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001章 宫倾 錾金香炉内香气漫溢,有风入帘栊,纱帐漫卷而飞。 日光凄迷淡淡,照得窗纸薄稀似透,水晶珠帘轻巧碰撞,悦耳声里惶惶竟像是生出一抹冰凉味道。 我素手握着白玉杯盏端坐在柚木矮桌旁,痴痴望着铜铸青镜,镜中之人墨黑青丝如瀑,直垂于身后腰际,粉黛未施,珠翠尽散,清秀丽容一如当年。嘴角噙笑,我缓缓侧目,眸华透过半开的窗户遥遥望去,远处虹桥延绵,宫阙耸峙入云,气势磅礴,奢华瑰丽。 屏息凝神,轻薄空气里散着丝丝血腥气,惨呼痛叫的声音隐约呈现,我仿佛已瞧见端门前血流成河的场面,到处是锃亮的兵器,刺目的刀光剑影。 殿外,脚步声急促,片刻,紧闭房门被推开,宫女涨红了脸冲进来,喘息着道:“来了!王爷来了!” 纤长的手指倏然握紧了薄如纸的杯盏,眼底的流光溢彩瞬息敛去,我回眸望向惊魂未定的宫女,启唇问:“哪位王爷?” 宫女吞了口口水,睁圆了双目道:“是魏王!” ―――― 啊―― 惨呼声划破长空,美丽的头颅“轱辘”一下滚至我的脚边,断发沾着粘稠液体,贴在那副永远定格的惊恐脸庞上。我定定地低头看着,我认得她,是尚宫佩兰,犹记得初入宫闱那一日,我因紧张掉了队,还是佩兰替我指的路。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日佩兰温柔静和的笑容,暖了初冬的清寒,让那条冗长甬道也变得不再冰冷。如今,她死了,当着众人的面被砍下头颅,那双美丽的眼睛撑得那样大,嘴巴也大大地张着,嫣红之色自断口如泉涌出。 几个胆小的宫女“噗通”倒在地上,苍白面容似比梨花更白。 司宝紫苏紧接着被拖了上来,持刀的侍卫脸颊沾血,他的目光狠绝,冷漠里竟似蕴藏着一丝泄愤的块感。 紫苏嘶声竭力地叫:“魏王!魏王!奴婢生是太后娘娘的人!死是太后娘娘的鬼!” 我淡漠一笑,悄然阖了双眸,紫苏的叫声骤然被截断,接着便是那人头滚落地的声音。 宫倾之日,江山易主。 前朝政局骤变,后宫闺阀势力自然也要釜底抽薪。 先帝驾崩时未立下储君,太后支持的晋王战败,被射杀于江州河畔。魏军攻入皇宫,太后随即被幽禁于寝宫内。太后身边白芍、白芷两个大宫女被当众绞死,而我们这些太后昔日的心腹自是不能幸免。 宫里前程瞬息万变,无所谓猜透猜不透,不过是站错了队,跟错了人。 “王爷!”侍卫整齐响亮的声音自狭小院中响起,我下意识地睁开双眼。 耀眼光滑笼罩着他,朦胧中却仍能见他一身玄铁密匝缀星铠甲,他一手按着腰际长剑,一手捧着头盔大步过来。我眯了眼眸,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墨玉簪束起的长发已显凌乱,俊颜不复往日倜傥神韵,沾着血污的脸上更有一抹沉稳萧瑟。 ------------ 第002章 背叛 我初次见他,还是三年前的除夕夜,先帝健在,他们都还没有封地,他正与晋王高谈阔论得起劲。我还是个初入宫闱的小宫女,上前替他斟酒,他的广袖突然甩过来,酒樽一倾,洒了他满身。我急着跪下求饶,他垂目看过来,清俊脸上的笑容未散,他的眸华淡入我惊慌瞳眸里,浅声道:“起来吧,不碍事。” 烛火灯辉掩映,丝竹声萦绕不散。 雅座上的少年,高华清贵,温柔俊逸。 …… 此时,魏王沉着脸缓缓靠近,暗泽目光悄然扫视着地上滚落的几颗头颅,他忽而抬眸,冷峻眸华朝我们看来,静谧中藏匿一抹肃杀。 宫人侍卫静若无声,唯有那血腥气再度肆意蔓延起来。 魏王于廊下立住了步子,沉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愿意替本王效劳者,本王必定不会亏待她。否则,下场犹如她们!” 话落定音,院子里竟似乎连呼吸声都淡了。 魏王冷笑道:“没有吗?真没想到皇祖母还教出了你们这一群忠心耿耿的奴才!” 尚仪白芨拼命往外挣了挣,咬牙道:“王爷要杀要剐请便,但要奴婢们背叛太后娘娘是绝无可能的事!” 魏王眸色一凛,押着白芨的侍卫将她狠狠推向前,持刀着手起刀落,血溅三尺,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却是谁都没有求饶。 “很好。”魏王淡淡一笑,底下玄色长靴移转,我突然大声叫道:“王爷,奴婢愿为您效劳!” 面前之人怔忡下回眸朝我看来。 一侧的玉竹惊愕地叫:“商枝,你在说什么?你忘了太后娘娘是如何待你的吗?你竟要背叛太后!你……” 清脆一记耳光落在玉竹的脸上,侍卫用了十足力道,直接将她搧昏了过去。 剩下一众宫女、女官都对我怒言相斥。 魏王走近我面前,示意侍卫放开我的手。两条手臂已被擒得麻木没有知觉了,我仍是谦卑在他面前跪下,低头道:“紫苑、茯苓、香茹、莲芯……都是太后娘娘的人,王爷若是有需要,奴婢还能一一写下来。” 那些名字被我一个一个道出来,熟悉的容颜,或清秀、或妩媚、或可爱、或俏丽……全都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甚至还记得她们叫我“商枝”的样子,我们曾一起笑过哭过怒过…… 又有怒骂声传来:“商枝,你忘恩负义!你不得好死!” …… 后来,魏王命人搜遍了整个皇宫,将我指出的暗棋一个不漏地抓出来。 狂风掀起了衣袂,我低首站在魏王身侧,昔日的姐妹们被一个个拖出去。 我听见有人尖锐地叫:“商枝,总有一天,你亦如我们!” 我仍是低着头,总有一天,那是哪一天?我不知道,也不会去想。 在这一座深宫牢笼里,于我来说无所谓背叛,当初依附太后,不过是因为她能给我依靠,如今她再无力庇佑我,我自然愿意找一个更有力的臂膀。 “你想要什么?”魏王的目光灼灼向我看来。 我低眉垂目,恭顺道:“奴婢只求一隅安身之地。” ------------ 第003章 传召 春去秋来,冬至夏尽。 自那次宫变后,因我一句“奴婢只求一隅安身之地”,新帝将我打发至尚寝局仍做我的司设,两年不过问。 而此前我所过的种种在这皇宫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六尚”上下都有意无意地远离我,就连新来的宫人见了我都绕开三分,谁又会同一个背弃旧主、出卖姐妹的人为伍? 朝露自翠色叶尖滴下来,落在素锦衣袖上,我低头瞥一眼,抬手轻轻掸落。青葱指尖沾上了露水,略蹙了黛眉,闻得廊下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我抬眸瞧去。 来人一袭淡粉宫装,她跑得飞快,腰际的飘带飞得老高。 “商司设!”近了,我才看清楚是卷丹。 卷丹是我的女史,平素里对我总是恭敬里带着一丝疏离,她是永新元年末调来司设房的,人长得水灵,办事也机灵,我瞅着身边总要留下一二个人,便也没有拒绝,而她身份低微更是没有说不的权利。 “何事?”我不动声色地将指尖的水渍在锦帕上拭去,转身看着她。 卷丹捂着胸口喘着气,又低着头道:“奴婢等奉命送被褥去禧宁宫,谁知就被拦在宫外,掌事的银翘姑姑说,太皇太后说禧宁宫的被褥要商司设你亲自送进去,否则……不让进。” 当年太皇太后还做皇太后时,更喜欢晋王,后来晋王夺嫡失势,新帝即位,却以仁德治天下,仍是尊她为太皇太后养在禧宁宫内。 算算已过两载,她算是耐得住性子,直至今日才想起我来。 我笑了笑,转身朝司设房外走去。 卷丹吃惊地追上我的步子,嚅声问:“商司设你真的要去吗?” 我自是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什么,当初我临阵倒戈,眼下又怎么还敢去见太皇太后? 轻淡眸华斜睨她一眼,我的步子未停。既然都已经做了,便不怕去见她。说起来,那时没有依附新帝,眼下我早已躺在冰冷地下两载时光了,如今再差,还能差得过当初吗? ―――― 虽是冬日里,天气未入深寒,远远地果真就瞧见司设房的几个宫女捧着新的被褥站在禧宁宫外。 我未走近,便闻得银翘的笑声传来:“商司设,好久不见了!” 如今宫中旧人不多了,银翘便是一个,她先前也是禧宁宫的人,不过不是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宫女,白芍、白芷被赐死后,她顺然便被调入内殿伺候了。 如今的禧宁宫虽比不得以前,可她作为掌事姑姑,自然也不会差去哪里,这说来说去,太皇太后到底是皇上的亲祖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我挤出一抹笑,道:“我都来了,你还不放我们进去吗?天虽不冷,可这里风怪大的。” ** 接到编辑通知可能要改书名,没收藏的赶紧收藏一下,否则一改就找不到了。 ------------ 第004章 暗棋 银翘跨步出来,挽住我的手臂,将我拉着进去,一面道:“其实太皇太后也是甚久不见你,想你了,这才想趁此机会叫你来说说话的。” 我回头使了个眼色,卷丹忙招呼着宫女们抱着被褥跟上。 “姐姐红光满面,可见这两年在尚寝局过得好。”银翘与我贴的近,亲密里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她笑容外的轻蔑与试探,我不是看不出来。 我将手臂抽出,冷冷一哂,太皇太后都已开口把我叫来,想必早已将我的事打探得清清楚楚,又何必银翘再多此一举? 银翘的脸上挂不住,顿然有些黑沉了。 我立于太皇太后寝殿门口,淡淡道:“烦请姑娘通禀吧。” 银翘凉凉瞧我一眼,极为不悦地推门入内,片刻,她又出来,清丽脸上再瞧不出笑意,只阴冷道:“太皇太后让你们进去。” 我深吸了口气,颔首入内。 碧玉帘轻悄碰撞,悦耳脆声萦绕不去。 往内半挂着芙蓉纱帐,锦绣凤榻上铺一张雪白狐狸毯垫,毛色紧密光滑,摸上去柔软至极,恍若窝身南方无冬之境。 这还是凤庆二十年冬的一次围猎,晋王猎得的八只白狐中挑出的五只白狐的皮毛缝制的,我同佩兰、紫苑熬了个通宵,晋王便坐在我们面前托着下巴睁着眼睛看着,最后他略有遗憾道:“原本想给皇祖母做件披风的,哪知不够了。” 佩兰还同他说待来年冬猎再去狩猎,未等来年,先帝给各位皇子封了王,随后他们便各自去了封地,每年回京述职才会回宫,却又每每不是冬日里,也等不到好时机去狩猎。 我呆呆地走了神,直到身后传来浅薄笑声,这才回过身去。 华贵丝屡出现在眼帘,我忙低头跪下去行礼:“奴婢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得恣意,语声里是记忆中的温和:“起来吧。” 我有些受宠若惊,忙谢了恩起身。太皇太后的眸华转向我身后的宫女们,只见她抬了抬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哀家同你们司设有些话要说。” “是。” 卷丹悄然看了我一眼,仍是欠身退出去了。 我低眉垂目站着,那双丝屡已经转过来,面对着我,而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预期的责罚并未落下,太皇太后的话语散漫:“哀家有两载未见你了吧,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心弦未松,我低声道:“托您的福。” “哀家的福?”太皇太后猝然一笑,长而冰冷的护甲挑起我的下颚,迫使我对上她华美的眼眸,笑意里带着几分奚落,“商枝,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那样冰雪聪明。与其说托哀家的福气,不如说有皇上庇佑你,哀家若想找你麻烦,难保不与皇上冲突,哀家心里明白,你亦明白!” 她的语气渐重,护甲划过我的肌肤,生出火辣辣的痛。 我微蹙了眉,轻笑着:“商枝只是奴婢,您是皇上的亲祖母,孰轻孰重,皇上心里亦明白。” 太皇太后清浅笑了笑,转身在榻上落座,凤目微眯着看向我,淡淡道:“放心,哀家不会对你怎么样。” 握着帕子的手未松,我只道:“皇上不会护着奴婢。” 太皇太后又是一笑,道:“你以为哀家不知这两年皇上对你不闻不问吗?哀家不动你,自然有人会替哀家收拾你。” 我掩住心中一抹惊慌抬眸看向她,她的笑容晕开,美若芙蓉,艳似牡丹:“不妨告诉你,哀家的暗棋若真能被你指出来,还能叫暗棋吗?” **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明天开始我会固定更新时间,在早上9点至9点半,你们9:30来看就会有了,谢谢大家支持我,么么。 ------------ 第005章 迷路 “商枝!商枝!商枝――” 熟悉的叫喊声仿佛搁着千年万年,却依旧见缝插针般地涌入我的耳膜,十指下意识地握紧,双腿不自觉地从凭栏处站了起来。 凉风吹在脸上,令我清醒几分。 分明已有一年的时间不再想起那年宫变的事,如今正值白日里,我竟又无端端地想起那一张张熟悉又似陌生的脸来,似梦又非梦。 还有谁?我竟漏了谁…… 日光斜落下来,刺得眼目睁不开,我忽而自嘲一笑。 宫倾之日,我投敌换了靠山,太皇太后暗留一手,我到如今才明白,在宫里,只要你尚有一息在,便还不是末路。 那皇上知道吗? 我又是不由自主地嗤笑一声,如今他知与不知又与我何干?太皇太后失去了晋王,难道还有筹码将皇上拉下皇位来不成? 低下头兀自又笑了笑,我不觉加快了步子往前,穿过紫英回廊,迎面瞧见一人走来。未及看到来人面容,我单只瞥一眼来人的锦衣华服便知不是奴才,忙欠身退至一侧。 那人却在我面前突然停下了步子,只略一顿,他又往回走,几步之后,竟又回来,仍是在我面前站了。 无奈我只能低着头等候他过去,他却往前一步,又回走两步,却马上又转回来站在我面前。 墨黑色暗压纹锦靴,银丝线滚边,不是皇子,看来是哪位公卿大臣。看他踌躇的样子,莫非是迷路了? 我正胡乱想着,忽听得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御书房……是往这方向吗?” 还真的是迷路了……不过听他略带着腼腆的口吻我有些想要笑,忙低头答:“回大人的话,御书房往那条路走。” 他的声音略轻松了些:“直走?” 我依旧恭敬道:“您直走一段路会有个三岔路口,您右转,直走至园圃就上回廊,千万别转入花圃,然后……” “入了花圃会怎么样?” 我一愣,只好答:“花圃里的路都是回旋交错的,您若进去一定又会绕回来。” “哦……”他似是认真道,“继续说。” 我应声道:“您穿过回廊后左转,会看到一道门,穿过后右转,再直走,又会看到一个花园,您走哪边都可以,最后都是一条路,再左转走一段路,看到一个挂满了绿藤的圆形门就穿过,一直走再左转……” 他干脆找了地方坐下来认真地听着,等我说完,他才开口道:“说完了?” 我点头,他突然长叹道:“你累不累啊?” 我不免愣住,见他起了身,一拂袖道:“走吧。” 去哪里?我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极为年轻,玉面儒雅,两道剑眉却是紧拧着,见我看向他,他倒是毫不在意,仍是挥一挥手道:“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 第006章 失足 他睨视着我,似乎在等我先走,我忙低头道:“大人,奴婢是六尚的宫女。” “嗯。”他应了一声以示知道,见我不动,便又问,“六尚的宫女我不能使唤?” “不……” “那走吧。”他还是那句话,这一回他不再顾及我,倒是先抬步上前了。 我有些懊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能咬着牙先跟上。 看来他是真的不记路,七弯八拐走了一半才闻得他感叹道:“竟错走了这么多吗……” 待看到御书房,他又惊道:“这地方我远远地见过啊!” 我忍不住低头一笑,见他转过身来道:“你叫什么,我回头赏你。” “多谢大人,奴婢不求赏赐。”我规矩地朝他行了个礼,“没事的话奴婢告退了。” 才转了身,忽而觉得腕口一紧,回头便见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扣着我的手腕,言语间似有不满:“干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这个奴婢倒是奇怪的很,我只是要赏赐你,怎么你倒是很厌恶的样子?是我长得很让人嫌弃,还是你嫌弃给我带路?” “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还有活要干,做不完怕被上头责罚,还望大人恕罪!”我低下头便胡乱说了一通,他果真是信了,抓着我的手也松了:“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先回去,我……” “是,谢大人,奴婢告退!”不等他说完,我转身便跑。 新帝登基至今未曾召见过我,大约也是不想见。所以我想御书房此地,或者说任何皇上会出现的地方都不该是我能来的地方,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先前太皇太后的话已叫我震惊不已,我想日子还是平实一些的好,尤其是今日。 回想起太皇太后的话,我的思绪微微一荡,竟没听到前面圆形门口隐约有说话声,横冲直撞地一脚跨出去,徒然一种似软又像硬的感觉从脚底板传来,清新空气里竟伴随着谁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我忙回神低头定睛瞧去,那致命的色彩在我眼前一晃,我下意识地只听到自己膝盖跪地的声音。 原只想着尽快离开,以为他会在御书房里,怎想到一失足……竟踩了――龙足! 果真是祸不单行! “谁……谁这么大胆!你是不想活了吗?”好半晌,才见他身边的公公翘着兰花指骂出声来。 “奴婢该死!”我低下头去,直到连那抹明黄之色都看不见。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恍惚中我竟像是听到了谁的脚步挪动的声音,紧接着,闻得那沉静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听说皇祖母召见你了?” 一个“你”字叫我的心猛地一沉,脸颊几乎已经贴着冰冷地面了,我都不曾看他,他怎知是我? 还有我见过太皇太后之事…… 果然这两年,他不是真的对我不过问。 这样一想,我忍不住自嘲起来,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个临阵叛变的叛徒,对待叛徒有何信任可言? 但不知为何,他的这一问,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耳畔,传来公公提醒他的声音:“皇上,淮南王该到了。” 他“唔”一声,语声竟然缓和些许:“去偏殿,回头朕有话要问你。” ------------ 第007章 空等 在偏殿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我都不敢坐下,怕一坐他就来了。 特意要我留在这里等他,必然是为了太皇太后的事,莫不是在他心里我仍是太皇太后的人吗? 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会他来了会问我什么,我又该如何应对。 天色渐暗,偏殿内也跟着暗下去,也不知他同淮南王谈什么事,竟然快谈了一天了。我只能找了火折子出来将灯点了,缓步踱至窗边,推开木窗,望出去,御书房内却并未瞧见灯光。 一个太监在外路过,我忙叫住他:“公公,皇上还在御书房吗?” 太监睨了我一眼说:“早就不在了。” 我吃了一惊,正想问去哪里了,那太监早已抬步下了台阶。我推门出来,皱眉看向御书房的方向,该不会是他忘了吧? 皇上日理万机,也许忘了也是有的。 我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回尚寝局。 沿途回去,夕阳的余晖收得干干净净,我手中没有灯,便只能摸黑进去。正打算推开|房门时,隐约听到屋后有什么声音。 我顺着绕过去,几株美人蕉后传来了忽明忽暗的火光,我的眉头微蹙,宫中是不允许任何人烧纸钱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我伸手小心地拂开美人蕉的叶子,一抹瘦弱的身影站在屋后,她的手中还拿着未烧完的纸钱,火光来回在她的脸上跳动。 竟是卷丹! “卷丹!”我上前便叫她的名字,她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卷丹被吓了一大跳,在看见我的时候整个人一阵颤抖,手中的纸钱飞了一地,她随即失控地大叫起来。我疾步上前用力捂住了她的嘴,拧着眉心道:“在宫里烧纸钱你还敢大叫,怕没人知道吗!” 被我一喝斥她才似回过神来,我松了手,她战战兢兢地退开半步,目光停留在我脸上,喃喃地道:“商司设,你……你没死啊?” 我一愣。 卷丹又道:“你去了太皇太后宫里一直不回来,我听她们说……说你一定是凶多吉少了,所以我……”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的样子。 我的目光随之往下,纸钱被风吹乱了一地,原来这些是为我烧的? 唇角一勾,竟是不自觉地笑了。 原来就算我今日死了,还有个人给我烧纸钱,真是够了。 蹲下身开始收拾,面前之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我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收拾?” 卷丹像是才将魂给拉回来,用力点了头过来帮我。她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在我的身上。 “看什么?”我忍不住问她。 她忙低下头去,声音也小小的:“就是……都没怎么见商司设你笑过。” 是吗?我又是无奈地一笑。 卷丹的声音再次传来:“哦对了,傍晚的时候有人来尚寝局找过你。” 我才想问谁,突然听见前院传来了嘈杂声,接着有宫女大声叫着:“商司设!商司设!”我朝卷丹使了个眼色,忙简单地收拾了下走出去,宫女看见我,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商司设,皇上身边的全公公来了,说皇上传召你呢!” ------------ 第008章 抗旨 “一群饭桶!” 我才随全公公行至乾承宫外,便闻得里头男子成怒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几个太医慌慌张张地从里头退出来。 来的路上稍稍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是小皇子病了,他从御书房出来便匆匆去了皇子所。 全公公小心地推开殿门,一副要我自求多福的样子叹息着侧身让开。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正要下台阶的太医们,他们的老脸上乌云密布,看来今夜难有晴空了。 内室几个宫女都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我只要硬着头皮过去,白玉珠帘后,男子伟岸的身躯若隐若现。深吸一口气入内,在他身后跪下道:“奴婢参见皇上。” 他未叫起。 片刻的静谧,我垂下的发丝在灯辉下徐徐晃动,眼前那双明黄|翔龙御靴终是转了过来,对着我。 “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他开口的语气极差,我不禁咬了咬牙,怕一个不慎他便要把所有的怒意都引到我身上。 “奴婢以为皇上今儿不想见奴婢了。” “你以为?”他大步过来,伸手挑起我的下颚迫使我对上那双深邃无边的瞳眸,冰冷里带着一丝寒气,“你还知道朕在想什么?” “奴婢……不敢。” 他离得我太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脸上,我有些惊慌,第一次不知道该将我的目光放向哪里。 他却并未有要松手的意思,俊颜上不复笑意:“好一个只求一隅安身之地!那又去禧宁宫做什么?” 他开门见山,倒也省下我揣摩他的功夫。 我忙答道:“是太皇太后召见奴婢,奴婢人微言轻,不得不去。” 闻言,他蓦地一笑,墨色瞳眸中充斥着一抹轻佻之意:“照你这样说,是怪朕当年未给你一个好身份,起码能让你有借口能拒绝太皇太后?” 我暗吃一惊,我哪里就是这样的意思? 他的唇角勾着笑,松了手转身坐下,怪异的气氛在那一瞬间消散了,他端起一侧的白玉杯盏轻呷一口,道:“说吧。” 我似听到自己放下心的声音,随即才整合了思绪开口:“太皇太后告诉奴婢,这宫里还有她的暗棋。” 男子狭长凤目悄然瞥向我,只见他伸手取了一件东西就朝我丢来。 那东西“咣当”一声落在我的身前,精致的团云龙案,竟是他的随身金牌! “查。”他只淡淡吐出一个字。 在我的记忆里,他对我说话最温柔便是那年除夕夜我将酒洒在他身上那次,此后每每私下相见,若只我一人,他总冷漠装作视而不见。倘若我同哪位王爷说上几句话,他看我的目光里总是冷得叫人生寒。 而我同他正正经经地说话,便是宫变那时吧? 两年后他初次召见我又是为了细作的事,不知怎的,心里有股莫名的怒意,便咬着唇道:“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欲替您效力者千千万万,奴婢只是尚寝局一个小小的司设,怕办事不得力。” “你想抗旨?”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奴婢不敢!” “不敢吗?”他起身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我惊呼一声“皇上”,他的长眉紧锁,语气里带着微薄怒意道,“叫什么皇上,你以为朕不知你私下都直呼朕的名讳吗?” 私下,私下…… 我脑子一片混乱正要整理,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忘了朕叫什么吗?” 心头一阵狂跳,我下意识地抬眸对上那凝滞的眸光,脑中反复浮现着那三个字――殷圣钧! ------------ 第009章 相亲路上 五年前。 东陵国,天成二十三年(1167年)仲夏,邺都郊外。【注】 之前还一片晴朗,一个闷雷之后,这雨说下就下了。我无奈只能将包袱顶在头上快步冲向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茶铺。 雨天的生意尤其的好,环顾四周,所有的桌子上都三三两两地坐了人。仅一张桌子上只坐着一位大爷,我想了想便上前道:“大爷,我能坐在您这桌吗?” 他似是不悦地抬头睨了我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别桌,我回头瞧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赔笑道:“人家两位姑娘坐着,我……一个大男人过去不合适,您……” 未等我将话说完,他便果断道:“我不喜与人同桌。” “哎,不是……”我正欲同他说理,便听得后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小兄弟,不介意的话来这里坐吧!” 我闻言回头,那是靠近外边的一桌,围坐着三个年轻男子,见我看过去,他们都冲我友好的一笑。我道了句“谢谢”,又回头气愤地瞪了那位冷漠的大爷一眼便过去坐了。 方才与我打招呼的男子自称姓陈,又问我怎么一个人出城。 我便扯谎道:“哦,我爹催我回老家相亲。” 陈姓男子笑着道:“听说过几天西楚的二皇子要来我们东陵,那可是西楚有名的美男子,想必到时候邺都的女子都要思春了,小兄弟去外地相亲果真是妙招啊!” 我喝了口茶,脱口道:“你说殷圣钧啊?” 面前三人一愣,我忙挥手道:“干什么啊,他虽是皇族却是外族,直呼名讳也没什么不妥。” 陈姓男子这才笑道:“小兄弟所言极是。” 随后一聊才知道他们三人与我同路,吃饱喝足,这一场雷雨也正巧过去了,我拎着包袱便跟上他们一道走。 陈姓男子说他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带着我走了一段小路,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下了脚步问:“是不是走错了呀?” “没错啊,呵呵。”他笑得有些诡异,我这才发觉他们三人已在不声不响间把我前后围住,下意识地抱紧了手中的包袱,又听得他笑道,“细皮嫩肉的,换身衣服定是个美娇娘。” 我的心猛然一沉,那三人已歼笑着朝我伸过手来,我尖叫一声,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晃动着那三人邪恶丑陋的笑脸,我紧张地摸到了出门前藏在包袱里的匕首,颤抖地抽出来,也不管死活,闭上眼睛一边大叫一边用力挥舞着手臂:“啊,走开!走开!” 杂乱中似乎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接着谁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登时大惊,本能地欲拿匕首刺他,却感觉手臂被对方快速地拉过去,脚尖瞬间离地,整个人被直接甩了出去,严严实实地摔在地上。 我痛得眼冒金星,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见方才想对我动手的三个男子早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之前不愿与我同桌的那位大爷! 他有些嫌弃地看我一眼便转身要走。 我忙喊他:“大爷,您等等!” 他不理会。 我忙改口:“壮士……等一等!” “大侠!” “英雄!” 他的步子一顿,到底回过头来。 ** 【注】这里的1167年绝对不是历史上有的年代,因为本文会有过去和现在穿插着写,所以我写个年代以便不会让大家弄混,申明,此文架空,不要把任何朝代对号入座。 ps:宝贝们,看出端倪了吗。。。。 ------------ 第010章 搬救兵 叫他英雄他还真停了,我忍住痛站起来,免不了心里骂着你大爷的…… 见他站定,我忙拎着包袱跑上前,赔笑道:“多谢英雄相救。”说着低头从包袱里拿出沉甸甸的一锭银子欲给他,站直了身躯才瞧见他怀里抱着的那柄长剑,原来是个走江湖的,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想了想道,“原来英雄是江湖中人,请恕我多有冒犯。”说着,我赶紧将银子重新塞进包袱里。 总听人说江湖儿女最是豁达,尤其视钱财为粪土,我又怎好拿一锭银子来侮辱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谁曾想我的手还没放开银子就被他扼住了,眼前一晃,那锭银子已被他毫不客气纳入怀中,言语间听不出喜怒:“不谢。” 我的嘴角一抖动,好一个视钱财为粪土! 见他转身离开,我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三人,只得快速跟上他的步子。 官道上,一匹棕色的马儿正悠闲地低头吃着草,他上前解下缰绳,我正准备目送他离开,却忽然听他道:“如今世道混乱,你一个单身女子不该独自上路。” 我看着他的胡子一动一动,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他利索地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低头凝视着我,略冷的目光里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犀利。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小声嘟囔道:“假喉结掉了?” 没有啊! 他看我的目光渐渐从我脸上移至我的耳朵上,我本能地伸手摸向耳朵,忘了我的耳洞! “可……也有人家会在男孩小时当女孩子养啊!”我梗着脖子辩解。 他的眉梢一佻,滴水不漏开口道:“大男人在雨中奔跑时不会挑剔地避开水坑,大男人不会用衣袖擦拭过凳子再落座。”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他这是从什么时候就注意上我的呀? 我终于败下阵来:“英雄果然厉害,小女子佩服。” 他语重心长道:“你涉世未深不知世道险恶,还是回去吧。” 他虽说得有理,可我被他教育得有些说不出的不悦,便蹙眉道:“什么世道混乱世道险恶的,你不能以偏概全,诋毁东陵的盛世太平!” 他轻蔑笑道:“东陵如今还太平吗?内要防诸王叛乱,外须攘夷族侵扰,否则又何须委曲求全嫁女和亲?” 我只觉“咚”的一声脑子空白了一片,手指颤抖指向他道:“你……你胡说!德阳公主美名远播,她下嫁西楚是给西楚面子,我东陵泱泱大国何来的委曲求全?分明就是他们二皇子垂涎公主美色,这才恬不知耻不远千里要来求亲!” 我骂得厉害,只差唾沫横飞了,马背上的人皱了皱眉,突然又笑道:“这么说来,德阳公主是不愿的?” 我立马点头道:“自是不愿的!凭他西楚二皇子多英俊多潇洒,公主也是不愿的!” 他仍是笑问:“你又是怎知?竟说得这样斩钉截铁。” 我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低头绞着双手想着该如何引开话题,便听得他又道:“你若同我说实话,兴许我还能帮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否则,你也该知道单身一人上路的危险了……” 我必须承认,他这番话说得中肯,要没有他,我刚才就凶多吉少了。 可是我的事……是大事…… “我要想对你不利早就动手了。” 好吧,我改变主意了:“其实,我是德阳公主的侍女,奉公主之命前往衡州去搬救兵的。” ------------ 第011章 饥不择食 (1167年仲夏) 他将马缰绳拴在树上,我从马背上跳下去笑着道:“你说不愿与人同桌的,我还怕你不愿与人同乘一骑呢!” 虽只让我抓着他身后的衣服,不过也比走路的强。 他难得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女子,有何好扭捏,再说,要吃亏也不是我。” 我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下意识地推开半步道:“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啊,你的年纪都是能做我爷爷的人了!” 他冲我看一眼,又是一笑,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口问:“衡州有什么人?” 见他在树下坐了,我才稍稍放心,顺手折了根草把玩着道:“公主的表哥,尚书大人的公子啊,那可是东陵第一大才子呢!” 他伸手将长剑搁在一侧,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丢给我,半笑道:“他区区一个尚书公子还能大得过皇上吗?和亲是皇上应下的,你找他何用?” 赶了一天的路我饿极了,眼下不顾形象就大口吃起来,他伸手将水壶递给我,我喝了一口道:“那就把生米煮成熟饭,西楚二皇子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吧?” 面前之人突然将一口馒头直接喷了出来,我吃惊看着他,他深如墨潭的双眸朝我扫过来,话语里带着不悦:“你都不曾见过西楚二皇子,怎么在你嘴里他就那么不堪?” 我哼一声道:“公主说他差劲那他就是很差劲。要不然,是他们西楚的女人全都死绝了吗,非得跑我们东陵来娶人!” 那大爷大约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后来他那半个馒头也没有再吃,竟是全部给他捏碎在手心里了。 我有些吃惊,心里想着难道是我刚才说话不尊敬他吗? “看什么?”他的口气又冷了,就像在茶铺第一次同我说话时候那样。 我有些心虚地将口里的馒头咽下,用衣袖擦了擦嘴道:“没什么,就是……你不热吗?大热天的还带着手套。” 他“唔”一声,突然问我:“你叫什么?” “商枝啊。”我脱口而出,见他的目光不似之前的冷漠,便道,“那你叫什么?” 他拿着长剑站起来,将马缰绳解下道:“你就叫我英雄,挺好。” 我不免有些瞠目结舌,他还真好意思呀! “上马。”他已经利落翻身上去,回头将手递给我。我正欲伸手给他,却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本能地回头瞧去,不一会儿,马队近了,未看路边的我们便飞速往前而去,尘土喷了我一脸。 我用手挥了挥,眯着眼睛看着离去的马队,紫衣金边,铜缀铁骑。 “禁卫军?”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 我正诧异着,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直接被他拎起来放在马背上。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他大约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招,整个人倏地一紧,接着他竟道:“可还没有女人这样抱过我。” ------------ 第012章 形势 (1167年仲夏) 我有些尴尬,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忍不住真想问问他,莫不是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没娶亲不成? 他拉紧了马缰,双腿夹紧马腹,沉声道:“那就抓紧了,驾――” 胯下的马儿飞一般的狂奔起来,脸颊被风吹得有些疼,我下意识地将脸埋进他的背后,闷声闷气道:“英雄,不用跑那么快啊!” 伴着风声,他的声音极大:“再不快点,恐怕等我们到衡州,德阳公主的情人就没命了!” 我几乎以为我听错了,茫然探出头去问了句:“你说什么?” 他冷笑道:“你以为刚才的禁卫军去哪里?宫里平白无故少了一个大活人,你当那些宫人都是哑巴吗?” 他一句话如当头一棒直接打在我的头上,分明是炎炎夏日,我的掌心却蓦地起了一片寒意,难道真如他所说,宫里现下已走漏风声吗? “那……那也不可能!薛家可是皇亲国戚,薛夫人是贵妃娘娘的亲姐姐,薛大人是尚书,皇上不会因为这个就杀薛公子的!”我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话语里不自觉就带了颤抖。 他的言语素淡,果然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哪怕薛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姐姐也无济于事,怪只怪德阳公主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东陵与西楚的和亲势在必行,谁想阻拦,谁就得死。” 我被他说得手足冰冷,脑中反反复复全是他的话。 形势……何为形势? 难道为了江山为了天下,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人连亲情都能狠心舍弃吗? 不,我绝不相信! ―――― 已是一天一夜了,我们没有休息过,我却像是突然有了用不完的精力,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路,好像看着看着,衡州就在面前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匹终于停了下来,我愣愣地看着他,他无奈道:“就算人不休息,马也要休息。” 我被他拉下马去,他转身去拴马缰,我的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也不知是怎么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道:“英雄,你去求求薛公子吧!” 他微微一愣,回过头来时方才同我说话的平和气氛瞬间骤冷:“我只是个走江湖的,朝廷的事,我不沾。” 我急了:“你连我走救了,怎么就不能多救一个人?公主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他推开我,拿出干粮给我,我摇头,他自己倒是吃起来,吐了口气道:“那是因为我之前不知道你是宫里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啊!”我不依不挠起来。 他蓦地一笑道:“拿人家的手短,我也是看在那一锭银子的份儿上。” 我赶紧将包袱里的银子全部拿出来递给他:“你若是嫌少,等我回宫,德阳公主会给你更多的!” 他蹙眉摇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莫强,莫贪。” 我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毕竟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英雄,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见他转身要走,我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他下意识地要将手抽出去,我用力一拉,没想到就把他的手套给拉下了。 月华星辉下,面前之人的手并不像他的年纪那样,反而是修长有力,分明是年轻人的手! ------------ 第013章 江湖 见我吃惊的样子,他倒是从容不迫,捡起我因惊讶而掉在地上的手套重新戴上,无奈叹息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原本浮想联翩的我在这一刻又似突然明白过来了,将先前的顾虑都打消,脱口问他:“你的仇家很多吗?” 他想了想,认真点头道:“虽不是很多,但也够致命的。” 怪不得时常听人家说江湖凶险,看来那些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客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放下戒心,颔首望着他,这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原来是装出来的啊。我便道:“我又不是你的仇家,你把面具拿下来让我看看。” 墨色眸华凝视着我,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不过萍水相逢,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大男人,还说自己不扭捏! 见他坐下了,我只得追过去道:“就让我看看,也好让我记得我的恩人是长什么样的啊!再说了,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没准儿往后就又遇上了呢!” 皎洁月色下,他随意抬眸望着我,我努力扯出一朵笑容在脸上,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诚恳。 没想到后来真的一语成谶,而他却再不是我的恩人。 他惬意抚平身下的衣袍,眼底蕴含着一抹清和笑意,我顿时大胆起来,俯身过去伸手就去扯他脸上的面具,哪知摸索一番并未找到。他浅浅一笑,伸手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指引至他的鬓角处,我甚至都还未感觉出什么,便见他用力一挥,完整的一张面具连带着胡子一起被揭下。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翩然洒落,面前男子俊秀脸庞好似是谁握着画笔细细勾勒出来一般,锋眉秀唇,总觉得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我惊喜地脱口道,“我说呢怎么就像是见过一样,原来你像薛公子!” 他的长眉一挑,言语中含着不悦,松手道:“哪儿像!” 我认真地看着他道:“眼睛像!不过和你比起来,薛公子的眉眼更温柔!你的么……很有江湖的感觉!” 对于我的解释他似乎还是很不满意,干脆别过头不再与我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破冷孤傲的感觉并非是江湖中人会有的,只是那时,为时已晚…… ―――― 又三日,我们抵达衡州。 他扶我下马,就在北山书院门口,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就算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好歹也告诉我你姓什么,不然以后我怎么找你啊?” 他朝书院看了一眼,道:“今晚亥时之前我会一直在刚才我们看到的第一个客栈,你若想找我,就来。” 我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和我说这个。才想问他,却瞧见薛公子的随从东子从外头来,他一见着我就眉开眼笑地冲过来:“公……” 我忙狠狠地冲他使了个眼色,这小子倒是机灵的很:“公……公孙姑娘,你怎么来了?” ------------ 第014章 婚约 我清了清嗓子依言答道:“德阳公主让我来的,薛公子呢?” 东子的脸上笑开了花,指指里头道:“在里面呢!那快进去吧!” 我点头,适才又想起身后之人,只好道:“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东子应了,急匆匆往里面奔进去,不忘大喊道:“我去告诉少爷你来了,少爷一定很高兴!” 他说的我都一下子高兴起来,嘴角带着笑,回神去看依旧牵着马的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那一刻,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悄然晕开一抹光辉。见我看向他,他才正了色道:“那我先告辞了。” 他欲上马,我忙跑上去道:“哎,你等一等。”他蹙眉回望着我,我将包袱里的银子都拿出来捧给他,认真地道,“你衣服破了,拿去买件新的吧。哦,还有,你的仇家若是太过分你懒得招架你就去邺都找我,我的名字你是知道的。” 他有些吃惊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子,笑着反问::“公孙商枝?” 我是不擅长撒谎的,尤其被他这样一问,就像是被揭穿了一样,涨红着脸道:“就……就说商枝便好!” 他墨黑的眸子也晶亮亮的:“找了你又如何?” 我一拍xiong部道:“保护你啊,我有德阳公主撑腰嘛!再说,到时给你找份差事一定没问题的!邺都空缺多了去了,所以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他的眉宇间藏不住的笑意,连嘴角都笑裂了。 我皱眉问:“有什么好笑的?” 他的双瞳定定凝着我,忽而浅浅感叹道:“还从不曾有人说过要保护我。” 这一句话,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我听。 这样温柔的声音是我一路上都未曾在他口中听闻的,我被他看得有些面红耳赤,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我有些惊慌的脸来。而那个我熟识的男子却从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同我说话,心里似被针密密地扎过,我咬咬牙,扭头就走。 他未追上来,只那声音再次传来:“亥时之前,我会一直在客栈等你!你若来找我,我也能保护你!” 右脚已踏上了台阶,一卷热浪从我的耳边吹过,我猛地一握双拳,回头瞪着他道:“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才不用你保护!” 他的眼中不见怒意,反而笑的清朗:“姑娘若是未曾婚配也可考虑考虑在下。” 一路上也没发现这人这样自恋无耻啊! 我鼓着腮帮子道:“不用了,本姑娘已有婚约!” 语毕,再不看他,我提一口气就跑上台阶入内。 可气的是,大老远的竟还听见他的笑声,那样恣意那样惬意,好像我有婚约在身于他而言是件多么喜庆的事! 我没有回头,心想我都到衡州了,还怕没有人保护我吗?江湖中人,果真只是萍水相逢的命运! 大爷,再见,江湖再见! ** 前面“第二章背叛”改了一个细节,“四年前的除夕夜”改成了“三年前的除夕夜”,新帝登基两年,再加上三年才能写到五年前,否则的话五年前女主已经在西楚皇宫了,时间上不对了,这个是我的疏忽,给大家带来不便很抱歉。 ------------ 第015章 跑路 这北山书院我曾在两年前来过一次,这次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东子不知哪里去了,我轻快地跑上前,推开了房门就闯进去。 “玉宁哥哥!” 风吹得珠帘微晃作响,浅薄日光透过轻纱幔帐将一室照得透亮,偌大一个房间却空无一人。 我微微一呆,随即听到窗外传来了脚步声,我还以为是东子和玉宁哥哥一起串通了在和我玩耍,忙飞速转身就欲冲出去。 一只脚才跨出去就觉眼前一阵反光刺目,尚未等我回过身来,左右两柄长剑就已将我的去路拦住。 看着房外的禁卫军我忍不住傻眼了。 为首之人我认得,是父皇最信任的心腹郭淮安。他一步步朝我走来,话语冰冷道:“陛下说了,既然公主喜欢这里,那便留在这里好了。” 我怒目直视着他道:“你把玉宁哥哥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吩咐底下的人道:“看好公主,否则,当心你们的脑袋!” 门很快被人锁上,窗口也有人把守,任凭我叫喊得再厉害也没人搭理我。 我突然想起来时那个人的话,江湖中人眼力果然不凡,几乎未卜先知了,我都有些崇拜他了。 在屋子里想了好几个办法都不顶用后,我终于安分下来,晃荡着双腿坐在床沿上,坐着坐着,干脆贴脸躺下去。 被褥用熏香熏过,却依然掩不住玉宁哥哥身上的味道,我嗅着嗅着突然心情好起来。翻身坐起,目光环视四周,守卫森严的皇宫我都逃出来了,难道还能困死在这区区一间屋子里不成? 天色渐暗,一个侍卫入内替我点了灯。待他出去,我疾步走到琉璃灯旁,揭开灯罩,烛火缓缓跳动着。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便将半截蜡烛丢在了帷幔上,火苗一窜,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 “救命啊,着火了!着火了!”我扯着嗓子开始大喊,外头明显也开始惊慌了,我就等着他们开门救火趁乱逃出去。 那人说他亥时之前都会在客栈等我,我逃出去了找他来救玉宁哥哥! 郭淮安带着人破门而入,我躲在珠帘后,看着他指有序地挥人救火。后窗的人终于被调走了,我看准时机打开了后窗就爬出去。 “公主!”郭淮安绝对是千里眼,居然一眼就看见了我,我本能地回头看向他,闻得他大声道,“去后窗,截住她!” “可恶!”我咬咬牙想要爬得更快,外头夜黑风高,忽地似乎有人影窜到了我身后,我心想着完了,后颈却被人狠狠一劈,除了一阵剧痛,剩下的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铺天盖地的叫喊声传入我的耳中,我捂着头坐起来,闻声推开窗户,外面大街上不知何时乱成了一片。 士兵们拿着兵器横冲直撞,百姓惊慌失措地奔走。 我大吃一惊,闻得身后传来男子的话音:“雍王联合恭王、育王谋反,东陵已大乱。” ------------ 第016章 画册 (1173年初冬) “啊――不要――” 挣扎着醒来,身上竟然黏黏地出了一身汗。多年前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融入我的梦境,如今忆起仍是那样痛彻心扉。 卷丹急着奔至我的床边,担忧地道:“商司设,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伸手擦了把汗,我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宫女。 卷丹转身倒了杯水给我,这才低声道:“你忘了?皇上召见你,你也不知何故在乾承宫昏倒了,是全公公送你回来的。” 我忍不住蹙眉,坐在床沿上定定一想。 恍惚中依稀记得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骤然靠近我,天子不容忽视的目光将我紧紧锁住,危险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 所以我就这样被吓晕了? 我不该这样胆小啊……未待我想明白,眼前一阵金光反射,卷丹的话语便传来:“这个是全公公留下的,说商司设你知道派什么用场。” 定睛一看,卷丹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不是殷圣钧那块金牌是什么?皇上果然就是皇上,他认定的事谁也别想拒绝。 我不免叹了口气,卷丹忙问我:“商司设有什么难事吗?” 我不动声色将金牌收入怀中,下了床道:“没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 卷丹依言答道:“刚过辰时。” 我穿上衣服推开|房门,天色灰霾,怪不得这样暗沉。 廊下有脚步声急急传来,我闻声望去,见一个宫女飞快地跑过来,见了我忙道:“商司设,有人找你!” ―――― 人就负手站在上寝宫外,我从卧室过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他的肩头已起了薄薄的水汽,可见空气里的湿气之大。 我见了他倒是吃惊,没想到他会突然来找我,只得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郡王爷。”昨日见时还以为是哪位公卿大臣,却不想原来是先帝的义子淮南王殷东漓。 他闻言转过身来,俊颜覆笑,轻快道:“说了要赏你的,我可不是小气之人。”他说着,从广袖里取出一件东西递给我,全然没有主子的高高在上。 东西用锦缎包着,也不知是什么,我没有接,受宠若惊道:“郡王爷客气了,奴婢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挑眉道:“你怎么能不看一下就拒绝?” 我愣住,他干脆塞过来。无奈,我只能打开锦缎,里面居然是本画册。讶然地看向他,他得意洋洋道:“赏银子就俗气了,我听皇上说你在尚寝局当差,想必这个适合你。” 我忍不住随意翻了翻,各式花样俱全,果真用得上。 “那……奴婢多谢郡王爷。” 殷东漓笑得爽朗:“谢就不必了,我本来就是来道谢的,你再谢我,这谢来谢去何时是个头?”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他又道:“皇上调我回京办事,日后在宫里恐还得劳烦你带路。” 我知他在说笑,才要说话,昏暗之中,似乎瞧见外头闪过殷圣钧不悦的脸。心底不免一惊,再瞧过去,才发现只是一片葱郁绿叶,哪里有半个人影? ------------ 第017章 披风 内室点起了灯,光辉映照在半侧脸上,隐隐的似有暖意。 殷东漓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卷丹仔细地将画册收起来,又将窗户关上道:“郡王爷拿来的花样真是好看,都说郡王爷是见过世面的人,如今看来,果真是呢。” 自那晚烧纸钱的事后,卷丹这丫头在我面前的话多了起来。 我入宫至今也不曾见过这位淮南王,只听闻他常年在外办事,就连宫乱时他也不曾回京。如今看来,他早已是殷圣钧的人了,这些年指不定在外给殷圣钧办了多少隐秘事呢。眼下江山稳定,大约也是召他回来享福的。 在宫里,站对站错还真是天上地下。 ―――― 各宫换季的被褥寝帐都已更换完毕,大家终于也能歇一口气。我吐了口气站在雪松下,忍不住取出了金牌握在手心里,暗棋的事毫无头绪,让我有些一筹莫展。 旁晚时来了几个太监,将一箱子东西往前一搁,说是皇上打猎得来的白狐皮,要给佟贵妃做件披风,明儿就要。 卷丹便蹙眉道:“这不是尚服局的事吗?是不是拿错了地方啊?” 为首的太监一脸不悦:“姑娘这话是在说我们几个耳朵不中用,连尚服局和尚寝局都分不清吗?商司设若是有疑问,那便自个儿去问皇上吧。”说罢,转身便走。 “哎……”卷丹无奈只能看向我,“商司设……” 我沉默片刻,开口道:“把人都叫进来。” 这是给佟贵妃的东西,太监们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送错,谁不知如今佟贵妃冠宠六宫? 要我去找殷圣钧问,我傻了才去。 说明儿就要,谁都知道即便缝制成,明日也是穿不了的。想来那位天子又是哪儿不顺心,想着法让底下的人不痛快。 卷丹小声嘱咐着:“都细致着点,贵妃娘娘可挑剔了!” 宫女们应着,穿针引线,一切都井然有序。 琉璃灯辉盈亮如昼,我望着她们认真的样子不觉失了神……仿佛时间一下子回到那一年冬季,我和紫苑围着火炉而坐,佩兰将碧纱灯移过来,笑着道:“还是亮堂一些的好,没的倒伤了眼。” 两年来,再没有人这样温柔同我说过话。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本能地低头,血珠已迅速溢出,我不动声色将手指含入口中,悄然颔首,将眼中的晶莹逼退。 回神时,见卷丹正愣愣地看着我,见我看向她,这才又忙慌慌张张地低头做事了。 ―――― 翌日太监来时披风已做好,太监却说要我亲自送去。 乾承宫外,全公公倒是好心知会我一声:“皇上昨儿去了禧宁宫,和太皇太后闹的不愉快。” 我说呢,定是有谁叫他不痛快了,这会子又想起我先前是太皇太后的人来了。 我苦涩一笑,抱着披风入内。 他就坐在锦榻上,脸上无笑,眸光泛着凉意。我被他看得一愣,他突然讥讽道:“怎么,你该不会又想晕倒吧?” ------------ 第018章 争吵 “奴婢不敢。”我抱着披风跪在他面前。 他仍是慵懒卧着,淡淡道:“这会子倒是不敢了。” 说得我上次好像真的是故意装晕的一样。我低着头不去看他,他倒是来劲了:“手脚够快,才多久就开始拉拢朕的人了。” 内室静悄悄的,只他与我二人,我忍不住开口道:“皇上指的不会是淮南王吧?” 他轻轻一哼,却是不答,转口道:“朕昨儿见了皇祖母,她告诉我,那个暗棋……是你。” 太皇太后反诬一口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想必这两年她是恨毒了我,巴不得我死在殷圣钧的手上,不过他会这般坦荡地告诉我倒是叫我吃惊。 我缓缓将手中的披风搁在地上,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向他,启唇问:“皇上信吗?” 他深如渊的双眸朝我扫来,修长手指徐徐敲打着御榻边沿精致的浮雕,“你想让朕信谁?” 他说得轻松,好像我希望他信谁他就真的会信谁一样。 那时只觉得他为人阴晴不定,如今想来分明就是阴险狡诈。晋王与太皇太后被他算计得死死的,这两年他派人监视我的大约也不算少,我算是庆幸自己安分守己,否则哪里还有小命活到现在? 不过眼下这五成的概率我不想陪他玩了,干脆小心翼翼将他的金牌双手呈上,认真道:“奴婢难当重任,皇上还是另觅他人吧!” 却不想我这一说,他的脸色骤青,广袖狠狠甩过来,怒道:“难当?朕看你是根本没有出过力!这都几日过去,也不见动静!你当朕是好糊弄的吗?” 金牌“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惊到了。他干脆起身下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迫使我对上他寒意弥漫的双瞳,冷冷道:“当年你替皇祖母办事可尽心得很,怎么朕想你做件事就这么难!莫非还真的就是你!” 手臂被他握得生疼,我忍住痛蹙眉道:“是不是奴婢……” “奴婢奴婢!还真是顺口!”他忿然将我推倒在地上,地上的狐裘披风正好垫在我的身下,肌肤之痛算是免了,我不敢看他,闻得他愤怒地喘息,只能默默地爬起来跪好。 不知为何,我心里也有了怒,咬着牙道:“当初是皇上亲口答应让奴婢安安静静的生活,如今却又为何出尔反尔?皇上既任命奴婢做尚寝局的司设,那就请让奴婢好好地做个司设。” 积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我的手拼命地抓着衣角,待气息均匀,才发现掌心早已是冷汗一片。 他良久未说话,我不看他亦是知晓那张阴沉到极致的脸上是何种愤怒。 “滚。” 他终于开了口,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 匆忙退出去,小命算是保住了,我庆幸地笑了笑走下台阶。 “商司设!” 才走出没多远就听见全公公追着我出来,“皇上让你回去!” ** 哈哈,猜猜皇上叫她回去干吗 ------------ 第019章 移驾 就知道他找我回来准没好事,满室的纱帐帷幔全都被扯落在地上,龙床上更是惨不忍睹,锦被垫褥全都被丢在地上。 宫人一个都没跟着我进来,白玉珠帘摇晃不止,地上一片狼藉,我只能在帘外站了。 他将手上的纱帐丢下,顺便用脚踩了踩,环顾四周道:“这些都不合朕的心意,全都换了!” 我错愕不已,愣愣站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他斜视我一眼道:“不是要好好地做个司设吗?那就做给朕看看!” 他算是戳中我的软肋了,分明就想出尔反尔不想我好过,可偏偏我之前的话放在那儿,眼下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奴婢这就叫人来换。” 前前后后换了有五次,他还不满意。龙床前的帷幔宫女刚给挂上,他大步上前就给扯了下来,踢了踢道:“换!” 换来换去,不是嫌弃绣工不精致,就是图样不好看。最后居然嫌这朵云绣薄了,这朵又绣厚了…… 卷丹她们全都低着头,被他骂得噤若寒蝉。 全公公带着乾承宫一众宫人干脆便不进来了,由着我们司设房的人在里头顶着。 那尊大佛坐在御榻上,骂着骂着突然又转向我:“你这不能胜任那不能胜任,朕倒是好奇得很,你究竟能干成什么事!” 我识趣地跪下了,低头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若是还不满意,今儿可都不能睡了。” 卷丹依言悄悄看了看帘后的龙床,上面连垫褥都没有,哪里像是皇上的寝宫,倒像是刚搬家搬了一半似的。 殷圣钧冷哼道:“朕有后宫三千,还怕晚上没个地儿去不成!” 我忙顺着他道:“那就请皇上移驾贵妃娘娘宫里,待皇上明日来,奴婢们一定让您满意!”等他明日忙了别的事,气消了一些,大约也就不会这样为难我们了。 没想到我这一句话又惹怒他了,卷丹她们的脸一白,我便闻得那破冷的声音传下:“当不好司设,你这是又当起了朕宫里的总管太监啊!朕去哪里还用得找你教?” 我赶紧闭紧嘴巴,今儿他就是看我不爽了,我真该早早就闭上嘴巴才是! 那一个继续道:“都愣着干什么?朕要你们来是杵在这里做雕像的吗?再换!” 卷丹被吓得一缩脖子,她忙朝我看来,我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转身示意宫女们上前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出去。 我起身将面前的帷幔拾起,徒然见脚边的人影倏地一拉长,回头看去,御榻上的人已站起来,他随然将广袖负在身后,晶亮眸光朝我看来。 并未有想象中的盛怒,得意里似乎带着一抹骄傲。 我的心不自觉地一沉,预感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然,下一刻,已闻得他开口道:“贵妃那里太远了,既然商司设这么担心朕今夜睡不好,来人,移驾司设房!” ** 此心可昭日月啊,可怜某人不明白啊,哎╮(╯▽╰)╭ ------------ 第020章 忘了 一晃神,我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直到对上卷丹震惊又同情的眼,我才知刚才的一切不是梦境。 留下宫女们在乾承宫收拾,我匆匆折回司设房。 因他是摆驾前去,整个尚寝局都被惊动了,我小跑着进去,所有的人都站在院中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见我进去,大家的脸色一僵,打量我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要把我燃尽。 我顾不得那么多,穿过人群就推门入内。 御侍宫女已替他铺好床,全公公站在床前,见我进去他正要开口说话,我径直上前低头道:“奴婢这里简陋,入不了皇上的龙眼,还请皇上移驾。” 他看也不看我,舒服地睡下道:“就这样,挺好。” 挺好…… 我清楚得听见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的声音,他这样的无赖倒是跟某个人真的很像。只可惜我却再没了那时候可以随便教训人的权力! 以前从来没觉得手握重权是件好事,眼下看来,当年的我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殷圣钧忽然又睁开一只眼,冷冷睨了一侧的太监一眼道:“杵在这儿干什么!” 全公公一阵恍然大悟似的,忙应了声,示意宫女们都跟着一起退下。 我忙跟着福了身子,趁机欲跟着一起出去,没想到进门容易出门就难了,他懒懒道:“去多添置几个暖炉进来。” 又多添了三个,他似乎是满意了。 床前的纱帐并未落下,琉璃灯火侧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俊颜上,恍惚里,竟像是晕开了一抹暖色光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估摸着他大约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想要退出去,哪知他竟突然开口问:“那日晋王同你说了什么,你竟笑得那样开心?” 才迈开一步,被他突然的话语震惊得差点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定了,我却是愣愣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那日?哪一日? 他又道:“那日积雪三尺,腊梅却开得旺,朕还看见他把他的暖炉塞给了你。” 我错愕地看过去,他甚至连眼睛也不睁,让我差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随即又蓦然想笑,若不是他提,我都忘了,只是不知为何他竟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在心里。 我只好转身对着他,小声答:“回皇上,奴婢不记得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是真不记得晋王那时说了什么了。 偏那尊大佛不相信! 他睁眼朝我看来,黝黑眸子里又是一抹寂冷,不悦地启唇:“你不记得的事还真多!” 又来了…… 不就去了一趟禧宁宫吗?至于吗? 本以为在太皇太后手上捡回一条命是好事,若是知道被这尊大佛缠上,指不定保命丢命哪个好呢! 我干脆深吸一口气,豁出去等他接下来的话,却不想那一个倒是安静了。 隔了会儿再看,嗬,睡着了! 悄然上前将帷幔落下,未及我转身,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已将我的腕口扼住,我下意识地抽了抽,他竟握得那样紧! 分明是未醒,我却望见他长眉紧蹙,气息不匀唤道:“德阳……” ------------ 第021章 记得 皇上心有所属,这在宫里几乎不是秘密。 他心爱的女子便是原东陵国德阳公主,在国破那一刻葬身火海。传说那一夜,他屠尽宫里每一人,杀伐血腥令江山变色。 可我知道的版本却并不是这样,他分明就从没有喜欢过德阳公主,灭东陵根本就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 万千宫人的鲜血铸就的不过是他的狼子野心! 不错,我恨他。 恨他灭了我的国,屠了我的亲人,还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泰然享受用尸山堆筑的荣华富贵! 所以我来了西楚,这也是我当初依附太皇太后和晋王的真正原因。 可如今他又为何……口中喊着“德阳”…… “商司设。”卷丹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乾承宫那边我们都已重新换过了,你要去看看吗?” 我仓惶回过神来,本能地朝守在房外的全公公看了一眼,摇头道:“不必看了。” 他若还是不喜欢,我去看也无济于事。 ―――― 全公公来叫我进去的时候天还未亮。 宫女扶他起身,他活动活动筋骨,若无其事看着我道:“这床太硬,睡得不舒服,底下再垫厚一些。” 我不觉蹙眉,难不成他睡了一晚还要再来睡不成? 宫女们伺候他更衣,他却突然凑过来皱眉道:“没听见?” 我不动声色将眼底的怒恨掩去,低下头道:“奴婢喜欢睡得硬一些,太软太安稳反倒睡不着。” 他不会知道,当年那场大火在我心里从未熄灭过,所以我不敢过得太舒服,必须时刻提醒着自己,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两年前西楚宫变时,很多宫女都惊叹于我的处事不惊,眼看着好姐妹被当场砍下头颅亦能无动于衷。那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曾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被一个个屠杀,往后再血腥的杀戮于我而言都不会伤我分毫。 他轻轻一嗤,似乎并不在意。 宫女给他穿戴整齐,他却并不急着走。隔了一会才听得外头有人进来,我举目瞧去,见来的太监手中捧着那件白狐裘进来。 我不明所以,他招呼太监近前,伸手翻了翻,嗤笑道:“呵,还说什么手艺了得,朕看也不过尔尔。就这样的水平,怎拿得出去给佟贵妃!” 他甩手就将狐裘丢在床榻上,我忙问他:“可是要奴婢重新缝制?” 他低头抚了抚朝服,玉珠缨络直垂在侧脸,继而回眸浅浅睨我一眼,道:“搁着吧。”语毕,也不再看我,径直抬步出去。 全公公等人也都跟着出去,我快步追至门口,他大步离去,虽不见那脸色,却仍是能感受到那种盎然神情。 回眸,目光落在那件白狐裘上,脑海里依稀记起那年晋王同我说的话。 他说我缝针的手艺好,还说有机会就送我一件白狐裘。 我都已经忘了,怎料到殷圣钧……却记得! ** 如大家所愿,披风。。。送了,哈哈 ------------ 第022章 清白 都说深宫内院是最守得住秘密的地方,却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不消半个时辰,皇上昨儿夜宿司设房,还有皇上将白狐裘赐给我的消息就传遍了。 当然,这传出去的话可就不是这么说了。 宫女盈珠前后已添了两次熏香,日光稀薄照在鎏金香炉上,晕着成片斑斓夺目的色彩。 女子轻轻拨了拨昂贵的护甲,美如芙蓉的凤目朝我看来,笑了笑道:“商司设好本事,既能请皇上留宿司设房不说,还能让皇上送白狐裘给你,本宫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我跪在底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回娘娘,是皇上执意要移驾司设房,奴婢人微言轻,也是无能为力。” 佟贵妃美丽的丹凤眼一挑,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皇上主动要去一个宫女的房间,并且主动将珍贵的白狐裘送给一个宫女?” 我蹙眉正欲解释,便闻得盈珠的声音传来:“不过一个小小的司设也敢跟我们娘娘抢东西!娘娘,您跟这种人还客气什么?”她走上前,在佟贵妃耳畔低语道,“眼下皇上出宫去了,娘娘还是抓紧时间吧!” 盈珠的眉眼里弥漫着狠辣,我不禁悄悄握紧了衣角。 昔日在东陵皇宫,我也曾亲眼瞧见母后趁父皇南下之际寻了理由处死父皇的宠妃,连一众宫人全都不放过。 只是没想到,如今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而可笑的却是,我和殷圣钧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 佟贵妃含笑朝盈珠使了个眼色,盈珠匆忙下去了。我悄悄看了佟贵妃一眼,见她正笑吟吟的注视着我。 那笑,慎得慌。 握紧的掌心里已然湿透,“啪”的一声响,盈珠将打磨得发亮的剪刀丢在我面前。我的心猛地一沉,本能地用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记得那时我还是太皇太后的人,禧宁宫里有个宫女勾|引先帝,因后来先帝赏赐了一块玉佩给她,太皇太后便命人生生地剪掉了她的五根手指头。 那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娘娘……”我颔首朝她道,“奴婢与皇上是清白的!请娘娘明察!” 榻上之人浅笑盈盈地望着我道:“你放心,本宫可不像太皇太后那么冲动,弄得先帝到最后也不再宠爱她。既然你并不爱慕皇上,本宫也怕皇上用错了心,你就拿着这把剪子,回去把那件狐裘剪了送去乾承宫,本宫就信你。否则……”眸华流转,艳丽的樱唇轻启,“皇上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你,商司设是个聪明人。” 人以群分这句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殷圣钧是什么样的人,看看他身边的妃嫔就知晓。 要我剪烂了狐裘送去给他,他还能不把我撕了?佟贵妃分明是要我死,竟还能想个好法子叫殷圣钧动手! ------------ 第023章 解释 怀揣着被我剪得稀巴烂的狐裘走在去乾承宫的路上,卷丹一路上眉头紧蹙,直到望见前面耸峙入云的宫殿,她终是忍不住道:“商司设,你怎么真敢剪了?” 我踏上台阶,轻言道:“你回去吧。” 卷丹到底没有走,同我一起站在乾承宫外等着。 正是风口上,冷风吹得我的手指就没了感觉,卷丹不时地呵着气,随即走过来道:“商司设,给我拿着吧,你把手捂捂热。” 我侧身没让她碰,拧着眉心道:“你回去,没必要陪着我送死。” 她似被我吓到了,脸色一白,好半晌,才低低道:“皇上会开恩的。” 我知道她想安慰我,不过就殷圣钧那种喜怒无常的人来说还真的不好说。 一直到我两条手臂都没了感觉,才遥遥看见御驾回来。 我没想到的是他和殷东漓一起来的,老远就看见他二人有说有笑地走来,看起来心情甚好。 近了,瞧见我和卷丹,他微微一愣。我们忙行了礼,他倒是又笑了:“有事?”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用锦缎抱住的东西,只能点头。 那二人继续说笑着入内了,全公公示意我也一起进去。我无奈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殷东漓突然回头冲我一笑。我只能尴尬地咧了咧嘴以示回应,他已重新看向殷圣钧开口道:“今冬的白狐皮毛尤其的好,臣让人做了两副暖手套给太后娘娘送去,她老人家可高兴了。皇上猎得的够做一件披风,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只觉得冻僵的手指猛地一抽搐,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殷圣钧果然得意非常,一掀衣袍落座,看我的目光里也染几分笑意:“皮毛是好,就是被一些针线活不怎么样的人缝烂了。”话虽是这样说,可语气里丝毫未有怒意。 殷东漓不明所以,接口道:“这不难,皇上让人重新缝制一遍就是了。” 他“唔”一声,认真地点了点头,含笑冲我道:“你说找朕有事,何事啊?” 佟贵妃果然很会找时机,这下我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咬牙抱着包袱跪在他面前,将包袱打开,一小块白狐皮直接给掉了出来。殷圣钧温和的眸子蓦地一撑,手猛地握紧把手,话语骤冷:“怎么回事?” 卷丹抢先我一步解释道:“回皇上的话,商司设不小心剪差了……” “剪差了?”他凌厉的眸子里只差迸出火来了,“不小心剪差能剪成这样一块一块的?你当朕是傻子?” “奴婢不敢!”卷丹慌忙俯下身去。 我自然不能说是佟贵妃授意的,剪烂一件狐裘皇上不至于杀一个贵妃,她若不死,我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他不顾殷东漓在场,径直起身朝我走来,一脚踏在被我剪烂的狐裘上,咬牙切齿道:“解释!” “皇上……”殷东漓才开了口就被他打断,“全都给朕住口,朕要听她的解释!” ------------ 第024章 宣誓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我看来,慌张的、诧异的、愤怒的…… 来时就想得很清楚了,我毫无停顿地开口道:“是皇上背信弃义在先,奴婢没什么好说的。” 卷丹的小脸一白,大约觉得我真是在找死。 殷东漓倒是有些吃惊地转而看向了殷圣钧,刹那间有种吃了豹子胆的感觉,我干脆大方地抬头对上那双怒中惊现讶然的眸瞳。 暗暗地咬了咬牙,还说我忘记的事儿真多,我看他倒是有种想要装失忆的感觉! 所以我无耻地提醒他:“两年前皇上答应奴婢……” “两年前两年前,又是两年前!”我话还没说完,他倒是出离愤怒了,“朕送……咳。” 他猛地顿住了,脸色极尽奇怪,突然用力踢了一脚脚下的东西,甩袖坐下道:“东漓,你先退下!” 殷东漓尚且还反应不过来,但在瞧见他的眉眼时终于还是点头退下了。 殷圣钧又是一个眼色,一众宫人也都识趣地退下。 沉厚的殿门关上,他握着把手的手寸寸指关分明,用只我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朕送你一件狐裘还干两年前的承诺什么事?” 我不惧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既然皇上答应给奴婢安稳的生活就别送这种东西给奴婢。” 他也来了劲儿了:“这种东西?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东西!” 我颔首:“高调扎眼的东西。”末了,又补上一句,“这后宫里的主子们,奴婢可是没有一个惹得起的。” “你!”他简直是跳了起来,大手用力将我拽过去,一手高扬作势要打我。 我反倒是不怕了,不说我十分了解他,但是也不算一点不了解。撇开国仇家恨,殷圣钧还算是个君子,这一点从他对待先前为他打江山的功臣就看得出来,而我怎么也算是为他立过功的。 我想他会这么暴跳如雷主要还是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 这一巴掌到底是没有落下来,听他咬牙切齿地问:“就不怕朕真的扇你?” 我拼命掩饰飞快的心跳,故作平静道:“奴婢身贱,只怕皇上手疼。” 他怒不可遏的双瞳在刹那间忽而涌出一抹温柔和怜惜,扼着我的手却不松,目光直直地睨着我道:“看来你还不是很明白,那就今日再好好想想明白。朕才是皇帝,天下是朕的,宫里所有人都是朕的。”他一顿,眸色瞬间邪恶起来,“商枝,你也是朕的。” 这一句,并没有先前的愤怒与不甘,平静里却带着不容抵抗的味道,那种潜藏的霸道再没办法掩饰,缓缓地从他的唇边嘴角浮现。 我真是被他吓到了,差点想叫来太医看看这人是烧糊涂了,还是醉酒了。他依旧深情脉脉地对视着我,我被他这样温柔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的,脑子一阵空白失手推他一把,脱口道:“你大爷的……” ** 有二更。 ------------ 第025章 没脑子 他被我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火速回过神来,眼珠子溜圆了望着他,真想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烧糊涂的那个是我吧?醉酒的那个也是我吧? 来西楚的五年,我把真实的自己狠狠塞入内心深处,卑躬屈膝,趋炎附势地活着,忘记自己曾经尊贵无比的身份,忘记自己以往呼风唤雨的权力,时刻提醒着自己只是西楚后宫卑微的奴婢……怎想到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曾经那么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怎么在殷圣钧面前就老|毛病发作了! 不,我还不能死,至少不是此刻! 东陵未复国,我还没有看到殷圣钧失去所有,我不能就这样死! 这一刻我是真的害怕了,我清楚地感觉到有汗自脸颊淌过……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让我觉得自己这样狼狈。 耳畔,又响起那曾令我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要是你去西楚能管得住你那恶毒的嘴巴我就跟你姓!” 我也曾恶狠狠地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尖儿回他:“给我等着!” 好吧,我果然还是搞砸了…… 心底转过无数种求饶的方法,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等死了。 怎么办…… 从前玉宁哥哥总说我慌乱的时候做事会更没脑子,我一直觉得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我已经蜕变成一个沉着冷静的人。 而今日,在殷圣钧面前,全线崩溃。 可我就是不甘心,要死也先拉一个垫背的! 面前的人突然动了,我忙从头上拔下了簪子紧握在手中,他露出震惊的神色,忙伸手制止我道:“干什么?朕没说要杀你,你倒想自尽了?” 自尽? 我的手一抖,簪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以为我今天够没脑子了,没想到他比我还没脑子,我是想弑君,他却以为我想自尽。 但,不管怎么样,小命保住了。 我不顾场合擦了一把汗,他就这样站起来,二话不说将我半拎着,我等着他训话,奇怪得是他什么都不说,直接打开了殿门将我丢了出去。 膝盖撞在冰冷石板上,我终于发现这不是一场梦。 全公公半张着嘴握着拂尘傻愣愣地看着我,我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拍了拍灰尘站起来,笑米米道:“全公公,那……我告辞了。” 从台阶上下去,感觉我的腿在发飘,没有看见卷丹,倒是没想到殷东漓在外面等着我。 我恭顺地向他行了礼,他脱口便问:“既是佟贵妃指使的,你怎不告诉皇上?” 这一定是卷丹告诉他的,我没有追究,只笑着道:“多谢郡王爷关心,奴婢已经没事了。郡王爷无事的话,奴婢先告退。” 我施了礼转身便走,殷东漓的声音有自我身后传来:“披风是皇上特意要给你的,我虽之前不知,但我可以肯定皇上没想过要给佟贵妃。” ** 这是一个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故事。。。。。。 ------------ 第026章 赏赐 不可否认,殷东漓的话叫我郁闷了一路。 我不知道殷圣钧到底什么意思,心口就像是被什么堵着,好像我才是张牙舞爪的猎手,他就是一只温柔可爱的小白兔!越是想越是堵,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说即便他不想给佟贵妃也不见得就是想要给我的。 “商司设!” 回头,见卷丹远远地朝我奔来,我站定了步子,她跑上前来,喘着气道:“全公公说你回来了,我还怕他是骗我的呢!” 我点点头,边走边问她:“你去景阳宫了?” 卷丹吃惊地看着我,忙应声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和郡王爷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来说贵妃娘娘要见我。”她小跑着跟上来,“娘娘得知你去了乾承宫,很……高兴。” 那是自然,别说是佟贵妃,就连我都以为要把小命丢在那里了。 卷丹一路跟至我的房门口,这才终于忍不住问:“商司设,你跟皇上说了什么才让皇上放了你啊?” 伸手推开|房门,我跨步入内,转身看着卷丹期待的脸色,笑着道:“我说,你大爷的。” 卷丹整张脸都黑了,我径直关上房门,背过身不觉咧嘴笑起来。 昔日父皇母后所有人都教导我必须温婉端庄,尤其不能说粗话,可我每每都管不住自己的嘴,玉宁哥哥还笑话说我一定嫁不出去。 可谁知,来年的春天就有人来提亲,为此,我还大张旗鼓去薛府,炫耀着要玉宁哥哥给我赔礼道歉。 呵―― 笑着笑着,终究是笑不出来了。 国破前夕,我一路艰辛去衡州找玉宁哥哥,但最终还是没能见上。 后来,他们说,他死了……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我被吓了一跳,回眸瞧去,见卷丹站在门口急匆匆道:“商司设,太后娘娘说要见你呢!” ―――― 这两年除了尚寝局,我来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福宁宫了。 太后是个亲厚的人,谁做得好都赏,很少罚人。宫人们时常在底下说,因皇上不是她亲生的,再加上上头还有太皇太后,太后说话做事便越发低调了。 在外头稍稍站了一会儿,便瞧见合欢扶着太后从帘后出来,她看到我就露出了慈祥的笑,招手让我上前。 我行了礼,便听合欢浅笑道:“今年商司设给太后娘娘挑选的纱帐帷幔真是漂亮,娘娘一直赞不绝口呢!” 太后点头道:“这宫里啊,就属你对哀家最上心了,哀家都知道。” 她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掌心柔软温暖,像极了母后的手。所以每次我都很喜欢来这里,就像是在暴风雨中忽而得到一抹难得的平静。 将之前的紧张都忘却,我笑言:“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太后的眉眼都在笑,轻声道:“你不必说哀家也明白,你同那些人不一样,你是真正将哀家的事放在心上的。哀家也想不出赏你些什么,正好前几天淮南王送了哀家两副暖手套,哀家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就把一副送给你。” ------------ 第027章 聪明 合欢欢喜地将那副白狐手套拿出来,笑嘻嘻地道:“快拿着,这可是好东西,可见太后娘娘多疼你!” 我只觉得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在面前晃来晃去,知道合欢将它塞在我的怀里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我忙推住合欢的手道:“太后娘娘,这赏赐太贵重了,奴婢受不起!” 太后看着我,嗔怒道:“怎么受不起?哀家说赏给你就赏给你,难道哀家的面子你也不给?还是你嫌弃哀家赏你的少了?” 合欢知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了,便热情地替我试戴上,而后冲我眨眼道:“怎么样?暖和吧?是不是很好看?” 我忙脱下来,勉强笑着道:“若你喜欢,我把它送给你。” 合欢一张笑脸瞬间就扭曲了,哼一声道:“太后娘娘您快看看她什么意思?好似我很眼红她的东西似的!” 我头都大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倒是亲和地笑起来,道:“既不是这个意思,那还不快快收起来?” 如此盛情难却,我不好再推辞,指腹来回磨蹭着软软的狐毛,心里就像是被针扎着一样难受,总觉得这白狐手套不是什么好事。 和太后闲聊一会,外头宫人来禀报,说是佟贵妃来了。 我吃了一惊,忙起身告退。 佟贵妃和盈珠从正门进来,见了我略微一愣,我忙行了礼,佟贵妃倒是柔和一笑,点点头,径直往里头而去。 合欢送我到门口,见我一脸阴霾,她便笑道:“说来也奇怪,贵妃娘娘又不是不得宠,可偏她来福宁宫最是勤快,皇上也夸她孝顺呢!” 我回头看了福宁宫一眼,嘴角一扬,她为的不就是殷圣钧这句话吗? 但不得不说佟贵妃是个聪明人,知进退,懂分寸。 “对了,商司设。”合欢突然认真问我,“听说太皇太后召见你了?没事吧?” 我应着:“没事。” 她松了口气,又道:“我们太后娘娘还想着,若是太皇太后想找你麻烦,她就跟皇上说说,把你从尚寝局调来福宁宫当差,今时不同往日了,太皇太后总不至于找福宁宫的麻烦。” 合欢说得我心头一暖,好几年没有这样的感动了。 我笑着摇头道:“替我谢谢太后娘娘,像你说的,今时不同往日了,太皇太后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作别合欢,我脚步匆匆地折回司设房,总觉得佟贵妃那看我的一眼虽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未等我到司设房,后头一个太监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叫住我道:“商司设,贵妃娘娘要见你!” 我的心头一跳,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那太监在我面前站定,喘了几口气才又道:“娘娘说了,你就在这等着,一会儿她从福宁宫出来就要见你。” 我微微拧起了眉心,依照佟贵妃的性子不会是为了之前狐裘的那件事,殷圣钧既然没杀我,那件事就算过去了,她是个聪明人。 那么……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将怀中手套猛地一握,糟了! ------------ 第028章 那里小 那太监还就不走了,就在这里看着我,我也不是傻子,知道他是得了命令来监视我逃走的。 站了片刻,日光被云层遮住,风里的温度越发地冷了,果真没有好事。 我低头看了看那副白狐手套,又看了眼边上的太监,他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我,那目光分明就像是野兽看着猎物般。 反正现在逃也逃不掉,也只有这最后一个办法了。 我转过身,狠狠地将手套塞进了胸bu! ――――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佟贵妃才姗姗来迟。 同她一起来的,不出我的所料,果然还有殷圣钧。 “你怎么在这?”他上来就皱了眉问我。 不等我回话,佟贵妃便若无其事笑着道:“真是巧,商司设出来散步吗?”她华美的眼眸在我的身上打量,最后落在我的胸bu,黛眉紧蹙,“本宫看商司设……怎么怪怪的。” 殷圣钧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明显有些黑。 盈珠的目光犀利,随即染着笑上前道:“商司设那里好像藏了什么东西,不会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吧?” “盈珠,可别胡说。”佟贵妃轻柔笑着,挽着殷圣钧手臂的手越发地温柔,又转向我道,“商司设可是先帝在世时的老人了,怎么会不懂宫里的规矩?皇上您说是不是?” 她柔和目光落在殷圣钧的脸上,如此贤惠大约在后宫也再找不出第二人。 殷圣钧看着我的目光越发地奇怪了,两道长眉拧起,他的声音略冷,带着一丝嘲讽道:“莫不是情郎送的礼,竟让你这般看重!不妨拿出来让朕和贵妃开开眼界如何?” 我下意识地握了握双拳,佟贵妃不就是想要是把那副白狐暖手套给拿出来吗?要是让殷圣钧知晓他送我的白狐裘被我剪成了破烂,而我却收了太后送的白狐手套,他非给我新仇旧恨一起算不可。 所以,我才不拿出来。 我低着头,从容道:“回皇上、娘娘的话,这事儿……奴婢没脸说。” 佟贵妃大方笑道:“既不是偷的抢的,有什么不好说的?” 殷圣钧倒像是抓了我的小辫子,口吻里稍带了怒意:“还真是情郎送的?” 我在心里半骂着,就是真的又关你什么事! 见我不动,他倒是来劲了:“福全,既然她不愿拿,那你去帮她拿出来!” 全公公尴尬地看我一眼,只能应声上前。我瞥向佟贵妃,见她娇艳的脸上浮起一抹笑,身子越发柔软地贴在殷圣钧的身上。 我拦住了全公公的手,从容走上前,在殷圣钧面前跪下道:“既是皇上一定要奴婢说,那奴婢也只好说了,但奴婢脸皮薄,实在不愿太多人听到。” “这不难。”他挥手示意宫人们全都退下。 我定了神,一本正经道:“奴婢那里小,听说宫外人都这样垫的。”目光有意无意睨他一眼,“不过看皇上和娘娘这样,可见奴婢是垫多了……” ------------ 第029章 跟风 噗嗤,哈哈哈―― 殷圣钧显然是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佟贵妃华美脸庞分明有怒意,但见皇上笑得这样开心,无奈她也只能跟着赔笑。 这原本是就个幌子,但不知怎的,我被他笑得不自觉地脸红起来。从前玉宁哥哥总说我的脸皮厚得跟什么似的,从来不知道脸红一说,现下看来,也不完全是啊。 他笑得实在夸张,连我都想笑了,不过我自然不能笑,只能跪直了身躯,心口不一道:“能博皇上一笑,奴婢三生有幸。” “好!”他开怀道,“赏!” 我的心头一跳,他已揽着佟贵妃道:“不是说你那有新茶要请朕品吗?那就走吧。” 主子们前头去了,宫人们忙都跟上。 盈珠从我身边走过,看我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厉。 人都走远了,我才从地上起来,吐了口气转身朝司设房而去。 傍晚时分,一个太监来传话说皇上要我明早去乾承宫领赏。 既是诚心要赏我,为何不差人送来?还要我巴巴地赶一趟!说实话,这赏我还真不想要! 不过皇上就是皇上,就算我心不甘情不愿,不想掉脑袋我还是得去。 翌日出门,见卷丹的脸红得跟个苹果似的,我蹙眉问她:“怎么回事?” 她一见我就忙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道:“商司设你还不知道呀?昨儿就有人传,说就因为你在……在那里垫了东西才让皇上多看了你几眼,现在她们全都往里面塞东西呢!你看,你快看――” 她伸手指向对面长廊上并肩说笑着走来的两个宫女,我放眼望去,只消看一眼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难怪昨儿殷圣钧笑得那么夸张,这样看来昨日我果真没脸的可以! 一路往乾承宫而去,一路走,一路笑。 殿门前,连全公公也笑得眉眼盈盈的,引了我进去道:“商司设请稍候,皇上有事还在御书房。” 我顺口问了句:“何事啊?” 全公公倒是爽快地回我:“哦,是沈将军回来了。” 沈将军……沈又宸……他终于回来了! 我掩住心底的惊喜,悄然转过身,后来全公公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见,只知他是出去了。 我从未见过沈又宸,却知道他。 五年前,他曾是西楚灭我东陵的其中一个先锋,但他却并不完全是我的敌人。只因他的原配夫人是东陵人,东陵灭国后,西楚先帝便下令处死了他的夫人,听说他夫人死时已有了两月的身孕。一月后,他自请戍守边疆,一去便是五年。 我想他心里必然是有恨的,而他就是我复仇大计的第一步。 五年,我终于等到他回来! “什么事,竟笑得这样开心?”殷圣钧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耳畔传来,我被他吓得不轻,忙朝他行礼。 他倒是不再深究,径直往前坐下,睨视着我道:“想要赏赐,就先告诉朕昨儿往里头塞了什么?” 这一问,如同当头浇了我一盆冷水,令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一挑长眉,继续道:“别人当个笑话笑过,你当朕也是个傻子?” ** 咱皇上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 第030章 坦白 若他不回头来找我,我还真的以为他就是个傻子。 不敢去看他冰冷的目光,我只能含糊道:“皇上若不信奴婢,昨日又怎会放奴婢离开?” 他微微一哼,理所当然道:“你既说是没脸的事,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眼下无人,朕已够给你面子了!” 倘若他说的是实话,还的确是很给我面子,不过我可不敢相信他。 “还不说?”他的口气稍稍重了些,想来是没什么耐心。 我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英明,的确是定情信物。不过不是别人送我的,是我想送别人的。” 心思快速飞转着,我正思考着如何将这个弥天大谎掰圆,却见面前男子的脸色骤青,睨着我的双眸猛地一缩,那表情活脱脱像是见了鬼。 我下意识地收回目光,徐徐地看向别处。 窗户半开着,凉风吹得白玉珠帘慢悠悠地晃动着,一下又一下。我看得眼前有些缭乱,但却不敢将目光收回落在殷圣钧的身上。 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在余光中快速移动,我只觉得手臂被他狠狠地捏住,整个人直接被他拎过去,额头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胸口。 痛…… 我不禁皱眉,手本能地摸着被撞得生疼的额角。 他的话里透着震怒与不甘:“这么多年,你还想着他?” 带着低吼的声音几乎要穿破我的耳膜,冷静的心到底起了一丝波澜,我震惊地抬头,他深邃眼底分明带着肯定的意味,而我的指尖已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知道我要说谁?他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事已至此,我也退步不了了,只能仰着头开口道:“奴婢从一开始就爱慕沈将军,在奴婢心里他就是一个大英雄!听说沈将军回来了,奴婢很高兴!” 抓着我的手蓦地一松,离得近,我清晰地看见他眼底闪过的一抹诧异。 但,转瞬即逝。 随即,那原本冰冷的目光里微微透出些许的笑意来,我正聪明准备腹稿组织语言,却没想到他竟是道:“你说沈又宸?” 放眼整个西楚,沈将军除了沈又宸还能有谁? 我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松懈,忍不住脱口问他:“皇上以为是谁?” 先前的盛怒在刹那间褪去,他松开禁锢着我的手,嗤声道:“朕怎么知道是谁!” 我蹙眉,他在骗人,方才,就方才,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分明以为我所说的另有其人。 抬眸瞧去,他已惬意落座在御榻上,俊逸的脸上此刻已瞧不出丝毫痕迹。他朝我招招手,流云广袖泻落在御榻边,一手支着道:“你倒是有胆子,朕记得朕告诉过你,宫里所有人都是朕的。” 我面朝向他,低头谨慎道:“皇上说的是,奴婢会安分守己,不会逾越宫规。但宫规也没有一条规定宫女不得心怀他人。” 他猝然一笑,明眸里浮起霸道,低缓道:“他沈又宸没这个胆子跟朕抢女人。” ------------ 第031章 牛刀小试 看他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自大样子,我真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然后大声告诉他我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他的女人! 面前之人半卧在御榻上眯着眼睛看着我,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别开脸,懒得理他。 “既是定情信物,那就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语速却缓慢下来,看来是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于是我胡诌道:“枕套,鸳鸯枕套。” 他摸了摸下巴,给了我三个字的评语:“没创意。” 几个回合下来才发现,和他待得越久,就越让我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他们都有本事句句话都把人给惹火,我只恨不能在这里收拾他! 他接着道:“是个真正的男人谁喜欢这种?” 看他那不以为然的样,我掩起心中的怒火,赔笑道:“奴婢恳请皇上不吝赐教!” 他的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含笑朝我看来:“好说好说,就当朕赏你的。过来。”我依言上前,他的声音柔和,“沈将军喜欢吃包子,肉包子。” ―――― 借了人家司膳房的地儿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我呆呆地站着,看着热气从锅边冒出来。 卷丹拍拍灰尘站起来道:“真香,商司设,没想到你还会做包子!” 我咧嘴一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伸手揭开了锅盖。我没做过包子,只是看过,光看面相还是有模有样的。 卷丹帮我一起将包子装进食盒,全公公的声音自外头传来了:“商司设!” 经过这几天,卷丹一看到全公公就是同一个反应:“皇上又要召见商司设吗?” 全公公摆手道:“没有。”他又转向我,“商司设,皇上说了,让我先拿些去乾承宫,皇上亲自尝尝味道替你把关。” 我爽快地将食盒交给他,他忙甩着拂尘匆匆离开了。我悄然将指尖的面粉剔除,心底冷笑一声,说什么沈将军喜欢吃包子,我看是你想吃吧? 就知道殷圣钧没那么好心帮我讨好沈又宸,现在还想奴役我?想都别想! 转身的时候,见卷丹拿起剩下的包子往嘴里送,我吃了一惊,忙伸手将包子打落在地上。 “商司设……”卷丹震惊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手上的粉末,轻描淡写地道:“别吃了,东西不干净。” 卷丹“啊”了一声,看了看地上的包子,又看了看我。我无视她诧异的目光,径直从司膳房走出去。 和殷圣钧越接触,我就越来越不懂那个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已两年不过问我,仅仅是太皇太后的一次传召,他就非得一次一次来招惹我吗?而我不过是偌大后宫里一个卑微的宫女,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气得牙关紧咬,比起他的狠毒,我不过是牛刀小试,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 第032章 抢手 穿过了回廊出去,前面已是御花园。 一侧,两个宫女倚在凭栏处嬉笑地聊着天。我听其中一个道:“听说了吗?沈将军回来了,宫里有很多姐妹都见着了,沈将军还是那么英姿飒爽!听说他夫人去后他一直未续弦呢!” “啧啧,这世道这样专情的男子还去哪里找呀!”另一个宫女忍不住感叹。 我轻声从她们身后走过,对我来说,他越是专情才越是好。 爱得深,才恨得深。 缓步走在羊肠小道上,天空忽而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这个时节的雨水低落在脸上凉凉的,我行至竹林下站了片刻,不想雨越下越大。无奈只能跑到前面假山下面躲一躲。 不一会儿便见两抹身影自朦胧雨帘里冲过来,我一眼瞧见那锦缎质地便低头行礼。 女子也不看我,一面拍着水珠一面埋怨道:“就不知提前准备着些?否则本宫用得着在这里淋雨吗?” 我退在一侧悄悄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冯昭仪。 她身边的宫女整张脸苍白着,谨慎地用衣袖替她擦拭着肩头的水珠,边认错道:“是奴婢的疏忽,娘娘莫生气,奴婢回去一定领罚!” 冯昭仪依旧一副怒意冲冲的样子,不悦地斜睨她一眼道:“罚你有什么用?眼下只能在这里干等着!等雨停了说不定沈将军就已经出宫了!” 宫女“噗通”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好了好了!”冯昭仪用锦帕擦了擦脸颊,恼道,“真是晦气!” 我略略皱眉,怎么今日沈将军又入宫了吗? 宫女小心翼翼地讨好她道:“娘娘别着急,二小姐的样貌品格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到时候沈将军一定会喜欢的!” 冯昭仪含怒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但很快又敛起:“二妹貌美这不假,可你知道眼下宫里宫外多少人想攀这门亲事吗?”她低头看了宫女一眼,吓得宫女再不敢抬起头来。 我还真是意外了,没想到这沈又宸竟这般抢手啊! 看来冯昭仪也不是傻子,家里有个妹妹得先嫁出去,否则再有一年又该大选了。沈又宸手握重拳,又深得殷圣钧的赏识,还真是个不错的人选。怎么说,有个将军夫人做妹妹总比姐妹共事一夫的好。 我正思忖着,忽而听得“咦”一声,冯昭仪似乎这才注意到我。她又回头看了看外头茫茫一片,伸手指着我道:“去给本宫拿把伞来。” 我微微一愣。 她的杏目一凝,厉声道:“还不去!” “是。”主子开了口,我只能应了声一头扎进雨中。 雨雾太大,只能凭着感觉跑回司设房。卷丹老远看见我,冲上来道:“呀!怎么都湿了?商司设你去哪里了?” 尚未等我回话,我便听得全公公的声音传来:“皇上传召呢!” 不容我说话,两个小太监就上前来拉我,我蹙眉挣扎道:“我还要给昭仪娘娘送伞去呢!” 全公公一拍膝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些:“哎呀,还送什么伞,皇上在乾承宫发着火呢!太医都跑了好几趟了!” ------------ 第033章 好险 被全公公直接拖去乾承宫,一身的湿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可见殷圣钧的怒火有多大。 殿门前,全公公等人都停下了,挥挥手示意我自己进去。 踩着一地的湿脚印进去,内殿房门紧闭,纱帐帷幔全都恹恹地直垂在地上柱旁。 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包子,殷圣钧就坐在桌边,一袭紫金祥云龙袍衬得他精神万倍,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了那些包子的迫|害。 我规矩地行了礼,他将一直包子来回捏搓着,挑眉看着我道:“怎么,朕还没罚你你就想在朕面前装可怜?” 我低头看了看,站着的地方已有了明显的湿印,并且还在一点点地晕开。有些尴尬地退了半步,我才低声道:“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还装!”他大手一扬,那只包子“咕噜”一下就被丢过来滚落在我的脚边。 我既然敢做也不怕他知道,但若要治罪我就不服气。从容地屈膝跪在他面前,我开口道:“奴婢确实不知皇上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这包子有毒?” 说有毒的时候我故作惊讶地抬眸看他一眼,他正若无其事看着我,明眸里闪着光,脸颊还带着微微的红,大约也是里头暖炉放多了的缘故。 我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奴婢看皇上红光满面,不像是……有事啊……” 他微哼一声道:“朕若是有事,你还有脑袋坐在这里和朕说话?别以为朕不知你脑子里想些什么,算你聪明,没往里头下药,不过,想来也不差了。” 没和我拐弯抹角,他说话还算爽快。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真不是个傻子,竟然猜得差不多了,幸好我早有准备,不会让他揪住小辫子。包子没有毒,他能拿我怎么办? 才想着,忽然有心头一跳,既然他没吃,那谁宣的太医? 看他的目光里带着疑问,他的眼底似乎有笑,随即听他叹了口气,无比遗憾道:“只可惜了你的沈将军,哎……” 沈将军? 我愕然看着他,嘴唇不慎狠狠一磕,痛得我眼泪都泛上来了。 怪不得冯昭仪在说沈又宸入宫了,难不成是他传召的? 他知道我要在包子里动手脚? “怎么,不关心关心你的沈将军吗?”他高高在上坐在那里好意提醒我。 我只能顺水推舟道:“沈将军……怎么样了?” 他的手指在桌沿敲打了几遍,突然站起来道:“想知道,自己去将军府看看。” 我震惊无比,他这是要准我出宫? 殷圣钧已转身行至门口,回眸朝我道:“还不走?” 外头的雨还下着,我的衣服在里头待了半干,这一下又出来吹冷风,只觉得凉飕飕的。他已上了御驾,我的牙齿也打着颤,他的俊眉拧起,不耐烦道:“福全,给她身衣服换上,别说朕没让你在沈将军面前拾掇拾掇。” 我差点咬到牙齿了,他也要一起去? ** 多少人猜皇上中招了?哈哈,自己招来 ------------ 第034章 抱住 御驾至宫门口便换了马车,将全公公等一行宫人全都撇下,殷圣钧示意我一道上他的马车。我狐疑地回头看了眼,他堂堂一个皇上竟敢这样出宫吗? “不用看了,朕有暗卫跟着。”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讶然回眸,见他已寻了最舒适的位子坐了。 我放下车帘找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目光直直地看着直垂的车帘,外头的马蹄声清晰无比,还带着车轮轧轧的声音。 他不说话,气氛静谧得瘆人,我低着头,总觉得那两道灼热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来回移动,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实在忍不住了,干脆鼓起勇气抬眸瞧去,他一手挑起了车帘正看得起劲,哪里有在看我? 那一刻,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猛地一烫,我真拿自己是个人物吗?他凭什么要看我? 才想着,突然停得外头的马匹嘶鸣一声,马车骤然被勒停,我惊呼一声顺势朝殷圣钧滚了过去。偏那一个像是准备好了似的,伸手就将我抱在怀里。 恍惚中,我似乎听见他笑了下。 外头,一个人影闪过,接着传来暗卫的声音:“主上,一个孩子突然跑出来,惊了马。” 我忙推住他的胸膛欲起身,谁知他的手臂一收,连我的脸都直接贴了上去。他的语声却是平静得出奇:“孩子呢?” “孩子没事,已让他家人带走了。” 他“唔”一声,开口道:“那赶路吧。” “是!”窗帘被风轻轻一带,马车又继续平稳向前了。 我不禁抬头看他,他的面色冷峻,哪里有半点笑容?方才一定是我错觉了。 那墨色眸瞳低头朝我看来,这才见他讥讽笑道:“难不成去看沈将军是辅,半途勾|引朕才是主?” 我挣扎两下,只得咬着唇道:“奴婢不敢,还请皇上松手!” 他不松,这会倒是心情极好:“可以,只要你告诉朕,那包子怎么回事。” “奴婢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我还以为这件事算过去了,却原来他还记着呢。想诱我承认,我才不会承认! 他点点头,眸色闪亮,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太医查验不出下毒迹象,莫非此毒罕见,一般人查不出来?嗯……若不是你使毒之高,那便是里头根本没毒。用了坏掉的内馅儿……还是放了脏东西?蟑螂,老鼠皮,苍蝇……”他忽而一顿,那副俊颜骤然朝我靠近,凤目眯成一条缝,得意道,“是苍蝇对不对?” 我摇头,再摇头。 他清朗笑道:“再敢摇头试试?朕方才说到苍蝇的时候你的眼睛就出卖了你,信不信朕马上派人回去一个一个地挖开来查?证据朕可都还留着呢!” 我真是吃惊了,不过,我真不敢让他去查,我的确抓了几只苍蝇,然后碾死了包在了肉馅里面…… ------------ 第035章 很专一 “说不出话来了?”他说得越发得意,连鼻息里也充斥着骄傲。 我打死不承认道:“就算有苍蝇那也只能说明奴婢不是做包子的料,一个不慎飞入几只苍蝇也是在所难免的。皇上若非要栽赃给奴婢,奴婢心里不服!” 他突然大笑起来,睨着我道:“朕算是见识了贼喊捉贼!” 看来他今日心情很好,一路上也没冲我动怒,我便撞了胆子道:“皇上若不是一早知晓,那为何就没吃一个?” 他老实道:“正好用完膳,谁会饿得要吃包子?” “那沈将军呢?” “朕赏他的,他能不吃?” 我不禁握紧了双拳,他还说不是故意的,他分明就是!暗暗深吸了口气,上回在乾承宫已经做了出格的事了,这次千万要忍住! “你脸红什么?”他暖暖的气吹过来,我避免与他对视,只得别开脸,没等我开口,他倒是又道,“朕不过是抱着暖暖手,又不是真的被你勾|引到了,别那么得意。” 他又笑了几声,竟真的松了手。 我飞快地退开与他保持距离,他还在笑,我却笑不出来,他要再不松手,我真怕自己忍不住又骂了他。这人还真是自大的可以,真以为天下女子都愿意围着他转吗? “怎么,不高兴?” 不可否认,殷圣钧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并且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将人看穿。因着之前的苍蝇事件,我不敢再小觑他,只能赔笑道:“没有,能见沈将军,奴婢高兴都来不及。” “算你识趣。”他满意地点头道,“不过别怪朕没早提醒你,想嫁沈将军的名门闺秀多得是,你差不多就放弃吧。” 我咬紧牙关:“奴婢……很专一!”又想起他在宫里的话,马上补充道,“就算……永远放在心里也是好的。” 看我视死如归的样子,他无比遗憾地叹息道:“朕看你迟早得哭。” 我真是有些烦他,堂堂一个皇上弄得和个媒婆一样!当然,这话我可不敢当着他的面儿说,只好转口道:“奴婢去看沈将军,皇上为何来了?” 他一手掀起窗帘看了看外头,一面答道:“你看你的沈将军,朕看朕的沈小姐,谁也不碍着谁。” 他不提我倒是快忘了,说起这位沈小姐,全西楚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她是西楚有名的才女,更因为她是已故太子的遗孀! 先太子去时我还没有来西楚,但也听过很多他们之间的佳话。太子在世时,东宫只有一位太子妃沈宸,后来太子去世,先帝仍将东宫辟让与她住。 孝期满后,沈宸自请出家。先帝惋惜她的一身才华,便安排她回到沈家,眼下想来,大约也是想她嫁给其中的某位皇子的。 只是直到殷圣钧登基,这件事也一直没有再被提及。 我想得岔了神,只得外头传来声音道:“主上,将军府到了。” ** 这是一个男主宠女主,女主不领情的故事。。。。。 ------------ 第036章 眼拙 我先他一步下车,将军府的家丁看我的目光里带着狐疑,蓦地,我又见那家丁眼底闪过一抹震惊,随即有人往里头跑去,有人朝这边冲过来。 我一愣,见那家丁已在我面前跪下,紧张道:“参……参见皇上!” 我说呢,那家丁看到我怎么会是这个神色,原来是见了后面的那尊大佛。 殷圣钧“唔”了一声负手上前,紫金龙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我忘了他是出来的低调,穿得还是那么张扬。 才至门口便瞧见沈又宸带着人急急迎了出来,大门内外黑压压跪了一地:“参见皇上!” 沈又宸低着头道:“不知皇上驾到,末将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殷圣钧侧目瞧着我,嘴角噙着笑道:“知道沈将军身子欠佳你还不去扶他起来。” 我正是要想方设法接近沈又宸,眼下如此好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快步行至他身边,我弯腰去扶他的手臂,他未抬头看我,轻巧避开我的手,浅声道:“多谢皇上体恤,末将已无碍,不敢劳烦姑娘。” 他这样一说我倒是尴尬了,却不想殷圣钧竟畅怀笑道:“什么劳烦不劳烦,你就让她扶吧,她乐意!” 对,我就是乐意! 暗中横了他一眼,我伸手扶住沈又宸,一声“将军”未出口,底下之人正抬头撞上我的眼。 我忙绽出一朵温柔笑容,面前男子黝黑的眸子里乍然生出一丝惊愕,他骤然站起来,把正弯腰扶他的我直接撞了出去。踉跄地退了好几步,我才勉强站住:“沈将军……” 他似才回过神来,眼底淌过尴尬,忙开口道:“我以为是连翘姑娘,乍一看不是,这才失了礼,还望姑娘海涵。” 他口中的连翘是殷圣钧的御侍大宫女,他起初把我当成连翘倒是也不奇怪,只是方才一刹那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像是…… “沈将军认识奴婢?”我轻揉着被他撞得生疼的手臂上前一步问道。 他略蹙了眉,认真一想,这才道:“姑娘在乾承宫当差,或许我见过,但,恕我眼拙,记不起来了。” 我从没有在乾承宫当过差,而他在四年前就去了边疆,照理说,他不该见过我。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身后那抹紫金色的身影微移,殷圣钧咳嗽一声逼近我,压低声音道:“就这么等不及,连府都还没进就聊上了?” 我惊讶地回头,他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笑,早已抬步往里头而去,顺便道:“她不在乾承宫当差,是司设房的人。听说你吃坏了东西,挂心的很,非得央着朕准她出宫来看看,可见对你之上心!” 沈又宸不免朝我看了一眼,见我正看着他,他的脸竟蓦地一白,一言不发忙又转过头去道:“皇上明鉴,末将与这位姑娘并不相识。劳姑娘挂心,末将实在……过意不去!” 他的口气里带着轻微的惊慌,果真如殷圣钧说的,他不敢同他抢女人? ------------ 第037章 拒婚 轻车熟路直奔厅中,殷圣钧毫不客气地在主位落座,他的眼眸稍抬,含笑看向沈又宸道:“就算不相识今日也算认识了,她一个姑娘家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今儿朕就做个主,给你们俩赐婚如何?” 这一句“赐婚”就像是平地里突然响起的一声惊雷,好像那一瞬间手脚都不是我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今日来将军府到底是为什么了。 他就坐在上头似笑非笑看着我,末了,继续道:“不谢恩?” 膝盖处就像被谁钉了一根长钉子,这一跪却是怎么也跪不下去。我的确想过各种接近沈又宸的法子,无论是色you还是情诱,但这样突如其来的赐婚却是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 明明就是在往我期望的方向上走,为什么这一刻的心像是瞬间空了个彻底? 沈又宸倒是先我一步跪下去,俯首道:“末将与这位姑娘萍水相逢,若是娶她,便是误了她,还望皇上三思!” “哦?”殷圣钧的俊眉微拧,深邃眼眸宛若轻风拂过的湖面,动三分,静三分,“这么说,你不愿?” 沈又宸毫不迟疑道:“末将不愿!” 那流云广袖一扬,随即只闻得“啪”的一声,殷圣钧狠狠拍在桌面,音色骤冷:“抗旨可是死罪!” 沈又宸面不改色道:“那就请皇上赐死末将!” 殷圣钧的声音又冷几分:“即便死,也不娶她?” 地上之人斩钉截铁道:“末将心意已决!” 堂上之人猛然拂袖而起,众人忙都低头屏住呼吸,我也不自觉地低下头,沈又宸当众抗旨让他下不了台,他不会真的治他一个抗旨之罪吧? 目光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人影过来,紧接着,那双高贵的御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哎……”他幽幽的叹息声传来,我惊讶抬眸,却见殷圣钧含笑的眸华朝我看来,流光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朕已经尽力了,可人家宁愿死也不愿娶你啊。” “皇上,末将是……” 沈又宸才开了口就被殷圣钧打断道:“朕知道,朕明白。”他遗憾地转身,伸手在沈又宸的肩膀上拍了两拍,装得跟真的似的。 我咬着唇,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永远记得两年前宫倾之日,他身着带血银质缀星铠甲,踏着一地血流成河进来,冷漠,充满杀气。而如今再看眼前之人,竟再难将他同那时的人联系起来。 我几乎快要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殷圣钧。 他再次回身看向我,明辉目光在我身上一顿,又飘然看向我的身后。 女子清灵笑声已入耳,又道:“皇上甚久不来府上,这一来就是拿舍弟取笑的吗?” 我乍然回眸,女子已款款而来,青衣素服,朱钗尽散,粉黛未施,竟给人一种空灵的美! 她就是沈宸?和我预想中娇美犀利的女子完全不一样,乍一眼,她就是那般柔弱温婉的女子,谁有曾想她丧夫离宫,还差点出家? ------------ 第038章 赐婚 殷圣钧的脸上丝毫未见尴尬,含笑道:“此刻才出来,朕还以为不能一睹沈小姐的风采。” 他未称呼她“皇嫂”,只一句“沈小姐”,足见他与先帝一样,并不想让这样一位如花女子断送在风华绝代里。 沈宸微笑施礼,浅语道:“民女身份尴尬,不宜抛头露面。”明眸略过我的脸,她略蹙眉问,“皇上换了贴身伺候的人吗?” 我眼下的衣裳是全公公拿来给我换上的,怪不得谁都以为我是乾承宫的宫女了。 殷圣钧看着我笑:“朕本来打算给她和沈将军赐婚,哪知沈将军宁死不愿。也罢,朕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既然这一桩婚不合心意,那总有合心意的时候。” 丫鬟们这会儿才谨慎地端了茶水出来,沈宸起身倒了茶,亲自将杯盏递至殷圣钧面前,见他接了,这才道:“莫非皇上心中已有人选?” “自然。”他低头抿一口茶,微合了双眸似在回味,片刻,脸上又见得意笑容朝我看来,浅浅道,“要娶就娶个好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今日哪里是恩准我来看望沈又宸的,这分明是拉我来羞辱的。他赐婚,沈将军宁死不屈,眼下又在拐弯抹角羞辱我不过是个宫女,想攀上将军府的亲事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双手握得太紧,指甲嵌入掌心,刺痛更加令我清醒。 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没关系,我忍! 沈又宸不知何时也起身站在沈宸身侧,殷圣钧招呼他过去坐下,修长手指缓缓在杯底摩挲,语间染笑:“得知你回京,多少名门闺秀明着暗着想要嫁给你,朕这几日得空,忙你把关,也顺道定了个人选。” 人选?我的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正含笑看着沈家兄妹,看也不屑看我一眼。我悄悄看了看沈又宸,他的眉心微拧,看不出有多愿意,不过因为面前之人的身份,大约也不好开口。 倒是沈宸替他问了:“不知是哪家小姐?” 殷圣钧的眉宇舒然展开,将杯盏放下,从广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沈又宸,笑道:“这人你也认识,说起来还算青梅竹马,原本朕宣你入宫时就要给你的,后来吃了几个包子……也就忘了。” “皇上……”沈又宸面如土色。 殷圣钧却不打算给他缓和的机会:“是朕的皇妹,玉瑶。” 沈宸讶然道:“皇上说的是瑶华公主?” “嗯。”他淡淡一应,手指轻轻拍打在桌面上,似是一锤定音。 沈又宸的脸色又难看几分,我见他张口欲说话,沈宸悄然握住了他的手,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良久良久,才见他起了身,一掀衣袍跪下道:“谢主隆恩!” “那就这么定了!”殷圣钧一脸不败的笑,深邃眼眸里的笑诡谲而笃定。 刹那间,我什么都想通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这才是他今日来将军府的目的! 我想策反沈又宸,看来殷圣钧也并不是那么信任他,否则为何千方百计将皇妹嫁给他? ------------ 第039章 幌子 回宫的路上雨下得越发大,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弄得我愈发阴郁不堪,殷圣钧一路含笑,果真是绝佳的心情。 “怎么,见到了沈将军还是不开心?”他定是算计好了,非要让我一路上都不爽快! 我按捺住怒意,绷着脸道:“奴婢开不开心那是次要的,皇上开心才重要。” “啧!”他似笑非笑,“朕今日可不是强求来的,那是沈将军愿意,再说,朕也替你努力过了,你也不算输得冤。” 我再次将愤怒吞咽入腹,凉凉道:“奴婢的确不算冤,瑶华公主却赢得也不算光彩。” 他低头把玩着腰际盈透的玉佩,听到我这样说倒是也不生气,睨我一眼,又侧身慵懒靠在软垫上,这才问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不光彩了?” 这是他要我说的,我自然不客气:“皇上故意说要给奴婢赐婚,其实沈将军抗旨的时候您心里头高兴着吧?抗旨乃死罪,皇上都饶他一次了,这第二次,即便沈将军有心也不敢,所以皇上一早断定这桩婚能成。” 闹了半天,我不过是他想把瑶华公主塞入将军府的一个幌子! 我心如明镜却丝毫奈何不了他,暗暗咬咬牙,面前的男子虽不再如两年前满身血污、净是杀气的人,那副倜傥俊颜下却丝毫不改那时的阴险狡诈,计谋做事不露痕迹,我不得不开始防着他。 “呵呵。”他轻轻一笑,寂冷气氛仿佛也缓和些许,看来他并没有因我的话而生气。 我也壮了胆了:“皇上承认是利用了奴婢?” 他墨色的眸瞳里清晰地倒影出我的脸来,倾身朝我过来,戏谑笑道:“朕即便是利用了你那也是你的福气,一般人朕还瞧不上。” 我垂下眼睑,叹息道:“看来皇上是不打算让奴婢清净了。” 瓢泼雨声里,似有似无地传来一声“嗯”。 周遭除了雨声好似一下子静谧了下去,我再抬头,见他闭眼靠着软垫,不知是睡了,还是休息。 ―――― 殷圣钧果真是不想我清净,我才回到司设房就见卷丹诚惶诚恐拉住我,问我被沈将军当众抗婚是不是真的。 原来宫里全都传开了,沈将军宁死不愿娶我,最后欣然接受了瑶华公主。 殷圣钧真是够可以的,利用完了我还不够,竟叫人散布这些! 关起房门不想瞧见外头那些冷漠嘲讽的眼睛,可麻烦偏偏就找上我来。 房门被人狠狠地踢开,我震惊地回头看去,见一个宫女青着脸叉着腰,指着我道:“就是她,带走!” 两个太监马上上前架起我就要走,我这才看见进来的宫女,上回见她还是唯唯诺诺的脸色,没错,是冯昭仪的侍女。 这一闹二闹的,我竟把冯昭仪给忘到天边去了,这下真是糟了! ------------ 第040章 罚跪 太监带我入内时,冯昭仪正由两个宫女伺候着更衣,她的发鬓还有些未干,脸上的妆容倒是补过了。她一见我进去,推开宫女的手便大步上前来,抬手便刮了我一巴掌,很骂道:“本宫还真是小瞧你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高攀沈将军!” 我忍痛跪在她面前,低头道:“奴婢……是有事耽搁了。” “耽搁?”她的声音尖锐几分,鄙夷道,“本宫是看你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吧!告诉你,有的人就一辈子是奴婢的命,别痴心妄想,你不配!” 我低头咬着唇,沈将军拒婚的事如今在宫里都传成那样了,我再解释也是枉然。 她的宫女冷嘲热讽道:“娘娘,听说沈将军宁可抗旨死罪也不愿娶她,她这脸也算丢尽了,要是奴婢,还不如死了好!” 冯昭仪仍是不消气,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痛得我皱起了眉头,她话语狠戾道:“本宫看她可不怕丢脸!铃兰,推她出去,别在本宫面前晃来晃去,犯恶心!” 被称为铃兰的宫女浅浅一笑,应道:“是。” 她朝我身后的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很快我的手臂被人抓住,整个身子被往外拖,冯昭仪抓着我头发的手却不松,我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娘娘……仔细伤了您的手。”我哀求看向她,为奴多年,卑贱无助时我已习惯了低头,在宫里,有时候自尊一文不值,但是我要活着,完完整整地活着! 冯昭仪垂眸浅笑望着我,随即狠狠拉一把,看我痛苦的样子,这才满意地松了手,笑着道:“也罢,本宫总不能毁了你这副勾人的模样。” 太监们不顾我发鬓凌乱就将我拉出去,外头的雨继续下着,从院子传出去,没有人过来打伞,直至静和宫门口停下,未待我反应过来,只觉得腿弯处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我吃痛跪下去。 膝盖撞在冷硬地面上,钝痛令我直打颤,想必眼下有面镜子,我必能看到自己狼狈而苍白的模样。 铃兰撑伞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道:“商司设就在这里跪着等人给你送伞来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显得特别解气,随之高傲地转身离开,雨水顺着伞沿被甩下来落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十足像是她看我那种轻蔑不屑的样子。 待膝盖的痛徐徐散去,我才幽幽叹了口气,别说我没让人送伞来,即便有,眼下估计谁也不敢送来。如今宫里人看我,除了临阵倒戈、趋炎附势,更是一个没脸没皮、不自量力的贱婢。 瓢泼如注的雨水正倾泻下来,全都倒在我的后背上,衣衫浸湿,寒意从我的脊背蔓延至全身,令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也“咯咯”的响。 冷,无止境的冷…… ** 你们这是确定都不要理我吗,确定吗。。。 ------------ 第041章 强|暴 从前还在东陵皇宫时,我总喜欢玩闹扮成宫女的样子在宫里到处走,凭父皇再如何责骂我还是乐不思蜀。父皇总说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成天疯疯癫癫有失体统,有一次说得急了,我便顶撞他,说我宁愿做个普通人也不要做什么公主,没什么好处,只是一只被关在金丝牢笼里的鸟儿处处不得自由。 父皇怒不可遏,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以至于后来我的耳朵痛了整整三天。我为此还赌气半个月不去见父皇。玉宁哥哥说我是忘了他虽是我的父亲但他同时也是帝王,他还同母后一起劝说要我改改自己的脾气,我不改,和他们都拗着。 那时还觉得父皇一点也不了解我,他有那么多儿女可能也并不是那么爱我,所以才不管不顾我的想法定要磨平我的棱角。如今再回头看看,我才悄然发现,父皇对我的不满和我的叛逆同如今的境地比起来那真的就不算什么。在那些失去的年景里,他就像一棵大树,为我遮风挡雨,给我了世间最好的庇佑。 悲凉泪水和雨水交融,我忍住喉头的悲恸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一声。 每想一次过去,就让我的恨意又深一分。 若不是那个人,我就不会这样悲惨,还必须在他面前笑脸相迎! “殷、圣、钧!”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叫出那个埋藏在心里的名字。 蓦地,有脚步声从里头急匆匆地传来,我吃了一惊抬眸瞧去,冯昭仪快步出来,她身边的铃兰正替她打着伞,快步跟在她的身后。 冯昭仪径直走到我面前,美目撑得大大的,指着我道:“你就是司设房的商枝?原来就是你!” 我有些吃惊地想着是我怎么了,便听冯昭仪冷声道:“这么多年本宫还真没见过哪个宫女像你这样的!勾|引了皇上还不够,还想着沈将军!既然这样缺男人,那本宫就成全你!” 什么勾|引皇上……莫不是她指殷圣钧夜宿司设房的那一晚? “娘娘,奴婢……”我的话未说完,便听她大声道:“来人,拖进去!” 浑身冷得一遍遍泛寒,泪水和雨水沾湿了长睫,我只瞧见底下有脚步移动,浑浑噩噩也不知是如何被拖了进去。 片刻之后又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我抬手拭去不断从发间淌下的雨水,费力地闻声瞧去,是一个侍卫。男子高大的身影直直将我罩住,我一怔,他一言未发,蹲下身就开始解我的衣带。我本能地按住他的手,凝起十二分的精神怒问他:“你干什么!” 他的脸上尽是yin荡的笑容,狠狠扳开我的手,粗暴地撕开我的衣衫,撩笑道:“大爷我是来叫你享受的!” 原来这就是冯昭仪说“既然这样却男人,那本宫就成全你”的意思! 他还是不停手,大掌粗鲁地摩挲着我裸露的肌肤,一手深入我的裙下,用力揉nie着我的大腿。刹那间,污秽、肮脏充斥着我的脑子,我乃天潢贵胄,即便是五年前国破家亡,亲人聚失也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 第042章 失望 我拼命挣扎叫喊:“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大胆!” “啪!”狠狠一掌掴在我的脸颊,额角撞在桌脚上,眼前阵阵发黑,我用力咬下唇警告自己决不能在此刻昏过去! 救命……救救我…… 一想起最有可能会救我的那个人如今离开我千里远,漫无边际的绝望从我的头顶笼罩下来,我真是怕了。 “砰――” 房门被人从外头踢开,压在我身上的男人吃惊地回头看去,搁着朦胧眼泪还有无尽的惊慌,我终于看清了来人。 事实就是这么可笑,一个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人却在我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救了我。 ―――― 被银翘从静和宫带来禧宁宫已有半个时辰,我衣衫褴褛地跪在地上,半干半湿的衣服黏在身上,说不出的不舒服。我试着握了握双拳,十指还是颤抖得厉害,脑子里挥散不去便是那个男人撕裂我衣裳欲对我图谋不轨的样子。 “呵呵。”锦榻上的太皇太后终是淡淡笑了两声,由银翘扶着站起来,行至我的面前,嘴角衔一抹怜惜道,“知不知道,哀家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狼狈不堪。不过哀家今日也终于知道了,商枝,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你也会怕,你也还是个人。” 我颤抖地低俯身子:“奴婢多谢太皇太后救命之恩!” “谢哀家?”太皇太后仿佛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兀自扬声笑起来,片刻,才悠然说道,“记得五年前你初入宫,还小,不懂事,得罪了先帝的柳贵人,柳贵人要打断你的手,是哀家出面救了你。可是你――” 她的话音一顿,金玉护甲忽而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只觉得下颚一痛,脸已被迫让她抬起,迫使我对上那双阴沉双眸。护甲用力划过我的脸,如一刃细丝刺痛着每一根神经,我吃痛蹙眉,闻得她阴冷道:“可你却背叛了哀家!” 她的眸色一拧,骤然有杀气蔓延。 我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这的确算是事实,但也有她不知道的。当年她想除掉柳贵人的心旁人不知,我却早看了出来,所以才顺水推舟帮她一把,我早就知道她会救我,而我的确想要一座靠山。 一座不会倒向殷圣钧的靠山。 后来在她对我失望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对她失望?她和晋王终不是殷圣钧的对手,否则我与她都不该落至今天这种地步。 “知道哀家为什么不杀你?”她淡淡地问。 我跪直了身子,音色嘶哑道:“奴婢如今在后宫得罪的人够多了,但……也还是要谢谢太皇太后手下留情。” “可惜……”她摇头叹息,“你本是哀家最欣赏的那一个,可惜了……” 身子和四肢终于慢慢暖和起来,我深吸了口气道:“辜负了您的期望,奴婢无话可说,但今日,奴婢谢谢您。” “真要谢哀家?”她在我面前坐下,眼底含一丝阴霾。 我郑重点头道:“奴婢是真心的,所以您有何吩咐只管开口。” 太皇太后突然将我找来必然是有事,救我不过是顺道,跟她多年,这些不需谁来言明我亦是知道。 ------------ 第043章 错觉 太皇太后的眼底终究是没了嘲讽轻蔑,接过银翘递给她的暖手炉淡声道:“所以哀家才说最是中意你,银翘,你也得多学着点。” 一侧的银翘闻言,看我的目光更带着几分犀利。 太皇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听说皇上带你去将军府了?” 我略蹙了眉,怎么她也以为我想高攀沈又宸吗?按捺出心中疑云,我低声道:“沈将军抗婚之事是真的。” 太皇太后却缓和笑道:“皇上还给玉瑶赐婚了?沈将军怎么就欣然接受了?” 我一愣,原来她想知道的是这个? 仍是老实地回答:“沈将军并非心甘情愿,只是不能两次抗旨才勉强应下的。” “勉强么?”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念着,脸上笑容似花开不败,透着一抹难掩的兴奋。 看来太皇太后也是知晓殷圣钧这是在往沈又宸身边安插眼线,也许她是在等着沈又宸忍受不了的那一天吧? 从禧宁宫出来就像是瞬间从温暖如春的仙境转入寒冷冰窖,身上痛得麻木了,我咬着牙步入雨帘,一步一步艰难地从台阶上下去。 台阶的尽头听到了雨点砸落在伞面的声响,我皱眉抬眸看一眼,殷圣钧正负手长身玉立在前,衣袂上已隐约有了湿印,想来是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他墨色瞳眸直直地盯住我,尊秀脸上俱是怒色。 我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这回又见他身侧小心翼翼举着伞的全公公,这才回过神来踉跄地上前要跪下去。 他伸手将我拦住,手臂一收,直接将我拖过去。我是真的没多少力气了,半个身子就贴在他的身上,艰难地站直身躯往外挪了挪,开口道:“奴婢身上湿……” 他仿若未闻我的话,抓住我手臂的手指蓦然收紧,隐隐含怒道:“就这么喜欢这里,那干脆调到禧宁宫来当差好了!” 上一次来过禧宁宫后,他便一次一次地为难我。这一次他干脆亲自来堵我,就这么恨我来吗? 可今日,若不是太皇太后叫银翘将我带来这里,我都不知我会不会守着被夺走的肮脏身子活在这个世上了。 他才是将我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 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为害怕,也是为愤怒。周遭风雨交加,冷得钻心,寒得彻骨,我想拼尽全力将他推开,可不知为何,全身上下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脚踩着地面也轻飘飘起来。 面前男子怒不可遏的神色突然骤变,取而代之的竟是惊惶与心疼…… 我肯定是眼花了,要不就是生出了错觉。 再有,大约是将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当成了我的玉宁哥哥。 他的眼睛其实很像玉宁哥哥,可惜我没有机会告诉任何人,他偶尔不怒不生气的时候,我总会有错觉,觉得玉宁哥哥没有死,他还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 第044章 似梦非梦 我又梦到昔日在东陵皇宫的事了。 正是我顶撞了父皇给他打了一巴掌的那一日,半边脸红肿得厉害,耳朵痛得我想死,头也痛得想死,太医们被我粗鲁地赶出去,我委屈地将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摔了。 周围净是瓷器破碎的声响,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后来玉宁哥哥来了,我将他关在门外,他拍着门叫我的名字,我不要听不想听,转身跳上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身下一片柔软,是那样舒服那样暖…… 也只有在梦里我才能享受昔日的待遇。 也不知躲了多久,我才偷偷钻出被窝,琉璃灯将内室照得一如白昼,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住眼睛,透过指缝,我竟瞧见玉宁哥哥趴在床头痴痴地看着我。 他是从来不会这般看着我的,忘了自己正在生气,我居然咧嘴朝他一笑。 梦就是梦,可我却知道,若非在梦里,这样温馨的场面,这个疼我宠我的男子永远也不可能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哪怕是梦,我也奢望它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面前之人眸中的意兴阑珊却在那一刻猝然隐去,他随即拂袖站了起来,在他转身之际,我隐约像是瞧见了一抹明黄色。 记忆中的玉宁哥哥不是青衣便是白衫,他绝无可能会穿这种颜色! 我正错愕不已,见一个太医往前来,伸手搭上我的脉。 再没有什么比指腹触及肌肤来得震撼,原来我早已不在梦里! 半侧锦绣如梦似幻地直垂在床边,头顶是明黄顶账,我的身子动了动,底下的柔软那样真实贴切,我竟是睡在龙床之上! 怎么回事? 我忙闭上眼睛,心急火燎地想要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奈何心思却怎么也守不住控制,只耳畔那太医的话一字一句地传来:“回皇上,高烧已退,商司设的身子已无碍,只是体虚,修养几日便好。” 没有听到殷圣钧的声音,只有步履离去的声响。 内室瞬间静谧下去,我悄悄攥紧了锦被,紧抿着唇,还是想不明白我为何会在这里! “还要继续装睡到什么时候?”那道冰冷声音乍然响起,我自知装不下去,只好睁开眼睛,他正目光如铁地望着我。 我吃力地爬起来欲下床,谁知他三两步上前,伸手便将我重新拎回去。 我脱口道:“皇上不该将奴婢放在这……” “哼。”他打断我的话,“朕若不把你放在这,你如今还有命跟朕说话?” 我懵了片刻,蓦地才想起从将军府回宫后的点滴来,看来我在静和宫发生的事他已知晓了? 这样一想,心底突然有怒升起,我咬着唇道:“奴婢都是拜皇上所赐!” 若非他使人在宫里传播我“没脸没皮的恶行”,他的那些妃嫔又如何会盯上我? ------------ 第045章 出气 他的俊眉狠狠拧起,透着不悦道:“那也是你自己巴巴地要去将军府!” 得,转一圈又是我的错,我不和他争论,他是皇上,我争也争不过。面色冷滞地看向他,我启唇道:“奴婢该回属于奴婢的地方去了,皇上请让一让。” 他一动不动站在龙床前,仿佛一座大山,压得我有些心慌。我别过脸,却感觉他坐了下来,笑声嘲讽,话语里沉一抹空洞:“告诉朕,哪里还有属于你的地方?” 他的这句话说得我蓦然心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又看向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隐隐有几分光亮,遥远冷漠,和玉宁哥哥看我的目光相差太远。 那一瞬间,我差点要以为他知晓我的身份,仿佛他口中那属于我的地方指的就是东陵! 刹那的时光,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东陵已亡,普天之下,再没有一处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就连我曾经住过的东陵皇宫也早在五年前,城破宫倾的那一日被大火烧成灰烬…… 而如今的司设房更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不过是他放在那里的一个奴婢。 …… “商司设,商司设……” 卷丹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我的耳畔,手指蓦地一动,咝―― 我痛得蹙眉,这才发现由于握得太紧,指甲嵌入掌心的印痕竟已那么深……环顾四周,内室只卷丹一人,哪里有殷圣钧的身影? 卷丹看见我的神色,忙开口道:“皇上方才出去了。” 是吗?出去了?什么时候走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卷丹端了药给我,我坐起来,这才发现内室空得有些不对劲,所有的摆设竟都不翼而飞了! 卷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连翘姑娘说你昏迷了三天都不醒,皇上在里头发了火,把所有东西都砸了。这可忙坏了尚工局的人,得一件件地补,我来时还见新换的东西都堆在外头呢,连翘姑娘告诉我,说因你没醒,大家不敢搬进来。” 我愣愣地听着卷丹说的一切,浑浑噩噩又想起先前的那个梦,怪不得梦里那些破碎声这样真实,难道是殷圣钧吗? “商司设,我看皇上对你可真不一般。”卷丹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猛地一咬唇,开口道:“别胡说!他只是……”我看见卷丹睁圆了双眸看着我,脸上带着窃笑的表情,暗自庆幸自己没差点说漏嘴。 殷圣钧才不会管我的死活,他要我活着只是想知道我去禧宁宫干了什么,一定是这样! 卷丹倒是没再问我,托着下巴坐在床边看着我喝药。喝完药将药盏递给她,问道:“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卷丹转身将药盏搁下,似乎想起一事,忙过来一惊一乍道:“还真有件稀奇的事!宫里有个侍卫被送去阉割成了太监!” 我猛一吃惊:“你说什么?” 卷丹认真道:“千真万确!全公公亲自监刑,宫里人都说,十有八|九是皇上下的令……” ------------ 第046章 质问 卷丹的话说得我一阵窒闷,我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个侍卫是否和我所想的是同一人,那一瞬间,我突然就胆怯了,竟然连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我不知道殷圣钧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怕得到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商司设。”卷丹推推我。 我勉强回神道:“冯昭仪呢?” 卷丹略有吃惊地看着我,蹙眉道:“自是在静和宫里啊,你何故好端端地问起昭仪娘娘?” 卷丹一脸茫然的样子倒是叫我的心安了几分,那个侍卫被阉割的事索性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殷圣钧怎么会那么好心替我出气? 想到此,我才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 卷丹似才想起来,脸上的笑容一敛,拉住我问:“昭仪娘娘为难你了?我问连翘姑娘说你怎么弄成这样,可没有一个人和我说实话。他们说下雨天你从台阶上下来打了滑,摔的,可我知道这不是真的。” 我心虚地点点头:“真的。” 卷丹张了张口,虽没有再问,但我知道她也许还是不信的。 记不清殷圣钧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卷丹端着空药盏慌慌张张就出去了。他见我站着,似乎颇为不悦,大步上前在御榻上坐了,凝视着我道:“坐下。” 他的龙床我是不敢再坐了,便依言在边上坐下。 “去禧宁宫干什么?”他开门见山就问了。 这一问,仿佛是一壶令我重生的圣水,彻底放下了我心里的负担。太好了,和我预料的一样,他不想我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老老实实将禧宁宫的事说了一遍,我只答应告诉太皇太后的是真话,没答应她这些不能告诉殷圣钧。 他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神色,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而我识趣地将目光移开,随意落在直垂在一侧的纱帐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我只是害怕他会对我好,害怕我在自己的仇人身上得到我原本不该奢望的东西。 肩上蓦地一重,我恍然回神,才发现御榻上之人早已不在,而此刻,他正松开为我披上披风的手。我竟得站了起来,却听他径直开口道:“冯昭仪说单只是责罚了你,并不知晓会有侍卫入内欲对你图谋不轨。” 被他这样一说,我一时间忘了披风的事,抬眸愣愣地看着他。 他深邃眼眸睨住我,启唇道:“或许,你有话要对朕说。” 说什么?说那侍卫对我做的一切是冯昭仪授意的?他难道还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奴婢处置一宫之主吗?我早已不是东陵皇宫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了,不会让他赖我一个污蔑主子的罪名。 “奴婢无话要说。”我低下头去。 “无话可说?”他一把将我拉过去,厚重披风从我的肩头滑下去,沉沉落在地上。一侧的琉璃灯仿佛也受了惊讶,火苗跳窜不止,令他的一副俊颜也微微有些扭曲。他的目光森冷,气息沉敛,语气夹杂薄怒道,“在宫里这么久,莫非你还看不清现实,弄不清身份?还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可以保你的人?” ------------ 第047章 猜不透 我被他一句话吼得措手不及,知道……明白……看清看不清…… 脑子一片混乱,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想什么。 心“突突”地跳个不止,被他扼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本能地缩了缩,慌张道:“皇上,您弄疼奴婢了!” 他却不松手,越发用力地捉住我的腕口,似叹息似不甘:“一句话,朕只要你一句话,难道就那么难?” 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我不知道面前之人怎么了,是不是我还在做梦,我一直都在做梦? 我好想梦醒,就在这一刻,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眼前这一张脸孔就在这里,不远不近。 若这是现实,我多渴望能再一次昏死过去。 可是该死的,他扼的我真的好痛! 我只能掩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咬着唇道:“皇上知晓奴婢的心。” “又是沈将军?还是沈将军!”他的音色调高,冷冷道,“三日后他与玉瑶完婚,你给朕去观礼!” 我吃了一惊,三日后,竟这样快! 蓦地,才又想起卷丹说我已昏迷了三天了。 他到底没再为难我,半个时辰后,我同卷丹回到司设房。 卷丹替我铺好床,走到门口才又想起一件事,折回来道:“对了,商司设,皇上要我转告你说,你昏迷的时候太后娘娘想把你调去福宁宫,皇上给回了。” ―――― 我抱膝坐在床上,逼迫自己不去想殷圣钧的那些为什么,想来想去也不过是给为难了自己,倒不如不想,图个清静。 瑶华公主出嫁,司设房要准备的东西因我昏迷而耽搁了,后两日,我几乎一直是为这事在忙碌。 带着人将准备的被褥送去瑶华公主的寝殿,才进门便听得里头有笑声传出来。进去了,才知是瑶华公主在同贴身的侍女白薇说笑。我倒是有些惊讶,原以为这一桩婚事是殷圣钧一意孤行的,还以为瑶华公主免不了要闹个哭哭啼啼,可眼下看来,还真是我想多了,人家瑶华公主未必就是不愿的。 我示意身边的人将东西搁下,瑶华公主未看我,白薇挑了簪花给她戴上,笑着道:“公主戴上真好看,未来驸马爷见了定欢喜得不得了!” 瑶华公主双颊染红,羞赧道:“再贫嘴我可把你留宫里了!” 白薇忙求饶道:“公主千万不要啊,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公主的!” 她主仆二人很是开心,我笑了笑,悄然带人退出。 想起小时候看皇姐们一个个嫁人,我也曾对镜梳妆,祈祷自己可以快快长大,这样我的夫君便会骑着最威风凛凛的战马来迎娶我,而我则会穿着全天下最美丽的嫁衣出嫁…… 只可惜,这一天再也不会来了。 我自嘲一笑,抬眸的时候瞧见一抹华丽身影正款款而来,我的面色一拧,蓦地站住了步子。 冯昭仪! 她亦是见了我,美目中流转一抹得意…… ------------ 第048章 想通 迎面撞上,无法退避,我只能上前朝她行礼:“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冯昭仪清浅一笑,开口道:“看来商司设是为公主准备嫁妆来的吧?正是瞧,本宫也是来看看公主的,还想着送几匹缎子给公主,也不知公主喜欢什么样的,既然商司设在这里,本宫也就有个人问了。” 她哪是要问我这个,分明是想借机为难我。我正想着理由推托,听铃兰的声音传来:“莫不是内务府未将公主的喜好转达吗?” “不……转达了。”后头跟着那么多宫女呢,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冯昭仪笑声颜颜:“如此再好不过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留你们司设说会儿话。” “是。”宫女们依言福身退下。 我随冯昭仪转至院中的一处亭子里,铃兰接过身后宫女手中的锦缎搁在石桌上。冯昭仪的纤指徐徐拂过华贵绸缎,幽深眸华中带着笑意:“怎么样?这颜色如何?” 桌上的锦缎色泽艳丽,让我不知不觉想起白薇替瑶华公主戴在发鬓簪花,含苞怒放,芳香四溢…… 其实冯昭仪都快到公主寝殿门口了,又怎会真的不知道瑶华公主的喜好。 我点头道:“回娘娘,公主她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冯昭仪蓦然笑道,“可本宫却突然觉得不太称心。”她招呼了一个宫女上前,附于宫女耳畔轻言几句,宫女马上就下去了。 等她再回来,我见她手中多了一把剪子。 冯昭仪将桌上锦缎拎起来半丢给铃兰,一面不悦道:“本宫就说这一匹太沉重繁琐,你们还偏不听。” 铃兰会意,朝我笑道:“还是商司设厉害,这样一点拨娘娘就知道了。”她过来将锦缎一头给我拿着,又接过宫女手中的剪子,“正好有商司设看着,我也好知道剪在哪里为妙。” 我不觉蹙眉,方才我分明什么都没说,铃兰却说什么点拨。看来她倒是深谙冯昭仪的心思,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根本就是想对付我。 目光直直地看着铃兰手中的剪子,刀锋逆光,一眼便知锋利无比。 我忍不住往后悄然退了半步,冯昭仪悠闲坐下,饶有兴致地望向我,心下顿时与不好的预感,恰逢铃兰手中的剪子朝我这边剪来,我猛然一惊,拉住锦缎的手慌张欲躲开,却不想身后竟站了人。宫女的手伸过来,用力抓住我的手不让我逃,剪子的锋刃已划破我的手指,殷红鲜血瞬间染满了整手! 我吃痛地捂住,听冯昭仪道:“怎么,商司设还真的以为凭你一个小小奴婢皇上就会处置本宫?哼,本宫乃是一宫主位,本宫的父亲乃堂堂一品重臣,哥哥是四品将军,凭你休想动摇本宫分毫!今日这不过是略施小惩,本宫是主,你为仆,日后还有得你受!” 她丢下那匹华贵锦缎带人扬长离去,我用力按住伤口瘫坐在地上。 她今日不杀我,大约是因那件事才刚刚过去,怕会惹怒殷圣钧,往后便不好说了。 冯昭仪说的对,我与她身份有别,根本就是以卵击石……空气里漂浮着刺鼻的血腥气,我忍住痛,摇摇晃晃站起来。是我忘了如今西楚后宫不比当年,当年我有太皇太后庇护,如今却得罪了那么多的主子。 蓦然,又突然想起殷圣钧的话―― 在宫里这么久,莫非你还看不清现实,弄不清身份?还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可以保你的人? 一句话,朕只要你一句话,难道就那么难? 自嘲一笑,我缓步朝前走去,从未想过,竟是冯昭仪一手将我推向他的身边…… ------------ 第049章 讨好 卷丹见我身后蜿蜒一路的鲜血吓得脸色苍白,我无力坐在镜前,愣愣地望着镜中苍白无血色的脸孔道:“去拿药和纱布来。” “可商司设……” “去。” 卷丹到底是听话拿来了,伤口不算大,却很深,她替我上药包扎好,又问我是怎么弄的。前前后后她总共问了四次,我还是没有告诉她实话。 伤口在了,血流了,回头来追究怎么弄的已毫无意义。 试着缓缓握紧受伤的手,痛楚牵动着身体里每一根神经,我到底是想明白了,低声下气永远无法改变命运,亦无法保全自己。 而今日冯昭仪叫我流的血,有朝一日,我定会一滴不少地要回来! ―――― 瑶华公主出嫁这一日,殷圣钧早早派了人来接我,生怕我会逃掉一样。 送嫁的大场面我是没资格前往,在宫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御驾和凤鸾一道从宫门出来。 将军府早就张灯结彩,鞭炮绵延一路,响彻了整个京华。 我这才瞧见殷圣钧从御驾上下来,他随意抚了抚衣袍,回眸时瞧见站在一侧的我,长眉挑起,眸华略淡,不悦地一勾嘴角斥道:“大喜的日子,笑!” 我听话地咧了咧嘴角,含一朵笑靥给他。 他蓦地一愣,像是有些不可置信我竟然这样听话。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欢呼,我随之瞧去,见是沈将军出来迎接新娘了。瑶华公主在喜娘和白薇的搀扶下缓缓步下凤鸾,火红艳丽的嫁衣逶迤一地,女子婀娜多姿,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沈又宸的俊眉微皱,脸上并不见笑意,我悄然看了看殷圣钧,他的眉目幽沉,见前面一对新人入内,便也抬步上前。 侍卫早早替他辟出了清净的路,我快步跟上他的步子。 说是要让我观礼,我没想到他直接坐在了高堂位子上,叫我直面看着我的“心上人”拜堂成亲。沈家二老早已仙逝,他理所当然便成了高堂。 我不合时宜地站在他的身侧,那声“二拜高堂”之后,新人们转身而拜。沈将军的脸上始终没有笑,想来他的内心是十分不愿的。 我看向身侧之人,他的俊颜上尽是笑意,看来强扭一桩婚他很是得意。那边已送入洞房,殷圣钧蓦地回头朝我看来,我大吃一惊,忙又重新换上笑容面对他。 他难得笑得谦和,柔声道:“今日是转了性子了,竟这样听话。” 记忆中我曾数落过我的皇姐们,她们总是为了讨好父皇做各种各样能让父皇开心的事,哪怕那些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我说我最厌恶这样的事,定要做个最最真实的自己。 而如今,我也变了,变得虚伪,还在不知不觉中学会讨好殷圣钧。 “想什么?”男子的声音突然从耳畔传来,我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随他入了后院。惊慌地往边上退了半步,脚下突然打了滑,本能地惊呼一声,他的脸色骤青,伸手拉住我的手,一阵天旋地转,我只感觉他用力将我拉过去护在胸前,闷响过后,冰冷坚硬的地面全部被他挡在身后…… ------------ 第050章 独处 隽冷空气里传来玉器磕碎的脆响,紧接着,匆忙脚步声传至,全公公的声音里透着颤意:“皇上!皇上!来人啊,快来人!” 也不知是谁将我拉起来,眼前尽是禁卫军的衣裳来回的晃,他们密匝匝围在殷圣钧周围,我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到底怎么样了。 “发生了何事?”素衫女子已轻盈从回廊过来,她见我跌在地上,脸色微变,加快了步子过去。 全公公拨开人群探出头来,白着脸色道:“皇上不慎滑倒,快,快宣太医!” 沈宸面色一惊,回头欲示意身侧丫鬟去叫人,却闻得殷圣钧的声音传来:“不必惊动前头。” “皇上!”全公公惊喜地回过身去,沈宸也忙上前,我跟着凑过去,全公公小心扶他起来。才站稳,忽地又见他一个踉跄,沈宸眼疾手快撑住他的身子,蹙眉道:“先送皇上去厢房!” 太医是悄悄来的,他虽因我而受伤,我却忍不住有些鄙夷,由此可见他是有多么不想破坏今日的婚事。 沈宸只坐了一会便出去了,晚宴皇上不出席,她势必要和沈将军知会一声。 因摔倒时撞到了脑袋,太医说头晕的现象需好好休息才能好。一众侍卫全都撤去了外面,全公公在他床前提了几次回宫,被他冷冷横了一眼后终于乖乖地退了出去。 他躺了会儿,又侧过身,见我站在一侧,不悦道:“傻站着作何?”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问他:“皇上要喝水吗?” 他却哼一声道:“方才想什么竟那么出神?”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记着这个!我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一时间忘了受伤的手,忍不住“咝”了一声。 他蓦然睁眼朝我看来,瞧见我手上缠着的纱布,骤然蹙眉道:“怎么回事?” 我一愣,他已坐起来,抬手撑住额角,言语里已有不耐:“过来!” 我悻悻往前,他直接拉我坐下,有些粗鲁地抓过我受伤的手前后看了看,冷哼一声道:“宫里多几个你这样的奴才,办事办不好,朕的太医院岂不得天天赔本!” 他吃准了是我不会做事,我也不想解释,鼓起勇气小声道:“皇上……还好吧?” 他原本怒不可遏的样子,听我这样一问,突然愣住了,唇角微扬,突然心情极好道:“好什么,你摸摸!” 他不由分说将我未受伤的手拉过去,掌心触及他的后脑,我这才吃了一惊,竟撞出了鸡蛋大的一个包! 他又用手指弹了弹腰际的玉佩,睨看向我道:“瞧见没,朕的玉佩也碎了。”他的话里听不出可惜,反倒有些像个孩子。 我尴尬地将手缩回来,忙道:“奴婢去找东西来给您敷一敷。” 未待我转身,他又拉住了我的手,一本正经道:“你今儿是怎么了?” ------------ 第051章 混乱 别说他觉出我的奇怪,连我也为自己在他面前的轻声软语感到可耻,却只能胡诌道:“皇上是为奴婢受伤,奴婢心里过意不去。” “真的?”他的眸子晶亮,仿佛瞬间得到了什么宝贝似高兴。 我认真地点头,他的嘴角衔笑,我再欲说什么,他径直拉住我的手躺下去,竟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笑着道:“朕无须你伺候,就在这里陪着朕便好。” 我被迫跟着坐在床边,他的心跳声透过我的掌心传过来,惹得我的心也渐渐越跳越快。早前只以为他阴晴不定,我却怎么也想不到我对他说几句好话,便能让他笑得这般自在。 我没有逃,任由他拉住我的手。 他的目光温柔看着我,话语清朗似风:“太后想把你调去福宁宫,朕给回了。” 我低下头道:“奴婢听卷丹说了。” 他点点头,轻声道:“太后仁慈,在这宫里未必能护得了你。” 这后头一句不必他说,我亦是明白。太后不管事,太皇太后大势已去,宫里嫔妃们各怀诡计,我一介女官但也是奴婢,唯一的一座靠山便是他殷圣钧。 从前我被仇恨蒙蔽双眼总也看不清,如今我却是明白了,若是连命都没了,又谈何报仇复国? “奴婢……明白。”我恭顺地低下头,目光悄然落在他握着我的手上,修长手指缓缓收紧,将我的小手包裹在他的大掌之下,他的力气不大,但坚定有力,就像是对待一件丢失许久的宝物重回掌心的怜惜。 我微微咬住唇,暗中自嘲的笑,不明白为何我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商枝,你……”他再次开口,才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声响,我不禁抬头朝门外看去。 有人影映照在房门上,片刻,全公公慌慌张张推门进来,急着道:“皇上,府上闯入了刺客!” 刺客?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却忘了一手还被殷圣钧拉着,一个趔趄往回倒,刹那间一双大手已稳稳托住我的身躯。我才回头,闻得他的声音骤冷传来:“什么回事?” 全公公急得擦了把汗,道:“奴才也不知,是听前头来的侍卫说的,前面乱成一团了!” 今日可是沈将军大婚,整个京华的人都知皇上在将军府上,晚宴想来才开始怎么就来了刺客?我神思恍惚,只感觉侧脸一缕风过,床上男子早已起身快步出去。 “皇上!皇上您可不能出去!”全公公惊叫着追在他的身后。 我略一迟疑,也忙抬步跟上前。殷圣钧行至门口,侧脸瞧我一眼,蹙眉道:“在这里等着!” 我不觉皱眉,他不怕,我怕什么,再如何,那些刺客也总不至于是冲着我来的! 这样一想,我才走到外面,便听得“咻咻”两声,守在外头的两个侍卫突然中箭倒下。两个黑衣人利索地从房梁跃下来,我的脸色一变忙转身就跑。灯笼投下身后的人影,我清楚地看见长弓被拉满的影子! 糟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忽地听得身后传来两声闷响,我下意识地回头,见那两个黑衣人俱已倒下,未等我回神,一抹身影掠过,我只觉得腰际被一条有力臂膀揽住,整个人被拖至屋后。那人捂住我的嘴,压低声音道:“公主,别叫!” ------------ 第052章 弑君 他喊我“公主”,于我而言却仿佛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声音,我忍不住鼻息一酸,眼前瞬间有氤氲迷漫。 见我安静下来不再挣扎,身后之人才松手放开我。 我深吸了口气,忙惊喜地回过头去,身后男子一身玄色劲装,面罩遮脸,琥珀色的眼睛正直直睨着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蹙眉脱口道:“你是谁?” 昔日父皇的旧部早在东陵亡国时就被悉数歼灭,就在方才我还侥幸地想或许是有漏网之鱼,可在看到他的眼睛时我便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是东陵人。宫人侍卫,无一人会同他这样毫无顾忌地直视我的眼睛。 他从容摘下面罩,飘摇灯火下,男子的面容白希俊秀,乍一眼看他,还以为是个姑娘家,我从未见过哪个男子会有这样白如羊脂的肤色。 他回头朝前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公主失去音讯太久,是主子要属下跟着来看看,主子吩咐了不必打扰,方才公主有危险,是以属下才……” 他的话至一半,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打断他道:“今日的刺客是他的人?” 男子一愣,他才要开口,便听得前头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全公公的声音:“商司设!商司设!快,快!” 我没想到全公公会突然折回,原本还有很多话要问的,但眼下也不是好时机,只得回头朝他道:“快走!” 他已快速蒙上脸,毫不迟疑地往后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道:“属下昨日才到,今夜的刺客不是我们的人。” 我一阵错愕,再看,人已踏着夜幕飞身离去。 “商司设?人呢?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全公公的声音里透着急,见我从屋后转出来,他紧绷的神色这才微微松了些,跑过来上下打量着我道,“商司设你没事吧?这……这……”他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身上。 我只得扯谎道:“我没事,我听到响动就躲了起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公怎么回来了?” 全公公见我没事倒是没再追究,示意侍卫们将我保护起来,一面道:“整个将军府,刺客哪里都有,皇上不放心,让我带人来看看。” 我“哦”了一声,听话地跟上他们的脚步。不是那人的手下,还会是谁?殷圣钧前脚才走,那些刺客后脚就来了,这将军府说小不小,刺客怎么会来得这样快,难道说…… 脑中闪过“沈又宸”三个字,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道:“皇上呢?” 全公公应道:“哦,皇上同沈将军在一起。” 又是沈又宸!今日大喜之日就没见沈将军笑过,难道说新仇旧恨加一起,他真的想要弑君! 刀剑碰撞的声响缓缓散去,夜幕中,有哭声自前头方向传来…… 我本能地咬紧牙关,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我不知道这长廊尽头等待我的是什么,会不会真的是殷圣钧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 第053章 失踪 遥遥望见前厅进出不止的侍卫,我才行至门口便见一人快步从里头出来,未待我回过神便觉手臂一紧,整个人已被他拉过去。 殷圣钧的脸上无一丝笑意,目光凉凉看着我。 全公公赶紧上前回禀道:“皇上,商司设没事,奴才把人给您安全带来了。” 他“唔”一声将我拉至身后,这才发现一个侍卫快步入内,在他面前单膝跪下道:“禀皇上,刺客俱已撤退,属下已派人追击。” “如此追去,就不怕调虎离山吗?”沈宸略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不禁回头,见她上前道,“眼下还有什么比皇上的安危重要?” 侍卫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这才发现沈将军并未在前厅内,殷圣钧握着我的手未松,一袭凉风自门口吹入,他的脸色极具难看。 “又宸……” 顺着沈宸的目光望去,沈将军带人匆忙穿过了院子进来,艳红喜服上沐着银色月华,沾着血污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狼狈,倒更有几分犀利在上面。他入内就在殷圣钧跟前跪下,低俯身躯道:“末将该死,公主让歼人掳走,请皇上恩准末将亲自追击,将功补过!” 殷圣钧的眸瞳一缩,我亦是大吃一惊,瑶华公主被掳? “准!”殷圣钧的话语干净利落,沈将军未有半分迟疑,起身便带人出去。 我呆呆望着皎洁月光下那抹渐行渐远的火红身影,不知为何心中徐徐升起一抹异样,若说刺客专程是来杀殷圣钧的,瑶华公主何故就不被掳走了?难道杀殷圣钧是个幌子,最终目的是带走瑶华公主? 据我所知,瑶华公主自幼长得深宫内院,与人无冤无仇,谁会想要带走她? 除非……她是碍着谁了,比如,沈将军。 鎏金镂空香炉里的熏香弯弯袅袅地漂浮在静谧空气中,从厅内望出去,院中的暮色渐渐散了。 沈将军再回来时,天色已大亮,他重重跪下,褴褛衣袂恹恹地垂在地面上,静肃气氛中,闻得他开口道:“末将未能带回公主,请皇上责罚!” 这样的场景,仿佛已在我之前的臆想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我心下怅然――他果然还是没找回来。 目光不由自主环顾整个大厅,然后飘然朝厅外看去,也许瑶华公主并未离去,她就被关在这府里的某个地方……某个只有他沈又宸知道的地方! 身侧那抹明黄蓦地站了起来,却见眼前素色身影移动,沈宸跪在沈将军身边,蹙眉道:“皇上息怒!公主失踪并非又宸所愿,民女会协助他尽快找回公主!” 我悄然看向殷圣钧,他紧抿着薄唇,眼底怒愤难辨。倘若昨夜之事真的同沈将军有关,那沈宸她知情吗? “朕给你时间!”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是这样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他是给沈宸面子,还是真的打算相信沈将军一回。 怔忡间,他已执起我的手往外走去。 ------------ 第054章 心上人 御驾上,他正襟危坐,我低眉垂目坐在他身边,微寒的风悄然扇动直垂窗帘,他的声音轻弱传至:“玉瑶失踪的事不许跟任何人提及。” 御驾一夜未回宫,昨夜将军府遭遇刺客的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我倒是没想到他会打算将公主的事隐瞒。 他果真是打算信沈将军?还是……他只是在给沈将军一个机会? 我正低头冥思,那轻淡话语再次传来:“朕的侍卫说并未遇见厢房外的两个黑衣人,福全未到时,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得平静出奇,却叫我的心头荡起千层浪! 全公公不过问,我还以为他也不会去细究,没想到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他还管得了这个! 事实怎样我是决计不敢说的,便只能咬死道:“奴婢听到响动就从后窗爬了出去躲起来,后来发生过什么,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后来就听到全公公来了。” “是吗?”他微微一哼,似是来了兴致,“这倒是奇了,难道是沈将军的人?” 我怕多说露出马脚,只好将话题引开道:“皇上怎不让人搜一搜将军府?” “嗯?”他将眸华从窗外收回,落在我身上,“难不成你以为是沈将军掳走了玉瑶?” 我忙摇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要将一个大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也不是件易事,兴许刺客还躲在将军府呢。”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不以为然道:“若昨夜趁乱都逃不出去,眼下大白天你以为他能出去?” 我讪讪一笑,识趣地闭了嘴,反正原本也不是要和他商讨这个的。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还真的没怀疑沈将军,是因为沈宸吗? 瞧见他握着窗帘的手指蓦然松了,我本能地抬眸望向他,他的长眉紧拧,脸色越发苍白不见血色,我脱口唤他一声“皇上”,他往后靠在软垫上,微吟着道:“朕头痛。” 还以为昨晚摔的那个包早无碍了,原来是强撑的。 我踌躇着是否告诉外头的全公公一声,却见他伸手过来,不由分说将我拽过去,侧身躺下将头枕在我的腿上,放心地闭目养神。 我低头愣愣看着他,十指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我若要杀他,在这里就可以。 不过是一簪子的事情,只是……他死了,西楚还是西楚,东陵无法复国,这不是我想要的。 “商枝。”他喃喃地叫我。 我应声低头,他未睁眼,轻声道:“司设房也不必去了。” 我的眸子微撑大,按捺住慌乱的心,试探地问他:“皇上这是要收了奴婢?” 他轻轻笑一笑,摸索着握住我的手,漂亮唇角透着温暖笑意:“由始至终你都是朕的人,那件事,不必急于一时。” 他的说的时候就像是很平常地说我就是属于他的一件物品,我心里骂着“呸”,瞪着他道:“宫里人都说皇上不立后,是因为心里有喜欢的人。” ------------ 第055章 靠山 他未因我这句话而生气,反而是从容笑着道:“这在宫里大约也不是秘密,怎么,莫非你还没听过完整版的不成?” 他这样坦然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不免一愣,听他继续道:“还是你心里介意?” 介意?太可笑了!我有什么介意的,他算我的什么人? 把脸转向窗外,引出这个话题还真是我的错,耿耿于怀的这个人是我,多年过去,想必他心里的德阳早就成了岁月里渐渐泛黄的一滴蚊子血了! 一路上再无言语,他的呼吸声徐徐均匀起来,仿佛并未将之前的那番话放在心上。 回到乾承宫,连翘听闻皇上受了伤忙焦急地上来问是否要宣太医,却直接让殷圣钧给回了。 我替他端安神茶进去,恰巧见连翘拂开白玉珠帘出来。我忙侧身让至一边,见连翘站住了步子定定地看着我,只好道:“姑娘可别这样看我,我从未想过要跟姑娘抢夺御侍的位子。” 没想到连翘“扑哧”一笑,拉着我的手道:“商司设可真会说笑,不过我可同你说,这要换了别人我还真跟她急,不过你可不一样。” 我被她说得一阵吃惊,免不了脱口问她:“怎么不一样?” 连翘回头朝帘后瞧一眼,转头附于我的耳边揶揄笑道:“你和我们都不一样,在皇上眼里你可不是一个下人,商司设你还不明白吗?” 连翘掩笑退下了,我穿过来回晃动不止的珠帘呆呆地望着斜倚在床上男子。 两年前我甚至都不曾过多同他说过话,这两年他更是对我不闻不问,倘若不是去了一趟禧宁宫,我想他到如今也不会召见我。 除却宫变那时我临阵倒戈靠向他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关系,我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可连翘却说他看我不是一个下人,那会是什么? 难不成还会是喜欢的人吗? 我的嘴角一弯,差点就自嘲出声了。 悄声上前将安神茶递给他,他睁开眼扫了一遍,随即抬起手来,我以为他要接茶盏,却不想他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过去。茶水溅至手背,我只得匆忙搁在一侧,他的手上一用力,将我整个人扣入怀中。 男子悄然俯下身来,温柔薄唇轻软含住我的菱唇,龙涎香里徐徐漂浮轻溢着紫罗香气,淡雅馨然,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殷圣钧。 大约是感觉到了我的抗拒,他轻离了我的唇,额角与我相抵,略带不悦道:“怎么,沈将军今日都成亲了,你还要做你的桢洁烈女?” 那一刻,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心一横便问:“皇上是喜欢奴婢吗?” 他温然眉梢带着轻佻笑意,反问道:“难道朕不能喜欢你?” 我咬咬牙道:“皇上忘了奴婢曾是太皇太后的人,就不怕奴婢背叛您?” 他低头凝视着我,眸瞳也含着笑,指腹轻轻拂过我的眉眼,他轻阖双眸再次吻上来,浅笑着:“朕不怕。” 说得这般泰然,我心中冷笑,手上力道褪去,转而迎合他的吻,俏皮咬住他的唇,嬉笑道:“那皇上准备封奴婢什么?” 他想要一个女人,我要一座靠山,各取所需,很公平。 而这座靠山我既然要了,便势必不让自己在这深宫委屈下去,他让我国破家亡,我便让他的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 ------------ 第056章 中宫 “你想要什么?”他的眸华似水,徐徐漾着温柔神情。 我不自觉地愣住,从未想过他竟会这样问我。 掌心已有冷汗冒出,我悄然握了握双手,目光坚定睨视着他,启唇道:“中宫。” “你若离开,我便等你回来。你若留下,我必许你皇后之位。” 记忆中,曾有个人这般对我许诺。 我骄傲地嗤之以鼻,告诉他我再也不想要深宫里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即便能够活着离开这西楚皇宫,我也要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宁可远离这一切浮华。 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如今的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早已不是昔日显赫的东陵公主,我不过是西楚后宫一个卑微的奴婢,我凭什么? 殷圣钧看我的目光里却并未有半分嘲讽,他的眸子晶亮,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有力的臂膀蓦地收紧,将我整个人更加紧密地贴上他的身。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扣着我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温热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他俯下身来,浅笑着在我耳畔道:“你要,朕就给你。” 恍惚中,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 直到他再次覆上我的唇,有力舌头撬开我的贝齿,肆意侵入我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竟说――我要,他就给我。 这还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暴君,还是那个心中藏着别人的男子吗? 他在骗我,他一定是在骗我! 抓着他臂膀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我此刻该不该推开他。我知道不论如何他都不会真的将中宫的位子给我。但我若不推,也许他会给我一个名分,一个能让我在后宫自保的名分…… 他越发温柔地吻着我,呼吸声渐渐地粗重起来,我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那一刻,我仿佛再次瞧见五年前血流成河的东陵皇宫,瞧见火光冲天的那个夜晚……我又听见六姐的哭声,听到父皇大声责骂她说:“在天家,眼泪换不来你想要的生活,你是东陵的公主就该为东陵做出牺牲!”那时我曾憎恨过父皇,觉得他不是个英雄,竟需要女儿的幸福来换得一方安宁。 而今我才明白,国破家亡,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倘若我能再一次见到父皇,我只想告诉他,我也是东陵的公主,为东陵,我愿意做任何事! 若他只是要一个身子,那我给他! 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了,我笨拙地抚上他的后背,眼角不自觉有泪滑出。 却没想到,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眸色温柔地凝望着我。我被他看得不免心慌,他又低头亲了亲我的额角,低声道:“放心,朕会把它留到我们的大婚之夜。” 大婚? 我微微一愣,卯足了勇气打算认真地问问他,却听外头传来全公公的声音:“皇上,淮南王来了。” ------------ 第057章 义女 我忙简单收拾了下出去,正巧见殷东漓入内,他见我慌张的样子脸上的神色更为紧张,伸手便拉住我问:“将军府出现了刺客,皇上伤得严重吗?” 原来他是为这事来的,不过殷圣钧也不是被刺客所伤。见我摇头,殷东漓似松了口气,松手冲我淡淡一笑,这才抬步入内。 我走到殿外长长松了口气,掌心湿漉漉的,难受的很,便本能地在衣裙上擦了擦。 “商司设,我已让人收拾了偏殿,皇上说你不必会司设房去。”