龙田咳了一声问道:“你确定你的羊角风没犯?” 辉云又兀自愣了一阵,回过神来说:“没错啊,是这里,篝火能证明啊!” 丰前坊在地上探察了一下,看着大伙点点头说:“没错,才走不久。” 听丰前坊证实,龙田这才走过去踢了踢那堆残留的柴火,道:“确实,还有余烬。却不知是不是她们留下的。” 丰前坊又左右看了看,指着岩壁附近一颗光秃秃的小树说道:“是他们,看!” 众人齐齐顺着丰前坊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认真看了半天,纷纷感慨丰前坊真不愧是忍者之神。只见那树后藏着一片残破蛛网,却是黑色蛛丝,大约除了新妇罗,再没有蜘蛛能留下这样的标记了。龙田和辉云两人蛛网近前看看,原来那蛛网不是真的残破,而是新妇罗留下的信息,那黑色蛛丝之间细细夹杂着一些白丝,是一些假名,告诉众人公主醒来,未能拦住,随行保护去了。再认真看看,又在这字迹下方发现一个颜色更加暗淡的小小箭头,告诉了所去的方向。辉云撇撇嘴,朝众人无奈说道:“继续跑吧……” 好在瞑野熏和寿一郎两个人类都被留在了半路,剩下这几只妖怪抖擞下精神便可继续坚持,龙田抓烂那团蛛网,低声留下一句:“比比看谁快!”转眼驰出数十米。 …………………………………… 日落西山。 天边红艳艳的晚霞中,终于现出一缕青烟,青烟的源头,一堆篝火正旺,篝火边上围着几个黑点。辉云等人走近,果然是大木长繁等人,正要打招呼,那公主淡淡的声音已经传来:“还是追来了。” 辉云把手插在口袋里,引得鸦天狗等人一阵惊羡,辉云也懒得管这些人边上嘀嘀咕咕指指点点,不客气向那公主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别人派这么多人来抓你!” 公主喝了口气,放下水囊,眼皮都不抬,冷清清回答:“我的名与你们何干?我的事又与你们何干?” 龙田闻言淡然一声冷笑,走远一点找了块空地枕着双臂躺下,眼望红云,一言不发。其他几人也觉得无趣,各自走开。相比之下,一向温和的辉云却大为恼火,也许是跑了一整天,肝火有些旺,似那篝火一般,此时已经冒起烟来,直烧的眉毛倒竖,眼看就要骂人了! 池奈已经察觉到形势有些不妙,连忙起身拉辉云到一边。辉云怒视着公主的背影,勉强跟着池奈走开,一直走出很远,来到一条小河边。 听着小河流水潺潺的声响,辉云渐渐冷静了一些,捧起河水喝了几口,又洗了把脸,长出一口气,仰头撑地坐下,闭目不语。池奈一直在边上静静坐着,大概就是在等辉云的情绪稳定下来,随着夜幕慢慢笼罩,辉云的脸色平静了许多。池奈转过头,认真看了一阵辉云侧脸,觉得于月光之下,银发衬托之中,倒有几分坏坏的冷艳,似曾相识……想着想着,忽然心中一动,不由脸上起了一阵红,暗自庆幸辉云正闭着眼,应未发觉,才喘口气,却听辉云说道:“才看清,你不是一般的白净!” 这一句着实让池奈手足无措,左右乱望,一副了无着落的样子,半晌才说:“大人如此说话有些无礼了……话说、话说大人不是闭着眼么?” 辉云睁开眼,略带歉意笑了笑,道:“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开个玩笑,莫要当真,而且,这么近,我也不是完全用眼睛看的。还有,我叫辉云,卯月辉云。” 池奈见辉云有歉意,不知怎的,有些惶恐,摆了摆手,又看辉云再笑,心下稍安,说道:“小女子池奈。” 辉云心里默默念道:池奈,狗屁日本名字好难记!忽然想到公主那边,问道:“你们是那公主的近侍?她到底什么来头?能不能告诉我。” 池奈起初显得有些犹豫,斟酌了一下,方才回答:“按理说,身为下属,主子没有开口,下属是不能乱说的,不过看辉云大人不像坏人,倒是可以告知一点。” 辉云心想老子都拼了命救了你们几次了,还只是不像坏人么?心中虽有不满,但一来面前这个姑娘实在让人发不起火来,加之别人确实要告诉自己了,知道了这些事对接下来自己的安排也有帮助,只好又笑了笑,示意池奈继续讲。 池奈看了看天,感觉月亮又升高了一点,闭上眼睛不知想了些什么,辉云有点着急,想用读心术,却又想起滑瓢老爷子嘱咐过莫要对普通人随便使用的遗训,只好强按捺住自己,静心等待池奈开口。 几许微风拂过,池奈似是整理好了思路,开口说道:“公主名霞羽,我们是二阶堂家的人,曾经是东北地区的大大名,现在却没落了。不过之前得了伊达稙宗大人的眷顾,有幸联姻,所以家族虽小,却也算是豪族。” “联姻的是二阶堂家现任当主和晴宗大人的妹妹,所以霞羽公主应该算是辉宗大人的妹妹,也因为之前稙宗大人的联姻政策,和东北一带诸多大小豪族都有亲戚关系,这次出来,听说是伊达家有什么喜讯,前去道贺。” “按常理来说,以霞羽公主的身份,在东北地界上行走,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主上只派了我们几个随侍出来,只防些不长眼的山贼便够了,哪里知道……” 池奈说道这里听了一下,辉云暗暗思量:确实只派四个人随行保护一个公主,有些太过勉强,但从这四个人的身手来看,说只是预防山贼又未免显得小题大做了吧?想到这里,辉云问道:“几位姑娘能跟随公主左右,应该不是等闲之辈吧?” 听辉云带有夸奖之意,池奈有点羞赧,脸红一下说:“我们都是自幼和公主一起长大的,已经阵亡的叫做凉,之前昏睡的是夜,另一个叫做岚,本都是侍女,因为我出自世家,玩耍时顺便各自学了些我的家传秘术,由于家族规定,每人只学了一部分,可对付普通人也够用了,于是主上便称我们为‘羽衣四人众’,终身保护公主。” 毕竟已经在这个异国乱世生活这许多年,辉云知道,能被成为几人众的都不是随随便便的软角色,但是眼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套池奈的话,只好敷衍说道:“可惜凉已经阵亡了,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姐妹。” 看得出池奈有些许伤感,微微咬了下嘴唇道:“也是这乱世生存之道,做部下的就要随时准备为主子牺牲!” 辉云看了看池奈,忽然起身高声说道:“主子也有必要随时想办法保住部下的姓名,寿一郎,你说是也不是?” 池奈一愣:“寿一郎?” 不远处传来一阵尴尬笑声,听得出来还有些虚弱,顺声音望去,确实是寿一郎,正慢慢走来。瞑野熏几步跑过来,依次行个礼说道:“大人,属下实在是没能拦住……” 辉云笑笑摆手,朝着寿一郎道:“看不出,这样你都跟得上来?” 说话间寿一郎已经走近,又想笑,却不禁咳了几声,勉强止住,方说:“好歹在下也是修行中人,就这点冲撞岂可令在下——咳咳咳……” 见寿一郎牛还没吹完就又开始咳,辉云无奈摇了摇头,帮忙拍了几下后背,等对方慢慢缓过来了才说:“嗯!身体确实不错……” 寿一郎也知道辉云带着讽刺,却无恶意,干脆顺着说道:“那是自然,不过你们确实难追。”又换副正经表情朝池奈道,“至于刚才的问题,在下倒是十分同意这位大人的观点,姑娘主上无缘无故拒绝别人帮助,盲目葬送属下性命,实在令在下无法接受,容在下再去交涉一番,不知姑娘可有意见?” 池奈还没回答,辉云已经开始朝回走,边走边说:“容不得她有意见!在下也正要跟那无良的主子说个明白呢!” 回到宿营之处,辉云这边的人马已经睡去,而那霞羽公主虽然并未趁机偷偷溜走,却也对各人视若不见,安静坐在篝火旁边闭目养神,夜与岚分坐两侧,严加戒备,的确是忠心耿耿。 池奈回头看了辉云一眼,点下头,回到公主身边,小声打个招呼,背向坐下,戒备后方。瞑野熏看见池奈的眼神,似是有些不满,却没说话,找个地方坐下睡了。 辉云两人慢慢走近,霞羽睁开了双目,瞟了一眼,没说话,静静地给篝火加了点柴,把火拨弄得旺盛了些,这才伸手向辉云两人示意请坐。寿一郎朝辉云笑了一下,似是说“也不是很没礼貌嘛”,轻轻走过去盘腿坐下。辉云也觉得有点意外,稍稍一愣,却又立时想起之前这公主的所言所行,便又变得气鼓鼓的,狠狠坐倒,把脸扭向一边。 寿一郎见了辉云这副模样,似乎有点想笑,却也觉得眼下只有自己可以先开口了,强忍住笑朝霞羽弯下身子说道:“不知二阶堂家公主驾到,未及行礼,还请恕罪!” 霞羽微微还个礼,看了看寿一郎,似是带着试探,却也未失高贵,仍是用那副冷淡口气回答说:“不过是个没落的门户罢了,没有这般大的礼数。倒是阁下的姓氏,应该不知比这二阶堂高出多少呢吧?” 这句话似乎是问到了辉云的心坎里,偷眼看了看寿一郎,却发现寿一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便马上说道:“无名浪人,只是读过些书而已,喜欢装装文雅,扰得公主看走眼了,实在抱歉!” 辉云暗道:“你这么冷静,倒是让我觉得更可疑了!不知道公主怎么想?!而且,天已经黑了,那些忍者是不是该来了?” ------------ 第十六回 粉舌赤面唇舌斗 第十六回 粉舌赤面唇舌斗 银雾白霞桃花源 月上中天,又渐西沉,星光褪去,日出东山。 霞羽和寿一郎两人时而闲谈,时而沉默,说到后来,辉云都已沉沉睡去,了事如此,那些忍者竟然没来。 熟睡中,辉云听到耳边有些声响,睁开双眼,原来是霞羽等人收拾要走,望向寿一郎,也是一个无奈表情,便知这一夜谈话显是白费了。辉云不禁又有些恼火,追上前质问道:“好说歹说你便是不肯!你也知道敌人都是什么来头!难道你就忍心送了这几个最亲近的人性命不成?” 霞羽姬看了看面红耳赤的辉云,仿佛难以理解辉云如此激动到底是为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回答:“无谓亲近,无非命运!” 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答,大大出乎辉云意料,砸得心口一阵紧,情绪也更加激动了,几乎是喊着讲道:“什么狗屁命运!跟着你就该死的命运么?” 这边吵吵嚷嚷,龙田几人纷纷醒了过来,眯缝着眼看了看,已经知道大概,也许之前几次看辉云做这种徒劳的争吵习惯了,也不起身,便只这么坐着看,静待那意料之中的结局。 霞羽却不是喜欢争吵的人,转过身背朝辉云,示意池奈几人先走,自己跟在后面,边走边说:“此事确实与我有关,却也并非由我而起,只是战国之章,乱世之道而已。” 辉云本见霞羽要走,也懒得再理,只是气呼呼坐到地上,又听见“战国之章”几字,不由无名火又起,平地跳起骂道:“面对自己带给属下的危险无所作为,竟然还诸多理由!还怪到这个世道头上!真是全天下最令人悲哀的主子!山匪头子也比你强些!” 话刚说完,夜与岚先忍不住了,拔出兵器怒视辉云,池奈踏前一步拦住两人,目光带着感激,语气却是冰冷说道:“请辉云大人莫要如此说我家公主,否则,即便是辉云大人,也莫怪我们不客气。”说罢,抿了下嘴唇,转身走了。 霞羽依然跟在最后,于众人目光之外身子微微震了几震,直到池奈三人走出几步了,方才跟上,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复又停下说道:“莫要再做纠缠!听你几人口音,大老远来到东北,不会就这么清闲。” 四人背影渐行渐远,龙田懒懒站起身走到辉云身边,有点幸灾乐祸的说:“屌丝连行侠仗义都是这么个下场。” 辉云无奈笑了一声,狠狠回答:“你那宝马要是在,我现在就开过去撞死她!” 龙田没理这没来由的假想,转向瞑野熏说道:“把你家辉云大人气成这样,你也不会再私自去跟了吧?” 瞑野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道:“没有这个原因,属下完全听大人指挥,绝不敢私自行动……” 龙田意味深长地看了低着头的瞑野熏一眼,没说话,看看辉云似乎又还在气头上,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拍拍肩膀道:“算了,难得一身轻松,找个地方去休息休息,还要想想办法,毕竟你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呢。” 寿一郎凑上前来说道:“说到休息,在下倒是有个提议,离这里不远有个不错的温泉,祛疲疗伤的功效很明显,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这个打算?” 辉云闻言,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寿一郎道:“混浴么?”寿一郎点点头,辉云用力点一下头,也不管边上众人什么表情,拍下掌道:“走!” ……………………………… “你说的温泉呢?这里看起来都废弃好久了……”看着一脸无辜的寿一郎,辉云失望至极的脸上写满了“杀”。 众人面前确实有座小屋,却是大门紧闭,门外有张门帘,破破烂烂,挂满蛛网。边上的窗户也是破烂不堪,与其说是窗户,不如说看起来是窗户,莫说是窗户纸,便是连框子也已经腐朽了。 寿一郎伸手指戳了戳窗户,才一碰到木框,木屑已经掉了一地,低头看看木屑,寿一郎十分肯定的同大家说道:“就是这里,看这个木头腐蚀的样子,就是湿气所致。”又指了指门上,“你们认真看,这里隐约还有个‘汤’字!” 辉云皱着额头顺着寿一郎手指看了半晌,痛苦地赞赏道:“你视力真好!” 寿一郎伸手揽住辉云衣袖道:“别管那么多啦,正好,连钱都不用了,随我来!”踹开门大踏步便朝里走。 里面果然是温泉。 进得门来,绕过一个屏风,左边是个柜台,落满了灰,柜台之后有块木板,上面挂着几个号牌,有些因为绳子断了,落在地上。屏风两旁,左右两个走廊,看过去似乎有几个房间,门户紧闭,白天看起来也十分阴暗。 屏风之后,绕过柜台,有个小门,门上有门帘,上面有个模糊不清的“汤”,刚伸手去挑,那门帘便散落了,看来确实许多年没人动过,帘布早已经被蚀烂,只差有人来碰。辉云吐了吐舌头,弹掉袖上的碎布渣子,刚要说恶心,却发现期待已久的温泉就在这帘子后面,正腾腾冒着热气! 辉云走过去试了试水温,喜出望外,喊一声“脱啊!”腰带已经扔在地上。龙田指了指石围上郁郁葱葱的青苔说:“你确定能洗?”辉云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又褪下一件衣服。 新妇罗左边看看眉头紧锁的姑获鸟,右边看看茫然失措的瞑野熏,解衣宽带走向温泉边上,扶住龙田肩膀说道:“龙田大人,就叫奴家服侍大人入浴罢!”没等新妇罗把话说完,龙田飞起一脚,新妇罗便已在池中…… 又是噗通一声,辉云放肆跳入水里,大呼痛快,也不管被埋在衣服里面的狐火怎么骂。新妇罗钻出水面,游到辉云身边酥声道:“好吧!辉云大人也行——”又是话没说完,辉云劈面将其按入水中…… 看瞑野熏还是一脸诧异,辉云问道:“你不下来?” 瞑野熏摇摇头,欲言又止,半天才吞吞吐吐说道:“我……我……去附近侦查一下,免得有什么敌人。” 龙田等人已经陆陆续续下到池中,姑获鸟也在犹豫片刻之后,屈服于疲累。 泡了一会儿,辉云觉得身体真的仿佛散了一般,舒畅无比,便用汉语跟身边的龙田说道:“也没想象中的好玩儿嘛,这么大的烟,什么都看不清,尤其那姑获鸟,两个翅膀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 龙田看过去,淡然一笑,道:“相比之下,新妇罗那蜘蛛丝弄得还挺像比基尼的!还有点看头!”说完,与辉云相视而笑。 寿一郎见辉云龙田两人笑得开心,凑了过来,神秘兮兮问道:“两位如此开心,不知说些什么,可否说与在下一二?” 辉云伸手挠了挠腮,继续用汉语问:“那你会说汉语么?”看寿一郎一脸茫然,扭头朝龙田耸肩道,“这必须不会了!” 龙田撩了捧水扑在脸上,躺下去懒懒道:“你也是闲的!” 新妇罗和姑获鸟两人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起身告辞,说趁大家还都没洗完,先去看看那几个房间能不能收拾,如果可以,反正也没什么急事,便在这里留宿算了。辉云想几天来一直赶路,又是爬山,又是到处救人,难得有个地方可以让自己清闲,何乐不为,于是嘱咐顺便叫回瞑野熏一起帮忙,便叫两人去了。 姑获鸟走后,大木长繁也起身说要去找些食物,水虎猛然听见食物二字,似是察觉到饿,便一起跟了大木长繁出去。 温泉内一下清静不少,辉云看看龙田,惋惜道:“一个女的都没有啦!”听角落里传来一个极为不满的女童声音道:“我不算呀!” 顺声音望去,原来是狐火,变了小姑娘样貌泡在水中,正怒视这边。辉云刚想说些什么,听半睡半醒的龙田懒懒说道:“最近她的存在感好低……” 辉云看着一脸严肃的狐火笑了一声,忽然转过头认真对寿一郎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寿一郎本还在一旁拾笑,本辉云这么忽然一问,有些措手不及,猛地呆住了,辉云也不等他反应,继续追问道:“昨夜霞羽姬说你的姓氏地位不知比二阶堂高出多少,可是真的?” 随着辉云声调有些变高,寿一郎这才缓醒,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辉云的眼神搅得不知从何说起,低头“呃”了一会儿,起身说声“有些累了”欲走,不想辉云忽然喝道:“水之语——八方凝露!”也不知这温泉之中哪里来的寒气,低头看去,双脚已被冻结在池中,挪不得半步了。始终未说话的鸦天狗两人见辉云忽然动了手,也迅速围拢过来。 寿一郎惊恐看着辉云,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啊了几声,才结结巴巴问出几个字:“你……你……你想……知道什么?” 辉云挑了下眉毛,清清嗓子说:“你是谁,做什么的,混到我们中间到底想干嘛?就这些,快点告诉我,最好在你被冻成残废之前说完!” 寿一郎听辉云问的几个问题,似乎忽然放了心,一下冷静不少,又转回之前嘻嘻哈哈的状态,说道:“安心啦!就算我是坏人,又哪里是你们这些人的对手?” 这边嘻嘻哈哈,辉云却忽然想起之前细川藤孝教过自己审讯,感觉被审讯的人若是这种状态便是更有隐情,于是转身对龙田说道:“你去帮我找个鞭子来!” 龙田微微睁开眼,又改回汉语懒懒问道:“狐火还那么小,你确定要玩这个?” 辉云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你又揣着明白装糊涂!” 寿一郎虽然不知道辉云两人在说什么,但看见辉云笑了,情况应该不会变得更差,辉云也知道龙田开这个玩笑的意思是自己有点小题大做,转眼看看眯着眼对自己笑的寿一郎,略带歉意的撇了一下嘴,解了八方凝露,示意寿一郎坐下说话。 寿一郎用热水搓了搓脚,也没抬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只是有些事……” ------------ 第十七回 银盘碧水疏斜影 第十七回 银盘碧水疏斜影 彩蝶微风散衣襟 温泉内变得前所未有的静谧,狐火服子都不再讲话,周围除了偶尔一声气泡声响,便只有轻轻的流水声,用自己小小的喧哗来渲染这个背景。 寿一郎似乎还在掂量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到底该从何讲起,始终默默的揉着脚,低头不语。辉云倒是也不急,知道他终是会讲的,只要自己耐心的等着。 终于,寿一郎抬起了头,出了口气,将一切娓娓道来——在下羽州最上家当主义守长子义光,乳名白寿,所以常自称寿一郎。永禄三年(1560年)初随父上洛,得先代将军偏讳“义”字,改名义光。 世人常羡慕吾等生于世代武士之家,却不知吾等烦恼。诚然,领一方豪土,不愁衣食,的确为穷苦乡野可望而不可及,然治国安民不提,只说族内争斗暗涌,即为常人不可想象。下有一弟,名为义时,极得父亲喜爱,然而不学无术,只通晓逢迎之术,又时常忌惮在下长子地位,亟欲加害。偏在下又与父亲不合,若非家母庇佑,怕是早已死于其手。防不胜防,烦不胜烦,所以常借机出门游历。此番便是听闻妹夫伊达辉宗家内有喜,借道贺之名辞了家母,顺道散心,又怕被父上和义时那畜生知晓,只好用化名寿一郎。——寿一郎说完,长叹一声,听一旁辉云说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最上义光了!那就纳命来吧!”这里说完,义光的脸色已经煞白,又听龙田懒懒说道:“大白天的你就准备吓死一个么?” 辉云眯眼抓着后脑笑了笑,说:“缓解一下他哀怨的心情嘛!” 龙田起身穿好衣服,朝鸦天狗招了招手,道:“陪我出去晾晾干,顺便练剑。” 鸦天狗不耐烦骂道:“拿老子当随从么!”却也痛快穿好衣服,系上腰刀跟了出去。 见众人陆陆续续基本走光,辉云也朝狐火招招手,穿上衣服,准备出去晒太阳。狐火简单的很,变回狐狸模样,抖抖身子,爬到辉云肩上。 迈了一步,辉云似乎想起一件事,朝还在从池中往外爬的义光说道:“说来咱们还算有些关系,我的名中有个‘辉’字。” 义光边穿衣服边说:“你最初告诉我名字的时候,我便猜到了,只是怕有人冒名,是以一直隐瞒,还望见谅。” 辉云摆摆手,出门走了。 随着寿一郎也走出温泉,内里只剩濛濛白雾,雾中弱弱一个声音:“我觉得,我的存在感也很低……”——丰前坊 …………………………………………………… 屋内还在收拾,屋外炊烟袅袅。一干人忙得不亦乐乎。不远处一个空地上,龙田和鸦天狗已经开始练剑,说是练剑,却与生死斗没什么差别,幸亏两人时常如此练习,旁人也见怪不怪了。 日上三竿,饭菜齐备,姑获鸟等人也收拾完毕,出门来众人围坐,一齐夸赞大木长繁好手艺。长繁憨憨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傻笑。 吃饱喝足,姑获鸟道:“这里门窗虽然破烂,地板倒是结实,新妇罗用些蛛丝封了窗户,门也固定好了,在这里休整一下没问题的。” 辉云从外面看了看几个露出来的窗户,点点头,跟龙田说:“不错哦,她还会吐几种颜色的丝,厉害!” 龙田也托着下巴缓缓点头同意,答道:“的确,就是有点像盘丝洞……” 室内说不上金碧辉煌,却是一尘不染,干净整洁。辉云不住赞叹这几个女人或者女妖的贤惠。而至于没有任何摆设,倒也显得房间敞亮,反正又不准备长住这里,只做休整之用,也就没人嫌弃,至少相较于每日露宿,这里已经是天堂了。 这数月以来,似乎队中就没人好好休息过,今天又泡了温泉,更是将众人体内的疲劳全引了出来,所以,刚刚分好房间,便纷纷倒地睡去了——只有瞑野熏,又走到门外,站岗放哨。 ……………………………………………… 瞑野熏孤零零坐在门口台阶上,眼望着白云,顺着风,向西而去,似是朝向京都方向,不由想起,上次离京都最近的时候,大概也是在鞍马山附近寻找辉云了吧!转眼匆匆数载已逝,却再没回过京都,也不知那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话说初见辉云大人便是在京都呢! 虽说那一次是受龙田大人之命前去将军身边为三好家探个虚实,却也和辉云大人不期而遇。那一次,应该是辉云大人的面子自己才没被将军责罚吧?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胆战心惊呢! 似乎也多亏了龙田大人和辉云大人之间的重逢吧?若不是这样,哪有之后的再见,哪有之后的苦苦寻找,哪有如今的日夜相随? 倒是龙田大人是什么用意?只说是为了辉云大人好,便要我监视辉云大人的身体变化,注意大人的安全,报告大人的动向,却又不许我提起龙田大人的一切,更不要多管闲事。虽说只管执行命令是忍者的准则,可是我确实想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是为了辉云大人的好呢? 唉!自己终归只是属下,万不能做些逾距的事,只是感觉,一切似乎不会按照自己所见的现实去发展,总是会感觉现在的同伴仿佛是在一条船上,大家也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但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掌舵,而船下这条长河的前方,到底是宽阔的大海,还是临着万丈深渊的瀑布呢?而在那瀑布之上,又会是谁,能够脱离危险呢? 先不管了吧!毕竟辉云大人看起来也不傻,龙田大人看起来也不坏,也许真的只是为了辉云大人的安全吧,确实辉云大人经常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呢! 辉云大人真的很傻呢!在那天览之上还装出好像很懂女孩子的样子!话说龙田大人偶尔的撮合又是什么意思?辉云大人是真的不懂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什么呢?我只是个属下啊!只是个忍者,活在暗处的、惟命是从的忍者……但是……现在的太阳好刺眼,像我这样的忍者能看见太阳,真的很讽刺!到底给我这个阳光的是谁?是领我走出甲贺的龙田大人?还是让我不知心在何方的辉云大人? 到底辉云大人给我的是什么感觉?这个靠不住的、整日不知所谓的、爱管闲事的、总是需要人保护的辉云大人……可是好像变强了呢!似乎深不可测了……假象吗?好像最近脱离危险总是要靠他了吧?他靠得住了吗?他也没怎么动手啊…… 可是自己好像也和龙田大人有些远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什么事都要犹豫一下到底该忠于龙田大人还是辉云大人了?虽说自己是个不成器的忍者,却也知道忍者的品质之一就是果敢啊……如果真的自己担心的那一天到来,自己到底要终于谁呢?而且,自己对辉云大人的感觉,真的是忠诚吗? 好想喊一声“辉云”…… 我到底在想什么…… 就这么决定了吧…… 日已西垂了么…… 傻丫头…… 会有那么一天,辉云会这么叫我么…… ………………………… 树林中是谁?! 消失了……错觉吧。 屋内众人也陆续醒来了,最先醒来的是丰前坊,鸦天狗等几个妖怪也随后走了出来。姑获鸟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几个可以将就做饭的器皿,朝外面喊道:“男人们!找点能吃的东西回来,晚上似乎可以享受大餐啦!”鸦天狗几人还没回应,本还在屋内的大木长繁已像阵风一样冲了出来,嘴里不停喊着:“大餐!大餐?在哪里?” 姑获鸟斜着眼睛无奈看着脸色逐渐变得失望的大木长繁,轻轻叹了声,交到他手里一个小装米的罐子说道:“跟我一起去把这些洗干净,回来你负责准备大餐,想吃多少随便你。” 又听见新妇罗妖冶的声音传来:“那我就不去凑热闹啦!” 姑获鸟又交给大木长繁几个瓶瓶罐罐,背朝新妇罗摆摆手道:“你去把剩下那几个懒虫喊起来,看能不能准备个临时的厨房出来,哪怕只有张桌子都好!” 众人走后,辉云伸着懒腰缓缓走了出来,看门口只剩下了瞑野熏还在静静的坐着,便走过去坐下露出一个白痴表情看着瞑野熏道:“怎么人都不见了?” 瞑野熏似乎还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没走出来,忽然发现辉云坐在身边,一下变得有些惊慌,极力掩饰了一阵才说道:“晚饭、晚饭、晚饭去——”(日语宾语在谓语前) “去准备晚饭啦!太好了!”辉云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欣喜点了点头。 瞑野熏有点心安,却也有点失望,出了口气,默默地说:“啊……是的……太好了。” 辉云又独自满意了一会儿,像猛然想起什么一样,复又看着瞑野熏的脸问道:“你有心事?” 瞑野熏不禁一个激灵,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辉云放心点了点头,道:“嗯,没有就好。”看龙田已经被叫醒走了出来,起身过去打了个招呼。龙田本来看个满眼,见辉云过来,撇嘴露出个讥笑摇了摇头。 寿一郎随后走了过来,看面色红润很多,也不知是温泉真的有效,亦或是他本来身体就好。 ……………………………… 不多时,各人纷纷就位,齐忙动手,准备晚宴,大木长繁作为主力,手指翻飞,各色寿司饭团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桌上,水虎见状不甘落后,展现自己这许多年来练就的烤肉绝技,也是香味四溢。 瞑野熏也想上前帮手,被辉云拦住道:“算了算了,这些事就交给他们好了。” 大木长繁这边的冷餐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看还剩下些米,顺手做了个隼模样的饭团递给了姑获鸟,新妇罗在一旁假意露出一个艳羡的表情,叹道:“好意外哦!”姑获鸟莞尔笑了一下回道:“这有什么意外的?”谢了大木长繁一声,双手接过端详起来。 龙田走到辉云身边,背向用大拇指指给辉云看说:“那种家伙都比你做的好些!嗯?” 辉云露出一脸迷茫,龙田双手背后,又蔑视一眼,转身走了。 做的麻烦,吃起来却是很快的,又没有筷子,用手抓便是理所当然,众人更是毫无顾忌,只比谁的手快,眨眼间,桌上只剩下几颗残米。 众人躺在地上揉着肚子,瞑野熏踌躇片刻,凑到辉云身边低声道:“大人……” “嗯?”辉云胀到有些说不出话,硬用鼻子挤出一声作为回应。龙田似乎知道瞑野熏是什么事一般,坐在一边斜着眼观望。 “属下也想去温泉……只是……这天色已晚……” 辉云见瞑野熏又吞吞吐吐,想了想说:“你自己去会怕是吧?那——”还没说完,龙田于一旁打断道:“后半句你要是没想好就说,我现在就宰了你!” 辉云本来想说“那就叫姑获鸟她们陪你吧”,被龙田这一恐吓硬生生咽了回去,认真想了一下说道:“那……那温泉确实不错,我也想再泡一次,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说完,用眼神看了看一直瞟着自己的龙田示意道:“这么说你看还行吧?” 龙田微微点了下头,似乎是在表示辉云的回答只能算勉勉强强,起身朝余下众人说道:“一起去附近的镇上喝酒,走!” 大木长繁想问辉云要不要去,忽觉一股杀意传来,发现龙田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惊得一句话连着嘴角的饭粒一起咽了回去。寿一郎也不长眼,张口说:“在下觉得在下的伤要是再泡一……也许喝酒恢复得会更快吧……” 龙田移开落在寿一郎脸上的目光,从辉云怀中抓出一直想躲的狐火,得意洋洋带着众人大摇大摆离开了,只剩下辉云、瞑野熏两个人影,映在月光下…… ------------ 第十八回 千年宿命已生恨 第十八回 千年宿命已生恨 万里追兵暗藏根 川中岛,犀川与千曲川交汇处的小小三角洲,本是处土壤肥沃所在,却也因为如此,成为了兵家所必争,尤其进入战国时代之后,伴随着上杉家的崛起以及与武田家的交恶,川中岛已经经历了五次大战的洗礼,其中以公元1561的第四次川中岛之战,后人也称之为“八幡原合战”,最为惨烈。是以,百年以来,川中岛一带怨气极重,鬼怪聚集于此,以期获得更强的力量,而人类则渐渐不再敢随意接近,原本的富饶之地也变得茅草丛生,极其荒凉。 但不协调的是,在这一望无际的茅草之中,竟平地起了一座城堡,既非上杉家所建,也不是武田家的要塞,这令世人皆感到恐惧,甚至有人怀疑这城堡是不是如同六百年前的酒吞童子的铁皇宫(见作品相关)一般,就是个妖怪集团的大本营。 可惜,他们猜对了…… 钓瓶火已经回到了这城堡之中,有小妖通传,领了去见首领。 穿过几道门,便是城堡底层中央大厅,正对面又有道门,进去就是楼梯,旋转而上,直到顶层,顺着楼梯一直上去,到达顶楼一个金色房间前,小妖轻轻扣了那耀眼的大门,说道:“大人,钓瓶火回来了,有事相告。”里面一个略显中性的声音传出,让钓瓶火进去,小妖听了,让到一旁,单手示意钓瓶火请进。 来到房间抬头看,见首领双眼描红,高挽着头发,身着一件只有领口鲜红的白色毛皮长衣,斜斜坐在一把红木大椅上,单肘撑在扶手上托着腮,望向自己,连忙晃晃身子,算是颔首行礼了,说道:“猫又大人,小的已将您的嘱咐都告诉那两人了,只是……” 这妖冶贵妇正是猫又――之前那八尾白猫,此时化作人形,也不知有几条尾巴了。伸手从旁边服侍的女妖托着的盘中拿了串葡萄,取下一颗放到嘴里,正要细细品尝,听钓瓶火欲言又止,有点不耐烦问道:“只是什么,但讲无妨!” 钓瓶火转了转眼睛,接着说:“只是,他们好像并不领情,尤其那红发小子,说要您准备了……呃……”说到这里,钓瓶火偷看看向猫又,看她又眯起眼睛,似是在催促自己快说,咽了口口水,续道,“说要您准备了九条尾巴等着。” 猫又听了这话,好像并不生气,又吃了颗葡萄,说道:“也好,本来让他们好好修炼,就是为了给我自己些时间好好恢复,他愿意等就最好不过了。说来,他们可是去修炼了?” 钓瓶火摇摇身子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似乎那银发小子爱管闲事的很,也不知都在做些什么。” 角落里一个沙哑男声传出,好像是在和猫又讲话:“我的孩子们带来的消息是,好像他们惹上羽黑的忍者了,那红发小子正和九州的丰前坊打得不可开交。” 猫又慵懒的伸个懒腰,十分不屑说道:“哼!拿群人类没办法,还说要我九条尾巴。大言不惭!那爱管闲事的银发小子呢?” 又是那沙哑男声回答:“似是正在月山上寻找雪女踪迹,也许是为了收拢旧部吧。” 猫又坐正了些,像是准备起身,扶着双膝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雪女……切!那种女人,找到多少又奈何得了我?钓瓶火,你可还有什么要事禀告没有?” 钓瓶火想了想说:“报告大人,没有了,呃……是了,大人,小的回来的路上又见了那些阴阳师,似是朝东北方向而去的。” 听见“阴阳师”几个字,猫又咬咬牙,啐了一声,狠狠说道:“这些杂碎!等老娘一切准备妥当了,要他们好看!好了,你下去吧!” 关上门,猫又似乎还是愤恨难消,站起身抓向椅子扶手,留下深深几个抓痕,木屑落了一地。黑暗中那男人笑了一声,引来猫又一声骂:‘你笑什么!’那男人回道:“笑那些阴阳师,似乎与咱们目标一样,却偏要与咱们为敌。” 听了那男人的解释,猫又没有说话,气鼓鼓坐下,另一边又有一个阴险谄媚的声音道:“只怕也不尽相同,咱们猫又大人是为了给滑瓢大人报仇,那些阴阳师却只是要滑瓢大人的力量。” 猫又托着下巴微微点了点头,把头偏向那谄媚声音道:“见越入道,报仇之事,说到底也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也未尽信你,来日终于与那小子当面问个清楚。” 见越入道说:“嘿嘿嘿!只怕那小子未必说实话,能把滑头鬼大人骗着杀了盗取力量的人,必也是个滑头鬼!若未使用奸计,那有人能动的了滑瓢大人?” 猫又深思了一下见越入道的话,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滑瓢大人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尤其是离开我们之前……” 另一边的沙哑男声道:“滑瓢大人我从未见过,此事也不好评断,以我的孩子们的观察来看,这银红两个小子倒的确有些本事,需要认真对付。” 猫又道:“那是自然了,若真按那传言所说,这是安倍晴明那老儿的安排,此二人必非常人,毕竟安倍晴明从未做过随意之事。” 见越入道又言道:“话说上次山童一事,就出乎意料,他们竟未折一人杀了山童,还将碎片抢走了!” 沙哑男声回答:“有鸦天狗和丰前坊两个成名已久的人物在,倒也并非不可能。” 猫又“哼”一声,说道:“那两个家伙倒是动不了山童,确实是那银发小子计划周密,有几分滑瓢大人的样子!” 见越入道随道:“所以说,他确实能够算计滑瓢大人!” 猫又坐直身子,和一旁的女妖耳语几句,复又说道:“再去试试那小子的诡计。”起身走了。 见越入道似乎也在黑暗中起身,变成一个低沉声音说道:“鸦,好好跟踪,感觉上,猫又这次又要做些没用的事了!” 那沙哑男声声音渐远,似是已经走了:“不劳你操心……” …………………………………………………… 夜幕已沉,温泉之中,随着气温渐渐降低,白雾越发厚重,雾气之中,辉云与瞑野熏沉在水中,只露出半个肩膀,相对而坐。 “辉云大人……似乎比属下更拘谨……” 辉云心想,这么刺激的场景我哪经历过啊,龙田又不在旁边教我该怎么做,我不拘谨才怪……但是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两句话吧,说什么呢?干脆随便笑笑吧…… 气氛尴尬得有些诡异…… 瞑野熏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只是感觉现在的情况和自己当初鼓起勇气那一刹那不太一样,有心向辉云那边再靠拢一点,却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拉着自己钉在原地,越想越急,干脆将头也埋到了水里――脚步声? “辉云大人!”瞑野熏以为自己太无趣,是辉云走了,一跃从水里钻了出来,望向门口,听背后颤颤巍巍一个声音――“好圆……古铜色……亮瞎了……” 瞑野熏一愣,扑通一声钻回水里,定神说道:“大人,有脚步声!” 辉云微一点头,说:“感觉到了,是两个人。且看看再说!” 瞑野熏道:“属下的意思是,属下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辉云摇摇头说:“脚步声比较轻,应该是女人,没关系。” 瞑野熏脸色有点变化,说道:“那属下就更不方便了……” 辉云朝瞑野熏招了招手,说:“来了,你坐过来些,给人家留个位子。” 这个命令让瞑野熏喜出望外,想扭捏一下,又怕辉云变了主意,连忙蹭了过去,和辉云一起向门外看。 不多时,果然进来两个高挑女人,皆结髻高簪,素颜,却也有些姿色,身上只裹了条宽大的浴巾,由颈部直覆到脚上。辉云有些诧异,心道:她们哪里找来的浴巾,我们怎么没找到?难不成一路就裹着这个来的? 其中一个女子见辉云若有所思,轻声喊道:“这位大人!我姐妹两人见此处关门许久,忽又开门营业,特来叨扰。” 辉云听见说话,回过神来,忙道:“营业?倒没有营业……确实是开门了,叨扰算不上……”又看了看身旁的瞑野熏,“可能扰着了吧……你们随意吧!” 两个女人听辉云嘴里絮絮叨叨,也不知到底在表达什么,只明白最后一句你们随意吧,便对视着笑了一下,走入水中。 白雾之中,两个女人似是将身上浴巾除下,扔到了地上,辉云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听瞑野熏在耳边轻声问道:“大人很紧张吗?你心跳声音好响……” 辉云低声回道:“的确很紧张,不过我的心很久没跳过了,上次跳还是在武田家狱中,好像是那个什么奇怪法术的缘故。” 瞑野熏有些奇怪,又问道:“那这声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辉云甩了甩头,沾些水拍了拍脸道:“对面。”瞑野熏还在茫然,肩膀已被辉云勾住,不由身子一震,又矛盾的克制住挣扎,却听辉云附耳道:“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也别害怕。”瞑野熏一愣,愈发紧张,强打精神问道:“大人,你要干嘛?” 辉云勾着瞑野熏的手没有松开,背靠池壁,另一只手搭在石围之上,露出个玩世不恭的表情看着对面两个姑娘。瞑野熏也不知是自己紧张还是泡温泉太久了,有些头晕,偷偷伸出手来摸摸脸,已经发烫,正心内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听辉云朝对面喊道:“两位姐姐,这里也非小生所有,何必如此拘谨,不如过来一起谈天说地认识一下可好?” 这句话对瞑野熏来说如同晴天霹雳,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就不烫了,连心都凉了,暗道:自方才辉云大人答应共浴,便觉得他今日里不正常,如今果然是…… 对面两个女人也是微微一怔,其中一人对另一个耳语一句,便向这边挪了过来。瞑野熏还在兀自发呆,根本没看到对面耳语,也根本听不到如此小的声音到底是什么,辉云却是全身感觉已经打开,一字一句完全收入耳中―― “姐姐果然好眼力,妹妹便是喜欢要这种负心浪荡子的命!” ------------ 第十九回 万里江山狼窥将 第十九回 万里江山狼窥将 八方四面齐入局 山坡之上,浓烟滚滚,一匹战马疾驰上山,马上之人看得出来很疲惫,却丝毫不敢懈怠,咬着牙望向山顶城门。 城门打开,一个小姓带人迎了出来,那下人将马牵过,拍拍马背领去一边,小姓给那马上之人递过水壶,道:“久通大人,主子等很久了,请随我来。” 话说这久通乃是松永久秀之子,虽然都说资质远不如乃父,但久秀很喜欢这个儿子,很多事情也愿意交给他做,以为锻炼。久通这方面倒也争气,虽说不上每个任务都完美,却也让人无从诟病,毕竟人家是城主亲子,做事却还如此尽心尽力,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而这座山,就是信贵山。 松永久秀已在议事厅等候,待久通进来,挥挥手屏退左右,又吩咐小姓关上门,目视儿子要他速速道来。 “父亲大人,您要杀的那个小子,路线一直在变,不知是不是发现咱们的计划了。” 松永久秀捋了捋已经变白的胡须,不以为然说道:“如果见越入道可信的话,滑瓢那老鬼暴亡已久,单凭那小子岂能看穿我的计划?我儿你想多了!” 久通颔首,意为“受教了”,又道:“至于那个见越入道,已经照了您的指示到了川中岛,却未再见有何动作,不知会不会有诈?” 久秀盘膝坐正了些,闭目缓缓道:“诈自然有,只是他以为我不知道而已,不过随他去吧,总还是对我们有用的。” 久通点头,似懂非懂,思忖了片刻说道:“若是现在逼得紧了,见越入道真与那些川中岛的妖怪联手,怕也是对咱们不利!” 久秀露出个难得的笑容,称赞道:“我儿总算是想通了些。”又补充说,“反过来讲,若是那些妖怪知道见越入道和咱们人类有联系,咱们的内应怕是就要没了。” 沉寂片刻,久通似乎又想到一个问题,沉吟一下说道:“父亲大人,眼下那小子去了东北,听说是要收集滑瓢旧部,儿臣已经沿途安排了人马过去,希望能尽早除掉,否则,照此下去,只怕是会愈加的棘手了。” “虽然未必便能成功,不过你还是做的不错。”松永久秀未动声色,语气中倒也有几分赞许。 看父亲并未如自己期望的称赞自己,久通隐约有些失望,又道:“父亲大人便这么不相信儿子么?” 松永久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不相信你,只是单他身边那个红发小子,为父便追杀良久,都未成功,虽说说来惭愧,但对方毕竟是妖怪,又岂会这么简单就除掉的!” 久通听了父亲的解释,口服心不服,却也不敢多言,换个话题问道:“却说父亲为何如此执着,定要杀了那两只妖怪不可呢?以儿臣看来,他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吧?” 松永久秀微微睁开眼睛,脸色开始有些阴沉,说道:“人便是人,妖便是妖,这是咱们人的世界,岂能让他们横行?” 久通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低声说:“人、妖之间,便非要这么水火不容么?” 久秀脸色忽又变得愈发阴沉,虚睁双目看了一眼还在低头沉思的久通说道:“我儿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久通看了父亲一眼,拜谢辞别。 …………………………………………………… “芦屋家那么多人,干嘛这种事就非要叫我们绣房院做啊!” “秀达,有重要的任务做,难道不是被重视了么?何况,这也是个很好的修行不是?” 那秀达极为不屑,“嘁”一声歪头不语,想了想又说:“秀逸老哥!你与那些妖怪碰过面,实力如何?讲来与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听听!” 秀逸露出一个不可一世的表情道:“我哥哥说他们不可小觑,我却觉得不过尔尔!” 秀达听见“不过尔尔”几个字,双目放光,不无羡慕说道:“那想必也是哥哥实力不俗!” 秀逸很是得意,停下脚步指了指秀达手中木杖说道:“你也要勤加练习,到时拿上我这般的镔铁禅杖了,也会觉得他们不过尔尔。” 秀达点头称是,又问:“倒是秀诚大哥,为什么没有禅杖?” 这个问题好像让秀逸有点不爽,说声:“他有,只不过平时不用而已!”说罢,加快脚步走了。 秀达可能也知道问错了问题,又不知如何圆场,只得低头不语,快走几步随后跟上。 两人又走一程,秀达大概是不说话不舒服,探着脑袋问秀逸:“哥哥哥哥!到底这次是叫咱们去做什么啊?只是抓妖怪的话派你一个人不就足够了吗?干嘛还带上我?干嘛说随后还有大批援军?” 秀逸有些忿恨的紧攥了几下手中禅杖,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大哥的命令!不知道整日里紧张些什么!这么瞧不起我!” 秀达这次认真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说道:“大哥只是谨慎吧,应该不是瞧不起秀逸哥哥,你的实力别说咱们绣房院分家,便是本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话秀逸还显得比较满意,却似乎还是没放下这次计划的芥蒂,仍有些不平,说道:“总之咱们走快一点,不要等那些什么援军来,我们就完成任务给他们看看!说不定这样族里也会破格给你换把好的杖子。” 有了好的杖子的诱惑,秀达瞬间精神抖擞,哼了小曲大踏步跟在哥哥身后,向着东北地区而来…… …………………………………………………… 就在信贵山城不远处,奈良附近,柳生寨下,柳生宗严已经悟出所谓“无刀取”最强之秘技――活人之剑,又称为:无刀之书。此时距离师父上泉信纲的交待,已隔三年。这三年之间,柳生宗严几乎足不出户,每日只在道馆中,或是与学生交流切磋,或是独自冥思苦想,终于再一次学生的相互切磋之间,由于一名学生的失误,悟出了自认为最强的无刀取的招式――中国称之为:空手夺白刃! 这一日,为了去向师父报喜,柳生宗严终于决定走出柳生寨,发往厩桥。整理好行囊,柳生宗严坐在门口绑紧草鞋带子,有家奴回报:“宗严大人,刚刚收到的消息,听说尊师父伊势守大人眼下不在厩桥,似乎是去往东北方向了。” 柳生宗严抬头看了那家奴一眼,心不在焉地又紧了紧鞋带,自言自语道:“一直听说信纲师父喜欢到处游历,东北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么?”站起身,从另一个家奴手中接过武士刀插在腰间,对刚刚回报的家奴说道:“无碍,像信纲师父这样的名人,路上应该可以打听得到他的消息,你先去忙吧。”转过头,对另一家奴嘱咐说,“你回去让学生们好好练剑,便说我不一定哪日回来便要检查,若是松懈了,小心责罚。还有,跟夫人说一声,我不在家的日子,好好照顾自己,莫要牵挂。”看那家奴点了头,柳生宗严放心的背上随身的包裹,头也不回的走了。 …………………………………………………… 岐阜城中,一名忍者正单膝跪在织田信长面前,议事厅内,只有这忍者与信长两人。 信长背着双手抬头望向天花板,半晌才长出口气说道:“你确定路上见过的那人是德川家的服部半藏?” 那忍者双拳拱于头上,十分确定说道:“在忍者这个圈子中,半藏大人成名已久,又未变装,绝对不会认错!” 信长坐回椅子上,摸了摸下巴,又问:“他会不会是去看看东北的形势?毕竟我曾与他约定,我向西发展,他向东发展。” 那忍者回答:“辉云大人到了哪里,半藏大人随后便到,辉云大人一走,半藏大人也是即日启程,世上应该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信长暗自捏了捏扶手,低声嘀咕:“家康这个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想了一阵,聊无眉目,拍下扶手站起身,朝那忍者说道:“算了,这件事暂不要声张。刚才你说辉云那小子跑去东北了?”忍者答声是,补充道:“本一直在武田上杉两家附近徘徊,最远也只是北条今川两家,不知怎么忽然出现在厩桥,接着就去往东北了。” 织田信长撇了一下嘴巴,暗自思量:早先便听说这小子时常不寻常理,想不到连我都猜不透他要做什么!看看那忍者,又问:“可还有查到什么?” 那忍者摇摇头,道:“辉云大人似有异人之能,又有半藏大人一路尾随,小的实在不敢靠近。”信长无奈点点头。 岐阜城下,另一件房中,灯光昏暗,一张案前,半跪一人,与那忍者几乎一个姿势,压低声音向案后之人说道:“流言之事,似乎并不成功。看来一时之间,除不掉那个家伙了。” 案后之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听到这个消息好像有些恼火,忿忿说道:“便知道指望那两家的人做不成事!” 半跪之人见主上不太冷静,忙打断说道:“大人倒也不必着急,只是眼下暂未成功而已。” “此话怎讲?” “那叫做绘实的小姑娘已经被川中岛的妖怪抓了,辉云这家伙迟早会去川中岛找麻烦,道上传言,川中岛那边的妖怪也与辉云有些梁子,只是现在他们首领似乎有些不方便,但找辉云麻烦是迟早的事,所以,希望大人再观望一段时间。” 案后之人半信半疑,问道:“这一定能成功吗?” “不一定,但是听说芦屋家的人正尾随辉云一干人,应该也在找机会下手。” “只希望芦屋家的人不要像武田家的人一样就好,若也是些只看眼前利益的短视家伙,可就麻烦了……” …………………………………………………… 回到川中岛,城堡之内―― 鸦,沙哑声音:“你可真的确定,只凭那姐妹两个,就能试出那银发小子的实力?”显是问的猫又。猫又还没回答,听见越入道用那谄媚声音说道:“虽说咱们也在拖延时间,恢复实力,但这样会不会敷衍了些啊我的猫又大人!” 猫又歪坐在椅子上,倒是显得不慌不忙,单手拿颗荔枝,用尖尖的指甲戳开果皮,缓缓说道:“只是试试别人的实力,又不是要立马杀了别人,这姐妹两个还不够么?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无聊的男人成日里都在担心些什么!” 一只鸟飞进城堡,呼扇几下翅膀,落在黑暗之中,不多时,鸦的声音传来:“羽黑众,一名上忍,二十四名中忍,全灭……” 猫又表情稍稍变化一下,转而露出一丝期盼的表情说道:“哦?!看来等他回到这里来的时候,会有些精彩了哦!” (第四章完) ------------ 第五章 一念无明(二) ------------ 第一回 水底尤念负心汉 第五章——一念无明(二) 一念无明乃是众生无始劫以来不明白五蕴的空幻,所以对四种住地所涵盖的六尘及五蕴贪爱不舍,业相不减,业种滋长,业种不净的缘故,而生一切起烦恼轮转生死。 第一回 水底尤念负心汉 囊中却生白骨精 “啊——————!” 瞑野熏一声尖叫,夹杂着辉云一个无奈的声音:“都说了见了什么也别害怕嘛……不过这妖怪还真是出人意料的骨感!水之语——狂风骤雨——碎打!” “辉云大人,我的衣服都吹跑了……” 幽蓝的夜空之下,瞑野熏裹了妖怪一条大浴巾跑出残破房门,后面赤身luo体的辉云领着赤身luo体两只妖怪。 却说这两只妖怪——原来真是妖怪。面目倒并不可憎,素颜之下,也算是美貌,柳眉月眼,高鼻小口,只是其中一只自颈部以下便再无血肉,一身灰白骨架,微微透着蓝光;另一只有血有肉,却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狂风骤雨打了一遍的缘故,身上有些皮肤已经慢慢脱落了。 出门站定,拉开架势,那一身白骨说道:“想不到你这浪荡子还会些方术,不过今日里落在我两姊妹手中,倒看你这点本事可救得了你!” 瞑野熏在一旁很焦急,战战兢兢解释道:“你们误会了!辉云大人他不是这样的!” 另一女人斥道:“哼!痴女人!我姐妹两个当日就是这么想的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辉云过去将瞑野熏护到身后,轻声说:“等下有机会先逃。”不等答话,又满脸堆笑朝那两只妖怪说道:“两位姐姐,说好了谈天说地,那有过来就动手的道理,连姓名都不知道呢!” 那白骨女妖骂道:“呸!油嘴滑舌!我与姐姐在这里也杀了不少负心汉了,没几个知道我们姓名的!” 仿佛姐姐要略显温柔一点,接过话头回答:“看你有些本事,也不妨告诉你,人称我为骨女,旁边的是我妹妹,溺之女。” 辉云瞪着眼细细端详一下两人,念念说道:“名字……起反了吧……” 见辉云不住朝自己姐妹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溺之女骂道:“哼!不是好色之人!还在看个不停!死吧!”骂声甫落,单手伸出,一直胳膊骨节咯咯作响,忽然断开,五只手指骨更是碎成无数,于风中嗖嗖声响,子弹一般朝辉云打来。 辉云“咦”一声,似乎总是想不到别人会先动手一样,扭头抱起瞑野熏就跑,边跑边喊:“哪里就好色了啊!你姐姐多少还有的看,你有什么好看的啊!”又低头问瞑野熏,“我看起来真的不像好人吗?很色吗?”瞑野熏紧闭双眼,偏着头压在辉云臂弯之间,呢喃回答:“属下……属下不敢多言……” 前面施展开御风行,足不沾尘,一路飘然兜转,后面两个却更飘忽——骨女卧身贴地而飞,速度极快,紧随辉云;再看溺之女,那颗头于空中一路怒骂喝斥,时飘时停,只将全身骨骼散开,或似长剑,或如巨矛,或像各种流星暗器,跟踪追打。 辉云见这样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甩开,又抱了瞑野熏,不敢再加速,只于心中暗暗叫苦,不住埋怨:这女人是怎么了,骨头散了么?哪有这么软绵绵的忍者?四下扫视一番,不远处有片小树林,当下有了主意,叫声“风舞——回天祝”,提纵身形一闪,直向最茂盛处飞去。 “哦?真巧,你的衣服也在这儿!”落在树冠之上,辉云倒是发现点意外之喜。 瞑野熏大概被回天祝转得有些晕,扭头看看,见真是自己的衣服,解开浴巾就欲换上,辉云马上觉得有股热血涌上额头,赶紧把脸别到一边,嘴里不住嘀咕:“哎呀……要了我命了!难为我道貌岸然这么多年……呃……词不对……” 这一闪速度果然够快,那两个妖怪转眼失去了目标,驻在原地四处找。辉云趴在树冠之上,定睛观瞧,盼着能找到些破绽,或者,起码知道她们的妖术到底是什么。听瞑野熏说道:“那溺之女的弱点应该只是那颗头,但辉云大人常说,未分敌我,不可误杀,所以……” 辉云扭头瞪圆眼睛看看瞑野熏,道:“这么快就穿好啦?你的衣服看起来很复杂的样子……真不愧是忍者!”又看着那妖怪姐妹说,“确实,专杀负心男的妖怪,也算正义了!所以真是不想杀她们。……幸亏龙田不在。” 又观察了一阵,还是没什么眉目,看那姐妹两个开始交流,辉云放开感觉开始偷听:“姐姐,这附近也就那边的小树林能藏人了,保护下妹妹。”“哦?准备用那个法术了?” “那个法术?”辉云觉得一般需要人掩护的都是些破绽比较大的法术,但所谓牺牲越大,收益越大,这种法术只要施展出来,威力绝对不俗。想到此节,辉云低声说道:“准备啊,那边出声音就跑……” 瞑野熏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迷茫看向辉云。辉云撇撇嘴说:“别看我,看她们,我没穿衣服……” 再看那溺之女,双手掐个奇怪指印,禁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念了一会儿,辉云感觉有些热气袭来,却不知来自何方,抬起头,之间树林上方似是有湿土聚集,渐渐范围变大,呈倒三角锥之壮,如同一个巨大的碗,偶尔还有些土砾落下。 复又把目光转向溺之女,似乎咒语已经收尾,猛地睁开双目,望向这大碗,悠扬喊出一声:“溺杀,汤油倒灌!” 听见名字,辉云恍然大悟。汤:温泉,浴池之意;油:热水。也就是说这大碗里面是高温温泉啦!也来不及多想,那碗咔咔声响,底部开裂,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漏水,滴到不远处一棵树上,嗤一声,本枝繁叶茂的一棵树便枯萎了。辉云暗暗喊声妈,捡了浴巾夹起瞑野熏边喊边跑:“你还走到哪都带着温泉啊!” 到了两个妖怪跟前,客气打声招呼,放下瞑野熏,辉云扭头看看刚才那片树林,却哪里还有树林?只剩下一片腾腾热气,还有一片灰灰黄黄的枯烂树干立在那边。 但是这一招好像确实很费力气,辉云就在眼前,溺之女却没有再度出手,只是得意的看着辉云,仿佛说:“你总算是出来啦?”倒是骨女开口说道:“抱着人还能把浴巾围这么好,也算个本事。”瞑野熏这才发现,辉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用浴巾围住下身,只剩下上身赤裸,没那么让自己脸红心跳了。 听见骨女那不知是赞是讽的一句话,辉云尴尬笑笑,朝还在暗自调息的溺之女说道:“你还真爱泡澡,就是那水实在是……烧得太开了!” 骨女冷笑一声,伸出右手,捏了几下,喀喀作响,说道:“还有心情油嘴滑舌,看来是非要吃些苦头了!” 话音刚落,辉云也没看清对方是怎么身形一矮,已到自己身旁,那只右手正紧紧攥住自己手腕,刚想甩开,却觉得整条手臂像正被什么腐蚀,皮肉之上热辣辣的疼,而骨头也仿佛在寸寸裂开,骨节更是如同断了一般,使不上力气了。 “水镜——拢云八手!妞儿!撤呀!” 趁那骨女还在看着一只莫名其妙的断臂发呆,辉云已经脚下生风抱着同样有些呆的瞑野熏跑出数丈了,直到远处传来骨女一声骂,瞑野熏也才缓醒过来,把脸埋在辉云怀里带着哭腔喊道:“大人,你的胳膊!”辉云只顾着跑,大大咧咧说道:“舍了舍了!我胳膊腿什么的多的是!你看我现在抱你不是抱得挺好?”瞑野熏这才想起之前见过辉云施展八臂术,打了水虎一个措手不及,睁开眼瞧,果然辉云两肩后背都有几只手臂在缩回,而现在也确实是两只手在抱着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绕路跑到那温泉后面,有一片杂草丛,丛中有几块大石头,看骨女两人还没追上来,辉云赶紧带着瞑野熏躲了进去。喘了几口气,看看自己的右臂,徐捏两下拳头,辉云摇摇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们这都是什么邪门招数,让我怎么知啊!”又空结几个印,叹口气说,“不但力气变小了,速度也慢了,差一条胳膊差别还是挺大的。唉!女人发起疯来真可怕!”扭头看看瞑野熏,正拧眉瞪眼盯着自己,辉云这才感觉自己失言,连忙摆摆手说:“没说你……”想想又不对,干脆耸下肩膀,边朝石头外面看边说:“算了……” 大概是这两个女妖都没有寻找气息的能力,加之辉云不知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提升了力量,已经可以隐藏自己的妖气,而瞑野熏本就是忍者,别的技术虽然一般,唯独擅长潜伏,所以一时间两人是难以被发现了。既然左右没有敌人,辉云放松坐在地上,闭上眼软绵绵靠在石头上默默长出口气,脑海中不禁又出现刚才见到的几个招数——先是那个溺之女,全身都是武器,好像还可以追踪,如果瞑野熏说的对的话,应该是那颗头颅在操控,如同瞭望台一般,只要她可以看得见,骨骼就能追得到,而且,既然骨头是武器,那便攻击不得,也没办法攻击,毕竟数量太多了,由此看来,唯有攻击头颅一途,但误杀了怎么办?虽说这两只妖怪杀了不少负心男,可在辉云心中,负心男,包括他自己的亲爹都是该死的,这两个女妖之于辉云来说就是正义侠女,怎能杀了呢? 而之后溺之女又想用开水烫死自己,这个辉云觉得好理解,应该就是溺之女生前便是死在温泉之中,所以与温泉有了契约,但契约不好打破,所幸这招施展极慢,下次小心一些就是了。 最难理解的骨女的招数,明明只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为什么整条胳膊就废掉了?而且,确实仅仅是“抓”,皮肤是被什么腐蚀的?或者不是被腐蚀,但确实是在脱落。还有,骨头是怎么断掉的?是被妖气注入了吗?刚才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辉云完全没有细心去感觉自己的断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再去细想,也觉得很模糊,刚刚确实有点慌乱了。 骨女?难道和名字有关么? “瞑野熏,你可会用分身术和变身术么?” “回大人,属下会,但不是很熟练,撑不了很长时间。” “不需要很久,能让骨女抓到就够了。” “啊?” “咱们再试她一次……” 作者的话: 如约更新,只是现在存稿不多了,唉,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偏偏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不过我会尽力保持每天一章的,大家稍微放一点心吧! ------------ 第二回 百密一疏空有计 第二回 百密一疏空有计 知己知彼不瞭情 “你把我身上的细节看得很清楚啊……”望着同有一样符文的自己的背影,辉云不禁感慨。 瞑野熏登时又变得面红耳赤,一只右脚不停在地上来回蹭,结结巴巴说:“不是的……是、是、不小心看到的,那符文……很、很显眼……” 辉云还在认真观察那个已经走远的分身,没理瞑野熏的解释,看了一会儿说道:“总体来说还不错,就是动作不要这么萌就好了。” 瞑野熏没听懂辉云的意思,疑惑地问:“萌?” 辉云还在看那分手,听见瞑野熏的问题,伸出手指了指分身背影道:“他干嘛要蹦蹦跳跳的?我哪有那么‘萌’?” 瞑野熏也看了看那个分身,好像有点明白“萌”的意思了,又羞赧说道:“大人一向很活泼可爱的……” 辉云想想“活泼可爱”这个形容,嗤之以鼻,暗道:你要能给我台电脑,我能宅到停电……还活泼可爱,当我小熊维尼么?而且,活泼可爱也不是萌啊,算了,懒得解释了。 说话间,那分身已经走过拐角,一路未见有人袭击,想是那两姐妹也懒得找,没有跟来。既然安全,辉云便朝瞑野熏招招手,随后跟上分身,过去看个究竟。 分身再拐一个弯,辉云马上听到骨女声音:“哦哟!竟然敢自己主动回来找我们!”又听那分身忸怩说道:“两位姐姐如此诱人,小生……小生我、怎么舍得就走……” 角落里辉云白着眼睛看看一旁一脸认真正在操纵分身的瞑野熏,哑声说:“你不要拦着我啊,我现在就过去杀了那个分身。” 这边瞑野熏还没回答,另一边骨女已是一声长笑,继而狠狠说道:“这次你干脆弃了那姑娘独自来找我姊妹二人!更是该死!” 辉云一愣,暗道:“我的天!这分身这么不专业她也能上当!”赶紧偷眼看去,果然那骨女又是方才的伎俩,借说话让对方分神之际忽然出招,只不过这次对方是个分身,而辉云却于暗中看个真真切切——原来她是贴着地皮飞过来的,转眼到了分身背后,于掠过身边的时候准确抓住手腕,喝道:“管你有几只手臂,全扯掉就是了!” 此处应该是这个招式最关键的部分了,辉云和瞑野熏都目不转睛,蹲在墙角认真观察每一个细节。只见骨女右手微微一用力,辉云看到明显有一股紫黑之气笼住那分身手腕,并透过皮肤渗了进去。再认真看,骨女那右手心内仿佛还有点点白色,那是什么?瞑野熏好像了解辉云在迷惑什么,轻声讶异:“骨头!” 正是骨头!竟瞑野熏这么一提醒,辉云恍然大悟,刚才自己的经历也在一瞬间清晰了。那寸寸碎裂的感觉正是如此形成的——骨女先由那妖气剥落皮肤,却也藉此混乱了对方的感觉,不知道她的骨头已经刺透皮肤插入到自己骨头中间,将其寸寸撑开,连同关节都撑断了。而且,这个过程速度很快,况且若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莫说是这疼痛有难忍,只是吓便已经吓死了,哪里还有闲心研究? “原来都是玩骨头的!怪不得是姊妹!”虽然还不能肯定,但是大致上算是明白了,辉云现在有了些把握,光是听口气,就较之方才轻松多了。瞑野熏却不这么认为,说道:“只是知道了对方的攻击方法,还不能放心吧大人?” 还没回答瞑野熏,辉云听见骨女又开始骂人,知道这是分身已经完成任务就义了,便将瞑野熏向回拉拉问道:“如果把你单独留给那溺之女,你能撑多久?”瞑野熏一愣,马上明白辉云用意,头要的像波浪鼓一样道:“不可以啊大人,那骨女这么厉害,你十条胳膊也不行啊!” 看瞑野熏担心,辉云笑着安慰道:“连‘您’都不说了吗?没关系的,你的大人我现在没那么差劲了!就告诉我一对一的话,你能撑多久吧!” 看辉云笑得这么真切,瞑野熏的脑子又空白了一阵,末了用力点下头说:“看她现在的状态,属下没问题,而且属下也发现了,溺之女的骨头每次变换方向的时候都要有停顿,所以只比速度和灵活性,属下有自信胜她!” 辉云轻轻站起身,拍拍瞑野熏头顶,笑笑说:“不用胜她,只要别受伤,等我料理完骨女回来接你就好!”话说完,一闪身,已到骨女面前。 骨女本还在气急败坏地骂人,见了辉云,气也未消,呛声问:“又是分身不成?” 辉云拍拍身上浴巾,假装委屈回答:“刚才那分身性别都不一样,谁叫你不扯浴巾,非要扯手,可怪不得我!” 骨女见了辉云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气得牙根发痒,话也懒得多说了,骂声“不要脸”,身形已经变矮,转眼又到辉云身边。 话说这次辉云也学聪明了,自从骨女开口之时,便一直盯着脚下看,骨女脸字出口,脚踝微动,辉云马上驾风后撤,比那骨女更快,转眼已经倒退出十余米,看骨女抓个空,这才停下,招招手道:“来抓我啊!” 敌人正在气头上,辉云这般挑衅,自然没有不成功的道理,转眼骨女已经贴了地皮追来。一旁的溺之女本未完全恢复,却也渐渐意识到这杀了几次杀不掉的敌人不好对付,强欲追上姐姐帮忙,刚跨两步,瞑野熏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手持一只苦无,底气不足喝道:“你!你的对手是我!”说完扭头便跑。 溺之女在原地愣了一愣,对手?跑了?比赛跑么?有心不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但被她这么一耽误,自己的姐姐早去得远了,那里还追得上?那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呢?好为难! 话说溺之女怎么又为难了呢?之前说过,溺之女这个妖怪是杀负心男人的,根本没有理由去追杀瞑野熏,所以辉云计算错了,导致瞑野熏跑了一程,扭头发现,那溺之女正盘腿坐在原地,手托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如果从辉云这个计划的目的来说,溺之女没有追,一对一的局势已经形成,瞑野熏就算完成了任务,至于溺之女到底在做什么,由得她去便是了。可瞑野熏却没有这么想,她的辉云大人给的任务是:和溺之女一对一!现在溺之女不动手,自己就有必要去逼她动手,所以倒转回头,伸手摸出几个回旋镖朝骨女掷了过去。 一对一了…… 瞑野熏很开心,高飞低走,檐上树下,领着溺之女四面飞奔。溺之女却没有瞑野熏这么开心,毕竟这不是自己本意,不住怒骂:“本姑娘没心情理你,你却偏要自己找麻烦!也好,待扒了你的皮,送给姐姐做祭日礼物!”瞑野熏大概是还跑得轻松,抽空问道:“祭日礼物?原来你们妖怪是这么叫的啊。” ……………………………………………… “够远了,不跑了,吹得脚好冷。”辉云看看周围,很空旷,遍地野草,既无房屋,也无农田,作为战场,是块绝佳之地。 骨女也环视一周,冷笑道:“就准备死在这荒凉所在么?” 辉云背着手,摇摇头:“我可没打算死在这里。” 骨女目露凶光狠狠道:“那就是说你要我死了?” 见骨女又作势要冲,辉云先摆手道:“大家都是死过的人了,就别老提死啊死的!多丧气!” 骨女没明白辉云说话的逻辑,想了一下也没想明白,干脆不想,问道:“什么意思?你也死过?” 辉云指指自己胸口道:“你听,你好歹还有心跳,我的心都很久没跳过了!多可怜!” 骨女开始有些怀疑,认真听了一阵,咬牙切齿说道:“负心汉便是没有心的!”说话间,又已冲了过来! 辉云说话说得随意,注意力却是没有放松,骨女一动,便是一个回天祝直冲上天,于空中结了取水印,再附风印,是谓寒水,喝声:“水之语——三棱宝塔!”甩手打向骨女。 骨女这边甫一扑空,便知辉云有诈,抬头看辉云正在结印,又觉脚下寒气逼人,心知不妙,急忙上跃,却显然来不及,低头看去,已然平地起了一根三角冰柱,顺着两腿冻向腰际,直爬到腋下才停住,只留下双臂和一颗头还在外面。 辉云落回地上,走到骨女刚好抓不到的地方,嬉皮笑脸说道:“嘿嘿,也算穿了件衣服了!” 骨女挣扎几下,又甩手用力拍了拍,发现那冰果然结实得很,挣是挣不脱了,破口骂道:“你个泼皮无赖!放我出来!不然不得好死!” 辉云故作吃惊,接口道:“哦哟!看来你变作妖怪之前还是个文化人,骂得这么文雅!话说回来,放你出来干嘛?你又用那一招来扯我胳膊么?老是同一招的话就没用了!” 骨女又挣扎两下,怒目问辉云道:“少废话,到底放是不放!?” 辉云又现出一脸惊讶,反问道:“你是在威胁我吗?这颠倒了吧?” 骨女未理辉云,阴阴放出两声冷笑。辉云还在琢磨骨女在笑什么,忽听一阵皮肉裂开动静,未及反应,冰中已只剩下一张滴血人皮,抬头看天,骨女站在冰尖之上,血肉模糊,胸前悬着一颗硕大心脏,摩拳擦掌,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 第三回 天降甘霖非谓雨 第三回 天降甘霖非谓雨 水行九龙自通渠 辉云这才明白骨女为什么叫作骨女,原来那皮肉好似不是她自己的。 “你不疼啊?皮都没了……”抬头看了骨女没几眼,辉云不住地咧嘴,仿佛别人扯掉的是他自己的皮似的。 骨女闻言,满不在乎,冷笑几声,说道:“哼!并非只你有拆断手脚的本事,且看姐姐给你换身皮!”话说完,也不知道骨女从哪里又掏出张新人皮,套在身上,眨眼变成一个艳丽女子,连眉眼面目都与之前大为迥异。 “画皮?!”辉云瞬间觉得自己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用力眨巴几下,大声惊呼。 骨女自然没听说过什么是“画皮”,也懒得理辉云的胡言乱语,一言不发,平身贴着三棱宝塔的塔壁,风驰电掣,冲了下来,直直抓向辉云头顶。 辉云不慌不忙,后退几步,避开这一抓,便要捏诀。骨女却也聪明,吃了刚才那一亏,这次学乖了,根本不给辉云机会,一抓抓空,次抓又至,正奔辉云捏诀两手抓去。辉云心里也清楚的很,暗暗叫声苦,不得不撤开印法,继续撒开腿与骨女左右周旋。 骨女想好了怎么对付辉云的法术,却忽略了辉云逃跑的能力,完全没去想那无需捏诀的御风行该怎么办。如此再次变成你追我赶,骨女又开始焦躁,气急败坏空抓两把,权当泄愤,便站在原地纵声大骂:“你个废物就只会跑吗?!” 辉云看骨女不再追,也停下脚步,想想自己的名声,点点头道:“对啊!逃跑天王嘛!不过你也没什么好说我的吧?除了刚才你那个蜕皮算是让我开了次眼界,剩下的就是一直抓个不停,也没什么新意啊?” 骨女有些词穷,却还尽力驳道:“能打赢才是好招数,算你用过三、四个不同的招式,却有哪一招能杀得了我么?!” 这一句无理强辩倒说中辉云要害了,强烈的自尊心冲上辉云额头,面红耳赤还击道:“若真要杀你,你早就躺在地上了!”骨女看见辉云表情,知这也是强辩,冷笑一声,再度伸手抓来,道:“那你就给姐姐瞧瞧!” 辉云话一出口,旋即后悔,这句话根本鼓舞不了自己的士气,而且还让自己的对手更愤怒了。无奈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而且这盆水一滴没漏全泼在了对手身上,淋得气焰更盛,动作更快了。 不过也要感谢现在的窘境,若非如此,辉云也不会想到接下来这么多的事…… 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法术,还有这么大的缺陷!这么不适合一对一! 想想之前的战斗,水虎就曾经把自己逼入过困境,多亏有龙田掩护,才没让自己极度狼狈。而在此之后,手下又多了几个帮手,而且敌人也不是很强,自己每次都是在诸多掩护之下使用法术,又常常收效甚好,渐渐也让自己忘乎所以了。但是今日发现,一旦没了掩护,对手又略有些本事的话,莫说是用法术伤到对方,便是施展都施展不出――自己结印太慢了!曾经以为的快,只说是在普通人的这个群体当中,又加上滑瓢留下的八臂之术,再得益于鞍马流阴阳术不需要咒术,印法简洁,所以看起来很快的样子,但是面对妖怪,又少了掩护,又碰上骨女这种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对手,每每印才结到一半,甚至是才开始结印,骨女已经到了。 辉云现在希望自己有把能用的剑。的确,村雨是把好剑,让辉云舒服了很多,至少心很久没有再痛过了,包括使用水系法术和滑瓢留下的各种术的时候,都没再痛过。但一来现在没带着村雨,毕竟连身上的浴巾都是别人的,二来正是村雨太神奇的原因,辉云不敢轻易让它出鞘,毕竟它尚在鞘中就已经有此威力,不知道出鞘之后会不会废了自己。回忆起之前桥姬一战,自己只是拿着它,并未挥砍,就在战后昏厥很久,虽然并不确定完全是村雨的问题,但若说只是心脏的问题,却更加牵强,因为那次昏倒之际的感觉,自己到今天仍有深刻的印象,那是与之前历次昏倒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终生难忘。 可是,只是有把能用的剑,就解决得了问题吗?辉云对此很怀疑,也许有把剑只能让自己没这么狼狈吧!真要解决问题,至少也要有龙田那么好的剑术吧。但,真换成龙田,解决的也许就不只是问题了,大概骨女都要被解决了。想到龙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辉云总是有种莫名的犹疑,至于到底在犹疑什么,自己却也说不清,只是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说到对自己不利,也未免过于武断,要不然怎么解释龙田为何要一直救自己、保护自己呢?所以值得怀疑的应该是,龙田绝对在隐瞒着什么,而且,这很有可能会是个让一切走到尽头的秘密。 但至少一切还在继续朝前走,而且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田的时候,这会让自己反应有些迟钝,再这样想下去,也许不用等到秘密揭晓,自己就先在骨女这里走到尽头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呢?终归自己的海口已经夸了,可是说到杀人,自己却也是真的不擅长。记得学艺之时,鬼一法眼说过,杀人之术,属金为最强,火次之;其他三系,土主防御,木主延逸,水主迟辅,虽也皆有杀人之效,终逊于金火。可之后的训练之中,辉云却发现,相对于自己的性格来说,火还算简单,金却是非常难了。从五行与五常的互通来讲,火通礼,自己学习一段时间的礼仪之后,火系法术倒是也循序渐进通了些门道,但是金通义,这“义”到底是什么,辉云到今天都没有理解。义理?义气?侠义?信义?问过鬼一法眼,他也不清楚,敷衍说慢慢就会用了,只要一心向善便好。所以时至今日,辉云也只能用些金系中窥门径的法术,至于奥义之术,只能喊喊名字,过过嘴瘾罢了。 那就用火吧?辉云也这么考虑了,但转念一想,先不说眼下能不能结印的问题,想起之前曾经用过几次火,的确威力比较大,但是相应的,自己要付出比较多的时间积蓄气息,便是所谓的蓄力,正所谓有得必有失。而且,大多数火系法术是从口中喷射而出,自己现在也还没有习惯,每次用完都觉得嘴巴火辣辣的疼,所以能不用的话,还是暂时先不用吧!况且自己没练好其他法术的真正原因是――除了水系的看起来比较干净,其他的法术都太丑了! 难道这一次还是得用水系法术来解决吗?说这是自己最熟悉最熟练的法术,确实没什么疑问,至少从结印的速度上来讲,水系的所有印法,包括自己不是很熟练的一些术,结起来都要比别的什么火系土系之类快多了。可是自己当时学习法术之时,不但按照自己的审美淘汰了其他四系法术,水系之中很多看起来不甚美观的法术也没怎么去练习,这些被淘汰掉的所有法术,包括其他四系,自己只是记得印法而已,现在直接就拿来用的话,到底能不能施展出来,还真是说不准。不过眼下好像必须要这么做了,回忆一下自己喜欢的术,好像都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些徒有场面效果的水淹或者是冰冻之术,面对如今这两个喜欢泡温泉的女妖,单想靠水,应该是泡不死她们的。若是冰的话,可能还会有些作用,但自己只会冻结啊!要是可以发射出去就好了,就像之前见过的文五郎的浮舟,或者是什么漫画里有个什么能射出去的冰一样……咦?好像记得在那个山洞之中的某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术,很好看,但是因为鬼一法眼叫自己吃饭,然后就忘记再看了,嗯……不是因为不好看被自己淘汰的……可是,这个术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吧,先不管名字了,印法是什么来着?原理好像并不是很复杂的样子……取水印取水,以纯阴癸印化其为纯阴之水,再施寒风指印令其冻结,加裂水印……御风印操控……好复杂……我的熟练程度可以吗?结印速度够吗?对了,还有节奏!要通过节奏的控制让自然之神看清楚,可是我从未试过,自然之神,你一定要看清楚啊! “你还敢心不在焉!看姐姐我不抓死你!” “唉!好烦……水之语――八方凝露!” “好快!”骨女一直都在提防辉云结印,手下从没停过骚扰,可她哪里知道这八方凝露是辉云最熟悉的招数,从她看到指印到印法完毕,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待到她急匆匆赶到切近时,辉云都已将那寒气施放出来了。 停住、再疾速后撤,骨女也算是瞬间完成,却还是慢了些,加上辉云经过这么久的锻炼,这八方凝露范围越来越大,骨女只觉得后退之时四面八方尽是荧荧蓝光,再低头,整条右手臂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了。 站稳脚跟,骨女也失了适方才的气势,只想尽快将冰敲去,免得辉云再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偷眼向辉云那边瞧,却见他已经开始结印,三下一停、两下一顿,正是取水印――阴水印――寒风印――裂水印――御风印―― “接招,水之语――冰凌碎!” “这又是什么?!” ------------ 第四回 寒鸦孤鸣秋风起 第四回 寒鸦孤鸣秋风起 落叶对舞水露依 水之语声落,四面寒风骤起。 辉云自己也很惊讶――毕竟连这个印的名字都是花了些时候才想起来的,而且还不知道对不对,竟然成功了?在偷偷看看骨女的表情,辉云觉得她仿佛是在说:“这是谁忽然开空调了么?开这么大干嘛!” 寒风一啸而过,落于辉云身后,旋成一股深蓝之气。 骨女觉得四周的空气在这阵风过后似乎都已变得干燥,惊恐错愕向那蓝气望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它已化作一个蔚蓝色的冰球,骨女未及惊讶,那冰球又忽然爆开,散碎成无数铁钉大小的冰锥,每一枚都尖指自己,似将月光凝与那锋利之处,闪烁不止,围绕在辉云身旁。 “去吧……”御风诀毕,辉云也已经看到了骨女的绝望,拿手点指,冷冷一声,操控冰锥如同一群发狂的野蜂,钉了过去。 “啊――――――――――!” 一声凄烈尖叫,不过十秒钟的时间,辉云却觉得过了很久,而它的停止,还是因为骨女昏过去了。望向骨女,只见浑身上下布满大小各异的冰锥,从辉云这个距离乍一看,仿佛冰雕一般,沉重的把人钉在原地。辉云哀伤地摇了摇头,又见骨女前后晃了两晃,向后拍倒在地。 辉云想了想,这骨女擅长偷袭,自己对这个冰凌碎又不是很有信心,担心骨女装死,于是又站在原地静静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对方真是不再动了,这才疲惫不堪地松了口气,拖着身子过去再检视一番。 打量一阵,辉云摇摇头,不屑说道:“最多不过36b,真搞不懂一直跟我紧张些什么!话说我还是得佩服我自己,竟然连这种霰弹式的法术都能避开敌人要害,我没救了!” 这个看起来还比较安全的地方把骨女藏好,辉云拍拍手自言自语:“回去看看吧,那丫头应该快要扛不住了!” …………………………………………………… 溺之女那诡异暴躁的声音依然刺穿着每一个寂静之处:“你这没来由的疯婆子!到底要跑到什么时候!” 从瞑野熏说话的气息来看,好像她再这么跑一夜都不会累,很平稳但是带着些胆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辉云大人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停的!” 溺之女忽然停下脚步,双手抱怀席地而坐,吐口口水问道:“那我凭什么非要陪着你发这个疯不可!?” 瞑野熏也停了下来,认真想了想,确实没什么道理一定要别人追自己,刚才也听说了这个溺之女专杀负心汉,无论是性格还是性别都跟自己没关系,但是辉云吩咐自己这么做了,那就一定要做!可话说回来,决心归决心,瞑野熏是真拿不出个主意来,急得想哭,只好跺着脚劝别人:“不行啊!你必须得追啊!这是我的任务啊!” 溺之女身子动都不动,摇摇头无情说道:“你有病,我却没有!” 这一下瞑野熏是确定了溺之女决意不会再追,有些绝望,却也无可奈何,左思右想,急得原地打转,但转得再快,束手无策终是束手无策,最后只好决定,还是老套路――惹火了别人再说! 拿了暗器,小心翼翼朝溺之女靠近,瞑野熏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偷偷摸摸”走了过去。溺之女自信凭着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伤不了自己,自顾坐着,也不看她。目测距离差不多了,瞑野熏道:“你若是不追,我便真不客气啦!” 一个极为不屑的眼神从溺之女眼中射出,落在瞑野熏身上,目光散去,又是一个鄙夷的声音传来:“不客气你又能怎样?就凭你能把我怎样?莫说是我还手,我便这样动也不动,你能伤的到我一根汗毛?” 瞑野熏拿着暗器,作势要投,听骨女这么一说,呆呆看了一阵那身白骨,为难说道:“你若叫我伤你的头发都还好些,汗毛……你哪里有汗毛?” 溺之女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整天都在认真些什么,无从整理她的思路,只好翻个白眼不再搭理她。瞑野熏看对方没有回应,真就等自己出手,反倒变得有些犹豫了,心里暗想:虽然忍者讲究的就是暗杀,杀目标于无防备状态,但终归是暗杀,当着别人的面杀掉对手,这个还真没试过。转念又一想。之前辉云说自己不必战胜溺之女,其实是在担心自己没这个能力,太过勉强,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现在溺之女动都不动,明摆着给自己机会,虽说杀了不甚光彩,但忍者不同于武士,无所谓光彩不光彩,忍者的世界就是完成任务,杀人也只是个任务。 凝力于腰,发力于指…… “不要碰她!” 辉云大人?!唉……收不回来了…… 溺之女也听见了这一声喊,闪电一般,已半蹲在瞑野熏身前,咧着嘴角,抬头看着那呆在原地的傻丫头得意说道:“这样就不用一直追你了!” 瞑野熏看看自己打空的暗器,呆呆移回视线,却见溺之女之前环抱的双手中,左臂桡骨已经消失,现于右手之中,化作了一把短剑,正刺向自己胸口,心知不免之际,又听辉云声音飘扬而来:“也是,我不喊你哪里会这么容易上当。” ………… “你们这群骗子!竟敢骗我!” 溺之女牢牢封在冰中,只露个脑袋在外面,气急败坏,几乎是要失去理智了。 辉云暂时还无暇理她,掐个诀,加固一下封住溺之女的冰,看那冰只再晃了两下,便停住不动,这才放心,面对着那咬牙切齿的面孔说道:“有机会介绍你和姑获鸟认识一下,你们可以交流交流,为什么会这么容易上水镜陷阱的当呢?” 溺之女又发一阵疯,终于确定即使是发动自己全身骨骼的力量也无法撼动这坨冰,只好作罢。渐渐冷静下来,忽然想起自己的姐姐骨女本是追这银发小子而去,却怎么剩他一个人回来了?难道说……溺之女不敢再想,只觉得心里一紧,脊梁骨发凉,声音打颤,急问辉云:“你把我姐姐怎么样了!?” 辉云一脸茫然,指了指自己下半身说道:“没怎么样啊,你看我浴巾围得好好的!” 溺之女没理解,瞑野熏怯生生说:“大人,我觉得她的意思是说她姐姐是不是死了……” 辉云又疑惑地看了瞑野熏一眼,嘀咕道:“你竟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等瞑野熏说话,又问溺之女,“你姐姐没死,好好的!呃……也不能算是好好的……总之你先跟我讲清楚,为什么要杀我,谁派你来的!快点说的话你姐姐还有救,慢了就死了!” 溺之女听说姐姐没死,放心许多,想了一下辉云问的“谁派来的”,又感觉莫名其妙,反问道:“我们姐妹两个在这里杀了好几年人了,干嘛要谁派我们来?” 瞑野熏拉辉云到一边,小声问:“大人怀疑她们是别人派来的?会是谁?” 辉云皱着眉头道:“也只是怀疑,刚才回来的路上盘算了一下,忽然发现好多人想杀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会是谁。” 瞑野熏道:“可是属下感觉她们不像是受人指使。” 辉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只是怕有些人,越是藏有杀机,越是伪装的好。所以诈她一诈。” 回过头来,辉云又要问话,忽听远处鸦天狗声音传来,像是喝多了,瞑野熏低声道:“龙田大人应该也是回来了!若是被龙田大人知道有人要杀您……”辉云慌忙向远处扫了一眼,似是鸦天狗声音高亢,传得远些,倒是还没看见人影,但也应该不远了,转头故作沉着,咳嗽一声,对溺之女道:“本来你们杀了这么多人,应该惩罚一下的,但是你姐姐已经吃了些苦头了,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暂且放过你,去救你姐姐吧!” 溺之女可能觉得幸福来得有些突然,将信将疑,问道:“你这家伙主意变得倒是快!可是说真的?” 辉云不想再浪费时间,朗声说道:“本人是将要成为第二代滑头鬼的人!岂会出尔反尔!记住了!新一代的奴良滑瓢――卯月辉云大人是也!”说罢,捏指散诀,冰应声而开,又告知一遍骨女藏身所在,目送带着一脸看见神经病一样表情的溺之女走了。 溺之女前脚刚刚消失,后脚龙田便带着一群醉醺醺的人到了,安顿好几个倒下便不省人事了的醉鬼,龙田跟着辉云出门找衣服。 半路途中找到村雨,龙田道:“一把剑都能吹到这么远,看来你现在实力不俗了啊!” 辉云敷衍反问:“嗯?什么实力不俗?” “自己已经能解决妖怪了。”看辉云还想搪塞,龙田干脆明言,“我是天狗,我闻得到气味的,两只,好像还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你都解决了?” 辉云这才想起龙田确实有这个本领,只好点头承认,龙田又道:“你放他们走了?” 辉云又点了点头,说:“是她们,放走了。” 龙田指了指不远处,似乎是辉云的衣服,不满道:“妇人之仁,这是乱世,留着这么多的后患,早晚要吃亏!” 辉云捡回衣服,一边拍打,一边想龙田刚才所说的话,虽然不合自己的处世之道,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叹了口气,穿好衣服,正要往回走,瞑野熏从温泉方向急匆匆跑来,到两人面前慌慌张张禀告:“两位大人!有两个女的正在向温泉走来,看样子不太像人!” “不太像人?” ------------ 第五回 空朗明星云逢月 第五回 空朗明星云逢月 烈炎狂花火焠冰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了很多,刚刚赶到门口,便听见对面路上传来个声音,似是男人,却又不太像,说得字正腔圆,倒像个老实人在讲话:“姐姐,难道走漏了消息不成?咱们才到,就出来接了?” 这句话说完,已经能渐渐看清来人模样,一个普通女人高矮,描眉画眼,穿一身艳丽鲜红和服,未加小衬,和服领子也是斜挎在肩上,半个胸都露在外面;另一个则显得与当时日本社会格格不入——身材高大,比一般男人都高很多,有些佝偻,头发乱蓬蓬的,五官只能算是齐全,却拼凑的有些不协调,尤其是鼻子,虽按习俗居于脸部正中,但硕大的鼻头抢占了不少位置,让整张脸都显得很拥挤,相比之下,衣着也不如身边那女人华丽,只是蓝底粗布棉衣,有些碎花点缀,反更显出乡土气息。 打量完毕,辉云点点头:“确实不像人……倒是你怎么看出是女人的?” 龙田接口冷冷说道:“从生物学角度判断的吧!” 那华衣女子假意不满,高声娇媚嗔道:“对面两个小哥好生没有礼貌!可是卯月辉云与紫部龙田么?” 龙田没有回答,扭头与瞑野熏附耳道:“来者不善,进去看能不能叫醒那几个,让他们出来帮忙!” 瞑野熏喏一声快步而去,辉云摸了摸腰间村雨,回应那华衣女子道:“正是我二人,不知两位姐姐怎样称呼?” 那高个棉衣女子回道:“高桥渚纱,这是我姐姐,不知火佳安。” 龙田听完两个名字,考虑了一下,耳语辉云道:“佳安,火炎的意思,这个不知火的能力看来与火脱不开干系。” 辉云微微点头,小声说:“那就再看一下这个高桥渚纱到底会什么吧!” 不知火佳安看两人还在嘀咕,爽朗笑了两声,道:“我们就是被人派来杀你们的,你们也别商量啦,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 龙田身子一沉,冷冷喝一声:“那便试试!”直奔不知火佳安而去。 到了佳安身前,龙田自信一笑,看向对手的脸,正要拔刀,却见对手比自己笑得还自信,有些犹豫,一闪念之间,渚纱已在两人之间,伸手按向鬼丸刀柄。 辉云惊声:“好快!”便要上前帮忙,忽听背后“轰”一声闷响,通天大亮,扭头看去,那依温泉而建的木屋不知怎的已经火光冲天,把天都映红了! “阿熏!” 听见辉云失声,龙田一刀急忙忙挥出,封住两人,回声催促道:“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救火!”再抬头,龙田大为错愕,面前竟只有渚纱一人,听辉云方向传来佳安笑声,正妖媚说道:“红头小子,你确定这里就你自己足够?” 龙田心里一凉,暗想当初文五郎那么快,也没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步,猛然又想起辉云速度远没有自己这么快,却怎么偏偏被那佳安选作对手了!这岂不是! 虚晃一刀,龙田便欲回身去救辉云,刚转过身,渚纱就在自己面前,那类似男人的声音一字一句几乎毁掉了龙田所有的自信——“你是我的!专心一点!” “滚开!”龙田几欲发狂,一式左雉毫无迟顿,狠辣无比,虽不求斩杀,却起码可以逼开敌人,也好去救辉云,哪料想耳听绵绵一声,鬼丸行至半路停住了! 低头看剑,离渚纱左袖都还有寸余,却怎么也挥不下去了,渚纱也不动,只是看着龙田。龙田咯下牙齿,遥望一眼辉云,稍稍放心,原来碰上逃跑的事情,辉云永远是无敌的,现在脚下踩着风正到处乱窜,偶尔还能抽出时间来给屋子浇浇水,虽然不能灭火,倒是也算控制了火势。 既然心安,龙田也算恢复了一点士气。撤回几步,定睛观察渚纱,这才看清楚,原来之前被那大火模糊了视线,渚纱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火焰护甲,全被那火光掩盖了。 渚纱大概也觉得龙田发现自己的秘密了,说道:“首领说得对,你的鬼丸不能燃烧我的纯火护甲!而且你只会普普通通的凡人剑术,也打不破我的纯火护甲。” 龙田目露凶光,正欲反驳两句,瞑野熏忽然冒火跳了出来,喊道:“两位大人放心,所有人都被我拖到温泉里去了!”辉云刚好从面前跑过,赞道:“不错不错!辛苦辛苦!你也快去温泉里,等会儿忙完了我再陪你洗一个!” 瞑野熏正要脸红,听刚刚走过来的佳安慢慢悠悠说道:“哟?点个人玩玩!”话音落,便见她打个响指,瞑野熏立时被熊熊火焰围绕,失声尖叫,翻滚倒地,意图灭火。而那边辉云方才说完话,本想趁没人追上来的机会灭火,哪知这佳安如此随性,竟将瞑野熏点着了,暗骂一声,将法术转施到瞑野熏身上,也亏的辉云反应及时,刚才点燃的又只是瞑野熏的衣服,虽然烧得有些破烂,却总算是人没有受伤。 经过这么一烧,瞑野熏也算是知道了这次的姐妹和刚才的姐妹完全不同,自己莫说对付,连保命都成问题,所以身上火一熄灭,马上遵了辉云大人指示,直奔温泉而去。 却说瞑野熏虽然无恙而去,但不知火佳安这一行为真的惹恼辉云了——眼下双眼冒火,正不知捏着什么诀,朝佳安走来。 佳安不慌不忙,轻轻瞟一眼怒气腾腾的辉云,掩口而笑说道:“哦哟!打架就不好玩了!要不换你追我吧!”说罢,扭头一闪,已在十步之外。 佳安全似游戏,辉云却似变了个人一般,完全不理对方如何嬉闹,看她一闪,连喝数声“三棱宝塔”,平地几个硕大冰锥,皆擦着敌人衣角而过。佳安脚步落稳,长吁一口气,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说道:“哦呀!好厉害呢!还好姐姐我擅长逃跑!” 看对手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辉云怒火更盛,无暇理会佳安如何调侃,又是一声“冰凌碎”,风卷残冰呼啸而去,势要取人性命,哪知佳安又是一闪,瞬间仿佛消失一般,那上百枚冰钉打在方才召唤出的一座冰塔上,冰塔轰然而倒,场面甚为壮观,无奈完全没有任何收效。 狠狠朝地上吐口口水,辉云大步走到本欲困住佳安的冰塔丛中,确定敌人并未藏身于内,捶一拳冰塔,冰花四溅,却未熄灭辉云哪怕一丝怒火,四下探看,忽听一声“这里”,正是佳安声音,辉云也不转头,又大喝一声“冰凌碎”,连身旁的冰塔也都应声化为冰钉,划破空气,锐声向佳安方向打去! 这次的冰钉几近千枚,密密麻麻,好似狂蜂出巢,不知火笑盈盈呼道:“哦哟,铺天盖地,不好逃了哩!”辉云这才怒目看着冰钉去向,可能也想亲眼目睹这随随便便就对瞑野熏出手的人被钉成蜂窝的一瞬间,不料不知火佳安笑容都还没落,“啪啪”两声响指,自己那冰做成的钉子竟也燃烧起来,带着火又飞几步,便全化成水了。 这边辉云越斗越怒,一旁的龙田也没闲着,一招快似一招,一刀狠于一刀,几乎将这一时期与鸦天狗修炼的成果全部展现了出来,无奈那边水火不容,自己这边的敌人似乎也完全克制自己,好在这又高又丑的女人心地没面貌这般凶恶,全然没有杀意,只是单纯的缠斗而已,虽不知意图何在,但好歹自己没有性命之忧,斗起来也轻松多了。 既然没那么紧张,龙田出招间隙,也有时间考虑一下战术,还顺便观察了一下辉云那边。断断续续看了辉云两招之后,龙田似乎看出自己这失去理智的兄弟虽然招数凶狠了很多,但是全无章法可言,一味的只是在抖狠,而一直一来,任谁都知道,辉云最大的武器并不是那些华丽的招数,而是他冷静头脑下的分析和策划能力,可现在这武器消失了,如此下去,辉云必败无疑。 “那边的白痴!你怎么不先用波返救火,在这边跟个女人较什么劲?”龙田前空翻于空中一招唐竹,压住渚纱双臂,落地开始和对手拼力气,抽空没头没脑和辉云喊了一句。 辉云依然怒气未消,却又不能不理自己兄弟说话,不耐烦回答道:“小屋潮气重,一时半时烧不完,救火一事,等我先收拾了这家伙再说!” 渚纱似乎对龙田于战斗中聊天此举非常不满,大喝一声,挥笔弹开龙田单刀,举拳便打,龙田倒退两步,忽又进步突刺,逼开对手,又说:“小屋潮湿,尽是浓烟,小心时间长了,都呛死了!” 经龙田这么一提醒,辉云如梦方醒,却又说道:“波返要用大量的水,水都没有我去哪里返?” 龙田看渚纱又逼上来,而且动作极快,只好双手握刀,以快制快,上劈下砍,左右旋转,勉强压制住对手,这才说道:“温泉啊!” 辉云还没答话,一直于一旁度假一般的不知火佳安掩口假意笑了一声说道:“也好,用了温泉的水,看我再点把火后他们躲去哪里。嗬嗬!” 一边拼斗,一边说话,龙田气息已经有些乱了,虚晃两刀,摆了个起手式立于原地,只做戒备,看这次渚纱没有逼上来,便喘息两下说道:“谁管你还点不点火!辉云冷静下来就可以了!” 辉云这才意识到龙田一直扯救火这个话题的目的,无非是让自己回到思考的模式中来,感激的看了还在喘息的龙田一眼,又怒目望向站在火焰一旁还在假装拿袖子擦拭胸口汗水的不知火佳安,心中暗想:说是来杀我们,这边这个却只是点火烧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的房子,那边那个也只是缠住龙田,两个人就这样带着我们在这房子周围打转,到底是在做什么?等里面的人醒酒么?等等!里面的人?刚刚瞑野熏出来,这不知火完全是下了杀手,难道目的不是我们?或者说,目的不止是我们,他们要赶尽杀绝?这样说来,这两个只是先头部队,过来负责拖住我们,后面还有援军不成? 这里还没完全想通,龙田又开口了:“好像还有不速之客,我闻到味道了!” 辉云怔在原地,仿佛周围都定住了一般,一股寒意袭来,直冷的天旋地转—— “说来就来了么?” ------------ 第六回 千年孽障风消火 第六回 千年孽障风消火 百里独臂川践龙 在场四人都感觉到了来人的妖气,而且,这位不速之客似乎是故意不掩盖自己的妖气,恣意释放,毫无顾忌。 辉云这边早就已经没再互相追逐,龙田那边此时也干脆收了架势,四人不约而同望向这妖气传来的方向,其中辉云是看起来最为紧张的,喉结微微一动,咽下口水,应该是嗓子都已经干了,脸上的汗水也在悄悄下滑,已到腮边,眼看就要滴下来了。 来人又近几步,渐渐看得清楚轮廓,应该是个老妪,白发苍苍,形容枯槁,但从走路的姿势来看,又没有看起来那么虚弱,只是有些慢,却不蹒跚。 老人这副模样,让辉云更加紧张了。常看武侠的都知道,大凡出来行走江湖之人,必要有过人的本事,尤其是老人、小孩和女人,或者残疾、病夫之类,更是高深莫测,否则也不可能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存活下来,更不要提在江湖上立足了。而辉云现在所处的不但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还妖魔横行,这老婆婆虽然看起来也是个妖怪没错,但面色蜡黄,而且年纪应该都不止是一大把两大把算得清楚的了,竟然敢自己出来到处闲逛,现在还直奔这打得热热闹闹的场所而来,也不慌乱,悠然自得,甚至可以说是招摇而来,想必是对自己有着相当的自信了! 所以辉云现在也很自信――这就是敌人的援军没错! 首先自己从没见过这位老妪,织田信长手底下也没这样的角色,那就没什么人能帮自己了。其次刚才这两个女妖来时就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这老妪虽然动作表情都没表现出不可一世,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可一世,所以她们绝对是一伙的! 怎么对付!?现在这两个都还没想出办法来呢!而这第三人的出现,好像连之前的两个都被震慑住了,现在显得恭恭敬敬地!难道这第三个人更厉害?嗯?龙田什么时候已经默默将刀收起来了?是要做拔刀术的准备了吗?要沉住气啊!…… 想提醒别人沉住气,事实上现在最沉不住气的就是辉云,大概也是因为才刚刚从暴怒当中走出来,所以情绪不是特别稳定,冷静了没多大工夫,忽的又冒出来一个自己最担心的问题,自然而然的,辉云轻易的又陷入到慌乱当中。或许,今天本就不属于他吧! 看辉云的样子,今天是靠不住了,龙田紧了紧腰带,缓缓站直身子,象征性的抬起手,指向温泉方向,道:“别紧张了,你可是要做首领的人!而且,这个婆婆是来帮咱们的。”看辉云半信半疑,龙田无奈又朝那边指了指,示意辉云仔细看。 按龙田所示,递目光过去,果然奇怪的很:那老妪走近一些,这火势便减小一些,越走越近,火势也渐渐熄灭,待到那老妪走到众人跟前时,火早已没了,只剩下阵阵黑烟,渐渐淡薄,告诉几人这里曾经起过火。 辉云还在吃惊,不远处的佳安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忿忿说道:“看见这张皱巴巴的的脸就不舒服,很讨厌!” 渚纱倒是没有迎合姐姐的说法,只兀自诧异,疑惑地说:“奇怪,怎么会这么巧?” 龙田这时注意到,此刻的渚纱身上已经没有了火焰护甲,也不知是她自己撤掉了法术,亦或也是那老妪身上妖气的作用,只可以确定的是,有那妖气的影响,不知火佳安是点不成火了。 正想问老人家怎么称呼,又是佳安先声说道:“死老婆子!阴摩罗派你来的?他又知道我们的行动不成?” 那老人白了她一眼,温吞说道:“叫老身‘火消婆子’都还能原谅,你这没礼貌的家伙!”又白一眼,看向辉云,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直看的辉云浑身都不自在。抬头望天,过了片刻,还不见老人有停下的意思,辉云想缓解一下这诡异的气氛,又想问老人姓名,哪知那老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才像知道辉云心思一般,突然开口说道:“老身月也川凉奈,人类管我叫‘火消婆’。”看了看一脸不自在的不知火佳安,又续一句道,“专门对付这到处乱放火的家伙的!” 佳安“嘁”一声,显得极为不屑,把脸别向一边,却任谁都看得出,她心底对这凉奈婆婆还是十分畏惧的。只有辉云此时似乎是真放心了,悄声用汉语跟龙田说:“消防队里的婆婆?” 凉奈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但看表情便知道不是在说什么坏话,也就不去理,直接看向佳安说道:“过去这许多年了,难得你们这喜欢胡闹的姐妹俩,乐趣依然不是战斗!”听起来好像是在叙旧,却又带着一点责备之意,想不到那慢吞吞的语速,配上一丝严厉,竟也能显得如此有压迫感! 面对如此责难,渚纱有些尴尬,脸上掠过一抹绯红,龙田碰巧想看一下两个被骂之人的表情,见了这般奇景,吓得立时扭脸闭眼,什么都不敢看了。而那佳安一直疯疯癫癫,此时的表现更不像个玩火的,一点都不暴躁,还“呵呵”笑了几声,一下将凉奈方才那些责难笑到了九霄云外,似乎渚纱脸上那抹红都显得多余了。 佳安笑罢,假意嗔道:“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又来怂恿人家打架吗?”顿了顿,又改个娇滴滴的口吻说,“打架太粗鲁了嘛!还是看着哪里着了火,大家都没头没脑的,到处乱跑,这个逃命,那个救火,结果最后该烧光的烧光,该烧死的烧死,沮丧的沮丧,失落的失落,懊悔的懊悔,这样才有趣!” 听完这一席话,辉云嘴都合不上了,半晌才挤出几个音符――“变态……” 相比之下,渚纱老实很多,指指龙田,淡淡说道:“我只希望会有一个男人被我征服!” 辉云还在想那边的变态,猛地听见渚纱冒出这么一句话,没反应过来,忽而想通,开口欲笑,又想起太过失礼,急忙掩口看向龙田,却见龙田刚刚睁开眼睛,立时又怔住,单肩微微动了一下,又极力克制,勉力保持脸上平静,但那不知该放到哪里的手已经将他完全出卖了。 凉奈婆婆摇摇头,好像也拿这两个人的回答没什么办法,只好慢吞吞说道:“也并非叫你们打架,只是生前这些怨恨,何必死后还执着于此呢!如此,岂不这一辈子便无休无止,永为妖怪了么!” 佳安还是一副不屑模样,侧脸道:“妖怪又怎样,我又没用我的能力到处欺负人!除了今天是执行任务,平日里我又没随便烧别人家的房子!不似有的人,莫名其妙的仗势欺人!” 渚纱仿佛也不关心自己到底是妖怪还是人这件事,只是叹口气说道:“我只希望有个男人能看到真正的我!” 凉奈婆婆好像生了些怜悯,却也还欲说教,佳安知道婆婆意图,看看那徒还剩下轮廓的焦黑的房子,又瞧瞧一旁无所事事却又不敢随便就走的辉云两人,莫名笑一声,对渚纱说道:“走吧!任务也算完成了,回去找猫又大人报告吧!” “又是猫又!”听见这个名字,已经有些睡眼朦胧的辉云一下就清醒了,几乎是扯着脖子在喊。龙田也从刚才对渚纱的恐慌中回过神,虚目看向佳安姐妹,似乎马上又要拔刀了。 佳安也感觉到了龙田的杀意,不慌不忙,全不在乎,等自己妹妹走过来,这才像又想起什么,说道:“那白发小哥儿!你现在的方向是对的,先去找个地方练练,连我们都对付不了,去了川中岛恐怕也是才上岛就死了。猫又大人让我们告诉你,你那小妹妹生活不错,没出岔子,还有,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见越入道,他现在受我们庇护,就在川中岛!” 辉云把牙咬得嘎吱响,拳头都要捏碎了。凉奈婆婆看个满眼,咳了一声说:“看来传说是真的,也好,省得老身等下再来费力气鉴定了。” 龙田的面容依然很阴沉,只是手离开了刀柄而已,冷冷说道:“看来川中岛已经变得是非去不可了!虽然见越入道这个废物,我没什么兴趣,但是猫又这个猖狂的态度,让我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凉奈婆婆背着手走到龙田跟前仰头脸对脸的看了一会儿,一脸崇拜模样。龙田阴着脸和这奇怪的婆婆对视一阵,实在绷不住了,只好把视线避开,侧着脸闭眼装酷。凉奈婆婆一脸得意,又走到辉云身前,辉云本还在激动,见了婆婆过来,单手摆了摆道:“凉奈婆婆,你还是去看那红毛的吧!别来烦我!” 凉奈从辉云面前走过,也不抬头,踱着步说道:“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刚吃完的亏就不记得了?”伸手朝背后的龙田指指说,“那边的红毛小子!你自己说说,你除了那一脑袋红头发,可还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龙田缄口不答,渚纱跟佳安低声道:“我倒是觉得这小子有些特别。”佳安掩口一笑,没作声。还在辉云那边的凉奈婆婆倒是好耳音,朝着渚纱高声道:“你给我看看他有什么特别!” 渚纱微微愣了一下,和婆婆点个头,单指点向龙田:“我不用护甲,你再来和我打!” 一直被人这样瞧不起,龙田早已经到了极限,之前苦于没有理由,又怕这婆婆横加干涉,只好忍耐,现在忽然有了理由,而且看样子那婆婆不会管,冷笑一声:“求之不得!”人已到渚纱面前,腰中剑露出一丝光亮,转眼就要拔出…… 耳听一声巨响,烟尘滚滚,不知火佳安从浓烟中走出,掩面咳了几声,道:“妹妹你又用这么大力气!脏死了!” 婆婆面无表情,漠然看着那滚滚浓烟,辉云却惊呆了,不知道那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既听不见渚纱答话,也听不到龙田声音。片刻之后,浓烟散去,之前两人现出一人,身材高大,正单膝跪倒,一手撑在地上…… ------------ 第七回 炎凉无态自当世 第七回 炎凉无态自当世 冷暖未有他人知 龙田呢! 高桥渚纱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灰尘,朝还在收拾头发的不知火佳安道:“也许是我看错了,也没什么特别,走吧姐姐。” 佳安扶了扶发髻,确定盘好,背转身摆摆手道:“死老婆子!能不见尽量不再见啦!”随着妹妹离去。 辉云赶紧跑到方才龙田与渚纱交手之地,这才看到,原来地上已经出现一个深坑,而龙田,就静静躺在其中! 刚才那一声巨响,瞑野熏也听到了,苦于之前收了惊吓,不敢随便出来,只得躲在门边偷看,直到那两只可怕的妖怪走了,这才出来看个究竟,见辉云呆呆跪在一边,过来探看,也见了那深坑,惊恐、愕然,迟疑一阵,战战兢兢问道:“龙、龙田大人还活着吗?” 辉云面色铁青盯着洞中,摇了摇头,瞑野熏作势要哭,凉奈婆婆过来平静地说:“没死,赶紧拉上来就是了!” 遵了凉奈婆婆的吩咐,辉云瞑野熏两人一起动手将龙田拉出来,探探鼻息,果然还活着,看看后脑和身上,也没出血,辉云不禁又赞叹道:“天狗的身体就是好!” 瞑野熏也安心了很多,问道:“辉云大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辉云阴沉着脸,似又带点尴尬,看看瞑野熏,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凉奈婆婆见了,“哼”一声,鄙夷说道:“连这都看不清楚,之前还好意思咬牙切齿!” 被这婆婆这么一说,这一日脾气一直不稳定的辉云一下就跳了起来,高声嚷道:“你这婆婆就是专门来拉仇恨的么!” 凉奈婆婆不是很懂,但是知道这家伙没说好话,遂白了一眼说道:“刚才这红毛小子一冲确实很快,拔刀也不算慢,却终究还是不够快,又被敌人猜透了动作,所以刚到身前就被人家一只手按住了刀,一只手按住了脸,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唉!你呀你呀!就这还想去川中岛报仇?再练练吧!” 听完解释,辉云再也发不出脾气了,毕竟自己连发生了什么都没看到,人家却给自己说的这么详细,而且绝对不像是在骗自己的样子,不能不服,而且还得是心服口服。想了一阵,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可是说来简单,叫我去哪里练啊?能教我的都死了,滑瓢死了,鬼一法眼也死了……” 辉云这边抱怨不休,凉奈婆婆也知他心中烦闷,没做回答,只欲劝解两句,刚要开口,忽听边上一声响,却是龙田猛地坐起身来。这边三人还没来得及惊讶,又见龙田拍一下地面,便要起身,哪知身上无力,屁股才刚刚抬起,又重重摔在地上,整个人再次躺在地上,虽是醒着,但一脸沮丧,禁闭双眼,显然是不想起来了。瞑野熏有些不安,刚想说话,被辉云一个眼神制止,三个人便这么看着这时才仿佛死了一般的龙田,四周围静的出奇。 没睁眼,龙田忽然说道:“这两个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显然是问凉奈婆婆。 凉奈婆婆面有不悦,大概是觉得龙田说话没有礼貌,辉云看个明白,笑笑说道:“这家伙就这样说话,婆婆不必介怀!”这婆婆听了辉云解释,想到自己是长辈,却想和年轻人一般见识,有些尴尬,只好假装嗔怒,哼了一声,说道:“谁会与他计较!” 龙田缓缓坐起身,依然面如死灰,低着头,只给大家一个头顶,又沉沉道:“不与我计较,那便告诉我,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凉奈婆婆虽有了辉云的告知,听见有人这么和自己说话,还是心中不快,但之前自己也说了不与人计较,只好无可奈何叹口气,与身边三人讲了这样两个故事: 不知火佳安生前并不叫这个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因为她偶尔会烧掉一些看不惯的东西,普通人又不知道这火的来源,所以称呼她为无名之火――也就是不知火。所以,在讲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还是姑且称呼她为不知火佳安。 在当时的日本,很多妖怪已经有着悠久的历史,比如滑头鬼滑瓢,比如天狗,比如般若。但不知火不在其中,按照妖怪的年龄来说,不知火很年轻,只有百余岁的年纪,算是新生代的妖怪。与其他大多数妖怪相同的是,不知火也是由怨气而生,而且她的怨气尤其重,还很奇特,追根究底的话,还是要从不知火的来源说起。 不知火佳安出生在现在春日山附近的一个小渔村里,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渔民,一直到父亲这一代,也还是在教他哥哥怎么打渔,所以家里说不上贫寒,也只是未到饥一顿饱一顿的程度而已。而且在当时,能按时吃饭的家庭,也就真算是不错了,毕竟,这正是战国前日本的另一个混乱时期――南北朝。这个时代,国家分裂,军阀混战,互相征讨,导致民不聊生,寻常人家连第二天自己是否还在这个世上尚且不知,何谈养家? 幸好,南北朝持续的时间不算长久,到了佳安十六、七岁年纪,这个混乱的时代终于结束了,南朝天皇向北朝进献三神器,宣布正式投降。然而自此,天下看似统一,实际却是更加混乱,也许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混乱的好处,也就是可以借机篡权,之前可以学那明国前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北条氏、足利氏,全是发了这个财,自己凭什么就不可以呢?于是每个人都无心认真听从无论是天皇还是所谓的征夷大将军的号令,只在等待混乱的到来。 天下不平,世风不正。佳安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自然命运便没有那么好。然而事情总有它的正反两面,一路坎坷,常会收获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佳安便收获了坚韧,这是和平年间连男子都很少有的性格,顺便,也收获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名叫菅屋茶长,听姓氏就知道是个商人,虽然都说士农工商,商人的社会地位远比自己这吃不上饭的渔家低很多,但是好歹有钱,而且这茶长又是家中长子,看长相也不像是随时会暴亡的模样,将来肯定是要继承家业的,女儿过去也吃亏,父母暗中商议一番,随便勒索了这茶长一笔,也没征求女儿意见,便同意了这茶长的提亲。事实上,佳安压根儿就瞧不上这个明明已经二十几岁年纪却是一脸没断奶模样的软弱男人,无奈想到哥哥也要娶妻,刚好缺这一笔钱,只好忍了吧! 然而到了菅屋家才知道,原来这个茶长的软弱是有原因的。 可怜的是,佳安了解到这些原因,却是从自己的悲剧中。 茶长的妈妈邢子算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却算不上是个成功的母亲。大概还在受母系氏族文化的影响,邢子在家中极为强势,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邢子不插手的,偏偏茶长的爸爸菅屋总野卫门又是个软耳根,自己的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邢子说儿子有错,总野卫门便绝对不会听茶长任何解释,直接一顿毒打。久而久之,茶长便形成了现在这种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性格。 但茶长也只是对父母唯唯诺诺,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却又如同换了一个人,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一般,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如果只是这样,也便罢了,本来嘛,毕竟已经不是母系氏族的年代,身为女人,自然应该做好自己的事,收拾打扫,洗衣做饭,甚至说听丈夫的话,都是应该的,这是其时的社会文化所致,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可邢子对此却并不满足,还是看着佳安不顺眼,也许是因为儿子花了大价钱娶回来的吧,便觉得佳安应该可以做更多的事,于是和总野卫门商量一番之后,决定让佳安随茶长出门做生意。 菅屋并非坐商,虽然在春日山城下有间不大不小的门面,却也只能算是个门面,平时赚钱还是要靠各地奔波,倒卖些各地的时缺,做这行商买卖。而这种买卖,不能说只适合男人,却也不怎么适合女人,一来要风餐露宿,顶风冒雨,太过幸苦,而来时局混乱,山贼四起,实在危险。茶长也和佳安讲过自己有那么几次死里逃生,现在不花钱雇些保镖是不敢随意上路的。可是邢子说了,这女人花钱娶回来便是为了做事,家里又没多少事给她做,不出门赚钱难道留在家里吃饭不成?何况儿子带上媳妇出门,有了照料,家里也放心一些。 既然家里这样说了,茶长也不敢再说什么,何况带上媳妇出门,也省去了到处找游女的时间和金钱,虽说那样比较刺激,但这样却也省钱,还有很多琐碎杂务也不需要自己做了,何乐而不为呢? 佳安也觉得无所谓,毕竟出身于渔民家庭,风里来雨里去早是家常便饭,而且能离开这每天没有好脸色的公婆,出门到处看看,也未尝不是好事,至于那个只会在自己面前装男人的茶长,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丈夫,忍一忍就好了。如此一来,大家都同意,不几日,佳安便随商队上路了,既是佳安第一次踏上商路,也是最后一次…… ------------ 第八回 晴天疾风送骤雨 第八回 晴天疾风送骤雨 白日碎叶扬狂沙 出发的这一天,风和日丽,又是春季,恰逢百花盛开,这应当是和好兆头,佳安也觉得心旷神怡,尤其是想到这一出去,便至少是三个月见不到公婆二人,哪怕是立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又能和现在这天气差多少呢? 马车已经停在门口,茶长也一早高酬请了几个保镖过来,大多是浪人,有些本事,却没有门路,进不得武士阶级,却又从小习武,不会别的手艺,只好找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赚钱吃饭,虽然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但总比饿死强,也正是因为有本事,所以要价比较高。之前茶长也雇过些低价的保镖,无非是些混混地痞流氓之流,行至半路,山贼还没遇见,东西便已经被这些人偷完了,后来又找过些稍有信誉的,确实没有偷东西,一路上看起来规规矩矩,可一碰上山贼,这些保镖比自己的手下跑得更快,茶长的死里逃生经历中便包括这一次。因此茶长再也不相信这些便宜货了,想想自己的经商原则,也马上明白,便宜确实没好货,跟父母商量一番,此后几次买卖,皆雇佣高薪保镖,果然一帆风顺,有时碰巧还有个名气大的在身边,那些山贼看一眼便逃了,哪里还敢打这些货物的主意? 这次雇来的几个人,佳安粗数了一下,眼前有五个人,都很高大,单衣裹身,露着怀,腰插红柄太刀,看起来不便宜的样子。这五人彼此似乎认识,正高声谈笑着,听声音仿佛也都是豪爽之人,佳安正欲上前打个招呼,余光发现墙角边还蹲着一个,头戴斗笠,沿压得很低,看下巴似乎是尖尖的脸型,人也很瘦,显得衣服很宽松,而且不似一般武人穿着草鞋,反是双木屐,再朝腰间看去,只有把胁差,倒是与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很相衬。那人似乎也看见东家出来了,摇摇晃晃站起身,不是很高,只与佳安一般高矮,却也能勉强看清楚脸了,确实很瘦消,腮有些凹陷,嘴上有两撇胡子,嘴里吊着根稻草,一副浪荡模样。 茶长起初看见的也是那五个高大之人,很有些满意,想起自己是付了六个人的钱,这才看见那个矮个子,面露不爽,舔了下牙齿,欲言又止,招呼声“走了”,回头和父母道别,扭过头面色阴郁,吆喝人赶车上路。那矮个子也看见了茶长的表情,却没说话,只跟在几人后面,晃晃悠悠随行。 一路上仍只是那五个大汉互相说话,走在队伍最前方,也没人理那矮个子,茶长更是不愿意看后面,拉了几个手下的小番头,偶尔和那几个大汉聊聊,偶尔互相说话。佳安是首次出远门,也只顾着欣赏沿途风景,虽大多是些断壁残垣,亦或是黄土山崖,但总有斑斑点点小花点缀,也让佳安觉得有别一番的滋味。 直走了半日行程,下了山路,找了块空旷所在,众人用些干粮。佳安这才想起一路只顾看风景,还没问众人姓名。说声抱歉,挨个问了一声,原来这五个大汉确实彼此认识,都来自能登、越中一带,且说是中条流的好手。茶长也很是满意,直说有这几位在,想必一路上更是可以放心了。 佳安拿了两个饭团递给那矮个子,想顺便问问怎么称呼,刚要说话,那矮个子摆摆手,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个奇怪食物咬了一口道:“琉球人,童名良。” 佳安愣了一下,问道:“童名是阁下的姓吗?” 矮个子摇摇头,道:“请说简单一点,我听得不是很懂,我叫良,琉球平民,没有姓氏,只有童名。” 佳安这才明白,童名的意思大概就是乳名,或者是日本人未元服时的名字。默默吃了一口饭团,佳安又问道:“你的家乡离这里很远啊,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良皱着眉用了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岛上三山之间互相争斗,打了几十年,我不喜欢打架,想来这里看看,谁知道这里也是一样,哪里都一样!” 茶长一直在听,忽然听到良说哪里都一样,有些不高兴,说道:“我们这边还算太平吧,如今南朝早已投降,各个藩国也算是安定了吧!” 良没听出茶长话语里的不满,仍是不住摇头道:“这里每个国主、大名心里想的和我们的三山王想的都一样,谁都知道。眼下足利家建立幕府,将军义满也成功征伐南朝,但局面却未有改观,各藩国仍是拥兵自重,尤其这镰仓一带,又设公方,迟早也是祸患!由此看来,现下未到明争,只做暗斗而已。” 虽然良这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结结巴巴,语法也很混乱,但在场的人却莫有不服,都默默点头,茶长还欲强辩,无奈词穷,只好恨恨倒了口水,连话也一起咽了回去。 用过茶饭,又登山路,行走一程,天色渐暗,看看远方天空,似是有乌云,佳安道:“相公,寻个地方避一避吧,货物被雨淋了就糟了。”茶长面有忧色,佳安这话正说到他心里,出发时装了海盐,想运到内陆去私卖了,最怕这雨水,出来时车上便覆了毡布,但若是雨水打了,怕是也挡不住。正有些着急,一个番头过来道:“少爷,记得前面不远有个山洞,不如快走两步,去那里避雨吧!” 疾走一阵,乌云已经近在眼前,春雷滚滚,淅淅沥沥几滴雨点打了下来,扰得天色更黑,看情形将是一场大雨。茶长很是焦急,一直问怎么还没到,忽然那番头一喜,喊一声看那边,果然有个山洞,而且还不小,茶长也顾不上高兴,招呼人,齐忙动手,簇拥着货车躲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听洞外一声炸雷,紧接着一阵雨点砸在地上,真真是场暴雨! 茶长道声“万幸”,坐靠在石壁上长长出了口气,闭目养神,一干番头、保镖也三三两两各找角落休息。大概是之前良的一番话让众人从心里信服了,这时竟有几人主动坐到他身边来聊天。佳安也觉得良这个人的确不似看起来那么粗鄙,本也想凑过去听听他们聊些什么,却忽然觉得没了景色可看,便一下子累了起来,于是暗自笑了笑,决定找个角落小憩片刻。 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外面猛的又一声炸雷,一道闪电劈下,整个洞里都亮了起来,再闪两闪,洞口出现几个人影,似是一个矮胖人影说道:“大哥,果真有人!” 答话的应该就是所谓大哥,清了清嗓子,用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说道:“里面的兄弟,途逢大雨,不知可行个方便,让我们也进来避一避?” 可能是觉得这几个人扰了自己休息,茶长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回道:“又不是我家,不要问的,要进便进来是了!” 虽说算不上碰了钉子,这话却也有些叫人不舒服,洞外那几人闷闷走了进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去,似仍是那胖子嘀咕道:“若非无处可去……”还欲再说,不知被谁打断了。 听刚才那大哥说话,良便觉得这几人不似寻常之人,只等进来看个真切。先进来的应该就是那个大哥,中等个头,一袭深蓝紧身打扮,背有披风,黑底紫边。身后一人就是那个胖子,矮了其余几人一头,穿的本应是宽松衣服,可是太胖,也显得紧巴巴的裹在身上,有些滑稽。后面还有两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只是其中一人护手很长,几乎盖过拇指,让良有些在意,而且两人应是侍护前面两人的,那大哥都带了武器,这两人却没有武器,更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还在想,却听身边一个番头还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阁下言说这关东一带不太平,却不知可会似那近畿一带不成?” 良有些心不在焉,日语又不是很好,正在想该说什么,旁边一个保镖接口道:“义满将军还是有些手段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到了他这里才把那南朝的天皇给抓回来。现在京都之内也不算不太平了!” 刚要点头称是,外面划过一道不大不小的闪电,洞内微微亮了一下,借着这丝光亮,对面那大哥嘴角上稍纵即逝的一抹笑容映入良的眼睛。良心头一颤,猛地想要结束谈话,又听身边一人说道:“京都内的人倒是太平的很,还不是被将军那各种明的暗的手段压制的!”“是啊,镰仓这边还好些,至少还让人能喘口气!”“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良忽然觉得心惊肉跳,想看看对面的表情,却偏偏这个时候没了闪电,什么都看不清楚。茶长忽然坐了起来,朝着几人说道:“行啦行啦!这些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有不满的话迟早会有人打过去,就像足利家抓后醍醐天皇一样!但无论怎么样,天下这么多大名,这些事都轮不到你们!” 应该是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了,良是这么想的,可是却也是不知该怎么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了。正慌乱见,对面那位大哥开口道:“这位小哥倒是有些见地,却不知家里什么买卖?”说罢,指了指茶长身边的车子。 茶长行商也有些年月,算不上经验丰富,却也知道在外万不可说自己是生意人的道理,敷衍答道:“哪是什么买卖,无非装些东西,去看个亲戚而已!” 那大哥又问道:“如此看来,小哥家里家业倒是不小,偌大一车厚礼,还跟着这么多的随从。” 茶长有心不理,却又无心得罪人,只好勉强回答:“家里产的果蔬,哪是什么厚礼。这些也不是随从,都是同路的邻里乡亲。” 那胖子忽然看见了还睡在角落里的佳安,指了指问道:“这个也是乡亲?嫁给我甚好!” 茶长似乎之前编谎话也没想起随行的还有佳安,被人点破,有些慌张,忙道:“这是内子,不是乡亲!” 那大哥没来由的笑了一声,还要问话,忽的外面的雨好像停了,俄而阳光斜斜射了进来,茶长心内一喜,又听良急匆匆喊道:“各位,雨住了,起来上路了!” 佳安听见良的喊声,懵懵懂懂醒过来,刚要说话,却闻一个没听过的磁性声音传来:“上路?不如我送你们一程吧!” ------------ 第九回 尸骨未寒心如鸩 第九回 尸骨未寒心如鸩 大难临头见真人 良与其他五个保镖行走江湖已久,那大哥说完“送众人上路”,六人便知这是什么意思,脸上或怒或愠,手按刀柄,沉默不语,侍机而发。而相对的,茶长一行商人,虽然不是初次出来行走,遇见这种事情,仍免不了慌张,一个稍稍上了些年纪的番头还结结巴巴问那大哥:“这、这位侠士,你与我等素、素不相识,怕是、怕是认错人了吧?” 看那大哥冷冷笑了几声,却是沉默不语,良已经明白了十之八九,开口问道:“阁下可是京都来的?” 不知良这个问题有多么出乎那位大哥的意料之外,长长惊叹一声,方始说道:“看不出来,倒是这位口音听起来像是外乡之人的先猜出在下的身份了!” 一个保镖似是懒得看这大哥在这里装模作样,喝一声问道:“你到底是谁!干什么无缘无故在这里阻住我们!” 那大哥冷冷看了这保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正如几位之前所言,我们便是将军身边所谓‘明的暗的’之中的暗的——幕府黑御忍,在下便是他们的首领,螺雾苍穹。” 而始终在螺雾苍穹身旁的胖子似乎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生怕他这位大哥忘记介绍自己,听见苍穹两字业已出口,便急忙抢上一步说道:“在下流火虫实!” 听见这两个名字,那五位中条流好手中已有一人颜色大变,战兢兢道:“螺雾家!不是几百年前那红叶狩流传下来的黑忍术传人吗?你真的是鬼无里鬼隐众的现任首领苍穹?!” 又有一人接道:“怎么可能?红叶传人怎么可能为公家卖命,做公家的狗!” 苍穹面有不爽,冷冷说道:“红叶已经是几百年前的是了,况且,她反的无非是源家,现在也不在了,和我们还有什么关系?” 流火虫实也应和说:“就是,谁管饭就给谁卖命呗!” 听了虫实辩词,茶长想说“你不如来和我们一起做买卖算了”,还没看口,又听虫实身后一个空竹一般的声音响起,似是唱一般说道:“竟敢说我们是狗!死!” “死”字声落,茶长反应最快,一屁股坐到地上,良反应也不慢,胁差出鞘,哪知只隐隐约约,仿佛见了一人手动,又听见“嗡”的一声响,却未见任何兵刃,还在纳闷,刚才说别人是狗之人的头颅飘飘忽忽已到山洞之外,徒剩下身子持刀挺立,摇摆两下,软软跌倒,扑通一声,这才开始从颈子里喷出血来。 突生变故,未及反应,身旁已死一人,众人尽皆大骇。佳安也瞪着眼睛呆住,不经意瞟见洞外亮晃晃的人头,这才发现认识,记得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这人说是五人之中算作三师兄的滿彦,但看地上那还在汩汩流血的脖子,应该一时半时满不了了。 这边还没镇定下来,那边苍穹已经又开始说话:“难得一见,这家伙持刀的动作似是中条流的起手式,应该多看一下才好,惊弦,你出手又太过急躁了!”听虫实身后传来一声喏,众人顺声音看去,原来是那短护手之人,可无论再怎么看,还是不见那人手上有什么兵器,却是怎样取的滿彦的首级呢? 几人还在思量,良身后一人忽然高高跃起,几乎是擦着山洞顶沿到了苍穹之上,高声喝道:“想看中条流便拿本事来看!”喝毕,猛然一个前空翻,一招当空下压式唐竹,凌厉无比,直劈向苍穹头顶。余下三个保镖暗暗道声好,一人还出声说道:“不愧是大师兄!” 正当佳安也在掩口惊赞这大师兄武艺之时,却听良暗喝一声:“不好!”本在苍穹身后那长护手之人不知怎么一闪便已移位到苍穹身前,高抬右手硬生生格住这力压下来的唐竹,也不等任何人有所惊异或是赞叹,微提左手闪电般向那大师兄小腹部一指,旋即放开右手,退回苍穹身后,像未曾动过一样。再看大师兄,在空中被指过后便已软了,此时更是软软摔在地上,没了任何反应。那三位师弟见状,瞬间从大喜转为大悲,也顾不得生死,抢上前要拖回大师兄尸体,苍穹可能也是觉得这样杀了这三人没什么意思,看也不看,任由他们去拖。 拖回来后,良才发现,原来方才那人左手闪电般的一指并非是什么奇怪术式,只是简单的将一根千本送进了大师兄小腹之中,而且是准确无误刺穿脐部,当时就要了人的性命。然而招式虽然简单,这速度之快,出招之准,实在令人惊异! “等一下你们保护东家先走,我来拖住他们。”良已经看出这些所谓黑御忍是要杀光这里所谓的将军反对者了,并且是完全当作一场游戏,而在场所有人,非但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还有一群拖后腿的商人,思忖再三,只好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那三个保镖还沉浸在失去两个同伴的悲痛之中,听见良这样一个嘱托,有些吃惊,没来得及反应,正要反对,又听见那边磁性声音再一次飘飘然响起:“哼……中条流!也不过如此!所谓的五典呢?”顿了顿,见没人搭理自己,苍穹环视一周,得意洋洋,似是提问,实则恐吓一般说道:“下一个该谁了?” 这个问题跑出,商人队伍已经全乱,纷纷向洞内石壁上挤过去,眼神与其说是恐慌,不如说是绝望,石洞内一片鬼哭狼嚎,与回声夹杂在一起,真似地狱一般! 虫实大概觉得两个部下级别的人物都露了一手,也该自己了,指一指一个中年番头,瓮声道:“之前是不是你说镰仓这边的公家取而代之还要好一些?” 那被指的番头似乎是意识到死神已经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了,几乎要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喊道:“大人呐!小的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虫实冷笑一声,比了个奇怪的手势,说道:“就是你说的这边要好一些!” 那番头还在哭诉着什么,忽然间周围的人齐齐一声尖叫,纷纷连滚带爬四散而走,再放眼过去,那块地面已经如同熔化一般,变作了岩浆,正翻滚着向下陷落,速度不快,却也片刻间淹没了那番头小腿,咀嚼似的,又慢慢爬到大腿了。眼看着越陷越深,那番头已经由痛哭变成了哀嚎,再由哀嚎变成凄厉的惨叫,莫说是看,便是听也令人毛骨悚然! “快拉他上来!”又是良第一个清醒过来!一声大喝唤醒了就在身旁的三个中条流的剑客。 又听虫实不以为然的声音:“没用的。”却也没人理他,纷纷伸手去拉那番头,谁知手还没碰到,那番头的衣服竟莫名燃烧了起来,令人不禁猜测,那下面或许真是岩浆! 就在众人对岩浆的畏惧与这周围莫名笼罩的恐怖之中,番头的惨叫消失了,随着一点火星挣扎般的闪烁,那块地面也恢复了正常,就像从未变化过一样,就像这里连那个番头都没有过一样…… 现在连佳安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今天所有的人都要死!无人可以幸免!原因就是之前的谈话。道理很简单,足利家之前借助的是各个大名的不满,从而开创了室町幕府,那么现在,绝对不能让自己的统治下有不满,或者,存在能煽动不满的人。黑御忍的存在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一旦发现眼前有这样的隐患,即刻就要让它消失! “琉球来的家伙!就是因为你!提起了这样一个话题!现在所有人都要被你害死了!”满脸苍白蜷缩在一旁的茶长忽然间冒出这样一句埋怨,却仿佛说到了大多数的心里一般,立时便有几人带着哭腔应和。 良吃了一惊,佳安也完全没有想到。在佳安的心里,自己的男人虽然是有些软弱,有些不成器,整天只知道在自己的面前装男人,却不至于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现在他这样说,摆明了是在告诉那几个黑御忍,此事是由良而起,只要杀了良就可以了! 苍穹对于茶长现在的表现似乎很满意,挂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笑容看了看茶长,微微点头说道:“你这算是求饶么?” 茶长急忙点了点头,忽然觉得不太对,又摇头道:“不是的,我只是说,我们对将军并无不满,只是顺着这琉球的家伙闲聊罢了!我们都是下等人,只要能生活就可以,哪里会有什么不满,放过我们,大人!一切都是那个家伙的不是……” “够了!”佳安忍无可忍,似乎要将这段时间积攒的所有郁闷都要释放出来一般,一声大喝。 所有人都呆住了,也许是之前的恐怖,所有人都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女人,现在来了个提醒般的呐喊,有些人开始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丢人,恐惧中渐渐带了些惭愧,低头沉默不语。茶长倒是没有觉得惭愧,一把拉过佳安,急促耳语道:“喊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能活命!” “为了我?你们之前都忘记有我了吧?” 茶长应该是从结婚一来都没见过佳安现在这般尖锐的眼神,其实结婚之前也没有见过,当初就是看她长得比较漂亮,一时性起便买回来了,也没去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无非是好就好,不好就算了,反正花的是家里的钱,实在没办法还有那个看起来什么都行的老妈,总有办法能帮自己换个老婆的。 但现在看样子却不是这样,这个女人原来不好对付,至少现在被她的眼神看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似乎比要杀自己的这几个人还要恐怖…… “算了,”良不知道什么走了过来,拍了拍茶长的脑袋,诀别一般说道:“等下看机会逃,确实是惹的麻烦,这里交给我!” 茶长倒是没什么反应,佳安却有些激动,挣扎一下想要起身说话,良已经转过身,跟那三个保镖喊了一声:“记住自己拿了钱是来做什么的!”不等任何人回应,忽的压了身形,飞速向敌人冲了过去…… 作者的话: 因为法国到今天还在施行冬令时夏令时之分,所以原定的每天晚上11点更新需要调整了,因为在这个时间的法国是下午4点,而此时我还在上课,不能回来发文,所以现在调整为北京时间的每日早晨7点至8点之间,也就是如果我打工回来的早,就是7点,晚了就是8点。 ------------ 第十回 纵使家仇亡国恨 第十回 纵使家仇亡国恨 宁做红尘嫌弃人 良甫一亮出身形,苍穹就已经发觉之前低估这个瘦小的外乡人了,不单是说这种冲刺的方式没有见过,其速度之快便已经足以令在场所有人为之惊艳,而之后交起手来,苍穹、虫实、惊弦、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竟然没有一人能一下解决掉他,更是让敌我都大为惊讶。 “你这是什么流派的剑术?”苍穹一直自诩见多识广,无奈几招过后,实在是忍不住要问一问了。 良气息丝毫不乱,缠住四人,沉稳答道:“献丑,无门无派,琉球乡间除草的伎俩而已!”又见那几个中条流的“高手”还在瞪着眼睛观摩自己的剑技,良有些心焦,只好再喊一声:“还不走!”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看见了良拼命杀出来的一条路,虽然慌乱,却也算井然有序地一窝蜂出了山洞。虫实意欲发动忍术坑杀逃走众人,怎知良早已识破他的意图,手中剑始终不离虫实两手,纵有其他三人缠斗,也能在虫实结完印之前出招打断,直扰得虫实愈发焦躁,转身欲追,忽听苍穹喊了一声:“莫要管那些人!”虫实大悟,却为时已晚,一旁良早就在等这一刻,一招横扫逼开其余三人,直取刚刚转了半身的虫实后颈,霎时一道血虹! 听洞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良放心不少,却也有些失落,却也无暇感慨这世态炎凉,横刀挡在洞口,看着余下三人,又听远远传来一声:“你们不要拦我,待我回去助那英雄一臂之力!”接着有人劝道:“快别高看自己了!你回去帮别人把地面垫高一点吗?”“总好过这失气节的逃走!”“英雄说了,拿钱要做事,保了东家性命要紧……” 之后便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良心里却多少舒服了一点,总算还有人想回来帮自己一把,还有人听自己的话,还有人称自己为“英雄”,纵使客死他乡,有这样的收获,也算值得了吧……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良终于累了。 “就这样了吧!大家应该走的够远了,算是安全了吧! 果然虫实是最好对付的么?之前应该不是他没有理由去袭击那几个剑客,而是故意挑选了一个商人吧?” 又添一道伤口…… “嗯……可以了……也许当初应该选择答应中山王的邀请的…… 唉……还是有一点遗憾的……那个瞧不起人的苍穹竟然一直没有出手!” 良已经拿不起剑了…… “哦……锁骨被刺穿了么……惊弦到底是怎么伤的我?唉!算了……不去想了……看不清了……” 缓缓的,良,松开了手里的胁差,左右晃了两晃,倒下了…… …………………… 朦胧之中,似乎是苍穹那不可一世的声音:“嗯?还有人敢回来啊?不过,真没想到是你。” 良身下已经遍是鲜血,强挣扎睁开眼睛向洞口看去,一片白茫茫雾蒙蒙,恍恍惚惚,却也辨认出了是谁:“你?你回来做什么……” 的确是佳安。 “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苍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看身后那已死于混战中的货车上的驮马,坐了上去,轻描淡写说道:“嗯,知道我们的人,倒是都这么说我们。” 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愤,佳安有些发抖,想再骂些什么,却只是抖。良本已放弃生念,泰然等死,此时却又觉得不能死了,咳了几声,奄奄说道:“你与他们费什么唇舌,快走!” 苍穹摆摆手招呼两个部下过去身边站定,轻手捋了捋身下死马鬃毛,有些出人意料的说道:“这外乡人说的有道理,快走吧!毕竟之前参与谈话的没有你,我们也没什么理由杀你,所以,赶紧走开,别在这里碍事!” “我不走!你们没有理由杀我,难不成就有理由杀死那几个人吗!?”被苍穹这样温和的威胁了一番,似乎佳安反倒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有些战战兢兢,却起码可以完整的把话讲完。 “理由?”苍穹缓缓站起身,低着头,用一只手的拇指搓了搓另一只手上的马血,很是轻声细语,似是同恋人讲话一般,同佳安道:“这位姑娘,不敬将军,是为大罪,这还不能算是理由吗?” 佳安有些语塞,忽一转念说道:“若是值得敬的,哪怕现下有些误会,迟早会有人敬,若是不值得敬的,即便再怎么要挟强迫,反倒只会加深别人的怨恨。何况悠悠众口,岂是你们这样能管的?只怕怨气越来越重,遭了鬼神报应!” 也许是觉得这一番话说的有些道理,苍穹仰天闭目想了一会儿,却没想通,睁开眼,背着手朝洞口走去,佳安有些害怕,不自主朝后退了一步。苍穹见状笑了笑,还是那轻声细语,缓缓说道:“我们是忍者,你说的我们听不懂,我们只知道要执行任务。”说罢,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掌朝良虚按了两下,道:“你不错,能跟我们打这么久,还杀了一个,虽然那个家伙没什么本事,不过……你确实不错,为了表示尊敬,给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鬼隐黑忍术。”看良和佳安都有些惊疑,苍穹微抬嘴角,诡异露出一丝笑,单手很敷衍一般结了几个简单的指印,便又把手掌放在了刚才虚按的地方。 良不知道苍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骂他故弄玄虚,忽然发现那手掌上的血迹散开了,虚空变作一个圈,围在手掌周围,未及眨眼,那圈化作一个黑洞,内里疾速旋转,似是有强大引力,隐约呜呜作响。佳安见了,早已吓呆,还没作任何反应,同样目瞪口呆的良已经消失在黑洞之中! 等到佳安反应过来,苍穹已经走出洞口,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轻轻抛进来一句话:“喏!消失了,不是就没有怨气了?”又似乎是那惊弦声音,在同苍穹很认真地讲道:“首领,牲畜的血仿佛还是差了些,很明显的,威力有些小……”再听到后来,声音越变越小,应是已经走远了。 佳安又独自愣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积蓄很久一般,嚎啕不止,混在洞内回音之中,苍凉无比,却也不知道在哭什么,明明死的都是些初次谋面之人,纵是有些悲伤,也不该伤心至此,只是想哭,哭到昏过去才好。 终于,佳安哭累了,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环视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尤其想看看良的,却唯独再也找不到他了。也许这个事实又触动了佳安的神经,不禁抽泣几声撕心裂肺喊道:“不公平!为什么一切都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啊!”这苍凉的声音不停的撞击石壁,返回到佳安的耳中,仿佛提醒佳安自己到底知道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佳安自己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而喊,只是一味的越喊声音越大,终于几声过后,支持不住,向后一仰…… ……………………………… 数月之后,春日山下,小镇之中。 几日来,邢子说的话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你再继续每天像这样死在家里,全家都要被你饿死!” 或者是:“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儿子,倒是和你那不成器的爸爸一样!” 茶长也觉得自己确实不成器,所以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尤其是说到他的爸爸,茶长更是觉得有理,在他的心里,一直是这样认为――若非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是说到要自己再出门行商,茶长是绝然不敢再去了。毕竟,好容易死里逃生,谁还愿意再跳回火坑里?尤其想到那几个所谓黑御忍杀人不眨眼的神态,想到那几个人被杀时的惨状,想到自己逃命时的狼狈,想到最后因为佳安跑得慢,最终丢弃了她…… 还好,总之还好,自己活着回来了,也许是跑的真的很快吧,一路上竟然没有再被追杀。这样就好!只要自己还活着,以后的事就都好说,可恶的是,那三个保镖竟然也还活着!就是因为他们活着,到处讲述这次的恐怖,自己才雇不到人来保着行商队了!若是当时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下手再狠一点,把这几个保镖也杀了就好了!真的是可恶!尤其可恶的是,这几个家伙竟然丝毫不留情面的跟别人讲述这个身为东家的茶长在逃跑的时候有多么的狼狈,如何的屁滚尿流!这么恐怖的场面,他们到底是怎么当作笑话讲出来的? 不过也算了,一切都过去了,几个月都没来杀自己,以后应该也不会了吧?佳安也不知道死了没,死了最好,若是没死,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而且,她若是回来了,自己和家里人扯的谎怕是也要穿帮…… 还在神游天际,忽然一个番头走了进来,禀道:“少爷,门外有人找。” 茶长吓了一跳,仓皇问道:“什么人找我?!” 那番头摇了摇头,回:“不认识,脏兮兮的,仿佛是个女的。” “女的?”茶长有些狐疑,暗想会不会是佳安回来了?转念又一想,应该不是,否则那番头不会说不认识,既然不是,那便出去看看,远一点看就好,免得是忍者变装来杀自己的。 抖擞一下精神,驱走满脸的颓废,来到门前,果然是个不很熟悉的身影,却不知怎的,又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认真看看,一脸灰尘,不知是奔波了多久,才能有这样的面庞,灰尘之下,似乎还有些奇怪的印迹,却分辨不出是什么,衣服也破破烂烂,早已看不出原来的花色样式,幸好夏季才过,否则靠着这样勉强遮体的衣服,人早冻死了。但这副模样,茶长不禁啧齿,暗道这样的女人来找自己做什么,未暇细想,又一定睛,这才发现,这女人竟还是个孕妇!这让茶长极为惴惴,尤其看那肚子,少说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莫非是几个月前自己逃跑路上抽空发泄一番留下的祸患?! 话说那女人看茶长愣在那边,也不走近,也不说话,就那么愣着,冷哼一声,兀自摸了摸肚皮,轻声的,却又充满了怨念,幽幽说道:“孩子,终于见了你这没良心的爸爸了……” ------------ 第十一回 辗转不知往生路 第十一回 辗转不知往生路 回禄面见夜叉奴 来人竟真是佳安! 却说那日,苍穹走后,佳安只是哭脱了力,昏厥过去,少时便醒,又哭一番,到总算是哭清醒了,暗想自己好歹活着,总是强过这些已经死去的人。可问题是,茶长那个没良心的嫌自己跑得慢,只顾他一个人跑了,自己又不认识路,落这在里,却也和死了无异。 想了一阵,佳安忽然咬咬牙自言自语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即使在路上走死了,也算没辜负良奋力相救的一番心意! 心意已决,佳安仿佛换了个人,看地上还有良残留下的血迹,抹起一把涂在脸上,坚定说道:“来日化作修罗,定报今日恩仇!”站起身,朝那血迹深鞠一躬,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出门走了两日,佳安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当时下的决心――竟真走错路了!问了路人才知道,自己越走越远,按着自己现在的路线走下去,怕是要到东北了。拜托路人指条明路,也算遇到好人,顺便给了些干粮盘缠,佳安再次上路,如是风餐露宿几天,终于被人告知,现在自己又到了江户了! 坐在江户街头,佳安暗想,这些人指路的时候能不能不说什么朝北走朝南走之类的?如果自己知道哪里是北,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长话短说,总之一路辗转,期间佳安也想过便如此放弃算了,哪知自己竟然有了身孕,虽然也并未想过为那种家庭诞下个一男半子,却总归孩子无辜,又或许这家人见有了后嗣,说不定便会对自己好些了。抱着这样的幻想,佳安终于回到了春日山下,找到了这家门口。 邢子夫妇也听闻传报,说是门口有人自称自己的儿媳妇,忙出来探看,却见来人一副乞丐模样,瘦骨嶙峋,有些厌恶,可又怕真是自己儿媳妇,只好吩咐人带去梳洗,再看个究竟。 洗去尘垢,确定没错,虽是瘦得样貌有些变化,总算轮廓还在,不难辨认。茶长端详一番,表情复杂,佳安猜测他许是有些尴尬,有心再讽刺几句,考虑公婆颜面,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问道:“看这么久?可真是认不出我了么?” 茶长颤颤指着佳安脸反问:“你脸上那可怖的东西是什么?” “可怖?”佳安不明所以,忙找来面镜子,这才发现,脸上那血迹竟洗不掉了!而且,那日只是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本应只是三四道斜斜痕迹,却不知怎的,现在竟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一般,确实可怖! 邢子却看不得佳安发呆,抢过铜镜道:“这没什么可在意的!谁知道你在路上都做了些什么?本就一日的路程,却这许多日子才回来!快去做事!” 佳安道:“可是,可是我怀孕了!” 邢子白了一眼,没好气回道:“那又怎样?我怀孕时也没少做事,偏生你便生得娇贵些?” 见茶长只是沉默,也不帮自己说话,佳安无话可说,只好听从,亏得幼时也辛苦惯了,寻常家务事倒也累不倒自己,每日便如此应付着,相安无事。 然而,邢子不是这么容易糊弄过去的,见每日逼迫茶长不成,而且这宝贝儿子竟还避了出去,只好又来找佳安的麻烦,吩咐佳安带着茶长出门行商。 行商这样的吩咐,相比于茶长,佳安更是不情愿,如果说茶长是死里逃生,佳安则是九死一生,所以听见邢子这样的吩咐,佳安终于忍不住反驳了! 面对从未顶过嘴的佳安的反驳,邢子有些惊讶,愣了愣忽然气势汹汹骂道:“你这几天是又吃饱了?有力气顶嘴了?你还反了不成!” 听见外堂大喊大叫,总野卫门急匆匆小跑出来,询问老婆发生了什么事。邢子虽然一把年纪,却仍是伶牙俐齿,几句说完,总野卫门大概听明白了,也不等佳安开口,甩手便是一耳光,直打得佳安双眼冒星,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待开口,只觉得全身到处都痛,分不清是谁的拳头谁的脚,全往自己身上招呼,偶尔听见总野卫门骂说“不做事要你何用”,或是邢子那凶巴巴的声音:“这家里竟也轮到你来气我!”,却也模模糊糊,似是意识都不在了。 忽听邢子恶狠狠说一句:“便是你这肚子给了你脾气不成?!”佳安心知不妙,刚喊一声“不要”,鼓起的肚子上已中一脚,还要再喊,总野卫门的脚也到了,再想喊,却出不来声音,只是一阵钻心,双眼一黑,人事不省。 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佳安朦胧中朝四周看了看,似是还在原地,身上还有血迹,已经干了,便似那日最后见到良时一般…… “你这婆娘!竟敢和我爹妈动手?!” 这冷冰冰的声音?茶长? “孩子!孩子没有了!被公公婆婆打掉了!” “活该!便应连你一起打死!” 又听见总野卫门的声音假惺惺道:“也不能这么说,这孩子真的是可惜了……” 茶长也叹了口气,说:“本还指望你给我生个儿子,没想到你挺着肚子竟还脾气大了,跑来打我妈!干脆休了你算了!” 这一番话让佳安连续震惊了两次,脑子里有的声音只是――我打了你妈?你要休我?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总野卫门有些慌张,跟邢子耳语了几句,邢子拍了儿子后脑一下,装腔作势道:“你说的什么胡话!休了她你花过的钱别人可不会还你!儿子没了,你便再生一个!媳妇胡闹,你便好好管教!从小到大就只晓得推卸责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大人!” 看茶长唯唯诺诺,连连和邢子称是,佳安心里难受的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默默躺着,暗暗说道:“还不是怕我出门宣扬,还不是怕你们的钱打了水漂,还不是怕你们的儿子再也娶不到媳妇了……” 只是以后的日子只会愈发的辛苦了呢。 茶长这个假男子汉唯邢子之命是从,而这对公婆又只会差使人,唯一的好处是,他们再也不让佳安离开家门半步,看来确实是怕她出门乱说话,到处宣扬,万一真有人相信了佳安所说,以后便不好做人了。但是家务事是做不完的啊!何况又没了孩子这个所谓的借口,又出了所谓反驳那种事,佳安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简直是猪狗不如了!为了更好的监视佳安是否在做事,邢子竟然还在自己的房间各个墙上开了小窗,只为随时了解佳安的一举一动,少有不满,或是立时一声大喝,或是背后悄悄和茶长告状,诸如今日里在厨房,她竟然偷吃点心之类的,悉数知与茶长。而茶长也一直对那日父母的说辞深信不疑,又或许是终于有个借口可以掩盖自己自那日抛下佳安独自逃走的惭愧与内疚,只要邢子再有所消息,茶长一概照单全收,对佳安自然也是态度愈发的冷淡和跋扈。 又过些时日,似乎是由于佳安的隐忍,一家人愈发的变本加厉,轻则谩骂,重则毒打。佳安仿佛习惯了一般,也不反抗,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只如死了一般。一次总野卫门大概是被佳安的反应吓到,暗暗同邢子讲:“我只觉得有些奇怪,这似乎不是人的反应,你看那脸上的血迹是不是变了?”邢子嗤之以鼻道:“你看你那疑神疑鬼的样子!而且我又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样子,哪里知道它变没变?话说你看儿媳妇看得倒是仔细!”