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蔑世强梁 ------------ 第一章 :花田里的乞丐 李白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此话当真不假,扬州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受亚热带季风影响,三月时节便已然繁花似锦,粉的白的,鹅黄柳绿,稀稀疏疏地点缀在水乡纵横交错经纬纵横的水网间别有一种疏隽清逸的意味。 然而农人们却欣赏不来这疏疏淡淡的精致,他们更偏爱于浓浓烈烈,大红大紫的景色,比如眼前这样大片大大片金黄的油菜花。 微风吹起,细碎的温暖阳光透过摇曳的花朵投在两张满是经年泥垢的脸庞上,这是一老一少两个要饭的花子,一个七老八十,骨架粗大,正捧着一只鸡腿撕咬着,旁边坐的小花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皮肤黝黑,头发似乎从没打理过一样,乱蓬蓬地打着结。 小叫花子吞了吞口水,不掩馋意地看着老叫花子手中油汪汪的鸡腿,问道:“师父,你干嘛大老远地带着我们从冀州跑回这里了?冀州咱们那么熟,醉仙楼的周师傅每次都给我许多剩饭,再说黄老头都教了我半年医术了,等我学成了就能行医救人孝敬您老了。” 老叫花子听了,鼓着嘴吐出一根鸡腿骨“二狗啊,你个小毛孩子知道些什么啊,古人说了什么鸟巢南枝,狐死首丘,我老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我得趁我还活着先把自己这么百十斤弄回来扬州,不然死在外面就成孤魂野鬼了。而且现在谁见了我不称呼一声丐帮史帮主?老子这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了。” 段二狗并不十分满意师父给出的答案,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心中有了计较摆出一张春光灿烂的笑脸,摇晃着老乞丐的胳膊撒娇道: “我的好师父,你看啊,现在你这么威风,那我也跟着威风了,出去认识的都得恭敬地称呼我一声史帮主的徒弟了,评书里楚霸王不是说了么,发达了不回老家炫耀一把就跟大晚上穿件好衣裳在外面走一样是傻逼,如今我都这么牛逼了,是不是让我回去老家嘚瑟个三五天?” 老乞丐躺倒在春光里,一边举着酒葫芦往嘴里倾倒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早就炫耀好多遍了好不好,冀州城里谁不知道有个疯癫小乞丐整天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说自己是丐帮帮主的徒弟,下一任的帮主人选?” 段二狗脸上一热,脸皮涨得通红,所幸脸上陈年污垢比较多,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老乞丐坐起身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小徒弟,犹豫良久之后伸手捉住了段二狗的右手,翻开,道:“二狗啊,你的命格古怪,那么许多相士没一个人能说得清你的将来。”说着看了看段二狗的掌心,那里从虎口到掌根横卧着一道猩红的胎记,胎记形状锋利,寒意逼人,俨然一柄妖异的狭刃长刀。 “原本我是不愿意教你武艺的,但没想到你偷师也能学得七七八八,如今皇帝醉心丹道,不复当年英明,先皇分封的各地诸侯蠢蠢欲动,暗中结纳军队,贿赂地方。整个大齐帝国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早就如同布满蚁窝的大堤一般经不起一次稍大的浪头,乱象已显啊。” 顿了顿,老乞丐看了一眼身旁瞪着茫然大眼的小徒弟:“也许这样的时代才是你最风光的舞台。去吧孩子,去搅动这一池死气沉沉的脏水吧!” 老乞丐像在帮派祭典上发表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说一般翻开双手,缓缓向天举起,可惜段二狗早被他一段远在云端的话绕晕了,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个空旷山谷上空的的积雨云中。 老乞丐摆了半天pose也每个捧场的人,不由恼火地抓起地上的酒葫芦,狠狠地给了段二狗一下子,“讲完了” 段二狗像被上了发条一样腾地站了起来,呱唧了两下,捧场地叫道:“讲得好!再来一个!” 叹了口气,老乞丐拉着段二狗坐了下来,“你想走就走吧,但是路上纵有人千般刁难污辱,你也要千万忍耐,知道为什么刀要有鞘么?” 段二狗毫不犹豫地答道:“因为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 “对,我们丐帮的人本来就是一帮破了家的穷汉,流亡天涯,乞食市井,受尽白眼所图不过一口饱饭活命而已。你虽然跟着我乞讨多年,但你有多少次你在给你白眼的人背后握住了刀柄?记住师父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 三月的春光正明媚着,躺在油菜花下的一老一少却不说话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一只蜜蜂嗡嗡地飞,绕过老汉的头,又飞向段二狗的脖项,最后停在老乞丐的酒葫芦上撅着屁股,旋即被轰起,惊恐地飞走了。 花丛一阵晃荡,段二狗跳了起来,又重重地跪下,恭谨地向老乞丐磕了三个头道:“师父,我走了,等我混好了给你买所大宅子,给你养老送终。” 老头儿轻轻挥挥手,不发一言。段二狗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松软湿润的泥土被他坚硬的额头砸得四处飞溅“爷爷,有劳您照顾妹妹了。” 老乞丐眯着眼睛看着挂在天边的太阳,眼眶晶莹。 二狗站起身,扫了扫千疮百孔的裤子上的泥土和烂菜叶子,伸出一只乌黑的小手“大爷,你真不给点盘缠?” “快滚!我死了!” 段二狗立刻拍了拍屁股,头一甩,走了,只是好半晌还没走出一节田那么远。老乞丐看着他磨磨蹭蹭地,不由一阵苦笑,心道自己这是收了个徒弟还是收了个祖宗啊? 眼见段二狗三步一回头,五步倒着走的无赖模样,老乞丐无语了,一下子躺倒在泛着土腥气的土地上,骂道:“兔崽子,死过来,爷爷这边还有点棺材本。” 呼啦一声,老乞丐话音未落段二狗就闪电般蹿了过来,比初春时节田间捕猎野兔的猎狗还要快上几分。老乞丐却不掏钱掏秘籍,只是从背后扯出一条三尺多的黄杨木盒子递给眼前满眼小星星的少年。 少年伸手接过,却惊愕地发现那盒子竟超乎寻常地沉重,仿佛一座山一般将他的手腕压得一弯,长长的盒子砸向了段二狗的脚面。段二狗一惊,脚下一错让了过去。 “哎哟喂,这得是一大盒子金子吧?这么沉?”段二狗怜惜地抚摸着盒子表面,眼睛似乎闪烁起了金光。 老乞丐咧开一张满是黄牙的嘴笑道:“咱好歹是一帮之主,身上揣点金子出门讨饭才有胆气。” 段二狗幸福地嘿嘿傻笑两声“这是给我的?” “是啊,有人不是没盘缠就没胆子走么?” “这个,不太好吧?”段二狗抓住盒子上下翻看着,盒子是用普通的黄杨木做成的,表面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纹饰,两边既不见搭扣也不见锁眼,段二狗抓耳挠腮地尝试着打开盒子,盒子却稳稳当当,纹丝未动。 段二狗恼了,一把扔下盒子,怒气冲天“老头子,这什么玩意儿?怎么打不开?” “你急什么?让你出门万事都要忍得你这么快就忘了,什么脾气这是?”老乞丐捋了捋颌下乱草一样的胡须,不紧不慢地训斥着,“看着啊” 只见老乞丐一手在盒子顶头用力一拍,盒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绷簧声竟然从顶端弹开了。段二狗探头窥视,只见眼前一片明晃晃的金色。 “不是吧,就那么点这么沉?”段二狗伸手从盒子里抽出一柄细长的短剑,短剑剑身清亮如同一泓秋水,在阳光下的油菜田里反射着耀眼的金光,也就是阳光。 “当然不是”老乞丐翻过身来,从盒子里又抽出了两把刀,这两把刀一长一短,剑身黝黑,布满了细小的孔洞,刃区宽阔,不过刀刃似乎经受过暴力操作却没有来得及修复一般满是豁口。段二狗暗暗心惊,好恶毒的武器,那满是缺口的利刃划拉在敌人身上必然会撕扯开大片的皮肉,而那些密布的细小的孔洞更是让淬毒效率倍增。 “这才是重头戏,那把不过是唬人的。”老乞丐一手长一手短,在油菜花影中摆了个架势,那一身慵懒惫怠的气势顿时消失无踪,阳光下持剑的肮脏老头儿仿佛一位傲立阵前的先锋大将一般。老乞丐轻巧旋身,双刀在他手中一吞一吐便退回腰间。 看着满脸羡慕的段二狗,老头儿庄重地做了一个收刀还鞘的动作。一阵微风吹来,无数花瓣突然离了花托,在空中飘飞起来,宛如飘起了一阵花瓣雨。 “哇”过了许久段二狗才惊呼出声,赞叹道“师父这一手真厉害,要苦练许久吧?” 正沉浸在刚刚那一刀中的老乞丐突然面色沉了下来,满是泥垢的脸上寒意逼人。他快速地将两把黑不溜秋的刀放回黄杨木的盒子中,将盒子拍进段二狗怀中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看着突然冷峻无比的老乞丐段二狗心中无由一颤,捡过老乞丐平常装盛刀盒的布袋将长条盒子包裹起来负到背上,一溜烟地走了。 老乞丐在油菜田里闷闷地坐了许久才甩着手回到了田边不远的土谷祠里,从供桌上拈起三根檀香点着了供到土地面前的香炉里,悠悠说道:“半生腥风血雨,到头也不过江湖旧梦一场。” ------------ 第二章 :冀州故人 大齐帝国疆域辽阔,段二狗从长江下游的扬州出发,一路行乞,走走停停,翻山渡水终于在仲秋时节回到了位于黄河下游的冀州。 青石砌就的城墙脚下,护城河的水沿着岸边缓缓地流淌,碧绿深沉,碰到河心那两条青石桥桩,偶尔翻出几朵细细小小的青白色浪花,旋出几个旋涡,又很快地趋于平静,洋洋洒洒地向前流去。 风暖洋洋地拂过水面,吹起微微一阵细波,夹起一股湿润水汽,水汽里一阵荇藻和烂泥的气息撩拨得段二狗鼻子发痒,他盯着太阳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骂道:“这气味真他妈的像一篙子戳在淤泥里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被牵动了某根纤细的神经,胸中满是对扬州以及对老乞丐和小妹的思念。大早上赶着进城的人们突然听到一声神经质的吼叫:“为什么不从冀州挖条河去扬州!!!我脚都快走断了!!!” 人们看着发疯的小乞丐指天画地胡咧咧不禁都笑了,“爹,挖条河他怎么来冀州?”进门的人群中一个白胖少年笑着问道。 “看来是准备游泳过来的”孩子的父亲长相粗野,一脸狂放的大胡子,不过幽默感倒是十分充足。 段二狗把一双破烂得比凉鞋还清凉的鞋脱了下来扔进河里,大叫道:“老子以后要坐八匹马拉的车,骑最好的汗血马!”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善意的低笑,白胖少年却一阵失神,随即从车上跳下去,向段二狗跑去。 “二狗?”少年惊喜地看着面前肮脏的小乞丐。 段二狗上下打量着白白胖胖的少年,觉得少年五官依稀有点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程英啊,我爹杀猪的那个,想起来没?”少年提醒着,激动得语速都变得飞快。 “哦~程英啊”得见故人段二狗也开心起来,拉着胖子程英一顿拥抱,也不管自己身上脏得跟什么似的。 程英的老子,杀猪的程屠夫在城门边上停下了车,招呼道:“三儿,过来进城了。” 程英扯着段二狗往自家运猪的骡车跑去,一边跑一边吹牛逼“现在我老子都不敢打我了,你看喊我都喊得这么温柔。” 没跑两步呢,程屠夫看见自家儿子拖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跑了过来,顿时怒从心头起,从腰间抽出一把杀猪刀刺到骡车车辕上,骂道:“程英!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狗腿!他奶奶的拉扯个叫花子干啥?你多一口吃的还是我多一口喝的?” 程英不理他,拉着段二狗跳上了骡车,气得程屠夫胡子都翘了起来。段二狗尴尬地冲程屠夫抱拳施了个礼“程大叔,是我啊。” 程屠夫瞪着一双豹眼看了看段二狗,茫然地摇了摇脑袋,不知道是哪个熟人家的子弟落了难。 段二狗吐了口吐沫抹抹脸,冲程屠夫笑了笑“二狗啊。” 程屠夫骇然,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段二狗,断断续续地说:“二狗,你,你怎么,回来了?我好久没喝醉打人了。” 程英哈哈大笑“我爹当年被你修理得怕了,现在见到你还哆索呢!这就叫那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哈哈” 程屠夫嘿嘿低笑着,不知心里作何感想。倒是程英又上下打量了几眼他的大恩人二狗哥,段二狗背后背着老乞丐送的黄杨木盒,虽然一身破破烂烂肮脏不堪,不过精气神倒是极好。 程英偷偷地凑在段二狗耳边问道:“二狗哥现在是不是闯荡江湖的大侠了?” “大侠”两个字似乎有魔力一样,让驾车的程屠夫悄悄地侧过了耳朵,让段二狗面皮涨得通红。 “没,没有啊。其实只要等我师父那老混蛋死了我就是丐帮帮主了,用不着我自己闯荡的。”段二狗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准备,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是丐帮老帮主的徒弟那就是江湖人了,另一方面似乎自己除了背着一套比较拉风的刀具之外没一点像一个江湖豪客的,真是纠结。 “二狗啊,大叔说话不中听你别生气啊。”专心驾车的程屠夫突然开口。 “大叔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有啥话就说嘛,怎么能憋着呢?憋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那我可就说了啊”程屠夫似乎很惊讶于当年横行冀州,专门爱讨霸王饭的一代奇丐段二狗竟然这么会说话了,不由心头一松,胆子也大了,“就算丐帮帮主,他也还不过是个要饭的花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头顶没片瓦,脚下没块地是不是” 段二狗点点头,虽然觉得有些刺耳,但无论如何这是事实。 “要我说你不如在城里找个差事做做,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只要舍得出力哪里都有一口饭吃的。”程屠夫见段二狗并未生气,不由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 段二狗脸上泛起难色,心道我一个流浪天涯行乞四方的叫花子哪家的东主敢请回去做工那不是瞎了眼就是缺心眼,转眼间偷了东西跑了找都没法子找。 骡车碌碌,三人转眼间就到了南城,程屠夫跳下车去打开猪肉铺的门面,程英接过缰绳将骡车赶到了后院。段二狗四下打量着,这是一间十分简单的小院,前面是一间铺面,后院两排厢房,一侧改了猪圈,几只肥猪在猪圈里或躺或趴,一副惬意的模样,丝毫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另一侧是两间简单的小房间,备着简单的床铺和锅灶,想来是爷俩忙碌之余便在这里对付了。院子中间青石铺地,石板上满是斑斑血迹和凌乱的猪毛。 程英吆喝几声将骡车上新收过来的猪赶进猪圈,回头看到段二狗四下打量,突然心中一动:“二狗哥,要不你就在我家铺子里帮帮忙吧,别的不敢说,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 “你爹会答应么?”段二狗心里没什么底,毕竟当年他冲动地把醉鬼程屠夫揍得连他儿子都不认识了。 “他敢不答应?”程英毫不掩饰地扯着脖子喊:“不行你就再打到他服!” “程三儿!你给我等着,老子来给你蜕蜕皮!”程屠夫卷着袖子从前院走了过来,扬手给了程英一个栗凿“给你点面子你就不知道谁是老子是不是?” 随即却又变了张脸,对段二狗道:“二狗就住店里吧,跟三儿一炕睡。”变脸是速度比最专业的川剧大师还快,这等天赋当个杀猪卖肉的真是埋没了。 段二狗想了想,心道自己反正无处可去先在这边安身也好,总好过整天吃了一顿没一顿的。 嘴上却犹豫了一下,推辞道:“这个,不太好吧,太打扰了。” “哎,二狗你这话就不对了”程屠夫拿一双油腻腻的大手拍着程英的脑袋,“这蠢货叫你一声哥那你就是我侄子,侄子到了叔叔家吃喝天经地义。” “行,那我就住下了”段二狗当即答应,“顺便帮大叔你杀猪卖肉。” “好嘞,”五大三粗的程屠夫激动地搓着两只大手,程英则飞快地跑回房间,不一会儿找齐了一身行头招呼段二狗过去换上。 段二狗低头扯着领口看了看,微笑着摇了摇头:“哥哥我半年没洗澡了。” 程英挑起大拇指:“你厉害。” 程屠夫提了一桶滚水走过来,哗啦啦地往烫猪毛的大木桶里倒着,这是准备杀猪了。段二狗眼前一亮,三两下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哗啦一下跳进了杀猪桶里。滚水四溅,泼了一地,吓得程屠夫下意识地往后一跳,吼道:“不要命啦?!” 确实,正常人都是干不来这种事的,毕竟这水是烧了杀猪褪毛的,猪皮那么厚都吃不消,何况人皮。猪或许受不了,不过段二狗却欢快地在滚水里抄水往身上扑着。 程英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大张,估计塞个鸡蛋下去是绝对不会困难的。程屠夫老沉持重些,不过这会儿也挡不住好奇心了,悄悄把手伸进去试了下水温,指尖刚碰到水就缩了回来直吹气:“烫死了!” 段二狗丝毫不觉烫,其实他所谓半年没洗澡完全是随口一说,更早些时候他跟老乞丐为了给妹妹寻一根百年老参在幽州的老林子里钻了几个月,为了防冻,身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牛油,时间已久油泥碎屑什么的全粘了上去,再加上人体分泌出来的角质之类,宛如一身铠甲。 现在经过了春夏,身上的牛油早就被刮掉了许多,不过还有一丝残余,即使他热得全身痛痒也舍不得刮了去,老乞丐的说法是:“饿了舔一口,又能顶三天。” 不过现在有了饭辙这些经年老油就不重要了,段二狗欢快地上下搓动了一阵,将身上的陈年老泥尽数搓落,杀猪桶里的清水飞快地黑了,段二狗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程屠夫道:“大叔,还有水没有?” 程屠夫很快打来一桶滚水,段二狗指着脑门道:“叔,帮我冲一下。” 程屠夫依言举起木桶,将整桶热水从段二狗头上浇下。 “妈了个巴子的,杀猪啊?”刚一触碰到热水段二狗就闪电一般从杀猪桶里蹿了出去,身形如电,风度翩翩,健硕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 ------------ 第三章 :杀猪屠狗之辈 时间尚早,程屠夫也就没有急着杀猪卖肉,正带着俩孩子在后院里吃早饭呢。反正最近接了个大单子,城南孙家少爷过几天成亲摆酒,酒宴上要用的猪肉就拜托到了程屠夫手上。这会儿天光尚早,歇会儿等等猪排过便之后再杀轻松些,处理内脏也方便。 段二狗换上了程英拿来的一套半新不旧的短衫套上,满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打散梳洗了随意地在脑后盘了一道,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着水呢,他也没心思去管头发的事,只一心扑在饭桌上一个劲地狂吃。 程屠夫扒着稀饭,打量了两眼段二狗,笑道:“二狗收拾收拾倒挺利落的” 此话当真不假,倒不是程屠夫说笑,段二狗虽然当了好些年乞丐,但毕竟是乞丐中的精英,苦是受过不少,不过那个好吃叫花鸡的师父倒也没让他在营养上落下太多。只是总被逼着练武,消耗极大,所以总显得瘦瘦小小,不过个子不低,身高足足七尺多,小八尺的样子。【1】这时候多年练武的影响就体现出来了,腰背笔直,气势磊落,自有一股江湖高人的潇洒模样。 “咳,算了吧,长得精神有啥用?讨饭时候人又不多给一口。”段二狗扒拉着饭,含糊不清地答道。 程屠夫淡淡一笑,不再多言。程英却来了精神,歪过头来对段二狗说:“二狗哥,你是不知道的,现在都讲究卖相了,你就看我们铺子隔壁那卖豆腐的马家,自从他家闺女出落水灵了,他店里生意就红火得不得了了。” “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将碗里最后一粒米扔进了嘴里后,段二狗拍了拍肚子,抹抹嘴唇,“别扯这些了,赶紧吃完帮你爹看铺子去。” 段二狗扔下碗筷就往猪圈走了过去,程屠夫早就利索地抓了一头猪按在地上,正用细麻绳捆着猪腿呢。那猪自知命不久矣,正奋力挣扎着,将地上恶臭的粪便踢得到处都是,程屠夫一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 “大叔,我来帮你”段二狗扯掉上衣赤着膊跳进了猪圈里,那猪肥壮无比,程屠夫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定,只好打算打打消耗战等它没了力气再捆绑。段二狗上前从程屠夫手中把细麻绳抽了出来,兜在那猪两条后腿关节上饶了几个圈狠狠一抽,打算扣个死节。那猪吃痛,两条后腿用力乱蹬竟一下子踹到了弯着腰绑绳子的段二狗身上。 段二狗只觉得胸口一震,两只坚硬的猪蹄就砸上了胸口,留下了两个梅花印子散发着阵阵“幽香”。 “你大爷的”段二狗火了,一把扔下还没扣好的麻绳,轮起拳头就照着肥猪脑袋砸去,这一拳深得街头斗殴之精髓,不偏不倚正砸在了猪的眼眶上,打出了一个黑眼圈。肥猪吃痛之下挣扎得更加厉害了,眼见就要挣开程屠夫的束缚了,只见程屠夫喘着粗气一下子全身压在了猪身上,额头和胳膊上青筋像一条条青色的蛇一样爆了起来。 段二狗一把火烧上了头顶,又是一拳砸了下去,肥猪两腿一蹬软了下去。程屠夫掀开猪的眼皮看了看,挠挠头疑惑地看了段二狗一眼,低低地自语道:“死了?” 说完慢慢地从满地屎尿里面爬了起来,一屁墩坐在猪头上,一边喘气一边拿不可置信地眼神瞟着段二狗,二狗一脸无辜地回望他。半晌程屠夫才喘平了气,一双肮脏大手在胸前皮围裙上擦了两下,问道:“二狗你跟老乞丐学的什么功夫啊?” 段二狗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程屠夫见他这样也不追问,只道是江湖人的规矩大。 其实段二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跟老乞丐那边偷学来的功夫叫什么,只知道老乞丐稀奇古怪什么样的兵器都能说上几句,也都教过自己几下子,但主要的却还是教他刀法,拳法。 段二狗自己有一套朴素的武术观,说起来就是:一要能扛住别人打,最好是能躲过。二是要能打到别人,能打到的基础上是尽快使对方丧失战斗力。在这种武术观的指导下,段二狗从来不觉得抓头发踢裆是什么阴险招数。 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程屠夫赶紧招呼段二狗帮忙把死猪抬到院子中间的架子上倒吊起来,拿一柄尖尖的杀猪刀捅进了猪脖子,一股暗红的猪血慢慢地流了下来,落进了下面早就备好的木桶里。 “下次可别直接打死了,猪死了血就淌不干净,那样猪肉煮了会有一阵腥味”程屠夫看着慢慢低落的猪血传授段二狗屠夫行当的诀窍,在这个面相粗野的汉子心中段二狗固然曾是他的阴影,不过孩子想要学得一门手艺好安稳度日他也不会藏私。 小段点头受教,程屠夫见死猪血滴滴答答地流不干净了,低叹一声抓住架子上死猪两只后腿用力一抖,三百多斤重的猪竟被他刷地甩了出去,正好落在背后盛了半桶沸水的木桶里。做完这一切他就自顾自地去给猪褪毛了。段二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把青石地面砸坏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一脸讨好地撸起袖子帮程屠夫给猪褪毛,一边嘻嘻哈哈地打问着程屠夫甩猪肉的本事是不是什么深厚武功。可惜屠夫只是文绉绉地告诉了他一句话“无他,唯手熟尔” 帮着程屠夫屠宰完孙家办喜事要的八头猪之后已经是中午了,程英早就煮完饭吃过回前面铺子看店去了。段二狗蹭完了午饭便收拾了早上运生猪进城的骡车,原本程屠夫是想用一天时间来把孙家要的肉备好,明天送过去的,不过突然多了一个强力帮手,只用一个上午就将八头猪宰杀好了。趁着新宰肉还新鲜给孙家送过去,至于送到孙家之后他们要存放几天,会不会变质那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了。 骡车在宽阔的青石板大街上留下一串清脆的碌碌声,段二狗吊儿郎当地翘着腿斜倚在骡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程屠夫闲聊着,对周边的环境一点好奇的心都没有。因为冀州的南城住的大多是些穷苦人,所以这边的生意也没什么兴旺的,大多是些卖针头线脑,果蔬杂货的小铺子半死不活地开在这条唯一还算体面的宽阔青石板路旁。 说起来这条路还是托了当今圣上的福,神武三年当今圣上狠狠地整顿了一下全国的武备,并且发动了大齐帝国史上少见的主动兴兵北伐,因为武备整顿,冀州城中修缮城墙,驰道拓宽并且重新铺上了平平整整的青石板。所以这荒弊的南城才难得地有了一条体面的石板路。不过路两旁延伸出去的小巷两边更多的却是破烂不堪的建筑,段二狗伸头四顾,发现狭窄的巷子里到处是穿着的竹竿,竹竿上晾着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裳,竹竿下憔悴的人们点着炉子数着米煮着午饭。 “一点没变啊”段二狗感慨道,当年乞讨时候就住在南城一个破烂的庙里,对这里的景况再熟悉不过了,不过他却很少在这儿讨饭因为这边好些穷人实际上跟乞丐也差不多了。 骡车拐了个弯,停在了一个独立院落门前,这是一座占地极大的院子,门前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青灰砖墙,漆黑油亮的大门,门上横了一块有寻常人家一扇门那么大的匾,匾上两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段二狗不识字,不过他猜也能猜出来匾上写的字是“孙府” 一般冀州人说到城南孙家便是专指眼前这家了,孙家在南城区的主要势力范围是各种赌场,赌档。赌场开在南城日进斗金是别想了,不过孙家老爷子是个聪明人,一手握着银票跟官府打交道,一手握着拳头跟赌鬼流氓们打交道,所以捞起钱来怎么也比乡下黑心老财主强。 程屠夫跳下车去,拉着大门门环咚咚咚用力拍了几下,没人应门,程屠夫又提起门环啪啪拍了几下,不一会儿一个粗壮的光头汉子满脸戾气拉开了门,满脸不耐烦地冲程屠夫吼道:“谁他妈的找死来了啊?大中午的也不睡个午觉,早早地来闹腾爷。” “扰了金龙哥清梦,老汉该死”五大三粗面容凶恶的程屠夫竟然忙不迭地弯腰作揖给来人赔礼道歉。 金龙哥甩开门,昂着头扫了一眼停在路上的骡车,嘬着牙花子说道:“程老头啊,我们老大跟你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 “这肉,我们老大让你什么时候送过来的?”金龙哥补充道。 “十八之前”程屠夫不解,今天才九月十五,没过了期限啊。 “十八?那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金龙哥摇头晃脑轻声细语地问道,不过那双眯起的小眼睛中却满是狡猾与不善。“这种天气你是想让我们小少爷大婚的酒宴上给客人吃烂了的臭肉?” 此时已经临近霜降了,天气早就凉了下来,不过这会程屠夫却爬了一脸豆大的汗珠子,汗珠子一滴一滴砸在孙府牌子下面。他心中暗自告诉自己不能被金龙哥吓住,这瘪犊子玩意儿又想着白拿呢。 果然,金龙哥眼珠一转,伸出一根手指头顶着程屠夫脑门声色俱厉地骂道:“看了你是打定心思要把我们老大脸面丢光了!这车肉就当是你扰了我午睡的赔罪礼了,回去再给我想办法弄八头猪备着,十八上午宰了送过来。” 看着眼前冷汗涔涔的屠夫金龙哥心中乐开了花,一股莫名的舒爽在各个毛孔里伸展着手脚。似乎为了回味一般,他提起手指,又戳向了屠夫的额头。 不过这次他的手指却被人扭住了,不是程屠夫,而是跟程屠夫一起来的小孩。 【1】这里使用的是汉尺,一尺约为23。1厘米 ------------ 第四章 :惹了地头蛇 金龙哥眼睛一瞪,看着眼前一手握住他手指的少年,邪邪地扯了扯嘴角,笑道:“少年人,别逞强。一边玩泥巴去。” 段二狗长得虽高高大大,不过身板单薄看起来如同竹竿一般,金龙哥才不会在意这样的看起来一拳就能打到的小角色呢。 段二狗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紧盯着猎物的毒蛇一样紧紧盯着金龙哥的双眼,手上暗暗加力,所有的指节都在吱吱嘎嘎作响。金龙哥针锋相对地盯着段二狗的眼睛,一言不发,丝毫不管已经慢慢变形的手指。金龙哥自信再逼视一会儿眼前一脸凶相的**崽子就会自动败退。 金龙哥是孙家护院的头头,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上次一个山西的刀客在孙家的场子输红了眼,一把弯刀打得场子里看场子的鸡飞狗跳,金龙哥去了,啥也不说抄起一根椅子腿就那么盯着刀客,竟把刀客吓得屁滚尿流,别说抢回输的钱了,衣服都被剥了。事后刀客说那双眼睛杀气太重了自己看着那双眼睛就跟看见了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 金龙哥的食指已经被掰出了一个诡异的形状,眼看着只要段二狗再突然加把力就会断了,程屠夫突然插了进来,一边掰着段二狗紧握的拳头一边劝道:“二狗放开吧,金龙哥跟咱们开玩笑呢,孙家这么大家业的人家能欺负咱们两个穷鬼?” 段二狗恨恨地松开手,冷冷笑了“没有我们这些穷鬼哪能养肥他们这些恶霸。” 程屠夫用力踩了踩段二狗的脚背,把他的满腹牢骚踩了回去。满是谄媚地对金龙哥说“对不住了金龙哥,家里小伙计不懂事,回去我就收拾他。您看这已经是九月的天气了,猪肉在家放几天绝对不会有事的。咱孙家的地窖那么大,存八百头猪也是轻轻松松的” 金龙哥不屑地看了眼满脸讨好的程屠夫,拿肥大的双手拍了拍程屠夫肩膀,做出一副老大哥模样“兄弟,没听清还是怎样?这八头猪,是你向我赔礼道歉的,我们小少爷大婚的八头猪,麻烦你十八上午送过来。一天不许早,也不能耽误了中午的宴会。”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重重地拍了拍屠夫厚实的脸膛:“明白?” “明白,明白,金龙哥你放心吧。”程屠夫不住点头,脚下用力地踩着段二狗的脚面。 “明白就好,程老板是个聪明人。”金龙哥得意洋洋,转头朝大门里面喊了一声,随后从门里走出来一队穿着黑色短打的精壮汉子,一脸骄横地等着金龙哥吩咐。金龙哥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车上的肉,壮汉们会意各自上前扛上半扇猪进了大门。 看着壮汉们扛着一扇一扇猪肉消失在大门后,段二狗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心冲上了脑门,心想自己辛辛苦苦忙了半天不说,程大叔收猪也是要本钱的,就这么白送给这般渣子了么?这帮混蛋居然还这么得意! 一股杀意汹涌而来,但他还是忍住了,一脸平静地从程屠夫背后绕了出来,站到金龙哥面前,摆出一副天真浪漫的笑脸看着金龙哥,金龙哥莫名其妙地回望这着傻逼兮兮看着自己的小孩儿,扬着鼻子吐了口气:“不服气啊小孩?” 段二狗压根没理他的话,直接一个冲步,肘弯撞在了金龙哥胃上,胃部是神经比较密集的部位,医学上称为太阳神经丛,金龙哥挨了段二狗含怒一拳顿时哀嚎着抱着肚子躺倒在地,身体痉挛地扭成麻花,脸上胀得通红。 段二狗正要扬起拳头再补上一拳,扛着猪肉的壮汉们就扔了猪肉围上来了,程屠夫在背后跳脚对壮汉们叫道:“别打别打,他还是个孩子呢”心中却早就乐翻了。 两个巡街的捕快挎着腰刀在南城区晃荡着,不时跟街上摆摊的小商小贩们打个招呼,开开玩笑,摆摊的人们也乐意跟这些半黑半白的衙门捕快有个良好关系,不时孝敬个苹果梨什么的。 两个捕快啃着苹果绕过了街角,正要往孙府门前走来,忽然年长一些的瞥见了孙府门前紧张的局势,赶紧拉住了同伴“累了,二荤铺歇歇?” 同伴一脸迷茫,心想刚刚不是才在茶水摊上跟老王吹了半天牛么,怎么又累了。不过既然有人相邀那干嘛不去?所以也就跟着回了头,在街角的二荤铺坐定,要了两盘硬菜一小壶酒二人对饮起来。 段二狗余光里瞥见街角两个穿着黑红官服的影子一闪而过,心中突然有了个计划,壮汉们逼了上来,一个人把程屠夫拉开,另外的把段二狗围上了,痉挛着的金龙哥从喉咙里呼啦呼啦地发出一声无力的“打”。段二狗却突然拳头一松抱着头蹲到地上。壮汉们互相看看,阴笑着抬起大脚踹了下来。 程屠夫被人按在墙角,心中焦急无比,一方面怕人把段二狗打伤打残,另一方面又怕段二狗暴怒了把人打伤打残,一扇猪肉掉在他面前,那猪的血管里血色暗红,想来是上午时候被段二狗一拳打死的。程屠夫猛然心惊,怕打着墙壁高喊:“别打死人啊!” 按着他的汉子笑了笑:“咱弟兄都是老手,下手有轻重的,最多折断他几根骨头而已。” 程屠夫头被死死按在墙上,扯着眼角看了一眼还在挨打的小段:“不是跟你们说的。” 按着他的汉子淡淡一笑,都这样了还嘴硬,你当我是傻子啊?段二狗突然被踹得滑出去几步脱开了人群,程屠夫像在给拳台上被打趴下的拳手鼓气的教练一样慌乱地拍打着墙面叫道:“站起来,站起来啊,打倒下,别弄死。” 可惜段二狗没有突然小宇宙爆发,爬起来挥舞着王八拳把对手打到然后深情地对教练说:“教练,其实我坚持下来全是为了你的女儿啊。”倒是程屠夫被背后按着他的汉子抓着脑袋在墙上撞了两下。 段二狗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肩膀,吐了一口血叫嚷道:“救命啊,杀人啦。” 二荤铺里,正举着酒杯喝酒的捕快手一僵,随即年轻些的扔下酒杯准备出门查看,年长些的一把抓住了同伴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孙家的事,不要管” 年轻捕快愣了愣,重重地把腰刀拍在桌上,叹了口气。 年长些的拍了拍同伴的手,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孙家如果再这么猖狂,不出三年准保完蛋。” 孙府门前宽阔的路上安静得连鬼都抓不到一只,段二狗扯着嗓子喊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围观。他期待中的捕快们也没有出场。什么情况?段二狗心想道,突然一丝阴影划过心头,他暗骂一声,利落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壮汉们已经围了过来了,气势汹汹,杀气弥漫。段二狗捏紧了拳头向壮汉们冲去,掏腹、砸眼眶、踹小腿、拽头发、踢裆,一套街上流氓斗殴的招数被他使得淋漓尽致,不过片刻之间壮汉们就捂着肚子和裆部躺倒了一地,这时候程屠夫的惊呼声和“别弄死”的劝诫声才传了过来。 揉了揉被打得青紫的地方,段二狗从地上捡起两扇猪肉扔回骡车,招呼道:“大叔,快跑啊!”被再次惊倒的程屠夫这才反应过来,拎起眼前的一扇猪肉,跌跌撞撞地跑到车上,抓起鞭子拼命地抽打着拉车的青骡。 孙府门前,被打倒的大汉们唉声叹气地爬了起来,几人合力把金龙哥抬了回去,受伤较轻地则跛着腿去找大夫去了。 飞奔的骡车上,缓过劲来的程屠夫幽幽叹了口气,本以为捡回来一个壮劳力的,没想到简直是个灾星啊。段二狗没心没肺的只当是江湖偶遇,相视不爽痛快出手,打完就忘呢。照他那样的暴躁脾气哪能想到太多,程屠夫叹了几口气,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招惹了这帮大爷以后可有的麻烦了。” 段二狗一愣:“麻烦?” “这群流氓你还不知道么?下午估计就有人上门来闹事了,我准备带着你们回乡下躲上几天。” “怕他个鸟,大不了我一刀把孙家上下都做了再继续当我的乞丐去。”段二狗不以为然。 “你这孩子怎么整天想些打打杀杀的事,孙家是好对付的么?人家手底下打手成群,江湖上兄弟又多,官府关系也够深厚,凭你我这样的蝼蚁能啃得动?再说杀了人要偿命的。”程屠夫对孙家了解一些,而且在社会上混了多年,对这一潭深水多少了解一些。说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满与怨愤,看了两眼一脸无所谓的段二狗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叔,我给你惹麻烦了吧?”段二狗低着头,心中满是愧疚。一直无牵无挂的他从没有担心过自己的行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只是一味地随心所欲,听从喜好行事,老乞丐说过他这脾气说好听了是魏晋遗风,说难听了就是愣头青一个。 “嗨,没事,你大叔我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这么点事算什么呀。大不了就不杀猪卖肉了呗,总杀生,损阴德的。” “不杀猪咱们干那行啊?”段二狗好奇了,难道程大叔还有别的手艺? “这个,让我想想。”程屠夫被问得有点窘迫,杀了这么多年猪哪里想过改行啊。还不是捡了个倒霉鬼回来害的。 段二狗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刀鞘,想起了老乞丐在他走之前跟自己说过的“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心中暗自苦笑,现在祸已经惹下了,总得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别人为自己的错负责吧。得了,啥事自己一肩挑吧。 “叔,孙家的事我来想办法吧,你跟程英安心做生意。” ------------ 第五章 :赔礼道歉 “南城的街永远那么无聊”程英趴在简易的柜台上想到:“为什么出来摆摊开店的总是些面目模糊的大叔,一点亮丽的色彩都没有”叹了口气,他扭过头去,想看看隔壁马家豆腐铺子里那纤细苗条的身影。 “哎哟喂,爹,你这是?”入眼的却不是马家小娘子青春靓丽的身影而是个眉眼间满是血痕淤青的大男人。 程屠夫揉了揉额头上的淤血,龇牙咧嘴地苦笑一声,摇摇头将车上的三扇猪肉扛了下来放到铺子里道:“被狗咬了。” 程英挠着下巴说:“爹你别逗我了,街坊四邻这么多人家有谁家的狗敢近你身五步之内?”说完似乎觉得有趣,自顾自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程屠夫没心情理他,操起案子上的斩骨刀乒乒乓乓地分割起猪肉来,程英自己讨了个没趣,哈哈的笑声卡在了嗓子眼,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干脆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嗓子,问道:“二狗哥呢?” “院子里呢。” 段二狗正在猪肉铺的院子当中发呆,至少在程英看来他是在发呆:他一屁股坐在屠夫用的荡刀石上,拳头紧握着抵在下颚上,眼神早不知道飘忽到了什么地方。程英推了推他的肩膀,发呆的段二狗却反应过度了,一把将程英手腕锁住,利落地一个过肩摔给扔了出去。 程英在空中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扑通一下撞倒了烫猪毛的大木桶,程英挣扎着从木桶里残余的水跟猪毛之间爬了起来,抖索着一根肥嘟嘟的食指“二狗,你个够娘养的,我是招你还惹你了?” 段二狗在将程英脱手甩出去的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心中暗自后悔内疚,只是甩都已经甩出去了,也没办法再接回来了,俗话说:甩出去的程英,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 于是段二狗冷这一张清瘦的脸,酷酷地说道:“永远不要在我背后拍我的肩膀!对付从背后摸上来的任何东西我都会当做敌人一样严肃对待。” 程英比划了下大拇指,“你媳妇惨了。” 段二狗老脸一红,拍了拍荡刀石:“来,哥跟你商量点事。” 程英捂着屁股坐了下来,屁股刚碰到荡刀石就“呲”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又站了起来:“好狠的手啊,我今天是要趴着睡了。有啥你问吧,奶奶的。” “我把开赌坊孙家的人打了。” 程英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啥?孙家的?哥哥你行,你可真牛逼,孙家在南城怎么也能遮住半边天了,你把他们家人打了!” “嚷嚷啥呢,这不是找你想办法来了么。”段二狗对程英的一惊一乍很是不满。 “哥哥唉,还能有什么办法?咱赶紧收拾收拾闪人吧,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跟小时候一个脾气?到处打架?” “不行,我走容易,上午没遇到你们之前我还是个头顶没片瓦的叫花子,大不了再浪迹天涯去。但我一走可就连累你们了,你们是有庙的和尚啊。”段二狗一脸义正言辞道。 程英定定地看着严肃的段二狗,似乎从没认识过这个讨饭多年的小叫花子一样嘞嘞道:“你们要饭的,啊不,丐帮的人物这么义气么?你当年不是还给我支招说暗地里使绊子偷袭就只能一招,然后不管成败立马闪么?你这是怎么了?” “哎,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么,现在我得想办法把孙家那个谁摆平了。省得他们来找咱家麻烦。” “也是,说说看,你把谁打了,我看能不能找人递个话。”程英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跟他年纪绝不相配的江湖气,仿佛南城那些灰的黑的人物都有关系一般。 段二狗皱着眉毛想了想,道:“好像,听你爹喊他金龙哥。” “金龙哥?老天啊,那可是孙家的头马,听说手上人命不下十余条。之前有人得罪了孙家人,或者欠了赌债不还的莫名其妙失踪了,失踪没几天他们就被发现赤条条地倒卧在城外乱葬岗子上了。”程英一脸惊骇,仿佛看到段二狗也赤条条地躺倒在乱葬岗子杂乱的荒草之间,瞳孔散开的眼球上蒙着灰尘。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去给金龙那个混蛋赔礼道歉去,哪怕让他打我一顿都成。”段二狗打了个激灵,没想到刚刚从师父羽翼下走了出来独自行走江湖就遇上这么一个狠角色,真是命犯太岁。 “那样的狠人你怎么去赔罪啊?我可不想过几天去给你收尸。”程英无奈地蹲了下去,拿一根粗壮的手指划拉着地上撒了一地的猪毛,猪毛上被水冲淡的红黄血迹似乎在散发着熏天血腥。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回去躺会儿,想想办法。”段二狗也是愁眉不展,招惹了这么一个敌人真是纠结,上门赔礼道歉,认怂服输似乎都是徒劳。 躺了一小会儿,段慕侠从床底下把老乞丐赠送的刀盒取了出来,爱怜地摩挲了那柄被老乞丐鄙视为花瓶的短剑几把,又将刀盒合了起来收到床下,将短剑掖在袖子里出了门。 冀州城南虽然穷人满地,不过各式各样的店铺倒是不缺,段二狗掖着短剑在街上蜇摸了一会儿才在一个污水横流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门脸破破烂烂的当铺,当铺门前的招子早就被风吹日晒弄得布料都糟了。窗棱上刷的漆全都被晒得皲裂了,裂纹间满是灰尘。 段二狗双手插在袖子里面拱着手跨过高高地门槛走了进去,当铺里一片静,也没人上来招呼一下,只有趴在高高柜台上的老朝奉山响的呼噜声暗示这里还有人迹。段二狗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店堂里面高高大大,只是窗户却又高又小,光线晦暗,黑黝黝的墙壁上,贴着一些褪了色的红纸条,上面写着“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虫蛀鼠咬各听天命”、“古玩玉器周年为满”、“神枪戏衣一概不当“当然,文盲段二狗同志看来只能是上面写了些字。 段二狗不轻不重地拍打着高高柜台的栏杆,暗道这柜台做得这么高做什么,不怕浪费木料啊?也许是他拍得太温柔了,也许是老朝奉年纪实在太大了听力衰退得厉害,段二狗敲了半天也不见老朝奉醒来,安静的当铺里只听见老朝奉呼呼啦啦的呼噜声,他有节奏的敲击声,以及对面赌场里传来的嗡嗡声,那是赌徒们狂热呐喊的声音混起来的声响。 看着街对面那扇垂着一块画着筛子图案的青布帘,段二狗摸了摸袖子中的短剑森寒的刀锋,暗想道”反正也是不义之财,不如干上一票。“ 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段二狗好奇地扭头看去,只见三条身材健硕的大汉正拉着马缰停在了赌场门口。 ------------ 第六章 :冲突与阴谋 大汉们腰间鼓鼓囊囊,行走之间雷厉风行。段二狗笑笑,心道有钱就是底气足,连腰杆子都比一般人粗些,要是赌场失了火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按照赌资多少来排队逃跑。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转过了头凑到老朝奉趴着的窗口前,吼道:”走水啦!救火啊!“ 老朝奉跟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紧张地四处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火情之后才对着面前只露了个脑袋的段二狗吼道:”鬼叫什么?!“ 段二狗从袖子里抽出短剑,夺地一声刺到老朝奉面前的枳木桌面上,”看看东西,值几个钱。“ 老朝奉抖开一张棉布手帕,轻轻地拈着短剑的花梨木刀柄摇了几下,将短剑从柜台上起了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两眼,随手往桌面上一放,嘴角浮上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唱歌一样说道:”破铜烂铁,柴木作柄,刀鞘缺失,作价白钱二十。“ 段二狗一愣,老东西就给了我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旋即他就爱意识到老朝奉是在忽悠他,当铺里朝奉说的话就跟自己帮中那些缩着手脚装残疾偏老太太可怜的弟兄的伎俩一样当不得真。 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面,段二狗装出一副老成干练的模样道:“老先生,咱也不是傻子,你看,光这刀柄就是上好绿檀木的,这玩意儿可是海外才有的木料,在咱大齐稀罕着呢,你给个老实价,我也不多要,合适就出手成不?” 老朝奉低下头来,将一副玳瑁边是眼镜从鼻梁上勾到鼻尖,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从眼镜框上投过来一个鄙夷的眼神:“小兄弟,木头一节还能当饭吃么?这样的东西冀州城没几个人敢收的,就二十个铜子,不行你拿走,看看还有哪家铺子敢收赃物!” “赃物?你哪只眼看得出来这是赃物?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段二狗急了,他除了鸡还没偷过别的呢。 “你师父光给你一把光秃秃的剑不给剑鞘你?有本事你把剑鞘拿给我看看。”老朝奉不屑地看了看桌面上光秃秃的短剑“这明摆着是赃物么。年纪轻轻地手这么脏。” 段二狗脑门上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一把抓过短剑,眼珠子瞪得滚圆,怒气冲冲像一只愤怒的斗鸡:“他妈妈的,老子不卖了,有眼无珠的老东西。”言罢扬长而去,留下老朝奉伸着一根干枯的手指在秋风中萧瑟:“你,你,你…” 利丰赌坊是城南一霸孙家众多产业中的一处,所以虽然身处治安形势严峻,环境肮脏恶劣的南城小巷里,利丰赌场仍能凭借孙家的赫赫凶名门迎八方客,并且能够为赌客们提供绝对安全的赌场环境,任何敢于在利丰赌场偷鸡出老千,撒泼耍狠,寻衅滋事的行为都会遭到孙家强力的镇压,镇压的主要力量便是孙家那庞大的打手群体。 先帝朝时赌博还是民间体育,是在合法范畴里的。但自今上神武皇帝登基之后,赌博这样的运动便沦为神武帝大刀阔斧改革的牺牲品,据说神武帝最初的计划里青楼娼馆也在打击之列,不过大臣们强烈要求留下一个可以给大家换换口味的便利场所,不然挣那么多钱往哪儿用啊?这些年神武帝一头埋进了深宫大院炼丹修道求长生去了,留下的禁赌令形同一纸空文,各地都对遍地春笋一般涌起的赌馆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赌场的窗户被厚厚的毡子封了起来,屋内点着几支粗大的牛油蜡烛发出明亮的光。挂在门上的青布帘被人一把掀开,一条高大健壮的光头汉子走了进来,汉子背后一队身材健硕黑衣人紧跟其后鱼贯而入,赌客们一惊,以为是官府上门,一个个紧张兮兮的,只恨没有早点离场。 屋子角落里是张赌大小的台子,台子三条大汉互相递了个眼神,摸了摸腰间只后散开混到周围几张桌子的人群里。 为首的光头汉子停了下来,黑衣大汉们跟着杵在屋子当中,冷冰冰地仿佛泥雕木塑一般。看到这架势立刻有眼尖的小厮迎了上去,恭敬道:“金龙哥来了,里面请。” 金龙意态昂扬地拍了拍小厮的肩膀,道:“小伙子不错,有前途,你们乔哥呢?” “乔哥在后面盘账呢,我去喊一声?” “不用了,我去找他吧。”金龙淡淡地说。 “龙哥,这个不太好吧,仓库重地,出了事说不清。”小厮为难了。 “你知道我是谁么?”金龙俯下身来,一双豹眼紧紧盯住眼前瘦小的小厮。 小厮被金龙强大的气场压得不敢说话了,结结巴巴了半天才说:“金、金龙哥?” 金龙咧嘴一笑:“这是谁的场子?” “乔哥……” 金龙突然暴怒,一脚踹上小厮腹部将小厮踹得飞了出去“妈的,这是孙老爷子的场子,乔哥?他乔松雷算那根葱?!” 小厮像蛇一样痛苦地在地上扭动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赌场里的喧嚣瞬间冷了下来,金龙哼了一声,从赌桌旁扯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对围观的人群道:“躲在人堆里那俩小子,去把乔松雷给爷喊过来” 话音未落,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便从金龙背后响起“金龙哥好雅兴,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这破地方来坐坐了?手下人招呼不周多有怠慢,刚好有人给我从江南带回来几两明前龙井咱们后面喝喝茶?给我个机会给龙哥赔罪,如何?” 来人身量不高,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背着梳拢到头后,看起来一派儒雅风范。金龙斜着眼看了看来人,一脸不爽地掉开了头。来人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走到金龙面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针锋相对地盯着金龙的双眼。 金龙腾地站了起来,一根手指戳到乔松雷鼻尖上,语气不善地质问道。“免了,咱今天先把话说明白了,这场子到底是谁的?你的还是孙老爷子的?” “哎,龙哥这话怎么说的,不说我手下那些废物,就说来这里玩儿的客人们谁不知道利丰是孙老爷子的产业?”乔松雷悠悠地推开鼻尖上的手指,“不然谁敢来玩儿啊,是你罩得住还是我罩得住?大家能有个地方安心赌钱全靠孙老爷子的面子大人脉广,大家伙说说是不是啊?” 人群里立刻有赌客接声道:“可不是嘛,不然咱们能给老爷子送钱?”说话的人抖了抖空空的荷包,想来今天是输得精光了,围着的赌客见他自嘲都哄地笑了出来。 乔松雷朝说话的赌客拱了拱手,又回过头去温吞吞地说:“金龙大哥莫不是在外面挨了欺负回来找自己人发泄的?我这儿是赌坊,可不是窑子!要发泄城北垆边月随便你们整的姑娘多的是,没钱回去抱着老娘哭去!!别上我这边来丢脸。” “姓乔的这么快就知道我被人阴了?这下要被笑死了。肯定是那帮碎嘴的话痨胡说八道的。”金龙在烛光下锃亮的大光头刷地蒙上了一层红,回手就是一个巴掌抽在身后黑衣壮汉脸上:“让你们嚼舌头!”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黑衣汉子头一低,重重地甩了自己两个巴掌,依旧冷冰冰地回答道“对不起龙哥!” 乔松雷鼓着掌站了起来“金龙哥真是好威风好霸气,据说中午躺倒在地时候也是相当有型啊,将青蛇学得颇有灵性。” 金龙眼神凶狠地环视四周围观赌客,不过赌客们并不买账,谁也不相信他能记住那么多人。金龙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身后一副职业保镖纪律部队模样的黑衣壮汉,暗骂一声就会装样子,最后眼神才投到一脸笑意的乔松雷身上。乔松雷笑意吟吟地跟他对视着。看着乔松雷那自信满满的眼神金龙心中一凉,顿时觉得气势上矮了一截,本来是来挑事出气的,没想到竟然被挤兑了,无理取闹都闹不成了,真扫兴。 金龙伸出粗壮的胳膊将桥松雷拨开,在乔松雷耳边低声说:“算你狠,你给我等着。”乔松雷笑笑,丝毫没把金龙干瘪的威胁放在心上。 黑衣汉子们跟来时一样跟在金龙身后鱼贯而出,出了赌坊大门金龙又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子,领着小弟们威风凛凛地在马路上横行,很快一堆人绕过了街角走进了一条荒僻的小巷子,金龙脸上得意洋洋的横肉立马掉了下来,冷着脸背转身训斥道:“以后谁再敢乱嚼舌头我就给你们把舌头拔了,”说着一指紧跟在他背后的黑衣汉子“尤其是你。” 黑衣汉子羞愧地低下头去,金龙转了两下,招呼众人围成一圈道:“大家想个法子,我们整姓乔的一把。” “泼油漆,放毒蛇?”一位之前可能在港进修过高利贷金融专业的汉子立马献计。 “切,没用的,姓乔的家里红漆大门泼了也没用,放毒蛇更是给他们家送菜去的。我觉得咱们应该等天黑了埋伏在巷子里打他闷棍!” “滚,你们这些猪脑子,我刚得罪他,马上他就被泼油漆放毒蛇挨闷棍谁不知道是我下的手!!”金龙愤怒地敲了两个臭皮匠一人炒栗子。 “龙哥……”一直被金龙暴揍的黑衣汉子畏畏缩缩地举起手。 “说!”金龙对这个让自己出丑出大发了的小弟很是不满。 “龙哥,听说乔家四代同堂,乔松雷是家中独子,其他的老的老小的小……” “去绑架,好主意!”金龙兴奋地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乔松雷跪倒在自己膝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自己放过他家老小。说话的黑衣人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借着说道:“龙哥,绑架一样会让人以为是你下的手。” 汉子的话仿佛一瓢冷水从天而降,冰得龙哥一个激灵,金龙跳了起来,又是一巴掌扇扇在汉子脑后“让你说话大喘气!” 汉子左躲右闪,嘴里连珠炮一样飞快地说:“我是说姓乔的一大家子全靠他养活,我们如果能让他丢了饭碗那不是……”追着拍打他脑袋的金龙一愣,放下手“你们想半天才想到,妈的,一群猪脑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早就想到了!!考考你们的!来,给我说说怎么让姓乔的丢了饭碗。” “钱,如果姓乔的管的那笔钱丢了,他怎么跟孙老爷交代?” ------------ 第七章 :劫夺利丰赌坊 秋天的阳光总是那么温暖,一片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从树枝上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盘腿坐在树下的段二狗手心,看着这片不请自来的树叶,段二狗哀叹一声:“怎么不是片金的呢?”事实上自从他潇洒地走出了当铺大门之后他就后悔了,他去当铺的主要目的是筹钱买点像样的礼去给金龙赔礼道歉以及筹出足够买八头生猪的钱,而不是去跟狗眼看人的朝奉斗气的。 唉,自己又冲动了,师父的教诲怎么总是忘记呢?段二狗在树下自怨自艾着,“钱!钱!钱!我这辈子是不是跟钱有仇啊?爹妈早早去世最早的记忆就是跟在别的乞丐身后讨饭,好不容易有机会安稳过两天不愁吃喝的日子又得罪了金龙这样的老混混,没钱怎么赔罪去?红口白牙,赤手空拳么?” 握紧的拳头中,指甲悄悄刺进了掌心他也没有察觉,依旧沉静在自己的悲伤之中,若老乞丐在他身边又会一棍子抽到他屁股上训斥他整天想着黄白之物,心思臭不可闻。可段二狗毕竟是十六岁少年,腔中正有一股活泼热血旺盛地炙烤着年轻而不安分的心。一定要努力混好,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受欺负,程大叔也不必受到一点杯弓蛇影的威胁就吓得要四处躲避了,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见我的时候都恭敬地称呼一声段爷。哎哟,段爷,您这是去哪里忙啊?哎,段爷,好久不见,来店里坐坐?段二狗快乐地遐想着,金光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梦想的薄膜。 从美梦中醒转过来之后,段二狗叹了口气抱上短剑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一边搜寻着路边的店铺,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家合适的铺子把手上的短剑换成数量合适的铜币或银块。一对趾高气昂地壮汉从街对面一闪而过,拐进了角落里的巷子。段二狗好奇地看了一眼,打头的壮汉光头锃亮,正是金龙那一伙人马。 “这群人又要去干什么?”脚步轻移段二狗悄悄地跟了过去,金龙突然停了下来,段二狗立刻屏住呼吸贴在砖墙上静静地偷听。可是金龙手下的汉子们围成了一圈,声音又低沉,段二狗好半天才勉强听清几句,突然金龙的声音大了起来“好主意,我这就去找几个手艺好的晚上给他偷干净了。” 随即一个低沉些的声音响起:“龙哥,偷恐怕不合适,那样子姓乔的可以自己拿钱补上,孙老爷子可能压根不会知道这件事,我们要弄到大家都知道,至少要轰动整个城南。” “轰动城南?怎么轰动?” “打劫!一次声势浩大的打劫!利丰的流水一天上千两,多的时候会有上万两,这样的劫案够轰动吧?” 段二狗心思一动,顺手抓起路边不知道谁扔掉的破草帽扣在头上,低着头悄悄走开了。 利丰赌坊,乔松雷将看场子的打手和小厮们喊到了一起,郑重吩咐道:“金龙这个人睚眦必报,今天在这边收了气肯定会想办法报复,大家这几天注意一点,刀枪棍棒之类能藏的都藏一点,以防万一。大壮你们几个晚上少折腾家里娘们,整天没精打采的。” 围在一起的打手们都笑了,大壮是个秃顶汉子,二三十岁模样,一脸肥肉看起来倒挺慈祥的,这会儿大壮挠了挠下巴嘿嘿坏笑道:“这几天不行了,想折腾得老板你请客了。” 乔松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拍了拍大壮肩膀安慰道:“过两天哥哥请你去垆边月。” 有打手笑着起哄道:“可不能跑那么远,回去晚了会被媳妇发现的。” 大壮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跟着憨笑起来,乔松雷拍拍手“散了,做事去吧。” 打手们很快散去,警惕地扫视着场内。 坐在赌大小的台子上的三条大汉中一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转身前往金库的乔松雷,低头对其他二人说:“燕和,青云,今天估计是没什么好机会了,刚刚那些流氓闹过事之后这些人加强戒备了。” 坐在他右手边的男人一头光亮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高高大大穿着一件宽松的长风衣,眉眼间总是一股淡淡的笑意,风度翩翩仿佛世家大姓培养出来的翩翩嘉公子一般。此刻这个英俊的男人正摆弄着一块碎银块,听到老大问话,随意地把手上的银币扔在大上,转过头来低声说道:“几个地痞流氓而已也值得他们这么当心?看来他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 左手边的汉子立马接过话头:“柳公子,这家赌场是谁在照顾你知道么?” 柳青云笑笑,从桌面上刮回来一小堆铜钱和碎银,刚刚随意的下注竟然赢了“管他谁,反正都是孙老虎的赌场,算了,既然身在赌场,那我们就让赌局说话,下一局赢了,我们就干他娘的。输了就走,再不打这家的主意。”说着他拍了拍中间的大汉张志,张志正卷着袖子,重重地将一把铜钱压在赌桌上,低声说:“那就看我这把!” 荷官将三个泛着温润瓷光的象牙骰子扫进骰盅卖力地耍起花式来,张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荷官的动作,仿佛要透过漆黑的骰盅看见里面的点数一样。少顷骰盅被扣在了绿呢毡子上发出低低的碰击声,待骰子完全停下来之后荷官双手离开骰盅,示意赌客们下注,张志掏出一锭十两的大锭子砸在了小上,赌客们突然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这哥们不是赌得失心疯了吧?” “你管他呢,不过你可以试试押大,一般这样的人赌什么输什么。” “赌什么输什么”燕和笑着重复了一遍,张志今天赌运很是不佳,从第一把开始就一直在输,好在他中间换过几张桌子,不然还真要被同桌的赌客当做风向标。张志一脑门的黑线,筋肉遒结的胳膊上刺着的下山虎随着他握拳的动作张开了大嘴。 荷官看赌注下的差不多了,便吆喝起来:“买定离手,下注抓紧。” 刚刚在下面说笑的赌客当真玩笑一般往大上面加了一注:一文钱。随即还抱拳向张志拱了拱手,张志拳头捏得咔吧咔吧直响却也不能上去痛揍对方一顿,这么点风度他还是有的。 那加了一文钱注的赌客在胸前轻轻挥舞着拳头:大,大,大。起初这声音呢还只是一个人的自语,但等到荷官抓住了骰盅微笑地看着众赌客时,赌客们都喊了起来“大,大,大”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张志脑门上青筋直跳,嘴角也在抽搐着“你们明明压的小” 也许是被这难得的团结气氛感染了,荷官竟然反常地将骰盅朝向自己一侧慢慢揭开一条缝了,眯着眼偷看了一下,一看之下便愣住了,将整个骰盅提了起来。 赌客们看去,不由得都傻了眼:绿色毛毡上三课瓷白的象牙骰子均是一点!愣了片刻,荷官缓缓道:”三点小……“ 难得的胜利并没有让张志失神,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柳青云和燕和,后者立刻伸手向后腰摸去。 不想这时候赌坊的大门却被粗暴地撞开了,一队穿得花花绿绿,头戴五花八门面具的大汉闯了进来,粗暴地驱赶着赌客们,张志三人立即停止动作,老实巴交地蹲到角落里。赌场豢养的打手们抄起木棍扑了上去,和闯进来的大汉们站成一团。 大壮挥舞着一根熟铜短棍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不一会儿便放倒了三个人,这会儿正迎上第四个对手,对手也是老江湖,脚下一绕从背后拔出长刀斩向大壮。对方动用利器了,赌坊的打手们看着自己手中被磨得光亮的木棍一阵气短,这么多人竟然只有大壮一个人使的是把熟铜棍。 大壮见到对面一刀斩了过来丝毫没有畏惧,熟铜棍横扫出去,直击持刀大汉手腕,大汉的手腕瞬间反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大汉啊地一声扔了长刀握着手腕跪倒在地。大壮冷笑着耍了个花,朝对手吐了口口水。正当他得意洋洋寻找着下一个对手时候,背后传来同伴惊呼”大壮快躲开“ 作为在街头斗殴中成长起来的新时期斗士大壮的战斗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在听到同伴呼喊的同时他就一个箭步向前蹿了出去,只是他并没有想到的,对方并非从他背后出手而是在他左前方侧面挥刀斩向了他的腰际,可怜大壮是个右撇子,这下子竟然飞蛾扑火一样撞上了敌人的长刀。一撞之下长刀立刻在他腰际剐出一道长长的刀口,腹腔都被打开了,肠子流了一地。赌客中有胆小的吓得哇哇直哭,连声干呕。 所幸的是对方不是捅刺过来的,所以内脏并没有受伤。面对持械劫匪处于劣势的打手们再不敢轻举妄动,很快被劫匪们缴了械驱赶到角落里。 激烈的打斗声很快引起了金库里正跟几个账房盘账的乔松雷的注意,他扔下算盘,从桌面上抄起一方砚台便赶了出去,他一边泼着砚台里浓黑的墨汁一边大声斥骂道:”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在我的场子闹事。胆子真他妈大!“掂了掂手中砚台,还算趁手,乔松雷一边暗自感慨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一边盘算着等会儿是砸后脑勺好呢还是砸额头好呢? 可是命运似乎不想给他劳动的机会,刚走到赌场大厅便有一柄钢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 第八章 :黄雀见黄雀 钢刀加颈,乔松雷竟丝毫没有紧张,只是随意地把手上抓着的端砚扔了出去,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劫匪问道:“不知几位兄弟大驾光临是求财?还是寻仇?” 戴着面具穿着花花花绿绿的劫匪中走出来一人,这人怪异地戴了顶毡帽,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软靠*1,脸上套了一张红扑扑的面具,赫然是关二爷的扮相。“关二爷”晃荡着肩膀越众而出,手里杂耍一般舞着一柄长刀,怎么看都一股流里流气的样子。 “关二爷”开口道:“少废话,爷们最近手头有点紧,赶紧去把金库门开了给爷们拿点零花钱。” 乔松雷松了口气,伸手推了推脖子上的钢刀,没推动,持刀的劫匪反而更加用力了。乔松雷也就放弃了尝试,只说:“既然各位好汉所求不过钱财而已,那可否让我们找大夫来给我兄弟先诊治,他有一家老小要他赡养,你们也不想手上多几条人命被官府追缉吧?”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关二爷”想了想便同意了。乔松雷指了一个打手,吩咐道:“二奎,去找安大夫来,告诉他大壮玩刀子把肚皮割了,让他带上家伙来缝几针。” 二奎领命站了起来,拔脚就要往外跑,不想“关二爷”的钢刀却飞快地递到了他面前,二奎一愣,举着手站住了。“关二爷”冷笑两声:“乔爷,您可别跟兄弟们耍花招,这冀州城里哪里有姓安的大夫?” "安……安大夫是我家邻居,他是给……给人骟马的。"回答他的却是在他刀下颤栗的二奎。 短暂的沉默之后“关二爷”撇下手中的刀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花花绿绿的劫匪们也低低地笑了起来,角落里柳青云撇着嘴低声对身旁蹲着的张志说:“老大,将来我出了事你可千万不能找骟马的来给我治,与其好了之后担心蛋有没有用,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张志笑笑没有接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正捧腹大笑的“关二爷”,示意柳青云盯紧了这伙搅了生意的劫匪。柳青云点点头,又低低跟燕和耳语几句。劫匪们都在嘻嘻哈哈,竟没有注意到底下有三条恶棍正满肚子坏水地打着他们这帮凶神的主意。 “去吧,去吧,那个谁”“关二爷”随手点了一个劫匪“你陪他一起去,看着点,别让他耍花招。” “乔爷,现在可该你拿出一点诚意来了。没有诚意我手下这些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伤了你的客人可就不好了,以后还有谁敢来?” 乔松雷看了看脖子上的钢刀,无奈地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径自往后面的金库走去。“关二爷”又指了指身旁的劫匪“你,还有你,跟我走。” 金库是整个利丰赌场里最坚固的地方,全部墙砖都是孙老虎当年一块一块精挑细选出来的,光墙就有四砖厚,墙中间还衬了三指厚的铁板。屋顶跟地基更是整块后铁板做成,这个时代要铸造整块的铁板十分不易,所以金库的造价本身远远超过了平常堆在这里的货币的价值。 “关二爷”似乎对利丰赌场的格局十分熟悉,不紧不慢地跟在乔松雷身后进了金库后便将金库门后藏着的一块巨大的铁块拿出来扔到了门外。随后又一刀柄砸在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账房后脑。账房顿时软倒在地,”你们俩“”关二爷“指挥着跟来的匪徒:”全弄走,一个子也不留。“ 乔松雷一阵气苦,心中对自己说:这混蛋不是自己人就是赌场出了内奸,不然怎么知道那是门闩?脸上却平静无比,眼睁睁看着两条大汉铲土一样将一大堆穿成串的铜钱和堆成小堆的银块塞进了麻袋。 然而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可不是么,刀在脖子上架着呢,虽说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乔哥,可是提到”乔哥“大家只会想到忠义孝敬理智聪明等等,能打或者勇武这样热血的词汇跟他靠不上边的。 大厅里面只剩下三个劫匪在看着一屋子人,低低哭闹干呕的赌客们似乎也渐渐习惯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声音渐渐止住了。张志轻轻拿肩膀碰了碰身旁的柳青云跟燕和,后者立刻警惕起来,张志低沉的声音传来:”燕和左边那个戴黄忠面具的,青云右边那个曹操。等我动手了你们再动手。“柳青云和燕和点点头,悄悄把手伸到了后腰。 张志夹着腿,一脸谄媚笑意地站了起来:”大哥,憋不住了,行行好让我去趟茅厕吧。