全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 不回司设房也是好事,眼下宫里怕是都知晓殷圣钧去将军府不带嫔妃带的是我,乾承宫好歹算个避风港。 ―――― 昨夜一夜未眠,眼下坐在窗前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我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冷风吹得窗前的树叶“哗哗”作响,我愣愣地看着,脑中全是殷圣钧。 他温柔的笑,他笃定的话…… 转身愤怒地抓起梳妆台上的梳子狠狠地砸在地上,我死死咬住唇,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当真? 堂堂西楚皇后必定是出身高贵的名门闺秀,而如今的我算什么? 可是殷圣钧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他凭什么! 我笃定了他利用身份想要耍我,推开了门朝正殿走去,却被告知他与殷东漓去了御书房。 连翘正收拾了茶具出来,笑着道:“商司设先回房休息吧,皇上走时特意交代了,你要有什么缺的就告诉我,绝不会委屈了商司设。” 我有些发愣,也听不清连翘到底说了什么,只傻傻地问了句:“那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连翘抿着唇笑道:“不知道呢,皇上和郡王爷好像有正事要谈,不过皇上还说了,你要觉得无聊就打开|房里的抽屉看看。” 我追问抽屉有什么,连翘怎么也不肯告诉我。 无奈,我只能回至偏殿,打开抽屉,发现里面厚厚一叠书,不同于寻常的四书五经,居然是一些武侠故事书。 昔日在东陵,我常缠着玉宁哥哥要他给我讲宫外的故事,他讲的最多的便是那些江湖侠客,弄得我有段时间成天为那些传说中风度翩翩、义薄云天的少年侠客所倾倒。我还总幻想玉宁哥哥行走江湖时潇洒的样子,几次央他带我一起去看看,但总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 想起这些,我总会不自觉地想笑。伸手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翻了几页,竟是全新的书,像是特地为我准备的。 可是,殷圣钧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故事的? 只是一个巧合吗? 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想到此,我的心跳徐徐加快,脑中一遍遍地想着等他回来我该如何问他。只是没想到,他整夜都没有回来。 我坐在床边等得睡着了,听到敲门声时才猛地惊醒跑出去。 全公公站在门口道:“商司设,快,收拾下。” 我蹙眉问:“去哪?” 全公公的脸上笑得开了花:“去丞相府啊,丞相大人要收你做义女!” ------------ 第058章 宠溺 马车缓缓在丞相府门口停下,我按捺住一路疯狂乱跳的心,深吸一口气才掀起了车帘。才站起身,便见男子修长手指扶住车沿,我本能地抬眸,见殷圣钧正带着温和笑意站在我的面前。 昨夜他未去偏殿找我,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一早来了丞相府! 他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墨色瞳眸里淌着柔情似水。昔日我见太子哥哥看太子妃便是这般神色,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殷圣钧竟然让我觉得恐惧。 很难想象这一副迷人皮囊下究竟包裹着怎样一颗冷血无情的心。 “下来。”他开了口,不再是咄咄逼人的口吻,反而带着丝丝宠溺。 我不知道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能叫这样一位铁血帝王突然变成一个温文尔雅的深情公子。 全公公笑着站在一侧看着我,我迟疑了下,到底是伸手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他含笑握住我的手,那样温暖宽厚。 从马车上下来,抬眸之际才瞧见丞相带人候在门口。 殷圣钧将我拉上前,话语中带一丝清浅笑意,道:“叫义父。” 来时路上我还在拼命地想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直到这一刻,我才幡然醒悟,这终究不是梦。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还以为他是随口应承的,事后必要耍我,没想到他居然兑现了他的诺言! “怎么不叫?”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不减,睨着我的目光中尽是淡淡宠爱。 指尖传来微微颤意,我暗暗咬牙,既然他敢给我中宫之位,我就敢接!眸华稍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些,我朝丞相行了礼道:“商枝见过义父。” “快请起。”丞相看向殷圣钧,道,“外头风大,皇上还是入内说话。” 一路入内,丞相的脸上并不见笑意,想来平白无故多一个义女在他心里并不似表面上这般无谓。 殷圣钧却忽然低下头来看着我,轻快笑道:“丞相只是不拘言笑,他膝下没有女儿,突然多一个女儿,想必心里头高兴着呢!”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在安慰我,还是纯粹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不过我可看不出丞相高兴的样子。 不自觉地将步子放慢,他马上就觉出来了,俊眉微皱,我忙压低声音问:“为什么?” 我说想要中宫一位,却从未奢望过他真的会同意。 他却是吃惊地凝着我,猝然笑道:“什么为什么?难道你还嫌弃朕给你找的这个义父吗?” 嫌弃?凭我今时今日的身份还有何资格来嫌弃?他要我认丞相做义父,日后丞相一脉便是我的母族靠山,谁也不敢质疑皇后娘家的势力了。 他考虑周到得令我震惊。 “皇上打算何时大婚?”问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靠得我近了些,话语绵绵:“尽快,朕等你这句话等了太久。” ------------ 第059章 疑心 我被他的话说得愣住了,等我这句话…… 脑中又不自觉地想起他的话――“一句话,朕只要你一句话,难道就那么难?” 脸上的笑容已掩饰不住心中惊慌,我只好垂下头不让他瞧出我的异常。原来他从未想过要给我安宁的生活,他一直在等我来到他的身边,是吗?可是为什么?不管是两年前还是五年前,他都不可能会对我有感情。 拼命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来,既然他想装深情,我自不好破坏。 在厅内坐了一会儿,便有丫鬟带我下去休息。全公公告诉我,大婚之前我将要一直住在丞相府。 “哦,对了。”全公公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笑着道,“皇上还说了,姑娘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身边该留一二个会伺候的人。皇上已让我亲自把关挑选了两个,明日待她们收拾了东西便来丞相府伺候姑娘。” 瞧着全公公的笑,我蓦然拧起眉心。 我虽想不明白殷圣钧为何好端端要立我为后,但给我挑选宫女的用意我算是看明白了,不就是往我身边安插眼线吗? 呵,看来这一招殷圣钧是走到哪里都不忘。 前后沈将军,现在便是我。 不知为何,全公公这一番话说出来,我先前无可抑制的烦闷瞬间就散了。殷圣钧还能派人监视我,那便证明他对我的好都是在装,既然是装的,那就好办了。 我彻底松了口气,心情一下子大好,叫住要出去的全公公道:“公公,既是要两个贴身女官,可否让我自己挑一个?” 全公公愣了下,随即讪笑道:“姑娘心中有人选?” “司设房的卷丹。”我想也不想便脱口,殷圣钧给我安排的两个人我势必赖不掉,那就赖掉一个是一个,好歹放个自己人在身边。而卷丹跟我两年有余,虽不能说如何交心,但绝对比殷圣钧安排给我的人安全千百倍。 全公公想了想,认真道:“姑娘的话我会转告给皇上,此事还得皇上做主。”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去,殷圣钧既能许我后位,想来也不会小气这个。转身在桌边坐下,整个房间一尘不染,家居布置皆的焕然一新,看来是专门找人换过的。如此大费周章,我真是有些看不懂殷圣钧了。 在房内待了很久,没有等来殷圣钧,丞相倒是来了。 他命人关了房门,我有些局促地站起来,他示意我坐下,开口便直言道:“单单京华的名门闺秀便已数不清,皇上偏偏要娶宫女出身的你……凤庆二十七年的事我不同你计较,但你必须明白如今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子,否则即便是皇上也保不住你!”他的眸子紧缩,眼角的皱纹更深,似在细细打量着我。 怪不得我一进门他就不曾对我笑过,原来是在疑心我。 我大方望着他,从容不迫道:“若商枝记得没错,两年前先皇驾崩时,您也没支持皇上,而是选择了中立。今时今日,商枝待皇上的心,同义父一样。” ------------ 第060章 降香 丞相忽而便不说话了,目光犀利地凝视着我。 内室门窗紧闭,只闻得外头呼啸风声,而我却像是在冥冥之中感到了寒冬奢靡的味道。 丞相最后又看我一眼,转身将门打开。早就候在外头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盘。 色泽华丽的云锦,剔透的玉镯首饰,想来都是为我准备的。 丞相于门口又站了,淡声道:“那就希望你记住今日说的话。” 再看,那抹身影已远了,独留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让所有人都出去,我挑了一件霞色云锦上身,罗裙逶迤一地,回首定定望着镜中之人,空洞的眼睛,木然的神色,活脱脱就像个包裹着华丽皮囊的死人。 从前,玉宁哥哥曾说我大约是东陵皇宫里最爱笑的那一个。 如今即便笑得再灿烂,也不可能再同那时候一样了。 褪下逶迤华服,我独自在床边坐了,内室添置了足够的暖炉,仿佛外头的寒冬早已过去,往后便是春暖花开…… ―――― 和衣在床上躺了整晚却没有一刻有过睡意,让我没想到的是卷丹一大早就来了。 打开门瞧见站在外头看着我笑的卷丹,我还差点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丫头看我一眼,忽而变了脸色,一惊一乍道:“商司设你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蹙眉道:“没什么,昨晚没睡好罢了。” 话落,才瞧见跟在卷丹身后的宫女,她见了我,眉眼里含着笑意,“噗通”一下便跪在我面前磕头。 我吃了一惊,听卷丹道:“是全公公让我们俩来的,要我们伺候商司设你。”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捂住嘴道,“瞧我,又忘了,以后不能叫商司设了,要改口叫小姐。” 我倒是记得殷圣钧要给我指派个宫女的事,只是她一来就朝我磕头令我有些受宠若惊。东陵亡国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行叩拜礼。 我只得道:“快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 宫女抬起头来,又是冲着我笑了笑,这才起身。 “你叫什么?”我开口问她。 卷丹忙开口道:“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哑巴? 这倒是始料未及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宫女,大约同我差不多的年纪,容貌清秀,她看我的眼睛里一直含着温和笑意,不知为何,我却突然想起了殷圣钧。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看我的目光里也时常带着这样温柔的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诡异。 她见我不说话了,转身寻来半截树枝,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降……香。”我喃喃地念着,随即抬眸看着她,“你叫降香?” 她高兴地点头,指指地上的字,又指指自己。 她的笑容分明那样真诚,但却叫我心悸。凝着地上的字看了会儿,她的字婉约秀气,很漂亮,不像是出生贫寒之人。我不觉蹙眉,不知殷圣钧到底什么意思,既是要监视我,怎就放了个哑巴? ------------ 第061章 激动 既知道是殷圣钧的人,是以近身的事我从不让降香做。有时候我会发现她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我,不管何时,她看着我的眼底却总带着温和笑意。 乍然瞧见时,我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可一旦回过神来,我便会立马别开脸,我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这种同殷圣钧一样的目光是温暖的。 听说宫里犹如炸开了锅,到处都在议论我的事。 卷丹得意地道:“小姐你不知道,宫里各局的人都巴巴地要来攀高枝儿呢,我都收到很多的礼了,不过我知道你不喜欢,便没有拿。” 我微嗔一笑,这几年早看惯了那些人的嘴脸,左不过全是墙头草罢了。 降香递给我一本书,是她与卷丹出宫时给我带的,原本应该搁在乾承宫偏殿里的武侠书。我翻了翻,抬头睨她一眼,她冲我柔和地笑笑,低头静侍在一侧。 我没让卷丹改口对我用敬语,却不许降香无事的时候多看我一眼,甚至嘱咐卷丹没事别搭理她,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仍是瞧见我就有了温柔笑脸。 有时候看她笑多了,我心里就莫名的来气,好似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殷圣钧一般。 静谧午后,我靠在窗前无聊翻着手中的书,此刻倒是有些睡意朦胧了。卷丹拂开了碧色纱帐自外头入内,告诉我说这两天丞相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全是来恭喜丞相这个未来国丈的。 “丞相大人可是赚到了,平白多了一个女儿,还是未来皇后娘娘,眼下京华之中无不羡慕他的!”卷丹将茶盏递至我手上,螺色眉黛也笑弯了。 我低头抿一口茶没有说话,外人皆看丞相的笑脸,大约也是不知他心中的苦涩。平白捡了个国丈当固然好,那他也得祈祷我这个义女安分守己,否则一旦出事,整个丞相府谁也逃不了。 窗外的冷风吹得书籍翻过几页,降香忙伸手将窗户关了。 卷丹悠悠地道:“皇上迎娶小姐还得有一阵子,全公公要我转告说立后需准备的事宜多,最快也得要十日后了。” 我点点头,忽而闻得男子朗朗笑声传至:“朕也想着快一些,但又怕从简就委屈了你,没办法,只得等一等了。” 他突然到来,竟得我险些就将手中的茶盏也打翻了。他倒是眼疾手快过来接住,茶水轻溅在他的手背上,他也不在意,轻轻拭去,凑近我,面若清风道:“见了朕竟这般激动吗?” 虽说要嫁给他,可我似乎仍然无法适应这个身份,尤其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在。 我有些窘迫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已经捉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出去。 “去哪?”我急着问他。 他微微侧脸,笑容沐着暖暖日光,道:“带你去外头逛一逛。” 我这才发现他今日未着龙袍,只一袭纳白云锦长袍,他的步履轻快,拉着我便往门外走。 我迟疑着问:“为何要去外头?” 他的眸瞳璀璨似星辰,凝着我笑道:“成了朕的女人日后可就难出来了,难道你不想趁此机会好好享受一回?” ------------ 第062章 愿望 凄迷日光透过轻薄云层洒在肩头,风里夹杂着一丝寒意。 全公公已替他披上风氅,我才转身便见殷圣钧的手中又多一件雪白狐裘,我不免愣住,他已笑着披在我的身上,还很得意道:“果真还是尚服局的人手艺好,这件被你剪烂的狐裘重新缝制一遍,竟别有一番风味,嗯,好看。” 还以为他早就丢了,没想到竟不是。 我呆呆地被他拉住府去。 他果真是陪我出来逛街的,身后只跟着同样着便衣的全公公。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卷丹挂着一脸笑容正和全公公聊天。 殷圣钧拉着我的手蓦地收紧,他轻柔的声音随之传来:“怎么,朕给你挑选的宫女你不喜欢?” 我心中一惊,未来得及多想便脱口道:“她说了什么?” 他的长眉微挑,言语中未有怒气,未有绵绵的笑:“难道你还不知她是个哑巴?” 我忍不住瘪嘴:“知道,但哑巴也能写字。”真是没想到,降香话不会说,告状倒是快! 他的眸华扫过来,瞧见我的样子竟然笑起来,摇头道:“她什么也没说,不过朕看你的样子就知晓。” 我暗暗咬牙,在他面前总想讨巧,可在降香面前总掩不住厌恶,没想到竟有那么明显吗?悄悄看了殷圣钧一眼,我只好道:“同她不熟悉。” 他“唔”一声道:“日后慢慢也就熟识了。” 我不答话,就是熟识了我也不会重用她!要是我有沈将军一半的本事,我也想趁早叫降香从身边消失! 想到此,我忍不住一惊,原来冥冥之中,我还是相信瑶华公主的失踪和沈将军有关。 “想要去哪里?”乍然听得他问我,我才回过神来,抬眸瞧见他轻悠的笑,“你喜欢去哪里,朕今日就陪你去哪里。” “奴婢……” “还称奴婢?”他的眉梢也染着笑,兴致盎然道,“不然去听戏?” 一听听戏我就忍不住蹙眉,从前母后总说我就像是猴子屁股坐不住,一场戏便要离场五六回,其实是我烦听戏,一句话不好好说,非得唱上半天。所以我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场,后来寻理由烦了,干脆全说去如厕,母后之前不知道我是故意的,还特意请了太医去我寝殿,以为我是得了什么病。 殷圣钧的步子突然停下了,他侧脸眯着眼睛望着我,眼波流转着澄澈的光:“还真喜欢听戏?竟笑得这样开心?” 鬼才喜欢听戏! 我忙接茬道:“听戏就免了,皇上若想听,还是同别人一起,商枝粗鄙之身,听不懂那些曲子里的高雅。” 他嗤的笑出来,目光淡落在我的脸上:“不喜欢就不喜欢,朕又不会强人所难。” 我心中一窒,怎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真没有想要做的?” 微寒的风吹在耳侧,我吸了口气,眸子晶亮看向他道:“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去真正的江湖看一看,皇上也能满足我吗?” ------------ 第063章 做梦 他的眼波未动,似乎并不惊讶我的要求,唇边依旧带着笑,目光投向远处道:“你以为江湖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指尖缠着一卷青丝,我笑着答:“那里没有贫穷富贵,更不会有阶级身份,但有拔刀相助的壮士,有救人于水火的侠客,也许我能拜上个奇怪的师父,再有几个风趣的师兄弟。” 他听着听着就笑了,毫不客气送我两个字:“做梦。” 我不悦瞪着他,想同他理论,前方一阵马蹄声突然传来。我闻声看去,红棕色的马匹飞奔而来,马背上的男子衣袂飞扬,至近前,利索地翻身下马,我这才看清居然是沈又宸。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的脸,随即上前单膝跪地道:“皇上,末将有要事禀奏!” 我略感吃惊,莫非是瑶华公主找到了? 殷圣钧拧着眉心不悦道:“这里哪有皇上!” 他是微服出宫的,与我在一起说话并不大声,旁人不会知晓他的身份。可沈又宸这样当街跪下就不一样了。 沈将军大约意识到了,忙起身,压低了声音道:“末将知道了,但末将……” “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议,现在别来打扰朕。”殷圣钧冷冷打断他的话,拉着我便往前走。 沈将军却又快步追上来,沉声道:“皇上,此事不便在早朝提及。” 瑶华公主失踪的消息早就被压下,难道真的是这件事? 我不免站住了步子,低语道:“沈将军既有要事,皇上还是听一听吧。” 听我这样说,殷圣钧才开口道:“何事?” 沈将军迟疑片刻,又看我一眼,道:“还请姑娘回避。” 这倒是叫我吃惊了,要说是瑶华公主的事,他没道理叫我回避,难道竟不是吗? 殷圣钧终是点了头,与沈将军二人行至前头的古树下。 卷丹跑上来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目光看向树下的二人。起初只瞧见沈将军一人在说,后来见殷圣钧像是突然动了怒,沈将军不顾当场便跪下了,隔得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依稀听见“皇后”“姐姐”之类的字样。 难道沈将军今日来,是想阻止殷圣钧立我为后?若真是这样,那看来殷圣钧和沈宸之间也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我正思忖着,突然见殷圣钧的目光朝这边看来,我忙侧身避开。 全公公过去片刻,回来恭敬道:“皇上说和沈将军还有事要商议,让姑娘先回去。姑娘请放心,有暗卫跟着,不会有事。” 我也只能答应,还说什么今日是陪我逛街的呢,这才出丞相府几步路就让我回去了?我无奈地笑笑,带着卷丹往回走。 卷丹不免又回头看了眼,不解道:“这沈将军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今日说不可啊?” 我只管赶路不说话,沈将军八成是为自己的姐姐讨公道来的。 街上熙熙攘攘,我带着卷丹靠边走着,人群中,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负手冷冷地看着我,我与他对视一眼,心头忍不住一跳。 是他!他怎么来了? ** 最近很忙都不太有时间回复宝贝们的留言实在对不住,同时也谢谢一直支持我的各位,鞠躬! ------------ 第064章 强吻 指尖微颤,丝帕从指缝间滑落。 “小姐,帕子掉了!”卷丹忙低头替我拾起来,我茫然接过,转身走入一侧的布庄,卷丹小跑着跟着进来,蹙眉道,“府上裁衣的绫罗绸缎你不喜欢吗?” 我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摸着面前的一匹锦缎,掌柜的笑着迎上来:“这位小姐可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上好的古香缎,您瞧瞧,纹路精细,雍华瑰丽。哦,这正好有件成品,那可是王员外的千金定制的呢!” 卷丹哼一声道:“这位可是丞相府的千金,王员外的女儿怎能和我家小姐相比?” 掌柜的一听,忙变了脸色,赔笑道:“原来是相府的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呵呵,这缎子若是穿在您身上,想来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我朝一侧的成品睨了一眼,淡淡道:“那就让我试一试。” “好好!”掌掴的连忙殷勤地将衣服递给我,“小姐里面请。” 卷丹跟着我至门口却被我拦下了:“在外头就好。” “可是小姐……” “你再帮我看看别的,若你自己有喜欢的,也可以挑一挑。”关上|门,身后骤然一阵风吹入,我转身,见里头的窗户大开,身后有脚步声紧至,未待我转身,那只大手已用力扣住我的腰,我整个人被他狠狠地锁在怀里。 我本能地挣扎起来,不忘敛声道:“放手!我身边有他的暗卫跟着,你也不怕被盯上?” 他的声音带着怒,手臂一用力,直接将我抱起来,冷冷道:“区区几个暗卫就不劳你操心了!”话落,我只觉得身子一轻,他已抱着我径直从后窗跃出。 冷风如细丝割在我的脸上,眼前的景致急速后退,我只记得他七弯八拐从胡同里传出来,将我带入一个院子里。 这般轻车熟路,看来他来镐京已有几日了。 院子里外全是他的人,见他就这样抱着我入内,所有的人都不敢吱声,纷纷识趣地将目光别开。我扫一眼过去,全是陌生的脸,也并未瞧见沈将军大婚那日在沈府瞧见的男子。 一路而来,整个院子都静谧至极,仿佛外头那些不是人,而只是一些摆设。 房门被他一脚踢开,我未来得及叫出一声便被他粗鲁地丢到床上,肩膀被撞得生疼,我吃痛地捂住欲爬起来。他的身影一矮,整个人扑过来,将我压在身下。 “你……放开我!”我本能地伸手撑住他的身子,他看我的双瞳里尽是凛冽寒光,被他扼住的腕口痛得很,他故意不看我的脸色,俯身就吻上来。 舌如刃,刀刀逼得我喘息不能。他的吻和殷圣钧完全不同,和他比起来,那一个到真像是个疼我怜我清风和煦的男子了。我拼命想要推开他却不能,只好张口狠狠地咬住他的唇。 血腥气弥漫了满口,他却仍是不松开。 挣扎之际,我只觉得腰际一松,他竟解开了我的衣带! 我松了口,凝起全身力气狠狠地道:“南宫翌!” ------------ 第065章 打他 话音落下同时,他钳住我的手蓦地一松,我反手便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即便我还是东陵尊贵无比的公主时我便不喜欢罚人,尤其不喜欢打人耳光,总觉得大人巴掌这种事纯属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就方才这一巴掌,我的手掌痛得几乎没了知觉,而他的左半边脸登时就红了起来。 “你敢打我?”他明澈的眼眸里仿若藏着暴风怒雨,恨不能瞬间将我吞噬入腹。冷白的脸色衬得唇上那抹殷红色更加触目惊心。 打过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害怕,痛得都麻木了。我不惧地对上他的眼睛,生气道:“是你答应我的,在我的大仇未报、东陵未复国之前不会逼迫我的!” 南宫翌却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双臂撑在我的耳侧,冷笑道:“五年前你来西楚时告诉我,你来是为报仇,那你告诉我,外头怎么全在传他要立你为后!你可别告诉我,你想在他的龙床上征服他,用你的千般柔情万般妩媚来报仇!”他的大掌用力拂过过我的脸,最后落在我的嘴唇上,加大了力道摩挲着,“他吻过你吗?” 他弄得我很痛,我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开。 他突然用力捏住我的脸,迫使我对上那双怒意迷漫的眼睛,话语又冷几分:“回答我的问题!” 我咬着牙道:“我不爱他,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他还是冷笑,“那你说我现在就要了你,他会不会要一个不贞的皇后?” 望着他冷若冰霜的脸色,我惊叫着挣扎起来,愤恨道:“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南宫翌,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的气息粗重,怒目横眉道:“我是答应帮你报仇,却没答应把你送去别的男人的床上!” 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从前就算我再忤逆他,顶撞他,他也总是好脾气地让着我。哪怕我丢下他偷偷跑去和玉宁哥哥玩,他知道后也不若这般生气。 我到底软了下来:“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放开我,好不好?” 他满目怒恨终于在那一刻缓缓散开。 我又道:“你的脸肿了,有药吗?” 那时他一年难得来东陵一次,却连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南秦五皇子比女子还爱惜自己的脸,我的皇兄们在他背后议论他不像个男子汉,倒像个娇滴滴的姑娘。也许是我听得多了,还真潜移默化地以为是那样,如今看来,他哪里就真是个无害的姑娘家? 扼着我的手也徐徐松了,我狼狈地爬起来,他已伸手将我捞进怀里,温柔圈住,低语道:“对不起,是我气昏头了。” 我摇了摇头:“不怪你,只是宫里日子不好过,我想要一个自保的身份。”我一顿,突然想起什么,“你是因为这个来的?” 他自嘲笑道:“不然你以为?五年前,你自作主张甩掉我给你安排的人独自来镐京,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 瞧出来了吧?这一章可是把各种信息都透露给你们了啊。 ------------ 第066章 夫君 五年…… 在西楚后宫的这五年,没有权力的我活得小心翼翼,从起初的效忠太后与晋王,到后来依附殷圣钧,除了想着如何活命,便再没有时间去想其他。 南宫翌的眼眸幽亮,我黯然道:“在西楚我也只是个奴婢,哪有奴婢叫人伺候的。再说,这是我同他之间的恩怨,你的身份,不宜过多掺和西楚的事。” 他乃南秦皇子,若卷入此事,动辄惊动两国,倘若一个不慎,还容易引发战事。 南宫翌的眉头拧得更深,他的话语略沉:“早知如此,当年从北山书院将你带出来我就不该再允你来西楚!” 他的言语里带着悔意,我却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那一日的情形我依然历历在目,混乱的衡州街头,奔走呼救的百姓……还有他站在我身后,冷冷道出东陵已大乱的话…… 我推开他站起身,下意识地抚平衣裙上的轻微褶皱,冷了声音道:“你是了解我的,我要做的事,你拦不住。” 还记得我起身来西楚的那一天,他拉我站在翠色杨柳下,一手把玩着柳枝,笑着和我打赌,说依我的脾气若能在西楚管住自己的嘴巴就跟我姓,那时我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再看他,脸上眼底,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轻松? 我仿佛是忽然觉得庆幸,当日若非他断定我待不长久,怕真的不会放我离开。 南宫翌跟着起身握住我冰凉的双手,诱哄道:“你跟我回去,我答应你的誓言不变,待我登基之日,你便是我的皇后。” “我不要!”用力将手自他掌心抽出,我拼命忍住哽咽道,“我只要一想起自己得了荣华富贵,而父皇和母后他们只能躺在冷冰冰的地下时我连呼吸都会觉得痛!你没有失去过,你不会明白的!” 国破前夕,他欲带我去南秦,我执意不肯,想着即便玉宁哥哥回不去邺都,即便所有人都回不去,我也要回去。 南宫翌最终没能拦住我,这一次,他同样拦不住。 转身打开了房门走出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里又带了怒:“你今日若敢走出这个院子,就别怪我用非常手段留住你!” 我毫不迟疑走到院子中间,日光散漫落在脸上,浅浅带着迷离的味道。我回眸笑着对他道:“可以,但我敢保证,你用非常手段留住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他的眼底弥漫着讶异,我再次回身,轻挽了挽蝉云臂纱,深吸了口气朝门口走去。 他未跟着我上前,话中愤怒悉数化为惆怅:“难道和你的大仇相比,我就一点分量也没有吗?难道从头到尾,我在你心里都不曾重要过吗?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又算什么?” 一连三问,如锤击落在我的心头,暗自拽紧了臂纱,心下竟是漠然…… 从小到大我都只知,那道圣旨后,这一个便是我未来夫君。 我爱他吗?我不知道,也从没问过自己。 ** 这下什么都清楚了吧?哈哈 ------------ 第067章 圆谎 才行至门口,便见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拦住了我的去路,我心一横,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往脖子上就刺。 尖锐的痛令我的握着簪子的手也不住地颤抖起来,南宫翌震惊地叫:“住手!” 我缓缓回眸看向他,他的脸色铁青,扶着门框的手已是筋骨分明,他的脸色难看到极致,仿佛是厌恶看我,最终冷冷道:“放她走!” 我从未听过他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玉簪从指缝间滑落,“当”地摔成两半,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从那个院子走出来的。 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丞相府的。 卷丹焦急等在门口,遥遥看见我回来,她忙飞奔过来,急得快哭了:“小姐,你到底去哪里了?可吓死我了!呀,你受伤了!” 她拉住我转身便要去叫大夫,我这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忙拉住她道:“不碍事,只是有些擦伤了。皇上呢?” 南宫翌这样一闹,我免不了又得跟殷圣钧解释,可到底该怎么解释,我心中却没个谱。 卷丹愣了下,这才脱口道:“你突然消失不见,皇上带人去将军府了!” 将军府?沈又宸? 我的心头一跳,看来我所猜的没错,沈将军来找殷圣钧,为的果然是立后的事!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未待我回过身,便闻得脚步声骤近,随即是男子带着焦急的声音:“去了哪里?”手臂一紧,人已被他拉过去,他紧接着道,“卷丹说你人不见了,朕入内只瞧见落在地上的狐裘你可知朕有多担心?”我身上的臂纱轻盈落在地上,他眼底的担忧一览无余,那样真实那样近,刹那间令我一阵恍惚。 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身后的沈将军,他看我的眼色并不友好,而我心下却有了释然,抬手覆在殷圣钧的手背上,我低语道:“是我自己从后窗走的。” 他蓦地拧了眉心,看我的目光如狼般精锐,我已理顺了心思轻声道:“我知道皇上派了暗卫跟着我,所以才从后窗走的,就是不想他们发现,为的便是要听一听皇上和沈将军的谈话。” 他不说话,不动声色将我拉至一侧,却依旧目光灼灼凝视着我。我强压住心头的慌意,继续道:“商枝明白后宫不得干政,可这件事却同我的终身大事有关,那也可当做是我的私事。即便皇上不想要我了,我也不想弄得不明不白。” 那双墨色眸瞳略微一缩,他终是开了口:“你怎知同你有关?” 我不卑不亢道:“我起初以为是瑶华公主的事,可沈将军却要我回避,那就铁定不是了。后来无意中闻得沈将军说‘皇后’之类的字眼,我便怀疑上了,所以才偷偷甩开你的暗卫,想听个明白。”其实我真正肯定此事与我有关是在卷丹说他带人去将军府的时候,只有这样,他才会把我失踪的事怀疑到沈将军的头上。 他握着我手臂的手未松,我温迷一叹,略有遗憾道:“哪知我去的晚了,皇上和沈将军不在原地,我又在周围找了找没见着,只好回来了。” 他仿佛是重重松了一口气,俊朗脸上沾上温柔笑意,话语如日光和煦:“傻丫头,朕怎会不要你。” ------------ 第068章 满足 从府门口回至房间,因他的一句“傻丫头”,卷丹便偷偷捂着嘴憋笑了一路。降香就候在门口等着我们,此刻见我们过去,这才笑着迎上来,她的目光落在我的颈项,温婉笑容里蓦地生出几分紧张和心疼。 “取药来。”珠帘轻晃,殷圣钧已将我拉入内室。 我局促坐在床沿,只得撒谎道:“从后窗爬出去时不慎让树枝划伤的,不碍事。” 他微蹙着眉头,挽起衣袖便接过降香递上来的药膏,我忙道:“不敢劳烦皇上,还是叫卷丹来吧!”我不敢让他细看脖子上的伤口,怕他一眼便瞧出这伤口不是树枝能造成的。 全公公站在珠帘边上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道:“皇上,这沈将军还在外头呢。” 我睨一眼殷圣钧踌躇的神色,想着大约是和沈将军的事没解决,便趁机劝了他出去。降香端着药膏便欲上前来,我看也不看她,直接转向了卷丹。 卷丹小心翼翼替我擦药,我斜视瞧了降香一眼,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我颈上的伤处,眼底满满的尽是忧心。果真是殷圣钧调教出来的人,装也能装得这样像,我便又刻意侧过身,不让她看见我的伤口。 微风摇曳着长烟幔,降香那抹纤弱身影却始终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我执意让卷丹将我的伤口贴住,拂开了珠帘出去时,正巧见殷圣钧进来。他的脸色阴沉,再看见我时又瞬间换上了柔情笑意:“好了?” 我点点头,目光看向外头,门口只剩全公公一人。转身看着殷圣钧坐下,卷丹已上前倒茶,我见他低头抿一口,才细语道:“沈将军似乎对我颇有成见?” 他并未否认,只淡淡道:“你不必理会。” 我倒的确不是想理会这个,不管怎么样,殷圣钧执意要立后,他沈又宸不过是臣子,没有阻拦的权力。只是……我觉得眼下倒是个好机会。 见他手中的茶盏空了,我忙小心替他满上,故作遗憾道:“我原以为沈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嗯?”他微微一哼已是来了兴致,“你以为他是怎样的人?” 我趁机道:“他定是对我有所误会,皇上能否让我见一见沈将军?” 他不觉笑道:“怎么,被他拒了婚还不够,还想巴巴凑上去自讨没趣?” 他没有一口回绝便是还有希望,我不依不挠道:“我就想问个明白,皇上难道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 没想到他倒是大方了,弹去衣襟上的灰尘,道:“你要后位朕都能满足你,这又算什么?难道朕还怕你跟他跑了不成?” 全公公翘着兰花指掩不住笑意,殷圣钧凉凉看他一眼,起身道:“得了,朕还有事要先回宫,给你留了人在丞相府。” 送他至府外,才知他留下了两个御前侍卫给我,看来日后想溜是没机会了。不过也幸好他应承我去将军府,择日不如撞日了。 “我们走。”拉了拉臂纱,我径直从台阶上下去。 ------------ 第069章 变数 沈将军已经历过丧妻失子之痛,再加上前头勉强应下瑶华公主的事,到如今忤逆殷圣钧立后,这诸多新仇旧恨,早该令沈将军对殷圣钧不满了。 正所谓杯满则溢,月盈则亏,眼下便是我最好的机会。 将军府的下人见我来,个个都显得很吃惊,看来我在沈将军眼里不待见的事众所周知呀。在曲折迂回的水榭边上只站了片刻,身后便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回眸望去,果真瞧见沈将军阴霾的脸色。 我让人都退下,沈又宸看我的眼眸里多了几分讶异,蹙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笑了笑,刻意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皇上将瑶华公主许配给将军,将军十分不愿却只能勉强接受,也知道立后一事不顺将军的心。沈将军可是西楚灭东陵的大功臣,皇上他不该那样对你的。” 面前之人看我诧异的神色里又生出一丝哀痛,我故意提及西楚灭东陵的旧事,看来他已然已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儿了。 我欲添油加醋,只觉面额一阵冷风拂过,手腕被他有力的大手扼住,他的话语冰冷:“你果然还是太皇太后的人!” 果然? 我在震惊之余又悄然放下心来,他看我除了是太皇太后的人还能有谁?他若要这样认为,那便这样认为好了。 却没想到他下一句话,一下子就叫我呆住了:“晋王果真还没有死?” 一切都那样出人意料,我来时从未想过已故两年之久的晋王。可沈又宸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乱了,一切都乱了。 将原本吐至舌尖的话吞下去,我转口道:“什么太皇太后,什么晋王,我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我今日来,只是替皇上来问问,将军可有生皇上的气?” 我是来策反的,没想到差点被他反诬一口,他想阻止殷圣钧立我为后,便想再次将我推向太皇太后的身边吗? 他不回答我的话,目光冷漠至极:“皇上被你蛊惑,本将军却清楚得很,你说,接近皇上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心口一震,这样的情形与我来时设想的大相径庭,他的手腕一翻,突然直上掐住了我的脖子。清冷空气瞬间被他的大手阻断,我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明知我是未来皇后,沈将军……他竟敢如此对我! 大口喘息着,空气仿佛瞬间稀薄起来,我拼尽全力道:“先帝处死将军……妻儿,我只怕将军迁……迁怒与皇上……” 他冷嗤道:“此事发生时你还未入宫,太皇太后还真是看重你,连这种事也对你说!”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如铁箍般掐着我,眼前已是阵阵发黑,连他的声音也随风飘曳起来,“别装得这样无害的样子,别以为皇上信你,我也一样信你!你别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皇上是为了什么!” ------------ 第070章 奇怪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再次加大了力道,最后一丝空气也从我的鼻息下溜走,耳畔混沌得只听见嗡嗡的声音,我拼命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男子。 隽冷风里突然飞来了什么东西重重砸在沈又宸的手背上,冷漠脸色被痛楚所覆,原本掐住我脖子的手突然松了。 “咳咳……”我抚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手扶着身侧的树干微微倚靠着。 沈又宸的目光并未看向我,我顺着他锐利的目光瞧去,不远处的草地上正突兀地躺着一颗小石子。很显然,它原本不该在那里。 我本能地回头环顾四周,浅淡日华透过轻薄云层洒落下来,清冷空气里似乎带着一抹微暖的气息,整座庭院寂静无声,偶尔有树叶落地的轻微细响,越发衬得周围静谧。 没有人。 沈又宸的脸色铁青,我咳嗽着回眸看他一眼,他垂于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手背上分明已红肿一大块,可见那使暗器之人力道之狠。 巡视一遍一无所获后,他终是又朝我看来,幽暗眸子里带着冷意:“你背后到底还有谁?” 我已稍稍缓过神,随即站直了身躯道:“我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不过看来,将军未必对皇上生气,不想我才是那个令将军不快之人。既如此,那商枝告辞了。” 他要查那便去查,方才未见着下手之人,想来此人功夫极好,又能及时出现在将军府救我,除了殷圣钧留给我的御前侍卫还有谁?沈又宸要是查,估计一准查去殷圣钧的头上,我怕什么? 转身匆匆离开,身后之人倒是没有再为难我,也许是忌惮那个躲在暗中帮我的人。 可仿佛冥冥之中,我感觉到沈又宸一直站在那个地方,遥遥地望着我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为何,离开那个地方越远,我的心反而越不安。 方才只想着活着,别的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可如今细细一回想,今日沈又宸的话要说奇怪,那实在太奇怪了。 晋王两年前就死在江州了,他好端端同我说什么晋王?而从他的字里行间,我丝毫听不出他对天家,对殷圣钧的恨,倒十足是个忠心不二的臣子,我不敢确定他是否伪装。 还有……他开始问过我为何接近殷圣钧,可后来,他却又斩钉截铁地说他知道我为什么接近殷圣钧。那口气,那眼神,他分明是知道什么事。 或者,他仍然只是以为我还是太皇太后的人? “小姐。”卷丹的声音蓦地传来,我吃惊地回神,瞧见卷丹担忧的脸色,她过来道,“怎么那么久,我还怕出什么事,想让他们进去看一看呢。” 我顺道看去,见她身后的两个御前侍卫,心中猛地一阵吃紧,我蹙眉道:“你是说他们一直在这里?” “是呀。”卷丹点头道,“小姐怎么这样问?” 我突然茫然了,那之前在里面救我的又是谁? ------------ 第071章 烤红薯 直到坐上马车,车帘一落,我才猛地震惊,眼前闪过南宫翌那张轻狂持傲的脸。 是他吗? 能无声无息潜入将军府,救我却不敢露面,又是功夫那样好的人,如今放眼整个镐京,除了南宫翌手下的影卫还有谁? 我不是早早警告过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连累到他。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裙,贝齿咬住了红唇,不行……我必须找个机会当面告诉他,我要他回南秦去! 一路沉闷着回到丞相府,中途卷丹好像和我说了几句话,但我的心思完全不在此,也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沐着斜阳步入院落,降香扶着窗棂见我回来,忙含笑绕出来,站在门口直直地凝望着我,像极了翘首以盼夫君归来的小娘子。 想到此,我忍不住歪了歪嘴角一笑。 见我笑了,降香仿佛越发高兴,跟着我入内,笑指着桌上的烤红薯,然后蘸了水在桌上写道:奴婢烤的。 “小姐,很香啊。”卷丹站在我身边欢快地道。 我微微蹙眉,见降香又写道:这个宫里没有。 “六姐快尝尝!这些可是宫里没有的呢!都是我和玉宁哥哥偷偷带进来的!可好吃了!” 记忆中那个天真稚嫩的声音似乎还未远去,恍惚中,我仿佛还能瞧见玉宁哥哥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遂又笑着道:“你当谁都同你一样喜欢吃这些?” 我从小就对宫外那些父皇母后眼里不入流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尤其喜欢吃红薯,每每有机会出宫我定要亲力亲为地挖几个,烤熟了心满意足地吃。 有一次,我还贪心地把我的两个宫女一起偷带出宫去,谁知她们却说从前未入宫前都吃腻了,害我一天都闷闷不乐。 思绪回到当下,目光又落在桌上的烤红薯上,是个巧合吗?还是降香真的知道我喜欢吃这个?若是后者,看来殷圣钧对我的了解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果然还是这五年,我在西楚皇宫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上我。 招呼了卷丹和几个丫鬟一道进来吃,降香亲自剥了一个红薯给我。我接了转身走至窗台下的书桌前,架不住红薯的香,低头小小咬一口,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又香又甜。 降香一直站在我身后笑,见我睨她一眼,她的目光有些躲闪,却突然又上前一步,伸手指指我的脖子。我有些茫然,她干脆执笔在纸上写道:小姐的脖子怎红了? 红吗? 我这才想起被沈又宸掐过的事来,只好道:“可能不小心自己抓的。你的字很漂亮,谁教的?” 她微微一愣,又写道:皇上。 我看她的目光瞬间就冷了,真没看出来,殷圣钧挺有闲情逸致的啊!再想问她殷圣钧还交了她什么,却突然听得外头有人说殷东漓来了。 ** 宝贝们,元旦快乐~ ------------ 第072章 行宫 有几日未见殷东漓了,他看我的笑容里带着友好,只是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疲倦。 “郡王爷。”我微微欠身朝他施礼。 他的唇边染着笑,伸手虚扶我一把道:“姑娘这礼我可不敢当,快快请起。” 我略有些尴尬,只好转口道:“郡王爷突然来找我是有事吗?” 他点点头,俊逸脸上带一抹清澈笑容,略带着神秘道:“皇上让我来的,说想介绍个人给姑娘认识。”他说着,朝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些疑惑地跟上他的步子,府外早有马车等候,随行的侍卫皆穿了便衣,可看那架势也知定是禁卫军。我倒是奇怪了,眼下天色渐暗,殷圣钧好端端的要介绍什么人给我认识? 卷丹欲扶我上马车,身后一抹碧色身影小跑着过来,我看着降香低头用帕子小心地替我擦拭手指,这还是之前拿过烤红薯的时候沾上的。擦干净了,她才抬眸冲我一笑,清丽脸庞上有一抹淡淡的黑色,大约是烤红薯时沾上的煤污。 我没有说谢谢,径直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见降香仍是好脾气地看着我笑。仿佛只要是我的事情,她总能细心地看到,可见她对殷圣钧有多忠心。 也是,都能手把手地教她写字,看来关系非同一般。那一个是皇上,偶尔染指一二个宫女也不算多奇怪的事。 这样一想,心中便似说不出的堵塞,仿佛连这小小车厢也能闷死个人。 干脆掀起了窗帘,见殷东漓骑着棕色良驹跟在马车边上,见我看着他,便道:“路还远着,姑娘可以先休息一会。” 他这话说得我更加好奇了:“皇上想介绍什么人给我认识?” 他促狭一笑,居然要卖关子:“这个等姑娘见着就知道了。” 看他的样子是不会告诉我了,反正迟早是要见到的,我也就不为难他。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上,我不免问道:“看来郡王爷这几日很忙?” 殷东漓抬手揉了揉眉心,点头道:“是啊,有些忙。” 我逮着机会趁机问他:“不会和瑶华公主失踪一事有关吧?” 他看我的目光里未有诧异,竟也不瞒着,缓声道:“皇上果真什么都同你说,的确和公主失踪一事有关。” 他并不多说,但我也大抵明白了,沈将军自请将功赎罪,殷圣钧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所以才要殷东漓暗中调查,不过看殷东漓的样子,这件事十有八|九还是没个谱。 我悄然落下车帘靠在软垫上,好不容易等到沈将军从边疆回来,可眼下策反一事纯属幻想,沈将军还似乎对我充满敌意,那我要不要唆使殷东漓去查将军府? 我始终觉得瑶华公主失踪的事和沈又宸脱不了干系! 但我若这样做,又显得有些阴险,太过小人…… 直到马车抵达目的地,我仍不能决断。 卷丹已率先跳下马车,将车帘掀得老高,笑着道:“小姐,快下来!” 眼前一座奢华瑰丽的宫殿,虽比不上皇宫的气势磅礴,但那迂回曲折在山峦中的秀美已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怎么也没想到殷东漓竟然把我带来了镐京的行宫。 说要介绍个人给我认识,能住行宫的必然是皇族,如今这行宫里还住着谁? 脑子里蓦地闪过沈又宸的话,心头一跳,难道晋王真的还活着? ------------ 第073章 皇子 “姑娘请。”殷东漓含笑引我上前,与殷圣钧的温柔相比,他的身上更多带有一种儒雅。这一点在他上回赏赐我东西并非是银子时便已感觉得出来。 因心中记着沈将军的话,一路随殷东漓入内,我一颗心总跳得飞快。 谁曾想,走了一段路,葱郁松林后竟传来孩子清脆如铃的笑声。一声高过一声,笑得我差点忘了沈将军的话,心情也瞬间好起来。 从前我总爱笑,太子哥哥便数落我道:“你堂堂一个公主别总傻笑。” 眼下想来,能傻笑也是一种福气,总好过如今千帆过尽,当年的天真早已被血腥杀戮腐蚀得千疮百孔,即便再能开怀大笑,亦不会再有那时候的纯净了。 宫女身着浅绿宫裙自林间跑出来,飘带在腰际飞舞不止,她的身后,一抹小小身影追着她出来,锦缎小袄,肩头落一件红色小披风,那模样可爱至极。 我有些震惊回头看向殷东漓,他的目光自孩子身上收回,笑着道:“这便是皇上要介绍你认识的人。” 进来时候我还天马行空地想着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却原来是小皇子。 掐指算算,小皇子今年有四岁了,可殷圣钧偏偏疼极了这个儿子,平日里从不让他见过多的人,总神神秘秘藏在深宫。我还是头一次见他,没想到是这样可人的孩子。 关于孩子的生母,宫里众多纷纭。 有说是某一年殷圣钧南下时在江南邂逅的美人,也有说是宫里一个身份低下的宫女。而我听过最为荒诞的便是这个孩子是皇上与东陵德阳公主的私生子。 实在太可笑了! 不过殷圣钧对这个孩子的疼爱却是众所周知,皇子生母不详,他更是严令禁止宫中嫔妃私下探望皇子,我真是没想到他却我认识这个孩子。 “殿下不是在宫里,何时来了行宫了?”目光仍是看着孩子移不开,我蹙眉淡淡地问。 “上回高烧退后朕便派人将他送来这里。”男子清和话语自我身后悠悠传来,我猛一吃惊,回眸时见殷圣钧披着华贵风氅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他将目光从皇子身上收回,温柔看向我,笑一笑道,“东漓事情多,已回去了。”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而我却不再想殷东漓离去的事,掩住砰然跳动的心,脱口道:“殿下发烧是人为的?” 他明澈的眼眸一黯,却是没有回答。 “父皇!”孩子稚嫩的声音软软地传来,我闻声瞧去,他丢下同自己玩耍的宫女转身朝这边飞奔而来。 我一怔,殷圣钧已经弯腰将孩子抱起来,墨色眼底俱是温柔爱意。孩子的小手勾住他的脖子,双颊红扑扑的,笑着道:“父皇总算来看希儿了!” 他将额角抵在孩子的额上,话语也低柔下去:“嗯,想不想父皇?” “想!”孩子用力地点头,一脸认真,看得我忍不住笑出来,孩子的认真劲儿是最可爱的。 皇子这才注意到我,我有些尴尬,却听殷圣钧突然开口道:“希儿,叫母后。” ------------ 第074章 你的 母后?! 我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睁圆了眼睛望着他。 小皇子似乎也被他吓到了,明亮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我,又不禁往殷圣钧的怀里缩了缩,话如蚊声般细:“希儿不要。” 孩子虽小却也懂事了,也知道哪有母后从天而降的好事。 殷圣钧的眉头微蹙,他示意一侧的宫女上前将皇子带走,这才又看向我:“这几日相府不必去了,就待在行宫,大婚之前你必须让希儿喜欢并依赖上你。” 说不清为何,我最厌恶被他编排着做事! 便顶撞他道:“若商枝做不到呢?” 他睨视着我,沉声道:“从前依附皇祖母的时候你不也挺聪明的吗?你不会真的以为凭借丞相义女的身份就够了吧?”我被他沉敛的气质一惊,他已经抬步靠向我,手臂很自然地将我揽入怀中,喟叹着,“朕大婚可不是小孩过家家,你需要母凭子贵,希儿也需要一个家。” 我猛地抬眸望着他,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消失,他轮廓分明的脸在暮色下越发朦胧遥远。脖子上的伤口仿佛在那一瞬间突然糜烂的疼,他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我,为了能让我坐稳皇后的位子吗? 可是殷圣钧,为什么? 他的掌心贴着我的手臂,虽搁着厚厚的风氅却像是仍然能感觉地到他的体温。 他说要给皇子一个家,果真这几年宫里人觊觎皇子的不在少数。 不过他说要把皇子给我,可我看孩子对我也并不亲近。 “想什么?”他忽而开口问。 我暗吃一惊,将思绪收回,勉强摇摇头,道:“宫里对殿下传闻甚多,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问的时候也没抱希望能让他说实话,我倒是好奇他会编个什么样的故事来骗我,却不想他笃定地道:“你的。” 我没好奇瞪他一眼,伸手便推开他,咬牙切齿道:“我哪会有那么大的孩子,这里又没旁人,要骗也别这样!” 他淡淡一哼,心情甚好道:“不是你的,那便是德阳公主的。” 听他若无其事提德阳,我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转身望着天际茫茫一片,讥讽道:“德阳公主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会做这种未婚先孕的不齿之事!” 他的嘴角微勾,一掀衣袍在石墩上坐下,道:“怎么,那一个说白了不过是个外族公主,你那样维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东陵人。” 他的话说得平静,于我却如芒刺在背,手心有冷汗冒出,我强作镇定道:“我只是觉得皇上自个犯下的风流事,怎么有脸连累无辜之人!” 他的俊眉不禁拧起:“可还没人敢骂朕不要脸,你可是第一个。” 我的心一沉,方才太生气,我又口没遮拦了!亏得这尊大佛今日心情好,不同我计较,只听转口道:“听说朕前脚一走你后脚就去将军府了?” 不自觉地咬着唇,就说他安排给我的御前侍卫没那么简单! 他突然伸手将我拉过去,暮色里他的眸子尤其的亮:“知道他为何针对你了?” ------------ 第075章 捂热 我瘪瘪嘴道:“他以为我仍然是太后太后的人。”目光小心翼翼地淌过他俊朗的脸庞,试探地问,“皇上相信吗?” 他将我冰冷的手带入他的风氅内,贴在他的胸口捂着,暖意瞬间自指尖蔓延,他的声音犹如天籁,竟是那样笃定:“不信。” “皇上竟那样肯定?”我真是吃惊。 他笑了笑,重复一句道:“你不会是皇祖母的人。” 无聊的谈话,我别开脸。 这个季节的天黑得尤其快,不多时周遭一切都被笼罩在黑袍之下。远处零星有宫灯移动,未得皇上开口,宫人们谁都不敢上前来。 被他贴在胸口的双手早已回暖,我低声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该回宫了,明儿还在早朝。” 他轻笑着起身,拉我朝光亮出走去,却道:“明儿朕让人把降香给你送来,那丫头伺候人可细心了,她在你身边,朕也放心。” 我心中腹诽不已,口气生硬道:“那样清丽的人儿,会伺候人,还写得一手好字,皇上怎舍得让她来伺候我?” 他黝黑的眸子到底朝我看来,半侧脸还隐得黑影里,皱眉才要开口,却突然瞧见远处的宫灯急移,黑暗中似乎有一队侍卫朝后面去了。 殷圣钧的脸色一变,拉着我疾步过去。 正巧全公公苍白着脸冲过来:“皇上,行宫里混入了刺客,您不能过去!”我大吃一惊,闻得殷圣钧低低念了一句“希儿”,突然松开我的手,将全公公推开朝后面冲去。 “皇上!”全公公惊慌失色地追着而去。 卷丹也朝我这边跑来了,我的目光看着殷圣钧急急远去的背影,他曾默认小皇子生病是人为的,如今竟还有人来行宫行刺,到底是谁这样丧心病狂,居然要一个孩子的命! 我咬咬牙,拔腿追了上去。 “小姐!危险!”身后转来卷丹的叫喊声,可我已全然不顾。 小皇子住的宫殿位于正殿后,未靠近便已有刀剑相撞的声响传来。到处可见禁卫军和黑衣人,我环顾四周却不见殷圣钧。 混乱中,孩子的哭声从殿内传出来,我当下没有多想就冲了进去。 傍晚那个陪希儿玩耍的宫女已倒在刀刃下,殷红的鲜血横流了一地。希儿正蜷缩在角落里,睁着惊恐的双目直直地看着面前举着利刃的黑衣人,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眼中滚出来。 那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刀割过一样疼。 眼前的景色一晃,仿佛又看见五年前的东陵皇宫。太子哥哥的幼子被人狠狠从东宫拖出去的场景,我永远记得孩子被吓得呆滞的表情,他的一双小脚瘫软拖在地上,一路的血痕…… “不要!”大吼出来,我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冲过去,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抱住护在身下。 ------------ 第076章 害怕 我只是想要救一个孩子,无关乎他是谁的孩子。 不管怎么样,孩子总是无辜的。 那人举起长剑的影子照在墙壁上,我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 “商枝!” 殷圣钧破冷的声音仿佛带着愤怒,穿透刀光剑影直直从屋外传进来,我本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举起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掷过来,“嚓”的一声,长剑穿胸而过,那黑衣人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眼。 “还不走!”殷圣钧的话里到底带了一抹焦急,我这才回过神来,抱起希儿欲起身,可脚底也不知道踩到什么,一个打滑又摔下去。 面前的黑衣人似乎又注意到了我们,不顾胸前涌出的鲜血,大吼着举剑就刺过来。身后已是硬冷墙壁,我们早已退无可退! 刹那间,那抹颀长身影飞速过来,殷圣钧飞快此出手钳住黑衣人握住剑的手,他的力道加大,黑衣人的眼里露出痛楚,长剑从他手中落下来。我忙护住希儿,锋利剑刃滑过我的手臂,我吃痛地叫了一声,侧脸瞧见手臂上的衣服被割破一道口子,温热的东西自里头流出来。 殷圣钧震惊地回头看向我,我一愣,瞧见黑衣人空出的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匕首,瞪大了眼睛拼死刺过来。 希儿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我本能地抱他更紧。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响,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在千钧一发之际当在我和希儿身前的男子! 这里空间狭小,殷圣钧已然避让不过! 他闷哼一声,突然伸手抓住面前之人的手臂,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咬牙又是狠狠地朝那黑衣人刺上一剑。 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吐出来,黑色面巾变得越发粘稠,他的眼睛瞪得尤其大,不甘地看着我,然后直挺挺往后倒去。 见惯了血肠场面,亲手杀人我却还是头一次。 双手颤抖不止,腿上一软,我便瘫倒在地上。 “伤得如何?”殷圣钧转过身来,紧拧着眉头看向我手臂上的伤。我分明瞧见他受了伤,那把匕首已刺入他的腹部,他一手用力压着,看见我的脸色,蓦地一笑,又回头去看希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孩子早已被吓昏了,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记不清外有的侍卫是何时进来的,恍惚中,我像是看见有宫人进来将希儿抱走,而我浑浑噩噩由着卷丹扶我出去。 太医们的身影在纱帐后来回交错,看着宫女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我终于抵不住腿软扶着桌沿缓缓坐下。 是害怕吗? 是的。 可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怕他死,还是怕他不死…… 外头有侍卫疾步入内,长烟幔来回摇曳,他的声音里透着急促:“皇上,在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 我的目光随之看去,闻得全公公惊愕地叫:“这不是南秦的令牌吗?” ------------ 第077章 陪伴 刺客是南秦的人? 我用力咬牙,猛地拂开了帷幔冲进去,脱口道:“不会是南秦的人!” 绝不可能是南宫翌,否则那刺客不会在我冲进去之后他还想连我和希儿一起杀了! 南宫翌不会这样对我,他的影卫也不可能会不认识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来,全公公更是震惊无比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说了不该说的话。 床上之人面色苍白胜雪,唯有那双深邃眼睛仍然明亮犀利。我见他半靠着,指间缓缓转折侍卫口中的那块令牌。 南秦的令牌我曾见过多次,不必细看,我也知道一定是的。 既然这群刺客想要嫁祸给南秦,那必然会想方设法弄到货真价实的令牌。凑巧眼下南宫翌就在镐京,难道是他的行踪暴露了? “你又怎知?”他突然开口问我,话语羸弱似风。 我感觉得出,众人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疑心,仿佛我也是这一场行刺的知情者。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我迈一步上前道:“南秦与我西楚素无交集,为何好端端要行刺殿下?商枝斗胆,倘若真是南秦的人,目标也该是皇上你。” 可他与我都清楚,他这一刀是为我挨的。 为我…… 心口像被重物钝击,呼吸一乱,手中锦帕也飘然落地。 他的目光回落在手中令牌上,忽而阖上了双眸,他的指尖一松,令牌重重落在被褥上。 “皇上!”太医疾步过去探上他的脉,全公公也焦急地跟过去,握着拂尘的手分明在不住地颤抖。 那一个却又微弱道:“让沈将军连夜过来。” 侍卫应声退下,我听得太医轻声劝他几句,然后见他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商枝。” 他叫我。 所有人都出去了,我这才缓步上前,立在他的床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太医说殿下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眼下有宫人陪着。” 他却忽然道:“日后别叫什么殿下,叫希儿。” 我一时间语噎,他随手将被褥上的令牌丢在一侧,目光灼灼朝我看来:“不要命了,谁让你去的?” “我……”我也不知怎的就冲上去了。 “过来。”他伸手向我,华贵白云锦缎如纤云般垂落床边。我木然靠近他,他的指尖勾住了我冰冷的手指,“日后不许你这样,朕被绊住,差点来不及救你们。” 他虚弱眉宇间分明有着一抹庆幸,看得我怦然心跳。我忙低下头道:“那皇上怎么敢?” “敢?”他像是听到了笑话般,蹙眉咳嗽几声,道,“朕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是吗?那你又为何灭我东陵! 这句话,几乎差一点就要从我的喉咙吐出来了,可终究被我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 他握住了我的手,大约是受伤缘故,手上并无多大力气,话中稍带着命令的口吻,“去陪着希儿。” ** 殷大大用心良苦呀。 ------------ 第078章 阴影 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特意遣退众人,我还以为是要我留下陪他的,没想到竟不是。 我点头起了身,听他又道:“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记得太医的嘱咐。” 脚下的步子一滞,好似谁的手猝然握紧了我的心脏,这个时候了,他还只记着我手臂上的伤…… 仿佛自我开口索要后位起,他待我的态度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却每每都叫我紧张与彷徨。 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又见他盈如风的笑容,柔似水的眼睛。 指甲深入掌心,我深吸了口气道:“我去叫宫女进来伺候。” 他却轻笑道:“把你的贴身宫女留下便是,朕习惯连翘伺候,眼下她不在,你选的人想来也差不去哪里。” 这若换做从前,我是断不肯的,不过今日他为我受伤,我……不想欠他这个人情! 殿外,全公公见我出去忙迎上来,未待我开口,我便道:“卷丹,进去伺候皇上。” 卷丹“啊”了一声,全公公忙推着她进去,我略一迟疑,终是抬步朝后殿走去。 飘曳宫灯在黑暗中散着晕黄的光,几队禁卫军密匝匝地围守在院子前后,还有一些宫人正小声收拾残局。 我才行至廊下便闻得里头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紧接着一个宫女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我忙拦住她问:“发生了何事?” 宫女低着头道:“这原先是殿下最喜欢的披风,就挂在衣架上,哪知殿下醒来一瞧见就突然哭起来。” 我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衣服上,就是傍晚时分见他穿着的红色小披风,艳红夺目的色彩……我猛地想起之前那个死在希儿面前的宫女…… 也幸得我那身带血的衣服在包扎的时候已换下,跟宫女道了句“退下”,我伸手推门入内。 里头两个宫女正在他床边轻哄着,可孩子的哭声却怎么也止不住。宫女们见我进去忙起身行礼,我蹙眉上前,轻轻唤他:“希儿。” 孩子蓦然抬眸看向我,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我片刻,忽而起身扑进我的怀里。小小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襟,身体还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小的孩子是不该看到杀戮的,五年前,但凡我有一点本事,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小侄子被人无情地拖走…… 我顺势温柔将他抱住,鼻子一酸,眼前瞬间氤氲弥漫。 “别怕,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希儿。希儿乖。”手掌落在他的后背,我轻声哄着他。他的呜咽声越来越小,最后哭累了在我怀里睡去。我松了口气,回头朝那两个宫女道,“日后殿下的吃穿用度不准再看见红色。” ―――― 行宫正殿。 沈又宸沐着冷月星辉入内,薄如蝉翼的纱帐后,浓郁的药味却怎么也盖不住空气里的血腥气。 卷丹正伺候殷圣钧服药,沈又宸的脸色大变,脱口道:“皇上,发生了何事?” ------------ 第079章 设想 (行宫正殿) 男子修长手指推住了药盏,卷丹略吃一惊,殷圣钧的眸华已看向来人,他的手腕一翻,一枚令牌脱手而出,“咣当”滚落在沈又宸的脚边。 琉璃灯辉掩映,令牌上分明刻着一个清晰的“秦”字。 沈又宸心中吃惊,闻得殷圣钧轻弱道:“有人要杀皇子,查。” 沈又宸弯腰触及令牌的指尖在闻得殷圣钧的话时,忍不住一颤,他惊愕地抬眸看了殷圣钧一眼,眼底瞬间有愤怒溢出:“殿下还那样小,南秦竟这样丧心病狂!” 不慎牵扯到了伤处,令殷圣钧的长眉微蹙,他随即讥讽笑道:“若真那样简单也不必你去查。”他顿一顿,暗自缓了口气,才继续道,“谁知道皇子在行宫,无论是朕的嫔妃,她们的母族,还是朕的兄弟们,给朕一个不漏地查!” 冰凉令牌用力握在掌心,殷圣钧的话却惊出了沈又宸一身汗。这一场暗杀背后的牵涉竟这样广,所以皇上才要他来,而非淮南王? “是!”沈又宸郑重应下,接着又问,“殿下如何?” “他没事。”殷圣钧的话语里透不尽的疲累。 沈又宸松了口气,才道:“那末将明日让姐姐来行宫照顾殿下,有姐姐细心照顾,皇上也便不必担忧了。” 殊不知那一个却笑着道:“不必了,希儿有商枝照顾。” “她?”沈将军的脸色骤青,碍于圣驾面前不好将矛头直指商枝,只好道,“这么多年难道皇上还不明白姐姐的心思?殿下让姐姐照顾是最合适不过,再说先帝当年也是希望……” “行了!”殷圣钧打断他的话,闭上眼睛道,“此事不必多说,你退下。” 沈又宸却不动,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皇上,殿下即便不给姐姐照顾,那也轮不到她来!难道您……” “够了!”随着一声怒喝降至,被搁在床边的药盏“哗”地落地,清脆声响充斥着耳膜,卷丹吓得忙推开半丈,眼看着沈又宸跪下去,她才跟着跪下。 仿佛隔了千年万年,才听得那道声音传下:“退下。” 音色静若止水,将沈又宸满腔不甘悉数挡回入腹,他恹恹再吐不出一言,只得握着令牌退下。 伴着珠帘清脆碰撞的声响,那脚步声终是远了。 卷丹这才敢抬起头来,见殷圣钧俊逸五官几乎痛皱成一团,刺目血腥自他紧按着伤处的指缝间汩汩而出。 太医进来重新替他包扎换药,直至太医出去,他的脸色也未见好转。 卷丹忍不住道:“皇上这样难受,不如奴婢去请小姐过来。” “不必。”他蹙眉拒绝,刺客这样一闹,无疑是一个让她亲近希儿的绝佳机会。有了皇子和相府的势力,朝野上下才不会再有人质疑她的后位。 他是男人,这点痛,能忍。 外头疏星朗月,殷圣钧的心却渐渐分明,立后的消息一出,各路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黑暗中仿佛一张大网,正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 ------------ 第080章 依赖 短短一夜,希儿醒了三次,睁开眼睛瞧见我在,他才又放心睡去。 早上他还未醒,我在床边坐了会儿,起身行至门外。彻夜未眠倒不是累了,就是觉得心里被什么压着一点也不舒服。 在外面站了会儿,未等到卷丹来,倒是瞧见殷东漓亲自送了降香过来。他二人还隔得远,于院门口站了,似乎在道别,我远远便看见殷东漓脸上带有笑意。 殷东漓见了我,朝我颔首示意,我亦是欠身回礼。降香这才转过身来,笑着朝我小跑过来,清浅眸华落在我受伤的手臂上,她的脸色大变,一手指指我的手臂,嘴巴张了张,却只发出含糊的“啊啊”声。 殷东漓也上前来,见此皱眉道:“怎么伤了?” 我本能地抚上手臂,倒是有些奇怪他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便道:“昨夜行宫潜入刺客,我没事,有事的是皇上。” “什么?”那双清澈眼眸瞬间染上了震惊,他脱口道,“伤得如何?今日不早朝,我还真的以为皇上只是染了风寒,竟有这种事!”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情,若我记得没错,昨夜沈将军连夜来此,殷东漓又是奉命暗中调查瑶华公主的事,他怎会不知道沈将军来过这里?皇上受伤的消息即便殷东漓不在场,照理说也瞒不住他,那昨夜他去了哪里? 目光扫过面前男子温雅的脸庞,心中一阵吃惊,将那个可怕的念头压下,不,不会的,不会是殷东漓。 他再待不住,转身便急急离去。 我怔怔凝视着他的背影,手突然被降香拉过去,她在我掌心写道:疼吗? 有些茫然地将手缩回,我摇摇头道:“不疼。”转过身,话语淡漠道,“你去伺候皇上,把卷丹换来。” 行至门口,又闻得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我转身见降香焦急的眼,她摇着头,又在我掌心写道:让奴婢伺候小姐。 望着她担忧的样子,我暗自一叹,罢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太过为难她。 连着三日,行宫里一直戒备森严。 皇子不再如初见时那样疏离我,与我也越发亲近起来,却也越发沉默寡言了。几乎一整日也不会说什么话。 “依我看,殿下估计是傻了,那样的场面,你我见了都得吓傻,何况一个孩子!” “我也觉得是,刚才我拿衣服进去,见他呆呆坐着,活脱脱一个傻子的模样!” “胡说什么!”我上前凉凉看她们一眼,“再让我听到这种话,皇上也会听到,到时候你们自己去跟皇上解释!” 两个宫女一听,慌张跪下朝我磕头:“姑娘饶命!奴婢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姑娘饶命!” 我本也不想同她们费唇舌,降香拉拉我的衣袖,我回头,见全公公大步朝我走来,微喘着气道:“姑娘,皇上要见你。” ------------ 第081章 访楚 自那晚殷圣钧让我去后殿照顾皇子后,连着三日,他未召见,我也不曾主动去探望过他,甚至也从不刻意去打听他的伤势。 抬步跨入殿内,一眼就看见卷丹静侍在一侧,瞧见我,悄悄冲我笑。我微蹙了眉,遭遇刺客当晚殷圣钧说连翘不在才要卷丹留下伺候,如今几天过去他也不传连翘来行宫,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内室隐约有声音传出,我才知殷东漓也在:“皇上既已称病,那也不差这一两日,太医嘱咐皇上还需卧床静养,若执意勉强,恐伤了龙体……” 我一手挑起了珠帘,见殷圣钧身着里衣坐着,柔和日光自窗外射入,深深浅浅落在他半侧脸上,他的俊眉拧着,苍白脸上无一丝笑意,唇染着虚弱之色。我站在帘外止住了步子,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我来,思忖片刻才开口道:“刺客一事朕交由沈将军去查,朕原本以为南秦令牌只是一个幌子,没想到沈将军却查到南秦肃王出现在镐京,这件事倒是有趣了。” 皇子遇刺,这件事殷圣钧势必不会就此算了,照上次我去将军府见沈将军的“忠心”,他也势必会明察暗访,动用所有能动用的人,必要将镐京乃至整个西楚翻过来一遍。 我没想到南宫翌竟真的还没走! 强压住的惊慌仍无法掩饰手上的颤抖,指尖一松,珠帘“哗啦”一下剧烈晃动碰撞在一起。 内室四道目光纷纷朝我看来。 我强作镇定向前走去,低头道:“全公公说皇上找我?” 他“唔”一声,殷东漓却是又将目光落在殷圣钧的身上,皱眉道:“既是如此,臣同沈将军会暗中查明肃王来京华的原因,皇上还是安心养伤的好。” 没想到殷圣钧却是浅浅一笑,语带微凉道:“朕也想,只是更有趣的是,沈将军前脚才查到南宫翌的行踪,他后脚便派人送了拜帖去宫里,以南秦名义光明正大访我西楚。你说,朕还能坐得住?” 锦帕已沾了我一手的汗,我咬着唇,南宫翌疯了吗? 殷东漓也彻底震惊了,脱口道:“他想干什么?” 我紧张地看向殷圣钧,他的眉眼极淡,却是抿着唇不说话了。似是斟酌片刻,才闻得他开口道:“朕今日让你来是想你把迎接安排南宫翌的事全权交由你处理。” 殷东漓略有不悦:“皇上打算亲自接见?” 殷圣钧点了点头。 殷东漓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皇上好不容易将受伤之事压下,若亲自接见南秦肃王,他未必就不会察觉。肃王乃外族之人,难免不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那一个面上毫无惧意,清浅笑道:“怕着怕他暗着来,他若这样明着来,朕倒是想会一会他。你找个时间,安排他来行宫。” 来行宫? 我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沉,突然想起南宫翌说要我跟他走时的脸色,头脑一热,话语冲出口道:“不行!” ** 明日上架,首更2万字,谢谢一直不离不弃的你们。 看咱殷大大如何运筹帷幄,征服小商枝的心! ------------ 第082章 夺妻  这一句“不行”中气十足,震慑得殷东漓瞪大了眼睛朝我看来。我的心口一阵闷窒,暗自攥紧手中的帕子悄悄看向殷圣钧,果然,他羸弱神色里带着诧异,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 刹那间,我仿佛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怀揣着赃物的小贼,几乎要被那道灼热的目光直直看穿。 底下心思飞快,我正挖空心思打算解释,却见殷圣钧的薄唇一弯,言语温润清和,又带点戏谑:“既是插话进来了,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行?” 他的话说得我不免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又看他一眼,分明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那深邃瞳眸里却仍有着星华明灿,仿佛能洞悉一切,但又不愿给人致命一击。 这样的殷圣钧徒然又令我警觉起来,我忙张口将方才短暂时间里拼凑起来的话道出:“皇上也说沈将军刚查到他,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哪有这样巧的事?兴许行刺皇子一事真的就是南秦的人做的,他怕被查到,所以将计就计想要混淆我们的视野!旄” 他仍是睨着我,慢悠悠反问道:“是吗?上回斩钉截铁说不是南秦人所为的是你,如今又信誓旦旦认定是他们所为的还是你,朕倒是被你弄糊涂了。”他说得跟真的一样,抬手揉了揉眉心,尊秀脸庞上染着笑,眸华朝我看来,似在等着我的解说。 我方才只想着万不能让南宫翌住到行宫来,竟然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果然欲速则不达! 现下看来我再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他面前跪下,低眉垂目道:“商枝蠢笨,实不该打肿脸充胖子,插嘴皇上与郡王爷之事!崮” 殷东漓蹙眉看着我,想笑又不敢笑。 倒是殷圣钧畅怀笑出声来,屋内紧张气氛倏然消散了,他示意降香扶我起来,玩味笑道:“真是难得,你也有主动认错的时候。罢了,此事朕心意已决,此事不必多说,东漓,你下去办吧。” 恰巧太医带着两个医女入内来,殷东漓这才不再说话,点头退下了。 剩下我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才又想起殷圣钧叫我来是为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太医命医女上前替他换药,我本能地背过身去不想看他。降香的目光倒是朝那边看去,看着看着,我见她的眸子猛地一缩,我吃了一惊,本能地转身朝龙床上看去。 太医和医女们围在床前,我并不见床上男子的脸色,只瞧见他撑在床榻边的手猛地拽紧了被褥,他未吭一声,医女却惊慌失措地跪下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奴婢该死!” “无碍。”他到底开了口,话语里难掩颤意。 我听得一阵难受,仿佛连手臂上早已结痂的伤口也无端地痛起来。 身后的卷丹不知何时进来的,她悄悄靠过来,敛声道:“头两天夜里皇上根本就睡不着,太医说给他开点止痛的药,他却不肯。小姐,你说男人是不是真的不怕痛?” “谁让你告诉我这些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压低声音便喝斥她。他痛不痛与我何干?就算他这次是为了我受伤,可也休想我忘了他是我的仇人这个事实! 卷丹一时语噎,睁一双明眸讶然地看着我。 降香却小心推推我,我回眸,见太医和医女收拾了东西退出去。殷圣钧的眸华朝我看来,笑一笑示意我过去。 我硬着头皮上前在他床边坐下,再次回头时才发现卷丹和降香不知何时已出去了。他半裸着上身坐在床上,弄得我的目光尴尬地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床榻边上搁置的干净亵衣被他拉过来,棉柔轻盈滑过我的膝盖,最后落在我的手背上,他低声道:“帮朕穿上。” 我愣了下,他又道:“你不会想朕一直这样裸着身子吧?” 从前在东陵,我虽不是父皇母后眼里的大家闺秀,那也不曾这样明目张胆地看一个男人的身子。脸颊瞬间滚烫起来,我咬牙抓起衣服胡乱就往他身上套,期间闻得他闷闷一哼,不悦道:“你都不看朕,怎么知道朕的手在哪里?嗯……商枝,你的手往哪里伸!” 我一惊,本能地回眸一看,原来我的手一直在他胸前摸来摸去,怪不得一直找不着他的手臂在哪里! 哎,立后的话都能厚颜无耻地说出来,如今还装什么矫情! 我铁青着脸对着他坐,小心替他先穿上受伤一侧的手臂,再来穿另一边的。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时,我忽而僵住了,他的右臂上一条长长的伤疤自手肘处一路蜿蜒匍匐至腕口。 我不觉一缩身子,很顺然地想起我后背上也有一道丑陋伤疤,以至于沐浴后我从来不敢背过身去照镜子。那伤疤是五年前东陵宫变时留下的,南宫翌还开玩笑说要不是他没脸没皮替我遍访名医,说不定我早就丢了小命去西天了。 我的思绪远了,殷圣钧的声音忽然传来:“放心,你手臂上的伤口浅,不会留疤。” 我也不解释,小心替他穿好衣服,这才道:“皇上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将手缩回来,他却一把捉住我的手,脸上再无嬉笑轻佻,认真凝着我道:“大婚之日原本在四日后,眼下镐京出了太多事,又逢南秦肃王来访,朕……如今也不在状态,虽也想如约迎娶你,怕是有心无力。此事,推后几日,朕答应你,绝不会食言娶你!” 我没想到他特意找我来竟是说这个,他是堂堂皇上,别说是推后,就算真的不娶了,也没人会说他如何。相反,西楚之内,镐京之中,为此幸灾乐祸的怕是数不胜数。 他一句不娶,怕南宫翌二话不说便乖乖回南秦去了。 可他竟这样诚恳来对我说此事…… “我知道。”我的话语低下去,本该是凶神恶煞的人,却总在我面前情深款款,面对这样真挚诚意的脸,我还能说什么? 闻言,他像是长长松了口气,却又问我:“和希儿相处得好吗?” 我点点头,原本想将皇子的情况告诉他,不想对上他虚弱至极又非得强撑着的神情,到底是缄了口。 “皇上休息吧。” 我扶他躺下,他没有拒绝,在我要起身的时候,他突然又拉住我的手。我说了句“希儿该醒了”,他这才松了,看我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舍,却又带着温柔。 我咬着牙转身出去,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昏了头,被他的温情蜜意给骗了! 卷丹仍是留在了重华殿,我带着降香一路回去。 沿途一排劲松在冬日寒风下傲然矗立着,青苍满目,却仍是掩不住周围空无一物的苍凉。 前头一抹矫健身影急移,近了,才见居然是沈将军! 我等了五年才等到他从边疆回来,放眼整个西楚,我本该最希望见到这个男子,却不知为何总是事与愿违,究竟是什么让我和沈将军走到如斯田地。 殷圣钧受伤那夜我知他来过,也曾耳闻皇上同沈将军聊得不愉快,不去细究,我却也猜到估计又同我有关。 果然沈又宸远远瞧见我的脸色并不见好,我缓缓止住了步子,降香奇怪地看了看我,又看向不远处冷着脸的沈将军。 那一个却突然大步朝我走来,丝毫不给我好脸色,开口便不客气道:“姑娘不会真的以为皇上一句话你就能成为殿下的母亲了吧?” 我的黛眉紧蹙,我和他的婚事他反对,我和殷圣钧在一起他也反对,如今皇子给我养他还是反对,怎么我觉得但凡跟我沾上一星半点关系,他就不论青红皂白统统反对!是我今生杀了他全家还是我前世就与他结仇? 我真是生气了,冷声道:“是不是也轮不着将军来说!莫不是我不配,只有沈小姐配吗?” “她就是比你配!”他的脸色更沉,语气也沉沉。 我愣愣一笑,他看不惯我果然还是因为沈宸的事。不过我没这个闲工夫和他啰嗦,见我抬步要走,出手便想要拦住我。 我本能地欲避开他的手,却见身侧一抹纤细身影直冲上去,狠狠推开沈又宸朝我伸来的手,用自己瘦弱的身子将我挡在身后。降香愤怒地瞪着沈又宸,像极母鸡护着小鸡的模样。 沈又宸的手臂一挥便将降香推开,我惊声道:“沈将军,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他的脸上丝毫不见惧意,更有一种大无畏的神情,话语狠戾道:“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留你!你害了皇上还不够,还想害殿下!” 我被他说得糊涂了,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的大手已经用力扼住我的手腕,我甩不开,他仿佛仍是气不过:“你已伤过皇上一次,我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你疯了!”真是太可笑了,我还没说殷圣钧丧心病狂灭我家国,他倒好意思说我伤害殷圣钧!我何曾有机会伤他!我恨不能现在就大声质问沈又宸,你是忘了杀妻弑子之痛了吧? 不过眼下我算是看清了,还以为沈又宸是个用情至深之人,却原来在他心里只有国家大义,那些小情小爱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是我错了! 挣扎不过,他奋力欲将我拖走,降香却不顾一切冲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下去。沈又宸吃痛地皱眉,本能地一挥手,只听“砰”的一声,降香整个人扑倒在地上,额头重重地撞上了石块,鲜血沿着眉角流下来。 “降香!”我惊愕地叫。 “住手!”远处原来男子的冷喝声,我回头看去,殷东漓疾步过来,他一手扶起地上的降香,用帕子替她按住伤处,怒目看向沈又宸道,“沈将军这是干什么!” 沈又宸冷笑道:“有些事郡王爷不知道,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殷东漓上前一把将我拉开,目光如炬看着他道:“今日之事我还就管定了!她是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道!如今皇上就在行宫,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沈又宸死死盯住我,话语如寒风冰冷:“她是什么身份……郡王爷以为她是什么身份?” “你……” 殷东漓跨步上前,我忙拦住他道:“算了,沈将军对我素有误会,也不是头一次了。对了,郡王爷怎的回来了?” 他侧脸看我一眼,低声道:“我忘了样东西在行宫。”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突然折回。 他也不看沈又宸,侧身道:“我送你们回去。” 我悄然看了眼沈又宸,他看我的眼底仍有怒意,我转身拉上降香便离开。殷东漓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直到入了后殿,才闻得他开口道:“此事我会转告皇上,请姑娘放心。” 眼下看来也只有殷圣钧能叫沈又宸收敛一些了,蓦地,又想起什么事,我忙问他:“沈小姐与皇上可有渊源?” 殷东漓大约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的俊眉微蹙,考虑片刻,才终于道:“沈小姐同皇上是青梅竹马,当年先帝指婚沈小姐与先太子,可有传言称沈小姐心中爱慕之人一直是皇上,如今看来,这传言也未必就不是真的。”他看我一眼,接着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个,皇上决定立你为后,便足以证明这件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沈小姐年轻守寡虽然可叹,可我也没想到沈将军为了她会做出这样令人愤怒的事情来。” 我暗暗咬牙,是吗?沈又宸只是因为沈宸的事吗?可我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却没有那么简单,他除了恨我抢走他姐姐的幸福外,分明就还有别的。 “姑娘没事,我先走了。”我点点头,殷东漓转身行至降香身侧又停住了步子,他的目光细细看了看降香的额角,凝眉低声道,“伤口小心处理。” 降香惶恐地点头,这才目送他离去。 转入内室,未待我开口,降香便迫不及待上前来查看我,遂又在我掌心写道:没事吧? 我摇头,定定看着她划破的额角,血已止住,因着未清洗,看起来仍有些触目惊心。第一次,我在她的面前软下了口气:“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她温柔一笑:皇上要奴婢保护小姐。 我打开箧抽将药取出来,搁在桌上,忍不住道:“知你受伤,兴许皇上可心疼着!” 降香似是吃了一惊,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再不看她,转身步入内室去看希儿。 ———— 后来全公公亲自来给降香送了药,看来殷东漓还真的去皇上面前参了沈又宸一本。 傍晚时分,斜阳洒落在高墙瓦砾上,斑斓里藏匿万丈光辉。我拉着希儿从房内出来,一眼便见沈又宸站在院子正中。 我不免大吃一惊,本能地将希儿拉向身后。 沈又宸的目光从皇子身上缓缓移至我的脸上,我鼓起勇气往前一步道:“沈将军又来干什么?” 他却破天荒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再往前一步道:“难道你还想在殿下面前对我动手吗?” 他竟是又退一步,十分不情愿地咬牙道:“对不起!” 什么? 我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着沈又宸此刻的脸色,才终于相信他竟真的是来跟我道歉的。 后来我听钱公公说皇上把沈将军叫入内室训斥了整整一个时辰,起初众人还听得沈将军辩解几句,后来便再没有听他发出一点声音。钱公公还说皇上不许沈将军从此之后再靠近我一丈以内,怪不得我上前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不过我始终觉得这不过是殷圣钧强行用身份压了他一头,他对我的不满并未消失一分一毫。 这一夜过后,我便再没有任何时间去计较我和沈将军之间的微妙关系了。 只因,南宫翌来了。 我躲着没有去见他,反正眼下我还不是西楚皇后,这种场面不出席也没什么不妥。 “姑姑。”希儿稚嫩的声音自我耳畔响起,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孩子虽同我亲近很多,却仍不愿叫我母后,我亦觉得突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有些奇怪,便教他喊我姑姑,他倒是马上就顺口了。 他晃了晃我的手,我才想起来正喂他喝粥喂了一半,眼下粥都凉了。 我竟然走神了那么久,那……南宫翌该到了吧? 目光从窗户望出去,天际风淡云轻,是那样柔美的一幅画面。 降香过来问我:小姐怎么了? 我摇摇头,将粥碗推给她道:“去给殿下重新热一热。” 降香点头下去。 同希儿在一起的时候,我对降香的态度总比寻常要好,大约是在孩子面前,我不想变成不近人情的主子来吓坏他吧? 而每每这个时候,我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平静,这样的画面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有过,我甚至还有些贪恋。 国破之后,我时常会想起昔年在东陵皇宫时的情形,大到我在宫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一瞬间,小至和我的宫女安静坐着,什么也不说的时候。那时我从不珍惜的时光却是我如今最最奢望得到的。 我不知道复国之路还有多长,亦不知道复国之后的我会变成什么模样,而我唯一知道的,便是走到这一步,我再也没办法回头。 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宫女并不入内,唯有那恭顺的声音传来:“皇上请姑娘去重华殿。” 这个时候叫我去重华殿?我略有迟疑,开口问:“南秦肃王来了吗?” 宫女的话语清晰:“来了,已让郡王爷带去梧桐苑休息了。” 还好不是让我去见南宫翌的。 我细心交代了几声,把希儿托付给内室的宫女便起身出去。 从后殿一路前往重华殿,拐了几个弯却突然不见了那宫女,我不禁皱了眉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妙,才回过神,身后的步子已近了。 男子颀长高大的身影朝我直逼下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瞪大眼睛看着南宫翌似笑非笑的眉眼。 欲逃,他已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抓住。 我本能地挣扎起来:“放手!” “不放。” 我被他气到了,急着道:“你当这里是你的王府吗?” 他一本正经道:“不管这里是我的王府还是西楚行宫,你都是我的!” 我强压住心头怒火:“可你答应让我离开的!” 他依旧不温不火道:“我只答应不会强行带走你。” 我蓦地一愣,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吃惊看着他,他琥珀色的眸子清晰地映着我茫然脸色,我见他的眸华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的身后。我的心不自觉地一沉,回望一眼,朱色玉梁下,男子披一件华贵风氅遥遥玉立,晴空万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空了,只余下他细致睨视我的眼。 南宫翌靠近我,低低的话语里带着一抹揶揄:“好戏该上场了。” 话落瞬间,他箍住我的手蓦然松开,骤然空了的手腕徒然染起了一阵寒意,再看,那张俊逸轻狂的脸已远了。 他附于我耳边的最后一句话却仍似魔音袅袅,怎么也挥之不去。 冷风卷着落叶,溜过我的眼,我到底一个激灵想起殷圣钧来。 他仍是一动不动站在华梁下,全公公等人噤声跟在他的身后,我略一迟疑,只能硬着头皮强作从容朝他走去。 两三丈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想象着走至他跟前他会是如何愤怒地质问我,却是不想,待我近了,瞧见他温迷的笑颜。我一愣,只好道:“皇上怎还不回寝殿休息?” 他今日定是细心妆扮过的,单看他的脸色怎么也不会猜到他重伤未愈,真是看不出,原来卷丹还有这样一手本事。 他跨步上了台阶,声音略带着嘶哑:“嗯,这便要回了。方才……是肃王?” 他虽是问了,话语柔和,听不出生气,更没有责问。 我将原本想好的托词道出:“哦,他迷路了,问了我几句话。” “是吗?”他淡淡笑道,“朕远远瞧见,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 我几乎想也不想便脱口:“不认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笑容漾漾,俊美如神祗般:“跟朕进去坐一坐,方才和东漓说了会儿话,倒是真的乏了。” 他的话语清和,像极家常,而我却蓦然怔住。他留下同殷东漓说话南宫翌必然是知道的,所以他特意骗我来这里,算准了殷圣钧会从这里过,故意要他看见我和南宫翌在一起! 南宫翌太了解我,知道我会矢口否认,我竟这样容易就掉进了他一早挖好的陷阱里!怎么办……眼下再突然说认识,无异于是欲盖弥彰。 可是此刻,我又该如何应对南宫翌接下来的把戏! 心不在焉被殷圣钧拉入内室,卷丹看见我便笑着迎上来,细细瞧我一眼后,便皱眉道:“小姐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殷圣钧回眸看向我:“真是,哪里不舒服?” 我茫然答道:“许是昨夜未睡好。” 他倒是很快给了我台阶下:“还是沈将军的事?你放心,日后绝不会了。” 我低头沉默,说不出一句话。 卷丹小心扶他坐下,闻得他又开口道:“一会儿你同朕一起去,肃王想令其妹入楚,朕拒绝了,告诉他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他便说很想瞻仰你的风姿,他定还想不到,其实方才就见过了。” 我的心猛地漏跳几拍,只得拒绝道:“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他皱眉认真地问我。 为什么……我真是答不出来。 卷丹奉茶与他,他松开我的手接过,低头轻呷一口道:“朕已应下了。” 两盏茶后,我看他眉宇间的疲惫之意更深了,趁着他歇息的时间借口去看希儿。 从重华殿出来我便急急朝梧桐苑而去,却又不好径直入内,只得在外面徘徊一遍又一遍,欲守株待兔等他出来。 谁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瞧见一个侍卫出来,径直走向我道:“殿下让属下转告公主,公主也不必等了,殿下不会出来见您,您若有这个勇气,就自个进去吧。” 我咬着牙:“叫他出来!” 侍卫已经转身:“公主请自便。” 我气得头皮阵阵发麻,怒道:“别叫我公主!” 侍卫的步子一滞,竟回头朝我道:“是,王妃。” 混蛋南宫翌! 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顺藤摸瓜,到殷圣钧的眼皮子底下来抓我! 这梧桐苑我是不能进去,南宫翌想方设法想让我离开殷圣钧,我偏不! …… ………… 我同降香入内赴宴时,南宫翌也刚到,还未来得及坐下。我不看他,径直行至殷圣钧的身边,他端着酒樽正和南宫翌说着什么,我看他神色轻松,大约交谈甚欢。可我却知道今日这一场宴席怕是没那么好过。 杯光碟影中,我瞧见殷东漓的目光朝我看来,他悄悄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想我劝殷圣钧少喝一些。我自顾坐下却不说话,我不愿跟南宫翌离开的原因可不是因为心疼殷圣钧! 胡乱端起酒樽仰头就喝了一口,琼浆玉液自喉咙顺滑入腹,并未传闻中的香醇芬芳,更有一种辛辣味道,我不免抚着脖子咳嗽起来。 “不会喝就别喝。”修长手指轻巧握住我手中的酒樽,殷圣钧蹙眉看了身后宫女一眼,“给她换茶。” 我不依,重新将酒樽夺回来,低头又喝一口。这酒的味道虽不弱传闻中的好,可两口喝下去,胸腹间似有欲火焚烧,心跳加快,倒是壮胆的好东西。 免得一会南宫翌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我却傻愣愣没有还嘴的余地。 “怎么了?”殷圣钧微蹙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冲他笑一笑,道:“都说佳人与好酒这两样是全天下英雄都喜欢的,前一样我尝不了,后一样总不能叫我抱憾终身吧?” 他望着我,墨色瞳眸里尽是宠溺的笑:“那就尝一尝,别多喝,你身上有伤。” 伤……同他比起来,我这点伤算什么? 长烟幔绕着玉璧华梁,高台上二人轻声软语,仿佛满殿浮华俱已抛之脑后,惟余朦胧一卷鹣鲽情深的画。 南宫翌端着酒杯兴奋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里跳着星火,他一句“是你呀”,若静潭浮萍,止水流觞,不甚突兀,又恰到好处地打破我与殷圣钧之间的柔和局面。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暗暗咬牙,装,继续装! 殷圣钧已回眸浅笑:“听闻殿下在行宫迷了路,还是她替肃王指的路?” 南宫翌的眼波淌过一抹诧异,却是不戳穿,仍是笑道:“除却这个,还有别的,你我在外头就曾见过的,商枝姑娘不会不记得了吧?” “是吗?”殷圣钧脸上的笑容微滞,看我的目光带着一丝灼热。 我紧握着酒樽沉住气不敢乱说话,我要等南宫翌再说一句,否则,我怎知他口中的“外头”指哪里?东陵,南秦,亦或是西楚? 只见南宫翌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宫女谨慎地呈上来搁在我面前的矮桌上。 日光明朗,照耀着眼前的玉簪越发剔透盈亮。我记起来了,是当日我不慎落下的簪子,如今已被他用金片镶嵌,重新修过,看得出这工匠手艺极好,金色与碧色浑然天成,丝毫没有违和感。 南宫翌甚至还自作主张在玉簪上清清楚楚地刻上了一个“商”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簪子是我的! 那一个浅笑盈盈道:“你说这便是定情信物,只要本王在十日内把你找出来你就嫁于本王为妻,十日之约未过,你可不能食言啊!”他的眸华一转,又看向殷圣钧,“美酒易寻,佳人难觅,我也是个俗人,难过美人关啊,今日也正好请楚皇陛下做个见证。” 原来这才是他口中的好戏,步步算得那样精准。他故意让殷圣钧撞见我们说话的情形,深谙我一定会否认与他相识,到现如今从他口中轻易道出的“事实”,亮出信物,再加上殷圣钧生性多疑,难免不会多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来,包括殷圣钧。 酒劲起来了,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用只有我与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事情发生在沈将军当街拦下皇上的那日,我所言不虚,只是抹去了中途遇到肃王的事实。当时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他戏弄我,我气不过便拔下簪子欲自尽,他怕闹出人命,我便趁机逃了出来。这之后的事,皇上也就清楚了。” 他微拧的眉宇未松,眼底似怒非怒。 我意在告诉他,一支簪子说明不了什么,而南宫翌会突然要娶我也是到了行宫见到我后才一时兴起的念头,至于为何会这样,那便留给殷圣钧自己去想了。他那么聪明,定能给南宫翌的行为按上个十个八个的理由。这若要说冤枉,他南宫翌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而我这番话,不知殷圣钧会相信几分。 他若信了,一切好说。若不信,那么所有皆枉然。 悦耳丝竹声不知何时收尽了,不留一丝余音。殿内浅黄嫩绿的身影也停止了走动,偌大一座宫殿瞬间静谧了下去。 对坐上殷东漓忍不住站了起来,却是这时,我闻得身侧酒樽放下的细响,目光往上,见殷圣钧冷寂的神色散去,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靥,浅笑着道:“得肃王厚爱是她的福气,只是肃王爱佳人,谁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我心中震惊,再握不住酒樽,顺着心意颤抖地放下。 南宫翌笑问:“为何她不可以?” 高台之上,男子贵胄气度衬得容颜越发尊秀,笃定话语一字一句传下:“因为她是朕要娶的人。” 年华一瞬,时间仿佛定格了一切,包括我的心跳。 从他答应立我为后到现在,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还要认真,不容任何阻断与亵渎,仿佛是在俯瞰告诉世人,霸道宣誓他的主权。 南宫翌却猝然笑出声来,目光直直盯住殷圣钧,凛冽话里带着逼问:“未曾三媒六聘,不闻立后圣旨,她怎就突然成为楚皇陛下要娶的人了?商枝姑娘分明与我情投意合,楚皇陛下不会舍不得美人,没的来框我的吧?” 我不过是西楚后宫一个宫女,无权无势,殷圣钧想立我为后,母族,子息,这一切的一切安排下来都需要时间,他没那么快就昭告天下,没想到倒被南宫翌钻了个空子。 殷圣钧清浅一笑,侧脸看着我道:“那便让她自己说。” 我强作镇定才欲开口,又被南宫翌抢了先:“这可不公平。眼下是在西楚,她又坐在陛下身边,难保陛下不会暗中对她施压。还是……陛下想以东道主身份顺道欺负我?” 殷东漓霍地站了起来,言语冰冷道:“殿下这话可就严重了!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商枝姑娘是皇上的人,你……” “那我又怎知道不是楚皇陛下在夺我所好?”南宫翌立马反唇相讥,丝毫不落下风。堵得殷东漓说不出话,他还不罢休,蹙眉叹息道,“哎,这日后传出去,世人会说我堂堂南秦亲王却配不上西楚一个小小女子,到底是西楚天朝上国压住了我南秦的气势,我父皇知晓,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何挂得住脸面。” 我听得冷汗涔涔,他真是越说越过分,分明是他的一点小心思竟然堂而皇之上升到秦皇颜面上去,那便等同辱皇之恨,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坐视不理的。 秦皇即便要苛责,那也只会关起门来说,对外一样不会让自己颜面扫地。 他……难道他为了我不惜同西楚开战吗! 眼前这个人,仿佛再不是记忆中那个总能迁就待我的南宫翌,凭我如何忤逆也总是顺着我的南宫翌…… 我从没想过凭他一个人也能将事情闹成这样。 幸好眼下行宫内外全是殷圣钧的亲信,否则这件事一旦泄露,便是我不守妇道,与他人纠缠不清,即便殷圣钧再想保我,朝野上下保管能闹个天翻地覆,直至殷圣钧打消立我为后的念头为止。 这个道理殷圣钧一定比我想得更透彻。 他沉默甚久终是开了口:“那你想怎么样?” “皇上……”殷东漓的脸色大变,谁也没想到他会选择让南宫翌开条件。 南宫翌放下酒樽,绕过矮桌上前来,琥珀瞳眸里有寒光迸出:“既然我与陛下各有不服,不如就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不行!”我怒得站了起来。 那一个冷峻的脸色忽而若春暖花开,朝我笑道:“放心,我不会输的。除非,楚皇陛下输不起,那自然也可以认输。” 我气结,再欲开口,颤抖的手忽而被身侧之人的大掌包裹住,他随即起身,开口道:“你想比什么?” 我瞪着他,他故意不看我。南宫翌的言语轻快:“早就听闻楚皇陛下弓马骑射样样精通,我也一直想同陛下切磋一二。只是弓箭难免无眼,那就赛马吧。”他一顿,接着道,“一场定输赢!” “好。”殷圣钧毫不迟疑应下。 全公公的脸色变了,殷东漓疾步上前跪下道:“臣恳请替皇上出赛!” 南宫翌凉凉看了地上之人一眼,嘲讽道:“怎么,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楚皇陛下也想要假手于人吗?” “你……”我怒得想要当庭骂他,殷圣钧握住我的手猛地用了里,我吃痛地抬头看向他。他浅浅睨视我一眼,丢下一句:“记着自己的身份!” 语毕,他已松手抬步下去。 我愣了下,跟着追下去,听他开口吩咐侍卫去备马。我知道行宫正巧有一片宽阔林地,若是赛马便再合适不过。只是…… 目光看向南宫翌,我原本是极不愿将他牵扯进来的,可今日他所做的实在太过分了!他看着我,眼底是势在必得的笑意。 见他们转身要出去,殷东漓和全公公急着跟上,我悄然行至南宫翌的身侧,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话语轻悠闲散:“我想干什么难道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我说过我不会强行拉你走,但要光明正大把你从他手上赢回来!我知道昔年你的兄长们在背后说我像个姑娘,那你今日便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你的男人是怎么把你带回家的!” 看来他无论如何不会放弃了,我情急之下只好道:“他有伤在身,你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 明显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震惊,很快又见他冷笑道:“这个借口不错。” 眼看着他们都走到了殿外,我心中杂乱无章,不知该如何是好。降香走上前来担忧的地看着我,我咬一咬牙飞快地冲出去,握紧拳头大喊道:“商枝虽然身份低微,可也不是一件商品可以任由你们待价而沽!” 明黄与湛蓝两抹身影蓦地怔住,随即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继续道:“既然我是筹码,那我也一样有说话的权力!给我一匹马,若我能跑在皇上和肃王殿下之前,是去是留便由我自己说了算!” 此赛殷圣钧的胜算不大,我又不愿就这样跟随南宫翌离去,思来想去这便是最后一个办法了。 殷圣钧的眼底瞬间五味杂陈,而南宫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的骑术他最是清楚,记得曾经他还评价说我所到之处任何一匹马都能瞬间化身成为蜗牛。他笃定我赢不了他,可我必须放手一搏。 “你给朕退下!”那道破冷声音传来,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锦帕。他看我的眼睛里藏着薄怒,我知道今日我说了那么多的话,不管他信不信,亦或是信多少,他心里必然还是有怒的,只是眼下碍于南宫翌的面前不便表露。 我私自决定要出赛的事才真正令他怒不可遏。 他以为只有他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人,从不喜欢别人的自作主张。 怪异气氛下,我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龙体有恙,实不该冒然答应。若想我反悔,除非你答应不出赛!” 他眼中弥漫的愤怒在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渐渐散了,明眸璀璨,换上了俊朗的笑,腕口一暖,他将我拉至一侧,万点星辉落在眼底,似也只是为了得到我的肯定:“原来是在担心朕?” 我担心你……会输。 “放心,朕不会让你离开朕的。”他低声安慰着我,见我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似是下了决心才开口,“朕不会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在乎你,他来问朕要你定有别的什么目的。” 殷圣钧的话说得我心中一阵吃紧,我脱口问:“什么目的?” 那边南宫翌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扬声道:“如此烈女,我倒是喜欢的紧,比起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莺莺燕燕强太多了!既然商枝姑娘有此等勇气,楚皇陛下也不会是输不起的人吧?” 我才不在乎南宫翌在说什么,有些心乱地反握住殷圣钧的手,低声问:“皇上知道什么?” 他的眸华极快地掠过不远处南宫翌的脸,随即又回头看着我:“朕还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却知道他有心仪之人。”我的眼睛微微撑大,闻得他平静无波地道,“原东陵,明惠公主。” 握着他的手掩不住颤抖,他细细看着我道:“朕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的脑子乱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晓南宫翌同明惠公主的事,他若知道我就是明惠公主,他,会不会杀了我? 我知道此刻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拼命地在殷圣钧面前挤出一丝笑容来。他凝望着我,半开玩笑道:“好了,别再紧张了,除非你真的想跟他走,真的在乎他。” 我忙摇头,除了摇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即便他赢了,想来他也只是想要赢得一个和朕密谈的机会,到时候朕也便知晓他此行的目的了。”耳畔悠悠回荡着殷圣钧的话,再看,他人已转身行至南宫翌的面前,浅声道,“比试是男人之间的事,她一个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我西楚女子比不上贵国女子的豪迈,肃王,请吧。” 我早猜到凭殷圣钧的心思,再加上我先前那么多亦真亦假的话,他一定会把南宫翌的目的复杂化,可偏偏南宫翌要的就是带走我! 当下再来不及多想,我拔腿就冲上去,大声道:“皇上,请让商枝出赛!” 殷东漓忍不住走过来,低声道:“姑娘这是干什么?” 我不管不顾上前,才拉住殷圣钧的衣袖,便听他蹙眉道:“别胡闹了!” 我紧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咬牙道:“即便如皇上所说肃王另有目的,那我也是他达成目的的一个幌子,就算是个幌子他也不会放任不管。所以一会我拖着他,皇上一定要赢,西楚颜面不能丢,皇上,你一定要赢!” 那一刻,我分明瞧见殷圣钧的眼底又有了笑意,那样恣意畅然。 而我的心底莫名的居然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 这,本是我不该有的,尤其是对着我此生最大的仇人。 ………… 殷圣钧到底同意让我也上场,良驹是殷东漓亲自准备的,南宫翌那个小心眼儿的还特意前前后后查探一遍,然后假意和殷圣钧客套一番,最后厚颜无耻地率先挑了马匹。 他自是怕殷东漓暗中动手脚,不过殷圣钧如此大方已在告诉他所担忧之事纯属虚无。 降香扶我上马的时候我因为紧张差点把马扎都踢翻了,待我上马,降香仍是不松开拉住我的手,我回头看她,她的脸色不佳,几次张了口,像是要同我说什么。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在我掌心内写下“小心”二字。 我骑马上前,与他们并肩站着,有侍卫过来用石灰粉洒上白线。 虽说是一局定输赢,不过我看他二人却都不怎么紧张。南宫翌笃定了会赢,而殷圣钧却以为南宫翌另有目的,只有知道真相的我早已紧张得大汗淋漓。 哨声划破长空,惊起了一片琉雀。 我眼看着那二人已策马中出去,这才急急甩下长鞭追去。 这一次是豁出命来的,虽没谁敢再说我是骑着蜗牛上阵的,可比起前头两个人来那也真真是差远了。 遥遥望去,那两人分不出伯仲。 我用力夹紧马腹,甩手将长鞭抽下去,马匹如疾风狂奔,我的心一横,丢下长鞭拔下发簪用力刺入马臀。 胯下坐骑发出痛苦一丝哀鸣声,随即它的前蹄高扬,瞬间就发了疯。 前头二人不觉回头看来。 从前也曾见过我皇兄们赛马的时候偶有马匹临阵受惊发狂,我看只要皇兄们用力抓住马缰就不会出事,可没想到事情搁在我身上便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我低估了马匹的力量,马缰绳似一柄利刃狠狠地被它从我掌心里抽出,我拼命挥舞着双手最终也没能抓住什么,马匹又是长嘶一声,我只觉周身颠簸不已,整个人已被它震落下来。 本能地惊叫出声,千钧一发之际,前头两道人影竟都朝我而来。 因想要绊住南宫翌,我的位置就在他后面,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没想到这时,殷圣钧暴喝一声“放开她”,我的另一条手臂一紧,面额有厉风拂过,南宫翌竟然直接对他出手! 刹那间,我连呼吸都忘了。 殷圣钧本能地回手,一掌朝南宫翌劈过来,电光闪石间,南宫翌浅浅睨我一眼,猝然收了手,殷圣钧的一掌严严实实落在他的胸口,一口血自他口中喷出。 殷圣钧的眼中闪现诧异,我的脚尖才沾地,便本能地扶住了南宫翌:“阿……肃王殿下!”他指关分明的手缠住我的手,一手拭去嘴角血渍,笑着道:“就知道你关心我。” 我徒然一阵心惊,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跟我来苦肉计! 宫人侍卫们已围着冲过来,有喊“殿下”的,也有叫着“皇上”的。 皇上! 我猛然回头,殷圣钧就站在我们面前,目光冰冷地看着我,只看着我。 犹记得先前他还嬉笑地问我是否真的想跟南宫翌走,是否真的在乎南宫翌,我否认了,那我现在又算什么? “皇上!”我丢下南宫翌朝殷圣钧跑去,拉住他的手问他,“皇上没事吧?” “朕有什么事!”他的声音越发弄得天寒地冻似的,手却将我揽住,狠声道,“看你都吓得眼睛也花了,朕在哪里你还认不清楚?” 我再是不敢吭声了。 南秦的人过来扶住了南宫翌,为首的侍卫道:“说好只赛马,楚皇陛下怎能出手伤我南秦亲王?” 没想到南宫翌却狡黠笑着道:“本王技不如人,怨不得谁,不过这一伤让本王看到商枝姑娘的心意,也值了。还望陛下能放下身段,听一听商枝姑娘的真心话才好。” 殷圣钧的脸色铁青的厉害,南宫翌仍是一张嘴不饶人,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怯怯看着殷圣钧,他的眼底冰凉依旧,片刻,才缓声道:“东漓,先送肃王回去休息,宣最好的太医。” 殷东漓虽万分不愿,此时也只能照办。 待南秦的人一走,我才感觉到身侧之人有些微晃。 “皇上!”我紧张地扶紧他,谁知他的手臂一用力,一把将我推开,全公公顺势扶住他,忧心问:“皇上怎么样?” 他也不回答,整张脸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我低语道:“不是让皇上先走吗?皇上为何要回来?” 他的目光犀利似箭,话语含着讥诮道:“朕不回来,难不成就能由着你们亲亲我我?” 我见全公公的脸都变了,单只扶着他,什么话也不敢再劝。 记不清他已经有多久不曾用过这样生硬愤怒的口吻对我说过话了,看来是真的怒得不行。 回至重华殿,早有太医在里头候着。我跟着进去,很快便被殷圣钧冷冷地喝出来。我不甘心再次进去,他干脆叫了全公公来撵我。 今日南宫翌一次一次的出人意料,在殷圣钧的眼里便是我一次一次地欺骗他隐瞒他,他会勃然大怒也在情理之中。 “小姐,还是暂且别进去了,皇上正在气头上,等皇上气消了些,咱再进去。”卷丹在我身边软语规劝。 我的心下一片漠然,今时不同往日,这口气要殷圣钧消下去可不是易事。用力咬住唇,既然南宫翌把我逼入绝境,那我便置之死地而后生! 转了身径直走出重华殿去,卷丹欲跟着出来,被我喝住了步子。 未回寝殿,我直接去了梧桐苑。 降香一看矛头不对,忙拉住我,拼命地朝我摇头。她真是急了,大约想说话,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甩开她的手,冷冷道:“不必在我面前装得那么忠心的样子,你现在就回去,告诉皇上,说我去看肃王了!” 降香撑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随即摇头,还是拼命地摇头。 我气得又推她一把,怒道:“还不去!” 她还是摇头,眼睛急得通红,我不再看她,扭头就冲进了梧桐苑。果然,南秦的侍卫一个也没拦着我,却是把降香拦在了外头。 太医们已不在,屋内,只余下两个侍卫,看来是南宫翌最信任的人。 那一个就半倚在床上,见我进去,苍白脸上又见了笑。他挥了挥手:“段林,你们都下去。” 我气冲冲走上前,恨不得直接揍他一顿! 他却还能嬉皮笑脸道:“怎么,不必去解释?还是你解释了,他不听?” 我才不要和他废话,厉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突然撤掌,你就是故意的!” 他厚颜无耻地抓住我的手,我反抗,他的力道更大。 “南宫翌!” “叫阿翌,从前怎么叫,现在也怎么叫。”他笑了笑,又突然拧起了眉心,话语也沉下去,“不错,我就是嫉妒了,嫉妒你说他有伤在身,我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所以我就想看看,是不是你真的对我毫不关心,若是我受伤了,你是不是真的连瞧也不会瞧上一眼。幸好,幸好,你还是我的桐儿。” ..君子聚义堂妖后,帝阙凰图 ——————————————————————————————— 第082章章夺妻完,您可以返回列表。 ------------ 第083章 袒护  这样的南宫翌,又是曾经那个宠我、袒护我的男子了,我被他说得鼻子一酸,眼前的景色忽而就迷茫起来。睍莼璩晓 口气也轻柔下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我知道。你闹也闹了,现在回南秦去。” 他的目光也柔和下来,握住我的手,点头笑道:“带上你,我就回去。” 我本能地将手抽出来,眸子微缩,睨视着他道:“我早就说过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的脸上再没有愤怒,依旧是笑着:“你以为到了现在,他还会要你?桐儿,你别傻了,他是堂堂西楚皇帝,他凭什么要一个跟别的男子纠缠不清的女人?旄” 我摇头叹息:“你不了解他。” “那又怎么样?”他的神色孤傲,仿佛已笃定了殷圣钧不要我的事实。 我从他床榻边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打算告诉他:“他早就知晓你同东陵明惠公主的事,所以断定你来西楚另有目的。崮”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微微有了诧异,蓦地,才一本正经纠正道:“是和你的事。” “不是!”我的双拳一握,咬牙道,“我是商枝!” 南宫翌看我的目光瞬间就冷了,轻蔑骂道:“哼,商枝?只不过是从前你扮宫女玩时随便胡诌的一个名字你还当真了!” “才不是胡诌的!” 我立马反驳,南宫翌的脸色更不好了,他猛地坐起来,恨恨道:“你想策反沈又宸的计划已不可能完成,那你还要嫁给他做什么?即便你能杀了他,也不能复国!桐儿,让我帮你。” 话至最后,他的口气又软了,我却仿佛只听得到他前面的话,脱口道:“你跟踪我!”这才又记起在将军府发生的事,“果然那天是你救了我!” 没想到南宫翌的眉头一蹙,不解地道:“什么?” 我知道他的好意,但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反而越是不安。便生硬道:“我知道你不想看着我出事,但是私闯将军府,万一被人发现你就不怕引起两国不睦吗?别说我现在还不是你的王妃,我就算是,若战事因我而起,那我便是千古罪人!你的前途呢?都不要了吗!” 南宫翌的眼里终是露出了震惊,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我道:“那日我的确派人跟着你,但我的人并未进将军府,后来你出来了,我的人又听到沈又宸吩咐说以后不准家丁放你进去,这才断定你策反的计划失败。桐儿,你说什么,什么救你?” 他的话中掩不住的担忧,不像是在骗我。可是,若不是他,也不是殷圣钧留给我的御前侍卫,那还会有谁? 将军府的人? 原本认定的事实在突然间变了,我突然有种瞬间迷路的惊慌…… “桐儿……”他的大掌落在我的肩上,我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前逃了一步,回眸,才见他不知何时已下了床,“这里于你来说太危险,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从先前的霸道强硬,到如今的温柔规劝,我好似又看到从前,他在得知我和玉宁哥哥偷溜出宫去玩后拉着我郑重地道:“日后别溜出宫去玩了好不好?” “日后不要惹你父皇生气了好不好?” “若你要玩,不许跟他去,我带你去好不好?” …… 可事实上,我把他的话当成个屁,还是成天笑嘻嘻地跟在玉宁哥哥的身后玩得乐此不彼。有段时间我还觉得有个未婚夫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偶尔来东陵的日子是我一年中最难熬的,他啰嗦起来比我母后还要更甚。 他温柔指尖握住我冰凉柔荑,这才令我回过神来,我浅浅看着他,笑容惨淡道:“从前都是小事,我也不曾听你的,这一次,更不可能。阿翌,你回去!”他欲开口,却被我的话阻断,“若有天他知晓我的身份,我复国失败也不过是一条命。可你不同,你还有你的父皇母后,难道你都忘了吗?” 他的眼里渗着痛楚,我转过身道:“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桐儿!”他急着上前来拉住我,我没有回头,强忍住喉头堵涩,深吸一口气道:“别傻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是,可你依然是皇族贵胄,我们没有缘分!” 他的手指收紧,咄咄逼人道:“缘分?当真是我们没有缘分,还是你早就移情别恋了!” 我一愣,吃惊地回头看他,他破口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放开我的手回头去找他的时候眼里的担忧,你在乎他,你心里已经有了他!依我看,什么复国报仇全是假的,你被他迷住了才是真的!” “你胡说!”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撞上身后的桌椅,镂空錾金香炉翻落在地上,发出瘆人的响声。 “殿下!”一个侍卫破门而入,见此情形忙上前扶住南宫翌,我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即便我不跟他回去,可他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国仇家恨我心里一直记着,我怎么被仇人迷住!他南宫翌把我看成了什么人! 未及梧桐苑门口,一个身影自围墙后迅速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依稀记得他的名字,段林。 他的脸上无笑,开口便道:“公主不该这样对殿下,你可知殿下为了你……” “我不想听!”冷漠地打断他的话欲走,他却僭越拦住我的去路,固执道:“殿下为了你不惜忤逆皇上,不惜抗旨拒婚,难道公主却吝啬得连一点温情都不愿给吗?” 抗旨拒婚…… 心口似被重物击中,恍惚中我还能忆起父皇说要把我许配给南秦五皇子时的样子,那时我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也许并不懂婚嫁之事,可我却清楚地记得那日的我很开心,就是很开心…… 呵,东陵已亡,秦皇希望南宫翌另娶她人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南宫翌是嫡出,我如今的身份哪里还配得上他? 也怪不得他如此心急火燎地要来西楚找我,除却我要嫁给殷圣钧为后的事,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深吸了口气将心中苦楚都咽下,路是我自己选择的,那就不要后悔! 我笑着看着段林道:“那就转告他,说我祝福他。” 段林的脸色微变,我已身后推开他径直朝外头走去。遥遥便见外面的殷东漓和降香,降香见我出来,忙跑上前来。 殷东漓的声音随之传来:“商枝姑娘不去看皇上也就罢了,怎还敢来这里?” 我却直接问他:“皇上知道了吗?” 殷东漓面露难色,降香眼底的担忧更甚,我冷冷看她一眼,见她咬着唇点点头。殷东漓这才叹息道:“跟我去见皇上吧。” 没有外人看起来的不安,我倒是松了口气。先前殷圣钧怎样都不让我进去,我就知道我来一趟梧桐苑后,他怕是绑也要将我绑回去。 心中暗暗一笑,我忽然又想起什么,侧脸朝殷东漓道:“郡王爷可否帮我一个忙?” 殷东漓略蹙眉道:“什么忙?” 我停下了步子,点起脚尖附于他耳畔轻言一番,他的眼底诧异弥漫,震惊道:“你当真要我传这样的消息?” 我笃定地点头,随即转身朝重华殿的方向走去,一面道:“除非你还想继续留肃王在此好生款待着。” 身后之人没了声音,直至来到重华殿前,才闻得他道了声“好”。 卷丹替我推开了殿门,然后拉住我小声嘱咐道:“小姐,皇上在气头上,你说话千万顺着他一些!” 这话她不说我也知道,我若失去殷圣钧这座靠山,沈又宸,佟贵妃,冯昭仪,还有太皇太后……他们都不会放过我,我也别想着能活着离开西楚了。 ………… 斜阳入室,摇曳珠帘后,隐约瞧见那抹身影。 我微微一滞,随即抬步上前。 穿过珠帘进去,见他已换下了龙袍,着一件华贵翔云暗纹常服静静坐在锦榻上。他听见我进去的声音,抬眸看我一眼,明眸里再无艳艳色彩,只余下冰冷和犀利。 我的心倏然一紧,自觉地上前在他面前跪下。 他的神色更冷了,讥讽道:“怎么,这样急着就要朕给你赐婚吗?” “我没有。” “没有?”他的广袖一甩,一侧的茶盏被推至地上摔得粉碎,水渍弹落在我的衣襟上,渐渐地晕了开来…… 他的话里更是不带一丝温度:“朕问你们认识吗?你说不认识!可你们分明就在外面见过!你还骗朕说不在乎他,看朕伤了他你很心疼吧?否则何以就眼巴巴地去梧桐苑!” 我忙摇头解释:“他受伤我害怕是因为这里是西楚,是皇上你伤了南秦肃王!我去梧桐苑只是告诉肃王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跟他走的!” “还当朕是三岁孩子!”他狠戾看着我,眼底阴鸷尽现。 我握紧了双拳道:“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吗?”他俯身挑起我的下颚,双眸似被寒气浸过,严寒里又带冷漠,“朕怎么就看不出来!” 指腹用力摩挲过我脖子上那细小的伤口,伤早已痊愈,可他的力气真大,像是要生生摩掉我一层皮,话语更是令人窒息:“你告诉朕这是让窗外的树枝给弄伤的,可朕的人却告诉朕,那布庄后窗外根本就没有树,又何来的树枝!”我的心一沉,没想到他早就知道我撒谎骗了他! 他犀利的眼眸里忽而含一丝痛:“朕一直在等你告诉朕,只要你亲口说,不管是什么朕都告诉自己不会计较,可没想到却是南秦肃王来告诉朕这件事!”他撤了手,猛地站了起来,不知是站得太急还是如何,他的身形不稳,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扶住了锦榻才勉强站住。 我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扶住他:“皇上!” 他愤恨地甩掉我的手,粗暴道:“拿开你的手!” 我咬了咬牙,将心一横,上前一步就抱住了他。明显感觉得出他的身子一颤,随即狠狠地将我的手扳开,他转过身来欲开口,我不给他任何机会,踮起脚尖就封住他的口。 墨色瞳眸冷不丁地撑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我的胸膛破出。 学着他上次吻我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吻他,舌尖轻佻着他的舌头,他到底没有再推开我,我只觉得舌头一紧,已被他有力的舌头卷住,刹那时光,他已反守为攻,将我好不容易凝起来的士气迅速击溃…… 舌尖如刃,刀刀割在我的心头,势要在每一处都刻上他的名字。 紧张气氛尽数化在激情之后。 我小心环住他的身子,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低低地道:“两年前是皇上没有杀我,如今又让丞相认我为义女,把希儿给我,做足一切不让别人有机会质疑我,甚至还为了救我甘愿负伤……我只知道从那一刻起,此生都要跟定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是我认定的夫君!” “真的?”他苍白脸上终是有了笑。 我努力地点头:“真的,若有半句虚假,便让我孤独一生,此生不复幸福!” 他动情地抱住我,柔软薄唇覆在我的额角,认真道:“放心,你不会孤独一生的。”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嘴角笑容徐徐化成漠然。来到他的身边,在答应做他皇后的那一刻起,我的一生早就没有幸福可言了…… ———— 三日后,南宫翌收到南秦皇帝的飞鸽传书,勒令他即刻起程回南秦。 临行时,南宫翌当着殷圣钧的面要求同我单独说几句话。 殷圣钧点点头,示意我跟南宫翌过去。 僻静处,南宫翌再掩饰不住狂躁心情,咬着牙道:“是你搞的鬼?” 那日段林说他为了我抗旨拒婚我便想到,他来西楚找我必定是瞒天过海的,要让秦皇知晓,一定会催他回去,事实证明我想得果真没有错。 我也不想否认,点头道:“是我。”不等他开口,我又道,“行宫前阵子出现刺客,身上还带着南秦的令牌,撇开我的事,你也不该再待在这里了。” 他的眼底露出震惊,我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自己当心,也许你身边有细作。” 他在镐京,南秦的令牌却出现在闯入行宫的刺客身上,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愤怒的眼眸到底又涌出一抹安慰,点了点头,又朝我身后的殷圣钧看了一眼,开口道:“我那日说的是气话,告诉我,你不是真的爱上了他。” “不是。” 他笑一笑,又咬牙道:“你要记得你今日的话,我也会记得我们的婚约!” 这一句,我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转身便朝殷圣钧走去。 南宫翌到底是走了,秦皇下了圣旨,他不该不回去,他还有母后,有着皇后母族百余条人命……即便不甘心,他也得回去。 车队走得远了,才闻得殷圣钧问我:“他同你说了什么?” 我才要开口,便见殷东漓策马狂奔而来,他快速下马,冲至殷圣钧面前道:“皇上,大事不好了!”随即只见他快步上前,附于殷圣钧耳畔轻言,殷圣钧的脸色也变了,急匆匆吩咐侍卫将我送回便同殷东漓离去。 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何事,只好先回了行宫再说。 降香扶我从马车下来,守在外头的侍卫见了我,忙上前道:“姑娘,刚才有个人说这个是给你的。” 给我的? 我疑惑地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味药,淡淡药味瞬间在我的鼻息间弥漫开来,而我却猛地怔住了!这药是商陆! 我对药物并不熟识,这一生也就能认出两种药。 其一是商枝,其二便是商陆。 那是我头一次扮宫女玩,扮的是司药房的宫女,我还拉着玉宁哥哥扮作那里的小太监。 那日正巧赶上刘昭仪养的小狗被人毒死的事,有侍卫逮着我们就要盘查,问我们的名字,玉宁哥哥便顺口道:“奴才叫商陆,这位是奴才的妹妹商枝。” ………… ------------ 第084章 重逢  于是自那日后,我逢人便说我叫商枝。睍莼璩晓 有一次让太子哥哥听到了,他满脸怒色地训斥我道:“郁之桐,谁准你私自改名字!” 我没好气地瞪他,在心里默默地骂他,转过身依旧我行我素地用着商枝这个名字。有次六姐问我为何跟太子哥哥作对,我说我就是不喜欢他管我。 其实我撒谎了。 这要真的算起来,玉宁哥哥虽是六姐的表哥,与我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我有很多兄长们,他们成天不是读书就是练武,把所有心思都用在讨好父皇上,从来不曾让我感受到过兄长的疼爱。只有玉宁哥哥会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疼爱我,所以那时候,他对我说的话,比父皇母后的还有用旄。 很多时候我听见六姐叫他表哥,我多希望他就是我真正的哥哥,即便是表哥也成啊。 可这些终究都是幻想奢望,所以我才更喜欢商枝这个名字,商枝、商陆,一听就觉得是兄妹,是一家人。 一丝冷风自窗外吹入,我的目光落在桌上,侍卫交给我的药静静地搁在上头崮。 我后来扮宫女是扮上瘾了,可玉宁哥哥却只扮过那一次小太监,所以“商陆”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就连六姐也不知道。 “玉宁哥哥!”猛地自桌边站了起来,扶着桌沿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小姐,怎么了?”卷丹忙上前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的心微微一沉,忙摇头道:“哦,没什么,我想休息一会,你们都下去。” 卷丹应了声,降香又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退下。 我忙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卷丹虽然跟了我两年,是个可信之人,可此事事关重大,我谁也不敢信。而降香我就更得防着她了,免得一转身,殷圣钧全都知道了。 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药材,只放了商陆,并无不妥。若这真的是玉宁哥哥在给我传信,他不可能只告诉我他还活着的消息。 我不甘心,拿起包药材的纸里里外外地看,没有一个字。 不可能啊! 我心一横,将这张纸用水浸,用火烤,结果显示它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而已。 目光又重新落在那些药材上,我不觉皱眉,难道是我认错了? 派人请了太医来,太医仔细看过后,捋着胡须道:“不错,是商陆,姑娘用它来作何?” 我赔笑道:“哦,皇上今日龙体不适,我想给皇上做药膳,所以才请太医过来问问。” 太医闻言,这才笑道:“姑娘有心,不过……既是做药膳,姑娘用药可去我那里拿,怎还特意去宝春堂买?” 宝春堂?我吃惊地看着太医。 太医未觉出我的异常,指着原本包着药的纸道:“这可不是宝春堂的包纸吗?也就他家的包纸非得在外面镶一圈金箔,说是买了药不丢掉包纸,下次再去买药将包纸相抵,还能便宜一些。” 原来如此!竟这样简单! 我含笑道:“看来宝春堂的掌柜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太医笑了笑道:“是啊,大家都这样说。” 送了太医出去,我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敛起,若我猜是不错,玉宁哥哥是在告诉我,他在宝春堂! 简单收拾了下,趁殷圣钧未回来,我必须出去一趟。 降香得知我要出去,忙拉住我,写道:危险。 我不理会,只道:“我想给皇上做药膳,要去外头买材料。” 卷丹皱眉道:“行宫里没有吗?为何要去外头?” 无奈,我只得哄骗她道:“我不想别人知道,偷偷地做,好等皇上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啊。” “原来如此!”卷丹的小脸上笑开了花,“皇上回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小姐,你想得真周到!” 好在殷圣钧只说要我在行宫尽快俘获皇子的心,没说不准我出去。 门口的侍卫见是我,也不敢拦着,唯独那两个特意指派给我的御前侍卫一路都跟着,我想了想,觉得也没借口撇下他们,也就作罢了。 宝春堂就在闹市口,之前也不是没在这里路过过,只是都不曾注意到。 我让御前侍卫守在外头,自己带着卷丹入内。大堂内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看起来生意是真的很好。 行至柜台前,一个药童忙迎上来问我:“这位小姐想买什么?”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四下,没有见到心中那抹身影,便只好道:“我找商陆。” “商陆……哦!”药童似乎想起什么,忙道,“你等等,我问问掌柜的还有没有。”他说着转身挑起帘子入了内室。 卷丹不悦道:“不是说这药铺很大吗?怎么小姐一问就说没有?” 我的心思全然不在此,也顾不得卷丹在说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出来,之前进去的药童就跟在他的身后。他一见我便笑着过来,开口问:“不知小姐想要多少?” 我几乎想也不想就道:“不多不少。” 掌柜的若有深意看了我几眼,我继续道:“是想给一个重要的人做药膳的,除却来买药,还想请教掌柜的如何才能做出好的药膳,我知道掌柜的对药膳很有研究,希望掌柜的不会拒绝。” 我朝卷丹使了个眼色,卷丹会意,将重重一袋银子搁在桌上,压低声音道:“掌柜的,你可得好好教我们小姐,这可是做给我们家姑爷的药膳呢!” 原本说要做药膳不过是我的一个借口,只是不知为何,被卷丹这样说出来,我的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似的紧张。 掌柜的眉开眼笑吩咐药童收下银子,神秘道:“既然小姐是给心上人做,我自然愿意教。只是我的药膳如何做,只能让小姐一人知道,也请小姐理解我是个生意人。” “哎,你怎么……” 卷丹才要开口便被我拦住,我点头道:“好。” 掌柜的也不磨蹭,转了身道:“那就请小姐跟我来。” 我抬步欲跟上,卷丹一把拉住了我的衣袖,蹙眉道:“小姐,你不能这样跟着他进去啊!” 我拂开她的手道:“放心,这次我绝不会跟上次一样偷偷溜走了,否则一会儿回去我拿什么给皇上补身子?” 我冲她眨眨眼睛,卷丹终于无奈地松了手:“那……好吧。” 掌柜的已掀起了帘子看着我,我深吸了口气跟着入内。 屋后是个院子,角落里都摆满着草药,地上冬草斑驳,杂乱里又给人一种错落有致的感觉。 “吱呀”一声,面前的屋子已被人推开了房门,掌柜的转身冲我道:“小姐要找是商陆就在里面,你请吧。” 他说着,人已经转身,看来并不打算进去。 我扶着门框的手有些颤抖,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有轻风拂过,额前几缕碎发遮住了眉眼,抬手拢至耳后,我终是抬步入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墨竹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样书籍。犹记得当年他在北山书院的房间,亦是如此。 “桐桐……” 男子轻柔话语自屏风后传来,熟悉中带着宠溺的味道,泪水再是抑制不住,迅速自我的脸庞滑落…… 紧张地抬眸闻声瞧去…… 他从屏风后出来,素色云锦衬得身姿越发颀长,乌黑长发束于脑后,温然眉目同昔日一模一样。 “玉宁哥哥!”我失声叫着他,上前扑入他的怀中,双手拼命地抱住他,他身上轻淡幽香的味道在我的鼻息间浮动,是他,真的是他!我哭得不能自已,伸手捶打着他,哽咽道,“我以为你死了!以为这个世上只留下我一个人了!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送信与我知道!你可知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亦是抱住我,任由我打他也不还手,好脾气地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良久良久,我才听他长长松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早已不在世上……” 我心中一窒,猝然抬眸望向他,他俊颜上的笑意仍是难掩苍白之色。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用力将我冰冷的指尖包裹在掌心之下,蹙眉笑道:“好不容易才见面,别哭哭啼啼的,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我再次抱住他,舍不得松开道:“我宁愿一辈子是个孩子,宁愿时间回到以前,我们都不要长大!” 他未顺着我的话说,只淡淡道:“这五年我一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直至去年才暗中在镐京落脚。前段时间我在街上见到你,亲眼见你进一个布庄,我本想查探清楚,却不想后来再没见你出来。我便想方设法打听关于你的一切,得知你是丞相的义女,后来得知你去了行宫,再后来南宫翌也去了,我才敢断定那真的是你。桐桐,你怎么会在西楚皇宫,难道你和殷圣钧……” 我急急打断他的话:“不,我和他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么些年我潜伏在他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报仇,可以复国!玉宁哥哥,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你一定要相信我!” 一番话我说得斩钉截铁,玉宁哥哥看我的目光里慢慢全是震惊,好像我和殷圣钧之间不清不白才是正常的。 “玉宁哥哥?”我身后在他呆滞的眼睛前晃了晃,他这才回过神来,拉我过床榻边坐下,蹙眉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心中略有疑惑,不明白他为何好端端的问及这个,不过我同他最后一次见面我自然还记得。 “是贵妃娘娘生辰那晚,你贺寿完便出宫,我央你带我一起出宫,可你拒绝了。你说你还得连夜起程会衡州,还和我约好,等冬季的时候就亲自接我去衡州玩,去看初雪。可未待隆冬到来,父皇便要将六姐许配给殷圣钧,我一个人千辛万苦去衡州找你报信,可却没见着你的人。” 我一口气说完,见玉宁哥哥看着我的脸色越发地沉了。 “玉宁哥哥……” “哦……”他勉强一笑,又问,“你是一个人去的吗?我还以为你会和妗儿一起去。” 今日的玉宁哥哥说话怎生得这样奇怪,我不解地皱眉道:“我是一个人去的呀,怎么了?” 他的眸华落在我的脸上,眼底虚无的一丝疑惑忽而便散了,他的脸上又换上干净的笑容,拉住我道:“我见到你太高兴了,难免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我像个孩子般撒娇靠在他的怀里,将他一缕乌发卷在指尖,轻声道:“贵妃娘娘生辰那晚你出宫我没能好好跟你道个别,还因为你不肯带我出宫而生你的气,这件事后来我一直在后悔,恨我自己为什么最后一刻没能给你一张笑脸。幸好……”我的手抚上他清俊的脸庞,望着他温和笑意,满足道,“幸好上天怜悯,让我们再一次重逢。玉宁哥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他的脸上仍有笑意,眼底却闪动的晶莹,修长手指轻轻在我额头上一弹,开口道:“我不会离开你,我会帮你完成复国大业。”我抱紧了他,自东陵亡国至现在,这个怀抱所能给我的温暖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他的大掌落在我的后背,话语里带着庆幸:“桐桐,你的活着,更让我们师出有名。” 他的话掷地有声,令我不自觉地一震,我忙从他的怀里出来,脱口问:“什么师出有名?” 他笑一笑,轻弱中带着坚定:“你分明心中明白却还要问我,东陵皇族,桐桐,你已是最后一脉。” 复国之后会如何,是我从不敢去想的。话被他这般露骨地说出来,我的心跳几乎漏跳了一拍:“玉宁哥哥,我……” 才欲开口,便见他倏然别开脸,一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我大吃一惊,忙扶住了他,这时有人推开了房门自外头入内,我不觉回头瞧去,不是先前带我进来的掌柜,竟是东子! “东子!”我惊喜叫他,他见了我眼里却并没多少喜悦,只疾步上前,将手中的药汤递至玉宁哥哥面前,道:“少爷快把药喝了。” 眼看着药盏见底,我才忍不住问:“病了吗?” “嗯。”他淡淡地应声。 我心中着急,忙又问:“什么病?大夫怎么说?” 他清浅笑道:“不是什么大病,休息几日便好。” 听他这样说,我才放了心,可谁知道东子的脸一下子就变了,他愤怒地将药盏往矮桌上一搁,生气道:“既然公主都已经来了,在公主面前少爷还有什么好隐瞒!” “住口,你出去!”玉宁哥哥厉声喝斥东子。 我呆住了,记忆中的玉宁哥哥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即便是对着下人也从不会发火,今日是怎么了? “你们瞒着我什么?”问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带着颤抖,我和玉宁哥哥好不容易才重逢,我……我不想听到不好的消息,我不愿他再离开我!急着拉住他的手,我红着眼睛道,“病得很严重是吗?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个大夫,我可以借口把宫里最好的太医带来,让他给你看病,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怪不得进来时我看他气色不是很好,我全然沉浸在再次见到他的喜悦里,竟然没有多想。 玉宁哥哥轻握住我的手,劝说道:“我没什么,别听东子瞎说。东子,你下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东子看我的眼光里竟然带着一抹恨意,我心中一阵吃惊,闻得他咬牙道:“少爷这根本不是病,是中了毒!” “你说什么?”我震惊地看着他,“谁下的毒!” 玉宁哥哥不是说这五年来他一直是隐姓埋名地活着吗?是谁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是…… 我正努力地设想着,东子的声音如重锤落下:“你父皇!你父皇下的毒!” ------------ 第085章 父爱如山  我正努力地设想着,东子的声音如重锤落下:“你父皇!你父皇下的毒!”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我父皇下的毒? 我抓住薛玉宁的手有些颤抖,说话的时候连牙齿也打着颤:“玉宁哥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五年前宫变之后,南宫翌告诉我他死了,我清楚得记得那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活生生地将我的身体掏空,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那个疼爱我,如我亲哥哥一样的男子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他怎么死的,我没有问,也不敢问,可我心里始终坚信是西楚的人害死了他旒。 难道……竟不是吗? 他的眼底,哀痛漫过温柔,而我的心在刹那间如针扎过。 无边无际的寒冷自我的指尖蔓延往上…女… 我离开东陵皇宫的那一日,六姐在寝宫里哭了整整一天,我偷偷听见父皇冷漠的话,他说:“你和西楚二皇子的婚事不会再有变动,朕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嫁过去!” “是……父皇欲让六姐死心……” 泪水伴着颤抖的话语一并涌出,面前的玉宁哥哥脸色惨白,似乎并不愿提及当年之事。东子的脸色一样的白,我见他咬着牙,垂于两侧的手狠狠地握紧了双拳。 从前父皇就算对我再严厉,骂得我再凶,可我也知道他心里还是很爱很爱我的,他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可是……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六姐,怎么能狠心给玉宁哥哥下毒! 记忆里,那时父皇是很喜欢玉宁哥哥的,总把他和我的皇兄们比较,夸他字写得漂亮,文章也写得好,经世谋略样样精通……我曾以为父皇是愿意把六姐许配给玉宁哥哥的,曾以为六姐和西楚的婚事是西楚一意孤行的。 难道,那一切都是假的吗? 那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整个人圈住,我伏在他的怀里仍是颤抖不已,他微蹙了眉开口道:“桐桐,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皇上没有逼迫我,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替我父皇说话,可那一个却是想置他于死地啊! “你……说谎!”艰难吐出这一句话,我再是忍不住,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还要这样!我父皇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我恨他那样对你,我恨他!” “桐桐。”他抱着我,大掌轻抚着我的后背轻哄我,仿佛时间又回到从前,我们还在东陵的时候。每次我受了委屈总会在他面前发泄,只因我觉得在玉宁哥哥面前我怎样都不会觉得丢脸。他便每每很好脾气地哄着我:“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你再哭,我日后再也不带你出宫去玩了。” “我原本想带你去挖红薯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 每回他如此说,我便立马止住哭声,三两下整理自己的妆容便推着他要出宫玩去。 “桐桐,看着我。”薛玉宁捧起我的脸,迫使我对上他同样氤氲迷漫的双眼,认真地道,“即便天下人都指责皇上的不是,你也不可以!未能保住家国,也许他不算是个好皇帝,可他却是个好父亲。他早早为你和槿儿安排好了退路,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幽幽一阵叹息,带了太多的遗憾与沉痛。 滚烫的泪珠自眼眶滑落,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睨了东子一眼,低声道:“去外头守着。” “少爷……” “去!” 东子最终还是出去了,玉宁哥哥抬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泪,他的眸色略沉,起身站起来,指腹徐徐摩挲着桌沿,开口道:“五年前我东陵边疆时有蛮夷***扰,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我跟着站起来,点点头。 他继续道:“那时边域防守已是迫在眉睫,皇上派援军前往边疆的途中却又得到另一个消息,封地的几位王爷在暗中屯兵,并且来往过密。而你的皇兄们仍在为把太子拉下马而努力,你的太子哥哥便联络了雍王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至此,朝中秘密再瞒不住。” 边疆的事我知道,可后面的一切彻底令我震惊了。 东陵未灭时,我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成天无所事事,觉得朝廷政治离开我是那样的遥远,我竟不知那个盛世底下原来早已是满目疮痍! 思忖片刻,我仍不能接受:“不会的,太子哥哥不会的!” 薛玉宁的眉心紧拧,他长长叹息一声道:“他会,他想保住储君的位子,想将来登上高位。” “可我父皇还在世,他怎能那么大逆不道!”我咬牙脱口而出,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连痛也感觉不到了,我多希望这是我的一个梦! 然后,薛玉宁下一句话,彻底令我心如死灰:“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皇上早已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 话落如锤定,直击在我的胸口心尖。 他说我父皇病入膏肓……朝中的秘密……便是这个秘密? 从六姐的婚事定下,到后来我独自逃离皇宫,一路上,对父皇我心里都是有恨的。直到后来得知玉宁哥哥的死,我虽认定西楚的人才是凶手,可父皇也有责任,所以我对他一直都是恨的…… 那道声音仍是不缓不慢地传来:“历朝历代,皇权更迭,无一不是血流成河,皇上不愿看到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却也终究阻止不了这样的事实。可他却担心王爷们各怀鬼胎,又怕届时保不住你和槿儿,所以才急急要将槿儿嫁与殷圣钧。皇上早就暗中调查过殷圣钧,知道他聪明睿智,颇有手段,即便将来无法问鼎皇位,起码也能给槿儿一个安身之地。还想着两国联姻后西楚能帮忙平定内乱……” 双腿仿佛也不是我自己的,分明是想动一动,却如灌铅一般的沉重,齿间尝出了血腥味,我颤声道:“所以我出宫去衡州找你,父皇一早知道,他是故意放我走的?” 薛玉宁抿着唇点头。怪不得父皇要郭淮安来看住我! “那南宫翌……” “也是皇上的意思。”他淡淡说着,又像是松一口气,“我原本还以为肃王未能保护好你,没想到倒是我误会了他。” 舌尖俱是苦涩的味道,我哽咽道:“你既是知道,怎么能……怎么能甘愿服毒!” 他笑一笑,清浅眼底带着一抹温嗔:“我就是因为看得透彻,才更明白凭我一己之力无力回天,才觉得皇上做的是对的。你已有南秦庇护,而槿儿……所以我宁可去死,宁可不给槿儿最后一丝希望,也要她嫁给殷圣钧!呵……”他猝然一笑,话语冷下去,“皇上看得没错,殷圣钧的确是个人物,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西楚会浑水摸鱼,灭我东陵!我不恨皇上当时的决定,我只恨殷圣钧未能保护好槿儿,还让她命丧黄泉!” 他的话语字字含恨,眼底的愤怒是我从未见过的深…… 任由眼泪横流,我艰难地上前,伸手勾住他微微颤抖的手,低低道:“我跟南宫翌走后,他虽有心娶我,可他父皇却想要悔婚,我不屑接受一个求来的王妃,所以我来了西楚,妄想策反手握兵权的沈将军,没想到事与愿违。好在……好在你来了。”我扬起脸充满期待地望着他,“玉宁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他反握住我的手,回眸冲我一笑道:“你放心,想殷圣钧死的,远远不止你我二人。” 我听得一阵吃惊,心中猛地想起什么,脱口道:“你在镐京有内应!”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不然他一个外族人何以能在天子脚下落脚!还有宝春堂上下又是怎么敢将他藏匿于此! 他淡淡一笑,并未否认。 “是谁?沈将军?”我忍不住问他。 薛玉宁却摇头道:“你亲自去将军府都未能策反他,我又何德何能?” “那是谁?”我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没想到他却拉我坐下,缓声道:“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总之你放心,我在这里很安全。我已和那人说好,事成之后,还我们东陵疆域。” 我听得越发震惊了,急着道:“那人凭什么答应你?你给了什么筹码?” 他仍是温然笑着:“没有筹码,我救过那人的命。若连命都丢了,一切皆浮云。” 我再想问那个人是谁,外头传来敲门声,接着,东子端着一样东西入内,不悦地开口道:“公主该回去了,你的丫鬟在外面问得不耐烦,几次都想闯进来。” 我差点把卷丹忘了,对了,外头还有两个御前侍卫! 万一被他们知道玉宁哥哥在这里就糟了! 我忙站了起来,东子又道:“这是陈掌柜帮公主准备的药膳,拿回去直接热一热便好。” 药膳……是了,我正是为此事来的。 有些茫然地接过东子手中的药膳,暖意淌过指尖,我忽而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玉宁哥哥。他正淡淡望着我,瞧一眼我手中的药膳,低声道:“放心吧,药膳没有问题,现在还不能那么快取殷圣钧的命。” 我不觉蹙眉,心底突然五味杂陈,东子已帮我开门道:“公主请吧!” 将药膳抱在怀中,我又看向玉宁哥哥:“你要好好保重,一定要好好保重!” 他笑一笑,轻弱扶风:“好。” 我亦是给他一枚笑容,这才跟随东子出来。我知道因为父皇的事,东子看我也不像从前那样亲热了。脚踩着冬草软土,空气里尽是药的味道,我的脚步缓慢下来,敛声问:“玉宁哥哥的身体怎么样了?” 东子怒看着我,冷冷道:“那是鹤顶红,你觉得呢?” 鹤顶红……看来我父皇是真的不打算给六姐退路。 东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少爷这边我自有分寸,还请公主不要自作多情去请什么太医,免得弄巧成拙!” 我咬着唇点头,如今什么局面,我自然也清楚。 呆呆地行至前厅,也不知东子是何时离开的,直到卷丹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卷丹好奇地看着我手上的东西。 我忙换上得意笑容,压低声音道:“我请陈掌柜教的药膳,都做好了,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卷丹的脸上笑开了花,拉住我的衣袖道:“小姐你对皇上真的太好了!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 我僵持地笑着,端着药膳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我才不会对他好,也不指望他喜欢我! …… ………… 回行宫先去看了希儿,哄了他睡下,我才去了重华殿。 殷圣钧还未回,我独自在桌边坐了,降香取了披风给我披上,我睨她一眼没说话。她却蘸了水在桌上写道:药膳冷了,奴婢去热热。 说着,她伸手便要来端,我给直接拦下了:“不必了。” 降香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我别过脸不去看她,脑中满满的想的全是今日玉宁哥哥对我说的话。 他说现在还不能杀殷圣钧,那他一定有缜密周详的计划,想到此,我悄悄松了口气,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一人孤军奋战了! 想着想着,忍不住嘴角一歪,竟是笑起来。 恍惚中,仿佛感觉到玉宁哥哥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在我耳畔宠溺地道:“怎么睡在这里?” 我往他的手臂上蹭了蹭,贪恋他身上的温暖,睁开眼睛,却对上殷圣钧温柔恣意的双瞳,我冷不丁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皇上!” 他何时回来的? 他笑着拉我过去重新坐下,蹙眉道:“朕听他们说你在里头等朕,怎的就睡着了?若是太累,就早些回去。” 我按捺住疯狂乱跳的心,勉强笑着道:“哦,我给皇上做了药膳,等皇上回来吃呢。” “真的?”他满脸疲惫瞬间被笑容掩盖,目光落在桌上,伸手过去道,“是这个吗?” 一侧的降香突然跑上前来,拦住殷圣钧,在桌上写道:奴婢去热一热。 我蹙眉横了降香一眼,见她的眼底藏着焦虑,我忽然就明白了,她这哪里是要去热药膳,她是怕我在里面下毒,想要去验毒的吧? 在我面前她不好直说,只能用这样的托词,果真对殷圣钧忠心耿耿!谁知殷圣钧却径直端起了药膳,打开闻了闻,浅笑道:“不必热,还有些暖,你们都下去吧。” 降香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殷圣钧的脸色也只好退下了。 里头只剩下我与他二人,他坐下来拿起勺子便要吃。 我不禁拉住他的手,咬着牙道:“皇上就不怕我在里头下毒吗?” 他却淡淡反问我:“你为什么要下毒?” 我一怔,不知该如何说话,他又笑着道:“你亲手给朕准备的,即便有毒,朕也敢吃。”说着,他已低头尝了一口,“嗯,好吃。” 泛黄灯辉掩映在他的俊颜上,他吃得越发津津有味,脸上眼底全是满足的笑容。我心底一阵恍惚,难以想象竟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设计害死我的六姐,灭了我家国…… “想什么,那么出神?”男子轻柔话语缓缓传来,我这才看向他,思忖着才要开口,忽而瞧见他印在袖口的血渍,已不是艳红之色,看来有些时候了。本能地拉住他的衣袖,惊问他:“哪里来的血?难道是你的伤……” “朕没事。”他轻声打算我的话,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不是他? 他是同殷东漓一道出去的,即便有事谁都会冲在皇上前面,难道是殷东漓受伤了? 我才想问他,却被他抢先道:“放心吧,也不是东漓。朕同他去了一趟刑部大牢,大约是在哪里不慎沾上的。” 我更是觉得奇怪了,他望着我温和一笑,又继续吃着药膳。而我一颗心却沉了,若他真的是去了刑部大牢,那是什么样的囚犯能让他堂堂九五之尊去接近? .. ------------ 第086章 喜欢  “皇上怎么好端端去了天牢?”望着殷圣钧吃得有味的脸色,我小心翼翼地问他。首发推荐去眼快看书 他淡淡地“唔”了声,含糊道:“有点事。” 我心下越发奇怪,但也知道话已至此我是不好再深入问了,免得他起了疑心。见他吃完,我伸手递了帕子给他,他不接,明澈眼眸浅浅凝望着我,笑着道:“你替朕擦。” 我握着锦帕有些尴尬,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你的御侍宫女,那我叫卷丹进来。”说罢我转身要走,男子有力的手指飞快地捉住我的皓腕,我只觉得手臂被一股力量牵引过去,他已握住我的手拭去嘴角的药汁,笑弯了眼道:“可你却是朕的夫人,夫人替为夫做这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还……还不是!”本是想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话,却不知怎的,卷至舌尖居然就没了气势,只余下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势要抗议他方才的话旒。 他“嗤”的笑出声来,霸道地拉我坐在他腿上,开心笑道:“朕若记得没错,当初可是你自己开口要这后位的,怎么,现在难道想反悔了?”他笑了笑,未待我开口便道,“不过眼下,你想反悔也晚了。朕又是求丞相收你做义女,又是千方百计令希儿亲近你,就连你嫁衣的图样朕都已让尚服局改了三回了,你说不嫁就不嫁,以后叫朕的颜面还往哪里搁?不行不行,别的什么朕都可依你,这事你可不许抵赖!” 他的话里三分戏谑七分认真,明亮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干净。 那一刻,我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好像我才是那个阴险十足的小人,正在残忍地伤害辜负一个善良的人女。 掩住心头惊慌,我挣扎地从他的怀里起身,紧张中闻得他闷哼一声,我吃惊地回头,见他一手本能地按住伤处,蹙眉望着我道:“这里又没别的人,有什么好别扭的?” 我有些心不在焉:“我弄疼你了?” 他又眉开眼笑了:“不碍事,朕……” “那我把东西收拾下,皇上身上有伤就早点歇息吧!”我打断他的话,假装勤快地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他突然伸手按住我的手,不悦道:“朕话还没说完,你那么急着做什么?还是,你不想同朕待在一起?” 我咬牙暗暗在心里道:当然不想! 不过面前仍是挂着笑,虚伪道:“是太医说要皇上好好休息,我怕打扰你养伤。” 听我这样说,他的眸子又亮了,笑着道:“朕也的确该回宫去了。”他顿一顿,见我不解的神色,缓缓起了身才道,“肃王回秦了,朕明日还要早朝,今晚就不宿在行宫了。” 我吃了一惊,脱口问:“那明日呢,你来吗?” “明日啊……”他似乎极为认真地想了想,终是遗憾道,“前朝事情多,朕还要准备我们大婚的事,怕是有几日都不能来。” 有几日都不能来? 不行,这怎么可以!他不来,我就没有借口去宝春堂学药膳,那我怎么见玉宁哥哥! 我心中焦急得不行,他略带粗糙的指腹抚着我的眉心,蹙眉道:“怎么了?就是几日见不到朕而已,朕也会想你的,等朕把你迎回宫,自当日日相见的。” 我心中不免悄悄地“呸”了一声,自作多情,我想见的才不是你! 只是那个原因是万万不能让他知晓的。 无奈,我只得厚颜无耻道:“可我想给皇上做药膳,想皇上的伤快些好起来。你若不来行宫,那我的药膳怎么办?” 他蓦地怔住了,墨眸似一汪清泉,盈盈地凝视着我,我被他看得面红耳赤,才低了头,他已经靠近我,伸手将我揽入怀中,软语道:“真好,朕的傻丫头知道心疼朕了。”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他柔软薄唇印在我的额角,高兴道,“朕身边有人伺候着,你就放心吧。”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外头不太平,朕也不希望你到处走,这行宫也不小,横竖就这几日,想来也不会太无聊。”殷圣钧放开我,轻笑着道,“时候不早了,朕先回去了。” 他又深情看我一眼,随即转身出去。我提着裙裾小跑着追至门口,外面早已是漆黑一片,全公公和两个宫女迎过去,两盏碧纱宫灯在风中摇曳着,不多时,一行人已远了。 “小姐,皇上都走远了,你还舍不得回吗?”卷丹掩着笑在我面前悄悄地道。 我猝然回神,见降香也在一旁看着我,先前眼底的焦急已不再,淡淡地带着一抹释然。我径直转了身道:“去看殿下。” “是。”身后的宫女忙都跟了上来。 今夜无月,到处黑森森的,微薄的灯管透过碧纱将人影拉至很长,清冷风里,我咬牙握紧了双拳,眼下在宫外我都不能去见玉宁哥哥,日后回了宫可怎么办? ………… “姑姑。”希儿小小的手勾住了我的手指,一脸的不高兴,“你说要给我讲故事的,为什么讲了一半就不讲了?” “啊?”目光窘迫地落在孩子满是期待又略带不悦的小脸上,我赔笑着问,“我们讲到哪里了?” 孩子嘟着嘴,气呼呼地道:“不告诉你!” 呵,这小孩,还真的来脾气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悄悄看了眼卷丹,卷丹小声道:“那个人捡了只兔子。” “哦!”我恍然大悟,忙道,“那个人在树下捡了只兔子后就天天去等着,妄想有一天能再捡一直撞死的兔子,可是日复一日,一直没有捡到。” “啊!”希儿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问我,“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饿死了。” 谁知我的话音才落,便见希儿“腾”的跳起来,站在床上一本正经地道:“才不会的!” 我好笑地看着他道:“怎么不会?你想啊,他成天只想着碰运气,不劳作,田里的庄稼都枯死了。” 希儿仍是认真地道:“那我父皇也会开仓放粮的,不会让百姓饿死的!” 卷丹扑哧笑出声来,忍不住道:“殿下,这是个故事呀,皇上可没在里面!”我却皱了眉,轻声问他:“这话谁告诉你的?”开仓放粮这样的话可不是一个四岁孩子能说得出来的。 希儿回眸笑看着我,稚气道:“是沈姑姑说的!她说父皇是大英雄,开仓放粮救活了很多没有饭吃的百姓!” 我不免一愣,他口中的沈姑姑除了沈宸还能有谁?殷东漓说沈宸心仪殷圣钧,这一点从沈将军的口气里已得到了证实。我还记得殷圣钧是不许后宫嫔妃私自接近皇子的,看来这沈宸在殷圣钧心中的地位还真的是不一般。 殷东漓要我不必在意,还说这件事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我怎么就突然觉得像是我凭空出现抢走了沈姑娘的机会呢?要是没有我,殷圣钧会不会真的迎娶沈宸为后? “小姐?小姐?”卷丹轻轻推着我的手臂,急着问,“你怎么了?我见你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太累了?” “也许吧。”我假意揉了揉眉心,抱希儿躺下道,“希儿乖,该睡觉了。”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水灵灵的眼睛盯住我道:“父皇会救那个人的,是吗?” 我无奈叹息一声,点头道:“会的。” “那我父皇是个大英雄,对吗?” 大英雄…… 我的眉心拧的深了,希儿不依不挠地晃着我的手:“姑姑,你快说呀!” 卷丹见我不说话,忙哄着他道:“皇上当然是西楚的大英雄啊!” 希儿却翻了个身,趴在床边看着我:“我要听姑姑说。” 英雄什么英雄,骂他狗熊还是便宜了他!我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着,在对上孩子清澈无邪的双瞳,我只好违心道:“对,你父皇是英雄。” “那姑姑喜欢英雄吗?”孩子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模样那么可爱又那么无辜。 哎…… 果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更没想到的是女子遇上孩子,当真就没辙了。 “喜欢。” 声轻如风,说得连我自己都像是没有听清楚,希儿却高兴地道:“希儿也喜欢姑姑!”他说着乖乖地闭上眼睛,转身就睡了。 我苦笑不已,替他掖好被角,起身将床边两站琉璃灯熄灭,这才转身出去。 沿途回寝殿,卷丹一路都在笑,我凉凉看她一眼,道:“傻笑什么?” 卷丹倒是识趣得很,忙答道:“奴婢是看殿下这几日好多了,也会笑会闹了,替小姐高兴呢!” 她说得也跟着一笑,这段时间希儿脸上渐渐的又有了笑,不再像刚遇刺客那时的呆滞神情了,这也让我松了口气。 ………… 连着两日,正如殷圣钧说的,他都没有时间来行宫,我没有借口又不好出行宫去,成日也没什么好心情。 “砰——” 记不清这已是我第几次在降香面前打破茶盏了,自上回她想在我的药膳里验毒开始,我与她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一次岌岌可危。甚至在我的潜意识里,把殷圣钧不来行宫也责怪到她的头上。 降香紧张地跑上前来查探我有没有受伤,我冷冷地将手从她掌心抽出,抬步跨出房门。 一个太监匆匆穿过了院落过来,见了我,忙笑着道:“姑娘,奴才奉太后娘娘的命令来接姑娘入宫。太后娘娘说好几日不见姑娘,想让姑娘入宫去说说话!” “太后娘娘?”卷丹刚好过来,闻言觉得很是奇怪。 我微微蹙眉,目光淌过面前太监的眉目,他看我的眼神里稍稍有些躲闪,见我看着他,他才忙又恭顺道:“姑娘快随奴才走去,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太后从不喜多事,眼下是殷圣钧特意安排我在行宫的,她想找我说话还愁日后没个时间吗?怎么也不必急于一时。我看是太皇太后打着太后的名号想骗我入宫吧?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我一个去见玉宁哥哥的理由! “知道了,我马上去。” 见我应下,卷丹皱眉想说话,却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降香却不顾一切跑上来,在我掌心写道:皇上让姑娘在行宫。 我淡扫她一眼,拉着卷丹往外走,开口道:“降香就留在这里吧。” 大约降香还想追上来,我听那太监道:“降香姑娘就别去了吧。” 那太监想来是怕降香真的将我劝止了吧? 外头早有马车候着,两个御前侍卫一左一右跟着,卷丹和我一道上了马车,车帘一落,她便道:“小姐怎么那么讨厌降香?其实我觉得她挺好的,做事也细心。” 我低头抚平裙上的褶皱,浅笑道:“嗯,她就是太细心了。” 卷丹“啊”了一声,我抬手掀起了窗帘朝外头道:“先去宝春堂。” 卷丹吃惊道:“去宝春堂做什么?” 我从容开口:“正好去宫里,我去做份药膳带去给皇上。” “还是小姐想的周到,宫里人伺候再周到,又怎比得上小姐?”卷丹突然顿了顿,又担忧道,“可你去见太后去得晚了,太后娘娘会不会生气?” “不会的。”我信誓旦旦,因为我压根儿就不会去见她。 外头的太监起初不让我去宝春堂,又说太后娘娘急着见我云云,卷丹干脆掀起了车帘把他狠狠地教育了一番,最后堵得他说不出话来,马车到底在宝春堂前停下了。 仍是同上次一样,我撇下卷丹在外间,轻车熟路就进去了。 远远便瞧见东子守在房外,他见了我,很是惊讶:“公主怎么来了?” “我找玉宁哥哥。”说着便要去推门,东子伸手就拦住我,微冷道,“少爷正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有急事!”东子越发可恶了,不知道我出来一趟多不容易,竟然还敢拦着我! 没想到他还是无动于衷,整个身子挡在门前道:“公主都等了五年了,还怕等不了一刻吗?眼下少爷调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我正欲和他理论,房门“吱呀”一声从里头开了,薛玉宁看了东子一眼,又含笑看向我:“进来吧。” 我跟着入内,反手将房门关上,一面关切地问:“是我吵醒你了吗?”“没有。”他柔和一笑,伸手替我倒茶,我忙上前接过茶壶道:“还是我来吧。” 他点点头没有拒绝,我倒了一杯递给他,见他喝了一口,才开口道:“这几日我不方便出来,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他转身坐下,略带疲惫道:“不方便就别出来,免得生出事端。” “嗯。”我应着,伸手去取另一个茶杯,指腹贴上冰凉的瓷器,我却蓦地一怔。之前我给玉宁哥哥倒茶的时候那个茶杯似乎并未这样冰冷。虽是细微的差别,但因我从外头进来,手上极冷,这才能区分出来。 目光悄然睨视着面前男子,我一手端起茶杯,另一手悄悄拂过倒扣在桌上的茶杯,果然还有一个茶杯也带着温温的暖意。 六个茶杯,两个是温的。 看来玉宁哥哥并不是在房内休息,他在见什么人。 不过他不提,我也不会问,因为我信他。 我干脆双手捧着茶杯取暖,听他开口道:“那日你回去之后我想了很多,既然沈又宸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便宜了殷圣钧。” 我的心头一跳,脱口道:“我也正是想同你说这个!” 他赞许看向我,夸我:“看来桐桐真是长大了。” 我未有想象中的得意,心底却是凝重起来。薛玉宁将茶杯搁下,清浅目光看着我道:“听闻沈宸与殷圣钧有些关系,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一个激灵想起什么,忙问他:“沈又宸大婚当日府上闹了刺客,可同你有关?” 薛玉宁疑惑地蹙眉,随即摇头。 这一摇头,仿佛是令我在错乱中瞬间找到了头绪,连入口的茶也格外的甘甜了。 “笑什么?”薛玉宁浅声问我。 沈又宸即便不会被我策反,那也不代表他会忘记他的夫人另娶她人。娶瑶华公主的事,摆明了是他不愿殷圣钧硬逼的。 我放下茶杯,双手撑在桌沿睨视着他,低声道:“只要让我查到瑶华公主失踪真的和沈将军有关,到时候我看他还怎么嚣张!” .. ------------ 第087章 将计就计  薛玉宁的眉宇间洒一抹淡淡的疑惑:“沈又宸敢这样忤逆殷圣钧?” 我低头用锦帕拭去指尖的茶水,浅声道:“光明正大他当然不敢,所以才要自导自演这样一出戏。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现下细细一想,当日除却瑶华公主在婚宴上消失外,皇上及随行官员也未听到有人受伤的,岂不越发使人遐想? 见我笃定的样子,薛玉宁的脸色沉沉,半晌,才开口道:“此事我会派人去查。” “别!”我急着接口道,“这件事你暂时别插手,让我查,我在殷圣钧身边总比你放得开手脚。枸” 他藏匿于此还没有人知道,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桐桐……”他目中有犹豫,我笑着打算他道:“你也说我长大了,放心吧,我再不会同以前那样没头没脑了。” 他却还在犹豫,我缠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东子在外头敲门说卷丹使人来催我,又听我说若不答应我就不走,薛玉宁无奈,最终只能应下了:“但你必须保证,绝不能置身险境!珑” “保证!我保证!”我用力点头冲他笑,孤军奋战的感受我已尝过无数个日夜,我不会就这样离开他,也绝不让玉宁哥哥再离开我。 仍是同上次一样,陈掌柜替我做好了药膳当幌子。 