被邢子这么一呛,总野卫门也不敢再多嘴,只当自己看错了。 这一日已至深秋,夜幕深垂,天有些干燥,自是当时天气。邢子一家粗茶淡饭,填饱肚子,吩咐佳安收拾一切,余人坐在一起聊天,总野卫门忽然提起说,自佳安流产之日算起也有两三个月了,可大约是并未调养好的缘故,佳安只是面色越来越黄,却是再无半点怀孕的迹象。茶长也同意父亲的意见,父子两个略有些着急,邢子倒是全然不以为意,只当是花钱买了个佣人,至于孙子一事,或说待到来年风声过了,叫茶长再去跑一单生意,也许路上便可再捡个媳妇回来。 又聊一阵,仍是两个男人听邢子一人训导一番,渐渐再无可说,各自回房,吹灯睡觉,只剩佳安一人,料理厨房杂物。 窗外月亮高挂,全无云彩,似是说来日仍是个好天气。只有树梢偶尔微微晃动两下,告诉夜归之人,已是深秋,秋风渐凉,莫要在深夜才回。 不时还有虫鸣,很是响亮,大概知道自己再叫不得几天,便格外的卖力,但终归寿限不远,一声过后,要再过很久,才又继续。 渐渐的,路上再无夜行人,残虫似是也懒得叫了,家家户户也关门闭户,佳安也收拾完毕,熄了灯,似个游魂一般,出了厨房。这盏灯熄灭,整条街便是彻底的全黑了下来。 一切都显得这么的安静,然而,这似乎才是大事将临的征兆。就在佳安走后大约半个时辰不到,厨房忽又现出一点点光亮,很是微弱,都未能透过窗户,轻轻摇曳,又过片刻,这光亮渐渐变强,似认得路一般,穿过门,顺着之前佳安的足迹,出了厨房,缓缓向茶长房间飘了过去。 到了这小房间门前,那光亮兀自停了,门内传来两声佳安的咳嗽,深自肺腑,咳得那光亮似是轻轻摇了摇。再停一会儿,门内又恢复宁静,全无声息,这光转向玄关飘去,仍是停在门前,少时便走,直到邢子夫妇门前,消失不见了…… ……………………………… “救火啊――!!菅屋起火啦――!” 火已通天! ------------ 第十二回 途有孽障难涉水 第十二回 途有孽障难涉水 命遇贵人早折梅 也不知是哪一家先发现了火势,但终究是深夜,发现之时便已晚了,整个菅屋的宅子全部笼罩在熊熊烈火之中,几乎看不到那火中竟还有间房子。 所幸,日本自古多为木质建筑,容易起火,家家也都备有常用灭火器材,木桶火龙,一应俱全,不消片刻,菅屋周围俨然围拢起一支临时的专业灭火队伍。 然而众人忙了一阵,那火势竟不见小,反是越烧越旺了,一副不将这里烧光不罢休的气势。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火烧了这么久,都没听到菅屋内有任何动静,哪怕是呼救的声音都没响起过,莫非早就烧死了么? 但火总是要救,尤其临近菅屋的几家,救得更是卖力,免得等下菅屋没的烧了便烧到自己家去。 又过一些时候,官府拖了水车过来,见了火势却也连连叫苦,硬着头皮洒一阵水,也未见有何效果,正为难,边上一个佝偻婆婆背着手道:“这是孽障之火,岂是你们这样能扑灭的?”离菅屋最近的邻居正来水车取水,听见这婆婆的话,焦躁说道:“但凡是火便能扑灭,老人家莫再说风凉话,快回去歇息是真!”却听那婆婆又说道:“你说那能扑灭之火都有火源,这火你可找到火源了么?” 这个问题一抛出,周围几个本还在忙碌的人都停下了,如梦方醒一般,一人扶额道:“确实,这火真是不知从何处燃起,只觉得才灭了这边的火,那边便又烧起来了!”几人点点头,连忙又问婆婆:“不知老人家可知这孽障之火如何灭得?还请指点!” 老人家看这几人问得诚恳,翻了那邻居一眼,道:“孽障之火本是怨气所生,这房中定有某人带着极强的怨念,你们谁能找到那人,救了出来,便算是找到火源了。而其余之人,莫要再管,由他去吧!”说完,也不管众人听懂没有,背转身消失在附近一道小巷之中。 这婆婆走后,几人简单商议一阵,那邻居提到:“若是说这家中,我却有所了解,便是那媳妇过得不顺心,尤其自那次回来,愈发阴沉,听家中一打杂人说道,非但被殴打流产,事后还被公婆买通全家上下冤枉了!” 官府一人骂道:“却怎么官府便从未听人报过此事!” 那邻居道:“这种邻里琐事,谁愿随意多管,况且,便是说了,你们官府也未必管得!” 一旁官家又要再说,却有一人催促道:“这些事日后再说吧!既然知道火源是谁了,先救火才是正事!” 官府这边也有人上来相劝,又计议一番,官府这边派了个胆大心细身手敏捷之人,邻里乡亲也纷纷拿来草席棉被之类,裹在那人身上,全身淋透,再问一边佳安大致长相,便看那人头也不回冲入火中。 一盏茶工夫不到,那人抱了一人出来,平放在地上,邻居们看了,都说没错,就是佳安。说也奇怪,佳安救出不多时,火势竟真的自己变小了。众人大为惊喜,再救一阵,火势熄灭,虽是菅屋几被烧光,却总算没波及到隔壁。 官府等余烬散退,再无浓烟,过去察看,邻居们围在佳安周围,纷纷摇头,直说可怜。正要散去,人群外又传来之前那婆婆的声音:“人都没焦,便说死了么?无非是被烟呛到,喂几口水就好了!” 照这婆婆吩咐,最近一人舀了水,灌了几下,果然佳安一声闷哼,醒了过来,却不睁眼,沙哑喊了一声:“我终化作了修罗!”众人大骇,却不知佳安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听一声:“今日先报私怨,来日定报大仇!” 这句话倒似乎有些端倪,有人道:“这火难道是她放的么?” “疯了么?哪有把自己都关在里面放火的?” “方才那婆婆不是也说了,这是什么孽障之火不是?” 正七嘴八舌间,天有些微亮了,朝阳缓缓升起,不温不火,有些许惨淡的感觉。婆婆分开众人走了进来,挽着佳安脖颈,将她微微托起,耳语几句。再看佳安,终于睁开双眼,却吓得众人纷纷后退,原来那眼竟是紫红之色,瞳孔狭长,真如修罗一般! 佳安倒是看都不看身边的人,只朝着婆婆微笑,又指了指初升的太阳,再笑一下,呕出一口黑血,闭上双眼,永不愿再睁开。 凉奈婆婆讲完佳安的故事,似乎自己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随即陷入了沉默。龙田和辉云两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几年之前,两个人还是只能从一些小说或是电视当中才能了解到这些事情,现在知道身边就有,仍是觉得遥不可及。便这么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辉云仿佛想到了什么,问道:“婆婆对此事如此了解,难道说您便是那叫人救出佳安的那个婆婆?” 凉奈点点头,反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所化?” 龙田抢道:“莫非你是良?!” 婆婆白了龙田一眼,刺道:“你就是比这滑头鬼傻些,良自被那苍穹化了,自那之后哪里还有良?” 辉云趁这个时候想了想,待婆婆说完,这才似问似答说道:“婆婆刚才说佳安出那山洞之时,抹了一把良的鲜血在脸上,后来却化作一个诡异符号,难道说那鲜血之中,仍有良的心念存在么?莫非您便是那心念所化?” 凉奈婆婆这才满意说道:“那日苍穹的术,与其说是忍术,不如说是妖法,乃是第六天魔王留下的,以血献祭,让人自经六道轮回后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只是那日用的马血,本就献祭不够,苍穹又功力未到,偏偏良又心念极强,总算留我与血中,以盼于身后可再保护那记得他的人。” 辉云二人点点头,算是懂了,龙田想了想又道:“你却也没能保护好佳安吧!” 这个问题似乎说的凉奈婆婆有些无奈,摇摇头,叹口气道:“那佳安怨念太重,压迫得我都无法成型,却如何保护她?可记得我说过总野卫门发现那符号变化?这是真的,只是那符号已经变作了诅咒,不再是最初的样子了。” “唉!看来这佳安的怨念,尤强过良的善念啊!”辉云与龙田对视一眼,不禁叹道。 凉奈婆婆也叹一声,接道:“所幸几乎都给了我,终在那日化身出来,烧死了全家,也算是大大发泄了一番,否则,真不知这佳安日后会化作什么样的妖怪!” 龙田还有一事不解,道:“倒是你说了句什么就把佳安说死了?” 这自然又招了婆婆一个白眼,却也算得了回答:“我只是跟她说,我是良,火是我放的,叫她安心的去吧……” 辉云道:“那婆婆不是骗了她?” 婆婆道:“若是再不这样说,她便真要化作修罗了!” 龙田冷笑一声,自顾自说道:“想不到中条流自称三古剑,竟然最后要靠一个琉球人,而且事情还是到了这步田地!” 婆婆不温不火,似是只在和辉云说话一般:“你记不记得我说有个人明明逃走,却嚷着要回来帮良这回事?”辉云点了点头,婆婆又说,“便是那人,日后痛定思痛,竟创立了富田中条流小太刀兵法,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辉云不禁有些惊讶,龙田想起那日与那瞎子势源一役,惊讶更是胜于辉云,还夹杂着尴尬,看婆婆瞟了自己一眼,一时更加如芒在背,只好强行转移话题说道:“婆婆对那高个子妖女了解多少?” 凉奈笑了一声道:“竟还叫我婆婆了!”说完又看了更加不自然的龙田一眼,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接着说道,“你说那高桥渚纱啊,人们管她叫高女,比佳安还年轻的一个妖怪,我却了解不多,只是听说,这姑娘生前便是如此相貌,有怪力,所以也没什么人敢娶回家里,后来总算是嫁出去了,却被人始乱终弃,骗了她家的钱财,赶出家门,最后冻饿致死。然而怨念不散,化成高女,跟碰巧路过又帮她烧了人家房子的不知火成了姐妹。但虽是妖怪,却善良的很,不知火偶尔还烧些她看不过眼的人家,这高女却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你今天早被她捏死了!” 这一番话,让场面再度陷入了沉默,凉奈大约也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重了,看了看天边,道:“天差不多快亮了,我也该找个地方躲躲太阳了,把正事先说了吧!” 辉云不解,问道:“虽听说过,可这段时间以来,不觉得妖怪需要躲太阳啊?” 凉奈道:“你这不人不鬼的当然不觉得,你去问问你那几个跟班就知道了,白天和晚上,总还是有差别的。好了,还是先说正事——我们首领已经听说身为滑瓢继任者的‘辉云大人’到达东北地界的消息了,特别派老婆婆我过来欢迎一下,我们也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所以更要提醒你,失去的东西,没那么容易便能找回来,需要付出代价的。” 辉云认真点了点头,道:“我真的没听懂……能先告诉我你们在哪里么?” 见东方已经渐渐有了红晕,凉奈婆婆起身向来时路上走去,走了两步说道:“首领人称阴摩罗,他老人家让我老人家转告你们,如果知晓我们消息的人愿意告诉你们我等一般老家伙的所在,那便随时欢迎,若是不愿意,那只好请回了!” 看着凉奈婆婆越走越远,辉云无助地看了看龙田,见龙田有些阴郁,问道:“怎么了?” 龙田摇摇头道:“没什么,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看样子别人不很情愿见你。” 辉云撇撇嘴,道:“误打误撞呗,反正日本就这么大,东北更是小,又不是咱们的东三省,早晚能找到,只是话说,你给那些家伙到底灌了多少酒,怎么还没醒?” 龙田回忆了一下,说:“没多少吧,就喝了一对儿玉镯加上两只簪子。” 一旁的瞑野熏眼睛都快掉出来了,情不自禁喊了出来:“天哪!那甬道里的首饰吗?哪个酒馆有这么多酒啊?” 龙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似是很累一般,转头看看焦黑的温泉小屋,摇摇头就近找了个平坦地方躺下道:“所以就喝了一整条街,嗯,累了,我要休息了。” 辉云也找个地方躺下说道:“算了,我也休息一下,权当等他们醒了,只是不知道,你这酒量这么好。” 龙田似是已经半睡半醒,呢喃答道:“天狗之涎连毒都能化,何况酒……”话未说完,已经含混不清,辉云也没回话,两人都已睡着。 日上三竿,辉云醒来,大家都已经醒了,貌似正在忙活午饭,不远处龙田好像在与鸦天狗说着什么要事,表情凝重,又说几句,看见辉云醒了,打个招呼,便不再说了。辉云见状,打个呵欠,伸伸手脚,欢跳过去只看午饭,全然不理龙田那边。 吃饱喝足,众人询问辉云接下来的安排,尤其温泉已经烧成这副模样,定是不能留在这里了。辉云想起昨晚凉奈婆婆的传话,有些踌躇,半晌才说道:“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雪女也没找到,全顾了帮个没来由的家伙……” 最上义光看辉云说话有些不着边际,打断道:“阁下来东北,应该不只是为了找雪女一个妖怪吧?” 辉云看看这之前还叫做寿一郎的家伙,现在忽然觉得很多事情也瞒不过他了,干脆坦白说自己是为了寻找所谓的东北妖怪集团而来,然而却一直没有线索,本以为找到雪女可能会有些希望问出那集团所在,哪知连雪女都没找到。 最上义光若有所思,嘴里念念有词,却也不知说些什么,龙田按捺不住,催促一声,义光这才说道:“这妖怪集团确实是东北这边最真实的传说,在下虽未见过,却听家里人说,当时晴宗之所以能够反败为胜,并非是策反了支持稙宗之人的缘故,而是先成功得到了妖怪集团的支持,才能够策反或是强迫我们退出战斗。” 辉云道:“所以你是说,去问问伊达家说不定会有消息?” 义光点了点头。 “好!”辉云站起身,“那就出发!发往……” 义光笑笑,知道辉云不清楚伊达家,于是接口道:“米泽城,继续向前走便是。” ……………………………… 似乎是忽然间又看见了希望,辉云气势高昂,走的飞快。姑获鸟担心这般疏忽会出乱子,尤其是之前才招惹了忍者,怕有埋伏,先行飞去前面查探。如此走了一程,姑获鸟忽然飞回,落地气喘吁吁说道—— “岚阵亡了!!” ------------ 第十三回 怨中自有辛酸恨 第十三回 怨中自有辛酸恨 命里未卜五味陈 夏末已至,秋风渐起,东北地区的秋天,来的更是早些,似乎将周围的景色都吹得荒凉了。特别是在看见霞羽一行的惨状之后。 池奈正在向一个新掘的坑中填土,应该是在安葬岚。夜又似那一夜似的,昏倒在一边,而且这次可能撑得更甚,嘴角上还有淡淡的血迹。反观霞羽,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不远处喝水看天。 辉云一行人默默过去,分别抓一撮土洒到坑里,算作哀悼。池奈顺序回礼,也不多言,慢慢填满土,将其拍实。几个妖怪受不得这种气氛,洒完土便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辉云看了看霞羽那边,面色又开始阴沉,龙田看个满眼,却没作声,跟鸦天狗挥挥手,单独找了个僻静地方,又去继续之前的话题。 池奈把那临时做成的小木锹扔在一边,找来块看起来还算平整的石头,歪歪扭扭刻出个岚字,插在那简简单单的坟前。 忙活完了,池奈似终于轻松了一般,长出一口气,旁人却都知道,这无非是平复她心中其他的情绪罢了。 看看辉云,仍是那阴沉脸色,池奈挤出一个灿烂的笑,示意辉云跟来。辉云向霞羽那边扫了一眼,没吭声,跟着池奈走了。 一路无话,行至一偏僻处,辉云先忍不住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夜不见,岚便牺牲了?” 池奈指指一平坦处,让辉云坐下说话,自己坐在一旁,这才说道:“昨日里与大人分开行走,起初都还顺利,直到傍晚时分,偏偏行至一林中,奴本欲快走,奈何公主却是累了,只要于那林中休憩。” 辉云笑一声,责怪道:“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偏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说累了,便要休息?” 池奈也显得无可奈何,叹一声回答说:“一则主命不可违,而且倘若真是娇生惯养,也撑不到那林中了。” “早不累晚不累,偏累在那林中,然后必是羽黑那群又来了吧?” “大人猜测的是!不过敌人似也未料到我们真敢在那林中安营,是以计划不周,再加上夜的极力支撑与岚的以死相拼,总算给了我时间施展霜夜迷宫,这才于今晨脱出,也可说是万幸了。”提起岚,池奈似乎又有些伤感,说着万幸,却没看出多少欣慰的表情。 辉云这时也仿佛下定了决心,站起身道:“事到如今,由不得她了!” ……………………………… “那边的公主殿下!不知可方便说三两句话?!”也不顾一直在身后劝阻的池奈,辉云直奔霞羽而来。 大概这完全在霞羽的意料之内,只见她头也不抬,冷冷回应一声:“不方便。”便只是望天,再无下文。 这个回答也不出辉云意料,脚下不停,走到霞羽身边,不客气的坐下说道:“那我也要说。” 听身旁一声冷笑,也不知道龙田什么时候过来的,端坐一旁道:“怎么都要说,也不知一开始你还卖个什么关子!” 霞羽懒得理这两人之间的唱和,抚平衣服坐端正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事,你也没什么别的事,你的事不会变,我的答案也不会变,所以,如果没别的事,请自便吧!” 龙田朝辉云努努嘴假意小声说:“虽然她会用敬体,但是我还是觉得比我更没礼貌些。” 辉云没理龙田,盯着霞羽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死撑什么?你还觉得你不需要保护?” 霞羽看看辉云,仍是不紧不慢:“并非死撑,立于危地而不自危,方是武士所为,何况,我从不奢求别人的保护,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保护。” 辉云觉得霞羽这番话虽然不可理喻,却也不易反驳,只好说道:“现在不是要保护你,是你身边的人需要保护,她们姐妹四人已经只剩下两个了,你没发现吗?” 霞羽朝池奈那边看了看,发现夜也已经醒过来了,看着自己这边,眼神似乎是在乞求自己答应这些不知到底出于什么理由非要做保镖的怪人们。无可奈何喘口气,霞羽又道:“她们吗?我也说过了,这是命运,何况,她们无非是上面派来监视我的罢了,都死掉的话,我还自由些。” 看霞羽的表情,说这句话和叙家常没什么两样,气定神闲,但身边几人却如忽闻一声炸雷,表情纷纷呆住。只有池奈一人,眉间微颦,旋即恢复常态。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霞羽拿起水囊抿了一小口,又道:“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也不必这般表情。”似是朝着辉云在讲,却又仿佛是说给池奈两人听的。 辉云脸上惊愕已褪,恨恨地质问道:“你说这种话,可对得起为你牺牲的凉与岚么?!” 霞羽侧脸放好水囊,听见辉云的质问,也不嗔怒,用更平静的语气说:“反正大家都累了,又看你什么都不懂,不妨作个消遣,便讲与你听。” 辉云道:“你还有什么歪理要讲?!” 霞羽没理,自顾讲道:“我母亲也是个公主,却是伊达家的,也就是是当今辉宗的姐姐。大概是当时极力反对联姻政策的晴宗在天文之乱中吃了二阶堂家不少亏吧,战后竟然也搞起了他父亲那一套,到处联姻,我母亲便是那个时候嫁到二阶堂家去的……哼,联姻,说的好听!” 听到这里,龙田轻轻捅一下辉云腰低声道:“难得她也有情绪变化。” 辉云剜了龙田一眼,说:“你是哪儿找的立足点说别人?” 两人兀自说的汉语,霞羽也不知两人交流的内容,而且她也没什么兴趣听别人说话,顿了片刻,又继续讲:“谁都知道,伊达家的联姻无非是蚕食别人家势力的手段,送个儿女过来,只不过是说,你有我家人质在手,我不会轻易便动干戈。所以,我母亲便是那人质!而我,也无非是这种命运而已!自幼便被这几人监视,毫无自由可言。” 夜有些听不下去了,跪行几步道:“公主陛下!主上大人哪有将您当作人质看待啊?您不觉得大人他是真心对您好吗?” 霞羽不动声色道:“对我好,无非是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二阶堂家今非昔比,若有个是非,我母女二人在,好歹还能求来伊达家的救兵。” 夜面带泪痕,哽咽道:“公主陛下,您怎么能这么说……” 辉云也明知故问道:“你是想说这几个可怜的姑娘对你也是有所图了?” 霞羽微微点头,毫不避讳:“正是,包括你们,一直说保护、保护,到底有什么企图?” 辉云有些语塞,不知从何说起,龙田懒懒道:“身为大名家的公主,对身边的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你们全家都这样,若是真的,便莫要再谈什么统治了。” 听了这话,辉云心里有些异样,也不知龙田是不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没想通,霞羽说道:“二阶堂家又不会是我的,统治一事,自然不关我的事了。现在自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无非只是一种工具和筹码而已。” 龙田冷笑一声,道:“男人天下,我倒无意反驳,你自降身份,说女人是工具筹码,我也无话可说!” 霞羽听出龙田话中带刺,微微抬眼,问道:“我倒觉得你有话要说。” 龙田只是冷笑,把脸别到一边,却不开口,辉云接过龙田的话说道:“男人天下,却也要个好女人从背后协助,你这般多疑,早晚也会让你的男人失了信任。” 霞羽道:“哼!谁稀罕协助你们男人!” “那你便做你的孤家寡人,莫要说你是工具与筹码,你没有利用和交易的价值!” 池奈听了很久,见双方似乎说僵了,上前道:“辉云大人,莫要再对我家公主无理了。”又悄悄耳语道:“有人接近了。” 辉云微微一愣,扭头看看身后那一群同伴,也早已不是之前横七竖八的样子,表面上显得毫无戒备,却都暗藏杀机,这才暗自感应,确实有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看一眼龙田,龙田显得满不在乎,撑着膝盖慢慢站起,带点失落说道:“看来,连咱们都被小瞧了,一群忍者,大白天就这么不专业地过来了!” 水虎一个瞬移到了辉云身边兴奋地说:“辉云大人!虽然看样子你们还没谈妥,但是找上门的架总不能不打吧!” 池奈扶夜站起,刚要拜托看起来最好说话的瞑野熏照看,夜又冲回霞羽身边朗声说道:“公主陛下,这次便让您看看属下是否真有所图,倘若不小心随那两位姐妹去了,还望日后您能多信任池奈姐姐些!” 霞羽盯着夜那坚毅的脸看了一会儿,似是有些惊讶,又仿佛感觉她不可理解一般。夜也不等霞羽的回答深鞠一躬,站到辉云龙田两人身前,昂然如命令一般:“两位大人,请让在下先与敌人交手!” 夜正要做出戒备姿势,身后龙田缓缓踏上一步,一把将其拉到后面,摔个四脚朝天,还在喊疼,听龙田说:“你除了会把四周搞得一团漆黑,影响我们打架,还能做什么?” “在下也会些体术的!” 听这话带着无尽委屈,辉云有些想笑,掩口咳了一声,总算忍住,正色说道:“等你能站稳了再施展体术吧!”不等夜再有说辞,又朝那一群还在装睡的同伴喊,“起来吧,敌人应该知道咱们会帮忙,不用装了。” 又听不近不远处一声长啸,一个嘶吼一般的声音响起:“杀了彦次郎的就是你们吗?好的!全小队出击!” ------------ 第十四回 凝流红火瞒天罩 第十四回 凝流红火瞒天罩 网水黄沙难成逃 听见声音,辉云龙田两人巍然而立,又令大木长繁与瞑野熏过来,四人将霞羽围在核心。而后放出狐火,命其与最上义光贴身守护,监视四周。再叫来夜、池奈、水虎、鸦天狗、丰前坊五人,分立外围,上有姑获鸟,土中埋伏新妇罗,算作天罗地网,可说妥当。 感觉无虞,辉云暗自准备掐诀,龙田自始至终手未离刀,面无表情,左右观察。忽听那嘶吼声音:“放!”四周地平线上猛地跃起十数人,展翅欲飞一般,遮天蔽日,辉云见了,正要施术,那十几人双臂向前一挥,转眼落回地上,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漫天各类暗器,蚂蝗似的打来。 这种突袭,倒是也没出辉云猜测,正要换诀,准备筑起土垒,却听池奈喝一声:“出羽,八冰壁筑!”便见众人圈外一片闪光,仿佛四周都是夕阳、都是光晕、都是彩虹……又听那闪光之外叮当作响,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不是闪光,而是一面面冰镜,整整齐齐围在四周,不多不少,共有八面。 “出羽?”姑获鸟向下望了望,目光集中在尽力施展这八冰壁筑的池奈身上,忽又摇摇头道:“不像!”还想再细端详,地平线上的忍者已经又跑近了些,,重又跃起,看是要再发暗器了。 “辉云大人!速筑土垒!”姑获鸟喊道。 辉云满眼亮光,看不清外面的局势,只知道姑获鸟这么喊必然有她的道理,几个手势,土垒高筑,便听外围哗啦几声,又见身边池奈呼一口气道:“撑不住了。”这才知道,原来姑获鸟看出八冰壁筑已到极限。 随着土垒之外噗噗声响,敌人暗器已到。少顷,声音渐稀,辉云点个头,喝声散,土垒崩塌,龙田带了两只天狗一齐跃出,手起刀落,先斩了面前几个目瞪口呆的忍者。 眼看不远处又有忍者冲上,辉云朝姑获鸟喊,让她快发飞羽翎,姑获鸟道:“你什么时候见我白天用过这一招!”辉云这才记起凉奈婆婆的话,又想想水虎和新妇罗,却又觉得他们白天倒是用过一些妖术,难道说那两个家伙要厉害些? 不过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没了飞羽翎,新一批忍者已经快到跟前,正要想该用个什么招式应急,丰前坊高高跃起,沉沉说道:“星打!代替飞羽翎!”只听最近的一个忍者喊声:“我的妈!比我们这么多人扔的都多些!”眉心便已被打穿! 丰前坊落回地上,分出一个分身,各捡脚下散落各处的暗器,冲上几步,低沉而有力地喊道:“东,两小队八人,南,一小队四人,西,三小队十一人,北,上忍两人!速速出来!” 那嘶吼响起:“果真瞒不得英彦山的忍者!” 少时,人影渐渐现出,果真与丰前坊所指一个不差,刚刚二十五人。龙田甩甩手中剑上未干鲜血,说:“这么嚣张的忍者,倒是少见!” 北方出现的一个稍显肥胖的忍者最先开口,正是那嘶吼声音:“喜欢玩些下流手段,自己却没什么本事的,也只有那彦次郎了!跟他同为羽黑上忍,我早就不爽了!早马太郎,你说是不是?” 这早马太郎必是身边一个瘦瘦高高的忍者无疑,其实认真看去,这忍者也没多高,但是腿很长,而且面罩的打法有些奇怪,说是面罩,到更像是围巾,自颈根围起,一圈一圈,直到鼻子下方,一头一尾还甩出长长两条,飘在身后。早马太郎听了这胖忍者的话,不置可否,只说:“起码跟那彦次郎出去,不用老是打架!焚天坊,有丰前坊在,还是小心些的好!” 鸦天狗听了那两人对话,很不高兴,大喊道:“老子也在!你们小心都没用了!” 丰前坊却小声和身边龙田嘱咐:“焚天坊……羽黑世传的名字,似乎是和这边火山有契约的秘忍。” 龙田向后扫了一眼辉云:“那便叫他去和辉云打,看是他热些,还是辉云冷些。” 一直未说话的最上义光忽然说道:“羽黑可是七名上忍都出动了么?是哪家舍得花这大价钱?” 焚天坊朝这边看了看,见问话的浪人打扮,最多是有钱浪人打扮,懒得去理,挥手说道:“还知我家有七名上忍,也算有见识!不过现在只剩下六名了,彦次郎还没找到人代替――”还要再说,鸦天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面前,喊道:“马上就只剩下五个了!找个人替你!”一刀劈面直砍,转眼又是五六刀,分砍全身上下,旁人只见了几道刀光,鸦天狗便已站在地上,挺胸立刀,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道:“蝶衣七缕!美吧?” 辉云笑笑,上前一步跟龙田说:“还真是七刀,可是为什么他的招数都是用这种名字呢?跟他的人完全不配啊!” 龙田想了想说:“可能是没有镜子的缘故吧!倒是本来安排给你的对手没了,等下我们散开来,你看机会用那个什么冰凌!” 辉云点头,又说:“若是敌人实在厉害,便尽量拖到晚上,我想看看水虎和新妇罗到底有多强。” 龙田正要再说,忽听鸦天狗不思议一声叫,顺目过去,那七零八落的焚天坊竟又站起来了,全身伤口处闪过几道岩浆般的光辉,渐渐便黑,慢慢恢复了肤色,全似未受伤一般! 丰前坊小声嘀咕:“算是替身术的一种么?搞不懂……” 龙田重又恢复之前的凝重表情,犹豫了一下,把之前丰前坊对焚天坊的猜测告诉了辉云。辉云思索片刻道:“这家伙有可能是玄武岩体质,鸦天狗能把他砍成那副模样,确实有些本事,但是伤不了他,看来要另寻出路了……” 说话间,那焚天坊已经拍干净了身上灰尘,正得意洋洋看着目瞪口呆的鸦天狗,鸦天狗大概也是不知道自己这么有把握的突袭忽然失败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还在思考,是以一直没再出手,只是看着。两人便这么对视一阵,焚天坊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传说中的天狗秘剑,不疼不痒的,不过如此而已!还是看看我的本事吧!”话说完,两只肥肥的手上忽然溢出两圈红黑色流体,冒着烟,却不是岩浆是什么?那岩浆又流一阵,渐渐冷却,凝固成两把护手双翼短刀模样,但看起来又没那么轻盈,倒似是拿来练臂力的,也许是和材料有关吧。 焚天坊拿起这两把石头双翼短刀虚空比划两下,炫耀一般,“嘿嘿”笑两声,朝鸦天狗道:“来吧,我也有兵器了!” 鸦天狗闻言似遭了极大的羞辱,举刀冲上前去,边砍边喊:“拿两块石头跟老子打!你少瞧不起人了!” 辉云看其他的忍者气定神闲,好像不会参战的样子,应该暂时可以放心,于是和龙田道:“如果真如丰前坊所说,鸦天狗要吃亏了。” 龙田眼睛不离战斗,问道:“怎么说?” 辉云道:“如果丰前坊所指的这里的火山就是本地的话,应该说的是月山没错,路过月山的时候我看了,属于盾状火山,而盾状火山,基本是玄武岩形成,其中会含有一半左右的二氧化硅,如果凝固了,便极为坚硬。反观鸦天狗那把剑,似乎只是普通的太刀,应该砍不赢这二氧化硅的短刀。” 龙田一脸茫然,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专业还没忘记啊……” 辉云指指战斗道:“你看,似乎还不止我说的这样!” 听辉云说的认真,龙田再看过去,果然,表面上看,双方势均力敌,鸦天狗似乎在速度上还占有很大的优势,但焚天坊兵器短,又是双手,所以速度还能跟上,而且武器的确坚硬,又似乎还有别的蹊跷,偶尔变红,冒着热气…… “熔岩短刀……鸦天狗的刀刃已经卷了。”辉云准备掷出村雨。 龙田摁住辉云的手道:“你的村雨就算了,还是我的刀吧!” 这边还在商量,听那边一直冷眼旁观的早马太郎忽然发话了:“胖子,别卖弄了!尽快完成任务回去了!” “嘿嘿!好的!”说声好的,焚天坊双刀同时挥出,将鸦天狗太刀夹在中间,“呛啷”一声,太刀登时断为两截。 鸦天狗大概这么多年没吃过这样的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举着半截太刀愣在原地,龙田心知不妙,拔刀便要前冲,欲救鸦天狗。哪知那焚天坊并未趁机击杀鸦天狗,反倒化了短刀,闭眼开始结印。辉云看个满眼,脑子急速旋转,忽然想通,大叫一声:“不好!快撤!”却为时已晚,只见焚天坊睁开双眼,咧嘴奸笑一声,喝道:“焚天!裂隙泛流!”一旁早马太郎似乎也在等这一刻,懒懒向前一指,下了命令――“齐射!” “撤!注意脚下!那边的公主!您就别喝水啦!”辉云拉回龙田,转身指挥大家开始撤退。然而说来容易,此时各人脚下却已经开始不稳,只觉得地面一阵涌起,一阵凹陷,如同踩在浪上,还伴随这隆隆巨响,扰得感觉都不清晰了。姑获鸟倒是还好,可是空中又有齐射,那二十几个忍者也不知哪里带来这么多的暗器,拼命价的乱扔,直追的姑获鸟越飞越高,才算避开。再看地上,辉云转回身,一阵冰凌碎一阵风卷云,再加上丰前坊配合着星打,总算是抵挡住了这齐射,脚下却不再只是起伏,已经有岩浆涌出,四处散溢,如同无数蜿蜒巨蟒,要吞噬一切一般。 “抱着那公主跑!”看那群忍者似乎暗器已经快要打完,辉云这才开始专心逃跑,却发现,那公主跑并不比走快很多,而且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朝哪里跑了。不远处早马太郎虎视眈眈,只等焚天坊这术结束,便要过来拿人。 听见辉云命令,众人尽皆转头,一班妖怪似是有些讨厌这个公主,有些犹豫,倒是夜最快,急跳至霞羽跟前,一把将其抱起,微微一笑道:“公主陛下,小时候我们也做个这个游戏呢!” 霞羽有些发愣,似是在回忆,又似是无话可说,正要闭眼表示不想说话,忽然瞳孔一闪,连忙喊道:“身后!” ------------ 第十五回 落花时节团花簇 流水坪洼延绵出 秋风吹到,日落都早了些,大概是太阳也不喜欢这萧瑟的景象吧! 辉云一行人逃亡的方向是东,背后尽是夕阳的余晖,可怜的夜,也是同一个方向,这人生的最后一个日落,她再也见不到了。 霞羽却望着夜的背后,瞳仁中映出柔柔斜阳,笼着一只尖利苦无,出自早马太郎之手,正没在夜的背心,闷闷一声,似是把所有人都钉住了,只剩下那秋风,送着夕阳,不住西斜。 “姐姐……接住公主!辉云大人……拜托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夜将霞羽抛向池奈,脸上仍挂着那惨淡的微笑,又看看辉云,见他点了头,眼睛无力的闭上了,呢喃说道:“请原谅我再叫声霞羽姬……莫要忘了那幼时的美好……本没那么复杂……” “快!会飞的快去救她!说不定还有救!”辉云忽然大悟,歇斯底里喊道。 丰前坊跃上来,提了辉云躲开脚下滚烫岩流,边跳边说:“来不及,看!” 其实不用丰前坊说,辉云看得到,早在夜背心中镖之时,焚天坊的岩浆也随之涌出,现在已经淹没到肩膀,确是没救了。但是凉已经走了,岚也随之殉职,自己虽未亲见,却也内疚自己出手不及,力量不足,现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夜死在面前呢?想到这里,辉云感觉那从未跳过的心脏刹那间又是咚咚两声,直震得全身发软,脑中一片空白。又听刚刚被池奈抱着掠过身边的霞羽极为不解说道:“你们到底都是为了什么?”辉云不由一震,欲讽刺两句,却又哽住,咬咬牙,继续跑了。 夜只剩下头露在外面,那微笑的眼中终于挤出了一点泪花:也许该看看这夕阳吧……我是夜……这……便是我的朝阳啊!呃……被吞没了……遗憾…… 早马太郎看着辉云一行逐渐远去,向焚天坊说道:“看样子你的术困不住他们,终归大部分都是妖怪啊,追不追?” 焚天坊咬咬牙发狠说:“追!” 正要出发,一个下忍模样忍者忽然出现,禀报到:“前方有一小队人马接近,似是武家之人,无有旗帜,不知是哪家人马!” 焚天坊欲置之不理,早马太郎却拦下众人说:“停!今日便到此为止,先去与另一队会合。” “这不是前功尽弃?!”焚天坊听了这个命令,极为不满。 早马太郎答道:“终是武家人马,也不知和这些人有没有什么联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看看再说!” ……………………………………………… 前方不远,锣鼓喧天!也不知是谁家什么大人物出巡,竟如此大的阵仗。 辉云等人刚刚脱离危险,看并无追兵,便坐在路边休息,才坐下没几分钟,听见那喧嚣,想点人去看,却又觉得没人想动,感觉声音渐近,索性在这里等。 一袋烟工夫不到,锣鼓之声已在耳边,队伍倒也不大,却似全是仪仗队一般,前方两人扛旗,却并无家纹,只是些凤鸟花蝶绚丽图案的锦缎彩绣,后面跟着锣鼓,引着一乘架笼(日本小轿,又称“桥”),架笼之后,又有十数人,手持各种民间乐器,呜哩哇啦,合奏齐鸣,却也不知奏的到底是什么音乐,再往后看,还有七人,各举一种颜色的长条彩旗,迎风招展。 龙田道:“架笼内的人还抽烟,明明是女儿香,怎么还夹杂着这么重的烟草味?” 正说着,架笼忽然停下了,里面果然是个女孩儿,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生得漂亮,打扮也很夸张――本是鹅蛋脸,大眼细眉,精致的很的面孔,却是满头发饰,金光璀璨,又嵌玉器玛瑙于其中,极为绚烂,但未嫌庸俗,自是精心搭配过了,再配以浓妆,显得很妖艳;向下看,身材很娇小,外面却是一件宽大和服,金边,樱花之色,上绣各式团花,看针脚也是出自名家,价格不菲,以此装束搭配头上装饰,真是看的眼都花了。由此看来,大概是地位不俗,于是左右无事,便把心思都用在标新立异上了吧。 左右打量一番,这姑娘惊道:“咦?这不是二阶堂家的公主么?这两个怪异发色的都是你雇的侍卫?果然比我的有创意!” 霞羽爱搭不理道:“只我身边的是,其他的不认识!” 池奈起身恭恭敬敬朝那姑娘施个礼道:“不知浅月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这浅月公主摆摆手,没理池奈,只同霞羽说话:“原来如此,还是老的侍卫,那没什么意思!” 霞羽还是老腔调:“倒是你,又换了一批人。可是还不会去记他们的名字么?” 浅月摆摆手道:“一路上连我新写的曲子都没练会,迟早还是要换的,懒得去记。” 霞羽淡淡笑了一下,道:“偏要让武家之人吹拉弹唱的,怕是也只有你了。” 浅月对这暗带嘲讽的话不以为意,只是看了看四周,又说道:“看你的样子,路上不少曲折吧,而且,她们不是号称羽衣四人众么,怎么只跟来一个?” 霞羽漠然道:“哦,你说她们啊,路上死了三个。” 浅月想了想,一边指挥轿夫起轿,一边同霞羽说:“本想说借你几个人的,但是估计你不会要,算了,我们先走了!保重!”说罢,挥挥手,寻大路而去,依旧锣鼓喧天! 霞羽看看辉云等人,犹豫了一下,轻点头,略带抱歉地说:“这公主好生没有礼貌,都没同各位打招呼。” 辉云想说:你就别说别人没礼貌了。忍住没说,摆摆手示意无碍,缄口不语。丰前坊道:“我们刚才不想让她看见我们,她便看不见,终究我们是妖怪。” 辉云奇怪,问道:“你们不是要靠披风才能隐身么?刚才又未见你们披上披风?” 姑获鸟怕丰前坊解释不清,接口说:“其实,身为妖怪,呈现妖态之时,只要自己愿意,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天狗众平日里都是人态,所以需要披风,或者刻意隐藏妖气,才能不被人看见。” 辉云又问:“那你们呢?” 姑获鸟回答:“跟随大人之后,我们也都是人态,但又与天狗不同,我们属于怨气凝聚而成的妖怪,是虚体化的,想让谁看见,谁才能看见,所以她应该看不到我们。不过话说回来,修行中人例外,他们的体质有变化,大部分都能看见我们。” 辉云似乎很兴奋,跟龙田道:“这个好!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我要学!” 龙田好像觉得辉云有些白痴,皱皱眉说:“那你得先变成妖怪,现在这个样子没希望。” 姑获鸟没听懂辉云在说什么,但听见了“我要学”,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于是说:“辉云大人半人半妖,可能可以学会隐身术吧!” 听姑获鸟这么说,辉云知道那是个安慰,自己是没希望随意消失的,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 霞羽看这班人马不说话了,起身,似是犹豫了一阵,鞠个躬,又踌躇一下,说道:“总之……谢谢各位了!”说完,如释重负一般,转身叫了池奈要走。辉云见状,急忙叫住,问道:“太阳都落山了,你要去哪?” “我的目的地是米泽,这里已经不远了,连夜赶路,明日正午应该就可以到了。” 辉云没好气的说:“你这是去寻死,只怕明日清晨你都撑不到!” 霞羽不为所动,继续前行,幽幽说声:“也要寻得到才好。”背影渐远。 辉云又抢上几步,拦住两人,义正言辞道:“夜牺牲之前跟我说过拜托了,我可不想辜负逝者!” 霞羽冷淡回道:“下属请求帮助,但是她的主子说不需要,当然要听主子的。” 辉云又说:“死者为大!临终所托,尤其不能辜负!” 霞羽眼神微动,片刻又变冷淡,见辉云不肯让开,便有些暴躁骂道:“别人死了关我什么事!她死便死了,休要缠上我!池奈,动手!” 听池奈答声“是”,辉云一愣,又听一声“出羽,雪玉寒霜!”,顿时四周寒风骤起,白雾茫茫,转眼纸片大的雪花飘下,未及反应,便已没膝,辉云刚要挣扎拖出双腿,雪花中又有几颗石头一般的东西落下,砸在辉云头上,咚咚几声脆响,辉云念声:“雪玉么……”双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再睁开眼,已是日出,辉云一弹而起,叫道:“那婆娘呢!?” 龙田正在一旁,冷冷道:“埋了你就走了。” “你当时怎么不出手帮忙啊?”辉云大声埋怨。 龙田白了辉云一眼,又道:“我觉得池奈一个人可以了,不需要我帮忙。” 这句话把辉云噎得够呛,原地转了几个圈才说:“哎呀!算了!都起来都起来!出发!” 众人陆陆续续睁开眼,看看天色道:“哦?今天够早啊?” 龙田站起身,拍拍还在暴跳的辉云道:“你昨天晕过去的时候,新妇罗――” 辉云一拍脑门,喊道:“对啊!新妇罗呢!” 龙田一脑门冷汗,示意辉云安静,继续说道:“新妇罗一直在地下,只不过昨天地下变化太大,迷路了。” “哦……你刚才想说什么?” “新妇罗说,听昨天地面上的脚步声,似乎那群忍者又汇合了另一队忍者,大概一共三、四十人左右的样子,向米泽方向出发了。我派她继续跟踪,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辉云气鼓鼓叹一声,似是沉默了,忽又大声喊道:“什么合不合我的心意!随便你们,跟踪也好,不跟也好,我不管了,哪里有这样的人?好心好意反被砸了头!气死我啦!” “呃……算了……上路吧!” ………………………………………… “池奈,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 霞羽两人默默走着,一直未发一语,直到刚才。 池奈迟疑了一下,说:“没有觉得您很讨厌,只是有些不理解……” 霞羽也不管池奈不理解的是什么,自顾自说道:“自己的事,没必要依靠外人,尤其是萍水相逢,从来都不认识的人。” 池奈似乎开始知道霞羽到底想的是什么了,劝道:“这辉云大人看来似是真心相助,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霞羽摇头,又说:“真不真心自由他,但乱世之中,欠了别人便是很危险的。如今我欠了凉,欠了岚,欠了夜,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希望不要再欠你。” 听霞羽忽然如此感慨,池奈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说道:“公主殿下,您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话来?我等尽忠而已,哪有欠不欠的?” 霞羽似是没听到池奈说话,仍是自言自语一般:“这危机本就是我自己的,做什么要牵扯这么多人进来,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进这危机之中,却偏要我如此……” 池奈也不知公主到底在说什么,只好静静跟着,忽听焚天坊声音传来:“那便束手就擒,免得再麻烦了!” 池奈一怔,霞羽停下脚步,道:“你也走吧,免得我再欠你!” ------------ 第十六回 锣鼓喧天箫和罄 第十六回 锣鼓喧天箫和罄 夜火盈路草伏兵 “话说那个什么白寿义光?”辉云似乎气没完全消,说话还是有点不清醒。 最上义光咳了两声,回道:“阁下要是不习惯就还是叫我寿一郎好了……” 辉云点头说:“嗯,寿一郎,你怎么不跟她们明说你是最上义光啊,你们不都是姻亲吗?说了说不定好说话些。” 提起此事,最上义光叹口气道:“看来阁下是真的不了解天文之乱啊!” 辉云回忆了一下,记得初来东北的时候,好像有个酒鬼强行给自己讲过,于是说道:“了解啊,不就是伊达家父子俩因为送儿子的问题打起来了么?好像说是爸爸先头厉害些,结果后来儿子赢了。对了,就前天你还跟我讲了,好像儿子赢了是因为请了妖怪来,然后爸爸这边的帮手就退兵的退兵,倒戈的倒戈。” 最上义光肯定了一下辉云粗俗的叙述能力,道:“那阁下可知道,稙宗这边最先退兵的是谁么?”看辉云一脸无知,续道:“正是家翁!” 原来天文之乱爆发之初,稙宗的确有号召力上的优势,而晴宗方面则只有一些少壮派大名的支持,似乎胜负一看便知。然而,老人家有老人家的缺点,自是过分自信,稙宗以为胜负已定,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至于身边的帮手,自然是因为姻亲之故,确实真心来帮自己。但晴宗却以为,战国乱世,哪里来的真心?只要自己功夫做到,胜败自然逆转。因此,稙宗方面只顾摧城拔寨,全然不知晴宗面上节节败退,暗地里却没少做手脚,一方面神不知鬼不觉请来了消失多年的妖怪集团,一方面又不停与芦名、最上等稙宗方最大的几个大名内通,暗送金银,许以田地,终致芦名倒戈,最上退回己国,这才使得稙宗方在最初的一片大好形势之下忽如溃堤一般,大失江山。而自始至终都在支持稙宗的,几乎只有二阶堂氏。所以,时至今日,二阶堂家仍与被认为是稙宗失利罪魁祸首的芦名、最上两家失和,或可说是恨之入骨! 说到最后,最上义光叹了口气,不无委屈似的说道:“事实上,家翁并非如那芦名盛氏一般贪财,惧怕那些妖怪才是真啊!” 辉云听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轻抚下巴说:“那该说幸好她没认出你了,话说你们就没见过?” 最上义光答:“与那霞羽么?见过,大概三年前吧,辉宗继任家督之时,在下随家父前去道贺,匆匆见过一面,但都还小,而且那时的小姑娘比现在活泼的多,所以我这次再见便不知是她。” ………………………………………… “公主,请避于属下身后,属下定尽全力保公主姓名!”池奈不知道敌人到底身在何处,只能凭声音找了个自认为对的方向站定,四下观察。 霞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池奈的命令,却仍问道:“到底你们是为了什么,以死相护?” 池奈眼神里流过一丝深情,俄而又转为坚毅答道:“不为了什么,牺牲一切保护主人家本就是武人的命运!” 霞羽轻轻冷笑一声:“不也就是我所说的么。” 池奈又道:“却也不尽如此。” “还有什么?” 池奈字字铿锵说道:“感情!” 说话间敌人已到附近,又是焚天坊与早马太郎,带着十几个中忍下忍随于身后。一路走,焚天坊一路笑:“我就说嘛!带这些人都嫌多了!” 早马太郎只是不住摇头,一直嘀咕:“万一那几个看起来怪怪的家伙在,还是麻烦的很!” 焚天坊不以为然说:“都是手下败将,你没见他们之前逃得多狼狈么?” 早马太郎又道:“我还是觉得他们怪怪的,之前只是措手不及罢了。” 焚天坊啐了一声,忿忿道:“回去之后我要跟首领说,以后再有任务安排我和双影一起!” 早马太郎似乎懒得再说,看手下人已将霞羽二人围住,而池奈还欲抵抗,便似很无奈一般摇摇头劝说道:“别挣扎了,就你们两人,而且还只有一个能打的。” 其实池奈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若是放弃,霞羽肯定现在就没命了,抵抗一段时候,说不定辉云那群人便又会赶过来,或者,也许会赶过来吧…… 正观察形势,略带绝望,忽听周围一阵锣鼓喧天,火把骤起,伴着悠悠扬扬各种呐喊之声,夹在管弦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只是热闹非凡! 焚天坊大惊失色,叫道:“竟然有埋伏!?竟然有人敢埋伏忍者!?” 早马太郎也有些慌乱,埋怨焚天坊:“若非跟着你,哪有忍者中了埋伏?” 焚天坊又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倒是这呐喊助威声势,却是哪家人马?” 早马太郎不理焚天坊,双手如同翻绳,急速结了几个印,喝声:“早驱之术!”转头招呼属下,扭头便跑,这才说道:“休要管那么多!撤了再说!”之后也不管焚天坊跟上没有,风一样没了人影,霞羽两人目瞪口呆,这才知道早马太郎那长长的围巾面罩是做什么用的——跑起来好看。 转眼之间,这里如同没来过人一样,只剩下了霞羽主从二人。池奈转过身,柔声问道:“公主可受惊了?” 霞羽摇摇头,向四周喊道:“天童家的公主,多谢了!告辞!” 这天童家的公主正是前文书的浅月,躲在草丛之中,听见霞羽喊话,不由翻个白眼,“嘁”一声道:“算了,说声谢也算是这家伙的大礼的!”转身吩咐身边近卫,传令下去,熄灭火把,就地安营。 ……………………………… 辉云一路疯走,似是发泄了很多,心情逐渐舒畅,思路又开始跳脱,忽然想起姑获鸟之前说过的话,急停下来问道:“也就是说,之前跟我打斗过的妖怪,都是人态,没用妖态和我打咯?” 这一急停,一直在身后的寿一郎脸先拍在了辉云背上,疼得满眼飙泪,蹲到地上,其余人也吓了一跳,只有龙田摇摇头道:“这是又高兴了……” 姑获鸟平复一下,答道:“狐火就是妖态了,她的人态是那个小姑娘,只是还小,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至于我们其他人,您确实未见过我们的妖态,我们暂时也不想让您见到。倒是之前的桥姬、山童,似乎已经超出妖态了,有些蹊跷。” 辉云听了,似懂非懂,想了一阵,又开始走,众人也不明所以,想大步跟上,却又怕他再急停,只好小心翼翼盯着辉云从侧面跟上。走了一会儿,辉云果然又停下来道:“也不知我的妖态是什么样!会不会很帅?” 看辉云满眼期待,众人停下,互相看了一眼,有人点头,有人摇头,龙田叹口气,忽然涨高调门骂道:“你这家伙!给我好好赶路!” 见辉云一脸委屈,低着头又开始走,鸦天狗跟了上来,想拍辉云肩膀,无奈够不到,只好拍了两下辉云屁股,说道:“有时间给你看看本大爷的妖态!不过只能在晚上,因为能在白天变化的妖怪不多,我们天狗里面只有他们八个兄弟可以。” 辉云很高兴,说道:“那就今天晚上,给看一下呗!” 鸦天狗摇头:“妖怪有妖怪的规矩,除非以死相搏,或是能力不足,否则不能轻易以真面目示人!” 辉云这才恍然大悟,凑到龙田身边道:“看来之前的这个火那个火的,便是能力不足的小妖,而其他的妖怪,都并未想与咱们以死相拼。” 龙田道:“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见越入道,按你所说,他可是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准备以死相拼了!” 辉云这才想起见越入道,紧皱眉头,缓缓点了点头。 眼看要到霞羽之前遇见焚天坊的地方了,丰前坊提了提鼻子道:“那个什么浅月的味道!”众妖一听,各匿形迹。又听龙田说道:“霞羽昨晚路过这里了,似乎遇见了什么人。” 丰前坊说:“似乎是那些忍者,你闻不出的。” 龙田道:“若是那些忍者,却没有战斗的味道,奇怪!” 丰前坊似乎也没想通,沉思片刻,说:“罢,莫再说话,悄悄过去!” 瞬息之间,一行人已通过天童浅月宿营之地,除了大木长繁脚步约略重些,皆如风拂叶一般。辉云暗自感叹:“没想到老子也有这么一天,不知道自己那个前女友看见了是什么想法,哈哈!” 草丛中,浅月微微睁眼,看见几个人影,道声“奇怪”,想再睡去,见已天亮,招呼众侍卫起身,收拾家伙,弹奏上路。 且说辉云等人。 蹑手轻身,疾行数百米,丰前坊忽说声好了,众人这才停下脚步。 喘口气,辉云道:“休息一下吧!” 水虎奇怪,问道:“大人不是说赶路么?” 辉云有些尴尬,想直说之前是在气头上,但又怕真说就是因为这个理由领着大家疯跑了这么久,接下来便会被那些妖怪拆了吃肉也未可知,犹豫一下说道:“忽然想想,也没那么急,何况连早餐都没吃,还是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吧!” 这么命令下达,最开心的当属大木长繁,正要欢呼雀跃,便听脚下土地隐隐有响动,连忙跳开,却是新妇罗钻了出来,看样子有些急,语气却一直是那么不紧不慢,跑到龙田身边妩媚甩手说道:“可算找到龙田大人了!那边可能开战了呢!哪是大人说的就两个上忍啊!起码有四个都很厉害的!还一群喽啰,都吓死人了!” 辉云大惊!连叫几声不好,起身架起御风行,直向新妇罗所指方向冲去! ------------ 第十七回 天降福兆临初阵 第十七回 天降福兆临初阵 鬼影借魂巧设伏 远远望去,一片白光,想必是池奈那八冰壁筑强烈的镜面反射的功劳,若是如此,虽然看不清楚形势,辉云等人倒是也可以暂时放心,起码那两人还在苦苦支撑,并未倒下或是被掳走。 稍近了些,改为潜行,终是不知道敌人深浅,不可贸然行动,丰前坊指指不远处,辉云龙田两人看去,是处小小岩山,正在众忍者背后,倒是个居高临下的附近好去处! 绕行至山后,辉云安排大木长繁等下听这边号令,有了动静便用旋风直接冲到霞羽身边,姑获鸟与新妇罗依旧是老战术,从天上和地下双方接近,说完,辉云双手揣在袖笼里,似是又闭目沉思了一下,转而拍了拍新妇罗肩膀道:“万要小心那焚天坊的岩浆,等下到了霞羽附近察觉到混乱便出来,不要再在下面了。”新妇罗点头,先钻入土中。 安排好这边,辉云转向最上义光和瞑野熏两人,言说那山有些高,二人不必上山,只在这附近隐藏,等下若是忍者混乱了,再伺机冲入,救人事大,却也没必要妄送了自己性命。两人受命,各去岩山一边埋伏。 看看身边只剩下几个打架好手,自然也没必要再有什么安排,冲进去打了便是,于是揪出怀中狐火问道:“不必说,白天你自然是不会什么幻术了,你还有什么本事?”狐火想了想道:“跳来跳去咬人!”辉云点头,似是很违心一般赞道:“也是个不错的本事,等下我冲进去了,你便找些软脚的去咬!”狐火信心满满,只说放心。 龙田见辉云已经安排完毕,似乎早有些按捺不住,扭头摆手,轻喝一声:“ok!let’s go!”辉云险些被这一声命令击倒,正想着与那两只张口结舌的天狗解释一下,听水虎道:“好了!冲!”两只天狗闭上嘴,连同龙田、水虎,甩下辉云,一溜烟上山。 快到山顶,五人对视,互换眼神,辉云没懂,却见那几人并不减速,又听鸦天狗喊声:“哦啦!”几人陆续跳起,飞向几十米外的忍者群中,只闻辉云声音当空传来:“亏老子安排那么久!你们这算他娘的哪门子偷袭!”音调悠扬,无尽婉转…… 落地发现,也算成功,经验尚浅的下忍已经不知所措,各自小队长还没来得及安抚,听大木长繁那粗声粗气的“哆哆”之音已经传来,转眼杀开一条血路,冲向霞羽身边。见这边算是得手,最上义光旋即俯身冲入,左右雉连用,手起刀落,先斩了拦路两个下忍,其余忍者刚欲抢上拦住,忽听身后各种响动,却是瞑野熏那杂乱进化版星打已到,只好寻路躲避,不敢再有举动。 众人皆已归队,狐火探出头来,道:“好像不需要我咬人了哦?”辉云刚要作答,听身后哗啦一声,自然是八冰壁筑已碎,转头看,白光退去,姑获鸟与新妇罗分站左右,各自护着大汗淋漓跪倒在地不住喘息的池奈,和悠然自得盘膝而坐正在喝水的霞羽。 放下水囊,霞羽假装才看见辉云一般,打声招呼道:“池奈果然是不会什么杀人的伎俩,却说你,怎么遭了这样的羞辱,还要来这里?” 见霞羽如此问话,龙田怕辉云激动失了冷静,抢上一步说道:“我这个人最烦没结果的战斗了!所以,少自作多情了,我们是为了他们而来。”说罢,拿手指了指身边忍者方向,背转身,不再理霞羽。 辉云似乎很满意刚才龙田的抢白,得意一下,开始观察对面的忍者,焚天坊与早马太郎自不必说,早已认识,身边却还有两人,其中一个一副阴沉模样,整张脸几乎只露出两只眼睛,身上也是一团漆黑,只有两把蛇形短刀,微微有些亮光,却也似乎于这阴沉之中给整个人添了更多杀气。另一人乍看起来不像忍者,蓬头垢面,未戴面罩,粗扫帚眉,野兽一般的眼睛,宽鼻阔口,一脸的胡子茬,身上倒是紧身衣,却是兽皮制作,指甲很长,应该也是很久没有修剪过了 按照站的位置来说,这两人应该也是上忍无疑,与焚天坊两人并排站在中央,其余忍者终于安静下来,一字排开,略向辉云等人方向由内向外倾斜。 丰前坊低声道:“雁行阵?还是准备用暗器。” 辉云诧异:“雁行阵?好落后……而且明明暗器不行还是要用暗器么?还是说……” 龙田接道:“没错,只是逼咱们走不脱,解决问题的还是中间那四个人。” 辉云又道:“想逃还是逃得掉,只是想今天就把事情解决了,免得麻烦!” 丰前坊赞同,抽出武器在手,幽幽地说:“那便先解决了这阵型!” 辉云想了想,有些为难,自言自语嘀咕:“雁行阵,好像记得最好的办法是反包围……话说却去哪里找人反包围……” 正说着,忽听当空一声鼓响,那岩山之后喊杀声四起,抬眼望去,山上一顶小轿,中有一花哨女子,却不是天童浅月是谁? 留了两人护卫左右,浅月尽遣手下,约二十人模样,各分左右,围住忍者众。辉云窃喜,暗道:鸿运当头,想吃冰下雹子!于是纵声朝浅月喊道:“你这班乐师能打架么?” 浅月道:“本是武士,如何不能打架?倒是你们这群骗子,一直以为只有五人,这才急忙追来,却原来有这么大批人马!” 辉云心情大好,自然不计较浅月话语中的责备,朗声说道:“确实只有五个人,剩下的还请不要计较!”说完也不等浅月回话,朝焚天坊几人指了指,朗声道,“除了这几个,剩下的便都交给浅月公主可好?” 浅月兀自在架桥之中抽烟,摆摆手懒懒答道:“那几个你给我我也不收啊!”叫过身边一人,指点山下,“传令下去,挑自己喜欢的砍,砍的多了,休息一天,不用奏乐!” 焚天坊看这两人对话,旁若无人一般,加上雁行阵显然已经无用,有些焦躁,不禁骂道:“早看着白毛小子不爽!竟如此猖狂,看我先收拾了他!” 辉云一脸无辜,咧咧嘴道:“如此甚好!我本来也是准备挑你!” 龙田看对方似是已经放弃群攻,准备一对一作战,按住刀柄,直朝那阴沉之人而去,早马太郎道:“双影,这红毛小子就交于你了!”这双影也不搭话,一闪身,早出武士圈外,龙田见了,急转方向,追双影向远处一开阔地而去。 鸦天狗看那两人都有了对手,指指早马太郎说道:“小丰!我看这个不爽,那个狗一样的交给你了,我可不想狗咬狗!” 丰前坊一脸肃然,低声道:“小丰……狗咬狗……我便想么……也罢……” 辉云道:“你看早马太郎不爽是因为他个子高吧……”一边说,一边又找最上义光借了把剑,扔了过去。 鸦天狗接剑答声:“正是!”人已向对手冲去。 早马太郎见鸦天狗已来,知道他剑术绝妙,双手开始结印,又朝那“狗一样的”说道:“犬满!小心,那个可是英彦山的丰前坊!” 犬满咧开嘴阴笑,露出一口尖牙,伸舌头舔了一圈,沙哑说道:“管他是谁!” 说话间鸦天狗已到,听早马太郎喊声“早驱”,便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阵烟尘。鸦天狗扑个空,大骂不止,拔刀嗅着气味,一路顺烟尘而去。 转眼丰前坊与犬满也不知去向,少时岩山之后传来打斗之声,想必应是此二人。辉云左右看看,那群忍者不禁打,这边分配对手之时便已经在浅月手下与水虎等人的围攻中尽数被歼灭,于是指点刚刚退回来的水虎道:“你与他们皆与这二人去那山上,好生保护!”又瞥一眼稳如泰山的霞羽,补充说,“她若不肯,直接掳上去,莫要与她废话!” 水虎有些委屈,支吾道:“我还想打架!偏只有你们有架打……” 辉云一脸黑云,闷声说:“我可是滑瓢大人的继任者!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不成?倒是这二人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 水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转瞬一个移形换影,已抱了霞羽到那岩山之上,姑获鸟等人见状,看看辉云眼神,点下头,也扶起池奈走了。 辉云看看山上天童浅月,还在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吞云吐雾,晒着太阳,而山下早已被一班武士团团围住,又看水虎在山上挥着手喊道:“辉云大人莫要叫属下失望!好生打他!把属下的份也打回来啊!” 辉云叹口气,自言自语说道:“也不知这滑瓢以前是怎么管教的属下,有时间要想一下了。”转头看见新妇罗还没走,带着疑惑看了一眼,新妇罗走上前,诡异笑笑,说:“大人,小女我刚才在地下好舒服呢!心里觉得好安静!可要我再钻一次下去么?” 辉云摇头,回以一笑,抱歉说道:“怕是现在已经钻不下去了吧,快上去吧,免得生了意外!” 新妇罗很遗憾般撇了撇嘴,妖冶向岩山方向走去,路过那一副志在必得模样的焚天坊身边,“哼”了一声,做个鬼脸,表示鄙夷。焚天坊也不理她,独朝辉云说道:“交待完后事了?可以动手了吧?” 辉云淡然一笑,勾勾手指,也不说话,只是挑衅。焚天坊感觉无趣,狠狠又道:“等下我发起火来,那山上可以未必安全!” “那便发吧!不出我所料的话,你应该是发不起来火了……” ------------ 第十八回 秋风不扰战鼓偃 第十八回 秋风不扰战鼓偃 野草闲生旌旗飘 一路跟随双影,龙田暗暗称奇,心道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快多轻盈?沿路龙田也抽空察看了脚下,想根据双影留下的脚印来判断一下这家伙的实力,一般而言,所谓脚印越浅实力越深。如此看来这双影深不可测,地上一个脚印都没留下! 但龙田不是那种会因为敌人貌似强大就退缩的人,反倒在发现双影似乎很厉害之后变得更加兴奋了。 一追一赶,两人来到一处平坦开阔之地,莫说是树,便是草都没半根。双影站定,好像从来都不会抬头,仍是微低着脑袋,左右看看,道:“极好!就这里吧!” 自开始见了这人,龙田真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比自己的更是低沉,甚至可以说是阴沉,又带着压抑,而更令龙田觉得奇怪的是――这声音自背后而来! 黑月出鞘,反手一刀! 软绵绵,似是砍中了,却又不像,至少不是砍中人的感觉,只是一划而过,扭头去看,黑月之下,一片黑雾,已被鬼丸搅得浑了,正扭曲散开。自知砍错,龙田心欲皱眉,眉心未动,忽见雾中疾射出几只苦无,尖头带绿,绝是有毒,掠着风声而来,简直避无可避。也亏龙田反应迅捷,倒头便是一个铁板桥,却还是有一只苦无带过肩头,火辣辣的疼! 站起身,看那雾已经完全散开,舔舔肩膀上的伤口,龙田道:“怪不得没有脚印,看来我一直追的是影子。哼!阴险的家伙!”见对面双影并不吭声,龙田又用眼角打量四周,提防他还有其他影子偷袭。 如此等了片刻,对面双影终于开口道:“中了毒没死,看来不简单。” 龙田冷笑一声,提刀准备出击,阴抑道:“你的毒过期了!”对面一愣,龙田暗喜,果然“过期”这两字对方不懂,默道声“机会”,闪电一般冲上前,挥刀便砍,哪知刚到身前,双影却自己躺下了,又见方才那脚下的影子,不知不觉化作双影模样,抬手又是一只苦无向上而射,直取龙田面门。 拧身一个侧空翻,勉勉强强避开这只苦无,虽未受伤,却扰得龙田开始有些心急了,暗自咋舌,不知这个对手该如何对付才好。按龙田最初所想,既然对手名为双影,术与影有关没错,所以见了最初自己错砍的那个影子,虽然让龙田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欣喜,毕竟分身已死,面前这个定是真身!这样想了,但是龙田难得没有冲动,而是观察了好一阵,一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影子,二是偷偷看了双影脚下,这个不知真假的身体虽然走过的地方没有脚印,但是站的地方久了,难免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由此看来,这个没错了! 哪知出手才知道,这个看起来阴沉的家伙原来竟是阴险,给了龙田一个自己先出招的错觉,却是骗的龙田先出了手,而他自己还留了一手陷阱,虽未得手,却也告诉龙田――本人不是就那一个影子,想要影子,本人有的是! 龙田还在琢磨该怎么办,躺下的双影无声无息站了起来,速结指印,冷笑一声道:“实影―影之影分身!”龙田吓了一跳,心道:你也不怕咬了舌头!连忙后跳几步,且看这个术有什么蹊跷,免得又被偷袭。 刚刚站定,双影的术已经发动,只见那本体连同之前的影子各自后撤一步,脚下便又站起一个“双影”,仍是与那本体一般无二。龙田也是这时才发现,怪不得双影说是实影,原来这影子亦有自己的影子!而且,四个双影各自在后腰摸了一把,竟都有那蛇形短刀!正在惊诧,四影已经冲了后来,前后左右围住,不等龙田准备,车轮一般攻了起来。 ……………………………………………… 丰前坊并不是很在乎面前的犬满,攻击单调,只是一味的速度快、力量大而已,自己身为妖怪,完全不惧怕这样的敌人,而且对手又没有武器,全靠尖牙利齿,还有那两只狗爪一般的手,胡抓乱挠,倒与水虎有几分相似。 然而丰前坊又担心这只是个假象,毕竟对手也是羽黑七上忍之一,不应该就这点本事,否则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坐了上忍的位置? 但丰前坊最担心的,却是身后的岩山。大概是浅月看到了这边已经做了战场,有自己在这里坐镇,便没安排武士把守,所以这里算是个空当。而刚才躲避犬满攻击之时,丰前坊也借着高高跃起的机会看了一下,发现山上那群白痴全在看着辉云那边。若是自己被突破了,怕是这犬满完全能够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丰前坊不管怎么躲避或是进攻,始终都把后背留给这岩山,生怕犬满偷了机会,扔下自己冲了上去。 如此一来,虽然实力上丰前坊占了优势,局面上却是犬满胜了一筹,让丰前坊处处受制。 游斗一阵,占了优势的犬满先停了下来,咧开嘴笑道:“所谓忍者的神,原来不过如此!真叫我失望!” 对手忽然出言讥讽,丰前坊倒是满不在乎,其实他在乎了也没什么用,本就笨口拙舌,也骂不回去,只是对方忽然不动了,自己正好可以偷个闲,瞄一眼身后,调整位置,把上山的路堵好一些。 犬满见丰前坊不说话,还是只顾挡路,便又舔下嘴巴道:“那便结果了你,我来做这忍者的神仙!” 丰前坊确认自己站正了位置,心里踏实许多,听犬满说他想做神仙,点头道:“嗯!给你好了!你现在便是!” 犬满不知丰前坊说话一向如此,还以为是他怕了,当场便如鬼哭一般,狂笑连连,直向丰前坊冲去,于风声中说道:“那你就死在我这神的手中吧!哈哈哈哈!” 刚到丰前坊身前,忽听“嘭”一声巨响,犬满如脱线一般疾速飞出,又像皮球一样在地上弹了几下,在滑出数米,直甩得满地鲜血,方能停下。连滚带爬狼狈站起,犬满一脸错愕,似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只好又气又恼连带疑惑地盯着丰前坊看。 再看丰前坊,手分前后,掌心向下内收,左腿微微弓起,右脚尖在地上虚画个半圆站好,说道:“隐居多年,我都忘记自己会体术了,对不起,力气没控制好……”听起来情真意切,好像真的是在道歉。 气氛有些沉闷,犬满似乎无话可说了,又盯了丰前坊一会儿,忽然再次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似要断气一般,这才停下。笑声甫止,犬满脸色猛然大变,皆是阴森森的杀气,只听见口中咯咯作响,仿佛牙都要咬死了似的,连血都已经微微渗出了些。丰前坊心中暗暗诧异:这是用自残恐吓敌人的招数么? 又过一会儿,犬满已是满口鲜血,正当丰前坊准备有所动作之际,忽的犬满当空啐出一口血,旋即结印喝道:“白儿庇护、犬神附身!”丰前坊闻言一愣:“犬神白儿?”还在暗自惊诧,只见犬满周围一片灰烟,笼住全身,烟中似乎有股奇妙旋风,呼呼作响,伴着犬满不止的吼叫,又叫一阵,这吼叫竟变成了狼嚎,嚎了两声,烟渐渐散了,现出一只两三人高的巨大狼狗,全身白毛,略有几处黑纹点缀,两眼通红,尽是杀气,瞪着丰前坊,咧嘴咬牙,口水直滴! 丰前坊呆住了,瞪大双眼,默默道:“莫非真是白儿?!” ………………………………………… “你到底要给老子跑到什么时候!给老子停下来好好拼两刀!” 听声音就知道是鸦天狗!虽然这里应该没有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了。 四周一片荒凉,也不知是不是这才算东北地区入秋的标准景色。问题是,鸦天狗自己也数不清到底跨过几条河了,而且越跑越荒凉,难道是一直在朝北跑么? “你给老子停下!不要只是跑!” 早马太郎脚下丝毫不减速,回道:“废话!不跑?不跑我还能做什么?” 鸦天狗闻言心火只增不减,再骂道:“你他娘的就只会跑不成?!” 早马太郎一个变向,绕过一棵树,说道:“对啊!” 听见这个回答,若不是怕影响速度,鸦天狗估计要跳起来了,饶是这样,却也没耽误他歇斯底里道:“那你他娘的怎么做的上忍!!” 早马太郎丝毫未觉羞耻答道:“我家世传的!跑得快啊!而且跑得远啊!而且我是我家有史以来少见的奇才,尤其快!尤其远!” 鸦天狗都快绝望了,不禁边跑边仰天叹道:“老子瞎了眼,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对手!!” 便这么一路追赶,一路怒骂,两人渐行渐远,似乎又过了一座小村庄,似乎又穿过了一片森林,似乎又翻过了一座小山,似乎,再这么跑,就能看见海了吧……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鸦天狗怀疑,再这么跑下去,自己都快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只好求饶一般喊道:“那个长腿妖怪!听我说一句!” 早马太郎还是不停,边跑边说:“我名叫早马太郎!有话便讲!” 鸦天狗道:“这样跑下去,你就不怕迷路么?” 早马太郎道:“我确实没跑过这么远,因为之前从未有人能追我这么远。” 鸦天狗道:“你是在跟老子赛跑不成?!” “对啊!打架我肯定打不赢你!” 鸦天狗一脸黑云,半晌才说:“好吧!服了你了!我倒有个提议,换你追我往回跑,免得迷路了!” 早马太郎想了想说:“你可不是跑不赢了便来骗我?” 鸦天狗再跑几步停下,跳脚骂道:“老子又不似那白毛小子一般只会骗人,老子以前连鞍马山都没下过,这次跑这么远,是真怕回不去了!跟你告个饶你还得了便宜卖乖!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大爷鸦天狗可是说过软话的么!” 这边声音未落,转眼早马太郎已经跑回,边跑边喊:“你再不跑我便要追上了!” 却听鸦天狗一声得意冷笑,大喝一声:“老子便是骗你!” 眨眼刀锋已到! ------------ 第十九回 何年天狗误吞月 第十九回 何年天狗误吞月 今日豺狼惊啸星 擦干净刀上鲜血,鸦天狗好生得意了一阵,不住自言自语:“这样的货色也做得上忍?怪不得那日只敢偷袭女人!”又看看四周,荒无人烟,真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回忆半晌,似是记得某个方向上有个小村庄,但只记得村庄,却真真忆不出那方向了,不禁又感慨道:“虽说这里一片坦荡,只那寥寥几棵树,却又与那踯躅崎馆有好大区别么?老子沿途又没做标记,却叫我怎么回去?!唉!为何我如此优秀,偏生记不住路呢!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做不得八大天狗……” 岩山之上,所有人的注意力皆被那震天嚎吠吸引过去,姑获鸟暗与新妇罗窃窃私语:“好似白儿!”新妇罗点头,水虎却说:“滑瓢大人在时见过一次,似非这般花纹?”姑获鸟又道:“且莫管这许多,也不知那英彦山的家伙对不对付得了,不得已咱们便要插手了!”水虎不屑,转过身道:“我只管辉云大人这边!” 丰前坊背朝岩山,自不知山上观众已经看向自己这边,仍是暗自惊疑,惊的是――明明方才还是个人,怎么就忽然间变成狗了!而且变成狗也就罢了,怎么变出这么大的一只?疑的是――即使是现在,也未感觉到有任何妖气,包括之前的烟,之前的旋风,皆是普通,却说是名气那么大的妖怪“犬神白儿”,道理何在?可若说是假的,这的确似是白儿,虽然只见过数面,但是模样记得,真说不出差在哪里。但明明普普通通一个人,怎么在没有妖气的条件下变身成妖呢?而且变成之后,仍然没有妖气,这的确很奇怪!还是说,这无非是个障眼法罢了? 还在妄自揣测,忽听山上有人喊:“来了!”知是瞑野熏声音。无暇回应,果然见那巨爪已到头顶,黑压压,直上直下,如泰山压顶一般拍了下来。丰前坊就地滚开,起身还在山前,虽然路让了出来,倒仍是随时可以回去挡住的距离。但这样总还是有点不放心,刚想算计怎么回去,狗爪又到,这次是横扫,丰前坊只能纵跳,却也好,便跳回去好了。提身形跳到半空,丰前坊摸出两只回旋镖,夹在虎口之间,结了个爆破印,分左右朝犬满面门打去。犬满却也不避,抬另一爪子拍了过来,丰前坊暗道:“嗯,果然!”喝声“爆!”两个还在半空的回旋镖应声炸开,竟是意料之外的爆炸力,硬生生将偌大一只巨犬掀出近十米之遥。 躺了十几秒,那巨犬爬了起来,倒未受伤,只是毛有些烧焦而已。 气鼓鼓低吠几声,甩甩身上灰尘,这巨大的犬满比之前更加疯狂的看着丰前坊,紧咬牙关,一副要饮其血啖其肉的模样。却听丰前坊完全没当回事一般说道:“便知你瞧不起这普普通通的术,但是我好歹有这么大的名声,威力当然要大一些。” 那巨犬闻言长嚎一声,似是说:“少废话!”转眼便到丰前坊身前,双爪齐至,像定要将丰前坊摁死在地永不超生一般。丰前坊再次跳起,又摸出两个回旋镖,刚想如法炮制之前一招,不料敌人却学聪明了,未等丰前坊结印,亮闪闪两排尖牙已到。丰前坊一惊,急忙甩出回旋镖,只盼能逼退对手一刻,自己也好得个空闲避开。哪知这对手自信的很,不避不让,任由他打,硬是一口咬将下来…… “这次我似乎没叫你吧!”听龙田的口气,似乎有些生气,或是不满,总之,是在埋怨。 又是那歌舞伎一般的声音,果然,刀光过后,现出狰狞面孔,正是僧正坊――“我可不想我这个身体受了什么损伤,看你的样子,打一个都有问题!” 龙田沉默了一下,冷冷说道:“哼!我只是还没想好对策罢了!” 僧正坊似乎打这样的对手比龙田要轻松许多,听了龙田的狡辩竟还有时间哈哈大笑,说道:“怕是等你想好了对策,便再不能去管那白毛小子的事了!” 龙田闻言心猛地一沉,似有些失落般回答:“那小子已经不需要我管了。” 僧正坊这时也安静了一下,似是在体会龙田的心意,又帮忙周旋了片刻,前所未有地认真说道:“这几个便交给你自己想办法了,好自为之,莫要与我地府里再见了!”说罢,面色消褪,又复成龙田模样。 龙田不由得鼻孔出气,啐一声道:“说的这么丧气!就像天狗能进轮回似的!”又看看四周还在不停交叉换位迷惑自己的双影分身,叹了声,“确实有些棘手!怎么办才好呢?” 双影听不懂龙田那汉语版的自说自话,却听得懂那叹气,知道他是拿自己没办法了,不由得四个影子一起笑出声来,却也笑得很压抑,叫人听了非常不舒服。龙田旋双刀将围在身边边打边笑的四个双影避开,骂道:“不会笑就不要笑!笑得像死了爹一样的!” 龙田出言不逊,双影不气不恼,只阴沉沉说声:“你没了那奇怪的帮手,也只好嘴上讨些便宜了!罢!要你付出点代价!” 说声“罢”,一个影子已经抢上身前,双短刀灌顶而刺,龙田忙抬右手刀架住,正欲挥左手刀再将他避开,又有两个影子已分左右袭来,皆似鱼雷,双刀拧在一处旋转直刺。龙田咬咬牙,大喝一声,抡起右手硬将第一个影子甩出去,腾出双手,直指双刀分刺左右顶门。左右两影见了,知龙田刀长,改刺为架,龙田心喜,想收刀防备敌人后招,哪知要动未动之际,那两个影子竟又改架为缠,借了蛇形刀的优势牢牢将龙田两把刀绞住,竟是丝毫动弹不得了!正大呼不妙,又觉背后风动,龙田急忙撤手舍了刀,刚转个半身,余光已经看见又一只蛇形短刀飞来,要躲,却是来不及了,“噗”一声,正中右臂,险些把骨头都打穿了! 咬咬牙,一声“疼”没喊出口,几个小跳退出战斗,龙田怒目瞪向最后放冷箭的影子,权当他便是双影的真身。那影子摊开双手,绞住刀的两个影子当即将两把刀拿来递了过去,分站在左右,这影子接过刀说道:“这两把刀倒是了得,可惜用的人差了些!” 龙田没做声,自尊心却是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此时双眼冒火,几欲当场射出去烧死那几个影子。 双影看看龙田神态,还是半低着头,晃了晃手中刀,又说道:“这两把刀重得很,我不爱用,若是你拿那公主来换,便还是给你!” 龙田还是不说话,猛一伸手拔出右臂上的短刀扔了出去,似是有万丈英雄气势,再看那右臂,却是已经被蛇形切得血肉模糊了。 双影抬眼射出一道凶光,问道:“什么意思?” 龙田终于开口,咬着牙一般,狠狠道:“我那没什么女人缘的朋友都知道,我这朋友出卖得,唯有女人出卖不得!” 双影又问:“所以呢?” 龙田伸手蘸了两指鲜血,由内眼角沿鼻翼画下,直画到嘴角,又蘸一下,分从外眼角画起,直到下巴,再在眉心点了一点,这才说道:“所以,你今天选的地方不错,我也毁不掉什么东西,也不会牵扯什么无辜之人,若是等下我能侥幸没和你同归于尽,也算没那么难和我那婆婆妈妈的朋友交待!” 双影不知道龙田到底在说什么,只看他结了一个午未大印,却是召唤日月之印,便知此事已经非同小可,当即意欲抢上,只图干扰一下也好。不料自己人还没到,龙田忽又背生双翅,飞上半空,正挡在太阳之下,整个人立时显得一团漆黑,又给双影平添了几分恐惧。 模模糊糊,龙田似是又结一个乾坤大印,双影心寒,扔下鬼丸、兼定欲逃,却听半空中一声:“天狗砾!”霎时间只觉得整个世界顷刻便黑成了一团,似是日月倒转,天再不会亮了一般,看脚下,似是地动山摇,却又像根本没在动,只是一些小小砾石自己到处跳,可想跑,却站不稳了。 “是我自己在怕么?!”双影一跤摔倒在地,哆哆嗦嗦爬起身,忽然觉得背后有了光亮,再转回头,双影的眼睛瞪出了血丝――那不是太阳光!那是数不清的陨石!从天而降…… “妈妈!刚才天怎么黑了?” “不知道,大概是太阳被天狗吃了吧!” “妈妈,你不是说天狗只吃月亮么?” “呃……大概天狗太饿了吧……” 鸦天狗站在一小小街道之上,总算问清楚了米泽方向该怎么走,刚刚得意自己的直觉,竟然有这么准确,真是才觉得自己错了,便果然是错了!想这个地方歇歇脚,养足了力气一口气跑回去,不想天竟忽然黑了,掐指细数,这颠倒日月的本领也没几个人会,难不成,那边竟有这样的恶战么?! 看来要赶紧回去了! 岩山之下,一只巨大狼人提着一只巨大狗头,抬头看天,暗暗说道:“年轻人……不过是和忍者交战,竟用这种招数。” 山上之人也是各个目瞪口呆,浅月更是惊叹不已:“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变个身怎么天都黑了!” 狗头已经变回犬满样貌,地上的身子也恢复了原型,那浪人叹声气,念动真言,也变成丰前坊模样,看着犬满尸体道:“不是白儿,无非兽人变化罢了,竟用白儿的名字唬人!害我出了妖态。”忽然想起山前辉云,丰前坊扔掉犬满人头,疾跑上山向下看,无奈天黑,隐隐约约看见一团白色,似是辉云,竖着耳朵听过去,仿佛是这几个字传来: “怎么样?火山用不出了吧?” (第五章完) 作者的话: 再次跟大家说声对不起,因为本周末考试,周四、周五、周六三天断更,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之前因为各种事,已经把存稿全部用完了,从第五章起就已经是边写边更了,所以现在又有考试,必须重视。但周日到来的时候,我绝对能按时更新,希望能有人回来吧!谢谢了!谢谢各位的理解吧! ------------ 第六章 一念无明(三) ------------ 第一回 久沐甘霖如萍水 第六章――一念无明(三) 一念无明本身就是染法,会导致众生在三界六道当中不断的轮回生死。 第一回 久沐甘霖如萍水 道生洪泽相扶芦 路边的景色终于渐渐与印象中相符,看来这次是没错了! 前面应该就是初次碰上焚天坊两人之地,不会错的,地上还有之前岩流的痕迹,难道说自己是从上杉家那边跑回来的不成? 鸦天狗想回头看看,转念间又放弃了,生怕回个头再转来便又走错了。 不过总归是对了,而且距离团聚之时不远,受此鼓舞,鸦天狗一阵疯跑,终于又被他发现一个证明自己没走错路的证据――龙田。 本只是看到一片焦土,到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陨石。鸦天狗倒也不惊讶,那太阳突然消失之时他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看着这个本就荒凉一片的地方又变成个完完全全的不毛之地,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而已,大概是觉得龙田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比较出乎意料的景象出现在鸦天狗绕过几个比较大的陨石之后,恍恍惚惚,不远处似是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揉揉眼睛认真看去,那人头上半边红发,虽比之前又多了些,却绝对是龙田没错! 闪电般几个纵身,鸦天狗跃至龙田身旁,手忙脚乱把人翻过来,看到胸口还在微弱地一起一伏,这才放心许多。呼口气,站起身,看了一圈,鸦天狗猛起一脚,正踢在龙田右臂创口之上,登时那创口复又裂开,鲜血迸流,只听龙田“啊呀”一声,上身弹起,一阵猛咳,吐口黑血出来,咳方停下。 看看身边,原来是鸦天狗正得意看着自己,龙田骂道:“你跟他们一伙的?你这一脚是来报仇的?” 鸦天狗一脸鄙夷道:“看不顺眼而已!这许多年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天狗!” 本以为龙田会发怒,或者至少会骂还回来,哪知龙田捂着自己的伤,脸上竟是无尽失落,低声道:“是啊!哪有杀个忍者都这么费力的天狗。我还不是天狗!” 这让鸦天狗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抓抓头,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几次方才说道:“能用出天狗砾还没砸死自己的就是天狗了!”又看看四周,支吾了一下又说,“什么时候如果你可以单独只用一颗石头就砸死对手,那便能说自己是大天狗了,看你现在水平还不如我,砸的乱七八糟……”说到后来,鸦天狗不住看龙田,声音越来越小。 龙田压压腰,够一下脚趾,似觉得自己站起来走是没什么问题了,起身说道:“妖力还是很难控制,杂乱无章的,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我才无法将它凝聚在刀上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鸦天狗想了想,“你这种半人半妖的我从没遇到过。”正想继续说,忽然龙田似是晕了,赶紧上前扶住,看龙田又睁开眼道:“半人半妖?算了,莫要管了!便按之前说的办吧!” 鸦天狗点头,按龙田所示寻回之前丢掉的两把刀,一起赶回辉云那边。 再说辉云这边。 天空重现光明,山上众人终于能够看清下面的情况了。那一团白色果然是辉云,似乎位置一直没变,大概连动作都没有变过,双手抱怀,懒懒散散站着。 焚天坊的位置略有移动,却好像也没靠近过辉云,但情绪变化很大,显得有些暴躁,此时正咬牙切齿威胁道:“你最好把你这个贱嘴闭上!你这个嚣张的态度真是让人忍无可忍了!” 辉云撇了一下嘴,不以为然,说:“那凭你能做什么?过来撕烂我的嘴么?我说过几次‘来打我呀!’,你不是不敢过来么?现在你忍术用不出,就在这里发脾气,唉,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说罢还用了摇头,一副家长般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山上浅月看看身边的人,最后选了瞑野熏问道:“这白头发的小子说话一直这样么?”瞑野熏点点头,认真答道:“是啊,一直都很睿智的样子!”浅月听完,整张脸都沉默了,又听身后姑获鸟道:“看来辉云大人知道自己格斗不是对方对手,又摸清了这胖子的脾气,便事先拿言语激怒他了,让他偏不用体术吧?” 丰前坊点点头:“这个计策,辉云做的出。” 浅月看了一圈众人皆似认真,觉得自己再无话可说,坐回架桥中,只等看戏。 山下焚天坊仿佛还是不准备用体术,端起双手准备结印,道:“虽然从未只对一个人用过这么大的招数,但是我实在是不能忍了!准备死吧!”说罢,缓缓结印,完全没把辉云放在眼里一般。 辉云倒是也配合,也不过去骚扰,还是大大咧咧站在原地,一边看着焚天坊结印,一边絮絮叨叨:“连个小忍术尚且用不出,你确定要用这个吗?这个应该是那个什么裂隙泛流吧?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过来打我,凭你这么胖,压也压死我了!” 说话间,焚天坊契约之印已经结完,接下来便要召唤火山了,听一声:“裂隙泛流!”焚天坊道:“在场之人统统都要死!看你们哪里逃!” 见过裂隙泛流厉害的霞羽、姑获鸟等人都已做好准备,尤其姑获鸟,心想只要地上开始冒火,便立时起飞,哪知等了半晌,地面确实微微动了几下,却未见开裂,而且那晃动也是没持续多久,便停止了。 焚天坊也是满脸茫然,又带羞愧,不多时茫然褪去,更加急躁,急速又结指印,再喝道:“焚天!裂隙泛流!”终于,声落,地面晃动幅度较上一次大了许多,少顷,几处裂开,有岩浆溢出,只是未到辉云处,不过总算是见了效果。大约也是今天交手之后第一次用出自己的秘传忍术,焚天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三度结印,想趁热打铁,却看辉云极度无奈地摇头道:“看现在地面这个状态,似乎是我成功了呢!再劝你一次啊,别再发动什么忍术了,呃……不是,应该说最好动都不要再动了,否则对你身心健康不利!” 话音刚落,焚天坊术印结罢,刚要大喝名字,却看左臂肩头处“嘭”的一声,一股岩浆喷出,在场所有人除辉云外皆大诧,哪知这才是开始,众人嘴还没合上,又是一声爆裂,这次却是后背,之后便如同停不下了一般,焚天坊右臂、小腿、前胸,爆炸连连,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大过一声,声声淹过焚天坊的哀嚎。 爆炸声中,传来辉云声音,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反倒有些悲天悯人的感觉,凄凉说道:“从不愿意杀人,却又无可奈何,今日也是,而且连借口都没有,确实是从一开始就想好要杀你了,也算为夜报仇吧……” 那焚天坊还在痛苦挣扎,听辉云如此说话,嘶吼问道:“那妖怪都奈何我不得,凭你怎么杀得了我?” 辉云呆呆看了焚天坊一眼,忽然又像换了个人一般,冷冷道:“杀人不一定需要动手!尤其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所以昨天看过你老人家的表演之后我就想好怎么对付你了!你的所谓家传秘术无非就是体质被改变了而已,变成了此地火山的玄武岩体质,然后再通过契约发动自然之力。但是偏偏这么巧,我也是用自然之力的,我知道自然之力的奥义所在,便是要通过自己身体里的物质与自然交换,所以今天我一开始就通过新妇罗把我的力量带到了地下,这里现在全部岩层都被我换成花岗岩了!” 焚天坊不懂,傻傻问道:“那又怎样?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辉云似乎情绪已经有点失去控制,有些癫狂,在焚天坊面前来回疾速踱步道:“我跟你说了不要用忍术,我是真不希望杀人!你偏要用,你只要一发动你的忍术,火山熔岩便会过来,花岗岩当然就溶解掉了,化作流纹岩,那跟你体内的玄武岩完全不一样,酸性大,黏度也大,尤其是还有爆炸性,当然,这都是我计算过的,你这个人砍不死,只能让你自己炸死自己……唉!你也真是容易上当!果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结印,这下好了,你体内全是流纹岩了!” 焚天坊已经完全迷茫,也似乎是没剩下几口气的缘故吧,目光变得完全呆滞,辉云又叹口气,变回那悲凉语气,哀怨说道:“少收些痛苦吧……”指了指焚天坊的头,轻轻念了声“爆”…… “辉云大人!” 瞑野熏第一个跳落山崖,若非水虎反应迅速,一个移形换影将其接住,怕是腿都要摔断了。 鸦天狗与龙田恰好赶回,听见瞑野熏尖叫,连忙冲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瞑野熏慌张说道:“刚刚!辉云大人要彻底杀掉这个焚天坊,不知怎的,那家伙脑袋才一爆炸,辉云大人也倒下了!” 听了瞑野熏解释,鸦天狗不明所以,倒是龙田,较之刚才冷静了许多,面无表情看了看躺在地上辉云说:“哼!又杀个人而已!看来是反应比之前剧烈了吧!” 这一番话好像让众人变得愈发糊涂,唯有姑获鸟,想了片刻,过来扶起辉云头观察了一下,说道:“确实如你所说,反应剧烈了,后脑变长了。” 众人这才知道龙田之前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正在想该怎么办,猛听得瞑野熏又是一声叫,所有人又吓一跳,鸦天狗刚要骂人,却见辉云坐起来了,不由大喜。 抓抓头,辉云摸到了自己后脑,便知发生了什么,有些沮丧,一圈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全都缄口不语,沉默片刻,龙田道:“以后要见血的活儿,就都交给我们吧!” 辉云还没回答,听圈外传来天童浅月的声音:“又有好几个人看不见了,看来我没那霞羽受欢迎呢!算了,我先走了。” 最上义光这才想起,之前见了辉云晕倒,匆匆便跑下了山,倒是疏忽了这里还有个天童家的千金在,连忙道:“哎呀!真是失礼!疏忽了这位公主!还请恕罪,我们这些乡下人……” 没等义光把话说完,浅月摆手道:“行了,你就别装了,最上家的大公子!对了,忘记跟你们说了,霞羽已经走了,让我告诉你们,多谢舍命相救,来日若有相求,必尽力而为,另外,米泽城就快到了,无需结伴而行。好!起轿,奏乐!” 喧嚣声中,辉云还是默默坐着,背朝浅月挥挥手,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到,无精打采说道:“慢走,不送。” ………………………………………… 远远的陨石群中,一片薄薄黑影,从两块石头间滑了出来,慢慢膨胀,冷冷说道:“看来,要叫大部队来抢人才行了……” 作者的话: 如约回来,我很讲信用的 ------------ 第二回 锄强扶弱侠安在 第二回 锄强扶弱侠安在 虎头蛇尾计将出 距离米泽还有大约半日路程,辉云因为后脑又有变化,情绪很低落,行得缓慢。一旁众人终也是熟了,知道不必劝他,自会好的,慢些走也好,各想各的事,倒也轻松。 丰前坊似是突然之间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叫声辉云问道:“你可知犬神白儿?” 辉云今日里本来就一副脑子没带在身上的状态,被丰前坊这么没头没脑一问变得更是没头没脑,一脸茫然反问道:“犬神?又是狗?你们帮派的?” 丰前坊一脸正经:“非也!” 听说不是,辉云似乎没了兴趣,转过身继续走,不住嘟囔:“不是?不是你提他干嘛……” 丰前坊追上两步,又道:“只是有件事忽然很在意!” 看见丰前坊说得很认真,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盯着他,示意继续讲。丰前坊环视一周,继续说道:“龙田曾跟我说过,晴明提过一事,诸位可知?” 虽然每个人都早已知道丰前坊不可能一口气讲完一件事情,但是此时还是都有些无语,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摇头,龙田也不知道丰前坊说的到底是哪件事,想了一下,不耐烦道:“快说,不要卖关子了!” 丰前坊正要再讲,辉云忽然大悟,大概怕丰前坊再继续吊人胃口,抢言道:“可是说有个新魔头的事?” 丰前坊点头:“正是!” 龙田经这么一提醒,也恍然说道:“你是说这可能就是白儿?” 丰前坊又点头,却也不是很确定一般说:“也未可知,且边走边说。” 众人七嘴八舌,一路谈论这犬神白儿,辉云龙田二人也渐渐知道了这白儿的故事,原来他也是个由来已久的妖怪。 然而与那不知火佳安不同,虽是七嘴八舌,众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却是――这里大概是这样,我也不是很清楚。 却说这犬神白儿起源于几百年前,大约与滑瓢、相模坊等妖活跃于同一个时代,甚至有人说更早,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不同说法,其实是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白儿是怎么来的。仅有的猜测是,这大概就是来源于怨念极重的流浪狗吧! 在这之后,人间混乱,妖魔间也是大大小小战斗不断,白儿当然也没少参战,但却从不从属于哪一边,只是哪边弱便帮哪一边,战斗结束,不管输赢,转头便走。这样的打法,败仗自然没少吃,但给人的印象却是极为深刻,一来是白儿如此,实在行为怪异,二来则是――即使是白儿所帮那边全军覆没,他仍可全身而退,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但是这样的一个妖怪,旁人却是除了战斗之外便再难见其影踪,大家都猜测说这个白儿是个战斗狂,而姑获鸟给出的答案却是:“白儿素来不喜欢战斗,而平时不愿出现的原因也正是为此,他在尽量回避那个讨厌他的人!” 曾听说白儿与某妖素来不睦,却不知为何,也没人知道这某妖到底是哪妖,只知道,这个妖怪也属于滑瓢帐下,所以一直到几百年前滑瓢隐去幽冥之界后,那妖怪才销声匿迹,有人说是投入轮回,等待滑瓢回来,众说纷纭,倒也做不得准。但总归是对头不见了,白儿这才逍遥些年月。 大约二、三十年前,忽然有风声说第六天魔王回归人间,势必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地府中自然不会没有动作,必然派出滑瓢等妖来与之相抗。消息既出,不管真假,白儿的对头渐渐活跃,别人虽然不知道消息,但白儿却是知道了,心灰意冷之下,终于不愿留恋这俗世,转入轮回,投胎去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阎王没随他的心愿,表面上答应白儿那只做凡人的请求,暗地里却说这么厉害的角色,做了凡人便浪费了,于是给了个全神转世,等到白儿知道,早已是个婴儿模样,无能无力了。而这个消息传入人间,到处都有人寻找到底谁是白儿化身,但基于白儿的脾气,至今杳无音讯,不知是谁。 辉云听完,半信半疑,问道:“真有这么厉害?可曾与你们交过手么?” 姑获鸟道:“只在战场上见过,未敢与之交手,而且,滑瓢大人当年手下强将如云,却几次三番想将其纳为己用,其实力可见一斑。” 辉云默然点头,若有所思。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行出数里,最上义光忽然指着不远处一座城池道:“诸位!那里便是米泽!” 进了城,虽然风土与京畿一带不同,却也繁华,可见伊达家的统治倒也有方,尤其想起路过武田家领地时所见的那一片荒凉,辉云在心里不禁默默赞赏了伊达家一番。 义光提议,先去找家浴室,洗去这一路风尘,再找个宿屋投宿,休息一夜,明日再去拜会那伊达辉宗。辉云犹豫了片刻,不免心下惦记霞羽之时,说道:“且先去问下霞羽到了没,才可安心。”义光经这一路,深知辉云脾气,只好点头,领了众人去主城。 报了最上家的名号,自然无人阻拦,一路由侍从引领,直到会客之间。 房门关上,辉宗已在案后端坐,见了众人进来,起身见礼,众人回礼毕,各分宾主坐下。辉云偷眼观瞧,这辉宗粗眉大眼,确实与京畿一带之人有异,长相略微粗犷一些,不过差别倒也不是很大,至少个子刚才见礼的时候看过了,还是那么矮。长国字脸,表情很严肃,但看起来不像是故意的,大概一直这个样子吧。 辉云打量辉宗之时,辉宗也在打量众人,见皆是风尘仆仆模样,不禁有些讶异,问义光道:“内兄怎么看起来这般狼狈?” 辉云坐在义光下手边,听见“内兄”这个称呼不由得瞪了一下眼睛,悄声问道:“内兄?” 义光先低声回答辉云:“他娶了我妹妹,其实我没他大。”又同辉宗说道:“正是因为族妹,二阶堂家霞羽姬之事,才至这般模样。” 辉宗不明,便问何事,义光简单叙述一番路上所遇之惊险,辉宗不由大惊,慌道:“若说这霞羽按理应该早到,却为何此时并未有人通传?”众人面面相觑,皆暗暗心惴,辉宗正待找人去打听城内可有二阶堂家来人的消息,却听门外有人禀报:“启禀大人,天童家使者求见,言说乃是生死攸关之事!” 急请入内,确是浅月手下武士,匆忙报上消息,果然不出众人所料,霞羽已然遇险,天童家亦险遭全军覆没之灾! 不及细问,只知霞羽是被生擒,辉云等人便已起身,吩咐瞑野熏先去追赶,沿途设下记号即可,切忌妄动!瞑野熏领命,闪身而去。 正要再和龙田等人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听辉宗说道:“阁下是哪一位?适才匆忙,还未及请教尊姓大名。” 辉云心里焦急,敷衍答道:“辉云,叫我辉云就可以了!” 辉宗一声长长惊叹,复又问道:“阁下辉字可是义辉将军偏讳?” 辉云已经开始商量战术,听辉宗还在问话,只好抽身出来点头道:“是呀是呀!” 辉宗大喜:“如此说来,我们还是兄弟,我亦是得了将军偏讳,才更名辉宗的!” 辉云假意“哦”了一声,又道:“真没时间跟你絮叨这个啦,是兄弟的话你就赶紧去叫人,咱们一块出去拼命去啦!等救了人回来,我去烫壶酒,你买几斤肉,咱们多的是时间聊!” 辉宗连忙点头,连说几声“是”,吩咐手下速去清点人马。 过了片刻,辉云这边计议已定,见那手下还没回来,辉云说道:“呃……那位哥哥,你先在这里等你的人马,我们先出去拖住敌人,沿途有记号,你凑够人手追上来就是了。对了,你有多少人?” 辉宗心算了一下,略有为难答道:“这……匆忙之间,大概有个三五百人吧……” “三百还是五百?” “呃……三百五?” 辉云又问那使者敌人多少,言说至少两百人左右,辉云看了看龙田,龙田微微一笑,说:“还没打过这么大场面的群架。” 辉云也是一笑,道:“是啊,至少刺杀将军那次,我们这边没那么多人。” 转向辉宗,辉云又说:“三百五的话便够了,却也要告诉大家,对手是忍者,绝不可轻敌。”又同大木长繁道,“你先与这位武士大人去把天童家公主背回来,速去速回,而后与大部队跟上,沿途同义光大人一并向众人介绍之前所见,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底。”长繁点头,随那武士去了。 安排妥当,辉云与众妖先走,约定最迟半个时辰,辉宗部即便赶上。 一路看了瞑野熏记号,便是来时路,直指月山方向,定是回羽黑里而去,辉云焦急,直催促众人再快,生怕瞑野熏赶不上,丰前坊道:“熏的轻身术是我教的,放心!”辉云知道丰前坊从不吹牛,心下稍安。 又追一阵,忽见瞑野熏就在前方,追上问她在这里作甚,答说:“这群人大概有两百人的下忍部队,似是来时跑了太久,现下现了疲态,减了速度,属下不敢靠的太近,毕竟还有些中忍上忍在其中。” 辉云不禁得意一笑,把握十足说道:“那便顺了我的心意了!且先减他一半人马再说!” 作者的话: 昨天喝多了……忘记了……周末补上,一定补上,周末两章 ------------ 第三回 风火连天沙无尽 第三回 风火连天沙无尽 毛羽化纱带衣襟 如果是以前,身为倪敬云之时,无意中看见有一群人在街上以这种速度集体奔跑,辉云绝对会惊为天人。但是现在,这种奔跑速度只是给辉云拿来追上的。 其实也并非是羽黑众的速度慢,只不过现在需要休整——两百余下忍修行尚浅,而且又是被首领紧急召集,说是双影的临时情报,于是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路飞奔,短短几个时辰冲了常人将近两天有余的路程,此时当然是不能全速前进了。 趁着这一刻减了速度,有些忍者从腰间小袋子里摸出东西来放进了嘴里,辉云远远看见,问丰前坊道:“兵粮丸?” 丰前坊面带赞许,点头说:“想不到你也知道这个,正是兵粮丸。” 辉云憨笑一声,道:“呵呵,看过火影的都知道。” 丰前坊不知道辉云在说什么,也不做理会,开始结印,又催促辉云道:“趁现在吧,等他们都吃过了,就没现在这么好对付了。” 辉云点头,快跑几步,忽然朝忍者队伍中间结着印斜刺冲出,大喝一声:“风舞——霜叶飞!”霎时漫天寒霜骤起,一阵阵冰冷旋风从忍者队伍中不停掠过,饶是这般训练有素的人马,仍是吃惊了一阵。 正待上前杀了这忽然出现的白毛小子,突又现出一队人马,紧随其后,有武士,有忍者,还有些穿得不三不四,也不知是什么职业,兵器也是各式各样,竟然还有举着筷子就冲过来的!当然,这些都是丰前坊做的手脚。 正在这边喊杀声震天的时候,忍者队伍中传出冷冷一声:“红毛的?我正到处找你呢!”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龙田从己方队伍后面缓缓走出,肩扛单刀,肃然问道:“双影?” 那边双影还没回答,忍者队伍前方有人大喊:“双影!既然你认识,你便领了后面的人掩护!我们先走!” 却听地下一声喊:“哪里走!?”顷刻间几十张蜘蛛网由地底下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向前方忍者部打去,一时间混乱一片,或抽短刀向蛛网乱砍,或干脆夺路而逃。 猛听得最前方有人喊“火雨.风生龙!”,还没等观看到底是谁,头顶上眨眼集聚一片墨黑积云,烟尘围绕,不时有闪电劈下。辉云抬眼望,忽然瞪大双眼道:“闪啊!火积云!别在云下!” 虽然没人知道火积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也知道闪开总是不会错的,连双影也在边逃边喊:“你个杂碎又不管自己人啦!”而前方已被蛛网盖住的那群忍者,此时似乎比刚才还绝望,连挣扎都放弃了,只是呆呆望着天空,眼里尽是惊恐…… 鸦天狗正在逃,忽然眼睛一瞟,叫住众人:“看那边地上的两个袋子!会不会是——”还没说完,前方也不知哪里跑来两个忍者,比那闪电更快,割开蛛网,抢了两个袋子,一溜烟似的,不见了踪影。辉云等人急得直跺脚,却也是再来不及追,只听一声声电闪雷鸣,转眼大雨已落,皆是火雨,地上那些被盖住的忍者,哀嚎连连,渐渐焦黑。浓烟火海之中,依稀看见前方有个人,收了指印,背转身,几个蜻蜓点水,追逐大部队而去。 正要感慨那人真下得去手,地面现出个洞,新妇罗钻出来,轻拍胸口叹道:“吓死我了!” 丰前坊看着前面消失一部,问新妇罗:“他若不出手,你便都罩住了?” 新妇罗略显得意,闭着眼,似是光表情便在说:“那还用问!” 周围人还在议论纷纷,龙田扛着刀上前几步,站在火海前,看着对面。辉云知道他在等人,没说什么,看了瞑野熏一眼,瞑野熏心领神会,点个头,继续追逐前方忍者部而去,擦过辉云身边时听辉云低声叮咛:“定要小心,莫要勉强!” “是!” 瞑野熏走后又过了大约近一炷香时间,现场火才熄灭,再过一阵,烟雾渐淡,双影领了一队人穿雾而出,攥着短刀,眼中似乎只有龙田一般,恨恨道:“再给我看一次那个招数,杀了这里所有人,那样的话,你的头发就都红了?” 龙田不说话,只是拿刀背敲了敲自己肩膀,用眼角看着双影,像完全忘记了之前打败他有多困难了一样。辉云上前一步道:“这次我们这边可比上次人多!你说话小心点!” 龙田走到辉云前面,向后伸出两个指头挥了挥道:“还是交给我吧,你们去追,晚了不知那丫头又会做出什么事来!”虽然辉云知道这不懂天高地厚的话龙田确实讲得出,但是仍是一副难以置信模样,还要劝两句,丰前坊道:“听龙田的,这里交给他,若不放心,留下鸦天狗吧!” “又是老子?!就留那么群废物给老子切?!”鸦天狗极度不满,当场火冒三丈,全然不管对面敌人是什么脸色。 听龙田幽幽说道:“也好,留个人帮我清了那些杂碎,而且,鸦天狗,是哪个人现在连武器都没有,还在用找别人借的剑的?” 这句话直刺鸦天狗痛处,仰天长啸一声,指着对面忍者们喊道:“好!就拿你们出气!看招!”话音落,身已起,辉云等人是知道鸦天狗说打就打的脾气,那班忍者可是不知道,等手忙脚乱抽出家伙,最前面两道银光闪过,已有两人身首异处,也多亏了双影闪得快,否则怕是再要算上他一个了。 辉云摆个吃惊表情,表示赞许,说声:“这我就放心了!”使出御风行,领众妖寻路而去。 且先说龙田这边。 双影避开鸦天狗攻击,惊魂未定,戒备一阵,才发现鸦天狗并非针对自己,只是乱砍,现在已经深入身后下忍丛中,连声呼喝,势要招招取人性命,啧声牙齿,看向龙田。 龙田似乎还是不准备动,依旧侧脸看着双影,幽幽问他:“你这家伙,竟然没死?” 双影有些得意,音调比平时要略高一点,却依然挡不住那冷冷的感觉,说道:“多亏你那陨石有火光,只要给我影子,我就能活。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你杀不掉我!”说到最后一句,双影忽然又涨了声调,“咻”一声闪到龙田身前,抬手便是一个双刀十字斩,龙田避过,却见双影又至,再接卍字斩,速度极快,看样子是想瞬间把这个狂妄小子分尸。 龙田知道自己的速度眼下比不赢这个双影,闪过十字斩之时便已抽出兼定,疾诵兵字诀扶刀结印,见一道紫黑光芒忽现龙田头顶,旋转落至脚底,霎时脚下生风,几与双影不相上下了!又听龙田道:“看本大爷开了外挂你还打得赢不!” 之前吃过“过期”两字的亏,这次双影便学乖了,不去理会龙田的胡言乱语,只顾自己越来越快,全等龙田出错。可追打一阵,却不知发生了什么,龙田忽然变快,似是接起自己的快刀越来越游刃有余了,原来他看不到妖气,自然不知道龙田已经加速,还当这半天间对手做了什么修行,不由一阵阵诧异。 虽说忍者自幼修行,不但锻炼身体技能各个方面,还要锻炼心理素质,包括喜怒不形于色,但人终归是人,即使表情可以控制,某种感情一旦出现,压制下去还是需要时间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区别。 双影心里的诧异确实被他瞬间压了下去,重又专心对付龙田,但所谓交手之人,互通心意,龙田挥刀格住那一瞬间双影的攻击,已经感觉到这一击与之前不同,不够果断,得意一笑,右手抽出黑色鬼丸,双刀同时斩向双影…… 这边斗得不可开交,辉云等人也没闲着,一路追到羽黑山下。顺着瞑野熏记号,进到一片林中,摸索行了一程,见瞑野熏正躲在一棵树后,过去悄声询问,瞑野熏向前一指,轻声道:“看,羽黑里!” 顺瞑野熏所指看去,枝繁叶茂之后,果然有一排巨木砌成的围墙,中有两扇木门,圆拱形状,木门正上,书两个黑漆大字——羽黑。 大门紧锁,看来羽黑早知有人回来,已经严阵以待,辉云耸耸肩,也不去想办法,干脆靠在树后发呆,水虎上前道:“辉云大人,要不要攻城啊?以前滑瓢大人领我们攻过几次,可有意思了!” 辉云白眼看了水虎一会儿,半死不活说道:“你滑瓢大人就带这么几个人来攻城?” 水虎无语,呆呆望着寨门,辉云叹口气,仿佛想说水虎傻,舔舔嘴唇道:“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 “但是总得先把人质弄出来啊,我瞬身进去吧!”水虎似是忽然灵光一现,雀跃建议道。 姑获鸟也同意这个想法,说:“的确,人质在内,纵是伊达家大军开到,也不易强攻,确要先解决了这个问题才好!” 辉云胸有成竹笑道:“这就不必担心了,我早有安排。眼下我是在等帮手,稍安勿躁。大家也不妨趁这个机会休息片刻,等下还有事做呢。” 众人将信将疑,只有丰前坊不急不躁,早已眯着眼睛靠在一边,半睡半醒。见这大人物尚不着急,姑获鸟低声道:“水虎,既然大人这么说,便休息吧,毕竟咱们刚才也跑了常人两天的路了。” 水虎也道:“的确这羽黑众不好追赶,脚程比一般的忍者快得多,也罢,休息!”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水虎睡得不踏实,早于辉云很久就醒了,这时看他睁开眼,忙道:“大人,还不趁天黑动手?” 辉云摆手,示意莫急,水虎正抓心挠肺间,便觉脚下未动,连忙让开,却见新妇罗钻出来神秘兮兮说道:“大人,有一大队人马来了,似有千人!” 辉云大喜:“可是伊达家到了?” “不是!未及细察,不知哪家人马!” ------------ 第四回 父慈子孝世难有 第四回 父慈子孝世难有 兔死狐悲狗亦烹 林内林外至少有近千人,辉云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说道:“二阶堂家!” 那人马为首一个骑在马上的华服粗犷汉子面露惊讶之色,赞道:“这位小兄弟倒是见多识广!” 辉云羞赧,抚着后脑说道:“阁下家中池奈小姐领口有个图案,起先在下以为是什么装饰,原来是阁下家纹,不知阁下可认识池奈小姐么?” 那汉子哈哈大笑,周围辉云一干人皆惊慌掩口,示意莫如此畅笑,免得惊了那羽黑的忍者,汉子不理,良久才止住笑声,朝着辉云说道:“二阶堂家家督,二阶堂长隆正是在下,何以不认得那池奈?看来下人所报,一路保得小女平安的便是阁下了?” 提起了霞羽,辉云变得有些失落,连啧几声才勉强开口说:“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个样子!” 二阶堂长隆摇了摇手,表情有些黯然,低声说道:“阁下已然尽力,小女若是死了,当是命数!只是不想这羽黑竟真敢在我二阶堂家头上动土,看来我家也真是没落了!” 辉云听见“竟真敢”这几个字,觉得长隆似乎早就知道羽黑会有所行动,今日又紧随自己一行而到,还知道自己救过霞羽,看来羽黑的行动也是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思忖片刻,辉云施礼问道:“关于此事,在下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长隆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二阶堂长隆笑了笑,忽又变得严肃,叹口气说道:“唉!此事皆是由我那不孝子长亘而起。” 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纵在日本,也是一样。这二阶堂家如今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名,却也有不小一片领地,在这东北一带倒也算是个土皇帝,皇帝家有皇帝家的烦心事,排在第一位的往往是继承人的问题。二阶堂长隆有一长子,名长亘,既然给了世袭的“长”字,可见家里人对他还是很重视的,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宿命,往往家里越是重视的孩子,却偏偏不成器。这长亘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诗书礼仪却是一门不晓,治国安邦自然就更不用提了,对长亘来说,这个词就仿佛“女朋友”之于辉云一样遥远。 然而家督之位,长亘倒极为重视,终归,当上了家督,自己更有资本吃喝玩乐,起码妈妈是这么跟他说的。 不过长亘倒是也不担心自己能否当上家督的问题,首先自己是长子,按道理这个位子就应该是自己的;其次老爸也不争气,生了自己一个儿子之后就再没有儿子了,全是女儿,身边连个竞争者都没有,那自己还着什么急呢? 确实,起初没有什么值得长亘着急的,然而就在大约两年前的某天,忽然有风声传出,霞羽姬若非女儿身,绝对可以将长亘君取而代之,此女虽然年少,做事却老成持重,谈话间也尝有安民强国之策,以此观之,天壤之较,不及细论!。 辉云听说有人这么评价霞羽,哑然失笑道:“言过其实了吧!还请长隆大人恕在下直言,据在下一路所察,霞羽未必有这么好,也不知是谁放出这风声……” 二阶堂长隆含义深刻点了点头,忽然道:“正是在下放出这个风声!也正是在下,欲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但废长立幼,还要废男立女!那不成器的儿子,定是得了这个消息,听那贼婆娘怂恿,要除了霞羽,而可怜的霞羽,不想事情闹大,才变了这般脾气!” 姑获鸟一直细听长隆讲述,这才说道:“怪不得那羽衣四人众舍命相护,看来霞羽以前深得人心。” 听见姑获鸟讲话,二阶堂长隆“啊呀”一声,险些从马上摔落下来,喝道:“来者何人!哪里讲话!”周围侍从顿时也慌了手脚,纷纷拔刀,四下观瞧,却不见人,只好面面相觑,紧张提防。 辉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无奈看向姑获鸟,姑获鸟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现出身形,施礼道歉,从容说道:“我等皆是妖怪,未敢惊着大人。”水虎几人也相继现形,各自施礼。 二阶堂长隆示意众人收了兵器,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又回个礼数,这才说道:“怪不得能与这羽黑的忍者斗这许多回合也不吃亏,果然是些有本事的人!能见着各位,实在三生有幸!” 辉云又还个礼,说:“长隆大人客气,只是不知今日前来这里,所为何事?” 长隆道:“近日里有下人禀报,长亘宅内忍者来往频繁,于是我便抓了那逆子来审,酷刑之下,终于招了,原来做了这么大的事,要害他妹妹!” 辉云一脸痛苦,咧着嘴道:“酷刑?你儿子?唉呀……你真下得去手……” “哼!”长隆不以为然,“我本欲杀了他的,想到救我女儿要紧,先来这里,回去在收拾他!只是不知阁下可有什么法术让我们进去就霞羽么?” 辉云摇摇手,道:“霞羽早就已经救了,眼下该到米泽城了吧。” 长隆还没来得及惊讶,姑获鸟水虎抢先奇道:“什么时候救的!?” 辉云一笑,刚要开口,姑获鸟恍然大悟说:“定是新妇罗撒网之时!好啊!你们都知道计划,偏就我们两个不知!” 看辉云有些尴尬,丰前坊说:“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 水虎还是不明白,问道:“可是当时见的是那两个忍者背了袋子跑了啊?” 丰前坊道:“那是我的两个羽毛替身,只为混进羽黑里,准备内应。” 辉云知道丰前坊还没解释清楚,又接口说道:“那两个袋子也在混乱中掉了包,真的袋子早被新妇罗换到地下去了。” 这时新妇罗也一脸得意,说道:“是啊,被我做了茧,埋在下面,若是伊达家那些人到的及时,现在应该已经帮龙田大人解了围,挖了那两个茧送回去了吧!唉!一提起龙田大人我这心就……唉!” 二阶堂长隆不知详细,当然未能全明白这些妖怪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霞羽确实已经获救,脸上表情也轻松了不少,便问辉云:“既然已经救了小女,那阁下还在这里做什么?” 辉云面露难色,缓缓说道:“想做些事,却还有些犹豫。” 长隆理会,说道:“可是想绝了这后患么?我也在犹豫!” 辉云点头,道:“又怕到时候又是血流成河!” 长隆摆手:“这个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是这羽黑里依托最上家,我有心泄愤,却又担心与最上家不好交代!” 听林外一声喊:“这没什么不好交代的!”二阶堂家人马让开一条路,又有一微长脸细髯男人骑马走进,身后还有一人,正是最上义光。辉云正在感叹这两人还有些像,听二阶堂长隆招呼道:“义守大人亲自来了,那便好说了!”辉云心道:“果真是他爸爸义守!” 义守策马到了跟前,下马先朝辉云行礼说道:“在下最上义守,见过前代将军义子辉云大人!”二阶堂长隆一脸惊讶,心说原来这小子身分这么高!辉云有心说不是什么义子,又想想好像解释过几次都没什么用了,只好一脸无奈回礼说道:“都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最上义光也上前跟各人见礼,罢了同辉云说道:“已跟大部分人说了羽黑家的情况,可有什么新状况么?” 辉云道:“你们家的忍者你还不知道么?我就又见了个会从天上下火的,别的不知道了。” 义光道:“忍者向来神秘,纵是我家的,我也没那么清楚。” 说话间,伊达辉宗连同龙田、长繁两人也走了进来,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辉云抽空问龙田道:“赢了?” 龙田歪歪嘴角,说道:“不知道,感觉砍中,却又不见了,不知生死。” 辉云又问:“那托你的事?” 龙田道:“这么不放心我么?妥了,五十人护送的。” 那边寒暄完了,长隆问义守:“既然义守大人亲至,在下也不便逾矩,却不知义守大人要如何处置?” 这句话说的委婉,其实也是明摆着要最上义守给个好答案。最上义守看了看长隆脸色,想也没想便说:“若是这群人肯给我个面子,交几个管事的出来让我砍了便罢了,若是不然,那就烧了这里,日后我再建个新的!” 辉宗接口:“义守大人果然好脾气!”却也不知是赞赏还是调侃。 见长隆也没有意见,义守上马出了林子,算算距离,停在一个暗器打不到的位置喊道:“最上义守在此!羽泽坊出来答话!”听义守这么喊,辉云等人猜测,这羽泽坊应该是羽黑里的首领。少时,又听里面回应:“羽泽坊大人今日多有不便,义守大人何事?便由小的传达可好?” 义守面露难堪之色,转而愤怒骂道:“你是哪个!可传得我的话么!” 里面回答:“小的七上忍之首,炎煞之助,定可传达义守大人命令!” 辉云悄声同龙田说道:“听这名字,应该就是他连自己人都烧了!” 龙田看看辉云,道:“怎么?你想帮他们的人报仇么?” 辉云点点头,没说话。 长隆这边似是按捺不住了,上前与义守并排,喊道:“你们这单买卖的雇主父亲在此!速速开门,我有话要与你们首领说!” 又听里面炎煞之助回答:“忍者接了买卖,只于雇主有关,却与其他任何人说不上话,便是家人也不行!” 义守愈加气恼,此时更加怒不可遏,高声喝斥道:“你等本为我最上家人!今有证据证明你们分事二主,不忠不义!意欲何为!?若是你们不给我一个满意答复,立时便叫你们灭族!” 炎煞之助道:“羽黑众确实从属最上家,却也非最上家独有,何况别人给钱,我们做事,关忠义何干?义守大人如此便要兴师问罪,可有点强词夺理了!还说要我们灭族,可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吧!” 义守有些语塞,正不知该如何回应,却听义光朗声问道:“在下义光,有问题请教,可否作答?” “少主请问!” “听说忍者村都有忍犬,不知这里可有?” 里面似是不知义光这个问题意图何在,静了一下才答道:“有。” “若是他不听话,怎生处置?” 里面又犹豫了一阵,道:“少有不听话的,若是有,便杀了,以儆效尤。” 义光笑了一下,忽然正色说道:“那便甚好!你们就是我们最上家养的忍犬,今日叫你们看清自己的身份!弓箭手准备,点火,放箭!” “传令!点火!放箭!” “伊达家火箭手准备放箭!” “二阶堂家准备火箭!” ------------ 第五回 恶犬引火难离死 第五回 恶犬引火难离死 神鹰断喙欲重生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只差一声号令。 忽然辉云拦到前面,大声喝道:“且慢!请问几位,这寨中可尽是忍者?” 最上义光不知辉云要做什么,奇道:“这既然是个寨子,怎么可能尽是忍者?” 辉云道:“那你们如此放箭,老幼妇孺怎么办?本来要除了后患我都犹豫了很久,难道还要连这个村子的存在都消除么?” 最上义守看了看有些语塞的儿子,说道:“这是那羽泽坊之过,却怪不得我们了!” 最上义光点了点头,道:“而且,做事便要做绝,莫要留下人日后再寻仇!” 辉云拼命摇头,向最上义光喊道:“认识你以来,可未见你是这种人!” 最上义光似乎没有之前犹豫了,斩钉截铁说道:“人与人,势力与势力,不可同日而语!烦请辉云大人让开!” 最上义守也说:“辉云大人,这是在下的家务事,还请不要插手,否则,在下便连前代将军的面子也不给了!” 伊达辉宗认真听了一会儿这边的对话,闭上了眼睛,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似是想通了,调转马头,道:“我突然有些不适,先告退了,这里也不差我这两、三百人。”又朝辉云几人招招手,“不知几位可愿同在下一路回米泽,休养一下?” 辉云看了看最上义守几人,知道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缓缓放下展开的双臂,有气无力朝丰前坊说道:“收了羽分身吧,咱们的计划结束了……” 伊达家来的都是骑兵,辉宗吩咐人牵过来几匹马,给了辉云等人,道:“跑了这么远,马也累了,慢慢回去算了。”辉云紧咬牙关,一言不发,默默点头。 行出树林,背后“放箭”号令响起,数百只火箭同时离弦,撕扯着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在撕扯着辉云几人的心,瞑野熏看到辉云的表情,赶到辉宗身边道:“辉宗大人,还是先赶几步吧!”辉宗点点头,一甩缰绳,领着马队跑了。辉云再望一眼身后,只看见天边一片通红,隐没在那林中,不禁长叹一声,别过头,追马队而去。 无人阻拦,羽黑里霎时变为修罗场!整个村子全部陷入大火之中,几无一户幸免,妇孺老幼嚎哭避于街上,又被冲进来的武士践踏残杀,纵使侥幸暂时避过,也只是再多恐惧一阵罢了! 羽泽坊终于在此时准备现身——看起来年纪已经不轻,六十上下,长眉,三缕花白短髯,极瘦,配上紧身忍者装束显得更是瘦消,有一额饰,却围在喉间,上有羽黑暗鸦三羽纹饰,闪闪发亮的背景下隐隐透着阴压气息。 先吩咐了百十来人去控制火势,救援乡民,千叮万嘱只要救援,莫与武士缠斗,直到那百十人勉强答应,羽泽坊才又叫余下不足百人围在周围,表情肃穆沉默片刻,片语未发,抽出背后两把短刀,杀气腾腾,向街上走去,走了十几步,展刀俯身,似一只寻见猎物的凖,跃起半空之中……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与里共生死!”没人回应,只是杀气更重了…… 街上已经尸横遍野,大多是女人和孩子的,还有老人,也有忍者,也有武士。不远处火光映出的影子告诉我们那里有个跪着的女人,似是在死前便是这般姿势,也许哀求过斩杀她的武士大爷放过她,也许,只是祈求天神的保佑吧! 最上义守父子在几个贴身侍卫陪伴下,下马背手,静静欣赏这莲花盛开般的美景。二阶堂长隆还在不停吩咐人只管向里冲,见人就杀,莫要留情!忽然已经焦黑的羽黑里三个大字上一点光闪过,义守身前一个侍卫瞬间前额爆开,一命呜呼。最上义光大惊,连忙拉了已经呆在原地的父亲后撤,其他侍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拔刀,似欲向前,却不知为何也随主子退到了林中。 林外传来了羽泽坊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点气喘:“老了,铁钉都打不准了,本来是瞄准你这养狗的,那知道把狗打死了!” 最上家林中还有几百人马,一时间都围了过来,纷纷拔刀出鞘,映了火光,仿佛林中的日出都提前了。羽泽坊看看背后二阶堂家剩余人马也围拢了上来,不屑一顾笑了一下,重又恢复之前那鹰一般的眼神。 最上义守终于镇定下来,整理一下衣襟,道:“你这条老狗终于舍得出来了?” 羽泽坊悲凉说道:“嗯,出来看看是谁来这畜生圈里撒野!”说话间,羽泽坊肩膀微微动了一下,最上义光一直注意着这个当年被称为三羽刺的老家伙的一举一动,见他动了,暗道声不好,连忙抱着义守就地一滚,只见身后又有一人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已经溅了一地的血,后仰倒地,气绝当场。 又死一人,众武士也不再等待号令,提刀便上,再不敢给这些忍者机会,免得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羽黑众也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只盼着死前能多带几个走,便都似疯了一般,只要身前的人倒下,即刻寻找下一个目标。一时间死者无数,到处都是鲜血四溅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周围的树木也几乎变成了红色。 激斗正酣,天空中乌云渐渐聚集,天色未亮,更加没有人能察觉。也不知该说终归是忍者警惕性比较高,还是说碰巧如此,一个用铁鞭的忍者忽然喊道:“炎煞之助!你又要杀自己人!?连首领都不顾了?!” 话音刚落,火光笼罩的前门中现出一个身影,确实是那时一阵火雨烧死己方几十人的忍者——羽黑七上忍之首,炎煞之助。 见羽泽坊也在将信将疑看着他,炎煞之助眼角露出一丝笑,看面罩在动,似是说了句什么。羽泽坊绝望说道:“快走!他已经施了术了!” 最上义光自听见最初那忍者喊话之时便一直在拉着父亲后退,此时已经不知退了多远,看林上几点火雨滴下,整个树林登时陷入火海,父子俩皆是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腿快。 林中早已无人恋战,各寻出路,不时有哀嚎传来,定是身上着了火了,也有些暂时无恙,却显然已经被火包围的,绝望之余,干脆剖腹自尽,也算干净利索。羽泽坊有人相护,难免自己老了,动作迟钝了许多,躲避时脚上还是被一颗雨点击中,烧了起来,此时火虽然被随从的忍者扑灭,却显然走不动了。 “唉!无非想让羽黑里不再寄人篱下,过得这么委屈,哪知竟害了这么多人!我真是老糊涂了么?” “首领!” “一把年纪了,死就死了,你们走吧,以后别干这鬼营生了!” “救得首领,里仍在!首领若是死了!里也就完了!我们虽然没说,却也决定了要和里共生死!” “说什么傻话?!就这么死了,哪有脸见被我们连累的乡亲?!快走!” “首领!” “走!” ………………………………………… 一颗头颅滚到了最上义守脚下,最上义光拔出佩剑,将人头拨转过来,正是长眉白髯的羽泽坊。 炎煞之助跪在不远处,诚恳说道:“之前那些不忠不义之言,皆是首领让我说的,并非出于属下真心,眼下带了这颗人头,还望主子能原谅属下!” 最上义守将人头踢远了些,问道:“原谅你,你能做什么?” 炎煞之助道:“做牛做马,皆如主子所愿,只愿一生效忠最上家!” 最上义守点点头,朝儿子使个眼色,叫他过去和炎煞之助说,自己朝战马走去,不再管这边。 “抬起头来!”最上义光到了跟前,命令道。 炎煞之助连忙抬头,一刻也不敢耽误,正要说话,忽觉脖子一凉,模糊的视线中,最上义光已经转身走了…… 最上家父子两人都已上马,义守道:“做得好,留下这种人,只怕哪天连我都杀了!” 义光点头,没有说话,摆摆手示意前军开路,喝道:“准备屠城,一个不留!” ………………………………………… 太阳照常升起,照耀的仍是羽黑里,只不过,这里只有这屹立不倒的大门还能证明这里曾是羽黑里了。 已成废墟的村子中,一个小男孩醒了,推推跪在身旁抱着自己的妈妈,新奇说道:“妈妈妈妈,今天的阳光好强,平时似乎都照不到村里呢!”妈妈没有回答,只是晃了晃,倒下了…… 小男孩没有哭,只是有些惊呆了,渐渐想起,昨晚村里着火,似乎来了很多人,都是不认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救火的,之后妈妈就哭了,抱着自己,不记得和别人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也在哭,哭累了,便睡着了。好像睡梦中有人在喊:“大人命令屠城!”好像很可怕的样子。又好像自己是醒了一下吧,看见面前蹲着一个人,看了看自己,站起来回了声:“这边杀完了,去别处吧!” 屠城,是什么意思?现在路上都没有人了,是这个原因吗? 原来是这样啊!经常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树林已经烧光了呢!怪不得太阳这么刺眼。 以后去哪里玩呢? 妈妈叫我白儿,妈妈不在了,以后谁来喊白儿吃饭呢…… 我去哪呢…… ------------ 第六回 花木逢春霜别露 第六回 花木逢春霜别露 寒梅沐苦雪慰冬 缓缓行了一日有半,终到米泽。遣散人马,辉宗知众人疲惫,吩咐安排食宿,客套一番,先告辞回了房,让大伙随便。辉云不但身上倦了,心情也不好,闷闷吃完了饭,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奔去洗澡、睡觉。余下人更是不想说话,草草吃完,收拾回房。 次日正午,辉宗继续招待众人,正用餐间,听见通传,最上、二阶堂两家大军于城外五里之外下寨,最上义守等人已经陆续进入外城。辉宗吩咐人出城迎接,带入内城,转眼朝辉云看了一眼。辉云明白,挥挥手示意不必担心,继续低头吃饭。 又叫人准备坐席,按身份排布位置,除了辉云,其余人皆被挪到下手,龙田略有不满,却也没说,辉云起身道:“辉宗大人,眼下,在下也不过是织田家一个打杂的,还是请让在下和同伴们坐在一起吧!”辉宗知道辉云是什么意图,假意谦让一番,吩咐下人帮辉云把位置挪了过去。 刚刚准备妥当,迎客已经带了最上几人进来,照例寒暄过后,纷纷入座。辉云为了不失礼数,敷衍打了招呼,龙田却是全然不理,自顾自吃饭,全当没看见一般。最上义守和二阶堂长隆两人极为不悦,碍于伊达辉宗在场,倒也发作不得。 之后的酒席很沉闷,基本都是些场面话,不着边际。忽然长隆说道:“我准备立霞羽为下任家督,不知各位可有意见?”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辉宗略作沉吟,说:“长隆大人不怕家中大乱么?”最上义守也急忙帮腔道:“是啊,纵观天下,哪有女人坐得家督这个位置的?” 二阶堂长隆环视一周,见辉云等人也停下碗筷,正定睛看着这边谈话,遂缓缓放下手中筷子,朗声说道:“凡事皆需有人开先河,何况在下也不算是开先河。想吾日本先有八代六位女天皇,明国前朝亦有则天顺圣皇后,我无非立个家督而已,两位大人未免有些大惊小怪了吧。” 辉云暗暗叹服,心道这粗犷汉子倒还有些文化,竟然还知道武则天。反倒是自己,完全不清楚那八代六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龙田凑到耳边低声道:“六位分别是推古、皇极、持统、元明、元正和孝谦,历史上有名的女皇。其中皇极和孝谦因为某种原因,做了两任天皇,所以说八代。”辉云瞪圆眼睛看着龙田,用表情就告诉了他自己想说什么——你竟然还知道这个!龙田随意一笑,不置可否。 伊达、最上两家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上义守抬手“呃”了几声,好像要说些什么,摇摇头,又把话咽了回去。伊达辉宗虚拳掩口咳了一声道:“二阶堂家的内务,也不该我们管,只望一切安好便好,还请长隆大人三思,再做定夺!” 二阶堂长隆眯着眼看看在座列位,知道他们再没什么意见,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姓道:“帮忙传个话,叫我家中准备仪式庆典,待过得几日,吃了满月酒,我便回去让位于霞羽。” 辉云有些纳闷,不知什么满月酒,辉宗这才笑道:“匆忙间出了这许多事,还未及和这几位兄弟细说,这番之所以这么多人来我家,正是在下刚添一子,再过得几日便满月了。” 龙田道:“你的儿子?伊达政宗么?” 辉宗一愣:“政宗?那是我家九代大人的名字,中兴之祖,想我等泛泛之辈,皆难望其项背。不过,内子诞下此子前夜,确有吉兆入梦,若是此梦灵验,在下倒是考虑于元服时给他这个名字。” 听辉宗这一番话,在座诸人皆窃窃私语,辉云附耳与龙田说道:“看来便是政宗没错,算起来也差不多是1567年,咱们都混了七年了,该想想怎么回去了吧?” 龙田道:“眼下知道的只有晴明那老家伙说的办法,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那老头也不再出来了。” 辉云轻叹一声,说:“那怎么办?” 龙田又说:“你还记得那山童头中的八咫镜碎片么?” 辉云摸摸胸口,点头道:“嗯,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但是这一个碎片有什么用?” 龙田说:“我觉得川中岛一役如果能胜,应该就有头绪了。” 辉云听罢,紧咬嘴唇,不再说话,心里只是在想,此事说来简单,但无论是从人手还是自己的实力来说,却是完全没有得胜的把握。想了半晌,聊无眉目,倒是脑子越想越乱,也听不清周围人到底在聊什么,看看自己面前的盘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东西,起身向众人道声累了,信步回房。 又过一日,依然好酒好菜伺候,辉云倒是愈发没有胃口,又是草草吃完回房。傍晚十分,新妇罗进来道:“窃听得羽黑被屠城,无人幸免,真是——”话未说完,辉云似是毫不感兴趣般摆摆手,说句:“意料中事。”便将新妇罗打发了。 如此,几日匆匆而过,瞑野熏有些担心辉云,私下找到龙田,龙田正在喝茶,挥挥手道:“无碍,过些日子就好了。”瞑野熏不明其意,却也无可奈何,躬身退出。 果然这一日临近日落时分,辉云独自找到辉宗,开门见山便道:“在下前来东北,不为他事,专为东北一干妖怪而来,听闻令尊晴宗大人知晓下落,却不知晴宗大人现下何在,还望辉宗大人明示!” 辉宗似是正在处理政务,静静听辉云说完,放下笔道:“眼下时局混乱,妖怪丛生,东北也不例外,四处皆有妖怪,辉云大人既为他们而来,再朝北走便有,何须家父指点?” 辉云一脸的鄙视,却不知说什么好,心道本少爷诚心诚意跟你问问题,你却和我打太极,还好我知道你不傻……又考虑再三,辉云俯首一拜,重又说道:“还请辉宗大人莫要推脱,在下确有要事,还望辉宗大人体谅一二!” 辉宗叹口气,站起身,扶辉云起身,背转身说道:“早知阁下来此的目的,前几日阁下心不在焉,我也清楚迟早要谈论此事,只是并非在下不愿相告,实在是不能相告。” “莫非是晴宗大人不愿相告?”听到这里,辉云已经明白问题的关键了,看辉宗点了点头,心内更是确信无疑,无奈叹口气,又道,“在下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这次在下所遇到的,虽然不是迫在眉睫,却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若非如此,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东北了,不知辉宗大人可否找到晴宗大人商量一下?” 辉宗坐回案前,扶额想了一会儿,道:“家父退位之时,再三言说,此后不愿见人,尤其是妖怪之事,再不想提起,虽然在下与家父不和,但此托言辞恳切,在下也不想忤逆。” 本以为仍然没有效果,辉云很是沮丧,忽然听到“与家父不和”几字,想起伊达家近几代确实都是子尅父上位,虽然晴宗多少算有些眼头,没等辉宗发难便主动让位,却也掩盖不了这个儿子早已不服管教的事实。 再想想自己,辉云忽然心里有底了。说到父子不和,辉云算是很有经验的,若非现代法律管制,辉云早就跟他爸爸刀兵相见无疑,细细掂量一下辉宗的情况,辉云心中默道:虽然你现在不想说,但只要你家中出事,你绝对第一个先把你爸爸卖了!想到这一节,辉云愈发欣喜,马上便要溢于言表,忽又想到,若说出事,这种大名家要什么时候才能出事啊?就算出了,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怕是绘实那边都已经生了几窝小狐狸出来了。 辉宗也不知道辉云脸上时晴时阴所为何事,懒得管他,准备继续看公文,忽听门外有人匆忙跑来,抬头看去,一个下人冲了进来,跪倒便说:“启禀主子,小主人昨晚被人掳走,下落不明!” 辉宗大惊,辉云也是一愣,心说:“想吃冰下雹子么?还有这么好的事?” 细听辉宗询问下人,原来正是现在乳名梵天丸的所谓他日政宗,昨夜大约于晚饭之后,正是城内众人七手八脚忙于收拾之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问及留守乳母,只说是时有些头晕,再清醒过来便不见了梵天丸,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其母义姬显然有些失措,立时下达了“切莫张扬,便是与辉宗也不许提起”的命令,随即派出人手出门寻找。孰料,义姬尽遣几十手下,寻了一天,几乎将米泽城翻了个遍,竟然毫无结果,无奈,这才叫人来通知辉宗,乞求降罪。 然而辉宗也没时间降罪,梵天丸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未及疼爱便丢了,此事当然最大,当下吩咐人手,四处打探,勒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否则全员提头来见。 话虽这样说,辉云也知希望渺茫,毕竟义姬手下人手虽少,却也不乏有能之辈,他们找不到,自己的手下也未必便指望的上,兀自惴惴,坐立不安间,忽然看见辉云正在得意的笑,不免有些生气,强抑制情绪道:“辉云大人,若是再没什么事,便请先去休息吧!” 辉云又笑一声,背手得意洋洋说:“此事,在下也许能帮上忙。” 辉宗看了辉云的表情便知道要他帮忙的代价是什么,缄口不语,辉云见状,摆摆手假意要走,想等辉宗挽留,好再讨价还价,哪知辉宗还没开口,门外又跑来一个下人,未及行礼便喊道:“主子,二阶堂家有书信送到,说要直呈给您!” 辉云不知信中写的何事,犹豫片刻,决定先不走,留下看看再说。辉宗也没理他,一把拿过信抖着手拆开,双目上下几番,忽然喊道:“去砍了那霞羽!拿她的头去换我儿子!” “遵命!” 作者的话: 元旦快乐~! ------------ 第七回 群豪暗心波自起 第七回 群豪暗心波自起 巾帼倾愫浪难平 急喝声“且慢”,辉云上步抢过信札,“长亘”两字落款先映入眼帘。既然看见了名字,结合辉宗之前的命令,此事始末辉云已经猜了十之七八,果然,信的内容如下: “吾父长隆将禅于霞羽姬一事,已然不胫而走,传城之南北,虽未知与吾,却亦为吾父之风,不意坐以待毙,又闻伊达、最上参此决议,今取汝子,以霞羽人头易之!” 辉云还在看信,辉宗又催促人快去杀了霞羽,以便尽快换回梵天丸,那下人显然有些犹豫,却见辉宗已大步流星向刀架走去,似是自己再不听命便要先砍了这颗脑袋,顿时慌乱,扭头连滚带爬欲夺门而出。正在此时,辉云已将信全部看完,喝住那下人问辉宗道:“真有了霞羽的人头,便能换回你儿子了?”听了辉云问话,辉宗站在刀架旁,手握刀鞘一直抖,却显然说不出话,辉云又道:“那日长隆大人说话,阁下也听得出,显是铁了心支持霞羽,现在你砍了她,怕是儿子还没回来,城外那近千二阶堂家的人便已经攻进来了吧!” 辉宗道:“最上家也在这里,我是他家的女婿,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辉云冷笑一声,追问道:“你们东北这边乱成这样,你确定最上家这次不会又先撤兵,带着尊夫人回娘家?” 辉宗“呛啷”一声拔出武士刀,上前一步架在辉云脖子上喊道:“那你这家伙说要怎样!难不成为了他二阶堂的家事还要舍弃我那儿子不成?” 那下人见辉宗拔了刀,早吓没了魂,朝门边爬去,刚要向门上靠,门左右拉开,二阶堂长隆大步进来,跪倒便说:“在下特来向辉宗大人请罪!在下这就带人回去杀了那不孝子!在下只请大人放过霞羽一条性命!”长隆连说三次“在下”,一次比一次诚恳,说到最后,整个额头已几乎印到了地板上。 辉宗还没答话,最上父子也赶了过来,刚到门口,便见了室内三人,一个最像男人的人匍匐跪倒,不知在干什么,另一个凶神恶煞,持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却又带着犹豫,而那白毛小子明明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却是皮笑肉不笑,只是背着手斜眼看刀,还不住抖腿,显是极度不屑。 最上父子对视一眼,显然觉得事态发展有些超乎想象,连忙一个奔向辉宗那边,一个过去扶起几乎快要趴在地上的二阶堂长隆。 最上义守道:“贤婿,凡事总有个计较,你这里先与外人闹个不可开交却是做什么?” 辉宗脸上抽搐两下,狠狠撤下刀,指着辉云朝义守骂道:“这家伙不三不四,却只是阻着我救儿子!” 义守叹一声,摇摇头说:“此事事关重大,的确不可急躁。” 长隆此时已经被义光扶着站起,拍拍衣服拱手道:“此事皆是在下家事而起,只要霞羽安全,在下定当竭尽所能救出令郎!” 辉云摸了摸脖子,又刺道:“怕是人家的令郎没那么好救吧!在下看来,你家的‘令郎’已经铁了心了呢!” 眼看这次辉宗和长隆两人都要发作,义守皱着眉朝辉云努了努嘴,面向辉宗说道:“此事的确要计议一番,真非霞羽人头这么好解决的。” 辉宗重重坐回案后,按捺一阵,道:“这家伙也没个计议,只是在这里捣乱!” 辉云笑笑:“此事不需计议,在下已有一人举荐,可轻松寻回令郎。” 看辉云似乎真是成竹在胸,做场之人瞪着眼睛半信半疑,互相对视一番,也不好说话,都只是撇嘴,显然是说白发小子这次牛皮真是吹大了。辉云也不管这些人的表情到底在说什么,径自走到门前,朝那个还在地上哆嗦的下人耳语了几句,看他听明白了,便拍拍肩膀叫他快去,那下人一脸茫然,却又想刚才也算是这少年救了自己一命,虽然不明就里,还是立马起身小跑去了。 过不多时,那下人回来,看大家各怀心事坐着,一片安静,便按形式行个礼,引进一人,乃是姑获鸟。 进了门,姑获鸟也看出了气氛诡异,敷衍屈膝,算是礼数到了,直走到辉云身边。辉云也不等她发问,附耳低声交待一番,朝辉宗道:“在下手下这几人虽算不得能人,这点小事倒都应付得来,所以,这件事便交给在下处理,不知几位有没有什么意见?” 义守几人也不清楚辉云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迷茫摇摇头,辉宗本欲反对,又想起羽黑一役,这家伙就是凭了那几人直冲到羽黑寨前,说没什么真本事,也要有点邪门歪道才是。再想到,自己眼下也是没什么好主意,靠着眼前这几个熟识,无非就是大兵压境,但现在自己儿子在别人手上,派兵这一途明显行不通,倒不如让这白毛小子走走偏门,说不定真能成功。至于这白毛小子想要的报酬,且等自己的儿子回来再说,身为一介大名,如是不答应他的请托,他也未必敢做什么。 如此一来,无人反对辉云提议。辉宗拂衣端坐,问姑获鸟道:“这位姑娘可有把握?此事非同小可,并非只是抱回一个小儿那么简单,可能敌人是个军队,危险非常!” 姑获鸟掩口轻轻一笑,道:“别的事不敢作准,小孩子却未有我抱不回来的。还请大人放心!” 目送姑获鸟离开,辉云也起身告辞。回至房中,狐火正蜷在角落,听见响动,问道:“如何?”辉云道:“虽未成功,却也似天要帮我。你先去唤了新妇罗,待到日落便出发,潜行随了姑获鸟,若是一般对手便罢了,倘是妖怪,助她抓了回来。”狐火不明就里,却也难得有自己的任务,应了一声,出门寻新妇罗去了。 房间里难得安静,辉云闭目坐靠在墙上考虑到底该怎么劝伊达家的人告诉自己有关妖怪集团的线索,若只说是帮别人找回儿子,也不算很大的筹码,思来想去,全未找到突破口,正有些沮丧,龙田敲了下门,也不等辉云应声,自己拉开门走了进来。 “把那蜘蛛精都派出去了?有事?”关上门,龙田还没转身,问题已经抛出口。 辉云半睁开眼,懒洋洋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问题。龙田走到辉云前面,也不坐下,单手叉腰,低着眼盯了一会儿,又道:“我也听说了,那个什么未来的政宗丢了。”辉云还是不睁眼,哼哼唧唧回答:“是啊,我接下这个活了,毕竟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给他儿子过满月的,看有没有希望用他儿子换点消息吧!” 龙田撇了下嘴,说:“没希望,我有种感觉,不是晴宗不愿意别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而是辉宗。” 这次辉云睁眼了,很是不解地瞪着龙田,龙田跟他对视一阵,耸下肩,转身边朝门外走边道:“父子关系的事,你比我清楚。”说完,人已不见。 辉云独自呆呆想了片刻,觉得心里开朗了许多,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还对着天花板淡淡笑了,又过了一会儿,铺好被褥,躺下睡了。 却说最上父子房中。义光虚目端坐,静静喝茶,听着父亲最上义守在他身旁来回踱步,少顷,义守猛然停下,低声恨恨说道:“本是派义姬来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辉宗的,哪知这个大的没杀掉,竟还给添了个小的!如此我最上家如何做得奥州探题?” 义光静静听父亲抱怨,见父亲说了几句,似乎再无话可讲,于是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如今似乎是神鬼都在,更是下不了手了呢!”这话似乎也是指着父亲的心事所说,不出所料,义光话音刚落,义守立时重重坐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义光等父亲喘了几声粗气之后,气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才继续说道:“不过我那妹妹与我向来友好,既然那日答应了我,便决计不会不做,只怕是辉宗也非无眼之人,不是那么容易就下得了手的。” 正说话间,房门轻响,义守紧皱眉头,要问是谁,却听义姬声音传来,义光起身,让得妹妹进房,又伸头左右看看,确定门外无人,这才关上房门。 这义姬长得不算漂亮,却也端庄,尤其是脸型与义光很是相似,在女性的阴柔中增添了不少的坚毅之色,只是此时心事重重,脸色难看,坚毅中便又带了些阴郁。 义光给父亲杯中蓄满水,又给妹妹倒了一杯,三人围坐。义守抿了一口,道:“脸色如此难看,为何?”显然是说义姬。 义姬握着茶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父亲可知……” 义守似乎知道义姬要问什么,不等她说完,接道:“料那羽黑之众已是长亘王牌,此番应请不到什么人了,况且又已有人去救,你不必担心!” 义姬依然摩挲着手中茶杯,不安道:“女儿只是怕,若是那长亘见忍者失败,却请来妖怪,如何是好……” 义光哂笑一声,道:“虽说妹妹的猜测不无道理,但咱们东北地界上的妖怪是有组织的,闲散之辈皆不足挂齿,何况以那长亘的本事,也请不来什么大妖怪。再有,这番去救我那外甥的,正是妖怪。” 义姬稍稍有些吃惊,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就是最近那几间没有人的房间里的客人么?” 义守父子点头,义守道:“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看不见啊。”又顿了一顿,“提起此事,为父倒很有些犹豫。” 义光道:“父亲不想救回梵天丸么?” “为女儿着想,自然盼这小儿无事。”义守边摆手边急忙说道,“可那件事却又怎么办?” 义姬有些不满,起身道:“那件事父亲大人不必担心,女儿自由计较在胸!” 义光冷笑一声,端着茶杯闭目说道:“如此说来,妹妹想救回的,应是他日的人质吧?” 义姬侧脸看了哥哥一眼,没做声,拉开门走了出去,关上门,盯着走廊尽头有些疑惑,隐隐觉得,自己出来的那一刹那,尽头上,似乎有个人影消失了…… ------------ 第八回 无相凡事凭心拒 第八回 无相凡事凭心拒 有意难为照胸怀 次日清晨,天刚破晓,辉宗便派了人来请辉云过府叙话。辉云自然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暂无消息,只好和那人说:“劳烦告诉辉宗大人,在下也知他心中焦急,但凡事总需要些时间,不出意外,明日便当有消息了。”那下人有些为难,却又被事先嘱咐了不可无礼,只得诺诺退去。 那下人出门打了声招呼,声音很小,辉云没听清楚,不知是谁,但似乎是朝自己房间走来,连忙起身穿衣,刚刚披上,来人已经走进,却是天童浅月。 辉云动作定格了一下,拽着衣服,也不知该不该继续穿,所幸是时日本内有小衣,可辉云还是觉得那毕竟算是内衣,有些尴尬。再看浅月却仿佛无所谓,和在自己家里一样,兀自坐下,抬眼漠然看着辉云。 “那个……这位公主……你、不敲门么?”静静等着辉云吞吞吐吐的问完问题,浅月不屑“嘁”一声道:“本公主去哪里还要敲门么?!” 辉云知道和这种身份的人讲道理也没什么用,尤其是之前便看出了,和这位公主讲道理更是没用,只好自顾自穿好衣服,坐到对面,深吸一口气问道:“天色尚早,公主不需要多休息么?” 浅月白了辉云一眼,责备道:“你都不问问本公主身体好些没有么!”辉云瞪着眼睛漫无目的四处看了看,心道:我那问话跟你的问话差别很大么?何况你当时不是没受伤么?想到这里,辉云有心刺她两句,转念一想,别人毕竟是公主,只好说道:“在下心想公主终究出身武家,修养了这些日子了,身体应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罢了。” 听完辉云这一番话,浅月极其无奈,叹口气道:“按说你的话倒也在理,可就是听完让本公主不高兴,算了,也懒得跟你计较,本公主找你有事,你可愿帮忙?”听了“你可愿帮忙”这样的问题,辉云心里老大不情愿,暗想:你又没告诉我到底要帮什么便先要我决定帮不帮忙,这要我怎么说?犹豫再三,辉云反问道:“若是我不帮忙,你可会做什么很绝的事吗?” 浅月翻个白眼,道:“你是在跟女人讨价还价么?算了!懒得说你什么了!直接回答我下一个问题!你觉得最上义光人怎么样?” 辉云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没能想到和帮不帮忙有什么联系,只好照实答道:“感觉上还是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武功也不差的样子。但羽黑一役,又给了我另一个感觉,似乎手段很是强硬!”说完,看着浅月,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合她的心意。 天童浅月冷笑了一声,道:“很是强硬?说得好!” 见对方夸自己说得好,辉云稍稍放心了一点,问道:“却不知和公主的主题又有何联系?” 浅月没回答,又换了一个问题:“听说你对东北这边还有些了解,可知我天童家么?” 辉云这次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得摇了摇头,于是浅月自问自答说:“天童家,出身源氏……” 却说,原来天童家在东北地区本是不逊于最上家的名门望族,与最上家同宗,皆属清和源氏一脉,从家族历史来看,天童家源出斯波家,属于足利氏庶流,而最上家则与斯波氏同族,所以,这两家可说是一家兄弟的关系一般。 然而在这个一时联姻又一时翻脸,反复无常的纷乱战国中,经过一番过继、继承、分封等等的复杂“程序”之后,天童家成为了最上氏武士团的支族,家格也明显下降了一位,成了最上氏的分家。虽然从实力上来讲,天童家完全不弱于最上宗家,但实力再强,也是被时人称为“最上八楯”,好听一点,无非也是在提到天童家的时候会在后面加上“之首”二字而已。 因此,天童家一直想要独立,其他七家相互来往甚密,自然也知道天童家的心意,各怀鬼胎之余,必少不了对时任家督的天童赖贞的怂恿。而最上家当然也知道手下豪族的忠诚度如何,无奈多年前最上义守之父最上义定与伊达家的一场大败之后,最上家虽然名义上仍是羽州一带的探题,但是实力上早已大打折扣,莫说与此八楯对抗,单说与天童一家交战,也几无胜算。所以义守一直采用的算是从义定处传下来的怀柔政策,一方面消极从属于伊达家,一方面尽力安抚各个分家——只要不独立,一切都好说。 于是天童家便一直是半独立的状态,只在表面上尽一尽分家义务,做足这个名分,其他时候,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倒也相安无事。然而最近几年,随着义守长男义光逐渐成长,局势忽然又变得紧张起来,原因便是——义光此人,面上柔弱,实则强势非常! 当然,浅月并没有把所有的都讲给辉云听,尤其是天童家在得知义光意欲重新强化宗家势力之后,再度萌生独立的野心这个事实,浅月更是绝口不提半字,只说义光有意消灭手下所有隐患,凡是实力稍微强大一点的豪族皆难逃其毒手,便似那羽黑之里一般。又说若非现在义光暂未坐上家督之位,而且各个豪族又不像羽黑那样被抓到了把柄,可能天童家早已不在了。 其实辉云本没那么简单相信一个不完整的故事,但一来在这乱世多年,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听多见多,二来羽黑一役刚过,义光的眼神、脸色、语气,还时不时会震撼到辉云,打击他一直以来所谓“看人知心”的那份自信,再加上浅月口才甚是了得,故事虽不完整,却被她讲得乍一听全无漏洞,不由得辉云不点头。 浅月看辉云听明白了自己要说的话,心里有几分得意,掩口咳了一声,问道:“所以,你愿意不愿意帮我?这可是造福东北的事。” 辉云闭目沉思片刻,摇摇头道:“这不关我的事!” 伴着一声惊叹,浅月大为惊愕,显然辉云的回答极其出乎意料,连忙问道:“你没听懂我讲的事情么?” 辉云点头,道:“事情是听懂了,但是你们之间的争斗不关我的事。这位公主,在下乃是妖怪,无意插手你们的事。” 浅月面带愠色,起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嗔怒说道:“偏只管二阶堂家的事!”辉云刚要解释,门已经关上了。 一日无话,直到傍晚时分,狐火回来,进门便说自己跑了几个时辰,只为尽快通知辉云人已经找到,最晚明日早上姑获鸟便能返回,让大家一切放心,尤其是,敌人连个武士都不是,绝没有失手的可能。听了狐火的回报,辉云大为放心,也知狐火这番话亦是邀功,拜托府上之人帮忙准备些茶点,让狐火尽情享用。 未到子时,新妇罗也回到城中,过来跟辉云道个平安,便要回去休息,辉云问:“怎么连你也回来了,不需要留下帮忙么?”新妇罗摆摆手道:“那婆娘说不需要本姑娘帮忙,有我碍手碍脚反倒影响了她抱孩子。”说完,也不回头,直走回房中。 糊里糊涂,还没睡醒,走廊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吵醒了辉云。睡眼惺忪看看窗户,天还没亮,也不知伊达家在搞些什么名堂,有心起来看看,却又真没睡醒,便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刚刚眯上眼睛,又闻隔壁几扇门响动,似是龙田等人被脚步声吵醒,起来观瞧,仿佛是大木长繁的声音道:“姑获鸟!你怎么了?!”辉云一个骨碌翻身起来,又听确是姑获鸟的声音道:“我没事,帮忙转告辉云大人,任务完成了。”说到最后,只听不住地咳。 辉云披上衣服,拉开门,果然是姑获鸟被两个伊达府上佣人搀扶着,正经过自己门口,急上前一步问:“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简单的很么?”姑获鸟强笑道:“无碍,还请大人放心,容我休息些许时候,再向大人详细禀报。”说完,由那两个佣人搀扶,一路咳,一路蹒跚回了房间。辉云与余下几人,各自站在门前,面面相觑,或叹气或摇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纷纷关上门回去睡了。 再度躺下,辉云谁不着了,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大亮。起身穿好衣服,正准备出去走走,门口上有人轻轻弹了几声,一个女人声音传来:“辉云大人,我家主子请您共食。”辉云愣了片刻,心道:怪不得这个时候了还没送饭过来,好吧!草草整理一下衣服,开门同那女仆道声辛苦,赴宴而去。 