“大厅里三个劫匪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他身前不远处的劫匪挥刀指着他喝道:”蹲下!要尿尿身上!“ 张志夹着腿不住扭动,左手解开了腰间鼓鼓的荷包递过去:”大哥,行行好嘛。“ 劫匪转头看了看同伴,发现同伴们都一副我没看见的表情便收回长刀走上前去接过荷包在手上掂了掂,满意地笑了笑,手一挥”去吧。“说完收起荷包打算跟着一起去。可是张志却一下子撞到了他怀里,劫匪只觉得腰间一凉,随后便由一阵温暖的热水漫过了下身一样,随后他就昏过去了。 老大动手了,柳青云跟燕和猛地掏出腰后藏着的骑弩,手一抖弩箭上弦,各自瞄向了目标,可是当他们瞄向目标方向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左边的”黄忠“跟右边的“曹操”早被人放倒在地,一道人影飞快地闪向了金库方向,”黄忠“胸口插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剑,曹操整个喉咙被人给开,正像一只快干死的鱼一样下意识地吸着气,可是被割开的颈动脉却喷泉一样将他的血液喷出去老远,将赌场的墙壁和没有来得及躲避的赌客们染得斑斑驳驳,满是血红色,很快他就停止了无意识地抽动。 被劫持在墙角的赌客们见劫匪被杀,顿时慌作一团,哭天喊地地往大门外跑去,不时有人被挤丢了鞋或者摔倒在地被人踩上两脚,这要是在平日绝对能对着骂半天的事此刻却没人想理睬,丢了鞋的干脆甩掉了另一只鞋,赤着脚狂奔,被撞倒的挨了两脚之后飞快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追赶着逃命的人群。 整个赌场就留下张志三人和一地昏倒的劫匪和劫匪的尸体。利丰赌场的打手们也在,不过他们更早之前就被当做不稳定因素被一个个击晕在地,这会儿正昏沉沉地睡着呢。 “啪”一声轻微弓弦声响起,柳青云将一支弩箭送进“黄忠”的两眼之间,倒地死亡的“黄忠”无意识地手脚抽动了两下,脑后流出一滩红红白白的物事,彻底死了过去。燕和检查了一下喉咙被隔开的“曹操”说:“一刀,他的刀应该是带锯齿的,不过锯齿间距好像很大。” 张志叹了口气:“妈的,怎么这么多逼事,还让不让人打劫了?一会一个一会一个的。” 柳青云从“黄忠”脑袋上拔下弩箭,又在他花花绿绿的戏服上擦干净**:“我们要不要进去掺和一下?说不定趁乱还能捞点。” “捞一点?捞一点谁干啊!”张志轻蔑地笑了笑,将手中短刀在尸体上抹干净,抬脚往金库飞奔而去。 金库里早就打成了一团,就在刚刚红脸的“关二爷”还满面笑容,一脸舒畅地一手刀压着刚刚羞辱自己的仇敌脖子,一边哼着小调看着手下儿郎在疯狂洗劫金库时候,突然一阵急如鼓点的脚步声传来,“关二爷”回头看时便看到金库虚掩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撞了进来,二话不多说手中一把短刀就刺了过来。 “关二爷”手中长刀一旋,堪堪挡住对方短刀,这时候两个正装钱的匪徒也扔下了麻袋挥刀杀了过来,乔松雷脚下一滑,赶紧闪到一边去了。对方短刀被挡住攻势顿时缓了一缓,一顿之间“关二爷”看清了来人面目,可不就是中午时候去给孙家送猪肉的那小子! 一看到对方套着“关二爷”面具的金龙就满面怒容,两眼喷火,一边口中大喊“兔崽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阴我?我先给你超度了再去把程屠夫一家灭了满门,连他家猪都杀干净”手中长刀舞成一道旋风一般杀了过去。 段二狗手中只有一柄短刀,此刻正面对敌处处受制,还要防备金龙的两个手下抽冷子下阴手,一时间左支右绌,难以招架,慢慢向门后退去。 “角落,角落,往角落走”躲在桌后的乔松雷给段二狗支招,他虽然打架从来没有行过,但毕竟参加过不少群殴,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段二狗眼下这样随时有被包抄的危险,躲到角落里去固然有被人围着砍的可能,但绝对不用顾忌其他方向的敌人了。看这小伙子武艺精湛应该能够绝地反击的,乔松雷安慰自己道。 段二狗一边招架着一边往角落退去,金龙心中焦急,手中刀挥舞得更加疯狂了,然而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小子竟然总能及时挥刀格挡掉自己的攻击。 冷不丁地段二狗后背突然撞到了墙壁,聚精会神应对着金龙疯狗乱刀的他突然顿了一下,短短一瞬段二狗觉得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金龙手中的长刀了,那刀影充斥着天地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地向自己脖子砍来,可他却无处可躲。 “草,这就交代了?我还没混到衣锦还乡的地步呢!还没人叫我一声段爷呢。”段二狗的眼前飞快地闪过妹妹的笑脸,油菜花下举着酒葫芦痛饮的老乞丐,桥头上冲向自己的小胖子和在肮脏猪圈里用尽力气和大肥猪大消耗战的程大叔。 “等我下辈子再来守护你们把。”段二狗轻轻地闭上眼睛。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时间只过去了一弹指,段二狗只听到耳边传来“咔”的一声,想象中头颅飞起,看到自己无头躯体的惨况并没有发生。 段二狗睁开微咪的双眼,只见一把长刀正斫在距离自己脖颈只有几寸远的墙壁上,刀刃上都被斫出了豁口,面前红色面具的金龙正要回手再砍,段二狗贴着墙一蹲,飞快地弹了起来,膝盖正中金龙下阴,金龙疼得弯下了腰。段二狗手中短刀自下而上斜捅出去,正扎在弯腰弯成虾米的金龙脖子,哗啦一下血水溅了他一手。 剩下两个劫匪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如何是好,段二狗抬手将短刀从金龙脖颈上抽了出来,金龙高大粗壮的身躯迅速失能,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地。 段二狗抬手抹了抹脸,却没想到将手上的血涂了满脸,两个劫匪看得心惊胆战,大叫着“鬼啊”夺路而逃。 刚刚跑出金库门口,两个劫匪还没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两根没有尾羽的箭冲脑门飞来,随后他们眼前便是一片血红的。渐渐暗淡的眼珠反光中三条穿着宽松风衣的高大汉子手持劲弩狂奔而来。 注1:软靠是京剧服装的一种,绿色的“靠”是衬托正面主要人物的角色穿着,比如《古城会》之关羽(软靠),《铁笼山》之姜维,《大名府》之关胜等等,都是忠勇之士,同样,关羽的绿靠一般也是要特制的,俗称"老爷靠"。 ------------ 第九章 :饱受折磨的乔老板 段二狗轻轻揭开面前红色为主的关羽面具,看着那张让他不安了大半天的脸膛淡淡地笑了。手上短刀不知不觉间滑落,他捂着脸缓缓跪倒在地,嘴角抽动着。 乔松雷刚想上前来安慰两句,便看到刚刚发疯一样跑出门去的两个劫匪被几支弩箭钉到了墙上,随即三条高大汉子端着精致的骑弩冲了进来。 大齐王朝对武器的禁令不是很严,但弩却是绝对禁止的,不管是普通打猎用的弩还是战阵上使用的步兵弩,骑兵弩都是禁中之禁。眼前这三个匪气冲天的男人敢于端着被朝廷严令禁止的骑弩出现在金库那他们的身份自然清晰无比了。 乔松雷苦笑一声,很识相地举起双手四下里转了一圈玩笑道:”兄弟们今天是来吃流水席的么?“ 张志端着骑弩干净利落地往乔松雷腿弯里踹了一脚,当场就把乔松雷踹得跪倒在地:”燕和,拿绳子来给他绑了” 燕和自身后掏出牛筋绳上前将乔松雷五花大绑起来,乔松雷一下午尽在跟劫匪周旋,这会儿早已心力憔悴,巴不得他们把自己绑了,最好一下子给自己砸晕过去,眼不见心不烦,这摊子烂事谁爱管谁管。不过有一件事他总是放不开:大厅里面他的弟兄们还好吗?大壮的流了一地的肠子有人给他塞回去了么? 乔松雷配合着劫匪的动作,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领头的大汉,冷静地开口问道:“这位哥哥,不知道我的那些小兄弟们可还好?” 张志好奇地绕着他看了看:“久闻冀州城乔松雷最是一条讲义气的好汉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兄弟佩服。”说着胸前重重一抱拳,又道:“你的兄弟们嘛,还好,都睡着呢。我们兄弟三个帮你把那批业余的打劫爱好者打发去地下游历了,这会儿我们想要点薪酬乔老板不会吝啬吧?” 乔松雷惨笑一声,扯着嘴角说:“这个自然,几位随意取用,别再杀伤人命就行。”说着挑了挑下巴,示意他说的人命就是门口跪着的段二狗了。 张志顺着对方所示看过去,只见柳青云正掏出一柄短剑在手中旋着,一边还满脸兴趣盎然地看着段二狗。 “青云”张志喊道:“你干什么?” 柳青云抬起头看了过来,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数数啊。” “数数?”不仅乔松雷愣了一下,就连张志也没闹明白柳青云所谓的数数是什么意思。段二狗依旧双手捧着脸跪着,只是背上开始有节奏地缓缓颤抖起来。柳青云数数的声音大了起来:“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段二狗上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了,当柳青云数到五十七时候他终于拿开了双手,噗的一下吐了出来,中午吃的胡萝卜,白豆腐都以一种糜状洒在了死鬼金龙绿色的软靠上。 “我、操,竟然是个雏儿!”燕和跟张志意外惊呼,燕和绑好了乔松雷,指着大厅方向一脸不可置信的对张志说:“外面那俩哥们死得太冤了吧?竟然被一个雏儿给一刀弄死了。” 张志看了看大惊小怪的燕和嘲笑道:“你刚开始那会儿好像还没把人杀了自己就快把苦胆都吐出来了吧?” 柳青云从腰间扯出一个小小的皮袋子递给段二狗“漱漱口,关外最好的马奶酒。”一边回头嘲讽道:“谁知道那人是被燕和一刀一刀磨死的还是被他一边打一边吐给恶心死的?” 燕和立刻扔下手中抱着的口袋,冲柳青云伸出一根食指比划着:“你要不要试试老子手上的功夫?” 柳青云一脸不屑,将手中短剑旋了一圈,握着剑身将剑柄指向段二狗:“小兄弟杀这些人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欺负你家里人了?来,跟老哥哥说说?说完就痛快了。” 张志看到柳青云又开始进入知心姐姐角色了不由的哀叹一声,低低地在乔松雷耳边低语了一句,随即一把抱住乔松雷,乔松雷心中一惊:这帮人难道好那口?随即便觉得脑后一疼,眼前所见的桌椅,麻袋,钱堆什么的迅速地翻了个身,接着他就失去了知觉。张志将乔松雷放倒在地上,抄起装了一半的麻袋跟燕和一起飞快地往麻袋里面填塞着,不过他填塞的大多是些珠宝玉器,银票之类,这些在仓库里虽然不多,但总有些输得红了眼的赌徒往赌场里送,所以倒也不少。 段二狗抓过着柳青云递过来的短剑掖到怀里,就着皮口袋狠狠地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掺杂着一阵奶腥气的酒浆被他瞬间吞进了喉咙,立刻便有一股热流像一把火一样一直从嗓子眼烧到了贲门*1,被这股热流一激他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眼前披散着头发的男人又开始叨逼了:“小兄弟,我十四五岁时候就开始刀尖上讨生活了,当我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甚至比你还惨:奶奶的,害我半年没敢吃一口肉。但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啊,第一,我杀的那个人他压根儿算不得上什么好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不杀他会有更多人被他祸害;第二,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啊,何必要那些过分的正义感?这个世界都没有给我平等生活的权利,非要我一个小孩子拿上刀子才能保护自己重视的珍爱的人不受别人欺负。这他妈的什么世道?我不杀那个混蛋我们能把凄凄惨惨的生活继续混下去么?不能!哎,你拉我干什么,我做心理辅导呢。” 柳青云被打劫完毕的张志和燕和拖走了,段二狗发觉世界终于安静了,又吞了一大口酒定了定神,心中对自己说道“其实他说的不错,我今天不把金龙解决了,以后他总会不停地找我麻烦,甚至找程家父子麻烦,程家父子于我有收留之恩,总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牵连吧。” 呆呆地坐了半晌段二狗才爬了起来,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尸体,昏睡的账房师爷和乔松雷,一个计划突然在他一向暴躁冲动的脑海里成型。他先在金库里转悠了几圈,挑拣了些许散落下来的银锭之类踹到身上,随后从账房先生的书桌上拿过一壶冷茶漱了漱口,用力地喷到乔松雷面上。 “啊……啊……”乔松雷似乎做了一个噩梦一般醒了过来,在地上徒劳地扭曲了几下身体之后便停了下来,趴在地上昂头四顾,像极了一条正在搜寻目标的毒蛇,当他看到眼前就只剩下段二狗一人时候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昂起的头颅也无力地低垂下来,像一条被抽去骨头的蛇一样趴在地上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 段二狗从腰间摸出了自己常用的短刀,缓缓地抽出刀鞘,刀体与刀鞘之间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使得已经蛇一般趴着的乔松雷突然又弹了起来,他昂着头看着了看段二狗手中的短刀,哭丧着脸道:“少侠,你又想怎样?” 段二狗那把锯齿阔大,还带着几条刀肋的诡异短刀在乔松雷耳边摩擦着,钢铁冰冷的触感使得乔松雷脖子上毛孔一个接着一个竖立起来。好半晌段二狗一直在犹犹豫豫,仿佛在思索着杀还是不杀的终极抉择。突然他挥起一刀直冲乔松雷脖子割去,战战兢兢的乔松雷突然睁开眼,直视着段二狗的眼睛,迅猛的刀势竟然停住了,停在他喉结前一丝,只要他蠕动一下喉结就能撞上段二狗的刀锋。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段二狗冷冷地问道。 “我想知道少侠为何要我死” “金龙跟你都是孙家的人,我杀了他,你看见了,就是这样。”段二狗简洁地表达了行凶的理由。 乔松雷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少侠为何在我这边动手?难道是故意为了让我看到?” 段二狗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乔松雷,乔松雷心道果然这样,这样就能理通顺了。咽了一口吐沫,乔松雷接着说:“我跟金龙虽然都是在孙老爷子混口饭吃,不过你也看到了,金龙这狗娘养的带着自己手下那群人来打劫自己主子的产业,这样的人你说是我会袒护他还是孙老爷子会容忍他?少侠尽管放心,此事非但不会给少侠带来不利,相反我敢保证孙家的酬劳绝对不会少。” 段二狗拿刀背在头上蹭了蹭,“你们孙家的饭我是没那么条好命吃了,我只想你给我记住,外面那几个都是刚才的劫匪杀的,金龙打劫在前,刚刚那三个人黄雀在后,杀了金龙和他的手下。我没有出现过!明白?” 乔松雷一脸了然,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连道明白。 段二狗站起身来,随手一刀自乔松雷背后划过,然后转身便走。乔松雷心中又是一颤,半晌却发现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松动了。激动得受了轮番惊吓的他一下子彻底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血腥气息的空气。 正当他盘算着怎么跟孙家交代时候,段二狗又折了回来,伸出一双满是血迹的手:“乔老板,借我点钱。你们孙家少爷婚宴的猪肉还得我去买呢!” 1*贲门:胃的入口,能防止胃中食物和胃酸反流入食管。 ------------ 第十章 :豆腐西施 天边一缕斜阳抖落了最后一丝余辉,悄悄隐匿起踪迹。天空渐渐暗淡,暮色四合,鸡栖于埘,牛羊下来。 猪肉铺子里,程英撑着下巴出神地看着长街“爹,二狗哥出去半天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知道啊,希望金龙那混蛋没为难他。”程屠夫叹了口气,那孩子是替自己受过的啊。 “吱”转轴好久没有上过油的后门发出一声干涩的低鸣。程屠夫一愣,随即操起斩骨刀一边向后院走去一边大声问道:“谁啊?” 没有人回答,昏暗的院子里空无人迹,只有猪圈里待宰的猪在低低地哼哼着,蜷曲的小尾巴不时甩动几下。程屠夫喉头紧张地蠕动了两下,手中斩骨刀的刀柄似乎都要被捏出深藏其中的油脂与血渍一般。他一边示意跟过来的程英去关好门窗一边轻手轻脚地摸向父子二人日常居住的厢房,那里储存着家里所剩不多的积蓄。 屋子里突然亮起了烛光,一个瘦长的身影正在床上翻箱倒柜。妈的,敢动我的钱?也不打听打听我程屠夫当年是怎么样的狠人,为了不多的储蓄程屠夫攒足力气,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一样用风一样的速度撞开厢房的木门冲了进去,叉着腿双手举着斩骨刀喝道:“别动!小心老子削了你。” 黑影停下动作,缓缓地举起手站了起来,这时候程屠夫才恍惚觉得背影有些眼熟,不确定地问道:“二狗?” 黑影转过身,满脸笑意盎然:“大叔,是我。” 程屠夫吓得一个激灵,斩骨刀当啷一声掉到地上,身体靠在墙往下滑去。段二狗赶忙上前扶着程屠夫的肩膀关切地道:“怎么了?大叔你没事吧?” 程屠夫靠在墙壁上喘息连连,半晌才缓过劲来,指着段二狗脸庞“你他妈不能洗个脸啊?” “洗脸?不洗脸就把你吓成这样?”段二狗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一片干硬,像是在沙泥地里打过滚一样。什么东西?他拿手搓了搓脸上,顿时一大片铁红的碎屑掉落在掌心里。 “怎么弄了一脸血?金龙那个混蛋打伤你了?” “没有没有,下午在外面杀了条野狗,不小心弄了一身血。”段二狗掩饰道。 …… 程英在厨房整治晚饭,段二狗跟程屠夫则洗手洗脸端坐等待着。 程屠夫摆弄着手中筷子,神神秘秘地对段二狗说:”今天有好菜哦。“ 段二狗不以为然,中午不也只吃了点萝卜豆腐么,还以为当了屠夫就天天有肉吃呢,竟然吃豆腐,段二狗觉得自己的心灵很受伤,很需要来一顿大鱼大肉滋补一下。 ”菜来喽“程英吆喝着端上了一碟子红褐色的物事:”蒜炒血豆腐“ 程家父子拿起筷子畅快地往大嘴里塞着,还像猫一样不时发出满足的呜呜声。段二狗看着那夹着绿色葱段的血豆腐,眼前突然闪过金龙脖子间喷射而出的鲜血,那样的赤红血腥,他的手一抖筷子掉道了桌面上,看了看手掌,仿佛又有一股温热浓稠的血液喷溅到了他的掌心一般。 埋头大吃的程家父子好奇地抬起头看着段二狗,程英问道:”二狗哥,没事吧?“ ”没事没事,吃饭吃饭“段二狗捡起筷子招呼道。 程英夹了一筷子血豆腐递到段二狗面前的粗瓷大碗里”哥们,说了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的,干嘛光啃白饭啊?“ ”是啊,二狗你可放开肚皮吃,我们家都不给你开工钱,你还不多吃点那可就真的亏大发了。“程屠夫跟着开玩笑。 ”好好,我吃我吃“段二狗低头,闭着眼将一大块血豆腐送进嘴里,用力地咀嚼两下吞了下去,玩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程叔你可得有个准备。“ 程屠夫擂鼓一样用力拍了拍厚实的胸膛”咱做哪行的啊?杀猪的!杀猪的还怕没得吃?使劲吃,能把我穷了算你二狗本事!“ 段二狗呵呵傻笑,这样家一样温馨的感觉让他鼻子发酸胸口发紧。突然他的口腔里唾液急速分泌,两腮一阵酥麻,贲门也不受控制地蠕动起来(1)。 ”我操“段二狗低声骂了一声,飞快地跑到院中扶着树呕吐起来。 程英惊诧地看了看呕吐的段二狗,又看看自己炒的血豆腐,嘞嘞道:”早上杀的猪,应该不会坏吧。“ ”你二狗哥哥将来是做大事的人啊。“程屠夫看着院子里扶着树狂吐的身影意味深长地说。 ”难道你想让他当掌柜,我去当甩手老板?“ ”小兔崽子找打?你老板他掌柜谁来杀猪?“ ”咱家这小铺子哪里有掌柜的!“ -第二天一大早段二狗就起了床,在院子里找了个平整地方光着脊梁哼哼哈嘿地打起了拳。 程屠夫也跟着爬了起来,打着呵欠来到院子里一边洗漱,一边看着段二狗打拳,但见段二狗闪转腾挪之间身形飘逸,拳掌飘忽,拿捏自然,神情洒脱自信,颇有一股子宗师气度。程屠夫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自己这个小小的猪肉铺子是不可能留得下这条初生幼虎的。 ”二狗啊,我去乡下收生猪了啊,你们别等我吃早饭了。“程屠夫套好骡车远远地喊道。 ”哎,好嘞。”段二狗随口应着,随即反应过来,拍着大腿追了上去,从腰上拽下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递给程屠夫“这是我昨天找人借的,孙家……孙家那八头猪。” 程屠夫狐疑地看了看段二狗“你向谁借的啊?”段二狗什么来历程屠夫自然一清二楚,一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罢了,那里有人会借给他钱,随即他就想到了别的可能,惊骇道“你不会是把你师父给的刀卖了吧?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啊,照你们武林规矩这可就是你师父的传承,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屠夫有些不开心了,段二狗忙解释道:“没有没有,那把刀还在,这是借的利丰赌场掌柜的,我昨天救了他。” “乔爷?你竟然救了他?”程屠夫反而更加疑惑了。 “野狗,我把他从野狗嘴里救下了。”段二狗心中合十对死鬼金龙道,金龙哥就委屈你扮一下野狗吧,反正你那脾气也像。 程屠夫犹自疑惑,段二狗却一把将那钱袋塞进了他的怀里,自己又折回去挥着怪模怪样的短刀在练功了。程屠夫将钱袋掏出来看了看,抚摸着钱袋上的云气动物纹自言自语道:“钱袋都是蜀锦做的,有钱人真奢侈。” 程屠夫驾着骡车走远了好久程英才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揉着眼睛跟段二狗打过招呼之后便生火准备早饭。 肉铺的门突然被敲得乒乒乓乓,一个清脆的声音焦急地喊道:“程伯伯,快救救我爹。” 程英在厨房忙碌,程屠夫出了门,听到外面有人求救段二狗便立刻跑去打开了铺子的大门,门口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材高挑,面容娇美,正慌慌张张地拍着门板。段二狗一把拉着小姑娘的双手,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一边往旁边的豆腐店狂奔,这是隔壁马家的小娘子,程英暗中垂涎已久,昨天早上还指给段二狗看过呢。 马瑶用力挣脱了段二狗的大手,将段二狗领到豆腐铺后面的小院子里,指着院中的桌子:“快救救我爹”这院子格局跟程屠夫家的格局差不多,只是院子当中多了些花花草草,木架子上晾了些蔬菜辣椒。当中是一方木桌,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正躺在桌子底下抓着喉咙抽搐着,面孔通红,嘴唇隐隐有些发紫。 “是不是吃了什么?”段二狗跪倒在老头儿身旁,一手按着老头的脉搏,一副专业无比的样子仔细检查着,好歹他跟某个蹩脚郎中学过半年不是,不过这些都是做给小姑娘看的,小姑娘太慌张了话都说不清。 果然,见到段二狗一副专业模样马瑶的心里安定了三分,稍微平复了一下,连忙说道:“鸡蛋,刚吃了一个鸡蛋就倒下了。” 段二狗暗地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道我看这老头嘴唇都紫了以为他想不开吃了老鼠药自杀呢,原来是吃鸡蛋吃噎着了,难怪脉搏跳得这么急。 马瑶双手抱心,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给自己老爹施治,只见段二狗一把将老头儿提了起来,一百多斤的老爷们在他手上轻飘飘的跟没有斤两一样,随即段二狗双手从老头儿腋下穿过去环抱住老头的腹部,用力向内向上冲压了五六次。 马瑶看着父亲刚刚还血红的脸膛青紫了过去,嘴唇艰难地张合着,一阵酸楚无助冲上了心头,竟然哇地一声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另一边段二狗再一次用力地冲压着老头的腹部,重压之下老头儿张大的口中突然喷出了一个光滑溜圆的鸡蛋,白生生的,落到地面上还颤巍巍弹了几下。老头儿连连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上青紫的眼色也慢慢褪了下去。 段二狗扶着老头坐下,从桌上提着茶壶给他灌了点水,“大爷你多大年纪了,吃个鸡蛋还那么急。真是的,看把你孙女急的。” 老头儿呼噜噜喝了几大口冷水,拍拍着胸口纠正道:“那是我女儿!” “大爷你别开玩笑了,你看你长得歪瓜裂枣似的。这姑娘要是你女儿哪能这么漂亮!”段二狗自然知道小姑娘是老头的女儿,只不过不这么说哪儿去找更好的机会夸人家漂亮呢。 “那是,我女儿可是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老头儿很不会聊天,总是偏离中心,所以轻轻松松就被段二狗牵着走了。歇了一会儿老头儿彻底缓过来了,扯着嗓子喊“马瑶,来,给恩人沏壶茶。” 老头儿吐出鸡蛋时候马瑶就悄悄地跑了,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这会儿听到老爹呼唤,却只在房间里隔着窗户羞恼地低声说:“他没穿衣服!!” 老头儿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只套了条免裆裤子,脚下踩着一双厚厚的靴子,线条匀称的上身上光亮的汗珠正氤氲着白色的热气,可不正是隔壁程屠夫的外甥么。 段二狗咧嘴笑笑:“这不是听见喊救命就出来了么,茶就不喝了,早饭还没吃呢,我先回去吧。”说着抬腿就往门外走,老头儿一把抓住,眼珠泛着精明的亮光:“没吃早饭?一起啊!“ 段二狗也不推辞,忙道:”回去穿件衣裳。“ 老头儿这才松开手,目送着段二狗离去,在段二狗身影转过豆腐铺大门时候老头儿突然奸笑一声,低低说道:”小子挺壮的,能招个上门女婿就好了。“ 随意地套了件衣裳,段二狗便准备喊上程英一起去隔壁蹭早饭,没想到这时候肉铺门上竟然来了客人。 天才蒙蒙亮呢,什么人这么积极?段二狗嘀咕着掀开帘子一看:嚯,一屋子五大三粗的健壮汉子。 (1)贲门的肌肉属于括约肌,是不受主观意识控制的。 ------------ 第十一章 :段哥的早餐 天光熹微,大街上摆摊的大叔们才刚刚出摊,不时还有大妈们打着呵欠端着马桶穿过大街去另一侧河边洗涮,这种时候猪肉铺里竟然来了一大帮子健硕大汉真是让段二狗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肚皮上缠着纱布,其他的也多多少少有些熊猫眼之类的外伤,这是寻仇还是收保护费来的啊? 不过这些汉子倒不像来收保护费或者寻仇的,哪有收保护费跟寻仇的自觉排队啊? 汉子们排成一行,有的在聊着隔壁小夫妻的午夜对话,有的在说某天某某砍人时的英姿,队尾的两个则在讨论碰瓷和仙人跳那个更具先进性。 这是**来开学术年会了么?段二狗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恢复过来。排在队伍最前边的是一个腰间缠着绷带的秃头汉子,汉子见段二狗回过魂来了,礼貌地问了一句:“段哥?” 段二狗下意识地接嘴:“哎,是我。” 秃头汉子微微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看起来挺瘆人,不过段二狗还是从中读出了善意。大汉道:“割四斤肉,两斤肋排。” 段二狗心中自语道,还真是来买肉的啊,随后便从靴子里抽出短刀要去切肉,秃头大汉一把拦住,“哥,咱能换把刀吗?” “换把刀?”段二狗疑惑地看着秃头,换刀不换刀把肉切给你不就成了。 “这刀……这刀昨天……昨天沾过……不…出过大力,今天就让它休息休息吧。再说这样的名刀拿来割猪肉不是辱没了么。”秃头汉子字斟句酌地说。 “哦……”段二狗心中也恶寒了一下,昨天还拿这把刀给金龙放血呢,洗都没洗一把就打算继续用,真是的,旋即突然明白了这些汉子的来路,这位缠着纱布的秃头汉子可不就是昨天利丰赌场躺倒在地,肠子流了一地的好汉么,今天就能下地了,真牛! 段二狗操起案子上的剥皮刀随意地切了一块猪肉下来,掂了掂,上秤一秤,不多不少四斤,秃头汉子看了竖起拇指道:“牛逼。” 段二狗很是飘飘然,又挑肋排划了几块,估摸着斤两上秤,这次却差了些许,毕竟有骨头,哪有那么巧的。拿细麻绳将猪肉串了,肋排用纸包了,段二狗却遇上了新问题,他不知道该让秃头汉子给多少钱。 段二狗看了看秃头汉子,又看看后面排成一大长队的壮汉们。突然刀子一扔掀开通往小院的门帘:“程英,别煮饭了,来算账。” 程英在厨房里喊道:“等会儿烧焦了吃什么啊!” 吃什么?段二狗想了一下:“吃你大爷啊,二十几号人排队呢,快点过来。” 话音刚落不仅段二狗连排队的汉子们都听到后院里传来一声兴奋的脏话,然后便是锅碗瓢盆被挤得哗哗的声音,随后便是一个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程英如同一只肥硕的兔子一样蹦跳着撞进了铺面,看见排着队的汉子们时候,他还处在变声期的沙哑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哎呀妈呀,这么多人来送钱呢?” 段二狗恨得直拿脚踩他,排队的汉子们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聊着自己的。段二狗把程英拉到自己旁边,指着案子一旁的算盘,估计那算盘从没被使用过,上面满是油腻和灰泥,黑乎乎的“先给大哥算账,四斤五花肉,两斤肋条。”又对汉子笑笑:“您把钱给他就行,这是我少东家。” 秃头汉子挠着头顶稀稀疏疏几根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他还是把钱递给了程英,接过肉排到了队尾。下一个汉子段二狗略有印象,眼熟得很,但总是如同凌晨的梦境一般模糊。汉子不多话伸出两根手指:“前胸肉三斤” 段二狗看了看大汉竖着的两根手指,问道:“两斤还是三斤?”汉子比划着两根手指“三斤”段二狗无语地替他翻出一根手指道:“三斤。” 费了半天劲段二狗跟程英才将这队组团前来的大汉们送走了,临走前排到末尾去的秃顶大汉神秘兮兮地凑到段二狗耳边说:“段哥,你这样的大才屈尊在这边给人当个伙计是不是有点那啥啊?” 段二狗笑笑,手底下划拉过一块肝脏递给大汉:“大哥,这拿回去烧个汤补补,昨天这个时候你见到我说不定我还得跟你讨钱呢。是他们家收留了我。” 秃头汉子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段哥义气,有空去找他们玩。 送走了汉子们程英喜气洋洋地算着早晨的进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时候肉铺门口又来了一人,程英只当是来买肉的,头都没抬:“二狗,招呼着客人。” 客人却不用段二狗招呼,事实上她只走到了肉铺的门槛前就停下来脚步,探头看了看,段二狗正在一件皮围裙上擦拭用了一早上的剥皮刀,来人想了片刻“喂,我爹让你过去吃早饭。”声音清脆如同黄莺出谷。 无论是算着小账的程英还是正在擦拭刀上油脂的段二狗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程英立刻兴奋起来,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他指着自己鼻尖:“我?” 马瑶给了这个邻家小哥一个白眼,指着抬头看来的段二狗道:“你”。声音清脆,笑靥甜美,只是拿手指指着别人很没礼貌。 段二狗脱了围裙,招呼程英:“一起去吧。” “不了”程英偷偷看了一眼门外的马瑶,心中还是很期待的。 马瑶翘着脚在门槛上一晃一晃,看到程英畏畏缩缩的目光不由得呲着小虎牙,挥起白生生的拳头暗暗威胁。 程英垂头丧气,手中下意识地拨弄着油腻的算珠:”二狗你快去吧,我爹回来还得吃饭呢。“ 马老汉正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似乎刚刚被鸡蛋噎到半死的是别人一样淡定,看到段二狗在马瑶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将茶碗推到一边站了起来:”小伙子,你舅父呢?喊过来一起啊。“ ”舅父?“段二狗满脑门疑惑,自己爹娘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哪里来的舅父? ”都这个时候了,程伯伯应该出门收生猪去了。“马瑶端着两个粥碗走了过来,轻声向父亲解释着。 段二狗这才明白原来是程屠夫当了自己的便宜舅舅,应道:”后天孙家要八头猪办席,舅父去搜罗了。有钱人家规矩大非得要当天屠宰的猪肉。“ ”昨天你舅父跟我说过这事,怎样,金龙那凶神没把你怎么样吧?“马老汉关切地问道。 ”段少侠这般英雄岂会将金龙这样的小混混放在眼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二人回头,只见一个身量一般的男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手中还抱着一条长长的木盒。 看到来人,马老汉惊喜地站了起来,前趋几步握着来人双手,热情无比”蓬荜生辉,我说怎么觉得屋里亮堂许多呢,原来是乔爷大驾光临,来来,坐下聊。“ 乔松雷哈哈一笑,将木盒递到段二狗面前:”老马,你可弄错了,要说蓬荜生辉,这位可是比我亮堂得多了。“ 段二狗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太阳出来了。“ 乔松雷又是哈哈一笑,将这段无聊的问候揭过:”段少侠大恩,老乔我无以为报,钱财珠宝这些俗货怕污了少侠眼睛,都说宝剑赠英雄,不知这把可入得眼?“说着将递到段二狗面前的木盒打开。 盒中衬着赭色的绸缎,中间是一柄长约三尺的长剑,刀鞘和刀柄都用极难寻得的珍珠鱼皮,珍珠白的鳞片庄重大气自有一股独特的优雅,段二狗捉起长剑,赞一声:”漂亮!“刷地拔出一段在出升阳光下仔细端详,"咦,原来是柄刀。" 这是一柄用毛铁和草钢反复折叠锻打制成的狭身长刀,刀身长两尺开外,地肌上可以看到折叠锻打的痕迹被匠人以巧夺天工的技艺锻成了卷曲的祥云纹。段二狗将长刀自鞘中全部抽出,在秋风中随意挥舞两下,笑道:”切点豆腐下饭。“ 马家院子里堆了些刚做好的豆腐,都是盛在两尺见方的模子里尚未切成小块的大块子,段二狗少年心性,加上又有美女在场更是免不得想要炫技一番,只见他右手握住长刀,一拧身,一道清亮刀光便绕着身畔绽开,随即猿臂轻舒,刀锋轻快地自豆腐模子上掠过。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段二狗已经闪了出去,再一闪,就见段二狗远远一个跨步持刀刺来,马老汉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仰去,摔了个平沙落雁。乔松雷倒定得住一点,只是失了失神,傻愣愣地看着段二狗远远快步冲过来,精准无比地将长刀刺进了高不过半分,阔不过三指的剑鞘中。 马老汉艰难地爬了起来,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只见女儿正双手捂着嘴唇,一双大眼睁得滴溜圆,而乔老板手中端着的茶碗已经歪在了手中,滚烫的茶汤倾泻而下,将他儒雅长袍上浸出了一片尴尬。 段二狗扯着双手,小心翼翼而又得意洋洋地向大家展示着一片接近透明的物事,马老汉好奇地伸手碰了一下,那片薄透的物事轻轻颤了两下随即碎了一地。 ”豆腐啊!“马老汉惊讶地大喊起来。 乔松雷终于从惊讶中跳了出来,将茶碗一扔,一边跳起来抖着袍子上的热水一边热切地看着段二狗:”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不知少侠这身武艺可想货卖识家?“ ”哦?不知是哪家?“ 乔松雷指着自己鼻子:”孙家!“ ------------ 第十二章 :上门女婿 “孙家?”段二狗苦笑一声,满是嘲讽地道:“大哥,你逗我玩的吧?我昨天刚把孙家头马那什么了,今天你让我加入孙家?” 乔松雷一脸不屑地哈哈大笑:“金龙?头马?得了吧!他昨天犯了失心疯伙同三个江洋大盗打劫利丰赌坊,被我手下大壮拼死打伤击杀,大壮为此还身受重伤,肠子都流了一地呢。” “大壮?”段二狗琢磨了一下,旋即回过味来,昨天出现在利丰赌场劫案现场的总共有四方,第一是受害的赌场方面,第二是乔装打扮的金龙和手下,第三是真正的江洋大盗三人组,第四便是自己了。 今天一大早乔松雷就让一帮子大汉来肉铺买肉,表面上是照顾生意报报恩情,其中却也不乏示威之意,现在乔松雷更是提了把宝剑送来,明明白白说是来谢恩的,顺便告诉自己是金龙伙同外人打起自家产业的主意,在与赌场打手交手过程中金龙被杀,而三个江洋大盗则抢劫成功,远遁千里。这样便把自己摘出去了,到时候孙家老爷子是赏是罚全都是赌场方面的,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段二狗了然地点了点头,端起粥碗呼啦啦地喝了一大口,才看着乔松雷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用为收留我的两位担心了,原本还想买点小礼物送到金龙哥家里给他赔赔礼呢,这下倒好,要往他坟头上送了。” 这话放到以往打死段二狗也说不出来,不过昨天一天大起大落,生死之间也走过一回了,脾气暴躁直爽的他倒有些成熟起来。 想到昨天金龙死时的惨状乔松雷双手不经意一抖,随即镇静下来,道:“程老板的事我也跟孙老爷子说过,老爷子说这事全是金龙那死鬼惹出来的,只是猪肉还得让你们烦心,孙家照样支付十六头猪的价钱。你让程屠夫放心,孙老爷当年虽然手里血气比较重,不过如今吃斋念佛修养性情,是不会欺负自己邻里的。” “那样最好了,不过孙家这根大树我是不敢抱了,程家父子二人于我有收留之恩,久闻乔爷侠义之名想来不会不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吧?” 乔松雷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回绝了自己的邀请,而理由竟然是为了报恩,手下的兄弟们用了短短几个时辰就把他查了个底掉,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城门前的桥上嚎丧呢,这会儿倒为了程屠夫家的三顿饭要拒绝孙家这么条大粗腿,就算义气如乔松雷自己也一时不敢相信这样的话。 “乔爷,孩子不想给孙老爷干活就算了吧,毕竟孙老爷当年凶名在外,昨天他舅舅还被金龙吓得不轻,孩子有点抵触也是难免的。” 听了半天二人对话的马老汉似乎听明白了点什么,但是乔松雷跟段二狗云遮雾罩地说了半天,他头绪也没理得怎么清晰。 但是马老汉有一个明确的诉求:他想招女婿!这么健壮的小伙子干活能顶得上几头驴了。所以就为了把段二狗留在猪肉铺子好跟女儿厮混出感情他也不会让乔松雷把段二狗弄进孙家那个魔窟的。 如果段二狗知道马老汉打的什么主意他说不定会把老头打成猪头,然而他不知道,所以现在他正满脸感激地看着马老汉“大爷说得对!我是跟他们孙家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乔大哥你就放过我吧,我又没啥追求,好吃好喝过过小日子就行。” 既然段二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乔松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郁闷地转移话题,只不过他跟段二狗只是打过两次照面的关系,压根不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把话题往哪边扯,正当他抓耳挠腮犯难时马瑶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正甩着手上的水滴,乔松雷眼前一亮问道:“段兄弟少年豪杰,不知可曾有婚约?” 这话一出,不仅乔松雷自己,就连马老汉跟马瑶都竖起了耳朵静候答案。 段二狗尴尬笑笑:“没有呢” 乔松雷眼中多了几分炙热,笑道:“巧了,我有个妹妹正待字闺中,模样女工都是极好的,要不,我就做主把她许给少侠?” “不行!”说这话的不是段二狗,而是一大早就突遭横祸的马老汉,马老汉一脸严肃,花白的胡子在下巴上一翘一翘:“刚刚段哥儿救了我一命,我正想着把我家瑶儿许配给他报恩呢。” 为了一个优质的上门女婿马老汉已然不把江湖上颇有地位的乔爷放在心上了。 “啊?”段二狗傻了眼,看了看院子里树上金黄的树叶,暗道:明明是秋天啊,怎么突然跟到了春天一样到处桃花开啊? 正甩手指尖上水滴的马瑶也听见了,满面羞红,嗔怪道:“爹~你瞎说什么呢?” 马老汉眼皮一翻:“给你找婆家呢,这么大的姑娘了,早该嫁人了。” 马瑶跺跺脚,恨恨地躲进了自己的闺房。马老汉嘿嘿笑了起来:“小丫头还害羞。小段儿,你看这么俊的姑娘嫁给你怎样?不吃亏吧?” 段二狗有点晕,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昨天上午他还跟死党程英流着涎水偷偷欣赏呢,今天人家爹竟然主动要把她嫁给自己,太幸福了。 段二狗神游太虚,乔松雷赶紧抢过话头:“我家妹子也不差啊,花一样的人物!” “我家闺女家务干得一流!”马老汉急了。 “我家妹子针线活好!”乔松雷针锋相对。 “我家姑娘针线活更好!”恩,这是找不出明显优势了。 “我妹子陪嫁的嫁妆多!”乔松雷拍着胸口道:“有我这么个大舅哥走哪儿都能挺起头!” 马老汉又着急了,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发什么花痴梦的段二狗,大声喊道:“我家姑娘屁股大!好生养!” “刷”马瑶闺房里飞出一双纳了一半鞋底子,不偏不倚砸在了马老汉脸上。马瑶出现在了房门口,脸红的如同一块大红布嗫嚅道:“我还不想嫁人。” “为什么啊?”马老汉很是不解,指着身旁的桥松雷:“你看这个大叔,他家大儿子都十八了,你知道他多大么?三十四!!” “你这么大年纪了,我嫁出去了谁帮你干活儿!!”纵然羞恼,在大事上马瑶丝毫不含糊,双手叉着纤腰跟自己老子吵了起来。 马老汉黯然神伤,老伴走得早,害得女儿小姑娘家家的跟自己吃苦受累,这么大了出嫁嫁妆都没着没落,伤神了片刻马老汉又颇觉欣慰,女儿还是为自己着想的啊。 看了看段二狗,马老头突然觉得这么个小伙子简直就是上天送过来给自己做上门女婿的:没爹没娘亲人就只剩一个舅舅一个表弟,这样就不用管家里愿意不愿意了。再说家道中落,不名一文,这些都是找上门女婿的有利条件啊,当然最关键的是小伙子长得不难看,虽然瘦了点,但有一身好武艺,力气也不小。恩,越看越喜欢,就是他了。 马瑶看着老爹满眼精光地看着发呆的段二狗,心中不由得想起那年去骡马市买家里拉磨的那头小毛驴时候的表情,心中自是万分不忿。再看另一个当事人段二狗,心底又是一阵恼怒:好嘛,丫的竟然在发呆!本姑娘就这么入不得他的眼么?还是现在就在遐想乔家的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能嫁给这样的男人! 乔松雷看着马家父女二人吵了起来,一副要怄气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窃笑,仿佛捡到了大便宜一样,完全忘记了自己其实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而已。他正准备将段二狗拍醒,马老汉就开口了:“那有什么,让二狗上门就行了嘛,他没爹没娘,等我死了这小豆腐店就留给你了。” 段二狗其实一直在装傻,这种好事从没遇到过,懵懂少年还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发生的一切呢,只是这时候乔松雷的手指已经碰上了段二狗的肩头,还猛力戳了戳。 段二狗装作一副收了惊吓的样子,脚下一点蹿出去老远。 一蹿之下,段二狗呆住了,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娇美脸庞,近观之下当真是: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1) 段二狗一动不敢动,只是惊讶地看着眼前娇美的面容,不知该作何反应。至于他眼前的马瑶,一张俏脸早就羞得通红,低着头扯着衣角下意识地扭动着。 ”乔老板,看来小段儿是做出决定了啊。哇哈哈哈……“马老头兴奋无比。 乔松雷抱拳恭喜,扯着嗓子问道:”段少侠何日成亲啊?我给你送个大红包!“ ”成亲?“段二狗心念电转,突然退后几步,”不急吧?“话音未落,他又发出一声狼嚎一样的惨叫:”啊~“ 原来马瑶突然上前几步,正恨恨地拿脚跺着他的脚面。 段二狗呲牙咧嘴:”臭婆娘,没钱拿什么结婚!!“ (1):出自曹植《洛神赋》,最后的“靥辅承权”稍作解释。“辅:是指脸颊,”靥“则是指酒窝,”权“同”颧“就是颧骨。意思是颧下有酒窝承接。 ------------ 第十三章 :白马银枪孙少爷 “谁说要嫁给你了?”马瑶很不给面子,撇着嘴说道。 "那我说不急你踩我脚干嘛?“段二狗抱怨道:“我还没个思想准备呢,突然就有人抢着给我送媳妇,还这么野蛮,没见几次面就敢才我脚,难怪你爹急着把你嫁出去。” 马瑶气得银牙紧咬,自己是没人追求的么?自从自己开始帮老爹卖豆腐之后每天有多少慕艾少年抢过了老祖母的每日日常跑了几条街过来买豆腐?不是看在眼前这个无赖一大早救过自家老爹的份上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段二狗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指挑着马瑶下巴:“你爹可把你许给我了,那你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来给大爷笑一个。” “爹要把我嫁给这么一个轻佻无行的混蛋了么?”马瑶鼻尖一酸,仿佛看到了自己背着襁褓中的婴儿被段二狗指使着干这干那,稍不满意就一顿皮鞭加身。 “不要啊!”她发出一声惊恐地叫声,满脸严肃梨花带雨地跪倒在马老汉膝前,一根葱白手指指着段二狗对老汉说道: “爹,你就这样把我许配给这个混蛋了么?” 段二狗一脑门子汗,朝天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混蛋了,又没对你动手动脚。 马老汉抹了抹颌下的短须,思索片刻道:“恩,是爹鲁莽了,爹这就去找王婆子来给你们做媒。”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如同清晨弥漫在田野间的雾气一样笼罩在马瑶的心头,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刚刚那声惨叫吓得旁观的乔松雷跟另一位当事人都傻了眼,就自己老爹一脸平静,不会是年纪大了,油条吃多了,要老年痴呆了吧。 “爹,你知道他哪里人,干什么的么?你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 “唔,他是隔壁程屠夫的外甥,杀猪的,姓段大号二狗。这些我昨天就打听清楚了。”马老汉得意洋洋,心中暗自夸奖自己的先见之明。 “可是,可是程婶儿家里姐妹六个,没有一个兄弟啊。” “可能是姨家的孩子。” “可程婶儿是老幺,上面五个姐妹都没活过十五岁啊!” “哟,这人家可真惨,五个没活过十五的,这最小的一个也不过活到了三十岁就走了……”马老汉长吁短叹地对乔松雷说。 乔松雷看了半天热闹,本来还想着马瑶自己闹几把自己妹子就会有机会的,没想到马老汉不知道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总是避重就轻回避问题,把马瑶气得半死。 这会儿马老汉突然又跟他闲扯程屠夫亡妻的事情,乔松雷一时不知道怎样接话茬,看了一眼坐在阳光下欣赏刀子的段二狗,心道:家长里短毕竟是人家自家的事,自己不已管得太多,恩,此处不宜久留,得赶紧想办法脱身。 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之后乔松雷说道:“老马叔,这事咱们是不是欠考虑了,哪有直接跟孩子谈的,咱得跟他们家家长说媒提亲啊。” “哎哟,对啊。老汉我是看着孩子顺眼,越看越喜欢竟然忘了规矩。”马老汉一拍脑门,拉着乔松雷:“走,跟我一起去找他爹妈说亲去,有你乔老板这样的大人物在我看他们准得欢欢喜喜地把小段送上我家门。” “不是父母双亡么?”乔松雷有些受不住了,这老头什么记性,他做的豆腐肯定是拿明矾点的卤! “嗯,这可怎么办?”马老头糊糊涂涂,不知道是早上窒息伤了脑筋还是真的提早老年痴呆了。 “大爷,我看这事还是暂时算了吧,你看我跟你家姑娘就今天刚认识,这么快就开始谈婚论嫁是不是有点不对头啊,再说,这么久了我连她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呢。”段二狗欣赏了半天的刀子,任由他们父女在那边哭闹,这会儿终于站出来说了心里话, “其实我还挺迷茫的,刚见面你们就要给我送媳妇,我没有心理准备啊。” 马老汉,乔松雷和马瑶都停住了,静静地看着段二狗,段二狗继续发表长篇大论 “我师父跟我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的伟大事业就交给读书人真君子去干了,我们丐帮中人啥也不用管,只管自己讨饭混个勉强饿不死就行了。” 三个人都笑了,这师父真实诚,难道不应该教徒弟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么? “你们别笑啊,我师父这么说的,后面还有呢”段二狗继续说,”师傅说我还小,将来变数大,不是他那样的老棺材了,但是我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未虑胜先虑败。因为没有人会为我们丐帮的花子们擦屁股的。我们要为自己负责,如果我以后当了帮主,我就要为整个丐帮的兄弟们负责。“ ”我想如果我讨个老婆的话我也要为她负责,再有一儿半女的,我就更要为自己的家庭负责了,你们看我现在,连衣服都是捡的程英的。“ 马瑶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坐在饭桌旁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段二狗不急不缓地解释着,突然觉得这个混蛋也不是那么混蛋了,朝阳照射在他的面孔上给他的面孔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这混蛋还挺帅的,马瑶心中暗暗想到。 段二狗的长篇大论还在继续”所以等我混出个人模鬼样,吃穿不愁的时候,我一定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六人抬的大轿来迎娶我的瑶儿过门。“ 马瑶的脸瞬间红透了,飞也似的逃回了闺房,把头埋在被子里低声说道:”呸,死混蛋,谁是你的瑶儿!“ 马老汉目瞪口呆:”我只要你做我上门女婿就行来了,干嘛还娶过门。“ 乔松雷满面唏嘘,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初恋的那个她。 看着表情各异的几个人,段二狗想了想,双手自胸前画了个圆举到额前摊开:”讲完了。“ 可惜没人给他鼓掌叫好。 乔松雷上前拍了拍段二狗的肩膀,满是感慨地说:”小兄弟果然是义气盖云天的豪杰人物,走,跟老哥哥喝几杯酒去。“ ”大早上的喝什么酒啊,你可别被他骗过去看他家妹子!“马老汉追出大门喊道。 …… 乔松雷竟然真的带着段二狗去喝酒了,二人晃晃悠悠地走了好半天,乔松雷一会儿这边跟卖鱼的谁打个招呼一会儿跟那边杀鸡的聊两句,甚至街角蜷着的小乞丐他都抓着个包子过去:”小米,你丫怎么还在睡觉,做乞丐都不积极。“ 段二狗倒也乐意跟着在他屁股后面晃悠,冀州城四处他都熟悉,不过很少有机会抬着头看看四周的风景,这会儿不用伸手问别人讨饭了顿时觉得世界变了一个样子。 冀州城中有一座酒楼叫做醉仙楼,店主人经营得法,不过数年间便由一家普普通通的小铺子发展成为今天冀州一等一的大酒楼。每日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游侠豪客,文人雅士,莫不麋集。 此时段二狗便随着乔松雷站在了醉仙楼的大匾下,乔松雷指着醉仙楼三个字后面寸许的三个小字道:”这醉仙楼的老板也是个妙人,当初开了个小铺子,自己掌柜跑堂厨子一身挑,后来赚了几个钱便啥也不干了,花钱雇人帮忙,自己躲起来研究诗词歌赋去了,有时候还喜欢乔装打扮了来店里吃吃霸王餐。“ ”自己吃自己的霸王餐?“段二狗惊愕道,这人当真是奇葩一朵。 ”喂,那俩穷逼,你们挡在门口不进去干啥,来闻闻味道的么?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啊,给我让开!“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在二人背后呱噪着。 段二狗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一道金光扑面而来,自己一双狗眼立刻就瞎了,说话的人唇红齿白年岁不大,粉刺不少。不过这打扮就古怪了,因为说话的人骑了一匹高大白马,身上套了件白色暗纹的长衫,手持一杆明晃晃亮堂堂的银枪,马后跟了一溜垂手伺立的小厮。 ”这么丑的赵云!“段二狗心中暗骂,嘴上不说什么,侧身让道。乔松雷别过脸去,装出一副我就是来看看,谁也别理我的样子。 赵云抬抬手,立刻便有两个小厮奔上前来,举手等着。赵云一抬手潇洒地将长枪扔了过去,两个小厮手往下一沉,一副吃不住力要摔出去的模样。赵云才不管这些个小厮呢,在马上潇洒地一片退,刷地跳了下来。又将手中皮鞭递给别的小厮:”把照夜牵过去喂好了,它吃着不爽我就让你不爽。“随即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的大门,从段二狗身边经过时候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后从鼻子里面挤出来一声不屑的”哼,什么人都敢来,生生把醉仙楼的档次拉低了。“ 捧着马鞭的小厮立刻接话道:”就是,这些臭虫也敢上醉仙楼来,小心把裤子当了还饭钱。少爷应该跟老板说说,这样的就别放进来了,扰了少爷的兴致不说,付不起钱丢的也是他们的脸。咱们可是得做做善事。“ 赵云带着小厮们咚咚咚地上了二楼,乔松雷才回转过头来,”咱们就在一楼随便喝喝吧。“ ”乔哥,那孙子谁啊?嚣张得够可以的啊!!“ ”孙家的小少爷。“乔松雷尴尬地答道。 ------------ 第十四章 :一起上吧 “孙家小少爷?九月十八结婚那个?”段二狗疑惑地问道。 “就是这位小爷了。”乔松雷不愿多说,拉着段二狗在一楼寻了个空桌坐下。 跑堂的肩上搭着白毛巾一溜小跑赶了过来,一边殷勤地擦着本就很干净的桌面一边跟乔松雷打着招呼,“乔爷好久不见啊,最近府上可安好?” “挺好,都挺好的,哎,老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前天不是才来过么?”伸手不打笑脸人,乔松雷很是乐意跟人闲扯。 “哎哟,爷,您没听说过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三个秋天!还不给人冷死了!”老黄玩笑道,按说一般客人他可不敢跟人随便开玩笑,不过乔松雷这样的熟客他就放得开了。 “段少侠想吃点什么?”乔松雷问道。 “随便,我啥都能吃,好坏不拘。”段二狗耸耸肩膀,无所谓地答道。 段二狗这么说了,乔松雷更不能随便点几个菜应付了,思索片刻才对老黄说道:“老黄,麻烦你,让周师傅给我们看样上六个硬菜,两个汤吧。”说着一指段二狗:“小兄弟习武之人,饭量有些大,麻烦周师傅材料豪放些。另外酒有女儿红么?” “有,江南运过来的。”老黄抬头看了一眼段二狗,依稀有些面熟,不过面熟的客人太多了,他也没在意,只是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便道:“二位爷先喝几口茶,酒菜稍后就来。”‘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段二狗端起酒杯凑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香直冲鼻端,刺激得他连连咳嗽。乔松雷看着段二狗这样就知道他没怎么喝过酒,笑了笑端起酒杯道:“段少侠久居扬州,想来是惯饮黄酒的,这女儿红可还合口?” 段二狗面上一囧,旋即严肃起来:“我是冀州人,土生土长的。”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乔松雷手下的弟兄们不简单啊,连我从扬州来都能查到。 乔松雷也不争辩,只是笑着举杯:“来,我敬段少侠一个,大恩不言谢,一切都在杯中了。”言罢一杯酒被他鲸吞一般倒进了喉咙。 段二狗呲牙咧嘴地陪了一杯,终究难掩心中好奇,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楼梯,指着自己太阳穴问道:“孙家这位小少爷是不是……有点毛病?” 乔松雷哀叹了一声,称呼都变了:“段老弟,老哥哥不瞒你,那是我外甥,可惜被他娘宠坏了。” “咳咳”段二狗一口酒被呛在了喉咙里,掐着自己脖子问道:“那混蛋是你外甥?都说外甥像娘舅,他那脾气怎么一点不像你啊?” “哼哼,年轻人嘛。”做舅舅的似乎还想着给外甥说说好话。 “刚刚在门口你都不敢看他……” “我大姐是他爹的续弦,他前妻给他生了四个女儿,所以特别想要个男丁好继承家业。那个时候他爹还常带着手下四处砍人手脚,也许是手上血债太多,我大姐连续流产掉好几胎,自此我那大姐夫就半隐退了,在家吃斋念佛,打打杀杀的事全让手下人去做了。好不容易又怀孕了,结果竟然又早产了。刚生下来的时候跟个没毛的耗子似的,巴掌大一点点。” 乔松雷自顾自倒了一杯女儿红,继续道:“所以他们全家把他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上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四个长姐更是宝贵他宝贵得要命,所以才把他养成了这样的混世魔王。哎,连我这个舅舅他都嘲笑过,说我迂腐。” 二楼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公鸭嗓声大声地斥骂着:“这他妈的是人吃的?给我把你们掌勺的师傅喊过来!” 乔松雷惨然一笑:“看,就这么个德性,他们全家还当个宝。” 孙少爷继续叫嚣:“这是鱼翅吗?我怎么看着像是粉丝?粉丝你们也敢卖一百两一碗?掌柜的,让掌柜的死过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又有一个敦厚的嗓音说道:“孙少爷,您消消气,这鱼翅的口感是韧而筋道,色泽晶莹通透,这可就不是粉丝能比的了,咱们冀州这边海都没有,价格自然高昂了。再说了,咱吃鱼翅燕窝的那能是光为了口感么?咱们吃的是什么?健康!当然,还有身份!是不是,只有您这样高贵的人才能吃得上呢!你看我,天天看着别人吃。” 楼上的食客们哄笑起来,有人悄悄说:“这土鳖整的跟赵云似的,还弄杆亮银枪。嘿,原来鱼翅都没吃过。”说话的人也不知道是天生嗓门大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反正悄悄话说得楼上楼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家少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不依不饶撒泼道:“我管你吃得上吃不上,去把你们掌勺的喊过来,让他尝尝鱼翅是不是应该这个样子!有一丝差池我把你店拆了!” 刚刚悄悄话说得满楼皆知的那位又说话了:“哎哟,瞧这个霸气的!” 接着楼下的段二狗就听见孙少爷得意洋洋的傻笑声,然后一个胖墩墩的为了件灰扑扑围裙的大胖子就抹着红彤彤脸膛上浓密的虚汗跑了过来,桦木的地板被他踩得似乎随时会断裂一般。 段二狗看到那亲切的身影扑通扑通地跑了过去,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暖意,随即又是一阵担心,不知道那个纨绔会不会羞辱他。想到这里,段二狗坐不住了,手中筷子一放就追了上去。 身后乔松雷莫名其妙地看着段二狗跑了过去,叹了口气,也追了上去。 没走几步,段二狗就发觉一个厚重的身影一步步倒退着像楼梯口走来,二楼围观的人群则发出一阵惊呀的呼声。紧接着是孙少爷的小厮们厉声威胁食客们的声音:“别咋呼,谁想逞英雄小心爷们给你来个透心凉。” 怎么回事?段二狗疑惑不解,脚下加快了步伐,这时二楼那个尖酸刻薄的大嗓子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么一副装模作样说悄悄话的样子:“就凭那瘪犊子手中那不到三斤的铁管枪他还想给人来个透心凉?刃都没开呐!” 段二狗从胖厨师身后飞快地掠了过去挡在胖厨师身前,一霎拉间只觉得鼻子一凉,原来孙少爷的亮银枪枪尖正抵在了他眼前。 “哪里来的小王八,还不给本少爷让开!”孙少爷很愤怒,竟然还有人敢捋自己的虎须! 身后的小厮们立刻呱噪起来:“那小王八蛋,要命的赶紧让开,咱家孙少爷可是能一枪刺过三个草人的好汉子。” “嗨,还真有不怕死的,孙少爷可是一只手就能把孙老虎老爷子手底下最能打的金龙打趴下的英雄!” 段二狗不善言辞,也没有把小厮们虚张声势的马屁当回事,故而并未讽刺,倒是那个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声音又响了起来: “哎哟,你家少爷可真牛逼!好汉子大丈夫!一枪就能操倒三个草人,牛!!大家给鼓鼓掌啊。祝孙少爷早日一枪操倒四个草人!” 这话尖刻无比,说话的人声音飘忽,声音不轻不重,却又像到处都有人在耳边说话一样。段二狗心头一凛,没想到还有这么嘴贱的内家高手! 孙少爷被他三言两语刺激得双目通红,面目狰狞,握着长枪的细胳膊上细细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妈的,本少爷一次把这两个捅死给你看看!”说着手中长枪便刺了出来。 段二狗见他单手操枪,侧身而立,为了稳住长枪又不得不将手臂伸展开用腋下夹住了枪尾,姿势拉风得不得了,再配上一身骚包行头,真赵云来了也得被他比下去三分。 这身行头加上那拉风的姿势骗骗外行是绝对可以了,不过在行家眼里绝对的破绽百出,所以在孙少爷一枪刺来时候段二狗竟左右闪避都懒得去,只是微微后撤了一拳左右,朗声道:“你这一枪能捅死我算我送你条命!” 果然,孙少爷那一枪笔直刺去,竟又停在段二狗鼻尖上,而孙少爷微曲的手臂已然伸直,自然不能再发力了。 段二狗一把抓住眼前的枪尖,侧身往后一引,孙少爷重心顿失,啊啊大叫着往前扑倒,段二狗随即微微沉膝一脚踹了出去,正中扑过来的孙少爷肋骨,举重若轻一般竟又把孙少爷踢得站直了。 围观的食客们惊呆了,片刻之后都炸开了锅,轰然叫好。 胖厨师身后一个身量不甚高的汉子跳着脚,“少虎,不要打架!少虎,我告诉你娘去了啊!!” 半晌围观的食客们才褪去热情,看着场中瞪着眼睛对视的两个年轻人。孙少爷个子不低,竟比段二狗还高出一丝,这会儿正眯着一双蛇一般的眼睛威胁段二狗道:“小子,有种等着!” 段二狗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着,突然展颜一笑,拍着孙少爷的脸轻佻地说:“孙子!你娘舅在我身后呢!“ 孙少爷嘴角勾起一丝邪邪的微笑“那老不死的算什么东西!” “有他在我就可以说是替他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成器的外甥的啊!” 段二狗脚下一踢,亮银枪的尾巴刷的一下弹到了孙少爷面前。 “让你手下那几个废物一起上吧!” ------------ 第十五章 :我爹是孙老虎 乔松雷终于艰难地从胖厨子背后挤了出来,油光水滑的长发被挤得歪歪斜斜,垂头丧气地趴在额头上,再不复往日的神气。 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裳头发,乔松雷呼哧带喘地横到了孙少爷跟段二狗之间,劈手夺过了亮银枪往地上一惯。喝骂道:“孙少虎!你就整天惹事吧!谁得罪你了?” 孙少虎显然很是看不起这个见谁都笑呵呵的舅舅,烦躁地伸出手来想要把舅舅拨到一边去,可是乔松雷虽然矮了些,分量却是十足的,凭孙少爷麻杆一样的细胳膊是怎么也不可能拨得开的。 孙少虎眉毛跳了跳,用力地推搡着乔松雷,一边推搡一边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来管我干什么?该吃吃去,该喝喝去,别挡着小爷教训人。你们这帮贱民,反了天了!本少爷也敢欺负!” 乔松雷额头上青筋一抽一抽地跳动着,手指颤抖,指着孙少虎:“老不死?贱民?小王八蛋,我是你老舅!” “切,只会抱大腿的老东西!”孙少虎无所谓地耸耸肩。 江湖人总是要面子的,或者说江湖人混江湖混的便是个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外甥如此喝骂侮辱,乔松雷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同时涌进了心脏,又在下一个瞬间全都被心脏泵了出去,脖颈,手腕,额角所有能感受到脉搏的地方全都如同擂鼓一样咚咚跳了起来。眼前突然一阵黑,眩晕得有种平地上就要摔跤的感觉。 有与乔松雷熟识的食客挤在人堆里招呼:“老乔,你别管你家这个外甥了,不得点教训他不长记性。” 又有食客帮腔道:“乔哥,他是孙家的人,又不是你乔家的人,管他作甚呢,来咱桌上喝几杯,你这偷偷来了也不找弟弟喝杯酒我可不高兴了啊。” 乔松雷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大厦将倾一般,却艰难地挡在孙少虎面前,脚下不动分毫,背后那可是个受点气就把金龙一刀结果了的杀星,这会儿让孙少虎跟他动了手,等会儿就去买上几刀黄纸等着豆腐饭吧。 似乎是看出了乔松雷的担心,段二狗低声在他背后说道:“最多打他个三天下不了床。” 乔松雷终于定住了,低头叹了口气,转身扶住了被段二狗挡在背后的胖厨子:“周师傅,有劳您搀我一把。”声音竟然虚弱到有气无力。 周师傅一把架住了他,慢慢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乔爷,那小伙子是谁啊,瞅着挺眼熟。” “段少侠啊,小伙子昨天救了我一命。” “姓段?”周师傅好奇地看了看楼上那颀长的身影,自嘲地笑笑,怎么也不会是段二狗那小混蛋的。 二楼上,孙少虎和他的小厮们围成一圈将段二狗包围了起来,段二狗脚下踩着孙少虎的亮银枪虎视眈眈地审视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 要说孙家的少爷身边服侍的小厮都是些光会动嘴皮子的货那肯定是不对的,就凭孙少虎是孙家的一根独苗只一点,孙老虎也不会给他的宝贝儿子安排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这几个小厮里面好几个是脚下步伐沉稳,拳峰都被磨平的好手。 孙少虎依旧一副猖狂模样,不过心里却有点虚。因为这会儿白马银枪赵子龙的白马在楼下吃草,银枪在敌人脚下踩着,只剩下一身银盔银甲,看敌人那身功夫自己一个人冒然上前似乎是就要用自己的热血来达成“血染征袍透甲红”的成就了。 围观的食客们兴致不减,热情地起哄挑唆着,那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的内家高手又“轻轻”说道:“哎哟喂,您瞧瞧,这小子手中没了枪就跟没了蛋的太监一样,真他妈怂。” 食客们哗啦一下全哄笑了起来,不住地捶胸顿足,砸桌拍椅。 孙少虎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紧紧咬着的牙关里狠狠地挤出了一个字:“打!” 围成圈的小厮们下山虎一般呼喝着扑了上来,有人出拳有人出脚竟然将段二狗身周上下全都封住了,甚至还有一个高个小厮蹬腿发力,一拳自腹部往头顶撩去。 这个合击阵法可是孙少虎在家跟小厮们练习修改过许久才练出来的,专为这么一群人量身打造,孙少爷拥有绝对专利权呢。 针对有些江湖人喜欢从包围圈中一跃而出,潇洒逃跑的特性,孙少虎专门找老爹要了一个高个的小厮,量身定制的动作就是一招蹬腿发力,自下而上的招式,孙少爷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升龙霸,而阵法的名字更是华丽,叫做:九宫八卦神龙游身阵,不用说,孙少爷对此拥有绝对版权。 角落里的内功高手从鼻子里挤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不过这一次食客们却没有注意到他这声鄙夷的冷哼声。一声更加雄浑的哼仿佛擂鼓一般从段二狗胸膛里迸了出来。 合击的小厮们只觉得眼前男人气势突然庞大起来,随即便消失一般快速地在一圈人中间闪转腾挪,随即便不时有拳头落在小厮身上的砰砰声夹着段二狗短促而雄浑的哼声传来。 眨眼功夫,场中就只剩下了摆着升龙霸姿势的小厮还呆呆傻傻地站着,段二狗正站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一脸调戏地看着他。 升龙霸看了看满面铁青的孙少虎,狠狠地下定了决心,“啊啊”大叫着冲了上去,手中早就没了章法,乱挥着王八拳。 段二狗静静地等着,等到升龙霸的拳风都快扑到自己脸上时候才抬起脚,轻轻一甩,脚面带着一股强风停在了升龙霸侧脸。 