一路上卷丹一脸忧心忡忡,生怕太后会怪罪我去得这样晚。 有太监手中的令牌,宫门口的侍卫二话不说便放了行。 入内,马车换了轿子,我原本不想坐的,没想到银翘亲自来了。瞥一眼她身后的太监宫女,想来都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没个脸上有笑影的。 卷丹这才吃惊地拉住我的衣袖道:“不是说是太后娘娘要见小姐吗?” 未待我开口,便闻得银翘的笑声传来:“不会是姑娘听差了吧?自然是太皇太后,怎么会是太后娘娘呢?姑娘快上轿吧,太皇太后准备了好茶等着你呢!” 我不自觉蹙了眉心,原想着入了宫我直接去乾承宫,到时候殷圣钧知道了也断不会让我去见太皇太后的,倒是没想到太皇太后这样老谋深算,派了银翘来堵我。 只是找我聊天而已,那一个又是太皇太后,我若当众拒绝无非便是给了对方一个处置我的机会,可若是去……太皇太后找我哪能有什么好事? “姑娘还愣着作何?”银翘亲自上前扶住我的手臂,看我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分明是笃定了我不敢不去。 卷丹欲开口说什么,被我一个眼色堵住了嘴,我笑一笑弯腰上了轿子。 “起轿!”银翘的声音里透着乐。 轿子微微一晃被抬起来,我伸手扶住了窗沿,底下心思凝重。 宫里之人虽都知晓殷圣钧要娶我,可眼下说白了我充其量不过是丞相的义女,太皇太后要除掉我仍是易如反掌,殷圣钧即便同他翻脸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宫女杀了自己的祖母吗?即便他想,也会碍于前朝后宫不敢任意妄为。 毕竟长幼在那,亲疏在那。 怎么办? 双手不自觉地绞着锦帕,我一时间心乱如麻。 “哎呀!”隐约听得女子充满愤怒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我蹙眉掀起了窗帘一看,女子一身娇艳宫装立于刺槐旁,正严厉地教训宫女。那小宫女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冯昭仪。 轿子又往前走了几步,那边的训人的声音仍是在继续,而我却忍不住笑起来,正愁没个借口不去禧宁宫呢,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我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道:“卷丹!” 跟在外面的卷丹被我吓了一跳,忙掀起了帘子冲的道:“小姐怎么了?” 我又大声道:“皇上前儿特意命人替我打造的鎏金红宝石暖手炉你替我拿了吗?” 卷丹一张脸绿了,仿佛没听清我的话:“什……什么暖手炉?” 我不理她,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远处的冯昭仪,她果然朝这边看来了,我说话越发中气十足:“就是那个面上镶嵌着红宝石的那个啊,皇上说宫里嫔妃只许我一人有呢,我叫你拿着你不是忘了吧?” 卷丹彻底愣住了,一侧的银翘不悦地道:“太皇太后宫里可暖和着,一时半会儿没有暖手炉也不会冻着姑娘!” 银翘轻蔑的话语才落,冯昭仪尖锐的声音穿透隽冷的空气传至:“站住!” 银翘闻声回头,在看见带着人疾步过来的冯昭仪时愣了下,随即忙欠身行礼。卷丹的脸色一变,脸上俱是担忧,而我却放心地笑了。 有冯昭仪在此,我还能去得了禧宁宫吗? 故意落下了帘子,风吹起的间隙里,我瞧见冯昭仪满脸的怒意,华美瞳眸看向轿子,冷冷道:“轿中何人,见了本宫也不下来行礼吗?” 银翘忙低着头道:“回娘娘,里头是萧小姐。” “萧小姐?”她的黛眉微蹙,随即猝然笑道,“你指萧相新收的义女?” “正是。”银翘点头。 冯昭仪身边的侍女铃兰冷笑道:“即便是丞相府的小姐又如何?别说还不是亲生的,即便是,见了我们娘娘安能无礼?”她说着,一手挑起轿帘,看我的目光里毫无善意,“萧小姐,还不下来给我们娘娘见礼吗?” 我忙敛起笑,既然这冯昭仪这样争强好胜,我自然愿意添油加醋一些。大方地对上铃兰的眼睛,我仍是坐在轿中不动,淡淡道:“太皇太后急着召见我呢,若是误了时辰,怕是娘娘也不好交代啊。” 冯昭仪可不比佟贵妃,空有一副好皮囊,却离聪明甚远。 一招激将法,足够她受的了。 果然,铃兰的脸色大变,破冷空气里传来女子愤怒喝道:“敢拿太皇太后压本宫?哼,本宫今日还真就把你拦在这里了,你当如何!铃兰,把人给本宫拖出来!” “是!”铃兰瞬间像是得到了什么好的差事,手伸进来拉住我,用力便将我攥出去。 “你……你干什么?”我惊恐的声音更令冯昭仪得意了。 银翘一看事情不对,忙低声劝道:“娘娘,太皇太后还在禧宁宫等着见萧小姐呢,您……“住口!”冯昭仪怒扫她一眼,狂傲道,“皇上不过是看在太皇太后年迈的份儿上才将她供养在宫里,谁不知道太皇太后五年前做的那些事,你还真以为本宫怕她?还不给本宫滚!”她说着,狠狠推了银翘一把,银翘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活脱脱一副吃了瘪的样子。 我心中暗笑,悄然抬眸望一眼,远远的便有路过的宫人对这里指指点点。 华贵丝屡映入眼帘,我的下颚一痛,脸被她抬起,对上她厌恶的目光,音色如冬风般寒:“哟,这不是商司设吗?” 她长长的护甲刺得我不觉皱了眉,卷丹忙绕过来跪下道:“娘娘您可不能这样……” “怎样?”那一个居高临下,丝毫不畏惧。 我冷静接口道:“娘娘没听过皇上要立我为后吗?” 我的话音才落,她反手便掴了我一掌,厉声骂道:“不要脸!你以为皇上真的喜欢你?本宫虽不知你是如何骗得丞相大人收你为义女,可本宫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凭你也想得到皇上的宠爱?休想吧你!红宝石暖炉?你也配!” 她骂得起劲,挥手再欲打下来,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冯昭仪娇美的脸立马扭曲了,她挣扎着叫:“你敢跟本宫动手!铃兰,给本宫好好教训她!” 铃兰点头从一侧过来,卷丹大吃一惊想拦住她,却是拉了个空。我突然别过脸,冷冷睨了铃兰一眼,宫女被我看得一怔,我已森然开口:“你敢动我,待日后我入主中宫便有你好看!” 铃兰之前还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被我这样一说,立马就蔫儿了。举起的手微微一颤,连着脚步也迈不开了。 冯昭仪却是不怕,连目光都能挤出愤恨来:“入主中宫?哼,别说你现在还不是皇后,就算你的皇后你也没资格动本宫的人!你有萧相又如何?本宫娘家势力可也厚实着!再说,如今连佟贵妃也要退让本宫三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佟贵妃? 我的心神倏然一恍惚,冯昭仪空出一手又要打下来。 “住手!” 男子有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瞧见冯昭仪的脸色变了,回头,见殷圣钧踏着一地冰冷大步朝这里走来。沈将军跟在他身后,他看我的眼色依旧不友好。 殷圣钧行至我身侧,不顾当场将我拉入怀中,墨色瞳眸锁住冯昭仪,话已是不悦:“你干什么?” 冯昭仪华美脸庞终是有了一丝惊慌,她随即辩解道:“皇上,宫里尊卑不分之人是否要接受处罚?这位萧小姐见了臣妾却不行礼,丝毫不把臣妾堂堂一宫主位放在眼里,她岂不是藐视宫规?臣妾这是在替皇上教导她。” 原以为冯昭仪愚昧无知,却没想到竟也是个心拙口夯之人!倒是我从前小瞧了她了。 殷圣钧蹙眉朝我看来,我才不惧他,低声道:“要说无视尊卑,那也是娘娘僭越在先。太皇太后召见民女,是娘娘说您不怕太皇太后,无需把太皇太后放在眼里。” 听我这样一说,地上的银翘忙爬起来重新跪好,肯定道:“皇上容禀,昭仪娘娘确实这样说了!” “你!”冯昭仪一张俏脸顿时沉了。 殷圣钧的俊颜上到底覆上一层怒意,我只等着他教训冯昭仪,却不想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沈又宸却突然上前单膝跪下道:“昭仪娘娘说那样说,也是替太皇太后当年对皇上所作所为出气,娘娘纵然有不是,也情有可原,念在娘娘是初犯,皇上就算了吧。” 冯昭仪这会倒是讨巧了,跟着跪下道:“臣妾一时心急才会不慎忘了身份,可臣妾也是为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我看一眼认错得飞快的冯昭仪,又将目光移至沈又宸的脸上,他就是看我不痛快是吧?逮着什么机会都想跟我作对。暗暗地咬牙,沈将军,是你把是惹急了,我们本该是盟友的,可你偏偏要和我敌对!那好,我就成全你! 耳畔,传来殷圣钧冷冷一句“回静和宫去”,我的腕口一紧,人已被他拉着离开。 卷丹慌忙爬起来,从轿子里取了药膳追上来。 铃兰已扶了冯昭仪起身,我见冯昭仪笑着和沈又宸在说着什么,离得远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小,着实听不清楚。 那置于我手腕的手指却猛地收紧,我一阵吃痛,才欲开口,他却拉着我走得飞快,我只能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子。 凛冽寒风如刀割在我的脸上,之前被冯昭仪的护甲划过的地方更是辛辣的痛。我不禁蹙了眉叫他:“皇上。” 整个人被他拉入回廊下,日光自常青藤缝隙间落下来,笼罩在他的周身,他的步子蓦地止住,回头冷冷横了一眼,一众宫人谁也不敢再上前来。 他抓着我手腕的手仍是不松,他的脸色骤青,话语如冰窖般冷:“又要去见太皇太后?” 凡事沾上太皇太后他总会怒不可遏,我既是知道,自然不会再犯。 “回答朕!”含怒双瞳紧缩着我,他突然逼近我,周身怒意弥漫。 我皱眉小声道:“你……弄疼我了。” 他的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你还知道疼?眼下还去禧宁宫,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怕啊,当然怕。”我冲他吐吐舌头。 他蓦地一愣,松开箍住我的手,仍是生气道:“还给朕嬉皮笑脸!” 我忙止住了笑,开口道:“是我想见皇上,才故意答应太皇太后入宫来的。只是没想到太皇太后给我准备了轿子,她想一路将我藏着带去禧宁宫,路上正好遇见昭仪娘娘,她又素来对我有成见,我就将计就计了。这动静一闹大,皇上你自然就来了,我也就不必去禧宁宫了啊。”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有些震惊地回望着我。 我大胆地握住他的手,皱眉道:“几日不见,皇上瘦了。” 他的指尖微微一颤,我扬起了笑看着他:“一直担心你不能好好养伤,太皇太后派人接我入宫这样的机会我干嘛要放过?我给你带了药膳来,不过眼下,想来都冷了。”话至最后,我敛了笑,遗憾地叹息。”冰凉指尖借着他大掌的温度也渐渐回暖,他眉宇间的怒意终是淡淡散去了,望着我的眼底俱是柔情宠溺,口气也软下去:“不是说了让你不必来?” “我放心不下。”含笑真挚地望着他,果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他待得久了,撒谎简直是信手拈来。 他到底温迷一叹,怜爱地反握住我的手道:“既然来了,就去凤仪宫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朕让他们换。”他一顿,又道,“赐婚圣旨稍候会颁去丞相府,也就是个形式,你也不必去。” 竟这样快,婚期真的近了吗…… 我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廊外,一个太监匆匆跑来,站在廊下低头道:“皇上,太皇太后说请您去一趟禧宁宫。” 这样闹了一遭,看来太皇太后真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就派人找上|门来了。 殷圣钧的脸色又冷下来,淡淡道:“知道了,就说朕马上就去。”他伸手示意全公公过来,开口道,“福全会带你去凤仪宫,朕一会儿来找你。” 语毕,他已经抬步朝禧宁宫而去。 我呆呆看了会儿,闻得全公公说了句“姑娘”请,这才回过神来。 一路上,全公公一直在说殷圣钧为了这次大婚如何亲力亲为,凤仪宫的摆设都是他吩咐的,还说全宫上下都换了新的宫人,都是为了伺候我。 他这句话一下子又令我想起了降香,先前难得有的感动瞬间又荡然无存了。 跨步入内,萧瑟冬日里,凤仪宫的院落竟是茶花怒放,杜鹃吐艳,骤然入目的美景令我不觉停住了脚步。 一个太监正搬着一盆杜鹃上前摆在廊外,我的目光随之瞧去,那太监忽而起身朝我看来,面容俊秀,白皙胜雪的肤色……是他! .. ------------ 第088章 吃醋  禧宁宫。首发推荐去眼快看书 清雅熏香绕过长烟幔,徐徐漂浮在空气中。碧色珠帘晃乱了两抹人影,静谧内室里传来太皇太后带笑话语:“皇上竟这样不放心,连哀家想见见未来孙媳妇也不肯吗?” 见她含笑落座,殷圣钧才上前跟着坐下,端起宫递上的茶盏轻呷了一口,道:“倒也不是,只是冯昭仪太不懂事,不慎打伤了她,见皇祖母是大事,朕恐这个时候她会驾前失仪,还是另寻了好时候再来给皇祖母请安。” “皇上想的倒是周到。”太皇太后含笑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目光直看向面前的男子,先前的几分慈祥徐徐散了,探究意味渐浓,“皇上真的考虑好了?” “嗯?”殷圣钧蓦地抬眸,似乎才回过神来,随即笑一笑道,“朕将圣旨都拟好了,眼下想来已送去丞相府的路上了,皇祖母现下这个时候还来问朕这个?枸” 太皇太后轻嗤一声道:“你当真信她?当年之事皇上可不比哀家糊涂。” 殷圣钧脸上未见异常,依旧是浅笑着道:“若皇祖母指的是她当初背叛您的事,那大可不必担忧,过去的朕自当它过去了,倘若时间再回到两年前,谁都能想得到我们祖孙俩会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品茶聊天?” 日光映在太皇太一对碧玉耳环上,盈透溢彩,她嘴角的笑容越发地深了,杯盖轻合,发出轻微一丝声响,她的眸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不是那件事,是她和卿儿的事。畛” 无聊摩挲着繁绣团云龙袍的手瞬间停下,殷圣钧的眸子微缩,闻得太皇太后又道:“哀家当年手下宫女众多,不然皇上以为哀家为何独独看中她?” 嘴角一枚笑容略微僵住,多年前的往事若流水潺潺浮动在眼前。他还记得夜宴结束后的那个晚上,疏星斜月,木棉树下的两抹身影……他记得锦簇木棉花掩映着她美丽笑容,还有晋王温然眉目。 没过多久,她一介小小宫女突然被提拔成了司设,他后来以为是她依附了太皇太后的缘故,原来竟不是吗?是因为晋王…… 置于膝盖的修长手指缓缓收紧,锦缎繁绣在指腹下也显得越发粗糙难耐起来…… …… ………… 凤仪宫。 犹记得沈又宸大婚那夜,他摘下面罩那一刻,我惊叹于一个男子竟也有甚于女子的肤色,是以这样的人,我绝不会忘记,更不会看错! 凉风拂过,乱了我的发丝,我忙抬手拢置耳后,面前的太监已从容转身离去。我下意识地往前跟上一步,忽而又想起什么,忙回头道:“卷丹,你随全公公去将是给皇上准备的药膳热一热。” 卷丹蹙眉道:“这事差个人去办就是了,我还是陪着小姐吧。” 我假装生气道:“这是给皇上的药膳,怎能假手于人?若被人往里面做了手脚怎么了得?” 被我这样一说,卷丹的脸色立马就沉了,她忙应了一声,拉着全公公道:“公公,带我去小厨房吧。” 全公公似有为难:“这……” 我忙笑着道:“公公就带她去吧,我就在这儿转转,哪里也不会去的。” 卷丹在一侧又道:“哎呀,公公我们就快走吧,说不定皇上马上就回来了。” 全公公无奈,只能点头带着卷丹去了。 见他们走远,我才松了口气,朝身后的宫人道:“你们都不必跟着了,让我一个人到处看看。” 她们面面相觑,但到底不敢拦我。 我径直绕过主殿往后头走去,偶尔遇见几个过来的宫人,见了我都规矩地行礼。我四处找寻那抹身影,可到处也不曾瞧见,难道还是我眼花产生了错觉吗? 正在我懊恼不已之时,身后一声“萧小姐”令我不自觉地一惊,随后飞快地转过身去。 他同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白日里再看他,面容白净清秀,手中捧着的一盆娇艳牡丹反而更衬得他美如女子。 此刻四下无人,我将堵在心头的怒意压低了发泄出来:“你主子不是已经回南秦去了吗?怎么你还留在这里!”转念想起他之前改口叫我的一声“萧小姐”,我的心头一震,咬着牙道,“他要你留下监视我?” 我说呢,南宫翌走得那样干脆,原来早就留了眼睛在西楚!怪不得那时我去见南宫翌并未在他身边看见面前之人,原来是想方设法混入皇宫里来了。 他略微垂下眼睑,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属下留下保护小姐,日后供小姐调遣。” 供我调遣?南宫翌会有那么好心? 我再欲开口,忽而见他的面色一变,我也已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将面上的不悦收起,我从容开口道:“这花选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之人微微一愣,随即极快地反应过来,低头大声道:“奴才大喜!” 大喜? 我没忍住嗤的笑了出来,身后的脚步声近了,接着闻得另一个太监的声音传来道:“小姐,他的名字就叫大喜,奴才是双喜,都是全公公亲自挑选的!名字也是全公公赐的呢!” 回头,见那叫双喜的小太监抱着几幅画卷站在我身后,见我看他,他忙朝我行礼。一脸的乐呵,圆脸小眼睛,看着倒是很舒服。 双喜又道:“全公公说了,希望有二喜在小姐身边,能给小姐带来好运,喜庆连连,喜上眉梢,喜从天降,喜得贵子,喜……喜……总之就是双喜临门啊!” “油腔滑调,谁准你们在这里偷懒纠缠主子!”全公公的声音隔空传来,吓得双喜一脸笑容霎时就散了。 他忙抱着画卷就朝前跑去。 全公公快步朝我走来,我的目光却再次回到面前男子的身上,蹙了眉道:“我喜欢这盆花,一会儿赏你。” “谢小姐。”他依旧恭顺低着头,全公公已近了,他附于我耳畔低声道:“皇上来了。” 我点点头,明白不能在这里耽搁,又朝面前之人看了眼,这才随全公公往正殿走去。一路上,全公公的话不多,脸色也有些沉,我心下大约也知道了,定是在禧宁宫和太皇太后聊得不愉快。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太皇太后没见着我,能有什么好脸色给殷圣钧? 卷丹已热好了药膳站在殿外等着我,我未有迟疑,借了药膳便进去。今日本是为见玉宁哥哥出来的,如今目的达到,我把这药膳送了便早早回行宫去。 哪知进去了才知道殷圣钧将里头的宫人全都遣了出去,就连卷丹和全公公也没跟着我入内。 一侧的窗户半开着,微风卷着淡淡龙涎香的味道在内室肆意蔓延。 那抹明黄身影玉立在帘外,似乎是极为认真地在欣赏着新挂上墙的画卷。 “皇上。”我悄然将药膳搁在桌上,行至他的身侧。 他低低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问我道:“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这才本能地扫了一遍内殿,心下觉得可笑,只扭头向他道:“只要是皇上给安排的,商枝都喜欢。” “真的?”他回眸凝视着我,墨深色的瞳眸微闪着光亮。 我点点头,问他道:“太皇太后找你说了什么?” 他看着我的眸华更深,片刻,才低笑道:“她同朕说了一些以前的事。” 我不自觉地蹙眉,太皇太后跟他说以前的事那就准没好事,难不成今儿是特意叫他去翻我和他以前的旧账的?提我从前做的那些对不起他的事? 心下细细一想,这若要算起来,当年依附太皇太后和晋王,貌似我做的没一件是对殷圣钧好的…… 我正努力想着该如何应对,却不想他竟开口道:“皇祖母告诉朕你同四弟之间除却主仆情意,还有别的。” 四弟……晋王! 我冷不丁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从前每每我和晋王说话被殷圣钧看到,他的脸就黑得跟什么似的,太皇太后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是对殷圣钧要立我为后万分不满,但又不好直说,便想出这样的离间计吗? 我狠狠地皱着眉心,抬眸直视着他,开口问:“那皇上觉得呢?” 他不答,却是反问我:“是你主动的吗?” 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起来,像是有热血往脑袋上冲,定定一想,我有主动吗? 恍惚中,似乎又清晰地忆起晋王那张倜傥英朗的脸来。我远远瞧见他与一众皇子大臣自殿内出来,待他走得近了,我才提着碧纱宫灯迎上去,小心替他照亮了路,低声道:“才下过雨,四殿下当心脚下滑。” 他的步子突然止住,地上少许的积水在灯辉照耀下烦着淡淡白光,有风吹来,红色木棉花瓣飞舞着飘落下来,掉在他的靴子上。 他一双明眸睨视着我,笑着问:“是皇祖母让你来给我带路的?” 我点了点头。 其实上头安排的人并非是我,这个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为的便是让太皇太后最看中的晋王注意到我。 现下想来,算是我主动的吧?不过看殷圣钧的脸色,他显然要问的并不是这个。 于是我摇了摇头:“不是。” 他拧起的眉心未见松弛,又问我道:“那便是他主动的?” 当年的事我实不愿说得太多,毕竟精明的太皇太后还活在世上呢,免得到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回不了头。 我心下一横,干脆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皇上还问这个做什么?” “朕就是想知道。”他倒是突然认真起来了,深邃眼眸看得我心头一阵胆颤。 悄然攥着锦帕,我不免道:“晋王都不在世上了,皇上何苦还执着这些?我让卷丹将药膳重新热了一遍,皇上快吃吧,免得一会儿又凉了。”转了身要走,谁知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吃惊回眸,“皇上……” 他面色沉凝,一字一句道:“朕不管他在不在世上,但是你的事,朕全都想知道!” 我暗暗抽了抽手,不悦地瞪着他,差点就脱口质问他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安排降香在我的身边监视我? 他仍是继续道:“先前朕撞见你与他见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你就不曾动过心,一次也不曾动过心?”手指圈紧了我的手腕,他深如渊的眼底像是忽而迸出火星来,分明是嫉妒与不甘。 我吃了一惊,上次对南宫翌的事他就冲我发过火,今日又对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执着的?虽说在他身边不过逢场作戏,可这样的殷圣钧却令我一下子也生气起来。 他还真当我是他的女人,只供他一人独占吗? 我就是我,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更不是他殷圣钧的! 生气地用力推开他的手,见他眼底闪过一抹震惊,我当做未见,退开半步怒道:“时隔两年,看来皇上心里还是介意我曾效命于太皇太后的事,既然这样,那又何必要立我为后?” 他的眉心拧得更深,话语低沉道:“朕没说这件事。” 我不惧看着他:“没说又怎么样?你一口一个晋王,别说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就算有什么,都过去五年了,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强装平静的脸色到底在下一刻崩塌了,他上前一步逼近我,冷冷道:“你是朕的,是朕一个人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朕就是看不得别的男人喜欢你,看不得你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即便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朕也需要知道实情!” 我被他一步一步逼退至角落里,脊背抵上生硬玉璧,我咬咬牙,大声道:“皇上对一个死人也这样耿耿于怀,那我还没质疑你有三宫六院呢!” 他的眼眸一撑,似乎是愣住了。 锦帕吸附着掌心不断溢出的冷汗,我挺直了脊背望着他,“我还不曾入主凤仪宫,冯昭仪还怀孕了呢!若我也同皇上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斤斤计较,那是否要逼得皇上罢黜六宫?”我顿一顿,望着他逐渐铁青的脸色,轻轻加上一句,“皇上愿意吗?” 什么质疑他的三宫六院,什么要他废除六宫,这些全是我乱说的,我只是不想再和他纠结在晋王的事上。 殷圣钧不知是被我惊到了还是如何,竟良久良久未发一言。 只有那双眼眸至始至终都凝视着我看。 我终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用力地咬着唇,回想着是不是刚才说得太过分了,我不愿让他当我是他的女人,敢情我还真的拿自己当成他的皇后教训他起来了?内室静谧许久,只闻得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他终于开了口,却只低声问我:“冯昭仪的事你怎知?” 我谨慎睨他一眼,他看我的眼中倒是没有试探,说不出为何,这让我松了口气。我便老实回答他道:“她先前嚣张跋扈要教训我的时候自己说的,她说如今连贵妃娘娘都要让她三分……又见皇上并未真正想要处罚她的意思,我一想就猜到了。” 他眉宇间的川字皱得更深了,又是沉默了下去。 而我被这样怪异的气氛快逼疯了,逮着机会便借口说怕希儿等急了,匆匆忙忙就出来。 卷丹见我一人出来,吃惊地问:“小姐怎的一个人出来了?” 我含糊应了,朝全公公道:“公公进去伺候吧,我回行宫了。” 说着,带卷丹朝凤仪宫外赶去,行至门口,我才又想起一事,止住了步子道:“我还有句话要和皇上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哎,小姐……” 卷丹的话未完,我已跑得飞快。 “大喜”果真还在原地等着我,见我过去,他已抬步迎上来。 我想过了,南宫翌即便是要他来监视我的,那也不过是监视我和殷圣钧之间的事,别的他也不会管。 “小姐。”他低头行了礼。 我不免多留,径直开口道:“长话短说,我要你去查沈又宸,我要知道瑶华公主的下落。” 明显瞧见他眼底的震惊,我转身走了几步,忽而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片刻,才听他道:“属下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十三。” .. ------------ 第089章 眉目  南秦肃王府。更新最快去眼快 侍女替南宫翌系上披风,又取了一侧的狐裘围脖给他戴上,他已转身将桌上的匕首***靴筒内。 正要伸手去推房门,却有人在外头将门打开。 皑皑雪景中,皇后长孙氏披风厚重狐裘,双手抱着暖手炉站在门外。 南宫翌吃了一惊,闻得长孙皇后笑着道:“穿戴这样整齐要去哪里?”说着,她从容抬步入内,身后的宫女顺势替她褪下狐裘披风,静侍在她的身后枸。 南宫翌无奈,只能跟着转身过去,见她坐下了,他这才蹙眉道:“儿臣约了三哥去围场呢,母后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侍女小心沏了茶递给长孙皇后,她端起来暖着手,慈爱笑道:“本宫方才出宫时正好瞧见皇上召见你三哥,想来眼下正在御书房谈事呢,看来这围猎一事得往后推推了。” “是吗?”南宫翌的长眉微蹙,随即又笑着坐下了,“母后怎好端端来儿臣府上了?也不差人先通知一声。畛” 茶水热气腾腾地漂浮在眼前,长孙皇后含笑望着眼前的儿子,他的笑容真切,前后丝毫瞧不出不妥,果然是长大了。 她却轻笑着道:“母后真该像今日这样偶尔突然来看看,也好知道我的皇儿成日里到底在忙些什么。” 南宫翌闻言便笑开了,自顾解开了披风递给一侧的侍女,蹙眉无奈道:“儿臣还能做什么?左不过便是读书练剑,偶尔和兄弟们外出打个猎,至于那些风月场所,儿臣可是从来不去的,母后难道还不信儿臣吗?” 长孙皇后满意道:“如此倒是也好,穆月,还不给殿下倒杯茶,本宫见殿下这样听话,倒是也放心了。” 穆月应了声,上前从王府侍女手中接过茶壶,倒了茶递给南宫翌。 茶香扑面,南宫翌闭上眼睛嗅了嗅,笑着道:“母后身边的人沏的茶也比儿臣府上的香,赶明儿若是有时间,母后便把儿臣府上这些个侍女都带入宫去调教调教,也好让儿臣也享享口福。” 穆月低下头退至一边,生下长孙皇后宠溺道:“净会贫嘴,既然香那还不喝?” “自然要喝的。”他说着,低头抿了一口,“嗯,果然清香四溢,回味甘甜。” 长孙皇后不动声色搁下茶杯,浅声道:“你们都下去,本宫同殿下说会儿话。” “是。” 鹅黄、浅绿的身影陆续退了出去,房门悄然合上。 南宫翌不觉蹙眉,不解道:“什么话还得让他们全都退下?” 长孙皇后白皙纤细的手覆上南宫翌的手背,她怔怔看了他良久,温柔轻叹道:“本宫从前把太多的时间都花在如何留住皇上的心上,不知不觉,本宫的翌儿竟也这么大了。” “母后……” 长孙皇后又笑道:“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了一后二妃了,母后想……” “母后!”南宫翌的眉心紧拧,打断了她的话道,“看来今日并非母后想见儿臣,是父皇让您做说客来的吧?” 既然都被他知道了,长孙皇后也并不打算隐瞒,径直道:“你父皇的意思也是本宫的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个王妃在府上,也是时候收收心了。” 南宫翌的脸色骤然就冷了,不悦道:“看来您和父皇还真是不闲着,人选很多吧?也不怕挑花了眼!” “翌儿,怎么跟母后说话的!”长孙皇后带着薄怒看着面前之人,他倒是丝毫不见惧色,直直道:“母后该知道儿臣心里在想什么,儿臣早有婚约,只要她不悔婚,儿臣定会谨守着!” 长孙皇后华美脸上的怒意却是渐渐散了,话中的尖锐也敛起,半晌,才闻得她淡淡道:“所以你便不管不顾,非要去找她?翌儿,母后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当真不想管母后了吗?” “母后……”南宫翌的声音一哽,终是叹息道,“儿臣怎会不管您,父皇下令要儿臣回来,儿臣这不就回来了吗?” 长孙皇后却是哂笑一声道:“人是回来了,可心却没回来。你是母后的儿子,母后还不知道你吗?说什么正要出门去围猎,你老老实实跟母后说一句,你真的是要去围猎?” 话锋突转,令南宫翌不自觉地一愣。 长孙皇后继续道:“你回来敷衍了你父皇后便想再溜去西楚,你骗得了你父皇却骗不了母后。你是母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只要一个眼神,母后就知道你想干什么。别的什么母后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南宫翌的脸色更沉了,低声道:“既然母后都已知道,那儿臣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儿臣就是要去找她,带不回她,儿臣绝不回来!”他猛地站了起来,才要转身,也不知怎的,眼前一阵恍惚,他本能地伸手扶住了桌沿,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双腿一软,重新坐了下去。 他的目光骤然望向面前是茶杯,回想起穆月低头站至一边的模样,心中骇然道:“母后给儿臣喝了什么?” 长孙皇后俯身怜爱地握住他的手,他分明是想抽手的,奈何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恨恨地瞪着面前美妇。 熏香袅袅浮动着,长孙皇后起了身,轻声道:“软骨散。” 软骨散……她是想…… 南宫翌的脸色苍白,咬着牙道:“把解药给我!您不能这样对我!” 美妇又回头,目光温和望着他:“本宫听说楚皇要娶她是吗?你放心,母后会将穆月留在王府,楚皇大婚之前,母后不会让你离开王府半步。” 她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母后!”南宫翌拼尽了全力欲伸手拉住她,却拉了个空,整个人因为没了支撑,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认识不甘心,讶然问她,“您……您怎知道?”自东陵亡国后,父皇便不再同意他们的婚事,是以这件事他从未提过。 房门已被打开,长孙皇后回眸看着地上的南宫翌,眸华一闪,却是示意外头的段林入内将其扶起来,她并未回答他的话,只道:“好好在府上休息,母后会转告你三哥,就说你身子不适不能去围猎了。” 丝屡跨过门槛,闻得南宫翌愤怒道:“母后,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为回身,自嘲一笑道:“你还太年轻,有些事你还不懂。” 南宫翌几乎将整个人都压在段林身上,目光却始终灼灼望着面前的美妇,冷冷道:“儿臣知道那个高位对母后和长孙一族来说有多重要,诚然,它曾经对儿臣也同样重要,那是因为儿臣曾答应了要给她后位。倘若到最后,儿臣要失去心爱的女子,那么那个位子对儿臣来说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心爱的女子?”长孙皇后幽幽一笑,终是回眸看向连站也站不稳的南宫翌,她嗤声道,“帝王高位岂是儿女情长能左右的?” 南宫翌不觉好笑:“不能吗?那母后呢,您就没有爱过?” “爱?”那仿佛是遥远的一件事情,又在冥冥之中带着一点可笑。长孙皇后仍是笑了笑,认真看着他道,“也许有过,但皇上的爱太飘渺,需要分享你父皇爱的人太多,所以本宫只好把所有的爱全都给了你。” 南宫翌心口一震,面前的美妇已带人远去。 段林将南宫翌扶至床边坐下,忧心问:“殿下没事吧?” 南宫翌的目光仍是望向门口,良久良久,他才似突然想起什么,猝然回望着段林,他冷声问:“西楚未来的皇后是桐儿,这个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 段林吃了一惊,随即跪下道:“殿下,此事绝不是属下!” 不是他,那会是谁? 南宫翌用力撑了撑,果真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怎么办……他的桐儿怎么办…… …… ………… 西楚行宫。 自那日和殷圣钧吵架又过去三天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虽然气氛很紧张,可之后出了宫,我就觉得特别神清气爽。 而从那日后,殷圣钧再没来过行宫,我估摸着估计我骂他太狠,他生气了。 “姑姑,父皇从来没有那么久不来看希儿过。”皇子倚在我的怀里恹恹地耷拉着脑袋说话。 我笑着摸摸他的小脸,轻哄道:“嗯,说不定明儿他就来了。” 希儿的小手卷着我的发丝,内室的暖气熏得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他却突然问我:“是不是父皇不要希儿了?” “怎么会?”我瞪大了眼睛,脱口道,“他只会不要我,怎么会不要你?” 听我这样说,孩子的好奇心马上起来了,拉着我便问:“为什么?” 我便口没遮拦了:“很简单啊,因为你是他生的,我不是他生的。” 噗嗤—— 一侧的卷丹忍不住笑了出来,降香的脸色却奇怪得很,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我,我素来不喜降香,不顾她的脸色,继续道:“你和你父皇是亲人,亲人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而外人和外人就说不好了,指不定哪天翻了脸就走人。” “你真是这样想的?” 男子的话语冷不丁自我身后响起,我大吃一惊回过头去,见殷圣钧满脸愠怒负手站在门口。 满屋子的宫人都跪下行礼,我愣了下,这才抱着希儿起身朝他行礼。 连着三日不来了,眼下离天黑不远他倒是来了! “父皇!”希儿甜甜地叫他。 他冷若冰霜的脸上到底是有了温暖笑容,过来坐下,将希儿抱在腿上,伸手刮着他小巧的鼻子,软语道:“你可是朕生的,朕即便不要天下人也不能不要你。至于某些外人,朕只能在朕不要她之前,先得叫她给朕生个孩子。” 我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这叫什么话! 希儿扬起小脸望着他道:“为什么要生个孩子?” 殷圣钧认真地解释道:“朕不能不要朕的孩子,孩子又不能不要亲娘,若如此某些外人还是要走,那朕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希儿似懂非懂,最后竟来了句:“希儿知道了,父皇想要姑姑生个孩子!” “嗤——”卷丹努力地憋住笑,但还是失败了。 我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烫,朝他福了身子道:“既然皇上来了,那我先回房了。” 逃也似也出来,外面的风带着料峭寒意,却也未能平复我乱跳的心。 走出一段路,才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我才想回头问卷丹怎么那么慢,却惊讶地发现跟在我后面的竟然是殷圣钧! 呆呆地止住了步子,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他的身后不见全公公,只他独自一人。 走得近了,在我面前停住,他低头凝视着我,我还以为他是来质问我之前在希儿面前胡说八道的事,没想到他却是道:“那日朕也有不是,朕保证,日后不再问你四弟的事。” 错愕至极地看着他,这……算是道歉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继续道:“大婚诸事皆准备妥当,朕也已颁旨昭告天下,日子就定在五日后,明日起你便回丞相府住,朕的皇后还是得去相府迎娶。” 他目光盈盈看着我,好像上次和我吵架的人并不是他。 大婚的消息一早就开始说起,可真正确定日子了,我心里说不清为何又突然紧张起来。 他见我无措的模样,揶揄笑道:“新嫁娘都会紧张,不过你不必怕,一切有朕呢。” 他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我生气地抽出来,我才不是紧张这个! “我……”才开了口,便瞧见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来,在离我们两丈远的地方站住了,低头道:“皇上,殿下哭闹着要找您呢。” 我前脚出他后脚就跟上来了,才和希儿待了多久?几日不见他的孩子自然要闹脾气了。 “知道了。”他淡淡应了声,又道,“你和希儿相处得很好,朕很放心。你先回房,朕一会来找你。” 语毕,他再不逗留,转身离去。 我长长松了口气,大婚的日子越是逼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越觉得紧张,我要真的嫁给了他,那日后我可怎么办? 哎……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路往寝殿走去,我忍不住便想,若我早知道玉宁哥哥还活着,也许就不必为求自保冒险嫁给殷圣钧了吧。可他方才都说昭告天下了,我这个时候来悔婚,他一定恨不得掐死我不可。 独自回房,遣了人都出去,我在桌边坐下,又是叹息了一声。“公主一路上共叹气八次,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吗?” 我捂着胸口跳起来,看清了帘后之人才压低声音道:“十三?” 他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叫他,白皙脸上竟浮上一抹微红,低头道:“公主让属下查的事,有眉目了。” 这么快?南宫翌培养出来的人果真是个好手! 我忙闪身进了内室,将他拉至屏风后,低声问:“怎么说?瑶华公主是不是在将军府?” 十三的眉宇微拧,却是摇头道:“人属下没见着,沈将军也不见异常,每日除了上朝便在带人寻找瑶华公主。”我听得失望,他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沈小姐倒是奇怪得很,隔日便会乔装打扮出门一趟,似乎去见什么人。” “沈宸?”这我倒是意外了,忙问他,“见谁?” 十三谨慎道:“属下不知道,那个别院极为隐蔽,周围有人把守,属下不敢打草金蛇,回来禀报了公主后,等公主定夺。” 我缓缓摸着下巴,若非有鬼何必乔装打扮?她可是沈将军的亲姐姐,沈将军做了什么事她未必就不知道。倘若那个别院就是藏匿瑶华公主的地方,有亲姐姐帮忙看着,沈将军还担心什么?所以他到处找寻公主肯定只是一个欺骗殷圣钧的幌子! 我“啪”的一击掌,笃定道:“一定是这样!” “是……怎样?”十三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才要说话,忽而听得门外传来“参见皇上”的声音。 .. ------------ 第090章 至死方休  “不好,殷圣钧来了!”我推着十三道,“从后窗走,对了,明日我搬去丞相府了,你去那里找我!” 那边房门已让人打开,此刻我也顾不得十三,提起裙裾就破开了珠帘迎出去。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他正回头同降香在说话,二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见我出去,他才回眸问我道:“怎把人都遣出去了?” “哦,我想一个人休息会儿。”目光看向外头,我这才觉出不对劲来,“卷丹还没回来?” 降香摇摇头,闻得殷圣钧开口道:“朕命她去拿东西了。栎” “什么东西?”我脱口问着,见他坐下,只得上前给他倒茶。 他未回答,我便听得有声音自外头传来,张望着看去,降香已转身将房门打开,卷丹和全公公一道来了,二人脸上都挂着笑。卷丹见了我,小跑着过来道:“小姐,这是给你的嫁衣,皇上说让你试一试,若有哪里觉得不好的,现下拿去改也还来得。” 降香走上前,二人合力将嫁衣打开,华贵的朱色云锦,配以繁复精致的刺绣,一眼望去高华艳艳,美如霞彩附。 我不自觉地走上前,指腹轻抚着眼前的绫罗嫁衣。 金丝线织就的衣襟在灯辉掩映下显得越发璀璨,嫁衣内里稍稍有些鼓,似乎是暗藏着什么东西,我将嫁衣打开,衣襟后居然用红绳打着一个同心结,并用丝线牢牢地固定在上面。 从前每逢皇姐出嫁我每每都要去凑热闹,记得二姐出嫁那日,我见她母妃将打好的同心结交给二姐,并嘱咐她万不能让同心结散了。 “若是散了当如何?”从二姐寝殿出来后,我便拉着母后的手问。 母后认真道:“散了就是不吉利,说明这并非是一段好的姻缘。” “那若是打了死结呢?” “那便是孽缘,彼此憎恶,却生生世世不能分离。” 我听后很是后怕,就我这样毛毛躁躁的性子说不定就把同心结给弄坏了,便说日后我要是嫁人,一定不能把同心结握在手上,定要找个既安全又贴身的地方带着。 指尖微微一颤,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殷圣钧,他支颔斜斜倚在桌边含笑看着我,见我看他,他便低声问:“怎么,果真有不满意的吗?”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这种女儿家的小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不禁又想起上次吃的烤红薯,倘若那些小事是我这五年在西楚皇宫会口没遮拦说出来的,但同心结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 “怎不说话?”他蹙眉一问。 我忙缩回了手,勉强笑道:“谁想出来将同心结缝在嫁衣内里?” 殷圣钧的脸上未见异常,笑着起了身道:“西楚女子出嫁都如此,这是风俗,怎么你不知道吗?” 风俗?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见他认真看向我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忙解释道:“哦……不是,我只是以为宫里也许不一样。” 他倒是不在意,又朝我道:“嫁衣也看了,若是没什么不满意,就进去试一试吧。” 我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个同心结上,定定地看了片刻,说不清为何,突然像是又听见母后当年的话——彼此憎恶,却要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心似猛地一沉,我迫使自己收回目光,摇头道:“不必试了,尚服局个个都是好手,怎会做差?” 没想到卷丹却是期待地拉住我的衣袖道:“皇上都特意把嫁衣送来了,你就试一试吧,我们都想看看小姐穿上它的样子呢!” 降香柔和地看着我笑。 我有些不悦地回头瞪了卷丹一眼,闻得殷圣钧道:“那就试试吧。” 我嫁给他是另有目的的,又不是真的欢欢喜喜地要嫁给自己深爱的男子,这件嫁衣即便做得再美包裹住的也不过是个没有心的躯壳,又有什么值得试的! 上前将嫁衣收了起来,全部塞给卷丹一个人,卷丹吃了一惊:“小姐……” 我已转身行至殷圣钧的身边,压低声音撒谎道:“哪有新嫁娘在夫君面前穿两次嫁衣的,那不吉利!” 他的眉梢一佻,略带着疑惑望着我,片刻,才见他笑着道:“好,正好朕和东漓还有些事要说,那为夫五日后再来一睹夫人的天资绝色!” 下人们只听见了他说的话,卷丹美滋滋凑过来道:“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宫里那么多娘娘主子们,可也没见皇上对谁这样的!” 我绷着脸说不出话来,见房门打开的时候,果真遥遥看见殷东漓的脸。降香突然朝我打了个手势出去,我见她跑得飞快,径直朝殷东漓的方向而去。 “她干什么去?”卷丹疑惑地问。 我蹙眉望出去,殷东漓负手背对着这里,一个宫女站在他身侧提着碧纱宫灯,降香跑至他身侧,也不知同他说了什么,他侧过身来,笑着和她对话。 隔得远,我看得不真切,似乎最后看见降香从怀里取出了什么东西递给殷东漓。 卷丹一字一句在我耳边道:“小姐,这降香不会是想勾|引郡王爷吧!你看,定情信物都送了!”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 殷圣钧带人过去了,降香这才退至一侧,目送了他们离去,她才折回来。我转了身,卷丹跟上来道:“小姐不问她吗?” “有什么好问的,即便她有心,也得看郡王爷是否有意。”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隔着降香和殷圣钧之间的微妙关系,这种事我才懒得管。 卷丹听我如此说也不好再开口,谁知道降香回来了,竟主动解释:奴婢是还了郡王爷的帕子。 帕子?我有些吃惊,她不说我倒是快忘了。上回在宫里她被沈将军推到流血,殷东漓取了帕子给她止血的。 降香见我不说话,转身小心翼翼地将嫁衣收起来,偶尔看我的脸上已是开心的笑。 我却笑不出来,想着大婚的日子近了,夜里躺在床上更是辗转难眠。 翌日起来时,卷丹便告诉我东西都已整理妥当,马车也早早在外头候着。 皇子却舍不得我走,宫女将他带来,我抱着他哄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将他哄住。他的小手勾住我的脖子,眼睛红红地问:“是不是等姑姑入了宫,父皇就接希儿回去了?” 见我点头,他又问:“以后姑姑和父皇就永远和希儿在一起,不分开了吗?” “嗯,不分开了。”我在他的粉脸上小啄一口,笑着道,“所以这几日希儿要乖乖的听话,知道吗?” 孩子用力地点头,转身扑向一侧的宫女,宫女上前来抱了,他又扭头朝我道:“希儿会乖乖的!” 我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才上了马车离开了。 坐上了马车,还是掀起了窗帘看着在门口目送我的皇子,真没想到阴险狡诈的殷圣钧竟能生出这么懂事可爱的儿子来。 哎…… “小姐怎么叹气了?”卷丹将暖手炉递给我,皱着眉头问我。 “没什么。”我又将目光看向外头,正巧见降香含笑看着我,我忙落下了车帘。 因那一个是殷圣钧的人,所以我也马车也不让她上来。但我没想到的是,即便我对她做得再过分,她在面对我的时候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想起殷圣钧在人前也总温柔地笑,我更觉得降香十足像极了他的爪牙! 马车路过宝春堂的时候,我忍不住掀起车帘看了眼,一个熟人也未见,只见宝春堂内外络绎不绝的人。我却淡淡地笑了,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了宝春堂,直达后院玉宁哥哥的厢房,想象着此刻的他定是在惬意地品茶看书,真希望一切都还像昔日在北山书院的样子。 指尖微微松了,车帘从指缝滑落,万千日光瞬间被掩起。 总有一天,我和玉宁哥哥要回东陵的。 总有一天! ………… 卷丹扶我下车时,我瞧见丞相府前停着好多轿子。 卷丹吃惊地问:“府上有客人吗?” 我径直跨入大门,守门的家丁忙朝我行礼。 想来自立后圣旨下来后,丞相府的贵客便一直不曾断过吧,谁不想趁此机会来恭喜巴结丞相一番啊! 入了内,才见家丁太监都在帮忙搬着东西,我不觉蹙眉,卷丹惊叹道:“先帝大婚的时候我没赶上,今日才知道原来皇上大婚光是赏赐给皇后娘娘的东西竟有那么多啊!” 我粗略看了眼,红木大箱子几乎从库房排至看府门外,可见殷圣钧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毕竟这场婚事全天下人都看着呢。 不过今日府上人多眼杂,倒是也好办事。 降香替我推开了房门,我率先跨步进去,将她和卷丹拦在门外道:“今天起得早,我累了,要休息,没我的命令谁也别进来打扰我。” 卷丹原本还想说什么,我便故意打了个哈欠,降香忙拉了拉她,她这才道:“那我和降香去帮忙清点东西,小姐若是有事就差人去库房找我们。” 我点点头拉上房门。 身后传来珠帘轻悄碰撞的声响,回过头,果然见十三破开了珠帘出来。 我冲他一笑,低语道:“还不赖,这么快就在我房里等着了。” 他低头道:“丞相府上只有公主一位小姐,要找|小姐的闺房并不是难事。” 我赞许看他一眼,和聪明人说话果真省心省力,谨慎地和他行至里面,我才又道:“宫里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 昨夜他是晚上出来的,难免白天出来不会让人生疑。 他点头道:“公主请放心,属下称病休息,双喜是个热心肠的人,不会有事。” 我这才放心地应了声,转口问他:“别院那边呢?” 十三低声道:“沈小姐每日午后才会去,公主需要再等等。” 午后……那算起来也没多少时间了。待我找到真凭实据,看沈将军如何狡辩!我正得意着,转身的时候忽而瞥见十三的腕口处似乎露出了纱布的一角。我有些吃惊,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这是什么?你受伤了?” 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话语淡漠道:“宫里人多口杂。” 我这才震惊:“你用自残来称病?” 他却是道:“是为了完成公主的吩咐。” 我生气道:“我可别叫你做这种事!以后不准这样做!” 他白皙脸上浮上一抹茫然,随即皱眉道:“属下是头一次做这种事,难免经验不足,请公主不要生气。” 他从前是影卫,做什么事只需听从命令即可,并不需要跟谁交代。而如今他的身份是公公,宫里人又多,自然不像从前般简单。 我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责难他,毕竟他严格说起来并不是我的人。用着南宫翌的人,还是识趣一点的好。 下人进来送饭时,我将他藏在屏风后,想起屋内还有一个人,我还特意多要了半碗饭,怕要多了让人生疑。没想到他却自己带了吃的来,一样样都用纸包着,屋内没有火,他便用内力温热,山珍海味香得我口水直流。 “怎么还带着吃的?” 他将菜摆上桌,才开口道:“是岳阳楼的厨子做的菜,听说厨艺不错。” 我蹙眉道:“听说过,可你带来干什么?” 他简短道:“吃。” 之前还觉得南宫翌的这个手下着实靠谱,办事效率快不说,人还聪明,可怎么就有这么一个怪癖呢? 他以为出宫来是玩吗?还记得去岳阳楼叫了菜打包…… 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直至后来他带我从后窗偷溜出相府,来到别院前的小坡上藏身躲好,我终于忍不住道:“日后出宫办事别去岳阳楼。” 他像是吃了一惊,不解道:“为什么?岳阳楼有什么不对吗?” 哎,我该不会是拿一个傻子当才子了吧? 我扶额叹息道:“岳阳楼没问题,我是说出来办事要低调,吃的能果腹就好了,没必要那么夸张。” 他到底是听懂了我的话,好半晌,才又道:“我师父说,每一顿都要吃好,因为说不定就是此生最后一顿饭。” 我听得一噎,下意识地脱口道:“你不是影卫,你是杀手?” 怪不得他说什么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他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我们都是孤儿,从训练直到执行任务,从来不会在白日里行走,这样就没有人记得我们的脸。”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所以他的肤色才会白如羊脂,比女子更胜!看来叫他在白日里出来,他果真是没什么经验。 而他如今在西楚皇宫内做太监,一旦有什么事,殷圣钧即便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想来这个世上见过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不得不说南秦人训练杀手很有一套。 想起从前在东陵皇宫时,我还觉得江湖上那些杀手冷酷又帅气,如今看来也只是我涉世未深而已。 心头有一丝说不出的难受,我别过脸道:“你师父也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日后在宫里,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笑了笑,明眸弯如月。 我再想说什么,他突然拉了我一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个身着粗布衫的女子朝这边而来。 十三压低声音道:“是沈小姐。” 她在偏门敲了敲门,里头马上有人给她开门,隐约瞧见两个男子,看来里面守卫果然森严。 “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属下进去看看?”十三作势要起身,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沉声道:“不必进去,先等一等。” 十三依言重新蹲下藏好,目光直直地看向别院的方向,又轻声道:“瑶华公主即便在里头,也是不会出来的,公主若想要确认,只能由属下闯一闯。若是白天扎眼,晚上也可以。” 我不答,只问他:“在这里你除了见过沈小姐就没见过别人?” 十三愣了下,认真想了想,才道:“属下每次都等她离开再走的,的确没见过别人。” 我点点头,暗暗思忖片刻,又道:“那就等着。” 大约一个时辰后,偏门又开了,沈宸从里面出来,径直离开。 十三低问:“要跟上吗?” 我摇头道:“不必,她应该是回将军府,我们在等等。” 半刻钟后,门再次开了,我心想着沈又宸还真的在,目光瞧去,竟见殷圣钧自里头出来! .. ------------ 第091章 局中局  朗朗晴空下,他就那么往门口一站,华贵风氅衬得身姿越发颀长挺拔。更新最快去眼快我看得眼珠子都直了,看他笑得那样,敢情沈小姐并非是替沈将军来看望被藏匿在此的瑶华公主,而是偷偷和殷圣钧来私会的吗? 可恶的殷东漓却还说什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心里好像就生气了,我不自觉地将脚边的一块石子握在手里,想着若不是我跟踪沈小姐至此,现下就该将这块石子狠狠地砸在殷圣钧的脸上。 “公主。”十三轻轻地叫我。 我咬咬牙,猫着腰转身就走栎。 “哎,公主……” 十三只能追着我上来,蹙眉问:“楚皇怎在此?” 我哼一声,想来他是不知殷圣钧和沈小姐的那些往事,便语带讽刺道:“还能为什么,到这儿风流快活来了!傅” 果然,十三“啊”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的步子极快,走了一段路,十三又人不足问我:“公主现在要去哪里?晚上还需要属下潜入别院探查瑶华公主的下落吗?” “不用了!”我冷冷拒绝,至于现下要去哪里,我也说不清楚。 丞相府那边说了要午睡,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出来了。我有些想去玉宁哥哥那里了,可是……目光悄悄扫过十三的脸,这一个是南宫翌的人,被他知道真的好吗? 倘若要甩了他,稍候我一个人又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相府的房间里去? 哎…… 我有些懊恼地站住了步子。 十三从我身后上前来,低劝道:“既然公主没什么想去的地方,那属下送公主回相府,免得夜长梦多。” 我才想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猛地折回朝别院而去。 “公主!”十三吃了一惊,此刻也只好跟着上来,“公主又回去做什么?” 我狠狠地拧着眉心不说话,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要回去看一眼,沈宸是一个人来的,就算要避嫌,殷圣钧还会避全公公的嫌吗?刚才我可就见殷圣钧一人出来,他身边的人呢? 悄悄地再回去,仍是远远地看着,别院外的马车正巧离开。风吹得车帘微掀,那一瞬间,我似乎瞧见里头之人衣袍的一角,不是殷圣钧,是另一个人。 ………… 距离十三送我回府已过去半个时辰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才发现杯中的茶早已凉透。 脑中反反复复还在想着马车中的那个人,分明是个男子,若殷圣钧真的和沈小姐私会来的,那带的必然是全公公而又怎么会带别的男人? 那应该不会是沈将军,沈将军的着衣风格不是这样的。 着衣风格? 脑中灵光一闪,我忙放下了茶杯站起来。 是殷东漓! 这件事倒是有趣了。 我不自觉地阖上双眸,看来我必须摈弃之前的一切猜测,将这件事的头绪好好地理一理。 殷东漓也在,那私会一事看来基本可以推翻了,除非殷家兄弟都变态,一个私会还带着弟弟,一个哥哥私会还巴巴地跟着去做眼睛。这样一想,我不觉一笑,随即摇头,他们兄弟自然不可能这么变态。 那是为什么? 这三个人难道还有什么事需要密谋的吗? 难道是为了对付沈将军? 我霍地睁开了眼睛,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殷东漓说沈宸心仪殷圣钧,难免殷圣钧不会使点什么美男计暗中策反了沈宸为他所用。所以他们就秘密在别院相见,搜集沈将军的罪证? 这样想似乎就通了。 可是—— 我记得十三曾说,那个别院虽然偏僻,却守卫森严。要是事情真的这样简单,那殷圣钧等人不在的时候还用得着守卫吗? 仿佛刚刚才想通的地方一下子又被堵了,我用力咬着唇,不可能,一定是哪里被我遗漏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在屋子里待得心烦意乱,不知什么时候,外头的院子里突然多了很多脚步声,我不免推开了窗户望出去,只见满院子的禁卫军。 眼看着有丫鬟自廊下走过,我叫住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忙低头道:“回小姐,老爷说是皇上命人派来保护小姐的,大婚在即,皇上说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蓦地愣住了,目光定定地看着院中的禁卫军移不开。 丫鬟见我不说话,又朝我福身道:“小姐若没别的吩咐,那奴婢先下去忙了。” 我茫然地点点头,眼前的身影远了,我仍是盯住禁卫军看着。 看着,看着,突然想起—— 宫中守卫森严是因为里面有皇上,天牢守卫森严是因为里面有罪犯,那个别院呢? “小姐。” 卷丹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我大叫一声,不慎将窗边的花瓶撞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响,把外头的降香也引了进来。 卷丹看我的目光满是担忧,拉住我的手,吃惊道:“手怎么这样冷?小姐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额头怎么那么多汗?” 是吗? 我木讷地抬手擦了一把,果真是。 瞧见眼前两个侍女焦急的模样,我只好转口道:“不是说不必打扰我,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卷丹更是疑惑了,与降香对视一眼,才道:“敲了呀,小姐没应声,我便以为小姐还在睡,想着进来给你换壶茶,我和降香去了库房那么久,都忘了这件事,怕小姐一会儿醒来要喝茶,就想先悄悄进来备着。倒是不想,我一进来就见你站在窗边,我都叫了你几声了。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愣愣看着她,我竟是走神了吗? 悄然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攥着锦帕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指尖的凉意仿佛连我自己都感觉出来了。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心尖儿忍不住冒着寒意。 才想着,降香已将暖手炉塞了给我。我紧紧抱在怀里,转身至榻上坐了,卷丹又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摇了摇头,她这才转身拿了茶壶下去。 降香一直静侍在我身侧,直到卷丹离开,她才过来,蹲在我面前,在我掌心写下:小姐去了哪里? 她仰着脸,蹙眉望着我,而我的脸色猛地一沉,不可置信看着她。我出去过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十三的功夫很好,不可能会让人瞧见,再说,她之前不是和卷丹一起在库房做事吗?难道……我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暖手炉“咕噜”一下滚落在地上,盖子摔落,里头的木炭洒落了一地。有火星溅起,落在降香的衣裙上,她蹙了蹙眉,顺势伸手拂落。 我的声音带了几分尖锐:“你进过我的房间?” 她不可能看到,想来想去,那也只能是她在中途从库房回来过,否则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没想到降香却摇头,她伸手指了指我的鞋子,我顺势低头,只见华贵丝屡上沾着的泥土尤为眨眼。 我心中愕然,回来后想事情想得入神,我竟都没注意这个! “小姐,丞相大人知道我去给你沏茶,特意给了我今年的新茶呢,你快来尝一尝。”卷丹笑着从外头进来,她一眼看见里头的情形,“呀”了一声,忙放下了茶壶跑过来,低头看着地上一片狼藉道,“怎么了这是?” 我心里乱得很,只得道:“不小心把暖手炉摔了。” “那小姐伤到了吗?”卷丹抬头问我,见我摇头,她才松一口气,蹲下身去收拾。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降香上前用她的身子挡住了我的鞋子,随即蹲下身和卷丹一起收拾。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降香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知道我出去过了,倘若被殷圣钧知道,我该怎么解释? 别说我去了别院的事不能说,光是我怎么出去的,如何能躲过丞相府这么多双眼睛,这个谎我便圆不了。 见两个侍女收拾得差不多,我忙开口道:“卷丹,你把这些拿出去,顺便帮我弄些吃的来,我饿了。” 卷丹点点头:“小姐饿了是好事,刚才看你那样,还以为是病了呢!那我这就去!”她转身跑得飞快。 降香见她出去,识趣地上前关上房门,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我。我被她看得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垂于两侧的手紧紧拽着锦帕,面前的女子是殷圣钧的人,我知道了殷圣钧的秘密,而我的秘密却被她知道了,今日过后,我又当怎么办? 怕就怕殷圣钧心思狡黠,因我这件事想去连日来我去宝春堂的事上,万一连累了玉宁哥哥那怎么办? 倘若……倘若我让降香没有这个机会开口说话,殷圣钧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想到我出去过的事…… 我咬着唇,底下动着歪心思,降香却入了内室,取了一双干净的鞋子给我,示意我换上。我坐下将丝屡换下,看她收拾至一侧,然后过来蘸水写道:奴婢会洗。 干干脆脆,只有四个字。 她的意思是不会将今天的事告诉殷圣钧吗? 我可以相信她吗?可以吗? 眼看着她转身拿起脏了的鞋子要出去,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步冲上去,一把将她从门口攥入内室。 珠帘发出“哗啦”一阵声响,降香有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她怀中的丝屡一只掉落在外头,一只就落在脚边。我低头睨视了一眼,仍是将手中的簪子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知道即便要杀她,用这样的方式实在欠妥,最好能让她溺死在荷花池内,那我便能摆脱这个嫌疑。只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总能叫人措手不及。 从前在东陵皇宫,我自然也见过母后狠辣的手段,她说那是她捍卫自己中宫的办法。后宫之中,无论是嫔妃还是宫人,见了我母后大抵都是害怕的。而我几乎不会责罚苛待下人,宫女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若不是家里穷,谁会把女儿送来伺候人。 握着簪子的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上回殷圣钧遇险时我也曾亲手将利剑刺入那个刺客的胸膛,而这一次,是杀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一个朝夕相处的人……我心中难免害怕。 不知为何,我却又想起这段时间降香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她每每看着我时脸上温和的笑容。 降香的眼眸里蓦地沁出了泪,她张了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连一个清晰的字也吐不出来。内室的光线并不是那么明亮,却足够让我看清楚她嘴里那半截舌头! 半截…… 我吓得双手一抖,簪子直接滚落在地上。抵住降香的手一松,她整个人徐徐瘫软在地上,目光却仍是怔怔地看着我。 我往后退了几步,难掩心中慌张,亦是不知道眼下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我不如母后的心狠,亲自下手杀降香,我真是做不到! 牙齿也颤抖着,在一起“咯咯”作响,地上的降香突然哭着爬过来,拉住我冰凉至极的手,颤抖写道:奴婢不会说。 不会说……她竟然说她不会说…… 是想活命所以哄骗我吗? 眼泪自她眼角不断地滑落,她哽咽着又写下:忠于小姐。 我微微撑大了眼睛看着她,突然用力推开她的手,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和她撕破脸皮了:“你真的会忠于我吗?皇上把你安排在我身边难道不是监视我?” 她像是一下子被我吓住了,片刻,才又爬过来,跪在我的脚下,拼命朝我摇头。 见我无动于衷,她又伸手向拉我的手,我甩开她的手,她一怔,转身要走。我忙拉住她,咬牙道:“你还想去哪里!” 她的满眼的泪水,狠狠心,咬破了手指在自己掌心写道:忠于小姐。 我诧异地凝视着她掌心一片鲜红,方才她不过是想去外面找水来写字吗? 降香忽而回过头,一把将地上的金簪拿起来递给我,我不拿,她扑过来塞在我手中,将尖锐的一头抵上自己的颈项,眼底一片盈盈望着我。 我的手颤抖不已,若不是有她握着,我连簪子都握不住,又何谈现在杀了她? 降香看着我的眼睛里忽而生出了一抹决绝,我只觉得掌心一空,她竟抓起簪子往自己脖子上刺,我吓得不轻,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错愕地望着我,金簪自她指尖滑落,怔忡间,竟见她的眉宇间有了一抹释然笑容。我反手将金簪握在手中,冷冷地睨视着她。她抬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低头将地上的鞋子捡起来,又朝我看一眼,这才起身去捡外头的鞋子。我呆呆站了会儿,这才追着出去,那抹纤弱的身影已远了。 我于门口止住了步子,目光愣愣地望着,我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会相信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放她离开。 以后……以后的事我不敢想,而直到今时今日我仿佛才觉得原来降香和我之前所想的人完全不一样。 卷丹回来的时候,一手拿着暖手炉,一手拎着各种各样的点心,拉我坐下一个劲地跟我说厨房的张妈知道是我想吃,特意给我弄了好几样最拿手的。 我勉强吃了几口,心思已完全不在此。 后来来了个丫鬟说丞相叫卷丹过去一趟,说是为了大婚的一些琐事,卷丹连忙去了。我喝了两盏茶,听闻降香回来了。 我朝她看一眼,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却依旧是盈盈笑着上前来,取了一侧的披风给我披上。随后转身打扫房间,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在窗边站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抬步行至降香的身后,她卖力地擦着桌椅,并未回眸看我。我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问她:“你的舌头怎么了?” 降香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片刻,她才转过头来看我。我迟疑了下,到底是将手伸过去,她将手中的抹布放下,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在我掌心里写道:自尽。 我的手一抖,越发吃惊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她似乎是犹豫了下,良久,才又写:差点被人玷污。 惊讶地看着面前女子淡然的神色,没想到她竟那样贞烈! 她又继续写道:皇上救了我。 殷圣钧? “所以你就入了宫?”我低声问她。 她点点头。 这么说来殷圣钧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因为这件事留在他身边也不为过。 我的心里不免又紧张起来:“今天的事,你当真不会说?” 降香却是给我放心的笑,随即写:皇上让奴婢伺候小姐,奴婢只会伺候小姐。 这大约是她在我面前说过最长的话了,望着她一脸真诚,我忽而就恍惚了。 掌心痒痒的,见她又写:皇上在乎小姐。 殷圣钧在乎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样说。连他自己也说喜欢我,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也全像是为了我,可是为什么呢? 五年前我和晋王的事他都那么在意,那么便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注意上我了吗?可我思来想去,那时候我费尽心机衣服太皇太后和晋王,半点对殷圣钧好的事都没做过,倒是对他不利的我做了一大堆。而那个时候,太皇太后手下的人多如牛毛,殷圣钧他又是怎么偏偏就注意上了我? 这个问题是我一直在想却也始终想不明白的。 外头,忽然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我猛吃了一惊,本能地回头看去。全公公推开了门,殷圣钧将风氅脱给他,跨步入内。我忙转身朝他行礼,降香也跟着行了礼。 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降香,殷圣钧突然道:“朕特意来看你,你怎的也不看朕一眼?” 我这才回头,见他倒是看着降香,颇有醋意道:“看来是朕给你安排的人伺候得太好,让你快把朕给忘了。” 我忙道:“皇上胡说什么,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来丞相府了?” 他“唔”一声,解释道:“朕去东漓府上有点事,就顺道来这边看看。”说着,他又看向降香,笑道,“你先下去吧,看你伺候得好,去找福全领赏。” 降香点了点头退下了。 我不自觉又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着她去找全公公领赏,该不会趁机把我出卖了吧?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的大手却突然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柔荑,我被迫让他拉过去,才坐下,却见他蹙眉道:“手炉不够热吗?看你抱着它手还是这样冷。”他说着,干脆取下了我手中的暖手炉搁在一侧,两只手将我的手紧紧包裹住,“这几日让人多添置几个暖炉在屋子里,朕可不愿大婚的时候娶个病怏怏的皇后。”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也顾不得他这些甜言蜜语,鼓足了勇气问他:“皇上好端端去郡王爷府上做什么?” 他淡笑着道:“也没什么,找他下棋。” “下棋?”我不觉笑了,“宫里没个人陪皇上下棋吗?那皇上也该召郡王爷入宫去,哪有你亲自去他府上的道理?” 他这理由找得这样烂,这场戏他还怎么唱下去。 没想到他却从容笑道:“朕的确是有些技痒,不过出了宫也好去行宫看看希儿,再顺道来丞相府看你。让东漓入宫容易,这要一个个把你们都凑起来,那还不如朕出宫一趟来得方便。” 他的俊颜覆笑,十足像是在说真话,我不禁捏了把汗,他就像是知道我要这么问他似的,随便一张口就能把谎话编得这样顺溜。这样的功夫我自问再在西楚皇宫待上五年也赶不上。 我敛起了神色,低笑道:“皇上真是空闲,这一整日赶来赶去不累吗?” 他认真地点点头道:“是有些累,这不上你这休息来了?不过朕这几日的确空闲,要不怎么准备我们大婚的事?” 听他这样说,我便趁机道:“既然皇上这样空闲,就不曾去将军府走动走动,顺道看看沈小姐。” “嗯?”他的长眉微拧,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也不怕他知道,干脆直言道:“我听人说,皇上同沈小姐青梅竹马,二人的情意匪浅呢。” “哦……”他眉宇间洒一片畅然,似乎是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吃醋了?” 鬼才吃你的醋! 深吸了口气,我继续道:“沈小姐貌美,又是西楚的才女,再加上她同皇上的情意,皇上难道就不动心?” 他“嗤”的一笑,睨视着我道:“朕看你平时也不是这样傻的,她可是朕的皇嫂。”“是吗?那我也不曾听皇上叫过她一声皇嫂。” 他略一思忖,似乎是想起那日在将军府的事了,便又笑道:“那是希望她日后能再嫁良婿。” 他果然厉害,办事不露痕迹,说话密不透风。 我壮了胆子,将那个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抛向了他:“即便如此,即便不是沈小姐,那为什么是我?”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问他,怔了半晌,才反问我道:“为什么是你难道你不知道?” 我愕然,我若知道还用得着问他吗? 他看我茫然疑惑的样子,眼底恍惚中像是生出了遗憾。最后,他握紧了我的手,俊朗脸上依旧带着笑,清浅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蹙紧了眉心,闻得他又道:“沈小姐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朕和她之间没什么。” 我不甘心道:“可皇上看起来很信任她。” 他挑眉看着我:“这话怎么说?” 撇开别院的事不说,我开口道:“皇上不让宫里的主子们去见希儿,却允准她去,这难道不是特殊待遇吗?” “希儿告诉你的?”见我点头,他才又笑着道,“这能说明什么?左不过是她不是宫里的女人罢了。朕只是不喜欢利用孩子上位的女人。” 我仰着脸道:“那我呢?” 他的眉心舒展,含笑道:“你怎一样?希儿是朕做主给你的。” 是,他说的没错,他主动把皇子给我,前朝才不会有质疑的声音。 可是,不对呀,这话绕老绕去说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解释! 殷圣钧看出我心不在焉,伸手点点我的眉心,开口问:“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在这里住得不好,还是谁得罪了你?” 我摇头,转口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沈将军大婚那日的事。”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公主真的还没有下落?” 他的脸色微沉,叹息道:“没有。” 我假意追问:“是不是沈将军没尽心啊?” 他却是笑了笑,道:“他不会的。” “皇上这样信任他?” “自然。”他说得信心满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样的殷圣钧更让我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我想沈将军即便是敷衍地找也和他没半点关系,只因瑶华公主根本就是在他自己手里! 那座偏僻别院关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瑶华公主! 怪不得那夜一出事他就要我保守瑶华公主失踪的消息,我还以为是他想给沈将军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却原来是他自己想替自己掩饰! 我还以为他费尽心思要把公主赐给沈将军是为了监视,竟又是我想错了吗? 他望着我的笑容是那样温暖,墨色瞳眸里尽是宠溺,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设计在自己妹妹的婚宴上掳走了她,并且还秘密给关押了起来。 我又想起行宫遇刺那一晚,殷东漓直到翌日早上才知那件事,我还诧异那天晚上他去了哪里,想来便是在别院吧? 还有那晚上,殷圣钧说去了一趟天牢,我还见他袖口的血污,莫不是他根本没去天牢,是去了别院,而那些血是……是瑶华公主! 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指尖再次泛起了寒意,我清晰地感觉到额角有冷汗沁出…… 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只觉得他越是笑得温柔,我的心越是慎得慌。 我也不知道这样温柔的笑靥下究竟藏了多少血腥杀戮,竟狠心地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放过! “皇上。”全公公自外面进来,站在帘外低声道,“丞相大人说有话要对皇上说。” 殷圣钧点点头,回眸朝我道:“朕去见一见丞相。”我应了,他起身行至外头,又吩咐着要下人们多添置几个暖炉进来,这才抬步出去。 我仍是愣愣坐着没有起身,瑶华公主的事沈宸既然知道,沈将军未必就不知道,我以为瑶华公主一事早已令殷圣钧和沈将军之间生出了嫌隙,现下看来此事居然是另有隐情。 “不行!”我一咬牙,我上次告诉玉宁哥哥瑶华公主失踪一事和沈将军有关,我怕他见我良久未有动作会派人去查,这样一来恐惊动殷圣钧,我得想办法去宝春堂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有了今日之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偷溜出去未必就比光明正大来得好。 卷丹和降香进来时,我听卷丹在说什么王爷,才知道这次殷圣钧大婚,封地的各位王爷也会前来京城贺喜。看来这阵子又有的忙了。 我安安静静在丞相府待了三日,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了。 卷丹和降香一整日都在笑,好像要出嫁的那个人是她们似的。 而我的心里却紧张得很,明日入了宫想要再出来便是难上加难,今天太阳落山之前,我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宝春堂! “哎……”我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卷丹忙问我:“小姐怎么了?明日出嫁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我趁机道:“你也说明日我要出嫁了,日后去了宫里想再出来玩就难了,你说我该不该趁此绝好的机会出去逛一圈?” 卷丹“啊”了一声,我又看向降香:“你说呢?” 降香一脸惊讶,看了看卷丹,又看着我。 我径直站起来,道:“我不是找你们商量的,我要出府去。” 卷丹倒是不打算拦着我,忙道:“那我去找那两位侍卫大哥。” “不许去。”她才到门口就被我叫住了,回头我一张笑脸就迎了上去,“我出去逛街,叫两个男人跟着一点自由都没有,活像是被拘着的凡人似的!” 卷丹听着有道理,却又皱眉问我:“那小姐打算怎么办?你若是不带人,丞相大人也不会同意你出去的。” 这个是自然。 我招呼她们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遍,降香震惊地看着我,我只转向卷丹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 最后卷丹还是把她的衣服换给了我,她则待在我房里假装我仍然在府上。 降香对我选择带她出去很是疑惑,才溜出了丞相府就问我为什么。我笑着道:“你没出来逛过,我带你出来逛逛。” 其实我没说实话,虽然上次的事她没告诉殷圣钧,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想来想去,还是把降香带在身边来得安全,至少不必担心她会中途跑去通风报信出卖我。 假装带着她在大街上逛了几圈,买了一堆的小吃和小玩意儿,路过宝春堂的时候,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将所有的东西往降香怀里一塞,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上回在这里拜托了掌柜的教我做了两次药膳,日后入宫就没那么容易出来,我去问他要个方子,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降香欲跟上来,我又回头道:“陈掌柜连做药膳都不让第三个人看到,所以你要是进去了,他一定不会给我的。” 听我这样说,降香才站住了步子。 我笑一笑,快步入内。 来了第三次了,药铺里的人都认得我,无人拦我,我径直便往后院去了。 行至薛玉宁厢房外,不见东子,倒是听得里头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出来,我吃了一惊,忙推门进去。 内室温暖如春,薛玉宁只着一身轻便长衫,俯身在桌前,一手拿着笔似乎正在写什么,听到我推门的声音,他才回过头来看我。 “桐桐?”他的眼中有惊讶,声音却嘶哑的厉害。 我快步上前:“你病了?” 他又圈起手轻咳几声,道:“可能夜里着凉了,没什么大不了。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来?” “哦,我……”才欲回答,目光落在桌面上,城门要塞,街道弄堂,官府,兵营……他竟把整个镐京给画下来了!光看笔墨的陈旧也知道,这一张地图绘制的时间之久,大约从他落脚镐京之初便开始了吧?我心中一惊,顾不得他问我什么,只脱口道,“你冒险潜伏在这里,是为了这个?” 他没有否认,点头道:“待你大婚,我们便能得到皇宫的部署图。” 皇宫,镐京…… 不知怎的,我被他说得心慌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他又是淡淡一问,顺势搁下笔,将桌上的图纸收起。 我说得有些心不在焉:“哦,我是来告诉你,瑶华公主失踪的事和沈将军没关系,你别派人去查。” “是吗?”他的俊眉微蹙,“你是怎知……” 他的话未完,便见东子匆忙自外头入内,他未看我,径直冲至薛玉宁身侧道:“少爷,大事不好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何事?”他开口问东子。 东子这才悄然睨了我一眼,我的心头一沉,猛地想起了什么,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拔腿便往外跑。 “桐桐!”身后传来薛玉宁的声音,我的步子未止。 用力挑起了帘子出去,我一眼便瞧见男子挺拔身姿站在药铺中央,降香则低着头站在一侧。我做梦也没想到殷圣钧会来这里! 他径直朝我走来,脸上淡淡一抹愠色,深邃眸子凝视着我道:“朕也想见识见识这宝春堂的药膳到底有多好,竟能吸引你一次一次的来。” 他说着,手臂越过我的肩膀伸向直垂的帘子,我吃惊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皇上!” ** .. ------------ 第092章 心里的他  他说着,手臂越过我的肩膀伸向直垂的帘子,我吃惊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皇上!” 殷圣钧寂冷的眸子朝我看来,随即冷声道:“怎么,只许你看,不许朕看吗?”他说着抬手欲推开我的手,我拼命地抓住他的手臂,只想着万不能让他进去看到玉宁哥哥! 他终是动了怒,冷冷喝斥着:“放手!” 我不放,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把我整个人一并给拖了过去。亲,百度搜索眼&快,大量免费看。 外头成队的侍卫鱼贯而入,宝春堂的掌柜和伙计没一个敢吭声栎。 “皇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他低头凝视着我,目光炙热似火:“你自己说,里面究竟有谁?” 他不是傻子,既然已来了这里,必然知道我所在意的不会是一张药方。 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告诉他里面是人是薛玉宁傅。 他分明就从未爱过我六姐,却在我六姐死后把自己装成一个情圣,弄得人尽皆知。而玉宁哥哥是我六姐所爱之人,就殷圣钧这点度量,他是绝对容不下他的。 我死死地咬着唇,我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不说?”他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话语沉下去,“不说朕就亲自去看一看,究竟是谁令你如此流连忘返!” 语毕,他用力扳开了我的手指,愤恨地掀起帘子,大步入内。 一队侍卫快速跟在他的身后进去。 我大吃了一惊,此刻也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追着进去,殷圣钧已入了院子,侍卫们早已分散往各个房间而去。 目光悄然瞥了眼薛玉宁的房间,我深吸了口气朝殷圣钧跑过去,绕至他的身前,径直跪下,自嘲笑道:“皇上不是想知道里面有谁吗?”他的神色一凝,我已开口道,“是我曾赠过玉簪的那人!” 殷圣钧的脸色铁青,凝视着我一字一句道:“南宫翌?他竟还在西楚?” 我握紧了双拳低着头不说话,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这样说,好在南宫翌此刻远在南秦。他是南秦亲王,这边只要没找到人是绝不敢如何的。 更何况眼下我是西楚未来皇后,那一个却是外族皇子,这种事捅出去丢的是殷圣钧的脸,不到万不得已,他决计不会闹大。 院落有那么一瞬的静谧,随之闻得他破冷声音:“给朕搜!” “不许搜!”拼尽了浑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我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极力地掩住自己的慌张,咬着牙道,“皇上知道是谁还要搜吗?今时今日宝春堂内外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几十条性命也不及皇上的脸面重要!” “脸面?”他的眸子猛地转了赤色,伸手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你还在乎朕的颜面吗?私下和他相见,你便是在告诉朕,当日你同朕所说的全都是谎言,是不是?” 话已至此,我早就没了退路。 双眸一阖,我苦涩道:“是。” 我对他说的那些话本来就是假的,不过是借了今日的机会告诉了他实话罢了。只是说不清为何,在承认的刹那,心口似有破碎的声音,仿佛只有我是残忍的,一次次践踏殷圣钧的心。 他的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的胳膊生生地折断,我痛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忽而瞧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阴鸷,随即又闻得他道:“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 “是!”侍卫们应声开始闯入各个房间。 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眼看着两个侍卫推开薛玉宁的房间进去,我只觉得双腿一软,害怕地回眸看着殷圣钧,哀求他道:“皇上,你放过他吧!只要你肯放过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求求你!” “任何事?”他的目光森冷,嘴角衔一抹冷艳的笑,“也包括替他去死?” 死吗? 我微微一愣,随即狠狠地点头:“我愿意!”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你竟这样爱他!” 我从来就不曾爱过薛玉宁,从小到大,他一直如我的亲哥哥一样陪在我的身边,我敬重他,也如爱自己的哥哥一样爱他。倘若这个世上还能有一个人值得我以命相抵的,那一定是薛玉宁。 这一条命,是为当年我父皇犯下的错赎罪的。 所以,我愿意! 那一瞬间的释然,仿佛连面前男子震怒的脸色也不再那样可怕了,我只知道五年来,我终于有一件事可以做得真正顺应自己的心。 他的大手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却是那个时候,身后传来侍卫的声音:“皇上,房间里有密道!” 殷圣钧的眸子猛地一缩,目光朝我身后看去,我听到有脚步声上前,接着侍卫又道:“追吗?” “追!”他说得毫不犹豫。 我颤抖地看着他,他已松开掐住我的手,箍住我的腕口便将我往外拉去。他走得极快,我根本就跟不上,他干脆一手将我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我整颗心都吊在那儿,仅剩的一点意志全都在祈祷薛玉宁可以平安。被殷圣钧带出去的一刹那,我似乎隐约瞧见降香红着眼睛跑过来的样子,我恍恍惚惚的,就感觉整个人被丢上马背,随后他跃上来,马鞭一扬,身下的马匹便快速奔跑起来。 没有回宫,也没有回相府,我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仿佛是过了很长的时间,只觉得眼前片片葱郁迅速地往后退去。 再后来,身后似乎另有马蹄声追上来,我茫然回头看一眼,竟是沈又宸! 殷圣钧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策马径直出了城门,守卫们遥遥见一队人马出去,谁也不敢上前来拦着。 又行一段路,终是瞧见林子深处的信号弹。 我本能地捂着胸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烟雾飘曳的地方,那便是密道的出口吗?那玉宁哥哥和东子呢,他们现在跑远了吗?还不会已经被抓住了? 玉宁哥哥还病着,他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泪水打湿了脸庞,我颤抖地握住殷圣钧的手,问他:“皇上说的话还算吗?” 风在耳边呼呼的大,也不知他是没听见我的话还是故意不理我,我等了很久也没听见他说一句话。地道出口已密匝匝地围着很多侍卫,我是被殷圣钧拽下马背去的,众人见他过去,忙朝他行礼。 他径直开口问:“人呢?” 为首一个侍卫道:“回皇上,人……还没找到。” 殷圣钧的脸色一变,沈又宸已上前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分头去找!” 侍卫们应了声忙散开了。 而我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只要不在宝春堂被找到便好,殷圣钧以为是南宫翌,那么他们便永远也找不到薛玉宁。那些侍卫们即便迎面撞见了薛玉宁也不会认得的。 握着拳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我悄然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定是六姐在天之灵在保护玉宁哥哥,一定是的。 心防一松,我缓缓瘫软在地上。 隽冷空气中泛着尘土的味道,我倚靠在树干上,目光迷离地看着四周越来越远的侍卫们突然笑了笑。 “笑什么?”冷不丁的话语传来,我吃惊地抬头,这才发现殷圣钧竟直直地看着我。我忙低下头去,今日的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多说话,免得把这趟水越搅越浑。 他却抬步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半蹲下,眸华如鹰般犀利:“在庆幸你在乎的那个人终能逃过一劫?” 我微微吃惊,他继续道:“索性朕的禁卫军一个也不认识他,你是这样想的吧?” 不认识……怎会不认识?当日南宫翌住行宫的时候很多禁卫军都认得他!那殷圣钧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冷哂一笑,墨色瞳眸深深锁住我的眼睛,话语森然道:“你真当朕相信那一个是南宫翌吗?” 什么? 刹那间,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的话。 直到看清他嘴角的笑,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听他的话,分明是知道住在宝春堂厢房里的人是薛玉宁。 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过玉宁哥哥,他又是怎么知道是他,他又是怎么认识的他! 自父皇下旨要将六姐嫁给殷圣钧开始不过短短数月东陵便亡了,在这中间六姐没见过殷圣钧,玉宁哥哥更不可能会见过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可能的,他一定在吓唬我,想让我自乱阵脚罢了! 我努力深吸一口气,扶着树干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我下意识地藏于身后,对上他的眼睛道:“皇上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看我的眼睛里分明是无边无际的失望,仿佛已看穿我所有的谎言,可我却依然不敢相信,宁愿相信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树枝,我见他转身在地上比划着什么,片刻,他才又朝我看来,用树枝指指地上示意我看过去。 我伸长了脖子望去,他哪里是在比划什么,冬日里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竟是被粗略地勾勒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虽是草草作画,可我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是东子! “要不要朕找人画上千百张画像,让他在西楚寸步难行?”他的话语淡漠,却让我整个人如坠冰窖,寒意自四肢不断地蔓延…… 至此,先前种种自欺欺人都由不得我不信了,殷圣钧是真的知道那一个是薛玉宁,他竟还能凭空画出东子的画像,他何时见过东子?究竟是什么时候?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先前斩钉截铁的志气一下子全没了。 殷圣钧随意将树枝丢在一侧,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要起身,我急得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颤抖着问他:“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目光睨看了一眼我的手,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沉沉道:“看来果真是最在乎的人,是以怎么忘也忘不掉么?” 我蹙眉摇头,他的话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他又转过身,大掌包裹住我的手,俊颜上带着一抹哀伤:“就算你帮着四弟对付朕,朕也能不计较。朕等了你五年了,五年还不够吗?可为什么你的心里只有他!从前任何事都想着先找他,现在却豁出命也要保他周全!商枝,你告诉朕,是否在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一丁点在意过朕,一丁点也没有吗?” 他忽而空出两只手紧紧握住我的肩膀,迫使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从前,什么现在…… 此刻我只在乎薛玉宁的安危。 “若找到了他,皇上会怎么办?” 那墨色瞳眸蓦地一紧,冰冷话语道出:“杀了他!” 狠戾决绝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我的意识也似乎渐渐模糊起来了,手和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拔下了簪子握在手里,缥缈道:“我愿意替他去死,我愿意的,是你答应我的……” 浑浑噩噩举起了簪子,殷圣钧的眼底越发震惊,却是这个时候,一声“皇上”隔空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飞速过来,我尚未来得及回神,只觉得整个人被狠狠地撞了出去,右肩重重地撞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 我似乎见那抹明黄色的影骤然朝我靠近…… …… ………… 东陵国,天成二十三年(1167年),衡州。 眼前那抹娇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男子却拉着马缰绳愣愣地站着,忘了回身离开。 ——你的仇家若是太过分你懒得招架你就去邺都找我,我的名字你是知道的。 ——保护你啊,我有德阳公主撑腰嘛!再说,到时给你找份差事一定没问题的!邺都空缺多了去了,所以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伊人已不在,声音却还在他的耳畔回荡,他低头看朝掌心中她入内说塞给他的银子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抹笑意。 他没有骗她,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保护他。母妃去的早,他便只能把自己变强,变强,不断地变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自己保护自己。 可那小丫头居然大言不惭说要他去找她,还帮他找份差事……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一侧,马蹄声由远及近,男子不觉抬眸望去,来人一身布衣,头上戴着斗笠,近了,才见来人自马背上下来,径直过来,斗笠微掀,露出沈又宸的脸。他低声道:“殿下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男子略微蹙眉,又是朝面前是北山书院看了看,这才拉着马缰绳转身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二人遂又上马,一前一后进了客栈。 将房门一关,喧闹的声音瞬间被摒弃在外头,沈又宸这才转身摘下了斗笠。抬头时,见面前之人也已取下面具,露出高华尊秀的脸来。 沈又宸忍不住上前道:“殿下猜的不错,眼下东陵内忧外患不断,时局已有动荡。” 殷圣钧的眼底未见意外,东陵皇帝这样急着要将德阳公主嫁给他,他一早便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故此才乔装打扮暗中调查,看来东陵老头果真是想借联姻欲求西楚相助。 “呵。”他笑一笑一掀衣袍坐下了。 沈又宸见他泰然模样心中更为不解,蹙眉道:“在邺都郊外时殿下便示意我和您分开走,到底路上那小丫头是谁?” 殷圣钧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桌子边沿,他眉宇间的笑意却更深了:“还能有谁?东陵皇帝想要许配给我的那位。” 沈又宸大吃一惊:“您说德阳公主?怎么会……她不是应该在东陵皇宫的吗?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殷圣钧的眸华一抬,笑看着沈又宸道:“小丫头说不想嫁给我,正是来衡州搬救兵的。” 沈又宸的脸色立马就黑了,半晌,才叹息道:“怪不得一路上我看殿下对她那般纵容,不过德阳公主如此不懂事,殿下竟也不生气吗?” 谁知那一个却朗声笑出来,一手的指腹不自觉地触及怀中的银子,面露笑容道:“她还小,我只当她童言无忌。” 沈又宸先前还担忧,此刻见他这样的神色,到底也松了口气,笑问他:“这么说来,殿下是愿意娶她的?” 殷圣钧脸上的笑容不败,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只意味深长地道:“倒是不同于寻常的宫闺女子。” 他这样说,那大抵便是不反对这桩婚事了,看来皇上的担忧是没必要了。既如此,沈又宸便又道:“那殿下也该起程去邺都了,迎亲的人该到了,殿下若是迟迟不去也说不过去啊。” 殷圣钧的眉梢轻佻,却是道:“先不急,等明日再说。” 沈又宸疑惑道:“为何还要等到明日?” 殷圣钧挂着笑意道:“德阳公主都在衡州,我又急什么。” 说到此处,沈又宸才又想起这件事来,眼看着面前之人这样神采奕奕,沈又宸思来想去,还是打算问个究竟:“殿下说那小丫头是德阳公主,可确定?” 殷圣钧低低“唔”了一声,深邃眼眸闪着盈盈光亮,道:“宫女哪会那样细皮嫩肉,说起德阳公主的婚事她便激动得跟说自己似的。来的路上我还看到了东陵禁卫军朝衡州方向而来。还有薛玉宁的那个侍从,他差点叫她公主,虽后来机智地改成了公孙姑娘,可我却更肯定了,是她没错。” 沈又宸听着有道理,跟着点头道:“说的也是,薛玉宁乃德阳公主的表哥,公主来找……他……”沈又宸突然想起了什么,面露难色地看向殷圣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德阳公主和她那薛家表哥关系匪浅,难道这个殿下也不计较?依他对殿下的了解,他可不像这么大方的人。 殷圣钧自是知道沈又宸在别扭什么,手指敲打的频率徐徐地慢了,他的话语也沉下去:“如今东陵是个什么形势她看不清楚,你我总比她看得清。想来最清楚的也莫过于东陵的皇上,他再疼爱女儿,这一刻也该褪去父女情怀,剩下的,只有君臣了。” 沈又宸震惊看着他,脱口道:“殿下是说……” 殷圣钧的面色又冷几分:“薛玉宁本身没有错,只是这个现实容不下他了。” “东陵皇上要杀他?”殷圣钧未说出的半句话,沈又宸到底是说了出来。 那一个忽而站起身,推开了窗户望着外头斜阳下一片宁和,微阖上双眸道:“不过是迟早的事。” 所以,对于那个将来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上的人,哪怕德阳再依赖他又如何,他殷圣钧完全无需担忧这样的对手。 而既然那一个已是他未过门的王妃,那么无论到哪里,他都会护得她周全。 “今晚亥时……”他低声喃喃地说着。 希望她能来找他。 他伸手抚上窗棂,燥热的天气不知为何却叫他感觉出了一抹凉意。 看来这东陵真的是不太平了。 沈又宸不知何时走在他的身后,低声道:“既然殿下今夜要留下,那就先休息片刻吧,我在外头守着。” 殷圣钧点点头没有拒绝,这段时间几乎都是露宿,又要看着那个丫头,他难免睡得少,往床上斜斜一靠睡意便上来了。 初夜十分,隐约听得外头有杂乱的说话声,接着,房门被推开,殷圣钧霍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沈又宸的脸色尤其的难看,上前来便开口道:“殿下,外头有人在说北山书院着火了!” “你说什么?”殷圣钧几乎想也没想便朝门外冲去,沈又宸紧跟着上前,听他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沈又宸忙答:“不过申时一刻。” 殷圣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下了楼直奔马厩,将自己的马匹牵出来便上马。沈又宸拦住他道:“殿下不能去,眼下北山书院是东陵的敏感之地,你也说他们皇上对薛玉宁的态度,你怎么能……殿下,殿下!” 沈又宸的话未完,便见眼前之人不顾一切策马狂奔而去,还不忘留下一句话道:“去替我守住城门!” 客栈离开北山书院并不远,骑马只需一刻钟的时间,殷圣钧却是一时一刻也等不及。他的长眉紧蹙,怎么会这样?即便东陵皇帝要对付薛玉宁,又何必火烧书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不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那她呢?商枝呢? 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良驹如离弦的箭在暮色中飞奔。 他必须马上赶过去看看,留下沈又宸守住城门便能知道她对否依旧还在衡州。 未及北山书院门口,遥遥便瞧见黑夜里火光冲天的样子,哀嚎声、呼救声从四处传来。殷圣钧利索地跃下马背便冲进去,出来的匆忙他此刻未戴面具,这里到底是东陵的地盘,恐引起两国不睦,他只得撕破了衣袂蒙住了自己的脸,也幸好今日这里走水,进出的人都捂着口鼻,他这个样子也不会惹人怀疑。 一路冲进去,白日里他也不曾进来过,自是不知道哪里才会是她的房间。 北山书院的学生、夫子们,到处有人不断地从里头跑出来,殷圣钧侧身避开,想了想,拉住一人问道:“薛公子的房间在哪里?” 那学生吓得脸色惨白,伸手便往里头一指,半句话也来不及多说就捂住口鼻跑了出去。 殷圣钧当下未有迟疑便跑进去,既是来找薛玉宁的,也许会住得离薛玉宁近一些。 往内跑了一段路,穿过了圆形拱门便见里头一座独立小院,他才冲进去,一眼便看见前面守在屋子外的东陵禁卫军! 殷圣钧心头一阵,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住了步子,藏身于一侧的巨大古树后。 目光悄悄望过去,看来这就是薛玉宁的房间没错,正好公主偷溜出宫,他们皇上便借机派人找公主为由前来此地处决薛玉宁。 殷圣钧的嘴角一勾,不得不说,东陵那个老头很是手段和头脑,他倒是迫不及待想见一见这个未来的岳丈了。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还隐约听得人的说话声,殷圣钧的眉头微蹙,足下一点,干脆翻身上了树干。 站得高,他才瞧见四周的火势已迅速蔓延,接着灯笼散漫的光,他瞧见来人将军打扮,他自是不认得,此人便是东陵皇帝的心腹郭淮安。 一个侍卫紧跟在他身侧道:“属下已派人去查着火的原因了……” 郭淮安沉声道:“这也不必查,还好公主已离开,否则公主若是真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你们十个人头也不够赔的!” 他二人走得远了。 殷圣钧悄然从树上落下来,皱眉道:她已离开? 他愣愣一站,转身便又冲出去,却在外头拐弯处和一个人撞到了一处,那人怀中似落下什么东西来,“咕噜”一下就滚远了,他没注意殷圣钧,只慌张地去寻掉在地上的东西去了。 殷圣钧本能地睨了那人一眼,这不是薛玉宁的那个随从吗?他看他趴在地上,看得并不之分真切,只依稀记得那个随从找到的像是丸药之类的东西,大约是很宝贵的东西,他找到后激动得都红了眼睛。 未作逗留,殷圣钧出了北山书院便去了城门口。 沈又宸远远见他过去便迎上前,二人行至僻静处,他才开口道:“我已问过了,城门早已落锁,天黑之后无人出去过。” 殷圣钧朝城门看了眼道:“确定吗?” “确定。”沈又宸说得笃定,见殷圣钧已拉着马缰朝来时的路上回去。 既然城门落锁后未再打开过,那么她应该还在衡州! 沈又宸才跟着他回到客栈,见他重新戴上了面具便要出门。 “今夜衡州不安全,殿下还是不要出去。”沈又宸见他将佩剑也带上,忍不住劝道。 殷圣钧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沈又宸知道劝不住,见他行至门口,这才又问了句:“天亮我们就去邺都吗?” 只见殷圣钧的眉头一拧,却是没再回答他的话。 这日后,因北山书院夜里异常莫名大火,整个衡州城连续封锁城门已抵达四日之久。官府的意思大约是要抓住纵火犯,殷圣钧却知这是上头在给薛玉宁按个死讯罢了。 而他连着找了多日却仍是没有找到商枝的下落,按理说她的公主,必会给安排在驿站或者是官邸,但是所有的地方他都找遍了,竟然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便把城中的客栈、别院全都翻了一遍,终于有次听小二的形容像是她,可再一问才知,原来那女子早有夫婿,是和丈夫一起开的房间。 沈又宸劝说他也许德阳公主已经离开衡州,但郭淮安等人还未离开衡州,是以殷圣钧始终相信商枝必然还在这里。 他原本想着找到她,就带她一起回邺都,这回定要牢牢地看住她,绝不会再让她有溜走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又两日,传来东陵爆发内乱的消息。 …… ………… (商枝篇) 铺天盖地的叫喊声传入我的耳中,我捂着头坐起来,闻声推开窗户,外面大街上不知何时乱成了一片。 士兵们拿着兵器横冲直撞,百姓惊慌失措地奔走。 我大吃一惊,闻得身后传来男子的话音:“雍王联合恭王、育王谋反,东陵已大乱。” 身后之人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自从我和他有了婚约之后,我们几乎每年都要见面的,虽然时间不长,但对南宫翌我自认为算是相当了解了。 可他今时今日的话,却冷得让我觉得陌生。 我张了口,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可脸上却仍是要带着笑:“什么大乱?南宫翌,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啊!” 他的眉头微蹙,从前我直呼他的名字他总会生气,然后便语重心长地纠正我要我叫他“阿翌”,只是今日,他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反常令我的内心更加慌张不堪。 目光再次看着窗外的情形,我安慰自己道:“这一定是地方官员管理不慎弄的,我回头叫父皇派了得力的人来,好好管一管马上就好了!” “桐儿。”南宫翌伸手将我拉过去,脸上再不似从前的嬉皮笑脸,我讨厌看到他这种脸色,别过脸的时候突然想起薛玉宁,我这才紧攥着他的衣袖问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玉宁哥哥呢?玉宁哥哥在哪里?”听我问薛玉宁,他的脸色瞬间就沉了,紧蹙着眉心不悦道:“你何时同我在一起的时候能把薛玉宁给我忘记?你可给我搞清楚了,他薛玉宁充其量不过是你六姐的表哥,他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他的口气生硬,我错愕不已地望着他,以前他可从来不会这样,即便他再不喜欢我爱跟着宁哥哥,他也不会与我说这样的话。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路上遇见的那个男子,他说东陵与西楚的和亲势在必行,谁想阻拦,谁就得死。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用力一把推开了南宫翌想往外冲出去,南宫翌拦腰将我抱起来丢回床上,不待我开口,他便道:“你已昏迷了整整七日,本来等你醒来时就该躺在我的王府里,可我深谙你的性子,最后到底不忍心这样将你强行带走,所以才在这里等到你醒来,我要你心甘情愿地跟我走。桐儿,东陵已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东陵,邺都城……你也早已回不去了。” 我承认,南宫翌这番话真的吓到我了,我起初还咧了咧嘴,想把它当个笑话,可看他这样认真的脸色,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说我回不去了,怎么可能? 我出来的时候邺都一切都还好好的,我还拍着胸脯跟六姐保证一定不会让她嫁去西楚,还说聪明如玉宁哥哥一定能想出办法带上六姐浪迹天涯…… 虽然这样一来日后便再不能见到六姐和玉宁哥哥,可是我是愿意的,我愿意的! “桐儿,你跟我回南秦,只要有我在你身边,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他伸手替我拭去脸颊的泪,同我说话的口气也软了下来。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就这样离开,我要回邺都去,一定要回去! 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外头,自知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从南宫翌和他手下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我努力地想了很多很多,郭淮安是指望不上,玉宁哥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心头一跳,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人的锋眉秀唇…… 翌日早上,我才故作服软道:“要我跟你去南秦也可以,但是我必须回北山书院看一眼。” 南宫翌考虑良久,才终是道:“只看一眼。” 我点头。 路上,我不禁问他:“玉宁哥哥还在北山书院吗?” 南宫翌蹙眉道:“我不知道。” “那是谁让你来带我走的?” “薛玉宁。”他的话语简短,我不禁暗暗咬下了嘴唇。 玉宁哥哥一定是知道六姐不愿嫁,知道我会挺身而出弄出这一场变故,所以他将我带走,怕父皇会迁怒与我,只是没想到我的皇叔们竟然在这个时候起兵谋反。 衡州的街上混乱一片,南宫翌小心翼翼地护着我,我的目光细细地找寻着路上的客栈,我记得他说要我在进城后看见的第一个客栈找他,只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又往前几步,我的瞳眸一紧,是这家! 我悄然看一眼南宫翌,他正伸手护住我,恰是此事,前头一群流民跑过来,他将我挡在身后,我咬咬牙转身就溜进了身后的客栈。 “掌柜的,有没有一个……”我才欲开口问,正巧就见他从楼上下来,我仿佛是看到了救星,此刻什么也顾不上,冲上去扑进他的怀里便道,“英雄快救我,快带我离开,后窗,后窗走!” ** 这下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吧。。。。 .. ------------ 第093章 依赖他  天成二十三年(> 大爷,再见,江湖再见! 临别时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我想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踏足江湖,所以我和他应该不会再相见,没想到萍水相逢的命运有时候也会出岔子。 更没想到的是我竟然真的会主动来找他栎。 他明显是愣住了,我不顾一切地抓着他的衣襟又是推又是拽,就是想要他重新上楼:“快走快走,后窗走啊!” 要是被南宫翌发现我逃了,到时候免不了又要一番扭打。想来他一个人的功夫即便再好也难免寡不敌众。 他似乎听到外面的嘈杂声了,我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缝隙果然清楚地看见南宫翌的衣角,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随即,我只觉得整个人蓦地一轻,直接被他夹在腋下给拎上了楼涪。 他熟门熟路推开其中一间房门,带着我从后窗逃离。 落地,只听他一吹口哨,他的马匹很快就来了,我们上了马便快速离开。 藏身于一个偏僻的胡同里,我偷偷探出脑袋往外面看了看,确定把南宫翌等人甩得干干净净,我这才松了口气。 “你在躲什么人?”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我捂着胸口转身看着他,路上就在想他肯定是要问这个问题,但是南宫翌的事不能让他知道,虽说是求人帮忙的,但是我不想被他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反正他以为我是德阳公主的侍女,我便顺口道:“是宫里的侍卫,皇上真的知道我逃出来帮公主搬救兵了!这是我抓我回去呢!幸好有你在,不然就这样被抓回去我铁定得活活脱掉一层皮!” 他仿佛是很开心的笑了,上下打量着我,半晌,才皱眉道:“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我说得顺溜:“被关起来了。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我还在想,要是我去找你,你已经不在了,那我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的笑容略敛了一些,一本正经道:“原是要走的,可是没想到衡州城门落锁后便不再打开了,没办法,只能在城中逗留着。后来城中暴乱,我看既然这么乱,不如就暂时住在客栈观望观望再说。你呢,看到你要找的薛公子了吗?” 城门落锁一事让我吃了一惊,我遗憾地摇头道:“没看见,他可能不在衡州了。” “你怎么知道?” 他蹙眉一问,我一时间愣住了,南宫翌说是玉宁哥哥叫他来的,玉宁哥哥既然能猜到我逃出皇宫来给他通风报信,他就一定会想到六姐不愿嫁。再加上我问南宫翌玉宁哥哥在不在北山书院,他竟说不知道,所以我猜玉宁哥哥一定是走了,说不定已经去邺都找我六姐去了。 想到此,我便道:“我猜的。” 面前之人的长眉微蹙,他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正是这个时候,远处又传来了杂乱的声音,我吃惊地朝外看去,虽是看不见情形,可那些声响却叫我心里紧张无比,仿佛我已置身血腥战场上,到处是硝烟弥漫。 他也不在执着于这件事,只问我道:“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回邺都!”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道,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心里盘算着兵荒马乱我该怎么样哄他当我的保镖一路护送我去邺都,却不想他笑着道:“可以,我带你去。” 天下竟有这样好的事情? 我忍不住皱眉问他:“为什么?” 他揶揄笑道:“没什么,正好我也有事要去邺都,顺路。” 居然这么凑巧?可我怎么总觉得这路顺得有些诡异?不过一想起眼下的时局,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总好比跟在南宫翌身边被他带回南秦去来得好吧? 反正他知道我要躲避那些官兵,所以一路去城门都带我走了最偏僻的小路。我便忍不住又问他:“你怎么对衡州这样熟悉?” 他径直开口道:“这几日不能出城去,我无聊就四处转转,江湖人的习惯。” 他一句江湖人的习惯似乎一下子解释了一切,反正江湖人士多的是稀奇百怪的人,我也不好再多问。 原本封锁的城门已被撞破,城门口的守卫已然消失无踪,周围兵器散落,地上隐约还能瞧见斑驳血迹。 南宫翌说我的皇叔们起兵谋反,眼下也不知邺都怎么样了。 我不自觉地咬着嘴唇。 我们一路从衡州沿途会邺都去,炎炎夏日里,我却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冷,不自觉地往身后的人怀里靠了靠,仿佛这一刻,只有这样宽厚的怀抱才能使我感到安全。 夜里睡着,梦里全是南宫翌对我说的那番话,东陵已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东陵,邺都城我也早已回不去了,我跳起来狠狠地就推他一把,哭着说他骗我他一定是在骗我。 眼前似有火光跳动,我猛地睁开眼睛。 他就那么蹲在我面前看着我,见我突然醒来,他显然吃了一惊,随即才有些尴尬地道:“我……听见你哭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抬手,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我有些惊慌地坐了起来,又想起南宫翌的那些话,想起一路上我亲眼所见的难民……眼泪就像是打开的匣子,一时间再也收不住了,我拼命地擦拼命地擦,可还是没办法让它们止住。 幽暗火光下,他的眉心蹙得更深,片刻,我才见他朝我伸手道:“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他所在的地方靠了靠,他干脆朝我张开了怀抱,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就失声痛哭起来。 从南宫翌对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就很害怕,虽然对着身侧之人我总是强颜欢笑,那是因为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有些话在他面前不方便说,所以就全部藏在心里,努力地藏着,藏着…… 从前玉宁哥哥总说我是东陵皇宫里最爱笑也是最爱哭的人,因为每次被父皇责骂我总要哭鼻子,而我又是最爱闯祸的人,免不了被父皇骂。其实我有件事没告诉他,那是因为每次我一哭,父皇就拿我没辙了,那种程度的哭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可是今天我是真的害怕了,我怕真如南宫翌说的那样,邺都不是我离开时的邺都,我怕等我回去的时候,父皇、母后、六姐、玉宁哥哥,还有我的宫女妗儿、妍儿……那些与我朝夕相伴的人全都不在了……真的好怕好怕。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仿佛是在拼命抓住眼前的一根救命稻草。他的大掌落在我的后背,轻轻地拍着,像从前我哭的时候母后轻哄我的一样。 我抬眸睨了他一眼,火辉照亮他的侧脸,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哭什么?”他低低问我。 我胡乱擦了把眼泪,咬咬牙一把推开他道:“你还是别和我一起去邺都了,其实我骗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掠过他的脸庞,果然瞧见他眼中一丝错愕,我便继续道,“眼下邺都想来不那么平静了,你和我一起去,说不定就会丢了性命,明早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虽然我一个人说不定还到不了邺都,可我实在不忍心叫一个无辜的人断送了性命! 别过脸不去看他,良久之后,听得他竟然开口道:“你骗了我的就是这个?” 我点点头,郁闷地想不然还有哪个?我的身份他是决计不会知道的,所以那个谎言就可以自动过滤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却是道:“刀光剑影的事我也不是没见过,我既然答应了要送你去邺都便不会反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诧异地回头:“你不怕吗?” 他朝我挑挑眉毛,道:“我的胆子比你总要大一些。” 虽是损人的话,可此刻听在我耳里却是这样舒服,我感动地红了眼睛,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道:“英雄,你真是个英雄!” 他“嗤”的一笑,似是得意道:“现在才知我的好……” 我狠狠地点头道:“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他仍是笑着,眸华璀璨,可一看他的脸我就忍不住瘪嘴道:“能把面具取下吗?”自从看过他的真实面目后,这张脸我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却伸手拍了拍脸上的面皮道:“这样方便。” 好好的一个俊朗之人非得扮成这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过他愿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莞尔耸耸肩。 他凑过来:“现下心情好些了?” 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在万念俱灰之际又偶然得到一个盟友,这让我绝望的心到底有了一点安慰。干脆围着火堆坐着,将边上的柴火一点点地加上去,见他也坐过来,我才开口道:“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总觉得他让我喊他英雄就跟占我的便宜似的。 没想到他若有深意地一笑,拿起一侧的树枝拨了拨火堆,戏谑道:“这个不急,马上你就知道了。” 马上?我狐疑看他一眼,这人真是奇怪得很,他不说他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知道?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你到底说不说?” 他的眼睛眯起,笑得有些神秘:“说,回了邺都我就告诉你。” 我没好气地瞪着他道:“我看你是喜欢听我叫你英雄吧?”我不悦地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手上的木柴还握着,火势自那一头蔓延上来,我见他的脸色一变,伸手便挡开了我手上的柴火。 咝—— 暮色里,听得他微微抽气的声音。 我忙拉过他的手,见手背上徒然多出一条红色,看来是被烫到了。我忙低下头给他吹了吹,转身拿水壶将水倒在他的手背上,心虚地看他:“疼吗?” 他将手抽回去,轻轻甩了甩,还笑着道:“还好。” 我握着水壶有些尴尬,只好道:“谢谢你啊,这是欠你的人情,我以后一定会还的。” “嗯?”他饶有兴致地朝我看来,“你打算怎么还?”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莫名不悦道:“不是说江湖中人豁达吗?你不该回答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吗?” 他轻嗤道:“这些你都听谁说的?” “玉……呃,公主啊!”一个激动,我差点就说错话了。 他又悄悄甩了下烫伤的手,促狭道:“江湖中人你来我往那是平常的事,你既欠我人情,我又何必假惺惺说什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可见你没真正了解过江湖。” 我鼓着腮帮子一下子说不上话来,我的确没了解过江湖,对于江湖的了解也仅限于从玉宁哥哥那道听途说,还有便是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罢了。 无奈,我只能道:“我会用银子还你的!” 他像是听到了笑话,睨着我道:“我可不要银子。” “那你要什么?” 他一本正经道:“我一路把你从邺都送去衡州,又要把你从衡州带会邺都,这路上你吃我的用我的,偶尔我还得为你赴汤蹈火摆脱追兵,把我的坐骑分一半给你,连我的腰也被你抱了。眼下去邺都指不定还会出现什么危机四伏的事,这么大一个人情就只值一些银子?” 我半张着嘴巴看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敢情我是遇上了讹人的骗子了? 他对我多加照拂就是为了日后可以狮子大开口? “想什么?”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这才回过神来,见他的笑容干净,目光盈盈地看着我,我暗暗骂着自己,人家那么帮我,我干嘛把人家想得那么龌龊? 于是我大方道:“除了银子也可以是别的,只要我可以给的都成!” 他连眼睛也笑弯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言为定!” 我和他拉了钩,豪迈道:“一言为定!” 他接过我手中的水壶,温柔道:“睡吧。” 我点头躺下,不知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几日,官道上总会遇见官兵,我们便抄了小道走。小道绵延颠簸,从衡州到邺都的路变得更加冗长了。 有一次夜里惊醒过来发现火堆旁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惊慌地站起来也找不到他,我几乎急得快哭了。 直到那声“商枝”传来,我顾不得形象便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颤抖着声音道:“你去哪里了?”他手中的野果被我一撞就掉落在地上,他没有去捡,干脆空出了手将我抱在怀里,笑容里带着疲累,解释道:“我去找了些果子,白天要赶路,我们也没时间进城,但东西总是要吃的。” 我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后怕,未松手,只道:“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以为你后悔跟我去邺都了!” “怎会?”他哑然失笑道,“我岂是这样言而无信之人?” 记得从前我总喜欢跟在玉宁哥哥屁股后面,喜欢和玉宁哥哥在一起,是因为我觉得他知道很多我所不知道的,和他在一起总能有惊喜,也让我受益颇多。和南宫翌在一起我们就是一对冤家,动不动就针锋相对,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南宫翌让的我,可我有时候也总烦他。 但从没有哪个男子能让面前之人一样叫我觉得如此安心,在这段动荡不堪的日子里,是他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知道我想要什么,知道我怕什么……就刚才他突然不见了,我的心里就像是突然空了一样,很怕他就真的这样消失了。 我不否认,我已依赖上了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子。 “傻丫头。”他的大掌摸着我的头。 我便更用力地抱住他,无耻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蛮横地道:“我欠你的人情没还之前,你不许消失不许不见不许不告而别!” 他不禁莞尔:“这还不是一个意思?” 我才不管,只咬着牙道:“那你答不答应?” 他笑着点头:“答应。” 待他收拾了果子过来,我已经将火堆添加的满满的,二人依偎坐在树下,他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将我揽过去,我顺势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靠着靠着,我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推开了他起来。他被我惊醒,蹙眉问我:“怎么了?” 我的脸一红,低着头尴尬道:“我……我有婚约在身。”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那怎么了?我也有婚配的妻子。” ** 可怜的殷大大,答非所问啊。。。。 .. ------------ 第094章 未婚妻  东陵国,天成二十三年(> 他说他也有婚配的妻子,这我倒是吃惊了,脱口便问他:“那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江湖,你不回去娶她吗?”话说出来的瞬间,我的内心深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开心、不乐意、不爽…… 那种感觉,像是嫉妒。 我咬了咬牙,干脆拾起了地上的半截树枝胡乱往泥地上戳啊戳,他却含笑望着我,火光倒映在他的眼底,语中带笑道:“嗯……不过人家好像不怎么乐意嫁给我。” “真的?”我忍不住一笑,丢下了树枝抬眸回望着他,细细瞧着,似乎不像是说谎。我心里似乎是高兴了那么一点点,又故作遗憾地清了清嗓子道,“那你怎么说?你就这样出来行走江湖,不管她了?烨” 他深邃的目光紧锁住我,看了我半晌,这才认真地道:“谁说我不管她?我正是要打算将她带回去锁起来。” 我脸上的笑容一僵,才丢下的树枝又被我捡起来,扬手就丢在他的衣服上。他蹙眉道:“你干什么?” 我说不清楚怎么就生气了,径直站起来背过身去道:“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快去把你未过门的妻子带回去锁起来?钨” 对于我这样粗鲁无礼的举动他竟是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干脆道:“听说她也还有一些事要做,我也不急于一时。” 我原本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却又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哼一声走至火堆另一面,抱膝重新坐下了,再不去看对面的男子。 这一夜我过得异常郁闷,只要一想起他其实是有婚约的,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记得父皇说要把我许配给南秦五皇子的时候我还很高兴来着,原因是玉宁哥哥说就我的性子以后会嫁不出去,父皇的那一道圣旨不就证明玉宁哥哥的话是错的吗? 那时我还小,就是这样简单的想法,只想快点告诉玉宁哥哥这个消息,好让他跟我认错。 以至于那道圣旨真正意味着什么我从来没有认真地去想过。 后来南宫翌来了,于我而言不过是多了一个玩伴而已。 我还记得我和南宫翌第一次说话时候我便问他:“你们南秦皇宫有东陵这样大吗?你的王府漂亮吗?给我准备的房间有我现在的房间这样美吗?” 可面对着眼前的男子,我却只想问他:“你的未婚妻子家大业大吗?她有我漂亮吗?比我美吗?” 哎…… 我闭着眼睛咬紧牙关,我想我一定是疯了,眼下东陵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我心里还能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 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向此时的邺都,可不管是想那一边,都叫我心里难受得不行。 此后数日,我一路郁闷,没想到他看我郁闷却像是很高兴似的,弄得我更加烦躁。 他将洗好的果子递给我,我咬一口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着,却是说不出的索然无味。 “再有三日,我们便能到邺都。”他的声音自我耳畔传来,我下意识地回眸看他一眼,他将只咬了一口的果子拿在手上,又道,“你放心,照眼下的形势看来,邺都城应该还没有破。” 我听得心头一震,忙拉住他的手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点点头:“应该是真的。” 他说得并不十分肯定,我知道他大约是猜的,不过即便是猜的,这也是我一路上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稍作休息我们很快便再次上路,从这里开始通往邺都我们也必须改走官道了,这是当初父皇为肃清都城周边的隐患下的令,清除所有的小道,只余下官道。 夜里在林子同他一起坐在林子里,他帮我生好火,留下野果,才起身道:“我往前面去查探看看,你若听到异动,记得一定要把火先灭了。” 我听话地点头,他很快便消失在暮色里。 没有心思吃东西,我拿着树枝拨了拨火堆,心里祈祷着宫里我所在乎的人都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去,哪怕动|乱一事真的已经无可挽回,最起码我能和他们在一起,和我所有的亲人都在一起…… 独自在火堆旁不知坐了所救,他还没回来。不多时,我听到有脚步自外头官道旁传来,我吃惊地回头看去,漆黑一片中忽而多出了很多火光,一星一点的。 是火把! 我忙站起来手脚并用将火灭掉。 怎么办? 这里没有藏身的地方,我又不会爬树…… “快找!刚才还有火光,分开找,快点!” 远处的声音渐渐地清晰了。 我大吃一惊,是在找人?土匪吗?还是官兵? 如果是官兵,那是郭淮安还是南宫翌? 但无论是谁,我都不愿跟他们走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那些火把越来越近了,我咬咬牙,小心翼翼地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先是藏匿在树丛后,待身侧的人走过,我再朝他们的反方向跑去。 方才若看得没错,那些人穿着士兵的衣服,那么,就不是我父皇的人。 这样想着,我脚下的步子飞快,一口气从林子里冲出去。却没想到外面黑压压一堆的人正等着我出去,我大吃一惊,一眼便看清楚了为首之人,竟是雍王! 他从高头大马上下来,火光映着他犀利的目光,他笑一笑开口道:“哟,这不是皇上皇后最疼爱的明惠公主吗?” 我却是笑不出来,见他朝我走来一步,我便往后退一步。我知道现下若想要跑是绝对跑不掉的,雍王却又道:“下面的人说白日里似乎看见八公主了,本王还以为是他们看走了眼,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暗自握紧了拳头,强作镇定道:“二叔找我有事吗?” 他的脸上恍惚还有长辈对晚辈的慈爱,话语也不重:“有你在二叔身边,想来皇上不忍心看到你受苦,便会乖乖地替本王打开城门。” 他这样一说,我的心倒是放下了一些,看来那人猜的没错,邺都城还没有破!我不禁冷冷一笑,道:“邺都固若金汤,二叔怕是破不了吧?不过二叔拿我一个弱女子做要挟,实非大丈夫所为。” “大丈夫?”他讥讽笑道,“你父皇躲在邺都城不出来,宁愿当个缩头乌龟,你以为他这算大丈夫?”我不想同这种阴险小人理论,心里只想着眼下万不能落入他的手中,我私自出宫已是忤逆了父皇,倘若还要让父皇在最后关头为我为难,那我实为不孝! 我佯装转身要走,雍王大喝一声“抓住她”,一个侍卫快步上前来拽住我的一条手臂,我趁机将他腰际的长剑拔出,侍卫的眼底闪过一阵错愕,我手中的长剑未刺向他,而是反手欲抹自己的脖子。 夜幕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穿透了空气过来,“咣当”一声打在我的手背上,我吃痛地一松手,长剑落地。那一瞬间,一道人影闪至我身侧,之前还拽着我的侍卫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出了两丈开外! 腰际一紧,我被来人扣在怀里。 诧异地抬头,望见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老脸,我心头一喜,紧攥着他的衣袖道:“你怎么才来!你要不来,我可真就死了!” 他冷冷一哼,道:“没我的允许,谁敢拿你的小命?” 我傻傻一笑,闻得雍王狐疑的声音传来:“阁下是?” 他的目光淡淡扫了雍王一眼,不屑道:“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话语掷地有声,令雍王的脸瞬间就变了,我听在耳里却很是得意,江湖中人果然霸气! 雍王已愤恨道:“给本王抓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过!” 我有些害怕,他一吹口哨,马匹冲破了人群过来,他将我甩上马,随即一跃而上,大喝一声朝前跑去。 “追!追!” 后面的马蹄声很快传来,我紧紧缩在他的怀里,此刻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他似乎是回头看了看,却是不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只低声安慰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同他一起抓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深吸了口气道:“一会你若是打不过,你就走吧,不用管我。” 他轻笑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绝不会丢下你。” “为什么?”我不觉回头,昏暗光线下,男子的脸色并不十分清晰,恍惚中,我只觉得他温热气息洒下来,蓦地,冰凉唇上触及一片柔软,鼻息间悉数是他淳厚男人的味道…… 我吃惊地撑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摸着被他吻过的地方,蹙眉道:“你不是说有未婚妻子,你怎么能……” “因为我是……” 疾风里,他像是开口说了一句话,却是那一刹那,身后有箭矢飞射而来,他飞快地抽出长剑“当”的一声将羽箭挡开,是以那后半句我完全就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不过眼下,我也没这个心思去追问这些,只能闭紧了嘴巴不让他分心。 官道上我们不占优势,他策马又进了林子,追兵们马上跟着进来,耳边“咻咻”的全是离弦羽箭的声音。 我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突然胯下的马匹一声长嘶,我只觉得一阵颠簸,身后之人已将我懒腰抱住,二人一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马中箭了! 追兵们不给我们一丝喘息的机会,全都拔剑冲了上来。 再没有明亮的光芒,只余下弯月淡淡的白光,还有林间众多黑影。 我被他护在身后,眼前尽是缭乱身影,耳边俱是锃响的兵器声…… 不知何时,似乎又听到有马蹄声进入林子的声音,我起初以为我雍王,可放眼望去,朦胧光线下,来人带着斗笠,看那身影和打扮都不会是雍王。 这又是谁? 我下意识地抬头朝身前之人看了眼,他显然也朝那边快速地扫一眼,随即拉住我的手,低喝道:“走!” 手臂被他一拉,往林子深处而去。 身后的打斗声并未消失,刚才那人竟是自己人吗? “那是……”我的话未问完,他拉着我的手突然送了,我被一股力量狠狠推开,回神时才见不知从哪里来的长剑正直直从我们中间劈下来。我捂着胸口愣愣地站定,见他已举剑和来人打斗起来。 夜幕中,我又见另一个士兵举着兵器冲向他的后背,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刀要砍下去,我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冲上去用力抱住他的后背。他的身子一震,一剑刺入面前士兵的胸膛,随即用力将我的手扳开,他的手臂才环过来拦住我整个人,刚才冲过来的士兵手中的利刃已落下…… 我清楚地听到自己后背被撕裂的声音…… “商枝!” 他的声音里带着惊慌,我只觉得身体撕裂般的痛,温热的东西自我的身体里涌出来…… …… ………… 西楚,永新二年(> “商枝!” 失去意识前,殷圣钧叫我的声音竟是那样的清晰,却又像是那样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这样一幕似的。我的眉头微蹙,身子略一动,右肩传来的痛楚令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前的是熟悉的轻纱幔帐,这是我在丞相府的房间。 我还记得我去了宝春堂,殷圣钧下了死令要将薛玉宁找出来,我说我愿意替他去死,可谁知我才拔出了簪子就见沈将军疯一样地冲过来将我整个人给撞了出去。 呵,他大约以为我是想行刺皇上吧? “小姐,你醒了!”卷丹忙将手中的汤药放下,伸手将直垂的纱帐挽上床勾,担忧地道,“你可把我们急死了!是皇上一路把昏迷不醒的你抱回来的,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我愣愣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卷丹这才又道:“不过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我先喂你吃药,一会儿我马上派人通知皇上去!” 她说着,伸手扶我起来。 肩膀上的伤动一动就痛得我牙齿都打颤,我深吸了口气忍着。她小心将汤勺递至我的唇边,我却不喝,目光直直看着她,开口问:“降香呢?” 卷丹的目光有些躲闪,避开我的目光道:“在外头呢。” “叫她进来。” 卷丹却哄我道:“小姐先吃了药再说。” 我执意道:“叫降香进来。”卷丹赔笑着看着我,轻声道:“小姐吃了药,一会儿降香就进来了。” 她仍是将勺子递过来,我却抬手一把将她手中的药盏推落在地上。卷丹吃了一惊,忙起身过来道:“小姐可有烫伤?” 狠狠将手从她掌心抽出,因为太大力,牵动肩膀上的伤,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有愤怒的目光狠狠地盯住她。 我一直以为降香才是殷圣钧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所以我冷落她,处处防备她,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卷丹才是那个出卖我的人! 撑在床沿的手因为疼痛的关系不住地颤抖着,心里头唯有一丝庆幸,还好我从未让卷丹跟着入内去见薛玉宁! 可我该跟她撕破脸皮吗? 这偌大的西楚究竟还有谁是我可相信的? 卷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她忙道:“是伤处痛吗?我马上去请太医来!” 她说着转身便跑,我原是想拦着的,可实在没多少力气了。没想到她才跑至帘外,便见殷圣钧来了。 他径直穿过珠帘,绕过屏风过来。目光看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未说话,上前在我的床边坐了,瞧着他的脸色不佳,紧蹙眉宇间的愤怒隐约可见。 我忽而想起那日他同我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果真是最在乎的人,问我是不是真的那么爱薛玉宁,还说找到了他会杀了他…… 回想起他那么平静地答应要立我为后,还说什么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一直都是他的人。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拉着我的手喊德阳…… 从前一切的不理解现在也全都明了了,他会对我这么纵容,这么迁就,因为他误以为我是德阳公主,误以为我是六姐! 可我之前从不相信宫里那些传闻他深爱我六姐的事是真的,眼下看来,难道是有什么内情是我以前不知道的吗? ** 注:五年前的故事和现在的故事是一起穿插着写的,以此来解释各位心中的疑惑,但那不代表是商枝的记忆。至于她为什么不记得殷大大,敬请关注后文。 .. ------------ 第095章 城府  殷圣钧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我的面前,看着我的目光微凉里带着怒意,却是一句话也不想,我满腔的仇恨在他进来的瞬间又迫使自己压制在心底。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 他怎会怀疑我的六姐?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查过我。 可五年前我从南秦来到西楚的时候南宫翌都是暗中帮我造假的,他即便是去掖庭局查,也不会知晓我现在的身份是假的。可事实告诉我,他不然是真的查过,并且还查到了别的。 比如,我并不是西楚人,而是来自东陵烨。 他竟还查到我出自东陵皇室! 我甚至还记得两年前,他把我打发至尚寝局商司设时的情形,掖庭局的公公带了几个宫女来给我挑,说是给我的女史,我挑来挑去留下了卷丹。现下想来,他既能如此高瞻远瞩,想必那时候的宫女们,随便我挑哪个,她都会是殷圣钧的人! 如此不动声色,密不透风的殷圣钧徒然叫我害怕起来诬。 我若在此刻跟他撕破脸皮,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我还有什么筹码跟他斗? 还有,玉宁哥哥眼下不知道怎么样了,去了哪里? 只要他没落在殷圣钧的手上,我便不能死。他说过的,东陵皇族,我已是最后一脉,绝不让人看了笑话! 可是,殷圣钧,你喜欢我六姐的事是真的吗? 真的吗? 肩头的痛仿佛越来越甚,我见他张了口欲说话,此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捂着肩头闷闷一哼直接装晕了。 怕自己忍不住就和他摊牌了,所以这个时候我最好什么话也不要说。 他的脸色一变,倾身便扶住了我:“商枝!” “啊,小姐……”卷丹的声音惊讶地传来,耳畔蓦地响起殷圣钧愤怒的声音:“杵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太医给朕叫来!” 卷丹的脚步声很快就远了,珠帘猛烈碰撞的声响也渐渐散了。 殷圣钧并未扶我躺下,而是小心将我抱在他的怀里,片刻,才闻得他叹息道:“告诉朕,到底要朕怎样,你才肯把心放在朕的身上?” 他的话语里,明明白白的嫉妒,我知道他嫉妒什么,也知道他嫉妒谁。 可是殷圣钧,你的话是真心的吗? 他不再说话,只是越发小心翼翼地抱着我,生怕将我弄痛似的。 外头的门悄然开了,我以为太医来了,却不想冷不丁听到沈又宸的声音:“皇上,那边的事……” “晚上再去。”殷圣钧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沈又宸的话,那一个缄了口,似乎是站了会儿,这才听到他转身的声音。没想到殷圣钧却又道,“朕记得朕警告过你,不许靠近她一丈以内!” 沈又宸止住了步子,话语里似有不悦:“末将以为她想行刺皇上,所以才……”他的声音轻了,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殷圣钧深吸了口气,才道:“不管她做什么,她的事,日后你别管。” “皇上,您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正是因为朕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不许你管!这是朕同她之间的事!” “皇上……” “出去。”语气骤然一冷,便是不想再听到沈又宸说话了。 沈又宸到底是出去了,虽没有看见,可我大约也能猜到他那黑到极致的脸色了。 后来卷丹带着太医来了,太医看过之后说是我肩上的伤势极重,会痛也是难免,索性没伤及筋骨,好好休养便无大碍。 他让太医和卷丹都出去,又抱着我坐了好久,才轻轻将我放下,细心地掖好被角。 我还以为他这是要走了,却并没听到他起身的声音。 静谧的内室,轻溢在龙涎香中的紫罗香气一点点地重了起来,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始终坐在我的床边。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我不敢动,只能如旧躺着。 不知为何,我仿佛有些相信他真的喜欢我六姐了,他当我六姐真是他的妻子,他会如寻常人家的丈夫一样守护自己的女人。 藏于被衾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遥想那时候,六姐如何都不愿嫁,我还偷溜出宫去帮她搬救兵……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止不住鼻子一酸,有泪自眼角滑出。 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如果我也劝六姐嫁给殷圣钧,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略带粗糙的指腹轻轻滑过我的脸颊,话语带着心疼:“怎么哭了?是痛吗?” 我仍是不说话,他悠悠一叹,低俯下身来,柔软的唇触及我的额角,叹息着道:“若是可以,朕愿替你承受一切的痛。” 心口似有重物钝落,窒息般的难受。 我东陵千万条性命,殷圣钧,你还承受得起吗? ………… 后来的后来,殷圣钧是何时离开的我已记不清了。卷丹进来的时候见我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鲛绡帐顶,她忙吃惊地上前来,小心翼翼问我怎么了。 我已经想通了,殷圣钧既然以为我是六姐,他就一定会想知道“德阳”出现在西楚的原因,所以我的身边一定会有他的人。 不是卷丹,也会是别人。 既然这件事他不说破,我就该聪明得不要去捅破。 于是,我尝试着对卷丹笑了,卷丹满脸的紧张终于也松了,她小心扶我起来道:“小姐一定是饿了,皇上走的时候吩咐了,厨房吃的一定要随侍备着。” 不一会儿,丫环便送来了吃的。 卷丹喂我吃了些。 我绞尽脑汁想了话题与她聊:“原本,不是该今天大婚吗?” 卷丹眼底略有震惊,随即摇头道:“小姐都昏睡了两天了,大婚的日子过了。” 是吗?我忙坐直了身子:“那外头……”皇帝大婚的事一拖再拖,岂不叫全天下人都看着笑话? 卷丹却是笑着安慰我道:“小姐放心,皇上都安排好了,对外说是小姐为救圣驾受了伤,眼下全西楚的人都称赞小姐是位女中豪杰呢!” 我不觉蹙眉,殷圣钧为了立我为后,竟连这种“好事”也往我身上推? 一连三日,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宝春堂”三个字,就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知道是殷圣钧打算压下来了,就像当初瑶华公主失踪的那件事一样。可我更清楚,宝春堂一定不存在了。 但只要薛玉宁不在殷圣钧手中,那么此事,我也会绝口不提。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想,他把我当成我六姐,那么对薛玉宁会有那么强烈的嫉妒与恨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他也是个男人。 我不自觉地一笑。 “小姐笑什么?”卷丹见我笑的时候她的心情也会很好。 这几日空的时候我和卷丹还是会同从前一样闲话聊天,表面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变。 我将一缕乌发卷在纤细手指上,低头细细地拨弄着,话说得漫不经心:“你去和皇上说,我已经习惯降香伺候了。” 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全公公竟真的将降香给我送来了。 其实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心底着实没底,我不知道降香是否还活着。而眼下她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我越发地看不透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了。 夜里,独留下降香一人在内室,我坐在床上一手拉着降香的手,目光直直看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殷圣钧是聪明的,他知道我会防备他,故意这样安排,特意让全公公来告诉我说是特意为我选的宫女,好让我心中生疑。其实那个眼线,他两年前就已安排妥当…… 先前只知道他铁腕狠辣的手段,到如今我才知这个男子的城府竟然也这样深。 祸莫大於轻敌,这一局,我输掉了全部。 降香在我的手心写道:没事吧? 我笑着点点头:“没事,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 她摇头,随即又写:皇上没有责备。 我暗自一笑,殷圣钧真是明察秋毫,知道降香是无辜的。 降香又道:皇上每日都来看小姐。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自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见他来过,他何时来的? 手心一凉:晚上。 晚上?那便是等我睡着之后…… 从前我对殷圣钧全是恨,如今见他心中难免惧怕,不敢面对的那个人不该是我吗?他又为何要晚上来? 我心中愤愤,又逢降香写“皇上在乎小姐”,心中更是不平静,便转口道:“这次的事一定吓到你了吧?” 她却是摇头:奴婢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怕。 她一说我才又想起她之前的遭遇来,心里难免唏嘘。 降香陪了我一会儿便替我熄了灯出去,我独自躺在床上忽然就没了睡意。 自然而然便想起降香的话,似乎在潜意识里我有些想看看殷圣钧是不是真的在大晚上来相府。 睁大了眼睛侧身看向朦胧鲛绡帐外,整整一夜,他没有来。 直到卷丹和降香推门进来伺候我梳洗,我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傻,我怎么就相信了呢? 降香替我上妆的时候吃了一惊,卷丹凑上来便惊叫道:“小姐昨晚做了什么?怎的眼袋这样肿,连眼睛里都起了红丝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蹙眉心想,不过是一晚上没睡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我笑着道:“没事,反正也不出去见人。” 卷丹却道:“谁说的?沈小姐一早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这我倒是吃了一惊,沈宸来了?她来做什么?悄然看了降香一眼,她一脸茫然地冲我摇摇头,随即在我手心写:见吗? 我思忖着想了想,最终还是打算见一见。 若我真和殷圣钧情投意合的话,沈宸可算是实打实的一个情敌呢! 两个宫女给我好好地梳妆打扮一番,这才出去见人。 破开珠帘出去,见沈宸静静坐在桌边,面前的茶水却是一口未动。我叫了她一声“沈小姐”,她这才抬起头来,忙起了身与我见礼。我笑着迎上去请她坐下,手背触及茶壶,蹙眉道:“茶凉了,卷丹,下去换一壶。” 沈宸却道:“茶就不必了,我……” 我径直打断她的话,笑着道:“奉茶是待客之道,我出身虽不如沈小姐,可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 她看我的神色里有一丝惊讶,华美瞳眸悄然一缩。 只消一眼,我便确定,沈宸也是知道我“德阳公主”的身份的。 沈家的人都知道。 看来这中间还真的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殷圣钧竟这样相信沈家的人…… 卷丹应声下去了,沈宸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这才又看向我,道:“我是替又宸来道歉的,原该是早几日来的,只是听说姑娘伤的重,下不了床,皇上也怕打扰姑娘养伤,所以就耽搁到了今日。” 我好脾气地笑着:“也没什么可道歉的,沈将军只是忠心为主。” 沈宸有些尴尬:“舍弟不知轻重,好在姑娘大度。哦,这是送给姑娘大婚的贺礼,还有这些是给殿下的。” 我睨了丫环拿上来的一堆锦盒,里头是什么东西不是我好奇的,反正都是好东西。丫环放下就退出去,我的目光直落在沈宸的脸上,启唇道:“沈小姐也很大度。”她微微一愣,我起了身行至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我要嫁给皇上了,沈小姐心里真的高兴吗?” 她握紧锦帕的手指倏然一紧,震惊地抬眸看着我。我冲她笑一笑,她的面色略有凝重,片刻,才道:“皇上心里是高兴的。” 卷丹换了热茶回来了,才给她沏了茶,她便起身道:“我还有事,姑娘好好休息吧。” 我没有留她,站在门口看着她带着丫环匆匆离去。 卷丹疑惑地问:“这沈小姐怎么突然就走了?” 我不答,沈宸一口一个皇上,果真是个痴情女子。指腹轻轻滑过门框,我略一笑,只可惜,殷圣钧却要娶我。 谁说不是呢?世上有情人,本就没有多少能终成眷属的。 午后,乌云密布,不多时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直到天黑也不见停。 卷丹劝我早早上了床,前一晚没睡,我在床上躺了会儿便起了睡意。 夜里朦朦胧胧地睡着,也不知隔了多久,外头的风似乎越发地大了,窗户被“啪”的吹开,我一下子被惊醒,撑着坐起来,黑暗中,只见一个人影站在窗前。而方才分明被吹开的窗户早已被关得严严实实。 “谁?”我一把掀起纱帐,警觉地看着眼前的人。只有外间还点着一盏琉璃灯,里头的光线暗沉,我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却一步步朝我走来,黑暗中那道声音尤为低沉:“是朕。” 殷圣钧? 我到底是吃了一惊,忽而又想起了降香的话,昨晚等了他一夜也不见他来,今夜外头还下着雨呢,他竟然就来了。 自那日的事后,我同他还是头一次说上话。 他径直在我床榻边坐下,我抓着被褥的手指猛地收紧,下意识地往里面靠了靠。 他没有再说话,气愤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尴尬,良久,才见他起了身,道:“睡吧,朕回去了。” 眼看着他行至珠帘前,我深吸了口气脱口叫住他:“皇上。” 他的步子蓦地止住,回头朝我看来。我的心“砰砰”的跳着,既然选择了留下来,那便该结束今时今日的局面。 我试着拿今日从丞相那听来的事情问他:“听说钦天监算不好日子?” 说是年前大婚,诸事不宜。 没想到他却是轻嗤笑道:“朕从来不信这个。” 我一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迟疑了下,终是再次朝我走来,于床边坐下,开口道:“过去的事朕打算既往不咎,只要你答应从此不再相见。” .. ------------ 第096章 大婚(1)  那么多日过去,他终还是提了。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 从此不再相见,见谁,我自然清楚。 他又开口道:“天下形势,当年你看不清楚,如今朕希望你不要再糊涂了。” 他是在告诉我,当年若我六姐愿意嫁给他,这一切本不该如此吗? 我咬着唇,声音颤抖地问他:“那么,皇上会放过他吗?烨” 昏暗光线下,我似乎见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他未回答我的问题,只冷冷道:“朕是否手下留情,这,取决于你。” 好一个取决于我。 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未作思考便开口道:“多谢皇上。诬” 他毁掉宝春堂,而我即将入宫,以后能再见薛玉宁的机会根本就是茫茫无望。而我只要知道薛玉宁还活着便好。 透过昏暗的光,我将眸华投至他的脸庞,眼下我要做的,便是嫁给他,慢慢绘制出皇宫所有的部署图,然后,等待一个将图纸送走的机会。 “三日后,朕会来迎娶你。” 他离开时,留下这样简单一句话。 待我回过神来时,床前的男子早已离开,手缓缓抚过他原本坐过的地方,微热的温度渐渐散去,余下冬日里一片清寒。 后两日,丞相府进出的官员越发地多了,我从未去过大厅,却也听到一些传闻,这些大人们并非的来庆祝的,相反,竟全是来请丞相劝说殷圣钧不要大婚。 “钦天监的话分量竟然这样足吗?”卷丹在我面前蹙眉不悦地道。 我将梳妆台上一颗珍珠转在指尖,冷冷一笑却是不说话,区区一个钦天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真正有能耐的,是钦天监背后的人。 也许是太皇太后,也许是哪位王爷,也有可能是……我的眸华一抬,心下笑着想,才想着他呢,他就来了。身边两个宫女已不知何时退下的,我脸上的笑容未收,知道他来找我是迟早的事。 “丞相大人。”私下无人时,我不习惯喊他义父,反正他看我也并不是那么顺眼,也不会同我计较这个。 他径直往前走了一步,开门见山道:“想来外头的那些流言你也听到了,你若想做个贤后,就当主动跟皇上延迟婚事。” 我低头将手中的珍珠放在锦盒里,含笑道:“大人对我说这番话,是以义父的身份还是丞相的身份?” 丞相微微一怔,目光紧缩住我,半晌,才反问道:“有区别吗?” 我轻抚着衣袖起了身,将臂纱轻挽,笑着道:“自是有区别的,若大人以义父的身份来,那便是家事。自古女子出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商枝不过是个小女子,即便不愿嫁给皇上,那也该由大人这个义父出面,哪里轮的上我?倘若大人是以丞相的身份来的,那便是国事。国事乃政事,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即便我是未来皇后也理应遵守祖训,那便更不该跟皇上开这个口。大人觉得我说得对吗?” 我笑一笑,抬眸对上他的眼。 丞相睨着我的目光带着微冷,片刻,才闻得他沉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 “大人过奖。”我朝他略略一施礼,反正殷圣钧我是嫁定了,他们谁也拦不住我! 丞相却还不死心,语气更沉道:“你执意要嫁给皇上到底有什么目的?” 看来忍了这么久,他终于是忍不住了,我不答反问他:“大人执意不想让我嫁给皇上的心又有什么目的?” 丞相的脸色铁青,目光犀利地注视着我,看得出他心底定是翻江倒海的愤怒。我无视他的怒意,悄然推开了窗户,厚厚的云层盖住了万千光辉,整个院子也瞬间暗沉下来,我轻声道:“天色看起来不好呢,大人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身后之人却不动,冷冷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迷惑皇上?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真是……” “真是妖女吗?”我回眸浅笑,装作无辜的样子看他道,“丞相大人不会也同他们想的一样吧?不过你们若一味忠心护主,想要把我这个妖女杀了,商枝一介女流毫无反抗能力,但却要提醒大人你,这丞相府上下几百余口性命,大人真的不管了吗?” 丞相被我堵得再是吐不出半个字,最后只得拂袖而去。 朝中大臣并不全都是傻子,殷圣钧执意要立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人为后,他们试图阻止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前后退路殷圣钧都已帮我铺好,只要我没有什么把柄让他们抓住,丞相是重臣,他能进言却不能强逼,否则便是逼宫,等同谋逆。 莫不是一开始殷圣钧便想到这一点,所以才要丞相收我为义女,如今他又碍于这一层父女关系,自也不好公开反对。 既然殷圣钧替我想得这样周到,我也自然乐享其成。 ………… 天边才吐出一丝鱼肚白,外头院子里的脚步声已来去匆匆了,我被卷丹和降香从床榻上拉起来,忍不住揉着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卷丹的声音里透不尽的喜悦:“已是寅时一刻了!小姐若再不打扮怕误了吉时!” 目光掠过降香手中捧着的火红嫁衣,我心中一个激灵,似乎这才猛地想起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 我就要嫁给殷圣钧了。 茫然地被她们拉起来穿上嫁衣坐在梳妆台前,发簪、珠钗早已精心挑选过,整齐的一排排搁在梳妆台上。 卷丹细心替我上妆,玫色胭脂散着花香,漂浮在鼻息间。她一面笑着道:“幸好养了几日精神了,今日小姐的肤色即便不上妆也美得毫无瑕疵了!” 我愣愣望着镜中的自己,降香贴心地将琉璃灯移得近了些,取了面前的玛瑙点翠金玉簪替我插上,她看我的笑容那样温柔,像极了即将送妹出嫁的姐姐。 恍惚中,我又记起母后最后一次为我梳妆的样子。那时我正发着脾气,将母后替我选的珠钗狠狠地拔下丢在地上,大声质问她道:“是不是若父皇也让我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母后您也会袖手旁观?” 母后常年宽厚的眉眼到底是有了一抹犀利,她弯腰将地上的珠钗捡起来,行至我的身后道:“母后已同你说过,德阳的事不让你插手。至于你的假设没有可能发生,还是你现在来同母后说你不想嫁给南秦五皇子了?”我被问得一噎,母后浅笑着道:“母后记得没错的话,当年皇上下旨的时候你很高兴来着。母后便总想着,日后待你出嫁那日,母后定会亲自给我的桐桐上妆盘发,然后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我一时忘了六姐的事,明澈目光望着镜中的她问:“真的?母后真的会亲自替我梳妆打扮?”记忆中,我的皇姐们出嫁这些可都是宫女、嬷嬷们的事。 母后温柔笑着,俯身将手中的珠钗插上,怜爱地摸着我的连道:“当然是真的,你是母后的宝贝,母后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发鬓蓦然又重了些,镜中的女子不再是母后雍容华贵的笑,而是降香清丽秀容。我本能地抬手,刚刚戴上的金步摇在耳侧微微晃动着,烛火灯辉,映着璀璨的光华。 昔日的年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我伸手抚上衣襟,精密的刺绣扎得指腹有些微微的痒,这里头有着我与他的同心结,牢牢地缝在内里,不必担心被我不小心弄坏。 只可惜,我与他终将注定的,同房不同心,共枕不共衾。 ………… 整整一个上午,从丞相府出来,我只觉得耳边振聋发聩的喇叭唢呐声似乎从未间断过。我打算什么也不管不顾,只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从前我总想我的夫君定要起着最剽悍的汗血宝马来迎娶我,我要坐在他身前,让马儿飞奔,任厉风拂面。 那一个会是南宫翌吗? 仿佛那一个场景常常在我脑中回旋,而马背上男子的脸,竟从未与南宫翌的脸重合过! 心中短窒一念,我霍地睁开了眼睛,愣愣地望着面前直垂锦帘…… 我不记得鸾驾是何时听得,恍惚中只见男子朦胧颀长的影出现在帘外,随即他修长的手伸进来,有力手指圈住了我略带颤抖的柔荑,微微用力,将我从鸾驾带出去。 博彩云天下,男子一袭红色喜服衬得面容越发尊秀雍华,明眸含笑,深情凝望着我。我被他看得一愣,竟不知不觉冲他笑了下,脚踏向杌凳的时候不知怎的就踩到了逶迤在身后的裙裾,我下意识地轻呼一声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从鸾驾上跌下去,他的大掌却在这个时候适时而又稳当地托住了我。 他的长眉微蹙,却是带着点戏谑附于我的耳畔道:“朕的怀抱一直是你的,你也不必这样迫不及待地要扑进来。” 我被他说得脸颊一阵发烫,没好气地在暗中往他的手指上掐了一把。他的眉心再次紧蹙了些,却是好脾气地冲我一笑,随即反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大步往前而去。 踏上白玉石阶,裙裾一路自黑金地砖上蜿蜒而过,金銮殿中,百官静待。 殷圣钧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上高位,接受百官朝拜。 我同他并肩而立,底下百官齐跪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势如破竹,洪亮回荡在殿内,悠扬飘向远处天际。 我呆呆地望着底下群臣,只有认识不认识的脸,再没有一个熟悉如我的太子哥哥,我的舅舅们……可我到底是站在了这里,以西楚皇后的身份。 目光悄然看向身侧的男子,他正回眸朝我看来,再不似往日里冰凉的脸色,如今看我,到处都是温柔笑意。我也冲他抿唇一笑,广袖下,他握着我的手越发地紧了。 朝拜过后,宫人送我回了凤仪宫。 繁重的宫装嫁衣,还有满头的首饰假发撑得我累死了,可卷丹却说未喝合卺酒前这些可都是不能拆的。 哎,我不免叹了口气。 没想到嫁人竟是这样累的一件事。 不过我一想起那日丞相对我说的那些话,便想就是再累我也得忍着,做个贤后谁不会?宫闺女子的礼仪教条当年父皇也没少让嬷嬷叫我。 咬咬牙,端正坐在床榻边,宫女和嬷嬷们安静地立在两侧。 内室的光线渐渐地暗了,宫女将一室的宫灯都点了起来,殷圣钧未来,我倒是觉得饿了。自然,吃东西也是不能的。 我颦蹙了眉,还是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有脚步声入内,透过微晃珠帘望出去,见是十三和双喜进来了。他二人见了我便行礼,双喜凑过来笑着道:“娘娘,皇上怕您饿着,说是要奴才们先带着东西给您吃。” 我倒是吃惊了,狐疑地看着双喜,殷圣钧他会有这么好心? 目光再看向十三的时候,见他冲我微微点头,我这才将目光朝双喜手中的托盘看去。上头各色点心俱全,都是我爱吃的。 早就饥肠辘辘的我此刻再也顾不得了,既是殷圣钧开的口,那我也没什么好顾虑了。垫了些东西在肚子里,十三递了帕子给我擦手,低声问:“这段时间娘娘好吗?” 我点头冲他一笑,他也笑了笑,这才和双喜一起退下了。 我回眸朝卷丹她们道:“你们也跟着出去吃点东西吧。这等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她们随我一起这一整日也没吃过什么,听我这样说,这才跟着去了帘外。 吃饱了,果然心情也好了许多,我深吸了口气,微微晃了晃脑袋,顶着一脑袋的金银首饰,连我的脖子也酸了。我抬手抱住了自己的脖子,真担心殷圣钧要是再不来,我的脖子就要断了。 又坐了会儿,忽然见卷丹和降香飞快地从外头冲进来,卷丹还一面用手背擦拭着嘴角的糕屑,努力将嘴里的东西咽下道:“快快,皇上来了!” 内室的宫女嬷嬷们一听,忙都飞快地站好。 降香行至我身边冲我笑了笑,我却不知为何紧张起来,双手不断地绞着锦帕。 静静地等了片刻也不见殷圣钧进来,我不觉皱眉看向卷丹,她也是一脸疑惑,才要出去,便见双喜跑了进来,见了我便低头道:“娘娘,皇上都到了门口了,可……可静和宫那边传来消息说……说冯昭仪动了胎气,皇上过去看一眼。” 降香的眼睛蓦地撑大,卷丹已叫了出来:“什么?”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冯昭仪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在我大婚的时候动什么胎气!她也真敢! 降香暗中拉住了我的衣袖,冲我摇头,我知道她怕我冲动。我深吸了口气,挥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卷丹不悦地道:“这昭仪娘娘也太会挑时间了,她是不是故意的?” 我冷冷一笑,是不是故意的,那就看殷圣钧去多久了。 重新回至床榻边坐了,不多时,竟听外头的人说佟贵妃来了。 这倒是热闹了。 按照规矩,帝后大婚之夜,皇上都没入过新房,她区区一个妃子自是不能进来的。我便让她在帘外站了,打发了一众宫女嬷嬷先退下。 佟贵妃的声音轻柔,语带着劝慰道:“皇上怕娘娘等急了,这才让臣妾来知会娘娘一声,冯昭仪那边情况稳定了,皇上马上会回来的。” 我略笑着道:“这种小事让宫人来说一声便是了,怎好劳烦贵妃走一趟?” 她忙道:“不麻烦,臣妾正巧在静和宫,也就顺道了。不过,娘娘竟觉得这是小事吗?呵呵,也许前朝的事才是大事吧,也难怪皇上这些天总是异常忙碌。” 我听得奇怪,好端端她提前朝的事作何? 我不答话,佟贵妃兀自又道:“前阵子皇上在宫外端了个药店,后来便常去刑部天牢呢,似乎在审什么人犯。” 心口没来由的一震,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外头女子朦胧倩影,绕在指尖的帕子也不自觉地拽紧了:“贵妃久居深宫竟然还知道这些?” 佟贵妃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着道:“臣妾是听臣妾的哥哥说的,臣妾身在皇宫,自然不如娘娘知道的多。臣妾还听说那人犯是东陵余孽,是真的吗?” .. ------------ 第097章 大婚(2)  佟贵妃何时走的我记不清了,只“东陵余孽”四个字仿佛是一壶烧开的水,直直从我的头顶浇落下来,我整个人在那一瞬间翻江倒海的惊慌。更新最快去眼快 之前若不是搁着一道帘子,想必以佟贵妃的精明早就一眼看出来了。 我算是知道了,她哪里是来告诉我静和宫的事,她是特意来和我说这个的。 她也知道我是“德阳公主”? 掌心有冷汗沁出,我的心思转得飞快烨。 不,不会的,她不会知道我的身份,她哥哥……我想起来了,她娘家大哥供职于刑部,会知道天牢的事也在情理之中。也许是因为那日的事在宫外有些传闻,她哥哥听到了一些闲话,再加上我去过宝春堂……聪明如她,也许只是想试探试探我。 眼下于我而言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宝春堂的事殷圣钧必然是下过功夫的,没有真凭实据,佟贵妃不能把我怎么样。 只是,她的话是真的吗无? 殷圣钧时常出入刑部大牢真的是因为薛玉宁吗? “娘娘。”卷丹轻声过来,将手中一盏琉璃灯移得近了些,蹙眉望着我道,“放心吧,皇上很快会回来的。” 我深吸了口气,冲她勉强一笑,我担心的并不是殷圣钧今夜宿在静和宫,只是这些却不能告诉卷丹,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她是殷圣钧的人。 降香半跪在我面前,低头替我整理裙裾,随后又悄悄抬头看我一眼,眼底尽是担忧。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再整理,她却仍是细心替我整理完毕,这才起身在我掌心里写:今日是娘娘大喜的日子,一定要让皇上看到娘娘最美丽的一面。 大约是写字不便,她是甚少在我面前写长句子的。 我不免一愣,闻得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锦帕,我抬眸望去,男子伟岸身躯已绕过了屏风上前,内室一众宫人全都朝他行礼,他的心情很好,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免礼,又径直大步朝我走来。 