见了辉宗,果然气色大好,满面春风,盛情请辉云上座,不住言谢,辉云心中有事,含糊答应几声,只说“如此便好”。 最上义守与二阶堂长隆也陆续入席,辉云作势谦让座次,还未起身,便被二阶堂长隆按住,义守也说辉云真乃俊杰,当坐此位。辉云看最上义光没来,猜测今日辉宗定是极为重视,只叫大名级别的人物,全为向自己表达谢意,这个上座看来是推脱不得,只好不再言语。 其实若只说吃饭,辉云更希望的是和大木长繁等人一起,毫无顾忌,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吃多少有多少。而和大名们一起吃饭,相较之下,只能说是穷酸。本来,日本土地面积小,这是众所周知的,再加上肥沃的土壤更是稀少,偏偏现在又是乱世,粮食歉收,所以,即使是大名之家,也只是比寻常人家每餐多一两条咸鱼而已,至于寻常人家,几乎只靠萝卜充饥,大多数时间,便是白米饭也吃不上。 但是辉云等人不同,自打从那甬道中出来,手上有了钱,便没有买不到食材一说,至于他们把这些东西吃了之后会有多少人挨饿,那就不管了,反正不能饿到自己。况且,他们不同于大名家,还要考虑政务、军事等等方面,一贯一贯的计较,他们所要考虑的就只有吃饭。 今日也是一样,每人一盘,一碗白米饭,一碟腌菜,不同的只有鱼,据说是上等的鲣鱼,但鲣鱼体大,所以每人面前的都是鱼片,辉云目测了一下鱼片的大小,暗自估计,照这个分法,剩下的鱼,在座四人还能再吃一个星期。 不过辉云在更穷酸的将军家住过,也知道现在辉宗这种程度的宴席确实算得上款待了。寒暄谢过,安心准备吃饭,哪知辉宗因为儿子被救回,喜不自抑,滔滔不绝与几人聊天,不时畅笑,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辉云连腌菜都没吃完。 正饿得头昏眼花,听辉宗问道:“义弟,不知那位恩人身体可好了些?只是听下人说她于营救小儿途中偶感风寒,也未及去探望。” 辉云刚扒了一口饭到嘴里,慌忙咽下,敷衍答道:“她身体好的很,大人不必挂怀。”心里却说:你是真相信妖怪能感风寒么? 一旁义守赞道:“阁下手下女流之辈都是如此豪杰,真令我等艳羡!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得见阁下一展身手。”辉云好想说:我现在就表演一个瞬间吃完你们所有人的饭的绝技给你们看看。忍住没说,敷衍一笑。二阶堂长隆又插嘴问辉宗道:“不知是谁人掳走这孩子,可曾抓到?” 辉宗点头:“说来惭愧,乃是府内一个佣人,本是个酒肉之徒,流落街头,被在下收留了,之后倒也安分。哪知此番令郎给了他些酒钱,便偷抱了小儿去投靠,所幸途中酒瘾发作,耽误了时候,直到在下捉他回来之时,他的酒都未醒。” 义守道:“不知贤婿准备如何处置?” 辉宗叹一声,道:“已经赶出去了。” 义守摇头:“此等大罪,赐他切腹,亦是大恩。” 辉宗沉默不语,未置可否,其余人也不说话,趁此机会,辉云连忙大吃特吃,总算是吃完了这餐饭。 又闲聊一阵,似是再也没有开席时的欢颜,只得各自散去,辉云本还希望席间能有个机会问一下晴宗的事,哪知前半段没聊正事,后半段气氛沉闷,竟是一直没有机会,只好郁郁退出,闷声回房。 “哦?你回来啦?看样子吃了好多东西哦?”刚拉开房门,辉云就听见狐火欢快的声音。 “你没吃么?” “吃了,还是老样子,不好吃!”狐火本来想继续抱怨一番,见辉云似是无精打采,忍住后话问道,“话说你是怎么了?一副要死的样子。” 辉云白了狐火一眼,道:“没事,跟他们吃饭很累而已。” 狐火跳上辉云肩膀,打个呵欠道:“很累?那姑获鸟刚才过来说自己好多了,你还去看看不呢?” 说话时辉云正准备靠墙坐下休息,一听说姑获鸟有消息,立时站起,冲到姑获鸟房间。 打过招呼,姑获鸟直奔主题道:“辉云大人,那梵天丸,很有些蹊跷……” ------------ 第九回 梵天覆云秋黛月 第九回 梵天覆云秋黛月 山竹汲水染华霜(上) 按姑获鸟所说,将狐火和新妇罗赶回来,一则确实觉得辉云对自己忒也不放心,打架或许需要有人帮手,但抱小孩子的事情姑获鸟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准备动手之前自己已经都调查清楚了,对手不过是个普通酒鬼,也没有二阶堂家的人接应,只要等他晚上睡着,抱走孩子便可,连什么妖术都没必要用,哪里还需要什么帮助? 可姑获鸟没有看到的一点是,这孩子并不普通。正如辉宗那日所言,梵天丸诞生之日,其母义姬有梦入怀,当时所有人都在场,听到了这句话,可是谁也没有在意,尤其辉云龙田两人,还暗自在心里嘲笑,说古人动不动就喜欢说自己的孩子身上有什么神话,难辨真假。辉云还跟龙田开玩笑说:“我妈生我前一晚上就梦见自己吃烙饼卷葱了,我不也来这边做了个妖怪的黑老大?” 但今日里听完姑获鸟的叙述,辉云才真的倒吸一口冷气,暗道:也不知那义姬做的什么梦!这孩子竟能吸收妖力! 是的,之所以姑获鸟回来时异常虚弱,正是一路上妖力几乎都被那梵天丸吸了去,倘是路途再远些,想来姑获鸟便到不了米泽了! 看辉云瞪大了眼睛,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姑获鸟道:“这孩子有此种异禀,难保他日不是妖怪天敌,不如尽早除了,免得留个后患!” 听了这个提议,辉云犹豫片刻,看狐火也在一旁点头,辉云道:“救都救了,就不要再说杀了吧。倒是你,妖力恢复了么?” 姑获鸟摇摇头:“怕是一时半时也难以恢复,要么抓几个小孩子来,要么找个怨气重的地方,否则,怕是要等个一年半载才行了。” 辉云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来了一个伊达家的下人,朝辉云施礼说道:“原来卯月辉云大人在这里,请恕小的打扰,我家大人有请,有要事相商。” “才刚从那里回来,又有要事?”辉云想了想,没想通,转头应了一声,又对姑获鸟道,“小孩子就别想去抓了,等我想办法找到东北这群老家伙们吧!你先好好调养。” 姑获鸟微微一笑,道:“嗯,大人请放心吧!” 出门来走了一截,辉云觉得有些奇怪,问那下人:“辉宗会客,不是都在那面的房间么?你这是带我去哪?” 那下人回个礼悄声道:“辉云大人,小的并非辉宗大人手下,这番是晴宗大人请您过去,可莫要声张!” 辉云稍稍有些吃惊,马上便被喜悦掩了去,笑道:“甚好!甚好!” 开始路还好走,渐渐到了米泽城的边上,便愈发的曲折,直到一处破旧寺庙,那下人才说:“便是这里,大人请!”进了庙门,里面倒也还干净,偶有几个香客,证明这里香火未断。跟着那下人走,直到大殿,那下人唤了一个老僧过来,耳语几句,那老僧点了点头,朝辉云摆摆手,示意过来,那下人便退到一旁休息去了。 又跟着这老僧曲行一段,似是绕到了地下,再拐几个弯,这才到了一个石门之前,那老僧双手合什与辉云行个礼道:“施主,此处甚是潮湿,却需香火祛些寒气。”说完,闭目单手行礼,另一只手摊开,再不言语。辉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暗道:这还要门票啊?有心骂这老僧两句,想到见晴宗事大,只好摸出身上仅有的几贯钱,摁到老僧手里。老僧抬眼看了看手中的钱,咧一下嘴,极不情愿在墙上摸索一番,见石门缓缓打开,哼哼唧唧道声请,转身走了。 辉云花了钱,却又讨个没趣,站在原地呆呆打愣。愣了一会儿,石门已经完全打开,听里面传出一个稳重声音:“可是滑头鬼卯月辉云大人到了么?”辉云回过神,应声是,疾步而入。 室内装潢并不奢华,尽显素雅之风。石壁之上,挂了些字画,全无落款,应是主人所作。角落里有张榻榻米,因为地面潮湿,又架高了些,此外再无任何多余摆设,除了另外一边的一张木桌。朝这木桌走去,便到一五十左右岁、长相与辉宗很是相似的中年人面前,辉云施礼,坐下,问道:“阁下便是伊达晴宗大人了吧?” 那中年人正在写字,看看笔迹,果然与墙上所挂字画一般无二。听见辉云问话,那人并未马上应答,而是将字写完,又轻轻把笔放在笔山上,这才微笑着朝辉云道:“阁下的名字可是这么写么?” 辉云顺着那人手势低头看,这才发现,原来那字是自己的名字,乃标准汉字,用的是后世所说的御家体,当时叫做“青莲院流”的书法所书。辉云别的事情多少懂些,书法却和龙田一样,一窍不通,更不要提日本书法了,只认出这确实是自己名字,便不住点头说:“嗯嗯!好看!”见辉云夸赞,那人又是微微一笑,自言自语一般,默默说道:“唉!还是差了些霸气!” 辉云微微一愣,心说:“难道要我骂你字丑才有霸气么?”有心发作,却又碍于不知对方到底是不是伊达晴宗,只好忍着不吭声,静等对方在那边自怨自艾。 那人似乎忘记了自己桌子前面还有位客人,只是盯着自己的字不住摇头,过了好一阵,才“啊呀”一声,放下字,朝辉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难得有客人来,我竟忘记了!”辉云看他终于想起来了,连忙赔笑道:“呵呵,无碍!无碍!” 将字叠好,递给辉云,那人正色告诉辉云,自己正是伊达晴宗,辉宗的父亲,隐居于此已有三四年了。辉云想起自己未进门时里面传出的问话,带着疑问赞道:“老人家闲居于此,外面的事倒是也知道得清楚,竟知道在下是滑头鬼?”晴宗笑笑,回道:“老夫只是隐居,却非不问世事。尤其几日前阁下领了人马踏平羽黑那班怪人,名声更是响亮了!” 无意之中被人提起羽黑一役,辉云心里又是一阵紧,想说自己并非为了踏平羽黑里,而且人马也不是自己领去的,可又觉得多说无益,只好勉强一笑。 看辉云没说话,晴宗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沉吟片刻,又道:“听说阁下也于我东北几家之人都见过面了,觉得我东北之人如何?” “这个嘛……”辉云稍稍犹豫了一下,“很热情!都很友好!好像大家之间的关系也都不错,也是,毕竟都是亲戚嘛!”说完,笑嘻嘻看着晴宗,自觉回答得还不错。 不料,晴宗听了辉云的回答,惨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无非是表面的友好罢了!这群虎狼之辈,心里哪有‘亲戚’二字?!”重重出了口气,晴宗看向辉云,却只见了一个茫然不知所以的表情,便又接着说道:“其实莫说东北,任何地方都一样。权、利二字尚在,便可抹杀一切关系,甚至是血缘。我少年时便是这样想法,所以赶了我那每日做着想靠姻亲政策统一东北之美梦的父亲稙宗下台。然而我坐上这个位子之后,却又被眼前这暂时的和平蒙蔽了双眼,以为是我自己错了,心存歉疚,又搞起了父亲那一套,一直到我那儿子辉宗渐显对立之色,我才意识到,连儿子也是靠不住的,莫说是姻亲了!” 说到这里,晴宗有些激动,停下来遏制一下情绪,刚要继续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朝石门方向喊道:“那位小兄弟也进来听吧!”辉云闻言诧异,暗要掐诀,却觉得脚步声有些熟悉,但声音已近,却不见人,还在纳闷,龙田身形由头到脚渐渐现了出来,扔到地上一件披风,也不等人让,直接坐到了辉云身边。 辉云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龙田面无表情看了辉云一眼,道:“看那人鬼鬼祟祟,以为有人要害你。” 辉云还未想好说什么,听晴宗问道:“这位便是与那文五郎真刀对决都未吃亏的紫部龙田吧?还恕老夫不周,未请阁下一同前来作客。” 提起文五郎一战,龙田有些尴尬,觉得不好回答,只好虚点一下头,算是礼数到了。晴宗一切都是听别人讲述,也不知道龙田尴尬什么,只以为面前这两人都很低调,想要夸赞一番,忽觉肚中饥饿,话未出口,转身对着一根竹子说道:“圆方上人,请送三份茶饭下来。” 辉云这时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噗哧一笑,暗道:“怪不得刚才那老和尚嫌我给得少了,原来这里的和尚名字这么标致!”一旁龙田知道这家伙想不到什么好事,懒得理他,想同晴宗说话,却见晴宗已经摊开了一张纸道:“紫部龙田,嗯,笔画很有些繁复,待老夫写了,算是补足个礼数!” 龙田不知道这一眨眼间晴宗走错了哪根神经,竟要开始写字,茫然望向辉云,只见辉云拍了拍胸口,隐约似是纸的声音,又听辉云说道:“这位可爱写字了,咱们等茶饭吧……” 少时茶饭送来,辉云二人皆大失所望,只有小半碗饭,上面点缀着几个萝卜干,还有一碗味噌汤,想说不饿,但龙田的胃却先抗议了。 晴宗吃得津津有味,不消片刻饭已吃完,此时搅着味噌汤,不时吁气吹凉,大概是觉得可以喝了,这才抿了一口,将碗放下,同辉云龙田二人说道:“其实,东北各个大大名、大名、豪族之间的关系,和这味噌汤一样,各味调料全在底下,只等着搅一搅,便混浊了!” “此话怎讲?” ------------ 第十回 梵天覆云秋黛月 第十回 梵天覆云秋黛月 山竹汲水染华霜(下) 辉云知道晴宗所说的意思,至少天童浅月和他说了要刺杀最上义光的事,虽然说的不明不白,但多少让辉云了解了天童家和最上家并不像表明上那么和平,以此推之,其他诸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发问的是龙田。晴宗看看笑而不语的辉云,满意点点头,转向龙田解释道:“东北这边,各人皆有野心,并不安于现状,全然不似近畿一边,尚有些守着本分的大名家。之所以现在看来其乐融融,无非是没个名分动刀动枪罢了。” 辉云接口道:“若是有个人给了名分,东北便又会像那天文之乱一样了么?” 晴宗无奈点头,道:“正是,这也是我为何主动隐居到这里来的原因。” 辉云又道:“但阁下隐居此处,只是怕又像之前一样,同室操戈,伤了自家的元气吧?” 晴宗微笑道:“滑头鬼果然是滑头鬼!”顿了顿,“不错!想必阁下也猜到了,我伊达家自九代大人之后,家格早在最上诸家之上,亦有一扫东北纷乱局势之心,若是畿内不定,靖难之事也可做得!” 辉云听了晴宗大志,吐了吐舌头道:“那你家要生多少儿女才可成此大事?” “所以才说吾父之策行不通!” 龙田此时已经明白晴宗要说什么,那边话音刚落,即刻接道:“怕是你家中无此能人!” 话虽无理,却也道中根本,晴宗稍显颓唐,沉默不语。辉云思索片刻,下定决心说道:“晴宗大人什么都知道,辉宗赶那偷婴之人回老家之事自然没有理由不知了。依在下看来,若要做天下人,除了有体恤众生之善心,更要有当断则断之狠辣。以此观之,怕是辉宗也只能守好家业罢了!” 晴宗叹息着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自九代大人之后,我伊达家尽是些处理政事的能人,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武人!”抬头看看辉云龙田,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干脆同辉云直言到,“今日请阁下过来,是希望借你妖怪之力,帮我伊达家培养一个武人出来,让那义姬的吉梦成真!” 辉云想说你这老家伙怎么一急了就能想到借妖怪的力量!转念又想到姑获鸟所说之事,暗道决不可应了这请托,虽不作准日后便真会有什么大麻烦,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正打定主意要拒绝,却听龙田说道:“我这兄弟会的都是些法术,也不是你们这普通人一定能学会的,我会的是剑术,就将你那孙子交给我算了!”龙田说话从不加敬体,说起来虽然没有礼貌,但字字铿锵,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压迫感。晴宗权衡一番,心内大喜,双目放光看着龙田道:“阁下可是说真的?阁下真的要帮我伊达家培养个武人么?!” 龙田面无表情,轻点头道:“但我也有个要求,或者说是交易!” 做交易是龙田的老习惯,辉云自然知道,但是这次龙田的交易到底是什么,辉云却是猜不到,只好和晴宗一样,疑惑看着龙田,又听龙田一字一句说道:“你告诉我这兄弟,之前帮过你的那些妖怪躲到哪里去了?告诉了,今日之事便定下了,不告诉,就当我之前什么都没说过。” 听了龙田的要求,辉云脸上又是感激又是惊讶,半天没说话。晴宗则在一旁暗暗叫狠,却也暗自思忖:通过这几句话看龙田,似乎比这边的白发小子要狠得多,而且直来直去,确实有武家风范,若真得了这个人帮助伊达家,日后或许真能出个天下人。想到这里,晴宗狠了狠心,道:“虽然答应过阴摩罗,但阁下今天却真将老夫逼上绝路了啊!罢了!跟妖怪也没什么信义可言,况且,我所知道的,也不算完全出卖他们的动向。” 龙田道:“那便快说罢!” “他们走时说去往南部家,那边地处偏远,可说与世隔绝,再适宜藏身不过了,而且,一直以来,与妖怪关系最好的便是南部家,你们去那边问问吧!” 出了寺庙,天色已晚,东北一带,天黑得早,街上已经人烟稀少。 辉云还是不肯相信龙田竟然为了帮自己接下这么麻烦的事,他知道一直以来,龙田最怕麻烦,所以忍耐了半天,还是问道:“大木长繁这个徒弟,你到今天都没肯教他东西,梵天丸你确实要收么?这可是个少爷,将来什么脾气还都不知道呢?” 龙田轻描淡写一笑,道:“总之东北妖怪的事算是有了线索了,看那老家伙的样子也不像骗人。” 辉云想了想,道:“所以你是说,赶紧把川中岛的事情解决了,说不定可以找到三神器的线索?” 龙田道:“倒也未必,不过东北的和川中岛的都是些几百年的大妖怪,问一下总不会吃亏。” 点了点头,辉云终于露出了长久未见的真心笑容,说道:“好,明日一早咱们便启程去南部家!说也奇怪,这住在现在日本最北边的人家竟然叫南部……” 静静地等辉云开完玩笑,龙田道:“看火消婆的样子,他们没什么恶意,我就不和你一起了。而且,其实,你现在比我强。” “啊?”辉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田停住脚步,辉云也紧跟着停了下来,互相看了一会儿,龙田道:“以我现在的状态,去了东北也得不到什么,最近和鸦天狗商量了一下,我要去鹿岛。” “去鹿岛?做什么?”辉云情绪又有些低落,说话都开始有气无力了。 龙田轻叹一声,道:“我去找冢原,继续学习剑术。” 辉云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龙田的理由很完美,再多说总有种阻碍别人进步的感觉。气氛逐渐有些冷,龙田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这么尴尬着,若不是瞑野熏从远处赶来,真不清楚这两人还要僵持多久。 “辉云大人,龙田大人,原来你们在这里啊!”瞑野熏有些气喘,看来是跑了很久了。 辉云连忙迎上前一步应道:“哦……你这么慌张,出什么事了么?” 瞑野熏摇头,咽了口口水道:“没有没有,大人放心,其实我们都以为你们出事了。” 龙田冷冷道:“你们不放心的只有他,莫要带上我!” 辉云笑笑:“也是,你没那么让人不放心。” 第二天清晨,太阳尚慵懒挂到天边,众人便前去辞别辉宗。辉宗步行送众人直到米泽城下,苦笑道:“终于你们还是见了我那父亲。他可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没有?” 辉云明白辉宗问话的含义,笑一声道:“我们走时他说,那个房间里,唯一出不去的,只有他。”辉宗托着下巴点点头,轻声道:“那就好……” 正要走,最上等人也骑马追了出来,义光跳下马道:“不等我那外甥满月酒了么?” 辉云道:“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了,实在了是抱歉。” 龙田走到辉宗面前说:“好好照顾梵天丸,待他五岁时,我便回来教他。” 辉云到处看了看,见人群最后似是天童浅月,正一副无视众人的表情,辉云摇摇头,苦笑着走过去道:“难得大家如此其乐融融,就不要老想些破坏气氛的事了。”别人只以为辉云说的是浅月不要再继续摆脸色给大家看,但天童浅月明白辉云说的是什么,哼一声道:“既然不愿意管,便什么事都不要管好了,本公主自有本公主的主张!” 辉云无奈摇摇头,转回身准备出发,浅月又叫住辉云道:“据说二阶堂家那母子俩造反了,所以二阶堂家的人连夜回去收拾残局了。霞羽留了封信给你,说你闲了就打开看看。” 辉云接过信,道声谢,念道:“还闲了就打开看看,看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揣信入怀,行至大路,龙田道:“就这里吧,你北我南。” 辉云道:“去川中岛事,如何通知?” 丰前坊道:“这个,我负责。” 辉云看看丰前坊和鸦天狗两人,道:“嗯,有你们,我也放心多了。” 鸦天狗道:“我要回鞍马山的。” “哦?”众人一齐吃惊。辉云更是笑道:“你确定你能回到鞍马山么?” 鸦天狗不屑众人耻笑,指了指丰前坊说:“他跟我一起。” “那龙田怎么办?”辉云又开始婆婆妈妈。龙田摆摆手道:“不过是去修炼,我不太张扬就好。武田家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走了!”说完转过身,迈步出发,只剩背影。 只有大木长繁在龙田身后喊着:“师父!等等我!”“走开……” 辉云一行人行了半日,气候愈加寒凉。瞑野熏一直负责在前面探路,这时回来道:“前面不远似有人家,不如过去歇息一下吧!” 众人点头,顺瞑野熏所指大步行去,有一小小村落,寥寥几户人家,却也有间茶屋,茅草堆砌,想来只是为了方便来往过客,赚些零钱。 叫了几杯粗茶,一盘点心,勉强填饱肚皮,姑获鸟道:“现在正闲,大人要不要看看霞羽姬写了些什么?” 辉云扶额笑道:“差点忘记了!” 打开信,细细看完,辉云大为吃惊,喊道:“池奈就是雪莱?!” ------------ 第十一回 天涯遍寻无绝路 第十一回 天涯遍寻无绝路 心内徒布坎坷途 越接近鹿岛,便越接近海边,渐渐空气潮湿了起来,带着海洋的阵阵香气。 这里受沿岸的日本暖流影响,属于标准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区,虽然龙田还没到鹿岛,但是越是接近,越是觉得渐渐暖和了起来。 不过龙田没时间享受这温和湿润的天气,他也不会觉得冷,而且,他更没有心情。一路上,他一直在想的是之前和鸦天狗商量过的所有事情。 这副身躯,若是想承受住僧正坊的所有妖力,恐怕还是不行。虽然我们天狗众都不希望你吸收掉僧正坊大人,但是看来大人那边确实决意要全部托付于你了,我们也没办法…… 为什么说大人决意?你看大人给你妖力的方式,明显是不想你死啊!生怕你承受不住他的妖力,全让你来强健体格了!真是浪费! 龙田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拍了拍胸膛。的确,随着身体越来越结实,感觉体内的僧正坊每次溢出的妖力也确实多了起来,而且,自己接受的时候也不会难受或者是狂躁了。 但是问题也出在这里。按鸦天狗所说,莫说天狗这个圈子里,便是整个妖界,都没见有妖怪靠身体强壮打天下的,多多少少还是要会些使用妖力的招数,才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龙田没有多余的妖力。谁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身体才能承受得住那恐怖的八大天狗之一的僧正坊? 也许发育完了就好了吧。鸦天狗是这么说的。 没那么多时间了!等到自己发育完,绘实那小狐狸应该都已成年,还谈什么营救?而且,而且!到了那个时候,辉云的五行术不说登峰造极,怕也是出神入化了!那还要大天狗做什么?! 绝对不会那样的!绝不允许那一天的出现! 仿佛自己当时就是那么的坚决,鸦天狗大概也从没见过情绪这么激动的龙田。一直以来,龙田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冷的,做什么都冷冷的,对任何人,任何事,似乎都没有太多的兴趣和激情,只是在做事,如果说有例外的话,大概只有赚钱。 还有辉云的事! 初识龙田时,从没有谁听龙田提起过身边还有个朋友,也没有谁知道龙田是怎么来的,尤其是,龙田不擅长讲故事,鸦天狗又没什么条理,龙田偶尔会讲一讲自己的事,鸦天狗也没有那个能力把这些毫无联系的东西拼凑起来,只好就任由它这么去了,唯能了解到的,只有龙田不是这里的人,以及,他的体内有消失已久的僧正坊大人! 但一直这样不就好了么?鸦天狗他们也不关心龙田的死活,龙田也对一切到底会怎么发展都无所谓,为什么后来晴明那个老家伙要出来说什么计划?为什么后来竟然还在将军家找到个叫做辉云的家伙?如果没有辉云这家伙的出现,龙田又怎么会费劲心思怂恿三好家坚决执行刺杀将军的计划?又装疯卖傻脱离三好家,结果一直被追杀?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感情么?真的要保护这个一起来的兄弟就那么重要么?认识辉云之后,感觉他也没那么不可靠啊! 也许这个才是问题所在吧……龙田需要进步了!而且是他自己深深地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自己不笨啊,剑术什么的,只要自己想学了,一学就会,可是为什么,凝气于剑就是做不到呢? 说到底,终归还是人!妖怪的方法,还是不适合你吧! 要说人类的话,最强大的御气大师,当属鹿岛神當流当主,当代最强剑圣—— 冢原卜伝! ………………………………………… 鹿岛。 相比较于其他的城镇,鹿岛静谧非常,或者说,完全是沉浸在自有的安宁祥和之中,不似一个处于战国之中的地方。 “这里倒是安宁。”坐在酒馆里,龙田自顾自嘀咕道。老板娘刚给龙田上了点心,听这位少年客人如此说,很是高兴,驻足接道:“是啊,客官看来是外乡人,倒是一来就发现了呢!” 龙田没想到会有人接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想那老板娘竟也没想龙田搭腔,只顾自己说道:“要说这里确是民风淳朴,自古神宫信徒众多,神官也是尽职,尤其出了个剑圣神官之后,不但尽足了神职本份,更是除暴安良,这几十年来,可没有什么恶徒敢为非作歹呢!” 这老板娘说得兴高采烈,竟连买卖都不顾了,干脆找了个位置坐下,周围的人大概是听到了自己也感兴趣的话题,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说起那神官的奇闻轶事,大致便是很什么样的对手对战,如何如何艰险,最后如何取胜的事情,有些天花乱坠,一听便假,却也显出这神官在这一乡民众间的地方,的确是不可取代。 这神官便说的是冢原卜伝,自是鹿岛有名的神宫之官,代代相传,到了卜伝这一代已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秋。从周围这般人的口中得知,这冢原家本也流传着颇厉害的剑术,称为“中古流”,卜伝年少之时,已完全掌握“中古流”所有奥义,可谓奇才,他的父亲也很得意于此,偏巧的是,卜伝养父又是所谓三古剑之一的“神道流”传人,看卜伝有这般天赋,干脆将全部所学尽数传给了他。这卜伝掌握两门古剑法,仍未满足,融会贯通之后,独创“神當流”,又通过日夜苦习,创立谓之“一之太刀”的秘技。据说这一之太刀,世上只能同时有两个人会,便是一师一徒,原因是此招式太过凶狠,受者非死即伤,而且还是重伤,所以,只有人品也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跟随老师学习此招。 说到了“一之太刀”,龙田倒是很有印象,那年比武之时,那心量狭窄的真壁暗夜轩就喊出过这个名字,可惜听旁人说当时只有足利义辉将军才会这一招,所以,自己见到的应该是假的。而后来刺杀将军之时,似乎将军到了最后也没用出所谓的一之太刀,龙田便觉得这在民间已经接近鬼神之说的秘技应该只是谣言,所以逐渐的将他淡忘了。 但就在自己吃过疋田文五郎的亏之后,几次与鸦天狗密谈之时,鸦天狗都提到了冢原卜伝,自然也会提到他的“一之太刀”,竟也是无尽向往一般,偶还恼恨自己不会,今日里又听周围众人如此吹捧,龙田心里又起了好奇,等众人安静一点之后,龙田清一声嗓子问道:“呃……这老儿在哪里能寻到?” 周围一片安静……龙田又忘记说敬语了! 只听人群里一个莽撞汉子跃起便骂:“若非卜伝大人教导,本大爷依着以前的脾气早就砍死你这无礼的家伙了!”说罢跃跃欲试,似乎真要砍了龙田一般。周围人见状,急忙上前拉住那汉子,纷纷道:“大人说过,莫要无事便动刀动枪,但凡可以不用刀剑便解决的问题,还是不要用刀剑为好!”也有人过来拉起龙田朝酒馆之外走,龙田也知道自己理亏,不想纠缠,自跟了那人出去。 出了门,龙田才看清拉自己的人是个20左右岁的女子,有些微醉,脸红扑扑的,把个普普通通的样貌衬得还有几分标致,个子不高,考虑到当时日本的男人也就这么高,所以这女人倒也不算矮了。 到了个没人的地方,这姑娘打个酒嗝,微晃着捶了下龙田道:“这么大的人了!连问个路都不会!” 龙田脸上有些挂不住,嘴却还硬道:“一直这么讲话的,却又能把我怎样?” 姑娘抬头贴近龙田的脸,似是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盯了一阵,转身拉起龙田,边走边说:“来来来!巧了你问卜伝大人所在,我便带你去,让大人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龙田假装不情愿,脚上却没停,喜滋滋跟那姑娘拐弯抹角,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一间道馆,门口一个小小牌子,上书“神當流”三字! 也不通报,姑娘推门便进,吓了看门人一跳,刚要阻挡,却认识这个姑娘,笑嘻嘻说道:“原来是惠子,又喝多了?害别人来挨打?” 惠子也不看那人,边向里冲边道:“这小子该打,卜伝大人可在内里?” 看门人道:“巧了,正在看着门人练习!” 惠子加快脚步,说声:“甚好!”已拉着龙田进了道场。 道场内大约有几百个学生,整齐划一,全在练习同一个基础动作,连呐喊声都似同一个人发出来的,就是惠子等人冲进来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干扰到他们,没有一个人向门口这边侧目,全当没听见一般。人群之后,道场铭牌之下,端坐着一个白发老人,年近七旬,自然是冢原卜伝,也无视这两人,只盯着自己的学生看,不时发着号令,极度威严。 绕过人群,两人到了冢原卜伝身旁,卜伝依然目不斜视,惠子松开龙田手臂,倚着墙壁坐下,说道:“卜伝大人!这个小子……” 没等惠子说完,只见龙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个头大声说道:“晚辈恳请前辈教授剑术!拜托了!” 竟加了敬体了!可真的有用么? ------------ 第十二回 天花乱坠香不久 第十二回 天花乱坠香不久 漫天飞雪三月寒 龙田说话的声音一直是不大的,但也许是动作的原因,全场本还在齐声呼喝的学生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这边。惠子本是醉醺醺的,见了龙田下跪,又说得至诚至真,似乎也醒了一半,看龙田的眼光都有神了许多,如同复活了一般。 冢原卜伝却还是没有马上理龙田,单手扶膝,很费力一样缓缓站了起来,朝学生们喊了一声“休息一下吧”,这才转向龙田说道:“阁下是哪一位啊?”龙田慌忙报上姓名,冢原卜伝闭目想了片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嗯,似是听说过,便是杀了我那将军徒弟的三好家中最年少有为的一员干将吧?”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面露讶异或是恼恨之色,惠子更是不由自主一个激灵,向边上挪了挪。倒是只有龙田,表情一下变得不再似之前那般谦恭,轻轻皱了皱眉,抬起头,站起身,复又转回那目空一切的样貌,冷冷地,冷到心里空荡荡地,道:“正是。”说话间,右手已将腰中剑微微从鞘中推出了一点。 冢原卜伝和蔼而又带着三分严厉地笑了笑,道:“不去休息的,就在场边围坐吧!”显然是和学生们在说。转身朝道场中间走,跟龙田招招手又道:“这把老骨头就一直希望有这么一天呢,规规矩矩来解决吧!” 站在道场中央,分立两方,冢原卜伝这才接过一名学生送来的剑,斜插在腰间,单手扶住,笑问道:“年轻人,不需要签个生死文约么?” 龙田环视一遍,道:“我就算死在这里,又有谁会说出去么?” 卜伝点头:“嗯,倒也算看得透彻!看来知道我这老骨头的厉害,那就直接给我见识一下你最拿手的吧!” “好!”话音未落,龙田已经抢了两步到卜伝身前,拔刀在手,正是“月花蝶舞”第一式!比以往更快,力道更强! 要说这“月花蝶舞”,本就是个胡搅蛮缠的打法,先借着拔刀术的快速攻对方一个不备,再续以连技让对手防不胜防,纵然像之前真壁之类的高手,防住了三式,心理上也输了半筹了。所以今天龙田自冢原卜伝提起将军一事之时便知道一战难免,而且事关生死,因此刚才一直再考虑该怎么办,想来想去,似乎唯有从出手就拼命才能有一线希望,这才连试探都省了,直接祭出“月花蝶舞”,盼着这所谓剑圣能手忙脚乱一番。 然而剑圣终归是剑圣,一切都不按龙田想的去做。面对这华丽的“月花蝶舞”,冢原卜伝竟迎着剑挥来的方向移了半步,飘飘然到了锋芒之外,危立不动。龙田一怔,眼看自己本要指望的借力不见了,现在还就要这样甩出去,连忙一咬牙,硬借腰力生生改到第二式,大回旋再向卜伝劈去,速度上也又快了几分,显是要让对手再不能像之前那样移出去。 道场下有几人已经露出慌张之色,眼看便要呼了出来,惠子躲在人群之后,酒似乎完全醒了,表情却比之前更僵硬——瞪着眼张着口,连鼻孔都张开了。大概在她的心里,万万没想到这狂妄小子还真有他的狂妄之处吧! 听冢原卜伝说道:“身体不错!”完全好整以暇的口气。周围一声惊叹,龙田也不禁瞠目,却不知那卜伝什么时候又到了侧方,避开剑芒,仍是扶剑看着这里。 “见鬼!”龙田暗骂,却也知自己已无退路,再次咬牙转身,只求逼迫对手不能出招,否则以自己现在这副全身破绽的模样,对手随随便便一招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防备对手故技重施,龙田这次在力量上收敛了一些,这样一来,就算被对手避开,也不至于将自己甩出去。这么想是没错,可力量减了,速度自然也慢了,冢原卜伝道:“就这样了?所谓最拿手的?” 被对手避开,当然在龙田意料之内,但自己也总算是刹住了车,落地稳稳站定,气息虽然有些乱,倒也算不狼狈。听了卜伝的话,龙田一语不发,仗剑而立,调整呼吸,等着他进招。 冢原卜伝也不管龙田开没开口,叹口气道:“枉费我传了绝技给他,竟被这唬人的招数斩了!” 龙田身子一震,问道:“将军是我杀的?” 卜伝反问道:“三好家除了你,却也找不出第二人能杀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了吧?” 龙田闭口不语,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也懒得去解释,只举着刀,等着冢原卜伝发难。 冢原卜伝却以为龙田是哑口无言,默认这就是事实,左手拇指微动,推刀出鞘又道:“看来三好家也算说了句实话!老夫不想在身上多洒鲜血了,可师父总该替徒弟出气才是,你接招吧!” 龙田定神,见冢原卜伝肩膀微微一动,前跨一步,脚掌落地,刀已现身,规规矩矩一招右雉,平平向自己砍来,朴实非常。龙田轻轻“哼”了一声,自是有些不屑,暗道这本就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招式,竟还毫不加掩饰,如何能伤了我!转念又想到对手毕竟是剑豪,面子上也要认真一点对待,于是双手持刀,沉心去接这一招右雉。 刀锋未接,龙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不觉间,自己手中刀竟变重了,而且一股劲风就如同一堵墙一样从身体右侧扑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时龙田才知道这看似朴实无华的招数原来隐藏着许多秘密,又庆幸刚才自己没有托大,急忙调整一下脚步,免得自己站不稳跌了出去,一面又加快手中刀,希望挡住卜伝的招数后这劲风便也能消失了。 然而,不管龙田怎么用力,鬼丸似乎是怕了什么,再也推不出去,冢原那边的风却像来了精神,一股又接一股,而且一股强似一股,龙田心知不妙,想要后撤步减少些压力,却听一声:“神當流,一之太刀!” 这次,龙田真的哑口无言了! 伴随着几声惊叫,几人狼狈爬开,这才没被炮弹一般飞来的龙田撞到,又听“轰隆”一声,烟尘四溢,道场墙上已经多了一个大洞。 冢原卜伝纳刀入鞘,递给碎步上来的一个学生,指点还趴在地上的几人道:“扶他出来。”那几人对视一番,似是说:“啊?那家伙没死么?”听墙内龙田道:“不用!我自己能出来!”虽然声音有些勉强,但也足以令墙外众人惊讶了。 摇摇晃晃出来,龙田喘气比之前又粗了些,却不急促,全身上下,除了嘴角微微有一丝血迹,其他地方倒是无虞,应该伤得不重。伤得最重的应该是鬼丸,由刀锋起,整个刀刃全部碎裂,像一把锯子一般。 看龙田还举着刀,似乎在等自己出招,冢原卜伝摆摆手,坐到了道场边上。龙田茫然说道:“不说要给你徒弟报仇么?” 冢原卜伝接过一个学生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道:“老夫说的是出气,不是报仇,报仇的话,刚才就不只是五分力道了。” “五分力道?”龙田心内暗暗诧异,脸上却不动容,只是看着泰然喝茶的冢原卜伝。卜伝喝完茶,扫了龙田一眼,道:“能在最后时刻护住自己,还是有前途的,但只是这样,也不配和我学剑,若是你真有这个心思,先去江户找到伊藤一刀斋吧,跟他学会了如何使用自己这不平凡的力量,才算勉强有资格来找我。” 惠子扶了龙田出了神當流道场,道场内恢复了宁静。七手八脚收拾残破墙壁,一个学生问冢原道:“老师,为什么不杀了那小子给先代将军报仇?” 冢原卜伝轻轻拍了一下那学生的头,道:“总是说不要动不动就想杀人,你还没学会么?” 旁边又一个学生道:“但是他杀了先代将军啊!” 卜伝回答:“他的剑中没有冷酷和残暴,感觉和我怀疑的一样……” “师父为什么只是给先代将军出气呢?这样的深仇大恨!”边上还有一个学生愤愤不平。 冢原卜伝说:“足利义辉那家伙,他的死并非偶然,乃是不识时务的结果。本就学艺不精,还非要与全天下逞勇斗狠,就算三好家不去杀他,迟早还会有别人的。” 又有人问:“师父的意思,当下的时务,就是这样乱糟糟了么?” 冢原卜伝微微一笑,正要回答,门外跑来一人,领着大木长繁,慌慌张张,见了卜伝便问:“这位圣人,打扰了!您可见了那红发少年?小的是他徒弟,之前被人挤的失散了,听人说要来这里……” 边上一个学生听大木长繁罗里吧嗦说了一通,总算是明白了他要说什么,拍拍他肩膀,指着墙上的大洞说道:“你师父来过,现在应该是去江户了。” 大木长繁一愣,看看那洞,大喊一声::“我师父果然厉害!”扭头冲出道场,直奔江户而去! 但是龙田没有去江户…… 出了道场,走几步,龙田指了指一处僻静所在,让惠子扶她过去,到了地方,左右无人,龙田一把推开惠子,猛喷出一口鲜血,激咳不止。缓了一阵,龙田仰天长出一口气,面色又渐渐红润了起来,一旁之前还不顾龙田阻拦非要帮忙捶背的惠子心思暗动——这家伙果然英雄,康复得这么快! 气息渐匀,龙田斜着眼看看脸上不住变颜变色的惠子,冷冷说道:“好了,没你事了,拜拜!” 惠子一愣,不知道什么叫做“拜拜”,但看龙田的意思是要走,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说道:“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这小哥不要调养一下了么?” ------------ 第十三回 万般情义终有厄 第十三回 万般情义终有厄 不若今朝一刀割 第二天清晨,龙田走出一间民宅,精神大好,全不似那天气,旭日半吐,没一点力气,被厚厚的云压着,感觉怎么都冲不出来了似的。 “还是这行商人家的妇人简单,”龙田整理了一下衣领,插好刀,准备上路,似是还在回味,不由自主自说自话,“完全不用我下手……也好,互惠互利。” 行至鹿岛边界,龙田找个早起路人打听了去江户的方向,只说在向前,一直沿着大路走,大约一天半的行程就到了。谢过路人,龙田想了想那“一天半”,感觉夜晚又要露宿,有些不情愿,想飞过去,却又担心一旦展露翅膀会泄了妖气,引了芦屋家的人来就不好了,只好宽慰自己就当是旅行好了。 走了半日,果然全是大路,而且只是路,路旁一间房子都没有,龙田手中的几贯铜钱攥出了汗,硬是找不到地方采买食物。再走大半个时辰,龙田饿得眼睛冒火,仍是没发现人烟,暗暗后悔刚才路过树林时,应该进去寻些野味打来吃了,不由责备自己刚才还挑三拣四,嫌弃野味就这么烤了吃没味道,现在才觉得再怎么没味道也比自昨晚一直饿到现在强些。 渐渐太阳也到了头顶了,虽是秋天,每日这个时候的太阳依然猛烈,晒得本就是一副死脸的龙田完全成了面瘫,行尸一般向着目标前进。正绝望间,天狗的鼻子忽然捕捉到右手边远远的有一股香气飘来,龙田大喜,若不是饿得很了,这里应该要跳起来,饶是如此,依然还是在原地跺了一脚,寻着气味一溜小跑了过去。 “师父?!”只顾看那食物,竟到大木长繁喊出来,龙田才发现是谁。“师父你不是去江户了么?怎么会在这里遇上!师父你很饿吗?师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大木长繁喜出望外,连珠炮一般问道。 龙田看看火上的兔子,应该是烤好了,扯下一条后腿放到嘴里,这才想:昨天的事,好像没有一件可以讲的,如何是好……偷眼瞧瞧长繁,只见他解开腰间的一条带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饭团,递了过来,说道:“昨天晚上出鹿岛时买了些米什么的,今天早上才做好,没什么食材好搭配,全素的,师父将就着吃吧。” 一口兔子一口饭,龙田吃得津津有味,直到没那么饿了,才夸赞大木长繁道:“难为你,荒郊野岭的还能做出饭团来。” 长繁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硕大木桶道:“昨天在鹿岛找到家店铺,简单的食材都有,我想去江户路途不算近,就买了很多,老板也很高兴,就把那个桶送我了。” 龙田仔细看看那桶,起码有一米高,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但按照大木长繁的食量来估计,大半个桶装的应该都是米。想到此节,龙田呆呆看着大木长繁道:“你从鹿岛一直扛到这里?” 长繁点了点头。 “不累吗……” 长繁道:“一开始有些重,今天吃过早饭,有力气了,就没那么重了!” 龙田心说:那不是有力气了,是确实没那么重了……嘴上却说道:“嗯,多亏,要不然就没我的东西吃了。” 大木长繁几口把腰上剩下的一圈饭团吃光,抹抹嘴问龙田道:“师父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找到我呢!” 龙田猛一抬头,暗道:你没忘啊!呆呆盯着大木长繁,一言不发。但是龙田脸上的表情实在很难区分,大概是眼睛的原因,所以大木长繁看了龙田的眼神,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师父不愿意说就算了,全是徒弟我多嘴……” 沉默了一会儿,大木长繁又道:“师父……我再问一个问题好不好……” 龙田想想,既然刚才误会了,那干脆自己就装到底,要不然不晓得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又会问出什么问题出来,于是硬硬答道:“说!” “那个……剩下的兔子师父不吃了吧?” “呃……你吃了吧……” ………………………………………… 多了那大桶当累赘,直走了两日,这师徒俩才到了江户。甫一进城,龙田也不顾当地繁华,只是到处打听,却也不知是名字没说对,或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所有人都说不知道伊藤一刀斋是谁,甚至有些人才听龙田问完,连回答都没有,便摆摆手匆匆走开了。 一口气又问了十几个人,依然没有答案,龙田不由心焦异常,转过身气冲冲朝大木长繁喊道:“我问问题很没有礼貌吗?” 大木长繁正在到处找能吃饭的地方,猛听见龙田这带着火气的口吻,却没听清,只是吓了一跳,不敢回问,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龙田眼睛喷火,斜着嘴冷冷道:“竟然连你也说我没有礼貌!” 大木长繁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不住求饶:“师父,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龙田正想着干脆吓死这个白痴就算了,忽然背后有人拍了一下自己肩膀,龙田没等身后之人有下一个动作,转身一击飞腿,只听一声极富韵律的“啊――”,一个矮胖男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远远摔在地上,捂着背不停打滚。 大木长繁赶紧过去扶起那男人,不住道歉,龙田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材,以及腰间象征性的一把珠光宝气的胁差,肯定男人绝不是剑客之辈,知道自己打错了人,但碍于面子,还是拔出兼定过去指着那人鼻子问道:“你是谁?!你偷袭我想做什么?!” 大概这人除了腰间这把胁差就再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刀剑,瞬间忘记了身上所有疼痛,全部凝成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牙齿不住地打架,半天才说清楚自己的姓名。 原来这人名叫金九郎,是江户地区商家――金屋――的大老板,刚才听见了龙田到处打听人,便想自己见多识广,过来问一下龙田到底是在打听谁,看能不能帮上忙。 龙田很是尴尬,沉默良久才挤出一声冷哼,纳刀入鞘,问道:“你可认识伊藤一刀斋?!” 金九郎看龙田收回了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抹抹头上冷汗,站起身,示意龙田附耳过来,悄声说道:“这里不方便,过来小的店里说话!” 到了金屋,龙田想到自己也是个商人,便偷偷打量了一番――这金九郎倒是什么都卖,日用杂货珠宝兵器文墨砚台一应俱全,但龙田见过世面,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出那些标价高的货物其实真品极少,大多是些假货赝品,可见这金九郎也是个奸商无疑。想到这里,龙田不禁笑了一声,金九郎在一旁看着,自然知道龙田想的是什么,本来察言观色就是商人所长,马上过来说道:“一看这位大人就是吃过见过的人,这些东西您就别看了,脏了您的眼,还是先说您的正经事吧?”说罢,手一摊,示意龙田上座。 龙田又笑一声,也不谦让,自顾坐下问道:“到底有没有伊藤一刀斋这个人?” 金九郎吩咐一个小学徒去沏茶,又照顾大木长繁入座,这才答道:“有是有,但在这里的街上可是打听不到。” 龙田疑惑,追问详细,金九郎又说:“这位大人可知道瓶割刀?”龙田摇头不知,金九郎讲,“传说这把刀是他师父的遗物,本不叫瓶割刀,乃是有一夜,这伊藤大人吃醉了酒,遇上山贼,先是被他斩了六个,第七个躲到了一个大瓮里面,却也被他连瓮带人一刀劈开,这才有了瓶割刀这个名字。而那七人,全被他一刀所杀,所以伊藤大人便被人叫做一刀斋了。” “那和这打听不到又有何关系?”听大木长繁问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龙田向后靠了靠,一直到了墙边,叉着手臂,盯着金九郎,等他作答。 金九郎做作叹了一声,道:“都说了是他师父遗物,他师父便是死在他手里的。似这般戮师之徒,谁愿意说认识他啊!” 大木长繁一脸鄙夷,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换做是我也会说不认识他的,连自己师父都敢杀!” 龙田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懒懒靠在墙上说道:“被自己徒弟轻易杀掉,看来师父也很没用!” 金九郎摆手道:“可不能这么说啊大人!他的师父可是厉害的很呢!是名噪一时的钟卷自斋大人啊!听说若不是那景久变成了妖怪,可是杀不掉他师父的!唉……妖怪啊……”说到妖怪,金九郎不禁抖了一下,伸手不停搓着双臂,看样子是真的害怕了。 “钟卷自斋?”龙田不由坐直了身子,完全不理妖怪一说,只针对那个名字皱着眉问道,“这伊藤一刀斋可还有别的名字?” 大木长繁也觉得钟卷自斋这个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了,茫然看着龙田。 金九郎扶额想了想,摇摇头,忽然拍一下大腿说道:“嗯!嗯!想起来了!好像年少时叫作景久!” 龙田点点头,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样子,咂咂嘴道:“我大概知道那老家伙叫我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了!” ------------ 第十四回 现世落魄前世孽 第十四回 现世落魄前世孽 后世显赫再无结 “想不到后世传说的日本最强剑豪竟然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还说是个茅草屋!”龙田到现在还是不太相信金九郎说的话,不住念叨。 大木长繁完全不懂龙田在说什么,而且他自己心里也一直憋着一个问题,实在没有想通,只好问道:“师父,代价是那把瓶割刀,找这么厉害的人偷刀,代价是不是有点大啊?” 龙田短暂停了一下脚步,撇了大木长繁一眼,道:“你是担心我偷不到吗?而且,就算我真偷不到,凭他一个商人又能对我做什么?” 大木长繁虽然觉得龙田有些托大,但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反复斟酌了一下龙田最后一句话,不住点头道:“幸亏他没要鬼丸,否则他当场可能就死掉了。” 龙田想说鬼丸已经碎了,转念想到自己连那快入土的老头一招都没能挡住,而且对方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只出了五成力,这样的惨败,实在是说不出口,便改口说道:“那家伙见多识广,应该知道鬼丸不是寻常人类可以驾驭的妖刀,想当初足利义辉都没能改变这鬼丸的形态。” 大木长繁忽然想起自己从没认真看过鬼丸,忽生兴趣,请求龙田给他看一眼,龙田心内有鬼,脸色铁青,沉吟半天想起电视剧当中经常出现的一句话,道:“这鬼丸出鞘就要见血,你却要我砍谁?”大木长繁倒吸一口冷气,再也不说要看鬼丸了。 一路无话,直走到郊外,不远处有一座孤伶伶的茅草屋,大木长繁指着问道:“师父你看是不是就是那里?” 龙田沉眉看了那茅草屋许久,说道:“来时路上不是看到过它吗?为什么我们还要进城……” 敲敲门,没人应,左右看了看,门窗禁闭,的确不像有人,刚想离开,一边小路上有人哼唱着走来,龙田寻声音望去,轮廓有些熟悉,长相却沧桑了许多,尤其那络腮胡,与三年前的少年完全不同,但依然勉强认得出,这人是伊藤景久无疑! 景久背着一个坛子,走到茅草屋前,看见有人,登时变得警惕,问来者何人。龙田两人报上姓名,景久上下打量两人一番,忽然坐地指着大木长繁大笑道:“你就是那个要成为剑豪的男人!”大木长繁也是这时才想起天览上伊藤景久那神乎其神诡异步法和剑术。 三人进屋,景久放下坛子,打开封泥,酒香四溢,看大木长繁咽下口水,便问两人道:“要不要一起喝?”大木长繁当然说好,龙田摆摆手道:“算了,我喝酒浪费。”景久以为龙田说自己不会喝酒,也不再让,与长繁对饮起来。龙田感觉和两个饮酒之人没什么好聊,出门到处闲逛去了。 一坛酒,两人大碗对分,很快便见了底,只剩最后一碗,两人舍不得再豪饮,互相聊起身世近况,听大木长繁说龙田剑术了得,现下自己成了龙田的徒弟,还很是得意,景久忽觉技痒,这才想起龙田出门有一段时间,还未回来,不禁心内自责怠慢了客人,刚要出门找,龙田推门进来,一手拎着七八个小坛子,背后还有两个大些的,不用看便知是酒。 景久嗜酒,见状大喜,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龙田道:“听闻你酒后连斩七人,我想见识一下。”说完,轻轻把坛子全放在地上,吩咐大木长繁尽数打开,只管喝便是。 哈哈大笑几声,景久也不推辞,直接捧着坛子喝,不多时,便与长繁消灭了那几个小坛。但大木长繁从未这么喝过,放下最后一个坛子之时便不省人事了。龙田递给景久一个大坛子道:“虽不公平,但眼下也只好我来陪你了。” 景久眼神有些迷离,但脑子似乎还清醒的很,指了指龙田说:“你不是说你不会么,浪费么?” 龙田道:“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喝,都不会醉的。” 景久又仰天长笑一阵,道声好,喉头上下,咕咚作响,坛中酒霎时见底。龙田也不落后,捧起另一坛,细水长流,却不间断,眨眼也喝完了。 “嘭、嘭”两声,两人将酒坛猛掷在地,跃出茅屋之外。伊藤景久手指夕阳说道:“夕阳为证,在下伊藤景久,今日与紫部龙田大人进行一场公平的比武!若有闪失,不幸丧命,日后任何人不得追究!” 龙田想想,便是真错手把这家伙杀死了,料想也没谁会追究,倒是自己,若真死了,且不说天狗众,单是辉云就够让人头疼。想到这里,摇摇头道:“那唯一的见证喝死过去了,算了,我尽量不死好了!来吧!” 其实景久的话是比武前的套话,是时日本各种比武说不上是家常便饭,却也常有,几乎每个人都会在比武前说上类似的这么一段,但也没见日后为复仇而活的人减少一些。所以龙田没按规矩说,景久到也不在乎,只是那“尽量不死”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毕竟是醉了,听见“来吧”,马上便把那没头脑的话扔到一边,拔剑劈来。 喝醉酒的武人往往有意料之外的奇招,比如醉拳之类,但似龙田这般的现代人,大概只在电视荧幕中才会见到这些,今天,景久终于让龙田亲眼见到了这传说已久的醉后的武艺! 从景久拔剑挥下的动作判断,这一招是唐竹,从头劈到脚,直上直下,万年如一。所以龙田横兼定于头上,理应万无一失。哪知景久还没开始挥刀,脚下就踏偏了,于是紧跟着出刀也是偏的,一道本应很硬朗的直线一时间变成了优美的弧线,若非龙田反应迅捷,向后跳开,这道弧线刚好能绕过刀锋,劈中肩膀,解决战斗。 站定,龙田重新观察景久动作。若说一个喝多了的人,光是站稳就应不简单了,可看着景久,虽然摇摇晃晃脚步蹒跚,可是动作还是很快,而且方向不错,只是有些迂回,却也让龙田更难以捕捉了。他到底有没有醉啊? 集中精神,那景久已经又冲了过来。这一次,龙田不等对手出招,抢先冲上,在估计的落脚点附近团身活用“月花蝶舞”第一式,拔刀圆斩,在身周围舞出一片刀光,虽未必能够伤敌取胜,起码可以将景久的招式打断,争取些时间继续考虑对策。 听景久含含糊糊喊声“好剑法”,不闪不避,一个纵身跃上半空,空翻两周,头朝下自身体右侧猛推剑直刺——一开始是直刺,推出寸许便又歪了,到了半途,那剑已经变成指指点点,自下看去,如同繁星点点,闪烁而来。 龙田心道:难道就是全身都在抖,出招才这般诡异么?有心使一招逆风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但毕竟又不是生死之斗,没必要用这两败俱伤的战术,也不及再思前想后,眼下只好就地一滚,避出这片“星空”。滚出一米有余,龙田还未起身,听那边“哎呀”一声,扭头看去,景久已经临近地面,却依然是头朝下,剑指地,又一声“嘡”——铁剑触地,立时崩断为两截,半截剑飞出几米,擦着龙田头皮飞入草丛之中。再看那边景久,一改初始那神鹰猎兔一般姿势,掷出手中断剑,两手乱挥,双脚乱蹬,却最终没能避免将脸拍在地上的结局。 “不打了!”景久坐起身,不住揉脸,“兵器没了,不打了!” 龙田边朝景久身边走边将剑插回刀鞘,却对这一幕不知该怎么评价,站到景久身边只是看着,半晌憋出一句:“瓶割刀断了?” 景久似乎脸有些微肿,却没那么痛了,放下双手,撑自己起来,憨笑道:“那么好的刀,怎么会这么容易断?这一把不是啦!” 扶景久回屋,大木长繁还在睡,鼾声震天。两人一起动手把他推到一个角落,用茅草从头到脚盖上,起码声音小了些,这才坐到另一边聊天。 拐弯抹角,又提到了钟卷自斋,伊藤景久的表情变得很黯淡,沉默良久才说:“我师父不是我杀的!”叹一声,指指头,“应该是它杀的……” 龙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道:“失去自我了?” “嗯,就是那次武道会之后,它终于爆发了。” 原来那一日,钟卷自斋夹了昏过去的伊藤景久出门,一路飞奔,直朝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去,一路不敢停歇,生怕中途他便醒过来,所幸,一直到了比睿山附近,景久才有了些苏醒的迹象。 将景久扔在地上,钟卷自斋找了棵大树刻上“留命”二字,调息等待,却也知命不久矣,不禁黯然神伤。不多时,景久完全醒转,但已面目全非,赤面獠牙,狰狞可怖,拔剑在手,喝一声:“你奈何阻我杀了那家伙!”一跃便劈向钟卷自斋。 莫说是妖怪,只伊藤景久,钟卷自斋已说打他不赢,何况这妖怪也非软手,而且这一剑正如方才劈向龙田那一剑,歪歪扭扭,划一道弧线斜指钟卷自斋肩膀。自斋以前吃过亏,知道这一剑的厉害,就算挡住了,下一招自己打起来会更加别扭,况且自己的目的是要救徒弟,干脆一狠心团身欺上,倒转刀柄,撞向这妖怪额头…… ------------ 第十五回 那日翼德花绣定 第十五回 那日翼德花绣定 谁言莽夫计成空 事后伊藤景久听到比睿山的和尚和自己说这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他想质问他们当时既然在现场,为何不出来救自己的师父,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比睿山,已经没有当年敢于揪出红叶的圣僧了。 接过师父的遗物,景久发现师父佩刀柄上本有的一个卐字装饰不见了,问边上一个老僧,那老僧道,那字本来就是几年前他师父过来找住持求的,为的就是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要用这样舍身的方式。 景久闻言伤心欲绝,恸哭不能自已,过了许久,忽然拔出佩刀,显然是要剖腹!身旁众僧急忙劝阻,但景久大哭大闹,显然听不进这些和尚说什么,正混乱之际,忽听洪钟般一声“阿弥陀佛”,一个四十左右岁的气派和尚踱着方步走进禅房,大概慑于这和尚气势,景久像忘记了要自杀一样,举着刀不动,只是怔怔望着,其他和尚也停止喧闹,向这和尚施全礼。 不出景久所料,这和尚正是现在比睿山上的住持义澄上人。义澄挥手示意众僧免礼,朝景久望一眼,朗声问道:“佛门净地,这位施主手持刀剑,意欲何为?!” 景久一愣,暗道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狠了,只好收刀施礼道:“上人恕罪,在下疏忽了,在下这就离寺死到外面去!”说罢,又朝一班目瞪口呆的各式和尚行个礼,大跨步走出禅房。 义澄也不阻拦,目送景久出门,背影渐稀时方纵声道:“施主若是知道昨夜事发何处,便去那有字之树下自我了断吧!” 景久知道所谓的有字之树是哪一棵,但走得远了,懒得回应,再者此时心灰意冷,只如呵气一般,朝着空气说了两声“好了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最终伊藤景久还是走到了那棵树下,大概也是想和师父死在一起吧。看着师父留下的“留命”二字,景久不禁又潸然泪下,暗道:这二字又有何用?徒儿真想师父能留命才好!留我的命又有何用?况且,现在的比睿山上,又有谁能取我的性命? 忽然景久脑中一道光闪过!这两个字莫不是写给我看的?!急忙站起身,再度看那两个字,果然“命”字写得有蹊跷——那人字头下,盖有两横,这乃是景久一直以来的笔误,钟卷自斋用景久的方式来书写这个字,不是写给他又是写给谁!? 傍晚时分,景久又回到比睿山上,义澄早已在禅房等他。 见了义澄,景久倒头便拜,磕头的声音在整间禅房回响,义澄闭目静坐,丝毫没有让景久起来的意思,直到景久眼看要倒,这才指点两人将他扶住,说道:“算是为你师父的死赎过罪了,好了,说明来意吧!” 景久道:“在下的事,上人必定已然知晓,在下被它困扰多年,终于害了师父,也不知以后还会害多少人,所以,肯定上人施展佛法,将它渡化了吧!” 义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施主体内有魔物,却不知来历,纵安倍晴明在世,亦当束手无策,何况我等疏于修行之辈?” 这下景久傻了眼,他本来在外面想了一天,终于决定遵照师父的话,活下去,但前提是消灭掉身体内的这个隐患,免得以后害了无辜之人,考虑到师父难得逻辑性这么强的留下这样的字来提醒自己不要自寻死路,想必跑到比睿山来也是有目的的,这才上山来找义澄。哪知现在义澄自己都说了,全是些疏于修行之辈,看来这怪物是真的没办法去掉了!那自己还怎么活? 义澄也看出景久脸色有变,复又微笑,道:“其实,魔物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心魔,倘若施主能战胜心魔,降服那魔物当不在话下!去吧!” 听景久讲到这里,龙田若有所思,更加沉默。景久似乎也感觉到龙田听到了他想要听的重点,便不再继续讲,双手抱膝,兀自发呆,半晌,终于听龙田说道:“所以,你已经战胜心魔了?” 景久道:“这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已经不再怕它出现,所以,尤其这一年来,感觉它的意识仿佛越来越模糊,而我的力量却越来越强了。” “哦……”龙田又陷入沉思,片刻说道,“教教我吧!” 说话时龙田根本没看景久,说完话,景久也没看向龙田,两个人完全不似在交流。 过了许久,景久躺下道:“那边还有堆草,你将就吧!”沉沉睡去。 之后月余,两人再没提过此事,大木长繁更是不了解这件事,当然也不会提,三人每日只是互相切磋,偶尔景久也会教龙田一些调息吐纳的技巧,还专门为大木长繁量身打造了一套蛮力十足的剑术。龙田虽然着急,但是也知道强迫不得,只好每天去买些酒,希望哪天景久喝多便能告诉自己了。三人如此成日比剑饮酒,倒也其乐融融。 匆匆两个多月。 这一日三人活动完,龙田吩咐大木长繁去买酒,自己盯着鬼丸发呆,景久则去准备晚饭。因为多了这有钱的客人,手头也宽裕了不少,饮食方面景久便不再吝啬,若不是当时日本佛教盛行,素食成风,怕是每餐都会有肉,饶是如此,这两月来,鱼是一顿都没落下。 端了晚饭过来,两人边吃边等大木长繁。吃了几口,景久忽然问道:“你曾说是个老家伙叫你来找我,哪个老家伙?” “冢原卜伝。他说跟你学会了,才有资格跟他学,虽然我也不知道要学会什么。” 景久露出一个不服气却又很矛盾的颜色,咂嘴道:“这个狂妄的老东西!不过他还真是高深莫测,足不出户竟然知道我的事情。” 龙田停下筷子看着景久,道:“现在我知道他要我来做什么了。” 景久顿了一下,没抬头,仍是吃饭,嚼了几口道:“你的传说我听到过,但我没办法教你,只能靠你自己。” 龙田拿起筷子,戳了戳米饭,无可奈何点头道:“这些日子你教的呼吸吐纳,似乎也有些效果。” 景久道:“有效就继续吧,但是心魔这个东西,需要你一直坚强。” “嗯,那今晚我处理些无关的事,明天再去找那个老家伙。” 当夜,大木长繁再次被无辜灌醉,龙田独自来到金屋! “哦?得手了?!”虽然起初因为被吵醒,金九郎很不耐烦,但在看到是龙田之后,马上便换了一副灿烂笑容。 龙田没回答,迈步进门,金九郎赶紧把门闩好,搓着手跟在龙田身后。走了几步,龙田问道:“你的学徒都不在?” 金九郎谄笑答道:“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让他们住在这里,虽然没什么值钱东西,被偷了总还是会心痛的!” 龙田冷笑一声点点头,道:“那最好!” 金九郎也点头,问道:“最好就好!可真是瓶割刀到手了?” 龙田摇头说:“先给你看看传说中的兼定吧……”说完,剑已出鞘! 忽听又有人敲门,龙田赶紧收回兼定,金九郎瞪大眼睛道:“我还没看清楚呢?”龙田忍着心跳,命令金九郎:“先去开门,看是谁!”金九郎点头哈腰说声是,来到门口询问,听门外答道:“来送瓶割刀!”金九郎大喜,便要开门,龙田心中一动,刚要阻止,门已打开,一道刀光夺门而入,直朝金九郎袭来! 随着身后又一道刀光闪过,金九郎一屁股摔在地上,哆嗦着看着面前已经变成两片的帽子,再看门口,龙田持刀格住一络腮胡汉子,却又不似以命相搏。 那络腮胡质问道:“为何阻我!” 龙田不答,反问道:“你来干嘛?” 络腮胡道:“杀了他,免得三番四次差人来偷我瓶割刀!” 金九郎这才知道那络腮胡便是传说中的伊藤一刀斋,已变成这副沧桑落魄模样,怪不得之前派去的一些人说找不到他了。可是话说回来,现在别人找上门来,自己可该如何是好? 朝屋内拱了几下,离门口远了些,金九郎喊道:“那、那位大侠!你可一定要挡住他啊!我、我、小的……小的还不想死啊!” 听龙田冷笑一声,答道:“我挡着他只是让你暂时别死,我还有话问你。但我可没说不想杀你!” 金九郎闻言大惊失色,又朝墙边快速挪了挪,景久却很是疑惑,问道:“你有事问他?” 龙田道:“刚才忽然想到,这家伙店内珠宝还算标对了些名字,兵器却枪矛不分,刀剑也是派系不明,乱写一通,尤其是,这把曾经知在他鼻子尖上的刀他竟然又不认识了,他平日里又是挂一把镶了珠宝的烂胁差出门炫耀,显然对此一窍不通,可为什么偏偏对瓶割刀这么感兴趣?必然是有人点名要这把刀。是也不是?!”说到最后,龙田扭头瞪着金九郎,直吓得金九郎汗毛倒竖。 景久也觉得龙田说得有道理,推一下还和龙田格在一起的刀,缓缓送了力气,两人这才撤下兵器,一起看向金九郎。 金九郎已经全身是汗,哪里还说得出话,只是不停的抖,龙田朝景久使个眼色,一齐闪电般甩出刀,一左一右,正钉在金九郎头两侧的墙上。金九郎立时尿了裤子,就差哭出来了,正要告饶,景久又问道:“你说说哪一把是我的瓶割刀,说对了就送你!” 金九郎“哎”两人,左右犹疑,龙田喝道:“认不出?那就告诉我,谁要这把刀,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你屋顶上的人?!” “正是!”只听屋顶上“喀拉”一声! 作者的话: (相关章节中出现的比睿山,基于简化目的,皆指比睿山延历寺,即天台宗,而且,除非特别说明,相关人物因资料缺失,皆为虚构。) ------------ 第十六回 逆境若识身后路 第十六回 逆境若识身后路 决意通途无人阻 “刚才动作有点过帅了……”龙田觉得自己和景久都有些莽撞,简简单单就把兵刃扔了出去。 景久摇摇头,叹道:“我没料到你会这么早就把他们喊下来!” 对方,不算金九郎,其实只有三个人,皆持刀剑,从穿着打扮也可以断定都是武士——虽然蒙着面,却不是紧身衣,普通短衣袴裙,足踏草鞋。因此人数上龙田这边也不算吃亏,实力上应该也不会差。唯一的劣势就是,兵器刚才扔出去了。 景久指了指龙田腰间鬼丸,道:“这把看起来很帅的剑借我用用,让你看看我清醒时的厉害!” “呃……这个……”龙田很是为难。景久见状问道:“舍不得?”“倒不是舍不得,而是用不得……” 龙田把剑微微拔出一点给景久看,哪知景久刚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对面三人却以为这边要出手了,也不晓得是哪个大喝一声,三人齐齐跨步,各分左中右三路袭来!景久道声:“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唰”一声拔出鬼丸,竟使出那日龙田“月花蝶舞”第一式,更叫人惊讶的是,这家伙虽然比龙田矮小,动作却更为大气,一招便逼开对方三人,连龙田也不得不在心里大叫一声好! 但对方马上就看到了景久手中鬼丸已是碎刃,中间那人一声怪叫,率先扑上前来,挥刀便砍,两侧之人心领神会,立马跃上前进行包抄。龙田看得心急,奈何没有兵器,而且之前听景久说话,似乎很有把握,只好静神掠阵。 看了几眼,龙田发现景久不愧是被后世成为最强剑豪的人,深得中条流真髓。鬼丸虽长,又是在这狭小空间之中,却被他使得如同一把短刀,出招变招皆快速无比,真真就是中条流小太刀的打法。而且之前龙田曾在安田家地下密室中有过类似一战,虽然敌人人数比这次要多,但大多软脚,与这三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相比之下,景久今日要险恶得多,但他完全不落下风,可见剑术造诣上不知胜出自己几成,那一夜比试,若是景久真想要自己的命,怕是唾手可得。 不过话说回来,龙田到了今天,也不能再和那密室中的自己相比,毕竟一路上又经历了些打斗,而且与鸦天狗的对练也不少,只是一来他自己意识不到自己的进步,二来辉云的进步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又是看得非常清楚,不由得自己不着急,所以愈发地焦急。 其实这样的焦急,有的时候也并不是坏事,只看当事人如何利用这个心态。人生在世,不过就是在不断的攀比中生活,或者因攀比而进步,或者因攀比而堕落。就如同看见别人炫富,有些人会想办法去工作,或者去创业,最终打出自己的一片天,也有些人,去偷,去抢,或是去骗,比如那些非影视专业的老头儿老太太。 这次龙田属于前者。其实在与冢原卜伝的比试中也曾经试图这样做,就是观察对方的招式,尽量去模仿,奈何对方实力太强,龙田根本无法看清楚,便已经几乎被打昏过去。而今天,景久似乎是刻意在表演给龙田看,终于让龙田发现,之所以他能够把这把长剑用的如此轻巧,真正的原因在于心态——并不是为杀人而出招! 不得不承认,龙田每一招都带有制胜的信念,不能说是杀人,但至少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强。而景久不同,为攻而进,为守而退,不带任何杂念,这样便衍生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不同,就是每一招都不会像龙田一样力道十足,以至于每一招都会用老。 也许龙田的打法在出招的时候会让别人觉得很快,而且刚劲有力,但在变招的时候就明显慢得多了,毕竟,甩出去的东西想要收回来,总是不如抖动来得快。龙田给人的感觉就是在甩,而今天,他意识到了! 再看几招,龙田终于完全大悟,不由得拍了一下掌,听战局内景久笑骂道:“偷学也这般得意?可不是武家人所为!继续看!你还差得远!” 龙田扮个不屑,回道:“我现在不是武家人,没有规矩可讲!”听景久不再讲话,便又继续认真看,果然景久的快中仍有玄机,却一时难以看懂,大需悉心揣摩。 “后发,而先至!”景久轻描淡写,飘出一个声音。 龙田一怔,默念:“后发而先至?李小龙这么说过,可是并没有觉得这家伙有李小龙那么快啊?”再认真看,龙田发现,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后发而先至:与他的后世之人李小龙不谋而合,料敌先机而后于敌人出招,寻求最短路径,先于敌人而至!虽然动作不像李小龙那样迅猛,但配合上景久以弹肘抖腕为主的出刀动作,比之周围三个对手仍是快了很多,而且,因为之前说过的景久的心态,并不似龙田这样倔强,他不会因为我要砍哪里而出刀,而是因你给我砍哪里而出刀,所以每一刀去往的都是敌人的破绽,使得对手明明已经快要砍中他了,却不得不收招回救,这样一来,对手每次出招都变得越来越犹豫,掣手掣脚,越发慢了。 “找到别人的破绽,我还需要经验,”龙田默默点头,开始反思,“但减小自己的动作幅度,不随意使用挥砍,我做得到!” 看看景久也露出一个满意笑容,应该是也感觉到龙田明白了,喊一声:“看看我从你的招式领悟的东西吧!仏舍——四连斩!” “四连?”龙田还在想,景久已经发生变化,全身出现刺一般的红光,连鬼丸都被包裹住了。 “妖态?!”龙田瞪大眼睛,却大概也只有他能够看得到。只见景久猛超一人使出一招上段突刺,直插对方咽喉而去,那人赶忙横刀来挡,不料景久中途突然变招,手腕一抖,速度极快,忽的转成唐竹,却和那晚与龙田比试时一样,歪歪扭扭,眨眼消掉了那人半个脑袋。 龙田大为惊讶,想不到这妖气竟然比鬼丸还锋利!这边未及感慨,景久那边又已变招,唐竹落下,就势转身,半似“月花蝶舞”出招,规规矩矩一招右雉,杀向身后一人,那人却是本欲救那已死之人,刚刚举刀砍来,完全没料到这景久会如此快,再想变招,分明来不及了,瞪着眼睛变成了两段。就在这血光之中,景久下招再出,继续旋转,中途顺右雉之势提刀向上,猛然跃起,逆风之下,挑起第三人,只闻得“咚、咚”两声,那人与景久同时落地,却是一死一生,就此结束了! 龙田走到已经吓昏过去的金九郎跟前,拔出两把刀,把瓶割刀递给景久道:“不是四连么?” 景久笑嘻嘻把鬼丸还给龙田,道:“一开始的突刺也算啊。” 龙田一边蹲下一边念道:“仏舍,奇怪的名字。”说着,拍拍金九郎的脸,想要叫醒他。 景久别好瓶割刀,凑了过来,看着金九郎道:“就是忽然想到这么两个字,随便叫吧,我觉得还不错。” 说话间,金九郎醒了,看自己店里一片鲜血,大叫一声,又想要昏,却被龙田大手一把抓住脑壳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是哪个大名家的么?” 景久也蹲下来盯着金九郎,却有些疑惑的问龙田:“你怎么忽然对这个事感兴趣?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龙田看金九郎脸色依然发青,估计一时半时答不出话,便回答景久说:“算是对你的报答吧,斩草除根,省得你一直麻烦。”看景久有些半信半疑,龙田撇撇嘴又说,“而且,我感觉,似乎也有什么我想知道的事。” “这是实话。”景久站起身,忽然踹了金九郎一脚,喝道:“快说!再装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直接给你死!” 金九郎又疼又怕,惨叫几声,马上一五一十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自己说,公家在找什么三神器,很多名刀与天从云剑有关系,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公家?”景久不解,看向龙田。龙田面色凝重,暗暗想到:莫不是天皇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家伙?难道之前查到的是真的? 又想了一会,龙田猛朝金九郎又问道:“那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金九郎带着哭腔道:“小的不是凑热闹啊,是他们要小的帮忙找啊!听说他们现在到处找商人,说找到了刀我们就不再是地位最低下的商人了!小的也是不想一辈子都做个让人看不起的商人啊……大人!” “嗯……好吧!” 针对景久怎么用一把烂刀砍死三人的问题聊了一路,两人来到江户界碑之前,拱手道别。龙田道:“帮忙转告那只猪,醒来去鹿岛找我就可以了。” 景久笑笑:“嗯,路上少杀人。” 龙田转身朝鹿岛方向出发,摆手背朝景久说道:“起码这样没人知道那几个公家是你杀的了!” ………………………… 第二天,江户城中,又多了一个鬼神的谣言,一直到金屋被彻底拆除,这个谣言才停止,只是不知道,金九郎转世之后,还是不是那个一辈子都让人瞧不起的商人了。至少,现在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已经不再是商人。 还说龙田。 一句话,他,又忘记带干粮了…… ------------ 第十七回 乡间碧玉偶染瑕 第十七回 乡间碧玉偶染瑕 尘隅糟粕欲夺花 饿极生疲,对妖怪来说不适合。龙田饿了一路,只是异常烦躁,倒是不觉疲劳,咬牙切齿来到鹿岛。 找家店填饱肚子,顿时不烦了,考虑了一下见到冢原卜伝该说些什么,觉得还是应该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找到家裁缝,本想随便买一件算了,可是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现在的颜色适合自己,店里却没有,多给了老板些钱,吩咐晚上就要,老板见了钱,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问清楚龙田路上看好的落脚所在,说声只管放心,晚上便送过去,立时叫人开工。 想到晚上才会有新衣服,这时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估计一直泡澡可能会泡烂,干脆先睡了一觉,醒来叫店家先送来些吃食,吃饱了又对着窗户发一阵呆,这才去洗澡。 浴室里的人比投宿的人要多,有些附近的人家懒得烧水洗澡,也会图方便前来这里,男男女女,倒也热闹。龙田很喜欢这里的风俗,虽未必真能看见什么,但总是混浴,想到心里就舒畅很多。 过不多时,外面有脚步声,少顷进来一个人,烟雾之中也看不出男女,看身材年纪不大,似乎抱着什么。来到浴池边上,龙田隐约看清,是个女孩,十五、六岁年纪,抱着一个布包,有些拘谨询问道:“请问哪一位是紫部龙田大人?您的衣服送来了!” 泡在水中,走到近前,应了一声,吩咐那女孩只管把衣服放下就好,忽然发现有些奇怪——这女孩相貌不差,并未妆扮,却也一副玲珑模样,但脸色蜡黄,似有痨病在身一般。再定睛观瞧,她身后仿佛有些黑气,应是妖气无疑,却不是由她发出,那自然是被什么妖怪盯上了。 叫住这女孩,龙田道:“方便的话,请在外面等一下,我看看衣服合不合身,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女孩应了,转身出门。 “这么说话还是很累……”龙田边穿衣服边想,“不过也许可以先拿几个妖怪试试手艺,有进步的话,也省得和那老家伙说话了,到时直接动手便是。” 出了浴室,龙田先回房拿了些钱装在身上,这才到宿屋门口找那女孩。见龙田出来了,那女孩咳了几声,迎上前来,道:“大人英武,穿了这衣服更显潇洒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龙田其实也没看这衣服到底如何,既然别人这么说,也就敷衍几声算了,转又说道:“倒是已经入冬,你的衣服单薄。”从怀里摸出钱袋来,递给姑娘,“拿去叫你老板再给你做一身暖和些的。” 姑娘看那钱袋沉甸甸的,应该是龙田这一身衣服的花费还要多些,很是惶恐,推辞道:“小女同大人素昧平生,万不能收,还请大人恕罪!” 龙田抿下嘴唇,点点头,道:“嗯,那就下次见你的时候吧!”把钱放回身上,龙田脱下羽织,自作主张给那女孩披上,又说,“这样暖和些,下次我给你的钱的时候还我。”说完,也不等那女孩再多说话,转身回去了。女孩愣愣站在原地,也不知这奇怪的大人是怎么就安排下了下次见面,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犹豫了半天,实在觉得龙田最后的语气忤逆不得,只好满心感激回家。 却说龙田回了房,关好门窗,按之前鸦天狗所教,念了道诀,抬眼看,窗户上果然微微透着紫气,确实成功了。心里还有些激动,窗户上已经有了动静,一个低沉声音道:“大人传唤?” 开窗放来人进来,乃是一个大眼乌鸦模样的黑色妖怪,七、八岁小孩大小,却很健壮,背生双翅,此时收着,但看来展开应该不小。有手脚,都不是很长,也各自只有三个指头,尤其是腿脚,人腿,却是鸟爪。 “你就是山伏天狗?”龙田第一次见,有些不确定。 那妖怪识得人间礼节,拱手道:“正是,大人可是接替僧正坊大人的?” 龙田点点头,道:“鸦天狗跟我说需要传信或是追踪就呼唤你们,没问题么?” 山伏天狗道:“没问题,还请大人吩咐,只要知道是谁,或者是有气味,小的就能找到。” 龙田脱下身上的短衣递过去道:“新衣服,味道有些淡,那人身上的羽织也是新的,不知……”还没说完,那山伏已经跃上窗台开始四处嗅,忽然转头说道:“大人放心,小的已经大概找到方向了,请稍安勿躁,稍后片刻便有消息!” 龙田穿好衣服,关上窗户道:“真妖怪和假妖怪差别就这么大么?” 吩咐店家送些茶来,龙田准备慢慢等。茶还没到,窗户又响,龙田吃惊不小,开窗看,果然是山伏回来了,禀告道:“可是一女子?家住不远,拐过两条街道便是,但阴气有些重,像是百百爷的味道!” “百百爷?”龙田暗道哪个妖怪叫这么没品味的名字,忽然想起以前似乎看书上记述过这个妖怪,据说是关东一带很有名的妖怪,专门诅咒见过他的人生病,而且除非他解开诅咒,否则无药可医,若是得病的人死了,那孱弱的灵魂便归他享用。 “是百百爷让她得病的?”龙田问道。 山伏天狗跳下窗,勉强够着关上,答道:“是,那附近我也顺便看了,几户人家都有病人。” 龙田道:“都是那百百爷一个人做的?” 山伏点点头:“嗯,手法都一样,而且,百百爷从来独来独往。” 龙田有些失望,想说本来以为会和一群人打斗呢,哪知就一个。还没开口,有人敲门,应该是送茶水的来了,龙田小声问山伏:“你会变成人的模样么?” 山伏摇头,赶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龙田这才开门,打赏几个钱,打发店家走了。 给山伏倒了一杯,龙田坐下,看着山伏拿杯的姿势想笑,勉强忍住,问道:“这百百爷去哪里找?” 山伏六个指头夹着杯,将茶一饮而尽,道:“刚才观察,百百爷的藏身之处不远,但急着回报,未及细查,怎么,大人要救人?这可不是咱们天狗该做的事啊!” 龙田道:“救人?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想找人打架罢了!速去速回!” 山伏放下杯,来到窗前,打开窗道:“嗯,不是救人就好!”说罢,跃出窗户,展翅飞走了。 独自喝完茶,山伏天狗赶了回来,龙田唤出翅膀,按回报所指,直朝鹿岛东北方向上的神宫飞去。 鹿岛神宫,自公元前660年就已经在这里了,传说中,掌管国土的神明骑着鹿来到了这里,所以,这里才叫做鹿岛,而后,根据传说中神明的足迹,依次建了几道雄伟的楼门和神殿,以供祭祀。 冢原家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世代在这里担任神官之职,现代的神官便是冢原卜伝,不知该说是神明的力量不值得信任,还是该说神官的力量不值得信任,亦或是这个职位太过于清闲,这才使冢原卜伝将一手剑术练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境界。不过,战国乱世,必然伴随着很多传统的破坏,但是相应的,也有一些新兴,比如一向宗,信徒遍布天下,俨然成了可以与任何一支大名的队伍相抗衡的势力。也难怪,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人们需要心灵上的慰藉,越快速越好,越简单越好,传统的宗教理念告诉人们的是虔诚,轮回之后,或者几代之后,便可得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几世修来的福分,而一向宗却说,不必斋戒,不必成日诵经念佛,只要定时说几声“南无阿弥陀佛”,当世就可成佛,这样快餐型的文化氛围,莫说那个年代,便是当代社会也很吸引人。毕竟,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先不管真假,我先痛快了就好!——包括读书。 因此,此时的鹿岛神宫有些没落,虽然比之其他地方,信徒还算比较多,却也没了往日的辉煌。大概正是这个原因,百百爷竟然栖身于此! 落地,收了翅膀,山伏天狗道:“大人,小的先走了。” 龙田疑道:“嗯?你不帮我掠阵?” 山伏天狗苦笑摇头:“小的打不过他,就不留下添乱了!” 龙田不屑言道:“去吧去吧!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角色!” 山伏天狗点头谢了一声,伸手朝不远处一个幽暗地方指了指,道:“就藏在那边大殿后面,小的告退。” 看山伏眨眼不见了影踪,龙田想,这也比忍者差不到哪里去嘛!顺着所指方向,穿过楼门,上一条小路,光线越来越暗,多亏了天狗的敏锐感觉,龙田才没撞到什么东西。如此走到所谓大殿背后最角落的一个地方,借着微弱星光,一个乞丐模样的老头蜷缩在地,半睡半醒模样,仿佛在看龙田,却又似是游离天外。 龙田缓缓抽出兼定,伸直手臂刀指这乞丐道:“百百爷?” “叫了爷,还这么没礼貌!”那乞丐慢慢爬起身,拍拍身上,弥漫了一片灰尘。龙田盯着那团灰尘看,想等灰尘散去再出手。还在看,忽然背后腰间被人拍了一下,正是那苍老声音惊道:“大天狗?!”龙田急忙转身空挥一刀,骇然喝道:“你什么时候……” ------------ 第十八回 狂生撩狂通何处 第十八回 狂生撩狂通何处 强欲争强求不得 虽然力道控制得还是差了些,但龙田总算进步了,及时收住挥出去的刀,准备下个进攻,但再瞧百百爷,飘飘忽忽,也未见脚上有什么动作,便到了数米之外,有些像水虎的移形换影,却又不是凭空消失,真的只是单纯的快!到底是怎么移动的呢? “看来注意力被烟尘吸引了……”龙田用力捏着刀柄,直捏得骨头咯咯作响,不住提醒自己冷静,试图分析清楚,如何才能让自己处于有利地位。 百百爷不慌不忙,摸摸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背过双手弓着背说道:“看来遇上大妖怪了呢!魂魄很奇怪,我竟然诅咒不得!要想别的法子了……” 这边尚且悠闲,龙田已经想好,置刀于臂弯,双手皆大金刚轮印,口诵降三世明王心咒——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兵字诀结印成! “行动快速如镖,降三世羯摩会!”随着这一声口诀默诵完毕,一束紫金光华降于龙田头顶,旋身数周,直到地下。龙田再次拿起刀,指着百百爷道:“这次,看谁快!” 百百爷摆出一副很是惊讶的表情,悠然道:“哦?还有用佛法的大天狗?”伸出手虚空抓了两把,一道细细的黑绿光芒闪过,竟凭空出现一直歪歪扭扭的竹杖。百百爷将竹杖攥在手中甩了两甩,又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打,但是找上门来舞刀弄枪的,必须要赶出去才是呢!” 龙田嘲道:“看来哪里的乞丐都是用打狗棒!” 百百爷愣了一愣,转瞬笑道:“嗯,嗯。今天能打天狗,不错!不错!” 无意被反讽,龙田脸上闪过一丝红,眉毛也微微竖了起来,目露凶光,再不多言,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挥刀朝百百爷劈面砍去。 百百爷看龙田动了怒,心里得意非常,须知日本剑术中心态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负面的心态必然带来负面的结果,此时动怒,招式必乱,对百百爷来说,自是正中下怀。 侧步飘飘然闪开,百百爷竹杖横打,直奔龙田腰间,动作看起来很轻,却带着疾风,口中还喋喋不休道:“生气了,很好!很好!” 其实龙田又何尝不知道打斗时的禁忌,只是天性傲慢之人,最怕遇见比自己还傲慢的人,这百百爷乞丐气质,又是一副将死模样,却从未动手时就不停羞辱自己,句句伤人,而龙田又是到真斗嘴时便斗不赢的角色,一直吃亏。若是换做上学的时候,摁住别人打一顿就好了,可是在这里,特别是面前这个百百爷,莫说打一顿,想摁住他都不能,捉都捉不到,龙田怎么能不生气?又何况,今天来的目的是找个妖怪试招,可不是来被别人耍着玩的! 大喝一声,龙田屁股上中了一杖,多亏兵字诀,龙田动作快了很多,而且,与伊藤景久对练了这么久,无意之中有了很大进步,本来的速度就已经长进了不少,所以才没被打中腰部,否则,以现在飞出去的距离看,真是腰部中招的话,应该伤的不轻。 但是看龙田的表情,更情愿是腰部中招,屁股已经很多年没被打过了,真是莫大的耻辱!尤其看百百爷那得意洋洋的表情,绝对是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哼哼!”百百爷冷笑一声,道,“大天狗天生百畏护体,我若是打得你没了着藐视天下的气势,看你还哪来什么畏!” 龙田爬起身,喘了口起,也似是在叹,默默和自己说道:“后发而先至,怎么又忘了!”反复说了几遍,持刀凝神冲还在得意的百百爷喊道:“挨打就没了气势,还能叫做大天狗么?少做梦了!” 被人说了做梦,百百爷不气不恼,点头道:“嗯嗯!嘴硬!嘴硬!”说完,几米距离一掠而过,百百爷已到龙田面前,竹杖甩出,打向龙田脸颊!龙田一慌,侧身立刀去挡,倒是不慢,可是竹杖有弯曲,脸上还是被带到,火辣辣的疼。 滑出几步,龙田朝地上啐了一口,也不管左脸上的灼热,只是怒目瞪着又开始自鸣得意的百百爷,心里骂自己道:应该趁机打他左身的!条件反射么? 得意了好一阵,百百爷举竹杖到嘴边,舔了舔刚刚带下来的肉皮,道:“大天狗好弱,怎么那么多人怕?我也没少要别人的命,怎么没人怕我?奇怪!奇怪!” 龙田冷笑道:“哼!虽然我不了解大天狗都做些什么,但应该不是只要人命别人就会怕的!屠夫每日杀猪,也没见猪怕他!” 听了这话,百百爷似乎脸色有变,怒道:“你竟然把我比作屠夫那见不得人的职业!该死!该死!!”举杖过来便打。 龙田一愣,心道:打了个比方而已,我也没说人是猪啊!屠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但再想说话已经来不及,竹杖早到头顶,正带着疾风压下,龙田只能侧身去闪,可毕竟还是晚了,竹杖正中肩膀,震得整条手臂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这里要说明一下,在战国时代的日本,因为从几百年前就笃信佛教的原因,吃肉被明令禁止,而又因为不知道什么奇怪的原因,禽类他们也很少碰触,因此,传统的日本菜肴当中,禽、畜类极少。但这些龙田是不知道的。他本身就是个极少与人闲聊的主儿,也不屑去管什么社会风俗,加之混迹于民间之时,因为战事需要皮革制甲制鞋的原因,民间早有了只卖皮把肉留下自己吃的热潮,而没人告诉龙田的是:这些给大众开口忌的人,也就是屠夫,暗地里还要被这些占了便宜的人称为贱民的。 如此看来,龙田倒是无意中触怒了这个自视甚高的百百爷,毕竟他是绝对不会让别人称呼自己是贱民的。 看百百爷那张脏兮兮的脸也涨得通红,龙田扶着肩膀咬咬牙站起身道:“现在一样了!” “一样个屁!”百百爷怒不可遏,说话也不讲究了,举杖迎头袭来,龙田暗笑:“动作僵硬了好多!”抬刀去挡,谁知动作确实僵硬了,可是力道也大了好多。那竹杖轻甩,可以照顾竹子的韧性,现在硬砸,又怎能和钢刀相拼?只见两兵刃相交,竹杖立时从中断开,一截旋转飞了出去,而另一截,也就是百百爷手中的,却是停不住了,硬生生划过刀,擦着龙田身前继续劈了下去。 龙田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瞠目后仰,总算是没被破相,但身体毕竟没那么容易避开,只听“嗞喇”一声,一身新衣服就这么被毁了,胸前也留下一道殷红血印。 龙田伸手将血抹开,强作笑颜道:“连兵器都没了,还能打?” 百百爷扔出断杖,怒道:“空手都打得赢你!只要打散你的百畏,立马让你病入膏肓!” 说话间,百百爷又要进招,要动没动之时,听楼门方向有人大喊:“师父,是不是就是那边?”又一个威严声音道:“遵神谕,应该没错!”龙田识得这个声音,乃是冢原卜伝! 百百爷好像也认识这个声音,顿时有些慌乱,全身上下乱拍一通,一股浓重烟尘四起,龙田知道他要逃,急冲上前劈开烟雾,却哪里还有人影,只听远处一个声音飘渺远去,道:“早晚杀了你!灭灭你们天狗的嚣张气焰!” 龙田纳刀,歪坐在地上,只觉得屁股痛,肩膀痛,胸前也痛,想想自己假意嚣张,却也只是砍断了别人的兵器,还是因为对方用的是根竹子,真算起来,自己什么便宜都没捞着,还差一点换个病入膏肓。 不过想到这里,龙田也觉得奇怪,真说百畏护体,说的应该是僧正坊,自己断然没有什么百畏护体一说,因为僧正坊只说给自己些妖力,连天狗之涎都是后来因为怕自己不小心什么时候就死掉了才给的,至于什么百畏护体,听都没听过,怎么会给自己?有心叫僧正坊出来问问,但冢原卜伝等人脚步声已近,真叫出来,说不准又有一战,还是算了吧! 转向楼门方向坐好,冢原卜伝已到。看见龙田遍体鳞伤得意洋洋望着自己,冢原卜伝当然知道这算是在邀功,面露嘉许之色,朝龙田点点头,转回身,同一班跟随喊道:“没事了!咱们走吧!” 不光龙田,这一众跟随也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卜伝这才又转回身来对着龙田叱责道:“你们这些妖怪也太猖狂了!竟然跑到神宫来打架!眼里还有没有神明了!” 龙田知道功是邀不成了,勉强站起身,一边朝楼门方向走,一边咬牙拍拍屁股道:“被人瞧不起了,先找找自己的原因!上来就骂别人……哼!”说完,示意众人让路。众人未得卜伝命令,却也不敢阻拦龙田,里面大多是那天见了他与师父比武的学生,知道这家伙虽然输的狼狈,却也是因为师父太强,真说自己来打,怕是连那转来转去的一招都挡不住。 正在这群人进退两难的时候,冢原卜伝开口道:“可是你领了那妖怪来这里的?” 龙田长吁一声,歪着脸看着这强的出奇的老头说道:“我能认识这里么?你该问是不是我赶他的走的!” 这次换成冢原卜伝难以置信了,愣了一会儿才说:“难道你不是妖怪么?难道那天我感觉到的不是妖气?还是你们妖怪做事就是这么没道理?” 龙田故作潇洒,耸肩道:“你感觉没错,就当我没道理吧!”说完,两眼一翻,倒了…… 冢原卜伝这才看见,龙田胸前鲜血为止,此时,已然失血过多! “快!抬到我房里去!” ------------ 第十九回 狼子徒传齿尚利 第十九回 狼子徒传齿尚利 雄鹰未至喙先鸣 且说自那日分道扬镳,辉云一路北上,直到三户城下,即是南部家居城。 之前辉云曾跟龙田开玩笑说这里是最北边的土地,当主却姓南部。的确,当时北海道并未划入日本版图,仅在临近本州岛附近,津轻海峡边上,有个小城,所以,可以说,掌控着整个陆奥国的南部家,当之无愧是全日本最北部的大名。 三户城为主城,在陆奥国偏东北部的位置上,周围又有八户、九户两城,三城成犄角之时,互为依托,据说南部家最初便是以此起步的。 听完酒馆里旁人的介绍,辉云叹道:“啊……看来南部家很不容易啊,一开始才二十户人家,竟把整个陆奥国拿下来了!” 狐火探出头来,白了辉云一眼,道:“感觉上,别人的名字不是这个意思吧!” 看辉云有些尴尬,姑获鸟笑笑解围道:“历史有些久远,而且这里也很偏远,我这几百年来,还真是没听说过这里的传说呢!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是怎么来的,辉云大人猜的有道理也说不定吧。” 一个拎着酒壶到处晃悠的人听到了辉云等人的谈话,十分诧异竟然有会说话的狐狸,也不打招呼,直接坐到新妇罗身边插嘴道:“几位是外乡人哦!想听传说找我啊!最近有更厉害的传说,要不要听啊?” 几人对视了一眼,姑获鸟凑到辉云耳边道:“大人,你说会不会和妖怪集团有关系?”辉云抓了抓头道:“醉汉的话,总是不知道该不该信。” 新妇罗看辉云犹豫,大概猜到了这两人再商量什么,自作主张倒了杯酒,与那人一饮而尽道:“这位小哥不妨说来听听啰!” 那人大概也是个不说话就会委屈的角儿,现在得了新妇罗应允,立时神采飞扬,又朝新妇罗身旁挤了挤,准备边占便宜边说。新妇罗尴尬苦笑,奈何地方狭小,只得不住朝身边的水虎使眼色,这水虎偏只知道吃喝,完全不理新妇罗,无奈,只好由那人去了。 那人讲道: 南部家的来历一直不是很明朗,根本就是趁乱发家的土豪也说不定,不过,自前几代,有人说是二十三代了,谁管他,南部家自己计算不计算得清楚都不知道的,名字大概是叫安信吧,他还是有些手段的,南部家就是在他的领导下扩大了领地,像附近的五户、七户,都是那老家伙拿下来的。 听到这里,辉云又开始开小差,暗叹南部家起名字大有学问,原来不只有八户九户,还有五户七户,有时间要研究一下是不是从一户排下来的。 身旁瞑野熏知道辉云又开始胡思乱想,轻轻碰了一下他,提醒认真听。那人正讲道: 要说这现任当家南部信直,本来只比安信矮一个辈分,他的爸爸是安信的弟弟,后来安置到了津轻一带,搜罗了石川当姓氏,所以信直本来该叫石川信直的。哪知道他哥哥晴政不争气,一直没子嗣,石川父子俩看到了回本家的机会,宁可降一个辈分,竟让信直去做了他堂哥的过门女婿,真是荒唐!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了,反正父辈是亲兄弟,传位给堂弟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晴政干脆收信直做养子,算是定下了日后继承家督这事。大概是老天都看不过去这乱七八糟的关系,眼看晴政老都老了,竟鬼使神差得了一子! 要说这老来得子,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这权势人家,牵动可不小,周岁之时,陆奥一带几乎所有城主都出动了,我们这寻常人家还都以为是来道贺的,哪知道后来才听说,好些个本来支持信直是跑来商量谋反来了!也难怪,支持了这么久,就等着他上台给自己些甜头的,可这养父竟然忽然有了亲儿子,煮熟的鸭子肯定就这么飞了! 如果南部信直就这么反了,所有的人都会觉得他倒是个梗直人,反正这个年头以下尅上的事情多了去了,天文之乱也过去才没多少年,不差南部家里这一出。可是信直没这么做,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跑去跟晴政提出辞去养子名义,而后又怕晴政还是会怀疑他,便连老家都不回,跑到边远的分家北信爱家里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家督之争就这么完了,但谁都不知道,这北家表面上支持晴政,实际上是信直早就安插下的内奸。自打晴政夫人怀孕那一天起,信直已经知道自己地位不保,便联络了许多分家之人商量计策,确定了在别人家里造反绝对不安全之后,就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去假意支持晴政,顺便打探口风。 北信爱便是其中一人,也正是他探到,晴政已经确定要“废掉信直,只等时机成熟”这个消息。信直大骇,定下计策,便说满月之时,放出有人怂恿自己谋反的风声,而后自己却去辞掉养子名义,表露忠心,再跑去晴政信得过的北家,这才纠集势力,准备造反! 秣马厉兵,信直只等机会。中间晴政当然也没完全相信他,派遣过几次刺客,却也不知是不是信直命大,竟然不死,有一次几乎过了奈何桥,却出人意料又走回来了。 却也正是这次将死的经历,给了信直光明正大造反的理由,一直拥护他的八户城主八户政荣以此大做文章,又煽动一批不明真相的人,包括了很多根基深厚的当地土豪家。南部晴政当然慌了神,急忙联络九户政实,许以厚赏,发兵讨伐信直。 这正中信直圈套! 打着“无以苟活”的幌子,引来了更多人的同情,连始终左右摇摆的南家当主南长义也终于铁了心要帮信直。可以说,东北一带仅次于天文之乱的混乱就此爆发了! 对抗持续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只是可惜了之前安信老人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就因为这场内斗慢慢没落。津轻地区的豪族大浦家借口帮助晴政,驱逐了所谓的叛臣石川家,摇身一变成了当地的统治者,又看谁也腾不出手来管自己,干脆独立做了大名,耀武扬威到今天,南部家还是管不得他! 其实真说管不了大浦家的原因还要往后说,要说到动乱平息之后。 如果不是晴政忽然病死了,恐怕混乱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哪知道忽然有一天传来消息,说是这南部晴政心力交瘁,暴病身亡,那亲儿子,后来起名叫作晴继,继承了家督,不久之后出门巡察的时候路遇一批暴徒,就这么被砍死了。暴徒留下的口信是说这晴继有心收回津轻地区,所以家督大浦为信特地派人来给些颜色看看,那大浦为信也没否认,但是鬼晓得这是不是又是信直玩的什么借刀杀人的伎俩,毕竟是有传言晴继要重振南部家,但收回津轻一带的命令却没人听他实际下达过,反正死都死了,死无对证。 但是逝者如斯夫,活的人可是又看到了机会,九户政实之前愿意帮助晴政就是因为他儿子跟信直是连襟的关系,儿媳妇是晴政的二女儿,信直既然不再做养子,眼下又翻了脸,自己的儿子说不定就有机会继承本家,这下机会来了,本家再无后嗣,当然应该轮到自己的儿子! 可话说回来,对九户家来说是机会,对信直一派这边当然也是机会。一番争执,也许是信直一派势大,九户家主动退回老家九户城,再无举动,信直就这么当上家督了! 所以现在哦,南部家看起来终于是安定了,但暗涌不息,我们这些贱民心里都有猜疑,始终觉得信直是个奸险狡诈之徒,晴政父子很有可能都是被他害死的,大浦家应该也是受了他挑唆,九户家忽然没了下文也是被他威胁,这个家督里面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计策! 这人滔滔不绝,直讲了大半个时辰,才算讲完。辉云一群人听得目瞪口呆,不禁赞叹:“你这口才真好!讲得栩栩如生!”那人很是得意,趁机抱抱新妇罗肩膀,假托谢意,实则揩油,说道:“说的好吧?好就给点钱吧!” 辉云一愣:“给什么钱?” 那人道:“小人我就靠这个吃饭的,要不没事做干嘛跑来这里给你们讲故事?” 新妇罗杏眼圆瞪,心说你占老娘便宜老娘还没问你要钱呢!刚要发作,辉云掏出几文钱塞到那人手里,看了自己一眼,摇摇头,打发那人走了。 看看周围再无外人,瞑野熏道:“大人,若是这南部信直真如这人所说,怕是咱们没那么简单就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啊!” 辉云想了想,说:“也未必,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到了这里了,就先不要打退堂鼓。” 姑获鸟也道:“留得这种到处诋毁自己的人在,我倒觉得这些故事未尽属实。” 狐火道:“你们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哦!进去看看再说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这里都是妖怪,还怕从个人嘴里掏不出话么?” “好!” ……………………………… 前面那大队人马是做什么的? 辉云等人刚刚进了本城,便听见一阵整齐的马蹄声音,不远处一队人马正朝城门方向开来。跟着一群闲散人躲到一边,给这队人马让开路,瞑野熏问道:“大人,三日月的旗子,跟城门上飘的一样!” 水虎道:“那中间的糙脸汉子不会就是南部信直吧,跟我长得也差不多啊!看来那天大人给我假胡子的时候我应该粘上,是显得威武一些。” 还在瞎猜,队伍停下了,马队前头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左右看了看,见了辉云的一头银发很是欣喜,小跑过来施礼问道:“阁下便是卯月辉云大人吧!在下本家家老,石川政信,特来迎接大人!出门时耽搁了一下,幸亏赶上了,还望稍恕怠慢!” “啊?不可能吧!我……悄悄来的。”辉云想自己一不出名,二没大肆宣扬要来南部家,怎么会有这么大阵仗郑重其事的来迎接自己?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对着那石川政信踌躇,刚才水虎说到的“糙脸汉子”也下马走了过来,拉出辉云手热情说道:“南部信直。三生有幸,得见卯月辉云大人!” 辉云右手被人拉着,左手抓着后脑勺尴尬傻笑道:“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大人客气了!你们怎么知道我来了?哈哈哈……” 信直拉着辉云的手一直没放开,而且听声音似乎是个豪爽之人,粗声粗气大声道:“阁下初来东北就连根拔除了羽黑一众,现下早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啦!来来来!上马!城内说话!” 上马远去,人群中只留下一片或是疑惑、或是仰慕、或是不以为然之色,终也随着夕阳渐渐散去,有人道:“这又是来做什么的?” “不知道!” “倒是安东家马上就打过来了,信直大人还有心情待客哦!日子才好过两天,真是不晓得……” “嗯……倒是这卯月辉云,似乎听说过什么……” (第六章完) 作者的话: 历史上,南部家动乱大约发生于1577年左右或者以后,而晴政、晴继之死更是在1582年,但出于故事性方面的考虑,笔者将其全部提前,而且其中加入了很多演义性质的虚构,请各位读者以娱乐为主,牢记这不是真的历史。 ------------ 第七章 三惑 ------------ 第一回 胸心空朗无一物 第七章——三惑 三惑,见思惑、尘沙惑、无明惑,三惑融于一心,又称一心三惑。 第一回 胸心空朗无一物 倚何沙场秋点兵 按照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来决定的日本人的生活规律,即使是大名家,也不吃晚饭,实在是饿了,便吃些小点心。所谓的小点心,也不过是些萝卜干小咸鱼之类,吃完当时不会饿,赶紧倒头睡便好了。 但是今天南部信直破例,出来之时已经吩咐厨房准备晚宴,不但有标准的日式三菜一汤——也就是一份青菜,一份腌菜,一条鱼——作为主餐,还准备了各式拉面,另外还有当地的特产——牡蛎。 这当然是非常丰盛的晚宴了,吃得连瞑野熏都知道开玩笑说那大木长繁,傻乎乎跑去和龙田受苦,错过了这样的一餐。 吃过晚饭,各有下人相引,分去早已准备好的客房,辉云本有心单刀直入,问询妖怪话题,但想到南部信直既然能在自己刚到三户城的时候就出来迎接,显然对自己来此的目的一清二楚,而于持续这么长时间的晚宴间应对自如却只字不提妖怪之事,自己现在去没头没脑的问询一番,势必得不到答案。辗转反侧,一夜也睡不踏实,不禁又怀疑这南部信直,也许真如那讨钱之人所说,内藏着很深的心计也未可知。 次日清晨,辉云总可以算是睡了一觉,却再也合不上眼,干脆起床,吩咐人端来盥洗器皿,好好洗了把脸,直奔去找南部信直,毕竟,就这么谁也不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得到消息,总不能就在这里呆一辈子。 自客房出来,向城堡中心走,上楼,便是南部信直房间所在。正上楼时,下来一个佣人,有些年纪,但是看起来很精明强干的模样。辉云打声招呼,发现认得,昨晚便是她将自己领取客房的。 那佣人似乎才收拾了信直房间下来,见了辉云,乃是大人所交待的贵客,马上热情回了声招呼,问道:“大人这是要去找我家主人么?” 辉云道:“嗯,也不知信直大人起床了没有,所以还在犹豫。” 那佣人似短暂考虑了一下,又说道:“主人起是起了,但刚才小的看,好像有急事,马上便要出门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大人现在去,怕是见不到。” 辉云有些惊讶,心说我今天好容易比太阳起的都早,他竟然比我还早!连忙拦住正要离开的佣人问道:“可否告知,信直大人要去哪里?” 那佣人道:“那我们这些下人就不知道了,但看今日大人装扮,许是出门打仗,这会儿在练兵场也说不准……” “练兵场?就是昨天来时路过的地方吧……”辉云回忆了一下,也不等那佣人把话说完,兀自道声谢,掐个“御风行”,留下目瞪口呆的佣人,眨眼便不见了。 南部信直果然在练兵场,引着一干武士,正在交代什么,忽然见了远处一阵风,看方向是朝自己扑来无疑,很是吃惊,周围武士慌忙拔刀,可刀还没出鞘,风已到了跟前停下了,现出辉云身影,正笑呵呵看着瞠目结舌的一群木头人。 这伙人自然是应该呆住的,倒不全是辉云会驾风而来让他们有多吃惊,而是此时已然拔了刀,对方却是辉云,这刀到底是该继续拔,还是该收回去,着实让人为难!南部信直倒的确是被辉云吓住,也忘记了这个时候应该由他对自己的部下下达关于刀的命令,只顾着张嘴看着辉云,一言不发。终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武士中终于有个脑子快一些的问辉云道:“辉……辉云大人,来得这般匆忙……可是找我家大人……问早饭的么?” 问题问得没头没脑,倒是缓解了气氛,南部信直哈哈大笑,吩咐众人收刀。 例行寒暄,辉云问道:“信直大人,这是要去打仗么?” 信直点头,表情有些凝重,道:“早就接到线报,安东家觊觎我鹿角郡已久,今年他家又粮食歉收,所以数日前便已整兵,昨日发往鹿角了。” 辉云听了,也不是完全明白,到底安东家又是哪一家,鹿角郡到底在哪,一概不知,只是知道,自己又得到机会,可以把在伊达家玩过的手段再用一次了,就是——我帮你个忙,你怎么也得帮我一下吧! 心内计划好了,辉云问道:“看你表情这么严肃,而且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怎么?安东家很厉害吗?” 信直叹口气,无可奈何承认道:“很厉害,尤其这安东爱季,诡计多端!” 辉云心想你真当我认识你说的人么?不过不管怎么样,厉害就好,要不然你自己就可以解决了,我就没地方插手了。心内暗喜一阵,辉云开口说道:“你信不信,我也很厉害!我帮你!” 信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问辉云:“真的?在下当然相信辉云大人很厉害,早就听说过阁下名声!只是阁下可是真的愿意帮忙?” 辉云连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吩咐人叫了瞑野熏等人起床,终是除了忍者便是妖怪,动作迅速,没过的一盏茶的工夫,一行人已在马上,随军出征,发往鹿角郡。 信直确实早就听说过辉云。就在大约两年前,将军被刺后,也是他要坐到家督这个位置上之前的最难熬的日子里,曾经有人跟他提到了这个帮助过前代将军的少年,只是自己派人出去找的时候,却杳无音信了。 后来顺风顺水,信直终于逃脱了被别人掌控的命运,摇身一变成了大名,渐渐也就忘记了这个名字,哪知不久前又听说,在东北地区极富盛名的羽黑里,合夜之间被人夷为平地,虽然负责夷的是武家之人,但把羽黑引向灭亡一途的,却正是那个卯月辉云!这又让信直震动不小,毕竟,除了听说他扫平羽黑之外,还听说了他在伊达家,要知道,这伊达家可是一直要做东北的霸主的,若是卯月辉云真如传说一般厉害,再去帮了伊达家,怕是自己的南部家距离夷为平地的日子也不远了。 幸好,又加紧打探数日,卯月辉云竟然离开伊达家了,而下一站,便是自己的三户城,这可真是千求万求求不得的好事,马上传令准备款待贵客,不巧的是,另一个消息传来,安东家,要出兵鹿角了! 本以为事情只能这样,毕竟家业要紧,先去了家门口的敌人再说,或许辉云可以靠别的事先拖在家里,等自己忙完,回过头来再赔不是好了。可谁又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呢?这位贵客竟主动要求帮自己打仗,难得两全其美嘛!一来可以稳住他,二来也可以看看,这个白发少年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般神勇? 喜滋滋,信直问与自己并马前行的辉云道:“阁下初阵是在什么时候?” 辉云听说过初阵,一般武家之人,元服后都要有初阵,初阵之后,才能算得上一个真正的武人,可是提起自己的初阵…… “初阵?跟别人打架算么?” 信直不太懂,皱眉看着辉云问道:“打架?用拳头么?” 辉云有些不自在,想了想说:“动刀了,武士刀!砍了好久,好多人……” 信直理解错了,只考虑了好多人和武士刀,便点头道:“嗯,嗯,那就是打仗!初阵,是初阵!” 辉云松了口气,道:“那就是刚元服不久吧,十多岁的时候!” 信直满脸崇敬之色,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辉云神色尴尬,侧过脸去,道:“呵呵……过奖……” 信直又道:“真没想到,阁下竟然会来我这里,还给我帮忙,哎呀,哎呀!这可真是……” 辉云暗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来这里干嘛……” 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前方探子来报:安东军安东爱季联合比内之浅利氏,越过边境卷山峠进入鹿角,另有阿仁的嘉成一族,从侧面迂回,呈南北夹攻之势,亦朝鹿角而来,而后方,似乎还有柴内一拨人马,眼看也要到了。 信直大惊,慌问道:“怎么和之前说的不太一样,怎么有这么多人马!眼下鹿角郡内诸城情势如何?” 探子又道:诸城以尽力布防,但情势不容乐观,尤其对方几支,分朝我鹿角郡内长牛、石鸟谷、长岭、谷内几城进发,又人多势众,我方恐一时之间,无法面面俱到。 信直瞬时绝望到极点,黯然道:“这可如何是好!” 辉云一直在旁细听,虽然不知道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名字指的都是什么地方,但是感觉似乎是和之前伊达家那一仗有些类似,却又刚好相反,这次换成自己帮的这边被围了,确实很是棘手。想了一会儿,辉云问那探子:“我方军备如何?军粮可否充足?” 探子看看辉云,不认识,便没说话,转看向南部信直。南部信直道:“不是外人,但说无妨。”探子这才说道:“我国境内土壤肥沃,军粮向来不是问题。” 辉云点点头,又道:“若是等到我们赶过去,你说的那几个什么‘长鸟’之类的,可守得住么?” “长鸟?”探子愣了一下,才知道辉云说的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指出,只好答道,“除长牛外,其他几城皆是小城,怕是难以维系至大军赶到。” 信直又叹一声,恼恨说道:“才没了津轻,鹿角又要丢了么!” 辉云够着拍了拍信直肩膀,朝那探子说道:“你速去通知除了那个长……牛,对,长牛,之外的那几个城,只留战前一餐粮食,其余全部运往长牛,敌人攻来之时,能守便守他一阵,不能即刻退往长牛!” 探子听闻,不明所以,信直也不懂,呆呆望着辉云,辉云道:“放心,放心,咱们先给他们些甜头,就在长牛跟他耗!”信直这才有些懂了,朝探子一挥手,喝道:“就这么办!快去!” 辉云得意笑一声,暗道:我看诸葛亮让司马懿憋回去的时候,你们可能还在练切腹吧……等着看我的好戏吧! ------------ 第二回 皆说猛士断身后 第二回 皆说猛士断身后 谁言好汉辨眼前 马不停蹄,赶到长牛城时也已过了将近两日。 进驻城内,未作歇息,几员将赶来,各持短刀,见了南部信直便跪,说话间就要切腹,若非信直上前阻拦得快,怕是立时便要满堂彩。辉云这才知道,这几人定是其余几城的守将无疑! 果然,其中一人哭道:“末将无能,未能守住长岭,被柴内家取了!” 信直道:“柴内家也很快啊……” 辉云上前轻声询问信直:“在下可否逾矩问他们几个问题?” 信直忙道:“阁下客气了,请!” 辉云点头谢过,问那还在哭哭啼啼的守将道:“阁下等人出城之时,粮草等物可曾一起带出?” 那几人不识辉云,面面相觑,见信直也是面露焦急之色,仿佛也在等待自己答案,这才有一人回道:“接到命令之时便已运出了大部分粮草,我等……我等……唉!我等逃出来之时,把仅剩下的一点也全都带了出来!”说完,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饭团,“喏,一粒米都没给他们留下!” 辉云又看看其他几人,那几人也点了点头,告诉辉云,我们也是一样的! 这样一来,可以计策已经成了大半,辉云大为欢喜,拍掌喊声好,上步去扶那回答自己的人起来,道:“各位大人快快起来,你们身上的饭团就是你们立功的证据!” 其实,也许到了今天,逃跑依然是不能为日本人所接受的,并不是说这样的人在日本不存在,只是说,大部分人,骨子里瞧不起那样的人,可能是因为日本真正的主流文化来源于我国古代,相信士可杀不可辱,逃跑,属于自取其辱。 而在战国时期,可以说,随着真正的武士道精神的完善,日本人更是不能接受逃跑,战胜是毕生的追求,战败,死于沙场,也不可耻,败,要么杀了我,要么我自杀,起码是个效忠的行为,只有逃跑,既不忠于主上,也不忠于自身,还不忠于手中的武士刀。 所以这几员将,虽然是接了命令要求自己守不住便退,但依然心有不甘,总觉得毕竟退回来了,就证明自己守不住,而且还事先就被上面猜到了,真是太耻辱了!因此一直寻死觅活,之前没就地解决,只是为了死到大人面前,起码向大人证明了自己确实是条汉子。 哪知道,竟然被夸奖了?! 辉云看几个人面色尴尬,似乎以为自己在说反话,转头问信直道:“信直大人,咱们可否坐下说话?” 信直一拍脑门,忙道:“啊!是啊!坐下,都坐下!哎呀,疏忽了!” 纷纷坐下,那几将面色不改,辉云道:“还想请问几位,守城士卒,逃出来几成?” 一人答道:“我谷内城中,守城兵力不足百人,倒是基本都留了性命,到这里来了。” 长岭那员将点点头,附和道:“我长岭也差不多,大概只有几人没能逃出来。”想了想又接着说,“不过大人放心,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干粮了!” 最后又有一人说:“我石鸟谷人手稍微多一些,却是近半战死,其余之人大多被俘投降,唉,只有我这罪人带了几个贴身近随,在这里苟活!” 辉云点点头,问最后那人:“被俘的人,饭量大么?” 那人还在咬牙切齿,脸上似乎写满了“我为什么不死”几个字,忽听辉云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个问题,想了半天才迷茫说道:“不知道……应该、应该不少吃吧……” “嗯!很好!”辉云似乎把自己想问的都问清楚了,很是满意,说,“各位看要是可能的话,叫家里寄几件暖和衣服过来吧,咱们准备在这里过冬!” 南部信直路上便与辉云稍稍交流过,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辉云的用意,也下命令道:“传令,加固城池,全力准备防御工事,另外,纵然被围城,只要竭力防守,决不可贸然出击!” 长岭那将道:“大人!难道就这么怕了他们了么?末将虽然不才,却也愿舍了这条命以报失却长岭之仇!” 信直还未说话,辉云摆摆手道:“放心啦,仇能报必然让你去报,眼下不是这个时候,而且,命是自己的,别说送就送。” 石鸟谷的人听了辉云的话又开始咬牙,狠狠道:“我这连属下都带不出来的残命留着又有何用?而且,就这么守着,能守多久?!” 辉云道:“不需要守很久,只要你们尽心守就好,”又看了看信直,“信直大人说过,安东家今年歉收了,这才狗急跳墙来咬咱们,所以,看他们能捱多久!” 南部信直笑眯眯点了点头,众将这才大悟,俯首退去。 辉云长出一口气,捶两下肩膀道:“唉!装得好累,我这个人,看来天生不适合装什么大人物,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个当大人物的料!” 信直闻言,哈哈大笑道:“曾经听说,明国那边有句话,叫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随意一些才好。”说罢,懒散朝地上一躺,又笑几声。 辉云也靠在墙上,很舒服地笑了出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到门口对着守卫低声说了几句,看门卫跑去照做了,这才回头坐下,不住坏笑。 南部信直不明所以,但看辉云表情,却也大概猜到几分,道:“阁下又想到什么点子了么?” 辉云道:“明国还有句话,‘物尽其用,人尽其能’。我忽然想到手下还有个能人。” 信直不解,但知道马上答案就能揭晓,也不再问。 过了一盏茶不到的工夫,水虎走了进来,问道:“大人叫我有事?” 辉云道:“附近这三个城,你混得进去么?” 水虎道:“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他们怎么能发现我?这个简单!” 辉云笑着摇摇头:“万一碰上能人,反倒泄露了行踪,还是用最安全的办法,找个敌人,抢了他的装束最好。” 水虎满口应承,又问道:“混进去烧城么?” 辉云满脸无奈,道:“城还要夺回来的,怎能说烧就烧,我是要你混到敌人军队里面,每天就正常跟着他们操练就好,什么事也不要做。” 水虎大为不满,嚷道:“还跟着他们操练?那不是叛变大人了么!” 辉云看着水虎,似乎大为头疼,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我是叫你去他们那里吃饭,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饱就跟身边的人抢,不给就打架,却只要和士兵打架,千万不可与长官打,而且,不要伤人,抢到吃的就好!” 水虎满面狐疑,小心翼翼问道:“这么好的差事,真是不要我叛变么?” 辉云不答,只是看着水虎,水虎也回看辉云,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只好惶惶边朝外走边道:“嗯,好……记住了,除了不要伤人有些难,其他都好说……吃饭而已嘛……简单……记得到时候喊我回来就好……” 看水虎渐渐远去,辉云喊道:“等他们撤兵的时候,自己回来!”水虎凌空摇摇手指头,表示收到,辉云这才松了板着的面孔,噗嗤笑出声来。 信直问道:“这位的才能是?” 辉云认真答道:“不是一般能吃!” 次日,安东家兵临城下,将长牛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长牛这边,却也早有防备,连夜已经筑了一道内墙,外墙也加高不少,并取便利处架起箭塔,居高临下。 另请工匠多人,加固城门,检修薄弱之处,至于打造兵器之类,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南部信直手下也有通水利之人,自到了长牛伊始,便四处检查水渠,以防守城日久,水渠不通,倒生疫情。 总之,外面喊杀声震天,里面却是各忙各的,完全不理城外。 南部信直和辉云各自带了几个人,坐在城头观瞧,信直道:“想不到竟有这么多人,真刀真枪,恐怕我军确实不是对手!” 辉云本想说,就这么几千人你也喊多,你没见过人吧?嘴上却道:“倒不必涨了他人志气,只是若能减少自己的损失,便无须与他们硬拼。” 听外面一声“放箭”,安东家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强攻。辉云早就见识过日本竹弓的射程,这次看都不看,便知他们射不上来。果然,不消片刻,外面便再没有射箭的声音了。 又过了一会儿,安东家派出斥候,开始骂阵,言语粗鄙,又夹杂着东北地区土话,辉云不能完全听懂,也没心思去听,倒是身后姑获鸟有些按捺不住,想飞过去干掉那些斥候,被辉云拦住道:“大白天的,你连‘飞羽翎’都发不出,倒是下面的弓箭手一齐射箭,比你的‘飞羽翎’还射得多些。” 城下又骂一阵,斥候似乎也累了,渐渐变成他们骂几声,身后的士兵们帮腔骂几声,声音高低相间,听起来倒也韵味十足,在辉云看来,仿佛传销组织开大会一样,竟还颇有些好笑。 这么坚持了一炷香的工夫,斥候终于喊不出话,纷纷退到阵中,安静片刻,安东家竟退了几十米出去,不再围城。 信直大喜,抚掌道:“哈哈!这么简单就退了,阁下昨日还说要在这里过冬,我看不必了!” 辉云也笑了笑,忽然眉头一皱,喊道:“后门!快去看后门!” 信直一愣,立时传令,果然过不多久,有将来报,后门小路上发现敌人踪迹,慑于大人下达了绝不出击的命令,目前只在观察,另加派人手,保护后门防卫。 信直长舒一口气,赞道:“阁下料事如神啊!” 辉云笑笑,道:“料事如神倒说不上,只是我初阵其实就是干的这个,后来,织田信长就拿下来稻叶山。” 信直道:“哦――原来如此,那一阵可是天下皆知的大战,原来是阁下的功劳!” 辉云正要谦虚一番,忽然又有将来报,言说后门本守得固若金汤,忽然未知敌阵中那里发出一股无名之火,烧着了大门,眼看便要失守了! 信直大诧,差点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辉云急忙说道:“万不可慌张!慌了这里就成稻叶山了!” 吩咐那传令官先去后门,告诉大家援军马上就到,全力防守,拖住敌人,辉云这才过去拍了拍信直肩膀道:“你是大家的领袖,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慌,你若是慌了,咱们就真不用在这里过冬了!静下心来,好好看着对面的一举一动,在正确的时间,下达正确的命令。这里就靠你了。” 被辉云这么一说,信直心神稳定了一些,道:“后门怎么办?” 辉云招手,示意姑获鸟等人跟自己走,听见信直问话,边下台阶边说道:“若是无名火,怕是只有我们这支别动队才能对付了!” ------------ 第三回 冷月凋落云后月 第三回 冷月凋落云后月 热心纷扰胸中魔 回前门的路上,辉云还在嘟囔:“听说是无名火,我还真以为是不知火佳安!” 姑获鸟看辉云一脸的失望与不耐,劝解道:“小妖怪更好,省得麻烦嘛!” 瞑野熏也说:“是啊,大人,提起那个佳安,属下还是很怕,不是她最好!” 新妇罗却说:“也不知怎的,最近是听说这样不知名的小妖怪开始多起来了。” 辉云道:“也许都是像我一样被雷劈过来的吧……” 众人不懂,齐齐“啊?”了一声。辉云摇摇头:“没什么,总之先把这鹿角守住,到时候问了那帮大妖怪所在,应该能知道不少事。” 上了城头,南部信直千恩万谢,道:“真是天降鸿福,派了几位仙人来帮助在下,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拿那妖怪怎么办!” 辉云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妖怪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信直道:“妖怪再小,终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强些,还是多亏几位仙人!” 狐火忽然从辉云怀里钻出来道:“我们不是仙人哦!我们也是妖怪呢!要不要见识一下咧?” 信直吓了一跳,这才想起那天城门处见过,只是狐火不常钻出来,今天又把它给忘记了。回过神来,信直笑了笑,道:“其实神和妖,都可以用同一个词。(日语中,有时候,可以把神仙和妖怪统称为kami)” 瞑野熏点头,很是同意,道:“确实,看它做什么而已。” 新妇罗道:“嗯,滑瓢大人就可以说是神!”说到滑瓢,新妇罗的表情难得地变得很惆怅。 大概是因为后门偷袭没有成功,安东家今日里就再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了,一队接着一队的退去。信直看着退去的敌军,有些凄凉说道:“可我们这些人,也许有时还不如妖怪吧!” 辉云默默道:“嗯,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时候……” 忽然城内此起彼伏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安东家已经退完,视野范围内再无敌军踪迹,信直吩咐身边一个部将,安排好哨位,便叫其他人好好休息一番。辉云在一旁想了想,想起我国古代之人最擅长夜袭,这群日本人专学他们,说不定也会搞这一套,便补充道:“提醒大家,晚上都精醒些,提防夜袭。”那部将领命去了,信直心中喜悦未定,与辉云携手揽腕,回城休息。 次日安东家又来,骂阵强攻,毫无新意,午时才过,便悻悻退去。昨日那部将道:“昨夜果然见了夜袭,还未交手就撤退了,大概是见了我军有防备,知道讨不到便宜吧!” 信直道:“嗯,辉云大人深谋远略,须当听他指挥,今夜也不可疏忽了!” 如此月余,安东家毫无建树,只是日里攻城,偶尔晚上欲要偷袭,却都不见任何效果。眼看便要入冬,信直喜滋滋道:“这么久了,怕是安东家已经没了粮食了吧!胜利指日可待!” 辉云也笑了笑,道:“那水虎也是听话,说退兵回来,中间便不给任何消息。不过这也好,咱们也要一样,敌一日尚在,便一日不可松懈!” 之后几日,安东家攻击次数也开始减少了,却也出了些新点子,比如云梯之类,无奈城墙太高,人的个子又矮,爬不到一半便或死于箭塔,或干脆被掀了梯子,前功尽弃。 后来又见了类似冲车的玩意儿,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这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一来没那么大,二来看上去似乎不是很牢固。果然,大概是南部家城门加固得太牢,城门还没什么动静,那边的冲车倒是先散了。 转眼,秋去冬来!东北地区,虽不似我国东北,却也是天寒地冻、漫天飘雪。辉云倒是愈发地不怕冷了,一身白色站在雪地之中,化了块冰做成镜子不住端详,暗道:要是能拍个相片,发个微博,说不定就有对象了! 次日雪住,气温更低,除了两军的探子还在暗地里来回奔波,长牛城内外一片寂静。信直和辉云坐在城内,烫了些酒,只为取暖,倒也不敢多喝。 一个上午过去,太平无事,直到傍晚时分,忽有探子回报,安东家不知什么时候做好了二十几台投石车,几千军将,各背竹篓,开赴长牛城下。 信直看了看辉云,见辉云也是一副茫然表情,只好朝那探子说道:“传令下去,城内各人,连同住民,注意天上,小心落石。纵有损毁,不必惊慌!” 探子领命,即刻传令,信直叫起辉云,赶赴城头,看安东家到底玩什么花样。 还未到城头,忽听城墙处守卫一阵惊呼,抬头望去,天上一片圆球般物体,正直直落下,砸在地上,砰然爆开,原来外面只是一层皮囊,里面冰水相杂,落地便四处乱溅,转眼之间,城内已是白皑皑、明晃晃,俨然成了一座冰城! 辉云拉了信直急寻地方躲避,刚刚藏好,忽听水虎声音:“哦?辉云大人!原来你在这里!” 辉云道:“咦?你吃饱了回来啦?” 水虎道:“哪里吃得饱!只是回来告诉大人你,他们要冰封了这座城!” 辉云大骂:“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来说!” 水虎尴尬笑道:“哎呀!最近每天玩水,做那冰球,不亦乐乎,哪里想得起来跟大人你禀告!” 辉云还想骂,却也不知从何骂起,问道:“这冰球还有多少?” 水虎满不在乎道:“要多少有多少,埋了这座城是够用了!” 信直一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这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姑获鸟等人刚刚赶来,找到辉云,问:“大人,这是什么情况?” 辉云想叫他们去问水虎,却也知不是赌气的时候,没做声,思索一阵才说:“你们保护我别被那冰球砸了,然后,等下我要是不争气又晕了,你们负责善后……” 瞑野熏看漫天都是冰球,似乎无穷无尽,地上的冰也是越来越厚,至少不远处那口水井,眨眼之间便已经被冰封住了,而且身边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愈加让人恐慌,这种时候,辉云大人却是要去做什么? “大人!你这是!?”终于忍不住,瞑野熏还是喊出了声。 辉云面无表情看了看瞑野熏:“嗯?” 瞑野熏几乎是喊着在说:“妖气和人的元气一样,透支了会死的!这样的场面……” 辉云知道瞑野熏要说什么,没等她说完,转身朝身后三个妖怪道:“你们谁让她休息一会儿!” 水虎摩拳擦掌,道:“也不知打不打得赢她……” 新妇罗大惊失色,一边过去抱住还不清楚状况的瞑野熏一边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女孩子!”瞑野熏这才知道辉云说的什么意思,面露感激看了一眼过来救自己的新妇罗,旋即昏了过去…… 辉云咬咬牙,看了一眼瞑野熏,肩膀上有根小小黑刺,问同样表情不大自然的新妇罗道:“你的毒?” 新妇罗道:“放心吧大人,剂量我控制的好,倒是你别死了,才能看见她醒过来!” 辉云轻轻点了下头,似是只跟自己说:“不能死,做这个可不是为了死!” 站到一片开阔之处,辉云闭目不语,全心掐诀。他知道,这几个诀一定要快,否则,术虽然不会失败,但术与术之间一旦衔接慢了,这座城就不会在了! 姑获鸟等人见辉云准备好了,立时也在周围围成一个三角形,各施绝技,专心对付来自四面八方的冰球或是冰渣,连狐火都悄悄爬到了辉云头顶,这样,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至少,若是有冰球漏过来,也会先砸到自己…… 其实没有人不担心辉云,包括南部信直,虽然认识的时间没有辉云身边这些亲随那么久,但这段时间以来,终归是并肩作战,最易了解辉云为人,所以心里有些视他为兄弟了,而且似乎胜似兄弟,毕竟,那个哥哥、岳父和义父三位一体的亲人被他宰了,这个小兄弟可是断然不会宰的。 所以除了昏睡过去的瞑野熏,南部信直虽然躲在角落里,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辉云,与辉云身边的人一同担心着他,希望他不会有事,更希望他能成功,毕竟,这座城,以及这座城里的人们,对南部信直来说,也同样很重要! 辉云终于准备完毕,眼睛缓缓睁开了,猛抬双手,竭尽全力,闪电般结出第一个印,喝道:“水之语――八方凝露!”声音比平时要大很多,像是要让全城都听到一般,而且,似乎真的是全城都听到了,至少辉云身边,方圆百米之内的冰都已经裂开,慢慢融化,闪着蓝光,聚向辉云。 水虎等妖都觉得很有些冷,冷得超过了妖怪能忍受的极限,却不敢停下身上的动作,城外的投石车还不知道里面的状况,依然不停向城内投掷冰弹,这个时候如果水虎他们有什么疏忽,刚刚动用了这么大妖力的辉云可是禁不住那球砸他一下。 闪电般,辉云又结一个印,还是水之语,名作大浪淘沙! 随着一声声细细的噼噼之声,一点点蓝光各自化开,凝成水珠,水珠又飘向另一个水珠,互相凝成水滴,就这样,渐渐的,这一片空间里,已经变作一个水的世界,白茫茫,雾蒙蒙。 眼看水势渐大,似有转眼便要咆哮奔走之势,辉云第三个印结完,喝道:“风舞――回天祝――岚之天障!” 在场的人,除了南部信直,都见过辉云使用回天祝,只是一股狂风,平地卷起,但这次可不一样!只见那水的世界里,平地旋起无数漩涡,皆是风眼,忽的降水托向空中,而这些风升起之时,各自缠绕,各借风势,逐渐拧成一股巨大狂岚,竟将之前形成的全部水汇成一条水龙,撞向刚刚飞来的水弹群中,呼啸着向城外涌去! 周围一片静谧,已有几户人家打开了窗户,惊奇看着四周,哪里还有一点刚刚被冰封过的痕迹? 辉云晃了几下,姑获鸟离他最近,一把扶住,这才没倒。看了看辉云,表情很满意,带着欣慰,姑获鸟笑了笑,透出几分赞许,道:“大人,成功了呢!就是外面的安东家要遭大殃了。” 辉云回一个笑,有气无力道:“所以才用水,不用冰,起码,他们有时间跑……” 南部信直这时也跑了过来,听到辉云说话,不禁摇头说:“你说你是妖怪,却还知道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们之前可想到给这城里的人生路了么!” 辉云缓慢摇了摇头,示意信直算了,忽然胸口一热,眼睛里闪过一道诡异紫色光芒,猛地挺直身子,喷出一口鲜血,沙哑着喉咙喊道:“真要这样么!?” “怎么了!?”所有人都惊呆了! “血祭――海龙问天!” ------------ 第四回 扪心谁人评善恶 第四回 扪心谁人评善恶 叩怀何处染纠葛 “滑瓢大人七大绝技之一!”新妇罗大惊失色,最先钻入土中。 水虎大骂:“你跑什么!要阻止他!否则外面的人一个也活不了!滑瓢大人生前的心血就白费了!” 姑获鸟道:“怎么阻止?凭你?凭我?谁不知道这是滑瓢大人最厉害的招数之一?” 城外天空已经暗淡,渐成黑红之色,那团风卷巨浪也正在逐渐散开,转眼就要倾下! 一声炸雷,狂风散开,那团大水骤然失了依托,轰然爆裂,暴雨一般,直注向地面! 长牛城也摇晃了起来,夹杂着城外的鬼哭狼嚎,洪水俨然已经形成!姑获鸟四周看了看,摇摇头:“这里保不住了!”变成鸟形,展翅飞上天空。 水虎暴跳骂道:“一个一个全是这副德行!打也要打醒你!”骂完,一个箭步冲到辉云身边,举拳便打。还没碰到,一道凌厉紫黑色目光划过水虎眼前,水虎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飞出十米之外。挣扎两下爬起身,却见辉云狞笑走了过来,带着那道紫黑色目光,朝水虎哑声问道:“你要阻我?” 水虎半坐着向后蹭了两下,似全然不知面前这人到底是谁,干张着口,说不出话了。 天空中姑获鸟飞了一圈回来,见了地上情形也是大为惊讶,喊道:“快跑!不用你管了!城有救了!” 水虎一跃起身,边跑边喊:“莫要骗我!” 姑获鸟还没说话,城外一个虽然低沉,却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幻灭极乐-佛光落。” 红云之上,天开裂隙,透出一道金光,裂隙仿佛慢慢被这金光拨开,越变越大,金光也随之旋转起来,刺开红云像地上射去。又一眨眼,金光分散,天上仍是一点,地上却有十八道,似是一个锥子,又如同一个罩子,笼住地面。 又听那声音喊一声:“幻灭极乐-罗汉旋。” 只见金色罩子本是不动,听一声“旋”,马上像旋转木马一样,缓缓开始旋转,围着天上那一点,越转越快,到了最后,只剩一片金光,闪耀着半个天,倒看不清那十八道光束了。 “幻灭极乐-倒转菩提。” 话音落,金光旋转之势嘎然而止,天上那一点忽的落向地面,与此同时,十八道金光却改为自地上的金点直射天际,真似半个沙漏一般。沙漏之中,隐约波光粼粼,应是汲了地上的洪水吧! “散!”洪钟之声,干净利落,大喝一声,十八束立时收为一束,顶天立地,又一眨眼,消失不见。 紫眼辉云看了看天空,只剩了一道彩虹,衬着那湛蓝,心里很有些恼火,向着刚才的声音方向喝问道:“何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一人高的金光闪现,眨眼又消失了,却闪出一个人,全身漆黑,穿着僧袍,一边袖子很长,另一边却裸着,袖子绑在腰间。 “涂佛。灵光寺涂佛。”声音没有之前那么震耳欲聋,但依然沉重,听得出来,确实是同一个人。 “那便回你的灵光寺去!”开口时,辉云还在水虎不远处,话还没说到一半,却已经到了涂佛面前。 “这不是滑瓢大人!也不是辉云大人!”水虎的表情极为复杂。震惊?骇然?绝望?无可奈何?也许都有。也许都不是……但这的确不是辉云,至少,他没踩着御风行,他没有这么快!忽又想到,这样一来,那涂佛危险了! 却听一声:“幻灭极乐-降魔杵!”抬眼望去,涂佛手中金光一现,真化出一根如同降魔杵般的光柱,顶在饿虎扑食的辉云小腹上,直将他击出几米,又在地上弹了几弹,方才停下。 涂佛手中金光褪去,双手合什道:“你我皆施过颇耗精力的法术,此时倒也公平。却不知施主何以不尽全力呢?” 那紫眼辉云站起身,擦擦嘴角的血道:“想看看你用的是什么气,原来也是妖气,偏装作出家人,喊什么佛光!” 涂佛不嗔不怒,又行礼道:“一心向佛,纵是妖气,亦作佛光。” 辉云狂笑几声,又纵身欲要扑上前,猖狂说道:“管你怎么说,反正这样我便不怕你了!” 涂佛道:“施主不用兵刃么?那贫僧就占这个便宜了。”说罢,双手虚握,似是又要幻化什么出来。 辉云正要扑,听涂佛这么一说,愣一愣,哈哈笑了两声,道:“你不说我却忘了!”抽出腰间村雨,大喝一声,高高跃起,团身朝涂佛劈去。涂佛抬头沉静看了看,双手合什,又念一声“阿弥陀佛”,避也不避,似在等死,姑获鸟此时已经落回地面,扶起水虎,连同刚刚从地下钻出的新妇罗,一起诧异看着这个怪和尚,想救,却又不知该如何去救,皆言:“他死了,就该咱们了……” 忽听“扑通”一声,辉云竟从半空中跌落,毫无征兆,软软落在地上,剑也摔出老远,“呛啷啷”,似是代替已经没了声息的辉云在呻吟。水虎最快,一个移形换影到了辉云身边,将他扶起,探探鼻息道:“还活着!” 涂佛叫南部信直过来,道:“只有施主您能捡那把剑,帮忙捡一下吧!” 南部信直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么厉害的家伙说话应该没错,何况还是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赶紧一溜烟跑了过去。 姑获鸟走上前来道:“原来你知道这把剑的蹊跷!” 涂佛毫无表情,照例施礼,说道:“当然,虽然贫僧少在世间走动,却也不比几位活的年头少些。” 水虎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故意要我家大人拔剑的!” 涂佛又道:“当然,那降魔杵已经耗尽贫僧最后的力气了。” 新妇罗道:“他是怎么现在说起这个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说话间,南部信直捡回了村雨,想递给这几个妖怪,包括涂佛,见了村雨齐齐向后跳了一步,涂佛道:“还请施主保管,待会儿扶了这位大人回去休息,还烦请施主将这把剑放在他胸口之上,莫要入鞘。” “啊?”南部信直没听明白,“不入鞘?他一翻身,伤了他怎么办?” 涂佛道:“别人的话,可以担心,这位大人,伤也伤不到要害的。” “那伤了皮肉……”南部信直还要再说,姑获鸟似乎明白了什么,打断道:“信直大人,就按他说的做吧!” 水虎背了辉云,新妇罗驮了瞑野熏,南部信直忧心忡忡抱着村雨,返回城中。安顿好两人,信直道:“这下好了,看样子辉云能睡上几天了,安东家再来,我可怎么办……” 涂佛道:“施主放心,贫僧刚才救了他们几千条性命,说句‘退兵’,他们还是会听的。” 信直脸色瞬间由忧转喜,抚着胸口道:“那真是太感谢大师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大师虽然打扮得比较吓人,心地却真如圣人啊!” 涂佛也不知道南部信直到底是不是在夸自己,却也不在乎,道:“倒也非贫僧功劳,经了那样的劫难,安东阖家上下也知不敌,况且,今年歉收,若是此时再不好好准备,怕是明年又要继续了。” 第二天一早,辉云还未苏醒,瞑野熏倒是先睁开了眼,尖叫一声,引了众人来看。瞑野熏支支吾吾问道:“怎么……怎么……” 姑获鸟知道她要问什么,若无其事说道:“没什么的,昨日实在匆忙,就顺便满足你个心愿罢了!” 瞑野熏看了看身边的辉云,脸色煞白,胸口上还放了把刀,又看看自己,叹口气,似是有些失望,扶着脸低声道:“唉……看辉云大人的样子,一夜之间,动都未动呢……” 姑获鸟关上门,在门外轻轻地说:“辉云大人估计几天都动不了啦,你就别要求那么多了,好好照顾他哦!” ……………………………… 东北某座山里,涂佛轻施一礼,道:“阴摩罗大人,贫僧回来了。” 一把木椅之间,坐着一个极为健硕的老人,目光炯炯,似灯火一般,鹰鼻,阔口,鼻尖上有颗小小肉瘤。张开口,牙齿很齐整,只是有些大,带着和目光一样的火焰,蓝蓝的,深蓝,有些恐怖。 不过,说起话来却不是很让人恐怖,声音和涂佛一样低沉,却没那么如同洪钟一般,而是悠扬,带着几分和蔼,道:“嗯,路上幸苦!不过看样子,事情都办妥了吧?” 涂佛道:“回大人,信直大人说,待到那个叫作卯月辉云的醒过来,便指引他来这里的路。” 阴摩罗道:“哦?看来你觉得他不错,肯让他来找咱们了?” 涂佛回答:“路上打听了一些,后来,信直大人又告诉了贫僧一些,确实不失滑瓢遗风。只不过……” “只不过?”阴摩罗见涂佛欲言又止,催促一声,屏息静听。 “只不过,这个少年,潜质非常,隐忧却也非常!” 阴摩罗闻言,捋了一下胡须,似是思索了一下,却又不解,问道:“这话怎么说?” 涂佛道:“贫僧与他打斗之时,似乎见了一个传说中的身影,只不过,贫僧未曾与他交过手,所以不知是不是那个人,幸好辉云身上配有村雨,倘若真是的话,倒也能镇他一镇,唯独不知,到底最后是辉云能胜,还是那个人能胜。” 这次阴摩罗仿佛明白了,又捋着胡须,沉默良久方才说道:“看来,滑瓢这个老鬼,给咱们留了个大难题呀!” ------------ 第五回 碧波尽头消障晦 第五回 碧波尽头消障晦 青山绝顶有神明 “啊!大人!你醒啦!” 太阳刚刚出来,姑获鸟等人就听见辉云房中传出了瞑野熏难得欢快的声音。 门拉开,辉云正看着村雨嘟囔:“这是什么仪式么?” 瞑野熏边收拾边回答道:“不知道,听他们讲,是个叫涂佛的人说的。” “涂佛?”辉云仿佛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 姑获鸟开玩笑道:“难不成大人是因为打输了,就故意装作不记得啦?” 辉云笑笑,道:“只说输的话,我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确实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只记得我的术成功了。话说,安东家撤兵了么?” 新妇罗点点头,道:“早就撤了,倒是你们小两口,赶紧收拾,南部信直那边说你醒过来就过去,有重要事情告诉你。” “呃……小两口……”辉云脸涨得通红,再看瞑野熏,若无其事,正向壁橱里面放着被褥,只是肩膀有些抖…… ……………………………… 已经两天没看见人了…… 辉云倒是觉得看不看得见人无所谓,心情还是很好,乐呵呵说道:“果然队伍中女人多有好处,走这么久,竟然没断粮!我敢肯定,龙田那家伙只要在路上,没地方吃饭,他就只能饿着!” 新妇罗道:“没了我们,大人你也得饿着。” 辉云笑笑:“嗯,是啊!” “恐山……”水虎考虑的问题好像和大家不太一样,而且一直在考虑,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你们说,那些家伙干嘛要跑去恐山?他们是不是觉得在恐山的话,哪天偷偷跑出日本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恐山在本州岛最北边的半岛上,距离现在的北海道岛很近,而在当时,很多人还是不认为北海道属于日本,所以,水虎考虑的有道理,毕竟,跑到北海道,差不多就算出国了。 可是大伙好像不这么认为,纷纷白了水虎一样,那表情如同见了一个百年不遇的白痴一样,尤其新妇罗,能贬损别人的机会她从不放过,这时自然也冷冷道:“这些年来,难道有谁求你留在身边么?” 狐火钻出来道:“是啊,都巴不得咱们离开这个世界呢!” 姑获鸟点头,说:“所以滑瓢大人一生都想解决这个问题,但误会太深,始终没有办法。因此上……” 看见姑获鸟说到最后在盯着自己,辉云摆摆手,敷衍笑道:“别看我,我不觉得滑瓢大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我能行,而且……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想能尽快找到办法回我的世界去……” 姑获鸟等人不太明白辉云说的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瞑野熏懂,大概龙田和她透露过,现在听辉云这么说,有些落寞,咬了下嘴唇道:“总之,大人回去之前,多努力吧,属下也会尽全力帮助大人,这样,回去以后,我们也好想念你。” “嗯……” 时而欢笑,时而落寞,也许长途跋涉之中的对话就应该如此吧!又行一程,之前还云雾缭绕的山峰已在眼前,这就是,恐山! “这里大概连修行中人都想不到要来吧!”辉云见了这里的景色大为感慨。 恐山山高大约只有八百多米,周围还有诸如大尽山、小尽山等八座山峰,在地理学上被称为外轮山,就只是说,这些山峰的形成,也是与火山喷发有关的。 所以此地温泉众多,当今社会,也是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休闲度假以为疗养,但在当时,这里是日本著名的三大灵场,意为灵魂聚集之地,平日里,偶有巡礼参拜之人,但因为地处偏僻,又在这动乱年代,香客远不如比睿山和高野山那么多,更何况,恐山主庙宇属曹洞宗,传至日本,提倡静坐,不求妙悟,而曹洞宗本来于我国南宋之后便呈衰微之势,此时已是明朝时期,日本亦是各教派纷起,竞争之下,大家都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流派罢了。 而现在人烟稀少,或者说根本就是杳无人烟,最主要的原因是:天寒地冻的,谁没事跑到这么北边的地方来? 其实与其说辉云是在感慨,倒不如说是在抱怨。沿着山路爬了不多久,这些妖怪们都已经感觉到冷了,瞑野熏更是裹得严严实实,但仍是靠咬牙挺着,才能一直跟在后面。 爬到半山腰,路渐窄了,再走一段,路消失了…… 水虎道:“确定是恐山么?大人你没听错么?” 辉云木然,摇头道:“不知道,本来我很肯定是恐山的,但是你问完我,我就开始不确定了……” 看瞑野熏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辉云犹豫了一下,说道:“来……”“哦……”“暖和些没?”“嗯,暖和多了,多谢大人……” 姑获鸟道:“但是大人你把这仅有的衣服给了她,自己不会冷么?” 辉云摇头:“应该没有会冻死的妖怪吧?” 新妇罗说:“未必,死在雪莱手里的可全是冻死的。” 辉云看看瞑野熏,一咬牙道:“算了,先尽快找路吧,我好歹还有这件小衣,一时半时无碍!” 可是这四周围皆是树木,又被白雪覆盖,到处都是一样,哪里有路?绝望间,不远处一棵树上渐渐出现一个人影,由淡转浓,竟就这么走出来了! 辉云眼睛差一点掉出来,原来这个黑影是个女人,鹅蛋脸,细长眼,修着一对蚕豆眉,小口,倒是那个时代歌舞伎般的美女,据说是武田信玄最爱的类型。 还在纳闷是谁,听水虎喊道:“影女?是你吗影女?都想死我了!”喊完,人已经大笑着扑了过去。 水虎笑声未绝,扑通声又至,谁也没看到影女躲闪,只是穿过了水虎,就这样走到了辉云面前,漠然说道:“滚一边去,丑八怪!”闻言辉云一愣:啊?丑八怪?我啊? 还没回过神,又听影女说道:“见过大人,可是卯月辉云大人么?”声音清冷,但能感觉到不是冷漠。 辉云连忙答声是,影女又说:“奴家影女,特来迎接辉云大人以及各位朋友。” 姑获鸟等人朝影女回个礼,新妇罗道:“以前就都认识,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影女淡淡一笑,没作声,身后水虎爬起来道:“就是就是,老朋友了!” 走到刚才影女下来的那棵树旁,辉云问道:“呃……要我们也和你一样钻进去么?” 影女笑道:“奴家不是钻出来的。”说完,伸手在树上写了几个字,似是梵文,又似阿拉伯语,却只是辉云乱猜,说到底是不认识才对。 字写完,顺着之前影女的手印,闪过几道绿色光芒,光芒过后,字消失了,变成一个黑洞,影女道:“大人请。” 排队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宽敞的很,再看背后,黑洞仿佛人眼,渐渐合上,入眠一般。洞外看来,只是一道绿光,惊起几只乌鸦,再不见黑洞。 ………… “你说……卯月辉云他们已经找到阴摩罗那老家伙了?”女中音,不用问,自然是猫又。 问的是鸦,却是见越入道先说话了:“就是你猫又一拖再拖,这下事情可难办了吧?!” 见越入道话刚说完,猫又即刻骂道:“你还没这个实力和地位叫我的名字吧!” 见越入道声音马上软了下来,嬉皮笑脸道:“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呢……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须知这样一来,给滑瓢大人报仇的事就越发的麻烦了不是?” 猫又冷哼一声,没搭理见越入道,鸦见两人不言语,这才说:“阴摩罗派人迎了那小子进去,迎客之人乃是影女,向来待人冷淡,却尊称那小子作大人,有些蹊跷!” 见越入道说道:“卯月辉云那小子能哄得滑瓢大人枉送性命于他,何况阴摩罗那素未谋面的呆瓜!” 猫又沉吟片刻,道:“如此说,这卯月辉云倒也有些手段,从眼下收集的情报看来,无论是智斗还是武斗方面,卯月辉云倒都做得我的敌手……嗯……” 见越入道又有话要夺口而出,强忍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才说:“还是盼着猫又大人小心为上,莫要错过了时机才好。” 猫又向着见越入道的角落里白了一眼,冷冷道:“好容易有个猎物,不好好把玩一阵子,怎说是我猫又作风!倒是你们那边,说要帮我寻绣房院的晦气,还不也是一直没有消息!” 见越入道闻言,喉咙里着实梗了一下,吞吐白天才说:“这……我……” 鸦隔岸观火,看得着实开心,又见见越入道如此为难,连忙趁火打劫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答应猫又大人的事做不成了么?” 见越入道闻言一肚子火,却也不好发作,又支吾几声,道:“我……倒也派人问了久秀大人那边,只说现下绣房院依托与武田家,猫又大人明白,这大名家之间也不是说动手便能动手的……” 猫又懒得等见越入道把话说完,摆摆手道:“算了!我也知道那老狸猫早就沾染了人类的脾气,做事不干不脆的!鸦,你的事报告完了吗?” 鸦点了点头。 猫又起身,慵懒说道:“那散了吧!我累了!”说罢,转身走进黑暗之中。 ……… 辉云这边,竟然已经开始修炼了…… ------------ 第六回 孤风扫地寒霜降 第六回 孤风扫地寒霜降 细水沐华自在流 如果说世界上多种多样的攻击与防御模式的话,法术只能算其中一种,无非是将自身的力量释放出去的媒介或者说是途径罢了。所以说,想要克敌制胜,不在于掌握了多么华丽的攻击招式,根本还是要靠自身力量的强大! 虽然学会了这种变化繁复的五行阴阳术,但是却并没有领会它的精髓。 五行术之所以流传不广,是因为很多人只看到了它的表面――招式众多,随心所欲,显得华而不实。但是事实上,几乎每一代鬼一法眼都会说,五行之术,结印简单,无需繁复咒言――这才是关键。 五行阴阳术是初代鬼一法眼大天狗僧正坊所创,其中必然渗透着天狗众的战斗思想――速战速决,而且,一切都追求速度,包括结印、咏唱、出招、制敌,方方面面。 而速度的根本,一个是施术者本身的速度,另一个,就是简洁!简洁的一条途径是招式的简单化,还有一条途径,就是招式思考的简单化――不要去想到底该使用什么样的招式,也不要去想,到底会什么样的招式。 五行术之所以有这么多的招式,是用来有选择性的学习的,不是用来有选择性的战斗的。或者说,僧正坊的初衷,很有可能就是让学习者有这样一个参考――如果需要一个适合我自己的招数,或者学习,或者自创,在这种时候,我可以从哪一方面入手。 但是很多人却只把目光放在了这些现有的招式上,却不知道,这是历代鬼一法眼积累下来的,更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鬼一法眼,其实只精通于一种元素! 鬼一法眼,每一代之所以只能出现一人,不是因为他学会了多少种的元素攻击方式,而是因为,在每一代的学习者中,只有寥寥几个能够领会到,专精才是最强的,而到了最后,真正能变强的,又少之又少。 但从根本上来说,每个人因为自身体质的不同,不可能对每种元素都有极强的操控能力,必然只能挑选一种最适合自己的方向专门修炼。 