升龙霸呆住了,挥出去的拳头都傻在了身前没敢收回去,当他抖着脖子慢慢转过头时,便看到段二狗的右脚正在他左脸旁边调皮地一屈一弹,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再续上一把力把自己踢飞一般。 升龙霸慢慢地收回双手,突然捂住鼻子笔直地往后摔了下去,将桦木的地板砸得山响。 段二狗疑惑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升龙霸,又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挠着头嘀咕:“欸?昨天刚洗澡啊。” 食客们看到段二狗疑惑地看着自己鞋子,又嘀嘀咕咕说自己刚洗过澡顿时都以为最后躺下的那个小厮是被脚臭熏晕的,不由得交头接耳桀桀低笑。 段二狗面上也泛起了微微的红,跳到升龙霸面前拍着地板:“起来!你起来啊!你明明是装的,干嘛害得我被人误会脚臭!!” 升龙霸才不理他,微眯着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知是伤感还是畏惧的神情,段二狗提起拳头正要给他补一刀,好让他真真正正地昏死过去时候就见升龙霸的嘴角突然抽搐起来,眯着的眼睛里眼住不住往一侧看去。食客们也咋呼起来,只是那声音混杂在了一起,嗡嗡地听不明白。 段二狗顺着升龙霸的目光抬起头,只见不可一世的孙家少爷正蹑手蹑脚地往外溜着,活像一个蹩脚的小偷。 “站住”段二狗大喝一声:“还没替你舅舅教训你呢!” 蹑手蹑脚的蹩脚小贼突然撒腿就跑,不料下楼梯时候却脚下一空,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段二狗脚尖一碾,将长枪挑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楼梯口。 孙少虎正四脚朝天挣扎着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要往大门口跑去。 “孙子唉”耳边想起了那个可恶的瘦高个的声音,孙少虎更加惊惶,脚下抓紧几步,恨不得直接插上翅膀飞回家躲到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去。不过很快他就停住了,一杆锃亮的长枪正在他面前颤巍巍地晃动着尾巴。 乔松雷正在楼下端着酒杯跟周师傅和掌柜的倒苦水,看见外甥跌跌撞撞地滚下了楼长叹一口气转过了脸,对周师傅说:“不打不成才,这小子就是被我姐惯坏了。” 周师傅安慰道:“没啥,成了婚有媳妇管着就好了,我们小时候不也挺混的么。” 孙少虎看着眼前颤巍巍的长枪,心中一紧,跪在地上膝行到乔松雷面前磕头连连:“舅舅,今天你可一定要救外甥的小命啊。” 乔松雷看了一眼磕头虫一样的孙少虎,又看了看缓步跟上来的段二狗,突然酒杯从手中滑落下来,眼神也散了,扑通一声趴倒在桌上:“老周你给我喝的什么酒啊,怎么……怎么……劲儿这么大呢。” 孙少虎心如死灰,又向周师傅道歉:“师傅对不住了,我年少无知……” 话没说完呢,周师傅也把酒杯一扔,倒下了:“好酒,下次再蒸馏一道就更好了。” 孙少虎又看掌柜的,掌柜的拍拍巴掌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妈的,上个月老吴头赊了两坛酒还没给钱呢!” 长枪的枪尖冷冰冰的,孙少虎也许从没想过会有人把武器压在自己的脖颈上,他僵硬地扭过头去,看着背后持枪而立的段二狗色厉内荏地喊道:“我爹是孙老虎!”都带上哭腔了。 ------------ 第十六章 :段二狗式体罚 “你爹是皇帝老子也不行!”段二狗扬起长枪在手上转了一圈喝道:“趴下!” 孙少虎抹着眼泪趴了下来,心中悔恨无比,早知道就给小弟们一人配一把大砍刀了,就不信那么多刀片一起砍下来他能跑得了,就算他三头六臂总也能够刮掉点皮吧。 段二狗又冷冰冰地喝道:“屁股撅起来!!” 装作酩酊大醉的周师傅跟乔松雷都悄悄地把头抬起了一点的,一脸错愕的看着段二狗。 而趴在地上的孙少虎早就吓得全身颤抖起来,他今年虽然才十四岁年纪,不过作为家中独子,孙乔氏早在他十岁时候就给他安排了暖床丫头,而在城北冀州最大最好的青楼里,孙少爷可是姐儿们最喜欢的少年郎,出手阔绰不说,身手还很快,总是不用担心下一单生意。正是在垆边月,孙少虎也曾见识过唇红齿白美少年们的特殊服务,虽然孙少爷这样的正人君子不喜欢,不过眼下身后的王八蛋似乎很喜欢。 孙少虎捂着屁股弹了起来,一下子躲到了桌底下,身手敏捷得段二狗这样的高手高高手都没来得及把他挡回来。 “死出来,老子很快就完事”段二狗冷着一张脸喝道。 “就不,你他妈太恶心了,有种你杀了我,士可杀不可辱!!”关键时刻孙少虎拿出了缺失已久的凶悍,跟他眼中的变态狂魔瞪着眼睛对骂起来,只是他的双手依旧护在屁股后面。 “我怎么恶心了?”段二狗拄着长枪思索着。 孙少虎在桌底下扯着乔松雷裤腿:“舅舅,这个死兔爷想走你外甥的旱路你管不管,你就看着我被人走旱路么?” “妈了个巴子的,说老子是兔爷!”段二狗终于明白孙少虎捂着屁股是什么意思了,一把掀开桌子将孙少虎拖了出来横在膝盖上。 孙少虎嘶嚎着:“舅舅啊,你要看着你外甥被人当众走了旱路么?当着你的面?!” 乔松雷心中不忍,汹涌的“酒意”立马消失无踪:“段少侠,您高抬贵手……” 话音未落就听见了响亮的啪啪声传来,乔松雷定睛一看,孙少虎正屈辱地撅着屁股,白底暗纹的袍子被掀了起来,裤子也被褪到了腿弯,一截白花花的屁股正在秋天的寒风里迎风颤抖。“我……操……”乔松雷已经难以用语言去描述自己的震惊了,周师傅也爬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大戏,嘴唇抖了抖:“这次小霸王丢人丢大发了” 段二狗倒持长枪挥舞着,明晃晃的枪杆在迅疾的挥舞下连成了一片亮光,枪杆飞快地砸在孙少虎的屁股上,沾之即离,孙少虎的白生生的屁股蛋子上飞快地鼓起来一片红彤彤的鞭痕。 二楼的食客们围在楼梯口远远观望着,那嘴贱的内家高手又嗤笑道:“哟,稀奇稀奇真稀奇,竟然有只山猴子穿得人模狗样的来这边喝酒。” 食客们一阵哄笑,有人搭腔道:“这小猴儿还骑了匹白马呢,好兆头啊!” “屁的好兆头,人家马上封侯,这是白马上封侯,白干了。” 乔松雷看着段二狗不断挥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了,劝道:“段少侠,差不多意思了吧,孩子大后天还得迎亲呢,打重了该骑不了马了。” 段二狗挥舞着长枪在身周耍了个花式,一脚将孙少虎踢得直起了身子。 孙少虎屁股上满是鼓起的血印,被一踢之下难免屁股挨到了小腿,又刷地一下跪得笔直,疼得他脸色苍白,呲牙咧嘴,直抽冷气。 段二狗冷脸看着孙少虎问道:“还敢到处撒野么?” 孙少虎连连摇头。 “还敢对长辈言辞不敬,态度倨傲么?” 孙少虎迟疑了一下,心道这你也管?一愣只见便觉得耳边寒风呼呼,鸣啸阵阵,眼前更是一片星星点点的闪光。孙少虎脸上豆大的冷汗刷地淌了下来,连声嚎叫:“不敢,不敢,再不敢了。” 围观的人们只见段二狗在孙少虎迟疑的一瞬间将便将长枪刺了出去,枪影如龙,枪缨如雪,一瞬间便将孙少虎整个人裹在里面,只要孙少虎敢有丝毫异动便会有一腔热血朝天喷洒。 “哼,饶你一命,欢迎以后继续满大街撒野,但是,千万别让我看见,不然,哼哼。”段二狗甩着长枪“老子见你一次拿这杆‘龙胆亮银枪’走你旱路一次。绝对够大够粗够长,包你满意!” 孙少虎诺诺连声,全身骨头都像软了一样趴到在地上,目光迷茫,满是血痕的屁股在风中神经质地抽动。 围观的人群悄悄散去,想必不出半天孙少爷的英姿就会被万人传诵。乔松雷唉声叹气地给孙少虎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少虎啊,舅舅这次不帮你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你才记得这个教训呢。” 孙少虎咬牙切齿:“你个老东西,你就看着我被他脱了裤子打屁股么?” 话音未落,孙少虎又抱着屁股惨叫起来,段二狗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抿着女儿红,桌子上摆着的筷子却少了一支。 “走,走,走,先送我回家。”孙少爷再也不想在这边呆着了,丢人丢大发了不说,还有个虐臀变态对他虎视眈眈。 乔松雷弄醒了二楼上被打晕的和装晕的,打发他们去找了一顶轿子,又在轿子里面铺上厚实的棉被将孙少虎抬回去。安排妥当了,轿夫等着出发了,乔松雷才匆匆跑来,端起桌上酒杯向段二狗告了罪,又去找掌柜的赔偿了损失才又匆匆地赶了出去,跟轿夫小厮们一起步行送孙少虎回家。 “这个娘舅当得可真苦。”段二狗桌前突然走来一人,段二狗淡淡一笑,抬脚踢开对面的长凳,手里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前辈请坐,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来陪小兄弟喝一杯。”来人大大咧咧地坐下,从腰间扯出一柄湘妃竹作骨的折扇塞到颈后挠了挠。 ------------ 第十七章 :二茬罪 “哦?喝我的还是喝你的?”段二狗笑意盈盈地抬起酒壶给来人倒上了一杯。 来人挥舞着折扇笑道:“小伙子真是爱开玩笑,不是来蹭酒喝的我才不跑过来跟你废话呢。” 段二狗举杯:“啥也别说了,我先敬前辈一杯。” “哎妈呀,这孩子,真懂事,来走一个。”来人端起酒杯跟段二狗碰了一下,刺溜一声将满满一杯酒全吸了进去,翻过手腕扬了扬,示意一滴不剩。 段二狗挤眉弄眼呲牙咧嘴地将一整杯酒慢慢吞了进去,他长这么大才第一次喝酒呢,打死也没人信他师父是个酒鬼吧。 来人啧啧称奇,给段二狗续上了一杯,又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却不急着喝,只是端起来闻着,一边闻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段二狗。 段二狗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开口问道:“前辈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见教么?” “嗯嗯,没啥,你师父还好吧?”来人抛出一个惊人的问题。 “我师父?”段二狗手中酒杯一顿,暗道奇怪,“不知前辈是……” 来人也不说自己是谁,是何来历,只将抖开的折扇合了起来,又换了一面展开。 看着扇骨像雄孔雀的尾羽一样快速展开,段二狗一阵失神,这他娘的太骚包了吧,一把扇子而已至于正面扇骨是湘妃竹反面扇骨就用银子来打么? 来人看段二狗眉头轻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了“有印象?那时候你还小呢,我跟史帮主也算多年好友了,当年刚相识的时候他偷鸡我摸狗,倒是狠狠享受过几顿。” “原来是酒肉朋友!”段二狗似乎有了点印象,在他某次偷鸡被狗咬的时候曾经无比怀念过某位大叔神乎其技的偷狗技术。 “咳咳……”来人一杯酒杯段二狗呛在了口中,“什么酒肉朋友啊,我们是相识于江湖,也就相忘于江湖,懂么?不然还怎么潇潇洒洒闯天涯?” 来人很不满,恨恨地大口吞了几口熟牛肉:“改名没?还是叫二狗吧?” “还是,没改。前辈大名可否见教?” “顾惜风,你师父怎么教的,妈的,还见教,一点也不潇洒。”顾惜风很是不满段二狗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两句文雅句子,“随意一点,就当跟你师父一起一样。” “……顾老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了?这是晒得么?”段二狗不客气了,放开了满肚子疑问。 “我……你才老头呢,你全家都是老头!”顾惜风是个不服老的老头,他摸了摸沧桑的面庞,感慨说道:“其实我才四十多,这脸是年轻时候冻伤的。” “冻伤?”段二狗不解,他只知道晒太阳晒太多会皮肤变黑,没想到冻伤也会这样。 “可不是么,那天寒地冻的差点把我冻死个球的,大爷我在雪窝子里趴了五天出来时候脸跟个紫茄子似的,后来养好了就变成这个怂样了。”顾惜风似乎有些烦躁了,酒杯放下,筷子也扔了。一双精光湛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段二狗:“狗子你相信我么?” 段二狗看了看对方严肃的表情:“信……吧” “其实你是不信的对吧”顾惜风黯然:“不管你信不信吧,作为前辈我有些建议和忠告还是要告诉你的。” 段二狗伸手示意顾惜风继续 顾惜风清了清嗓子,隔着桌子使劲儿地拍着段二狗的肩膀:“今天捅了个大篓子啊小兄弟!” “切,不就打了个纨绔么,我替他老舅教训他的。”段二狗不以为然。 “小兄弟唉,那是孙家千顷地里一棵独苗!!他妈跟他的四个姐姐能放过你?你给人打得屁股开花” …… 孙家后宅,大团大团怒放的金色菊花在九月金风吹拂下抖动着,幽幽的桂花香在林间荡漾。凝眸望去,天空上几朵薄薄的云紧紧贴在仿佛被冻僵的湛蓝天空。 孙乔氏正意态闲适地坐在秋日的庭园里面,看着怒放的金菊,优雅地端起茶杯:“双喜,少爷去哪边玩儿了?” “听门房老孙说少爷是去醉仙楼喝酒去了” “哎,这么大人了还不好好在家呆着,过几天就结婚了,还跑出去喝酒,肯定是找什么狐朋狗友去了,跟他爹一个德行”孙乔氏嘴上虽然埋怨,心里却挺满意,嘴角都翘了起来,天天守在家里的男人才是没用的男人呢。 “夫人,不好了!”月亮门里跑来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大事不好了。” 孙乔氏猛地站了起来,伸手便是一个响亮巴掌甩到了小丫鬟脸上:“咋呼什么咋呼,好好的下午被你吵得鸡飞狗跳!” 说罢揉着手坐下,翘起腿,双手叠在膝盖上,淡淡地问道:“什么大事啊?慢点说,有点大户人家的从容优雅。” “少爷,少爷让人打了,血肉模糊”小丫鬟捂着半边肿起来的脸,哭哭啼啼地说道。 孙乔氏又刷地站了起来,恨恨一掌砸在身旁雕花的木桌上:“他奶奶的不早说,少爷出事了唯你是问!” 乔松雷领着轿夫们把孙少虎抬进了孙家后院,看着满面怒容的大姐,叹了口气:“大姐,小虎这次,做得确实过了。” 孙少虎杀猪一样的在轿厢里面声嘶力竭地痛呼道:“娘,亲娘哎,舅舅看着我被人打也不救我!” 孙乔氏登时瞪起双眼怒视着自家兄弟,目呲欲裂:“松雷兄弟,你也是家里独苗一根,知道家里从小对你的疼爱,你是觉得我做姐姐的没照顾好你还是怎么的?你就看着你外甥被外人欺负?你几个意思你!!” 乔松雷有口难辨,抓耳挠腮“他,他,他太不像话了,骂我不说,差点动手杀了人啊!那人不是看在我面子上说不定当场就把他结果了。” “杀人?”孙乔氏眉毛一挑,“杀便杀了,不要忘了咱们什么背景,杀个把人还不是吃饭喝水一样么?” 乔松雷无语了,心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真仗着姐夫混得好就把国法当家规了。但是碍于对方长姐身份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无奈地吩咐轿夫们帮忙把屁股重伤的孙少虎抬到了床上,又让轿夫们去接一下大夫。 等他再走进孙少虎房间时候,孙乔氏正坐在孙少虎床头,抚摸着孙少虎的头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告诉娘!老娘去给他打得屁股开花!” 一个模样清秀,大概也就十五六的小姑娘正拧着毛巾轻轻地帮孙少虎擦拭臀部,动作温柔,满脸心疼,不过纵使她再小心,还是触痛了孙少虎娇生惯养的尊臀。 孙少虎呲牙咧嘴,哭丧着嚎叫道:“不能轻点啊,你个小贱人是想我疼死好伺候别人么?明天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伺候别人去!” 孙乔氏狠狠赏了叫唤的孙少虎一个栗凿:“就知道欺负如花,她十二岁就跟了你,没功劳也有苦劳。有本事去把打你的人打了。” “大姐,其实,其实小虎伤的不重,就是皮外伤,三两天就结痂了。”乔松雷喏喏地跟强势的大姐说着。 话音未落刚刚还在跟儿子温言温语的孙乔氏就如同六月里的天气一样翻了脸,远远地指着乔松雷的鼻子骂道:“我嫁到孙家了本不该说你什么,不过你还认我是你大姐的话我就不得不说了,这是受伤不受伤的事情么?你自己也算是在江湖上混着的人,你面子栽了怎么办?别人不给你脸你都打回去,今天那人当着你面打了你外甥的屁股那不仅是不给我孙家面子了,更是不给乔家面子,你竟然还帮他说话?嗯?是不是小虎跟你言语不敬了些你就想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你怎么不先弄死我?” 孙乔氏越说越激动,叉着腰站在乔松雷面前,指手画脚,唾沫横飞,把乔松雷训得跟个猪头似的。 在这个当口上,丫鬟来报说大夫来了,孙乔氏这才恨恨地收敛了些。 医生背着药箱进了门,跟乔松雷寒暄几句后便坐在了床边,看了一眼伤口,啧啧连声:“老夫看了这么多年病,啥样的都遇到过,这样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孙乔氏一脸紧张:“大夫,不打紧吧。” 大夫收起药箱:“不用吃药了。” 孙乔氏面上肌肉以一种可以察觉的速度颤抖起来,全身仿佛瘫软一样摔倒在椅子里,喃喃哭道:“苍天啊,我可怜的儿才十四岁啊,就这么要死了么?媳妇儿过几天就进门了啊。” 大夫诧异地看了一眼孙乔氏,笑道:“孙夫人真会开玩笑,这么点伤哪里用得着吃药?”说着手指着孙少虎的屁股:“血都没出,就流了点黄水。十天半个月的长好了就行了。” 孙乔氏又精神了:“能不能开点药,让他好得快一点?大后天还要娶亲呢!” “哎哟,这可就要受点罪了,而且,不等好全乎了可不能行房,小伙子可得忍着点啊。” “能去迎亲就行了,来日方长,小虎,听见了么?” 孙少虎趴在床上,眨巴着迷糊的双眼:“方长是谁啊?” 大夫捋着胡子,吩咐一旁侍立的丫鬟道:“去给我弄点高度的白酒来。”又转头对乔松雷道:“乔爷,劳您差个兄弟去老安那里借把刀子,跟他说是切开伤口用的,老安知道的。” “切伤口?”孙少虎疑惑地重复了一下,随即拍着床板大骂:“娘,给我把这个庸医赶走!他妈的肯定跟那个混蛋是一伙的!!都是虐臀癖啊!这是想让我受二茬罪来的啊!!快赶走!!” ------------ 第十八章 :骟马大夫 不出片刻,小丫鬟如花领着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进来了,老头一进门四下打量一眼,抱着拳作揖道:“乔爷,又见面了,大壮恢复得怎样?” 乔松雷正沉浸在大姐的淫威之下难以解脱,听得有人招呼便嗯嗯啊啊地随便应付了下。 老头儿也不在意,又对正研究孙少虎屁股的大夫拱手:“胡兄,近日可好?” 胡大夫转过脸来,惊讶道:“安老弟?你怎么还亲自来了一趟?!” 安大夫啪地坐到床沿上,丝毫不在意孙乔氏那副杀人的眼光,伸出一双老树皮一样的手翻着孙少虎白花花的臀部,一边翻一边咋咋呼呼:“哎哟,这谁下的手啊,手艺不是一般的好啊。” 孙乔氏银牙咬碎,恨不得直接把这碎嘴老头扔给护院们养的狗尝尝鲜。 乔松雷倒悄悄地凑了上去,想聆听一下这位骟马大夫的高见。 只见安大夫一边从随身的皮囊里面抽出一块看不出本色的皮子,然后又抽出一柄细细的薄薄的小刀子,一边在皮子上摩擦着一边解释道:“胡兄你瞧出来没?这是用棍棒抽打出来的痕迹,但是不同于一般情况的是这里。” 安大夫指着一条红杠卖了个关子,胡大夫山羊胡子翘了一下,示意对方继续。 安大夫得意洋洋地说:“你看他细皮嫩肉的,肯定不禁打,一般情况下棍棒挥击都会留下皮下淤血,但是这位只有油皮破了,黄水流得有些多而已,你看这一条条的肉杠,一顺齐,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绝对没有重合交叠的,啧啧,这得多好的手艺啊” 孙乔氏满面冰寒,一双纤细柔嫩的手绞着手帕用力撕扯着。 胡大夫恩恩地咳嗽了两下,一个劲地拿眼神示意安大夫注意病人家属孙乔氏那张刚从北极打捞出海的冷脸。 安大夫却犹未发觉,自顾自地比划着手中小刀子:“胡老哥是不是准备给他放点血好快点结痂啊?” 胡大夫点点头,又偷眼看了一眼北极出品的冷脸,生怕那个老娘们突然护犊子心切上来给自己二人一人一巴掌,诊金拿不到不说还挨一巴掌,那得多吃亏啊。 “哎,好主意,就让我来操刀吧,玩刀子我手比你稳。”安大夫说着便要动手,胡大夫一把拦住:“老弟,我那边让人备了烈酒。” “啊?不能喝酒,喝了手抖。”安大夫拒绝了。 “不是给你的,给他的”胡大夫急了,指着死猪一般趴在床上的孙少虎,刚刚给他用了点麻沸散,现在睡得比猪还猪。 “不能给他喝了,都麻翻过去了”安大夫还是拒绝了,拿着刀子就要往孙少虎屁股上划:“没事,这活儿我熟得很,一会儿就好。” “你大爷的!安全道你不给刀子消毒就敢上啊?等以后孙家少爷染上什么病你负责?头疼脑热伤风感冒全是你负责!!”胡大夫终于怒了,山羊胡子飞快地抖动着。 “哦,原来是如此妙用,兄弟愚钝了,愚钝了,肯定是上午骟驴时候被踢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呵呵。” …… 孙家前院,孙乔氏的贴身侍女双喜已经在家庙门前的蒲团上恭谨地等待了许久,家庙里香烟阵阵,双喜焦急地侧身看了看,透过弥漫的烟雾双喜撒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仍然如同一座风雨难撼的山峰一样稳稳地安心盘坐,手中一声声木鱼不急不慢地敲着。 双喜站了起来,抬起脚就想跨进门槛,咬咬牙却又将已经跨出去一半的脚收了回来,颓然地跪倒在蒲团上。 不知过了多久,木鱼声终于停了下来,双喜腾地跪得笔直:“老爷,少爷出事了!” “张狂孽子,肯定是被人收拾了。伤的重么?”男人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地问道。 “屁股开花,但心里可能很受伤。” “屁股开花?”男人疑惑自语地站了起来“走,看看去!” …… “安大夫,你可有把握?”孙乔氏拦住了跃跃欲试地老头子,一双眸子里满是质疑。 “嗨,你瞧你这话说的,没把握我动刀子做什么?”安大夫浑浊老眼一瞪“爷们吃的就是这碗饭!没手艺就不来了!” 孙乔氏被他噎得话都说不出来,讪讪地让开了身,安大夫却不放过她,指使道:“哎,你,给我去拿个灯笼照亮点,一点不知道体谅老人!” 孙乔氏嘴里嘟嘟啷啷地带着丫鬟走开了,安大夫坏笑一声:“来来来,让爷爷切屁股玩玩。”言毕手中小刀子就压着孙少虎屁股上一道道的黄水印割了下去,霎时间淡黄的组织液都被鲜血染红,孙少虎白生生的屁股蛋子上像是被调皮小孩用朱砂笔画上了一条条浅浅的等分红线一样。 很快安大夫就画好了最后一笔,他满意地看了看孙少虎屁股上一道道的杠杠,朝小刀吹了一口气后又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完工!” 一瞥之间,安大夫似乎瞥见一个小小的肉囊缀着,职业病发作,习惯性地将手中小刀伸了过去。 “扑通”胡大夫一把将骟马大夫安全道扑倒在地,抬手一拳封在了他的眼角:“你奶奶的,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想害死我啊?” “哎哟”安大夫痛嚎出声,在地上奋力地挣扎着:“我怎么就不想活了啊?” “那你刀子往人家裆里伸?你不是说你老子才是小刀儿匠么?你不是!” “啊呀,幸亏胡兄发现及时,不然兄弟又要远走他乡了。多谢多谢!” “又要?”胡大夫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暗自庆幸道:幸好自己手脚还算灵活,及时把他拦下了。 …… “那你刀子往人家裆里伸?你不是说你老子才是小刀儿匠么?”房间门口,缓步走来的高大男人一脑门冷汗,抬脚踹开房门骂道:“哪儿来的庸医?!” 呆呆地看着大夫打大夫的乔松雷一个激灵,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的大外甥,又看看躺在地上打架的两个大夫,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只慌慌张张地张口:“大,大,大姐夫,来啦?” 孙老虎淡淡地瞥了眼躺在床上的儿子,又看了看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乌眼青:“给这个庸医俩钱,把他扔出去。” 安全道拍打着长衫,傲然道:“什么眼神啊!我才不是庸医呢,我是兽医!” ------------ 第十九章 :请他赴宴! “兽医?”孙老虎心头火起,仔细地凝视了两眼眼前疯疯癫癫的老头儿却又迟疑地问道:“安全道安先生?” “哎哟哟,当不起先生的称呼,确实是老安我。”安大夫故作惶恐,不过嘴角却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怎么会当不起?我背上那道口子还是你缝的呢,我几年没出世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孙老虎哈哈大笑,使劲儿拍着安老头儿的肩膀“我家那小子怎么样了?没事吧?” “嗨,屁事没有,我给他老子缝了口子,却给他开了好些口子。”安大夫耸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 “别走啊,等会儿一起喝酒。”孙老虎又拍了拍安大夫肩膀,抬脚坐到了孙家独苗孙少虎床边,凝眉看着孙少虎臀部上条条杠杠的伤痕喃喃道:“高手,栽了也活该。” 随即又转头问道:“松雷,听说动手的那位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没下狠手?” 乔松雷一头汗水滴滴答答:“是,是我一个,算是朋友吧。” “算是朋友?把整件事说给我听听吧。”孙老虎淡然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对我们是有恩的。”乔松雷早有准备,侃侃而谈,不多时便把这两天发生的时期讲了个大概,包括利丰赌场劫案,酒楼相遇,甚至豆腐铺子里面提亲的事都说了。最后说道:“我跟他分别时候他还在醉仙楼端着一杯女儿红,一副想喝不敢喝的样子。” “其实后来他喝了,还是跟一个老头儿喝的,喝完他就骑了一匹白马去找我了,所以我来了,给你们家小独苗二茬罪受了。”安大夫耸耸肩,丝毫不隐晦地说道。 “哦,果然是江湖奇人,不知道先生对那位知道多少?”孙老虎似乎对这个差点弄死他儿子的“奇人”很感兴趣。 “不多,是个年轻人,不过跟他一起的那位咱们可没人惹得起。”安大夫难得地正经了一会儿。 “反正都是动不动动手打人的混蛋。”自段老虎进门以来就一直被冷落的胡大夫突然插了一嘴。 “出去!”孙老虎大喝一声,暗道这大夫真没眼色,这屋里五个男人,两个打杀了半辈子,一个正准备走这条路,一个为不知道多少受伤的好汉缝过肚皮,说起来都是混蛋啊。 “就你好人!乱说什么话啊!这一屋子有好人么?王伯!王伯!过来给胡大夫把诊费结了。”乔松雷埋怨地将胡大夫送去了门,又威胁道:“别出去乱嚼舌头,这院子里住的是谁你清楚的。” 胡大夫唯唯诺诺地告退了,走到大门口时候他看了看孙府门口张牙舞爪的狮子,回头吐了口浓痰:“不传得街头巷尾都知道我还叫胡岩?” 孙老虎看了看儿子,苦笑道:“这傻孩子惹上他了?” “惹上他?你太看得起你家儿子了,他惹了那个跟他一起的少年更恐怖。” “那小子没什么了不起啊,除了能打。”孙老虎不以为然,每年道上总要出几个能打的杀才,不过他们总是如同流星一般划过了天际,只留下一时的耀眼,反倒是那些懂得处处隐忍的活了下来,慢慢统治了这无边的黑暗,比如乔松雷就是个典型嘛,武器只会使板砖,现在见到自己都还哆嗦,可大家见了都得叫一声乔爷。 “孙老板,不是他请我过来我是绝对不会来给你家儿子看病的,我们的交情是我们的,你确实该上街上去打听打听令公子的名声了。”安大夫突然面有不快,不知是不是因为孙老虎轻视他口中的少年段二狗的态度还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总之,别碰他,别想着报仇,别动他身边人,最重要的是管好你家儿子”安大夫严肃地说道:“还有你家夫人和你那四个姑娘,这是老朋友的忠告。” “喂,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你说得他跟条疯狗似的。”孙老虎不以为然,自己是统治着一方**的枭雄,还用去害怕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么? …… “他们是我的恩人,所以有谁敢动他们我丝毫不介意当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的。”段二狗骑在高大的白马上,满身酒气,跟顾惜风毫无顾忌地吹着牛,这会儿他是丝毫不提防顾惜风了,越看那张黑脸越觉得信任。 “你倒是会讲义气了,可是这么讲义气会很累的。”顾惜风也喝得差不多了,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摇着他骚包的折扇:“当你的乞丐去多好啊,” “乞丐有什么好,你这么想当你去当吧。让老头儿封你个七**十袋长老。” “真的?那我退休了肯定去。”顾惜风眼前一亮:“真怀念当年偷鸡摸狗的日子啊。虽然苦点,但是没负担啊!” “切,你现在满世界晃荡有负担了?” “总有一些你不明白的苦衷的。”顾惜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抬起头来,笑着问道:“二狗你以后就准备在这边当个操刀屠夫么?” “是啊,我觉得屠夫还好啊,至少吃喝不愁。”段二狗长长地喷出一口酒气,刺激的白马甩了一阵子响鼻。 “吁……”顾惜风拉紧马缰停了下来,怪异地看了看段二狗,“你竟然会觉得当屠夫还不错?” “是啊,有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段二狗挠头不解。 “你师父告诉我你命格奇怪,将来可能不是枭雄便是雄主来的,没想到你的理想竟然是当一个操刀屠夫,所求不过三餐温饱。”顾惜风郑重其事地说道,丝毫不像玩笑。 “太平日子多安逸啊,打打杀杀的不过为了不受威胁罢了。”段二狗拍马,不想再纠结未来规划这样宏大的命题。 顾惜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既有担心又有释然,这样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几天呢?他心中暗暗想到,也许明天你就要拿起屠刀去为了三餐温饱战斗了啊。 …… 孙家,孙少虎趴在床上长吁短叹,不时装模作样地抽抽一下。围在床边的是五个女人,年纪不一,最年长的比孙乔氏还年长几分的模样,年轻的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五个女人围坐在孙少虎床边抹着眼泪赌咒发誓。 孙老虎的书房里,乔松雷静静地候着,书房里香烟缭绕,熏得他虎目含泪,不过却只能默默四十五度抬头,忧伤地将眼泪推了回去。 孙老虎将一张大红的信笺递了过来:“请他赴宴!” 乔松雷好奇地接了过来,展开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份请柬,而受邀人填的赫然是段二狗! “你没事吧大姐夫,他打了你儿子你请他喝喜酒?” ------------ 第二十章 :山雨欲来 乔松雷心情复杂地又跑去了猪肉铺,带着一张诡异的请帖。他赶到猪肉铺的时候,段二狗正歪倒在后院的厢房门口,抱着自己送的那柄长刀呵呵傻笑。 程屠夫正在阳光下汗流浃背地烫着猪毛,见到乔松雷来了剥皮刀往烫猪肉的桶里一扔就伸着一双满是猪毛的手迎了上来:“稀客稀客,乔老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来了?” “我可不是稀客,今天我都来第二趟了。”乔松雷不愧为冀州最能跟人处世的江湖老大,一点也不端着拿着,这会儿见程屠夫一双脏兮兮的手递了过来不仅没有嫌弃,还重重的抓着握了一下,然后狠狠地跟程屠夫撞了一下胸膛,整得跟塞外胡人一样。 程英沏了茶送上来,乔松雷跟程屠夫便坐在院子里一人抓着一个杯子鲸吞牛饮起来,程屠夫坐在烫毛桶上,乔松雷则一屁股坐在荡刀石上。 程屠夫不善言辞,嗯嗯啊啊地跟乔松雷胡扯着,基本上都是乔松雷说一句他答一句。这样说了半晌两下里都是身心俱疲,程屠夫恨不能像衙门里的大老爷一样端起茶碗示意一下,便有知情识趣的小厮赶上前来,彬彬有礼地请客人出门。乔松雷则恨不能一脚踹醒段二狗,直接将请帖甩到他脸上拍拍屁股就走。 好半晌乔松雷问道:“段少侠回来就这么睡了?” “少侠?”程屠夫犯了嘀咕,难道段二狗真的有恩于乔松雷?这大腿够粗!! 程屠夫没有继续用简单地回答,而是暗暗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上哪里喝酒喝迷糊了,回来就躺在墙角睡觉,让他去床上躺着也不干。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我们家床肮脏。” 乔松雷看了看紧紧抱着长刀躺倒在秋光里的段二狗,安慰道:“没事,他不会嫌脏的,睡墙角对他来说是职业习惯。” “职业习惯?” “花子嘛”乔松雷哈哈一笑,又问:“他回来说什么没有啊?” “没说什么,胡话倒是说了好些”程屠夫有些哭笑不得:“说自己捡了一匹马送给他老丈人拉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老婆想疯了。” “哈哈,这倒没有,说来这小子好命,早上隔壁老马叔吃鸡蛋不小心噎着了,好悬没背过气去,是这小子给他救了条命回来。然后老马失心疯一样非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他。所以他就多了个老丈人。” 正在给段二狗煮醒酒汤的程英心都碎了,可着劲儿地往汤里搁盐添醋。 程屠夫倒是开心起来,满脸凶神恶煞的大胡子都笑得嘻嘻哈哈颇具喜感:“哎呀,还有这种好事?这小子真是好福气。马家闺女那可是远近一枝花,人又勤快肯干,关键那身材一看就好生养。” 说着还满脸耐人寻味笑容地凑到乔松雷耳边低声道:“我家那小子可是看着淌掉不少口水,我还打算年底帮他去提个亲的呢。” 乔松雷没有理他,虽然有心跟屠夫扯扯八卦,不过似乎段二狗把孙少虎的白马“照夜”牵了回来了,这马可是匹良种马,孙少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英端着醒酒汤凑到段二狗鼻子下面,轻轻喊道:“二狗,喝汤了啊。” 段二狗酒后颇觉口渴,想爬起来喝口凉水又懒得动,想想又觉得喝了等会儿还会渴,干脆就一直在起来喝水与躺倒等到更渴只间纠结战斗。这会儿有碗热汤送到了嘴边顿时大喜过望。闭着眼睛就接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着。 程屠夫耸了耸鼻子,猪肉铺院子里本来是有一阵血腥味的,不过透过这层血腥味程屠夫却闻到了一丝别的气息:“怎么一股子酸味?” 段二狗一口汤进了嘴酒就醒了,抓着汤碗把程英放倒在地,将汤碗压在程英嘴边:“你奶奶!这什么汤!!你给我喝一个试试?” 程英面露难色,心想你抢了我老婆我没弄死你已经很仗义了,这么难喝的东西你自己享受就行了何必拉上我呢。他压根就没想过他都不敢看着人家姑娘眼睛说话的事实! 段二狗一溜烟跑去厨房找水喝了,罪魁祸首程英则躺在地上凝视着深远蔚蓝的天空,听说往天空越高处走气温越低,那蔚蓝的深处应该跟自己的心情一样冰寒吧,卖肉小弟程英180度角仰望天空,悲伤逆流成滔滔黄河。 …… “什么?请我去喝喜酒?”灌了半肚子水的段二狗一脸诧异地听着乔松雷跟他说孙老虎今天专门为他补发了一份请柬的事情,一边摆弄着手上的大红请柬:“哪个是我的名字啊?” 乔松雷无奈地接过段二狗手中的请柬,翻转了一下又递过去:“拿反了……” 段二狗丝毫不脸红,这年头读书人宝贵,文盲不可怕。看了半天,又把请柬递到乔松雷面前:“是请我的?” 乔松雷好气又好笑地指着纸上三个大字道:“这边,段、二、狗!看清楚没?” “反正我不认字,你说是啥是啥。”段二狗请柬一扔:“孙老头儿什么意思啊?是想我去吃鸿门宴还是想我给他出个份子钱啊?” 说着掏了掏腰带:“我可没钱,衣服还是程英的呢!” 程英捶地:“都说女人如衣服,我给了你衣服你还抢我女人!!” “哎,去吧去吧,礼金什么算什么呀,我也去呢,帮你多准备一份好了。” “不去,肯定宴无好宴,指不定那个屏风后面就藏着五百刀斧手等孙老头摔杯为号呢。”段二狗撇着嘴,对乔松雷的提议嗤之以鼻。 “怎么会,刚刚安大夫去过孙家了,狠狠地警告了孙老虎,你这样身手高绝的豪侠孙老虎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安排刀斧手。”乔松雷心中暗笑,还刀斧手,评书大鼓听多了吧。“听说这次办席请的厨子是周师傅哦,醉仙楼那位掌勺大师傅哦,那手艺那叫一个惊才绝艳,中午上的菜怎么样?” 段二狗口水横流,听到乔松雷说中午饭菜时却是面色一苦:“别提了,你走了之后来了个老头跟我喝酒,喝得太开心了一口菜没吃。” 乔松雷配合地做出惋惜状:“没事,晚上我们再去吃一顿。” “算了,晚上我去隔壁蹭粥喝。”段二狗胡咧咧道,打铁要趁热,培养感情不能隔着墙培养吧。 “行,那明天” “明天啊?明天有好些猪要杀呢。” 乔松雷无语至极“去不去?不去算了,我去楼里面打包一桌给你送来行不行?你就去一趟孙家喝个喜酒吧,顺便学点经验将来自己办酒不是?” 段二狗眼睛里面精光一闪而过:“对哦,这个经验很重要。好吧我去了。” 乔松雷大喜,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我去给你准备点贺礼。” 段二狗将乔松雷送到了肉铺门口,便勾着脑袋往隔壁豆腐铺子偷窥,马瑶正在收拾着店铺,下午时候上街买菜的人少了很多,所以一般下午店里都是在打扫,生意很少的。 马瑶个头高挑皮肤白嫩,这会儿正背对着门口弯腰擦拭着几案,一丝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她曼妙的身姿上,浑圆挺翘的臀部看得段二狗口干舌燥,不由深深地得吞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如同安静的广场上被惊飞的鸽群一般。 马瑶恼怒地回过头,手一抖,一张抹布便冲段二狗脸上飞来。 段二狗飞快地缩回头,顺手把抹布接过塞到腰间。这时他却看见街角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跟他一样飞快地缩着头躲避着什么。 哼,那小子果然沉不住气了,这么快就派了小混混来捣乱了!!段二狗暗暗想到,随即便从店里扛出一把长凳,横摆在屋檐下面,一跃背靠着门板坐下了,半眯着眼睛装出一副睡觉的模样。 马瑶在抹布扔出去的瞬间看清了那张清瘦的脸庞,一时间俏脸通红,心如鹿撞,不知如何是好。尽管她跟段二狗不过初识,但段二狗那身无赖而又落拓的气质还是很能引起她的好奇的,女人一旦对男人有了好奇心那沦陷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段二狗正晒着不温不火的小太阳监视着角落里几个缩头缩脑的小混混呢,突然温暖的阳光被一个苗条颀长的影子挡住了,影子看了看像睡着了的段二狗,咬了咬嘴唇伸出两根芊芊玉指从段二狗腰带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抽着抹布。 段二狗半闭着眼睛装睡,暗地里却偷眼打量着姑娘姣好的面容,他贪婪地看着姑娘那如远黛一般的眉头,粉嘟嘟的樱唇,挺立的琼鼻。目光轻移,段二狗看到了马瑶修长的脖颈后细细的绒毛,在阳光照耀下如同薄雾清晨的青草一般,这一下一股热血便活泼地从心房里迸射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胸腔里面激昂荡漾着。 马瑶抽了半天没抽得出来,又往前倾了倾,手上力气也大了起来。一瞬间段二狗瞬间又醉了,迷醉在马瑶身上洋溢的青春气息里不可自拔。 街角,缩头缩脑的两个小混混蹲了下去,在墙角指手画脚地谋划着什么。他们背后的巷子里,乌压压一片全是戴着毡帽,手持木棍的混混们。 段二狗深深地吸了一口混着少女体香的空气,“真安静啊!” ------------ 第二十一章 :独战群痞 努力了半天那条该死的抹布还是挂在段二狗的腰带上纹丝未动,马瑶急了手上暗暗加力猛地一抽,没抽得动,马瑶细细一看,那抹布竟然被段二狗扣了个死节拴在腰带上,他也不嫌脏! 段二狗依旧装睡,只是嘴角难以掩饰的微笑却将他出卖了,马瑶恨恨地跺了跺脚,跑回豆腐铺子后院里去了,不多时又拿着一块新抹布出来了,咬咬嘴唇站到段二狗身旁,拿新抹布在段二狗脸上拂了一把,结结巴巴地说:“我爹在卸黄豆,你去帮帮忙吧。” 段二狗刷地站了起来,看了看角落里,缩头缩脑的混混们已经不见了,于是一边将腰上绕着的抹布解下来扔给马瑶,一边“低声”埋怨道:“还没娶你进门呢,就把我当女婿使了,等你进了门怎么办哦。” 马瑶气得直拿抹布打他,装模作样地享受了几下香拳秀掌段二狗便一溜烟地跑了,一边跑一边笑:“等进了门再天天让你打着玩儿,咱俩一起。” 找到马老汉卸黄豆的地方段二狗就被震惊了,满满一大车的黄豆二百斤一袋装了十几个麻袋,马老汉正一瓢一瓢地将大袋子里面的黄豆转移到稍小一点的袋子里面去。 “大爷,还有瓢没有?我来帮你弄。”段二狗卷起衣袖上前道。 马老汉捶了捶酸痛的老腰抬起头,满脸皱纹笑成了花儿“二狗来了啊?你歇会儿,这么点事我来就行。” 段二狗却不跟他客气,按着老人在院中坐下,又劈手夺过老人手中的瓢,“你都把闺女许给我了我不给你干活不是要被天打雷劈么。” 马老汉眉开眼笑:“呸呸呸,童言无忌,老天莫怪。二狗,咱可不兴说这不吉利的啊” 段二狗一瓢一瓢地往小袋子里面分装着黄豆一边跟老人闲扯聊天,不一会便装满了一个小袋子,“大爷,这装满了放哪儿去啊?” “送仓库里就行”马老汉指着磨房旁边的小屋示意道。 段二狗一手提着袋子进了仓库,只见屋角里已经堆满了一袋袋的黄豆,不过那些黄豆确是放在大麻袋里。这搞什么鬼?外面拿小袋进来到里面变大袋的么?段二狗疑惑地逡巡着,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一袋不是很满的口袋。原来是这样,段二狗明白了。 接着坐在院子里休息的马老汉便看到段二狗冲了出来,抓住了装黄豆的袋子的两个角,用力一抖,一甩,一大袋黄豆便飞了出去,砸在仓库当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马老汉目瞪口呆:“这……” “这是程大叔甩死猪的法子呗。”段二狗听见马老汉惊疑的声音,不由得下意识地解释道。 马老汉将茶水咽了下去,赞道:“果然比骡马好使!” “……”段二狗很无语,未来老丈人这是在夸自己呢还是在骂自己呢?是在骂人的吧? 正当段二狗无语内伤的时候隔壁猪肉铺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声,乒乒乓乓的打砸声,紧接着是程屠夫凶狠的利喝声。段二狗心中一颤,暗道不好,还是出事了。说着便一把扔下手中刚抬起的麻袋,一抬腿便跨过院墙跃进了程屠夫家的院子。 马老汉也四下蜇摸着顺手的武器,准备去救援邻居。 院子里面一片狼藉,小混混们挥舞着棍棒四处乱砸,烫猪毛的木桶被推到在地,污水流了一地。程屠夫捂着头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那些个刺龙画虎的小混混们挥着棍棒四处打砸,一丝朱红的血痕挂到了他的嘴边顺着胡子滴了下来,程屠夫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流下的鲜血,伸手握紧了背后的剥皮刀,目光凌厉凶狠。 一双温暖的手按住了他持刀的手,程屠夫抬头时便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正关切地看着自己,程屠夫惨笑一声:“我没事。” 段二狗四下看了看,不见程英人影,正要问时,程屠夫道:“程英刚刚出去了,说心情郁闷想去喝点。” 心情郁闷?不会想不开吧?段二狗暗暗想到,随即也坐了下来,一副看热闹的路人模样看着混混们打砸。 混混们很快就发现猪肉铺这样的作坊实在是没什么好抢的了,总共就那么点家伙事,不是厚木板就是铁的,砸得费劲不说也造成不了多大损失。 为首的是一个瘦得跟猴儿似的小混混,头皮上寸草不生,眼看混混们砸完了,可似乎苦主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不由心一横,从后腰上拔出来一节甘蔗咬着,潇洒地一挥手:“兄弟们,削了这俩!” 混混们乱哄哄地发出一声呼喊,气势汹汹如下山群狼一样各持木棍冲了上来。 程屠夫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横起,握着剥皮刀的手一阵颤抖。杀猪对他而言比吃饭还要容易几分,杀人?别开玩笑了,程大叔虽然看起来凶狠,但说到底可是守法良民啊。 守法良民这会儿也怒了,一双眼睛瞪得如同牛眼一样,鼻翼贲张,呼吸急促,两道炽热的鼻息像愤怒的公牛一样喷射出来。段二狗看着身旁激动万分的程屠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横掌伸到他的脑后,轻轻一掌,程屠夫便晕倒在地上。 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让给年轻人来做吧!段二狗从程屠夫手中拿过剥皮刀,掂了掂,站了起来。这时候小混混们已经杀上来了,数十条棍棒正朝着段二狗的脑袋胸膛戳来。 然而在下一秒,段二狗就消失在了小混混们的视野中,棍棒拍打在青石地面发生噼噼啪啪的声音。小混混们愕然四顾,终于在厨房门上发现了一个斜倚着的消瘦身影,一节甘蔗落在地面上,新咬出来的茬子正在刺目的血泊里吸吮着。那是他们的头儿,瘦猴儿。 混混们惊恐地看着靠在门边的瘦猴儿,瘦猴儿脸色苍白,额上爬满了豆粒大的汗珠,左腿膝盖处被人一刀自半月板下刺入,切开了关节软骨,这辈子是别想走路能走利索了。 最可怕的是那个看着瘦瘦弱弱的男孩此刻不知道藏在哪里窥视着他们的脖子,也许就在下一刻他便会杀出来,一刀刺进自己的膝盖,或者更有可能刺进自己的脖子。 “啊!”又是一阵惊呼,段二狗杀了出来,像一道残影一样掠过了人群,瞬间便有三个混混惊叫着跳了出去,惊恐四顾地检查着自己身上,随即如蒙大赦一般惊喜地叫道:“我没事我没事。” 其他的小混混们也暗自感受了一遍自己身上,发现并未受伤之后又有人胆大起来,横着棍棒色厉内荏地叫嚣着:“躲来躲去算什么英雄,有种出来!像个爷们儿一样明刀明枪拼一把!” 段二狗从厢房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乔松雷送给他的长刀静静注视着呱噪的混混们,目光凛冽森寒。 一个混混想要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段二狗缓缓地拔出了长刀,像举行仪式一样将刀倚在胸前,脚下一弓,做出攻击的态势。 混混们顿时觉得一股比之刚才更为强烈的杀意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刚想扔下棍棒拍拍屁股滚蛋,段二狗就杀了过来,动作很慢,像教学动作一样,但是刀锋闪亮,刀势如虹,每一刀出手不是木棒断裂的咔嚓声就是有人捂着手腕痛呼的惨叫声。 在后面的混混们赶紧扔下木棍,趴到地上,双手捂头瑟缩着。 段二狗并没有为难那些已经放下“屠刀”的混混们,转身收刀,然后拎着斜倚在厨房门上的瘦猴儿走到肉铺门口的肉案旁,将瘦猴儿一把扔到肉案上,二话不说,提起斩骨刀斩了下来。 一阵夹着铁腥气和猪肉味的劲风吹到了瘦猴儿的鼻腔,瘦猴儿浑身一紧,惊恐地闭上眼睛,心道这下死定了我还没活够呢!恩?怎么没感觉?难道是刀太快了?半晌后他轻轻地睁开一只眼睛,想要打量一下地狱是什么样子的,没想到入目却是一副猪肉铺的样子,地狱可真没创意。他伸手摸了摸脖子,哎,没有伤痕,又仔细地摸了摸,真的没有伤痕哎!瘦猴儿惊喜地跳了起来,这时候膝盖处却传来一阵痴心刺骨的疼痛。他低头一看:裤腿上全是血,原来自己还活着! 瘦猴儿呆呆地一只脚站着,心想那个杀神哪儿去了? 杀神去后院了,后院里小混混们排成了整齐的行列,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等着家长训话,段二狗淡淡地看着下面那么一群刺龙画虎的汉子,冷冰冰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丝笑意:“我跟各位有私仇?” “没有”混混们稀稀拉拉地低声回答着。 “声音大点!”段二狗把玩着面前临时反过来充当桌子的烫毛桶上的刀具,木桶背面被摆上了他所有的武器,长长短短,奇形怪状的组合看着渗人无比。 “没有!”混混们大声吼道。 “那程家跟你们有私仇?” “没有!” “我跟你妈有染?” “没有?” “那好,我们跟你们没有私仇,也跟你们的妈妈们没有超友谊关系,那谁来解释一下你们今天的行为?” 混混们不说话,挨骂挨打是一回事,出卖了兄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们大哥最近见过谁没有?”段二狗换了一种表达方式。 小混混们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说出真相会不会构成出卖兄弟,段二狗没有阻止,悄悄地侧耳听着。不时有小混混们嘴里会蹦出“夫人”,“乔大姐”之类的字眼,不过他们犹未察觉。讨论了半晌,混混们做出了决定,缓缓向段二狗摇了摇头。 段二狗将刀具复位,冷冷地比了个手势,喝道:“滚,再出现在这条街上一次一人一个膝盖!” 竟然这样就可以走了?混混们幸福得快哭了,立马架上在铺子里呆呆傻傻摸着喉咙的瘦猴儿一溜烟跑了。 “妈的,孙家这是什么意思?一手萝卜一手大棒也不是这么玩的吧?不过既然敢上门挑衅那我没有回应岂不是不礼貌?” 段二狗一边将一大捆长长短短的刀子捧起来送回房一边想着。 “哼,晚上就去拜访拜访!!” 马老汉终于在杂物堆里找到了一根早年用的扁担,往肩上一扛,从后门饶了过来,横劈竖砍一通乱扫,嘴里大喊大叫着:“快,我来帮忙!你们快跑!”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狼藉中程屠夫睡得呼里呼拉。 ------------ 第二十二章 :血口喷人 时间回到一炷香之前,马瑶拿着一块新抹布在段二狗脸上拂过,咬着嘴唇请段二狗帮父亲忙的时候,猪肉铺子里小胖子程英神情复杂地看着阳光下容颜娇俏,含羞带媚的少女心中不由得一酸,自己看中好久,每天偷偷看好眼的好姑娘啊! 唉,程英无奈低叹,全怪自己下手晚了啊!这个时候程屠夫的声音又在后院响起,让他去帮把手。 “烦死了”程英扔下手中的活儿,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头也不回地吼道:“心里不舒服,去喝口!” 程屠夫愕然,旋即又释然,自己老了孩子大了啊。 程英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街上,看着周围人群熙熙,言笑欢畅更加觉得自己满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面都透着一股子悲伤与孤独,同在一条街上有一家小小的二荤铺,老板姓方,跟程家父子都熟识,算是程家猪肉铺子的固定客户。程英茫然地晃荡了一会儿,竟然信马由缰地走到了二荤铺。 老方见了,迎上来问道:“大侄子今天想吃点啥?随便点,方叔请。” 程英道:“酒,最容易醉的酒。” 老方提了一坛地瓜烧过来,看看一脸痛苦的程英,道:“小孩子家烧喝点,别过了。” 程英一言不发,扯过坛子撕开泥封便不要命一般喝了起来。老方见他这般阵势,也明白了些许,回厨房端了盘子花生米放到程英面前。 门帘一闪,又有两位客人进了门,这会儿不是饭点,店里面就程英勉强算是个客人,所以有客上门老方惊喜异常,肩上搭着条黑乎乎的毛巾就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地询问对方想点些什么。 来客随意地挑了个靠门地方坐下,点了几个拍黄瓜之类的菜,又要了一坛酒。老方恭谨地记着客人点的单,不多时却又暗中叹息一声,想到今天下午是不是要走霉运,来了三个人估计一个子的饭钱都收不回来了,原来那客人不经意低头时候脖子间露出了狰狞的文身,不是混黑社会的混混又有谁会这么满身的文身? 两个混混坐着慢斯条理地吃着小菜,不时抬头看看程英,老方见他们老是打量程英也没在意,因为程英实在是引人注目。 程英喝得飞快,只恨不能一大坛直接倒进肚子里去一样一大碗一大碗地往嘴里倾倒着。任凭谁敢这么喝都是铁定醉倒无疑的了,不一会儿程英眼前就开始发花了,天旋地转,这个时候他脑海里终于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丝毫不记得刚刚无比纠结的倒地是什么问题了。 程英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扶住方桌就要往外走去。那两位那身文身的客人坐在他背后,程英要到门口必须要从他们身边过,当程英从他们身旁走过时候,靠里的突然脚一伸将程英绊了一个大马趴,靠门的赶紧伸手扶住程英,将他搀扶着慢慢站起来。 程英稀里糊涂地冲二人说了句谢谢,便又摸着桌子往门口挪去,靠里那位做出一副要结账的样子伸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索,却摸了一个空,做出一副即惊且怒的样子大声喊了起来:“抓贼,那小子偷了我的荷包!”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与骡马得得的蹄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宁静而悠扬的旋律。程英摇晃着沉甸甸的脑袋走出了二荤铺的大门,耳边似乎有一阵阵蜜蜂的嗡鸣一样,他难过地扶着门框低下腰,痛苦地干呕起来。 突然店里面冲出来了两个人,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上,一个大喊大叫着抓贼一个径直从程英怀中掏出来一个荷包举在手上,嚷嚷道:“物证在这儿,快报官!” 人群围城一圈对着程英指指点点,但却没有人去报官,谁都看得出来地上躺着的都醉得走路都不会了,还能偷东西?这俩人借机抢劫醉汉还有可能,两个捕快像从地里面钻出来的的一样出现在人群中,一手扶着腰刀,一手戟指:“既然说是他偷的你的,那你可能说出荷包里面是何物事?” 混混嘴角一翘:“里面是细丝纹银五十两,散碎银子若干,还有一对珍珠耳环,那是我带给相好的礼物。” 程英扭成一团,呼呼地喷着酒气,面色酱紫,不住咽着口水。另一个混混配合地将荷包里的物事到了出来,当街点视:“纹银五十两,碎银七钱,耳环一对,官爷您瞧好了。” 两个捕快待他们一五一十地将荷包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在众人面前一一点过才逃出锁链,打算将程英缉拿归案。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夹在人堆里阴阳怪气地说“这小伙子肯定是贼祖宗,伸手夹包都练得跟吃饭拉屎一样,醉得跟死猪一样也能干” 立马有人接腔:“二位差大哥这是好样的!火速破案,当真是神探!” 捕快们才不管这些屁民嘴上厉害,将程英双手背到背后一锁,提了起来。这才好整以暇地对围观群众说:“我们是秉公执法的,嫌疑人只是暂时扣押,还有待上级审查,你们不要阴阳怪气,含血喷人。对我们有意见可以去巡抚衙门举报。你们俩,跟我们去一趟吧。” 人群中不高不低地传来几声蔑视不满的嘘声,捕快也不在意,用力架着程英的肩膀往前走。 程英又扭了几下,像是要挣脱一样。捕快对视一眼,悄悄松开了一点锁链,于是程英刷地向街角蹿了过去,不过才跑出去三步锁链就被人紧紧攥住,用力往回一拉。程英站立不稳,往后倒了下来。 捕快们摇晃着腰刀走上前来,一人凑到程英脸前看了看,低声说道:“兄弟,又是一条试图逃跑哦。” 程英双唇动了动,口中涎水飞速分泌,两边腮帮子一阵酥麻,眼看就是要吐的样子了,在捕快用力一扯之下顿时挤压到了胃部,更是吐意汹涌。 那捕快见程英嘴唇动了几下,喉头又上下蠕动,只当是程英在骂他,又凑近了些,装模作样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哎,你大声点啊!哈哈!” “呕”程英忍不住了,一下子将中午吃的,下午喝的全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黄不拉叽的汤汤水水喷了捕快一脸。 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里,一个书生打扮面目黧黑的老儒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血口喷人竟是如此,先达前圣果然智慧超人,冠绝古今。” 老方站在二荤铺门口手足无措地地看着程英被人带走,咬咬牙关了门,抬脚就往程家的铺子赶去。 刚刚走到程家铺子门口他就被吓住了,铺子里面不见一丝人影,成扇的猪肉,分割开的前后腿,猪内脏散落了一地,猪肉案子被推到了墙角,一把斩骨刀斜斜地剁在案上。 “老程!老程!”老方站在门槛上够着朝院子里面喊道。 院子里有人答了一声,随即门帘被掀开了,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走了出来,问道:“买肉么?抱歉,出了点事,今天歇业了。”说着就要来关门。 老方心中害怕无比,暗道程家这是结了什么仇家不成,这人必定是来寻仇的,说不定老程已经横尸在后院里面了。他越想越怕,双脚竟似钉在了门槛上一样拔不下来。 段二狗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面相上看起来就很懦弱的中年人,忽然笑道:“要不你进来坐坐,等我收拾下?” 老方恨恨地拍了怕腿,道:“就走,就走。”门帘又被人掀了起来,来人搭眼一看,道:“老方你个老不死的怎么有空来,你那二荤铺不做生意了?” 老方正哆嗦着呢,听见有人叫他更是惊惶,抬头一看却是一张熟脸。马老汉扶着哆哆嗦嗦的老方进门坐了下来,得意地指着段二狗道:“这是我女婿,老程外甥。一表人才吧?” 老方喝了口茶,平静下来:“程英出事了。” “什么?!”正收拾铺子的段二狗一下子将斩骨刀全剁进了猪肉案里,双目如要喷火:“被谁打了?老子去砍了丫的!” 其实他已经知道是谁在捣鬼了,只是不知道对方却将打击面铺得如此之大,实在是太不讲究了,混黑自有混黑的规矩,孙少虎这混蛋竟然仗着自己老子的势力向自己亲近的人开刀,真是太妈妈的了。幸好马家跟自己的关系他们还不清楚,不然可就麻烦了。 老方畏惧地看了看杀气四溢的段二狗,吞了吞口水:“程英是被人栽赃,拿进大狱了。” “栽赃?大狱?”一阵无力感像一支弩箭一样击中了段二狗的心头,他松开拳头:“妈的,进大狱了竟然,这下难道要我去劫狱么?” “二狗,乔爷交游广阔,而且对咱也挺好的,要不你去找他出面试试?”马老汉给他支招道。此话一出,唯唯诺诺的老方也点起来头,看来乔松雷这个不能打的黑老大倒像成了南城区小商贩们的工会会长一样。 ------------ 第二十三章 :锒铛入狱 冀州南城小商贩工会会长乔松雷同志作为一只合格的城狐社鼠消息是很灵通的,这边程家铺子被砸,程英被人栽赃进去了,那边乔松雷就收到了消息,不等段二狗找上门,乔松雷就骑了一匹马急匆匆地出现了,缰绳一扔便跑进了猪肉铺的大门。 马老汉看着匆匆来的乔松雷心中对自己的未来女婿更是高看了几十眼,同时心里又暗暗笑道,曹操也没这么快吧? 乔松雷跳进了门槛,抱着拳:“段少侠,我来晚了,这事你看怎么解决?要人我出,踏平那群小痞子都行。” “乔老板,万一那是你的人呢?”段二狗并未及时表现出热情,而是一上来就质疑是不是乔松雷手下的人涉入了这两次袭击。 果然,乔松雷指天画地赌咒发誓表示自己手下都很乖,大部分在家养伤绝对没有可能会出来干这种事。为了洗清嫌疑他决定亲自出马,一方面调查是谁打砸了猪肉铺,另一方面设法从牢里把程英捞出来。 段二狗心中偷笑,果然上钩,乔松雷主动来帮忙自己肯定要承他人情的,这样一来不仅不用承他人情了,还会逼出他洗清自己嫌疑的积极性。不过面上却还是冷冰冰的,一副火山将要爆发的表情。 乔松雷想了想,道:“我先找人给牢里面递话,让那些个牢头狱霸们安生一点。” 段二狗还是不说话,一副冷漠而愤怒的表情让乔松雷很是不爽,于是又说道:“我立刻安排,程屠夫的汤药费我先垫付如何?” “既然不是你的人做的,那你何必垫付汤药费?不是做了亏心事吧?”段二狗淡淡地问道,丝毫不理睬背后悄悄拉他衣袖的老丈人。 “段二狗我说你够了啊,我只是怕你们店里没什么钱给程屠夫看伤!你要是觉得让程屠夫一直顶着那道伤不处理我也没关系。”乔松雷怒气冲冲,脖子都像牛蛙一样涨大了。 段二狗耸耸肩,摊开手:“随你怎么想,哪怕你不帮忙我也会自己搞定这些的。” 乔松雷气冲冲地走了,一边走一边骂,“这他妈的一条疯狗,好坏不分,见人就咬!!” 段二狗远远地在他背后喊道:“惹了我家人的我就把他当骨头咬!渣都不留一点!!” 没过多久,乔松雷又回来了,抬头纹如同春天刚刚被犁过的原野,一张嘴更是火急火燎仿佛都能闻到烟火气“他们把程英调到了死囚牢!” 段二狗刷地站了起来,眉毛扬起:“什么?他们给程英安的什么罪名?” “没事没事,只是牢里面想把一个人往死里整的时候都往死囚牢里送。”乔松雷解释道。、 “那现在怎么办?我可不能让程英出事,不然我怎么跟他爹交代”段二狗焦急地踱着步子:“怎么才能把他弄出来,弄出来,弄出来。烦死人了,弄人出来真难。” “是啊,大牢不都这样,进去容易出去难”乔松雷无奈地挠着脑袋,他手中人脉广大,不过这次那些人竟然跟吃了秤砣一样不管不顾,看来有比自己更强力的人发了话许了诺了。 “进去……容易……出去难?”段二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挑,挥拳砸向了一旁的乔松雷,乔松雷躲闪不及被他一拳正中面颊,顿时一张白净老脸上鼓起了一圈青紫拳印。 “又疯了不成?关我什么事?我是吕洞宾啊?!”乔松雷四处跳着躲闪,冷不防又被段二狗在左眼封了一拳,眼眶登时就肿了,像个熟透了的紫色油桃一样。 乔松雷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心想你想打死我就打吧,看你能不能下得了手!妈的,太憋屈了。 段二狗却不再揍他,转而挥拳在自己脸上身上来了几下,把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撕扯得到处破破烂烂,随后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 乔松雷傻眼了,这条二狗真的是疯了么? 段二狗爬了起来,对着鼻子来了两下,顿时两道鼻血挂在满是灰尘的脸上。感受了一下鼻子里流出来的温热液体,段二狗满意地笑了笑,看着同样鼻青脸肿的乔松雷,扯着嘴角:“把我送官!” “送官?”乔松雷许是被段二狗两拳打得有些懵,一时间没有能弄清段二狗倒底在想些什么。 “送官!”段二狗郑重地答道“买通里面的人,把我也关进死囚牢。” “哦哦哦!是这样!!聪明,聪明!绝顶聪明!!”乔松雷恍然大悟,笑得呲牙咧嘴,开始是开心的,后来是扯到脸上伤疼的。 不多时,高效的纪律部队冀州巡捕衙门便将当街行凶,恶毒殴打杰出的企业家,人民群众爱戴的地方豪绅乔松雷的凶徒段二狗逮进了大牢,在乔老板慷慨地为冀州巡捕衙门捐助了一笔行动资金之后,凶徒段二狗被安排进了冀州大牢的豪华舱:只住六个人的死囚牢。 死囚牢里,程英瑟缩在墙角的便桶旁边,熏天的酒意早就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段二狗昂首挺胸走了进去,看了一眼瑟缩在墙角的程英,心中暗自庆幸,程英还没受多大的罪,只不过……只不过是被狠狠地揍了一通。 牢里除了他们俩还有四个死囚,清一色的大高个子,蓬头乱发,破烂的衣裳里闪动着坚比金石的肌肉,手脚上都缠绕着镣铐,走动间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看到狱卒送进来了新人,四个死囚神色不一,有漫不经心自顾自地拨弄着手指,嘴中念念有词。有的则靠在墙上一脸玩味地看着段二狗。脸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则凶恶地扭了扭脖子,看着段二狗,伸出右手食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狱卒关上门,不轻不重地在门上敲了两下,道:“好好招呼着,别欺负新来的”。 刀疤脸会意,不经意地在段二狗胸腰背臀间打量着,嘴角微微翘起,淫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 第二十四章 :这个狱霸太凶残 段二狗看了看瑟缩在角落里的程英,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一脚将程英面前的便桶挑开,用力一甩,砸在另一边墙角里,骚臭的屎尿流了一地。 正一脸邪恶笑意打量着他的刀疤脸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摇头摆尾甩脖子,一阵清脆如爆豆的骨节声响在小小的牢房里炸响。 段二狗丝毫不在乎背后传来的噼噼啪啪声音,虚张声势罢了,河豚才靠把自己吹成球来吓人呢。 便桶被踢开的一瞬间程英抬起了头,眼神迷茫地看了看眼前的人,随后立马抱头团身趴到地上,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沉而惶恐的喊声,一丝朱红的夕阳拉着最后的余晖照射在他团成一团的身子上。 刀疤脸站了起来,示意了一下其余几位死囚,其余三位轻蔑地摇头表示这种排骨精自己才看不上眼呢,四个打一个多掉价啊,咱可是江湖上有身份的的人物。 刀疤脸悄悄地向段二狗背后逼来,夕阳透过监视小小的透气窗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段二狗看着程英身上的夕阳被无声盖住,拳头便悄悄地握了起来。 刀疤脸越来越近了,段二狗几乎都能听到他故意屏住的气息。半晌没有感觉到有拳脚落在身上的程英慢慢地抬起了头,从指缝里向外观望着,入眼的竟然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他惊喜的叫了出来:“二狗?”随即惊喜的脸上浮上了畏惧惊恐:“小心后面。” 段二狗心中一热,腾地跳了起来,一脚踹向偷偷摸摸的摸过来的刀疤脸,刀疤脸轻蔑地架起双手挡住了段二狗踢向他胸口的一脚。 没想到他的双臂初一接触那双脚,便感觉手臂上有一股大力传来,绵绵不竭,势同山岳。刀疤脸奋力振臂,想要将段二狗震出去,不过只是徒劳罢了,段二狗在空中屈膝,顺势一膝盖砸在了刀疤脸的脸上。 刀疤脸扑通一声倒下,砸起一地尘埃,惊恐的脸上鲜血横流。其余三个死囚互相看了看,同时起身扑了过来。这四个死囚是一伙儿啸聚山林的亡命之徒,或许手上并没有什么超卓的功夫,不过多年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之下,杀气十足,寻常人不用动手只需被他们瞪上几眼就快尿裤子了,不过今天却碰上了硬茬子,上来就把老大给打晕了。 段二狗看着来势汹汹的三条大汉,突然展颜一笑,脚下一蹬一矮身冲了出去,挥肘一击正中当中抬着手臂的那位腋下,汉子一阵抽搐后倒了下来。段二狗有一人赏了一脚,抓着两人衣领扔到了角落里。二人在屎尿里面打了个滚,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身臭气熏天了,跌跌撞撞地又挥拳砸了过来。 “我操,大杀器啊!!”段二狗看着二人满身屎尿杀了过来,心中一颤,这还怎么打?不是我军不能打,实在是敌军太能恶心人了。 “通,通”两声闷响传来,两条汉子捂着脑袋再次摔倒在屎尿上。他们背后,程英举着便桶傻乎乎神经兮兮地笑着。 时间过了好久,大牢里面开饭了,狱卒提着木桶过来,扔进了几个黑乎乎的馒头后靠着门看了里面几眼。一看之下手中木桶都掉到了地上,狱卒掩耳盗铃地拿手捂住口鼻,悄悄窥视,心中暗想:“奶奶的,原来这几个竟然是这样练功的,今天终于有机会偷学两手了,以后我黄四儿也能成为一个青衫仗剑的江湖豪侠了。” 黄四儿躲在门口的影子里面看了半天,仍不见对方有什么动作,气恼得站起来就走,一边走一边骂“练得什么乌龟功夫,半天都没个动作!” 牢房里段二狗正给程英检查着身上的伤,程英全身多处青紫浮肿,不过还好,没有伤筋动骨,或许刀疤脸他们是想养着这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儿,以便以后能够过上每天吃饭睡觉打程英的幸福生活。不过他们失算了,打人不成反被打,以后一段时间里段二狗他们就能过上吃饭睡觉打人玩的日子了,光这么想想在墙角倒立的几个人都要哭。 段二狗在程英脸上青紫的痕迹上用力搓揉了两下,在程英呲牙咧嘴痛呼出声时候道“不把淤血搓了以后会留下黑斑的。” 程英顿时闭嘴,吸着冷气自己给自己搓揉起来,段二狗暗中发笑,其实过几天就会消散了,他只是在逗程英玩而已。 一边捡起地上黑乎乎的馒头,一边喝道:“刀疤脸的,手举直了!你头发戳尿里了!!” 刀疤脸费力地直了直手臂,声嘶力竭地嚎叫道:“老大我们服了,放我们下来吧!!” 剩下的三个死囚也跟着瞎喊:“服了,彻底服了,让我们歇会儿吧。” 还有人喊道:“老大,救命啊,我衣服上的水滴到嘴里了!” 段二狗拿着馒头慢斯条理地撕着,撕下一块就往他们嘴里塞一块,不一会儿四个人嘴里都塞了一嘴的干硬馒头,体验了一把倒着吃饭的感觉。 死囚们泪流满面,妈的,怎么不早几天折进来,不然立秋那天就跟前辈们一起在习习秋风中看着围观的小媳妇们豪气盖云地大吼一声“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然后慨然赴死,给围观的人做一段时间的谈资了。 看着死囚们吃得又咳又呛的,段二狗笑了笑,靠着墙躺下:“来,给小爷讲讲你们杀人越货的故事!” 四人如蒙大赦,颤抖着手臂从墙上翻身摔下,躺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抖动着手臂肌肉。 程英恨透了这几位,冲上去一顿拳脚乱踢乱打:“谁让你们下来的,倒立起来,接着说” 四条健壮大汉如同被一打半老徐娘蹂躏了一整晚一样瘫倒在了地面上任由程英拳打脚踢,反正跟倒立的痛苦比程英那顿拳脚只能算是按摩了。 “程英,别打了。让他们讲故事,长夜漫漫啊”段二狗开口道。 刀疤脸放佛听到了仙乐一样感激涕零,断断续续地开始讲着自己带领三个兄弟白手起家共创大业的故事。 