我的呼吸一紧,他的大手朝我伸来,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竟然往后躲了躲。 “娘娘!”卷丹惊讶地叫我。 殷圣钧墨色的瞳眸略微一缩,脸上倒还有笑,一手将我拉过去,另一手挑起凤冠上直垂在我面前摇曳不止的珠帘。 一侧的嬷嬷见此,忙端着合卺酒上前。 殷圣钧却是回眸睨了一眼,低笑道:“看来是朕的皇后害羞了,不习惯这么多人在这里伺候着,也罢,全都退下吧。” 卷丹吃惊地与降香对视一眼,见其他宫人都陆续退下了,她们这才行了礼退出去。 我讶然望着一室的人骤然离去,他已转身将搁在身后的合卺酒取过来,递给我。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看我的眼神依旧柔和,我紧张的心也稍稍平复一些,伸手接了,笨拙地同他手臂相交,将杯中的酒饮下。 他接过我手中的空杯转身搁下,这才过来在我身侧坐下,又靠近了些。他的身上是满满的酒气,不过看他的神色却是清醒的很。 “生气了?”他忽而问我。 我“啊”了一声,吃惊地抬眸看他,他微微笑道:“装什么傻,朕是去了一趟静和宫,可一直没忘记你。” 大掌覆上我的葇夷,他拉过去,将我的掌心贴在他的胸口,明眸里溢着光亮,仿佛是很开心的样子:“嗯,朕就喜欢看你生这种气的样子。” 这种气?他以为我会吃醋吗? 我咬着唇试图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他却越发用力地握着,蹙眉开口道:“还生气?朕都叫人来同你解释了,再如何,朕人也回来了。” 我别过脸,闷闷地道:“我没生气。” 他嗤笑着道:“还说没生气?” 我被他问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正烦着佟贵妃那些话,哪里真的有时间去吃冯昭仪的酸醋?可事关薛玉宁便是敏感话题,我实在不知该怎么问。 忽而觉得腰际一紧,我倏然一惊,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拦腰抱过去,紧贴在他的胸前。他有力的臂膀紧扣着我的腰,低下头来与我咬着耳朵笑:“朕把心都给你了,你还要跟朕闹别扭吗?” 心如被芒刺蛰过,我脱口道:“这话怕是皇上说了不止一次了吧?”后宫那么多女子,他说的甜言蜜语想来自己都数不清了。 他微微一哼,却是挑眉道:“只此一次。” “不信!”鬼才信他! 他也不生气,空出一手拆下我头上的凤冠,再是假鬓……接着,他的眉宇拧得深了,似是懊悔道:“真该让她们替你把头饰拆了再出去的……” 被他拆了一些,满头沉甸甸的感觉像是一下子得到了解脱。我微微动了动酸痛的脖子,他将手中握着的金步摇丢在地上,目光清炯地望着我,我被他看得一惊,以为他是要问我什么,没想到他竟道:“朕是皇帝,身边少不得要有三宫六院,但朕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后宫与前朝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 我又不是傻子,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也更清楚两年前那场宫变,无论是佟贵妃还是冯昭仪,她们母家都是在那次宫变中立过大功。他虽是皇帝,却也要依靠这些力量。 遥想当年还在东陵皇宫时,我虽同六姐关系要好,母后与贵妃娘娘之间的关系却并不似表面上那样和谐。我亦是知道,母后即便厌恶贵妃娘娘分走我父皇的宠爱,但却也要看在贵妃娘家势力的薄面上,很多时候终归是要手下留情的。 深吸一口气,我含笑望着殷圣钧道:“皇上在告诉我,于她们而言,这只是一场感情欺诈吗?” 三宫六院全都为这个男人争得面红耳赤,谁曾想到最后不过是红颜白骨,未得卿一丝真心,真是可悲! 他的面色瞬间冷了,我也知道真话的确不那么好听。他的瞳眸紧锁着我,片刻,才又开口道:“是,也不完全是。朕有朕的私心,她们也有她们的需要,那么多嫔妃,也不见得人人的心都在朕的身上。” 这一番话,无疑令我心头一震。至高权力下,他的头脑永远那么清晰,权力可以换来顺从,却未必能得到真心。 如此说来,他岂不是也很可怜? 他的气息一矮,身子压下来,额角与我相抵,话语温迷带着一丝庆幸:“只要你在朕身边,朕就不会是孤家寡人。” 拽着他衣襟的手微微一颤,闻得他又道:“商枝,你会永远在朕身边吗?” 永远是有多远? 是指他死的那一日吗? 我心中冷笑,颔首轻阖了双眸道:“会的。” 他蓦然一笑,竟是那样释然,恍惚中,似感觉到他离得我越发近了,直到他含住我的唇瓣,我这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下意识地逃离他的吻,我喘息着问他:“那皇上说的话也算数吗?” 他的俊颜在灯辉照耀下显得越发红了,明澈眼眸睨视着我,却是茫然道:“哪句话?” 记忆中,他的话语还清晰地在我耳边回荡,他说他是否对薛玉宁手下留情取决于我。 拽着他衣襟的手指越发地紧了,我鼓起勇气道:“关于他的事。” 他看着我的目光刹那间冷了,直直地看我了片刻,才沉声道:“谁让你说这些话?” 我不答,只问他:“算数吗?” 他抚在我后颈的手蓦地收紧,将我的脸托至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道:“今晚什么日子,你心里还想着他?” 想起先前佟贵妃的话,加之眼前的殷圣钧,我越发觉得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难道……难道佟贵妃说的是真的? 我急急抓住他的手,咬牙道:“答应你的我会做到,那皇上做到了吗?” 他不答,却是反问我:“你不信朕?” 他也不见得真的相信我,否则为何把卷丹安插在我身边?还有近日发生的那么多事……放着眼前那么多事实在,他要我怎么信他? 他手上的力气加大,话语犀利道:“你凭什么不信朕!” 凭什么? 面对他愤怒失望的样子,我不打算再遮掩了,挺直了脊背望着他道:“宝春堂一事你那么快将它压下,手段奇快,同沈将军大婚那日瑶华公主失踪的事处理得一模一样。”听我提及沈将军大婚的事,他的眸子分明是一缩,我趁势问他,“公主是真的失踪了吗?” 他的脸色铁青,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生气地推开他的手,站起来直面他,一字一句道:“瑶华公主难道不是被你这个亲哥哥藏匿起来了吗?对待自己骨肉至亲尚且能如此,更遑论对待一个外人!” 我整个人被他一把拖过去,听他冰冷问:“谁告诉你的?” 这一问,便是承认了。 我突然害怕起来,薛玉宁真的早就落入他的手中……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谁告诉你的?”他又重复问一句。 强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恍惚中,我的脑子却是清醒了一些。瑶华公主的事我怎么知道的,自然不能告诉他,决不能让他查到我身边有人相助。反正今天佟贵妃来过我这里,他也没明确地问我到底是薛玉宁的事还是瑶华公主的事,于是我一咬牙,便道:“问你的佟贵妃去!” 他用力扼着我的手,墨色瞳眸逆着火光,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悸,才往后退了一步,便见他猛地起了身,一股力道直接将我拖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整个人被柔软包围,我才回神,便见他已欺身压下来。 我惊慌地想要逃,却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他的语气森然:“你的心全在他身上,对朕却只有不信任!” “你放开我!”双手被他压住,我胡乱用脚踢着,却依旧伤不到他半分。 “放开?”他像是听到了笑话般,“你是朕的皇后,今夜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朕今夜哪里都不会去!” 他的吻落下来,在我的额角、鼻尖、脸颊……然后是唇、颈…… 我拼命地挣扎,越是挣扎,他待我的态度便越是粗鲁,连嫁衣也被他撕破了丢在地上。火烛跳跃着,我依稀睨了一眼,犹记得他曾说这嫁衣还是叫尚服局的人改了三次样子做出来的,到如今却是什么都不值了。 他的指腹掠过我的锁骨,随即直滑往下,他稍稍动了动,下面男子特有的炙热抵在我的腿间,我本能地绷紧了身子。 身上最后一丝遮挡也被他褪去,我惨白着脸用力伸手去退他。他仍是纹丝不动压在我的身上,低俯下来,温热气息洒在我的耳边,道:“不想他出事,你不该好好讨好朕?” 我猛地一愣,他睨我一眼,随即半闭着眼睛吻下来。 人这一生总有万般无奈的时候,便需低头和顺从,此刻的我已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下身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痛得我几乎痉|挛,我顺势咬住了他的唇,他终是睁眼看着我,一手捞起我的腰肢将二人的身躯贴得更加紧致,半带着喘息道:“痛?只有痛才能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男人!”我颤抖看着他,听他继续道,“不是他薛玉宁,是朕!” 眼泪不声不响地滑落下来,我不觉笑了笑,没有人说是薛玉宁,从来就不是他! 他缓缓律动起来,密密的汗顺着脸颊滴落在我的胸前,我落寞一笑,伸手攀住了他的颈项,迎上他的唇,丁香舌侵入他的地盘。 殷圣钧,你可知道,这一点痛于我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了,何为痛? 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亲自尝一尝,剜心之痛,蚀骨之疼! ………… 外头隐约听到宫人们的步子,身侧之人似是坐了起来,我仍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殷圣钧忽而俯下身来,在我的额角温柔一吻,随即,又闻得他道:“朕答应你的话也没有变过,他不在朕的手上。” 我蓦地一睁眼,本想问一句“真的”,可见他看我的脸色立马就冷了,那句话也只好咽了下去。 之后他便再不愿同我说一句话,径直下床便离去。 我懊恼地咬着唇,就不能再装一会儿吗? 原以为嫁给他,只好和他好好地维持关系,将图纸画好便是。却怎么也没想到才一晚就弄成了这样。睡不着,干脆就坐起来。昨晚折腾一夜,现在才发现浑身都酸痛得很。卷丹和降香入内伺候我起身,我见降香一直在笑,便问她笑什么。 她在我掌心写道:替娘娘高兴。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难不成真当昨夜是我的大婚之夜吗? “娘娘,一会儿要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请安。”卷丹在我耳畔提醒着。 我点点头,摆手让她们先下去道:“你们去外面准备,替本宫把十……哦,大喜叫进来。” 十三很快便来了,见我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忙上前道:“娘娘叫奴才来又何吩咐?” 我径直开口道:“你替本宫去找样东西。” “什么东西?娘娘只管吩咐。” 我将手中的木梳放下,起了身行至他身侧,压低声音道:“麝香。” 十三吃惊地看着我,震惊道:“娘娘,麝香是……” “本宫知道是什么,你只管去找来,别的什么也不许问。”我打断他的话,随即也不再看他,转身出去。 ………… 辇轿在禧宁宫外停下,卷丹扶我出来,才往前走了几步便瞧见一人自福宁宫内出来。我定睛一看,顿时有些吃惊,竟是亲王的朝服! 那是……宁王? 我倒是差点忘了,帝后大婚,王爷们全都来了。 宁王已遥遥看见我,他并未回避,而是径直朝我走来。 “皇后娘娘来的早。”宁王笑着朝我行了礼。 我的目光掠过他身后的宫殿,随即笑看他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否则又怎会在这里遇见宁王。” 我倒是奇怪了,太皇太后还做太后时只喜欢晋王,如今这宁王怎就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了? .. ------------ 第098章 滴水不漏  宁王的笑容里未有尴尬,又看着我道:“娘娘说的是,倒真是巧了。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 我笑一笑,他忽而又道:“不过娘娘可真叫臣吃惊,那时臣还以为日后该叫娘娘一声四嫂的。”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只我一人听见了。 我微微愣住,目光落在宁王含笑的脸上。 四嫂……怎么他也觉得我和晋王有什么吗煨? “宁王殿下。”一道声音自后面传来,我抬眸望去,见银翘小跑着出来,见我在外头,她明显是一愣,原本带笑的脸上笼起了阴霾,有些不情愿地过来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我淡淡应了一声,宁王已回头看她:“何事?” 银翘低着头道:“哦,这是太皇太后赏赐给王妃的礼物,您忘了拿。组” 我的目光落在银翘手中的锦盒上,见宁王伸手过去接了,笑道:“瞧本王这记性!麻烦姑娘回去替本王谢谢皇祖母。” 银翘的脸一红,头越发地低了:“是,奴婢这就去。” 她说着,转身就跑。 宁王回过神来,我笑迎上他的目光,开口道:“皇上看到殿下与太皇太后如此祖孙情深,一定甚感欣慰。” 宁王的眸华稍暗,却仍是笑着道:“几年不见,娘娘果真是变了,好一个夫唱妇随,看来臣回去也该好好教导教导内子了。哦,想来娘娘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那臣不打扰娘娘。” 他朝我施了礼,转身离去。 “夫唱妇随……”我不觉冷笑一声,刚才我并不是为殷圣钧说话,不过是太皇太后已同我敌对罢了。 一路往禧宁宫内走去,宫人们见了我都敬畏地行礼。 沉檀熏香自錾金香炉内徐徐溢出,太皇太后的声音辩不出喜怒:“地上凉,银翘,还不扶皇后娘娘起来?” “谢太皇太后。”我依言谢恩,就着银翘的手起身。 桌上早已沏好了茶,看来太皇太后正等着我来。她低头揭开了杯盖,轻呷一口道:“哀家同皇后可真是有段时间不见了。” “劳太皇太后惦念。”看来她还惦记着那次我入宫未来禧宁宫的事呢。 她犀利的眸华朝我看来,顺道将手中杯盏搁下,淡笑道:“从前哀家还没瞧出来,皇后竟能这样快适应新身份。” 我仍是笑道:“是皇上教导的好。” “嗯……”太皇太后微微一哼,目光依旧凝视着我,她忽而起了身,行至我的身边,手背轻滑过我的脸,靠近我,轻声道,“告诉哀家,你许诺了皇上什么,皇上竟能立你为后?” 殷圣钧立我为后的真正原因我自然不能告诉她,便只能笑着抬眸看她道:“皇上乃天下人主,臣妾无权无势,能许诺皇上什么?” 太皇太后的眼底淌过疑惑,她显然是不信的,不过这已是所有我能告诉她的了。片刻,她才又回身坐下,话锋一转,竟是问:“听说你和沈将军的关系不怎么好?” 我不觉蹙眉:“太皇太后怎知?” 她浅笑道:“你以为哀家不出宫便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前朝上奏谏言要皇上别立你为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的眉心拧得更深了,沈将军竟这样讨厌我。 “你说说,他到底为什么如此针对你?”太皇太后浅浅看着我,眼底带着一抹探究。 我想了想,便只好道:“沈将军同原配夫人感情深厚,许是因为臣妾的关系皇上将公主许配给了他,所以他才如此针对臣妾吧?” “这么说,他对公主不好?”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问。 我被问得一愣,只能道:“这臣妾怎知?” 她直直看着我,半晌,才又低头喝着茶。我见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便匆匆起身说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便告退了。 太皇太后到底没有留我。 出了禧宁宫,卷丹才松了口气道:“还好太皇太后没有为难娘娘。” 我沉默不语,太皇太后即便心里恨毒了我,眼下这样的当口上,她是决计不会对付我的。出了禧宁宫,辇轿径直去了福宁宫,太后见了我很是高兴,拉着我的手坐下说了很多话。 “哀家还怕你得罪宫里的主子,日后不好做人,真是没想到皇上竟然立你为后了!”她又转身朝合欢道,“快,快把哀家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是!”合欢忙笑着上前来。 华贵锦盒被打开,碧色盈透的翡翠玉镯在内室灯辉的掩映下越发奢华贵重。太后小心将它取出来,拉过我的手道:“这只玉镯还是先帝同哀家大婚的时候送给哀家的,原本是一对,太子成亲时,哀家将其中一只送给了太子妃,如今这一只,就给你了。” 我心中吃惊,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道:“太后娘娘,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臣妾受不起!再说,您赏赐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臣妾……” “那些都不算什么,只有这个是哀家的一点心意,你若不收下,便是不给哀家面子。”太后见我愣住了,便又笑着亲自替我带上了它。 合欢在一旁笑着道:“这么多年,只有娘娘是真心对我们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都记在心里呢!” 我抚着腕口的玉镯,只得道:“臣妾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略一蹙眉,道:“你又见外了。” 合欢趁机道:“前段时间娘娘不在宫里,我们太后娘娘时常惦念着,如今看着娘娘好好的就好了!” 太后望着我的笑容宽厚温暖,像极了昔日我的母后。我心中感动,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 合欢说太后挂念我,今日见了我,所聊话语里也尽是我这段时间在宫外的生活。聊着聊着,不知为何我又忽地想起了太皇太后,今日是我大婚后第一日,按照祖制我必须去给她请安,宫里谁都知晓皇上同太皇太后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后我即便不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这个道理太皇太后必然也是知道的,那么她这么难得才见我一次,怎就说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话,又问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娘娘,快喝一口。”耳畔传来卷丹的声音,我蓦地回神,见她和降香含笑看着我,我这才看见面前的红枣汤。太后闲适笑道:“这是哀家特地命人给你准备的,喝了它,希望能早生贵子。” 润甜的汤水滑入喉腹,我心下却不免自嘲地笑,什么早生贵子,旁人求之不得的事,我却一点也不稀罕。 因着一会希儿就入宫了,我又坐了会儿便告退出来。才行至台阶前,心中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突然收住,身后的卷丹和降香吓了一跳。 卷丹急着道:“娘娘怎突然就停了,奴婢差点就撞上了!” 降香已上前拉着我怕我出了事,我仍有她拉着,心中愣愣地想,也许对太皇太后来说那些并非是不相干的人和事…… 也许太皇太后真正想问的就是瑶华公主呢? 殷圣钧赐婚那时我原本以为瑶华公主是不愿的,后来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瑶华公主挺高兴的。 脑中不免又想起太皇太后说的她的暗棋并没有被我指出来,后来殷圣钧告诉我,太皇太后说那枚暗棋就是我,倘若这些都只是一个幌子……那瑶华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人? 所以殷圣钧早就知道了? 我匆忙回到凤仪宫,双喜跑着出来说各宫主子都到了,要给我请安。 我茫然应着入内,却并不见佟贵妃和冯昭仪。冯昭仪身子不适我倒是理解,可佟贵妃怎也没来?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此,草草应付几句便打发她们都回去。 双喜上前来,低声道:“娘娘可别因贵妃娘娘的事生气,奴才是听说皇上突然去了景阳宫,示意贵妃娘娘才没同别的主子们一道来,想来一会儿也会来的。” 我心中讶异,蓦地,又想起昨晚上同殷圣钧说的话,他去景阳宫一定是问昨晚的事。我昨晚是慌了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佟贵妃可不蠢,估计他这一去,回来又不会给我好脸色。 我喟叹一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回头问:“殿下来了吗?” 双喜摇头道:“还不曾,不过已派人去接了,算算时间也快了。” 我点头道:“殿下的房间都整理好了吗?” 卷丹接口道:“娘娘放心,昨儿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殿下来入住了。” 我应着,在内室坐了会儿,听得外头有声音传来,还以为我接希儿的人回来了,却不想才将房门打开,眼前明黄色的身影一晃,殷圣钧大步就走了进来。 “参见皇上!”一室的人全都跪下了。 我才要行礼,见他大手一挥,冷冷道:“全都下去。” 他一掀衣袍转身就坐下了,我悄悄看了他一眼,那双深邃眸子正朝我看来,我忙抬步上前,从容给他倒了茶。 他不喝,径直开口道:“朕去问过佟贵妃了,她说她昨日只同你说朕稍候从静和宫回来,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我早就猜到是这样,心里也没那么急,只问他:“皇上信她不信我?” 他冷冷一笑,飞快地伸手扼住我的手腕,启唇一字一句道:“宫外有人看到朕端了宝春堂的事并不奇怪,那日你也在场,就算佟家有人瞧见并臆想出一些别的事叫佟贵妃知道了也不奇怪。所以即便她能旁敲侧击让你以为宝春堂里的人在朕的手上,却也绝不会提及玉瑶的事。” 看来佟贵妃的话他也没有全信,不过他能猜测至此到底叫我吃惊了。 殷圣钧果然是殷圣钧,心思狡黠,滴水不漏。 我倒是庆幸我今日这一趟禧宁宫没有白去,否则还真的不知眼下该如何解释给他听。 他的手上用力,将我整个人拉过去撞在他的身前,我吃痛地蹙眉,他干脆一把扣住了我的腰,沉着声音道:“告诉朕,玉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抗拒他手臂上的力量,我顺从地斜倚上他的身,目光从容地望着他道:“我猜的。” 还好我没在他面前破口说什么别院,今天实在有太多的庆幸了! 他果然不信,面色越发地难看:“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怎么知道的?商枝,朕要听实话。” “这真的是实话。”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故作委屈地道,“皇上去景阳宫,佟贵妃也没和皇上说实话,皇上能猜,为什么我就不能猜?” 他被我问得一愣,竟是笑了下,靠近我道:“可以,朕便听听你的猜测。” 我将一早就想好的话说出来道:“当日你要我把太皇太后的暗棋找出来,我拒绝了,可你却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后来你突然给沈将军指婚,婚宴上皇上和重臣都在,谁都没有受伤唯独公主却失踪了。你非但没有责罚沈将军,还将公主失踪的消息给压下了,旁人都会以为你想给沈将军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我却猜你是怕太皇太后知道这件事从而打草惊蛇,因为瑶华公主就是太皇太后的那枚暗棋。”他墨色瞳眸微微一缩,我继续道,“之前我只是猜测,而真正让我肯定这件事的便是那次你从外头回行宫,衣服上沾染了血迹,你同我说是去了一趟刑部大牢。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天牢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能叫你堂堂九五之尊去接近的?但倘若那一个是瑶华公主呢?所以我就肯定了,你去天牢看的人是瑶华公主。” 公主并不在天牢,我故意顺着他这样说,这才真的像是我猜测的一样。 果然,他看我的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我趁机补上一句:“你去看的就是瑶华公主,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果真不打算再瞒我,淡淡地“唔”了一声,才道:“朕真是没想到,为了皇祖母她竟选择去死。” 我震惊地撑大了眼睛看着他,所以那晚上他身上会有血迹! 他的口气却软了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放心,朕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 听他这样说,我也松了口气。他扼住我的手松了,顺势将我抱入怀中,我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问他:“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微微一笑,手指轻拂过我的发丝,开口道:“沈将军手握重权却一直未再娶,他一回京,去沈家说亲的人几乎将门槛踏破的消息就传入宫了。朕若是皇祖母,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我心头一震,看来太皇太后也同我之前想的一样,以为沈将军是憎恨殷圣钧的。望着殷圣钧笃定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什么,脱口道:“宫外的消息是皇上放的,其实沈将军回京的消息你只透露给了宫里人?” 他赞许看我一眼,笑着道:“所以玉瑶主动来乾承宫说心仪沈将军,求朕赐婚时朕就猜到了。” “所以公主大婚那晚的刺客真的是皇上的人?” 我脱口问他,谁知他却摇头道:“不全是。” 这倒是叫我吃惊了,他明澈目光直直看着我道:“朕登基两年皇祖母一直没有机会同外界联系,是以才会寻着让玉瑶出宫替她办事。当晚那些刺客是个幌子,实则的玉瑶想往外传递消息。朕便将计就计,索性叫她失踪了。” 我惊讶无比:“传消息给谁?” 我真是没想到,太皇太后背后还有人吗? 殷圣钧的长眉微蹙,半晌,才开口道:“抓住的人没有活口,朕……还不确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有犹豫,也许他的确不确定,但肯定是有所怀疑。不过在太皇太后和殷圣钧之间,我定然要选择后者,我若落在太皇太后手中必死无疑,可在殷圣钧手中却还有一线生机。 咬了咬牙,我握住他的手道:“皇上要小心,怕是太皇太后已有怀疑。” 瑶华公主这么久不与她通信,是以她今日才会旁敲侧击地试探我。 他凝视我道:“你去禧宁宫,她同你说了什么?” 我点头道:“问了我很多沈将军和公主的事,我一概说不知道,让她自己去问公主。” 他的脸色沉下去,我唤他一声“皇上”,他回过神来,看了我很久,才悠悠道:“若朕告诉你,也许朕的四弟还活着,你还会同朕说今日的话吗?” .. ------------ 第099章 信任  殷圣钧的话无疑叫我呆呆一愣,望着那深邃眸华徐徐沉下去,我才相信原来他是认真的。追书必备指尖略有凉意,我悄然攥紧了手中锦帕,深吸一口气问他道:“你在说什么?” 话才出口,脑中灵光一闪,我心口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道:“你是说那日公主传递消息给晋王?” 真是晋王吗? 我紧张地看向面前之人,他的脸色阴沉,抿着薄唇却是不说话。 没有否认,看来他心中不确定,但已那样怀疑煨。 他怀疑晋王没死……那必然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的。我动了动唇,发现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怪不得沈将军那日会问我晋王果真还没死的话……目光轻轻扫过殷圣钧的脸,怪不得他对我和晋王的事那样耿耿于怀,原来皆因他怀疑晋王还活着! “那怎么可能?”我蹙眉摇头,“两年前,他不是战死在江州了吗?厣” 他握了握我的手,忽而起身行至窗边,一手扶着窗棂,目光直直望向静谧院落,良久良久,才低声道:“那日他中箭跌落陈江,水流湍急,事后也并未找到尸身。” 我吃惊不小,撑大了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愣愣地想——竟有这种事! 他修长手指不觉收紧,片刻,才又道:“那日玉瑶望向传递的消息便是宫内禁军部署图,甚至还附上了详细的巡逻时间,接手的人有些像晋王昔日的部下。” 我听得越发震惊,没想到这两年来,瑶华公主一个弱女子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 “那图纸……” “已被截下。”他回身淡淡地看向我。 看来那夜他虽怀疑瑶华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人,却也是捏着汗吐了一把,万一消息真的传出去,而他又不知道被传出去的是什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宫里禁卫军……”我迟疑着开口问,指尖都已经冒出了冷汗。 他嗤笑着答:“自然全都重新部署过,所有的时间皆已变过。” 我的真没想到在我之前早已有人打过皇宫内卫部署图的主意,想来瑶华公主一事后殷圣钧一定已有所警觉,想起我差点就一脚踏进去了,心跳忽而变得飞快。他朝我走来,正定定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免心虚,只得转移话题道:“公主她究竟为什么那么忠心于太皇太后?” 殷圣钧说她不惜求死,想来是瑶华公主被软禁后殷圣钧派人审问过她,妄想从她口中套出一些话来,没想到她竟然选择去死。 面前之人已行至我跟前,原本阴鸷脸上终究是带了些许笑意,闻得他低声道:“朕的皇祖母总有叫人忠心不二的法子,两年前整顿内局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么多人宁愿死也不愿出卖她。” 两年前,那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她们的音容笑貌依旧还存在我的心底……我忍不住笑着望向他道:“只有我一个怕死。” 他的眉梢一挑,没有不悦,上前将我揽入怀中,轻言道:“你同她们不一样。” 不一样吗?的确不一样。 她们只是忠于太皇太后,而我无关于忠于谁,我都只想看到他失去所有。 一动不动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前,片刻,才听他又道:“他若真的还没死,被朕找到了,你会替他求情吗?” 我伸手怀住他的身子,将脸贴得更紧,微笑道:“皇上到现在还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吗?” 他却“嗤”的一笑,低头挑起我的脸,墨色目光深深注视着我道:“朕知道你对他没有爱,但总有情的。” 他另有所指,我对薛玉宁有爱,对晋王留情。 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这么看来,他还包容着我,宠爱着我,他这一个皇帝真是大度得没边了! 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踮起脚尖靠近他,嗅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紫罗香气,话似弱风道:“可我整个人都是皇上的。” “嗯!”他满意一笑,忽而低头吻下来,与我舌尖相缠,喃喃低语道,“朕要你整颗心也放在朕的身上。”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迎上他的吻,他有力的臂膀直接将我抱起来,我的腰已抵在桌沿,他整个人都贴上来,那骤然硬挺的龙御抵在我的小腹上,我倏然睁开了眼睛。他却并未睁眼,呼吸缓缓沉重起来…… 他自幼丧母,这么多年全是一个人撑过来的,在这座深宫里,他谁也不信。防备外臣、亲族,所以两年前晋王和太皇太后都栽了,到如今他却连瑶华公主都防着……我若想顺利画出宫中内卫的部署图,就必须先得到他的信任,绝对的信任。 我微微望他一眼,随即又悄然阖上了双眸,藕臂攀上他的颈项,轻巧地勾住。 他的大掌从我的衣襟处探入,力道适度地揉捏着我胸前的柔软,我不自觉地哼出声来,他浅笑着松开我的唇,软软的薄唇贴着我的耳朵,柔柔道:“商枝,给朕生个孩子。”语毕,他笑一笑又补上一句,“皇子公主朕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 他说得那样轻柔,似乎还带着诱哄,完全不是皇帝的高高在上,仿佛只是一个希望和妻子共同拥有爱情结晶的普通男子。 我勾住他脖子的手臂微微一颤,刹那间,心脏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密密地扎过。 内心深处似乎有道声音在说,面对他如此柔情蜜意,我竟是这样残忍地对待他……可,可他是灭我家国的仇人,是仇人!我也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 “怎么了?”他大约感觉到了我的异常,微微松开我,低头担忧地问道。 我强挤出一丝笑容给他,故作羞赧道:“没什么,只是……眼下天还亮着……” 闻言,他笑着亲了亲我的脸,抵着我的额头道:“嗯,朕知道。” 外头,传来全公公小心翼翼的声音:“皇上,娘娘,殿下来了。” “是希儿来了!”我惊喜地脱口,他面色略微有些尴尬,将我的身子扶直,这才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先带殿下去房间,朕和皇后马上过去。” “是。”外头,全公公的脚步声远了。我低头整理地衣衫,见他就站在我面前含笑望着我,我被他看得脸颊滚烫滚烫的,便胡乱推了他出去道:“皇上还是出去等吧,我让卷丹和降香进来替我梳妆一下。” 径直打开了房门将他推出去,外头的宫女太监都看傻了,却见那一个仍是一脸笑靥,仿佛被我赶出去是件多么高兴的事。 重新梳妆好出去,他正负手站在院中仰望着碧色蓝天,听到脚步声才回过头来。我咳嗽一声上前道:“好了,走吧。” “嗯。”他应着,自然地伸手将我拉着往前。 去的时候,希儿正合两个宫女玩耍着,见我们进去很是高兴,张开了双臂就朝我扑来,小小的身子贴着我的腿,甜甜地道:“姑姑!” “希儿乖。”我蹲下身一把将他抱起来。 殷圣钧示意宫女们都下去,这才走过来坐在床榻边。希儿又抱住他的手臂亲昵地唤:“父皇,以后希儿就和姑姑住在一起了,对吗?” “对啊。”我点点头,伸手刮了下他小巧的鼻子。 殷圣钧伸手将他抱过去,任他坐在他的腿上,却是认真地道:“日后不许在喊姑姑。” “那喊什么?”孩子天真地抬眸问他。 他的眉宇染笑,话语坚定道:“叫母后。” 希儿的眸色一黯,一张小脸马上委屈地低下去。我见殷圣钧的眉头蹙起,忙伸手将希儿抱过来,轻拍着他的后背道:“没事没事,姑姑还是姑姑,希儿还是叫我姑姑。”再看向殷圣钧不满的神色,低语道,“他还是个孩子,你别这样。” 他皱眉看向希儿,希儿被他看得不自觉往我怀里缩了缩。他无奈,只能叹息一声耸耸肩,站起来道:“得,看来朕得靠边儿了。” 我没好气瞪他一眼,转身抱着希儿走进内室。 四岁的孩子有些大了,也懂得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叫娘的。我倒是喜欢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在他的眼里没有是非,只有对错。 后来出去的时候,殷圣钧早已不在外间,我还以为他回去了,没想到推门出去,见他独自静静地站在院中。 之前还晴空万里,也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我缓步出去,摊开手掌,几片雪花落在掌心内,很快便化成了雪水,冰冰凉凉的,却并没有刺骨的寒。 他回过身来,见我站在他的身后,清浅笑道:“下雪了,才像是冬日真的来了。”他朝我招手,我走上前,他将我拉过去,慢慢走出院落,一面道,“三日后除夕,正巧王爷们也还在,朕打算设个家宴,这也是难得的事。” 我应着,抬眸看了看他。一侧的全公公带着宫人欲过来,却见他挥了挥手,到底都止住了步子。 雪下得并不大,起了风,茫茫天际一片雪舞,却是难得的景致。 他将我裹在风氅下,寒风扫过他的脸颊,他却仍带着笑意,我不觉问他:“笑什么?” 他低头看着我,眼底俱是柔情:“没什么,就是心里高兴。” 我微微一哼,却是转口道:“今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我在禧宁宫外看见了宁王。” 他“唔”一声,明显不觉得惊讶,我心下一滞,随即倒是觉得好笑了,我身边就有他的人,宁王去过禧宁宫的事他安能不知道? 哎,我真是自作多情。 不过又一想,我既是想要获得他信任的,这些小小的心意自然也不再多,管他知不知道,我只当不知道卷丹是他的人便是。 一路被他带着回至寝殿,宫女们见我们回去,忙将暖炉都移过来。他拉着我的手过去烤着,降香取了棉布过来替我擦拭着手上的雪水。 全公公拂开了珠帘入内,附于殷圣钧的耳畔轻言了一番,他略微蹙眉,目光看向我道:“朕晚上再来。” 语毕,再不逗留,径直就出去了。 我借口说要休息,趁机要卷丹和降香去给希儿送写好吃的,并且将内室的宫人一并打发出去。 隔了会儿,十三进来添加暖炉中的煤炭。 我穿过珠帘出去,在桌边坐下,抬眸问他:“东西呢?” 十三从胸口取出一个朱色香囊,递给我道:“在里面。” 我接过了,置于鼻子下嗅了嗅,香味很浓,完全闻不到麝香的味道,便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十三犹豫着,到底是开口道:“娘娘,这东西还是少用,伤身。” 伤身?目光落在手中香囊上,我冷冷一笑,如今这一条命也不是我自己的了,我还怕伤身吗? 将身上的香囊换下,我沉声道:“你下去吧,这件事给本宫守口如瓶。” 十三低下头:“是,奴才不会告诉任何人。” 十三出去了,房门分明早已紧闭,却仿佛外头的寒风怎么都挡不住,从各处缝隙中钻进来。我终是将目光自香囊上移开,起身打开其中一个箧抽,随意将换下的香囊丢了进去。 行至锦绣凤塌旁,慢慢坐下,回想起殷圣钧说的那些话。 他不确定与瑶华公主接头的人就是晋王,他却又说当年并未找到晋王的尸体,倘若晋王真的还活着,那么太皇太后必然是知晓的。 天下虽大,要藏一个人说容易容易,说难却也难。 殷圣钧既然没有找到尸体,这两年想必他一直在暗中派人寻找,晋王若还活着,他到底是如何藏身的? 我闭着眼睛定定地想着,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薛玉宁的脸。 霍地睁开了眼睛站起来,我将手中锦帕握紧,难道说玉宁哥哥口中的内应是晋王? 不,不对。 我马上又否定这个想法,晋王即便活着,哪怕他人在镐京,那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露面,他不可能会替薛玉宁打点得那样周到。 那会是谁? 还是说瑶华公主背后的人根本就不是晋王,那不过是殷圣钧疑神疑鬼的结果? 我咬着唇,既然我与瑶华公主同为太皇太后效过力,我倒是想见她一面。在房内来回踱步一阵子,我不确定这个要求殷圣钧他会不会答应我。 转身打开了房门,欲叫人说才又想起殷圣钧说晚上要过来的事,既如此,我晚上跟他说也是一样的。才要回房,却见十三朝我跑来,低头道:“娘娘,贵妃娘娘来了。”我不觉蹙眉,佟贵妃? 让宫女在厅内好茶伺候着,我过去的时候,佟贵妃忙起身朝我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吧。”我示意她坐下,这才笑道,“这天寒地冻的,贵妃不来也就罢了。” 佟贵妃浅笑道:“给娘娘请安怎么能不来,只是先前皇上在臣妾那里,是以臣妾才晚了些,还望娘娘不要怪罪才好。” 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怎会?贵妃在皇上面前那样会说话,皇上可喜欢你的紧。” 佟贵妃华美脸庞的笑容略微敛起,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我的脸上,声音略低道:“臣妾哪有娘娘聪慧,臣妾就是好奇,除了宝春堂的事,昨夜娘娘在皇上面前究竟还说了什么?” 悄然用杯盖拨动着水杯翻滚的茶叶,我不觉一笑,看来殷圣钧问话的手段奇高,既知道佟贵妃没有告诉我公主的事,又没让佟贵妃察觉他问的是什么。 将口中清香四溢的茶水咽下,我笑看向佟贵妃,启唇道:“本宫有问什么吗?” 佟贵妃的脸色微微僵持,我转口道:“本宫要照顾皇子,怕是没空去冯昭仪那里探望,贵妃若是得空,便替本宫去看一看吧。”我一顿,随即又道,“哦,对了,顺便也告诉冯昭仪,眼下好好生下孩子才是,小心苦肉计用得不慎就真的出了事。” .. ------------ 第100章 对话  “娘娘没瞧见,贵妃娘娘走的时候脸都黑了。看书神器”卷丹将暖手炉递给我,脸上的神色很是得意,蓦地,她又撇过头问我,“这么说来,冯昭仪还真的是装的?” 我抱着暖手炉捂手未说话,先前我也只是猜测,不过看佟贵妃的脸色我倒是确定了,那晚定是冯昭仪自己弄出来的事,否则怎么那么巧佟贵妃会在静和宫里? 想来便是那晚好心去静和宫给冯昭仪出主意去了吧? 我微微一笑,不过这些我可不想管,便抬眸朝卷丹道:“主子的是非不要乱议论。” 卷丹吐了吐舌头,自从我换了新身份后,她也不再像宫外时那样随意了,毕竟宫里尊卑有别煨。 我又道:“一会儿皇上要来,你下去吩咐小厨房准备些皇上爱吃的点心。” “是。”卷丹应了声便退下了。 我起身推开窗户,先前飘了会儿小雪,眼下倒是停了,院子里的地上湿漉漉的,跟刚下过雨似的仫。 我转了身,见降香正站在我身后皱眉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有些疑惑,低头看了看,我衣服脏了吗? 她已上前来,伸手指了指我挂在腰际的香囊,我这才吃了一惊,这香囊是新换的,她怎就注意到了? 我只好笑道:“哦,这是抽屉里看到的,觉得好看就换上了,怎么,你觉得不好看吗?”索性那个箧抽里放着很多香囊,全是尚服局送来的,降香一定不会知道这一个不是。 她笑着摇了摇头,蘸了水在桌上写道:奴婢以后会注意选娘娘喜欢的。 我的指腹轻拂过腰际的香囊,轻笑道:“不用了,这一个本宫看着挺好,本宫也不喜欢换来换去,你闻闻,很香呢,是不是?” 降香凑过来闻了闻,笑着朝我点头,我亦是笑了。 外头有人敲了门进来,我见双喜端着东西进来,降香忙上前去接了。 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双喜忙上前道:“回娘娘,这是降香姑娘特意让太医院准备的,可是补汤呢!奴才们也希望凤仪宫里能早日传出喜讯呢!” 我听得皱了眉,双喜高兴地退下了,降香消息端着补汤近前来,示意我喝了它。我茫然地端在手上,望着眼前宫女一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问她:“这是皇上的意思?” 降香却摇头,笑着在桌上写道:是皇上的希望,奴婢记着。 我有些木讷地看着她,望见她真挚的笑容,那一刻竟有些恍惚,看不清楚她到底是为了殷圣钧还是为了我。 见我不动,降香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清丽瞳眸里似乎有些焦急,忙又蘸了水写道:母凭子贵。 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不觉笑了下,启唇看着她道:“本宫已有皇长子了。” 降香的脸色低沉,又写:不一样。 “怎不一样?”我含笑道,“因为皇长子不是本宫亲生的吗?” 降香的手指在桌上比划了几下,大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全部被她自己抹掉了。我忽然又想起她说殷圣钧曾是她的救命恩人,我迟疑了下,终究是问她:“你知道皇长子的生母是谁吗?” 降香蓦然抬眸看我,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随即她忙摇头。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我也不再为难她,仰头将手中的补汤喝了,降香似乎是愣了下,随即忙接过我手中的空碗笑了。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觉得降香似乎是真的事事为我着想。 我冲她友好一笑,她高兴地端着空碗下去了。 缓缓扶着桌沿坐下,掌心贴在平坦的小腹上,那么多人都希望我能怀上孩子,却只有我知道,这里,绝不会有殷圣钧的孩子,绝不会! 傍晚的时候原是想让人将希儿抱来,却不想卷丹去了回话说孩子白日里玩得累了,之前还吵着要来我这里,后来便早早就吃了东西就睡了。 我不禁笑出声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什么皆由着心性。不过做个孩子才是真的好,平日里除了玩就是睡,做干净的一个世界。 回想起自己的以前,总盼望着能快快长大,天真地以为长大了就能走出牢笼般的皇宫去外面的江湖,或者嫁个宠我爱我的夫君成天无法无天地做些随心所欲的事。 如今真的长大了,嫁了人,却只是从一个皇宫换到了另一个。 眼前的琉璃灯忽明忽暗地跳动着,长睫投下的影悄然落在桌面上。 “想什么这么出神?” 男子戏谑话语自耳畔响起,我猛地抬头,这才见殷圣钧竟已站在我的面前,降香已上前接过他脱下的风氅。 他大步上前来,拿起桌上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笑道:“本是想同你一起用膳的,后来留东漓他们说了会儿话,便和他们一吃了。怎么,你还没吃吗?” 我忙笑道:“吃了,皇上那么晚还不来,我才没那么傻巴巴地空着肚子等。” 他笑着坐过来,将手中的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待咽下去,才又笑道:“吃饱了等着朕,朕也高兴。”他说着,挥挥手,一屋子的宫人忙都悄悄退了下去。 我见他又吃了一块点心,这才忍不住道:“皇上不是说吃了来的吗?难不成司膳房的人没把你喂饱?” 他轻嗤一笑,道:“饱是饱了,只是和丞相说话比较费劲,就全又消化了。还好你体贴朕,给准备了点心,朕这会尝起来,觉得你宫里的点心也特别的可口。” 我知道他在说笑,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低劝道:“少吃些,别噎着。” 他伸手捧住了茶盏,我这才瞧见他的手通红通红的,竟不想夜里外头这样冷了。见他喝了几口,我忙又在他的茶盏里将水添满,他就这样坐着,墨色眸华带着暖意,直直地看着我笑。 白日里他说的那些话还回荡在我的脑海中,瑶华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人,晋王或许还活着,眼下一众王爷也都还留在镐京之中,前朝后宫那么多事,要换成我,愁也愁死了,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我蹙眉道:“看什么?”他的话语悠悠,带着宠溺与快乐:“看美人。” 我径直将茶壶搁下,没好气地道:“从前可没发现皇上这样不正经。” 他清浅一笑,伸手将我拉过去,大约是抱着茶盏的缘故,他的掌心烫烫的,唯有指尖还有些许的冰凉。手臂顺势将我圈住,他低笑道:“这些话,朕可只会关起门来说。” 我微微挣扎了下,见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便也只好作罢。回眸,见他一脸笑容,深邃眼底却掩不住一丝疲惫,我微微一愣,心下忽而就畅然了。 看来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他只是不相信我,不愿同我说而已。 也罢,反正我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他深情睨视着我片刻,缓缓将我的身子扳过去,温热气息喷涌至我的脸上,他柔软的唇已欺压上来。 我被他拉着坐在他的腿上,渐渐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他突然站起来,顺手将我抱起,大步走入内室。 二人纷纷跌入芙蓉暖帐内。 软唇相抵,舌尖缠绵……世间最紧密的结合…… 密汗低落在我的胸前,我的指甲嵌入他的手臂,他的脸上仍是有笑。 不知何时,他才从我的身体里退出,一瞬间,仿佛是原本饱满的身体骤然空了一般,我抬眸定定地凝视着满头是汗的他。他喘着气在我身侧躺下,伸手将我拉入怀中圈住,我温顺地靠在他的胸口,贴着耳朵听着他节奏均匀的心跳声。 他忽而靠近我,轻轻咬住我的耳垂,话语掩不住的高兴:“朕知道你让太医院准备了汤药进补,朕很高兴。” 我的心口一震,降香是那样跟他说的吗?那是降香自作主张的,可不是我!可话至唇边,不知为何我又咽了下去。 他伸手挑起我的下颚,温然眉目凝望着我,笑道:“那朕也会很努力,朕都迫不及待想看到我们的孩子了。”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咧嘴笑了笑,一吻落在他性感的锁骨上,这才靠着他道:“皇上想抱孩子还难吗?冯昭仪都怀上了,临盆也是迟早的事。” 他的手臂用力将我圈禁,下颚抵在我的发间,沉声道:“朕只在乎我们的孩子。” 是吗?那希儿又算什么? 这句话滚至了喉口,但到底被我咽了下去。那个孩子我也很喜欢,而主要是眼下我不想和殷圣钧闹得不愉快。 他又凑过来,温柔地含住我的唇瓣,大掌将我的腰肢紧紧贴在他精瘦的腹部,我心下略有吃惊,却不想闻得他笑道:“乖,睡吧。” 语毕,他已离开我的唇,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我抱住,而后含笑阖上双眸。 外间幽暗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才想起瑶华公主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在他面前提,不过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好时候。我愣愣看了片刻,终于也有睡意上来了。 ………… 迷迷糊糊也不知什么时辰了,我翻了个身却发现身子已不在殷圣钧的怀抱里。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外头的火烛大约是燃尽了,借着窗外朦胧幽暗的光我才看到他不知何时开始竟半坐在床上。 我忙拉着被衾撑起身唤他:“皇上?” “嗯?”他低头朝我看来,随即浅笑着问,“怎么醒了?” 他边问,边又躺下来,虽是穿了亵衣,却仍是感到了他身上的寒气。隔了片刻,他才伸手将我抱过去。 我迟疑着,问他:“睡不着吗?” 他在我耳边轻呢道:“没有,睡吧。” 我暗暗咬了咬牙,他心里铁定是有事,但在我面前却选择什么都不说,他不信我。 他似感觉到了什么,忽而又睁眼,见我直直地看着他,他的俊眉微蹙,低声问:“怎么了?” 我想了想,干脆翻了个身直视着看他,不悦道:“你娶我是好看来着吗?” 他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抚着我的脸,轻笑道:“说老实话,朕的皇后的确很好看。” 我生气地推开他的手,翻身背对着他不说话。 果然,片刻后,他凑上来,气息轻软喷在我的颈项:“怎么生气了?” 我闷闷道:“你要是只想娶个花瓶,那西楚天下那么多女子,肯定有比我更漂亮的,娶我你岂不是亏了?” 他的手臂从我的身下钻过来,将我捞过去,笑着道:“谁说朕只想娶个花瓶了?” 我略微挣扎两下,愤然道:“你都做出来了!” “嗯?”他好笑地看着我,又将我扳过去面对着他。我抬手在他胸前指了指,生气道:“你这里都藏得快溢出来了也不打算告诉我!” 他稍愣一下,这才笑道:“是前朝有些事,朕有点心烦。” 原本我还在猜测他想的事是否与薛玉宁有关,我没想到他一开口便直指政事,这一下我要再追着问,怕就不合适了。后宫不得干政这个道理我可不能装作不知道,他又是多疑之人,怕我再追着问恐引起他的怀疑。 没想到他却又道:“告诉你也无妨。” 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不是想我干政吧?” 他浅笑着抱紧了我,道:“夫人这样关心为夫,你我是夫妻,关起门来说说话又有何不可?”他的吻落在我的鼻尖,轻声道,“今年南方收成不好,朕一月前就下了圣旨免除了赋税。” 我点头道:“替百姓排忧解难,那是好事啊!” 他抬手地揉了揉眉心,道:“嗯,朕听官员上奏说民间都夸朕是活菩萨来着。” 我“噗嗤”一笑,眸华亮亮看他道:“你不高兴?” “被人夸哪能不高兴?”他笑得有些无奈,“不过朕又不是真的天兵神将,也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 原该是极为严肃的话题,我还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听他的话,没想到被他这样说出来,弄得我忍不住就想笑。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压低了声音问:“你的国库不会大婚一次就空了吧?” 他“嗤”的一笑,抓住我的手,佯装生气地贴在胸前,道:“你夫君是这么穷的人吗?”我吐了吐舌头,他干脆翻了个身,将我半压在他的身上,道:“只是北方下了几场大雪了,积雪一直不化,朕已拨了几次款下去赈灾,眼下看来还远远不够。” 怪不得白日里下雪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那么久,我还觉得这雪下得小,还觉得雪景好美…… 听他的口气,北方那边的灾情怕是还得有段时间要维持着。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国库里有一笔费用是给边疆的军粮,决计不能挪用。南秦、北唐与我西楚素无邦交,朕不得不防着。” 他的国库还没有空,他只是防范于未来,等到真要到非挪用那笔军粮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他。 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我低低道:“眼下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当初要是娶个有钱有势的,现下你的老丈人怎么也得给你出钱出力呀!只可惜丞相大人两袖清风,这忙是帮不上了。” 他的手轻抚着我一头乌发,倒是一点也不生气:“两袖清风也未必就帮不上了,不过朕既然把烦恼同你说了,你又说你不是摆着好看的,那便说个主意来给朕听听?” 我略一思忖,仍是一动不动靠着,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他轻笑着抱住我,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低头咬住我的唇,道:“说不说?” 我推他,他也不动,我没好气道:“皇上心里都有底了,还要我说什么?”看他的笑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法子了,还非要我说什么。 他突然笑得诡异,我微微一愣,感觉到他的手突然伸入我的胳肢窝,我怕痒,边笑边躲,他的力气很大,完全不让我有逃走的机会,揶揄笑道:“看你到底说不说?” 我怕了他了,只得投降道:“好好,我说。” “嗯。”他终于满意地停下手看着我,我吐了口气道:“西楚那么多富得流油的商扈,中饱私囊的官员,外加你的那些个兄弟们这几年也捞了不少钱吧?” 他笑道:“这些个可都是狐狸,只赚钱不花钱,朕若下旨,他们定个个都说没钱。” 我点头道:“可不是,那就叫他们自愿掏腰包。” 殷圣钧的俊眉微挑,似笑非笑看着我:“说你的想法。” .. ------------ 第101章 妙计  “请客?”丞相吃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殷圣钧,紧蹙了眉心道,“眼下这个时候国库吃紧,皇上还要大摆筵席?” 殷圣钧含笑睨了我一眼,浅笑着点头道:“的确要请客,不过不是朕请客,是丞相你请客。追哪里快去眼快首发/百度搜索.阅读网!” “……臣?”丞相分明是愣住了。 殷圣钧将茶杯放下,负手起身道:“朕知道丞相为官清廉,平素里自然也没做过这种事,不过偶尔一次,也不为过。再说,相府的小姐入宫为后需要庆祝,多好的一个借口?”他的眸华定定望着丞相,仍是笑道,“届时把镐京的权贵都请来,哦,记得把几位王爷也一并请去府上。” 丞相是个聪明人,话都说至这份儿上了,自然明白殷圣钧的意思。他吃惊地看了我一眼,蹙起的眉头不见舒展,只低头道:“原来皇上早早安排好了一切。熨” 没想到殷圣钧笑一笑,却是转身将我拉过去,认真道:“是皇后的锦囊妙计。” 我讶然地侧脸看他,他却将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眉宇藏笑,只看着丞相一人。丞相眼底的惊愕未散,他上前道:“皇上,娘娘她……” “在朕这乾承宫里,也算不得干政。”殷圣钧适时打断他的话,话里带着得意,“难道丞相以为皇后这计谋不好?轿” 丞相忙低下头:“不,极……好。” “那就是了,想来丞相还有很多事要忙,朕就不留你喝茶了。”他笑着看了一侧的连翘一眼,宫女马上会意,上前来替他倒茶。 丞相迟疑片刻,又朝我看了一眼,这才转告退离去。 殷圣钧已坐下喝茶,我真是惊讶,脱口道:“不是说好不说我的吗?” 他点点头,却是狡黠笑道:“朕只是说不会让人抓到你干政的把柄。”见我愣住,他笑得越发恣意,紧握住我的手道,“现在这样不好吗?让你那个义父也见识见识,朕的皇后可不是娶来摆着好看的。” 我被他堵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一早就计划好了,故意召丞相来承乾宫而不是御书房,把政事淡化成家事,丞相心中对我有不满也半个字说不出来,却又同时告诉丞相,我是全心全意为殷圣钧和西楚的。 目光悄然落在面前男子的脸上,他正惬意地品茶,还回头同连翘说笑几句。 鼻子突然觉得酸酸的,望着他的脸也有些模糊起来。 他突然抬眸朝我看来,认真道:“怎么了?” 我微微别开脸,飞快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才又没好气地道:“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还把功劳都给我,我的脸皮可没那么厚,这么大个功劳我受之有愧!” 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我转身推开了窗户。冷风自外头灌入,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身后的脚步声近了,他的手臂将我圈住,温柔浅笑道:“谁说的,朕没你想的全。” “骗子。” 他轻笑两声,脸颊贴过来,又笑道:“真的,骗你是小狗。” “扑哧——” 身后的连翘忍不住先笑了出来,殷圣钧凉凉回眸看她一眼,连翘的忙止住了笑,识趣地转身退下了。殷圣钧有附在我的耳畔解释道:“朕的确也在打着那些人囊中财物,只是还没好让谁请客,朕若自己请客,又不好意思要钱。” 他说得我也不觉笑了,倏地又想起昨晚和他说的话,我回头抬眸看他道:“可昨夜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就想到了。”不然又为何好端端和我说一句“丞相两袖清风也未必就帮不上”……他的思绪极快,一点就通。 他仍是笑:“嗯,那也是得夫人指点。” 他的俊颜上全是温柔笑意,说不清为何,我的心情徐徐地沉重了起来,封我为后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他已不声不响在帮我站稳脚跟了。 这般用心良苦,这般情深意重…… 我被他抱着有些心绪不宁,他却忽而松开了圈住我的手,轻松地道:“好了,今晚就坐等收钱吧。这件事一解决,朕的心情也好了。”他低眉笑看我,“你也该回去打扮打扮,今晚是小年夜,朕带你出宫去!” 最后一句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说得很是神秘。 我却是惊讶道:“为何要出宫?” 他说得理所当然:“怎么你忘了?上回的好事让沈将军给搅了,这次你立下大功,朕若不论功行赏,何以服众?” 那件事我早忘了,没想到他还记着。不过他既这样说了,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道:“宫外我也没什么留恋的,这江湖看样子也不是那样好去的,皇上说要赏我是真的假的?” 他挑一挑眉,认真道:“当然,朕是君子又不是戏子。” 我懒得和他计较,便直言道:“那你带我去见见瑶华公主吧!” 他的笑容微沉,温和目光里也悄然浮起一丝犀利:“去见她做什么?” 他虽已断定我心里喜欢的人不是晋王,可一旦事情与晋王牵扯上,他还是对我有所防备。我暗自叹了口气,随即开口道:“公主被关天牢也有一段时日了,她一定不知道你立后的事,说不清我能从她口中探探口风呢。” 殷圣钧的眉心紧拧,眸华睨视着我不说话,我趁机又道:“难道皇上不想确定晋王的事?” 怀疑的事没法确定,这种心底犹如千万只蚂蚁爬过的难耐的感觉我懂,所以我也想弄个明白。其实我主要还是想确定薛玉宁同此事有没有关系。 最后殷圣钧还是同意了。 我从承乾宫出来,降香却不在外头,我叫了几声,全公公上前告诉我说远远地看见降香在承乾宫外和殷东漓说话。 卷丹疑惑道:“降香和郡王爷有什么话要说?” 我行至门口,遥遥朝外头望去。 降香回来的时候一张小脸红彤彤的,见我站在门口忙上前来行礼。我见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籍,便蹙眉问:“郡王爷给的?” 降香点点头,将书籍给我看,原来是本字帖。 “你喜欢练字吗?”她又是点头。 我的目光远了:“郡王爷倒是有心。” 降香有些惊慌地在我面前又是摇头又是挥手,我瞧见她这个样子不免一笑,道:“放心吧,本宫又没说什么。” 宫规虽有规定宫女不得与他人有私情,不过倘若是降香和殷东漓,想来殷圣钧也不会说什么的。再说,相爱有什么罪? 抬步走下台阶去,殷东漓倒是还没有走,看来有话要和我说。我示意宫人们远远地跟着,殷东漓走在我的身侧道:“皇上已让全公公传话给臣,臣已让人将衣服送去娘娘宫里了。” 我点点头,见他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看向身后,便轻笑道:“郡王爷跟本宫说着话,心却不在这里。” 他略有尴尬地咳嗽一声,我继续道:“不过郡王爷的东西倒是别出心裁。”他不像京中的那些贵公子,只会送些胭脂水粉,香囊珠宝。 闻得我这样说,他倒是不掩饰,笑道:“降香姑娘喜欢的也特别。” 我悄然回眸看了一眼,降香正听着卷丹说话,又重新看向殷东漓,开口道:“郡王爷一早就认识她?” 降香是殷圣钧的人,他们认识也无可厚非。 他老实道:“也没有很早,不过比娘娘早一些。降香姑娘很细心,也善解人意。” 无需再说得更多,殷东漓怕是看上降香了。 殷东漓送我至凤仪宫外便告退,我径直回房,见他派人送来的衣服早已整齐地搁在桌上。十三惊讶地上前来问我:“娘娘要出宫?” 我点头道:“嗯,和皇上出去。” 双喜在一侧惊喜地道:“皇上对我们娘娘就是不一样,以前从没听说过他带那位嫔妃出宫去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呢!” 卷丹和降香也在一边笑,只有十三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不过是要他留在宫里罢了。 走入内室,将繁琐的宫装换下,我将香囊交给卷丹,让她好好替我收起来。这次出宫是去见瑶华公主的,我若带了这只有中宫才能用的朱色香囊,那就别想着能从瑶华公主口中套出一句有用的话了。 用过晚膳,全公公便来接我出宫。 到了宫门口换了马车,便只有我和殷圣钧两人了,不见侍卫,八成是带着暗卫。马车行驶得并不快,安静的街道上到处回荡着马蹄声响。 殷圣钧忽而感慨地道:“丞相请客,果真万人空巷了!” 我被他说得一笑,启唇道:“怕那些人回头都得后悔今日一行了。” 他若有深意地点点头道:“那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别人家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他说着,伸手掀起了车帘。 今夜无月,远处漆黑一片,只余下车前挂着的两盏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散着淡淡的光。 马车果然在别院前停下了,我从杌凳上下来,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这才猛地想起一件事,忙惊诧道:“不是去天牢的吗?怎的来了这里?” 他温和冲我一笑,浅浅反问道:“谁说玉瑶在天牢?” 我一愣,见他眼底尽是笑意,这才将指尖的凉意褪去。还好反应得快,否则真怕功亏一篑! 偏门被打开,里头的侍卫见是殷圣钧,忙恭敬地让开。 他拉着我一路往后院厢房而去,远远便瞧见其中一间屋子里亮着灯,前后都有侍卫把守,原来真的只是软禁。 我朝殷圣钧点点头,他略微迟疑,终是放开了我的手。 我假装被人从外面推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一阵响动,令抱膝坐在床上的女子猛地抬眸朝我看来,我一个踉跄扶着桌沿才站稳了身躯。 “公主?”我故作惊讶地看着她。 瑶华公主一双美眸撑得大大的,脱口道:“商司设?” 我疾步上前,蹙眉道:“不是说公主大婚时受了伤吗?公主怎的在这里?” 瑶华公主一时间愣住了,目光探究地看着我,片刻,她已然回过神来。掀起被褥下床,防备地看着我笑道:“商司设装得那样惊讶作何?你是皇上身边的人,难道我在哪里你是今日才知晓的吗?” 我不答,只压低了声音道:“宫里得到消息公主受伤后迟迟不入宫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屡次派人说要去将军府探病却总被皇上以各种借口拒绝。太皇太后心中生疑,便想让奴婢暗中查探,谁知奴婢竟发现公主不在将军府上。可奴婢行踪被沈将军发现,被人蒙了脸带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瑶华公主讶异非常地看着我,随即又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依旧从容道:“两年前奴婢虽然表面上归顺皇上,可奴婢始终是太皇太后的人。奴婢知道太皇太后从未在公主面前提过这个,但是同样,太皇太后也从不在奴婢面前提过公主。奴婢只知道太皇太后手中有枚暗棋,却不知是公主。”最后一句话,终是令她微微动容,我继续道,“若不是眼下事情紧急,太皇太后想必也还不会将公主的事告知奴婢。太皇太后原是想让奴婢问公主一句话。” 我佯装看了看外头,话语更低了:“消息送走了吗?” 她眼底的震惊一览无余,扶着床柱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她的左手手腕上,清晰地横着一道新伤,我蓦地想起那晚殷圣钧衣服上的血渍。虽一早知道她自尽过,但亲眼瞧见,心中难免震惊。 她真的为了守住太皇太后的秘密选择去死。 她的目光紧锁住我,示意我靠近一些,我走上前,她起身,一手轻拉住我的衣袖,附于我耳畔,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手上突然用了里,狠狠一把将我推到在地上,我本能地轻呼一声,房门被人自外头推开,殷圣钧大步上前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担忧地问:“没事吧?” 我茫然摇头,闻得瑶华公主嗤笑着看着殷圣钧道:“二哥果真好本事,能把昔日皇祖母的眼线驯化得这样好!” 殷圣钧的眼底蕴藏了怒意,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冲他微微摇头。殷圣钧低头看我一眼,到底是扶着我转身出来。身后,瑶华公主的笑声渐浓:“二哥是心疼了?你该不会看上一个卑微的宫女吧?呵呵,商司设,我二哥何许人也,他在利用你,他在利用你呢!” 房门被关上,那道尖锐的声音渐渐淡了。 他将我带在远了,这才细细打量着我全身问:“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我摇了摇头,他拉起我的手,俊眉蓦地蹙起,嗔怒道:“皮都破了,还说没有?”他一说,我才看到掌心的确破了一点皮,只是我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这里。 任由他拉着进了一间屋子,他吩咐着侍卫去拿药来。 侍卫端了水来,他亲自浸湿了棉布小心替我擦拭伤口,我的脑中翻来覆去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我进去之后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的,按理说瑶华公主即便怀疑也不能肯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哪里出了错…… 药拿来了,殷圣钧轻声道:“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粉末洒在掌心,刺痛令茫然的我清醒了一些。 仔仔细细地回想着我进去后和瑶华公主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她的每一个表情……我再说到太皇太后的暗棋时她眼底的震惊分明是真的,她应该是打算信我的,那么是后来…… “咝——” 我本能地一缩手,殷圣钧似被我吓了一跳,急着抬眸看我道:“朕弄疼你了?” 我猛地摇头,飞快地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凝视着他,我知道瑶华公主是如何戳穿我的谎言了! 那都是因为—— “那晚她要传递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瑶华公主深谙太皇太后一定知道消息传出去的事,所以我那一问彻底暴露了自己! 我略一思忖,仍是肯定道:“皇上没有完全截下,消息传出去了!”既然这样,我也便可以肯定,薛玉宁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否则他也不至于说出等我入宫就能得到部署图的话来。 殷圣钧的脸色骤青,他跟着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身后,瑶华公主的笑声渐浓:“二哥是心疼了?你该不会看上一个卑微的宫女吧?呵呵,商司设,我二哥何许人也,他在利用你,他在利用你呢!” 房门被关上,那道尖锐的声音渐渐淡了。 他将我带在远了,这才细细打量着我全身问:“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我摇了摇头,他拉起我的手,俊眉蓦地蹙起,嗔怒道:“皮都破了,还说没有?”他一说,我才看到掌心的确破了一点皮,只是我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这里。 任由他拉着进了一间屋子,他吩咐着侍卫去拿药来。 侍卫端了水来,他亲自浸湿了棉布小心替我擦拭伤口,我的脑中翻来覆去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我进去之后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的,按理说瑶华公主即便怀疑也不能肯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哪里出了错…… 药拿来了,殷圣钧轻声道:“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粉末洒在掌心,刺痛令茫然的我清醒了一些。 仔仔细细地回想着我进去后和瑶华公主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她的每一个表情……我再说到太皇太后的暗棋时她眼底的震惊分明是真的,她应该是打算信我的,那么是后来…… “咝——” 我本能地一缩手,殷圣钧似被我吓了一跳,急着抬眸看我道:“朕弄疼你了?” 我猛地摇头,飞快地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凝视着他,我知道瑶华公主是如何戳穿我的谎言了! 那都是因为—— “那晚她要传递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瑶华公主深谙太皇太后一定知道消息传出去的事,所以我那一问彻底暴露了自己! 我略一思忖,仍是肯定道:“皇上没有完全截下,消息传出去了!”既然这样,我也便可以肯定,薛玉宁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否则他也不至于说出等我入宫就能得到部署图的话来。 殷圣钧的脸色骤青,他跟着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 ------------ 第102章 装病  从别院回宫已逾一个多时辰,殷圣钧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桌边,面前的茶水已换过两遍,眼下又是冷了。想看最新文字无弹窗章节?快来阅读网吧,记住地址.! 全公公好几次看着我欲开口,但看见殷圣钧的脸色终究是缄了口。 我坐在他面前悄然看着他,自他知道那晚消息传出去后,便一句话也没再说过,紧蹙的眉头告诉我,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一路回来我也在想这件事,他说过的那晚的部署图被揭下,那么必然是抓到了潜入将军府的刺客,那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难道说在这之前,瑶华公主就已经和外面的人接洽过?还是那晚拿走部署图的人有两个,一个被殷圣钧的人拿下,而另一个却逃之夭夭了熨? 他突然站了起来,我唤他一声“皇上”,他紧锁的眉宇未散,只侧脸道:“你们都退下。” 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此刻什么也不敢多说,只得告退下去。 我吃惊地看着殷圣钧,他的脸色低沉,蹙眉开口道:“朕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了。轿” 他知道了? 我再想问,却见他转身入了内室。迟疑了下,我还是跟了进去,珠帘散在身后摇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面前的男子已拂袍落座在床边。 我行至他面前,他的脸色仍是不见好,甚至比之前还要差几分。锦帕转在指尖,我刻意将声音压低:“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静谧的内室,忽而闻得他轻轻一笑,抬眸时,眼底的怒意已然消失了,只余下温和的笑容,将我拉过去,一面道:“这件事不急,可以先放一放。” 我听得越发茫然,急着问:“怎么不急?既然消息传出去了,怎么能不急?” 他拉我坐下,笃定道:“既然朕知道消息走漏了,对方一定也知道朕已知道,部署图早已是废纸一张。” 我皱起了眉心,话是这么说,只是这暗中还有人未浮出水面,难免让人觉得心里不安。偏他倒是像忘了这件事,忽而转口道:“朕听下面的人说,东漓这小子对你的宫女动了心?” 我差点不能适应这个话题,见他含笑望着我,我才点头道:“是降香。” 他微微一笑,凝视着我问:“那你怎么说?” 我不禁有些咋舌,他问我怎么说? 我同降香的关系虽然好了许多,可到底是有些隔阂的,留她在身边和卷丹一样,反正走掉一个,殷圣钧又会安排另一个进来,到时候还在从头开始认识熟悉,倒不如就留着。 不过眼下他这样同我说…… “皇上想给郡王爷赐婚?”我从容问他。 他倒是没有立马点头,只道:“她是你的侍女,你若不点头,朕可不会在你宫里乱来。” 我有些意外,望着他亲和的笑出了神。倘若殷东漓是来真的,他和降香两情相悦,我强留在她身边也没什么意思,没的又多了一个敌人。 我想了想,便笑道:“皇上都这样说了,想来是不反对的,你把降香叫来自己问她吧,她若不反对,我自然是祝福她。” 他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你倒是大方得很!今日时候不早了,这件事明日再说吧。”说着,他又拉起我受伤的手看了眼,蹙眉道,“这次是朕不好,日后不会了。” 我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朕未能保护好你。”他叹息着,伸手将我拥入怀中,眼眸中带一抹黯淡的光,分明是悔意。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悄然低下头去。其实去见瑶华公主我是有私心的,并不全是为了帮他套消息。如今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我竟会觉得有些愧疚…… 夜里睡在床上,迷迷糊糊总觉得他一直未睡着似的,也许还是因为瑶华公主说的那些话吧?因前一夜未睡好,后来我便睡沉了。 早上醒来时,见他支颔笑盈盈地看着我,我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梦,忙拥着被衾半坐起来,目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惊讶地道:“什么时辰了?皇上怎么还在这儿?” 才说着,全公公的声音隔着朦胧鲛绡帐传来:“皇上,林太医来了。” 我越发吃惊了,他连目光都没移动一下,只淡淡道:“知道了,让他在外头候着。” “是。”全公公应声下去了。 他笑着看我道:“今日不朝。” “怎么了?”我坐直了身子细细地看他,“病了?” 他仍是带着笑,轻言道:“是病了。”语毕,却是拂开了直垂纱帐,径直出去了。隐约瞧见几个宫女鱼贯入内,小心地伺候他更衣。 我想了想,便叫了卷丹和降香进来替我更衣。卷丹拉我在梳妆台前打扮,待我都装扮好,殷圣钧早已不在内室了。 哎,女人就是麻烦! 发鬓上的珠钗晃动得我有些懊恼,提着裙裾出去,见他正坐在外间和林太医说着什么。全公公见我出去,忙朝我行礼,殷圣钧这才回过神来,提醒我道:“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哎呀!”我差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忙吩咐十三和双喜下去准备,眼下也来不及问殷圣钧什么,转身匆忙就出去了。 全公公追着出来,朝我道:“娘娘,皇上说让降香姑娘留下,皇上有几句话要说。” 想起昨晚说的事,我只能点了头。降香疑惑地看着我,我冲她笑一笑,道:“留下吧,没准儿是好事呢!” 降香还是皱着眉头看我,全公公拉拉她的衣袖道:“姑娘进去吧。” 出了凤仪宫,卷丹扶我上鸾轿的时候忍不住问:“皇上怎让降香留下了?” 我轻睨她一眼,笑道:“回头你问问皇上。”语毕,径直落了轿帘。 今日去太后宫里晚了,一众嫔妃们几乎都到齐了,见我进去忙都站了起来。我朝太后行了礼,直至坐下了,她们才敢坐下。 目光淡淡扫了一遍,不见冯昭仪,我不禁疑惑,这冯昭仪装病还装上瘾了吗? 才想着,闻得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众人闻声望去,见铃兰扶着冯昭仪匆匆入内。她匆匆朝太后行了礼,目光朝我看来,急着问:“皇上病了吗?严重吗?” 她一句话,惊得在座的嫔妃们都吃了一惊。太后的声音传来:“冯昭仪怎么知道?” 冯昭仪忙道:“来时路上遇见了臣妾的爹,他说皇上今日都没有早朝,全公公传话说皇上病了。” “啊……”太后转向我,“皇上昨日宿在凤仪宫了吗?” 我真是郁闷了,出来的时候那一个脸色红润呢,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不过眼下听冯昭仪这样说,我便只能点头道:“回太后娘娘,皇上是有些不适……” “怎么不适?”佟贵妃的黛眉紧蹙,不免站了起来。 哎,这我哪里知道? 于是我便只好朝太后道:“臣妾来时太医刚进去,皇上催臣妾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臣妾也不知道……” 闻言,太后忙道:“那皇后先回去吧,照顾皇上龙体要紧。” 我点头起身告退。 一路回凤仪宫去,见全公公守在寝殿外,我上前问:“皇上呢?” 全公公笑着道:“皇上正在里头和降香姑娘说话,奴才这就进去告诉皇上娘娘回来了。” 我才想说不必,我等着好了,却见房门自里头开了,降香独自出来,见我站在外头,她蓦地一愣,随即忙低头侧身让开。 我知道殷圣钧找降香说什么,至于结果如何,我问他就好了。 把宫女都留下,我才抬步入内。 内室门窗紧闭,清雅熏香里带着浓浓的药味,我不禁紧蹙了眉头,拂开珠帘入内,见他斜倚在锦榻上,手里把玩着腰际的玉玦,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这下见我进去,他才笑着坐起来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立于他的面前,没好气地道:“你的那些嫔妃们知道你病了都很关心你,太后娘娘便要我早早回来照顾你啊。” 他“嗤”的一笑。 我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道:“你哪里病了?” 他笑出声来,托着下巴看着我道:“朕的丞相昨儿圈了他们那么多钱,你以为他们会就此作罢吗?今早去上朝,朕敢保证,不是哪里的庙塌了,就是哪里的桥断了。” 我愕然,他仍是笑着道:“还有朕的那些个兄弟们,你以为他们当真不知道让丞相请客这档子事是朕在幕后主使?哎,都精着呢。” 我不免也笑了:“那也没你精明。” 一早就猜到,干脆就躲起来了。 我忽然又想起一事:“那今晚的家宴呢?” “不去。”他懒懒地甩出二字,又舒服地躺下去。 过了今晚,王爷们就要回封地了,届时哪里还有时间问他要回那笔钱,殷圣钧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 我把一侧的凳子拉过来,坐在他面前道:“看皇上的脸色,双喜临门啊。” 他的眉梢一佻,笑着道:“你怎么知道?在外头问降香了?” 我耸耸肩:“哪用得着问她。” 他还是笑:“虽只是个侧室,但也不算委屈她。到时候你给她准备份厚厚的嫁妆,到底是凤仪宫里出去的人。” 我点点头,出这钱我是不会吝啬的,转口又问他:“告诉郡王爷了吗?” 他的脸色颇为神秘,低声道:“朕打算给他个惊喜。” 对殷东漓的事他倒是真的上心,我将拖在地上的臂纱扯了扯,低声道:“那皇上就打算坐在这里吗?一会儿,我这宫里的门槛估摸着要被踏破了。” 我的话音才落,便见卷丹跑进来,站在帘外道:“皇上,娘娘,贵妃娘娘和昭仪娘娘来了。” 殷圣钧瞪着我看,我冲他挤眉弄眼一番,他忍不住就笑了。 外头房门被推开,我回头见是全公公,他躬身进来,低语道:“皇上,各宫主子……都来了。” 这样快! 我回看向殷圣钧,他起了身,利索地将衣服脱下就上床躺了。全公公出去请人了,他见我站着不动,笑着道:“还不给朕把纱帐落了?” 我上前将纱帐从床勾上解下,揶揄笑道:“一会儿,你的爱妃不甚担忧非要入内看看怎么办?” 纱帐内,传来他带笑的声音:“那就看夫人的本事了。” 我横他一眼:“那我把你揭穿了!” 他轻轻笑着,却并不生气。 “皇上……” “皇上……” 莺莺燕燕的,转眼就将我的寝宫围得水泄不通,我蹙眉站在床边,见后头几个嫔妃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哪里像是来探病的,简直就是来选秀的。 我的嘴角一歪,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了,闻得佟贵妃担忧地问:“娘娘,皇上如何?” 众人都纷纷朝我看来,我忙正了色道:“哦……皇上是染了风寒,有些发烧,还咳嗽。” “咳咳……”里头之人很识趣地配合着我。 “怎就染了风寒了?”冯昭仪一脸焦急,伸手便想拂开床前帷幔。 我忙开口道:“冯昭仪有着身孕,若是被染上就不好了。” 冯昭仪有些迟疑,便听得里头殷圣钧道:“皇后说的有理,咳咳,冯昭仪还是不要接近朕的好,咳咳咳……” 冯昭仪低头似有抽泣:“是,臣妾听皇上的。” 在殷圣钧面前她倒是一点也不敢嚣张,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佟贵妃立于床前低声道:“晚上皇上设了家宴,想来皇后娘娘还要忙着晚上设宴的事,不如留臣妾在这里伺候皇上吧。” 我佯装认真地点头道:“贵妃说的有理,那本宫……” “咳咳,设宴的事还是贵妃代劳吧。”殷圣钧打断了我的话,“皇后初来乍到,也没有经验。” “这……” 佟贵妃似有犹豫,闻得殷圣钧又道了句“就这样吧”,她这才点头应了声。 这时卷丹端着药盏入内,上前小声道:“娘娘,太医嘱咐要皇上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吩咐她们都先回去。 后头几个为和殷圣钧说上话的嫔妃显得很不情愿,但见佟贵妃和冯昭仪都走了,她们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人都走了,殷圣钧自个将纱帐掀开,一手抚着脖子,皱眉不悦地看着我道:“干嘛说朕咳嗽?” 我看着他的样子笑:“顺口而已,不过皇上配合的也挺好的。” 他哼一声道:“难不成朕还得跳出来解释?”我将药盏递给他道:“皇上就喝了药睡觉吧。” 他不接,瞪着我道:“皇后不陪着朕,想要去哪里?” 我只管将药盏搁在床头,起身道:“让卷丹在这伺候吧,我去看看希儿,我会告诉他,等他父皇的病好了就去看他。” 他很是不悦地瞪我,我冲他笑一笑转身出去了。 才跨出寝殿大门,远远就看见宁王来了,我不免一怔,朝一侧的全公公使了个眼色。全公公从容上前,低声道:“皇上猜宁王殿下会来探病的,娘娘只管忙自己的去吧。” 他既能这样说,便是想好如何应对了,那我也不必担心,点了头朝希儿住的碧雨轩而去。 在回廊上,遥遥瞧见降香坐在凭栏处目光呆滞地看着院中景色,连又人靠近她都没有发觉。 我低声叫她:“降香。” 她吃了一惊,回头见是我,忙起身朝我行礼。 我上前一步,仔细凝视着她的脸色,开口问她:“怎么了?皇上给你赐婚,你不愿意?” 她迟疑了下,却是摇头。可若不是这件事,那她怎么好端端坐在这里走神? 我想了想,又问:“怕郡王爷不愿意?” 她朝我勉强一笑,还是摇头。 “那怎么了?” ** 过了这一天,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大家拭目以待吧。 .. ------------ 第103章 识破  她拉过我的手,在我掌心里写:奴婢想伺候娘娘。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 我不觉愣住,她是愿意嫁给殷东漓的,却说想伺候我…… “本宫有那么多人伺候着,你就安心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吧。”我笑着看着她,她清澈眸子里徐徐有了泪水,看我的眼神是这样的不舍。心里有些说不清的难受,我浅笑道,“皇上赐婚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可别哭了。” 降香定定地望着我,她的指尖落在我的掌心,似乎是想要写什么,落了几笔,忽而闻得一声“姑姑”传来,我回头,见希儿朝我小跑而来,两个宫女急急跟在他的身后。我将手从降香手中抽出来,转身朝希儿迎上去。 “姑姑。”孩子亲昵地抱住了我的腿,我低头朝他一笑,回头的时候,见降香仍是直直看着我,分明是有话要对我说熨。 我迟疑了下,开口道:“你先回去,本宫一会来。” 语毕,我也不再看降香,抱起希儿便转身朝前走去。希儿将我散落的发丝卷在指尖,开心地道:“姑姑,今日宫里好热闹。” 我“唔”了一声,又道:“今日是除夕啊。秸” 希儿的眸子亮亮的,靠在我的身上笑道:“那是不是还和去年一样要去宫外看烟花?” 我被他问得一愣,蹙眉道:“去年你父皇带你出宫了?” 希儿认真地点头道:“嗯!还有沈姑姑!我们守夜了!” 沈宸? 我的脸色微变,这么说来,去年殷圣钧带着希儿出宫去见沈宸了?他们三个在一起过了除夕夜? 心里说不清为何有些堵堵的,可恶的殷圣钧,还说他和沈宸没有什么! 鬼才信他! “姑姑,你怎么了?”希儿摸摸我的脸,小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忙又展颜望着他,轻笑道:“没什么,走,姑姑带你去看看尚服局给你准备的新衣裳。咱们希儿穿上一定好看极了!” 他又开心地笑了,用力点头道:“嗯,好!” 今年尚服局给皇子做了六套衣裳,我给他一一试穿,孩子高兴得一直“咯咯”地笑着。末了,他才记得问我:“父皇怎么不来?” “哦,你父皇……” “是不是他也在房里穿新衣裳?”希儿看着我一本正经地问。 我被他逗笑了,点头道:“是呀,你父皇也爱美呢。” 他笑得一双明澈眼睛弯成了月牙,拉住我的手问我:“那是希儿好看还是父皇好看?” 我一点他的鼻子:“你好看!” 他笑出声来,围着桌子一遍一遍地跑,快乐得像只蝴蝶。 伺候他的两个宫女半夏和茯苓也站在一侧捂着嘴笑,半夏悄声道:“娘娘,奴婢们好久没见着殿下这样开心了。” 茯苓跟着点头道:“是呀,从前皇上不让别的主子们接近殿下,皇上又因政事繁忙陪殿下的时间很少,如今有娘娘照顾殿下真是太好了。” 听她提及殷圣钧,我心里没来由的生气,道:“是吗?皇上自个没空,便是嘱托了沈小姐来的吧?” 两个宫女微微一愣,半夏忙摇头道:“回娘娘,其实沈小姐……也不常来的。她只是……” “好了,本宫也没说什么。”不耐烦地打断半夏的话,我可没那么无聊还要听她们的解释! 再屋内又陪希儿玩了一会儿,孩子玩得累了,倚在我怀里就睡着了。将他交给半夏,我才起身出来。 外头的风里透着凉意,我才想起降香似乎还有话要对我说,便径直回了寝殿。谁知一进去就听得里头传出阵阵咳嗽声,我吃了一惊,快步拂开了珠帘入内,见全公公站在床边,卷丹正给殷圣钧拍着背。 环顾四周也不见宁王,想来便是回去了。 我还想着他去年出宫和沈宸过除夕的事,心中难免闷闷不乐,开口便没好气道:“这人都走了,皇上还装给谁看啊?” 他嗔怒瞪着我,又是咳嗽片刻,才抚胸道:“呛到了!” 我望着他涨红的脸强忍住笑意,朝全公公问:“降香呢?” 全公公恭顺道:“回娘娘,郡王爷来过了,带降香姑娘出去了。” 是吗?我看向殷圣钧,他微微点头以示肯定。 卷丹倒了茶水递给他,他连着喝了几口,这才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他墨色的瞳眸睨视着我,嗤笑道:“怎么,去一趟碧雨轩还招了一身气回来了?难不成是被希儿欺负了?” 我被他问得一噎,只得转口道:“和郡王爷说了?” 他倒是没有追着不放,只点头:“嗯,正巧他入宫来,朕就告诉他了,圣旨明日就下。” 既然事情都已定下,这也是迟早的事。我想了想,又问:“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完婚?” 他轻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搁下,挑眉道:“这事不急,总得把年过完吧?” 我点头,见他起身拂开了珠帘出去。我跟上他的步子,问他:“宁王来做什么?” 他低笑道:“还能做什么?探病啊。朕顺道告诉他今晚家宴不去了,让他和兄弟们喝得尽兴一些。” 看他得意的样子,估计宁王来探病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想起他去年除夕出宫的事,我便忍不住问:“那皇上今晚做什么?” 他转身看着我,含笑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和你在一起。” “我?”我吃了一惊,脱口道,“晚宴我也不去?” 他伸手将我拉过去,转身倚在窗棂上,语中带笑道:“这顿饭可不好吃,人太多,朕不在你身边不放心。再说,朕生病,你身为皇后在朕身边伺候再正常不过了,还是你想去?” 我忙摇头,我傻了才去! 太皇太后,各位王爷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见我初来乍到还不趁机套我的话? 他很是满意,将我揽入怀中轻轻抱住,我嗅着他身上的紫罗香气微微出神,抬眸的时候见他倚在窗棂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仍是带着笑意。 脸颊贴在他的胸前,我将目光收回,闷闷道:“今晚不出宫去?” 他微睁开眼睛,低头看我道:“出宫去做什么?”他的眼底明澈干净,一副无知的样子,我忍不住用力踩了他一脚,他吃痛地蹙眉,仍是抱着我道:“踩朕的脚还踩上瘾了啊!” 我哼一声道:“不小心的,皇上这样小气吗?” 他一手揽上我的腰,将我整个人用力贴紧他的身,戏谑笑道:“真是不小心?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了朕去年除夕和沈小姐在一起的事?” 我猛地一愣,下意识地抬眸朝他看去。他的嘴角满是笑意,眸华直直落在我的脸上,我倔强地否认道:“我可不知道这件事!” “是吗?”他笑得越发开心,低下头来与我鼻尖相触道,“你都写在脸上了!” 我窘迫地挣扎两下,怒道:“你放开我!” 他笑得清朗,带几分恣意道:“夫人这样爱吃醋,看来朕日后见朕的嫔妃们得相当小心才是。” “谁吃你的醋!”我奋力推开他,转身就走入内室。珠帘“噼里啪啦”在身后剧烈碰撞着,索性未听到他跟着进来的声音,转身在锦榻上坐下,我捂着疯狂乱跳的心口,死死地咬住了唇。 正如他自己说的,他虽是皇帝却也需要嫔妃们娘家的势力来权衡前朝的风波暗涌,所以他对待后宫嫔妃的态度和对沈宸可是不一样的! 我只是……只是不喜欢他对我遮遮掩掩的态度,我怎么会吃他和沈宸的醋?他算我的什么人? 心跳得越来越快,我再也坐不住,咬牙站起来就朝外头冲出去。 他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伸手拦住我道:“去哪里?” “我记起来找降香有点事,想必她也快回来了。”低头不敢去看他的脸,我推开他就想要出去。 他却拉住我笑道:“朕恩准了东漓带降香出宫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什么?出宫了? 我抬眸错愕看着他,他之前没说啊! 我甩了甩他的手:“那……那你也放开,我出去找卷丹有事!”我心里乱得很,就是不想和他共处一室! 他不放,眯着眼睛看着我道:“太医说朕还需修养两天,老住皇后这凤仪宫不合适,正要回乾承宫呢。所以皇后得跟朕一起去。” “我不去,乾承宫不是有连翘姑娘吗?”我执拗地不去看他。 他浅笑:“你不去照顾朕,是想今晚去赴宴?” 心底一个激灵,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最后无奈,还是被他带去了乾承宫。 一入内,他一改之前病弱的模样又变得生龙活虎了。连翘将他喜欢的点心端进来,他吃了几块才心满意足地拿起奏折来看。 我正巧得了空就走到外间,连翘过来给我倒茶,笑着道:“皇上和娘娘在一起的时候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疑惑看她问:“这话怎么说?” 连翘仍是笑:“和娘娘在一起的时候皇上会开玩笑,这才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呢!” 我低头抿一口茶,笑着不说话。 连翘又道:“娘娘,皇上待您和宫里别的主子都不一样。” 我不免回头朝内室看了一眼,心中不觉冷笑,自然不一样,他只是把我当成了六姐罢了! ………… 晚上,我与他缠绵在一起,他比以前更加温柔地要我。 他看我的目光迷离,吻得越发柔情似水。 事后我枕着他的臂膀,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渐愈平稳的呼吸声,愣愣地出神。 入宫以后,我事事顺从他,做一个好妻子,他对我的戒心该消了吧?只是不知眼下玉宁哥哥人在何处? 我悄然握紧了双拳,忽而又想起与瑶华公主接头的那个神秘人。殷圣钧说他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了,那他确定那个人是晋王了吗? 目光往上,落在他舒然的眉宇间,那次后,别院的事他再也不曾在我面前提过,我若没有很好的台阶也不该随便问他。 这件事,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翌日醒来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我不觉有些吃惊,他称病不朝,这才什么时候人就不见了? 起身唤了卷丹进来,才知道是丞相来了,眼下正和殷圣钧在外头说话。我穿好衣裳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卷丹替我梳妆,暗中竖起了耳朵细细地听着,虽能隐约听到外头二人在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还是听不到。 我叹了口气,大约是昨晚家宴上的一些事,又或者是北方雪灾的事吧? “降香昨夜没来吗?”我蹙眉问。 卷丹笑着道:“是没来乾承宫,不过想来应该在凤仪宫才是。皇上虽说要将她指婚给郡王爷,可到底是没完婚,郡王爷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带宫女在外头过夜的。” 我点点头,低头把玩着腰际的香囊时,蓦地一怔。 昨日因差点给太后请安迟到便没在意卷丹给我挂上的香囊,怎么不是十三给我那一个?我吃惊地站了起来。 卷丹忙问我:“娘娘,怎么了?” “哦……”我勉强笑道,“没什么,本宫想起有点事得回凤仪宫一趟。”我说着转身就走出内室,卷丹忙跟着我跑出来。 外头二人正说得起劲,谁也没发现我出去,我冲连翘使了个眼色,连翘会意,悄声跟我出了寝殿。 我嘱咐道:“一会儿皇上问起,就说本宫有事去一趟凤仪宫,顺便看看希儿,马上就回来。” 连翘点头道:“是,奴婢记下了。” 我带着卷丹径直回了凤仪宫,行至寝殿外,才借口道:“今日是初一,一会儿本宫带殿下去承乾宫,你先去替殿下准备准备。” 卷丹点头离去了,我这才叫了十三过来,问他:“降香回来了吗?” 十三点头道:“回来了,娘娘要见她?” 我略一迟疑,想了想,道:“你去叫她来吧。” “是。”十三下去了,我这才推开了房门入内。 打开箧抽翻了翻,奇怪了,怎么不见那个香囊?我不甘心地又找了一遍,真的没有! 不可能,那日我亲眼看着卷丹将香囊放在箧抽里的,怎么单单就少了那个?难道是被谁发现了不妥? “十……大喜!”我脱口叫着十三。双喜匆忙自外头入内,低头道:“娘娘,大喜去叫降香姑娘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 “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奴才。”双喜笑着道。 那个香囊的事只有十三知道,我原是想问问是不是他拿了,眼下他不在,这种事自是不好跟双喜说的。便笑着摇头道:“哦,没什么事,出去吧。” 双喜应声出去了,我又仔仔细细地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 会不会落在放衣服的箱子里了? 我焦急地擦了把汗,转身将箱子打开,什么也来不及想,俯身就开始找,连身后有人进来都不曾听到。 直到降香站在我的身侧,影子盖住了我的脚面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蹙眉看着我,伸手自袖中取出了那个朱色香囊指了指,我的脸色大变,沉声道:“谁准你动本宫的东西?” 说着伸手便想拿回来,谁知降香却一缩手,将香囊紧紧地攥在手中。 我震惊地望着她,她的眼睛红红的,指指香囊,又拼命地朝我摇头,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虽不知她想说什么,但我也听得出其中的着急之意。 我冷冷地睨视着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问:“你知道了?” 她点头,突然将香囊丢在地上狠狠地用脚踩住,我错愕不已,本能地上前跨了一步,降香制止我去捡,仍是拼命朝我摇头。 我心底到底是惊慌的,她一定是知道里面有麝香,这件事要是被殷圣钧知道,我之前所有的乖顺都白费了! .. ------------ 第104章 主仆  殷圣钧他一定会疑心我的! “你放开!”我断喝一声,降香的力气尤其地大,干脆用力地抱住了我,我咬着牙,怒目看她道,“你打算告诉皇上是吗?我早知道你是他的人,你和卷丹全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降香看我的眼底徒然显现出一抹震惊,她仍是摇头,不断地摇头。追书必备 我低头睨视着她,忽而想起什么,手上的力道散了,自嘲一笑道:“是不是你早就已经告诉皇上了?” 她还是摇头熨。 我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我伸手用力地去推开她,降香被我推到在地上,她猛地回眸看着我,有泪自她的眼底滑出,我突然见她抬手将脸上一层面具揭下。 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我怎么也没想到面具下居然是那样熟悉的一张脸睫! “妗儿!”我失声叫出来,面前的宫女再是抑制不住泪水,跪在地上哭着望着我。我只觉得四肢都有些冰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会……怎会是她? 她不是在五年前就死了吗? “娘娘,没事吧?”外头传来十三的声音。 我倏然回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朝外头道:“哦,没事,本宫在更衣,你们都别进来。” 十三应了声,我捂着胸口睨视着地上的宫女,好半晌,才颤抖地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认定了身边全是殷圣钧的人,认定了即便降香不是他安排监视我但也绝对是他的人,却是怎么也没想到,降香竟是我从前在东陵皇宫时的侍女! 我的心里乱得很,一把将地上泣不成声的女子拉起来,拽入内室。窗前的桌上还搁着笔纸,我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告诉我!” 她不知何时将地上的香囊捡起来,紧紧攥在手中,听我这样说,她收入怀中,才拿起了笔。我咬牙替他磨墨,看得出她的握笔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是皇上把你从东陵带来的?” 她点头。 我从未想过她口中的那场变劫,她为保清白而发生的祸事竟然发生在东陵宫变时!手指的颤抖几乎令我握不住手中的墨,眼泪快速从脸颊上滑下来。 她已提笔写道:皇上待你心诚,莫负。 跃然在上的字迹于我来说亦是那样熟悉,我记得那一年妗儿刚来我的身边,父皇说这是他南下在街边捡来的孤儿,他教她写字,觉得她聪明伶俐,放在我的身边定能管好我。她只大我一岁,我们在东陵皇宫一起长大…… 又想起那次见殷东漓送她字帖,想来这两年她一直在照着各种各样的字帖练字,便是想试图改变字迹,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并没有认出她的字来。 将她笔下的纸团皱在手中,我转身丢进了一侧的火盆里,用火折子点了。冷笑着回眸看她道:“就因为他救你一命,所以你就帮他骗我?” 她惊恐地摇头。 我咬牙道:“他待我如何我心里明白,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只问你,你既知晓我是谁,为什么不同我相认?” 妗儿下笔略有迟疑:他误认你为六姬,我乃明惠公主之婢。 我不免愣住,殷圣钧以为我是六姐的事看来妗儿心知肚明,我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就没说破此事?” 她摇头,又颤抖写道:说不得。 “倘若被他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德阳公主,他一定会杀了我,对吗?”我自嘲笑着望着她,顺手将她写过字的纸烧尽。 她咬着唇,苍白着脸色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深吸了口气,抬手用力拭去眼角的泪,咬牙道:“他是灭我东陵的仇人,你以为我委曲求全在他身边真的是看上了西楚皇后的宝座吗?” 妗儿的眼底浮起了惊慌,她拉住我的手摇头,我好笑地看着她道:“对,你不必提醒我,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自当结草衔环!” 我甩开她的手,她的眼泪倏地淌过苍白的脸颊,忙又写道:江山霸权非婢能左右,但先帝嘱托,千难万险保你平安。 父皇…… 每每思及父皇我总会觉得很难过,那时恨过怨过,如今再念及他的好,那一个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难道只要我平安了,即便我身在敌国,嫁于仇敌为妻也没关系吗? 不! “我是东陵的公主,我是父皇的女儿,只要我活着,绝不可能放任大仇不报!”冰冷的目光落在妗儿的脸上,我嗤笑道,“你若想去告发我,只管去!” 她泪流满面地望着我,仍是摇头。 我深吸了口气道:“那好,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今日之事我只当做不知道!” 她下意识地护住藏着香囊的地方,慌忙写道:此物伤身,切莫再用。 我生气地将纸丢进火盆,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给我!” 她抗拒地想要逃,我的力气尤其的大,径直伸手去抢,她边哭边摇头,我看不得这样的妗儿,便气道:“你是知道的,母凭子贵,冠宠六宫不是我嫁给他的目的,你既不告发我,为什么你还要拦住我!想要给他生孩子的女人那么多,唯独我不会!”将香囊从她身上搜出来,她两只手拼命地抓着,我愤怒看着她道,“你还当我是你的主子吗?” 妗儿的手一颤,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句话在她面前不是头一次说了,却是屡试不爽。 昔年,每每我要溜出宫去,被她发现她总要阻拦我,我便一本正经地这样质问她,最后她无奈,总会依我。 用力将香囊从她的手里夺过来,我利落地将腰际的香囊换下,回眸看着他,话语淡漠:“既然不帮我,那也别拦我。你将要嫁给淮南王,从此尽享你的荣华,你我情分到此为止!” 语毕,再不看她,我快步从内室走出去。妗儿追着我走了几步,到底没有再跟出来,我在里头烧过东西,她必定要留下收拾残局的。 外头,十三和双喜见我出去,欲跟上来伺候,我示意他们留下。 怪不得殷圣钧误以为我是六姐,从未有过怀疑,原来有妗儿一直在他面前误导。妗儿定是怕我的身份一旦泄露殷圣钧不会再对我这样纵容,所以一直死守这个秘密。呵—— 忍不住笑了笑,如今想来,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想到从她来我身边后,她始终都想把我往殷圣钧身边推,想我成为西楚真正的皇后,可我绝不会答应的! 指腹缓缓地抚着太后赐我的翡翠玉镯,低头凝视着那抹盈透的翠色,心下不觉感慨,倘若人心也能如这玉镯一样干净剔透就好了。 什么心思也藏不住,过得也就不会这样累了。 一阵冷风吹过,我的神智清醒了些,这才发现已不知不觉已离得凤仪宫很远了。 身后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我还未来得及回头,只见一道身影过来,有力的臂膀抓住了我的手臂,直接就将我拖至假山后面。我欲叫喊,那人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 “桐桐,是我。” 脊背撞上身后硬冷的假山,男子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果真瞧见薛玉宁温然眉目。 他已松了手,一身禁卫军的服饰令我咋舌。 来不及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只脱口问:“你怎么进来的?” 皇宫守卫森严,他是如何悄无声息混入内的? 薛玉宁警觉地朝外头看了眼,又将我往内拉了几步,沉声道:“长话短说,这个你拿好。” 他将一包东西塞给我,我惊问他:“这是什么?” “毒药。”他的话语低沉。 我猛地一惊,抬眸看着他,颤声问:“你要我杀殷圣钧?”记得上次他说还不是杀殷圣钧的好时机,难道如今时机成熟了吗? 他却冷笑道:“杀了他,皇长子就会登基。” 那是为何…… 我的心思一转,猛地想到什么,一抹凉意自指尖蔓延开来。我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拼命稳着情绪道:“你要我杀皇子?” 薛玉宁的眼底杀机尽现:“他若没有皇嗣,他一死,天下必将大乱。” 我几乎想也不想便拒绝:“不行!那不过是个孩子啊!” “孩子又如何?”他冷着脸睨视着我,“难道你忘了你太子哥哥的幼子是如何被人屠杀的?他们不曾有过怜悯之心,你却要对我们的敌人心软吗?” 我惨白着脸惶惶退了半步,我不曾忘记……可要我毒杀希儿,我……我做不到! 再说…… “冯昭仪身怀有孕,即便皇长子夭折,谁也不能保证冯昭仪就一定会生个公主!”我急急说完这番话,没想到薛玉宁却径直道:“冯昭仪的胎自有人处理,你不必担心这个。” 他一句话说得我怔住了,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桐桐。”薛玉宁轻轻唤我的名字,他的大掌拂过我的发丝,蹙眉问我,“你说要报灭国之仇,那话还算数吗?” 我红着眼睛点头:“那个仇我不会忘的!可是……” 我再欲说话,忽而见他的身子一晃,见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假山壁。我心中震惊,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玉宁哥哥!” 他勉强一笑,冲我道:“没事。” 怎么没事?我遂又想起东子的话,难过地问他:“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冒险入宫?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却认真看我道:“我不来,旁人的话你不会听。” 他是了解我的,倘若今日来的是东子,说出要我杀皇长子的话一定会被我骂一顿。所以他来了,我即便不愿也断不会对他放肆。 可是…… 薛玉宁握紧了我的手,低声道:“你心软了,可有朝一日,殷圣钧杀光了我们所有人,你想再后悔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这话我何尝不知,殷圣钧若见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他,我记得他说的话。 我不想玉宁哥哥死,却也不忍心杀一个孩子,我到底该怎么办? 面前的男子突然笑了笑,我惊慌地抬眸,他看着我的眸华尽是记忆中的温柔,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些,浅声说道:“我的桐桐很善良,舍不得对一个孩子下手,我不该逼你。”他将我手中的东西拿走,握在掌心下。 我讶然道:“你干什么?” 他推开我,舒一口气倚在假山壁上,蹙眉道:“我知道皇子在凤仪宫里,如今你是皇后,带一个人进凤仪宫不是难事。” 我震惊道:“你想自己去?不行,皇子一旦在宫里出事,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他却一点也不惧怕,仍是笑了笑,道:“我本就活不长久,死有什么可怕。趁我还活着,你不愿做的事,我替你去做。” 我拼命地摇头,冲过去抱住他单薄的身躯,哽咽道:“我不要你死!父皇、母后、六姐,他们一个个都不在了,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桐桐……” 这时外头遥遥传来卷丹和双喜的声音:“娘娘,娘娘……” 糟了! 我朝薛玉宁对视一眼,他的眉宇紧蹙,我当下也不知该怎么办,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毒药握在手中,急急丢下句“要活着”,转身便跑出去。 卷丹已看见了我,忙朝我跑来,担忧道:“娘娘去了哪里?双喜他们说你一个人出来了,奴婢可找了好久!” 我悄然收起了手中的东西,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一个人出来走走。” 双喜忙跟着道:“那娘娘快回宫吧,殿下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和娘娘一起去乾承宫了!” 我点点头,与他二人一起朝凤仪宫走去。 用力攥紧手中的锦帕,薛玉宁既然能混入宫来,想来出去也不是难事。我忽而想起一事,脱口道:“今日……”话一出口,我又缄口,卷丹是殷圣钧的人,我不该在她面前问这些。 “娘娘说什么?”卷丹疑惑地问我。 我忙摇头:“哦,没什么。” 入了凤仪宫,我让卷丹和双喜先入内,招呼十三上前,低声道:“去探听看看,今日都有谁入宫了?” 能把一个大活人弄进宫来,看来薛玉宁背后的人势力不小,只要知道今日谁来过宫里,也许我就能知道他到底在和谁合作。“姑姑!”希儿穿着我昨日替他选的新衣裳,欢快地朝我跑来,我才看向他,他已一把抱住了我的腿,仰着小脸看着我笑,“姑姑,我们要去见父皇吗?” “嗯。”我点头。 他越发高兴,眼睛也笑成了一条缝:“希儿最喜欢和姑姑、父皇在一起了!” 我冷不丁想起怀中揣着的毒药,脸上的笑容不禁僵了。 卷丹取了风氅替我披上,疑惑地朝四下看了看,皱眉问我道:“娘娘,要带降香一起去吗?” 降香? 我差点把她忘了。 卷丹有些埋怨道:“之前还见她呢,现在又不见人影了!” 我脱口问:“她不在本宫寝殿内?”见卷丹更加不解的样子,我只好补上一句道,“哦,之前本宫让她整理房间。” 双喜过来道:“娘娘出去后不久,降香姑娘也跟着出去了,奴才先前还以为她与娘娘在一起呢。” 我的心微微一沉,却也只好含糊道:“也许今日郡王爷入宫了吧?” 言下之意,她自然是去找殷东漓去了。 双喜有些不悦,道:“皇上虽赐了婚,可到底是凤仪宫出去的人,降香姑娘也太着急了吧?” 我低笑一声,道:“不管她,我们去乾承宫。” 希儿一听去乾承宫马上又笑开了,拉着我的手迫不及待地要出去。 我牵着他的小手出去,卷丹忙跟上来掀起了轿帘,我将希儿抱进去,才欲跟着上轿,远远看见妗儿朝这里跑来。 “那不是降香吗?”卷丹指着她道,“没去找郡王爷啊……” 我驻足一站,妗儿跑了过来,喘着气在我的手心里写下一个“薛”字,我的手蓦地一颤,她看见了? .. ------------ 第105章 谎言  鸾轿徐徐朝乾承宫而去,希儿乖巧地坐在我的膝盖上,小手摸着我袖口繁复精致的刺绣道:“姑姑,昨晚父皇是不是来看希儿了?” 我脑子里满是之前和妗儿的对话,还有被妗儿发现薛玉宁入宫的事,此刻听希儿这样问,我本能地摇头道:“没有啊。就来” 希儿却神秘地趴在我耳边道:“那父皇一定是偷偷地来看希儿了!” 我不禁蹙眉,昨晚我因心中藏着事一整夜睡得也不安稳,我很确定殷圣钧就在我身边哪儿也没去。再说,他要看皇子还用得着遮掩吗?何必大晚上地偷偷去? 我蓦地想起薛玉宁说要我杀皇子的事,心中赫然一阵吃惊,难道昨夜宫里有刺客熨? 我忙握住希儿的双肩,低声问:“你确定是父皇吗?” 希儿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随即点头道:“嗯,一定是父皇,他给希儿盖被子的时候半夏来了,然后希儿睁开眼睛发现父皇走了。” 我听得脊背冒出了一阵冷汗,是不是昨夜半夏没有入内,此刻我都已经见不到这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了姐? “半夏!”一手挑起了帘子,我朝外头喊。 半夏很快就跟上前来,低声问:“娘娘有何吩咐?” 我想了想,便问她:“昨夜有谁去凤仪宫了吗?” 半夏一脸茫然,拧着眉心摇头道:“没有啊。” 没有…… 薛玉宁说冯昭仪的胎不必我|操心,这样看来宫里有他的人在,那么昨夜潜入希儿房内的人一定是薛玉宁的人! “娘娘怎问这个?”半夏疑惑地问我。 “哦,没什么,本宫只是想起皇上不喜旁人随意接近殿下,是以才问问。” 半夏忙认真道:“娘娘放心,皇上的吩咐,奴婢们不敢懈怠!” 握着帘子的手有些颤抖,我勉强笑一笑落下了窗帘。 “姑姑,你不开心吗?”希儿皱着眉头看我,小手轻轻地摸着我的脸。我怜惜地握住他的手,迟疑片刻,才道:“姑姑没有不开心,希儿可不可以答应姑姑一件事?” 见孩子认真地望着我,我暗自沉了口气道:“既然父皇是偷偷来看希儿的,那父皇就是想跟希儿做游戏,所以昨晚父皇去看过希儿的事,希儿装作不知道,不要告诉父皇好不好?” “好啊!”希儿用力地点头,天真无邪的笑脸,令我瞬间觉得自己邪恶无比。 只是我没有办法,若被殷圣钧知道,他一定会大肆盘查,倘若被他发现此事和薛玉宁有关,天下之大,他殷圣钧也有办法叫薛玉宁藏无所藏。 希儿,对不起,姑姑不得不骗了你。 我将他抱在怀中,眼下薛玉宁给了我毒药,那么至少暂时他不会再派人潜入凤仪宫了。 希儿从我的怀里抬起头,笑吟吟地道:“姑姑,希儿会很听话的,所以你不要不开心。” 我茫然看他道:“希儿为什么这样听话?” 孩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父皇要希儿听姑姑的话,而且,希儿也很喜欢姑姑!” “希儿真乖。”我亲了亲他的额角,将孩子软弱的身子搂紧在怀中。 稚子无辜,他又有什么错啊……回想起行宫那一次,殷圣钧让沈将军去查,可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头绪,我问过南宫翌,他说不是他做的,难道也和薛玉宁有关? 才平复下去的心再次紧张跳动起来,薛玉宁啊薛玉宁,他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鸾轿不知何时已停下,外头传来卷丹的声音:“娘娘,到了。” 我应着,牵着希儿的手出去。 才行至寝殿门口,便见全公公急着迎上来,笑着道:“娘娘可算来了,皇上都问了两回了,奴才正要差人去凤仪宫看看呢!那您和殿下快进去吧!” 我微微一笑,点头拉着希儿入内。 殷圣钧就斜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一卷书籍,见我们进去,这才忙站了起来。 “父皇!”希儿拔腿跑上去,他伸手将孩子抱起来,又蹙眉看向我道:“怎去了那么久?朕还以为这大过年的,谁又去为难你了,正想派人过凤仪宫去。” 我将风氅递给连翘,笑着道:“能有什么事,就是给希儿收拾了下,稍稍耽搁了些时间。皇上和丞相的事说完了?” 他“唔”了一声,空出一手将我拉入内室去。一众宫人都识趣地没有上前来。 他将希儿放在龙床上,孩子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床勾上的流苏,一跳一跳地想要抓着玩。底下的被褥厚软,他跳了几下便滚落在龙床上。殷圣钧宠溺地看他几眼,这才又放心地看我道:“皇祖母真是坐不住了,昨夜还特地在家宴上问起玉瑶的事。” 这些天事情多,我倒是没想着瑶华公主的事,此刻听他这样说,我才惊道:“是吗?那……她是怀疑了?” 他握住我的手,宽慰笑道:“聪明如她,定是早就怀疑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那……” “放心,禧宁宫任何人的进出朕都查得紧,不会有人直接跟她通气。”他说得笃定,我却不放心:“银翘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她可以出来啊。” 殷圣钧抬手揉了揉眉心,浅笑道:“她是朕的人。” 我蓦地愣住了,那样张扬跋扈的银翘是他的人? 他见我不可置信的样子,又笑道:“她若不装得狗仗人势一些,怕还骗不过皇祖母的眼睛呢。”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我终是忍不住道:“真是谁也没有皇上腹黑!”怪不得两年前那次宫变他没处理银翘!还有那次太皇太后用太后来骗我入宫,也是银翘在宫门口堵我,那件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原来皆因银翘是他的人! 我也到底松一口气。 从依附太皇太后,到改投殷圣钧的阵营,这一步我早就回不了头了,自然不希望太皇太后能够东山再起。 殷圣钧没有否认,只抿着唇看着我笑,想了想,我才又开口问他:“那瑶华公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一直这样软禁着?” 他的面色略冷,长眉微蹙道:“这一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言下之意便是不会饶恕了,这件事,我不好再多说,便只能缄口。目光落在玩得起劲的希儿身上,我深吸了口气问他:“上回行宫之事可有线索?” 他也看了看希儿,话语微沉:“此事沈将军还在查。” 我倒是吃了一惊,他说还在查,看来并非一点头绪也没有。那……张了张口,我还是不打算再问,免得牵扯出昨晚的事,又弄巧成拙。 “怎么了,不开心?”他忽而低下头来问我,又坐得挨得我近了些。 我只好道:“没有,我只是担心行宫的事不了,希儿还会有危险。” 他笃定笑道:“放心,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我靠在他的怀里,随即沉默下去。我也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这看似太平的皇宫真的还安全吗? 悄然抬眸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他的眸华似一波秋水,盈盈地望着我笑。我心下黯然,薛玉宁今日能入宫来,那足以说明他的身边就潜伏着一个敌人,可是殷圣钧,你知道吗? 他温柔圈住我,清浅笑道:“朕不会让希儿再有危险,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的心里有些堵,顺势低下头不再去看他的眼。 “皇上。”外头传来全公公的声音。 殷圣钧松开抱住我的手,开口道:“何事?” 全公公忙开口道:“南秦有使臣前来。” 南秦? 我与殷圣钧对视一眼,他的眼底也有惊讶。这大过年的,秦皇怎会在这个时候派使臣前来?不会是南宫翌吧? 这样一想,我的脸色都变了。 全公公未入内,只恭声问:“礼部尚书已将人暂且安排在驿馆,皇上打算何时见?” 殷圣钧淡淡看了我一眼,随即起身道:“既是南秦使臣,朕自当要见一见,只是今日不行,你让刘尚书先替朕招待着,明日再见。” “是。”全公公应声退下。 殷圣钧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便直面看着他道:“皇上看着我作何?这件事我又不可能事先知道!” 他蓦地一笑,靠近我道:“你急什么,朕又没说什么。” 我不想和他纠缠南秦的事,恰逢希儿叫我,我忙转身和希儿一起玩耍,不再看身后之人。 傍晚的时候殷东漓来了,我借机和希儿回了凤仪宫。 将希儿安顿在碧雨轩,我才和卷丹回寝殿。妗儿就站在门口等着我们,我知道她想问我今日之事,不过她先前不说,眼下我也不必担心她会出卖我,便笑着朝卷丹道:“降香马上要和郡王爷大婚,卷丹,你带她下去,替本宫选些首饰给她做陪嫁。” 妗儿上前我知道她想问我什么,我便接着道:“快去吧,皇上可特意嘱咐本宫,万不能亏待了你。可见皇上多重视郡王爷,日后你嫁过去,也必不会吃亏的。好了,快去吧,喜欢什么就自己选,不用跟本宫客气的。” 我笑一笑,转身推开了房门入内。 妗儿还想跟进来,却被卷丹拉住了,卷丹笑着道:“娘娘都说了,咱们快去吧!” 妗儿到底让卷丹拉着走了,我快步走入内室,遣退了一众宫人下去。片刻,十三入内了。 我脱口便问:“如何?” 十三快步上前,低声道:“娘娘,因着皇上告病不朝,今日除了郡王爷,几乎所有公卿大臣都入宫了。” 我吃惊道:“都去探病了?” 十三摇头道:“那倒不是,乾承宫有全公公守着,大臣们去了,未必能见上。” 殷东漓是我离开乾承宫的时候来的,十三以为他没入宫也是情有可原,想了想,我还是问:“那郡王爷呢?” 十三道:“今日各位王爷离京,郡王爷替皇上去送了。” 怪不得殷东漓到了这个时候才入宫来。 这样看来,除了殷东漓谁都有可能是和薛玉宁合作的人。眼下太皇太后完全在殷圣钧的掌控之下,那么和薛玉宁合作的必然是宫外人。本以为事情有了一些头绪,这样一来,我又是茫然了。 我蹙眉思忖着,良久未说话。 十三轻声问我:“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才想说没有,忽而又想起一事,便问他:“南秦来了使臣,这件事你知道吗?” 他显得很是吃惊,摇头道:“奴才不知,是谁?” 这个我也不可能知道,便挥手让他下去。见他行至门口,我才忙道:“不要出宫去,眼下驿馆内外都有人监视,别暴露了你的身份。” 他回身点头道:“是,奴才明白。” 这一夜,殷圣钧未来凤仪宫,而我借口不要任何人伺候,不准人入内室来,其实主要还是不想同妗儿说话。 晚上,将薛玉宁给我的毒药拿出来,定定地看了许久,这种东西我不敢在宫里乱放,思来想去,便将它藏进了我随身佩戴的香囊里。 翌日,卷丹入内替我梳妆,我并不见妗儿,便随口问了句:“降香呢?” 卷丹轻声道:“好像身子不舒服,我便没让人叫她,就让葭月进来伺候了,反正等降嫁去了郡王府,也还是要调个人上来伺候娘娘的。” 想起妗儿真的要离开我的身边,我不禁有些恍惚。 由着她们给我梳妆,接过卷丹递过来的香囊时,我微微一怔,指腹下的东西似乎有些异样,我分明是记得昨夜将那包毒药藏在里面的,怎会…… 可香囊还是这个香囊,朱红色的,不会错! 我惊慌地抬眸问:“昨晚谁进过本宫的寝殿?” 卷丹怔了下,随即开口道:“没有呀,娘娘吩咐谁也不准入内打扰,哪个奴才那么大胆?” “昨晚谁守夜?” 卷丹认真想了想,确定道:“是降香。” 她……又是她! “娘娘,怎么了?”卷丹不接地问我。 我忙将香囊系上,低声道:“降香可是未来的郡王妃,日后守夜这种事不要叫她做了。” “是。”卷丹低下头,“是奴婢有欠周到,望娘娘恕罪!” 我径直起了身道:“本宫去看看降香。”来到妗儿的房外,我撇下卷丹等人在外,径直推门入内。 妗儿正坐在床边,听到声音,这才猛地站了起来,看我的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惊慌。我目光森冷地看着她,快步行至她的面前,顺手解下我腰际的香囊狠狠丢在她的身上,道:“把东西给本宫交出来!” 她偷天换日以为我不会察觉吗? 妗儿突然转身从被褥下拿出了纸来,上面已写满了话,似乎早已知晓我会来: 公主身上怎会有毒药?是想毒害皇上吗?毒药是不是薛少爷给你的? 她已知晓我太多的秘密了,知道薛玉宁来找过我,我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薛玉宁的身上。我没有先前的盛怒,一时间倒也从容了。 凝视着看她道:“我的事不用你管,现在,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知道她原先定是想换掉我香囊里的麝香,只是后来被里面的毒药给吓到了。我若是有地方藏,也决计不会藏在这里,没想到不过一晚的时间就被她阴差阳错发现了。 她又拉出另一张纸,上面一行字,明显笔锋过重,墨迹几乎都晕染开了:公主万万不能害皇上!皇上是真心待公主的,奴婢求公主用心去看,用心去听!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怒骂道:“你还说你不是他的人!他救你一命就让你忘了你本是东陵人!” 她捂着脸又爬起来,拉过纸笔歪歪扭扭地写:我对你撒了谎,其实…… “娘娘!”外头,卷丹敲着门道,“娘娘,全公公来了,说皇上急着见您!” 我蓦地皱了眉,回头看着妗儿,她着急望着我,嘴唇颤抖不已,分明是恨自己此刻说不出话来。 卷丹似乎很急:“娘娘,皇上急着见您呢!” 我略一迟疑,转了身道:“在这里待着,本宫马上回来。”语毕,径直抬步出去。 .. ------------ 第106章 离魄  我入乾承宫的时候见殷圣钧的脸色低沉,我大约也猜到他找我来一定和南秦的事有关。他让宫人都退下,这才朝我道:“你猜南秦的使臣来作何?” 我不禁蹙了眉,好端端的怎么要我猜? 蓦地又想起南宫翌在时的事,我吃了一惊,脱口道:“南秦不会真的想嫁一个公主过来和亲吧?” 他的眸子微微一缩,随即笑道:“啧,若不是朕今日亲自去了,还以为你也同朕一起去了呢,竟然一针见血。” 我的脸色一变,他脸上再无笑意,拧着眉心站起来,一本正经道:“放心吧,朕拒绝了。燧” 他说拒绝了……而我,着实也弄不清楚南秦到底什么意思? 他却又道:“秦皇的意思是想两国结为姻亲之好,既然朕不愿迎娶南秦的公主,那便将我西楚的女儿嫁去南秦。” “姻亲之好?”我讶然望着他,道,“可西楚和南秦不是素来无往来吗?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要修什么姻亲之好?猷” 殷圣钧的眸华悄然看了我一眼,他的音色也低下去:“东陵已亡,如今三国鼎立的局面必然不得长久,南秦想打北唐的主意已久,他想和朕联手。” 听他乍然提及东陵,我的心忍不住一颤,帕子用力卷在指尖,我强迫自己将情绪稳定下来,暗暗吸了口气道:“那你……打算答应?” 他的俊眉紧蹙,修长手指均匀地敲打在桌沿,一下又一下,却是没有立刻回我的话。 他在考虑,没有坚决拒绝的意思。 南秦固然有野心,可这也未必就不是殷圣钧的野心。从他灭我东陵开始,怕他早就存了一统天下的心了吧? 不过是嫁个公主去南秦,先帝那么多女儿,于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选一个来和南秦结为盟友,何乐而不为? 可南秦若和他成了盟友,会不会成为我和薛玉宁复仇路上的绊脚石?想到此,我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但要说劝,没有极好的借口,我如今能劝说他放弃这一次结盟? 我抬眸望向他,他似仍在思忖,我鼓起勇气开口道:“皇上为何同我说这个?” 他仿若此刻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睨视了我良久,紧蹙的眉宇微微舒展,见他忽而一笑,浅声道:“没什么,南秦突然来了使臣,朕以为你会好奇。” 他以为我是德阳,而南秦差点同东陵联姻,所以作为“德阳”的我一定会对这件事好奇吗? 不过他既不说破,我也不会捅破。将臂纱轻挽,我开口道:“南秦赶着新年的时候来,便是想避开北唐的耳目?” 我的答非所问并没叫他生气,他赞许地点头。 北唐…… 我在心底念着,这倒是个好机会,倘若我能让薛玉宁知晓这个消息,就一定能借机和北唐合作。怕只怕到时真的打起来,北唐势单力薄,终究不是楚秦联盟的对手。 不过说到底,这个消息我也传不出去。薛玉宁才来过宫里,不会这么快再来。再者,我身边唯有十三可用,但他却是南秦的人,我所传的消息势必会破坏楚秦结盟,若被十三识破,怕得不偿失。 哎…… 我不免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他低下头来目光清炯地望着我。 我只从容道:“我只是在为又一段政治婚姻感到惋惜罢了。” “哦?”他一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朕下旨赐的婚都是不必要的?” 我耸耸肩,低垂下眼睑道:“我可没那么说。”丝屡轻轻踢了踢一侧的桌脚,回想起昔日还在东陵的时候,我也曾厌恶这种政治联姻,为此还同父皇理论,还顶撞他,如今看来,那时的我果然太小太天真,殊不知这种婚姻亦是巩固皇权的一种必然。 而那些出身高贵的公主们,可以没有握剑挽缰的本事,却一定要有保家卫国的信念。 所以即便殷圣钧真的答应南秦的求亲,我不会在这件事上看不起他,但我会同情那位被选中的公主,替她默哀这一世不能自己选择的婚姻。 眼前高大的身影近了,听他低语道:“所以不管朕做什么选择,你都会支持朕的,对不对?” 我的嘴角又牵起了笑意,抬眸冲他点头。 他情不自禁地将我拥入怀中,长长舒了口气道:“有你在朕身边,真好。” 我抬手抚上他的胸口,低问他:“那你心中有了人选没?”他这样说,足以说明他是愿意和南秦结盟的,我自不能表现出不愿他们联盟的样子。 没想到他却蹙眉道:“秦皇看中的,并非是某位公主。” “不是公主?”这我倒是震惊了,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他的手指深入我的发间,半晌,才闻得他道:“是沈宸。” “沈小姐?”我愕然脱口,原来令殷圣钧迟疑的并不是要不要和南秦联盟的事,竟是因为沈宸? 他的脸色沉下去,我不禁又问他:“舍不得?” 他为殷东漓赐婚的时候多爽快?再追溯往前,虽然给沈将军赐婚是将计就计,可那一个好歹是他的皇妹,也没见他有过迟疑。如今换做沈宸,到底是不一样了。 不知为何,对这位沈小姐,我总觉得心里不舒坦,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在殷圣钧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的缘故吗? 不,一定不是的! 我咬着牙道:“皇上既然不舍得就不要勉强了。” 他睨视着我,温迷叹息道:“倒不是因为这个,朕既是舍不得,也是看在沈将军的份儿上,你别多心。” 我被他说得窘迫,只得匆忙转口道:“秦皇为何指名要沈小姐?” 殷圣钧眉宇间的愁楚并未散去,话语亦是恹恹:“沈宸是西楚有名的才女,秦皇未必就没听过她的美名,他倒是会挑人!” 我也不得不说秦皇真会选人,表面上沈宸是才女,可实际上她同殷圣钧的关系匪浅。再加上她的弟弟沈将军在西楚手握兵权,若能娶到她,联姻一事更是锦上添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才闻得他又道:“朕得去一趟将军府。”他忽而又看我,“你要不要去?” 我摇头,他去是为国事,我跟着去凑什么热闹,我还得回去问妗儿一些事。目送他离去,我才微微叹息一声,如今沈宸在西楚的身份微妙,殷圣钧要见她也不便将她传入宫来。 卷丹上前来,轻声问:“娘娘要在这里等皇上回来吗?” 我直言道:“不必,回凤仪宫。”边说着,我边步下台阶朝外头走去。 风吹在脸上凉凉的,不知为何我却又想起了秦皇,离我最后一次见他已有五年之久了,对他我的印象并不深,单只记得他不同意我同南宫翌婚事的眼神,那样冷漠犀利。 没想到如今,他却想和西楚联姻,呵,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真是小,兜兜转转仿佛所有人又全都走到了一起。 回去的路上没有乘鸾轿,一路走着回去,遥遥瞧见冯昭仪扶着宫女的手在前面散步。一众宫人都紧紧地跟在她们的身后,我与卷丹走上前,听她的宫女铃兰高兴地道:“皇上真是在乎娘娘,有什么好东西都先记着咱们静和宫呢!还每日都让全公公来看望,如今可是连贵妃娘娘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冯昭仪的脸上却并不见笑意,话语也是冷冷的:“那又如何?眼下可不比得以前,宫里只有我和佟贵妃位份最高,现在上头可有个皇后娘娘了!皇上是每日派人来问候本宫,可皇上每日都陪在皇后身边,本宫心里真是不痛快!” 铃兰被她说得一缩,见她生气的脸,这才忙又劝道:“娘娘可别生气,您可怀着龙嗣呢!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冯昭仪的手本能地抚上微凸的小腹,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随即沉声道:“你说的对,本宫要好好保重,待本宫诞下皇子的那一天,便也有资本和她分庭抗礼了!” 铃兰吃惊道:“可……可皇后娘娘手中也有皇子……” 冯昭仪阴鸷睨她一眼,道:“哼,宫里虽说母凭子贵,却也是子以母贵。皇长子什么出身?皇上到如今都不肯公开皇子生母是谁,你以为能是堂堂正正的千金小姐?说不定就是哪个低贱下作的宫女之子,等本宫有了皇子,还需怕他?” “放肆!”我厉声一喝,惊得冯昭仪猛地朝我看来,她的脸色一变,我已快步上前,冷然道,“私下议论皇长子,冯昭仪身为宫妃有失贤德,卷丹,给本宫掌嘴!” 卷丹微微一怔,见我一个厉色,便只能应声上前。冯昭仪惊得花容失色,急忙大声道:“即便臣妾说错了话又如何,臣妾身怀有孕,皇后娘娘敢打我?” 卷丹回头看我一眼,我淡淡道:“打。” “皇后娘娘!”冯昭仪惊叫一声,隽冷空气里,只听得清脆一记响,卷丹的巴掌严严实实地落在了冯昭仪娇美的脸上,她伸手捂住,愤怒地看着我。铃兰往前一步,将卷丹狠狠推开,长势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家娘娘!” 我凉凉看了铃兰一眼,微微侧脸道:“来人,把这目中无人的婢女给本宫拿下。” 伸手的十三和双喜忙上前来,二话不说便将铃兰拉过来,摁在地上。铃兰惊恐地挣扎起来,带着哭腔道:“娘娘救奴婢,娘娘!” 冯昭仪捂着被扇过的脸庞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记得那时候她还嚣张地说即便我日后当了皇后,也没资格动她的人,我今日就让她看看我动的就是她的人! 冯昭仪的声音带着颤抖:“皇后娘娘你……” “掌嘴只是提醒你日后注意言行,你放心,一巴掌而已,完全不会动了你的胎气。”我打断她的话,讥讽道,“至于你这宫女么……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既然她完全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相信本宫作为皇后处置区区一个宫女,皇上是不会有二话的。”我说着,朝十三使了个眼色。 没想到十三愣了下,倒是双喜机灵地抬手就狠狠地一巴掌落下,一面骂道:“叫你在皇后娘娘面前放肆!” 铃兰这才怕了,捂着脸就哭。 我又看向冯昭仪,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脸色苍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的肚子,警觉地看向我。我笑一笑,道:“你放心,本宫不会对你动手,本宫还想看看,等你生下皇子的那一天,本宫和皇长子是不是真的就没了立足之地。” 冯昭仪气得发抖:“娘娘就不怕臣妾告诉皇上去?” 我挑眉笑道:“告诉他什么?本宫叫人打了你一巴掌的事?这件事不劳你费心,卷丹。”我侧脸看向卷丹,道,“你这就回乾承宫去,等皇上回来就告诉他今日发生的事,皇上若要罚你,那你就受着。” 卷丹的眼底丝毫没有惧意,应了声便转身告退。 我心下冷笑,卷丹可是他殷圣钧的人,别说她没错,即便有错,如何保她那是殷圣钧的事,我可轻松得很。 冯昭仪连唇都在颤抖,此刻看我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我笑一笑,转身踢了踢地上的铃兰,启唇道:“本宫知道你的主子是冯昭仪,不过日后你也记着,你家主子上面还有本宫,有太后娘娘、皇上。” 铃兰哭得妆也花了,颤抖地点头。 我这才满意道:“那就这样吧,本宫要回去了,冯昭仪若是散步散得差不多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示意十三和双喜放开铃兰,我转了身,又回眸。冯昭仪一惊,忙朝我福身道:“臣妾恭送娘娘。” “免了。”我淡淡说道,抬步离开。 走出一段路,双喜才笑着道:“娘娘就该这样,冯昭仪以为她怀了龙嗣就谁也不放在眼里,就得让她知道这宫里谁才是主子!” 我抿了抿春,冯昭仪就是太嚣张,我看不下去了,尤其她还在那编排希儿的身世,所以我才忍不住教训教训她。 双喜忽而又看向十三,问道:“刚才你愣什么呀?” 十三“啊”了一声,白皙的脸庞有些窘迫,低头道:“我……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什么?你真是猪脑子啊!”双喜拉十三至一侧小声地教育起来,我倒是差点忘了,他从前是杀手,这种宫闱之事他自然是不熟稔的。蓦地,便低头一笑,此刻看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谁能想到黑暗里,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 回至凤仪宫,我径直入了寝殿,让双喜去将“降香”叫来。 解下了风氅坐下,才喝了一杯茶,便见双喜跑进来,微喘着气道:“娘娘,底下的人说降香姑娘去景阳宫了。” 我皱眉道:“去那作何?” 双喜忙解释:“哦,贵妃娘娘派人留下话了,说是得知降香姑娘要嫁给郡王爷,提前给她准备了贺礼。” 准备贺礼不送来,哪有叫人去拿的道理?佟贵妃不会看着“降香”要出嫁,以为我们之间有缝隙,见缝插针来的吧? 虽然这段时间妗儿同我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但倘若佟贵妃是想从她口中套话,那我可一点也不担心。 十三又给我倒满了茶,我想了想,便道:“那等她回来,再让她来见本宫。” 双喜点头应了,又突然问我:“要奴才去叫卷丹姑娘回来吗?” 我好笑地看他道:“叫她回来干什么?你以为本宫和冯昭仪说的话是骗人的吗?” 闻言,双喜的眼底有了担忧:“娘娘不会真的要告诉皇上吧?” “嗯。”我才不瞒着他,“告诉他又如何?是她有错在先,本宫那么多人证在,心里坦荡。”与其留着日后被冯昭仪倒打一耙,不如我先主动说了。再说,殷圣钧那么宠爱希儿,他讨厌后宫嫔妃接近希儿,自然也不喜欢听到她们在背后议论希儿的身世。 听我这样说,双喜这才放了心。 后来有些困了,我便打发了宫人都出去,独自躺在锦榻上小憩。 一觉醒来,发现内室昏暗一片,我坐起来,有些疑惑,怎么这样晚了妗儿还不回来? “来人啊。” 十三忙推门入内:“娘娘醒了?” 他的身后,一个宫女移了琉璃灯过来。 我蹙眉问:“降香还不回来?” 十三点头道:“没回,不过双喜去景阳宫了。” 我越发疑惑,这佟贵妃到底和妗儿说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正想着,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双喜一头冲进来,脸色苍白道:“娘娘不好了,降香姑娘……降香姑娘殁了!” ** .. ------------ 第107章 峰回路转  正想着,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双喜一头冲进来,脸色苍白道:“娘娘不好了,降香姑娘……降香姑娘殁了!” 我还愣愣坐着,盯着双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追哪里快去眼快 “娘娘。”十三在我耳畔低低叫了我一声。 我这才飞快地站了起来,吸了口气道:“你说什么?” 双喜仍是喘息不止,眼睛也带着红,咬牙道:“娘娘,降香姑娘没了!燧” 降香没了……妗儿……妗儿没了! 我茫然上前一步,声音颤抖道:“在景阳宫没的?” 我边说边往外走去,双喜和十三都跟了上来,双喜一面否认道:“不是在景阳宫,奴才本是去景阳宫找降香姑娘的,可景阳宫的人说降香姑娘早回了,奴才还以为和她错过了路,没想到折回的时候瞧见有一群人围在御花园那,奴才过去一看才知道出了事!辂” “御花园……”我喃喃念着,脚下的步子未止,心中忽而一震,我仍是冷冷道,“什么御花园,本宫看就是和佟贵妃有关!” 开始佟贵妃把妗儿叫走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佟贵妃那么精明绝不会让妗儿在景阳宫出事的,她一定是在回来的路上出的事,一定是的!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十三紧紧跟在我的身侧,急声道:“娘娘要去景阳宫吗?” 被他这样一问,我的思绪才回转些许,步子有些缓,我短滞一念,摇头道:“双喜,带本宫去妗……降香出事的地方。” 双喜点头道:“是,御花园里有侍卫守着了,皇上不在宫里,就等着娘娘做主呢。”他说着说着,声音带了哽咽,“降香姑娘为人和善,原本还以为她嫁给郡王爷后就能享福了呢,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难道真的是贵妃娘娘做的吗?可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我不知道佟贵妃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一定和佟贵妃脱不了干系! 手中锦帕不经意间自指尖滑落,十三忙弯腰替我捡起来,小声道:“娘娘没事吧?” 我茫然接过十三手中的锦帕用力绞在手指上,佟贵妃一定是找妗儿说了什么,一定是的!我走得更快,走着走着,干脆小跑起来。 “娘娘!”双喜吃惊地跟着我跑起来,“娘娘您小心一点。” 路上的宫人们见此,都惊讶地看着我,我径直朝御花园跑去,夜幕中,遥遥便瞧见前面一簇灯火聚集在一起,周围还有很多零星的宫灯,我快速跑过的时候,还瞧见提着宫灯的宫人们在底下窃窃私语着。 禁卫军见我过去,忙都低头让开,我直接冲了过去。 巨大槐树下,女子着一袭淡绿宫裙侧卧在地上……我的呼吸一窒,双腿瞬间像被灌了铅,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娘娘……”双喜担忧地扶住我,我颤抖地推开他的手,又我往前一步,明若灯火照着她的侧脸,泛黄的灯光下,那苍白无血色的脸越发令人生怖。 禁卫军上前沉声问:“娘娘,您看过之后,属下得派人将这宫女的尸身移走。” 我脱口问:“移去哪里?” 禁卫军道:“自是通知她的家人将她的尸身领回去。” 侍卫不知道妗儿的身份,是以才会说这样的话,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我哽咽道:“她在这世上已没有亲人了,这是凤仪宫的人,一会儿暂且先送去凤仪宫。” 禁卫军讶然道:“皇后娘娘,历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哪有宫人死了还往凤仪宫送的……” “这是未来郡王侧妃。”我的目光一冷,看着他道,“难道你要让郡王爷知道你把他未过门的夫人送去义庄吗?” “这……” 侍卫被我喝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我朝双喜道:“把人带走。” 双喜一愣,便见十三已大步上前,直接将妗儿抱起来,转身看着我。 我没再说话,转身往前走去。景阳宫我是一定要去的,妗儿去了一趟景阳宫就死了,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要是佟贵妃给我抓到任何蛛丝马迹,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只是眼下,我得先将妗儿安顿好,不能让她继续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路回凤仪宫,泪水几度模糊视线。 我才刚刚知晓妗儿的身份,甚至还没来得及同她说更多的话,她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吗?死死地咬住唇,从东陵到西楚,一直是她陪在我的身边,而我自大和她相认之后,几乎从没给过她好脸色,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愧疚。 几个和妗儿要好的宫女得知此消息站在她的寝室外哭起来,我呆呆地站在床边,双喜将琉璃灯移过来,灯光一照,我才看清妗儿嘴边残留着一些白沫。我心中一惊,忙又上前一步,定定看了几眼,才厉声道:“去请太医!” 双喜被我吓了一跳,忙劝说道:“娘娘节哀,降香姑娘已经去了!” 我不管她去没去,我只想弄清她到底怎么死的! 后来太医到底是来了,他查探过后,起身告诉我,妗儿是被毒死的。 “什么毒?”我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太医一脸凝重道:“砒霜。” 十三上前一步,在我身侧低声道:“莫非是在景阳宫吃了什么东西?” 我二话不说抬步就冲了出去,身后两个太监忙都跟了出来。 ………… 此刻的景阳宫里,宫女见我大步进去很是吃惊,上前来欲开口,却被我冷冷横了一眼,便再不敢说话。 我带着人一路直闯入内。 佟贵妃斜卧在锦榻上正同盈珠说笑着,见我闯入其内,她二人都惊讶地站了起来。佟贵妃很快便整了整妆容,上前朝我福身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怎的突然来了臣妾这里?”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贤惠的笑容,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我。 我心中怒恨交加,却在看见佟贵妃这样的笑脸时极力地克制住了上前质问她的冲动。妗儿是在她景阳宫出的事,想必眼下任何证据都已找不到了,佟贵妃是个聪明人,她和冯昭仪不一样。而我没有证据,即便我是皇后也不可能无凭无据要殷圣钧处置堂堂正二品的贵妃。 “娘娘?”她见我不说话,疑惑地叫我一声。我暗自吸了口气,冷冷道:“看来贵妃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她看我的目光越发茫然。 我径直道:“降香没了。” “什么?”她一改先前端庄的姿容,华美眼底分明是震惊,她上前一步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我细细端详着她的脸色,她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很真实,倘若不是她的演技太好,那便是……她真的不知道。 可我不敢相信。 “降香之前来过景阳宫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佟贵妃倏然握紧了手中的帕子,皱眉道:“娘娘不会以为降香出事和臣妾有关吧?” 强忍住心中怒意,我凝视着她道:“本宫很是好奇,贵妃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她说,非要她亲自来景阳宫拿贺礼?” 佟贵妃微微一愣,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我冷声道:“降香来景阳宫,贵妃就没请她喝茶吗?” 盈珠担忧地看了佟贵妃一眼,片刻,才闻得佟贵妃道:“臣妾当降香是客,自然会请她喝茶,莫非娘娘以为是臣妾毒死了降香?” 我不禁握紧了双拳,厉声道:“难道还不是你吗?本宫都没说降香是怎么死的,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被毒死的?” 一侧的盈珠脸色惨白,佟贵妃却是从容不迫道:“若不是毒死的,娘娘为何好端端问臣妾有否请过她喝茶?” 她真是伶牙俐齿! 我见盈珠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桌上的那壶茶,心下愕然,难道说妗儿来时喝过的茶还没处理掉吗? 我的目光猛然又看向佟贵妃,开口道:“既然与贵妃无关,那就不怕本宫查一查吧?”我朝十三使了个眼色,十三会意,上前就要去拿桌上的茶壶。 却不想身前的身影一闪,佟贵妃径直挡在十三面前,目光犀利地看着我,笑道:“皇后娘娘,您虽是中宫,可无凭无据臣妾这景阳宫也是不能随便乱查的。” “你……” 我才上前一步,便闻得外头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本能地回头,见殷圣钧大步走进来,他的发丝还沾着夜露,想来才从宫外回来。 佟贵妃忙迎上去,委屈道:“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后娘娘无凭无据竟然要搜查臣妾的景阳宫!” 她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皇上……”我张了口,却见他朝我略蹙了眉,低声道:“朕都知道了,待回去再说。”他伸手便将我拉过去,又回头朝佟贵妃道,“皇后也不是针对你,先休息吧,朕明日再来。” “皇……” 佟贵妃还想说什么,殷圣钧已径直拉着我离开,我不愿,他的力气很大。到了院子里,我再是忍不住:“你拉我干什么?她和降香的死脱不了干系!那壶茶一定有问题!” 殷圣钧边走边道:“倘若降香真的是喝了那茶出的事,朕敢笃定,降香前脚出景阳宫,她后脚就会命人处理干净,不会等你来查。” 这个我来的时候就想过,可盈珠总有意无意地看着那壶茶我就觉得奇怪! 殷圣钧接着道:“朕比你了解她,你这一查绝对查不出什么异常,她却能抓到你的小辫子。”他低下眼睑,直睨着我道,“前朝一直对你颇有微言,只是碍于朕的面子、你又没什么不是便不好说话,但若是你无故打压后宫嫔妃,失德于六宫,朕也保不住你。” 他是在提醒我,佟贵妃娘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可那壶茶真的没有问题吗? “可我看到盈珠一直在盯着那壶茶看!” 他的脸上未有波澜,直言反问我道:“如果盈珠是在奇怪茶分明没有问题为何降香就死了的事呢?” 我震惊望着他:“可能吗?” 他抿着唇却是不说话了。 我下意识地抽了抽手,他的眉宇蹙得更深,话语微凉:“朕回宫先去了凤仪宫,得知了降香的事,派人去宫外通知东漓了。” 他一句话,说得我愣住了。 妗儿是殷东漓未过门的侧室,这件事迟早是要让他知道的。 他的大掌宽厚温暖,而我的手却一直在不住地颤抖着。 凤仪宫里,仍有宫女轻幽的啜泣声,我被殷圣钧拉着入内,妗儿的尸身还躺在床上,太医见我们进去,忙起身站了起来:“皇上,娘娘。” 殷圣钧的目光低沉:“查到了什么?” 林太医才欲开口,便闻得外头不知谁喊了句“郡王爷”,我猛然回头,见殷东漓苍白着一张脸冲进来。他也不顾殷圣钧在场,直奔妗儿的床边,径直握住她的手,唤她道:“降香,降香……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皇上!”他这才倏然回头看过来。 殷圣钧略阖了双眸,全公公已识趣地上前劝道:“降香姑娘已经去了,郡王爷请节哀。” 殷东漓握紧了妗儿的手,目光带着冷意,睨向林太医道:“她是怎么死的?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这……”林太医言语中有迟疑。 殷圣钧突然开口道:“说。” 我讶然看他一眼,这才闻得太医道:“回皇上,臣在降香姑娘的袖中找到了这个。”他说着,拿出了一张纸,我的心口一阵,这不是薛玉宁给我那包毒药的纸吗? “这是什么?”殷东漓冲过去一把夺过太医手中的纸,目光又冷几分。 林太医继续道:“这纸上有砒霜,臣可以肯定这纸曾包过毒药。” “你什么意思?”殷东漓沉声问。 林太医朝殷圣钧看了眼,见他点头,林太医才又道:“臣还在降香姑娘房内的桌上找到了砒霜粉末,想来是降香姑娘在房内就打开过这包毒药,她大约在迟疑……是以臣推断,降香姑娘也许是自尽的。” 殷东漓的脸色大变,他往前一步狠狠地揪住了太医的衣襟,怒道:“也许?哼,她绝不可能自尽!她就要嫁给我了,她不会自尽的!” “对,她不可能是自尽!”我也不信,并且我一直还在怀疑佟贵妃。 殷圣钧深邃的瞳眸定定望着那张纸,似乎在思忖什么。“皇上。”门外,传来佟贵妃的声音。 我吃惊看去,见她拂开了盈珠的手径直上前来。殷圣钧的脸色略有不悦:“你怎么来了?” 佟贵妃悄然看一眼床上的妗儿,这才低声道:“臣妾是想起一些事,也许跟降香的死有关,便急着赶来告诉皇上。”她像是此刻才看到殷东漓也在一样,讶然道,“哦,郡王爷也在啊。” 殷东漓已上前问她:“什么事?” 佟贵妃含笑的眸华掠过我的脸,随即才又看着殷圣钧道:“今日臣妾想送贺礼给降香,却不想她告诉臣妾她不想嫁给郡王爷。” 我震惊地看着她,这不可能,皇上已经下旨,并且妗儿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我在她面前已经直白地问过了,佟贵妃居然来和我说什么妗儿不愿意! 我蹙眉冷声道:“降香怎会不愿意?” 佟贵妃茫然道:“臣妾也不明白啊,臣妾还问了她怎么会这样,问着问着,她的眼睛就红了,但是却怎么也不肯告诉臣妾,只说她不愿嫁,她要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一辈子伺候皇后娘娘。” “你什么意思?”我越听越不对劲,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殷圣钧拉住了身子。 殷东漓的脸色更加苍白,他阴厉的目光朝我看来,语中带怒:“皇后娘娘不会不愿放人,在降香面前说了什么吧?” “我……”我本想否认的,可突然想起今早对妗儿说的那番话,我的脑子突然乱了起来。殷东漓的脸色更加难看:“真是皇后娘娘?” 身子突然失去重心,被殷圣钧一把拉过去,随即闻得他冷声道:“东漓,注意你的口气!” 殷东漓也不甘示弱:“皇上,若不是她同降香说了什么,降香怎会突然不同意?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她怎么会寻短见?皇上别忘了,是您亲自给臣和降香赐的婚!” 殷圣钧森然睨了佟贵妃一眼,道:“给朕回景阳宫去!” 佟贵妃被他的目光震慑到了,忙点头退下。殷圣钧的目光这才又看向殷东漓,沉声开口:“当初就是皇后同意这桩亲事朕才会下旨,倘若她会不同意,开始又何必要朕赐婚?朕看你的脑子糊涂,今日就先回府去!” “皇上……” 殷东漓还想说话,却闻得殷圣钧又道:“福全,送郡王爷出宫!” 全公公忙拉住殷东漓的衣袖道:“郡王爷还是先回去吧,请。” 殷东漓愤慨道:“皇上如今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她吗?”他甩开全公公的手,道,“皇上要臣出宫也可以,降香虽还没嫁给臣,可在臣的心里她早已是臣的人,臣要把她带走!” 他说着,转身欲将床上的人抱起来,那一刻,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厉声道:“不可以!只要她没嫁入郡王府,她就还是凤仪宫的人,没有本宫的允许,谁也休想带走她!” 殷东漓猛地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皇后娘娘!” 我将目光转向殷圣钧,一字一句道:“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如何,降香是臣妾的人!” 他比我更清楚妗儿的身份,他该知道我这话里的意思。即便他以为我是德阳,那妗儿也是东陵人,谁也没有权力带走她! 殷圣钧短短看我一眼,随即松开手,上前拽住殷东漓的手臂:“朕有几句话和你说。” 皇上亲自上前拉他,殷东漓即便心中再有不满,此刻也不敢放肆。 可他最后看我的目光分明就是我害死了妗儿一样。 全公公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我把所有人都遣退,独自呆呆地站在床边。 脑中全是太医的话,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妗儿真的是自尽的吗?因为她知晓我想殷圣钧死,她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所以不愿嫁给殷东漓,只是为了要留在我的身边? 可是,不对,即便是这样,她又怎么会自尽? 还有,她那些未同我说完的话…… 颤抖地握住她的手,喃喃看着她:“妗儿,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手握着帕子欲替她拭去嘴角的白沫,无意间,却发现她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我惊讶地撬开她的嘴,竟发现里面似乎是纸!忙拿出来,摊开,似乎是信! .. ------------ 第108章 迷雾重重  的确是信没错,虽然只剩下一个角了,但好在是最后的一块,上面有撕剩下的半句话,还有写信的日期,但是没有署名。追哪里快去眼快爱睍莼璩 我小心将琉璃灯移得近了些,烛火微微跳动着,上面那半句话还很清楚:寻他,等我归来。 下面写的时间是——天成二十三年,八月十五。 “天成二十三年?”我喃喃道,心中讶然至极。怪不得这些字迹虽然清晰,可看这墨迹似乎是有些年份了,这样说来,这是五年前的信? 撑大了眼睛盯住又看了会儿,心中狠狠一震,这笔迹……这样熟悉的笔迹…燧… 这是…… 我定定地看着手中信笺的一角,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外头闻得宫人们唤了声“皇上”,接着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我惊慌地将手中的信纸藏入袖中,猛地回头朝殷圣钧看去辂。 他的脸色低沉,目光扫了妗儿一眼,这才大步朝我走来。双手被他握住,他的眉头微蹙,低声问:“手怎这样冷?” 我的口头似被什么东西堵着,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揽住我的肩膀,开口道:“先回寝殿休息。”整个人呆呆地被他扶着走出妗儿的卧室,外头黑压压站了一片人,他吩咐了几个侍卫守着,一路带我回去。话语轻悠道,“朕知道你伤心,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他的话我只听得恍恍惚惚,指腹悄悄触及袖中的小半截信纸,心下更是惶然…… 这封信虽然只有半句话和日期,可那熟悉的笔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分明就是我的笔迹! 五年前的中元节……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因受伤被南宫翌所救,一直都在南秦皇宫养伤。我还清楚得记得中元节那天晚上,秦皇派人来传消息要我出席南秦宫廷的夜宴,可南宫翌担心我的伤势非阻止我去。从前若是有人阻止我去看热闹,我非得跟他拼命不可,可那一年,正逢东陵内乱,即便南宫翌不拦我,我亦是不会去的。 想着人家团团圆圆,可我的家园却遭人侵略,我不能和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在一起,也许以后也不能……所以我把南宫翌赶出房间,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了整晚。 我被殷圣钧扶着,整个人却像是瞬间被抽光了力气,双腿软了,连一步也走不动。 “商枝!”殷圣钧惊讶的唤我一声,随即我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他横抱了起来。脸颊贴着他胸前的繁复刺绣,恍恍惚惚的,只觉得头顶的宫灯在急速倒退…… 我浑浑噩噩,心中只怔怔地想着:那封信不可能会是我写的,可是五年前到底是谁冒充我的笔迹给妗儿写信?今日又是谁拿走了那剩下的信?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妗儿就是为了这个丧命的吗? 我蓦地拽紧了殷圣钧胸前的衣襟,眼睛猛地撑大,这样说来,五年前冒充我写信给妗儿之人如今就在这西楚后宫? “怎么了?”身下一阵柔软,殷圣钧关切的声音传来。 我恍然回神,才发现他已将我放在床榻上,他顺势坐在床边,将我揽入怀中,低下头来担心地望着我道:“别怕,朕一直在你身边。今日东漓的话你不必在意,他是伤心过度,朕相信降香的死不会和你有关。” “真的?”我颤声望着他,可我发现的东西却不能告诉他,否则便要解释为何五年前会有人冒充我给妗儿写信。深吸了口气,我咬牙道,“降香一定不是自尽的!” 他的眉宇轻皱,却是道:“不会是佟贵妃。” 如今看来,似乎真的不是佟贵妃。若没有这封信,我会一直怀疑佟贵妃到底,可现在不会了,说佟贵妃因争宠而毒杀我的宫女我信,但她绝不会和东陵扯上任何关系。 可殷圣钧凭什么这样肯定?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启唇问他:“皇上怎么知道?” 他的脸色略沉,只低语道:“降香是未来郡王侧妃,她杀降香而得罪东漓,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她在朕身边三年,朕还算了解她。” 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仍是睨视着他,抓住他的手问:“降香说你是她 的救命恩人,你比我了解她,那你告诉我,谁会对降香动手?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妗儿不在我身边的这五年,我完全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认识过多少人,也许殷圣钧会比我知道得多一些。 他墨色的眸瞳略缩,片刻,才又道:“此事你不要管,朕答应你,一定会找出害死降香的凶手。”他顿一顿,目光中似有迷离,“不过听林太医的话,至少能确定毒死降香的砒霜曾出现在降香的房内。既然如此,降香又为何会死在御花园里?朕一直想不明白这一点。难道说这砒霜真的不是凶手带来的,而是在降香手上?宫人不得私藏毒药,那这毒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几天,降香在你面前可有什么异常?” 我的脸色微变,那毒药是薛玉宁偷偷入宫来要我毒死皇长子用的,这件事绝不能让殷圣钧知道。 我只能摇头撒谎:“没有。她房里的砒霜会不会是凶手留下的?” 殷圣钧却否认道:“这不会。御花园地处空旷,能那样利落在御花园杀人的人,绝不是潜入降香卧室毒杀不成的人,更不可能会在卧室留下毒药粉末。” 我喃喃道:“降香也不可能是在房内喝了茶出去的,御花园无论是离景阳宫还是凤仪宫都很远,她在没走到的时候就该毒发身亡的……”当初我听到妗儿的死讯一时间呆了,竟然没想到这个。 这样说来,佟贵妃就更不可能会是凶手了。 他点点头,大掌抚着我的肩膀,浅声道:“这件事怕没有那么简单,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我的胸口堵堵的,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夜,浑浑噩噩,似睡似醒。 闭上眼睛就全是妗儿的身影,她远远地站着,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要和我说什么。可我每靠近一步,她就离我远一些,无论我怎么跑都跑不到她的身边。 我奋力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终于,她站住了步子,待我跑得近了,瞧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我错愕非常,本能地伸手去拿信,却见她的手一缩,“撕拉”一声,信纸被扯成了两半,我低头凝视着手中那半截信纸,上面清晰得写着:助我寻他,等我归来。助我寻他,等我归来……助我寻他,等我归来…… “助我寻他,等我归来。”妗儿突然开了口,那只剩下的半截舌头一上一下动着,我大吃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伸手捂住了疯狂乱跳的心,亵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已悉数湿透。 “娘娘!”卷丹拂开了浅薄鲛绡帐探入内来,看见我的脸,她大吃一惊道,“娘娘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呆呆地摇头。 卷丹一面替我擦着额角的汗,一面吩咐外头的人去给我准备热水沐浴。我任由她扶着下了床,闻得她在耳畔道:“奴婢今早将冯昭仪的事告诉皇上了,皇上没有生娘娘的气。” 冯昭仪的事我是一点也不在乎,只低声问她:“现下什么时辰了?” 卷丹忙答:“过了辰时三刻了,皇上去上朝的时候嘱咐了,谁也不准吵着娘娘休息。” 我抿着唇不说话。 太监将浴桶抬了进来,我将整个人浸在浴桶中,氤氲迷漫在眼前,缓缓模糊了视线……先前的那个梦却仿佛越发地真实了。 助我寻他,等我归来。 我猛地一震,迅速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卷丹大吃一惊,忙唤了宫女上前,将外衣披在我的肩上,急着道:“娘娘怎突然起来了,当心着凉。” 我才不管这个,从浴桶里出来,蹙眉道:“你们都下去。” “娘娘……” “退下!”我厉声一喝,满屋子的宫女再不敢有二话,忙都悄声下去了。 我疾步行至床榻边,将昨夜小心藏于枕下的信纸拿出来,上面清楚只有六个字:寻他,等我归来。 可为何我的梦会这样奇怪,“助我寻他,等我归来”,难道是妗儿在给我托梦吗? 他……这个他是谁?究竟是谁? 是和妗儿有关的人吗?可她是个孤儿,从前在东陵皇宫时,和她有过交集的男人并不多,不可能是父皇,也不可能会是薛玉宁吧?难道和 我有关?那又是谁?我的皇兄们,还是南宫翌? 我想得头痛欲裂,可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外头的风声渐大,将虚掩的木窗一下子吹开,我的身上水渍未干,被这样冷不丁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才欲伸手去关窗,却见阳光照在手中的信纸上,借着微微的反光,似乎还可以清晰地看见信纸上的指甲印。 八月十五这个日期上,有明显被指甲抓过的印痕。 我原先以为我妗儿在同凶手争执时不小心划上的,可仔细地看,这个日期上的指甲划痕来来回回有很多层,这不可能是不小心划到的。 是故意的!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难道是妗儿想要告诉我什么线索吗?她不敢将印记做得太明显,是怕凶手发现吧?我用力咬住唇,看来我想的没错,杀害妗儿的人就在这个皇宫里。凶手在杀她的时候欲从她身上拿走那封信,可被妗儿撕破了,这之后凶手也没能从妗儿身上带走这撕下的半截信纸,大约是因为当时御花园来了人,凶手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先走。妗儿知道凶手日后也会找到这信纸,所以才用了这样隐晦的方式想留下线索…… 可是,八月十五……这到底会是什么? 五年前的中元节,我在南秦皇宫,难不成南宫翌是凶手? 不,不会的。 我摇头否认,眼下南宫翌远在南秦,不可能是他。再说,他和妗儿无冤无仇,就算他人在西楚也不会是他。 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信纸上,我的心口一动,我真是傻了,指甲划痕只在“八月十五”这四个字上,若指的是五年前的中元节,那么“天成二十三年”这几个字一定也会有指甲的划痕,但,并没有。 那么,不是指那一天的中元节。 我的心思沉了,之后我来到西楚,在这里前前后后过过五个中元节。凶手会和中元节有关吗? 我悄然闭上眼睛,迫使自己静下心来,一一回想这五年我在西楚过的每一个中元节。 第一个中元节我刚入宫大半年,是和佩兰、紫苏她们一起在尚宫局过的,那天太皇太后还赏赐了我们很多东西。 佩兰、紫苏已死,但也不可能会是太皇太后,殷圣钧说如今太皇太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出不了禧宁宫,绝不可能杀妗儿。 第二个中元节,我还是和后宫一群女官、宫女一起过的,那一年晋王来了,还特意拿来他珍藏的美酒同我们喝酒。 第三个中元节,我仍是在后宫,晋王私下叫我出去,在金桂树下悄悄拿出他从殿内偷出的月饼给我,说是地方进贡的,他吃过觉得味道很好。 我微微睁开眼睛,眉心紧拧,难道说是晋王?可晋王也早已…… ——那日他中箭跌落陈江,水流湍急,事后也并未找到尸身。 殷圣钧的话语突然响起,我握着信纸的手指蓦然一紧,难道晋王真的没有死?可是,即便是这样,晋王为什么要杀妗儿?他又是怎么知道妗儿的身份的? 我突然觉得脑子很重,像是有了线索,却又像是什么都混沌得很。 “商枝!”身后骤然响起殷圣钧的声音,我猛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信纸握在掌心里。他的脚步声进来,语气里带着嗔怒,“怎么赤足站在这里!” 我尚未回过神来,他已一把将我横抱着朝床榻走去。 身上的水渍早已被风吹干,我此刻才觉出了冷来,手、脚,浑身上下都已经冷到极致,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爬出来似的。 我悄悄将信纸藏在枕头下,他却转身朝外头道:“来人!” 一众宫人忙都进来了。 他的口气生硬:“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皇后的?窗开这么大,外头风冷,你们都不知道?”“皇上恕罪,是奴婢的疏忽!”卷丹忙跪下去。 殷圣钧冷冷睨着她,“那就自己出去领罚!” “皇上。”我拉住他的手,“不关她的事。” 他回头蹙眉望着我,顺势在床边落座,大掌裹住我的手:“ 竟这样冷。”他说着,拥了被衾将我整个人裹住。 我也不哆嗦,就是冷得没了知觉。 “降香的后事……怎么办?” 他干脆上床来抱住我,低叹道:“朕方才在御书房和东漓说这件事,他的意思,要按郡王妃的礼制入殓。朕正是要来问你的意思。” 我终究是吃惊了,妗儿嫁过去也不过是个侧妃,殷东漓却说要按照郡王妃礼制入殓,可见他对妗儿是真的有情的。从前只远远见过他二人说话的样子,我也从不曾问过妗儿,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已这样深厚了吗? 是了,我差点又忘了,他们在之前就早已相识。 见我不说话,殷圣钧又道:“若你坚持,朕会站在你这边。” 我默然阖上了双眸,哽咽道:“不必了,做他的郡王妃,她是愿意的。” 他浅浅应了,低语道:“那朕会安排人去准备。福全。”他扬声叫着,全公公忙近前来,闻得他道,“去御书房告诉郡王爷,让他来接降香出宫。” “是。”全公公应了声出去。 殷圣钧落下鲛绡帐,目光担忧看着我,我与他对视一眼,说不清为何,滚烫泪水倏地滑过脸庞,情不自禁扑入他的怀中,脱口道:“我就是怕,怕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我。” 就像东陵宫变那一次,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今唯有玉宁哥哥和妗儿了,可妗儿也离我而去了。 他的双臂将我圈紧,坚定开口道:“放心,朕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伏在他的胸口再是说不出一句话。 犹记得,最后两个中元节,我虽是还在后宫,却因为两年前宫变临阵倒戈的事,所有宫人都疏远我,唯有卷丹在我身边。那两个中元节,我都是和卷丹一起过的。 卷丹是殷圣钧的人,那么,妗儿的死会和他有关吗? ** 大家猜,谁是凶手? ------------ 第109章 人情  这一夜,我病了。首发推荐去眼快看书 高烧不退,太医来看过,喝了药,烧还是没有退下来。 浑浑噩噩中,我听见殷圣钧在发火,内室的宫女太监连大气也不敢出喘一声。我只觉得耳膜一阵阵的痛,原想劝他算了,可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提不起来。 后来,又不知何时昏睡过去。 再醒来,隐约瞧见宫女的身影在床前晃动,我努力撑开眼睛,才看清是卷丹燧。 “娘娘!”卷丹见我醒来,忙拂开了纱帐入内,她的眼睛通红,不知是因为殷圣钧的责罚,还是因为担心我。 我欲撑起来,浑身半分力气也没有,卷丹忙按住我道:“娘娘身子虚弱,太医嘱咐了要好好静养。” 我放弃了挣扎,目光定定地望着头顶的纱帐昶。 一切仿佛是个梦,我以为一觉醒来,还能看见妗儿在我床边忙碌的身影…… 卷丹倒了水过来,低声道:“娘娘昏睡了两日了,烧一直退不下去,来,喝口水吧。” 杯盏被她递过来,我却猛地一阵吃惊,目光盯住她道:“你说本宫睡了两日了?” 卷丹点头道:“是啊,可把皇上急坏了!”她说着,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叹息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未完全退下呢。” 我已经烧得没有感觉,就是浑身难受,没有力气。不过此刻我也不在乎这个,拼尽了力气半撑起身子,急着问:“降香的后事办完了吗?” 这样说来,殷东漓带走妗儿尸首已是两天前的事了。 我心里有些紧张,妗儿在世的时候,我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就是最后一面,也未曾给她一张笑脸,我好怕我连她最后一程也来不及去送! 卷丹微愣了下,随即开口道:“听说是今日下葬,娘娘您是知道的,郡王爷说要按照郡王妃的礼制入殓,这准备起来没有那么快。” “真的?”我的心中又生气了一丝希望,见卷丹点头,我才忙道,“快,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送送她。” 卷丹原先不肯,但最终拗不过我,只得叫了宫女进来帮忙。 殷圣钧却不在宫内,我也没问他去了哪里,出了宫直奔殷东漓的府邸。去了才知送葬的队伍已出了城,我让十三问了路,便又匆匆赶去。 一路上,卷丹一直担心我会支持不住,几次问我,我也只勉强笑笑。 已是最后一次送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去。 墓地选在城外西郊,远远便看见延绵浩荡的送葬队伍,殷东漓穿了一身白,可见妗儿在心里的位置。 卷丹扶我下了马车,因宫里穿白是禁事,我只能让卷丹替我挑了最素的衣裳穿了。双喜和十三欲跟上来,被我制止了。留下他们和一众侍卫都在原地等着,我扶着卷丹的手缓缓上前。 冥币满天飞,几个法师口中念念有词,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殷东漓无意间看见了我,他原本悲戚的脸色瞬间染起了一丝怒意,大步过来,冷声道:“皇后娘娘来做什么?” 我知道他对我有所误会,即便我解释了他也不会信我,可我不会同他计较。眼中有泪闪动,我的目光落在鸦色棺椁上,淡淡道:“本宫只是来送送降香。” 殷东漓的话语低沉:“不劳娘娘费心,天寒地冻的,娘娘还是回去吧。”他说着,转身要走。 我本能地往前一步,费力道:“郡王爷疑心本宫,那便是不想找出真正的凶手了吗?” 他的步子一滞,并未回头,唯有那声音穿透了冷风传至:“娘娘以为臣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我被他说得一愣,他知道? 再看,他人已远了…… 我再想上前,却被卷丹拉住了身子,她蹙眉低声道:“娘娘,郡王爷对您有误会,您还是不要上前了。娘娘既已答应让郡王爷带走降香,那么降香已是郡王府的人,您即便是皇后,也管不了郡王爷的家务事。” 她说的我也懂,可殷东漓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知道?他知道什么? “卷丹你说……”我侧过脸,却见卷丹遥遥望着殷东漓,眼底再不是明澈眸华,而是微微透着犀利。我吃了一惊,这时,突然狂风大作,地上的枯叶漫卷而飞,卷丹忙将我护住,劝道:“娘娘先回车上吧,您若是有什么好歹,皇上非剥了奴婢的皮不可!” 十三和双喜将马车拉过来,我坐在车内远远看着棺椁入土。 泪水不知何时已打湿了脸庞,从前不理解父皇,后来我总是懊悔。可对着妗儿,我亦是到了这种时候再后悔她活着的时候没能多给她一些宽容。 暗自握紧了双拳,我在心里发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保护好薛玉宁,我再也不能承受一次失去亲人的痛了。 后来送葬的人都回去了,殷东漓却还守在墓碑前。寒风里,我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心底一种孤寂感缓缓升起来。 此刻的我却不能上前,不能同他一起承受这种失去妗儿的悲痛。 握着车帘的手松了,帘子直垂而下,将远处男子的身影挡去。我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回宫。” 阖上双眸靠在软垫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外头肆虐的风声,还有车轮轧轧的声响。