而辉云,因为接受了滑瓢元神的原因,对于水的操纵,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优势,但是,想要精通,则需要与水沟通!比如滑瓢那个老鬼,他说到底,始终是一条章鱼。 阴摩罗说完这些话,就再也没出现过,留给了辉云一条瀑布,让他去下面冲刷,据说,当他再也不会感觉到疼与累的时候,就算是沟通完毕了。 但是现在的辉云每天只想骂人,莫说白天,晚上也不得安生,全身酸胀,根本无法安眠,找个人说了一下,第二天竟然带来阴摩罗的话说,既然睡不好,便睡在瀑布下吧! 姑获鸟到达这里之后便被影女领取某个地方治疗了,虽然身体已经无恙,但还是被这些妖怪看出了妖力上极大的缺失,恰好这里确是灵场,不欠妖气,只要悉心调养,不出半月,便能恢复。至于姑获鸟所要求的修业,权等恢复之后再做计议。 水虎倒是个修炼狂,一听说这里可以帮助他们再次进步,第一个跳起来的就是水虎,当然,他也是最后一个跳起来的。 新妇罗却不以为然,暗道本身本事虽然不济,但是好歹也混迹妖怪界这么多年,竟然还需要修炼,真是没有道理,可毕竟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敷衍一下算了。 总之每个人都有事做,瞑野熏也是每天到处转悠,虽然妖术不关她的事,但体术总能学习,见了自己喜欢的招数就过去问问,妖怪们也往往在欣赏了她的加强版后要着实惊讶一阵,却也是个乐趣。 只有狐火,到了这里以后每日又不能和辉云一起在瀑布下冲凉,变得更加嗜睡,几乎不见醒了。 如此,谁也不知道谁到底在修炼什么,互相心知肚明,每个人都在进步,连一开始根本没兴趣的新妇罗都渐渐变得认真起来,生怕哪一天自己就变成拖后腿的了。 也许人类就是这样才进步的,当谁也不知道谁在做什么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很努力,但是,一旦聚在一起,便都只会看着彼此偷懒了。 只有辉云没有考虑别人到底在做什么,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光是对付这个据说还混有极强妖力的瀑布,就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前,送饭的人带来了阴摩罗的一句话:“要么轻松惬意地走出这个瀑布,要么,就死在这下面!” 但问题是死不了! 这个瀑布大概是能感受到辉云的进步。至少最近辉云一点点有所确信,他不似龙田,自己如果与之前有所不同,他是能感受到的,即使是一点细微的差别,他也可以捕捉到。在这个瀑布下,他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到自己有那么几次呼吸舒畅,甚至是全身仿佛沐浴一般的惬意,但是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片刻之间,瀑布又重重砸在身上,来势比之前还要凶猛! 这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辉云这样想过很多次,也问过给自己送饭的小妖。小妖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只得去向阴摩罗打听,而阴摩罗的说法是:“这必是瀑布不承认你的进步,还需努力。”如此,便将辉云打发了。 好在辉云不是个容易急躁的人,尤擅长给自己宽心,只想这瀑布之下,虽有些皮肉之苦,倒是比高考之时一波又一波的考试折磨还少些,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点之外,心理上的压力倒是小多了。 如此这般,辉云坚持着。忽有一日,用过点心,稍事休息,又调息静坐于瀑布之下,哗哗水流声中,辉云渐感疲惫,正要再次调整呼吸,突然察觉之前的惬意之感又至,连忙凝神,欲要捕捉这一瞬间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至,哪怕这一次又是稍纵即逝,也好让下次来得早些。 刚有些眉目,惬意感忽的走掉,像没来过一般。有些沮丧,辉云摇了摇头,暗暗给自己开心道:“若是这瀑布能讲话,便打一顿问问它到底想怎样就好了!嗯,起码也解解恨,呵呵!” 刚刚念叨完,觉得瀑布声响渐渐变得轻细,意识竟也随着声音变化,逐渐朦胧起来,隐隐约约,似乎还有虫鸣鸟语响在耳边。急忙睁眼,却也不知到底睁没睁开,仿佛看到的是瀑布这边,却又不像,四周围尽是白雾蒙蒙,似处于自己的“白雾迷踪”结界中一般。 诧异间,一个女人声音传来,婉转,悠长,却又很清亮,似那流水…… “我能讲话,是你不同我讲罢了。” “魂游天外??!!”辉云吓了一跳,可惜身体不能动了,否则,或许真能跳起来。 那声音又道:“你要在我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辉云一怔,道:“住?能走我早走了,还住在这里干嘛?话说咱们三方面没有沟通好么?” “阴摩罗当然与我说过,”那声音闪出一连串悦动的笑声,接着说道,“我是问你这傻小子,每天就在这里冲凉一般,想什么时候才能走?” 辉云傻傻想了一会儿,无奈说道:“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也真想不出个办法,我感觉,我既不会死在这里,当然,老死倒有可能,那是后话,至于现在,想轻松惬意走出去,好像也不可能。” 又是笑声,而后那声音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可曾想过什么?” 辉云听那声音似乎不是在简单地问问题,认真想了片刻,忽然顿悟,大声道:“沟通!对啊!我有事要问你!我怎么早不知道你会说话!你是这瀑布里的龙王么?” “我是这瀑布……其实,我是水之灵。”声音很无奈,“你若是问龙女我都开心些……龙王……” 辉云傻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也不知该问你些什么,因为,我似乎是会操纵水的力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只是变戏法一样,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招数。” 水之灵道:“你问我,我才会说。”又笑一声,“其实这一个月以来――” 似乎听见了什么大新闻,水之灵话还没说完,辉云忽然大喊道:“一个月啦!快过年啦?” 水之灵猛然被打断,稍有不满,用力冲刷了辉云一下,继续说道:“这一个月以来,我感觉到了你体内的水之气息,与其他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很杂。” “所以?”辉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所以,你的确能使用元素的力量,但是却并没有真正体会到,每个元素的力量到底该如何使用。你可是真的了解每种元素么?” “了解啊!这是我的专业知识啊!”辉云很兴奋,这水之灵终于问到了一个他确实懂的问题,朗朗说道,“比如说你的水啊,是地球五大圈层当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是孕育了所有生物的摇篮,我们常见的水有……” “好了好了!”水之灵打断道,“你完全不懂!” 辉云傻了眼,暗道:“时间太久,我记错了么?” 听水之灵道:“鬼一法眼是怎么和你说的?” 辉云“咦”一声,道:“你认识鬼一法眼?” 水之灵说:“我们与初代有契约,便代代有契约,你且回答我的问题。” “哦……”辉云乖乖回忆了一下,说道,“金曰从革主沉降,水曰润下主寒凉,木曰曲直主条达,火曰炎上主腾发,土曰稼穑主受纳……” 水之灵点头,假如有头的话,说道:“你记得没错,可是使用起来呢?就只说水,润下,重点便是润字,你可曾想过?” 辉云不解。水之灵又道:“你所使用的水之力量,皆是急冻、速射之流,急功近利,完全不顾水流那延绵不绝潺潺不息的特性。试问,如何能让我为你竭尽全力?如何能让你不会力不从心?” “延绵不绝?潺潺不息?”辉云开始有些明白了,却还有不明之处,问道,“可是如此,如何克敌制胜呢?” 水之灵知道辉云已经懂了,语气又变得柔和起来,道:“须知,最强的防守,即是进攻。” 辉云道:“是啊,我知道啊,攻到敌人喘不过气,就不需要防守了嘛!所以我才问你啊!你怎么自相矛盾啦?” 水之灵这才知道辉云的奇异思维跑偏了,这个时候应该是扶额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守到无懈可击,相当于进攻。试想在你的防守之中,节省了自己的力量,而消耗了敌人,胜败岂不自知么?” 辉云这才点点头道:“墨子之道……” 水之灵道:“的确,这位明国前代高人的确是最懂我们的,不过,我们水的力量可也不仅仅如此,你再耐心听我说……” ------------ 第七回 寒风落花常呼啸 第七回 寒风落花常呼啸 甘露润物总无声 只要源头在,水流自在! 江河汹涌,而河道易,奔流随之而易。 滴水涓涓,锲而不舍,终通石板! 所以,水非徒御而无攻,或言,水之攻,延绵不绝,致死方休! 听了水之灵的这些解释,辉云着实想了好一阵子,倒不是说这道理有多难懂,而是最后这八个字――延绵不绝、至死方休。 “所以说,你是要我打架的时候一直发招数发个不停么?” 水之灵回答道:“你没有联系起来想,重点是源头在,水流自在。意思就是说,只要你在,招数无止无休,之所以你现在会透支妖力,是因为你使用水的方式不对,太过于急躁!” 辉云懂了,接道:“如果我将招数用得不急不缓,我便不会透支,从而一直用下去?是吗?” 水之灵道:“倒未必能一直用下去。源头也有干涸的时候,是因为缺少补充,如若太急,更会加速它的干涸。” 辉云答应一声,又道:“缓慢一点,我倒是做得到,可是,我去哪里找补充呢?每天多喝水么?” “我们就是你的补充!”水之灵道,“在这瀑布之下,你应该感受到了,我们的力量基本是无穷尽的,而且,每当你能抵御我们力量的时候,稍后便能感受到更大的压力,但总是要‘稍后’。这是因为,我们的确可以补充力量,可是这需要时间。所以,要你不能太急,就是这个原因。以前你急于一口气解决掉对手,我们来不及补充你的力量,后来便不屑于给你补充力量了。” 辉云终于了解到自己之前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道:“嗯,收到!”又自言自语,“这水里的妖怪都是慢性子吗?滑瓢也是,她也是……不对不对……水虎不是……” 水之灵看辉云现在是完全明白自己的话了,也很满意,说道:“那现在便可以送你去阴摩罗大人那边复命了,只是今后要谨记,勤于修行,越是强大的源头,能得到的补充也就越多,能产生的力量也就越大!” 辉云满口答应:“知道知道!力量越大,责任就越大!” ……………… 睁开眼,瀑布又出现在身边,微微有一抹彩虹,挂在帘上。辉云再也感觉不到瀑布所施与的压力,轻快起身,走出来,舒活了一下筋骨。 不远处,门边石台之上,站着一个小妖,静静等辉云活动完了,过来说道:“滑头鬼大人,我家主人请您过去。” 辉云穿好衣服,暗道:“他们都是有无线电的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好了?” 跟那小妖拐几个弯,来到一处碧幽所在,四周皆是参天大树,藤蔓相依,地上碧草轻轻,配有繁花点点,不远处,似乎还有淙淙流水声响,一片春意盎然景色。 阴摩罗还没有来,辉云被那小妖独自留在这里赏景,不由得问自己:“春天啦?我在那下面待了多久?不是说一个月吗?” 还在纳闷,阴摩罗到,辉云连忙打声招呼,意欲施礼,阴摩罗道:“初次见时忘记说了,滑瓢那老家伙与我平起平坐,大礼就免了,朋友相待!” 辉云拱手,在一旁一处树墩上坐下,阴摩罗也坐到自己那大木椅子中,道:“阁下终于成功了,可喜可贺!” 辉云谢过,问道:“倒是前辈如何知道我成功了?” 阴摩罗道:“小妖送来消息,说你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不动、不死。想来,应该是成功了。” 辉云眼睛都瞪大了,诧异叫道:“三天?她语速也太慢了吧?” 阴摩罗尚未答话,一个泉水般叮咚的声音响起,一个清丽脱俗,身着碧蓝色浴衣的女子飘然而至,假意嗔道:“你说谁语速慢?才分开便在背后说人坏话么?” 辉云怔怔看着那女子,随后缓缓转向阴摩罗指着那女子问道:“瀑……瀑布?” 阴摩罗笑了笑,露出满口蓝色火焰,说道:“嗯,她叫作犀川钿。” 辉云表情还是很呆滞,强笑两声,道:“啊……犀川那边的……真漂亮……” 阴摩罗又道:“嗯,好眼光!但是她已经四百多岁了!” “啊?”这一声惊叹,才算崩开了辉云僵住的表情,“怎么说呢……呃……保养得真好……” 犀川钿一直听不懂辉云满嘴的胡说八道,这次也一样,却也懒得管,想起适方才来时的话题,说道:“不是我语速慢,是要给你补充元气,影响了你所有的感觉而已。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你怎么糟蹋了身体,竟然花了我三天的时间!还不算上之前被你吸收的那一个月。” 辉云有些羞愧,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沉默着,阴摩罗道:“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恢复了就好。”钿插一声:“何止恢复,比之前还好!”阴摩罗没理,只跟辉云严肃说道:“只有一事事关重大,且听老夫慢慢道来!之前老夫听涂佛回报,似乎阁下体内除了你自己和滑瓢那老家伙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第三个人?”辉云彻底懵了,呆滞良久才说,“也是来合租的么……” 阴摩罗看辉云似乎很是担心,摆摆手道:“阁下倒也不必如此担心,只要以后不再透支自己的妖力,滑瓢那老家伙留给你的心核不破,这个人应该出不来。” 辉云道:“晚辈不懂。还请指点一二。” 犀川钿帮忙答道:“凡事太过强求,必自损!滑瓢给你留下心核,终归是残力所为,禁不住你再三勉力而为!” 辉云道:“诸多顾忌,我却如何去得川中岛?” 犀川钿又道:“我已帮你修复残瑕,眼下不会有什么问题,只需谨记沐下所言便好!” 阴摩罗道:“川中岛之事,老夫有所了解,小友也不必太过担心,先在此修炼调养一段时间,认识几个人,看有没有人愿意跟随你,那时说话,谅猫又也奈何不得你!” 辉云默默点头,咂一声又指了指心口道:“到底是谁?看你一直说话轻松,唯独提起这个,脸上却有一丝忧虑。到底是谁?” 阴摩罗与犀川钿对视一眼,摇摇头没有作声,忽听一声洪钟般声音传来:“白峰山,相模坊!” 听见犀川钿和那声音打了招呼,辉云才知道这就是姑获鸟等人和自己提过的灵光寺涂佛。涂佛走到近前,辉云也被这黑漆漆的造型吓了一跳,但更震惊的,还是那“白峰山,相模坊”,万万想不到,这最恐怖的大天狗,竟然在自己体内! 见过礼,涂佛道:“果然,你不记得咱们交过手。看来,传言是真的!” 阴摩罗与犀川钿的表情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忧虑,看来涂佛出来确认之前,他们只是怀疑而已,嘱咐几句,也是为防患于未然罢了。 大家都在看着辉云,除了涂佛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另外两人一直都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辉云只是不说话,手肘支撑在腿上,抱着拳,低着头,给所有人一个头顶,谁也看不到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更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犀川钿几次想劝劝辉云,都被阴摩罗阻止,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件事,只能让他自己消化,尤其是,他要想好今后与天狗众的交流方式! 终于,辉云似是想通了,动作没变,阴沉着声音问道:“你说传言?难道所有人都知道那家伙在我这里?” 涂佛道:“非也!因为贫僧所说的传言,知情者也并不多,所以,没有人会想到相模坊在施主那里。” 辉云缓缓抬起头,除了没有笑眯眯的,单从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认真看了涂佛一会儿,问道:“那这位大师,可否把那传言告知一二?” 涂佛点点头,说道:“贫僧近来,也从姑获鸟口中听说了,施主知道奴良组百鬼众与天狗众不合,但就连他们也不知道的事情是,为何两众不合,施主可曾想过?” 其实辉云也没有考虑过为何两众不合,因为不合的原因世上本就有很多,大到政见不一,小到兴趣不同,所以不合便不合,哪里需要悉心去猜? 但今天被涂佛这么一提,辉云感到,这里面,看来有着什么秘密。 果然,涂佛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让辉云吃惊不小―― “早在天下还没有这么多妖怪的时候,相模坊就已经被奴良滑瓢大人除掉了!” 大概是辉云的表情果然不出他所料,涂佛很满意,也不停顿,兴致盎然继续讲道: “事实上,这件事贫僧也是听说,在座的,亲身经历了这件事的,只有阴摩罗大人。但后世一直有相模坊的传说,却不过只是传说罢了,没有谁再见过他。这其中的缘由,除了相模坊在这个世界上确实留下了很多匪夷所思或者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之外,就是天狗众一直没有放弃夺回他的计划! 说到这里施主应该有所了解了,滑瓢大人确实是除掉了相模坊,但不是杀掉,在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够杀掉相模坊,包括滑瓢大人。所以,滑瓢大人所做的,只是将他移出这个世界。” “他把相模坊放到了自己身体里么?”辉云的声音依然很冷静,冷静得有些可怕。 涂佛点点头,接着说道:“滑瓢大人有七项绝技,除了施主那天所使用的血祭之术,另一项就是封印,但大概是觉得将相模坊封印到什么地方都不安全,最终,滑瓢大人选择了将他封印到了自己的心中!而村雨这把剑,便是在此之后,大人为了压制相模坊的妖气而寻遍名匠特制的。” “什么?”辉云终于感情有了些许波动,问道,“这村雨,不是滑瓢一直求之不得的剑么?” ------------ 第八回 晶莹剔透疑无韧 第八回 晶莹剔透疑无韧 雷鸣电掣中自干 时光回到公元1200年左右。 时值平安朝末期,镰仓时代初。名曰平安,实则并不平安,朝廷软弱无能,武家势力日益庞大,明争不少,暗斗更多。 常常是这样,越是在这种社会环境下,传说越多。于是最近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传说: 有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翩翩少年,游走于江湖之中,几百年了,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也不知他往何处去,只是听说,这不是人间的少年,而是尊客之神转世! 这个少年最标志性的特征,有人知道,据说,是一个尖尖的后脑,也不知是头发天生朝着那个方向生长,还是后脑天生便是尖尖的!但是没错,他的名字,是奴良滑瓢! 在奴良滑瓢之前,所有的传说几乎只有一个主人公,乃是白峰山相模坊,围绕的主题,已经渐渐地从守护神堕落为凶神。曾几何时,各地几乎都有祭拜天狗的神社,那是一种虔诚的信仰。然而,大约是在崇德天皇死后不久,相模坊的性情大变,暴戾嗜杀,随之而来的神隐事件日益增多,家家户户都惴惴不可终日,几无一日安宁。(神隐:日本称小儿失踪事件为“神隐”,怀疑是被天狗抱去了。) 但现在好了,相模坊的存在被消除,消除他的,正是代替他成为民间流传最广之传说主人公的――奴良滑瓢!历经长达将近一年的、无数次的生死斗,最终,奴良滑瓢与几个生死弟兄合力将相模坊封印,平伏了世间的这场大混乱。 但是,谁也不知道,相模坊到底被封印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开始衍生出了新的传说――当年赐予平维茂降魔宝剑的,也是奴良滑瓢。 另外,还有人说,这次封印的根本目的并不是除掉相模坊,而是,崇德天皇! 最后的说法,其实不无道理。原本的相模坊,按照资历,只是八大天狗末位,除了之前出现过的几只,还有伯耆坊与前鬼坊,分列第五和第七,也都是神武英雄之辈。然而,做得天狗众首领的,最终却是相模坊,足见其出众的才华和人格魅力,是超越了其他兄弟的,包括被成为初代鬼一法眼的僧正坊。 所以,有人那样提出封印崇德的说法,实在是崇德驾崩与相模坊发生变化的时间相隔太近,而崇德归天之地,正是相模坊的居住地――赞岐(今日本香川县,四国)。 偏偏崇德天皇死前不得志,实属郁郁而终,怨气不得宣散,的确有化作厉鬼的可能,而传谣者遍观天下,唯有相模坊能充当崇德怨魂的灵器,至于其他的妖怪,要么不具备承受崇德怨气的能力,要么就是崇德自己瞧不上眼。因此,将这两位紧密联系在一起,在所难免。 还是说滑瓢。 封印相模坊之后,滑瓢一跃成为妖怪的新主宰,成立奴良组,号称百鬼众,而且,手下叫得上名字的妖怪已经不止百鬼,能征善战自然不在少数,俨然一股强大势力就此诞生,专门对抗还在祸乱人间的枫鬼众残部,以及天狗众。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除掉相模坊之后,之前的翩翩少年转眼老去,短短几年之间,相貌老了几十岁。有人猜测,天狗不入六道,怕是斩之未尽,还在残害滑瓢以为报仇! 但是只有滑瓢自己知道,相模坊还在残害自己没错,却不是他不入六道的原因,而是,他就在自己体内。若是想要他不再为非作歹,唯一的办法就是夺走他的妖气,让他失去力量。 所以,村雨应运而生,也正是村雨证明了,崇德天皇确实如民间所言,与相模坊合二为一了! 最终,甚至很多妖怪都还不知道自己的首领的佩剑中,有一把叫做村雨的时候,滑瓢便不得不舍弃了村雨,让村雨流落民间。 渐渐的,滑瓢也不再喜欢战斗了,都以为滑瓢真的老了,变得保守了,却不知,他实在是杀念太重,若是战斗,怕连自家人都不保了。 阴摩罗便是经历了相模坊一役的几兄弟之一,涂佛的出现终于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听完,辉云道:“所以说,村雨不但无法压制崇德,反倒让滑瓢很痛苦?” “嗯。”阴摩罗点头。 辉云站起身,斩钉截铁说道:“我比他的优势多这么多,再压制不了那个垃圾,就太说不过去了!所以,你这里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拿出来让我练练吧!” ………………………… 确实如阴摩罗所说,相模坊之后,四国岛上再无大妖,终于变成了人的天下。 顾名思义,四国,分别是赞岐、伊予、土佐和阿波淡路四国。虽有四国,地方却不大,然而,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却分属十河、河野、西国寺等诸多大名家,幸运的是,或许可以说是幸运,四国岛土地贫瘠,各家大名忙于温饱还是问题,有慑于身边便是正如日中天的三好家,倒是谁也不敢打谁的主意,大多数时候,都安于本分,只想着守好自己的土地,其他的事情,等一切有所变化的时候再说好了。 可是,掌管这一方土地的神明大概玩乐心思太重,眼看其他地方变化不打,还是先拿自己的地方找找乐子吧,于是,四国的雷神――沙风雷闪终于发疯了! 沙风雷闪,自从天览之后,一度失去了消息,所谓的“雷我流”都几乎随之被人们渐渐忘却,也不知这群野武士到底是靠什么谋生的。不过周围的人们难得安生,也没人去管他们,只知道,这个所谓的雷神,被人贴了符咒,再难作乱。嗯,好事! 转眼两三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冬日降临,北方早已大雪纷飞,四国岛地处南隅,很少有雪,但仍是非常寒冷。 乡间小路上,有个像男人一样配着武士刀的女孩子威风凛凛地走着。她,看样貌岁数不大,十五六岁,但隐隐透着一股英气,使得气质上显得成熟许多,尤其一双杏仁眼,压在总是微微皱着的眉下,一般的流氓匪类还是会选择退避三舍的。 身材也很修长,不得不这么说,但不瘦弱,所以给人的感觉,她那腰间的武士刀绝对不是装饰品。 应该考虑到了毕竟是冬日,这个女孩子戴了一顶很大的尖顶斗笠,黑色油面,边沿压得和视线齐平,更加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而身上相配套的蓑衣,也没有严严实实裹起来,只那么披着,给整体的气质又增添了几分豪迈――总之,不好惹! 难道,真的有女武士么? 路边的一个少年就这么盯着这个女孩子,擦肩而过,眼神仍没有回避,毫不掩饰地扭过头来继续看。女孩儿有些害羞,顺眼角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试图吓他一吓,却没什么作用,反倒招来那少年不羁一笑,还顺便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女孩儿有些无奈,别过脸没理那少年,继续走。少年却仿佛被刚才那一瞪给瞪出了勇气,赶上来要聊几句,正要开口,忽然不远处山谷中传来一声炸雷,转眼那山谷便起了火了! 少年和那女孩齐齐诧异,这天也不是要下雨的模样,倒是哪里来的雷?停住脚步,也不知该不该过去看个究竟,又见山谷中跑出几人,破衣烂衫,像极了逃难之人。 大概是看到了这边的一对男女,那几人撕心裂肺喊着救命便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忽听又是一声炸雷,一道闪电顶天立地,直劈其中一人头顶,眨眼间将他烧成一股黑炭。其余几人见状颤抖坐在地上,也不再跑,只盯着那黑炭,嘴里面除了断断续续的“啊、啊”咽音,似乎也发不出别的声响了吧! 听见救命呼声之时,那女孩表情先是一愣,旋即变回之前严肃表情,扫视四周,此时又死一人,女孩表情更加严肃,目光直射山谷出口。 果然,沙风雷闪,就站在那里! 喘着粗气,沙风雷闪眨眼之间已经近在咫尺,杀气腾腾。女孩还没说话,却见他伸出脚来,将那黑炭碾得粉碎,仰天长嚎一声,红着眼睛,像找寻猎物一样,开始决定下一个要劈死谁。 那几个人都不希望下一个就是自己,颤抖着向后挪,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这时已经能说出话了,喊了一声:“大哥……” 那本是求生之意,却往往会变成临死之言,果然,这一声大哥让沙风雷闪决定了下一个就是他! 抬起双手,仰天长啸,黑云重聚,噼噼啪啪,电光不时闪过,映照着沙风雷闪的脸,渲染着那已经通红的双眼。 “住手!”那女孩大喊一声,转眼冲上前去,手上已成拔刀之势。 沙风雷闪却置若罔闻,喝一声,闪电已朝目标劈去。 少年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这道闪电过后,却在路边找了个平整地方坐了下来,好像很惊讶一样“哦”了一声,又淡淡说道:“不错嘛,很快。” 闪电已毕,地上留下一个大坑,坑的外沿,侧躺着早就吓昏过去的“目标”,身后跪着那个女孩。 女孩蓑衣一角有些焦黑,还在冒着青烟,看样子躲是躲开了,但还是稍微慢了些。站起身,看沙风雷闪正怒视自己,女孩拔剑摆好起手式,喝道:“神乐居影流,神乐一叶,请阁下报上名来!” 少年托着下巴,藐目望着那女孩自言自语道:“神乐居影流?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流派……而且,你看不出他疯了么,还问他的名字……” 果不其然,沙风雷闪又是一声怒吼,眨眼之间,闪电已然劈下…… ------------ 第九回 涉世不深易生变 第九回 涉世不深易生变 阴柔未极难克刚 少年似乎知道这样根本劈不到那个叫做神乐一叶的女孩儿,依然一副很无精打采的模样托着下巴,嘴里还在念叨:“这次又会是什么样的动作避开呢?” 果然,地面深坑初现,神乐一叶已经到了另几个逃难之人附近,带着那还没醒过来的“目标”,很急促说道:“带上他躲开!” 那几人可能没想过一个女孩子会这么厉害,目瞪口呆,一叶却也没时间等他们回过神,眨眼跳到正嘶吼着扑过来的沙风雷闪面前,挥出几剑,剑影交叉,又将他逼了回去。 “不是跨步?有意思!”以那几个小弟身份的半吊子武功,绝对看不清神乐一叶的动作,但是这少年却看得清清楚楚,这神乐居影流的动作自成一派,与其说它是剑术,倒不如说是舞蹈来得贴切。 剑术之中,不管什么流派,差别最大的在于“理念”二字。大致是修行的理念,为何拔剑的理念,以及最终的,所谓心性修为的理念,而基础的动作与招式,大同小异,略有差别而已。 但是这个“神乐居影流”,连最基本的跨步纵跃的姿势都变化了,不是常见的前足跨出,后足用力,而后上身挺直,挥剑劈出,却变成了舞蹈一般的双腿微分略带弯曲的小弓步,连身体也成了微微后仰的弓形,于那少年看来,这个姿势倒是极尽优美,只是不知好不好发力。 那边转眼开战,几个难民小弟才回过神,看这少年泰然自若,大概是他坐的地方比较安全,这几个小弟也赶忙爬了过来,说道:“这位小哥,看你像有些本事,能不能帮我们过去说一声,别伤了我们大哥啊?” 觉得这个请托有些无理,少年连嘴都懒得张,敷衍道:“啊?你以为他们是在练习吗?好、好。等下有空我说一声。” 沙风雷闪这边已经被神乐一叶兔子一般不寻常理的剑招逼得无暇召唤闪电,转而拔出了佩刀,与她对砍起来。神乐一叶初时以为这大个子只是身怀异能,剑术方面应该和那几个只知道屁滚尿流的家伙差不多,所以才一味猛攻,只想让他拔剑。哪知道,这傻大个竟然剑势凌厉,虽然没没什么条理,却虎虎生风,而且,可怕的是,他的剑上竟然带电,完全无法与之交刃! 交刃,或称触刃,在剑道中,直至今日都被认为是最佳的“斩的时机”,也就是,有了触刃的停顿,刀剑交叉之后,在这一刹那,谁变招越快,谁离获胜越近。 可是,这带电的武士刀,如何与它触刃? 少年看在眼里,不禁吁了口气,道:“难办了哦……” 渐渐的,一叶攻势愈渐,直至变成守势,却也不能说守,毕竟,刀刃都不敢相接,只是一味躲避。 少年放下托着下巴的手,似乎准备施以援手,刚要动,那沙风雷闪大喝一声,一记横劈,风生水起,直向神乐一叶腰间。在场的小弟们都看呆了,连呼“完蛋”! 神乐一叶也知道,这一下凶险至极,尤其是,自己刚刚跳开之前的纵劈,落脚未稳,勉力向后跳,只怕力道不够,也无暇多想,忽的屈膝下腰,向后一躺,有些类似铁板桥,却带着女性特有的优美,只像一道拱桥,放那横劈从桥拱上过了去。 沙风雷闪信心满满一刀又这样劈失,本就疯了的心变得更加烦躁,但又以为,神乐一叶用这样勉强的动作躲避,怕是再难有下次,当下收了招式,将刀举起,只顾进攻,准备劈了这道拱桥。 “你们老大怕是要瘸了……”少年朝那几个看傻了的观众道。 “啊?”观众的惊疑中,神乐一叶已经不等少年回答,就这样弯着身子,一剑扫地划出,似乎连自己的腿也不要了。沙风雷闪始料未及,小腿立时中招,大吼一声,一刀劈在地上,原来一叶已经平地而起,凌空翻了个身,落地滚到一边。 出乎所有人意料,沙风雷闪虽然暴怒,伤口却无碍,那少年顺眼望过去,这才发现,哪里有伤口?雷闪那剑创之内,没有一丝血,只是黑乎乎一团,噼噼响,带着电。 少年心里有些吃惊,面子上还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道:“原来,最先变成黑炭的,是你们老大啊!” 那几个小弟眼神也没有这少年锐利,听见他这么说,不明所以望着他,少年起身,背手站着,目光不离战局,说道:“看来,你们刚才托我转告的话,没必要了!” 这边打着谜语,那边再度开战,沙风雷闪依旧只是疯砍,却比之前更快,更疯狂。反观神乐一叶,大概是觉得明明击中了敌人,却毫无效果,心理上吃了亏,愈发落于下风了。 听“啊”的一声,神乐一叶躲过一剑,正要再用奇怪姿势还击,却被沙风雷闪先起一脚,正中后背,登时变成真的叶子,飞了出去,还未落地,半空之中,一口鲜血喷去,昏了过去,这才软软落在地上。 沙风雷闪哈哈狂笑两声,又喘几口粗气,压着嗓子怪叫,举起双手召唤闪电。眼看黑云又聚,闪电转眼就要落下,几个小弟已经蒙起眼睛不敢再看之时,那少年却不见了! “暗夜的幽魂畏惧日出的光华,天边的彩霞宛若狰狞的利爪,吾独以夜之残辉,掌控爪的锋锐,且将那,灵魂缚杀!” 听见这一段咏唱,人们才发现,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沙风雷闪背后,单掌覆在他的背心,另一手持着二十七粒佛教念珠,念珠上闪着黑色光晕,吞向沙风雷闪。 一阵鬼哭,掠过所有人耳边,给这冬日又添不少寒意,再看那黑色光晕,也透过那少年的手,消失于沙风雷闪背心,少时,鬼哭骤止,听那少年玩笑似的说道:“啊呀,该想到你已经连灵魂都没有了!”说完一闪,又不见人影,躲过了沙风雷闪的转身一刀。 沙风雷闪愈发暴躁,各种古怪嚎叫,唯独没有人声,一把钢刀也舞得虎虎生风,却怎么也劈不到那少年。反观那少年,形似鬼魅,每每只是一闪,调戏似的抓一把沙风雷闪,而钢刀未至,便又不见人影。 捕风捉影一般,沙风雷闪渐显疲态,气息越发沉重,刀也挥得越来越慢,最后只剩下站在原地发脾气,象征性挥砍几下,却连吓敌人一下的作用都起不到。 神乐一叶已经醒了过来,见了沙风雷闪那副模样,而少年却汗都未出,不由惊得呆了。倒是那几个难民小弟很是高兴,暗想大哥变了这副模样,总算可以抬回去再想办法,让他重新安静一段时间。 几人站起身,要过去谢那少年,高高兴兴走近些,才隐隐约约听那少年正在低声吟道“……但以血之华彩,祭奠无上八幡大菩萨――灵气冲破!” 竖起两指,挑着那念珠,念珠轻轻晃两晃,放出一阵幽蓝光芒,正与变得遍体蓝光的沙风雷闪遥相呼应。渐渐,沙风雷闪口眼之中也投射出蓝光,带着哭号之声,直射云霄,哭号声未尽,猛然爆破声起,沙风雷闪就此消失……漫天只剩下皮与灰,映照着几张骇然、绝望,而又悲伤的脸…… “你凭什么杀了我家大哥!”不知是哪一个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少年刚刚将念珠放回怀中,听见这一声与自己期盼完全不符的责骂声,惊讶看了看那几张愤怒的脸,反问道:“在下阴阳师,杀个妖怪有什么不对么?” 其中一人站出来吼道:“哪个说我家大哥是妖怪了!他不过是疯了而已!” 这次少年是假装惊讶了,嘲讽道:“哦哟!血肉灵魂全无,却活蹦乱跳,不是妖怪么?” 神乐一叶站了起来,轻轻咳了几声,似乎伤得不是很重,走到少年身边轻声道:“别人终是有情义,你这样枉杀了……” 少年疑惑看看一叶,道:“你刚才不是也要杀了他么?” 一叶道:“我刚才是想救人,倒没想杀了他。” “那便是了!”少年骄傲说道,“除了后患,以后不知少死多少人。”又看着那愤怒几人,表情很是得意。 看着这少年似是宣战一样的表情,那几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不敢动手,半天才有一人说道:“我们大哥不会滥杀无辜的!这次是个意外,不晓得镇住他的灵符怎么丢失了……他不会滥杀无辜的……不会的!” 少年帮一叶捡回刚刚摔出去的斗笠,递了过去,也没理她的道谢,转头朝那几人道:“那就是你们的责任咯,与我无关,我只管除魔。”呼一声,好像很苦闷,却看那几人还是愤怒不减,只是不敢作声罢了,少年接着说道,“播磨流,道荣院,第九代当主,道荣院天随。想报仇,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扶着神乐一叶走了。 寻了个安静地方休息,神乐一叶谢过救命之恩,问道:“原来阁下是当主身份,不知为何穿得……” 天随看看自己的农夫打扮,满不在乎说道:“我也不知道出来该穿什么,看街上好多人都这么穿,我就也这么穿咯!” 神乐一叶没想到是这种答案,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天随喝口茶,叫了碗米饭泡上,又说道:“嗯,你还知道谢我,总算我没白忙活,倒是那几个人!哼!” 其实神乐一叶想说你若是不了解这个世界就莫要出来,但是却有不知道他杀了妖怪到底错在哪里,想了许久,自己也想不通这个道理,终于把之前的话吞了回去,问道:“看阁下的样子,似乎很少出门,却又单身上路,所为何事?” 天随扒了几口茶泡饭,囫囵道:“我家小得很,又离本家远,所以一直不受重视,我刚继任了当主,都没人来庆贺,看样子是被他们忘记了我们的存在了,所以我要出来杀些妖怪给本家和其他分家看看我们道荣院的术!” “只是……”一叶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注意一下方法吧,免得被骂,有的时候人们也并不全如你所想……” 天随伸出一个指头摆了几下,道:“那我不管,我只是为了杀妖怪,至于骂,芦屋家自晴明之后没少被骂,早习惯了,不要在乎,我现在就是到处找妖怪。”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两人身边经过一个身着红底金边上缀繁花和服、高挽发髻配以亮色簪子的美貌女孩,大约十四、五岁,和神乐一叶差不多大,大概也没听见天随之前的话是什么,只是最后一句,似乎让她想到了什么,驻足道:“叨扰两位,小女子也在找妖怪,不知可向阁下打听一下么?” 天随呆呆看了这女子一会儿,忽然道:“你是出云的舞姬,阿国?!” 作者的话: (出云阿国按推测的史料记载,应该出生于1572年,而非现在故事进程的1568年。反正也是推测,干脆搬到这里来吧。) ------------ 第十回 清泉碧波飘黄叶 第十回 清泉碧波飘黄叶 污泥浊水有莲蓬 出云阿国此时名声未及远扬,却也不算小,已从她出生的出云松江一带行到近畿附近,只是尚未到达关东。而天随终归是芦屋家分家子弟,家虽不在播磨,却恰好安在出云,因此见过阿国,知道她的名声。 不过今日里这么近瞧见阿国,天随还是不由心跳不已,也难怪,神乐一叶样貌已不算差,只是行走于江湖的原因,皮肤略有些黑而已,但饶是如此,见了阿国仍自惭形秽。 请了阿国坐下,天随问道:“阿国小姐也在找妖怪?” “嗯,找了很久了,之前有消息说去了关东一带,我这才出门如此之远。” 天随听完阿国说话,又是一晕,暗想今日不但如此真切地瞧着阿国,还能闻到她的味道,真是想都不敢想这是真的。话说回来,看样子今日阿国没有表演,只是薄施脂粉,却还是这么香,难道是体香么……呃……不能再想了! 神乐一叶道:“阿国小姐……也是为了降妖么?”问完,一叶开始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蠢,但话也收不回来了,只好看着阿国,假意在等答案。 询问了一叶姓名,阿国道:“神乐……也是巫女之类的姓氏吧。”看一叶点头,又说,“若是没有刀剑,巫女可真能降妖除魔么?” 一叶惭愧点头,道:“只听说历史上好像有过,但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的确没有……” 阿国道:“我是在找一个我认识的妖怪,很好的妖怪。” 天随本来只在一边发呆,心思只在阿国身上,听见“很好的妖怪”几个字才猛地醒过来,说:“嘁!妖怪也会有好的!?” 阿国点头,问道:“传言阴阳师家中有所谓的规矩与信条,专门说哪些妖怪要除,哪些不要,小哥家里没有教过么?” 天随道:“哼,我那不争气的爸爸,半吊子……若不是我天资聪颖,怕是道荣院就此完了!” 阿国不知该怎么回答天随的抱怨,起身准备告辞,别道:“明日我要在此搭台献艺,筹些盘缠,准备坐船去关东,先告辞回去休息了。” 天随很是舍不得,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挽留别人,只好起身告辞。 几天之后。 月光晦暗,依稀能看出,似乎是某处后山,林木茂密。 地面之上,站有一人,枝叶遮蔽,光线更加暗淡,莫说样貌,穿着都看不清晰。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背着手,四处看了看,大概是等的人还没有来,这人哼了一声,仰天闭目沉思。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树枝微颤,现出一个忍者,落地道:“般若,上头问你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这人答道:“不要因为你给上头传话就可以不称呼我为大人!我般若可不是一般的小妖怪,想要你的命很简单!” 那忍者唯唯诺诺又称呼一声大人,般若这才又哼一声,说:“还算顺利,只管放心,必要之时,我会自己出手的,几年前的事,不是也很顺利么!” 那忍者道:“虽说歪打正着,却终归还是出了些纰漏,上头希望般若……大人……这次能小心为上,莫要断了转世的路,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般若听得咬牙切齿,狠狠道:“若要我知道这话不是上头说的,我立马就送你去转世!” 忍者感到一丝凉意,赶紧拱手道:“确是上头命小人带的话,话已带到,小人先告退了!”说完,咻一声,消失于林中。 忍者刚走没多久,这般若还在生着闷气,林中悉悉索索声响,树木之间,又出来一人,与般若打声招呼,听出来是獭狸――松永久秀。 “赏月赏到如此心焦,世上少有!” 般若转身,施礼道:“不知久秀大人来了,未及远迎,还盼恕罪!” 松永久秀道:“有什么烦心之事,可否如老夫说来听听?”似无意闲聊,却又如同质问。 般若沉吟一下,暗想这老狸猫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但自己刚才感觉过,没觉得周围有人,尤其这老狸猫的气味,绝对不可能被自己遗漏。想到这里,般若又放下心来,道:“属下在急大人之所急,听闻义昭那厮已经做了去织田家的万全准备,大概再有半年左右便能入驻,若真是如此,被织田家立了新将军,咱们三好家之前所做的一切可都白费了。” 久秀嗤鼻一笑,满不在乎道:“这些事,老夫自会鼓动三人众那几个蠢人去烦,不劳咱们自己费心!”说完,摆摆手,朝林外走去。 般若躬身相送,正安心间,听见久秀脚步停了下来,一愣,久秀说道:“哦,忘记跟你说了,刚才的家伙,听口音似乎是九州那边过来的,老夫看了他一眼,将他送去伊贺玩耍一番,也不知能不能消了你的心头之恨。”这番,般若是完全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才是。松永久秀呵呵长笑,隐入树林,只留笑声。 感觉再听不到松永久秀的声音,确实去得远了,般若拍拍手,一个身形怪异的身影单膝跪在身后,问般若道:“大人叫我?眼下如何处置?” 般若无奈叹了一声,道:“怕是这里混不久了,我需要尽快获得更大的力量!” 那身影道:“川中岛那边,见越入道回报猫又依然按兵不动,两败俱伤的局面一时难以达成,大人入驻那边,看来非一朝一夕可成……” 般若道:“那见越入道本来就是个废物,若不是看他杀了滑瓢那老家伙,对我算是有些帮助,此事也不该交由他去处理!算了,尼子家怎么样了?” “毛利家起初势如破竹,如今似是碰上硬骨头了。” 般若疑道:“哦?怎么说?” “有一名叫宇山久兼的大将,坐守月山富田城,手下又有山中幸盛等猛将,毛利军久攻不下!” 般若道:“实指望这战斗快些结束,我也好去搜罗些怨魂吃了,如此久攻不下,怨魂如何出得来……”思忖片刻,般若俯身同那身影耳语一番,叫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身影点点头,应了一声,转眼消失了。 不多时,一只猫头鹰落在般若肩膀,说是猫头鹰,却也不完全是,它只有中间的头是猫头鹰,左右还各有一个头,一个似是鹰,一边又是蝙蝠一般,说起话来,三个头你一言我一语,十分聒噪。 这时中间的头禀报道:“那傻乎乎的忠摩院出发了!”话刚说完,鹰头高高在上说:“怕是这忠摩院没什么本领,只是会叫罢了!”般若刚想说话,蝙蝠又极尽调侃道:“就那样一帮杂碎,怕是川中岛的桥都过不去,就都死光了!” 猫头鹰又要说话,般若生怕这样下去会是没完没了,连忙说道:“可以了,我已经知道了,我要的就是他们死在外面,若是进了川中岛,我去哪里收魂魄!” 鹰头还是那高傲口吻,道:“你般若可不是软脚,干嘛偏要走这歪心思!” 蝙蝠还在附和,般若叹道:“今非昔比!我的确不是软脚,但疏于修炼太久,如今连狸猫那老东西实力都以在我之上,叫我如何能不走些歪心思啊!” 鹰头不屑嗤鼻道:“哼!也罢!” 猫头鹰看都没了声音,点下头,展翅欲飞,告辞说:“先去盯着忠摩院那边,走了!” 三头鸟转眼飞走,林中一片静谧。不多时,般若也消失于林外,看方向,是朝信贵山城而去…… 却说忠摩院。 这也是芦屋分家,却住得离本家极远,在关东一带,几乎到了会津。因为远,少于联络,所以这次芦屋氏举家与武田合作的事项,或是没来得及,或者干脆就是忘记还有这么一户分家,本家家督根本没通知到忠摩院这边。 忠摩院起初也不晓得本家那边接了这么大的一个买卖,直到满城风雨,家中才知道消息,一时间全家上下尽皆暴跳,直言本家瞧不起人,这番一定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这边摩拳擦掌,街上之人却说忠摩院大概早就被芦屋家排除在外,根本没必要如此恼羞成怒,关东富庶,养懒散了这忠摩院,大概真有妖怪出没,忠摩院会是在周围邻居里第一个逃走的,这番没头脑样去找麻烦,小心被本家趁机灭了。 本来就已经满腔怒火,偏偏这种评价就如此及时地传到了忠摩院家,家督大发雷霆,吩咐人四处打听,终于探来消息,说是目前绣房院全权处理此事,游走各处,也有几家分家随时支援,虽然成绩未有,却有声有色,只是川中岛未去,言说时机未到。 “绣房院!女儿家成立的分家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忠摩院忿恨难消,形式上商议一番,倒是也达成了共识―― 川中岛近在眼前,他们竟除不去,倒是明摆着留给咱们的!区区几个妖怪,若是奈何不得,就真给人看扁了!忠摩院,芦屋家的阴阳师,冲啊! 消息不胫而走,周围的邻居们都说忠摩院疯了,有几户赶来劝阻,却被认为是过来羞辱他们的,都赶了出去。 猫又也听说了此事,自然是鸦探听到的。召部下们来商议,因为大多是以前滑瓢手下的武斗派,或是后来慕猫又之名而来的好斗之人,所以听闻此事皆大为欢喜,有些当时就险些按捺不住,要去路上狙杀忠摩院,被猫又及时阻止。 只有见越入道很是焦躁,道:“大事未成,却要被这些不知名的卒子扰乱计划!真是!” 猫又悠悠说道:“本来现在也没什么计划,权当消遣好了!”说罢,指点几个妖怪,吩咐道,“你几个,守住断桥就好了,外面的路,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走去吧!” 几妖领命而去,背后留下鸦的沙哑声音:“玩玩就好,莫要暴露了实力!” 作者的话: (尼子家本于1566年已经遭受毛利家攻侵,继而投降,灭亡,但按历史安排小说进程,66年时故事会显得比较拥挤,所以整理至此,与相关的其他虚构或未按历史编写的内容一齐调配。) ------------ 第十一回 擒若予纵情切切 第十一回 擒若予纵情切切 欲罢还休意悠悠 “信长大人!盛极一时的尼子家灭亡了!” 织田信长刚刚起床不久,便有探子来报。 “哦?!!”信长瞬间睁开本还惺忪的睡眼,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年听到自己岳父去世的消息。 大约是探子等待织田信长起床耽误了些时间,柴田胜家更早便得知了消息,此时已经站在门外。 又命人叫来木下秀吉、丹羽长秀等重臣,织田信长命探子将所知详细报上,尤其是几日前得到的消息还是毛利家对有宇山久兼镇守的月山富田城无计可施,怎么眨眼之间,形势竟发生了如此大的逆转,实在是叫人想不通。 听探子报完,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信长摸着下巴道:“毛利元就果然是个老狐狸,竟能想到如此毒计,离间也就算了,却还要了这宇山久兼的性命,可惜,可惜!” 木下秀吉想了想,问那探子:“听说还有个名叫山中幸盛的,也死了么?” 探子道:“目前没了消息,听说尼子义久投降毛利家便被软禁,大概没时间杀掉一直在外的山中幸盛吧!” 丹羽长秀道:“若此人真如传言一般,必是及时逃了,如果找寻的到,于我军乃是一笔财富。” 信长闻言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又摇了摇手,说道:“传言此人忠义非常,真若逃了出来,必然伺机匡复尼子家,且再看一段时间吧。” 木下秀吉急忙进言:“若是被别人家得了这家伙,可如何是好?” 信长笑道:“若是尼子家还未绝嗣,这家伙便不可能被别人劝服,这样吧,反正近日闲来无事,你们各自撒出自己的网,去查查可还有尼子家人在这世上,但是,切莫顺手杀了!” 众将领命,纷纷退出。 出了本城,返回自己居所,木下秀吉仍未甘心,竹中半兵卫过来见他,想问问之前上头可派了什么命令下来。进了屋,便瞧见了秀吉眉头紧锁,忙问遇见了什么难题,秀吉叹一声,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末了道:“若是真有尼子家后嗣,不杀了他,如何得到这‘山阴的麒麟儿’!” 半兵卫听完,想了一阵,笑道:“若是真有尼子家人,被咱们查到了,倒更容易把幸盛大人哄过来!” 秀吉不解,半兵卫笑呵呵附耳解释一番,不消几句,秀吉抚掌道:“快,叫小六过来!一定要咱们最先找到消息!” 小六,便是蜂须贺小六,虽然早已被织田信长赐名正胜,秀吉却改不过口,一直称呼他小六。 因为小六的水运生意此时已经是织田家的买卖,非比昔日的野营生,是以越来越好做,根本不用他自己费心经营,于是整日只是闲着。听说,后来闲的实在无聊,竟跟竹中半兵卫来学兵法,而且进步神速,连半兵卫都叹为观止。 可这一日半兵卫也未在家中,小六只得到处晃悠,正百无聊赖见,忽见半兵卫朝自己走来,连忙上前招呼。 “哎呀原来你在这里!”小六拍着半兵卫肩膀喜滋滋道。 半兵卫显得比他还高兴,揽住胳膊便走,一边说道:“我才更想说这句话,快,秀吉大人请!” 又过几日。 要说查探消息,果然还是民间最快。柴田胜家等人出身名门,手下能人众多,但第一个查到消息的,还是秀吉,靠的就是蜂须贺小六的野武士消息网!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秀吉家便有人砸门,开门来看,小六满脸笑容。 让进屋来,不等秀吉开口,小六便道:“果然,还有个叫尼子胜久的活着!眼下在京都出家,做了和尚,也难怪他们谁都查不到!” 秀吉大喜,手中刚端来的茶水都泼出了一半。小六又说:“只是这胜久是以前尼子家新宫党的后嗣,也不知那山中幸盛会不会来找,不过不管怎样,我派人就守在那家寺院,如是来了,就走不脱他!” 秀吉递过茶水,欢喜道:“果然我身边都是些靠得住的人!” 小六听见秀吉夸奖,粗犷的脸上露出腼腆一笑,喝了口茶,又道:“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 秀吉惊讶道:“哦?还有消息?” 小六点点头:“川中岛不声不响,竟有惨烈一战!” 刚刚坐下的秀吉,屁股还没放稳,又站了起来,一时间声音都高了一个调门,问道:“可与辉云有关?” 小六先摇了摇头,想想不对,又点了点头,再想还不对,干脆先劝秀吉坐下,说道:“辉云大人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次战斗跟他没关系,不过听说他迟早要去,所以从这次战斗的结果来看,关系也不小。” 秀吉坐立不安,催促道:“快快说来!” “据说是芦屋家在关东这边的分家,忠摩院,全家开往川中岛,眨眼之间,便全成了两川的浮尸!” 秀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除了“啊?”,什么也说不出。 小六又补充道:“知情的人说,这就是昨日间的事,忠摩院一家二十几口,还有五十左右个外戚,没一个回来的!啊……也不能这么说,回来了不到一个。” 小六这么说,大概是想逗秀吉开心,但是秀吉此时哪有心思开玩笑,颤抖着手道:“继续说!” “有一个似乎是家督的小孙子,十几岁,昨晚,大概是战斗结束后几个时辰吧,漂到了河边,被人发现没死,却少了半条腿,一只胳膊,神智也不清醒了。听人说,伤口整整齐齐,纵是再锋利的武士刀,也切不出那样的伤口。” 秀吉这下完全瘫坐在凳子上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辉云他们,真的要去那里么……” 小六将茶一饮而尽,起身拍拍秀吉肩膀,安慰道:“半夜里听个流浪汉说的,未必作准,就当个故事听好了!”看秀吉还是魂不守舍,又想了想道,“况且,辉云那小子高深莫测的,行事又缜密周全,这时玩失踪,说不准躲到哪里修行去了,放心吧!” 秀吉这才回过神,却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小六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吩咐小六继续观察尼子那边的消息,便又回去倒头睡了。 三天之后,小六急匆匆牵了两匹马,来找秀吉。秀吉刚从本城出来,似是刚刚做完评定会,有些疲态,不住打着呵欠。 “快!京都,东福寺!那小子来了!”小六连珠炮般说完,也不管秀吉听没听清楚,将一匹马的缰绳塞到他手里,翻身上马,喝一声“快”,转眼先绝尘而去。 连夜赶路,第二天上午便到了京都,快马加鞭到了东福寺,果然见了一俊朗少年,正跟人打成一团…… 小六赶紧过去将人分开,劈头便骂那几个与少年扭打之人道:“不是叫你们拦住就好了吗?打架干嘛!” 其中一人委屈道:“老大……拦不住啊……” 秀吉明白状况,过去同那少年道:“阁下便是山中幸盛大人吧!在下织田家木下秀吉。呃……多有得罪了!恳请见谅!” 那少年拍拍身上灰尘,瞪了小六那几个手下一眼,朝秀吉施以拱手之礼,道:“有礼,见过秀吉大人!告辞了!”说完便走。 秀吉一愣,跑两步追上,说道:“难得相见似阁下般俊才,可否喝一杯,说几句话?” 小六朝自己手下使个眼色,那几人心领神会,跑上前来,帮秀吉拦住山中幸盛,直围个水泄不通。幸盛看看那几人,冷冷道:“干嘛?还要打架?在下方才可没拔刀!” 看幸盛似是威胁,几人中一个方脸莽撞汉子唰一声拔出刀来,愣头愣脑喊道:“我们刚才也没拔刀啊!” 正剑拔弩张之间,忽然小六越过山中幸盛头顶,一记飞腿正中那莽汉胸口,还没落地,便听他骂道:“老子教你们过来赔不是!你倒整天给老子想些什么!” 这边七手八脚过去扶那莽汉,山中幸盛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暗道:我个子不矮,听声音那家伙却连助跑都没有便跳了过去,真动起手来,输倒未必,却也难赢…… 秀吉最擅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幸盛现在心里的犹疑,马上说道:“不打不相识,去喝一杯,好叫他们给你赔个不是!” 幸盛不知秀吉机灵,只道他是顺着那飞腿汉子说话,却也是个难得的台阶,于是假意犹豫一下道:“好吧!正好去借酒浇愁!” 进了酒馆点了酒,山中幸盛仰头就是一壶下肚,而后开门见山说道:“织田家找我何事?” 秀吉笑道:“先让几位兄弟给阁下赔个不是,消了气,再说话吧!” 山中幸盛手一摆,正色道:“不必了,我先动手的!请阁下说话吧!” 秀吉无奈,知道兜不得圈子,只好说道:“虽是趁火打劫,却也并非欲对阁下不利,然而是逢乱世,良禽自当择木而栖……” 虽然秀吉知道不能兜圈子,但还是兜了个小圈,幸盛不耐烦,打断道:“已知阁下所指,但是,请恕我拒绝!” 被拒绝,秀吉倒不是没想到过,毕竟,织田家也非如日中天,对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浪人,当然没那么容易成功,但是,到底是什么理由拒绝自己,还是要问个清楚,也便于日后再想办法。 问声为何,幸盛又饮一壶,答道:“昨夜间,在下见我主家最后一人,尽道衷肠!胜久大人亦答应还俗,立誓恢复尼子家基业,言辞恳切,几令在下泣涕,在下也对那月亮发誓,若得尼子家复兴,在下愿受‘七难、八苦’,哪怕死后万劫不复,在所不惜!” 何谓“七难八苦”?乃是日月失度难、星宿失度难、灾火难、雨水难、恶风难、亢阳难、恶贼难,共七难;以及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之八苦。这于当时佛教盛行的日本来说,可谓比天打五雷轰还要恶毒的誓言。所以,此言一出,秀吉便知道多说无益,端起酒壶想再敬一杯,转个话题,也好免得尴尬。 酒杯还没拿稳,隔壁一张桌子上有个背影冷笑一声,朗声说道:“哼!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谈什么复兴!哼哼!空口说大话!不嫌寒碜!” “你说什么?!” 看样子,山中幸盛又要打架了…… ------------ 第十二回 智者巧计工远志 第十二回 智者巧计工远志 池蛙孤喧患得失 “藤吉郎!你干嘛阻止我杀了那家伙!”已经快要回到岐阜城了,小六还是喋喋不休,一直抱怨。 藤吉郎就是秀吉,儿时的名字,小六也是他儿时的玩伴,所以称呼很难改,大概平时还能想得起来现在互有尊卑,但发起脾气来,难免全忘了。 秀吉倒是不气不恼,笑道:“别人好歹是山名家的人,就算大不如前,信长大人也没有现在就和他们开战的心思,算啦!” 原来那出言讥讽山中幸盛的人是因幡藩国山名家的人,早就看出和秀吉他们一起的人是名声在外的“山阴的麒麟儿”,一直想办法搭上话,终于,听见了幸盛发誓,找到了办法。 那人的确是一语中的,直言欲要复兴尼子家,必先找立足之地,击败毛利一族,这也正是幸盛现在所愁的。时下尼子家基业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群忠义旧臣,流浪在外,莫说城池,连钱都没有,招兵买马都不得。 其实秀吉也知道幸盛的心思,只是眼下织田信长忙于筹备将军上洛一事,目标只是扫平通往京都的道路,无暇顾及像毛利家那么远的地方,所以秀吉不能许下类似帮助幸盛攻打毛利家这样的承诺。于是,这才被那山名家抢了先手,承诺幸盛,只要来山名家做事,可以带上旧主家人,而后攻打毛利,夺回旧地。 但若只说这些,不足以令小六气愤。偏偏那人讨了好处却不知收敛,临出门时竟同秀吉小六两人耳语道:“两位年轻的很呐!”而后趾高气扬而去。这让正意气风发的织田家将如何忍耐? 进了城,回了秀吉住处,倒杯水给仍愤愤不平的蜂须贺小六,秀吉坐下笑眯眯说道:“总算没被什么有实力的名家骗走,是个好事。” 小六道:“嘁!还不是叫人弄走了!” 忽听门外有人笑呵呵道:“秀吉大人都不关门么?” 小六一愣,听秀吉招呼道:“便知你半兵卫马上就能到。进来吧!” 进来关上门,半兵卫也是满面笑容地坐下,小六见了,满脸无奈叹一声抱怨道:“半兵卫大人,咱们两个的心思都白费了!” 简单把事情和半兵卫说了一遍,各自沉默片刻,半兵卫道:“确实是好事。” 小六大为不解,叫道:“好事?” 半兵卫点点头,说:“正胜大人且听在下细细道来。”小六拿半兵卫当半个老师看待,虽然言语上半兵卫一直客气,但是小六却也不敢造次。 听半兵卫继续说道:“自应仁之乱以后,山名家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徒有守护大名的名分和傲气而已。这番,秀吉大人看似给了他们一个便宜,其实不如说是给了他们一个灭亡的引子吧!” 秀吉微微一笑,道:“莫要把我说的如此奸险呢!” 半兵卫回之一笑,看只有小六还是不明,继续解释道:“曾为十一国守护的山名家,历经几次大乱,势力不断削减,又因内乱分裂,被尼子家抢了领地,虽然现在的当主祐丰再度将家族统一,但伤了的元气,可不是一时半时便能补回来的。” 秀吉也不打算再对小六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接着半兵卫的话题道:“得知那家伙是山名家的人,我当时便有这样一个想法——不如把幸盛暂时交由他们保管吧!这样,有几个好处,其中一个便是,他们不会把幸盛交给别人,自己却也管不了很久。” 半兵卫帮腔说道:“而在他们保管的时间内,信长大人应该可以发展到具有能吸引幸盛大人主动投靠的实力了!” 秀吉点头,继续说:“信长大人主要的目标是向西发展,这是清州会盟时定下的。西方,目前看来,毛利家是最大的敌人了,在他的前面,有一色、赤松、波多野、宇喜多、浦上和山名几家,而一色、赤松、山名三家,皆是守护大名的身份,虽然现在衰落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时候,都是咱们西方路上的绊脚石。” 半兵卫又道:“幸盛去了山名家,是一个磨碎山名家这块石头的好机会。以山名家的傲气,不管带他走的人是什么身份,答应了他复兴尼子氏,便绝对会去做,这样一来,山名家只能和毛利家开战!” 小六开始有些懂了,抚掌道:“他们打起来了,山名家只有吃败仗一途,毕竟毛利家那父子几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而后,山名家灭亡,幸盛那小子又要到处跑,咱们织田家打过去,他必然来投靠!到那个时候,咱们又赚一员将,又少一块难啃的骨头!啊——!果然还是秀吉大人想得周到!” 秀吉笑了笑,谦虚道:“这是那日半兵卫所授,他说,信长大人不急于延揽此人,必然是不愿此时便与毛利家有所纠葛,幸盛一事,亟须谨慎!” 半兵卫连忙回道:“大人谨慎至此,却证明在下当日绝对没有跟错主子!” 小六喜笑颜开,秀吉家中重又其乐融融。而多年以后的事实证明,秀吉今日这一步棋,的确狠毒,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就在尼子家事件的这几天中,阿国一行已经乘船到了关东一带,沿途打听,直往江户城。 无巧不成书,鹿岛方向上,龙田已经养好了伤,眼看年关将至,忽然想起伊藤景久,背上两壶好酒,也开赴江户而去。 但是,他们谁也不认识谁。 这次龙田倒是没有疏忽,虽然没带干粮,却记得带上了大木长繁,一路不愁吃喝,精神抖擞到了江户。 找到景久,送上鹿岛的好酒,景久喜出望外,也搬出自己的佳酿款待二人,欢饮畅谈。喝了两天,家中再没有酒,景久提议去城里喝,龙田道:“那要少喝一点,最近喝酒会醉了,怀疑百百爷一战,他没伤到我,却伤了僧正坊。” 景久诧异,道:“凭百百爷,竟能伤到大天狗?” 龙田道:“可能他进步了,连自己都不知道。” 景久点头:“妖怪的格局,已经大不相同……” 来到街上,有家新开酒馆,景久说来过一次,很是不错。三人进来,找个角落位置坐下,点了几壶酒,配着小菜,继续聊天。 不多时,客人陆续多了起来,果然生意不错,可能和老板娘略有几分姿色有关,加上极善言谈,招揽顾客不在话下。 又喝一会儿,门口处传来争吵声,听一人说道:“当主又怎么样!还道荣院,听都没听说过!一边去!” 景久伸头朝门口望,“哟吼”一声摔了下去,龙田不知什么情况,跟着看,不由心头一动,原来有个大美女! 正是出云阿国一行! 原来店面新开,人手不足,所以座位不多,几人来时,小店已满。两个女孩子倒是觉得无所谓,江户城大,出门再找家店就好了。而道荣院天随却懒得再走,又是小家大少爷脾气,可能还有些想在女孩子面前表现表现的想法,竟直命令身边一桌人走开。江户当时虽然还不是东京,却也算是个大城市,这里的人连关东管领都见过,哪里在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道荣院的小当主?如此一来,各不相让,剑拔弩张,转眼就是动手的架势! 酒馆之中,最易闹事,所以都有保镖,这家也不例外。不过这家的保镖看起来不像太情愿工作的样子,那边已经这样吵闹,他却只坐在远远的一条长凳上,翘着二郎腿,眼也不睁开,兀自剔牙。 大木长繁偷偷和龙田道:“师父,要不我在这里做保镖赚些钱吧!我估计等下那个保镖就要被炒掉了。” 龙田不屑道:“怕是你的工钱还不够赔!” 大木长繁想了想,笑道:“那师父就教我些旋风之外的招数嘛!” 龙田又朝外看了看,心不在焉道:“连环千年杀吧……” 说话间,景久已经走到门口,找了个相对人最少的地方站定,开始判断等下帮哪一边。而刚刚说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也已经混到了人群之中。 龙田看看瞠目结舌的大木长繁,低声道:“看来,炒不掉了。” 大木长繁假装震惊,哼了一声,道:“看他瘦弱,大概只是动作快罢了!” 说他瘦弱,龙田倒是同意,那人确实极为单薄,从头瘦到脚,刀削的脸,尖尖的下巴,溜肩,弓背,细腰,若非一双眼睛很是有神,怕真会被人当了肺痨鬼看待。 老板娘悄悄挤到保镖身边,耳语几句,龙田竖起天狗的耳朵,听道:“这边北条家臣,莫要招惹,暗中解决。” 那保镖轻轻点头,又偷偷伸个手指,指向伊藤景久,耳语道:“很厉害。”老板娘看看景久,表情有些诧异,似乎认识,默默走开了。 天随这边,果然两个女孩子越是劝,他越是不肯低头,越说越僵,末了,北条家臣这边懒得再说,揭案而起,拔刀相向! 动了刀,围观之人一哄而散,比聚起来的时候更快,眨眼只剩景久和那保镖未动。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在说:“您先请。”而后各退一步,仍是准备先观察形势再说。 而天随,直到动了手才有些后悔。他学的是阴阳术,虽说也能对付人类,但是偏偏祖训说除非面对大奸大恶之辈,万不可对人类使用阴阳术,所以眼下,只能依靠身形敏捷,到处躲避,不至吃亏,却是没完没了了。 听一声女儿喝,神乐一叶也加入战斗,靠着世人未见的婀娜剑招,倒是帮天随分担了些压力,但终归觉得自己这边理亏,一叶招式并不凌厉,渐渐也变为招架。 战斗甫一开始,龙田已经慢慢挡道了阿国身前,朝就在不远的景久使个眼色,叫他上去帮忙,景久摊开手,似乎老大不情愿,却没等龙田再做表示,便已拧身挤入战局之中。 骚乱中,龙田还在到处看,却见老板娘从一隔间走出,朝保镖眨下眼睛,做个口型,转身走开了。 龙田认得那口型——“老大说,帮景久!” 他们认得景久? 有什么企图! ------------ 第十三回 敌我难辨多反复 第十三回 敌我难辨多反复 人心不古两难度 得了命令,这保镖点下头,却动也不动,静静看着乱斗的人们。 场上的人们不知道下面已经有人准备出手了,还在厮斗。尤其伊藤景久,本是抱着闹着玩的心态拔的刀,斗一阵才发现,北条家竟不缺狠手,眼前这几个人完全是无名小卒,却剑术精巧,套路纯属,不认真一点,还很难讨到便宜。 只有龙田知道,北条家请过上泉信纲作剑术指导,举家上下几乎都进行过新阴流的修炼,所以有这种程度的剑术,不足为奇。 但对于从西边过来的人而言,新阴流仍然只是一个传说,在他们的脑海中,新阴流只是一个名字,很得先代将军足利义辉的赏识,打败过名声很大的柳生等人,但是具体什么样,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今天,神乐一叶等人根本认不出对方的剑术,只觉得很快、很奇。 尤其神乐一叶,她的招数大多来源于舞蹈,柔而怪,若是和一般剑技较量,或许对方会在不明就里的状况下落败,但是新阴流的剑术,一样的怪――动作怪、线路怪、招式衔接也 怪;同时还很快,又很凌厉,毕竟,传说中,阴流的祖师是和猴子学来的本事,猴子打架,可不是按人想的来的。 所以神乐一叶根本讨不到便宜,若非身边有个高手伊藤在,怕是已经死过几次了。 同时伊藤景久的压力也很大,说到底,这次最多只能算是醉汉打架,不是什么性命相搏,而且真让这些人见了血,一下杀红了眼,自己有没有时间照看身边这个女人还要那个没事找事的白痴都不一定,纵然是这两人无事,自己转眼把这一桌人都杀了,估计以后也不能在江户这里待下去了,再上漂泊之路,又去哪里找这样宁静和繁华并存的城市呢? 可是话说,这个没事找事的家伙到底在做些什么啊!他自己找的事,现在却像条泥鳅,当作小孩子做游戏吗?这看得人很烦啊! 是的,这场从一开始就无法专心的战斗,伊藤景久已经开始烦了,而且是,心烦意乱! 而剑术中,最大的忌讳,正在于此! 景久这边,顶不住了。 龙田的手,慢慢按在了刀柄上,随时准备加入战斗,哪怕杀他几个人,也无所谓。 忽然间,北条家的人不动了!叮叮当当几声响,武士刀纷纷落在了地上。伊藤神乐两人很是讶异,空横着刀挡了一下,确定敌人再不会进招,这才瞪着眼睛将刀收回鞘中,只剩下道荣院天随,还在忘我地到处钻。 然而更令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定格一般,持续了大概两三秒钟,忽然陆续露出极为惊恐之色,各个面如死灰,眼冒血丝,口中各种怪声呼叫,涎沫乱滴。 酒馆围观之人骇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或掩口瞠目,或指指点点,或与旁人惊恐对视,唯独不敢说话,大概多数人是以为这些武士大爷中了邪,生怕自己一说话就会招惹邪祟上身吧。 龙田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侧目向那保镖望了一眼,刚刚看到他的眼睛,忽然心里不由一乱,连忙避开目光,调整呼吸,这才算平静了下来。 可是,那几个北条家的人,有看到他吗? 过了大约十几秒钟,虽然周围的人都觉得过了好久,几个人恢复了正常,唯有一人,口吐白沫,昏过去了。恢复的这几人,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表情,似乎记得自己很害怕,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害怕,浑身上下仓惶摸了一遍,没什么伤,放心了些,其中一人指指昏过去那个,互相点了点头,过去将他抬起。 要出门时,几人怒目看着伊藤、神乐、道荣院三人,似是日后还要寻仇,正不知怎么解释,忽然龙田走到那保镖身边朗声道:“多谢这位大哥暗中出手相助在下几位弟兄!” 伊藤景久暗自好笑,心说这龙田看起来平日什么都不过心思,其实好好肠子也不少,这“暗中”说得尤其清楚,而且难得整句话一个敬体词都没落下,看来是生怕别人听不真着! 那保镖微微虚目,看着龙田,没有作声,倒是北条家那几人听了个清清楚楚,立时便要骂人,忽然想到刚才别人都没出手,自己这边已经昏过去一个,到现在都没醒来,真动手似乎没有胜算,真是进退两难!众人犹疑间,皆看向为首那人,那人咬咬牙,道声“先撤”,吩咐兄弟们抬了人走了。 众酒客们见骚乱总算完结,而且看情形似乎与邪祟无关,议论一阵,各回各位,天随也很高兴――总算是抢到了位子,招呼阿国和一叶两人过去吃茶。 龙田擦着那保镖身子过去,面对面朝他冷冷一笑,未作言语,回了自己隔间,那保镖一动不动,怒视龙田离去。 不多时,景久也跟天随那边喝完致谢一杯――却是一叶敬的――回到自己这边,迷茫问龙田道:“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龙田小声道:“那人,却没有妖气,不知什么蹊跷!” 景久微微斜身,向隔间外窥了一眼,回过身道:“老板娘来了。” 装作只是喝酒,只有大木长繁,不明状况,表情有些不自然。 托着个木盘,老板娘假意来收桌子,跪坐到隔间里,莞尔一笑,道:“两位爷,我们大老板想请两位赏脸过去喝一杯,不知道两位给不给这个面子呢?” 龙田和景久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已知心意――边上这个傻子长繁怎么办?别人明显没提他! 却也无奈,一来别人笑脸相邀,二来,想动手,也绝不能是现在。别人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本事,一概不知,不能轻易动手。所以,眼下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正是之前龙田看到的那个隔间,老板娘打开只够一人行走的缝隙,请了两人进去。龙田四下看看,这隔间只是稍微豪华一点,倒也和自己刚才那间差不太多,不像有什么机关的样子。 隔间里没人,这让两人有些奇怪,刚要问那老板娘,老板娘却先笑着打个手势,请两人坐下,而后朝着墙壁小声说道:“老板,两位客人请到了!” 话音落,墙壁打开,看门缝可以知道,对面还是清清楚楚有道门的,只不过这边看不到罢了。 门内很昏暗,正要走出一人,却看不清楚,只觉得身材比较高大,较景久高很多,只比龙田矮一点点的样子。 出得门来,总算看清楚了。大约十七、八岁,确实很高,但不胖,很精实干练的样子。脸也算是清秀,只是眉毛略有些重,倒也添几分英气。 一身锦衣,收拾得紧衬利落,腰带偏扎,未带任何武器。 足下白袜,绑着腿,看不清楚锦袍内是什么裤子。 这人朝对面满脸警惕的两位欠一欠身,露出一丝不冷不热的笑,算是行过礼了,在桌子对面坐下,朝老板娘道:“去拿酒来给两位。” 老板娘应一声出去,这锦衣人自我介绍道:“称呼在下鸣太郎就可以了,敢问两位高姓大名?” 伊藤景久照实说了自己的姓名,龙田只说自己叫龙田,心里却道:报了个乳名,这么巧跟那家伙一开始的一样?有些可疑…… 过了片刻,老板娘上了几壶酒,却只给龙田两人喝,景久劝酒,这个鸣太郎却托辞不善饮,喝水作陪。 龙田心内愈疑,细细抿了一口,却不下咽,再看身旁景久,也是小心翼翼,便轻轻咳了一声。景久会意,知道龙田在问怎么办,想要回答,可是景久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一仰头将自己杯中酒喝了个精光,看向鸣太郎。 鸣太郎说了作陪,看景久干了,笑一笑,喝一杯水,又看向龙田。龙田道:“在下伤重初愈,适才饮讫良多,可否空过此杯?”鸣太郎道:“阁下疑心好重,也罢,我若再劝,更添阁下猜疑。” 龙田皮笑肉不笑,将杯放在桌上,道:“若要我去了疑心,也简单,你便明言,叫我们来干什么?” 景久心道,龙田上下两句语气差别好大,看来还是担心大木长繁,不打算耗在这里!旋即也将手中空杯放下,认真看着那鸣太郎。 鸣太郎又是不冷不热一笑,轻描淡写道:“只是在下平时喜欢结识有能之辈,碰巧刚才偷看了几眼,两位身手不凡,所以也想认识一下。” 龙田道:“莫说刚才是靠了你的人,才出了那困境,单说我,从头到尾,动都没动过,哪里来的身手不凡?” 鸣太郎那眼探了一下龙田的腰带,道:“在下也是识货的商人,看阁下腰间两把宝刀,都是无价之宝,恐怕不是等闲之辈能用的吧?” 龙田冷笑一声,道:“家里有钱,喜欢这两把,便随便买来挂着,与你何干?!” 景久听龙田语气越来越硬,知道他要动手,求个速战速决,便轻轻把手搭在柄上,直盯着鸣太郎。 鸣太郎呵呵轻笑两声,绵声说道:“随便问问,何必如此激动?” 然而,口上安抚,桌下鸣太郎却是手印翻飞,龙田一眼望去,刹那间兼定已然出鞘,却听景久啊呀一声,还未及看,龙田已知发生了什么。 四肢、腰间、脖子,已经全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藤蔓缚住,动也不能动了!景久那边,也是一样。 鸣太郎摸了摸鼻子,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兼定,看了看,道:“确实是把宝刀!”又随手拿起一个酒壶,强行灌到龙田嘴里,边灌边说:“好容易准备的,请!” 一壶灌完,鸣太郎才把手拿开,还是那不冷不热的笑,就这么看着龙田,龙田欲骂,刚要张嘴,却看见景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睡过去,再看向鸣太郎,忽觉他有几分似辉云,眨下眼却又不像了,迷迷糊糊,渐渐都不清晰了…… ------------ 第十四回 勇义无为何脱困 第十四回 勇义无为何脱困 妖魔生胆宁突围 “龙田!龙田!” 有人在轻声喊我的名字? 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着,结结实实。微微侧过头,原来是伊藤景久,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另一边,是大木长繁的鼾声,震耳欲聋,却大概是挺习惯了,反不如景久的呼唤有效。 不用说,这两人也是被绑着的,难为大木长繁睡得着! 视线渐渐清晰了,龙田这才发现周围极其昏暗,听偶尔传来的滴水声,这里应该是地下室一类的所在,仅有的光,是墙壁上奄奄一息的油灯。 适应了这潮乎乎的霉味,龙田压低声音和景久道:“对方,忍者!” 景久点头,想了想龙田未必看得见,又嗯一声,说:“不知道冲谁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不好办了……” 正说话,有脚步声传来,不急不缓,看来是那个“鸣太郎”。 “这家伙的鼾声真讨厌!”果然是鸣太郎的声音,“光听鼾声就知道是个成不了气候的!” 龙田两人可没心情跟他胡扯,静静等着他过来,暗自盘算到底该如何处理眼下这个状况,但想来想去,似乎是绝境了。 脚步声停,“鸣太郎”已在眼前,还是那个笑容,看起来很讨厌。 晃了晃手中的刀,这鸣太郎说道:“怪不得要用这一把,原来那把坏掉了,传说的鬼丸都能用成那副样子,看来果然是随便买来挂着的。” 龙田冷冷道:“若非诡计,一样能砍死你!” 这鸣太郎不以为然,竖起食指摇了摇,道:“真拿我当无名无姓的鸣太郎可不成!” 伊藤景久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素不相识,你拿住我们是什么目的?!” 这人道:“‘黑御忍’现任首领,螺雾苍藏!” 龙田心里忽然几个名字闪过――佳安!良!还有,螺雾苍穹! “你是将军的人?!” 螺雾苍藏不阴不阳笑了,道:“现在哪里有将军?足利义荣?足利义昭?算得上将军?” 伊藤景久呸一声,嘟囔道:“大逆不道!”可是话虽这么说,景久心里倒也觉得不可辩驳。这足利义荣,乃是义辉死后三好家搬出来做傀儡的,本来就是足利义辉堂弟的身份,又全听三好家号令,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没几个大名听这个足利义荣的号令。而义昭,目前还在托人荫庇中,虽然是足利义辉的亲弟弟,也终日以将军自居,但连京都都不敢回,又有谁肯听他的号令? 龙田跟着义昭办过事,也清楚螺雾苍藏说得有道理,但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想知道的,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打岔,于是直言问道:“那是谁派你来的?” 苍藏看看龙田,道:“这你管不着,但是你这么想知道,不妨自己猜。”龙田刚想问你什么都不说要怎么猜,又看苍藏转向景久问道,“瓶割刀放哪里了?” 听见这个问题,景久有些释然地笑了,摇摇头道:“果然,又是冲着刀来的!” 苍藏冷笑一声,没说话,直直盯着景久的眼睛,景久长呼一口气,反问道:“还有你们忍者找不到的东西么?” “少废话!快说!” “不妨做个交易,给你刀,放了我们!” “你现在没做交易的资本!” “那就谈不成了……” …… “好吧!”沉默片刻,苍藏先缓和了口气,毕竟,已经把景久家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也没找到要找的东西,看来景久不说,他们的确是找不到,所以哪怕是骗上一骗,现在也只有自己先松口这一途了。 景久看了看龙田,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转向苍藏道:“那放我们下来吧,带你去拿刀。”见苍藏有些犹豫,景久叹口气又说,“怕什么啊?我们现在又没有兵器,何况刚才有兵器都被你抓了,真是的!” 苍藏隐隐有些难堪,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龙田道:“这算什么?”景久摇摇头:“不知道……”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苍藏回来,身后跟着几个人,那保镖与老板娘都在其中,全作紧身打扮。龙田道:“胸,很大……” 放了两人下来,苍藏道:“走吧!” 龙田指了指大木长繁,摇头不走,景久也道:“差一个人都没刀!”苍藏无奈叹口气,恨恨说道:“实在叫不醒他……为了他的鼾声,我们叫过几次了……” “嘁!”龙田不屑,拨开苍藏,走到大木长繁身前,道,“学着点!”苍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迷惘看去,只见龙田定一定神,忽然抡起胳膊给了大木长繁一记响亮耳光,真可谓惊天动地,霎那间将鼾声变成了哭声。 众人目瞪口呆,这狭小的空间内,除了哭声,再无其他声息。 哭了些许时候,大木长繁果然醒来,甩甩头,看见龙田正死着脸盯着自己,连忙道:“啊!啊!师父!又吵到你睡觉了么!对不起!对不起!” 龙田哼一声,转身和苍藏说:“好了,放下来,走了!” 苍藏叫手下放大木长繁下来,有一人边解绳边讥笑道:“看你笨成这个样子,便知你那笨蛋师父没教你东西,不如拜了我,起码教你怎么聪明点。” 闻言大木长繁大怒,吼道:“说我师父笨蛋,信不信我宰了你!”说着就要去腰间拔刀,却发现没刀,只好红着脸站在那里喘粗气。 龙田背朝着长繁,想转头,顿了一下,没动,低沉说道:“我的徒弟,我自会教他,不用旁人嚼舌!那一位,好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做事,话太多,会折寿!” 说话那人知道龙田什么意思,想要发怒,却看见苍藏正看着自己,只好强压怒火,跟随众人,押着龙田三人上路。 出了酒馆,才发现又是傍晚,看来已在里面过了至少一天。景久惆怅道:“贪酒,就这样少看了一天太阳!” 龙田小声道:“看来他们把咱们调查得清清楚楚,鸣太郎的名字,也不是乱取的。” 苍藏耳音极好,龙田声音已经压得很低,却还是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过来说道:“本来他的村雨我也想一并收了的,却忽然查不到他的消息了,所以先算了吧!” 既然已经被他听到,龙田干脆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苍藏两手一摊:“就这些。” 龙田又问:“你们要这么多宝刀做什么?” 苍藏笑道:“这个告诉你倒也无妨,其实跟你们的目的一样,重铸天从云剑。” 龙田冷斥道:“明明连我们的目的都知道!还说就这些!” 说着话,一路到了郊外伊藤家,景久看看自己的茅草屋,大惊小怪呼喝道:“哦呀哦呀!遭了贼,倒是比之前整洁多了!” 听那老板娘默默道:“又臭又乱!翻东西都翻不下去,也不晓得怎么住得人!” 伊藤景久不屑笑了一声,道:“好了,放我两位兄弟走吧,然后,剩下的人,退远一点,跟一个人进来拿刀就可以了!” 那保镖道:“谁知道你会不会耍什么诡计!” 景久道:“嗬!臭名昭著的黑御忍竟然怕我一介浪人!哈哈!” 保镖上前一步,似要发怒,被苍藏拦住。苍藏道:“按他说的做,咱们是忍者,完成任务就好!”挥一挥手,示意都退远,苍藏又道,“务又介,领着你的徒弟回剑圣那里好好修行,日后也好找我们算账!” 龙田默不吭声,看了景久一眼,转身走了。 两人走远,景久示意苍藏跟自己进去。到得屋内,景久又道:“哎呀……干净得我都快记不得放哪里了……” 看着景久假意到处乱翻,苍藏也不着急,背着手站在小屋中央,就这么看着,反正这个屋子他调查过,既无机关,也无暗道,曾在墙角有几把剑,也都被他们收走了,所以,他根本不担心景久还能玩出什么鬼花样来。 折腾一阵,景久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走到苍藏面前,道:“让开!” 苍藏低头看着这个矮子,不明道:“干嘛?” 景久道:“你踩着我的剑了!” 苍藏退开一步,奇道:“我们翻过了!这下面哪里有剑?” 景久俯下身,默默念了几句什么,地面应声凭空散出几道黑气,将手探进黑气之中,景久竟然真的抽出一把剑,正是那夜与龙田并肩杀敌之时所用的瓶割刀! 苍藏还在惊讶,却听景久狠狠道了一声:“妖怪的世界,岂是你这凡人能懂的!”话音未落,剑已出鞘,眨眼之间,便到眼前!苍藏啊呀一声,躺地滚向门口。 景久早知一招难以得逞,防了他出门寻救兵,出剑之时,身体已经先向门口冲去,苍藏未到,门已经被挡了个严严实实,而且景久第二刀已经自上而下刺来,正指向后心。 果然首领就是首领,的确有不凡身手,只见苍藏还在滚,忽然一拍地面,身体竟然边滚边贴着地面直飞了出去,转眼到了墙角,站起身来。 看景久并未追自己而来,苍藏拍拍身上灰尘,道:“妖怪……哼哼,倒不是没查到,只是不知道妖怪还会这样藏东西,罢了罢了!要尽快完成任务,兄弟们要回去做生意了!” 景久没理他的自言自语,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肯定打不赢这个苍藏,趁他说话的时候,兀自凝神静气,激发体内的妖力,渐渐,相貌已变,已是头发倒竖,眉毛、眼角尽皆高挑,耳朵也从两侧竖起,耳廓变尖,连嘴角也与之映衬,尖尖直到耳边,张开口,满口尖牙,闪着银光!――真是一副怪物模样,看来,这次的景久,对对手重视太多了! 苍藏瞪着眼睛瞧了瞧狰狞的景久,甩甩两手,道:“哦啦!好可怕!看来,我也得认真一点,才能出去了……” ------------ 第十五回 求生赴死险或夷 第十五回 求生赴死险或夷 善目慈眉蔼中欺 之前龙田曾经见过景久的一点点妖化。那夜,一把已经无刃的鬼丸,在景久手中竟能连斩三人,令龙田大为吃惊,也由此真正体会到“气”的厉害。而今天,景久已经不单单是那种程度的妖化了,今天,已经看不出他是人! 是的!这样的景久不动,只是恐怖,而这样的景久动了,常人却根本无法体会到他的恐怖! 因为,常人看不到他动。 不知道到底电光石火和闪电一般哪个词更快,只能说,景久比这更快! 未及眨眼,本还在门口的景久已经到了苍藏面前,人到剑到,剑更比人先到!又不知,这一片剑光之中,哪一个才是景久人影! 外面的人站得远,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片烟尘,茅屋轰然倒了一角,但是,苍藏呢? 景久也在找!他刚才一连劈出十三刀,感觉上的确劈到了什么,但是,那绝对不是苍藏!难道,他更快? 静神感觉周围的气息,但是景久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禁心里打鼓,虽然知道隐藏气息是忍者的拿手好戏,可是,能将气息隐藏到一丝不漏,而且还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之内,可见这苍藏已经不是一般的忍者了! 全神戒备,以防苍藏偷袭,景久知道,他一定就在周围,只等自己的疏漏。 忽听得背后有人道:“多亏了你不懂什么叫作‘鬼影替身术’!”景久一惊,凉风已到。 若说之前是景久低估了苍藏的速度与实力,那么现在正好相反,其实景久的速度也不止于此。苍藏眼中尚有残影,景久已绕到他的背后,用一个空洞而悠远的声音冷冷道:“九十九杀之金翅鸟王剑!” 苍藏还在半空中,尚未落地,拧回身继续飘,露出一笑,道:“金翅鸟王剑!众所周知的中条五典?” 金翅鸟王剑确实是中条五典中的招数之一,据传言,为连续纵劈,直到对手注意力全在格挡之上时改劈手臂。 可是苍藏疏忽了,景久喊的还有“九十九杀”!等他反应过来,手臂上已经中了一刀,多亏反应及时,刀伤并不深,这才留了这条手臂在! 可是,刚才看到的是什么?那真像鸟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剑气!这种状态下,我能发出的剑气,可不会全部集中在刀上了!”景久似乎知道苍藏在想什么,冷冷说道,尤其是,那个空洞而悠远的声音,将这句话渲染的更加冷。 苍藏摸了摸伤口,有些火辣辣的疼,不过,似乎不太影响自己战斗,于是微微一笑,道:“所以,那一团乱糟糟的剑气,配上你这副面孔,就叫鸟王么?” 这样说,苍藏无非是为了扰乱景久的心思而已,其实那剑气可完全和“乱糟糟”搭不上边,真可谓是无数排列致密的光栅,于半空之中,围着景久的身体组成了一只巨鸟的喙与双翅,铺天盖地,如同苍鹰扑兔一般,凶猛无比。 景久也知道苍藏的意图,凭空甩了甩刀,身旁的茅屋又塌了些,乱飞的茅草,在景久身边胡乱飞舞,碰到他散发出的妖气,霎时化为虚无。景久说道:“本来以为只有我自己嚣张,想不到还有紫部龙田,想不到还有你!” 苍藏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表情,道:“啊……今天会少一个,等下追一追,看能不能在减少一个!”言下之意,在他的眼里,景久必死无疑,而龙田,只取决于到底有没有走远了。 景久忿忿哼一声,挺剑道:“那就给我看看你所谓的黑忍术吧!”说罢,已如离弦的箭,毫无掩饰,直刺苍藏咽喉而来。 苍藏道一声“瞧不起人”,直跃上空中,结印道:“黑忍术,给你瞧瞧也罢,也好让你知道我刚才可不是躲起来了!” 景久看他手印变化繁复而又迅速,知道这一招定然不简单,连忙跃起,以期打断苍藏结印,哪知刚刚离开地面,苍藏印已经结完,随着一声略带犹豫的“清野、修罗灭尽!”整个茅草屋忽然陷入一片黑色之中,而再看苍藏,也于空中连做了几个后空翻,远离小屋而去。 心知不妙,景久也连弹几个筋斗,远远落了地,回头看,小屋的茅草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知由何而来的无数怨魂厉鬼,围在原地哭叫,光听那声音,便已透骨,再看那场面,纵然景久现在是个妖怪,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定睛再看,怨魂色浅,大多是为气体一般,略显透明,透明之中,现出一丝黑线,认真观瞧,方才发现不是黑线,而是茅草! “骗人的招数!”景久骂了一声,嗖一下站起身,到处寻找苍藏。 然而这一站不要紧,一个怨魂马上发现了景久,哀嚎一声,引得众鬼纷纷答应,瞬间集结,朝景久扑来!景久不在意,暗道:无非是茅草,来多少杀多少! 仗剑而立,只等鬼魂近身,不多时,最快的几个已到,景久手起刀落,几下便斩了一地茅草,正在得意,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爆”,忙叫一声“不好”,只见其余众鬼刹那间面目扭曲,膨胀起来,眨眼景久周围火光冲天,直炸起一团蘑菇云。 爆炸声中,没人听到,还有一声:“九十九杀之仏舍刀!” 苍藏抬头,眯眼望着那团蘑菇云,望了一会儿,似乎是脖子有些酸,左右歪歪头,松口气道:“傻乎乎的……要只是招鬼而已,不是成了芦屋道满了……”又盯着看了看,忽然“啊呀”叫了一声,暗道:刀炸坏了!正要懊恼,苍藏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着那团渐渐散去的蘑菇云,默默咽下一口口水,准备结印……慢慢地,蘑菇云散了,现出一道通天狂岚,正是剑气而成! 漫天飞舞的茅草,化成了粉,四处弥漫的粉,化为虚无,而那狂岚停止,化作毫发无伤的景久,冷冷道:“不过如此!” 两人对峙,苍藏脸上带着无可奈何,之前的傲慢已经完全消失,而景久的表情,也比之前认真了更多,不似“不过如此”那四字所要表达的一般轻松。 苍藏的手下也已经跑了过来,毕竟刚才的爆炸声要远比之前的茅屋倒塌震撼多了,而且,就算没这爆炸声,远远看见一间茅草屋忽然消失,无论是谁,也要过来看个究竟吧。 一声哀怨的叹息,传来苍藏无奈的声音:“你们只管别让他跑了,至于战斗,再让我自己试一次吧……” “你确定?!”景久冷冷一声问,问得斩钉截铁,眨眼欺到苍藏身前。 却在景久背后听到:“我确定!鬼无、罗刹分身!” 又在苍藏头顶,是那空洞声音:“分身有用?!” 这一声未落,四面八方又传来六个不同声音:“看过便知!” 落地,景久,惊呆了! 身边已被包围,六个人,或者说,真是六个罗刹——头上长角,红蓝各异,面目狰狞! 而且,比景久更加狰狞! 不由自主,景久说出了本是心中所想的话:“真的是分身吗?不是通灵术吗?” 一个绿色罗刹道:“当然是分身,因为这几个都是我——螺雾苍藏!” 其他几个纷纷上前一步,抽出兵器,皆是忍者少用。红色那一只,单手持狼牙棒;黄色的双手握着一只巨大铁鎚;褐色一个,分持双鞭;紫黑色面庞的一个,立一铁戟;蓝色那只,斜斜拖着一只镔铁长枪;只有绿色这只,用的似乎是之前偷袭景久时的水晶短刀,也许,这个就是真身! 景久却不再多做猜测,认定这个就是真身,于是不管其他几只兵器有多么吓人,一个跨步直劈向绿色罗刹,再看其他罗刹,动也不动,只有离他最近的蓝色,忽的甩出长枪,“铛铛铛”几声响,将景久劈出的几刀一并接了去。 长枪沉重,震得景久手有些发麻,刚要缓一缓,黄色动了,一只巨大铁鎚在他手中如同无物,抡得迅猛异常,横着撞向景久胸口,景久不敢怠慢,推刀去挡,却哪里挡得住?只听一声闷响,人刀分朝两个方向飞了出去,半天才落下地来。 再站起来,景久已经恢复了人形,嘴角挂着鲜血,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不知是哪一个苍藏捡起了瓶割刀,却再无能为力。 眼中,苍藏提着刀朝自己走来,但是景久脑海中出现的却是那日比睿山下,师父钟卷自斋朝自己走来的情形,虽然他自己并未亲见,可是自从山上的和尚和自己讲过之后,直到今日,这个场景还是会时不时地以不同的形式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既是一种缅怀,也是一种折磨,所以,他才年纪轻轻,就已嗜酒成性。 “刀鞘呢?”苍藏感觉到景久再无威胁,收掉分身,盯着那张抽搐的脸,打断了他的想象。 被拉回现实,景久忽然感觉再无什么眷恋,看着得意洋洋的苍藏,忽然说道:“杀了我。” 苍藏显然没料到景久会忽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愣了一下说道:“这个不在任务中,如果算是你的任务,你要给钱!” 景久道:“死之前把刀鞘给你,杀了我,让我死在我师父的刀下!” 也有苍藏部下听到了景久的请求,喊道:“首领,杀了他吧,免除后患!” 苍藏有些犹豫,缓缓举起刀,却迟迟不落下,就在刀尖闪出一缕光之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道:“任务达成,却不及时撤退,非忍者所为!”还在纳闷是谁,又一个放荡不羁的声音道:“哦呀哦呀!竟然没迟!果然咱们还是够快!” 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居然要我搬出这群人来救!” 却是龙田! ------------ 第十六回 神魔创世人传续 第十六回 神魔创世人传续 花开遍地树参天 扑棱棱翅膀声响,天边现出黑压压一片巨大鸟群,近了些才看清,不是鸟群,是鸟人群,或者说――是天狗群!为首两只,有人认得,乃是爱宕山太郎坊与比良山次郎坊兄弟俩。 斜斜看过去,天的另一边,有一人,或说像极了人,肩扛大太刀,坐在一只巨大白狐上,却也是飞天而来,正是饭刚三郎。 这天狗群正下方,步行三人,最前面,半边红发,不是紫部龙田还有谁?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是英彦山丰前坊与大木长繁。 黑御忍一众被这声势吓到,忘了苍藏这边还要杀人,皆面朝天狗方向摆了架势,严阵以待。太郎坊兄弟落下地来,也不看那一群他眼中的小跟班,直接朝苍藏喊道:“那边那个,故作轻松那个!过来,让我敲死你,大家就都可以散了!” 其余众天狗也纷纷落下,大多是山伏天狗与乌天狗之类的小卒,但数量众多,声势却也不小。 而在太郎坊和次郎坊身后,杂班天狗之前,还有一只,不似小卒,只见他一头鲜红乱发,比龙田的更艳丽,配着赤红面庞,尤其那长长的鼻子最红,又映得下面两颗獠牙尤其白,白得发亮,白得吓人。 他那张脸,在这样的头发和面色的装饰下,显得极为诡异,似笑不笑,似哭不哭,眼神也很游离,却又像是在看着什么,说他藐视一切,却又与龙田的眼神不同。 长相夸张,穿着却很朴实,只是一件苦行者的僧衣,披着一个破烂斗篷,足踏草鞋,再无其他。手中握有一根枯木杖子,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兵器,至少,他的腰间没有刀。 太郎坊喊完话,苍藏并未作答,只是静静看着,大概是在权衡什么。次郎坊拍拍哥哥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而后扭头朝身后这个怪异的家伙道:“小角大人,今天准备给我们见识什么啊?” 天狗众少有小嗓门,次郎坊这一句本是只说给那个叫作小角的人听的,却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黑御忍众中立时便有一人叫道:“役小角?!”听那尖锐的声音明显是吓得不轻。而这一声刚落,又有一人道:“就是死后化作石锤山法起坊的那个咒术师役小角?”声音更为讶异。 这两声惊叹之后,忍者众彻底乱了,几乎都在议论,说什么法起坊不在八大天狗之中,却又的确是大天狗之身份,明显实力更胜八大天狗,又有说役小角能役使众多鬼神,实力大约不在安倍晴明之下,或许更胜之,更有说役小角生前已修成菩萨之身,死后天生地下都不敢收他的魂魄,不敢让他入六道,这才只好入了天狗道,等等等等。总之,都是说他很厉害罢了! 这边还在议论,龙田已经走到了太郎坊兄弟身边,饭刚三郎也落了下来,却不下坐骑。看着对面那庙会一般的状态,龙田道:“话说,你们今天叫了个极抢戏份的帮手啊!”饭刚三郎道:“我的传说明明也很多,却怎么没人提!” 太郎坊道:“弟弟,咱们上,先敲死几个,让他们知道知道,大天狗没一个好惹的!” 这兄弟俩正摩拳擦掌,小角那迷离眼神中忽然现出一道光,转瞬即逝,继而幽幽道:“我决定了,今日用召唤术,看看是那家伙的罗刹厉害,还是我的鬼神厉害。”声音不似其他天狗那样大,却传得很远。 天狗这边安静了一下,忍者众那边大概也听到了小角在说什么,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都在看螺雾苍藏。苍藏扫视一圈自己人,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抓抓头发,道:“唉!哪来这么多比试,真是麻烦啊!算了算了,刀到手了,后患不管了!撤吧撤吧!”说完,看了一眼那老板娘。 龙田一干人等并没在意苍藏的举动,都觉得这个对手小角要定了,只有丰前坊,目光从未离开对方,这一下看见苍藏眼神,马上警觉转看向那老板娘,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女人手上已有动作,赶紧喝道:“小心!” 众人一惊,纷纷准备拔刀开打,却听老板娘一声喝:“断幔,小红莲之术!”还未明白,只觉得脚下晃动,饭刚三郎率先喊道:“会飞的都飞啊!”一把抓起龙田扔到狐狸背上,眨眼冲上云霄。 片刻间,天狗们又都回到了天上,连大木长繁和伊藤景久两人都被太郎坊两兄弟不知在什么时候抓起体会了一次飞翔的感觉。但是连喜悦的时间都还没有,众人便要开始感慨自己是死里逃生了。只见方才的落脚之地,几乎是在一时间訇然坍陷,而尘烟未起,大火已至,火炎之中,又有岩浆一般液体恣意喷涌,滚滚热浪,连在天上都能感觉得到,设想若是刚才一个不及时,此时便是尸骨无存了。 估计短时间内此地再无法落脚,天狗们飞了一圈,找处平坦开阔地落下休息。龙田道:“那女人的术和羽黑的焚天坊倒是有几分相似。” 丰前坊摇摇头,道:“这女人更厉害!” 龙田想了想,道:“黑御忍……莫非是流火家的后人?” 丰前坊点头道:“原来你知道,没错,流火家,随时制造火山!” 龙田沉吟一阵,忽然道:“黑御忍不简单!有朝一日我定要收了他们,对咱们的事有很大帮助!” 小角走了过来,还是那幽幽的声音,跟龙田说道:“谈何容易!妖怪奈何不得的对手中,黑御忍可也是有名号的!而且,先治好了你再说吧!” 刚要问小角可有办法,天上又飞来两只山伏天狗,落地道:“龙田大人的刀偷回来了!果然在那酒馆里!” 见了自己的爱刀,龙田欣喜非常,忽然扫见景久,龙田又道:“瓶割刀可曾看见?” 那两只山伏不知什么瓶割刀,面面相觑,小角说道:“刚刚抢走的刀,哪有这么快到酒馆的道理。” 这两只偷刀的山伏这才明白龙田说的是什么,连忙请愿道:“原来还有一把,小的们这再去偷!” 丰前坊上前一步道:“在他们身上的东西,没这么简单到手,我去才有希望。” 这边瓶割刀说个不停,一直满脸沮丧一言不发的景久忽然仰天大喊了一声,把刚才飞到半途就已经睡着的大木长繁都吓醒了,呆呆看着景久,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景久抬着头,闭着眼,似是要哭,却又没有声音,谁也不敢过去询问劝慰,都只能静静看着,过了一会儿,景久用力拍打自己的脸,像和自己有仇一样,直拍得满脸通红,这才起身和龙田等人说道:“我的剑,我自己想办法,若是连师父的遗物都找不回来,就枉费我师父生前一片苦心了!就此告辞!” 说完,景久转身便走,丰前坊想要上前拉他,却反被龙田拉住。龙田道:“他是聪明之人,不会白白去送死,但他也是倔强之人,你也劝不得他!” 景久渐渐走远,再不见人影,天狗这边也休息够了,次郎坊起身道:“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吧,你这小子,以后自己小心点,多亏我们凑巧来江户玩耍,若是不在,看你怎么办!” 龙田哼了一声,道:“凑巧?玩耍?带这么多人来玩什么?” 看次郎坊语塞,丰前坊道:“确实不放心你,不要在意!” 龙田摆摆手,告诉丰前坊自己不在意,又道:“倒是今天我才知道有这么多山伏天狗,话说你们之前费那么大力气非要救出那几只,有必要么?” 太郎坊答道:“我们救的不是山伏,是天狗众的面子!有人动我们的人,我们都没个反应,岂不是太丢人了!” 龙田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要说救的是寂寞,算了……都走吧,我也要去鹿岛找那老家伙练剑了!”说完,唤了大木长繁便要走,小角上前一步道:“先随我来,我看看僧正坊那不成器的家伙到底怎么了!” “你有办法?这个可是百百爷的诅咒!”龙田奇道。 小角漫不经心笑了一声,说:“身为咒术师的我,如果都没有办法,这世上也没人能有办法了!” 看看再没自己什么事,太郎坊道:“那就把这家伙交给你了,小角。”等小角点了头,太郎坊又道:“散!”转眼,周遭空无一人。 长话短说,果然,能与安倍晴明这个阴阳师齐名的咒术师,或者应该说,安倍晴明勉力才与之齐名的咒术师,名不虚传!既不用药,也不画符,找个安静所在,摸着龙田额头感应了一段时间,不知念了个什么咒语,一通指指点点,龙田身上便冒出了一团黑绿之气,胸前的伤疤也渐渐消失了,又让他休息一会儿,翅膀竟然也可以再度唤出,显然是僧正坊复原了! 然而说来话短,时间却并不短,待到小角彻底放心无虞,已是第二天早晨。眼看道别在即,龙田想道声谢,无奈嘴臭,实在说不出,单行一礼,转身告辞。小角又道:“至于你的刀,长船一带,有位鬼匠,应能修好!” 龙田背身摆摆手,算是道谢,带着大木长繁,边走边高声说道:“等忙完手头的事,再说吧!告辞啦!” 告辞声远去,龙田也渐渐远离江户,重又踏上去往鹿岛苦修的征程。说来也奇怪,看着朝阳,龙田现在感觉一身轻松,不知是受了什么鼓舞。大木长繁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龙田,奇怪问道:“师父,看你很期待的样子,到底是和那老剑圣在做什么样的修行啊?” “砍树!”龙田毫无迟疑答道。这下大木长繁更奇怪了,又问道:“砍树?砍树很有意思么?”龙田点头:“是的!只要坚持!”大木长繁不解,却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发问,自言自语道:“今天的师父很奇怪……怎么了?”龙田听见,道:“这一战我看到了,身为人类的黑御忍,尤其是苍藏,能够大败有妖怪寄宿的景久,而且连天狗众都不敢言胜,可见,修行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龙田坚毅的眼神,大木长繁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那我也要努力了!”龙田满意拍拍长繁肩膀,说:“嗯!等我的修行结束,好好教你!” 听师父说要教自己了,大木长繁自然欢喜,而于此同时的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丰前坊正对太郎坊兄弟俩说道:“你们感觉到没有,疲惫的螺雾苍藏,掩饰不住的一个气息?” 太郎坊摇摇头,道:“没有你那忍者的嗅觉,什么气息?” “犬神,白儿!” ------------ 第十七回 世代单传家尚在 第十七回 世代单传家尚在 千里寻踪人已非 “听说晚上江户又地震了!”就在离江户不远的一处小村子里,一个早起的老农夫正在到处宣传着。 另一个老兄弟道:“是吗?可能睡得太死了,没感觉哦!” 龙田刚好路过这里,听到这样的对话,又恰逢他心情好,觉得十分好笑,跟大木长繁道:“怪不得都说日本地震多,原来这也算!” 大木长繁不知道龙田的话里还有对比的意思,更不知道哪里来的“都说”二字,也不敢问,只好茫然点头,假装同意。 而在江户,景久那个曾经的“家”所在的位置上,大火已经熄灭,岩浆也冷却了很多,远远的围拢了不少人,指手划脚,议论纷纷。 说的都是一个意思――这家伙终于遭报应了!幸亏住的远,否则就牵连了咱们了! 人群中还有三个人,道荣院天随、神乐一叶、出云阿国。三人手上钱不是很多,江户的住宿费又有些高,所以住在了靠近郊外些的地段上。而在晚上的时候,不断的爆炸声就吵醒过他们,天随也感觉到过很浓重的妖气,本打算出来瞧瞧,可是渐渐的妖气重到他害怕,再到后来竟然还出现了成批的妖气,干脆假装不知道,继续睡好了! 现在看着一地的沟壑,到处弯曲蔓延,神乐一叶道:“昨晚吓死我了,原来是地震啊,可是范围好小,咱们那么近,竟然没事。” 阿国不语,脸上似有怀疑,天随说道:“感觉是人为的,不是地震!” 阿国这才道:“你是说这里发生过什么?” 天随点头,道:“嗯!战斗!” 阿国看着天随,想问他怎么这么确定,天随也想再解释一番,可是又不想说自己感觉到了妖气而没敢出来,毕竟一路上信誓旦旦总在说自己要降妖除魔,现在暴露了自己也会害怕,很丢人。 眼看阿国就要问出口,一叶忽然说道:“不知道你们说什么,倒是咱们,接下来去哪?” 天随松了口气,看向阿国,阿国道:“在这里这两天来也问了些人了,虽然得了些消息,却和我找的完全不一样,真是……我也不知道了!” 一叶道:“不要泄气嘛!人都不容易找,何况妖怪,你又说过,他还是个不害人的妖怪,就更加难找了!” 天随见话题已经完全转移,心里轻松很多,话也多了起来,于是跟着一叶一起安慰阿国道:“嗯,有我在!没问题!” 阿国面露喜色,问天随:“哦?你有办法?” 天随刚才只是为了安慰,顺便吹牛,但是办法可是没想好,现在被阿国突然这么一问,不由支吾起来,一叶看他尴尬,解围道:“问问神仙吧!都说鹿岛神宫很灵验的!反正不远,咱们去看看!” 阿国想了想,道:“嗯,试试吧!我还想问问他的兄弟找到没有,还想问很多很多……” 天随也不知阿国嘀咕的是什么,反正他也觉得无所谓,不管去哪里,只要能碰上打得过的妖怪就好,于是转身先开始走,走了一会儿,对着刚跟上来的一叶道:“我倒觉得,你是想去找那个著名的冢原学剑!” 一叶撇嘴,道:“顺便求个指点咯!顺便!” 于是三人上路。 结伴而行,自然少不了家长里短,而聊起家中事,天随话是最多,这无可厚非。本来,按天随所言,这次是他第一次独身远行,还是托了已是家督身份的福气,强行命令不许任何人跟随,而之前,莫说是独身出门,便是出门都难。 原来,道荣院人丁稀少,而且,世代单传! 天随告诉两人,道荣院为芦屋道满次子所建,而且,这次子本来是要继承家业的。 与大名家一样,阴阳师也算是显赫门第,家业也需隆重继承,而交由长子,当然毋庸置疑。可是,当年芦屋道满与安倍晴明比试,大败之后,流落播磨一带,也就是今日兵库省西北,于此地,芦屋道满痛定思痛,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所以在日后家业的继承问题上,他想交给技艺更为精湛的次子。 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废长立幼,向来是兄弟阋墙的前奏,哪怕是在寻常百姓家也是一样,何况这还是有些根基的阴阳师家里? 于是,几经周折,次子终于成功逃避了学艺不精而心计颇深的大哥暗杀,躲到了今福冈县,时称丰前国境内,并在此扎根,自称道荣院,表达以道满为荣之敬意! 可是更名改姓可以让大哥找不到自己,但技艺出自一家,以后又还要靠这个吃饭,难免不会被大哥发现,这却如何是好? 要说这次子真不愧是本该继承家业的人,若真是他继承了家业,芦屋家会比今日更加壮大也未可知,因为他不但学到了他父亲的所有本事,还知道如何将它变化,进而研究出了一套自己的阴阳术,源于芦屋家的播磨流,却又完全异于播磨流,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哥哥都以为是九州一带又出现了阴阳术新流派,却根本没怀疑到是自己那逃走的弟弟。 可总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早在这次子逃走之前,他的哥哥也想到了自己未必便这能除掉这个祸害,所以一方面筹划如何杀掉他,另一方面,这大哥也在暗中施加咒术,而且是不易察觉的禁术!次子千防万防,满心以为自己安全而和平地处理了此事,却浑然不知,自己早已被诅咒了! 而这个诅咒便是――断子绝孙! 这样的诅咒确实难以察觉,次子直到婚后许多年才觉得奇怪,也仍未想到是何缘由,到了最后,才于某一次于庙中求子之时,被一老僧道破天机。 若是就此认命,那么也不会有之前的故事,次子相信,任何术都有相应的解术,而凭借自己的才能,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道荣院就此完结的,因为道荣还有一个意思――道满之荣! 于是,在他死之前,他终于有了一个孩子,将家业传承了下来,而这一个孩子,便是极限了。自此,道荣院世代单传,但幸运的是,代代都是男孩。 神乐一叶听完,不知在思索什么,阿国正觉得天随可怜,一叶却思索结束了,道:“嫁给你还不错,只用生一个就可以了。”说完才觉得不对,傻笑一声,故作镇定看向别处。 可是天随似乎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尴尬,反倒接道:“倒也是,怪不得先代们娶老婆都很顺利!” 阿国经过这几天的接触,知道了这两个人说话各有各的思路,一个是觉得自己一切都好,一个是话说完之前觉得什么都可以说,所以现在听完这样的对话,也只是微微一笑,只帮还兀自尴尬的神乐一叶解围道:“一叶姑娘,倒是为了什么非要学剑术呢?庙祀家族不是很好的么?” 确实,神乐氏原是掌管皇室庙祀的家族,主要负责祭祀时的舞蹈――念佛踊的编排和表演。由于皇室一向对神明极为重视,庙祀这一方面,皇室自然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因此,虽然于现代人看来,神乐氏是文职中看起来最为虚无、无用的神职,却一直受到极好的待遇,以至于在幕府成立,皇室已经沦为傀儡的时代开启之后,神乐氏依然屹立不倒,还同时又被将军厚待,地位更加高尚了。 但神乐一叶却说:庙祀,是为天下人求安泰的!不是只为了皇族和将军!而如此乱世,庙祀已经没用了,唯有靠手中的剑,去一个一个的解救苍生!所幸家中有秘传剑术,虽不成名,但经过自己揉合舞蹈之后,应该可以有所作为吧! “那么你呢?”一叶显然已经忘了之前的尴尬,说完自己的事情之后,踌躇满志看了看远方,又思维跳脱地问阿国。 阿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既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又不知道自己本来是谁,可是,这样的身世,在这个时代是最平常不过的了。所以,自幼被几个邻居养活,更可以说自己是幸运儿了吧!毕竟,邻居家也不会比自己的状况好多少。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最后一个养育自己的邻居,终于有一天无法再坚持了,把自己卖给了一个路过的人贩子,虽然这是自己颠沛流离的生活的开始,但是却一点也不会恨那个邻居,毕竟,自己是那个邻居家中唯一可以换些柴米的东西。 跟着人贩子到处走,也认识好多有差不多遭遇的人,大人,小孩子,都好像一家人一样的,虽然也知道不晓得哪一天便会分开,但是彼此还是很珍惜对方。 于是有一天大家便分开了,却不是被卖掉,而是不知该不该说幸运的,人贩子家里被毁了,大家也几乎都逃走,找到了自己愿意去的地方,只有自己,因为还小,被一个专门做坏事的老板娘骗去养大,准备做游女。 本以为自己就是这样不幸的命运,却又在即将开始不幸生活的第一天,碰上了之前毁掉人贩家业,拯救自己的那个人,或者说是妖怪,他再一次救了自己,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能带自己走,只是给了自己一个逃跑的机会,但终归是救了。 后来的人生证明,他让自己的路再没有那么坎坷,先是去了本愿寺这个僧家大名做下人,而后在本愿寺的祈福仪式中又被发现有跳舞的才能,还甚是灵验,于是得到了送往神明诞生地的出云做庙祀的巫女,也算是恢复自由身了! 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个哥哥! 哪怕只知道他的乳名――鸣太郎! 也要再让他叫自己一声――佳那子! ------------ 第十八回 躁浮热心扬夜帷 第十八回 躁浮热心扬夜帷 矍铄新颜耀日晖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时间总是很快的,尤其你越是忙碌,她走得越快,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只好感叹人生苦短。 辉云便是这样。 他本不是个会急躁的人,是因为没什么好急的。改变前的人生,辉云,或者那个时候还叫做倪敬云,做什么事都显得得心应手,当然会从容不迫。可是在改变之后,忽然开始有了些小坎坷,一步一步过去,本以为前面的坎儿会渐渐消失,哪知却越来越大,而且剑术学不顺畅倒也罢了,引以为傲的法术竟然也是半吊子! 幸好,现在终于有人帮助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找到了进步的途径,所以现在的辉云,卯足了力气,每日几乎是废寝忘食,可是,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因为还有绘实在催促着自己——三年,虽然只过了不到一年,但是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或者绘实不是铃彦姬,也许会被人杀了,或者自己又被雷劈了,便救不到了。 还有见越入道! 其实辉云本没想过找见越入道报仇,首先他的仇恨心没有那么强,其次,他是觉得自己的确不是对手,去了也是送死。 但是现在一切很顺利,本以为找不到的妖怪集团找到了,而且竟然还能让自己长足进步,那为什么不报仇?!因此辉云的计划一下从偷偷摸摸救出绘实变成了救出绘实,顺便,一定要找见越入道报仇! 于是,时间更加不够用了…… 话说这一日,辉云吃过午饭,最后一口还没咽下,又急匆匆要去找人问一下元素性质转换的问题。关于这个技巧,他已经练了很久,却总是觉得不顺畅,这些日子以来便一直耿耿于怀,忽然找到个通晓这方面技巧的妖怪,就整天缠着人家不放,吃饭,也成了耽误时间的琐事。 阴摩罗等人倒也不阻碍他,反倒觉得很高兴,常常互相说,也许鼎盛期的奴良滑瓢就快回来了。但是今天,辉云刚要离席,阴摩罗忽然叫住他道:“辉云,且等一下!” 辉云嘴里塞满了各种食物,说话含糊不清:“嗯?没有时间!” 阴摩罗笑道:“你们那边吃饭的妖怪,每次吃饭时说话都是这个样子,还是我们这边吃昆虫、尸骨的要好得多!” 辉云连连点头道:“嗯!嗯!先走了!” 阴摩罗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又道:“好吧,那这个叫做紫部龙田传来的信就先不给你啦!” 辉云本已撒开腿要跑,忽然像是被“紫部龙田”几个字闪了腰,马上折回来道:“给我给我!路上看!”之后也不等阴摩罗有所表示,一把抢过信跑了。 边跑边拆开信,果然不出辉云所料,这封信花了龙田很多心思。任谁都知道龙田不是个能够塌心写字的人,尤其辉云,更是了解这一点。自与晴明学说话那时起,龙田就十分抵触书法方面的练习,或者说,他还叫莫紫鹏的时候,作业都懒的写。所以时至今日,龙田如果可以找到其他的方式传递信息,便会尽量回避书信,瞑野熏之前,也就有这方面的作用。 但是这一次,龙田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然送来了信,辉云满怀期待,却也做好了看不懂的准备。 还好,信满满三页,却能看懂。前两页上,龙田应该是有很多话想说,刷刷点点,凤舞龙飞,但是好像又充斥着完全说不清楚的感觉,于是,最后,全部被抹掉了,只剩下最后一句——十日后正午,三户城最大酒馆,与山伏碰头! “那前两页给我干嘛……”辉云满眼、满脸、乃至全身,都透露着无奈。 算好时间,同阴摩罗讲了一声,辉云出了妖洞,赶往三户城。 找到最大的酒馆,辉云寻了个偏僻位置做好,静等山伏天狗,无奈之前没见过,便觉得哪一个都可能是,还好正午,人不如晚上那么多,否则辉云进来人便要激动一下,会被累死。 不多时,一个头戴巨大斗笠的长袍矮子进了门。因为实在太矮,又被斗笠遮挡,实在看不到脸,辉云猜度一阵,感觉不应该是这么没气势的家伙,便安心喝酒。 但是这个的确是山伏天狗,鸟身鸟足,面孔也似鸟,又是小妖怪,无法隐匿形迹,只得靠装扮遮蔽,这才长袍加身,又以斗笠遮住脸,不想这样的确别人的看不到他了,却连辉云也看不到了! 山伏在店里找了一圈,却不敢抬头看人,想要靠鞋分辨,又没那个本事,末了无奈,只得一声喊:“哪一个是卯月辉云!?”声音好似破锯伐木一般,震得每个人感觉肠子都痛了。 辉云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就是要碰头的家伙,赶忙应了一声,趁着店里还没乱,拍在桌上几文钱,起身拉起山伏便跑,出门没多久,果然听见店里此起彼伏有人道:“卯月辉云?击退安东家那个?”“哪儿呢?”“跑了!刚跑了!”“哎呀!可惜!”“追啊!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啊!”“那是神仙!你追得上你追啊!”…… 找了个无人处,辉云坐在地上喘气,山伏道:“辉云大人妖气隐藏极好,难怪小的找不到!” 辉云现在坐着,几乎和山伏一样高,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咂一下舌,想评价两句,忍住没说,摆摆手道:“谢了!不用客套话了,直接告诉我什么事吧!” 山伏道:“我家龙田大人修业完了,想问一下辉云大人如何了?” 辉云想了想,道:“半吊子吧……倒是可以告诉‘你家龙田大人’,我曾于钓瓶火面前,用幻术假意切断过一棵树枝,现在可以真正用风来切了。” 山伏记下,又道:“龙田大人其实想知道得更具体一点,只问,倘若焚天坊在立于前,可敢直面,不施诡计而败之?” 辉云不假思索道:“今当不足挂齿!” 山伏施以大礼道:“那便烦请辉云大人,一月后,米泽城下汇合,再向您介绍个老友!” 辉云注意力没放在老友上,只是暗忖:“一个月?我便还有半月时间,应该可以解决那个难题了……”当下道声好,告辞山伏天狗,马不停蹄赶回妖洞。 却说辉云走后,远远两个方向上,站起两个忍者,都只说道:“瞎撞也能得到消息?快回去通知大人!”眨眼消失…… 长话短说,转瞬一个月后。 米泽城下,艳阳高照,正是仲夏天气! 辉云到时,天色尚早,知道龙田绝对会准时前来,便在原地耐心等候。身后跟着几人,正是瞑野熏、姑获鸟、新妇罗、还有水虎。狐火长大了许多,如今已然无法再藏匿于怀中,只能趴在一旁,眯着眼休息。 几人中,辉云和瞑野熏两人变化不大,只是辉云头发愈加偏向银色,而瞑野熏皮肤白了很多,大概是缺少日晒的缘故。 姑获鸟三人各自却都有很大变化。 先说水虎,本来,水虎人形变化极差,只能说看起来像人,却总有些弯腰驼背的感觉,其实是背后的壳收不进,而现在,挺胸抬头,英姿勃发,再也看不到那个壳子了,反倒一身肌肉,显出一副钢筋铁骨的样子,当然,面貌还是那样丑。 新妇罗,更加妖冶。先是换了神衣服,自上而下,由红渐黑,点缀以细小花纹,近看才知全是各色花斑蜘蛛。再看面相,若没有被那风情万种的眼神所迷,可以看到,眼睛不再是之前人的眼睛,代之以绿玛瑙色,仿佛这眼睛都藏了毒一般。 而姑获鸟,变化更大。身体康复了自不必说,却是连辉云所谓的怨妇相都消失了,也不知是不是这几个月来,姑获鸟的修行只是化妆,没做别的。衣服也换了一件,底色暗淡,乃是黑色,却点缀以反差极大的金色羽毛,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衣服袖子也很长,途中辉云曾感到过奇怪,待姑获鸟伸出手来,大家才看到,原来姑获鸟十指已经生出长长指甲,尖利无比,修也修不掉。 日上三竿,龙田带着大木长繁准时到达,身后还有几人,却不认识,辉云奇怪,忽然又想起那日山伏天狗似是说过老友,便再认真看,仍不认识,只好上前询问龙田。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淡妆美貌女子失声道:“鸣太郎哥哥!” 辉云讶异,暗道:这么漂亮的女人认识我?这是屌丝翻身得天下的前奏么?还在呆呆发愣,又听那女子哽咽道:“我是佳那子!” “佳那子?!”辉云一下跳了起来,几乎是跳着过去喊道:“哎呀!哎呀!说什么是好!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龙田在一旁不禁黯然,扶额道:“最终……他选择了这个最粗俗的开场白……” 眼看这边两人就要叙旧,天随和瞑野熏两人率先上来打断,假意自我介绍,龙田从旁看到一股醋意,说道:“有什么事路上说吧!时间不早了,先行赶路,争取晚上便出了东北!” 辉云按捺住喜悦,考虑龙田所言,深以为然,便招呼众人上路,刚要走,互听背后有人喊自己和龙田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转过去看,原来是避之惟恐不及的死敌——绣房院,秀逸!身旁还有一人,乖巧站着,眼神却有无尽得意。 他来做什么! ------------ 第十九回 各奔前路道分至 第十九回 各奔前路道分至 殊途同归利所趋 “别这么紧张。”绣房院秀逸满脸堆笑,随手将手中的镔铁禅杖交给了身旁那人,见辉云等人还是没放松警惕,又拍拍手示意什么都没有了,才慢慢走过来道:“放松一点,没了杖子,我连你们那只小狐狸都打不赢。” 走近了些,秀逸才发现那只变大了不少的狐火,假意感叹一下,装作很熟络一般,向虽然不再那么警惕,却是依然满脸不欢迎的辉云等人介绍道,身边这人乃是自己的弟弟,秀达。 辉云才懒得管他身边的人到底是谁,直接问道:“你们来干什么?之前的桥姬去哪里了?” “桥姬?”秀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不起来,仰天想了好久才道,“哦?那个蓝汪汪的女妖怪啊?现在在武田家,过得还不错!” 辉云当然知道“过得还不错”的意思是什么,却也无可奈何,恨恨哼一声,道:“我还问了你来做什么。” 秀逸道:“说来话长,找个地方坐下谈吧!” 进城找了件生意看起来很清淡的酒馆,免得有人打扰,几人点了些清酒,各怀心事坐下。秀逸也知道不宜久拖,于是这次不等辉云问话,开门见山道:“来跟你们谈个交易。” 辉云想了想,道:“龙田,你来……” 秀逸笑了声,道:“我们找你们这半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我们的忠摩院分家,在川中岛全军覆没了,只有一人生还,四肢不全,神志不清!” 龙田和辉云对视一眼,摇头道:“不认识,那又怎么样?” 秀逸道:“虽是个不成器的分家,但也是有些实力的,听外面的风声说,可川中岛不声不响便消灭了他们,看来对猫又等人来讲,这并不是一场大战。” 龙田道:“你的意思是,猫又他们玩耍间,便消灭了你们一个分家?” 秀逸点点头,有些不情愿似的说道:“不得不这么说!” 龙田双手抱怀,向后一靠说道:“所以你是要去报仇,来找我们做帮手了?” 秀逸摆手,道:“准确的说是我们想帮你们,我们可没有帮忠摩院报仇的闲工夫,倒是你们,别以为修炼了就能踏平川中岛了!” 龙田依然靠着,动都不动,道:“这么不坦诚,看来谈不下去了!” 秀逸眉梢微动,刚要说话,秀达抢先说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会专门好心来帮我们的,”龙田白了秀达一眼,说,“而且这不是交易,要说是合作,你们也有你们的目的,否则不会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找我们!” 秀逸耸眉,道:“怪不得要你来谈,好吧,不得不承认,是合作,但的确不是为了报仇。” 辉云一直在听,看似漫不经心,其实脑筋也没停转,这时见龙田成功撕破了秀逸的伪装,便插嘴道:“只怕合作起来,咱们的利益会有冲突。” 秀逸又朝秀达耸肩道:“知道为什么我不同意大哥要和他们合作的意向了吧?他们都很难缠!”秀达撇嘴,没作声。 扫视一遍辉云这一票人,各具神态,却以不屑为主,秀逸叹口气道:“确实,你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和我们有冲突,而且,我们也想过了,你们都是些不知道让步的人,所以这一次,我们只好退一步,宝物,都是你们的,妖怪的尸体,都是我们的,怎么样?” 龙田和辉云又对视一眼,再看姑获鸟等人也纷纷点头,龙田道:“看来你们确实做了很大的让步,好吧!” 辉云又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非要找我们合作吗?” 秀逸两手一摊,道:“大哥的意思,说是川中岛有些机关,我们人类碰不得,非得用妖气才能打开!” 辉云听完,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好吧,相信你们一次!” 秀逸见对方终于答应,如释重负,起身道:“那就川中岛犀川入口见,我要回去禀报大哥,先告辞了!” 龙田示意秀逸等一下,喊了众人起身,又道:“你们是申请谈判方,酒钱你们交,我们先告辞了!” “这……” 龙田等人早已不见人影,只留下天随的声音:“绣房院的人原来这么小气……” 再出米泽,姑获鸟道:“看来不必急着赶路了,他们回去禀告,再召集人手,发往犀川,也需要些时日。” 辉云道:“慢慢走也好,正好让我想些事情。” 龙田看了辉云一眼,道:“机关的事?” 辉云笑道:“早晚要杀你灭口,你太了解我了!” 龙田嘴角微微一动,算是笑了,道:“其实我也很在意,难道他绣房院手里还缺少妖气么?” 辉云点头,道:“他说咱们很难缠,可是还是太小瞧咱们了,大概他不知道咱们见过安田显元?” 一声质疑,龙田道:“咱们闹出那么大动静,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姑获鸟插嘴道:“虽然不太清楚你们想说什么,但是按照你们现在所说,他们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妖人去川中岛,没必要专程来叫上咱们吧?” 辉云道:“有这样两种可能。一、妖人不易控制。曾听说过,一开始的时候,绣房院的实验并不成功,妖人容易暴走,但是上次见到安田显元,显然,实验已经成功了。” 龙田点头道:“而且,安田显元能够很好地控制人与妖之间的转换。” “这我未亲见,”辉云说,“不过他在我们面前一直没有暴走,显然绣房院若是想控制妖人,已经没有问题。” 龙田又接道:“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川中岛都是纯正妖怪,因此,机关也需要纯正妖怪才能打开!” 辉云点点头,表情变得有些严峻,道:“绣房院一直盯着我和龙田的身体,他们当然也知道我们妖力不纯,也许,这次就是一种陷害!” 姑获鸟不太相信这样的说法,质疑道:“他们想借这次机会消灭你们?” 瞑野熏也觉得难以置信,问两人:“但是他们应该不会想不到两位大人能猜出他们的用意啊!?” 水虎和新妇罗也不住点头说:“是啊,既然你们都猜到了,到时候就什么机关都我们去开就好了,他们的计划也就此泡汤了!” 辉云笑笑说:“他们只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罢了。而且这次就算咱们不上当,他们照样有川中岛的尸体拿,对他们来说是怎么样都不亏的。” 龙田却显得没这么轻松,说道:“虽然没见过,但感觉秀诚没那么简单,也许到时候……” 辉云拍拍龙田肩膀,不在意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多了帮手,总是好事!” 说说笑笑,几日已过,几人也行至上杉家境内。 上杉家本城――春日山城。 一小将策马疾驰入城,递一书信至门官手中,交待几声,翻身上马离去。门官快步入城,疾将书信呈于家督上杉谦信。 看过书信,召集诸将仪事,不多时,大部人员齐至,上杉谦信道:“本庄城主繁长送来消息,暗杀我家安田显元之人已经到了,只等号令,便一举派了人马去复仇,各位有何看法?” 众将议论一阵,一骁将道:“这么大摇大摆,显然是没将咱们上杉家放在眼里!请大人派在下领一队人马,立马去本庄提了他人头回来!” 上杉谦信笑而不语,等其他人说话。 见状,一老者道:“若说显元也非庸碌之辈,却于昼夜之间被人灭了门,显然对手绝非常人!此事还需谨慎!” 老者话一出口,方才那骁将险些跳起,喝道:“就是因为这样,别人才敢来咱们领内杀人而无所顾忌!何况那安田显元,不过贪财好色、溜须拍马之辈,靠了你们的口舌才免于‘庸碌’之辞,何来对手绝非常人一说!” 老者脸上有些红白之色,假嗽一声道:“景家大人,稍安勿躁……窃听得,杀了显元的人,可是当年刺杀将军的三好家要犯之一,所以‘绝非常人’,可不是妄言。” 这叫做景家的骁将道:“三好家武艺确实颇有盛名,却也非神乎其技!当年刺杀将军,也大半靠着人多,将军疲累而死,这更非武人所为,不足以佐证‘绝非常人’之说!” 谦信看两人面红耳赤,笑了笑,终于说话道:“景纲、景家,两位都取我景字入名,便当如手足一般,何必如此争吵?” 家督劝阻,两人当然不能不听。那叫做景纲的老者连忙赔笑,朝着谦信和景家各作个揖,不再言语,景家哼一声,别过脸去,却也算是表明自己不愿再争执,两人火药味稍息。 谦信看了看座下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留着浓浓一字胡须的年轻人身上,道:“我儿景胜,你有什么意见,不妨说来于大伙听听?” 说是“我儿”,其实这上杉景胜是谦信的侄儿,但是其父早亡,刚好谦信膝下无子,干脆过继为子。 景胜听见谦信说了自己的名字,站起身,朝在座众人施了一礼,极为谦逊。众人也忙回礼,甚是恭敬,唯有一人不屑,唤作上杉景虎,乃是北条家为缔结同盟送过来的人质,现在亦是谦信养子。 先说景胜,年纪不大,不到二十,乍看下有些文弱,其实身材很结实,加上目光时常给人一种很深邃的感觉,很多家臣都说他文武双全,必是他日家督不二人选。 也正是这个原因,景虎在上杉家成人之后便始终视景胜为敌,他一直认为,自己也不差,只不过本不姓上杉,所以家中之人才多偏向于景胜,至少,无论智还是勇,自己北条家出身,绝对不逊于景胜。但是景虎不知道的是,家臣中评价,景胜的确不差,眼神却像极了生父北条氏康,始终带着狡诈! 好在谦信也知道这两个养子不合,又考虑到自己也还年轻,并不急于立任继承人,也从未明确表达过自己到底倾向于哪个养子多一些,所以直到今日,两子倒也能做到面合。 不过刚才景虎的不屑,景胜全部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说道:“儿臣以为,凶手这一行人,确如消息所言,是开往川中岛的。所以,眼下莫要急于报仇!” 刚说到这里,景家大呼意外,一直以来,他觉得景胜处事更偏于武斗,何意今日开口便选择了景纲那一味保守的路线!再看上杉谦信,微笑点头,明显是极为认同,到底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第七章完) ------------ 第八章 三惑(二) ------------ 第一回 志薄黄口莫言信 第八章――三惑(二) 一曰见思惑,各种邪见,各种迷恋,徒然烦恼于各种私见! 第一回 志薄黄口莫言信 气短白牙怎说亲 上杉家诸将坐姿各异,却都侧耳倾听,只等景胜高见,尤其景家,姓氏柿崎,自长尾氏未改姓上杉时,便为家中首屈一指的猛将,最受不了这种畏畏缩缩的谨慎,本盼望说话有分量的景胜帮自己一句,哪知竟是完全相反的口风,所以他更要听个究竟。 景胜顿了顿,顺便看了景虎一眼,朗朗道:“按晚辈所得到的消息,杀害安田显元大人的,确是浪人无疑,然而与他同行的,可是织田家的人。”显然上杉家臣中还有不知道辉云的,听见景胜说了这个消息,有半数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又说:“所以这是一个好机会,发难与织田家的好机会!” “好!”柿崎景家一跃而起,拍案叫道,“便由在下立刻去织田家,讨个公道!” 景胜示意景家暂且坐下,再听自己细言,景家无趣,闷闷坐下,听景胜又道:“然而川中岛伏于我领边界,也始终是个祸患,不知何时便会搅扰乡民,确实不可不除。而此番,这一行人正是与那川中岛为敌,倒也是个绝妙良机!即便他日未能除去川中岛,也可伤那岛上不少元气!” 景虎听完这一番言论,冷笑一声,问道:“若是这一行人真真除去了川中岛,只怕接踵而来的祸患更大吧?!” 家臣们明白景虎所指,乃是那武田家。现在碍于川中岛上妖魔横行,武田家一直不敢再度发兵,上杉家这才落得几年清静,若是川中岛上安宁了,估计上杉家这边又要重新操戈,再起战事。 一时间,席间议论纷纷,景虎也只盯着景胜,看他作何反应,不料景胜没有任何反应,只等众人安静,这才继续说道:“不错,川中岛若被了解,武田家的确有很大可能回矛于我上杉家,但届时,我们便可利用织田家了。” 景虎似乎明白了什么,底气不足说道:“你是说……用那什么辉云做文章?” 景胜得意一笑,道:“不错!正是那卯月辉云,不但有他,还有急着做将军的足利义昭,这两人,足够我们玩弄一番!” 谦信轻拍两掌,道:“我儿景胜深得我心,景虎虑事也很周全!很好!”夸完两个儿子,又顺着之前景胜的话说,“我便是在等那义昭去往织田家,几天前,已经有消息说,眼下义昭已经秘密出发,但不知真假,且再观几日,到时,川中岛上应该会硝烟散尽,而义昭到底身在何处,也能够一目了然了,倘若真在织田家,我们便一封书信过去,要他先就辉云之事给个交代!” 景胜道:“而以织田家现在的实力,只能忙于上洛,不可分身其他,我家发难,他必示弱,显然让我家彰威与武田家!” 景虎也已经明白父亲和兄长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听说这一群人在武田家也制造了不小的麻烦,若是我家在织田信长那边讨了甜头,以信玄老儿的性格,亦必去寻那信长的晦气,如此一来,就不会紧盯着我上杉家不放了!” 谦信笑了笑,道:“信玄那只老虎,他就喜欢硬碰硬的感觉,到时候说不准就非要咬一咬信长这个猛然冒出来的混世魔王,这样一来,麻烦就到了沿途的德川家康身上了,哈哈,若真是如此,我上杉家至少有十年安宁,足够休养生息!” 景胜、景虎,并一干家臣齐齐拱手道:“大人英明!” 谦信纵声悠扬长笑,而后传令道:“景胜,修书一封与织田信长,莫着落日期,待到川中岛那边了解了,再发往织田家!”再转向景虎,“景虎,联络北条家,便说不日武田或取今川,日夜提防,莫要道破缘由,只说探子来报!”又令余下众人,到处散播谣言,尤其是在德川家,道那武田家上下已对织田信长有了兴趣,只要信长上洛成功,武田信玄也马上便要上洛,如此而而。 且说上杉家谣言未出,秀逸却先已到达,将商谈成功之事告诉了秀诚,兄弟二人即刻前去拜见武田信玄。 召集家将,信玄先让秀诚言道:“卯月辉云一行已答应合作,我将率大部分族人随行,前往川中岛,只留下必要人手,继续仪式。” 未等众家将开口,信玄道:“吾亦将前往川中岛,待前路畅通,直取上杉谦信!” 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多年死敌,相貌上却有几分相似之处。两人都是浓浓的络腮胡,凶蛮剽悍长相,不同的是,信玄脸方,谦信脸长,而身材皆是五短,却显得极为刚健,一看便是长期锻炼的结果,若非要说出外貌上最大的不同,大概只有信玄整日甲胄披身,谦信平日喜欢布衣罢了。 其实两人最大的差异,说性格要更简单些。虽然两人都笃信佛法,但是似乎谦信要理会得更多一些,平时家臣评议也是寡言少语,发言也大多偏重于平息争论,为人少责备,喜欢一团和气,而信玄却是火爆脾气,倔强执拗,连家臣都私下评价,信玄公醉心佛法,大概只是因为杀人杀累了,念经的时候休息一下罢了吧? 而人的性格,说话的声音就是一个反应,常说声音高亢的人豪爽,声音低沉的人有城府,确实如此,武田信玄一开口,便合了他“甲斐之虎”的绰号,真如虎啸一般,直震得人头皮发麻。 待到信玄余音稍定,有一人站起道:“父亲心中,终是天下,亦或这区区关东?”众人侧目看去,原来是武田胜赖,依旧是那从未上过战场的赤备铠甲,依旧是那无根由的不可一世的腔调。 被胜赖这样猛然一问,信玄稍稍愣了一下,道:“不取关东,何除近忧?近忧仍在,何言天下?” 众将纷纷点头,看向胜赖,都知他狂妄自大,而虑事不足,往往发一言震惊四座,而后却虎头蛇尾,拿不出个实际的办法。 但今日胜赖却似成竹在胸,只见他信心满满说道:“父上且听孩儿一言!眼下关东实无隐忧,父上实在多虑了!” 信玄道:“何出此言,细细说与我听!” 胜赖道:“多年以来,东北未定,眼下已是相互制衡,偶有小乱,却不足挂齿,实际已经暗暗将矛头指向关东,首当其冲者,便是上杉家。有东北诸豪杰伏于其后,上杉家实不足为惧!” 信玄道:“哼!倒也有些道理!继续说!” 胜赖见信玄同意自己所说,面露得意,连忙跟进道:“而以往之骏甲相同盟,骏之今川早已孱弱不堪,不值一提;相之北条虽然势大如初,家内却政见不一,在这关东的立场上也是摇摆不定,孩儿趁机取了内应,所以北条家迟早为我武田家所用!” 信玄身体微微坐直了些,声音缓和了很多,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先灭今川,再取德川,莫要等他傍着织田家坐大了,再后悔!” 胜赖话音刚落,猛看得一人站起,急施一礼道:“万万不可啊父亲!我等与今川家同盟已久,之前虽已失信,但回头却是为时未晚!父亲三思!” 这人乃是信玄长子,武田义信!生得粗眉大眼,一脸正气,身体看起来却柔弱了些,不太像武田信玄。 义信这话是对信玄说的,但信玄还未回答,胜赖先声说道:“弱肉强食,才是这乱世的生存之道,岂可有妇人之仁、庸人之信?” 信玄这才点点头,缓缓说道:“为父错了十年,只与那上杉谦信欲分个高下,如若不然,哪有他织田信长崛起的一天!”胜赖又帮腔道:“所以如今,当回头的乃是与上杉家交恶之事!” 义信又道:“若取今川,北条岂会坐视?若是北条于我背后突施冷箭,岂不腹背受敌?还望父亲三思!” 胜赖冷笑一声,说:“北条自早云时代,时代皆如狐狸,如今,氏康只为彰显信义,其子氏政更是早已无视与今川家的联姻,所以,北条家的作势,我们不必理他!倒是兄长一再阻挠我军兵发今川,在意的只是嫂嫂吧?” 众人目光齐聚义信,却见义信涨红了脸,即便不是,也似被胜赖戳中了心事,原来,义信正室,岭松夫人,正是今川义元的亲生女儿! 而无论什么样的谈话中,从不会缺少擅长察言观色之辈,这一番对话下来,早有人看出大局已定,于是站起一人说道:“今川家自义元公薨落,的确孱弱不堪!适当取之!”此人话音一落,其余众人马上便纷纷进言道:“今川家若非托庇于德川,早当灭亡,如今碍于悠悠众口,三河之士(德川家位于当时三河国,故常被人称其为三河之士)未取今川之远江,但窃以为此乃迟早之事!”“就是就是,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收了远江,而后趁着织田家忙着帮那足利义昭,一举灭了没人照应的德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帮衬胜赖之语,却没人看见,一旁的义信早已是涕泪横流。自顾自哭了一阵,听众人越说越是慷慨激昂,义信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大声喊道:“父亲!你命儿承你‘信’字,又名‘义’,可今日所议之事,无信无义!儿之名何意?他日取了天下,又有何意?!” 信玄本在微笑听诸将讨论,忽然传来这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脸上突现杀意,喝问道:“你说什么?!!” ------------ 第二回 久怨无终难宣泄 第二回 久怨无终难宣泄 乍恨新始易开揭 这里是犀川。 时值盛夏,犀川水流正急,却不知是不是冲刷的缘故,四周围地势坦坦荡荡,真是一片沃土。 绣房院一行人就行至这里,最前方是秀诚,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秀逸与秀达,再往后还有几人,皆是木杖,想来辈分也不是很高。 几人正讨论这里的土地,言说看来如此适宜农耕的地方,却杳无人烟,真是浪费。但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此地正是武田家与上杉家交界,连年征战,哪里还有人敢住在这是非之地?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确实如此! 偶尔绣房院几人也能看到些战斗的痕迹,但终归距离上一次大战已过数载,风吹雨打,痕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些残垣焦木,孤零零摆在那里,告诉大家,这里也曾有人住过,只不过,早已被战火吞噬了…… 正当所有人都在感慨盛夏时节还能看到如此凄凉衰败的景象时,秀达忽然指着不远处欣喜喊道:“看!树苗!” 顺着秀达的手看过去,果然有一抹绿,生机勃勃的,看起来和周围是那么的不协调!秀逸道:“好啦好啦小朋友!还是感谢信玄那老东西没跟过来吧!” 秀诚轻轻冷笑一声,沉沉说道:“胜赖还有些口才,竟然真能成功,否则,信玄是非要来不可的。” 秀逸钦佩说道:“大哥才是眼光够远,一早便知道咱们若是来川中岛,武田信玄也必然会跟来。” “哼!”秀诚又冷笑一声,说,“他每天心里就这么几件事,哪里会猜不到?也好,顺便帮胜赖了却桩心事,这下义信被软禁,死期也不会远了,那么家督之位,就非胜赖不可了吧!” 秀达好像才明白这兄弟俩在说什么,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原来是大哥的主意?是大哥让胜赖逼着义信惹恼信玄大人的?” 秀逸白了秀达一眼,道:“是啊!要不然就凭胜赖,那样有逻辑的事他做得出么?” 秀达点点头,仿佛很认真思考似的,自言自语说:“嗯……确实,义信君一辈子也不会打今川家的,大哥这一步棋好狠!” 秀逸懒得理他,转向秀诚道:“那这一下,没了长子义信,其他几个儿子又被信玄认定是白痴,家督的确只能是胜赖了,他要怎么谢你啊大哥?” 秀诚道:“我倒没指望他谢我,我只希望这一步棋没有走错,他不会毁了武田家,毕竟,支持咱们进行仪式的大名家不多,能算上大大名的更是少之又少。” 当然,秀诚的担心确实很有道理,之后毁了武田家的,正是武田胜赖,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还说这边,秀诚说完话,连同秀逸一起陷入沉思,秀达却仿佛思考完毕,忽然说道:“我一直以为大哥只醉心于阴阳术,不想计谋也是如此巧妙!真不愧是大哥!” 秀逸没好气道:“这就是秀真那家伙为什么会被取代!而秀安也做不了我姐姐!差距!这就是差距,懂了么?你如果要超过秀通,以后也要多用些脑筋,明白没有?” 哥哥忽然教训自己,秀达再不敢言语,唯唯诺诺,不住点头。 秀诚看秀达既有些怕,又有些沮丧,安慰道:“族内按能力排伯仲,目的就是要大家都进步,却也不是要给谁负担,秀达,你只要努力就好!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们四兄弟能超越我们四兄弟。” 秀达不敢相信,问道:“\真的吗?” 秀诚点点头,道:“你若是肯用些头脑,没问题!” 秀达感动不已,握拳道:“是!大哥!这次就给你看看弟弟的实力!” 秀诚微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继续走,又走一程道:“他们倒是很早啊!”秀逸等人顺着秀诚的目光看去,原来,辉云等人已经在约定地点了。 其实辉云一行也才到不久,听见秀诚等人声音,说声“也算准时”,侧目过来看,就都是标准阴阳师长袍打扮,顿时放心不少,至少这身打扮证明了确实都是来打架的,尤其,秀诚竟然拎了杖子!一根漆黑的金属禅杖! 走到近前,绣房院这边还没开口,龙田先声刺道:“就这么几个人?不是很有诚意啊!” 秀诚没做声,只挥了挥手里的禅杖,秀达道:“看见没?我大哥今天拿杖子了!黑金禅杖!家里最厉害的阴阳师才能拿的!”说话间,眼中尽是羡慕与向往。 听完秀达这一番吹嘘,龙田倒是没说话,辉云想了半天,道:“黑金?石油做的?” 其他人都没明白什么叫石油,呆呆看着辉云,龙田无奈道:“你别用咱们那个世界的思维来猜这个世界了……或者,等下叫秀诚甩你一脸黑金看看……” 秀诚知道面前这两个人就喜欢胡说八道,懒得再去想什么叫做石油,道:“走吧!天不早了!” 越过面前的犀川,便是川中岛。河上有座桥,虽然有些破旧,但是看起来还牢固的样子,只是太长时间没人于桥上行走,显得有些落寞。 一行人翻桥而过,小心翼翼,生怕遭到埋伏,哪知过了桥,却并无动静。秀达不禁叹道:“川中岛的妖怪们到底行不行啊……连个招呼都没有……” 秀诚指指天上,道:“战场在那边。” 所有人按秀诚指示看去,大约再向前十多米的天上,已与现在头上的天空颜色不同,微微透着红色,却是极浅,所以众人才未发觉。再走,天空越来越红,渐渐红得发黑,连飘浮的云都是黑红色的,中间偶有火苗闪烁,只是嗞喇一声便消失了,徒留一阵烟雾,却正是这若隐若现的火苗,扰得这半空之中,薄雾蒙蒙,倒也骇人之极,难怪没人再敢接近这里。 不止天上,地上也是越走越诡异,冥冥之中,总觉得四周围有人窥探,但向猜疑的方向看过去,却又没人,只是荒野,被那夏季里的秋风扫着…… 行走渐深,天空愈暗,仿佛这里从未有过白天一般,除了那一阵接着一阵的火苗,再没有可以照明的事物出现,偶尔有闷闷雷声传来,却总是不见闪电落下,至少,那一刹那,展示的也是光明,多少也能安慰一下这些行者。 不远处又出现大小不等无数荒冢,猜测是川中岛时留下的。荒冢之间,时时磷火闪现,与天上的火苗相互辉映,一红一蓝,渲染得周围更似冥府一般,瞑野熏不敢看,低头混在队伍中间,生怕将自己落下。 一阵风扫过荒冢,几似鬼哭,却又仿佛真有鬼哭,龙田微微抬手指了指前方,看过去,却是两个全副武装的武士在拼刀,众人正在诧异,一人手起刀落,对手即刻身首异处,血溅三尺。 惊魂未定,不远处又一匹马疾驰而来,上坐一人,手持长枪,缥缈穿过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戮倒就在身后不远的一个黑影,枪挑尸体,消失在远方黑幕之下。 瞑野熏当然看不到这些诡异场景,她始终闭着眼,然而,就算她睁开眼,这些都是鬼影,她也未必便能看见。但是,看不到,却可以听到,这些鬼影前仆后继,似乎向众人展示几次川中岛合战的惨烈一般,不断出现,惨叫连连,每一声惨叫,都由打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深冬寒风,凄厉入骨,再混上胜利者猖狂的笑,更让人毛骨悚然!瞑野熏早已捂住了耳朵,却挡不住这声音,干脆抱了辉云手臂,颤抖跟上。 好容易行出鬼冢,一行人来到一片树林面前。还在奇怪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树林,忽然眼前一闪,众人已被树林包围,只见四周皆是参天大树,藤蔓围绕,地上枯枝落叶遍地,间杂小花、蘑菇,倒还真像个树林! 辉云道:“这树林倒是诡异!” 秀诚点头,将手中禅杖插在地上,道:“那就在这里露营吧!” 辉云这边都极为不解,绣房院一行人更是吓了一跳,纷纷说道:“这如何使得?这树林一看就来者不善啊!” 秀诚不以为然笑道:“既然来者不善,那便甩不脱,不如就这么等着!” 辉云挑一挑眉毛,找棵树坐下大大咧咧道:“也罢也罢!你这脾气倒也讨我喜欢,若非之前你害过我,说不定能和你做朋友!” 龙田冷笑一声道:“你要是和这家伙成了朋友,我就连你一起杀了!” 秀逸吩咐完众人坐下休息,刚好听见龙田说话,接口道:“哦哟!合作中,不要说这么伤和气的话啰!” 秀诚道:“无所谓,反正他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已。”看龙田不服气,又拿手敲了敲身边的树继续说道,“不服气,等下这家伙出来就交给你!” 龙田正要说话,忽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长女人哭,众人汗毛一竖,立时戒备,果然哭声落,四周围各种鬼哭四起,混杂各种喘息与粗粗呵气声音,又有老人碎言与小儿乱语不时起落,热闹非凡! 就在这热闹之中,林中已经站满了怨魂! “这就是敌人吗?不够看!”龙田收回本想和秀诚继续计较的心,咬牙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拔刀冲了出去,残影未现,已在林中穿梭数次,身后怨魂仿佛水雾撕裂,霎时化为乌有。 正要显摆一番,却听秀诚笑道:“不够看?那就看你杀到什么时候?” “什么意思?”龙田边杀边问。 又听辉云略带绝望的声音——“越杀越多了……” ------------ 第三回 仙福永享一朝梦 第三回 仙福永享一朝梦 人心不古百孽生 龙田,放眼望去,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冲过来的地方,死去的怨魂确实消失了,却又有更多的怨魂钻了出来,不知来自何方,只是凭空出现,越来越多! 正不知所措,秀诚之前插在地上的禅杖晃了两晃,倒在地上,看了看杖头,秀诚道:“嗯……这边……”说完,招呼绣房院的人起身,准备开路。 辉云拦住绣房院一行道:“不是合作吗?你们却准备开溜?” 随手杀了几个拦上来的怨魂,秀诚道:“合作,也要各有分工,这里他答应自己负责,那就留给他啰?”秀逸笑嘻嘻上前一步,道:“放心,我大哥刚才指点他了,就看他能不能明白。” 辉云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大悟朝龙田喊道:“那棵树!”话音刚落,龙田突出重围,直劈刚才秀诚敲击的大树,只听“喀喇”一声,大树应声而倒,却未见怨魂有任何反应。辉云怒道:“你们这些家伙!骗人!” 秀诚漠无表情,道:“我只说是树,可没说那棵树,唉,算了,看来之前高估你们的头脑了。秀达,跟他们说一下木魅!” 随着一声“是”,秀达高声向众人扼要说了几句。原来,此地确实有妖怪把守,却不是眼前所见的怨魂,这怨魂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妖怪,名叫木魅! 木魅,又称树魅,传说其中有灵魂居住,很是灵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地方会把类似的大树拿来供奉,或是干脆奉其为村落的保护神。 有人供奉,大多数妖怪会选择安分守己,毕竟,不愁吃喝,何必捣乱?可是,时逢乱世,很多村庄被战火夷平,村民流离他乡;或者村庄还在,年轻人却去当兵打仗,只为混口饭吃,而村里剩下些老弱妇孺,无力农耕,田地荒芜,自己都吃不饱饭,哪里还有多余的供品? 川中岛正是所有这些因素的集合。 历经了几次川中岛合战的洗礼,这里的原住民死走逃亡,偶尔能有回来看看的,也不知是活在武田军中,还是上杉军中。所以,此地徒剩失了供奉的木魅,望着一片荒野,还有到处游荡的孤魂野鬼。 生者已去,死灵众多,木魅又徒生怨念,日益积累,所以,此地的木魅中不知居住了多少怨魂,更不知,此地到底有多少木魅! 秀达介绍完,秀诚等人欲走。辉云似乎是在低头想办法,却听新妇罗喊道:“辉云大人!一把火烧了这里!若真是木魅,他最怕火!” “哦?”辉云应了一声,便要掐诀,又听龙田喊道:“莫要多管闲事!说了交给我,便交给我!辉云,带上所有人,跟上绣房院那一伙!” 辉云还没作声,秀诚先应道:“那就来吧,反正已经开始了,一起去看看下一个迎接的到底是谁。” “呃……真走了……好吧!”看着辉云的背影,龙田立刀于面,默默说道,“那我就大干一场!” …………………… 顺着禅杖的方向,果真出了这片树林,然后到了下一个树林…… 辉云冒一滴冷汗,道:“有完没完啊……” 秀诚闭目仰头,好像在空气中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说道:“不一样了!小心些吧。” 踏步入林,果然与之前所见不同,这片树林倒是显得生机勃勃,不时有鸟语传来,树上也偶有看不清楚的小动物跳来跳去。 大部分人没有被眼前的轻松气氛所迷惑,仍然全神贯注,只是绣房院中有一年轻人,大概是第一次出来做这么大的事,不知江户险恶,又确实喜欢小动物,不时四处看,偶尔指指点点,面露欢颜。 这年轻人如此欢喜一阵,又指着不远处树梢之上,高声道:“看啊看啊,好像是松鼠!好可爱!” 秀诚有些烦了,骂道:“专心些!这不是来游玩的!”那年轻人还没答话,秀诚忽然心头一紧,想提示众人小心,话未出口,便觉一阵疾风掠过,再回头看,那年轻人已经连人带杖,化为两截! “是鼬!”姑获鸟一声大喊,夹在阵阵风中,显得极为无力,众人慌忙跳开,绣房院却又折一人,大木长繁也挂了彩,左肩头渗出血来。 自己阵中转眼失却两人,又都是朝夕相处的族人,绣房院下一班年轻人不免慌张,有一人听见之前姑获鸟喊话,颤声回问道:“镰鼬?可是镰鼬?!” 新妇罗正在大木长繁身边,查看一番伤口,见皮肉外翻,摇头道:“不似镰鼬所伤!” 