刀疤脸的口才不算太好,一会儿就把自己纵横山林的那么点事说完了,段二狗满意地点了点头:“休息够了就继续倒立吧,这次咱们换个地方,别在屎尿堆上了。嘿嘿,咱们人道吧!!” 刀疤脸泪流满面,没见过这么不人道的狱霸。 ------------ 第二十五章 :探监忙 农历的九月中旬太阳升起的时间已经很晚了,这天早晨冀州大牢里常住的犯人们很是不开心,他们昨天忍受了一夜哼哼唧唧的惨嚎,眼睛都没能合上,苦于夜间牢里灯光昏暗,并未能看到死囚牢里倒地发生了什么,加上刀疤脸几人凶名在外,也没人敢对着他们吼叫。 初升的太阳将囚室里照得明亮起来,有靠近死囚牢的犯人伸长了脖子看了看,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墙角倒立着玩,犯人揉了揉眼睛,跟身旁的人说:“唉,刀疤脸他们又在折磨人。” 他身旁那人抬脚看了看,突然惊讶地叫道:“倒立着的是刀疤他们吧?” 冀州府的大牢里挤满了小偷小摸抢劫杀人的恶徒,在被关进大牢之后,这些各行各业的人才有了相互“交流”的机会以及时间,而在这些人里死刑犯的地位自古以来便是超卓的,比如牢头一般都是死刑犯来做,因为死刑犯们大都是大凶大恶之徒,能够震慑得住。 而刀疤脸四个人却是四个人一起羁押的,这倒不是冀州巡捕衙门想让他们合谋着越狱,实在是这四个太不省心,关到哪儿打到哪儿,而且从来都是下了死手的打,刚进来没几天就差点把一个老头儿打死。巡捕衙门没办法了,就把他们兄弟四人专门关到了一间监室里面,于是便有了特殊的死囚牢。 平常地方上的黑老大们想收拾个进去了的人就花钱买通狱卒把人送到死囚牢,刀疤脸四人会特别照顾照顾新朋友的,四肢打折是常事,弄死几个也不稀奇,到时候就说大家躲猫猫玩不小心出了事。事后狱卒们也会照顾照顾他们,给点肉食浑酒之类的。 今天太阳却从西边出来了,刀疤脸跟他的兄弟们竟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被逼着倒立了一整夜。犯人们轰动了,纷纷表示想要见识一下牛人。 段二狗被一阵吵吵闹闹的人声烦醒,他夜间也没睡得怎么好,牢里几位哼哼唧唧地挨了一晚上,他也就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地假寐了一晚上,直到早上累极了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可恨的是这个时候竟然被人吵醒了,他只当是刀疤脸他们又在哼哼唧唧,心头火起,跳起来狠狠地踹了倒立着的四个人一人一脚。 其他监室的犯人们只见一个高瘦身影跳了起来,狠狠地踹了几脚倒立着的几位平时不可一世的凶神恶煞们,那些个凶神恶煞还只敢生生地挨打,真是神人啊,冀州大牢又一颗新星冉冉升起了。于是又是一阵亢奋的鬼叫,段二狗烦躁地扯过程英肥胖的手指堵住耳朵,继续睡。 日上三竿,段二狗才爬了起来,踢了一脚歪倒在地上的刀疤脸,道:“饿了,有吃的没?” 刀疤脸正睡得深沉,被人踢了一脚很是不爽,正要发脾气呢,发现眼前却是一张清秀瘦削的脸,他的睡意瞬间像从没存在过一样消失一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晕倒了以后睡着了。” 段二狗伸手拍了拍刀疤脸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笑道:“体罚就到这里了,我们还是很人道的。有吃的没有?” 刀疤脸眼睛一亮,道:“等一会儿就有。”随后走到囚室门前,乒乒乓乓地敲着铁杆:“快给爷爷们送些鸡腿来,饿死人啦!!” 不一会儿,狱卒的声音传来:“他奶奶的,等会儿!一大早吃鸡腿你是坐牢还是做财主大老爷啊?” 刀疤脸吼道:“快点快点,磨磨蹭蹭跟个娘们儿似的” 狱卒不理他,乒乒乓乓地似乎在切什么东西。 段二狗看了看突然牛气起来的刀疤脸一阵失神,对自己说:这才是昨天那个牛逼轰轰的牢头儿呢,刚刚那个畏畏缩缩的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还是这个样子的欺负起来比较爽! 段二狗正盘算着今天要怎么整治这老几位时候狱卒突然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了,盘子里横着四根油光锃亮的鸡腿,狱卒将盘子推了进来,顺便还看了看段二狗,想看看这个敢于当街殴打乔松雷的人被修理得怎么样了。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段二狗一脸舒畅,似乎从没被修理过。 刀疤脸接了盘子,双手端着送到段二狗面前,段二狗推醒了还在呼呼大睡的程英,递给他两根鸡腿,随后毫不客气地将剩下的两个鸡腿包圆了。不一会儿扔下两根鸡腿骨,涮着手指悠闲地靠墙坐下。 狱卒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是何方神圣?竟然一夜之间就降服了一向凶恶无比的刀疤兄弟们? 吃完之后段二狗找了一下角度,躺在了整个囚室唯一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悠闲地眯起了眼,刀疤脸乐得他不管他们,悄悄溜回了角落里倒头就睡。 不一会儿,阳光被人挡住了,段二狗忿恨无比,睁开眼却见到了一个苗条高挑的身影,正是马瑶。 马瑶两眼哭得红通通的,未施脂粉的脸上仿佛明明白白地写着凄哀,看得段二狗一阵心疼。 段二狗迎上前去,隔着栅栏看着马瑶嬉皮笑脸:“哎哟,瞧瞧谁家样的小兔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马瑶低着眉头,擦了一把眼泪:“我爹说你把姓乔的打了被送监我还不相信,找了你好久没找到,结果你还真被关在这儿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人家对你那么好你还打人家。乔家势力那么大,你让我们怎么办?” “乔家势大也不会欺负你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你放心好了。”段二狗有些不高兴,合着这娘们是来怪自己给他们家惹祸的? 马瑶摇了摇嘴唇,骂道:“段二狗你个混蛋,你这一打不要紧,为了捞你出去我们家那么点家底全都搭进去了,就我为了进来看你一眼还花了十两银子!你可长点心吧,将来招惹了什么人给你打残废了怎么办!” 听到马瑶这么说段二狗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原来不是嫌自己给他们家带来了麻烦,是恨铁不成钢啊。想到这里,段二狗开心极了,一把抓住马瑶的双手,深情地说道:“为了你,我再也不打架了!” 马瑶红着脸挣开手,小声道:“流氓,什么为了我,这么多人呢。” “哈哈哈,小娘子真是漂亮得紧,我也愿意为了小娘子不跟人动手的!”一个猥琐的笑声传来,说话的人似乎无比欢畅,无比释然,语气就像报了大仇的变态杀手在渴饮仇敌血时的神经质一样。 段二狗跟马瑶同时回过头去,看到来人时段二狗脸色装出来的严肃立刻消失了,脸色怪异地他指着来人大笑道:“原来是这傻逼!” 马瑶恨恨地掐了他一下,又拿俏丽的白眼扫了他一眼:“不准说脏话!” “好好好”英雄无敌段二狗没有在敌人的钢刀下屈服,没有在匪徒铁拳下屈服,却在一个白眼之下溃败得如同遇到沸水的雪一样。 来人很快出现在了段二狗的囚室门前,准确说是被人抬到了段二狗的囚室门前。孙家小少爷孙少虎,趴在一个特别定做的滑竿上被人抬了进来,今天孙少爷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裤,屁股上血痕累累,已经有开始结痂的迹象了。 马瑶看了一眼,呀地一声轻叫,羞红了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孙公子那身“诱惑”的打扮。 段二狗冷冷地看着趴在他面前的孙少虎,嘲笑地勾着嘴角:“怎么?昨天没过瘾今天还想要?” 孙少虎不接茬,满脸疯狂地笑道:“段二狗啊段二狗,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你不是替我舅舅教训我的么?哎哟,是谁把你送进来了?是不是我那个没本事的舅舅把你给卖了?” 段二狗也不接他的话茬,坏笑道:“孙少爷怎么穿得这么风骚呢?哎哟,这白白嫩嫩的屁股怎么被打成这样了,难道孙少爷有些诡异癖好?这是在垆边月兼职了吧?” 孙少虎气得牙痒痒,对两个抬着自己的家丁说,“把我转过去!!” 华丽丽的一个屁股对着了段二狗,孙少虎咬牙切齿:“今天我屁股上有一道算一道,明天我就给你脸上也来这么多道!我孙少虎从来是有仇报仇的人,相信我,这一次我绝对说到做到!” 段二狗隔着栅栏旋了个身,屁股对着孙少虎摇了摇:“切,你就瞎吹厉害吧,有本事你进来再说!!” 马瑶捂脸,怎么认识这么个无赖!刀疤脸倒是凑到了看热闹的程英身旁悄悄问:“小兄弟,你朋友是不是有龙阳之好啊?” 程英疑惑地看了看这个涎着脸跟自己套话的凶神,问道:“龙阳之好?” “就是喜欢跟男人弄。”刀疤脸眼神闪烁。 程英沉思片刻,一边把刀疤脸往外推着一边大叫:“走走走远点,你个变态!” 刀疤脸依旧不依不饶:“他不喜欢的吧?” 程英指着马瑶,满是少年忧伤地说:“那是他未婚妻,你说呢?” “这样啊”刀疤脸突然跳了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对栅栏外的孙少虎挤眉弄眼“段大哥,他要是有本事进来我就替你给他弄到屁股开花!!” “嗯?”段二狗困惑地看了一眼突然跳出来表忠心的刀疤脸,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明白了,拍着刀疤脸肩膀哈哈大笑:“好,他敢进来就把他交给你收拾!” 孙少虎在家丁的帮助下转了一圈,又把头对着了段二狗,刀疤脸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特别想教训一下这个不识时务的死囚徒,“你还想弄得我屁股开花?我先……” 孙少虎一句威胁的话卡在了脖子里,因为他趴着的姿势,他的视线比别人低很多,这会儿他便看到眼前栅栏里那个呵呵贱笑的囚徒胯下撑起了好大一块。 孙少虎再顾不得耍威风了,使劲儿地拍着滑竿,“走走走,赶紧走!” 段二狗莫名其妙地看着远去的孙少虎,对等在一旁的马瑶说:“这丫疯了吧?” 马瑶撇撇嘴,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孙少虎的声音“老东西你来干什么?赶紧找人把那个混蛋弄死!!!弄成渣渣!!!” ------------ 第二十六章 :安排 果然来的那位“老东西”便是乔松雷,当然了,乔松雷是不可能将段二狗弄成渣渣的,只是看到段二狗时颇觉尴尬,气得不住抖动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段少侠,见笑了,见笑了。” 段少侠不睬他,只顾跟马瑶开玩笑:“你看我就绝对不会穿了件透明的裤子出来,还专门把屁股给人看,你看给这个丑八怪激动的……” 马瑶满脸绯红,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别说了,别说了,羞死人了。” 乔松雷清了清嗓子,作怪地对着马瑶大喊一声:“弟妹!” “啊!”马瑶被凑到耳边的大喊声吓到,下意识地握拳砸向了身旁的乔松雷,一拳正中右眼,幸好女孩子臂力不强,乔松雷才免于变成双眼全青的熊猫。 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马瑶吐了吐了舌头,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拳头:“乔大叔,怎么是你?” 乔松雷满脸黑线:“你们俩真是一对!瞧着拳头砸的!!而且我在你身旁站了好久了,果然是豆蔻年华少女怀春啊!” 马瑶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扭动着娇躯:“乔大叔你别逗我了。” 乔松雷笑笑,这才对段二狗说:“好消息和坏消息,听那个?” “有区别么?”段二狗也笑了,有消息就好,至少有希望解决问题了。 乔松雷看了看周围,悄悄说:“那帮人我手下兄弟们查到了,是城北那一片的,他们老大是魏子腾。这是好消息。” 段二狗伸手示意他继续,乔松雷苦笑一声:“这位魏子腾家中有个大哥叫魏子敏,而魏子敏是我姐夫的三女婿。” 段二狗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说这事是孙老虎干的?” “不是,孙老爷子断然不会这么快下手的,如果他要动你也会等到孙少虎婚事之后,何况安大夫替你的朋友给过他建议的。”乔松雷眯着眼睛分析道。 “那是谁在幕后搞鬼?”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我大姐和孙少虎的四个姐姐了。”乔松雷无奈地耸了耸肩,要兄弟义气还是要骨肉亲情?有时候就是这么难。 “动程英的人呢?”段二狗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就他而言谁动手都一样,反正都是老孙家的人。 乔松雷今天似乎跟苦笑有着难割难舍的情分:“说来好笑,是跟打砸你们猪肉铺的是一拨人,据说他们在监视你们时候看到程英魂不守舍地出了门才临时派了俩做过手艺活的去给程英送钱包了。” “因为看到我去隔壁了才临时改变安排的么?”段二狗愕然,这些小混混中也有人才啊,竟然有这么敏锐的现场判断跟指挥,如果不是自己能打且跟城南混得比较好的乔松雷有不错交情的话现在程家就该灰头土脸地跑回乡下去了。 乔松雷看着沉思的段二狗不发一言,等着对方的决定,现在他是联系着两边的纽带,关系重大但也容易里外不是人。所以双方自己能拿的主意他都绝不发言,绝不掺和,连建议都懒得给。 段二狗斟酌了一下,问道:“现在肉铺情况怎样?” 此语一出,靠在角落里墙上的程英耳朵也竖了起来,段二狗进来时候只说他是怕程英在牢里吃亏找人把自己送进来的,并没有说猪肉铺的情况。 “解决了,程屠夫头上破了点皮,打砸坏的器物也重置办了,已经重新开业了,我找了两个兄弟在你们两家附近看着。”乔松雷很是自豪,自己办事能力可不是一般般的强,只不过为什么觉得有点向小弟在给老大做报告呢? 段二狗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那就好,等会儿你去撤诉,找人把我弄出去,还有,再借我点钱,有用。” 乔松雷突然真的觉得自己回到了给人当马仔的岁月,被老大支使着干着干那。 “乔大哥,”段二狗突然用一种从未用过的认真语气唤了一声乔松雷,连称呼都变了。乔松雷看了过来,段二狗认真地看着乔松雷的眼睛说:“乔大哥,谢谢你。” 乔松雷不由得心中雀跃起来,仿佛这一声道谢比一大罐子蜜还甜一样。嘴上却没动静只是说道:“等会儿,我去喊下狱卒。” 狱卒很快就来了,乔松雷从宽腰带里摸出来两颗硕大的珠子悄悄递给狱卒,道:“小四哥,行个方便,我跟我这兄弟昨天闹了点矛盾,一气之下犯了糊涂,劳烦您先把他放出来吧,我这就去找捕头销案。” 黄四儿接过珠子看了一眼,手一抖珠子就消失在了袖子深处,比街边做魔术的还熟练。 黄四儿眉开眼笑地朝乔松雷道:“乔老爷,您就不必去销案了,昨天晚上捕头就说了,就这么点事,凭乔老爷您的气度肯定是隔夜就忘了,所以咱们也就没备案,省得现在麻烦。您只管放心走,啥事没有。” 说着便打开了死囚牢的门,将段二狗放了出去,段二狗出了门伸了个懒腰并不急着走,而是伸手到黄四儿面前:“还我的十两银子!” 黄四儿翻着死鱼眼,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十两银子!” “我媳妇来看我你还敢收钱?十两银子!快点还给我!!”段二狗喝道。 “这是规矩,又不是给我私人的。”黄四儿徒劳的辩解着,“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再说了咱是守规矩的人么?” “你你你……”黄四儿被他的无耻呛到了,靠在栅栏上咳嗽起来,还没咳舒服,他脖子就被一双大手紧紧卡住,刀疤脸阴着声在他背后低低威胁道:“黄四儿,我们兄弟四个在这儿没为难你们吧?我大哥想把大嫂的钱要回去就这么难么?” “大嫂?”马瑶低着头,反正今天听人这么说得太多了,脸皮已经练出来了一丝厚度,所以现在只是低调地低下头,不管别人怎么说只当没听见。 黄四儿费力地从自己黑红色的公服里掏出一捧银子,也不看有多少直接递了出来,声音嘶哑:“疤爷饶命!” 段二狗从那捧银子里挑出十两递给了马瑶,示意刀疤脸松开。 黄四儿靠着栅栏坐了下去嘴巴张得如同一只大蛤蟆一样疯狂地吸着气,段二狗将剩下的银子点了点,扔到黄四儿脚下,又从乔松雷腰间捋过他的荷包,一把抖开,将里面大面额的银票和珠子之类取了出来,剩下的全扔在黄四儿脚边。 乔松雷摸着脑袋哭笑不得,自己认识这位小兄弟不过三天,第一天被打劫的同时被他强行借走了一荷包,第二天自己为了结纳这位“豪侠”重金买了一把好刀送给了他,结果他把自己外甥教训了。下午还把自己打了一通,为了进监狱进死囚舱,自己又花了一笔。今天一大早自己过来看他又被他“借”了一荷包走。这绝对不是一般江湖豪侠干得出来的事,这么牛逼的事情只有观音大士座下的木吒同志能做到啊!!丫就是我乔松雷的散财童子吧?! 黄四儿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刚刚还为了十两银子要跟自己拼命,现在却扔了一大把银子给自己的段二狗,暗道这位爷是不是有病啊?怎么一会儿那么小气一会儿又这么大方呢? 段二狗抬脚踩在银子上,看着抬头看他的黄四儿说:“这些钱,买我兄弟程英继续住这儿。” 黄四儿连连点头,这要求简直丧心病狂的傻啊,你不说我们也得为了另一位朋友的吩咐把他继续关在这里啊。 段二狗又说:“一日三餐,他们想吃什么就提供什么,这是一个月的饭钱。” 黄四儿看了看地面上的银子,挺多的,应该还有油水可捞,便点点头又答应了。旋即却又不确定地问道:“他们?” “对,五个人的。” 黄四儿有点受惊了还没能反应过来,不过程英已经扑了上来,隔着栅栏张牙舞爪:“段二狗你是什么个意思?你想买通人把我关在这里当肥猪养么?我又不会跟你抢老婆了!你有必要这样么你!?” 段二狗看了一眼程英,没理他,对刀疤脸说:“你们也没几天日子过了,我花钱给你们买几天好日子,你们帮我罩着我兄弟,别让他被人欺负,再有人被安排进来我不管,如果是冲着我兄弟来的,你们得护着他。不然,我还会进来修理你们的”说着一指乔松雷:“只需要再揍他一顿就行。” 程英愕然,似乎段二狗是在尝试着保护自己啊,果然,段二狗转过头来,对程英说:“你现在出去的话我还要分心护着你,索性你在这里休息几天,好吃好喝的就当过年了。等外面的事了了我再来捞你,大叔我帮你照顾着,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段二狗抓住马瑶的手,大摇大摆地往大牢门外走去,马瑶拼命挣了两下,没挣开,治好认命地任由他握着了,面上薄怒轻嗔,心里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欢喜在悄悄萌芽生长。 乔松雷看了看远去的段二狗,又看了看靠着栅栏,被一小堆银子晃花了眼的黄四儿,抬脚追了出去:“二狗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啊?咱交流交流!” 黄四儿看着眼前一小堆钱,又看了看死囚舱里的五位,突然脸就垮了:“这么点钱哪够四头老虎加一头猪的开销啊!” 刀疤脸看着段二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大牢门口,突然奸笑两声,贼兮兮地看着程英道:“程兄弟想吃点什么?我看就醉仙楼的水陆八鲜好了,黄四儿啊,先给爷们来上一桌!” 大门口,乔松雷追上了段二狗二人,段二狗松开了握着马瑶的手道:“乔大哥,这件事如果他们就此算了,那我也算了,只是要麻烦您再捞一下程英,如果他们还想干什么,让他们直接冲我来!别玩阴的。” 孙家后宅,孙少虎憋着气抹了把眼泪,一把将眼前的莲子羹推开:“娘,我不让他家破人亡绝不罢手!!” ------------ 第二十七章 :买凶杀人 孙乔氏面露难色:“儿啊,别吓娘,整天打打杀杀的不好。” 孙少虎拍着床板痛哭流涕:“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你们都不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区区一个小毛贼就敢欺负我!我死了算了!!” 孙乔氏慌了手脚,一边轻轻擦拭着孙少虎眼角里滚滚而下的泪水一边安慰道:“没事没事,你死鬼老爹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不敢动他,娘替你报仇,马上去安排人把他捉来,你是要煎炒还是油炸?” “煎炒烹炸都不要!”孙少虎惊喜地转头搂住了孙乔氏,腻在孙乔氏还算细嫩的脸上蹭了蹭。突如其来的天伦温情让孙乔氏心里升起了一阵阵温馨,伸手抱住了儿子,像在他年幼时候拥抱他哄他入睡一样用手指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温情突然被孙少虎冷淡狠厉的言语打断:“咱们找个兔爷把他屁股弄开花!” “嗨,你这孩子。”孙乔氏扳着儿子的脸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少虎说道:“跟谁学的啊这是,你不会也干过这事吧” 听到这话,孙少虎毫无征兆地默默两行清泪挂了下了,随后又埋头痛哭起来:“那个杀千刀的段二狗想让人把我屁股弄开花!!” 孙乔氏勃然大怒,这个姓段的实在可恶,自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如果被他掰歪了那老孙家可就绝后了,这人不能留,用心如此险恶,赶不走就只能让他消失了! 一股淡淡的杀意在孙乔氏眉眼间流转,惊得落在屋顶上啄食的鸽子都咕咕地飞走了。 不一会儿,孙家主母孙乔氏身边红人,大丫鬟双喜匆匆地跑进了孙乔氏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在街上七绕八绕地找了几圈后钻进了一处破败宅院。 过了半晌,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裹着蓝色印花头巾,身穿件水红色短夹袄的村妇,村妇臂弯里挂着一只不大的竹篮,篮子上盖了张薄薄的花布。 村妇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在大街上匆匆走着,不是抬头前后看看,像是个进城寻找亲戚的农家妇人一般。兜兜转转折折转转了好一阵子,村妇似乎找到了地方,在一家皮货行门前停下了脚步。 皮货行的小伙计见一个土里土气的村妇挎着一个竹篮站在店门口,一副想进不敢进的犹豫模样,便从皮货堆里面跑了出来,站在门口挥着手呵斥道:“不买东西让一边去,挡着门了。” 妇人讷讷道:“你们这儿有陈皮卖么?” 小伙计不耐烦的神色凝在了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妇人几眼,道:“你这人好不晓事,我们这是皮货行,不是药房,你要陈皮去药房买。快走快走。” 妇人愣了一愣,似乎没料到对方这样回答,随后便讪讪笑了两声,说:“这样啊?谢谢了小兄弟。我这就走,这就走。” 妇人离开之后皮货行的掌柜探出头来问道:“小铁,怎么回事?” 小伙计撇了撇嘴,凑近了掌柜身边说道:“刚刚那个土包子竟然碰巧对上了切口,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打发她去药房了,如果她真是找我们等会儿应该还回来。” 掌柜笑了笑,自信地说:“她还会来的。” “切,又在装先知,你算过?”小伙计很是不屑。 “咱就等着瞧吧,要不要赌一把?” “赌就赌,各人出当月饷银,奖金分红不算。”小伙计来了兴致,在冀州的潜伏生涯实在无聊透顶,一点激情没有不说,还得天天正正经经做生意,他们这个点每个月正经业务还没兼职的收入多,经常被嘲笑。 掌柜很爽快地掏出腰间的荷包扔到柜台上,道“这边十两银子,等会儿你输了留给你吃饭。不过你的奖金分红全都是我的。” 小伙计把手在屁股上擦了两下,接过荷包看了看,自嘲地笑道:“掌柜的,哪里来的奖金分红啊?你刚刚又做白日梦了吧?” 光亮的大堂突然有一丝阴影投了进来,小伙计抬头看去,却又是刚刚离去的那位村妇,村妇似乎鼓足了勇气一样,脚下笔直地朝掌柜的走去,低声问道:“你们有陈皮卖吗?” 掌柜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陈皮没有,鸽子皮要不要?” 村妇脸上飞快地闪过惊喜,随即沉声问道:“鸽子皮?能治咳嗽么?”言语之中节奏颇快,激动之情已经难以抑制了。 掌柜的脸上笑意更甚,“绝对能!头痛能医头,脚痛能医脚。” “我要……”村妇很急切,不过却被掌柜的打断了,掌柜的手一翻,往身侧一比划:“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后院详谈。” 少顷,掌柜带着村妇走进了皮货行的后院,这是一个空空荡荡的院落,占地不小,装饰什么的却少得可怜只有院子当中有一张青石磨成的桌子。 掌柜的笑着解释说:“我们的宗旨是让一切黑暗的勾当在正大光明的掩护下进行,与其躲到密室中去不如放在天光之下,只不过要把邻居隔开一点。”掌柜的伸手指了指东西两侧,又道:“两边的院子全被我们买下了,啥都不干就种花。” 村妇随他手指看去,果然看见墙头上一片峥嵘,盛开着大片的山茶。山茶性喜温湿,在这北地竟然开得如此恣意,实在罕见。 村妇此时不再像是进城找亲戚投靠的卑微胆怯模样了,腰板挺直,气度自信,就连拎在手上的竹篮也被她挎得跟戏台子上唱戏的道具一样。 村妇淡淡笑了笑:“看来贵组织果然气度不凡,值得托付,不过不知道你们保密方面做得怎样?” 掌柜的笑笑,抓起茶碗斟了一碗茶递给对面的妇人,“您放心,我们是专业的。您看您今天上门来,走了几趟?” 妇人想了想,也笑了:“那位小兄弟可真是谨慎。” “可不得谨慎点么,嘴巴大的都当了花肥了。”掌柜的淡淡的说道。 妇人抬头看了看开得正盛的山茶,突然身上一阵颤抖,镇定了一下后将手臂上挎着的篮子拿了下来,放在青石桌上:“杀人什么价?” “什么人?” “一个杀猪的。” ------------ 第二十八章 :老娘诚不吾欺 冀州大牢门前,乔松雷看了看满面娇羞的马瑶,又看看正一脸“你怎么还不走”表情看着自己的段二狗,突然大笑起来:“突然想起来我老婆让我早点回去吃夜宵,我先走一步,先走一步,哈哈。”说完就扬长而去。 “吃夜宵?”马瑶抬头看了看朝阳,不解地问段二狗:“这个时候吃什么夜宵?莫不是乔大叔一早上豆浆喝多了把脑子烧坏了?” 段二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极有可能,他最近哪里像个黑老大了?一定是早发性老年痴呆。” “我爹好像也有点怎么办?”马瑶担忧地问道。 “怕啥,不还有我么,到时候咱俩多干点活儿,让他天天呆家里晒太阳,要是家里呆得无聊了就去钓钓鱼,养养花,安安心心颐养天年。”段二狗给老丈人描画了一幅痴呆后美好的老年生活,先把马瑶哄开心了再说,至于痴呆了会不会在钓完鱼之后找不着家之类细节问题就不管了。 果然,马瑶笑得很开心,捶打着段二狗的肩膀笑骂道:“你才老年痴呆呢,整天好的不说说坏的。” 段二狗嘿嘿傻笑着享受了两下香拳粉腿,突然一把搂过马瑶:“到时候我们生十七八个娃娃陪他们姥爷玩儿,让老头儿帮我们带孩子!” 马瑶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手上加大了力气捶着段二狗的肩头:“让你胡说,让你胡说!”段二狗连连躲避,哎哟连声。 路过的老太太羡慕地看着打闹的二人,不知是被触动了那根情丝,感叹道:“好恩爱的小夫妻,想我当年……” 偏偏老太太嗓门大,一句话说得满街皆知,满街上的人都笑呵呵地看了过来,马瑶呀的一声躲到了段二狗背后不敢见人,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段二狗腰间软肉,用力地拧着。 段二狗呲牙咧嘴地被马瑶当做盾牌使了一路,好不容易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离开之后马瑶才松开了手,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表情背着手在街上蹦蹦跳跳地逛着,不时兴致盎然地在这边摊子上看看簪子在那边摊子上试试绒花,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买。 段二狗跟在身后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时还被要求发表一些评论,光好看不好看还不行,还得说出来差别。这可把段二狗给坑惨了,让他去评价一下猪肉狗肉鸡肉牛肉口感有什么区别都是信手拈来的,但是对于这些胭脂水粉,头饰什么的,他只能是两眼一抹黑,啥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被逼无奈的段二狗背着马瑶指天画地一番诚恳地说道:“真的都好看,特别好看,你看这淡淡的水红色绒花,它自然而然的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春天的桃花,你看这么一衬托,皮肤的白嫩就显出来了。因为……”说道这里他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中音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你本来就很美!” 马瑶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绒花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发簪,再不理睬刚刚还被她拿着在头上试了又试的绒花。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依旧热情地给马瑶介绍着摊子上的饰物。段二狗无聊了东瞅瞅西看看,夹着腿只恨不能早点回去,早饭吃得太油腻,这会儿有点需要茅厕支援了。 马瑶突然发出一声赞叹的“哇”,段二狗转头看去,马瑶正拿着一支银簪把玩着,目光中满是喜爱。 段二狗摸了摸刚讨回来的银子,其实严格说来还是老马家的银子,又搭眼看了一下那根簪子,那是一根长约五寸的纯银簪,簪尾做成了一只展翅蝴蝶停在花朵上的款式,只在蝴蝶六根细细的脚下有一点点地方互相连接着,蝴蝶用掐丝工艺制成,拿在手中更是翩翩欲舞的样子。 老太太说:“这根簪子看上的人不少,买的却没几个。唉,都怕这蝴蝶不结实。” 段二狗笑着接过了簪子,在手上掂了掂:“奶奶你做生意太实诚了,你不这么说说不定我们就买走了。” 老太太咧开牙齿掉得没几颗的干瘪嘴唇笑了:“小伙子,奶奶再说个老实话给你听听?” 段二狗抬头,只见老太太一双老眼精光湛然,满脸的褶子里都好像全是智慧一样:“有钱给女人买这样的簪子还不如扯几尺步做身新衣裳呢。” 段二狗挠了挠头,心中暗想,我衣服还行啊,挺暖和。这老太太是在骂我穷呢?还是劝我节约呢?还是在激将呢?好像都是在说我穷吧?想着又掂了掂手中的簪子,得有六钱重,难怪卖不出去,低端市场消费不起,高端市场看不上眼。 马瑶看了看段二狗身上的衣裳,突然一阵心酸,段二狗穿的还是从程英那边拿的那件旧衣服,昨天为了作假又把衣服撕了好些口子,又在大牢里打了几架,一身上下全沾上了灰尘,看着也就比乞丐略强。 段二狗又摸了摸怀中的银子,娘的,要是自己的多好啊,是自己的话这会儿就可以一下子掏出来一锭拍在桌子上,牛气冲天地说一句:“甭找了,零头给你自己做身衣裳去!”然后挎着姑娘趾高气昂地离开。 可惜他不能,所以段二狗只能遗憾地将簪子递了回去,道:“这簪子确实不好卖,不够你要舍得找块小点的翡翠做成蝴蝶肚子镶上去,再开个高价,说不定哪天就被那个有钱人买走了,你这个有钱人看不上,没几个钱的舍不得。” 老太太接过簪子,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这年轻后生穿得破破烂烂的倒挺有见识,想来前途很光明啊。 程家的猪肉铺子很快就到了眼前,就要分开时候马瑶喊住了段二狗,拿手指飞快地在他宽阔的背上比划了一阵子就飞快地消失在了门后。 段二狗莫名其妙地看着逃跑得跟兔子似的马瑶,心道怎么到了家门口才开始害羞了? 远处一栋二层小楼里,孙少虎强撑病体,痛苦地趴在窗口监视着猪肉铺的动静,孙乔氏刚刚告诉他说今天程家会有惊喜,只不过可能要很晚。 孙少虎咬牙切齿地看着千里镜里出现的一男一女,只恨不能把段二狗从镜子里面揪出来痛打一顿。但是当马瑶转过头来帮段二狗度量身材时候孙少虎却惊呆了,满身血液都扑通扑通地像沸腾了一样。“早上在牢里光顾着恶心段二狗了,这么个美女竟然没注意到!真是对不起自己花丛圣手的名号啊” 啪的一声合上了千里镜,孙少虎对跟来的随从赞道:“看到没,那个妞儿真他娘的漂亮,那长腿!那胸!那脸!人间尤物啊,老娘诚不吾欺” ------------ 第二十九章 :问计 孙少虎的跟班远远地眯着眼睛看了两眼,只瞅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其他的实在无法看清,只能顺着孙少虎的意思答道:“果然漂亮得很,我估摸着天上仙女儿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少爷眼光真好,你不说我们这些俗人定是不会发现的。” 孙少虎哈哈大笑,拍着跟班的肩膀说:“走,咱去跟漂亮姑娘聊聊骨感的人生,丰满的理想!” 跟班面露难色,伸着头看了看孙少虎的屁股,问道:“少爷,你屁股不打紧了么?” 孙少虎一愣,顿时觉得屁股上一阵阵烧心的疼,原来他激动之下动作太大了,竟然将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的伤口血痂又震裂开了,薄薄的一层丝绸裤子上又是血痕斑斑。 挨过了一阵疼之后孙少虎趴在桌上冲身后的跟班小厮勾了勾食指,小厮走了过来,躬下身来静候主子招呼。孙少虎满是青春痘的脸庞抽动了两下,突然甩手一个巴掌砸到了小厮脸上:“你他妈不帮我注意着点。” 小厮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又将另一侧的脸伸过去,孙少虎又是一巴掌甩了上去:“让你他妈的盯着我屁股看!” 孙少虎揉了揉微微红肿起来的手掌,自顾自地说道:“贱骨头长得还真硬!” 时间将近中午了,段少虎腹中饥饿,便掏出一锭银子差跟班小厮道:“醉仙楼买桌酒菜来,别弄得太淡了,这一两天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为了早日康复,孙少虎这几日在家里饮食被严格控制,每天只能吃点淡不拉叽的蔬菜,那菜几乎就是拿开水烫出来的,连盐都没几粒。酒更是一滴都没有,今天有机会出来,自然要大开荤戒酒戒。 小厮恭敬地接过银子,低着头问道:“酒要什么酒?” 孙少虎豪迈一挥手:“喝就喝最好的。” 小厮领命,匆匆地下楼走了,脸上两道红红的掌印在秋风拂过时候隐隐像烧起来了一般疼,小厮眼光闪烁,仇恨如同小火苗在燃烧,“奶奶个熊的,我就专门给你点辣的,看你嘴里还淡不淡!” 小厮闷着头赶路,突然发觉自己面前景物有些熟悉,再一看,可不正是程屠夫家的猪肉铺子么,刚刚自己远远看了好几眼呢,虽不是很清楚,但至少这屋里的摆设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猪肉案子,破烂柜台,一溜的切片刀,剔骨刀,剥皮刀,真有一种突然从梦境中走到现实里的感觉。 小厮扭头看了看远处的二层小楼,随即转身就钻进了猪肉铺子。段二狗正跟程屠夫在店里忙活着分割猪肉,二人手中不停,嘴里不住唠叨着程英在大牢里的情况,家里收到的损失等。 小厮上了门,程屠夫扔下剔骨刀,在围裙上擦了一把油手迎了上去,“客人要点什么肉?从头到尾一应俱全。” 小厮径直走向段二狗,压低声音道:“小心点,孙家今天可能要对付你。”说完扭头就走。 段二狗诧异地抬起头却只看见一个离去的背影,依稀有些眼熟。 程屠夫又捡起剔骨刀,说:“这人跟你说啥了啊,神神秘秘的,不是有病吧?” 段二狗笑了笑:“可不是个疯子么,他凑到我耳边说我命格不凡,将来要当将军呢!” “哎,真的?那咱屋里不是要出个樊哙了?”程屠夫逗乐道。 “哎哟,还真是,你看程英那样子将来成就肯定不会比汉高祖刘邦差。”段二狗顺着跟程屠夫玩笑,心中却波涛汹涌,疑虑万千:送信那人明明是那天在酒楼上孙少虎背后拿马鞭的小厮,他怎么会来警告自己?孙家这次又会怎么动手?是谁动手?还是说这只是个阴谋? 思索了一会儿,段二狗手中刀往案上一插,一边脱皮围裙一边跟程屠夫说:“叔,我有事先出去办一下,别等我中饭了,孙家人再上门挑事你就躲出去,家里被砸了也就那么几个钱,大不了我再去打劫一下乔松雷。” 程屠夫答应了一声,又道:“这些家伙事不值钱,你可别再烦乔老板了,他对我们再义气也是混黑的,跟咱井水不犯河水,你别瞎掺合。” 段二狗一溜烟跑回来屋里,一边跑一边说:“知道了,烦死了。” 程屠夫无奈笑笑,这孩子!自己真的很烦么?程英这么说就算了,为什么二狗也这么说? 段二狗从床底下拖出了一捆长长短短的刀剑,挑挑拣拣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常用的那柄短刀塞到了靴筒里,又将乔松雷送的那柄长刀连同刀盒一起拿了出来,用一根麻绳拴着挂在了背后,随后便蹭着墙头跃进了隔壁马家豆腐铺子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马瑶坐在院子中间的方桌上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东西,花盆里不知道是马老汉还是马瑶侍弄的几盆秋菊开得正轰轰烈烈,在九月金风中放肆地吐着微微苦涩的香气。 段二狗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看了看,原来在缝衣服,小丫头手脚极快,刷刷刷地几下子便缝好了一只袖子。段二狗饶有兴致地看着马瑶缝衣服,不一会儿马瑶便将后背缝好,拿一口白牙将棉线咬断,抖开在阳光下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段二狗看着开心不已的马瑶,突然问道:“给我的么?” 马瑶“啊”的一声大叫着站了起来,手中衣服抡圆了直往段二狗身上砸来。 “我我我,是我!”段二狗一只手挡住了衣服,急急慌慌辩解道。 马瑶砸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突然俏脸一板,将衣服团了几团扔在针线篓里端起来就走。 段二狗赶紧上前一步,抓住马瑶的肩膀哄道:“瑶儿乖,我再不吓你了,你别走嘛。” 马瑶站住了,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段二狗的眼睛:“我不是讨厌你吓我,你自己说,你是怎么进我家院子的?” 段二狗挠头不已:“怎么进来的?走进来的啊?” “我家后门紧闭,你如果是从前门进来我肯定会看到,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背后么?”马瑶的声音依旧冰冷,不过却带上了一丝恼怒:这个臭男人竟然敢当着面歪曲事实! 段二狗恍然:“哦,你说这个啊,我从院墙上过来的啊,又快又方便!” 马瑶一张冷脸更加冷了,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就平静的如同一池止水,表面上看是波澜不惊,其实内里却森寒无比。 马瑶问道:“你是飞贼么?有门不走要走院墙?或者你是嫌邻居们舌头短,想让他们传点流言蜚语?” 段二狗满脑门子的冷汗,但是看着马瑶那认真的模样又不能说我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怎么方便怎么来,反正我就一叫花子嘛。不过那会儿自己孤身一人,最多就是有个师父和自己捡到的小妹妹罢了。现在自己身份不同了,自然要为别人考虑了,这些平凡的人们没有当乞丐的潇洒生活经历,应该予以谅解。 愣了一刹那,段二狗二话不说从豆腐铺子大门走了出去,马瑶看着一言不发独自离去的段二狗突然眼泪珠子刷地流了下来,自己不过是想他行事正派一点,他有必要这样对自己么? 咚咚咚,豆腐铺子的后门被敲响了,马瑶含着泪珠过去将门打开,却发现眼前站着的赫然便是段二狗,段二狗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这位小姐,小生进京赶考路上盘缠用尽流落至此,不知可否借小姐香闺暂住几日?” 马瑶破涕为笑,抬脚踹了他小腿两下,骂道:“没个正经,有什么事啊?” “没事没事,真的是来借宿的。”段二狗才不会说他是有事才来的呢。 “快拉倒吧,这都快饭点了你过来,不就是想蹭点饭么,去把程大伯也喊来一起吧。”马瑶自以为看穿了段二狗的小心思,得意地呲着小虎牙笑道。 “真不是,我是来牵马的,孙家可能又要对我下手,我去找朋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意见。”段二狗说着就往磨房走去,拉开门,一匹高大的白马正委委屈屈地拉着磨盘转着圈子,脚下小碎步迈得如同跳舞。 马瑶无奈地看了看段二狗,挎刀背剑确实不像是来吃饭的样子。 给白马套上马鞍笼头,段二狗一跃而上,从旁边花盆里摘了一支怒放的金菊,控着马哒哒地走到马瑶身旁,在马背上一躬身,将金色的菊花别在马瑶鬓发旁,看了看,笑道:“失算,这花太大了。” 马瑶将花从鬓发间取下,捂在鼻尖嗅了嗅,展颜一笑:“我挺喜欢。” 段二狗笑笑,脚下用力一夹马肚子,白马飞快地窜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飘落在菊花的花瓣间:“等我吃晚饭!!” 马瑶幸福地点了点头,虽然段二狗绝对不会看见了,忽然马瑶愣住了,段二狗还是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出了门,而自己帮他缝的衣服却还握在手中。 随着得得马蹄,段二狗出现在了靠近城墙脚下的一座破败院子前,院子里两个老头儿正围着一匹被放躺下的小马,你一言我一句地研究着小马胯下。 段二狗也不下马,盘腿坐在马背上笑道:“俩老流氓,竟然连马都不放过” 老头抬起头,一张大黑脸黑得动人心弦“二狗你怎么来了?” “找你问计来了。”段二狗毫不客气,门没进水没喝就径直开问了:“孙家的事,我想快点解决,有什么办法没?” ------------ 第三十章 :定计 “下来,下来,先给我们把中饭做了再说。”顾惜风在院子里招手,十分自然地使唤着段二狗,如同段二狗真的是他们家子侄一般。 段二狗无奈地耸耸肩,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你们两个人没人会煮饭么?那你们两个老光棍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都会做饭,只不过你来了我们就可以休息了。”回答他的正是骟马大夫安全道,但马上他就转移了注意力:“哎哟,这不是孙少虎那败家子的马么?西域名种啊!” 安大夫乐颠颠地放开躺在地上的小马跑了出来,着迷地抚摸着白马柔顺的鬃毛:“照夜玉狮子啊,孙少虎那败家子虽然赵云扮得很失败,不过这匹马却是很神骏啊。” “照夜玉狮子?”段二狗疑惑地重复了一下“是一个品种的马么?” “传说常胜将军赵云座下的那匹白马叫做照夜玉狮子。” “名字好长啊。”段二狗耸耸肩,从肩后取下刀盒在手里抚弄着,“赵云也太能取名字了吧。” “可能是后人给加上去的吧,你给他取名字了么?”顾惜风也跟了出来,抱着马脸像老朋友一样蹭着。 段二狗靠在门柱上吹了个口哨,唤道:“子龙!” 白马应声抬头,一双大眼满是询问的神色看向段二狗。 顾惜风挑了挑拇指:“你厉害,做饭去!” 段二狗骂骂咧咧地做了一顿简单无比的饭菜,吃完之后将两只脚随随便便地往桌上一搁,道:“吃人嘴短,有什么主意该说说了。” 顾惜风慢斯条理地擦了擦嘴唇,伸着手呵呵笑道:“小孩子家怎么不懂礼貌,来,把那把刀给我看看吧。” 段二狗嘻嘻哈哈地笑了笑,道:“别闹,这是人家送我的,转手送人不太好吧。” “拿来吧你,没事你背着这么长一把刀在街上晃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吧?”顾惜风劈手夺过了长刀,在阳光下挥舞了两下,道:“好刀,不过更适合放在书房看着。” 段二狗静待下文,果然顾惜风又卖弄道:“知道为什么么?” 段二狗摇了摇头,顾惜风将长刀精美的刀装扯下,“太漂亮了,个性太足会成为你的标志,但也会把你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我偏爱这样的”说着从长袍下摆里抽出一把长剑递给段二狗。 段二狗将长剑抽了出来,这柄长剑刃长足足有两尺五,而剑柄更是足以两手握持。八面剑身以罕见的大马士革花纹钢制成,厚重而锋利。整把剑上下都流动着一股令人脊背生寒的杀意。 再看刀装,段二狗顿时感觉一腔狗血似乎要从嘴里喷出来了:刀鞘跟刀柄都是不知道从那边捡的桑木削出来的木片,两端各有一个脏兮兮的铜环锁住了两片木片。 段二狗举着刀鞘,一脸诡异笑容:“这个应该比我那个更风骚吧。” “哪有,低调的奢华懂不?咱们这行就是要低调懂不懂?”顾惜风恨恨地夺过自己的剑,回了鞘,一并拍在自己面前的桌上:“说说你的事吧。” 段二狗耸耸肩:“你不是应该都知道了么,我打了孙家小少爷,本来以为凭他舅舅的面子应该不会被报复的,不过似乎他老娘不干了,最近一直在找人暗中使坏,砸了铺子不说还把程英弄进去了,今天上午孙少虎的一个小厮突然告诉我说孙家又要对我动手,怎么才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多一天跟我亲近的那几个人就多收到一天的威胁。” 顾惜风将自己的长剑抽了出来,放在桌上:“你看我手中这把剑,材料,工艺都是极好的,不过因为这个破破烂烂的剑鞘,他被一次又一次地低估了,让我的敌人们以为我不过是个走镖的老头子,而且是走了一辈子镖都没挣到什么钱只能用这么一把破烂的蹩脚三流镖师。” 段二狗不明所以,抓耳挠腮地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说明白点。” “就是说你做事不计后果,太过冲动,锋芒毕露了。”一直闲坐在一旁安大夫插嘴到。 顾惜风点点头,说:“这是很重要的,你想过以后怎么过没有?如果你真想当一辈子猪肉贩,那你就忍气吞声地忍受孙家的报复,他们报复你一把也就差不多了。如果你不是想当个忍气吞声的小贩,我们再来说怎么对付孙家。” 段二狗想了想,断然道:“我不想过得很窝囊。这几天我受够了孙家的咄咄逼人了。” 顾惜风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看了看安大夫,安大夫也笑笑:“小池子里面养不住大鱼,但大鱼总也是从鱼子开始生长的。” 顾惜风站了起来,将段二狗送他的长刀取出木盒,骚包地挂在腰带上,随后拉着段二狗就往外走:“好久没出去转转了,咱骑马出门去,边走边说。” 大白马子龙踩着小步子慢慢地晃悠着,段二狗在午后温暖明亮的阳光中昏昏欲睡,可是顾惜风还是不告诉他有什么办法解决问题。 很快顾惜风就带着段二狗将整个冀州主要的街道都转了一圈,不时有精壮的公门捕快或者刺龙画虎的江湖汉子隐在人群里悄悄打量着二人。 皮货铺子门前,小铁正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突然远处踱过来两匹马,马上各是一老一少,小铁随意看了一眼,便又躺倒在阳光里迷糊着了。很快骑士就从他身旁走过去了,小铁刷地跳了起来,跑进铺子里摇醒了掌柜的:“妈的,我看见顾惜风了!” 掌柜的本来睡得朦朦胧胧,被吵醒时候很烦躁,很想把小铁踩到脚下狠狠蹂躏几把,不过在听到顾惜风三个字的时候瞬间清醒了过来,脚下生风一般冲到店门口,扒着门框往外看了好久,才颓然地松开了,叹道:“三百万两啊,可惜能有本事取下他头颅的就那么几个,还他妈的都是他朋友。” 说着掌柜的又拍了拍小铁肩膀:“这件事咱们别管了,写个条子传回幽州就行,我们俩还是好好地当养鸽人吧。” “那杀猪的那单生意?” “兼职嘛,赚点外快老大不会怪罪的。” 转着转着,顾惜风又把段二狗带到了醉仙楼,二楼临窗要了个座位点了些茶水坐了下来。顾惜风端起茶壶给二人杯中斟满了茶水,道:“你想做的事情,无外乎三种解决办法。第一种最简单,你等会儿去找几捆荆条背上,赤个膊跪到孙家门口去认怂,孙家最多羞辱你一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段二狗一挥手:“第二种” “第二种也容易,孙家那母子俩为什么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你?因为你一无所有,没钱没地位,没背景更没人罩着你。试想若现在你背后站着以为比孙家强势百倍的势力,他孙家敢动你么?说到底不就是养了几个打手开了几个黑赌场么。他就那么牛逼?你想想。” 段二狗沉思片刻,道:“这个也算了吧,我没那么强有力的朋友,唯一想要拉拢我的还是孙家的亲戚,见着孙老虎就不敢大喘气。” 顾惜风笑笑一副我很理解你的样子继续说道:“我最后的建议,取而代之,记住,合理利用规则。其他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想想吧。对了,这个剑鞘送你。” 说着说着顾惜风将自己的长剑剑鞘取下递给了段二狗“我先走了,这地方不错,好好享受享受,准备迎接腥风血雨吧。” 段二狗拿着剑鞘也离开了,还不忘挖苦顾惜风一声:“真抠门儿。” 顾惜风笑笑,也不说什么骑上马就走了。 夜幕很快降临了,段二狗躺在厢房里面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眠,翻身翻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起床披上衣裳走出了门,在小院子当中的磨刀石上坐下。抬头就看着满天星斗,心中烦躁无比:向孙家低头受辱还是取而代之呢? 要想取而代之似乎毫无头绪,孙老虎混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是自己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扳倒的? 若是低头负荆请罪去呢?段二狗心中勾画了一下自己**着上身背着荆条跪倒在孙家门前请孙老虎孙少虎孙家母老虎绕过自己的画面。想了两想他都觉得自己满身血液沸腾了,太他奶奶的丢人了,坚决不能这么干,干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妈妈的,想办法搞垮他的产业,迫害他们家里人,我就不信他们家那么强力呢!!段二狗暗暗发狠,决心听从内心的狂野召唤,搞定孙家,取而代之。 屋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嘎巴”声,段二狗警觉地回头扫视着屋顶,明亮如水的月光下,一只黑白毛皮的大花猫正在屋顶上轻盈飞奔,似乎在追逐一只老鼠。段二狗顿时失笑,这是马瑶养的那只大猫,黑白两色,重达十几斤,没想到作为一只猫它的体重竟然能压碎瓦片,真是太奇葩了。 屋顶上,飞奔的花猫突然停了下来,它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趴着的人影,人影瞪大眼睛狠狠地看着花猫,花猫却弓起脊背,露出尖尖犬牙,一人一猫诡异地对视着。 ------------ 第三十一章 :决心 花猫急促嘶哑地叫了两声,突然抬起前腿一爪子搭在了黑影鼻子上,黑影头一偏躲了过去,花猫顿时像发现了新玩具一样跟在黑影头后面左右扑着。 黑影左右甩头,不过终究没能甩掉好奇的猫。鼻子上挨了几下之后黑影干脆埋头任由花猫折腾着他的头脸。 花猫跳来跳去玩了一会儿就没了耐心,竟然趴到了黑影背上,温温软软地团成一团。 黑影心中泪如雨下,“这死猫怎么这么沉!还有,猫不是怕生人么?”想想又懊悔不已,干嘛闲的蛋疼跟掌柜的打赌啊,这个月剩下的十几天和下个月的全部自己就得靠十两银子来过活了。那个傻女人变装就变吧,弄得那么不彻底,不专业!为什么鞋都不换就出门!!想到掌柜的满脸嘲笑地看着自己的表情就很火大啊。 小铁悄悄地小幅度抖动肩膀,似乎想要把背上的花猫抖下去。不过花猫却很依恋他背上的感觉,依旧贴在他背上不肯离去。 小铁愤怒了,看了看院子里的段二狗,再想想背上的肥猫,心一横,直接站了起来,打算扑下去就地一个翻滚,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刀送进他脖子或者心脏。干净利落解决,然后拍拍身上尘土回家睡觉。 然而这只是打算,肥猫从他背上摔了下去,不满地叫了两声。 段二狗坐在院子里的荡刀石上思考了一阵子,银色的月光低垂着,似乎给他罩上了一件纱衣,突然屋顶上的肥猫又开始叫了,喵呜喵呜的似乎很不满的样子。想到那只肥猫慵懒的样子,段二狗就有种把它抓到手中欺负一下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猫狗之间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吧。 当段二狗回身时候,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里的人影正站在屋脊上往下跳,背后硕大的银月将他的身影完完全全地透露了出来。 小铁敏捷地借着冲力一个全滚翻,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短剑闪着蓝汪汪的光芒刺向了段二狗的喉咙。 段二狗脚下一错,扭头避了开去,不过在刀锋闪过的一刹那他闻到了一阵腥臭气息。段二狗心中一寒,刀上有毒! 从床上爬起来的段二狗手无寸铁,眼看着对方一柄短刀森寒无比刀势凶狠凌厉,自己只能被动躲闪着,真是憋屈死了。 小铁挥舞着短刀将段二狗逼到角落里,嘴角浮上了一丝冷笑,这个猪肉贩身手倒挺敏捷,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小铁爷爷出马还能让你逃了? 段二狗后背撞上砖墙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时候小铁又挥舞着短刀侧身撞来,这一下如果挨实了,就算刀上没淬毒段二狗都只有一死。 刀尖撕破秋风刺了过来,寒芒如星,段二狗紧张地在背后的砖墙上扣着,脑门上全是汗。刀尖越来越近了,他仿佛贴面闻到了死亡的腐朽气息。 就在短刀快要刺到段二狗脖颈时候,段二狗突然往下一蹲,避开了致命的一击,短刀只带走了他几根头发。随即他又腾地一下跳了了起来,左手一把夹住小铁持刀的手臂,脚下一抬将小铁踹翻在地。 小铁借着段二狗一脚之力飘逸地跳出了好远,一碰到地面便又敏捷地一个侧身翻滚躲到一边去了,就在他刚刚翻身滚过去时候,一块青砖带着风声砸到了他刚才趴着的地方。 段二狗手持板砖迎风而立,目光狠狠地盯着杀手,喝道:“谁让你来杀我的?” 小铁跳了起来,沉默地摆了个架势,随即又旋着身向段二狗杀来。 段二狗看着杀来的杀手,轻蔑一笑:“不用说,我就知道是孙家的人。”话音还没落地,他也向着杀手冲了过去。 杀手手中刀被舞成了一团光,稍稍靠近就有被搅成碎肉的危险。见到段二狗竟然就那么冲了上去,杀手冷笑一声,手中的刀子挥舞得更加起劲了,“杀了你就有三百两的收入了!” 段二狗骂道:“妈的,老子就值三百两?” 两人撞在了一起,闪转腾落间人影都快到模糊了,二人更是电闪雷鸣间便交手数十次,金石交鸣之声在宁静的月夜之中传得老远,附近的院子里都亮起了灯光。 不多时,两条人影分开了,段二狗看了看手上坑坑豁豁只剩下半截的青砖笑了笑,将它扔在了脚下,挑衅地看着黑衣杀手。杀手也看了看手中沾满了砖屑的短刀,惨笑一声,任由短刀从手上滑落,刺进了地面。 “你赢了,要杀要剐随你便!”杀手强撑着说道。 “你走吧”段二狗突然没了跟人打架的兴致,几天里被压抑的愤怒不平在狠狠打了一架之后消失无踪,他此刻丝毫没有想见血的意愿。 杀手诧异地看了看他,随即又轻蔑地笑了:“假仁假义。”说完捡起地上的短刀,走到院墙下面,腾地跳了起来…… 程屠夫披着衣服出来了,看着院子里的打斗痕迹问道:“二狗没事吧?他们又派人……”话没说完他就被段二狗脸上的表情吸引了,转头看向段二狗目光所指。 “扑通”一个在墙头摇摇晃晃的身影摔进了院子,程屠夫抖落肩膀上披着的外衣,抱着埋在地里的荡刀石,嘴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洪亮的“呼哈”一声,猛一发力竟将荡刀石从地里拔了出来,像大锤一样扛在肩上像黑影走去。看那架势似乎是要把黑影砸成肉酱做包子一样。 “大叔不要啊!”段二狗傻了一会儿眼之后赶紧喊道,黑影挣扎着直起了腰,突然看到一个粗壮的身影扛着巨石巨灵神一样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禁眼前有一黑,晕倒在地。 程屠夫看了看晕倒在地的杀手,鼓了两下腮帮子,一口浓痰吐在了杀手脸上,骂了句怂包之后才将肩上扛着的巨石松了下来。 巨石噗嗤一声砸进了地里数寸,距离杀手的脑袋只有一拳不到的距离。 段二狗冲了过来,在杀手身上上下摸索了一番,结果只找到了一把短刀和十两银子,刀是很普通的刀,随随便便找个铁匠铺子就能打出来的大路货,想从这里去寻找线索是不可能了,再看荷包,竟然是皮子缝起来的,段二狗将荷包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隐约间有一种奇怪的墨香。 “二狗,这人怎么办?送官吧!”程屠夫下意识地询问着段二狗的意见,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在面临这种问题时候下意识地会相信段二狗的判断和作为。 “绑了拖回去,等他醒了我们再来把他嘴撬开,看看到底是谁想致我们于死地。” “好嘞”程屠夫爽快地答应,跟他刚刚提议送官处置相比欢快许多。 猪肉铺远处的二层小楼上烛火通明,孙少虎强忍着臀部的不适,胸腔被压迫的不适,以及脊柱的酸疼趴在窗口,拿着千里镜远远地注视着肉铺院子里的动静,孙少虎这样的纨绔子弟竟然能吃这种苦,真不知道是说他性格坚韧好还是说他对段二狗的仇恨实在是铺天盖地难以消弭的好。 当看到屋顶上站起来一个黑影动作敏捷地杀向段二狗时候,孙少虎顿时觉得腰也不酸了屁股也不疼了,一种从未享受过的幸福感像炸开的烟花一样冲出了胸膛,他在小楼里放肆地扭动着身躯,像垆边月的西域舞娘一样妖媚地舞蹈起来。 不过很快他的幸福就像烟花一样一闪而过,飞快地熄灭了,院子里程屠夫扛着巨石狠狠砸下,随后又像拖着死狗一样拖着“尸体”进了厢房。孙少虎恼恨地将千里镜砸到地上,大骂道:“妈的,又失手了,这是什么狗屁惊喜。” 猪肉铺的厨房里,程屠夫拿来绑猪的麻绳将小铁仔细地捆了个五花大绑,扔到了角落里。段二狗试了试绳子的结实程度,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回去继续睡,明天来折腾他。” “出了这么大事你还能睡着啊?”程屠夫惊讶于段二狗粗大的神经。 “他不来我倒是睡不着呢”段二狗笑了笑,想到刚刚自己想过的问题,现在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这个答案不是他自己选的,而是孙家逼着他选的,“他来了我就不用再想心思了,自然睡得着。现在该是某些人睡不着了。” 皮货铺子的掌柜换了一身简单的深色衣服坐在柜台后面静静地等待着,桌上油灯昏黄,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掌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捉着笔在账本上无意识地图画着。 等了好半晌,月亮都偏西了,小铁还没有回来,展柜担心更盛,终于摔下了手中的毛笔,从柜台下面掏出一张黑巾蒙到脸上,随后又抽出一柄狭锋弯刀在账本上轻轻试了试刀,刀锋所过,在柔韧的宣纸上留下了深深的刀痕。 掌柜的慢斯条理的整理着武器和着装,一边暗中对自己说了无数遍:这是私活,我应该接应他,这是我接的活儿,应该我去的之后才整顿好了心情,心情沉重地打开了院子后门。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出门,接替小铁弯成任务,然后带回小铁的尸身安葬。不过当后门打开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所想的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 月光明亮如水银泻地,街道上空飘着淡淡的薄雾,面前的男人从月光和薄雾中轻轻走来,袖笼着双手仿佛一个早起的普通小老头一样,不过在掌柜的眼里,这个小老头浑身气势却如同奔腾狮虎。 ------------ 第三十二章 :黑脸顾惜风的早晨 从雾气中缓步走来的老头儿突然停了下来,在距离掌柜的三步远的地方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凄然惨笑,将脸上蒙面的黑巾扯了下来,“顾先生,您也夙夜忧思,难以排遣么?” “别跟我瞎扯淡,回去老实呆着,你那个小徒弟没事;你出来干活,明天那顺又要派两个新手过来填补空白。” 听到顾惜风这么说掌柜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叹了口气客气道:“顾先生进来喝杯茶暖暖?” “喝茶?”顾惜风的大黑脸上浮上一丝讥讽“细雨的茶我是没命喝了,不过要是白夜敢跟我当面喝几杯我想我倒是很乐意的。” 掌柜的默然,半晌道:“顾先生见谅,这次会面我是一定要上报的。” “报吧报吧,顺便替我给白夜带句话,就说我的影子们最近得了条古怪消息,关于一个女孩子。”顾惜风已经转身走了,弓着身子,背影佝偻,说话声音不大,但句句犹如在掌柜的耳边炸开一般,炸得掌柜的冷汗涔涔,汗毛乍起。 这时顾惜风的声音又突兀地响了起来:“再找个帮手吧!” “再找个帮手?”掌柜的不明所以,在顾惜风背后跳着脚喊道:“喂,不是说小铁没事的么?” 顾惜风佝偻的身影却消失在了凌晨时分越来越浓密的雾气中,再不见一丝踪影。狭长的街道上只留下掌柜的声音在回荡。 清晨时分,段二狗打着呵欠打开了猪肉铺的门,程英进了大牢,程家的生意还得继续做,所以每天早上开门营业就被段二狗接管了。 大门洞开,段二狗在店里忙碌地擦拭着桌案和刀具,朝阳初升,一缕金黄的阳光穿透天边的云霞照进了店里,照射在段二狗身上,一如昨日在冀州大牢里一样给他的身影笼上了一层金光。 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停在了肉铺门口,段二狗拿抹布将桌案边角上一丝灰尘飞快地抹去,直起身,嘴角挂上一丝温暖的笑容“这么早来买肉啊?” “不买肉,找人。”来人背对阳光,面目有些模糊。不过段二狗对那声音很熟悉,分明就是顾惜风么。 “找人?”段二狗心中一紧,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来找什么人?你借住那家的大夫么?” “别装傻了,人在哪里。”顾惜风很没耐心。 段二狗摆弄着桌案上的猪腿,脸上温暖的笑容也变成了阴狠诡异“在这儿呢,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条猪腿也就一般般而已,带我去见那个傻小子,我有惊喜给你。”顾惜风笑了起来,这个二狗,真会开玩笑。 听到惊喜二字段二狗不再冷嘲热讽,将刚刚打开的门又关了起来,比划着:“走吧” 后院里,小铁正在紧张地扭动着身体,将绑猪的麻绳在墙角的砖头上上上下下的摩擦着,试图将那粗大的麻绳磨断,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堆灰黑的纤维碎末。 厢房门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咔哒声,有人将门上的锁打开了,小铁一惊,赶紧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装作一副昏睡未醒的模样。 门打开了,段二狗将顾惜风让进了门,问道:“你的惊喜呢?” 从眯着的眼缝间看到来人,靠在墙上的小铁心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暗道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没想到却听到顾惜风说:“把他解开吧,这就是惊喜。” 段二狗惊愕地看着顾惜风的大黑脸,心中暗骂老头儿肯定昨天帮人骟马被踢了,不然怎么会要自己放了想杀自己的杀手呢? 顾惜风看了看段二狗,又道:“解开吧,又没说让你把他放了。” 段二狗上前踹了一脚假睡的小铁,从腰间拔出了杀猪用的剥皮刀扔到小铁脚边。小铁睁开眼,审慎地看了一眼顾惜风,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解开自己再借机把自己当人肉靶标玩儿的意思才冷哼一声,双手在背后墙上用力一蹭,随后抖开身上的麻绳站了起来。 顾惜风看着小铁抖开麻绳丝毫不觉得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院子里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那么我就有话直说了”顾惜风在院子里坐下,拿起油腻的茶碗冲段二狗晃了晃,转头对小铁说道。 “你大爷!”段二狗很不客气地骂了一声,转身去搜寻茶叶了,任谁一大早就有恶客登门也会不爽的,何况这个恶客还把自己当店小二使唤。 待段二狗走了之后顾惜风才看着小铁,严肃地说道:“我要你帮一个人。” 小铁耸耸肩,故作潇洒:“不是要命就行。” “去找骟马的安全道,在那边等我。” 段二狗骂骂咧咧地提着一壶滚烫的茶水走到了院子里,却只看到顾惜风一个人坐在桌旁无聊地拨弄着茶碗,一副兴致缺缺没精打采的模样。 “人呢?我刚走开一会儿他就跑了?”段二狗很愤怒,满壶的烫茶倾倒在了地面上也顾不得了。 “我让他走的”顾惜风说道,语气中波澜不惊;“过来坐,有事情跟你说。” 段二狗恼怒地将半壶茶往木桌上一扔,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抱着双臂坐了下来,“什么屁事,赶紧说” 顾惜风笑笑,对段二狗的无礼并不吃惊:“昨天你找我请教的问题有想法了没有?” 段二狗眼前一亮,连忙端着茶壶给顾惜风倒上茶水:“我想过了,让我去跟那些混蛋低头不如把我杀了,临时想找条大腿也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我也没资本跟人家交换,所以我决定把孙家的黑活抢光,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顾惜风慢悠悠地喝着茶,似乎对段二狗的想法一点也不惊奇一样。 段二狗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顾惜风:“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呜,想法不错,不过我还没吃早饭呢。”顾惜风突然无赖地转移了话头,一边吊着段二狗的胃口,一边想骗顿早饭。这样的顾惜风如果被细雨的杀手跟养鸽人看到也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下巴。 ------------ 第三十三章 :前奏 程屠夫今天又早早出了门,虽然他无比担心还在牢里的程英,不过竟然段二狗说大牢里的他都上下打点过,隔几天就可以出来,那么他也就放心地等着了。 不过问题也来了,程屠夫在外面吃饭,段二狗并没有打算煮早饭,所以一时半会儿顾惜风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哎,不巧,今天咱们铺子还真没早饭,你就先饿着吧,等会儿咱们一起吃个中饭成不?”段二狗死皮赖脸地笑着。 顾惜风拍着肚皮叹息道:“忙了一夜连口热乎的都没有,哎,可真是苦了你了,默默奉献无人知。而且连这个小混蛋都敢无视你!哎呀呀,亏你还帮他那么多忙。” 段二狗满脸黑线,无奈地说道:“好吧,别抱怨了,我现在去煮点。” “不用了”顾惜风突然说道,段二狗以为他又要搞什么鬼,没想到顾惜风又说道:“听到声音没?” “声音?” “脚步声,年轻女人的脚步声,在院墙那边。” 段二狗侧耳听取,果然有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向院子里走来。随后便是敲门声响起,一个清脆而温柔的声音隔着门喊道:“二狗,来家里吃早饭吧。” 顾惜风笑笑:“走,去你丈人家吃早饭去。”说着起身就走,留下段二狗在院子里嘀咕“这事他都知道?娘的,顾老头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顾惜风拉开大门,一张黑脸笑得跟花儿似的:“小姑娘不错,是个好媳妇的料!”说完也不管惊讶的马瑶,径直推门走进了隔壁豆腐铺子,一边走一边跟院子里的马老汉一副老熟人的样子打着招呼:“早啊老马,吃啥呢?” 马老汉也跟马瑶一样瞪着双眼迷茫地看着这个突然一脸笑意地跑进来的黑老头,压根反应不过来。 段二狗扯着马瑶的手走进了豆腐铺,看见老马那溜圆的眼睛就知道顾惜风又开始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指着顾惜风侧脸介绍:“这个黑脸是我老家的大伯,他有点那个,见谅见谅。” 马老汉恍然:“哦,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你大伯!”说着又看顾惜风:“不介意我就叫你老段了,喝茶老段。” “喝什么茶,赶紧吃饭,吃完了回去好好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段二狗很愤怒,老混蛋太能吊人胃口了,说了一半要吃饭,饭还没吃又过来找人聊天,真是他妈妈的。 马瑶使劲地掐着段二狗的胳膊,小声说道:“跟长辈说话呢,礼貌点。” 段二狗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道:“边吃边说,我等不及了。” 顾惜风吸了一口马瑶端上来的稀粥,不慌不忙地问道:“老马哥哥,您对城南孙家怎么看?” “孙家?孙老虎?”