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忽而听见窗边传来十三刻意压低的声音:“娘娘。” 我睁开眼睛,伸手掀起了帘子,见十三使了个眼色,我顺势望去,才见前面不远处是沈将军的府邸。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交错在寂冷风里。 今日的殷圣钧未着龙袍,银蓝长袍衬得身姿颀长,与面前玫若牡丹的身影相衬,看起来是这样般配无双。 不在宫里,原来是来了将军府。说不清为何,我兀自一笑,郎才女貌,怪不得和亲一事他这样犹豫不下。 那边,全公公突然看见了我的马车,我见他上前和殷圣钧说了几句话。 殷圣钧这才回头朝这边看来,他随即大步过来,马车很快就停住了,外头的人跪了一地朝他行礼。 他径直将车帘掀起,看清了我,脸色一沉,利落地跳上马车,低声问:“怎么出宫了?”我也不瞒他:“我去送了降香。” 他连长眉也拧起了,倒是没有责怪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脸色越发不好:“烧还没有退……”他略一迟疑,还是道,“有一次希儿高烧不退,是沈小姐找了个偏方给治好的,朕刚才还问她要方子,正好你来了,让人熬一碗试一试。”他说着,伸手欲将我抱下车。 我推开他的手,垂下眼睑道:“皇上特意出宫不会是为了来要个方子吧?” 他微愣,随即开口道:“不是,朕来还有别的事。好了,不要任性。”他说着,也不顾我不愿,强行将我抱下马车。我病中没有力气推开他,沈宸已迎上来欲行礼,却被殷圣钧打断道,“不必多礼了,让下人去熬药吧。” 沈宸点点头,忙跟上来。我这才看见沈将军就站在府门口,眼下见殷圣钧抱着我过去,他原本严肃的脸上更是多了一抹复杂之色。 这将军府不是头一次来,但每一次似乎都不那么愉快。 殷圣钧将我安置在厢房的床上,将宫人们都遣退,这才认真睨视着我道:“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要擅自出宫。” 我身上难受,心里也难过,此刻一点也不想和他抬杠,只点了点头。 若不是因为妗儿,我也不会擅自出来。 他大约被我乖顺的样子惊到了,片刻,才解释道:“朕是怕宫外不安全。” 我又点头,忽而想起殷东漓的话,忙抬头问他:“查到凶手是谁了?” 殷圣钧却摇头道:“还没有。” 没有吗?那殷东漓为什么要这样说……还有一开始殷圣钧就肯定不是佟贵妃所为,难道他和殷东漓已查到了什么,但是却不告诉我? 他还在防着我? 心思微微一沉,我却暗自想笑,他防我有什么奇怪的,他以为我是德阳公主,撇开爱不爱不说,“德阳”可是东陵人,他防着东陵人有什么奇怪的。我也还防着他呢! 他伸手替我掖被子,我挣扎着坐起来,执拗道:“我不想在这里,回宫吧。” 他望着我,忽而有些忍俊不禁:“之前还说心仪沈将军呢,莫不是被人家拒婚了一次,你就记仇了?” 我生气地瞪他,他含笑俯身过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吃了一惊,殷圣钧亦是有些尴尬,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咳嗽两声道:“要熬好了?” 沈宸亲自来送药,殷圣钧接过喂至我的唇边,我却往后躲了躲,见他的眉头蹙起,我不客气道:“宫里的东西可都是验过才给我吃的。” 殷圣钧不免看了沈宸一眼,沈宸忙低头道:“娘娘是怀疑民女会下毒吗?” 我低笑道:“本宫可不是这个意思,可府上人多手杂,难道不该谨慎一点吗?”我又看向殷圣钧,“皇上说呢?” 他看我的眼神颇有些无奈,见他低头自己喝了一口,半笑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不悦地看着他,他含笑朝沈宸道:“你先出去。” “是。”沈宸应了,看了看我,又看殷圣钧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殷圣钧过来拉住我的手,我干脆别开脸。他拉我过去,我不愿,他握着我的手忽而松了,我惊讶回眸,见他一手捂着胸口,神色痛苦的样子。我大惊,上前扶住他道:“皇上!”说着,目光已看向他手中的药盏。 真的有毒? 没想到那一个突然笑起来,盯着我看,笑道:“逗你玩的。放心,沈小姐不会下毒的。而且朕和你说了很多次,朕同她没有关系,你怎一直不信?” 我心中有气:“谁说我不信?” 他仍是笑着:“若不然刚才为何故意刁难她?” 我不想解释这件事,我就是不喜欢沈宸! 他再次握紧了我的手,低低一叹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在意,她很快便会去南秦了。” “什么?”讶然看着他,上次他还犹豫不止,怎么就突然同意了? 他的脸上再无笑意,严肃道:“朕今日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为什么?” 他低头吹了吹汤药,浅声道:“朕有朕的考量,乖,先把药喝了。” 我茫然喝了两口,很苦,很涩。 他的眼底分明是有愧疚,见我看向他,这才低语道:“沈家一门忠烈,这是朕欠她的。” 我苦笑道:“但却是沈小姐自己愿意的。” 犹记得我要嫁给殷圣钧之前沈宸来看我,她走时说“皇上心里是高兴的”,那时我便看出来了,这个女子为了殷圣钧,她什么都肯去做。 不得不说殷圣钧很幸运,有这样一个一心为他的女子,只可惜他却看不到,还娶了我为后。 他的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 我刻意挖苦他:“世上最还不清也还不起的也就是人情了。” 他自嘲一笑,认同我道:“你说的对,但朕之前已欠下别人的,沈小姐这一份情,这一世朕是还不了了。” 我吃惊地问他:“皇上还欠了谁的?”真是没想到,这男人桃花债竟那么多! 没想到他淡淡一笑,认真睨视我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不悦地拧着眉心,心中越发不快。不过这种事他不说,我也不会再追问,我又不是他娘,管那么多干什么? 从将军府回宫后第二天,我的烧真的退了,只是身子还虚弱,便听太医的话躺在床上休息。 其间吩咐了十三又找了麝香给我,我二话不说便塞进了那朱色香囊里。 十日后,南秦来了人,这一整天,殷圣钧都很忙,晚上还召集了大臣们在御书房谈事。 夜里,我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妗儿的事没有头绪,薛玉宁也没再入宫来,眼下又正值两国和亲之际,殷圣钧势必不会再在别的事情上分心。 我翻了个身,一侧的窗户忽而开了,恍惚中,似乎有人影闪过。我惊讶地坐起来,正要喊人,那人已低声道:“是我。” 我忙捂住了嘴,避免自己真的叫出声来。他拂开了鲛绡帐过来,幽暗光线下,可以清晰地认出他一身太监的服饰。 可那声音分明就是…… “阿翌。”我试探性地叫他。 “嗯。”他轻快地应我,听起来似乎很是高兴,丝毫不避嫌坐在我的床边,笑道,“不愧是我的桐儿,一下子就听出我的声音来了。” 真是他! 我震惊道:“你怎么来的?” 他笑道:“来谈两国和亲的事。” “南秦来的人是你?”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我突然想起什么,“这是十三的衣服?” 他明显是愣住了,片刻,才似乎想起来,瞳眸晶亮地看着我,低声道:“对,我白天入宫后就没出去,和他换了衣服,他替我出宫了。” 我惊愕非常,急着道:“你太胡闹了!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笑得狡黠:“不会的,明日我还会入宫来,到时候再换回来。再说,我让他戴了我的面具,守门的人认不出的。” 话虽是这样说,可他偷梁换柱留在宫里,要是消息走漏,别说两国和亲吹了,估摸着还得打仗! 我只能哄他道:“你快走吧,别生出事端来。” 他仍是坐在我的床边不动,含笑问我:“你就不想知道我来西楚干什么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你不是说谈和亲的事吗?” 他“嗤”的一笑,道:“那是我父皇希望的事,却不是我喜欢的。” 我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手抓住被衾问他:“你什么意思?” .. ------------ 第110章 送嫁  南宫翌一本正经道:“你知道,东陵亡国后,北唐也趁机占领了东陵部分领土,正巧与我南秦接壤。追书必备这几年,北唐时常***扰我南秦边境,我父皇早有吞并北唐之心,所以才想和西楚合作。父皇选择在新年派人来,也是想回避北唐耳目,因为一旦北唐人知道这件事,必定会从中阻挠。”他顿了下,忽而靠近我,得意道,“所以只要沈小姐在和亲路上出事,我再动点手脚,楚皇绝不会怀疑我,一定会以为是北唐所为,北唐不会吃这个哑巴亏,这样便能将战事西引。我会看准时机陈兵西楚边境,会帮你报仇。” 我脱口道:“你要杀沈宸?” 他连眉宇都不见皱一下,坦荡荡道:“只有这样,你才能离开他,才能回到我的身边!” 我吃惊不小,拉过一侧的外衣披上,半坐在他的面前,低声道:“阿翌,你别胡闹了,两国和亲是你父皇的意思,难道你想忤逆他吗?” 他低头将轻薄鲛绡帐卷在手指上,讥讽笑道:“当年若不是他一味反对,你早就是我的王妃了!事到如今我只是想迎回我的王妃,我有什么错?熹” 没想到当年的事他还记着! 我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认真道:“我老实和你说,当初就算你父皇同意我们成婚,我大仇未报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他是一国之君,必然有诸多考量,你别怪他。” 他却笑着看向我,笃定道:“正是因为他的反对让你觉得寄人篱下,你是那样骄傲的人,所以才不愿接受我的帮助,才要一个人走。我不怪他,我只恨自己当年年轻气盛,竟真的放手让你来了西楚,而现在后悔早已来不及。可是桐儿,我不会就这样算了!选” 话至最后,他说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眼下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只得转口道:“那你也不能杀沈宸啊!” 我虽然不喜欢她,但她终究是无辜的,她已为了殷圣钧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她若就这样冤死了,殷圣钧定会自责…… 南宫翌略有惊讶地睨着我,片刻,才道:“西楚是东陵的敌国,她是西楚人,也是你的仇人,你不会是心软了吧?” “没有!”我愤然道,“但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过是个小女子,你们不还常常说后宫不得干政,那凭什么临到头却要一个女人的命来成全你的目的?” 他被我说得怔住,我忙又握紧他的手,低声哀求道:“阿翌,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所以你别杀她,好不好?” 他的脸色骤青,恨铁不成钢道:“桐儿,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这件事怎么能一样!” 我仍是拉着他:“我知道,你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我是妇人之仁,可我就是不想她死!” 他微怒道:“可她是代表西楚和亲,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弱女子,她代表楚皇,代表整个西楚!” 我点头:“她只是代表西楚,这条路不是她自己选的,在你父皇指名要她,她没的选啊!难道女人的一生就该任人摆布,如今还要枉死吗?” 南宫翌的呼吸声渐沉,他忽而反握住我的手,阴沉道:“的确是我父皇欣赏沈宸的才华,贪恋她的美貌,那你以为殷圣钧没有私心吗?否则他为何就愿意和亲?还是……”他的话语一顿,看着我的眼睛瞪得越发大了,握着我的力气极大,似要将我的手揉碎在掌心里,我吃痛地拧起眉心,才要挣扎,闻得他道,“还是你爱上他了?所以才要处处维护西楚!” 我惊恐地与他对视,整个人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心虚还是愤怒,好半晌,才想起来开口:“你……你胡说!” 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爱上殷圣钧?怎么可能爱上我的仇人! 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靠得我很近,粗重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静谧空气中弥漫着他慢慢的怒意。 他冷笑着:“我是胡说吗?那你证明给我看。” 我愣愣望着他,喃喃问:“怎么证明?” 他的凤目一凛,郑重道:“支持我的决定,等西楚大乱那天,跟我回南秦,嫁与我为妃。” “阿翌……” “嘘。”他的手指挡在我的唇瓣制止我说话,随即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用力圈住。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猛烈跳动的心,良久良久,才听他舒了口气道,“是我乱说的,你怎么可能爱他呢?你是我南宫翌的女人。” 我动了动唇,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却又道:“我已将我的计划全都告诉你,你若执意要保沈宸,那便将我的计划告诉殷圣钧,我不会挡你。” 我惊慌地摇头,我怎么会那样做?这件事若被殷圣钧知道,他还有命活着离开西楚吗? “你疯了!”我抬头看他。 他却轻嗤一笑,目光温柔看着我,并不说话。 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我坐了好一会儿,最后松开我道:“外头守夜宫女中的迷|药快过药效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他的眸华忽而带了笑意,轻言道,“桐儿,快亲我一下。” 我愣住了。 他凑过来,像个孩子一样:“你可从来没有主动亲过我。” 回想起那时候,他离开时总会在我的脸上亲一口,开始我总恼他,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就好像这是他说再见的一种方式。 而我的确从没主动亲过他。 手指悄然滑过身前的被衾,我故意垂下眼睑,低声道:“阿翌,对不起,你还是从前那个事事包容我的阿翌,可我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纯粹的郁之桐了。”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想象着此刻的他该有多生气。 他亦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他俯身下来,柔软的唇轻落在我的脸上,笑一笑道:“你在我心里,从没变过。” 话落,面额直觉一阵风拂过,纱帐袅袅晃动着,我惊讶地抬眸,眼前的身影早已不在。 我呆呆坐了很久,才颤抖地伸手拂过他之前坐过的地方,我和他的缘分就如同这床铺上的余温,正在一点点地散去……深吸了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天家皇族,深宫内院,眼泪是丝毫没有价值的东西。 ………… 翌日,我见十三如往常一样在外头做事,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这至少证明南宫翌已安全出宫了。 三日后,两国和亲事宜谈妥。 这次秦皇是秘密派人前来,故而迎亲一事没多少人知晓。 我只知道这一去,沈宸必死无疑,而她也终将会成为殷圣钧心头永远的一颗朱砂痣。 “娘娘。”卷丹小跑着进来,笑着道,“皇上来了。” 我敛起了心思,匆匆整了下妆容迎出去。殷圣钧一见我便温和笑着,上前拉住我道:“这两天朕忙得没空来看你,身子可好了?” 我应着,他拉我坐下,睨着我道:“你可知这次南秦来的迎亲使者是谁?” 我这才想起他不知道我见过南宫翌的事,便只好摇头道:“谁?” “你认识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一面接过卷丹递过去的茶,抿了一口。 我故作惊讶道:“你说肃王?” 他点头道:“还问起你了呢。” 我有些懊恼道:“问我做什么?” 他揉揉眉心道:“说要还你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来,我愕然,这不就是那支被我摔断的簪子吗?没想到他走的时候还记得带走它。 怪不得殷圣钧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连我都想笑了。 我拿起来看了看,道:“他什么意思啊?” 殷圣钧忍住笑,道:“说是人没得到,定情信物也不要了。” 我见他好笑的样子,也只能跟着一笑。 南宫翌来的第一夜就潜入我的寝殿见过我,他那样说是为了让殷圣钧放心,但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我将簪子放下,转口问他:“和亲队伍什么时候出发?” 他也认真起来:“三日后。” “这么快?” “嗯,只有更快。” 我不禁皱了眉,看来南宫翌说的不错,不光秦皇希望此事速成,殷圣钧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之前的他分明还犹豫不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着南宫翌的话,我只能道:“送嫁将军选好了吗?一定要选个得力的,好一路平安护送沈小姐入秦。” 殷圣钧笑道:“沈将军亲自护送,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 原来是沈将军护送的。 担心之余我到底是松了口气,虽然我不怎么希望楚秦联盟,但是我也不希望一个无辜的女子就这样葬送了性命。 她早年嫁给自己不爱的男子,又年轻守寡,如今为了殷圣钧远嫁……她这一生够苦的了。 家国虽在,可心却一直漂泊,再没有地方可以容纳。 殷圣钧说我不必在意沈宸,如今的我只觉得她可怜至极。 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真的值得吗? 面前之人突然道:“怎么这样看着朕,朕的脸上有东西?”他说着,抬手摸了摸。我忙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就是……” “就是几日不见朕,想朕了?”他笑得很是得意。 我不想跟他贫,只问他:“三日后,皇上去送吗?” 他毫不迟疑地点头,我趁机道:“让我也去吧!”见他的眉头微蹙,我忙解释道,“我有几句话想同沈小姐说。” 他有些吃惊:“什么话?” 我暗自咬牙,见他一副必须刨根问底的样子,只得含糊道:“……道歉的话!” 他蓦然一怔,随即朗声笑出来,道:“这倒不必,她可不是小气的人。” 我佯装生气地站起来,背过身道:“皇上的意思是我小气?” 他从后面抱住我,清浅笑道:“朕可不是这个意思,也罢,朕会带上你一起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 往后几日,宫中一切归于平静。 南宫翌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已计划好一切,便不会再节外生枝再冒险入宫来,这也让我松了口气。 沈宸离京的这日,整个镐京无端地起了大雾,三丈开外便已是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随殷圣钧的御驾早早在城外等候,大约一炷香后,才见送嫁队伍隐隐自大雾中走来。 南宫翌一袭简单白衫坐在马背上,他的身后,跟着一身戎装的沈将军。 众人见御驾再次,都下马过来行礼。 我跟着殷圣钧上前,南宫翌的目光悄然看我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笑。可在看到殷圣钧牵住我的手时,他的面色又冷了。 沈将军开口道:“今日天色怪异,皇上还是早些回宫吧。” 南宫翌半笑道:“是啊,沈小姐交给我和沈将军即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请陛下回宫吧。” 殷圣钧宽厚笑道:“那就有劳肃王了。” 正说着,那边有侍女扶着沈宸过来,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殷圣钧,虽因大雾朦胧,我却瞧出了她眼底的不舍。 殷圣钧推了推我道:“不是有话要和她说吗?去吧。” 我依言快步上前,沈宸吃了一惊,忙朝我行礼,我飞快地伸手拦住了她,开口道:“不必多礼了,本宫是来送送沈小姐。” 她低头道:“多谢娘娘。” 我又道:“上次的事多有得罪。”她讶然抬眸看我一眼,才要开口,却被我打断,“此去南秦一路有沈将军护送,本宫和皇上也放心得很。沈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从未有过败仗,此次护送你,想来更不在话下。” 这番话我故意说得大声,实则是说给南宫翌听的。 余光悄悄看他一眼,见他正睨视着我笑,那样子分明是一副不屑的神色。 我不禁咬着嘴唇,犹豫着要不要嘱咐沈宸一路小心……只是怕嘱咐了,凭她的聪慧会有所联想,但不嘱咐,又真的怕她死了。 “怎么,还没说完?”殷圣钧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后,沈宸忙正了色行礼。他上前一步,低声嘱咐道,“自己保重。” “嗯。”她应了,含笑望着他,再没了言语。沈将军过来,提醒道:“该起程了。” 沈宸点点头,转身行至马车边,又回眸看了殷圣钧一眼,然后飞快地上了车,径直垂下车帘。 我自知再没有机会了,便忍不住看向身侧的男子:“不再说什么吗?” 他摇头道:“不必了。” 南宫翌策马过来,眼底尽是挑衅,面上满是笑:“看陛下和皇后娘娘好生恩爱,希望你们能一直恩爱下去。” 我恶狠狠地瞪他,他什么意思? 殷圣钧已笑道:“这是自然,不知肃王何时成亲?届时朕一定准备一份大礼送去南秦。” 南宫翌微微一哂,扶着额角道:“哎,这件事有点麻烦。” 殷圣钧似笑非笑:“怎么说?” 那一个却道:“还是回头再说吧,先把我父皇的女人带回南秦吧。” 殷圣钧接口道:“也好。” 他二人又是客套几句,长长的送嫁队伍便出发了。 朦胧雾气中,我似乎隐约瞧见沈宸的马车后窗帘一直掀开着,我忍不住抬眸看着殷圣钧,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看得出了神。 “皇上,该回了。”全公公过来小声劝导。 他应了声,拉着我转身。 御驾行了一段路,忽而慢了下来,殷圣钧蹙眉开口道:“何事?” 外头,全公公的声音有些焦急:“回皇上,不知怎么回事,这雾气是越来越大了,根本看不清路了!” 我吃惊地掀起了窗帘,果真如全公公所说,雾气较之先前更重了,我只听见全公公的声音,连他的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怎么会这样? 殷圣钧的脸色骤变,拉着我便下车,话语低沉道:“这恐怕已不是雾。” .. ------------ 第111章 一起走  我听了心中吃惊,下意识地拉紧了他的手,竖起耳朵,周围隐约有脚步声走动,细微里传来铠甲摩擦的声响,这样说来是他的侍卫在走动。追书必备 良久,也不见有别的人出来作怪。殷圣钧似猛地想起什么,大声道:“来人,把送嫁队伍给朕叫回来!” 大雾中已有侍卫应了声,接着听得马蹄声急急远去的声音。这里突然起了大雾,却没有刺客,看来针对的是送嫁的队伍。 我急着问:“皇上怕沈小姐会有危险?” 他的俊眉紧蹙,话语里带一丝冷漠:“总有几个人不愿楚秦结盟。熹” 我猛然又想起那晚南宫翌对我说的话,心里更是紧张。可照理说,南宫翌没有那么蠢,他即便想动手,那也不至于在皇城外就动手啊! 我的心思一沉,忙脱口道:“不好,是调虎离山计!” 殷圣钧大约也想到了,他的脸色越发难看,雾气里,有侍卫惊呼了一声“小心”,我看不清那边的状况,似乎发生了什么动静选。 看来这里果真是埋伏了人,故意之前不动手,让殷圣钧将一部分人调走,待他身边势单力薄再进攻。 果真是一步好棋! 殷圣钧突然叫了声“卷丹”,我只觉得他的手臂一用力,将我退至卷丹身边,我本能地上前一步,他已回头冲我道:“和卷丹待在一起,他们的目标是朕!” 语毕,只见他的身影没入了浓雾之中。 “皇上!”我大声叫他,那边没有回应,我欲上前,却被卷丹一把拉住,她急着道:“皇上让娘娘和奴婢在一起!” 眼下分不清方向,我亦不知道殷圣钧身在何处,看来的确不宜随便走动。卷丹将我拉至马车边上,背对着马车,至少不会背面受敌。 我有些惊慌地看着卷丹,她的黛眉紧蹙,眼中却不见慌张,脸色沉着,同之前那个爱说爱笑的宫女相差甚远。 雾气中,似乎有脚步声朝这里过来了,我轻呼了声“卷丹”,她将我拦在身后。眼前隐约有人影来了,看还不清是谁,只见卷丹突然抽下了马鞭,见她单手一扬,闻得“叮”的几声细响,我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卷丹猛地转过身来,丢了马鞭过来抱住我,身子一轻,她带着我一个翻身滚至另一边的地上。 当当当—— 这下我看清楚了,三根银针笔直地插在车身上。 前面两个蒙面人冲过来,看见了我们,只见他们稍稍一愣,突然又转身冲进了另一侧的大雾之中。 我惊魂未定,卷丹利落地爬起来扶我,一面查看着问我:“娘娘可有伤着?” 我只知她是殷圣钧的人,却不知这个丫头竟然身怀绝技! 下意识地将她推开,她惊讶地看着我,随即忙解释道:“皇上让奴婢在娘娘身边只是为了保护娘娘!皇上不让奴婢说是怕娘娘多想!” 是吗?是为了保护我? 我回头茫然朝殷圣钧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卷丹的声音再次传来:“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我们回宫娘娘再追究不迟!” 她不顾我的脸色将我扶起来,我的心思略沉,她说的不错,现在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这里也非说话的地方。我用力推了她一把,道:“去告诉皇上,让他小心,银针上怕是有毒!” “娘娘……” “快去!”我咬着牙道,“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的目标不是本宫,本宫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卷丹迟疑了片刻,到底是一头扎进了大雾中。 我扶着马车定定地看向前方,没有厮杀打斗的声响,看来刺客在人数上仍然不占优势,否则不该这样安静。 银针不比弓箭,无法远距离射击,所以才要弄出这么大的雾来。 南宫翌的目标不是殷圣钧,而薛玉宁曾说过,先杀皇长子再杀殷圣钧,那还会是谁? 我正努力想着,目光略过正前方,隐约瞧见一道人影跑过,那样子……像是晋王! “怎么会……” 难道他真的没死? 卷丹早已看不见,周围也不见一个殷圣钧的人,我深吸了口气,当即拔腿追了上去。两年前晋王生死未卜,如今种种迹象却都表明他还活着,可我若见不到他本人绝不会相信! 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追了一段路,那人影已彻底看不见,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置身于茫茫大雾之中,只听得周围有脚步声走动,但是看不到人。 我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叫着:“晋王殿下,晋王殿下……” 我不确定若真的是他,他会不会出来见我。 “晋王殿下,晋王殿下……” 我连着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他现身,无奈,我只能再往前走了几步。前面茫茫一片,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忽而闻得有脚步声自一侧传来,紧接着,来人一把扼住了我的手,我回眸脱口道:“晋王殿……皇上!” 我怎么也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殷圣钧! 闻得我的话,他的脸色骤然一变,蹙眉问:“你叫谁?” 我只好老实道:“我好像看见晋王了。” “你说什么?”他本能地抬眸朝四周看了看,“在哪里?” 我伸手一指:“往那里去了,我追过来却又不见了人影。” 他拉着我往前走去,一面问:“看清楚了?” 我愣了下,不确定地摇头道:“只是像,这么大的雾我看不清楚。对了,我让卷丹去找你,你没看到吗?” 他皱眉道:“迷雾太大,没看到。” 虽然我很想问卷丹的事,但是此刻不是好时机,便提醒他道:“刺客用的是银针,你小心些,银针上肯定淬毒了。” 他仍是警觉地看着四周,淡淡道:“朕知道了。” 我任由他拉着,现下再回去马车边上已不可能,只能安静下来跟在他身侧,小声问:“你的侍卫呢?” 他的声音也低了:“走散了,这里空旷,又有这么大的雾,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那怎么办?” “朕派去的人应该已追上送嫁队伍,沈将军会带人折回的。”他说得沉静,这时,前面隐约瞧见了人影,殷圣钧忙将我拉至一侧站定,那边的人显然没有发现我们,待他们离开,他才又拉我往另一边走去,一面低语道,“这大雾有利有弊,咱们也和他们玩迂回战术。” 我惊讶抬眸,见他冲我笑着眨了眨眼睛,我气结,性命有关的时刻,他当玩游戏呢!躲躲藏藏好一会儿,敌我双方都不见活人,倒是偶尔能瞧见倒在地上的人。有侍卫,也有黑衣人。 突然也不知谁一把抓住我的脚踝,我吓得惊叫出来,殷圣钧忙捂住了我的嘴,一脚将地上半死的人踢昏过去。 我瞪大了眼睛,果真听得有脚步声过来了,殷圣钧的脸上无笑,严肃道:“跟紧了!”我点点头,被他拉着往前跑。 明显听到有几队人的脚步声朝我们追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我看不到,却隐隐觉得有银针飞过我的耳侧。 殷圣钧的手臂突然揽住我的腰,我抬眸,这才瞧见一匹马正站在前头,他聚力将我甩上马背,我慌乱地抓住了马缰绳,他一掌拍在马臀上,马匹一声嘶叫便朝前跑去。 那一瞬间,也不知怎的,我回头就冲他大声道:“跟我一起走,上马一起走!” 他略有迟疑,俊美脸上染起了笑意,可才往前一步,身后便有人围了上去。我吓得屏住了呼吸,那边的人影渐渐模糊,很快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皇上!”我大叫着他,厉风刮在耳畔,刺骨的冷,我的目光依旧定定地看着身后。 看着,看着,似乎瞧见有人朝我这里跑来,我看不清楚是谁,拉住马缰绳的手却猛地勒转了马头,朝来人跑去。 近了,那抹朦胧明黄色仿佛在刹那间亮了,我的眼眸微微撑大,他看我的眼底有一抹诧异,我朝他伸出手,他未有迟疑,拉住我的手跃上来,我也不管前面是什么,策马就乱跑起来。 他将我整个人抱在身前,四周白茫茫一片,我不知道前面的路通往哪里,只知道这一刻,我身边还有他,我不是一个人。 他的手握住了我颤抖不已的双手,将我手上的马缰绳拿过去,我没有拒绝。他贴着我的背,责怪道:“谁让你回头?倘若来的不是朕呢?” 我被他问得语噎,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我会怎么样,只是当时来不及多想,我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折回了。 马驹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的雾气没有之前那样浓厚了,看来已出了迷雾区,殷圣钧没有停下来,大约是担心身后有追兵。 突然之间,胯下的马驹似一脚踏了空,我只觉得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殷圣钧飞快地抱住我从马背上跳下去,沿着下坡一路滚下去。 天旋地转,不知滚了多久,恍惚中,闻得他闷声一声,我们这才停了下来。 我急着睁开眼睛,周遭是一片树林,他的后背正严严实实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原来我们是这样停下来的。 他扶我坐起来,一手揉着肩,一面苦笑道:“再若不停,不摔死也得冻死了。” 我依言瞧去,见树后是一条河,还在正月里,若真的掉入冰冷水里,这又在荒郊野外的,可真的要冻死了。 “可是哪里摔伤了?”他见我不说话,凑过来问我。 大约是一路滚下来搁着石子了,就是后背有些疼,我摸了摸,摇头道:“没有。”说着,我站了起来往后望去,大雾弥漫,远处却安静得很,应该已甩掉了追兵。 这样一想,我才松了口气。 回头的时候见那一个还坐在地上,我不免皱眉道:“快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里。” 他无辜睁着眼睛看我,道:“你没受伤,朕的运气差了点。” 我心中一紧,脱口问他:“怎么了?” 他笑着指了指,道:“下马的时候,崴了。” 我原还以为他被那些刺客伤着了,眼下听他说脚崴了,忍不住竟笑了出来。 他的脸色一沉:“你还笑。” 我耸耸肩,道:“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说脚崴了。” 他的长眉狠狠地拧起,额角的青筋在跳:“男人女人都有脚,脚崴了有什么好笑!”他就坐在树下,一手揉着肩,一手抚着脚踝,那姿势甚至好笑。 我吸了好几口气,才避免自己笑个不止,睨着他道:“快起来吧,我们真的得先离开这里,万一他们追来发现了上面的马就糟了。” 他把手递给我:“扶朕。” 此刻我也没时间和他计较,抓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拉起来,见他右脚着地的时候皱眉倒抽了一口冷气。 “很疼吗?” 他勉强一笑,低头看我道:“没那么严重,走吧。” 我点点头。 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小河走向林子深处。 一直走,一路走,因为他受伤走得不快,整整一天我们也不敢停下。及至傍晚,雾气才缓缓散去,河面映着晚霞五彩的光,美得像一幅画一样。 可我又累又饿,实在没有心思欣赏这番美景。侧脸看他,他的脸色苍白,满额的汗,见我看着他,笑着问:“看什么?” “我……看你的脸……” “怎么,你到今日才发现朕好看?” 我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他无耻地接过去了。我翻了个白眼给他,没好气道:“我是看你的脸色很难看!” 他浅浅一笑,摸了两把,道:“累了,歇会儿吧。” 我松了口气,扶他坐下,我又朝四周看了看。 他轻笑道:“不必看了,我们走了那么久,要追早追上来了。再说,雾那么大,谁知道我们往哪个方向跑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是在找找有什么可吃的。” 这种季节没有野果,要是什么都找不到,没被杀死也得饿死了。 没想到他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安然道:“这一路走来,朕倒是发现河里的鱼不少。” 我吃了一惊:“我可不会抓鱼!” 他睨着我笑:“谁让你抓鱼?当然是朕抓。” “你?”我忍不住看了看他崴了的脚。 他微微一哼道:“看什么,朕是崴了脚了,朕的手还好使着,再说,朕的眼神依旧像鹰一样犀利!” 我被他逗笑了,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不过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吧,你去林子里找些树枝木叉之类的来。” 我依言找了一堆来,他顺手拿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将树枝的一头削尖。我讶然道:“你哪来的匕首?” 他得意笑道:“我们骑出来的那匹马上,就插在马鞍的皮套里,朕顺手牵羊了,本想着对敌的时候能用到,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一身龙袍污秽不堪,泥土血渍全都沾上了,他似一点也不在意,就这样坐在地上细细地削着树枝。我呆呆地看着,恍然想着,这个男人若不是西楚的皇帝那该有多好? 他忽而抬眸看我道:“愣着干什么?把你的臂纱拿来。” 我一惊:“干什么?” 他指指地上的树枝道:“不够长啊,你的臂纱割断了用来固定。” 见我不动,他又道:“不舍得?等朕回宫了,赔你一个布庄。” 我将臂纱丢给他,没好气道:“能回去再说!” 他笑着看我:“怕了?” 我踢了踢一侧的树干,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那些人追来了,我先跑了,反正他们要杀的不是我。” 他轻轻一笑,却不再说话。等我再回头时,见他已将工具做好。我扶他去河边,见他一竿下去,拎起来竟然叉了两条鱼! “朕是不是很厉害?”他靠近我问。 我看着两条鱼流着口水,却还是无奈道:“没有火,这要怎么吃。”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道:“看到那个小屋了吗?那是猎人打猎时歇脚用的,里面一定会有火折子。” 我顺势看去,果真不远处有个小屋,我竟然没发现。 他又叉了几条鱼上来,我们这才朝小屋走去。 我忍不住道:“皇上失踪,眼下镐京怕是乱了。” 他却低嗤一笑,道:“不会。” 我冷笑道:“你就不怕有心人士从中作梗?” 他的脸色依旧,看着我神秘笑道:“朕早就留了圣旨,丞相会监国。”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知道会出事?” 他仍是笑:“不知道,但朕却知道防患于未然。” .. ------------ 第112章 摊牌  木屋里果真找到了火折子,填饱了肚子,斜阳已西落。更新最快去眼快从窗外看出去,浓雾似乎也渐渐地散了。 “沈将军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他点头道:“嗯,没有朕的命令,送嫁队伍暂时不会走。” 我惊讶道:“你说真的?” “真的。”他看了看我,扶着墙壁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坐下熹。 我到底是松了口气,只要沈宸人还在镐京,南宫翌便没办法下手,这样也好,以后怎么办,等我们回去再说。 回神的时候,见他自己将御靴脱下了,夕阳的余光自窗口照入内,他扭伤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我轻呼一声上前道:“竟这样严重?” 他未说话,干净利落地用匕首在臃肿处划了一道口子,深红的血很快流了出来,我吓得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匕首,并捂住他的伤口,瞪着他道:“你干什么?靴” 他笑道:“放点血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否则身上没有药,一觉起来定走不了路了。万一先找到我们的不是朕的人,你又弃了朕自个逃命去了,朕岂不真的要等死了?” 我气得手上狠狠地用了力,他痛得“咝咝”的叫,却又笑着看我道:“你知不知道,朕见你回头的一刹那就在心里想,纵使死了也值了。” 我的手一颤,按在他伤口处的碎布已被鲜血染透,重重地掉落在地上,积起了一地的灰尘。 “商枝……”他低声叫我。 我自嘲笑道:“我在皇上心里有这样重要吗?” 他的言语带笑:“在朕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目光依旧落在他的脚踝处,深吸了口气问他:“是吗?我比皇上的天下江山还要重要吗?” 他弯腰将我扶起来,毫不迟疑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 “我的天下?”我好笑地回味着他的话,阴冷地望着面前满是柔情的男子,那些藏于心底许久的话,到此刻是再也忍不住了,“你早知晓我是东陵人,却心照不宣,还将我放在自己的身边,你当真以为我来西楚是为了做你的皇后吗?”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这些话,看着我的目光瞬间就凝住了,墨色眼底分明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我欲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他倏然又回神,用力拽紧了我的手,脸上再无笑意:“你怎么知道朕知道?” 我兀自一笑,手上的力道松了,软软地由着他握着,启唇道:“宝春堂那件事后,你不信那屋子里的人是南宫翌,断定是薛玉宁时我就猜到了。” 他用力将我拉过去,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哂笑:“皇上也没问。” 他稍稍愣了下,冰冷神色又缓和了些,话语柔下来:“朕只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无论如何,你也是朕的女人,这件事,从当年你父皇颁下圣旨的时候就已注定。” “其实……”我本脱口想说出我并不是德阳公主,可话出口,猛然又想起妗儿哀求警告我的话,倘若殷圣钧知道我的身份,他一定会杀了我。眼下他不过是轻伤,我若与他为敌,根本就没有胜算。 “其实什么?”他看我的目光里,又如同平常说话的样子无异。 我定了神,话语微寒:“其实皇上放我在身边也并不是只想娶我,你既知晓我的身份,怎会毫无防备就放在身边?对你来我,我恐怕只是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饵。” 他一定会猜我不是一个人,长久以来他按兵不动,不过是想引出我背后之人。 只是可惜,在我拒绝了南宫翌的帮助,到薛玉宁出现之前的五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帮手,没有后台。 “商枝!”他的面色骤冷,话里透着微怒。 我丝毫不惧怕他,仰着脸问他:“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冰冷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我,良久良久,才闻得他温叹道:“朕的确想知道你背后有谁,那是因为朕更想知道五年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除夕夜宴,你看朕的目光里竟有恨……你为什么会恨朕,你告诉朕?” 我心中震惊,还以为这些年我在他面前装得很乖顺,却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恨他! 更可笑的是事到如今,他居然来问我为什么? 强忍住满腔的怒恨,我发狠地睨着他道:“你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吗?那好,我问你,东陵宫变前夕,我父皇下圣旨赐婚后,你是不是乔装打扮入了邺都?” 他的眸子一亮:“你记得?” 我不觉蹙眉,什么记得?这些是南宫翌告诉我的! 我愤然道:“回答我,是不是?” 他似松了口气,脸上换上了笑容,点头道:“是,那是因为……” “因为你想早早摸清东陵的状况,好在我东陵打乱时趁火打劫!”我颤声打断他的话,胸口堵得很,泪水不争气地弥漫在眼眶里。 他的眼睛蓦地撑大,摇头道:“朕没有!” “没有?你敢说你没有提剑闯入我东陵皇宫,屠杀我郁氏皇族?”我咄咄逼问他,反正话都说开了,那便没什么好掩藏的! 他一脸震惊,仿佛我说的这一切都在冤枉他似的!可那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我看他想怎么抵赖! 他的眉宇蹙得很深,脸色愈加苍白:“朕杀的全是你们东陵反王和他们的亲信,朕是想去保护你的!” 我冷笑不已:“那我太子哥哥的幼子呢?他还那么小,你也不放过!” 他一怔,随即否认道:“朕没有杀他!” “你还在骗我!我亲眼看到你们西楚的士兵将他从东宫拖出去的!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你也为人父,难道你愿意看着希儿也被人这样拖出去屠杀吗?”泪水疯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商枝!”他惊讶地伸手过来欲替我擦眼泪,我本能地抬手一挥,忘了手上还握着匕首,锋利的匕刃在他手背上划出一刀伤口,一排血珠很快滚了出来。他仿佛不知道痛,看也不看,只凝着我道,“朕说没有,你就是不信吗?” 我无端笑出声来:“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你想怎么说都行!我再问你,那些宫人你为何也要屠杀!”他的声音里几乎透着绝望,墨色眸子紧紧盯着我道:“那是因为朕以为你死了,以为是那些宫人没能保护好你!以为朕去的晚了,以为朕来不及救你!” “我不信!你说的我统统都不信!” “商枝……” “放开我!”我挣扎着,他却始终紧握住我的手不松,我颤抖地用匕首对准他,“你放开我!” 他的眸华一抬,清浅笑着看我道:“不放,你若舍得就杀了朕。” “你!”我将匕首抵在他的胸前,颤抖着手道,“你别以为我不敢!你是杀害我父皇母后的凶手,你是灭我东陵的仇人!” 他却不再解释,深邃眸华忽而变得干净明澈起来,目不转睛望着我道:“朕等你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你成为朕的皇后,朕心里很高兴,很满足。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朕这条命也是你救的。” 我听得脊背冷汗涔涔,我一直不明白他和六姐到底什么时候有的交集,如今听他说来,他二人似乎交情还不浅。我唯一能猜到的,便是我六姐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他却并未见我过六姐的容颜,否则也不会有把我认错的事了。 他仍是轻声说着:“记得那时你告诉朕你有婚约,其实朕心里很高兴,朕发过誓,不管你父皇是因为什么要把你许配给朕,朕都会一辈子待你好,一辈子疼爱你。” “住口!”我的手上一用力,匕首已划破他胸前的衣衫,一抹殷红之色瞬间透了出来。 他略微皱眉,依旧睨着我道:“因为朕没能保住东陵,所以你才这么恨朕?若你要这江山,朕也愿意给你!” 我极力不让自己的手抖动,齿间隐隐有血腥味弥漫,我咬牙道:“江山我要,但这是我的天下,却不是你的!” 他一阵恍惚:“你竟这样恨朕?” 他一点点朝我靠近,我的匕首没有退,鲜血缓缓印染开来。我决绝道:“是!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失去一切!” 他忽而又笑了,抬手抚上我的脸,轻皱着眉头道:“你骗朕,你若真的这样恨朕,又怎会折回来救朕?你只是忘了朕,忘了我们之前的一切罢了。” 压在胸口的怒意终是爆发了,我的声音尖锐:“什么忘了你,我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还有,你当真以为我折回是为了救你吗?我只是不想你这么早死,因为……因为我还没下手毒死希儿,待希儿一死,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 他错愕不已,我继续道:“也怪我今天没忍住,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今日你我总有一个要死在这里!” 他喃喃道:“希儿那么小,你忍心对他下手?” “当初你也杀了我的小侄子,那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 他厉声道:“朕说了不是朕!” “我不信!两年前宫变时你是怎么杀尽太皇太后的党羽的,我可是亲眼所见!如今你当我三岁孩子想要哄骗我吗?你做梦!” 他的目光与我愤怒的目光交汇,渐渐又归于平静,见他自嘲一笑问:“你竟如此不信任朕,难道在你心里,朕真的一点也比不上薛玉宁吗!” 我看他的眼底迸出了火花,那一刻,理智已不属于我:“你就是比不上他!” “那你就从没有喜欢过朕,爱过朕吗?” “没有,从没有!我对你,只有恨,只有恨!我恨你!做梦都想杀了你!”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有种黯然:“既然你那么恨朕,朕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的声音高了几分:“你以为我不敢?” 他的身子往前了几寸,我惊得退了一些,他微微带了笑意:“还不动手?是真不敢吗?还是你心里其实是有朕的,你并不是一点也不关心朕,喜欢朕。” “住口!你住口!” “商枝,你看着朕,看着朕的眼睛。” “住口!你给我住口!我不爱你,我恨你,住口,住口!” 我双手都握着匕首,那一瞬间,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只有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还有他望着我那样温柔的笑,记忆里,一地血腥,火光冲天的东陵皇宫…… 我徒然只觉得手上一热,匕首已经刺入殷圣钧的胸口,鲜血沿着匕刃滴落在我的手上,又一点点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看见父皇,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帝冠歪在一侧,长剑穿胸,鲜血几乎染红了他半个身子。 “啊——”我惊叫一声松手往后面退了数步,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他还没有倒下,一手撑着床沿望着我,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朕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个夏天很热,你女扮男装去茶馆喝茶,一看就知道没有行走过江湖。后来,你跟在朕的身后,一口一个英雄地叫朕……”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和他第一次相见分明是在冬季,他却偏偏说什么夏天! “我说了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我不是德阳!”破口大叫着,我有些慌张得爬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双腿就像不是我自己的,颤抖得根本站不住。我干脆在转身就爬,我要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 身后,传来他轻弱声音:“你是朕的德阳,你只是忘了朕。可朕没忘记,朕后悔那日没同你一起去北山书院,否则也不至让你在大火中被人带走关押多日……” 我忽而停下了动作,震惊地回头看着他,他是怎么知道我被南宫翌带走那日北山书院走水的事?妗儿告诉他的?不,不可能,这件事妗儿不知道! 他见我回头看他,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幸好你又来客栈找朕,朕同你一起自衡州往邺都,之后的那段日子,是朕长这么大,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他……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眼珠子不自觉地撑大,那日我从南宫翌手中逃出来后,怕又被郭淮安带走,所以我是一个人回的邺都,他到底在说什么?“后来……后来若不是半路遇见雍王,朕也不会和你分开,他重伤你,朕带兵入邺都皇宫后,第……第一个就砍了他。” 他撑在床沿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目光却始终看着我。 我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怎么知道我在路上遇见了二叔雍王?又是怎么知道我被雍王重伤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终是忍不住问他。 他笑一笑,羸弱似风:“因为朕也在那里,朕和你在一起。” “你胡说!”死到临头他还想骗我!他在不在那里难道我会不知道?他想我可怜他,想我救他,我不会上当的! 这样想着,我找了墙边的木棍支撑着身子起来。 他的呼吸渐弱,艰难道:“朕有证据,难道你不想看吗?” 我不免又回眸看他,他的脸色苍白胜雪,吃力地挽起衣袖,将他手臂上的伤疤露出来,虚弱道:“这条伤疤,和你背上的伤疤本是一体,是那夜雍王的士兵砍的。你扑过来,朕正好抱住你,商枝,你记得吗?” 我本能地伸手抚上后背,他一直看着我笑,忽而蹙眉重重一咳,大口鲜血沿着嘴角流下来,明黄衣袍上斑驳可见。 他仍是看着我笑:“怎么,不敢来验证?” 背上的伤疤仿佛在瞬间火辣辣地痛起来,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我有什么怕的,因为我知道他说的一定不是真的! 他骗我,我会再补他一刀! .. ------------ 第113章 真相(揭秘章节,必看)  他见我缓缓走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却到底是再支持不住,身子一晃,支在床边的手未撑住,整个人从床榻边翻落下来。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 他仍是回眸看我,吃力地爬起来,脊背靠在床脚边,脸色煞白,没动一下,伤处便有鲜血涌出,那必定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而我怎么就觉得不忍了呢? 强忍住要上前扶他的冲动,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将一侧的水盆端过来。我早已***于他,此刻也不必装矜持,利落地褪下衣衫,半蹲下身,才靠近他,只闻得他清浅一笑,那条有伤疤的手臂顺势伸过来揽住我的身子。 我本能地有些抗拒,他忍着剧痛喘息道:“不看一看吗?熹” 心口似压着千斤重,我用力将衣角攥在掌心里,徐徐回过头。白皙肌肤上,一道丑陋无比的伤疤清晰倒影在水盆中,男子的手臂轻环住我,将那原本中间缺失的一段疤痕补齐。 完整延绵,浑然一体! 我震惊回眸看向他,自我嫁给他后,在他面前裸露着身子也不是头一次了,他却从未问过我背后的疤痕是怎么来的,我原以为他是怕勾起我的伤心往事才不问,却原来竟不是那样吗穴? 可是,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 “不!”我慌乱地退后一步,顺势将衣衫穿上,目光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摇头道,“不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 他的眸华有些恍惚,看得出呼吸有些艰难,他的手朝我伸来,我狼狈地往后躲,他勾了勾,只好空垂着,言语里俱是遗憾:“朕曾答应你,绝不会有丢下你的一天。是朕食言了,那一日终是未能保护好你……咳……” 他唇上的鲜红色深深地刺激到了我,而我的脑子乱了,全乱了。 他错认我是六姐,我曾始终怀疑他对六姐的感情,难道说一切都是我弄错了,是他把死去的六姐当成了我?而一开始和你有交集的人一直是我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为什么! “商枝……”他的声音弱得犹如一丝微风,他看着我笑,“多少年,朕梦里总会想起你撒谎对朕说你是德阳公主的侍女,总会想起你半笑半讽喊朕英雄的样子……”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记得你还说朕垂涎你的美色,这才恬不知耻不远千里要和东陵和亲……呵……朕后来想,只要你肯在朕身边,说朕恬不知耻朕也认了……可你知道朕最生气什么吗?最气你说朕的眼睛想薛玉宁,朕就是朕,是你的夫君……” 泪水氤氲,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从他的话里,他该是没有见过薛玉宁的,而他的眼睛像玉宁哥哥的话,我也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他却又知道了…… 我捂着胸口,拼命顺了气,指着他厉声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强撑着不让眼皮搭下来,虚弱道:“朕解释了,是你不信。” 我愤怒道:“你解释的不对!不可能是这样!一定是谁告诉你的,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快说!不说我杀了你,我……我马上就杀了你!” 他望着我,轻柔笑着,忽而阖上双眸,整个人沿着床脚缓缓地滑下去。 我大吃一惊,慌忙跑过去,大叫道:“喂!殷圣钧!殷圣钧!不……不可以!你还没告诉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不能死!你必须和我说清楚,把一切都说清楚!” 可任凭我怎么摇晃,他都没有再醒来。 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我愣愣地盯着他看了良久,这才颤抖伸出手,置于他的鼻下。 虽然微弱,却还有气! 这一刻,我像是又看到了希望,重重地松了口气。 随即,我满脑子又全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细细回想,好像他说的才是天衣无缝,我就像在强词夺理。 他即便是听人说的,可谁说的,谁又知道这些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 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我现在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还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可是这里荒郊野外,我去哪里找大夫?而我刺他的这一刀不知轻重,会不会有大夫在这里,也早已回天乏术? 夕阳斜光已消失殆尽,屋子里还有点剩下的一小节蜡烛,我拿过来点了。 烛火缓缓跳动,火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我又推着他叫了几声,还发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地上冰冷,可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扶不动他。 夜里寒冷,尤其是野外,还在地上,我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才好。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他说这是猎人打猎时搭建的小屋,山里猛兽多,打猎难免也会受伤,若是这样,那应该会备下常用的药! 我忙移过蜡烛四下寻找,果然在床底下的木盒中找到了一瓶药,是常用的金疮药,这我还是认识的。 将蜡烛摆在旁边,我迟疑了下,颤抖伸手握住他胸前的匕首,深吸了口气,我却又突然松了手。 不行,匕首不能拔。万一一拔出血不止,那他可真就要死了。 我小心撕开他胸前的衣服,将药粉倒在伤口周围,又撕下我的裙裾替他捂住。他的眉宇紧拧着未松,必然是很痛,也许还知道痛也是一件好事。 半夜里,他的伤口终于不再出血,而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下半身麻木得没有知觉,也冷得没有知觉了。 身侧之人却发了烧,我用冷水替他擦了无数回也不见好转,浸了冷水的棉布擦拭过他手臂上的伤疤,我的指尖微微颤抖,目光落在他紧阖上双眸的脸上,心中惊慌道:“没和我解释清楚前,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好像是真的听见了。 我蓦地一笑,伴着眼泪和不安。外头漆黑寂静,唯有冷风呼啸,仿若天地间,只余下我一人,攥住一丝希望苦苦支撑。 ………… 天成二十三年,东陵。 “商枝!”殷圣钧用力抱住怀中的女子,掌心滚烫,一摸,竟是满手的血。他情急之下又大声叫她几声,女子早已昏迷失去了知觉。 “商枝!”他整个人一颤,仿佛刹那间心口失了一角,背后沈又宸大声叫道:“公子小心!”随着那声音落下的,是后背重重一掌。 “噗——” 殷圣钧抱着怀中之人本能地往前踉跄几步,一大口血自口中喷出,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只隐约瞧见明晃晃的兵器,还有四周凌乱的脚步声。 再是无力抱住怀中的人,手臂一松,任由她就这样滚落下去。 沈又宸是得了殷圣钧的命令一路暗中跟随,怎么也没想到半路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此刻他什么也不顾,杀红了眼冲过去,扶住站立不稳的殷圣钧,急着问:“公子伤得如何?” 他一条手臂早已鲜血淋漓,嘴角带着血渍,胸口衣襟上也全是血,看过去怵目惊心。若不是沈又宸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怕是此刻他早已站不住。 雍王见又来人相助,脸色更是沉得厉害,大声道:“除了公主,其余人等,杀无赦!” “是!”士兵们得令,纷纷亮出兵器将殷圣钧和沈又宸团团围住。 殷圣钧费力凝起一丝力气,转头看向地上的女子,他欲伸手去拉她,一侧有刀劈过来,他提气避闪,胸口气血翻涌,低头又是一口血呕出。刚才若不是见商枝受伤他分了心,断然不会受这样重的伤,眼下,他是动不了手了! “公子!”沈又宸看得惊心,眼下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人独闯还行,可殿下重伤,这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的啊! 地上的人他早已不打算在内了,反正刚才雍王也说了,不会杀公主的。 “还不动手!”雍王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只想快点将明惠公主带走,别的什么废话也不想多说。 身侧之人的身子沉了,眼看着周围的士兵就要围攻过来,沈又宸无奈,只能将心一横,沉声道:“这是西楚二皇子,雍王难道想与我西楚为敌吗?” 周围的士兵都吃了一惊,雍王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二人。沈又宸从腰际取下了令牌一亮,冷声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一个士兵跑至雍王身边,急着道:“王爷,真的是西楚的令牌!” “什么?”雍王尚未来得及去想西楚二皇子怎么会和明惠公主在一起,沈又宸已趁机背起殷圣钧跃出重围,匆忙离去。 “王爷,人跑了!”又有士兵大声叫道。 雍王冷着脸道:“不必追!” 眼下东陵打乱,他虽是联合了几位皇帝一起起兵,到时候胜了,皇位也还是只有一个。他自顾不暇,倘若今日再得罪西楚……那绝对是件不利的事。 他的目光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商枝,冷笑道:“把公主带走!” 此时南宫翌带人正一路追来。 前方探子策马至他面前,道:“殿下,前面林子里有打斗的声响,属下还听见有人再喊什么公主。” 南宫翌的眸子一缩,握紧了马缰绳道:“快走!” 桐儿在衡州逃离他的视线,他了解她,她必定是想会邺都的。可薛玉宁说了,要他带走她是陵皇的意思,他绝不能让她再回去! 遥遥瞧见一队士兵正从林子里撤出来,南宫翌的面色一拧,下令道:“都把脸蒙上!” 他自己利落地拿出了面巾蒙上,虽说那一个是他未过门的王妃,但眼下在东陵境内,说到底是他们的国事,他作为南秦皇子不好明目张胆蹚这趟浑水。 雍王才将人从林子里带出来,便听见一阵马蹄声骤然逼近,他惊讶地回头,南宫翌已带人冲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见昏迷不醒的女子,还有她一身血污……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口一沉,踩住马镫策马冲过去,挥剑就斩杀了两名东陵士兵。 雍王见此不免大骇,厉声道:“大胆贼徒!本王可是雍王,还不速速离去!” 南宫翌杀红了眼,喝道:“爷教训的就是你!给我上!” 雍王的士兵们被迫迎敌,之前对付西楚的人,虽然也是好手,但毕竟只有二人,他们在人数上很有优势。可眼下这横冲直撞的一群人,个个武艺高强,训练有素,他们哪里还是对手? 才交手片刻,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雍王一看形势不好,忙大喝着撤退。 虽然有公主在手,攻入邺都会容易一些,可总不能先把自己的命丢了! 南宫翌一脚将一个士兵踢得老远,俯身将受伤的女子抱起来,她的后背鲜血淋漓,伤口深得见骨,南宫翌的脸色骤青,眼看着雍王带人逃走,他举起了手中长剑便要掷过去。 身后影卫抓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那是东陵王爷,杀不得!” 南宫翌的理智终是回来一些,他低头看了怀中之人一眼,这才抱起她上了马背,冷声道:“走,回南秦!” ………… (商枝篇) 永新三年,镐京郊外。 后半夜,我累得往床边一靠。这一靠,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迷糊中,无端又梦见了妗儿。 梦见她对我说,她欺骗了我,我追问她骗了我什么,她一直退,一直退,退到角落里,竟是说:“皇上不让奴婢说。” 心口一震,我本能地惊醒过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依偎在殷圣钧身边的,被我这样一起身,他的身子失去了倚靠,直直地摔在地上。 “嗯……”他一声闷哼,浓黑的睫毛似乎动了。 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狼狈地爬过去,叫他:“殷圣钧,殷圣钧……” 他没应,也没动。 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他扶起来,刚才我肯定没有看错,他的睫毛真的动了啊!难道不是醒了吗? 天已经亮了,他若再不醒就真的麻烦了! 我狠了狠心,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他不动,我再打。狠狠地打,痛了他总会知道的! 啪,啪,啪—— 越打我的掌心越痛,所以说我真是不喜欢打人耳光。更可恶的是不知为什么,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扬起手,再想打下去,他轻弱的声音缓缓传来:“你打够了没有。” 我一时间语噎,竟是说不出话来。他的嘴唇苍白,脸颊因发烧染着异样的绯色,眼睛慢慢睁开,睨着我,皱眉道:“你是一刀没刺死朕,想用耳光扇死朕吗?” 我只觉得两只耳朵火辣辣的烫,咬牙道:“你少跟我贫嘴,我不吃这一套!” 他虚弱笑了笑,甚是委屈道:“想来朕这一辈子的耳光都让你在今日打光了。” 我气结:“殷圣钧!”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以为我在和他玩游戏? 他蹙眉咳嗽两声,手抚上胸口时才发现匕首没有拔,他却又笑道:“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你就是这样叫朕的。” 我一愣,无端又想起那时他同我说——叫什么皇上,你以为朕不知你私下都直呼朕的名讳吗? 我还纳闷我何时连名带姓地叫过他,难道真的有过吗?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地上的药瓶上,又低头看了看伤处,继而一本正经问我:“是你给朕上的药?” 我蓦地回神,怒道:“你别以为我是想救你,我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妗儿是你……”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我见他脸色微变,自顾打断我的话道:“天亮了?快,我们离开这里。白日里,这木屋太扎眼。” “喂,你……” 他的眸华轻抬,落在我愤怒的脸上,低语道:“若被刺客找到,朕必死无疑,你想问的事也永远没有答案了。” 他扶着床沿欲起身,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我只得咬牙将他扶起来。他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我身上,俊颜越发苍白不堪,我知道他这一身伤,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的脸贴着我的额头,我生气地推开他,才走一步,他又靠上来。 “走开!”我怒瞪他。 他无力道:“朕头晕。” 我恨恨道:“殷圣钧,你别给我耍花招!” 他又笑:“朕的命都在你手里,还耍什么花招。”他说着,又咳嗽两声,鲜血沿着嘴角流下来,滴落在我的衣衫上。 我惊呆了,闻得他闭上眼睛道:“放心,朕要死也会回答完你的问题后再死……” 离木屋二十余丈处有个小坡,坡后有片常青矮木丛,不长的路,我扶着他却是走了大约个把时辰。 将他安置在坡后,我累得喘气不止,他更是喘得厉害,才一歇下又咳嗽起来。我有些惊慌失措,这才想起那瓶药还没带,忙又折回去拿了,还将昨晚没吃完的鱼也一并带上。还顺道拿了里头的破碗,去盛了一碗水。 回至坡后,见他用衣袖拭去了嘴角的血渍,他身侧的地上,又是刺目的一滩血。 我这一刀,真的会要了他的命吗? 这样一想,抵不住双手颤抖,碗中的水竟也被洒了出来。 他抬眸朝我看来,对着我清弱一笑,整个人突然往后倒去。 我匆忙放下了手中东西跑过去,他的气息微弱,竟又是昏了过去! 我咬着牙,这样下去不行,他真的会死的!但我能怎么办?把他丢在这里去找大夫吗?可是该去哪里找?我身上还穿着凤袍,冒然出去,若能遇见自己人还好,万一被敌人看到,那就两个人一起死了! 无奈,只好给他喂了水,又重新上了药。 直到午时,才又见他悠悠醒转。 “商枝。”他的声音嘶哑,我见他醒来居然有些欣喜,忙俯身过去。他摸索着握住我的手,明显感觉得出他的手上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了。 心里有很多话要问的,这一刻,说不清怎么了,我突然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就这样愣愣地盯着他看。 他费力道:“不管你信不信,你父皇母后不是朕杀的,你太子哥哥的幼子也不是朕杀的。” 我的眼泪滚落,依旧不甘心道:“你在骗我!告诉我,你在骗我!” 他缓缓摇头:“朕没有骗你。” 我不信他!愤怒道:“若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清楚,若你我一早相识,早前你为什么不认我!” 如今来说这些,他叫我怎么信他! 没想到他自嘲一笑,凝视着我道:“其实是朕自私,在得知你失忆的时候朕曾高兴过,你忘了朕,那么也会忘了薛玉宁,那个你一直深爱的男人。这样朕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说着,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又落寞道,“朕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忘记的,只是朕而已。朕不知道你竟是这样恨朕,恨得要忘记所有和朕有关的事……”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叫我震惊,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这样说来,是我报错了仇,杀错了人吗? “我……我不信!” 他努力握着我的手,惨白笑道:“没关系,朕不会怪你的,朕的命是你的,一直是你的。若不是朕没能保护好你,也……也不会变成今天的局面,是朕的错,一直是朕的错。” “你!你住口!”我我厌恶他这样的口吻,厌恶他对我这样的包容,他不该是这样的好人,他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是暴君,是我的仇人! 我绝对不会报错仇的,绝对不会! 目光狠戾地看着面前男子温然眉目,望着他释然的笑,望见他胸前的匕首,我的心突然就疼了,好疼好疼。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四肢冰凉无力,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提醒我这是一个虚妄的事实,这不是真的! 我猛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连滚带爬地离他远一些,直指着他狠戾道:“你骗我!你是我的仇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仍是看着我,目不转睛地望着望着,苍白脸上的笑意渐深,启了薄唇,兀自笑了:“你爱我。” “你放屁!”我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他还在扰乱我的思路,还在欺骗我! 他愉悦看我,笑道:“否则你在怕什么,杀一个敌人,用不着害怕。” 杀心爱的男人,才……怕吗? 不,不是他说的那样! 我急红了眼,慌张狼狈地爬过去,伸手握住了他胸前的匕首,他染笑的俊颜上骤然起了一抹痛楚,我的手颤抖不已,声音也跟着颤抖:“我不爱你,我恨你,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它拔出来,再送你一刀!” 他痛得五官紧拧,本是想笑的,那笑却强撑得有些奇怪,我被他看得愣住,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撑起身子,俯身吻上我的唇。我大惊,逃一般地退开三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一脸满足的笑,我尚未回过神来,见他竟反手拔出了匕首! 几道血注直直喷了出来! “你干什么!”我惊叫着扑上去按住他的伤口,可鲜血却像是长了眼睛,不住地从我的指缝间钻出来。我拼命地捂住,死命地捂住,却无济于事! 我急得哭了。 他却笑:“这下你可看清了,是……是朕自己不想活,杀朕的人不是你。” “你住口!你闭嘴!”我慌忙将剩下的药都倒在他的伤口,可血流太快,这一点药粉瞬间就被血流冲走了。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话语又轻几分:“别哭,傻丫头。” 分明是想要忍的,可怎么也忍不了了,眼泪就像是打开的水阀,怎么也止不住。 他仍是说着:“这样也好,朕不在了,你就跟薛玉宁走吧,过你想过的日子去。” 我哽咽着摇头。 他又道:“难道你还不高兴吗?朕若活着,说不定哪天就真的会杀了他,朕说真的。”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拼尽了力气大喊道:“谁说我喜欢薛玉宁?谁说的!我对他只有兄妹之情,从来就没有过别的!你听清楚了吗?从来就没有过别的!” 他似有些不可置信,用力撑了撑眼珠子,半晌,才颤声问:“真的?” 我狠狠点头。 他笑得无奈:“朕都快死了,不……不要骗朕。否则,去往鬼门关的路上,朕……朕会恨郁闷。” 我恨不得打他一拳头,心痛得快无法呼吸,齿间似有血腥味,我仍是点头:“真的,都是真的!” 他似是放了心,叹息一阵,又忽而得意道:“朕还以为你爱他,却原来不过是姓薛的一厢情愿,呵呵……咳……” “别说了!”我将身上的裙裾全都按上他的伤处,可血却一直止不住,冰凉掌心下隐隐有暖意传来。 我本想告诉他薛玉宁喜欢的人也不是我,却见他的眼睛缓缓合上,我心中大骇,用力压住他的伤口,大声道:“不要睡!殷圣钧,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果然又睁开眼睛看过来,我松了口气,欲和他说话,忽而听得远处似乎传来有人叫“皇上”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忙竖起了耳朵听着,又是一声“皇上”,没有听错! 我惊喜道:“有人来了!他们来找我们了!” 我忙站了起来,小心从矮木丛看出去,隔得很远,可我似乎隐约瞧见了殷东漓的身影。 “商枝……”身后的人虚弱叫我,我这才想起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忙转身压住,笑着道:“是郡王爷!是郡王爷来了!你忍耐一下,我去叫他们过来!你不会死的!” 我急着起身,没想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蹙眉道:“不能去!” 我讶然看他:“怎么了?是郡王爷啊!” 他拼命拉住我的手,吃力地欲撑起来,我被他吓到了,忙扶住他,他的呼吸急促,话语微弱道:“沈将军大婚那日,将消息外泄的人是东漓。” 我蓦地瞪大了眼睛,他,他说什么? *** 不好意思啊,这章更得完了,因为字数也多了,所以大家不要生气哈,么么 .. ------------ 第114章 协议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远处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悄悄露出脑袋看了眼,他们似乎是发现了那边的木屋,殷东漓已派人朝木屋的方向而去。追书必备 我咬牙回身,朝殷圣钧道:“你猜的不错,只有郡王爷的人。” 想来他们是商量好分兵寻找殷圣钧和我,这样看来,沈将军的人不会在附近。我心中疑惑不已,那次怎么会是殷东漓,怎么会是他? 不过眼下也没有这个时间和殷圣钧纠结这些,我试着扶他起来,他却缓缓摇头道:“朕走不了了,你先走。” “你什么意思?”我的心微微揪起,鲜红的血仍是从我压住伤口的指缝间流出来,我分明知道他什么意思,可突然间又怕起来熹。 他仍是看着我笑,气息弱不可闻,低若蚊音道:“降香的死与他有关……降香,是朕欲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定是知晓了。” 压着他伤口的手猛地一震颤抖,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妗儿是他想安插在殷东漓身边的眼线?他知道殷东漓看上妗儿,所以才想将计就计吗? 难道真的是殷东漓发现了这件事,暗中把妗儿杀了穴? 蓦地,我又突然想起妗儿入殓那日我去祭拜,殷东漓他对我说的话。 他说——娘娘以为臣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他那话里虽没有明确地指名,可分明是说殷圣钧。以至于后来我还怀疑过殷圣钧,难道真的是他贼喊捉贼? 不管怎么样,妗儿的死我是一定要弄个清楚的,但不是现在。 我小心将他扶起,急着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一旦发现我们不在木屋,一定会沿途找来的。这里太危险了。” 他艰涩一笑,道:“只要他们找不到朕,朝中暂时掀不起风浪,朕有三道圣旨在丞相手里。商枝……”他墨色瞳眸紧凝着我道,“把朕推入河中,让朕随流而下。” 我的眸子微缩,他什么意思我自然明白,就算是死,也不让他们找到尸身。没有尸身,谁也无法证明皇上驾崩了,可是…… 回头朝身后的河流看了一眼,刺他一刀的时候我是想杀他的,可眼下,我竟然下不了手了! 心口难受得我想哭,眼泪流下来,我却又要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远处似乎又有了动静,我悄悄看一眼,见侍卫们已从木屋出来,围聚在一起,殷东漓正在指挥。 我深吸了口气,胡乱擦了把眼泪,低声道:“我和你的事还没完,不能就这样算了,起来,你必须跟我走!”他不动,我怒道,“给我起来!” 怀中之人始终一动不动,我这才发现他已昏了过去。 血根本就没有止住,这样下去,即便我们能离开这里,走不了多少路他也会丧命……怎么办? 那一刻,我仿佛已忘了这一个是我的仇人,用尽了力气抱住他。 我知道,那边的人很快就会搜过来,我若不抛下他,根本就逃不了。整个人有些颤抖,心里竟在祈祷着也许殷东漓的事是个误会,也许是殷东漓弄错了。 周围,风在吹,树叶在动。 突然,有谁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吃惊地看向怀中的人,见他仍是昏迷不醒,才欲叫喊,来人眼疾手快捂住我的嘴巴,沉声道:“公主,是属下!” 十三! 我看清楚了来人,心中又惊又喜,忙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惊讶地看了眼浑身浴血的殷圣钧,脸色微变,皱眉道:“殿下是南秦人,不好明目张胆出来找人,只好让属下来。公主,这是……” 此刻也来不及解释,我只道:“先离开再说。” 十三似有为难,犹豫道:“可殿下说,只让属下带走公主……” 我心中焦虑,只能赌十三不知晓南宫翌的计划:“他要你带走我做什么?难道他还想我跟他回南秦吗?十三,如今情形你还看不明白吗?楚秦要结盟,当口上他把我带走,便是破坏联盟,到时候你们皇上能放过他?你若真的忠心为主,就不该做出这种事!” “可是……” “没有可是,到时候他怪罪你,我会替你说话。”我见他还是踌躇,只好道,“你把我们都带走,不然我现在就大叫,谁也走不成!” 十三的眉宇紧蹙,他飞快地朝远处看了眼,只好点头道:“属下听公主的。” 我终是松了口气,将殷圣钧交给他。 十三利落将人背起来,低声道:“公主请跟紧属下,前面有小路可出去。” 我点头,跟着他都了一段路,又悄然回眸。 侍卫们远了,我没有看见殷东漓的身影,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倘若真是殷圣钧所说连殷东漓也背叛了他,那么偌大一个镐京城,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还记得薛玉宁告诉我太子哥哥为了早日登上皇位而联合几位皇叔时,我还不信。后来回邺的路上,遇见二叔雍王,平日里对我慈眉善目的二叔竟要拿我威胁父皇……皇权面前,究竟还有多少真情可信? 骨肉至亲,亦能血溅沙场…… ………… 镐京城内并无异常,看来殷圣钧失踪的事被压下来了,朝中有丞相主事,暂时不会乱。 从后门入了院子,这里我曾来过,那还是南宫翌上次来西楚的时候将我掳来过的。 “桐儿!”南宫翌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十三浑身的血,他吃了一惊道,“怎么弄成这样?” 十三低头道:“殿下,这不是属下的血。” “不是?桐儿!”南宫翌的脸色大变,直接朝我冲过来,见我安然无恙,他才松一口气。目光再落在床上之人脸上时,他震惊道,“楚皇?” 我压着他伤口的手不敢松,只急着道:“把你的御医叫来,快!” 他是皇子,出行定会随身带着御医的。 南宫翌大步行至床边,目光从殷圣钧的身上缓缓又移到我的身上,眼底尽是讶异:“你要救他?桐儿,看到他死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你现在要救他?” “这些我等会跟你解释好吗?把你的御医叫来,再不叫就真的来不及了!”殷圣钧的气息越来越弱,我心里是真的怕了。南宫翌铁青着脸不说话,我只好回头道,“十三,你去!”没想到南宫翌冷喝道:“谁也不准去!没有本王的命令,本王今日倒是要看看,谁能叫得动本王的御医!” “阿翌!” 他冷冷睨着我,用力扼住我的手腕道:“还在骗我你没有爱上他?那现在算什么?桐儿,难道你忘了你的血海深仇了吗?你忘了他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吗?” 我的声音带着颤抖:“不,不是的!也许当年的事有误会,在我没……” “也许?”南宫翌像是听到了笑话般,“你什么时候这样好骗了?也许的事你也信!” 我知道这些一时半刻解释不清楚,只好哀求他道:“你先救他好不好?”他仍是坚决不动,我忍不住道,“你是南秦亲王,难道你希望西楚的皇上死在你的别院里吗?还说什么要将战事西引,你这样做只会让楚秦两国开战!到时候北唐若趁火打劫,你以往你们南秦能捞着什么好处!”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狠狠睨着我道:“好啊!来人,把楚皇给本王送去皇宫!他宫里太医如云,要救便让他们去救!” 我惊叫着:“不可以!” 他冷哂:“我已放他一命,你还想怎么样?” “不能进宫!”我喃喃摇头,殷圣钧怀疑殷东漓,宫里却一定还有别的敌人,他眼下人事不省,回宫一定会出大事的!他不回去,丞相手中还有圣旨可以拖着,他若以这样的情形回去,这西楚天下是真的要乱了! 南宫翌怒得站了起来,用力欲将我拉出去,我挣扎着不愿走,他的力气极大:“你背负国仇家恨,如今却在这里儿女情长,既然这仇你不想报了,可以,那就随我回南秦!”他扫了十三一眼,“把人送去宫里!” 十三下意识地朝我看了眼,我被南宫翌拖至门口,他的步子未止,我急着道:“就这样送去,你怎么解释他重伤的事?是你南秦的人伤的吗?” 南宫翌冷笑道:“昨日城外有刺客的事虽被压下,但你以为我猜不到?” 我边挣扎边道:“可你却不知道刺客用的是毒针,怎么好端端又换匕首了?” “郁之桐!”他彻底被是激怒了,“你别在这里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就是想留下他吗?我告诉你,今日只要有我在,你休想!你是我的王妃,这次说什么我也要把你带走!” 十三低头劝道:“殿下,公主已是西楚皇后,您这样带走她,恐怕……” “怎么?”他凉凉横了十三一眼,哼一声道,“光明正大带不走,你觉得本王还没这个本事悄悄带走她?日后谁又知道她是西楚皇后?” 十三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一次他真是铁了心了。 心一横,我只好道:“是,你当然有这个本事将我悄悄带走。可我今天也告诉你,你若这样带走我,就算能得到我的人也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你!”他的眸中充血,怒不可遏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口气,在他面前跪下道:“阿翌,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和他有些事必须要解决。” 他被我吓到了,忙俯身来扶我:“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起来,抓住了他的手臂道:“你答应救他,等我把一切都问清楚,我就跟你走,心甘情愿跟你走!” 他扶着我的手蓦然收紧,愤怒眼底徐徐带了笑意,喃喃地问我:“你说真的?” 我狠狠点头:“真的!你若应了,我郁之桐决不食言!” “好!”他向来是爽快的人,忙将我扶起来,扬声道,“把御医叫来!” 御医和医女匆匆而来,南宫翌不准我入内,无奈我便只能等在房外。直到斜阳西落,还不见御医出来,我心里更是紧张得不行,未避免让人猜疑,十三已回宫去了。 南宫翌一把将我拉过去,蹙眉道:“你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和我去用膳!” 我摇头:“吃不下。” 他的脸色一沉,明显有不高兴了:“就这样担心他?” 我忙摇头:“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怕我没办法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的手指用力,一侧的花簇被他“咔”的折下,踩在脚下,话语冰冷道:“当我三岁孩子!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没忘!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绝对说到做到!” 他听我说得坚决,心头的气也消了些,回过头来道:“你告诉我,谁伤了他?” 我的眸华黯然,咬着唇道:“我。” “什么?”他的音量高了些,他再欲问我,身后的房门忽而开了。我慌张地跑上前去问道:“怎么样?” 御医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南宫翌,这才低头道:“殿下,病人失血过多,未能及时医治,已是元气大伤……” “说重点!”南宫翌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御医这才忙道:“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我惊得往后退了几步,南宫翌伸手扶住我,怒道:“你不是自恃医术过人吗?无论如何也得给本王医好他!” 御医脸色大变,慌张地跪下道:“殿下饶命啊!下官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我不想听他胡说,伸手推开了南宫翌就冲进去。 内室一阵浓郁血腥味迎面扑来,令人有些作呕。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血已止住,整个人看起来却是更加虚弱了。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脉象几乎察觉不到了,难道真的……真的没救了吗? “不可以!我还有话要问你!你说的也还没有证明真假,你不能就这样死了,不可以!起来,殷圣钧,你给我起来!” 胸口堵得厉害,心里却像是一下子空了…… 难以置信早上他还同我说话呢,他怎么就要死了呢? 我不想他死,不想! “桐儿!”身后的南宫翌伸手抱住我,“你别再动他,否则他只会死得更快!”我吓得松了手,见他的手臂重重落在被衾上,手臂上那道疤痕露出半截,我的心口蓦地一震,忙转身看着南宫翌道:“阿翌,有一个人……有一个人也许可以救他!” 南宫翌惊讶看着我,我忙道:“宋大夫啊!当年我被二叔重伤,你寻遍天下名医,只有宋大夫能医治!阿翌,带他走,马上走!宋大夫一定可以救他的!” 南宫翌的脸色难看,似乎在考虑。 我急着道:“是你答应我救他的,你忘了吗?” 他的话音冷了:“宋大夫在我南秦境内,你确定要带他去求医?” 他说的我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去,无异于龙潭虎穴,可是即便如此,也要闯一闯,我不能就这样让他死在这里! “要去!” 他见我一脸坚定,终是叹息道:“可楚皇不在,我不能带沈小姐反秦。” 我点头道:“可他们没规定你不能走?你是南秦亲王,没人敢软禁你,我们就悄悄地走,你可以借口在皇上回宫之前在西楚四处逛逛,然后秘密入秦。” 他忽而哂笑,目光略过殷圣钧的脸,道:“你替他想得还真是周到,就那么怕我父皇知晓楚皇入秦吗?” 我一时语噎。 他到底是松了手,脸上无笑:“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放心,我不是阴险小人,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他只要有命入秦,我绝不让父皇知道此事。” 我感动道:“阿翌,谢谢你。” 他勉强一笑,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塞入殷圣钧的口中,低语道:“这是护心丸,离开南秦时父皇给我的,即便伤得再重,服下它亦能保十日平安。” 我震惊道:“这是你父皇给你保命的,你舍得给他?” 他起身握住我的双肩,一字一句道:“对他舍不得,可对你,我什么都舍得。”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15章 医馆  他说,对我,他什么都舍得…… 眼泪倏然自脸颊滑落,他的长眉微蹙,抬手替我拭去眼泪,叹息道:“别哭了,我喜欢看到从前那个爱笑的你。” 我冲他展颜欢笑,可心里却尝着丝丝苦味。 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我脸上是笑着的,可心境去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焘… 南宫翌翌日就去了丞相府,他回来同我说,丞相告诉他殷圣钧有要事处理,暂时不见客,还说他想到处逛逛可以,但不能带走沈宸。 我们没有逗留,当天就出了镐京。 未免引人怀疑,出城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我时不时伸手过去试探殷圣钧的鼻息,南宫翌后来忍不住,将我拖过去,不悦道:“告诉你了,死不了,还看什么看?桫” 我忍不住又看殷圣钧一眼,犹豫道:“你说要不要把速度减慢一些?他的伤太重,我怕……” 他的语气冰冷:“慢什么慢?若十天内赶不到,你等着收尸吧!” 哎…… 我不免叹息一声,识趣地闭了嘴巴,南宫翌对他的敌意是不会减了。 马车稳稳赶了一段路,突然不知碾到了什么,一阵颠簸,我下意识地欲伸手护住殷圣钧,却不想身侧之人用力将我拉过去,抱在怀中。我讶然回头看他:“阿翌,你干什么?” 他哼一声道:“没什么,马车这样颠簸,怕你磕伤。” 我微微挣扎起来,他的手臂收紧,完全不给我推开他的机会。我们认识的时间虽然长久,可从前只有婚约在身,我们从来是止乎礼……回想起他知晓我要嫁给殷圣钧,将我掳走强吻我时的样子,我的心跳也不免加快。 “阿翌……” “嗯。”他轻轻笑着,眸华已不见厉色,唯有温暖,“我想好了,回去就成亲,我父皇母后你也不用担心,全都交给我。” 他突然转了话题,我愣了片刻,这才道:“不,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他皱眉睨视着我,不快道,“是你说我救他你就会跟我走的,难道你想反悔?” 我摇头,叹息道:“我是答应跟你走,但是我没说嫁给你。” “为什么!”他的音量高了。 我勉强笑了笑,道:“你还像从前一样,可我已不再纯洁了。” 他的目光看向车厢内昏迷不醒的殷圣钧,冷哼道:“我不在乎!” “阿翌……”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若再说,我就当你要食言,现在马上折回去镐京!”他的口吻带着微怒与不耐烦,我只好缄口。 我了解他的脾气,他会说到做到,绝不拖泥带水。 不过这一趟南秦,我是非去不可的。 因和西楚这边说是在西楚小转,所以南宫翌从南秦带来的人马全都跟着,但是进入南秦若是这样就太招摇了。 我们在绵城留下了大部队,轻装上路,直奔南秦。 之前我还真的担心万一殷圣钧醒来,知道我要带他去南秦,他拼死不愿,我该怎么办?好在他伤得极重,路上也没有醒过。 离开镐京第五日,南宫翌一早上脸色沉沉,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银子似的。我正巧看着御医替殷圣钧换了药,回头,见南宫翌恶狠狠地盯着我。 “怎么了?”我被他的目光吓到了。 他又看向殷圣钧,看着看着,呼吸有些沉,突然咬牙切齿道:“去下一个镇子再买一辆马车!” 我吃惊:“为什么?” 他越发不耐烦道:“我不想和他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正巧赶上段林来送水,听到他的话,便开口道:“殿下,去镇子上就得绕路进去,我们这官道本不必进城的,恐怕又得耽搁时间。” 他将水壶摔在段林身上,气道:“那就给他牵一匹马来,总之他天天在本王面前晃,本王很不快活!” 御医愕然道:“殿下,他伤得这样重,这……这怎么能骑马?” 他更生气了:“那就给本王牵马来!” 段林忙应了,南宫翌起了身,又突然看向我,我一愣,他已伸手将我拽下马车去。我不觉开口道:“干什么呀?” 他一本正经道:“我不在马车里,你也不能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段林将马牵了来,低声道:“殿下,我们只带了四个侍卫,挪出来一匹,可就少一匹了。” 南宫翌二话不说就将我抱上马,随即自己也跳上来,一面道:“谁的马少了,就让他去坐马车,驾——” 我本能地抓紧了马缰绳,耳边的风一下子大了。 两边景色急速倒退,他加快了速度,却是一言不发。 我想了想,还是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阿翌,你记不记得五年前,你在我二叔手里救下我的那一晚?”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好半晌,才问我:“记得,怎么了?”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吸了口气问他:“当日你救下我的时候,我身边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他点头道:“有啊。”我的心口一紧,闻得他随即道,“不就是你那个混蛋二叔和他的一群狗腿子吗?” 我问的可不是他们! 我忙又道:“除了他们呢?” 他认真想了想,终是笃定地摇头道:“没有了。” 是吗?难道我又被殷圣钧给骗了?若他真的在骗我,那些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他手臂上那道疤……就算话能有假,可疤还能作假吗? 南宫翌靠得我近了,话语如风:“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忙回神,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当年的事,我随便问问。” 他抱得我紧了,温柔话里带着一丝轻哄:“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我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寂冷风里,两道呼吸声一深一浅地交织着。 我蓦地又抓住了他的手,回眸问他:“那后来,你带走我之后,我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他的眼底沉了一抹疑惑:“我带你去宋大夫那里疗伤了,你昏迷了十多天,后来醒来又养了几日,我就带你回了皇宫。桐儿,你怎么了?” 没有错,他说的,和我的记忆无差。我喃喃道:“后来邺都失守,我央求你带我回邺都,你允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东陵皇宫,亲眼目睹了我的小侄子被拖走的情形…… 他叹息借口:“那之后,我又带你回南秦,我父皇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又执意要去西楚报仇。桐儿,我现在后悔了,当初就不该放你离开的。” 我咬着唇不言语,不来西楚走一遭,当初南宫翌是决计拦不住我的。就是死,我也要去西楚报仇。 可是如今这一切怎么就突然变了呢?我的记忆,和南宫翌的话无异,那为什么殷圣钧却说出了完全不同的版本? 到底哪里出了错,哪里…… 难道是…… 我惊恐地回眸盯住南宫翌,他被我看得愣了,不解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仍是盯着他看,启唇问:“阿翌,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震惊,马匹的速度也缓缓慢了下来:“我从没骗过你,桐儿,你在怀疑我什么?” 他的惊讶和微怒是那样干净纯粹,殷圣钧的话里证明他当年没有见过南宫翌,那么南宫翌也应该没有见殷圣钧……那他不会骗我。 我松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没有生我的气,略带粗糙的大掌抚着我的脸庞,温声道:“这几天你一定是累了,什么都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听话地点点头,马匹的速度又渐渐地快了,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身上,那种感觉就像是徐徐飞了起来。 ………… 这一路几乎没有怎么休息,好多日,夜里也在赶路,终于在九日后,抵达了南秦都城留京。 宋大夫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他虽是大夫,自己却得了一种怪病。他记事正常,却不记人,一个人上午见过,下午就忘了。我在他府上养伤时,他的夫人每日都要大骂他几次,因为他连自己的夫人也不记得。 他的住处一点也不像医馆,府外两只凶神恶煞的石狮子一左一右坐着——黑的,门口常年挂着两盏制作精致的灯笼——白的。 听说附近的人都觉得晦气,大家走路也绕着走。 不过好在他没有江湖神医的怪癖,只要给得起钱他就救,没有什么怪规矩。 但是他收钱只收金子,眼里也好像只有金子。 当年他救我的时候,南宫翌还特意赏赐了他两枚免死金牌,谁曾想第二日他就给溶了,打成了一对重重的金镯子送给了他夫人。 把南宫翌气得那个呀…… 我忍不住笑了。 我们入内的时候宋大夫不在,宋夫人一听我们是来看病的,忙热情地将我们迎进去,还给我们倒了茶。一面道:“我看几位有些眼熟啊,来过这里?” 南宫翌冷着脸不回答,我也不好说话,但我可不是来喝茶的,急着问她:“宋大夫呢?” 宋夫人笑着道:“死了。” “什么?”这下,连南宫翌的脸色也变了。 宋夫人还指了指外头道:“你们没看见府外挂着白灯笼吗?”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那灯笼不是一直挂着吗?” 宋夫人蹙眉想了想,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好像的确是的。不过我们家老宋,真的死了。” 南宫翌也跟着起身:“什么时候死的?” “哦,有几年了吧。”宋夫人掰着手指,认真数了数,道,“哎呀,不知不觉五年了啊!” 五年了! 这……这怎么可能? 我猛地看向南宫翌,他分明也是震惊。我心里真的急了:“宋夫人,你在和我们开玩笑是不是?” 宋夫人忙道:“哎呦,这种事儿我哪敢开玩笑啊,我都改嫁过了,这不,又是一个短命鬼,那些人都说老娘克夫,克什么夫啊!我娘家也没人了,我没地方去,所以才又回来这里。” 南宫翌的脸色不好看了,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搁下,道:“那你刚才还请我们进来?” 宋夫人又笑了:“你们不是来求医吗?” 我又燃起了希望:“是不是宋大夫没死,你和我们开玩笑呢?” 没想到宋夫人却道:“真死了啊。不过他死前留下了一些药。”她说着,转身从里面搬了个锦盒出来,打开了,道,“这个是治重病的,这个是治重伤的,保管有效,无效退钱。哦,对你了,你们的病人是……” “重伤。”我急着道。 宋夫人忙道:“那行,重伤的,每颗两万两黄金。” 南宫翌插嘴一句:“重病的呢?” 宋夫人笑道:“那个便宜一点,一万五。如果你们两种都要的话,打个折,算你重病的一万四千八。” 段林皱眉道:“一万四千八,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宋夫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道:“哎呦,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难道还能差得过死吗?我说,几位,你们是要还是不要啊?” 我担忧地回头看了南宫翌一眼,他的伸手摸着下巴,思忖片刻,才很不快地道:“要。” “要几颗?” “一颗!”看起来南宫翌心里很不爽。 宋夫人满意道:“好嘞!几位住下吗?” 南宫翌点头,我们是秘密回南秦的,这里又是留京,京中官员都是认得他的,住客栈不方便。 宋夫人将锦盒合上,笑若春风道:“那成,房间一百两一晚。” “什么?”段林忍不住叫起来,“这么贵?宋夫人,你这是坑人啊!” 宋夫人不悦道:“一百两银子,又不是金子,这还贵?再说,我这府上的房间,连墙都是用药砌的,住在里面,有伤养伤,有病治病,没伤没病,强身健体。这么好的房间,你打哪儿去找?” 段林还与和她理论,南宫翌有些不耐烦道:“我包下所有房间,我们离开前,不得有任何人住进来!” 宋夫人立马眉开眼笑:“好好,还是这位公子爽快呀!” 我见南宫翌应了,便伸手欲取药,宋夫人却道:“这是样品,假的,真的我去里面拿,来人啊,带这几位贵客下去安顿,一会儿我给你们送去!” 才说着,外头又来了几个人,南宫翌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我知道他怕人多眼杂,家丁过来迎我们出去,走到门口了,我听里面宋夫人的声音传来:“重病的啊,两万两黄金!……什么,嫌贵?你要便宜的,那重伤的,一万五……”我听得眉宇紧蹙,段林道:“殿下,这摆明了……” “好了,别废话,把人带进来。再派人悄悄去本王府邸,把药费拿来。”南宫翌牵起我的手大步朝前走去,我知道他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他要我尽快摆脱殷圣钧。 我才在房内坐下,便听外头宋府的人道:“那位公子醒了!” 南宫翌的脸色一变,我忙拉住他,道:“我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阿翌,别让他看见你,先别让他知道这里是哪里,好吗?”我怕殷圣钧宁愿死也不肯欠南宫翌人情。 出去的时候,宋夫人正巧来送药,我紧紧握在手里,道了句“谢谢”,便往殷圣钧的房间冲。 “商枝。” 我才将房门关上,便听得他叫我。 疾步行至他床前,他蹙眉看着我道:“这里是哪里?朕……咳……”我忙按住他,“先别说话,把药服下。” “什么药?”他浅浅凝视着我,继而目光又看向四周。 我转身倒了水,没好气道:“毒药,不敢吃吗?” 他一愣,看着我的眸华里渐渐有了笑意。 我伸手将他扶起来,他一手捂着胸口,低头便吐了一大口血。我惊呼一声,他无力靠在我怀里,喘息不止地笑:“朕很高兴,最后……最后你还在朕……身边……”语声收了,他昏在我怀里。 “殷圣钧!”我急得不行,忙将药塞进他嘴里,可不管我怎么喂水给他,他就是没办法吞咽! 宋夫人听到动静进来,一看床上之人,惊道:“哎呀,这是回光返照啊!” “你说什么?” 宋夫人忙道:“别废话了,再不喂他服下,他马上就死!” 我端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颤抖:“可他吞不了啊!” 宋夫人瞪着我:“你喂他啊,还不喂?” 眼下也来不及犹豫,将药丸含入我嘴里,才要俯身下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暴喝:“不许喂!” 宋夫人道:“不喂人就要死了!” 南宫翌闪身过来,突然用力钳住我的下颚,我一张嘴,药丸滚出来,他眼疾手快塞入自己嘴里,身子一矮就对上殷圣钧的唇…… .. ------------ 第116章 动手动脚  我着实没想到南宫翌会来这么一出,别说宋夫人,连我也被惊吓到了。追书必备什么话也说不出,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床边看着他。 他突然起了身,看也不看我就转身冲出去。 宋夫人的笑声传来:“嘿嘿,原来姑娘不是那位公子的情人,这些公子才是?啊,姑娘不必在意,我的嘴巴严实得很,断然不是说出去的!” 她笑着出去了,我这才回过神来,南宫翌为什么会这样做,我当然知道。他还说我嫁给殷圣钧他不在意,其实哪里能真正的不在意呢? 颓然笑着摇了摇头,握着帕子替殷圣钧拭去嘴角的血渍焘。 后来南宫翌的御医进来了,替他把了脉,我急着问他:“如何?” 御医的脸色严肃,沉吟片刻,才郑重道:“药刚服下,还瞧不出什么,再等等吧。” 我也只能点头爨。 御医见我仍是坐在床边,便道:“殿下请公主出去呢。” 我迟疑了下,还是起身走出房间。 南宫翌却不在房内,我走了一圈也不见他,正打算去我自己的房间时,半路上遇见段林。 “你们殿下呢?”我忍不住问他。 段林指了指后面道:“也不知怎么了,待在井口不愿走,我问他,他也不答。公主,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段林问得诚恳,我却不作答,只朝着他所指方向而去。要是被南宫翌知道我把刚才的事泄露给他的手下,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南宫翌果然在井边,抱着打水的木桶一遍一遍在漱口,见我过去,他有些愤怒地将瓢丢在木桶里,沉着一张脸站起来,微怒道:“药已喂下,你还待在他房里做什么?就这样舍不得吗?” 我知道他在气头上,不想同他争辩,只道了句“谢谢”。却不想这一句话还是将他惹恼了,他狠狠地将地上的木桶踢翻,半桶水全都浇了出来,他狠狠瞪着我:“道什么谢,你是他什么人,用得着你来替他道谢!” 我被他问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正眼下不管我说什么都叫他觉得不爽。 我见他又狠狠擦了把自己的嘴唇,愤然道:“明早我派人把他送回西楚去!” 我一听就急了,忙拉住他的衣袖道:“不忘了,我还有话要问他!阿翌,他伤好之前不能走,我们有过约定的……” “我已答应你救了他,难道是我食言吗?”他咄咄逼人。 我亦不甘示弱:“那就救到底!否则,你就是食言!” “你!”他两条眉毛气得快打结了,正要训斥我,忽而见一个侍卫跑过来,大约是感觉出了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觉愣住了。 南宫翌怒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侍卫这才低头道:“回殿下,楚皇突然呕血不止,段大人问您是否要过去看看?” 南宫翌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来不及问,当下拔腿就朝殷圣钧的房间冲去。“桐儿!”身后南宫翌的声音越发地愤怒了,我却怎么也守不住脚下步子。 破门入内,段林见我进去吃了一惊,御医正扶着床上之人,我飞冲过去,面前痰盂里尽是血,眼色很深,似乎还有血块。自打离开西楚来南秦后,我还以为他的伤势虽重却控制住了,再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局面。 我只觉呼吸一紧,心口竟是窒息的痛,忙俯身扶住他,他半昏半醒,我手足无措,吓得直哭:“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会好的吗?” 御医忙解释道:“不必担忧,这些都是淤血,吐出来也就好了。” “真的?”我的心里又有了希望,吸着鼻子朝御医看去。 他点头道:“我去熬一些补气血的药来。” 目送御医出去,我不顾段林还在里面,颤抖地将殷圣钧圈在怀里。他的气息微弱,却忽而道:“商枝……是你吗?” “是我!”用力点着头,我伸手抚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是我!” 他艰难一笑,手指勾住了我的手,闭着眼睛靠在我怀里喘息不止。我方才被他吓得心惊肉跳,替他轻抚着胸口问:“哪里难受?” 他却摇着头,只道:“不要走,陪……陪着朕。” 哽咽地贴着他的脸颊,道:“好,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他终是放心一笑,不多时,又在我怀里昏睡过去。 我时不时便探一探他的鼻息,确定他果真还活着,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段林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不知道,南宫翌倒是没有进来。我知道南宫翌一定会生我的气,可我听到殷圣钧呕血不止的时候心里真的很害怕,我什么也顾不上了! 陆续喂了三碗汤药下去,他急喘的症状才稍稍好了一些。 御医把脉后,高兴地告诉我,伤情终于稳定了。 悬了一路的心至此才是真正的放下了。 守了他一夜,天亮边才见他醒来。 所有的恨与怒,在那一刻,仿佛全都消失不见了,原来我竟是这样怕他真的会死。 他就这样睁眼看着我笑,脸色虽依旧苍白,倒是有了一些精神。我愣愣与他对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才闻得他开口道:“朕死了吗?”声音虚弱嘶哑得厉害。 我摇头道:“没有,你活着。” 他的眼底有讶异,半晌,才喃喃道:“活着……” 我用力点头,轻笑道:“当然活着,你说的话我还没有验证,你不准死!” 他亦笑了,目光看向四周,蹙眉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扯谎道:“是医馆。” “医馆?”他仍是打量着房间,“昨日,你同谁说话?” 我依旧骗他道:“我和大夫说话。” 他将目光收回,遂又没了声响。 我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劝说道:“你身体还很虚弱,大夫说了,要好好静养。你再睡一会,我去看看你的药。” 他破天荒的听话,乖乖地闭上眼睛,我忙从他房内出去,嘱咐了外头侍卫均不得入内,也一并告诫了御医不要露出马脚。还让侍卫守着,让宋夫人无事也别入后院,尤其是殷圣钧的厢房。 倒是没有看见南宫翌和段林,我怕眼下和南宫翌一见面就争吵,便也不打算去找他。从药房出来时,遥遥见宋夫人在前面走过,她的身后跟着七八个陌生人,看样子是来求药的。我的步子微微慢下来,心底的疑惑更是深了。 之前来的时候不是没怀疑过,只是那时殷圣钧危在旦夕,我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臆想别的。如今想来,这件事倒是越发奇怪了。 宋夫人说宋大夫都死了五年了,那她这卖药的买卖起码也做了五年,可照这两日来买药的人来看,这药五年还没卖完实在奇怪! 五年前宋大夫得留下多少药才够啊?如若不然,那便是……人没死! 我不禁握紧了双拳,倘若宋大夫真的没死,那他为什么要诈死?他在躲谁? 缓缓沿着小道往回走,原本这这件与我无关,管他是死是活,只要殷圣钧的命能保住就好了。可我这次来南秦,除了救殷圣钧,还为了另一件事。 殷圣钧说是我忘了五年前的一些事,可南宫翌说的我都记得,我怎会偏偏忘了殷圣钧?我本想趁此机会叫宋大夫看看我是不是病了,可眼下…… 我叹了口气,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到了殷圣钧的房门口。悄悄推门入内,见他果真还睡着,我在他床边坐下。只要没人捅破,他是断然不会想到这医馆不在西楚,在南秦境内。 傍晚的时候他醒来,我喂他服药,他一口一口喝得很慢,由始至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脸红了,低头道:“看什么?” 他嘘声笑道:“没什么,朕还以为往后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的指尖一颤,又想起和南宫翌的约定,心中顿感苦涩,便没好气道:“现在在宫外,别整日朕啊朕的,被人听到了麻烦!” 他笑一笑,握住我的手道:“好,都听你的。” 我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手,音色冷下去:“我救你只是因为那些事我还没求证,你少动手动脚!” 他仍是好脾气地笑着,又转口问我:“当日你是怎么把我带出林子的?” 我早已想好借口:“不远的河边有张闲置的竹筏,按照你说的,顺流而下。” “真的?”他凝视着我。 我害怕他这样探究的眼神,自顾站了起来,道:“信不信由你!我也没必要和你解释!”说罢,转身要走,他吃了一惊,忙俯身过来拉我,“商枝!” 大约是扯到了胸口的伤,他没拉住我,撑在床沿,一手捂着胸口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吃惊地回身扶住他,心里也不知怎的就生气了,训斥他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他缄默好半晌才缓过来,一抬头,苍白脸上又是笑,话语里略微带着颤意:“怎会……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活下去。你说吧,想要怎么求证,我都应你。” 我一下子愣住了。 他和南宫翌各执一词,我不知道该相信谁。而他手臂上的伤疤看似已是铁证,但我仍然没办法说服自己。所以我才希望宋大夫没有死。 扶他重新又靠在软枕上,我才道:“这些不必你操心,你先把伤养好,别的,往后再说。” 他点了头,我俯身替他盖上被子,他忽而问我:“有办法和丞相或沈将军联系上吗?” 我蹙眉,那二人眼下远在千里之外,叫我怎么联系?我想了想,只好道:“未免多生事端,等你身子好些再说。你不也说你给丞相留了圣旨吗?” 他清浅一笑,道:“也是。” 我这才记得问他:“当日你说沈将军大婚时把消息外泄的人是郡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样一问,他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眼底的笑意也散了。 我忙道:“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突然就生气了:“你信他不信我?哼,当日的事真正知晓的人没几个,不是他还有谁?” 我开口道:“那就不会是沈将军吗?” “绝不是沈又宸!”他笃定说道,继而又继续,“再说,降香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据!若非他心里有鬼,他怕什么?非得杀人灭口?他是知道降香是我的人,他知道!” “可是……”我差点就说出那半截信的事来,又立马想起殷圣钧不知道这件事,忙缄口。他是真的动了怒,胸膛不住地起伏,捂着胸口的手指已是寸寸筋骨分明。我吃一惊,只得劝他道,“说话便好好说,何苦动怒?当心身上的伤。” 他的脸上仍有怒意,却更多了一抹失望:“我以为那么多兄弟他同我最亲……” 我明白被亲人背叛的滋味,我尝过,我父皇也尝过。 他突然伸手将我拉过去,把我抱在怀里,我吓得欲推开他,却又想起他身上的伤,只能一动不动靠着。 不知何时他才累得又昏睡过去,我半个身子都麻了。小心扶他躺下,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倒茶的时候,忽而瞧见外头有一道人影闪过。 我吃惊地打开|房门,昏暗光线里,隐约瞧见宋夫人的身影。 “这样晚了,她鬼鬼祟祟要去哪里?”我喃喃一问,突然心中震惊,莫非是…… 眼下,什么也顾不了,忙合上了房门悄悄尾随在她的身后。 宋夫人提着灯笼,走走停停,不住地往后看,确定没人跟踪后,才从后门钻了出去。我尽量放轻步子,猫着腰跟出去,外头大街上空旷,一眼就能看见她走在前头,步子渐渐地加快了。 这让我心中的怀疑更加强烈了,不觉按捺住心头的窃喜,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带着我七弯八拐,最后深入了一条冗长的小巷子,因巷子里走路回声大,我不敢跟在太紧。 后来走着走着,竟发现前面再不见了宋夫人! “哪里去了?”我吃惊地前后找了找,仍是不见半个人。 突然,前面一座庭院紧闭的大门徐徐打开了,一队人拎着灯笼自里头冲出来,一人缓缓自里头出来,伟岸身躯笔直站在府门前,目光犀利地看着我。 我终是震惊了,怎么也没想到南秦皇帝会在这里等我!他朝身侧人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两个侍卫冲过来,我不让他们碰我,大声道:“我自己会走!” 秦皇不是个好惹的人,五年前他断然决然要悔婚的时候我就见识过。还记得那时候南宫翌在他寝殿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仍只得到他一句话,要我走。 五年不见,此刻他再站在我面前,除了鬓角多添了几根白发,他看我的目光还同那时候一样冷漠与厌恶。 “朕说过你和翌儿的婚事作废,你如今还缠着他做什么?”他一开口,话语冰冷至极。 我与他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从容道:“我并不想缠着他,不过陛下手眼通天的本事真叫我佩服。” 他冷哼道:“秦楚结盟在即,当下进出留京的所有人都会严审,你们当真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 我心中吃惊,这么说我们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 那殷圣钧的身份…… 我细细探究着他的脸色,字里行间没有替殷圣钧,他该还不知道,这样想着,我才松了口气,勉强笑道:“宋夫人是陛下的人?” 他阴沉一笑:“整个南秦皆是朕的人!” 好霸道的一句话,但无疑是让我佩服的。 我按捺住心底的紧张,问道:“陛下深夜引我出来,不会是为了叙旧吧?” 他回眸直直凝视着我,忽而叹息道:“桐儿,你小时候朕是很喜欢你的,仔细算来,你也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你父皇没能保住东陵,让你失了公主的身份。可朕的翌儿还是南秦最尊贵的皇子,亦是朕最钟爱的儿子,所以只要朕在一天,就绝不容许你和他在一起!五年前朕就劝过你离开,你既走了,就该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既然你又回来了,那就别怪朕不念旧情!”他的眸子微缩,冷声道,“来人,送公主上路!” .. ------------ 第117章 阴错阳差  冷月白光,衬得侍卫手中的刀刃越发地冰冷锋利,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身后两个侍卫将佩刀抽出,挡住我的去路,面前的侍卫已举刀朝我砍来,我的心倏然一紧,难道今天真的要命丧此处了? “住手!”破冷空气里,南宫翌的声音兀自穿透过来。 我吃惊地回眸瞧去,见他自外头冲进来。 秦皇的面色依旧,看也不看来人,只厉声道:“动手!” 那刀直直地砍下来,我吓得呼吸一紧,南宫翌的脸色也变了,他忙闪身过来,他的手里没有兵器,也来不及挡在我面前,只能伸出手,赤手握住了锋利刀刃煦! “啊!”我惊叫起来,眼看着殷红之色顺着刃口点滴落下,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回眸看向秦皇,道:“父皇当真要杀她,那就连儿臣一起杀了!” 秦皇到底也动了容,那侍卫更是吓得松了手,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我紧张地拉过南宫翌的手,慌忙将帕子缠上去,可他的伤口太深,帕子瞬间就被鲜血染透了。 “阿翌……”我抬眸看他,月色下,他的脸色冷白,伸手将我拦至身后值。 “殿下!”段林不知何故,这才在后面急急跟来,眼看着这情形,他大吃一惊,忙单膝跪在秦皇面前道:“皇上息怒,公主如今已是西楚皇后,您若是将她杀了,恐有损两国和气啊!” “皇后?”秦皇的口气带着丝丝嘲讽,将目光从南宫翌受伤的手上移开,愤怒朝我看来,“她都已出现在留京,难道心里还想着自己是西楚皇后吗?依朕看来,今天就是楚皇知晓朕杀了她,他还会感谢朕替他解决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来人,把肃王给朕拉开!” “皇上!”段林眼看着秦皇的侍卫朝我们围过来,这才赶紧从地上起身,飞快地拦在我们的身前。 没想到南宫翌发狠似的将他推开,怒视着看着秦皇道:“父皇当真以为今日将儿臣拉开这件事就算解决了吗?五年了,难道您还以为我对她的感情是好玩的吗?” “翌儿,你!” 秦皇的脸色大变,我忙拉住南宫翌的衣袖。我知道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听话的好儿子,甚至是五年前,他也只是求他,并不会如今天这样忤逆顶撞自己的父皇。 “阿翌,你别这样?”我本是想劝他的,却没想到他又将我推在他身后,仍是看着秦皇道:“儿臣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她若死了,儿臣绝不苟活!” “你!”秦皇大步过来,抬手便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南宫翌却低头吐了口血沫,看秦皇的眼里丝毫没有惧怕。秦皇怒指着我道,“你甘愿为她如此,可又怎知她心里的人就是你!翌儿,你给朕清醒一点,这个女人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她缠着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是我南秦的皇子!” 南宫翌轻轻一笑,抬手碰了碰磕破的唇角,笑道:“随便父皇怎么说她,她在儿臣心里的地位都不会变的。” “你不信朕?”秦皇忽而眸色一转,狠戾看向我道,“那你自己告诉他!” 我被他这样的眼色吓了一跳,南宫翌已开口道:“如今在儿臣面前,父皇还想用身份压她吗?”他又回眸,朝我低笑道,“别怕,有我在呢。” 他宽厚的手掌将我的柔荑握住,笑容里给我几分安慰,可我的心突然难受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泛起来,不为秦皇的逼迫,只为他的柔情。 “阿翌……”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含笑打断我的话。 秦皇看我的眼底越发怒不可遏,语气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好好,你竟这样信她!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她的心不在你身上,却还引得你处处维护她,难道你就不觉得她对你另有所图吗?父皇绝不会看你深陷泥淖!” 他说着,飞快出手抽出了段林腰际的长剑,段林吃了一惊,但见他的目光又不烂阻拦。南宫翌亦是脸色大变,忙护住我,扭头道:“那父皇又为何不信她对儿臣是有情的!我和她青梅竹马,难道这份情也是假的吗?” 秦皇冷笑道:“青梅竹马也未必就是爱,你同你表妹亦是青梅竹马,当初你母后欲撮合你们的时候,你怎么就说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南宫翌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秦皇见他还是不让开,握着长剑的手指猛然收紧,直直地盯住他看了半晌,终是将长剑狠狠掷在地上,愤然道:“好,既然你还是不信,那父皇今日让你彻底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到了,他一脚踏在剑身上,眼底泛着寒光:“记得五年前你带她回留京,说要娶她为妃……” ………… 天成二十三年(1167年),初冬,南秦留京。 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暖手炉,皇后长孙氏静静立于窗边,目光有些恍惚。耳畔南宫翌的话仍在回荡:父皇若是不应允儿臣和桐儿的婚事,儿臣便长跪不起! “哎……”长孙皇后低头叹息一声,她这个儿子素来是倔脾气,可也没有哪次这样倔的,这可如何是好? 原以为他对那明惠公主也只是新鲜,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简单,看来是真的动了情。 可即便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天家儿女不需要真情,南秦皇室要娶的,不过是对方的一个身份。 眼下明惠公主不过是空有一个虚号,东陵要亡了…… 帘外有脚步声骤然奔至,随即传来太监略带焦急的话:“不好了皇后娘娘,殿下他……他……” 珠帘一阵猛烈碰撞,长孙皇后已疾步出去,沉声问:“殿下怎么了?” 太监喘着气道:“殿下昏过去了,皇上有旨,谁也不得去扶殿下,谁也不准宣太医!” “什么?”长孙皇后脸色大变,忙抬步出去。 御殿前,南宫翌昏倒在地上,太监宫女围了一地,却碍于秦皇是旨意谁也不敢上前去扶,此刻见长孙皇后过去,乌压压一群人忙跪下行礼。 “翌儿,翌儿!”长孙皇后将南宫翌扶在怀里,急着道,“来人,把殿下送去本宫寝殿,宣太医!” 宫人们一阵迟疑,闻得长孙皇后冷冷道:“皇上那里自有本宫去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殿下多是有个好歹,本宫要你们一个个人头落地!” “是,是!”一众宫人忙七手八脚将昏迷之人抬出去。 长孙皇后深吸一口气,抬步入了内殿。 秦皇此刻正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一封信,脸色凝重。长孙皇后上前行了礼,这才看见信封上的字迹,她的眸子微缩,脱口道:“是东陵的消息?” 秦皇将信封丢在桌面上,起身道:“不错,东陵亡了。” 东陵灭亡虽是迟早的事,可真的确认还是不免让长孙皇后震惊:“竟这样快……” 秦皇冷声道:“你那个好儿子你好好去管一管,告诉他,他和郁之桐的婚事朕心意已决,不会同意的!” 长孙皇后的脸色略沉,跟着上前,道:“臣妾今日来,也是为了此事。” “嗯?”秦皇皱眉看着她,“他劝不动,莫非便是要你这个做娘的来劝朕?” 长孙皇后悠然笑道:“皇上说的哪里话,臣妾是您的皇后,自然是站在您这一边的。既然东陵亡国,空有一个公主的名号,她自已配不上翌儿。” 秦皇闻言,眼底的愤怒消退了些,可脸上仍是没有笑意:“哼,可现在你也看到了,那小子这是在逼朕啊!朕同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好像朕会害他似的!真叫朕生气!” “皇上莫气坏了身子。”长孙皇后伸手轻抚着他的胸口,低声叹道,“两情相悦,若说要放弃,自是困难的,再说,翌儿年轻气盛,又是如此血气方刚的男儿……” 秦皇似恍然大悟:“你是说……除了她?” “皇上!”长孙皇后忙捂住秦皇的嘴,蹙眉道,“此刻若杀了她,那翌儿定会痛恨我们做父母的,皇上那么多儿子,可臣妾就这么一个,臣妾如何舍得割断这母子亲情?” 秦皇被她弄得糊涂了,有些不耐烦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长孙皇后的眸华淡了,她略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锦帕上,低低道:“让明惠公主自己主动离开翌儿,只有叫她不要翌儿,翌儿才会死心。” 秦皇嗤笑道:“谈何容易?” 长孙皇后道:“皇上若信得过臣妾,就把此事交给臣妾去办,给臣妾三日的时间。” 秦皇见她笃定,终是妥协道:“朕就给你三日,三日后还不成,就别怪朕下狠手了!” 长孙皇后点头,告退出来。 随侍的宫女穆月忙迎上去,道:“娘娘,太医瞧过了,殿下只是身子虚弱,并无大碍。您去看看吗?” 长孙皇后松了口气,却是道:“不,你随本宫出宫。” 穆月惊讶道:“出宫?去哪里?” 长孙皇后淡淡道:“去宋府。” ----------- 两个时辰后,皇后寝殿。 长孙皇后静坐在床前,握着南宫翌的手一言不发。 穆月的声音传来:“娘娘,明惠公主到了。” 长孙皇后回头,见少女一身素服缓步上前来,她的脸上不见笑容,却在看见床上之人时,吃了一惊,忙疾步上前道:“皇后娘娘,阿翌他怎么了?” 长孙皇后叹息道:“他去求皇上同意你们的婚事,在御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就算年轻也熬不住啊!” 商枝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喃喃道:“他……他没同我说。” 长孙皇后的眸色一沉,冷冷道:“桐儿,本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也不允许任何人阻碍他的前程,你明不明白?” 商枝震惊地看着突然变色的美妇,半晌,才点了点头。 皇后低冷一笑,却是摇头道:“不,你不明白本宫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来人!” 穆月应声上前,她的手中端了一碗褐色汤药。 商枝吃了一惊,闻得长孙皇后又道:“皇上怒不可遏,连他昏倒在殿外也不准任何人上前扶他,要不是本宫去得及时,这般天寒地冻,怕是真的要出事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她华美的眸子狠狠盯住面前少女,“皇上要你走,可本宫了解本宫自己的儿子,即便你走了,天涯海角,他亦会追随,这是本宫无法容忍的事,所以桐儿,本宫今日只能对不住你了!” 少女的脸色苍白,苍然往后退一步,颤声问:“娘娘这是要杀我?” “你怕吗?”她盯住她问。 商枝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父皇母后都不在了,死对她来说一点也不可怕,只是…… “我背负深仇大恨,我还有大仇未报,还请娘娘……” “本宫知道,可即便你报了仇又怎么样?你的亲人们早就活不回来了!但本宫却还有要保护的人,本宫绝不会给旁人任何伤害翌儿的机会!”她狠戾打断商枝的话。 商枝咬着嘴唇,目光看向床上的男子,他为她付出的一切,她都懂的。皇后不想他受到伤害,她又何尝不是? “穆月。”长孙皇后的声音又冷了。 穆月应声上前,示意身后两个太监过来,那两个太监才要押住少女的手,却闻得她颓然道:“桐儿明白了。”语毕,她已伸手,将汤药灌入口中。 穆月吃了一惊,见少女缓缓倒地,翩然似一只蝴蝶般…… “娘娘……” 穆月看向长孙皇后,只见美妇站起来,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开口道:“她也算是心里有翌儿,也不枉翌儿深爱她的心。” 穆月忍不住问:“这真的有效吗?” 长孙皇后笃定道:“宋大夫说了,服下此药就能令人忘记心中所爱,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可能再记起来,此药无解。” ………… (商枝篇) 永新三年(1174),留京。 秦皇看着我的目光越发犀利,一字一句道:“可后来她醒来,却还记得你。翌儿,你还不明白吗?她由始至终就没爱过你!她不过是想利用你南秦肃王的身份!要不是她后来当着朕的面发誓一定会劝说你放她离开,朕早就杀了她!” 南宫翌的两只眼睛猛地撑大,他忽而看向我。我呆呆站着,四肢犯冷,若非强撑此刻早已站立不住…… 南宫翌却突然冷笑道:“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药!她还记得我,不过是因为母后要了碗假药罢了!儿臣不会信的!” 他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而我整个人颤抖不已,只有我知道,那药不是假的,不是…… 长孙皇后是想我忘记南宫翌,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阴错阳差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还记得南宫翌,却把另一个人给忘了。 一个,他们都不知道曾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的男子…… 殷圣钧说的全是真的,我与他真的在那年去衡州的路上就相识,他真的在那里,真的在!是我把他忘了…… 眼泪倏然滑过脸庞,我下意识地挣脱了南宫翌的手。 “桐儿……”他吃惊地看着我。 胸口难受得很,仿佛连呼吸也那样困难。 从东陵到西楚,一直是殷圣钧在保护我,他要娶我,也是真心实意的。而我却把他当做仇敌,还用刀刺伤了他,令他辗转颠簸到了南秦,将他推入危机重重的泥淖之中…… 我抬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心口,南宫翌震惊地冲过来抱住我道:“桐儿,你怎么了桐儿?” 我忍不住哽咽得直哭:“阿翌,对不起……我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心疼地将我抱在怀里,安慰道:“不,你没有错,在我心里,从来不是你的错。你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危险的!” 我却猛地想起一件事,颤抖地揪住他的衣襟道:“宋夫人是你父皇的人,那……” “如果你想问医馆里的那个人,朕早已派人将他带走。”秦皇的声音冷漠转至,“朕也很好奇,让朕的皇儿这样上心的人到底是谁!” .. ------------ 第118章 贪恋  秦皇的话说得我心惊不已,难道我前脚才跟着宋夫人出了医馆,他后脚就叫人将殷圣钧给带走了? 我的双腿也有些发软,半个身子倚靠在南宫翌的身上。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 秦皇的目光带着探究与好奇:“怎么,都不愿说吗?那朕只好亲自去会一会那个神秘的人了。到时候,也休怪朕心狠手辣。” 我本能地拽紧了南宫翌的衣袖,殷圣钧是秘密入秦的,西楚的人并不知晓,眼下他已是孤立无援,倘若秦皇对他做了什么,或者挟天子令诸侯,那可怎么办? 我心慌意乱,才往前挪动了一步,南宫翌却暗中将我推住,压低了声音道:“段林早把人转移了。煦” 段林? 我吃惊地看向一侧的侍卫,怪不得他迟南宫翌一步来此,原来是奉命办事去了吗? 想到此,我才松了口气冂。 秦皇见我们都不说话,脸上的怒意更甚,冷哼道:“看来你们是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翌儿,今天你就别怪父皇,五年前父皇要是杀了她,也就没有今天这些事了!你看看你,为了她你都做了什么?你自请去西楚,朕还真的以为你想将功折罪,可如今,沈小姐呢?朕真是没想到,你去西楚是为了带她回来!”他失望地看了南宫翌一眼,遂往后退了几步,叹息道,“也罢,拿下肃王,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南宫翌脸色大变,段林亦是飞快地将地上的长剑捡起来。 理智令我的头脑瞬间清醒了,我和殷圣钧的事还没有完,倘若我死在这里,南宫翌被软禁,那殷圣钧孤身一人如何逃离留京? 不,不可以! 侍卫们已围过来,我深吸了口气大声道:“陛下一定要我死,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身份,不是吗?” “桐儿!”南宫翌示意我不要再说话,我不顾他的阻拦,径直上前。 秦皇的眸子微缩,凝视着我道:“你是想告诉朕,你会离开朕的儿子?” 双手仍是颤抖,我咬牙握紧,却是摇头道:“也许五年前,我会这样告诉您,可今时今日不会。只因我答应了他要留在他身边,我不能言而无信。”秦皇看我的目光越发愤怒,我继续道,“但我并不奢望肃王妃的位子,我留在他身边,只是个侍妾,所以陛下的顾虑在我看来是多余的。” 如果是个侍妾,以后南宫翌想娶谁做王妃就取谁,也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哦?”秦皇略有震惊,看我的眸华越发地深邃了。 南宫翌的脸色骤青,一把拉住我道:“桐儿,你在说什么?” 我从容回眸望着他,笑道:“我说的是真的。” 答应他的事我不会食言,可我已经嫁给殷圣钧了,我的心也不曾在他的身上,这辈子,我终究是负了他。而他却是这样好的男子,做他的侍妾,就当是报答他对我的恩情。 “桐儿!” 南宫翌还欲说什么,我拂开他的手,朝秦皇跪下道:“陛下委实不必动真格,也无需伤父子情分。还望……陛下成全!” 我朝他俯下身去,额头触及冰凉地面。 “桐儿!”南宫翌发狠似的将我从地上拎起来,怒视着我道,“什么侍妾?你把我南宫翌看成了什么人?我千辛万苦才等你回来我的身边,难道我会让你做个侍妾吗?你是我的王……” “阿翌!”我大声打断他的话,无视他错愕的神色,一字一句道,“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答应你,从此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在你身边,这难道不好吗?” 他还是不依:“可我宁可死也不要委屈你!”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含泪笑道:“不委屈,我还要谢谢你。” 一侧的段林也忙过来劝道:“殿下,眼下的情形,还是听公主的吧。万不可再惹怒皇上了啊!” 朦胧月色下,南宫翌的脸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他的牙关紧咬,在愤怒里苦苦挣扎,却在面对我哀求的神色时,终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哈哈。”秦皇的笑声骤然响起,他笑道,“真不愧是天家出来的公主,果真识大体。不过朕信了你,也不敢信翌儿,朕要你在朕面前发誓。” 南宫翌蓦地皱眉,我拉住他的手,转身举手道:“我郁之桐发誓,今生若是觊觎肃王妃的位子,天打五雷轰!” “不。”秦皇眼底闪动着暗泽光芒,冷声道,“你若违背誓言,便要你今生所爱受尽折磨而死。” 举起的手忍不住一颤,今生所爱……殷圣钧…… 我咬着唇,目光直视他,道:“我郁之桐发誓,若是违背誓言,便让我今生所爱受尽折磨而死!” “很好!”秦皇这才满意,大手一挥,道,“都退下。” 南宫翌铁青着脸拉我出去,却在大门口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希望父皇别派人监视儿臣!” 秦皇淡淡一笑,道:“你得去西楚替朕迎回沈小姐,朕还能派人跟着你去西楚监视不成?” 南宫翌的薄唇紧抿,到底是没有再说话。 秦皇的话语却又从我们身后传来:“不过届时,桐儿得留下。” 南宫翌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我忙双手拉住他,这才把他拉了出来。我知道秦皇的用意,只有我留下,南宫翌才能好好完成任务。 其实想来,这样也好,之前我还想不到好办法能让他不在半路上杀沈宸,秦皇将我留下,沈宸的命算是保住了。 三人走在青石铺就的巷子里,谁也没有再说话。 宋大夫一定没有死,而我也明白他为何要诈死了。一定是长孙皇后怕事后南宫翌会起疑,但她却没算到我并没有忘记南宫翌,想来是那时已放出宋大夫身亡的消息了,之后没办法,他们也只能将计就计。 我们并没有再去医馆,而是去了南宫翌的王府。 他的王府就坐落在闹市边上,看起来甚是奢华。下人们见他回来,忙都簇拥着他进去,段林吩咐请大夫来,他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大夫替他的手上药包扎,又嘱咐了不得碰水,不得使力,南宫翌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给轰了出去。 我眼看着侍女将血水端出去,这才将目光落在南宫翌的脸上,几经踌躇,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一个仿佛洞悉所有,半含怒意,半带嫉妒道:“他就在府上。” 其实我猜到了,就是想听他亲口证实一句。 见我没有急着走,他的脸色到底缓和一些,深吸了口气道:“这几日我会借口在府上养伤,待我出发去西楚时,便会将他送走。” 我点点头,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谢谢。” 他怒看着我道:“桐儿,你听好了,今后不许再替他跟我道谢!” 我知道他在生气什么,我没有资格责怪他,本就是我不对,在我和他尚有婚约时我的心就给了别人,是我对不起他。 我低下头道:“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可是这次,直到你们离开留京那天,可不可以让我照顾他?” “不可以!” 意料之中的话。 我怆然笑道:“你对我有情,他亦对我有恩,这次还是我伤了他,是我害他到如斯地步,我只是不想他伤好之前得知自己身处何方,不想有不必要的变故。我照顾他一场,也算还清了他对我的恩情,以后便再无牵挂。” “你说真的?”琥珀色的眸子睨着我。 我点点头,勉强笑道:“我都发了毒誓了,你还不信我吗?” “我信我信!”他蹙眉将我拉入怀中,轻柔抱住,“桐儿,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关于我的失忆,他什么都没有再问,可我知道聪明如他,不是真的相信那药是假的,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良久,他才松开抱住我的手,低声道:“我吩咐了段林确保他不会醒来才将他带来的,下人们谁也没有出入过。去吧。” 他的手一收,转过身去再不看我。 我本想说一句“谢谢”,可一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只能吞进肚子里。 段林将我带去了后院一座独僻的小院,告诉我南宫翌吩咐了此地不准任何人出入,所以进去之后,这个谎要怎么编那就随我了。 我点点头,悄然推开|房门。 他还昏睡着,丝毫不知道有人进门。 我在他床边坐下,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又鬼使神差地掀起被子,将他的手臂拉出来,望着他手臂上的伤疤发愣。 五年前我忘了他,五年后却还是要为他动心,有些缘分,冥冥之中早就注定,无论你怎么挣扎自欺都无济于事。 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 五年前我和他就不可能,他是六姐的未婚夫君,而我却被许配给南宫翌。五年后,我们仍然没有可能,哪怕我已嫁给他,成为他的皇后……也,注定逃不过分离! 我突然有些后悔,倘若当初成婚的时候我讲同心结打成了死结该多好?即便是孽缘,也能同他生生世世不能分离。 抬手将眼泪拭去,这辈子已后悔的事太多,而我现在唯一不想让自己后悔的,便是一定要保护好他,让他平安回到西楚。 这一夜,我静静坐在他床前丝毫没有睡意。他也睡得并不安稳,大约是身上难受,两道俊眉始终都紧蹙着。后来我终于有些睡意朦胧,却突然闻得他大叫一声“不要”而惊醒,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亵衣已让汗水尽数湿透。 “怎么了?”我俯身过去。 他见了我,慌张地握住我的手,这才释然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走了,你不要我了。” 将心头苦涩咽下,我握着帕子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低笑道:“都说梦是反的,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 他冲我浅浅一笑,继而又皱眉问:“这是哪里?” 我顺然道:“哦,还是医馆里,只是换了个房间。昨夜来了两个病人,非要住得挨在一起,我不想惹事,便答应了。” 他仍是端详了一遍,这才笑着看我道:“医馆竟也有装饰这样华丽的厢房。” 我忙道:“是大夫千金的闺房,他家小姐已出嫁,这闺房一直留着。我是看生下的房间都太潮湿,不利于你养伤,央求了大夫要的这间,还把出宫时戴着的珠钗全都做了抵押呢!”我故作心疼道,“日后回去,你可得赔我!” 他被我逗笑了,点头道:“赔,你要多少我都赔。” 外头,南宫翌请的大夫来送药,还给殷圣钧把了脉。我坐在床前喂他吃药,他一直看着我笑。我不知道他是否消除了心中疑虑,只是他不再问,我也不再提。 “商枝,你信我了吗?”药喝了一半,他忽而开口问我。 我的手一颤,点头道:“我信你。” 他笑得释然,突然又吃力地俯身过来,抬手伸向我的脸庞,蹙眉道:“怎么哭了?” 我依言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忙胡乱地擦了擦,我吸着鼻子道:“你就不怪我吗?不怪我不信任你,不怪我杀你?” 他似乎认真想了想,这才道:“是我自己执意要娶你,执意要将你留在身边,一切的后果我自己承担。若要怪你,岂不是得先怪我自己?” 从前他对我的包容全让我当成了虚情假意,如今再看到他的包容,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成一片片,说不出的疼。 “别哭了,傻丫头。”他怜爱地摸着我的脸,略带粗糙的掌心抚着我的面颊有些痒痒的,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心安。 我却惊慌地推开了他,这种感觉日后不会再有,我同他终究是要分开的,只怕自己会贪恋他的温柔,贪恋这个男人所给我的包容。 “商枝?”他有些压抑。 我转身将药盏放下,深吸了口气道:“你告诉我,既不是你,为什么后来西楚的军队会攻打东陵?” 西楚士兵的盔甲我还是认得出的,我清楚地记得我在东陵皇宫所见到的一切! 他的眸华稍黯,半晌,才开口道:“当日我被雍王所伤后,雍王又派人追击,恰逢东陵内乱,我们一时半刻出不了东陵,沈又宸便将我安置在一户农家养伤,待我能下床已是十日后,那时我才知道我父皇以东陵欲谋害西楚皇子为由发兵了。等我知道时,大军已攻破两国边界的风影城,已非我一人之力想叫停就能叫停的了。” 我听得震惊,脱口道:“你父皇是如何得知你被我二叔所伤?沈又宸说的?” “不。”他却摇头,“不是沈将军。只是当初我也没有时间纠结这个,我当时脑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找到你。但你并不在雍王手中,我断想你是逃了,还以为你折回衡州,正欲去衡州时,邺都传来消息,说你已在邺都城内。”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当日在邺都的是我六姐,他却以为是我……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他虚弱望着我,似是在祈求我的原谅。 我咬着唇,颤声道:“是你父皇的野心!” 他的眼底沉着痛,却并不否认。我亦是明白了,当年沈将军成为先锋,而他亦去了邺都,原来他们是在找我,却意外得知我六姐葬身火海的消息,又错把我六姐当成了我…… 我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一切本非他错,可那一个却是他的亲生父亲!拼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管他如何做,东陵大半的疆域如今已是西楚领土,这是不争的事实。 良久,才闻得身后之人又开口道:“后来我才知,当年我入东陵时,我四弟尾随在后,我被雍王所伤的消息,是他告诉我父皇的,也是他唆使父皇出兵攻打东陵。我亦是后来才知道,那些追击我的人并非是雍王的人,是我四弟,他不想我活着回西楚。” “你……你说什么?”我惊慌地回身看着他,晋王……竟是晋王! .. ------------ 第119章 温纯  我的手不住地颤抖,他俯身过来握住,一手捂住胸口,微微喘了口气,道:“后来你出现在西楚皇宫,我在震惊之余却又不敢接近你,只因……你是皇祖母和四弟的人。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而只有我不接近你,我四弟才会以为你只是生得像我在东陵认识的女子,绝不会想到你就是。再加上你不再记得我,他也就没有再怀疑。只有这样,他才不会伤害你。” 我的脊背冷汗涔涔,怪不得那时候他每每看见我和晋王在一起,看我的面色那样冷,却又从不主动与我接近。而我却把灭国仇人当做复仇的台阶,还处处听晋王的话。 我更没想到的是,晋王早就认得我,早就认得! 所以太皇太后那么多心腹宫女,他唯独待我不同…… “这些,你为什么不早说?”明显感到自己的声音也颤抖了旄。 他蹙眉望着我,浅浅叹息道:“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那时候,我还没有能十足保护你的能力。” 他说的不错,那时太皇太后还大权在握,晋王又同他一样是亲王,怎么算他也占不了上风。 而后来…崞… 他却是顾及我的“心上人”薛玉宁,是以才一再地瞒着我。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喜是忧,只愣愣地坐着,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我的眼底荡漾着笑意,竟是这样的开心:“如今什么都说开了,我再也不用怕你会离开我了。” 他霸道将我抱住,下颚抵在我的发间,连呼吸声也是快乐的。 而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指尖越发冰凉。 ………… 翌日听闻南宫翌入宫了,段林说是因为从宋府上带走的那个人。好在南宫翌找了个体型样貌都和殷圣钧有些相似的人,秦皇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公主放心吧,殿下待我等都如兄弟一般,皇上是知晓的。所以手下受伤医治,在皇上眼里不会特别怀疑。”段林的话终是叫我松了口气。 因南宫翌急着上路,吩咐了大夫给殷圣钧用的全是最好的药。 五日后,殷圣钧的伤虽未痊愈,也可以下床了。 我坐在南宫翌房里,替他换了新的纱布,闻得他道:“明日便起程去西楚。” 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低声道:“这样快?” 他试着握了握受伤的手,神色严肃:“越快越好。” 我也知道殷圣钧留在这里一天,对他对南宫翌都是一种威胁,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就要分开了。 日后,怕也没有机会再见。 兀自一笑,我将桌上的药品收拾好,继而又看向南宫翌,道:“沈小姐的事……” 他的脸上唯有波澜,只浅声道:“放心吧,既然你已在我身边,我就没必要再对付她了。况且,你在我身边,又能促成秦楚联盟,这样的好机会,我不会放过。”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 将药品都放在箧抽中,转身时见南宫翌直直地凝视着我,忽而问:“你的仇怎么办?” 这些天我一直未同他提这个,倒是不想他先问了。我想了想,只好道:“那件事我弄清楚了,当年东陵亡国不是他的错,是晋王。” “晋王?”南宫翌的音色冰冷,讥讽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他们殷家的人?桐儿,你不会真的就想这样算了吧?” 他说的我也不是不懂,晋王能说动西楚先帝,那也是西楚先帝有野心,可那两个人如今都已经死了,我还能怎么办? 我都已经杀了殷圣钧一回了,难道还要再杀他一次吗? 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桐儿……”南宫翌朝我走过来一步。 我咬牙脱口道:“放他走!” 他一愣,但见我坚定的样子,到底没有再说话。 侍女取了风氅给他披上,我才知他要入宫去见皇后。将我拉出去,行至院中,才听他道:“我走之后,母后会派人来接你入宫,这一次,我母后会替我好好保护你的。” 我吃惊道:“不,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桐儿……”他的眸色略沉,脸上分明是担忧,我却径直重复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终是叹了口气,没有再勉强。 送他至王府门口,我才突然想起什么,忙拉住他道:“有件事我要摆脱你,我玉宁哥哥在西楚,请你告诉他,让他来见我一面。” 南宫翌讶然道:“你说薛玉宁?他还活着?” 我点头道:“嗯,他还活着,所以你一定要找到他,让他来见我。” 我不能让他杀殷圣钧,五年前的事,我有必要跟薛玉宁说清楚。 “好,这件事我知道了。”他安慰的拍了拍我的手,随即笑着离去。 我直直站在门口,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转身入内。 ………… 将房门推开,恰逢殷圣钧要出来,我大吃一惊,忙跨步入内,反手关上房门,道:“你怎么起来了?” 他的气色看起来仍然虚弱,见了我,嘴边带着笑,上前拉住我的手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床上躺着,我只是想下来走走。” 我扶他入内道:“大夫嘱咐了,这些天需谨慎些,还是回去躺着吧。” “商枝。”他握紧了我的手,眉宇微蹙道,“只是去院中走一走,你也不愿陪我吗?” 他在屋内我还瞒得住,去外头一看,这哪会像个医馆? 再说,明日就回西楚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抬眸冲他温柔一笑,我诱哄道:“明天,明天我再陪你出去走走,好吗?” 他一脸的不悦,跟个孩子似的道:“今天出去了,明天一样可以出去,走吧,好不好?我都快闷死了!” 我不顾他的脸色,用力将他拉至床边,推他坐下,沉下脸来道:“不可以,万一伤情反复怎么办?这一次你必须要听我的话!” 那双墨色瞳眸定定睨着我,柔和里带着一抹探究,我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他也不笑了,认真问我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底吃惊,忙摇头道:“没有啊,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找来的,你放心!” 他的眼底仍是有怀疑,环顾四周道:“这里还真不像是在医馆里,倒像是谁家的别院。”我听得心头一惊,他已沉声道,“这几日温度倒是回升了一些。” 我尚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便听他又道:“我记得东漓在南部倒是有座别院,还是凤庆二十三年,父皇派他离京时赏赐的。” 南秦留京的温度确实比镐京要稍稍暖和一些,不过眼下已开年,我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不过看着他此刻的神色,我知道他是早就怀疑了。 沉下心略一思忖,我故意紧绷了脸色道:“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听我这样说,他的眉宇皱得更深,低声道:“头一晚我醒来便怀疑了,商枝,我们真的已落入东漓的手中?” 我不答,只问他:“那你开始怎么不说?” 他笑得有些无奈:“那时我重伤在身,连床都下不了,即便说了又如何?” 我蹙眉道:“可你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勉勉强强能下床,难不成你还想跟别人动手啊?” 他铁青着脸,却是无比认真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他一顿,微微哼一声道,“不过也好,我也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不说话,看着他笑。 他被我看的有些不自在了,疑惑道:“你还笑得出来?” 我仍是笑,继而起身转了个圈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被抓来的人吗?” 他似有些迟疑:“不是?” 我转身朝他做了个鬼脸,道:“当然不是!哪有俘虏那么好待遇,还让我自由出入的呀?我看啊,你就是这段日子神经太紧张了,把什么都往坏处想,我跟你保证,这里绝不是郡王爷的别院,我们也绝没有落入他的手中!” 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一手扶着床柱起来道:“那你怎拦着不让我出去?” 我忙道:“我都说了是担心你的身体,你不信我吗?” 他终是笑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别拦着我了,你看,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说着便要出去,我知道他并不是不想信我,他只是想要个安心。这里的确不是殷东漓的别院,可我也不能让他出去! 我快步在他面前拦住他,霸道地说:“路也走不稳还说好了,你若是能把我抱起来,我就放你出去!” 他的俊眉微挑,嘴角勾起了笑意,竟真的上前来要抱我。我被他吓到了,忙拉住他的手,嗔怒道:“你还真的敢啊!” 他笑:“为什么不敢?你可从没主动要我抱过你,夫人所求,为夫自当从命!” 我的鼻子一酸,看他的笑容有些模糊,干脆上前抱住他,没好气地道:“我就是担心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商枝……” 我忍不住哽咽:“你昏迷的那段日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不该怀疑你,不该出手伤你,倘若你真的有什么不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后来看着你一点点好起来,我真的很高兴,真的……所以,你就不能做个听话的病人吗?你是非要我自责吗?” 我紧紧抱住他消瘦的身躯,感觉到他的手臂圈住了我,话语轻弱道:“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也是我太多心,对不起,你别生气,别哭,好不好?我以后会一直听你的话,永远听你的话。” 一直,永远…… 这样美好的承诺,只可惜我再也消受不起了。 他修长手指挑起我的下颚,缓缓低下头,薄唇覆上我冰凉唇瓣。我的泪水抑制不住疯狂地流淌下来,他温柔地吻去,眼底是宠溺的怜爱:“傻丫头,我都认错了,你还哭?” 我也不想哭,不想留给他的最后一段回忆里全是泪水,可是就是忍不住。 “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他轻声哄着我,吻得越发小心翼翼,果真像是认错的态度,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恼了我一般。 …… 夜里,我替他掖好被角,他心疼地摸着我的脸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都好了,你回房去睡吧。” 我不舍得走,明天……明天就见不到了。 而我亦知道,我在这里,南宫翌不好入内来绑我,可我一旦出去了,就休想再进来了。 “怎么了?”他蹙眉问我。 我想了想,干脆蹬掉了鞋子爬上他的床,他吃了一惊,忽而又笑了,往里头挪了挪,给我留了位子,这才伸手将我圈在怀里,叹息道:“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只是眼下……” 我的脸仿佛瞬间被火烧了一边,轻轻捶打了他一下,骂道:“色狼!” 他浅笑着抱紧了我,在我耳畔压低声音道:“佳人在怀我若还没那个心思,你就该担心你日后的幸福了!” 日后……早就没有幸福了! 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仰起头,没好气地道:“那你放开我,让我走!” 他得意地笑:“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就算吃不了,看着也是美事,我怎舍得放你走?”话落,他俯身一吻落在我的额角。 不必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红得厉害。 他到底是规矩起来,没有再动手动脚,微笑凝视着我,像是长长松了口气。 “怎么了?”我低声问他。 他伸手将我散落的发丝挑开,浅声道:“回宫还有硬仗要打,不过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我心头苦涩,点点头道:“嗯,早点休息吧。” 他应了,却又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算失了江山,我也不怕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打了个哈欠装睡了。 后来,他又吻了吻我的唇,这才在我身边安稳地睡去。 我整夜都没有睡,灯也没有熄,就这样睁大了眼睛看了他一夜。 大约是眼睛也看得酸了,竟不自觉又落下泪来。 后半夜起了风,我朝外头看去时,才发现有一个人影一直站在房外。 风动影斜,他却始终没有走。 我知道,是南宫翌。 其实我很感谢他最后纵容我这一次,而我承诺他的,也一定不会食言。 ………… 朝霞伴着千丝万缕的日光洒在窗台上,我早早起身收拾,殷圣钧还在睡。 他伤后总是嗜睡,我每每不忍叫醒他,这一次更是舍不得。 可外头,大夫却端了药来了。 无奈,我只能将他推醒。才扶他起来,他便道:“昨日你可答应我的,要陪我去外头走走,今日不许再推三阻四!” 我含笑道:“知道啦,不过你得先把药喝了。” 仿佛是听到我这句话,他眼底最后一丝疑虑才消散。我将药盏端给他,他接过,仰头,一口气就喝尽了。 “怎么喝那么急?”我怕他呛着。 他却心情甚好,道:“走吧。”一面说着,一面起了身,我才扶住他的身子,忽而感觉他的身子有些摇晃,我叫他一声,他只来得及看我一眼,整个人直直倒在床榻上。 外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传来南宫翌冷冰冰的声音:“段林,把人带走!” 我拼命地深吸着气不让自己哭出来,腕口一紧,人已让南宫翌拉出去。他的口气带着不悦:“是为了出城没有变故。” 我点头:“我明白,一切你做主便好。” 同来时一样,还是一辆马车出城,秦皇的人在城门口等着我们,带南宫翌走后,他们便要将我带回留京。 一路上,南宫翌都命他们远远跟着,段林看着没让他们靠近。 出城三里,才见殷圣钧幽幽醒来。 我的掌心尽是汗,南宫翌握紧了我的手,将我揽过去抱住。我心里紧张得很,此刻也只能乖顺靠在他的身上。 “商枝……”殷圣钧蹙眉唤我一声,目光在落在南宫翌的身上时,他的眸子一紧,“肃王?” “陛下可算醒了。”南宫翌抱着我的手臂越发地紧了。 殷圣钧的脸色骤青,他忙坐起来,厉声道:“放开她!” 他伸手过来欲将我拉过去,我却先他一步用力挥开他的手,他不可置信道:“商枝,你干什么?” 将所有苦楚都咽下,我淡漠看着他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清楚。” .. ------------ 第120章 别离  南宫翌却覆盖上我颤抖的手背,开口道:“还是我替你说吧。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 我知道他是想帮我,怕我会不忍心,可是事到如今,即便再不忍,我也一定要忍下去。回魔冲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还是我自己和他说。” 南宫翌迟疑了下,又看了殷圣钧一眼,这才起身道:“那好,我先下去嘱咐我父皇派来的侍卫,有事就叫人,段林在外头守着。”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直到车帘直垂挡去外头颀长身影,我才暗自咬着唇回眸看向殷圣钧旄。 他的眼底全是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强迫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耸耸肩道:“你应该也猜到了,这里是南秦。” 他的眸色沉了,随即抬手便欲掀起车帘,我忙道:“事到如今你还不信,还想自欺欺人吗?崛” 握住帘子的手到底是止住,他震惊地回头重新看我。我见他笑了笑,蹙眉道:“好了,别闹了。” 我不再笑,正了色睨视着他,他被我看得也再笑不出来,我微微一哼道:“不瞒你说,我去西楚就是为了找你报仇,我一直以为当年灭我家国,屠我亲人的人是你殷圣钧。可是如今,真相大白,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杀你的。” 他似是松了口气,伸手捉住我的手,轻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了啊,你忘了?” 我将手自他掌心抽出,冷漠摇头道:“不,你不知道。带你来南秦,只是因为是我伤了你,我不想欠你这份人情,所以才央阿翌帮我。” “阿……翌?”他喃喃念着,眸华里尽现讶异。 我径直借口道:“不错,我同他一早就相识,镐京的时候也并不是初见。” 他微愣,随后又是自我安慰的释然:“其实我也早就知晓你的身份,他与你妹妹有婚约,想来那时你们便在邺都见过,是吗?商枝,其实这些你不必跟我解释,我不会在意的。” 我不理会他,继续冷漠地开口:“那时我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为了复仇不惜一切接近你,还要嫁给你。阿翌他也是为了这个才去镐京的,他生我的气了,呵……”我一顿,目光盯住他诧异的脸,“可他终究是爱我笃深,连我那样无理的要求他都应了。” 他的眸子略缩,眉心拧得更深了:“你在说什么?” 我忍不住笑了,眸华落在他苍白的俊颜上,一字一句道:“还不明白吗?我根本就不是德阳,我才是明惠公主,南秦肃王的未婚妻子。” “你……说什么?” 俊颜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他扶着软垫的手蓦地收紧,墨色瞳眸睨得我更深,眸华静止,我知道他在回想着在行宫发生的一切。 从前是因为我误导了他,如今再细细一想,大约什么都能对得起来了。 “不!”他猛地摇头,大掌用力握住我的柔荑,咬牙道,“你在骗我!是南宫翌利用我的伤势和你谈了条件是不是?商枝,你告诉我,是不是?” 这一切,我没有再逃,定定地望着他急切的眼神,道:“我没必要骗你。” 他仍是摇头:“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不是德阳?怎么可能!” 我好笑地看着他道:“可我也从没告诉过你我就是德阳,对吗?” 虽然那一段记忆我始终没能想起来,可我了解我自己,从前不管是扮宫女还是扮民女,我一直是用商枝这个名字,况且,“德阳”是我六姐的封号,我根本不可能会用。 而此刻,看着殷圣钧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我已然知道答案了。 我说对了。 他握着我的手未松,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喃喃道:“你说你是德阳公主的侍女……薛玉宁的随从差点破口叫你公主……你叫薛玉宁哥哥……” 他说得我的心里无边难过起来,他是那样骄傲又带点自大的人,自然会认定我就是德阳公主,而我没否认,妗儿也没有说破,所以我是德阳这件事在他心里早已生根发芽,五年过去,自已是根深蒂固。 如今却告诉他,他猜错了,若是换了我,我也未必就能马上接受。 他的手指松了,我正打算收手,他却又猛地握紧了,我吃了一惊,闻得他艰涩道:“那又怎么样?你已是我的皇后,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后!” “皇后?呵呵……”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用可怜他的口气道,“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皇上不会当真了吧?我一个小女子都能拿得起放的下,难道皇上还玩不起吗?” 他的脸色苍白胜雪,看起来越发虚弱不堪,我仍是开口道:“其实我早就知晓降香的身份,你把她安排在我身边,一定警告她不许说破自己的身份,那时你还防着玉宁哥哥。现在你知道了,其实玉宁哥哥不是你的敌人,我与他从来只有兄妹之情。” 他突然一笑,咬牙道:“你说的这些我统统不信,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感受到的。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你对我的感情我心里明白,即便开始你只想报仇,可后来你对我的感情一定都是真的!” 我“嗤”的一笑:“开始都不是真的,你当真以为后来会真吗?”指腹抚着腰际那枚朱色香囊,自西楚辗转来到南秦后,衣服换了几回,可这香囊我却一直随身带着。此刻,手上一用力,将它解下,丢给面前的男子,笑着道,“这里面你知道有什么吗?” 我的目光也随之看去,香囊落在他的手边,他没有捡,上面模糊的血污也似在嘲笑这段终究要无疾而终的感情。 我不等他问,径直道:“是麝香,至此,你还要再问吗?” 殷圣钧不是单纯的孩子,自是知道麝香对于宫妃来说意味着什么。作为他的皇后,身上却总佩戴着这种东西,我心里在想什么,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无非是——从不曾真正想要留在他身边过。 记得他曾说过,从不曾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渴望活下去过。 而我,从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想要留在他的身边过。 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他握着我的手终是松了,我见他抬手捂住了胸口,本能地欲伸手,却又生生地忍住,咬了咬牙,我起身走出了马车。 身后,又传来他虚晃的声音:“那么,昨日呢?” 昨日的温纯…… 我背对着马车,笑着落下泪来:“阿翌是瞒着他父皇帮我救你的,我只是不想你给他添麻烦,不想他有任何危险。” 眼泪沿着脸颊悄然落下,马车内的人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远处,南宫翌正朝我走来,我略一迟疑,到底是含笑迎着风向他走去。 他握住我的手,顺势拭去我脸颊的泪,道:“我都已经交代好了,你既不愿住宫里,我把段林留下保护你。” 我摇头道:“不,段林还是留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我在王府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吧。” 他朝秦皇派来的侍卫们看了眼,又落下目光在我脸上,低头亲吻着我的额角,才笑道:“好,我会尽快回来的,桐儿,等着我。” 我听话地点头。 他上了马车,帘子掀起、落下,我都没有看清殷圣钧的脸。 车队远了,我仍直直地站着,寂冷风里,任由自己泪流满面。 再见,我的爱。 ………… 远处|女子瘦弱的身影渐渐地远了,模糊了,南宫翌这才落下了窗帘,转身与殷圣钧对坐。 那一个的脸上毫无生气,自他上车后便不曾说过一句话,而南宫翌只要一想起当日在西楚行宫的事,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冷笑道:“这下可说清楚了?” 殷圣钧呼吸有些急促,脊背靠在马车壁上,瞪着南宫翌不发一言。 南宫翌“啧啧”两声,又笑道:“陛下上回不还是趾高气扬的吗?眼下知道气短了吧?所以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那一个,终是顺了口气,嘘声道:“是吗?朕和她的过往,肃王不介意吗?朕倒是好奇,肃王又是怎知她同朕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动过半分真情?” 南宫翌的眸色一凛,话语微凉道:“她自然不会!陛下不了解她,我却了解得很,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说过的,她的夫君此生只能疼爱她一人,宠爱她一人,娶她一人。我的王府至今唯有一个姬妾,陛下能吗?” 是吗?她那样说过吗? 殷圣钧的目光淡了,强行将喉间的血腥吞下,捂着胸口的手仿佛再使不上劲,那里好疼,也不知是伤口在疼,还是心口在疼,就是好疼好疼,疼得他什么都来不及想,疼得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南宫翌沉声道:“此去西楚还远着,陛下还是保重龙体,桐儿她最不喜欢亏欠于人。”语毕,他又朝外头道,“段林,给本王牵马来!” 来时他就受不了和自己的情敌同乘一辆马车,去时自然更受不了。 不等段林将马牵过来,南宫翌已起身跳下了马车。 车帘落下,车厢内的光线瞬间又暗了,将殷圣钧的半侧脸完全地隐在阴影之中。 他以为一切说开之后便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再能将他们分开,可到了此刻才可笑的发现,这只不过是他一个人天真的幻想。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桐儿,桐儿……另一个男人却叫得她那样亲切…… 马车一矮,有侍卫入内来,殷圣钧忙别过脸,他从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在南宫翌的人面前,更不能。 ………… (商枝篇) 因为有南宫翌的命令,整个王府我都可以畅行无阻。 南宫翌的两个贴身侍女还给我看了昔日他从东陵带来的东西,做坏了的竹蜻蜓,绣歪了的荷包,摔破了的玻璃珠…… 这些都是我们小时候玩过的东西,那时候我只当他是个玩伴,没想到他却已早早对我动情。 指尖一颤,玻璃珠“轱辘”一下滚远了。 我忙跑过去蹲下身捡起来,一双精美无比的绣花丝屡出现在我的视野,我本能地抬眸,女子拽一地玫色长裙入内,明艳娇美,看我的神色里却带了一抹厌恶。 我不觉蹙眉,身后两个侍女忙低下头道:“奴婢给郡主请安!” 郡主? 我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一个侍女在我耳边低语道:“公主,这是夕雪郡主。”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长孙夕雪,南宫翌的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郡主有礼。”我淡淡朝她笑了笑。 长孙夕雪上下打量我一翻,嘲讽道:“本郡主还以为是怎样的天姿国色,不过是残花败柳罢了!” 侍女惊道:“郡主,这是明惠公主,您……” “什么明惠公主?她算哪门子的公主?”长孙夕雪嗤骂着。 侍女低着头,嘟囔着:“自是东陵的公主……” “东陵?”长孙夕雪乐了,“你们逗本郡主是吧?这世上哪还有什么东陵!郁之桐,你看什么看?喂,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收回目光,不想同她争辩。 她却一把拉住我的衣袖,跺着脚道:“本郡主没允许你走,不许走!” 殷圣钧离开五日了,这五日我夜里总睡不着,此刻被长孙夕雪这样一闹,额角的青筋更是一跳一跳地痛,我从前虽然蛮横,却也不会这样不讲理,怪不得南宫翌不喜欢这个表妹。 我睨了她一眼,冷淡道:“放手。” 那一个好像是我对她多不敬似的,干脆两只手抓住我,怒视我道:“本郡主不放,你想怎么样?” 我抽了抽:“再不放手我打你了。” “你,你敢?” “啪——” 所有人都惊呆了,长孙夕雪死也想不到我会真的对她动手。 这一巴掌,打她诋毁我东陵故国,即便东陵不在了,我父皇母后不在了,我还是我,“明惠”是父皇给我的封号,谁也休想诋毁! “你……你……来人,给本郡主好好教训她!”长孙夕雪捂着脸,指使她身后的侍女们上来教训我。 我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一侧,两道人影“嗖嗖”过来,挡在我的面前。 男子的声音冰冷:“殿下有吩咐,无论是谁想对公主不利,我等都能先斩后奏。” 长孙夕雪的眼珠子也直了,不可置信道:“表哥留了影卫给你?不,不可能……” 我不想同她周|旋,转了身便走,她在后面尖叫着:“郁之桐,你等着!你给本郡主等着,我告诉姑妈去!还有你们这些***才,哼,本郡主倒是要看看,到底是皇后娘娘大,还是王爷大!走!” 我抬手揉了揉刺痛的神经,原来宫里宫外都一样,只要有女人的地方,总少不了争斗。 侍女惊慌跟上来:“公主,怎么办?” 我淡漠笑一笑,怎么办都没关系,我无力去想。国破家亡后,若不是为了报仇,我早就死了。如今我还活着,只是为了答应南宫翌的那个承诺。 仅此而已。 ………… 半月后,镐京,将军府。 沈又宸震惊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半晌,他才上前跪下道:“末将参见皇上!” “皇上!”沈宸惊慌失措自外头跑入内,发鬓的珠钗也歪了,她却丝毫不在意,焦急打量着殷圣钧道,“皇上没事吧?” 