秀诚也凝神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只是风鼬,数量比较多而已,不必慌张!” 首领说话,效果自然立竿见影,自秀逸之下,众阴阳师的表情一眨眼由慌张变为全神贯注,各自戒备面对方向。 却听一尖锐声音道:“风鼬便要小瞧,这就叫你知道后果!”转眼四面八方风声又起,沿途树皮纷纷剥落,树干上伤痕累累,树枝也不停坠下地来。 眼看疾风快到面前,辉云便要掐诀,耳听得秀逸声音:“播磨流:红骨守!”瞬间一只巨大骷髅出现,颜色通红,左手刀,右手盾,头顶一黑色战盔,饰以“葬”字于额,亦是通红,背朝众人,大喝一声,将风全部接下,却未移动半步,真是稳如泰山! 辉云假意吃惊,鼓鼓掌道:“嗬!好样的好样的!” 秀逸未察觉辉云虚假,得意道:“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出来的家伙!” 秀诚冷冷道:“只是红色,不要骄傲!”声音威严,霎时闭上了秀逸的口,辉云虽然不大明白,但感觉眼前这个东西还有颜色之分,看来这个不是最厉害的,秀诚还能叫出更厉害的来。 但是秀诚没叫,只是向后摆了摆手,过来两个人,听秀诚吩咐两句,点点头,领着剩下几个人走了。 姑获鸟附耳和辉云讲道:“属下对付风鼬不在话下,何须他们这么麻烦?” 辉云道:“且看看这群木杖子有什么本事。” 说话工夫,那几人已经不见人影,看方向是兜着圈子包抄风鼬而去。而风鼬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那个巨大的红色骷髅所吸引,完全不知道身后危险已至,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只听见此起彼伏几声:“播磨流:骨枪!”便已纷纷跌出藏身之处,直直落下地来。 秀逸见反包围成功,喝声“收”,收了红骨守,冲出去大声指挥,叫众人一鼓作气,莫要给风鼬时间反击,但见漫天白骨与风鼬相互穿梭,而地上,眨眼工夫已经摆满了被白骨刺穿的风鼬尸体。 听那尖锐声音喊一声“撤”,还在树上来回跳跃躲避的风鼬齐齐跳下地面,寻路四散逃窜。紧跟着,绣房院几个木杖也跳了下来,准备追逐而去,却被秀诚叫住,喜悦而回。 辉云叫了自己的人起身,准备出发,转身同秀诚说道:“还不赖,就是我本来以为你要自己给族人报仇呢!有些失望!” 秀诚漠然说道:“这也是战争,有伤亡在所难免,哪里来的仇恨?” 辉云没料到秀诚反应这么冷淡,愣一下道:“你看大名之间不是经常打着为谁谁复仇的旗号开战么?若是大名亲自杀了那个人,还要好好庆祝一番呢!” 秀诚哼一声,冷冷说:“复仇,只不过是那些战争狂的幌子罢了!” 秀达也道:“我们家没那么些虚假,有架打便打,没必要做那些麻烦事!” 辉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摆着一副白痴相看了绣房院众人一会儿,又转向满地的风鼬尸体道:“呵呵……倒是和一般的鼬没什么区别,风是哪里发出来的呢……” 收拾了几头还比较完整的风鼬尸体,绣房院众人准备继续走,忽听一飘渺声音传来,似男似女,不男不女,道:“哼!只会吹牛的家伙,这么快就逃了!” 众人看了一圈,却不见人,只好再次戒备,水虎终于忍不住,骂道:“没一个有胆出来见人的么!都躲躲闪闪算什么!” 那声音哈哈大笑几声,又阴阳怪气道:“我骂我兄弟几句,还要站到你面前骂么?” “兄弟?”秀诚若有所思,道:“那不是火鼬,就是幻鼬。” 辉云不懂,问道:“鼬还有这么多种?没可能是镰鼬?” 秀逸接到:“只有这三种鼬是兄弟,镰鼬跟他们可不是一个层次的,要厉害得多!” 这边还在说话,水虎已经和那声音对骂起来,但似乎水虎言语更为粗鲁,占尽上风,那边吃了亏,渐渐急躁,忽然暴怒喊了一声,霎时间树林着起火来,牢牢将众人困在中间,眼看是无路可逃了! 一时间辉云这边的杂牌军们乱成一团,已有几人身上也起了火,秀逸似乎脑子最快,大声喊秀诚:“大哥,快用骨林葬!” 秀诚不满,哼一声,带着责备,道:“用你提醒!”过了片刻,又慌张喊道:“我的杖子呢!” 姑获鸟听见那边对话,暗暗骂了一声,欲要变成鸟飞走,却发现衣服已经烧着,这下纵是变成鸟,也是一只火鸟,只好跑向辉云,急急说道:“大人!用水!用水!”却见辉云,满头大汗,缓缓伸出双手,咬牙说道:“你看……” 双手已成焦炭…… ------------ 第四回 轻狂逞强为气盛 第四回 轻狂逞强为气盛 理玄艰深势归宗 “啊……”轻松,连旁人听到都会觉得轻松的出气声。 龙田潇洒甩两下剑,纳入鞘中,看看四周道:“连棵能靠着休息的树都没有了……砍树练得太多……” 确实,一棵树都没有了。 得益于冢原先生的修炼,龙田砍树非常熟练,很多树甚至是被连根拔起,飞在空中才变得粉碎,也足见龙田现在的实力大长于前。 回想起之前的鹿岛之旅,龙田忽然觉得更加疲惫——每天,使用木刀砍树四万下!每次一砍就是一天,每一天下来都是全身酸痛,尤其是双手,还有手臂,还有腰,还有腿…… 起初龙田觉得这很无聊。这个修炼中唯一会有所改变的只是从唐竹变到右雉,由右雉改为左切上,但是再怎么改,也都是基础中的基础,连些简单的连续技都没有,哪是像龙田这种程度的剑客该有的修炼?可是也不敢抱怨,毕竟这老头发起脾气来真是了不得。 渐渐的,龙田开始迷上这个修炼了。看嘛!不是谁都能用木刀劈倒树木的!不是谁都能在木刀没碰到树木的情况下将其劈倒的!直到这个时候,冢原卜伝才告诉龙田,他不能使用气的原因,并不是一开始猜测的那样,只是火候未到而已! 而后,冢原卜伝又告诉了龙田一个足以令他为之振奋而又大吃一惊的消息:龙田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坚持的修炼,正是“一之太刀”所必需的修炼,而既然他能够坚持下来,所以告诉他,所谓的“一之太刀”,并非什么复杂艰深的剑技,只是最简单,最朴实无华的基础招数,需要的,就是将这个基础练到普通人无法达到的境界! 确实,很多人不会重视基础,或者说是不会给以足够的重视。按一般人的想法,基础的东西,只要会用,能够让自己在更为复杂的东西中熟练使用它,就足够了,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也无从批驳。 但是冢原说,这样的修为,一辈子也不会体会到真正强者的快乐! 龙田懂这句话,现在才懂,带着喜悦,虽然脸上看不出来。喜悦之余,龙田又想到一个问题,便是“一之太刀”这个绝技,冢原说过一代只传一人,起初传给了足利义辉,在他被刺之后,又传给了北畠家的北畠具教,北畠具教还没死,怎么就交给自己了呢?正在疑惑,欲要发问,冢原卜伝却先与他的问题说出了答案——以你的资质,你可以不用“一之太刀”这个名字!而且,必须不能用“一之太刀”这个名字! 躺在地上,龙田脑中还是这些画面,还有名字的问题。刚才毁了一片林子,却始终是哼哼哈哈乱喊一通,期盼能有个类似于“仏舍”之流的字眼跳出来,却始终没有,又想起“百手打”,也是辉云用过的,还跟这“一之太刀”完全不沾边,看来,起名字真的很困难呢!之前曾经抱怨过莫紫鹏这个名字很难听,现在想来,父母应该也是尽力了! 坐起身,龙田活动活动肩膀,感觉体能恢复了很多,气息也均匀了些,准备慢慢前行,追赶辉云等人。至于名字,他倒也不急,反正冢原老头说了,现在的气,并不是龙田该有的气,还是模仿而已,而每个人的气,是与性格、体质等等各方面有关的,所以才说,以他的资质,完全没必要使用“一之太刀”的名字,因为他完全不同于足利义辉和北畠具教,他能够释放自己的气,并且独创出超越“一之太刀”的招数。 “那好吧!”走了两步,龙田又停下脚步,看看周围七零八落的断木和碎屑,确实不像冢原卜伝打过的那般完整,便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的性格还真不好说呢!” 往前走了一截,龙田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又哼一声,笑道:“辉云这家伙,幻术的味道都变成这样了啊!”环视一周,看见几十只鼬,似在沉睡,摇摇头又说,“看来这些家伙要在梦中自娱自乐一辈子了。” 却说辉云,早已经离开那诡异森林,此时正念念叨叨:“你们绣房院也不是很厉害嘛,竟然还要我给他们解幻术!” 秀诚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后正面容羞愧的几个跟班,倒是秀达喊道:“你真好意思说!你这么大的妖怪发个幻术都没个准头!而且,你的人不是也有中了幻术的么!” 秀达话还没说完,大木长繁和神乐一叶先低下了头,辉云看看那两人道:“嗯……不是很熟……说来奇怪,佳那子和阿熏竟然无恙!好事!” 阿国道:“真高兴哥哥还能叫我佳那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也晕了一下,但转眼就好了!” 辉云道:“呵呵,锻炼身体有好处!”又转向秀达,“你们的人就是缺少锻炼!” 秀达愣了一下,不知道面对辉云的胡搅蛮缠该说什么,姑获鸟道:“辉云大人确实厉害多了,若非我们几个提前从阿钿口中得知,而且大人又未出什么力气,怕是也要中招了。” 看水虎等人不住点头,辉云尴尬笑了笑,秀诚这才说道:“你确实厉害多了,大概再和你斗,我要用杖子了!” 虽然秀诚的赞扬中也带着抬高自己的意思,但终归主要赞扬辉云,这让辉云更加不好意思,只是傻笑,却又听秀诚道:“那边的小哥,一路上从未讲话,但刚才能回避源自滑瓢的幻术,倒也有些本事,可否将家门告知一二?” 说的是天随。 自见了秀逸那一面起,天随像变了个人,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有神乐一叶和出云阿国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除了偶尔和辉云一众人低声聊聊,其余时候也是陪着天随不说话。 秀逸倒是一直未在意这个不说话的小子,包括在米泽之时,也是因为急着和辉云龙田两人谈论来川中岛的事,加上似乎每次见到这两个家伙身边都能多些人,也懒得问。但是现在秀诚在,这可是个眼尖的主儿,又走了这么久,大概看出这闷不吭声的家伙和辉云等人也不熟,这才发问。 神乐一叶和出云阿国两人也望着天随,有些担心,虽然按天随之前所说,芦屋家阖家上下应该到今天都不知道道荣院的事,但是天随本身性格有些乖戾,可别在这时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还好,天随只是冷眼看了看秀诚,漫不经心道:“九州丰前国,道荣院,天随。” 秀诚微微点头,算是表示自己明白了,没再问话。 众人松了一口气,却听秀逸又道:“哦?原来是九州那边还算有些名气的阴阳师世家出来的!” “有些名气?”天随有些不满,小声嘀咕道。 秀诚看了秀逸一眼,冷冷训斥道:“打听什么都一知半解!这位可不是‘出来的’,这位是家督!” 天随听秀诚这么说,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却依然摆着代答不理的姿态道:“你倒打听得挺清楚。” 秀诚似乎最不喜欢和这样的人讲话,比如龙田他就懒得理,大约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所以这时又不吭声,倒是秀达很吃惊一样说道:“哦?家督!怪不得还有些本事!” 其实秀达只是感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是天随又不高兴了,声调猛然升高,喊道:“有些本事?!你们绣房院的不要瞧不起人!等下便叫你们看看什么叫有些本事!” 秀诚冷眼看了看这个暴躁的年轻人,等他稍微安静了一点,说道:“嗯,可以,下一个就交给你。” 正要让众人不要吵,忽听不远处一声响,一个有些奸诈的声音传来:“下一个?是说我么?嘿嘿嘿!” 一群人大吃一惊,心中暗道刚才只顾着看天随那家伙发脾气,竟然都没有戒备四周,幸好对方没有偷袭,否则必然又有损伤!道着万幸,连忙顺声音看去,却见一个像超级加大号刺猬一般的怪物站在大约十米之外,正狞笑看着这边。 纷纷拿好武器,再细细打量对面这个家伙,发现,若说他是刺猬,却只是身上有刺,脸却有些像狼,尤其一双眼睛通红,像极了久未饱餐过的狼。又不知是不是真饿了,这家伙始终张着嘴,吐着舌,弓着背,显得很贪婪,又显得两条瘦瘦却有有些肌肉的手臂极长,几乎都要垂到地上了。 瞑野熏轻声惊道:“这是……豪猪妖?” 辉云刚要说不知,对面要妖怪吼道:“什么豪猪!我叫荸!陇上荸!” 瞑野熏害怕,悄悄向后躲,辉云也假装吓一跳道:“哟!这个妖怪好,还有姓氏!水虎,上!弄死他!” 水虎应一声,正要上前,天随忽然跳出来道:“龙田言出必行,我也言出必行!用不着你们出手!”说完,大步上前,准备和那妖怪开打。 神乐一叶偷偷凑到辉云身边嗫嚅说道:“麻烦大人帮忙照看一下可好?” 辉云不明,只说一声“啊?”。姑获鸟也凑过来,附耳道:“感觉这家伙心情不好与你和龙田都有关系。”声音很小,连就在身边的神乐一叶也没听清说的是什么,说完,姑获鸟暗暗指向阿国。 辉云似懂非懂点点头,道:“好,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指她,但是看着就是了。” 哪知话刚说完,只听天随惨叫一声,正飞落到辉云身前,痛苦异常。众人定睛看去,天随大腿上插着一根细长尖针,好似千本,正是那妖怪身上的刺! 又听那妖怪吞着口水道:“可惜!没咬到!但就快死的人,早晚是我的!嘿嘿嘿!” 辉云欲上前让那家伙闭嘴,又听正在查看伤口的瞑野熏道:“大人!这刺有毒!” ------------ 第五回 后事迷途明洞理 第五回 后事迷途明洞理 前路通天黯成空 慢慢地,天随痛苦的翻滚没那么剧烈了,渐渐变成像是畏惧寒冷产生的抽搐,却也不是一般的哆嗦。 秀逸按哥哥的指示过了看了看,道:“嗯,一时半时死不了,就是有些难受而已!”秀诚点头,看看对面所谓的荸,冷冷道:“解药!” 荸闻声狂笑,道:“不需要吧!这样多有意思!这种痛苦的挣扎,很多人一生求之不得!” 秀诚叹口气,像是感觉对面的家伙不可理喻,朝辉云道:“我们正式出个人,让你们也看看我绣房院单兵作战的能力。” 辉云道:“没必要吧!水虎足够了!”其实辉云是担心绣房院又弄个好实验材料回去,所以一直不愿他们出手,但是秀诚又何尝不知?所以辉云说完,秀诚理也不理,跟秀达道:“木杖子足够了,秀达,你来!” 秀达受宠若惊,大声应“是”!秀诚又默默道:“一定要打赢。回去换杖!” 这一次,秀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又更抬高几分声调,重重回了一声:“遵命!” 秀诚再叫两个木杖过来,抬起天随,喊上辉云几人道:“咱们没必要和这种妖怪动手,继续走。”辉云看看秀达,有些不放心,秀逸满不在乎道:“虽然都是木杖,水平却不一样,走吧!” 迈出两步,秀诚大概觉得绕路麻烦,径直朝荸走了过去,荸露出一个凶恶表情,命令道:“看不到我吗?站住!” 秀诚冷眼看向荸,默不作声,脚下却也没停,直到荸身旁才说:“你若能杀了他,再带着他的尸体来追我们!” 说完,带着众人,掠过表情纠结的荸,消失于黑雾中。 走了一会儿,辉云觉得有人拽自己,扭头看,原来是狐火,正咬着自己衣服下摆,用眼神告诉着自己什么。 笑笑,辉云蹲下道:“怎么?饿了?”狐火没作声。辉云示意姑获鸟等人跟上绣房院先走,反正秀诚他们也没停,转回头来小声问狐火:“怎么了?”狐火绕开辉云身体,看看秀诚等人已经走远,这才认真说道:“看样子,这件事结束之后,可不是你想走就走得脱的!” 辉云摸摸狐火头,故作轻松答道:“啊!我也知道!但是,事情应该不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吧!” 狐火虽然身体变大了,眼神却没变,还是和小时一样的鄙视,道:“其实你心里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对不对?” 辉云微笑,转身看看众人身影已经极为模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回避狐火的问题,招呼一声:“先走吧,免得走散了!” 不多时,众人已经能够看见城堡了,但看样子不是一下就能冲进去。城墙极高,背后便是千曲川,于是建城之时,又汲河水,绕城为护城河,使得整个城堡成为岛中之岛,易守难攻。 而不说城堡本身,只说护城河外沿,吊桥之头,有两个似是地藏王菩萨的石像,一左一右,若是吊桥放下,这里应是桥头无疑。但,之所以说“似是”地藏王菩萨,是因为这两尊石像,形态举止与一般地藏王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相貌凶恶,表情狰狞,实在无法说其是地藏王菩萨。 秀诚走到石像前探看,道:“看来,城主还是很重视咱们的!” 听见秀诚这么说,辉云也上前看了一番,点头道:“所以这石像上的,应该是忠摩院的血迹吧!” 众人纷纷过来看,果然石像暗红,血迹未褪,衬得石像更为狰狞恐怖。 秀诚看向城堡高处,似想将其看穿一般,道:“哼!放他们到了这里才开始阻拦,忠摩院被小瞧了啊!” 秀逸不屑道:“本来就是个没前途的分家,被小瞧也很正常!” 秀诚用杖子轻轻点了点石像的头,默默道:“总归是芦屋门下,想起来还是心里不痛快……”话音刚落,只听护城河里哗啦啦一声响,一阵婴儿哭般的怪吼传来――“那就一起被小瞧!就痛快了!” “川赤子?交给我来!”众人还在或是惊愕或是讶异,水虎已经不等任何人的命令,飞身扑了过去,看样子是早就按捺不住了,想给大家看看自己新学的本事! 辉云看看河中,两妖刚刚交起手来,暗暗说道:“感觉像收沙悟净那一幕……” 秀诚道:“那就交给他吧,咱们过去!” 辉云问道:“怎么过去?你去放吊桥?” 秀逸上前一步,好像懂他哥哥的意思,道:“给你们看看,尸骨丛生还可以这样用。”说罢,掐诀念咒,喝一声“播磨流:尸骨丛生!”喝罢,只见城门前方,护城河之上,凭空出现一个黑色之图阵,旋转几圈,缓缓停下,继而无数白骨钻出延伸攀附,勾住河两岸,俨然形成一座骨桥。 辉云拍拍手,道:“怪不得换了镔铁杖子,是比之前厉害了!” 秀逸似乎听不出辉云调侃,自鸣得意道:“那还用说!” 走过桥,辉云看水虎打得热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自顾自喊道:“加油啊水虎!别败给这个超级婴儿!” 水虎看来是没什么压力,抽空回道:“去吧去吧!我随后就到!”川赤子见自己被轻视,急得欲骂,还没开口,便被水虎一脚蹬进水中,随后只见河面水花四溅,两妖大概是在河底继续战斗去了。辉云看得入神,不知秀诚已将城门轰开,待有人叫自己,这才不无惋惜跟上,说道:“都没看清那个超级婴儿长什么样,唉!算了……” 进了城门,里中心城还有一段距离,中间是个巨大的广场,没有任何建筑,也没有任何摆设,只是广场。 相比之下,这里的光线比之前要好很多,倒不是说这里有太阳,而是这里的天空,火苗不再是一闪一闪,却变成了常燃不息!在火苗之下,更是一丝烟雾都没有,大概,这里从来都无法形成烟雾吧。 秀诚驻足,抬头看了看,感叹道:“不热吗?” “我一直觉得,这些火大概是妖气凝聚吧!”辉云道。 姑获鸟道:“各种各样的怨念,长期积累,才有了这里的天空,这不知道川中岛数次战役,到底死了多少人!” 还在讨论,忽听城门松动声响,远方城堡之门打开,好像有人出来了,而且不止一人,而是一大队人,摇摇晃晃,错落向辉云等人走来。 转身看,不知什么时候,四面八方也出现了很多人,只是还远,看不真切,却能听见声音,这些人一边在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轻声而又低沉沙哑,只有一个字――杀! “人类?!”辉云惊道。 “死人吧?”瞑野熏和阿国同时骇然。 “终归是敌人!”神乐一叶剑已拔出。 秀诚抢先一步,闪身到了众人之前,喝道:“播磨流:百骨锥!” 话音落,天空一道闪电,似乎和秀诚的招数没半点关系,却照得他的脸有些恐怖。 闪电退去,无数青黑之骨平地浮出,带着蜂鸣之音,在半空中不住振颤,又见秀诚左右各出两指相对,闭目凝神一刹,忽然马步半蹲,分开双手,直挥两臂划出一个半圆,黑骨便似得了号令,振颤加剧,蜂鸣声也更加尖锐,继而划破空气,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别急着杀!”辉云喊道,“这些到底是什么啊?” 大概这个招数需要控制,秀诚没有改变姿势,依然半蹲着说道:“武人!出卖了灵魂的武人!已经死了!” 阿国叹道:“果然已经死了……” 眨眼百骨锥已经袭到这些“死人”面前,似无数飞翎,有着要刺穿万物之势。哪知,所有黑骨刚刚碰到这些“死人”的身体,便只听噗噗声响,却扎不进,纷纷落到了地上。而反观对方,只是微微晃两晃,除了看起来比之前暴躁了些,身体方面,安然无恙! “物理攻击无效?!”辉云大诧!秀诚绷着脸站起身,肃然道:“虽然没完全明白你说什么,但是应该是这个意思!” 看着这些所谓的“死人”越走越近,辉云也无暇再考虑要不要给绣房院增加实验材料的问题,若是这被这些家伙围上来,只怕自己和身边所有人今后都要成为川中岛的材料了。伸出双手,闭目凝神,掐诀结印,算准时间,辉云喝道:“只能靠我了吧!火之殇――炎鸦天临!” 猛听得一阵震天鸦鸣,呱噪非常,也不知到底是有多少乌鸦同时呱叫才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只觉得辉云这一声喊完,天上地下便全是火红色的乌鸦,燃烧着,到处飞舞,有的自地面直冲天际,有的自云端俯冲落地,热闹而又喧嚣。 准备就绪,辉云猛然睁开双眼,又大喝一声:“葬!”天上地下所有乌鸦同时一阵长长哀鸣,呼啸着朝四面八方扑去。与此同时,新妇罗看一眼姑获鸟,道:“上!帮忙,多少拖延一下!” “嗯!”姑获鸟答应一声,抖抖衣服,说一声“金线飞羽翎”,本附着在衣服上的羽毛花饰飘飘然飞了起来,绕着火乌鸦袭向敌人。 随着一个“死人”被姑获鸟的羽毛击中,新妇罗说了一声“奇怪”,问姑获鸟:“你这羽毛不是身上的?” 姑获鸟“啊呀”一声,仿佛被一言点醒,连忙叫道:“辉云大人!有诈!” “什么?”辉云也是一颤,看一眼秀诚,正露着阴森而又得意的微笑,亟欲收招,却为时已晚,这“炎鸦天临”,已经吞噬了至少几十个敌人了…… ------------ 第六回 皓月不懂亏眉曲 第六回 皓月不懂亏眉曲 瀚海怎知小溪折 “你这奸诈小人!” 新妇罗怒火中烧,破口骂道。 秀逸四周看看,满不在乎说道:“有什么不好,你们的辉云大人现在这么厉害,一下就把危机解除了!” 确实,刚才四面八方至少有近两百个出卖了灵魂的武士,现在却只剩下了熊熊烈焰,而那两百个人,已经连灰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辉云又杀了两百个人!现在,倒地不起…… 秀诚看看后脑已现出章鱼形状的辉云,冷冷道:“他想看看我族人的实力,我也想看看他的实力,没什么不公平!” 看秀诚还在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新妇罗又怒骂道:“强词夺理!你放屁!” 秀诚冷眼带着威严看向新妇罗,道:“强词夺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荸那里留下一只小蜘蛛么?” 姑获鸟怕新妇罗吃亏,拦住话题说道:“终归还在合作,莫要伤了和气!还是先看辉云大人能不能醒吧!” 说话间,龙田和秀达归队了。大木长繁刚要上前打招呼,却见龙田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辉云,又不动声色盯了秀诚兄弟俩一会儿,这才走到辉云身旁,猛然踢了一脚道:“起来!别装死!” 随着一声:“你拿我当天狗啊!”辉云连滚带爬狼狈坐起,摸摸后脑,叹了口气,又道:“天随中毒了,你过去看看……” 龙田默默看了垂头丧气的辉云几秒,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过去给天随疗伤,也是一直到了天随身边,阿国和神乐一叶才忧心忡忡问龙田道:“怎么会这样?”龙田找两人要到一块手帕,取些天狗之涎给天随敷上,才摇摇头道:“看了那些鼬,还以为他厉害了……没想到心计竟然退化了!” 不过这边辉云总算是醒了,秀诚和秀逸去了一边窃窃私语,新妇罗也懒得再计较,拉了姑获鸟、狐火和瞑野熏围到辉云身边,嘘寒问暖。不多时,水虎也得胜归来,刚要吹嘘,便见了辉云的变化,立时要去和秀诚拼命,被姑获鸟强行拦下。 等到天随醒来,周围大火都已经熄灭。看了看周围,天随惊道:“那妖怪呢!” 秀达道:“你没被吃掉,就证明那妖怪已经不在了!” 天随白了秀达一眼,讥讽道:“我问的旁人,关你这小角色什么事!” 秀达大笑几声,拍着胸脯说道:“正是本大爷帮你轻松除掉它,才保了你的性命!”说得极为自豪,尤其是“轻松”两字,仿佛整句话的力气都用在上面了。 天随可能是没想到绣房院会派一个拿着木杖子的人去单打伤了自己的妖怪,愣愣说不出话。秀逸过来猛敲一下秀达的头道:“绣房院的人,只有在衣服都能保持整洁的情况下才会说‘轻松’!你的衣服都破成这样了还叫‘轻松’?滚一边去!” 秀诚看了看众人,似乎都无疲态,便道:“既然都醒了,那就出发吧!猫又大概都要等急了。”说完,先行朝内城大门走去。 秀逸拉着秀达随后跟上,秀达去一直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问什么时候给自己换杖,秀逸连说几次回去再说,终于烦不过,不再回答。姑获鸟等人搀扶辉云起身,帮忙派去身上灰尘,紧跟于后,龙田大步赶上,问姑获鸟情况如何,姑获鸟偷偷道:“士气很受了些打击,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不过总体来说还算正常。” 龙田无可奈何叹了一声,示意姑获鸟先走,吩咐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却又不敢说话的大木长繁过去扶着一瘸一拐的天随,再招呼阿国过来,道:“姑娘和我那兄弟自幼的交情,帮忙照看一下,免得他这时候惹出什么乱子!”言辞恳切,倒是龙田少有的语气。 阿国点头,跟上辉云队伍,龙田这才拖在队伍最后,像是严密监视四周,又似在想些什么。 到了内城门前,只见旁边竖着一块木牌,上书:妖力方为钥匙!其他界众请回! 秀诚看了看大门,指着门上一个微微冒着紫烟的小小圆孔道:“这位辉云大人,看来,还是要靠你了!” 辉云笑一声,伸出手要去捅那个圆孔,阿国耳语道:“鸣太郎哥哥,三思而后行!”姑获鸟等人也说:“交给我们随便哪一人都行,未必便要我们大人出手!”龙田抢上前道:“都闪开!” 辉云又再看一眼那木牌,冷笑一声说:“若真是如此,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要妖力即可,便给你们看看我的修行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辉云的修行是什么,姑获鸟出口气道:“听说,是做了提炼气息的修行,确实没什么好担心了!” 说话间,阿国已经搀扶辉云到了门口,辉云伸出一指,一股蓝烟透指而出,直射圆孔而入,只听噶喇喇声响,而后随着一声悠长的“你大爷……”,辉云阿国两人相伴掉入门下一个陷阱之中,看不到了。 眼看陷阱石门又要合拢,愤怒,惊讶之色现于众人脸庞,双方又成水火之势,刚要开骂,只听瞑野熏喊一声:“不能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翻身挤入石门缝隙,也消失在陷阱之中,新妇罗急忙要喷丝相救,石门已经合上,来不及了。龙田看着石门,咬牙切齿,盯了靠表情置身事外的绣房院兄弟一阵,冷冷道:“如果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们没能一起,便先拉了你们兄弟陪葬!” 秀诚却仿佛没听见龙田威吓,自顾自道:“哼!狱中只知他不是纯妖,哪知连半妖都不是,提出的竟不是妖气,奇怪!” 秀逸也道:“有意思!真想再抓来研究一下!好吧,我说那个吊眼男,别这样看着我们了,你那兄弟就算上来也不会回到这里,按一下吧,进去等他!” ……………………………… 先说辉云,免得各位担心! 这陷阱倒是不深,而且设计之时,也不像要让人下来便死,所以内部再无任何其他机关。因此,除了刚刚摔下之时,因为阿国趴在了自己身上让辉云留了些鼻血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受伤痕迹。 虽然如此,但是终归这里是地下,四周围全无光线,阿国在辉云身上趴了一阵才适应周围的黑暗,这才惊声坐起,连连道歉,却又听扑通一声,正是瞑野熏下来了! 也该说多亏瞑野熏下来,忍者身上常备火折,她身上自然也有。打亮火折,几人不禁惊叹,原来这里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穴,好似当年辉云修炼的鬼一法眼的洞穴一般。 弯弯扭扭,三人乱走一通,只觉得从方向上来讲,应该是前进了些,可是周围的景色却没有任何改变,再走一程,依然如此,不由得让人有些气馁。 坐下休息,辉云道:“阿国在我身边没办法也就算了,倒是阿熏你,跟下来做什么?跟我们一起饿死在这里么?” 瞑野熏忸怩半天说道:“属下、属下……不知道……” 辉云摇摇头,还要说话,却被阿国拦住道:“一直不知你是姐姐或是妹妹,姑且叫你妹妹吧!”瞑野熏忙道“有礼”,阿国继续说:“妹妹可是担心什么才下来的吧?”说罢,盯着瞑野熏吐舌一笑,再不讲话了。 瞑野熏真被人道中了心事,瞬间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道:“不是!啊……是!我、我是担心大人他……呃……的安危!我、属下!属下要和大人死在一起!” 辉云这时刚刚清醒了一点,听完瞑野熏的话又有些晕,一脸呆傻看了她一阵,直到火折渐渐熄灭,辉云才道:“你的火折可有味道?” 瞑野熏还在惴惴,听见辉云问话,连忙摇头道:“没有,忍者身上的东西,能没有味道,就没有味道。” “哦?”辉云听完瞑野熏回答,提鼻子四处嗅了一阵,道,“那有人来送菜了!不过,也许咱们才是菜,你俩退后!” 阿国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知道听话总是没错,连忙躲到辉云身后,刚刚站稳,只听轰隆轰隆连声巨响,应该是个不小的东西正在朝自己这边奔来!又过片刻,随着面前的一个小小洞穴坍塌,烟尘中现出一个怪物,乃是一只足有两个半辉云高的巨大蜘蛛,通体土黄颜色,八只巨螯,关节处尽是黑毛,黑得发亮。 “刚才谁说我是菜!?”这蜘蛛甫一站稳,先大声问道,声音巨大,震得刚刚散去的烟尘又飘浮起来,洞穴顶上,也沙沙落下新的土砾。 对方说话,阿国和瞑野熏才睁开刚刚被烟尘迷了的双眼,发现这蜘蛛全身都和普通蜘蛛一般无二,唯独脸,却表明他确实是个妖怪,像是人脸,但眼睛细长而深邃,外眼角上挑得很高,几乎是面具才能画出来的效果。嘴巴也很大,完全可以用血盆大口来形容,一左一右两颗长而尖利的獠牙,直超过了下巴,于这黑暗的洞穴之中,都看得一清二楚。 辉云也认真打量了一下对方,小声和阿国两人道:“你们……再退远一点……话说,真应该带新妇罗,亲戚好说话一些……” 那蜘蛛不知道辉云在嘟囔什么,又提高音量再次问道:“刚才谁说我是菜!” 辉云咽了口口水,轻声道:“我!” “我呸!” “呸”字声落,一团黄黄的粘稠物脱那血盆大口而出,直飞向辉云。辉云知道那东西必然厉害,喊一声“快躲”,放出“回天祝”,直朝那蜘蛛身上飞去…… ------------ 第七回 阴阳相隔无桥渡 第七回 阴阳相隔无桥渡 正邪两异一念通 辉云一声“快躲”,瞑野熏当然快得了,但是阿国衣服宽大,纵是想快也快不起来,看脸便知道只是一副干着急的样子。 眼看那黏糊糊的蜘蛛液将至,瞑野熏没做半分犹豫,抢上一步,抱起阿国跃至一边。只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方才背靠的墙壁已经不复存在,惊愕扭头去看,那里却并没有坍塌遗骸,原来早被那蜘蛛液卷走,粘到一边去了。 余悸未平,辉云那边已与这蜘蛛交上了手。虽说来了川中岛,所有这里的怪物都应该是敌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初一见面,辉云便觉得无论是看他的样子还是听他说话,都不似之前碰上的妖怪那般阴险狠毒,反倒有些憨厚。所以交起手来,辉云也不想尽全力,而且,这蜘蛛似乎也没有尽全力。 发几只风刃,算作试探,一来看看这蜘蛛动作快不快,二来看看他有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坚硬。果然,风刃飞到,蜘蛛几足移动,几足格挡,有条不紊,说有些慢,但考虑到体型,却也算快了。 看看空中几缕被风刃划落的黑毛,这蜘蛛叫道:“嗯!还有些锋利!有意思!报上名来!我土蜘蛛不吃没名字的!” 辉云落地,心中已经有底,看样子,这土蜘蛛的几条腿和螯很是坚硬,可以说是刀枪不入,但是那巨大的身体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否则刚才也不会特意去挡那几只风刃。想到此,辉云笑嘻嘻答道:“我,卯月辉云,但你未必吃得到!” 土蜘蛛想了半天,道:“卯月辉云?没听说过……我到底在这下面待了多久了?” 辉云心想:那你想那么久做什么,真在这下面待了很久你能认识谁?但是想归想,辉云可不想陪他在这下面待那么久。现在辉云的想法是,如果这个家伙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般憨厚,那就和他象征性斗一场,说不准末了能问出来怎么上去,而且,还有可能得到些川中岛这边的消息。 主意已定,名字也报过了,辉云不等对方出手,纵身跃到对方面前,盯着对方双眼结印喝道:“水镜――迷心之术!”那土蜘蛛还没有反应,瞑野熏先失声叫道:“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确实,山童一战,辉云为了节省那本就不多的“妖力”(虽然现在可以确定辉云不是妖力,但是不知道到底他有的是什么‘力’,姑且还说是妖力吧),曾经代替惑心术用过迷心,而那是的迷心之术,大概也只有妖怪能看到,双方的眼睛之间,有些许妖气流动。但是现在,无论是不是妖怪,都可以看到,辉云道出名字之时,围绕身体上下左右几个方向上,影影焯焯出现了几个他的影子,似是在正着旋转,又似是在反向旋转,就这么转了一圈,忽的变成一个,飞向土蜘蛛眉目之间,不见了。 不过这次辉云可不是为了节省妖力,只是觉得,迷心术已经够了。 看见那几个影子消失的时候,阿国和瞑野熏也觉得够了,轻声但不乏喜悦地喊道:“成功了!” 成功了么?辉云也在想,他的下一个招数已经准备好了!按照他的想法,若是直接使用冰冻类的法术,因为结冰多多少少都需要时间,而且这个土蜘蛛看起来很有蛮力的样子,应该短时间内不足以结出能将其牢牢冻在原地的冰,所以需要迷心术让他安静一会儿。那么,如果现在成功了,便可以开始构结冰冻法术了。 往往,事与愿违! 只听土蜘蛛一声大喊:“什么大不一样了?以前什么样!”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却也不是声音有多么恐怖,只是,为什么他没被定住?! 一个“回天祝”,接连几个后空翻,避开土蜘蛛两只螯的挥砍。辉云细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骂道:“原来不是深邃!是瞎!” 闻声土蜘蛛又是一记劈砍,辉云滚开,身后的墙应声而倒,随即问道:“你这家伙!为什么会水镜术?!” 辉云爬起身,手中印已经结好,故意赌气一般道:“我还会这个呢!水之语――八方凝露!”这一次口气轻描淡写,发招也是匆匆忙忙,但效果却已经和长牛城一役的差不多,整个洞穴中霎时间晶莹闪亮,瞑野熏两人也终于觉得看什么没那么费力了。 但这蓝光也只是稍纵即逝,一股脑涌向土蜘蛛,眨眼将他冻成一个湛蓝的大宝石,整个洞中,,也仿佛只剩下了他一处光源! 瞑野熏又叫一声“成功”,阿国却在摇头,辉云也未作声,连忙又要掐诀,准备加固冰阵,但正如辉云之前所担心的一般,这土蜘蛛的确有一股怪力,不等辉云手印结罢,身上冰已碎,炸得到处飞扬,辉云啊呀一声,连忙甩手将本欲施在土蜘蛛身上的三棱宝塔转施到瞑野熏阿国面前,挡住飞过去的几块冰锥,这才免了早已目瞪口呆的两人一死! 虽然毫发无伤,但是土蜘蛛也算是吃了一亏,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站在原地问道:“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辉云不知他的问题有什么用意,装傻反问道:“什么什么来头?” 瞑野熏这时灵光一现,答道:“他是奴良滑瓢的继承人!”看土蜘蛛那边似乎是愣住了,阿国低声问瞑野熏:“什么奴良滑瓢的继承人?”瞑野熏摇头,耳语道:“妹妹我也不清楚,听他们都这么说,而且好像经常能吓唬住很多人,总之就是个很厉害的大妖怪!” 土蜘蛛愣了一会儿,严肃问辉云道:“那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辉云脑子好像还没转过来,大概之前的打击还没完全恢复,道:“什么真的假的!也算是也算不是,”说着敲了敲自己心口,指着说,“这里是他留给我的,然后他也教过我些把戏,仅此而已!” 土蜘蛛眼盲,当然看不见辉云在拍打哪里,但是听见了声音,于是问道:“那老东西寄生在你身体里了?” 辉云听见“老东西”几个字,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道:“不是寄生,他已经死了……” 这边话音刚落,忽听那边一声长嚎,土蜘蛛竟然大哭起来,连同辉云在内,所有人都傻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问,只好静等土蜘蛛哭完。 过了好半天,土蜘蛛哭声渐小,哽咽问道:“那老东西怎么死的?” 辉云心说:这个故事果然又要再来一遍……于是也不用整理思路,辉云把见越入道如何杀死滑瓢的故事从头到尾生动形象讲述给土蜘蛛,末了,土蜘蛛咬牙切齿道:“那厮就在上面塔楼,你可是来找他报仇的?” 辉云此时已知土蜘蛛是友非敌,便不打算骗他,照实答道:“有这个想法,但是主要目的是来救一个被狐火诅咒了的小姑娘。” 土蜘蛛沉思一会儿,说道:“也在塔顶,却不易找到!” 辉云问道:“哦?有密室?” 土蜘蛛道:“那到没有,总之看你运气吧!”说罢,也不再回答辉云的追问,只叫三人上了自己背,一路飞速奔跑,来到一处有楼梯的地方,放下三人,转身走了。 辉云上了两级台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喊道:“老前辈!既然你是滑瓢的老朋友,不如上来帮我一把呗!” 远远传来土蜘蛛的回答:“等你有了那个老东西的成绩,我再上去帮你!” 听听再没有声音,辉云也知道这些妖怪的怪脾气自己劝服不得,只好放弃。 却说辉云这边已经脱险,秀诚、龙田这边却没那么轻松。 城门之前,龙田吐出妖力,不出意外开了大门,进去没走多远,便到了城堡大厅之内,四周围房间无数,通往上面的楼梯也有十几个,龙田看得眼花,跟秀诚说道:“你,再拿杖子指示一下……” 秀诚用杖子敲敲地面,严肃回答说:“太硬,插不进……” 正当所有人看着这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一团纯白从天而降,直砸向众人。众人连忙跳开,围个圈,只等那纯白落地,不想那纯白见状,凌空打个旋,落到了一丈开外,面朝众人,不动了。 众人再列阵型,严阵以待,认真打量那纯白,原来是个人,或者说是个人形,却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人。 那人看起来是个和尚,却除了眼睛冒着金光,从头到脚皆为白色,白皮肤、白眉、白须、白僧袍,便连手中的禅杖都是白的。 再细观样貌,脸庞略成三角,鼻尖微长,给人的感觉有些像狐狸,但又没那般狡黠,反倒有些慈祥,哪怕此时是凶狠瞪着众人,却也没什么压迫感。 水虎看罢说道:“感觉在哪里见过……” 姑获鸟不太自信地说:“涂佛……” 水虎一拍脑门,道:“正是!孪生的!” 新妇罗拧了水虎一把道:“你见过长得这么相反的孪生的?” 秀诚没理这边的疯言疯语,冷笑一声道:“来人可是白藏主?” 听那边一个干脆如青年人一般的男声答道:“正是老衲!” 秀诚把禅杖递给秀逸,紧了紧草鞋道:“那这些个纯妖怪们,就不太适合跟您老人家动手了,只好我来了!” 众人还没明白秀诚说这话的原因,又听白藏主道:“哼!求之不得!” ------------ 第八回 神佛难敌人间苦 第八回 神佛难敌人间苦 魍魉倒添天下愁 一触即发。 龙田等人虽然知道秀诚不用杖子实力也很强,但是对手看起来也不弱,而神乐一叶和道荣院天随根本没见过秀诚到底有多强大,所以一叶不由很是担心问道:“对方可是拿了杖的,你确定不用么?” 秀诚看了看一叶身边有同样疑惑但是却在死撑不问的天随,道:“天随兄弟不是也没有杖子么?” 天随知道这是秀诚在逗自己说话,不耐烦指指怀中道:“我们家用佛珠!” 秀诚朝大殿中心走了两步,轻松说道:“那你便知,这些东西无非是法力的放大器而已,而我,不需要再放大了!” 秀逸等人大概早看惯了他大哥这副模样,接过禅杖之时就叫了兄弟们去墙边休息,这会儿见了神乐一叶等人还在关心,便挥挥手喊她们过来,示意放心。 待到所有人都退了,秀诚确定不会牵连到谁,这才勾了勾手指,挑衅白藏主道:“来吧!”说罢,背过双手,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白藏主大喝一声:“绣房院果然臭屁!”一杖挥出,卷起一阵白烟,夹杂数道金光,直射秀诚。秀诚动也不动,念动咒语,手指于背后敷衍结印,面前便即刻起了一道黑骨墙,密不透风,牢牢将白烟与金光挡在了墙外。 轻描淡写化解了白藏主看似全力的一挥,绣房院众人很是得意,秀逸正要吹嘘些什么,却见白藏主又一反挥,白烟金光再起,仍是朝着黑墙而去,几声骨裂,黑墙竟被射穿一个小洞。 秀诚本对自己的骨墙信心十足,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的金光有这样的威力,心下一惊,金光已至,连忙侧身,多少还是慢了一点,那金光掠过发梢,直击中远远楼梯扶栏,轰的一声,石屑翻飞,浓烟滚滚,中间,似乎有几根头发。 尘埃落定,骨墙也喀拉一声倒塌,白藏主将禅杖重重立在地上,道:“老衲的金光,与你们所说的涂佛不同,可是真正的佛光!且看你绣房院的妖魂鬼骨如何伤得了老衲!” 一旁水虎奇道:“既然是妖怪,怎么还能用佛法?” 姑获鸟等人也不明白,看了一圈,最终眼光落在了早就跃跃欲试的秀达身上。秀达说道:“白藏主本是狐仙,生前坚持数十年,混入寺庙化为方丈,劝解猎户莫杀尽自己同伴,最终感动神灵而得道,所以确是仙佛之体。然而最终却有一猎户贪得无厌,让他开了杀戒,堕入魔道,神灵也念他昔日善举,并未夺他仙佛之气,所以,他也可以算是仙魔。” 秀达说完,众人若有所悟点了点头,龙田笑道:“年纪轻轻,懂的却不少。”秀逸哼一声:“他把时间都花在这些无聊琐事上了!” 狐火道:“你们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有人责备,秀逸等人满不在乎,却没说话,龙田道:“单只这样,没什么好紧张的,否则秀诚那家伙就没资格在我们面前都耀武扬威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狐火的责备还是把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大厅中央。 秀诚掉了几丝头发,似乎有那么一丝尴尬,道:“还好,总算是没有伤到衣服,不然要被秀逸那小子笑了!” 白藏主道:“放心,老衲不会让你还有力气去听别人笑的!”说罢,左手立指,右手横杖,口念真言,念罢,圆睁双目,金光夺目而出,直射禅杖,禅杖便凌空自己旋转起来,卷起一股风,风中带着那目射的金光,竟也变粗,俨然应称作金柱,直直向秀诚撞来! 秀诚低低“哦?”了一声,心知这个可是硬接不得,但是身后便是自己的族人和龙田一队,若是就这么躲开,却不知身后的人会怎样,也无暇细想,只得不再背着手,于身前掐诀念咒,连喝六、七声“骨墙”,只见地上瞬间如同起了一道龙鳞,这六、七道骨墙排列而出,迎着那金柱而去。 可是,鬼骨终归是鬼骨,佛光也到底是佛光,只凭这几道鬼骨,想要挡住那样猛烈而来的佛光,始终是妄想。可以说,那佛光金柱,几乎是碾过骨墙,继续冲向秀诚,但却也变得慢了些,也细小了些。听秀诚又闷声道:“噬魔盾……”众人闻声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白藏主也觉得奇怪,不晓得秀诚为什么还这样好整以暇。 待到金柱到了身前,秀诚面前才有了一点变化,似是有团黑气,向内旋转,碰到金光,转速加快,果真在“噬”! 一直到金光完全消失,这黑气旋转才慢慢停下,“当啷”一声,变作一块黑铁板模样落到了地上,秀诚忽然变得动作极快,一把将这铁板捡起,迅速像掷铁饼一样向白藏主掷了过去。听着那铁板在空中尖声鸣叫,忽而又疾速颤动起来,白藏主像是明白了什么,大叫一声“不好!”,抢上一步,伸长杖子一点,将那铁板拨开。再看铁板变了方向,直冲向角落里一个房间,还未到门口便是一声巨响,眨眼之间金光万丈,而这金光过后,之前那房间却连墙带门都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放下挡着爆炸气流的手,龙田一群人都不知道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正要问,秀达那得意洋洋又带着崇拜的声音传来:“果然大哥就是大哥,充分利用了妖骨始终是挡不住佛光这一点呢!我还是有很多要学习的啊!” 龙田这才明白,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哼!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还说白藏主,也算逃过一劫,深呼吸一口气,平伏一下心情。又听秀诚那慢慢悠悠的声音:“噬魔盾若非成招太慢,无论你扔什么东西过来,我都可以给你扔回去!” 白藏主侧身斜眼看了看秀诚,转正身子道:“妄语就到此为止吧!算是老衲修行尚浅,之前低估施主了!” 秀诚故作惊讶道:“哦——?这么说,还有的玩?” 白藏主闭目不再搭腔,只诵真言,却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最后,才听他清楚喝了一声什么八幡大菩萨,猛然背后莲花台起,上坐一金光闪闪佛像,数不清有多少只手,各持兵器,怒目瞪着秀诚。 秀诚微抬双眉,有些失望般叹了一声,道:“难缠!”说罢,十指生风,看样子仿佛要将天干地支五行八卦掐个遍,眦目喝道:“八般饿鬼!现身往生!祝我吞天!往复涅槃!”话音落,只听八种摄心阴声各报家门道:“无财,炬口!无财,针口!无财,臭口!少财,针毛!少财,臭毛!少财,瘿!多财,弃者!多财,失者!”又八声混于一处,齐声喝道:“我等皆到!吞噬天下!” 没等别人说什么,秀达先声惊叫道:“居然能不用杖子叫到八大饿鬼现身?!”秀逸似是极不愿承认一般,点头道:“啊……上一次用了杖子,叫全了九个……” 似乎再无时间给秀达惊讶,那金光菩萨周围已经围上八个面目可憎头大身小却又形态各异的鬼怪,正相互纠缠。初看之下,八个饿鬼甚是吃亏,身材瘦骨嶙峋,手中也无兵器,正是鬼叫鬼笑,伸手乱抓,或是张口撕咬。而那所谓“八幡大菩萨”,似有千手,又各持兵器,随意挥舞,身周围便密不透风,显是毫无破绽,占尽了优势! 可是,谁又知道,饿鬼却是杀不尽的呢? 终于,白藏主定诀的手势颤动了。 忽然,那金身佛像发出了一声吼。 一个诡异老妪声音飘过:“我吃到了!哈哈哈——!”却转眼爆得血肉模糊! 但是,这也阻挡不了别的饿鬼继续吞食那金佛的步伐!饿鬼道,常年存在的就是饥饿,终于有了吃食,哪里舍得放弃? 再周旋几圈,得手的饿鬼越来越多,大厅之内,已经到处是血肉皮骨,如同修罗炼狱。眼看金佛将被吞食完毕,白藏主忽然咳出一口黑血,松了手中诀,腾空而起欲逃。 定诀不在,金佛自然消失,而饿鬼是吃不饱的,所以哪里肯让白藏主逃走?齐齐鬼叫一声,直追白藏主而上。白藏主见识不妙,围着平地跑了一圈,却也甩不掉这无论怎么死都是保持八只数目不变的饿鬼,只好猛一腾身,竟踩着墙壁向上跑去! 但是白藏主还是忘记了一件事,就是方才神鬼乱斗之时,这饿鬼就是会飞的!所以跑了一阵,饿鬼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被咬到了! 秀诚一直冷眼旁观,也不再控制八鬼,却也不将其召回,只是看,见终于快要追到白藏主,这才冷笑一声道:“哼!看来今天要帮你们妖怪除掉一个妖怪了!”姑获鸟听见,嘟囔道:“对于我们妖怪来说,似乎始终都是你们比较危险!” 这边刚刚感慨完,听白藏主喊一声“阿弥陀佛”,“嘭”地冒了一股白烟,八鬼见状,只想白烟扑去,大笑不听,直笑得连龙田这些妖怪都毛骨悚然。忽然,大笑停止,变成咒骂,骂了一阵,环视一周,就要扑向这边休息的众人! 秀诚连忙手掐一诀,喝声“散”,空中忽然现出一个黑洞,眨眼将八鬼吸了进去,少顷,黑洞消失,整个大厅也安静了下来。 大获全胜,秀逸最先起身祝贺,秀诚道:“还是跑了,真是用的狐狸的方式!” 龙田指了指秀诚身后,之前白烟相反方向的城堡高处,道:“所以是逃往那边了?” 秀诚点点头,道:“没错!” 就在龙田指的方向上,高高地有个声音传来,很是随便,很是玩世不恭:“看来你们有场大战啊!” “辉云?”“那小子?!”“果然没死!” 顺着辉云这个方向,众人爬了很久的楼梯,上气不接下气,终于与其碰头。辉云摸着自己尖尖的后脑,笑了一阵道:“硬仗哦?” 秀逸气都没喘匀,却也忘不了抬高自己绣房院的身份,道:“还好……我哥哥……稍微、活动一下……而已!” 秀达也帮腔道:“是、是啊!你们看,衣服……衣服、都没脏!” 新妇罗嗤一声,道:“嗯!嗯!就掉了几根头发,而已!” 龙田体质最好,气息先稳定了下来,说道:“也难为他了,能用鬼怪战胜佛法!”说完,露出一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哦”的眼神,看向秀诚。 秀诚气息也调整好了,冷冷道:“与神还是鬼无关,只是实力的问题。” 辉云懒得再听他们关于所谓“实力”的问题,指了指背后两扇巨大的门说道:“里面妖气很重,怎么样,要不要进去?” 秀诚看了一眼辉云那略带挑衅的眼神,上前一步,轻推门边,道:“当然!” 只听“吱杻”一声,门开一道缝,一股浓重黑气,顺着门缝,倾泻而出…… (本章节中,“八幡大菩萨”形象为杜撰,实际的“八幡”应该是阿弥陀如来,但一来为了彰显白藏主终归妖身,实力不足,另一方面,千手形象显得更有杀伤力,所以自作主张,改为如此形象。 另外,饿鬼道,历来有很多中分类方式,笔者选用了三分法——无财、少财、多财。但是实际上,每一类饿鬼,并不单指一只,而是确确实实的一个种类,比如这次没有提到的多财最后一种——大势,实际上是包含夜叉、罗刹在内的大力鬼王,但是我的用意是给芦屋家一个和安倍晴明类似的“式神”,可是因为身边的材料限制,找不到有关于芦屋家式神的记载,便忽然想到了饿鬼道九鬼,所以,各种不严谨的地方,还请各位读者只当看个热闹吧! 以上本来想写在作者的话中的,但是那里只能写两百个字,只好拖到这里来了,因为我实在不想就这么点东西还要单独发一个作品相关,而且,反正现在这个还没上架,这里不要钱,就发在这里吧!) ------------ 第九回 独木难支万人渡 第九回 独木难支万人渡 一线倒绣双龙图 冲进门内,众人已经做好遇到各种攻击的准备,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黑气是哪里来的? 众人左右看了看,原来门内也是个大厅,虽然没有下面的那么大,但总还是有两三间房大小。 放下架势,再认真看,在大门正对面,是一扇窗户,很是巨大,至少在传统的日本建筑中,很难找到这么大的窗户。而左右,分别有两扇门,左书“生”,右书“死”,门下,隐隐有黑气涌动。 辉云偷偷放开感官,想探查一下门内到底有什么,不料才刚刚感觉到一点微弱气息,便觉得身上一股寒意袭来,不由一惊,也未及分清到底这异样感觉是来自哪一边,就不想再继续查探了。 正想说与绣房院各走一门,分头打上去,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也不知来自何方:“卯月辉云,若是有胆,你只管自己从右边上来送死!”辉云认得这个声音,正是见越入道! 仇人挑衅,自然暴跳,辉云也不列外,拔剑指着四周,也不管差一点砍到谁,自顾自骂道:“见越入道!你站稳了等着!看小爷我上去扒了你!” 瞑野熏在一旁弱弱道:“的皮……扒了你的皮……大人。” 辉云朝瞑野熏气鼓鼓答应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见她说什么了,又跟龙田秀诚等人道:“我去右边报仇!你们不要跟来,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做!” 秀诚指了指左边的门道:“也好,这边的东西,和我们芦屋家倒是有很多联系。道荣院的,你要不要来看看?” 天随的伤,被龙田的天狗之涎敷过,康复很快,这时已经不疼了,听见秀诚那毫无诚意的邀请,倒也跃跃欲试,当即从怀里摸出佛珠道:“当然,免得你们瞧不起我道荣院!” 龙田却说:“我倒是觉得猫又那家伙在右边,算了,若是在,让给我,若不在,我给你掠阵,绝不插手!”最后的话,显然是跟辉云说的。辉云想了想,点点头,转身准备开门。 水虎等人也想和辉云一起去找见越入道,毕竟,是那个家伙杀了旧主滑瓢,但辉云却说不能让绣房院单独行动,虽然让几人很为难,但还是以帮忙为名,过去监视。秀诚也知道辉云用意,却毫不在意,只说莫要碍手碍脚,便答应了。 于是最后决定,左边,绣房院,带上天随、神乐一叶、姑获鸟、新妇罗以及水虎;右边,辉云龙田二人,领着瞑野熏、阿国、狐火和大木长繁。看阿国自己跑到了辉云那边,天随有些后悔,可是又放不下面子,只得一脸纠结,乱捻手中佛珠。 各自虚情假意道声“保重”,背对背迈步,却听门外脚步声音,急促琐碎,纷纷戒备,却又怀疑,若是敌人的话,脚步声不会如此明显,莫非是谁的熟识,过来支援? 不等想通,门外人已到,辉云先松一口气,道:“原来是你们!” 正是辉云熟识――阴摩罗洞中,众妖中几位,为首两个,唤作比比、震震。比比长相凶悍,力大无穷,作风也凶猛无比,传言是滑瓢手下一员骁将,专作先锋;而震震一脸病态,全身菜色,却是癔病之神,擅长精神控制之术,据说从某种程度上讲,比滑瓢的心灵类法术还要厉害。 两人身后,又有几个僧人打扮的妖怪,左边一个,全身蓝色,背后圆盘状背着十二把刀,单目怒视绣房院,却也只有单目,原来名字便唤目一坊,乃是泥田坊之兄,而泥田坊间接死于绣房院之手,看来,若非今日顾全大局,怕是早要和绣房院开战了。 中间又有一高一矮两僧,高的名叫日和坊,矮的人称雨降小僧,一个掌管风和日丽,一个专管细雨绵绵,在洞中之时,辉云就整日看两人斗嘴,却从未见两人伤了和气,也算是很快乐的一对兄弟。 最右边一个,全身火红,乃是个和不知火类似的妖怪,叫作火前坊,不同之处是,这个火前坊远不如不知火放火的方式低调,他不但全身带着火,而且说放火便放火,没有所谓的不知火源一说。 正待和这几人打招呼,墙壁上又现出一人,不必说,自是影女,只有她可以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现身。 看见辉云的表情,绣房院众人知道这些妖怪不是敌人,纷纷收起兵器。辉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雨降小僧嘴最快,比脾气暴躁的比比还快,抢先说道:“一个叫做上泉什么的跑去我们那里找麻烦,号称要踏平魔道,阴摩罗大人算计了一下,虽未必便打他不过,但总是麻烦的很,于是我们都搬家了。” 辉云听明白了雨降小僧那飞快语速表达的意思,但却还是没有明白他们为什么到了这里,接着问道:“所以你们搬到这里来了?” 雨降小僧连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听我说听我说!”日和坊抢白道:“嘴越快说话越没重点!我来讲!”雨降小僧跳起将近三个自己那么高,狠狠拍了一下日和坊的头,道:“我说话你别插嘴!” 眼看两人不明不白又吵了起来,影女摇摇头上前道:“搬家之前,阴摩罗大人说,既然我们已经被上泉信纲盯上,便脱不掉这危险,若是有意,不如再入世间,闯荡一番,也算作修炼。我们几个商量过了,决定来找您,也算是托庇,也算是修炼。还有众多兄弟,不如我们行囊简单,要过几日才能相见。” 这次辉云才算明白,谢过几人,看了秀诚一眼,道:“眼下我要去处理私事,几位先过去帮那位兄弟吧,他那边瘴气极重,莫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几妖答应,秀逸秀达二人却有不满,正要说话,被秀诚拦住。秀诚冷笑一声道:“谢了!速速上去吧,莫教人等急了!” 先说辉云这边。 进了门,确实感觉有妖气自上方传来,像是故意引路一般,不遮不掩,却又不浓不淡。跟着这股妖气,顺着楼梯一路向上,中间本有些分岔,应是会将人引到别的路上的,却因为这妖气变成了摆设。 终于到顶,正是土蜘蛛所说的塔楼。 塔楼不是很大,用现在的概念来看,方方正正不到一百平米的空间,在四面墙壁上,各有两盏油灯,一个窗户。顺着这四扇窗户向外望,原来这里已是川中岛那黑红天空之下,头顶便是那无尽的火焰,给人的感觉,这里即使没有那几盏灯,光线也不会太差。 但是这些并不是吸引辉云等人的景色,因为才一上来,首先映入所有人眼帘的,是那靠着墙壁排布,而又说不清数目的大大小小的木笼,木笼之中,尽是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小狐狸! “狐火,你可知,哪一个是绘实?”辉云已经傻眼,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土蜘蛛说绘实不好找了。 狐火还在到处看到处嗅,没时间回答辉云的问话,阿国却吃惊问道:“绘实在这里?!” 辉云觉得心理落差有些大,变得沮丧,面对阿国的问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答道:“嗯,要不然,我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阿国可能完全没有了解状况,心情竟还和与辉云久别重逢那时一样的激动,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念叨着绘实的名字,仿佛就快要见到了一般。 趁着这个时间,狐火把所有的小狐狸都看了一遍了,失望摇摇头道:“不在这里。这些都不是我诅咒过的。” “啊?”辉云和龙田同时发出一声疑问,而后又一起问道,“还有什么能把人诅咒成狐狸?” 狐火道:“狐火啊!” 龙田两人瞪着狐火,不说话。 狐火脸上露出一个久未见过白痴一样的表情,道:“狐火是个家族,不是我的名字好吧?狐火村是真的存在的,只不过不是你们见的那个狐火村而已!” 辉云这才点点头道:“怪不得她还有个名字叫服子,原来是这样!” 狐火这才满意地说:“嗯,我就当你是明白了!” 龙田托着下巴,想了一下,道:“狐火到底是什么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去哪里找绘实?” 问题抛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这确实是个难题!忽然阿国指着一扇窗户道:“我感觉绘实就在那边!” 大家顺着阿国所指方向看去,那窗户之外,正对面,十几米远,竟然还有一个塔楼! 一阵狂笑,刚才那见越入道的声音,肆无忌惮从对面塔楼的窗户传来,笑声之中,夹着他的嘲讽:“你们果然幼稚!就这么简单被我领到了那里!”有听见久违的绘实的声音哭喊道:“鸣太郎哥哥吗?你终于来了!救我啊!” 辉云冲到窗户边大喊:“绘实!我马上就来!不要害怕!”又转回身,看着龙田,道:“是刚才哪条岔路?” 龙田稳步走向窗户,道:“直接飞过去!省得麻烦!” 辉云道:“也别这么冲动,万一飞到半路被那jian人偷袭就糟糕了,好歹现在绘实还会说话,证明没变成狐狸,咱们不用着急。” 狐火插上一句,道:“未必……这里所有的狐狸都会说话……” 辉云还在纳闷,只听所有狐狸齐声道:“是啊是啊!” “呃……回天祝!” 辉云已在半空! ------------ 第十回 闺中画卷 书生录 第十回 闺中画卷书生录 庭外翠柳绒絮浮 不出龙田所料,见越入道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突施冷箭的机会。还有几步距离,辉云便要破窗而入,却见窗内一道白信吐出,正是见越入道手中兵器,要刺辉云于避无可避,多亏龙田早有防备,手中兼定早已出鞘,顺着那兵器,一路滑向见越入道,直斩其双手而去! “噔”、“咕咚”、“哗啦”三声!龙田、辉云、见越入道分处塔楼内三点,一直立,一半跪,一侧卧。 辉云乃是半跪姿势落地,怒视见越入道。 大概是川中岛对妖怪来说确实是风水宝地,见越入道恢复得不错,早已变回最初见时模样,只是没那般巨大,却也有两米高,站起身时,几乎快要接近塔楼屋顶。再看手中兵器,也不是那破木桩,另外打造一件金属护手长枪,银光闪闪,便是方才那白信,看样子似乎极为沉重,倒也适合见越入道。 望向一个角落,一女孩俏眼含泪,不是绘实是谁! “放了她!饶你不死!”辉云手掐一诀,快速起身,向见越入道喝道! 见越入道猖狂笑一声道:“大言不惭――”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冰凌碎”,慌忙睁开笑眼,只见满目白茫茫一片,赶紧挥长枪去挡,外加连滚带爬避过,再看方才身后墙壁,已经钉满冰钉,才松一口气,又觉肩上火辣辣地疼,这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完全避开,左肩、左腿中了招了。 “看来我就掠阵就足够了。”龙田纳刀入鞘,慢悠悠找个角落坐下,不慌不忙说道。 辉云没作声,依然怒视见越入道。绘实在一旁可怜兮兮道:“救我……” 龙田微笑一声,没说话,这时听辉云道:“不要怕!等我先收拾了这家伙!” 见越入道惊魂已定,起身拔出身上冰钉,道:“气势不错!可惜也要靠偷袭!终归照滑瓢那老家伙还是差得远了,可真收拾得了我么?哈哈哈!” 龙田道:“哎呀哎呀!被小瞧了呢!” 辉云冷笑道:“哼!马上就叫他闭嘴!” 忽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哦呀!果然你还是跟滑瓢大人动过手!看来你们谁死掉都是好事呢!” “猫又!?”听见这个声音,塔楼内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龙田嗖一声站起身,趴到窗口急望两眼,扭头朝辉云道:“弄死他!别叫我失望!我去找猫又!”而后不等辉云回答,翻身出去,展翅飞远。 看龙田走了,辉云倒是比见越入道先放松了下来,呼一口气说道:“好,没人打扰了!我也可以毫无顾忌了!” 见越入道奸笑一声,忽然挺枪直刺,喝道:“说得好像你多厉害了一样!看招!蚺刺!” 白蛇出洞! 辉云当然是比以前厉害了!而真正的厉害,是在不该掉以轻心的时候便不会掉以轻心!辉云现在已经随时可以这样提醒自己。 自听见见越入道奸笑之时起,辉云双眼便没有离开他一下,尤其是他那手中长枪。 听一声“蚺刺”,见越入道那杆长枪直刺而出,真如一条巨蚺,扑向辉云,来势汹汹,但线路很直,似乎威胁不大。辉云微微侧身,准备在这一刺擦身而过时伺机反击。哪知刚刚掐好诀,忽然发现不妙,那枪上好像覆有淡淡妖气,枪行一段,竟兀自变得歪歪扭扭,扭着扭着,枪尖已变了方向,正朝自己刺来! “御风――”辉云欲逃,却明显来不及了!手臂上被划了长长一道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一旁绘实也发出一声尖叫,闭上双眼。 “哦――?”见越入道狞笑一声,看着辉云,道,“不错啊!躲开了!这可是刺死滑瓢那一下呢!” 辉云捂着伤口,暗忖:若真是拼体术,恐怕不是见越入道对手。虽然在阴摩罗处也修炼了体术,但是终归见越入道身体魁梧健壮,速度似乎也不慢,自己还是吃亏的很,要想胜他,只能先看破他的攻击,伺机施展法术。 但是先莫要说看破,因为见越入道的攻击似乎是和他本人一样,初看来很简单,可其实很阴险狡猾。正如刚才的“蚺刺”,直直而来,却是弯曲而至,若是以前的辉云碰上,恐怕心便要给挖去了。 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等到枪刺近前再想办法啊? 见越入道却不想再给辉云时间让他认真考虑,时隔这么久,从鸦得到的消息处他也得知,辉云这个对手,是万万不能给他时间考虑的! 猛听得一声“解决你”,又一声“恣龙咬”,那两米多的阴影又到辉云头顶不远,辉云还在半跪捂着伤口,根本来不及躲避!再看见越入道,面目狰狞,仿佛面前辉云已经血肉模糊,成他盘中之物了! “哼哼!” 他竟然还敢笑?见越入道一惊,却带着恼怒。 “水之语――三棱宝塔――封葬!” “什么!?” 哪里还有时间问什么?是因为没看见辉云结印吗? 没错,辉云这两只手的确没有结印!但是见越入道忘记了,辉云就是滑瓢,滑瓢,可是有八只手的!而辉云又不是滑瓢,辉云,他有十只手! 见越入道现在想起这一回事来了,却已经晚了,塔楼内顶天立地一根巨大冰塔,已将他牢牢封住。冰塔之内,见越入道尚是那狰狞面目,却又带着几分恐惧,几分难以置信,还有几分懊恼,数种表情融为一体,倒也滑稽。 辉云站起身,上衣挂到腰间,露出另外四只手臂,原来他也没把所有手臂都释放出来,大概是觉得够了吧。 绘实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辉云,有些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发愣。 辉云眼角扫到绘实的表情,欲言又止,低头看了看伤处,皮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殷红还在,用手轻轻拂两下,不再去管,结一道风舞裂水指印(合风印于逆汲水印中),冷声喝道:“葬!”只见那三棱宝塔正中间“喀拉”一声,猝然裂开,直通上下,又向四周蔓延,眨眼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碎,仿佛见越入道都一起裂开了。 绘实似乎慢慢接受了现在辉云的六臂样貌,表情镇静了许多,看到正在开裂的见越入道,轻轻说道:“成功了吗?我得救了……” “没有……”辉云吃惊而又失落。 “你说对了!”又是见越入道那猖狂的声音! 看着四处纷飞的冰渣,看着得意狂笑的见越入道,看着比之前更为恐慌的绘实,辉云轻轻摇头,将衣袖紧紧系在了腰间,道:“好吧好吧。就不留着力气防备战后的绣房院了。毕竟,就不出绘实,也没什么必要想战斗结束以后的事了。” 说完这一番话,辉云抬起头,微微咧开嘴笑了,嘴角露出一个尖尖的獠牙,仿佛,眼睛的颜色也变得有些浑浊,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再看那三十根手指的指甲,也成了和獠牙一样的形状。 “受死……” 两人同时说出了这一句!不同的是,辉云是阴沉的低吟,见越入道是一声疯狂的呐喊。 在绘实的眼中,两人擦肩而过,可是看不清两人在擦肩那一刹那都做了什么,直到两人落地,绘实才听到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音,应该是接触时发出的。 两人落地站稳,绘实才又睁开因为那刺耳的声音刺激闭上的眼睛,发现,见越入道那白晃晃的长枪上,多了二十几道指印,肯定是辉云刚才留下的,而辉云左肩,也添了一道血痕。 辉云朝左肩吹口气,漫不经心道:“比之前清楚些了。” 见越入道怒道:“那又怎样?还不是只抓到了我的兵器,自己却受伤了!”喝罢,又叫声“蚺刺”,转头一枪! 枪头再次擦身而过,这一次,辉云却不再看那枪头,只盯着枪身,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朝旁边微微挪了一步,那偏转过来的长枪竟就这么滑过去了。显然见越入道始料未及,一个踉跄,慌忙要横枪变刺为扫,辉云却不等他,伸手抓住他的脖子,单手结印,喝一声“冰突”,便看见越入道颈中一动,后脑突然爆开,轰轰轰三声,连血带冰,直射房顶。 绘实见了这血淋淋的场景,又是一声尖叫,闭上双眼,却听翅膀声音,正是龙田说话:“哦?打完了?不光膀子打不过他么?” 睁开眼,见越入道已然倒地不起,辉云也收起了那四条手臂,正在穿衣服,边穿边朝蹲在窗沿上的龙田说:“别管我,猫又呢?” 龙田手一摊,遗憾说道:“跟丢了,狗追猫始终是个无聊的游戏!” 辉云顺着龙田没挡住的地方向窗外望了望,只有那红通通的黑暗,和各种各样混杂在一起的妖气、怨气、瘴气。龙田也跳下窗沿,跟着辉云努力寻找了一会儿,一无所获,摇摇头,想要说算了,却听绘实再一次尖叫,两人急忙扭头,只见地上血迹仍在,见越入道的尸体却不见了,再看对面窗外,一个脖颈和后脑都已空洞的大块头,手中抓着绘实,早已跳出,两人想要去追,那大块头却逃得飞快,渐渐看不清了身影! 辉云连连跺脚,骂一声娘,道:“他是蟑螂成精么!”便要跳窗。龙田也展开翅膀,满面愠色。 两人正要夺窗而出,忽然脚下一晃,一声巨响传来,窗外一阵浓烟翻滚,似乎就在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倒塌了。还没来得及去看个究竟,窗外现出一道影子,说道:“大人!这绣房院做事没个底数!快逃吧!” ------------ 第十一回 敌友同心忽生变 第十一回 敌友同心忽生变 万里碧空暗无天 来者影女,那边出了事,先想到的便是这边的辉云,确实是个忠心的人。 但脚下已经晃动得厉害,来不及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喊一声你们先走,辉云直奔窗口,作势欲飞。龙田马上便知道他要干什么,捡起地上见越入道留下的长枪,说声“一起”,抢先飞了出去。 辉云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又看看等待指示的影女,便道:“你先回去和大家说,保持镇定,我们随后就到!”影女傻傻点头,随即消失于墙壁之中。辉云祭出“回天祝”,边慌慌张张追龙田而去,边在风中大喊:“龙田,有事忘记告诉你了!你手中……” 两人是奔之前的塔楼,那塔楼中还有众多遭了诅咒的无辜民女小狐狸,辉云向来爱管闲事,怎么会就这样弃他们而去?龙田了解辉云,所以不等他说,自己先行而来。 辉云到了对面塔楼,龙田已经在拆笼子,辉云道:“瞑野熏他们人呢?” 龙田手上的活儿不停,道:“我还以为你会问那个佳那子呢。我让他们先走了,一群凡人,这么危险了也不知道跑,还在这里装好心。” 辉云抽出村雨,也开始砍最后几个笼子,说道:“可不是装的吧?” 龙田笑一声,道:“刚才你说我手中什么?” 辉云这才想起来,但没和龙田说,而是转向龙田扔在地上的长枪道:“你若想活命,等会儿我们做完了事,便起来和我们一起跑下去啊!” 龙田不是很明白,看向那杆长枪,只见那枪一开始没动,直到笼子都快砍完了,这才轻轻晃动两下,站起身来,也不管龙田诧异眼神,径直跟辉云说道:“大人!别啊大人!大人您看我像跑得快的么?” 龙田道:“原来也是个妖怪!” 辉云道:“的确这里妖气混乱,不易发现,但它确实是个九十九神。” 龙田又问:“你怎么发现的?一直觉得你的感觉迟钝得很。” 辉云答道:“一开始确实没发现,”又指了指那长枪身上的就到指痕说,“后来觉得妖气跟见越入道非常不同,就抓了一下。” “发现了什么?”龙田砍完了最后一个笼子,一边吩咐狐狸们快跑,一边追问辉云。 辉云先捡起了长枪怪,虽然感觉很是沉重,倒也不至于拿不动,但还是感慨龙田现在的力量的确不是自己能比的,之后才道:“这家伙身上的妖气是自内发出的,是他自己的,不是见越入道的。” 龙田点点头,也看出了辉云拿得吃力,接过长枪怪到手中,说道:“就为了检验一下这个,就把别人抓成这副模样?” 辉云笑笑,说:“这家伙会拐弯,我是为了看清楚他朝什么方向拐。” 大步流星,也不知下了多少级台阶,龙田道:“似乎这里是之前上来的第一个岔路了吧,再下,就要到那个大厅了。” 辉云正点头间,听隔壁岔路有纷乱脚步声音,侧目过去,竟是瞑野熏等人。龙田奇道:“你们怎么才下来?” 大木长繁脸一红,其他人不约而同指向他道:“这家伙领错路了!” 阿国问道:“哥哥,绘实呢?” 辉云沉默一下,摇摇头道:“先莫管她!” 来到那厅中,进左边门,一路向前,并无楼梯,却是一道看不见尽头的长廊,众人飞奔,只有阿国慢些,却也在尽力跟随,终于看到了头――露天的! 不用问发生了什么,听外面对话便可得知,那秀逸和火爆脾气的比比还在对骂。先是比比声音:“所以你便要用骨爆?!你明知这术无法控制你偏要用!” 又听秀逸辩驳:“总之没人受伤不久好了!这样打还宽敞些不是?” 朝外面看,秀诚正在喝斥秀逸:“闭嘴!学些术式便要乱用,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阴阳师!” 原来是秀逸之前杀红了眼,也不知面前的敌人什么时候才能杀完,便用了一招唤作“骨爆”的术,而这个术术如其名,就是释放出无数白骨,自发爆炸,若非有相当掌控力的术士,则完全不知那些白骨何时能够爆炸,也不知爆炸开来力量会有多大。所以,导致了这左边变的战场完全坍塌。 不过,幸好,左半边这个房间后面毗邻小山,就在这窗户正下方,所以无人受伤,包括神乐一叶,也只是脚稍稍扭了一下,行动看起来有些缓慢,倒也不耽误自卫。 而敌人,似乎并不是很强,都是些死灵和鬼武士而已,动作迟缓,招数简单,只是无谓的数量众多,也确实容易令人烦躁。 虽然遭了哥哥训斥,秀逸却仍是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嘁”一声,一脸的不服气,比比不由愈发烦躁,大喊一声泄愤,转身跳到辉云身边道:“不打了!”其他妖怪看比比脱离了战斗,也纷纷跳了回来,拒绝再帮助绣房院。辉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支吾,却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那些死灵和鬼武士好像是真的杀不完,还在不停从地下钻出来,秀诚摇摇头,忽然高举禅杖,口中念念有词,念罢,猛将禅杖置于地上,那禅杖竟兀自没入地下消失了。又一眨眼,地上出现一个圆形图阵,内有各式斑斓纹路,配着一些奇异符号,看起来非常神秘。 话说这图阵,先是在地上不停旋转,不停变换颜色,忽的升高足有五六米之多,化作耀眼金色,闪烁不止,又听秀诚喝一声“开”,金色骤然消褪,变为透明,众人这才讶异看到,里面竟是二三十个活人,皆作绣房院打扮,各持或金或银禅杖,最差的,也是镔铁铸造。 “刘谦!”辉云莫名其妙一声喊。 龙田懒得理他,默默道:“时空法术么?” 震震在一旁点头道:“感觉上,这个叫做秀诚的,似乎比当年的芦屋道满还要厉害些,高深莫测。” 日和坊却道:“芦屋道满?倒也未必!我感觉他只是会故弄玄虚罢了!” 忽然辉云问道:“姑获鸟呢?!” 龙田经这一提醒,上下看了一番,才发现,确实,哪里都找不到了姑获鸟的身影。新妇罗道:“不知道!就刚刚,忽然就不见了!” 龙田哼一声,道:“刚刚?莫非,她也发现猫又了?” 辉云叹一口气,道:“很有可能,但是,应该和你追猫又的目的不同吧!” 龙田看一眼辉云,道:“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叹什么气啊!” 辉云又叹一声,道:“但是自从她改口叫我大人之后,我确实觉得我的力量有所增长,可见是有了‘信’,为何现在她还是走了呢?” 众人面对辉云的问题,缄默不语,辉云也知道这个问题大概只有姑获鸟自己能回答,眼下只好看着下面战斗发呆。 看了一会儿,龙田阴森森道:“好像,绣房院多了些人,实力的确大增啊……” 辉云还在想姑获鸟的问题,漫不经心说道:“是啊,相比较于他们的敌人,这些铁杖子都能算是以一敌百的了吧!” 龙田默默点头,沉默一下说道:“那这里用不着咱们了,辉云,还记得刚才见越入道逃走的方向吧?” 听见“见越入道”的名字,辉云稍微回过些神,道:“记得啊,怎么了?” 龙田摆摆手道:“那你就快带人去追吧!晚了就真丢了!” “那你呢?” 龙田的脸色和眼神都已经有了变化,手上也开始掐乾坤诀,嘴上说道:“我来收个尾!” 辉云大惊失色,问道:“你要做什么?!” 龙田肌肉已经开始膨胀,粗声回答:“不趁现在斩草除根,怕是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辉云喝问道:“你要用天狗砾?!下面还有天随他们呢!” 龙田不屑一顾道:“他们关我什么事!” 这时目一坊抢上前朝龙田说道:“绣房院的人,留给我杀!否则,我弟弟的死便全算在你的头上!” 龙田扭头看了看那瞪着自己的一只大眼睛,阴沉着脸冷冷说道:“你有什么权利来威胁我?”说罢,撤了手中指印,便要拔刀。 辉云连忙挡到两人中间,道:“龙田,我恳请你马上帮助我去追杀见越入道,夺回绘实!” 龙田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辉云,转回身冷冷道:“我拒绝!”说罢,重又开始结印。 辉云看看一片死寂的新老部下,又看看下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还一无所知的绣房院众,心里一阵凉,正哀伤间,秀诚不经意朝这边望了一眼,猛然圆睁二目,欲大喊提醒众人,却见龙田微微睁开眼,一字一顿念道:“天、狗、砾!” “快躲!” 秀诚终于喊了出来,但日月已经颠倒,可还来得及么? “水之语――烟雨筑!”辉云抢先一步跳了出去,飞速结个指印,大喝一声。声音落,烟雨台出,却是八方尽现烟雨台,一起向内弯曲,汇于一点,俨然成一穹顶。龙田见了,恨得咬牙,无奈天狗砾未落,也不能撤印说话。 又听秀诚声音,“播磨流:骨龙鬼冢!”听名字,显然会是些坟头模样的东西出来,但川中岛本来就天色昏暗,现在龙田又发了天狗砾,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再加上秀诚的骨头全是黑色,谁能看清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却也没时间看了!天上已生光亮,陨石,坠落了! ------------ 第十二回 长河奔流归入海 第十二回 长河奔流归入海 情歌缠绵终有焉 地动山摇。 一时间,千曲川和犀川同时掀起巨浪,多亏周围早已无人居住,否则,不知又要有多少良田被淹,房屋被毁。 川中岛上,城堡近处,黑云红火早被冲散,却依然暗无天日,这里早就没了太阳,只有数不尽的陨石不断坠落,重重砸在地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狂岚。 大概在当今社会,这是拥有最高科技的美国才能呈现给世界人民的场景,而且,也只是在他们的电影中。可是,今天辉云亲眼目睹了,在那遥远的几百年以前,从头至尾,全无遗漏。只不过,这里没有群众演员逃命的尖叫声,也没有主角跳出来让大家保持镇静,只有陨石划破空气的轰鸣,和阵阵狂风的呐喊。 没有人不傻眼,这里,没有那个妖怪能保证自己处于这种攻击下能生还,而普通人类更是连想都不要想!不过,幸亏,今天发动这个攻势的是自己人,而且,这个攻势已经完结,看样子是不会牵连到自己了。 而川中岛的天空,则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也不是日月颠倒,也不是妖火浓云,而是和别的地方一样的,炎炎夏日该有的阳光和白云。 “哼!靠你的冰,就挡得住么?”龙田也终于能说话了,在最后一颗陨石落下之后。 辉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冰不会有什么作用,只是不甘心,哪怕是象征性的,他也要尝试一下罢了,而后,不出所料的,在第一颗陨石落下来的时候,随着一切,化为齑粉。所以此时,听着龙田充满质问和嘲讽意味的话,他只能假装坚强地看这对方,狠狠地说:“魔道!你这是魔道!还能回头么?” 龙田摆摆手,背过身去,侧眼看着那一片狼藉,冷冷说道:“收起你的菩萨心肠吧!不消灭绣房院,莫说魔道,恐怕连活着都难!” 辉云怒吼道:“但是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至少能够回去!”龙田不等辉云问完便答道。 周围的人不知道他们两个说的什么事情,只知道他们发生了争执,却又不知道从哪边开始劝起,只好漫无目的看着那些长相都差不多的陨石,忽然阿国先喊了一声:“看那边!在动!”所有人都惊疑“哦”了一声,连龙田都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顺着阿国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确实有个陨石动了!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是之前绣房院秀诚所处的位置! 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陨石顶上长出一棵黑骨,之后是两棵,变成三棵,越来越多,向四周展开,直到喀一声,陨石裂开、崩散,这才现出底下一个类似因纽特人居住的冰屋样的骨丛,稍后,骨丛打开,像失去什么支撑一样自由散落在地,走出秀诚,毫发无伤! “啊……好险!差一点就连我的黑骨都撑不住了!”秀诚左右扭扭脖子,舒活一下两肩,好像很轻松似的说道。 龙田很惊讶!秀诚怎么会没死?不光没死,还毫发无伤?也来不及继续惊讶,其他的陨石也开始长出黑骨,和之前那颗一样,崩裂开来,秀逸,以及其他绣房院众,还有天随、神乐一叶,纷纷自内走出,一样毫发无伤! 秀诚看都没看龙田这边一眼,径直走到秀逸身边,像是故意高声道:“多亏听了你的劝说,带了禅杖过来,否则,还真难救这许多人!” 秀逸傻笑,摸着头道:“呵呵,过奖,大哥过奖!” 秀诚又朝四周看了看,说:“我也没夸你!别在一边自作多情!话说回来,秀达呢?” 众人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唯独不见了秀达身影! 秀诚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冷眼四处扫视,忽然,就在不远处一颗大概一人多高的陨石下面,传来秀达微弱的呼救声。绣房院众人连忙围拢过去,准备将陨石搬开,辉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道:“我也来帮你们。”话未说完,秀逸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一把将其推开道:“滚一边去!” 龙田远远看见,舔一下牙齿道:“哼!自讨没趣!” 辉云踯躅看着绣房院众人对那陨石束手无策,最终还是秀诚将禅杖搭在石上,用黑骨将其从内部炸开,这才露出秀达――上半身还好,而下半身,已经看不清了。 “哥哥……”含糊不清,奄奄一息。 “嗯……坚持一下,回去给你换杖。”秀诚,看得出来有些担心,但语气还是那样冷淡。 秀达微微笑了笑,似乎很努力,用手臂把身子转了转,朝向了秀逸,道:“秀逸哥哥,回去了,可以换你这样的杖了吗?” 秀逸早收起了平时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忍着泪水,不住点头。 秀达还是在笑,喘息两声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换成大哥的杖子……” 秀诚道:“回去好好练习,掌控力够了,就可以了,不要像秀逸一样!” 秀达勉力点点头,道:“那大哥,可以先给我摸一下你的杖吗?” 秀诚答应一声,丝毫也未犹豫,他知道,秀达回不去了,之前之所以还在不住的说着换杖的事,也只不过是想再和这个弟弟多说几句话而已。 摸着秀诚的黑金之杖,秀达本已苍白的脸上又现出了一丝红色,似乎心情有些激动,喘了两声,抬眉向秀诚身后看了一眼,笑一笑,低下了头。 龙田一直在城堡那边冷眼旁观,看秀达终于将脸埋在地上,似是再也抬不起来了,不由嘴角抽搐一下,道:“终于,死了?” 这时秀诚也终于忍不住了,抬头望天,禁闭双眼,哽咽道:“为什么,我竟会漏掉了他!” 秀逸指着秀达身边一堆白骨渣,哭道:“他大概是想靠自己的实力吧!他解了你的术,换作了他自己的……这个白痴……” 忽然秀达的声音又微弱传来:“嗯……还是不行……但是……播磨流,噬心―黑……骨、枪……” “黑骨枪?我的招数?”秀诚一惊,低头看见了还抓在自己禅杖上的秀达双手。 “怎么可能?!”秀逸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弟弟怎么可能有这个实力使用大哥的杖子发动招式?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秀诚的禅杖上,一条黑色骨龙已经跃然而出,咆哮飞向龙田,速度极快,真不愧是一条龙! 龙田完全没想到会有人突施冷箭,更想不到突施冷箭的还是早已奄奄一息,或者说本来就已经死掉的绣房院秀达!等他收起那目瞪口呆的表情想到该躲避的时候,黑龙已在眼前! “我挡!”是被龙田放在一旁的长枪怪的声音!但眨眼,长枪怪已变为两截。 “师父!”一股旋风呼啸而至,乃是大木长繁!却也只是和那黑龙甫一接触,旋风便成了红色! “呃……”只一声低吟,龙田已被黑龙推至长廊,再无声息。黑龙咆哮一声,力道已尽,变一堆黑色骨节,散散落地。 辉云呆住了。虽然刚刚吵过架,但是自从认识龙田,架便没少吵,可从未想过他死!而这时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在笑他咎由自取?在庆幸世间少了一个魔头?在感慨自己终于没有了竞争对手? 不! 没有感觉…… 只觉得自己站不稳了…… “莫紫鹏――!”辉云一瞬间觉得自己变回了倪敬云,开着那辆宝马,和莫紫鹏谈笑风生;又或是站在饭店边厅,看着莫紫鹏被众多大叔大婶围攻;或是站在学校门前,判断那个在黑色轿车里不敢出来的大少爷到底该不该帮…… “你刚刚不是还在说要回去么!”辉云几步跃至长廊,周围那一群看傻了的瞑野熏等人也是才清醒过来,纷纷围上,却也不知此时该做些什么。 龙田也不知此时自己该做什么,大概以后也什么都不能做了。看着他胸前那个大洞,无论换作是谁,都万万活不成了。 辉云跪地抽泣一阵,忽又想到大木长繁,道:“长繁?也死了……” “我还没有……”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正是大木长繁,腹部有个洞。 辉云咬咬牙,道:“你个白痴!救他做什么!” 长繁想起身,却怎么都动不了,只好保持原状道:“他是我师父……我是晚辈,应该的,晚辈再求你们一件事……姑获鸟,若是,能够回、到辉云大人身边,就说,我、回、老、家、了……”说罢,气绝。 辉云咬着嘴唇拼命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到绣房院秀诚已将秀达的尸体装到了杖子里,走了过来,于是擦擦眼泪,将自己这边的人挡到身后道:“还要做什么?” 秀诚先看看已经化成粉末状的长枪怪,自言自语道:“九十九神倒是秉持传统,誓死保护收留者的生命。”又看看大木长繁,“可惜!年纪轻轻!”最后才看向辉云,说:“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我此行的目的中,可是没有和你们开战这一项。” 辉云依然不敢松懈,强硬说道:“那你们还不走!” 秀诚道:“我来看看我弟弟的火候,回去以后,好决定给他做个什么杖子陪葬。” 荒谬的理由,辉云暗道。可盯着秀诚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无法从这个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无奈,辉云只好抿抿嘴唇道声“好吧”,吩咐众人让开路,但手中却暗暗掐诀,只要秀诚有什么举动,随时准备同归于尽。 秀诚却也真没做什么,走到龙田身边,上下打量一番,朝身后秀逸道:“果然,火候不够,打偏了。”秀逸满眼怒火,但是似乎之前被秀诚嘱咐过什么,所以此时看得出,他一直在压制自己,最终又和秀诚一起走回到辉云身边。 看着辉云装在袖笼里的手,秀诚冷笑了一声,道:“虽然你们这边的罪魁祸首没死,却也终究是一命抵一命,而且,我真是抱持合作的心情而来,没想到这样的结局,所以,就算了,你说呢?” “龙田没死?”辉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自己这边没有一个人相信,至少,秀诚的话才说完,所有人又都围到龙田身旁瞪大眼睛看那伤口。 秀诚又道:“说是噬心,却根本没打中,心脏还在,按照天狗的生命力,绝对死不了。” 辉云心情一下变得很是激动,却又想到此时面对绣房院众人要保持愠怒,一时间,表情有些纠结,话也说不出了。秀诚好像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秀逸使个眼色,秀逸咬着牙,满脸不情愿,伸手递给辉云一个东西。 接到手中,辉云认得,又是一个铜镜碎片,疑惑看看秀诚,秀诚解释道:“秀达斩杀荸的战利品,说好了的,这归你们。” 辉云将铜镜揣到怀里,道:“那谢了,就此别过!” 秀诚领着绣房院众人朝外走,边走边说道:“再见!哼,真不知下次再见会是怎样,唉……没什么兴趣了呢……” 吩咐新妇罗收殓了大木长繁尸体,先回岐阜城,找到木下秀吉,便说是辉云部下,将其安葬,又问了比比等人意见,决定一起去追见越入道。虽然不知见越入道此时已经逃出多远,但辉云发毒誓,便是追到天边也要将绘实救出,阿国大为感动,表示誓死同行,辉云深感其姐妹情义之坚,热泪盈眶,于是安排瞑野熏,带上阿国回岐阜城休息! 虽然知道天随、一叶两人险些被龙田做了绣房院的陪葬,两人绝对不会听从自己安排,但是辉云还是象征性问了一句,果然,天随表示见了绣房院的战力,心灰意冷,决定回老家修业,无长进之前,不再出门现眼。一叶也说要回家乡,刚好与天随结伴而行,如此一来,也不知最终会回到哪个家里去,却是闲话,此处不提。 也算安排妥当,各自出发,抬脚欲走,却又不见了狐火,四下寻找,只见一陨石之后,狐火面目狰狞,满嘴白沫,竟是发狂了! ------------ 第十三回 青灯童子寻旧主 第十三回 青灯童子寻旧主 玉面夜叉辨新狐 狐火发疯,辉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一直以来,狐火可以说是最不让他操心的了,虽然说话经常很讨厌,虽然经常不知所云。 但好的一点是,狐火竟然知道躲起来发疯,而且又不太像发疯,起码,她没有攻击性,或者说,根本没有攻击谁的意图。 总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一下才是,毕竟见越入道已经逃走很久了,这里不能再浪费更多的时间。 可是吗,想什么办法呢? 这确实是没那么简单就能想出办法的事了。动手打?这可是自己人。过去劝,万一真咬人怎么办?就这么观望?她要是真疯上一年呢?…… 就这么为难着,却也没为难多久,不远处又走来几只狐狸,都有狼狗一般大小,或许还要大些,为首一只看起来很是高贵,一身火红色皮毛,目光不怒自威,到了辉云跟前,不等有人发问便道:“这位可是卯月辉云?” 辉云想,知道我名字而不叫大人的妖怪,看来是有些身份的。便施礼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那大狐狸朝辉云微一点头,看向狐火服子,漫不经心和辉云道:“嗯,这种事随便啦!” 辉云一愣:什么随便?名字随便?刚要再问,那大狐狸领着自己一群跟班,已经走过去围到了服子旁边,龇牙瞪目,不住低声吠叫恐吓。服子困在中间,似乎有些胆怯,却也不甘示弱,弓腰隆背,还以低吠,作为反击。 不用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几只狐狸应该是所谓的狐火家族派来的,辉云想要上前阻拦,生怕这是狐火家族要清理门户的什么行动,可又不敢轻举妄动,那大狐狸看起来不简单,万一烦起来把自己也顺便清理了,那还真是麻烦事。 事情并没有按照辉云想象的发展。双方这么对峙了大概有一两分钟的时间,虽然在场每个人都觉得过了很久,但确实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中途,辉云感觉到以这大狐狸为首的一边,抓住了服子一瞬间的松懈,开始释放妖力,却不是幻术,也不是诅咒,只是单纯的妖力,而后,服子便渐渐平和下来,不再吠叫。 正当服子平静地如同快要睡着一般的时候,她的耳尖、四足、尾巴几处位置,忽然出现闪闪磷火,面孔也变得很痛苦一般,弓腰的幅度也比之前更剧烈,全身的毛全竖了起来。辉云大惊,想都没想,便欲上前抱住她,刚迈一步,那大狐狸转回身道:“好了!等下听她意见就可以了!”又看一眼辉云,“傻小子,别激动!” 辉云踉跄停下,不知这狐狸什么意思,呆呆望着服子,却看她一声长吟,身体又变大了,带着磷火,脸上衬着诡异花纹,竟似一只仙狐! “进化得比我们想象的快!”看见辉云还在发懵,那大狐狸说道,“家族中少有的冥纹之狐,竟然这么早就基本成型了。” 辉云的呆傻表情大概是被太阳烘在了脸上,摘不下来,就这副样子问道:“什么冥纹之狐?” 那大狐狸还没回答,服子已经走了过来,却依然是小时那种鄙视姿态对辉云说道:“我就是冥纹之狐,白痴!”大狐狸点点头,也对辉云说道:“她脸上的纹路还不是很清晰,无法解读,所以还不知道她到底有些什么本事。” 辉云这才有些明白,终于一扫满面呆傻,笑道:“哦!这样子啊!来,我帮你画清晰些!”说着,便要蹲下。服子白了辉云一眼,说声滚开,面朝几只大狐狸道:“爸爸,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原来是一家?所有人表情都很复杂。那大狐狸道:“今天是该给几个小女孩解开诅咒的日子,顺便看看猫又和见越入道到底勾心斗角到什么程度了,哪里知道你们动作这么快,什么都没有了!” “勾心斗角?”水虎问道,也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狐火爸爸严肃点头,道:“互相利用吧,见越入道就是想在这里恢复,伺机除掉辉云,猫又说是要借见越入道背后的大名势力除掉绣房院,但暗地里还有什么目的,却不为人知。” 辉云道:“追上他们就知道了!” 狐火爸爸指了指西边,道:“都朝那个方向逃了,快去吧。” 辉云谢过,转身要去背上龙田,狐火爸爸又跟上来道:“这家伙伤势严重,先不动他比较好,等下有人来救他。” “谁?”辉云问。 “很多天狗,已经快到了。”一只狐火哥哥答道。 辉云放心,深鞠一躬,带着众人启程。临行,又看了看服子,见她没说话,只深情点了点头,大概算是祝福,辉云也只好有些不舍笑了笑,转身离去。 不多时,服子跟了上来,看来,这就是她的意见。 疾行一阵,果然丰前坊带人与辉云擦肩而过,但行色匆匆,只竖一下大拇指,不见踪影。 追了半日有余,日渐西沉,已出越后,到了美浓境界。震震忽然道:“小心!”除了辉云“啊?”一声,其他人皆四散跳开。只见一个火球从天而降,像极了辉云的“火榴炮”。 辉云正在自骂怎么反应又这么慢,背后火前坊一声断喝,也是一个火球吐出,正与之前那个汇于半空,嘭一声巨响,便似烟火一般,凌空爆炸。 吓个半死,所幸没有火星落在身上,但辉云身边却也燃起大火,正想问是谁,不知火声音传来,妖娆妩媚,咯咯娇笑,说道:“这久才来,等得小女子好幸苦呢!” 辉云正要答话,却听火前坊喝一声:“比试一下!”已从队伍中跃出,单手托着一捧赤红火焰,扑了上前!其他人看辉云还在发呆,一起过来,架了辉云,继续奔前路而去。隐隐约约听不知火道:“嗳哟,话都不让说了!真是……” 月挂西天,众妖怪渐渐感觉到路上似乎有见越入道遗留的微弱妖气,士气大振,也感觉不到疲惫,反而比白天更快,但大概也和夜晚本来就属于妖怪有关。可是既然自己速度快了,见越入道也是妖怪,自然也会加快,所以辉云等人也不敢懈怠,更是勉力向前。 忽听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空灵童音,自始至终只有两个字――这边!这边这边! “哪边啊?”辉云大声回道。确实不知道是哪边,感觉这个声音四面八方都有,哪里知道是哪边? “滑瓢大人不要理他!只管继续走!”又一个童音传来,却比之前的童音听起来要坚毅一些。 辉云迷茫:这又是谁?还滑瓢大人? 就从身后,一盏青绿灯火,速度极快,闪烁到了众人之前,看背影果然是一孩童,直向不远处一个树冠而去,留下一句:“座敷童子,非大恶之辈,交由我来处理!” 听雨降小僧道:“哦?青行灯回来了?那就交给他吧!” 辉云看日和坊都没反对,朝着早已交起手来不知跳到什么地方的青行灯喊一声谢,继续狂奔。 月至中天,虽然始终能感觉到见越入道的妖气,却也始终是微弱妖气,根本不见接近的迹象。辉云有些急躁,怒道:“这家伙头、颈皆被我打烂,怎么还能跑这么远!” 却听震震说道:“见越入道,随意改变身体大小,真正的头颈,不一定在什么位置!” 辉云呸一声,骂道:“祸害活千年,靠的就是耍贱!” 比比道:“追上了待我把他砸个稀烂,看他还怎么活!” 震震又说:“总归是受了伤了,我的精神控制应该可以奏效,若是追上,我定住他,辉云大人将他冻结成齑粉,一定可以除去他。” 比比道:“既然已经定住,何必那么麻烦,就由我来砸便是了!” 震震道:“定住了身体,未必定得住精神,若是被他跑了元神,砸个稀烂也是徒劳。” 正说着,路边一棵树上忽然现出影女,道:“前方有一女孩,不知是不是绘实小姐。” 辉云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按影女说的方向,果真有一女孩,正是绘实!只是身后有条尾巴,和狐火的一模一样。这时看见辉云过来,又是大哭道:“辉云哥哥!你才来!” 辉云大喜,却也有些奇怪,一边安抚一边问道:“你怎么在一个人在这里?见越入道呢?” 绘实道:“跟猫又打起来了!刚才还在那边,越打越远了!” “哦。”辉云了解了情况,朝狐火道,“先帮她解了诅咒吧!” 狐火答应一声,走到绘实面前。大概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狐火,绘实有些慌乱和紧张,不由自主朝后躲了躲。狐火没管,双眼直瞪绘实,咧开嘴,全身随之发光,几处磷火也变得明亮起来,如此闪耀片刻,狐火恢复常态,道声好了,看向辉云。 辉云盯着绘实,只见她稍稍抽搐几下,眼睛先变得清晰了些,渐渐,耳朵也变回人类模样,最后,尾巴消失了。看绘实似乎还有些不太适应的样子,辉云朝狐火微笑道:“幸苦啦!” 狐火摇摇头,道:“还好。轻车熟路。” 绘实大概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解了诅咒,摸摸耳朵,又摸摸身后,大为欣喜,一跃起身,再跃跳到辉云身上,搂住辉云脖子,露出尖牙…… ------------ 第十四回 万般磨难终有果 第十四回 万般磨难终有果 千里坦途竞婀娜 哪怕是震震,擅长心灵控制之术,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心灵控制,需要目光相接,而此时,对方的眼睛在辉云脑后,无论如何是接触不到的。至于水虎,也没鲁莽到不顾辉云安危而贸然出手的地步。 但是,就这样看着辉云死吗?他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却也只是好像罢了……这一点,狐火最清楚。 跟了辉云这么长时间,狐火已经很了解辉云的性格。总体来说,辉云算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也许偶尔有大大咧咧的时候,但那些都是辉云对身边的人信任的体现,另外,辉云又是一个分得出主次的人,他心理面对所有的事情都有他自己的一套先后安排,比如,像今天的事,按照辉云的性格,绝对是先安排狐火解开诅咒,而后再问绘实问题! 但是,打过招呼,辉云却先问了见越入道这种看起来有联系,却又不符合他性格的问题,那就说明,这里的绘实,第一句话就露馅儿了!水虎莽撞,当然不会发现这些,可是,狐火也是精细人,她怎么会不知道? 问题,就是那一声“辉云哥哥”! 其实到底绘实会如何称呼辉云,狐火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碰巧在这个绘实和辉云打招呼的一瞬间,狐火瞟到了辉云的脸色,约略有一些变化,却马上被他掩饰了过去,而那个假绘实只顾演戏,没有注意到自己一上来就露馅儿的问题。 所以,辉云让狐火解咒,狐火可以理解成――试探一下。 所以,假绘实表演了诅咒被解开这一幕,却不知道,狐火给她施展的,其实是下诅咒的技术! 所以,此时,她以为所有人都上当了,却不知,等待她的,是辉云一记漂亮的过肩摔! “啊!你做什么啊辉云哥哥!”看见所有人立马将自己团团围住,这个假绘实惊惶喊道。 辉云摸了摸差一点有危险的脖子,道:“你应该称呼我为‘鸣太郎哥哥’。” 那假绘实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一回事,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狐火通过刚才的试探,也知道这家伙虽然是个妖怪,但大概只能靠伪装术之类的害人,没什么真本事,所以此时很放松的讽刺辉云道:“难怪别人不愿意喊哦,好难听的名字呢!” 辉云也抓抓头发傻笑道:“是啊,所以平时我都没说过,哈哈!” 却说那假绘实见自己奸计失败,而且竟然是这么荒谬的理由导致自己失败,而后还被别人耍着玩了一会儿,恼羞成怒,面目狰狞道:“那见越入道果然做事不力!还跟老娘说你就叫辉云!” 辉云蹲下道:“哦?见越入道的人?什么来历?” 那假绘实骂道:“你才见越入道的人!老娘跟他一般上下!”又想说什么,却似乎是想起不该再说,忿忿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多说。 辉云盯着那那人侧脸看了一会儿,道:“真是一模一样……忍者么?” 狐火道:“有妖气,却没有忍者脉轮。” “查克拉?”辉云问道。 狐火不知道辉云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点点头道:“嗯,脉轮。” 这里要说一点题外话,就是关于“脉轮”这个词汇。这个词语来源于非常古老的印度哲学,用来解释人类肉体与精神方面的相互作用,指出了七大肉体与精神能量的来源部位,并且专门指代这七大能量,而它的读音,正是“查克拉”。 但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词汇,是用古梵语记载的,现在即使有人知道它,大概也是因为印度瑜伽盛行的原因,或者,和辉云一样,是因为某部动漫知道的。 可是狐火他们却不知道这部动漫,他们了解这个词汇,只是因为,当时佛教盛行,有了这样一个含义不是非常明确的外来词汇,便刚好用来解释日本众多修业者的“能量”罢了。 因此,可以说,“查克拉”这个词并不想我们所了解的那样,只能解释忍者的能量,每个人都有肉体与精神存在,所以每个人都有“查克拉”,而且,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每个人的“查克拉”也不同。 而不同的修行,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查克拉”,因为人体一共有七大“查克拉”,或者说七大脉轮,修行的侧重有所不同,会使某个脉轮特别强大,比如,长期静心的修行,会强大心轮。 所以狐火说的是忍者因为长期特殊修炼而特别强大的顶轮、眉间轮与海底轮,也就是掌控视觉、直觉与生命力的部分。而辉云理解的动漫查克拉理论,有些类似任督二脉的理论,不过无所谓,总之是知道了,面前这个绘实,绝对不是绘实,而是一只妖怪。 辉云又盯着这个假绘实看了一阵,似乎眼神微微朦胧了一下,摇摇头,站起身道:“算了,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走吧!” 比比道:“不斩草除根?” 狐火道:“她没有战斗力,无所谓的啦!” 辉云已经背转身,准备上路,其他妖怪只好收起架势,跟上走了。那假绘实左右看看,再无一人,默默笑一声道:“倒也有些意思……”说完,身体越变越小,最后,凝成一颗果实模样,又过一盏茶工夫,走来一人,捡起果实,消失在路的尽头,看身材,大约是个女人,只是那张脸,却如面具一般,也看不真切…… 还说辉云等人。又是一路疾行,直追到东方渐白,比比还在念叨,为何不杀了那假绘实。辉云道:“你可知滑瓢读心术?” 比比点头,辉云又道:“方才我试了一下。” 震震问道:“可读出什么了,所以才不再去管她?” 辉云摇摇头道:“她没有任何思想,大约只是个傀儡一般的存在罢了!” 比比这时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的浪费时间指的是这个!” 正说着,前方不远有个身影慌乱奔跑,漫无目的,接着身后朝阳,辉云看去,道:“又一个绘实……” 狐火看辉云表情纠结,知道他经历了刚才那件事,虽然心里有些犹疑,却还是想着无论是不是真的绘实,总还是要先救一下再说,但嘴上却是不敢再随意下命令了。于是摇摇头,狐火也不等辉云的命令,径自朝那慌乱绘实跑去。 猛听得那绘实“啊”一声,狐火从背后将其扑到,又快速蹿到地上,趁着她翻身欲起之际,盯住双目,喊道:“快过来,这个是我诅咒过的!绝对是绘实哦!” 辉云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嘴上却道:“你诅咒过的就一定是绘实?” 狐火点头,道:“嗯,我就诅咒过那一个嘛!” 辉云还想讽刺狐火两句,却听绘实哭道:“鸣太郎哥哥――!”后面又说了什么,辉云没听清,他只听见这一声“鸣太郎哥哥”就已经心花怒放了,吩咐狐火开始解咒。 解开诅咒,绘实还在哭,辉云无奈道:“好啦好啦,不哭啦,你可是要成为大妖怪的人!要有身份一点。” 绘实抽泣问道:“什么大妖怪?有时间我要把你们这些大妖怪都毒死!你们害惨我了!” 辉云看着身后一群表情尴尬的妖怪笑了笑,道:“啊……先不管这个了,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绘实朝着西边指了指道:“猫又,跟那个坏蛋打起来了!还有只鸟,还有好多好多妖怪!” 辉云一愣,道:“这么热闹?” 跟着绘实,悄无声息,偷偷接近了所谓的战场,果然,热闹异常――响彻天边的各种喊杀声,却是各种奇怪声音组成,听起来很不严肃。而在这些喊杀声中间,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头的见越入道,对阵猫又,九尾猫又! 九尾猫又身后,金翅姑获鸟,正在飞翔。 水虎念一声:“我先去撕烂姑获鸟那个奸细!”说罢便要起身。辉云连忙将其按下,示意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众人这才纷纷保持安静,静观战场。 听见越入道喝问道:“猫又!你竟然背弃盟约,欺骗本大人!” 猫又道:“盟约本就是建立在双方都说实话的基础上的,你既然骗我在先,又何来我背约一说?” 辉云偷偷说道:“猫又的声音我喜欢!” 狐火白他一眼道:“喜欢女人这种事,我劝你就不要再纳入日常了。” 又听见越入道说道:“罢了,没了铃彦姬也罢了,没杀掉辉云那厮也罢了,反正川中岛这一段时间,我已经足够强大!哈哈哈哈哈!” 辉云听见这狂浪笑声,不由翻个白眼道:“脑袋都被我打没了,他这个自信是哪里来的?” 猫又却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只不过运气好,杀了弥留之际的滑瓢大人,就变得这般狂妄,真的是……” 见越入道道:“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啊!” 猫又冷笑一声:“哼!有鸦在,没有我不知道的消息!你应该知道的。” 辉云恍然大悟道:“鸦!怪不得!” 狐火问:“怎么了?” 辉云道:“也许有些消息是姑获鸟传递的,但是更多的,应该是鸦!”说罢,指了指人群中一团黑,黑发黑面具黑披风,正是鸦! 这时便听见鸦那沙哑的声音道:“见越入道,就凭你那点鬼心思,可骗得了我们?” 见越入道道:“好吧……那就别废话了!”挥拳扑上! ------------ 第十五回 众星退云迎新月 第十五回 众星退云迎新月 白日拱虹纳夏芒 见越入道当然不是猫又的对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当然,但是猫又甫一出手,辉云便觉得这是当然,因为一看猫又的动作,辉云便觉得,自己之前的修炼都白费了,大概在那妖洞之中,只有阴摩罗等少数几个妖怪才会是猫又的对手。 但是见越入道装死逃跑的技术始终无人能及,连猫又都没能看出见越入道再次装死。 不过,总算还是有收获。在见越入道带领部下帮手逃跑之前,猫又从他身上取下了一个小小布袋,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场上风平浪静,只剩下了猫又一群,目一坊悄悄问辉云道:“咱们,偷袭?”辉云呆呆望向猫又,道:“我们一群人尽力和猫又拼命,然后你帮我们料理周围的杂碎?”目一坊道:“那还是算了吧……” 却见猫又打开那布袋看了看,似乎正是她想要的东西,满意一笑,转向辉云藏身方向喊道:“可是卯月辉云阁下?” 沉寂数秒,在包括鸦、姑获鸟等人的注视下,辉云傻笑走了出来,道:“哈哈哈,初次见面……那个,我们就是路过的……” 猫又笑了笑,道:“看来,还没有成长到期待的样子啊!” 鸦在一旁低沉说道:“但是能打败见越入道,还一路追到此处,也算没让人失望太多。” 听到这里,辉云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对话,似乎无论是从语气还是态度还是内容上来讲,都打不起来了。而且,还一副照顾晚辈的姿态。 狐火也慢慢走了出来,犹豫叫了声“猫又大人”。于此同时,姑获鸟也变回人形,过来给辉云见礼。 这样一来,辉云更是搞不清楚状况,同姑获鸟道:“呃……免了,你倒是白天也可以变化了……” 姑获鸟嫣然一笑,没回话,转向猫又道:“大人,辉云大人的事就如同属下之前回报,不知您作何处置?” 猫又没回答,看了看一脸迷茫的辉云。鸦上前一步道:“姑获鸟所说,倒也与孩子们带回来的消息相符,看来,滑瓢大人即使临死也没看走眼。” 猫又这时才忽然说:“嗯。我且回川中岛一趟,姑获鸟,你先去吧!” 辉云想说,川中岛什么都没了,但又觉得猫又应该知道这件事,那么她还要回去,必然有她的目的,便没作声,看姑获鸟似在等自己的命令一般,叫一声那几个早已暴露在众目之下的目一坊等人,准备上路,却也没想好到底是继续追踪见越入道,亦或是回岐阜城。 刚要走,猫又忽然停下道:“这个给你!”说罢,将适方才由打见越入道身上取下的布袋扔了过来,辉云接在手里,念声“这是什么”,打开来看,面露极为讶异之色。又听猫又说:“这里大约有半块镜子,我川中岛还有半块,料你们也找不出,我回去拿了,再去找你!” 话说完,猫又一行,渐渐消失在东方朝阳之下。 猫又走后,狐火先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姑获鸟笑道:“辉云大人也不知么?”辉云摇摇头,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姑获鸟又笑一下,道:“边走边说吧!” 上路,漫无目的,只是朝西,姑获鸟把一切与辉云如实道来。 原来,猫又在富士山的据点才一遇袭,见越入道便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上了她,巧舌如簧,企图欺骗猫又助其将辉云斩草除根,免得哪日回来报仇。 但猫又闯荡江湖这许多年,岂是那么容易就被骗了的,只不过,为了稳住见越入道,也盼着可以借他所谓的大名势力报绣房院的一箭之仇,猫又这一面答应了见越入道,另一面,却安排就在辉云附近游荡的姑获鸟,一探辉云究竟。 “所以,你是说,猫又不是为了害我,只是观察?”辉云问。 姑获鸟点点头,道:“为了看看你是否有能力承担滑瓢大人留下的一切。” 辉云看看身旁的狐火,道:“那你这家伙是干什么的?” 姑获鸟代替狐火答道:“她不过是猫又大人帐下附属的狐火家族派出来执行任务的。” “什么任务?”辉云又问。 狐火回答说:“就是叫我在你们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诅咒这小姑娘。”说罢,看向绘实。绘实满脸迷茫,还是不知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姑获鸟知道狐火应该不了解前因后果,又说道:“你们一处岐阜城,就有消息说你们身边带了妖怪界的希望――铃彦姬,却也不知这是不是为了让你们成为众矢之的而放出的流言,所以――” “所以干脆你们先捉了去,算是保护我们?”辉云打断道。 姑获鸟点头,对辉云的理解很满意。 辉云盯着绘实看了一阵,道:“怎么看都不像铃彦姬,虽然我也不知道铃彦姬到底该是什么样……” 比比道:“若是转世的妖怪,觉醒前当然看不出来。” 姑获鸟认真看向比比,嗯一声,道:“确实,不管怎么样,现在绘实回到了大人手里,以后还是要小心为上,纵是大人你不觉得她是铃彦姬,别人却不这么认为。” “好多人要来抢么?”辉云问完,只见身边一群妖怪,看着他和绘实,不住点头。 聊完这件事,话题逐渐轻松,正开心间,远远一个忍者跑来,一看就是跑腿的打扮,众人也不多加戒备,待那忍者到了跟前,辉云看清他腰带上有个织田家木瓜图案,便先行问道:“我是卯月辉云,你跑得如此慌忙,可是织田家出什么事了么?” 那忍者一个急刹车,作揖道:“啊!辉云大人!小的好找!” “好找?”辉云一愣,问道,“你就是找我?” “正是!”那忍者答应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辉云。辉云接过,打开看,上书: 兹,委卯月辉云公干年余,不遗余力,颇有效绩,自应留驻,而时有要事相商,亟召令,回都城商议,后行琐事留于他人,再作委派。――织田信长印并天下布武印于后,确定是真。 辉云抖抖手中信,道:“嗯……这下追不得见越入道了……” 狐火闷声:“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追……” 辉云敷衍道:“反正绘实回来了,无所谓了,走!回岐阜城!” 于是,留下雨降小僧与日和坊寻找火前坊和青行灯,叫他们莫再战斗,假如战斗未结束的话,汇往岐阜,之后,带领着其他人,直朝岐阜城而去。 长话短说,缓行几日,众人来到岐阜。城门官早被通知辉云将回,所以远远便见了,迎上辉云,接他直接前往主城,说是信长急着见他。 安排了众妖怪回自己居所,辉云领了绘实一起去见信长。不知不觉,岐阜城已经大了很多,一派欣欣向荣景象,看来,信长的政策收到了应有的效果。街上的人们也都面带喜色,大概是生活确实好了,再无饥寒交困,对于普通人家来讲,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只有辉云现在有些愁。 在此之前,虽是缓行,却也算是一路奔波,而岐阜城变大,辉云又不知要多走多少路,更生疲态,尤其是身边的绘实,叫苦不迭。 却总算是到了。信长看出两人疲惫,吩咐坐下,上些茶水,开门见山道:“叫你回来,不为他事,乃是上洛一事,终有眉目。” 辉云听言,有些振奋,道:“哦?足利义昭那边准备好了?” 信长点头:“嗯,只等这一刻了,接来所谓的将军,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先扫平近畿一带,直入京都。” 绘实虽然不是很懂,但也知道大概,于是问道:“那红叶你干嘛不快点接他过来?”没别人的时候,绘实还是喜欢叫信长红叶,哪怕信长是以男人模样出现。 信长道:“三好家一直没有放弃阻挠,只是碍于朝仓家百年大名的名号,不敢下手而已,若是将军上了路,三好家也就没有顾忌了。” 辉云道:“所以说,你是叫我过来去接将军?” 信长点点头,道:“正是,而且,你那个同伴不是有过一次迎接义昭的经验了么?可以叫上他。” 辉云摇摇头,道:“算了,这次,就不叫他了吧……” 信长大概是还没有得到龙田受伤的消息,不明所以,迟疑一下道:“好吧,随便你,只是我手下暂时拨不出人手帮你,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 辉云点头道:“人手的事,不劳你费心,眼下,我只需要休息,三天之后,我再出发。” 信长思忖片刻,道:“刚刚好,我派人通知义昭那家伙做好准备!你先回去休息吧!” 辉云拜别,起身出门,绘实刚要跟上,被信长叫住,辉云与她对望一眼,点点头先走了。 关上门,信长悄声问道:“听说,路上最先遇袭的是你?” 绘实懵懂答道:“嗯……不知道算不算是遇袭……” 信长道:“看来是这样子的……其实,我已经查到,消息是从岐阜城散播出去的,但是为何是针对你呢?” 绘实还是一脸无知,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确实是太难想通了。 信长沉吟片刻,大概也想不通,挥挥手道:“你先去吧,调配些药剂,给辉云补充一下体能,估计朝仓家一行不会太简单。” 绘实拜谢起身,退步出门,碎步而走。门再关上,信长自言自语道:“每次查到城里,才有些眉目,便无进展,到底是谁呢?” ------------ 第十六回 心怀忐忑求上洛 第十六回 心怀忐忑求上洛 巧舌如簧倒黑白 三日后。 积累这许久的疲惫,竟然第二天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辉云不得不又要感慨妖怪的好。但是找到信长,言说将军那边还没有回复消息,暂且等待,是以直到第三天傍晚,才由一小姓前来转达次日便可出发的消息。 吃过晚饭,辉云留下新妇罗,说这两日只顾等待信长传令,不如明日去拜祭一下大木长繁,再出发,新妇罗黯然道声可以,却听门吱呀打开,正是姑获鸟走了进来,默然道:“大人不是说,大木长繁回了老家,不再来了么?” 辉云心里暗暗骂声怎么妖怪都有这么好的听觉,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声了!却也无奈,只好照实将当日情景告诉了姑获鸟,末了着重说了,乃是大木长繁所托,所以这才骗她。 姑获鸟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笑着说:“其实没什么必要瞒我,他也是想得太多,本来一人一妖,哪里来的可能会有什么感情!”转身出门。 次日,留下几人看家,顺便继续等着还没有回来的日和坊等人,而后,只带了姑获鸟、震震、影女三个最不招摇的部下出发。后来发现,狐火不知什么时候又跟在了身后,却也没办法,辉云知道,这家伙终是甩不掉的。 先去了郊外一座孤塚,听说是信长给选的宝地,而并未像一般足轻或是下等武士一样对待,葬于乱葬岗之类的所在,足见信长对此人以及辉云的重视。而此人,就是大木长繁,以他的死法,辉云和信长都认为他对得起这样的待遇。 而后,转回城内,准备顺路探望一下龙田,也不知他醒过来没有,而这次出去也不知需要多少时间,终是放心不下。 到了龙田店铺门口,见那店铺已经开门,留了几个部下在门口,辉云信步走进,却见一留着月盖头的年轻人正在打扫,便问道:“请问……” 那年轻人本是背身,听见忽然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大喝一声:“竟然有我听不到的脚步声!”转过身就要拿着扫帚劈下,却见到一个面露呆茫颜色的银发小子正在看自己,急忙收住招式赔不是道:“莫、莫、莫非是辉云大人?!” 辉云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听一个女人声音传来:“房之助,再这般冒失,我店里的客人都要被你打跑了!”说着,转角楼下上下来一人,小袖和服,淡雅之色,正是伊瀧。 打过招呼,介绍了房之助给辉云认识,互相见礼,房之助有些尴尬,借口倒茶,先去躲避一阵。伊瀧见这里只剩下辉云,面色变得沉重,问道:“我家大人,大约两日前由几个怪异人送了回来,辉云大人可知那些人是谁么?” 辉云想了想,伊瀧所指的怪异人应是丰前坊等人没错,可听龙田讲过,也只有伊瀧不知他本是妖的实情,这时却怎么跟她解释呢?于是沉吟了一下,辉云故作轻松笑道:“那是途中结识的几个唱能剧的朋友,哈哈……哈哈!” 伊瀧半信半疑,道:“唱能剧的……却也生得太奇特了……” 辉云摆摆手道:“他们常作怪异打扮,不必挂怀!” “只是他又怎么受了这般严重的伤呢?”伊瀧倒也真没再想丰前坊那几人,却又想起来更令她担忧的一件事。 辉云头皮有些麻,多亏长发,不至于被伊瀧看见他额角的汗,这才勉强胡编道:“眼下江湖险恶,土匪强盗众多,你家龙田看着华贵,难免惹人视线……” 伊瀧默默点点头,哀声道:“唉!男人的事又不该我们管,如何是好……” 辉云看她像是信了,连忙拍胸脯道:“今后小生定当谨慎,还请放心!唐突问一声,龙田他可醒了?” 伊瀧摇摇头,满脸忧郁之色。辉云轻咂一下嘴角道:“那可方便小生探望一下?” 伊瀧点头说:“反正他也不像能听见别人说话的样子,应该不会打扰到他。” 上了楼梯,左手边一间房,便是龙田住处。打开门进去,一个角落,龙田安静躺着,呼吸均匀,听这呼吸,辉云顿时放心许多,看样子,不像会死的样子了。 房间也很干净,应该是伊瀧每日都会简单打扫,尤其是窗边的小小鲜花,看样子只是河边采摘而来,却是新鲜带露,大概是天没亮的时候才采回来的吧! 再走进些,征得伊瀧同意,辉云掀开被子一角,看了看龙田伤处,却发现不出所料,哪里还有伤口!不由赞叹,真不愧是天狗! 即以放心,就此告别,下的楼来,正遇上房之助端着茶走回,见了辉云,放下茶盘请他喝茶,辉云笑着拒绝,说尚有急事,立时便走,房之助偷偷道:“辉云大人可是去接将军?” 辉云一愣,脱口道:“又走漏消息啦?” 房之助说:“坊间早传遍了!听说是朝仓家暗中得知将军将走,故意放出的消息。” 辉云想了想,暗忖这应是朝仓家知道不能阻挡将军投靠织田家,便想出这么一招,好引得三好家途中暗杀,也算弄个鱼死网破。 但事已至此,任务已经接下,总不能再说做不成了,一来人丢不起,二来脑袋也丢不起。 大概是看辉云有些踌躇,房之助又小声说道:“我二师父富田景政大人欠过龙田大人一个人情,所以此行若是有何难处,辉云大人只管去找他,便说龙田大人兄弟是了!” 辉云点点头,暗想三好家穷凶极恶,连足利义辉都那么简单就给干掉了,相比之下,这次的义昭可算是一点自卫的能力都没有,而且此番又是阻止他跟着织田信长上洛前最后一次暗杀的良机,不晓得三好家能做到什么程度,即便找了富田景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终归一片好意,辉云照旧谢过,与伊瀧、房之助两人告辞,转身出门。 走了一程,狐火眼尖,看出辉云面色不晴,便询问怎么了,新妇罗和影女经这一提醒,终于察觉了辉云不大对头,遂也拾起目光逼问。只有震震,始终面色不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辉云把从房之助那边听说的情况跟几人说了一下,狐火等人也立时陷入阴霾,都感到了此次任务的严峻,倒是之前一直没讲话的震震先开了口道:“除非三好家派出妖怪,否则没什么好担心的!” 新妇罗道:“若是真派出妖怪,倒没那么担心,只是人类的话……”新妇罗欲言又止,抬手指了指辉云后脑。 震震看了看,还是默无表情道:“不必担心,若是人类,我们想办法应付,若是妖怪,我们相信大人你能应付。”这番话说的波澜不惊,但是辉云却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信”的力量! 但是没有办法还是没有办法,一路上辉云也想出了几个计策,却总觉得难以实践,所以绝口不提,末了看着一乘谷城将近,索性横下心来,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果然入城时便有困难。城门官听说辉云是织田派来的特使,坚决不放人进去,多亏震震扰乱那人心智,这才勉强混入。甫一进城,辉云便被狐火骂个不听,一直说他干嘛要暴露自己是织田家的人,真是不晓得到底该不该说他没脑子云云。 在狐火的骂声中,辉云按照将军信中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居所,报上姓名,这里的门官却是热情许多,疾奔入内通报,稍后片刻,一全身铠甲武官大步走出,乃是明智光秀! 迎入,将军厅内正坐,彼此见礼、入座,明智光秀先道:“请恕在下开门见山,织田信长可是抱持武家天下信念之人?” 辉云道:“入主稻叶山后,信长公便刻一印曰——天下布武,乃是表达要让天下重新成为武家天下之意。” 将军道:“只恐怕,信长公所说的武家,乃是他自己。” 辉云明知故问道:“不知将军所言何来?” 将军道:“信长公可真是为了我足利家上洛?” 辉云拱手道:“信长公本来的目光,只放在美浓,因为那本就是他的土地,而后之所以说天下布武,乃是天下纷乱,又得知将军消息,这才重又燃起匡复将军家权威之意。” 将军点了点头,看样子很是满意,但是其实,辉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 明智光秀却还不是太相信辉云的话,依然带着试探和威压的口气道:“吾辈认可之‘武’,唯有足利一家,若是信长公他日留有二心,还望辉云大人认清路。” 辉云想说其实这些都关我屁事,但为了完成任务,而且已经编了一通了,也不在乎再多编一些,只好再一拱手道:“前方的路只有一条,就是上洛,驱逐无视将军幕府的三好家,至于以后的事情,也要将军大人自己努力才是,不知各位是否同意?” 将军默然不语,明智光秀脸色稍稍变了一下,严肃说道:“辉云君言之有理,足利家想要夺回势力,确实不能一味依靠别人!” 将军默然点点头,道:“手无兵权,却又奈何……” 明智光秀单膝跪地道:“吾辈定当竭尽所能!” 辉云心说:白搭…… 不过事情总算是办成了,虽然对方还有些半信半疑,却也难免,只要跟着上路,就算成功,接下来,就只看路上了…… ------------ 第十七回 万般计较绝境地 第十七回 万般计较绝境地 以少胜多难如天 点齐人马,准备上路。 看了看这个将军的人马,辉云不由想起了小田原的足利义氏,不说比他还惨,起码旗鼓相当。身边除了明智光秀、明智秀满两个能叫上名字的,几乎再没个像样的武士,都是临时不知从哪里雇佣来的农夫、地痞之流,挂着刀,虽然看起来像模像样,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家伙,真遇到危险了,是绝对指望不上的。 辉云也问起了细川藤孝,虽然不是很合得来,但是辉云知道他的实力,无论是计策还是武功,都是一等一的。这次若是有了他,自己的负担应该会小很多。可是将军却告知,细川藤孝还在到处联络大名,以便配合织田家上洛,所以至今不在身边,无可奈何,只能如此。 但义昭也知道辉云担心,说过细川藤孝的事,随即安慰辉云道:“放心,光秀这个家伙,很强!”辉云知道历史上的明智光秀很厉害,却觉得这里的事情并非全如历史一般,起码,历史上没说这里有妖怪…… 然而,像义昭将军所言——无可奈何,只能如此。走一步算一步,将军这次也学乖了,没有大张旗鼓,步行随大家出发,没有轿子,起码走得快些。明智秀满带领众雇佣围绕左右保护,外面是狐火、震震、新妇罗、影女分在前后左右,最前方是辉云和明智光秀两人警戒开路。 出一乘谷城,向南上东山道,直奔岐阜,倒也不算远。辉云想起路上经过浅井家,提议绕浅井家诸城去岐阜,毕竟阿市已经嫁过去,亲家关系,也算有所依靠。光秀道:“亲家也未必靠得住,父子都能相残,何况亲家。眼下是朝仓家要害将军,浅井与朝仓素来友好,此次难保不会暗中帮忙,所以,还是偏了东山道,直走美浓。” 辉云也觉得有理,毕竟在东北见了伊达那一家子也算让他开了眼界了,所以说走美浓就走美浓,也不会远。 狐火也很高兴,道:“估计三好家也觉得咱们会走浅井家,绕琵琶湖,都觉得他们是盟友嘛!” 辉云点点头,没说话,光秀默默道:“希望如此。” 行了两天有余,已近美浓。 其实,若是走东山道,应该比这个快些,好歹那是道。而现在,却是走山路,真正的山路,翻山越岭,虽然不高,终是不好走的。 可是确实,一天的路,安全的很,大概三好家也确实没有想到带着一个身为将军的人,他们会选这种路走。 现在是晚上。他们还在山上。 本想找个更为开阔安全的地方再下寨,但是将军说自己实在走不动了,而且一看见星星出来就想睡觉,坚决不再走,辉云与光秀无奈,做了安排,让将军睡在垓心,其余人轮番站岗,安营下寨于一山坳之间。 半夜无事,又有凉风拂于这夏夜,倒是睡得安稳。至后半夜,正是辉云站岗放哨,闭目打坐,感觉左右。 正清静间,忽有气息传来,分明不是自军随行,却是谁! 一声喊,众人全醒,除了那群农民地痞还在慌乱更衣寻刀,其余人都已十足戒备。 等到农民地痞们站好之时,四周已被火把团团围住,认真看,黑压压有几百人头,还有数十个妖怪,看家纹三好家没错,却是一路追赶过来的样子,都是满头大汗,喘着粗气。 还在观察形势,人群中走出三人,辉云认识,正是三好三人众——三好长逸、三好政康和岩城友通。 三好长逸假惺惺施礼道:“这不是将军义子辉云大人嘛,原来那日你真的被我那部下放走了啊,可一切还好?” 辉云没空假寒暄,直接问道:“你们是真的要把足利家赶尽杀绝?” 三好政康是直爽人,粗声粗气道:“足利家早就没了那天下人的气数!就算我们不做,迟早有人做!” 明智光秀一直甲胄打扮,这时哗啷啷走出,道:“气数不是你们说没有就没有的,无非是找个理由,做得冠冕堂皇,也罢,你们三个都在,就今日解决了吧!” 岩城友通个子虽矮,说起话来气势倒也不比两个哥哥差,此时低沉道:“理由也罢,事实也罢,总是,自打义辉之后,再无将军!” 义昭早被这阵仗吓坏,蜷在中间,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哪怕别人说了“再无将军”,他也不敢说什么。辉云转头借着火把光线看了看将军,倒也不像是怕死模样,却不知他到底在怕什么,也没那时间去细想,转回来看着这几百人,静心开始想办法。 三好长逸一看就知道辉云在做什么,这白毛小子诡计多端的名声早已远扬,三好长逸哪里会给他时间想办法,手一挥,身后几百人一拥而上,喊杀声响彻云霄! 秀满正欲上前,被光秀拦下,道:“你的任务!”秀满应一声,退下带人保护将军。 新妇罗念一声:“他们有他们的事,我们却不用管!”说罢,嗖一声陷入地下,转眼已从人群之后跃出,娇喝“天罗地网-箕覆!” 众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又听一女声:“坠披—缝影!”声音落,好多人便觉得双脚被人抓住,不能动弹,正纳闷,再接一声悠扬“心声震荡!”登时晕过去一片人。 直到这时,新妇罗的覆字才算说完,伴着铺天盖地的蜘蛛网,有些仍是白色,有些却是绿色,白色将人缠住,直拖入地下,绿色大多由妖怪脚下喷出,一触即化,陷入身体里,便连身体也化掉了。 忽然一声闷喝,后又变成狂笑,辉云不由变得咬牙切齿,原来那是见越入道声音,顺着那声音回喝一声,踩一个回天祝,转眼寻了过去! 光秀抬眉呼一声,道:“年轻人,这就不管将军啦……”缓缓拔出佩剑,一顿一顿,朝三人众各指一下,再不讲话。 且先说辉云,听声辩位,落地果真就是见越入道,果然如之前所言,见越入道平时也是一人高而已,直到辉云怒目而视,这才又奸笑两声,渐渐变大。而辉云觉得上次战胜了他,也不想待他小时便动手,只是咬牙等着。 不多时,见越入道变得比上次更大,直逼杀死滑瓢那一刻,虽然知道这般巨大一定不似川中岛那日简单就能击败,但是想起滑瓢,辉云依然双眼冒火,手指头捏得咯咯作响。 照例,见越入道要先狂言一番,正一开口,却听辉云低言道:“今日里,便用滑瓢的招数,做个了断!水镜——拢云八手!” 说话间,上衣已褪,话音落,八臂已出!分别于:左右各三只上下,后背肩胛骨上两只,后腰两只,合计十只! 右边主手臂上,辉云持了村雨,已经开始滴露,似是等不及要斩杀见越入道一般,其他几只手臂,除了与持剑手相对的一只以外,各自两两相对,准备结印! 见越入道大概见过滑瓢八臂,却从未见过十臂,也吓了一跳,刚要后跳一步,保持安全距离,却听辉云嘴里如同上了簧一般道:“水镜——虹龙出云!”“水镜——星胆弹煞!”“水镜——壁结虬罩!”“水镜——乱宇弘觞!” 一时间四招连出,或说几乎同时。只见半空中一只腾龙,冒着热气,率先扑将下来,应是水系法术,却又像被火系加热过一般,见越入道见状要躲,却又见身后不知哪来好多海星海胆,皆是全身带刺,或飞速相冲,或原地弹射,真真绝了他的后路。 见越入道面前是拿着村雨的辉云,知道这剑万万碰不得,所以眼下只剩下左右能躲,却又见左边银光一片,似乎里面还有什么水鬼在内一般,而右边又有惊涛骇浪冲来,早吓得那群三好家的武士不知去向,眼看也是没了去处了!辉云仗剑而立,冷酷说道:“还想去哪?过来求个痛快!” 见越入道哈哈一声笑:“血祭又奈我何!”说罢,手中忽然出现一根长枪,真真又粗又长,直将枪头插入地下,瞬间没入大半截,喝一声“崛龙杵”,辉云面前地面猛地崩陷,转眼两人全到了地下! 地面之上,见越入道带来的几十个妖怪,因为都是些小妖,没什么战斗力,已经被新妇罗等人杀得差不多了,而至于那些武士,不停被震震的心理控制击退,一时倒也没什么威胁,偶尔冲过来几个,也有狐火乱扑乱咬,冲散阵型,而乱阵之下,这些武士仿佛还不如已经被秀满调教好的农民地痞厉害,也只能仓促退回。 光秀这边,果真如义昭所说,很强! 三好家尚武,天下皆知,而且传说三好家有自己独门的剑术,虽不比中古三剑,也就是所谓的阴流、神當流和中条流,却也是名列一流剑术之内的。可眼下,三人面对光秀一人,斗了几十回合有余,虽不吃亏,却也未占到丝毫便宜,真的是莫大的耻辱! 但只是这样,却要到何时才是个尽头呢?毕竟敌人众多,这些来帮忙的妖怪又像是受了辉云感染,不敢枉开杀戒,一味击退便好,又要到何时才能突围?而自己这边,寥寥几人,还要保护一个没什么武功的人,总会有力尽之时,难道就等那时缴枪投降么? 光秀正还在想,忽然心里一凉,自己那一直警惕的耳朵,又收到了脚步的声音,而且不等自己通知大家,喊杀声已起! 作者的话: 3月1日,上架! ------------ 第十八回 赤子凭心终有志 第十八回 赤子凭心终有志 无朗华天一片青 明智光秀虚晃几刀,抽空左右看了看,似乎不停控制周围敌人的进攻,对这几个妖怪来说压力也很大,渐渐有些不支,控制的范围越来越小,应该是妖力不够用了,但反观三好家这边,除了妖怪军团被杀光,武士军团却没死几个人,毕竟只有自己的女婿秀满带领手下杀了一些,根本对对方构不成什么影响。 但对持这么久,明智光秀也看出了些端倪,也不知算不算是有利于自己的。三好家人数众多,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声势浩大,但冲到近前之后却只是包围,配合小股部队骚扰,难道是怕不小心将义昭杀死了?他们不就是来刺杀将军的吗? 无论怎样,现在这种局势也算是给了自己机会,起码压力小了很多。可是,似乎,机会到头了,原来敌人不是担心失手将义昭杀死,而是担心自己绝地反击,他们在等援军,他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绝望了吗?明智光秀不由得问自己。也许是绝望吧,更多的,大概是不甘。首先路没有选错,三好家看样子的确像是从东山道改道而来的,应该是中途发现了什么痕迹,这才知道自己堵错了路。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现在才认输呢?虽然辉云那小子扑向了一个似乎和他有仇的家伙,但是思路没错,擒贼先擒王嘛,哪怕他是留了另外三个王给自己,权且当他对自己实力的肯定吧。更何况,他的几个部下,也是尽职尽责,力挺到现在,让敌人的包围圈一直没有缩小。 嗯?包围圈怎么扩大了?不对!包围圈散乱了!三好三人众也发现了吗?看三人众的样子,不像是他们自己的什么计策啊! “辉云大人!”包围圈缺口处忽然爆发出一声喊!三人众与明智光秀都停下手中剑,向那声音看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身穿道服,挥舞着太刀,莽撞蛮横冲了进来。 三好长逸和岩城友通有些无心恋战,和明智光秀一起敷衍挥刀,心思却都放在了想弄清这群练家子到底是什么人上。唯有三好政康,专心盯着那年轻人,看了好一阵,忽然喊道:“原来是那个搞不清重点的家伙!”岩城友通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骂道:“你好意思说别人!现在可是在拼命呢!” 这年轻人原来是房之助,此处自然没人认识。明智光秀这边,唯一见过他的是义昭将军,但此时还是说不出话,当然喊不出他的名字,所以虽然三好政康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知道他是谁。 却也不用知道他是谁,看现在的形势,知道他是来帮谁的就够了,而且,三好政康那一声喊刚刚收声,房之助身后又冲上来上百个道服小子,其中不乏经历过上次将军保护行动的道场门徒,一个个身先士卒,倒比这些才刚乱了阵脚的武士们更勇猛,直向这垓心位置冲来! 其实三好政康这一声喊,不光起到了指点道场门徒前进方向的作用,还吸引来一个瞎眼老头,不由分说便加入战斗,一通乱打。而这个老头,却是连明智光秀都知其名号,正是如假包换的富田势源! 却说富田势源刚到,富田景政也到了,这两人一来,完全没了明智光秀再出手的机会,便逼得三好三人众一通手忙脚乱,几次死里逃生。 明智光秀稍稍退后两步,免得被那富田势源误伤,却听房之助又一声喊:“兄弟们冲啊!别给中条流丢人!”身后众人齐齐呐喊一声,转回身复又扑向刚刚回过神的三好家众。 眼看将军身边暂时没了危险,明智光秀想起了辉云,于是叫住刚要和所谓的兄弟们一起冲上去的房之助道:“阁下乃是为卯月辉云而来?” 房之助一个急刹车停住,用一个连莽撞都掩饰不住的痴呆表情看了一眼明智光秀,忽然惊喜说道:“您是明智光秀大人吧?!对啊对啊!小的我是奉了龙田大人命令来帮忙的!” 光秀没意料到房之助会说是龙田的命令,哦一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房之助!”大概是被心中的大人物问了姓名,房之助很兴奋,不住憨笑。 明智光秀点点头,算是知道了,抬手指指还在交战的双方道:“你们人数也不占优势,无非是突袭乱了别人阵脚而已,快去帮忙,莫等他们缓醒过来!” 房之助连连称是,忽又问道:“那大人您?” 光秀道:“我去帮你叫你的辉云大人。” 说罢,径自朝远在另一边的地堑而去。 而此时的地堑之内,风雨交加! 明智光秀并未急着下去,而是先在上面看了一阵,心道:真不愧是妖怪之间的战斗,竟在下面打了这么大一个地洞出来!但事实上,明智光秀还没看到全貌,其实那已经不可以只说是地洞了,若是此时有人在下面筑城,怕是地方都也足够了。而且,这下面,沟沟壑壑,竟似还有河流! 看了半天,只觉得下面很热闹,却不见辉云与见越入道身影,寻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角度,明智光秀纵身跃下,先是见了这地洞的纵深,不由一惊,在看远远两个身影,马上连吃惊的工夫都没有,提一口气,疾速冲了过去。 这两个身影果然是辉云与见越入道,见他们交战正酣,而且确是性命相搏,明智光秀不敢贸然插手,先找了个有掩护的地方默默观察形势,等待机会。 却说这见越入道上次被辉云轰掉脑袋,果然是因为大意,且瞧今日里已经斗了这么久,丝毫未见下风,一来是较之上次,更加专心,二来也是实力的确不在火力全开的辉云之下,再有,辉云今日莫名其妙地固执,非要用滑瓢的招数击败对手,这又谈何容易? 此时,明智光秀也没听清楚辉云喊了声什么,只见自他面前一道巨大水幕凝成,忽如万马奔腾一般,化作巨浪扑向见越入道,卷起周围残土石砾,声势愈加浩大,到了见越入道面前,巨浪已经化作土黄之色,带着滚滚浓烟,狂声咆哮。 明智光秀松开握着剑柄的手,道:“看样子是结束了呢。”刚要起身,却听见越入道标志性一声狂笑,团舞长枪,卷起身后土石,竟在刹那间筑了一堵墙,致密非常,辉云那混着泥土的巨浪拍上丝毫未见土墙动摇,倒是那巨浪分成数只洪流,越过见越入道,到了他身后流走远处,冲到土壁之上,一声巨响,整个石洞都在摇晃。 当光秀把手又放回刀柄之上时,辉云正是一个怒目表情,见越入道边笑边把那土壁猛地一拍,旋转飞向辉云。 却说辉云,见那土壁飞来,躲也不躲,光秀看去,原来辉云背后两手,正偷偷掐诀,直到那土壁飞的近了,这才圆睁双目,喝道:“水镜――络水尧枪!” 大概光秀与见越入道想的一样,辉云这一招是为了防御那飞来的土壁,目光齐刷刷看向那土壁左右,却没动静。忽听见越入道身后一声刺耳尖鸣,急移目光过去,只见四处积水刚刚拧成无数绳索,正朝见越入道背后刺去。 明智光秀再次放开手中剑,等着收拾战场,或者说,看那见越入道要怎么避开这一招,那水流实在是又急又快,且是背后突袭,角度也很刁钻,不出意外,他是躲不开了。 果真没出意外!见越入道才只是回过头,喊都没喊出来,已经万箭穿心,血肉横飞,那水之绳索,或说长枪,也化作漫天飞舞的水雾,带着斑斑点点血祭,像绽放的花儿一样,煞是鲜艳。而辉云那边,土壁也已经拍在了身上,却急速冻结,闪亮亮化成冰渣。 看着倒在地上,身上无数孔洞,还在不住淌血的见越入道,明智光秀走向已经跪倒在地的辉云,大概是忽然失了刚才的精神支柱,此时的辉云看起来很疲惫,手扶着膝盖,只是跪着,一言不发,直到光秀走到身前,才虚声问道:“他应该死了吧……” 明智光秀又回头看了看,道:“嗯,不出意外,他起不来了。” 辉云缓缓点了点头,情绪有些激动,似在抽泣,明智光秀伸出手,默默拉了辉云起身,两人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见越入道那讨人厌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一声“出意外喽!”转眼闪出地堑! 辉云眼睛一瞪,迈步要追,却脚下一软,踉跄趴在地上,很是狼狈,不住骂见越入道死蟑螂。明智光秀几步到了地堑土壁边上,道:“你且休息!我去追他!” 辉云刚想说你一介凡人别去送死,却见明智光秀足不沾尘轻点土壁已经到了地面之上,不见影踪,辉云暗暗点头,道:好吧,也不是很凡的人…… 地面上,似乎三好家的人已经不再混乱,虽然光秀也没下去很久,辉云与见越入道刚才那两个回合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终归三好家这边是正规武士军团,方才的慌乱不过是不清楚情形罢了,现在知道对方不过是一群道场门徒,厉害的也只有那几个而已,自然而然心态又恢复了正常。 明智光秀站住脚,三两刀砍了身边几人,大声道:“卯月辉云已经战胜那妖怪头领!你们都还在做什么!” 所有人为之一振,高声欢呼,气势大涨,眨眼似乎又没了之前的颓势,双方人数上的诧异也再次消失。 三好三人众却是一愣,政康骂道:“那大言不惭的家伙!说好的探囊取物呢?” 三好长逸道:“莫再想这些!赶紧解决了走!” 只听势源喝一声:“与老夫斗,还敢说话!招!” 手杖化作一道虹,当头劈下! ------------ 第十九回 武家天下武道治 第十九回 武家天下武道治 公道人间公平言 竟然还没有解决! 这才是明智光秀上来之后的第一反应。 他其实知道不会这么快就解决这个处境,毕竟敌人人数众多,自己这边,加上道场的人也还是与三好家相去甚远。但是他想到擒贼擒王,富田老兄弟两个来了就扑向三人众,这让他很满意,感觉上这两人武功高强,应该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三人众,那么剩下的群龙无首,必会自行溃败。孰料,三人众竟然能支持到现在,虽然还是勉强不死不伤,却能一直保持不死不伤,也足见三好家剑术确实不弱,虽然之前交手的时候自己也感受到了,但是现在还是不由自主感慨。 但是这个时候不是感慨三好家剑术的时候,现在还没有解决掉这三个人,就意味着光秀不能按照在下面答应辉云的那样去追见越入道,因为在这里,只有他是领袖。 可是怎么办?武士信条之一――信!怎么办?自己满口应承了辉云了,虽有些欠考虑,却是实实在在应承了,怎么办? 见越入道的身影,刚刚消失了…… 还是尽忠吧! 却听钟鼓齐鸣,山间又有无数人呐喊,双方再次停下战斗,齐齐看去,却是――织田五木瓜! “将军安好?”似是柴田胜家声音,明智光秀在岐阜城见信长时听过。 明智光秀回过神喊道:“将军安好!有劳织田家各位!” 说话间,织田家军队已经冲上山来,人山人海,砍瓜劈菜一般,分开三好家,直冲到将军附近。 三好家瞬间傻了眼。本以为自己人多,哪知现在织田家人更多。眼看织田家前锋已经冲上了山,而朝山下看去,黑压压不知还有多少人,更不知是不是已经把这山围住了!看样子,今天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又听织田信长声音从山腰传来:“三好家如此冒犯将军!意欲何为!” 将军这时心里终于有底了,站起身,清清嗓子道:“信长公你终于来了!” 织田信长策马轻踱上山,下马施礼道:“将军安好,在下就放心了!还请恕在下保护不周!” 将军道:“辉云君很是尽力,实在是三好家穷凶极恶,并非信长公之失!” 织田信长谢过将军,朝三人众道:“尔等意欲何为!真是无视将军家了么!” 三好长逸道:“我等乃是接将军上洛的!”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除三好家将之外都是一愣。又听三好长逸继续说道:“刚好信长公也来了,商量一下吧!” 织田信长扫视一圈三好家残兵,最后看向三好长逸道:“商量什么?” 长逸说:“上洛之事,交由我三好家吧!信长公只管管好自己的美浓好了!” 信长哼一声道:“你们不是有足利义荣那个分家将军在么?怎么忽然关心起义昭公了?” 这个问题倒是问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又齐刷刷看向三好三人众。 面对大家的目光,三好长逸与岩城友通没有说话,三好政康一拍大腿粗声粗气道:“那家伙当了将军不知检点,现在要死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有人惊讶,有人不解,有人偷笑,有人窃窃私语。岩城友通白了三好政康一眼,但是话已出口,也没办法了,只好继续说道:“所以我三好家上下商议过了,始终还是本家之人才做得将军位置,这才想接义昭公回去上洛!” 织田家站在将军附近的几员将看岩城友通说完话,将军似乎有些犹豫,于是柴田胜家站出来说道:“接回去上洛?恐怕是接回去挟持吧!” 义昭闻言,幡然醒悟,道:“有道理!我那义荣弟弟便是被你们挟持,这才无所事事,不知检点的吧!” 看三好家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信长冷冷一笑道:“看来,你三好家与我织田家想的不太一样啊!” 长逸道:“有何不同?” 信长道:“你们的上洛,恐怕是自己上洛吧!” 政康喊道:“你们呢!” 信长道:“我们当然是将军上洛了!不知我的天下布武么?” “天下布武”几字出口,三好家变得有些心虚,都知那印已经昭示天下,义昭和光秀也对视了一下,想看看织田信长自己怎么说。 但是织田信长却没继续说,又看三好家好像再无话可说,转向光秀道:“那边逃了一个,怎么回事?” 光秀这才说道:“比辉云更加厉害的逃跑天王,在下去追。” 信长指了指自己的马道:“骑本公的马。” 光秀摆摆手道:“多谢,但是没在下快!”说罢,脚下轻点,风一样,不见踪影。 先说明智光秀一身重甲,却比常人都快,莫说常人惊讶,便是见越入道也惊讶不已。是的,已经追上了! 就在琵琶湖畔! “你不是普通人!”见越入道伤势未愈,这时见了如此脚力的明智光秀,顿时心生胆怯。 明智光秀,缓缓拔剑,冷言:“确实不普通,但是是人。” 见越入道眼神闪烁,已知大难临头,但也不想死得这么简单,化出长枪一杆,不语,静等明智光秀进招。 明智光秀右脚重重在地上跺两跺,将土踩实,道:“你的实力我也看过了,不用什么试探,看招!” 说罢,俯身前跃,虚划出一招逆风,借力拧身跃上半空,伴着武士甲叶声音,似是在为见越入道送行! 见越入道看了明智光秀的起手式,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还道他多厉害,原来就是脚力好,剑招却也一般,动作明显,而且,这样跃起,下一招必然是唐竹。想到此节,见越入道先手横枪头顶,准备先行招架,再做下一步打算。 却见明智光秀,跃至半空,忽然静止了片刻,接着顺时针旋转两圈,一片剑光围绕,指向四面八方,又拧成一股绳一般,嗡嗡响围到光秀指向天空的剑身周围。 这时,听明智光秀道:“这里,也不怕有人看到了。魁罗汉――伏魔斩!” 斩字音落,光秀已在见越入道背后! 光秀起身,见越入道分为左右两片! 深呼吸一下,明智光秀收刀入鞘,转头看看地上的两片见越入道,伸脚踢了两下,确实再不动弹,放心离去。不多时,又跑回山上。 回到山上的时候,三好家已经踪影全无,像没来过一样,将军也已上马,与织田信长并肩,见了光秀,将军道:“回来的正好,我们这就去岐阜!” 光秀道:“是,只是今夜让将军受惊,还请恕罪!” 将军道:“无碍无碍!乃是本将军无用!” 又是一番客套完毕,准备回城,信长忽道:“辉云呢?” “呃……莫非还在下面?”光秀微微渗出冷汗,低声回答。 几个妖怪下去,接了疲惫不堪的辉云上来,将军等皆说免了礼节,辉云才说:“怎么有这么多人来帮手?” 信长先说:“你那兄弟,忽然写了书信来,说光秀必走山路,而三好长逸狡猾,未必猜不到,要我们来接应。” 辉云笑道:“信长大人也不怕被骗。” 信长摆手道:“字写得那么丑,而且写信都可以保持通篇没有敬语的,应该只有你那兄弟了!” 而后房之助也说是龙田吩咐,写了亲笔信给富田家兄弟,景政见了,也是同样的理由认定是龙田亲笔无误,这才赶来帮忙。 辉云一面激动龙田终于醒了,一面感慨龙田竟也有了这细致心思,不由得哭出声来。 光秀却暗想,紫部龙田这个家伙倒是见过的人都能猜到行动,果然不简单。猜到三好家的也就算了,竟还能猜到我…… 之后再无需多言,赐了辉云一匹马,众人开赴岐阜城! 休息一日,信长正式集齐人马,参见将军,并昭告天下,不日上洛,沿途大名,尽早臣服,以免兵祸! 而后,信长单独召见明智光秀,道:“阁下天赋异禀,却是近日才得将军赏识,却是为何?” 光秀道:“在下不喜功劳,也未遇明主,所以沉埋至今。” 信长又问:“将军为人如何?” 光秀回答:“将军心系天下,执意匡复武家天下,确是武家中人!” 信长道:“吾辈亦是武家之人!定保将军大志!” 光秀道:“在下可否逾矩问声,信长公所言‘天下布武’,到底所言何物?” 信长略微沉吟一下道:“天下纷乱,皆是足利家统御力下降的原因,但足利家尚在,便是武家尚在,我要恢复这真武家天下,让天下人重新认识足利家!” 光秀道:“果然与辉云阁下所言无差,在下信了!那么,在下就等着那一天了!” 信长心里暗喜,辉云这小子果然会说话,面上却露出难色道:“但此事,摆在面前的就是上洛,也是最为困难的,不知阁下可否祝我一臂之力?” 光秀不解:“信长公的意思是?” 信长道:“吾辈都是全意为将军做事的,但眼下,我希望阁下可以入我帐下,听我号令,助我上洛!” 光秀道:“让在下做织田家臣?” “正是!” “这……” 忽然门外有人大喊:“武田家信使到!” 信长一愣,这个时候武田家要做什么?连忙传唤入内,寒暄接信,安排信使下榻休息,拆开信,上书: 信长公启――月逾,贵门下卯月辉云私入我管辖,扰我踯躅崎馆,害我家将,诸如此般,恣意妄为!今置信,有待公道!若无视我武田信玄,他日定当带我门人,登门造访! 落款处,正是武田信玄大印! “传!卯月辉云!” (第八章完) ------------ 第九章 三惑(三) ------------ 第一回 山深林密藏仙鹊 第九章——三惑(三) 二曰尘沙惑,为迷惑于界内外恒沙尘数所起的各种惑障,极细微、极多广、极难断尽。 第一回 山深林密藏仙鹊 金戈铁马指西方 京都近郊,又添一处大宅,却没人知道里面住了谁,只知道它极其热闹,不分昼夜,而附近再无人家,倒也打扰不到谁。 但是这样的宅子是很容易产生流言的,所有能够杜撰出谣言的人,其实都来自民间,这里的人,有着无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尤其是,他们有的是时间。 所以有人说这个宅子里并没有住人,住的是鬼,这里是千百年来历经战乱的京都内,所有死去的怨魂的聚居地。也有人说不是这样的,应该不是所有怨魂,只是一部分,因为路过这里的人听到过,里面也没有那么的喧嚣,大概也就几十种声音,男女各异,尖粗相杂,高矮不齐。 但是没有人斗胆进去过,也没有人看到过里面出来人,偶尔见到这宅子大门打开又关上,却只是不见人,于是后来也没有人再敢到这里来偷看,便由得它继续这么神秘着。 总之,这里不是人该来的地方! 猫又跟辉云讲起这些,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笑声很大,几乎把宅子都要震倒一样。辉云笑累了说道:“这里也有人呢,还不止一个!”于是所有人又把目光投向瞑野熏和出云阿国,再大笑一阵,有一尖尖声音道:“绘实那个懒虫还没起么?是要变身了么?” 辉云伸手示意大家安静,道:“看来神秘感的确是营造得不错,继续保持,千万不能让人有胆来这里探虚实!鸦,你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鸦在底下右手边第二个座次,听见辉云问话,欠身说道:“各处寺庙都打理好了。而且,现在这个世道,倒也没像大人所说要用那么多花销!” 辉云点头,道:“阴阳寮(宫廷内阴阳师机构)也拜托神医道三去过了,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有法师真来这里除魔了吧!” 猫又道:“辉云大人还真是到今天都放心不下呢!” 辉云傻笑一声,说:“总也要做出个样子嘛,好容易演了出戏,若是被武田上杉两家知道了我这被织田信长赶出来的人活得这般逍遥自在,岂不是会气疯?” 