老马疑惑道“城南一霸,现在孙老虎本人倒是躲起来念经了,不过他们家儿子女儿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连我家这个小铺子每个月都有三两银子的月钱要交呢。” “他们家儿子出点什么事呢?” “谢天谢地。”马老汉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硬是把没发生的事意淫着得意起来。 “多谢老哥哥”顾惜风三口两口将一大碗稀粥倒进胃里,抹抹嘴唇,对正在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段二狗说:“还记得我昨天怎么说的?” “取而代之,还有合理利用规则。”段二狗想了想之后说道。 “你想过成为下一个孙老虎么?” “黑老大啊?可以啊。” “你就别想了,你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地头蛇都算不上。”顾惜风无情地嘲讽道,随后又从后腰拔出他那风骚的折扇递给段二狗道:“拿上他去找冀州巡捕衙门的捕头刘进喜,让他把程英放出来。然后,带上程英去老安家找我,快点去,我等你去做中饭。” 冀州巡捕衙门,矮矮壮壮如同车轴的刘进喜抖开段二狗呈上的折扇看了两眼,合上后问道:“顾捕头让你来是为了何事啊?” “顾捕头?”段二狗暗中嘀咕了一下,没想到顾老头儿还是个捕头,也不知道他是哪门子捕头,打扮得比土匪还流氓。 “顾捕头是让我来给大人递个口信,顾捕头说:程英那傻子都喝糊涂了还能偷人钱?长了脑子的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你去让刘进喜那老混蛋把人放了,还有,让他把手底下的小喽啰们给管好了,别到处乱伸手,下次让我看见非得把那些混蛋的三寸丁切下来喂狗。大人,这是原话。” 刘进喜迷茫地问道:“程英?我们捉了这么个人么?” “在死囚牢里,我进去见过他。”段二狗严格按照顾惜风的要求不卑不亢地说道。 “死囚牢?他妈的他得罪谁了?快快,咱们赶紧去看看,去晚了估计又要赔汤药费了。”刘进喜听说程英被关在死囚牢就明白下面有人收钱搞事了,当即跑出衙门,跨上自己的马,伸出手来对段二狗说:“来,上马,我带你去。” 段二狗笑笑:“不麻烦了,我有马。”说完用力地出了声口哨,随即一匹正在远处树下啃食着树叶的高大白马奔了过来,热情得像狗一样伸出温热的舌头舔着段二狗的脸。 刘进喜惊奇地看着白马,突然发现白马身上就只着了一副鞍具,竟然没有马笼头都没有。段二狗似乎看出来他的疑惑,笑着解释说:“这是我抢来的马,自从我帮他告别了上任主人之后它就对我特别信任。所以,我就不给他上马笼头了。反正要往那边走拍拍他脖子就行。” 刘进喜咽了口口水:“好马!” 二人来到冀州大牢时候收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主要是来自囚犯方面欢迎他们的传奇段二狗的,段二狗一路挥手致意:“出去了找我喝酒哦!”听得刘进喜直想把他按倒在地五花大绑了扔进某间小号关上半年,以防他进行规模犯罪。 死囚牢里,程英正跟着刀疤脸在瞎比划着,看样子似乎是动了学武的心思。段二狗走过去,敲了敲栅栏轻声喊道:“程英。” 刀疤脸和他的小弟们惊喜地看着段二狗,隔着牢门纳头便拜:“大哥!” 段二狗吓得跳了起来:“谁是你大哥?”他这么一跳一直站在他背后的刘进喜就出现了,刀疤脸连忙道:“刘大哥,我们是冤枉的,放了我们把!!” 刘进喜笑呵呵地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不发一言。刀疤脸四个也发觉这么恶搞没什么意思了,乖乖地爬了起来,走到角落里坐下。 程英缓缓走来,带着一丝明媚的笑容,低声道:“二狗,怎么了?” 段二狗冲远处招了招手,喝道:“黄四儿,过来开门!” 黄四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先谄媚地跟刘进喜打过招呼之后又讨好地看着段二狗,段二狗指着死囚牢的大门说:“开门,放人。” 黄四儿询问地看了看刘进喜,刘进喜点点头认同了段二狗的命令。 不一会儿,程英站在了冀州大牢外的阳光里贪婪地吸吮着自由的气息:“外面的世界真美好啊!” “走,我们去找安大夫商量点事情。”段二狗打断了程英对自由的感慨。 “安大夫?”程英艰难地爬上马背“你要骟了这匹白马么?” ------------ 第三十四章 :新伙伴 骟马大夫安全道家附近的小酒馆里,顾惜风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空桌坐下,招呼道:“老王,老样子来一桌。”随即又对跟在身后的三个少年道:“坐,二狗,别斗鸡一样瞪着人家。” 酒菜很快上了桌,普通到寒酸的菜色,四个人都是不计较这些的人,随便挑了两筷子就放下了,顾惜风举着酒杯说:"把你们三个凑到一起是为了一件事,当然一切都跟这位以人命和情报为商品的小兄弟没什么关系,你只是凑巧牵扯进来的。" “那没我什么事我回去睡觉了。”小铁扔下筷子拔腿就要走,不过一双手更快地压在了他的肩上,将他按到条凳上,小铁回头,看见那张讨厌的清瘦面庞,哼了一声:“臭屠夫!” 段二狗冷笑着拍了拍小铁肩头,小铁顿时脸色一僵,疼得直抽冷气,不过还是凶狠地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句“小心我晚上抹了你脖子!” “有本事你别受伤啊!”段二狗再次在小铁身上重重戳了一下,小铁躲闪不及,又抱着胳膊嚎叫起来,幸好小酒馆生意冷清,没什么人注意他们。 顾惜风吼道:“闹什么闹,听我说完!” 段二狗甩甩手坐了下来,看着顾惜风,毕竟顾惜风是来帮助他实现搞定孙家的妄想的。顾惜风满意地看了看冷静下来的少年们满意地敲了敲桌子:“介绍一下,段二狗,程英,寒铁,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至于我,顾惜风,帝国小官,当然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你们的,不要试着从我这边问道。” “寒铁?什么名字,你爹比我爹还不会取名字!”段二狗率先从名字角度攻击新伙伴。 “这是代号”顾惜风替寒铁解释道:“至于名字,抱歉,他们是没有的。” “代号?神经兮兮的,你当他是朝廷那些密探么?”段二狗似乎要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写上“我不相信这个人”一样。 顾惜风只好耐心地继续解释:“他来自业内最精英的杀手组织,不是朝廷所属,严格来说他应该是我狩猎的目标。” 寒铁撇着嘴:“那你抓我啊,不行一刀把我做了,你省事我省事。” 段二狗又不乐意了,表示昨天若是自己手上有哪怕一根钉子这会儿他寒铁也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而寒铁则表示不是有只猫很无耻地把自己当猫窝的话他就会在段二狗熟睡之后悄悄潜入,一刀割开喉咙,让段二狗像一只干枯水塘里吧嗒着嘴的死鱼一样抽动着窒息而死。两个人左一言右一语地争吵不休,倒是一直沉默不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程英突然问道:“顾大爷,您把我们几个凑起来是想做什么?不会是想让我们去打劫当铺钱庄之类吧?” 争吵中的两个小伙子突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顾惜风,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寒铁缓缓开口:“你不会真想打劫什么地方吧?”说着看了看程英,又看了看段二狗:“这个还行,那个胖子你是想拿来当替罪羊的么?哦,不,这个样子只能当替罪猪了,可怜你们家竟然杀了那么多猪,同类相残,真是惨剧。” 程英笑笑,不以为意:“哪怕一条抹布一张草纸都是有用处的,不要小看替罪羊哦!” “哎哟,小胖子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我相信你在这个游戏里面会混得很好的!”顾惜风隔着桌子摸了摸程英的脑袋,像夸奖家里小孩子一样夸赞到。 “你们别再废话了,认真一点,好好听我说。行不行?” 三个少年各自安静下来,顾惜风清了清嗓子:“你们应该知道我是朝廷的人,但是接下来这件事只是我个人行为,为了某位老友。” 寒铁不耐烦地打断:“说吧,要我干什么?” “你还是专门干脏活儿的。低头在阴影中行走,隐藏獠牙窥视猎物的脖颈。”顾惜风感慨万千地说了一堆,寒铁惊讶得脸上表情都冻住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没什么,我是个诗人”顾惜风轻描淡写地将这一篇掲过:“菜鸟你干过几票了,把自己的脸管好!至于程英,见到你刚刚的表现我很惊喜,你竟然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沉稳而能容忍。” “大牢教育还是很有效的”程英开了一句玩笑,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讽刺。 顾惜风对程英的欣赏愈发明显“我要让你当上这一片的老大!” 程英再怎么接受过大牢教育这会儿也有点慌了手脚,直觉告诉他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很可能是铁的,没有一副好牙口很可能牙就要被崩了。 “你将会取代孙家,整个冀州的地下世界的秩序将由你来掌控,但是记住一点,心存善念。”顾惜风像个传教的佛教徒一样一边许以虚幻的美好一边告诫程英多做善事。 程英激动了一阵子,忽然冷静了下来,问道:“风险怎么样?” 顾惜风不再理他,转而跟段二狗说道:“二狗你的任务很简单,尽量帮程英成为下一个孙老虎,一切相机行事。” 段二狗摊着双手,疑惑道:“大爷你不是想让我取而代之的么?” “哦,我没加主语,我说的只是\'取而代之,合理利用规则\'你听错了吧?”顾惜风毫不在乎自己的没脸没皮,反正他脸那么黑,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会不会脸红。 顿了一下,顾惜风拍了拍段二狗的肩膀,轻轻说道:“眼光长远一点,少年人。” 孙少虎趴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轻轻拍了拍屁股,两坨脂肪晃了晃,上面触目惊心的刀痕全被覆盖上了褐色的血痂。 “哎,不疼了!他娘的不疼了!”孙少虎惊喜地跳了起来,招呼着守在外面的跟班小厮,“走,跟小爷去豆腐铺去!” “少爷,豆腐铺隔壁可住着一狠人,要不要我们先侦查一下,看看他在家不在家?”跟班很负责地建议到。 “对对对,我刚才就想这么做来的,你先过去看看那个傻逼在不在家,不在我们就直接去,在就想办法把他引开!” 一个下脚很轻,但速度很快的脚步声接近了,孙少虎及时止住声。房间门被轻轻敲响,孙少虎矜持地应了一声,孙少虎的小丫鬟如花走了进来向他行了个礼道:“少爷,老爷让你去一趟马厩。” “马厩?”孙少虎不解,自己满屁股伤不说,照夜也被那个混蛋顺手牵走了,这会儿老爹喊自己去马厩做什么? “是,老爷说有个惊喜要给你。”如花的声音依旧温软。 “妈的,老头真烦,多大年纪的人了还玩这套”孙少虎恨极了惊喜这一套,很多时候孙老虎送给他的东西都只是孙老虎眼中的惊喜,而他还需要装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去应付老爹,事实上他对自己老爹送的那些刀剑书籍的一丝兴趣也没有。 孙家的马厩很大,至少有程家的院子那么大了,里面养着十多匹孙老虎从各地搜集来的好马,无论血统还是外形都是一流的。当然孙老虎并无此好,这么些马全是给孙少虎装逼使的。孙少虎趴在特质滑竿上被小厮抬了过去,孙老虎正在马厩里细心地替一匹神骏白马刷洗着背上洁白如温玉的长毛。 孙少虎眼前一亮,从滑竿上跳了下来直奔白马而去:“好漂亮的大食马!” 短暂而具有大纲性的简单会面之后,段二狗就回到了猪肉铺,当然背后还带着一个尾巴:昨天夜里还在尝试着要刺杀他的养鸽人寒铁。 在离开之前,顾惜风拉着寒铁悄悄说了两句,结果寒铁同志立刻抛弃了成见与任务,屁颠屁颠地加入了这个诡异的,以推到一个小地方的小黑帮为目标的组合。 而段二狗则在离开的时候被顾惜风唠叨了一遍又一遍的“利用规则”听得段二狗双耳生茧,心中一直在想到底要利用什么规则,讨饭时候编个好故事骗人同情好过装残疾骗人同情的规则适用么? “二狗回来了啊”猪肉铺里,程屠夫一个人忙着分割猪肉,一把薄薄的剔骨刀飞快地在猪骨架缝隙间游走,很快就将一头猪的切割得骨肉分离开了,骨头上白生生一丝肉也没有。跟在段二狗背后的寒铁惊奇地发出一声赞叹:“好刀法!” 程屠夫自得一笑抬起头来:“那是,几十年屠夫了,天天跟刀子跟猪肉打交道,能不……”程屠夫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竖起食指指着段二狗背后的寒铁道:“二狗!要杀你的那人在你背后!” 段二狗甩了甩手,不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寒铁:“他被收编了,以后我们要给他发饷了。” 程英从门前走了进来:“爹,这是寒铁,你叫他小铁吧,他是个可怜的穷游侠,前些天遭了贼,全身上下没剩下一文钱,为了几顿饭的恩情答应了孙家夫人的请求,来教训一下十恶不赦,抢劫小孩,敲诈老人的恶棍段二狗。接过被你们两位轻而易举搞定了。” “儿子!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太好了,太好了。”程屠夫才不管那个什么杀手是不是落魄游侠儿,儿子出了大牢远比其他重要,所以在程英出现的刹那他惊喜得手中切肉的刀都停了下来,停顿了好长时间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把冲上去抱住程英大喊大叫。 “少爷,你真的要骑马去么?”孙府大门前,孙少虎的小厮胆战心惊地看着跃跃欲试的孙少虎。 “我这样的英俊骑士自然需要骑着一匹神骏的大食白马去迎接我心目中最美的仙子!”孙少虎丝毫不在乎自己屁股上的伤痕,更不在乎自己明天就要结婚的事实。 ------------ 第三十五章 :劫夺马老汉的女儿 孙老虎含笑看着跃跃欲试的儿子,远远地喊道:“小虎,今天不许骑马!明天就去接亲了!” “爹~”孙少虎抱着大食马的脖子撒娇。 “明天接了亲再说。”孙老虎虎着脸训斥道:“今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哪儿都别想去!” 孙少虎撅着嘴将大食马牵回了马厩,一脸怏怏不乐地带着随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正是昨天去给段二狗报信的那位,他的嘴唇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绒毛,左右脸上各有一个淡淡的巴掌印,看样子年纪比孙少虎稍长几分。小厮低着头跟在孙少虎身后,孙少虎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问道:“谁能帮我翻墙出去?” 小厮没料到孙少虎突然停下,一时刹不住脚撞到了孙少虎身上,孙少虎被撞了一个趔趄,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到了小厮脸上,可怜小厮昨天挨了两巴掌的掌痕还没消失今天就又挨了一下。小厮脸色平静,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指节发白地绞在一起。 孙少虎勾了勾手指,小厮手指捏得更紧了,却将另一侧的脸凑了过去挨了一下。 “走,给小爷搭人梯去!”孙少虎神清气爽地吩咐都。 小厮似乎被两巴掌打得智商突飞,拦下了孙少虎“少爷,人梯太危险了,您千金之子,何必冒着个风险?你看咱们想个办法把她弄进府来,怎么样?” 孙少虎想了想,伸手在小厮红肿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两下道:“好啊六指,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不要让小爷失望哦!” “是,少爷您就等我好消息吧。”六指说着匆匆而去,留下孙少虎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屋顶遐想联翩,不时嘿嘿贱笑。 六指从侧门里走出孙府,在街角转了两转,买了一个茶叶蛋在脸上滚着,心中却在不停地想着办法,不知不觉间他便走到了程屠夫店门口。 段二狗正惬意地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一手还抱着茶壶在刺溜溜地吸着茶水。铺子里一个生面孔握着剔骨刀在一扇猪肉上比划着怎么下刀,程屠夫的胖儿子则趴在柜台上看着账本。六指一阵紧张,脚步匆匆地跑了,直到绕过了角落才喘着气停了下来,伸头伸脑地窥视者远处阳光下懒成一滩烂泥的段二狗。 开二荤铺的老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鬼鬼祟祟的男孩,心中一阵好奇,不过生性懦弱的他最终没有敢去过问他人的闲事。说不定是在看风景吧,老方想道。 六指在几条街道上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猪肉铺所在的街上,探头看了一眼,段二狗已经消失在门口的条凳上了,明亮的阳光照耀在六指身上,暖洋洋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段二狗正坐在老马家的磨房里晃悠着双腿,一边跟老丈人闲扯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拉磨的毛驴。马老汉似乎察觉到了段二狗不善的目光,谨慎地看着段二狗:“关于吃食,听过一种说法没有?” “什么说法?”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驴肉的味道可是绝美无比的,想不想试试?”马老汉一双老眼里满是坏笑:“我把这憨货宰了给你做一顿驴肉宴怎么样?” “真的?”段二狗眼冒精光,口中唾液快速分泌:“我回去拿刀!马上来!” “你真敢?你把它宰了我就拿你的马拉磨。”马老汉威胁到。 “切,早就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要刀子我还要回去拿啊?”段二狗从靴筒里面抽出一把短刀在手上旋着,自从那天晚上跟寒铁大战之后他就一直揣着短刀,不管吃饭睡觉上厕所,甚至洗澡时候都能从他的澡盆里挖出一把短刀。 “呵,刀子耍到我家来了。收起来收起来,吓着马瑶就不好了。” “好好好,你忙着,我去跟马瑶说说话。”段二狗赶忙将短刀收了起来,刷地跳了下来,拍了拍被蒙着眼的小毛驴之后走到了院子里大声叫道:“瑶儿,哥哥来找你玩儿了~” 马老汉失笑,拍着小毛驴的屁股:“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奔放呢?” 段二狗四下转着,期待着一张抹布或者一只小巧绣花鞋突然从天而降砸到自己身上,然而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磨房里碌碌的石墨转动声和小毛驴得得的蹄声。 “马瑶!”段二狗又轻轻地隔着马瑶闺房的门帘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答,段二狗嘴角勾了起来。轻轻地将门帘掀了起来。 段二狗满以为会看到一个睡美人,但是房间里寥无人迹,碎花棉被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朴素的梳妆台上的水碗里放着一枝半枯萎的菊花。 段二狗焦急地撞开后院的每一扇门,又在马老汉困惑的目光里冲到了铺子里,铺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大门半掩像一张嘲笑的嘴。 “马瑶!”段二狗冲出了店门,对着行人熙熙的街道吼道。 一辆帘子低垂的马车从大吼的段二狗身边擦过,车厢木板被人拍得啪啪直响,驾车的人回头喝道:“小花,别玩了!等会儿给你买糖葫芦!”段二狗冲了上来,抓住挥着马鞭的车夫的手将他扔了下去,随即一把掀开低垂的门帘。 车厢里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双手双脚被绑住了,嘴里更是塞着一团破布,看到有人撞进门来,两个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乞求。 “妈的”段二狗骂了一声,抽刀将两个小孩子身上的绳子割断,又将他们带进了猪肉铺。在段二狗疯了一样到处叫喊着马瑶的时候,程屠夫等人都跑了出来,帮着寻找马瑶的身影。见到段二狗抱着两个孩子出来,程屠夫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捡的两个孩子啊?” 段二狗将孩子们放了下来,急匆匆地说了一句“可能是被拐卖的,看好了。”说完就又冲出了门,握着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狂奔。 被段二狗甩下马车的中年汉子在人群里闪了两闪,跳上马车将挽马的皮绳扯开,骑在光着脊背的马上匆匆逃亡,人群大骂着匆匆躲避。 段二狗撒开脚丫子跟在骑士身后,口鼻将像着了火一样炽热而干燥,脖子两侧和额角的血管一根根暴了起来,眼看着奔马越跑越远,段二狗眼前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狠狠一咬牙,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追去。 “上马!”一个声音在段二狗的耳边响了起来,段二狗抬头看去,竟然是寒铁。寒铁骑在大白马身上,一脸冷漠,白马身后,一匹跑得腿直叉的青骡正喷着白气。 “妈妈的”段二狗爬上了青骡的背,脚下用力一夹,青骡顿时像见到了春天的小母猫一样冲了出去。 马背上的骑士艰难地保持着平衡,要想在光背的马上纵马狂奔已经不仅仅是技术的问题了,还需要很强的体力才能坐稳。段二狗骑着青骡追了上来,寒铁则从一边的巷子了钻了过去,打算抄个近道截住对方。 段二狗使劲儿地催着青骡,不过青骡爆发力到底还是不行,只一会儿就又被甩下了。“奶奶的,没种的货!”段二狗恼怒地踹了一脚胯下青骡,飞身跳了下来。骑士在马背上扭头看了一眼段二狗,嘲讽地笑了笑。 骑士冲到了长街尽头,用力的拨转马头拐进了横着的巷子,巷子当中,两个小孩子正和泥过家家,当奔马转过身向他们冲来时候,两个孩子都傻了,一泡尿冲了出来,将辛辛苦苦堆起来的小人小房子冲得七零八落。 当马身转过来的时候段二狗掂了掂手中的短刀,又看了看周围四下躲避的人群,旋身发力,手中短刀打着旋飞了出去,正中奔马胸前。马当时就前脚一绊摔倒在地,马上骑士被甩出去老远。 骑士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流血的腿一瘸一拐地逃进了身旁的巷子,快速地找地方躲了起来。段二狗的身影送巷口一闪而过,骑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捂着腿向巷口走去。 得得马蹄声响起,骑士回头看去,一匹白马从巷子里窜了出来,马上少年将一根晒衣服的竹竿放平了,像冲锋的轻骑兵一样冲了过来。 时间回到车夫斩断挽马的皮绳时候,寒铁飞快地将在后院悠哉悠哉吃草晒太阳的白马解了下来,顺便还把程屠夫家驾辕的青骡解下来,拉在马后追了出去。当他也跟着段二狗追出去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垂着帘子的轻型马车从一侧的巷子里慢慢地绕了过来,挽马轻快地甩了甩尾巴,消失在街角艳丽的秋阳中。 过了不久,马车停在了孙家的后门门口,车夫跳了下来,跟看门的人谈了两句家长里短后递过了一串铜钱:“兄弟们买点酒,等我晚上来一起喝。” “这么点哪里够咱们几个喝的。”守门人掂了掂手上的铜钱笑道:“除非你从少爷哪里要点来。” 车夫笑了笑,伸手扶正毡帽,阳光照在他的手上,可以明显地看到他小指旁边圆形的疤痕。 ------------ 第三十六章 :人民战争 “杀猪的,这人怎么处理?”寒铁骑着马走了过来,远远地问道。人贩子被砸晕了横在马背上,嘴里被寒铁塞了一件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女人肚兜,一根截断的竹竿穿过了他的袖子将他双臂撑成一个“一”字。 “绑回去,大刑伺候。”段二狗喘着粗气从巷尾跑过来,恶狠狠地扇了昏死的人贩子几个巴掌。人贩子突遭掌击,呜呜了两下之后醒了过来,疯狂地扭动着手臂试图逃脱。 寒铁又要一拳砸下去却被段二狗拦住了,寒铁立刻暴躁起来,大吼道:“这是个天杀的人贩子你知道么?那两个孩子差点就被他害得没家没爹妈了你知道么?这样的人渣是不用跟他讲道理的,打死算重,弄残绝对是轻的。” 段二狗凶残笑笑,一把扯过人贩子,将他放到了地上。人贩子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当他双脚踩到踏实的地面时候他就像入了水的鱼儿一样疯狂地逃窜起来,只不过双手被杵着了,一时间难免跌跌撞撞磕磕碰碰。 “你奶奶的!”看到段二狗让人跑了,寒铁不禁一把怒火烧到了头顶心,暴怒地用力一夹马腹,大白马吃痛紧紧地跟了上去。段二狗抬脚欲追,却看见寒铁突然从袖筒里甩出来一把剥皮刀,看来是想要置人贩子于死地了。 人贩子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大街上,他怪异的打扮立刻引起了满大街刚刚从纵马危机中恢复过来的人们的注意。人贩子一边逃窜一边色厉内荏地叫嚣道:“他妈的给我让开,小心老子弄死你们。” 人群里胆小怕事的悄悄地隐匿起了行踪,不过更多的人却拥了上去,一个肥胖的秃头汉子挺着硕大的肚腩撞了过去,人贩子只觉得迎面撞进了一堆棉花当中,随即人们就看到人贩子被弹了出去,飞出了丈许之后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痛打落水狗的人们立刻热情洋溢地拿拳脚棍棒臭袜子狠狠地招呼起人贩子来,那将他撞得飞出去的大胖子更是将自重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屁股坐在了人贩子肚子上,人贩子每一次拧着腰想要挣扎着起来就觉得被压在了山下一样,甚至抬头都会被一拳砸倒。 寒铁控住了马,看着被一群人围殴的人贩子不由得张大了嘴惊叹:“哦,真可怜!”随即他突然想到段二狗放开人贩子时候嘴角上那一丝诡异的笑容。“原来杀猪的早就知道会这样。” 段二狗骑着青骡缓缓走来,跟寒铁并肩:“见识到群众的厉害没?” 寒铁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问道:“你是想让他们把他弄死?” “不,只是让群众帮我们教训他一顿,顺便让这些刚刚被他吓着的人出出恶气。” “我觉得咱们再不拦着那个该死的人贩子就要变成死的人贩子了。” “哎哟”段二狗一惊,看向人群中时才发现人贩子已经被打得不住吐血,显然是收了内伤。 “住手住手,别弄死他。”段二狗跳下青骡,一边推开挡在眼前的人一边叫道:“让我审问出来那两个小孩家住哪里再说。” 围着的人群几乎都认出了这个刚刚发疯一样追着人贩子的少年,一个个都让开了,只有大胖子还坐在人贩子肚皮上,只要人贩子稍微一有抬头动作就是一拳,像玩打地鼠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兄弟,别打了,给我留个能喘气的回去问问话成不?”段二狗蹲在人贩子头边试了试人贩子的鼻息,还行,不像是立马就会死的感觉。人贩子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大胖子又是一拳砸了下来,那股凶狠的气势让段二狗都皱了皱眉。 人群里钻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太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抚着大胖子头顶柔声说:“大壮乖,跟奶奶回去吃糖好不好啊?” 大胖子抬起头,天真地眼神扫了扫四周,看到老太太时候才欣喜地爬了起来,扯着老太太衣角道:“奶奶吃糖,奶奶吃糖。” 老太太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笑开了花,搀着大胖子慢慢走开,一边走一边说:“好,吃糖吃糖,奶奶吃,大壮也吃。” 段二狗目送祖孙二人离开之后一把扯着人贩子颈后露出一截的竹竿将他提了起来,随后用一只手像拎着一件大衣服一样将人贩子拎在手上,跨上青骡缓缓朝猪肉铺方向赶去。 不多时回到猪肉铺,段二狗将人贩子往院子之中一扔,跟寒铁说了一句“看住了”就跑去了铺子里。 铺子里现在满是赶来看热闹的人,程屠夫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问这问那。段二狗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大声问道:“有谁见到隔壁卖豆腐老马的女儿了?” 人群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不时有人指着段二狗说些什么,段二狗恼了,大声喝道:“刚刚谁见过马瑶!告诉我!!” 人群短暂地沉默了下来,突然又爆发出一阵讨论,一阵无助的感觉像锋利的剑一样向段二狗袭来,过了一会儿段二狗摇了摇脑袋,准备上街去找找,就算大海捞针也得捞!这是人群嘈杂的讨论声又止住了,一个尖尖的女声传来:“英雄,我刚刚好像看见马瑶被人拖上了一辆轻型马车。” 段二狗眼前亮了起来,惊喜地转过头来问道:“什么样的?” “是老李头车马行里往外租的那种。” 段二狗大喜过望,问清了车马行的位置之后回后院取了师父送的黄杨木刀盒跨上白马就奔出了门。 “喂,杀猪的,这人怎么处理啊?”寒铁在段二狗背后跳着脚吼叫道,段二狗没有理他,程英却绕了出来,看着寒铁说:“兄弟,以往恩怨情仇咱以后再说,先帮二狗去救人吧。” “这人呢?” “绑了扔猪圈。” 寒铁的执行力绝对超群,程英说完之后他就从程屠夫挂死猪的架子上拿过两个钩子,一条胳膊一个将人贩子挂在了猪圈里,只留下脚尖一点点踩在地上。 “家伙呢?你们把我吃饭的家伙都扔了。”寒铁理无奈地耸肩。 程英牵来青骡,道:“你先追过去,李记车马行,我稍后就到。” “奶奶的,怎么让我骑骡子!”寒铁骂骂咧咧地爬上了骡子光溜溜的背,脚下一夹就奔了出去。 ------------ 第三十七章 :营救 程英揉了揉脑袋,从后门溜进了隔壁马家的院子里,马老头还不知道马瑶的事,正悠哉地在院子里歇息着,刚刚段二狗救回来的两个小娃娃依偎在他身旁,乐得老头满脸笑开花。 程英走了过去,问候了一下马老头之后摸了摸两个小孩的脑袋道:“在爷爷家害怕么?” 扎着俩个包包头的小女儿声音甜甜地说道:“爷爷家有花,没有猪猪。”马老头乐得哈哈大笑,直夸小孩子聪明。程英满脑门黑线,原来是那些个血淋淋的死猪吓着了他们,自己家那么些个男人都没注意到这个了。 “马大爷,借你家小毛驴用下,二狗让我给他送点东西去。”程英一边扯着谎一边就将磨房里面的小毛驴解开了,随后又回房从段二狗床底下掏摸出一杆亮银枪,找了块布随便缠了一下跨上毛驴就跑了。 李记车马行,段二狗火急火燎地跳下了马,笔直地闯了进去冲掌柜的大吼:“刚刚谁租了轻便马车,一匹马的!告诉我!” 车马行的掌柜的既是掌柜也是伙计还是东家,早年也曾是街上混过的青皮,后来洗手不干了才开了这么家车马行,不过多年过去了那一丝痞性还没改,依旧觉得自己很牛逼。这会儿一个不知道那边冒出来的生面孔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大吼大叫,实在是不把自己脸面放在心中了。 掌柜的随意地扫了扫账本上厚厚的灰尘,将账本往桌子下面一放,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瘦高个,道:“小兄弟面孔挺生的,看来是不知道我这儿的规矩,不怪你。客人信息一概不透露,除非你拿来冀州府的证明” 段二狗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积灰,哼哼冷笑几声道:“掌柜的生意不错啊?今天都不会有人来你这里了吧?这么荒僻的地方可真是办事的好地方!” 掌柜的警觉地握住了算盘,问道:“你想干什么?别怪我没告诉你我当年也是道上响当当的好汉,人送外号拼命三郎的。” “拼命三郎?”段二狗不屑地笑笑:“告诉我今天谁租了车,或者取你一根手指。” “小兔崽子吓唬谁呢?”掌柜的大怒,一把抄起桌上的算盘砸了过来,不过算盘还没能砸到人就生生的停在了空中。 段二狗活动了下手腕,伸手将砚台碎片从掌柜的头顶拨开,“温柔”地问道:“告诉我,或者……” “我说!”掌柜的再不硬气了,捂着额角汩汩流血的伤口妥协了:“今天就来了一个人租车的,是六指那小子。” “说清楚点,哪个六指?!” “还能哪个,孙家那个败家子的狗腿子呗。” “妈的不早说”段二狗向门口飞奔而去,自己早该猜到的,就只有孙少虎跟自己有仇,本来以为自己跟马家的关系隐藏的很好不会被他们发现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都是自己害了他们。 寒铁远远看见段二狗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叹了口气赶到了李记车马行,坐在骡子上就问道:“老头,刚刚那人去哪儿的啊?” 掌柜的有气无力地答应了声:“孙家!” 寒铁催着骡子走了,走出半条街却又转回来了,从袖筒里抖出剥皮刀架在掌柜的脖子上:“借匹马使使!” 掌柜的都哭了:“自己牵吧,他妈的今天是土匪开年会还是绑票的开年会啊?” 寒铁手中剔骨刀一旋,在掌柜的脖子下飞快地掠过:“杀猪的年会!” 掌柜的胆战心惊地摸了摸脖子,确定脖子不会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呼啦啦地往外喷血之后才脚下一软坐倒在地,看着少年从马厩里挑了一匹马,就那么骑着光背马追了出去。 程英无奈地踢了小毛驴两脚,将他系在了酒厮旁的小树上,这憨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跑不快也就算了,脾气还这么大!奶奶的。拜托老板照看小毛驴之后程英便甩着肥胖的胳膊沿着大道狂奔起来,一副不把满身脂肪化成油汗不罢休的样子。 不多时,气喘吁吁的程英像条死狗一样躺倒在兽医安全道家的院子里,安全道一边抱怨程英不把自己小命当人命一边使劲架着他在院子里缓慢地走着。 程英双腿酥麻,心跳如擂鼓,一步也不肯走,只是一个劲儿喊着:“二狗婆娘被人掳了,快去救人!快去!” 顾惜风披着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踢了一脚正被架着四处走的程英:“能骑马么?带路!” 程英喘着气拄着亮银枪爬上了马背,抖了抖鞭子道:“先去李记车马行找他们。”说完酥麻的双腿就撑不住了,往一侧溜了下去。 顾惜风赞道:“这小子看着挺瘟,没想到挺有种。” “那是……”程英艰难地坐稳了,一甩马鞭:“走着!” 孙家后宅,六指驾着轻型马车缓缓地在柴房门前停了下来,孙家规矩严,车马都不得进孙家人住的地方。六指打算先把人藏起来,然后去把孙少虎喊过来趁着他风流快活时候再去找段二狗通风报信,到时候暴怒的段二狗肯定会一刀做了孙少虎为自己爱人报仇,想着想着,六指仿佛置身鸟语花香的桃花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到时候我可就是铲除恶少的英雄了,要死孙少虎去,要坐牢杀头段二狗去,到时候自己还可以不计较贞洁不贞洁地把车里的美女娶了,太开心了。哈哈哈。” 车厢被人踢得啪啪响的声音将他从美梦里拉了回来,他跳下马车,将扭动身体挣扎的马瑶扛了下来放到柴堆上,伸出右手食指轻浮地勾住马瑶温软柔腻的下巴,淫笑道:“小娘子稍等,让孙少虎爽下哥哥就让你爽一辈子。” “呜呜嗯哼”马瑶嘴被塞着,只能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哼哼。六指更加开心了,伸手手不雅地拨了拨裤裆里的物事,大笑着走出了柴房。 当他来到孙少虎的房间时却退缩了,孙少虎正被家里五个娘们扒得只剩一条亵裤,一件又一件地试着婚礼的礼服。 ------------ 第三十八章 :人在哪里 六指焦急地在孙少虎房门外徘徊许久,可是孙家的五个老娘们小娘们似乎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可怜孙少虎纨绔了十多年,最终在自家长姐跟老娘面前毫无抵抗能力,被逼着穿了又脱脱了又穿,满脸粉刺尖上都闪着厌烦的光。 六指隔着窗户冲孙少虎挤眉弄眼,可惜孙少虎有心逃脱却对一帮惹不得的女人下不了手开不了口,只能焦急地挤着眼睛示意六指想办法把他弄出去。 六指又转了两圈,突然心一横,推开门走了进去,恭谨地冲屋里鞠躬问候:“夫人好,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好,少爷好。” 孙乔氏停了下来,端庄地转过身来:“六指儿,有事么?” 六指满脑门汗,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禀夫人,老爷找少爷有事相商。” “什么大事啊?”孙乔氏纤细的眉头拧到了一起:“怎么还让你来请少爷,福伯怎么没来?老得走不动了么?” 六指脑门上的汗浓密得如同江南梅雨季节的石头表面一样,想了想才说道:“是,是福伯,本来是福伯来喊少爷的,只是,只是”六指脑筋飞快地转着,突然灵光一闪“福伯吃坏了肚子,刚刚在院子门口没忍住,回去换衣服了。” “噫”屋内的女性们集体伸手在鼻子下扇风,似乎闻到了那股并不存在的臭气。孙乔氏挥了两下手道:“快去吧,别让老爷等急了,等会儿又要骂你。” 孙少虎如蒙大赦,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就拉着六指走了出去,如同出笼鸟一样欢乐地张开双手拥抱了一下蓝天:“人在哪里?” “柴房。” 柴房门前,孙老虎一脑门子火,冲站在一旁的福伯说:“阿福,把门打开看看是哪两个狗男女。”柴房里一个轻柔声音哼哼唧唧,孙老虎偶然经过,以为是家中小厮丫鬟互相勾引了来这柴房里**呢。 福伯应了一声,也不去找钥匙抬脚就踹,大门应声洞开,门锁都被扯得断了开来。屋里的人声停了下来,福伯整整衣裳,示意孙老虎,孙老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么多年了,腿上功夫还是那么厉害。” 福伯矜持笑笑,不言语,心中却乐翻了。 孙老虎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被五花大绑嘴中塞着破布的少女,好半晌才道:“玩得太那啥了吧?” 马瑶扭着身哼哼,被吓得苍白的脸上泪珠滚滚。 “老爷”福伯拿着断落的门锁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被人关在这里的,门从外面锁的。” “哦?”孙老虎眉毛一竖,上前抽开了马瑶口中的破布,蹲下身柔声问道:“你是哪边的丫鬟?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少爷你慢点,小心崩了伤口。”六指的声音在柴房门外响起,孙老虎竖起的眉毛像刀一样横了下来,飞快地退到门后,福伯默契地将柴房的门快速关上,也躲到了门后。 门很快又被人踢开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闯了进来,目光淫邪地打量着躺在柴堆上的马瑶。紧接着又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跑了过来,在门口摸了摸锁头位置,疑惑地喃喃自语“明明锁了门的” “关门!”孙少虎一边猥琐地搓揉着双手一边呵斥道:“爷要办事!” “砰”柴房的门被人踹了一脚甩上了,六指捂着鼻子跪倒在地:“老,老爷!” 孙少虎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果然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的孙老虎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失望表情看着自己,福伯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踹着六指。 孙少虎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指着六指说:“都是这个死奴才骗我过来的,他说他把照夜偷回来了我才来的。” “少爷!”抱着头默默忍受福伯拳打脚踢的六指发出一声悲壮的惨嚎,毫不客气地将少爷卖了:“明明是你指挥我去抢人的,昨天你还说有这么双长腿架在肩上哪怕婚不结都行啊。”这已经不是简单出卖了,还得算上诬陷,孙少虎同志喜欢的明明是后背体位。 这边主仆二人正当着孙老虎的面扯皮,屋外又一个焦急慌张的声音在呼唤“老爷,不好了,有个凶神杀上门了,伤了好些弟兄了。” 孙老虎眉毛一挑,抬手扇了孙少虎一个巴掌骂道:“又是你给老子惹祸!”想想还火大,又一个巴掌扇到儿子另一边脸上:“妈的,老子都只敢玩玩正常的姿势!” 打完之后孙老虎顿觉舒爽,吩咐福伯将马瑶身上绳索解开,随即淡定地问道:“是谁打上门了,胆子这么大?” “不认识,那人疯了一样,见谁就是一顿揍,一边打一边吼让我们把人交出去”小厮满脸无奈,跟疯子没法说理。 “是二狗来救我了!”马瑶虚弱无比,语气中却透着欢欣,苍白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柔和的笑容。 “原来是他,阿福,搀着这位姑娘,咱们去会会这条疯狗。”孙老虎想到了前几天骟马的安大夫对自己的警告,但是作为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他才不会把这么一个愣头青放在眼里,哪怕他跟那个狠辣老头顾惜风交好。 江湖上每年要陨落多少天子纵横的年轻英雄啊?姓段的这般脾气,想必是要折在我手里了,孙老虎心中暗暗想到,又对后来赶来报信的小厮说:“你去找乔松雷给我喊来,看他能不能说和说和,少动一次刀子少一分罪。” 凭着跟程屠夫上门送猪肉的记忆,段二狗很快就找到了孙家,敲开大门之后直接纵马闯进了孙家的大门。 按说一般大户人家大门是不常开的,人来人往都只准走侧门,不过孙家这样暴发户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了,段二狗竟然顺利地从大门一路闯了进去,有人拦路就纵马撞上去,实在凶悍的抡起黄杨木盒一顿砸也就趴下了。 在院子里纵横了一会儿,孙家护院的家丁终于聚齐了,执枪擎棒地杀了过来。段二狗骑在马上带着护院们到处跑,不一会就把他们累得气喘吁吁。 不过过了一会儿段二狗就停下了,孙府那么大地方,要藏个把人还真是要找到天荒地老。所以他果断跳下了马,抓住跟上来的人封眼就是一拳: ------------ 第三十九章 :侄少爷,您请 护院们渐渐被打出了经验,只等段二狗揪着他们中一个人在逼问的时候其他的护院就围了过来,抡起棍棒砸向了段二狗。脑后破风声呼啸,段二狗挺直脊背硬挨了几棒,不依不饶地又一拳打在了被他揪住的护院额前,这一拳他没留手,护院当时就精神涣散晕了过去,鼻子里还流出了两道血。 段二狗抓住那护院缓缓地放到在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围成一圈的护院们:“人在哪里?” 护院们突然被推开,当中走出来一人,大高个子,脖子后面鼓胀的肌肉将衣服撑得高高立了起来。高个子从护院手中接过一根棍棒,在手上掂了掂,卷起袖子露出满是疤痕的手臂抱在胸前:“兄弟是怎么个意思?打着找人的幌子来砸场子么?” “你们孙家的人掳了我女人,快点把人交给我!” 高个子回头问了护院的庄丁几个问题,回转头来说道:“咱们的人没有动手,你是不是记错了?还是发病了没钱治想来找死?” “这么说你们是不会把人交出来了?”段二狗双眼通红,他本来就是个暴躁脾气,讨饭都恨不得强讨的人,这些日子里收了些触动倒是想要修养修养脾性的,结果出了这么档子事,弄得他这会儿心头一团乱麻,哪里还顾得上师父的教诲了。伸手在黄杨木刀盒上用力一拍,两把黑黝黝的刀弹了出来,段二狗双手一长一短,径直冲向了护院们。 “杀猪的!杀人要偿命的!”匆匆赶来的寒铁也纵马闯了进门,远远地看见段二狗抽出长刀冲向了护院,心中暗道不好,嘴上就大声喊了出来。不过这话在他一个杀手嘴里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话犹在耳,段二狗已经虎入狼群一般冲了过去,双刀纷飞,专门挑对方的膝弯和持棍的手腕下手,他今天用的是老乞丐赠送的两把黑色长刀,且不说锋利不锋利,光那分量砸上了关节人就得跪,加上他力气大,速度快,双刀被他舞成了缭绕的暗影一样,眨眼之间护院们已经躺倒了一地,抱着手脚嘶嚎不止,寒铁定睛一看,十多条大汉或手或脚都被敲得骨折了,原来段二狗还是留了手的,用的是刀背。而段二狗正站在一个高个男人面前,长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上:“再问一次,人在哪里?” 高个子肩膀被刀压得有些往下沉,一边心中暗骂一边陪着笑脸问:“大哥,你能不能说清楚点,你问的那个人到底是哪个?” 寒铁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位兄弟,咱们还能合作么?你精神错乱成这个样子了么?找人找了半天也没告诉人家你找的人姓甚名谁? 段二狗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红晕,随即紧了紧刀柄“马瑶,卖豆腐老马的姑娘。” 高个子恍然大悟:“豆腐西施啊,没见过。” “妈的,留你何用!”段二狗扬起了长刀,虽然他一直是用刀背在砸人,但是凭借着这刀子几十斤的重量就是当锤子使也能一下子把人砸得脑-浆横流。 高个子顿时跪了,抓着段二狗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哥,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幼童,给条活路行不?” 寒铁拍了拍脑门,暗骂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的定律同样适用于段二狗,手中一翻,剥皮刀刀柄冲前飞了出去,正砸在段二狗的长刀刀头上,段二狗刀势一缓,就听到寒铁在问:“谁下的手知道么?” 长刀又架到了高个子脖子上,段二狗冷着一张冰山脸问道:“说,六指在哪儿?” “妈的,谁知道六指在哪儿的?快点说,我谢你全家了啊!”高个子拍打着地面上的青石求助亲友团。 “六指刚从后门进去,厨房小方说看到他往后院厨房那边走的。”一个抱着腿的护院满脸虚汗,咬着牙说出了段二狗最想知道的信息,从而将大哥从屠刀下拯救了出来。 “走,领我们去厨房!”段二狗喝道。 “不必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身后一个花白头发的健硕老人搀扶着脸色苍白的马瑶走了过来。 “瑶儿”段二狗看到马瑶苗条身影时候情不自禁地呼唤了出来,手中两把刀也滑落到了下去,“霍嚓”一声像切豆腐一样割开了青石地板。 马瑶挣脱了福伯的搀扶,脚步轻浮地跑了过来,扑进段二狗怀中恸哭失声。 段二狗抚着马瑶顺滑油亮的黑色长发,贪婪地吸了一口少女清新的体香,安慰道:“乖,我来了,不怕,有人敢对你动手我就砍了他。” 马瑶脑袋戳在段二狗怀中蹭了蹭,轻轻地从琼鼻中挤出一个“嗯”字。 “走,咱们回家”段二狗拦腰抱起马瑶,旁若无人地往孙家的大门口走去。连两把刀子都不要了,寒铁连忙上前用力将刀拔了出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小兄弟”孙老虎那高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忘了点什么吧?” 段二狗回头逡巡了一遍,问道:“哪个是六指?” 孙老虎不明所以,索性也就没理他,指着地面上哼哼唧唧的护院们:“我这些弟兄的汤药费,大门的维修费,还有这两块青石的钱,承惠三千两。” “六指呢?交给我。”段二狗声音还是那么冷。 孙府门前的青石街道上又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一队衣甲鲜明的捕快包围了孙府门前,一匹火红马踱了出来,马背上跳下来一个车轴汉子,车轴汉子满脸堆笑,进了门就对孙老虎抱拳道:“哎哟,孙老哥这是在家练武的么?拳脚这么猛可得悠着点,打伤打残了都是钱。” 孙老虎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刘捕头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我这边玩儿?来就来嘛,带这么多人身边,可真把我吓得不轻。” “哦,孙老哥您放心,我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那你?”孙老虎很困惑,你不是来找我的带了这么一票人把我大门都围起来? 刘进喜哈哈一笑,手一挥,立马有一辆宽大的马车从队伍后面驶了过来。“侄少爷,您请”刘进喜走到段二狗身旁,弓腰比划了个邀请的手势。 ------------ 第四十章 :养肥猪理论 “侄少爷?”段二狗一愣,侄个什么少爷啊?我爹哪位我都不认识,你从那块地里把他挖出来的啊?有没有顺便挖出个什么秘籍神功万贯家财啊? 同样呆住的还有寒铁,寒铁老兄捧着两把刀的时候才发现这两把刀重量惊人,使惯了短刀的他竟然难以将长刀以一只手提起来,更遑论如同段二狗一般随心所欲地挥来舞去了。奶奶的,这段二狗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这么好?看来以后想动他只能先下药了。 刘进喜咳嗽了两声冲段二狗挤眉弄眼:“侄少爷,带上少奶奶咱们先回去吧,” “哦,哦”段二狗突然明白了什么,抱着马瑶往外走去,孙老虎眼看着人就要走了,自家的护院却还躺在院子里哭天喊地,顿时觉得一堆药方跟账单贴到了自己头上,忙追出来几步,冲大门口举步欲走的段二狗等人喊道:“刘捕头留步,各位留步。” 刘进喜转过身看着追上来的孙老虎,满脸不悦地说:“知府大人还等着他侄子侄媳妇回去吃饭呢!有什么事回头再聊,回头再聊!” “知府大人?”孙老虎一愣,冀州知府不姓段啊,而且这个段二狗明明是个操刀屠夫,他要是知府家的侄子那自己就是皇帝的老子了。 “捕头玩笑了,没听说过知府大人有个侄子的啊。”孙老虎陪着笑脸,"你是不是弄错了?" 刘进喜突然停了下来,拿刀鞘在孙老虎肩上敲着:“怎么?我还能弄错了不成?你是不是有疑问啊?有?那也不行,有能耐你问知府大人去啊!本官不负责政务公开。” 说罢扬长而去,只给孙老虎留下一个嚣张无比的背影,孙老虎背后暗骂不已,却又不能真个去拉着刘进喜理论,且不说自己这方不对在先才被人打上门来的,就说自己是个开赌坊的对方是开衙门的那就自己理亏一万年,想找补回来也不行了。 宽大的马车里,段二狗搂着马瑶,跟对面的黑脸老头和小胖子大眼对小眼,原来是顾惜风出手把他弄了回来,不过仇还没报呢,真不爽。半晌程英坏笑着问:“美女搂在怀里的感觉怎么样?” 马瑶嘤咛一声又把脑袋往段二狗怀里钻了进去,俏脸滚烫。 段二狗用力搂了搂马瑶,原本他以为自己跟马瑶也就是被老马错点鸳鸯谱强凑在一起的,但是今天马瑶不见之后才知道自己对她的思慕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那么庞大,像不知不觉间滋生的暗影一样。 “哎哟哟,瞧这小两口,越搂越来劲了嘿!”顾惜风也跟着凑热闹,丝毫不顾忌身旁的大醋缸,闹得马瑶更加脸红害羞直把自己当鸵鸟。 “哎,顾捕头你们出的什么主意啊?说我是知府的侄子,我这个样子像吗?隔几天知府知道吧把我关进大牢了怎么办?”段二狗转移话题。 “没事,你不是已经是冀州大牢的狱霸了么,刀疤他们被你欺负得跟狗一样。” “可是我真的不是知府老人家的侄子啊。”段二狗急了,照大齐帝国的法律冒充官员家属是要被罚去做苦工的。 “谁说不是了,我刚刚决定收你做干儿子。” “妈的,便宜占到这儿来了,我不干,我要去自首!” “你去吧”顾惜风丝毫不体谅年轻人的自尊心。 段二狗被呛住了,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后问道:“我们跟孙家这事就这么结了?” “可不得结了,你还想怎么办?把孙少虎痛揍一通打到不能自理?” “总有点不甘心,孙少虎那逼敢抢我女人,不给他点教训不像话。”段二狗皱着眉头,无比认真地说道。 “看看,让你有点城府来的,只拿今天的事来搞他最多也就打他一顿,先养着,最后用正当途径把他弄到求死不能懂不?就跟养肥猪一样”顾惜风分循循善诱,把段二狗往害人的道路上推进了一大步。 “好吧。”段二狗爽快地屈服了,正如顾惜风所说,何不先养着?不过那个六指,段二狗是不会让他过几天好日子了。 在一队衣甲鲜明的公门捕快的护卫下,宽大的马车慢慢地停在了猪肉铺门口,程屠夫瞪着眼睛看着段二狗将马瑶从车上抱了下来,随后自家的儿子程英也从车上跳了下来,跺了跺脚,冲车上人抱了抱拳:“顾捕头慢走。” 马车上顾惜风伸出一张黑脸看了看,冲队伍末端的寒铁勾了勾手指,寒铁驱马赶了上来,顾惜风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就吩咐了一声,捕快们在刘进喜的口令声中后队变前队,快速地离开了。 段二狗抱着马瑶风一样跑进了老马家的院子,丝毫不管院子里眼睛瞪得跟牛一样的马老汉,径自掀开马瑶闺房的门帘走了进去。 马老汉站了起来,在院子大吼着:“臭小子你们还没成亲呢!” 段二狗看着马瑶床上睡着的两个小孩子,有些傻眼了,不是现在见到了他几乎都已经忘了还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两个小孩。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马瑶从段二狗怀里抬起了头,四处查看了一下之后发现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轻快地挣脱了段二狗的怀抱之后飞快地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啊”马瑶惊呼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身旁两个小孩子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娘?” 马老汉抄着一把锄头大喊着“小兔崽子”闯了进来,随后也呆住了,他心里所想的场景并未发生,段二狗正呆呆地站在床边,而被他救过来的两个小孩正搂着马瑶的双臂奶声奶气地叫着娘。一瞬间,马老汉的心都被融化了,这样的场景他期待了多少年了?似乎自从老伴儿走了就一直在期待着女儿出嫁带着儿女回家看自己的那一天了吧? 马瑶的母性似乎也在一瞬间被激发了,她轻轻抚摸着两个小孩子的头发,拥抱着他们,温柔地哼着童年时候母亲常在耳边哼唱,哄自己入睡的小调。 ------------ 第四十一章 :顺藤摸瓜 来,二狗,跟我出来一趟”马老汉将锄头放下,冲着段二狗勾着手指喊道。 段二狗满肚子疑惑,看了看母性大发的马瑶,摇摇头跟了出去、 马老汉晃悠悠地在桌旁坐下,摸出火捻子将旱烟斗点上,看着段二狗问道:“怎么回事啊?还搂着回来了,说说。” 段二狗心中一转,陪着笑道:“刚刚我逗瑶儿说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回来我就找你提亲把她娶回去,然后她就这样了”看了看里屋,段二狗摊开双手“所以我只能把她抱回来了。” 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马老头年事已高而且胆气不壮,段二狗怕告诉他事情之后把他吓出个什么好歹来。 果然,马老汉花白胡须乐得一颠一颠,双眼潮湿,拍着段二狗双手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好” 段二狗呲着牙把双手从马老汉魔掌下抽了回来,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举步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准备彩礼花轿。” 马老汉听到他这么说才褪去了一丝狂热,“别急,回来回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你还一个都没办呢,就这样想把我女儿骗走?” 段二狗一头雾水,心道我从小跟着师父讨饭,只顾吃饱肚子了,哪里注意过这么好些繁文琐节,便道:“大爷,我父母俱亡,程屠夫也不是我真舅舅,只不过是收留我的恩人罢了。要不然这些事就省了吧?” “省了?”马老汉乐呵呵的脸上立马挂上了寒霜:“你是不是光想骗我女儿身子?” 段二狗头大无比,想着占你女儿身子还用跟你报备?有那心思早就把她骗到外面找个草窝解决了好不好,看着马老汉那一脸寒霜又无奈无比,没办法,自己老婆还在人家手中握着呢。 “要不,我先认你做个干爹,然后这些事你帮着操办?”段二狗硬着头皮试探。 “这个,不太好吧?”马老汉有些忐忑,干儿子娶了亲闺女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你还有没有亲戚?曲里拐弯的亲戚也算。” “曲里拐弯的亲戚?”段二狗抱着下巴自言自语“我把师父请过来?不行啊,他说自己要死在扬州的,妹妹?更不行了,家长怎么能是妹妹呢!” 正苦恼得恨不得一把一把地往下薅头发呢,一张黑脸突然从脑海中跳了出来,满脸贱笑:“我刚刚决定认你做干儿子!” “哎,有了”段二狗跳了起来“我大伯!”昨天顾惜风死皮赖脸蹭老马家早饭时候就自称是自己大伯来的。 “那个大黑脸?”马老汉也想到了,不过却有些吞吞吐吐地指着脑门说:“他是不是这里有些问题?” 段二狗差点一口狗血喷出个繁花似锦,他头脑还能有问题?坑起人来气都不带喘的,倒是丈人老爹您似乎经常有些脱线啊。 “没有,没有,他就是自来熟,混江湖混久了。” “哦,那就他了,不说了,这些事等你找到大伯再说,先去帮我把黄豆磨了,程英下午把我家小毛驴牵走了还没还回来。”马老汉将旱烟斗在鞋底上敲了敲,光明正大地支使着准女婿去干毛驴干的活儿了。 段二狗满脑门黑线,一边推着磨一边暗骂:你大爷的,用不用这么光明正大,你是找长工的吧?想着就很愤怒,默念了几句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祖师爷之后在角落站定,掌底下暗劲吞吐间拍上了石磨,顿时石磨被推得呼啦啦地转了起来。 马老汉一脸奸笑地抽着烟,听见磨房里呼啦啦的转磨声响起时候得意一笑,冲天吐了口烟气:“果然比骡马什么都好使!” 不一会儿,段二狗大汗淋漓地从磨房出来了,上衣扯开随意地搭在肩头,一头潦草黑发上滴着水,健壮的上身更是光亮得如同刷过油一样,棱角分明的肌肉在夕照下泛着光。 “哎呦喂,累死了!今天饭就在你们家吃了!咳咳~”段二狗抢过马老汉的旱烟锅子给自己来了一口,本以为是个什么好玩意儿呢,呛死了。 “什么你家我家的,马上就一家人了。”马老汉眉开眼笑招呼道:“马瑶,做饭啦。” “别别别,我来,我来”段二狗连忙抢道,马瑶今天受了惊吓,得让她好好休息休息,马老汉不知道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没想到的是,马瑶应声而出,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过来,一脸温情地看了看两个熟睡的小孩。 看到熟睡的小朋友,段二狗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事了,整天跟老丈人混在一起将来肯定是早发性老年痴呆的料啊!!隔壁还有个人贩子要审呢!刚刚怎么没把这些事直接交给刘进喜?他才是专业的啊! 跟马老汉说了一声之后,段二狗直接翻墙进了程屠夫家的院子,程屠夫对段二狗不走寻常路的癖好已经十分熟悉了,见到都当没见到,不过今天刚刚翻过去段二狗就竖着双手顿住了,原因无他,脖子上被人拿刀顶着呢。 寒铁笑了笑,将手中刀递了过来:“没想到是你。” “嘿嘿,怎么不顺手把之前任务做了,只要往上来点就行了哦。”段二狗颇得顾惜风真传,循循善诱故意把人往害人的路上领。 寒铁苦笑着低头看了看,一只大脚正对着自己胯下,脚背弓着蓄足了劲,只要自己刀再往上去一分,那么自己就可以跟自己的子孙根说声抱歉,然后去满世界搜寻葵花宝典了。 段二狗浑作未觉,手腕一翻将刀收了起来,“那人贩子呢?” 寒铁歪了歪嘴,示意院子中间“回来我们就在审他了,嘴特硬,什么都没敲出了,除了牙。” “你干脏活儿的没点手段对付这种人么?” “嘿嘿,其实我刚分配过了没几个月,冀州又没什么活儿,你懂的。”寒铁罕见地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又道:“人贩子一般都是团伙作案的。” 段二狗心头似乎被点亮了一道烛光一样,突然想到了远在扬州的妹妹,低声对寒铁说:“别看着他了,晚上让他自己逃走。” ------------ 第四十二章 :放虎归山 段二狗看了看被寒铁用两根挂猪肉的钩子挂在院子里的人贩子嘿嘿冷笑了两声,凑到寒铁耳边”轻声“说:“剥皮刀跟剔骨刀都磨好没?等会儿天黑了,嘿嘿,混到猪肉里去谁都不知道。” 寒铁眨巴着嘴,一脸馋相:“哥,咱留点自己尝尝吧,都不记得啥味儿了。” 装死的人贩子听得有点不对味了,这哥俩想吃什么啊?怎么看着自己那样儿跟饿了几天的狼似的?这时候就看见个子高一点那个一巴掌拍在了另一个头上,恼火地训斥着:“妈的,你看他这个怂样,指不定有什么病呢,你敢吃?吃死了我可不埋你!” 寒铁一脸委屈:“那好吧,我去磨刀。” 架子上的人贩子顿时回过味来了,这俩小子比自己还狠呐,这他娘的是要把自己剥皮拆骨了当猪肉卖啊。哗哗的磨刀声响了起来,人贩子仿佛看到了惨白的月光下两个少年挥舞着锋利的刀子将自己全身皮肉慢慢剖开,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流淌成妖异的花。想着想着人贩子胯下一热,一股骚哄哄的尿液流了出来。 段二狗看着寒铁把刀子磨得哗哗啦啦,微微一笑,翻身又跃进了隔壁院子里,正好马瑶已经做好饭菜端了出来,一见段二狗,脸一红,啐了一口:“呸,死流氓,又光着到处跑!” 段二狗接过马瑶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轻佻地挑着她的下巴,坏笑道:“那哥哥就耍个流氓你看看。” 马瑶俏脸一板,瞪着流波亮眸:“有人是不是又翻墙了?” 段二狗傻了,记得自己似乎曾经答应过马瑶不再翻墙,顿时气势一滞,讪讪笑道:“你看错了,我是跳过来的。我去看看那两个小娃娃。”说完匆匆逃离,留下马瑶在背后捂着嘴吃吃偷笑。 两个小孩子已经醒了,见到段二狗走进来,男孩立刻伸出了双手要抱抱,女孩儿则眨巴着一双大眼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段二狗一把抱起小男孩放在膝盖上,拿下巴顶着男孩的头顶软软的头发,亲昵了一会儿问道:“小弟弟,你家住哪里啊?” “我家住在一座大房子里,有好多好多房子,还有好多好多树”小孩子理解的世界毕竟有限,段二狗并未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两个孩子似乎家里很有钱的样子。 “记得家里有什么人吗?”段二狗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希望从这方面能搜寻到一点相关的信息。 小男孩咬着指甲,歪头可爱地想了想:“家里有我,姐姐,爹爹,娘亲,姆妈……” 段二狗无语,正常有钱人家这是标配吧?这时候他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回过头去时候,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他“还有赛虎。” “赛虎?”段二狗一愣,“这是条狗吧?” “赛虎是条狼狗。” 段二狗再次被一阵无力感击中,跟小孩子交流真是费力,这种事就应该给女人做!想了两想,段二狗还是决定试一下,问道:“那你们娘亲怎么称呼你们爹爹呢?” “相公?” “姆妈呢?” “老爷?” 再一次,段二狗被小朋友们的天真击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段二狗问道:“还有别人呢?” 这一次两个孩子思考得久了一点,好半天小男孩才不确定地开口:“大人?” 段二狗把下巴埋进小男孩柔软的胎发中,一脸沮丧:“你爹自然是大人了,你们都这么大了,你爹还能是小孩不成?你们也可以喊我大人啊。算了算了,吃饭去吧。” 陪着老马一家吃完晚饭,段二狗将两个小孩子送回被窝,刮着小男孩的鼻子警告道:“晚上睡觉乖一点,不要尿床,更不许对我婆娘动手动脚知道么?小心哥哥割了你小鸡鸡!” 小男孩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甜甜地笑着。随后跟进来的马瑶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啐道:“胡说什么呢!赶紧回去睡觉!” 段二狗嘿嘿一笑,飞快地搂了一把马瑶,随即在马瑶嗔怪中傻笑着跑了出去,脚下一垫就翻过了院墙,气得跟在后面出来的马瑶直跺脚,这人总这样说了不改,气死人了。 回到小院,寒铁已经将几把杀猪刀磨得雪亮,正坐在桌边上喝酒,程屠夫和程英早早睡去,明天再怎么说还是要把孙少虎结婚喜宴用的八头猪送过去的,再怎么样,毕竟收了人家定金了。 见到段二狗又翻了过来,寒铁举起酒杯:“喝两盅壮壮胆?” 段二狗接过酒盅一仰脖子将一盅酒全都倒进了嘴里,随即被呛得满面红胀,咳嗽了两下道:“好酒,再来!” 寒铁诧异地看了看咳嗽不已满脸通红的段二狗,笑道:“杀猪的,你长这么大没喝过?” “没,废什么话,再来点” 寒铁段二狗递过去一个酒坛,“来,好好整一顿。” 段二狗接过来到了浅浅一盅,道“稍微喝点就可以,何必喝到稀里糊涂,待会儿还得干活呢。” “得,随你意。”寒铁举杯碰了一下,一口吞下。段二狗笑笑,冲寒铁挤了挤眼睛,然后又是一仰脖子,将一盅酒倒进了嘴里,品咂了下:“哎,怎么都是重影呢?”随即就趴到了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寒铁失笑,有这么快的么?你这比一杯倒还厉害,真怀疑你是不是喝的高浓缩蒙汗药啊。想了想寒铁也顺手趴到桌上,呢喃自语:“等会儿,等会儿还有活儿呢。” 两个人趴在桌上装醉酒装了好一会儿,被吊在架子上的人贩子才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偷偷打量了几眼,确认两个傻小子都睡着之后,双腿并在一起在架子上一蹬跳了起来,挣脱了钩子,随后侧着身,像是在从耳朵里往外倒水一样侧着,将一根竹竿慢慢地从衣袖里面倒了出来。 “妈的,小兔崽子还想吃人肉!老子先弄死你再说。”人贩子抄起桌面上磨得雪亮的杀猪刀在寒铁脖子上比划着,寒铁一惊,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哼了一声,头一甩,歪倒在了地上。 人贩子见状吓了一跳,只当寒铁还没醉,赶紧抓起杀猪刀往腰上一掖,头也不回地跑了。 ------------ 第四十三章 :大发现 人贩子溜出去了小半晌,段二狗忽地坐直了,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寒铁:“走,看看他往那边去的。” 寒铁一跃而起,飞快地跑回房间抱出了段二狗的刀,长的扔给段二狗,短的自己揣到了腰间,段二狗跟在飞奔的寒铁身后:“刀用完一定要还我啊!” 寒铁一边跑一边骂:“小气鬼,给你卖命你也不给点钱,拿你把刀还这么废话!快点跟上来!” 段二狗看了看人贩子逃跑的方向,将长刀塞进刀盒斜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缀了上去。 冀州城南的小巷子像迷宫一样,人贩子熟门熟路地在大街小巷里拐来拐去,动作敏捷轻快丝毫不像被吊了半天的样子,不多时,人贩子便窜到了一处高门大宅的后门,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盯梢之后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三长两短三长。 段二狗隐在街角的柳树上看着墙角落里蜷成一团的寒铁,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墙进去监视。寒铁会意,却拼命地冲段二狗摇着手,打死也不肯上墙,段二狗一阵气苦,谁家的杀手不是高来高去,穿墙越脊如同吃饭喝水一般随意的,偏偏自己找了这么一个连墙都不敢翻!他奶奶的。 小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警惕地从门里伸出头来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盯梢的之后才将人贩子迎进了门内,随即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了起来。 段二狗从牙缝里发出呲的一声,指了指院子的后门,寒铁会意,飞快地扑到门前,短刀在手中忽地一闪门栓应声落地。段二狗捂住额头,痛苦地看着那个猥琐的身影,暗骂不已,你大爷的这是什么杀手,把门栓拨开就行了,何必弄得这么骚包? 悄悄将门从里面掩上,寒铁蹑手蹑脚地贴在墙根里跟了上去。人贩子跟在小厮身后脚步飞快,寒铁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想到前面走着的两个人突然在一座假山跟前停了下来,贼头贼脑地张望了两眼之后小厮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逆时针转了三圈,随着一阵铰链哗啦啦的声响,假山下突然打开了一道小门,二人闪身进门后飞快地将门复原了。 