殷圣钧缓缓摇了摇头,抬步入了沈又宸的书房。 沈家兄妹忙跟进去,沈宸看他的脸色苍白不堪,心中忍不住便问他:“皇上这些天去了哪里?娘娘呢?娘娘怎么没同您一起回来?” 娘娘……商枝……不,她根本不是商枝…… 强忍了一路,此刻再是抑制不住,他仓惶扶住书桌,大口鲜血呕出来。 “皇上!” “皇上!” 沈又宸疾步上前撑住他微晃身躯,扭头道:“快宣太医!” “不。”殷圣钧却抬手制止,低喘着气道,“朕要你帮朕做一件事,去丞相府,把朕给丞相的最后一道圣旨送去南秦。” .. ------------ 第121章 诱敌  西楚,镐京别院。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 夕阳余晖照在东边一处残垣断壁上,院门口,侍卫的身影挺拔,直直地站立在外头。 风里稍带了一丝暖意,昏暗光线下,男子的步伐矫健,很快便穿过了院落行至廊下,他才欲敲门,见沈又宸恰好自另一侧过来,朝他道:“郡王爷。” 殷东漓回眸,见沈又宸大步朝他走去,手中的褐色汤药冒着暖气。 殷东漓蹙眉问:“瑶华公主病了?旄” 谁知沈又宸却摇头道:“不是公主,是皇上。” “皇上?”殷东漓吃惊道,“皇上不是有紧急要务北上了吗?回来了?” 沈又宸点了头崾。 “那……”殷东漓还想说什么,忽而闻得里头传出瓷器破碎的声响,隐约还伴随着女子幽幽的哭泣声。他二人一阵吃惊,回头,见房门被人愤然打开,殷圣钧铁青着脸从里头出来。 “皇上……” 沈又宸上前一步,殷圣钧深吸了口气,抬眸时瞧见面前的殷东漓,他随即浅浅一笑,随意道:“哦,东漓来了。” 说着,他已抬步朝走出院落,沈又宸和殷东漓忙都跟上。 殷东漓迟疑着问:“皇上不是北上了吗?” 殷圣钧嗤笑道:“的确是南下走了一趟,去办了点事,但……朕走之前也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沈又宸已上前,低劝道:“皇上还是先服药,太医嘱咐了,这药须趁热喝。” 他“唔”一声,端过药一饮而尽,紧拧了眉心道:“这林太医配的药真是苦。” 殷东漓见沈又宸接了空药盏,这才又忍不住问:“皇上突然决定北上,怎不同臣说一声?” “朕原本是想同你说的。”殷圣钧回眸轻睨他一眼,无奈叹息道,“这就要说起朕离开时那件麻烦事了,当日朕送沈小姐出城,回来时遇到了刺客。” “什么?”殷东漓一脸震惊。 沈又宸忙接口道:“皇上被刺客所伤,当时情况危急,便来不及回宫,只能按照计划先行北上。后来又怕京中大乱,这件事也就没有说,也难怪郡王爷不知道。” 殷东漓忙问:“那皇上龙体如何?” 殷圣钧笑了笑:“朕的伤无碍了,还谈成了一件好事。” 北上……好事…… 难道他是掩人耳目去了北唐? 殷东漓心头一跳,闻得殷圣钧又道:“朕如今大权在握,朝野却总有些小人上下乱窜,弄得朕不得安宁。不过眼下能与南秦结盟,朕也无须怕那些鼠目獐头了。” 殷东漓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是……” 殷圣钧微微一哼,道:“既然玉瑶不肯招出背后之人是谁,朕也没那么多的耐心,今晚赐她鸩酒一杯。朕一会那福全派人送来。” 三人出了院落,外头侍卫忙将马车牵过来。 殷圣钧未有迟疑上了马车,忽而闻得殷东漓又问道:“怎不见皇后娘娘?” 沈又宸的脸色一变,蹙眉朝马车上的男子望去。却见那一个淡淡一笑,道:“东漓啊,你跟着朕这么多年,难道朕心里想什么,还能瞒得过你吗?朕此次北上意欲为何,你不是真的不知道,眼下朕又明着同南秦联姻,为表朕的诚心,自然要留下朕的皇后在那做客了。”车帘落至一半,他似又想起什么,又笑道,“哦,对了,晚上沈将军入宫陪朕下棋吧。” “是。”沈将军应了,这才上马跟在马车边上离去。 殷东漓看着眼前的马车徐徐远了,他垂于底下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拳,皇上回来了,皇后却不在,看来是真的去了北唐? 秦皇想要联合西楚吞并北唐,看来野心最大的那个人是他殷圣钧。否则,他何以明着与南秦联姻,暗里又亲自北上? 而在将手伸向外面更广阔的天地之前,他先想要清内了。 殷东漓回眸朝身后的别院看了一眼,随即转身飞快地离去。 ………… (商枝篇) 昨日听府上的人说,去西楚迎亲的车队已离开镐京,朝留京而来了。 我松了口气,殷圣钧已平安回到镐京,那么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开始几天我夜里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便会想起他们离开的前一夜,温柔对我的殷圣钧,又会想起那日马车内,我残忍告诉他我的身份时他看我悲痛的目光…… 后来,我又想到妗儿的死,想着也许这辈子我也不知道到底谁是杀让的凶手,心里便更加难受了。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这还得说到我打了长孙夕雪一巴掌的事,她下午就去宫里告了状,长孙皇后下了懿旨将我锁在房内。 门开了,侍女雪英入内。 我笑着起了身道:“东西拿来了?” 雪英点头道:“嗯,都是从殿下书房拿的,上好的松烟墨呢!狼毫也是殿下用过的!” 我接过来,用界尺将纸压平,雪英忙帮我磨墨,一面问我道:“公主是要写信吗?” 写信? 我猝然笑道:“没有,就是在屋子里闷得慌,随便练练字,打发时光。” 雪英的脸色倏地变了,她忙跪下道:“奴婢该死!是奴婢们没有伺候好,这才令公主被皇后娘娘禁足!” 我愕然看她,只得弯腰将她扶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说什么。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要怪也得怪我自己手痒,打了郡主一巴掌。” 雪英被我逗笑了,随即又叹息道:“殿下回来若是知道公主一直被关在屋内,一定又要心疼了。” 我耸耸肩,道:“形势已如此,怎么活却是自己选的。好了,磨墨吧。” 雪英点点头,忍不住赞我道:“公主和那时候真的不一样了,长大了,豁达了。” 我冲她微笑,五年前来南秦时,南宫翌还没有王府,我是住在皇宫内的。那年正是东陵亡国的一年,我本就没什么好心思,也不曾注意过底下的人,倒是难为她还记得我。 笔尖蘸了墨,我却又踌躇了,不知道该写什么好。 雪英又道:“也真是巧了,公主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奴婢给您拿的纸笔呢。” 我心中略有吃惊,皱眉看她道:“上次?你是说五年前那次?”“是啊。”雪英点头道,“您说要写一封信,信还是奴婢帮送出宫的呢!” 我握着狼毫的手忍不住一颤,五年前……我写过信?可为什么我不记得?还丝毫没有印象? 脑中似有片段闪过,我记起妗儿死时含在口中的信纸一角…… 我忙回眸看向身侧侍女,急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写信那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雪英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片刻,突然道,“哦,奴婢记得了,是中元节那晚!殿下本想请公主一起参加晚宴的,公主不肯去,殿下怕公主出什么事,才让奴婢来看看,公主那晚很伤心,一直在哭,奴婢不知该怎么劝,后来您说要写封信……” 雪英后来的话我听不见了,我只怔怔地想着一件事…… 妗儿死时我还以为是谁冒充了我给妗儿写了那封信,这样看来,那信真是我写的。算起来,八月中,东陵虽已大乱却还没有亡国,我是那年的年底才去的西楚。那么,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给妗儿写信?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雪英轻晃着我的手臂,我猛地回神,丢下手中狼毫道:“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出去,出去!” 雪英见我脸上无笑,只能慌慌张张地出去了,还不忘告诉我说她就在门外。 我颤抖扶着软榻坐下,细细地回想这段时间别人告诉我的关于五年前的一切。 殷圣钧说他同我是在回邺都的路上分开的,我被二叔的人砍伤,殷圣钧也重伤……之后南宫翌说把我带回南秦,并且一直留我在南秦养伤…… 那一角信纸上却是写着:寻他,等我归来。 那时我不明白这个他是谁? 难道……是殷圣钧? 当日我同他分开,我怕他有危险,所以写信让妗儿找人去找他。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所以我在信中也一定将我和殷圣钧的事简单告诉了妗儿,妗儿说她对我撒了谎的事是指我和殷圣钧的事?殷圣钧不让她告诉我她的身份是顾及薛玉宁,而妗儿不敢说是怕殷圣钧误以为我是六姐才对我那样好,五年前是,五年后亦是…… 所以妗儿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殷圣钧待我真心实意,这一切,皆因她知道!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凶手拿走信,说明凶手知晓我和殷圣钧的过往,并且不想我看到,不想让我知道。 可是,知道五年前我遇见殷圣钧的人能有几个? 沈将军? 不,他是殷圣钧的人,他不会的。 难道……真的是殷东漓?殷圣钧说他是知晓妗儿是他的眼线才下的手,如今看来,难道真的是妗儿对殷东漓动了真情,告诉了他五年前的往事吗? 可即便我得知了五年前的事,对殷东漓又有什么威胁? 我想不明白,想不通! 事情仿佛到这里成了死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我呆呆坐着,不知道我和妗儿究竟走入了怎样晦暗不明的棋局里…… ………… 西楚,镐京别院。 门被猝然推开,瑶华公主吃惊望向进来的一队人,下意识地往后面坐了坐。 桌上的琉璃灯也似被惊吓到,突然窜动不停。 全公公示意小太监上前,将酒壶酒杯搁在桌上,小太监将酒杯倒满,这才转至一侧站了。 全公公朝瑶华公主看了一眼,恭敬道:“公主请吧。” 瑶华公主的脸色惨白,颤声道:“我二哥呢?我要见我二哥!” 全公公低眉垂目道:“回公主,皇上眼下怕是没空见您,皇上想对公主说的话都说了,这条路是公主自己选的。” 瑶华公主死死地咬着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全公公又道:“老奴还想劝公主一句,若想皇上回心转意,公主知道该对皇上坦白什么。” 瑶华公主的眼底闪动着泪光,她漠然一笑,道:“有些事公公是不会明白的。” 全公公不再劝说,朝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上前将毒酒端过去,瑶华公主看了片刻,才颤抖着接过去,酒杯递至唇边,她才张了嘴,突然一枚飞镖自外头射入,精准击中她手中的酒杯。 “什么人?”全公公脸色大变,喝道,“快,出去看看!” 侍卫们马上从房内冲出来,黑衣人身形矫健,顷刻间破窗而入。瑶华公主大吃一惊,猛地起身道:“你是谁?” 来人一双明眸瞪着她,压低声音道:“是我。” “你……”瑶华公主怔忡间,只觉得腰际一紧,整个人被他揽住,自窗口跃出。 他二人才出到外面,漆黑的别院突然间灯火通明,禁卫军手持兵器自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自一队禁卫军后步出。 瑶华公主震惊无比,喃喃道:“二哥……” 殷圣钧的脸色冰冷,沈又宸见他往前走了一步,忙拦住道:“皇上当心。” 他却推开沈又宸握着长剑的手,径直往前,犀利眸色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蒙面男子,猝然一笑道:“朕真希望你不会来。” 瑶华公主急红了眼回头看向身侧的人,推着他道:“别管我了,你快走!” “走?”殷圣钧低低一笑,玉珠缨络伴着浅色灯光摇晃在他的脸颊一侧,月色下,他的笑声更浓,“真当朕的人是摆设吗?来都来了,竟还想着走?” 黑衣男子松开了拦住瑶华公主的手,他嗤笑一声扯下面罩,露出殷东漓的脸来:“原来傍晚那一席话,皇上是专程说给臣听的?” 殷圣钧的眸色沉了:“朕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引你出来,可你却想要朕的命。” 殷东漓哼一声道:“皇上想和南秦结盟,却不是我想看到的。” 殷圣钧却笑了:“朕若不是怀疑了你,也不会突然应下南秦的联姻。” 一句话,说得殷东漓怔住了,他不想他与南秦联盟,他却以联盟来试探他,说来说去,这都是一个环,一个他赢不了的环…… 良久良久,才闻得他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殷圣钧淡淡道:“玉瑶识破商枝的那一晚。” 瑶华公主惊声道:“不可能!”那一晚她识破了商枝,所以什么都没有说,二哥怎么就知道了? 殷东漓的脸色更沉,却不说话。 殷圣钧又道:“朕之前不明白,那是因为朕不曾怀疑过你。后来朕明白了,只要一想到你是父皇的义子,朕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的目光落在瑶华公主的脸上,低笑道,“女大不中留啊,玉瑶,二哥说的对吗?” 瑶华公主脸色惨白,咬着唇也再说不出话来。 沈又宸冷笑着上前道:“不知公主是否知道,你被囚于此时,你的心上人正大张旗鼓地要迎娶新人呢!” 瑶华公主震惊看向殷东漓,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殷圣钧继续道:“不错,降香是朕打算安排在你身边监视的人,不过你自作多情杀了她,朕对你的疑心便更重了。” 话落,殷东漓的眸子猛地紧缩,他不可置信看着殷圣钧,脱口道:“降香难道不是皇上杀的吗?你知道我们两情相悦,不想成全我,所以才要杀了她!” 他说得激动,提剑就朝殷圣钧走去,沈又宸大惊,指挥禁卫军们围堵上去。众人直接将殷东漓擒在地上,那一个还在拼命地挣扎着:“就算你怀疑我,可降香又有什么错!” 殷圣钧却愣愣地站着看他,降香不是他杀的?难道还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吗? .. ------------ 第122章 亲人  (商枝篇) 自那日练字未果后,雪英说我越发地沉默寡言,像变了个人似的。追哪里快去眼快我只是不由自主便会想起脑中那些琐碎而又想不通的事,还有妗儿的死,故此便不愿多说话罢了。 雪英怕我身子累垮,还特意熬了补汤给我喝,我吩咐她搁下,便让她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长孙夕雪又来了,趾高气扬地告诉我她才是要肃王府未来的王妃,即便我比她先入门,今后见了也得喊她一声“娘娘”。 哎,我真是不愿同她计较旄。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不说话,又惹怒了她。 抬眸看她一眼,她像是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大约是怕我又猝不及防地打她吧?我忍不住笑了笑。 “你……你笑什么?”长孙夕雪一双明眸撑大了看我崴。 我想了想,认真问她:“你烤过红薯吗?” 她轻蔑道:“低贱的东西,谁爱吃?” 我又问她:“那你在泥塘里挖过泥鳅吗?” 她两条秀眉都快打结了,像看个乞丐一样的看我:“脏死了!” 我继续问:“玩打水漂呢?” 她哼一声:“这哪是大家闺秀能做的?” 我笑了:“却都是阿翌喜欢的。” 话落,长孙夕雪蔑视我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不可置信地看了我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人匆匆忙忙就跑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这几天内南宫翌的这个小表妹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雪英吃惊问我道:“公主怎同郡主说这些?” 我笑着反问她:“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雪英尴尬笑一笑,随即摇了头。 入夜,遣退了所有的下人,连外头守夜的丫头都让我赶走了。雪英起初还不放心,我笑着道:“都锁着呢,难道皇后娘娘还怕我跑了不成?” 雪英大惊失色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怕公主夜里叫人。” 我将门关上,道:“我没什么事,都下去。” 门锁又上了,我和衣仰面躺在床上,目光呆呆地望着青纱帐顶出神。 外头的脚步声渐渐散了,四周静谧非常,唯有门外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不止,在门窗上微微晃动着光。 这几日我总有心事,夜里越发地睡不着了。 身边更是两个说心事的人也没有,我兀自又想起昔日在西楚的时光,想起跟在我身边两年多的卷丹,那时虽也总防备着她,可同她聊天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如今,连这也不可能了。 我又叹了口气。 忽然,房顶上似乎传来“咔”的一声,我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南宫翌留给我的两个影卫一直在暗中保护我,这个我知道,难道那两人不慎踩碎了瓦砾? 这可不像是高手会做的事。 我才想着,恍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自窗外落下,接着“砰”的一声响,随即又紧接着一声“咔”,门锁落地,一人径直冲了进来。 我大吃一惊,正要喊人,却见那人疾步过来道:“公主,是我!” 望着面前取下面罩的男子,我惊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了:“东子!” 他利索地将架子上的衣服取了,直接丢进来,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穿上,少爷在外头等你。” 少爷……薛玉宁来了? 此刻,我来不及多想,只得快速地穿好衣服跟着他出去。外面廊下,一个影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个人想来也已被制服。 我心中震惊不已,东子虽有一身功夫保得薛玉宁周全,但要说他以一敌二对付南宫翌的影卫,那根本不可能。 东子停下脚步,低声道:“属下得罪了。” 语毕,不等我回答,他已揽住我的腰跃上房顶。夜幕中,踏着凉风离去。 我的心思转得飞快,我要南宫翌去找薛玉宁让他来见我,可今日见东子的所作所为,薛玉宁来此根本就不可能是南宫翌传话,再说,南宫翌还未抵达留京…… 我紧张问道:“玉宁哥哥带了谁来?” 东子低声道:“少爷有分寸的,来的都是从前老爷的旧部。” 是东陵人……我终是松了口气。 眼下宫门已落锁,也出不了城,东子带我闪进了一个胡同,然后敲开了一扇门。出来开门的是个女人,她看一眼东子,忙侧身让我们进去。 很快,后面又有两个蒙面男子入内,想来便是东子口中的人。 此刻我没时间纠结于此,跟着东子行至里面,西侧的屋子点着灯,有身影映在木窗上。东子径直推开门,开口道:“少爷,人带来了。” 薛玉宁转身看向我,一身素雅长袍衬得他越发地清瘦了,生活在陌生的环境大半个月,于我来说已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亲人了。 “玉宁哥哥!”我疾步走向他,还有些不争气地红了眼睛。 他亦是过来,伸手抚上我的双肩,细细打量着我,蹙眉问:“他们打你了吗?伤你了吗?” 我微微一愣,随即忙摇头道:“我在阿翌的府上,怎么会有事?” 他的面色却冷了:“没事他们怎么会锁着你?南宫翌他怎么能让他们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你?” 我赶紧解释道:“阿翌他不知道。”见他还要说,我只好抢先道,“先不说这个,我托阿翌去西楚找你的,可见他还没找到你,可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南秦?” 他紧蹙的眉宇微微松了些,低声道:“那次南宫翌突然离开镐京而没带走沈宸的时候我便猜到事情有变,于是让人沿途暗中跟随。” 原来如此! 他又看着我:“你让南宫翌找我什么事?” 我拉他坐下道:“是事关五年前东陵亡国的事。” 他的神色凝重了,朝东子看了一眼,东子会意,转身出去,顺道带上了房门。 我将知道的事实仔仔细细同薛玉宁说了一遍,他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所以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死就这样算了?槿儿的仇也这样了了?我东陵的国土就这样让给西楚了?所以你不要报仇了?” 他一问接着一问,我急着拉住他的手:“可这不是殷圣钧的错,他只是……” “只是什么?”他的呼吸声沉了,“只是顺道接手了这到口的肥肉?桐桐,你怎那样糊涂!他是西楚的皇帝,那就是我们的敌人!” “不!”我惊慌地摇头,“冤有头债有主,那件事不是他的错啊!是他父皇和晋王,可……可如今他们都已经死了!” 薛玉宁看我的目光冰冷,他起身逼视着我一字一句道:“那就父债子偿!” 父债子偿…… 我听得胆战心惊,扶着桌沿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薛玉宁重重一拳落在桌面上,愤恨道:“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算了!槿儿的死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我不禁又红了眼眶,我知道他有多爱六姐,爱她爱到不惜自己去死。可他选择了死路,却仍是没能换得六姐的生,这种痛,我明白的! “玉宁哥哥……” “桐桐。”他没有再怒斥我,看我的眼底弥漫着悲哀,声音也带着颤,“你知槿儿是怎么死的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喃喃答:“不是说寝殿走水吗?” 当日南宫翌冒险带我入宫,我在看到我的小侄子被拖出去的时候便吓得昏死过去,后来是如何出宫的我早已记不清。而六姐的死,亦是我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说是宫乱时,也不知谁碰翻了火烛才引得火势蔓延……难道,竟不是吗? 我有些畏惧看着面前男子,希望知道那个答案,心里却又害怕。 他的脸更苍白了:“她本可以不用死的,是殷圣钧引兵直入,扬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带她回西楚,做他的王妃!槿儿不愿委身于侵略我东陵的仇敌,这才命宫人引火烧殿,她说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东陵!”他怕我不信,继续道,“住在这里的人原是东陵的宫女,她拼命逃出皇宫,是东子趁乱救了她,这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事后我让她来南秦,本是想让她来伺候你的,后来我以为你也遇难,却不想你竟去了西楚!” 我只觉喉咙干燥的很,艰难地吐不出一个字。 错了,这一切都弄错了。 所以殷圣钧才说是那些宫人要杀六姐,他一怒之下大开杀戒…… 薛玉宁过来拉住我,愤恨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殷圣钧的错!他根本就不爱槿儿,是他逼死了槿儿!” “不,不是的!”我慌乱握住他的手,“事情不是这样的,殷圣钧错把六姐当成了我,所以才要对六姐说那些话!玉宁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同他其实早就相识!是我不好,是我没告诉他我的身份,让他错以为我就是他的未婚妻子,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不是要逼死六姐,他不是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句“我是德阳公主的侍女”竟然引发了后面这么多的事,早知如此,打死我我也不会这样说啊! 薛玉宁用力握住我的削肩,我痛得皱了眉,闻得他厉声道:“那又怎么样?还是他害死了槿儿!” 痛失所爱已让他渐渐失去了理智。 我忍住痛,脱口道:“玉宁哥哥你听我……”话至一半,我猛地想起什么,怪不得我刚才听他的话觉得有些奇怪,我说我和殷圣钧早就相识的时候薛玉宁没有觉得好奇,更没有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难道…… “你早就知道我和殷圣钧认识?”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的眸子略微一缩,那神情分明在告诉我,我的猜测的对的。 犹记得我同他分开五年后初次在宝春堂相见时他问我的话,他说“你可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说“你是一个人去的吗?我还以为你会和妗儿一起去”…… 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确应该是贵妃娘娘生辰那晚,而去衡州我却并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还试探问我是不是和妗儿一起去,所以那时候他就知道我把所有与殷圣钧有关的事都忘了? 说不清为什么心突然就慌了,我撑大了眼睛看着他,颤声道:“五年前东子见过他,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与他的事?” 他的脸色难看,终是没有否认,却是道:“当年他乔装易容,东子并未看到他的真面目,但却留了个心眼,躲在一侧看到了随后而来的沈将军。” 心中最后一次希望也在顷刻间被浇灭,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慎被凳脚绊倒。 “桐桐!”薛玉宁欲来扶我,我却惊慌地推开他的手,哽咽道:“是你杀了妗儿!你害怕妗儿告诉我五年前的事,害怕我记起殷圣钧后不愿再报仇,所以你派人杀了她!” 我一直想不到知晓当年实情的人除了沈又宸还有谁,还一度怀疑殷东漓,却原来是薛玉宁! 地上的凉意直达我的心底,我哭着道:“我知道六姐的死给你的打击很大,知道你心里有多痛苦,可妗儿亦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也是我的姐姐,是一直关心着我的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薛玉宁却是一脸震惊看着我,讶然道:“你在说什么?妗儿……妗儿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抹了把眼泪,仰起脖子道:“她没有死,她一直以降香的身份留在西楚皇宫里,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 他的俊眉紧蹙,言语里带着一丝微怒:“即便是这样,我又何曾见过她?” “便是你入宫将毒药交给我的那一日!”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眼前男子的脸瞬间模糊不清了,我捂住嘴,强迫自己平稳住情绪,却怎么也做不到。 “少爷,少爷……”外头传来东子急促的敲门声。 薛玉宁却没有回答,苍白着脸蹲下来扶我。那一刻,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用尽了力气将他推开,大叫着:“不要碰我!” 他温柔看我的样子,他关心我的样子,分明还是我的玉宁哥哥,可我却已看不懂他,似乎不认得他了…… 他被我推开,身子重重撞在硬冷墙壁上。 “少爷!”东子从外头冲了过来,见此忙大惊失色过去扶他。我不敢看他,狼狈爬起来就要逃出去,才至门口,却忽而闻得身后东子急促道,“少爷!少爷!来人,快来人!” 我本能地回头,东子急红了眼睛,我见薛玉宁的嘴角流淌着鲜血,素雅衣衫上,尽是一滩血渍…… “玉宁哥哥!”此刻什么也顾不得,我踉跄朝他跑去,我是恨他做的一切,可我并不想他死,我不想的! 东子却狠戾将我推开,咬牙道:“公主你对他做了什么?” “东子,你……放肆!”薛玉宁的胸膛猛烈起伏着,看东子的目光亦是凌厉无比。 东子满脸不甘地跪在他面前,愤然道:“是他们郁家把少爷害成这样的,少爷为何还要为了他们不顾自己的命!”他猝然又朝我看来,咬牙道,“公主知不知道少爷是为了你的安危才不顾身体车马劳顿来南秦!你又究竟知不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东陵为了你!” 我哭着点头,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啊! “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东子看我的目光越发不友好了,“你和少爷说的话我在外头都听见了,少爷说没杀妗儿就是没杀!你和妗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难道和少爷就不是吗?你父皇毒害他,你却也这样不信任他!” 东子的话一字一句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我的心口,我仿佛是忘了呼吸,目光怔怔看向薛玉宁。 他的气色虚浮,蹙眉看我道:“我没有杀妗儿,我不会杀自己人。我不是殷圣钧,不会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桐桐,你……信我……” .. ------------ 第123章 爱,已深入骨髓(1)  东子亲自给薛玉宁喂了药,我站在外头焦急等了半天才见他出来。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他怎么样?”我有些不敢朝内看去。 自从我父皇赐了毒酒给薛玉宁后,东子每每看我的目光里都充斥着敌意,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少了。 从再相见到此刻,在我的记忆里,似乎还没见东子笑过。犹记得昔日我去找薛玉宁,东子看我的样子都是满怀欣喜的,哪里会是今时今日这个样子。 不过我不怪他,他只是对薛玉宁忠心而已,也的确是我们郁家对不起薛玉宁旄。 东子没有回答,迟疑了下,突然伸手将我拉了出去。 我吃惊地看着他,到了外头,他才飞快地缩手,极不情愿地道:“属下不是有意冒犯公主,只是……” “你说吧。”我经历过大起大落,如今又怎么会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这点小事同东子计较?想来他是有话要对我说,但却不想让薛玉宁听到崴。 东子的目光悄悄朝里头看了眼,这才沉了脸色道:“五年前,得知先帝要将六公主许配给西楚二皇子,未及郭大人到衡州,少爷便猜到先帝有了杀心了。可我不想少爷枉死,所以暗中找到了一位姓张的大夫,这位张大夫虽然不出名,但是制药的本事却很高。我把少爷平时打赏的钱财全部给了张大夫,以此换得了一颗药。张大夫说,那颗药能解世上一半的毒,碰上剧毒,即便不能全解,至少是困难保命的。” 我听得心里紧张,不过也知道了为何薛玉宁喝了鹤顶红却还能活着。 “公主逃走那日夜里在少爷房门放了火,我便趁机把火势引大,然后趁乱将少爷带出了书院,郭大人只以为少爷的尸体被火烧尽,因为亲眼看着他喝下毒酒,这才没有怀疑。”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又带少爷找到了那位张大夫,我求他医好少爷,他诊治过后告诉我,他有办法可以清楚少爷体内的余毒。” 我心中一阵惊喜,脱口道:“真的吗?” “真的。”他点了头,却又黯然道,“可少爷拒绝了。” “为什么?”我不可置信看着东子。 东子的双拳紧握,脸上褪尽了血色:“因为张大夫说要少爷留在他的医馆用温药医治三五载,也许能延他十年寿命。若只用汤药抑制,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必会毒侵心肺,届时药石罔效。可少爷却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因为他要帮你们和东陵报仇!” 他停顿了下,睨着震惊的我道:“公主还不明白吗?少爷是不会收手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收手的!不管你如何为西楚皇帝开脱,也无法洗脱他们西楚对东陵犯下的滔天大罪!” 我呆呆站着,只觉四肢冰冷至极。 殷圣钧错把六姐当成我而逼死她,薛玉宁宁要报仇也不愿苟活,这一切,全是我的错! 我艰难吐了口气,开口问:“那么你呢?你不想他活着吗?” 东子一脸坚定:“为了让他活下去,我愿意做任何事!但这一切都是少爷的心愿,我即便粉骨碎身也誓要追随!属下今日同公主说这些,便是想要告诉公主,你若不愿报仇那就走开,但请你不要束缚少爷的手脚!” ………… 大约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东子的话仍旧一遍遍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薛玉宁认定了父债子偿,他对西楚的恨意也让我的心更加沉重起来。 漆黑的窗外徐徐亮了,桌上的琉璃灯终于燃尽,余下一弯袅袅的烟气,风一吹,散在空气里。 薛玉宁终于醒来,见我跪在他床前,他震惊非常,吃力地撑坐起来,嘘声问:“桐桐,你这是干什么?” 我抚着疼痛的膝盖,望着他道:“这一切皆因我而起,是我的错,玉宁哥哥,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我误导殷圣钧错猜我的身份,六姐不会死,你也不必饱受病痛的折磨!” 他的眸色深了,轻笑着道:“西楚的野心非一蹴而就,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你还是太单纯了。” 其实他说的我都懂,可我已知道事情的真相,要我再恨殷圣钧,我真的恨不起来! 他待我情深,处处护我周全,他没有错! 若一定要说错,那就错在他生下来就是殷家的子孙,是西楚的皇子! 薛玉宁俯身拉我起来,我因跪得太久,膝盖痛得不行,直接跌坐在他的床榻边。他心疼地替我揉着膝盖,嗔怒道:“日后不许你这样。” “玉宁哥哥,你……不怪我?”撇开东陵和西楚的仇恨,在妗儿这件事上,我也怀疑了他。 东子说的对,我不配做他的妹妹。 他的脸上又有了清浅笑容:“你说说,从小到大你都惹了多少事,我何曾真的怪过你?还哭?” 他的指腹滑过我的脸颊,我呜咽哭着抱住他,将脸埋入他的怀里。他轻笑着拍着我的后背,浅声道:“桐桐,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没有做兄长的会怪责自己的妹妹、西楚的事,你不愿听,我日后也不说了。不过妗儿的事,真的与我无关。” 我狠狠点头:“我信你,我信你!” 他似松了口气,又道:“既然你没事,明日我们便离开南秦。” 离开南秦要去哪里,我自然明白,可我已答应了南宫翌的。 忙从他怀里出来,我皱着眉头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他的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东子推门入内,低声道:“少爷,整个留京都翻过来了,看样子是在找公主!” 我无故在肃王府失踪,不管是秦皇还是长孙皇后,一定都会派人找我的。 我忙站了起来,开口问东子:“查过来了?” 东子摇头道:“还不曾,我在外头见那些侍卫在挨个搜查客栈,城门已封锁,客栈找不到,便会查到民居来了。” 这是一定的。 薛玉宁的脸色凝重,掀起了被子要起来。我忙按住他道:“你还是歇着。” 他却道:“现在不是歇的时候,东子,你带桐桐先走,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南秦的人找到她!” 我急了:“那你呢?” 他笑着道:“我身边还有人,一会我去外头看看情况,放心,这里不会有人认得我。你和东子两个人移动速度比较快,这样不容易被找到。” 他才说完,东子便断然道:“不行,属下不会离开少爷的!” 我也跟着点头,道:“东子说的对,他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依我看,还是我自己回去,他们见我回去了,就不会大肆搜查了。” 薛玉宁惊讶看我:“桐桐……” 我忙接口道:“其实真的是你误会了,我在肃王府很好,那把锁……是我和夕雪郡主打赌打输了,甘愿受罚的。而且这一次,是我自愿留在这里的,我答应了要嫁给阿翌,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 我知道我说和长孙夕雪打赌的事薛玉宁不会相信,不过话至后面,他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似是不相信我的话:“你说……你要留在南宫翌的身边?” 他是知道我和殷圣钧的事的,他一定还记得昨晚我还在他面前拼命替殷圣钧说话,而今日我却告诉他,我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了,他会将信将疑也在情理之中。 我笑得从容,点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忘了,我和阿翌本就是有婚约的,我嫁给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他被我问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苍白脸上却始终愁眉不展。 我是真的担心南秦的侍卫搜查到这里,即便没人认得薛玉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容不得他再有一点闪失了! 我只得看向东子道:“东子,帮我劝劝他吧,我只是回我夫君的府邸,我没有什么危险的。” 东子是最关心薛玉宁的安危的,听我这样说,张了口便要规劝,却被薛玉宁抢先道:“桐桐,你的性子我了解,只要殷圣钧还活着,你绝不可能会另嫁他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一时语噎,他看我的眼底透着焦急,伸手将我拉过去道:“跟玉宁哥哥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顶着,是不是南宫翌软禁你?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会把你带出留京的!” 我感动得红了眼睛,又揶揄他道:“你不是要报仇吗?死了还怎么报仇?” 他略有讶异,却仍是道:“如果我报了仇,你却不在了,那又有什么意思?我要你活着,活着看到东陵复国的那一天!” 想起东子说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收手的话,心中不免又替他心疼。 我想了想,只好道:“我知道口说无凭你现在不信我,那这样,阿翌马上会回留京,你让我先回去,然后看一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我撒谎,你再让人把我带走,我一定二话不说!” 薛玉宁还在犹豫,东子忙道:“公主说的有理,留京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这样搜查下去,迟早是要被找到的,到时候可就有理说不清了啊少爷!” 那一个考虑再三,才终于点了头。 我又握紧了他的手,笑盈盈看着他道:“不过还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他被我的笑容感化了,精神也好了些,宠溺看我道:“什么事?” 我干脆挽住他的手臂,开口道:“若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一定要留下来喝我的喜酒,不许说不也不许悄悄离开!” 他微微有些震惊。 我忙央求他道:“是你自己说的,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那这个世界上,你也只有我一个妹妹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也只有我一个亲人,难道你唯一的妹妹出嫁你都不愿留下祝福我吗?” 他的眼底有了一丝愧疚,轻抚着我的脸叹息道:“是我没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让你上次所嫁非人。” 每次想起殷圣钧我都觉得心里难受至极,勉强吐了口气,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了,这一次,你还不替我把把关吗?” 他被我缠得最后只能答应了,我也松了口气。 我知道他离开留京必然是要去西楚,也知道他去西楚要做什么。既然我无法说服他放弃仇恨,那就留住他,能留多久便是多久。 薛玉宁原本执意要送我,我却不同意他出去,最后他同意让东子暗中尾随直到我平安到达肃王府。 一路上,我一直在纠结一件事。 哄薛玉宁留下参加我和南宫翌的婚宴不是难事,难的却是……我并不是南宫翌的王妃,我只是个妾呀,万一被薛玉宁知道,还不气得他吐血呀! 不行,这件事,我得等南宫翌回来好好跟他商量商量才行。 王府的家丁老远就见了我,这会儿成群结队地跑出来迎接我进去。我回头看了眼,也没看到东子,不知道他是已回去,还是藏身得太好,不过眼下这不是我担心的,我得担心我怎么解释离奇失踪一晚又回来的事。 才回到房内,雪英急白了一张脸道:“公主昨夜去了哪里?可吓死奴婢了!您若是有个好歹,殿下非要了奴婢的命不可!” 同雪英我即便不解释也没关系,于是我便道:“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先下去。” 雪英还想说什么,见我转身就入了内室,她也只能叹了口气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长孙皇后亲自来了。 这下,我无论如何也得出去见人了,不过好在这一个时辰我没有枉费,在房内苦思冥想出了一个借口。 我朝她行了礼,她看我的脸色却不好,将茶盏搁下就质问我:“昨夜是什么人把你带走的?”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她,低声问:“皇后娘娘是真的不知道?” 她被我问得愣住了,哼一声道:“本宫还想听你的解释?” 我佯装诧异,沉默了片刻,才试探性地问她:“难道不是夕雪郡主找人整我吗?” “夕雪?”长孙皇后的脸色一变,她忙回头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这才又转过头来问我道,“这事和夕雪有什么关系?” 我浅浅一笑,道:“娘娘下令把我关在房内,是因为我失手打了夕雪郡主一个耳光吧?” 长孙皇后冷笑道:“你是失手吗?” 我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是不是失手这不是重点,昨夜有黑衣人将我掳走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一次是皇后娘娘下令要对我痛下杀手了呢,倒是不想早上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座破庙内,冻了我一个晚上,我挣脱了绳索跑出来却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那就一定不是皇后娘娘下的令。可在南秦,我总共也没认识几个人,皇上乃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同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这些琐碎事。那就只有夕雪郡主了,娘娘也许还不知道,郡主昨日又来找我了。” 果然,一说到昨日长孙夕雪来找我的时候,长孙皇后的脸色微变。 我继续道:“娘娘聪慧,一定想到我和郡主相见必然不愉快,郡主负气离去,我原本以为她又入宫告状了,可今日看娘娘的神色我猜……她没去吧?哎……”我故意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长孙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坐了片刻,才扬声道:“穆月。” 穆月推门入内,长孙皇后又道:“去把郡主给本宫叫来。” 我倒真是没想到,长孙皇后居然想要当面对质。不过我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反正我咬死就是长孙夕雪好了。照她派人找我来看,长孙皇后也一定不希望南宫翌回来得知我出事的消息,所以即便她知道我撒谎,也不会对我下杀手的。 穆月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却说郡主昨晚出去了一夜,现在刚睡下。 长孙皇后的脸色更加沉了。 穆月小声道:“郡主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她补觉,要奴婢再去传话吗?” 长孙皇后想了想,挥手道:“不必了。”她遂又看了看我,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沉着脸出去了。 我听见穆月跟出去,还在问她要不要继续锁着我,但没得到她的回应,后来也就别人再来上锁了。 我松了口气,别人不知长孙夕雪昨晚去做什么了,我却知道。这季节总不能挖泥鳅吧?晚上打水漂也不可能。那就只能去偷偷烤红薯了。不过长孙皇后一定以为昨晚长孙夕雪派人把我抓住去戏弄我了,不过至于她会不会找时间再去问长孙夕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她会怕这件事将来被南宫翌知道有所忌惮,也许她会去警告长孙夕雪日后不得再鲁莽。 但我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长孙皇后选择了后者。 于是下午长孙夕雪便气冲冲地来找我对峙,跟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禁卫军。 “好你个郁之桐,你竟然敢在姑妈面前冤枉我!”长孙夕雪娇美的脸上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的,估计被长孙皇后训得不轻。 我咬死不改口:“郡主做了何必不承认呢?不然你说说,昨晚你去干什么了?” “我……我……”她一定记得她说烤红薯是低贱的东西,这会儿更说不出口了,只蛮横道,“我去干什么要你管!总之你诬陷我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想挤掉我,然后做表哥的王妃吗?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带走!” 她一声令下,两个禁卫军径直上前来,押了我就要走。 雪英就得拦在我面前,朝长孙夕雪道:“郡主,使不得,使不得呀!” “滚!”长孙夕雪一把推开雪英,趾高气昂道,“是我皇后姑妈要审她,谁敢拦着!” 雪英一人拦不住,最后我还是被他们带出王府。 ………… 日头西行,阳光照得我后背阵阵发烫。 我跪在院中一个时辰了,无论长孙皇后怎么问我,我都一口断定是长孙夕雪,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长孙夕雪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我的罪行:“姑妈您看她的样子,她就是使了阴谋诡计要做表哥的王妃!她这就是嫁祸夕雪啊,姑妈您一定要为夕雪做主!说不定……说不定这就是她自导自演的把戏!表哥走之前给她留了影卫,不然您说她的影卫去哪里了?姑妈,这可真是司马昭之心啊!” 她不说我倒是把影卫的事给忘了,看来昨夜薛玉宁的人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这会儿找不到影卫的尸身,那么长孙皇后一定怀疑不到这留京还有别的我认识的人身上去。 想到此,我终于松了口气。 长孙皇后再看我的眼色分明是信了长孙夕雪的话,认定是我叫影卫放我出去演的戏。不过我不破口,她无可奈何,只冷冷道:“那就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坦白了,再起来!” 其实坦白了也不错,可一想起长孙夕雪轻蔑看我的样子我就倔了,宁愿跪死在这里,也不承认错的是我。 昨夜在薛玉宁床前我也跪了半天,那时心里尽是自责,倒是也不觉得有多难熬。可如今心中不免委屈,膝盖也越发地痛了,我稍稍跪得歪了些,长孙夕雪的眼睛尖得很,她便喊了嬷嬷来教训我。 那些都是狗仗人势的主儿,掐我的时候丝毫不留情,我咬着牙没有叫痛。 天色渐渐暗了,长孙皇后留下长孙夕雪用晚膳,我跪在院中听她们姑侄两个在里面边说边吃。这个时候的长孙皇后丝毫不想对着我时的冷冰冰了,像极了是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我早就听南宫翌提过,长孙皇后以前有过一个女儿,但是很小就夭折了,所以她对这个侄女一直是视如己出的。 我看着她给她夹菜,软语嘱咐她慢点儿吃,我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我真是羡慕啊,羡慕长孙夕雪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别哭,傻丫头。” 殷圣钧的话突然又回响在我的脑海里,我微微一怔,随即挂着眼泪就笑了。 犹记得他说“傻丫头,朕怎么会不要你”,可最后却是我无情地把他推开了。 跪了一整夜,到翌日早上,我已是又冷又饿,浑身上下哪里都痛。宫里的嫔妃们陆续来给长孙皇后请安了,看见院中的我,个个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但却没有谁敢为我求情。 我的身份和尴尬的地位如今在宫里人尽皆知,哪个笨蛋愿意碰这烫手的山芋?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可整个人被阳光一照,就像是烧了起来,说不出的难受。我抬手摸了摸额头,哎,原来是发烧了。 这病的还真不是时候! 待嫔妃们都走了,长孙皇后才叫人给我喝了点水,可她一看我倔强的样子,眼底的一丝怜悯又变成了怒意:“怪不得翌儿如今越来越犟,越来越不肯听本宫的话,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这真是六月飞雪了,这又关我什么事! 不过此刻我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懒得和她辩解。 强撑过中午,长孙夕雪这个臭丫头又来了。 还在我面前吃我最喜欢的芙蓉糕,喝我喜欢的君山银针! 她得意看我道:“怎么,想吃吗?偏不给你!”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她仍说得神采飞扬:“郁之桐,你那些破事儿我早打听到了!” 我本不想在她面前浪费力气,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不打听你表哥的,打听我干什么?无聊!” 她丝毫没有挫败感,笑着道:“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好吧,我服了她了,还当打仗了。 她还在我边上叽叽喳喳地损我,挖苦我,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觉得头越来越重了,胸口难受得喘不上气来,我捂着胸口一手撑了地。 长孙夕雪惊叫道:“你干嘛?嬷嬷,快点教训她!” 一位嬷嬷扭动着肥墩的身体过来,我只见她的手伸过来,突然眼前一阵黑,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失去知觉的刹那,我想叫的,依然是那一个人的名字。 ………… 西楚,镐京皇宫。 沈又宸立于殷圣钧身后道:“郡王爷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皇上,这件事还不够清楚吗?难道您以为他背后还有人?” 殷东漓背后还有没有人他不确定,但是殷圣钧却知道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降香不是他杀的,也不是殷东漓,光这个就是个谜。 他缓步上前,抬手抚上眼前汉白玉精雕的栏杆,低声道:“朕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背叛朕,这件事就不能草草算了。况且……” 沈又宸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他继续说下去,他有些吃惊地走上前,见殷圣钧一手捂着胸口,俊眉微蹙。 沈又宸惊道:“皇上怎么了?” 怎么了?殷圣钧也说不清楚,只是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又像是突然感到失落…… 他朝远处眺望一眼,无端转了口道:“肃王该到了吧?” 沈又宸不明白他好端端怎么提及这件事,怔忡下才点头道:“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那……她就要嫁给他了,是吗? 心脏再次隐隐作痛起来,殷圣钧试着吐纳了几口气,自嘲一笑,以为自己是放下了,却原来根本就没有。 “皇上……龙体不适吗?”沈又宸担忧地上前扶住他的身子。 殷圣钧却抬手拂开了他的手,眼底的迷茫似在一瞬间消散了,墨色瞳眸里俱是锐利之光。他转了身朝台阶下走去,沈又宸忙跟上他的步子,闻得他道:“你派人南下走一趟。” 沈又宸疑惑道:“南下?”话一出口,他猛地似想起什么,忙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楚秦两国才结成姻亲之好,您现下派人去南秦接……” 似乎是怕他说出接皇后的话,殷圣钧径直打断道:“谁说要去南秦?” “不是?”沈又宸越发愕然。 殷圣钧淡淡道:“朕想起一些有关东漓的事,要你去查一查。” 原来是查殷东漓?这样一说沈又宸倒是想起殷东漓为回京之前曾在南部待过一段时间的,他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应下了。 沈又宸不免又皱眉,自皇上回来后,只有那晚在殷东漓的面前提过一次皇后娘娘,可他知道皇上在说谎,因为他没有去北唐,皇后更不可能是留在北唐做客。但皇上不再替,他也不敢问。 抬头看时,那一个已行得远了。 ………… (商枝篇)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殷圣钧穿着紫金龙袍站在镐京最高的城楼上等着我回去,我骑着马拼命地狂奔向他,他抱着我,问我怎么去了那么久?问我这段日子有没有想念他? 我说我很想很想他,每天每夜都在想。 可后来……后来我知道了这是个梦,我伤心得直哭,哭着哭着,哭醒了。 “桐儿!” 耳畔传来南宫翌的声音,我转过头,他一脸焦急,回头吼着要御医们全都进来。 内室一阵手忙脚乱,最后终于又安静了。 我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他被我看得急了,握着我的手道:“桐儿,我是阿翌啊,你的阿翌啊,你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我忍不住笑了,更加睁大了眼睛看他道:“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他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认真道:“是我回来了!” 我终是放心了,南宫翌在,我至少不必再受长孙夕雪的气了。 他将我抱起来,我身上乏力的很,只能靠在他的胸口,他心疼道:“我知道我母后她为难了你,我跟你保证,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我已经替你教训过夕雪了,她日后也定不敢了!” 我笑了笑,垂下眼睑道:“你这不是给我到处树敌吗?日后她进门做了王妃,你还能时时刻刻看着她不为难我呀?”我故作烦闷道,“哎,你可真把我害死了!” 我已答应留在他身边,我会信守承诺,我只是不希望他为了我忤逆他母后,得罪他的父皇。 没想到南宫翌一本正经告诉我:“桐儿,你听清楚了,我的王妃是你,只能是你,绝不可能会是夕雪。” 我不自觉地皱眉道:“你又胡说。” 当日我在他父皇面前亲口发誓的,说我只会做他的侍妾,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 南宫翌凝视着我道:“我并没有胡说,我父皇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从现在开始,谁也没有机会插足我们之间了。”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他说什么?秦皇答应了? “不可能!”我激动地推开他,急着问他,“你做了什么?你又忤逆你父皇了?阿翌,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别……” 他修长手指落在我的唇上,狭长凤目里尽是笑意:“放心,我没有忤逆他,我只是用心跟他说了我对你的感情,父皇他大约是被我感动了,知道我即便娶了别的女人做王妃也只是个摆设。与其让我今后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不如眼下成全了我们。” 我听得一愣一愣,根本反应不过来。 “可我发过誓……” 他的脸色微变,却又很快笑了:“放心,这不是你有非分之想,是我父皇同意的,所以你的那个毒誓不会应验的,我保证!” 望着面前男子明媚的笑,我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前还想着怎么骗过薛玉宁我只是个侍妾的事,如今看来这件事倒是不必担忧了。可我怎么觉得秦皇突然应下我做肃王妃的事那么诡异呢? “桐儿,你怎么了?”南宫翌担忧看我道,“你都昏迷三天了,快把我急死了,是不是身体哪里还不舒服?” 我恍恍惚惚地摇头,手指无力地拽着他的衣袖道:“这些年长孙一族的势力在南秦已有盘根错节的经营,你娶夕雪郡主定能给你的前途锦上添花。而我不过是个亡国公主,你娶了我能得到什么?” 这一点不就是当初秦皇和长孙皇后担忧的吗? 南宫翌却温柔笑道:“能得到你啊。” 我沉默了,不对,哪里不对劲。 他扶我躺下道:“好了,别多想了,当务之急你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父皇赐婚的圣旨昨日就下了,日子就定在三日后。” 我惊道:“这么快?” 他的俊眉蓦地拧起了,我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愿意,只是……突然听到消息有些惊讶。” 他摸着我的脸,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更快一些。桐儿,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差点等得心都要碎了。”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我哽咽道:“阿翌,对不起。” 他摇头:“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艰涩一笑:“我会的。” 他也跟着笑了,细致睨视我道:“我听雪英说,你告诉夕雪我喜欢烤红薯,喜欢挖泥鳅,喜欢打水漂?” 我眨了眨眼睛:“你表妹拿烤红薯来给你吃了?” 他微微一愣,却是笑道:“倒不是,我只想告诉你,你说的那些我才不喜欢。” 这下换我呆住,喃喃道:“那为什么……” 他俯下身来,一吻落在我的额际,话语轻柔道:“我会去做,并且抢着和你一起去做,只是因为,你喜欢。” ………… 后来,南宫翌出去了,我仰面躺着,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帐顶良久良久。 想起那时候我们一起烤红薯,他每次都那么高兴的样子,他告诉我,他最喜欢和我一起烤红薯了。 是喜欢和我一起烤红薯,而不是喜欢烤红薯,我真是笨,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我更没想到他能为了我把自己不喜欢的事当做喜欢的事来做,我的心里很难过,这一世,终是我负了他。 ………… 两日后,我和南宫翌入宫去谢恩,恰巧秦皇有要事在御书房,我们便先去了长孙皇后的寝殿。 自那日被责罚之后,我还是出自见长孙皇后,她亲自扶我和南宫翌起来,她看南宫翌的眼里总是带着浓浓的母爱。而看我的时候,虽不再有厌恶,却免不了带着疏离。 罚跪的事谁也没有再提,我自不好提起。 她又客套说了几句,最后说有些话要和南宫翌单独说,我识趣地起身退下。 独自逶迤着长裙行至殿外,遥遥瞧见一位红粉佳人在宫女的簇拥下朝这边而来,我驻足定睛瞧去,起初还想着这又是哪位妃嫔,怎么以前没见过,待近了,我才大吃一惊,竟然是沈宸! 从前见她,总是青蒿素服,一下子换上这样艳丽的衣裳我委实差点没认出来。 这会儿我才想起南宫翌去西楚本就是接她来和亲的,而她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来给长孙皇后请安的吧? 沈宸也已看见我,她的神色略有异样,却仍是朝我走来。 我倒是颇觉尴尬,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明惠公主。”她先开了口,叫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 我心中吃惊,但又一想,按照南宫翌的话,她都已来了南秦三四日的时间了,从旁人口中得知我的身份也并不奇怪。 她身侧的宫女提醒我道:“公主,这位是宸妃娘娘。” 宸妃…… 我本想行礼的,可不知怎么那声“宸妃娘娘”就像如刺在喉,怎么也吐不出来。 倒是沈宸低笑道:“想来肃王殿下在里面,那本宫正好和公主说说话,本宫跟公主也算旧相识了,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们都退下了,我随她出了皇后的寝殿。 从前在西楚我对沈宸的印象并不好,眼下更不知道她要找我说什么。 最终,还是她打破了这份沉寂:“公主见了我,也不问问皇上的近况吗?” 她一句话,说得我心头一颤,我焉能不知她口中的皇上指的是谁? 掩住心中慌张,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娘娘如今已身在南秦,得想着自己的身份,有些话还是莫说的好。” 她却是笑了,素手折断了围墙边的一截红梅,嗤声道:“身份?你这是在提醒我吗?是啊,从前我是西楚太子妃,如今我是南秦宸妃,唯有这中间的思念时光让我觉得我离他其实也不是那么远……” “娘娘……” 我上前一步,却被她无情打断:“这里又没旁人,你叫什么娘娘!” 我忍不住蹙眉,她忽而回眸看向我,丢下了手中的梅花朝我走来,话语逐渐凌厉:“那时我以为你能给皇上幸福,能令他开心,可我不明白,为何你在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之后,他还要一心一意护你周全!你告诉我,为什么?” .. ------------ 第124章 爱,已深入骨髓(2)  刹那间,仿佛连沈宸看我的目光也并不那么犀利了。亲,百度搜索眼&快,大量免费看。是啊,是我伤得他体无完肤,那个人一直是我啊! 暗暗深吸了口气,我侧过身,拽紧了手中的丝帕道:“他已回西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身后之人的话语越发无情:“好起来?哼,你还真的以为会好起来吗?汤药能医治身上的伤,却无法医治心头的痛!” 我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沈宸一直是个识大体的女子,更是个能隐忍的人,在西楚那么多年,她都能像个真正的朋友一样处理她与殷圣钧的关系,我是的确没想到她会和我说这些。 不过我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和她纠缠了,我已和殷圣钧划清关系,我将要嫁给南宫翌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不能再在南秦给南宫翌难堪旄。 我鼓起勇气看她一眼,淡声道:“我还有事,改日再和娘娘叙旧。” 语毕,再不逗留,快步欲从这里离开。 沈宸没有追上来,明美日光下,却传来女子悲凉的笑声,紧接着,是她那句含恨的话:“你真是一点也不在乎了吗?倘若不是皇上,你以为你真的能做个堂堂正正的肃王妃?嵬” 心尖宛若被细针飞快地扎了一下,我的步子飞快地停住了,连着呼吸也一窒。好半晌,我才敢转身看着身后的女子,她的眼睛红红的,泛着委屈的泪水,却并非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他。 “你……说什么?” 南宫翌开口说秦皇答应让我做肃王妃的时候我便有所怀疑,总觉得秦皇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和长孙皇后怎会放弃长孙一族那么雄厚的势力转而选择一个无权无势的亡国公主?但是这件事我只有怀疑却没有任何证据,而此刻听沈宸这样一说,我明显感到自己问她的话也带了颤意。 沈宸看我的眼底满是怨恨,我也不过她怎么看我,转了身疾步跑过去,晃着她的手臂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请你告诉我!” 泪水终于从她的眼眶里滑出来,她的话里带着一抹哽咽:“皇上写了一道圣旨给秦皇。” “圣旨?”我震惊无比,随即喃喃道,“他们同为一国之君,他如何能对秦皇下圣旨?” 沈宸却讥讽道:“那道圣旨原本是要给你的,皇上做事周到,很早便留了几道圣旨在丞相手里。” 我的眼睛微微睁大,这件事我知道,那时候殷圣钧同我提过的,可我没听他提那当中还有一道圣旨是关于我的啊! 我听得着急,忙又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旨若是给我的,为什么秦皇要扣下?那道圣旨说了什么?你一定知道,是不是?” “是!”她丝毫不想隐瞒,悲凉道,“皇上要又宸将圣旨送来南秦,但我不想让又宸离开皇上左右,所以自请领了这份差事。正如你说的,他不能对秦皇下圣旨,所以一开始我就心生好奇,于是在半路上,我偷偷看了。” 我拉住她手臂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她冰凉双眸直直睨视着我,道:“那道圣旨,恢复了你东陵公主的身份,还把东陵故土全都给了你!” 什么……她说什么? 我吓得松了手,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却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裾,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沈宸居高临下看着我,笑得越发凄凉:“德阳公主……明惠公主……呵呵,来时的路上我还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把圣旨上的德阳改成明惠,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你根本就不是德阳公主!是你一直在欺骗他,从五年前开始就在欺骗他!” 我的脑子乱得很,浑身都在颤抖,连爬也爬不起来。 沈宸早已泪流满面,哭红的眼睛里尽是心疼:“由始至终,皇上给你的都是他的真心,不顾朝臣反对也要封你为后,他早早备下圣旨,便是想找了机会恢复你的身份,却怎料到你竟是城府这样深的人!可就算你欺骗他,伤害他,最后他却还是为你考虑得那样周到。怕你一个亡国公主即便能做王妃也怕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所以他把圣旨送来南秦,特意嘱咐了我要直接交给秦皇,还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想你知道你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他替你得来的!” 殷圣钧是那样聪明的人,知道我已失去所有,即便南宫翌对我有真心也未必能令秦皇成全,但若没有国土,他即便恢复了我的身份也只是一个虚衔。 沈宸逼近我,半蹲下来狠狠地盯住我笑:“他把东陵还给你,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失去故国家园的孤儿,即便肃王负了你,你也不会无家可归。昔日归顺的东陵旧部,包括军队其实一直都留在东陵,这些从未变过!而你到底知不知道,皇上把东陵全给你做了嫁妆!” 我嫁给南宫翌,有东陵陪嫁,就算十个长孙夕雪也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 秦皇……好一个秦皇!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突然同意让我做肃王妃的! 而殷圣钧不让沈宸告诉我,便是想等我和南宫翌大婚之后,即便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早已是大局已定,再也不可能会改变了。 我若真的嫁给了南宫翌,昔日的东陵旧土便会纳入南秦,这无疑是让殷圣钧多了一个隐患。 可我若不嫁,便是负了南宫翌,对不起他一直以为对我所做的一切。 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桐儿!桐儿!”远处,传来南宫翌一遍遍寻我的声音,我抬起眸华闻声瞧去,果真瞧见了他的身影,他大约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忙朝这里冲过来。 “桐儿,怎么了!”他疾步上前,俯身将瘫软的我从地上扶起来,担忧问我,“怎么回事?”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目光却依旧落在沈宸的身上,她看我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冰冷。南宫翌睨她一眼,沉声道:“宸妃娘娘对她做了什么?” 沈宸微微一阵讶异,随即笑得风华绝代:“本宫能对明惠公主做什么?这世上又有谁能对明惠公主做什么……”她转了身,笑声远了,远了…… 而我,只觉得四肢冰冷,看着那抹纤细身影却越来越模糊了。 “桐儿!桐儿!” 南宫翌的声音带着急促,我却渐渐地什么也听不到了…… ………… 我再次醒来的那天正下着大雨,外头阴霾至极,也看不出到底什么时候了。 雪英满脸的惊喜,说我昏睡了整整三日了,南宫翌在我床边守了三天,先前宫里来了人,他这才有事走开了片刻。 我听得震惊,忙撑起身子问她:“那婚宴的事呢?” 雪英扶我重新躺下,道:“说来也奇怪,皇上是执意要公主和殿下先完婚的,说什么叫钦天监的人看了,原定的那天是什么紫微星入正宫的日子,哎,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说是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可殿下却什么也不肯,说他非要等你的病好再娶你的。殿下执意,所以现在婚事耽搁了。” 耽搁了…… 我紧握的拳头终于松了。 后来,有人去告诉了南宫翌我醒了的事,南宫翌匆忙而来。 “桐儿,你醒了?你知不知道,真的吓死我了!”他紧张地将我抱在怀里,又浅浅松了口气道,“御医说你身子虚弱,要好好养着,这段日子我吩咐了下人们都离你的卧室远一些,万不可打扰了你。怎么样,这一觉睡得还好吗?” 他说得那样稀松平常,好像我只是沉沉睡了一觉。我看着他脸上的青色胡渣,想起雪英说他在我床边守了三天,心里更加难受。 而我很确定圣旨的事南宫翌一定不知道,他是那样坦荡的人,他答应过我永远不会骗我,他若是知道,一定不会瞒我的。 “怎么不说话?”他蹙眉摸着我的脸。 我勉强一笑,道:“没有,就是没能按时完婚觉得对不住你。” 听我这样说,他原本的紧张瞬间就散了,与我脸颊紧贴,笑道:“这个有什么,等你身子好了,我再娶你,只要你肯嫁给我,别说三天,就算三年,三十年,我也会等你,一直一直等你……” 他对我越是好,我心里越是愧疚。 “阿翌。” “嗯?” “你父皇答应你娶我做王妃,是真的被你感动了吗?” “当然是真的。”他笑着看着我,却仍然无法掩饰明澈眼眸里悄然闪过的一丝黯淡的光。 我知道,以他的心智他不可能没有怀疑,他只是害怕知道秦皇突然选我做他的王妃的原因。我理解他的犹豫和踟蹰,他没有错。 “阿翌,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 “何事?”他略微有些紧张。 我微微笑道:“是有关玉宁哥哥的事。” 听我提及薛玉宁,他这才似想起什么,忙道:“对不起,我把这件事给忘了!我没找到薛玉宁,桐儿,你别生气,我有留了人在西楚继续找,一有消息他们就会来通知我的!” 我握住他紧握的手,笑道:“不必了,他来南秦了,我见过他了。” 看着他震惊的样子,我只好把那日的事全都和他说了一遍,还告诉他,我要薛玉宁留下的事。 “那是自然!”他的情绪高了,反握着我的手道,“他是你的哥哥,我们自然要请他来府上喝喜酒。你快说,他在哪里,我马上亲自去把他接来!” 我却道:“这件事不急,过两日,我和你一起去。” 他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 我望着他俊秀的容颜,又笑着道:“五日后,我们便完婚吧,这几日让我好好休息,我可不想日子临近又病了。” 他越发地高兴了:“好,你说什么都好,我一会就进宫去和父皇说此事,父皇也一直希望我们尽快完婚的!” 我跟着一笑,又问他:“你说我告诉郡主的那些都不是你喜欢的,那你喜欢什么?”他被我问得有些发愣,我勾住他的小指,继续道,“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趁着这几天,我都陪你去做。” 他脸上的笑容忽而僵住了,看我的眸子也直了,扶着我的肩膀道:“桐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佯装生气地哼了声道:“哪有?我只是想起那天你说那些不是你喜欢的,可你还是跟着我去做,说得小时候我多欺负你似的!所以你有喜欢的,我也要在我们完婚前和你一起去做,这样咱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他松了口气,看我的眸华又温柔了:“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你待在一起。” 我不依他,将他推开道:“这算什么?这不算!从小到大,你总有喜欢的事,就是一件两件也行,但你得告诉我!” 他看着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轻哄着我道:“好好,我说,只是,我喜欢的东西对你来说太过沉闷了,你不会喜欢的。” 我逼着他:“你管我?快说!” 他无奈道:“我喜欢看书,在书房待一整日。” 我“扑哧”就笑了,忍俊不禁道:“怎么跟个姑娘似的,我喜欢做女红,在闺房待一整日。” 他的脸颊染起一抹不自然的红,咳嗽一声道:“我也喜欢在院中练剑!”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掩住心头苦涩,拉住他的手道:“那我陪你在书房看书,陪你在院中练剑。” 他深情望着我:“真的?” 我点头:“真的。” ………… 翌日,雪英给我上了精致的妆容,我亲自端了茶和点心去了南宫翌的书房。他见我一个人,忙起身接过我手中的托盘,责怪道:“这些怎么不叫下人做?” 我笑着解释:“雪英说你看书的时候喜欢清静,再说,今日就我们两个,我不想有别人过来打扰。” 他的嘴角尽是满足笑容,我推他坐下,又倒了茶给他,道:“好了,看你的书,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蹙眉道:“那你不会闷吗?” 我摇头:“不会,我也让人准备了书!”说着,我从袖中拿出来给他看,书封上四个浓黑大字——《御剑传奇》。 他揶揄一笑,点着我的额角道:“你还和以前一样!” 我笑一笑,翻开了书册佯装看起来,片刻再回头,见南宫翌已认真地翻着他手中的书。一侧还准备了笔墨,空白纸上写满了他看书的要点。我呆呆睨视着他,见他时而蹙眉时而凝神,我忍不住微微笑了。 我从未想过私下的南宫翌能这样的安静沉敛,他书架上的书形形色色,大至兵法谋略,小至棋局探索,却都没有像我手中的这些荒唐书籍。 我从前不知他竟是这样优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难怪秦皇这样喜欢这个儿子。 这样的儿子,当委以重任的。 外头,起风了,半开的木窗摇曳不止,我起身关了,转身取了披风给他披上。他像是吃了一惊,蓦然回头看向我。 我轻笑道:“看什么?” 他的手抚上落在他肩头的我的手,看我的眸华似突然遥远了:“没什么,桐儿,这样的日子,我等了太久,念了太久了。” 我忍住心头的痛,冲他笑道:“那你是不是感动得要哭了?我可从没这样照顾过人呢!” 他拉住我的手,在我掌心落下一吻,高兴地道:“嗯,你别看我脸上在笑,其实我心里早就哭得泪流成河了,不过谁让我是男子汉,想哭也不能肆意啊。” 我朝他晃晃手中的书,道:“我正看到精彩处呢,别烦我看书!” 他果真松了手,隔了会儿再看,见他又认真地埋头在书海里了。 午后他看书累了便去外头练剑,我命人找了张琴来,替他抚琴。我从小就不爱这些,这是我唯一一首会弹的曲子,跟我六姐学的,六姐说即便我再不喜欢这些,也得学一两首,免得到时候叫人贻笑大方。 只是曲子学来后,也无用武之地,倒是不想,今日用到了。 从前我也见过我六姐抚琴,薛玉宁练剑,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真是浪漫的场景。 可没想到,轮到我身上,什么都不一样了。 多年没练过,我老弹错,每次我弹错,南宫翌不得不被迫停下来。 我恼了:“我弹我的,你停下来干嘛?” 他叹了口气,抱着长剑斜倚在身后假山上,蹙眉睨视着我道:“你这琴弹得一顿一顿,跟个老人快断气儿似的,我听得都喘不上气来了,哪里还能顺畅地练剑?” 我其实是恼我自己弹得不好,此刻听他这样说,便干脆挽着臂纱起身道:“不弹了!” 他跟过来:“生气了?” 我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没有。我就是气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他笑着道:“你忘了,这些我都不介意的。” 我知道他指什么,从前母后要我学女红,我学了个半吊子。要我学音律,我几乎是对牛弹琴。母后便拎着我的耳朵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她也是怕我长大嫁人被夫家厌恶。 于是我找到南宫翌,佯装委屈地掉了两滴眼泪:“怎么办?我不会绣花不会弹琴,那些大家闺秀会做的事我统统都不会!你是不是要去跟我父皇退婚了?” 他好笑地看着我,说这些他都不介意。 其实我找他说那些,不过是想要个光明正大不学女红音律的借口。而从那以后我更加趾高气扬,并且义正言辞地告诉母后我再也不学了,因为南宫翌不在乎。 小时候真是天真啊,看什么都简单,我望着南宫翌的笑靥,也跟着笑了。 那时候,正是因为有南宫翌,才让我在东陵皇宫活得那样无法无天,无忧无虑,是这样男人给了我那样幸福的时光,我不该负他的,只是…… “好了。”南宫翌上前握住了我的手,道,“你不弹了,我也不练了。明日要去见你的玉宁哥哥,他也算是你娘家人,我去见他,怎么也不能空手上门,走吧,去挑几样礼物。你懂他的心思,你给他选。” 他打断我的思绪将我拉出了院子,我只得应了声。 ………… 翌日,等南宫翌下朝回来我们便去见薛玉宁,因我暂时不想别人知道,所以只我和南宫翌两个人去了。 薛玉宁见了我严肃的脸上才有了笑意,让东子关了门道:“这么多天没有消息,我还让东子去了王府几趟,但却都说没什么消息,还好你来了,否则我可坐不住了。” 南宫翌同他倒没多大的疏离,自顾坐下,给三人都倒了茶,道:“桐儿在我府上怎么会有事,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我笑着点头以示同意。 薛玉宁到底放了心,看着南宫翌道:“你娶了她,可要一辈子对她好,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南宫翌握住我的手,郑重地道:“你放心,但凡我若伤害她一分一毫,便让我南宫翌不得好死!” 我讶然捂住他的嘴:“别乱说!” 他呵呵地笑,趁势在我掌心亲了一口。 薛玉宁无视我们这些小小的亲昵,又认真道:“娶了她便不许纳妾。” “不纳。”他应得神采飞扬。 薛玉宁点点头,微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南宫翌吐了口气,笑着看我道:“这样说来,你娘家人这一关我算是过了?” 他二人都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可我的心却仍然七上八下的。薛玉宁说放心了,那便是等我们完婚便要去西楚做他的事,我必须要拦住他。 “咦?”南宫翌突然疑惑地看着薛玉宁道,“病了?我看你气色不大好。” 薛玉宁中毒这件事我没同他提过,此刻,正欲开口,便听薛玉宁抢先道:“嗯,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不过不碍事,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他暗中冲我摇头,我知道他觉得那是东陵的事,不愿跟外人透露,便也只能缄了口。 南宫翌却立马道:“我宣御医来给你瞧瞧。” 他笑着拒绝:“我这病治不好了,如今看着桐桐有了归宿,我已了无牵挂。” “怎么会治不好?”南宫翌突然想起什么,忙道,“御医治不好,留京还有个奇怪的大夫,我让人去他府上买药给你,他的药很神奇,半死不活的人都能救,何况是你的病!” 他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接着道:“对啊玉宁哥哥,那位大夫的药很灵验,上回我们……”脑中闪过殷圣钧的名字,却令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薛玉宁恨极了西楚的人,我怎么能在他面前提殷圣钧? 没想到薛玉宁却道:“你们说的可是宋府的药?东子替我买过,没什么用。神医也不见得谁都能救,好了,我的事别操心了。” 想起东子说他是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机,我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南宫翌还想再劝,我拉住他摇了摇头。他终是叹了口气道:“我和你也多年未见,原本见了想好好同你喝酒的,你有病在身就遗憾了。” 薛玉宁淡笑道:“这有什么,桐桐成亲,这喜酒我一定喝。” 三人又在房内聊了会儿,薛玉宁便说有几句话想与我私下说,我今天来也是有事要和他说的,便让南宫翌去外头等我。 房门一关,便闻得薛玉宁道:“桐桐,南秦不比得东陵,如今你无权无势,秦皇还能同意你们的婚事也全是仰仗肃王对你的宠爱,从今往后,你所能倚仗的人也只有他。我不管你是怎么同意嫁给他的,但你必须要记住,要想平安无忧,便要学着好好爱他,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任性。” 他一字一句嘱咐着,我听得哽咽,摇头道:“其实我骗了你,秦皇根本就不同意我做阿翌的王妃,他只同意我做个妾。” “你说什么?”薛玉宁的脸色铁青,猛地站了起来,“南宫翌他竟然……” 他说着便要出去,我伸手拦住他,急着道:“你先别生气,我的确是要嫁给阿翌为妃的。”他看我的眉头紧蹙,我继续道,“那是因为殷圣钧将东陵的国土还给我了!” 他的眼底尽是诧异,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颤抖拉住他的衣袖道:“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不止是东陵故土,还有早前被他收编的东陵军队,他一并还给我了!秦皇是因为这个,才同意让阿翌娶我为妃的。这些你别怪阿翌,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震惊无比,喃喃道:“这……这不可能……” “是真的!全是真的!”我的眼泪流下来,我来不及擦,只深吸了口气道,“圣旨是沈宸带来的,如今就在秦皇手里,一旦我和阿翌完婚,他就是公开圣旨。玉宁哥哥,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殷圣钧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不是!所以,你不要去西楚了好不好?我知道六姐的死你很难释怀,悲剧已经发生再也不可能改变了,但这不是殷圣钧故意的,不是他的错。他已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了,如今,他把东陵还给我,难道这还不够吗?” 他忽而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我伸手没扶住他,见他跌坐在椅子上。 “玉宁哥哥……” 我叫他,他却不说话,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自己的指尖。 我干脆跪在他面前,强忍住喉间的不适,颤声道:“你说你做这一切只是想东陵复国,可如今他已经把东陵给我了,只要我愿意,我就是东陵女帝!他知道我要嫁给阿翌为妃,他还把东陵和军队给我,往后东陵归于南秦,他这是给自己留了一个隐患,即便你始终觉得他有错,他也已经偿还了!” “玉宁哥哥!” 我握住他消瘦的手,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 半晌,才闻得他低声道:“他……他为了你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我仰着头道:“他已经不欠东陵了,你也放下心中仇恨,好吗?” 若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希望他能平静过完最后的日子,而不是终日沉浸在仇恨之中。 不知又隔了多久,才闻得他开口道:“若真如你说的,我……答应你。” 我心中悬起的石头总算落下了,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我说的绝对是真的,我敢对天发誓,你要我拿什么起誓我都敢!” 他看我严肃的样子笑了下,点头道:“我信你。” 他将我扶起来,我又道:“所以你要答应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别再找他报仇了,好吗?” 他的脸色又沉重了,蹙眉问我:“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在他身侧坐下,将头枕在他的肩上,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把东陵还回来了,他从未想过要灭了东陵,他对我说的话没有骗我。” 薛玉宁拍着我的手背,道:“我答应你。” ………… 西楚,镐京皇宫。 层层朦胧帷幔后,沉睡中的帝王却是俊眉微蹙,琉璃灯昏暗的光线下,他额上沁出的一排紧密冷汗清晰无比,女子纤云广袖一落,棉帕轻柔拭过他的额角。 轻微的动作却突然惊醒了他,他猛地伸手握住了女子纤细玉臂,佟贵妃一阵惊呼,吃痛道:“皇上,您怎么了?是臣妾啊!” 眼前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了,殷圣钧看见了眼前的人,这才猛地坐了起来。 佟贵妃轻抚着被扼红的手腕,忧心问:“皇上是做了噩梦吗?” 他并未回答,拂额稍作片刻,才起了身朝外走去。 “皇上!”佟贵妃追上前,闻得他道:“贵妃不必送了,朕突然想起还有要事没处理完,今晚不会来了,你早点休息。” 佟贵妃一张俏脸沉了,自皇上回宫后,这还是头一次来她宫里,她特意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打扮自己,却不想那一个从进门开始便没正眼瞧过她一眼,一来就睡,现在醒了,竟又走了! 当初皇后没虽皇上回宫,她虽诧异但是心中窃喜,如今看来,皇后不回来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全公公见殷圣钧独自出来,吃了一惊,忙迎上去问他:“皇上怎出来了?” 他却不说话,如一阵风直接出了景阳宫。 全公公只能带人跟了上去,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这并不是去乾承宫的路,不多时,凤仪宫已遥遥出现在眼前。 殷圣钧在凤仪宫外停住了,目光直直地看向里面,几盏宫灯在风中摇曳,散漫的光将人影拉至很长。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自她走后,凤仪宫的一切照旧,他不准任何人碰,凤仪宫的宫人也一个都不少,全都继续安置在凤仪宫中,好似这凤仪宫里的主子有朝一日还会回来似的。 也许,这宫里所有的人都这样以为。 但却只有他心里清楚,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一直是他自作多情,同她早早有婚约的人也根本不是他。 殷圣钧的呼吸略沉,总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却总也忍不住。放任自己去想了,心口便会痛得无法呼吸。 他低嗤一笑,殷圣钧,你这辈子真是栽在那个丫头手里了! 全公公见他在凤仪宫门口站了很久,原本以为他是要进去,却不想他却又走了。 这一回,是去了禧宁宫。 整个禧宁宫除了太皇太后就全是殷圣钧的人,他不想让太皇太后知晓的,太皇太后自然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这段时间的情绪都不高,来找太皇太后也是想借此刺激刺激自己。 “皇上怎这个时候来了?”太皇太后打着哈欠从内室出来。 殷圣钧笑了笑,恭敬道:“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冷笑道:“大晚上的来请安,皇上可真是孝顺。” 殷圣钧笑一笑,上前自银翘手中扶过太皇太后的手,送她过榻上坐了,这才道:“朕政务繁忙,见皇祖母的机会甚少,朕原以为皇祖母见了朕会高兴的。” 太皇太后趁机道:“皇上也知道陪哀家的时间少?哀家这里也太清净了,过几天让玉瑶进宫来陪哀家几天吧。” 上次旁敲侧击也没捞着什么消息,这次太皇太后干脆直言要见瑶华公主,她倒是要看看皇上要用什么借口。 却不想,殷圣钧眸色一黯,沉声道:“朕今日来,正是要说玉瑶的事。玉瑶一月前染了恶疾,殁了。” “什么?”太皇太后惊得花容失色,愤怒地起了身道,“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殁了!玉瑶是你的皇妹,这么大的事,你竟也瞒着哀家!” 殷圣钧低头抚平龙袍上的褶皱,不缓不慢道:“玉瑶是朕的皇妹没错,可玉瑶和皇祖母不也有事瞒着朕吗?” 淡然一句话,令太皇太后的眸子倏然紧缩,片刻,她才震惊道:“你都知道了?” 他轻轻“唔”了一声,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太皇太后双目赤色,愤怒指着他道:“是你杀了玉瑶?她是你的妹妹,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你竟然这样丧心病狂!你竟这样冷血!先帝,先帝,你快看一看啊,你到底生了个怎么样的好儿子!” 殷圣钧清浅一笑,拂袍起了身,在一片谩骂声里轻松地走出禧宁宫。 对,他就是这样冷血的人,他本该是这样无情的人。 所以,没什么能伤到他的,没什么…… ………… (商枝篇) 见了薛玉宁回来,南宫翌一直在我房里待到很晚才回去。 夜已静谧了很久了,外头偶尔有风吹过,我吹熄了灯,呆坐在床榻上良久才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早藏好的匕首,褪下刀鞘,我的目光远了。 我不能给殷圣钧留下那么大的隐患,也不能对南宫翌食言,我已没有退路了…… ** 此篇章祭奠南宫即将逝去的温纯。。。。 .. ------------ 第125章 惊变  冰凉锋利的匕刃贴近腕口,我暗暗深吸了口气,从小到大我都是个怕痛的人,更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首发推荐去眼快看书 我闭上眼睛笑得无奈,随即咬紧了牙关欲割下去,刹那时光,有什么东西破开了窗纸入内,狠狠地击打在我的手背上,我吃痛地松手,匕首“咣当”落在地上。 我本能地捂住手背紧张看向窗外,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昏暗光线下,南宫翌静静地站在外头凝视着我。 片刻,他身后的灯笼移得近了,我才看清楚竟是段林。 “阿翌……”我着实没想到他会又出现在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解释旄。 他的眼底痛心漫过失望,良久,才跨步入内,琥珀色的瞳眸锁住我,带着一丝悲凉味道:“你的玉宁哥哥觉得你奇怪得很,要我好好注意你。其实我也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不愿承认,还一度骗自己说不过是幸福来得太快,我一时恍惚了,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阿翌,我……” 他却一句话也不让我说,俊秀脸庞带着几分苍白:“桐儿,你尝过从云端掉落泥淖的感觉吗?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吗?在我以为和你已经靠得很近时,你却又告诉我,其实你离我始终那样远,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终究进不了你的心。嵫” 他又徐徐往前一步,连话语也那样虚弱:“你心里始终只有他一个,即便死,也不愿嫁与我为妻……你以为给我几日温纯便能还我的情吗?不,你错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加残忍,既然要离开,那就不要对我有所怜悯,我南宫翌要不起也不想要!” 我被他吓到了,哽咽地拉住他的手道:“不是的阿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不想的!” “不想吗?”他的声音越发轻柔起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眸华悄然落在我的脸上,戏谑笑道,“那这又是什么?你生要做他的人,死要做他的鬼,只有我由始至终都是个笑话,对吗?” 他说着,反手将匕首对上自己的心口,我吓得脸色苍白,惊慌地叫道:“不要!” 他的薄唇勾出了一抹笑:“你会心疼吗?” “殿下!”段林眼看着形势不对,才想要进门来,却听南宫翌冷冷道:“谁都不许进来!段林,退出这个院子,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踏入半步,违令者,斩!” 我知道段林是跟他多年的人,自然深谙他的脾性,此刻也不敢进来,只将灯笼小心轻放在门口,这才悄声离去。 南宫翌的目光始终凝视着我,一抹嫣红色自匕首尖透出,我没想到他来真的,急得在他面前跪下道:“不要!阿翌,我求求你,求你把匕首放下好不好!不要不要!”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除了求他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敢上前去抢夺,怕他一气之下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从云端掉落泥淖的感觉,其实我懂的。 便是——生不如死! 他看我的目光越发地冷了,一字一句道:“第二次,这是你第二次为了他跪下来求我。” “不是!”我狠狠地摇头,含泪仰头看着他道,“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只为了你!我舍不得你收到伤害,对我来说,你是我这一生里不可缺少的人啊!” 他的手有些颤抖,缓步上前,单膝跪在我面前,轻嗤一笑,道:“不可缺少的人可分好几种,我想知道我南宫翌在你郁之桐心里,到底属于哪一种?” 我听得心口剧痛。 他启了唇问我:“爱人?” “挚友?” “亲人?” “或者……恩人?” 我咬着唇,任由自己泪流满面却不肯说一句话,我怎么能告诉他,除了第一种,其余的全是,全是…… 我知道我错在哪里,倘若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我根本就不该答应嫁与他为妻,哪怕殷圣钧会付出生命我也不该答应! 那么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还能陪殷圣钧一起去死。 可是现在,后悔早已于事无补了! 他冰凉指腹滑过我的脸颊,替我拭去眼泪,眼底的悲痛捎带了一抹希冀:“既然舍不得我死,那为什么就不能嫁给我?” 这一嫁,早已不是当初一个承诺那么简单,背后已是黑暗的权势交易,还有那个男人对我的一世感情,有他而给我的一颗滚烫的心……可我又该怎么告诉南宫翌? 颤抖地拔下发鬓上的银簪,将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含笑道:“阿翌,今日你若死了,我就陪你一起。” “做一对鬼夫妻吗?”他的话语轻柔至极,拂过我脸庞的手也越发地温柔。 我咬住唇避免自己哭出声来。 南宫翌的笑靥却骤然敛起,他愤恨丢掉手中的匕首,猛地起了身道:“活着都不愿嫁给我,死了你倒是愿意吗!郁之桐,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践踏我的心!” 他再不忍看我一眼,转了身疾步离去。 很快,有两个家丁入内,说是得了南宫翌的命令要将我捆起来,我任由他们将我绑住丢在床上,目光呆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段林一路跟着南宫翌回房,见他行至房门口,突然有些慌张地扶住了房门,段林震惊地上前,见他一手捂着胸口,“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殿下!” 匆忙将他扶入内,御医很快来了,诊治过后很是奇怪地问段林:“殿下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段林蹙眉一想,很快就想到了明惠公主。 待御医一走,段林才忍不住道:“殿下何苦这样糟践自己?以公主今时今日的身份,能嫁给殿下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她还生在福中不知福,依属下看,这样不识好歹的女人不要也罢!” 段林的话落,只觉得手中的佩剑猛地被一股力量抽走,他才回神,眼前一阵明晃直指他的胸口。 南宫翌往前又将剑尖送出几寸,目光阴鸷犀利:“谁也不能在本王面前诋毁她!” “殿下……” “出去!”他用力将长剑掷在段林脚边,起身转入内室。 珠帘一阵猛烈碰撞,再看,那道人影已隐入了屏风之后。段林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佩剑出去。 南宫翌在屏风后站了良久,心中满满全是她的话,眼前浮现的尽是她的身影…… 她宁愿死也不嫁他,她竟这样深爱那个男人! 南宫翌,你输了,而且输得那样彻底! “桐儿……” 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他娶她,她嫁他是天经地义的,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变。如今她在南秦,他是南秦的亲王,他大可不必理会她的不愿意,娶了又如何? 只是,这样强扭来的一桩婚,真的是他愿意的吗? 那就放她走吧。 心里某个声音在说,南宫翌的脸色骤变,他一脚踢倒了屏风,咬着牙厉声道:“谁说要放她走!谁敢放她走!” ………… (商枝篇) 早上雪英来给我送吃的时才告诉我,昨夜南宫翌在房内发了大火,将屋内所有的东西全都砸了,家丁们都整理了一个时辰还没完全整理完。 “公主和殿下发生了什么事?”雪英解开绑住我的绳索,蹙眉道,“殿下生这么大的气还是从未有过的,他最听公主的话了,公主就跟他低一低头,奴婢保证殿下什么气儿都消了。” 我的双手绑了一夜,此刻麻得很,连碗也端不住。雪英要喂我,我却别开脸,低头道:“不吃了,他今日上朝了吗?” “上了。”雪英点头道,“不过还没回来,可能是宫里有事吧,以往这个时候早回来了。” 我不说话了,也许是宫里有事,也许是他根本就不想回来。 雪英的声音也低了:“两日后就要大婚了,公主和殿下这个时候闹别扭可怎么好?奴婢听段林说殿下……殿下……” “他怎么了?”我心中紧张。 雪英叹息一声道:“殿下昨日急血攻心吐了血,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件事若是被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怕又要为难公主了。” 我的心口一紧:“你说什么?”我倒不是担心秦皇,眼下对秦皇来说,我可是一个香饽饽,我把南宫翌气吐血的事即便被他知晓,他会恼我,但却绝对不敢对我怎么样。我只是担心南宫翌。 雪英望着我紧张的脸色倒是松了口气,扶我下床道:“公主还是这样关心殿下,奴婢这悬起的心也就放下了。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奴婢给殿下炖了补汤,一会儿殿下回来了,公主亲自给他送去,殿下见公主这样,一定心花怒放,什么气也没了!” 侍女说得高兴,我却黯然得说不出话,事情要真的像她说的这样简单就好了。 她将房门推开,笑着看我道:“殿下说不会再绑着公主了,但是要奴婢们时刻看着公主。不过公主别多想,奴婢们只是伺候您,绝不是要监视您!” 我知道南宫翌这样做的为什么,呆呆地行至院中。我微微颔首,万千金光自云层中散开,照得我睁不开眼。 静静站了会儿,忽而见一个家丁带着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匆忙自外头进来。 那宫女一见我便跪下道:“公主,奴婢可算见着您了!” 我蹙眉望着底下的宫女,细细看着,只觉得有些眼熟,但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宫女忙又道:“奴婢叫雨心,是宸妃娘娘的人,公主,皇后娘娘说我们娘娘谋害夕雪郡主,娘娘在南秦没人可求,只能让奴婢来找您!只有您能救我们娘娘啊!” 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沈宸和长孙夕雪能扯上什么关系? 不过雨心却说…… “是你们娘娘要你来找我的?”我越发地震惊了。 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否则依沈宸的性子,她即便惹上了麻烦也断然不是派人来找我的! 我二话不说便要出去。 雪英跟上来劝我道:“公主,殿下说了,不许您出府……” 我顾不得那样多,提着裙摆就直冲到门口,几个家丁上前来拦我,我与他们争执起来。外头,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我见段林掀起了车帘引南宫翌下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我,我推开家丁的手,小跑向他,拉住他的衣袖道:“阿翌,我有急事要去宫里见宸妃娘娘,你带我进宫好不好?” 他的脸色并不好,让我有些不忍直视,而此刻我拽着他衣袖的手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他的目光从雨心身上收回,缓缓落在我的脸上,话语带着微凉:“这是后宫之事,自有母后做主,别说你还未过门,即便已是肃王妃也管不着宫闱内事。”他又瞟了雨心一眼,道,“回宫去!” “公主!”雨心朝我跪下了。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阿翌……” 他的气息一敛,伸手扼住我的皓腕,呼吸有些沉:“据我所知,你和宸妃关系也并不好,怎么,就因为她是西楚的人吗?” 西楚的人也就是殷圣钧的人,我知道此刻但凡跟殷圣钧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南宫翌便充满敌意,这也不能怪他,可我一定要去见沈宸的! 我忍住痛将他拉至一侧,蹙眉道:“我知道昨晚气你是我不对,可两件事你不能混为一谈,宸妃娘娘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才要找我的,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见她一面。阿翌,你成全我好吗?” 我很是紧张,连手也在颤抖。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可在南秦之中,除了南宫翌,如今再也不会有人肯一心一意地帮我。 薛玉宁说的没错,他是我今后所要倚仗的人,我若把他也得罪了,以后的日子便难过了。 好在……好在他还是我所认识的南宫翌。 他终是半阖了眼眸,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将我拉上马车。 一路上他都不愿同我说一句话,可我心里却是知道的,我的要求他总不忍拒绝。 ………… 西楚,镐京皇宫。 清风缓缓而入,将錾金香炉里的烟熏吹散。 殷圣钧合上了手上的奏折,接过全公公递过的另一本,他才翻开,突然抬眸问了句:“今天什么日子了?” 全公公微微一愣,这才忙道:“回皇上,三月初四了。” 三月初四,离南宫翌回南秦足足过了二十三日了。 他蓦地起了身。 全公公吃惊道:“皇上怎么了?”三月初四宫里有事吗?全公公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来,此刻见眼前的明黄身影出去,他才忙跟了上去。 外面碧色蓝天,是连日来一直是好天气。 从这里望下去,沿途一片金英绿叶,青草也发了嫩芽,吹在脸上的风不再有寒气,还带着丝丝暖意。 可殷圣钧的一颗心却又无端被提了起来。 秦皇只要一看到他的那道圣旨就该催促着她和南宫翌完婚的,可为何迟迟没有动静?那样诱惑的嫁妆,秦皇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为什么还没有完婚? 出了什么事吗?一定是出了事! “给朕传沈将军!”他扶着汉白玉栏杆的手指蓦地收紧,怪不得他这几日心里总觉得恍惚,空空的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全公公震惊道:“皇上派沈将军南下了,您忘了吗?” 南下…… 他竟把这件事给忘了!沉下心再细细一想,这几年他身边除了沈将军便只有殷东漓,丞相主内,无法外派。他原先还骄傲地觉得心腹不必多,在精便可。如今回头再看,才发现自己竟是孤家寡人一个! 朝中也并非无人可用,但这件事却是私事,他身为一国之君为了一己情爱将东陵奉送,他是个不称职的帝王,如何好让他们替他去南秦探视? 他暗自咬紧牙关,沈将军那边的事重要,可南秦那边也不能耽搁。能令秦皇看到那样的诱惑而不催促大婚的原因他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但他却知道一定是个惊天动地的原因,难道是他给的嫁妆还不够,还无法令秦皇满意她吗? 那么她呢?无法马上完婚,是否在南秦处境尴尬?她如今孤身一人又该怎么办,还能找谁求助? 他的头一阵一阵的痛,恨不能此刻就飞奔去她的身边,替她解决所有的困难! .. ------------ 第126章 筹谋  (商枝篇) 宫门口的侍卫大约是觉得南宫翌才出宫又入宫有些奇怪,但在瞧见他低沉的脸色时,谁也不敢多问一句就放行了。 去了沈宸的辰阳宫,才知道辰阳宫已让禁军团团围住,说是没有皇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我皱眉道:“那只能去找皇后娘娘了。” 南宫翌闻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我只得提着裙子跟在他后面旄。 我知道他心中仍然有气,一句话不同我说,还走得飞快。我却逶迤了一地的长裙走也走不快,眼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只能喘着气叫他:“阿翌,你可不可以走慢点,我跟不上。” 他回过头来睨视着我。 那时候在东陵皇宫,母后总给我挑选最好看的长裙,但我每每都厌恶那些漂亮的衣服繁琐至极,因为出去玩的时候我总要落后嵋。 他修长的手朝我伸来,脸色似乎也不那么冰冷了,我真是怕昨夜之后他厌恶得不想理我。我忙上前将手递给他,他轻轻握住拉着我上前。 清风吹过脸颊,张扬着恣意的味道。 他的话语传来:“其实那时候我挺喜欢看你穿各种各样的长裙,因为你穿了长裙走不快,这样我就可以牵你的手。每次牵你的手,那种感觉很美妙,可惜那时候你只把我当成一个劳动力吧?” 他又笑了,目光盈盈看向我。 我被他逗笑了,好似之前我们愉快相处的时光再次回来了。 他拉着我穿过御花园,几个宫女见了我们,忙退至一侧行礼。待我们一过,我便听得她们在后面窃窃私语道:“快看快看,肃王殿下和明惠公主真是郎才女貌啊!” “就是啊,多登对呀!” “哎,羡煞众人呀!” 我听得心虚,悄悄抬眸看他的脸色,见他倒是没什么异常,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的。 心里有些难受,有时候我就想,南宫翌他怎么就不能混蛋一点呢?他怎么就不能对我坏一点呢! 可是,这才是南宫翌,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南宫翌啊! 我咬着唇将眼泪吞咽下去,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他有些吃惊地回眸看我,我努力朝他笑了。 他看着我一愣,随即也对着我笑了。 我想通了,既然死不成,那就嫁给他吧。等去见完沈宸,我便告诉他那道圣旨的事,我是愿意嫁给他的,但并不是以肃王妃的身份。 他要我一个心甘情愿,就一定会帮我偷出那道圣旨! 再说,还有沈宸,沈宸也不希望殷圣钧将东陵送给秦皇,她也一定会帮忙的! 秦皇未将圣旨公开,我们只要先暗中毁了,那他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桐儿,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他越发握紧了我的手道。 我快步与他并肩,却是问他:“身体还好吗?” 他略微一愣,随即又笑道:“嗯。” 他的脸色虽不似往常的红润,可大约是心情好了,脸上有了笑,精神也跟着好了。我放心地一笑。 “雪英还给你炖了补汤,一会回去怕都要炖烂了。” 他蹙眉笑着:“所以她原先是要你端来给我的?” 我点点头也不否认,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这一笑,让沉浸了一夜的紧张气氛散了,我直直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我知道我们之间有问题,但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解决它。 回眸时,才发现已到了皇后寝殿门口,只是让我和南宫翌都吃惊的是,御驾也在里面。 我们径直入内,见一众宫人都站在房外,房门倒是没有关,里面二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秦皇道:“宸妃才来南秦和亲没多久你就要处置她,这叫朕如何对楚皇解释?” 长孙皇后冷冷道:“她既已经来了南秦就是南秦的人,难道她做出此等恶毒之事皇上也想不闻不问吗?” 秦皇又道:“此事朕会查清楚的。” 长孙皇后的声音更加尖锐了:“证据确凿,皇上觉得还有必要查吗?她的身份臣妾清楚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臣妾才是后宫之主,这件事还请皇上不要插手了!” 我知道虽然沈宸是来和亲的,可站在女人的角度上,对长孙皇后来说这还是一个来分丈夫宠爱的妃子,她会有意见也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这次的事还和长孙夕雪有关,她自然更不会留情了。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南宫翌拉着我入内,我也忙朝他们行了礼。 秦皇见了我的态度尤其的好,忙转了身过来询问我道:“桐儿来了,身体都好了?” 我是学不会客套的人,只能应了声。 长孙皇后的脸色有些奇怪,咳嗽了一声道:“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我想着反正秦皇态度这样好,不如就先对他说了:“我听说宸妃娘娘有些麻烦,想去她宫里探望,谁知却被侍卫拦住了。” 我在西楚呆过一段时间,秦皇也是知道的。 果然,他朝长孙皇后看了眼,开口道:“原来是这样,穆月,你带公主去辰阳宫。” 穆月有些吃惊地看了长孙皇后一眼,长孙皇后的声音略冷:“那就带公主去吧。” 我忙谢了恩,南宫翌送我到宫门口,这才松了我的手,轻声道了句“去吧”。我跟着穆月出去,恰巧见长孙夕雪小跑着来,她老远就见了南宫翌,忙展笑冲过去,拉住他的手道:“表哥!表哥,你一定也是知道我被人欺负了,来替我讨公道来的吧?哼,那些西楚来的女人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我侧脸看了眼,见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知道她指桑骂槐。而我奇怪的是,这夕雪郡主不是生龙活虎吗?哪里像是被害的样子? 南宫翌的俊眉紧蹙,他看着长孙夕雪凉凉纠正道:“你给我记住,桐儿不是西楚来的!” “表哥,她……” 长孙夕雪还想辩解,却见南宫翌已经转身入内了,她跺了跺脚,只能追着叫着跟进去。 我收回了目光,径直朝辰阳宫而去。 因着是穆月亲自带我去的,那些守卫的禁军也不好再说什么。雨心忙带着我去了沈宸的房间,她就呆呆坐在窗口,青丝如瀑,直垂在身后。娇美脸蛋未着粉黛,恍惚中似乎又回到我初次见她时的样子。 “娘娘,明惠公主来了。”雨心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沈宸忙回了神,见真是我,这才吩咐了雨心外出守着,起身将我拉入内室。我见她的脸色凝重,才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目光突然落在我的手腕上,指腹缓缓拂过我腕口的翡翠玉镯,眼底带着一抹认定:“这镯子果然在你这里!” 镯子? 我吃了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却见她微微一愣,蓦地笑出声来。 齐腰青丝在地上划出了妖娆的影,衬得她的身姿越发美妙,我却沉下声来,提高了声音问她:“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镯子?你怎么会和长孙夕雪扯上关系?” 她的美眸凝看向我,嗤声道:“这便要从那日我去给皇后请安说起,出来时正巧碰上了夕雪郡主,她拉着我客套了几句,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她这是替她那个姑妈打探我。后来她看上了我的镯子,说记得你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她也想要,反正这些乃身外之物,我也不看重,便没多想送给了她。” 我总算听出了些东西来,先前在西楚时正值冬季,穿的衣服也厚实,况且我同她也没见过几面,她没发现我身上的镯子也属正常。 “后来呢?” “后来?”沈宸的笑意冷了,睨视着我道,“因为我是西楚来的,从见的第一面我就知道长孙皇后防备我,可我没想到她把我所有送的东西都让人检查了,包括夕雪郡主的那只玉镯。御医告诉她,我给夕雪郡主的玉镯里带着麝香!” “什么?”我震惊无比,下意识地捂住了腕口的玉镯,“这不可能!你的镯子,让谁碰过?” 沈宸却摇头道:“没有人碰过,因是好玉,我时常戴着。” 我更加吃惊道:“可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谁能在上面动手脚?” 面前的女子又笑了,凉声道:“我说明惠公主,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你到如今还看不清楚局面吗?” 我的指尖泛凉,但却不敢相信。在我的印象中,太后一直敦厚慈祥,是西楚皇宫里唯一一个不会勾心斗角的人,她不会的…… 掩住心头的惊慌,我转身让人叫了御医来,可御医验过之后告诉我,我手腕上的镯子亦带了麝香。并且告诉我,这镯子是常年浸泡在放有红花和麝香染缸里,故此这麝香早已抹擦不去。 御医下去了,我呆呆望着桌上色泽盈透的玉镯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那时候我为了不怀上殷圣钧的子嗣,特意让十三找了麝香给我,后来被妗儿发现,还害得妗儿为告诉我真相被灭口,却原来根本就用不着那个香囊! 沈宸缓步行至我的身后,启唇道:“有些事我也不必瞒你,想来你也知道得不少。不错,一直以来我心中爱慕的人始终是皇上,就算先帝赐婚也不会改变。大婚前夜,太后曾找我谈话,她说她知道我和皇上的事,但是她相信我是个懂得自爱的好姑娘,还特意送了玉镯给我,说是先帝赠予她的,我信了她的话。呵,如今看来,她哪里就真的信过我?在我进门半年未有喜讯后,她便一直婉言劝说先太子纳妾……” 她的脸色略有苍白,我忙回眸看着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笑得苍凉,“因为她不愿她的儿子同不贞之人生下孩子!她认为我和皇上不清白!” 不贞之人……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锦帕,虽然我不喜欢沈宸,但这个女子的身上却有着铮铮傲骨,即便我不愿承认这也是事实! 她能把所爱藏在心底那么多年,关键时刻能为殷圣钧挺身而出离开故国来和亲,可我也始终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手臂忽而一紧,我回神对上沈宸焦急的眸子:“她能那样对我我理解,可她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我被她问得整个人呆住了。 是啊,先太子已仙去多年,如今殷圣钧才是西楚的皇帝,太后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她为什么不想我生下殷圣钧的孩子? 一个个念头在我心头闪过,我被沈宸拉住我手臂不住地颤抖起来,原因只有一个,她恨殷圣钧,她恨他! 太后膝下没有儿子了,所以她即便恨殷圣钧也不会杀他,可她却会伤害他的孩子,她想折磨他! 我猛地想起那次行宫的刺客,殷圣钧前前后后命人查了很久,我听钱公公说他让沈将军查所有嫔妃以及她们的母族,因为照那夜的手法看来,极像哪个嫔妃为了不让我有皇长子在手而下的毒手,可倘若背后之人根本就不是嫔妃呢? 怪不得沈将军查了那么久也没查到凶手! 我突然又想到薛玉宁曾对我说,冯昭仪的胎不必我|操心,因为有人会处理……难道薛玉宁背后的人是太后吗? 我的脑子乱了,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离奇,却又分毫不差。 喉间干燥无比,我张了口,只颤抖吐出五个字:“皇上知道吗?” 沈宸冷声道:“皇上若知道我还找你来做什么!” 原来这才是她想告诉我的事! 她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和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能把这个消息传去西楚的人只有你了!” 我的肩膀被她抓得生疼,她以为我不想应,竟突然跪下了。 “沈小姐!”怔忡间,我讶然自己竟然叫的还是“沈小姐”…… 她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衣袖道:“你也许不知道希儿对皇上来说多重要,可皇上不能失去希儿的!我求你,无论如何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我求你了!” 我忙跟着跪下扶住她:“我会告诉他这个消息,我会的!” “真的?”她的眼睛亮了。 我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会的!” 扶了她起来,我忍不住问她:“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对皇上?” 她自嘲笑道:“她以为先太子之死与皇上有关。” 我惊讶无比:“先太子不是病逝的吗?” 沈宸却不再答,美眸流转落在我的脸上,无端道:“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嫉妒你,嫉妒你得到了皇上的爱,我总在想,倘若他能像爱你一样爱我,哪怕是死我也不愿离开他。只可惜……世上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我爱皇上,皇上爱你,你的心却在肃王的身上……” 我听得压抑无比,喉间的苦涩更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长孙皇后寝殿外。 长孙夕雪追着南宫翌进去,她又一把拉住他的手道:“表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咱们都有多久没好好说话了?” 南宫翌叹了口气,道:“我还有事,改天……” “改天?又是改天!”长孙夕雪硬拉着他不放,“那个郁之桐来了以后你对我更加不闻不问了!表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南宫翌无奈地看着她,以前他当她是妹妹疼爱,兄妹之情自然无需尴尬,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长孙夕雪还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磨,他听得无奈,只得骗她道:“夕雪,我头痛得很,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长孙夕雪一听,忙拉他在廊下坐了,转了身便说要找人去宣御医。 南宫翌蹙眉看着她跑出去,这才起身朝寝殿走去,打算跟秦皇和长孙皇后知会一声直接去辰阳宫等他的桐儿。 谁知才走到门口,便闻得里头长孙皇后极为不悦地道:“宸妃才来多久就把皇上迷成这样,日后还了得!” 秦皇道:“朕都已同你说了不处置的原因,你怎么就不明白?” 长孙皇后气道:“你对桐儿态度大变是因为有楚皇那道圣旨,那难道对宸妃也是吗?” 南宫翌的步子止住了,他的眉心不自觉地紧拧,殷圣钧的圣旨?什么圣旨? .. ------------ 第127章 考虑  日光自树叶缝隙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 南书房前一道身影急移,待进来,守在外头的侍卫才看清楚竟是南宫翌。 “肃王殿下!”众人朝他行礼。 南宫翌的脸色有些沉,他只应了一声要往内,侍卫忙拦住他道:“殿下,皇上并不在南书房内,您……” 他浅浅睨了侍卫一眼,面不改色道:“哦,本王知道,是父皇要本王去里面等候,说他马上过来。旄” 侍卫有些疑惑地看着南宫翌,那一个的眸色一拧,微怒道:“怎么,本王的话你们还不信?” 皇上虽还未立下太子,可谁都知道肃王殿下是皇后所处的嫡子,亦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往后大约也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要是得罪了他……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这才忙让开了,低头道:“殿下请。嵴” 南宫翌径直推门入内,一个宫女跟着进来给他倒茶,却被他遣了出去:“本王一个人坐会儿。” 宫女不该怠慢,忙点头出去了。 殿门一关,南宫翌转身疾步行至书桌前,上头几叠奏折堆得老高,南宫翌看了看,蹙眉转向一侧的几道明黄圣旨。 他翻了翻,发现只是未颁下去的圣旨,关于底下官员调度,还有给边疆守将的圣旨,他的心却微微有些释然,安慰自己也许母后说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南宫翌兀自笑了笑,绕过书桌走下来的时候,目光瞥见一角明黄自书架上露了出来,他的步子有些迟疑,终是回神取了下来。 盘龙团云黄锦帛……他蓦地一愣,目光下意识地回眸看了眼桌上的圣旨。 他果真是没记错的,南秦的圣旨所有锦帛皆以五彩祥云做底的…… 他握着圣旨的手带着一些颤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打开。 字迹刚硬,墨香宛然,底下赫然敲着西楚皇帝的玉玺还有私印! 圣旨的内容竟是……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骤然睁大,南宫翌的脸色瞬间苍白不堪。 ………… (商枝篇) 我不知道是怎么从辰阳宫出来的,太后送我的玉镯被我攥在手上,冰冰凉凉恍惚中又像是回到了严寒之中。 一阵脚步声飞快地逼近,我才抬眸,只觉一道黑影压过来,我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推倒。 手中的玉镯瞬间摔断了,而我的掌心恰好按在了那缺口上,鲜血猛地溢出来。 “郁之桐你……”长孙夕雪叉着腰本想盛气凌人地骂我,可一看到我满手的血,她的脸色一变,底气明显就不足了,“你……你把我表哥藏哪里了?” 我愣愣看了地上的镯子一眼,此刻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捡。 长孙夕雪不悦地又大声道:“喂,我问你呢!你别跟我装傻啊,表哥说好等我的,可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一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她说着,还伸手来拉我。 “你干什么!”南宫翌愤怒的声音传来,我见长孙夕雪也吃惊地回头看去,明媚日光下,南宫翌的脸色却冰冷至极,他大步过来,一把将长孙夕雪拉开,扶住我道,“没事吧?桐儿,你的手……夕雪你……” “算了。”我忙拉住他,眼下长孙皇后正因为长孙夕雪的事等着处置沈宸呢,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倒是长孙夕雪一看南宫翌是这个态度,捂着脸“嘤”的一声扭头就逃了,我更是心烦意乱,拉着南宫翌便走道:“快走吧,免得她又去皇后娘娘面前告状,一会还得宣我们过去问话。” 和沈宸说了一番话后,我再没心思去应付别的了。 一路从皇宫回到王府,南宫翌一句话也没对我说过,只他用帕子按住我伤口的手却从未松开过。 “公主怎么了?”一进门,雪英便惊讶地叫起来。 “去请御医。”他头也不回,推着我入内便道。 我忙叫住雪英:“不用了,小伤而已,你去打盆水,再把药拿来就好。” 其实是我还有话要对南宫翌说,不想房里来来往往很多人。 雪英把东西都拿来了,南宫翌却上前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棉帕亲自替我擦拭手上的血。雪英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后来南宫翌拿了药来,上药上得很认真,动作极为轻柔,生怕把我弄痛了。我直直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很难看,薄唇更是抿得很紧。他见我看着他,话语有些沉:“为什么不说?” 我微微一愣,随即浅浅笑着道:“我又没事,再说我想郡主也不是故意的,你……” “那道圣旨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打断我的话,语气仍是寡淡,看我的目光却越发地凝重了。 我大吃一惊,圣旨?他……他知道圣旨的事了? 将缠在我手上的纱布打了结,他深吸了口气与我对坐,直视着我道:“圣旨的事你一早就知道,所以你才出尔反尔不想再嫁给我,是不是?” 眼下也不必问他是如何得知的,反正他就算不知道我也没打算瞒着了。 我悄然朝外头看了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之前是我考虑欠缺,我不该做那种事惹你伤心,可是阿翌,你该知晓那道圣旨当中的利害关系,我既已和他划清关系便不想再欠他人情,我答应留在你身边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一点也不在乎是王妃的身份,还是侍妾的身份,你懂我的!” 他的眸华藏匿着怒意,却没有爆发,我知道我不在乎他却在乎,但他却又不愿接受殷圣钧的绑住我才能成为他的王妃,我太了解他了。 我咬着唇,又低声道:“这件事我是打算告诉你的,阿翌,我愿意留下来嫁给你,但是你要帮我将那道圣旨偷出来,好吗?” 他呆呆地凝望着我,半晌,苍白脸上有了笑意,握住我未受伤的手,道:“还是按照先前说好的那样嫁给我吗?” 我点头,狠狠地点头。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桐儿,值得吗?” 我不免一怔。 他说得痛心:“你心里明白的,你若只是个侍妾,往后也许连我也不能保全你。” 我释然笑了笑:“我是愿意的。” 他惨淡道:“他把东陵给你,你嫁给我,现在是肃王妃,往后便是太子妃,是皇后……” 我摇头道:“我并不想做皇后。” “你只要他平安。”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忽而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扶住了桌沿,低笑道:“他为了你甘愿将东陵交付,而你为了他誓死不要这样的馈赠……作为父皇是儿子,南秦的肃王,我应该拒绝你的要求。可作为你的阿翌,我若那样,就太该死了!” “阿翌!”我被他吓到了,疾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他回头冲我恍然一笑,道:“你不愿以东陵为嫁妆,也不愿负我,所以才选择自尽……原是我将你逼入绝境。” 我忙摇头道:“不是的,你没有逼我,这些全是我自己的选择!阿翌,我们不要再纠结这个了好不好?你听我的话,我们合力把圣旨偷出来,我已和宸妃娘娘商量过,她也是愿意帮忙的。往后……往后我们便再不会同他有任何联系,我会一心一意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他的目光黯然素淡,一句话也不再说。 我心中紧张,拉紧了他的衣袖道:“两日后就大婚了,我们在那之前将圣旨偷出来,好不好?” 他悄然推开我的手,别开脸,片刻,才恍惚道:“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是南秦皇子,是秦皇是儿子,我想他做的事,对秦皇来说等同叛国,我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他的确需要深思熟虑的,我不怪他。 外头,传来雪英的声音:“公主,您给殿下熬的补汤端来了,要奴婢现在送进来吗?” 补汤的事我和南宫翌早就说过了,此刻听雪英这样说,我仍然像是赌桌上作假被抓了个现行似的尴尬。 见他伸手推住了门,我才又想起一件事:“阿翌,我……要去见见玉宁哥哥。” 他没有回身,只点了点头道:“我让段林送你去。” 雪英见他推门径直就走了,本想叫住他也来不及,她忙紧张地朝我道:“公主,殿下还在生气?”她顿了下,“可不对啊,殿下见公主伤了手那样紧张,还亲自给公主上药呢。奴婢看,殿下一定是刀子嘴豆腐心!公主,您快把汤给殿下送去,他……” “你送去吧。”我打断她的话,转身径直关了房门,用最快的速度写了封信,这才开门出去,一眼就看见段林站在前面等我。 雪英还没走,见我出来忙跟上了我的步子。 “公主,公主……”雪英还在我身后叫我,我却走得飞快。 ………… 站在薛玉宁住的院子门口,是东子来开的门,他一眼看见我,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 我看着他的笑,心中的紧张与不安也似乎缓和了一些。 东子引我进去,笑着告诉我道:“自上次公主离开后,少爷的心情一直很好,身体也比以前好了,和从前一样会同我说笑了。” “真的?”那太好了。 佛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东子又道:“少爷还说,等公主大婚后,他就同属下一起回衡州去。”他行至门口,推开门,冲里头道,“少爷,公主来了!公主请吧。” 想起大婚,我不免一愣,见薛玉宁含笑的眉眼,我才勉强笑了笑,抬步入内。 “怎的来了我这里?不必准备大婚的事吗?”他笑容清浅,倒了茶水递给我。 我接过低头喝了一口,绕开了话题道:“我今日来,是问你些事。” “怎么事?”他自顾坐下看我道。 我也跟着坐下了,将茶杯搁下问他:“在西楚和你合作的人是不是太后娘娘?” 他温然眼底明显有了讶异,蹙眉否认道:“不是,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 听他说不是,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了心,问他:“那是谁?” 没想到薛玉宁轻声将茶杯放下,认真睨视着我道:“桐桐,我即便不再同那个人合作,但还有仁义在,我薛玉宁不会做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如今你我都已离开西楚,西楚的事便不要再管,这难道不好吗?” 我知道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他不想说的事,我也不会逼他。 我将袖中的信搁在桌上,低声道:“那件事我不问了,我今日来是想求你帮我一个忙,让人把这封信送至殷圣钧的手里。” “什么信?”他整个人徒然警觉起来。 我也不瞒他,只道:“是有关皇长子的事,太后想对皇子不利,我也是受人之托答应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大约是听我说受人之托,薛玉宁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他郑重道:“这次我帮你,但是你要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日后你是肃王的王妃,便要一心一意地对待他。” 我点头答应他,要是被他知道我只想做个妾,他一定会阻止的,所以这件事能瞒多久是多久。 见他收了信,我忙又道:“玉宁哥哥,一定要八百里加急!” 他的眸色略沉:“我知道。” 他应了,我就放心了,因为我知道他不会骗我,一定会帮我办妥的。 他却不再留我,起了身道:“回去吧。”我皱眉,他拉我起身道,“肃王没陪你来,是生你的气了吧?你现在回去跟他道歉,跟他保证,往后西楚的事,尤其是殷圣钧的事,都与你无关!” 此刻的薛玉宁,像极了我的大哥,好像在教训一个不懂事还欲红杏出墙的妹妹。 我不自觉地笑了。 他的俊眉紧拧:“还笑!”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要走,他却又一把拉住我,目光落在我垂下的手上:“怎么受伤了?” 我抬手朝他晃了晃,道:“我和阿翌的表妹打架来着,瞧,还是阿翌给我包扎的。” 他的眼底满是宠爱,却又带着心疼:“怎么还和以前一样鲁莽?日后切不可如此了,你要时刻记得……” “这里是南秦不是东陵嘛,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冲他一笑,转身招呼了段林出去。走到门口,我又回头笑着道,“两日后我大婚,你可要早点来哦!” 他笑得越发温柔:“知道了,日日都期盼着呢。” 我嘿嘿地笑,带着段林穿过了巷子出去。 马车就停在巷子口,此刻的我再笑不出来了,解决了希儿的事,可一想起回去还有圣旨的事要解决,心中的烦闷又不自觉地涌上来。 “公主?”段林皱眉看着我。 我吐了口气,道:“段林,我不想坐马车,你陪我走走吧。” 他没有拒绝,示意车夫赶着马车跟在我们身后。 我缓步走着,脑中不断地在想,若是南宫翌拒绝我的提议那我该怎么办?我要联合沈宸的力量两个人办这件事吗?到那时,南宫翌会阻止吗? 我越是想心里越是烦,一头便扎进了闹市区。 “公主!” 身后,恍惚似乎传来段林的声音。 又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后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本能地回头,只见后面一家茶馆外的棚顶不知怎么突然歪了,眼看着就要倒塌下来,尖叫声此起彼伏。我一眼便瞧见一个孩子惊恐睁圆了双目站在棚顶下,我忙大叫道:“段林,救人!” 段林自然也看见了,飞身便上前去救人。 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抬步上前欲看个究竟,突然有谁的手自我身后将我揽住,我本能地欲挣扎,却被点住了穴道,只能惊讶地撑大了眼睛看着朝那孩子跑去的段林的背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向那茶馆门前,谁也没看到我被人带走。 一侧的弄堂里有马匹等在那里,我被甩上马,身后之人抓住了马缰绳飞速离开。 我叫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侧的景致急速往后退去。 马驹径直出了城,跑进了一片树林里,周围鸟语花香,清风里带着树叶翠绿的味道,很是诱人。 我被人抱下马,身上的穴道被解开,我惊慌地回过头,眸子骤然紧缩,我的呼吸一窒。 面前,竟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 ------------ 第128章 放手  “娘娘!”卷丹哽咽叫我一声,红着眼睛跪在我面前,“奴婢太久没见到娘娘了,娘娘还好吗?” 昔日里从是身着宫裙的侍女,如今早已褪去一身红粉,一脸风尘仆仆,淡青色劲装窄袖,整个人看上去是这样干练。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 镐京城门一别后,我还没同她见过面。 真是好久了…… 我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快起来。旄” 她擦了把眼泪,仰着头看我道:“能再见到娘娘真是太好了!” 她一口一个“娘娘”,我有些恍惚,总觉得在西楚皇宫的日子离开我那样遥远,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我忍住哽咽,点头道:“我也是,对了,你怎么来了?嵴” 卷丹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拉住我问:“皇上说娘娘要嫁给南秦肃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不明白,可皇上不准奴婢多问。皇上说要奴婢来南秦看一看,娘娘为何还没嫁给肃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扼住一般地痛,我没想到殷圣钧他竟还关心这个! 卷丹见我不答,心中更是紧张:“难道真如皇上所说,娘娘在南秦发生了什么事?是南秦的人欺负娘娘吗?是秦皇吗?还是肃王?” 眼泪再是忍不住,直直地落下来,我别过脸,哽咽道:“我没事,卷丹,你回去告诉他,所我没事,我和肃王的婚事就定在在两日后。卷丹,你回去吧!” 我悄悄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朝城门方向走去。 “娘娘!”卷丹在我身后叫我,可我没有应她,更没有回头。 说好的要和他划清界限,那么就不要再心软了,我要回去,回到南宫翌的身边去。 “娘娘!娘娘!” 卷丹的声音在林子间回荡,一声声撞在我的心口上,我颤抖都握紧了双拳,底下的步子越发地快了。 我听到她朝我跑来的声音,手腕被她拉住,我吃惊地回头看她。她哭着道:“奴婢离开镐京时皇上叮嘱了,若是娘娘一切安好就让奴婢直接回去。” 我冷漠将手抽出来:“那就回去。”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她突然窜至我面前,跪下道:“可是奴婢有些话忍不住要说!奴婢看得出皇上是很想来见娘娘的,可是……” “我不想听!”我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绕过她的身子就往前走。 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奴婢不知道皇上和娘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自打皇上回宫后也从未踏入过凤仪宫半步,可奴婢好几次看见皇上静静地站在外面注视着凤仪宫。奴婢去乾承宫问过娘娘的事,连翘姐姐说皇上一句话也别提过,可皇上却一天天消瘦下来。奴婢知道皇上是因为太想念娘娘,娘娘该随奴婢去见一见皇上,您见了皇上,也就舍不得离开他了!” 我的步子没有停,也不敢停。 舍不得又怎么样,倘若当初我没求南宫翌救他,他早就死了! 而他如今活着,我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也是我自愿的! “娘娘,娘娘……” 卷丹到底没有追上来,她叫我的声音也渐渐地轻了,我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猛地折回去。 她见我回头,脸上挂着眼泪也在笑,急着爬起来道:“娘娘是要随奴婢回去吗?” 我别开目光,只淡淡地开口:“你回去告诉他,要他小心太后娘娘,保护好希儿。”虽然薛玉宁答应我将信传去西楚,可眼下卷丹人在这里,我还是再嘱咐一下比较放心。 果然,卷丹听了我的话眼睛都直了:“这关太后娘娘什么事?” 我眼下也没功夫和她解释,段林转身不见我一定会去告诉南宫翌,我若回去的晚了怕整个留京都要翻了。 我边走边道:“总之务必把我的话带到!” 卷丹小跑着追上来,蹙眉道:“娘娘不必担心殿下,皇上回宫后就把殿下从碧雨轩接去了乾承宫。” 听卷丹这样说,我才放了心。 她却还要跟上来,我只好厉声道:“你别跟着我了!” “娘娘……” “别再叫我娘娘,我早就不是什么娘娘了!我是要嫁给肃王的人,你回去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我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不敢去看卷丹眼底的诧异,我咬牙跑开。 卷丹竟又孜孜不倦地跟上来,在我身边道:“怎么会无关?奴婢看得出娘娘心里也是有皇上的,娘娘又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我没有!”我惊叫着睨着她,冷声道,“我没有自欺欺人,你家皇上回宫时身受重伤,旁人不知,如你这样的心腹一定知晓吧?” 她被我问得一愣。 我径直道:“那一刀我刺的。” 卷丹震惊地看着我,我见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再吐不出来,我掩住心头的痛,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她果然没有再追来,一路回去,我的双腿沉重得很,心口也很痛。 之前在沈宸眼里我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如今所有人都这样看我了吧? 浑浑噩噩一路回到王府,令我奇怪的是段林回府了,南宫翌却没派人去找我。 雪英见我回去,激动地一把拉住我道:“公主可算回来了!段林告诉殿下说您在大街上不见了,殿下本来是要去找公主的,哪知郡主来了,郡主非缠着不让他去,殿下居然真的不去了!奴婢还怕您都什么闪失,段林也说要去找,殿下竟然听了郡主的话拦着不让!” 我忍不住皱眉,长孙夕雪? 我想起在宫里长孙夕雪被南宫翌骂得哭了鼻子离开的事,怕她又仗着长孙皇后撑腰去为难南宫翌,此刻也没多想,转身便朝南宫翌的寝居走去。 “公主!”雪英小跑着跟在我的身后。 我才走进南宫翌住的院落,便见他和长孙夕雪一起从房内出来。他见了我,明显是一愣,长孙夕雪当着我的面挽住他的手臂,轻蔑地道:“表哥要和我两个人去骑马踏青去,识趣的就让开点!” 她说着,傲慢地拉着南宫翌便走。 南宫翌看我一眼,也没有说话。长孙夕雪的脸上更加得意了,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还哼着歌。 雪英的眼睛直了:“公主这……” 我蹙眉禁止她继续说下去。 整整一晚上,南宫翌也没有回来。 我一晚上没睡,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 翌日辰时左右,听雪英说南宫翌回来才走到门口就让一早等候的禁军带入宫去见秦皇了。 “奴婢也没见着殿下的人,是听外头的家丁说的。”雪英急得一张脸通红,搓着双手道,“公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殿下一定不是这样的人,您可千万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啊!” 外头大家都在说,肃王与国舅的千金夜宿一起被人瞧见,更有人说肃王和夕雪郡主是真心相爱的,被我这个外族公主横插一脚。 再加上南宫翌今早都没早朝,秦皇估计一早就气疯了。 我等着着急,想要入宫去,却被段林拦着,他说南宫翌昨天离开时就嘱咐了,不许我离开王府半步。 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他昨日说要想想,看来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却不同我商量,不动声色把我踢出局! 雪英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急得没了章法:“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晌午时分,才听得下人来禀报说南宫翌回来了。 我匆匆赶去,几个侍女正退出来,他穿了亵衣坐在床边,衣带未系上,我一眼就看见他胸口一团通红。 “阿翌!”我疾步过去蓕钼。 他见了我倒是从容,笑着道:“你来了?” “怎么回事?”我急着问他,他低头系上衣带,我忙将外衣给他披上,他将手臂伸进衣袖,蹙眉道,“我父皇气急了,一脚把我从南书房给踢了出来。” 他还能开玩笑,我都快被他急疯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他浅笑着站起来,把下人都遣退,这才回眸看我道:“我不能帮你去偷圣旨,所以只能不娶你,只有我不娶你,这结果才能和你预期的一样。反正夕雪一直很想嫁给我,我也其实并不是那么讨厌她。” 我拉住他,摇着头:“不可以,这件事不可以!” 他却凝视着我道:“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眼下整个留京的人都知道我和夕雪一起过了一夜,她是大家闺秀,名声很重要。我父皇即便愤怒,终究也做不了什么。” 这一切他都算计好了。 对秦皇来说,南宫翌娶我的好处自然胜过娶长孙夕雪,可长孙夕雪背后有皇后,有整个长孙一族,这件事一闹大,在朝野上下看来必须要南宫翌对长孙夕雪负责的。 如今对秦皇来说,内后皇后“规劝”,外有国舅施压,南宫翌不娶也得娶了。 我呆呆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转过身来拉住我的手,叹息道:“桐儿,这是我的选择,你没有违背你的誓言,是我不要娶你了。明日大婚的时间不会变,只是新娘不是你。” 我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阿翌,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他即便不理会我的要求娶了我又如何,他谁也不欠的。 南宫翌却温柔望着我,眼底淌过一丝伤痛,他略笑了笑,手指拂过我散落的发丝,低声道:“我知道,但请你给我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不想受殷圣钧的帮助才让我成为他的王妃,我懂,我全都懂的! 他上前一步将我抱在怀里,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更加难过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道:“父皇不会放弃你背后那么大的利益的,所以今晚我就送你走。” 我吃惊地抬头看着他,柔和光线照在他的侧脸,勾勒得越发|轮廓分明。他望着我道:“你心里比我更明白,一旦我成亲王妃不是你,你便一刻也不能留在南秦了。” 他话中的意思我明白,殷圣钧的圣旨只是恢复了我的身份还有将东陵还给我的事,那道圣旨不会提及南宫翌,所以秦皇不想放弃东陵,只要把我指婚给别人即可。 这个人可以是他另外的儿子,也可以是……他自己! 南宫翌在决定要娶长孙夕雪的时候就清楚,他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日了! “我已派人去通知薛玉宁,让他们今晚酉时在城外同我们汇合。”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更想不到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也舍不得,他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抬手轻抚着我的脸,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泪光,话语似叹息又似不甘:“桐儿,这一次,你曾离我那样近,近到我真的以为可以和你长相厮守……可到底是争不过命!” 我将苦涩全部咽下,深吸了口气道:“我和玉宁哥哥回东陵,他知道了,会再下一道圣旨去东陵的,我会一直一直留在东陵,我会的!” 眼泪顺着他的手指低落,他悲伤的眼底绽出了一抹笑,却是摇头道:“不,你去西楚。即便他再下一道圣旨,即便天下人都知道东陵是你的,你也不过是个女子,所有人都会觊觎东陵这块几乎没有屏障的肥肉。你只有回去他的身边,只有他才能力保护你,保住你的东陵故土!” “阿……翌……” 我张了口,突然哽咽得不能自已,扑入他的怀里便嚎啕大哭起来。他紧紧抱住我,什么东西凉凉低落在我的颈项。 我知道他哭了。 这个时而霸道时而温柔的男子,这个一直一直包容我纵容我的男子,在这一刻,他也哭了。 我从没见过南宫翌哭,这一刻更不敢抬头去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轻轻道:“对不起。” 我的心口一紧,闻得他自嘲笑道:“倘若早知道最后仍是我放手让你回去,当初又何必强硬把你留在身边。所以桐儿,对不起。” 我握紧了他的手摇头:“不,一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他清浅笑了笑,搂紧我道:“若有来世,你不要再遇见他,好吗?” ………… 西楚,镐京皇宫。 希儿小小的手来殷圣钧面前来回的晃,见他回过神来,希儿才皱起眉头道:“父皇还没回答希儿,姑姑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连翘见他的脸色有些沉,忙上前道:“殿下不是说想要去看锦鲤吗?今儿天气好,想必池子里的锦鲤都不躲了呢!” 希儿的眼睛亮了:“真的吗?” 他忙从殷圣钧膝盖上跳下来,拉着半夏和茯苓出去了。 连翘见殷圣钧起了身,她忙跟着他出去,小声道:“皇上看了半日奏折,又陪了殿下好一会,一定累了,不如回寝宫歇一歇吧。” 他一路沿着回廊出去,侧脸朝全公公道:“去御书房。” 全公公看了连翘一眼,只能应了声。 连翘叹了口气,又跟上步子道:“对了,太后娘娘昨日派人来问,说皇上前阵子才大病初愈,怕您太劳累,想把殿下接去她宫里照料。” 全公公忙道:“有太后娘娘帮着照顾殿下也是好事啊。” 殷圣钧却一路紧蹙着眉头,直到上了御驾,才低声道:“连翘,你去告诉太后,就说朕这几日想希儿在身边,等过段时间再让希儿去她那里住几天。” “是。”连翘低头应下。 御驾远了,连翘长长叹息一声,皇上总有心事,夜里常常无法入眠,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知这是心病。只盼着……盼着卷丹此去能接回娘娘,否则再这样下去,她担心皇上迟早会撑不下去的。 …… 殷圣钧拂额轻倚在软垫上,外面突然传来全公公欣喜的声音:“皇上,沈将军回来了,正在御书房等着您!” 殷圣钧的双眼蓦地睁开了。 …… 沈又宸跟着殷圣钧入内,殿门一关,殷圣钧开口问:“如何?可有查到什么?” 沈又宸郑重地点点头,他大步上前,附于殷圣钧的耳畔轻言一番。 殷圣钧的脸色骤青,蹙眉起了身:“你说什么?” .. ------------ 第129章 逃离  从南宫翌的怀里出来,我下意识地垂下眼睑,他修长的手指却轻轻抬起我的下颚,眼眶虽还有些微微的红,清俊目光里却带着笑意:“日后许是见不到了,现在还不多看我几眼吗?” 我很努力地朝他笑,想说什么,张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看书神器 他舒了一口气牵住我的手出去,阳光洒满整个院落,沐在身上是那样温暖。 他轻声道:“你出远门我本该给你多准备些东西,只是眼下事情有变,不宜多待东西,最好轻装上路,也不必让下人给你收拾了。” 他说得好像我真的只是出一趟远门,还会回来似的旄。 我忍住哽咽点了点头。 他摘下腰际的玉佩塞给我,道:“拿着这个,出了留京,一路去西楚,无论谁瞧见了都会放行的。” 玉佩握在掌心里,凉意自我的指尖窜上豳。 我还是点头。 他侧目睨视着我,含笑道:“桐儿,你最后为我抚琴一曲,再让我享受一次听断气的感觉吧,以后怕再不会有了。” 我分明是想笑的,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让雪英下去取了琴和他的长剑来,我才在琴桌前坐下,便见家丁带着一个太监进来。他见了我们行了礼,才道:“殿下,宸妃娘娘让奴才来请公主入宫一趟,娘娘说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同公主说。” 我惊讶地喝南宫翌对视一眼,他微微蹙了眉,不觉问:“娘娘可有说什么?” 太监低头答:“娘娘只说要和公主当面说,别的倒是没嘱咐。” 沈宸因为上次玉镯事件被长孙皇后罚了,虽是因为有秦皇拦着没受什么皮肉苦,但是被禁足在辰阳宫里不得出来。我一想起上回入宫她同我说了些大事,心里估摸着难道还是和殷圣钧有关? 这样一想我心里便急了,忙开口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回头见南宫翌有些迟疑,我笑一笑道,“我会赶在太阳下山前回来,院子里的东西别收,你等我回来给你抚琴。” 他清柔目光里带了笑意,冲我点点头,又回头朝雪英道:“去叫段林准备马车,送公主入宫去。” 雪英应一声,飞快地跑了。 南宫翌亲自送我至王府门口,我走下台阶的时候,正巧一顶华贵的轿子停了下来,长孙夕雪欢快地从轿子里出来,见了我,她的脸色一变,目光看向南宫翌时,她立马又绽放了笑容,高兴地提着裙摆朝南宫翌跑着去了。 我低头上了马车,车轮滚动了,我听见长孙夕雪的声音传来:“表哥,你帮我看看明日我戴哪支金钗好,你喜欢哪支我就戴哪支。” 南宫翌无奈道:“你来就为这件事?” 长孙夕雪认真道:“那当然了!明日可是我们的大事,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当然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啊。表哥,快进去,你们几个,快把本郡主的首饰搬进去……” 身后的声音渐渐地远了,我不免一笑。 长孙夕雪虽然蛮横,但对南宫翌却是极好的,希望她能一直一直对他好,一直…… ………… 马车在宫门口换了轿子,段林等人便留在宫门口等我。 我坐在轿子里,心头却说不出的不安。南宫翌放手让我走了,可沈宸却要一辈子留在这里,我不由得替她难过。 轿子终于停下,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到了,公主请下轿吧。” 帘子被人撩开,我弯腰出去,才抬头看一眼,便愣住:“不是说宸妃娘娘找我吗?”那为什么眼前却是御殿? 太监仍是面不改色道:“公主请吧,皇上等候公主多时了。” 秦皇!竟是秦皇! 我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锦帕,不过我既已来了,眼下是不想进也得进去了。 太监引我入了内殿,一个宫女正低头添着熏香,小心盖上香炉盖子,这才躬身退出去。 珠帘轻曳摇晃,秦皇伟岸的身躯若隐若现。 太监站在帘外道:“皇上,明惠公主来了。” 他拂开了珠帘出来,看我的脸上俱是笑容,挥手道:“都下去。”随即又朝我道,“桐儿,坐吧,在朕这里不必拘谨。” 我跟着他坐下,他看我的神色里始终带着友好,随即叹息道:“翌儿和夕雪的事朕知道了,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不过你放心,朕不会委屈你的,等过段时间,朕会下圣旨,让你做他的并嫡之妻。” 我不由得皱了眉,并嫡之妻,他想得倒是周到。不过南宫翌说得没错,秦皇真是不愿放弃我背后那么大的利益。 我低下头道:“他不会同意的,郡主也不会。” 南宫翌今日入宫来怎么个态度我相信秦皇不是真的不知道,还有长孙一族,那也不是好惹的。 秦皇悄然一笑,话语带了一丝凉意:“朕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他不愿,还是你不愿?” 我心中吃惊,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离得他近,他眼角的皱纹深了,睨着我的目光却依旧锐利,似在细细审查着我的心思。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 他又道:“朕的儿子朕了解,多少次他在朕面前表现得誓死也要娶你做王妃,又怎会突然就放弃了。”我听得心中紧张,他却突然转了口道,“朕的侍卫说翌儿私自去过南书房。” 他的眸华一沉,阴鸷里带着肃杀。 我猛地想起南宫翌突然知道了那道圣旨的事,两件事一联系就明白过来了。 他一手缓缓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冷笑道:“私入南书房可是重罪,私阅密旨更是死罪,即便他是朕的儿子也不例外!” 我惊慌地起身跪下道:“陛下……” 他却适时打断我的话:“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也不会杀他。不过朕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这般儿女情长……桐儿,朕是真心希望你们共结连理的,如今是你们自己不要了。” 我听得脊背一阵阵的泛凉,他伸手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我正欲收手,只感觉他猛地握紧了我的手,一股力道传来,整个人被他拉过去,猝不及防撞入他的怀中,他有力的臂膀将我圈住。 我大惊之色:“陛下,您这是干什么?” 他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靠近我,笑着道:“朕曾经想,即便不是翌儿,朕还可以把你指给朕别的儿子。后来朕想通了,做个王妃哪比得上朕的皇贵妃?倘若日后你为朕诞下皇子,朕还就册封你的儿子为储君,给你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 他说着,骤然低头吻住我的脖子,我吓得不轻,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他的力气很大,直接将我抱想了龙床,俯身压下来,熟练地解开我的衣带,大掌直入我的肚兜内…… “放心,圣旨朕已拟好,择日便会下。明日,你同朕一起去肃王府观礼。” 头顶奢华瑰丽的帷幔摇曳不止,我却惊慌失措,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只胡乱挣扎着,哭着求他:“陛下不要!我求求你,你放开我,放开……” 他不放,更加用力地吻我,从我的颈项一直吻到我的胸前,我浑身起了阵阵凉意。 他果真是个帝王,不需要欢情恩爱,他只需要冷冰冰的权利交易! 可此刻,任凭我如何拳打脚踢,都无法从这样男人的身下逃离! 救我……谁来救救我…… 他力道奇大地拭去我眼角的泪,笑容诡异:“哭什么,朕也会很疼你。” 我死死地撑大了眼蓕钼睛看着他,躲避他的吻,他吻不到我的唇就继续吻我的身子。我知道他不会疼我的,他只是要东陵的国土! 我不记得我挣扎了多久,当他伸手握住我身上最后一丝遮掩时,我的意识才似又回来了一些。 “砰”外头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又人直冲进来,宫人们急着叫:“娘娘,娘娘不可啊娘娘……” 珠帘“哗啦”一声,朦胧中,我见沈宸大步过来,伸手抓住了秦皇的双肩。秦皇未看来人是谁,反手狠狠地推了一把,那一瞬间,我分明见沈宸细细地睨了我一眼,随即,她纤弱的身躯宛若一只蝴蝶,被一股力量相撞,漂亮光洁的额头重重地撞上了一侧的华梁! 跟着她进来的太监宫女的尖叫声刺透了长空。 我看见秦皇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惊慌地从我身上爬起来。 有太监转身去请太医,我见秦皇衣衫不整地将沈宸从地上抱起来,匆忙出去。 我掩住了裸露的身子坐起来,华梁上一处清晰的痕迹,底下流淌着殷红的一滩血。我的手脚颤抖不已,浑身都冰冷没了知觉,有人冲进来,拿衣服裹住我,用手来拉我,她的话语里透着急:“公主,走啊!快走!” 我看清楚了,是雨心。 我颤抖得连衣服也穿不好,雨心帮我穿了,推着我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秦皇还没来得及叫人拦我,雨心拉着我一路狂奔着朝宫门口而去。 我只是盲目地奔跑着,脑子里一遍遍闪过方才的画面。 秦皇那一把虽然用力,却不至让沈宸伤成那样。 她……她是故意的! 她是从西楚来和亲的,断定了秦皇不会看着她死! 遥遥望见了宫门,雨心的步伐没有停,她将令牌一亮,直接拉着我冲出去。段林就在外面等着我,见此忙疾步过来:“公主,发生了何事?”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雨心拉住我道:“奴婢瞧见公主入宫,娘娘觉得事有蹊跷才硬闯了御殿,公主收好这封信,快走,离开留京,马上就走!” 我愣愣看着她,她的眼睛红得很,却又是狠狠推我一把道:“难道公主要我们娘娘的血白流吗!” 段林的脸色沉了:“公主?” 我用力将信捏在手中,咬牙道:“我们走!” 段林引我上马车,我却要和他共乘一骑,他面色为难,我厉声道:“还不上马!” 沈宸能拖住秦皇的时间最多一个时辰,再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我在王府门口下了马,制止段林跟我入内,嘱咐他道:“你去找薛公子,要他马上出城,用最快的速度出城!” 随即我扭头跑进王府。 “殿下呢?”我一见雪英劈头就问。 雪英看着我的目光甚是诧异,我知道自己眼下发鬓凌乱衣衫不整,可我实在没时间跟她解释,拉着她问:“我问你殿下呢!” 雪英这才回过神,伸手指着南宫翌的住处:“在……” 我不等她说完,转身就跑了。 推门闯入内时,长孙夕雪的丫环正给她戴着珠钗,她笑吟吟地别过脸问南宫翌好不好看。我一下子闯进去,南宫翌惊讶道:“桐儿?” “阿翌!”我上前抓住他的手,他低头看了眼我颤抖不已的手,目光再看向我的脸时,急声问:“发生了何事?” 我张了口想解释,他的眸子紧缩,脸色骤青,我知道他定是看到了我脖子上的吻痕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意:“是我父皇召见你?” 我再也无需解释了,咬着唇点头。 他的脸色白了,却没有迟疑,拉着我便要出去。 “哎,表哥!”长孙夕雪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发钗追上来,拉住他的衣袖道,“我的事还没完呢,你要去哪里?” 他蹙眉道:“夕雪,放手,我回来和你解释。” 长孙夕雪哪里肯,她冷冷看着我,干脆两只手一起抓住南宫翌的衣袖道:“我不放!表哥,我才是你未来的王妃,难道你是想负了我吗?” 南宫翌回头看她一眼,突然飞快地出手将她打昏。 “阿翌!”我震惊地看着他,他不顾房内侍女的脸色,将长孙夕雪抱上床,回头冷声道:“今日的事谁敢说出去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他转身将我拉出去,雪英惊慌失措地站在外面,他沉声吩咐着:“叫人守住本王的房间,本王回来前,不许郡主踏出一步。若办不好,你也不必活着见本王了!” 雪英震惊地点头。 他拉着我走得飞快,让人把他府上跑得最快的马匹牵出来,直接将我抱上马,大喝一声策马朝城门口而去。 “段林呢?”他问的时候眉头紧蹙,我忙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他没事,我让他去通知玉宁哥哥了。” 闻言,他这才松了口气。 却在看着我时,他的脸色越发地苍白了:“对不起桐儿,我没想到我父皇他竟然……”我含泪摇头:“你不必跟我道歉,他……他没有得逞,是宸妃娘娘不惜撞柱救我出来。” 他的眼底有了诧异,却是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 城外,我们如期与薛玉宁汇合,他一看我们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事,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只远远地看着我们。 南宫翌抱我下马,大掌抚着我的后脑,与我额角相对,带着哀伤道:“从没想到竟是这样匆忙的别离。” 我早已哽咽不已,拉住他的手道:“阿翌,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他却是笑了,摇着头道:“我不能走,我得回去。” “可是……” “放心吧,我父皇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别忘了,如今我有长孙一族撑腰,我不会有事的。”他松了手,话语决绝,“桐儿,走吧!” 我的眼泪滚落下来,他的眼眶亦有些红,却是没有哭,唇边还有着笑:“快走!” 我们没有时间耽搁,他明白,我亦明白。 我狼狈地爬上他的马,他伸手拍在马臀上,马驹飞快地跑起来。薛玉宁和东子等人也上马跟上我。 我仍是回头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男子,他孤身站在尘土中,一直一直看着我。 我也没想到我和他会这样匆忙地分别,我还欠他一首曲子未弹…… 不,其实细细想来,我这辈子欠了他的……何其多…… .. ------------ 第130章 夺权  南秦皇宫,南书房 四个时辰前—— 南宫翌跪在南书房冰凉的地板上,秦皇震怒地看着面前之人:“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翌仍是低着头,从容开口道:“从前是儿臣糊涂了,儿臣直到今日才发现,其实儿臣心里的人一直是夕雪,儿臣想要娶做王妃的人也是夕雪。更新最快去眼快” 秦皇愤怒将手边的一叠奏折全都甩在南宫翌的脸上、身上,怒不可遏道:“从前心心念念要娶郁之桐的难道不是你?现在临到头你跟朕来说你要娶夕雪?恁” 南宫翌缓缓笑了下,似是自嘲:“那是因为儿臣自小同她有婚约,所以觉得她就应该是儿臣的王妃,以至于她嫁给楚皇的时候彻底激怒了儿臣,儿臣才千方百计要把她弄到手。可现在真的把她留在身边了,儿臣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儿臣爱的是夕雪,还请父皇……成全!” 成全? 秦皇的眸子几乎要迸出火星来,如今外头闹得沸沸扬扬,长孙夕雪又是国舅的女儿,长孙一族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外人又看他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情人,他即便是皇帝又该如何去拆散他们耽! 可一想起郁之桐背后的利益…… 秦皇心头愤怒,上前狠狠地踢了南宫翌一脚:“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南宫翌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仍是开口道:“请父皇成全!” 秦皇大步上前,立于南宫翌的面前,冷冷开口道:“朕素来最疼爱你,可你真是一次次叫朕失望!翌儿,你该明白,朕可不止你一条血脉!” ………… 斜阳还剩一丝余光落在院墙上,南宫翌静静地坐在床前,半侧脸颊沉浸在黑暗之中。 他置于膝盖上的手指悄然收紧,半个时辰前,宫里来了禁卫军,说是奉皇上的命令要将他禁足在王府。 他知道父皇派人去追桐儿了,他亦知道他已彻底失去了他的信任。 “表哥!”床上之人突然醒来,见南宫翌坐在床前,长孙夕雪几乎是跳起来紧抓住他的手,乌溜溜的眼睛环顾了四周道,“你回来了?郁之桐呢?你和她去哪里了?你为什么还打昏我,表哥你……” 她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却见他的目光淡淡看过来,浅笑着启唇道:“我把她送走了。” 长孙夕雪蓦地愣住,送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翌反握住她的柔荑,干脆起身坐在床榻边,离得她更近一些,含笑道:“我让她离开南秦,让她再也不要回来了。” 长孙夕雪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喃喃问:“为……为什么?” 那一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略蹙了眉道:“夕雪,我说过要娶你便一定会娶你,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可父皇却要我娶桐儿和你做并嫡之妻,这是我不能接受的,因为我现在和她之间只有朋友之间的感情了。” 长孙夕雪在听到并嫡之妻的时候明显脸色一白,但在听到南宫翌说不能接受,她悬起的心虽松了些,但仍是紧张。 南宫翌看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继续道:“所以我把她送走了,希望她走得远远的,从此不要来破坏我们的幸福。但我父皇却派人出城去找她了,想把她找回来。” “你说什么?”长孙夕雪再是忍不住,铁青了脸惊叫出来,“皇上怎么能做这种事?他难道一点也不顾及长孙一族的势力了吗?” 南宫翌叹息一声,道:“我南宫翌这一生只想要一个王妃,但如果我父皇真的将桐儿找回来的话……” 长孙夕雪的黛眉一皱,咬牙道:“不可以!不能让皇上把郁之桐接回来!” 南宫翌的嘴角微微一勾,低声道:“我被我父皇禁足在王府,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吗?” 长孙夕雪用力点头道:“我会的!表哥你放心,我这就回家去叫我爹秘密派人出城,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皇上把郁之桐接回来的!” 她跳下床来,他却仍是握着她的手,皱眉道:“别让父皇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有,不要伤害她,夕雪,你是了解我的。” 长孙夕雪微微一愣,但最终还是点头:“只要表哥在夕雪身边,你要夕雪做什么夕雪也愿意!” 他轻柔一笑,大掌抚上她娇美的容颜,含笑道:“我忤逆了父皇,日后他怕是也不会再喜欢我了。” 他还是头一次这样主动地亲近她,长孙夕雪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她抬手抚上他的手背,认真道:“表哥,你放心,这几年我爹拉拢了很多人在身边,只要你想要,储君的位子,我们长孙家一定帮你得到!” 昏暗光线下,男子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泛着淡淡的光华,他略底下头,温柔含住她柔软的樱唇,舌尖尝过女子香唇的芬芳,他浅声道:“嗯,我想要。” 从小母后就告诉他,南秦并无传嫡不传长的祖训,可他是她的儿子,一定要成为将来的储君。 后来他想要过,是因为想给桐儿万人之上的身份。 如今他想要,因为只有他成为南秦人主,他所在乎的人才能不受伤害。 ………… (商枝篇) 消息没有那么快传出留京,我们一路不敢停下,好在有南宫翌给我的玉佩,所有关卡全都顺利地放行。 我们一行只有五个人,脚程也算快,可跑了一天一夜,如今又即将入夜,即便人不休息,马驹也必须歇一歇。 “玉宁哥哥!”我夹紧了马腹追至薛玉宁的身边,他侧脸看我,蹙眉道:“怎么了?” 也不知是傍晚的光线缘故还是如何,我总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我突然想起东子说过他体内的余毒一直靠汤药压制着,自我们出留京到现在,他已有一整天没有服药了。 我惊讶地看向东子,才要叫他,却闻得薛玉宁打断我道:“是我不让他说,秦皇一旦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加派人手连夜追击,我们不能停下来。” “可是……” “没有可是!”他说得坚定,目光不再看我。 我握着马缰绳的手有些颤抖,这样下去不行,他身体一定会吃不消的。眼看着前面几人渐渐远了,我一咬牙,干脆勒停了马匹在路边下了马。 “公主?”东子远远地看见我,惊愕地叫我。 薛玉宁也瞧见了我,我不看他们,自顾将马牵离了官道,栓在了路边的树干上。 片刻,前面几人才终于折回来。 薛玉宁仍是坐在马背上,皱眉道:“桐桐,你干什么?” 我不说话,径直坐下了。 东子自是明白我的用意,识趣地翻身下马,劝道:“少爷,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也该歇一歇了。” 我反正就是不走了,薛玉宁无奈,只能下马来。 我忙拉了东子道:“刚才经过有听到水声,你带人去给他把药熬了。” 东子应了声,忙叫上一人往回赶去。 “东子!”薛玉宁欲叫住他们,我忙上前拦住他,他一脸焦急,“桐桐,眼下耽搁不得,你不是不明白!” 我用力拉他坐下,按住他的肩膀道:“我明白,但我也明白你需要休息!” “桐桐……”他见我一脸坚定,最终叹了口气,轻哄道,“好,我听你的话在这里休息,不过你也要听我的话,李元,你带公主先走。” 一侧的男子应了声,薛玉宁又道:“秦皇要抓的是你,所以你不能逗留在这里,你先走,我们随后跟上来。” 我却摇头道:“不,东子的速度会很快,等你服了药我们一起走。” “桐桐!”他的声音带了一丝严厉。 我不顾他的脸色道:“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很好骗吗?一路走来,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一行五个人,等秦皇的人从后面追来,看到你们留在这里会放过你吗?玉宁哥哥,你怎么能让我把你留在险境里!” 他仍是一本正经道:“我们不会留在这里,我们会找地方躲起来。” “躲起来?”我冷声道,“眼下是最好的机会逃出南秦,一旦现在出不去,等整个南秦戒|严,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去?” 他的脸色一白,再是说不出话来。 我朝身后的李元看了一眼道:“把马匹牵进树林里。”说着,我弯腰扶起薛玉宁朝树林深处走去。 薛玉宁起初还有些抗拒,但最后只能由着被我拉了进去,我知道他不过是强撑着,实则早就没有多少力气了。 临近傍晚的草地多少有些湿凉,不过我们走得匆忙没带什么衣物,眼下这个时节也难有枯草,便只能将就了。 夕阳薄光透过密匝匝的树缝零星落下来,薛玉宁斜靠在树干上,静谧之中,他的呼吸微弱。 李元将马匹都栓好,在四周巡视起来。 我心中不免紧张,大约是等待的心情,总觉得东子他们去了太久了。 “怎还不回来?”薛玉宁突然睁开眼睛问。 我吃了一惊,脱口道:“你也觉得太久了?” 他与我对视一眼,二人的脸色都变了。他又朝前看一眼,伸手扶着树干起来,我跟着站起来,这时,一阵马蹄声自外头传来。 我略放了心,却突然又呆住了。 不对,东子他们是两个人,可前头传来的分明只有一匹马的声音! 薛玉宁一定也注意到了,他沉声叫道:“李元!” 李元收起了长剑,从腰际取了飞镖握在手上,目光冰冷地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树林里的光线已昏暗至极,片刻,依稀看清楚了朝我们而来的马匹。李元蓄势正准备出手,我突然大叫道:“住手!” 微弱光线下,马背上纤细的身影不是卷丹是谁? “娘娘!”她看清楚了我,忙跳下马背急声道,“快走,秦皇的人追来了,你的侍卫和他们在后方打起来了!娘娘快走!” 我震惊地看了薛玉宁一眼,怪不得东子他们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原来是遇上了秦皇的人!我忙朝李元道:“好好保护你家少爷!” 卷丹是不认得薛玉宁的,此刻她有些疑惑地睨了薛玉宁一眼,但也知道情况紧急,只好拉着我道:“娘娘,快跟奴婢走!” 尚未给我时间犹豫,一直玄铁箭矢“嗖”的一声飞来,直直地插在我身边的树干上。 我吃了一惊,听见那边有声音传来:“小心伤了明惠公主!皇上说了,要活的!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我的掌心一手的冷汗,追兵人多,东子他们二人肯定挡不住。 树林里,几十匹马涌入进来,瞬间惊飞了一林子的鸟儿。 “娘娘,走!”卷丹推了我一把,我们的马匹还被栓着,我此刻也来不及去解马缰,转身拉了薛玉宁就往后跑。我不知道卷丹和李元二人又能替我们挡多久。 薛玉宁的步子始终不快,我却死命地抓着他的手。 他剧烈喘息道:“桐桐,这样谁都逃不了,你放手,放手!” 我哪里敢放?我真的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了,我哪里舍得放! “桐桐!” 我咬牙道:“你别说了!我就是死也不会让秦皇得到我的!” 薛玉宁的脸色更加白了:“什……什么得到你?” 短短几日的时间,他已有太多的事不知道,我没时间和他解释,只能拼命地加快了步子。他突然伸手扶了一侧的树干一把,我震惊地回头,他似乎没站稳。 “玉宁哥哥!”我忙回身撑住他摇晃的身躯,他有些站立不住,侧身倚靠着树干艰难道:“桐桐,我这个样子绝对逃不了了,就当我求你了,求你走吧!” “我不要!”