震震道:“但这个宅子是织田信长花钱买下来的,不会被他们知道么?” 震震对面一个高大赤发妖怪道:“织田信长所给的名目是修葺本圀(国,旧体字,取四面八方之意,所以为国)寺,做足利义昭上洛后的居所,从中悄悄拿出钱来买的这个宅子,知道实情的只有那些和尚,但他们也得了好处,应该不会走漏风声。” 猫又道:“赤发童子说的有理,所以辉云大人就莫要再担心了!” 辉云道:“只是怕得了宅子,却完不成监视将军的任务而已,若是现在就走漏了风声,怕是将军就不会来了!” 不知火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抠着指甲说道:“现在有了安田家那些宝贝,你有花不完的钱,完不成任务就完不成,怕什么?” 辉云叹一声,道:“倒不是钱的问题,只是食人俸禄……不过说到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有钱花,这种生活还真是没想过,哈哈!好爽!” 在众人鄙视和无奈的眼神中,辉云结束了会议,临行吩咐众妖怪赶快想个像样的人名字,因为妖怪的名字实在是太难得记住。得了这个命令,妖怪们面面相觑,却也只好诺诺应了,陆续离开。 也难怪辉云要小心。事实上,织田在接到武田家信件之前,已经收到了上杉家的信函,逼问有关安田显元之死织田家如何处理一事,并要求确认,织田家是否要开战。也确如上杉家合议所料,织田家已经开始忙于上洛一事,无心与背后的敌人开战,所以,收到武田家信件之后,织田信长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理,马上召来辉云,宣布将其除名,逐出岐阜城!罪名是违反织田家规,随意与他势力发生冲突。 这当然是假的! 辉云也知道这是假的,因为一出门,信长就递给他一封信,上书:京都,某某地,宅邸已置,日后监视义昭!另有一些细节碎语,交待行事。 而在辉云到达京都之后,织田信长派人亦于京都内大肆活动,号称搜查织田家逃犯,接着,确定辉云落户,再散播辉云已被暗杀的消息,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具尸体,说是辉云并其残部,枭首示众! 所以现在辉云尽力躲避,嘱咐部下即使外出,也要遁形,他可以肯定,武田家与上杉家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自己已经被秘密处决的消息。而可怜的几个人类,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 龙田也很久没出过门了。在辉云去往朝仓家之时,龙田已经醒转,确实分头嘱托帮助辉云,但是自己并未出门。辉云也可以肯定龙田并未痊愈,只是醒转,否则,以他的脾气不会自己不出手的。 现在的龙田,每天只在伊瀧的陪护下到后院散步,或者晒晒太阳,或者闻闻花香,过得倒也惬意,却也有些无聊。 直到丰前坊送来消息,说猫又带人投奔辉云,另有阴摩罗旧部数人相继到达,百鬼众重组基本完毕,龙田这才吩咐伊瀧与房之助收拾行囊,关闭店面,启程,去往京都近郊——鞍马山,寻找鸦天狗,准备重组天狗众。 而另一边,三好三人众已经按约定将投降文书送往了织田家,貌似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举动。而同属三好家的松永久秀之信贵山城内,却又有人密语!似是见越入道声音:“般若大人,似乎面前的障碍变多了啊!” 般若道:“那你这一段时间以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见越入道声音微颤道:“小的!小的……一直在努力!却被猫又那婆娘骗了!” 般若鼻子出气,冷哼一声,道:“但是你之前跟我信誓旦旦说的,铲除辉云易如反掌,却怎么现在混成这个样子了?” 见越入道额头冒汗,支吾说道:“要说那小子,大概糊里糊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了,而我……我也确实不知道……” “那你是被他弄成这个样子的?” “呃……”见越入道犹豫一下,道,“明智光秀……” 般若冷笑一声:“一个人类都打不赢,还被人劈成两爿而无法恢复,好意思跟我说铲除身为滑头鬼继承人的卯月辉云!” 见越入道似乎感觉到般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不大对,忙道:“只是一时疏忽!其实还在掌握之中!” 般若道:“我当然知道在掌握之中,不过,是我的掌握之中,倒是你,看样子是无法恢复了,就再给我最最后一点贡献吧!” 见越入道瞬间面色苍白,二目圆睁,眼角都要裂开了,却是吓的,不住往后躲,却看般若不住阴笑,笑了一阵,大约是觉得再给见越入道躲下去,就真的要被他跑掉了,这才伸出双手,张开嘴巴,却越变越大,在见越入道面前,似乎只剩下了这张嘴巴…… 再一眨眼,见越入道已经消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般若背转身,嫌弃道:“也没剩下什么!连死都帮不到我!” “倒是那些镜片……可惜了!” …………………………………… 就在妖怪们还在互相想着这些的时候,大名之间却已经乱成一团了,因为,织田信长正式向近江一带大名发出通牒,要求归顺,配合足利义昭将军上洛,否则,便要踏过去! 近江一带,浅井家已经是织田信长盟友,而在信长发布通牒之后,众多弱小势力和土豪,纷纷归顺,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魔王的对手。唯有六角家,自视甚高,而且据说是神箭世家,坚决不从,坚壁清野,等待信长大军到来。 织田信长当然不会含糊,何况武田家与上杉家没找到理由与自己对抗,现在后方稳定,于是联络浅井、德川两家,兵发六角家主城——观音寺! 1568年9月中旬!观音寺下,人山人海,到处飘扬的,都是五木瓜的旗帜,远比当年稻叶山下,更为壮观! 观音寺内,亦是众志成城,城主六角义贤,亲自坐镇城头,而在六角义贤身旁,立有六角家重臣,蒲生定秀!他向织田军射出第一箭! 织田信长此时还在喊话,没料到六角家的人的脾气是说动手就动手,看见箭到,已经躲闪不及,却听身后又是嗖的一声,就在自己面前大约十米之遥,两只箭相碰,各自断为两截!转头看,乃是帐内神弓——柴田胜家! 但这算是一个讯号,两箭落地,双方也不等命令,六角家马上箭落如雨,织田家人马也似不顾性命,各个奋勇向前!如此混战至深夜,织田家伤亡惨重,六角家亦折损良多,各自退兵,织田家于远处安营下寨,六角家鸣金收兵,回城闭门不出。 初战不利,织田信长很是气恼,召集诸将会议,讨论至后半夜,却也只说观音寺城城高墙厚,而所谓神箭世家,倒是一般。 丹羽长秀道:“若是得以入内,扰乱布防,无有那弓箭于前,破城倒也容易!” 柴田胜家道:“这种事谁都晓得!就是如何进得去啊?” 丹羽长秀道:“你们都进不去,却有人进得去,便如稻叶山一役那般!”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织田信长道:“猴子,你去京都,说明战况,直叫他派心腹过来,莫要自己出马!” 猴子便是秀吉,得令便即起身,直奔京都! ------------ 第二回 兄弟相见两难认 第二回 兄弟相见两难认 并肩叙旧踏歌行 织田信长当然是吩咐秀吉去找辉云,虽然自己家中也有妖怪,却都是没了本事的,秀吉算是有本事的,但也不能只靠他一人,而且,听说,六角家也有不是凡夫俗子之人!至于是不是妖怪,倒还不能作准。 明智光秀已经加入信长麾下,此役却抱恙未能参加,请了绘实过去,只说是夏季湿热,将养几日便好,却总是需要将养几日,只好留守岐阜,算是防御其他势力偷袭。 所以只好找辉云,只要他能派出几个人,进去搅乱了局面,而后浅井、德川两家援军开到,相信攻破观音寺,不在话下。 可是到了京都,沿路问了几个行人,都不敢说那新宅子座落何处,面色极是恐慌,偶有几个人会指个方向,但京都这么大,哪里是凭一个方向就能找到目的地的地方? 思索片刻,秀吉大概猜到了,这应该是辉云放的烟雾弹,而且放得很成功。再想想,秀吉又觉得自己猜出了辉云所施放的烟雾弹是什么,于是拉住个过路人,说自己是云游的修行人,听说这里有宅子闹鬼,特地来看看,或者可以除魔。 那过路人闻言愕然,闻声秀吉是不是疯了,得到否定回答之后,过路人道:“那宅子诡异的紧!前不久说是有个法师进去了,到今天都没出来,有人说晚上见了那法师的魂魄,定是死了!倒是年轻人你,莫要托大,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啊!” 秀吉装出个大义凛然的表情摆摆手道:“修行之人,要的便是造福民间,有妖怪为患,当然得除去!何必在乎自己!” 过路人有些为难,犹豫两下,道:“为患……倒也没有,只是想来有些吓人,却还真未曾见他害人……” 秀吉道:“那在下更要见见了!问问那些个妖怪,到底是何目的!” 过路人点点头,详细告诉了秀吉如何过去,末了道声保重,目送秀吉离去。 到了辉云宅前,秀吉果然感到一阵阴气,心道这辉云真是做事严谨,包装真是由内而外,一丝不苟。 看看身后,不知是不是之前那过路人嘴太快,远远的竟然有不少人围拢,指指点点,一定是来看热闹的没错,可这样一来,自己就不能正常进去了,这却如何是好,还真要打一架不成么?那不是作死么? 正在犹豫,秀吉忽然看见门上滑过一道黑影,连忙封闭自己妖力,果然再看不见,复又解放出来,那黑影也随之出现,这才肯定,那黑影是辉云家看门人没错! 清清嗓子,秀吉喊道:“在下云游法师藤吉郎!听闻此处邪祟,特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鬼混佬,不做正事!”日语中鬼混佬的表达方式其实不止一种,但是此时藤吉郎却选择了最为接近“滑瓢”发音的一种说法。而此举,果然有效,门上那黑影一闪不见,又听头顶上有只鸟儿鸣叫一声,飞入大宅之内。 黑影自是影女,那鸟也是姑获鸟没错,本不认识秀吉,却听见他这暗号一般的话,有些怀疑是自己人,忙去通知辉云,辉云听见藤吉郎几个字,马上便知道是谁,这本是秀吉乳名,曾听小六说过,所以急要接他进来,又听姑获鸟告诉说有人围观,辉云揣度片刻,笑一声道:“定是那家伙打听路时吹了牛了,叫水虎出去陪他玩吧!” 水虎此时正在道场和比比练功,听见秀吉在外叫喊,以为真来了人挑战,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找辉云请战,还没到,便碰上影女,多亏影女虚实变幻无常,让他穿了过去,不然便要撞个满怀了。 水虎站稳,影女道:“慌慌张张了几百年,也每个长进!真是不晓得辉云大人干嘛把这紧要任务给你!” 水虎闻言大喜,道:“啊?辉云大人要我出去和那狂妄人拼命么?太好了!告诉大人,不消一盏茶的工夫,我便提那人头来见!”说罢,眨眼几个移形换影,已变作妖怪模样,到了门口。 影女幽幽道:“糟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辉云大人只是要你装模作样,引他进来而已……” 但是水虎已经冲出了大门,也不遁形,张牙舞爪,站在当街!围观之人本来已经站得够远,见了水虎凶神模样,还是不由自主再退几步。 却说这水虎,本是河童弟弟,秀吉见了,心内一震,但又不能在这里认,先不说后面有多少人在看,光是水虎,秀吉便知道他的脾气,眼瞧着,已经打到眼前了! 而这兄弟两个,虽是兄弟,差异却很大。只说战斗方式,水虎是擅长近身肉搏,而河童,却是远程法术流的。所以看见水虎欺上,秀吉立时便跳开,只于远处周旋,不给,也不能给水虎近身的机会。 旁边的围观者们不明真相,确实以为秀吉是来降妖的,都替他捏了把汗。中有几人,始终是一副想上来帮忙却又不敢动的样子,直看得着急。 秀吉却不着急,自己的弟弟自己当然了解,他的进攻套路与方式,全部了若指掌,若要击败他,应该是分秒间的事情,只是现在背后有百姓,如果自己出了招,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认出来自己是河童。 正在考虑,忽听水虎喊一声:“水波石弹!”只见以水虎胸口为中心,出现一个漩涡,卷出一条水龙,而背上石壳也同时生出倒刺,变得像只刺猬,确是秀吉没见过的模样! 惊讶之余,秀吉回头望了一眼,那水龙方向上,正是围观百姓,若是避开水龙,怕是百姓便要遭殃了! 回过头,再看水虎,已经不见,原来团了身,卷进水龙,借着水势,已经冲过来了,看那架势,若被击中,定然粉身碎骨! “川印,落瀑!”秀吉无暇再想,只能快速防御,而这一招,竟然用了水虎的水龙,转眼将它变成了自己的武器,化作一道瀑布,将水虎整个拍在地上。水虎还在惊讶,又看那正要四散奔流的水化作两股,飞入秀吉双手,不知去向。 “难道……”水虎好像明白了什么,就要大喊,忽听“咣当”一声,辉云宅门打开,一股黑烟涌出,又有个阴森声音道:“无用的家伙!还不快滚回来!” “但是!”水虎还要说,秀吉却在朦胧中听见辉云声音悄声道:“但是你大爷!”而后,抓住水虎扔了进去,“嘭嘭”两声,黑烟消失,大门复又关上! “辉……不管我了?”秀吉看着大门,默默说道。却听辉云那装模作样的声音再次传来:“外面之人听真!速速退去,莫要自寻死路!” 秀吉明白,马上答道:“如此不堪一击,却还这般狂妄!再不开门,莫怪我冲了进去,杀你个鸡犬不留!” 听背后围观人引论道:“这法师似乎真有些本事,你看刚才那一招,真是厉害!”…… “呃……看来刚才没露馅儿。”秀吉暗自庆幸,于是又提高调门道:“不作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喊一声“还给你”,手中两道水柱应声射出,彗星一般,直撞大门,围观之人正在惊呼,忽见那大门扭曲旋转,变一黑洞,不但吸了那两道水柱,连秀吉都一并吸了进去,眨眼过后,大门复现,却听宅子里面,又动起手来,但只能听,不能看了! 没人知道这后来的举动全是表演了,那扭曲的大门,乃是猫又所为,而秀吉被吸进去,却是他自己的演技,至于现在的战斗,更是辉云安排的手下操练。此时的秀吉,却早已经和辉云去了房内,喝茶叙事,泰然不理门外。 一盏茶喝完,秀吉已经把观音寺那边的情况介绍清楚,他口才好,说得辉云如同亲临一般。辉云了解巨细于胸,考虑片刻,道:“我出自目加田,就在观音寺城下,每日望着那城,确实雄伟!易守难攻的程度,比之稻叶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秀吉点头,道:“而信长大人不愿毁了这城,才想命你派几个潜伏好手,再施稻叶山之计!” 辉云摇摇头:“只怕同一计策,难以奏效两次,何况,无论是观音寺还是六角义贤,都与那稻叶山和斋藤龙兴不同,只是潜进去,恐怕不成。” 秀吉道:“确实有理,可是眼下这也是唯一能想到的计策了。” 辉云道:“若说我对六角家的了解,似乎是重视弓箭之术远过于剑术,所以,只要能和他们形成正面交手的局面,回避他们的弓箭,这才能说战胜他们不在话下。” 秀吉道:“扰乱他们尚且不易,哪里还敢提正面交手?” 辉云笑笑,道:“所以给你几个人,你看着他们的本事做安排吧!”说罢,叫来猫又,同面露不解的秀吉解释――“她就是刚才配合你进门的,条件允许的话,能扭曲一切。” 秀吉连忙寒暄,道:“在下刚才便猜是猫又大人,在下是河童啊!” 猫又嫣然一笑道:“认出了,虽然相貌变化很大,招式却没什么长进呢,你弟弟都险些超过你了!” 秀吉尴尬笑道:“是,教训的是,这些年疏于修炼……” 辉云摆摆手,示意秀吉等下再说,又唤入姑获鸟与影女,介绍给秀吉,秀吉认识姑获鸟,却没见过影女,所以施以全礼报上姓名。 客套过后,辉云道:“我觉得她们三个就够了,秀吉大人可还有什么想法?” 秀吉想了想,道:“我想再带上我弟弟,好久没有并肩作战了!” “好!一定要完好无缺的将人还给我!”辉云严肃嘱托。秀吉深鞠一躬,回道:“请辉云大人放心!在下向昔日滑瓢大人起誓,定当保证几位安全!”说罢,踌躇满志,走出房门,与几人一同遁形而去,直奔观音寺! ------------ 第三回 静如处子风不动 第三回 静如处子风不动 乱作秋霜撒红尘 足不沾尘,秀吉、猫又等五人似飞一般,赶往观音寺城。 秀吉又见弟弟,当然激动不能自已,即使是这般赶路,也不能耽误他与弟弟说话,此时正赞道:“想不到这些年不见,终于学会魔法了啊!” 水虎也很兴奋,憨憨说道:“多亏恐山里影女他们教我!”说完,偷偷看向影女,脸色青红。 见影女别过脸,不屑理睬水虎,秀吉笑道:“人家好像不这么认为呢!”水虎接道:“就是欣赏她这低调不张扬,关心我于无形!”又看影女仰天翻个白眼,秀吉苦笑道:“你这心态,做哥哥的真是学不来……” 再聊几句,秀吉大概觉得冷落了三员女将,便与猫又道:“今日似听得辉云大人帐下极是热闹,难不成旧部下都被找回来了么?” 猫又回答:“数量上也不是差很多,却并非都是旧部下,有我川中岛旧部,有恐山部,还有些似骨女等新妖怪,是辉云大人路上收来的,说到这,还真觉得他有前途,竟能自己收服新的力量!” 姑获鸟道:“属下早给猫又大人回过信,说这接班人有些门道,猫又大人偏不信么!” 猫又道:“滑瓢大人在世之时,专擅骗取女孩子信任,所以你的消息也不可尽信。” 姑获鸟嘟囔道:“偏就这一点与滑瓢大人完全不相似呢!” 如此闲聊,大约到了当天傍晚,几人赶回大寨,见过信长,招待些饮水军粮,信长安排几人去休息,猫又问道:“今日里可有交手?” 信长点头:“午间时分,有过一战。” 猫又又问:“可有胜负?” 信长无奈摇头:“弓箭厉害,死伤惨重,多亏我军武士稍胜一筹,侥幸未分胜负。” 影女道:“看来确实如辉云大人所说,掩住弓箭,胜算在握!” 信长道:“我亦知如此,奈何他居高临下,城高河深,我军射之不及,如何掩去?” 猫又与姑获鸟对视一眼,齐声道:“交给我二人吧!”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亮,织田军便闻远远的战鼓声音,却不是宣战节奏,少时探马来报,浅井家与德川家终于点齐人马,已于不远处等待号令。 传信长号令,命两家于左右两翼,照各自习惯阵型排布,而身担主将之人,即刻前往织田军大帐,参加战前军议。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两家下寨完毕,都不愧是能征善战之辈,而两家主将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大帐,参见信长。 出乎信长意料,两家主将,竟然都是家督身份――正是浅井长政与德川家康! 浅井长政先一步进帐,按家人之礼见了织田信长,乃是信长之妹阿市缘故,长政应是信长妹夫。但是如说这两人见面,今天还是头一遭,信长见长政果然生得风流倜傥浓眉大眼,不由赞道:“倒真没委屈了我妹妹!” 稍后便是德川家康,身后带一年轻将领,浓眉凤目,虎背狼腰,皮肤却很白净,但不减英气,身着着本是武田家才有的赤备铠甲,漆了德川家纹,免得误会。 德川家康与织田信长是亲家关系,当然也行家人见面之礼,但家康没白长一副老谋深算模样,一眼看出信长有所不快,便直接介绍道:“这是本多忠胜,吉法师若是喜欢,可与我一同称呼他平八。” 吉法师是信长乳名,如同辉云的鸣太郎,家康幼时与信长一起长大,一直互称乳名,但今日家康说话时,吉法师几个音节说得尤其重,自然是套近乎。 信长却没理这一套,见过本多忠胜礼节,依然臭着脸问道:“忠胜君也来参加会议?还是为保护竹千代(德川家康乳名)而来?” 德川家康知道信长一直介意的就是这件事,早想好了怎么说,所以信长话音刚落,家康马上接道:“平八今年虽然刚满二十岁,却是屡立战功的猛将,所以今日带他前来,乃是为他的将来着想,求个锻炼。” 信长这才怒眉稍展,道:“赐座与平八,会议开始!” 家康听见信长喊了平八,又赐座,这才微微一笑,与本多忠胜耳语道:“信长公芥蒂已释然,坐下好好听来!” 站前会议,言简意赅。织田信长向两人介绍了之前战况,以及刚刚体会到的各自优劣,寥寥数语,便让在场之人皆明。 浅井长政道:“六角家上下皆通弓箭之术,远近闻名,着实令人头痛。” 德川家康也说:“尤其五月矢,真如五月之雨,淅沥密布,无止无休,让人无计可趁。” 信长点头:“我军中胜家君亦通此术,奈何以下击上,威力大减,收效甚微。” 家康道:“若是我军铁炮研制完毕,此役便简单多了。” 信长暗忖:铁炮? 正当众人愁眉不展,帐外有军事通报,唤入内,报曰秀吉等人已有计较,只等诸位大名攻城,并说,诸位大名只管攻城便是! 信长大喜,拜托浅井、德川两家只管全力从侧翼配合,吸引火力,单引自军,冲击六角家主城门! 战鼓声声,喊杀声骤起,六角家清晨时听见声音,早严阵以待,信心满满,坐等敌人进攻。 不出六角家所料,织田家进攻一成不变,蛮力冲击城门,只是侧翼多了两支军队,准备寻隙登城。也罢,分些人手过去,用弓箭射住便是。 如此一来,六角家守城依然稳如泰山,只是让织田家的阵线比之前靠近了一些,却无所谓,还是无法对自己的城门造成直接的威胁,只要城门不破,自己的弓箭手便拥有无可比拟的威力。 却说侧翼本多忠胜果然武勇,自引一部游击于城下,到处寻找破绽,扰得六角家弓箭手无所适从,拼命追赶,无奈,哪怕追到忠胜,忠胜手中一杆长枪,名唤蜻蛉切,舞得风雨不透,一箭也伤他不到。 又过不多时,六角家果然专门组织了一批弓箭手针对本多忠胜,是以面对大部队的防御又稍有削弱。信长军阵线再向前移,柴田胜家部弓箭手已经可以触及观音寺城墙守军。 听一声“五月矢”,两军同时喝出。矢字声落,万箭齐发,真有遮天蔽日之盛!而第一批弓箭尚未落地,第一批弓箭手已经蹲下重新拿箭上弦,只见第二批弓箭手齐齐上前,又几乎在同一时间,万箭齐发! 如此,两批弓箭手轮番交替,箭雨不停,一时间,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又见织田家巨木出阵!准备强攻城门! 看那巨木,果然巨大,乃是左右各有十人,身披覆头披风,用粗绳将巨木缚在肩上,喊着口号上前,才能移动。 六角义贤在城头看了,冷哼一声,道:“不自量力,因为攻上来一点就可以攻城了?” 身旁众将正在齐声附和大笑,那快要到了箭雨一带的巨木忽然停下,为首一人忽然扔掉粗绳,平地跃起,竟展翅飞了起来,直扑城墙守军。 六角义贤大惊,蒲生定秀忙喝一声“莫慌”,指挥一部弓箭手马上改为射击那会飞之人,并亲自拈弓搭箭,瞄准射击。 那会飞的正是姑获鸟,看见箭矢已到,避也不避,兀自前飞。再看城下巨木,自姑获鸟出现之时便没人再注意,哪知它还有举动――其实抛下绳索的不止姑获鸟一人,而是前几人都勉力向上一抬巨木,随后也抛下了绳索,后面几人趁机前移,奋力扛住巨木中间,等它落下。 像个跷跷板一般,巨木后端猛然上扬,最后一人借势纵跃,直飞数丈,正好赶上六角家射箭。这人将身上披风扔下,竟是猫又,见了箭矢已到自己与姑获鸟面前,忽然尽出九条尾巴,祭出指印,便见空中出现一个大漩涡,将弓矢尽数收了去。 这下连蒲生定秀也不镇定了,知道看见猫又落下,这才想起指挥弓箭手再射箭,却为时已晚,姑获鸟双翅齐出,极力张开,喝一声“日轮,金羽花!”万羽齐飞,城头守军应声倒下一片! 眼见城头攻势骤减,姑获鸟也还在继续到处骚扰,织田信长马上命人重抬巨木,直撞城门! 六角家阵脚确实已乱,无暇再管城门,浅井家与德川家也趁机加强攻势,搭建云梯,准备强登城墙。云梯搭好,又是本多忠胜,抽出腰间武士刀,第一个冲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水虎不知从何处出现,与巨木一起撞向城门,城门立破,织田家大军鱼贯而入,见人就杀!直到蒲生定秀心知无力再与姑获鸟周旋,组织人马下来强守城门,情况才算略有好转。 而另一边,本多忠胜已经登上城墙,对于六角家守军来说,简直是罗刹鬼降临,完全来不及招架!只见那本多忠胜,扔了手中刀,摘下背后长枪,舞时天花乱坠,刺时群星闪耀,劈下如闪电划破长空,挑起似焰火直飞天际!眨眼之间,城墙上已经摆满了尸体,或身首异处,或开膛破肚,或残缺不全。 一时间观音寺城内各种叫喊声混成一片,喊杀声、求救声、哭号声、哀鸣声、兵器碰撞声、血肉撕裂声、鲜血喷溅声,混成一片,有的人听了血脉膨胀,有的人听了胆战心寒。 六角义贤也再不清闲,城内到处都在请求援军,尤其是防守本多忠胜那一路,接二连三来报又被突破的消息,闹得人焦头烂额。而城门之下,织田军也还在不断涌入,看样子蒲生定秀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到处都一团混乱的时候,城内一间武士大宅中,一个跪坐的背影刚刚擦拭完闪亮的武士军刀,纳入鞘中,插在腰间。站起身,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身高,在当时社会也算高大之人了,却不是很魁梧,略有些精壮身材,伸手于怀,掏出一个头巾,系在额上,步履沉重,走出房门。 门前街上,影女声音――总算来了,就在找你! ------------ 第四回 世间生克循常理 第四回 世间生克循常理 万物轮回悖人心 那武士看长相,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而具体的岁数,实在是因为眼神坚毅,相貌却有些稚嫩,不好妄作判断。 “别挡着我去救爷爷!否则……杀无赦!”虽然顿了一顿,却听不出他心中有丝毫犹豫。 影女道:“倒也没想和你打架,不过想问一句,你可想好了用那力量了?我已经感觉到它嗜血的狂躁了呢。” 那武士道:“如果你们伤了我爷爷半分,我会比你们想象的更狂躁!” “我们?被发现了呢!”伴着两声笑,水虎与秀吉分从两边巷中走出来,秀吉道:“想不到,不过是借了个母体让自己重生,竟然还真与这家人有了感情,怪不得我也一直纠结于自己的情感,看来人的世界果然不简单!” 那武士正要说话,忽听背后一声焦急喝问:“鹤千代!你要去做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三个妖怪,只有秀吉会被看见,上前一揖,道:“蒲生贤秀大人吧?在下织田家木下秀吉,特来劝降!” 趁着秀吉说话,影女和水虎稍稍放松警惕之际,鹤千代一闪而过,像只灵猫。秀吉不慌不忙,朝影女二人悄悄使个眼色,两人会意,追鹤千代而去。蒲生贤秀也要去追,却被秀吉拦下,道:“贤秀大人放心,我军中未必有能伤到贵公子之人。” 蒲生贤秀忧心忡忡,小声道:“他才十三岁……” 秀吉一愣,暗道:真不像…… 却说水虎二人追了鹤千代,直到城门附近。鹤千代喊声“爷爷”,拔剑在手,先闪电般斩了身边两人,不作停顿,滑行一般,容身于剑影之中,弯着腰冲进人群,只是乱砍,到处寻找蒲生定秀。而那蒲生定秀其时早被淹没在人群中,只顾指挥手下应战,哪里知道有人来找自己,纵是知道,也应不到。 水虎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混乱,同影女道:“你说这到底关咱们什么事?” 影女白了水虎一眼,两手一叉,道:“反正是辉云大人吩咐,不想被骂就赶紧上!” 水虎大嘴一咧问:“你呢?” 影女一脸理所当然:“我又不擅长打架,快去!” 水虎应一声,像拿了太后旨意一般,瞄准鹤千代,团身便撞了过去! 鹤千代正在发狂,忽觉风动,却也懒得管是什么,挥剑便砍,哪知“铛”一声脆响,出门前才擦得干干净净的剑马上崩成两截,人也被撞飞好远,口中鲜血立时喷出,重重摔在地上。 要说这鹤千代确实好身体,水虎的蛮力一撞,他竟然未昏过去,甫一落地,旋即睁眼,四处寻找,想知道到底是谁暗中偷袭,无奈视线终有些模糊,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水虎。 “起来起来!你死不了,我还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顺着声音,终于找了水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鹤千代恨恨擦掉嘴角的血,感觉视线清楚了一点,便恶狠狠瞪了过去。 到处都乱作一团,这两人周围却仿佛没有人一般,安静得出奇,倒不是真的没有人,只是哪怕交战中杀红了眼的情绪,也不能掩盖这两人营造的诡异与压抑,放肆地四处蔓延,让人感觉不到战斗的喧嚣。 在这样的气氛中,鹤千代低着声音,似是吠叫,又似是咆哮,目光开始变得漫无目的,最后射向天空,声音也猛然升高,大吼一声,重新看向水虎,却是一个暴戾眼神,配着一张似狼非犬的脸,满口尖牙,裹着红舌。 水虎有点吃惊,却不害怕,而周围都是凡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纷纷停下手中兵器,忘记了战斗,不自主向后退去。 鹤千代垂着涎水,看看已经化作利爪的双手,再吼一声,毫无征兆,扑向水虎。水虎却是有所准备,站定之时就留了安全距离,看见鹤千代动了,一个移形换影,出现在鹤千代背后,凌空扫腿,大喝“看招”。 有人认识鹤千代的长相,乃是魃,传说是掌控旱灾的妖怪,性情暴躁。而水虎因为退隐多年,已经极少有人认得出,却也都知道这不是善类,更深知这两个家伙动起手来,绝不会像他们在这里假装舞刀弄枪却半天砍不死人一样,稍不小心,随便撕掉几人吃了都有可能。 想到此节,周围空地再次变得开阔,俨然成了斗兽场了。 而水虎这一记扫腿,最近的人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风,自然是速度极快力道不小。鹤千代也不慢,前冲途中忽然转身,伸双臂来挡。一声闷响,鹤千代借着之前前冲之势,再加上这记扫腿的力量,飞也出去,空翻几周,仍未停下。 水虎却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又一闪,乃是周围人捕捉不到的速度,到了半空之中,鹤千代身旁,双手抱拳猛砸。鹤千代还在空翻,避无可避,咆哮一声,再一次重重落到地上。 可是这一次鹤千代没有呕血,落地便即起身,反扑向还在空中的水虎,水虎始料未及,下巴中了一拳,眼冒金星,撞向城墙,砸一深坑,弹起跃出,哪知鹤千代又到,水虎腹部再中一脚,整个人不偏不倚,又回城墙上刚刚砸出的深坑之中。 鹤千代这次真发了狂。趁着自己抛物线下落之际,顺手抓了城墙上水虎露出的双脚,借势拽下,于半空中猛打,一路摁到地上,摔得狼烟四起。水虎却像是被打蒙了,中间还过几次手,却也只能看作垂死挣扎一般,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压在奄奄一息的水虎身上,鹤千代仰天长啸一声,利爪伸出,瞄准了水虎脖子,舔舔利齿,发出一阵阵激动的喘息,似是在享受水虎绝望的眼神。 “去死!”夹杂在暴躁的狂吠中,鹤千代利爪挥下,锋锐指尖直指水虎喉管! 影女知道自己不能再观战了,这个时候的水虎,无论是自身的妖气还是处境,都用不出移形换影,尤其是被敌人钳制住的状态下,水虎纵有极强的妖气,也无法用出那得意的移形换影。 “琥钗―缝影!”影女忽然在离两人不远处的地下钻出,结着印,肩头冒出两股深深墨迹一般的线状黑影,锁住了鹤千代的手腕,猛然将其拉倒,总算是救了水虎。 放开缝影,影女赶忙跑到水虎身边,扶他起身,还好水虎抗揍,看起来伤得不重,却也是不能再战斗的模样。而与此同时,鹤千代变得更加暴躁,起身连声咆哮,撕烂上衣,再度扑向水虎,看表情,似乎要将水虎和影女一同撕碎一般。 “湖印,水门炮!”秀吉声音,却没留时间给大家回眸,一颗彗星般水球,夹在风声中冲了过来。 鹤千代眼里只有水虎,和刚刚阻着自己杀人的影女,没留神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秀吉,等他意识到,水球已在眼前,连忙蜷身后跃,伸出双手,推向水球,咬着牙,嗓子眼里咕着低吠,不住随着水球,向后退去。 “快扶他躲到一边去!”秀吉趁机站到影女身前,看着自己的水球,低声命令道。 影女不做迟疑,应一声,拉了水虎,挤到人群中,再扶水虎躺好,身边人却已经又让出一大片空地了。 鹤千代这边,退了大约十几米,终于停了下来,却看那水球,一滴都没落到地上,只是冒阵白烟,便消失不见。秀吉咂舌,道:“看来水鬼和魃争斗,果然是自讨苦吃啊!” “哼哼!”鹤千代终于发出了一声接近人类的笑,忽然四肢着地,猛地跃起,旋转着身体抓向秀吉。秀吉暗暗吃惊,心中暗念:“怪不得水虎这么狼狈,速度果然比他还快!”手中不敢怠慢,速结指印喝道:“川印,流纹!” 鹤千代还在前冲,志在必得,忽然觉得自己无缘无故慢了下来,看看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波状水纹,拖住了自己,不但减慢了前冲的速度,旋转也慢了下来。 大喝一声,鹤千代全身爆发妖气,水纹骤然消失,又化作白烟蒸发。秀吉摇摇头:“就要没水了呢……这样的消耗战打不起啊……” 鹤千代应该也意识到了秀吉的窘境,于是并不急于再次发动进攻,而是俯下身,双手伏地,不住低吠。 所有人都以为鹤千代此举是在模仿动物争斗,算是恐吓之类,秀吉却是心内一沉,暗暗叫苦道:他是要蒸干这里所有的水分啊!当机立断,趁着还有些残水,连指结印掐诀,喝一声“湖印,藻浪舞!”指间一股水流激射而出,扩成喇叭形,夹带荷叶水藻,喷向鹤千代。 “风焚山!”鹤千代终于说话了,粗着嗓门,低沉沙哑,声音之中,带着一股热风,由口而出,卷向荷叶水藻。 其实这一招就是所谓“焚风”,山地地区常见,所过之处,往往枝黄叶落,干燥非常。今天也不例外。那焚风还没接触秀吉的藻浪舞,沿途地面已经干燥开裂,像旱了很久一样,而与藻浪舞前端相触那一瞬间,白烟骤起,荷叶和水藻也变得干裂枯黄,落到地上,碎成了粉。 鹤千代站起身,周围地面已经全部龟裂,没有一丝水分残留的痕迹。秀吉默然叹口气,深感已经无力回天,毕竟,没了水的河童,也和无米的巧妇一般,束手无策。 扫视一周,秀吉、水虎、影女,还有织田家军将,各个面露绝望,暗叹之前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马上便要被赶出这好容易才冲进来的观音寺城了。鹤千代心里有些得意,长啸一声,最先扑向秀吉! ------------ 第五回 孝心动情凌百善 第五回 孝心动情凌百善 真意感天驾万劫 一声尖利猫叫,秀吉消失!鹤千代躲闪极快,飞扑之中硬生生沉身落地滚到一旁,避开了猫又的时空漩涡。 四处看,秀吉正莫名其妙,他自己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影女身边,而在城门正中,威风凛凛,站立着猫又,而女人威风凛凛,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但鹤千代终是个小孩子,没兴趣欣赏女人,他心里所想的是:既然这个穿红挂绿的女人救了自己要杀的人,那么必然是自己的敌人!无需再多做考虑,是敌人,就要杀,反正那边的几个手下败将迟早要死,先杀了这个不知底细的再说! 又要说鹤千代身体好,已经打了两架,动作似乎不见迟缓,闪身挥爪到了猫又身前,面露凶光,像要吃了猫又一般。哪知猫又一撇嘴,嗖一声不见,却从城门边缘跳下,一爪摁在鹤千代头顶,直塞进土里。再听“喵呜”一声,鹤千代又被猫又拎了头发,从土中拔起,扔出数米,摔得极为狼狈! 秀吉几步跑到猫又身边道:“猫又大人果然还是好身手,这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敏捷善战!”猫又闻言,猛地转头,眼神比之前的鹤千代还要凶恶,喝道:“你才一把年纪了!滚去找你的信长大人!这次的任务可不是和这家伙打架来的!”秀吉心战,连声称是,一溜烟地跑了。 鹤千代被摔得发蒙,站起身却见秀吉跑了,马上清醒,暴跳如雷,刚要去追,猫又已经挡到身前,封住了去路。 猫又道:“身为旱魃,欺负水鬼有意思吗?” 鹤千代道:“管他是水鬼还是什么!阻着我救爷爷的都要杀!” 猫又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模样,正想说那就继续打吧,忽听一阵欢呼,所有人不明所以。还是影女眼尖,伸手指向观音寺中心主城,身边人齐刷刷看去,只见那主城之上,赫然飘着织田家五木瓜旗帜,显然战争已经结束了! 鹤千代喊声“爷爷”,像是要哭,却又咬牙切齿,目露凶恶眼神,正准备杀光身边所有人给爷爷报仇,城门楼上传来蒲生定秀声音道:“都放下武器!城主六角义贤丢下咱们跑了!咱们也没必要再给他卖命了!”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惋惜与恼恨,还有更多的无奈与悲痛。 猫又收回利爪,又是一双纤细女人手,捋着头发道:“还打么?” 鹤千代听见了爷爷声音,霎时间冷静了不少,渐渐变回原来少年模样,说:“爷爷活着!不打了。” 清点伤亡,安抚民众,统算战功,织田家入主观音寺城。酬谢两家援军,织田信长回师岐阜城,临行之前,任命蒲生定秀留任观音寺城主,专司善后。定秀本以为自己射了第一箭,必死无疑,哪知竟还做了城主,感激涕零,与儿子贤秀商量一番,决定送鹤千代去岐阜做人质,以表忠心。 其实信长早听说了这鹤千代非同一般,任命定秀做城主的目的就在于此子,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不料对方竟主动提出了这个条件,心内暗喜,说几句客套话,让定秀父子只管放心,又加封贤秀做附近日野城城主,带上鹤千代走了。 信长本想带猫又等人一起回去,准备好吃好喝酬谢一番再送她们回京都,猫又却说水虎虽然伤势不重,还是需要休养,而且,不尽快让绘实瞧一下,终还是不放心。信长点头,深以为然,命人牵来几匹马,送她们启程。 临行上路,姑获鸟道:“信长大人,小女子于半空中之时,见了德川家的战斗。” 信长看姑获鸟欲言又止,忙追问道:“哦?怎样?” 姑获鸟想了想,道:“他日若是要与德川家为敌,还望信长大人谨慎!” 信长一愣,旋即大笑道:“吾与那竹千代情同手足,哪里可能为敌?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有心了!” 看天色不早,众人也不再多客气,分道扬镳,各奔前路。 行出一截,猫又问姑获鸟:“德川家很厉害吗?没看他们帮多少忙!” 姑获鸟道:“若非那个少年将领,只凭咱们的计策,怕是攻不下城门。” 猫又不明,奇道:“少年将领?” 姑获鸟点头:“德川家有一少年将领,赤备铠甲,鹿角兜(头盔),银枪,德川家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就是他!” 猫又道:“战斗起来很是勇猛?” 姑获鸟道:“看他枪法,可与妖化的鹤千代一战!” 猫又大惊,不再说话。影女默默道:“原来你一直观战,却不插手啊……” 姑获鸟笑笑:“辉云大人密令,要我看看观音寺城内是不是只有鸦探来的这一只妖怪。” 影女淡然一笑,问道:“那到底是不是呢?” 姑获鸟道:“还有一只!看样子,过不多久,还要再去一次观音寺!” 还在闲聊,趴在马背上的水虎忽然颤抖起来,大汗淋漓,不住呻吟,像是人类发烧或者是疟疾的症状。但是妖怪哪里会有这些病症?猫又等人觉得奇怪,连忙下马察看,却见水虎背上一道大大伤痕,无血,冒着黑烟,显然是妖气在泄漏! 几人大惊失色,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好策马加鞭,疾奔京都,忽然影女“啊”一声,大声道:“那把剑!” 姑获鸟闻言也想起了什么,道:“鹤千代那一把?”影女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姑获鸟已经瞬间化作鸟身,展翅飞天,喊道:“你们先走,我去去就回!” 看影女还想再喊姑获鸟,猫又道:“让她去吧,说不定,找到那把剑,能更快治好水虎。咱们快回!” 互相点一下头,一路飞驰,日落时分便到京都,抄了小路,偷偷回到大宅,两个女人一通叫喊,迎出一班妖怪,见状也大呼小叫,终于把辉云吵了出来。 请来绘实看过,绘实不住摇头,道:“鸣太郎哥哥,这兵器诡异,单说能伤了水虎的硬壳,就非寻常兵器。” 辉云道:“绘实有没有办法先让他不死,姑获鸟去寻那兵器了!” 绘实勉强点点头,由打药箱内拿出几个瓶子,各倒出少许,拌水搅匀,敷在水虎伤口,等了片刻,真有些效果,只是愈合非常缓慢,仍有妖气泄漏。 再开几服药,绘实吩咐大家帮忙收集,只是药铺应该已经关门,而水虎的情况看样子也等不到早上,所以找了些擅长神出鬼没之辈,各去偷来。 偷药的还没回,姑获鸟气喘吁吁飞回,扔下一个包裹,打开看,竟真是那把断剑。赤发童子几人围过来过来看,那剑刃已卷起,却也知是把好剑,只是没人认得。 涂佛沉稳走上来,分开众人,认真看了半天,忽然一掌击碎剑柄,指着露出来的剑铭道:“备前、长船!” 众人围上来看,确实柄中藏着的剑铭是“备前国长船忠光”字样,但姑获鸟道:“忠光乃是长船流始祖,怎么会铸这样一把普通的刀,虽然是好刀,却没什么特点啊!” 涂佛道:“但是整把刀的纹饰、反、切先的铸造方式,确实是忠光的特点,之所以铭在柄内,而不在刀身,应该是这把刀有它自己的秘密,所以忠光故意隐藏。” 姑获鸟道:“所以说,这把刀的秘密,就是水虎伤口的秘密?”涂佛点头。 急忙吩咐涂佛去寻找内行人,辉云守着其余妖怪继续等药。不多时,偷药之人陆续回来,绘实一通忙活,大家也动手帮忙,很快将药煎好,喂了水虎喝下。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水虎脸色渐缓,但本就是绿色,也看不出来有多好,只是现在绿的好看些,算是渐缓。 又过一会儿,妖气泄漏停下,水虎终于能说话了,道:“你们都是什么表情,我元神还在……” 绘实收起药箱,骂道:“闭嘴!现在可是只能保证你不死,你要是说话说死了可不关我的事!” 辉云微笑,吩咐几个手下抬水虎回房,这才叫上猫又等人,同去议事厅,细听回报。 猫又、影女、姑获鸟,分头言说,将各人经历战况详细告诉了辉云,末了辉云点点头,道:“怪我,低估了对方,这才让水虎受了这般重伤。” 猫又道:“都未想到,竟然会是魃,都以为他早就消失了。” 影女道:“也是水虎托大,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哪知对方竟有此武器。” 姑获鸟道:“莫要说这些了,只盼水虎不死就好。眼下只等涂佛回来吧!” 众人点头,纷纷散去,却都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中午,涂佛便即赶回,直接找到辉云,道:“这把刀,有天从云剑碎刃!” “什么?”其他妖怪也正赶来,闻言全部一惊。 涂佛道:“比睿山方丈所言,错不了。天从云剑失踪时候,被人损坏,碎片散落天下,铸成数把利刃,有些名满天下,有些默默无闻,长船忠光也心生好奇,铸造一把,却又有愧于心,署名于内!” 辉云道:“这不重要,水虎到底有救没有?” 所有人注目,也是询问眼神,涂佛缓缓道:“需要八咫琼勾玉!” “那又去哪里找?!”赤发童子如雷一声喊,吓了所有人一跳。 涂佛道:“方丈所言,八咫琼勾玉已成齑粉,却听说,松永久秀手里有一些!” 辉云缓缓起身,斜视上方道:“看来,我要去会会那只獭狸了!” ------------ 第六回 借尸还魂荫大木 第六回 借尸还魂荫大木 李代桃僵泽桐斛 信贵山城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倒也不是无人,只是靠近奈良,民风如此,没有人大声喧哗,都尽心尽力维护着这份宁静,看来,松永久秀的管理,倒是也有一套。 城门处,来了两个人,看不清楚脸,都是一身修士打扮,披风套头,几乎连脚都挡住了,只露出两双草鞋。低着头,本就阴暗的脸上,还覆有面具,纯白颜色,没有半点花纹。 城门官看两人可以,上前拦住问道:“两位,做什么的?” 个子看起来矮一点的人微微侧身,朝向城门官,嘟嘟囔囔,含含糊糊说道:“烦请通报,义昭将军下,密报通传!”声音不但不清楚,还压得很低,说了两遍,城门官才听明白。 “可有公函?”城门官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便去,毕竟不能只凭“将军”名号就相信了这般鬼鬼祟祟的两人。 那高一点的凑上前来,声音同样很低,却透漏着无尽威压,道:“你是不想活了么!真不知道将军大人现在在谁的手里么!哪里来的公函!” 织田信长正携将军上洛的消息现在是妇孺皆知,这城门官自然也晓得,听那高个子这样说,也不得不信,连忙点头,转去传达消息,不多时回来,请二人随行。 到了主城正厅,待客之处,松永久秀父子,以及几个重臣正襟危坐,其中还有那许多年之前拐卖辉云等人的人贩子,看来现在也是坐了高位了。 高矮二人朝在座众位约略欠身,算是行礼,在房间正中央坐下,先由矮个子道:“久秀大人,接下来的事,可是方便在这里说么?”说罢,也不抬头,与那高个子一起,只是看着地板。 松永久秀环视一周,道:“皆是老夫心腹,两位但讲无妨。” 高个子道:“久秀大人不怕,我们两个倒也没什么好怕了,说吧!” 矮个子接道:“大人想必已知我二人来意?” 久秀意味深长一笑,道:“大致知道,只是不知二位为何不能以面示人。” 高个子道:“在下细川藤孝,久秀大人不记得这个声音了么?” 久秀心里微微一颤,想起那果然是细川藤孝声音,虽然义辉在位时与他接触也不是很多,但还是有些印象,连忙道:“藤孝大人?可是想来刺杀老朽,为义辉将军报仇?” 高个子冷笑一声,幽幽说道:“若是杀你,也不必等到今日吧!” 矮个子拦住话头,略有些哀怨说道:“人固有一死,现在将是义昭大人天下,倒也不必再提义辉大人之事。” 久秀面色稍缓,问:“看来两位是为义昭大人的事而来的了?” 高个子微微点头,道:“义昭大人四处求援,今终得信长公支持,却也知信长公亦是虎狼之辈,未必便还他天下。” 矮个子也说:“虽知三好家野心勃勃,但若可与织田家相抗,义昭大人或可得几日喘息,取回足利家权威。” 松永久秀不屑冷笑道:“与织田家相抗?这又与我家有什么好处?” 高个子道:“若是让织田家借了将军名号,一家坐大,怕是对你更没什么好处吧?” 此话一出,松永家众人议论纷纷,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却看得清楚表情都很严肃,还有几人不住点头。不多时,那人贩子道:“久秀大人,请恕在下直言,眼下三好家非比往日之团结一心,这拥护将军一事,倒也是个重聚我家的好机会!” 久秀道:“草间若也说的倒也没错,只是眼下那三个没有的家伙已经投降了织田家,还谈何重聚?” 又一人说道:“属下倒是听说,三人众投降的并非织田家,而是义昭将军!”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议论,片刻一人附和道:“若是如此,便可静观一段时间,只等织田家妄动!” 松永久秀示意众人安静,问那高矮二人道:“将军可是真的相信我三好家有这实力?” 矮个子道:“倒也并不是很相信!”话刚出口,松永久秀面色又变得难看,这矮个子却全不在意,继续道,“众多大名都会支援,若是你家答应,便以你家为盟主,他日封个副将军的位子坐坐也未可知,若不答应,那便把这便宜盟主让予武田家算了。” 这一番话全部说完,松永久秀及其全部家臣面色都变得十分复杂,整个房间陷入沉默,高矮两人也不吭声,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终于,松永久秀想通了,清清喉咙说道:“那便请两位告诉义昭大人,这个盟主位子,我三好家勉为其难接下了!只是烦请将军,欲要动手之前,趁早通知一声!” 高个子道:“莫要勉为其难!须知将军身处险境,若是动手,便要成功!” 松永久秀不满叹了一声,咬牙道:“藤孝大人说的是!老夫与家族上下,定当竭尽所能!” 高个子这才微微点头,道:“那便这么说定了,却不知大人如何表达忠心呢?” 松永久秀连忙道:“老夫这就修书一封,烦请藤孝大人带去!” 高个子摆摆手,道:“书信就不必了,莫要留了证据!” “那要如何?”久秀一时间没了计较,问道。 矮个子道:“眼下倒是有个给久秀大人表达忠心的机会,却不知大人愿不愿意。” 久秀十分客气道:“还请大人明示。” 矮个子道:“去往织田家的路上,也不知是受了哪家的伏击,多亏我家明智光秀大人奋力抵抗,保得将军大人安然无恙,可光秀大人却受了些伤……” 这话只说了半句,松永久秀却像是已经明白了,眼神闪烁,道:“这真是……托神仙保佑!可不知我家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矮个子知道久秀故意兜圈子,叹口气道:“光秀大人非凡人体质,若是凡人所伤,倒也无碍,只是不知哪家,竟派出了妖怪,这才重伤我家光秀大人,听说,没些仙方是治不好了!” 看矮个子也陪着久秀兜圈子,高个子假咳一声,接道:“听闻久秀大人手中有八咫琼勾玉,正是我家光秀大人所需,不知可否让与我们?一来救人一命,二来表达忠心。” 在场所有家臣为之一震,看向松永久秀父子,那改了名叫草间若也的人贩子拍案欲要斥骂些什么,却被久秀眼神止住。松永久秀道:“这莫不是织田家想要吧?” 这似乎问了高矮二人一个措手不及,两人难得将头抬起了一点,露出了半个面具,高个子道:“久秀大人何出此言?” 松永久秀道:“早在天览之时,织田家就有此意,听闻我家那三个废物要去觐见将军,进献此物,这才派了柴田胜家过去打探,幸亏三个废物被我及时召回,又临时改变心意,这才没将宝贝落在他织田家,却被那叫做紫部龙田的带走了!” 高个子身体微颤,冷静片刻道:“原来他一直被追杀还有这个原因!” 矮个子又道:“难道全被那龙田带走了?” 久未说话的久通道:“那倒没有,八咫琼勾玉本就是他三好家一半,我松永家一半,丢失的乃是他三好家的。只是你们这时来要,我们不得不怀疑是织田家指示,以凑齐玉器残片。” 矮个子轻轻点头,道:“久通大人怀疑的是,所以,我们只需要一片就好!” 松永父子又互相对视一眼,起身拉开背后隔门,走进隔间密谈。过了大约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出来,带着一片绿莹莹、指甲大的碎片,递给那高个子道:“请藤孝大人拿好,莫要给织田家得了去!” 高个子接过,小心放入袖内,点头道:“在下代将军和光秀先行谢过!光秀伤重,事不宜迟,我等先行告辞!” 矮个子也起身,朝四周一揖,与高个子一同退出房间。 这两人走后不久,草间若也终于爆发,拍案而起道:“久秀大人,莫与在下说那碎片是真的!” 松永久秀悠悠道:“当然是真的,怎能有假?” 若也大诧,继而怒道:“明智光秀怎会受伤?!见越入道半身归来,便是被那厮所伤!他又怎会受伤!” 久秀冷笑一声,示意若也坐下,说道:“这碎片要治的,可不是明智光秀!” 若也刚刚坐下,闻言一愣,其他家将也各露疑惑之色,看着那两父子发呆。久秀又道:“般若!你可记得鸣太郎?” 答话的正是草间若也:“那小子化成灰我的能认出来,何况记得!?” 久秀讽刺一笑,道:“今天你就没认出来啊!” “什么!”若也不信。 久秀道:“也难怪,他特地选了这么适合他脑袋的装扮,而且,又用变声术骗了你一次!” 若也恨恨骂道:“这个小杂种!” 边上的人已经知道若也气昏了头,早忘记碎片的事了,插嘴问道:“既然久秀大人知道真相,为何还要给他真的碎片呢?” 久秀说道:“他肯卖了织田信长来骗我碎片,老夫焉能不奖赏他一下?” 众将不解,问道:“大人此话怎讲?” 久秀得意大笑一声,道:“辉云那家伙,信念与滑瓢一样,织田信长这个大魔头,可无法永远与他一致!” 众人依然不明,久秀又是一笑,和儿子一起从隔间离开。 而久秀果然没看错,所谓的细川藤孝,正儿八经的是辉云,那矮个子,乃是狐火所化,此时两人兴高采烈,走在返回京都的路上,忽然,辉云停下脚步,道:“龙田那家伙!莫非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 第七回 天朗构云徒见蔽 第七回天朗构云徒见蔽海阔追帆少逢沙 路上,辉云和狐火还是套着披风,虽然有些怪异,但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是谁,也只好这样了。 辉云最先是讶异于八咫琼勾玉的形状。涂佛说的是“已成齑粉”,面前的却是碎片,不过无所谓,狐火也说了,八咫琼勾玉个子大的很,这样的碎片对它来说就是齑粉。 所以辉云就当它无所谓,一心只想着赶快回去救水虎,这才走到半路了,才想起龙田这码事。 “所以说,难道龙田一早就知道三神器的现状,却一直都没和我说?”辉云似乎是琢磨了很久,缓缓地说。 狐火歪着头也琢磨了一下,说:“难道他跟着你到处跑,看起来很随意,其实是有目的的?” 辉云点头,过会儿又摇了摇:“他应该知道的也没那么清楚……” 两人各有所思,再跑一程,辉云忽道:“怪不得开杂货铺!碎片一定是藏在那堆乱七八糟的货物里面了!”狐火吓了一跳,瞪着眼看辉云,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辉云托着下巴又想了一下,把碎片掏出来递给狐火,指指京都方向,又说:“你先回去救水虎,我去岐阜城看看!” 狐火咧着嘴向后跳一步道:“我可不敢碰这个玩意儿!” 辉云没理会,把碎片向她手中一塞,转身便走,边走边说:“既然能救水虎,你碰就没问题……”话未说完,人已走远。 晚上时候,辉云才到岐阜城,但针对此行目的,这黑咕隆咚的背景,正是他需要的。 蹑足潜踪,曲折走到龙田杂货铺附近,找了一圈,发现房子还在,却已不是杂货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去楼空! 拦住路过的一个夜归人,辉云急声价问道:“这位老兄!这房子里的人呢?” 那夜归人被辉云的装扮吓得差点叫出声,却听辉云的声音不像坏人,只是个普通年轻人,这才冷静下来,擦擦额头的冷汗道:“搬走了,没几日,就一眨眼就不见了。” 辉云又问:“老兄可知他搬去哪里了?” 那人摇摇头,默默离去,剩下辉云,盯着空房子发呆。 回到京都,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进了大宅,看众人脸色就知道水虎没什么问题了。简单吃了些东西,吩咐猫又,召集大伙儿,准备开会。 先各人交了一张纸,是为前几日辉云下的命令,吩咐众人改名。辉云接过纸张,认真翻看,才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那纸上的名字,更是难记,比如猫又,竟然改名富士川赤雪,虽知有些联系,却仍让人无从记起。相比之下,姑获鸟的名字要简单的多——上總羽,出身于上總国,虽是繁体,却一目了然,名为羽,也让人一看就知是她。 另外,新妇罗取姓复杂,为“络森”,既讲自身,又有出身,而名不变,仍为新妇罗。狐火简单,并未改名,狐火服子,看样子是要一生相伴。 水虎起名诹访御川,看起来他自己很满意,上交纸条的时候就得意洋洋。其他还有雨神凉广——雨降小僧,冈山目一——目一坊,赤井破雄——赤发童子,等等,不再一一历数。 唯有鸦,并未上交新名,辉云询问,鸦道:“在下专作窃取情报、监听等隐蔽之事,不应留名。”辉云觉得不无道理,也想到少个名字总算少些头痛,就此罢了。 放下姓名之事,辉云喘口气,道:“今日召唤大家过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商量。” 底下有人问道:“可是与织田信长有关的么?若是为他,我等倒也不很想听!”此话一经抛出,百鬼中顿时附和声一片。 辉云示意众人安静,咳一声才说:“若说与他有关,倒也有些关系。” 众人侧目,各具神态,都想看看辉云到底要说什么。 端起茶杯抿一口,辉云缓缓道:“我等是受了信长公命令,在这里预作将军监视工作。” 只听下面又是一阵“谁稀罕”之类的抱怨,辉云安抚良久才能继续说话:“然而滑瓢大人遗志,乃是复兴百鬼众,重建人、妖、神三方和平世界,在下乃是其后继者,自然要尽力而为!” 这句话说完,底下登时爆发出掌声,刚刚改名为赤井破雄的赤发童子道:“这才像我们的大人!那什么信长公,理也不要理的!” 辉云一笑,像是在赞赏破雄无视信长的豪气,又道:“此路艰辛,想必大家心中也都有数,而我百鬼众,尚未有滑瓢大人在世时的规模,因此,思前想后,咱们也须有个计划。” 猫又等几个有头脸的妖怪拱手道:“全凭辉云大人安排!” 辉云点点头,静思一阵,睁开眼说:“先要恢复百鬼众的规模,甚至是超过之前的规模,才可以与其他野心勃勃是势力相争,而这件事颇有难度,需要协力而为,至于打探各个妖怪下落,便由鸦负责吧,若需帮手,只管随意差遣,纵是要派我出去,也开口吩咐便是!” 鸦点头领命。 “再有,眼下世道混乱,亦非滑瓢在世时可比,我初来乍到不懂事,也没少树强敌,至少芦屋家便是,所以武田家必然也是。至于一开始就招惹到的土匪人贩,现下已在松永家站稳脚跟,摇身一变成了什么草间若也,有他挑唆,莫说滑瓢借我的身子与那老獭狸交过手,便是没交过,也非要有个死活,才肯罢休。” 震震听完辉云说话,问:“所以说,眼下要防着武田家松永家两家大名,还要防着芦屋家的阴阳师?” 辉云摆手,解释道:“武田家未必知道我没死,但是看之前的情形,那绣房院秀诚一定要找到我的尸体才会满意,所以眼下小心就好。到底松永家此行,我总是感觉那老头有些造作,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狐火服子接茬说:“我可是没露馅儿啊!我按了你的吩咐,连语气词都省了呢!只是那老家伙本来就诡计多端,难有信任也在意料之中啰!” 辉云笑笑,说:“也没说你露馅儿,而且如果我的疑心没错的话,松永久秀那鬼老儿便更不必担心,我现在更担心另外一人。” “谁?”座下百鬼几乎异口同声。 辉云环视一周,一字一顿:“上泉信纲!” 众鬼各露诧异颜色,显然不敢相信,更不知为何要担心上泉信纲,却听猫又“嗯”了一声,悠悠道:“鸦曾跟我说过,辉云大人去东北时,上泉信纲也随后而去,虽未同路,却仍免不了怀疑。而且,之前,就常听说他袭击闲散妖怪。” 比比、震震等东北妖怪这才若有所思,悟道:“还以为袭击我们是无意之举,原来并非偶然!” 辉云也说:“虽然不能确定他会针对我们,但总之是对妖怪不利,不得不防,而且,要严加防范,处处小心。” 猫又又想起什么事,连忙补充:“还听说柳生大人也随后出发,说是去寻找上泉信纲,却似乎是一直没有找到。不知要不要防?” 辉云摇头:“感觉他们非一路人,暂且观察。最后,我要说,提防天狗众!” ……………………………… 鞍马山! “天狗众,这样就算齐了!”黑暗中,一红发吊眼少年缓缓走出。 饭刚三郎那狂放的声音传来:“也不用非要聚在一起吧?没了首领之后的自由日子也不错呢!” 龙田冷冷说道:“百鬼众已经重聚,见越入道背后似乎也有组织,已经不是我们单打独斗就能解决问题的时代了!” 又有兄弟俩声音一起飘出,正是太郎坊和次郎坊:“哦?看来是觉醒了?” 龙田斜着眼看了看那兄弟俩,道:“便宜总不能让那小子一个人独占。” 身旁鸦天狗白了龙田一眼,问:“以百鬼众的战斗力,便宜可不是说抢就抢的,你有办法?” 龙田还没回答,太郎坊道:“有我们八大天狗,你个鸦天狗怕什么!” 次郎坊也说:“按之前的形势来看,百鬼众还可以继续合作,先灭了那些不长眼的新势力再说!” 众天狗皆是好战分子,七嘴八舌议论一阵,越议论越开心,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出去打架才好,却是久未说话的法起坊役小角幽幽道:“那么,龙田?” 龙田面无表情看过去:“嗯?” “你有信心领导我们了?”役小角声音不大,话却听起来很重。 龙田摸了摸腰中刀柄,沉默片刻道:“没有!” 众天狗哗然,不知在吵什么,役小角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修刀!游历!” 又是哗然。 过了许久,鞍马山上才安静下来,饭刚三郎抡起大太刀扛在肩上,喝问龙田:“那你去游历,叫我们来这里集合做什么?” 龙田已经开始准备朝山下走,一副目中无人模样,不耐烦答道:“叫你们帮我找‘黑御忍’,拉拢过来,以后有用!” “黑御忍?”一片悉悉索索声音,议论纷纷,虽然大多数天狗上次都见了黑御忍,却不知道要拉拢那些和天狗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来做什么。 丰前坊问道:“有我做忍者,还需要他们?” 龙田停下脚步,背对着众天狗,低声道:“说过了,不是咱们单打独斗的时代了!有用的,就拉拢来!” 再走两步,听背后一片静寂,龙田又道:“拉过来,就编制在丰前坊手下,还有,现在就太郎坊次郎坊说了算吧!”说完,开始走下山坡。 而两个地点,同一时间,猫又和鸦天狗同时问辉云和龙田:“你说的,可都是认真的么?” ------------ 第八回 同舟共济帆过岸 第八回 同舟共济帆过岸 人心不古难并肩 1568年,已经占领了进京要道观音寺城的织田信长,面前再无阻碍自己上洛的敌人,声势浩大地将足利义昭送进京都,一面严格要求自己部下,对百姓秋毫无犯,一面奏请天皇,拥护义昭成为第十五代“征夷大将军”,而后,拒绝了所谓副将军一职,意气风发,回到岐阜。 然而拒官一举,却让将军和信长两人都会错了意。 将军以为信长确实是个无欲无求之辈,拥护自己上洛真的就是为了足利家的天下,于是,为了不辜负织田信长一番“好意”,足利义昭大张旗鼓开始着手完成哥哥的遗志,巩固将军幕府实权,到处分封大名,建立自己的势力。 但是织田信长本以为,将军封自己为副将军,是惧怕自己的表现,既然怕了自己,要不要这副将军一职实在是无所谓的事情,而且拒绝了,还能向天下彰显自己是个道义之人。所以,回到岐阜城之后,织田信长觉得反正有辉云在那边监视,而且这个将军又怕自己,便再没有管足利义昭那边的事,随便找了个理由,先就近把一直不肯服从自己的北(田)家灭了,势力覆盖到伊贺与伊势一带,箭头直指三好家! 这里要简单说一下北家当主北具教。这个家伙之所以是个硬骨头,自然有他硬的资本,他可是继足利义辉之后,又一个继承了“一之太刀”的男人。有了与自己脾气相匹配的武艺,北具教当然不会轻易屈服与信长,哪怕他假托将军名号,哪怕他有雄兵百万,哪怕他策反了自己的弟弟,北具教依然可以独守孤城大河内长达五十几日不落,并最终可以与织田信长谈了条件才开城投降。 不过总算是降了,却降得织田信长不得不感慨,自己确实亟须恢复魔王之力了!否则,未来的路上,不知还会有多少这样难啃的骨头! 但是此战中,织田信长终于亲眼见识了鹤千代战斗的英姿,大为惊喜,于是,得胜当日织田信长便宣布亲自为鹤千代正式元服(初阵本应在元服后),不但赐名“赋秀”,更是将自己爱女冬姬下嫁,唯恐他跑了一般。 之后,京都中得到消息的辉云,一面派人道贺,一面不住感慨:织田信长这个女魔头是怎么弄出来这么多孩子的,看来魔王就是魔王,一切都这么的不正常…… 就在织田家上下欢庆领地继续扩张之际,武田家坐不住了,趁着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风光无限的织田家身上时,武田信玄率领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今川家最后的领地骏府城。至此,今川氏真彻底退出争霸天下的舞台,躲到了德川家。 而武田信玄的甲斐武田家,此时坐拥信浓、甲斐、上野、骏河、远江五国,还占领了部分织田家的美浓,在整个关东地区可谓如日中天!武田信玄虎视眈眈,只等背后安定,便要全力上洛。 织田信长却并不在乎武田信玄的上洛意图,毕竟信玄背后尚有北条家,尤其是今川家刚刚被灭,作为昔日盟友的北条家极度愤怒,已经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出击武田。 所以织田家将全部心思放在了监视将军和向西发展上。这让三好家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于是,在松永久秀的唆使下,三好三人众决定撕毁和约,除掉将军,再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傀儡。 事实上,松永久秀的目的并不是将军,也不是织田信长,他忽然想要逼辉云现身,因为他看到了武田家的崛起,因此只要辉云现身,武田家势必要来铲除他,这样一来,织田与武田的两强相争必然一触即发,而三好家,或者说他自己的松永家,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所以就在转年年初,1569年1月,三好家故技重施,突袭义昭在京都的临时驻所本寺。孰料,织田信长当日撤走也并非没有后手,乃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了明智光秀。见了敌人突袭,明智光秀一面全力组织不多的手下应付,一面疾驰斥候,去往岐阜城求援。 辉云听闻这个消息,确实吃惊不少。若说三好家和织田家开战,都不会出他的计划,直接杀到将军府去,这太出人意料了。如果不是猫又等人劝他在观察一下形势,恐怕辉云真的要中了松永久秀的圈套,暴露形迹于天下。 果然在事发第二天,鸦便得到回报,织田信长在事发后一天就得到消息,明智光秀手下斥候一天奔跑近120公里,而织田信长也已立即出兵,行军极,预计两日便可到达。同时,明智光秀指挥得当,虽然将军驻所只是一间小小寺院,但经过织田信长修葺,再加此时的全力抵抗,三好家的突袭已经变成攻防战,而且毫无进展。 派出鸦所谓的孩子们再查,又过一日,织田大军开到,而此时,三好家刚刚突破一道门,却是连将军的影子都无法见到。眼看无望,三好家再次请降,织田信长看军队疲累,懒得开战,答应了三好家,安营休息。 无意中见了乌鸦,织田信长猜测辉云定在暗中关注此事动向,悄悄带了几个亲随,去探望辉云。 此时天色已晚,街上无人,信长光明正大走到正门,吩咐手下只于附近巷内暗中照看左右,亲自过去敲门。 门上有影女,见过信长,按他吩咐,通报一声“红叶到”,打开大门,放了信长入内。甫一进门,信长化作红叶,显得极为舒坦。 一别已经半载,当然少不了寒暄,辉云谢过置宅之情,遣退左右,只留猫又、狐火等几个心腹,与信长回报自己所得消息。 据鸦探报,这义昭将军霸气不足,心计却是远胜哥哥义辉,无论是在朝仓家还是在织田家,亦或是现在,他从未停止过与天下大名的联络,一面虚情假意套个熟络,另一面又低三下四求人同情,暗地里却拉拢孱弱势力团结起来帮助自己,挑拨强大势力互相攻伐彼此削弱,目的只有一个,自然不言而喻。 红叶毫不在乎一笑,道:“由得他去,只要还有时间,他能把我怎么样!” 辉云不敢苟同,问道:“依属下之见,何不留他于岐阜,由你亲自监视?” 红叶伸开双手,甩甩衣袖,笑着说:“我平日里喜欢这样自由自在,可不想让他看见!而且,将军就该在京都,接到岐阜去,总是流亡的感觉!” 辉云摇摇头,道:“想不到传说的红叶,也有这般迂腐的思想。” 红叶倒是不在意辉云的指责,依旧笑道:“总之这里有你,我自然放心,回到岐阜之后,我也会想些办法,所以,你也放心好了。” 连声称是,辉云恭敬谢过红叶信任,红叶妩媚摆手,掩口笑道:“我以这般形象出现,便是要你莫如此拘谨,不如拿些酒来,聊聊心事算了!” 辉云放松表情,吩咐上酒,并了几个部下,直喝到次日天明,才趁着街上人烟未聚,送红叶出门。甫一出门,红叶又变回信长模样,叫了随从,折返回营。 虽然谈话时的红叶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心里却一直在琢磨今后该怎么办,所以一到营地,先借着信长模样的威严,不动声色对其威压一番,又命人速于京都二条建设将军府,名曰加强防御,实则让其住处更加接近辉云宅邸,便于监视。而后,信长回城,细心考虑数月,出台了连辉云都为之咂舌的“五条の条书”,大肆限制将军权力。 这下,本来还算柔和的双方关系,终于变成敌对了! 义昭身为将军,当然看不得一个大名对自己指手划脚,哪怕是帮自己回到京都坐上将军位置的人。而信长,却也瞧不起这个要靠自己一手扶植才有今天的将军。所以,将军这边,开始筹划构建所谓的“反信长包围圈”,四处联络其他有势力有野心的大名,欲要尽扼杀织田信长。而信长,命令辉云搜集将军勾结大名证据的同时,也开始了扩大自己势力范围的攻侵战,企图在包围网构建成功之前,便将其撕裂! 于是,1570年4月,信长借口“上洛期间,隐匿将军而不助其上洛”,率先拿朝仓家开刀,迈出了与天下为敌的第一步! 在此之前,朝仓家已经接到将军信函,但朝仓义景却不是个喜欢打仗的人,只拿“观察天下形势,再做定夺”为借口不住拖延。但事实上,义景心里想的是,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乃是亲家,签过和约,其中的一个条款就是不得攻击朝仓家,原因是朝仓与浅井是三世盟友,关系更加紧密,所以朝仓义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织田信长的第一刀,直到连丢了天筒山与金崎两座城,织田家大军开到一乘谷之下时,义景才算回过神,一边吩咐人去浅井家请求援军,一边哭哭啼啼组织防守。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义景再怎么无能,朝仓家却好歹是百年大名,家中良将也不算少,织田家之前的势如破竹,是因为对手根本没有防御,而现在,一乘谷城却是坚壁清野,想就这么简单拿下,是绝对不可能了。 但是,就这么防守,那只能是晚几天把城交给织田信长罢了,可要说击退,义景又无能为力,唯一的希望,就是浅井长政的援军。 可浅井长政的妻子是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啊!他真的会派出援军吗?这几年来,阿市已经为长政生下一男三女,长政真的会为了一个所谓的三世盟友,就抛弃自己心爱的妻子反叛信长吗? 谁知道呢? ------------ 第九回 江山碧色风云涌 第九回 江山碧色风云涌 人生如画浪难平 依着浅井长政的心愿,他不想忤逆织田信长。观音寺一战,他见识了织田信长手下军队的战斗力,还有他的铁杆盟友德川家康,虽然看起来孱弱不堪,却也像有无尽可能,而此时,听说德川家康已经在路上,正开往一乘谷。 所以浅井长政完全不想和这两家开战,尤其是织田信长,离着自家可说是不足百步之遥,而且如狼似虎,惹了他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是家臣们却不这么想。朝仓浅井,三世交好,如今盟友受难,没有理由不救,而且,所谓唇亡齿寒,朝仓若亡,以织田虎狼之辈,下一步难说不是近在咫尺的浅井家。 而见劝说无效,长政铁了心准备坐看朝仓灭亡,一班家臣跑到早已不问政事的长政之父久政府上痛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说服久政出马,一顿斥责,长政无奈出兵,欲与朝仓合击织田德川联军。 长政无奈,阿市更无奈,一面是自己丈夫,一面是自己哥哥,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于是,德川家康刚与织田合流,还在寒暄,豪气冲天地准备提前庆祝似乎唾手可得的胜利之时,忽有已小卒跑来,汗流浃背,满面尘灰,也不多说话,慌里慌张交给了织田信长一个布袋,两头细绳扎口,晃动之下内里有响声。 解开来看,是些豆子,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意思,问那小卒,小卒也不懂,只说是阿市姑娘让亲自交到信长公手上,并未有其他交待。 还在想,秀吉忽然惊呼“撤”,信长不解,秀吉说道:“小豆乃是指的咱们,两头扎口是说咱们已被包夹,考虑到这是市姬送来,必是浅井家叛变了!” “这可如何是好!”听了秀吉解释,所有人深觉有理,不由大惊失色。看眼前形势,朝仓家非一日可破,后路却又被浅井家所阻,真是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信长大人!”秀吉下马跪倒道,“琵琶湖东岸是必然不能走了,请从西岸撤退吧!” 织田信长不舍道:“一乘谷!眼看就是我囊中之物,唉!” 德川家康不愧为大将之人,已经冷静下来,与信长道:“留得青山在,一乘谷迟早是你的!先撤了再说!” 信长狠狠心,环视一周道:“退兵之时,唯忌惮追击,义景虽无此胆识,手下却有良将,何人可挡?” 信长所提乃是殿军之职。自古以来,撤军之时必有殿军,以防敌人趁军心涣散之际追击,确是危险无比,所以信长话一出口,众将纷纷低头,不敢接任。沉默一阵,秀吉又道:“在下愿作殿军,报两位大人安然撤离!” 众将闻言更为惊讶,虽然都知道秀吉履立奇功,但大多是投机取巧,而这次殿军,可不是有小聪明就可以的,要真刀真枪和敌人硬拼才能成功。且不说秀吉有没有本事与朝仓家硬拼,光说能留给秀吉使用的人手,就不足与人硬拼。所以说,秀吉此举,无异寻死! 但留给大家的时间显然不足以再探讨这些问题,从表情也看得出信长内心挣扎了很久,却仍是说道:“好!秀吉,要活着回来!” 秀吉看似极为轻松,笑道:“大人未得在下欲见之天下,在下也是才刚刚寻见滑瓢大人,岂会就此死去!还请大人放心!” 德川家康道:“平八,你留下保护秀吉君!” 本多忠胜正要领命,秀吉拒绝道:“家康大人,路上未必安全,还请带上忠胜君!” “这……”德川家康也知秀吉所言有理,琵琶湖西岸土豪众多,这番撤退,难免不会有那么几个趁机跳出来落井下石的。 看自家主子为难,本多忠胜道:“秀吉君,我手下有百人铁炮队,训练时间不长,未臻成熟,却也可领去抵挡一阵!” 秀吉依然为难:“若给了我,你们怎么办?” 忠胜拍拍身上铠甲说:“在下赤备队!万夫莫敌!” 秀吉拜谢再三,收编铁炮队于旗下。 其他人也感于秀吉忠义和其视死如归的决心,纷纷拨出部下帮助秀吉,至撤退前,秀吉竟有近三千人的部队,声势倒也不小,而且部队之中,长枪、弓箭、骑兵、铁炮,以及武士,一应俱全! 收编完毕,鼓舞一番,见信长也走得远了,秀吉领兵直退刚刚占领的金崎,偃旗息鼓,安排一番,先让众人休息。 入夜,朝仓军两万人开到,于金崎附近安营扎寨,准备次日再汇合后续部队攻城。秀吉于城内见了,命众将士点起篝火,将金崎城照了个灯火通明。 朝仓家此役先锋乃是义景堂兄朝仓景镜,好大喜功,此时忽见金崎城有了光亮,猜测定是织田军故布疑阵,吓唬人的,于是也不问身后主力部队意见,决定抢了功劳再说。 带上几千人马,景镜开奔金崎城,沿途有一树林,副将提醒树林宜设伏,务要小心。景镜却说,织田信长早已闻风而逃,留下的人手必然都在金崎城中点篝火,哪里还有兵力设伏?于是,头也不回,率先钻入林中。 果然林中并无动静,副将这才稍稍放心,命人速跟上,保护主将,不料,行军过半,忽听一声“开炮”,四周围立时硝烟弥漫,两侧军士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纷纷躺下,再没声响了。 景镜大惊失色,颤巍巍喊声“铁炮”,扭头欲走,又听身后喊杀声起,却是金崎开了城门,一众足轻,手持长枪,排山倒海压将上来,气势如虹,让人不敢直视,也没空去数到底有多少人。 多亏景镜腿脚麻利,先一步钻入人群,也不管身后到底死了多少人,只想撤回大本营再说。却看那长枪队各个奋勇争先,又碰上早被铁炮吓破胆的无勇之辈,便只管朝着背影戳是了!不多时,遍地全是尸体,却都是朝仓家的,主将景镜,也早不见了踪影。 秀吉于城墙上露面,见已经得胜,大旗一挥,引军回城,指点熄灭篝火,绕城出去,也沿琵琶湖西岸而走。 景镜退回军中,余悸难平。大将真柄直隆,六十多岁年纪,闻讯赶来,气得白须直颤,却碍于景镜身份,不敢多言,只说声“无勇无谋”,转身出帐。 次日,直隆领兵出阵,吆喝半天,不见金崎城有所回应,无奈道:“看来,昨夜讨到便宜便退了,景镜大人,你留下等待后援,老夫先去追赶可好?” 朝仓景镜心中早没了斗志,现在听说不必再作先锋,只留下等待援军,自然暗喜,连忙点头称是。真柄直隆白他一眼,默默叹声,策马先行。 秀吉这边早有探马回报,说朝仓家大队人马追来,领军的乃是一员老将,看起来不好对付。秀吉命众人只管继续追寻信长足迹,先不理追兵,待敌人近了,再作打算。 傍晚时分,探马又来,言说那老将行军极,已在近处,不用晚上便会交兵。秀吉暗吃一惊,急派人设伏,又嘱咐铁炮队,只管射击一阵,拖住敌人便走,莫要丢了性命和铁炮,否则自己无法与忠胜大人交代。铁炮队众将感激秀吉用心,斗志激昂,誓要为秀吉卖命。 而信长此时已行至京都附近,且早派人通知辉云速来相救。辉云受命,无奈手下尽是妖怪,却无兵马,也知信长此举乃是有病乱投医,只得点了几人,跑到信长军中充作保镖,护着他安然抵达京都。 到了京都,稍作休整,信长继续向岐阜进发,却有鸦回报,南近江一带土豪听闻信长败走一乘谷,纷纷起兵作乱,要斩信长于途中。信长大怒,喝问鸦可知姓名,鸦道:“没错的话,为首的,乃是六角义贤父子。” 听说是手下败将六角义贤,信长更是愤恨难平,几乎忘了自己处境,带兵出发,只管大摇大摆回师岐阜,扬言若是六角义贤敢来,便不叫他有命回去! 然而六角义贤还没出现,一班无名土豪却先现身,各领人马不断骚扰,令织田信长应接不暇,若非辉云竭力保护,织田信长怕是再也没机会等到自己变回大魔王那一天了。如此捱到离岐阜不足百里,又见一队人锦衣素裹,手持长刀,见了五木瓜旗帜,也不打招呼,上前便砍。 要说对方人数,倒也不多,只是织田德川两家,长途跋涉,军旅疲劳,早没了战斗力,勉强抵挡,只管一路撤向岐阜城。 眼看岐阜城就在眼前,众军将顿时溃逃,要拥着两位大人进城,忽然不知从哪跑出一人,离信长不足二十米,手持一杆铁炮,抬枪便射! 此时信长身边尽是散兵,并无死士,看见铁炮之时早已四散而逃,倒也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德川家康却不愧是与信长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两步挡道了信长身前,却一步就被本多忠胜拉走,摔到一旁,再想起身,对方已然开枪。 辉云此时正领着手下忙于应付之前出现的刺客,而且出门时因为乔装改扮,一路上也未敢施展魔法,全靠着半吊子的剑术糊弄至今,眼下见了信长危险,正要掐诀,却被影女束住手脚,连使眼色,暗道不可! 难道织田信长是这么死的?这不符合历史啊! 可是铁炮已响,铅弹就在空中! 织田信长脸色已变,高声惊呼:“我命休矣!” ------------ 第十回 成王败寇后人论 第十回 成王败寇后人论 胜负江山猛士谁 织田信长应声倒地,这才有回过神来的随从上前,另有一班人马要去抓那刺客,那刺客却早不见了踪影。 听德川家康欣喜叫嚷:“吉法师!原来你没事啊吉法师!真的是福大命大!”影女见危机解除,放开辉云,辉云分开众人凑过去看,原来信长只是衣袖上有些焦糊,别处却并无伤痕。 织田信长懵懵坐起身,扶额低声嘀咕:“明明见了飞弹已在眼前……”周围人互相迷茫对望,不知信长说的什么意思,信长也摇摇头,不再说话。 远远一个角落里,藏着两人,正是六角义贤与六角义治父子。六角义贤满脸错愕,显然不相信织田信长没死。背后儿子义治说道:“爸爸,我说由我来开枪吧!你看!” 义贤低声怒骂:“那一日为父也是信了你的话,由你来做家督,才有了今日我要以这副模样来做刺客的境地!” 义治涨红了脸强辩:“不过错杀一个后藤胜丰,哪知会有那般骚动……” 义贤叹一声,道:“算了,那次骚乱不提也罢,只说这一枪,你也知为父的枪法,确实瞄准了,却怎么……” 义治回想一下,默默道:“要说刚才,我也觉得应该会打中没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似乎见了一张美艳而又恐怖的女人脸,浮于织田信长面上……” 义贤倒吸一口冷气,摸摸胡须:“太诡异了……” 却说信长,和德川家康一起,与众人慌里慌张回到岐阜城中,稍事休息,安排筵宴,过些时候,又听探马回报,秀吉并几十人众,已至南近江限界,到岐阜城了。 “总算是一切顺利吧。”德川家康看信长脸色还是很阴郁,无奈宽慰。 信长默默点头,道:“嗯,活着回来就好。”遂派人出去相迎。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秀吉接回,灰头土脸,衣衫褴褛,总算没受伤,倒也让众人长出一口气。分别见礼,秀吉最先同德川家康禀报:“忠胜君借与在下的一百人,因在下无能,只余七十几人,还望大人恕罪!” 听秀吉所报,众人顿时心生敬意,德川家康更是起身鞠躬道:“秀吉君真乃是……哎呀!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信长道:“竹千代,就与我一起叫他猴子好了!我倒是想说,你个猴子把咱织田家给你的人都当了弃卒了吧?” 秀吉尴尬搔头,红着脸想了半天才说:“那叫做真柄直隆的老顽固,直追到京都……实在无奈……” 信长见秀吉尴尬,哈哈大笑,先吩咐赐座,而后说道:“不打紧,本就是怕你回不来才分你的人手,回来就好!” 之后,再不聊军事。 过几日,家康领兵回城,相约过一两月,定要再寻朝仓浅井两家晦气。 家康走后,秀吉再见信长,道:“信长大人,咱们的铁炮队可以认真训练了,果然威力巨大,那一路上,若非铁炮队让人近不得百米,怕是属下就回不来了。” 信长道:“哼!便知你保那百人性命的目的,可是观察了他们的作战方式么?” 秀吉傻笑,点头承认。 转眼六月间,信长元气恢复,邀了德川家康,扬言誓灭浅井长政之反复小人,领两万人,兵发浅井家主城小谷城,于姊川边下寨。 当晚,德川家康领五千人到,亦于姊川边下寨。 翌日,朝仓家遣大将朝仓景健,领一万人驰援浅井,合流后,与织田德川联军隔江对垒。 至午时,双方只是叫阵,却不动手。少时,浅井家领兵横移,引织田家追随而去,却留朝仓家一万人自对德川五千。德川家康见状,毫不在乎,命早已按捺不住的勇将小笠原长忠,率先冲入敌阵,欲要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先声夺人。 朝仓家见敌人先动,也不甘示弱,仗着人数占优,急调多余人手,发往德川家左翼,而人还未动,却发现正面部队已经全面崩溃,原来小笠原长忠只是幌子,身后竟还有本多忠胜、原康政之流,大开杀戒,眨眼已经斩了朝仓家几员将。 却说原康政,也是德川家一员年轻骁将,武勇不亚于本多忠胜,只是智谋略逊,统御力不足,这才不似忠胜一般受到重视。 但是谁也不能忽视他,尤其是他和本多忠胜同时出现的时候! “平八!我已经砍了十一个了!你的枪还不如我的刀么!”原康政已经兴奋起来,率先发起挑战。 本多忠胜冷笑一声,半开玩笑道:“平八只是主公叫的!倒是你,十一个就叫?” “啊?”原康政像是受了打击一般大叫,“你多少个了?” 本多忠胜一边继续挥舞长枪,一边朝身后努嘴道:“除了你那十一个,剩下的,都是我的。” 原康政抽空看看身后,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经尸体成山! 大叫一声,原康政不甘落后,挥刀猛砍,本多忠胜开怀大笑,刺道:“哎!你挡住我的枪了!” 而家康那边,却没有这般轻松。领兵从侧面攻击他的乃是真柄直隆,这员老将真可谓老当益壮,确有万夫不当之勇,多亏德川家康老谋深算,灵活调动,这才勉强抵挡了这员老将的多番冲锋。 可是战争,不是单方面努力就可以胜利的。 真柄直隆的确是勇不可挡,而朝仓景健却不比朝仓景镜强很多,一样的完全不能控制局面,面对本多忠胜和原康政两人神鬼一般的冲锋,这作为大将之人,最先乱了阵脚。老将真柄直隆见自己几次冲锋无果,转头看,主将那边又已几乎要被德川军淹没,只得狂叹一声,领兵回救朝仓景健。 朝仓与德川打得昏天黑地,织田家也终于追上了浅井大军。而且,是织田家两万对阵浅井家一万五的大阵仗! 织田家阵势本是纵深排列的,主将于最后,既适宜追击冲锋,又可以保护主将,但是经过这一路追赶,阵型有所松懈,忽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队浅井家伏兵,切断织田一二队之间联系,直杀进来。 所以说,很多时候,打架不在于人多! 这一路人马甫一杀出,织田军头阵已乱,马上二三队也接连溃逃,织田军大将森可成,身经百战,见此情形,并柴田胜家一同出马,欲要挽回颓势,这才见对方主将,原来是早已成名的猛将矶野员昌,双持巨斧,舞得似风车一般,无人得以近身。 转眼森可成与柴田胜家也被迫退,无计可施,织田信长本部完全暴露于矶野员昌面前,而在矶野员昌身后,又有虎视眈眈的浅井家大军,随时准备做最后的冲锋,一口吃掉残破的织田军。 然而天公不随人愿,或者是天不灭信长,正值此危难之际,忽听一声大喊:“朝仓军溃逃!德川家胜利了!”未及欢呼,另一边又传来战报:“美浓三人众攻破横山城!已驰军前来助阵!少时便到!”织田军这才一阵欢呼,溃逃之势眨眼全无,未见重整旗鼓,却各现以一敌百之志! 倒是浅井家一阵胆怯,纷纷嘀咕:“横山城被夺去了?那可是桥头堡啊!”“又有援军?这仗还怎么打?”“员昌大人还没好吗?这下可完蛋了!” “你们在害怕什么!随我来!”众人身后一声喊,转头望,一名叫远藤直经的大将提刀出马,未与人相斗,已是目眦尽裂之貌。 闪开一条路,众兵还在畏缩不前,远藤直经已经大喊一声,冲向织田军,长政远远望见,喊话阻止,要他再等一下矶野员昌未完的计策,却已经来不及,那远藤直经早去得远了,听不到他说什么。 忽见矶野员昌已经败退,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敌人振奋,而自己这边却已经连破几阵,强弩之末,只得败走。浅井长政也知功亏一篑,战局已定,吆喝众人撤军,一员部将,安养寺三郎出阵,要求做殿军,长政含泪应允。 眼看浅井长政要逃,织田信长一声断喝,命部队集结,誓要追讨,不留活口。却又听一声喊,忽然于信长面前跳出一人,披头散发,全身是血,正是远藤直经,劈头便砍,无奈一路冲杀至此,身上已有三十几处伤口,早已力穷,刀才举起,两旁兵士长枪亦出,交叉穿肋身亡。 信长面露几分敬意,看看那未瞑目的勇士,摇摇头问道:“前面的怎么还不追!”却听回报:“有两百人左右殿军,不得突破!” 信长大骂:“两百人便被阻住,你们可真是我织田信长手下么!” 柴田胜家指着远藤直经愧道:“若都如此人一般,可斩我百人闯入,只被阻住,倒也不无可能。” 织田信长无言,只得看着浅井长政主部远去,渐渐消失,少时听见回报,殿军全军覆没,主将唤作安养寺三郎,一人斩织田家三十几人,力尽被杀,其余共计一百八十三人,亦战死。 织田信长长叹一声,吩咐汇合德川,回师岐阜,不再追讨。座下众将如得大赦,各露庆幸之色,却也有些羞愧,或摇头,或叹气,随后跟上。 战局外,不远处一个小山岗之上,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白衣银发,手持烟斗,朝身后懒洋洋道:“找了你很久,却自己来了?” 山下慢慢走上一人,头发半边红,一身紫黑色和服,低沉声音:“果然,和历史一样,幸亏来看了。” 这自然是辉云和龙田,再次相见,却没了往日的热情。辉云吐一口烟圈,缓缓说:“朝仓家那边,很惨烈么?” 龙田于辉云身边不远处站定,点一下头:“德川家康差一点就死了,那人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却拿最后的力气喊一声‘莫小瞧越前武士’,可笑!” 辉云将烟斗含在嘴里,也不知有没有在吸,半晌才说:“前些日子,织田信长遇到埋伏,差点被铁炮狙杀,却现了红叶神力。” 龙田道:“他果然是红叶么?要醒了?” 辉云摇摇头:“不知,但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说他也在找八咫琼勾玉,你身上的玉,要放好了!”说罢,侧眼看向龙田。 龙田哼一声,转身下山,边走边说:“你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三神器我的确有头绪,却没能力自己找,你要是愿意帮我,就继续,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留下辉云,渐行渐远…… ------------ 第十一回 谁言佛门清净处 第十一回 谁言佛门清净处 遑论魔心罪孽足 龙田下山时走得很慢,他知道辉云会追上来,未必是要个自己一同去游历,却肯定要将自己为何对三神器隐瞒至今的缘由问个明白。果不其然,还未到这小小山岗脚下,辉云已经到了身旁,而问的问题,也正是龙田所想。 龙田示意辉云先把烟斗收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凭你的脾气,知道了下落,必会马上去找。凭你的实力,只要去找,马上会死。” 辉云不知道龙田所说是不是属于搪塞,但自己脾气确实如此,真真无法辩驳,只好问:“现在去找,会死么?” 龙田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想了想,说:“怎么都有可能死,概率而已。” “那你现在是准备自己去送死了?”辉云站在原地没动。 龙田潇洒摆摆手,又行几步,似乎再不准备停下,只用辉云勉强能听到的声音懒懒说道:“去三河,找个旧故识。三神器的事,暂时还是只能碰运气。” 辉云不知道他要去找谁,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隐瞒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想起自己百鬼众刚刚成立时间不长,诸事繁多,不宜离开,只好犹豫喊着道:“若是需要,只管派人来找我!” 龙田挥手,慵懒说声:“嗯,回见。” 辉云心事重重回到岐阜,祝贺信长大胜而回,再住一夜,带领手下回京都,每日只是修炼,听取属下探得的消息,说不上无所事事,却也有些无聊。 如此至八月末,盛夏之末,秋意稍显。辉云正坐在院子里呆傻着脸赏花,也可能是在看天,还有可能根本什么都没看,只是发呆,鸦沿走廊而来,踱着步,低声道:“辉云大人,应该过不久,织田信长又要召唤你了。想不想听听是为什么?” 辉云一秒变脸,兴奋道:“你又打听到什么了?” 鸦没马上回答,缓缓走到辉云身边坐下,道:“之前的刺客,探得果真是六角父子,他们放出消息,织田信长乃邪魔附体,眼下,佛教各宗,皆言信长为佛敌,誓要将其除去!” 辉云呢喃道:“佛敌……倒也没什么错……可也不用除去吧?” 鸦嘿嘿笑了一声,道:“中间有义昭唆使,六角家的消息,不过是给了个借口而已。总之,就要有咱们忙的了,大人就好好享受一下这闲雅的日子吧!” 辉云道:“那帮和尚很难打吗?”鸦正要解释给辉云听,辉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如果你要说很多东西,麻烦你说话稍微一点,你沙哑而缓慢的说法,我听得很累。” 鸦没理会辉云后面机关枪一样的要求,也许是多年的说话习惯很难改,所以还是老样子说道:“这次的事态,皆以一向宗本愿寺为首,本愿寺势大,信徒遍布各地,主寺之内又有僧兵无数,而且财资雄厚,装备精良,俨然不输于任何大名家,有他带头闹事,还怕没人附和么?” 辉云道:“我是问很难打么?” 鸦自顾自继续说:“就在紧挨着织田信长老家清州的伊势湾一带,有一长岛,便是本愿寺一处据点,寺大城深,尤胜清州城,而本寺本愿寺,纵观天下,几无哪家城池可比,再有杂贺、根来诸铁炮世家相助,恐怕真是场硬仗了!” 深呼吸一声,辉云再度抬头望天,道:“看来,是要叫咱们出马了啊……” 鸦扶着膝盖缓缓起身,道:“咱们出马也未必有胜算,本愿寺内,听闻有十八铜人,皆非凡人!” 辉云吃惊“啊”一声,瞪着眼睛道:“铜人都成精了!?也是九十九神?” 鸦险些摔倒,连忙解释:“不是妖怪,乃是十八个修为非凡的僧人,早已超脱人类的极限,咱们妖怪,非其敌手。” 辉云默默点头,道:“了解,辛苦你了,去休息吧。”鸦从命退下。 果真过不多日,至九月中旬,众僧讨伐声四起,织田信长不愿坐以待毙,率先出兵,直攻本愿寺主城。 本愿寺便是今日日本大阪一带,背靠大海,织田信长没有水军,无法将其包围,于是带了刚刚训练完毕的铁炮队,准备从正面一路轰进城内。但是之前鸦的情报中也提到了,本愿寺也有铁炮手,而且还都是高手,更有是时铁炮名家,名曰杂贺孙市,率领族人,前来助阵。 于是,这场战斗如同大年夜一般,枪声不断,硝烟四起,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双方谁也没讨到便宜,反倒都吃了大亏。织田方,柴田胜家爱将佐佐成政重伤,更有几将战死。本愿寺亦折损良多,以至于在织田信长并未设置殿军便撤退的情况下,本愿寺都无力追赶。 是役,不分胜负。 但这一战的艰难是在织田信长的意料之内,出乎他意料的是,浅井、朝仓两家,竟然在元气尚未恢复的情况下,趁着织田信长后防空虚之际,联军三万,大举进攻织田家位于京畿和近江间的交通枢纽宇佐山城! 战争之中,丢城不可怕,可怕的是丢掉枢纽之城。宇佐山城,对于织田家来说,不但是通往京畿,攻打诸如本愿寺和三好家的要道,更是攻略浅井家的桥头堡,此城若失,可以说织田家争霸天下的征途就此便要停滞了。 掉头回师相救,毕竟宇佐山城只安排了三千守军,绝对不是那三万人的对手,然而织田军疲惫,行军缓慢,路上又不断被其余僧兵信徒骚扰,终于没能赶在宇佐山城陷落之前赶回,而且,守将,正是之前奋勇解救织田信长的森可成,最终战死,连同中途率援军来救的织田信长的弟弟,信治,一并殉难。 而此时的织田信长,一路磕磕绊绊,刚刚走到京都附近的比睿山延历寺,未及脱离,势如破竹的浅井、朝仓联军,也杀到此地了! 虽说一路得胜,浅井家还是惧怕织田信长,躲进延历寺,坚守不出。延历寺住持方丈也早收到信长攻打本愿寺的消息,确信他是佛敌没错,组织僧兵相助联军,迎击信长。 但终归信长是疲惫之师,而且延历寺向来被誉为“日本佛教之母”,影响之大,更胜本愿寺。因此,织田信长只想赶走联军,不愿与延历寺开战,派人劝降,不料延历寺不理,自是铁了心要与佛敌斗争到底。 于是,面对有延历寺支持的联军,信长无计可施,打打停停,直拖到十一月。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织田军主力尽数被钉死在比睿山之时,受本愿寺煽动,各地一向宗信徒暴乱四起,称为“一向一揆”,“一向”便是指的一向宗,“一揆”就是起义、暴乱之意。这“一向一揆”甫起,织田信长后方立时丢掉了位于出身的尾张与刚刚占领的伊势交界一带的小木江城,城主,又是信长的弟弟,信兴自杀身亡。 前方无果,后方混乱,信长焦头烂额,终于想起位于京都的辉云,速遣信使联络,命他无论如何,哪怕是挟持,也要让那一直在背后捣鬼的足利义昭亲临延历寺,摆平此事。 辉云算是临危受命,急遣猫又出使二条御所,面见将军。将军满心不愿放弃这样一个除去信长的机会,却更知面前这冷艳女子绝非善类,只好随她前往延历寺,主持议和。 将军亲临,哪怕是傀儡也无人胆敢怠慢。延历寺最先撤回僧兵,浅井长政、朝仓义景、织田信长,各自退兵远离延历寺,而后,亲赴寺内,开始谈判。 起初的谈判异常艰难,若不是有将军在,怕是有人要血溅当场。原因就在于织田信长,明明全处颓势,却依仗着对将军的控制,坚决不肯让步,非要让联军割让地处要道的浅井家佐和山城以及附近的大半个北近江,这样的条件,浅井家怎么可能答应?是以,接连几日,毫无进展。 这一日,浅井长政与织田信长再会于案前,相互怒目而视,早没了亲戚之情一般,准备继续做那明知无果的交涉,却见朝仓义景打着呵欠踱步进帐,坐下便说:“长政兄弟啊,依我看,照这样街下去也没个结束,不若各退一步,让信长公延长这停战协定的期限,而你呢,就把北近江给他算了,免得在这里捱着难受!” 织田信长心内一惊一喜,显然没想到敌人竟然帮自己说话,却面无表情,极力掩饰,仍是怒目看着浅井长政,看他作何反应。 不出众人所料,长政拍案而起,骂道:“什么叫捱着!?明明是他在捱着!若不是将军好言相劝,捱至今日,怕是他已全军覆没了!” 信长不甘示弱,更知此时要赶灭掉长政气焰,遂亦拍案道:“你说得倒有些豪气,可愿即刻出了这龟壳,与我决一死战么!” 看长政犹豫,朝仓义景道:“哪里动不动就决一死战?你与他本是姻亲,我与他也无深仇大恨,却是受了什么挑唆,非要刀兵相见?又在这里叨扰人家清修,更是罪孽深重,万死不得心安,不若回去,吃斋念佛,洗去这一身罪孽为上!” 将军听朝仓义景的意思,正顺和自己心意,连忙帮腔道:“义景君所言极是,大家本都是效忠天皇陛下的臣子,却在家里刀兵相向,还跑到这佛门净地洒血,真真不像话!” 信长冷哼一声,道:“那依着将军,到底作何处置?” 将军道:“信长公,你可愿先退一步,再延长那停战时限?” 信长满心愿意,反正他心里现在想的就是本愿寺,浅井、朝仓两家,他全然没放在眼里,于是故作为难思索一阵,点头道:“若浅井家答应我的条件,延长个一年半载,倒也不打紧!” 将军又转向浅井长政问道:“长政阁下,你又意下如何?” 长政欲哭无泪,仰天说道:“却为何是我要割地求和!” ------------ 第十二回 有情自取断情路 第十二回 有情自取断情路 无意人施有意樽 “哦?竟然又走到东北了,还是这个季节。” 远远望去,白雪皑皑中,这一头红发极是明显。是的,已经是一头红发了。 没有人知道这几个月来到底在龙田身上都发生过些什么,他的皮肤变得黝黑,表情变得更加冷漠,而头发,全然变成红色。 坐在地上,脱下木屐,龙田揉揉脚道:“该换双鞋了,这个鞋已经起不到什么修炼的作用,只剩下脚疼。” 望着远处熟悉的景色,朦朦胧胧正是月山。而面前的路分成两条,右转,继续向北,左转,应该是最上家了。 “接下来,去哪儿呢?”龙田有些犹豫。其实,自从三河出来之后,龙田已经没有了什么目的,看着早川夫人给的亲笔书信,龙田心里很凉 知君特来探望,良喜于心,亦不安。一别逾载,痴于不辞,未敢书信。 不时稍有探窃,知一切安好,心解颇多,稍无牵挂。而缠于俗事,无暇相见,君亦奔波,当无心与我。 又知君险摧心于武田家将,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痴缠与梦境,游走于人间。探得无恙,方宽心。 武田家,切齿之责,切肤之狠,背我北条,毁我今川,至寄人篱下,臣于昔日之臣!今又伤我情郎,更当不共戴天! 然皆为昔日事,无安亦安。氏真潜心,无欲无他,三浦更没于武田,比之昔日,妾身无理纵情,当一心佐氏真于后生,当淡如水,当清如露! …………………… 后面的字,龙田没再深究,毕竟也不是全懂,知道大概意思就算了。不过说实话,龙田对早川夫人本没什么感觉,却不知为何看了这封书信之后,心里有些凉,说不清是什么在作祟,却又按捺不下,也无可奈何。 自后,龙田消失于三河,杳无音信,直至今日,才再次出现在东北。 觉得脚舒服了些,龙田决定起身,拾起木屐,穿上一只,忽然想到一个土办法来决定自己的去向扔鞋。 高高扔起,轰然落地,不知那个坑有多深,龙田扶额,只得茫然脱下另一只,顺着那个深坑印迹方向开路,走不多时,忽见一队人马,慌慌张张从身边跑过。 龙田也没心情在意那些人,继续前行,又过一会儿,那队人马中有一人跑回,面露喜色,问龙田道:“这位不是龙田大人嘛!小的是浅月公主身边跟班啊,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 上下端详一番那人面孔,龙田摇摇头,那人有些失望,却马上又变回喜洋洋的面色说道:“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罢!小的叫荒助,就是那日敲锣的一人……” 龙田不知这家伙要嗦多久,打断道:“刚才见你们慌慌张张,到底找我什么事?” 荒助毫不在意嗯一声,道:“大人可见过我家公主殿下?” 龙田又摇摇头,道:“你家公主,关我什么事。” 那人看龙田不像说谎的样子,点头哈腰离开。 “浅月?”其实刚才龙田都没在想那人说的是谁,现在忽然记起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又想了想,转身朝回走。 刚才的路上,路边有个山坳,龙田走进去,现出一道夹缝,很是狭窄,却也能通人,只是非常曲折,不太好走。 又走几步,有一处小洞,龙田在洞口敲了敲,还没说话,忽听里面一声尖叫,继而大喊:“老娘跟你们拼了!”瞬间冲了出来。 龙田闪身避开,顺手抱住一个踉跄就要跌倒的华衣女子,正是浅月,目露杀气,手拿一柄匕首,貌似还没开锋。 龙田斜着眼看向怀中的浅月,冷冷道:“无差别杀人么?” 浅月没懂龙田在说什么,却知道不是自己要杀的人,一把将其推开,道:“原来是你这个怪人!跟你一起的那个呢?” 龙田靠在石壁上,眼望天空道:“大小姐记性不错,不过我们未必总在一起。” 浅月收起匕首,朝石路上看看,问:“那群人没追来?” 龙田微摇一下头:“不是你的下人么?你这是做什么?” “嘁!要你管?”浅月看眼下算是安全,顿时放宽了心,说话也恢复了旧日模样。 龙田又斜眼看了浅月一下,站直身子,拍拍身后道:“那算了,告辞!” 浅月连忙一把拉住龙田衣袖,破声道:“别走!” 无奈站住,龙田道:“你再把人喊过来,我可帮不了你。” 浅月闻言,换个战兢兢表情道:“帮本公主一次,给你钱!” “嘁!”龙田模仿刚才浅月的口气,“谁稀罕!” 浅月甩开龙田衣袖道:“不愿意算了!跟你真难交谈!” 龙田拍拍袖口,边走边说:“那正是我想说的。” 浅月忽然跳脚道:“你给我站住!” 龙田全当没听见,挥挥手,继续自顾自向夹缝外走去。 才到山坳口上,浅月追了出来,再次拉住龙田道:“本公主跟你好好说话,你也给本公主好好听着!” 龙田冷笑一声:“哼!开头就不像,不听!” 浅月似乎是在强耐住性子,低声道:“他们要强行把本公主嫁到最上家去!” “关我屁事……” “先听本公主说完!”浅月按捺不住,骂了一声。 龙田道:“可不可以不要说‘本公主’。” 浅月奇道:“那本公主自称用什么?” 龙田无语,沉着脸道:“你不会说‘我’么?你除了敬体词比我会用一点,词汇量比我还贫乏么?” 浅月比龙田更加无语,半晌才说:“我……”似乎很不习惯,‘我’了好久,忽然欣喜道,“妾身!本公主自称妾身好了,记得在哪里听过!” 龙田隐隐青筋暴起,咬牙道:“好吧,随便,原谅东北这块有自己语言的地方!” 浅月没理龙田的抱怨,自顾自说:“妾身不喜欢什么政治联姻,尤其是跟最上义光那种阴险狠毒之辈!” 龙田想了想,说:“听说你们天童家是最上八幡啊,也需要联姻么?” 浅月点头:“你倒是比你那朋友见多识广一些,不过也只多那么一点点。” 龙田短叹:“又不想聊了……”浅月却没听见龙田抱怨,继续解释自己的处境:“天童家是八幡中最大的,最上家一直默认我们独立了,但是这义光暗中掌权之后,却要我们重新承认归属其下,索要人质为证!” 龙田道:“所以,要的是你?” 浅月点头,哀怨道:“嗯,本公主才不要做什么人质!自此没了自由,才不要!” 龙田拍拍浅月肩膀,道:“嗯,知道了,愉的聊天,再见。” 看龙田转身要走,浅月愣住,半晌才追上说:“本公主,呃,妾身不是给你讲故事的!妾身要你帮忙扫平最上家,废了这婚约!” 龙田两手一摊,道:“没那本事,而且,我还有事。” ……………………………… 岐阜城中,信长大队人马已回,大排筵宴,犒赏三军。 柴田胜家举杯赞道:“此役,浅井家猛将矶野员昌弃暗投明,又壮大我军实力,可喜可贺!”众将齐声附和,纷纷举杯。胜家环视一周,目光正落在闷不吭声的矶野员昌身上,道:“员昌大人!为了表示欢迎,请干一杯!” 矶野员昌哼一声,破口斥道:“少假惺惺!你们也知吾乃情非得已!若非被你们强抢了佐和山,岂能投降!” 信长冷笑一声,道:“矶野员昌!你也知为何孤不要别的城池,却单要你佐和山!” 矶野员昌站起身,走到过道中央,一揖,昂首挺胸道:“战争之时,冒犯了信长公,此时要杀便杀吧!” 信长端着杯,走下案前,直到矶野员昌身边才说:“若为杀你,哪里会在这高兴时分?”说完,把自己的酒杯递过去道:“胜家乃是孤之爱将,他说与你干一杯,便是认可你了,你要知道,猴子都没能和他喝上酒呢!” 顺着信长手指,矶野员昌看向秀吉,才知猴子是谁,只见秀吉憨声笑道:“是啊,胜家大人武勇,员昌大人应该见识过了,在下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暂时是喝不上胜家大人的酒的。” 柴田胜家没管秀吉自谦,仍是与矶野员昌说话:“信长大人爱才,还望员昌大人能赏面喝了这杯,就算是答应我们织田家,安心留下了!” 员昌端着杯,手微颤,道:“若是喝了这杯酒,以后在下就要与浅井家为敌了……” 信长道:“你也可以等孤灭了那厮之后,再上阵杀敌!”话音刚落,矶野员昌仰头饮尽杯中酒,转身出门道:“那属下就暂时为大人镇守佐和山,绝不叫它出任何差池!” ………………………………………… 京都中,猫又等人已回,直接找到辉云禀报详细。听罢,辉云各自赞赏一番,多有奖赏。 只留下猫又,辉云又问些细节,尤其是织田信长是否再出异样样貌或者气息,猫又摇头,只说一切正常。 辉云思索一阵,自言自语:“看来,这魔王的气息也没那么简单恢复,上次定是危难之下,才有这异样。” 猫又赞同,又说:“但他的思维,确是魔王思维,身处如此颓势,却还要了人家大片领土。” 辉云淡笑一声,道:“也是那朝仓义景无用,却想不到他竟在如此优势之下,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奇怪。” 猫又嫣然一笑,道:“当中自有玄机!” ------------ 第十三回 夜袭无披云遮月 第十三回 夜袭无披云遮月 翎羽摧心划夜空 话说义景众部下,也不知为何义景会在如此大好形势下忽然急于退兵,有胆大老将如真柄直隆等敢于相问,义景坐于马上,休闲回答:“那夜做一梦,正是一乘谷城。想我离家近三月余,每思及此,辗转难眠。” “就是因为大人你想家了?”众将诧异。义景缓缓点头,沉默不语,满眼尽是惆怅。 辉云这边,猫又正在讲述,那一夜令义景于梦中大哭,尽是一乘谷内的荣华富贵灯红酒绿,而义景本就吃不得苦,早就暗中想回去,于是这一梦醒,当即决定再不留下与信长干耗,只要能谈的条件,一概答应! “倒是谁有如此神力?”辉云抚掌笑问。 猫又道:“梦魔。未经大人允许,属下私自调过去了,还望大人恕罪。” 辉云摆手,道:“哪里有罪,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浅井长政。” 却说长政,此役过后,元气大伤,且怨气难平,不敢妄言开战,只伺机而动。 信长却已经不把浅井家放在眼里,不管是浅井家还是朝仓家,在信长的心中,都已经失去了和他叫板的实力,现在,只有四处风起云涌的一向宗实力,才值得他出兵。 尤其是,竟然逼得他弟弟信兴自杀,这绝对不能原谅! 次年五月中,织田信长喘息已定,起五万大军,直指小木江城,并伊势长岛全境,誓要消灭此地一向宗! 佐佐成政重伤犹未痊愈,留守岐阜城,随军出征的仍有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等大将,气势汹汹。 出战前,信长还是忌惮浅井长政偷袭,安排本欲随军的木下秀吉留守北路横山城,坐等长政来攻。 果然不出信长所料,五万大军甫一离开岐阜,浅井家已知消息,立时起兵,直发岐阜,却不知秀吉正在路上横山城等候。是以,方至横山脚下,便遭秀吉突袭痛击,退兵回城。 然而后路虽然准备得很是妥当,信长却未料到长岛一向宗勇猛异常,不但人数众多,而且寺内善用铁炮之人竟还多于本愿寺,织田军先头部队刚到便被击溃,柴田胜家败逃,等待信长本部开到。 次日信长本部到,并胜家残部于麾下,猛攻伊势长岛愿证寺,仍不克。信长烦躁,欲传唤辉云,柴田胜家不,自荐入夜偷袭愿证寺,定当夺取收功!信长立准。 当晚黑云蔽月,柴田胜家唤三名亲随,紧衣束带,背插太刀,选一疏密角落,潜入愿证寺。 直走到本殿,未见一向宗守军,胜家心内疑惑,怕有埋伏,急忙唤亲随撤离,刚要走,忽听背后一声断喝,声如炸雷,亲随当场暴毙一人,七孔流血,死状极其吓人。 如果是辉云在场,肯定会说“这是张飞来了么”。柴田胜家没有这样的文化水平,马上拔出太刀,也大喝一声:“谁!” 剩下两名亲随强压惊恐,也拔出佩刀分立胜家身后,虽有些颤抖,却也做足了架势,这才看见,本殿门前小广场上不知何时站立一人,身量不高却威风凛凛,身穿袈裟,头裹素色方巾,手持齐眉短棍,怒目看向这十米外的三人,答道:“本愿寺十八铜人,排名最末,愿证寺证贤!” 柴田胜家没听说过本愿寺还有什么铜人,倒不是织田信长站前没做好情报工作,而是怕部下胆怯,未予透漏。所以今天胜家只当面前这人就是寺内修行好一些的人,拉出来给个名号,当个大将什么,以便分队领导这些闹事之人。 因此胜家全不在乎这人的一身威压,只当他在装腔作势,拿刀一指对方道:“管你什么人!单你一人,可挡不住我!” 愿证寺证贤扭扭脖子,亮棍摆下起手式,喝道:“就是因为挡得住你,才叫别人都去安心休息了!来吧!三个一起!” 这边话音刚落,胜家身边的两个亲随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真英勇,齐齐奔向证贤,到了面前,跨步跃上,横刀劈向证贤头顶。只听证贤又一声断喝,齐眉棍扫出,却不见棍影,那两人便已拦腰断成两截,伴着漫天鲜血碎肉,死在两丈之外。 这时胜家有些胆怯了。棍用得好的见过,但能一击将人打断的,真是少见,一击连断两人的,更是少之又少。而且,还断得如此整齐…… 但是身为大将,而且是织田军中第一猛将,柴田胜家自然有他独到之处。想当年,柴田胜家之只被信长断喝吓到过一次,自此投降信长,之后,再没有过恐惧,或者说,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恐惧心理。 所以今天,虽然眼见自己三名亲随被对手分秒之内杀过,胜家也只是让自己胆怯了不足分秒,旋即安慰自己道:实在是部下太弱,这才让别人一击之内杀掉两人,若是唤作自己,躺在地上的必然是那贼秃! 可是胜家又何尝不知,这三人皆是精挑细选出来,平日陪伴自己练剑之人,虽非剑豪剑圣之辈,却也算得上剑术精纯,不说上阵便能杀敌,抵挡对方攻击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看柴田胜家面色刚毅,却也透露着犹豫,愿证寺证贤道:“阁下便是柴田胜家吧!灭掉六角家,听说有阁下的功劳呢!” 柴田胜家心情平复,双手握刀,冷哼道:“知道便好!些退下!” 证贤不为所动,自顾自道:“今日里,阁下却抢不到什么功劳,怕是要被在下超度了吧!” 忽然柴田胜家握刀之手放开一只,猛伸到身后抽出刀鞘,甩了过去,就似射箭一般。然而,证贤虽然没有防备,棍法却果然很,眼看刀鞘已到面前,却见右脚一扫,将立在地上的短棍一踢,那短棍平地绕着右手旋转,仍是无影,刀鞘转眼碎成粉末,连声响都没听到。 证贤的棍刚落地,胜家随着刀鞘又扑到面前,唐竹起势,落下却是左雉。证贤棍仍在另一侧,显然当之不及,胜家胜券在握,又伸左手去抓那和尚衣领,哪知手未到,和尚不见,落地才看到,不知何时他已经退出有十步之遥了! 胜家惊愕,不知为何没见和尚脚动,便移出如此之远,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么?还没来得及细想,证贤竟已飘然而至,一棍劈下,极似剑术唐竹。 挥剑去挡,胜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再看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有些变弯,还隐隐嗡嗡在响。胜家道一声不好,急侧身就地滚开,逃过一死,只觉得脸皮有些疼,伸手摸,竟出血了。 仓皇起身,证贤乱棍又到,胜家不敢硬挡,只于满地乱爬,倒也爬得比一般人,总能勉强躲开。 如此追逐,直跑到最先死去的那亲随尸体旁,胜家才发现那亲随果真贴心,竟背了自己的弓箭出来,顺手扯下弓与箭,运足力气疾奔几步,勉强甩开些距离,转身便是一箭,夹带风声,呼啸刺向证贤面庞! 证贤吃了一惊,没料到柴田胜家弓箭之术竟比剑术强出这许多,又又狠,如此犀利,真是避无可避! 来不及用棍挡,证贤只得侧身避开,再准备起步,却见柴田胜家三箭同时搭弓,一齐射出,分指证贤上中下三路,证贤刚欲侧身,胜家横弓又是三箭,再封左中右三路,六箭成一十字,势要将证贤一击钉死! “罗汉旋!”情急之下,证贤不准备再试探胜家,旋棍出招,将那齐眉棍舞得呼呼作响,一股旋风涌出,吞向那十字六箭。 甫一接触,六箭竟不示弱,顶风仍刺,证贤微微瞪眼,再加手上劲道,旋风增强,这才见那六箭微弯,却还在前进,证贤再喝一声,旋风呼啸,只听“噼、噼、噼、噼、噼”几声,弓箭折断,证贤这才松一口气,立棍站定喘息。 气息未定,又听风声尖锐,抬眼看,胜家并未张弓搭箭,只在那边气定神闲望着自己,这才想起方才只听见五声,还有一只箭乃是随前一只而至! “啊呀”一声!愿证寺证贤仰天摔倒在地,一只箭没入右肩半截,箭翎微颤,似在炫耀一般。 柴田胜家终于吐了一口怨气,再擦擦面颊上的血迹,捡起刚才为了射箭而扔在地上的刀,纳刀入鞘,准备撤离,至于暗中和信长商量的火烧愿证寺,他是没有心情和胆量再完成了。 迈出一步,隐约觉得背后又有声响,胜家心里一颤,果真听证贤说道:“就这么走了?” 胜家惨白着脸回头看,证贤果然已经站起身,右肩上的羽箭拔出,还在汩汩冒血,却似乎不知疼痛一般,铁青着脸道:“伤了我,就这么走了?” 胜家默默再打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对准证贤,道:“还真禁打……竟然没死……” 证贤随手一抹肩头血,道:“铜人,岂是这简单就死了的?” 胜家甩甩手中箭,咂舌一声,又抽出来一束箭,搭在弦上,道:“没办法了,看招天弓!” 话音刚落,只见柴田胜家举弓朝天而射,手中一捆箭如同烟花般四散而去,像要破开蔽月乌云一般! 证贤猛抬头,那些箭已经消失,不见踪影,又等片刻,还是无音讯,证贤哈哈大笑:“你是吓昏头了!” 说罢,举棍便上,却又听“嗤嗤”风响…… ------------ 第十四回 莲花圣地皆是怨 第十四回 莲花圣地皆是怨 佛门净土了无烟 名曰“天弓”,一弓惊天! 愿证寺证贤听见了风声,却不知风声到底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抬头看,只看见那黑色的云变得更加厚重了,而风声似乎就是从云中来! 妖术?愿证寺证贤脑海中忽然蹦出这样一个想法,但是马上便被自己否定,没有妖气!那这是什么!眼看四面八方都开始有风袭来,证贤跺脚冲向柴田胜家,喝道:“总之,管它是什么,杀了你就解决了!” 却见柴田胜家,忽然朝愿证寺证贤猛一眦目,抱弓空弹一弦,随着这清脆的弓弦声响,云中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劈下,正落在证贤面前,直炸得地面裂开,乱石翻滚! 证贤绝对无愧于十八铜人名号,这闪电来势极,证贤闪得更,眨眼出现于五步之外。然而,还未得意,又有四道闪电,圈一方阵,似成四象之势,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边,再将地面划开四道深痕,擦着团身躲避的证贤之背而过! 都说听风就是雨,用在这里也合适。风声早有,雷电又至,接下来自然是雨,却是箭雨,漫天价落下,嗖嗖声响不停! 这箭雨,全如流星一般,比之之前的六箭连发得不是一星半点,而且细看去,每一只箭,似箭非箭,蓝中带绿,不知何物所成,却也知其刚硬无比。证贤看了这箭雨来势,便知罗汉旋绝对挡不住! 依仗极的身形,证贤穿梭于箭雨之间,但这只是暂时安全,任谁都知道。因为,谁也不知这箭雨会落多久,至少现在看来是无穷无尽的,而且,它们似乎越来越了! 证贤还在漫无目的地跑,并着闪转腾挪,不时于地上翻滚、起身、跳跃,光是看,都觉得筋疲力尽了,但是他似乎气息都为乱,真不知他平时做的是怎样的一种修行。而胜家,不时还在拨弄弓弦,每拨弄一下,渐渐变弱的箭雨又会再度增强,似乎他也知不能疏忽,不能给证贤丝毫的机会反击。 忽然,胜家一惊,发现那证贤并非是漫无目的,刚刚暗道声不妙,证贤已经跑到箭雨范围的正中心,单膝跪倒,将齐眉棍猛插在地,身上腾起一阵蓝紫色气息,全身青筋随之暴起,大喝一声:“借地藏王菩萨神力,地突丧门钉!” “果真是丧门阵步法!”柴田胜家一顿懊恼,却为之已晚,只得紧拨弓弦,准备全力一搏。却见广场之上,满地石板缓缓脱离地面,露出板下泥土,带着与证贤身上一样的蓝紫之气,渐渐升空,碎成尖利石钉,又伴着证贤紧握齐眉棍的一声吼叫,石钉纷纷猛然升起,各向箭雨中飞去! 一时间,广场上空似放鞭炮一般,尽是“噼噼啪啪”声响,不绝于耳,也不知响了多久,柴田胜家猛道一声“糟了”,便听弓弦断裂,再看箭雨骤止,紧接着传来愿证寺证贤一声喝,漫天石钉升空,而后不等柴田胜家逃走之势做毕,悉数坠落,疾驰钉去!势要将胜家钉为肉泥! “移!”千钧一发之际,竟是猫又声音! 又是那诡异漩涡,自是那时空妖术!漫天飞舞的石钉按离漩涡距离,自近至远,陆续减速,被收入其中,不多时,出现在大殿上空,疾速落下,大殿立毁! 就在大殿坍塌的同时,柴田胜家惨叫几声,昏倒在地上。猫又就在身旁,皱眉头看去,知是自己能力有限,最尾处的一片石钉实在是无法收来,但也没料到,柴田胜家竟以为得救,不再躲了。 看柴田胜家倒下,愿证寺证贤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却马上又全神戒备看向猫又道:“你这家伙……妖怪?” 猫又道:“算你机灵!”再看看四周,幽幽说,“在这里打,吃亏,不喜欢!”说罢,九条尾巴现出,身影扭曲旋转,带着身旁的柴田胜家,消失不见。 大殿废墟之后,黑暗之中,现出一老僧身影,阴沉缓慢,和证贤说道:“果然,织田信长与妖怪有联系,确是佛敌!” 证贤这时脸上才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扶着受伤的肩膀道:“父亲大人,要不要叫师兄们过来?” 这老僧正是愿证寺住持,愿证寺证慧,证贤的父亲。而这也没什么奇怪,一向宗,本来宣扬的就是每天只要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即可得道,至于其他戒律,在一向宗的法典中根本就不存在。 证慧听见儿子问话,又见他表情痛苦,上前几步,道:“先去疗伤吧,你把那大魔头的人打成重伤,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证贤道:“所以才问要不要叫师兄们来。” 证慧摇摇头:“你师兄们也忙着给织田家四处点火,这里,只能靠咱们父子,去吧!”证贤合什行礼退下。 猫又的时空之术,大概是受身处佛门的影响,只用了几次便觉得妖力消耗殆尽,可这时才刚出到愿证寺之外,距离信长大寨还有一段距离,无奈背起体格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柴田胜家,尽力飞奔回去。 回到营中,信长正在焦急等候,看见猫又两人模样,急吩咐人传唤随军医师,继而骂道:“亏我马叫了辉云,自不量力!” 猫又放下胜家,坐在一旁休息,边喘边说:“莫要骂了,他听不到。” 信长铁青着脸还没说话,柴田胜家含糊不清逞强说道:“听得到……大人、教训的是!” 猫又一巴掌拍在胜家额上:“老娘背你一路你连声谢谢都没说!” 胜家还是那半死不活的声音,委屈道:“刚醒……” 信长托着下巴道:“不过,能把胜家打成这样,看来一向宗……” 猫又微微点头,沉思片刻说道:“的确,人类不是他们的对手,妖怪也不行,我要回去问问辉云大人的意见了。” “嗯……他什么时候在你们心中变得这么重要了……”信长呢喃一声,挥手让猫又离去。 猫又出帐,军医进帐。简单检查一番,军医摇头,回报信长:看柴田胜家大人的情况,需要手术将石钉取出方可,而有些石钉打入极深,非自己力所能及,只有神医曲直濑道三有这个本事,而且,取出之后,也不宜稍动,最好现在就班师回城。 信长极是不甘愿,但柴田胜家是自己爱将,可不像就这么让他死了,只好传令全军上下,连夜收拾,准备回城! 织田军军令极严,所以行军、整备都十分迅速。消息放出不多时,军中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美浓三人众之一的猛将氏家卜全来到帐中,请命说:“信长大人!我三人自到大人帐下后,少立战功,今日殿军之职,乞求大人万不可交予他人!” 柴田胜家似乎又醒过来了,断断续续道:“这帮贼秃诡异!卜全大人莫要……”还没说完,又昏了过去。 织田信长接道:“卜全君,你自信能比胜家做得好么?” 氏家卜全深揖信长,坚决道:“未必战得那般精彩,却可死得比之壮烈!” 信长叹一声:“按你的觉悟,确实该让你留下,可是为何我不喜欢你的说法呢……” 卜全又揖道:“大人说了留下,属下便当答应了!”说罢,转身昂首阔步而出! 信长看看卜全背影,没有作声,转身吩咐手下起帐,即刻回岐阜,不得做片刻耽搁,违令者斩。 愿证寺内也收到消息,说织田军转瞬之间营帐全收,整队行出数里,俨然撤军之势。证慧一拍脑门,道:“定是那厮伤重!追!” 急速传令,众僧兵集结,速度不比织田家慢,怪不得能让他们无可奈何。正集结时,证贤出现,肩缠白布,微有血迹,显然刚刚治疗完毕,手扶白布道:“务要让孩儿去追!誓灭佛敌!” 证慧闻言,毫不犹豫道:“好!佛祖庇佑!吾儿定斩佛敌而归!” 接过齐眉棍,证贤率部而去,行得极,转眼已追上拖在最后的殿军氏家卜全部!卜全喝众人雁行阵排开,阻住僧兵去路,道:“肩部有伤,看来就是你这妖僧伤了我家胜家君了!” 证贤看了对方阵势,知道无法强突过去,喝停众僧兵道:“哼!是妖是神,你试试便知!” 卜全道:“劝你赶回去好生念佛,莫要自讨苦吃!” 证贤反击道:“倒是要劝你入我门下,也好往生极乐!” 卜全道:“在下本属华严宗,当知佛性,若非一心为主,早弃刀剑,哪里像你,劝人施暴,还妄谈极乐?” 证贤冷笑一声,道:“哼!不除异魔,何来极乐!” 卜全摇头:“佛祖曰:极乐自在人心!” 证贤斥道:“各宗皆属愚昧!佛祖不在,只有我家显如大人,才是世代佛身!” 卜全无奈叹一声,低声道:“谈不下去了!来吧!” 看卜全不同意自己的宗主是佛祖,证贤瞪得眼睛都要裂开,举起齐眉棍,面目狰狞喝道:“你自己找死!这便送你上路!”众僧兵也早按捺不住,一心要消灭这瞧不起自己宗主之人,看主将行动,立时爆发出一阵喊杀声,不要命价地前冲。 卜全拔剑一指,雁行阵两侧开始收拢,要将僧兵包围,随即卜全个人冲向证贤,欲要单挑这重伤柴田胜家之徒! ------------ 第十五回 鬼塚留名皆化尽 第十五回 鬼留名皆化尽 神堂佛偈道不明 雁行阵,顾名思义,乃是模仿大雁飞行而形成的一种阵法。一般来说,主将居中,两翼张开,在中间顶住敌人进攻的同时,由两侧夹击敌人,以成包围之势。随着战争的发展,两翼的攻击强度也越来越大,逐渐发展成为以远程射击为主的围剿阵型,可谓威力愈加强大。 氏家卜全安排下这样一个阵型,正是想围剿敌人,但现在看来,却有些虑事不足了。首先,他根本顶不住证贤的攻击;其次,那些无名僧兵虽无阵法,却个个都似魔鬼夜叉一般,根本无法将其包围。于是,一个好好的雁行阵,反被敌人猛冲瞎撞得七零八落,已初现溃散之势。 还活着的这些卜全队士兵,连同氏家卜全在内,不由得暗暗胆寒,完全搞不懂这些僧兵的力量来源于何处,明明看起来身体素质一般,剑术也不精湛,又不像是训练有素,却就是如同疯了一样,完全无法抵挡。难道说,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可是他们信的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信仰会让人完全不畏惧死亡?又有什么信仰会让人在满身都是他人鲜血的情况下,脸上却带着满意而狰狞的笑容? 还有什么信仰,可以让愿证寺证贤的伤口已经再度开裂,鲜血汩汩,可氏家卜全还是完全处于下风呢? 虚晃两刀,氏家卜全暂时逼开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的证贤,退后几步,打声呼哨,集合残余人手。僧兵那边知道胜券在握,也不追杀,纷纷扛刀冷笑。 卜全道:“弟兄们,可有想回家的么?”众人不语,只有几人含泪,欲言又止。叹一声,卜全又说:“怪我逞英雄,害了你们!想回家的赶走,我拼了这把老骨头,定当保你们回去!” 听卜全说得恳切,终有一人眼泪夺眶而出,道:“大人!我们虽然不是武士,也知道忠义二字怎么写!今日誓与大人共生死!” 卜全摇头:“今日有死无生。” 证贤闻言哈哈大笑,道:“倒也算识时务!”说话时,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不料卜全又转为慷慨激昂语气说道:“然而,我却与信长公说了!誓要死得壮烈!所以,愿意留下的兄弟,且与我一同死得壮烈!” 振聋发聩,惊天地一声齐齐呐喊,带着哭腔,卜全引领众人扑向证贤与众僧兵,直杀得血光似箭,直杀到天昏地暗!令证贤惊讶的是,这些没有正确信仰的人,竟足足拖住了他们一个多时辰,等到可以前进的时候,信长本队再也无法追赶了。 而氏家卜全,享年,五十九岁。死之前,也算应了自己的诺言,身披几十创而屹立不倒。 之后一个多月,信长虽然愤怒,却牵制于柴田胜家伤势,不敢用兵。辉云方又传来消息,言说面对本愿寺势力,毕竟己部均是妖怪,实在无计可施,不愿冒死与之开战。信长微有不满,但辉云措辞谨慎,倒也无处责怪。 战局陷入街阶段,信长无法消灭身边任何一个势力,这些势力也拿信长无可奈何。对于信长来说,虽然没有什么好沮丧的,但时常收到某地又有一向宗发动暴乱的消息,还是会让他烦闷不已。 不久,南近江又传来一向一揆的消息。暴乱由僧兵领导,参与之人皆是俗家所谓善男信女,起初只针对地头武士,渐渐演变成屠杀所有非一向宗之人,无论武士还是平民,士农工商,无人幸免,南近江诸城,城城皆如鬼城,人人自危,又苦于被一向宗封了城门,再不能逃走,只好等死,或者违心入了一向宗的门。 至九月,柴田胜家痊愈,期间又特制新弓一把,随时准备复仇,找到信长,信长却摇头,道:“长岛防守严密,又易守难攻,为今之计,先置之不理,专心镇压南近江骚乱为上。” 胜家无奈,却也知信长有理,请命随军,与信长兵发南近江。 南近江,正是比睿山一带,山上是延历寺,以及众多大小寺庙,最初由最澄大师自中国引入大乘佛教,创立天台宗,之后,随着最澄大师圆寂,比睿山上分裂出如净土宗、净土真宗、禅宗、曹洞宗、日莲宗等诸多门派,也有百家争鸣之势,却也因此被誉为“日本佛教之母”。 而山下,乃是一向宗传教的圣地。传统佛教讲究诵经念佛、参禅打坐,所以,至战国混乱时,传统佛教因为修行不易,渐被冷落,一向宗趁势而起,宣扬无需繁复修炼,每日只需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即可入登极乐,而且,无论是僧家还是俗家,无有戒律束缚,只要心中有佛! 虽然此种说法不被其他教派认同,但对于渴求心理慰藉的普通百姓来说,却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尤其土匪强盗之流,更是蜂拥加入一向宗,以求洗脱罪名。于是,发展至战国中期,一向宗反倒成了境内最大的教派,光是本愿寺的庙宇,便不输于任何一家大名城堡,其实力亦可与诸大名逐鹿天下。 于是,各传统教派,也不得不承认一向宗为新的佛教宗主。 但是正如之前所说,一向宗势力愈大,各大名的头痛事愈多。一向宗本来就鱼龙混杂,所以从未安于本分,发动暴乱之事时有发生,也未必都是由本院号召,只是教徒心有不满,便要闹他一闹!而这样的势力,真是上头下了号令,自然群起响应,哪里还有当地大名的好日子过? 所以现在的南近江就是如此,除了比睿山,附近的所有地方,都已被肃清为一向宗的领地,而比睿山,也只是看在好歹都是佛教同门的份上,未敢随意下手罢了。 不过这南近江一带的一向宗,比之本愿寺或是长岛,有个最大的缺点。好听点说,乃是群龙无首,真要说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所以说,终归是僧兵率领的暴动,对付老百姓易如反掌,可真到织田信长的大军开到时,便全然没了抵抗力。信长一路,诸城皆于弹指间陷落,还能抽出时间在浅井家的小谷城附近劫掠一番,再折向比睿山。 于是,不几日,信长顺风顺水,到达比睿山下! 出战之时,信长手下如佐久间信盛、武井乡庵等家中宿老,皆是山上各宗信徒,畏惧信长欲针对之前延历寺帮助浅井家一事复仇,所以恳请信长此行只针对一向宗,千万莫要向比睿山出手,信长应允,这才发兵。 然后到了比睿山下,信长忽然变脸,下令包围比睿山,准备最大规模的屠杀! 佐久间信盛闻信长所言如同晴天霹雳,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身份,指责信长出尔反尔,全无信义,又目无神明,他日必有报应! 信长大怒,要斩信盛,众将急忙跪求信长,说大战之前斩将不利,尤其信盛又是宿老,斩之必有损于士气。信盛此时也知自己方才失了理智,出言过激,慌忙下跪,鸡啄米般磕头。信长这才略消了气,喝令退下,准备上山。 一声令下,织田家大军由打比睿山四面八方似潮水般涌上,见人就杀,无论文武僧人、妇女、亦或儿童,总之信长有令,但凡首级,便可领赏! 于是,屠杀持续将近一夜,天亮时方止,山上除了织田军,再无活人,尽是尸体,满山遍野,至少有四五千具! 信长也一同上了山,到延历寺前,仰天长笑,笑至最后,隐约似有女声方始停下,低声道:“烧山!” ……………………………… 天色大亮,比睿山大火稍息。延历寺百余年积攒下的佛经、佛像,毁于一旦,尤其受全国祭拜的著名的山王二十一社与根本中堂,化为焦土,随山风而逝。 消息转眼间传遍全国,举世震惊,本愿寺方丈本愿寺显如更是抓到了确实证据,向天下发布宣言,指信长为佛敌!一时间,各地暴动愈演愈烈,不止在信长的土地上,不止是一向宗教徒,只要有佛教的地方,便不再安宁! 而唯一令众人感到奇怪的事,信长此行本欲借镇压南近江一向一揆的名义,直指本愿寺,希望能依仗之前的胜势啃掉这块硬骨头,而本愿寺一方,也确实做好了准备,不但做好了寺内上下的动员,也叫来了根来与杂贺的忠实帮手铁炮队。但就在这举世尽皆侧目观望之际,火烧比睿山之后,信长大军竟乘胜撤退了,比来时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止是本愿寺,全天下都松了一口气。先说将军,比睿山就在京都郊外,将军一直担心信长假道伐虢,顺手废了自己的将军之职,毕竟,他心里是真的有鬼。 而三好家心里也不安稳,虽然偷袭义昭之后,自己再度厚着脸皮请降,包括松永久秀也递交了降书顺表,但是信长的脾气谁也摸不透,说不准他表面去攻打本愿寺,随便拐个弯就来三好家了。 另外还有一干小势力,都觉得信长会报之前金崎撤退时自己趁火打劫的仇,也是惶恐不可终日,甚至有些家督已经连遗书都留好了,哪知哭哭啼啼了几天,信长竟然没理自己,转身回了岐阜,真是白担惊受怕了一场,暗地里拜个佛,总算睡了场安稳觉。 可是,信长确实做了攻打本愿寺的准备,要不然,也不会带上柴田胜家等大将了,但是,究竟是为什么忽然退兵了呢?难道,真的像民间所言,织田信长在火烧比睿山之后,遭了神罚,大病不起了? ------------ 第十六回 前有玄武盘龙据 第十六回 前有玄武盘龙据 后来猛虎下山游 比睿山大火熄灭后三天,辉云家中收到密信一封,通知辉云尽前往岐阜城,军机要事,莫要耽搁。 听闻是军机要事,辉云点了几个略懂兵法之人,趁夜色悄悄前往岐阜,天明时分便到。 岐阜城似乎总是那么喧嚣,哪怕是天刚刚亮。 辉云离开岐阜已经两年,中间回来过两次,每次都要感慨一下信长治理有方,才有了岐阜城今天的繁华,而且,每次回来,哪怕是中间只间隔两三个月,岐阜城的繁华又会有所不同。哪怕辉云一路看,走马观花地看,仍能发现变化,可见变化之大。 转眼进了内城。还在奔跑,不远处见到三人,乃是秀吉,带着半兵卫与小六。过去打个招呼,想问秀吉可否知道到底是什么军机要事,自己也好事先准备套说辞,到时哪怕不懂,也好蒙混一下。 秀吉表情严肃,又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摇摇头道:“辉云大人……嗯……去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随秀吉进入主城,却没往议事厅,而是直奔信长居处。辉云想问为何,看秀吉表情依然忧心不减,自己只好也不作声。 到了门前,各留部下于门外,秀吉与辉云叩门听命而入。 要进去时,归蝶端餐盘而出,细看去,盘中似乎粒米未动。见了礼,归蝶也说不上不热情,却总给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辉云越发觉得事情似乎很严重,连忙进去,又听归蝶在身后说:“门关上说话。” 关上门,辉云愣住,被褥之间,不见信长,却是红叶,披头散发,面容憔悴。 “怎么回事?信长大人……” 秀吉知道辉云肯定会先问这样的问题,早准备好了回答:“比睿山一役,似乎真触怒神佛了。” 辉云未明,秀吉正要再说,红叶怒道:“哪里来的神佛!无非是风寒!” 秀吉转身摇头道:“信长大人,若说风寒,可怎么解释无法变身男人一事?” 红叶无话可说,只是兀自发怒,辉云道:“红叶,以滑瓢身份与你说话,我也觉得火烧比睿山一事做得过分了。” 满不在乎看了辉云一眼,红叶愠怒说道:“那比睿山,尤其是延历寺,几百年前就阻挠我好事!终于有了机会,当然要斩草除根。” 辉云回忆了一下,依稀想起很久以前滑瓢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问道:“可是源经基一事?” 红叶冷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知道!正是此事!” 眼下秀吉身份低微,又闻听两人说以滑瓢和红叶的身份对话,自己更是不敢插嘴,便于一边坐下,听辉云叹了一声说道:“我本不信神怪妖魔这一类的事情,”摸了摸自己,“现在看来似乎不能不信。可是你,本来就是个魔王,还不信神怪么?还不怕真有报应么?就为了那几百年前的旧事,要搞得人神共愤?” 红叶道:“人神共愤?哈哈,那又与我何干!我这番回来,一为报仇,二为灭神,三为一统天下!” 辉云驳道:“不得民心,怎么得天下?” 红叶却说:“得了天下,自然有民心,不从者,杀!” “眼下的样子,你还能杀谁?”辉云无奈。 “且当它是诅咒。”红叶坐得有些累了,慢慢躺下道,“却总有解开它的方法。而且,我现在兵强马壮,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要我亲力亲为。” 秀吉似乎听出了些眉目,问道:“所以眼下信长大人要指派谁来代替您行使权利么?” 红叶道:“灭了比睿山之后这几天,我想了一下,本愿寺那边走错了一着棋,就是挑唆了全国的暴动,把每个大名家都惹了,所以暂时可以不管他。秀吉,你传令胜家,兵权暂且交予他,全力拿下浅井、朝仓两家!” 秀吉低头应声是,正要起身走,红叶又道:“至于内政之事,长秀可以交托重任,你去告诉他一声吧。”长秀指的便是丹羽长秀,辉云知道他的本事,暗道红叶现在果然不缺人手。 谨遵红叶身的信长军令,秀吉先行告退,各自通传。红叶叫辉云离自己近一些,低声道:“莫不可将今日所见说出去,织田家眼下众矢之的,若知我如此,必然群起而攻之。” 辉云淡然一笑:“我还要指望着你拿军饷呢,只管放心好了。” 红叶故意做了个不信任的表情,笑一下又道:“胜家虑事不够谨慎,攻打浅井家又非易事。你从旁协助可否?” 辉云思索片刻,问道:“不要我隐匿行踪了?我指派猫又协助他吧。” 红叶忽然表情变得严肃:“不需要了,武田家似乎已经知道你的消息,现在正在加紧准备上洛!” 辉云猛然一惊,正要喊出来,看见信长眼色,慌忙压低声音道:“我没觉得有什么失误啊?怎么会?” 红叶微微摇头,道:“不知道,有斥候打探,武田家境内秣马厉兵,军队集结,言说上洛,却非常有可能为你而来。” 辉云冷静了一下,心内算计,忽然想到,告诉信长:“鸦也打听到,义昭不老实,有信函发往甲斐。” 红叶道:“那个不安分的傀儡到处怂恿别人来夹攻我,我当然知道,但是他不似知道你的存在,倒是有消息说,这次的谣言又出自岐阜。” “丹羽氏胜?!为什么他老想着害我!”辉云微微怒道。 红叶忽然勾住辉云脖子道:“不管是谁,滑瓢的继任者,只有我能杀,你放心好了!” 辉云觉得有些不自在,战战兢兢道:“好吧,我尽量留命给你……” 红叶大概是觉得辉云这个样子很有意思,便不放手,继续道:“内奸的事,我会查,你定要帮胜家拿下浅井、朝仓两家,我便不追究你不协助我攻打一向宗之事!” 这种有些故作暧昧的气氛本来就让辉云极为不自在,哪知红叶说到最后一句表情竟又变了,像是马上便要宰了他一样。辉云连忙抽出脑袋,喘着粗气道:“定当尽力而为!先告退了!” 红叶挥挥手,辉云连忙退出,出得门来,猫又诡异笑道:“不懂把握机会哦?” 辉云惊魂未定:“什么机会?” 墙上走出影女,吓了周围门官一跳,影女不屑看了那几人一眼,又意味深长看看辉云,一笑,没说话。 辉云无奈呼一声,道:“你们聊,我先去找柴田胜家。”自顾离去。 柴田胜家的宅子就在主内城脚下,很是宽阔,通报进去,见胜家正披甲戴盔准备出门,辉云施礼道:“胜家大人这是准备前往何处啊?” 胜家看到没看辉云一眼,只顾整理铠甲,道:“既得命令,拿下浅井、朝仓两家,那便事不宜迟,俗话道兵贵神速!” 辉云想说“兵贵神速”不是俗话,忍住没说,又道:“红……呃……信长公要在下从旁协助胜家大人,不知可否先告知在下您的战术呢?” 胜家穿戴完毕,吩咐人去牵马,转向辉云,上下打量一番,像看陌生人一般,道:“没必要!只管打就是了!而且,你这家伙我信不过!” 辉云没料到柴田胜家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语塞,猫又凑上前来,刺道:“倒是这位胜家大人值得信任,没头没脑就要去打人家的城池。” 柴田胜家又看向猫又,道:“放肆!若不是看你之前也算是救过我,现在就砍了你!总之你们所谓的百鬼众,在下就是信不过,恨不得先除之而后!所以,愿意留下跟我一起去打仗的就走,不然就别废话!” 猫又恼不过,正要再讲,辉云拦住她道:“信长大人命令,全力协助,莫要现在伤了和气。而且,你们先回去吧,说我暂时不再,猫又主持大局。” 送猫又几个出门,告别,猫又偷偷说道:“大人,你暗说过不必在意信长这边命令,却干嘛忍了这粗人?” 辉云面无表情,低声回答:“信长房内谈话,影女应该都转达给你们了,所以现在,不管是谁,只要与我有些计较,我便会怀疑。” 影女道:“所以大人现在是在怀疑这家伙也有可能是陷害大人的人?” 辉云点头,道:“只是怀疑,跟他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猫又又道:“好吧,总之大人一切小心,而且,鸦的孩子们无处不在,有事发生,莫要惊慌,我们一定随后就到!” 辞别几人,辉云大摇大摆回了胜家院中。胜家见了辉云模样,冷笑一声,指了指身后一匹马:“会骑吧?” 辉云摆摆手,大模大样地说:“它没我,不骑!” 在胜家不屑与鄙夷的目光中,辉云自顾自架起御风行先行一步,留下胜家,表情慢慢变为错愕,缓醒过来,策马疾驰,却追不上。 小谷城与岐阜城相隔不远,近在咫尺,大军疾行半日,兵临城下! 探马回报,小谷城早已全城警戒,且已驰马于朝仓家求援,援军预计一日就到。胜家挥挥手,示意知道了,转向辉云:“你自领一路,迎击朝仓,莫要让人看扁了!” 辉云道:“迎击他是没问题,但是这小谷城力攻尚且不克,你确定要在此时分兵么?” 胜家道:“我是主将!而且小小城池,我自由办法!速去!” 辉云摇摇头,自领一千人马,寻朝仓军必经之路而去。 而小谷城这边,胜家已经夸下了海口,却并没有想到计策,只是团团围住。可是真的只是围住就可以了么? 而且,即将面对辉云的,又是什么呢? ------------ 第十七回 曲折不复曰围地 第十七回 曲折不复曰围地 冰冷似霜困斗蠡 “就在这里埋伏吧,等下来了敌人,随便打他们一顿就跑,领着他们瞎跑一阵就好了!” 走了半天,辉云终于挑了块心仪的地方前方便是两座小山,中间山路曲折,却也是由朝仓家发往浅井家的必经之路,经由这条路出来,有一片矮林,倒也颇能藏人。于是一阵安排,再下个极为“通俗”的命令,派出探马,辉云自己找了棵大树休息。 不多时探马回报,朝仓家前锋部队已在不远,大概有两千五百人,为首的是一老一少,皆未骑马,连同部下,一概步行。 辉云抓着头想了想:“全足轻做先锋,有点瞧不起人了……也好,打他个落花流水,倒可以更好地灭灭朝仓家的威风。”于是示意全军屏息戒备,耐心等那一老一少,自己轻身飞上山顶探看。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候,辉云果然于山顶远远看见一老一少飞奔而来,身后尘土飞扬,自是那两千五百人,速度也是极。不再耽搁,辉云疾速下山,与众人一同埋伏。 一盏茶时间未到,这两千五百人已经过矮林半截,忽听辉云一声呼哨,一千人一齐跃出,高声呐喊,先砍了面前最慌乱的一批。 出现得如此突然,来势又极凶猛,还夹带高声呐喊,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袭的朝仓家部队霎时间溃散,争相逃命。辉云却不敢杀人,打了呼哨之后便直追前方一老一少而去,因为看身形,那两人不似常人,很有些本事。 却说那一老一少,忽听身后喊杀声四起,知是中了埋伏,大呼声失策,回身来救,却为时已晚,队伍已被拦腰斩断,而且那迂回的山间小路也不易脱逃,只能叹败事已定,无力回天。 而这一老一少,老的是真柄直隆,少的,是他儿子,真柄隆基。 若说真柄直隆,本不会上辉云的恶当,以他带兵的经验,当然看得出这种地方正是兵家所谓“围地”,但隆基年少轻狂,不听父亲善言,执意疾行,欲先到小谷城抢头功,这才无视围地,落入埋伏。 父子俩还没赶回小路口,已见了惨状,咬牙跺脚。只见遍地都是自己人的尸体,活着的也是无心恋战,只等着被屠杀,或是争相回跑,与身后尚不知情的自己人相互践踏。 呐喊数声,不见效果,却喊来了辉云。 辉云歪着头,看着这父子二人,笑而不语,隆基先声道:“何人!竟敢用此奸计!” 辉云装傻说:“兵不厌诈,哪有什么奸计不奸计的?” 直隆喝道:“少废话,问你何人!” 辉云道:“卯月辉云便是在下,敢问老先生是?” “真柄直隆!”说着,这员老将已经抽出了刀,指向辉云。 隆基挡到父亲身前,低声道:“这家伙不是死了么?算了,父亲,听说这家伙有些诡异,让做儿子的来会会!” 直隆倒是一副放心模样,收回刀,也不管那混乱的队伍,默默坐到一边去观战。 倒是辉云又开始犹豫,暗道对手是个人类,到底该用法术还是剑术呢?剑术的话,自己很久都没用过了,也疏于练习,到底还成不成,自己也不清楚。可是说到法术,万一不小心弄死了人家,这脑袋还要再变,虽然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可是终归很丑…… “你还敢不看我!”话音刚落,隆基已经纵刀劈向闭目沉思的辉云,明显的火冒三丈。 辉云也才意识到自己是要打架的人,慌忙拔出刀去挡,心说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却听一声脆响,隆基剑断两截,人飞三尺,武士头盔也上下裂开,散落在地。 “哦?这么?”辉云看隆基倒是没有受伤,自己先放心了,看着手中剑,不停感叹。 又听直隆无奈叹一声,把剑扔给隆基道:“知道别人不寻常,自己还托大!喏,这把剑再断了,咱们父子俩就只剩下自杀的小太刀了!” 隆基接住父亲扔过来的剑,一骨碌起身道:“小太刀不会用的!”说罢,又冲向看起来心不在焉的辉云。 辉云眼中,隆基确实比刚才了很多,而且看样子,真出招的话,力道也会大不少,于是自己连忙抖擞精神,准备接招。 隆基还是老套路,跃起唐竹。辉云准备还是像刚才一样再来个凌空的半月,却发现时间明显来不及,只能躲闪。刚一躲开,隆基一刀横斩又到,辉云这次有了提防,甩刀去格,倒是格到,却震得手发麻,多亏手中刀乃是村雨,否则怕是刀要断掉了。 转眼隆基又进数招,招招狠辣,辉云也一下比一下用力,格挡方面倒是不吃亏了。只是辉云知道,老是就这么耗着,虽然确实做到了阻挡援军的本分,可等他们身后的大军来了,自己定要全军覆没,到时候自己再想脱身,怕是不杀人不行了,所以,面前这两个真柄什么的,必须要马上解决。 “水镜流花落静!”辉云低吟一声,单刀前指,中有慢,轻轻下压,似是未动,却又似是在动。隆基觉得自己也忽然变慢了,又觉得身边霎时间没了动静,那边的战斗,如此激烈,却恍若听不到了,父亲也像在喊着什么,也听不到了! “妖术?管你!”隆基大喝一声,也不变招,继续斜斜刺向辉云,剑路指向右肋,却见辉云下压的刀忽似钟摆,猛然垂下,正碰在隆基刀尖之上,隆基便觉手中刀变得万钧重,再看去,刀尖已经结冰,与辉云的刀粘在了一起! “果真是妖术!”隆基再喊一声,整把刀都已经结冰,而且不止是刀,似乎以自己和辉云为中心的这一片土地都已经结冰,这冰,似乎冻结了空间,也冻结了时间,隔绝了周围的一切。面前的辉云,一眨眼的工夫也不再是辉云,化作一个冰雕,慢慢碎裂,轻轻炸开,真似万朵冰花,映着日光,绚烂非常。 等到隆基从这美景中缓醒过来,才听到似乎有人在敲打着什么呼唤自己,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原来是辉云!而自己,却在一个冰屋之内! 看辉云口型,似乎再说:“你休息一下,等下我就把你爸爸也送进来。”说完,便扬长而去,直奔自己父亲真柄直隆。 隆基急忙要冲出去,却发现自己手脚全被冻结,不能动弹,而且外面又听不到自己呼喊,只好干着急。 不等辉云走过来,老将真柄直隆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从他刚才的视角来说,儿子还没靠近喊出“花落静”的辉云,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准备出马了。 不过真柄直隆手上只有一把小太刀,除了狭小巷战,一般的武士不会使用小太刀当然,富田中条流这个奇特的流派除外。 话又说回来,真柄直隆拿起小太刀,心里倒也有把握,因为,他恰恰学习的就是富田中条流的剑术,因为,富田一家所在,本就属朝仓家管辖,富田中条流的剑术,朝仓家的武将都曾经学过,而像真柄直隆这样认真的,中条流剑术更当了然于胸! 辉云却什么都不知道。看见这老头手上拿着把不足三十公分的小刀,辉云觉得很滑稽,当下收起村雨,从怀里摸出烟斗来,道:“就用这个吧!” 真柄直隆极度不满一哼,狠狠地说:“打烂了可不管赔!” 辉云满不在乎道:“没关系,这东西我现在多的是。” 真柄直隆大笑一声:“哈哈!那就好!别废话了,我要尽消灭你,去救我儿子!” 辉云走到离直隆大约三米处站定,横着烟斗,默默地说:“看你心急,这就送你进去。”话说完,眇目看向对手。 真柄直隆一声大喝,前跃身小刀直刺,目标辉云眉心。辉云侧身,闪过刀尖,要拿烟斗去敲直隆手腕,不料刚抬起手,直隆手势已变,转身下压手腕,挥刀斩向辉云大腿。辉云始料不及,急忙后撤步,无奈腿上还是被刮到一下,立时皮肉翻开,鲜血流出。 真柄直隆看辉云正在低头看自己的伤口,连忙抽空看看儿子,做个不要着急的手势,再转向辉云,戒备他偷袭。 辉云看完伤口,站直身子道:“唉,裤子又要买新的了,伤口也得花几分钟才能好了。” 直隆听言,心下一颤,急忙跃身再次进招,道:“用不了几分钟,你就已经死了!” 辉云听见直隆狠话,不慌不忙,耍着烟斗,只等直隆近身。直隆心内疑惧,暗想这白毛小子难道又耍了什么鬼花样不成?但是刚才儿子中计,自己于一旁看得清楚,这辉云左手暗中掐了诀,可这一次,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莫非是刚才自己看向儿子的时候? 这一犹豫,辉云却抓到了机会,抢上前烟斗直敲直隆手腕,直隆收刀去挡,甫一接刃,才叫不好,却是刀刃已经结冰! “你什么时候?”直隆惊问。 辉云坏笑:“就刚才弯腰的时候啊。嘿嘿,水镜流花落静转!” 天地间有阵霜雪闪过…… 真柄父子终又团聚,共处一室那间冰室。 辉云踱到还在屠杀的战场附近,大声喊道:“好啦!停手啦!你们的头儿已经被我抓了,投降吧!” 辉云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了一阵,战场渐渐安静了下来,纷纷停下手中兵器,看向辉云,还有他身后远远的冰屋。 辉云很是得意,毕竟可以说自己兵不血刃,解决了这场先锋战,至于带来的人杀了多少人,那不关他的事。虽然那一地尸体也让他很心痛,但是想想,战争本是如此,也是无计可施,只要自己尽量做到不杀人,就勉强得意一下吧。 还在得意,忽然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面露惊愕,呆然指向自己身后。身后?冰室的方向。 未转回头,听见有人说:“你们这些废物!才这样就投降了?!” 说话的,乃是真柄直隆! 冰室内,怎会有声音可以传出?! ------------ 第十八回 天地降罪罚俗世 第十八回 天地降罪罚俗世 父子上阵攻心魔 真柄直隆的声音响起,仿佛是朝这个本已寂静的山谷中扔了一颗石子,哪知山谷脆弱,这一击竟引起了山崩朝仓家先锋部队,这支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的部队,应和着那还在回荡的声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呐喊,呐喊中,透露出无穷的战力。 “撤!”辉云来不及回头看,连忙指挥自己的部队,先行撤退! 辉云的部队不愧是织田家训练出身,无论谁下命令,只要是自己的长官,便能做到雷厉风行比辉云撤退得更! 撤退时,辉云看了一眼冰室的方向,冰室果然已经不在,只有真柄父子二人,身披白气,杀气腾腾,一前一后,正朝这边走来。 朝仓家部队阵型又变齐整,列队开始了追击,相较之下,辉云自己这边的部队只是动作,却哪里有什么阵型,倒的确是一副逃命的样子!但是这样逃下去,必然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风舞天朗霜叶飞!” 辉云在上杉家领地上撒野时,曾用过“霜叶飞”,虽没有伤人杀敌的功能,却在延缓阻碍敌人行动方面有着无可替代的功效,而如今经过在阴摩罗处的修炼,“霜叶飞”更是突飞猛进,化名“天朗霜叶飞”! 这一天本是冬春交接之际,天色不晴不暗。待到辉云手印毕,口诀起,天地间更是一片萧瑟,寒风忽起,似有霜雾凝集,隐隐有落叶纷飞,却不知这时节哪里来的落叶。 又一阵风,追着前一阵风扫过这阴冷地界,霜雾再次冻结,稍有“噼噼”响声,恍惚中,似乎朝仓队中已有几人须发见白,鼻息变得急促,抽吸中,似要打喷嚏。而借着这个机会,辉云早领了众人跑不见影了。 真柄父子已经追上了队伍,也感受到了寒冷,却不住鼓劲道:“跑!跑起来就暖和了!” 队伍中有人回应:“回、回大人!跑、跑不动啦!好冷、冷啊……” 眼见辉云队越跑越远,真柄直隆心下焦急,再三下令催促,儿子隆基却道:“父亲大人,咱们不是要去支援的么?干嘛一定要追上那小子?” 直隆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全军后退,沿原路前进!” 话说辉云,领了众人兜个圈,也绕回了原路,暗自揣摩:刚才的“撤”好像下达得急了些,才让队伍这么狼狈,以后要注意。 再看看四周,一片平坦开阔之地,辉云不住摇头,这里简直太不适合埋伏了……算了,就这里吧! 大约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真柄父子的队伍已经走到了这里,真柄直隆道:“兵曰‘交地’,这里也算交地了,倒是最不能设伏的!” 隆基看样子不是很熟悉兵法,问道:“父亲大人,何谓交地?” 直隆耐心解释:“敌能来,我能往,谓之交地。这里平坦开阔,百无遮拦,正是交地!” 隆基似懂非懂,茫然点点头,道:“也就是说,这里可以放心通过了?” 直隆道:“正是!” 领着队伍大步前行,仿佛小谷城就在前方一般,哪知又是行至半途,忽听一声喊,让一众人马反应了半天才知道这声音来自地底,顿时朝仓队再次陷入大乱! 喊声落,真柄父子当然也是始料未及,慌忙拔刀戒备,又听辉云声音:“土崩飞岩!”只见地动山摇,忽的从四面八方自下而上涌出无数土台,各有数人立于土台之上,出了地面,径直杀来! “若非不能杀人,直接坑杀了你们也很简单!”辉云单独从一个土台上走下,缓缓说道。 隆基十分恼怒,不打招呼,直接挥刀而上,吼道:“不能杀人?那便让在下砍了吧!” 辉云知他力大,连忙仿出龙田拔刀术,全力硬接,可是毕竟是仿,自身体质又不如龙田力大,所以只能接住,却不似龙田可以将人击出。 不过那电光石火的速度还是领隆基吃了一惊,火气也消了一半,凌空后翻身跃回安全距离,剑指辉云,以作提防,心中暗道:这家伙到底是精于什么的?法术很是玄秘,剑术似乎也不差,刚才那一招应该就是传说的拔刀术,多亏我天生大力,否则定被砍了! 其实隆基多虑了,辉云最大的有点就是什么都不精,一切都是用来吓唬人的。确实,现在的辉云,坑杀在场一部分人类不在话下,但这也是大部分中等级别妖怪都可以做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可以拿来吹嘘的资本,至于说坑杀所有人,辉云还真没这个本事,当然,阴摩罗之流,也许可以做到,但说的是辉云,他是在吹牛。 可是隆基却不了解这些,他现在只能“多虑”,而且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有搞清楚刚才一战,他是如何被关到冰屋之内的。所以,他现在有些怕辉云,而剑术比拼中,最忌讳的,就是怕对方! 隆基现在就怕了对手,出招明显犹豫,不如之前凌厉,直隆在一旁看着有些着急,却也不敢喊,生怕万一吓着儿子,影响了他出招,再错手被辉云砍了。但出乎这父子俩意料的是,随着隆基出招的犹豫,辉云的剑招也变得犹豫,真正是左右两敷衍。 虽然于那几千外行人看来,这里的比试依然火热,眨眼之间就有几处火星溅起,“叮叮当当”响声也不绝于耳,似乎无论谁,稍有个不留神立时就会血溅当场。但真柄直隆看得出,儿子发力不全,出招拖沓犹豫,而另一边的辉云,防守密不透风,隆基每一剑都无法伤他,却也只是防守,根本没有进攻。所以,与其说是生死斗,不如说是表演赛。 辉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也无奈,自己的剑术自己最了解,想杀人,确实有“百手打”,想只伤不杀,似乎只有“无刀取”,可是那种招数,只是见上泉信纲用过,而且看都看不清,更不要提模仿。所以眼下只能用自己最擅长的防守,慢慢想办法。 “不要武士精神了!”忽听真柄直隆一声大喊,眨眼提刀跃上,再出富田中条流小太刀之术,围着辉云骚扰。辉云慌乱,转为边跑边防。 随着父子齐齐出阵,隆基心内犹豫消失,出招复又凌厉,几次险些伤到辉云,却总在最后时刻被全力逃跑的辉云避开。直隆也是如此,手中兵器又比儿子的更短,虽然老当益壮,腿脚还是不如年轻人利索,因此更是撵辉云不上,只是乱砍! 跑了一阵,辉云终于甩开了那父子五步距离,猛地面朝两人,捏剑掐诀,喝道:“水镜迷心之术!”父子俩听言,齐齐“啊”了一声,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辉云收起村雨,呼一口气,道:“不让对人类用,但是没办法了,你们爷俩实在太不是人了……” 又听真柄隆基大叫一声,吼道:“你说谁不是人!”竟忽然间能动了,再次挥刀飞身砍来。辉云完全没想到,“啊咧”一声,再祭出“迷心之术”,哪知隆基半空中鄙夷说道:“不看你的眼睛就是了!”说罢,闭眼砍下! 辉云扭头撒腿就跑,边跑边喊:“这真的是人吗?怎么比山童醒得还啊!” 再听真柄直隆喊道:“我们有坚强的武士精神!”又是一声大喝,眨眼也提刀追来。 辉云现在完全无心恋战,驾了风一路狂奔,不时喊道:“什么武士精神!完全不可理喻啊!” 再跑一程,辉云发现自己的部下们学乖了,砍杀够了朝仓家混乱的队伍,竟然早已经在前方等着自己,随着辉云一声“撤”,全队飞奔而走。 不出辉云所料,那父子两个奔跑一阵,也没有再追,回点兵将,发现经过这两次埋伏,已经损失了一千余人,懊丧不已。权衡再三,决定不再前进,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辉云领了自己小队,回奔到出发地附近,看周围景色,大约再有半个时辰的路途就能看见小谷城了,这才停军休息,道:“幸苦各位,点一下人数吧。” 