寒铁贴着墙根摸了过去,正欲冲过去打开密室门时,一个人影一闪从天而降,落地之后一个翻滚,骚包无比地低姿通过了低矮的冬青从直扑假山。 寒铁只当有同行跟了过来的,也顾不得遮遮掩掩了,直接光明正大地跑了过去,拍着那人肩膀道:“朋友,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有财宝可得分我一份!” 黑影回过头来:“闹什么闹,看着点。”暗淡月光下,寒铁看到的竟然是段二狗那张消瘦的脸,他回头看了看,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 “翻墙进来的,那么多近路你不抄,非得贴着墙根走!”段二狗恨恨地一边说着一边在石头上摸索着。 寒铁指了指一颗不起眼的石头:“应该是这个。” 段二狗瞟了一眼果然有一颗石头显得那么卓尔不超群,那么的干净,跟周围落着灰尘的同伴们一比它就像个石头中处女座黑暗中的萤火一样显眼而拉风。 “反转三圈”段二狗自言自语一般双手搭在石头上慢慢地转了起来,突然一双手压在了他的手上,寒铁低声说:“等会儿,让他们走远一点,不然铰链的声音会惊到他们。” 段二狗怪异地看了一眼,将耳朵贴到石门上仔细地听了听,果然两个嗓音正在石洞里面激烈地争吵着,似乎距离石门不是很近的样子。 一个公鸭嗓说道:“你知不知道耽误了日子公公会把我们全都剁成肉泥!到时候谁也别想有个好果子吃。” “六指你把话说清喽!是我误事还是你误事?今天不是为了帮你打掩护我提前了几刻钟出发才会被人发现,妈的,老子差点丢了性命你还在这边怪我?今天丢了的那两个全是你的责任!你等着,我立刻给秦公公传书说明情况!奶奶的!” 段二狗一个激灵,六指?那不就是绑了马瑶的那个家丁?再一打量,这边可不就是孙家的宅子么?从后门进来倒没怎么注意到。 “妈的!妈的!妈的!”公鸭嗓连骂了几声娘,突然气势软了下去,哀求道:“七爷,今天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行不行?等这边事情忙完了我请你去垆边月坐坐?” 另一个声音愈加愤怒了,嗓音也变得尖利起来“好你个六指儿!垆边月是什么地方你当杂家不知道?请我去坐坐?杂家可不是只能去坐坐么!!” 段二狗听到这边已经顾不得敌我差别了,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这时候公鸭嗓又急了“要不我把这个月的赏钱全给你?” “你那几个钱够干什么的,先想办法把问题解决了保住杂家脑袋再说吧。” “七爷,马家那个丫头可真是国色天香,虽然总是荆钗布裙遮住了一丝艳光,不过只要稍微打扮打扮……” “马家姑娘年纪太大了吧?十四以上的就不行了啊?” “没事,就说吃得好,发育早,只要还是处子之身那不就行了么。” 段二狗在门外听得目呲欲裂,抱着那颗机关石头转了三转,石门豁然打开,段二狗失心疯一样冲了进去。 石室里点着稀疏几盏油灯,灯光昏黄,当段二狗杀进去时候六指正跟七爷站在一座铁笼前面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突然看见闯进来的段二狗吓得脸都白了,人贩子七爷挣扎着挪动双腿往门口跑去,段二狗冷哼一声侧身让过,七爷顿觉天大的幸运落到了头顶,愈发跑得快了起来。 六指看着面前笑容阴森的段二狗,从背后拉出来一把匕首指着,“别过来啊,小心爷给你捅得肚穿肠烂。” “妈的,敢威胁我?去绑马瑶是谁的主意?”段二狗并没有直接动手。 “孙少虎看上你家娘们儿了,怎么样?” “原来这样。”段二狗点了点头,将背后的黄杨木盒按了下去,一柄乌黑长刀弹了出来,段二狗伸手接住,手腕一抖,长刀带着风声看向了六指的脖颈。 “先杀了你祭旗!” 六指啪地摔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爬出去几步,拉开铁笼的门钻了进去把自己锁在了里面。笼子里昏暗无比,不过六指钻进去时候段二狗分明听见了几声微弱的惊叫声。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这孩子!”六指手上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手握着匕首顶在女孩的颈侧,他此刻精神濒临崩溃,手中力道控制不住,锋利的刀刃已然将小女孩脖子上幼嫩的肌肤压出了一道血印。 ------------ 第四十四章 :好大手笔 “阁下还真是个卑鄙无耻的真小人!”段二狗赞了一声,看了看被六指胁迫的小女孩那满是灰痕脸上被泪水无声地冲出两道白皙的泪痕,心中一痛,却无所谓地说道:“我难道就是什么君子不成?那小屁孩跟我有什么关系?” 六指握着刀,颤抖着朝小女孩脖子上割了下来,一边割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吼:“反正也是死,我先把这小孩弄死了再说!” 锋利的刀刃上沁出的血珠越来越多,红艳艳地贴在雪亮刀锋上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血腥美,不过这一丝美丽却是致命而凶险的,它如同一道伤,刺疼了段二狗的双眼,虽然他却是不是个君子,但他也不会丧心病狂道不顾这么一个小女孩的生死。 时间仿佛静止了,段二狗横挡在胸前的长刀从手上脱落砸到了地面上,巨大的哐当声回响在石室当中,和黑暗中低沉的哭泣声混在了一起,显得那样的无助。 六指的刀停住了,他神经质地嘴角抽动着笑了两下“君子?你还是把刀放下了吧?” 段二狗声音冷清得似乎不含一丝感情:“放人。” 六指哈哈大笑起来,抱着小女孩在怀里晃了两晃,得意地说道:“有这宝贝儿在我怀里,就不信您这样的君子敢动手!” “我不动手。”段二狗说着脚下一踢,长刀顿时低低地飞了起来,笔直地砸到了六指的膝盖上,六指站立不稳向后倒去,手中下意识地往外挥舞寻找抓握,带着匕首离开了小女孩的脖子。段二狗瞅准时机从靴子里抽出模样怪异的短刀,刷地甩了出去,一刀寒光闪过,六指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噗嗤噗嗤的鲜血不住从他喉咙里喷了出来,在黑暗中如同风声一样。 段二狗冷漠地看着躺倒在地上渐渐冷去的尸体缓缓说道:“我动脚!” 被六指胁迫的小女孩惊恐地往黑暗中退去,害怕得喉咙中只能呃呃地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寒铁提着七爷走了过来,嚣张的人贩子七爷这会儿已经被修理得如同一滩烂泥。寒铁地随意把他往地上一扔,问道:“错过好戏了?” 段二狗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七爷,还有一丝气息。伸手问寒铁要过来短刀,倒转刀背在铁笼的锁上用力一砸,建议的门锁顿时被砸坏掉了下来。寒铁从墙上取过一盏油灯在黑暗的铁笼里照了照,顿时被吓了一跳,火光照耀之下,笼子里蜷着不下二十个小孩子,有男有女,小的才三四岁,大的也不过七八岁模样。孩子们脸上脏乎乎的满是泥垢,身前的地面上则散落着几个空空荡荡的盘子。角落里放了两个散发着臭气的便桶,看来孩子们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解决的。 寒铁目瞪口呆,回身狠狠踹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七爷大骂道:“你奶奶的,你这他妈的是养猪啊?!” 段二狗皱着眉头看着笼子里一溜儿小孩,无语凝噎,这么多个小孩怎么整哦,就算来回抱出去也要往返五趟呢,铁定会惊动孙家守夜的护院的。 想了想,段二狗吸取了白天的教训,对寒铁说:“你留下照顾小孩们,我去吹哨子叫人。” 寒铁很不满,他也不想带孩子,看来是有过跟熊孩子们打交道的经验的,段二狗眼睛一瞪,虎着脸骂道:“你连墙都不敢翻会有什么效率!” 寒铁败下阵来,撇撇嘴小声抱怨道:“还不是被你们家猫害的,现在我翻墙趴屋都有阴影。” 飞快地闪身翻出了孙府,段二狗便施展开穿房越脊的大招,一路见房就爬见墙就翻不一会儿就翻进了西边骟马大夫安全道家的院子,顾惜风跟安全道似乎是老相识,在冀州就一直落脚在他家里。 段二狗刚刚从墙上翻下来,堂屋里的灯光就灭了,随后他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冲他飞了过来,下意识一侧身,只听得耳边一阵劲风刮过随后便是夺的一声。段二狗举手胸前:“是我,二狗。” 房间里的的烛光又然了起来,两个老头悠哉地喝着酒,满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了?喝酒不?” 段二狗火急火燎:“出大事了!” 顾惜风却不急,淡定地夹着花生米往嘴里送:“你媳妇又被人抢了?” “我有二十几个孩子……”段二狗丝毫没意识到口误,喘着粗气扶着桌面:“在孙家。” “你还没成亲呢,哪来的二十几个孩子?哎哟,你得多少老婆啊?” “哎,是我有二十几个,啊呸,我跟踪人贩子进了孙家后院,在他们家假山密室里面发现了二十多个小孩。找人救人去,快!” 顾惜风拍案而起,脸上混着怒色与喜色“奶奶的果然在他们家,有人发现你没有?” “没有,一个被我杀了,一个被打得快死了。” “好,你先去马厩被两匹马等着,还有等会儿的事情自己烂到肚子里。”顾惜风神秘兮兮地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圆筒吩咐道。 顾惜风拿着圆筒走到了院子里,怀念地在圆筒上抚摸了一会儿,一把扯开圆筒顶端,喃喃念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圆筒里滋滋啦啦地想着,突然伴着一声巨大的轰响从圆筒里蹿出一道绚丽的烟花,在黑暗的天空中画出一个峨眉刺形状的花纹。 平静的冀州城里不时有人惊醒,他们或推开窗,或打开门,凝视着西北角炸开的烟花数秒之后便默默地从床脚下,从枕头下里,或者从墙缝马槽间抽出了闪着寒芒的利刃和腰牌,换上紧紧覆盖着身躯的黑色衣服之后又在黑衣外套了一层平时穿着的衣裳。 西城不时有人碰到了一起,低低交流两句,便结伴向安大夫家的小院方向飞奔而来。 刘进喜刚刚脱了衣服躺下就听到外面一声响亮的炸响,他捂着耳朵往被窝里钻了钻,想到:这么多年了谁用过啊,每次急急慌慌冲出去都是看烟花了,今天绝不不出被窝,好不容易才捂热的。闷了半晌,他又烦躁地将被窝踢开,冲到窗前看了看天空。 天空上,一柄锋利的峨眉刺正刺破苍穹一般闪耀着。 “妈的,这次竟然是真的!” 段二狗牵了两匹马从院子里走出来,大声嚷嚷着:“快点,走不走啦。不走我……”话没说完他的后半截话就被吞了下去,暗淡星光下,安大夫家的小院里满满当当全是沉默的黑衣人。 ------------ 第四十五章 :假捕快出动 入夜许久了,孙家仍然热热闹闹的,家丁丫鬟老妈子们忙前忙后地为小少爷明天的婚礼在做准备,张灯结彩打扫布置,本来也没多少活儿,可是孙乔氏十分挑剔,一会儿要这边改一下一会儿要那边动一下,似乎不这样就显示不出她当家主母的权威来,下人们心有怨言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头挨训,训完了再干活去。 孙少虎被孙老虎关在佛堂里跪了一下午了,晚饭都没吃,这会儿眼睛珠子忽溜溜地正打着佛桌上贡品的主意。看了看身旁不紧不慢敲着木鱼的孙老虎,孙少虎出手了,脚尖点地走了两步,伸手摸了两块干硬结实的馒头揣到怀里,随后赶紧退回蒲团上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参悟佛经的用心模样。 冷不防一根木槌砸上了他的后脑,孙老虎冷哼一声:“放回去!” 讪讪地从胸前掏出两块干馒头放了回去,垂着头箕坐着的孙少虎突然无声无息地流下了泪水,滴滴答答不多时便将面前的青石地板上滴出了好大一滩水迹。 “去厨房吃点吧,顺便拿点吃食给那些小孩,别让人看见。”孙老虎敲着木鱼,袅绕的香烟中他的面庞显得有些僵硬而生涩。 “多谢老爹,我这就去。”孙少虎欢欣鼓舞,刷地弹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就跑了出去,高大的身材雀跃着穿过夜风,再凶顽跋扈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笃笃的木鱼声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佛堂里供着的弥勒那张欢喜的笑脸,孙老虎脸上浮上了一丝愧疚与痛苦,念经多年又有何用?一步入江湖,终身不得脱。 十几年前的一个雨夜,正当壮年的孙老虎带着二十出头的秦安将一个欠赌债不还的赌鬼堵在角落里痛揍一通,准备离去时候,秦安突然发疯一样要将赌鬼“斩草除根”将赌鬼胯下戳得血肉模糊。第二天,秦安就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来辞行,孙老虎以为小兄弟是要逃出门避风头的还给了几十两银子安身钱,没想到十几年后秦安再回来时候已经是圣上身边红人,御马监总管。只是这位无奈割了红尘根的老兄弟有权有势之后就想着将那二两肉枯木在逢春,拿着多年前掌握的罪证要挟孙老虎替他搜集童男童女,作孽啊。 安大夫家的院子里,段二狗看着整齐列队的黑衣人发出了一声惊叹:“大哥,你们这是闹哪样啊?邪教集会弄错地方了吧?” 满院子的黑衣人神色古怪地看着这个高高瘦瘦,随意地披散着头发的瘦削少年,不少人开始腹诽老大的安排,怎么带了这么咋呼的菜鸟在身后? 咋呼的远不止段二狗一个人,远处街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个粗豪的嗓子在大吼着:“他娘的,这次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惊得无数人家亮起了烛火,黄狗对着远门狂吠不止,更有无数焦躁的母亲一边哄着婴儿一边咒骂着半夜里发疯的骑士。 马上人跳了下来,一身黑衣裹着的他像个矮矮胖胖的广口咸菜坛子一样滚了进来,拍着最靠近的人肩膀激动不已:“艾玛,这么多人呐!” 段二狗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大吃一惊,一根手指在夜风中颤抖:“刘捕头你竟然也加入邪教了,啊呀呀,待遇好么?我也加入!!” 黑衣人们对他怒目而视,恨不能剥皮食肉的样子。刘进喜晃动着粗短的身子挤了过来,拍着段二狗的肩膀哈哈大笑:“侄少爷!你干爹那么牛逼你肯定早就是我们的人。别忘了替老刘我美言几句哦!” 段二狗一脑门官司,我干爹又是哪位?你白天把我爹发掘出土了,这会儿又给我找个干爹?难道是顾黑脸? “嗯哼,大家静一静。”顾惜风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袍子跨出了堂屋的门,手中握着他那杆骚包的折扇招呼众人。 激动的刘进喜立刻收起了满脸谄媚讨好,严肃地站到了队伍里冲段二狗眨巴着眼睛。 “啊?”段二狗不明所以,索性爬到了马上,心想我是来找人的,可不是要跟你们邪教一起玩的,你们自己搞吧,当我不存在就好。 顾惜风清了清嗓子,展开折扇挥了两下:“更换着装,统一使用捕快公服。有公职的回去继续睡觉,跟孙老虎家有交情的委屈一下留在这里,老安会监管你们,不要做小动作。其余人跟我走,明白吗?” 黑衣人飞快地分成几队,一队在黑衣外罩上了便衣,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如同一堆晚归的醉鬼一样四散离开,一队满脸伤心地跟着老安进了堂屋坐下,最后一队则从安大夫家的柜子里掏出捕快的公服往身上套着,竟然还有配套的腰刀铁尺锁链腰牌。 刘进喜挨挨擦擦地溜了过来,碰了碰顾惜风的肩膀:“老大,这活儿不带我可就玩不转了,我才是冀州巡捕衙门的捕头好不好?你们这样去小心被人当作假冒官差再举报到我那儿去。” “你这不是自己留下来了么?” “捕头神机妙算!” 孙少虎在厨房打包了几碗剩饭剩菜之后绕开了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下人们,偷偷走到了黑灯瞎火的后院,夜风轻轻吹着,带着丝丝缕缕湿润的水汽拂在孙少虎满是粉刺的脸上。嗅了嗅,孙少虎醒了醒鼻子,暗叹娘的怎么一股子咸腥味?小兔崽子们屎尿是这样的么? 走到假山前面,孙少虎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目光所及四野皆是黑魆魆一片,自嘲一下自己太过担心孙少虎拧开了石块走了进去。 正百无聊奈地看着七爷一会儿吐口血一会儿又吐口血的寒铁在石门响起的瞬间立刻闪身躲进了黑暗之中,一个轻浮的脚步走了进来,嚷嚷着:“兔崽子们,开饭了。” 没几步,黑影就看到摔倒在地上吐血的七爷,惊得手中盘子一歪掉在了地上,随即像是被鬼追着了一样大声尖叫着往外跑去。没几步就要跑到门口了,孙少虎似乎看到了门后的光明一样心花怒放,情不自禁想要伸出双手去拉开紧闭的石门,只是没想到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缺德的大脚,扑通一声,孙少虎用坚硬的脑袋拥抱上了石门。 “围起来,一个也别放走!”孙家院墙外,顾惜风低沉着嗓音吩咐道。 ------------ 第四十六章 :人赃俱获 顾惜风召集来的人四散将孙府围了起来之后刘进喜点燃了一根火把,将孙家堂皇的大门拍得山响:“开门,捕快查案!” 很快便有人来将门打开了,是一直跟在孙老虎身后的福伯,福伯看了看围在院外的捕快们,赔了个笑脸:“刘捕头莫开玩笑,我们孙家可是守法良民,连官家摊派的租税也没少交一文。” 刘进喜嚣张无比地拿刀鞘将福伯推开,背着手走了进去,在门口嗅了两口:冲跟在身后的几个“捕快”说:“唔,好一阵味道,你们闻见没?” 几个捕快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又互相看看,捧哏道:“什么味道啊?” “钱的味道啊!嗯~这是铜币在潮湿环境里慢慢结出铜绿的味道,真是好闻极了,问道这个味道我仿佛听到了铜绿在夜晚缓慢地抽枝发芽开花。” 福伯脸色很难看,对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匆匆跑了,福伯道:“既然上门了,那就都是客,捕头不妨带几位弟兄们进屋喝茶休息一会儿?” 刘进喜看了看低眉顺眼的福伯,又看了看跟在身后打扮得像师爷一样的顾惜风,顾惜风悄悄摇了摇头,刘进喜干咳了一声,道:“就不麻烦您老人家了,早点办完事好回去睡觉。” 福伯脑门上汗都急出来了,你好歹给点时间让我们转移一下罪证嘛,平时没少孝敬你生锈开绿花的物事吧?脑筋一转,福伯笑呵呵地拉住了刘进喜:“小刘怎么还跟伯伯生气了,可不是我不介绍我三弟家闺女给你的啊,实在是我三弟那小子太混,老说你个头有点那个,要我说你一个端着铁饭碗的捕头有啥不好?我要是个女人我都嫁给你!” 刘进喜脸上有些挂不住,光棍一直都是他的伤,这老货竟然敢戳老虎屁股上的伤!“妈的,来人给我搜,搜个底朝天。” 话音刚落,一个洪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慢,刘捕头这是什么意思?深更半夜闯入民宅是想给我儿明天的婚礼捣乱?” “孙老板,有人举报你家贩卖人口,滥用私刑,我们是来查实的,还请行个方便。”正主儿来了,顾惜风自然也就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孙老虎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秦七行事一向低调隐秘,连拐卖的小孩儿都是从异地拐来,只是暂时寄养在孙家而已,这件事情怎么会走漏了风声?家中知道这件事的不过是自己父子二人,还有秦七雇来看守照顾那些孩子的六指罢了,连孙乔氏都不知道这件事!妈的,肯定是六指那小子昨天被小虎打了怀恨在心就把自己一家卖了,操! 强自稳下心头的忿恨不安,孙老虎拱着手问道:“这位老哥是?” “是来拿你归案的,”顾惜风黑脸笑了笑:“影子们应该已经找到证据了。” “影子?”孙老虎浑身一颤,想到了秦安跟自己提过的那个由今上神武帝亲自组织且只为神武帝效命的组织。 “你是顾惜风?” 不待顾惜风回答,一个穿着黑红捕快公服的人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畔,一抱拳高声说道:“老大,后院发现一处密室,密室里羁押了二十五名幼童,其中有一名女童颈侧有刀伤,另外发现了一具尸体和两名男子,两名男子均已昏迷,其中一人濒死,另一人臀部遭受鞭刑。” 顾惜风看了一眼冷汗涔涔的孙老虎,折扇哗地展开,在胸前挥舞了两下又折起来:“把这两个给爷绑了。” 影子听命,上前二人将孙老虎手臂背到身后捆了起来,孙老虎看着帮他的一个影子,惊讶地叫道:“你,你不是那边街上开二荤铺的那个姓方的怂包么?” 影子看了他一眼,将绳子系得更紧了:“没想到吧?” 后院里,段二狗已经跟一起来的影子们将假山里关押的小朋友们救了出来,二十多个小孩子都被饿得瘦瘦小小,面有菜色,年纪稍大的看到影子们穿着的公服乐得哭了出来,死死抱着影子们的胳膊大腿不松,年纪稍小的听见大一点的孩子哭了也就跟着瞎哭,直哭得五大三粗见惯生死的大汉们一个个眼眶都红了,哭声也引来了孙府的下人家丁们,不明所以的他们长在远处对着“捕快”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这时候又有两个影子抬了一具尸体出来,家丁们顿时吓得止住了声,只有一个老妈子好奇战胜了恐惧悄悄地?了一眼,惊叫道:“吓,那不是六指那小子么!” 就在这个空档,又是一群“捕快”拉着被五花大绑的孙老虎和福伯进了后院,下人们顿时又是一阵指指点点,有机灵的偷偷溜了出去,打算去寻点宝然后开溜。 孙老虎看了看被影子们救出来的孩子们,道:“各位大人深夜上门办案怎么还带着孩子来啊?” 一个正被惊恐的小朋友们紧紧抱住的影子喝骂道:“死不要脸,这都是你拐来的。” 听到这话孙老虎似乎蒙受了巨大的不白之冤一般,脖子上青筋鼓起,面色红得发亮,大喝道:“你可小心点,凡事要有证据的!咱可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这么凭空捏造造谣生事小心我告到赵知府那里去,没你好果子吃!!” 若是当真是冀州府的衙役捕快来恐怕还真被他吓住了,不过说话的影子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你告去,我老大就在这儿,老大的老大这会儿可能在临幸哪个妃子没空听你胡扯。” 孙老虎气得双目圆睁一句话说不出来,本来自己不过想吓唬吓唬人的,谁知道这些混蛋竟然这么有恃无恐,太没面子了。 假山里又钻出来两个人,一人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走到近前将背上的人一把放到地上,赫然是已经被打得半死的人贩子秦七和孙家少爷孙少虎。 影子从腰间抽出一本卷在一起的簿册递给顾惜风,低声道:“里面有个义士让我交给你的。” “义士?”顾惜风眉头一沉:“是不是十七八的样子,大方脸,普通个子,不胖不瘦的?” “就那样吧,说不出来,反正普通得不行。”影子有些不确定:“不过跟我们一起来那小子跟他挺熟的。” “那俩人呢?” 孙府后院院墙的角落里,段二狗扯了身上的衣裳蹲了下来喊道:“快点,你是个杀手唉,怎么能不学翻墙?” 寒铁拎着两个大包袱为难地看着段二狗,心道那个说杀手就要会翻墙了?再说了,我还不是被你害的。 “妈的”段二狗骂了一声,抢过寒铁手中拎着的包裹,翻身越过围墙将两个包袱和长刀放好,随即又翻了过来,抓着寒铁的腰带一个旱地拔葱便又翻上了墙,突然遇袭寒铁发出一声惊恐而短促的叫声。 听到远处那声短促的叫声顾惜风笑了笑,对影子说:“看来那位少侠是干了点坏事之后跑了。” “抓回来?” “由他们去吧,把这一家老小带回去关着,别到时候发现有漏网之鱼。”顾惜风丝毫没给孙家留情面,径直把孙家全家都送进了大狱。 “抄家不抄?” “抄什么抄,我们是找证据来的!” ------------ 第四十七章 :知府家的孩子也被拐了! 程屠夫的铺子里面,两个鬼头鬼脑的身影在摇摇晃晃的烛光下对着两个包袱傻笑。寒铁傻笑了一阵,问道“杀猪的,咱们怎么不进去再拿点了?” 刚刚在孙家后院里,段二狗拉着寒铁悄悄溜走时候遇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丁背着几个沉重的包裹在院墙下面一蹦一蹦地努力着往外跳。可惜费力半天力也没能抓到院墙,寒铁同志很是开心地助人为乐了一把,将那小厮提起来扔了出去,不过身上那些沉重的包袱就成了谢礼了。 “妈的,咱们这是捡的明白不?入室盗窃那咱好有什么脸面出去混?”段二狗手中不停地翻检着包袱里的金银器皿一边训斥着寒铁,“这次发了,娶媳妇是不成问题了。” “大哥,是不是……”冷酷杀手寒铁突然变得贱兮兮的,凑到段二狗跟前:“是不是该发点行动经费了?” 段二狗奇怪地看了看寒铁:“不是顾黑脸给你发行动经费么?” “你看我敢去找他要么?我是细雨的人唉!”寒铁可怜兮兮的,虽然被顾惜风逼着跟段二狗开工了,名义上是雇佣的,可是到现在连零花钱都没有发,寒铁觉得很是可怜。 “哎哟,可怜见的,这个拿去玩吧。”段二狗挑了一个小小的祖母绿戒指递给寒铁:“我还差乔松雷好些钱呢。” 乔松雷现在过得也很不好,刚刚孙家的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直接闯了进来,喘着粗气趴地上结结巴巴地对穿着中衣的乔松雷说:“乔爷,不好了,孙家被人抄了。” 被人抄了?乔松雷吃了一惊,哪里来的过江龙竟把姐夫家挑翻了?忙问道:“是哪里来的人给把姐夫家抄了?” “是刘进喜带的人。” 乔松雷一下子软到了椅子上,这他妈的怎么玩儿?人为砧板我为鱼肉,跟管家怎么抖威风都是求虐杀的节奏啊!唯今之计只有使钱打点了。 乔松雷静了静,又问道:“刘进喜上门抓人用的什么名头?” 小厮努力地回想了两下,答道:“贩卖人口。” 我操你祖宗哦,乔松雷无力得快要从椅子上滑道地面上了:“贩卖人口!这是真不要命了?” 自大齐帝国开国以来,人口贩卖就被列为重罪之一,是要处以极刑的,太祖老人家的意思在《大齐律》中写的明明白白:“官民人等但犯强窃盗贼,伪造宝钞,略卖人口,发冢放火犯奸及诸死罪者,一律交付有司处置,处磔(zhe二声)刑”*1。犯了略卖人口这种罪的,是要被砍头碎尸的啊!! 乔松雷一滩泥一样瘫倒在太师椅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屋顶。仿佛一阵强风吹来屋顶上遮风挡雨的瓦片就要像姐夫家一样被吹得四散萍转。 “乔爷,打点打点吧,说不定有用呢。” 乔松雷长叹一声,嗓音低沉而无奈地说:“试试吧,哪怕没用也不能让姐夫走的时候恨我没出力啊。” 同样觉得时间很煎熬的还有冀州的父母官,冀州知府赵修德,赵修德是外地官,被朝廷分配到冀州不过短短三年。三年了,赵修德好不容易在冀州站稳脚跟,要风便有风要雨便有雨,权势威风享受够了便想到了家中儿女,于是便差家人老忠叔带着书信回了一趟南方老家,要把家中两个孩子带过来享享天伦之乐。 前些天老忠叔请驿站的驿卒传回来书信说隔日便到冀州,请老爷放心。不过赵修德在府衙前的台阶上踱步踱了三天了,竟然一个影子都没见到。赵知府望眼欲穿的同时鞋底都快穿了,你说过不过份! 明亮的烛光下,微胖的赵修德提笔在一张白透亮泽的扎花蝉翼宣纸上写了三个小字,第四个字刚起了个横赵修德就一把将手中的毛笔甩了出去,骂道:“写这个做什么,呸!” 墨汁在宣纸上留下了一道纵横恣肆的墨点,将宣纸上的“维乾元”*2三个字一刀划过,似乎永不承认其存在性。 洗净了手,赵修德一边拿一张白帕子擦着手上的水迹一边吩咐等在屋檐下的小书童道:“松烟,跑一趟刘捕头家,说我赵修德有私事请他帮忙,让他过来喝酒!” 孙家院子里,刘进喜正开心无比地“搜寻证据”,突然一个影子走过来说:“老刘,门口有个小孩儿找你。” “小孩?”刘进喜不明所以,他一个光棍没儿没女,就算有也不会大晚上的来这儿找他吧。看了看大门口,果然立着一个个子不高模样清秀的小伙子。咳,还真认识。 “松烟,这儿呢!”刘进喜冲着门口大喊道:“过来,过来。” 松烟绕过了忙碌的影子们来到刘进喜跟前:“刘爷,你带着这么些人在干什么呢?” 刘进喜看了一眼正坐在一旁优哉游哉跐溜着茶水的顾惜风,心虚道:“搜集点证据。那啥,你有啥事啊这个点儿来找我。哎?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松烟淡淡一笑:“保密。” 刘进喜心想果然自己这边的行动还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也不揭破,只哈哈一笑带过了,问道:“说吧,啥事找我的,这边还忙呢。” “我家老爷请大人您过去喝酒,有点事想跟您聊聊。”松烟含蓄地说道。 刘进喜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跟松烟勾肩搭背地走到一边小声问道:“小兄弟,咱们平时关系还可以吧?” 松烟别扭地扭了扭肩膀,勉强道:“也就,也就那样吧。” “啊呸,老哥哥前年过年还给了你一条鱼呢!” 前年?松烟一脸黑线,那条鱼什么味道来着? “小兄弟,你就告诉我赵大官人找我什么事就行了,也还让老刘有个心理准备吧。”刘进喜涎着老脸问道。 “我就只知道一丝消息,还不确定真假。”松烟勾了勾手,示意刘进喜靠近一点:“好像我家少爷和小姐丢了!老爷都没敢告诉夫人呢!” “什么?知府家的少爷千金也敢拐!”刘进喜跳了起来,唯恐他人不知一般大声嚷嚷。 注:1:磔刑是将犯人处死之后分尸的刑罚,这里援引的条纹出自《元史·刑法志》不过处刑被我改成了西汉的刑罚。 2:维乾元,颜真卿《祭侄文稿》的开头,原文应是“维乾元元年……” ------------ 第四十八章 :小东西尿床了 “来,你先看看有没有眼熟的。”刘进喜把松烟领到一堆小孩中间让他辨别。 松烟满脸惊讶,下巴都快把地面砸出个大洞了:“这都是被拐卖的孩子?你们在查什么案子啊?” “这个暂时不能说,你看看有没有你家小姐少爷。” 松烟仔细地看了好久,无奈地抬起头道:“我跟我家老爷离开老家已经三年多了,小孩子长得,其实也都差不多。” 刘进喜也无奈了,他虽然没有儿女,不过还是见过别人家的孩子的,不靠衣服,他真心分辨不出差别,也不知道那些父母是怎么辨别的。想了半天只能偷偷去问顾惜风了,江湖谣传顾惜风跟细雨老大白夜其实是有私情的,所以,嗯哼。 “这个我也没经验啊,要不你让他来看一眼?父子连心,他总会认识的。除非是他家孩子是隔壁老王的。”顾惜风冲着刘进喜挤眉弄眼地说道。 “干脆我们等会儿送过去吧,反正案子最终还要交地方审理。再说赵大官人家孩子丢了,他能有孙老虎这样的人好受?” “甚好,甚好!小刘很有前途啊,等我死了你干脆接替我位置好了。”顾惜风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抚着长须,两个贱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玩死姓孙的快感。 松烟看着两个老头眉来眼去到眉开眼笑心中一阵不爽,追过来问道:“有办法没?” 顾惜风清了清嗓子:“你先回去告诉赵修德,等会儿影子们会送一批被拐卖的孩子过去,请他照顾好,顺便他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他的孩子。” 松烟小脸上立刻开满了花,乐颠颠地道:“唉,好嘞好嘞。”连影子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过脑子。说着就往外跑。 顾惜风赶忙叫住了:“这边我们有要案,让他避嫌不要心急过来葬送了前途。” “好好好”松烟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没来及跳出来,只是惯性地答应着。 摸了摸头顶稀疏几根毛,刘进喜不解地问道:“我们这个案子还要避什么嫌?老赵只会比我们狠的吧?” “恩?”顾惜风虎眼一眯,折扇折了起来朝刘进喜头顶砸去:“你说你是不是傻啊!他来了我们怎么搜集证据啊?是不是要给他分点啊?” “让我等着?”赵修德很愤怒:“刘进喜还想不想干啦?去给我备马。” 松烟赶紧拉住,劝道:“老爷,咱们就稍微等一会儿吧,那群人不像我们府的捕快,而且……”松烟顿了一下,一脸怪异的表情:“他们好像在抄家。” “抄家?”赵修德缓缓扶着椅背坐了下来:“我明白了。” 焦灼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知府衙门前才缓缓地有车轮声响起,一听到车轮声正坐在椅子上等待着的赵修德亢奋地冲了出去,鞋都快跑掉了。 前面一辆车上跳下来一个车轴汉子,车轴汉子招呼了一声,背后骑马的黑衣大汉们跳下马,将怀里的孩子们抱进了知府衙门后院,安抚了孩子们几句之后就离开了。全程黑巾遮面,没人能分辨得出来他们的身份。 赵修德赶紧将自家夫人喊醒,让她带着府里的丫鬟老妈子们照顾好孩子们。这么几天赵修德实在是担心坏了,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也得好生照料了,那样就算自己孩子遭了不测也能有一点安慰。 刘进喜抱着两个孩子进来了,其中一个小丫头脖子上还有一道恐怖的伤口,不过这会儿血已经止住了,丫头正咯咯笑着揪着胡子伯伯的大胡子玩儿,疼得刘进喜龇牙咧嘴的。 “大官人,这就是全部小孩子了,你先看看这个丫头是不是,我还得带她看伤去。”刘进喜脸上肉疼得一抽,吸着冷气说道。 赵修德仔细地看了看刘进喜怀中的两个孩子,突然捂着脸一屁股坐到泥地上,颓丧地低声说道:“不是。” 刘进喜叹了口气,安慰道:“我们还在搜查,说不定还有其他窝点,还是有希望的。” 这是个不太精致的谎话,不过赵修德这会儿还是选择了相信,忍住泪站了起来,接过刘进喜手中抱着的两个孩子:“这孩子就在我这儿养伤吧,贱内娘家世代行医。” 刘进喜乐得轻松,匆匆告别转场冀州大牢突击审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候段二狗就在院子里呼呼哈哈地伸拳踢腿练功了,苦逼得在厨房打地铺的寒铁也爬了起来,艰难地爬上屋顶看着天边一抹淡淡的酡红。 “哎,看什么呢?你不是不敢翻墙越脊么?”段二狗折腾了一会儿身上有些热了起来,便脱了上衣坐在院子里的荡刀石上,一身淡淡的热气在结实的肌肉上蒸腾。 “正在克服啊”寒铁还有些胆颤地四处看着:“我本职毕竟是细雨杀手嘛,如果不能翻墙要被行里人笑死的。” “好吧,你继续。”段二狗耸了耸肩,跳下荡刀石继续锤炼自己的武艺去了。寒铁在屋顶看了看地面,顿时回想到那天晚上被一只花猫惹急了从屋顶上摔下去的场景,心里不禁又是一颤,这样的失败可真是可耻啊。 “喵”马瑶养的那只黑白大猫懒洋洋地跳上了屋顶,站在屋脊上歌颂刚刚露出了一点点头的朝阳。寒铁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腿一软,摔了下去。 “我操啊~” “铁哥儿大清早的打招呼好特别。”程屠夫看了看面朝天摔倒在厢房门前的寒铁,歪了歪生猛的脑袋说出了一句让寒铁哭笑不得的话。 一阵风忽地刮过,段二狗一惊,脚一抬,靴筒里从不离身的短刀便到了手中,警惕四顾,喝道:“谁?” “我,吃饭没?”一个懒洋洋的黑老头突然从屋顶上冒出了头。 段二狗钢牙紧咬:“你又是来蹭早饭的么?” “哎哟,这话说得”顾惜风摇着折扇从屋顶飘逸地跳了下来,掏出一个袋子扔过来:“我是给你送钱来的,昨天我们暗影把孙家抄了,念你有功,送点奖金你花花。” 听到奖金,趴在地上悲戚地看着天空的寒铁顿时像通了电一样弹了起来:“我的呢?” “昨天都没见到你……”顾惜风一摊手:“再说了,谁让你不自己顺点的。这么老实哪里像细雨出身的杀手了?” 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天井,街市上渐渐地有了人声,沉睡了整晚的城市也活了过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汇成了一曲满是人情味的交响,这时候段二狗便听到豆腐铺子房门打开的吱呀声,随后便是打水槌洗一副的声音。 “嘿嘿,看媳妇去。”段二狗冲院子里几个人贱笑两声,一个纵身扒在院墙上:“谁家姑娘起这么早啊?哎哟,怎么又洗床单?昨天才晒的吧?” 马瑶无奈地看了看趴在院墙上的光膀子,低下头继续洗着:“小东西尿床了。” ------------ 第四十九章 :接孩子去 “小兔崽子,敢尿我媳妇一身!”段二狗在墙头做了一个引体,翻过小院的院墙冲进了马瑶的房间,房间床上,一个小男孩正被裹在被子里歪倒在床角睡得呼呼啦啦,一丝晶亮的涎水挂在嘴角。 鬼使神差地,段二狗伸出手指将小男孩嘴角的涎水刮去,顺便还在他粉嫩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两下。手感真好,段二狗摸着鼻子偷偷想到,随后将孩子的被角掖了掖走了出去。 “快点回去把衣服穿上,你这人怎么总这样!”马瑶看了看走出来的段二狗,一边洗着床单一边驱赶着段二狗,鉴于二狗同志常常光着上身在两家之间跑,马瑶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半裸露狂。 段二狗耸耸肩道:“我先回去有点事。”说着又从墙上一跃而过,矫捷如同羚羊。 “你们什么时候都有孩子了,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顾惜风看着段二狗一脸诡异的笑容地说道。 “……”段二狗抓头,这是什么个意思? “尿床,小兔崽子,有这样的词汇出现还用我多说什么么?情圣?” “你大爷,那是我昨天捡的两个小孩,你看我们屋里像是住得下的样子么?”段二狗很是愤怒,这才几天就有那么大的孩子那自己只能是后爹了。 “捡的?还是两个?”顾惜风脑中一下子闪过了赵修德掩面低泣的身影,暗想难道这俩孩子就是老赵家刚从南方接过来的小少爷小小姐不成? “走,领我过去见见孩子。” 段二狗批了件衣服就往墙边走,一伸手又吊住了院墙,回头看看傻眼的顾惜风:“走啊” “他妈的不会走门是不是?!”顾惜风冲过来踢了段二狗一脚,忿恨地说:“墙都翻得这么丑,看我的。”说着脚下一点凌空飞起,轻飘飘地像根羽毛一样在墙头一点便飘进了隔壁院子里。随即隔壁便传来马瑶的惊叫声和顾惜风尴尬地解释。 段二狗哈哈一笑,翻过院墙捂住马瑶的嘴:“别叫别叫,是我大伯。”顾惜风尴尬地笑了笑:“侄媳妇早啊。” 马瑶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平静下来,闷在段二狗掌心里恼火地说道:“你们叔侄俩是不是都不会走门啊!” “会的,会的。”顾惜风尴尬无比,冲段二狗使了个眼色:“孩子。” “瑶儿,去把孩子抱出来给大伯看看吧,他非说那是我们生的。”段二狗偏着头在马瑶耳边胡说八道,炽热的气息弄得马瑶很不舒服地扭动了两下,随后挣脱了段二狗的大手走进屋子里将还在打着呵欠的小女孩抱了出来,男孩儿尿湿了裤子,马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小衣服给他换只好让他裹在被子里等着大太阳了。 顾惜风逗了逗小女孩儿,问道:“乖囡,侬阿妈叫什么啊?”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大黑脸,突然呜啦一声躲进马瑶怀里哭了出来:“哇宁。” 顾惜风被骂了一句坏人却乐得黑脸开花,指着小姑娘开心无比:“二狗你小子撞大运了,这是赵修德那老小子的姑娘!” “赵修德是谁?”段二狗不明所以,为什么这姑娘是赵修德女儿自己就撞了大运了? “你,你还是不是冀州土著了啊?赵修德是冀州知府啊!” “你说赵知府不就好了么,冀州谁敢对他直呼其名?”段二狗回过味来了,赵知府他还是知道的,南方人,斯文秀气十分儒雅,这么一想他就知道顾惜风刚刚为什么突然用南方方言问小女孩问题了,他压根不是想要答案,只是想知道小女孩懂不懂南方方言。真他妈奸诈如狐,以后得小心点了,自己这种二杆子说不定就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你们在说什么?”马瑶不解地问段二狗。 “你怀里这个小的身份可不简单,她爹是你们冀州正堂。”回答他的不是段二狗,而是洋洋得意盘算着怎么讨赵修德一个人情的顾惜风。 马瑶吓了一跳,小门小户出生的她突然有种把怀里的小女孩放到桌上然后跪拜一下的冲动,大齐的阶级观念还是很重的。 “二狗,你先在这儿呆着,我去趟刘进喜家。”顾惜风甩甩手,带着一脸奸诈的笑容离开了。 “让赵知府给他儿子带点衣服来,最好能带床被褥过来赔偿一下我们家的损失。”段二狗跟在后面喊道,不同于马瑶,他的童年是在一群无天无地的花子间度过的,对当权的官员政客们很是缺乏尊重。 嘿嘿,赵知府会不会带上十万雪花银来做谢礼呢?段二狗贱兮兮地想到。 …… “老爷,有少爷和小姐消息了。”松烟乐得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赵修德和夫人的寝室,这边是内室,作为书童,松烟平日若是这样无礼的闯进来肯定是免不了一顿训斥甚至鞭打的,不过今天不同,赵夫人带着一群女人在照看着一大群孩子,而赵修德也是一大晚上没合眼了,胡子拉碴,眼圈墨染。 “真的?在哪儿?”赵修德兴奋得跳了起来,抓着松烟的衣服激动地摇晃着。 “刘捕头在前面喝茶。” 赵修德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一溜小跑跑到了日常办公的书房,一进门就问道:“人在哪里?” 刘进喜跐溜跐溜地喝着茶,一边被烫得呲牙咧嘴一边道:“在人家家里呢。” “什么?这么快就被人贩子卖了?”赵修德怒容满面,儒雅面容上新生的呰须一根根笔直地竖了起来。 “啊?你弄错了,那是救了你家小孩的人家。”刘进喜一口茶水吞了进去,悠悠地说道,对上司一点也不尊敬。 “那快走啊,带我过去!”赵修德急得团团直转,看着慢悠悠的刘进喜却又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他们要什么报酬?只要我有!” “额,这个好像没有要求,不过人家要求赔偿了。” “赔偿?” “你家小子把人家闺女床尿了个水漫金山。” 焦躁了数日的赵修德突然失笑,这小子这么大了还尿床?“那这么说还要带换洗衣服?” 刘进喜竖起一根大拇指:“大人思虑周全!” 赵修德兴奋地站了起来,喜气洋洋地招呼松烟道“备马,找夫人要几件少爷的衣服,再去拿一床上好的被褥,我们去接我儿子闺女去!!” 不一会儿东西备齐,赵知府疯了一样骑上马,伸着双臂朝天喊道:“接孩子去喽!” “赵大人没事吧,一大早怎么像失心疯一样?”衙门里当差的衙役师爷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 第五十章 :阿爹?! 段二狗拿床单裹着小男孩在院子里面四处游荡,小男孩十分好奇地指着院子里的豆腐模子,黄豆袋子还有菊花什么的咿咿呀呀地问着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段二狗跟他胡扯了一通,看见磨房里的大白马时突然眼前一亮,对小男孩道:“看那是什么?” “大马~”小男孩精神十足,非要伸着双手去摸一摸大白马的脖子。段二狗抱着小男孩放到了马背上,没想到小孩竟然披着床单坐在马背上奶声奶气地喝道:“驾!驾!” 段二狗看了跟着傻笑,到院子里捡了根树枝给小孩挂在腰间:“唔,威武大将军!” 小男孩举着树枝四下砍斫;“我是大将军!”树枝不小心甩到了大白马屁股上,大白马收到信号,在磨房里面小步子地跑了起来,把段二狗吓得魂都快掉了,白马此时尚未着鞍,小男孩是光着屁股骑在光背马上,如果一不小心掉马背再挨上白马几百斤的重量的踩踏的话,那段二狗只能拿簸箕盛一滩血肉递给赵修德了。 没想到,小男孩竟然就那样轻轻地抓着白马的鬃毛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边随着马的动作上下一边咯咯笑着。段二狗喊住白马,一把将小男孩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一边粗鲁地摸着小孩头顶一边问道:“你个小兔崽子是南方人么?怎么跟马背上长大的匈奴崽子似的?” 小男孩撅着嘴,依依不舍地看着大白马:“阿拉想骑马。” 亏得段二狗在南方呆过一段,听得懂一些吴语,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没事,不如带着小孩儿骑马玩玩。索性也就回去备齐了鞍辔,从怎么给马匹装鞍具开始教导小朋友怎么骑马。 不一会儿,段二狗杀了杀肚带抱着小男孩跨上马鞍,跟马瑶打了个招呼就骑着马出了门,金秋的晨风畅爽无比,拍打在段二狗脸上让他有种陶然欲醉的感觉。小男孩闭着眼睛感受了一把金风送爽,奶声奶气道:“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1 二狗同志无比羡慕地看着小男孩:“小朋友真厉害,还会作诗呢?” “是阿拉爹爹写的。”小孩子眼里父亲总是厉害的,所以总会不自觉地把一些不能理解的事情都推到了父亲头上。 段二狗回味了一下那句落叶满长安,咂嘴道:“那你爹挺悲伤的。” …… 就在段二狗带着小男孩骑马走了不久,三匹马急急慌慌地停在了豆腐铺门前,为首的骑士矮墩墩,像个大木桩一样,身后两匹马上却都是斯文模样的读书人,一个三四十岁模样,一个十多岁。年纪大些的骑马骑得衣衫歪斜,头顶上随意在脑后抓了个球的头发也散乱地飘散在风中,活像一个农忙时节连续奋战了几天的农民。 “就这儿?”赵修德随意理了理头发衣物,读书人总比武夫们讲究些。 “是” “快进去吧。”得知一双儿女就在这破烂小院子里,赵修德终于放下了一肚子纠结在一起的心肝肺肠。 豆腐店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满脸漆黑头发花白的老头看了看门外的几个人,咧嘴一笑:“来了啊?进来吧。” 赵修德看着黑脸老头,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是?” 顾惜风假装没听见他说什么,径自往后院走去,后院里马瑶在天井里面陪着小女孩儿玩儿,马老汉又折磨起了小毛驴。顾惜风冲马瑶打招呼:“侄媳啊,让孩子来认认,看看是不是她爹。” 看到来人,正在马瑶怀里的小女孩倏忽一下跳到了地上扑了过来:“阿爹!” 赵修德老泪纵横,紧紧地跪下来拥着小女儿,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在胸腔里翻滚着。两人相拥哭了半晌,赵修德才擦了擦眼泪,问道:“弟弟呢?” 小女孩想了想:“弟弟跟阿叔骑大马出去了。” “阿叔?” “我侄子,没问题的,你等会儿吧。”黑脸老头接了一句,继续跟刘进喜围着桌边像到了家一样呼啦啦地喝着茶:“来喝点等会儿。” 不一会儿,院外的青石板路上又传来一个得得的马蹄声,伴着蹄声一个尖细的声音笑得咯咯直响。随即马蹄声缓了下来,尖细的童声道:“侬思阿拉爹爹多好,阿拉就可以每天骑大马出去玩了。” 赵修德猛地站了起来,在这北地能说南方话的小孩子只有一个可能了。 马蹄声渐渐远了,马上的段二狗拍着小男孩的脑袋,用蹩脚的南方方言说:“好好认字读书多好!侬乖乖的,阿拉以后就把这匹马送给侬。” 说着拍了拍白马的脖子,白马会意,在街角转了个弯饶了过来,往豆腐铺子的后门走去。 小男孩撅起了嘴巴:“阿拉爹爹绝对不会让我骑马的。” “不让骑马就不认伊作爹,给阿拉当儿子好伐?”段二狗跟小男孩开着玩笑,这时候大白马已经用脑袋撞开了小院的后门走了进去。 小男孩拍着手叫道:“好啊好啊,阿爹。” 白马突然停下了,段二狗看着院子里尴尬的车轴汉子和黑脸老头一脸不爽:“好啊,顾老头,你来蹭吃蹭喝也就罢了,还带人来!!你也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吧!” 赵修德脸色也有一丝尴尬,不过这么一丝尴尬却被兴奋淹没了,他指着段二狗马上的小男孩喊道:“匡辅,来爹爹抱抱!” 小男孩回头看了一眼,哇地一声抱住了段二狗:“阿爹,有哇宁(坏人)。” 段二狗一脑门冷汗,娘的,李鬼遇上李逵了,更尴尬的是当事人竟然只认李鬼不认李逵。一院子的人都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尤其是马瑶和赵修德,一个翻着白眼瞪自己,一个胡子都快像暴雨梨花针一样怒射而出了。 “这个,孩子还小,开玩笑呢。”段二狗讪讪地解释着。 赵修德怒了一会儿,看看傻了的松烟,又看看真一脸猥琐地咬耳朵的两个老光棍,突然面上就解了冻,笑道:“便是这位少年英雄从人贩子手中救了我家两个宝贝么?”说罢也不待回答,便自顾自地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既然犬子已经认你作干爹了,那不如让小女也认你个干爹?” 段二狗百感交集,心想你给我点金银财宝就好了,你家儿子干爹我当不起啊,给你家闺女当干爹更不妥,会有人说闲话的啊,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突然变成了一句:“认贼作父不太好吧?” “……” 注1:出自晚唐诗人贾岛《忆江上吴处士》 ------------ 第五十一章 :干爹 “噗”喝茶的几位老兄一不小心对喷了一个相对浴红衣,面面相觑,赵修德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段二狗:“认贼作父?” “不不不,别误会,我是说让孩子认我做干爹委屈了孩子们,我就一个杀猪的,而我没过门的媳妇儿就一个卖豆腐的,认了我们这样的干亲不是丢了你们的脸面么?”段二狗觉得自己口舌从没有像今天一样伶俐过,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 “就这个?老弟你太看不起我赵修德了,我没考中进士之前做什么的您可知道?”赵修德一脸笑意盎然,似乎在回味着少年时光:“那会儿家里穷,我就跟老娘天天挑个馄饨担子出去卖馄饨,卖啊卖,卖了十多年馄饨呢。你这么年轻,前途远大得很呢。” 段二狗看着陷入回忆里去的赵知府,无奈地在马上摊了摊手,随即跳下马,将小男孩赵匡辅抱到了赵知府面前:“你还是先说服你儿子你是他爹的事实吧。” 赵修德看着面前披着条床单缠着段二狗的小人儿,一下子愁绪万千,怎么跟小孩儿说这事呢?自己离家时候他才三岁,三岁的孩子记得什么呀,现在六岁了长大了也长变了,不仔细看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赵匡辅小朋友偷笑着看了看愁眉苦脸的老子,突然松开段二狗一把扑进了赵修德怀里,腻着声叫道:“爹~” “哎,哎”突如其来的幸福像子弹一样射中赵修德的心房,激动得伶牙俐齿满腹经纶的他只能用最简单的话来回应儿子的呼唤。 满院子的未婚人士羡慕地看着这一对深情相拥的父子,段二狗挨挨擦擦地凑到马瑶身边,低声道:“我们以后生几个好?”当场就被马瑶踩了一脚,抱着脚跌跌撞撞跑去一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你个娘们太狠了!难道你想我老段家绝后?” 赵匡辅从亲爹的臂弯里抬起头,看着捂着脚使劲儿吹气的段二狗笑道:“阿爹真可怜,将来肯定妻管严。” 赵修德听到儿子说阿爹还以为是说自己,突然脸一红,这小子怎么知道自己在家夫纲不振的?随即发现自己领会错了,儿子还用了一个将来时,看来“阿爹”是另有所指,一时有开心起来,看着苦逼的段二狗嘿嘿笑了,反正没人知道他在家里妻管严就行了。 拍了拍儿子的头,赵修德冲抱着小姑娘的马瑶努了努嘴对儿子说道:“去叫干娘。” 赵匡辅蹦蹦跳跳地披着床单走到马瑶面前,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干娘”马瑶才十六岁的一个小姑娘,突然被一个小人儿叫娘顿时红透了面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 赵修德又冲女儿使了个眼色:“沁娘,叫人呐!”赵修德的大女儿沁娘顿时也抱着马瑶的脖子腻声喊道:“干娘。” 马瑶更加六神无主了,干脆将沁娘抱着面对自己背对自己坐着,一边帮小姑娘编着辫子一边咬着牙说:“那个混蛋还没提亲呢!” 院子里几个大男人顿时对段二狗怒目而视,这么好的姑娘你还不下手?真是瞎了眼了,还想当个好猎手不? 抱着脚的段二狗似乎感觉到了众人不善的眼光,抬头看了看,无奈说道:“我没爹没娘没亲戚,你们谁来做个保媒的?” 刘进喜率先举起手,不过在另外两位上司吃人的目光下又悄悄地退缩了:“我是不行的,呵呵,我就算了啊。” 刘进喜弃权退赛之后,顾惜风赵修德对视两眼,颇有互相试探的意思,二人眉来眼去了一通,顾惜风一张老脸颇有失落感,低低自语道:“这种好事总不会有我们这群躲在墙根里的影子的份儿的。我就勉强当个家长好了,大侄子。” “不是你干儿子么?”刘进喜插话。 “骗傻子的,你还当真了。” 刘进喜泪流满面 赵修德喝光茶杯中的余茶,对两个小孩子招呼道:“匡辅,沁娘,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他老家规矩媒人上门是不能喝茶的,不然会冲淡了新人的福气。所以他特意跟段二狗解释了一下:“明天上门给你保媒如何,小兄弟?” 段二狗走到墙边上:“没关系,早一天晚一天还不是我的人?”说完一纵身,身姿飘摇潇潇洒洒地跃过了院墙。 “我给孩子拿点见面礼!” “妈的,被这小子偷学了。”顾惜风扼腕长叹,刚刚还跟段二狗吹嘘自己轻功如何呢,转眼就被偷学走了。 赵修德看着翻墙而去的段二狗,心中一惊,看着刘进喜:“我儿子难道真的认贼作父了?” “不好说,这你得问他。”刘进喜指了指身旁的顾惜风。 “娘的还不好说,等会儿我就提拔他当冀州的首领,看看你还好说不好说!”顾惜风展开折扇正面反面转了一下。看到那诡异的闷骚折扇,赵修德觉得腿都软了,自己竟然跟一个杀神坐在一起坐了这么久。 杀神似乎意识到了赵修德的挣扎,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过去小声嘀咕:“大家都是为陛下效命的,你管治民我管治不服,可千万不要有偏见哦。” 赵修德不自然地笑了笑:“大人此来肩负重任?” “哈哈,这个,我是来看朋友的啦。”顾惜风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不过转眼间又神神秘秘地跟赵修德说:“昨天晚上我手下人闲得蛋疼破了一起拐卖案子,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人先借给我们审问几天,到时候定罪量刑什么的还是你们来。” 赵修德道:“那是自然,只要大人查实了,那些主犯量刑就简单了,咱们冀州府的侩子手最近研究出一种新的处刑方法,据说是跟磔刑反着来的,我想给手下人一个创新的实践机会。大人以为如何?” 跟磔刑相反?那他妈不就是慢慢把人折磨死么。顾惜风想了两想大手一挥:“这个方法不错,值得推广!这样,你们先试点看看,效果好咱们就全国推广!” 这时候段二狗从墙那边又翻了过来,幸好马瑶回屋给赵匡辅小朋友换衣服去了,不然又得骂了。段二狗拿来了一副翡翠的镯子给在外面玩的沁娘套上,沁娘感受了一下胳膊上温温凉凉的感觉,先礼貌地谢过了干爹,然后就往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娇呼:“干娘,干爹给了我一对好漂亮的镯子!” 段二狗一惊,一个旱地拔葱跳回了屠夫家的院子,飞快地在赃物中搜寻着合适的饰品:“这孩子净坑干爹!” 院子后门被人打开了,程屠夫满是不忿地赶着青骡走了进来:“奶奶的,邪门了,孙家上下连个鬼影都没有!!” ------------ 第五十二章 :政客与猪肉贩 听到程屠夫的抱怨,段二狗揣了一副宝石耳坠走出厢房,对骂骂咧咧的程屠夫道:“孙家昨天晚上被官府抄了,贩卖人口,朝中没强力人士捞他的话估计没几天日子过了。” 程屠夫呆住了,皱着眉头沉思默想了片刻:“贩卖人口该判什么刑来着?” “这个,似乎是这样的。”段二狗拉着车里的猪肉横切竖比了几下:“剁成碎片!” “哎哟我操,”程屠夫捂住了眼睛:“怎么还有这么凶残的刑罚?” 段二狗很想鄙视一下手上猪血印都洗不干净的屠夫,分割猪肉什么的这位大哥不是天天在干么?这般卖萌肯定得有后手的。果然程屠夫放下了手:“这种活儿就该我上啊!这不是我每天都在干的活么?” “拉倒吧,杀猪你行,杀人?算了吧,前些天那些小痞子上门打砸时候你抖得那个样记得不?”段二狗一点没给程屠夫留面子。 程屠夫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起来,说:“我去跟街坊们报个喜!” 段二狗没理他,径自从后门走进了马家的院子,果然,马瑶已经坐在了院子里,一脸幽怨地把玩着沁娘手上的翡翠镯子,见到段二狗来了也没个好脸色。 段二狗暗自庆幸这次没翻墙,不然又得被说上几天了。 换上衣服的赵匡辅颠颠儿地跑了过来,抱着段二狗腿往上爬:“阿爹,我的呢?”气得赵修德掩面,这孩子怎么这么贪,以后还得了?最关键的跟亲爹都没这么亲过竟然跟干爹那么亲昵! 顾惜风在一边安慰着:“没事,他们没什么代沟……” “代沟?”赵修德满脸黑线。 段二狗弯腰将小屁孩抱了起来逗了两下,问道:“匡辅想要什么?” “阿拉想要大马~” 段二狗汗透重衫:大马?你个小不点竟然要我亲爱的子龙?是我将它从小霸王手下解救出来的,感情正好着呢,你就想夺人之美? “大马太高了,要不想给你小黑骑着玩玩儿?”段二狗试图转移小朋友的关注点,指着磨房里正休息的小毛驴:“你看小黑多可爱!” “可是大白很威风啊!”匡辅撅着嘴,小脸上满是幽怨:“刚刚还有人说只要阿拉乖乖地就把大白送给阿拉的。” 段二狗在那张幽怨的小脸面前败下阵来,撅起嘴吹了个口哨,正悠悠晃着的大白马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子龙,这是匡辅。匡辅,这是子龙。你们认识一下,手!”段二狗煞有介事地介绍着,大白马神奇地伸出一条前腿,段二狗拉着匡辅的手在众人含笑的眼神里握了握马腿。 “我给他取名子龙就是暗示了他早晚得姓赵,奶奶的。”段二狗将怀中小人儿放了下来,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着。 赵匡辅围着大白马乐呵呵地转悠着,还尝试着往大白马背上爬,不过很快就被他亲爹抓回来了。 段二狗低眉顺眼地坐到马瑶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对宝石耳坠小心地递了过去。看着闪闪发光的红宝石马瑶惊喜地捂住了嘴,随即却又满脸寒霜:“从哪儿弄的?你不会真去偷了吧?” “哦,老天!”段二狗在心里痛苦地低吼一声,这娘们太聪明了,这个老婆还能不能要了? “其实呢,这个是任务奖金,不过我们昨天抄了个家,刘大人就随手给了我点链子镯子什么的,是不是啊刘捕头!”段二狗使劲儿冲刘进喜眨着眼。 “啊?呃,是啊,是啊。不要说出去哦,我们是很大公无私的,抄家所得都造册上交了。”刘进喜一边暗骂段二狗做事不地道,怎么能在赵知府面前提这事呢,一边使劲儿冲顾惜风挤眉弄眼。 “嗯,不错,我监督的。嘿嘿,赵大人懂的,我们的行动经费大部分是自收自支,所以……” “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听到各位大人们承认了段二狗对耳坠的合法拥有,马瑶脸色才好看了点,歪着头将一只白嫩耳朵送了过来。 “啪啦啪啦啪啦……”街道上突然想起一阵鞭炮声,紧接着一个大喉咙狼嚎起来:“孙老虎被抓啦!”大街上喧闹的人声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胜过一阵的呼号甚至鞭炮声。 院子里的赵修德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了起来,拉着正流着哈喇子给马瑶戴耳坠的段二狗就往街上走,院子里松烟跟刘进喜对视了下也跟了出去。 大街上大小店铺门前都挂上了鞭炮,噼里啪啦比过年跟初五迎财神还热闹。在铺子里忙碌的程英此时也冲到了人群里,跟着大伙儿一起发疯。突然豆腐铺子里走出来了一个面皮白净雍容儒雅的中年男人,男人背后跟着一个高高瘦瘦满脸不爽的少年人,正是段二狗。 程英跑了过来,隔着老远叫道:“二狗,孙老虎拐卖人口被抓了!!”随即他声音就小了下来,因为段二狗身后又走来一个矮矮壮壮的汉子,其他人不认识,这个程英还是很熟悉的,冀州巡捕衙门捕头刘进喜,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官,不过在他们这些市井小民眼中刘捕头可是最惹不得的人物,凶名昭著啊! 赵修德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都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盖住了,无奈只能等鞭炮燃完。作为一条优秀的狗腿,刘进喜在鞭炮声音稍小时候就卯足了劲儿大声对街上喊道:“放炮的停一会儿,知府大人在此。” 不知是慑于刘进喜的凶名还是对这个远在云巅的知府的发自骨子里的尊敬,街上热闹的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赵知府满意地拍了拍一直以来对他都不甚尊敬的刘捕头,站在豆腐铺子的屋檐下:“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孙老虎和他的同伙们确实已经被捕,有司正在紧张搜集进一步证据,我们的捕快们在他家密室里营救了二十五个小孩子!”人群忍不住一阵欢呼,也有人不住地咒骂着孙家。待到人群稍微平静,赵修德又道:“目前孩子们健康状况还好,有谁家孩子走失的请到知府衙门登记认领,附近州县有亲戚好友家孩子走丢的也可以来看看。” 顿了一下,赵知府似乎有些哽咽:“大家也许很好奇我一个知府老爷怎么不在府衙里打人板子却偏偏会出现在这儿。大家都会这么想的吧?”赵知府开了个小玩笑,底下围观的人群中立刻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笑声。 “因为我家孩子也被拐了,我的一双儿女,大的七岁小的六岁。他们在从南方过来冀州时候被人掳走了,我的老家人忠叔至今下落不明。多亏了段义士出手相救才让我两个孩子免于受苦!”说着赵修德将段二狗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感慨道:“赵某不才,自下车*1至今于冀州并无寸功,且一度以为冀州民风过于生猛彪悍,不瞒各位,当初来上任我腿抖了好些天,差点学古人弃官归隐。” 人群又是一阵低笑,冀州民风朴实,满街动刀动枪的也不稀奇,而且历史上更是出了一票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布衣黔首的猛人,甚至文人都因此沾了流氓气,比如蔺相如。 陪着众人笑了一阵,赵修德又继续说:“不过今天我才知道什么是自古燕赵过感慨悲歌之士,什么是仗义每多屠狗辈。在这里我要谢谢各位普普通通的冀州人,是你们的善良侠义让我重新认识了冀州,我向大家保证在我任上,我一定将冀州治理好!让大家伙安居乐业!” 赵修德用有力而坚定的声音结束了演讲,围观人群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程英突然跑了过来,在段二狗耳边耳语几句,段二狗为难地看了看程英,但程英却一脸坚持,段二狗让步了,在人群快要散去的时刻上前喊道:“各位街坊且慢!” 街坊们奇怪地看了看这个生脸,有人知道他是程家新来的伙计,听说跟程屠夫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有人只知道他是“段义士”。 被许多人看着段二狗突然有阵不安,紧张地握了握双手:“是这样的啊,程老板本来今天要给孙家送八头猪过去的,这边都宰杀好了,孙家那边突然出事了。这天气猪肉放不了几天,又遇上这样的喜事,小程老板就决定把这八头猪分给街坊们,一家两斤,先到先得,分完为止!” 街坊们听了都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程家的铺子,程屠夫已经在案子上分割猪肉了,一边熟练地割着肉一边冲屋外喊道:“楞个啥!白送的肉不要?孙家可已经结过账了!” 街坊们一听孙家结过账了,也就不算是占了老程家的便宜,便慢慢的有几个人嬉笑着走进了铺子,程屠夫潇洒地指着眼前切好拿草绳穿好的一条条猪肉:“自己拿,一家一条,今天斤两多了少了我可不管啊!” 马家院子里,顾惜风指着满面春风的赵修德和跟过来的程英:“一个聪明的政客其实跟一个聪明的猪肉贩没多大差别对吧?” 注1:下车,这个下车是截了成语“下车伊始”的肢,下车:旧指新官刚到任。伊始:开始,旧指新官刚到任;现比喻带着工作任务刚刚到一个地方。 ------------ 第五十三章 :零零七 时间一晃又到了晚上,一个全身罩着黑衣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程家院外,看了看四周突然一跃飞上墙头,手中一抖,一柄钢镖激射而出。 正躺在床上无聊的段二狗突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手一抄夹住了飞射而来的钢镖,紧接着就听见几声金铁交鸣之声。妈的,难道还有漏网之鱼?段二狗暗骂一声套上鞋就跑了出去。 院墙外,寒铁正冷冷地逼视着眼前的黑衣人,他们刚刚已经走过几招了,两边都没能占到好处。两个人踩着小步子转着,脊背拱起如同捕食的猎豹。寒铁蹬地的腿使劲一弹,手中剥皮刀像毒牙一般向黑衣人腰眼扎去。黑衣人使的也是一柄普普通通的短刀,见寒铁扑来,短刀自下往上一撩挂住了寒铁的短刀向外一推,左手成爪抓向寒铁咽喉。 就在这时,段二狗从墙里翻了出来,飞快一闪将两人踹得分了开来。 黑衣人爬了起来,看见来人是段二狗,气也消了一点,冲段二狗一拱手回头就走。 “兄弟,等会儿!”段二狗在背后举着钢镖叫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我不识字!”那支钢镖尾巴上被绑了一张纸条,段二狗展开看了一眼,天呐,这是哪个混蛋在向他开嘲讽技能? 正潇洒逃跑的黑影脚下似乎被绊了一样颤抖了两下,无奈地停住,头也不回,道:“顾老大召唤,老安家,现在去。” “妈的,顾老头又神神秘秘地开大会了。”段二狗耸了耸肩,回头准备去牵马,走了两步才发现白马已经被他送给干儿子了。段二狗甩了甩手,在街道上甩开脚步慢跑起来。 …… “喂,你们几个可以把面巾取下来了吧?”段二狗看着安大夫家屋子里围坐在桌旁的几个黑衣人,一脸不爽。顾惜风那个混蛋,召唤来了一堆人自己却还没出现,不知道是不是想在下属们面前展现某种权威。 黑衣人们互相看了看,继续发呆一样围坐在桌旁,对段二狗善良的提议置之不理。 奶奶的,段二狗暗骂一声,跑到安大夫的卧室翻出来一块布帕折了两下围到面前,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挤在一群蒙面黑衣人中间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顾惜风才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手上几个沉重的包裹往桌上一扔:“一人一袋子,明天起你们去往孙家所有赌场里注资,直接接盘最好,不行就把管场子的弄进去陪姓孙的。尽快搞定免生事端,明白?” 黑衣人们纷纷点头,顾惜风环视一圈,问道:“三一五,段二狗呢?不是让你去请他的么?” “我在这儿!”带着面巾的段二狗站了起来,呵呵笑道:“我穿个马甲你就不认识了?” 顾惜风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三零八,三二九明白我这次行动的意义么?” 被他喊道的两个黑衣人看了看,其中一个答道:“赌场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人多口杂可以获取更多信息。” 第二个补充道:“赌场打手众多,可以发展出一些外围的线人和干脏活的。” “赌场难道不是为了赚钱的么?”段二狗插话道,他的认识中赌场就是一个钱生钱的地方,当然也可以是某些人劳动致富的场所,比如之前有过一面之交的悍匪张志柳青云那伙儿人。 “说得不错,这些都是我们需要的,不过你们也知道我们的经费问题一直很严重,毕竟很多事情没钱是绝对办不好的,尤其是我们要躲在影子里行动,钱就是很重的一环。”说着突然就转向段二狗 “小段儿有加入我们的想法么?福利优厚哦,而且就凭你这头脑,等我死了你就可以接我班当首领了!” “切,加入你们有什么好的,整天鬼鬼祟祟的,你再不来我就去找赵知府举报你们在这儿举行邪教活动了!”段二狗撇撇嘴,虽然跟顾惜风手下的人打过一次交道,不过眼下还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路,敢跟着干一方面是艺高人胆大不怕被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力量薄弱,不得不借住对方的力量。 “三一五,你告诉他我们是不是邪教。” “当然不是。” “那告诉他我们是谁!” 三一五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顾惜风,顾惜风点了点头,三一五缓慢说道:“我们是直接受命于大齐天子的特殊机构,负责情报搜集与分析,各镇官员监察举报,以及暗杀,镇反。我们的名字叫做暗影……”三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思考权衡了一下,接着说道:“暗影血刺。” “切,三一五,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们现在只剩下暗影了,血刺早就叛变了。”顾惜风突然打断,接过三一五的话说道:“以前我们有一组专门负责暗杀与镇反的,后来那老娘们不知道发什么疯带着自己手下叛变了。所以我们现在只剩下暗影了,全部成员全都只有数字代号,在地方行动时候各自使用自己的化名。” “那神武皇帝的代号是多少?”段二狗突然好奇宝宝一样发问,哪怕自己不想加入多听点八卦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猜?” “九五!人主乃是九五之尊嘛。”段二狗信心满满。 “错,是零零一,一生万物。”