我慌忙抱住他徐徐滑落的身躯,这时有人追着我们过来,我回头看去,见一个侍卫朝薛玉宁举起了弓箭。 我惧怕不已,那一刻什么也顾不得,扑过去将他挡在我的身下。 分明听到了羽箭离弦的声音,利器刺破的声响在这混乱的黄昏显得那样清晰,可那预期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席卷而来。 我震惊地回头,一抹娇小身影直直地挡在我的身后,利剑穿透她的身体,鲜血自她嘴角溢出,她低低唤我一声“娘娘”,随即整个人直直地倒下去。 “卷丹!”我惊叫着爬过去抱住她的身子,她还清醒着,用力推我道:“奴婢保护不了娘娘了,娘娘快……走!” 我拼命地摇头,反正无论如何也是走不了了,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他们走的! 死在一起,至少我不再孤独了! 我颤抖地握住卷丹胸前的利剑,目光看向高头大马上的侍卫,倘若他伤害薛玉宁,那我也一起死在这里! 他果真将弓箭对准了薛玉宁,却突然间,又是“嗖”的一声,竟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箭矢,直直地刺入那侍卫的胸膛,他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重重自马背上栽下来。 我不明白突然间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有更多的人马进来了,我遥遥望一眼,似乎是一群黑衣人,不知是敌是友。 可眼下,我没时间去管那些,哽咽地看着怀中的卷丹。 她的眼底闪着泪光,费力拉住我的手道:“每逢阴雨天,连翘姐……姐说皇上的旧伤总要复发,可他……他从未提过如何伤的,娘娘……皇上他不……不怪您的。” 我忍不住哭了:“卷丹……” 她仍是断断续续地说:“娘娘回去吧,奴婢求……求您……” 她的话还未说完,两只眼睛撑大看着我,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缓缓将她抱紧,眼泪也被牙齿咬碎:“我会回去的,卷丹,我会回去的……” 我紧紧抱着她不愿松开,周围的打斗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悄然消失了。东子一脸血污冲过来,将我身后的薛玉宁扶起来。 有脚步声传来,我没有抬头,只闻得那道声音道:“我等护送公主出境,公主请吧!” .. ------------ 第131章 重逢  西楚,镐京,刑部天牢。首发推荐去眼快看书 昏暗的油灯微微晃动着,门口传来开锁的声响,殷东漓抬起头来,那道明黄身影正直直地站在牢门外。 沈又宸自南部回来有六日了,这还是殷圣钧头一次来天牢。 命所有的侍卫、狱卒皆退下,只留了沈又宸在身边,殷圣钧缓步入内,团云御靴摩擦着地上的稻草,发出令人难耐的沙沙声。 殷东漓坐在床榻边抬头淡淡地望着他,未行礼,也未说话恁。 殷圣钧略一迟疑,径直朝面前之人走去。 “皇……”沈又宸原本想劝阻,却见他略抬了抬手,底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住。 殷圣钧的目光睨视着面前之人,启了唇问他:“你早就知晓了?担” 殷东漓的眼底有了一丝诧异,定定望着他,突然笑道:“皇上在说什么?” 殷圣钧不打算和他绕弯子,拂袍在他身侧落座,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朕让沈将军南下走了一趟,去了你的别院,顺道去拜访了你的故乡吴镇。沈将军的运气倒是好,见到了当初伺候你娘的丫环,哦,还有你的奶妈。” 殷东漓的眸子微缩。 那一个继续轻声说道:“父皇说你是个孤儿,朕也从未对此有所怀疑过。”他的眸华落在殷东漓的脸上,略蹙了眉道,“如此看来,后来你入宫之后单同朕要好,也是你姨母静妃的意思吧?” 殷东漓置于膝盖的手指悄然收紧。 殷圣钧却是问:“她要你跟在朕的身边,然后助朕的四弟一臂之力,她是那样告诉你的?”他淡然看着他,仿佛真的是在询问。 殷东漓的眼底浮上一抹疑惑,殷圣钧的话语微凉:“父皇一早知道有你的存在,却始终没能接你回宫,后来将你接回宫,却只是认作养子,你真的都没想过这都是为什么吗?” 殷东漓的脸色忽地沉了,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沈又宸本能地将手安放在腰际的佩剑上,目光谨慎地看着眼前脸色煞白的男子。 殷圣钧低头轻笑一声,目光随之看向殷东漓,沉声道:“只可惜后来父皇却将你外调,静妃母子想要借你一臂之力的愿望落空。朕如今是明白了,父皇在保护你,因为宫中斗争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样。”他顿一顿,喟叹道,“静妃从未将你当做她姐姐的儿子,她看你,一直都是她丈夫的另一个儿子,一个将来有可能同他儿子平起平坐的人。” “你……你胡说!”殷东漓苍白的嘴唇也在颤抖。 殷圣钧仍是微淡道:“大约有件事你不知道,当年父皇南下接回你之前,你的姨母静妃曾派人去过吴镇一次,她的亲信秘密和你母亲见了一面,后来你母亲就死了,再后来,父皇到达吴镇,将你认作养子。往后的事,再不必朕多说了。” 他说着,起了身,行至牢房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却未回头,只低声道:“所有的一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沈又宸见他出去,再看了殷东漓一眼,也跟着出去。 很快便有狱卒上前来重新将牢门锁上,殷东漓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外头,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扶住了湿冷的墙壁,犹记得他刚来镐京的那一天,姨母私下见他,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因他从小在宫外长大,父皇突然让他认祖归宗会令众人不服。姨母还说,等将来晋王登基做了皇上,就会恢复他的身份,还要追封他的母亲…… 后来几年,他虽表面上同姨母并不十分亲近,可姨母也时常在暗中对他多加照拂,这一切,难道真的如殷圣钧所说,不过是镜花水月吗? 一个侍卫站在牢门前,郑重地问他:“皇上问郡王爷,有位叫琴姑的人在外面等着,问郡王爷见不见。” 琴姑……殷东漓的眸色低沉,是母亲原先的丫环。 有泥屑嵌入他扶住墙壁的指甲里,半晌,才闻得他决绝地道:“不见!” ………… 不见…… 沈又宸皱眉看向一侧的殷圣钧,他的眉宇素淡,看不出喜怒。 沈又宸忍不住道:“即便他受人蒙蔽,可犯下滔天大罪是事实,皇上又何必做这些事?” 殷圣钧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朝外头走去。 为什么……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开始他和他的兄弟们就没有亲近过,只有这一个,因着是父皇的养子,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而这一路走来,他身边已失去了太多的人了。 他越来越像一个孤家寡人了。 殷圣钧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也许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明白商枝害怕失去薛玉宁时的感觉,因为失去的太多,所以才更加舍不得。 如今的他,亦是。 沈又宸跟上他的步子,又低声问:“那琴姑怎么安排?” 殷圣钧略一思忖,才开口道:“送她去别院,让她伺候玉瑶吧。” “皇……”沈又宸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缄了口,瑶华公主因为爱情才无怨无悔帮殷东漓,却不知那一个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而他的姐姐,一心一意爱着皇上,却一次一次离得他更远。 谁不说造化弄人! 二人才走出刑部大牢,殷圣钧见全公公和一个侍卫在说些什么,他蹙眉上前,全公公回头见了他,急忙回身过来道:“皇上,南秦来了密件!” 密件? 殷圣钧吃了一惊,见全公公将信件递给他,他忙拿过拆开。 起初还以为是沈宸秘密派人送来的,却不想一眼便扫到了信件底下南宫翌的私印! ………… (商枝篇) 我已记不清这样逃亡了几日了,只知道不休息的时候就一直在马背上。 秦皇不断地派人追击,有一次我们晚上停下休息,探子匆忙骑马折回告诉我们,秦皇的侍卫离开我们只有三里远了,我们便什么也顾不得,爬起来就赶路。 这是秦皇的侍卫离我们最近的那一次,后来为首的黑衣人告诉我,秦皇为了带我回去出动了他最精良的侍卫。 那些人追人的本事很强,他们可以不眠不休一直追。 而我们一行人都有了疲态,好几次我骑在马背上几乎都睡着了,听到有人叫我“公主”我才又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握紧了马缰绳又继续赶路。 我本能地看了眼前面几个黑衣人,他们一直蒙着脸,绝口不提他们的身份,我问过几次,为首之人干脆直言告诉我不必再问,问了也是不会说的。 我知道不管他们是谁,总归和南宫翌脱不了干系。 “少爷!” 身后突然传来东子焦急的声音,我闻声回头,东子急忙跳下马扶住了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的薛玉宁。 我心中吃紧,忙也下了马跑过去。 所有人都有些体力不支了,更何况是薛玉宁。 我接过李元手中的水壶喂给他水喝,他的呼吸微弱,垂眸道:“桐桐,你让他们带你先走。” 我小心替他拭去嘴角的水渍,坚决道:“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留下你不管的。” “公主。”为首的黑衣人过来看着我道,“前面二十里便是南秦与西楚交界处了,我们没有时间耽搁在这里。” 我咬着牙道:“就一会儿,让他休息一会,马上就走。” 蓕钼黑衣人的目光有些犀利,他并未下马,只冷冷地道:“我们奉命送公主出境,别的人我们也管不着。”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我见两个黑衣人从马背上跳下来,我知道他们是想将我拉走,忙站了起来,朝东子道:“东子,扶你家少爷上马,让他和你共乘一骑。” 东子忙点头,和李元一起将薛玉宁扶上马。 我自觉地上了马,看了那黑衣人一眼,淡声道:“现在可以了吧?” 他皱眉道:“这样也会减慢我们的速度,公主你……” 我不说话,朝东子看去,东子会意,大喝一声策马往前,我夹紧了马腹跟上他的马匹。那黑衣人看着我们一前一后离开,最后也只能跟了上来。 天色渐暗,我们也不敢停下休息,前面还有二十里就是边境了,说不清为何,离目的地越是近,我心里却越是不安。 离开留京后一直是好天气,这天半夜却忽而下起了冷雨。 没有蓑衣斗笠,我冷得直打哆嗦,雨点并着冷风吹打在身上,更是彻头彻尾的冷。我握着缰绳的手指都僵了,四周出了雨点的声音,铺天盖地都是马蹄声。 探子骑马从后面赶上来,大叫着道:“他们追来了!” 我听见身边的黑衣人碎骂了一声,命令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知道这样跑下去迟早要被追上,我们没有地方换马,可秦皇的人每到一处驿站都能换马。而此刻迎战,与我方而言,什么都不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后方的马蹄声连我都能听得到了。 我撑大了眼睛朝前看去,黑蒙蒙的一片,不知道楚秦边境到底在何方。 终于,有人勒停了马匹,朝我道:“我等拦着,公主先走!” 又不知谁喊道:“冲过前面的那座桥就是西楚了!” 桥?这样黑的夜色,我怎么知道那座桥在哪里? 后面的马蹄声更近了,我眼下也来不及多想,回头朝东子道:“让玉宁哥哥上我的马!”我的马是南宫翌给我的良驹,比他们胯下的马匹跑得总要快。 东子二话不说,运力将身前的人甩过来,我伸手抱住他。冰冷雨水自薛玉宁的脸颊流淌下来,我用力抱住他,知道他早已失去了知觉。 “公主,走!”东子朝我大叫,我再看时,他已经和李元调转了马头。 我再顾不得更多,夹紧了马腹便大喝着朝前冲去。 冷雨厉风在我的耳畔呼啸着,我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心里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说:我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为了帮我逃走,沈宸不惜自伤,南宫翌冒险回京,卷丹……卷丹还送了命。 瓢泼雨声里,传来兵器交织的声响,我回头看了一眼,除了朦胧身影便再也看不清其他。 突然,有箭矢飞来,却是“嗖”的一声几乎掠过地面。 射得这样低……我才想到了什么,胯下的马驹突然长嘶一声,直直地朝前头栽去。我惊讶地抓紧了马缰绳,那些侍卫想要抓活的,箭矢只有射得低,才能在射中马驹的同时不伤人性命! 我眼看着薛玉宁整个人被甩飞出去,我本能地伸手却没拉住他。 “轰”的一声,马驹翻到在地上,我吃痛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我隐约瞧见一座桥就横在我前面两三丈远的地方。 我的心中一喜,顾不得身上的痛要爬起来,却猛地发现我的腿被马驹压住,任凭我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 后面追着我来的人却渐渐地近了。 “桐桐……”雨声里,传来薛玉宁微弱的声音。 我惊慌地回头,见他费力自一片泥泞中爬起来,踉跄来到我的身边。我朝他摇头道:“你快走,没用的,你推不动的!” 他不走,蹲下身来推住了沉重的马匹,我记得快哭了。我不知道他摔伤了哪里,只知他半侧身子全是血! “玉宁哥哥,你快走!” 他虚弱看向我,蹙眉道:“我要你走你不走,如今倒是来同我说要我先走……咳——”他骤然一声重咳,掩面的手上尽是血污,我见他突然伸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整个人徐徐栽倒在地上。 “玉宁哥哥!”我惊慌地大叫着,挣扎着,他一动不动躺着,身后的马蹄声却又近了。 我本能地回头看去,有两个侍卫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他们见此,收起了弓箭朝我跑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但早已无处可躲。 其中一个侍卫已朝我伸出手来,我拼命地躲,他冷着脸一把揪住了我的肩膀。 突然间,有箭矢自另一侧飞射过来,他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胸膛已被刺穿。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从我的身上缓缓移向前方。 另一个侍卫本能地握住了腰际的佩剑,他还没抽出,便已中箭倒下。 木桥上,那阵马蹄声尤为洪亮,我循声看去,有人穿过了桥面而来,后面似乎还跟着许多侍卫。 雨下得越发大了,我撑圆了眼睛瞧去,为首之人迫不及待从马背上跃下来,急速朝我冲来。 风里、雨里,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商枝。 是听错了吗? 我竟做梦了。 那道人影近了,从我头顶压下来,我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他的大手伸过来,与我冰冷颤抖的手握在一起,他沉声叫我:“商枝!” “殷……圣钧……” 雨水顺着他的下颚流下来,滴落在我的脸上。我以为这是一个梦,可这个梦是那样真实,我甚至还能感受得到他手上的一丝温度。 可若它不是梦…… 他靠近我,温柔话语回荡在我的耳边:“别怕,是我,我来了。” 真的是他? 我震惊地盯住他的脸,今日真不是个好天气,任凭我如何努力却始终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可他的声音,他的气息,分明就是真的。 我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那样修长有力的手指,同以前一模一样。 那双墨晶色的双瞳,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仿佛含了星光,如此的耀眼灿烂…… 我的眼皮重了,分明是告诉自己不要睡去,可怎么也抵挡不了突然席上来的疲倦。只有与他相缠的手指,越发用力都抓住他的手。 闭上眼的那一刻,我似乎瞧见他回过头,厉声道:“把马搬开,快!” 我的嘴角起了笑意,就算这是一个梦,如果最后一刻能有他在身边我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 ------------ 第132章 重逢(2)  那夜铺天盖地的冰冷仿佛已离我远去,如今周遭都是暖意,连我的指尖都是温暖的。 我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殷圣钧,有他温柔的笑容,有他熟悉的声音,还有他宽厚的怀抱。 我忍不住往他的怀里躲了躲,那双有力的臂膀将我紧紧地圈住,把所有的狂风暴雨悉数挡在外头,只给我最平静的港湾。 我幸福地笑了笑,脸颊贴着他的胸口,鼻息下漂浮着似有似无的紫罗香气,伴着清雅的龙涎香,是那样的好闻…… 身下一片柔软,还有微微的晃动,就像在云端乘了小舟泛水,恣意又安然恁。 后来,我又睡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轻微的说话声。 我蹙眉醒来,清风穿过半掀的车帘送入内,拂过我的脸颊,耀眼的阳光照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住担。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颈项,我吃了一惊,本能地回眸。 男子轻阖着双眸睡在我的身侧,他的手臂还紧紧地搂住我的腰,阳光微闪落在他的脸上,他只微微蹙眉,却并未醒来。 我却看得呆住了,一瞬间连呼吸也忘了。 是殷圣钧,真的是他! 原来那一夜并不是一场梦! 视线忽而有些迷离,我吸了吸鼻子,低下头才发现身上的衣服皆已经换过,却并不是女人的衣裳,竟然是可笑的一件明黄中衣。 穿在我身上又大又长,我的袖口处让人细心地卷起了好几层。 “笑什么?” 忽而听得他慵懒的声音传来,我猛地回神,抬手一抹,才知自己的嘴角竟不知何时已经恣意地扬起。 他看我的眸子晶亮,却不起来,一手支着身子,斜斜地看着我,道:“我上回见你,也是在马车上。” 上回……便是我狠心离开他的那一次。 在南秦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日后同他再见面会是何种情形,因为我总觉得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后来从留京逃离的时候只顾着逃命,也不曾有时间来想这个,如今真的见了,竟然丝毫未有尴尬和无措,好像我同他之间从没有真正分开过,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如今,又回来了。 我轻抚着他的脸,他真是瘦了。他往我的掌心蹭了蹭,眼底始终藏着笑:“快忘了我长什么样子吗?” 忘……怎忘的了? 我冲他一咧嘴,干脆在他的脸上捏了两把,低头晃晃衣袖,道:“谁给我换的衣服,这样难看。” 他轻笑着坐起来,将我拉入怀中,低呓道:“除了我,还有谁?” 我当然知道是他,却忍不住要哼一声。 他不觉皱眉道:“我长这么大还没伺候过谁换衣服呢。” 我低头又甩了甩宽大的衣袍,他的声音轻荡在耳畔:“你身边没有随身衣物,我又怕你全身湿透了着凉,除了穿我的,你还想穿谁的?” 我出来的匆忙,自然什么也来不及准备。经他一提,我才猛地又想起来,起身欲站起来,左脚才踩实,脚踝处骤然钝痛,我吃痛地弯腰捂住。 殷圣钧忙按住我的肩膀道:“你的脚让马驹压伤了,所幸未伤及筋骨,但这段时间不能用力。” 我记得那晚上的事,拉住他的手问:“玉宁哥哥呢?东子呢?” 他一愣。 我紧张道:“他们人呢?” 他挑一挑眉,伸手掀起了车帘,指着后头的马车道:“在后面,总不能和我们一辆马车吧?” 听他这样说,我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有些不悦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 我被他问得语噎,他难道不小气吗?从前以为我是六姐的时候,对薛玉宁的态度那才叫恶劣。 他将我拉过去:“我出来的匆忙,随行没有太医,你别乱动,回宫再叫太医给你瞧瞧。” 我点点头,又问他:“玉宁哥哥怎么样?” 他略一沉吟,片刻才道:“回宫也让太医先看看。” 薛玉宁的余毒未清,他的身子素来不好,前阵子又是这样折腾,我知道一定不太乐观,可眼下……眼下再差也总好过那些逃亡的日子。 我又朝后面的马车看了眼,这才松手落了车帘,东子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不见那些黑衣人,想来是回去复命了吧? “怎么不说话了?”他坐过来,挨着我问。 我不自觉地低下头:“卷丹为了救我……死了。”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又抬手将我揽过去,让我靠在他的身上。我勾住他修长的手指,低声问:“你怎么会突然来?” 他的声音有些沉:“七日前,我收到肃王的密信。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我吃了一惊,他说一切…… 所有的一切吗? 他用力将我抱紧,释然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在骗我。我就知道你当日是为了救我!” 看来那封密函里,南宫翌真的什么都告诉他了。 而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抬头看着他道:“对了,那个竹筒!你看见我骑的马驹上挂在马鞍上的竹筒了吗?” 是出了留京后我发现南宫翌的马驹上挂着竹筒,想来是他平日里放着东西的,我怕雨心给我的信弄坏便装在了里面。 “是沈小姐给你的信,你看见了吗?”我快急红了眼。 殷圣钧的脸上略有诧异,凝视着我道:“看见了,信我替你收起来了。”我听得疑惑,他又道,“但那是给你的信,并不是给我的。” 不是吗? 我不自觉地撑大了眼睛,雨心给我的时候只说收好这封信,而我理所当然以为是写给殷圣钧的,当时来去匆忙,那封信一直折叠着,我始终都不曾拿出来仔细看一眼。 竟然是给我的? 可沈宸同我有什么话好说? 殷圣钧转身自软枕下取出来,递给我道:“你看。” 那封信中间的折痕还很明显,信封上却清晰写着:公主亲启。 他又解释道:“是沈小姐的笔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因是写给你的,我便没有看。” 说不清为何,我接住这封信的时候有些慌张。看得出她当时写得匆忙,信并未封口。而那夜下过大雨,这封信虽被我塞在竹筒里,大约也有雨水渗入,信封边沿明显有湿过再晾干的痕迹。 我才打开了信封口,马车忽而停下了,我吃了一惊,见殷圣钧挑起了窗帘问:“何事?” 有侍卫快步过来,低头道:“回皇上,大约是前日夜里下过大雨的缘故,前面山坡有石头滚落,眼下挡住了去路,待属下们移开了石头才能继续上路。” 殷圣钧“唔”了一声,示意他们去做。 我不自觉地探出头看了看,侍卫们已飞快地上前,我回眸时见东子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我心中紧张,未待他走进便问他:“怎么了?” 东子垂下眼睑,轻声道:“少爷醒了,要见公主。” 我一听薛玉宁要见我,忙收起了手中的信,哀求地看向殷圣钧。他的长眉微蹙,终究还是拉过他的外衣给我披上,下车将我抱出去。 东子走在前,我见殷圣钧一脸的不快,揶揄道:“不是说你不小气蓕钼吗?” 他哼一声道:“倒不是为这个生气,只是觉得这段时间你在那边过得很好,人又重了啊。” 我知道他在同我说笑,也不还嘴。 他将我放在马车上,我拉住了车帘,他却还不走。我皱了眉,他干脆道:“我也想听。” 我瞥见东子的脸色也变了,忙推住他不让他进去,殷圣钧的脸色很是不悦。这时,却听得里头传出薛玉宁的声音:“我和桐桐说完再同皇上说。” 殷圣钧大约也感到有些吃惊,眼下也只好清了清嗓子道:“这样啊,那……朕就在外头等等。” 我忙掀起了车帘入内,殷圣钧的衣袍宽大,我一脚无法用力,走得有些狼狈,干脆就跪坐在马车内。 薛玉宁半靠在垫子上,右肩上缠着纱布,隐约还有猩红透出来,他的脸色苍白,一眼看去便知他的情况不好。 未待我开口问,他便道:“这伤是外伤,从马背上摔下来时摔破的,不碍事了。” 我知道那伤口一定很深,否则那晚也不会血染了他半个身子。 他忽而笑了下,低声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他守了你一天一夜,桐桐,若非亲眼瞧见,我真不敢相信。” 我不想和他说这个,只开口问他:“你要同他说什么?” 他轻笑着反问:“就不问我要同你说什么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他一手撑着软垫又坐起来一些,我忙帮忙撑住他:“你别乱动!” 他却浅笑着道:“桐桐,这样我很放心。” 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赌气:“你放心什么!” 他仍是笑:“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你要去哪里?”我心里紧张了,“你要跟我们回镐京,必须要跟我一起回镐京!” 他轻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不去。”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问了句:“真的?” 他点头道:“嗯,只是你们得先走。” “为什么?” 他轻声道:“我的药也所剩无几,此去镐京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我得找个地方配药。” 我急着道:“那我们去下个镇子给你配。” 他低头看了看,略蹙眉道:“先前在南秦若非不跑是个死,我早就不跑了。如今已入了西楚境内,你还不让我喘口气吗?”他又睨着我,老实道,“我需要休息几日,等我好些了,再去镐京找你。” 我是那么希望他能和我们一起走,可我也知道他的身体怕是撑不住。殷圣钧为我匆忙离开镐京,他是皇帝,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否则恐生变故。 我和他在一起这几月,虽不常见,可我却觉得我们好像又回到那时在东陵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他都在我的身边。 我不舍地握住他的手,哽咽道:“那你一定要快点来镐京找我。” 他浅笑:“那是当然。” “那……我让皇上留下几个人给你。” 他摇头道:“不必了,我身边有东子和李元就够了。再说,你也知道东子,旁人他信不过。” 我知道他打定了主意即便我再劝他也是不会同意的,便只能点了头。 后来从马车内出来,我见东子始终守在马车外头,他看我的目光带着笑意,我微微朝他笑了。 我很幸运还能有自己的幸福,可薛玉宁失去了六姐,他原本光明的世界早就一片黑暗了。而这些年亏得有东子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为他嘘寒问暖。 殷圣钧将我送回马车上,然后冲我挑挑眉,有些兴冲冲地去了。 我趴在窗口呆呆地看,见他利落地跳上薛玉宁的马车,然后车帘直垂下,我再看不见他的身影。 薛玉宁要和他说什么,我猜了又猜,但始终猜不到。 “公主。” 我正要回头时,见东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外。我忙移至马车外,掀起了车帘看他:“怎么了?” 东子的眉头微蹙,似乎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我开了口,又一想,忙道,“我不会告诉玉宁哥哥的。” 能让东子露出这个表情的,一定是事关薛玉宁,但他却又不想让薛玉宁知道的。 果然,听我这样一说,他才松了口气,上前几步,立于车前,低声道:“从前少爷一心为六公主着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住东陵,给六公主一个安身的港湾。现在,少爷尽心尽力只为看到公主开心,对肃王是,对……对皇上亦是。那晚他失血过多,身体又虚弱,属下早就劝过他不能跟着公主赶路,属下知道他想看一看皇上是否真的如你说的那样对你好,他要亲眼看了才放心。” 我不自觉红了眼眶,东子握紧了双拳,似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道:“属下今日找公主,是想拜托公主,希望公主能让少爷看到你是幸福的,开心的,即便……即便将来公主有什么不开心,或者过得不幸福,也不要和少爷说!” 我下意识地朝那边的马车看了眼,随即含笑看着东子,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操心了。” “那……属下就放心了。”他转了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看着我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突然什么都没说,飞快地离去。 “东子……”我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但他大约是没听到,并未停下脚步。 我呆呆坐在马车外,看着看着,目光却迷离了。微微颔首,天际风淡云轻,我忽然想起父皇,倘若他看得到今日的一切,当初他还会逼迫六姐嫁给殷圣钧吗? 倘若当年他能成全六姐和玉宁哥哥,那么即便那时就死了,他们两个一定也是幸福开心的吧? 而我……如今的我,却是这样幸福。 不经意间有泪滑落,我抬手抹去眼泪,回眸时瞧见殷圣钧从薛玉宁的马车内出来。我忙吸了吸鼻子挤出一抹笑容迎向他。 他的步履生风,疾步朝我走来。 近了,脸上却一丝笑容皆无,我被他看得一愣,他却并没上马车,而是朝前头走去了。 “哎……”我张了口,他走得飞快。 他一路过去,在一棵大树旁站了,背对着我。我本能地看向薛玉宁的马车,不知道他到底和殷圣钧说了什么。 微风里,忽而听到侍卫轻呼了声“皇上”,我惊诧望去,见殷圣钧的拳头落在粗壮树干上,有侍卫欲上前,却听他沉沉低吼:“退下!” ** .. ------------ 第133章 重逢  纵然隔得远我还是被他吓到了,记忆中,我太久没见到他动怒了。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 此刻,我也顾不得脚上还有伤,狼狈地趴下马车,受伤的脚踩不下去,我便一只脚跳着过去。 他仍是背对着我,可我已看得出他因愤怒而紧绷的身躯。我跳得吃力,又没站稳,见他就在我眼前,便慌不择路地胡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他骤然一扬手,怒道:“朕说了退下,谁敢碰朕!” 我猝不及防,只觉得后背落地一阵闷痛,侍卫惊叫着“娘娘”,殷圣钧回过身来脸色大变,忙飞奔过来扶我。 我见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只好摸着后背道:“你干嘛,我腰都摔断了!恁”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地掐了一把我的腰,道:“你腰在这儿呢!看你摸的哪里!” 他说着,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快速回到马车上。我装作很痛的样子,他的眼底满是惊慌,小心将我放在软垫上,大掌替我揉着后背,蹙眉问我:“怎么样?还很痛吗?” 我闷闷地应了,他却又生气了:“谁让你到处乱走?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后背上,被他揉着的地方迅速热起来,我见他的脸上始终没有笑,忍不住小声问他:“不是生玉宁哥哥的气吧?” 不过薛玉宁能把他气成这样,他还没拿薛玉宁开刀问罪,我倒是惊奇薛玉宁何时有这样的本事了? 他的脸色越发地沉了,半晌,才咬牙道:“我生我自己的气!” 我吃了一惊,忙爬起来坐在他面前,睨视着他含怒的双瞳问:“怎么了?他同你说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身子有些僵直看我道:“是我不该……不该将圣旨给秦皇。”我心头一紧,他的呼吸沉重,“我怎就想不到秦皇有野心,我怎想不到他为了得到东陵会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包括得到你!” 当日我在薛玉宁面前失言,再加上南宫翌送我出留京时我衣衫不整的样子,想来薛玉宁早就想到了,只是他在我面前从来不提罢了。 我忙扑过去抱住他颤抖的身子,摇头道:“不怪你,是我……是我不想嫁给阿翌,所以才闹出后面那么多的变故,这都不怪你!” 倘若开始我便顺利嫁给南宫翌,那更没有后来秦皇想要霸占我的事了。 他一把将我抱住,力气之大似乎要将我生生揉碎融入他的身体里。 他似是隐忍着震怒:“为什么那么傻?我既把东陵给了你,就做好了把它送给南秦的准备,你怎不明白?” 他的大掌轻抚着我的脸,指腹拭去滑落的眼泪,我有些发狠地张口咬住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住。他痛皱了眉头,却眉头逃,任由我骂道:“那你为什么那么蠢!我都说我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把东陵给我,为什么!” 每每想到这个我是真的很生气,咬得他更重,他像是全然不顾,眸华睨视着我,蹙眉道:“因为我蠢。” 我抬手狠狠地打他一下,他不还手,我又打他,他却像是高兴起来,竟是笑了。 “为什么?” “因为我笨。”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我的心猛地一颤,视线模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心中仍然愤愤不堪,我松了口,抬手就狠狠地将他从马车内推了出去。 我先是听到“砰”的一声,然后是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以至于后来的某天夜里,我听到几个侍卫在背后议论我,他们说皇后简直是母夜叉,不过让皇上不慎推了一把,皇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把皇上从马车上给踹了下来! 我冤枉,我哪有用脚? 我铁青着脸咬了口馒头,月白光下,我的脚踝已消了肿,殷圣钧的右手腕却肿了,那日我推他下去的时候给摔的。 他却一点也没有生气,将水壶递给我,低声问:“是薛玉宁走了不高兴?” 我不说话。 他突然起身道:“我知道了,我去教训教训他们,竟敢在背后议论皇后。” “哎,别……”我忙拦住他,一脸的颓色,“你是真的想要个惧内的名声吗?” 他回眸看着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愧疚:“那些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我扯住他的衣袖,闷闷道:“坐下。” 他果真听话地坐下,见我不动,又问我:“不吃了?” “饱了。”我捏了捏手中剩下的半个馒头。 他伸手接过我手中吃剩的馒头,咬一口道:“那我吃了。” “哎……”我本想拦着,他却不让,我只好问他,“你干什么?” 他咀嚼着,看我道:“你吃不完的东西我帮你吃,你不愿做的事情我帮你做,总之日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要参与。” 我嗤的笑,转过脸不去看他,心里却觉得温暖。 他靠过来,挨着我,轻声道:“当年的战事我拦不住,就算不是西楚,也会有别人占据东陵的疆土。” 我低着头说:“我知道。” 他沉默片刻,忽而又转口道:“倘若将来不是肃王执掌南秦天下,秦皇对你做的事,我不会就这样算了!” 我吃惊抬眸看他,昏暗月色下,他的眸子晶亮,话语却冰冷:“他不该碰你的。” 此时的殷圣钧,褪去了满目柔情,又仿佛是两年前西楚宫变时我所见到的那个嗜血残酷的魏王了。 我掩住心中不安,双手握住他的手,坚定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长孙夕雪一定会帮助南宫翌得到南秦天下的,一定会的。 片刻,才听得他应了声,空出一手将我揽入怀中。 月凉如水,他的身上却是这样温暖,我有些舒心地闭上眼睛,他释然道:“记得希儿总问我,问我姑姑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敢回答他,不敢给他希望,其实是我不敢欺骗自己,哪怕知道你不会回来了,我也不敢给自己一点点的欺骗。怕骗着骗着,有一天我会分不清真假,以为真的有一天你就会回来。” 他低下头来静静地凝视着我:“现在你真的回来了,希儿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听他提及希儿,我这才记得问他:“对了,我让玉宁哥哥从南秦给你送了信件去,你收到了吗?” 殷圣钧看我的目光里有了疑惑,蹙眉问:“什么信件?” 我震惊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脱口道:“关于太后娘娘的事,太后娘娘送给我和沈小姐的玉镯里有麝香,她不想沈小姐生下先太子的孩子,因为她始终以为你和沈小姐之间不清白。她也不想我生下你的孩子,因为沈小姐说她怀疑先太子的死和你有关!”我看他的脸色变了,忙继续道,“所以我怕希儿有危险,就让玉宁哥哥给你送了信件,八百里加急!” 他不可能没收到的,时间上来算,不是早就到了吗? “太后……”他的眸色冷了,却摇头道,“我并没有收到。” 怎么可能? 我更是坐直了身子。 他疑惑道:“会不会是薛玉宁忘了?” “不会的!”我立马摇头,我的事薛玉宁一定会放在心上,他不可能会忘记。信一定从他手里送出了! “难道是让南秦的人给截了?”我突然又想起来看向他。 殷圣钧紧蹙着眉头没有说话,我惊诧道:“对了,希儿呢?”如果他没收到信件,那希儿是不是会有危险? 他忙按住我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希儿没事。”末了,他才又喃喃道,“怪不得上次太后主动要接希儿去福宁宫……还好我没同意。” 我到底是松了口气,见他的眉头仍是紧蹙:“可她怎会觉得皇兄的死和我有关?” 我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先太子死时我还没去西楚,当年的事对我而言只是一张白纸。而这件事,只有回宫问太后了。 “那郡王爷的事呢?” 他的脸色不佳,略微沉声道:“嗯,暂且收押了,这些事,日后同你细说。” 我点点头,这一问才想起我在南秦的这段日子西楚也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而殷圣钧却还想着如何保全远在南秦的我。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还好他没有出什么事,幸好幸好…… 他将最后一口馒头塞入口中,咀嚼着咽下,低垂着目光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一愣,他忽而矮下身来,鼻息痒痒地洒在我的脸上,他的话语里透着高兴:“这样说来,你是愿意生下我们的孩子的?”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腕口一紧,他已抓了我的手贴上他的心口,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当日你将那个香囊丢给我,告诉我里面装满了麝香时我心里有多痛吗?” 我的心一沉,他自嘲笑着:“后来我回宫,还不甘心地找了太医来验证。” 我吃惊看他,忍不住骂他:“傻!” 他浅笑着回应:“是,我就是傻。太医告诉我,那里面的的确确有麝香,后来的每一天,我只要一想起这个,心就痛得说不出话来。我不断地问自己,你已那样决绝,甚至连你的名字也不曾真正告诉我,为什么我还是忘不了你,为什么还会时常想起你……” “傻子!”我咬牙。 “对,就是傻子才会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你就开始骗我,后来变本加厉偷了我的心,你不好好收着又把它随意丢弃,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一点也不可爱。”他轻笑着靠近我,温柔吻上我的唇。 我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迎合着他轻柔的动作。他的大掌紧扣着我的腰,下身从容一挺,温柔地进入,我咬住他性感的薄唇,感觉到他在我的身体里缓缓地律动起来。 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狂野,如同风雨骤降,又似伴着狂风席卷。 随着他隐忍的低吼,我忍不住呻吟一声,随即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用力抱住我,炙热的掌心贴在我的腰间,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大汗淋漓,却又含笑看着我,低头下来,喘着气低问我:“怎么了?” 我被他问得羞愤不已,抓住他的肩膀道:“轻……轻点!” 他笑得有些狡黠,大掌漫游至我的胸前,肆意揉捏着掌下的柔软,我捂紧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却在暂且的歇息后又狠狠地冲刺、深入,我看着他的喉结滑动着,他的声音透着压抑与隐忍:“美人在怀,我能忍到今天可不是件易事。” 我气结地瞪他,他忽而减慢了动作,缓缓地深入,又缓缓地退出来,最后越来越慢,像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又像是舍不得尝完的一道美味……我被他磨得实在难耐,干脆咬住了他的肩膀,他还笑得出来:“馒头不要吃,这会不是又饿了吧?” 他说着,竟然停下了动作,撑起身子直直地睨视着我看。 我没好气地打着他:“给我出去!” 他俯下身来吻我,邪笑道:“不。” “你……你快出去!”我恶狠狠地瞪他,他却还是笑,干脆抱着我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我,我被他这样翻来动去,只觉得包裹在体内的东西令我越发地难耐煎熬。 我只能哀求他:“好了好了,快……快出去吧,好吗……嗯……” 他猝不及防又将我压在身下,徐徐地退出去,却在退至一半时,他又猛地冲刺进来,我几乎快被他折磨地尖叫出来了,眼下什么也不能做,一手捂住嘴,一手捶打着他。 他却轻笑道:“怕什么,你又敢把我从车内踹下去,还怕这个吗?” 我只觉得浑身都烧起来了,打着他,呜咽低语道:“混……混蛋你……嗯……啊呜……”我捂得更紧了。 哪知那个无赖居然威胁我道:“你再打我,小心我叫出来了。” 我忙收了手,他哪里肯放过我,底下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狠狠地顶入我下身的紧窒中,我一阵颤抖,连指甲也嵌入他的肩膀里了,仅存的一点意识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能叫出来,绝对绝对不能叫出来……天知道外面会有多少人会听到……可是,该死的马车竟然一遍遍地发出“吱嘎吱嘎吱嘎”的声音…… 终于,伴随着他低沉的轻吼,包裹那紧窒里的龙御退出了它的战场,他喘着粗气在我身边躺下。 我亦是被他折腾得精疲力尽,此刻稍稍翻了个身却又被他拖回去按住。我不悦地瞪他,他靠过来,咬住我的耳垂道:“不许乱动,我好不容易把孩子给你塞进去!” 什么啊……这殷圣钧! 我气得伸手去推他,他干脆一把将我圈住抱在怀里,一动也不让我动。我气得咬他,打他,他却始终不松手,我欲再动手,他黝黑的眸子泛着光,竟是看着我道:“你再在我怀里乱动,就不怕我再对你动手?” 我一愣,他挑着眉道:“得让你知晓禁欲太久的男人是不好惹的!” 我被他吓得不轻,乖顺地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再动。我和他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可从没有哪一次会叫他这样…… 我亦是从未尝过如此欲迎还拒又欲罢不能的男女情事。 这一晚,大约是东陵亡国以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 早上醒来,见马车还停在原地,殷圣钧却不在我身边,而我的身上已完好地穿着衣服。想起他曾说他长这么大还没伺候过人穿衣,我不免又笑了。 “醒了?”殷圣钧的脸突然自外头探入,我迫使自己想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闷闷地“唔”一声,他又道,“你还真能睡呀,都辰时了。” “这么晚了?那怎么还不赶路?”我愕然看他。 他跳上马车来,低笑道:“连日来一直赶路也不曾好好休息过,我让他们多休息一个时辰,现在要上路了。吃东西吗?” 他递了馒头给我,我本能地欲起身,谁知浑身都酸痛得厉害,我才撑起来就又摔了下去。殷圣钧好笑看着我,将我拉起来道:“你怎么这样没用?” 我揉着腰,没好气道:“腰都要断了!你……你看!”我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袍,很容易便能掀开,白天光线好,我的腰上竟被他捏得一块一块的青紫色。 他干脆一把扯落了自己肩头的衣衫,指着上头道:“那你不看看我,我比你更惨!”我张目瞧去,他的肩头印着无数个牙印,且都咬得极深,偶有阳光照入,还能清晰地看得出上头冒出的血丝…… 我震惊道:“这……这真的是我咬的?” 他拉了拉衣服盖住,漫不经心道:“以后我得先把你嘴巴堵上才好。” 我吃了一惊,瞪着他道:“以后不许那样!” “哪样?”他睨着我,好笑地问。 “就是那样!” “那样是哪样?” “殷圣钧你……你知道的!” 那无赖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 他挨过来:“除非你告诉我。” 我羞愧不已,见他靠在这样近,心中一急,这下真的就踹了他一脚。这回他像是有了防备,利索地侧身让开,一手抓住了马车壁沿,稳稳地蹙眉看我,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指的是这样,以后还真的不许。” 殷圣钧,你、混、蛋! ………… 自那次之后,我越发不敢走出马车了,从前我也觉得我是个很大胆且基本上算不太要脸的人,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不敢走出去。 我断定跟殷圣钧来的侍卫们一定都知道那晚上发生什么事了,以至于后来一路上,我都觉得我们坐的马车“吱嘎吱嘎”叫得厉害。 若有换马车的地方我一定毫不犹豫换了它! 只可惜这一路走来,只在路上迎面撞上一辆牛车。 抵达镐京的前一晚,居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雨。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外面清晰的雨声发呆,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温暖,我抬眸看向他,他低头冲我一笑:“明日就回家了。” 他说回家……是啊,那个就是我的家,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 我抬手抚上他的胸口,心疼问他:“身体还好吗?” 他冲我笑道:“好,怎么问这个?” 我抱紧他,哽咽道:“卷丹说每逢阴雨天你身上的旧伤总要复发……” 他握住我的手紧紧贴在胸前,笑道:“你不在的日子才难熬,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痛我都不觉得痛。” 他说着一手抱紧了我,我亦是环住他的腰身用力都抱住他。 目光瞥见他身后的软枕后露出的信封一角,那是沈宸写给我的信,那次耽搁之后我便一直没有再看,不是忘了,就是不想看。 沈宸帮我救我,她做那一切我知道并不是为了我,全是为了殷圣钧。 我知道那个女子对他一往情深,也许她对他的爱并不亚于我,以前我总是很嫉妒,所以讨厌她。而现在,我竟有些害怕,并不是怕她会抢走他,而是怕我自己会内疚。 久而久之,我变得有些不敢看这封信,因为实在是怕。 我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仿佛只有在这一刻,他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不是西楚的皇上,不是沈宸爱慕的男人,他只是殷圣钧,是我一个人的殷圣钧。 清凉夜雨中,我听得他清浅笑声传来:“你这哪是担心我的身体,我看你这是想看我窒息而亡吧?” 我猝然回过神来,忙放松了手臂,他低头亲了亲我的额角,抱我躺下道:“睡吧。” 我下意识地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他轻笑道:“怎么了?” 我低头不让他看到我闪动的泪,闷声闷气地道:“就是觉得冷了。” 他轻笑着抱紧了我,低头含住我的唇道:“这样就不冷了,睡吧。” 我应了,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地均匀下去,知道他是睡着了,我越发不敢动,怕一动就吵醒他。 后半夜,外面的雨还在下,我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哗哗”地流。 不知怎的是想起了沈又宸,想起他在行宫得知殷圣钧要将皇长子给我照顾时对我说的那些话,他说沈宸就是比我配。 如今沈宸为了殷圣钧远在南秦,而我却悠然自得在这里霸占了这个男人…… 我有些厌恶地睨了那封信一眼,我想我完了,我真的开始对沈宸愧疚了。 “嗯……”身后男子低微呻吟一声。 我悄然转过身,借着车外灯笼微薄的光,我见殷圣钧的俊眉微拧,明显是睡得不安稳。我轻声起来,将他扶起抱在怀里,手抚上他的胸口替他轻柔着。 记得我们在楚秦边境见面那一日也是下着雨,他一定也很不舒服,却守着昏迷不醒的我一天一夜。 我哽咽地擦了把眼泪,倘若我再不对他好一点,沈宸一定会恨死我,说不定还要天天在南秦诅咒我。 嗯,那我就对他好点,再好一点。 雨点在天亮前一刻收了,殷圣钧还未醒来,我吩咐了侍卫们上路。 才走了一段路他便醒了,掀起车帘朝外看了看,蹙眉道:“怎不叫醒我?” 我冲他笑:“急着回去了,就让他们先赶路了。” 他的眼底染着笑意,深吸了口气,半阖了眼睛:“刚下过雨,连空气也是这样清新。” 我看着他笑。 ………… 一早先有侍卫进京通报,我们才到城门口便看到沈又宸带着人远远地候着。见我们的马车停下,他忙上前来,单膝跪地道:“末将恭迎皇上、皇后娘娘回京!” 殷圣钧挑起了车帘看着他,心情尤其好:“沈将军辛苦了,京中没什么事吧?” 沈将军点头道:“回皇上,一切都好。皇上……也顺遂吗?” 殷圣钧回头看我一眼,点头道:“顺遂,没有比这次更顺遂的事了!”他将车帘一落,扬声道,“先回宫。” 我见他落了车帘,这才想起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他:“之前我没和你一起回宫,你都怎么和他们说的?” 废后了吗?还是说我死了?失踪了? 没想到他浅浅一笑,看着我道:“我说你去北唐做客了。” 什么?我不自觉地撑大了眼睛,他还真能编啊! 车行一段路,闻得外头又传来沈将军的声音:“皇上,南秦来了人,说是要见……皇后娘娘。” 我吃了一惊,殷圣钧已开口问:“什么人?” 沈将军道:“说是夕雪郡主的人,还说皇后娘娘知道。” 我忙掀起了窗帘问他:“人呢?” “在宫门口候着,因为末将说皇上和娘娘回来一定先回宫。” 我心中忐忑,害怕是南宫翌出了事。 那人果然在宫门口等着,他是单人独骑,会赶在我们先到镐京倒是不奇怪。 我因还穿着殷圣钧的衣服不便下去见他,殷圣钧便自顾下了马车,命人将马车牵过去。 我脱口便问他:“郡主让你来,可是肃王出了什么事?” 那男子微微一愣,随即才道:“殿下没事,而且殿下已和郡主完婚,郡主特意派小的来西楚只是想告诉公主,郡主帮你逃出南秦,又帮殿下传密件给楚皇陛下,她对公主已仁至义尽,从此殿下的一切与公主无关,希望公主能彻底从殿下的世界里消失,好好做你的西楚皇后!” 我听得皱了眉,我还以为是南宫翌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就是长孙夕雪找了个人来警告我这些话……不过这还真像长孙夕雪的性子。 我忍不住笑了下。 “回去告诉你们郡主,就说我知道了。”欲落下车帘时,我却又想起一个人,迟疑了好久,才终是鼓起勇气问,“对了,宸妃娘娘的伤势如何?”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知道沈宸的消息,可就是忍不住问了。 面前之人却皱了眉,一脸诧异地看着我,片刻,才开口道:“宸妃娘娘病故了,公主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车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一侧,一道身影飞速过来,沈又宸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襟,铁青着脸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 古代写车|震真是太难为我了。。。哎。。。。 .. ------------ 第134章 凶手  那名男子显然被吓到了,半晌才抬手用力握住沈又宸的手,愤怒看着我道:“这就是西楚的待客之道?” 我的手颤抖不已,几乎快要扶不住马车了,沈又宸的双目赤色,仍是紧拽着不松手。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 “沈将军。”殷圣钧的声音自后面传来,我本能地侧目,见他的长眉紧蹙,脸色亦是不好。 后来殷圣钧和沈又宸带着那人下去问话了,侍卫们将我送回了凤仪宫。 两个宫女入内来给我更衣,我整个人还是颤抖得厉害,连手也抬不起来。宫女看我的目光有些惊讶,但见我的脸色谁也不敢说话恁。 换了衣裳,我把宫人们都赶了出去,回眸时,瞧见沈宸给我的那封信正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我缓缓走过去,指尖触及了面前的信封。 来的时候我还介意沈宸对殷圣钧的爱,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想去翻阅她给我的信件,我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心一意爱着殷圣钧的女子早已不在世上了带。 病逝……是因为那日的伤吗? 我咬牙将信封拿起来,颤抖地将里头的信纸抽出。 打开,墨香扑鼻,上头的字迹却很潦草,看得出她当时写得很匆忙。 我短短一眼,便瞧见开头四个字:莫与君言。 君……这个君难道我还会蠢得不知道是殷圣钧吗? 我讶然至极,原先还以为是写给殷圣钧的,却怎么也没想到沈宸还特意嘱咐了我不要将此信的内容告诉殷圣钧。 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我转身步入内室,有些虚软地坐在床榻边。 内室的光线稍暗,却仍能清晰地看见信纸上的内容,带着忐忑与不安,我一行行地看下去,她的字里行间,丝毫没有提及任何和我、殷圣钧,还有她三人有关的言语。 这一刻,我突然为自己曾经的小心眼感到羞愧。 她是那样聪明的女子,知道秦皇亦不是蠢笨之人,很快就会猜到她撞柱一事根本就是为了助我逃跑。她丝毫不给秦皇质问她的机会,她根本就没想到在那之后还要活下去! 我不自觉地咬住了唇,那一日……我甚至还能记得起她匆匆看我的那一眼,带着决绝与释然,原来她早就想好了。 她猜到秦皇传我入宫是为何,她是看过殷圣钧下的那道圣旨的,知道秦皇的野心,一旦秦皇得到东陵,再联合了西楚攻下北唐,那么最后他势必会调转矛头来对付殷圣钧。 这是我不愿看到的,也是沈宸不愿见到的! 她在信上说“朝中内患暂缓,不必急于结盟”,我的指尖冒出了冷汗,西楚的形势她看得那样清楚,殷圣钧先前一直犹豫和南秦结盟一事,以至于后来他突然同意我还很惊讶,我也是之后才知道,因为他要防内患,才不得不先同南秦结盟。 而殷东漓入狱一事想来沈宸已知晓,所以她在权衡之后替殷圣钧做出了决定,其一,助我逃出留京,阻止东陵落入南秦之手。其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撕毁两国盟约。 但,凭殷圣钧的聪明,这两件事他只要稍稍一想就会明白。 我深吸了口气往下看,下面一行字,潦草的字迹似乎还带着轻微的颤意,可见她当时落笔的时候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太后疑心之事,乃宸所为。西楚人主,当属君上。宸自知犯下滔天罪过,无颜伴君侧,唯静默视之,自愿引为知己。公主与宸同心,必能谅解。愿卿安好,愿君安好。” 我终于明白沈宸那句“莫与君言”是什么意思了,还记得当日我曾问过她先太子之死,她适时地转了口没有回答,而我也因当日诸多心事并未放在心上,是以从未想过先太子的死竟是沈宸做的! 我颤抖地将信纸揉进掌心里,我不知道当年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到先太子身边的,更不敢想是怎样深的爱意令她不惜谋害自己的丈夫也要给殷圣钧一个称帝的机会! 我知道她写信时的时间紧迫,那其中的细枝末节也许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了。我只知道此后数年为何她只甘愿像个朋友一样待在殷圣钧的身边,从不曾僭越半步,皆因为她当年所做的一切。 她不想太后疑心殷圣钧,更不想让殷圣钧愧疚。 我低头用力咬住了手指,避免自己失控会哭出来。 我不敢说沈宸做的全是对的,可我敬佩她对所爱的付出,这般悄无声息,这般缜密严谨…… 此刻的我,更是理解为何殷圣钧不许后宫嫔妃接近希儿,却独独允许沈宸去看希儿。 也许沈又宸说的对,她就是比我配! 手已颤抖得握不住信纸,直到那团信纸落在地上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捡起来,找了火折子出来。迟疑片刻,我才终于咬牙将信纸点着,将它丢在火盆里,怔怔地看着那团火焰越来越旺。 沈宸永远不知道,我早前根本就没看她的信,还差点让殷圣钧看到了,不过幸好他是君子,而她不想让殷圣钧知道的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他不会知道曾有个女子,为了他不惜双手沾满鲜血…… 她在他心里,永远是知书达理、聪明睿智的西楚第一才女,永远是他身边唯一的红颜知己。 “皇上。”外头传来宫人的声音。 我忙擦干了眼泪抬头,见殷圣钧径直入内,穿过了珠帘朝我走来。我深吸了口气迎上去,拉住他同样冰凉的手问他:“那人怎么说?” 他蹙眉拉我坐下,沉声道:“只说听到消息说是病逝,具体究竟如何,怕只有秦皇心里清楚了!”他的唇齿间透出了恨意,我忙握紧了他的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抬眸时,忽而瞥了一眼床前的火盆,随即疑惑问:“这是什么?” 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无用的东西。”我见他仍是看着,忙转口道,“那……沈将军呢?” 他终于叹息一声,低声道:“我让他先回府了。” “那……南秦的那人呢?” “起程回去了。”他圈禁了我,将脸埋入我的颈项,我再是张了口,本还想问问太后的事,但终究还是打算缄口。我知道眼下不适合说这些,知道他此刻心里一定很难过,当初同意沈宸和亲的时候他心里也是万分不愿的,更遑论今时今日得到的竟是她病故的消息! 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好几次我的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可一想起沈宸信上那句“莫与君言”,便又极力将眼泪吞下,那一个已经走了,我又怎么能让她走得不安心? 记不清一起坐在房内多久了,他忽而开了口,声音却嘶哑得叫人心疼:“我本想让沈将军护送她去的,她却不放心我,执意要沈将军留在我身边,她离开的前一日入宫来见我,我却因政务缠身只匆匆同她说了几句话,如今再想,竟已想不起到底同她说了什么……我更没想过那一次竟然就是永别……” 我抱紧了他,总想着安慰他几句,翻来覆去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但我却知道,那一日能同他说上话,于沈宸而言就是一件开心的事,她是为了他心甘情愿离开西楚的,她从没有后悔过。 后来我扶他上床休息,他闭上了眼睛,眉头却一直紧蹙,我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愿在这一刻醒来罢了。 宫女入内,悄悄告诉我全公公来了。 我看了眼殷圣钧,转身出去。 全公公见了我,脸上掩不住的惊喜,忙朝我行了大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忙扶他起来:“公公不必多礼。” 他笑了笑,道:“娘娘回来了,奴才也就放心了。哦,皇上在里头吧?” 我估摸着他大约还不知道沈宸的事,便点点头道:“皇上累了,此刻正歇着,公公蓕钼有什么话就和本宫说吧。” 全公公点头道:“自然自然,和娘娘说是一样的。皇上离京时把殿下送去了将军府,皇上对殿下说一回宫就去接他回来的,马车奴才都准备好了,那……等皇上睡醒了再说?” 我不自觉地回头朝内室看了眼,我倒是真没想到他离开时将希儿送去了沈将军那里,不过也好在希儿在那里才能安全。不过眼下沈宸的事……殷圣钧大约也不会想去将军府,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对沈家兄妹是有愧疚的。 我之前听沈又宸的口气,想来沈宸生前是很喜欢希儿的,也许今晚把希儿留在将军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了想,于是我便道:“明日再去接殿下吧,麻烦公公请位太医过来。” 全公公先是点着头,又听我这样说,他吃惊道:“皇上龙体不适吗?” 我摇头道:“不是。” 全公公这才松了口气下去。 我让太医在熏香内添加了一些安神的香料,否则今晚殷圣钧一定会彻夜无眠。跟着太医出去时候,我又道:“皇上身上的旧伤时有复发,你们平日可有为皇上准备药?” 太医忙道:“回娘娘,臣有备了药剂,连翘姑娘在乾承宫有收着,温水化开即可。” 我点点头,吩咐着:“那在本宫宫里也备下一些。” 太医点头下去取药,我回头,见全公公站在我身后笑。我不免一愣,他上前来笑着道:“奴才觉得娘娘回来了真是好,这皇宫也像个皇宫了。从前在乾承宫虽备着药,可皇上心情不好总不愿服,奴才和连翘姑娘劝他那哪有用?现在娘娘回来了,奴才可真就放心了!” 我下意识都握紧了双手说不出话来,倘若让他知晓殷圣钧身上的伤是拜我所赐,他大约也不会说放心的话了吧? 转身的时候,瞧见外头走过太监的身影,我心中不免吃惊,十三! 我忙看向全公公问:“刚才那是十……大喜?” 全公公点头道:“是啊,娘娘找他有事?” 我忙摇头,倒不是有事,我只是惊讶他竟还在这里! 身后全公公的话又传来:“娘娘不在宫里的日子,皇上下令凤仪宫一切如旧,哦,奴才倒是记起来,前阵子皇上让卷丹姑娘出宫办事了,只是不知她何时回来。” 听他提及卷丹,我的心头刺痛,深吸了口气道:“卷丹……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全公公似有惊讶,“怎么不回来了?啊,难道……皇上把她许人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也许他是想到了许配给殷东漓的妗儿,所以才会理所当然地以为我身边的另一个宫女也被许人了吧? 我逶迤着长裙步入内室。 一整日未吃什么东西却也不觉得饿,半夜的时候身侧之人突然惊醒过来,我忙跟着他坐起来,他一手抚着额头,大口喘着气。我一摸他的身子,才发现他一身亵衣已悉数湿透。 叫了人给他取了干净的衣服来,我替他解开衣带,轻声问他:“做梦了?” 他转过脸来看我,一脸愧疚道:“吵着你了。” 我摇头,替他换了衣裳,退他重新躺下道:“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快睡吧,明早要早朝。” 他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片刻,又侧过身来抱住我,叹息着道:“我这辈子欠了沈家的太多了。” 我的喉头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软唇磨着我的脸颊,低声道:“你别生气,我和沈小姐……” 不等他说完,我急着伸手捂住他的嘴。 那一刻,我竟害怕他说出那句他和沈宸没什么的话来,好像沈宸就在这屋子里看着,听着,而我,只是不想她伤心。 哽咽地点点头,与他额角相抵,我开口道:“我知道,我不会生气的,再也不会生气了。睡吧,好吗?” 他疲惫地应一声,终是闭上了眼睛。 似梦似醒熬到了早上,他在我脸上亲吻一口才起身去上朝。等他走了,我才睁开眼来,愣愣地盯住帐顶看了良久。 外头偶尔传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好像一切又回到从前,我醒来,便有妗儿和卷丹围上来,推着我梳妆打扮…… 我侧过脸,搁着朦胧纱帐望出去,外头宫女的身影,却都没有熟悉的了。 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我喟叹一声坐起来,由着宫女为我穿衣,最后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 身后的宫女大约是头一次替我梳头,显得很是紧张,生怕弄得不好便惹怒了我似的。我不觉一笑,目光一瞥落在她的脸上,眉目清秀,生得也玲珑,我看着看着,倒是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从前就见过。 宫女见我看着她,忙低头道:“奴婢之前伺候过娘娘一次,哦,便是降香姐姐身子不适的那次。” 听她提及妗儿,我不由得一阵恍惚,目光落在梳妆台上一支盈透玉簪上,我不觉叹息,总觉得妗儿和卷丹好在这凤仪宫里,可细细一想,那时的日子竟已那样久远了。 见她替我插上了发簪,我忍不住问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葭月。”她垂下眼睑恭敬地答。 我抬手拢了拢发鬓,蹙眉道:“葭月……怎想到取这个名字?” 葭月笑着道:“回娘娘,奴婢爹娘都是不识字的,只因为奴婢出生于十一月,就叫了葭月。娘是听隔壁秀才说的,葭月是十一月的美称。” 我笑了笑。 葭月替我梳妆好,我原本是想着叫十三进来的,可目光落在一侧的箧抽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步履恍惚地上前打开箧抽,妗儿死时含在嘴里的一角信纸就被我藏在最底下,我将它取出,指腹缓缓拂过,我看着看着,忽而皱了眉。 脑中不自觉地想起葭月的话,她说她是生于十一月,所以叫葭月。 我是直到此刻才发现信纸上的指甲印痕全都落在“八月”二字上,后面的“十五”几乎没有! 从前我一直以为是八月十五那天发生了什么,却原来是我弄错了! 犹记得那一年妗儿陪我认真坐在薛玉宁面前,听他细细地给我补夫子教授的课程,他说十二月份各有别称。 一月,首阳。 二月,绀香。 三月,莺时。 四月,槐序。 五月,鸣蜩。 六月,季夏。 七月,兰秋。 八月……南宫! .. ------------ 第135章 死讯  南宫…… 我心中震惊,那一角信纸从指尖飘落,徐徐落在地上。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娘娘怎么了?”葭月皱眉上前,弯腰替我捡起了地上的信纸,递给我道,“娘娘是有心事吗?” 我乍然回神,瞧见宫女担忧看我的眼神,忙伸手将信纸接过,紧紧都握在手心里,我沉了声道:“去帮本宫把大喜叫进来。” 十三很快就来了,见我坐在桌边快步上前来行礼。我接过葭月递过来的茶盏,低头吹了吹,道:“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本宫和十三有些话要说。恁” 葭月丝毫没有质疑我,应了声便下去,顺道将门带上。 十三已褪去了脸上谦卑神色,蹙眉上前道:“娘娘找奴才什么事?” 茶还热着,我却说不清为何,总觉得指尖起了凉意。我缓缓一笑,朝他道:“这里无人,不必拘谨,喝茶吧。带” 十三点头喝了一口。 我的目光从眼前之人的脸上缓缓移至桌面上,悄然将茶盏搁下,低声道:“这段时间本宫去了哪里,旁人不知,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半低着头道:“知道,娘娘去了南秦。” 我点点头,又问他:“那你怎么不走?当日你说你是留下保护本宫的,可本宫已离开西楚,你怎就不走?” 十三的眉心微拧,眸华悄然看我一眼,这才道:“主子没发话。” 我蓦然一笑,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本宫很是好奇,你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谁?” 他的确是跟随南宫翌来西楚的,可他真正听命的人绝不是南宫翌!南宫翌既知道我离开了西楚不会再回来,就一定会撤走他的人。 十三略有吃惊地看着我,我不觉起了身,往前一步道:“你是秦皇的人,当初我们一行去南秦,消息也是你告诉秦皇的。” 我说得肯定,他的脸色越发地沉了,没有否认我的话。 南宫翌是带着我和殷圣钧秘密去南秦的,一路上我们都极力地掩饰殷圣钧的身份,所以十三只知南宫翌带了个人去南秦,却不知道那个人是殷圣钧。而秦皇对此好奇,这才派人暗中欲带走殷圣钧,幸好南宫翌造作防备。 其实当初秦皇说整个留京都是他的人,而后来他却又不知道薛玉宁的事时我就有所怀疑,思来想去最合适的解释,便是有人对他通风报信。 而如今,自是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我曾让十三帮忙查过瑶华公主的事,后来他还查到了那座别院,即便他不知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却也一定猜得到西楚有内患。 怪不得秦皇突然说要和亲! 我暗自沉下心,如今再来说这些都没用了!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有些颤抖将那一角信纸丢在在十三面前,咬牙道:“降香是你杀的?” 他下意识地朝我丢去的东西看了眼,我分明见那双瞳眸微微一缩,他却道:“奴才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我上前逼近他,离得近了,他看我的目光有些尴尬,我已冷声开口道:“皇上以为降香的死和郡王爷有关,本宫一度也如此怀疑,可却无法解释凶手为什么要拿走她身上的信。此去南秦,我知道了一件事。便是五年前,秦皇和皇后是如何为了拆散我和阿翌对我下药,阴错阳差让我忘记皇上。所以我便想到了,你的主子给你的命令应该不是保护我,而是无论如何不能让阿翌带走我吧?” 他的眉心皱得更深。 我继续道:“降香当日是想告诉我五年前我就认识皇上的事,你却担心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马上离开西楚,回到阿翌的身边,所以就残忍地杀害了降香!” 我的语气不觉加重,我不得不说十三想的是对的,若没有殷圣钧告诉我西楚出兵不是他的主意,我一定会恨我自己五年前竟然爱上仇人,竟然引狼入室…… 十三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用了力,他凝视着我道:“既然公主都知道了,那属下没什么好说了。公主说的对,的确是我为了不让妗儿姑娘说出真相堵住了她的嘴。” 我震惊地撑大了眼睛,看着他脱口道:“你偷听我们的谈话!” 五年前我喝下长孙皇后的汤药却并未忘记南宫翌时,秦皇只知我心里的人不是南宫翌,却不知道是谁,所以十三更不可能会知道。而他却在此刻当着我的面叫出妗儿,难道还不是他偷听了我和妗儿的谈话吗? 我落下双手,将颤抖的手藏于广袖下,从前我一心以为他是南宫翌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虽有些事未同他说,但终究是没有防范他,他又有一身功夫在身,想要偷听点什么自然易如反掌。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我的疏忽害死了妗儿! “那这之后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的声音瞬间沉下。 他却还是那句话:“因为主子没有发话让属下离开。” 我极力掩饰住颤抖:“秦皇到底想干什么?” 十三低下头:“属下从不揣度主子的心思。”他顿一顿,又道,“不过既然公主全都知晓了,属下也是时候离开了。” 他说着,上前将茶盏搁下便转身。 我急速看了眼茶杯,凉凉道:“你走不了的。” 他未回身,话语平淡道:“公主遣退了所有宫人,如今这寝殿内外只你我二人,等公主叫了人来,属下早就脱身了。” 我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双拳道:“你不除掉我吗?杀了我,岂不是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想到他竟道:“殿下要属下保护公主,这是真的。所以无论如何,属下也不会对公主出手。” 他说着,快步行至门口,却在抬手握住精致雕花木门时,整个人猛地一晃,我见他有些慌张地扶住了木门,本能地回头朝我看来,眼底泛着诧异。 我挽起臂纱,一步步朝他走去,一字一句道:“我既猜到你的身份,又怎会毫无防备与你独处?我说过,你走不了的,除非,你告诉我秦皇到底留你在西楚做什么?” 他的身体徐徐滑落下去,他吃力地扶住门框却终究是徒劳。整个人都瘫软了,他的意识尚清醒:“属下已告诉公主……” “但你说的不是实话。” 我总共去过南秦三次,见过秦皇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但即便这样我也知道,秦皇此人野心极大,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他的理由。十三是他的人,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把他放在西楚那么长时间! 十三低笑道:“公主又怎知属下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我被他问得一愣,记忆中,他总是很腼腆的样子,似乎从未这样与我说过话。 他又道:“你会告诉楚皇吗?” 我毫不迟疑道:“会的。” 他的眼底淌过诧异,我已推开门喊了人来。双喜瞥见十三倒在殿内,很是震惊,我无视他道:“去叫全公公来。” 全公公很快来了,我把情况简单告诉他,他忙稳妥地叫了禁卫军将人带走。 我立于门口呆呆地望着,十三被五花大绑了才带走,他走得远了,还回头直直地看我,明媚阳光下,他的脸色尤其的白。 “娘娘,大喜是犯了什么错吗?”葭月跟在我身侧忐忑地问。 我绞着手上的丝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妗儿死后我一直想找出杀害她的凶手,可如今凶手找到了,我却不能替她报仇…… “娘娘。”葭月突然又低声唤我,指着外头道,“全公公又回来了!” 我抬眸望去,见全公公独自一人折回,我有些惊讶地上前,他喘着气道:“瞧奴才这脑子,皇上原本说一会要去将军府接殿下,让娘娘和皇上一起去,娘娘准备一下吧。” 我这才想起希儿的事,忙问:“皇上现下在哪里?” “正回乾承宫了,说换了衣裳就出宫去。奴才本是要来的,倒是不想娘娘先派了人来找奴才。” 我忍不住又问他:“今日沈将军上朝了吗?” 全公公摇头道:“没有,皇上准沈将军告假了。奴才得先去了,娘娘快些准备吧。” 我应了,见他匆匆离开。 全公公没有多说,想来沈宸的事他也已知晓了。 入内将繁琐宫装脱下,换了便捷的常服,出门时又瞧见桌上的茶盏,我迟疑了下,道:“把茶换了。” 几个宫人忙争先恐后上前去做,好像十三真的是犯了错才让人给拖走似的。 我没有解释,带着葭月出了凤仪宫。 葭月扶我上轿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看见佟贵妃带着宫女站在远处看着我,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了眼睛,直到葭月唤我一声“娘娘”我才回过神来。径直上轿,我忍不住一撇嘴,想来我回宫的事那些人都觉得不自在吧? 轿子起了,葭月搁着轿帘解释道:“皇上怕宫里其他主子打扰娘娘休息,这才特意嘱咐了暂且不必来凤仪宫请安的。” 我低头拨弄着手上的红玛瑙戒指不说话,眼前搁了那么多事,我也没空去应付那些莺莺燕燕。 宫门口,早有马车候着,葭月扶我下轿,一眼望去,见御前侍卫都已整装待发,看来殷圣钧早来了。 全公公见我过去,忙上前来,低声道:“娘娘,人已收押,事……奴才还未来得及说。皇上……心情不佳,一早上也不见他说几句话。” 我踩着杌凳上了马车,点头道:“知道了。” 葭月替我掀起了锦帘,我低头入内,见殷圣钧的手中握着一把木雕的剑,他见我的目光诧异,便笑一笑道:“让连翘准备的,哦,还有这盒点心,都是希儿喜欢的。” 我上前在他身侧坐下,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脸上的笑容淡了:“南秦的消息已到,说宸妃染了急症病逝,已追封了皇贵妃。” 皇贵妃……秦皇做足了表面功夫,可我知道这沈宸她一定不屑的。 “沈将军……还不知道?” 我蹙眉看他,他沉重吐了口气,终是点了头。 我知道这一趟他要我一起去,是因为他没那么快回来,他必然是有些话要当面和沈又宸说的,而我正好能陪希儿。 全公公果真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很会察言观色,现下看来,十三的事果真不是告诉他的时候。 我的直到此刻才突然发现他今日并未着龙袍,只一身鸦青色长袍,摘了玉冠,去了环佩,素素淡淡,分明是去悼念亡者。 我越发用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他勉力朝我一笑,伸过手来,将我揽在怀里。 ………… 将军府前两盏黑纱灯笼在风里摇曳,从门口一眼往进去,到处的黑纱白带,看得我心里难受。 御前侍卫都未跟入内,我和殷圣钧才进去,便见沈又宸匆匆而来。 他一身白,疾步过来就下跪:“臣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望皇上、娘娘恕罪!” “起来。”殷圣钧上前亲扶他一把。 不过短短一日不见,面前的男子竟像是换了个人,再不见往日的飒爽临风,面色苍白,双眼凹陷,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毫无生气。 我知道他们姐弟感情很深,亦是明白他失去至亲的痛苦。 殷圣钧朝我看了眼,开口道:“皇后先去陪希儿吧,朕同沈将军说说话。” 我点点头,见他们一前一后往沈又宸的书房走去,这才转身跟上领路丫环的步子。 我才随丫环走入小院,希儿正和两个宫女玩得开心,他转身的时候一眼看见了我,他先是一愣,随即边叫着“姑姑”,边飞快地朝我跑来。 小小的人儿沐着一身阳光,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我蹲下身抱住他飞扑过来的身子,他的小手紧紧勾住我的脖子,开心地道:“父皇真的没有骗希儿,他真的把姑姑带回来了!” 我不由自主亲吻着孩子的脸颊,笑着道:“父皇当然不会骗你。” 希儿却又紧张问:“姑姑以后还要走吗?” 我摇头。 他却又道:“如果下次还要去,带希儿一同好吗?” 我忍不住笑了,将他抱起来。半夏和茯苓忙上前来朝我行礼,我冲她们一笑,而后看向希儿道:“希儿长高了,也重了哟!” 他挣扎着要下来道:“嗯,沈将军说我是男子汉了!男子汉不要人抱!” 我拗不过他,只得放他下来。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我身后,皱眉问:“父皇怎么没和姑姑一起来?” 我忙道:“你父皇也来了,和沈将军有话要说。你看,这些都是你父皇给你准备的哦。” “真的!”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接过葭月手中的木剑,转身便跳至院子里开始挥舞起来,还不忘看我道,“姑姑,希儿像不像大将军?” “像!”我笑吟吟看着他。 半夏行至我身边,亦是笑着道:“奴婢已经好久没见过殿下这样开心了!” 茯苓点头道:“是呀!皇上和娘娘不在的时候,幸亏有沈将军时常陪殿下玩耍,不然这日子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过呢!” 听茯苓提及沈将军,我的目光一黯,不觉叹了口气。 茯苓见我如此,也跟着叹息道:“没想到沈小姐这样好的人,突然就殁了……” 我抿着唇说不出话来,气氛忽而有些凝滞。 突然,闻得希儿大叫道:“坏人,看你往哪里跑!” 我吃惊地回头,似乎瞧见一只老鼠从院子里窜过,接着希儿举着剑就跟着跑了出去。 “希儿!”我叫他,他大约没听见,径直就冲出去。 “哎呀,殿下!” 宫女们见此,忙跟着跑出去。 我命葭月将点心收起来,自己跟着出了院子。 将军府我虽来过几次,但也不是来参观的,自是不熟悉。此刻,见半夏和茯苓焦急地站在房门口,我快步过去。 半夏急着道:“娘娘不好了,殿下闯入沈将军的房间了!” 茯苓跟着道:“将军不准下人们进出他的房间的,这可怎么办?” 我蹙眉立于门口叫了两声“希儿”,没有应声,我欲再叫,突然听见希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心头一震,此刻怎么也顾不得就冲进去。 “希儿!” 孩子摔倒在地上,边上还有被他绊倒的椅子,他的木剑掉在一侧。我忙上前将他抱起来,转身的时候赫然瞧见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我不过睨了一眼,忽而整个人都僵住了…… .. ------------ 第136章 野心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画像上的女子虽称不上惊艳,也是秀美如花,而我却像是在哪里见过她,我一定是见过她的,可是……究竟在哪里,此刻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更新最快去眼快 但最让我感到震惊的却是…… 我徐徐侧过脸,看着怀中挂着眼泪的希儿,孩子大约也是被画像上的人吸引住了,不哭不闹,就这样勾着我的脖子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画像。 我遂又将目光自他的脸上移开,重新看向画像中的女子。 希儿的眉眼像极了她,简直是一模一样恁! 画像下,供奉着灵位,上头清晰地写着——亡妻云曦。 “云曦……云曦……念希……” 我抱得希儿的手臂有些紧,想起我曾经问过殷圣钧希儿的生母到底是谁,他四两拨千斤地说是我,当时我只以为他同我开玩笑,或者是他不愿提及希儿的生母荡。 如今看来,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 我真是没想到,宫里内外、朝野上下而在猜测的皇长子的生母,竟然是沈夫人! 可是当年……当年沈夫人不是被西楚先帝下令处死了吗? 希儿的声音在我耳畔传来:“姑姑,她是谁?”他的小手指着画像上的女子,好奇地皱眉看着我。 我一时间语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 从沈将军房内出去,半夏和茯苓紧张地跑上来问我如何。 我只道:“殿下摔了一跤,现下没有大碍。”直接抱着希儿走在前头,身后两个宫女跟着上来,我想了想,才又道,“对了,今天的事不要说出来。” 半夏点头道:“沈将军不喜欢有人进他的房间,殿下和娘娘是客人,的确还是不要说的好。” 回至希儿住的小院,我坐在院中看着希儿和宫女们追逐玩耍,看着看着,我的思绪又远了…… 原来沈将军说沈宸比我配照顾希儿,也许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而殷圣钧不许后宫嫔妃接近希儿除了不想让希儿卷入后宫斗争之中,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所以他才会放心让沈宸去接近希儿,全因他们之间那层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 可是云曦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张脸我曾经见过呢? 在将军府一直待到了傍晚,希儿心情甚好,午后也不曾歇息,一直拉着两个宫女玩耍。 “姑姑!”他在院中叫我,我抬眸瞧去,见他又握着木剑耍了两下,笑着问我,“你看希儿舞得怎么样!” 我冲他笑:“嗯,果真是有模有样的!” 他得意道:“那当然了,希儿让沈将军教的!沈将军舞剑的时候才厉害,是不是?”他扭头问两个宫女。 半夏和茯苓跟着点头,茯苓还笑着道:“沈将军不管多忙,只要殿下说想看他舞剑他都会依他。” 半夏接口道:“可不是吗?从前奴婢们也没接触过沈将军,还以为他没那么好相处呢,没想到接触了才知道完全不是冷冰冰的人。” 之前沈将军未喝希儿太过接近,大约也是殷圣钧的意思吧?不过半夏和茯苓大约不会知晓,沈将军还真的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主儿,而他会对希儿这般,自然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我才想着,只觉得肩上一重,回头时,见葭月小声道:“起风了,娘娘小心着凉。” 我笑一笑,回头道:“半夏,让殿下也别玩了,一会出了汗容易着凉。” 半夏应了声将希儿带过来,我替他擦了汗,他只顾低头玩着手中的木剑。玩着玩着,他忽而抬眸朝我道:“姑姑,等希儿长大了,希儿也要做个像沈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我一愣,低笑道:“希儿觉得沈将军是大英雄?” 孩子狠狠地点头:“那当然啦!” 我摸摸孩子的头,沈将军就是大英雄,是你的大英雄。 “娘娘。” 我抬头,见全公公快步朝这边走来,朝我行了礼道:“皇上说天色暗了,让娘娘和殿下先行回宫。” 我不觉皱了眉:“沈将军没事吧?” 全公公笑着道:“没事,皇上稍晚点就回去。” 我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告诉皇上,本宫把希儿带回凤仪宫了。” 全公公应了才离开。 希儿的东西早已收拾妥当,我带着他先回了宫。 白日里玩了一天,我陪希儿吃了几样点心,又给他讲了故事,讲着讲着,孩子就睡着了。半夏掌灯过来,小声道:“殿下白日里玩疯了,就知道晚上一定睡得早!” 我睨视着希儿的小脸,不免又想起沈将军房里的那副画像。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其实希儿也挺像沈将军的,鼻子很像,下巴也像…… 呵,真是从前没想过的事,所以一直都不曾注意过。 不知在床前待了多久,外头闻得“参见皇上”的声音,我回头,见殷圣钧正巧拂开了珠帘入内来。 他的脸颊染着不自然的红,走过来,一身的酒气。我忍不住蹙眉,见他要俯身下去,我忙拦住他道:“睡着了,你别吵醒了他!” 他蹙了蹙眉,我又道:“明日来看他也是一样的。” 他到底是点了头,又看了希儿一眼,这才拉着我出去。 这个时节的夜风还是有些凉意,显得他的掌心越发地温暖了。出了希儿的碧雨轩,行至正殿前,才要上台阶,殷圣钧却突然松开我的手扶着一侧的廊柱吐了。 “皇上……”我吃了一惊,伸手扶住他。 看来是和沈将军一起光喝酒也没吃什么东西,我递了帕子给他,他擦了擦嘴才回过身来。我忍不住道:“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他却轻道:“没喝多少,只是夜里风凉,一吹酒劲就上来了。” 我这才想起马车让我和希儿先坐着回来了,他该是骑马回宫的。 回到内殿,全公公早让人准备了醒酒汤,还有一些垫肚的点心。他坐下吃了些,我想了想,示意宫人们都退下。 “我听宫人说,沈将军对希儿很是上心,不管多忙都要抽空陪陪希儿。” 他咬了一块糕点,听我这样说,难得一笑,道:“所以我才将希儿送去将军府,有沈将军在他身边我才放心。” 我到了茶水给他,又道:“今日希儿玩疯了,不慎闯入了沈将军的卧室,显然那是不该去的地方。”我细细看着他的脸色,“我也进去了,看到了沈夫人的画像和牌位。” 他吃了一惊,茶水都溅了出来,我忙伸手替他擦拭,他却一直抬眸凝视着我。我瞥他一眼,直言道:“看什么,就是被我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是我想的不对吗?” 他不说话,眉头却微微地拧起了。 那种眼神分明是在说我以为我知道了全部,但是还是不尽然…… 以至于我被他看得愣住了,片刻,才错愕道:“难不成真是我想错了,希儿不是沈将军的儿子,是沈夫人和你的儿子?” “呃……”他一下子噎住了,有些手忙脚乱地端起茶杯往嘴里灌,猛喝了一口大约又呛到了,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我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忙替他拍着背,好半晌才见他平息下来,我忍不住睨视他:“还是真的?” 他把剩下半块糕点直接丢在碟子里,半咳着道:“咳,亏你想得出来!” 我愣住了,似乎心里还有些高兴:“不是么……” “当然不是!”他干脆连茶杯也搁下了,伸手将我拉过去,长眉紧拧望着我道,“在认识你之前我都没碰过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儿子?” 他有些微怒蓕钼地看着我,却也间接承认了希儿是沈将军的儿子! 虽然看见沈夫人的画像和牌位时已经猜到,但是亲耳听到他承认还是让我觉得震惊。 “所以念希……是为了纪念沈夫人?” 他点头。 我越发惊讶:“这么说当年先皇并没有处死沈夫人?” 没想到殷圣钧却摇头道:“不,我父皇的确下旨要处死她,是我暗中将她掉包,把她救出来。”他顿一顿,眸华闪着光亮,似是笑了,“后来的事大约你也猜到了,沈夫人已死,沈将军若再凭空多出个儿子难免令人生疑,所以我便养在了自己身边,沈将军为了避嫌自请戍守边疆。” “那沈夫人呢?”我迫切地问他。 他的目光稍黯,叹息道:“死于难产。” 我不觉握紧了他的手,沈夫人最后虽然还是死了,可对沈又宸来说一定是感激殷圣钧的。先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沈又宸为何对殷圣钧如此忠心,还觉得他是个只为大义抛弃情爱的冷血男人,如今想来,全不过是我弄错罢了。 目光定定地落在殷圣钧的脸上,我想他告诉我的这些该是没有骗我的,可他之前知道我猜中希儿身世时看我的目光显然是想要掩饰什么。 殷圣钧忽而起了身,将我拉入内室,珠帘在屏风上晃出了影。 他舒一口气在床榻边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看我:“怎么了?” 我径直道:“关于沈夫人我来西楚后便听到过一些传言,说先皇要处死她是因为她是东陵人。” 他“唔”一声,话语略带着疲累:“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你知道便是,日后别在沈将军面前提。休息吧,喝了酒果然吹不得风,一吹就头疼。” 他甩下了外衣便侧身躺下去,我愣愣地看着他,他这不想继续说此事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你父皇不会单单因为沈夫人是东陵人就下令处死她。”我立于床边淡淡开口。 他背对着我没有再说话。 我干脆爬过去,将他的身子扳过来,他果然是没有睡着,眼睛也睁着。 我撑在他面前,认真问他:“你父皇为什么要杀她?” 他蹙眉睨着我,终是微微一叹,坐起来低声道:“她是东陵郭老将军的女儿。” 我蓦然吃惊,郭老将军?郭淮安他爹?沈夫人是郭淮安的妹妹? 这样说来,我似乎有印象了,父皇有次设宴宴请朝中重臣,那些大臣们都是带了家人赴宴的,我因为认识郭淮安,还看了几眼坐在他身边的女子。 年景太长,后来我也就渐渐忘了,原来我便是那时候见过沈夫人的吗? 怪不得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可……殷圣钧说的我却不信! 我在他面前坐下,咬着牙道:“就算她是郭老将军的女儿又怎么样?就凭这个,你父皇就要杀了她吗?沈将军是西楚大将,难道你父皇能这样无视朝中将领吗?” 他被我问得有些语噎,却还不愿说实话,我气愤地站起来,背对着他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防着我,因为我也是东陵人吗?那我还是东陵公主,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我的话语才落,便觉得腰际一紧,整个人被他扣在怀里,他的唇摩擦着我的脸颊,沉声道:“胡说什么,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推开他,转身与他对视,墨色瞳眸里倒影着我的脸,我深吸了口气,有些颤抖地握住他的手道,“是因为和我有关?” 他的眸子蓦地紧缩,摇头道:“和你无关,倒是……和你父皇有关。” 和我父皇? 我错愕不已,略一思忖,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住他的手脱口道:“沈夫人是我父皇的人?” 能让他父皇一怒之下处死一个将军的夫人,那必然不会是件小事,帝王会管的事,又事关两国……那只能是——细作! 殷圣钧的眸色低沉,点头道:“不错,她是你父皇安排进入西楚,监视西楚动向的眼线。东陵内乱后,我父皇打算出兵,她还试图将此消息传去东陵,但却被我父皇的人发现了。” 我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喃喃道:“我父皇他……” 记忆中,我的父皇总是那个慈祥的父亲,甚少在我面前摆出皇帝的样子来。直至东陵亡国后,我还觉得不管是西楚先帝、还是秦皇、唐皇,唯有我父皇是最温和的帝王,而他的温和招致了杀戮…… 而当年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全东陵而已,他只是要东陵而已! 殷圣钧浅浅叹息一声将我抱在怀里,低声道:“任何一个帝王都会有他的野心,我知道你父皇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未想过破坏你父皇在你心里的形象,商枝,我……” 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视线渐渐有些模糊,我哽咽道:“不要说了,我知道,我明白。” 所以他始终不愿告诉我希儿的身世,并不是不信任我,他只是想保留我父皇在我心里的仁爱形象。 东陵已亡,罪责都是别人的,只有东陵是受害者。 可如果那时父皇并未得病,也许如今时局不会是这样。也许东陵还在,也许比现在的西楚还要强大……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他的话语轻悠:“她在将军府多年,自然也有真情在,我不愿看到沈将军失去所爱,是以才出手相助。” 而沈将军知道事情真相,所以即便不能光明正大和妻儿在一起亦是无怨无悔。 谁知他的夫人还是殒命了…… 他低头拭去我脸上的泪,又是低声道:“总有一天,我是要把希儿还给沈将军的。” “怎么还?”我吃惊看着他。 他笑一笑,却只道:“总有办法的。” 我急道:“可这件事不能说!” 他父皇虽已不在,可西楚却还有太多的人活着,一旦知晓他身为魏王时包庇东陵细作,底下不安分的人便有的闹腾了。 届时沈将军便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他点头:“我知道,眼下这件事不急着办。”他重新拉我坐下。 我径直问他:“除了这件事你再没事瞒着我了吧?”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这样问,硬是一愣。 我错愕道:“难道还有?” 他的俊眉蹙得更深了,一副果真还有的样子。我张了口欲问,他却道:“我在想先告诉你哪一件。” 哪一件?! 我惊讶得站了起来……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37章 嫁祸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他却突然看着我惊讶无比的样子笑了下,我皱眉不悦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干脆支颔凝视着我,认真地问:“我只是在想,难道你就没什么隐瞒我的?” 我? 我微微一怔,这才突然想起十三的事来。追哪里快去眼快殷圣钧看我的目光里带着探究,他的眉宇拧得更深,站起来直直睨着我道:“还真有?” 原本十三的事我也不是要瞒着他,只是被他这样一说,弄得我理亏一样泶。 看来也不必特意找了机会同他说,眼下就是好时机。 一五一十将十三的事从头到尾和他说了一遍,他的脸色越发凝重,坐了半晌,竟是道:“你是说是他把麝香给你找来的?” 我愕然,同他说了这么多,难道他只记住了这个铧? 我见他起身将外衣重新取来穿上,忍不住问他:“要去刑部?” 他“唔”一声,低头将衣服拉上,我取了腰带给他扣上,忍不住问:“非得现下去?” 他的话里带着微怒:“现在去。” 他这样的态度让我免不了要想这么晚赶着去,不会就是为了麝香的事找十三算账的吧?却不想他执了我的手道:“你也一起去吧。” 我被他拉着往外走去,不自觉地问他:“叫我去做什么?”我要问十三的问题也问了,再去也不见得他就会回答我。 没想到殷圣钧却道:“正好同你坦白一些事。” 我真是想不到他跟我说的是殷东漓的身世,更加想不到的是我们一进刑部大牢就看见关押殷东漓的牢房。 殷东漓见了我,蓦地一愣,随即冷笑道:“看来皇上和北唐谈得不错,皇后娘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知道殷圣钧骗他我去北唐的事,蹙眉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也不想解释,我自也不好开口。 侍卫引他往里头走去,我迟疑了下,便道:“臣妾就不去了,臣妾和郡王爷说几句话。” 殷圣钧略一迟疑,但最终还是应了。 吩咐狱卒打开门锁,狱卒起初还有所顾虑,但瞧见我的脸色,终于还是上前打开了。我抬步便入内,殷东漓愣愣地看着我,此刻倒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回头道:“你们都先下去。” 狱卒们面面相觑,御前侍卫上前道:“娘娘,这……” 我浅声道:“本宫和郡王爷是故交,说几句话没什么要紧的,你们若是不放心,就把牢门先锁上。” “属下不敢!”御前侍卫惶恐地低下了头。 我挥一挥手道:“那就退下吧。” 众人都退下了,只余下我和殷东漓二人。 他到底是开了口:“娘娘就不怕我逃了?” 我不答,径直上前立于他的面前道:“皇上并未对外透露有关你的事,不曾削爵,其实你明白他的意思的。” 殷圣钧对待敌人从来不会手软,但是对待爱人、对待朋友手足他自己反而是那个最容易受伤的人。 殷东漓的脸色渐渐青了,愤然道:“他大可以杀了我!” “他却并没有。”我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拾了一根稻草把玩在手上,“其实你心中有了选择,是你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我相信他即便不见那个琴姑,但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他猛地站起来,推开几步与我对视道:“他在下手杀降香时就该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再回去了!” 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降香不是他杀的。” 殷东漓有些激动道:“你当然这样说,但我不会相信的!他知道我对降香的感情,他想惩罚我,不想成全我们,他……” “降香是我的人。”我站起来,淡淡地看向他道,“我是东陵明惠公主,降香是我在东陵的侍女,她也不叫降香,她叫妗儿。” 这下,殷东漓彻底愣住了。 我缓步走向他,低声道:“皇上最初的确怀疑了你,想让妗儿监视你,试问他又怎么会杀自己的人?妗儿的死我也很难过,比起皇上,我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是为了我死的…… “你……你什么意思?”殷东漓的嘴唇也抹上了一层白色。 我深吸一口气道:“早在东陵亡国前我便与皇上相识,这之后发生太多的事让我忘记了皇上,妗儿原是打算将事实告诉我,但有人却不想我知道当年的事,所以把妗儿灭了口。” 殷东漓震惊道:“谁?”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帕子,却是转口道:“秦皇。” 殷东漓愣住了,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却是松了口气,我想其实殷东漓也并不是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只是因为妗儿的死变得有些不理智,也许更有他和晋王母子的隐秘关系在作祟,让他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 他跟着殷圣钧的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也许我并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但是我却知道,如若这一个是殷圣钧认为的朋友兄弟,那么他会拿出真心来对待。 这一点,殷东漓一定比我有感悟。 殷圣钧上次走的时候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来这几天殷东漓想得也多,而我今日解开了他的心结,大约他更能想得明白到底谁才是值得他追随的兄弟。 走到牢门边上,一脚已踏出去,我忽而又想起什么,回眸问他:“晋王……还活着吗?” 殷圣钧先前查到种种晋王还在世的蛛丝马迹,他还告诉我当年并未找到晋王尸身,而那日在镐京城门口我还似乎瞧见了晋王……这一直是压在我心头的疑问。 殷东漓的眸色低沉,我见他握紧了双拳却始终未开口说话,那一瞬间,我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悬起的一颗心终是松了,我回转了身子直视着他,开口道:“你打着晋王的旗号,只是不想太皇太后疑心你。” 太皇太后虽然如今等同于软禁,但她在朝中仍是有威望的,一旦殷圣钧失势,太皇太后便有可能东山再起。倘若晋王还活着,太皇太后无疑会扶植晋王称帝,殷东漓便是看准了这一点。 想来太皇太后到今日也不知道晋王其实真的死在了那年的宫变中。 我凝视着依旧不开口说一句话的殷东漓,蹙眉道:“倘若一切如你原本计划的那样,那么最后你当如何?是你想要那把龙椅吗?” 真要到那时候,太皇太后也会无可奈何,也只能扶殷东漓上位。 又是一阵静默,我微微一叹,转身走出了牢房。 身后,忽而传来殷东漓的声音:“那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情。” 紧攥着帕子的手指在听到他说这一句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僵硬,我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忍不住起了笑意:“皇上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开心。” 我听到他走动的声音,余光瞥见他停在牢门边上的双脚,至始至终他也没有跨出来,只那声音虚晃传来:“那么你呢?不恨西楚强占了东陵的国土吗?” 虽然殷圣钧那道圣旨最终还没能公开,不过我心里是清楚的。 “他把东陵还给我了。” “那晋王呢?晋王对你的情意你都不在乎?” 我的声音略冷,回眸犀利看向他道:“出兵东陵就是晋王的主意,他接近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是谁。” 殷东漓的眼底闪过震惊,他呆呆看着我,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晋王母子的城府和野心,想必到此刻,他已完全明白,再无需我多说一个字。 牢房深处传来脚步声,我闻声看去,见殷圣钧带着人大步出来。我忙迎上去,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殷东漓,只浅浅睨视一眼,什么话也不说,握住我的手便出去。 我见狱卒拿着门锁上前,被我横了一眼,狱卒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愣在了原地。我回眸,心情甚好地跟上殷圣钧的步子。 全公公替我们掀起了车帘引我们上去,才坐下,我便迫不及待问他:“你问出什么了吗?” 他的俊眉拧得很深,却是摇头道:“让刑部的人给上了刑,但他口风很紧,什么也不说。” 听他说上了刑的时候我忍不住心口一紧,竟是本能地想起十三嫩白如女子的肌肤,若是上刑真是不知会如何的惨烈呢。 “心疼了?”他的目光骤然冷了,话里满满的全是醋味。 我忙摇头,虽然,他自打跟在我身边后确实没做过对我不利的事,可我既选择了阵营,那一个便是敌人。 他却拉过我的手贴在胸口,满是不悦道:“你说,你怎么能背着我到处留情?” 什么到处留情,我被他问得惊到了,撑大了眼睛瞪着他。 他冷哼道:“他怕会牵连你,还特意在我面前保证说所有的事与你无关,希望我不要为难于你。” 我的指尖一凉,十三…… 他手上的力道加大,直接将我整个人都拖过去,我猝然撞入他的怀中,闻得他道:“从前有四弟,后来有肃王,如今你倒是连个太监都不放过了!” 我听得生气,抬手便狠狠给他一拳,道:“你沾花惹草的本事可比我强多了!” 他吃痛揉着胸口,忽而俯身下来咬住我的唇,微怒道:“这么多年我可只沾了你这一朵花,惹了你这一根草!” 我反咬住他的薄唇,讥讽道:“是吗?那你后宫那么多佳丽全是倒贴的吗?” “可不是!”他挑一挑眉,低头霸道地凝视着我。 他靠得我更近了,又是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我不自觉地想起那次回镐京的路上发生的事,忍不住抬手用力将他推开。他皱眉睨视着我,看着看着,自顾笑起来。 我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头拉车着衣衫道:“我明日要去福宁宫一趟。” 他的眸华蓦地淡了:“去那里干什么?” 沈宸将真相告诉了我,而太后却一直记恨着殷圣钧,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不过我去干什么当然不能告诉殷圣钧,想了想,便只好道:“皇后回宫不该去给太后请安吗?” 他不悦道:“她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点头道:“但外人不知道,我若不去,难免落个不孝的名声,连你也不能例外。”太后在朝野上下一直以贤惠慈祥示人,若皇上皇后突然不再踏足福宁宫,难免不招人臆测。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我又转口道:“对了,我今日同郡王爷说了几句话,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他的眼底分明是闪过一抹高兴,却偏偏又冷着脸道:“哼,有我他还是这幅样子!” 我暗自一笑,没有再说话。 回宫后他与全公公去了御书房,说有些事要处理,又说让我今晚不必等他了。 虽然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但这一晚我莫名地睡熟了。 翌日一早,等葭月替我梳妆完毕,便乘了辇轿去了福宁宫。 合欢见了我很是高兴,行了礼,忙引我进去,又是泡茶又是端点心。太后自帘后出来,看我的目光里仍是昔日的慈祥,我不觉一愣,见她过来了,这才朝她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快别多礼了。”太后将我拉过去坐下,笑着道,“快让哀家看看,瘦了些!你不在的日子,哀家怪想你的!” 合欢接着道:“可不是吗?不过皇上也不说娘娘去了哪里,太后娘娘说娘娘一准儿给皇上办事去了!” 我勉强一笑,道:“的确是替皇上办事去了,正巧也有些事想和太后娘娘说。”我顿一顿,回头道,“你们都先下去。” 太后吃了一惊,蹙眉道:“有什么话非要关起门来说?哀家身边的合欢你也是知道的,是个信得过的人。” 我只好点头道:“那合欢便留下吧。” 朝葭月使了个眼色,葭月忙引着众人退下。 “皇后这是……”太后疑惑地看着我。 我略一抬手,露出自己光洁纤细的手腕,低声道:“臣妾今日是有件事来求太后娘娘原谅的。原本太后娘娘送给臣妾的玉镯,因大事所需,让臣妾送了人。” 太后猛地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地朝合欢看了眼,随即忙问我:“皇后送给谁了?” 我故意皱眉道:“送也已经送了,送给谁不重要了。” 太后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赔笑道:“原本哀家送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但这玉镯乃先帝送给哀家的,是要传给殷家嫡传妻室的,皇后不该随便就送了人。若是能拿回来,还是应该拿回来的。” 我无视她的异常,干脆道:“怕是拿不回来了,臣妾把它送给南秦肃王妃了。” “什么?”太后的脸色大变,手中的锦帕用力绞在手指上。 “太后娘娘……”合欢扶住惊慌的太后,担忧地望着她。 我故意道:“臣妾知道是贵重物品才送的,这样岂不更有利于两国友好邦交,太后娘娘您说是吗?” 太后的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起了身望着她,其实她的心肠并不歹毒,否则依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很多事还能做得更绝一些,但她却没有。 我暗自吐了口气,开口道:“太后娘娘并不是可惜那只玉镯,而是怕因它引起战事吧?”倘若真的是我将藏有麝香的玉镯给了肃王妃,那便是西楚对南秦不利,太后担心的一定是这个。 面前之人震惊看着我,我径直道:“其实臣妾早就知道了,娘娘请放心,玉镯也没有送给肃王妃。” 她的面色凝重起来,连合欢也紧张地看着我。 我屈膝在她面前跪下,不顾她的讶异开口道:“太后娘娘仁慈,即便心中恨着皇上,却也没有对希儿动手。” “你……你都知道了?”她的眸子瞪得很大,随即厉声道,“你怎知哀家不会?” 我不答,径直道:“臣妾见过沈小姐,知晓太后娘娘疑心皇上的原因,臣妾只想告诉太后娘娘,倘若皇上真的是您心中以为的那个人,那么他既然能狠心杀害兄长,还差您一个吗?” 太后苍白着脸色愣愣看我,半晌,才恍惚问:“你是说不是……那……那是谁?” 我略一迟疑,悄然握紧了广袖下的双手,淡漠道:“当年谁的呼声最高,谁最有机会登上皇位……”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38章 吃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湖边的风里带着暖意,鼻息间漂浮着湖水的味道。 从福宁宫出来已有半个时辰了,我让宫人都远远地跟着,手上折了一截杨柳枝低头轻轻拨动着平静的湖面。 从前在东陵皇宫时我也看多了嫔妃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我却是最为不屑的,总觉得那些争来的东西不要也罢。 如今再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能将那些手段运用得融会贯通。 时间长了,果真什么东西都是会变的泶。 反正晋王已死,多担个罪名与他来说也无关痛痒,再说,当年他也清白不去哪里。纵然没有沈宸,难保他和静妃不会对先太子动手。 太后也许真的想过要对希儿动手,但这么多年她一定也时常犹豫,否则不会到今日也未能做什么。 想起希儿,我突然又想起薛玉宁从南秦送来的那封信,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多,我竟然将这件事给忘了铫! 我本能地站了起来,妗儿是十三杀的,那么那封信是不是也是他拦下的? 我忙转身朝御书房走去,走了一段路突然又想起来,我虽是皇后,但去御书房总归不太合适,遂又停下了脚步。 葭月差点就撞了上来,捂着胸口道:“娘娘还有何事吗?” 我略一思忖,随即摇头笑道:“没什么。” 不方便去御书房,那便回凤仪宫便是,等殷圣钧空了,必会来凤仪宫的。 回去的路上,葭月笑着道:“娘娘,御花园的花都开了,不如咱们也去走一走,奴婢给您摘些回去插在花瓶里,看着心情也好呢。” 我反正也闲来无事,便点了头。 绕过假山出去,才走了几步便闻到空气里的花香,带着淡淡的清雅味道,果真叫人觉得神清气爽。 “皇后娘娘。” 我闻声抬眸,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佟贵妃,她扶着盈珠的手上前来,浅笑着朝我行礼:“臣妾给娘娘请安。” “贵妃免礼吧。”我伸手虚扶她一把,她的眉宇间染着笑意,同那日远远站着看我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佟贵妃看了看我,又笑道:“娘娘今日也是来赏花的?” 她很知趣,并不问我前段时间去了哪里,我只能微微笑道:“是啊,如今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她缓步跟上来,轻笑道:“臣妾也是闲来无事出来随便走走,娘娘要是不嫌弃,不如让臣妾给娘娘作陪吧。” 我略微有些诧异,从前她为主我为仆,如今虽然变了,我和佟贵妃的关系自然算不上好。但她先开了口,我若拒绝又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于是便只好笑道:“如此再好不过了。” 佟贵妃闻言越发高兴,拂开了盈珠的手上前来,浅笑道:“臣妾听说前头的那片杜鹃开得正旺,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好。”我淡淡应着,与佟贵妃一前一后走在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上。 佟贵妃顺手摘了片绿叶把玩着,忽而开口道:“皇上对娘娘可真是一往情深,自娘娘回宫后皇上除了凤仪宫便再不会看别的地方了。” 她这话乍一听像是在吃醋,可我却觉得佟贵妃不像是吃明醋的那种人,便笑一笑道:“贵妃说笑了,六宫自会雨露均沾的。” 佟贵妃摇头叹息一声道:“娘娘不在时皇上大多都在静和宫,臣妾连那时都等不到,更别说如今娘娘都回来了。” 静和宫?冯昭仪? 我不自觉地吃了一惊,倒是把她给忘了。 从前想起她怀有身孕,我也并未有什么,可如今再想,不知怎的,心中就是不舒服。殷圣钧他怎还有脸说这辈子他只招惹过我一个?难道冯昭仪怀孕还不是他做的好事吗? “娘娘?”佟贵妃走上前来,好奇地看着我,“您怎么了?” 我有些尴尬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暗自责怪自己怎么这样沉不住气?见她看着我,我忙赔笑道:“哦,没什么,本宫只是突然想起来,冯昭仪快临盆了吧?” 佟贵妃点头道:“再有月余。”她说着,目光徐徐往下,落在我的小腹上,压低了声音道,“只是娘娘怎就……还不见动静?” 我有些脸红地咳嗽一声,佟贵妃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句大实话,能怀上龙嗣可是宫里所有女人的愿望。” 我侧目看她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问:“那贵妃呢?” 她的眸色一黯,随即无奈道:“臣妾自然也想,奈何一直事与愿违……” 看她的神色想必真是很无奈,语气里丝毫不掩饰对冯昭仪的嫉妒。但这样的嫉妒,诚如她所说的,后宫所有的女人都会有吧? 就连我……也有。 佟贵妃倒是又笑了下,看着前头道:“娘娘快看,臣妾说的没错吧?”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遍地的红粉、绛紫,美不胜收。我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听得身后葭月吃了一惊的声音,我顺然回头,她有些惊慌地收回目光,见我看着她,她竟是低下了头去。 倒是佟贵妃略带着惊讶地开口:“皇上……” 我遂又回转目光,不远处的亭中,明黄与紫罗两抹身影交织,他小心扶着冯昭仪的手,引她从亭中出来。冯昭仪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她一手落在高耸的肚子上,半侧身子都依偎在殷圣钧的身上。 我一时间看得愣住了,不是没想过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的样子,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样……如胶似漆、琴瑟和鸣的样子……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原来他的温存并不只给了我一个人。 “娘娘……”葭月上前小声叫我,我极力地想挤出一丝笑容来,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佟贵妃已转过头来看我,美眸里闪着几分得意,话语却是低微:“竟是这样巧,原来皇上陪冯昭仪在此赏花呢。” 我算是知道了,哪里是这样巧,她分明是早知道了,故意带我来看的。 但不得不说,她成功了,我很难受,心口尤其的疼。 原来女人一旦爱了,心就那么点大,我不是圣人,免不了要吃醋,免不了要难受。 直到此刻,我才更能明白当初母后不惜一切代价要留住父皇的心。 “娘娘这花……还赏吗?”佟贵妃的眼底掩不住的笑意。 我知道她是想看我的笑话,也许今日过后,整个皇宫的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尤其是那些讨厌的莺莺燕燕! 我咬一咬牙,吐出一个字:“赏!” 御花园这么大,冯昭仪赏得,难道我赏不得吗? 佟贵妃意味深长一笑,道:“是,那咱们去前头。” 我下意识地朝那两人看了眼,殷圣钧突然回了头,我一愣,以为他是看见了我,却不想他又很快转过身去,低头和冯昭仪说了什么,冯昭仪娇羞地捂着脸笑。 就连她身边的铃兰也心情甚好,全公公也跟着在笑。 从南秦回来西楚后,我头一次觉得心情跌至了谷底。 后来葭月一直讨好我,帮我剪了很多花,我虽然一直笑着,但哪里还真的有赏花的心情? 我知道佟贵妃这样精明一定看出来了,不过看出来又怎么样,我还是皇后,她始终矮我一节! “娘娘。”她笑着望向我,“您说这花到底是花开并蒂好呢,还是一枝独秀的好?” 我睨了她手中的花一眼,哂笑道:“依本宫看,还是群芳争艳的好,一眼望去,哪朵好哪朵不好一目了然。” 佟贵妃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赔笑道:“那是自然……” 我转向葭月道:“这些杜鹃就都送给贵妃吧,本宫还是喜欢牡丹,咱们去那边剪了带回宫去。” 葭月应了声,将手中的花全都给了盈珠,佟贵妃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我昂首挺胸走得坦然,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看向那亭子的方向。 温和春风撩动着亭中的轻纱飘曳,那两抹身影不知何时已离开,我又看了看,果真是走远了。 佟贵妃没有再跟上来,声音从我后面传来:“臣妾想起来还有事,就不陪皇后娘娘赏花了,臣妾告退。” 我回头笑道:“贵妃慢走,下回赏花本宫再叫你。” “是。”她恭顺一笑,朝我行了礼,转身离开。 葭月迟疑了下,才过来问我:“娘娘,那……我们还去吗?” “去。”我的脸色冷了,提着裙摆便大步朝前走去。 ………… 回凤仪宫的时候天色已是很晚,我才走到门口便瞧见全公公守在外面。 “娘娘可算回来了。”他冲我笑,“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呢。” 我挑一挑眉,径直抬步入内。 他正一个人坐着在下棋,看来真是来得久了,听到我进去,他才抬眸睨视我一眼,淡淡道:“听说你一早就出去了,怎的现下才回来?” 我低头理了理臂纱,漫不经心道:“臣妾和太后娘娘聊得投机。” “哦?”他的俊眉微蹙,“午膳也是福宁宫用的?” 我点头:“嗯。” “晚膳也用了?” 我再点头。 他捏着白子的手微微迟疑了片刻,最后直接把白子丢进了棋盒里,抬眸看着我道:“朕还没用膳,一直等你回来呢。” 我有些惊讶地瞥一眼桌子,果真见上头摆着晚膳,看样子,菜也凉了。可我倒是没骗他,不是在福宁宫吃的,因为我后来去了司设房。 从司膳房叫了满满一桌的菜,就在我从前和卷丹一同住过的房间里,还叫上了好多宫女一同来吃。 虽然气氛回不到从前,但比起在御花园看他和冯昭仪亲亲我我的样子来好太多了! 我将目光收回,朝一侧的宫女道:“把菜让司膳房热一热。” 宫女应声上前收拾,我看着殷圣钧:“皇上慢用,臣妾累了,先歇息了。哦,皇上用完膳,就去看看希儿吧。” 我径直入内,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朕去看过希儿了。” 我只当未听到,快步走到内室,甩下了臂纱在地上。葭月弯腰捡起来,紧张地看我道:“娘娘,皇上既是来了凤仪宫,您就别生气了。” 我狠狠睨着她问:“谁说本宫生气了?” 我可是吃饱喝足了回来的,他却还饿着肚子,怎么算我也比他强! 葭月吓得不敢说话,我大手一挥:“出去。” 葭月二话不说,忙退出去,我干脆蹬掉丝屡就爬上床,睁着眼睛盯着帐顶看了很久,直到听见珠帘轻悄碰撞的声音,我才闭上了眼睛。 他俯身下来,温热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言语里带着兴奋:“衣服也不脱,是等着我来脱的吗?” 他说着,手指卷住了我腰际的衣带,未待他用力,我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干脆侧过身背对着他。 他大约是愣住了,片刻,才又俯身过来,软软地问:“怎么了?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吗?” 我没好气道:“自己想去!” 片刻的静默,似乎他真的很努力地想了。 须臾,才闻得他委屈地道:“我想不出来。” 他的身体靠过来,我抬脚就想踢他,他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脚踝,蹙眉道:“上回同你说过了,这一招不许。” 我蹭了蹭也没能将脚抽出来,恶狠狠地盯住他,梗在喉头那句“去你的静和宫”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不出我为什么生气,那便是在他心里觉得他那样对待别的女人是理所应当的,那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提请他“他的错”?因为在他心里那才不是错! 他忽而笑了笑,翻身压上来:“嗯,小商枝这是闹什么别扭呢?” 我懒得理他,他低头就想吻我,我伸手推住他,不悦道:“油腻的唇离我远一点!” 他蹙眉:“哪里油腻了?” 我咬牙:“桌上有盘红烧肉!” 他轻嗤:“我没吃。” “还有鱼!” “我也没吃,我什么都没吃。” 我吃惊地睁大眼睛看他,他趁我不备咬住我的唇瓣,嬉笑着道:“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还是两个人吃好。” 怔忡间,他的手指不知何时溜至我的腰际,熟练地解开了我的衣衫,待我反应过来,他已悄然侵入,指尖滑过我胸前的蓓|蕾,一阵战栗袭来,我扭动着身体叫着:“不要,你给我走开!” 他干脆一把握住,愈渐滚烫的身躯紧紧地贴过来,我的脸颊涨得通红,心中有一百个把他踢下床的理由,可我的身体却不自觉地试图迎合…… 我又不甘心地挣扎几下,乱扭一通,他低笑着看着我,话中带着强忍的味道,又有几分好笑:“别再动了,我怕我实在忍不住会弄疼了你。” 我的衣衫已被他解开,搁着薄薄的亵衣,那炙热的龙御已抵在了我的两腿间,我每动一下似乎都能感觉得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见我不再挣扎,他这才含笑闭上眼睛温柔吻上来,大掌轻抚着我敏感的每一处,我被他撩拨得浑身难耐,他替我褪去最后一层遮掩,身子微微上前,轻声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微微一哼,他已缓缓进入,我下意识地呻吟一声,又忙咬住了自己的唇。他好笑地看着我道:“不要紧,我让他们都退下了,听不到。” 他徐徐动了两下,见我仍是闭紧了嘴巴,不免又笑道:“你怎么越来越羞涩了?” 哪只眼睛看我羞涩了?我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不过他好像真是看不出来,完全无视我怒瞪着他的样子,依旧笑吟吟地看着我,动作越发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 事后他躺在我身边,大掌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来回轻抚,浅声道:“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我推开他的手,翻身道:“有什么好等不及的,眼下不就很快有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血脉了吗?” 他微微一怔,随即伸手将我扳过去,蹙眉道:“你说冯昭仪啊,你不必在意的。” 不必在意……他竟说得这样轻松,不知怎的,我这下真的怒了,是不是在冯昭仪面前他也这样说我的? 我正要发作,他却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转口道:“哦,有件事真是忘了和你说了,薛玉宁来信了。” 我原本的一句“什么不必在意”到嘴边一转,立马成了:“什么信?”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39章 反守为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他轻笑着道:“他给你的信我怎好意思看?” 听他这样一说,我几乎是有些泄愤地哼一声道:“那是自然!”随即朝他一张手,“信呢?” 他有些好笑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浅声道:“今日事多有些忙,给忘在御书房了。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 是忙着赏花吧! 一想起他和冯昭仪在一起亲昵的样子我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又觉得无比的委屈:“我的事你从来不放在心上!泶” 赏花才要紧,那一个可怀着他的骨肉呢! 他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分明一副被冤枉的样子:“这话怎么说的?你的事难道我还不够上心吗?” “你都把玉宁哥哥给我的信落在御书房了,还说什么上心!”这一刻,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就是收不住脾气了锃。 想一想,既然收不住,算了,那就撒了吧!免得搜肠刮肚难受的是自己! 他的俊眉微拧,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似是不悦道:“我不过是忘了,又没说不给你,有你说的这么罪大恶极吗?还是在你心里,始终是你的玉宁哥哥比较重要?” 什么? 我的眼珠子一撑,我和薛玉宁的事难道在他心里还没过去吗?那我更冤枉了,我和薛玉宁本就没什么,他也是知道的。可冯昭仪却是他迎入宫亲封的九嫔之首,我还没嫌弃他,他倒是横起来了! 于是从前我在东陵皇宫时候隔三差五要发作的臭脾气又上来了,才不管他先前说过什么,趁他不备狠狠一脚将他踢下床去! 床边的花瓶被他碰到在地,“砰”的碎了一地,随即,我听到外头传来全公公有些惊慌的声音:“皇上,娘娘……没事吧?” 地上那位正扭头狠狠地瞪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虚,低下头,绞着被角低声道:“你……你不是说外头听不见吗?” 他的声音略高:“你弄出这么大动静还听到,当他们全是聋子吗?嗯……”我见他撑了一把没起来,英俊的五官全拧在了一起。 “怎……怎么了?”我忍不住爬起来,跪在床沿紧张地看着他。 他愤然道:“腰扭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扶到床上,看他的样子似乎伤得不轻,我忙道:“让全公公宣太医吧。” 他冷哼道:“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我堂堂一个皇上被皇后踢下床吗?” “那……你可以不告诉他们。” 他看也不看我,冷冷道:“不宣!” 好吧,不宣就不宣。我自知理亏,眼下更不敢和他抬杠,自觉很狗腿地讨好他:“那……我给你倒杯水?” 他还真是不客气,立马就横我:“倒水有什么用?” “那……那你说怎么办?” “给我揉揉。”他干脆拉了我的手搁在他的腰上。 揉就揉吧。 他的腰精瘦无一丝赘肉,我揉捏了两把,啧啧,手感真好。 他起初还嗯嗯哼哼几声,后来干脆趴着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他睡着了,小心翼翼地俯身过去看一眼,他突然睁开眼睛,不冷不淡道:“我说什么来着?” 我像是偷懒被抓到一般,赶紧将头缩回来,不情愿地回答他:“不许……那样。” “哪样?”他还真来劲了。 我咬着牙,本来就是他错了,怎么弄到最后像是我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人!我忍着怒,手上的力道却大了,揉着揉着就变成掐了他一把,道:“不许踢你!” 他却冷不丁地弹了起来,我错愕看他一眼,见他飞快地伸手扶着腰,精致的五官又扭曲了,像是一下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被他吓到了,爬过去。底气不足道:“谁……让你乱动……” 他抽着冷气,半晌才咬牙切齿开口:“被人突然掐一把能不动?” 我黑着脸狡辩:“谁让你腰上的肉那么紧致……害我一时失手。” 他甩我一记白眼:“别给我找借口!” “……好嘛,你躺下,我再给你揉揉。”见他狐疑的样子,我只好补充道,“这下一定好好揉。” 他却一动不动,挑眉看我道:“我自己翻不过来。” 我在心里默默地骂他“你大爷”,但面上只能赔笑着俯身小心翼翼将他扶过来躺下。跪在他身边给他揉了好久,看他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忍不住问他:“还疼吗?” “疼。” “疼得厉害?” “厉害。” “那你明天早朝怎么办?” “再说。” 我再张了口,瞬间觉得实在理亏,要是因为这个他没办法上朝,那我这个皇后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哎,早知道我就听他的话了。 他却忽然又道:“对了,想起薛玉宁的信我倒是想起你说他在南秦时给我也送过一封信。” 我的眸子一缩,下意识地抬眸,这件事我正想问他呢! 他已开口道:“我问了,不是十三。” 不是?我皱眉:“那会是谁?” 他却直白道:“不知道。” 我沉下心思,不是十三,那也不会是殷东漓,太皇太后也不可能,难道是太后? 那看来明天我最好再去福宁宫一趟了。 走神了一会儿再看,才发现殷圣钧已经睡着了,我轻声叫他几声也不见他应。我想了想,又给他揉了会儿。 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只知道早上醒来我正窝在殷圣钧的怀里,外头有宫人进来的声音,搁着朦胧鲛绡帐,我认出了在床边是全公公的身影。 该是早朝时间的,我猛地才想起我昨天把殷圣钧踹下床的事,扭头欲问他今日如何,却见他利落地坐起来。 外头的宫女已小心拂开纱帐迎他出去。 我惊讶叫他:“皇上。” 他回眸,含笑睨我道:“时候还早,皇后再睡一会也无妨。”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腰上,不甘心问:“你的腰……” “腰?”他的眉头一挑,伸手在腰上拍了拍,揶揄笑着道,“这才早上,皇后就想着朕的腰了吗?嗯……放心,今日朕早点来,晚上再让皇后见识见识朕强有力的腰。” 我的脸瞬间就黑了,几个宫女的脸却红了。 纱帐一落,我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欢愉:“更衣。” 我恶狠狠地盯住外头男子高大的身影,要不是眼下宫里这么多人,我一定冲出去将他从凤仪宫踹出去不可! 想着昨夜我憋了一肚子的气,还得忍着,还得讨好地给他揉这揉那,那混蛋居然再骗我! 他一定是看我昨天很生气,想方设法转移我的怒意吧? 我怎么就上当了呢? 直到后来葭月和几个宫女来伺候我起床,我整张脸还黑着。 葭月看起来很是高兴,小声道:“奴婢昨晚本来还担心呢,哪知根本就不用,看来皇上和娘娘昨日相处甚欢。哦,今早皇上还把凤仪宫上下全都赏了呢!” “是啊是啊!”另一个宫女忙道,“皇上对娘娘真是好呢!” 好什么,他这就是收买人心! 我手上一用力,一把木梳被我生生掰成了两半! “娘娘,仔细手啊!”葭月一惊一乍地过来查探我的手,我将手缩回来,不悦地拉扯了下臂纱就大步出去。 “娘娘去哪里?”葭月追着出来。 “去福宁宫。”话一脱口,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我分明就很生殷圣钧的气,那为什么还要去帮他打探消息?要去,也得冯昭仪去不是? 葭月见我站在门口,又问我:“娘娘……不走吗?” 我握拳咬牙,半晌,还是没出息道:“走。” 就冯昭仪那脑子能试探出什么来……哎,我真是没救了! 浪客中文才行至宫门口,便见全公公急匆匆地跑来,见了我,忙行礼道:“娘娘这是去哪儿?” 我蹙眉道:“去见太后娘娘,公公有事?” 全公公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我道:“皇上让奴才给娘娘带了信来,说是薛公子给您的。” 薛玉宁的信! 我心头震惊,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忙接过来,信封上是薛玉宁熟悉的笔迹——桐桐亲启。 我急切地撕开了封口,这才想起自己正站在外头呢,忙跟全公公道了谢,转身便朝里面走去。 全公公却又跟着上来,笑道:“娘娘,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今晚皇上还来凤仪宫,让娘娘别在外头待得太晚,皇上想和娘娘一同用膳。” 我心里原本还生气着呢,可听全公公这样一说,又觉得这话听得很是舒心。便摆摆手道:“知道了。” 全公公这才放心地退下。 我回至房中,急忙打开了薛玉宁给我的信。 葭月倒了茶水给我,蹙眉问:“娘娘,这位薛公子是谁呀?” 我本想回答她,可目光扫下去瞬间就沉了。上回分开的时候说好的,等他身子好些了就来镐京找我,他也是亲口答应了的呀! 怎么……怎么转身就反悔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 葭月惊讶看我:“娘娘……” 薛玉宁在信上说不来镐京了,还说既然我已经找到了幸福,他很放心,要去过他自己的日子。 他还想去哪里?回东陵故土吗? 我才恍然觉得自己又一次被骗了! 那次分离之时他就没想过要来镐京吧? 可我就是不信他的话,这个世上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们都不曾好好道别,他不是这样肯轻易诀别的人,绝不是! 我的心头一沉,手指瞬间冰冷,难道薛玉宁出事了! 我握着信就冲了出去,没有去福宁宫,径直去了御书房。 全公公果然就守在外头,见我去他很是吃惊,疾步下来道:“娘娘到这里来了?” 我只道:“公公入内禀报一声,就说本宫有急事找皇上。” “可是……”全公公面露难色,“皇上和大臣们有要事相商,眼下恐怕不好打扰。” “怎么不好打扰?你就进去说本宫有要紧事!”我快急疯了,这信自薛玉宁手中送出到这里都过了那么多天了,此刻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全公公仍是踌躇着,我顾不得那么多,推开他就朝前走去。全公公大惊失色跟着我道:“娘娘,此乃军机重地您不能……哎,娘娘!” 全公公也不敢强行来拉我,我的手指才触及御书房的门,沉重木门突然自里头打开了,丞相和几位大臣正从里头出来,他见了我,不免愣住了。 身后的几位大臣忙朝我行礼,但看我的目光里都带着讶异。 丞相面露不悦,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可是御书房,还请娘娘注意下身份,别叫皇上为难!” 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丞相心目中最佳的皇后人选,也知道这御书房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他见我出现在这里会生气也是理所应当,而我……更不敢和他顶嘴。 只因他还是我名义上的义父。 我咬着唇,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上。”全公公朝里头看了眼,忙侧身让至一边。 殷圣钧见了我显然也是愣了下,随即便笑着道:“朕是让皇后去乾承宫等朕,又不是在这里。”他的目光一瞥,朝全公公道,“福全是老糊涂了,连句话都会传错。” 全公公忙跪下道:“奴才有错,请皇上恕罪!” 殷圣钧又看向丞相道:“丞相若没其他事,朕同皇后就先回宫了。” 大臣们闻言,忙行礼告退。 丞相分明是还想说什么,但殷圣钧没给他这个机会就拉着我离开了。我一路低着头,丞相说的没错,我不该这样鲁莽去御书房叫他为难的。 走了一段路,才闻得他开口问:“薛玉宁有事?” 我一愣,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他的俊眉微蹙,脸上略有不悦,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我才叫福全把信给你送去你就急急忙忙来了,难道还不是和薛玉宁有关?” 我忙把信给他看,他看了一遍,抬眸看向我:“觉得他骗了你?” 我点头,急着道:“他一定在骗我,他不会就这样不告而别的!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事,一定是的!” 他握住我颤抖的手,径直开口道:“别急,我派人去找。” 他一直对薛玉宁的事有芥蒂,可临到头却什么也不问,这样干脆地说帮我去找他。我的心头一热,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谢谢。” 他不禁莞尔:“我可不是要你一句谢谢,我只是担心我若不帮你,今晚可不止是被踢下床那么简单了!” 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却不想和他贫嘴,迟疑了片刻,才又道:“刚才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再在大臣们面前叫你为难了。” 他的俊眉微挑,凑过来道:“小商枝长大了,懂事了?” 我被他看得脸颊一红,连耳朵也热了,松了手,却发现他还握着,我便用力抽出来,转过身道:“没事的话,我去福宁宫了。” 他却又拉住我的手,道:“不必去了,不会是太后。” 我惊讶地回眸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皱着眉头,却仍是道:“不知道,猜的。” 我失声道:“猜的?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样悠闲!不行,不管怎么样,我也得去试探试探她!” 他扣住我腕口的手指越发地紧了,俊颜上尽是笑意:“担心我吗?” 我怒瞪着他:“我担不担心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无辜地看着我,揶揄笑道:“不知道啊。” 我气结,才欲骂他,却见后面一个太监飞奔而来,到了跟前低头道:“皇上,沈将军说有事要见您。” 他敛起了嬉笑的容颜,松了手,道:“你先回宫,我去去就来。” 沈将军找他一定是有事,我也不好拦着,回凤仪宫待了会儿,还是打算去福宁宫看看。没想到出门时半夏和茯苓带着希儿来了,孩子缠着我玩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我行至门口,见一个太监领着侍卫正巧过来,太监见了我便道:“娘娘,这是刑部的人,说有急事要见娘娘。” 我吃惊问:“什么事?” 那侍卫恭敬道:“回娘娘,是……郡王爷。” “郡王爷怎么了?” “郡王爷病了,可他不让太医诊治,我们大人忙耽搁久了要出事,派属下入宫面圣,不过皇上和沈将军出宫了,去了哪里属下不知。”侍卫顿了下,问我,“还请娘娘示下吧!” ** 这章甜蜜吧?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0章 倒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去刑部大牢的时候,张尚书亲自出来迎接,还说了一堆有关殷东漓的话。首发推荐去眼快看书因着殷圣钧在这件事上未表态,刑部尚书也不敢对殷东漓多说什么。 张尚书迎我入内,殷东漓的牢房门并未关。 “上回皇上和娘娘来过之后就不曾关过。”张尚书在我身侧解释。 我点点头:“郡王爷可曾出来过?” 张尚书摇头道:“不曾。砝” 我不禁皱眉,上回我示意狱卒不必锁门,殷圣钧也默认,事情难道还不够清楚吗?他只要回到郡王府,那这些事以后也不会有人知晓,这殷东漓到底怎么回事? 牢房内,殷东漓静静地躺在床上,我悄声入内,他只闭着眼睛,也不看一看到底是谁来了。 我回头示意林太医进来,太医小心将药箱搁下,上前给殷东漓把脉,谁知才触及他的腕口,他已极快地将手抽走,干脆翻身过去,背对着太医遒。 林太医皱眉回头看我,张尚书已上前小声道:“郡王爷就是不让任何人碰啊。” 我想了想,挥手让他们都先下去。 所有人都走远了,我才上前立于他的床前低声道:“这是要自暴自弃吗?” 他仍是一动不动躺着,一句话也不说。 “要我把瑶华公主找来?” 他的肩膀微微一动,但还是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俯身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虽以极快的速度将我的手推开,我却皱了眉。竟烧得这样烫,怪不得连刑部尚书都急了。 我睨着他道:“如今朝中事情多,皇上分身法术,你还要让他为你分心吗?” 他似被我戳中了痛楚,积愤道:“我没让他操心!” 我笑一笑,从容点头道:“对,你没有,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你若一直这样,下回就不是我来了,皇上一定会亲自前来的。” 他的眼睛蓦地睁开了,翻身坐起来直视着我,冷冷道:“那你呢?你就不拦着他?” 我挑眉望着他,道:“为什么要拦着?” “因为我曾算计过他,曾想要为晋王和静妃报仇,想过要他死!”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我见他垂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我看着他忽而就笑了,他被我笑得怔住了,半晌,才皱眉问我:“你笑什么?” 我将一缕长发卷在手指上,脸上的笑意未收,径直道:“我也曾是晋王的人,曾是太皇太后的手,我也曾想要助晋王登上高位,不止一次的想过要皇上死。”我缓步上前,见殷东漓有些震惊地往后仰了仰,我才不管,靠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为了杀他,还亲自刺了他一刀。” 他的眼珠子蓦地撑大,我继续道:“想必那次镐京城外,林中的木屋内的血迹你也看到了,对,就是我做的。” 他是去过那个木屋的,我亲眼所见,所以里面情形如何他一定不会忘记。 果然,殷东漓再看我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他略带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我已直起了身子,低头凝视着他道:“可怎么办,皇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看,我犯下的错比你严重多了,他都替我掩饰,处处为我着想。就像他对你一样,你在大牢待过的事,他不破口,没人敢出去宣扬。郡王爷,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拳头狠狠地握紧,手背上青筋爆出,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他只是迈不过那道坎。 我深吸了口气,朝他道:“你在这里住得够久了,是时候回郡王府了,我和太医在郡王府等着你。”我转身行至门口,又回头道,“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还得回宫去,皇上那边的事也是耽搁不了的。” 语毕,我再不看他,大步朝外头走去。 张尚书带人候在外头,见我出来,忙上前来道:“娘娘,郡王爷这是愿意让太医入内诊治了吗?” 我淡笑道:“林太医随本宫去郡王府吧。” 林太医虽然有些吃惊,但并未多说什么,只应了声跟上我的脚步。 “哎,娘娘……”张尚书小跑着追上来,道,“那郡王爷……” 我回头看一眼,笑道:“张尚书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 乘了马车去了郡王府,管家命丫环们上茶断点心,丝毫不敢怠慢我。我不知道关于殷东漓他们是否会知晓一二,但管家识趣地没有问,我自然也不提。 在客厅喝了一盏茶,忽而听得外头有人跑动的声音,接着一个家丁冲进来,朝管家道:“郡王爷回府了!” 管家忙告退迎出去,我与林太医相视而笑。 殷东漓既想通了,我也不必留在这里,将太医留下,便径自回了宫。 葭月急着问我道:“娘娘,宫外的事都解决了?” 我“嗯”了一声,她又问:“郡王爷……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扶着她的手下轿来,福宁宫三个大字就挂在我的头顶,我抬步上前,一面笑道:“皇上和郡王爷闹些别扭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葭月不再多问,我才走到门口,几个宫女朝我行礼。 我示意她们免礼,低声问:“太后娘娘在里头吗?” 宫女恭敬回答:“我们太后娘娘去禧宁宫了。” 禧宁宫? 我吃了一惊,自从两年前殷圣钧登基后,皇宫内外都知晓皇上和太皇太后不和,是以没什么事,不会有人去禧宁宫,更何况是太后? 莫不是因为我上回说的话吧?太后竟这样忍不住? 我再也没时间多想,转身就上轿,急声道:“去禧宁宫!” ………… 遥遥望见银翘守在门外,所有的宫人全都退得远远的,她见我过去,忙过来行礼。 我只问她:“太后娘娘在里面?” 银翘点头道:“是,太皇太后说了,不让任何人进去,娘娘请恕罪。” 我推开她的手,径直朝里面走去,银翘急着上前来拦我,我横她一眼,冷声道:“本宫是奉皇上之命来的,你还要拦着吗?” 我记得殷圣钧说过银翘是他的人,所以我这样一说,银翘自然不敢再拦着。我留下葭月在外头,独自推门入内。 里头,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传出来,我忙反手关上了门大步入内。 珠帘还在摇曳不止着,太皇太后的声音愤怒地传出来:“她说的你就信?哀家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静妃是你的远方侄女,因为先帝的皇子中你最钟爱晋王!”太后的声音里明显带着颤抖。 太皇太后一时间语噎,她的目光回转,不经意间看见站在帘后的我,她的眸子猛地一缩,冷笑道:“看来太后这是和皇后串通一气了啊!” 她的话,引得太后和合欢一起回头朝我看来。 我疾步上前,朝她们行了礼,才行至太后身边道:“臣妾去过福宁宫,宫人说您来了这里,臣妾这才来看看。” “看看?”太皇太后的声音略高了些,目光越向我的身后,微怒道,“哀家说不许任何人进来,皇后又是怎么进来的?是哀家的人都死光了吗?” 我不惧地与她对视,道:“臣妾硬闯的,外头的宫人不好硬拦着。” “你……你这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太皇太后的双目赤色,愤怒浪客中文地看着我。 我淡淡道:“臣妾的胆子素来没有太皇太后的大,当年您为了扶晋王上位,曾也想杀了皇上。若皇上没能活下来,也不知您要杀多少人才能收手。” “你!”太皇太后伸手直指着我,“你想污蔑哀家!” 我也不想,但是我说的是事实,不过这话听在太后耳朵里,自然会联想到先太子的死也同太皇太后有关罢了。但害死先太子的凶手我不能说,一说,殷圣钧即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日我意有所指,今日太后来了禧宁宫,我不得已只能干脆将这一池清水搅浑了。 太后的脸色果真变了,太皇太后怒看着我道:“两年前皇上夺权的时候也不见得就那样干净!” 我从容开口道:“那也是太皇太后被逼的。” 太皇太后怒得快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她长长的护甲划过我的脸,登时起了一条火辣辣的痛。 合欢吃惊地扶住我:“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气不过,还要上前来,却被太后拉住了衣袖,太后厉声道:“当年你也是这样害死我的皇儿的吗?利用你的权势害死了他!” 太皇太后欲推她,却推不开,怒得大骂道:“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信她说的话!疯子!”她眼看着推不开,伸手抄起了一侧的茶壶朝我砸来,合欢吓得脸色发白,却见太后突然挡在我的面前,那釉瓷茶壶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头上。 “太后娘娘!”我惊呆了,合欢已冲上去扶住她,鲜血自她的额角顺流而下,合欢忙用帕子压住,太后却只看向面前几乎有些疯癫的妇人,她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声道:“皇后也看到了,太皇太后疯了。” 我一怔,听她又道:“合欢,去回禀皇上,就说太皇太后疯癫,这禧宁宫太大,也不利于疗养,还是迁去北苑清净之地来的好。” 合欢忙点头道:“是,奴婢扶您回福宁宫后马上就去禀报皇上!” 太后点点头,由着合欢扶着出去,行至门口,她忽而又看向我:“皇后也走吧。” 我应了,她这才和合欢一起出去。 太皇太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突然大笑起来,也不急着追出去,一把扼住我的手腕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哀家斗倒吗?以为就这样简单!” 我将目光从门口收回,却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事到如今您还这样自信,便是仗着晋王还活着的事吗?” 她明显一震,我继续道:“只可惜,晋王早在那年宫变就死了。” 她的眸子蓦然撑大,仍是不信我,我低嗤道:“您真当皇上不知瑶华公主的事吗?就连郡王爷的事皇上也知道,臣妾实话告诉您,您所寄予的希望其实早就没了。” 她的手忍不住一颤,我顺势将手抽出来,她看了我半晌,才大笑着道:“想骗哀家?” 我睨她一眼,转身行至门口,才又道:“这两年,您见过晋王吗?” 这一问,再得不到回答,我暗自吐了口气跨步出去。 太后与合欢竟还在门口,我吃了一惊,这才疾步上前。太后蹙眉看着我,开口道:“哀家想了很多为皇儿报仇的方法,也曾想过要她死,可临到头哀家才想通了,对太皇太后这样喜好权力的人来说,也许死才是种解脱,不如让她好好地活着,在冷宫度过余生才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笑一笑,转身道:“哀家回去了,皇后记得上药。” 看着那顶轿子越来越远,我不觉握紧了双拳,太后的贤德朝野上下无一不晓,有她的话,加上太皇太后失势,她即便不疯那也是疯了。 北苑虽不是冷宫,却因常年无人居住,实则与冷宫无异,日后殷圣钧也不必再担心太皇太后会如何兴风作浪了。 “娘娘,娘娘……” 我回过神来,才看见葭月担忧看我的目光,“您的脸……”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背碰了碰,目光却依旧看向太后远去的轿子,我要问的那件事还没问出口,不过眼下看来,果真让殷圣钧说对了,还真的不必问了,一定不会是太后。 我松了口气,上轿道:“回宫。” ………… 两个时辰后,太皇太后疯癫的消息传遍了各宫各院,禧宁宫的宫人们下午便开始收拾东西,帮太皇太后搬去北苑居住。 我听说太皇太后大叫着要见皇上,无论如何不肯出禧宁宫,可掌事的银翘却始终未将太皇太后的话转达。 我听了不觉一笑,但笑过之后的心情却更加沉重起来。 眼下还有很多事未解决,难免叫人担心。 我睡在藤椅上看着日头慢慢在西边落下,院中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急移,我抬眸,见殷圣钧已大步过来,看了我一眼,蹙眉道:“还疼吗?” 他的手伸过来,我下意识地躲开,却是笑着看他道:“去过福宁宫了?” 否则,他又是怎么知道我脸上受伤的事情? 他似有些尴尬,我翻身坐起来,直视他道:“这没什么,先太子的死本就和你无关,现在太后娘娘也明白了,相信你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他一脸沉色,挤过来坐在我身边,凉凉道:“你被她打了一巴掌,我一点也不高兴。” 我笑道:“这一巴掌换来这一切是值得的。” 搬去了北苑,太皇太后再接触不到更多的人,朝野上下那些不安分的人才会觉得这座靠山再不可能倚靠,不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有这样,我才放心,殷圣钧也才放心。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薄唇紧抿着,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我仰着脸看他道:“真没事,我背上的才叫恐怖呢,脸上一点小伤而已,我不在乎!” “我在乎!”他咬着牙沉声道。 我撑大了眼睛:“你嫌我丑吗?” 他的明眸里淌一片柔情:“我心疼。” 我的心头一暖,咧嘴笑道:“我饿了,你就暂且疼着吧!”说着,站起来转身朝里头走去。 听到他跟着上来的声音,不待他开口我便道:“郡王爷病了。” 他的脸色一变,原本的笑靥立马散了,我继续道:“烧得厉害,现已回府了,我让葭月以你的名义送了些补品过去……”我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色,假意问,“你该不会小气不想给吧?” 他走了几步,突然一把将我拉过去,一手将我扣住,墨晶色的瞳眸将我锁住,话语夹杂着叹息,又带着心疼:“这一天你都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1章 皇子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殷圣钧又特意将琉璃灯移得紧了些,他一手拿着药膏,亲自替我擦药。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他的俊眉始终紧拧着,我忍不住伸手将药膏接过,转身看向镜中的自己,利索地蘸了药膏涂匀,回眸看他道:“上个药也婆婆妈妈,跟个女人似的。” 他沉了脸将我手中的药膏接过,放在桌上道:“日后别这样了。” 语气里带着不安与懊悔令我不觉怔住,记得昔日行宫混入刺客,他为救我被刺客所伤时,他也同我说日后不许我再那样。 他怕我有事,那他呢? 难道我就不担心他吗砝? 我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起了身背对着他道:“以后别对什么人都那么好!” 他轻笑着立于我的身后,浅声道:“我只对我认为值得的人才好。” 我有些气愤地回瞪着他:“对你来说我是值得的人吗?遘” 他笑着点头,温柔将我圈住,应着道:“嗯,值得。” 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我红着眼睛道:“我之前那样对你,你就从没有生气过,从没怪我过,恨过我吗?” “谁说没有?”他神色严肃地看着我,咬着牙道,“当日在马车里,你对我说你要嫁给肃王,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后来肃王也嚣张地说我得不到你,所以我回镐京的一路上都在心里咒你和肃王没有好结果。” 这话他虽说得可恶,可我却一点也生气不起来。我知道那次我让他心痛一定是知道,但他却一定没有诅咒我和南宫翌,否则又怎会派人把那道圣旨送去南秦给我? 我哼哼地推开他,揶揄道:“看来是五年前我对你太好,以至于让他现在这样死心塌地!” 他又笑了,低头睨视着我道:“你说你要保护我,我长那么大,还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况且,还是一个女人。” 我惊讶地撑大了眼睛,是吗?我那样说过吗? 他像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点着头道:“你还说要给我在邺都找份差事,让我吃饱穿暖,不会饿着不会冻着。”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蹙眉道:“笑什么?” 我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道:“就你这样的,还需要我给你找差事吗?” 他挑眉凝视着我,无谓地耸耸肩道:“那可说不准,也许以后还真的要。” 我嬉笑道:“咱皇上能干什么呢?” 他将我拦腰抱起来,转身在锦榻上坐下,笑道:“我会砍柴会打猎,会舞刀弄枪,会琴棋书画。” “那会女红吗?会唱曲儿吗?” “不会的可以学啊。”话音才落,他才猛地觉出不对劲来,拧着眉头微怒看我道,“这些是女人干的事吧?” 我忍住笑狡辩道:“谁说的,戏园子里唱戏的小生可多着呢,人家个个都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他却冷不丁地问我:“你怎知?” 我愣住,他又道:“难道你去验证过?” 我被他说得一阵脸红,抬手便想要打他,他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得意笑道:“如今不能动脚改动手了?不过谁让我聪明,想偷袭,没门。” 我气结,再欲将手抽出来,他的力气却奇大。我挣扎着要起来,他扣在我腰际的手臂却是猛地收紧,我吃了一惊,见他整个人压下来,令我一刻也不能再动弹。 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弥漫在静谧空气里,滚烫的唇已印上我的…… ………… 听说两日后,殷东漓便来上朝了,殷圣钧来凤仪宫时虽不曾替过有关殷东漓的事,可我从他的言语中也能感觉得出来他心里很是高兴。 只是派出去找薛玉宁的人一直没有消息,这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 午膳后,半夏和茯苓带着希儿来了,希儿先是缠着我要我给他讲故事,讲着讲着,他忽而又念着殷圣钧给送他的小木剑,自顾挥舞着出去院子里玩了。 也只有小孩子才能这样率真,我笑着摇摇头,才起身行至门口,便听得外头传来希儿高兴的声音:“沈将军!” 我快步出去,果真将沈又宸来了。 希儿扭头看向我道:“姑姑,我能不能让沈将军叫我练剑?” 沈又宸这才忙朝我看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地敛起:“末将参见皇后娘娘。”他又看希儿一眼,道,“皇上说想见殿下,特让末将来接殿下去乾承宫。” 殷圣钧若想见希儿,即便不来凤仪宫也犯不着让沈将军亲自来,我一看沈又宸的脸色自然也就明白殷圣钧的用意了。 希儿已欢快上前拉住沈将军的衣袍道:“父皇也要和我们一起舞剑吗?那太好了!姑姑也一起去吗?” 我笑了笑,走下台阶道:“姑姑不去了,你和沈将军一起去。” 希儿起初有些不乐意,但一想起马上就能练剑了,又立马开心起来,拽着沈又宸的手吵着就要走。 沈又宸回眸看向我道:“那末将先行告退。” 我颔首示意,他便由着希儿拉了出去,脸上满是幸福笑容。 沈夫人和沈宸都不在了,对沈又宸来说,这一个已是唯一的亲人骨血,他见了自然满心欢喜。我不自觉地笑了笑,殷圣钧会找了机会让他们父子团圆的,沈又宸向往的日子不会太遥远。 半夏和茯苓也告退跟着去了乾承宫,我又在院中站了片刻,葭月小声道:“娘娘还是入内歇息吧。” 我点点头,转身才走了几步,便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回头,见双喜跑得飞快,见了我,才开口道:“娘娘,说来也真是奇怪,这郡王爷来了多时了,却一直远远地徘徊着,说他不是来凤仪宫的吧,可他老往这边看。可要说他是想来凤仪宫的吧,他却又不进来!” 殷东漓吗? 我蹙眉回转了身子:“你可看清了?” 双喜一拍大腿道:“哎呀,怎么看不清?奴才这双火眼金睛可亮着呢!” 我被他逗笑了,抬步上前道:“那本宫去看看。” 双喜跟着上前,低声道:“听说郡王爷前段日子一直在府中养病,宫里也是流言四起,总觉得降香姑娘去了后,郡王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奴才听别的宫人说,郡王爷现在待人都冷冷淡淡的,丝毫不像从前的他。” 双喜的话让我不自觉地想起我同殷东漓初见时的场景,那时的我还误以为他是哪位公卿大臣,他却待人随和,一点也没有主子的高高在上。 行至宫门口,果真便瞧见远处的木槿花墙下,殷东漓正踌躇地站着。 我迟疑片刻,撇下了宫人们独自上前。 他原先低头在考虑着什么,猛地抬头见我走得近了,他显然是大吃了一惊,这才朝我行礼。 他这段时间清瘦了许多,原本饱满的双颊也有些凹陷,说不出的憔悴。 我笑一笑示意他免礼:“郡王爷这是路过还是又找不着御书房的方向了?”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笑了,低声道:“臣还以为如今宫里什么都变了,难为娘娘还没有变。” 我嗅着空气里的花香,含笑道:“郡王爷也没有变。” 他吃惊地看我,我转身朝前走去,一面道:“本宫命人泡了好茶,正愁没人来品,希望郡王爷不吝赏光。” 片刻,他终于跟了上来。 葭月带人准备了茶和点心,我与殷东漓坐在亭中说话。 “太皇太后当真疯了?”他蹙眉看着我,分明是不相信的神色。 我塞了块软糕在嘴里,听他这样问,便笑着看他道:“你不会想去北苑探望她吧?”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一滞,却是不说话了。 我敛了笑,将口中的软糕咽下,睨视他道:“你说真的?” 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是。” 我认真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先前双喜说见他在外面徘徊了很久,莫不是是为了太皇太后的事来.浪客中文……求情的? 倘若是真的,那……我可为难了。 殷东漓干脆将茶杯放下,迟疑着,开口道:“其实我今日来,是为了玉瑶的事。” 瑶华公主? 我不自觉地松一口气,原来太皇太后只是个开场白,他真正要和我谈的是另有其人。悬起的心也放下了,我直面他问:“公主怎么了?” 他自胸口取了一块玉玦出来搁在桌上,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是想送她离开镐京,她说走之前要见我一面。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还请娘娘帮我将这玉玦交给她,她自然也就明白了。” 我吃惊地拿起面前的玉玦,是块好玉,除了玉玦上刻着一个“漓”字之外便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疑惑看他问:“交给她,她就明白了?” 他点头。 我又问:“为什么是我?” 他这才兀自又笑了,却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皇上!”外头传来葭月惊讶的声音,我闻声瞧去,见殷圣钧和全公公突然来了,他见殷东漓也在,明显有些吃惊。 殷东漓忙站起来,低头朝他行礼,脸色尴尬却再无笑意。 殷圣钧已大步上前来,他的脸上也不见笑:“东漓怎的来了?” 殷东漓却道:“臣正要走,皇上和娘娘慢聊,臣告退。” 我目送他出去,这才蹙眉问:“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殷圣钧微嗤道:“同你在倒是笑得挺开心的,一见朕就跟个面瘫似的!” 嗤—— 身后一众宫人都笑了。 我横他一眼道:“那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和郡王爷一样!” “朕有吗?”他还摸了摸脸,看看我,又回头看全公公,“福全你说。” 全公公吓得低下头,支吾了半天道:“奴才……奴才不知道啊。” 他的俊眉拧了,我这才想起一件事,拉着他问:“希儿呢?你没把他带来?” 殷圣钧回眸道:“哦,让他和沈将军在一起练剑,这个时候朕得适时走开一下,本想着来皇后这里讨口茶喝,却不想皇后有客,朕一来倒是把客人给赶走了。” 我听得想笑,朝他摊开了掌心道:“喏,就是来给我这个的,说是要我转交给公主的。” 被搁在我掌心里的正是殷东漓给我的玉玦,殷圣钧看了一眼,忽而见他的脸色骤变,抓起了我手中的玉玦仔细看了看。 我忍不住道:“怎么了?” 他的眉头紧蹙,却是下意识地朝全公公看了一眼,全公公的目光也落在他手中的玉玦上,吃惊道:“这……这不是皇上的玉玦吗?” 殷圣钧的? 我被弄糊涂了。 殷圣钧却摇头道:“这不是朕的,你看。” 他将玉玦翻过来给全公公看了眼,全公公越发震惊:“这是郡王爷的?” 我不觉插嘴道:“自然是他的,怎么,这玉玦有问题?” 殷圣钧又端详着看了片刻,这才意味深长地一笑。他将手中的玉玦还给我,徐徐笑道:“东漓把这个给你,看来他并不知道这玉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见他抬步入内,我急着跟上去:“很重要?” 他仍是笑,瞥过脸来看我,道:“父皇的每个儿子都有一块这样的玉玦,只上头的字不一样,你说它重不重要?” 我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上他道:“你是说这是他身份的证明?而他却不知道!” 殷圣钧的脸色略沉,一面示意身后宫人不必跟着进门,一面道:“他让你把这玉玦交给玉瑶,可见他应该知道玉瑶一见便能猜中他的身份。但他却并不知道这玉佩除了能证明他是父皇的儿子外,还能证明他是西楚的皇脉。” 我听得越发惊讶,若只是证明是儿子,那便说明玉玦一事只有皇室内部知晓。但若能证明是皇子,那么这玉玦已是信物,上至皇室,下至朝野,都该认得它。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玦,咬着牙道:“是静妃母子欺骗了他……”大约是先帝听信静妃谗言想要延迟认亲,但他却有备无患先将玉玦给了殷东漓,静妃一定是知晓此事,怕殷东漓知道这块玉玦的作用,就殷东漓这般信任她而言,她只要随便编个借口就能迷惑殷东漓。 也真是难为静妃,竟要这样防着自己的侄子。 不,也许那时候在静妃眼里,这个早就不是自己的侄子,而是她丈夫跟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 我急着道:“那我把它还回去!” 殷圣钧却摇头道:“不,先给玉瑶看了再还也不急。” 我之前头脑一热,轻易地就说要还,这才想起手中的玉玦并没有那么简单。此刻闻得殷圣钧这样说,我不由得震惊道:“你想恢复他的身份?” 他行至桌边坐下,思忖片刻,才道:“这件事也是父皇的意思。” 我低头看了玉玦一眼,先帝若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会把玉玦给殷东漓了:“可是……” 他抬眸打断我的话:“此事拖了这么久也就不急于一时了,再……看看吧。” 听他这样说我才松了口气,不是我有私心,只是……再看看也好。 他忽而又道:“御书房还压了几本折子未看,我晚上要去看,这样吧,免得你一人在凤仪宫里无聊,便去一趟行宫见见玉瑶,早早把事情办了,我也好送她离京。” 我应了,不忘嘱咐他:“别熬太晚。” 他冲我笑:“知道了。” 我出门让葭月吩咐人下去准备,送了殷圣钧出去,不消片刻,半夏和茯苓带着希儿回来了。 希儿告诉我他和沈将军在乾承宫里练剑,很是开心,末了,他拉住我的手,将一块糕点放在我的手心里,笑着道:“姑姑你尝尝,可好吃了。” “嗯,这是什么?”我蹙眉蹲下身。 他附于我的耳畔悄悄道:“是沈将军从宫外带来的点心,他说特意给希儿带的,希儿觉得很好吃,就给姑姑留了一块!” 我感动地在他脸上亲一口,他咯咯地笑个不止。 “娘娘,可以出门了。”葭月过来小声道。 希儿皱起了眉头问我:“姑姑要去哪里?” 我笑道:“姑姑有事要出去一趟。” “希儿也要一起去!”孩子拉住我的手执拗道,“上回姑姑出去了好久才回来!” 我忍俊不禁,摸着他的小脸道:“这次不会了,你乖乖等我回来!” 哄了半天他才肯放手,我从凤仪宫出来时还见他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望着我,我笑一笑,有风吹来,说不清怎的,好像看着希儿小小的身影觉得特别伤感。 那模样,像是别离……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2章 噩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 瑶华公主在行宫居住的院落同那时候在别院的一样,清静雅致,若不是见到守在外头的侍卫,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被软禁的人。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ai悫鹉琻 我嘱咐了一众宫人候在外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玦,葭月替我推开|房门,屋内熏香清淡,我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桌边的女子。 跨步入内,瑶华公主已抬眸朝我看来,她的神色素淡,目光里带着几分茫然。倒是她身后的妇人忙朝我行礼,我悄然看一眼,才想起殷圣钧的话,大约这便是琴姑了吧? 我冲她一笑,低声道:“你也下去吧,本宫和公主说几句话。” 琴姑点点头,应声告退砝。 瑶华公主漠然望着我,见我坐下了,她忽地一笑:“皇祖母一定怎么也想不到二哥会娶你做皇后。”她顿一顿,又笑了,“皇嫂真真好手段,到底是怎么能让二哥和四哥都对你死心塌地呢?” 晋王可没有对我死心塌地过,不过这些话如今再解释也没什么意思。我干脆淡淡一笑,望着她道:“世间事情总有出乎意料的,皇上对公主也很是吃惊。” 她的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沉了声道:“做都做了,我也没必要否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玉瑶只有一事相求……遘” “要见郡王爷吗?”我适时打断她的话。 她略有吃惊地看向我,脱口道:“二哥一直不让我见他,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他已经……已经不在世上了?” 她说着,双眼泛起了泪水,整个人微微地颤抖起来。 我忙安慰她道:“他很好,他没事,你不必紧张。” 她撑大了眼睛望着我,喃喃道:“真的?” “真的。”我点头,不觉好笑道,“在公主眼里,你二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她大约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问她,愣了片刻,才缓声道,“还能是怎么样的人,当年宫变时的一幕幕,皇嫂不也亲眼看见了吗?” “那又如何?”我挑眉看她,她被我一句“如何”惊到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已起身推开了窗户,任由暖风拂面,轻笑道:“你又怎知道当年换成别人就不会有血腥杀戮?” 她激动地站起来,愤怒道:“若进京的是我四哥他就不会!” “不会?”我冷冷一笑,倘若当年入宫的人是晋王,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我回眸睨视着满脸怒意的女子,浅声道,“晋王也会有他想要杀的人,谁不知沈将军是皇上的心腹,倘若当年真的是晋王问鼎天下,他能放过沈将军?放近了说,宫里并非人人都是太皇太后的人,那些对旁人忠心的,晋王焉能放过?” 瑶华公主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又道:“今日是你二哥,所以你还能站在这里同我说话,倘若换成你四哥和你皇祖母,背叛他们的人他们岂会多留一日?” 她静默下去,但那扶着桌沿的手明显在颤抖。 我亦不再说话,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 良久良久,才闻得她问:“皇祖母还……活着吗?” “活着。”我上前一步道,“皇上会让她在宫里安享晚年。”只要她不再兴风作浪。 瑶华公主的眼圈有些红:“那……东漓呢?” 殷东漓…… 哎,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我暗自咬了咬牙,将手中的玉玦递给她道:“郡王爷说公主见一见这个,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忙起身疾步过来,却在看见我手中的玉玦时脸色骤变,怔了片刻她才伸手取走我手中的玉玦。 明亮灯辉照在通透玉玦上,上头的“漓”字清晰无比。 瑶华公主的手蓦地颤抖起来,她忽而抬眸睨视着我,颤声道:“这是他说要皇嫂给我的?” 我点头。 有泪水自她眼中滚出,她倏地握紧了手中玉玦,静默须臾,忽而闻得她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又看向我道:“所以他要娶降香根本不是逢场作戏?” >我蹙了眉,明知道是事实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颓然退后几步坐下,冷笑道:“他让皇嫂将这玉玦给我看,就不怕我毁了它吗?” 玉玦一旦毁了,殷东漓的身份便再不可能恢复,先帝已不在,谁又能证明他是皇脉?如今留下的,也唯有这一枚玉玦了。 我承认在那一刻,突然像是有些期待,若是能毁在瑶华公主手里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因着之前的那些事,殷圣钧虽放过了殷东漓,可我心里却总有后怕,我不是妗儿,我看不透殷东漓心里在想什么。 可看到瑶华公主愤怒又悲痛的神情,又想起妗儿那永远温柔和善的笑脸,我改变了主意。能让两个女人都深爱着他的殷东漓,应该不会是大恶之人。 其实殷东漓并不知晓这玉玦真正的用途,但这一刻,我也不打算说破,只开口道:“郡王爷既然给了公主,便已打算好任凭公主处置。往日对错已铸成,谁也无法改变,眼下郡王爷对公主坦诚,把性命前途交付,公主该明白他的心意了。” 瑶华公主却突然怒地站起来,将玉玦握在手中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砸下来,我不觉连心都提了起来。 她却又停下了动作,站了片刻,才有些发狠地将玉玦仍在桌面上,背过身道:“皇嫂回去告诉他,就说我仍然恨他,但求今生今世他别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我的目光落在完好无损的玉玦上,悬起的心缓缓放下,含笑道:“我替郡王爷谢公主成全。” 上前将玉玦收入怀中,我忍不住叹息,瑶华公主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只是天不由人,谁让他们是异母兄妹呢? 不是爱了就能在一起,这世上得有多少感情是要无疾而终的。 从行宫出来,我越发地感到我和殷圣钧之间的不容易。 “娘娘不高兴吗?”葭月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摇头:“没有。” 葭月不解地皱眉:“那娘娘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的,奴婢还以为是在行宫受了气呢。不过娘娘,里头……住着谁啊。” 我笑一笑道:“没有谁,本宫只是在想一些事,心里高兴着呢。” 葭月被我说得越发茫然了,但终究没有再问我。 我低了头,指腹触及怀中的玉玦一角,想起瑶华公主的事解决了,总算有一件可以放心的事,不由得又笑了笑。 马车一路至宫门口,却听得外头有侍卫拦了下来。 我皱了眉,葭月已起身出去,她的声音随之传来:“这是皇后娘娘的马车你们也敢拦?之前出去的时候没看到吗?” 侍卫道:“姑娘对不住,皇上有令谁的马车都要查,还请……请皇后娘娘下车。” 我倒真是吃惊了,先前出宫的时候也没这么严,侍卫一看我宫里的令牌就给放行了啊。我才想着,葭月已挑起车帘进来,她气得脸色通红:“娘娘,那些人真是太不识好歹了,居然说要您亲自下车去!” 我蹙眉沉吟片刻,遂起了身下去。 葭月吃惊道:“娘娘……” 侍卫们见我下来,忙都朝我行礼,我一眼便瞧见守门的侍卫人数突然多了一倍不止!有侍卫上前来检查我的马车,我趁机开口问:“怎么回事?” 为首的侍卫忙过来道:“回娘娘,宫里潜入了刺客,皇上有令不得任何人进出,但皇后娘娘除外,但属下们也得盘查,还望娘娘恕罪。” 我听得震惊,果真是出了事? 可皇宫守卫森严,怎会好端端出现刺客? “皇上有没有事?”我急着问。 侍卫低头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里头如何属下并不知情。” 我心急如焚,也没时间听他解释,马车也不做了,干脆提着裙摆就朝里面跑去。 “哎,娘娘!”葭月等一众宫人忙追着上来。 我越跑越快,去了乾承宫宫人却说殷圣钧晚上去凤仪宫了,我越发吃惊,他不是说晚上不来凤仪宫,所以才要我去行宫的吗? 脚下的步子一刻也不敢停,我一口气冲进凤仪宫去,里头到处可见禁军的身影,我竟看见林太医从碧雨轩出来! 我的心头一紧,不由得想起我临走时希儿站在门口那小小的身影…… “娘娘……”林太医见我过去忙朝我行礼,我顾不得看他,极快地往前跑去。 房门敞开着,我一眼瞧见全公公的身影,接着,我见殷圣钧愣愣地站在房内,半夏和茯苓跪在床前哭。 