众将道声“辛苦大人”,奉命点将,少时回报,折损人马大约百人,可谓完胜。 辉云沉默一阵,脸色有些阴郁,道:“完胜就好……他们应该短时间不敢再追,休息一下,稍后回城。” 正在休息,负责哨戒的士兵押解一黑衣人走到了辉云跟前,道:“大人,这是从小谷城方向跑来的,行色匆匆,十分可疑。” 辉云看看那黑衣人,问道:“忍者?” 黑衣人点头,算是答复,辉云接着问道:“那也就是说,怎么打你折磨你都不会泄露什么给我了?” 黑衣人却道:“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乃是柴田胜家已经败退,通知朝仓家不必急于行军了!” 辉云无奈怨叹一声,道:“就是说我们白忙活了!算了,放了他吧,让他去通知朝仓家!” 哨兵道:“大人,难说他不是谎话!” 辉云摆手:“无所谓,依我看那胜家大人也攻不下小谷,让他去吧!” 放了那忍者,辉云点兵启程,散漫回到小谷,果然遍地尸体,都是织田家人,或是死于箭创,或是死于竹枪,横七竖八围在城墙边上,有些惨烈,又有些凄凉。辉云远观一阵,摇摇头,撤兵回岐阜,不忍再看。 战后,回禀织田信长,或说红豆详细,红豆大骂胜家鲁莽,收回兵权,又派佐久间信盛、林秀贞等将再去攻打小谷,却依然无果,似是就此陷入僵局。 正是织田家无奈之时,却又有消息传来时值1571年10月间,武田家正是通告天下,上洛准备基本就绪,待到来年开春,正式起兵! ------------ 第十九回 龙不吐息虎跃涧 第十九回 龙不吐息虎涧跃 风扫波江沙弥天 如果非要找个词汇来形容织田信长的这一年的话,应该只有焦头烂额这个词了。 所谓树大招风,真是如此。织田信长未发迹时,好容易来了个今川义元攻打他,只是因为他挡了今川家上洛的路而已。但是现在,别人不来攻打他,只是因为暂时打不赢,或者是暂时打不到而已。 于是,现在的信长家,真的是内忧外患了! 内忧,自然是这个不安分的将军足利义昭。不管织田信长出于什么理由,没有将足利义昭控制于股掌之间,就是一个错误,虽然指派了辉云于京都暗中监视,却终归不能将其控制,辉云只能知道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做了些什么,却不能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以至于,信长忍无可忍时向其参奏了所谓“五条の条书”,大肆限制将军权利,足利义昭却置之不理,反倒变本加厉,加了其笼络其他势力,助其攻打信长的步伐。 当然还有另一个内忧,就是信长自己。变身红豆已近一年,再未回复过男儿身,而且,无计可施。长此以往,怕是这世界上再没有织田信长来统帅部队了!真以红豆之身打天下,难上加难。 当然小的内忧也不少,只是和前两天比起来,不足挂齿,暂且不提。 至于外患,更是混乱,亦来自内忧足利义昭。经过他不停的鼓动,一向宗本愿寺、浅井、朝仓,乃至六角家残党和三好家,都开始围攻织田家。而随着北条氏康病死,其子北条氏政宣布重新与武田家结盟,武田家没了身后威胁,正式宣布上洛之后,织田家外患愈急。 说到武田家上洛,真可算是织田家目前碰到的最大麻烦,“甲斐之虎”名不虚传,决定开战便不似其他势力一般乱打。首先,信玄把自己的妻妹嫁给了本愿寺的显如和尚,结为儿女亲家,再与其他势力都搭上线,以作呼应,随后,为了防止上杉趁自己不备于背后偷袭,信玄又与显如合作,煽动上杉境内一向宗势力爆发最大规模暴乱,让上杉谦信无暇抽身。而后,信玄只作军备,以求万全。 但相对于信长,更为恐慌的是德川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武田家若求上洛一帆风顺,势必要先解决掉就在眼前的德川家康,因为,这是织田信长的盟友,最有可能趁自己与信长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偷袭自己后路。因此说,趁现在顺路,而且信长无暇分身救援实力还不是很强大的德川家期间,一举将其消灭,永绝后患,方为上策。所以,德川危矣! 又听闻,武田家此次要派出的全国上下所有兵马,其中,自然包括绣房院不久前才宣布已经实验完毕的妖人兵团!据武田家自己宣称,妖人一出,天下尽在囊中!试问,德川、织田两家,又有谁能挡? 织田家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辉云身上。辉云也知道此事怠慢不得,即回京都与部下商议,众妖皆表示无须担心,这里都是纯正妖怪,哪里须要怕他妖人?只等妖人前来,定要他有来无回! 话虽这样说,众妖也知不可轻敌,自此后加紧修炼,每日或分别打坐练气,或对打练习格斗,或群殴演练战术,倒也忙得不亦乐乎。辉云见了自觉惭愧,倒也不似平日那般散漫,偶尔也找人来陪自己训练,研究些招式变化,或者剑术体术精髓。 转眼来年春天,自远江至三河,一直到美浓、近江一带,凝神屏息,一片紧张气氛,自然是因为武田家上洛。但出乎众大名家意料,武田家按兵不动,一直到夏天,仍未有任何举动。 德川家康暗自庆幸,原来武田家只是虚张声势,真说到上洛,哪里是随便叫两声就可以的?就目前的样子看,武田家根本没上洛的实力,毕竟与上杉家的战斗,没那么就能缓过来的。 如此一直到十月,秋收过后,德川家联系信长,准备助其合力讨伐各路宿敌,还未发兵,前方来报,武田家已经兵至远江境内,先锋乃是名将山县昌景,领兵五千,直指滨松! “怎么这么!”德川家康大惊,命人前往织田家请援。信使派出,被誉为三河能吏的,刚刚游历归来的本多正信(本非与本多忠胜一族)进言道:“织田家未必可以派出援军,听闻,武田家发兵远江之前,已经出兵美浓岩村城,意图自然是牵制织田家的援军,所以眼下,我军只能做好独立对抗武田家大军的准备了。” 德川家康闻言沮丧非常,扶额道:“这只老虎果然不是开玩笑的,如今我军如何安排,哪位有好的建议?” 本多正信又道:“言说春季发兵,却捱到今日,自是军粮不足,等待秋收,我军只作固守,不与交战,以武田家的收成,撑不得数月,便要回师!” 此计一出,众人皆以为然,不住点头。家康深思一阵,也点头应允,当下命人点齐八千兵马,带上本多忠胜等骁将,亲自前往滨松,迎击武田。而老家三河,只留下本多正信等文官驻守。 刚到滨松,已接到数个战报,皆是失败,西远江诸城已全落入武田家之手,滨松面前只剩二俣城一座小城,内有一千人马,怕是坚守不得多时。然而此城乃是通往滨松的咽喉所在,马虎不得,否则,滨松真的危在旦夕! 德川家康有些乱了方寸,叫来本多忠胜,亲点三千人,准备绕道二俣城之前,狙击武田。人马出动,刚过二俣城,又有探马来报,带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西远江诸城并非山县昌景拿下,乃是武田家主力部队,竟有两万五千人之多,此时就在家康三千人不远,马上便要接触了!而山县昌景,早已绕道而走,直奔三河! 德川家康呆呆回复一声:“这个消息……确实收到了……”再无言语。 看主人家一时失了魂,本多忠胜终于显出大将气魄,当下代替主人朝身后三千人道:“我视那武田家如草芥,却视家康大人如神明!今日愿借神明之光辉,化草芥为烟尘!想见识此景之壮丽的,随我来!” 本多忠胜因为之前一次次的华丽表演,追随者日渐增多,所以此话一出,身后立时有一千多人高声呐喊,要追随本多忠胜去打头阵。 呐喊声稍落,原康政手搭忠胜肩膀道:“两万五千人……嗯!足够咱们两个好好来一次较量了!”忠胜笑念一声:“谁稀罕!”抢先策马冲出,身后一千多人也紧紧跟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模样! 原康政跟还在发呆的德川家康行个礼,道:“大人先回滨松,严守城池,我去看着平八那小子,免得他太得意忘形!” 家康这才回过神,惊颤颤道:“好!你们一定要回来见我!”说罢,调转马头便走。康政这才指挥剩下的一千多人,尽心保护家康,随后追忠胜而去。 武田家大部队果然已经不远,忠胜、康政两人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见了无尽无边一片人头,远处看,皆是骑马赤备队,红灿灿,十分耀眼,而最近的,却是各样千奇百怪初具人形之辈,自是妖人无疑! 忠胜勒马,朝身后道:“众位兄弟听了!莫要勉强与那没长相的家伙交手,只管将马上人刺下便可!”身后一阵呐喊,竟已传到远远的武田家妖人耳中,看去,都变了烦躁模样! 康政拔出太刀,扛在肩上,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怪家伙就都是咱们的了?” 忠胜将银枪紧握手中,笑道:“你要是怕了,都交给我也无所谓!”说罢,策马迎着妖人,闪电般冲上前去,只留给康政一片尘土。 康政拍马急追,骂骂咧咧喊道:“你这家伙!比妖人更没人性!竟这样抢先手!” 忠胜回喊一声:“少废话!”一枪刺出,已将一个绿色树精模样的妖人刺穿,挑了人头于枪尖上,甩去另一个傻傻的鸟人状妖人怀里,再向内突进。 康政看忠胜这就已经杀了一个,果真不再废话,自己也连忙收敛了一味挑衅忠胜的心思,全神贯注,压低身子,策马连挥手中刀,围着一个熊一样的妖人转了几圈,像切西瓜一般将那熊头劈成了几瓣,连脑浆都还没见,便已散落地上。康政情绪高昂打声唿哨,拍马再追忠胜。 如此,自下午直杀到黄昏时分,遍地都是妖人尸体,还有那一千多人的敢死队,终满足了心愿,见了偶像无拘无束驰骋沙场的英姿,瞑目而去……而所谓的偶像,忠胜和康政,身下两匹马早已吐了白沫,累死在疆场,可妖人却还在不停出现,斩不尽,杀不绝。 终于,康政惊呼一声:“有好些个原来是杀不死的!” 忠胜也大惊,气喘吁吁道:“怎么你现在才说!早干什么去了?” 康政奋力劈倒身边一个妖人,骂道:“你这家伙还不是到现在都没发现!我当然也跟你一样,只顾砍得痛了!” 正在边杀边骂,远处一个洪亮声音传来:“两位年轻人!速速投降!若非老夫爱才,赤备队早将你二人化为肉泥了!” 两人抽空顺声音望去,只见妖人之后,乃是不知何时将自己团团包围的赤备队,再后面,有一数匹骏马拉着的大车,车上搭一军帐,帐中一粗眉阔脸大汉,络腮胡子挡住脖颈,全身红甲,腰挂两柄大刀,亦是红色,头顶名曰诹访法性兜,又称白色熊蓑盔,乃是盔顶与肩同宽,尽披白毛,中有一鬼面,置于额顶,粗看去,极是骇人!而此人,正是武田信玄! 康政与忠胜两人看武田信玄单手扶膝,看着自己,显得有些装模作样,无奈齐叹一声,背对背站好,同时道:“背后,交给你了!” ------------ 第十章 修罗场 ------------ 第一回 雷鸣焦土掀魔道 第十章修罗场 阿修罗王与帝释天常年战斗,只因阿修罗王有美女而无美食,帝释天有美食而无美女,是以相互妒忌,竞相争夺,至场面出离于惨烈。 第一回 雷鸣焦土掀魔道 雨化春泥作绿城 德川家曝于武田赤备铁蹄之下的消息,很到了织田家。信长仍是红叶身,无法出面主持会议,所以由一早问过信长意思的柴田胜家主持。 座下尽是能人名士。诸如佐久间信盛、林秀贞、丹羽长秀、池田恒兴、泷川一益、前田利家等,皆为时之名将,还有后起之秀木下秀吉与其同父异母之弟木下秀长,已经殉亡一人的美浓三人众之稻叶一铁与安藤守就,刚刚伤愈复出不久的佐佐成政等等,不再一一细数。 众人坐定,柴田胜家便先详细说了信使带来的德川家的情况,不过众人其实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看来无论什么时候,街巷间的口耳相传总是比马信使更,只不过真实度上有些偏差而已。 佐久间信盛一向老成持重,今日却见无人率先开口发表意见,便发言道:“胜家大人,虽说德川与我家交好,且屡次豪施援手,然而我家目前却处于未遇之窘境,难报其德,只应专心平浅井、朝仓,制一向之乱,扫近江之祸忧,绝不可废主而求次,趋俗礼以驰援!” 稻叶一铁与安藤守就很赞成佐久间信盛的说法,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两人赞同的无非是“制一向之乱”,为自己的好兄弟氏家卜全报仇而已,至于信盛考虑的大方向到底对不对,这两人必然没有细掂量。 倒是被世人誉为“枪之又佐”的前田利家马上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在下窃以为信盛大人所言,思虑不及。德川家此次所受乃是武田的攻击,而武田家的根本目的,是要上洛,所以最终的对手,正是本家织田。如果此番我军未有驰援,失了德川,日后,怕是再无人会援助我家于困境了吧?”前田利家虽然读书不少,但终归是一员猛将,懒得拽文,所以说起话来比佐久间信盛浅显很多。 前田利家这一番话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尤其是好战的、被称为武家之忍的泷川一益,不住点头。 看佐久间信盛脸色有些难看,林秀贞道:“在下倒是觉得信盛大人所言极是。德川家绝非软脚,未必不是武田铁骑的对手。尤其,武田家重矿而轻农,连年歉收,兵粮不足,德川守得数月,便可退敌,何需我家操心!倒是那本愿寺还教人费心些!” 林秀贞话音落,不等信盛感激的眼神与他交汇,泷川一益的声音已经响起,虽然不高亢响亮,却似喉有铁片,沙哑,但又撩得人不得不听:“林大人也知道是数月,便怕德川家守不得这数月,武田家已经打到这岐阜城脚下了!”只此一句,再不多言,正是泷川一益风格。 柴田胜家看泷川一益的一句话封住了所有人的口,场面陷入沉寂,便挨个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木下秀吉身上,道:“秀吉君似乎一直有话想说却不敢说,不妨便说出来与我们听听吧!” 秀吉尴尬笑笑,道:“那在下便失礼了!” 其实秀吉说失礼,倒也不是什么客气话。虽然之前有过几次不小的战功,终归尚未高升,按资排辈,今日都进不得这议事厅,只是每次有什么事,信长都会专门嘱咐人把秀吉喊来,所以在座的各位宿老也都习惯了,反倒是没有秀吉在场的时候,会有人问说是不是秀吉又出去办事,亦或是生病云云。 所以今天秀吉说了“失礼”,一干老臣也马上回礼,全当他说的就是客气话。而后再客套一番,秀吉说道:“其实在下认为,各位大人都言之有理。”此话一出,一阵议论,纷纷道秀吉竟也如此没有主见。 秀吉不理众人议论,待到稍微安静了一些,继续说:“的确如信盛大人所言,家中正是难遇之窘境,不能怠慢守御!” 信盛、林秀贞一阵得意,赞赏看向秀吉。 不料秀吉话锋一转,又说:“但一味言守,非大家所为!如此不可窥视天下,只可说一方豪族!” 这下换前田利家等人高兴了,期待秀吉接下去讲。 再听到:“所以,守,的确要守,但德川家,也要援!” 只听信盛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说来轻巧!眼下只说守御尚且为难,因何驰援?”秀吉立马回道:“驰援非要大军,些许精兵,助其固守便可。” 林秀贞又说:“精兵皆要抵御近处外敌,哪里还分得出人手?”秀吉不慌不忙道:“辉云大人还在,各位都忘了么?” 众人寂然,唯独柴田胜家心中暗道:这猴子果然是信长大人心腹,大人想到的,他都想到了。于是清清嗓子说:“秀吉君,卯月辉云虽非凡人,亦非万能啊!” 秀吉朝胜家一揖,道:“胜家大人所言有理,辉云大人的确尚未成熟,实有不济,但若说面对武田家妖人,且只谈守御,他应该不成问题。” “且细说说你的安排!”胜家肘抵膝盖,手托下巴,显得对秀吉所言十分有兴趣。秀吉见状,连忙详细解释:“德川家遇袭,终归是德川家的事,我们拨些许人马,交由辉云大人带了过去,以尽绵薄之力足矣!而且,恕在下无理,大人与浅井家一战,也见识了辉云大人带兵的灵活性,以我估算,这番给他三千人便够,让他于武田家后方施展骚扰混乱之能,德川家守住数月,不再困难。” 胜家听闻“浅井一战”,稍有不,但军事优先,认真考虑秀吉的话后,心中又开始赞叹他深知信长之心,点头道:“便依你所言,速去命辉云过来,领兵前往远江滨松!” 话说辉云身于京都,这里来往行路者最多,消息比之岐阜更为灵通,所以他更早知道武田、德川两家的战况。又听说妖人已经出动,势必会有绣房院之人于后操纵,这更让辉云难以按捺心中躁动。因此,秀吉一到,辉云行囊都已备好,不等吩咐,即刻准备出门! “鸣太郎哥哥!你要自己去么?”身后传来一甜美声音,辉云不用转头看,便知是阿国。一边蹬上木屐,辉云答道:“嗯,私人恩怨,没必要再叫谁了。” 猫又从另一边带着三个妖怪过来,道:“我们与那绣房院的恩怨也不小呢!” 辉云转过头去看看,猫又身后跟的的确都是富士山时的旧随,全是期待眼神,看向辉云,希望他带上自己,一同去往滨松。 绘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药房里跑了出来,手上还有绿色,似乎刚才就在磨药,这时见了众人,也不招呼,直接苦着脸埋怨辉云道:“臭哥哥人家到了这里后就天天在药房你这里又尽是些妖怪还要那么多药干嘛你带我也出去玩玩嘛!” 绘实骂得太,辉云只听见了“臭哥哥带我出去玩玩”几个字,不过也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发了一阵呆,道:“不是去玩的……打仗!懂么?很危险的!” 绘实不等辉云说完,急速点头,但是看眼神,其实她没懂,或者说都没听。 猫又走过来道:“大人,你也知是打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战争,却这么怠慢,怎么做我们的首领?” 辉云低头,却不像是在羞愧,倒是为难更多,半晌才说:“与阴阳师开战,不想牵连你们。” 猫又身后有一侏儒模样的丑陋妖怪,名叫解尸鬼,至于后来改的名字,辉云第二天便不再记得了,他听见辉云的话,走出来说:“阴阳师自古来就是咱们妖怪共同的敌人,大人不牵连咱们,咱们却早已在战事中。” “真是妖不可貌相!”辉云惊讶,似是不敢相信这话能从解尸鬼嘴里出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猫又已经进言:“我们也不会全部跟去大人,免得大人为难,推荐大人带上这三个,必有可以用到的地方。”辉云看看,猫又所指三人,分别是:解尸鬼、道成寺钟和轮入道。 无奈点头答应,辉云依然不理绘实,转身要走,阿国又先一步追上来恳求说:“鸣太郎哥哥,带上我吧,必然能用到的!”辉云听了阿国的话,心里微微荡漾了一下,暗暗说:你一个女的,怎么用?再侧脸看看阿国眼神,又感觉是自己想多了那是战士渴望踏上沙场的眼神! “好……”辉云答应了,答应得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而话音刚落,绘实又跳起来嚷道:“佳那子都可以,我也要去!不答应我就去”话还没说完,辉云连忙点头,打断道:“好好好!不要下毒,你去把手洗干净,我们等你!” 秀吉一直在看着辉云左右为难的窘态,直到这时,才笑着说:“哦?大人真要带上这小绘实?” 辉云无奈回答:“唉……打仗,总也需要个军医嘛……” 趁着绘实去洗手的时间,辉云叫过猫又,附耳道:“之所以不想带绘实,是觉得武田既动,绣房院很可能会来偷袭,留下她,可能会减少伤员枉死的概率。” 猫又道:“若是绣房院真来,留下绘实也没什么用,不过大人放心,这里有属下安排,必保大人回来时,全员迎接。” 辉云放心点头,满意微笑,又听猫又继续说:“今日过来还有一事要讲与大人听,鸦于昨夜亲自潜入将军府,准备盗窃公文,留作证据,只等大人此番消灭武田,让红叶那边没了这最大威胁,便可有理有据废了义昭。” “鸦的伤终于好了?”辉云有些欣喜问道。 猫又带鸦谢过辉云关心,说:“嗯,富士山事件后,这是他第一次变身呢!以后必为大人展示更多用处!” 辉云道:“嗯,希望鸦顺利,我也顺利,灭了这不安分的东西,咱们就可以多些时间做自己的事了。” 猫又起身,轻声道:“绘实好了,大人准备出发吧。记得,安全回来,我们都等着大人复兴百鬼众那一天呢!” …………………………………… 滨松城中,焦急的德川家康。 “还没有消息吗?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德川家康愤怒斥责回报探马。 探马颤栗回到:“武田家就在那战场扎营,实在不敢过去查探……” 德川家康拂袖道:“再去查探!哪怕是尸体也好……” 探马慌答一声是,匆匆离去。只留下德川家康默默念道:“平八,你们到底在哪,还活着没有……” ------------ 第二回 天生俊才为方使 第二回 天生俊才为方使 异姓兄弟自阋墙 至岐阜城,红叶单独面见辉云。 红叶问辉云:“京都一切安好?” 辉云想起上次见红叶的场景,于是在距她一米处便坐下,道:“义昭还在不停制造骚乱,已经查明,朝仓、浅井、本愿寺的反叛与暴乱,皆与他有关,三好、松永的反覆无常,也是受他挑唆,此次武田兴兵上洛,亦源于他的书信往来!” 红叶笑笑,比一年前那一面好看很多,看来人还是要气色好。笑罢,红叶柔声说:“其实我是问你是否安好,也罢,既然你说了义昭那家伙,便再多说些吧!” 辉云尴尬搔头,继续说义昭的事:“属下想,既然我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于是便自作主张去见了他一面,试图以‘世人安稳’这个理由劝止他的行动,但他却说,‘本将军的安稳才是世人的安稳,本将军尚且不安稳,世人妄求什么安稳?’” 红叶缓缓坐起身,道:“确实是他能说出口的……无所谓,老虎不出甲斐,这狐狸便出不得二条!” “狐假虎威么?呵呵!”辉云满脸轻松笑道,“但是现在老虎出了甲斐了,正在远江。” 红叶看了一眼辉云,大概知道他为何满脸轻松,道:“看样子你是已经有办法了,好吧,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帮德川家康守住,将那只老虎赶回去!” 辉云起身道:“放心吧!我这就动身。”走了几步,又说,“以我的浅薄见识,让德川家康坐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红叶坐在床上,躬身埋头,默默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辉云迟疑一步,未作言语,昂首走出,兵发德川家,再说德川。 德川家康居城冈崎之内,紧张气氛不散,包括町内居民,皆面带恐慌,只因听说武田家大将山县昌景早已领了五千人马,就在三河一带游荡,随时可能进攻冈崎。 但山县昌景一直并未攻打冈崎,只是在附近游荡,让冈崎知道这股部队的存在,却又不知到底在什么地方。驻守滨松的家康也听闻了此事,但就是想不通武田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俣城附近的武田主力也很奇怪。 探马早已回报说,忠胜与康政所领的一千人尽数被剿,之后武田信玄宣布下寨,围住滨松咽喉二俣城。可是,之后数日,围而不攻,不知什么道理。 有人猜测,二俣城临天龙川渡口而设,凭险筑城,易守难攻,大概武田信玄还在考察地形,不如趁现在派兵骚扰,免得等他找到了漏洞,一举攻下二俣,之后一马平川,滨松难保。 可是德川家康还沉浸在失却两员骁将的悲恸和胆怯之中,绝不出兵,只吩咐二俣城戒备,誓要守住,而后,自己便于滨松操练,好像就靠这几千人能守住一样。 这一日,家康还在无精打采操练,忽来人通禀,城外有人,极似忠胜、康政两位将军! 家康浑浊的双目马上变得明亮,把整张阴沉的脸都掀了起来,叫过一匹马,直奔城外,果然是忠胜、康政二人! 喜极而泣,家康在两位爱将搀扶下才回到城内,命二人先去吃饭更衣,而后,详细讲述这几日经历。 原来那一日二人被围,信玄却只睁眼看着这二人屠杀妖人,并不让赤备队突上,直战到深夜,二人力尽,终于被俘。 按当时的规矩,俘虏要么切腹,要么投降,要么立时会被释放,可这一次信玄却不守规矩,劝降不成,虽然解了两人捆绑,却不释放,而是招致帐中款待一番,安排营房,再令二人随处走走,丝毫不加约束。 二人也想趁此机会溜走,去发现,在武田营内活动,的确是不受约束,可若想出营,却是万万不能,这武田军果然纪律严明,岗哨之人,纵是深夜,也毫无怠慢神色,二人完全不能走出营地半步。 又一夜,二人还在试探逃跑,却见信玄营房有亮光,映出两人身影,似在交谈,过去偷听,一人是信玄没错,另一个却不知道是谁,声音低沉冷漠:“此二人能与妖人战斗这么久而不败,体质极好!” 信玄道:“所以你才不让我除了这两个家伙?” 那人又说:“希望信玄公能劝降了此二人,有朝一日抽出辉云、龙田体内的妖怪,才有个优质的容器不是?” 信玄道:“难上加难!” 那声音咳了一声,道:“那便不是吾等之事了!先行告辞。” 那人出帐,听脚步声很有些本事,忠胜二人也不敢稍近,只好按捺心中好奇,准备回去睡觉,又听信玄自言自语感慨道:“先攻打德川果然上策,有此猛将,等他壮大,只怕天下都是他的!” 二人刚讲到这里,忽听门外有个声音,嘻嘻哈哈传来:“那人应是绣房院秀诚没错!”门打开,来者卯月辉云! 见过礼,各自落座,德川家康有些尴尬,辉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避而不提,言道:“信长公命在下领三千兵马,特来相助家康大人!” “三千?!”家康还只是瞪了瞪眼睛,没有开口,忠胜倒先惊呼了起来。 辉云不理睬这一声质疑,笑容满面敷衍道:“嗯,三千,足矣!” 德川家康轻咳一声:“呃……听闻武田家有两万多人,眼下这滨松,也只有不到八千守军……阁下三千……” 看家康吞吞吐吐,辉云懒得等他说完,打断道:“只求固守,不求速胜,有何为难?” 家康还是很有些失望,却也无话可说,只得默默点头。 气氛有些尴尬,辉云也懒得再纠缠这三千人的问题,又说道:“信长公命在下转达,德川军全力固守,莫要随意出战,我部援军,恣意骚扰,自由行动。大人可有意见?” 家康听信长的传话很有些命令的语气,表情变得阴沉,道:“既然来援助我军,有些时候,还望听从安排!” 辉云勉强说声是,低头不语。 正彻底无话之际,门外又有脚步声,少时门急急打开,冲进来一个毛脸魁梧汉子,身披轻竹甲,唐轮头,进门便跪道:“大人!武田军动了!二俣城告急!” 家康一下子站了起来,喊道:“去传令,二俣城只作守态,莫要出战,援军便到!” 那人起身要走,辉云叫住道:“不知阁下姓名?” “胜商,鸟居胜商。何事?”那人也不回问辉云姓名,看样子真的很着急。 辉云道:“胜商大人,二俣城有守军几何?” “千人!”鸟居胜商回答得很是干脆。 辉云转向德川家康道:“家康大人确定只要这千人驻守么?” 家康道:“不然还能怎样?若是滨松分兵过去,那老虎绕路过来作何处置?”这回答倒是让辉云张口结舌,一时间无言以对,刚开始低头想办法,家康又说道:“阁下可带了副将过来?” 辉云不明白德川家康的用意,点点头道:“副将算不上,我也不是什么大将,不过随从倒是跟来几个,还有个军医,背了一箩筐的药材。” 家康没理辉云后面说什么,直接命令道:“卯月辉云听命!” “啊?”辉云脸上又现白痴相。 家康继续说:“你自挑选属下,命其引领自军一千五百人,前往二俣城,助其守御!” 辉云道:“我军不为守御而来!只是借机骚扰武田家后方!” 家康阴沉着脸说道:“违抗军令者,立斩不饶!”说罢,拂袖而去。 鸟居胜商见家康走了,心内挂记着二俣城,也一同离去,房内只剩下忠胜、康政、辉云三人。 本多忠胜过来看了看还在发呆的辉云,撇撇嘴说:“辉云君,若是妖人攻城,就只能靠你了!” 康政认真点头,补充道:“很多妖人杀不死,我跟他就是因为这个而没办法计数,到现在都不知道谁赢了。” “杀不死?”辉云愣愣问道。 忠胜点了点头,像在回忆着什么说道:“有些明明脑袋都没了,却不知什么时候便又站起来,怎么都杀不死。” 康政也说:“有些倒是会死,却也要杀他几次!” 辉云想了想说:“请问二位还知道些什么,可否多告诉在下一些?” 忠胜道:“只于那妖人交过手,未见武田家赤备队的威力,但看样子比我正在训练的要厉害得多!” 康政回忆了一下说:“我倒是暗中听到,那日与我们交手的只是普通的妖人,好像还有些很厉害的没有出现。” 忠胜点头,肯定了康政所言不虚,又说:“总之,军令不可违,阁下是必须要找个人去那二俣,而我们,也只能帮这么多了。” 辉云还在想该派谁去比较好,一直在门外等候的解尸鬼、轮入道走了进来,径向辉云说道:“我们兄弟两个去吧!”解尸鬼又单独说:“看我分尸的本领,他们还活不活得!”轮入道也说:“若还活得,我还有办法!” 辉云皱着眉头掂量了一下,说:“嗯!你们选一千五百精壮人,莫要托大,安全第一!” 二妖见辉云准了,兴奋异常,当即离去,直奔二俣城! 忠胜与康政见辉云决定听从军令,相视而笑,各道再见,回家休息,只剩辉云,心内总有些不安,但又毫无根由,再愣一会,叫来阿国等人,也去休息。 德川房内,本多忠胜提问:“为何大人不干脆让辉云君皆去二俣?” 家康道:“辉云?那小子目的不纯,万不可松了对他的监视!” ------------ 第三回 不动如山石钟铸 第三回 不动如山石钟铸 侵略如火赤甲涂 极速行军,轮入道一部竟赶在武田家大军开到之前进了二俣城,见了守将,得知这里皆是原三河勇士家族支族组成的精兵,都可以一当百,如今又有了援军,更是不怕他那所谓的武田铁蹄。轮入道等人暗暗点头,怪不得德川家敢在这紧要位置只派千人驻守,原来还有这一番理由。 可也不知对方是不是夸海口,仍需谨慎布防,还在观察,守将又道:“二俣城凭险而建,三面环河,乃是天龙川,水势虽缓,河道却曲折,不易强渡,所以,少留哨位即可,需要重点防御的,只是前门。”众人觉得颇有道理,便依守将之计行事。 方依安排各就各位,武田大军先锋部队已到,果然直奔前门。 看先锋部队乃是足轻,前面几排弓箭手,后面手持短竹枪,皆风头正劲,准备一鼓作气强行登城。二俣城守将见状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抢个先手将对方射住,灭了他们的劲头。 武田家先锋大将唤作马场信房,绰号“鬼美浓”,传言无人能伤他,今日果然印证了这个传言。只见万剑之中,马场信房来去自如,勒住马,一声号令,全军退到射程之外,竟只折了十数人,自己毫发无伤,气定神闲看着城上,等待大部队到来。 “这人是‘武田四天王’之一的马场信房!”守将一眼就认出了城下那细眼浓眉的是谁,暗暗心惊。(事实上的“武田四天王”应该是:板垣信方、甘利虎泰、饭富虎昌、小山田昌辰,“武田四名臣”才是马场信房、内藤昌丰、高坂昌信、山县昌景,但真正的四天王戏份很少,又觉得四名臣听起来缺少霸气,所以就这样牵强吧!) 鸟居胜商也在一旁,听见守将说话,大喝一声道:“鬼美浓?!让我下去会会他,看他到底能不能受伤!”说罢,提了兵器就要直接跳城墙而下。 解尸鬼与轮入道赶紧拉住胜商,轮入道指了指远方,烟尘滚滚:“来了哦!你下去就算侥幸赢了那个天王也回不来啊!” 胜商看了看轮入道,感觉这个轮子拼成的鬼脸人说话倒还很踏实,一语中的,于是点点头,放下兵器似有千斤重的战钺,绷着脸遥望马场信房。 远处烟尘正是武田家主力,那数匹马拉着的移动军帐以及周围林立的“风林火山”旗帜就说明了一切。 辉云曾于户石城外见过一个小童使用“风林火山”,而这“风林火山”,正是令武田家得以独霸一方的秘技。 所谓“风林火山”,源自《孙子兵法》军争篇,原文为:故军争为利,军争为危。举军而争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武田信玄喜读《孙子兵法》,尤其是“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几句,专门誊抄下来,作为战旗,又取“风林火山”四字,独研一套兵法,也有人说是幻心术,但不论到底哪一种说法是正确的,“风林火山”一出,至今只有上杉谦信可与之相敌。 但是看武田信玄现在的样子,似乎还没有心情使用“风林火山”,胸有成竹,端坐帐中,吩咐人传话给马场信房。不多时,马场信房一声令下,先锋队立分左右,让出一条大路,路的尽头,现出妖人队身影。 解尸鬼跃跃欲试,抹一下鼻子跟轮入道说:“好像比咱们还臭!”轮入道点头回答:“嗯,但是别废话了,你跟辉云大人吹了牛的,上!”解尸鬼答应一声:“好咧!你给我掠阵!”说罢,一跃飘飘下了城墙,独自冲向妖人队! 那妖人队说多倒也不多,一百多人,不足两百,形态各异,高矮不齐。有的长得像山猪,有的长得像鬣狗,有的长得像熊,有的长得像蟒……总之,就是没有一个像人。 解尸鬼跳下的同时,守将指挥弓手掩护,又放出一排箭矢,居高临下,射程远了很多,直奔为首一排妖人。不料,那排妖人不闪不避,迎着箭矢继续走,似没看见一般,守将欢喜,暗暗道:“哪里需要援军!” 看第一排妖人被钉得像刺猬一般,纷纷倒下,解尸鬼也把目标换成了第二排,弓腰俯身,平伸左右手,两臂带着黑火,渐渐化成一锯一钳,倒真是拆解专用工具。 工具一出,解尸鬼也变得狰狞起来,大张巨口,圆睁血目,不停吆喝,在妖人群中上蹿下跳,锯磨钳拧,只见血肉四溅,不时有头颅四肢飞出,转瞬间将所过之处变作乱葬岗一般。 在解尸鬼跳进来的同时,妖人们也停止了前行,纷纷朝这不安分的家伙围拢,都想第一个出手撕了他,然而相比之下,妖人行动迟缓,互相之间又似乎缺少联系,追追赶赶,你推我搡,只是乱作一团,根本抓不到跳蚤一般的解尸鬼。 二俣城守将大为赞叹:“虽然很血腥,但确实是能人啊!”轮入道不屑一顾道:“他的老本行罢了,轻车熟路!”两人还在讨论,忽听鸟居胜商惊呼:“那边!你们看那边!起来了!” 似又生变,众人连忙顺胜商所指看去,不由得惊恐万分,原来是中箭倒下的第一排妖人中,已经坐起了六七个,刚刚拔掉身上的箭矢,只留下箭创,而那箭创,又冒一股黑气,便消失不见,完好如初! 再看向解尸鬼那边,之前已经被他拆解得四分五裂的妖人,竟也开始自行拼凑,虽然有些纯属混搭,却也拼得完整,而解尸鬼,还只顾杀得开心,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全是徒劳。 “妖气的关系么?”轮入道喃喃说道。守将不解,询问详细,轮入道又解释:“气有恢复身体机能的作用,比如人的元气,可以加伤口的恢复速度。但是相比之下,人的元气其实是最弱的,妖气和仙气要强很多很多。” 守将明白,道:“所以,这些其实就是妖怪?不消耗掉他们的妖气就无法杀死他们?” 轮入道摇头说:“杀死妖怪,或者耗尽妖气,或者灭他元神,但是看这些家伙,元神应该早就没了,被替换成了人身,以人身支撑妖气,靠妖气恢复人身!” 守将脸色变得有些白,呼道:“那可要怎么除掉他们啊!” 轮入道伸出大小轮子组成的手臂敲了敲守将肩膀道:“只要还有人身,我就有办法,嗯,该我了!”说罢,掀掉身上蓑衣,露出那大车轮般的身子,喝一声“散”,全身立时散解为大大小小几十个轮子,各带白灰色妖气,旋转飞下城去。 所有轮子的飞行速度只是普通,倒是轮入道的鬼脸速度最,转眼咬掉一个妖人鸟头,飞到了解尸鬼身边,吐出鸟头骂道:“你当在玩么?不需要观察的么?” 解尸鬼“哦?”一声,这才转身看向身后,忽然哈哈大笑道:“这些拼得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鬼东西!笑死我了!”笑罢,眨眼又拆了身边一个妖人,手法的确熟练。 轮入道也再咬死一个,啐一声道:“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是你刚刚拆完的,这样不行,等我的术!” 解尸鬼早又开始上蹿下跳,听见轮入道说话,不耐烦道:“哎呀随便你!去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解尸鬼的催促,轮入道的轮子忽然变了,而且不再是直线飞行,有些上下翻飞,有些曲折环绕,直甩得漫天都是白灰色妖气,将妖人统统笼罩其中。 忽然轮入道的头直飞半空,张口吐出大量白灰之气,喊道:“拆!”话音落,解尸鬼又从白气中高高跳起,骂道:“差点连我都中你的招!”轮入道回道:“我又没用黄气!去!”解尸鬼答应一声,钻入白烟,只听里面一阵嘈杂,似是钝器响声,不多时,只见石块石砾自白烟中飞出,落地摔得粉碎,看这个样子,是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二俣城守将和身后众士卒却不知道白烟内发生了什么,都瞪着眼睛看,但什么也看不到。又过一阵,白烟散去,众人这才看清白烟之内,尽皆石化! 武田信玄一直安然看着这边的战斗,虽然知道自己的妖人战斗起来不占优势,但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毕竟杀不死,权当总游戏。期间,马场信房有几次想领兵突上,回头用眼神询问意见,也被阻止。 而这时,看见妖人全被石化,信玄着急了,大概觉得自己的游戏再玩不下去,大喝一声“冲锋”,命令全军开始攻城。马场信房远远看见手势,手中刀向前一指,身旁一众足轻立挺长枪,先朝解尸鬼奔来! 轮入道没料到对方变脸变得这么突然,看解尸鬼还在只管自己开心,连忙喊道:“撤!”解尸鬼这才听见隆隆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念叨声:“妈呀!来拆我了!”掉头就跑,却还不忘顺路拧下两个脑袋,这才飞一般攀上城墙。 稍后,轮入道又喷一口白烟,阻住大军,收了轮子,也回到城墙之上,余悸未平看向城下,只见白烟弥漫,渐渐稀薄,倒有些马场部中了招,化作石头,而马场信房却动作极,翻身下马,贴着白烟一路滚,竟逃过一劫,而且,仍是毫发无伤。只可怜了那匹马,瞬间化作石雕! “放箭!”似是感觉忽然冷了场,攻守双方都不知该做些什么是好的时候,鸟居胜商下了命令。弓弩手愣了一下,拈弓搭箭,漫无目的放了一通箭,大多落在石人石马之上,磕掉星星点点几块石渣,便折断落到地上。 但这一通箭,似乎也让武田信玄看到了解尸鬼那一钳一锯的威力,怒目望了城墙上几眼,宣布暂且收兵,来日再战。 武田大军退去,二俣城内欢呼良久方始安静,守将等人大赞解尸鬼与轮入道的身手,叩首感谢,轮入道有些害羞,只是傻笑,解尸鬼却有些不痛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咱在拆人的时候没留意,现在却觉得,不是咱动作,而是那些妖人出手很是犹豫,好像不愿意打架死的!” 轮入道收起笑容,道:“你是想说,他们还有思想?” 解尸鬼看着众人那严肃与好奇并存的表情,点头道:“人性未泯,这番,怕是违背辉云大人的心愿了。” 听了解尸鬼很是哀怨的话,众人纷纷看向城外那片石雕,鸟居胜商咬牙切齿道:“武田老儿,定要抓来剥皮抽筋!竟这样对待自己同胞,却与妖怪有何分别!”守将闻言,连忙暗在胜商腰间捅了捅,示意不要再说。轮入道和解尸鬼也没言语,许是累了,萧然走线城墙,先行回去休息。 守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看着两人背影,故意大声说道:“众将士听令,严加守护,不可有一日怠慢,尽早逼退敌军,再开城门,将城外死者厚葬!” 众人高呼“得令”,响彻云霄,呼声之中,轮入道与解尸鬼二人身体似乎微微颤了一下,稍作停顿,不作声走了。 而第二天,阳光之下,那些石雕,不知所踪! ------------ 第四回 胜败不由事先定 第四回 胜败不由事先定 生死全当书后评 已经是十月,天气依旧晴朗,的确是秋冬交替的景色干燥,无云,晴空万里,悬着一颗无力的太阳。 阳光并不刺眼,但是,二俣城门前几十米外几条深深的痕迹却很刺眼。 “这就是石雕为什么不见了。”轮入道若有所思点着头说。 守将问道:“他们将这个拖走,莫非有办法复原?” 解尸鬼道:“他的妖术,只要中了,就永远是石头了。” 看轮入道点头,守将又道:“那他们拖走这个是什么用意?” 鸟居胜商在一旁急到:“你们想这个有什么用?我倒是想问他们是怎么在哨位眼皮底下把那么重的东西弄走的!哨位们!你们当时都在做什么?!” 此话一出,值班的哨位额角马上冒了汗,守将等人的目光也转向了他们,极是严厉。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哨位站出来说道:“回几位大人,是武田家的赤备队来拖走的。速度极,未及反应。” 又一个哨位说:“倒也不是未及反应,那赤备队确实来得,似是马场信房率领,但是小的还是令弓箭准备了的,哪知他们还没进入射程,勒马抛绳,套了石雕就走,并未攻城。” 轮入道的鬼脸转为阴沉,想了好一阵,摇摇头道:“他们的目的就是取回石雕,不为攻城,这是什么意思?” 守将也想不通,只好故作轻松道:“算了,只要守住城池,别的不必去理他。” 话说接连两日,武田家未动,只于远远的围住城池,让二俣城看得见旌旗招展,却就是不见军马攻城。 二俣城守将倒也不急,暗道你两万人都有军粮在这里耗,我两千多人更有军粮跟你耗了。所以每日仍是戒备,却一日不如一日紧张。 全城之中,只有一人还保持着紧张状态,就是鸟居胜商! 如此直到第五日正午。守将与轮入道二妖尚在闲谈,鸟居胜商忽然急匆匆跑来,道:“旌旗异动,速与我来!”转身便走。 守将大惊,慌忙命人传令全城守军,即刻备战,这才披盔戴甲,赶赴城门。 三人来到城门,攻守双方已经开战,多亏鸟居胜商指挥得当,武田军才始终不得靠近城池。 武田信玄远远看见轮入道与解尸鬼登上了城头,召回先头部队,喊话道:“那日给你们见识了我军中实验的残品,深觉失礼,今日里送上好些的瞧瞧!”说完,自身后摸出一把团扇,乃是信玄指挥特有的标志性饰物,向前一挥,妖人出列! 今天的妖人,气势便与几日前的不同.尚未见影,已闻其声,咆哮声震天,听得人肝胆欲裂,城墙上有几人胆小,此时已经晕了过去。 鸟居胜商见状大喝一声,提醒众人莫怕,立起战钺,凝视远方,豪气万丈。 轮入道与解尸鬼对视一眼,解尸鬼道:“老战术呗!”轮入道摇头:“先看看,感觉不一样!” 渐渐看清了今日的妖人。数量上说,比那一日少了很多,只有三十只左右,但是身材明显都魁梧了不少,皆是青黑之色,于阳光下闪闪发亮。长相上,都更近于人,但是面目狰狞,巨口獠牙,喷气挂涎,像是随时都要吃人一样。也难怪这些妖人一出现,武田军的士兵都在不住向后躲。 “放箭!”妖人走近,守将先胆怯了,也不管有没有到达射程,只图先声夺人! 运气算得上不错,手下士兵听见命令,犹豫了一下,直到妖人又走近了些,这才前前后后放出箭去,刚好能够击中最前面几只。 箭矢射出,众人略带惊恐,静静等待效果。却看到,这些妖人和前几日的一样,完全不理这箭雨,只顾昂首阔步继续前进,而那些箭矢,落到为首几只妖人身上,竟刺不进,蔫头巴脑掉落在地。 解尸鬼夸张惊叹一声,化出钳和锯,喊道:“咱就喜欢拆些硬家伙!”也不跟轮入道招呼,飞身跃下,眨眼之间已经拆下为首一妖人胳膊,举过头顶,背朝城上炫耀。 “小心!”轮入道惊喝一声,一只轮子跟着声音飞到解尸鬼背后,正挡住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个妖人双拳,轮子崩飞数丈,那妖人也朝后踉跄三四步,只吓了解尸鬼一身冷汗。 “今天的试验品速度得多啊!”看轮入道已经飘到身边,和自己背对背站好,解尸鬼感慨道。 轮入道伸手召回方才飞出的轮子,左右看着全在寻找破绽蠢蠢欲动的暴戾妖人们,小声说:“这群没了人性,当然出手狠辣了!” “变石头啊!”解尸鬼催促,“,你看我刚扔在地上的胳膊他已经装回去了!” 轮入道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会成功,唉……试试看吧,你躲开,我放黄烟!” 随着解尸鬼一声“好咧!”,两妖同时高高跃起,直奔妖人圈外。轮入道甩下身上蓑衣,散解车轮之身,鬼面念咒,指挥车轮围住妖人。 解尸鬼落地,又翻几个跟斗,站落定,等着轮入道的妖术完毕,就在这时,听耳边“嘿嘿”沙哑笑声,忙转头看,还没看清,便觉脖子被人一把扼住,猛地将自己扔了出去,好似风筝,又似落叶,直撞向城墙! “轰”一声,解尸鬼还没来得及吭出声,整个身子已经拍在城墙之上,印出一个侏儒人形,而后随着一口鲜血,软软飘落地上,动也不动。 轮入道大吃一惊,咒语也只念了一半,刚要喊解尸鬼,便看面前一团黑影,正是一个妖人扑来,横身扫腿,正中轮入道面颊,踢得一张鬼脸落了地,又弹三弹,到了解尸鬼身边。 城头守将骇然,再命人放箭,众士卒也慌了手脚,明知放箭无用,还是犹犹豫豫听从了命令,结果自然不出所料,非但没伤了那群妖人,反倒让他们变得更加暴躁,咆哮不止,龇牙咧嘴齐齐走向生死未卜的两妖。 眼看二妖将死,鸟居胜商按捺不住,大喝一声:“不怕死的随我来!”转身跑下城头,命人打开城门,领了百余“不怕死的”,冲向妖人队伍,誓要拼死救回二妖。 这班妖人见又有新的活物出现,好像立马就忘记了解尸鬼二妖,转又奔向鸟居胜商,张牙舞爪,十分骇人。鸟居胜商咬咬牙,应是在压抑心中的恐惧,一个弓步前冲,将手中千钧巨钺舞得虎虎生风,一招横劈,先砍了冲在最前面的妖人给自己压惊。 在妖人的咆哮声中,胜商身后百人爆发出了一阵盖过咆哮的欢呼,纷纷拔刀跃上,与妖人贴身肉搏。自此,战况变得惨烈,只见血肉横飞,几乎遮蔽日光,悠悠杀了大半个时辰,那三十只妖人才全部躺在地上,看样子,一时半时是不会在起来了。而胜商这边,也只剩下了不到四十人,其余的同伴,四分五裂,皆无全尸。 胜商擦擦脸上,也不知是血是汗,气喘吁吁道:“,抱了他两人回去,禁闭城门!”众人听令,抱了解尸鬼,又道:“这……这位,怎么办?”胜商正以钺当拐向回走,听见问话看过去,原来是说轮入道的头,想了想说:“抱着头应该就可以了吧……” 回到城头,守将还在紧张不已,面色苍白责备鸟居胜商:“胜商大人!您是主子家派来的,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胜商指了指解尸鬼二人,驳道:“这两位是织田家派来的,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守将闻言,暗叫声苦,连忙蹲下查探两妖鼻息,不停念叨:“也不知妖怪有没有鼻息……”探了一会儿,释然起身说:“还好,妖怪果然禁打些!” 这边放了心,守将又看向城下,忧心忡忡:“好像那些个怪物又开始复原了,这下可要靠什么抵挡?” “火攻!” 这是一个没听见过的声音,由打登城的楼梯处传来。守城一干人大惊,拔出兵器看去,楼梯上露出一个青铜色人脸,从未见过! “你是谁!”守将惊声喝问。 那青铜人脸正要回答,轮入道的声音半死不活飘出来道:“道成寺钟,你也来啦……” “嗯!”道成寺钟答应一声,“辉云大人那边已经收到之前战报,料想这次定当困难许多,派我来帮手,哪知你们都等不到我来!真是!” 解尸鬼又一跃而起,再吐一口血,骂道:“咱没看身边!待咱下去看好了身边重新打过!” 道成寺钟讽刺道:“你这辈子都学不会看身边,不要再试了!” 看城下妖人已经要复原完毕,守将插嘴催促道:“这位钟大人!您说的火攻到底是什么意思?告诉在下,要来不及了!” 道成寺钟从怀里摸出一个通红的水晶球样的东西,道:“这是绘实小姐所作,注入了辉云大人妖力的弹丸,内藏‘火之殇’之术。” 城下妖人已经开始向城门行进,估计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强攻城门了。 守将战战兢兢问道:“可是扔下去便好么?” 道成寺钟摇摇头,面色沉重回答:“按理说,辉云大人的妖术只有他自己才能发动,或者是了解对手‘气’的频率,注入某处后指定它碰到这个频率的时候发动,可是眼下,辉云大人不能脱身,又不知对手的‘气’,无法发动。” 看看妖人距离城门还剩下数十步不到,守将急了,喊道:“不能用你拿这个东西来做什么?!” 道成寺钟面色更加沉重,低声道:“所以辉云大人做了一个不得已的决定,”用手指了指弹丸上的一个符文,“要有人去血祭!” 众人面如死灰,而妖人已在城下! ------------ 第五回 火气未必需土掩 第五回 火气未必需土掩 神兵自有鬼将缠 二俣城虽然小,城池却很坚固,尤其城门,被一群力大如牛的妖人捶打抓挠,竟纹丝不动。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暂时的,如此下去,城门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我去!”众人还在犹豫,鸟居胜商先开了口,干脆,不带迟疑! 道成寺钟凝目看着鸟居胜商,缓缓递出赤红弹丸。 鸟居胜商看道成寺钟递得犹犹豫豫,不耐烦去抢,正在这时,守将抢先一步,抓过那红丸道:“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道成寺钟道:“怎么说混进来的,我是跟他一起跑进来的。”说罢,指了指胜商。 守将唉声叹气摇摇头,道:“今日至此,皆是我之失,信玄老儿就是要我松懈,我便着了道,而后又惊惶失措,对形势都观察不到了!该死啊!该死!” 胜商伸手去要那红丸,想说这事留到城门危机消除再说,忽见守将猛将红丸一攥,说声:“就当你不是敌人所化了!”翻身跳落城墙,砸向脚下妖人! 事出突然,所有人一愣,再向城下看,守将已经被妖人撕碎,正在分食!守城军士眼泪迸出,大呼残忍至极,却也不敢妄动,鸟居胜商欲要扑下去拼命,却被道成寺钟一把抓住。胜商呼道:“莫非你真是敌人所化?” 道成寺钟道:“此话怎讲?” 胜商一指下面,吼道:“守城大将惨死,你那骗人的红丸却还在地上,安安静静!”正说着,一个妖人吃完了手中肉,低头看见地上红丸,很是欣喜,一把捡起,放入口中。道成寺钟正好看个满眼,默默道:“终于能碰到鲜血了……”只听一声彻天轰鸣,那妖人爆了个灰飞烟灭,腔中大火四散而出,瞬间引燃了切近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同伴。 这一下比之前还突然,鸟居胜商被下面猛掀起的气浪拍倒,躺在城头上大口喘粗气,连呼“厉害”。道成寺钟扶他起身,要他再向下看,只见每一个燃烧的妖人手舞足蹈,四处乱跑,却跑不了片刻,便瘫在地上,又烧一会儿,再炸个粉碎,引燃附近本未起火的同伴。 “烧不到城门么?”鸟居胜商忽然担心问道。道成寺钟答:“这一招,以人血为本,燃烧妖气,引爆残肢,伤不到城门。” 解尸鬼好像已经缓过气来了,道:“不记得滑瓢大人有这样的招数啊。” 道成寺钟回答:“这是辉云大人的阴阳术,名叫‘锁红莲’。” 解尸鬼摇摇头:“名字虽美,竟是要血祭的阴阳术……” 道成寺钟也叹了一声:“辉云大人也是没办法,才临时做了这个术,说无论是谁,血祭之后,也好尽量帮他杀尽敌人。” 这边还在忧伤地说着话,城下妖人已经烧得没剩下几个了,侥幸暂时未死的几个,转身逃向武田家阵营,却甩不脱无头苍蝇般满身是火的同伴的追赶呼救,估计也活不得多时。武田信玄远远看了,已经料到此日战斗就此结束,吩咐后军变前军,尽撤离,莫被这火牵连。 后军本是骑兵赤备队,得令后撤退极,前军却是足轻,没那四条腿的速度,看火人们追得紧了,连射弓矢,钉了满地,这才勉强绊住追赶,匆忙逃走。鸟居胜商在城头上望着,看看远去的信玄军旗,又看看城下的一片狼藉,黯然神伤。 这次二俣城内无心庆祝,暂且不提,却说武田营内。 那日辉云猜得果然没错,绣房院秀诚此次亲自跟随武田信玄出阵,妖人队,便是有他在幕后指挥的。 可是,接连两次失败,信玄沉不住气了,回到营中,便吩咐人传唤秀诚进帐来见。大约一盏茶工夫后,秀诚缓步踱入账中。 “可是又败了?”甫一进帐,秀诚便不紧不慢发问。 信玄看了秀诚这事不关己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粗声道:“若是胜了,这时该传你去那城中喝酒才是!” 秀诚丝毫不理会信玄,又自顾问道:“既然败了,战场上的尸体,大人可按我说的方式处理了么?” 信玄道:“都烧得一干二净!哪里有尸体!” “哦?”秀诚好像忽然有了兴致,“卯月辉云那小子终于出现了?” 信玄摇头:“没看见你说的白毛小子!好像那法术是个人类发动的。” 秀诚扶着下巴想了想,明白了什么似地点点头,道:“看来,那小子还在滨松,咱们的谣言放得有点过了。” 信玄气恼说道:“我以为德川家康那家伙听了这谣言会叫援军来二俣城送死,谁知那家伙会把人留在身边监视!?” 秀诚示意信玄冷静,又说:“总之大人先按我所说,再忍耐一段时间,尽量逼卯月辉云在二俣城现身,若是去了滨松,可就没这么好抓了。” 信玄道:“我是可以忍耐,我的兵粮可不知能不能忍耐,只怕你抓了这白毛小子,我的兵粮也见底了!” 秀诚淡然一笑,道:“亏大人自称喜读《孙子》,岂不闻‘智将务食于敌’?抓到卯月辉云之日,便是大人拿下二俣之时,还愁没有兵粮么?” 信玄叹一声,道:“不瞒你说,说到拿下二俣,我并无十足把握,此城坚固,守备森严,实在难以攻打!咱们定的计策,现在又被一把火烧了,更是没了希望了!” 秀诚摆摆手:“大人放心,下一战,送你个灭火之人备着。” 信玄冷笑一声道:“就知道你还没把好东西给我用!” 秀诚也不隐瞒,直接地说:“之前的城池,不就是靠这些顺风顺水么?哪有必要出那么大的力气。” 信玄道:“战而不尽全力,是对敌人的不尊重!” 秀诚不以为然,伸出食指晃了晃:“一个手指的事情,干嘛要两个指头?” 信玄挥挥手,疲惫起身道:“嗯,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和你们合作的,下去吧。”秀诚微微欠身,踱出帐外。 次日,在鸟居胜商的支持下,二俣城再选出守将一名,主持大局。就任之时,守将振臂高呼,誓要为前任报仇,全城军士亦慷慨激昂,连连高呼,声音几乎传到了武田营中。三妖也很是感动,发誓愿以性命相助。之后,道成寺钟潜出二俣,向辉云报告战况,询问下一步战术。 而二俣城内,新任守将在兵力部署等方面未做任何更改,仍旧延续上一任的计划,唯独不敢重蹈上任怠慢之过覆辙,每日全身心投入守备之中。而这次,信玄却整整七日都没有任何行动。 直到第八日头上,道成寺钟才绕开武田家包围,渡河而回,不等众人发问,言道:“辉云大人不愿再作让人血祭之事,又说此次武田家必有对策,所以不再火攻。” 鸟居胜商道:“那这番如何应对?!” 道成寺钟说:“大人吩咐,全力死守,增加火箭火矢,另外,解尸鬼莫要再行不顾左右之事,要用心杀敌!”解尸鬼拍着胸脯答应一声,转去和轮入道商量战术。 又过一阵,道成寺钟转达完毕,过来同解尸鬼两人说道:“大人那边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咱们专心应付这里,莫伤人类,只杀妖人。” 轮入道点点头,心里筹划一下,转身去找守将,只见守将不住点头,也不知轮入道都说了些什么。 全部商量完毕,众人散去。看得出,对于此次辉云不能施援,大家都很失望,但尤其德川家一方,也知道这种事情实属无奈,辉云不能算没有尽力,起码他的手下,解尸鬼与轮入道二人是差点丢了性命的。而且,自家的城,最终还是要靠自家的力量来守住。 第八日又这样过去了,武田家还是按兵不动,看来,这次武田家拼的是耐性了! 如此撑了半个月。第十五日上,二俣城中神采飞扬的军旗终于有些打蔫,守城士卒也现疲态,人数虽然还是不少,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士气高涨模样。 武田信玄等的就是此刻,又用了一天观察形势,确认二俣城不是在诱敌,再次大军围城。 兵临城下,信玄开始后悔,直叹自己枉读兵书,却竟然又上了当,果然还是因为自己急于拿下二俣城,才会这般失策。 二俣城确实是在诱敌,虽然没实力与信玄开战,却也不想就如此与它熬到毫无士气时被一举拿下,与其等死,不如趁自己还在士气高昂时与它一战,也好消磨对手些兵力。 所以,就在武田军先锋到达城下时,城上已经爆发出了一阵“信玄老儿前来受死”的喊声,海啸一般! 对方既然已经做好准备,信玄也懒得再作什么试探,直接派出妖人,第一次与第二次的相互掺杂,几近两百,各式具备,直奔城门。二俣城也知道这些妖人的实力,不能只做死守,留千人守城,弓箭掩护,又分五百人,编作马队,由鸟居胜商带领,出城迎敌。 伴着身后震天的呐喊声,鸟居胜商抢先策马迎上妖人,战钺过处,只留残肢。身后将士见主将勇猛,大受鼓舞,纷纷跟上,舍命砍杀,明知不敌,也要在死之前多杀几个敌人。 而妖人倒没有什么战术或者士气可言,尤其第二批没有人性的妖人,只管见到活物便杀,四处撕扯战马和落马的武士,那怕身边的同伴死了,只要没像上次一样燃烧起来,便吓不倒他们。 眼见这战斗趋于白热化,忽然胜商一声呼哨,调转马头向回跑,身后众将士也不作迟疑,立马跟上。妖人哪容得自己看见的活物就这么溜了,即刻张牙舞爪追上,刚追几步,便听城墙上一声喊,漫天火雨疾落,带着火药味道,转眼引燃一片妖人! 胜商勒马停住,喜悦之色跃然于脸上,大呼成功。正要庆祝,有听武田阵中一个森然女声响起“冰打一川流……” 道成寺钟大惊:“桥姬?!” ------------ 第六回 陈年宿怨皆忘却 第六回 陈年宿怨皆忘却 身后无名两袖空 天空碧蓝,映着殷红的大地。有鲜血,有火焰。看似庆祝的颜色。 二俣城众将士确实准备在这样的火光中开始庆祝,毕竟,这是三次守城战中,第一次靠他们人类自己的力量,阻挡住了妖人攻城的步伐。但是,妖人的步伐的确是被阻挡,却不等于武田信玄就没了办法。 来者正是桥姬! 自上次被绣房院秀逸带走之后,江湖中再没人听过桥姬的消息,仿佛就这样消失了,孰料今日,没人会想到的时候,桥姬竟然莫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但是作为见过桥姬的几个妖怪,他们也在怀疑这个是不是桥姬。她,大不同了! 蓝底白花,确实是桥姬的装扮,蓝色脸庞,也确实是桥姬的样貌,但是那头上怎么会有犄角?手上超长的指甲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还会用武士刀了? 还有,这“冰打一川流”,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天空碧蓝!衬着幽蓝的桥姬! 桥姬面无表情,无喜无悲,无尤无怨,无嗔无怒,只是森冷地喊出这招式的名字,飘飘然自武田阵后飞来,也不知她之前藏身何处,也不知她这是要飞往何处。 就在这飘飘然中,桥姬挥了挥右手,指向火海,火海中央,就这样出现了一个小小蓝色晶体,闪着晶莹的光。 这光芒之下,火焰竟开始冻结,火苗扭动渐慢,再到不动,就这样扭曲着凝结了。 再挥出左手! 一股庞大水流从天而降,瀑布一般,落地直奔冰封火海而去,所过之处,白雾缭绕。 鸟居胜商一直驻马观察,盯着那奔腾而来的“川”琢磨了片刻,忽然大喊:“开水!散开!”身后马队闻言大诧,再看向所谓川流,发现自家主将说的果然没错,策马四散逃开。 刚刚让出这川流前方空地,大水已至,带过火海,那冰封在这忽冷忽热之下转眼裂开,一片冰晶,于阳光之下,白茫茫闪耀众人的眼。再看那开水,拍到城墙之上,激起浪花一片,白雾昭昭。城墙之上守将笼在这雾中,都仿佛刚刚泡过温泉一般,满身是汗。 看看只有被冰封的妖人眨眼碎成了粉,却还有众多妖人因此得了救,道成寺钟回过神来,当机立断,指挥解尸鬼二人:“我去阻她!你们去收拾了那群妖人!” 轮入道默默念一声:“竟然没被烫死!”翻身跃下城墙,直奔因有了靠山复又胆大起来的无脑先锋队。解尸鬼见轮入道行动,不敢怠慢,唤出钳锯,追身而上。 城下被桥姬的水泡过,一时间泥泞不堪,倒也延缓了妖人的行进速度。解尸鬼见状,竟知道动了脑筋,还未落地,便先踩了妖人到处乱钻,免得自己沾了泥巴行动不便。轮入道夸他一声,散了身体,准备石化之术。 鸟居胜商想起上次这两个妖怪吃了亏,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好,却也怕等下解尸鬼再杀开心了,又会出意外,当即大喊一声:“集合,准备冲锋!”这些骑手皆是精挑细选,刚刚还在感叹躲过了开水,有些余悸,听见主将呼喊,立时列队集合,可见训练有素! 胜商依然位于最前,看看身后队列齐整,暗暗欣慰,又观察面前敌人,忽见解尸鬼杀出的一个破绽,马上大喝一声,全军突击。 桥姬仍于半空中,见妖人队被冲了个四分五裂,又漠然准备掐诀,忽听背后有人,边回身边闪,果然见了道成寺钟! 道成寺钟也在掐诀,比桥姬更,喝道:“怨曲,白蟒缠!”桥姬一惊,草率结完最后几个印,正要说话,却见道成寺钟已经不见,却化作一只白蟒,蜿蜒而至,朝自己双脚而来,吐着红信,目光如炬。 虽然受了惊吓,桥姬依然面无表情,双手合什,仿佛等着道成寺钟来缠一般。道成寺钟也不客气,盘绕而上,只留桥姬一颗头在外面,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吞。却就在此要吞未吞之际,忽见桥姬脸上露出难得一丝笑意,冷冷道:“蒸爆下龙川!”道成寺钟这才明白,原来桥姬只是在重新结印,连忙打开身体变回原型,却还是晚了些,只见桥姬化作一股腾腾蒸汽,在半空中轰然爆裂,中有水花四溅,皆带白烟,有只鸟儿路过,被这水花碰了,登时叫都未叫,直直落下地来,鸟羽尽脱,再不活了。 道成寺钟立于不远,衣衫褴褛,皱着眉气喘吁吁,半边身子全是燎泡,泛着红。 烟气渐散,又慢慢凝在一起,桥姬重现,冷冷看着道成寺钟,沉默不语。道成寺钟咬咬牙,看样子那半边身子很有些疼,却还是硬撑着说道:“百年未见,进步很多啊!” 桥姬的目光显得有些疑惑,却只是稍纵即逝,复又冷冷道:“哦?见过?” 道成寺钟面色一沉,迟疑了一下道:“没见过,来吧!” 桥姬看了看地面,道:“我的任务是保护这些人,没空和你纠缠。” 道成寺钟也看向地面,铿锵说道:“我的任务便是不要你保护这些非人非妖的家伙,你必须要和我纠缠!” 桥姬停顿了一刻,幽幽道:“非人非妖?说得好……来吧!” 话虽是这样说,真要让道成寺钟出手,他却不知该如何出手了。 见道成寺钟迟疑不决,桥姬冷哼一声,道:“那我就先出手了!解决了你,我去完成任务!”说罢,竟抽出了腰间武士刀,飞一般刺向道成寺钟。 道成寺钟大骇,暗道那武士刀果真不是摆设,急忙下沉身体,向地面坠去,却见桥姬在空中不停,直接转向,又朝自己头顶刺来! “怨曲,白蟒通天!” “原来你在结印!”桥姬冷喝,恍然大悟,却是避也不及,道成寺钟又已化作白蟒半边微红,尽是燎泡张着大口,通天而至,半柄武士刀尽没其口中。 撒开手,舍了那把武士刀,桥姬硬生生在空中打个跟斗,算是勉强避开了这一咬,却还是没了半个袖子,恶狠狠站定,刚要掐诀,这道成寺钟也学狡猾了些,刚一咬空,旋即吐出那无用的武士刀,变回原型,全神贯注戒备桥姬反击。 地面上,大概除了武田信玄,没人有时间关注半空中的战况武田家大队人马只是看着妖人被屠杀,再复活,再被杀,又复活,如此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是自己上阵杀敌的时机,而二俣城这边,却是随时戒备武田家出奇招,生怕忽然大军压上,届时自己真疏忽了,没有以最速度放箭,便要被人冲进了城。 看眼下,似乎不是武田家大军压上的时机,鸟居胜商针对解尸鬼的步调配合得恰到好处,冲出冲入,来去自如,不但杀得妖人队伍毫无阵型可言,更免去了解尸鬼要兼顾左右的烦恼。 只是轮入道有些急…… “你们冲得太!我该怎么办?”轮入道在这群妖人头顶引着轮子飞了无数圈,始终找不到施法时机,终于按捺不住,喊了出来。 鸟居胜商这才醒悟,暗道自己只顾杀得痛,尤其在解尸鬼的配合下,己部伤亡极少,更是有些忘性,完全忘记轮入道的存在了。 再一番冲突,鸟居胜商领兵退出,稳稳站定,喊道:“就是现在!” 轮入道不等鸟居胜商说话,早已开口,配合飞轮,吐出白烟。只听解尸鬼大喊:“好了!冲啊!帮忙敲!咱一个人忙不过来!”随即烟中石器嘣响,石块石砾四处乱飞,显然已经开工了。 鸟居胜商战钺前指,豪气四射大声指挥道:“兄弟们冲啊!” 却又听武田信玄一声咆哮:“时机刚好!冲!”赤备队,如潮水般涌来!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终于让德川家见识了什么叫做天下第一赤备队。鸟居胜商不算指挥不当,绝没有片刻迟疑,在喊声杀响起的那一刹那,他已经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却仍然被这潮水掩住了大半支队伍,眼看便逃不进城了。 解尸鬼处烟尘散尽,本还在纳闷为何没有人来帮自己的他终于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着满眼的血光!“轮入道!把他们都给本大爷变成石头!咱跟他们拼了!” 轮入道何尝不想,却只能无奈说道:“我变这一百多个已经尽了全力,哪里能变得了上万人!” 解尸鬼似乎已经听不到轮入道在说什么,撇下这一堆石头不再管,纵声跃入赤备潮水之中,大喊道:“告诉辉云大人,咱杀人是不得已的!”抬手先斩了刚刚追上胜商队的几匹马腿。 那几匹马跪下,总算阻了后面赤潮的脚步,轮入道飞到胜商身边,催促他莫要留连身后,尽领了人马进城。胜商咬牙,只差不能跺脚,大声吆喝身后,催促众人逃,又看还有兄弟被赤备队缠住,也不顾轮入道阻挡,策马过去便砍。 轮入道看总算大部分人马已经进城,满意笑了笑,又叹一声,回身冲向还在发狂戮杀的解尸鬼,途中收回飞轮,与他并肩杀敌。解尸鬼笑道:“你也来了,谁帮我和辉云大人解释?”轮入道说:“不需要解释吧,或者,留给他们去解释吧!” “关城门!”鸟居胜商的声音。 “好了……” “嗯……再杀几个吧……” ------------ 第七回 甘苦不问隔世路 第七回 甘苦不问隔世路 恩义难扶再生魂 “重新编队,准备出城营救!”鸟居胜商回城之后,未作犹豫,不下马便传达命令。一守城小兵道:“回大人,”指了指上面,“下了命令了,全力死守。” “放屁!”胜商大怒,却也知道跟这小兵说没有用,下马直奔城头,去见守将。 守将正在指挥众人准备火箭,还有一部分士兵远远的在另一边向散落满地的牛皮袋子内装着火药,看火药的数量,如果二俣城有实力装备足够的火枪,绝对够武田家受的。可惜没有,只好用这种方式孝敬武田家,倒也算不错。 见了鸟居胜商一脸怒气登上城头,守将放下手中工作,迎上前,不等胜商开口,明知故问先声说道:“胜商大人可是来帮在下守城?” 胜商骂道:“守你个鸟!”指了指城下已经被团团围住的两个妖怪,“多日来救了咱们这么多人,不管了?” 守将面无表情看着胜商,抿下嘴唇说:“这班兄弟,不管了?”胜商虽然怒容犹在,听了守将的话,还是四下看了看。的确,每个人的士气很是高昂,但掩不住疲态,也看得出,不少人还带着惧意。 “给我五百人!”胜商没了怒火,恳求道。 守将为难环视一周,最后还是抿了下嘴唇,叹口气:“唉!你问一下,有愿意的,你就带去吧!” 胜商深鞠一躬,噙着眼泪道:“多谢了!”转身又向城内大声喊:“兄弟们,我不会说话!就一句,妖怪救了咱们好几次了,该咱们去救他们了!愿意的跟在我身后!”说罢,大步下城。 吸一口气,提钺上马,催马出城,胜商惊喜发现,身后竟真跟了四、五百人。再看向解尸鬼二人,似乎并不危险,还在游斗,更催战马,奋勇前冲。眼看将到,背向自己的赤备队忽然转身迎上,不打招呼,直接开战。 胜商此番不为杀敌,只为救人,所以见了敌人,也不纠缠,左突右闪,只向解尸鬼所在猛冲。正在怨恨冲得艰难,满嘴谩骂之时,忽见一军马自武田大帐方向跑来,喊道:“信玄公有令,不必抓活的,死了也一样!”胜商定睛望去,不是马场信房是谁? 这时所有人才知道,原来不是赤备队无能,而是本要抓活的没下杀手。此时得了命令,赤备队忽然散开,四面围住,又十马一排,齐齐站定,不知哪个喊了一声口号,四十匹马四个方向,一起冲上,马上人手中枪枪尖斜指地面,目标只有地上二妖! “跳啊!”解尸鬼倒是一点都不紧张,钳起相比之下要笨重一些的轮入道高高跃起,跃至半空,回头看了一眼,再看向鸟居胜商道:“你们滚回去!出来能帮咱什么?”说罢,忽然拧眉瞪眼,一把将轮入道远远抛了过去,再喊:“他若死了,待我轮回,血洗二俣!” 听闻语气突变,鸟居胜商很是吃惊,无意间瞟到马场信房,才见他弓已满弦,直指半空中解尸鬼背心! “全军突击!”鸟居胜商匆忙下令!军士未动,又听解尸鬼大喊:“给老子滚”背心已经中箭。 轮入道狠狠摔在了地上,马上起身,正见解尸鬼自阳光中跌落,大骂一声,便要掷出飞轮。却见鸟居胜商已从乱军中突出,倒持战钺挑起轮入道,忍住泪水高声下令:“撤军,城上放箭!” 见了解尸鬼中箭,这班人出来时救人的豪气全无,再加上轮入道已在手中,众人更是归心似箭,所以命令一下,全军几乎同时逼退面前对手,调转马头,眨眼将鸟居胜商甩在身后,而胜商体格健壮,兵器又是战钺,更加沉重,此时再挑起一个全身都是轮子的轮入道,身下马哪里还跑得? 眼看便要被武田家追上,众人又在惊异中听见解尸鬼声音!嘶哑,当是有血在喉! “还真拿咱不当个妖怪啊!一箭就以为可以不管了?”怎么听都是个土匪,不知为何此时却感觉豪气万丈。 鸟居胜商正紧催战马,只盼些带轮入道回城,听见了解尸鬼的声音却还是和其他战士一样忍不住回头看。眼中的解尸鬼依然是个侏儒,胸前已经被箭贯穿,但似乎比以往更,正在耀眼的阳光下疾速向这边冲过来,所过之处,或是人落马,或是马折蹄。 配着这阳光做背景,解尸鬼的相貌全成阴影,看不清楚,只有那两只眼睛,血红,放着阴森恐怖的光芒,还有那咧开的大嘴中两排利齿,带着刺眼的光辉,光辉中,隐约流淌着什么,不知是血是涎。 还在追杀鸟居胜商的骑手已经意识到了身后危机又至,终于决定放弃他手中的轮入道,专心对付身后这个半死的侏儒,而这侏儒似乎变得比之前更难对付,尤其那尖利诡异的叫声,连友军听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没人知道那声音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号,亦或是在发泄着什么。 又听细细声弓箭响,一根翎羽穿过解尸鬼后脑,直插在地上,不住颤动,嗡嗡作响。解尸鬼向前打个趔趄,再踉跄两步,硬站直身子,转回头,哑着嗓子笑道:“射头也死不掉,恐怖吧?!”说罢,伸出右手巨钳,硬生生将身边一匹马的头拧了下来。 这一举动吓得本围在他身边的赤备骑士再不敢上前,似乎一时间真察觉到了恐怖是什么滋味。其实,只有解尸鬼自己清楚,他马上就要消失了,现在的故作潇洒,只不过是在给鸟居胜商等人争取时间而已。他没有妖人那种杀不死的能力。 说到妖人的速恢复,道成寺钟其实撒了个弥天大谎,但目的,是为了让二俣城的众将士不至于惊慌,让他们觉得,好歹自己这边也有三个妖怪,一样不会死,或可与对手旗鼓相当。 可神仙亦有寿命,妖怪哪里就不会死了?各位看官已经知道,辉云恢复能力惊人,却非来自滑瓢,至于到底是谁给他的这个能力,他自己也不清楚。而龙田那近乎不死的身体,更要靠所谓相模坊和僧正坊才有的天狗之涎救治才行,否则也与常人相差不远。所以,妖怪之中,这些有着人形肉身的妖怪,或许确实比常人恢复速度要一些,却并不像那武田家妖人一般。至于绣房院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却不是在这里细说。 但武田家的赤备队怕了,看来绣房院所动手脚的确是个秘密,便是他们的自己人也不知道,还以为所有妖怪都非人类所能伤害。于是一时间,连马场信房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跟着所有骑手一齐愣在那里,也不去追赶已经要进城的鸟居胜商,也不上前再去试试看这狂暴侏儒到底杀不杀得死。 天上的道成寺钟不知从哪里变出个敲钟的大木槌,和桥姬正斗得难解难分,此时不经意看了一眼地上,暗念一声:“或许有救!”便要撇了桥姬下去救人,却马上再被缠住,差点中了一剑,只好恨恨说道:“倒变成非要杀了你才能救人了!” 桥姬再刺一剑,冷冷回道:“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失败,拿你解闷刚好!” 道成寺钟闻言暗骂,又想这桥姬确实变得难缠,真不知该怎么应对。原来在道成寺钟的印象中,桥姬只会妖术,连所谓诱惑之术也只是骗人下水而已,至于格斗之术,她应该一窍不通才对,怎么此时竟变得剑术如此精纯了呢?他不知道的是,早在桥姬与辉云对阵之时,已经不知道从哪来得到了掌控水之枪术,有了格斗的基础,此时落在绣房院手中,再多些能力也不足为奇。 既然不知对方深浅,而且打了这么久还是不知对方深浅,只知道比自己预想得厉害的多,那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求不败,再求得胜吧!可是想可以这么想,道成寺钟毕竟心中挂念未死的解尸鬼,总免不了急躁,难以稳中求胜,手中木槌虽然比桥姬的武士刀大很多,舞起来虎虎生风,速度却远不如武士刀,再加上此时急躁,舞得招式凌乱,非但没有效果,却徒费了不少力气,速度越来越慢,渐趋于下风。 又斗了一阵,桥姬只是上下左右乱砍,引着道成寺钟的木槌来回挥舞,就为了耗他力气,等他疲惫,终于,那木槌越来越慢,桥姬忽然向后跳了几步,收刀入鞘,静静看着道成寺钟。道成寺钟大概是真没了力气,也不逼上前,只将木槌虚戳在空中,倚着低头喘气。 “没用的男人!”桥姬冰冷骂了一声。 道成寺钟缓缓抬头,忽然双眼睁大,原来桥姬正在结印,而那印,似曾相识! “别怕,水之语水龙术波返!”桥姬双唇微动,念出的果真是辉云偶尔会操练的招数! “你怎么会”道成寺钟刚要惊问,背后却已经传来滚滚涛声,转头望去,果然大浪已近,惊愕中又绝望道,“哪来的水……” 桥姬道:“云,便是水。”说罢,悠闲做个收的姿势,指引大浪拍向道成寺钟。 大浪之中,卷出一把木槌,旋转自空中落下,就落在解尸鬼附近,将围在他身边的赤备队人马也吓得不轻。忽听一声茫然惊叫,解尸鬼身后一人,大概是吓得狠了,连人带马跌倒在地,正要起身,解尸鬼狰狞走到面前,作势要拆了他,这人又是一声惊喝,手中枪直刺而出,却不知,解尸鬼已经没有力气躲闪了…… 天上冷冷女声:“哦?看来,你没什么必要再挣扎了,他死了,那么下一个就该你了。” 刺耳的刀出鞘声。 耀眼的金属光芒。 钢刀,刺向水中…… ------------ 第八回 同心奈何疏奸计 第八回 同心奈何疏奸计 异梦无边准书题 进得城内,仅有的几个武田家追兵也被城头箭雨逼退,城门渐渐合拢,鸟居胜商心下终于踏实了些,放下挑住的轮入道,下马长吁一口气。 忽听城楼之上高呼声一浪盖过一浪,皆言誓死卫城,暗带悲怆。鸟居胜商愕然,苍凉道:“莫非……”轮入道点点头,想说话,却先咳了一声,这才开口:“再开了杀戒,我们就没打算活着去见辉云大人了。” 鸟居胜商转为木然,欲言又止了几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这年月,真能做到不杀人么……” 死一般的寂静,虽然城头上还在高呼,虽然城外不断传来马蹄声,不断传来火矢点燃火药的轰鸣声,却依然打不破胜商与轮入道之间的寂静。 “去守城吧!别让我兄弟白死了……”轮入道起身,先开了口,说话的声音很沉重。 胜商点头,听了听城外,说道:“不必了,马蹄声渐远,应该是撤了。” 轮入道答应一声,默默道:“那我回去休息了。”背影渐渐变小。 不多时,看起来仿佛是道成寺钟模样的一个满身鲜血的怪人落在城头,站到了还在目视武田家远去的守将身旁。守将猛然一惊,还没说话,那怪人先声说道:“没见过蛇蜕皮?” 守将呆呆点了点头,指向城下:“他们又把战场清理了,用意何在?” 道成寺钟敷衍看了一眼,怒气腾腾向回走说:“是习惯吧!不管他,我要回去调养了!” 守将也不清楚武田家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习惯”,又望着之前喧闹的战场发了一会儿呆,摇摇头,吩咐众人按班站岗,自己也回去休息。 话说武田军再回营中,信玄先召桥姬进帐,问她为何退军时闷闷不乐。桥姬回禀:“战斗正酣,未分胜负,大人戎马一生,岂能不知其中苦恼?” 信玄道:“看你那半边天血光万丈,你的对手没死么?” 桥姬伸手入怀,摸了块蛇皮出来,扔在地上。信玄看看,见它洁白无瑕,晶莹透亮,倒更似块璞玉,问道:“这是你那对手身上的?”桥姬点点头:“原来是个蛇精,会脱皮之术,这才逃了,下次遇到,绝不再陪他玩耍!” “那要小心他和你同归于尽。”这两人正在说着,绣房院秀诚走了进来,“道成寺钟,也不是个简单的妖怪啊!” 信玄道:“你有了解?” 秀诚点头 道成寺钟的元神不止一个。相传,大约在平安朝时期,有僧人名叫安珍,前往熊野一带(和歌山县最东,伊势湾入海口一带)拜祭菩萨,途中偶遇进香女子清姬,无心之下交谈只言片语,哪知这女子竟爱上了他,一路追逐恪守清规戒律而选择离开的安珍原来最初的日本和尚也是有清规戒律的不惧艰险至其本寺。安珍本寺唤作道成寺,在和歌山县最西部,这一东一西的距离,在日本说来也可以算是“千里迢迢”,以至于清姬在追上安珍的时候,已经面容憔悴,瘦骨嶙峋,不人不鬼。 再见清姬,不管安珍有没有认出来,都是又惊又怕,一路飞奔至道成寺内,躲了起来。 而真要到道成寺,须渡一河。安珍渡河时,已将摆渡支开,以至清姬到时,无法过河,于是清姬急火攻心,昏厥过去,再醒来时,已化作一只大蟒,盘旋升天,直飞道成寺。 道成寺众僧大骇,将安珍藏在一口大钟之内,企盼佛祖保佑,不被清姬发现,之后众僧围坐,大办法事欲要驱逐大蟒,一时间寺内磬铙之声大作,伴于悠悠诵经声中。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大蟒极其凶悍,又或许是众僧修行不够,竟然制不得它!那大蟒倒也算是善类,只是驱散众僧,直奔大钟,却绕了数圈不得进入,最终无奈,只得缠绕于钟上,自燃而亡,临死之时,开口吐露人言“爱至此,不得同生,但求同死!” 或许这段感情生前不尽如人意,或许双方都太过于执着,不由让人嗟呀,但是死后,两人终于守在一起,不能分离,便是妖怪道成寺钟! 秀诚讲完,看向桥姬,冷冷道:“吩咐你只作灭火,偏去做些不必要的事!” 桥姬的声音比秀诚更冷,冷到几乎听不到她的感情:“他自己找上门,不得不打。” 秀诚闷闷有些气恼,深呼吸压抑一下,说:“我给你了力量,不是叫你去做这些无聊事的!” 桥姬好像没听到秀诚说话,眼睛放空一阵,幽幽问秀诚:“他说认识我,我也觉得认识他,但是” 秀诚打断道:“不要管这些!忘掉这些是你得到力量的代价!” 桥姬轻描淡写“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信玄见两人说完,清清喉咙道:“秀诚大师,咱们这次又损失了近两百的妖人,士兵也阵亡许多,可都按你说的计划办么?” 秀诚道:“按我说的办了,就不算损失,反正本来就是试验品。”说罢,余光瞟向还在发呆的桥姬。 信玄又说:“可真像你说的,损失最小?” 秀诚道:“不相信我,大人只管强攻好了!” 听了秀诚这无所谓的语气,信玄隐隐气闷,却又暗忖:二俣城兵卒虽少,却城池坚固,而且又众志成城,若说强攻,自己以骑兵为主的队伍确实难以在短时间内拿下这样一座城池。想到此,信玄只好莫口不言。 之后数日,信玄大概也是失了消磨守军戒备的耐心,不时派小股部队骚扰二俣,大军紧跟其后,守军知道信玄意图,不敢怠慢,绝不露出破绽让那大部队得势上前攻城,如此你来我往,半月有余。 这半月中,道成寺钟新皮并未全生,又要去找辉云问计,所以只剩轮入道一妖镇守对战妖人。轮入道每每思及解尸鬼阵亡,便暗暗鼓励自己不可辜负解尸鬼临死前救了自己的一番心意,所以尤其卖命。武田家对此也无计可施,似乎每次都在刻意避免,却总是难免被轮入道石化一些,而后无奈退兵,将石人拖走。 其实算来,武田军围攻二俣城已经一月又半,二俣这边,除了有几次贸然出击,有所损失,总体来说也只有几百人的损失,而反观武田,每次攻来,妖人队皆是全军覆没,时常还有赤备以及足轻少量阵亡,虽说不上惨重,对之前名震天下的武田大旗来说也是声威大扫。由此一比,二俣城守军更是士气大涨,更有骄傲情绪渐显。 只有这新任守将,越来越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又过两日,道成寺钟秘密潜回,伤势痊愈,看来是得了绘实救治,复原速度了不少,但面色极差,入城即便到处寻找守将,听人言说就在城头望,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赶到城头,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守将打开信笺,乃是辉云所书,字迹工整,偶有些语法错误,倒也不影响阅读。 看了一会儿,守将表情愈发严肃,到了最后,眉头紧锁,将信揉在手中,不住大呼:“果然!果然!麻烦阁下,速速请胜商与轮入道两位大人过来!” 看守将的表情,道成寺钟知道此事绝对非同小可,马上飞奔而去通知那两人,比来时更,不多时,便携两人复至城头。 不等众人气喘匀,守将急急说道:“胜商大人,你我二人,各领一只兵马,沿城左右检查河道!”又朝向轮入道和道成寺钟,“烦请二位大人守城!” 至此无人知所以然,面面相觑,守将急着出发,拉了鸟居胜商又道:“大人速与我来,路上详细说明!” 二人走后,轮入道问:“出了什么事了?” 道成寺钟摇头:“辉云大人只与我说,二俣城恐怕是不保了,叫你我二人小心,莫枉丢了性命,不得已便领了织田家人马,求个全身而退!” 轮入道叹一声:“解尸鬼白死了!” 道成寺钟忽又转得落寞,凄凉说道:“我同辉云大人讲了桥姬的事,大人说,解尸鬼这家伙,怕是有一日也还会再见,只不过到时候不会再认识咱们而已。” 轮入道明白了辉云的意思,拧了拧手指上的几个轮子,低声道:“若为敌手,我便还他一条命,让他想起咱们!” …………………………………… 鸟居胜商与守将二人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倒没了去时的匆忙,垂头丧气进城,吩咐人牵走了马,登上城头,与不明就里的二妖道:“都回吧,近些日子,武田家不会再打来了。” 道成寺钟与轮入道对视一眼,似懂非懂,轮入道问:“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守将摇摇头,问轮入道:“阁下的石化之术,可有谁有法子解开?” 轮入道想了想说:“未曾听闻那个妖怪会解,连我自己也不会。” 鸟居胜商又问:“我能劈开么?” 轮入道说:“除了解尸鬼,怕是天下再没人有那怪力、速度与锋锐并存的天赋了。不成!” 道成寺钟一直在沉思,大概是早些时候提到二俣城不保时便开始了,这时听了前面的问题,似乎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呼声问道:“难不成?” 守将默默点了点头,道:“若是真似传闻所言,辉云大人会使用鞍马流的土崩之术,怕是只有叫他来了。可惜……” 轮入道好像也明白了些,急声道:“可惜什么?若真是如此,你赶紧修书禀明你家主子,派我家大人来解围啊!” 道成寺钟摇头:“以我几番回去时的观察,德川家康宁可失了二俣,都不会让辉云大人离他左右一步的!” 守将却说:“到底你家大人做了什么事,能让我家康大人舍了我们?” 道成寺钟静静看了那守将一会儿,道:“你去修书,我送去滨松再试试,看能不能把我家大人带过来。” “不必了……”守将冷冷地说,“武田家虽然未必攻过来,但从今夜开始,咱们也不会出得去了!” 话才说完,一小兵忽至,禀报道:“大人,城中所汲之水,污浊不堪,伴有异味!”还未回复,边上哨所又喊:“几位大人,四面火把忽起,似是武田家围城了!” ------------ 第九回 死水化纹心荡漾 第九回 死水化纹心荡漾 烈风抚波愿徜徉 按辉云信上所说二俣城凭依天险,为天龙川所围,易守难攻,却并非毫无破绽。武田家围而不攻,攻不尽力,初看之下,无计可施,实为不愿多有损伤,另有他图。此图,即为天龙川。 天龙川水势迅猛,每临暴雨,必泛滥沿途,是谓天龙,但此时恰为冬日,水势趋缓,尤其二俣所在,临于曲流,淤拖水速,实为隐忧。 轮入道所用法术,为其天赋,所成坚韧,万年不古,毁武田妖人,确属不二。而武田作战,向不如此,所失必为有得,何意再三陷妖人于不复? 其意不言而明,淤阻天龙,断二俣水源!又杂人尸,或为疫情。 辉云在写这封书信的时候,已经知道为时已晚,当机立断去见了德川家康,希望能亲自去二俣城,或许可以补救。德川家康却说倘若二俣有失,滨松必危,要留辉云于滨松全力备战;而若是二俣无恙,辉云自然更不必去。所以坚决不放辉云离身。辉云知道家康意图,只得嘱咐道成寺钟,不必以命相搏。 现在的事实证明,辉云猜的一点错都没有。经过这许多日的准备,武田家计策成效大显,二俣城身后天龙川河道内有大量尸体漂浮其中,加之两段已被淤塞,成为死水,所以此时已经污浊不堪,再不能饮用。 而武田家也知道二俣城也该到了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了,为防止狗急跳墙,几日前便秘密派遣兵马,沿河道外沿,紧密包围二俣,扬言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过。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事后有人发现,即便是已经成为死水的河道内,都可以找到密密麻麻的渔网,上挂铜铃,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渡河请援。 但是身在二俣城之内的众将士不需要看见那些渔网,光是看四面八方的火把也可以知道,自己现在插翅难飞。守将问道成寺钟:“上面可说了,这种情形下要怎么办?” 道成寺钟摇头:“未料到他们会这么就围城。” 有一副将道:“没有水喝了么?” 守将想了想,派人去问,不多时回禀,存水大约还可再撑七日左右。 那副将道:“不如降了吧!” 其他人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向沉稳的轮入道却先跳了起来,吼道:“那你的兄弟们就都白死了?我的兄弟也白死了?” 那副将不以为然回答:“此一时彼一时,况且,我们也都是大姓分家之人,可不是为了送死而来的。” 守将冷冷看了那副将一眼,沉静反问他:“分家、支族,所在的目的为何?你可说与我听听么?” 那副将依然不慌不忙:“支持宗家,分管辖地,克己效忠。” 守将冷笑一声,道:“也不知你是哪一家,竟只教了这些!” 副将道:“菅沼家,远江藩,怎样?” 守将道:“分家宗旨,一心护主,力保宗家不有闪失,以命相效!危急存亡之刻,当献己以求宗家存续!这些你家里都没教么?” 副将道:“这些都是屁话!无非是宗家为了自保定下的臭规矩罢了。我们分家凭什么就要为他们卖命?我们祖上都是一脉相承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坐在那边看着我们流血牺牲?” 守将哑口无言。 都沉默了一会儿,鸟居胜商点头道:“嗯,说得有道理!”那副将见终于有人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很有些得意,朝胜商深鞠一躬道谢,忽听一声利器嚓响,再看胜商腰间佩刀已经只剩刀鞘,那副将头颅飞出数米,落于城下。 副将尸身晃晃悠悠半天方才倒下,边上众士卒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惊恐,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一小将扑上前来哭喊,大叫“哥哥”。 听见称呼,胜商跨步上前问道:“他是你哥哥?” 那小将听见胜商问话,刹那间脸色苍白,磕头道:“回大人,小的是他弟弟。” 胜商举刀:“愿去陪他?” 那小将闻言,磕头马上变成舂米一般:“回大人,小的一向不同意家兄观念,只愿尽忠,别无他念!” 守将上前一步拍拍胜商后背,道:“胜商大人,罢了……” 胜商严肃收回佩刀,大声道:“若是没有武士精神,干嘛要作武士?” 周围还在发呆的一群人被这喊声惊醒,纷纷点头,不敢再多出声。为将几人,环视一周,各自叹气,退下城头。 “都与我一样,不过是些纨绔子弟,偏要担此重任。”回到营房,守将还在不住叹气。 胜商安慰道:“你敢在危机时刻接任,就证明你与他们不一样。” 守将说:“眼下异心已生,难保再无有闪失。” 轮入道说:“胜商大人已经斩了一个,想必他人不敢再妄言投降。” 道成寺钟摇头:“敢说出来的人,并不可怕,默默做事的人,才是祸根!” 守将心境开始有些悲凉,双手抚面:“有此大祸,在下难辞其咎,看来明日要学前辈了……” 胜商忽然起身,重重敲了守将脑壳一拳,骂道:“你前辈是知有人可以继任,才放心殉身,你若学他,可确定有人还能胜任么?” 守将大概被这一拳敲得有些发懵,愣愣看着胜商,不作声。轮入道又说:“眼下不知有多少人要降,你若死了,只怕便真的降了!” 听了这番解释,守将才说:“不降,又能撑得了几日呢?” 道成寺钟道:“多撑一日,武田家兵粮便会减少数石,士气便会下降几分。”守将默默点头。 无话再说,各人回房休息。半夜时分,道成寺钟醒来,悄悄去找轮入道。 “你看,还能全身而退么?”弄醒轮入道,道成寺钟开门见山。 轮入道低头想了片刻,默默摇头。 道成寺钟找个地方静静坐下,又问:“后不后悔和猫又大人自荐来这里?” 轮入道说:“只后悔解尸鬼一番心愿,怕是难成了。” 道成寺钟笑了笑,道:“多拖上几日吧,辉云大人真找到了东西,解尸鬼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咱们也不至于羞于见他。” 轮入道问:“家康老儿严谨如此,可真找得到么?” “难!”道成寺钟摇头,“辉云大人只说有了眉目,也找到了很多,但到底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很难辨认。” 轮入道听言,默默点了点头,朝道成寺钟挥挥手,躺下道:“嗯,那就这么定了吧!再多拖上几日……” 时间,眨眼便不会再见,只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处境,觉得它有有慢。 三日的时间,很多人也许会觉得一眨眼就不见了,但是二俣城的守将,白天看着四周围飘扬的武田家军旗,晚上看着四周围明亮的武田家火把,真觉得度日如年。 而尤其是,守将已经下定决心死守,哪怕最终的结果已经注定是失败,也盼着多消耗武田家几分力量,为即将到来的滨松之战添加几分胜算。可是,任谁都看得出,他口中的纨绔子弟们,有心死战的人已经不多,只不过是每天看着城下那颗人头,不敢轻易言降罢了。 城中的水也是越来越少,井中的水异味越来越重,开始弥漫在空气之中,异常刺鼻,也更加让人惶惶不安。轮入道与道成寺钟看出如想依靠这里苦守,实在难以达成,便每日暗中告诫织田家兵将,决战之时,不求死战于二俣,若是得了机会,全军撤回滨松,再于那边死守,亦可算完成“支援”大任。众人得了这个命令,心里有底,倒有些盼着决战来临了。 三日后,轮入道二人总算每个人都通知到了,相视而笑,暗想:如此一来,滨松不失,辉云大人照样还是有机会,也算没有辜负解尸鬼的一片苦心吧!我们也可以放心去死了! “来吧!” 旌旗飘荡,武田家已至! 仍是妖人突前,抵挡箭雨,后有骑兵相伴,只等箭雨稍歇。轮入道对此了然于胸,伴着箭雨直飞妖人上空,准备石化之术。 武田家也早熟悉了二俣城的守城方式,此番既然决定是最后一战,也不再好整以暇,见轮入道飞出,桥姬马上出阵,掐诀而至,蓄势待发之际,半空白蟒出现,正是道成寺钟,大喝一声:“你的对手是我!”化出木槌,重重砸向桥姬。桥姬闪身避开,拔出武士刀,哼一声道:“来的正好,免得找你!”领了道成寺钟,不知飞去哪里单打独斗去了。 轮入道见桥姬撇下自己不管,心下稍安,只要再次准备念咒,忽然地动山摇,武田阵中现出一个庞然大物,大踏步走来,只见他爆眼赤目,血盆大口,地包天的牙齿,还有几颗獠牙,几乎戳到了鼻子,手持一根巨大狼牙棒,稍一挥舞,便似有巨风。 “有些像山童?”轮入道愕然。 没错,正是山童! 转眼山童已在眼前,不打商量,一棒先劈飞了几个轮子,轮入道不敢有丝毫疏忽,旋转头颅飞上半空,收回轮子,一起围着山童转圈。 转了几圈,轮入道稍稍放心,暗道:“这家伙只是大了些,动作倒是不,且先转晕了他,变个石头扔回去,说不准能砸死武田信玄那个老不休!” 主意已定!却听山童一声巨吼,轮入道大惊:“我那真是个好计较么?!” ------------ 第十回 劝天难做痴情事 第十回 劝天难做痴情事 落地偏寻伶仃枝 山童这一声吼,自己人都险些吓退,二俣城上弓箭手中,有几个胆小,登时跌下城,眼球爆出,肝胆尽裂。 轮入道的脑袋里也是嗡一声闷响,暗道若是自己有肝胆,怕也要颤一下。这哪里是吼叫,明明就是晴空一声炸雷! 更让轮入道觉得奇怪的事情是,山童这一声吼叫中,竟然掺杂有妖气,暗暗透入心里,加重了恐惧感山童明明不会这一手的! 却也没有时间给轮入道多想,山童这一声吼叫罢,木棒狂躁挥动,像是要一击就将轮入道这围着自己飞舞的苍蝇打碎一般。轮入道不敢怠慢,连忙解体,化作无数大小轮子,四处乱飞,倒也让山童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敲哪一个。 猛然间又一声吼,内里不但有妖气,还夹着山童招牌般的巨风,轮入道控制不稳,几个轮子立时停了转,被那狼牙棒扫中,或扭曲,或碎裂,飞落遍地。 轮入道还在调整,有些分了神,没注意头颅这边,不知山童手掌已经掴了过来,懵懵被扇出,一时漫天飞轮全落,那颗头也在地上骨碌几圈才停下,昏昏道:“幸亏轮子碎了我也不会死……” 再看那山童,似乎眼里并没有谁是自己的敌人,扫开了轮入道,继续向前,直奔城门而去。看样子,现在的山童,只有挡住路的才是敌人,而且,只要挡住路的,都是敌人。 城头箭雨完全挡不住这体型巨大、皮糙肉厚的山童,看山童的反应,这些箭落到身上连搔痒都算不上,直冲过去,立于城门之下。 城门高大,近于四、五人身高模样,山童站住,却比那城门只矮一截。吼叫两声,震得城门落了满地灰,山童举起狼牙棒便砸,只见木屑四处飞舞,真不知这城门到底能撑住几下了。 守将大惊失色,暗道万事休矣。一旁共同指挥的鸟居胜商听了,倒提战钺,便要出战。 几个将士回过神来,拉住胜商,守将也冲上前道:“大人这是要去做什么?” 胜商道:“与那大家伙决一死战!” 守将心说跟那个大家伙比试,死没问题,可真能一战么?又看了看从未能在脸上找到过惧色的胜商,劝道:“大人,我等皆知大人力大胆豪,但对手是妖怪,不能相提并论啊!” 胜商道:“大不了一死!” 守将再劝:“自寻死,没有价值!且先与我等一同阻住杂兵,莫叫别人的努力白费了!” 胜商寻思片刻,觉得有理,这才点头,悻悻走回,眼睛却还不自主地偷瞧山童。 而山童这边,虽然因为鸟居胜商与守将指挥得当,没人能通过箭雨前来帮忙,但即使只有他一人,城门也已渐危,不知不觉间,裂纹纵横,眼看就要破门。 忽听城头一阵欢呼,山童傻傻不解,大概觉得对方不会因为自己成功破门而庆祝,正要四处看看,又听背后有人喊声“招”,轮入道声音,还没来得及发脾气,漫天飞轮围住,身后白烟起,便觉双眼发白,手脚最先不能动了…… 大约一分钟过后,城门口上,立了一个巨大石雕,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再过片刻,一只狼牙棒,摇摇晃晃,自石雕手中滑落,重重落地,砸出一个深坑。 城内外安静了片刻,战斗似乎就此中断了,大概谁也想不到这巨灵神一样的家伙,会被那希奇古怪、木轮拼凑而成的杂货妖怪如此轻松解决。 正在这天地间只剩下瑟瑟风声之时,武田阵中,妖人之后,马场信房声音响起:“愣着作甚!都随我来!”陡然马蹄声大作,数百赤备骑兵蜂拥杀出,直奔摇摇欲坠的二俣城门。 又闻城内一阵高呼,城门大开,鸟居胜商打头,领几百人鱼贯而出,分从山童两腿左中右三路,化作三股锋矢阵法,迎着马场信房队伍而去。只见鸟居胜商居中,目标马场信房,另两对仿佛在可以引对手阵型打开,有变阵作鹤翼迹象。 轮入道收了轮子,靠城墙独自坐着,敲敲身上几处,自言自语:“这几个还不大结实啊,看来妖力不够修复了,唉……”又抬头看看鸟居胜商那边,点头道:“名气小的未必便会输给名气大的嘛!” 便想这么悠闲一会儿,看胜商大战信房,却听城头高呼:“轮入道大人!妖人我们可怎么应付?” 轮入道这才发现,那些妖人走得慢,却也超过马场信房的骑兵,就要到这城门边了!“火矢!炸药!!”轮入道大声催促。守将闻言却回:“自己人在,只怕牵连了!” “唉!”轮入道不由叹气,“待我引开他们,只管射便是!”说罢,飞起身,随手揪起一个轮子,瞄准最前头的妖人打去。 四处盘旋,看似漫无目的,却撩拨的妖人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轮入道身上,慢慢随他偏离方向,与马场信房队分开。信房知道轮入道目的,想要阻止,无奈被胜商缠住,不能脱身,只能暗暗叫苦。 ………………………………………… “看来你们去攻城的人也没多少啊!”道成寺钟追着桥姬已经跑到了天龙川边,附近就是渡口,本来看去还有几户人家,但是战火骤起,眼下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几间小屋,还有远远负责包围的武田军。 桥姬也四处看了看,道:“这倒不用你操心,城能否攻下与我无关,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和你战斗。” 道成寺钟敷衍点头:“也好……”不再多说,眼神直盯桥姬双手。 “学小心了吗?”桥姬冷然说了一句,忽然双手如飞,如同翻花。道成寺钟大惊,匆忙挥木槌上前,想要打断桥姬结印,却听一声“水之语水龙术波返!沸……”身后天龙川大水暴涨,铺天盖地拍了下来! 其实道成寺钟并非不小心,只是桥姬结印速度太,比上次更,瞬间招式已成,来不及打断。而同时,道成寺钟又有些过分相信自己的速度,以为自己能够打断,冲得太猛,以至于在这大水扑来之际,根本来不及改变身形。 再淹水中。 而且,桥姬说了“沸……” 一声声惨叫,全来自道成寺钟,桥姬冷冷盯着水中,拔出腰中武士刀,确认对手这次没有施展蜕皮脱身之术,猛跑几步,一刀刺入! 惨叫声止,大水退去,道成寺钟扑地不起,一身红泡,身下血流不止。 桥姬收刀,斜眼看了一会儿,幽幽道:“呸!没用……”转身要走,却又听背后隐隐有动静,愣了愣,决定还是回头看看,然而,不看则以,看则大惊失色! 地上道成寺钟尸体,已经化为巨蟒,旁边跪一僧人,似是正在超度这白蟒亡灵。 “安珍?!”桥姬尖声喊道。 那僧人未理会,继续超度,桥姬也不敢贸然出手,直到那边絮絮叨叨念完,这才又问道:“你便是安珍?!” 僧人转头,睁开眼,果然俊俏模样,瓜子脸,浓眉,笑眼,皮肤白皙。笑着看了桥姬一会儿,僧人点头:“这位女施主竟知道小僧的名字,见礼了!” 桥姬茫然,不知该不该继续战斗。 安珍还在笑:“多谢女施主助小僧解了这多年的咒怨,清姬与小僧如此厮守多年,想来也可以瞑目了。” 桥姬心里还在犹豫,心不在焉回一句:“哪个助你!” 安珍再说:“观女施主样貌,应是桥姬没错,桥姬一向只拖负心男女入河替死,不知今日为何与清姬刀剑相向呢?” 桥姬闻言心里一震,问道:“你说什么?我向来只做什么?” 安珍缓缓起身,合什行一佛礼,道:“小僧曾听师父言说,桥姬乃是被人负心而投河的怨女所化,是以死后专拖负心人入河,不伤无辜,也不与别种妖怪争斗,何以今日竟杀了清姬呢?” 桥姬面色依然不解,口中念念有词:“负心?……不伤无辜……” 安珍又道:“如今天下的确大乱,莫不是女施主被人利用了吧?” “有人利用我么?利用我做什么?”桥姬眼神似乎有些迷离。 “想要利用妖怪凌驾天下的恶人常有,修行之人本不该理会,却也不得不多言!”安珍的语气还是有些咄咄逼人,仿佛不想给桥姬多余的时间来考虑什么。 “恶人?他也不太像恶人……”桥姬的身体已经有些颤抖,不知是什么愿意在让她痛苦着。 安珍再施以佛礼,继续说:“恶人比妖更可怕,妖为恶,却是坦然为恶,毫无遮掩;恶人为恶,常饰以善意,欺瞒诈骗!” 桥姬变得更加痛苦,抓着头发蹲下身,颤声道:“骗我么?” 安珍道:“未必是骗,却有他样手段,也许让施主忘记了什么,也许,让施主本就不再是从前模样!施主若是可以想起从前,或许可以断了现在。” “是吗?……”桥姬又颤抖了一会儿,戛然停止,站起身,冷冷反问安珍。安珍看看再度起身的桥姬,头发蓬乱,满眼通红,嘴里竟出獠牙,不由摇头道:“辉云大人说是……但看样子不像呢……” 桥姬呼出一口蓝气,狰狞笑道:“跟我装神弄鬼,好吧,便送你去见鬼吧……” ------------ 第十一回 魔道无别染六道 第十一回魔道无别染六道 第十一回魔道无别染六道虚空有缘断灭空 “任重而道远啊……” 安珍看着魔态渐显,很有些狂躁的桥姬,倒是丝毫没有畏惧,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鱼,轻轻敲了两下,叹出刚才那句话。 桥姬似乎很反感木鱼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收起你那个破烂货!赶紧找个兵器来,免得等下说我欺负人!” 安珍无辜看了看桥姬,晃晃手中木鱼,笑眯着眼,说:“兵器?这个就是兵器。” “别后悔!”桥姬只当安珍是瞧不起人,大为光火,蹬足冲起,伸手抓向安珍脸庞,“先抠了你的眼,看你还笑!” “咚!咚咚!”一慢两快,安珍不慌不忙,轻点木鱼,却就是这游戏般的动作,竟产生了一股巨大声浪,硬生生将闪电似的桥姬仰面掀了出去。 桥姬还在气急败坏地挣扎起身,安珍却看着手中木鱼自言自语嘟囔:“不习惯了?怎么有这么大的威力……”看样子,安珍是真的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让桥姬怎么能忍受?明明之前的手下败将,明明已经杀了他一次,怎么现在可以瞧不起自己,还让自己如此狼狈?“什么妖术?”桥姬怒问。 安珍摇晃手中小木锤,答道:“不是妖术,小僧不用妖术。”又盯着满眼怒火中带着疑惧的桥姬看了一会儿,“真正的桥姬没这么傻,虽然她也没见过小僧,但是知道清姬诅咒解除,小僧就不再是妖魔了。” 听完安珍的话,桥姬的面孔变得有些蓝中带白,道:“你是妖仙?” 安珍捏着小木锤弯腰行礼道:“正是!与滑瓢大人一样。” “机会!”桥姬看安珍弯腰,全身破绽,忽然起身,飞一般伸手抓来,大叫:“什么滑瓢!不认识!” 安珍的腰身还是弯的,似乎一点都不急着抬起,只是微微扬眉,瞥向桥姬,手中木鱼轻点,空气稍振,一股声浪正中桥姬心窝,只见空中飘血,桥姬再摔落地面。 “嗯……到底要用什么力气才能把那家伙震出来呢?”安珍再次无视桥姬,又开始自言自语。 桥姬这次好像伤得不轻,挣扎几次没能起身,只在嘴角淌血。这时听见了安珍的嘀咕,再喷一口血,骂道:“还在装神弄鬼!” 安珍看向桥姬,再摇摇小木锤:“明明是施主你装神弄鬼,唉……罢了,桥姬帮小僧解了诅咒,小僧还是要想办法解了她的才是!” 桥姬闻言笑了笑,再咳两声,似乎伤就这么好了,飘着声音说道:“哼哼!果然……可是你确定你能行?”说着说着,慢慢变成了男声,缓缓站起。 安珍再摇摇小木锤,道:“虽然不知道绣房院到底用的什么手法,但总可以试试。” “那你就试试吧!”桥姬第三次飞身而起,动作不变,抓向安珍。安珍摇头,晃动木锤,叹道:“不知变通……” “咚!”又一股声浪。 桥姬不见了! 安珍大惊,四处看,忽听头顶传来一个不男不女时男时女的声音,正在念咒,连忙举起木鱼,还没敲响,便听那声音道:“受死!涌煞—地龙川!” 听见这招数的名字,安珍大呼不妙,正要跳向一边,便觉得地面已经不稳,无处发力。再待想办法,地面开始摇晃,地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怒吼着向上冲,眼看就要到达脚下了! “东天耀,佛光壁!” 嗡—— 嗡声起,地下大水涌出,眨眼吞没安珍!大水之中,隐隐似有金光闪现…… 同一时间,二俣城城墙一边,万箭齐发,落地便即炸开,旋即大火四起,奈何妖人再怎么可以复生,也禁不住如此大火的反复考验,终将化为灰烬!轮入道似乎再无力奔跑,朝城上摆摆手,坐下喘息。 可是妖人这种危机并不算什么,武田家人数众多,这才是大问题。即便鸟居胜商等人再怎么骁勇善战,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群狼,面对杀不完的敌人,终是无计可施。 何况,武田家与鸟居胜商对阵的,乃是四天王之一的马场信房! 其实马场信房也在暗暗诧异,要知他自出道以来,罕逢敌手,所谓无伤,真不是逃得快才骗来的名号,而是凭着武艺高强,作战勇猛,常人与他过不得几招才打来的名号!但是今天,貌不惊人的鸟居胜商已经与他来往了上百个回合,不止不分胜负,还几次险些斩他下马,若不是自己确实回避得快,怕是四天王从此就要少一人了。 不过一切都还好,德川家的这个城中好像只有胜商一人善战,其他的跟班终归只是跟班,才出门时看起来不可一世,真真力战起来,还是训练有素的赤备队要胜出许多。 眼看跟随鸟居胜商出阵的几百人死伤殆尽,二俣城守将沉不住气了,叫了一名副将过来,嘱咐几声,决定亲自披挂上阵! 城门再开,守将手持一杆铁枪,纵马冲出,直杀入赤备队阵中,甫一出手,便见不凡! 眼看一刹那间这守将枪挑六、七人落马,马场信房叫苦不迭,心知若这两人联手,自己必定分秒间命丧黄泉。想要抽身撤回,找自己的信玄大人申请个帮手再战,却无奈被胜商死死缠住,根本无暇撤退。 还在犹豫间,守将再挑落几人,冲入层层包围,到了胜商身边,大喝一声“我来也”,一枪直奔马场信房面门而去。胜商见来了帮手,也变得更加振奋,随着守将喝了一声,抡起重钺看向马场信房腰间! 难以抵挡,马场信房无计可施,顾不得形象,翻身滚落下马,狼狈避开这一下合击。那马却倒了霉,眼看着铁枪刺过自己鬃毛,险些惊了,哪知另外一边还有个千钧重钺劈来,还没来得及咴咴叫出来,半个脖子已经断开,既不用惊,也不用叫了。 被马血喷了一身,马场信房狼狈中更是气焰全无,只想先活命再说,坐在地上大声吆喝部下们围住这凶神恶煞的两将。部下们虽然知道是去送死,却也不能不听命令,奋力抢上,只盼能侥幸活着,等这两人打累了便可以捡个便宜也说不准。 再眨眼间,鸟居胜商与守将身边尸体成山,也不知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杀得两人眼睛都红了,仿佛再难停手,却发现,马场信房已经不见,偷个空看出去,远远一人,满身血污,正在跑向武田家后军,不就是马场信房? “快冲出去,那家伙搬救兵去了!”鸟居胜商焦急催促守将。 守将道:“在下没那本事……只好拜托胜商大人了!” 胜商再向马场信房背影看看,见他越来越远,咬咬牙道:“保重!”抡起战钺环扫个半圆,逼退身边众敌兵,催马追了出去。 这边打得热闹,道成寺钟——安珍这边,却安静了好一阵子了。桥姬的“地龙川”将地上挖了好大一个洞,大水退去后,那洞深不见底,也不知安珍去了何处。 “佛光壁是什么?”桥姬站在洞边向下望,冷笑着嘀咕,“不再是什么怨曲了么?”好像是疑问,更多的却是嘲讽,说完,还在冷笑。 “清姬才是怨曲!”桥姬还没收回冷笑,洞内忽然传来回答,“小僧佛门中人,无嗔无怒,无喜无悲,怎么会怨?” 桥姬惊退两步,尚未站稳,猛然间洞内金光乍起,直射上天,耀眼光芒中安珍飞出,面朝漫天白云! 少顷金光散去,安珍翻两个跟斗自空中高高落回,轻盈点地,道:“地龙川用得有些犹豫吧?真正的桥姬好像并不想同小僧再交手了吧?放过她吧!” 又是男声的桥姬答道:“放过她?哼哼!连你都不会放过!收拾了你,看她还如何醒过来!” 安珍摇摇头:“妄执……何苦……” “你说我妄执?哼哼!少用你的所谓佛法骗我了!我们家族跟佛法无缘!”这男声桥姬回道。 安珍再摇头:“小僧说桥姬妄执,小僧不知施主是谁,怎知施主是否妄执,与佛法有无缘分?” 这桥姬被安珍的态度挤兑得已经快要疯了,而且似乎是因为他的言语挑唆,体内所谓真的桥姬越来越不安分,越来越难以压制,这时扭曲着脸孔道:“我也妄执!我现在只执着于杀了你!”说罢,不再用手抓,拔刀砍向安珍! 安珍知道这家伙已经看懂了自己木鱼声浪的套路,所以这次没有轻举妄动,直到对手攻到了身前才闪身避开,准备由侧身偷息抢攻。然而对方也不傻,一招未成,转瞬跃起,当空直劈,绝不给安珍机会。安珍无奈,只得再闪,边闪边道:“妄谈妖惑多年,此时反被利用于人,羞也羞也!” 桥姬脸色再次扭曲一下,骂道:“住口!”改纵劈为横砍,追着安珍不放。安珍就地一滚,再躲开这一剑,喝问道:“他既现身,执障破断!你还不现身!” 终于听见女人声音,带着绝望:“忽忆早破除界限,滥杀无辜——”安珍细听,心里一震,想起之前流传于诹访一带的桥姬传说,还要再听个详细,却又变成那男人声音,“早已堕落为魔!还再盼望着什么!啊——!”桥姬脸庞再度抽搐一阵,转为狰狞,落地改砍为刺,斜斜指向安珍。 再滚一圈,就势跃起,安珍边跑边道:“孽障既成,便须消业,堕于其中,无生往复!” 桥姬挣扎一番,是那女声回答:“罪孽深重……”忽又听一阵狂妄笑声,男声再次浮现:“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实话告诉你,他们犯了罪,我们便是罚,罪业非一朝一夕可消,我们便非一时一刻可除。” “哦?”安珍突然站定,若有所思。 桥姬也随之站定,冷笑道:“不跑了?等死了?好吧,成全你……” 安珍仿佛没听见桥姬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道:“这倒简单了……” ------------ 第十二回 诵经千遍终有报 第十二回 诵经千遍终有报 善心一缕化无音 天龙川的流水,如今只能说是潺潺细流,毕竟是冬天,又被武田家淤塞而没有干涸,已经算得上是大河风范了。 桥姬与安珍所在的对岸,远远有几百武田军将把守,虽然见了这边的战斗,碍于军命只是包围此处,防止有人逃跑,而且起初桥姬并未落于下风,所以一直没有过来相助,直到此时,似乎觉得桥姬的战斗节奏不太稳定,才开始缓缓向这边移动,随时准备插手。 而两人好像都没有察觉到河对岸的状况,一个只当对手已经放弃了,于是加紧掐诀,手印看上去极为复杂,势要一招制敌了;另一个还是若有所思,不是晃动手中小木锤,或抬头望天,或俯首看地,时而左右踱步,念念有词。 “成了……”桥姬蓝蓝的脸上露出阴森一笑,“永别了……” 几乎同一时间,安珍也开口道:“只好这样了!” 再次同时开口。桥姬厉声高喝:“天流水龙注!”安珍却抬头看天,轻点木鱼,口中念道:“南无,吧噶哇迭,特赖洛伽……” 桥姬背朝天龙川,双手缓缓高举,背后的河水也渐渐随着涨起来了,滚滚作声。 安珍还是视若不见,继续念叨:“哒呀……沙嘛沙嘛,叁漫哒哇巴沙……” 天龙川慢慢开始鼓动冒泡,于瑟瑟寒风中散发着白色水汽,将四周都变成了雾蒙蒙一片。刚刚赶过来的武田家小股部队见状在附近驻足,不敢离得太近,却已经感受到了热气,最前面的几人面色也变得有些红,渗出了丝丝汗水。 安珍继续自顾自在念:“巴里布拉尼,沙尔哇,打塔伽塔,希利哒呀,地舍达纳……” 四周已经全是白雾,天龙川的水在这白雾中忽然变得安静,蓄势待发一般,连武田家的普通人类都知道,即将而来的会是一场大爆发。 安珍确实真的听天由命了么?他还在念:“蒂斯蒂打,轮喋,瓦日里,瓦折拉……” “这时候乞求上天佑护么?”桥姬的双手已经举过头顶,身上笼罩着重重一层蓝气,像火焰一样在跳跃、在摇摆,“这是叫做临时抱佛脚吧!” “麽麽,(这里有个听不清的人名),夏里阑,沙尔哇,萨多南加,迦呀……” “不理我……嗯,是你自己不需要临终遗言的!死吧!”桥姬猛垂下头,双手忽垂。只听一声巨响,她身后河水像是塌方一般,急速落下,拍到河床之上,再发震天吼声,激起一阵巨浪,几乎有数丈之高,咆哮着,由自天上,冲落而下,卷向河两岸。 “跑啊!”武田家部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招式竟然会不管自己人,是真正的无差别杀人!所以这时也不管有没有人指挥,众人分头四散逃窜,只管尽远离这奔腾而至的大水,而且,似乎,还是开水! 但看样子这不是普通人能够逃脱的妖术。这一江水落地便似万马奔腾,流速极,呼啸间已经吞没了跑在最后的一排人马,转眼又追上了前面一排,眼看所有人便都不保了。而在桥姬这一边,景色也不比对岸差,可说是一般壮丽。那巨浪越过桥姬头顶,重重排在地上,滚滚而起,只要片刻,便能吞噬安珍! “马哈姆德列,唆哈!”安珍,念诵完毕! “佛顶尊胜陀罗尼!罪孽释尽,佛心鸣怨!开!”安珍再报出名字,水帘见,隐隐可见桥姬惊恐的眼神! “经文!你竟然还相信经文!哈哈哈!”桥姬极尽嘲讽,却掩饰不了自己的惊恐,因为她,或者是他,已经感觉到体内的异样,再也压制不住了! 安珍再度抬头望天,重重敲了一下木鱼,余音不绝于耳,木鱼却就此消失不见,悠扬清远的木鱼声中,洪钟高亮而又深沉的声音渐渐响起,似乎还夹杂着庙宇间宁静的诵经声,十几人……几十人……百余人……成千上万人…… 那巨浪在这相互混杂却不嫌混乱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开始消退,于安珍面前不见,而对岸则没有安珍这么好运,那一队人马早已全军覆没,尽成骸骨,还有一些更是尸骨无存。 但安珍总算可以清清楚楚看见桥姬的反应了。那不是还能生存的反应。 桥姬的模样绝对不能说是美女,细眼豆眉,蓝色的脸盘上刻着一张不算小的、似乎对什么都有不满的嘴。可是此时,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变得更加狰狞恐怖。眼睛瞪圆,布满血丝,似乎眼球随时都会掉出来一样,嘴巴也张得很大,齿间全是口水,像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只是不住哀鸣,痛苦,干呕。 安珍伴着钟声,附和着诵经声,一步一步走到桥姬面前,缓缓说道:“佛顶尊胜陀罗尼,化解一切罪孽,桥姬罪孽已消,施主便放过她吧,也可少受些痛苦。” 钟声、诵经声连绵不绝,这桥姬变得越来越痛苦,几次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声,只是抬头看着安珍,眼神中充满了憎恨、哀怨、苦恼、迷茫,还有着对一切事物的恋恋不舍。 安珍感到奇怪,忽然想要问清这控制着桥姬的家伙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情感,却见那家伙猛地狂笑一声,扑在地上,化作一捧泥土,消失了…… “愿往生极乐……”安珍愣愣看了一眼那泥土消失的地方,默默祝福。 再抬起头,河边有一人,蓝色面孔,蓝色和服,上缀点点白花,正翩翩向安珍走来,到了跟前,小施一礼,轻声道:“多谢!” 安珍道:“还以为连桥姬你也会一起杀死,本以为只是分离开,却不想他竟死了……” 桥姬道:“他本就是死的,有了我才能活到今天,你把我分离出来,他当然不活了。” 安珍轻轻一笑,道:“记得我了?记得滑瓢大人了?记得所有人了?” 桥姬羞赧:“本就记得,只是不知被什么混了思想,后来又被这家伙控制,才暂时想不起的。” 安珍点点头,又问:“这家伙……这家伙到底是谁?” “绣房院,秀达。” ……………………………………………… 马场信房眼看便要跑到武田大军之中,又一队赤备骑兵迎了上来,目标直指鸟居胜商。而胜商勇猛,却不鲁莽,知道再追下去没有好处,悻悻骂声:“竟比马跑得都!”调转方向,领着一群追兵便向回撤。 正跑得欢,鸟居胜商猛抬头,却见二俣城上白旗升起,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再巡视守将,明明还在与之前的赤备鏖战,那是谁下的命令? “大人!哎呀!你又领了这许多敌人回来!这真是要二俣不保啦!”守将见了胜商身后一片赤红颜色,故作轻松道。 胜商恨恨冲进战局之中,挥手砍了两人,道:“二俣早不是咱们的了!”说罢,再砍一人,抬手一指。 守将不明就里,戳死一个迎上来的骑兵,顺手看去,这才大惊:“是哪个狗杂种!”抖缰绳便要冲回二俣。却听城头上一声大笑,有人扔下一具尸体,正是之前托付的副将,已被残忍切开了胸腹! 这边两人还在边吃惊边气愤边鏖战,满身血污的马场信房已经远远赶了过来,大声喊道:“众人听令!接收二俣,不需再战,尽皆有功,回等厚赏!”话音刚落,除了跑得慢的几个又被胜商二人砍了,其余人呼啦一下散开,只用兵器指着二人戒备,却也摆明了不想打了。 又走近些,马场信房继续朝向二人喊:“信玄大人有命,你二人皆是骁勇之人,若肯投降,不作败军之将对待,上洛之后,高官厚禄!”(按不成文规定,败军之将,除非对方主将同意释放,要么投降,减少所谓武勋,自低职位做起,要么切腹自杀,保持所谓武士英明。别无他选。) 轮入道就在远处城墙脚下,倒也听得到这边喊话,知道发生了什么,暗自嘀咕:“这倒是意料之外……嗯……不好办了,也不知道道成寺那边怎么样了。” 鸟居胜商两人还在咬牙切齿,紧握兵器不放,不做回答,倒是城内先有人喊话了:“在下说服众人投降了信玄公,可有赏赐?” 听见这个声音,二人一阵大骂,胜商更是忿恨道:“那日便说杀了他!倒是哪个劝了我?!”守将恼恨不已,不住摇头:“果然哥哥弟弟一个德性!唉!一念之差!妇人之仁!” 喊话的正是那日被砍了头的副将之弟,此时果真继承了他哥哥的遗志,怂恿了城内之人投降。又见胜商二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弟弟得意万分,看着城下不住狂笑。 马场信房走得更近了些,勒马缓步道:“当然有赏赐!你可能再劝说这两位投降么?会有更多赏赐!” 城上还没回答,忽听城门处脚步声大作,冲出千余人马,高举五木瓜大旗,为首一人喊道:“你得意的太早!这城也非都降了!二位大人,莫要沮丧,我等愿听调遣!” 胜商看了,摇摇头道:“织田家……唉!这次德川家的脸是丢尽了……” 守将仰天闭目长叹:“唉……都是我的错!没有面目见前辈了!” 胜商高举战钺,喝骂道:“这叫什么话!多杀他几个,怎么没面目?”又朝身后织田家士兵喊道:“多谢友军兄弟!就牵连你们一起送死了!冲啊!” 守将听见织田家附和胜商爆发出的惊天动地一声喊,也精神大为振奋,正要再说一起冲杀,却听城两侧传来熟悉声音:“织田家可不是为了送死来的!”“我们的兵,得我们说了算吧!” 轮入道? 那一男一女是谁? ------------ 第十三回 名门未必忠烈士 第十三回 名门未必忠烈士 将才皆由乱出 “背叛者?最烦的就是背叛者!”桥姬一说话,很多人还是想起了是谁,毕竟,每次桥姬来了之后都在天上,更多的人还是只听过她说话而已,但桥姬说话的音调很有特点,冷冰冰,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所以给人的印象很深。 一旁的安珍笑道:“你不是最烦负心汉么?什么时候变成背叛者了?” 桥姬道:“负心人和背叛者是一个道理!” 忽听马场信房方向上传来一个声音:“看来我弟弟这一次是真死了啊。终归还是个没用的家伙!” 桥姬轻轻嘱咐安珍道:“绣房院秀诚,厉害角色,小心!” 却又听马场信房道:“话说回来,桥姬,你现在不也是个背叛者么?” 桥姬不屑看向马场信房那边,冷冷回道:“从未发自内心为你们效力,何来背叛一说?” 秀诚沉默不语,冷眼看着桥姬,马场信房却道:“哼!与我看来,没有分别,今日便一起死在这里吧!”说罢,又看了看紧握武器的胜商两人,再次问他们是否愿降。 胜商还没说话,轮入道已经无视包围的那群赤备,就这么走了过来,再转头看看那群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的赤备,目空一切说道:“好歹我们都还没死,还有我织田家千人,怎么就可以随便说降?” 马场信房道:“眼下的形势,你还能怎样?哼哼,我看你都没力气再飞起来了吧?” 轮入道昂首挺胸不理马场信房问话,安珍悄悄与桥姬道:“我倒是真没力气了……那经文实在是耗费太……” 桥姬轻扯一下安珍衣袖道:“知道,靠我吧,秀达那厮没耗光我的妖力。” 安珍嗯一声,道:“看好时机,直奔所来之处。” 见对面在商量什么,却又听不到,马场信房看一眼身边秀诚,面色一沉,高举战斗,示意开始总攻! 织田家千人早有防备,比战马更,最先高喝一声,冲向战阵,但不求胜利,只盼打乱骑兵阵型,为主将争取时间。 看自家人马离开了城门处,桥姬冷喝一声“好”,飘然而起,速结一指印,正是“冰打一川流”! 谁也没想到桥姬不管武田家大队人马,却只攻击二俣,一时间不知所措,安珍也道:“你这是?”桥姬一拽安珍,道:“趁他们傻了,走!顺便也吓一吓那个背叛者!” 安珍大悟,高喝一声,领了千人队便走,胜商紧随其后,却唯独守将不走。 眼看大水已经冲进城内,传来一片混乱喊声,马场信房急忙下令:“去想办法!” 秀诚却说:“这需要想什么办法?又不是自己的人,又不是自己的城。” 信房道:“兵粮!兵粮啊!” 秀诚极是无奈摇摇头,暗结一指印,道声:“播磨流,龙轩骨遁!”话音落,城外一片黑骨起,纷纷围成球状,球顶伸出一头,也有几分似龙,伸出便开始汲水,大约是球内满了,悄然隐去。 城外大水消失,秀诚不等马场信房说话,先声道:“没了这些水,指望刚才进城的那些,泡不坏你的兵粮。倒是叫那班人跑掉了!” 马场信房不在意道:“跑不了,早已经包围了!咱们后面慢慢追便是!” 却听赤备军中一声喊:“莫要小瞧三河勇士!哪怕只有我一人!”信房等人这才想起,那守将未逃,仍在此处纠缠! 城上又喊道:“你这食古不化的家伙!事到如今还要做什么?降了!” 守将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忽然猛跃起,于空中大张马步,竟将手中唯一长枪掷了出去,骂道:“今日便只杀了你这不忠不义之徒!” 枪还在城上颤动,没入城墙半尺有余,稍稍向上一点,一张惨白面孔,便是刚才喊话之人,那险些被斩的弟弟。 而城下,二俣城第二个守将,却落得与前任一个下场,只有一点不同他还有尸体,却是千疮百孔,跪在战马身边。 没能得到这员猛将,马场信房稍稍有些惋惜,却也没时间多作感慨。吩咐了人马接收二俣,即刻带队去追逐逃走的胜商等人。 其实胜商也想留下死战,或者至少,救出一直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新交好友。但是一来二俣已经至此,再无可奈何,途中轮入道等人又在不停劝说,武田家势大,却已经生有疲态,似胜商这般猛将,二俣身后诸城,亟须他的力量,力阻武田家的脚步。 一直跑到方才安珍与桥姬交手渡口处,桥姬这才稍有一点激动说道:“原来如此!看来秀达那厮也做了些好事!” 安珍附和一声,指引众人速速渡河。待到马场信房等人追到之时,此处早已无人。 闲话少说。 马场信房深知再追下去便是滨松,不远孤军深入,掉头回报信玄,信玄倒也对此次战果很是满意,终归近两个月的时间下来,总算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没什么好不满的。传令下去,收回包围,前来二俣集合,并清点粮草,稍事停顿,兵发滨松。 而胜商等人回到滨松,还未进城,便见成为町中,已经空无一人,房屋也尽被拆除,只留荒野。轮入道默声道:“坚壁清野了……” 进入城中,城边各处皆有难民,男女老少,应是城外被迫失了居处的乡民,唯独不见年轻力壮之人,大概已经被拉去充了兵役,准备做守城的炮灰了。 将织田家所剩这一千人送去营房,与留守的一千五百人汇合,各自叙旧不必多说。而后,胜商与轮入道等人各寻主上,分头回报。 胜商这边故事不多,德川家康对其表现已经很是满意,唯独指摘他不应总是求死,却也可见家康对其极是看重,而后,吩咐他去滨松不远的一个名叫野田的城池驻守。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轮入道这边,再见辉云,终于无意控制情绪,进门便泪流满面,只差号啕。辉云也有些动容,却也只能安慰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之类云云。 桥姬回归却是件喜事,陪轮入道哭完,便是欢迎桥姬。 桥姬对此前曾与辉云等人交过手深表歉意,辉云却并不介意,只说之中必有蹊跷,那绝非桥姬本意,桥姬感激涕零,又说秀诚手下还有几个强大妖人,要辉云小心,辉云领会,暗做打算。 再褒赞安珍一番,吩咐皆去休息,等德川家康安排。之后,辉云叫来绘实,拜托她去给众人诊疗一下,看需不需要调理,再无他事。 1572年12月22日。 武田军修养完毕,又受了拿下二俣城的鼓舞,意气风发,开赴滨松! 半路途中,探马回报:滨松城坚壁清野,全做守势。城中守军,大约一万多人,皆是足轻配置,战斗力似乎不足畏惧,却不知是不是受了二俣城鼓舞,上下士气高涨。由此看来,滨松城比之二俣城更是难以攻下。 信玄陷入沉思,过了许多才说:“就是想饿死我么?那就不跟他打了,取道直奔三河,先那他老家几座城,看谁先饿死!” 众将听令,各作准备,有一将道:“今日天色已晚,属下知滨松以西有处狭小平原,适宜下寨,不若今晚便去那边吧!” 信玄问:“可是去三河的路上么?” “正是!” 信玄大悦,吩咐便依此行事。 消息转眼就传到了滨松。德川家康十分慌乱,急招众人前来议事。 听了有关武田家动向的汇报,辉云先问道:“三河便无人驻守了?” 家康惭愧道:“都说三河勇士凶悍,却非虚名。可是三河勇士人数不多,也是天下皆知。眼下的三河勇士,全在这滨松之内,三河一带,全是我家能吏,无有善战之人。” 本多忠胜补充道:“初来时,家康大人算计了武田家的路线。其实,武田家若要上洛,本可取道信浓而入美浓,直击你织田家后方,之所以走远江,奔三河,便是惧怕我德川家趁隙攻打武田,这才要灭了我们,安心上洛。” 德川家康接着说道:“所以我才料定这是他必经之路,决定与此处死守。” 辉云道:“可是眼下他好像不惧怕你们偷袭后方了啊……” 家康道:“他攻我必救,果真阴险!” 忠胜也说:“虽然明知他就是求速战,却也必须要与之一战了!” 辉云摇头:“凭何以战?” 家康和忠胜同时起身道:“凭‘三河勇士’之威名!”辉云扶额,再无言语。 次日,家康点齐人马,亲自出征,追击武田,而辉云却留其他人于城中调养,让绘实负责照看,只带上了阿国,虽然不知有什么用,但聊聊天也好,真有危险,辉云也相信自己带着阿国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不多时,事先派出的探子回报说,武田家就在不远出平原上,地名叫做“三方原”,此时起灶生火,准备早饭,正是偷袭的好机会。德川家康大喜,吩咐众人莫作耽搁,即刻出发。 行了一阵,一直若有所思的辉云忽道:“三方原?平原?” 家康点点头,不知这小子又有什么意见。 辉云道:“家康大人可是真要和骑兵在平原上交手?” 家康一愣,冷汗已冒出,本多忠胜却道:“三方原虽是平原,地方狭窄,他两万大军,只能下寨,交战却冲不起来!” 家康深以为然,拭去额角汗水,道:“那便无所畏惧了,临近三方原时,众人摆开鹤翼阵型,包围敌人,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 三河勇士们齐齐高呼一声,信心满满,气势高涨,似是已经得胜了一般。辉云却暗暗和身边阿国耳语道:“随时准备逃……” ------------ 第十四回 魑魅魍魉各行路 第十四回 魑魅魍魉各行路 风林火山初显威 却说德川家康一行人,信心满满,行至三方原,但见武田家踪迹全无,便连炉灶都不见了。正纳闷间,只听不远处有人轻蔑说道:“家康老友,多年不见,也算坐稳了江山啦?” 德川家康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见了一个十几匹马拉的大帐,就出现在这三方原的尽头,大帐两旁旌旗招展,或是各式家纹,或是“风林火山”。看过旌旗再向四周围看,红灿灿一片,自是武田家引以为傲的赤备队无疑,约略分成四个方阵,阵前各有一人,乃是武田家四大天王:马场信房、内藤昌丰、高坂昌信、山县昌景。却说山县昌景,本是引了一队人绕路去了三河,哪知只吓唬了那群文臣一通,神不知鬼不觉又绕了回来,与大部队汇合了!也足见武田信玄所安排的行军套路确实难以捉摸。 即便如此,家康这时看到的还是只有武田家的队伍虽然整齐,却排列很拥挤,必然是这三方原狭窄的缘故,也就是说,一切还在自己计算之内。于是,当下指挥自己带出的那不足万人的队伍,摆鹤翼阵型,准备包围。 鹤翼阵,顾名思义,形同仙鹤般张开两翼。一般说来,大将居中,负责诱敌与指挥调度,副将于两侧,根据大将命令,或开或合,或抄袭敌人后方,或夹击敌人中路。由此观之,鹤翼阵大将位置需要严密防守,而且大将本人要有足够的指挥能力;两旁副将,则需机动灵活,并配合默契。否则,以包抄夹击见长的鹤翼阵便无法施展其威力,还极有可能被敌人拖垮,全盘崩溃。 武田信玄看德川家康摆开这个阵型,不由冷笑了一声,倒不是在笑家康没有指挥能力,也不是再笑家康两边副将实力不足,其实这些条件,德川军都满足,唯一的缺点是:德川军不足万人,凭什么相信自己可以包围近三万人的武田大军? 秀诚也在那大帐之中,黑暗之内,幽幽道:“倒也笑不得,德川家队形严密,虽不能胜你,也未必便败。” 信玄道:“且让你看看,老夫驰骋沙场多年的手段!”说罢,手中团扇轻摇,又是马场信房,领了一队人马,身后跟了几个妖人,前进几步站定。 德川家严阵以待,不知妖人出列是何名堂,又惧妖人犀利,不敢妄动,只好等待时机。 却听马场信房一声令下,妖人散开,于周围各寻石块,朝德川阵中大肆乱丢。看德川家狼狈,信房又一声喝令,身后人马或笑或骂,只管极尽侮辱,倒不施攻击。 德川家康知道武田信玄意图,急忙下令各队稳住阵脚,莫要慌乱,又自坐中军帐中,暗自思索对策。 武田信玄看到德川军稍稍混乱一阵,又归严谨,再摇团扇,高坂昌信出列。 与马场信房一样,高坂昌信出列也不为攻击,前行几步站定,一声令下,身后军将竟引了几辆投石车出来,辉云猜测,大概武田家妖人已经伤亡殆尽,全在那天龙川中了,此时只好用投石车。 可是,投石车比妖人更为恐怖,内中全是巨石,也不知是何时准备的,只听高坂昌信一声号令,漫天巨石飞舞,向着德川军中乱砸。 这下德川军阵脚再不能稳了,四处躲避巨石,有几个脚下慢的,登时被砸中了头,脑浆爆出。 再听高坂昌信阵中,也跳出人来叫骂,忽有一人骂道:“什么三河勇士无惧,看见我们甲斐武士,终是动也不敢动!始终寄人篱下模样!” 这一句话正骂中德川家康软肋,才于今川家中熬出头,成了大名,竟然又被人骂“寄人篱下”,哪里能不光火?所以一时间家康脸色铁青,全然忘记了压制属下的混乱,也就是这一刻,猛听得本多忠胜一声呐喊:“便给你们看看三河勇士的威武!”自引一队人马,直朝高坂昌信小队冲了过去。 看形势忽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辉云暗暗同身边阿国耳语道:“无胜了,准备逃。” 阿国不明军事,问道:“还未交锋,怎知不胜?” 辉云道:“鹤翼阵本身就是个错误,哪里有以少包围多的道理?现在又有这卤莽人不顾阵型,自顾冲杀,不败才怪!” 阿国稍明,言道:“那哥哥怎不去和家康大人述说?” 辉云不满说道:“他若肯听我说话,二俣城或许就不会丢了!” 阿国微微点头,道:“全听哥哥的,安然回去便好。” 辉云一笑:“嗯,这里是中军之后,一时内没有危险,且先看戏。” 却说这边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本多忠胜那边可是交起手来了,而看见好兄弟开战,另一边副将正是原康政,岂有坐视之理?当下一扬手,领了己队,直奔马场信房而去。 德川家康这时才反醒过神,想拦住两员爱将,却为时已晚,只得喝令己部中军,严密防守,并随时准备策应两翼。 没了阵型可言,辉云对自己的猜测更是确信无疑,藐目看向武田阵中,只见武田信玄隐隐也是一副信心满满模样。信玄见自己先发两部已经如期引出敌人破绽,默默跟身后道声:“看!”大举团扇,示意全军出击! 原来武田全军都在等待这一刻,这时见了主将号令,立如开闸泄洪一般,冲向德川家阵营,纵是这平原有些狭窄,却似并不影响行军,紧密而有序,全然超出德川家康猜测! 本多忠胜二人这时方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悔之晚矣,眼看武田家大部队只顾淹没自己却不战,直奔家康而去,真真无能为力,只能叫苦不迭! 辉云也在叫苦,暗想此时再跑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何况还带着阿国,万一被人追缴,真说不准有无把握逃得脱。 就这么一闪念的工夫,家康本部也开战了。在武田家赤备队这赤潮般的冲击下,所谓的三河勇士虽然不可说是形同虚设,看上去却也不能抵抗很久,首当其冲一部已经纷纷倒下,被马蹄碾过,总是起初未死,碾过之后也不活了。 家康大乱,早知武田赤备突击勇猛,却也没想到会似潮水一般,真是始料未及!大呼救命,策马误打误撞跑向辉云,仿佛眼中只剩下了这一根救命稻草。 辉云心中暗骂德川家康不仗义,掉转马头也要逃,却眼看赤潮已经由打四周围了过来,要成铁桶之势,暗暗叫苦,有心放个法术,又怕误杀了人让这后脑再生变化,出了意外便要害了阿国了。 正这混乱犹疑之间,出云阿国竟款款下马,找块稍稍宽敞的地方站住了,也不管辉云在喊什么,双手一合,闭目仰面朝天,开始祈祷了! 辉云喊了几声,见阿国不理,仰天长叹一声,无奈拔出村雨,下马奔向阿国。也正是这时才发现,德川家康原来不是朝自己而来,只是慌不择路,漫无目的乱跑而已。 既然德川家康不是来投奔自己的,辉云也懒得管他,只跑向阿国,到了切近,要伸手去拉,却发现拉不到,似是有个什么看不见的壁垒,围住阿国,把一切都隔开了。 这边救不到,武田家的人却已经围了上来,辉云暗自气馁:“莫非真要杀人了么?”摆好架势,准备一搏,却听铃声大作,不知来自何方,有的悦耳,有的急促,有的空灵。这铃声一响,不光武田家,连同德川家在这附近的人,都似乎忘了动,全体站定,骑兵下马,各自呆呆开始祈祷。 辉云也听见了铃声,却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春野般的妖气,连忙提自己妖力顶住,这才没随着众人一起祈祷,又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看向阿国,果然见她拍一拍掌,翩翩起舞。口中说道:“花铃篇,秋坊祭天。” 阿国起舞,周围众人也随之起舞,只是相比较于阿国,这班武人动作似乎是在极力模仿女人的柔美,显得十分滑稽。辉云收回村雨,只看得想笑,正要笑出声,却见阿国打个圆圈,趁着面朝自己之时说道:“引了人逃,莫等绣房院的人来了!” 辉云这才大悟道:“铃彦姬!” 阿国已经转了过去,默默道:“说了会用到我,不会食言。” 辉云急声说:“怎么能丢下你自己逃!” “既然我是铃彦姬,绣房院便不会杀我,他们也在找我。” “不会交给他们的!” 正说着,围过来跳舞的人已经越来越多,阿国额角已经开始出汗,渐渐变成大汗淋漓,辉云知道,现在控制的人数已经要到阿国的极限了,正要使出自己的惑心术,却见信玄于大帐之中,改为盘膝而坐,禁闭双眼,双手分结个兰花印,口中大声诵道:“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全军得我命,自不惧邪,恪以正立,风林火山,神鬼屠尽!” 诵罢,信玄双眼圆瞪,大喝一声,一股红色光芒自其身后喷涌而出,直射天际,又转向地面,笼罩整个三方原,所过之处,所有武田家将双目也皆变作圆瞪,瞪得通红,仿佛成了鬼神一般! 再看这边跳舞之人,红光未到时尚在跳舞,红光一到,立时清醒过来,陆续狂喝一声,再度进入战斗状态! 失了控制,阿国心中一急,“啊”一声,软软倒地,嘴角渗血,辉云连忙过去抱住,听阿国气若游丝说道:“佳那子无用,这下拖累你们了!” 辉云摇头:“风林火山果然非同小可……” 正说着,阿国美目放光,映出辉云背后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落下! ------------ 第十五回 赤水红沙淹天命 第十五回 赤水红沙淹天命 白发青衣现空城 辉云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却还未躲闪,又看阿国明眸之中闪过一杆银枪,便听身后一声惨叫,鲜血随即溅得头发都红了。抬起头,正见一身赤甲的本多忠胜,头顶鹿角盔,手持白银枪,背插一把巨大镰刀,威风凛凛站着,指挥身后勇士冲杀。 说声谢了,又见原康政远远杀了过来,等他到了跟前,辉云一把抄起阿国,抱了她去到战马旁,飞身上去,引这两位勇士去救德川家康。 有了这二人保驾护航,虽跑不,倒也没人能近得了身前。而武田家毕竟不久前才吃过这个人的亏,纵是未打过照面的,也听了这两人名号,加之此役只为歼灭德川家有生力量,所以见了这两人,大多只管躲开,去追那些普通士卒。如此一来,倒也没了什么阻碍。 可是德川家的人马早吓得怕了,看见红色便躲,便只管跑,因此上本多忠胜这一身红,根本没人敢靠近,搞得辉云领着这几人跑了半晌也抓不到个人来问德川家康所在。如此直到忠胜烦了,猛看见不远又有个自家的活人要逃,大喝一声,那人定住,瞧见了忠胜的鹿角和银枪,这才哭着大呼“得救了”跑过来。 问声主上安在,那小兵摇摇头道:“方才见了帅旗奔东南方向去了,却不知此时在哪里了。”康政急匆匆问道:“可有人保护?”那小兵擦擦眼泪又说:“慌里慌张的,也没瞧太清楚,倒是大部分人都在朝着那个方向跑,也不知道是保护还是逃命。” 本多忠胜跺一下脚,道:“滨松在东,却往东南跑什么?”康政左右看了看,咕哝声:“得找两匹马追上再说了!”也不等辉云插嘴,两人对视一眼道:“简单!”分奔左右而去,不多时便杀了两个骑兵,抢了马匹过来,骑上叫了辉云便跑。 趁这工夫,那小兵又喊了些人聚拢来,都是一副死里逃生模样,狼狈至极,只不过此时知道还有大将能引着自己,气势涨了些许。跟着四人三马一路跑,越跑武田家人马越少,看来是还在后面杀人,暂时追不上来,只可怜了后面那些自家人,奋勇拖住了这些鬼神般的赤备,却明摆着都活不成了。 再跑一程,不见了武田家追兵,只在途中又陆陆续续收了些自家的残兵败将,队伍越来越大,粗略一数都有几千人了,辉云才放心调侃道:“三河勇士,跑起来也不慢嘛!” 本多忠胜和原康政闻言脸色大变,异口同声骂道:“你是活得腻烦了不成?!” 辉云没理会两人,看阿国气色好了许多,扶她于马上坐直身子,这才和那两个脸色铁青的人说:“并非瞧不起三河勇士,只是觉得唐唐一个开启江户时代的霸主,竟然会跑这么!让在下实在是难以相信。” 这句话让两个本是铁青的面目转瞬变成了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明白辉云在说什么,半晌忠胜才问道:“什么江户时代?什么霸主?” 辉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失口了,遮遮掩掩道:“呃……没什么,被你俩吓慌了神……其实我想说,家康公看起来极富胆识,却怎么此番逃得这般慌乱,让人费解。” 听辉云这样的解释,忠胜脸色看起来仍是不悦,康政却说:“我三河勇士,从未像今日这样败过,家康大人这才在一时间乱了方寸!” 忠胜听见康政的话,叹了一声,自责道:“忽然觉得,此事都应怨在我的身上!” 康政连忙说:“兄弟我也有错……实在是不冷静……” 阿国这时完全缓过了气,听见两人自怨自艾,不由说道:“此时自责已然无用,还是先找到家康大人吧!”辉云正因为抱着阿国兀自开心,听见阿国说话,随便附和一声,倒是让忠胜两人觉得甚为有理,马加鞭,一路奔东南方向而去。 只行了几百米,又见了两百余自家人马向着反方向跑,刚要叫住问,那群人也瞧见是本多忠胜等人,忙抢上来招呼,本多忠胜没空寒暄,直接开口问道:“可曾见主上家康大人!?”一颇显老态手持竹枪足轻抢一句答道:“本以为主子朝这边走了,追了才知道,还是他们告诉,”说着指了指队伍后面几人,“那不是大人,是大人喂马的仆人,叫夏目次郎还是什么的,甘愿举了帅旗,引武田家人走,此时已经死了!” 康政听他哩唆说了一通,不着边际,骂道:“问你大人可曾瞧见,谁问那夏目次郎!” 忠胜却说:“这夏目次郎倒应厚葬,极是忠义,颇有武道!确是吾辈榜样!” 康政不耐烦,道:“我只想知大人可是安好!” 那足轻又说:“说是武田家内藤昌丰追去的,发现上了当,正在恼恨鞭尸,大人应该已经逃到滨送去了。” 康政狠狠抽一下马,道声:“只想听这最后一句!”奔滨松而去。 辉云等人随后跟上,马不停蹄。忽然忠胜道:“大人此时还逃亡滨松,不妙啊!”辉云看一眼忠胜,瞧稀奇一样说道:“原来你不傻!”忠胜白一眼辉云,道:“虽说有人追向影武者,但武田家大部还是直奔滨松,大人危险!” 经忠胜这一提醒,康政马再加鞭,一马当先,带得另两匹马都疯跑了起来,身后那大部队跟不上,又怕遇上武田追兵,只能尽量迈开步子跑,不远不近。 如此和时间赛跑,总算先了一步到达滨松,未见武田家旗帜,众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下马奔上主城,见一侍女,康政问大人安在,侍女很有些不自然回道:“大人在换衣服,换裤子……”康政捶拳:“哪里还有时间管衣帽安正?速速带我去见大人!”那侍女扭捏回答:“大人受了些许惊吓,裤子……裤子、实在穿不得了……” 辉云这才懂了侍女说的是什么意思,拦住心急火燎的两个粗鲁武人,去了一边等待。过不多时,家康传唤,几人连忙进去,尚未行礼,康政便上前拉了家康就要朝外走,家康此时还在为掩饰自己的羞赧装镇定,慌问康政做什么,忠胜抢上一步说:“武田家要打过来了,如今士气低落,怕是难以按原计划坚守,不如放弃滨松,先行撤退吧!” 家康这才从刚刚的失利阴影中走出来,直呼不妙,却又说:“如此走了,若被追上,岂不更糟?” 辉云忽然灵光一现,轻松笑着说:“秀诚那谨慎的脾气倒是可以利用……你们先回三河,这里我来收拾!” 众人不明白辉云又要卖什么药,但他愿意送死,也便没人拦着,倒也非忠胜等人薄情,这个年代里,始终是自家大人的性命要紧些。于是话不多说,顷刻之间,滨松城内在无一人,只剩下辉云带着自己的随从们。 不多时绘实等人也赶了过来,见面绘实便骂辉云又在犯傻,辉云笑而不语,直朝轮入道与安珍走去,拉两人到了一边,低语商量了一番什么,末了道:“便如此,你们得手便回京都,这里应该没多少事做了。”二人施礼领命,道声“大人保重”,闪身走了。 绘实还在不住念叨,辉云笑着过来同这姐妹两个柔声说:“若是犯傻送死,便不会留你们两个在这里陪我了!”说罢,领了二女直奔滨松城头,俯视城下,又叫阿国打伞,绘实捶背,道:“给你们看看我大明国的智慧!” 绘实踢了辉云一脚,骂道:“生死关头你这哥哥倒不正经起来了!话说你不是曾说自己是虾夷人么?怎么又你大明国了?” 阿国奇怪,问道:“哥哥是虾夷人?” 辉云这才想起自己和绘实撒过的谎,正要解释,却见不远处“风林火山”旗帜飘扬而至,忙同两人道:“不管怎样,保持镇静,且看我‘空城计’!” 一盏茶的工夫,武田大军开到,一眼便看见了德川家康逃走时那没来得及关上的城门,登时陷入踟蹰,再一仰头,城门上方,城墙之上,辉云抬头望天,身后左边绘实正在给他捶背,右边立着阿国为他打伞遮阳,这三人,却没一个正眼瞧向武田大军。 武田信玄心内疑惧,问身旁秀诚:“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秀诚道:“不清楚,此番没有安排细作。” 信玄听说搞不清状况,想直接冲进城去,秀诚拦道:“这小子诡计多端,实力虽然不济,我却一直对他办法不多,且再看看。” 武田信玄正要说“不管他”,忽然城里有阵微风拂过,影影焯焯看那街巷之中,似乎有人影,似乎又没有,再抬头看,辉云的带血银发似乎也莫名地有些恐怖。信玄很是诧异,暗道自己戎马多年,从未怕过什么,即便川中岛险些被上杉谦信砍死,也是靠的无所畏惧才化险为夷,怎么今日却不由自主胆寒了呢? 秀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辉云,高声问道:“多日不见,风流潇洒了许多啊!” 辉云远远盯了秀诚一眼,秀诚微微觉得有些头晕,正要说什么,听辉云的声音似是很远一般,飘然道:“你也多日不见,却依然谨慎,谨慎到无用!” 秀诚有心反驳,他只觉得自己谨慎没有错,凡事做足准备,以求万全,自是上道,刚要说话,身旁武田信玄道:“一定是的!他城内定有埋伏,就是要诱我进去,骑兵不擅长巷战,冲突不开……先走,这滨松早晚是咱们的!” 说罢,团扇一挥,大军撤退。 只有秀诚,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 第十六回 漂萍垂老心色碧 第十六回 漂萍垂老心色碧 落发祭古颜容摧 莫说秀诚觉得不对,辉云自己都觉得不对。 武田军前脚刚走,辉云带了两个姑娘掉头就跑,出城却也没忘了关闭城门,又念念叨叨掐了个指印,疯了一样在城门前跑了一转,这才吩咐姑娘们上马,追德川家康的方向去了。 一路跑,辉云一路说:“这‘空城计’果然不是我这种心理素质可以玩的!吓死我了!” 阿国道:“哥哥刚才是不是忍不住对那秀诚用了惑心幻术?” 辉云有些惭愧:“没忍住,确实没忍住,不过秀诚可能要想一会儿才会想通,因为这是以前从未用过的‘纵心之术’,放大一个人长期持有的性格弱点。比如绣房院秀诚的谨慎与自视甚高,比如武田信玄自信和无所畏惧。” 绘实一旁脆声道:“可是鸣太郎哥哥!刚才我看见武田信玄像是怕了呀!要不然也不会就走了吧?” 辉云道:“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不出我所料,武田信玄已经无所畏惧到极限了。可不好办了……” 两个姑娘不知道辉云这“不好办了”指的是什么,也没问,只是相信这个鸣太郎哥哥总会有办法,便齐声道:“哥哥总能解决的。” 这句话说到了辉云的心坎儿里,他现在确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话说武田信玄这边,绣房院秀诚的确如辉云所说,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果然中了那小子的术!”而此时整整齐齐的武田大部队已经要退到了二俣一带,信玄看看懊恼不已的秀诚道:“算了,你也说了那小子诡计多端。” 秀诚恼恨摇头:“这次他竟然利用的是我的弱点!大人,咱们速速回头去追,还来得及!定要抓住那小子!”信玄眯着眼睛看了秀诚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回答:“你到底是不是来和我打仗的?”秀诚不解,瞪眼望着信玄不语,信玄又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摧城拔寨?” 这下秀诚明白了,信玄已对自己有所不满,只能缄口不言,默默退到一边,信玄也不再追问,传令下去:不理滨松,暂回营寨准备过年,年后兵发野田。 再转回头说德川家康,许是真吓得狠了,让辉云一路追不上,人不歇脚,马不停蹄,直跑到老家冈崎城,才安了心。 隔了半日,辉云等人到达,其时天色已晚,未得见德川家康,先被领去房间休息。 次日,皆已洗去风尘的众人见面,辉云先说:“空城计成,也只能延缓武田家追击的脚步,却退不得兵,所以,危险还在,而我带来的人马,如今只剩下千余人,不如问声信长公,可能再拨出兵马?” 家康摆摆手,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打听了美浓那边的情况,方知吉法师能给我这三千人马已是尽力,可不敢再多求了!” 辉云又道:“那如此,武田再进,料想野田城首当其冲,在下愿领兵镇守野田!” 家康侧眼打量一下辉云,道:“阁下一直很主动啊!” 辉云假意揖道:“谢家康大人夸赞,只是这方为织田家作风,凡事奋勇争先,尤其此番得了信长大人信任,派为援军,更当不落人后!” 家康似很赞许样一笑,道:“这份心,本人领了,但早派了胜商前去,便不劳烦阁下了,还请阁下与我等同守三河罢!” 辉云听家康说得客气,一时有些语塞,不知怎么接话,身旁阿国道:“哦?友军请命,竟然被拒绝了?”辉云这才有了话口,接着说道:“是啊,看着自己的属下接连阵亡,你哥哥我好容易做了主将,却连兵器都没怎么碰过呢!” 本多忠胜好像觉得辉云的话很有道理,朝自家主子一揖身,进言:“大人,属下成日领兵打仗,深知主将之心,那日三方原之败,追寻大人之时,属下也见了辉云大人心思,绝非虚假,期间盛赞大人颇有胆识,若不是甘心效命之人,难出此言!” 辉云瞪着眼睛看忠胜把话说完,心中暗道:这家伙看起来精气十足,其实木讷的很,但碰上夸奖他家主子的话,倒又不木讷了?怎记得如此清楚? 看德川家康还有些犹豫,忠胜继续说道:“那日属下赶回中军,正遇见辉云大人,身先士卒,直面刀剑,其时身后有人行刺,他却安若泰山,避也不避,只为救人,的确是大将心胸!” 辉云心想那是没反应过来该怎么躲。想着便红脸扭头看向阿国,却见阿国也红着脸,不知为何。只好再转回头来,继续看德川家康。 家康听完忠胜的话,沉吟一阵,清清嗓子道:“我部于野田小城,只驻四百人,实不愿让友军过去冒险!” 辉云一听,高声道:“四百人?那便叫才死里逃生的胜商大人过去冒险?!” 家康为难说道:“眼下用人,实在捉襟见肘,无奈之举啊!” 辉云一揖:“在下领了织田家人马,过去相助,请大人准了!” 家康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问道:“阁下专心要去野田,可没有什么隐瞒么?” 辉云淡淡一笑,反问道:“大人专心阻我去野田,可没有什么隐瞒么?” 座下之人,无一人知道这一来一往,到底在说什么。 话不多说,最终,在本多忠胜的帮腔之下,辉云终于去了野田城,却只能带了两个妹妹,不得领兵。到了野田,见过鸟居胜商,问起轮入道二人何在,辉云只说两人要回京都与其他妖怪过年,敷衍而过,只是胜商听了,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 终日严阵以待,野田城中并不知武田信玄下了年后才来攻打野田的命令,所以年都没过安稳,一直到了来年一月中旬,才听说敌军人马稍动,起灶出兵。 听闻所谓的“甲斐之虎”终于要在眼前,野田城中四百将士又惊又怕,紧张不已。鸟居胜商见了,于阵前动员道:“我在二俣之时,率两千人马,守了足足两月,那纸糊的老虎一点办法都没有,若非出了奸细,趁我出城时挂了白旗,料定他今日还在那二俣城前一筹莫展!所以各位兄弟莫要怕,要相信始终是咱三河勇士威猛!” 其实二俣城失却的经过,近处几城已经知了个大概,本也大涨了些士气,只不过随后的三方原一战,又将这激情淹熄了不少。但今日野田城中,四百人听说原来这陪了自己近一个月的大人竟是二俣城的守将之一,却还一直不曾透露,不由暗生崇敬,大觉守城有望,所以胜商话音刚落,立时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吵了许久方才平息。 见动员有效,胜商叫了副将过来,按这一月来观察的详细安排一下守备,这才叫了辉云,再去商量。 之前几日,胜商早已将二俣城的过程说与辉云听了,又因曾见过解尸鬼阵亡时的表现,料想这辉云如此得那几人敬畏,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所以对他寄予厚望。但辉云自己心里有数,自己得了尊敬无非是借了滑瓢的名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所以商量一阵,辉云只能不住的说“尽力而为”,倒也不敢夸下什么海口。胜商却觉得辉云只是在谦虚,更生敬意,直说闻名不如见面! 回到宿处,辉云面露忧色,绘实过来送茶,见了这般表情,问道:“鸣太郎哥哥怎么了?不像你哦!” 辉云想了想,觉得这打仗的事,没必要跟绘实讲,可看绘实既是关切,又一转念,觉得说了也无所谓,便道:“武田家攻城的套路,安珍等人早讲与我听了,骑兵只擅野战,不擅攻城,所以全靠着妖人。至于妖人,比之寻常人类,优势自有,劣势却也明显,又似乎分了数等,低等的眼下完全不足惧。” 绘实不太听得懂辉云前面的话,一直听到“不足惧”几个字,才插嘴问道:“既然不足惧,那哥哥还在担心什么啊?” 辉云摆手,示意先不要打断自己说话:“那些低等的,尽是些无名的小妖怪所成,高级的却是黑暗中成名已久的大妖怪,诸如山童、桥姬之流,你是未见,却也应该有所了解。” 绘实点头,说道:“在京都时,也听猫又他们跟我讲过些妖怪的事,总之不如鸣太郎哥哥厉害便是了!” 辉云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惨,继续说:“那是他们捧我,想当初与山童相斗,连天狗众都拿他没办法,靠着诡计才勉强赢了,还险些折了鸦天狗。桥姬一战,也是数人围攻,才逼了他一个走投无路。” 绘实还是一脸轻松,笑着说道:“眼下不是说山童已死,桥姬也投降了哥哥,跟着轮入道他们回京都去了么?还怕些什么?” “只怕川中岛一战,绣房院秀诚那家伙不知又收了多少大妖怪走了!我又让轮入道他们先带了桥姬回去,眼下只有我独自面对,也不知手段够不够!”辉云想到这里,恨恨说道。绘实也不知要再怎么劝说,愣了下,端杯茶递给辉云,只于一旁静静坐着,也有些忧心了。 正安静着,辉云门外又有人来,还没进门,先开口道:“哥哥眼下有了铃彦姬,怎么说是独自面对呢?”正是阿国。 绘实听见是佳那子阿国,蹦蹦跳跳过去牵了她的手进来,责怪辉云道:“就是啊!臭哥哥就从没记住过我们,什么事都要我们自己说,还未必会带上我们!” 辉云抱歉赔笑,说:“绘实你便算了,你也知关东一行做哥哥的心里有多少愧疚!”又看着阿国,“至于你,还要再吓我一次么?” 扶了绘实,两人一起坐下,阿国道:“不会了,只是忘记和哥哥说,经过此次,铃彦姬的记忆,似乎真的觉醒了!” ------------ 第十七回 猛禽幻海邀独夜 第十七回 猛禽幻海邀独夜 孤胆飘渺携双娇 新年伊始,家家户户都还沉浸在喜悦中,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是因为多数大名家也比较重视传统,这种日子不会开战,倒算得上是全国上下都难得安静的日子,这对整日都不知生死的寻常百姓来说,安稳日子当然是比大鱼大肉更值得喜悦了。 可是武田信玄不算这“大多数大名家”中一员。在这个极为重视正面交锋只求你死我活的时代里,武田信玄与他多年的对手上杉谦信,可算是两个异类。这时的日本,读书人不多,熟知兵法的更是少之又少,而众多大名中,眼下公认所谓用兵如神的人只有武田、上杉二人,却也就是这两人,经常视各种传统如无物,只管是不是发兵的时机,而后定要闹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因此,幸亏多年来只是这两人之间相互视作对手,周围大名才得以安宁,否则,定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野田城如今就是惶惶不可终日。经过鸟居胜商的鼓舞,城中这四百人总算有了迎敌的决心与战意,但终归对手有两万多人,何况还是武田信玄率领的两万多人,什么样的庙算也没有胜算,只有一死而已。 于是辉云便与众人过了一个气氛十分悲壮的新年。 这隆重的悲壮犹在,信玄已到!1573年1月3日(农历),武田大军兵发野田,四面包围,直将这零丁小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信玄没有攻打二俣时的耐心,大概也是见了野田城不似二俣那般有天险,只是个孤城,没什么难度,于是决定一鼓作气将其拿下,所以从一开始就不遗余力,全力猛攻。 可是信玄忘记了一件事,野田守将乃是鸟居胜商。 胜商早料到信玄瞧不起这小小野田,必然来势凶猛,于是提前嘱咐了守城各部,只管稳重防守,莫要慌张。所以不管信玄是攻是诱,胜商只是闭门不战,只不让信玄靠近城池便是,各部也听凭他指挥,不管信玄人马从哪个方向来,都能安然退之。 不觉间,已过半月,攻守双方都显露疲态,战事陷入街。而直到此时,辉云也未如预期般需要出手,武田阵中始终不见妖人,不知是故意隐藏实力,还是觉得对付野田这种小城没有必要派出。 这个疑问,直到野田城密探自踯躅崎馆狼狈逃回,才得以解开武田信玄之所以死命围城,只为掩饰秀诚不在的事实,而秀诚,已经回到甲斐,再带妖人,赶赴远江。 听闻大批妖人将至,鸟居胜商即刻下令封锁消息,却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早上才下了命令,下午却是已然全城皆知,一片大乱。胜商见了,只得叹再无法控制,真真回天乏术了。 情急之下,副将提起:“胜商大人,似乎一直未见辉云大人,您可都没告诉他呢!”胜商一拍脑门,大喜道:“是啊!连我都吓傻了!随我一起去问计!” 刚出门不远,未等到胜商去见,辉云已经远远走了过来,身后背个小布袋,带着两个姑娘,笑盈盈看着胜商,招呼道:“呀!阁下应该是去找小生没错吧?” 胜商看辉云收拾得干净利落,尤其是还背着那个出远门才会有的干粮布袋,马上便急了,大声道:“你这是要逃!?”