顾惜风无情地打击了段二狗随即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很多影子都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在暗影的差事倒反而像一分兼差一样,很多人只要晚上写点条子记一下最近发生什么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然后飞鸽传书寄出去就好了,一点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而有的影子则活得惊心动魄,动辄打杀,劫狱放火抢钱什么的,不过那大多是在境外了。怎么样?有热血有宁静,关键是津贴丰厚哦,基本上行动缴获的财物只要上交一小部分就可以了,是不是很动心?” 段二狗心中盘算了很久,似乎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自己这么几天过得也挺惊心动魄的,钱也没少捞。有组织有靠山挺好,从此不怕没人帮忙擦屁股了。 “加入了你就能揭开神秘的暗影组织脸上覆着的薄纱了,你就不想看看三一五到底长得一副什么模样么?还有三二九,三零八他们?” “好,我干了!”段二狗下定决心,当然促使他下定决心的不是几个中年人到底长什么样,说到底还是那句行动缴获财物只要上交部分让少年人动了心。 “三一五”顾惜风笑了笑,冲三一五一抬下巴,三一五眼角都笑弯了,将脸上的面巾拉了下去露出一张平凡得有些懦弱的面孔。 “老方大爷……”段二狗扑通一下摔到地上,三一五赫然就是开二荤铺的老方,程英出事那天还是他跑过来报信的。 “嗯哼,二狗,咱们登记一下。”顾惜风踹了踹坐倒在地的段二狗,递了一支毛笔过来,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份表单。 段二狗像拿筷子一样握着毛笔,为难道:“我不识字啊……” “你大爷!”顾惜风又踹了一脚段二狗,夺过他手中的笔,在表格上图画一阵子道:“我帮你填好了,在下面按个手印。” “哦”段二狗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爬起来,老实地在纸上按了个手印。 “明天下午跟老赵小孩一起读书去!我去跟老赵说!”顾惜风将表单卷巴卷巴塞进了怀里,一脸忿恨地说道。 “啊?不是吧!我是赵匡辅那小子干爹哎!”段二狗不干了,让他去读书识字是好事,他很乐意的。不过跟自己干儿子一起上课……太那啥了吧? “爱去不去,”顾惜风无所谓地说道:“大不了我告诉马瑶他未婚夫是个怂包,连读书都不敢!” “这个其实一点也不丢脸,我去一方面是学习另一方面是去监督教育干儿子的!对!就是这样的!!”段二狗自我催眠着。 顾惜风冲黑衣人们一挥手:“散会,你们自己去想一个分区,利丰给我空出来。” 黑衣人们有序离开,像多年行伍的老兵一样。 “大伯?你们一个个都有代号,我是多少啊?”段二狗涎着脸套近乎。 “你啊,我还没想好呢。”顾惜风将表单又从怀里掏了出来,举起笔在表单上添了一小行字,这才告诉段二狗道:“你的代号暂时是九五二七。” “我……”段二狗指着自己鼻子问道:“为什么我都九五二七了?老方都是三一五!” “哎呀,你弄错了,我们代号分两部分的,老方的三一五你要看成是三,一五,三是冀州的编号,一五是老方的编号。”顾惜风耐心地跟菜鸟解释着。 “那九五呢?”段二狗不解,挠头想了半天没明白。 “你刚刚说了啊,九五之尊是谁?” “当今圣上?” “所以,你的编号是二七,九五是指你直接为圣上效命明白不?” “原来是这样!呵呵”段二狗开心得****,自己竟然成了为皇帝效命的一个影子,这下可以衣锦还乡了。 “下次过来给你把腰牌通关文牒什么的送过来。”顾惜风坐到桌边开始脱鞋,“没事你就先回去吧,老子要睡了!” “哎好”段二狗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大伯您的代号是多少啊?” “妈的,烦不烦啊”一只鞋子砸了过来,“老子是零零七!开始大家叫我暗影,后来叫我鬼影,满意了吧?赶紧滚!” “零零七?那不跟皇帝一个辈分了么?” ------------ 第五十四章 :转机 农历九月二十,霜降后的第一天,段二狗焦灼不安地等了一个上午都没等到他干儿子的亲爹冀州知府赵修德,急得他饭都没吃好,大中午的抱着马瑶样的那只大花猫在铺子门前晒着太阳,不时有街坊走过跟他打个招呼,乐得他自以为威望大增,乐颠颠地做着成为一方豪绅的白日美梦,不过这样倒也稍微缓解了他的焦躁,不知不觉间他就躺在太阳底下睡着了,大花猫吊着眼睛看了看,从他腿上爬到了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团身也睡下了。 暖洋洋的太阳照射之下,段二狗似乎看到了赵修德骑着马悠悠地跑了过来,挂着一脸的怪笑走进了隔壁,不一会儿自己就披红挂彩地被推进了洞房,同样喜庆的婚床上,马瑶盖着盖头端庄地并腿坐着。段二狗搓了搓手,拿起秤杆挑起了新娘头上盖着的大红的盖头。 看到新娘,段二狗吓了一大跳,盖头下竟然是一张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脸,那张脸扬了起来,一脸阳光地叫道:“阿爹” 我操,怎么回事,我没那爱好啊!段二狗梦中惊呼。耳边却又听到一声呼喊“阿爹!阿爹醒醒!” 段二狗一惊,睁开了眼睛,只见赵匡辅这小子正站在自己面前轻声呼唤着自己,怀中还抱着一只大猫,看来是来了没多久。 “你爹呢?”段二狗环首四顾,没见到任何赵修德的影子,不过儿子在这儿了,老子自然也该不远,不然会是谁把他带来的? “爹去找爷爷了,我爹说要让干娘早点嫁给你。” “真的?你爹太讲义气了,走我带你骑马去!”段二狗眼前一亮,抱着赵匡辅亲了又亲:“怎么不说南方话了?” 赵匡辅被亲得咯咯笑了笑,却恼着脸说:“我爹说既然到了北方就说官话,而且还说如果我今天敢缠着你要骑马就把我腿打断。” “他敢!”段二狗凑到赵匡辅耳边悄悄说:“他敢你就告诉你娘,我听顾黑脸说你爹很害怕你娘的。” “真的?”赵匡辅很激动,,一双大眼扑闪着希望的光芒:“那我们去骑马?” “子龙呢?”段二狗问道。 “被阿爹牵走了”赵匡辅小朋友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孩子学什么都快。 “哎哟,断其后路,好招!那咱们只能去骑小黑了。” “你们啥也别想了,二狗我可等着你请我喝喜酒了。”赵修德带着松烟走了出来,门后是恭恭敬敬送父母官出门的马老汉,幸好昨天赵知府已经上过门了,马老汉还算很有心理准备,没有太失态。 “去见一下干娘,等会儿我们就回去了。”赵修德冲儿子说了一句,又对段二狗道:“顾大人跟我说过了,等会儿就跟我回去吧,西席是我的学生,年纪也不大,应该能跟你们处得来的。” 段二狗有些傻眼,这么急干什么,自己文盲不是一两天了,再文盲几天也没事吧?这么想了想,段二狗果断撒谎道:“下午我还有任务呢,明天去好不好?” 赵修德一听这话就笑了:“顾大人说你肯定会找借口不去读书,别做梦了。他让我转告你,利丰是留给你的,相信靠你的手段应该很容易拿下。” 段二狗抓了抓脑袋:“我哪里有什么手段啊,难道顾老头想让我抢劫一下?这我倒干过,可是没成功啊!” 赵修德听得心惊胆战,不是顾惜风保证这位青葱少年是他手下王牌他还真有种立刻把他带回去好好审问审问的冲动。 看到赵知府那一脸不自然的表情段二狗突然意识到说漏嘴了,连忙解释:“刚来时候被孙家头马逼急了,无奈之下想打劫一下孙家的生意作为报复的。可惜被人抢了先,所以我打劫还只是个构想,只是个构想而已,嘿嘿。” 赵匡辅开心地跑了出来,抱着亲爹的脖子:“爹,我要骑马。” “整天就知道骑马,你都快玩物丧志了!回去跟温师傅学习去!”赵修德板起脸喝道。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被亲爹骂得一脸沮丧的赵匡辅猛然抬起头来,盯着马蹄传来的方向欢呼雀跃。 街道拐角处突然蹿出来一匹枣红马,马上骑士飞快地骑了过来,隔了老远便滚鞍下马,一溜烟跑到猪肉铺门前,一抱拳,火急火燎地冲段二狗道:“少侠能不能帮个忙?” 段二狗看了看身旁的赵修德,又看看急得都快闻得出烟火气的乔松雷,问道:“你确定是找我的?”说着指了指身旁的知府大人。 乔松雷这才仔细地看了看段二狗身旁站着的儒雅中年人,一看之下吃了一惊,这不正是冀州正堂赵知府么?没想到段二狗竟然认识这么给力的人士,乔松雷觉得一道柔和的光照在了段二狗头上,心中松了一口气轻叹道:奶奶的,看来这次找对路子了。 这个时候无聊了的赵匡辅挣脱了亲爹的怀抱转而投身干爹怀里,仰着头看着段二狗:“干爹,我们去骑小黑吧!”傻孩子让步了,终于肯将就一点骑骑小毛驴了。 段二狗心想:如果这傻孩子昨天这么识相多好啊,不过现在你爹在旁边别说小毛驴了,就算猫我也不敢让你骑啊! 乔松雷又被吓了一跳,指着赵匡辅结结巴巴地说:“这位小公子怎么称呼你的?” 段二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然乔松雷已经听到了,那自己何不装个低调的逼么?便拍了拍赵匡辅的屁股,道:“儿子乖,先跟你亲爹回去好好读书去,等我跟这个爷爷谈好事情再去找你。” 赵匡辅一副委委屈屈地模样走向了亲爹,松烟早就牵来了两匹马,一匹正是段二狗霸占了几天的大白马子龙。子龙冲段二狗叫了两声便低下了脖子任由小不点抱着。 段二狗将刚刚从赵匡辅手下逃出来的大猫往肩上一架,作了个揖:“乔大叔里面请。” 二人在程屠夫家臭烘烘的猪圈旁坐定,乔松雷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真的是要求段少侠救命了。” “劫狱么?这个我不在行啊!”段二狗摊着手开玩笑。 不过乔松雷显然没有心思去开玩笑,牵强地咧了咧嘴角:“少侠开玩笑了,就凭你跟知府的关系,哪里还用得着劫狱?” 说着靠了过去,从袖子里摸出一卷银票道:“小小心意,少侠别见怪。” 段二狗吞了一口口水将银票接过来看了看,惊呼道:“我操啊,三万两!” “太少了么?家里能变卖的差不多都变卖了啊”乔松雷一脸苦楚,这次为了捞姐夫一家实在是大出血出得快濒死了。 段二狗恋恋不舍地闻了闻巨额银票的味道,却又将他推回到乔松雷手中:“不还意思乔大叔,你的忙我无论如何都得帮,但是这件案子不是冀州府在跟进。” “那可如何是好?那可如何是好?”乔松雷快哭了,长姐如母,自小没少受长姐照顾,而姐夫于自己更是知遇之恩,兄弟之情,焉能不救。这个一向自信的汉子这个时候也急得没了主意,只恨不能埋头痛哭。 看着一天之间头发已然花白了许多的乔松雷,段二狗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其实你该庆幸不是冀州府在管这件案子,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孩子前些天也被拐了,不是我阴差阳错的救下他的话他今天就有可能跟你姐夫家那二十几个孩子一起被送到全国各地,跟父母永不相见去了” “赵知府的儿子?”乔松雷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错,赵家独苗,数代单传。”段二狗胡扯道,单传什么的他怎么会知道,不过这样绝对可以让乔松雷明白孙家的案子多么棘手,要搞定这件事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果然,乔松雷愣了一下,面如死灰,喃喃道:“姐夫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看到乔松雷这副表情段二狗便知道时机成熟了,该给点希望了,不然等会儿乔松雷想不开了一时冲动悬梁跳河以殉大姐跟大姐夫那就啥也别想捞到了。 “不过呢,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段二狗一脸凝重,挤着眉头缓慢说道。 乔松雷脸色突然活了过来,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稻草一样急切地问道:“什么转机?” ------------ 第五十五章 :利丰转手 “转机就在于,处置这件案子的并非冀州府,而是京里来人,如果你舍得出价,我想那群人很乐意尽快了解案子,早点回家搂着媳妇儿的。”段二狗用一种正直无比的眼神看着乔松雷,尝试着传递出一种我只是在帮你想办法,不是想坑你的信息。 急得都快失心疯的乔松雷哪还有心思管这些,最后一颗稻草就算腐烂得只剩下一根纤维连在根上也是溺水者的希望啊。 “少侠可知道那些大人们有什么需求?” “今天孙家的赌场有许多已经被人接管了吧,用温和或者血腥的手段。”段二狗问道。 “除了我的利丰之外,其他的都没了。”乔松雷颓然说道,孙家经营多年的生意就这么被人夺走了。 段二狗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乔松雷:“乔大叔,想明白没有?” 乔松雷沉思片刻,难以置信地说:“他们是想要一只下蛋的母鸡而不是鸡蛋?” 段二狗的嘴角浮上了笑意,终于引导乔松雷说出了他想要的。 “不过赌场生意可都是不合法的,这跟他们的朝廷官员身份不符吧?”乔松雷不无担心,若是把赌场送出去了还不能把大姐跟姐夫捞出来那可就亏大了。 “我似乎恰好知道一点,利丰赌场是在你名下的,但实际上孙老虎才是真正的拥有人。” “我似乎恰好也明白了,”乔松雷缓过劲儿来了,问道:“少侠能为我引见一下么?” 段二狗含笑摸了摸鼻子:“那啥,其实你已经见到了,之所以留着利丰,就是因为我们的交情。” “什么?”乔松雷失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衣服都是借的朋友的小乞丐竟然是朝廷密探,赞道:“你们藏得可真够深的!” “过奖过奖,难道我会告诉你我还是丐帮下一任帮主?”段二狗谦虚道:“孙家折了,道上又要不太平了吧?” 提到这一节乔松雷更是无比疲惫,刚刚提起的精气神似乎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悲声道:“大壮昨天被人围在巷子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骨头都碎了,血肉模糊……”乔松雷说不下去了,用力地握着茶碗尝试着冷静下来。 “大壮走了?”段二狗也吃了一惊,他还记得那个面相凶恶却总爱淡淡傻笑的秃头汉子,前些天还领着一堆人来买肉来的,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 沉默的乔松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明天发丧。” “妈的,谁干的!老子去做了他全家!”装了半天成熟稳重的段二狗顿时暴怒了,他很欣赏凶悍而善良的大壮,无论是那个在利丰劫案中挥舞着捂着肠子凶狠地盯着劫匪的狠人还是那个在第二天缠着纱布来买肉时候的平静得似乎不知疼痛的男人。 “暂时没能查明,刘捕头已经接手案件了。” 院子里突然沉静了下来,段二狗抓着茶杯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在猪群低沉的哼哼声中发狠:“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好好享受一把的!” “少侠有心了”乔松雷站了起来,闷声闷气地答道:“我去给他家送些烧埋钱。” 送走乔松雷,段二狗回到屋子里收拾了一下,将寒铁最爱的短刀抽了出来塞到一侧靴筒里,跳了两下试了试舒适与否以及能否顺利拔出来,不过很快就让他失望了,虽然这把短刀尺寸上跟普通短刀无异,但重量却几乎赶上了寻常砍头大刀,所以段二狗只能无奈地将短刀拔了出来,像胡人一样插在腰带上。 随后便偷偷地牵出了马家正在休息的小毛驴,晃悠悠地向冀州知府衙门走去,毕竟答应过干儿子要去找他了,而且还有个温师傅要拜,还要找刘进喜了解大壮被杀的细节,这些都要去冀州府衙才能完成。 街上人们都熟识了这位勇救被拐儿童的少年,纷纷和善地跟段二狗打着招呼,当然说起来程家昨天送出去的猪肉也为他加分不少。 小毛驴吁吁地叫着,仿佛回应着街坊和善的笑意,二荤铺的老方坐在门口笑着招呼:“二狗啊,怎么骑着头毛驴就出门了?” 拍了拍小毛驴的脑袋,段二狗在驴背上转了个身倒骑着:“想成仙了呗,方叔有没有捷径?” “捷径没有,大食马倒有一匹。”老方笑呵呵地指了指二荤铺后面的小院子:“看看?” “大食马?”段二狗眼神一亮,刷地从驴背上跳了下来,蹦进院子,一点也不顾及小毛驴的自尊心。 老方院子里,一匹健壮的栗色大食马正随意悠闲地在院子里闲逛着,一会儿尝尝青草,一会儿啃啃树叶,不过经过霜的植被显然不是什么美味,马儿吃得舌头直吐。 段二狗小心地走到大食马身旁,伸手在马背上捋了一把,笑道:“真的少一节脊椎。”他听老乞丐说过大食马腰背紧凑,比寻常马匹要少一节脊椎,所以负载能力极好。 “这可是真正的大食马,我们抄家抄到的。”老方抱着一套鞍具走了过来:“是孙老板准备送给他儿子的,不是有匹马被你抢了么?” “看来孙少虎压根就不能骑马”段二狗接过鞍具给栗色马装上,一跃坐上马鞍:“最后都变成我的了。” “慢走,九五二七。”老方笑道。 “再会,三一五” 巡捕衙门,刘进喜暴跳如雷地将又一个茶碗砸得粉碎,指着刚进来的捕快说:“他妈的又死了一个!这次是谁?” 捕快深知老大的脾气,目光看着刘进喜书桌的边沿沉声说道:“是城北魏子腾的手下瘦猴,身中七刀,其中一刀刺在腰子上要了他的命。” “第八个了,天杀的知道是谁下的手么?”刘进喜矮矮壮壮的身体沉没在公文堆里,额头上皱起一道道纵横的沟壑。 “没有任何消息,线人们也不清楚情况。”捕快无奈地说道。 “算了,你去忙吧,注意点城里大小帮派的动静,他妈的敢跟我们呲毛。”刘进喜狠狠地朝虚空中劈了一掌,喝道:“就折腾死他们!” ------------ 第五十六章 :两桩案子 又一个捕快快步走了进来,刘进喜将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扔,问道:“他奶奶的,死了第九个了么?” 捕快一愣,看着暴躁的刘捕头笑道:“捕头,外面有个少年说有事找你。” “让他赶紧滚,老子烦死了。”刘进喜焦躁地跺了跺脚,站起来:“不是大事别来烦我!” “可他说是你侄子。” “我哪有什么侄子,竟然骗到老子头上来了”刘进喜似乎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把他锁了扔进大牢。” “刘大人前天叫侄少爷叫得那么亲切,今天就不想认了么?”段二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既然这样我就不叫你刘叔了,太伤感情了!” 刘进喜看着突然走进来的段二狗,突然眉开眼笑:“是贤侄啊,来来来,喝茶不喝?” “老狐狸”段二狗笑骂了一句,靠在桌角上看着刘进喜桌上堆成山的文件:“黑帮火拼了?” “可不是么,死了八个了。”刘进喜唉声叹气:“还有其几天死的那个秃子,暗杀加群架,怎么乱怎么来,这些个混蛋烦死老子了,你说他们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自相残杀多好,偏偏要杀到大街上,让小老百姓们吓得天黑就不敢出门。” “乔松雷手下有个秃头汉子叫大壮,前天被人打成肉泥了,那件案子有进展么?” “没头绪,什么头绪都没有。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查吧,妈的我就知道把孙老虎拿下会搞得道上动荡!”刘进喜情绪依旧不是很稳定,就像一个火药桶一样,而涉及到案子的问题就是药捻子,一问就着。 看着暴怒的刘进喜,段二狗无奈了,摊了摊手:“那算了,我自己去查。”说着举步就往外走去。 “二狗,有能力就搞定整个南城,算我请你帮个忙吧。”刘进喜在背后喊道。 …… 冀州郊外有一处茂密树林,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这处树林是典型的温带针叶阔叶混交林带,深秋时节许多树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地面上则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落叶。一只松鼠飞快地腐叶上刨了一阵,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传了过来,松鼠突然顿住,匆匆从树叶上跑过,爬上附近的树枝。 刚刚在树枝间站稳,便有数骑从树下穿过,为首的骑士白衫黑脸,一边驭马一边拿一把折扇在腿上轻轻地敲着,背后跟着的少年身高臂长,穿了一身坊间最常见的布料缝制的石青色夹袄,脚上蹬了一双鹿皮的靴子,不过看起来破破烂烂,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不过胯下倒是骑了一匹神骏异常的栗色马。 一般情况下说来,在树林里骑快马是要把鼻子撞扁的节奏,不过这二人各自骑着马飞奔却不见丝毫减速,两匹马竞速一般狂飙了一阵子,二人终于来到了密林中一处破败的守林人小屋,屋里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出来看了看,冲四周缓慢地挥了挥手,这才对跳下马的骑士行了一个礼道:“老大请进。” 黑脸顾惜风将马胡乱栓在树上后走了过来,对猎户介绍道:“这是新人,编号九五二七。” 猎户立即恭敬地又对段二狗行了个礼:“大人请。” 段二狗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大人,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对付,顾惜风拉了他一把,道:“这是三零三。” 段二狗做恍然大悟状,抱着拳道:“原来您就是三零三,久仰久仰。” 三零三面露尴尬,老兄你这个久仰实在是太假了啊,看了看傻逼兮兮的段二狗,顾惜风仰面长叹:“久仰你大爷,走了!” 段二狗嘿嘿傻笑着挠了挠头,跟着顾惜风走进了小屋,这种护林人小屋是半边露在地面以上,半边埋在地下的,屋里对着一些大米蘑菇清水,墙角还挂着些风干的山货。 顾惜风走到挂山货的墙边看了看,将地面上的干草推开露出了下面藏着的暗门。用力一推,暗门就往两边缩了过去。 段二狗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惊呼道:“哎哟喂,真是奇思妙想,谁把猎熊的陷坑挖在屋里了?”原来那入口竟然是条光滑的垂直通道,三米上下的高度,而且没有台阶上下,直径大约是两米,一般人除非身体水平于地面来撑住洞壁,否则是别想出去了。 “下去吧,咋呼个什么劲儿,总让人笑你没见识。”顾惜风很不客气地在段二狗背后轻轻踢了一脚。 坑下面又有一条直道,两个伙计握着弩弓守在门口,看到顾惜风也不行礼,只是态度恭敬认真地要求他出示腰牌。顾惜风从怀里掏出来一方小小的木牌递给守卫,给守卫看了一眼后齐声称呼了一声“老大”随后又把手伸向了看热闹的段二狗:“腰牌!” “他暂时还没有,新人,九五二七。”顾惜风解释道。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最后很不给脸的对顾惜风说:“老大,这是您自己定的规矩,您不会自己打破这个规矩的吧?” 顾惜风闻言大笑,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镌刻着花纹的木牌扔给段二狗,段二狗正反看了两眼,反正有好多字,还有些花纹,自己字都不认识,只能拉倒了。 一个守卫接过去看了一眼,似乎从没见过一样读到:“大齐神武皇帝直属卫队,编号九五二七,嗯?还有,临时工腰牌?”守卫很困惑,我们这种高端机构什么时候还有临时工了?便问道:“老大,这个腰牌……?” “我刚刚路上刻的,真的还在京城呢。” 守卫面面相觑,无奈打开门让他们进去了,走了几步,豁然开朗,底下竟然是一座不小的囚室,孙老虎一家老小和部分用人都被关在了这里。孙老虎和孙少虎身上满是伤痕,其他人倒还好,没受什么罪的样子。 看到段二狗,孙少虎伸出一双满是伤痕地手在空中朝他抓着,模样狰狞似乎恶鬼一样。孙乔氏则在一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生怕他激怒了眼前两位再惹来一顿毒打。 “他们招了么?”段二狗握着铁栅栏问道,看他们家妇孺一点没吃苦的样子,难道人手不足进展缓慢? 顾惜风侧过头来悄悄说道:“供认不讳,基本上他们家其他人都不知情,按律不能搞株连,正好便宜你做个人情。” “那孙家父子呢?” “我们没有处刑的权利,还得转交给地方,再走一遍审问定刑的程序,这两个基本上是死定了,但万事都有意外。” “什么意外?”段二狗很是不解,这种大奸大恶的事情不是应该剥皮植草才过瘾么? “一是他们供出来了一个幕后人物,这位势力很大,对皇帝的影响也不小,若他出手救助旧友,很有可能就是我们遭殃了。”顾惜风说着抬手指了指狱中挣扎着要给段二狗点颜色瞧瞧的孙少虎:“这个才十四,而且不是主犯,按大齐律对十六岁以下少年人量刑从轻,可能最多就关几年大狱罢了。” 段二狗看了看比他还高出一头的孙少虎,咧嘴笑笑:“那样也算对得起他舅舅了,我们先回去吧,我可不想留在这儿招仇恨。” 顾惜风耸耸肩,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利丰赌场你准备怎么办?现在的江湖混战你有对策没?” “以德服人?” ------------ 第五十七章 :以德服人(一)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段二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回到了肉铺,温师傅实在是太能教育人了,段二狗相信就算他不能出仕当官,当个西席先生做做家教也是极好的,就算教不出一个进士也绝对能教出一个大状师来。 今天下午段二狗从城外回来之后便被顾惜风押去了知府衙门,说是去拜师,不过路过店里时候还顺了条猪腿带走了,到了知府衙门,顾惜风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赵修德办公的书房,将段二狗往里面一扔说:“赵大人,人我就交给你了,不学出个秀才水平我可得找你们家师傅算账。” 接力跑一样,赵修德亲热地搂着段二狗的肩膀把他带进了后衙的小书房,书房里一个二十出头的英俊男人正带着两个小孩子摇头晃脑地读诗,赵修德站在门口等到温师傅将诗歌的大意讲了一遍停下才推门走了进去:“良玉,给你介绍个新学生。” 温良玉放下手中的戒尺走了过来,打量了两眼段二狗,突然提问:“《孟子・梁惠王上》,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所谓桓文之事是什么事?为什么无道桓文之事?” 段二狗瞠目结舌,心想中尼姑的徒弟不知道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戒尺在温良玉手上跳了跳,段二狗只听见一个声音冷傲地说:“资质驽钝,不教!” “良玉,这位是我家两个小孩子的义父,从小生活艰苦没有读过书,还得你帮着启蒙,只要能认字写字就行了,要求不高。” 赵修德一边解释一边冲鬼头鬼脑看着这边三个大人的一双儿女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赵匡辅变了一个人似的,谦恭礼貌地跟姐姐一起走了过来,老老实实的见过了父亲和义父之后就又回到了桌前坐下。看得段二狗暗暗称奇。 “义父?”戒尺停了下来,温良玉疑惑不已:“这位小兄弟看着比我还年轻几岁,怎么?” “哦,当爹不分年龄的。” “既然一点基础都没有那就坐下跟匡辅一起上课吧。”或许是出于某种偷懒的打算,温良玉忽视了当事人段二狗什么字也不认识的残酷现实,直接开始了启蒙诗歌教育。段二狗听人唱曲儿一样听了一会儿便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温良玉领着读诗时候摇头晃脑的了,那是到了被节奏韵律不自觉地催眠了啊。 不料温良玉却跟盯上了他一样,每逢他一点头温良玉的戒尺就在他眼前晃两圈,随后便会被喊起来背诵刚刚读的诗。 就这样段二狗被折磨了短短几个时辰就快不行了,总感觉自己像一条跳到了岸上的鱼一样缺氧缺得厉害,脑袋都成了一团浆糊,最后直接的温良玉宣布课程结束了。 “哎哟,杀猪的你这是怎么了?逛窑子去了?刚进门就遭到了寒铁无情的耻笑。 “你才逛窑子呢,我快娶老婆的人了逛什么窑子!”段二狗闷头就睡,心中怨念不已,自己真的不是识字的料么?昏昏沉沉中竟然就睡了过去。 鸡叫时分,段二狗忽地醒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抓着扫帚在院子里一通舞,一边舞一边唱歌:“饿饿饿,曲项向天歌,白猫赴绿水,红掌拨青波。” “亲娘哎,杀猪的你唱的什么东西?”寒铁从厨房方桌下滚了出来,满脸烦躁地走了出来:“谁教你的,你去砍死他绝对是救国救民。” “赵知府的徒弟啊,昨天他让我们想想这首诗讲得是什么东西,我想了一夜才明白原来讲的是一只猫!”段二狗一本正经地挥了挥手:“说了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人也不懂。嘿嘿。” 寒铁被段二狗的无耻打败了,无语了一会儿道:“你是自己也不懂吧?” “切,懒得跟你解释,浪费口舌。”段二狗心虚地跑了,不过隔了一会儿就又回来了,把程英从被窝里拖了出来道:“洗把脸,今天咱们去做大生意去!” 日上三竿,程英站在利丰赌场的对面四下张望了几眼,又看了看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门利丰赌坊的段二狗,那肩膀碰了碰身旁的寒铁说:“你们不是想打劫赌场吧?” 赌场的门打开了,段二狗回头招呼一声就向赌场走去。程英顿时觉得腿一软,还真要打劫?这种事情你们两位英雄出马就行了嘛,干嘛带上我这样的累赘?难道是要我当替罪羊?这么想着,程英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只恨自己还有不多的义气拉着后腿不让自己立刻转身就跑。 “瞧你那怂样!”寒铁鄙视了程英一把,亏得顾老头还想把他培养成一代大地痞呢,做梦吧! 段二狗走进了赌场,开门的小厮没料到这么早就有生意上门,打着呵欠招呼:“爷,您先坐下喝杯茶等会儿?” “乔松雷呢?让他来见我。”段二狗端着架子,晃着腿说道。毕竟从今后这个赌场就是他的了。不过开门的小厮显然会错意了,退后两步看了看门外,突然抓起盖碗往地上用力一摔,大叫:“有人砸场子来了!” 盖碗在段二狗脚下炸开,飞溅的碎片仿佛段二狗的吝啬之心,他指着摔碗的小厮愤怒地骂道:“他妈的乔松雷找的些什么伙计?怎么这么能败家?” 一群黑衣短打的汉子手持砍刀闯了出来,怒气汹汹地杀向段二狗。段二狗一惊,脚下勾着椅子往好一踢,椅子带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冲向了大门口,打手们手中钢刀撕裂晨风斩在了地面上铺着的石板,蹭出一溜火花。 门口又进来一个少年,看见屋里动刀动枪的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手在腰间一抹挥着一柄短短的剥皮刀就冲了上去,段二狗在背后喝道:“别动刀!!自己人!!” 打手们残忍地笑了笑,钢刀舞成花一样杀了过来,寒铁剥皮刀往赌桌上一插空着两只拳头就杀了过去,叮叮当当乒乒乓乓一阵响,屋里面像刮过了一阵旋风一样桌椅板凳残的残坏的坏,一队打手更是东倒西歪地躺在墙角直哼哼。飘起的尘土渐渐落了下来,寒铁手一松,叮叮啷啷一大把雪亮钢刀掉在了地面上。 略晚几步的程英这个时候才进了门,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低头喝茶的段二狗,再看看一脸傲气脚下对着一堆钢刀的寒铁,不由苦笑道:“你们真的动手了?” 置身打斗之外的小厮偷偷地往外爬了两步,打算跑出去通知乔老板搬救兵,不过爬了几步之后一双大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段二狗淡淡的声音传来:“大家都不认识老朋友了么?” 打手们面面相觑,谁跟你是老朋友?!就咱们这几个互相之间都没怎么特别熟呢。 “哎?你们这个记性堪忧啊,前几天还去我们肉铺买肉呢,忘了?” 打手们一脸同情地看着段二狗,这人肯定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要不就是练葵花宝典的,没切干净! “您是段二狗段哥?”趴在他脚边的小厮突然有种滚滚馅饼从天降的错觉,乔老板能请得动这尊杀神出来镇场子那说明利丰赌坊绝不会再出事了,那自己的饭碗也就保住了!噢耶,赞美乔老板! “是我”段二狗开心地承认了:“这些弟兄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小厮坐了起来:“这些都是这两天才找来的,不知道您的威风。” “原来那帮兄弟呢?难道都出事了?”段二狗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快速地向四肢供血了,那么许多人都出事了的话他就敢一个帮会一个帮会的灭过来。 “没有,他们都好好儿的,”小厮兴奋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起来:“今天大壮哥发丧,他们都去送行了。” 听到这个段二狗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认识大壮家么?” “认识” “走,今天关门不做生意了,我们一起去给大壮送行。”段二狗拍了拍手掌招呼打手们:“今天工钱两倍,别舍不得白纸包。” 程英站在门槛上,一脸傻乎乎:“这个是怎么回事啊?” 带着一队人往外走的段二狗拍了拍程英的肩膀,一副老大哥模样:“小伙子,做好思想准备,组织准备给你肩上压一副更重的担子!” 程英不解地看着一个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将自己在牢里那几天听说过的各种情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言自语:“二狗这是要当老大了?” 肩膀又被人拍了拍,程英抬头,入眼的是寒铁那张掉到人堆里就再也别想找回来的脸。寒铁竖起手掌遮着嘴唇神秘兮兮地说:“这个赌场以后就是二狗的了,不过他很可能把他交给你管着,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赌场交给我管?”程英咂着嘴回味了一下,突然身子一颤:“我操啊,那个黑脸老头不是跟咱们开玩笑的啊?” 段二狗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了赌场,人群里几双贼兮兮的眼睛目送着他们离开,随即便混进了街上的人潮消失在街头。 ------------ 第五十八章 :以德服人(二) 不一会儿小厮就带着段二狗他们来到了大壮家,远远就能看见破破烂烂的院子里扯起的白蟠和灵棚,院子里满是五大三粗的高大汉子,衣服是一色黑,臂上缠着白巾,看样子远远比乔松雷手底下的人多。 段二狗带了一票生脸孔的黑衣壮汉过去,院子里聚在一起低低私语怀念大壮哥英雄事迹或者这个介绍那个那个介绍这个搞社交的都停下来了,目光不善地看着刚进门的这么一小票人,甚至有人已经偷摸着开始拆椅子腿。 段二狗径直走向了大壮灵柩前,看了看简陋的棺木叹息一声,跪倒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道:“哥哥,在天有灵就托个梦来,告诉弟弟是哪些混蛋害的你,有一个算一个,老子全把他们送下去陪你!”说完又拜了一下,收起一脸凶相像大壮遗孀和父母走去, 突遭变故,两位老人一时承受不住眼神都有些痴傻麻木,互相依靠着坐在一边,段二狗看了看心道说什么他们估计也听不进去,还是得找个明白人,便转而走到大壮遗孀身边,大壮的老婆是个模样普通身材健硕的村妇,眼眶红通通,机械地抱着小儿子给吊唁的客人回礼。 “嫂子,以后无论有什么困难一定找我们,乔松雷他不给帮忙你就找我!”段二狗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边人大部分都不认识自己的尴尬局面,自顾自地说了一通豪言壮语。 大壮老婆抬起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说话口气这么大,吹牛逼的吧? “你是?” 乔松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大壮老婆说:“这是大壮的好兄弟,我的朋友。” 大壮老婆恍然大悟:“听大壮说过,杀猪的那个小英雄是吧?” 段二狗点点头对乔松雷道:“最近道上不太平,找几个兄弟护着他们母子跟大壮父母,大壮已经身故了,咱们做兄弟就要照顾好他身后。” 乔松雷一头汗:“一定一定。”没想到这小子才成了自己老大就这么支使自己,官腔还打得这么熟练,奶奶的。 等到自己带来的一帮人拜完了,段二狗便扯了扯乔松雷,领着他走到了角落里。 乔松雷问:“少侠有什么吩咐?” “好消息,你大姐和他们家的丫鬟小厮们属于未参与,不知情最晚后天就会放出来。孙少虎年纪太小且是从犯,可能要吃几年牢饭,不过有你这样一个舅舅在,想必他在牢里面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忍几年就行了,性子磨一磨出来就是一条好汉。”段二狗低声说道,孙老虎的消息故意没说,先让老乔开心一会儿。 果然听闻这样的结果,乔松雷乐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直赞朝廷英明。傻乐了半晌,终于平静下来,问道:“那我姐夫呢?” 段二狗耸耸肩:“你说呢?按大齐律来算,一刀砍死然后分尸;按赵知府的心情来看,凌迟什么的太残忍但是先断手断脚最后再砍头也可以接受。” “唉~”乔松雷长叹一声蹲了下去,像小孩一样拿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 段二狗跟着蹲下了:“你姐夫在京城可有什么朋友故交之类的?”段二狗很好奇顾惜风跟他说过的那个幕后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乔松雷对此却一无所知。 “算了”段二狗站了起来,将不远处在一堆凶神恶煞里面打趣套交情的程英喊了过来,“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乔松雷看了看小胖子,道:“这还用介绍啊?程老板的儿子嘛,我们见过的。” “这边事忙完了就让他跟你去利丰学习学习怎么当好一个优秀的赌场当家,怎么样?” 乔松雷一摊手:“你是老大。” 段二狗得意一笑,对乔松雷说:“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对了,我答应今天给弟兄们开双倍工钱,人留给你,苦力活什么的,你懂的。” …… 利丰赌场外的角落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看了看大门紧闭的利丰,猥琐一笑冲背后招了招手,顿时十七八个刺龙画虎的汉子走了过来,外袍敞开露出宽厚的胸膛,腰带里插着短柄斧,手上拿着三尺木棍。好一派全副武装的嚣张模样! 大汉们散开排成一排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路上本来就不多的几个行人顿时鸡飞狗跳四散而走,只有团在角落里的小乞丐小米偷偷张眼看了一下,收起豁口的瓷碗往一旁的巷子里跑了过去。 慌慌张张做鸟四散的行人们让大汉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很快便到了利丰当铺门前,为首的一条汉子揪住袖子将身上外袍扯了开来,像藏袍一样绕在腰间,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肥肉。 “弟兄们,给我砸!”赤膊大汉一声大吼,挥着短柄斧头就冲大门砸去,很快木门就被砍得稀里哗啦倒了下来,大汉们一拥而上,闯进屋里挥舞着棍棒四处打砸。 小米端着破碗飞快地在巷子里穿行,肮脏的双脚上隐隐有了血迹,他只依稀知道大壮家在哪个方位,所以向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就跑了过去,巷子尽头似乎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小乞丐急急慌慌窜了过去,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事。 “妈的,什么玩意儿!”小米破口大骂,当他爬起来时候却吓得魂都没了,站在他面前眼泛凶光看着他的赫然是冀州府捕头刘进喜,刘进喜身后还跟着几个捕快,这会儿那几个捕快正抱着膀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刘进喜很不爽,衙门一摊子事忙得他头昏眼胀,烦躁之下干脆撂挑子不干带着兄弟出门巡逻换换心情的,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小花子撞了一下。 小米转身就要逃跑,却被刘捕头一双鹰爪抓住了后领:“小花子,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小米慌了手脚,结结巴巴说:“打劫……有人打劫。” “妈的,哪里!”刘进喜正愁没人给他发泄就有这么些不开眼的送上了沙包。 “利丰” …… “前面那些人干嘛呢?跑得跟见了鬼似的。”程英指着巷子里蹿出来的几个行人哈哈大笑。 段二狗看了看,正是利丰所在的那条巷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段二狗心中想到。 “走,去看看” ------------ 第五十九章 :以德服人(三) 一个慌慌张张的中年人迎面跑了过来,程英一把拦住,问道:“大叔,前面怎么了?” 中年人说:“嗨,来了十几个流氓好像要砸利丰赌场的样子,一个个拿着棍子揣着斧子的。” 三人一听,拔腿就往利丰赌场跑去,留下中年人在背后跳脚:“哎,少年人别逞强,小心打断你腿!”不过很快他就闭嘴了,因为他突然看见一个奔跑中的少年自腰间拔出一把木柄薄刃的剥皮刀在指尖上轻快地旋了两旋。 “奶奶的,原来也是些个玩命的!”中年人啐了一口,不紧不慢地晃悠着走了。 段二狗三人杀到利丰赌场门前时候,利丰那扇木门横在了大街上,门上满是刀砍斧劈的痕迹。段二狗在门板前站住,脚尖微一用力门板便飞了出去,笔直地撞进了利丰的门里,带起一阵骂娘声。 赤膊大汉越了出来,看到门前一字排开的只是三个小孩时候脸色便倨傲了起来,鼻孔对着三人哼道:“小孩你混哪里的?识相的赶紧走远点!” 段二狗偏了偏头,对身侧的寒铁说道:“废他一条腿,怎么算?” “友情价五两。”寒铁笑着将剥皮刀在裤子上刮蹭着,像理发的师傅在帆布上荡剃刀一样。 “那来个十两的!” 大汉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前的小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滚,小心爷打折你们狗腿!” 话音未落,寒铁的身影便消失了,倏忽一闪又站到了段二狗身旁,慢悠悠地拿剥皮刀挑着指甲缝里的灰泥,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段二狗说:“十两,现银哦。” 赤膊大汉看白痴一样看了段二狗几人一眼,呸了一口骂道:“神经病!”说完转身就走,不料却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大汉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捂着膝盖弯尖声利叫起来。段二狗分明看见破洞的裤腿弯里殷红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汩汩流淌。 就在大汉倒地瞬间屋里正兴致勃勃打砸的汉子们也冲了出来,看见躺倒在地的老大不由一惊,不过他们却没有管躺倒在地的老大的伤势,而是沉默着挥棍向眼前的三个小孩子砸了过来,江湖经验告诉他们,不把这三个撂倒救人只能遥遥无期。 “还是五两一条腿?”寒铁看着一拥而上的壮汉们满脸热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春天的一般,一人两条腿,十人二十条,五两一条那就是一百两,这一百两还不用交税不用扣除行动经费全是自己的,买糖葫芦能装满几个屋子!! 寒铁流着口水算着帐,不料段二狗却冲了上去,挥舞着从赤膊大汉腰间抽出来的短柄斧,如同下山猛虎一样,见人就是一斧子格挡,凭着一身力气将壮汉们砸来的棍棒远远砸开,随即便一斧背砸向大汉们的膝盖。 顿时壮汉们就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见势头不对纷纷扔下棍棒举着手往后退去,寒铁恼恨无比,问道:“五两两条腿,剩下的我包了!干不干?” “人在江湖混,总要讲点规矩的,人家都放下武器了,咱不能不地道吧?” “你混你的江湖,我他妈的是生意人,干不干?”寒铁看着慢慢退走的大汉们就像看见了一群悠悠吃草的梅花鹿的猎狗一样,只要段二狗答应他开的价,别说两条腿,附赠第三条腿也没关系啊! 段二狗点了点头,道:“行啊。” 话音刚刚落地,寒铁就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冲了出去,手上短刀也换成了汉子们的木棍,横劈竖点,棍影如游龙,不一会儿大汉们就躺倒了一地,一个个捂着膝盖哀嚎着。 寒铁戳着棍子:“一二三四,五两一个人总计二十两,杀猪的,记着欠我三十两哦。” 大汉们泪如雨下,五两银子你就捅碎了我们膝盖?太便宜了吧?只恨不能举着十两银子大喊:“好汉,十两买不用断腿!” 看着满地大汉,程英说:“抬进去审问审问,看看是谁指使的。”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段二狗拿脚尖在领头大汉膝盖上捻着:“说你们老大是谁?说了就可以去治伤,不说我们只要等乔松雷回来就行了,相信各位在道上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吧?” 大汉脸色惨白,膝盖后面被割伤的伤口汩汩流着血,裤子都被泅湿了。看来寒铁还是留了手,没把腿后的动脉割断,不然现在大汉就可以在自己的血泊里洗澡了。 “不说也没事”段二狗蹲了下来,捡起一根掉落在地上的棍棒招呼道:“,来,帮我把这几位兄弟排成一排!今天哥哥给你们唱个太平鼓!” 程英跟寒铁将躺倒在地的汉子们排成了一排,好奇地看着段二狗怎么表演太平鼓,太平鼓实际上就是一根缀有十三颗铜铃的牛骨头,乞丐们敲着牛骨头挨家乞讨。 段二狗挥了挥木棒,突然一棍点在了壮汉的膝盖上,本就被他敲得膝盖骨碎裂的壮汉顿时闷哼一声晕厥过去。 “这块骨头声不行,不够脆”段二狗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再试试这个。”说着举起木棍瞄向了另一个壮汉。壮汉煞白的脸顿时都青了,结结巴巴地说:“别打,我说!” “真没骨气”段二狗撇了撇嘴将木棍收了起来:“说吧,咱们都是讲究人,不会再为难你的。” 壮汉心中咆哮咒骂,面上却敬畏地说:“我们是跟李大哥混的。” “李大哥是哪个李大哥?”作为一只过江龙,段二狗对冀州地界上的小帮小派实在是很缺乏了解。 “就是李坤那个老王八了”程英接嘴道,“没什么本事,手下养着几个破落穷汉敲诈点保护费的老痞子。” “就这样的也敢招惹乔松雷?” 程英耸耸肩:“痛打落水狗呗!” 街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兴奋地高呼着:“快快,抓个现行,让我打几拳过过瘾!” 又一个声音说:“捕头,是三个悍匪,要不要叫城防营的支援?” ------------ 第六十章 :接招! “妈的,地上排了十几具尸体了,这是公然挑衅啊,赶紧招呼城防营支援吧捕头。”又一个捕快沉着声说道。 段二狗耳朵动了动,斜了一眼寒铁说道:“你先躲一下,刘进喜来了。” 街角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愈加急骤起来,不时还夹着刀鞘拍在墙上发出的声响。寒铁将衣服翻了过来,往墙角一困:“躲什么躲?不准我讨饭啊?” 段二狗无语地指了指寒铁下身,暗骂:瞧你这样哪像讨饭的,至少哥们儿讨饭时候没穿条干干净净的裤子。寒铁拨弄了两下头发,在地里打了个滚,然后将裤腿扯散,鞋也脱了扔到背后。再抬头时候段二狗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小队穿着黑红两色公服的捕快飞快地跑了过来,手中制式的腰刀闪着寒光,一道微风刮过,街道两边种着的树上飘洒下一大片枯黄的落叶,飘飘洒洒衬得捕快们的身姿雄姿英发,好不威风! “贼人住手,休伤人命!”刘进喜看着街道上正背对着他的高瘦身影在阳光下将一根木棍挥舞的如同扇面一样,不由得惊呼出声,粗壮的身子猛然一跃,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砸向了那人背后,出于一个公门捕快的职业荣誉感与正义感,这一刀刘进喜劈下时候便将刀背翻了过来。 高瘦身影恍然未觉的样子,倒是他身旁的小胖子惊恐地转过了脸,似乎在大喊着什么,可惜刘进喜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打架最忌讳分心了。 刀背撕扯着秋风发出一声啸叫,那人背后的衣服都已经被刀风吹得皱了起来,刘进喜沉着脸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个高高瘦瘦的竹竿被自己一刀砸得飞出去老远。 木棍一顿,那人轻描淡写地往前走了一步走出了腰刀的攻击范围,头也不回,手中木棍就如长了眼睛一样向后刺来。 刘进喜冷汗涔涔地看着胯下,一根木棍正猥琐地戳在那里,免裆裤子被刺了一个破洞。咬了咬牙,刘进喜一刀削在木棍上,木棍应声而断掉落在地上。刘进喜顿时觉得胯下一凉,小兄弟在秋风中荡漾。 正当刘进喜恼羞成怒意图杀人灭口时面前那个混蛋奸笑着转过头来:“刘叔,好久不见!” 刘进喜气结,捂着裤裆骂道:“你没事装什么逼,早点回个头打个招呼会死啊?害我丢这么大人,这么一排人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跟刘叔你闹着玩玩儿么?一般人功夫不行我还不跟他玩儿呢”段二狗嬉皮笑脸地胡说道。 刘进喜想想有点小自得,不过随即就板着脸:“这些人怎么回事!讲清楚点。” 躺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大汉们相看到了救星一样:“刘捕头,亲人啊,你再来晚一点他就要弄死我们了!” 刘进喜看了一眼躺了一地的大汉们,嗤笑道:“李坤没教你们懂礼貌么?老实趴着去!”说着又转头对段二狗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路过,看到他们入室抢劫,打砸破坏,所以热心助人把他们制伏了,就这么简单。”段二狗无所谓地耸耸肩。 刘进喜怒了,扯着段二狗到角落里骂道:“你眼里还有点王法没有,给人膝盖砸成那样,这十几个下辈子全完了,严重故意伤害,参照大齐律是要公诉的。” 段二狗无所谓地从腰间抽出短柄斧扔在地上:“三零一,自卫而已啊。” 刘进喜一愣,又回头看了几眼问道:“你们有什么任务?” “啰,把那个小胖子捧成这边的大流氓,那样冀州那些半灰不白的生意跟全黑的都在官府监管下了。”段二狗冲程英努了努嘴说道。 “妈的,那我添什么乱,你们自己注意点,我没收到协助的通知,必要时候还要请你们进去喝茶的。”刘进喜可能最近火气实在太足,径自扔下段二狗,招呼捕快们把横了一地的大汉们锁了,气冲冲地抓着裤裆走了。 段二狗自顾自地走进了赌场,没有人的时候赌场里面也就跟一般的空房间没什么差别,不过这个时候四下里遮光的帘子被人扯碎,屋里桌椅被砸得破破烂烂,麻将骰子什么的洒了一地。 “程英,来搭把手收拾下。”段二狗喊道,不过半天也不见程英动静,段二狗心中一惊,暗道不会是程英出事了吧?有寒铁在应该不会的啊。 等他跑出去时候,程英正站在街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角落里发呆一样,嘴巴不知不觉间张大能塞进一个鹅蛋。 角落里,小米摇晃着寒铁的肩膀怒吼:“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跟我抢地盘?” …… 再次来到赵知府家后衙书房外,段二狗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了三个大,这时候温良玉还没出现,赵匡辅嚣张无比地在宣纸上胡乱画着画,一边画一边说“弄死你个老乌龟!” 段二狗偷偷摸摸地走了进去,伸头看了看赵匡辅桌上,只见小朋友在纸上简笔画了一个乌龟,龟背上还写了几个字,这会儿正拿着毛笔饱蘸浓墨,意图笔刀灭之。至于什么“弄死你”,“老乌龟”之类的,似乎全都是跟段二狗学来的。 段二狗一脸汗,自己什么没学到呢,先把孩子教坏了。 “赵匡辅!”一个年轻而充满怒气的声音从窗外飘来,吓得赵匡辅赶紧收拾桌上纸笔,不过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消灭证据。一只手伸了过来,从他手中夺过纸团往砚台里一按,顿时宣纸上下全被墨汁浸透,乌龟随着那个名字一起消失在了墨迹中。 赵匡辅惊讶地抬头,发现背后是干爹时候顿感天降救兵,抱着段二狗直往怀里钻。 温良玉板着一张俊俏的白脸走了进来,挑了挑砚台里已经泡烂的宣纸,怒容满面指着赵匡辅训斥道:“目无师长,满嘴恶言,出去罚站一个时辰!” 赵匡辅脑袋立刻耷拉了下来,无助得像是一只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小狗,眼眶里也是晶晶亮的泪珠在滚动。 温良玉叹了一声,戒尺不经意地在手心上转了又转,最后还是一狠心,指着门口喝道:“半个时辰!” 段二狗帮腔道:“温师傅,小孩子罢了,调皮些没什么的吧,何必这么惩罚?” 这句话顿时惹恼了温良玉,戒尺忽地在手中一闪,便砸到了段二狗手背上,温师傅恶狠狠地盯着段二狗的眼睛,一字一顿:“包庇纵容,教唆掩护,你也给我出去罚站,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站在外面卖两个时辰的呆么?卖完就可以收摊回家吃饭了。段二狗很嚣张地无视了温良玉的处罚,一把将赵匡辅抱了起来架到肩上往书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跟干儿子说:“乖儿子,干爹教你功夫好不好?不跟这个娘兮兮的玩!” 赵匡辅拍着小手乐道:“好,我要学功夫,我要当大将军!” 两人一问一答气得背后的温良玉火冒三丈,只恨不能从宽大儒裳下抽出一把长剑冲上去将段二狗削成一片片的,再点上炉子架起火锅来一顿。 “站住!”温良玉克制住了怒火,用一种丝毫听不出情绪波动的嗓音在背后喊道。 段二狗站住了,转过身来看着温良玉,笑了一声,说道:“温先生是想问我尼姑的徒弟不理解什么事的事么?”这是温良玉第一次见面就问段二狗的问题“仲尼之徒不知桓文之事,故后世无传焉。” 温良玉秀气的眉头挑了挑,竖起戒尺对着段二狗:“我做事,向来要让人口服心服,打得过我,自然就可以让匡辅跟你学艺,打不过,哼哼,老老实实跟着我学写名字吧!” “跟我打?”段二狗上上下下看了看温良玉的小身板,手一挥嗤笑着往外走去:“我喜欢以德服人,所以我从不跟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打架,汤药费很费钱的好不好!” 温良玉握着戒尺的手指节紧握得有些泛白,白皙俊美的面庞上也浮起了一丝红晕,突然脚下一动,手中戒尺剑一般递了出去:“接招!” ------------ 第六十一章 :谁胜谁负 段二狗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在屋檐下站定,将肩头坐着的赵匡辅放了下来,看了看温良玉手中戒尺,笑道:“温师傅习练过剑术?” 温良玉戒尺内扣,左手捏了个剑诀傲然道:“一般般啦,武当上拜师学了两手。” “哦,那么倒要请道长赐教了。”段二狗嘴上胡说着,手中却早抄起了一方砚台,后衙的书房颇大,临近门口的书桌是段二狗上课的地方,昨天段二狗就研究了很久那方未有人用的砚台,今天终于有机会拿来试试了。 不知何时,书房边的小路上围上了一群内宅的丫鬟,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们见到她们的偶像,背地里意淫了无数次的大帅哥温师傅拿着戒尺气势汹汹地指着一个小毛贼顿时来了精神,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大体上都是说些温师傅必胜,那个猥琐男人不出三个回合就会被打得跪倒在地之类的话。 松烟正好解了手往前面的大书房赶,突然看见一堆小丫鬟围在一起嚼舌头,咳了两声准备过去训斥上两句过过瘾,却突然看见了大眼对小眼斗鸡一样互相盯着的段二狗和温良玉二人,松烟心里一跳,拔腿就往大书房跑去。 “段先生请。”温良玉手中戒尺在空中一挑,甩了个剑花。顿时赢得了一边围观群众的惊呼赞叹,不少小丫鬟双手抱心歪着头一脸花痴相赞美道:“好帅哦,正想被这样一个男人搂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段二狗听到小丫鬟的窃窃私语不由得一阵不爽,看了两眼温良玉,顿觉即使自己胜了,那些个小姑娘也只会一脸心疼地过去给温良玉包扎伤口或者娇羞无比地奉上香唇为温师傅做心肺复苏。 天高气爽,落叶扑簌,温良玉一身素白儒裳手持戒尺长身而立,愈发显得身材清俊颀长,面目如画,只是轮廓稍微柔和了些,多了一些女气。 段二狗暗赞一声,眼睛紧紧地盯着温良玉的眼睛,举起砚台,舌绽春雷般喝道:“请!” 温良玉看了段二狗一眼便挺着戒尺刺来,这个笑意盈盈的男人给了他很大压力,使得他不敢再拖下去,拖得时间越长,那么自己气势上收到的影响就越大。武行有话说一胆二力三功夫,胆气足气势才盛,就算普通街头斗殴气势足的瘦子也能轻易压倒数个胆气不足的孔武大汉。 段二狗只觉得眼前突然闪起一片铅灰色的寒芒,急忙挥舞着手中砚台迎战,两下里框里哐当斗了数十个回合,温良玉没能在段二狗手上讨到任何便宜,突然戒尺脱手飞了出去,将院子里种着的一颗高大银杏斩断了一根枝头,温良玉闪身跳起,在空中将枝头楦得只剩三尺来长,旁逸斜出的细枝也全被削断。 段二狗奸笑一声,颠了颠手里的砚台作势往身在空中的温良玉砸去,口中喝道:“看暗器!” 温良玉急忙抽出树枝护在胸前,却没料到段二狗嘴上喊得响亮,手中砚台压根没出手,把神经紧张的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挺起树枝,温良玉二话不说向段二狗刺来,他的招式显然受过正规的名门大派**,攻势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飘逸潇洒,看得周围傻呆呆的丫鬟们一阵尖叫,一大波秋波媚眼不要钱一样砸了过来。 “妈的,人气都要被他抢光了!”段二狗暗骂一声,自以为潇洒地摆了个夜战八方藏砖式,喝呀一声迎了上去,势大力沉的砚台顿时将轻飘飘的树枝砸得树皮扑簌,断得只剩一小节,不过优越的弹性使得树枝在被荡开的瞬间又回弹了过来,段二狗一惊,胸前已经被树枝轻轻顶住了。 “我练的是软剑!”温良玉得意地展颜一笑,阳光的笑容荡得小丫鬟们又是一阵尖叫。 “嘿嘿”段二狗干笑两声,不住拿眼神往下瞟着。 这个土包子看什么呢?温良玉想到,目光不由得顺着段二狗的视线看了下去,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一张白皙俊脸飞上了漫天云霞,手中一软树枝无力地掉了下去,砸在段二狗手中的砚台上,而那方砚台正猥琐异常地顶着温良玉胯下。 段二狗上午对刘进喜使过之后就深深地爱上了这样的猥琐招式,尤其是在器械对决时候,这玩意儿可比直接抓头发踢裆来得爽,尤其是看到对方那一脸后怕的羞恼忿怒更是让他深有满足感。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想起,段二狗捂着脸看跌跌撞撞跑开的温良玉一脸郁闷,这读书人就是开不起玩笑,跑得跟个娘们儿似的,怪不得你学软剑呢! 月亮门里赵修德被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温良玉撞了一个趔趄,扶住对方肩膀看了两眼,问道:“怎么,被二狗打了?” 温良玉满面红霞,嗫嚅着对赵修德说道:“没,没有。我有事先回屋。”说完就跑了。跟在赵修德身后的松烟抓着脑袋,困惑无比:“他能有什么事,怎么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赵修德板着脸喝道:“什么叫猴屁股似的,没教过你持身当正,出言谦逊么?” 松烟立刻收敛起表情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学生受教了。” 看着松烟那副表情,再想想温良玉通红的面孔,赵修德忽然展颜一笑,对松烟说:“等你傻小子什么时候娶了媳妇就明白了。” 段二狗坐在秋风落叶的门廊里惦着砚台,满脸思索的神情,小不点赵匡辅依偎在他身旁,粉嘟嘟的脸庞随着段二狗上下抛动砚台的动作晃动着。 “干爹,温师傅怎么突然跑了?”赵匡辅突然问道。 段二狗看了一脸纯真无暇的赵匡辅,叹口气道:“表面上是他赢了我一招,实际上却是我将他爆出去几条大街,所以他很不爽,就跑了呗。” “干爹武功好厉害!”赵匡辅拍着小手欢呼:“我要跟干爹学功夫!我要当大将军!” 揉了揉小孩儿头顶柔柔的头发,段二狗一把将他搂到怀里揉捏着:“好啊,匡辅想学些什么?” 赵匡辅跳了起来,白嫩的左手往胸前一收,右手自下向上冲段二狗胯下撩去:“就是这样的!” 段二狗满头冷汗,这孩子算是被自己带坏了。 远远走过来的赵修德也是满头冷汗,终于明白温良玉为什么那样满脸通红了。 ------------ 第六十二章 :又出事了 “这个,这种功夫局限很大的。”段二狗老脸一红,摸着赵匡辅脑袋解释道:“你看这种功夫一点也不大气,还总是容易被人甩耳光,要是不小心对哪个女的使了这招,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不是要养她一辈子就是要被追杀一辈子,你看哪个都不合算啊!” 赵匡辅嘟着嘴撒娇:“我不管嘛,阿拉就要跟阿爹学功夫!” “哎,小兔崽子屁股痒了不是?我敢教你你爹能让我把你教成一个打打杀杀的匹夫么?”段二狗火了,这死孩子家里这么有权有势学什么功夫,带上几个狗腿子出门多威风,何必吃这等苦呢? 赵修德走了过来,随意地叉腿坐在二人身旁,抓起一把金黄的银杏叶往空中一扔,看着飘飘摇摇的落叶,叹了口气道:“二狗兄弟觉得温师傅怎么样?” 欸?小的腻着自己问着问那也就算了,老的突然来问自己温良玉怎么样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嫌我不好好学习带坏了孩子要赶我出去?那敢情好啊,学认字读书什么太恐怖了。段二狗胡思乱想着说道:“温师傅啊,人挺好的,就是太娘娘腔了,他看我不顺眼,我看他也不太舒服!” 赵修德面色一僵,不自然地笑了笑:“兄弟误会了,我是说良玉的剑法怎么样?” “唔,行云流水,法度森严,端的是名门大派的风骨。只不过,嗯”段二狗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修德见状便插嘴问道:“不过什么,二狗兄弟但讲无妨,只是你我兄弟二人闲聊罢了。” 段二狗鬼头鬼脑地四下看了看,凑过脑袋对赵修德说:“不过他那剑法也太阴柔了,轻飘飘没点男子的热血豪气。” 赵修德一拍大腿,笑道:“还真是!幸亏没让匡辅跟他学剑法!不然没学到君子之风,倒学会了娘娘腔。” 赵匡辅趁势发难,搂着段二狗胳膊对亲爹撒娇道:“阿爹,阿拉跟干爹学功夫,好不好?” 赵修德满怀希冀地看着段二狗说:“兄弟就收个徒弟怎么样?上次的事情之后我是真的不想孩子们手无缚鸡之力,关键时候总要别人去救他们,安全还是要靠自己的啊。” 原来是这样,自卫的两手段二狗自信还是能教会的,变满口答应下来了,只是说习武自小就得打熬筋骨,要吃很多苦,赵匡辅能撑下来自己会的自然不会藏私,不过撑不下来那就不能怪自己了。 赵匡辅乐得直拍手,装模作样地跪着磕了一个,满嘴喊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段二狗脸上一囧,赶忙将小不点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灰尘道:“不要叫师父,你当我徒弟只能做小乞丐了。”说完见赵修德满面疑容免不了又要解释道:“我师父是丐帮现帮主” 赵修德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段二狗:“哎哟,那兄弟你也是大门大派出身啊!丐帮可是号称天下第一帮的。” 段二狗失笑:“什么大门大派啊,不过就是一群叫花子罢了,我们恨不得不要这个天下第一大帮的称号呢!咱帮中兄弟可就指着赵大哥您这样的好官来让我们的弟兄们早点回家种田呢。” “谬赞谬赞,兄弟太高看我了。”赵修德一只手在空气中挥着,似乎想把段二狗拍来的马屁驱走:“那咱们就说定了啊,匡辅也是你儿子,随便教他两手就行。” “哎,得嘞,咱儿子咱能不尽心么?”段二狗拍着赵匡辅的脑袋站了起来:“走,爹先教你基本功去!” …… 知府衙门的后衙里面,温良玉捧着一张通红的脸坐在小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女孩儿,这个被拐卖的小女孩儿面上菜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健康的红晕,只不过左边脖子上有一道恐怖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嘴一样张着,上面淡黄色的粉末早就被血液和组织液凝结了起来呈现出一种黄不黄红不红的色彩。 “姐姐,姐姐。”小女孩看着捂着脸发呆的温良玉轻声喊道,温良玉一惊,知府府衙里只有姑父姑母知道自己的女性身份,连自己的小表弟小表妹在不上课时候都喊自己良玉表哥来的。 “哦,小青怎么了?要不要喝水?”温良玉很快发现了问自己话的是自己照顾很久的小姑娘,不由飞快地从神思不属的状态中退了出来,这个小女孩刚来时候一身血,吓傻了后衙所有女眷,最后还是自己帮她治疗包扎的,自己的女性身份也因为这一系列活动暴露了。 “姐姐,我好多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哥哥啊?”小女孩似乎对记忆中某个手握大刀将自己从魔窟中救出来的身影很是想念。 “那个哥哥什么样子的啊?”温良玉将小女孩抱到了怀里,一边帮她收拾着睡乱的头发,一边柔声问道。 小女孩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说道“哥哥老高老高的,挎一把老大的黑刀。” “老高老高的,挎一把黑刀?”温良玉下意识地说了出来,转念一想,这倒跟段二狗那混蛋挺像,个子挺高,武艺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柄大黑刀。 …… “蹲好了,来,一二三起”段二狗悠闲地坐在大树枝上喊着号子,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扛着十多斤的石块艰难地一蹲一起。 “爹,屁股疼!”没过多久,赵匡辅将石头一扔,脸带泪痕哭诉道。 “疼还是酸?”段二狗晃悠着腿看着蓝天白云,嘴里淡淡地问道。 “疼!” “那好,今天先到这里,晚上多吃点,明天继续。” “干爹你不教我用刀么?”赵匡辅倒是十分清楚自己干爹武学的精髓,其实更重要的是小孩的世界里带把的武器全都叫做刀。 段二狗从树上跳了下来,将嘴里一直嚼着的草根吐了出来:“先练基本功,等你人比刀高了再练刀。” 赵匡辅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却被冲进了的松烟打断了,松烟气喘吁吁地远远冲段二狗喊道:“段大哥,快回去吧,你朋友出事了。” ------------ 第六十三章 :救人 段二狗一惊,谁又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不待他问,松烟又气喘吁吁地说道:“你那个那猪肉的胖子朋友在门口等你!” 段二狗拔腿就往外跑去,果然见到程英正在冀州府衙门前不远的街道上背着手不住徘徊。见到段二狗出现,程英立马迎了上来:“乔老板出事了!” “人怎么样了?在哪里?谁下的手?”段二狗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没什么事,被人捅了一刀,被寒铁送去安大夫家了。”程英尽量简洁地回答了段二狗的提问,拉着段二狗就要走。 “段大哥!”松烟从侧门匆匆跑了出来,手中牵了两匹马:“快点过去吧!” 段二狗谢过了松烟,又对不辞而别表示抱歉,让松烟代为转达之后便跃上马背,健马马蹄哒哒地敲击着地面,仿佛出征的鼙鼓。 不一会儿便到了安大夫家,段二狗滚鞍下马,门口早就围着了一圈乔松雷手下的弟兄们,看到段二狗来了,这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马让开了一条路,乱七八糟的叫人,有的喊段哥有的喊段爷,甚至还有人跟着乔松雷的叫法在喊段少侠。看来上午去给大壮送行的打手们也全都来了。 段二狗眉头一皱,冲人群里一个黑衫短打的汉子喊道:“二奎,把这些人带你家去!全聚在这里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大哥躲在哪里养伤?” 二奎家的院子就在安大夫家隔壁,简简单单的一排小屋,四边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墙,在这城郊地带倒也颇为奇特。听闻段大哥发话了,二奎连忙招呼着弟兄们离开。 段二狗推开厢房门走了进去,只见寒铁跟安大夫正围在乔松雷床边干着急,乔松雷胸口插着一柄狭身短刀,刀尖从背后进去,透过肋骨间的缝隙从胸前冒了出来。 段二狗跳开乔松雷染血的衣服看了一眼,问道:“情况怎么样?” 安大夫抬头看了一眼,淡淡说道:“失血过多,算他命大,没伤到内脏。” “为什么不把刀拔出来?”段二狗问道。 安大夫怒气冲冲地朝寒铁努了努下巴:“你问他去!” 