我推开宫人跑上前,床榻上,那抹小小的身影静静躺着,也不知谁用白布将他整个人都蒙了起来,脸都看不到。 跟在我身后的葭月惊叫一声,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整个人瑟瑟发抖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我缓缓往前走了一步,鼓起勇气侧脸看了殷圣钧一眼,他的双眼通红,脸色出奇的苍白,我咬牙伸手欲拉住他的手,他却突然转了身,大步朝外头走去。 全公公吃了一惊,忙跟着上前,却见他行至门口,忽而重重地倒了下去。 “皇上!”我震惊冲过去,宫人们忙都围上来。 ………… 我真是没想到不过是出宫一趟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想起我临走前希儿拉着我的手央求我带他一起出宫的样子我就觉得心如刀绞。 他不过是个孩子,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太后吗?不,不会是太后…… “娘娘。”全公公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后,他的话语沉重,“刑部那边刚刚传来消息,十三逃了。” 十三……十三! 我睁大了眼睛回身看着全公公,他低下头去,开口道:“夜里的刺客身手矫捷,对皇宫很是熟悉,尤其是凤仪宫……眼下全宫戒|严未能抓住刺客,连刺客是否已逃出宫也不得知……” 对皇宫能如此熟悉的人,身手又好的人,除了十三还有谁? 记得从前我还在宫外时,十三便经常能自由出入皇宫,想来除了四处宫门,他一定有别的办法出入。可后来他被关收押,这些事我也就疏忽了。 没想到如今却是…… 我狠狠咬住嘴唇,那些事真是想都不敢去想! “秦皇就不怕西楚和他开战吗?”难道沈宸一死,秦皇就这样忍不住了吗? 全公公却叹息道:“眼下没有抓到此刻,我们没有证据,出师无名。” 我不由得愣住,是了,我竟没想到这一点。 葭月自外头来,朝我道:“娘娘,各宫主子都来看望皇上了,您看……” 我朝外头看了眼,漠然道:“请她们都进去吧。” “是。”葭月忙转身出去。 我起了身行至一侧,全公公识趣地跟过来,我压低声音道:“让禁军扩大搜查范围,不单宫里的太监要查,连宫女也要查。” 全公公眼底略有惊讶,但没有多问。 我只是想起十三白皙如女子的肤色,倘若要扮成宫女也并不困难。 全公公点头道:“那……可否要宣沈将军入宫?” 他一提沈将军,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蹙眉道:“此事暂缓,待皇上醒来再说。你去……”我原本想说让殷东漓入宫来,后来一念,还是算了,也等殷圣钧醒来再说吧。 “娘娘!”林太医匆忙朝我走来,低声道,“皇上醒了。” 我忙转身朝内室走去,破开了珠帘入内,后宫嫔妃们来见殷圣钧从来都是姹紫嫣红的,我不觉蹙了眉,怪不得殷圣钧心中厌恶。 他撑着身子要起来,佟贵妃忙扶住他劝着:“太医说皇上身子虚弱,还是躺着休息的好。” “放开!”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我快步上前,在他的床边落座,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道:“贵妃说的对,皇上……歇着吧。” 他忽而抬眸朝我看来,一把抓住了我略微颤抖不止的手腕,隐忍着千 般怒恨,沉声道:“朕对不起沈将军,对不住沈家,朕……” “皇上!”我打断他的话,眼下这么多人在,他真是心乱了,竟好端端来说这些!我顺势上前,佟贵妃无奈只能走开,我扶着殷圣钧道,“皇上需要休息,你们都先回宫吧。” 底下嫔妃鲜少有乐意的,但见我的神色也只好应了。 我朝她们看了一眼,道:“刺客未曾落网,宫中至今日起宵禁,回去后便好好锁紧自己宫里的宫门,违令者必当严惩!” 那些莺莺燕燕越发地不乐意了,倒是佟贵妃恭敬地应了声“是”,这才引得众人退下。 却不想,她还未走到门口,便听殷圣钧道:“贵妃先留一下。” 我吃惊地看他,他握了握我的手,佟贵妃已折回,立于床前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殷圣钧却道:“朕同皇后还有几句话要说,你去外头等一等。” 佟贵妃点头出去,我越发吃惊,却见他起身下床来。我忙跟着上前扶住他,他却拂开我的手,满脸悲切道:“当日让沈小姐去南秦的错已无法挽回,如今却又出这样的事,你说我该怎么跟沈将军开这个口?” 我的喉头一哽,亦是说不出话来。 沈将军对他忠心耿耿却要承受妻离子散的痛,殷圣钧对沈家的愧疚我又何尝不明白? 良久良久,他才又问:“希儿呢?” 希儿…… “在……碧雨轩。”我再是忍不住,任由眼泪流下来,可我却是这样胆小,我都不敢去看那个孩子,一眼都不敢去看…… 他又往前一步,忽而伸手扶住了一侧的屏风,我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他的脸色煞白,唇角已见了殷红血渍,抚上胸口的手更是指关发白。 骤然觉得他的身子发软,我本能地抱住了他,大叫着:“皇上!” 他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畔:“他是我和沈将军的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 佟贵妃闻声闯进来,见此忙蹲下身来帮我一起扶他,他却突然看向佟贵妃,沉声道:“冯昭仪……把冯昭仪接来朕的乾承宫。” 他突然想起冯昭仪,说不清为何,我的心头觉得很难受。 冯昭仪怀着他的孩子,他也怕她遭人毒手,不管这是处于何种关心,我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心眼起来。 佟贵妃握紧了他的手道:“皇上放心,臣妾不会让昭仪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事的!”佟贵妃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随即飞快地起身出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3章 疏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 殷东漓连夜赶来,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他说是全公公派人去通知的。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悫鹉琻 我同他行至外间,他的脸色很是难看,犹豫半晌才问我:“殿下的事……是真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点了头,他又朝内室看了眼,最终开口:“臣先进去,稍候再找娘娘。” 我明白他想找我问什么,在他转身之际便开口道:“本宫去见过公主了。” 他的脚步一怔,随即回过头来看我,我取出他的玉玦递给他,他的眉头紧蹙:“她……可有说什么?碛” 我淡淡望着他,释然道:“这就是她的答案。” 他盯住玉玦看了片刻,才伸手接过,而后紧紧地握在掌心里,脸上带着几分懊悔与感动,终是道了句“谢谢”,随即快步走入内室。 片刻,全公公从里头出来,朝我道:“皇上说娘娘若不想回凤仪宫,就暂且去偏殿歇一歇。侏” 殷圣钧倒是了解我,我其实不是不想回凤仪宫,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不敢进去,不敢去碧雨轩,害怕听到半夏和茯苓的哭声。 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出了寝殿,远处乾承宫的宫门口一队人提着宫灯迅速朝敬玉阁的方向移动,想来便是接冯昭仪的人来了吧。 片刻,又有一个太监匆匆赶来,我起初也以为我静和宫的人,近了,才看清楚是福宁宫来的。 太监朝我行礼道:“娘娘,太后娘娘在乾承宫外,差奴才来问问眼下她进来方便吗?” 我没想到此事还惊动了太后,不过眼下殷东漓在里头,怕真是不太方便,但也不好让她在外头等着,便急急赶着出去。 乾承宫外,果真见太后的凤驾停在一侧。 合欢见我出来,忙迎上来问:“娘娘,情况如何?” 太后听到声音掀起了轿帘,我朝她福了身子,才开口道:“太后娘娘恕罪,皇上和郡王爷有要事相商,臣妾也是在外头等着,怕是此刻不方便入内。” 太后拉我上轿,脸色凝重道:“哀家今日一来是想看看这边情况如何,二来也是想同皇上解释,希儿出事同哀家无关。” 我没想到为此太后会亲自跑一趟,不免又想到先太子的死,心中忍不住愧疚。 “难道皇上当真还怀疑哀家?”见我不说话,太后蹙眉问。 我忙回了神摇头:“没有,太后娘娘请别多想,皇上从未怀疑过太后娘娘!只是……眼下刺客未落网,皇上又因希儿的事伤心过度。这才没能及时见您。” 合欢的声音自帘外传来:“太后娘娘您可听见了,奴婢就说皇上深明大义,一定不会怀疑您的!” 我冲太后一笑。 太后终是松了口气,却又握紧了我的手叹息道:“不瞒皇后说,哀家曾经误会皇上的时候也曾几度想过要让皇上也尝一尝失去骨肉的痛,可除了送给你玉镯外,哀家实在不忍心对希儿下手……今夜听到这个噩耗时哀家还以为是听错了,到底是谁竟这样狠心?” 她说得激动,握着我的手也跟着颤抖着。 我在感动之余却又觉得震惊,下意识地反问她:“当日行宫出现刺客,太后娘娘不知道吗?” “行宫?”她的眉宇间染起了惊讶。 不必再问,看她的表情我也知道那件事也与她无关。昔日沈宸告诉我太后送我的玉镯有问题时我曾一度以为是太后,所以殷圣钧怎么也查不出凶手是谁,怎想到根本不是! 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到底忽略了多少事? 那次事件还出现了南秦的令牌,难道真的是南秦所为?凶手不是南宫翌,却在南宫翌带来的人里面? 乱了,这一切仿佛都乱了。 太后开口安慰我道:“事情已经发生,皇后不要太伤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将刺客捉拿归案,还得要皇上保重龙体才是。” 我敛起了心思,低头道:“是,多谢太后娘娘记挂。” 太后浅声道:“那哀家就先回福宁宫了, 皇后若是有什么事就差人来说一声。” 我点头从轿上下来,回身道:“皇上知道太后娘娘特意来过,一定会很高兴的。” 太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站在宫门口目送凤驾离去,有风吹来,似是沙迷了眼睛。沈宸为了殷圣钧一念之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那我就为了殷圣钧从此把自己当成太后的女儿,一定好好孝敬服侍她终老。 希望可以弥补她今生之憾。 回去之时见殷东漓走下台阶径直朝敬玉阁而去,我不免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看见我,这才道:“出来不见娘娘,臣还以为娘娘回凤仪宫了。” 我摇头问他:“郡王爷这是去哪里?” 他丝毫不瞒我,开口道:“冯昭仪临盆在即,已让贵妃娘娘接来敬玉阁,皇上怕她也会有危险,特让臣带人保护。” 虽然冯昭仪来乾承宫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但是殷圣钧特意派人前去保护,我还是觉得有点突然,可我也知道眼下事有轻重缓急,委实不该有过多女儿家的小心眼。 殷东漓不愿多留,只道:“娘娘若无其他事,臣先行告退。” 我点了头,他抬步朝敬玉阁的方向走去。 我回至殷圣钧寝殿外时,葭月过来拉住我,皱眉小声道:“娘娘,贵妃娘娘在里头。” 她说的时候,我也已瞧见静侍在珠帘外的盈珠了,倒是不见全公公。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偏殿已让人收拾出来,我在软榻上靠了靠,有些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熬到了早上。 我知道希儿出事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却没想到沈将军来得这样快。 殷圣钧把所有人都遣出了寝殿,里头只剩下他和沈又宸二人,我站在外头已过了一个时辰了,沈又宸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步履飞快,就连全公公欲上前同他说话他也不理睬,径直冷冷地出去。 佟贵妃见此忙抬步冲进去,我跟着进去。 殷圣钧只披着外衣静静立于窗前,佟贵妃叫了他几声也没听到他应。 谁也不知道他和沈又宸说了什么,之后很长的时间他一句话也不说,单是那脸色苍白得仿佛一阵风便会吹倒。 连翘端了药进来,佟贵妃径直接过了,喂给他喝。他却突然朝我看来,哑声道:“皇后。” 我快步上前,见他伸过手来,我忙伸手握住他的手,闻得他道:“朕身子不适,希儿的后事想交给你代办,你放心,沈将军会协助。” 我听得喉头堵堵的,我知道什么身子不适都是借口,希儿是沈将军的儿子,他其实就是想交给沈将军,但光是这样于理不合,这才要我前去,以免落人口舌。 如此我又能说什么,只能哽咽得点头:“皇上放心,臣妾自会办妥,不会让希儿受委屈。” 他松了口气,闻得佟贵妃插嘴道:“药快凉了,皇上先服吧。” 他应了,我又看他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连翘却跟着我出来,到了外头才道:“娘娘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我勉强笑道:“皇上这里有贵妃照料,本宫自是放心。” 连翘着又道:“奴婢会寸步不离皇上左右。”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感动地冲她一笑。 ………… 和葭月回到凤仪宫,沈将军自然早就在了。 宫人们在碧雨轩外站了一地,半夏和茯苓见我过去,忙迎上来。半夏红着眼睛道:“娘娘,沈将军他……” 我抬手打断她的话道:“哦,是皇上让沈将军来的,皇上病重,要本宫办理殿下后事,本宫年轻事生,示意才让沈将军来协助。你们都在外候着吧。” 我撇下葭月入内,沈将军正将希儿身上的白布落下,听到声音,他才回眸看来。 我以为我是不敢去看希儿的,可一进门也说不清为何,目光就是落在他小小的身子上移不开。沈将军已彻底转过身来,蹙眉道:“娘娘怎的来了?” &nb sp;他的脸上无笑,不是没有悲伤,更多的竟然是愤怒。 他不是在怪殷圣钧吧? 我心中吃惊,疾步上前道:“希儿发生这种事本宫也很伤心,皇上他心里更痛,将军会理解皇上的吧?” 他不说话了,转身又默默地看着希儿。 我心里既难过又焦虑,希儿的离开我们所有人都很痛心,也许沈又宸心中也清楚这绝对不是殷圣钧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他却始终无法释怀。 是在怪殷圣钧没能趁早将希儿还给他吗? 我张了张口,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 殷圣钧说将希儿的后事交给我,其实就根本不必要我做什么,所有的事沈又宸全都包了。 从前因为沈宸的事我和沈又宸便没有多大的交情,如今出了这件事,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我知道他饱受丧子之痛,知道他心里难受,但我又何尝不是? 我无数次地想起出宫那晚的事,无数次地想着若是我答应将希儿带出宫,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外头却不从何时开始下起雨来,进出的宫人脚上都沾了雨水,走过便是一串脚印。 半夏和茯苓哭哭啼啼地替希儿换了衣裳,沈又宸亲自将小小的人儿抱着放入棺椁中。 我不禁有些踉跄地上前,从出事到现在我都不忍心去看孩子的脸,可现在是最后一面了,再不看看,日后想见……也见不到了。 一想起这个,眼泪更是流在疯狂,葭月哭着扶住我,半夏却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拉住我道:“娘娘,殿下要出殡,皇上怎还不来?” 我也怔住了,先前满脑子全是希儿离开的事实,倒是把殷圣钧给忘了。我忙回头朝葭月道:“你去看一看。” 葭月才行至门口,却见全公公急匆匆来了,我急着问他:“皇上呢?” 全公公满目担忧,只好低声道:“皇上在凤仪宫外。” “那怎不进来?”我忍不住朝外头看了看。 全公公叹息道:“皇上病情加重,太医本不让皇上出来的。” “怎会这样?”我心中一震,本能地往外走了几步,想起又是一个阴雨天,他心中郁结加上旧伤,这病自然就不能好了。 沈将军却并没有要等殷圣钧的意思,下令抬棺。 我惊讶地跟着追出去,御驾就停在凤仪宫外,我见佟贵妃扶殷圣钧出来,送殡队伍径直朝宫外走去,并没有逗留,他往前走了几步人已站不稳,我见连翘紧张地跑过去帮着佟贵妃扶住他。 我看得心里难受,快步过去,连翘见我过去,忙侧身让开,我听见佟贵妃道:“这沈将军怎走得那样快?” 我故作从容道:“让沈将军先行出宫是臣妾的意思,臣妾只是担心皇上龙体,待出殡归来臣妾自请皇上降罪。” 殷圣钧蹙眉定定地睨视着我,继而又将目光看向渐渐远去的队伍。 我稍稍站直了身子,附于他的耳畔,用只我与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就当成全了他们父子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机会吧。” 他只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示意连翘过来扶住他,咬一咬牙,转身跑开。 一路上,葭月都在说皇上目送了一路,直到出殡队伍看不到为止。 出了城,我终是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为希儿小小年纪遭遇的不幸,也为因希儿的离去而逐渐疏离的殷圣钧和沈又宸。 殷东漓背叛殷圣钧的时候我曾想,还好有沈又宸在他身边。 我以为要终生留在南秦的时候也曾想,幸好他身边还有沈又宸。 以后呢?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想都不不敢想。 冰冷雨点打得伞面噼啪作响,我呆呆地站在雨中看着棺椁被缓缓放入地下。蓦地才想起我连希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沈又宸至始至终 都站在离得棺椁最近的地方,也不让人打伞,我朝他看去,他的面若冰霜,脸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我犹豫了很久才接过了葭月手中的伞抬步上前,葭月欲跟上来却被我制止了。 “将军节哀。”我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他的肩膀微微一动,侧目回头过来看我。我被他看得一愣,心中一横,还是开了口:“世人皆知希儿乃皇子,还请将军记着这件事。” 即便要缅怀也只能在心里,希儿不必沈夫人,即便是在府中缅怀也是不能的。 他的嘴唇紧抿,良久良久,才开口道:“末将知道。” 我松了口气,回头时眼前的迷雾又起了。 ………… 翌日在乾承宫外,我听见佟贵妃在训斥盈珠:“本宫说了多少次皇上的药要时刻找人看着,不容有误,你倒是好,端来的都凉了,你是想皇上的病不见好吗?” 盈珠跪下磕着头道:“奴婢不敢!是奴婢的错,请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 葭月在我身侧嘀咕着:“宫里人都说贵妃娘娘待人随和,奴婢还没见过贵妃娘娘这样发火的。” 别说是葭月,我也没有见过。 昔日她为主我为仆时,她即便想要对付我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亦是柔情底下藏着利刃。看来她是真的很在乎殷圣钧…… 盈珠哭着下去了,佟贵妃转身时瞧见了我,她忙朝我行礼。 我抬步上前问:“皇上如何?” 佟贵妃叹息道:“一直昏昏沉沉睡着。” 我心中不安,蹙眉道:“这里有本宫,贵妃也守了一晚了,回去休息吧。” 她分明是有不悦,但又不好反驳我的话,只得告退了。 我带着葭月入内,正巧见连翘出来,她一见我,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娘娘来了,可巧了,皇上正醒着!” 我几乎是跑着进去,宫女扶他坐起来,他抬眸瞧见了我,勉力一笑。 我焦急道:“别起来,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按住我的手,低声道:“没去哪里。” 才说着,全公公自外头回来,一面道:“皇上,奏折都取来了。”他一眼又见我在,忙行了礼,这才将奏折呈上。 我伸手接过,全公公的脸色不佳,片刻,才道:“皇上,沈将军也上了一本折子。” 我一愣,见殷圣钧已接了全公公递过去的折子,他才打开看了一眼,整张脸色都变了。我下意识地凑过去瞥了眼,心中震惊,沈又宸自请外调,他又要去边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4章 病重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 他握着奏折的手徐徐落在被衾上,全公公吃了一惊,我亦是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却闻得他蹙眉低语:“他还是要走,还是要离开。追书必备ai悫鹉琻” 还是…… 我愕然盯住他苍白的脸庞,莫不是那日他和沈将军谈了那么久除了希儿的死,便是在谈这件事? 五年前离开镐京去边疆是为了保住希儿的命避嫌,如今他又要去边疆,却是因为希儿不在了。 忽而闻得全公公惊呼一声“皇上”,我见殷圣钧猛地抬手狠狠将手中奏折砸在了地上,我亦是吃惊,全公公已婉言规劝着:“皇上息怒,沈将军是因为殿下的事伤了心,等他想明白了就会回来的,皇上息怒啊。碛” “皇上!”佟贵妃的申一个突然出现在帘外,我赫然回眸,她拂开了珠帘快步进来,看了看我道,“臣妾担心皇上,所以又回来了,一直在外头。” 怪不得! 她担心殷圣钧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却忍不住皱了眉。殷圣钧握住我的手徐徐收紧,我回眸看向他,他的俊眉紧拧,一手按着心口,呼吸沉重,我觉出了他的异常,忙坐下撑住他,他靠过来,沉痛道:“想起希儿的事朕就很心痛,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朕。佻” 我只顾回头朝全公公道:“传太医!” 全公公慌慌张张地下去了,佟贵妃忙快步过来,脸上并着担忧和愤怒:“眼下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将军他怎么说走就要走!” 我心中一沉,这才想起佟贵妃是不知道沈将军和希儿的关系的,在她看来自然是沈又宸僭越了君臣的身份,我略一思忖,只好道:“昔日沈小姐在时很喜欢希儿,是以皇上命沈将军保护希儿安危,谁知沈将军失手,皇上难免责怪他几句,没想到沈将军也是个倔脾气,竟说宁愿戍守边疆去。” 佟贵妃似乎终于明白沈又宸的脾气从何而来了,她仍是蹙了黛眉道:“那沈将军这脾气也太大了些……”她又看向殷圣钧,劝道,“希儿的事皇上请节哀吧,皇子……日后还会有的。” 我暗自叹息,即便将来他有再多的孩子,可终究同希儿是不一样的。那一个是别人的儿子,所以他才格外伤心一些。 殷圣钧不说话,佟贵妃本还欲在说什么,却见殷圣钧突然一挥手,将面前的一堆奏折全都推到在地上,我吃惊看向他,他的话语虚弱却透着盛怒:“那就走!” 他沉沉一吼,我只觉得他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忙惊慌地扶住他,佟贵妃也什么都顾不上,冲过来扶他。 外头全公公带着林太医匆忙过来。 太医给把了脉,才引我和佟贵妃至外间道:“皇上伤心过度,忧思忧虑,又加上大动肝火,情绪如此起伏不定这病只会越来越重啊!” 我听得急了,佟贵妃已抢先我一步问:“那该怎么办?” 林太医的脸色凝重,回头看了看,才低声道:“皇上龙体虚弱,微臣也不敢下药太猛,只能先配以温药将养着。皇上这病多半乃心病,娘娘,心病还需心药医,微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佟贵妃怒道:“混帐!太医不医病,那还要养你们作何!” 我蹙眉道:“皇上在里头,贵妃不必喧哗,免得吵醒皇上。” 佟贵妃这才闭了嘴,又看我一眼,说是入内照顾殷圣钧了。我心里担忧无比,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将军府走一趟。 也许沈将军和殷圣钧的心结解开,他的病也就会好了。 才出门便碰到殷东漓前来,他一见我便加快了步子上前,急着问:“臣见太医往皇上寝殿这方向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半月前,这一个还是同殷圣钧对立的人,如今在他眼底看到担忧竟是这样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我喟叹着低下头道:“皇上的病不大好。” “怎么会这样?”殷东漓面色一沉,急着要进去。 我伸手拦住他道:“刚睡下,郡王爷还是别进去了,佟贵妃在里头。”他停下了步子,眼底的担忧未散,我又道,“敬玉阁那边如何?” 他这才回头看我道:“娘娘放心,一切都好。” 我点点头,道:“ 本宫要出宫一趟,乾承宫这边有人照看,郡王爷还是去敬玉阁守着吧,莫要再出什么事情。” 他迟疑了下,终是应了声。 见他转身,我才想起来:“对了,刺客的事有消息了吗?” 他摇头道:“还没有。” 我听后很是失望,后来出宫时,葭月一路安慰着我,说一定会抓到刺客的,让我不必太过担心。 ………… 整个将军府上下一派死气沉沉,虽不见黑纱白带,比之沈宸死时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阴冷是发自内心的,令人的四肢都不由自主地觉得寒冷。 丫环带我去的时候说沈将军正在整理行囊,我在客厅稍等片刻,他很快就来了。 他朝我行了礼,我想了想,还是打算让下人们都退下,却不想沈又宸竟道:“这里也没外人,娘娘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居然道:“娘娘若是没什么事,末将还有事要忙。” 他果真转了身便要走,我只好道:“这件事在将军心里就过不去了吗?” 他的脚步怔住,片刻才回过身来看着我道:“此事末将已和皇上说得很明白。” “所以就要去边疆?”我冷冷看他,不由得开口道,“沈将军难道不知道眼下皇上是多么需要你?” 他却淡漠道:“朝中能人不少,全是能为皇上所用的人,不差末将一个。” 我听得生气:“将军若是因为殿下的事过不去,如今凶手尚未落网,你能走得心安理得?” 沈又宸的目光瞬间冷了,他直直睨视着我猝然笑道:“凶手还要查吗?谁不知道是南秦做的好事!” 我不觉愣住,他已径直开口道:“可眼下没有证据,皇上能下令出兵吗?能给殿下报仇吗?” 我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只好道:“那么沈小姐的心愿你也不管不顾了吗?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将军心里难道不比我清楚吗?” 他的脸色苍白胜雪,片刻,才冷声道:“我姐姐已为皇上付出了生命,娘娘觉得沈家做的还不够吗?” “将军!” 他漠然转身道:“末将心意已定,娘娘请回吧。” 我追至门口,他已大步离去。 葭月忙过来扶住我,小声道:“娘娘,这沈将军竟然这样不识好歹……” 今日下人们都在,很多话我不能挑明了说,在葭月看来,沈又宸不过只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罢了。 而知道真相的我却难受得说不出话,原来沈宸的死也早就在沈将军心中埋下了愤怒的种子,再加上希儿的死,足够让他有理由离开了…… 可我却越发地心疼殷圣钧,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他又有什么错! 他们一个个死的死,走的走,又有谁想过殷圣钧的感受? “娘娘您哭了?”葭月惊诧看向我。 我本能地抬手一摸,满脸的冰冷。 葭月气不过,咬着牙道:“这沈将军也太过分了,娘娘亲自来,他不给面子也就算了,怎还能说那些话!” 我握着帕子拭去脸上的泪,深吸了口气道:“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要提这些事。” 葭月仍是不甘心:“可是娘娘……” “没有可是。”我淡淡打断她,“皇上尚在病中,你若拿这些事气他,本宫绝不轻饶!听到没有?” 葭月咬着唇:“是,奴婢谨记。” 马车进宫我便径直去了乾承宫,却不想在宫门口正巧遇见一个侍卫,他的神色匆匆,似乎是有要紧事。 未待他进门,我便叫住了他:“什么事这样慌张?” 侍卫闻言,忙站住了步子,朝我道:“回皇后娘娘,早前皇上命属下追查薛公子下落,属下正是来回禀此事的。” 我不觉握紧了手中帕子,急着问:“有消息了?” 侍卫点了点头,却又蹙眉道:“只是有线索,但尚未找到人。” 我也顾不得什么,开口道:“什么线索?” 他谨慎开口:“半个月前,地方上有人曾见薛公子和他的随从策马离开青州,似乎去的就是原东陵的方向,属下已派人过去追查。倘若人真的去了原东陵旧土,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我愣愣地站着不说话,侍卫看了看我,又回头看向内殿,小声问:“此事是娘娘转告皇上,还是属下再入内一趟?” 我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本宫自会告诉皇上,你且先下去吧。” 侍卫应声退下,我却仍是站在原地不动。 他说半个月前…… 我只知道我和薛玉宁分开时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绝对不可能那么快恢复,可侍卫却说有人瞧见他和东子策马离开…… 我的心口一紧,死死地咬着唇,能让他不顾身体弃马车换马,那只能说明后面有人在追他! “娘娘。”连翘自殿内出来,突然叫了我一声,我被吓一跳,指尖颤抖,帕子顺势掉落在地上。连翘见此,忙快步上前替我捡起,蹙眉道,“娘娘怎么了?有心事吗?” 眼前闪动着宫女担忧的样子,我脑中却怔怔地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追薛玉宁,谁在追他? 他定是知晓自己会危险,所以为了让我放心才故意写了那封信送来镐京,一定是这样的! “娘娘?”连翘轻轻摇晃着我的手臂,我这才回眸看她,她的眼底担忧无比,小声道,“皇上刚才醒了,问起娘娘去了哪里,奴婢不敢告诉他您去了将军府。” 我清醒过来,喃喃地问她:“佟贵妃呢?” 连翘忙道:“哦,贵妃娘娘去敬玉阁看昭仪娘娘了,还没回来。” 我点点头,抬步入内。 连翘跟在我身后道:“丞相大人来过了。” 我拂开了珠帘进去,果真见内室的奏折都不见了,想来是丞相取走了。床上之人仍是闭着眼睛躺着,我缓步上前,连翘识趣地没有跟着进来。 他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朝我看来,我快步过去,勉强冲他一笑。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轻声问:“去了哪里?” 我去见了沈又宸的事不能说,正巧昨日太后来过的事我因事多忘了告诉他,便干脆撒谎道:“哦,太后娘娘来看你,见你睡着便不愿打扰。她除了来看你,还是来解释的,说怕你误会希儿的事和她有关,我便随她去了福宁宫,一来助她打消疑虑,二来也是告诉她在你心里一直尊她如旧的。” 他果真没有怀疑,笑一笑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我低头替他掖了掖被角,他忽而睨视着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脸色不好。” 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有关薛玉宁的事。 可眼下镐京发生太多事,殷圣钧又病重,我如何忍心再告诉他让他烦心?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道:“那还不是因为你病了?若不想看到我这样,你要快快好起来。” “嗯。”他点头。 我轻抚上他清瘦的脸,轻声道:“再睡一会,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非要握着我的手,才愿意睡下。 我静静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他,薛玉宁那边应该加派人手抓紧追查,可殷圣钧却病了,沈将军又要走,如今镐京的侍卫再不能外调,否则怕要出事…… 我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玉宁哥哥,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 傍晚林太医送了药来我才叫醒殷圣钧,恰逢佟贵妃自敬玉阁回来,她和殷圣钧说着那边的情况,那一个听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用了晚膳,殷圣钧便劝我去偏殿休息,我也确实累得很,再加上白日里得到了薛玉宁的消息,一整日都在担心,生怕一个不慎就在他面前露陷,只能答应离开。 葭月炖了补汤给我喝,我喝了两口实在没什么胃口,便让她退下了。 &> p;独自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实在心烦意乱得很,又知眼下不宜出去宫里乱走,便干脆上了床。 这么多天过去了,仍是没有十三的消息,难道他真的回南秦去了? 那么,南宫翌知道吗? 我皱眉长叹,十三是秦皇的人,即便他真的会去了,又怎会叫南宫翌知晓? 对了,我从南秦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南宫翌过得怎么样? 这一整晚,我想了太多的事和人,想起南宫翌,想着殷圣钧,想过薛玉宁,后来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梦里我竟看到了挂满大红绸带的喜堂,进进出出的宾客,我一转身瞧见薛玉宁一身大红喜袍出来,他的手中拉着红绸带,绸带那一头的新娘竟然是我的六姐! “啊!”我惊叫一声醒来,梦里的场景原是我期盼了多年的,可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像是令我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满额的汗,连心跳也飞快。 “娘娘没事吧?”葭月听到动静跑进来,搁着帘子问我。 我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没事,替本宫准备水梳洗吧。” ………… 梳洗完毕便径直去了正殿,我才入内,便见佟贵妃站在外头和一个宫女说着什么,我细细看一眼,这不是冯昭仪身边的铃兰吗? “出了什么事了?”我不免提起了心上前问。 铃兰回头看见是我,忙屈膝行礼。 佟贵妃上前道:“冯昭仪要生了,既是娘娘来了,那臣妾先过敬玉阁去看看。” 我蹙眉问:“不是说还有些日子吗?怎的突然就要生了?” 佟贵妃摇头道:“臣妾也不知道,说是今早突然就开始阵痛了,太医和稳婆都请来了,那臣妾先过去。” 我也不好拦着,只好点了头。 佟贵妃带着人才行至门口,里头突然传来连翘惊慌的声音:“皇上!太医!快传太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5章 临盆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 佟贵妃带着人才行至门口,里头突然传来连翘惊慌的声音:“皇上!太医!快传太医!” 我顾不得外头的人,转身就冲进去,只见连翘扶了殷圣钧一把似乎没扶住,他整个人无力地倒在身后软垫上。追书必备ai悫鹉琻 床边地上赫然染着血渍,他胸前的衣襟上也有,我看得倏然心惊,忙疾步上前,颤声问:“怎么会这样?” 连翘带着哭声:“奴婢也不知道,皇上说要喝水,奴婢听他咳嗽以为是呛到了,哪知突然就吐了血!” 佟贵妃也跟着进来,听得连翘这样说,她急着回头道:“盈珠,还愣着干什么?去宣太医,快!碛” 我疾步行至床边,他孱弱看着我,我忙上前小心将他扶正,他动了唇,话语轻弱:“敬玉阁那边如何?” 我满眼都是他,心里担心的全是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倒是佟贵妃已上前道:“皇上放心,敬玉阁那边人多不会出什么事的。侔” 他微弱喘息着,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虚弱,我心痛不已,颤抖握住他的手,回头愤怒看向佟贵妃道:“昨夜是贵妃守着皇上,皇上的病怎就这样严重了?” 佟贵妃大吃一惊,苍白了脸色道:“臣妾……臣妾不知道啊!” “不怪她。”他无力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拼命忍着才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只得回头看着他。 佟贵妃此刻早把冯昭仪的事忘了,快步上前来,跪在床前道:“皇上觉得如何?难受得紧吗?” “嗯。”他轻阖了双眸,却是道,“皇后去敬玉阁看一看。” 我吃惊地看着他,随即咬牙道:“臣妾哪里也不去!” 他的那些嫔妃我虽然不好叫他休了,可我心里是厌恶的,相信他不是看不出来,如今他这幅样子,却要我去看冯昭仪,我怎么会听他的话! 我知道冯昭仪即将诞下他的孩子,我讨厌冯昭仪虽不至牵连到那个孩子的身上,可同殷圣钧比起来,别的什么都不是重要的! 他微微握紧我的手,半睁开眼睛道:“朕的话你也不听?” 我反握住他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希儿走了,这几日他的身子却是越来越差,我真是不敢走! 他见我不动,费力地挣扎着要起来,佟贵妃忙上前去扶他,他身上没有力气,径直靠在了佟贵妃的身上。我亦是吃了一惊,他喘息道:“皇后是要朕去吗?” 佟贵妃原先大约想说让她去,不过眼下殷圣钧倚在她的身上,我见她张了张口,到底是没说出来。 我强忍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分明是知道我有多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可他却仍然坚持要我去敬玉阁。 “皇上……”佟贵妃伸手替他抚着胸口,他的俊眉紧蹙,气若游丝地看着我。 无奈,我只能咬着牙转身出去。 ………… 敬玉阁外,遥遥看见了殷东漓的身影,他一直来回踱步,瞧见我过去,他忙步下台阶来:“娘娘怎来了?” 我蹙眉道:“皇上让本宫来看看,里头怎么样?” 他的俊眉紧拧:“太医和稳婆都在里面。” 身后的铃兰早已快步推门入内。 我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里头传来女子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走到了门口。 “娘娘。”身后殷东漓跟着上来道,“娘娘年轻也未生养过,产房里还是别进去了,免得吓着了娘娘。” 我也并不是那么想进去,只是受人之托。 身后的葭月也劝着道:“皇上不放心让娘娘来看看,娘娘在外头等着也无妨,里头若有什么事必会出来告知,再说,娘娘进去了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殷东漓附和着:“葭月姑娘说的对,娘娘且在此等候吧。” 我也只好点了点头。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我更是心急如焚。 >殷东漓安慰道:“臣听人说女人生孩子有生几个时辰的,也有生一天一夜的,娘娘不必太过担忧。” 我摇头道:“本宫其实是担心皇上。” 殷东漓讶然道:“皇上的病情难道还没有好转吗?” 我沉下脸色,蹙眉道:“也不知怎的,吃药不见好,休养着也不好,眼看着一天比一天严重,刚才又吐了血,本宫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殷东漓的脸色骤变,“怎会如此严重?皇上病重,臣还听闻沈将军离开镐京了,这都是真的?” 我不愿多提沈又宸的事,不悦地应了声,才道:“这里郡王爷守着吧,本宫实在担心皇上,要回正殿去看一看。” 殷东漓点头道:“娘娘请放心。” ………… 我带着葭月匆匆赶回去,太医在内室跪了一地,我震惊不已,快步上前,林太医还在床前医治,床上之人竟已不省人事! 我只觉得呼吸一窒,愤怒地推开佟贵妃,颤声问林太医:“皇上到底怎么了?” 林太医竟突然跪下道:“娘娘,皇上病情再次加重,微臣……微臣……” 我害怕听他说接下去的话,就着打断道:“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皇上好起来,你听到没有!” 林太医低着头,突然说不出话来。 佟贵妃被我推至一侧愣愣地站着,一时间仿佛是傻了般,目光定定落在殷圣钧苍白的脸上,整个人跟着不住地颤抖。 她眼底的害怕我不是看不出来,可我心里是有恨的,恨她没把殷圣钧照顾好。 见她要上前,我愤恨地过去将她推开,自顾在床边落座,小心握住他的手,低声叫他:“皇上,皇上……” 林太医低声道:“娘娘,臣等该用的药也用了,奈何皇上心中始终郁结不化,病情一再加重,臣等实在是……” 他的话至一半,我猛地回头:“药!” 林太医被我吓了一跳,喃喃问我:“药……娘娘说什么药?皇上刚刚服过药。” 我才不管他说什么,只扬声道:“全公公!” 全公公马上上前来,我急着道:“给本宫找个人来。” 全公公一脸茫然:“娘娘要找谁?” 我沉了声道:“不管是谁,给本宫找个能用的人来!让他去南秦留京找宋大夫,带上足够的金子,给本宫去买药!” 他们自然都不知道宋大夫,看我的眼光都带着震惊。 全公公愣了片刻,才忙点了头,他正要出去,我忽而感觉殷圣钧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皇上!”我惊喜地回眸,他的俊眉微拧,终是缓缓睁开眼来。 “皇上!” “皇上!” 一众人等全都围了过来,林太医欲上前把脉,见殷圣钧的眉头拧得更深,他伸了手到底还是缩了回去。 我见他想说话,忙俯身将耳朵贴过去,却不想他虚弱抛出两个字:“不许。” 不许?我不自觉地撑大了眼睛,是说不许派人去南秦吗? 我急得快哭了:“宋大夫的药能医治百病你是知道的!” 他“嗯”一声,却仍是执拗道:“不许去。” “为什么!”我真是快要疯了,他都这样了,还这不许那不许,可眼下对我来说,没什么比让他好起来更重要的!我扭头看向全公公,厉声道,“还杵着干什么?还不下去办!” “皇、后!” 我的话音才落,便闻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我震惊回眸,见他直直盯住我,俊颜上不覆一丝血色。 我害怕得握紧他的手,哽咽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喘息片刻,音色微弱道:“眼下正是两国敏感时期,若被人发现我西楚之人潜入南秦必会引发战事……” &n bsp;我急红了眼睛:“这些我都不管!” 他盯住我,一字一句道:“还有个原因,朕……不想再欠他。” 我知道他在说南宫翌,南宫翌要是知道我派人去取药就一定会帮到底,可现在哪里还是吃醋的时候? 他却不容我开口,拼命拉住我的手,声音低得只我与他二人听得见:“你若想我死不瞑目,你就去。” 我浑身颤抖不已,死不瞑目……他,他竟说这样严重的话来吓唬我。 可是怎么办,我真的好怕,怕他真的会出事…… 我最终还是妥协了,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太医们全都候在帘外。我心疼地把他圈在怀里,抱着他靠在枕头上,哽咽道:“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哪里不好……你不要吓唬我好不好?” 从前我伤他极重,他尚且还能同我说笑,如今这一病,他竟对我说出那些话。 这一世我已失去了太多,难道珍爱真如沙子越是要紧紧攥在手心里就越是抓不住吗? 薛玉宁生死未卜,他却又这样,那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冰凉的薄唇摩挲在我的脸颊,吐气如幽兰:“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我紧紧抱住他:“那么你呢?你也哪里都不会去吗?” 他轻轻一笑,嘘声道:“哪里也不去。” “真的?”我撑大了眼睛期待望着他。 他含笑看我,低声道:“你答应我,我也就答应你。” “我答应!”我毫不犹豫地应下。 他修长手指勾住我的手,蹙眉道:“那你不许食言,你若离开我的身边,也许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 我大惊失色地捂住他的嘴,生气道:“不许你胡说!” 他“唔”的应了,轻阖了双眸道:“不许走。” “不走。” “不许去南秦。” “好……不去。” 只要他能好起来,只要能好起来,我什么都可以听他的,什么都可以! 这一夜,他似乎睡得很安稳,我夜里总醒来,便摸摸他的额头,摸摸他的手,都很温暖,几乎令我快忘了他还在病中。仿佛一觉醒来他就好了一般。 ………… 翌日早上,全公公进来,低声告诉我冯昭仪生了个皇子。 我听了先是一愣,又看了仍是昏睡着的殷圣钧一眼,知道握着的手还是暖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什么都是可以不去计较的,别说冯昭仪生了儿子,就算佟贵妃也生了儿子,后宫所有的嫔妃都生了儿子,只要殷圣钧在我身边,我统统可以不在乎! 后来我听连翘和葭月在外头说话,其实冯昭仪昨日下午就生下了皇子,只是乾承宫里出了事,谁也不敢入内来报喜。 葭月道:“虽说昭仪娘娘生了皇子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可眼下皇上的病情不见好转,再大的喜事也让人笑不出来。” 连翘叹息道:“哎,这话万不可让皇后娘娘听见了,免得娘娘又伤心。” 葭月浅浅地应了。 我不觉喟叹着,其实听不听见又如何。 后来我又听说佟贵妃一早就去敬玉阁探望,殷东漓却以冯昭仪母子需要静养为由给拦在外头了。佟贵妃便来了殷圣钧的寝殿,我没让她进来。 一连五日,殷圣钧都昏迷不醒,太医把过脉后说脉象虽然虚弱但也算平稳,这算是连日来最好的一个消息了。我松了口气,仿佛在迷离之中看到了希望。 第六日丞相忽然来了,因殷圣钧还昏迷着,他便叫我去外头说了几句话。无非也是要我好好照顾殷圣钧,国事暂时有他看着云云的话。 后来我回去时,见全公公自里头出来,他笑着朝我道:“娘娘,皇上醒了。” 我又惊又喜,才要入内去看他,却听全公公又道:“娘娘,皇上说要召见大臣们。” ………… 也不知殷圣钧见大臣们说什么事,我独自在偏殿等了又等,实在坐不住了便让葭月出去看看情况。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也不见葭月回来,我不觉起身走出去,远远看见葭月跑着来的身影。她一见我,便捂着胸口急喘着气道:“娘娘,皇上要立储,他要立昭仪娘娘的儿子为太子!” 什么?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葭月焦急地看着我道:“娘娘千万别太伤心,倘若殿下还在,这储君之位万万轮不到昭仪娘娘所生的皇子头上的!” 我岂是伤心这个? 殷圣钧突然立储,我不免要想到那最坏的情形…… “娘娘!”葭月才出了声,我已飞奔向正殿而去。 连翘在外头拦住我,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不可,丞相和几位重臣还在里头呢!” 只有连翘在外头,全公公却不在,我内心越发地惊慌。 在外头站了片刻,才终于见丞相等人离去,我哪里还呆得住,径直就提起裙摆冲进去。全公公正低头将手中那卷明黄锦帛收起来,我再难掩怒意,上前发狠地夺下全公公手中的明黄,狠狠丢在地上踩住。 “娘娘!”全公公下得老脸都白了。 我径直看向床上的男子,怒道:“这又是什么!遗诏吗!” 他久病多时,好不容易醒来急着召见重臣们,又要立储,这难道不是遗诏吗? 全公公见我不动,只得匍匐在我的脚下,小心翼翼地拉扯着被我踩在脚底的圣旨,一面还小声劝着我:“娘娘,娘娘您抬一抬脚吧。” 我不抬,我就踩着! 殷圣钧倚在床柱上直直看着我,看着看着,他忽而笑出声来,我被他笑得一愣,闻得他浅声道:“谁告诉你是遗诏?” 说不清为何,我总觉得他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可他的气色一好,我还是害怕,真怕这是回光返照,真怕这是昙花一现的幸福。 他好不好我都怕,我也觉得自己很不可思议,不知何时已成了惊弓之鸟。 他一落流云广袖,朝我道:“还不过来。” 我迟疑了下,他蹙了眉:“非要朕过去?” 我吃了一惊,忙快步上前,身后的全公公忙捡起了圣旨就匆匆出去了。我不免回头看了他一眼,手已被殷圣钧握住,他低笑道:“你先急着看圣旨,再又要看着福全,怎么也不好好看看我?” 我气结地回头,他的薄唇上仍然染着一抹雪色,如墨双瞳里却似闪着星光,俊颜上含一抹温和笑意,我只瞧一眼,再怒不可遏的心也软了下去。 同他的安危比起来,那些事也都不重要了,我定定地凝视着他,只转口道:“今日觉得好些了吗?” 他点点头,像个孩子一样乖顺:“好多了。” “饿吗?”我欲起身,他却拉紧了我,笑道:“之前见大臣们时吃过一些东西了,商枝。” “嗯?”我紧张地看着他。 他温柔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我哽咽地摇头:“只好你能好起来,我就一点也不辛苦。” 他有些疲惫地应着:“会好的。” 我笑一笑,俯身环住他的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他回抱住我,指尖卷着我的长发,笑着道:“就像是做了个长长的梦。” 我闭上了眼睛:“我也是。” 长长的梦……是梦便是好事,因为是梦,总有一天会梦醒的。 他浅笑:“日后在下人面前不许再那样。”我一怔,他已补上,“给我留点面子。” 我知道他指我把圣旨踩在脚底的事,难道他不知道我是急糊涂了吗?他突然醒来就立储,难道我不会想错那是遗诏吗? 他倒是又开口道:“丞相很好,我病中这些日子朝野上下也没有乱。如今更是不必怕了。” r>他的话说得我又紧张起来,帘外却传来连翘的声音:“皇上,郡王爷求见。” 我忙站了起来,匆忙整理了妆容。 殷东漓很快进来,见我也在,他倒是愣了下。 殷圣钧已开口道:“何事?” 殷东漓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这才道:“照皇上的意思,圣旨已下了。” 我震惊非常,这样快! 他点点头,忽而问:“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殷东漓笃定道。 立储之事已昭告天下,从此以后,冯昭仪已是太子生母,这便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殷东漓又道:“皇上才醒来不宜劳累,还是多歇息的好,外头的事有臣等替皇上办,皇上不必操心。” 殷圣钧蹙眉揉了揉眉心,这才应了。殷东漓退了出去,我见殷圣钧已闭上眼睛靠在身后软垫上闭目养神。 我不敢吵他,静静地站在床边,他却突然伸手过来,仍是闭着眼睛道:“过来陪我睡一会。” 我蹬掉了丝屡上床,悄然睡在他身边,他的手臂圈住了我的身子,头靠过来落在我的肩上,我怕他不舒服,拼命地坐直身子,他蓦地笑了:“没关系,你随意便是。” “还是躺下吧。”我劝他。 他却执拗地又抱得我紧了些:“就这样挺好。” 挺好……他除了会吃醋我同别的男人之间的事,对我别的要求总那样低,好像我怎么样都是好的。 我忍不住酸了鼻子,暗自吸了口气抚上他的脸颊,低声道:“这几日暂且别上朝,好好养好身子再说。” 他应了,轻笑着道:“我知道。” “娘娘。”连翘站在帘外,悄声道,“皇上的药熬好了。” 殷圣钧却叹息一声,我已扶他躺下,朝外头道:“端进来。” 连翘快步入内,将药盏递给我,我低头吹凉,闻着药味似乎和之前的药有些不太一样。 “怎么?”他蹙眉看我。 我舀了一勺子汤药,低头道:“换方子了吗?”说着,伸出舌头便打算尝一尝。 殷圣钧忙倾身过来拦住我,不悦道:“胡闹,药你也敢随便尝?” 身后,传来连翘的声音:“回娘娘,林太医说皇上的脉象平稳许多,所以换了几味药在里头。” 原来是这样。 殷圣钧松开拉住我的手,浅笑着看我道:“朕怎不知皇后何时都成大夫了?” 我窘迫至极,直接将勺子递至他的唇边,他笑一笑低头喝了。 我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便将药盏往前一伸,道:“接着。” 他的手就像是断了,怎么也不肯伸过来。 我皱眉道:“你干什么?” 他委屈道:“对待病患你就不能温柔些?” 我扭头:“连翘过来喂。” 连翘才要上前,却闻得殷圣钧道:“那不喝了!” “喂……” 我回头见他果真侧过身去,竟是闹孩子脾气。我到底拗不过他,学不会他这种无赖的手段,只好一勺勺地喂他。 他墨色双瞳凝视着我,眼底带着笑意。 太医还是每日按时来请脉,两日后殷圣钧的病情果真好了很多,都能下床了。乾承宫上下都很高兴,而我在放心之余不免又想起一件事,难道真的是因为冯昭仪给他生了皇子,所以他的病这样快就好了吗? “怎么了?”殷圣钧忽而出现在我身后问。 我讶然回眸,勉强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不去敬玉阁看看吗?” 他温和望着我道:“嗯,太医嘱咐了这几日不要吹风,过几日再去。” 我笑 不出来了,低着头又道:“太子生母怎好屈居九嫔。” 他想了想,才道:“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等我病好再说不迟。” 如此我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冯昭仪生下太子,要进位是迟早的事。 外头,连翘禀报说佟贵妃来了。 自殷圣钧病情加重后直到醒来,佟贵妃还是头一次来,之前他昏迷着,我总叫她吃闭门羹,如今他既醒着,我也不好再拦着。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她规矩地行了礼,一双美眸却直直地看着殷圣钧,“臣妾见皇上气色好多了也总算放了心,哦,皇上的药正巧送来了,臣妾便顺便端进来了。盈珠。” 宫女盈珠低头将药盏递上来,佟贵妃接了,低头细细地吹凉,才递给殷圣钧道:“皇上快喝吧。” 我扶他坐下,闻得他浅笑道:“贵妃有心了。” 我正打算从佟贵妃手中接过药碗,却被殷圣钧抢了先,我蹙眉看着他,他笑一笑道:“朕自己来就好。” 这几日我在他身边,他每每服药必要我喂的,眼下是因为佟贵妃在吗? 我皱了眉头心中略有不悦,见他低了头,薄唇正要触及药盏,他突然站了起来,手一松,整碗药“哗”的倒在了地上,我吃了一惊,赫然听见地上冒着“兹兹”的声响。 我错愕看向佟贵妃,脱口道:“药中有毒!” 佟贵妃的双瞳中先是生出了惊讶,片刻,又愣住了,随即才又抬眸朝殷圣钧看去,摇头道:“皇上,臣妾不知道啊!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 她欲伸手过来,我用力推开她的手,将殷圣钧拉开半丈,高声叫道:“来人啊!” 身侧之人却有力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侧目看他,紧张地问:“没事吧?”事情发生得太多,我着实不确定他有没有碰到汤药。 他冲我摇头,才要开口,忽而感觉耳边有厉风拂过,我吃惊非常,殷圣钧已飞快地揽住我的腰闪身避开,佟贵妃捂着嘴惊叫起来,我尚未来得及回头,只听见“嗖嗖”的声音,侍卫们也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等我回过神来时,瞧见被死死摁在地上的人竟然是盈珠! 而她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把已出鞘的匕首! 侍卫一脚踩在她的手腕处,她吃痛地皱眉,手中的匕首终于掉落在地上。 “盈珠,是你!”佟贵妃惊叫着指着地上的女子。 盈珠却阴冷一笑,道:“娘娘何必这般惊讶,您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我听得越发震惊,情急地回头,殷圣钧的俊颜低沉,他犀利看着面前二人。佟贵妃已转身向他,急着道:“皇上,您别听她胡说,臣妾怎会下毒害您?” 就佟贵妃得知药中有毒时的神情来看,她似乎真的是不知情的,但是她后来的表情说明她其实又是知道有人要对殷圣钧不利的……我着实有些糊涂了。 佟贵妃和盈珠主仆竟然不是一伙的吗? “皇上。”我低声唤他,他的眉宇紧拧,看得出,他亦是觉得惊讶。 “皇上!”佟贵妃的脸色苍白,快步朝殷圣钧走来,却见两个侍卫上前一步持剑拦在殷圣钧的面前,制止佟贵妃再过来。她仍是不甘心地道,“皇上,臣妾对您的心难道您还不明白吗?皇上!” 别说殷圣钧,连我都看不明白了,殷圣钧病重时她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和关心都是真的,可盈珠说她也不清白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免看着被摁在地上还一脸傲气的盈珠,蹙眉问:“你知道贵妃何事?” 佟贵妃惊诧地看向我,随即又扭头看着地上的盈珠,厉声道:“盈珠,你可别乱说话!” 盈珠看了看佟贵妃,目光又落在殷圣钧的脸上,淡漠道:“也不必奴婢乱说,想必皇上高瞻远瞩,早就猜到了吧。” 我心中一震,回看向殷圣钧。 他的眉宇仍然紧拧,却是悄然松开我的手,上前一步道:“你指行宫的事吗?” 行宫?那次行宫潜入刺客的事? 我一直以为是太后做的那件事? 我震惊看向殷圣钧,若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厮一直同我说那件事没有头绪来着?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原来沈将军的办事能力也没有那么差,同时又恍然有种被骗了很久的怨念感…… 果然,佟贵妃整张脸都变了,她的纤指紧紧地攥着手中帕子,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地上的盈珠开了口问:“皇上果真是知晓的,那为何一直不吭声?” 殷圣钧紧蹙的眉头略微松了些,示意挡在佟贵妃身前的两个侍卫退下,上前道:“只因那件事依朕看来贵妃一人怕是做不下来。” “为何?”盈珠又问。 殷圣钧不紧不慢地答着:“因为她未动娘家的一兵一卒。” 我吃惊非常,看来这件事殷圣钧倒是查得挺仔细的啊,佟贵妃派人刺杀皇子却没有要娘家人出手,宫里更不可能会有人替她办这种事,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同某个人合作了。 殷圣钧当时不说,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佟贵妃的樱唇颤抖着,她忽地跪下了,颤声道:“臣妾从未想过要伤害皇上,臣妾……” “你和谁合作了?”殷圣钧淡淡打断她的话。 佟贵妃的脸色一变,突然咬着唇不说话了。 他缓步上前,伸手勾起了女子精巧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墨色双瞳,冷淡道:“朕知道贵妃在宫里从来都是八面玲珑,却不想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你同朕说说,朕是哪里对不起你吗,你竟要下手杀朕的皇子!” 佟贵妃纤细的身躯一震,随即惊慌地抓住了他的手,急声道:“臣妾是因为太在乎皇上了,可臣妾并不想伤害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皇上!” 他的眸华定定落在女子惊慌失措的脸色,低声道:“那就告诉朕,你同谁在合作?” 她的脸色比之先前还要苍白,浑身颤抖得厉害,却仍是不肯开口说出实话。 他撤了手,徐徐直起了身子,漠然道:“既如此,那就把贵妃送回景阳宫,朕给你时间再好好考虑考虑。” 两个侍卫上前将佟贵妃从地上拉起来,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便挣扎便叫着“皇上”,侍卫的步子没有停下,佟贵妃的叫声越来越远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却低头看向盈珠,一个眼色示意侍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盈珠防备地看着面前之人,咬牙道:“皇上要杀就干脆一些,奴婢不怕死!” 他清浅一笑,凝视着她道:“倒是不急,朕还想着你能多告诉朕一些。” 盈珠嗤笑道:“皇上既都已猜到,也无需再问了。” 殷圣钧倒是老实,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朕不是神仙,总有迷惑的时候,比如朕就不知道朕的贵妃和谁在合作。”他瞧一眼盈珠的脸色,不动声色转口道,“或者,你会告诉朕那个人同朕的贵妃谈了什么条件。” 盈珠亦是笑道:“皇上天资聪慧,难道还不知道这个条件吗?宫里女人谁不想做皇后?贵妃娘娘自然也不例外。” 殷圣钧低头一笑,转身桌边坐了,一手扶着桌沿点头道:“哦,贵妃是想独宠。行宫的事她是想皇后失去皇子而丢掉中宫的位子,所以朕大婚当晚冯昭仪腹痛的事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大婚那晚?我又吃惊了,我以为冯昭仪腹痛是装的呀! 所以希儿一出事殷圣钧就急着把冯昭仪接去敬玉阁,还特意让殷东漓保护。而他命佟贵妃去接人便是知道佟贵妃是个聪明人,那种情况下不会监守自盗。 他竟把什么事都想得那样周到! 我正思忖着,闻得盈珠又道:“贵妃娘娘始终没能诞下皇嗣,所以她等不及,看不得别人有孩子,才会急着找人合作。”她一顿,接着道,“皇上知道娘娘为什么一直怀不上孩子吗?” 殷圣钧的眸子一缩,我亦是心惊,连我都想到了,是盈珠! 那背后之人要找个宫里人,而盈珠便是为那人找到佟贵妃的推手!她是佟贵妃的贴身侍女,在佟贵妃身上做手脚自是简单得很。 我甚至还记得那日佟贵妃和我说她也 一直很想有个孩子的话,她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我的思绪还未回来,殷圣钧忽而话锋一转,目光看着盈珠道:“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盈珠冷冷一笑,却是不愿再开口。 他却不闹不怒,反而态度恣意起来,修长手指均匀敲打在桌面上,微微吸一口气道:“看来是要朕猜一猜了。贵妃平日带人随和,私下却会苛责下人,朕也不是没听说过,莫不是因为如此,你便想着要报复?又或者你也喜欢朕,但却得不到,所以宁可毁掉?” 不得不承认,他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别说盈珠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连我都觉得他好不要脸。 他却丝毫不在意,继续道:“再或者,有人给了你更诱人的条件。比如金山银山、奇珍七宝,比如娶你一辈子荣华,比如你有把柄在那人手中,也许是对方手里有你在乎的人做人质以此要挟?又比如……嗯……” 他忽而紧蹙了眉宇,一手撑住了额角,我紧张地上前扶住他,还以为是他身子不适,却不想他沉吟片刻,有些懊恼地叹息:“朕实在猜不出来了。” 我在释然之余又突然觉得他好笑。 他终是摆摆手道:“押下去。” 盈珠忽而浅声笑道:“皇上即便知道了又如何,您也来不及了!您病重这段时间,早已错过了很多事,早就来不及了!” 盈珠被人带下去了,他却仍是紧蹙着眉头一脸沉沉,我劝他道:“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病才好一些,别太累了。” 殷圣钧抬眸看我一眼,却是道:“倒不是,刚才问了些问题,让我确定了一些事。” 我错愕看他:“什么事?” 他起了身,负手行至窗边,回眸看我,低笑道:“我刚才故意问盈珠一堆问题,问得极快,快得让她只能生下本能反应。而我在说‘娶她一辈子荣华’时,她的神色明显有变,虽然只是极快的表情,我亦可以断定这就是她的目的。” 我的脸色沉下来,抬步走向他。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认真道:“现在至少知道盈珠要杀我是因为情,有人许她荣华富贵,令她不惜背叛贵妃,此人能给的,必然不会是简单妻妾之位,而同她们合作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我脱口道:“你猜到了?” 他笑一笑:“总是有数的,我大约也能猜到那人如何说服贵妃的了。” “如何?” 他低声道:“他助贵妃登上后位,贵妃帮他除掉朕所有的子嗣。” 没有子嗣,那么一旦殷圣钧不在了,下一个继承皇位的岂不就是…… 我撑大了眼睛看着殷圣钧,他徐徐笑出声来:“却不想人家过河拆桥,中途换了方案,直接杀了我,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太子。与其等我驾崩,不如扶持个傀儡皇帝来得好。” 我紧张地握住他的手:“你早就都猜到了?”所以他的寝殿内才藏着侍卫,时时护着他的安危。 他倒是谦虚了:“也没有很早,算算,也不是全部。” 我脑中纷乱无比,有很多话要问他,目光落在地上摔碎的药盏上,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这药有毒的?” 他一挑眉,抬了抬衣袖,我见他的衣袖一角染上了黑色的东西。细细一瞧,不是染的,他的袖口竟然精细地绣着银丝线! 银能验毒,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解释道:“这段时间但凡从福全和连翘手里经过第二个人手的药我都会验过毒再服用。”他又看我一眼,笑道,“当然,你除外。” 怪不得刚才他不让我喂药。 我不免又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是佟贵妃?” 他却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我的错愕神色里一落衣袖,笑道,“这不是刚才盈珠说的吗?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事和佟贵妃有关。” “那你知道她没动娘家的一兵一卒?” 他轻笑:“正因为如此,上回沈将军去查的时候我才没有怀疑她,倒是不想她用的并不是自己人。我只是在盈珠说的时候将之前的疑惑和不明 白的地方全部联系了起来罢了。” 我算是一点点地理清楚了,他既不知道,刚才还说得那样淡然从容,反应之快令人乍舌。 他终是舒一口气,拉我过软榻上坐下。 身后珠帘轻悄碰撞,我忽而又想起一件事:“你突然立储是故意的?这样就能引出幕后之人对你下手,是不是?” 他赞许看着我,圈起了手指弹在我的额角道:“嗯,你也不是那么笨嘛。” 我虽然生气,可到底是彻底放了心,我还以为他要立遗诏! “那……你的病?”不是全是假的吧? 他笑一笑:“之前确实有些不适,后来自然是多亏了林太医的药。” 药……怪不得他死命拉着不让我派人去南秦!怪不得后来药的味道突然变了!原来竟是这样! 但我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样,幕后那些人才会相信他真的是要立储了。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总有意无意在内殿留下人,就是要让某些人看清楚他的真的病重。 可我心头气不过,咬着牙问:“郡王爷知道?” 他点头。 “全公公知道?连翘知道?林太医也知道?” 他还是点头。 我气得一把推开他站起来:“那就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吗?”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生病那段日子我简直比死了还难受,恨不能替他去受病痛的折磨! 现在他却来告诉我,那么多人都知道,独我不知道! 他笑着起身来拉我,我躲开,他无赖地粘过来道:“过来,我正是还有件事要和你坦白。” 还、有、一、件?! 我愤怒地瞪着他:“在你告诉我是什么事之前你最好先想好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绝对不饶他! 他轻声笑着,开口道:“冯昭仪的胎,是假的。” 我的眸子不自觉地一撑,他说什么? 假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6章 请君入瓮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第146章请君入瓮 如今再细细回想起来,才发现好多地方都奇怪起来。追哪里快去眼快ai悫鹉琻 这也就能解释我和他大婚那晚为什么佟贵妃动了手脚冯昭仪的胎却还在了,能让一个嫔妃假怀孕,瞒过宫里上下那么多人,也只有皇上能把这件事做下来了。 殷圣钧重新拉我过去,一面低声道:“当日希儿在行宫差点遇刺后我就想了很多,后来也因为总也挖不出那隐藏在暗中的人,所以只要初次下册让冯昭仪假孕。一来可缓解希儿身边的危机,二来便是为了唱今日这场戏。” 他算计得滴水不漏,却没想到最后希儿还是不在了。 一想起那个孩子,我总会心痛,可在他面前我不想提及,只好转口道:“冯昭仪的事这么多人都知道,为什么就不告诉我!碛”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似在忍着笑:“我本来是打算说的,可那日你见我和冯昭仪在御花园赏花后回来就冲我发脾气,我突然觉得这也挺有意思的,嗯……也许你不知道你发起脾气来的时候很可爱。” 所以说那天他是真的看见我了,却装作没看见? 我气得瞪大了眼睛,他又道:“还真的和旁人不一样,居然还要我猜你为什么生气。那……我又何必告诉你我其实都知道,就想逗逗你。讧” 我为他忧思忧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搞了半天这都是他为了逗我? 我气得推了他一把,他好脾气地笑着抱住我,我再推他,他抱得紧了些。 “走开!”我真是气急了。 他却仍是不松手,清浅笑道:“好了,别闹了,我知道我不对。” 他折腾了我这么多天一句不对就想了事吗?我使劲地推也推不开他,干脆撤了力,张口便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咬住。 他吃痛地哼出声来,却是没有怒,无奈道:“其实真相是,只有这样我这戏唱起来更真实,看到你那样,所有人都相信我病入膏肓,才会深信我立储的动机。” 其实他说的我都猜到了,可我就是气不过,所以要咬他。 他立储之后病情突然好转也在情理之中,那幕后之人等不及就会出来杀他,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算计得分毫不差…… 我在生气之余终究是觉得松了口。 他抬手捂住被我咬过的地方,俊眉紧蹙道:“还真下得了口。” 他瞒了我那么多,被我咬一口那真是便宜了他!我别开脸,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不悦地问:“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还去哪里偷了个孩子来吧?”这么多人都听到婴儿哭声难道都是恍惚了不成? 他莞尔笑道:“哪能?里头躲了个会口技的太监罢了。” 我真是没想到竟是这样!哼一声,又转口道:“那冯昭仪呢?冯昭仪可不像是会白白帮你演戏的人,你许了她什么?” 他已起身行至镜子前,朝里面照着脖子上的咬痕,顺口道:“你猜。”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鬼才要猜:“不说拉倒!”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笑,过来重新在我身边坐下道:“朕许了她皇贵妃的位子。” 我的黛眉一挑:“你怎么不干脆许她后位?” 他的笑靥一拧,严肃道:“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就是心里不是特别舒服,眼下又没有外人,同他说话越发地没大没小了。好在他也不在意,严肃过后就又展了笑颜:“我告诉她这辈子她若想要得到我的心是不能了,你总不能残忍得叫她什么也得不到吧?” 我横他一眼道:“当初娶她们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来装什么情圣!” 没想到我这一句话真是惹恼了他,他的脸色骤青,猛地起了身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夜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什么薄情寡义,我哪有这样说他? 我也不甘示弱,咬着牙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他的眼底带着怒,突然一甩衣袖大步转身出去。 “哎……”我忍不住站了起来,我还没生气呢,他倒是生气了。 外头,我听得全公公急急追着他出去的声音,片刻,连翘入内道:“娘娘,皇上怎么了?” 我低头摆弄着腰际的缨络,闷声道:“估摸着看他的昭仪去了。” 连翘不觉蹙了眉,随即走上前道:“太医嘱咐了这几日要皇上在殿内休息的,皇上又怎会去看昭仪娘娘。” 我嗤的一笑,抬眸道:“得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他装病的事你也没必要瞒着了。” 对于我的知情连翘显然没有过多的惊讶,她只低声道:“皇上装病是假,但林太医之前为了让所有人相信皇上病重是以用了几剂猛药,前两日才换了汤药给皇上调养。” 我有些吃惊,这么多说这几日不要吹风还是真的? “那你们怎就让他出去了?”我不觉担忧起来。 连翘安慰我道:“娘娘放心,皇上没有走远,只是去了偏殿。” 我到底是松了口气,连翘又上前一步,谨慎地问我:“娘娘和皇上吵架了?” 记得我还未嫁给殷圣钧时,连翘就同我说,殷圣钧只有对我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我不相信,如今却又是不得不信了。妗儿、卷丹都已不在了,有些话也许只能和连翘说了。 我老实地道:“也不算吵架吧,可本宫也没说什么……” 将之前和殷圣钧说的话说了给连翘听,她听后脸色有些奇怪。 我忍不住问她:“怎么……难道本宫还真的踩了他的底线了?” 连翘迟疑片刻才告诉我:“娘娘是不知道,东陵灭国那年皇上回京后大病一场,后来先帝赐了几位小姐给皇上冲喜,再后来,有大臣欲同皇上结亲,皇上也会看着应下。奴婢之前不懂为什么,后来奴婢明白了。只因那时皇上以为娘娘不在人世,所以对皇上来说,娶谁不娶谁都是一样的,在他眼里,那些不过都是女人罢了。” 我心中略有诧异,那就算这样,他也不至于这般生气吧? 谁知连翘又道:“皇上今日会生气,大约是因为肃王那句话吧。” 南宫翌? 我听得越发糊涂了:“肃王说了什么?” 连翘悄然抬眸看我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娘娘可不能说是奴婢告诉您的,要让皇上知道了,奴婢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急着想知道南宫翌说了什么,忙点头道:“本宫知道,你快说!” 她吸了口气,才道:“娘娘没同皇上回来那段时间皇上晚上总失眠,后来全公公让奴婢悄悄找太医开了点安神药给他服下,那晚他虽睡着了却也不安稳,奴婢听他一直在说梦话。他说了很多很多,其中就说到肃王曾说皇上永远也比不上他,因为他为了……为了娘娘府上连姬妾也不曾有,可皇上却有三宫六院……”连翘斜睨着看了我一眼,突然跪下道,“娘娘饶命,您和肃王的事奴婢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那段时间我没有随殷圣钧一起回镐京,他们一定都在猜我去了哪里,不知情的人或许真的会相信我去了北唐,可连翘听到了那些话,她大约是猜到什么了。 我没想到南宫翌会对殷圣钧说这些,怪不得我刚才的话令他生气了。 原来,他是气他自己。 哎…… 我忍不住抬手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这惹祸的嘴巴! 连翘吓得不轻,忙爬过来拉住我的手:“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我低头看她一眼,亲自扶了她起来道:“没什么,你放心,本宫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不过有件事本宫也想你明白,本宫和肃王没有关系。” 连翘有些受宠若惊,忙点头道:“是是,没有关系。” ………… 行至偏殿门口时,听得里头有说话声传出来,全公公自一侧过来,他身后的宫女手中还端着茶水。 我讶然地问:“皇上有客?” 全公公忙道:“哦,郡王爷在里头,和皇上谈些事情呢。娘娘找皇上吗?那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nb sp;他说着要走,我忙叫住他道:“不用了,本宫没什么要紧事,别打扰皇上和郡王爷。” 全公公点了头,只身后的宫女入内了。 我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紧闭房门一眼,还以为他一个人在生闷气呢,没想到他还真是不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空余时间! 不过……这才是殷圣钧。 他有他的脾气他的小心眼,但在正事面前他从来不含糊。 我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我的心觉得很安全。 我在院中的亭子里坐了会儿,殷东漓出来时一脸的凝重,他的步履飞快,完全没看到我在外头。 我迟疑片刻,终是抬步入内。 偏殿内一个宫人也没有,我快步上前打算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他靠在桌面睡了。 我下意识地放轻了步子,林太医给他下了几剂猛药,想来他的身体没那么快完全恢复。转身取了挂在架子上的披风给他披上,却是不想把他给吵醒了。 “福全,朕……”他回过头来,看见是我,不免愣住了。 我有些尴尬,挽了挽臂纱道:“全公公在外头,要叫他进来吗?” 他摇头。 我压着嗓子道:“累了就回寝殿去睡,我可不想被人诟病说我蛮横不讲理都把你赶出寝殿了。” 他却不笑,一直蹙眉望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好咬牙道:“好了,我知道我不该那样说你,我保证以后绝不那样说还不行吗?” 若在往常,我都这样恳切地来道歉了,他早就乐开花了,可今日也不知怎的,他的脸上愣是没有一丝笑容,我到底是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一开始就把我问得愣住了,他已起身朝我道,“派去找薛玉宁的人这么久没有消息我便把人传来问了话,你早就知道怎么不说?” 我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眼下也不好责备他,只低着头道:“那时事多,所以就……” 他的脸色越发沉了,开口道:“我已加派人手前去找,这么多天过去还没有消息,也许也算是好消息,你别太担心。” 我听话地点点头。 他这才松了口气,丝毫不提先前的不愉快,抬手揉着眉心,一面道:“有些饿了,陪我吃点东西。” 我应了。 全公公很快让人送了吃的过来,我和他一起坐下,看了看他,才轻声道:“京中无事的话,我想去东陵看看。” 他的俊眉微拧,抬眸道:“我知道你担心薛玉宁,但眼下外头不太平,再等一等。” 我这才想起匆匆离去的殷东漓,忙问他:“你找郡王爷说了什么?” 他咬了口黄金糕在嘴里,才浅声道:“让他加强镐京内外的防御。” 我讶然望着他,镐京乃天子脚下,调动一兵一卒都会引人注目的。加强防御无疑是京中发生了大事……我的眸子一缩,脱口道:“你想让那人以为盈珠得手了?” 他温和笑道:“嗯,对付这样的人,与其昭告天下说我死了,不如用这样的手段,隐晦一些,他倒是能相信。” 镐京内外突然加强守卫,预示着里面出了大事,但又没有明确消息流出,有人之心便容易多想,很容易便会怀疑是皇上驾崩。京中未免天下大乱才只好暂时封锁一切消息,所以即便那人没能收到盈珠的消息也没关系,就让那人以为盈珠完成任务但仍没能逃走。 这虽是好主意,但是…… “那日盈珠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担忧地看着殷圣钧,记得那时盈珠说了,在殷圣钧生病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她说殷圣钧早已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 我的掌心也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若非事情棘手,他也不至于和殷东漓密谈了这么久的时间。 他仍是给我安慰笑容,低声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 ;我终是笑了,看着他道:“有什么是你没安排好的吗?” 他似是认真地想了想,随即笑道:“你这是要夸我呢可以直接一点,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不要脸。 我哼一声。 ………… 自那日殷圣钧和我说镐京戒|严后,宫中的禁卫军也增加了许多,各宫的宵禁仍是没有解,这段日子宫里是非自然也少了许多。 林太医给殷圣钧把了脉,起身道:“皇上龙体已痊愈,无需再服药了。” 我听了终于放了心,殷圣钧跟着起身伸展着筋骨朝林太医道:“朕觉得至少有几年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林太医面色尴尬,我却忍不住一笑,看来这病装得他自己也有怕的时候。 用了午膳他便去了敬玉阁,答应了人家的事总要办到的。 这些天因为殷圣钧吹不得风不能出门的缘故,我也闷在屋子里太久了,此刻他不在,我便带着葭月出去走走。 已过去五天了,外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不知道那个背后的人是在观望还是不打算相信,弄得我又有些紧张起来。 走了一圈回到乾承宫,听说佟贵妃有话要对殷圣钧说,殷圣钧去景阳宫了,我等了会儿,一个太监跑来,行了礼道:“皇后娘娘,皇上在御花园,说请娘娘一个人过去,皇上有话要和娘娘说。” 什么话还这样神神秘秘的? 我示意葭月留下,跟着太监出了门。 太监带着我走了一段路,我不觉皱眉:“这可不是去御花园的路。” 面前之人回头看我一眼,笑着道:“皇后娘娘英明。” 我震惊地睨了那太监一眼,之前也没多想,这会看来竟像是个女人!我又细细看了眼,还真是个女的! “你是谁?”我本能地退开了两步,她也不上前来,只从腰际取了一样东西出来,摊开放在掌心里。 我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商陆! 我已失去薛玉宁的消息很久了,难道说他真的出了事? 她利落地将东西收起,藏于袖中,看我道:“皇后娘娘若要喊人请自便,但是我若死了,娘娘在乎的人怕也活不成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和薛玉宁的秘密的,但是她知道“商陆”于我的重要性,那就一定和薛玉宁有关,我不敢冒险。 思忖片刻,我才故作冷静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她转了身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咬着牙,见她已抬步上前,想了想,我也只好跟上去。她带我进了一处空置的别院,正是说话的地方。 我已忍不住上前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转身淡淡看着我道:“皇上命人加强镐京的守卫,想让别人以为他已驾崩,郡王爷为掩人耳目才加强戒备,这一招真是厉害。” 我听得吃惊,撑大了眼睛看着她,她能说出这些事,难道说……她的主子就是殷圣钧要引出的那个幕后之人? 我浑身都紧绷起来,脱口道:“镐京内外已加强防守,你是怎么进来的?”照理说不可能啊,眼下别说是人,整个镐京连只鸽子也飞不出去,殷圣钧早已让弓箭手时刻盯着的。 可这个人却这样出现在了皇宫里,难道说镐京还有内应? 即便如此,外头有殷东漓把守,那内应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把人弄进来? 我想得冷汗涔涔,却听她笑着道:“加强防守了我自然无法进来,可若是在那之前呢?” 之前? 我越发震惊,她是说她在那之前就进来了? 我按捺住心头的紧张,试探道:“怎么,你主子等不及了,想你来催吗?” 没想到她竟丝毫没有掩饰,径直道:“不错,的确如此,主子想我来问问盈珠为何迟迟没有动静,没 想到我一来才知道皇上已早早反客为主,掌握了主动权。” 可她知道的太晚了,镐京突然戒|严,她即便知道真相这消息也送不出去。可于他的主子而言,也许会以为他们已得手,镐京戒|严才至他的人出不去。 “娘娘聪明,大约也猜到我找娘娘的用意了。”她大方凝视着我,道,“我得把这消息传出去,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皇后娘娘了。” “不可能!”我沉声拒绝,殷圣钧为了布这个局花费了太多的功夫,我怎么能扯他的后腿? 她却一点也不着急,不缓不慢道:“倘若我家主子有什么事,娘娘就等着替薛公子收尸吧!” 她终于是直面说出来了,再不是拿出商陆那么隐晦的暗示,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不必怀疑了,薛玉宁一定在他们手上。 “娘娘当真不在乎薛公子的生死了?”她低低问一句,突然转身道,“那好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她说着便要走,我忙脱口道:“等等!” 她笑着回头:“看来皇后娘娘改变主意了?” 我愤然睨她道:“你家主子身边真是没有人了吗?竟要你们女人出来替他办事!” 她的脸色依旧,回转了身子道:“女子亦能不输给男人一二,这样看来,娘娘是准备好出宫了?” 指甲嵌入了掌心,我整个人紧绷着,我即便没有准备好还能怎么样,我能眼睁睁地看着薛玉宁去死吗? 可是殷圣钧那边…… 面前之人已经打断我的思路:“娘娘最好识趣一点,别把我们的谈话告诉第三人,我敢来这里,可不是来做女红的,娘娘聪明必然能想明白这一点。” 我怎么不明白,她这是在警告我,若我敢乱说话,她死,薛玉宁也一样要死。 她又道:“娘娘出宫的时候别忘记带上我,届时我会换上宫女的衣服,哦,娘娘叫我湘秀便是。” 我冷着脸不说话,她跟在我身后出去,轻声道:“那我先告退了,一会儿去找娘娘,希望明日我们便能出发。” 我走得远了,身后之人不再跟上来。她说明日,想来定是再不将消息传出去,那边就要动手了,一旦动手,便会中殷圣钧的圈套。 我到底该怎么办? 有些茫然地扶住了一侧的树干,那人若非藏得太深,殷圣钧也不至于布那么大的局做诱饵,倘若这次失败了,他便一日都不能安寝。可我若不听湘秀的话,薛玉宁一定会出事的。 还以为殷圣钧的“病”好了,以后是都会好起来的,哪里知道这么快就有个两难的抉择出现在我的面前。 也不知站了多久,忽而听得殷圣钧的声音自一侧传来:“怎一个人在这里?” 我吃惊不小,他疾步过来扶住我未站稳的身形,凝视着我皱眉道:“脸色怎这样难看?是不舒服吗?福全,快宣太医!” 我忙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必了,我没有不舒服,只是……”话出口的瞬间,越过他的肩膀,我已看见换了女装的湘秀正笑着朝我走来。 她的动作倒是快! “只是什么?”殷圣钧只看着我,担忧地问。 我故作不悦地开口道:“你去景阳宫那么久,我能高兴得起来吗?” 闻言,他才笑了,抬手在我的鼻尖一滑,低声道:“朕把佟贵妃打入冷宫了,以后再不会去见她了。” 我不觉一怔。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湘秀规矩地行了礼。 殷圣钧蹙眉回眸看了一眼,又朝我道:“葭月呢?” 我忙收回了心思解释道:“哦,葭月在乾承宫,臣妾这是随便出来走走,见这宫女机灵,就想收在身边。皇上也知道,降香和卷丹走后,臣妾身边得力的宫女一直只有葭月一人。” 他听了这才点头道:“嗯,朕原先想过阵子把银翘调给你,既然你自己有了中意的,那朕就听你的。” 我勉强一笑,目光掠过湘秀的脸,见她正直直看着我笑。 r>殷圣钧已揽过我的肩道:“走吧。” 我点头与他并肩而行,先前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让殷圣钧放我出城的借口,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了。 希儿,原谅姑姑不得不利用你。 我深吸了口气,抬眸看着殷圣钧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他看我的眸子里有一丝讶异,随即压低声音道:“虽在外头,和你和我说话也不必这样见外。” 我笑了笑,随即低下头道:“先前的事也算告一段落,臣妾想去看看希儿,希儿入殓时臣妾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心里一直愧疚着。” 他扶着我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迟疑片刻,才道:“等过几天朕陪你一起去。” 我忙道:“不必了,皇上日理万机,再说,眼下出城也不合适,臣妾可以便装出去,很快就能来回的。” 他见我恳切的样子,只能点了头:“好,朕派人保护你。” 我点头应下,湘秀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浓了。 ………… 翌日,殷圣钧亲自送我至宫门口,因我是便装出行,只带了葭月和湘秀两个宫女,随行八个便衣侍卫。 其实若不是怕殷圣钧怀疑,我连葭月也不想带。 他亲自扶我上了马车,认真叮嘱着:“自己小心,早点回来。” 我一一应了,见他欲离去,我忙握住他的手道:“皇上的手凉,回头多加件衣服,别着凉了。” 他冲我笑:“嗯,朕知道了。” 他回头又吩咐了侍卫好好保护我,这才退开。 湘秀将帘子落下,马车缓缓出了宫门。 路过集市的时候,湘秀示意我下车,把葭月留在马车上。我下去了才发现面前是个药铺,顿时也就想到她要干什么了。 见她走到门口,我不免拉住她道:“只能用迷|药,不能买毒药!” 湘秀一把甩开我的手,冷笑道:“奴婢做事细化干净利落,不想皇后娘娘是如此心软之人?” 我直直看着她道:“本宫是为了薛玉宁才答应你出来的,但倘若要拿九个人的性命来换去薛玉宁一条命,本宫不忍心,相信日后他知道了也会不安的。你现在有两条路走,买了迷|药和本宫一起离开,或者本宫现在就同你鱼死网破!” 湘秀大约没想到我竟这样决绝,无奈之下只能妥协。 买了足够量的迷|药,这才出了镐京,往皇陵的路上,中途又停了车。湘秀下车给各个侍卫递了水。 我把水壶给了葭月:“你也喝吧。” 葭月受宠若惊道:“娘娘喝吧,奴婢不渴。” 我的脸色一冷:“叫你喝你就喝!” 葭月这才哆嗦着手接过水壶喝了几口。 我看着葭月倒在我面前,这才起身下了马车,外头的侍卫们早已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了。湘秀利落地解下了马车,我大步过去,伸手便在她的手背上扎了一针。 “娘娘干什么?”她警觉地捂住手看着我。 我径直道:“本宫在银针上淬了毒。” 她愣了下,突然笑起来:“一路上你我寸步不离,你哪有时间藏毒?” 我面色依旧,从容不迫道:“谁说本宫是在药店买的?这毒针本宫从不离身,不瞒你说,本宫对药物还是颇有研究的。” 湘秀皱了眉,明显是动摇了。我知道因为有“商陆”这件事,我若说我对药物有研究她多半会相信我。 沉默片刻,她才又咬牙道:“娘娘若是觉得我是怕死之人就错了,你以为你给我下了毒我就会乖乖地跟你回去?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回去的,而且,你也休想再见到薛公子!” 我不慌不忙道:“本宫若想你回去,又何必跟你出城?本宫想救薛玉宁,但现在你已出了宫,你一个人也能带着消息走,何必多带上本宫一个?”我看了眼地上的侍卫们,又道,“为防止你过河 拆桥杀人灭口,本宫不得不留一手。” 她终是相信了,愤怒看着我道:“那我也可以先杀了娘娘,再从娘娘身上找解药!” 我忍不住皱眉,看来我想的没错,一旦出宫后她用不着我,就会杀我灭口,幸好我早有防备。 我仍是从容道:“你能想到的本宫自然也想到了,你要杀便杀,本宫身上没有解药。但是本宫可以告诉你,你身上的毒每十二个时辰便要服解药一次,否则只怕你没见到你家主子就已毒发身亡了。至于解药嘛,本宫会在路上找了草药给你配。” “你!”湘秀被我气得不轻,怒道,“没想到娘娘竟是个这样阴险歹毒的人!” 我冲她一笑:“否则你以为本宫是如何坐上这皇后宝座的?” 她到底是彻底信了,带上我一起上路。 我藏于底下的手颤抖不已,其实我哪里有什么毒药,这不过是我出门的时候在连翘做女红的篮子里偷的绣花针! 至于什么解药一说更是我胡编乱造。 十二个时辰后,我若做不出能迷惑住她的解药,那这件事一定会穿帮。所以在那之前我必须想办法打探出薛玉宁的下落! 马驹一直奔跑直到天黑才停下来,湘秀将干粮递给我,我咬了一口挑剔地丢在地上道:“这么硬的馒头叫人怎么吃!” 湘秀斜视一眼,漠然道:“荒郊野外的娘娘以为能有什么吃的?娘娘也最好别在我面前装高贵,谁不知你虽名为丞相义女,实则不过是个出身宫婢的下人罢了!” 倒是知道的听清楚的嘛! 不过为了能打探道薛玉宁的消息,我只好豁出去了。 “你当真以为本宫只是个宫女,皇上能这样待本宫?”在宫里殷圣钧对我态度如何,想必她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我这一问,她有些愣住了。 我径直开口道:“本宫乃是东陵公主,自是没必要在你面前装。”我说着,还伸出脚踢了踢边上的馒头,厌恶道,“这种低贱之人吃的东西竟也敢拿来给本宫吃!” 湘秀显然没听得我后面的话,她震惊地坐直了身子问我:“你是东陵公主?怪不得薛玉宁他会去……” 话至一半,她又突然缄口,我不禁暗暗咬牙,看来薛玉宁是往东陵方向走的消息是真的! 我假装没听她的话,急着问她:“他身子不好,你们没对他怎么样吧?” 她已回过神来,却并不回答我的话,只道:“主子让我必要时用薛公子来威胁娘娘,还真是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我故作紧张道:“你怎么不告诉本宫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他已经……” “放心,他好得很。”湘秀抬眸看我一眼,道,“薛公子的病重得很,要不是主子仁慈,他怕是早不在人世了。” “真的?”我的眼睛亮了。 她有些不耐烦:“真的!”说着,她起了身背对着我四处查探起来。 我长长松了口气,湘秀应该没有说假话,那么他应该还在东陵境内。他的病情加重,不宜长途跋涉,湘秀的主子既然不想那么快杀薛玉宁,就只能派人在东陵看着他。 这样说来,我若能在这里摆脱湘秀,就能去东陵找薛玉宁! 可是,东陵那么大,我得去哪里找薛玉宁? 万一消息走漏,我又怕薛玉宁遭人毒手。 一整夜,我一停不停地在想对策,绝对不能让湘秀把消息带到目的地,也绝对不能让薛玉宁出事。 一夜的紧张不安,令我翌日早上就开始头昏脑胀。 湘秀将马驹牵过来,蹙眉道:“上马。” 我才起身走了两步,忽而觉得眼前一阵黑,双腿一软便倒了下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7章 黄雀在后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第147章黄雀在后 古语说人算不如天算,眼下看来果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迷迷糊糊醒来,日头竟已西移,看来是过了晌午了。更新最快去眼快ai悫鹉琻 我稍愣了片刻,突然猛地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皇后娘娘可醒了?”耳边传来湘秀带着讥讽的声音,我本能地坐起来,猝然回眸瞧去,她已抬步朝我走来,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笑道,“若我记得没错的话,皇后娘娘是说我身中剧毒,每十二个时辰便要服一次解药,否则便要毒发身亡。啧啧,眼看这十二个时辰早就过了,怎么我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呢?” 哎…龛… 我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了,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这个时候! 这下真是坏了大事了! 看着面前之人看我的神情,我知道这件事我再掩饰她也不可能再信我。见她又靠近我一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脊背抵在了粗壮树干上,我脱口道:“难道你主子没告诉你,留着本宫兴许日后还能拿本宫威胁皇上吗?庆”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命要紧。 谁知湘秀却冷冷一笑,道:“可惜我家主子也说了,万不能做留有后患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要对我动手了。 我忙四下看了看,也没有什么能拿来挡一挡的东西,不过即便是有,我恐怕也逃脱不了,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这里丧命吗? 湘秀的眼底藏着一抹杀意,她忽而快步上前,化掌为剑,猛地朝我劈过来,我吓得本能往一侧扑去,她又追着过来,我却摔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眼看着她一掌要落下,她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回旋翻身而起,只听“咻”的一声,一支弩箭射入了一侧的树干中。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湘秀的脸色大变,她也顾不得在地上的我,飞身跃上马背便往前逃去。 密集的林子里,骤然多出了很多脚步声,还有马蹄声,我看见几名矫健男子纷纷朝湘秀追去。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眼下来不及想,只好大叫道:“留活口!” “娘娘没事吧?”一名男子出现在我的身后,我回头看去,见他已单膝跪下来,担忧问我,“娘娘可有伤着哪里?” 若之前还是怀疑,那么现在我已经可以肯定了。 “是皇上派你们来的?” 男子点头道:“是,属下御前侍卫宋华,奉皇上之命前来保护娘娘。” 我从地上起来,开口道:“起来吧。” 宋华起来解释:“皇上怕人发现,特意嘱咐我等不要跟得太紧。” 我的目光落在那支弩箭上,不能跟太近,所以才只能用弩弓了。想起我曾问殷圣钧有什么是他没安排好的话不免一笑,我看向宋华道:“皇上既然早就怀疑,为何不告诉本宫?” 宋华低下头道:“皇上怀疑此事和薛公子有关,怕处理不当害了薛公子,二来也怕打草金蛇。” 我有些感动地握紧了双手,殷圣钧他果真是了解我的,知道东陵亡国后薛玉宁对我的重要性。 追去的侍卫们很快回来了,却带回来湘秀的尸体。 一个侍卫跪下道:“娘娘恕罪,属下们围住她时,她自尽了。” 我吃惊地看着女子苍白的面容,想起她曾说过她不怕死的话,不免叹息。 我回眸看向宋华,他已低声道:“皇上吩咐了,请娘娘先行回宫,薛公子那边自会有人跟进。” 我却沉默下去,照湘秀的说法,薛玉宁一定还在东陵没错,可殷圣钧派去东陵的人也不少了,为何到如今却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思来想去,薛玉宁就只能是在那里了! 东陵皇宫历经百余年,先后四次扩建,三次大改,很多宫殿底下都有密道连接,这些地道一道进去,即便是从前东陵宫里的老人也怕会走不出来,可我却能。 只因小时候我时常和宫人们玩捉迷藏,还拉着薛玉宁一起玩,后来被父皇知道了,就命人封了好几个密道的入口。 薛玉宁若是 在那里,又有人看守着他,那么殷圣钧即便派再多的人也根本找不到他! “娘娘。”宋华看向我。 我收回了思绪开口道:“本宫和你们一起去东陵。” “娘娘……” 宋华露出了震惊,我却打断他道:“没有本宫,你们谁也找不到薛公子。” 眼下湘秀已死,殷圣钧这边暂且不必担忧了,他既说已安排妥当,就只等那暗中之人浮出水面了,再有,那人一旦进了殷圣钧的圈套,应付这边都自顾不暇,又哪里还有时间管远在东陵的薛玉宁? 我打定了主意,自顾爬上了马背。 宋华却还在迟疑,我回头道:“难不成皇上还下了令绑也要把本宫绑回去吗?” 宋华这才忙道:“不,皇上说我等听候娘娘调遣。” 我点点头,策马朝前而去。 ………… 五日后,西楚皇宫,御书房。 殷圣钧将手中的密件递给殷东漓,嗤声道:“果真是有了动静了。” 殷东漓细细看了看,笑道:“藩王未经允许扩建军队,等同谋反,皇上,下令吧。” 殷圣钧负手行至窗边,目光素淡道:“还真是五弟。” 殷东漓微哼道:“宁王想早早控制镐京,扶太子登基,摄政王做个几年便能转正自己坐拥天下了,他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好。” 殷圣钧跟着一笑:“也是,只是先前他隐藏得太好,朕没有抓住他的把柄不能把他怎么样,如今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殷东漓已开口道:“那臣去传令。” ………… (商枝篇) 我们离开邺都还有一日车程时,沿途便听到了宁王起兵谋反的消息。 一路上听到的消息形形色色,说宁王屯兵谋反,却不想皇上早就在各州安排了重兵等候,眼下两军交战,宁王很快就会吃败仗。 我坐在茶铺里听着边上的人说得眉飞色舞,连日来悬起的心到底是放下了。 宋华轻声道:“娘娘放心,皇上那边不会有事的。” 我点点头,除了这件事,还有薛玉宁的事我也放了心,既然知道是宁王就好办了,他顾着对付殷圣钧,一定没有精力和时间再派人传信来对付薛玉宁了。 将茶杯放下,我开口道:“走吧。” 宋华却担忧地看着我道:“不如再歇一歇吧,眼下的情形也不必赶得太急,属下怕娘娘身子吃不消。”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担心薛玉宁的病情,边往外走边道:“到了邺都再歇不迟。” 宋华听我这样说,自也不好反驳,只能点头跟上来。 我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缰绳,深吸了口气,希望我能尽快见到薛玉宁,也希望等我回镐京的时候这一切都结束了。 ………… 西楚皇宫。 这一仗不过打了十日左右,宁王便带人退回宁国,但很快被王师兵围堵,最后生擒。 殷圣钧看着手中的密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他大步走出御书房,心情大好。 全公公低声道:“皇上是要回寝宫吗?” 正说着,殷东漓大步自前头过来,殷圣钧抬步上前,一面道:“朕正是得了空,去天牢见个人。” 半个时辰后,御驾停在了刑部大牢外,张尚书亲自来迎驾。 殷圣钧和殷东漓径直入内,关押盈珠的牢门外不分昼夜一直有专门人士把守。殷圣钧缓步上前,目光越过关押盈珠的牢房朝大牢里部看了眼,这才问张尚书:“那边那位还安分吗?” 张尚书忙答:“回皇上,一直安分的很。” “很好。”他很是满意,上前于牢门前停了。 盈珠抬起头来见竟是殷圣钧,她 不免大吃一惊,随即又笑道:“奴婢何德何能,竟能劳皇上大驾。” 殷圣钧清浅一笑,道:“朕不过是和郡王爷散步而已,经过这里的时候又突然想起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盈珠的黛眉微蹙,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殷圣钧朝殷东漓看了一眼,殷东漓已上前开口道:“宁王兵败被捕,很快便会押解来京。” 话落,只见里头的女子猛地站了起来,她不自觉地往前几步,脚踝的铁链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殷东漓抿唇笑道:“想必到时候和能和盈珠姑娘见上面,也能一解姑娘的相思之苦。” 盈珠的脸上无笑,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殷东漓皱眉回头,见殷圣钧正直直地睨视着牢中的女子,他的脸色低沉,亦是不再说话。 直到走出天牢,殷圣钧仍是一句话也不说,殷东漓不解问:“皇上有何心事?” 那一个仍不开口,又往外走了几步,他蓦地停住了步子。 “皇上?”殷东漓震惊地看着他。 殷圣钧的眸色一沉,在里头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依盈珠的感情,在听到宁王被捕的时候她会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她最迫切的难道不是关心宁王的安危吗? 可为什么她一句话也没有问,难道说…… 他猛地回神,脱口问:“皇后去了东陵有几日了?” ………… (商枝篇) 这邺都虽已不是东陵的邺都,可走得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让我不免恍惚中又以为时间回到了过去。 马驹在宫门口停下了,一眼望不到内,我却熟悉在那高墙之后的巍峨宫殿,在那之后的一草一木。 如今这里只有一些侍卫在外把手,整座皇宫早已废弃。 宁王的人抓了薛玉宁想要溜进去自然不是难事,我朝宋华看了一眼,他上前一亮手中令牌,守城的侍卫立马放我们进去。 我虽猜薛玉宁就在宫里,但毕竟我在明敌在暗,我也不宜带太多的人进去,以免打草惊蛇。 那些人白日里应该不会出来,否则殷圣钧的人在外头也该发现可疑之人。我带人径直去了梧桐殿,那是我昔日的寝宫。 宫门紧闭,宋华命人推开,扑面而来一阵粉尘的味道,很是呛人。 两个侍卫入内简单收拾了下我才进去,里头早已面目全非,当年宫变之时,宫人侍卫有太多浑水摸鱼之人了,我叹了口气,在桌面坐下了。 宋华开口道:“娘娘先行休息,属下派人去外头埋伏,相信他们总有要出来的时候。” 我点点头,进宫的时候我早把几处地道入宫都告诉了宋华,他会再每个出口都派人蹲守,只要有人出来我们也就能确定薛玉宁到底被关押在哪里。 等确定下来,我们再出去调动人手,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屋子里虽还有难闻气味,可连日赶路我真是累得不行了,在桌面支颔靠了靠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尤为安稳,仿佛是隔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听到有人把门推开的声音,我蹙了蹙眉睁开眼来,眼前一片黑暗,竟已是晚上了吗? “宋华……”我抬起头来,却发现进来的侍卫并不是宋华,他见我醒来,这才低头道:“娘娘醒了?” 我应了声,起身问:“宋华呢?” 侍卫恭敬道:“大人让属下来告诉娘娘,已发现薛公子的踪迹。” “真的?”我一阵惊喜,忙朝外头走去,回头看他道,“那还不快叫他们都回来,万不可打草惊蛇,等明日天一亮就去调集人手!” 侍卫跟着出来,却是道:“不必等明日了,娘娘一定想不到,这里只留下二人看着薛公子,那二人早已被我们拿下!” 我的确猜到看守薛玉宁的人不会多,但是这么少倒是也在我的意料之外。不过宁王已倒台,这里的人也几乎算是弃子了,事情顺利得似乎 有些超出我的想象。 “那薛公子呢?”我是等不及要见薛玉宁,只想立刻看到他平安无事。 侍卫却低头叹息道:“薛公子的病情加重,宋大人说不能乱移动他,此刻还在原地,宋大人让属下来请娘娘定夺。” 一听到薛玉宁的病又重了,我的心不免提到了嗓子眼儿,眼下什么也顾不得,只道:“那还等什么,快带本宫前去!” 他应了一声,抬步朝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带我拐了个弯,周围的道路回廊一时间变得那样熟悉,我不禁抬眸瞧去,远处没有宫灯的地方一片漆黑,可我却知道那是六姐的寝宫。 这样黑的夜,像极了那座寝殿被付之一炬后的颜色。 我不禁红了眼眶,六姐,玉宁哥哥就在这里,你看到了吗?感受到了吗? 五年了,桐桐和玉宁哥哥终究还是回来了。 每每想起薛玉宁和六姐的事我总会感到唏嘘不已,时光荏苒,薛玉宁的那份爱却始终不变。 一想起他的为了六姐为了东陵才会落得如此田地我总会心痛不已,所以我一定要替六姐好好地照顾他的! 我深吸了口气,快步跟上面前侍卫的步子,一面走一面道:“马上派人把邺都最好的大夫找来!” 侍卫在前头应着:“是,属下带娘娘过去就马上去办。”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记得那时东子就说过,薛玉宁体内始终有余毒未清,就连薛玉宁自己也看淡了一切,那时若不是复仇的信念支撑,怕他早就熬不下去了。 对了,我还记得东子说过当年他找过一位大夫,便是那位大夫给他配的药救了薛玉宁一命,那大夫叫……我想起来了,是张大夫! 东子既能在那么紧急的时刻找到他,这位张大夫即便不在邺都也一定不会离开太远! 这样一想,我悬起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 面前侍卫的步子飞快,我走着走着,干脆小跑起来。 可突然,我又猛地想起另一件事。 这侍卫在我面前提过薛玉宁,提过宋华,他怎么就没提过东子呢?宁王既然不想薛玉宁那么快死,就一定会留东子在他身边,那他为什么不提? 心中一震,我猛地站住了步子。 那侍卫回头看我,我冷声问:“你是谁?” 他穿着熟悉的衣服,光线昏暗,再加上我对薛玉宁的担心,来的路上我根本没有多想。 那人已停下了步子,夜色里闻得他微微一笑,突然周围“轰”的一声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我吃惊地回头,右侧回廊上,男子颀长身姿正在凭栏处站着,他锐利目光朝我看来,低笑道:“商枝,别来无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8章 晋王归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第148章晋王归来 商枝,别来无恙…… 我撑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殷圣钧说一直未曾找到他的尸体的时候我也曾怀疑过他还活着,直到殷东漓承认自己一直假借晋王的名义欺骗太皇太后我才相信晋王是真的死在了那年的宫变中了。追哪里快去眼快ai悫鹉琻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果真没有死! 我更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东陵,在这一座早就废弃的宫殿内。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晋王含笑步下台阶朝我走来,一面道:“不必等了,你的侍卫都已经让本王的人处理了。龛” 早已猜到的事可经过他的证实让我越发觉得不安。 我悄然握紧了双拳道:“你和宁王早有合作?” 他却笑一笑,否认道:“自然没有,只不过五弟身边有本王的人罢了。丘” 我一怔,难道盈珠和湘秀都是他的人? 他又淡淡道:“只可惜五弟还是没能赢过皇上,竟然就这样功亏一篑。”他的眉宇黯淡,话语里带着幽幽的叹息。 宁王在明,所以他想要宁王出面谋反,倘若赢了,他再把宁王做掉,后宫还有太皇太后在,他只要以晋王身份出现,到时候执掌天下便不是难事。 我不得不说这个局他布置得很巧妙。 “只可惜宁王还是失败了,你也不可能再有问鼎的机会。”我抬眸看着他开口。 他空有晋王的名衔手中却没有军队,一旦宁王失势,他也便失去了所有,相信这一点他比我更加清楚。 晋王同意地点了点头,缓步立于我的面前,笑着道:“可本王有你。” 我的心口一紧,呼吸也有些紧张。我从未想过宁王背后还有一个人,若是想到,我绝对不会来东陵的,绝对不会! 可现在该怎么办? 昏暗的夜色下,火光在他脸颊肆意跳动着,他俊秀眉目一如当年,明眸里含着笑道:“本王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商枝,千万别想着死。你若动自己一下,本王就十倍百倍地偿还在薛玉宁的身上。” 薛玉宁…… 我不自觉地咬下嘴唇,我不得不承认初到西楚的那几年我一直和晋王走得很近,却实在没想到他已如此了解我。 见我不说话,他倒是不在意,低头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怅然道:“竟是不知不觉已过了那么多年,本王总想着再次见到你时会是何种模样,如今见了才知,商枝你是越来越美丽了,怪不得二哥这样喜欢你。” 我淡漠望着他道:“殿下也一直没有变。” 仍是俊逸的脸,温然的眉眼,如同当年我初次见他时一样。 只是那时我并不知他的心胸与城府罢了。 他清浅一笑,眸华落在我的脸上,我被他看得尴尬,只别过脸道:“我很好奇,殿下是怎么知道东陵的秘密的?” 薛玉宁知道却一定不会告诉他,那么试问这么多年他又是怎么能安然地藏身在此处的? 他仍是看着我笑,随即微微侧脸朝身后看了眼。 先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我竟丝毫没发现后面回廊上除了他的侍卫竟还有一名女子。 此时,女子婀娜身姿缓缓朝这边走来,她的手中提一盏碧纱宫灯,飘逸灯辉似有似无地照在她的脸上,她近前来,抬眸看向我。 我只消一眼,整个人都怔住了。 女子已朝我行礼道:“奴婢给公主请安。” 我怎么也没想到,妍儿!居然是妍儿! 当年宫变时,我以为她和妗儿都死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和晋王在一起! “公主不认得奴婢了吗?”她直起了身子盈盈地望着我。 我猛地一咬牙,大步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竟是你!” 她不躲不闪,就这样严严实实地挨了,昏暗光线下,亦是很快就能看得出她被我扇红的脸。我的掌心火辣辣的痛,心里的难过翻江倒 海一阵阵地袭来。 妍儿低声道:“奴婢的命是晋王殿下救的,殿下还把奴婢留在身边,东陵早已亡了,奴婢不过一介小小女子,公主以为奴婢还能如何选择?” 我垂于两侧的手颤抖不已,她说的其实也没有错,谁没有选择自己想走的路的权力,可我心里就是愤怒。 晋王已笑着过来道:“你又何必生气,不错,本王是在当年的宫乱救下的她。可若本王记得没错的话,二哥不也救了一个宫女在身边吗?这么多年,你不会还没见过吧?怎么这件事就二哥能做,本王不能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妗儿,可那怎么能和妍儿一样! 妗儿至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我,没有背叛过东陵!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妍儿身上,上好的绫罗绸缎,色泽均华的胭脂水粉,她在晋王身边再不是个下人,不是奴婢,人都有私心,怨不得她选了晋王! 我迫使自己收回了目光,冷冷道:“我要见薛玉宁!” 一侧的身影微移,我侧目,见晋王抬步过来,他接过了妍儿手中的灯笼道:“那就走吧。” 我再不看妍儿,径直跟上晋王的脚步。 夜色里有微风吹来,路旁的树叶瑟瑟地抖动着,前面一株木棉在风中摇曳,晋王的声音徐徐传来:“记得那一年,我结束了晚宴出来,你就提着宫灯站在木棉树下等我。” 我不觉吃惊看向他,这是第一次,他在我面前没用王爷的自谓。 他微微颔首,目光看向一侧的木棉树,笑道:“那时候我也曾想过,倘若你不是二哥喜欢的人该有多好。” 我咬牙走到他的面前,冷声道:“殿下说这些干什么。” 他似是一愣,随即才浅笑着从我身后跟上来,低声道:“看来你都想起来了。” 我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殿下觉得失望吗?” 他仍是笑了笑,灯笼的光往我的身侧照过来:“看来这几年二哥对你很好。” “很好。”我顺着他说了句,这个世上除了我的亲人,再没有人会比殷圣钧对我还要好了。 晋王忽而站住了步子,我不觉回眸,幽暗光线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开口道:“那时候我对你不好吗?” 我终是直面向他,嗤声道:“殿下接近我从来都是有目的的,甚至当年也是你唆使你父皇出兵东陵,如今还来问我这些有什么用?” 他蓦地一怔,我转身朝前面而去。 不必他带路了,东陵皇宫我本就很熟悉,这里再往前便是从前我太子哥哥住的东宫。看来他并没有把薛玉宁关在地道里,呵,也许,有妍儿这个对这里熟悉无比的人在,他又何须怕外来的人? 我快步走进去,东宫的偏殿果然亮着灯,门口四个壮实男子守着,他们见我过去,警觉地抽出了腰际长剑,却在看见我身后的晋王时,全都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我没有迟疑,推门入内。 直垂纱帐随着我带入内的风轻轻摇曳起来,内室一道身影飞快地出来,在看见是我的时候,东子明显一愣,随即快步上前:“公主!” 我反手拉上了房门,关上门的瞬间,我瞧见晋王紧拧的双眸,他就这样提着灯笼直直地站在外头看着我,我没有理会,径直转了身。 东子急着问我道:“公主怎么会来?是皇上来了吗?” 我只抬步往内,薛玉宁大约是听到了声音,他正扶着床柱站起来。我忙快步上前扶住他,他的脸上有笑:“桐桐……” 东子也跟着上前来,他忙道:“少爷快坐下。” 我扶着他的身子,急着问:“身子还好吗?有按时服药吗?” 薛玉宁点着头道:“有,桐桐,你怎么会来?” 我只好将一切都老实地告诉他,我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不免问他:“当日追你的就是晋王的人吗?” 谁知薛玉宁却惊讶道:“晋王?你说那个人是西楚的晋王?” 我更加诧异,没想到他不知道晋王的 身份。 东子已接口道:“起初追我们的是宁王的人,宁王怕少爷不再跟他合作后会出卖他,后来我们往东陵的方向逃,在入东陵境内时被人抓了,我们一直以为是宁王的人。” 若没有妍儿,晋王他根本就不会认识薛玉宁。 其实妍儿选择自己的路我不能强迫她,可她却害薛玉宁陷入险境,这是我无法原谅的。 “这么说,皇上并不知道。”良久,才闻得薛玉宁开口说了句。 我沉默了下去,大约殷圣钧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所以并不觉得我此次东陵之行会有危险。不过晋王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我都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 “桐桐。”薛玉宁握住我的手,皱眉道,“他若不曾软禁你,你就找机会离开这里。” 我吃惊道:“我不会走的!” 他浅笑着看着我,低声道:“宫里有一条密道可以出宫的,你是知道的,这是唯一一条还能通往宫外的路。” 我自是知道,在西北角的一座废弃院落里,只我和薛玉宁去过,所以妍儿不会知道。 可是…… 目光落在薛玉宁苍白的脸上,我摇头道:“要走一起走。” 他无奈道:“我和东子出不了这屋子。” 我决绝道:“那我也不走!” “桐桐……”他还欲说话,我却打断他道:“晋王不是宁王,你以为他会放我一人走动吗?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对我几位了解的人。” “谁?” “妍儿。” “妍儿!” 这回,连东子都惊讶地跳起来了,他忙看向薛玉宁,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自然也就明白晋王为何对皇宫这般熟悉的原因了。 静谧片刻,薛玉宁才又道:“桐桐,你必须想办法离开,既然你知道那人是晋王,就该想到他会拿你跟皇上讲条件!” 我又何尝没想到这个,但是我没告诉薛玉宁的是,只要我逃走,晋王就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既然已来了这里,既然已见到了他,我又怎么忍心! 他看我的样子,终是软下来,温柔拂过我的长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在这里很好很开心,因为这里有我和槿儿全部的回忆,我也是希望一直留在这里的。” 我哽咽地咬牙:“六姐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他笑一笑:“我自然会活着,但你得想办法离开。”他说着,目光看向东子,道,“想办法帮公主逃出去。” 东子看着他,又看了看我,到底是点了头:“少爷放心,属下会想办法的!” 我再欲开口,他已道:“桐桐,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我吃了一惊,随即问他:“什么忙?” 他叹息道:“我一直想去瑾儿的宫殿看一看,却始终没有机会。如今晋王既是要你和皇上谈条件的,或许你去说,他会答应这个要求。” “玉宁哥哥……”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落寞:“那年出事后,我一直没有再去看过,怕自己会伤心,怕瑾儿在天之灵看见了伤心。后来,过去的时间太久,我总想着回来,却也没有那个时间。” 我哽咽地点头:“好,我帮你。” 他点点头:“我累了。” 东子扶他上床休息,我又在床边站了会儿,这才转身出去。 晋王却并不在外头等着,我有些讶异,忙小跑着出去,一侧石墩上,男子正斜倚在上面,碧纱宫灯斜斜落在他的脚边,他清俊目光朝我看来,似笑非笑道:“这么急着,是在找我?” 我不自觉地停下了步子,他已直身朝我走来:“见到了,满意了?” 我不答,径直道:“明日让他去锦华宫看看。” 他不悦地皱眉:“现在可不是跟本王谈条件的时候。” 我冷声道:“殿下留着他的命不就是用来牵制 我的吗?那么想来殿下希望他暂且好好地活着,既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吗?” 他猝然一笑,直直凝视着我道:“哦……这样说来你是知道本王想要你换什么了?” 我的声音一沉:“自然是皇位。” 他浅笑着转身,目光看了看偏殿一眼,片刻,才道:“好,本王就答应你。” 他即便要把我换皇位,就算殷圣钧愿意,丞相等人也一定会坚决反对的,我只希望殷圣钧能够顾全大局。 我松了口气,又道:“那么今晚殿下打算把我安排在哪里?” 他却抬步朝我走来,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淡然道:“来,正好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我边问边挣扎着欲挣脱出来,他却握得更紧,我只好怒道,“还请殿下自重!” 他轻笑着,话语说得无害:“当年本王拉你的手你怎么不拒绝,如今来同本王说什么自重?” 当年? 我怔怔地想,他是指那日在禧宁宫我递给他东西他顺势握住我手的事吗?可那时候怎么能一样,他是主我为仆,再说,他还是我要巴结的对象! 我挣扎不过,到底是被他这样拉着进了门。 我恍惚得很,也不知究竟进了什么地方,里面的陈设明显是被收拾过的,他径直将我拉至书桌前,这才松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捂着腕口,见他提了笔,回眸看着我道:“你说给二哥的这封信开头怎么写好呢?” 我震惊地撑大了眸子看着他,他要给我的看的东西是给殷圣钧的信?! 我暗自咬牙,含怒道:“你想怎么样!” 他低笑着:“本王想怎么样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要本王直接告诉他你在本王手里吗?还是先客套一番好呢?” 他说得像是真的在斟酌一般,微拧着俊眉仿佛在思考。 我咬着牙站在一边突然说不出话来,这封信不管他怎么写,殷圣钧只要一看到都会大吃一惊的。 正在镐京等着我回去他一定想不到宁王并不是最后的那个人,更想不到我会落在晋王手里! 许久之后,面前的男子竟道:“不然就写你和本王在一起赏木棉花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49章 在一起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第149章在一起 晋王非得拉着我写完了信件才放我出来,妍儿替我打着灯笼,我愣愣地走在回梧桐殿的路上,风吹乱了发丝,我脑中反反复复全是晋王写给殷圣钧的那封信。追莽荒纪,悫鹉琻 他深谙殷圣钧对他的厌恶,信中丝毫看不出我被他软禁于此,倒真像事故友重聚,即便殷圣钧知晓我和晋王没什么,估计他看了也能气得够呛。 妍儿上前替我推开了殿门,她快步入内点亮了殿内的琉璃灯,火光一下子将整个内室照得亮堂堂的。 “公主早些歇息吧。”妍儿将一盏琉璃灯移至我的床边道。 我转身在床沿坐下,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眸华并不躲闪,只低声道:“夜里会有晋王殿下的人巡视,希望公主不要无故出去。龛” “怕我逃吗?”我冷冷地开口。 她却摇着头,话语说得恳切:“妍儿只是希望公主平安。” 平安?她现在来同我说什么平安区! 我不觉嗤笑出声,愤然道:“你若想我平安,就不该帮着晋王!” 她的脸色依旧,直面看着我道:“奴婢知道公主不信,但奴婢还是想告诉公主,奴婢从来没想过要害公主。” 我不免站了起来:“那么薛玉宁呢!” 她的话语素淡:“只要公主听话,薛公子就不会有危险。”她说着,转了身道,“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她径直出去,我却还有话要说,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床柱。 片刻,才觉得那阵晕眩过去,我悄然松了口气,重新在床边坐下了。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看来身子的确有些吃不消,我想了想,还是乖乖地躺下了,如今身在敌营,薛玉宁又病了,我不能再倒下,绝对不能。 ………… 翌日大早,我隐约听见外头有人跑动的脚步声,我不免惊讶地坐起来,仔细听了听,果真没有听错! 晋王给殷圣钧的那封信最快也得今日才送出,那绝不可能是有人来了,那么是…… 我慌忙起床,才冲至门口,一个人影突然自一侧闪过来,一把扼住了我的手,我大吃一惊,愕然看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东子道:“东子?怎么回事?” 东子拉了我就走,一面道:“少爷说,趁现在要公主快走!” “走?”我的黛眉紧拧,本能地反握住他的手道,“什么走?昨夜不是说好了,要走一起走的吗?” 东子拉着我的脚步没有停,他的话语略沉:“公主走了再来救少爷不迟!” 他直接拉我往密道的方向跑去,我倒是奇怪了,晋王的人为什么一个都不见了,回头的时候见围墙之后又青烟冒出,在湛蓝的天空里划出了惹眼的图案。 我整个人呆住了,那方向……是锦华宫的方向! 犹记得昨晚薛玉宁说要我帮忙,他要去锦华宫看看,那么他此刻岂不应该在锦华宫吗? 我的心蓦地一颤,用尽力气拖住东子道:“玉宁哥哥是不是在锦华宫?” 东子的脸色难看,却不否认:“少爷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晋王想用他牵制公主,所以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公主先走,晋王的人会保少爷平安的!” 我心里害怕,怎么都不肯走,东子狠狠地将我拉着离开,一面道:“公主若错过了这个机会,日后怕是真的走不了了!少爷说了,他会等公主带人来救他的!他会等到那一天!” “他同你这样说的?”我止不住身子的颤抖,红着眼睛看着东子。 东子被我一问居然愣住了。 我都快要急疯了,用力挣扎着,甩着他的手,厉声道:“跟了他那么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吗?我若走了晋王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也一定猜到了,所以他这一去就根本没打算活着回来!” 东子的步子猛地一滞,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我,我趁机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回跑去。薛玉宁了解我,只要我走了,只要他不再这个世上了,那我才不会冒险再回来,我不受晋王牵制,殷圣钧才能不受晋王牵制。 昨夜他开口说要去锦华宫看一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打算好了! 偏偏我竟那么蠢,真的以为他只是想去六姐住过的地方看一看! 我越跑越快,清晰的脚步声在冗长甬道间回荡。 很快,我听到东子跑着追上来,他亦不再说要带我逃出去的话,他的脸色低沉,眼底的焦虑再是掩藏不住。 我见他跑到了我的前面,我此刻什么也顾不得,只知道我要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遥遥已望见锦华宫的宫门,果然瞧见里头有人来回进出,手中都拿着水桶,隔着围墙望去,上头冒出的青烟似乎是淡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冲进去,正殿门口已瞧见妍儿的身影,她惊讶地捂着嘴,目光定定地看着殿门打开的锦华宫。 我震惊望去,只见两名男子将薛玉宁从里头带出来,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见晋王快步上前,在薛玉宁面前也不知说了什么,薛玉宁突然反手抽出了侍卫腰际的长剑,另一个侍卫本能地抽出了剑,未待薛玉宁回手,那锋利剑刃已狠狠地刺了上去。 “不要!”我惊叫着冲上去,东子不顾一切推开了薛玉宁身边的侍卫,抱住他瘫软下去的身子:“少爷,少爷!” 他见了东子先是一惊,随即目光朝我看来,他的眉目一拧,我不等他开口便已扑上前,双手颤抖地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哽咽哭道:“快叫大夫,叫大夫啊!” 周围的人谁也没有动,我冷冷回眸睨视看向晋王,他只略微蹙眉望着我,妍儿已快步上前,低声道:“是薛公子想对殿下出手,是以才……” 我怒得瞪了妍儿一眼,她自觉说不下去,到底是缄了口。 “桐桐……”薛玉宁气若游丝地唤我,我哭着回头看他,难过地道:“没事的,没事的,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东子半跪在地上将他半抱在怀里,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薛玉宁却艰难看向东子道:“送我进去,进去锦华宫。” “玉宁哥哥……” 这里是六姐最后待过的地方,所以他要进去,我又何尝不知他心里所想。 东子二话不说提一口气将他抱起来,转身便大步要进去。 有侍卫过来拦住他们,我发了疯地捡起了地上染血的长剑,挥舞着向他们,愤怒道:“滚开!全都滚开!” 侍卫欲再上前来,却见晋王抬了抬手,他们终是都止住了步子。 我的双手一软,长剑“咣当”一声落地,我再待不住,急急跟着东子入内。 六姐死后,我也还是头一次来锦华宫。整座宫殿的脊梁还在,内室却早已因为当年那场大火付之一炬,连着墙壁上都是通体的黑色。 再加上今日又让薛玉宁放过火,此刻进去还能闻到烟熏呛人的味道。 东子小心将他放下,我跪在他身侧用力压着他的伤口,眼泪再是忍不住直直地落下来。 他看我的目光里尽是失望与痛心:“为何不走?” 我哭得厉害,心中更有几分愤怒直指向他:“现在问我为什么,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你明知道你已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全都离我而去,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开心吗?会幸福吗!” 他染满鲜血的手徐徐握住了我的手,脸色苍白胜雪,声音更是微弱:“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其实这一天我早就想了很久很久,槿儿走后,我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如今能和槿儿死在一起,我很……很高兴。” “我不高兴我不高兴!”我跟个孩子一样哭,好想跟个孩子一样在他面前撒娇,好想听到他说“好,桐桐不高兴我就不做”的话,可是我知道,这一次,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无视我的脾气,嘘声道:“你出去了,你有皇上……” 可他却没想到我根本就没有走,我已尽我最大的努力来了,却仍然没能阻止这一场悲剧! 心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我低下头,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玉宁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即便我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济于事,可我就是停不下来。 他努力握紧我的手,含笑道:“对不起,事先没同你商量……只是你也知道,我的病好不了,迟早是有那么一天,我宁愿……宁愿是在这里。” “我不要我不要!”我哭着抬起头,望着一片狼藉的寝殿,大声道,“六姐,六姐你听见了吗?不要带走他好不好!不要带走他!” 他握着我的手突然松了,我吓得忙回眸看向他,他虚弱靠在东子怀里,仍是淡淡睨视我笑道:“你可不能这样自私……我和槿儿分开得太……太久了……” “少爷……”东子也无法克制自己,突然哭出声来。 他微微阖了双眸:“东子,日后待她就像待我一样……” 他的手缓缓滑落在地上,嘴边的笑却温暖如花…… “玉宁哥哥!玉宁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桐桐一个人!玉宁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能就这样走了玉宁哥哥!” 我摇晃着他,拍他的脸,可不管我怎么闹腾,他却始终不再醒来。 东子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放声哭出来。 我咬着牙从地上踉跄爬起来,转身冲出去,晋王等人果真还在外头,我一眼便看见那个凶手! 地上的长剑早已让人取走,我干脆拔下了发鬓的金钗狠狠地朝那人刺去。那侍卫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本能地伸手按上了腰际长剑,却闻得晋王沉声道:“不许出剑!” 侍卫一愣,我已快步过去,他闪身避开,我只觉得腕口一紧,整个人被晋王拉过去,他的脸色铁青:“你想要干什么?” 我含泪怒道:“我要替玉宁哥哥报仇!放开我!” 他的手上猛地一用力,我吃痛地松了手,那金钗直接掉落在地上。我愤然挣扎起来,他朝里头瞥一眼,随即才道:“是他先出的手,本王的人不过是尽忠罢了。” 我咬牙道:“他根本就杀不了你,你心里是明白的,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要让你的人杀了他!” “商枝!”他冷声道,“刚才什么情况你自己也看到了,本王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去想这些!本王对薛玉宁已仁至义尽,他要来锦华宫也许了,是他自己食言在先!” “你混蛋!”我强烈挣扎着,用脚踢他,他终是震怒了,抬手便一掌狠狠地劈在我的颈后,我感到一阵剧痛,随即眼前的景象瞬间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 “玉宁哥哥,这次放风筝比赛我一定要输了,你看。”我扯了扯手中做坏了的风筝给薛玉宁看。 薛玉宁看了眼,温和笑道:“谁说你一定会输?” 我嘟着嘴道:“可我这风筝一直做不好,怎么做都不好。” 他上前来,仔细端详一番,才道:“来,我教你。” 我听得心花怒放,忙凑过去坐在他的身侧,看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摆弄着细长的密竹丝,一面朝我道:“看到吗?你得这样才行,来,试试。” 我见手缩回兜里,嬉笑道:“你帮我做完嘛,我看着你做好不好?” 他的俊眉微拧,摇头道:“那怎么行?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我会在一边教你,直到你学会为止。” 我不愿,缠着他撒娇,他好脾气地笑,却仍是道:“你得自己做。” 我负气地站了起来,却听得六姐的声音传来:“表哥。” 薛玉宁闻言回眸,他看六姐的目光永远这样带着暖暖的笑:“嗯。” 六姐上前来拉住他的手,亲昵道:“我有东西要给你呢,走,带你去看。” “好。”他放下了风筝便跟着六姐走,我急了,忙跑过去,欲拉他的衣袖却拉了个空,我急着道:“玉宁哥哥,你还没做完风筝呢,你等下再走!” 六姐拉他过了回廊,回眸朝我道:“桐桐就自己做吧,表哥要和我在一起。” 我追着过去:“六姐,六姐你让他做完再走嘛!六姐求你了!” 姐好脾气地拒绝我:“不,你自己做,我们要走了。” 薛玉宁也回眸看我道:“桐桐,我和槿儿先走了。” 他们转身朝前面走去,我急着追上去:“六姐,你等下再带他走啊!玉宁哥哥,你还没教完我呢!”我跑得太急,一个不慎便被地上的台阶绊倒…… “六姐!玉宁哥哥!” 猛地睁开了眼睛,望见头顶静止的纱帐,我猛地坐了起来。 梦……竟然只是个梦…… 我抬手一抹,脸上湿漉漉一片,全是泪。 有脚步声过来,随即晋王的声音传来:“醒了。” 我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脖子像是断过一样的痛,我咬牙扶着床柱站起来,冷声问他:“你把薛玉宁怎么样了?东子呢?” 他就这样静静坐在桌边并不上前,只扬声道:“让他进来。” 门开了又关,东子从外头入内。 我忙冲过去,上下打量着他问:“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东子的脸色苍白,竟是突然瘦了一圈,他却只道:“我让少爷走了,就在锦华宫,我知道少爷是愿意的,这样就能和六公主永远在一起了。” 我明白东子的意思,天下之大,哪里都不是薛玉宁想去的地方,只有锦华宫。 当年六姐**于寝殿,连尸首也未曾留下,如今也是薛玉宁想要的结果,我明白,我了解。 忍住哽咽开口道:“嗯,他们在一起了,我看见了。” “公主!”东子吃惊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大概以为我是疯了,可我真的希望那个梦的真的,薛玉宁和六姐重逢了,他们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50章 有孕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第150章有孕 (商枝篇) 由始至终,晋王都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我。亲,百度搜索眼&快,悫鹉琻我将目光从东子脸上移开看向他,讥讽道:“殿下可称心了?” 他轻轻一笑,摇头道:“本王有什么称心的,这件事的结果又不是本王想看到的,本王早同你说过,只要你们安分,本王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眼下的情形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不是本王。” 东子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欲上前,我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他的眼底藏着怒,却还是忍耐住了。 晋王抚着衣袍起身,转身行至门口才又看向我道:“商枝,最好别在和本王耍什么花样,更别想着自尽,否则……”他顿一顿,眸色一凛,冷冷道,“本王会把你的尸身一块一块送给二哥。眇” 东子怒得再往前,我情急地拉住他的衣袖,太过用力,他的衣袖“撕拉”一声直接被我撕破了。门口之人早已离去,我掩住心中愤怒,咬着牙道:“就让他逞一时口舌之快,何必跟他置气!” “公主……”东子回眸看向我,眼底的愤怒转而化成了不安。 我收回了颤抖不已的双手,耳畔还是晋王离去前的话谅。 他说,若我死了,要将我的尸身一块一块寄给殷圣钧…… 他放任薛玉宁这样死在眼前,我是信他能做得出那种事来的,我只是不知一个人的心得有多狠才能说得出这种话! 殷东漓……我真希望他能亲耳听一听他曾以为的好兄妹说过什么,真希望他能亲眼看一看他的表哥都做了什么! 胸口义愤难平,我的呼吸急促,不知怎的,却好像有些喘不上气。东子看出了我的异样,忙扶我坐下,转身推开了窗户过来。 风吹上来,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我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东子伸手探上我的脉,眉宇微锁,我吃惊地看着他,片刻,才闻得他解释:“少爷中毒后身子素来不好,一年中总有大半的时间不是住在医馆便是往医馆跑,我为了方便就学了一些皮毛。” 原来是这样。 我笑一笑,将手腕自他指腹下抽出,道:“我只是太累了。” 东子的脸上却无笑,他直起了身子凝视着我,突然开口问我道:“娘娘的月信准吗?” 乍然听闻一个男子在我面前问月信,我一阵尴尬,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前阵子是因为殷圣钧病了,我又要担心他,又要担心沈将军,哪里顾得上这个?后来被带来这里,我更是没时间想这些事了。 我不免略微一沉思,我才突然想起来,似乎这次的月信很久不来了。 东子的声音不大:“属下把不出滑脉,不能确定公主是否是有了身孕,只是属下看公主的脉象,还有这几日的气色,倒是和以往我在医馆见到的怀孕女子有些相似。” 怀,孕…… 我震惊地撑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这段时间的确偶尔会有轻微的疼痛,我只以为是月信快来的缘故,难道真如东子说的,我……有了殷圣钧的孩子? “这样说来,你是愿意生下我们的孩子的?” 殷圣钧的话不觉回荡在我的耳畔,想起他那时的眼神、笑靥,他一直都很希望能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尤其,是希儿出事之后。 那时我还在想,等他的病好,就要一个孩子,却没想到事情总是发生得这样意外。 “公主。”东子的声音传来。 我忙回神,勉强笑道:“没事。” 东子的目光本能地朝紧闭房门看了眼,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属下不能确定,但我们也要做好万全准备,这件事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晋王知晓。” 我咬着唇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倘若我真的已经怀孕,晋王手中便是又多了一个筹码,我实在无法想象殷圣钧知道后会如何。 这若是真的,我也必须谨慎地保护好我和他的孩子。 ………… 三日 后,西楚镐京。 御书房的门被人敲开,全公公的身影飞快地步入内殿。 御案前的男子负手转过身来,却不是殷圣钧,而是殷东漓。 全公公径直上前,将手中信件呈上,道:“郡王爷,有急件。” 殷东漓的眉心微拧,伸手接过信件打开,目光飞快地扫下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是……与娘娘的事有关?”全公公亦是担忧地问。 殷东漓的心头一沉,狠狠地将信纸揉捏在掌心下,咬牙道:“不能让皇上去东陵!” 全公公闻言脸色大变,他急声道:“可皇上都已经出发了啊!郡王爷,这可怎么办?郡……”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殷东漓大步走出了御书房,他无奈只能追着跟上,“郡王爷,现在怎么办?” 殷东漓的声音低沉,冷冷道:“备马,要最快最好的马!” 他单人独骑快马加鞭应该可以追得上,掌心里的信纸被揉捏爹越发用力,殷东漓咬紧了牙关,这一次,不能让皇上就这样去东陵,绝不能! 全公公听着他的口气也知道出了大事,那日皇上突然问了皇后娘娘去了东陵几日后便即着带人暗中前往东陵,他只知是出了事,眼下再看郡王爷,看来那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他回头吩咐人下去备马,又跟着殷东漓走了两步,见他的步子慢了,侧脸嘱咐道:“待宁王被押解回京,此事交由丞相处理便可。”他迟疑了下,将手中早已揉捏得不成样子的信件交给全公公,“等沈将军回来,这个交给他,他看了自会明白。” 全公公自知事关重大,忙点头应声。 ………… 春雷阵阵,不多时,雨点便在漆黑的夜空砸下来。 殷圣钧这次出来的急,自然没有带伞,侍卫上前道:“皇上,方才我们经过的路上有间木屋,今夜暂且先去避一避雨吧!” 若是天晴的日子里,夜晚他们都是露宿的,皇上都没叫苦,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出发前郡王爷和丞相特意交代了,无论如何也要保皇上平安,否则便是他们失职。 殷圣钧皱眉朝前面看了看,终是点头勒转了马头。 之前的雨还不算大,待他们一进木屋便听得外头淅淅沥沥的声音突然就变得瓢泼起来,侍卫点了火,见殷圣钧愣愣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看着外头一片漆黑之色。 今夜没有月亮,再加上下雨,周围什么都看不见。 殷圣钧悄然抚上胸口,微微颔首迎着夜里冰冷的雨丝,喃喃道:“商枝,一定要等我。” 这一次把她带回来就再也不让她离开了,他发誓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她去任何地方他都要陪在身边。 侍卫见他站了许久,这才上前劝道:“明日还要赶路,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吧。” 殷圣钧“唔”了一声,木屋里空无一物,他也不在意,径直上前在墙边坐下,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了墙壁上便休息。 侍卫们轮流站岗,殷圣钧因旧伤复发夜里时常惊醒。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马蹄声自冷雨风中传来,再一听,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外头除了“哗哗”的雨声哪里还有别的? 这一场雨在半夜停了,天微亮待众人整装出发时才发现外头的官道上有着一排清晰的马蹄印。 殷圣钧的俊眉微蹙,昨晚果真不是错觉? 侍卫上前查探之后,过来回禀道:“皇上,看来此人有急事赶得很急。” 殷圣钧的薄唇紧抿,却是翻身上马道:“不必管这些。” 侍卫应声,随殷圣钧上马,朝东陵的方向赶去。 ………… (商枝篇) 自那日晋王说了威胁我的话后,外头的人也不再将我禁足于房内。 我自知逃不出去,便只能在晋王面前装得乖巧一些,每日好吃好睡,养了几日精神比先前好了很多。 很多时候,我独自坐在锦华宫外,盯着锦华宫看一整日,看着 看着,嘴角便忍不住牵出了笑意。不为别的,只为薛玉宁和我六姐的重逢。 又一日清早,我才从房内出来,便见晋王负手站在外头赏花。我原本想绕过他出去,他也不曾回头,只在我走过他的身后时,那不紧不慢地声音传来:“还以为要再过几日才到,看来真是担心你的紧,昨儿夜里就到了。” 我的步子一滞,不可置信地回身看着他,他虽然未及言明,可我还能蠢到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吗? 片刻,才又闻得他轻笑一声,转身之际他已折了一朵芍药在手,回眸朝我道:“这几日天气好,院子里的芍药开得真是好,商枝,你说是不是?” 我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脱口道:“你把他怎么了?” 我也没想到殷圣钧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晋王缓步过来,将芬芳芍药至于我的鼻息下,浅笑道:“你闻闻,莫不是他来了,连这花也特别的香?” 花香漂浮在我的鼻息间,我却不知为何,突然一阵恶心犯上来,我抚着胸口,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怎么,不好闻?”身后之人倒是听不出怒意。 好半晌,我将那阵恶心强压下去,掌心有些颤抖地抚上小腹,这么久一来,想吐还是头一回,看来东子的猜测是对的…… “怎么不说话?”地上,晋王的身影移动,很快已行至我的面前。 我深吸了口气,依旧是问他:“你把他怎么了?” 他终是笑了,一手把玩着那朵娇艳的芍药,笑着道:“本王还没见过他,能把他怎么样?” 还没见上…… 我的心头有些微微地松了口气,他睨视着我,又道:“是他主动派人来告诉本王他来了,本王便告诉他,今晚申时,城外石林见。”他笑一笑,又道,“只允他一人赴约。” 我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眼睛看着他,我是在东陵长大的,最是清楚邺都的每个角落。晋王是算准了殷圣钧不会独自前来,约他去石林……那里四周空旷,他只要不是单独前去,一眼就能看到。 我的声音不觉颤抖起来:“他若给了你想要的,你会不杀他吗?” 他仿佛极为认真地想了想,挑眉看我道:“你说呢?” 如此挑衅的语气惹得我愤怒不已,可我知道眼下我没资格在他面前动怒,一咬牙,在他面前跪下道:“就当我求你,你放过他!” 男子有力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颚,他似笑非笑问我道:“你凭什么求本王?本王又凭什么答应你?” “公主!”远处东子见我给晋王下跪,怒得冲过来,伸手将我扶起来,低声道,“公主这是何苦!” 我强忍住才没有当场落泪,颤抖地抓住东子的衣袖道:“皇上来了,他已经来了,我不想他出事,东子,现在怎么办?” 东子的眉头一皱,目光看向晋王,我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晋王顺手将芍药丢弃在地上,他一脚踏上去,一面道:“不急,晚上本王会带你一起去,你和二哥甚久不见,一定思念得紧。本王虽不是大善之人,却也不小气,临别几句话还是会让你们说完的。” 他说着,又回眸睨了我一眼,这才大步离去。 我抓着东子的手越发地颤抖不已,他说临别……他是在告诉我他不会放过殷圣钧的,他要杀了他!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我不由得哼出声来,本能地弯下腰去。 “公主!”东子的脸色大变,忙将我横抱起来,快步回至房中。我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拼命抓住他的手:“东子,我很痛,我的孩子……” 东子探上我的脉,沉吟片刻,才道:“公主切勿激动,头几个月最怕情绪波动太大,深呼吸。” 我听话地照做,片刻之后,那阵疼痛才散去。 东子的声音越发地低了:“公主,若皇上真的来了,他若救不了我们,我们更救不了他。但如今公主已不是一人,凡事得多为自己考虑,必须时刻先保护好自己,倘若皇上真的出事,你肚子里还有皇上的子嗣,将来也轮不到晋王 登基称帝!” 我下意识地摇头:“我不要!” 薛玉宁都离我而去了,我怎么可能会看着殷圣钧出事? 他抓着我肩膀的手用了力:“难道公主不顾自己的孩子了吗?少爷他宁愿用死来换得你的平安,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没忘……可是…… “既然没忘,那就好好地活下去,即便那些人都不在了,你也要活下去!”东子的脸色苍白,目光却坚定。 我知道他是谨记着薛玉宁临终时的话,他看我的目光里仿佛我已不只是明惠公主,更有着他主子的影子…… 不自觉地咬着牙,我知道我不能再任性了,已有太多的人为我牺牲,不要再多了。 ………… 去石林时,晋王将东子留在了皇宫内。 马车内,晋王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出了城,才闻得他道:“本王不会绑着你,但一会儿你最好安分一些,否则本王可不知道本王会当着他的面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藏于袖中的手一直在颤抖,掌心俱是冷汗。 他挑起车帘朝外头看了看,又轻声开了口,像是问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五年多了,不知二哥看到我会是什么脸色……” 我木讷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连马车什么时候停下我都不知道。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晋王已下了马车,他从外头掀起了车帘看我道:“愣什么,还不快下来?” 他伸手来扶我,我却自己扶着车沿下了马车,他哂笑一声,却也不说话。 我回头,望见石林那头男子颀长的身影,夕阳斜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好长,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紧绷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151章 长相守(大结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妖后,帝阙凰图,第151章长相守(大结局) 邺都城门口。看书神器悫鹉琻 殷圣钧等人缓缓减下马速,守城的侍卫见一行人个个脸色低沉,不像是一般人的样子便上前阻拦。 守卫指着殷圣钧道:“什么人?报上名来!来邺都城做什么?” 殷圣钧的眉头一拧,东陵已亡,邺都早已不是原来的邺都,他倒是没想到这里守城的侍卫还要排查进出的人吗?还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身后的侍卫已勒马上前,一亮手中的令牌,守卫的目光都直了,忙跪下行礼眇。 一人上前道:“属下该死,不知皇上驾到,还请皇上恕罪!” 殷圣钧此行紧张,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他的声音沉了些:“不必宣扬,近日邺都城内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守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开口道:“皇上是指郡王爷突然到来的事吗?谅” “东漓?”殷圣钧震惊地看着底下的人。 他是秘密离开镐京的,走的时候把宫里的事务交给了丞相和殷东漓,他不记得他有下令要殷东漓离开镐京的话啊! 守卫继续道:“郡王爷是昨夜来的,还命属下前去原东陵皇宫送了封信,说是有认识的人在那里当差。” 听得守卫的话,殷圣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自是知道殷东漓在撒谎。只是,东陵皇宫……竟是东陵皇宫吗? 难怪他派来的人怎么都找不到商枝的踪迹! 可是,殷东漓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猛地又想起来时路上那串清晰的马蹄印,难道说也是殷东漓? 守卫见他不说话,心中紧张,迟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不……不是郡王爷的事吗?”守卫问的时候额上冷汗涔涔,面前这个可是皇上,他之前就得罪了皇上,万一这回答还不能另皇上满意,怕是一个不慎小命就要掉了! 殷圣钧身后的侍卫正要说话,却听殷圣钧已冷声问:“郡王爷现下在哪里?” 守卫忙道:“大约是城外的石林吧……属下替郡王爷送了信后,那边回信的,郡王爷看信的时候属下看见了石林二字,今日又见郡王爷出城了,所以属下便猜测……” 守卫的话未说完,便见面前之人飞快地调转了马头,大喝一声策马离去。 “皇上!”侍卫们忙都匆匆跟上。 ………… (商枝篇) “皇上……” 我脱口而出正打算跑上前,腕口一紧便被晋王拉住了身子,我吃惊地回眸,见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侍卫已上前拦住了我。 我情急地道:“你干什么?” 晋王沉着脸色看着我,冷声道:“给本王好好待着!”他又看向侍卫,“看住她,别打扰了本王和二哥说话。” “是。”侍卫们应声,我挣扎两下,发觉扼住我的手越发地用了力。 我猛地回眸,张了口欲叫,但又想起晋王说的话,到底是缄了口。 远处男子仍是背对着我们站着,身上穿的是我所熟悉的衣袍。 夕阳斜落,周遭的温暖似乎正在一点点地褪去。 我被侍卫抓住了手臂动不了,只能悄然握紧了双手。 晋王已行至了殷圣钧的身后,他站住了步子,因是背对着我,又隔得远,我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瞧见殷圣钧转过身来,正巧被晋王挡住。 我正担心着不知道晋王要对他说什么,却看见晋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才要转身,便见殷圣钧飞快地伸手抓住了晋王的肩膀。晋王反手扣住身后之人的手,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见殷圣钧手中锋利的匕首已架上了晋王的脖子。 “殿下!”我身侧的侍卫们都吃了一惊,只觉得抓住我手臂的手猛地收紧,侍卫大声道,“皇后在我们手里,你可别对殿下乱来!” 渐渐暗沉下去的光线里,闻得男子讥讽笑道:“皇后关我什么事!” 我震惊地撑大了眼睛,只见晋 王身后露出男子的半边脸,不是殷圣钧,竟是殷东漓! 晋王也是过去了才知道,所以才想急急转身离开,却不想太晚了。 看住我的侍卫们个个都诧异无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被挟持的晋王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笑一笑,道:“真没想到五年不见,你竟然为他卖命了。” 殷东漓握着匕首的手指一紧,咬牙道:“我曾那样相信姨母相信你,却没想到是姨母害死了我娘!” 晋王说得波澜不惊:“是他告诉你的?” 殷东漓愤怒道:“你还在乎这些?” 晋王却是笑了,开口道:“我倒是不在乎,只是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无非就是他要你来对付我的罢了。怎么,难道他就没嘱咐你另要保证皇后的安全吗?” 晋王朝这边看了一眼,我稍稍一愣,随即一股钻心的痛自我的手腕口传来,我本能地惊呼一声,痛得弯下腰去,那侍卫却还不放手,看向殷东漓的方向道:“再不放开殿下,当心我拧断皇后娘娘的一条手臂!” 我痛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却在这个时候死死地咬住了牙不再吭声。 那边,传来殷东漓无情的话语:“我又不是皇上,她的死活都与我无关,何况一条手臂!”他又看向晋王,“你要杀就快点杀,正巧帮我未过门的妻子报了仇!” 晋王终是动了容,盯住他愤怒的脸色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下令放了她?” 殷东漓丝毫不看我一眼,冷笑道:“我从没那样指望过!” 晋王又道:“那么你呢?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从这里活着离开?” 殷东漓的话语中丝毫没有惧怕:“我敢来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他的声音高了些,“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做皇帝,皇上依旧会是西楚天下的皇上!” 我强忍住痛直直地看着殷东漓,我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即便我和他都死了,只要殷圣钧还是皇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我明白,可惜……可惜他再也不会知道我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了…… 可我不怪殷东漓的决定,虽然很无奈,但已是最好的办法了。 擒着我的侍卫闻言,忙大叫道:“你若敢伤殿下,我们就砍了她!” “那就试试吧!”殷东漓终于朝我看来,眼底满是坚定与不悔,我努力朝他笑了下,然后看见他握着匕首的手再次收紧了。 身侧侍卫手中的剑“锃”的一声出鞘,我免不了心头一颤,另一手缓缓抚上小腹。 孩子,对不起,是娘没能保护好你,希望来世你还愿意做我的孩子…… 地上的影子一动,我明显感到挥舞在我头顶的长剑正劈下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忽而,随着“当”的一声响动,预期的疼痛并未下来,我睁开眼,闻得有人喊“什么人”,而那长剑正掉落在地上,边上竟是一块撞碎了的玉佩! 我吃惊地回眸望去,见殷圣钧带着人朝这里飞奔而来,他已见了我,胯下的马驹跑得越发地快了。 他的目光在看向我的同时,又看向殷东漓,隔得还有些远,可我分明是瞧见殷圣钧的脸色蓦地变了…… 我的心口一紧,下意识地回眸朝殷东漓的方向看去。 因着殷圣钧突然出来,殷东漓一定也是吃惊不小,正好给了晋王一个可趁之机,待我回头时,只见晋王快速扼住殷东漓的手腕,他的腕口一翻,将那把匕首折回去,径直推入殷东漓的胸口! “郡王爷!”我失声叫他。 晋王的人欲再来拉我,后面一柄长剑被隔空掷来,直直地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那边晋王推开殷东漓不甘道:“撤!” 我再顾不得其他,踉跄地爬起来就朝殷东漓跑去,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鲜血染红了他半侧胸口,我咬牙私下衣袂用力按住他的伤口,他的呼吸急促,却是看向晋王离去的方向欲追去。 我用力拉住他,紧拧着眉心道:“不能动!” &n bsp;大约是扯到了伤口,他闷哼一声又摔倒在地上。 “郡王爷!”我扑过去,更加用力地按住他的伤,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脸色越来越苍白,我不禁哭起来,想起那时候的薛玉宁便是这样死在我的眼前的,任凭我再努力地压住他的伤口也无济于事。 “东漓!”殷圣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匆忙回头,他已大步过来,单膝跪下便欲将他扶起来,他却反手握住他的手,咬牙道:“皇上,快追!” 殷圣钧愣住了,他仍是沉了声:“去追,这次被他逃了若想再抓他就难了!” 殷圣钧犹豫了下,我推他道:“留下两个侍卫,你去追!” 他又看了殷东漓一眼,终是没有起身便走。两个侍卫上前来将殷东漓府上马车,我仍是用力压着他的伤口,他没有昏过去,就这样直直地盯着我看:“娘娘不恨吗?” 我颤抖地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皇上好,所以你万不能有事,否则皇上一定会自责的!” 他艰涩一笑,目光移向飘扬不止的车帘,低声道:“是我自己蠢笨了这么多年,怨不得谁……” 见他徐徐闭上了眼睛,我急得大叫:“快点!快点!” 仿佛过了千年万年马车才停下,侍卫进来背了殷东漓出去,我踉跄起身,望见眼前医馆的门匾。 我才下了马车,一阵风吹来,仿佛忽然觉得眼前的灯笼晃动得厉害,脚下一个踉跄便一头朝前栽了下去。 ………… 不过离开石林半里地,晋王等人就已让殷圣钧的人团团地围住。 晋王看着马背上的男子突然笑了:“这么多年,二哥一直在等着这一日吧?” 殷圣钧的脸色铁青,他翻身下马,手持长剑一步一步朝晋王走去:“曾想过,却也不曾想过。” 晋王的眉梢一挑:“这么说来,你还真的以为我死了?” 拇指顺势一推,长剑出鞘,殷圣钧的话语里稍带一抹遗憾:“你一直死下去该有多好,朕也不必和你有刀剑相向的这一天。” 晋王冷笑一声,接过侍卫手中的剑朝殷圣钧走去:“五年前就想和二哥决一高低,只是出了点意外,今天再来,也不算晚。” 殷圣钧面色一愣,将长剑拔出,扬手一挥弃了剑鞘。 晋王拔剑迎上,一面开口道:“不过有件事我想告诉二哥,这一次,你来得晚了,你的皇后倒真是一道美味。” 美味…… 殷圣钧的脸色骤青,大吼一声朝晋王刺去…… ………… (商枝篇) 醒来时发现自己独自睡在陌生的房间内,我叫了几声外头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低头看见衣服上的斑斑血迹,我心头一跳,忙吃力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回想起马车里那满是鲜血的男子,我的心跳加快,不知道殷东漓怎么样了! 此刻什么也顾不得,我忙下了床,才推开|房门,便见殷圣钧正巧行至我的房门外,脚下的步子也不知怎的就绊在了门槛上,我轻呼一声朝他扑去。 他忙抱住我,干脆紧紧地抱住舍不得松开。 我愣住了,半晌,才叫他:“皇上。” 他将我锁在怀里,轻弱道:“你瘦了。” 我却抬眸问他:“郡王爷呢?” 他的俊眉微皱,我整颗心都沉了,抓着他的手也颤抖起来:“他……他没事吧?” 殷圣钧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半晌,才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悬起的心终于松了,干脆就打他一下:“没事你看我怎么是这种眼色,吓死我了!” 他将我扶进房内,待坐下,才道:“未经我的同意私自出京,回去必要罚他。” 我知道责罚不过是他的借口,他实则的因为殷东漓鲁莽行事受伤担忧,其实我也怕,怕他真的就那样死了。 他握住我的手,上下打量我一 翻,才又道:“我刚回来便听说你晕倒了,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大夫还在东漓那边,一会儿叫他来给你看看。” 我摇着头道:“我没事,不用找大夫来瞧,对了,东子还在皇宫里。” 他点头道:“已派人前去了。” 由始至终他都不提晋王的事,不过答案我已然猜到,也就无须再问了。 我低下头,哽咽道:“玉宁哥哥他……不在了。” 他并未有多大的惊讶,我知道聪明如他,在我说东子在皇宫而没有替薛玉宁的时候他便已猜到。 我靠在他的怀里,他一手环住我,低声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好……”他一遍一遍地说,任凭我再劝他,他还是自责不已。 后来,他借口去看殷东漓后便没有再回来,后来,东子来了。 因殷东漓伤重,我们一直在邺都逗留了十多天。 又两日,听说京中来人迎殷圣钧回宫,我起初也没在意,走的时候才发现来的竟是沈将军! “他不是去边疆了吗?”我震惊地看着马车外交谈着的二人。 殷东漓斜倚在软垫上,目光从车窗口望出去,浅声道:“这些事还是让皇上亲口跟你解释吧。” 马车缓缓地动了,我本能地又看向殷圣钧,他骑马和沈又宸走在一起,两个人还在说着什么。 “你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殷东漓突然问我。 我被他问得一愣,不免回头看向他,连他也感觉出来了,自从再见面后,他似乎一直在刻意地疏远我,可每每遇见了,我和他说话,又好像是和从前一样。 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却始终想不出来。 见我摇头,殷东漓越发地疑惑了,半晌,他才低声道:“皇上挂念你才先行出京来邺都的,照理说见了你不该是这个样子才是……” ………… 半月后。 宁王已早早被收押在刑部,殷圣钧却没有赐死,判了终生囚禁。而晋王早已在五年前就“死”了,这次回朝自然也不会提及有关于他的任何事。 我独自站在湖边的杨柳下,已是回宫的第五天了,殷圣钧一直忙于政务,鲜少入后宫来。 “娘娘,您听说了吗?皇上封了郡王爷为亲王呢!”葭月一惊一乍道,“奴婢还听说,漓王殿下原是先帝的血脉呢!” 我抿唇一笑,那时殷圣钧说是要考虑考虑的,如今看来真是不必了。光是殷东漓受的那一刀就足够还他名分了。 “东侍卫。”葭月看向一侧走来的东子,我也不免回头看去。 自东陵回来后,东子便留在了我身边,薛玉宁已不在了,这个世上,他所熟悉的人大约也只有我一个了吧? 我示意葭月退下,东子上前来,同我没有那么多疏离规矩:“公主同皇上说了吗?” “什么?”我愣了下。 东子皱眉道:“公主怀有身孕的事,跟皇上说了吗?” 我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不免黯然道:“这段时间他都没来过凤仪宫,甚至都不和我说话,你要我怎么和他说。”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东子的脸色凝重,片刻,才道:“那属下去说。” “哎。”我站了起来,无奈道,“再等等吧。” 殷圣钧突如其来的这态度突然让我觉得有些惊慌,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将这好消息告诉他了。 回来后,我一直是想他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便也没有让太医诊脉,我怎会想到他迟迟不来凤仪宫。倒是全公公时常来,细致地问我的身体如何,食量好吗…… 分明是关心我的,那为何就不来呢? 我有些懊恼,又三日后,终于忍不住砸光了寝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殷圣钧来了。 “皇上,娘 娘……在里头。”葭月引他至珠帘外便不敢再进来。 我见他仍是在帘外迟疑了下,这才拂开了珠帘入内。我就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他的俊眉微蹙,低声问我:“怎么了?” 我将握在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他的脚边,他吃了一惊,这才正视我道:“到底怎么了?” 我直面看他,不悦道:“你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想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他被我问得一愣,我起身走向他,将准备好的休书往他面前一摊:“即便这么不想见我,拿把我休了好了!” “商枝!”他震惊地看着我,随即将休书狠狠地揉碎在掌心里,双手扶住我的肩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怎么可能不想见你,我……” “那到底是为什么!”我气得大吼出来,愤怒地一把将他推开,也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的缘故,小腹突然传来一丝痛,我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嗯……” 殷圣钧吓得脸色苍白,急急冲过来扶住我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来人啊,宣太医,快宣太医!” 我咬牙望着他:“你还会关心我吗?还在乎我吗?” 他的脸上难掩苍白之意,随即用力把我抱在怀里,沉痛道:“我怎么会不关心你,怎么会不在乎你!我就是太关心、太在乎你,所以才不能容忍自己犯下的错误!你以为我是不想见你吗?我只是不敢见你,我害怕面对你!我知道晋王他对你……对你……”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却是不忍说出口,只沉声道,“他都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商枝对不起!是我来得晚了,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吃惊地撑大了眼睛,怪不得那日在邺都医馆时他就一直在说对不起,却又不告诉我为什么。原来他以为我被晋王…… 我猛地推开他,他吃惊地看向我:“你……你果真是怪我的吗?” 我恨不得打他一巴掌,不过看着他自责不已的面容,又觉得不忍心,只好恨恨道:“他说的你就信,你怎么从来都不问问我!” 他一下子愣住了,片刻,才喃喃道:“我怎么敢问你……” 我其实明白他的顾虑,倘若晋王说的是真的,他又那么在乎我,必然不舍得揭我的伤疤,晋王就是算准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骗他! 他盯住我的脸看着看着,突然脱口问:“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我哭笑不得地打了他一下,他再次愣住了,须臾,突然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舒了口气道:“太好了!商枝,我还以为……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皇上,太医来了。”外头传来葭月的声音。 他回头欲开口,我却抢先道:“不必叫太医看了。” 他蹙眉看向我,我干脆拉起他的手,贴上我的小腹,没好气地道:“还不懂吗!” 他的掌心炙热,目光怔怔地落在我的脸上,我见他不动,再欲说话,他却突然伸手至我的嘴边,开口道:“快咬我一口,让我知道这不是个梦!” 我好笑地看着他,随即用力地咬住了他的手指。他的俊眉微蹙,唇角却扬起,我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他欢快地笑着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后来葭月悄悄告诉我,她从不知道原来皇上说话的声音能这样大,她好说殷圣钧那句“我要当爹了”叫得整个凤仪宫内外无人不知。 ………… 翌日殷圣钧再来的时候整个人神采奕奕,逢人就笑,看到我更是笑得乐开了花。 我用手肘撞撞他的身子,压低声音道:“别笑了,嘴巴都要裂了!” 他的大掌握着我的柔荑,将我拉出去,神秘地道:“带你去见个人。” 一路上,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那个人是谁。 马车却在天牢前停下了,我吃惊地看向他,脱口问:“不会是见宁王吧?” 我和宁王算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交集,不知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殷圣钧却神秘一笑,拉着我直接入内。 我跟上他的步子进去 ,一排牢房的尽头关押着一名男子,我走近了,才错愕地发现竟然是十三! 十三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即竟然是浅浅一笑。 我不觉回头看向殷圣钧:“什么时候抓到的?” 殷圣钧挑一挑眉,开口道:“他从来就没有逃过。” 从来就没有逃过…… 我先是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后来猛地想起来,皱眉看着他,他嘴边的笑意渐渐地深了。 后来从天牢出来时,我闻得殷圣钧叹息地说了句:“哎,沈将军又要去边疆了,朕留不住,也只好应了。” 我伸手环住他的身子,笑着道:“应得好。” ………… 沈将军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倒是殷东漓来了。 我命人给他泡了茶,他喝了两口才道:“臣想去降香的房里看一看。” 妗儿死后,她的房间一直还空着,我便点了头道:“她还有些衣物,王爷想收拾便收拾吧。” 他道了谢。 我又道:“沈将军走了,皇上把镐京的兵权都交给了你,可真是身家性命都压在你的身上了。” 他笑一笑,将手中茶杯搁下,开口道:“皇上从来不错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跟着一笑,起了身道:“葭月,带王爷去降香的房里。” 葭月上前来引殷东漓退下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妗儿,你看见了吗?这辈子,你没有爱错人。 ………… 五个月后,南秦传来消息,秦皇驾崩,五皇子南宫翌即位。 我因为这件事高兴了整天,晚上殷圣钧见我一直在笑,便揶揄我道:“别笑了,嘴巴都要裂了!” 我没好气地瞪他,他倒是不恼我,伸手将我扶至软榻上坐下,弯腰替我脱下丝屡。 我笑着看他:“你又要干嘛?” 他笑着将我的腿放在他的腿上,轻轻地替我揉着浮肿的小腿,故作委屈道:“哎,还能干嘛,自然是替夫人做苦力。” 我用脚踢踢他:“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那还是算了。” 他“嗤”的一笑,却也不生气:“哪能算了,不甘不愿也要揉的。” 我哼一声别过脸去。 他仍是满目柔情望着我,浅声道:“你身子重了,这段日子没事别到处走动。” 我哼了哼,他又道:“沈将军来信了,说边疆一切安好,我想着,该找个时机去边疆巡视巡视。” “什么时候?”我警觉地看着他。 他一本正经地道:“嗯,在考虑,兴许隔个三五天吧。” 我生气地踢他一脚道:“不成,我也要去!” 我知道他是想借巡视之便去见希儿的,我也好久不见他了。 殷圣钧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我道:“就你现在这样子还能去哪里?”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就等着,等孩子生下来再带我去!若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就别想他叫你爹!” “啧。”他皱眉道,“你看你看,又不讲理了吧?” 我再踢他,气道:“那我这个样子也是你弄的!” 他终是忍不住笑了,坐过来揽住我的身子道:“是是,是我弄的,我负责,我一定负责,这样行了吧?” 我也不是真的生气,在他怀里又哼哼几声才作罢。 他无奈地拂额道:“你这踢人的习惯怎么自怀孕以来越发地严重了呢?我们的孩子可不能像你这样。” 我指着高耸的肚子道:“里面这位已经无师自通了。” 他的脸一黑,一副头疼的样子看着我。 我一挑眉:“怎么?嫌弃?” r> 他却是含笑抱紧了我,一手安放在我的肚子上,笑着道:“哪有,都等不及了。” 我突然轻呼一声,捂住肚子弯下腰去,殷圣钧紧张地扶住我,脱口道:“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我看着他无比焦急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伸手拍开他的手道:“生什么生,你就好好等着吧!” 他才知被我骗了,俊颜较之之前更黑了,咬着牙道:“你敢耍我!” 我嬉笑道:“那又怎么样?你敢打我吗?” 他终于败下阵来,投降道:“不敢不敢,为夫错了。” 我得意地哼一声,他含笑俯身,吻住我的唇,呢喃道:“商枝,谢谢你在我身边。” 我闭上眼睛回应他的吻,在心里道:也谢谢你在我的身边,我的英雄…… 哎呀,写着写着发现突然大结局了,好吧,这个实在有点突然,呵呵,了。之前一直答应大家说开个群的,结果这个结局来得突然,新文没来得及开出来,群号暂且写在这里:官方群号(),敲门砖是你的会员名,vip会员群。新文什么时候开,群里到时候会有通知的,有兴趣的宝贝们就进群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