辉云笑不撤下,摆摆手道:“城里面有胜商大人在就够了,我在这里干吃兵粮不做事,浪费粮食!”胜商不知道辉云想说什么,但听出来这不像是要保命逃走的人才会讲的话,一揖说道:“这是哪里的话!有阁下在,军心都稳定多了!” 辉云左右看了看,收起笑容低声道:“之前的军心稳定,只是因为胜商大人,与小生半点关系都没有,而眼下,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军心稳定一说了吧?” 胜商尴尬,只得直言道:“确实,军心大乱,若非被围了城,怕是早就剩不下一人了!” 辉云这才又恢复笑颜,似是安慰胜商,道:“小生此番出去,便为替胜商大人分忧。” 胜商有性惊,愣了片刻才说:“阁下已知缘由?” “全城都知道了!”辉云说这句话的时候,极是轻松。胜商却没有因为辉云的轻松而轻松下来,叹道:“却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真是该死!” 辉云拍拍胜商肩膀:“两军对垒,细作无处不在,我军还不是也靠细作才得来的这个消息?”看胜商无奈点头,又道,“没什么大不了,大人便与全军宣布,我卯月辉云单挑妖人去也,你们却要守好了城,莫给我后院起火才是!” “阁下要孤身面对那杀人不眨眼的妖人?还有臭名昭著的黑阴阳师芦屋家的人?”胜商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连声音都在打颤。 辉云还是很轻松,指指绘实与阿国:“安心啦!也不是独面,这边的可是医圣的得意门生,这一边的更是天下之舞者,都有神力的!” 胜商又瞪着眼看看这两位姑娘,半晌才幡然醒悟一般说道:“在下也是糊涂了!能紧随百鬼之王左右的,哪里会有庸手!” 看终于唬得胜商安心,辉云不再多言,边走边摆了摆手,领了绘实二人,消失于野田城前门。 出了门,看看远远的武田家旌旗,再看身后似乎很放心一般隆隆关上的城门,辉云没了笑,瘫着脸问:“牛吹下了,接下来就是你们姐妹俩期盼的,看我怎么死了……” 阿国道:“哥哥这是什么话,不过妹妹奇怪,不是说去刺杀武田信玄么?怎么改口说单挑妖人了?” 绘实机灵,跳着说道:“鸣太郎哥哥,你是怕有奸细对不对?!” 辉云点头:“应该说是盼着有奸细。一直以来观察,秀诚是想要活的我,这样武田家知道我出城的消息,或许会放咱们出了包围圈。” 于是潜行,寻找武田家包围圈的薄弱处,直找到入夜,也未发现哪里有机可趁,不得不赞叹武田家人马果然训练有素,任何军令执行起来都是一丝不苟。 躲躲藏藏,又到了半夜,丑时前后,辉云正要说就这么将就着休息一下算了,忽见远远的队形有些松动,似是有个马来传了个什么消息,这边便急急忙忙点了人马,朝中军帐那边去了。辉云暗暗笑了一声,心道:“果然信玄这老儿讲义气!”又转头嘱咐绘实、阿国二人:“也不知这是不是诱我出来,若是中了圈套,我做个混乱,你们便逃,千万别管我!” 阿国想说,若真出了事,怎能丢下辉云不管?绘实却先一步道:“哥哥再胡说八道,我这里便有包药,先毒死你!”辉云一缩脖子,看绘实的眼神不似开玩笑,吐下舌头,不敢吭声,默默领了两人奔那空档处去了。 一路上倒并未如辉云担心般受阻,看来武田信玄是真打算放几人过去,得意一阵,终于出了包围,几人这才安心下来,纷纷长出一口气,先寻个僻静处睡了。 次日醒来,又听远远的喊杀声大作,辉云找个高处,眺望去,果然野田城那边开了战,观望一阵,下来同两个焦急等待的姑娘道:“无碍,城小也有城小的好处,武田家人马再多,却也施展不开,而且这次看见了武田军全貌,一个妖人都没有,想必我在那滨松门前设置的机关应了,这才逼得秀诚回去。” 绘实喜道:“就说哥哥聪明,尽在你掌握,就不要总是苦着脸了!” 阿国却说:“嗯,哥哥是该多笑些才好看,只不过眼下……” 辉云知道她想说什么,点点头:“不退了武田军,总是不得回去,纵是回去了,也还是不得安宁,总要先除了武田,让绣房院没了靠山才好。” 绘实想了想,说:“没了这个靠山,他总会再找别的靠山,还是除了他才是。” 辉云一撇嘴,无赖价道:“我也得打得过他啊!” 阿国笑道:“那哥哥是有打算了没?” “等他们今天游戏结束,我看看他们是如何布置再说。” 扶两个女孩子上了方才找到的小山包,打开布袋,用了些干粮,之后边休息边看武田家攻城,看了一会儿,见两个姑娘昏昏欲睡,辉云道:“真不是武田家不济,这鸟居胜商确实是个将才,指挥若定!你们看!他能先一步知道武田家的动向!”说完兴高采烈看了看两人,哪知两人不领情,各自回个呵欠,一声不吭。辉云无奈,手一摊道:“其实我也不懂这行军打仗……算了……” 不多时两个姑娘终于昏昏睡去,辉云却盼着能看懂些行军打仗的门道,免得自己老是书本上的只是,所以一直硬撑,终于撑到太阳要落山,才于半睡半醒间听那野田城中一阵欢呼,三人齐齐睁开眼看去,果然是又逼退武田家的猛攻,再成功守住一天。 武田家虽然又没成功,退兵却依然有序,辉云等的便是这一刻,目不转睛看着。四周围围城的不必多看,只是团团围住,若说章法,也只是相邻两队间分有前后,参差排列,似铁链一般,大约是考虑到互为保护吧。 辉云主要看的是中军帐,便是武田信玄所在之处。信玄大帐极为显眼,是一架巨大的马车,有十数匹马于前面引着,车上红红一个帐篷,帐篷四角上各顶着一个圆盾,圆盾面上分别书“风”、“林”、“火”、“山”四字,看样子他是爱这四字到了极致。 帐篷周围,东、南、西、北、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八个方向上各有一组二人守卫,再向外,才是军队,分为三圈紧贴大帐一圈,前后左右四个方块队伍,各有约千人;中间一圈,也是四队,却是长条弧形,弧顶向内,补于四个方块空隙处,仍是每队约千人;最外面,还是千人队,弧形向外,围了一圈,只在队与队之间略有空隙,勉强看出是四队。 看了半天,辉云恍然大悟道:“似是龟甲阵,嗯,纵然那日德川家康有个几万人,用了鹤翼,还是破不了这龟甲!”又看了看太阳,半落山下,默默道:“在这里该拜天照,便求天照大神保佑我,今夜破了这龟甲吧!” ------------ 第十八回 香囊饯行藏鸩蛊 第十八回 香囊饯行藏鸩蛊 赤甲出阵阻仙魔 正面突破! 难得有辉云决定正面突破的时候。 但是看起来的确是没什么别的办法了。龟甲阵,传统阵型的一种,尤其擅长对付鹤翼阵型。武田信玄此时用了这个阵型,大概是出于保卫大帐安全的考虑。辉云依稀记得,在攻城时,武田军的阵型与此时完全不同,选用的是比龟甲机动性强的多的阵型。 本是打算自每个千人队间的空隙中潜入,可是这龟甲阵看起来空隙很大,但层与层之间相互填补空当的能力却相当强,互为依托,因此上可以说,这个阵型其实是密不透风的,而纵使它透了风,计算了一下路程,弯弯绕绕,再考虑到要躲躲闪闪,即使能够侥幸潜入,怕是也要到天光大亮之时了。而且辉云观察了近大半个时辰,这一万多人的卫队竟无一人有松懈的迹象,真是找不到机会到底在哪里。 因此,只有正面突破一途,不能再拖,毕竟那绣房院秀诚已经在路上了!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但绘实二人白天睡得有些多,所以一直陪着辉云,到现在都没有瞌睡样,偶尔还出些馊主意,好像自己真的在想一样。终于绘实又在出馊主意,说给战马下毒,道说武田家没了马便什么都没了。辉云直说有理,然后决定起身,告别。 绘实还在念叨下毒,一时没有想清楚辉云告别是什么意思,阿国一愣,失落说道:“哥哥要自己一个人去?真的是要独自面对么?”绘实这才急促“啊”了一声,刚要说话,却被辉云按住了额头。 都沉默了一下,辉云道:“虽然怕死,做哥哥的却不是胆小鬼,更不是会拉着女人一起去送死的废材,所以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我,先睡一会儿,明天要是见了武田家没有异动,就自己回京都吧。” 绘实碰上这样的话,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国眼睛微微有些红,冷静了一下说道:“便依了哥哥一半的嘱咐,先不跟去碍手碍脚,但若是你没回来,我们就进去找你,危难时初见,便在危难时同死。”辉云不知何言以对,转看向绘实,却见绘实仿佛被阿国说中了心思,狠狠点头道:“嗯!找不到的话,就像哥哥找我一样,多少年也要找到你!” 辉云叹口气,前走几步准备下山,又停下摆摆手道:“你们俩裹暖和了睡,我未必便死,等我回来!”绘实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在袖笼里摸了半天,追上辉云道:“绘实研究的!效果绝对好!” 辉云拿来端详了一下,问:“什么效果?疗伤的?我不用,只要没死,过个一时半刻自己就好了。” “毒药!剧毒!”看绘实自鸣得意摇着头介绍这包药,辉云真的是强按住自己的手,才没将它扔到地上,末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效果绝对好的?” 绘实依然很得意,说了一串名字,辉云全然没听说过,只在最后听到绘实总结了一句:“全是剧毒。而且互相只生不克。”这才默默点头,又问:“怎么用?”绘实奸笑一下,道:“撒在风中都可以,闻到了就会中毒,这一包至少可以毒死几百人!” 辉云现在心里真的想扔到这包药,依然是强按捺住问道:“撒到风中,那我不是也要死了?”绘实开心摆手道:“不会啦,京都时我就在你们的饭菜里用过这味佐料了,对妖怪没用啊!” 绘实说完,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慌忙捂住,又见辉云沉着脸在看自己,转过身,一溜烟跑到阿国旁边,嘟嘟囔囔道:“,佳那子,睡了,好晚了……” 揣好了药,本想中途找个地方埋了,却一直走到武田中军帐前都没想起来,便就这么忘了。驻足,见了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马,辉云隐隐有些脚软。也难怪他胆小,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马,偏偏又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只有被围困的四百人和两个姑娘,一个能来帮手的都没有,无论换了谁,心里都难免惴惴,或者,连来都不敢来。 摁着胸口,辉云连续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感觉脚没那么软了,猛地拔出村雨,大喝一声,忽然现身于武田家众人之前,不等对方有所反应,闪身便闪过了外围一左一右两千人,直奔中圈疏漏处冲了过去! 正得意自己速度,忽然听见斜后方有脚步声,刚要扭头看,那声音已经到了身前,猛听见风声撕裂,辉云急忙停住,后空翻连环打了几个跟斗,躲过了尚且不知道是谁的一击,却也就这么被逼了出去,又到了外圈之外。 站住了脚,辉云这才偷个闲打量那比自己还的人。只见那人一身赤备红甲,与武田所有人一样,只不过,这人的红甲虽没有那日见过的信玄所穿着般豪华,却也不似寻常士卒的简陋。 在武田阵中,因为所谓的赤备天下无敌,所以信玄很是重视这支部队,全员披甲,但却因为终归人数太多,所以制作简陋,都是寻常竹片配以部分皮革所制的,无袖而且简易的胴丸有星兜却无前立(头盔无装饰),没有护腿,没有任何配饰。 而眼前这人,锹型前立星兜,胸前左鸠尾右旃檀两块护胸,束绑着漆皮护腿,一看便是上级武士!再认真看脸,细眼浓眉,不错,正是马场信房! “闪开!虽然今日为了杀人而来,却不想滥杀无辜!”辉云声音有些颤,完全没起到自己最初想要的恐吓效果。 马场信房抬了半边嘴角,不屑一笑,喊一声:“凭你?”抄起手中亮晃晃武士刀,箭一般扑向辉云。 辉云左挪右闪,越躲离大部队越远,转眼被逼出了十几米,不由叹服,这马场信房真不愧于轮入道告诉自己的那个外号“鬼美浓”,看他的速度,很难相信他是个人类,竟把自己逼得手足无措,又想到,轮入道还说鸟居胜商那日与这家伙大战过不知多少个回合,看来那家伙也是个异类! 可是光想这些,可没办法帮自己完成使命,倒是见了那早已发现自己的两千人半步未动,辉云稍稍定了些心神,暗道自己开始有些喜欢日本人的战斗风格了。而这一开心,略有些分神,差一点被马场信房一招斜劈砍中。 狼狈避开,再退两米有余,辉云仓皇站定,吞下口口水,又听马场信房得意说道:“哼!妖怪?也不过如此!”说罢,又纵剑劈来。 吞了这口口水,辉云心神已经稍稍安定下来,又听见马场信房说的话,暗想起之前姑获鸟曾经安慰过瞑野熏:“人,可以修行得比妖还厉害!”于是觉得今天碰上的就是这样的人,决定不再将他当人对待。 看清了马场信房的动作,辉云边躲边运起御风之术,行动开始变得飘逸,再去了絮时的紧张情绪,动作也开始灵活了起来。说到底,辉云还是有滑瓢的八臂术帮忙,真说速度,即使不如滑瓢本来那么,也不应该像最初那么慢。 辉云这一变,换了马场信房吃惊了。扪心自问,马场信房是一看见那白发就知道来者不善的,再加上辉云起初冲得极,更是让他卯足了力气才得以追上,所以他是出了全力,与辉云拼斗至今,至于说话轻松,全是假的,只是为了让对手觉得自己怎么都不会有胜算而已。可是眼下,这对手却又变了,他当然会吃惊,还好的是,现在的速度,只是和他持平,倒不至于立时便败下阵来。 可是辉云的速度终究不止于此,尤其在阴摩罗处修炼了那么久,滑瓢的力量用得也比之前顺手了许多,这次初时不顺,只是因为第一次独面大阵仗,被紧张和恐慌束缚了手脚而已,现在渐渐克制住了这些负面情绪,自然会越来越,终于到马场信房感受到了吃力! 怪叫一声,这次换了马场信房避了出去。辉云终于离自己的目的地重又近了些。 拿剑指着离自己两人外的信房,辉云呼口气道:“闪开!不想滥杀无辜!” 同一句话,这番终于让马场信房感受到了压力。这语气中,透着无奈,又透着坚决! 马场信房又缓缓向后移了两步,却还是挡在路上。辉云剑不放下,依然指向对手,跟着向前,依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远处的士兵阵型隐隐有些松动了,看样子是随时准备上前帮忙,这让辉云有些忌惮。毕竟,如果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一来没这个本事,二来不知道自己的后脑会不会长到天上去,或者干脆当场就爆开。 马场信房似乎看出了辉云的忌惮,哼哼笑了两声,竟然开始闭目念咒,动作与那日信玄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坐一站而已,而口中词,则是完全相同!辉云正要跃上打断,马场信房却已经念完,细目圆瞪,大声喊出“风林火山”四字! 赤炎霎时闪亮了半边天!辉云张着口,匆忙后退几步,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那两千人忽然间疯了,转眼便能将自己剁成肉泥。哪知愣了片刻,那群人动都没动一下,反倒是恢复了初始时的严密阵型,看都不看这里一眼了。 再看马场信房两眼通红! ------------ 第十九回 马场定魂魂不散 第十九回 马场定魂魂不散 山县索命命难留 原来风林火山还可以用来催眠自己? 原来风林火山还可以只用来催眠自己? 马场信房这是打了兴奋剂了么?辉云额角出现了一滴汗水,在这寒冷的冬天。 青筋爬满了马场信房的额头和脖子,这些少有的从胴丸中露出来的地方。攥着刀,看起来精神饱满,但是人却又喘着粗气,很辛苦的样子。 “不得不说,如果这样还不能打赢你,那就真的没办法了。”马场信房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许沙哑,说的话,似乎是想表达无奈,但在辉云听来,却是自信更多一些。 辉云也想回一句什么来打击马场信房一下,可是马场信房没有给他机会,几声猖狂怪叫,把一把武士刀甩得似下雨一般,笼向辉云。辉云连忙把村雨舞成铁桶,围着身子密不透风,却觉得马场信房出剑比之前力道更重了许多,接过几剑之后手有些发麻,只得撒开腿开始与这疯了的马场信房兜圈子,边跑边接。 这种放风筝一样的打法,其实是龙田无意中和辉云提过的,辉云剑术不济,实战经验更是少之又少,他才想不到这种看似简单却更需要经验的战术。而在这个战术中,却需要放风筝的人有着比“风筝”更的速度和更准确的判断,才能够胜出,否则只能是一直不停地奔跑。眼下辉云就只是在一直不停地奔跑,根本甩不开这个“打了兴奋剂”的马场信房。不但甩不开,在辉云的眼中,这个马场信房似乎还能再,因为他不但能够追上自己,还可以在追逐的同时不断变招,上劈下砍,还可以时而跃起,攻击辉云上段,时而俯身,横扫辉云下段。而辉云自己,真的是他现在所能到达的极限了。 辉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狼狈了,气息开始不匀,胸口有些发紧,那个很久没工作过的假心脏,竟然也开始有一阵没一阵地跳动,偶尔似乎还有一下会跳得极为猛烈,让辉云想要呕血,却又呕不出。 一边克制自己的不适,一边暗暗诅咒滑瓢,一边防御那“暴走状态”的马场信房,辉云愈发力不从心了。强忍耐,又抵挡了一阵,终于觉得嗓子一甜,伴着“啊呀”一声喊,辉云躲闪不及,只勉勉强强没被人砍掉整条腿,但大腿外侧还是被划到,鲜血与那口中的一同喷涌而出,洒了遍地。 滚出好远,觉得马场信房没有马上逼过来,辉云这才踉跄起身,正到处找马场信房,忽然眼前两点红光,正是马场信房的眼睛! “来的正好!”诡异的笑,“水镜迷心之术!” 迷心之术一出,中者动弹不得!辉云其实一直想找机会与马场信房目光相接,却苦于他上蹿下跳,完全捕捉不到他的眼睛,直到刚才受伤倒地,脑中灵光一现,猜测这信房大概回来看着自己炫耀,才绝对搏一搏,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刚刚起身,马场信房便送上门来了。 趁着对方不能动弹,辉云在地上蹭着向后挪出了两三米,低头看看腿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只剩刀痕,也不是很深的样子,大概再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就会愈合了。正舒口气,却听马场信房“嘿嘿”笑两声,猛然一个跨步蹿到目瞪口呆的辉云面前,双手倒持刀柄,刺向辉云顶门! “你比山童解得还!”辉云边叹,边狼狈滚开,滚出数米,只剩下不知多少根头发丝还在原地飘舞。 “嘿嘿!”马场信房狞笑着甩刀将空中的发丝切得粉粉碎,道一声:“妖怪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转身又冲了上来! 然而起步时辉云还在目瞪口呆,马场信房一击左雉挥出后,辉云却只剩了残影,被这一刀劈成了烟,缥缈散去。瞬息只见,换了马场信房目瞪口呆。 烟雾散尽,辉云现身:“水镜纵心之术!” 纵心之术一出,中者陷入困惑,为自己性格的弱点所纠结。却见马场信房确实困惑了一下,默默说道:“相信信玄大人是没错的!武田家终将是天下霸主!”辉云骂一声:“你心里就只有这个么?!你的心理素质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么?!”一瘸一拐掉头就跑。 这种脚步更是逃不开马场信房的追杀,辉云拼了命地跑了五步,被他两步追上,还故意抄到前面,瞪着辉云道:“没错!你还有什么心理幻术?!使出来吧!”就这么狰狞地瞪着,也不再砍,似很期待一般。 辉云一个急停,不由腿上伤口又痛,皱眉咬牙忍耐住,翻个指花,喝道:“水镜惑心之术!” 惑心之术一出!辉云的眼角都似要裂开了,一股实体状的蔚蓝色妖气喷涌而出,直奔马场信房面门而去。马场信房不闪不避,任由那妖气进了自己双眼,消失于无形。 “没用的!哼哼!”马场信房挑眉一笑,冷嘲热讽,“雕虫小技,始终只会些雕虫小技!也不知你是拿这武士间的生死斗作儿戏,还是拿你自己的生命作儿戏!罢了罢了,都不知你算不算得上是武士!总之先杀了你再说!” 本以为辉云会发怒,至少也会惭愧一下,不料辉云却也是笑了笑,道:“呵呵!你已经开始话多了!” 马场信房心里一紧,忽觉刚才的确有些话多,而这一意识到,却更像忍不住了要说话,捂住嘴强忍住,又觉得头晕目眩,想起之前迷心之术是靠心里一声断喝解开的,便窃窃又喝了一声,却没管用,反倒更晕,只想要说话,更有些想呕,连忙放开手,躬身跪地,双手撑住瞪着眼不住得喘。 “惑心之术,心意大乱,本不适合对人类用的,免得会发了癫。”辉云慢慢走过身旁,声音淡淡,心意却是担心,“不过,你确实是超过了人类应有的境界了,武田家的确是不可小视。” 再走几步,马场信房还在喘,辉云又说:“别硬撑了,休息一下,待太阳出来,妖气散了,你自会清醒。” “谁会等到那个时候!我……”听声音,马场信房是忽然将嘴捂住了,克制自己不再说话。辉云正要摇头,却听见脚步声,待要回头看,马场信房已经跑到身前老远,打一个呼哨,听凭他指挥的那两千人霎那间由之前的无视变作严阵以待,再转眼已随着目眦尽裂的马场信房扑了过来。 “发了癫,不是正配我的疯狂么?”两千人没到,两人已经再度接刃。 “你是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么?”辉云用力一推手中剑,将信房逼退了半步。 “哼哼,你也未必杀得死我,我却只要等到天亮,胜算便大了,终究你是个妖怪!”马场信房或许是真的发了癫,把自己心里的打算全盘讲了出来。 辉云又挥着剑挡了两下,看那两千人已经团团将自己围住了,等待机会,随时准备扑上来,微一抬眉毛,道:“确实……对了,你会游泳么?” 马场信房连续做了上中下三段突刺,皆被辉云格开,正准备拧身反手劈,忽然辉云这么一问,出乎意料,下意识答道:“废话,习武之人,什么不会!” “哦,那就好!”听辉云口气,似是心内一块硕大石头落了地,又听一声“风舞回天祝!”信房面前一阵狂风,吹得他想睁都睁不开眼,待到能睁开时,辉云已经上了天,边落边结印,喝道:“回见!水之语大天泷之术!” 泷,瀑布也!听见这个名字,马场信房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招数了,正要招呼部下逃,却觉得周围空气已经变得极为潮湿,再想说话,却来不及,只见由自天上却又不知何处而来的无根之水卷帘般冲下,四面八方围住这支大部队,不及眨眼便淹没几百人,呼啸着顺了地势,远离武田大帐而去。 大水奔腾而去,辉云刚好落下,左右还有一千多人,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上,又没了马场信房,也不知该由谁下令。辉云喘了口气,道:“你们的大将军真会游泳么?” 有个嘴的答道:“无论是甲府还是踯躅崎馆,都有川流经过,常见他游泳。” 辉云朝水去的方向指了指:“那你们去吧,我这招数应该杀不死他,去救回来,至于你们的兄弟们,希望也要都会游泳才好……”说罢,摸了摸自己后脑。 首战似乎就这么解决了。下一战却不知道是谁。 又在辉云不知道的情况下,面朝他的这一边龟甲,阵型略有些变化。那方阵向前提了很多,已经准备应战辉云。两边的弧形队伍却向后移了数丈,在那方阵后接了起来,似在准备着若是辉云破了这方阵后的下一招吧。 而这个方阵,正是之前才从三河归来的,至今让三河人每每提起都还心神不宁的山县昌景一队! 这一队人马本是五千人,归来时略有折损,却仍有四千多人,所以此时分了四队,正分列这前、后、左、右,专门负责中军大帐的防守职责。 山县昌景四队轮流坐镇,大约是马场信房刚刚迎出去大战辉云之时,他便已经到了这边,想出去接应一番,却被侧面两队的内藤昌丰与高坂昌信拦住,说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才作罢。 哪知刚才天降瀑布,待到回过神来,马场信房一队已经消失了几百人,再眨眼间,剩下的一千多人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随着那大水跑了。三个人这时才慌了,紧急商量一番,由早急不可耐的山县昌景率先迎敌,剩下两人围住大帐防守。 山县昌景确实已经急不可耐。辉云忍着腿伤走得的确有些慢,却也不至于慢到还未曾看到人,山县昌景的十字文枪已在面前! (第十章完) ------------ 第十一章 修罗场(二) ------------ 第一回 新恩旧怨魂归处 第十一章 修罗场(二) 不驱杂念,不舍贪念,不弃妄念,永困顿于修罗之地,不得复出。 第一回 新恩旧怨魂归处 浪子花闺神驻足 天朗气清。 淡淡的云下面,到处是成熟的颜色,近侧还有海风的咸味,虽然并见不到海,但也应该不远吧? “这里已经要到春日山了,那边依稀可见的就是上杉家的春日山城。”浅月有气无力抬手指了指,像完成任务一样,敷衍说道。 “嗯。”龙田答应一声,也没停下来瞧,只顾朝前走,“走两步,上杉家居城所在,应该有能吃饭休息的地方。” 少时二人来到春日山城下町内,果然上杉家几年未有征战,全心于内政,町中经济复苏极,一派繁荣景象,虽未比近畿一代,也算得上关东首屈一指的几座大城市了。 关东人热情,龙田本只是让别人指处好店家,预备饱餐一顿,继续赶路,那人竟领着二人一路介绍,将衣食住行的方便处都指了一遍,而后到了一个看似不很气派,却说是物美价廉的酒馆才作罢,龙田本还要酬谢一番,那人耿直不要,掉头走了。 进去找个僻静位置坐下,龙田让天童浅月捡了她喜欢的要,自己靠着墙发呆。点罢了酒菜,老板让开,龙田模模糊糊觉得视线中有个侧脸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没看清,那人已经吃完起身,向门口走去,再想认真看,碍于人头攒动,怎样都看不真切,只得作罢。 不多时酒菜摆起,龙田、浅月早是饥肠辘辘,只顾埋头吃饭,而春日山紧靠日本海,多产鱼虾,肉质鲜美,吃了几口,龙田便忘记了刚才那人。 吃饱喝足,再喘几口气,两人疲累稍解,浅月说:“一路上似乎多叫你破费,今日又是吃罢了才想起该节省些……” 龙田不动声色,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说:“虽然想不通你个这么讲排场的公主为什么会身上没钱,但好在我有,所以别废话了。”于是叫来老板算账,哪知老板过来,满面春风跟两人说道:“两位的钱有人付过了!” “啊?”浅月不敢相信,张口结舌。龙田虽然一向少有表情,却也看得出他的讶异之情。如此停顿了片刻,龙田才道:“何人?” 老板摇摇头,脸上还是那商人都具备的喜盈盈的面容,回答道:“那位大爷虽然是大家都认得的,但是也不能跟大人您说,人家交待了的。” 龙田看了看浅月,呢喃说道:“这天下大家都认得的人多了,倒是谁呢?” 浅月捂着嘴轻轻嗝了一声,起身说:“管他呢!总之给你省了钱,你便安心受了就是了!本公主累了,找个地方休息吧!” 龙田白了浅月一眼,正要说话,那老板又说:“倒是那位大爷要小的给大人捎个话,他说小店附近南风屋,啊,那是家宿屋,您过去报了自己的大名,便能住下了,不要花费。” “哦?为何?”龙田眼神开始有些戒备,极度不信任地看着满脸堆笑的老板。 老板倒未有任何可疑的表现,继续说:“也许又是那位大爷帮您垫付了吧,真的是很羡慕大人您呢,竟有那位举世仰慕的大爷到处帮您。啊!对了,差点忘记了人家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句话,便是要您今夜好生休息,明日用过午膳去了町南边的树林里,他要见您。” 龙田站了起来,插好刀在腰间,“哼”了一声说:“我哪知哪个树林!”便叫了浅月朝外走。 老板在后面追着,和气又急促说道:“南边就那一个树林,万万走不错的!” 龙田摆摆手,不耐烦道:“知道了!”出了门,直朝南风屋走去。 转眼到了第二天,龙田又去了那家酒馆用饭,老板自然是巴不得这两个只管点餐不看价格的客人过来,极其热情招待进来,又安排在昨天吃饭的位置上。 龙田特意朝昨天看见那人的位置偷偷瞄了几次,虽然有客人坐着,却明显不是那人。浅月知道龙田心思,边吃边道:“既然别人不愿意你现在就知道他是谁,又约了你等下见面,当然不会出现了,你只管吃饭吧!” 龙田不知对方敌友,担心情况有变,没敢多吃,免得真动起手来影响状态,浅月也明白,匆匆吃过,喊了老板算账,却又说早已付过。 临出门,老板再嘱咐声龙田去赴约,龙田没理会,直朝町南而去。 远远可见树林,龙田止住脚步,同浅月讲道:“我隐约感觉,那人非同小可,本不该带你来,但终是来了,等下若真是有危险,你便逃。” 浅月毫不在意回道:“你就是总要想着打架,别人到处给你付账,哪里便是要打架了?” “就是要花钱买我的命也未可知!” 说话间,已到树林前,龙田左右看了看,未见人影,正要扭头和浅月说些什么,却听浅月闷哼一声,再转过身,已经倒了! “放心,不想让她听见老夫等下要说的话,便请她稍歇片刻而已!”眼看龙田马上便要拔刀,来人抢先说了话,定睛看,上泉信纲! 龙田扶着刀柄的手并不拿开,怒视上泉信纲,沉声问道:“要说什么!说!” 上泉信纲示意龙田放松一些,跟他入林。龙田不知他要搞什么鬼名堂,却也知道自己斤两,只得抱起浅月,随他而去。 到了林中,龙田放下浅月,背靠大树,再作戒备状,上泉信纲见了,笑一声,道:“看你刚才转身,似是比上次见面了些。” 龙田不语。 上泉信纲又道:“然而,终还是差了些,老夫本以为你能挡住的!” 龙田冷笑道:“突施冷箭,还找些理由么?” 信纲不在意,看了看龙田腰中剑,继续说:“看来你已习惯老夫给你的武器,不错,指日可待!” 龙田不解,敷衍应道:“只是轻便些!”又觉得对方似乎话中颇有些深意,皱眉凝目再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夫是说,”上泉信纲觉得不能再卖关子,挺了挺腰身,背着双手道,“你终是进步了的,若继续用我的剑,很便能为我所用了。” “为你所用?你想什么呢?”龙田愈加地戒备。 “你绝非蠢钝之人,想必到了今天,那九字真言已经可以信手拈来了吧?” 龙田未作回应。 “这九字真言,与我那外甥无用,与你却是大有方便。你若可以多加练习,回复妖身,指日可待!” 龙田低声问:“与你有何好处?” 上泉信纲“嘿嘿”笑了两声:“你可知我到底何人?” 龙田怒目看着信纲,却也似在说“不知”。 上泉信纲指了指龙田心窝方向,一字一句道:“三头犬!” 龙田一愣,又听信纲恨恨说道:“我便是被那两个老家伙废掉妖身的三头犬!可怜我多年的修行,就这样化为乌有!” “所以你想找我和辉云报仇?”龙田似乎明白了,冷冷问道。 信纲却摆摆手,来回踱步说道:“报仇之类琐事,无聊之极,我只想回去妖界,再去那地盘上耀武扬威而已。” 龙田听他不想报仇,稍稍松了口气,微微站直了些,说道:“那便与我毫无关系了,恕不奉陪。”说完便要走,却又听信纲高声拦到:“怎与你毫无关系?哼哼!若要回去,没几个大妖怪给我补充妖力,怎能做到?” 闻言龙田心里一震,右手大拇指微动,将腰间兼定弹出少少,弓着身子道:“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不错!”信纲无声狞笑,“本打算慢慢找些小妖精就算了,哪知竟还能找到你们,真是天不负我!可惜,将军家初见时,你们的实力已经变作潜力,我还要耐心等待,心中破烦!但果不出我所料,你二人不愧是安倍挑选的好容器,进步神速啊!哼哼哼!” “所以,你昨天又看到我的进步了?” “是的!虽然你的妖气现在隐藏得很好,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一段时间不见,你的气变得更加的浓郁和阴沉,愈加地有我中意的味道了!”说到最后一句,上泉信纲无法克制地流出了口水。 龙田右脚不动,左脚微微后撤,前脚掌撑地踏实,准备随时可以将自己弹出去这是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再将左手搭在了刀柄上,龙田低头沉声说道:“所以,这把好心给我的刀,就是为了要加速我的进步么?话说,你就不怕小爷我进步到你吃不下了么?!” “哼哼哼!”上泉信纲依然背着手,只是冷笑,笑了好一会儿,忽然转了副铁青面孔喝道,“别忘了!地狱里,你们是两个人才打赢我的!而且,那时,我可没骗到这副好身体!” 龙田已经感觉到了上泉信纲边说话边故意泄露出的一丝带有腐败气息的妖气,那妖气让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龙田背生凉意。 但是龙田从不会嘴软,哪怕是手心在冒冷汗,眼神却仍是凶恶,盯住上泉信纲,道:“嘁!那时在我这里借宿的家伙,也没有我这副好身体!少废话了!来吧!” 迅雷不及掩耳,龙田脚下一阵青烟,跃上半空,再一团身,兼定出鞘,跟着龙田旋转起来,一片银光洒落,直转向上泉信纲! “看好了!晓月摧花!” “不过如此……” 信纲,无动于衷…… ------------ 第二回 平心难斗双赤手 第二回 平心难斗双赤手 恨意终破一空拳 要说龙田并非沉不住气之人,但对手是上泉信纲,势必要先出手,才有可能抢了上风,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可是想归想,对手终是上泉信纲,龙田酝酿良久的奋力一击,目前看来,在上泉信纲眼中,都不足以发出一声嗤笑。 只见上泉信纲动也不动,只是仰头看着半空中越转越的龙田,似是在细数他身周围现出的银月之光,亦或是目光本就在龙田之后,那被枝叶遮蔽的蓝天白云。 若说以我等寻常人的眼光来讲,龙田这一击可谓电光石火,便是要看也看不清的,即便说他在空中转了不知好多圈数,在我们看来也是霎时间的事情。因此,只说我们所能看到的,空中一片落叶飞舞,环绕龙田,而龙田真似晓月一般,明亮,却又隐秘,忽隐忽现,眨眼便到了上泉信纲面前! 如同观花赏月似的上泉信纲,自龙田踏出那一缕青烟之时便一动不动,待到龙田升起、出刀、旋转,都只是背着手,仿佛这不关他的事,倘若真有人在旁观战,此时应该已经吓昏过去,或是该惊声尖叫,要上泉信纲速速避开,总之,即便是面对饿狼的野兔,总也要挣扎的,而不是这样静静看着。 然而就在龙田那如雪般的月光落地的一刹那,上泉信纲不见了!谁都未曾见这位剑圣有任何动作,哪怕是衣襟的摆动都未有过,便不见了。龙田来势凶猛,收将不住,直把地面挖个深坑,又弹出去,旋倒了几棵大树,这才站稳。 “危险!”龙田甫一落地便提醒自己,却听见上泉信纲的声音远远从一棵树上传来,半带讥讽说道:“虽有抢先手的想法,却没有一刀了结我的意愿,未出全力!且让我看看你到底实力几何,好让我来决定今日里杀也不杀你!” 龙田见上泉信纲并未趁隙偷袭,稍稍安心,道:“说的轻巧!我倒要照顾人质,万一你杀了她我又耐你何!” 这三头犬剑圣哈哈大笑,回道:“若要杀她,此时她都已经见了安倍晴明了!若要杀她,你还真能奈我何?我好歹于人间是个剑圣,于妖界掌管你等进出,还不至于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取你性命!放心来吧,且用你全身解数!” 龙田要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对方终于有了交代,他便安了心,哪知如此一来,却忽然觉得没了杀气,反不如刚才有力气了,暗暗骂了一声,硬着头皮,直向信纲声音方向飞身而去。 高手就是高手,剑圣终是剑圣,上泉信纲听见空气的响动,便知道龙田没了气势,不再以生死斗看待这场比试,于是又一声冷笑,上泉信纲自树上轻一踮脚,竟飞身而下,仍背着双手,直向龙田方向,似是要以身相撞! “托大!”龙田看见了上泉信纲,咬牙挤出一声骂,横过刀身,要劈开迎面而来的对手。 “幼稚!”上泉信纲不闪不避。 眼看着,兼定已到面前! “莫要怪我了!”龙田已将刀挥出! 然而,这千钧一发之际,上泉信纲又消失了! 龙田张口结舌,任由刀挥了个半圆,自己却毫无力气将刀收回,这连残影都不能见的速度,怎能只用惊讶来赞叹? 而且龙田也来不及惊讶。 其实就在龙田挥刀的一刹那,上泉信纲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于半空之中硬生生将稿的姿势掉了个头,化为躺倒,擦着龙田继续向下冲,淡然看着龙田将刀挥完那半圈,之后,再不给龙田多余的时间惊讶,抓住他的双脚,直拽向地面! 轰然一声巨响,上泉信纲落了地,几乎将地面踩出两个没了他小腿的深坑! 又是一声巨响,龙田被信纲抡得看不见影,直挺挺拍在地上便连人都不见,只能于地面上看见一口鲜血,伴着飞出的兼定。 当啷啷几声响,兼定落地,似是提醒惊起的鸟儿保持安静,而树林中也确实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已在地下尺余的龙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除了身子骨结实了些,就没有进步了么?”上泉信纲悠然自得的声音,刺向龙田。 急促的咳终于因这句话的刺激而平息,龙田静静躺在坑中,闭目不语,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天,龙田动了,缓缓坐起身,信纲也不催促,叉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 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龙田才爬了出来,拍拍身上灰尘,拾起兼定,转向上泉信纲,有气无力说道:“拔刀吧,你这副老不死的样子,我真没心情和你打!” 上泉信纲拍了拍腰中刀柄,半问半讽地说:“你可知这是什么刀?” 龙田还是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又有些无奈似的深呼吸一下,答道:“数珠丸恒次。” “那便是了。”信纲说,“这把刀,划伤了你,便杀了你,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杀了你便浪费了我这许久的等待了。” 龙田似乎终于调整好了气息,竟然有力气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继而说道:“哦?还挺瞧得起我?你便知我还有诸多潜力么?” 上泉信纲又叉起了双手,不温不火道:“首先,僧正坊那老儿可没你这么弱,其次,就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你那兄弟比你强得多了!” 听见了这后半句话,龙田身上似乎燃起了一股紫黑色的火炎,连他的红发都随之飘扬,捏住刀柄的左手骨骼也咯咯作响,半晌才咬牙切齿说道:“你说那个逃跑天王比我强了?” 上泉信纲稍稍仰起了头,虚着双目看向龙田,见他眼睛微红,心里忽然有了些小小的期待,趁热打铁继续挑唆道:“我说他比你‘强得多’了!听闻他在京都做了不少大事了!” 此处要讲,龙田到了上杉家界地的这段时候,正是辉云派了部下全力驻守二俣城之时,轮入道等人表现自是抢眼,却未有辉云参战,而再叙前言,辉云更无多少表现,暗中帮织田信长做了些事,有些却也是龙田盯梢见过。由此看来,上泉信纲只是见提起此事撩得龙田气恼,再加油添醋,火上浇油而已。 但也不知龙田自与辉云一别后到底去了何处,似是与江湖失了关联,今日里完全不知上泉信纲实在是信口胡言,别这样一撩拨,果然愈发恼怒,强按捺不住,猛地自胸腔里冲出一声吼,直着身子旋起,朝对手横劈而去。 上泉信纲终于得逞,很有些得意,却不形于色,只说声“很好”,飘飘然后退。龙田又劈空一刀,更加气急败坏,重重踏着步子追砍,奈何气恼之下,刀锋凌乱,哪里挨得到这胜似闲庭信步的剑圣? 忽又听一声断喝,龙田双手握刀,直直一记唐竹,不带丝毫凌乱,中规中矩劈出。上泉信纲本未在意,却猛一抬眼见了龙田一身紫黑之气全聚于刀身,竟随了刀势,欲要冲出一般,急忙比平时多向侧面移了半步,这才勉强避过,但仍被一阵风刮得面目生疼,又闻巨响从耳侧生起,睁开方才狼狈闭上的双眼,这才看见,那紫黑气所过之处,歪歪斜斜,躺倒了几棵大树。 “卜师父一刀也才劈倒一棵而已,这小子!难道说……”上泉信纲暗自惊诧,正要再和龙田说话,却发现龙田全似着了魔一般,顺着之前唐竹的刀势又已劈回,自是“逆风”无疑,再出紫黑刀气,直愣愣咬来! “果然人与妖不可相提并论!”上泉信纲窃于心中念了一句,大步闪出平时两倍之遥,终于觉得脸上没刚才那么疼痛,却觉得肩膀上一阵凉,侧目看过去,才发现,不知是衣服布料粗糙,还是龙田那刀锋更疾,竟切开了几个口子,再穿不得了。 还在兀自讶异这破烂的衣服,上泉信纲又觉得面颊上一阵刺痛,伸手背一抹,抹下一丝血迹,这才知道自己脸上也受了伤,定是之前那一招唐竹所致! “竟伤了我!很好!”上泉信纲朝着又刚刚一刀横斩而来的龙田放声大笑,手却暗暗摸向了刀柄。 至于说龙田,本没有发疯,或者说只疯了一小段时间,便是舞出“一之太刀唐竹”那一下之前的凌乱,却也是为了让自己体内的妖气来的更多、更疯狂一些。而现在,龙田是正常的,充盈着战意的正常。 于是龙田那血红色的双眼中映出了上泉信纲摸向刀柄的手,微一皱眉,刚刚舞出的横斩陡然收回,竟站住不动了,只将刀尖指向对手,算是攻守兼备的姿势。 上泉信纲心里的算盘,本是打算硬接这一刀横斩,纵是拼碎了自己的宝刀也在所不惜,只想确切地知道龙田现在到底有多大的力量,以便决定是否马上杀了这家伙作自己的食粮。哪知龙田忽然不动了,闪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只得愣愣握着刀柄,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怎么不劈出来?!你这家伙!”上泉信纲有些急躁,不但结巴了一下,而且连不顾身份的话也讲出来了。 龙田保持这那攻守兼备的姿势不变,冷冷道:“拔刀!堂堂正正与我打!” 面对龙田二度要求拔刀,上泉信纲没有像第一次一样拒绝了,他心里刚刚就已有拔刀的想法,而且他也知道,只有自己拔了刀,才能真正试出这红发少年的实力。 假意犹豫了一下,以显得自己终归是剑圣,只是为了满足晚生后辈的要求才勉强拔的刀,这才慢悠悠将数珠丸恒次亮了出来,再假意不以为然虚空挥两挥,道:“可是你要求的,刀剑无眼,真不小心杀了你,可莫要怪我!” “哼!有本事你就来吧!” ------------ 第三回 嫉恨无终羞闻世 第三回 嫉恨无终羞闻世 妒火难消迷善根 剑术的比拼,不是只看气势的。 倘若气势盛便能赢得比试的话,那自古以来,便不需要有那么多的鲜血和尸骨来激励武士技术的进步,而只需要不断磨练自己的心理素质与口才,见面互相指摘打压一番,便可结束战斗了。 所以,虽然到现在为止,龙田的气势逐渐增强,越来越有斗志,而上泉信纲气势上一直未有多大的变化,方才似乎还被龙田能伤到自己这件事影响了情绪,多少有些动摇,但是,上泉信纲终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未拔刀之时尚且能伤龙田于无意识之中,何况,现在,他拔刀了! 幸运的是,上泉信纲这一次的较量始终是有私心的,远远达不到他自己说的无欲无求无杂念的境界,这便影响了他出招的力度、精度、以及狠辣、一招制敌的程度。 龙田当然知道这一点,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剑术已经不是泛泛之辈的程度,但是他与文五郎交过手,那是面前这人的外甥与徒弟,而且那文五郎在杀意满满的状态下被这貌不惊人的老头一招制服,当然可以证明这老头的实力比文五郎不知高了多少个境界。而反观自己,虽然未完败于文五郎,却也是吃了些亏,纵然之后这段时间以来,再有了些长进,总不能说已经追赶上面前这深不可测的剑圣了罢。 而且龙田现在很矛盾,他不是一个傻子,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没有辉云聪明,但是,在上泉信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时候,纵然是傻子也能明白,上泉信纲是要看自己有没有杀的价值,如果自己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反倒是将自己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但是龙田又不想承认自己没有实力,在好胜心这件事上,他当然是更胜于辉云不知道多少倍的,因此,矛盾行至最后,龙田决定,纵是死,也要死得不会让人瞧不起。 何况,自认识至今,不管是辉云还是倪敬云,都是充当自己帮手的角色的,哪里有他胜过自己的一天?! 但是他忘记了,已经有很多次了,都是他在做帮手! 这就是愤怒与妒忌,彼此相助于生成,彼此相携于生长! 龙田却只当这是自己的好胜心,他没有意识到这是妒忌与愤怒,大概也就是得益于此,他的气势并没有受到影响,须知剑术比拼万万不能有任何的负面情绪,骄傲、怠慢、愤怒、急躁、气馁等等,全都会影响到胜负结局。 因此现在的龙田是平静的,或者说比平静要胜出一筹,却又是刚刚好的状态,他有求胜的欲-望。于是,在这个欲-望的督使之下,龙田看到对手已经拿稳了刀,大喝一声,再出之前未完成的横斩! 这一击,龙田准备充分,比之之前的一上一下更为有力,挥刀饱满,虎虎生风,紫黑之气脱离刀身,上泉信纲便听见了鬼哭神嚎一般的嘶吼之声,却是那妖气撕裂空气的声音。 始料未及! 上泉信纲本以为这一击还会和之前的实力相当,若真是如此,自己准备完全之下,接住它不成问题,而退一步讲,龙田哪怕用力稍大一些,信纲也做了准备,便是临时凝聚气息于刀上,仍是可以挡住。 但是谁会想到,有时间做充分准备的龙田,力气不是只大了一些,而是如同同时挥了几刀?! “新阴流!浮舟!”上泉信纲终于急了,大喝一声,猛挥出一阵银白之气,迎向龙田妖气。从他额角的冷汗便可以知道了,他没有胆量亲身体验这一击的力量,他宁愿靠这“浮舟”探测一个大概就够了! 然而这记“浮舟”虽然没有像文五郎一样念过咒语之后再发出,却终究是来自剑圣的数珠丸恒次之上的,可是,“浮舟”撞击到了龙田的妖气,立时如同脆弱的泡沫,连破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便悄然消失,像未存在过一样。而那紫黑的妖气,力道不变,大小不损,速度不减,继续咆哮着,向目瞪口呆的剑圣袭来,连躲避的时间都不再给予! “月影!月影!月影!”情急之下的剑圣,似乎再也没有时间多想,连喝三声,都是同一招数,便是“月影”,配合着这三声沙哑的吼叫,上泉信纲向左、中、右三个方向上各疾速劈了一剑,每一剑都嗤嗤作响,射出三支箭头般的银气,一共九支,前赴后继,撞向紫黑之气。 终于,这个招数总算见了些成效,虽然没有抵挡住这猛烈的“一之太刀”,却拖延了些它的速度,给了上泉信纲时间,侧身滚出丈许,让过了这很有可能致命的一击。 刚刚起身,又听见龙田一声喝,上泉信纲隐约看见的是龙田将刀劈回,与方才的一上一下类似,这次是一左一右,左劈出,右收回。 这一收回,仍是有着与那劈出匹敌的力量,雷霆万钧,有海啸之声,山崩之势! 上泉信纲这一次再不敢大意,直接炼气于刀,分上、中、下、左、右五点释出十五发“月影”,正对“一之太刀”而去,只听一声声巨响,或如钟鼓齐鸣,或如铙钹合奏,这尚显悦耳;却又有如砂纸锉铁器、指挠土缶之声,刺耳入心。 终于,所有声音以一声巨大轰鸣结束,两人之间尘土飞扬,浓烟滚滚,便是在树林之外也可看见由打树林之上急升而起的一阵白色烟尘。 龙田不做声响,只盯着那阻隔了两人是烟雾,忽然道一声“不对”,猛抬起手,果然听见一阵细细地嗤嗤声音,自白雾中忽然钻出两道“月影”,旋转着,像两只飞去来器,一左一右,打向龙田两肩部位。 多亏有了提防,龙田一气呵成地左右一拨,两道“月影”偏离了轨道,一道薄薄切下一块树皮,不知去了何方,一道击在大树中央,却只切开一道口,那口边缘整齐,足见“月影”锋利。 “嘁!终是打不出一堵墙!”龙田自言自语抱怨,看着那烟雾散去。 上泉信纲现出身影,重重呼了一口气,拿刀遥指向龙田,甩了两下,插回鞘中,道:“这两下力道差不多,看来是你的极限了,不过不错,短短时间,学会了冢原师父的秘技,的确有潜力!” 龙田却并未收刀,立刀于面前,瞄准上泉信纲方向,冷冷地说:“这话听来,我却不觉是在赞我!” 信纲摆摆手,说:“年少轻狂,又染了天狗心性,可以理解,再去练过。要么,某一天做我回地府的口粮,要么,某一天直接送我去地府!”说到最后一句,信纲咬牙切齿,语气阴冷无比。 龙田将姿势摆得更加端正,用一个比信纲更加阴冷而又极具挑衅意味的语气回答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方才已经你死我活,不如就今天派个人去见见那晴明老儿算了!” 信纲忽然面色阴沉,威压龙田说:“你真以为刚才就算是你死我活了?!无知愚昧!” 龙田心里一沉,这才觉得刚才信纲那一瞬间的狼狈似乎只是措手不及,却并不是自己能够击败他的预兆;但又转念一想,这老家伙说到底是个妖怪,而且按他自己的话说,这身体是骗来的,所以,妖怪本就不可信,这老家伙又连身体都要骗,更加的不可信。 所以他是在骗我!他不想打了,没有力气了,终归上了年纪的! 龙田忽然就认定了上泉信纲是在以进为退,逼自己退却,而事实上却是信纲自己要退了。他忽然又想起,晴明曾经讲过二妖与三头猎犬争斗的事情,言道最终三头犬被二妖剁为齑粉,妖力尽失,今日看来,他若真是三头犬,妖力却已经恢复了几成,毕竟用得“浮舟”、“月影”,但恢复归恢复,方才为了接自己的“一之太刀”,上泉信纲先是“浮舟”,再又连续近二十刀“月影”,大耗气力,凭他平日里斩杀的小妖怪积攒的妖气,应是没剩下许多了! 想到此,龙田信心大增,喝道:“你便是想逃,还说的这般堂而皇之!休走,今日定要绝了你这后患!” 其实龙田纵然是喝,声音也不是很大,阴阴冷冷,这样的声音在上泉信纲听来,只觉得有些信心不足,可是,龙田的话,信纲理解了,即使是信心不足,也是信心不足的挑战,而且是真真正正生死斗的挑战! 于是上泉信纲狠狠说道:“你自要寻死!便莫怪老夫了!”缓缓拔出了刚刚插进去的数珠丸恒次。 龙田却认定了他是在掩饰自己的无力,拔了刀也是做做样子,把立在面前的刀再度举高些,道:“我是不是寻死,你接住这一刀再说!” 说罢,低沉提气,吟唱一般,却只有一个音,而这个声音,渐渐变大,最终变成一声呐喊,将龙田全身妖气释放了出来! 现在,几乎看不清龙田的样貌了,全身笼在一团紫黑色气焰之中,这紫黑之气,比之前的看起来颜色更加浓厚、深沉,将周围的石砾吹走,落叶燃尽,可谓寸草不生,偶尔有一两片落下的叶子,飞向龙田,还未到身旁一尺,便已经化为灰烬,踪影全无。 而上泉信纲见了这个态势,仍是无动于衷,只是将刀拎着,倒立在身前,而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一点点妖气的痕迹。 这一刻是安静的,而就在这一刻,几乎同时,龙田和信纲都喊出了自己招式的名字,龙田喊的不是“一之太刀”,信纲喊的,却的的确确是新阴流终极奥义——“转”! ------------ 第四回 山高千尺风百丈 第四回 山高千尺风百丈 水落九曲花满江 冢原卜伝教龙田的的确是“一之太刀”,但是各位看官也应该记得,龙田临离开之时,卜伝半带威胁的叮嘱,不可使用“一之太刀”这个名字,也算是自欺欺人,保持着这个招数只传一人的传统。 龙田乃是守信用之人,答应了卜伝,便自然不会再用“一之太刀”那个名字,甚至可以说,龙田在很长时间内,几乎改掉了不说名字不发招的习惯,因为想名称这种事,实在是足够为难龙田。 但是龙田终于想到了,且听他喊道:“横月-破云!” 无暇感慨龙田的招数名称到底是什么意思,上泉信纲这边也已经喊出了一个名字——“新阴流,转!百刀林!” 龙田“云”字落,风生水起,比之之前力量又有所增长,若不是上泉信纲凝神于自己的招数,怕是又要感慨。 不过上泉信纲仍是感觉的出,龙田的力量确实增长了一些,但是比较起来,这次的增长幅度不大,大概,这确实是龙田的极限了。 可终归要说,龙田的极限,已经远非从前的他所能比拟,寻常人类与他比较,更难望其项背!这地动山摇的声势,寻常人见了,想是走也走不动了,更莫要谈还手一说。 然而,上泉信纲这一边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可以叫人忘记龙田那边的震撼,这是一种好似风过空竹般的声音,隐隐夹杂着风拂杨柳的沙沙声,却就在人正陶醉其中时,又一阵似隼的啸叫声回荡天边,揪着人们的耳膜,刺你醒来,紧接着,呜呜之声大躁,仿佛整个林中的落叶都是因这呜呜声才翩翩起舞的。 听声音似乎是上泉信纲稍逊一筹,可是看场面,却已经可以预言龙田的失败了。龙田的招式,不管声势再如何浩大,始终只是一团气,无非大小上的区别而已,却没有形状、方向、线路的变化,总是直来直往,似是只为宣泄愤怒而来。 反观上泉信纲的“转”,“呜呜”之声过后,平地里竟真出现了好多翠竹,两段削尖,浮于半空,每一支都晶莹碧绿,围着信纲旋转,越转范围越大,真有上百支之多。 翠竹戛然而止,似乎能看到龙田的妖气已经冲到近前一样,并排立住,似一堵墙,又在妖气靠近的一瞬间,那百余棵竹子霎时化为利刃尖刀,直刺向妖气中心。 却看那妖气,初时的确有猛虎下山之势,不费吹灰之力便吞掉了为首几把利刃,然而,大约十把刀过后,龙田的妖气便开始破碎了,后续尖刀立刻趁虚而入,将那浓重阴郁的妖气瞬间撕扯得四分五裂,全像狂乱的风沙掠过漫天飞舞的泡沫一般。 龙田从未全部睁开的眼睛终于变大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全力的一刀竟如此地不堪一击,而且,还有九十几把尖刀飞速刺来! “二刀流!乱云碎月!” 鬼丸终于出鞘了!鬼丸,复原了! 一面是银白色的兼定,一面是亮黑色的鬼丸,龙田舞得滴水不漏,转眼间砍落已经近前的几把利刃,正要一鼓作气,势要将所有竹化尖刀斩落之时,却听上泉信纲一声冷笑,道:“哼!你以为这样就完了?” 话音落,龙田透过刀丛向外看,不禁眼睛瞪得更大,整个人几乎有要僵住的趋势——上百个上泉信纲,纷纷飞身过来取剑! 现在龙田僵住也无妨了,那扑面而来的刀丛已被全部一模一样的上泉信纲们取走,撤了包围,但是,新的包围也已经形成,那便是上泉信纲的包围! 这几十个近百个上泉信纲,各具一起手式,或唐竹、或左雉、或右切上,或突刺,不一而同,另有千奇百怪姿势,皆不具名,却都是一个表情,怒目盯着紫部龙田! “分身术?”龙田暗自揣测。 “不!这是妖术!”龙田嗅到了妖怪的臭气。 “浮舟!”震耳欲聋!九十几个中气十足的上泉信纲同时喊出。转眼四面八方无数银月似的转盘射出,直打向站立于中央的龙田。龙田已经避无可避,自头顶至脚下,到处都是上泉信纲,到处都是浮舟! 陆陆续续却又能连成一气的爆炸声,回荡于林间,而如果非要给每一声一个停顿,那么在这个停顿中,就会有一个上泉信纲消失,像全息影像消失一样,直至剩下最后一个真身,背着手,站在一棵树上。 龙田所站的地方,已经悄无声息,只剩下滚滚浓烟,不住缥缈。渐渐,在上泉信纲的注视下,浓烟扫出,露出血红的龙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两把宝刀却还紧紧攥在手中。 上泉信纲轻盈跳下树,踱到龙田身边,足尖点了一下龙田的腰,没有反应。“哼”一声,绕过一棵树,信纲来到还在昏睡的天童浅月跟前,冷冷道:“别装了,你以为我听不到你的心跳声么?” 浅月猛地抬起头,赔个假笑脸,声音略有些颤地说道:“嗯……嘛……真不愧是剑圣呢!这样的声音都逃不过您的耳朵!” “哼!少来!”上泉信纲仍是背着手,似在看厩桥方向,说:“你的身体倒是更值得赞扬,那么快就醒转了!” “哈哈哈……”浅月还是那个虚假的干笑,“没有啦,只是不知道被什么叮了……”说罢,抬起微微有些红肿的右手给信纲看。 信纲看也不看,还是望着遥远的厩桥方向。 可是这个态度,沉默而又诡异的态度,反倒将晾在一边的浅月吓得不轻,慢慢放下右手,陪着信纲一起沉默。 终于,浅月忍不住了,道:“算了,能救我的小子既然被你杀了,干脆也杀了我吧!还是说,你要就这样吓死我?” 信纲像是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和浅月说话一样,仿佛刚才不是他自己走过来找她的:“嗯?杀?哼哼,你搞错了!我的‘转’有‘十、百、千、万’之分,这小子连百字都挡不住,却有着破我万字的潜能,我可舍不得杀。” 来回踱了两步,信纲看看一脸不解的浅月,又说:“你,我也不会杀的,安心吧!” 浅月错愕问道:“就不怕我到处宣扬?” 信纲淡淡笑了一下:“你敢问我,便证明你不敢到处去说,而且,你觉得,以我的身份,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虽是笑着开头,却又是一个极为阴沉的结尾。 浅月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呆望着上泉信纲快速点了点头。 “赶快过去吧,别让他死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信纲背着手,朝着方才便一直看的方向走远。 且说浅月。 信纲走后,过了很久,浅月才算平静了下来,左右看了看,确实再无动静,这才抱住头,撕心裂肺大喊一声,这才将全部恐惧和压抑发泄了出去。喊完,伴着几只惊奇的鸟儿翅膀的簌簌声,浅月闷声地哭了,继而,声音越来越大。 或者这是女人最好的发泄方式,或者这是全人类最好的发泄方式,总之哭过后,人往往会舒服很多,头脑也会清醒一段时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浅月此时便清醒了。 走到了龙田身边,看着满地的血污,浅月并没有意料中那么惊骇不已,只是呆呆站了一会儿,暗道,这家伙真的还能活么? 犹豫了一下,浅月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探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龙田翻过身,免得纵然他活着,却这样闷死了。也正是在翻身这时间,浅月感受到了龙田的体温,确信他还活着! 大喜过望,浅月再探向龙田胸口处确认,又感受到了那虽不是很强烈,却确实存在的心跳,喜得她险些跳起来。 不由自主抚掌,浅月这才意识到龙田终还是流了很多血,几乎全身都出了血,可是这要怎么办?浅月金枝玉叶,这样的情形她可从来没亲历过,要掏出手帕来擦拭一番么? 浅月真就掏出了手帕,却连自己的手掌都没擦干净便不能再用了。“谁能告诉本公主怎么办?!”浅月有些焦躁,不由自主竟念出了声。 正急得打转的时候,耳听得林外传来脚步声,浅月不由全身一紧,汗毛也竖了起来,左右乱望两眼,抓起地上黑而无光的鬼丸握在手中。 脚步声渐渐清晰,浅月别的经验没有,却听得出武士脚步声与普通人的区别,尤其是正在奔跑的人,比如现在进入树林的两人。 一个脚步略有些散碎,却很重,一听便知道几乎是整个脚掌着地的,绝对是普通人无疑;相对的,另一人步法极为匀整,轻盈,又是前脚掌着地,听起来略有些沙沙声,当然是武士,至少也是剑士;至于忍者,大多数情况下,你是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的,当然不必考虑。 浅月听了这样的脚步声,呼吸愈发的急促,握着鬼丸的手也抖得越发狠了。她倒是懂些剑术,自己暗地里和身边的雇佣武士练过,但是现在单听脚步声,她便知道,自己的剑术在对方面前,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钟便可到跟前,而往往,这个时候是最令人紧张的!浅月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快要停住,喉咙很干,想要咽口口水,却根本没有。 正觉得呼吸已经要将自己的心脏逼停之时,对方终于出现在面前不远,浅月也不等自己看清,决定先下手为强,纵身一记中段突刺,直奔对手怀中而去! ------------ 第五回 绝处逢生复绝路 第五回 绝处逢生复绝路 柳暗花明花未明 只从女人的角度来讲,浅月的动作中规中矩,而且爆发力也足够好,使得这个刺击看起来一气呵成,力道十足,若是刺向普通人,这一击就算没有得手,至少对手也是无力还击的。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击,竟在就要刺中对方胸口的一刹那,不明所以地失了目标,未及踉跄,手腕已经被对方钳住,脖子也猛地被撞了一下,脚踝又在此时被人绊住,等不及咳出来,浅月便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这位姑娘且住手!”浅月黑着双目就像爬起来,却听到对方一个关切的声音。 听声音不像坏人,浅月半坐着睁开眼,气鼓鼓将到横在面前看了过去。只见对方四十岁左右,黑发黑髯,个子不高,体格魁梧,穿着不像富贵人家,却也不是农民或者渔夫打扮。后面还跟着一个,浅月认得,正是南风屋的掌柜,一脸憨厚相的生意人。 “敢对本公主无礼!你是谁!?”浅月看出对方确实不像坏人,那一脸的关切很真诚,于是胆子也大了,冲口便向对方发出一声喝问。 “在下柳生宗严,敢问您是哪家公主?”这魁梧中年汉子连答带问,态度不卑不亢。 浅月听说过柳生宗严,自从天览之后,柳生寨的名气也变得足够大了。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尊敬,浅月又犹豫了一下,说道:“原来是柳生宗严大人,呃……失敬!”她没回答宗严的问题,靠那一声“呃”敷衍过去了。 柳生宗严也看得出浅月的打扮确实是上等人家才有的,但是更看出了她不想说,也便不再问,而是一指身后的南风屋老板说:“在下一直追寻上泉信纲师父的脚步至此,却也可惜,一直未追上,倒是方才才听说了些消息,急忙到此,不想已经这般模样了!” 南风屋老板急忙接口道:“小的也不知那位就是赫赫有名的伊势守大人,更不知他……” 柳生宗严伸手示意他莫要再说,叮嘱道:“今日里你知道了也莫要再说,免得招来杀身之祸,让在下来悔不迭地给你收尸!” 见南风屋老板不住点头,宗严又转向浅月,说:“其实在下本也不知道,直到在东北听说了妖怪们的事,又一路查探,这才晓得。”顿了顿,很有些惋惜地继续说,“本想赶在他前面劝他收手,还是慢了!” 浅月已经了解到了这柳生宗严不是上泉信纲的帮手,放下心来,之前的急躁便又浮出水面,一指龙田,道:“你的惋惜与懊悔日后再说,既然有心忤逆你的师父,便先来帮本公主看看这家伙还能不能活了!” 柳生宗严还是那副稳稳的样子,手一摆说:“无碍,刚才第一眼便看了,他没伤到要害,而且紫部龙田的 ------------ 第六回 素花黛袍一笔画 第六回 素花黛袍一笔画 恩断情肠两言书 从那东北口音说出“华丽怪异”几字之后,浅月便放心了,“咯噔”一下也无非是有些激动,想听那对话如何发展。却正在暗喜间,手代竟然说刚见了一位,浅月登时头皮发麻,窃窃想跟了龙田这么久,衣服越换越素,饰品也都卖了,只为跟龙田在一起不会显得太招摇,毕竟龙田除了发色不是很低调,一身青黛之色,她若在一旁花枝招展,容易惹出麻烦,又是清楚自己必然要被家里人追赶,还是低调些的好。 正紧张间,那手代又刁难了天童家的武士一阵,只为要些酒钱,且听外面哗啷啷铜钱声响,应是那武士无奈之下掏了钱出来,便闻手代满意的声音道:“这位武士爷向北走,就那边有块大些的空地,便能见了。” 东北口音说声谢,脚步匆匆,眨眼间脚步声不再,浅月抱了衣服出来,还给手代,又等了片刻,朝外望了望,确实没了那二引两的家纹,这才说:“稍稍长了些。” 告别手代,浅月一路小心翼翼,脑中再无来时的空荡,回到南风屋,直奔龙田房间,开门便说:“走,这里住不得了!追兵来了!” 龙田呆望了浅月一会儿,假意要掀被子,问道:“我便这样走?” 浅月这才醒悟,却也为难得直跺脚,带着哭腔道:“这可如何是好!” 龙田让她安静,坐下细说说到底是何事,浅月哪里坐得稳,无奈却也没个计较,只得坐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末了道:“那手代定是认出我了!再有人去问,定要说出来了!” 龙田冷笑一声,说:“若是认出你了,刚才就招了,放心,你都这般素雅了,他哪里知道是在说你,只是为了骗些钱罢了,生意人,我最了解!” 浅月不知龙田哪里了解得生意人了,却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龙田说话有理,便点点头,不再焦虑,喝几口水,安静了一阵。 过了片刻,走廊里有脚步声,浅月又变得惊慌,直到门轻轻响了两声,门外一女声说是送饭,浅月识得那声音,这才又安了神。龙田无奈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若是静不下来,便到那角落坐着,真来了追兵,我杀了便是!” 浅月战兢兢把饭端了进来,摆到床边,扶了龙田起来,掩好了被子,道:“且不说你身体康复了没,只说你连衣服都没的一件,就这样打么?” 先喝了口汤,龙田慢吞吞道:“追兵都是男的?” 浅月点头。 “那便无碍了,还显得我有些豪气!” 浅月一口汤险些喷到龙田脸上,假愠道:“便没些正经!不说了,吃饭!” 龙田“嘁”一声,边吃边说:“也不知刚是哪个胆战心惊,这下又有了胃口了!” 浅月不理,只顾吃饭,吃完才说:“本公主想通了,若是被抓回去,就说你糟蹋了我,看我举家上下如何追杀你!” 龙田毫不在意,缓缓躺下,闭上眼道:“不怕遭受灭门之祸,你便照此说就是了……”之后,也不等浅月回话,昏昏睡去。 浅月当然不知道,各位读者也不知道,原谅此书中之前从未提过此事,毕竟龙田只受过两次比较严重的创伤,一次是川中岛险些丢了性命,一次便是现下。而川中岛之后,我们的重点是放在了辉云一边,所以没有说龙田现在所使用的方式,正是大天狗众在受到极为严重的伤害之后都会使用的方式,便是沉睡,以帮助伤势的速愈合。 所以说,龙田现在是想尽恢复,马上带着浅月走,但是浅月却结合了之前的对话,以为龙田就是在威胁自己,若是按照以前的脾气,浅月定要大闹,可是跟着龙田奔走了这么久,路上有几次大闹,却只是被龙田的眼神就吓得不轻。她本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哪知原来一个人的眼神就可以让自己如此胆寒,无奈,只得按照龙田所说,跑去房间角落里躲着,盼着他在自己出事的时候还是能起身帮一把。 大概还是让龙田猜到了,两天来无事,许是那手代真指了个打扮夸张怪异的人出来,而自家人看了却又不是,又没有理由找那手代麻烦,便就这么算了。更有可能,自家人现在早不知了去向,不知找到哪个城镇去了。 这样总算是放了心。至第二日头上,龙田醒转,吃了些东西,听着说话声便知道他恢复得差不多了。浅月默默分了些自己的饭食给他,又小心翼翼问到何时可以离开这里,龙田头也不抬,边吃边说:“吃完了,你去取了衣服来,自己还是要换上一身,而后便走。” “去哪里呢?” “京都!” 浅月很是开心,她以为自己开心的是马上可以走,其实更多的是可以去梦中的京都了,只是有时,人们并不是很了解自己而已。不过不管到底是为何开心,浅月等着龙田吃罢,收拾了东西,摆在门口,等人来收,自己一溜烟地直奔那裁缝而去。 拿到龙田的衣服,浅月检查了一番,不知道心里为何又有些悸动,按捺了一下,转身给自己挑选新装,也算是分散注意力,帮助自己平复。 最终浅月还是挑选了上次的那件素色,略显黑灰,她觉得和龙田的紫黑色有些般配,便叫人稍作修改,买下了。 抱着衣服,虽然开心,却也没忘记谨慎,浅月便这么时而左顾右盼,时而心神不宁,回到客栈。 把衣服递过去,龙田打开看了看,点头表示满意,随后用眼神一指,道:“回你房去!” 忽然浅月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说:“我,本公主想就在这里换!” “路上撞见鬼了?白天?”龙田抬眼瞥向浅月。 浅月脸又红了一下,道:“我不会告诉家里的,我大概再也不会见他们了……” “滚去换衣服!,要走了!”龙田抬手指了指浅月的房间,“我要马上赶路,辉云那边告急!” 浅月不解,正在解开腰带的手也停了下来,呆望着龙田,龙田又说:“刚才掌柜的来过,闲聊起德川家,言道二俣已失,滨松也眼看不保了。” “德川家和你有什么关系……”浅月的情绪似乎霎时间跌倒了低谷,嘟嘟囔囔说道。 龙田说:“德川家和我没有关系,但是辉云和我有关系,我可不想我的朋友死在别人手里。去换衣服!” 浅月没落走出房门。 门拉上,龙田这才缓缓站起身,穿好衣服,暗暗道:“尺码刚好……辉云那边,也不知找到村正了没有……” 换好衣服,即刻启程,龙田一刻也不愿耽搁,因为春日山在北,滨松在南,路程也算遥远,非一日半日能到,尤其现在带着个累赘,自己不能飞过去,更是要抓紧时间赶路。 长话短说。 行走了大约一周时间,龙田二人途径才陷落于武田家的二俣城,到达野田城附近,正是辉云开战之所在! 是的,现在,我们回到了马场信房刚刚被辉云大水冲走的那个深夜,龙田与浅月,走到了绘实与阿国休息的高岗之上。 阿国和绘实根本睡不着,但是也看不到武田信玄大帐之旁究竟发生了什么,通过刚才一场从天而降的无根大水,多少推测出辉云无恙,稍稍安心了一些。姐妹俩正窃窃私语间,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但既不急促,也不是轻手轻脚,推测不是坏人,便转头看过去,发现是龙田,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我闻到了你身上淡淡的妖气!”龙田见了阿国,说的第一句话。 阿国淡淡一笑,道:“嗯,铃彦姬,不想再隐瞒了。” 龙田报以一笑,调侃说:“看来妖怪间也有谣言。” 阿国回答:“未必便是妖怪发出的谣言,”看向天童浅月,问,“不介绍一下这位姐姐?” 浅月不等龙田说话,先一屈膝,自我介绍了一番,龙田也不多嘴,静静等她说完,道:“你能聊得热络便好,且再多聊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绘实说话:“龙田哥哥找得到我们鸣太郎哥哥么?” 龙田正在整理衣服,看着远方回答道:“那章鱼的腥气,可逃不过我天狗的鼻子。” 浅月有些担心,道:“你不休息片刻再去?” 龙田正在紧腰带,摇了摇头:“里面有个很奇怪的妖气,暂时离辉云还有些距离,但是也不能在拖延了。” 阿国听龙田这么一说,这才凝神,浅月和绘实看不到,龙田却从眼角望见一股樱花漫天的气息自阿国身上飘散了出去,不多时消失,阿国站起身,不停颤抖,说道:“龙田哥哥,那是什么妖怪?我只接触了一下那股妖气,便怕得不行!” 龙田已经全部整理完毕,扭了两下脖子,回答说:“暂时不知道,但是我来了,你便放心!陪好这个公主。” 说罢,展出双翅,龙田欲要空降战场! 确定自己已在辉云妖气上方,龙田准备稿下去,却听自己那多年老友熟悉的声音传来,乃是一声呐喊:“水镜流五鬼断浪!” 又听一阵气泡弥漫的响动,龙田微收翅膀,浮于半空向下望,却只见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提着鼻子嗅过去,也被水汽阻隔,连辉云的气味都消失了。于是龙田有心冲下去,却又转念一想,莫要被这没见过的妖术误伤了,便决定就如此安静等着。 果然,不消片刻,那雾气中一声水泡炸裂声响,辉云妖气重现,龙田第一时间落下,还未打招呼,便见几步之外,躺倒一人,满身鲜血,却是未死,只如那日龙田重伤一般。 “其实他远不如马场信房!”辉云幽幽说道,似是在和龙田说话。 龙田缓缓将兼定抽了出来,看看左右跃跃欲试却又还在犹豫的山县昌景手下,冷冷道:“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你这样说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搞定两个了?” 辉云点了点头,没做声,而是指着周围的千余人要说话,哪知刚一抬手,那些人竟以为他又要施法术了,纷纷喝了一声,便要拼命。又听龙田冷笑一声,辉云未及阻拦,“一之太刀左雉”,已经挥出! ------------ 第七回 六月天变虚空渺 第七回 六月天变虚空渺 八方回转镜底砂 如果不考虑别的因素,对于浅月这样的公主身家来讲,绘实的性格不太容易亲近,佳那子要好得多,巫舞祭祀之神女,还是经常会接触大名武士之流的。 但是,幸好,经过和龙田这段时间的“同甘苦”,浅月有极大的转变,此时不但能和佳那子互道姐妹,竟也和绘实聊得开心。 也许不是浅月转变了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此时聊的是龙田,佳那子与绘实聊的是辉云,各诉衷肠,最易亲近。 然而,虽然亲近,这样的话题却并不让三个女人开心。 先说绘实与佳那子所说的卯月辉云。 这两人与辉云同浅月与龙田一样,并不是很清楚这样来历不明的家伙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她们眼中的辉云,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忧心忡忡,时而无所事事,时而开怀欢愉,总之没个准性情。但若说到对待这两个妹妹,倒还有个哥哥的样子,可以亲近,却又没那么亲近,总像隔着些什么,有着些许的距离,那感觉似乎是,也许,某一天便要离开自己一样。 与浅月不同的是,佳那子与绘实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她们只觉得有这个看起来不踏实的哥哥在身边感觉很踏实,尤其佳那子,寻找辉云或者说鸣太郎最久,不希望有再一次的寻找了,希望就这样,淡淡的,守在哥哥身边就好。 绘实也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感觉,她说自己在变成小狐狸的时候,什么记忆都失去了,却仍然记得自己有个鸣太郎哥哥,这一定不是偶然的! 浅月也觉得自己不是偶然的,她觉得,能在那样的“生死存亡”的时刻遇到龙田,是八幡大菩萨的安排。至于龙田的怪异脾气,她觉得是别人不了解他才会觉得他怪,相反的,浅月觉得龙田的脾气很可爱,令她深深为之着迷。 可是,浅月内心又感觉到了,龙田也总是若有所思的,大概也会在某一天离开自己! 曾经三个女孩子都以为这样的感觉只是来自女人天性的一种无端猜测,是战国乱世给予所有人的一种不安心态,感觉在这样的社会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无法计算的某一天离开自己,去往那个不明的世界。 但是终于上天给了三个姑娘机会,让她们凑在一起互诉衷肠,终于发现,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安全感,更不是只有各自会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并非来自身边这个世界! 话又说回来,怀疑归怀疑,以这个时代的人的见识,三个人无法解释这两个怪人到底来自哪里。绘实觉得自己的哥哥是来自天上,或许是天照女命身边某位式神;佳那子不这么认为,她对龙田了解不多,她觉得龙田过于难以理解,而身边的鸣太郎哥哥,她觉得和她现在复苏的记忆中的妖怪们差不多,所以这个哥哥就是来自于妖界的;而浅月,她一不了解神,二不了解妖,她只知道自己那个武士的家族,而且她已经厌烦了那个只会强调忠心与务实的家族,现在与龙田在一起的时光,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虽然会感到虚无缥缈,但是她很满足,就够了。 且容这边女人絮叨,那总是无止境的话题,还是让我们先来看一看她们口中这两个“他世界”的家伙吧。 先前正说到山县昌景已经重伤倒地不起,手下千余众误以为辉云又要施法,决定以死相拼,正在此时,龙田祭出“横月破云之左雉”。 辉云对此早有预料,却没想到龙田如此。毕竟,这一招不需咒语,只要有气,招式熟练,随时可发。 于是在辉云瞪大的眼睛中,映照出了一道上泉信纲曾见过很多次的紫黑之气,由龙田的剑上呼啸而出,一转眼间,龙田半侧围上来的队伍已经开了一处缺口。 “你们还不逃!”见所有人都已经愣住,辉云大喊,转身看龙田又要再发一刀,连忙挡到他身前喝问:“你要做什么!?” 龙田举着刀不动,反问道:“你要做什么?你不是要退了武田家的兵马么?” “只是要‘退’了人家兵马!未说要赶尽杀绝!”辉云没等龙田话音落尽,立马呛声答道。 龙田绕过辉云身体,冷冷看看左右不住倒退的士卒,转为不耐烦地说:“逃得慢的,自寻死的,便杀几个!” 辉云还在怒视龙田,身后沙沙脚步响动,似是那班士卒终于决定了不愿寻死,开始退去,回头看,人群后有个极女性化的声音伴着婉转的腔调传来:“嗯……还以为能二打一呢!讨厌死了!这下又要晚睡了!” 还在想这人是谁,又一个与此存在极大反差的声音道:“闭上你的嘴,昌信!你的声音让人听了会没有战斗的激情的!” “昌信?高坂昌信?”辉云回忆曾听到过的一些有关“武田四天王”的信息,“原来是个死娘炮!那么另外一个就是内藤昌丰了?” 确实是这两人。 辉云完全转过身的时候,这两人也已经从人群中露出了身影,而且,一眼就能瞧出谁是高坂昌信,谁是内藤昌丰。 高坂昌信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武士,不说那白净的长相,只说这大战之时他竟然身无片甲,华服出战,尤其外袍,不只华丽,而且很长,拖在地上。 内藤昌丰则完全相反,五大三粗,一身赤备红装,兽角星兜,还覆着天狗面具于脸上,极是恐怖。 龙田冷笑了一声,剑指内藤昌丰,道:“这个,我的!” 辉云无奈看向高坂昌信,叹气说:“最烦的就是死娘炮了……” 高坂昌信耳音极好,辉云一声嘀咕,他已经听见,圆瞪双目嗔怒道:“这该死的白老鼠!本来还想好好和你来一次美丽而干净的战斗的!你却偏要我发怒!” 龙田微微咬了咬牙,正要说“莫非说我不干净”,却听那两人背后又传来号令,乃是多人同时发出:“大人有令!吾等出战,尽解决,莫要耽误了攻城!请二位将军掠阵!” “十六个……” 龙田和辉云同时用自己的感官判断出了对方的人数。 “哦?”高坂昌信一声长吟,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感情。 内藤昌丰立马退了一步,把路让开,小声和昌信嘀咕道:“有必要把护庭十六妖人都派出来吗?” 高坂昌信也退了一步,不以为然说道:“总之是信玄大人的命令,先看着喽,想到晚睡就心酸,好难保养……” 辉云龙田二人已经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妖气,没时间再理会那不正常的高坂昌信在抱怨什么,紧紧盯着众人齐刷刷让出来的出口,过不多时,笼罩于出口的妖气像帷幕渐渐拉开一般,露出了为首的两人。 随着这两人站定,身后十四人如同大雁展翅一般在这两人身边一字排开,各持兵器,似乎随时都可开战。 辉云不似龙田,他喜欢观察敌人。看了一阵,终于瞧出端倪,见十六人中,每二人都覆有一相同面具,分别写着“乾、坎、震、艮、巽、离、坤、兑”,又对应不同铠甲颜色,便和龙田说道:“八卦,看衣服的颜色还有五行,倒是合了我的心意!” 龙田对于五行八卦知之甚少,不屑道:“管他什么,全砍了就是了。” 辉云收拢了一下袖口,“嗯”一声,说:“这些砍了我不拦你,刚才叫做内藤昌丰那人说的话,我听见了。” 龙田默默拔出鬼丸,准备双刀并进,也点了下头,道:“虽然声音小,‘妖人’二字还是清楚的!” “妖人不易对付,尤其不知这五行八卦的打扮是装腔作势还是确有用途,还是小心为上。”辉云再次叮咛龙田。 龙田好像稍微听进去了一点,道:“若有妖术,便交给你,我会小心些砍!” 这两人此时确实小心谨慎了,汉语交流,那十六人多亏覆了面具,才没露出茫然诧异的表情,却也不敢动,不知这两人说的是不是什么咒语,万一草率出击,着了道也是麻烦! 终于,就这么街着,辉云和龙田极为安全地商量妥当,决定: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两人面对着十六个看起来很强大的家伙,逃走也是不可能了,只能全力拼出生死,而若要以少胜多,智取才是上策,而知己知彼是智取的先决条件,眼下却只知己,不知彼,这就要辉云先来试他一试! “水镜!水之语钩吻双龙!” 辉云与龙田甫一点头,立时行动,先是辉云,速掐诀,大喝一声,两股大水自袖笼中激射而出,直奔震、巽四张正对自己双手位置的面具而去。 龙田骂一声:“竟然打两边!”而后挑了离自己比较近的一边,速跃起,借着水的掩护,展开双刀,斩向两人! 龙田身形,被他攻击的两人有些诧异,势必要挡,待到抬起手来,龙田这才看到,那之前因为黑黝黝看不清的武器,竟是拧得极紧实的藤条,格住被称为宝刀的鬼丸和和泉守兼定,硬是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另一边的,震字诀面具下的两人,早看到了龙田的去向,面对着辉云的水枪似的攻击,不动神色,硬顶着那水打来,任凭它湿了全身,而后隐隐约约似乎在身上闪了一股妖气出来,便连水滴都不见了。 “哼哼!徒劳!” 那两人极为得意! 龙田此时已经借着两个后空翻,退回了辉云身后,道:“怎么样!被人藐视了!” 辉云学着那两个震字诀的人语气说道:“哼哼!果然!” ------------ 第八回 五行生克人为数 第八回 五行生克人为数 八卦轮回天补足 “八卦所属五行乾兑为金、艮坤为土、坎为水、离为火、震巽为木!我要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分别对付,龙田,这需要你的掩护!”辉云一招试探,直奔的震字诀,就是为了观察这些,果然不出所料,震字诀为木,水生木,是以两人不闪不避,只等那水落在身上,如此非但没有伤害,还让两人更加神采飞扬。 龙田在辉云背后迟疑了几秒有余,才缓缓说道:“各寻敌人,分而击之!谁也不需要做谁的帮手!” 辉云一愣,马上反驳:“以你我的能力,没有一对八的道理!” 龙田闷闷低喝一声:“那是你以为!”说罢,已经跃身向前,双刀齐挥,真就划个半圆,圈了八个妖人在内,一转眼交起手来! 辉云有些不知所措,看看面前剩下的乃是方才两个震字诀,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坎”,以及“艮、坤”四人,正虎视眈眈,望向自己。 摇摇头,辉云自言自语:“真是会挑,全是我拿手的……” 眼下的形势也不容的辉云再有多余的时间自怨自艾,震字诀二人尚在得意,坎字诀二人已经行动,他们大概是看到了辉云方才的招式,觉得这个家伙是与自己一个属性,就算打不赢,却也吃不了亏。 要说妖人就是妖人!无需掐诀念咒,左手一抬,一股黑红色的水流便激射而出,也不知这样的颜色是有毒还是暗藏妖气。 辉云当然不敢怠慢,“御风行”起,先绕开这夹击而来的两股黑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两人手中的兵器绿油油的冒着寒气的冰制武士刀。 看见辉云动了,坎字诀拖刀向前,分赴左右准备包抄,艮、坤四人亦动,霎时间便站住前后左右四个位置,如同早就演练好一般,没有丝毫迟疑与混乱。只剩震字诀,屹然不动。 “并非按八卦方位排列……”辉云等到黑水消退,站稳脚跟,环顾左右,“看来还是有故弄玄虚之嫌!” “水镜虹龙出云!”辉云等了片刻,见对手又变得谨慎,不贸然出手,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先祭出一盆热水看看效果! 这一招只在由打朝仓家接将军出来时,对阵见越入道一役中用过,乃是一条水龙,身披火气之术。此时的辉云,实力又胜于彼时,于是这条水龙更大,声势更威,火气更足,甫一现身便一团雾蒙蒙,连带周遭的空气都热了起来!又听那水龙啸叫,有些似大浪拍岸,又有些似瀑布击石,震耳欲聋。 人群后的高坂昌信与内藤昌丰两人并没有退去,而是在观战,内藤昌丰笔直站着,左手按在刀柄上,像个雕塑一般,而高坂昌信,却早就侧躺在地上了,真不知他到底是个干净人还是个不怕脏的人。 此时见了这水龙,内藤昌丰那唯独没被面具盖住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光,显然很有些惊讶,但也只有这一道目光表现出了这惊讶的感情,随即恢复平静,再度纹丝不动。倒是高板昌信,侧卧着,手撑着头,目光随着那水龙而飞舞,赞叹道:“哦啦!还好有这样的机会先给咱们看一下,要不然打斗间猛见了这家伙,还是会有些害怕呢!” 顺着高坂昌信的目光,看那水龙,由天而至,盘旋两圈,似是积蓄了力量,转眼速度加,直冲向艮坤四人所在圆圈之上,看路线,的确是由辉云事先计算好了,让这龙跑上这一圈,拼了土克水,却也要先试着冲烂了这土属性四人再说。 然而算盘打得响,却未必有结果。 水龙出现之时,坎字诀两人已经行动,水龙冲下地面,两人也挡到了龙头之前,一人掷剑在地,伸双手抵住龙头,另一人也马上掷剑,推住前一人后背,而后齐齐大喝一声“收”,便见那水龙越来越小,眨眼间,只剩下了一团热气,证明它来过。 辉云长叹一声,那声音听起来要多绝望有多绝望,却还没来得及让那两个坎字诀的人拾剑,便又掐一诀,喝道:“木之痕节上盘根!” 这一下让坎字诀二人吃惊不小原来这家伙还会别的手段!而且自己万万碰不得,他们当然知道“水生木”这一说! 震字诀二人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坎字诀二人,暗道怪不得刚才这白发少年看起来信心满满,原来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个时候竟然用出了木系法术,还是在这个自己正在得意,没准备插手的时刻! 要说最吃惊,而且最害怕的,当属艮坤四人!五行相克,木专克土!他们听到什么了,这个唤作什么“节上盘根”的伎俩,声音就来自各自脚下! “得手了!”辉云暗暗欢呼一声。 “地蔓!”几乎是与辉云内心的欢呼同一时刻,震字诀二人一起道出这二字,消失不见! 这下换作辉云吃惊,他的余光一直在看着那两人,却没看到他们是如何不见的,只觉得自己眨眼前二人还在,眨一下眼,再睁开便不见了! 却又听见有什么奇怪的响动,转视地面,便见了满地的藤蔓,错综复杂,相互盘绕,竟将艮坤四人站定的圈子铺了个遍,看起来坚韧非常。 辉云马上明白这是要做什么,恼恨说了声:“看我撞破你们的乌龟壳子!”再掐诀,势要坚固自己的术,让它加把力气从地下冲出,再灭这土属性四人。 然而这终归是一个赌气的行为,倒不是说这一加力的行为没有成效,只是震字诀的人也没打算赢了辉云,他们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给那四个同伴一个逃脱的机会。因此上,当辉云的盘根错节自地下冲出之时,早已失了标的,倒似是为了绿化,平地长几棵树罢了。 “啊!!烦死了!”辉云有些抓狂,不等满地的藤蔓变回震字诀二人,又一诀结罢,喝道:“火之殇地火蛇!”立时地面起火,似极了群蛇舞动。 便听坎字诀声音:“江流!”地上一股水汽,水汽中站起震字诀二人。 又一声:“金之刻铜碎!”漫天铜板大小暗器,飞向震字诀,看那月光下闪动的光,这些铜板足以将震字诀二人削成木柴。 这下对方没了声音。 原来只有火克金,这里没有火!这是龙田刚刚的选择唯一的好处! 艮坤四人大约也是慌了神,或者觉得一直是别人在救自己,自己却除了象征性的占个位置,什么都没有做过,于是在这个无人有所举动的时候齐齐站了出来,大喝一声:“土垒!”声落之后,相互连接,形成一道墙壁。 “倒是我猜到的结果之一!”辉云暗暗说道,手下不停,再固手印,推着铜钱飞向墙壁,只听连绵不绝“噗噗”声音,漫天飞舞的铜钱悉数打进墙壁之中! 须知“土生金”! 这些铜钱,本是辉云在金系法术上最大的造诣了,大约只有声势吓人,连辉云自己都不确定这些铜钱在它们光鲜的外表下,是不是有它们看起来那样强大的杀伤力。 所以他考虑了“金生水”与“土生金”两种结果,至于震字诀的木头们,他是想都没想的。 若是坎字诀的人先动了,辉云有一个打算,便是豁出去这些铜钱上的妖力,拼命生水,生个一发而不可收拾,再借了那些水,将这里淹个一塌糊涂,先搞乱了局面,扰了龙田那边,让他停了战斗,再回来商量合作的事。 若是那些土包子动了辉云是这么叫那四个人的接下来,就是辉云要做的。 先说化作了墙壁的四个“土包子”,将铜钱悉数收去之后,等了片刻,因为自己的变化,也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在没了声音,便复了真身,又是那四个土色铠甲下的武士。 辉云看着那八个人,似乎都在奇怪自己这毫无道理可循的疯狂举动是在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拼个相生相克,做做游戏么?于是就在那八人你看我我看你,跃跃欲试却又踯躅不前的时候,辉云又一个印结完了! “碎!”一声闷喝,发自辉云。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碎”,但也没有纳闷的时间,只听艮坤四人体内接连出现清脆的破裂声音,定是那铜钱碎开了! 还在奇怪辉云这是要做什么,有个坤字面具爆开,一张丑陋的面孔显露出来,张开口,吐出一滩黏糊糊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什么,中间夹杂着碎裂的、棱角分明的铜钱碎片,这些碎片,即便出了妖人的身体,还在贪婪的吸收着周围的液体,变大,变多,变尖锐! 坎字诀的人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因为土是他们的克星,他们现在再想去救,却是根本不能接近那几个人的身边的,若要救,只能像方才一样,在敌人的招数接近他们之前行动。 于是所有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四个做了愚蠢决定的妖人,由呆呆的站立,变作疯狂的挣扎,最后回归平静身上尖刺嶙峋,闪耀着金属光芒。 “事情应该变简单了些吧……”辉云长出一口气,漠然看向剩余四人。 然而,辉云这样的说法,这样的神态,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因为,正是在这个战局似乎朝着向辉云一边有利的方向发展之时,龙田这边终于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了…… 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龙田全身熊熊烈火,高高飞起,毫无声息,落在了几丈之外…… ------------ 第九回 金枪银月花剑落 第九回 金枪银月花剑落 红发黑披妖孽摧 同样一人对阵八人,辉云已经除掉四人,龙田却毫无进展…… 这并不是龙田最初设想的进展方式,他的脑海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设想,他一直觉得自己比辉云要强,而且是强很多! 可是现在的情形证明了龙田想的完全不对。以龙田现在的出剑速度,在辉云与他那八人斗法的过程中,已经不知道劈出了多少剑,与对手争斗了多少回合,但是,从眼下全身燃遍的龙田来猜测,所有人都可以知道,龙田徒劳无货,反是落入下风了。 在飞出来的一瞬间,龙田扫到了辉云这边的场面,看到了那全身长满铁刺的四具尸体,那种极具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死法,着实震慑了龙田的心,让他就这样燃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龙田那边八人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听起来是要被柴火熏烤很久才能具有的嗓音,道:“别装死,我们看到你有鬼丸了,这样的火焰,伤不到你!” 龙田这才慢慢站起身,飘飘然的,双手并没有碰触地面,而是就这样直着身子,飘浮着站起,挥一挥鬼丸,身上的火焰立刻消失不见,归于鬼丸。 “逼我!”这句话似乎是和那八个对手讲的,可是这个时候龙田却在看着辉云。 辉云的目光接收到了龙田眼神所要表达的涵义,别过头看着自己的敌人,故意大声喝道:“还有四个!” 先不说龙田再度跃入对方包围,开始那搏命般的争斗,只说辉云这边。 剩余四人,两个用水,两个使木,到未必对自己单调的法术没有自信,终究四人还有配合,只是现在让他们有徐躇的是,面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白毛小子,到底会多少中法术?方才见了,这小子除了土系法术尚未使用,似乎其他四种都出现过了! 辉云马上用行动补足了对手对自己那残缺的认识,只见他手型一晃,喝一声:“土崩开山!”一道黄烟,似一只追寻猎物的豺狼,从震字诀二人中间穿过,直奔坎字诀。 坎字诀二人见了这狼一样的黄烟,微一冷笑:“哼!竟然叫开山!”不需说话,二人已经达成一致,各挥手中剑,一道冰壁已成,迎向黄烟。 震字诀二人这时刚刚反应过来,疾转过身,喊道:“莫要接!”却已经晚了,那黄烟已经接触到了冰壁,只听喀拉一声,冰壁碎裂开来,黄烟的形状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变得真像一头饿极的狼一样,张开口,吞掉了残碎的冰。 坎字二人大吃一惊,暗叫声:“土克水!”便要跑。辉云喝道:“晚了!”再紧手中咒术,指挥土狼冲向二人。 震字诀知道此时再不是自己犹豫的时候,互视一目,操起手中兵器,一个跃向土狼,要依靠木之力吸收土系法术;一个跃向辉云,要打断他的手印。 于是,跃向辉云的人,又见识了一项少见的技能八臂之术。 辉云当然对此有所提防。时至今日,辉云也算经历了不少的争斗了,他当然知道使用法术的人最怕的是什么,当然也就知道了滑瓢老头子的八臂术自己可以用来做什么。 而他,就等着震字诀的人或去救同伴,或来打断自己,而后,他便一起收拾了。 可是现在也有婿乎意料一个去救,一个来打断自己辉云没想过他们是会分开行动的,明明之前都是两人一组,共同进退,怎么这个时候他们会分开了呢? 但分开就分开吧,无非是将自己计划的“一同解决”变成“能解决几个就解决几个”而已。看着面前扑上来的这个震字面具之人,辉云未作片刻犹豫,背后再出两臂,又是一个手印。 那扑过来的对手藤杖已经挥出,直朝着辉云身前的手,忽见他背后又出两臂,吃惊不小,手中变得犹豫。再看辉云圆睁二目,大喝道:“火之殇火榴炮!”继而圆张红口,猛一提气,一只巨大火球喷出,正中震字面具,霎时间便没了头颅,那火球也朝着天上飞去了。 剩下的那一个震字诀,已经到了土狼身后,歪过头看一眼天上的火球,不用多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时间感伤,救这两个还活着的同伴要紧。 对于使用木系法术或者说妖术的人来讲,除去这只土狼易如反掌,相生相克终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大自然确实存在的道理。 只见这人将手中藤杖掷出,刺入正在追逐已经回过神开始逃命的坎字诀二人的土狼背心,直没入根,那土狼便开始慢慢变小,而藤杖却开始拼命生长,似有成森林之势。 正当这三人都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听见背后辉云的冷笑声,又幽幽说道:“所谓开山,你们还未见怎么开,就可以这样放松了么?” 看看那只狼还在不断缩小,三人只当辉云是在给自己找面子,震字诀那人说道:“我也算活了不少的念头了,倒是只见过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比试过开山,怎么,你有兴趣给我们表演一下?莫不是说胡话吧?” 辉云环抱着身前双手,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开的山,但是在我们那个年代,开山是用爆破的……” “爆破?”坎字二人不解,唯有震字那人,脑中闪过了安倍晴明开山时那恐怖的场景……一座山,一瞬间,惊天动地,漫天黑云…… 震字诀带着这样的恐惧看向了那只土狼,果然,土狼缩小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不再变化了,而那已经要参天的藤蔓,竟也无缘无故出现了许多根瘤一样的节块,不停晃动。 “开!”铿锵有力! ……………………………… “想不到,水系的也可以被炸死……嗯……只能怪他们傻,说土崩就以为是土系魔法!” 辉云看向还在激战的龙田,有心过去帮忙,却又想起了之前龙田那怪异的眼神,犹豫了。 而龙田现在似乎也不太需要帮助,他已经摸清了对手的底细,无非是“金”、“火”、“木”三种属性而已。虽然还没有找到方法战胜对手,但是总算能克制对方的法术,打个平手了。 然而就在龙田挥舞着双刀,游走于对手之间时,辉云方面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战斗。不能说这九人的战斗不专心,实在是这一声响太过剧烈,与之前震字诀那人所回想的场景相距不远,若说那所存在的差距,大约也是辉云控制了力道,以免误伤他人吧! 龙田与他的对手都在这一声响动过后停下了手中的兵器,站立不动,齐刷刷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那边一团局限于一个小小范围内却浓烈异常的蘑菇云袅袅升起,几乎与天接到了一起,仿佛一时半晌未必会散去的模样。而地面上,已出现一漏斗状深坑,坑边沿正站着辉云,看来是力道控制得刚刚好。 恰如之前所说,辉云虽然站在坑边沿,却没有看向坑内,而是望向龙田这一边,犹豫不前。 龙田的手似乎在一时间失去了拿刀的力气,呆呆回望着辉云,半张着口,呢喃说道:“打完了?不可能!毫发无伤?骗人的……” 巽字诀那两人也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低声道:“刚才偷望过那边,似乎自打那白毛小子出手之后,便连地方都没动过,耍着咱们几个兄弟再玩一般……” 另一个有些忿忿,道:“坤字两位哥哥似是还未来得及展示什么呢,便成了那般模样了!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乾字大哥了!” 前一人回答:“先收拾了这个吧,要认真些做事了,莫等那白毛小子插手,不好应付!” 高坂昌信与内藤昌丰那边也在说话。先是高坂昌信那半男不女的声音,阴阳怪气:“哎!好像我等下的对手是个难啃的骨头哦!你早些料理了来帮我,我若是受了伤,可不符合我的战斗美学!” 内藤昌丰眼睛始终不理龙田,即使偶尔看一下辉云那边某些强调场面效果的招数,也马上便回到龙田这边了,所以此时也未他的目光还是在龙田身上,听见了高坂昌信的话,只是轻而干脆的一声“嗯”,便不再说话。 虽然没有人说话很大声,除了高坂昌信,但是龙田除了拥有天狗的灵敏嗅觉,还拥有天狗的听觉。所以不管对方的声音多么的轻微,却一字一句都未逃过他的耳朵,全都扎进了他的心里。 随着龙田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的手上恢复了力气,用了捏住刀柄,手臂上隐隐现出了几条青筋。 转过头,龙田扫视了一下面对自己的八人,却开口朝着辉云在喊:“我就是在等你解决战斗,好闲下来认真看着我是如何战斗的!所以,安静看着,莫要插手,否则连你一起宰了!” 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辉云轻轻搓了搓额头,无奈地边坐到地上边说:“好,好……可是,如果你把这无聊的打斗拖到天亮,那就怪不得我啦!” “哼!”龙田已经再度提起了双刀,“放心!” 一跃而上! 巽字诀刚才就决定了要认真,所以一直等着龙田出手。龙田这边甫一动,那二人马上藤杖出手,扎在地上,化作两棵巨藤,延展开来,各生出十数枝触手般的蔓,突刺龙田。 龙田挥刀砍掉离自己最近的一枝,又跃起脚点另一枝,跳得更高,再不断踩着追在身后的蔓臂,曲折迂回,观察着地上敌人的举动,寻找机会。 而正如他之前看到的,木系出手,金、火两组人都不会动,只是看着,依龙田的猜测虽然他不懂五行应该是属性相克。 其实按照常识,大多数人也是知道的,火会烧了木头,而金属也会砍伤木头,虽然五行中的木并不完全指代木头,但大约也是这样的道理。 这里要说的是,龙田最初无意识下划走的八个对手,大体上还是有利于他的。这边的八人,并不像辉云那边,各自相生,互为呼应,而是大多相克。除了木生火之外,再无优势,倒是火克金、金克木的牵制更多些。 这些龙田当然更不知道,否则他会比现在更为急躁。 也正是这个急躁,让龙田急于实施自己的计划,于是他看见了一个机会。 背后的藤蔓追踪得有匈缓了,露出了巽字诀二人的破绽,这当然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龙田不作丝毫犹豫,腰上微一用力,拧身稿而下,将两把宝刀旋得风车一般,誓要以迅雷之势,先取那二人性命! 而就在这同一时间,龙田忘记了观察的,一直默默匿身于所有伙伴阴影中的兑字诀二人,彻底消失了,直到龙田要接近地面那一刻,才听到地下传来一声:“金刀地突!” 地面!万剑丛生! ------------ 第十回 负气安定歌四面 第十回 负气安定歌四面 孤胆难破巧连环 如此坠落下去,龙田必然是尸骨皆无的下场。 看地面上几乎已无落脚之所,密密麻麻全是各式尖刀,长短不一,却都锋利无比,刀尖直指龙田,还有片刻,便可将他置之死地。 龙田还在稿,辉云已经跳起,准备不顾方才的约定,施术插手,却发现龙田的目光并未在刀林之上,而是怒视自己,当即停了手式,愕然绝望回视。 忽然刀林上掀起一阵风,带起地面一阵烟尘,那几个本准备看着龙田血溅当场的八卦妖人面带小小诧异之色向空中看去,才见了龙田不知何时背生双翅,逍遥悬于半空之中,正得意看起地面,一字不发。 剑藤与刀林悉数隐去,地面又是八只妖人,各站一方,似是在想办法对付这只会飞的家伙。辉云复又坐下,暗道:还真是忘记了他会飞,虚惊一场…… 高坂昌信开心得有些莫名其妙,朝着内藤在喊:“哟!你那家伙会飞,有些欺负笨拙的你了!” 内藤昌丰缄默,微微抬头,抬眼看着空中的龙田。昌信看着这“笨拙”伙计的眼神,一时也没了言语,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恶狠狠的目光,因为,似乎,那目光中还有着不少的急不可耐。 龙田就这么飘浮着,他也不是不想下来,只是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继续战斗。若说自己的“横月-破云”,那一刀的杀伤力他是有自信的,可是前提是可以打中对手,但是刚才通过简单的试探,几个对手动作很,未必便比那日遇见的上泉信纲身手慢些,因此上,除非自己能发一个出其不意,否则万难击中他们。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这“横月-破云”,终是比普通的挥刀要慢些,倒要如何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对方八人,配合默契,又无一个庸手,光是撑到现在已属不易,还如何做到出其不意呢? 如果换作常人,也许此时要后悔最初的冲动,弃了辉云这样一个帮手,非要自己逞强了吧!可是龙田大概从小便没有学过“后悔”两字该怎么书写,他现在想的是,就这么继续拼下去,纵然是蛮干,纵然结局是同归于尽,也要将这八个敌人全部带走! 回忆了一下之前那两个巽字诀的人所施放的剑藤之术,虽然连绵不绝,像海浪一样,可是高度似乎不会增长,否则自己飞上来以后,他们不会将其收回,既然收回,便是够不到自己,放弃了,至于其他的理由,龙田再想不到。 而那刀林,比剑藤要矮的多,更不需要考虑,于是龙田稍稍降下些,心中说道:便是这里了,虽然力道到达是会小很多,但为了不被干扰,只能这样了! 主意已定,龙田将兼定纳回刀鞘,双手握住鬼丸,举过头顶,藐视地面,干喝一声,自顾自积蓄力量。 地面上几个妖人透过面具看到了龙田的一举一动,不知他要做什么,他们之前并未见到龙田一刀黑气斩杀几十人的场面,所以此时即使摘了面具,脸上也不会有任何惊讶的面容。倒是本已退的远远,只是象征性包围保护这个军帐的士卒们,此时退得更远了。 那刀开始变得有些发亮了,那种阴郁的黑亮之色,像地狱的大门缝隙中才会透出的颜色。 刀柄上的骷髅也仿佛活了过来,吐着黑烟,将龙田血红色的头发笼罩其中,唯有龙田此时的眼神才能将这烟雾刺穿。 兑字诀的人脚步稍微动了动,挨近乾字诀的两位所谓大哥,说道:“看声势不小,如何?” 乾字诀的两人对望了一眼,点下头,朝兑字诀的人挥挥手,示意退下,兑字诀的人微微施礼,毫无异议,颔首退开。乾字诀的人就这样抬头看着,像其他所有人一样,直到龙田肩膀动了,应是要挥刀的征兆,这才猛地抬起手,做了个拉弓的姿势,瞄准龙田,忽见一道金光闪现其手,两人手中竟真的凭空多了一把巨弓,足有半人那般长短,上有足金足赤一支长箭! 龙田吃惊不小,但是刀已挥下,此时若是避开,不能说来不及,却必然会因为动作未作完整而影响了这“横月-破云”的力道,那自己准备了这么久,显是白费了。想到此节,龙田亮开嗓子大喝一声,更加了一把力气,于空中跃起,动用全身之力,将这一刀完完全全挥了出去。霎时间,地面上都起了狂风,狂风之上,一如陨石落地般的紫黑色气团压顶而来! 武田家所有见了这气团的足轻或是骑兵,早已退散得足够远了,却依然惶惶然还在退,有些脚下慢了些的,这时已经变成了在地上绝望地爬,不时哭着回头看天。有些马匹也受了惊,不够背上的人如何吆喝,只管乱跑,再牵不住。只有高坂昌信,依然如磐石般侧卧;内藤昌丰,稳如泰山,抬眼看着这一击到底有多大力量;卯月辉云,盘腿坐着,手扶下颚,显得无聊至极;那八个妖人,不闪不避! 这一记“横月-破云”,乃是唐竹,唐竹又是剑术八击中基础的基础,龙田用出这一招,显然是为了让自己在距离敌人比较远的时候,能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而他显然做到了,这一招,尚未集中敌人,率先到达的气浪已经让这八人身上的铠甲哗啷啷作响了! 但是铠甲表现出了这样似乎有些畏惧的声音,它的主人未必是怕了,他们依然未动,只有乾字诀两人,等待着气团到达自己理想中的距离半程,这才放开拉弓的手,将那金色长箭释出! 两支长箭,一经释出,宛若神鹰见了猎物,急不可耐,长啸刺空而去,你追我赶,直逼气团,不多时便碰撞到了一起,较量起力气来。 似乎是势均力敌。 气团仿佛不是气体组成一般,那两支长箭竟刺它不穿。然后长箭也不会被撞开,抵住这气团在原地旋转,直钻得那气团生了电流,裹住气团,也裹住了长箭,还在四处闪耀,半边天都时明时暗。那些武田家的兵卒尽是农夫渔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张大了嘴巴,觉得那是什么恶魔要诞生了一般。 一时间气团也不能前进了,与那两支箭耗在那里。龙田心急,举起鬼丸,又喝一声,再一刀唐竹劈下,加一团略小妖气奔上一道而去。 那两个乾字诀的人显然将龙田这一举动尽看在眼底,龙田举刀,这两人也弯弓搭箭,亦补两箭而上。于是那两股气团刚刚合而为一,尚未向前拱出一步,四支箭也合在了一处,再变成势均力敌。天空,也因此变得更加明亮了。 空中的龙田,未必比在地面上更有耐性,这时已经在咬牙切齿,下颚骨都变宽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三度举刀,狂喝一声,分上、下、左、右,四刀挥出,全至一处,呼呼声带起一阵狂岚,终于推了那第一刀飞奔地面而去! 这一式有四刀,而且挥刀速度极,力道也未因分了四刀而变小,地面上的乾字诀兄弟显然始料未及,只各自又应付了一箭,第二箭还未搭上弓,紫黑气团已至! 显然其余六人都太过相信乾字诀的两兄弟,谁也没来得及避开,身边已经炸开,真的是陨石落地! 现在看来,乾字诀兄弟其实是帮了龙田一把,若是任由龙田自己挥刀,他是没有办法把六道妖气并成一刀挥出的。 于是这六道妖气形成了一阵难以想象的轰鸣,爆炸形成的气浪飞砂走石,由下而上卷起一阵旋风,多亏得闲杂人等早已远远避开,这招式的力量又是集中,这才没多余的人员受伤。 而这气浪,却掩盖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一声尖锐的啸叫,像隼呼唤同伴的声音当龙田发现那是什么的时候,它已经到了身前! 一支金色长箭! 不得不说,现在的龙田,已经足够了!他的眼睛才刚刚捕捉到这只箭,手上已经有了动作,鬼丸侧挥,“”一声清脆金属碰撞声响,长箭格飞,远远不知去了何处。 可是龙田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大概这些年都没瞪过这么大,连上泉信纲都未见过。是的,长箭后还有一支长箭!他早该想到的!那既然是兄弟两个,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出招?! 来不及了! 龙田的鬼丸也来不及挥,身子只微微动了一下,长箭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 也多亏了这微微动的一下,长箭擦着心脏过去,将龙田的左肋穿个大洞,再折断他的左翅,向着天边而去。可是龙田真的是坚强,自半空中跌下一段,竟靠着一只右翅的力量调整了平衡,再度飘浮于空中,捂着伤口,满口鲜血,怒视地面上滚滚的烟尘! 他嗅到了,除了自己的血腥味道,那烟尘中又有一股腐败的藤蔓气息,冲上来混杂到了自己的鼻息中! “本来就该到了极限吧……这下又受了伤,对手却似乎安然无恙……嗯,是不是该我出手了?”辉云有些坐不住了,扶着膝盖,欲要起身。 辉云猜得没错,他感觉龙田这一招“横月-破云”一天之内用不过十次,一剑算作一次。 也许还有人记得,龙田与上泉信纲对战中,并未发过十剑,也同样的,在最后的几剑中,龙田愈发急躁,而那种急躁并不是打不赢对方所带来的,而是他自己知道在这几剑中拿不下对方,那便再没有机会将其击败了,于是,因为就这样一股脑将力气全部用完,在最后面对“转”的时候,龙田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使出“横月-破云”,只能靠二刀流勉强支撑,以致险些惨死。 可是龙田的倔脾气…… 可是那烟雾中渐渐现出的锅盖一般的藤蔓…… 以及那藤蔓“锅盖”顶上,再度出现金色长箭,一支飞向龙田,一支,飞向了辉云! ------------ 第十一回 胜负千古消一瞬 第十一回 胜负千古消一瞬 生死注目挂千肠 箭,撕裂空气,鸣叫声彻响长空。 辉云好说,脚踏实地,轻易便可躲开,敌人本就只是防着他突然插手,这一箭只为预防,顺便给辉云提个醒,要他别指望着帮忙。 而浮于半空的龙田却危险了! 他本就只剩了一个翅膀,依然能飞已属不易,这时再要他于这无落脚处的地方避开这突现于烟雾之中的冷箭,当是难上加难!更为难的是,龙田左肋重伤,左手已难挥剑。 “看好了,辉云!”辉云刚刚避开到达自己面前的长箭,还没站起身,听见龙田半空中低沉一喊。 “看什么?”还半跪在地上,辉云忧心忡忡,望向龙田。 那八只妖人也不知这在他们心目中已算是将死之人的龙田还要挣扎什么,亦齐齐望了过去,高坂昌信更是期待,提醒着本就没离开过目光的内藤昌丰莫要错过好戏! 众目之下,龙田用力一捏左肋下的伤处,大概是剧痛之下这样反倒可以让他忘了疼,而后猛提一口气,喝一声:“天狗,血炎囚!”忽然口中喷出鲜血,由打空中洒落,恍惚中仿佛连月亮都染红了! 那血直落向八只妖人所在,像认识路,围着妖人画了个圈,不等他们要逃,已经熊熊燃成大火,正是那地狱中的黑色之火。八只妖人是有识货的,尤其那乾字诀两人,不被妄称大哥,脸上最先变了相,已知无幸了! 辉云未曾见过,青行灯青彦不曾同他讲过,大木长繁也是守得信用的人,更不曾讲过,所以此时不知道这是什么火炎,只晓得自己不管怎么用御火诀也是唤不出这样的火炎的,便就这样呆呆望着。看得出,辉云曾经以为天狗砾能被天狗龙田呼唤落下,自属正常,却不知他竟还会引火,这确是魔法了不是? 这边到底有多惊讶,包括那看庙祭彩灯会一般的高坂昌信到底如何大呼小叫,都暂且不提,且说那八只妖人,已经开始做困兽之斗! 本飞向龙田的那只长箭,在能引起地狱大火的这一口鲜血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刹那间就化作了灰烬,之前它带来的猖狂的啸叫声,现在看来倒似是预先为八只妖人唱得哀乐,先送了几人一程了。也许就是这只箭的下场,让四只金属性的妖人先放弃了抵抗,呆望着大火逼近,兑字诀二人本还欲遁地,却也从地面的温度知道了这行不通,这大火已到了地下了。 巽字诀的人更是怕火,两人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像已经被烧到了似的,全没了之前的得意与狂妄。看来,很多人也不过如此,说到底,狂妄的来源终究是他人的隐忍。 因此困兽之斗说的是离字二人,妄图以火灭火,火球火弹火舌四处乱丢,眼中虽然尽是失望与恐慌,手上却不停歇,全然不管自己的火球火弹还未碰到那地狱之火便连烟都不见的事实。 还记得龙田欲要火烧青彦那一幕的读者肯定知道,这火要等龙田号令,才会去取那几人性命。而此时的龙田,身体本已不容许他如此,所以喷过这一口引燃地狱火的鲜血后,正在喘息,夹着咳嗽。咳嗽与喘息声混杂了一会儿,龙田好了些,定神望向大火,准备结束战斗,忽然表情微微一变,只见火圈之外,猛起一股大水,水声中有人说话:“几位莫慌!我们来救!” 辉云噌一声跳了起来,喊道:“那两个家伙没死!” 那两个家伙,正是坎字面具下的两个家伙!且听他们说:“哪里会有被火烧死的水怪?”接着一阵猖狂笑声。 辉云心里一阵失落,暗道自己确实大意了,竟被这两个家伙逃了去,便听着这笑声,自地下传出,转至地面,带出一股大浪,拍向火圈,刚一碰到,那笑声忽然变成了与巽字诀二人一样的哀嚎! 在所有人的诧异中,龙田再度说话:“哼!没见识的家伙,才会口出狂言,这地狱中可以燃尽一切的大火,岂是你们这种渣滓可以碰的?收!” 命令一出,火圈立刻开始缩小,逼向圈中八人,这一过程中,最先消失的是坎字诀的声音,辉云看得见,在那二人碰触到这火的同时,那火便决定顺了过去,再不放过这两人了。 不足一盏茶的工夫,火圈在中心收拢,变成一团小小火焰,跳动几下,变股袅袅青烟消失。辉云面容呆滞眨了眨眼,望向龙田,见他捂着伤口狠狠道:“哼!与我斗!若非发不得天狗砾,早叫这里尸横遍野……” 最后几个字,辉云已经听不到声音,只是看口型大概猜出他说的是什么,正要责备他何苦如此,又想唠叨莫要总想着如此暴戾,却看龙田摇三摇,晃两晃,翅膀突然消失,毫无征兆由半空直直摔落。 一声“御风行”,辉云眨眼到了龙田正下方,在他落地之前将其接住。龙田咳了几声,猛出手推开辉云,强站起身,指着远远的内藤昌丰道:“该你了!” 内藤昌丰眼神闪烁一下,缓缓走上前来,边走边说:“哼……不要命的对手,不错,我将给你荣耀……” 高坂昌信也懒懒爬了起来,拍拍灰尘,阴阳怪气道:“这白毛小子看男人的眼神,我也挺喜欢!想到他要亲手死在我怀里,难免现在就有些激动了!” 辉云听了内藤昌丰的话还好,听了高坂昌信的话陡然火气上冒,大骂道:“什么叫死在你的怀里!你哪里来的自信!看我一把火烧了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 龙田压根没心情理会不是自己对手的人说的话,直目对抗内藤昌丰的眼光,道:“我有我自己的荣耀,不需要你给!你带着它下葬吧!” 内藤昌丰没搭腔,继续接近龙田,缓缓抽刀。辉云看着龙田,好像骂过高坂昌信气便消了似的,说:“你确定还能打?” 龙田正在向伤口擦拭口水,看的辉云直皱眉,却也知道这是他最有效最速的恢复方式,不能说什么,只好就这么看着,待他擦完,听道:“哼!专心去烧了你那不男不女的东西,莫要比我慢了!” 龙田话说完,伤口竟已开始愈合,似乎比之前辉云见过的还要些,应是与龙田的进步有关。内藤昌丰那边看了,用力将刀一挺,面具内传出闷闷的声音,道:“看来不必担心,来吧!” “嗯!杀了你也许伤口都还没复原完毕,不必担心!”喊完这一句,龙田已经不知何时到了内藤昌丰身边,眨眼间出了数刀,辉云没看清楚,也不知具体是几刀。 也许只能用目不暇接来形容龙田这几刀的速度,可是内藤昌丰不同意,他稳如泰山,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接了龙田这几刀,还在最后,似是顺手一样,用刀柄顶了龙田的伤口一下,登时让他刚刚愈合的伤口爆开,将血迹未干的衣服再添一层血迹。 “哦?”又是高坂昌信那夸张的口吻,“我看到昌丰失望的眼神了!” 辉云还没来得及动,龙田捂着伤口,单膝跪地,俯首抬眼恶狠狠盯着内藤昌丰,朝辉云喊道:“赶紧让你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闭嘴!”说罢,挺剑又扑上前去。 “来吧!别叫你男朋友失望了!”高坂昌信手一摊无奈说道。 辉云一抬手,一团不大不小火球飞向高坂昌信,口中尖声骂道:“你真的要趁早给我闭嘴哦!” 高坂昌信似女人踏着金莲起舞般,翩翩飘走,避开火球,呼喝到:“来这边,莫要影响了我家内藤大人施展!”引着略显气急败坏的辉云朝一边宽敞地而去。 这番先说龙田一边。 龙田又用不同的速度和招式试探了几次内藤昌丰,依然讨不到便宜,中有三两次再被内藤昌丰点中伤口,血流不止,多亏了天狗伤口愈合得,换做常人此时怕是已失血丢了性命了。但内藤昌丰却也知道,这家伙未出全力,真的只是在试探,而且余力不小,至少自己不是故意要用刀柄去点他伤口,乃是被逼不得不用刀柄,根本无暇掉转刀尖来刺他一个痛。 非但如此,这一时间内,龙田围着内藤昌丰兜了无数圈,却硬是不让对手转身,甚至不许他移动半步,旁人看来,这乃是内藤昌丰游刃有余,却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此所谓被逼如此,只能暗暗叫苦不迭。 但总的来说,终是自己见到了便宜,现在洒得到处是血的是龙田,内藤昌丰毫发无损,而且未耗丝毫力气,若是对手愿意兜圈子,便叫他兜好了。 再兜几圈,龙田终有些累了,忽然闪身退了几步,右手捂着伤口,左手挺剑指着内藤昌丰,气喘吁吁却不失骄傲道:“该送你上路了!” 内藤昌丰提起剑来,看了看刀柄上的鲜血未干,反手将剑扛在肩上,四平八稳仍不离原地半步道:“哦?此话,过了……” “看你是个真武士。”龙田气息渐渐平稳。 内藤昌丰还是那副雕塑般的模样,道:“谢!” 龙田捂着伤口的手拿开,放到嘴巴前面,舔了舔,道:“你很爱惜你的这身装扮。” “是的,征战多年……” 龙田伸出三个手指,沿着双眼和鼻梁,从脑门上开始,直直画了三条线下来,收于下巴,道:“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 “做什么?” “让你的宝贝毫发无损,陪你一起走!棺葬!” 那血,洒了一地。 燃起熊熊大火…… ------------ 第十二回 本知乱世无错对 第十二回 本知乱世无错对 偏信苍天悲死生 且说卯月辉云与高坂昌信两人也正斗得火热,不能说难解难分,也算难分高下。 这两人打斗,互不近身。辉云本就擅长五行阴阳术,算是法术,或说方术,只要自己打得到的距离,越远越好。哪知这高坂昌信也不是个真正的武士,举个武士刀,却是拿来摆样子的,隔着辉云老远便开始挥舞,竟还打出些真气,炸在辉云附近地面上,一阵狼烟。 起初辉云也吓了一跳,暗道自己早该猜到,这高坂昌信随军出征却身无半片甲胄,怎么可能是个与人拼命的角色?而且那武士刀,现在辉云细打眼,敲了敲,竟是个随处都买得到的胁差,那分明是最下等武士或者是农夫才拿来当主手兵器的,他却只有这一把,看来,什么刀对他来说无所谓,都只是他放出真气的媒介罢了! 这更让辉云头疼! 除了某些特定的杀伤力不大的法术,辉云所有的术都需要掐诀结指印,相比较于其他的法术,只需要结印的确了很多,但跟这挥挥刀就甩得真气漫天飞舞的招数比起来还是满了很多,而且常常自己一个指印还没结罢便不得不撤印躲避,真真伤透了脑筋! 这高坂昌信还有一个令人头疼的特点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辉云心里数不过三声,高坂昌信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跳来跳去,像害了多动症一样,直跳得辉云眼花缭乱。辉云暗暗骂娘,这一时要躲避漫天飞来的真气,一时还要捕捉对手去了何处,架还要怎么打? 却正是在这如同嬉戏打闹却又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时刻间,高坂昌信猛然愣愣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却不是看着辉云这个对手。辉云正以为机会来了,却也觉得背后火光四起,赶紧望过去,竟是内藤昌丰位置上,大火通天,将那极富传统意味的武士包围了! 不留时间多想,辉云翻花一般速结几组不同的木字诀,大喝道:“木之痕水灵花仙!”固着指印,向龙田方向奔去。在场还没有人作出任何反应,内藤昌丰头顶方向忽的降下来一个蝴蝶精灵般的青碧仙子,洒落一片闪灵晶莹花粉,便即消失。 龙田刚刚怒喝一声:“你竟帮敌人!”那花粉已然落在火中,只见摇曳的火光之中,平白多了成百上千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花瓣,围着内藤昌丰旋转,像阵旋风,却又未将人卷起,倒是吹得这营地里一阵阵花香,简直要让人醉了。 见火焰已经开始逼向垓心,必是龙田也开始催动指印,控制法术,要尽解决掉对手,免得被自己误了,辉云连忙话不多说,喝一声“散”,平挥双手,划向两边。再看火光之中,花瓣不再旋转,而是忽的止住,分成两股,像两只花蟒,一左一右,各卷了火,上天去了。 那两只花蟒扶摇飞了一阵,终是龙田地狱火厉害,将它们烧了个干净,再落回地上,但早离得远了,算是救了内藤昌丰。龙田收了指印,胸口一起一落,很是气愤,怒视辉云良久才道:“你生怕我赢了谁!” 辉云挡到内藤昌丰前面,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哪一时不在想和你一起安全离开这里?” 龙田大怒,道:“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辉云也有些失了情绪控制,厉声道:“只怕你再杀人,终堕了魔道,再难和我回去!”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是日语,内藤昌丰却也难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高坂昌信晃晃悠悠走了过来,小声问他:“喂,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了吧?” 内藤昌丰微点头,回答:“嗯,又被敌人救了!” 昌信说:“搞得我都没心情打了,如何?” 内藤昌丰收回刀:“主人会理解的。” 昌丰的话刚说完,果然武田信玄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连还在争辩不休的辉云龙田二人都不由自主停下来了。 “终也要了断此事,却与你二人无关了!既是武士,便不可再于救命之人示以刀剑,退下吧!” 昌丰昌信二人慌忙退下,人群中缓缓走出一身重铠的武田信玄。这重铠还是那日辉云见过的那一身,盔也是那顶盔,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变化! 武田信玄身边还跟着一人,龙田稍一打量,马上啐了一声说道:“诹访家的丧家犬!” 辉云马上明白了龙田说的是谁,不错,那人正是武田胜赖! 武田胜赖仍是一身红甲,不过换了新的,看起来比之之前的要高档了许多,头盔也是新的,加了些装饰,真看起来像个大将了。他听见了龙田说的话,却没回应,只跟在父亲身后,默默注视着对面两个刚吵完嘴的年轻人。 信玄在离两人十几米处站下了,抱着胳膊,趾高气昂说道:“白发小子,卯月辉云,见过了!这红发的,该是唤作紫部龙田吧!”说罢,竟施了个礼。 辉云慌忙回了一礼,他自从学了五行术之后,生怕自己漏掉任何一个礼节。龙田对此满不在乎,“哼”了一声,视若不见。 信玄忽然换了一个更加严厉的口气喝道:“紫部龙田,你这家伙,这一年来没少杀我家里人啊!?” 这句话一出口,辉云和龙田都是一惊,龙田抢道:“你这老家伙莫要血口喷人!” “哼!”信玄这一声鼻音都比常人的声音大,“你假借‘百鬼众’名义,在我领内胡乱杀人,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辉云觉得自己脑中“嗡”的一声,僵着脖子转向龙田,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怪不得武田家找我!” 龙田却像是平静了,重新扎起了腰带,看着自己的双手说:“看你不求上进,止步不前,给你个前进理由而已。”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辉云觉得是说给自己,偏安于京都,就那样虚度;武田信玄也觉得是说给他听,早早宣称上洛,却直拖了一年才起兵。一时间,这二人都陷入了沉思,竟谁也没说话。 龙田扎紧了腰带,抬起头,看了一眼辉云,又转向武田信玄,问道:“既然知道是我做的,却还追着织田家要人,你倒比我还混账些!” 武田信玄也看了一眼还在沉默不语的辉云,回答龙田:“你费了这许多力气帮我找个好理由,我岂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冠冕堂皇!”辉云忽然开口了! 龙田漠然看着辉云,嘴角似有一丝笑意,武田信玄也看了过来,说道:“如何叫做冠冕堂皇?” 辉云抬起了头,像是刚才迷茫了的不是他自己一样,朗声说道:“做的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却要让生灵涂炭之事,却偏偏要找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不是冠冕堂皇么?” 武田信玄不带丝毫情感笑了一声,道:“不找理由,却做不得这样的事呢!” 辉云道:“偏要做么?你的领地还不够大,人还不够多么?你有这样的时间,不如多关心下你领内之人,让他们丰衣足食不好些么?领兵回去看看吧!你土地内的人们都饿成什么样子了?你的土地都荒芜成什么样子了?不好些么?” 武田信玄嗤之以鼻,道:“又非只我领内如此!你家信长公就会比我好么?” 辉云道:“信长大人才刚得了自己的天下没多久,却也做了些事了,至少岐阜城内一片繁荣,尊家若是打了过去,无论孰胜孰败,怕是岐阜城都要再没落一阵子的!” 信玄又是一声冷哼,忿忿地说:“我倒以为,岐阜城没落是迟早的事,他不也是在四处征讨么!” “信长大人说要‘天下布武’,只为找回武家尊严,说来和信玄大人也有关系呢。” 武田信玄听了这句话仰天长笑,道:“天真!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天真?” 辉云说这句话本来就没什么底气,因为他知道织田信长真正的目的,所以此时被武田信玄一笑,登时连仅存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了,只好缄默不语。 武田信玄又是一阵笑,笑罢,冷冷说道:“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那尾张的小子(织田信长)打得什么算盘!也莫要以为我不知他是个什么货色!他视神佛、公家、武家皆为无物,却妄谈什么‘天下布武’!放屁!他无非是想让他自己成为天下最大的武家罢了,他布的就是他自己的武!” “至少信长公现在是在为义昭将军做事,扫清京都周边的叛党吧!”辉云又强辩了一句。 信玄让胜赖拿出了一封信,抓在手里喊道:“这就是义昭将军的信!是他亲笔写的吾家已成傀儡,足利家迟早易名,天下将尽立五木瓜之旗帜,无人幸免!” 辉云灵机一动,道:“这是那足利义昭的离间之计!他要削弱各大名的实力,免得自家再步源、北条等大将军的后尘!” 信玄将信都捏碎了,狠狠说道:“谁提醒的他?嗯?不正是织田信长么?且莫管他是不是离间之计,他信中有一句话老夫深觉有理!” “什么话?” “信长虎狼之心,非全天下不得满足,信玄公偏安一隅,迟早做其口粮!” “果真就不该让足利义昭把信发出来……监管不力……”辉云喃喃说道。 龙田一直没说话,原来在养伤,此时伤竟已痊愈了,搓了搓胸口,再无疼痛,摁住剑柄,说道:“劝不走了……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一闪,已到武田信玄身前! ------------ 第十三回 逍遥错向生死斗 第十三回 逍遥错向生死斗 惶恐偷渡鬼门关 龙田只当武田信玄作凡人对待,虽也是动作极,却终不是与那几只妖人对战的速度。 然而他始终自以为得手,一刀劈下也是虎虎生风,能死几个旁观者也未可知。 喝声“招”!刀已在武田信玄头顶三分。信玄却动也不动,徐睁虎目,瞟着龙田,龙田被这目光慑住,心内竟是一颤,暗道:“竟有人能吓住我!” 犹是犹豫了!这刀再劈下一分便不动了。龙田猛一偏头,那信玄的儿子武田胜赖不知何时出了手,一脸奸佞笑容,抓着自己手腕,牢牢卡住,龙田竟是想动也动不得! 信玄势要拔刀!要斩龙田于不备! “也是用这种伎俩!”辉云怒喝一声,抬手一颗火球扔出,沿着信玄父子头顶所成直线而去。这父子见了,知道这乃是逼自己齐齐躲开的意图,呼应一声,各自跳开。龙田被卡住的手腕也解了。 辉云生怕两人再夹击龙田,拔出村雨,上前进逼武田信玄。武田信玄见状笑道:“不施你那方术于我了?”辉云猛挥一剑,喝道:“要你管!”再逼退信玄一步。 武田胜赖弯弯手指,挑衅龙田说:“那小子看来是气力不足,使不得方术,我便没什么好担心,这红毛小子,随我来!”说罢,一闪身,竟已出去数十步之遥。 龙田手腕还隐隐作痛,暗说这家伙竟还有这样的指力。却也正是这指力,让龙田亟欲与其决一死战,于是啐一声,背刀追上。 那边你追我赶,辉云与武田信玄已经过了几招。 信玄赞叹,这年轻人基本功倒也扎实,而且招式轻盈灵动,倒有些江湖传言的新阴流风范,真没想到,当初一念之差放了上泉信纲那老儿,今日里倒给自己添麻烦了。 这里要插一句。当初武田信玄攻打长野家,最初只是为了打通攻击上杉家的通路,而在最后,其目的却已经转变成为夺取被誉为“长野第一枪”的上泉秀纲(当时武田信玄尚未赐自己的信字给上泉)。所以攻破城池之后,武田信玄一改以往暴戾作风,竟下令和平进城,之后耐心劝诱秀纲,不成,只得在秀纲承诺终身不仕后,赐其“信”字,准其游历。 然而信玄错算了一招,上泉信纲的确终身不仕,他的徒弟却遍布天下大名家,甚至连将军都是他的徒弟。另还有北条家与德川家,有其高足做“兵法指南”,便是定期教导大名手下武士剑术的师父。这都让信玄头疼不已。 辉云也是。 信玄早就见识过新阴流,甚至可以说那时都尚未有“新阴流”一说,因此今日一见辉云出招的方式,再回想起之前有关天览的传言,便知道辉云定然是受过信纲指导的。当下骂了一句,抖擞精神应战! 辉云也在赞叹这老家伙倒是有两下子。 辉云确实是气力尚未恢复,之前解救龙田的火球都已算是勉力发出了,乃是那不太熟练却又算是中上层的招数“木之痕”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所以他才决定只用剑术。他觉得,武田信玄除了“风林火山”有些匪夷所思,从别的地方看来,他只是个人,普通的老人。 而这老人退了几步,避开辉云略带试探却也似闪电的几招,终于拔出刀来,与其交了兵刃,辉云这才觉得,这老人不简单。手上不乏气力,招式攻守兼备,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尤其那一身重铠,恍若无物,丝毫不影响这老人移动! 于是两人平手,谁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打破僵局。 龙田追赶上了武田胜赖,或者不如说是胜赖找到处中意所在,停下来等他。 这是远远一处山坳,能望见大营,大营中却瞧不见此处。 武田胜赖停下脚步,左右看看,似很惬意,当龙田不存在一般,背对着他说:“就这里吧,做葬身处也不算亏待你!” 龙田不屑于背袭敌人,甩过刀扛在肩上,微低头横眼瞧着胜赖,道:“我倒觉得你是在给自己挑墓地。” “哼!不擅长捕猎的狼叫的最响!”武田胜赖忽然换了副面孔,先发动了攻势。只见他微一俯身,用一个异常锐利的眼神自下而上阴笑着看向龙田,也不拔刀,直接用拳朝对手下颚击去。 龙田一直觉得自己的眼神已经可以给对手足够的威慑力了,然而今天见了武田胜赖的眼神,忽然心里一慌,竟觉自己的眼神只如幼儿乞怜一般脆弱不堪,完全没办法和对手比较。那武田胜赖的眼,如狼似虎,却又像鹰发现了猎物,凶残暴力,冷酷无情,有着一口吃掉对手的坚决!更令龙田感到恐惧的是发出这个眼神的人,不失冷静! “砰”一声巨响,龙田下颚中招,直着身子飞了出去,甚至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老实说,龙田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被武田胜赖震慑住了,在他的心中甚至出现了自己将要被杀死的场面,在落地的那一刹那,这个场面被冲击成了一片血光,内里躺着自己的尸体! 挣扎一下,龙田想要起身,重整旗鼓再战,脖子刚刚动了一下,武田胜赖已经飞速冲了过来,抬脚便朝龙田的脸上猛踩。 在武田胜赖抬脚的一瞬间,龙田模模糊糊又看见了那个眼神,那个眼神告诉龙田认命吧! 还有武田胜赖,沉浸在鲜血飞溅之中的,兴奋至极的笑声。 “你的儿子!”辉云敏锐的感觉接收到了这遥远的笑声,对辉云来说,这笑声不算远! 武田信玄又是一招连攻带守,逼得辉云变招之后,才说道:“我的儿子毋须担心,我深知他的本领!” 辉云躲开了对手搏命的一记斜劈,团身回了一招反手横切,道:“我是说他疯了,我听到了!” 信玄立刀格住这带着身体惯性力道十足的一击,顺着刀又送出一记直刺,说:“他战斗时从未收敛过……” 辉云的刀被隔在外围,仓促之下难以收回,只得连连向后退了两步,这才趁信玄的力道弱了,闪出身子避开。 信玄终是老了,节奏的打斗,尤其对他这种搏命的打法来说,有性不消了,这一击直刺没有刺中,他稍稍踉跄了两步才收住,气喘吁吁。 辉云倒未见有任何异样,看起来仍是体力十足,却也没趁势追击,而是偷息感觉了一下自己妖气恢复的情况,觉得比之方才充盈了许多,暗自得意,这大自然的力量果真是恢复得要些。 然而这正是辉云的一个致命的缺点,一旦对手现出弱态,他便再不会将战斗当作生死战,或是走神,或是生出慈悲之心。今日里,他便走神了! 武田信玄不是妄称作“甲斐之虎”的!他确实是累了,但是累的老虎,也不可小觑,它完全有力量做奋力一搏! 辉云尚在抚着胸口深呼吸,感受体内越来越充盈的妖气,体会这无比舒畅的感觉,忽听得一声断喝,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立于敌军阵中,还有场厮斗,赶忙提剑,却见一只遍体通红的猛虎正在朝自己扑来,雪白尖牙已在面前! 那是武田信玄!气势正如下山猛虎! “啊呀”一声,辉云胸前被划开一道尺把长的伤口,鲜血飞溅,洒落到满地、刀上、信玄胸前,甚至连信玄的刀上都有无数血点。 武田信玄甩干净刀上的血,道:“竟是蓝色血迹,果真不是人类,呵呵,也罢,否则难以解释你能躲得如此之。” 辉云捂着伤口,看了一眼自己的血迹,果真是蓝色,暗道:记得同水虎斗时还有些许红,现在竟全然是蓝色了,真成了章鱼了!又站起身,咬着牙道:“老子是人时也最擅长打架不受伤,今日里受了伤也算是看你岁数大,给你些便宜了!” 武田信玄不知道辉云什么时候是过人,只道他在胡说,也懒得理他,决定乘胜追击,再提一口气,勉力跑了几步,刀柄贴腰,欲要一击刺死辉云。 辉云这个时候才记得提醒自己,这是一场生死斗,不得有半点疏忽,当即凝双目注视着武田信玄的动作,以便让自己做出正确的动作去应对,同时提妖气,集中于伤口,助其速痊愈。 说时迟那时,武田信玄已到辉云身前,无需辉云做什么判断,简单直接,却是力道十足的一记直刺大约这是他最擅长的一招直指辉云胸口而去,辉云侧身避开,左手捂着伤口,右手单手直劈,砍向武田信玄破绽尽出的肩膀。 信玄侧步,应是早料到自己失手后对手一定会攻击左肩,所以这一下侧步的距离把握得相当准确,既不会因不足而被对方打中分毫,又不会太远影响自己下一式的攻击。 而这下一式,还是直刺! 还是直指辉云胸口! 却是侧面! 辉云这一下避不开了,他的刀还没有收回来,半途中的手腕被武田信玄抓的死死! 但辉云还有“八臂术”!肋下再出两手,一只去接右手剑,一只挡向武田信玄。 然而右手剑确实接到,武田信玄却挡不住,那一刺已经穿辉云胸口而过,溅出的鲜血在半空中与信玄左肩上的血混做一团! 地上躺着两人,武田信玄与卯月辉云。信玄左肩,殷红血迹,混着蓝色;辉云胸口,湛蓝中透着鲜红…… 与此同时,武田胜赖大约是打累了,终于拔出了刀,高高举起,刀尖向下,狞笑着,也要给予龙田最后一击。 ------------ 第十四回 无由敬畏有何惧 第十四回 无由敬畏有何惧 莫名谦卑怎来惊 这是哪里? 四周围一片白茫茫,是雪?是光?太过于灿烂,以至于像瞎了一样!不过,幸好,还看得见。 “龙田!你不是早就自认为是天狗了吗!天狗有你这么没用的家伙吗?” 僧正坊吗?哼!说的轻巧!没用?你见过那家伙的眼神吗?你不懂什么叫做用眼神杀死对手吗?看见那个眼神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好不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龙田,起来,听我说!”确实是僧正坊的声音,这个标准的歌舞伎腔调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得自然的,尤其是说话的时候。 “嗯,我在听。”灿烂的背景下,龙田坐起了身,穿过这片光,满脸涂白,勾勒着祭祀用符咒一般的红色花纹,吐着上下交错的四颗獠牙的僧正坊出现了,与龙田面对面而坐。 “你的鼻子真可笑。”龙田等僧正坊坐稳,不自觉嘲笑道。 “这与你无关。”僧正坊丝毫不动怒,“倒是你真怕了那个家伙?” “也许吧……”龙田闭上眼睛,回忆着,却也在逃避着那个眼神。 僧正坊就这么坐着,忽然一拳打在了龙田脸上。龙田始料不及,应声倒地,马上翻身坐起,愣愣望着从脸上根本看不出有没有发怒的僧正坊。 “你看看我的眼睛!”僧正坊瞪着龙田。 端详了一阵,龙田觉得这个眼神似曾相识,可是,他与僧正坊从未面对面见过,即便是以前的交流,也是各自半边身体,或者是干脆精神交流,而像今天这样,真是头一遭。 “有什么感觉?”僧正坊追问。 龙田没马上回答,再看了几秒钟才说:“见过。” “在哪里见过?认真想!” “嗯……”龙田尽力回忆以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忽然猛地一拍额头,道,“便是那厮的眼睛!你却如何做得出的!” 僧正坊没有回答龙田的问题,转而问:“你可怕我么?” 龙田啐了一声:“你有什么可怕的!你的命和我在一起,杀了我,也便是杀了你!我怕你作甚!” “那你为何怕那天邪鬼!那厮与老子交手从未能捱过三合!”僧正坊愤而怒骂,这才让龙田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狗血淋头”。 “怪不得你知道他的眼神……”龙田想要狡辩。 僧正坊猜透了龙田要说什么,只容他说了几个字,便打断道:“罢了罢了,也怪我,从未教过你瞳术。” “伊邪那美?”龙田忽然大悦。 僧正坊却不懂,愕问道:“关母神什么事?” 龙田知道自己多嘴,便没在讲话,只看着僧正坊,示意他请讲。 “天邪鬼便是色厉内荏的典型!”僧正坊如此开头。 “他倒也算得妖怪中的一个小小霸主,便如他们大名间所称呼的‘土豪’、“地方豪族”之辈。但之所以他有如此的权势,并非他有多大的本事,只和他的能力有关。” 僧正坊说到这里捏了捏拳头,问龙田:“你觉得你有今日的成就,不说天下皆闻汝之名,也可算的显赫,靠的是什么?是不是这一双拳头?!” 龙田拍拍腰中剑,道:“未必便要我出拳头,这一对剑足矣!” 僧正坊赞许点头,接着说道:“那便是了!我当初打天下也是如此!与我一样的,滑瓢那老儿我服,阴摩罗我服,吴叶我也服,大大小小诸多妖怪首领,只要敢与我拳脚见真章的,纵是最后败于我的,我都敬他!唯独这天逆每,便是天邪鬼,从不敢与我正面交手,纵是打了,也是不出三招便逃,若非当时年轻自傲,不屑杀他,他早就从妖怪的名单中消失了!” 龙田似乎内心中渐渐有了底数了,道:“这般羸弱,倒说他是如何有这地位的?” “哼!全靠唬人!靠那瞳术唬人!”想了想,僧正坊又说,“要说他那瞳术,倒也算个绝技,若非吴叶不吃这一套,我和滑瓢的瞳术又远胜于他,怕是也没这般轻易便能赢他。” “他使什么瞳术?”龙田感觉已经找到赢那武田胜赖的方法了。 “人类称之为威吓!” 龙田站起了神,开始了他那习惯性的紧腰带的动作,默默地、狠狠地说道:“用眼神和妖气吓唬人,哼哼!明白了!” 僧正坊也站了起来,说:“正是如此,另外,吓唬过人之后,他便收集这些畏惧,变作自己的力量。不过幸好,我僧正坊也有一招,叫做‘谦卑之心’!正能克他!” 龙田手上停住,抬起头看着僧正坊,略带调侃说道:“呵呵?想不到你也懂得谦卑?” 僧正坊假意骂道:“唯你不知谦卑!”顿一下,“不过,话说回来,这是要别人谦卑之意须知,剑术要身心合一,心若谦卑,身体势必谦卑了;气势上输了,这场比试也便输了!” 龙田拔出鬼丸,扔给僧正坊,道:“虽说与那辉云的水镜流瞳术一样令人不齿,学学却也无妨!教我!” 僧正坊接过剑,转眼便与龙田拼刀一处,不时讲解,这般那样,如此如此。 过了十几个回合,僧正坊猛一招抵开龙田,笑骂道:“你这不知谦卑的怪胎,却怎么懂得恐惧的!” 龙田接过僧正坊扔过来的鬼丸,将两把剑收回鞘中,冷冷道:“哼!如今连恐惧都不知道是什么了!多谢!” 忽听见空空荡荡的周围传来了第三个声音,虽是个男人,却比女人的声音更为幽怨,那听起来,简直就像是生前惨死,身后却又未被好生安葬的怨魂才会有的腔调,不急不缓,抑扬顿挫,却让人不寒而栗,又莫名地哀切! “莫要在此嬉笑了,你再不睁眼,我们一起幻灭!永世不得相见!” 睁眼?我不是在睁着双眼么?龙田错愕,环视四周,却未见有任何东西,正诧异间,忽然发现,僧正坊也不见了,再看脚下,双腿正在消失…… 猛然惊醒,眼皮抬起的一瞬间,龙田似乎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一双公家贵族特有的豆眉,历历在目。 但不及多想这豆眉白脸到底是谁,一道寒冷闪光让龙田的眼睛陡然放大,条件反射般地就地一滚,只听一声锐器刺地的响声,再起身,那熟悉的武田胜赖的声音传来了:“竟然活了!” 龙田朝声音转过身去,感觉眼睛有些睁不开,伸手摸了一下脸,到处肿胀,暗想此时应该比毁了容都难看些,不由心内怒骂武田胜赖,碰上便宜架,便要往死里打! 武田胜赖又是一阵狂笑,直到险些绝倒才说:“你这狼狈样,真送了你去见阎王,怕是也要吓他几个跟斗!哈哈哈!” 龙田就这样耐心等他笑完,啐了一口血痰在地上,隐隐嘴还有些疼,却也挡不住他说狠话:“那便换你好了!”说罢,一拳已到胜赖跟前。 这一拳,胜赖从未见过。它线路诡异,看似直拳,却又由下至上,说是勾拳,手臂却似曲似直。因此胜赖还在判断该如何避开,正咽喉处中招,直打得他连咳都咳不出来,一阵气闷,退了几步,险些昏倒。 胜赖当然没见过这样的拳法,这是龙田在这个不知道先进多少的社会里学习的散打外加他无数实战综合出来的拳法,岂是这胜赖能见的? 爬起身,晃晃悠悠,胜赖却见龙田还在原地站着,只是怒目看着自己,不见任何动作。要说话,胜赖又觉得喉咙处一阵干呕,咳了几声,才听见龙田说道:“我是不屑做你那懦夫勾当的,咳完了再与我打!” 胜赖又是一阵咳,只觉得连气力都咳出去了,全身软绵绵的,偷眼看向龙田,只见他威风凛凛,似乎脸上的伤痕累累一点都不影响他散发出的傲人气势,相较之下,显是自己矮了几分! 连忙再闭目喘息,胜赖不敢再看龙田,但这气却怎么也喘不匀,越喘越心惊,越喘越觉得身体无力,愈发绵软。龙田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道:“有声音,你爹要死了,你再装模作样,我便立时送你伴他同行好了!” “你说什么!”胜赖不喘了! 龙田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左手开始缓缓拔刀。 “没空和你纠缠!”胜赖猛地直起身,未见腿上有任何动作,人已出了山坳! 龙田愣了,拔了一半的刀就停在那里,半晌才说:“僧正坊吹牛了……他不是故意放人家生路,而是追不上……” 却说眨眼之间,武田胜赖已然回到营中,远远便见地上两具“尸体”,一动不动。之所以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尸体,实在是武田胜赖心里不愿意承认父亲已死。 分开还在哭喊“大人”不停的人群,冲到武田信玄切近,抱起父亲的头刚要哭,一旁的卯月辉云动了! “啊……这假的心也算要害,竟然自己知道躲……”辉云又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坐在地上,低着头,摸着伤口。 周围的人群一时间也变呆住,连窃窃私语的人都没有一个,就呆呆看着这呆头少年。 摩挲了几下伤口,辉云忽然大叫:“遭了!药包!药包破了!……咦,我没死?呐!就说这药没用,傻丫头天天就知道乱配些东西,瞎吹牛!” 窃喜一阵,那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他在窃喜什么,至于之前的“药包”一说,更是不明不白,于是纷纷变得更加糊涂。再看辉云,竟已兀自闭了眼睛,开始调息疗伤,俨然将这里当成家了! 终于有个反应略些的人看向了也变得糊涂的武田胜赖,想看这主人家的公子要怎么做,胜赖似乎感觉到了有眼神射向自己,猛然大喝一声:“给我将那白毛小子碎尸万段!” 却听人群之外,应来一声闷喝:“那便问问我手中鬼丸!” ------------ 第十五回 织田剑指本愿寺 第十五回 织田剑指本愿寺 武田虎落三方原 来人龙田,自不必说。 在场众卒无人愿与龙田一战,双脚不受自己控制便向后移。武田胜赖也再没心思要同龙田打,一来父亲生死不明,看去只是不动,隔着铠甲又不知还有没有心跳。二来,适方才斗过,胜赖已经知道自己的招数不起作用,对方却又不知怎的竟然会了让自己恐惧的招数,此消彼长,已无胜算。 但此时自己为将,刚刚下了将敌人碎尸万段的命令,若出尔反尔,下令撤退,怕是以后再无掩面面对这一众下属。还在犹豫,怀中信玄忽然说话了:“可是吾儿胜赖?” “正是!”胜赖大喜,喜的是父亲没死,更喜终于找到了不继续打的理由了。还在喜,一抬眼,却见龙田一副等信玄留完遗言便要立斩的架势,顷刻间给自己换了个僵住的表情。 信玄眼睛还未睁开,见不到儿子表情的变化,只顾说:“撤兵吧……回家了……” 胜赖匆忙答应,一边盯着执刀斜指地面默不作声杀气逼人的龙田,一边指挥己众做退兵准备。 “叫那白毛小子过来。”信玄眼睛睁开了,既看见了杀气腾腾的龙田,又看见了旁若无人的辉云。 龙田感觉信玄是在和自己说话,暗想这老头都这副模样了竟还敢指挥自己,可转念又觉得这命令让自己无从反抗,深觉信玄老头不简单,只好走过去,拍拍已不知遁入什么境界的辉云道:“别在这里犯呆,过来!” 辉云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噌棱站起身,慌慌张张道:“怎么了!” 听龙田简单说了,辉云假装威风八面,走到信玄面前,信玄懒得看他这副不正常的模样,低着头,不再中气十足,也没了以往的气势逼人,道:“小子,今日老夫败给你了……” 辉云道:“好说好说!回去养好了伤,来日方长。” 信玄默默摇了摇头,说:“不打了,没兴趣了,天下就留给野心勃勃的那群人了,我守得住甲斐便守,守不住也让与他人算了。” 辉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面前的信玄忽然间态度大转,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信玄又说句“撤兵了”,大概再无话可说,借着儿子的手摇晃着站起身,转身向那移动军帐走去。走了几步,信玄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却没力气再喊,和儿子说了,胜赖会意,转过头,喊道:“吾父转告,那魔王得了人类的天下,就该轮到你们的天下了,莫要再傻乎乎被他利用,早做打算为上!” 说罢,信玄宽厚背影,匿于人群之中,与胜赖只如一对相携父子。 次日清晨,鸟居胜商于城头观瞧,除却一轮红日,再不见半点红色,不由大喜,高声向城内欢呼,城内顿时沸腾,不少士兵喜极而泣,相扶挥泪,互相道贺,皆言终留了性命回乡见妻儿父老。 鸟居胜商抑住内心狂喜,脸上挂笑,极力在城外平原上搜索辉云身影,却不得见,城外只似从未有过人般,只有一道车辙,暗示着信玄大车已去。 至于消息传到家康耳中,德川全家上下如何庆祝,再不必说。先说信玄返乡,途中便呕血不止,脸色发黑,嘴唇湛清碧绿,眼看就要撒手归西。胜赖手足无措,叫来随军的医生,医生却也只说中毒,但不知是何毒药,又已入了血脉,无计可施。 信玄坦然,吩咐胜赖莫再怒骂那几个医生,叫他们退下,只与儿子一人说道:“或许是错信了绣房院的鬼话,以为生吃了妖人的人真有效果,不想却中了毒吧!” 胜赖抽泣答道:“近日才知不该信那绣房院,儿未与你禀报,前两日得了探马消息,那秀诚领了妖人,自奔京都方向去了,根本没有心思来支援!” 信玄道:“我早知他的心思,不过都是利欲熏心下的相互利用罢了,莫要再管他了!” 胜赖抹一把眼泪,点头称是。 信玄又说:“当下紧要的是,为父眼看不活了,有几句话你要听清楚了!” 胜赖道:“父亲大人千万不要说这种话!甲斐就指望您老人家了!” 信玄叹气,道:“不惧生死,乃是甲斐人的气势!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胜赖听父亲口气严厉,忙擦干眼泪,肃立听言。 信玄说:“一、为父死后,莫要声张,三年后发丧,免得外人打咱家的主意。” 胜赖深知外人所言,惧怕甲斐勇士实乃惧怕武田信玄,若是没了信玄,甲斐武士也于外人一般无二,所以今日父亲这样说了,极有道理,连忙应承。 “二、纵是来人我军重整了气势,也不要再打天下的主意,这般乱世,尽是利益关系,你若地盘稍大了些,也会落得如同织田信长一样下场,被群起而攻之!” 胜赖不解,问:“织田家那边,父亲大人之前不曾说是挟持将军而招致了将军不满的缘故么?” 信玄一笑,道:“你也知那是‘我说’,那也是天下大名这么说,个中缘由,自然没这么简单,却也不难,自是他成了天下人的威胁而已!” 胜赖还是不懂,信玄又耐心说道:“大明前朝,曾有‘春秋’、‘战国’,有‘合纵、连横’之说,说的也是咱们今日的道理,尤其合纵,便是眼下最好的解读,哪个大名出了头,便有一群人马联合起来对付他,一如我武田家侵吞今川,北条与上杉家合力讨我一样!” 胜赖称是。 “世人何尝不总是如此?便似盗贼,若是抢了穷人,便被万人指责杀无赦,若是劫了富家公子,却要被称颂,称这是杀富济贫!可是,那盗贼的强蛮作为却真的有差别么?” 胜赖道:“是,日后定当谨遵父亲大人教诲,儿臣我既不强出头,也不去做那杀富济贫所为!” 信玄看上去放心了许多,慢慢合上眼道:“德川家经此役,已经站稳了脚跟,北条家的老狐狸不会再理他了,你要与北条家竭力修好,合力防住一心向东的德川家!” 胜赖心里闪过一道光,不敢相信似的问道:“父亲!你是说,武田家真的交给我了!”他这时才想起来之前所有的谈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暗说自己糊涂,看来是昏了头! 信玄懒懒答了一声“是”,自此,再不说话了…… 此地,唤作三方原。 而另一边,辉云与龙田二人,在武田家撤兵的同时便趁夜色找了那三个还在闲聊的女孩子,离开了这里,直奔京都。其实在野田城守了这么久,一直不见绣房院之人,辉云早已起了疑心,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主动要来解围的原因。 路上绘实一直埋怨辉云:“人家早说了要哥哥你下个毒便可解决问题了,何至于如此狼狈!多亏了你这怪异的身体,常人像你现在这般,早一命呜呼了!” 辉云看看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笑笑说:“得了吧!你这毒也就是让我伤口愈合慢了些,其他的效果一点都没有!那武田信玄,只是伤重,却完全没有要死的迹象!”说罢,想起破损的药包还在怀里,摸出来,扔到了路边。 绘实不服,坐在地上耍赖,嚷道:“不可能!哥哥就为了贬低人家!那老鬼绝对不活了!” 辉云正要过来劝,路边草丛里探出个兔子脑袋,好奇看着那药包,不知里面是什么,舔一口,伸伸腿,死了! 所有人都惊呆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绘实,大为得意指着那只兔子尸体道:“你看!武田信玄现在也和它一样了!” “我杀了武田信玄?”辉云半晌才吐出来这么几个字。 龙田表情的变化幅度始终不大,只是瞳孔稍稍缩回了一点,朝着京都方向说:“若算你杀的,你的头又要变长了。” 辉云摸了摸脑袋,没说话,默默抬脚继续向京都方向走去。 在京都之中,还没有人知道辉云已经再向回赶了,但在猫又的治理下,一切井井有条,无论生活起居,还是警戒防备,尽无丝毫错漏。 道成寺钟正在和猫又谈话:“猫又大人,从德川家偷来的千子村正已经藏好了,也如您所说,换了一把模样相当的安置在滨松,眼下就只等辉云大人回来。” 猫又说:“没想到辉云大人也喜欢这小偷小摸的事情,不过男人嘛,总是对名刀感兴趣。” 道成寺钟笑言:“尤其辉云大人年纪又不大!” 两人正说着,鸦走了进来,看气色的确和初见的鸦不同,大约是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但此时的鸦面色匆忙,甚至说是有些慌乱,手指着一个方向道:“来了!已经到近郊了!不出半个时辰就要打过来了!” 猫又看了一眼道成寺钟,轻轻地说:“再去看一眼村正,确认万无一失后,给辉云大人留个记号。” 道成寺钟鞠躬告退,临走说:“半个时辰内,我定会赶回来!” 京都早起的人已经听到了有一大批不人不妖之辈涌入的消息,各自叫醒邻居,要么去看热闹寻死,要么阖家去往别处避难,总之街上忽然变得乱糟糟,全不似清晨该有的场面。 却也大概是京都某一处,我们可以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安倍晴明:“嗯?星宿白虎已坠,青龙升起,朱雀与玄武依然暗淡无光……嗯,总之武田信玄死了!很好……” 辉云还在路上。他的路还没走完,不过,除了本愿寺还在继续着与织田信长的拉锯战,天下人的路,随着武田信玄的陨落,也算是进入了一段休整时期,而这个故事,也就在这里告一段落了——我们称它为:《虎落三方原》。 ——————《紫云屠魔传之虎落三方原》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