寒铁轻轻地敲了敲刀尖,沉声说道:“是我没准拔,这种刀血槽很深,隐在刀身里从现在露出的地方来看是看不到的。一动刀,血极有可能止不住,到时候他就没命了。” 段二狗看了看那柄短刀,果然在靠近刀柄位置看到了两条血槽的尾端,殷红的血液正滴滴哒哒地从刀柄前端滴落。 “血槽只是为了拔刀方便的,应该不会出现你说的状况吧?”段二狗对寒铁的说法不是十分认同,得益于帮主弟子的身份,他玩过的刀子也不少,猎刀砍刀刺刀匕首多多少少都接触过不少,没见到哪把刀的血槽在拔出之后可以使人出血加剧的。 寒铁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摸出一把刀递了过来。 段二狗疑惑地接过了刀子,看了两眼,刀柄朴素,看样子是幽州的红杉木制成,只大略地修了一个方便持握的形状,刀身钢材是普通的折叠锻打百炼钢,刀身形状是很常见的双刃短匕,半寸厚的刀脊上被挖出了一道闷骚的血槽,之所以说是闷骚的血槽因为血槽内壁被人做出了内锯齿,这是一种几乎无用的设计,不过如果刀身被敌人肌肉和血液挤压收缩时候,这样的设计会给已经被破开的肌肉纤维造成二次伤害。 段二狗又看了看乔松雷背上的刀柄,问道:“这是?” “细雨!”寒铁冷着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幽州又派人来了,或许新来的人还带着清除自己这颗“被策反”的棋子的任务。 “妈的,真他妈有钱,竟然能雇细雨的杀手来杀这么个不懂武功的废物,真霸气!”段二狗恼怒地骂道,随即却想到了一个问题,一脸戒备地看着寒铁:“什么样的细雨杀手会连乔松雷这样不懂武功的废物都杀不死?” “你要怀疑我现在把我杀了我也没招~”寒铁光棍地一摊手:“我一直跟程英在一起,不信你问他好了。” 段二狗恶狠狠地跟寒铁对视了一会儿,突然扔下刀子:“先救人吧,有没有什么办法?” 被问及此事,安大夫学着寒铁的模样十分光棍地摊了摊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要等人来帮忙。” “等人?等谁?” “顾大人,想要保住他的命,只有顾大人那样的快手才有可能成功。” 沉心静气地在院子里等了半晌,突然一个穿着寻常麻布衣裳的影子闪了进来,看了看在院子里的段二狗便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九五二七,兖州有急事,老大上午离开了,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兖州了。这边的事你们再想办法吧。”说完就又一闪,低着头离开了。 “妈的!”段二狗忿怒地一脚踢在院子里的半扇磨盘上,磨盘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巨力顿时碎做两片。段二狗犹自不爽,恨恨地又踢了几脚,直将磨盘踢成一块块碎片才罢手。 “二狗,等不及了,就你来吧!”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的安大夫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将烟锅在鞋底上敲了敲,站了起来。 “我行吗?”段二狗问道,人命关天时候他对自己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很是不自信,虽然他曾经跟冀州郊外某个小村庄里的某个赤脚医生学过半年不靠谱的医术,不过最多也就是只能治个伤风感冒的水平。 安大夫没有说话,默默地将眼袋锅子又装上了一锅,点燃抽了一口递给段二狗“来一口,等会儿你帮我讲刀子拔出来就行,要快,还要稳。能做到么?” 段二狗接过眼袋锅子用力抽了一口,一股浓烈冲人的烟气呛得他直咳嗽。弯着腰咳嗽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候段二狗的眼神已经变得坚定无比。 “进去吧”安大夫从他手中拿走了烟袋,安慰道:“是死是活拼一把,再不救治也活不了了。现在动手的最坏结果跟等待的最好结果差不多,不要有太多负担。” 深深吸了两口气,段二狗从靴筒里抽出自己常用的短刀在五指粗粝的老皮上旋了几圈,一抖手,一层像是手指按在温热蜡油上形成的蜡膜一样的老皮就剥落了下来。 “走!以后让老乔备上几十桌酒席来给咱压惊!” ------------ 第六十四章 :大佬范儿 用指肚上的剥离了老皮的细嫩皮肤感受着云杉木粗粝的纹理,段二狗的双手慢慢缠上了刀柄。 “走你!”安大夫沉稳有力地发出了一声命令。 深吸了一口气,段二狗用力稳住双手,迅速而平稳地将短刀从乔松雷身体里抽了出来,一滩污血随之涌了出来,像汩汩涌泉一样。 安大夫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招呼道:“灯!”寒铁立马拿着一面琉璃水银镜从窗口将屋外的阳光照到了乔松雷的伤口上,待到血液颜色恢复了鲜红,安大夫飞快地在伤口上倒了一把淡黄色粉末,随即下针如走笔,飞快地刀口缝了起来。随即又吩咐段二狗将人翻了过来,对着正面的小伤口又是一番作为,将伤口缝了起来。 一切弄完不过片刻光阴,段二狗常常地舒了一口气,将乔松雷放平了。“买点人参什么的去,失血这么多肯定元气大伤。”安大夫将剩下的羊肠线跟缝针随意团了两团,往角落里的皮口袋里一扔,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一边吩咐道。 段二狗闻言走出小院,舒展了一下之后冲隔壁的小院子的篱笆喊道:“二奎!过来!” 呼啦啦一群人绕过大门跑了进来,乱糟糟地,有人问道:“乔爷怎么样了?”有人问“有什么吩咐?”烦得段二狗一个狗头有三个猪头那么大,一阵怒气从心底涌了起来,喝道:“他妈的这么多人堵在这儿干什么?看热闹呢?” 说着一手随意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回去场子里看着,有捣乱的打,打不过吹哨子叫人。” 又一指:“你,去找个木工师傅给店里修修大门,工钱先赊着,告诉他我i们准备重新装修,今天修好大门明天找我谈装修,今天弄不好,咱的手段你懂的。” 几个身材健硕高大的汉子看了看,领命离去。段二狗从腰带上扯下荷包扔给二奎道:“二奎,去久福堂买几斤人参,可着钱买,别省。” 二奎拿着荷包匆匆跑了,剩下的大汉们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晌不见段二狗有什么吩咐,其中一人凑上前来问道:“段少侠,咱们这些人做什么去?” 段二狗想了想,说:“分成三班守在这里看着,一是防止对方来补刀,二是安大夫有什么要求或者有什么消息帮个忙抛下腿,就是这样。” 很快剩下的大汉们便分好了三班,全是平时自己混得熟的人分成了一班,段二狗看了两眼,不见大汉们身上藏着什么武器的样子,便将休班的两班人喊了过去,吩咐道:“你们这一组先去乔家跟他们家老爷子说一声,就说乔松雷今天跟我们一起有事商议,让家里别担心。”随后又转头对另一组人说:“你们街面上认识什么卖武器的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建言献策,不过大多是些街头普普通通的铁匠,最多能做几把长一点的菜刀而已。段二狗无奈,只好请教寒铁,原以为这位牛逼呵呵的“前”细雨杀手会有些特殊的渠道,谁知道寒铁却告诉他细雨杀手只会携带很少的武器,其他的兵器都是在任务执行过程中随机选取的,这样不会留下太明显的风格特征被人抓住细节。 “哎,娘的,老大不好当啊!”段二狗哀叹一声,随即大吼道:“程英!!过来!!” 小胖子程英呼一声从门口跑了过来,段二狗抓着他肥胖的面颊扭动着:“大哥,我们俩是要捧你当老大的,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程英一脸无辜,摊手说道:“老大,不怪我的好吧,你是主角儿哎~” 段二狗面上一囧,确实是自己表现太过突出了?嘿嘿,为什么想想还有点小开心呢?随即板起了脸装出一副严肃无比的表情:“那给你一个机会帮兄弟们做好后勤,去街上打听打听有没有哪边铺子能定做武器,不要长枪大戟,强弓硬弩这样的违禁武器,普通一点的就行!” 程英一脸为难说:“哥,这个活儿咱不专业啊,要不换个?” “要你何用!”段二狗怒得直拿脚背踹着他:“你忘了被孙家那些娘们陷害进牢里的日子了?要不我把你送回去陪陪刀疤?” 程英顿觉局部一寒,捂着屁股跳开了,口里连连嚷道:“干,我干了,别把我跟那些个专门爱好盯着男人屁股的爷们儿放在一起!”说完不用吩咐就自己跑了,两只肥壮的胳膊还捂着屁股,似乎背后又一个笑容**的抠脚大汉正盯着自己一样。 安大夫又装上了一锅子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笑道:“小狗子越来越有范儿了!您这是真把我这儿当大营给守起来了?” 段二狗笑了笑:“安师傅说笑了,哪有我们这样手无寸铁守大营的。要不你给我拨点武器?”段二狗可是知道老安同志藏了好大一屋子的武器军需还有各式制服。 安大夫喷吐着烟气,眯着眼看了段二狗两眼问道:“您当真?” “可不是得当真么!”段二狗无奈地捂住了额头:“你说这兄弟们天天出事,这他妈的乔松雷这样没功夫的都能雇佣细雨的杀手来刺杀,咱能不武装一下弟兄们么?能少死一个兄弟也好啊!” “哎呀,那这样我可不能给你,给了你那你的敌人们不就倒大霉了么?”安大夫一双老眼闪烁着精光。 “都是敌人了,我还管他们死活?有没有?”段二狗撺掇着安大夫将库存的武器先借出来一点给自己使使,说:“大不了过了这段时间咱就还回来不就行了么?” “行吧,您可是九五二七,直属神武皇帝的大人物,打个借条给我就行!”安大夫一点也不忌讳在一旁二傻子一样窃听的寒铁,直接将九五二七同志的秘密存在捅给了细雨的杀手。 段二狗一脸喜色,搓着手在安大夫肩上锤了两下:“太好了!有没有弓弩什么的给我来上一百套?” ------------ 第六十五章 :细雨现身 门关上的同时安大夫将窗帘也拉上了,凭借着残留的视觉印象,段二狗觉得这似乎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堆放武器被服等物事的仓库。 妈的,老东西不是想搞我吧?段二狗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手抚上了腰后的刀柄,眼睛也飞快地闭了一会儿。这么做一是尽快让瞳孔适应微光环境二是提高听觉的敏感度,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把自己粉嫩的小命扔在一间狭窄潮湿的夹室里发潮腐烂。 一道烛光亮了起来,安大夫似笑非笑地看着紧张兮兮的段二狗,偏了偏头:“我就算老得痴呆了也不会直接把一屋子违禁品堆在这儿吧?走,那边衣柜里面。” 果然,撬开衣柜下面的地砖之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不甚大的洞口,洞口下面黑黢黢的,段二狗看了看,一咬牙跳了进去,洞不深,几乎没什么感觉就到底了。 一根闪着红光的火折子掉了下来,段二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这时候安大夫的声音在洞口响了起来:“下面有油灯,点起来。” 段二狗吹燃了火折子,赫然发现离自己不远地方便是隐形的台阶,台阶旁生怕人不知道一般立着一尊高高的雕塑,雕塑手里擎着一盏油灯做仰视赞美状,而雕塑身旁是一扇紧闭的石门。段二狗被这么一尊热爱光明的雕塑弄得有些不自在,飞快地点燃了油灯便招呼安大夫下来。 安大夫看了看擎着油灯的雕塑,叹息一声:“这是顾大人设计的,据说表达了咱们这群人身在黑暗心向光明的伟大奉献精神。” 段二狗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踹了两脚雕塑底座:“管他什么奉献不奉献,我们取了东西就走。这就算是顾老头对我们的奉献了。” 安大夫在雕塑背后墙上按了两下,顿时石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几声轻微的啪啪声过后,一排排油灯突然挣扎着自己点燃了,微弱的火光摇摇晃晃像是鬼影憧憧。 段二狗却不惧怕这些,发了羊癫疯一样扑在一堆金快里手舞足蹈,高呼:“妈的,有组织的感觉真好!!有个有钱的组织的感觉更好!!” 安大夫乐呵呵地看着他发了一会儿疯,直看得段二狗不好意思了,爬起来抖了抖,拉着安大夫胳膊:“走,看看咱们有什么了不得的收藏,可以用用!” 安大夫得意一笑,从段二狗怀里掏出一小块金子扔下,这才领着段二狗砸开了两口铁水密封的榆木箱。 “我操啊~~”段二狗由衷地发出了赞美:“太奢侈了!” 过了片刻之后,段二狗走出衣柜,再次查看了一下乔松雷的伤势便带着寒铁离开了。 皮货行门口,段二狗在寒铁古怪的神色里跳下了马,径自走到掌柜的面前,一根手指按在柜台上飞快地敲着:“老板这里可有陈皮卖?” 老板也神色怪异地盯着段二狗看了半晌,突然哭丧着脸:“没有,鸽子皮要不要?” “能治咳嗽么?” “绝对能!头痛能医头,脚痛能医脚,药到病除!” 段二狗嘴角扯了起来,笑得特邪性:“我看养鸽人的皮效果会更好,是不是啊?郑掌柜!” “段公子说笑了”郑掌柜哆嗦着的双手突然平静下来,捞起一把短刀便架到了段二狗脖子上。 段二狗冷哼两声,猛地一低头躲了过去,右手中指突出捏成凤眼,刷地一下刺拳戳了了出去。郑掌柜被段二狗一击得手,顿觉麻了半边身子,手中握着的短刀抖着掉了下来。 段二狗一把抓住郑掌柜双肩将他扯了出来,一脚踩在肚子上:“做个生意怎么样?用一句话换你你一条命。告诉我是谁雇了你们刺杀乔松雷的?!” 郑掌柜满脸苦涩,惨笑一声:“说了还是细雨么?不就一条命么?老子早就当自己没活着了!!” 正说着一条人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一拳砸在了郑掌柜下巴上,顿时打得郑掌柜下巴脱臼,一张嘴无力地张着,像半死的鱼儿一样。 寒铁将一根食指伸进郑掌柜嘴里鼓捣一下,突然顿住了,半晌才从郑掌柜嘴里拿出来。 “小铁,以后小心点,他们又派人来了!”郑掌柜的脸色开始发紫,费尽力气从被摘了下巴的嘴里吐出了一口白沫:“你是……” 话音未落,郑掌柜的手臂便屋里的软倒在地,一口汹涌的白沫从嘴边挂了下去。 “目标”寒铁慢慢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伸出手掌将掌柜睁开的眼皮合上,声音寒得如同极地呼啸的寒风。段二狗拨弄了一下郑掌柜的脑袋,站了起来,无辜地耸了耸肩:“不知道就不知道么,自杀干嘛?” 寒铁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收拾了郑掌柜的遗容,随后将郑掌柜背到了后院,打开隔壁院子的院门,取了铲子铁镐在花树下刨了一个坑将人埋了。 院墙上,恣意绽放的山茶花如同热烈的火焰。寒铁忍着泪,想到了不久之前在院子里青石桌上的对话。 “那位小兄弟可真是谨慎。” “可不的谨慎点么,嘴巴大的都当了花肥了。” 哪里有用人做花肥的,掌柜的你真能胡扯,明明是你自己的粪肥!这下好了,你先做做花肥吧,说不定过几天我就来陪你一起在山茶的根系下腐烂,最后变成一朵红艳艳的山茶在秋风中笑傲风雨迎接秋霜了吧。 …… “走吧,这下你安全了。”寒铁冷冰冰地看着段二狗,似乎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说道。 段二狗心中暗恨自己的捕风捉影,嘴上却不承认错误,只说谁让你不早点进来,气得寒铁双肩直抖,瞪着他的眼神似乎跟饿了几天的野狼一样。 段二狗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段二狗突然飞快地冲寒铁小腿踢出一脚,随后自己矮身往前一蹿。寒铁当场被踹了一个狗啃屎,哗啦一下趴在了青石地面上。刚爬到地面上,双脚便被段二狗拖住了,一股怪力握住他的脚踝将让扔到了墙角里。 “妈的!想打架是不是!”寒铁愤怒了,刷地从腰间抽出了短刀指着段二狗。紧跟他后面扑来的段二狗一把夺过短刀抓着他的头将他按了下去。 “夺”一支泛着蓝光的三棱短矢刺进了二人身前的石板上,带出一长溜火花。歪倒在地的寒铁分明看见空中几根乌黑油亮的长发在风中缓慢地飘落。 ------------ 第六十六章 :遭遇战 寒铁满头汗,将短刀伸出一小截冲外面照了照,镜面的刀身反光中一个全身裹在黑衣里的男人正趴在对过店面的屋顶上,手中端着弩瞄着窗口。 黑衣人嘴角浮上一丝血腥的笑容,寒铁心中暗道不好,手中短刀立刻被弩箭击中,脱手向前飞去。 “妈的,这么准?”段二狗骂道,这也太不地道了,大家都玩冷兵器短兵器,凭的是一腔子热血和武力,你躲在角落里勾扳机算什么本事!不过人在枪口下,不得不低头,段二狗打算逃跑了。 “你们有没有什么密道之类的东西啊?我听说书的讲故事恨不得到处都是密道暗室,你们也有的吧?”段二狗满怀希冀的看着寒铁,这个时候他打算原谅寒铁兄弟刚刚对他的冷言冷语了。 寒铁冷着脸看了他一样,默默地脱下了罩衫。 作为接受过一天大牢教育的人物,段二狗立刻捂住了臀,骂道:“你他妈临死想破了自己处也麻烦去找个娘们成不?大不了我给你点钱你去叫个也行啊!” 寒铁终于忍不住了,抬脚踹了段二狗一脚,一丝偏差也没有正好跟段二狗踹他的位置一样。“后面藏了武器,我说一二三,一起跑!” 段二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寒铁吸了口气,数道:“一~二~三~”三字刚出口便右手一扬将上衣扔了出去,衣服飘了两下便被一根激射而来的弩箭刺进了墙里,段二狗跟寒铁在听见那熟悉的弓弩刺进硬物发出的声音时候一个激灵就地一滚便从铺面的后门跃了出去,直往后院厢房扑去。 寒铁在房间里面翻箱倒柜,不一会儿便从一堆捆在一起的狐狸皮里面抽出了几把短刀,看样子都是普通货色,段二狗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趣,握着自己从不离身的大猎刀躲在门后警戒。 一个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前面的屋顶上,手中捧着一架老式的弩,这种弩段二狗是知道一点的,射程远威力大,不过比较坑爹的是火力持续性不够,每次发射完都要重新装填弩箭并上弦,对速度影响很大,这也是刚刚他跟寒铁能逃出来的原因了。 黑影飞快地贴着屋顶隐蔽起来,段二狗看了看,寒铁还是在到处乱翻。“妈的,你们俩大老爷们平时东西不能放好么?” 段二狗骂道,一点也不为一直以来自己乱扔乱放的行为脸红。 寒铁又提着两卷皮子抖了抖,哗啦啦掉出来了几把钢刀,段二狗二话不说抄起一把就扑出了门,大门才一开便有一杆羽箭射了过来,段二狗立即往身侧一扑,一个团身滚翻之后贴着墙角飞快地蹿到了铺面屋檐下。 射到地面上的羽箭犹自颤抖着,黑衣人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滚落下来滴在鼻尖,不过他手脚却依旧麻利地抽出弩箭重复上弦动作,弩箭在他手上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灵动无比仿佛自己跳进去的一般,黑衣人很满意自己麻利的动作,抬起头端着弓弩警觉地搜寻起目标。 奇怪,人哪儿去了?黑衣人鹰一般的眼神飞快地扫过院子里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却未能发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突然脖子上一凉,他脑后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一个自鸣得意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你该帮我们把前门锁起来的!” 原来段二狗刚刚蹿到了铺面屋檐下已经一个珍珠倒卷帘挂上了屋檐,突然想起来既然这个刺客的一直在注意着自己身前,那么后方防御想必空虚,于是又悄悄地跳了下来,从正门位置一跃而上,神兵天降般悄悄出现在了刺客背后。 段二狗洋洋得意,不过他刀下的黑衣人也很快克服了,好不惊慌地举起了双手缓慢地坐了起来。 “是谁雇你们杀乔松雷的!”段二狗冷冷地盯着黑衣人,意图问出困惑许久的疑问。 黑衣人冷笑两声突然躺倒,院子里寒铁抱着一具弩冲了出来,一边弹身往屋顶跳一边大吼:“让开!还有人!” 闻言段二狗手中长刀一甩,横在身前,人也顺势一个前扑趴下,锋利的钢刀铡刀将趴在屋顶的黑衣人切成了两节,鲜血四溢间段二狗身下一滑摔了下去,他艰难地在空中回头,只见寒铁端着弩昂扬飘逸地跃上了屋顶,单膝跪倒,眼神坚定,稍微稳了稳呼吸便用力一勾扳机,顿时一支弩箭地飞了出去。同时远处一支弩箭激射而来,强劲的弩箭刺透寒铁的身体,带起了一蓬血雨后又飞了几尺后才耗尽动能斜着栽倒在了段二狗脚边。 寒铁的身影晃了晃,人立刻就趴倒在了屋顶的瓦片上。躺倒在地的段二狗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似乎周身血液都被抽走了一样被寒冷包裹了。缓慢地坐起身,段二狗用力地摇了摇头,冲屋顶喊道:“还活着么?工钱还没给你结呢!” 没有回音。 捡起地上的弩箭仔细地看了一眼,这是一杆跟之前一样的三棱弩箭,尾羽由雁翎制成,箭头精钢打造,不过上面却泛着蓝晃晃的幽光,段二狗将箭头凑到鼻子下闻了一下,一股腥臭气息扑鼻而来。 “放心吧兄弟,我一定会把你安葬在花开得最漂亮的山茶下面的!”段二狗恨恨地将弩箭戳进青石缝隙间,一跃跳上屋顶对“伏尸”其上的寒铁说道。 寒铁的“尸身”颤动了两下,一根手指缓慢地够向自己的腰带。 段二狗一惊,泪流满面:“真是穷命,哪有这么死要钱的!” 寒铁似乎又颤抖了一下,手指缓缓地从腰带中勾出来一瓶小小的瓷瓶。瓷瓶哐当一下掉在瓦片上,里面草绿色的药粉洒了一大片。 “药!”寒铁虚弱地说道,段二狗顿时跳了起来,将药粉刮了一蓬送进了寒铁的嘴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道:原来你还没死啊!! 寒铁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字:“滚”可惜的是,段二狗没能看懂,又自顾自说:“工钱什么的,过几天再说吧。” 挺尸的寒铁发出一声不清不楚的嘶嚎:“农民工工资不能拖欠啊!!” ------------ 第六十七章 :复仇的开始 当街弓弩对轰,死了两个伤了一个,这样的大事很快就捅到了冀州巡捕衙门的案头,刘进喜亲自带了一队人马杀了过来,隔离围观人群,救治伤员,盘问口供,一套套路驾轻就熟,不过看见被人搀过来的那个毫无特色的青葱少年时刘进喜顿时脸就黑得跟挖了一辈子煤一样“怎么到处都有你们几个?二狗呢?没死在里面吧?” 话音未落肩膀就被人亲热地勾住了,一个年轻的高个少年俯下身子在他身旁笑道:“咱们可是苦主,怎么还给锁上了?” “你们是苦主?”刘进喜一脸信你才怪的表情:“那死了的俩怎么算?一个被人剁成了两段,一个脸紫得跟个大茄子似的!这你怎么不说?” “嘿,刘叔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啊,你还不知道我么?”段二狗甩开手在皮货铺子门前坐下:“我要想弄死谁犯得着下毒么?您就是不信我,咱好歹还是一条战线的同僚不是?能骗你?” 刘进喜也甩着胳膊坐了下来,看着面前忙忙碌碌的捕快们说道:“怎么回事跟叔说说,省得咱们回去还得慢慢调查,弟兄们这几天都累得半死了。” “乔松雷出事了你们知道不?”段二狗玩着一支弩箭,冲着远处押着寒铁的捕快说:“嗨,哥们儿,人伤员哎,别锁了,赶紧找大夫去,小心等会儿死了还得问你找钥匙!” 捕快看了看他,又看看坐在他身边的刘进喜,颇为知情识趣地将寒铁解了开来,还一路给送了过来,搀着在段二狗身旁坐下。 刘进喜挥了挥手,对捕快道:“请大夫去,别怕出诊费用高,咱们的苦主是有钱人,不差这么点。”捕快领命,翻身上马请大夫去了,目送捕快离去之后刘进喜回过头看着段二狗,一脸急切地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神经病!”段二狗一边低声跟寒铁说话,一边毫不留情地打击了刘进喜。 刘进喜老脸一僵,随即面上纵横的肥肉抖动了起来,横着就是一巴掌拍了过来,不过段二狗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一低躲了过去。刘进喜一掌砸在了墙上,疼得呲牙咧嘴地在身后抖着手,一边尴尬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兄弟们。 幸好大家都在忙,心情躁郁的捕快们恨不得早点回去睡大觉,谁也没心情管上司八卦,就算无意看到了的也当没看到主动忽略了。 段二狗头也没回,像是在对寒铁嘘寒问暖一样低沉着说道:“死人身份机密,回去再说。” …… 冀州巡捕衙门的敛房里,老仵作一边将一把薄薄的刀子在掌心有节奏的拍打着,一边一脸孤傲地对身后低眉顺眼地跟着的徒弟说道:“这两具尸体特没看头,你看这个满脸紫的,胸口一处箭伤,入骨半寸,压根算不得致命,满脸青紫定是中毒无疑了,那个被人一刀铡了,看伤口平整度,不是使刀的人力大无比且用了一柄长度吓人的大刀的话,就是被人按在铡刀上切了!” 沉默地跟在老仵作身后的徒弟突然伸手在那具残破的尸体刀口上摸了摸,破碎的皮肤顿时恢复了平整,一块鬼脸刺青赫然出现在老仵作面前。 老仵作一惊,指着另一具尸体激动地喊道:“快,点灯,给人翻过去。” 徒弟依言照办,昏黄的油灯灯光下,一个诡异的鬼脸刺青仿佛躲在一片在晚风中摇曳的罂粟丛中捉迷藏的小孩子一样,藏在青紫的皮肤中咧嘴偷笑。 老仵作笑了,笑得很开心,手中一直拍打着掌心的刀子被他一把扔到了桌上:“石头,去请刘捕头。大发现!!” …… “关于陈大壮,我们有了一个突破性的大发现。”刘进喜不紧不慢地说道,手中握着的茶杯被他捏得嘎吱嘎吱响:“咱们交换信息?” 段二狗无所谓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你先说。” 刘进喜气结,不过还是无可奈何地说道:“是李坤的人,因为陈大壮个人能力比较突出,所以就” “李坤?妈的我这就回去找人削了他!”段二狗怒气冲冲地将一碗茶灌到脖子里,似乎这样还没能浇灭他的愤怒,非得用鲜血来灭火不可。 “哎哎哎,那几个人呢?不跟我说了?”刘进喜急得半死,这小王八蛋又想耍赖不成? 段二狗一囧,随即低声说了句:“细雨”然后就扬着头甩着手,一脸我很嚣张的流氓模样跑了出去。 …… 天渐渐黑了下来,皮货行隔壁的小院子里,一个高瘦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在院子角落里撅了一会儿,抱着一个皮子裹成的包裹又悄悄滴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李坤最近很是得意一把,前几天有人找到了他,愿意花费1000两请他帮忙做掉一个人,乔松雷手下的憨傻大个子陈大壮。 放在过去,这1000两李坤是会觉得有些烫手的,毕竟陈大壮除了一身横练功夫外更使得一手好棍法,寻常混江湖的汉子三五个对他都是小菜一碟。 不过最近形势不一样了,陈大壮这彪货被人捅了,据说肠子都流了一大盆,不是被骟马的安大夫给缝好了那现在早就是棺材里一堆腐烂的臭肉了。李坤找了几个手下的小混混喝了一顿酒,随便忽悠了几句就将一群人鼓动得热血沸腾,一个个都相信陈大壮那狗娘养的玩了自家大嫂,纷纷表示不把他砍成碎肉渣渣不足以平大哥的心头之恨。 就这样李坤只花费了一顿酒钱就解决了别人要花一千两才能解决的问题,对此李坤不免自得无比,手上有了俩钱就管不住裤裆了,一连几天都混在窑子里。 “哎哟,坤哥你可真坏,尽占妹妹便宜了。”怡香院里,一个衣裳半褪的老娘们正跨坐在李坤大腿上,一边拍着李坤的胸膛娇笑,一边悄悄伸手在李坤胯下捏着。 李坤连续荒唐了几天,身子早就疲软不堪,老娘们折腾了半天才将他弄得起来了一点。感受着胯下慢慢硬起来的小兄弟,李坤淫笑一声,扛着老娘们往床上一倒,手忙脚乱地扯着裤腰带。 不知道裤腰带是怎么系上的竟然打了个死结,火急火燎地李坤使劲儿拉扯着,只恨不能拿把刀将腰带割了。 一阵寒风闪过,腰带整齐地断成了两节,李坤大爽,如同堵了半年的老便秘突然通畅了一样爽。不过被他压在身下的老瑶姐却惊恐地捂住了嘴,眼神闪烁地看着李坤背后。 李坤一巴掌扇到了窑姐脸上,骂道:“作什么作?没见过爷这么大的?” 窑姐一张老脸摇得雪花纷飞,突然指着李坤背后尖叫出来。 李坤急忙回头 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正坐在刚刚二人坐的小桌旁举着筷子挑着盘子里的菜肴,空着的手里,一把硕大的弩弓张满了弦,幽蓝的箭头在灯光下闪烁着渗人的寒芒。 ------------ 第六十八章 :豪言壮志 李坤大吃一惊,昂首挺胸的兄弟转眼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趴下来。段二狗挑了一筷子牛肉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抬起了弩:“给那娘们弄晕,咱爷们儿说点事!” 李坤抖了抖,急忙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将断裂的腰带抽了出来,一咬牙在手上绕了一圈便狠狠地勒住了窑姐的脖子猛绞。窑姐惊恐无比,一双腿扑腾扑腾地乱踢,眼珠子都鼓出来了。 可怜李坤腰带是一束宽棉布,作为腰带自然是称职的,但是被李坤拿来当绞索使就属于不靠谱的了,固然也能弄死人,不过太不专业的后果就是效率不高,折腾了半天窑姐儿还在那边呼哧带喘地挣扎着。段二狗都看不过眼了,手中一抖,一支羽箭便从李坤头顶擦过去,钉在床尾嗡嗡地颤抖着。 李坤手一滑松开了,看了一眼段二狗手中的弓弩,见段二狗正在慢悠悠的从腰间革囊里抽着箭往上填,不由一喜,猛地冲了过来,手中握着酒壶往段二狗砸来。 段二狗头一歪让了过去,手中未上弦的羽箭笔直地指着他身前作势欲扑的李坤,李坤到底也是道上混过许多年的人物,好勇斗狠,玩的就是一条命还会怕你这么一根短短的弩箭?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这样一来段二狗倒有些乱了,弩箭在手中一翻便如同暗器一般飞了出去将李坤的脚背钉在地面上。 李坤痛苦地摔倒在地,哼哼唧唧地揉着小腿,那里已经麻木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灯光下,李坤缓慢地将裤管提了起来,小腿上面,一道道盘桓的青紫痕迹如同抽枝发芽一般飞快地往上蔓延,眼看着枝枝蔓蔓就要盘到膝盖了。 本来就快崩溃了的窑姐儿突然看见这么一条狰狞的小腿顿时眼前金星飞舞,天旋地转,呢喃着说了一句“杀人了”就晕倒了,扑通一声砸得床板吱悠悠直响。 段二狗看了一眼,从靴筒里拔出短刀在李坤面前挥舞着:“你丫口味挺重啊,找人弄死大壮的是你?” “饶……饶命啊……”李坤整个小腿已经全黑了。 “说了吧,爷好给你个痛快!”段二狗不紧不慢地晃悠着刀子反正他带着解毒药,不怕李坤不开口,大不了先给他来点解药,等好了点再给他一毒箭,就算是铁汉子今天也得在段二狗的淫威之下给熔成铁水。 “是……是……金金……金鹏”李坤结结巴巴地说道,手中刚刚拿来当绞颈丝的腰带正被他使劲儿地绑在大腿上意图止住毒血上行,不过收效甚微,毕竟那么多脂肪肌肉什么的横在中间呢。 段二狗眉头一挑,同情地看了看李坤,突然抬手一刀将李坤左腿斩断,一股腥臭粘稠的黑血涌了出来,李坤似乎如释重负一般痛呼一声晕倒了。 段二狗坐在程屠夫家的屋顶上仰望星空,嘴里念叨着金鹏,金龙,大壮,乔松雷这些名字,希望从其中挖掘出一丝线索,不过情报太少,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理出什么头绪来。 算了,明天找个明白人问问吧,段二狗自我安慰着坐了起来,不知何时,寒铁已经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身旁,吊着胳膊,一脸落寞地看着天上繁星。 “哎,想什么呢?大难不死在庆幸么?”段二狗撞了撞寒铁没有受伤的胳膊,低声问道。 “在想掌柜的为什么要自杀,其实他根本不用那么做的,他总跟我说我们也是商人,能卖两次的就不要只卖一次而且信誉什么的,对我们这种满手血腥的组织来说只是个笑话罢了,客户们敬我门服我们只因为我们的实力,而不会因为其他,大家都是恶人,谁也别想对方能乖乖地听话。” 寒铁似乎真的很受触动,说了一大通。 段二狗想到来的无比迅速的细雨杀手,突然觉得一片漆黑的乌云盖过心头,疑惑不已地问道:“兄弟,你觉得你的掌柜会把你卖了么?” “为什么不能?”寒铁耸了耸肩:“我只跟他跟了几个月,说感情也深不到哪里,照规矩我属于有变节危险的潜在威胁,除了我本来应该他动手的,不过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养鸽人,没有武艺傍身。” 说道这里,寒铁似乎察觉到了段二狗的意思,猛地捏了捏手指,指节间清脆的爆响在寂静夜空里分外清脆响亮。 “难道那两个兄弟是他安排的?” 段二狗并未回答,他也觉得郑子明的自杀太过诡异了,时机选得似乎不太对,而且,自己就问是谁想动乔松雷而已,乔松雷啊,冀州地面上一个大混混而已啊,能跟他结仇的最多就是冀州的混混老大们,堂堂细雨养鸽人会为了保守这样的小秘密自杀?别逗了。 “你来冀州之前就他一个人在这边么?”段二狗问道,他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寂寞是能够把人折磨疯的,尤其是秘密潜伏的情报人员们,跟身边的邻居们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每天要分身成为两个人,有些话还只能自己夜里对着墙缝说。 寒铁想了想,咧嘴苦笑道:“冀州生意比较少,所以就只派了他一个人,听说他从第一次执行任务开始就一直一个人在冀州,二十多年了吧。直到几个月前把我安排过来了,老东西天天话痨一样跟我东拉西扯,烦死了。” “一个话痨二十多年独自默默守候”段二狗叹了一声,举起手做举杯状:“敬这位伟大的敌人!” “独自守候的话痨?”寒铁耷拉着脑袋低声重复了一下,突然泪盈眼眶:“他是为了将我从暴露的街道上引到屋里!他早就知道外面有人埋伏!” 月光如霜,段二狗无声无息地躺倒在瓦片上,满天的星星在他眼前一跳一跳,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老乞丐给妹妹讲的故事。 “人死了就变成了星星,浮在天幕上看着地面上的人,因为我们是要带着他们的希望活下去的。来笑一笑,告诉掌柜的你还没死,过得挺好的。” 寒铁抹了抹眼泪,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摆在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冲天喊道:“老子还活着!您瞧好吧,等哪天我我把那老娘们一刀做了,送她下去给你暖床!” 夜风将他豪放的誓言带出去老远,惊醒了无数酣眠的市井小民,附近人家的院子里黄狗们汪汪地吠叫起来。 寒铁心情舒畅地长出了一口气,低头却看见段二狗正在院子的地面上面朝下趴着,不由好奇道:“杀猪的你干啥呢?” “我不想被人当成是你同谋啊!” ------------ 第六十九章 :巧遇故人 “以后就跟你混了,杀猪的。”寒铁坐在屋檐上晃悠着双腿,眯着眼看着远方,悠悠叹息:“我一个人肯定搞不定的,赐我点力量吧二狗哥!” 段二狗拍了拍屁股爬了起来说了一声:“没工钱的啊”就回到屋里继续睡觉去了。 寒铁笑了笑,身形隐没进了黑暗中。 …… 刘进喜无奈地看着面前淡定地段二狗,一只大手在脑门上揉了揉,问道:“大侄子你又想干什么?昨天不是刚告诉你是李坤手下人干的么?” “李坤是有人花了一千两请来的,买凶的人叫做金鹏” “金鹏?”刘进喜捂着额头的双手放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段二狗:“李坤说的,真的是金鹏?” “是,这个金鹏是哪路神仙?” 刘进喜叹了一口气,端起桌面上的茶水吞了一口,吐出一根茶梗之后缓缓说道:“金鹏!前任冀州巡捕衙门捕头,三年前贪污渎职被人举报,成为了你儿子亲爹上任第一把火的祭品!他大哥就是孙老虎手下的金龙,金龙这次抢劫不成被杀,很可能金鹏是回来报仇的。” 段二狗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问道:“不是,这贪官污吏的怎么没给逮进去啊?这不合常理啊!” “逮了,能不逮么,他老赵不逮我也得想办法把他送进去不是,不然咱这座位也坐不安稳啊!”刘进喜一拍大腿,满是横肉的脸上先满是阴狠,突然又一变,抚髀长叹遗憾道:“他娘的,谁能想到大牢的牢头儿是他心腹!竟然把他给放跑了!!” 段二狗同情地看了看刘进喜,忽然眉开眼笑地说:“有通缉没?有悬赏没?” 刘进喜大手一挥,抽了一册薄薄的卷宗扔了过来:“你去弄死他吧,没悬赏我给你申请经费” 段二狗接过来卷了卷,往怀中一塞,一边挥着手往门外走去,一边无所谓地说:“走了,有空请你喝酒。” 段二狗渐渐走远,刘进喜才撇了撇嘴:“跟你喝什么,一杯倒!” 跨出大门,便有一根马鞭递了过来,段二狗回头,只见寒铁正面色冷峻地牵着一匹马,一只胳膊上绑着雪白绷带。 “你不找个地方呆着养养伤到处跑做什么?小心被人弄死,我还得给你收尸!”段二狗嘴上没有把门地胡说八道着,毕竟细雨出了名的对叛徒追杀不休,指不定这会儿就有几把弩弓正远远地指着他们的脑袋呢。 “那记得给我买一副好一点的”寒铁面无表情,似乎一夜之间就从一个不靠谱的杀手变成了冷酷的精英一样。 叹了一口气,段二狗从怀中抽出了卷宗递给寒铁,然后跳上马,说道:“走,咱们去探探这个金家的底。” 金家其实已经没什么底子了,老金家就两个儿子,大儿子金龙好勇斗狠,跟在孙老虎后面当了个打手,每个月关的饷银仅仅只够一家几口生活,幸好他没结婚,家里只要赡养两个老人而已,不过江湖人都好面子,金龙这样混得不上不下的尤其喜欢穷大方,经常吹着牛逼带着一帮子人出去吃饭,小铺子跌份,大酒楼又不敢吃霸王餐,经常手中紧巴巴的等着发饷,混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能置下些地产。 不过老金家的两个老人却很享受这么个恶霸儿子带来的纵横乡里的快感,对邻居们也是恶语相向经常鼻子冲天恨不得看谁不顺眼就喊上一群小混混过来堵住人家门发飙。 找了乔松雷一个弟兄问清了金家的住址之后段二狗便带着寒铁出了门,直奔金家而去。 这是位于城南磨针巷里的一座宅院,黑漆的大门上斑斑驳驳,好些漆皮都剥落了,露出里面灰暗的木色,屋顶上的瓦缝里竟然生长着几根绿意盎然的狗尾巴草。段二狗跳下马,看了看周围人家,这边大部分人家都是加工铜铁器的作坊,四处生着炉子,一股子煤烟气息混着热处理的马尿的刺鼻气息扑鼻而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跨过一条污水横流的小排水槽,段二狗用力地抓起门环在门上拍了两下,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光着上身穿了件黑乎乎的后棉布围裙,肌肉鼓胀结实,满脸虬髯的壮汉打开了们,打量了两眼门前的两个人,头一挑,对着拐角道:“我铺子大门在那边,要什么那边看看再说。” 说完就哗啦一声关上了大门,段二狗莫名其妙,牵着马走到拐角,只见刚刚的汉子正站在一架风箱后面用力地拉着,炉子里的煤炭像呼吸一样明亮了起来,铁匠又拉了几下,用钳子将一条烧得通红的长条铁棒从炉子里夹了出来放在铁砧上有节奏的敲打着。 铁匠一边打着铁一边问道:“小兄弟想打造点什么?锄头菜刀都可以。” 段二狗看着眼前的铁匠,心中疑惑万千,开口道:“金龙住这儿?” “金龙?现在只能说金龙那个死鬼曾经住在这儿。”铁匠大叔咬文嚼字地说道:“他爹把房子卖给我了。为了还债,听说跟着金龙的尸体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大堆的欠条。” “那金老汉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管天管地我也管不了他们老两口搬去哪里啊”铁匠一脸不耐烦,仔细地看了一眼等在外面的寒铁的双手,又看了看段二狗,最终还是对外面的寒铁喊道:“外面那位小兄弟,要刀不要,长刀匕首应有尽有,还可以量身定制哦!” 段二狗气得呼吸都快了起来,抡起小铁锤在铁块中间用力砸了一下,铁块顿时弯折了过去,铁匠倒也不生气,直接在铁砧上弯折了数次,再次捶打起来“折叠一千多层的哦。” “凭什么你就问我要不要镰刀锄头!”段二狗很愤怒,手中却不自觉地帮铁匠打起了下手,当年为了给自己打造一把趁手的刀,十二岁的段二狗被老乞丐卖进铁匠铺当了半年的小徒弟,每天挥舞着大铁锤帮师傅们打铁,一身怪力就是那个时候的馈赠。 寒铁走了进来,沉默不语地从段二狗靴筒里抽出了段二狗的猎刀:“打一把这样的。” 铁匠瞄了一眼,抬手抹了一把汗:“这三条刀肋可得费点力气,欸?怎么这么眼熟?” 铁匠将猎刀接了过去,迎着炉火仔细看了看,突然咧开嘴笑了:“妈的,这不是段二狗那小子打的么?” ------------ 第七十章 :追踪 段二狗抬起头,仔细地盯着铁匠看了两眼,眼前这位可是面生得很,应该没见过这号人物啊。这时候铁匠已经将刀柄倒转递了过来,套近乎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啊?不会是二狗哪个兄弟吧?” 段二狗接过刀在手上旋了一圈,问道:“这位大哥知道这刀有什么讲究么?” 铁匠乐了:“你这小伙子自己拿着好刀却不识货,真是怎么说的,明珠暗投?大概吧。听老哥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铁匠将段二狗手中的猎刀拿了过来,温柔地抚摸着刀柄:“先不说材料,单是这把刀的刀型就值得说说,我那个小师弟可真是天纵奇材……” 铁匠似乎在替自己吹嘘一般将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段二狗一通夸,直说三段分开的反曲刃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胆的设计,只不过三条刀肋实在是难搞,打磨起来更是一个大坑。 滔滔不绝的铁匠丝毫没有意识到身旁两个年轻人表情的变化,段二狗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寒铁则惊愕地看着段二狗,没想到这个屠夫还能干铁匠活儿。 屠夫继续涛涛不绝,指着刀刃上不太明显的地肌对段二狗说:“你瞧瞧这个,不是我吹牛,这么密的纹路我从没打过,这块钢二狗从第一天拜师开始,只要一有空就折叠,锻打,耗费了半年时间,打到师傅都嫌他费煤。哎,你知道我师父最后怎么劝他的么?” 对于铁匠突然跑出的问题,段二狗微微一笑:“再炼下去铁就软得不能劈砍东西了。” 铁匠眼睛一亮,一双蒲扇大手拍打着段二狗双肩:“哎呀,段二狗那小子怎么这些都跟你说,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怎么偷师父铁料的?我们一直没弄明白。” 段二狗面上窘了两下,笑道:“师兄说笑了,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铁匠犹自未觉,一个劲儿地拍着段二狗肩膀,勾肩搭背一副老朋友模样:“那小子最近过得怎样啊?刀都给别人了看来也不再做大侠梦了。” 段二狗无语了,这个师兄真是打铁太多神经太长了么? 铁匠自己笑了两声之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依旧勾着肩膀,不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在段二狗五官上打着转,好一会儿用力一拍段二狗:“好啊,是你小子啊!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段二狗呲牙咧嘴地笑了笑道:“师兄你的胡子长得比我个子还快呢!” 铁匠摸着胡须哈哈大笑:“可不是,你嫂子总说我不该当铁匠,整天在火炉边指不定哪天就被火烧着了,倒是可以借着这副好相貌出去占山为王,啥都不用干,肯定一堆人就乖乖把钱送上来了。” 段二狗陪着说笑了一阵,又问道:“师兄真不知道金家搬到哪里去了么?” 这次铁匠没跟他废话,直接指着院子旁边的小路说:“你顺着这条路往外走,大概要到城墙根那里有些窝棚,他们老两口大概就住在那里。” 谢过师兄之后段二狗就跟寒铁一起往城墙根赶去,铁匠目送他们离开之后默默地坐到了铁砧旁,抚摸着陪伴他多年的铁锤,铁砧,最后在炉子下面的灰烬里挖出了一柄粗糙破烂的长剑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又戳进了燃烧着的炭火里。 “哪个小伙子没个大侠梦啊。” 没多久马蹄声又响了起来,铁匠抬头看去,是刚刚陪段二狗一起来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小伙子,小伙子骑在马上扔下一个荷包还有一把双刃的短匕:“这是材料钱,还有刀柄用这个。”说完就拨转马头走了。 远远的靠在城墙根底下是一片低矮的棚户,这是在先帝朝时安顿逃荒进城的人的临时区域,不过饥荒过后许多逃荒出来的人都在冀州城里找到了零工,也就渐渐安顿下来了,这一片棚户区也就一直没能拆除。穷困与邪恶一同滋生在这片土地上。 段二狗拦住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奶奶,最近有那么一户姓金的老两口搬过来了,你知道他们住哪边么?” 老太太眨巴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段二狗,问道:“你是他们什么人啊?” “姑表外孙吧。”段二狗随口扯道:“不是听说我这外公家里遭了难么,我爷爷就让我来把他们老两口接过去跟我们过些日子。” 老太太没牙的干瘪嘴唇哆嗦了两下,赞道:“你爷爷是个好人啊,不过这个老金头可不是个好东西,早些日子老从我那摊子上顺大蒜!” 段二狗看了看老太太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双鸡皮双手,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掏出几个铜板塞到老太太手里,悄悄说:“我替他们赔不是了,您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吧。” 老太太得了钱,喜得眉开眼笑:“他们不住这儿了,前天来了一个人把他们俩带走了,又高又壮的大秃头,老金头说那是他儿子,可长得没一点像老金的,我们都说啊……” 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段二狗却早就扔下她跑了,因为刚刚街对角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怀里抱着两个老旧的枕头穿过了大街,向北走去。 高大健壮秃头,穿着一身半新的团花褂子还抱着两个老旧的枕头!段二狗几乎片刻之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那就是金鹏,跟自己刀下鬼金龙有八分像的亲兄弟! 金鹏腰间鼓鼓囊囊,肯定是揣了家伙的,这一点段二狗倒不是很担心,打架这种事他段二狗还没怎么认过怂。不过有过跟细雨交手的经验段二狗总是担心对方背后还有一个人守护着,那样就不好玩了。 金鹏大踏步地在街道上走着,豪迈之情丝毫不像是被通缉的人。段二狗远远地缀着,既不跟得太紧也不突然靠近,突然金鹏停下了脚步,一边在路边摊上拿起一面铜镜摆弄一边神思不属地四处看,段二狗丝毫不受影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卖簪花的小摊子前,对着摆摊老太太展颜一笑:“大娘,还记得我不?” 摆摊的老太太看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段二狗在盒子里翻了一会儿,拿起一根银簪在老太太面前晃了晃:“多少钱?”眼睛却往摊子隔壁卖瓷器的摊子上看了去。 老太太竖起三根手指:“三钱银子!” 透过青瓷的花瓶,一个黑色的身影站了起来,摇了摇脖子大踏步地走开。 段二狗扔下一小块银锭子,酷酷地说了句“别找了”然后揣起簪子不急不缓地走到一旁,冲卖糖葫芦的傻乐了下:“哥们儿,这么一整个买下了多少钱?”。 ------------ 第七十一章 :美女救英雄 货郎喜不自禁狮子大张口道:“一两银子!” 段二狗扔下五钱银子,扛起草把子跟在金鹏身后老远的地方晃悠着,眼神捎带着在四周打着转。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褐色长衫,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引起了段二狗的注意。 对一个中年文士来说这位的身块实在是太巨大了些,身高八尺,肩膀宽阔,腰腹收紧,看体型是个北方美男子,不过一张脸却坑坑洼洼,满是风霜神色,一双鹰眼仿佛时刻都在盯着别人一样。 中年文士晃晃悠悠地跟在金鹏背后不远,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在路边翻翻摊子上的货物,跟摊贩们讨讨价。段二狗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从文士身边擦过,突然文士喊道:“哎,卖糖葫芦的,给我来两串。” 段二狗停下来,不慌不忙从草把上揪了两根糖葫芦递了过去,道:“两个铜子。” 文士在荷包里摸了两下,递过来两个铜子,段二狗伸手去接时候文士却突然手掌一翻,并指成鹤吻状冲段二狗脉门戳了过来。 段二狗飞快地撤后一步,手中插满糖葫芦的草把长枪一样刺向文士胸口。文士一击未能得手转瞬间变了一招,一掌拂开段二狗刺来的草把,一掌拍向段二狗心口。 这一掌拍得十分平淡无奇,就像是街头流氓的招式一样,不过文士指甲间却隐隐然有一丝乌青之色,段二狗一惊,躲闪不及被文士似慢实快的一掌印上了胸口,刺啦一声段二狗胸口细棉布的衣服顿时被撕开了几条大口子。 段二狗心口一疼,顾不得许多,手中草把兜头盖脑砸了过去,不过却被文士敏捷地躲了过去,段二狗喘了两口粗气,低头看了看胸口,鼓胀的胸肌上赫然四道青紫色指痕,随后眼前世界便模糊了起来,脚下一阵踉跄便摇摇晃晃地将要摔倒在地,文士嘴角浮起一丝笑,老朋友一样上前伸手自腋下叉起段二狗,一边扶着软倒的段二狗一边嘴里道:“石头兄弟,好久不见,咱们一起去喝一杯!” 一切在眨眼之间就结束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摊贩们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不妥,依旧沉浸在讨价还价,叫卖自夸之中。 …… 冀州城里有个名气很大的药铺叫做久福堂,门脸不大,药也只是齐全而已,算不上有什么特色,不过坐堂的大夫却有一双回春妙手,差不多的病症都是手到病除,而诸科之中尤善妇科千金方,加之这位先生身宽体胖,故而人送外号李千斤,至于是千金还是千斤,早已失传。 下午如同往日一般清闲,李千斤伸了个懒腰从接诊的桌子下面抽出来一本册页翻了起来,药柜上负责取药秤药的小伙计一见李大夫开始每日日常顿时来了精神,颠颠儿地跑了过来,围在李大夫身后流着哈喇子品头论足。 这时候突然有人上了门,李千斤手脚异常麻利地将册页塞进袖子训斥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赶紧背药方去,明儿抽查。” 小伙计们作鸟兽散,李千斤捋了捋肥胖脸上的胡须面上神情一收,看着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来人穿了身嫩绿长裙鹅黄比甲,身材灵动清瘦,只可惜头上戴了一顶纱帽,看不清面容。 不过雾里看花也是一种美嘛,读书破万卷的李千斤自我安慰道。 来人递过来一张药方,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李千斤接过来一看,正色道:“这种病全靠自己养,到了时候不要受凉,记得多穿衣服多喝热水,药石只能治标的。” 来人点点头:“抓药。”声音有一种不高不低的特殊磁性。 李千斤将药方递给身后的小伙计,不高不低地吩咐了句挑上好的抓之类,一副给您特殊照顾,下次再来的样子,其实全是做给别人看的,该抓什么药还是什么药。 转眼小伙计就称好了药送了过来,李千斤接过来嘱咐了几句怎么煎,又意味深长地说:“这病吧,还有个办法能根治,说来也简单,这个咱们做大夫的父母心,说得冒犯了您别生气。” 来人手指蜷了一下,便听李千斤一脸贱笑地说道:“赶紧找个男人吧,生了娃就好了。” 隔了一层薄纱李千斤都能看见来人面色刷地红了下来,夺过药包扔下几块银子就迈着大步子走了。 目送客人离开,李千斤又从袖子里抽出了册页,一边翻一边小声说:“光看你这走路样子听你声音还以为你是个男人呢,肯定天天装。” …… 街上,段二狗觉得耳边仿佛有一个人正拿着漏斗拼命地把浆糊一样的声音往自己耳朵里倒似的,天地间在不断地旋转着,自己费尽全身力气才抓住了身边的一棵大树,只不过大树竟然长了脚,带着自己一起走。 浆糊一样的声音里一个声音似乎特别清楚地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是谁?好熟悉的声音啊。段二狗想到,不过很快他就头疼欲裂,再无力思考了。 温良玉抓完药出门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一个健壮的中年人架着步履蹒跚地走着,再仔细一看,那不是段二狗那个混蛋么,竟然喝得这么醉了,哼哼掏裆之仇今天怎么也得报了,本小姐也不占你便宜,随便让本小姐踹你几脚就可以了,温良玉呲着虎牙,手中捏拳恨恨地想着。 中年男人快走几步拐进了一条寂静的小巷里面,四处看了看,只见小巷里面人踪罕见,唯一的活物不过是一只趴在门洞里晒太阳的癞皮狗,手一抖,一柄细长的刺刀便顶在了段二狗胸口,一缕血丝已经渗了出来,只要他手中再稍稍一用力段二狗一条小命就可以往生极乐了。 “住手!” 文士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喝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得娇滴滴的女孩子正站在巷口,手中举着药包做出投击的姿势。 文士脸上神色顿时狰狞起来,挥着刀冲了过去,一把就将女孩子逼到了角落里,拿刀子顶在温良玉的喉头淫笑道:“小姑娘,算你不走运撞上了爷,不过放心,爷绝对会先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再去死的!” 说着一张臭哄哄的大嘴便要往温良玉脸上凑过去,温良玉对段二狗满腔的仇恨登时转移到了文士身上,也不顾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刺刀,穿着绣花鞋的脚往上一踢,一脚直踢在文士腮帮子上,一颗牙都被踢得飞了出来。 文士捂着腮帮子后退了一步,鼓了鼓腮帮子,吐出一口血水,眼睛里凶悍之意愈发炽烈,笑道:“还是个烈性的小母老虎,爷就喜欢这样的!”说着扔了短刀,一抖手欺身上前一双手捏成鹰爪状戳向了温良玉胸前。 温良玉脸色苍白,她少女初潮时候受了寒落下了痛经的毛病,每次来了都痛得死去活来,这个月算着过几天就要来红了便早早地找李千斤抓了副止痛暖身的药,没想到刚刚这么一番动作经血竟然提前来了,疼得她嘴唇煞白,几乎难以动弹。 文士一双鹰爪已经近在眼前了,温良玉无力躲闪只能双腿一软顺着墙跪倒下去这才堪堪避过了,文士的鹰爪在墙上猛力一凿,生生将一块砖头抠得砖屑四溅。 四溅的砖头碎末打在温良玉苍白的脸上,温良玉再一次埋怨起自己的女儿身来,干什么都不方便,现在竟然要因为痛经而死,整个人类史上也没几个像自己一样的吧?温良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牙齿悄悄地咬住了舌头下面,实在是无力再战了,如果眼前这个老流氓要占自己便宜那自己便咬舌自尽好了。 文士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温良玉,再看看她渐渐被血迹泅湿的衣裙,啐了一口,骂道:“晦气!”不过摸了摸昂扬的胯下,他还是决定浴血奋战一番,别有一番滋味么。 回到片刻之前,当段二狗被文士用刺刀戳在胸口,血迹开始慢慢渗透出来时候,一直迷迷糊糊的段二狗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晕了,耳边模糊不清的浆糊一般的声音也消失了,他像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一样审视着自己躺倒在地的身体,胸口中了一掌,伤口青紫,看来是中毒了,迷迷糊糊的声音跟视觉,混混沌沌的脑袋,那就应该是迷魂药之流了。 站起来!站起来!你可以克服这种毒药的药性的,相信自己身体的抗药性!!段二狗在危机关头清醒过来的意识不住呼唤着自己麻痹的身体,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住手!”要杀自己的人将刺刀突然抽走了,段二狗舒了一口气,继续对自己麻痹的身体发出了命令“食指,抬起来!食指,食指,食指!”似乎所有的意念全都击中到了一根小小的指头上一样,过去了好一会儿,耳边又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段二狗一急,食指竟然跳了起来。 文士呵呵奸笑着解着腰带:“我还没试过痛经的小姑娘呢,你会不会疼死过去啊?!” 话音未落,只听耳后风声大作,文士惊恐至极,刚想要回头招架已经被人拍倒在地,段二狗呲牙笑了笑,突然腿一软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一块青砖脱手飞了出去,跌跌碰碰地滚到了温良玉面前。 睁眼看了看眼前的青砖,再看看晕倒在地的段二狗,温良玉凄然一笑,嘴里流出一缕赤红的鲜血。 ------------ 第七十二章 :治病 天空中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层层积雨云,厚重得如同铁砧一样,经验丰富的老人们看见那黑魆魆的云尾便招呼着家中小辈收衣服收粮食,街上做买卖的也开始缓慢地收拾货物,准备回家。 寒铁骑着马在街上四处逡巡,他已经寻找了好一会儿了,却总也找不到段二狗的身影,为此他甚至已经回过一趟猪肉铺了,可是让人无端怒火满腔的是猪肉铺里只有程英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天空,呢喃自语着这朵云像头猪,那朵云像一朵小花这样的话。 看着天空中变幻的云朵,寒铁心中一阵烦躁,就快下雨了,段二狗那个混蛋能跑去哪里呢?这人真他妈的不靠谱。 想了两想,寒铁决定回去耐心等着,凭段二狗的身手还不至于遭遇到什么能够威胁他生命的危险吧,寒铁想到,却不知道段二狗武功虽高,却也架不住遭人暗算差点死在了一柄细长刺刀之下。 天空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昏迷中的段二狗无意识地张开嘴唇,任由天空中飘落的雨点丝丝缕缕地打在苍白的嘴唇上。雨渐渐地大了起来,中年文士突然手脚抽动了两下挣扎着坐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再看看躺在地上死人一般的段二狗,啐了一口之后便靠在墙上缓缓地眯眼休息了一会,满心打算着恢复一丝体力之后再将两人带回去处置。 妈的,亏大了,文士愤怒地想着,不知不觉中几欲胀裂的脑中又是一阵抽痛,眼前一黑再度靠在墙根上昏死了过去。他怎么也没料到,已经咬舌自尽的温良玉突然醒了过来,看了两眼昏死的文士之后悄悄地从段二狗靴子里抽出了猎刀,狠狠一刀刺进了文士的喉头。 昏睡中的文士突然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猎刀,发出一声嘶哑的咕噜声之后便白眼一翻,靠在墙上死了过去,雨水洗刷着天地之间的污秽,文士脖子上缓慢滴落的血珠融进了雨水中,被慢慢冲刷得淡了下去,像一丝朱红的细线一样在雨水里浮沉。 大雨突至,街道上的行人摊贩早就匆匆散去,平日里拥挤的街竟异乎寻常的宽阔起来,李千斤捧着茶壶坐在久福堂的门前,看着门前屋檐上挂下的雨帘诗兴大发,对着茶壶吹了一口气,吟道:“秋雨敲枯枝,燃灯看春意,漏夜一壶酒,凿壁借莺啼。哈哈,老夫终于能吟出一首押了韵的绝句了!!妙哉妙哉!” 身后支着下巴背医书的小伙计听了,嗤笑一声:“李大夫,凿壁借莺啼什么意思啊?我光听说过凿壁借光。” 李千斤老脸一红,捧着茶壶喝了一口,掩饰道:“就是听屋外鸟儿叫的意思。为了听得更清楚把墙都凿穿了,这是风骨,你不懂。” “听墙根就听墙根呗,咱又不是外人,谁还不知道你李大夫的爱好啊。” 李千斤一拍大腿,指着雨中一个青翠的人影转移话题道:“哎,瞧那个小娘们,那身段简直没救了!” 小伙计抬头看去,果然雨中一个青翠的女子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勉力架着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大雨将女人飘逸的衣裳浇得紧贴在身上,柔美的身段呼之欲出,苍白的脸上紧蹙的秀眉让小伙计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其搂在怀里怜惜一番。 “救命!”女子冲久福堂方向嘶哑地叫喊道,声音很不自然。 李千斤一愣神,赶忙招呼小徒弟道:“快去搭把手!” 久福堂后院的厢房里,身材痴肥的李千斤撕开了段二狗胸前的衣服,看了一眼青紫的胸膛,突然庆幸地惊叫出声:“幸好来得及时,再晚片刻人就可以办丧事了。” 小伙计给他打过多年下手,自然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便问道:“准备什么药?” “银针,蛇药。” 不一会儿小伙计便准备妥当,李千斤拿起银针在段二狗胸口一顿扎,封住了胸口几个要穴之后便示意小伙计接手,小伙计不情愿地拿来一片玉在段二狗胸前刮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刮出了好大一滩腥臭难闻的污血。经这么一刮段二狗胸前的青紫色顿时消褪了许多,呼吸也稍微舒缓了一点,李千斤点了点头,对小伙计说:“给他喂点蛇药驱驱毒,伤口不要包扎。我去看看那位姑娘。” 温良玉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温暖的衣服,药铺并无女眷,所以她这会儿穿着的是一件药铺伙计的衣服,李千斤虽然是妇科圣手,不过面对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时候总还是要避避嫌的,这会儿照顾着温良玉的是隔壁铺子的老板娘,老板娘看着疼得在床上直打滚的温良玉一脸心疼,端着一碗红糖姜汤不住劝温良玉喝一点暖暖身子,温良玉哪里还有那心思喝。疼得只恨她娘亲生她时候把她错生了女儿身。 李千斤敲了敲门走了进来,看老板娘手中的姜汤还是那么多便了然了,招呼一声,便让老板娘帮忙按住了温良玉手脚,自己飞快地在她身上施了两针止住了疼痛,温良玉这才活了过来,苍白的脸上满是虚汗。 老板娘端过姜汤支在温良玉嘴边喂她喝下,又找了个冬天焐手的小暖炉给温良玉按在小腹上。慢慢地温良玉脸上有了血色,紧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张嘴说道:“多谢大姐,多谢李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了?” 李千斤还没来得及说话,隔壁铺子老板娘就发话了“你这个死丫头不要命了?本来就痛经的人大雨天怎么能美遮没挡的就出门,这种天气就算你没来月事也得重感冒一场,咱们女人可得对自己好一点,这些个臭男人懂咱女人的苦么?”老板娘指着屋子里唯一的男人炮轰起来:“整天就知道要,就算是耕地的老黄牛也得休息吧?来了事也不放过,真不知道是不是有神经病!” 老板娘越说越离谱,温良玉一张刚刚恢复了点血色的俏脸被她说得满脸红霞,李千斤则被她说得一脸黑,指着老板娘跳脚骂道:“你个老娘们儿,你指着我说这些干什么?老黄听见还以为咱们有什么呢!!” 吵闹了一阵突然门上想起了急促的拍门声,一个小伙计在外面喊道:“大夫,那个人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李千斤如闻仙音,啪地一声跳了起来,拉开门就往段二狗所在的厢房跑,一边跑一边碎嘴:“幸好老子没娶个能说的老娘们回去,不然早晚被唠叨死!” 痴肥的身躯似乎被人灌了顶一样敏捷,跟在李千斤身后的小伙计深有感触地接话道:“真同情黄老板!” 房间里,温良玉听到段二狗醒了过来终于放下了心,展颜一笑,将半碗姜汤吞了下去后对身旁还在喋喋不休的老板娘道:“大姐,麻烦你带我过去看看我弟弟。” …… 刘进喜头疼地看着跑进来的捕快,烦躁地说:“怎么?死了第九个了?” 捕快喘了两口气,一脸喜色道:“这次是个通缉的要犯被人放翻在离久福堂不远的巷子里,一刀惯喉,干净利落!” “是哪个被杀了?”刘进喜飞快地站了起来,粗短的手指在一堆通缉令中纷飞。 捕快凑了过来看着刘进喜一张张翻过去,突然一伸手拦住了:“就是他!” “是他?”刘进喜抓着一张通缉令坐了下来,满脸喜色。通缉令上赫然是那文士坑坑洼洼的脸庞。 “蛇蝎书生封铁指,你不在卧虎山里当土匪跑到我冀州城里来做什么?被人抹了脖子吧,哈哈哈!”刘进喜似乎很是得意忘形,挥着通缉令手舞足蹈。 捕快很没眼色地打断了刘进喜的自娱自乐:“大人,杀他的人怎么办?要属下带人追拿么?” 刘进喜手一挥,夹着捕快脑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想给他送悬赏么?” “大人,说不定又是一个在逃要犯,抓到了那悬赏可就全是我们的了!” 刘进喜眼睛一亮,在捕快头上一拍:“有理!点齐人马,赶紧侦查!” ------------ 第七十三章 :袭胸 金鹏当过捕头,对捕快的一套套路都很熟悉,本来是不准备带任何兄弟回来为大哥金龙复仇的,但是兄弟们放心不下,最后怎么说怎么不行,便让二当家的跟着一起回来了。 二当家的便是段二狗遇到的文士,早些年中过秀才,是个实打实的文化人,鬼主意也多,江湖上报号蛇蝎书生,练得一手漂亮至极的鹰爪功,那功夫漂亮得说起来卧虎山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不服气的早就被二当家一爪捏碎了喉咙扔后山喂野狼去了。 金鹏心里总像挂着一块什么似的,总也安定不下心来,屋外大雨倾盆,二当家封铁指还没有出现,按理说自己回到家片刻之后封铁指就该来向自己报告一路有没有人跟踪了,这是封铁指来到冀州地界之后提出来的建议,因为金鹏曾经当过捕头在冀州人头太熟,谁都有可能认识他,而金鹏有坚持亲手为兄弟复仇,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封铁指总是远远地跟在金鹏身后作为反追踪的手段。 金老汉端着一碗热汤过来了,这是老伴儿刚刚烧的,儿子在外面跑路跑了好些年,山里面肯定吃不好,一定要给他补一补。 金鹏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没到饭点呢,这么早就吃饭?” “你娘熬了骨头汤给你补补身的,来趁热!”金老汉将碗放下,在空中扇着手。 金鹏端起来尝了一口,烫得他直吐舌头,再一舔,整个口腔上壁的皮全都被烫坏了,原来是油太多盖住了热气,金鹏没注意直接就把滚烫的浓汤往嘴里送去,自然将其烫得够呛。金鹏气哼哼地将调羹往骨头汤里一扔,抓起一把油纸伞就出了门,金老汉抚摸着手上被油烫出来的红肿痕迹追了出来:“鹏儿你去哪儿啊?你娘在准备晚饭了,早点回来啊。” 金鹏撑起伞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中,任由老爹的呼唤声被风吹雨打去。 …… “你醒了?”久福堂后面的厢里,李千斤一张大肥脸凑到了段二狗面前,段二狗好奇地看了两眼周围,又看看眼前痴肥的胖子,虚弱地说道:“这是哪儿啊?” 李千斤眉毛一皱:“怎么昏迷初醒的人都喜欢问这个,能不能关心一下你昏睡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昏睡之前发生了什么?”段二狗眨着眼:“你知道么?” 李千斤摸了摸胡须,白眼一翻:“我怎么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成仙了么?” 段二狗翻了一个比李千斤还大的白眼:“你有病啊,我明明知道你不知道我还问你?” 李千斤被噎得没话说,讪讪地眼珠子转了两下,对小伙计说:“去前面把算盘拿来,咱们跟小兄弟会下账。” 小伙计转身去拿算盘,门口又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隔壁的老板娘一个是温良玉。 “会什么账?暂时先挂着,隔天差个伙计去赵知府门上领,跑腿钱说什么也不会少的。”温良玉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直接出言打断。 屋里几个人都呆了一下,段二狗看着披散着湿漉漉头发的温良玉,心中暗赞“这温师傅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嫩!真跟个娘们似的,如果我好那口一定把他收了。”李千斤则在想,这一开口就是赵知府,难不成是赵家的小姐?不对啊,赵修德年纪也不算大,难道是赵修德的小妾?可坊间流言说赵修德十分惧内的呀!这小娘们儿不是怕给不起诊金药费吓老子的吧? 最直接的是老板娘,心想这姑娘真的跟赵知府有关系的话那搭上了这姑娘可就发达了。 看几个人心怀鬼胎各自想着心思,温良玉咳嗽了一声道:“弟弟,感觉如何?” 段二狗一愣,自己怎么成弟弟了?不过转瞬之间就反应了过来,耸耸肩,摸摸胸前伤口:“好像没什么大碍了,我是怎么了?” “这个,我想我有一点发现可以说一下!”李千斤抢在温良玉前面说话:“你被人袭击了,袭击者应该是南淫北贱中的南淫封铁指,这个人轻功一般,指上功夫卓越,曾经是纵横数州的采花贼,喜欢在指甲上涂拭蛇毒,这种蛇毒发作迅速,不过短时间之内只会使人致幻,思维迟钝,听觉模糊,可以任其**。时间稍长之后就会呼吸衰竭。” 说着李千斤眼神怪异看了一眼段二狗:“不过一般南淫只会在女人身上用这种毒来满足自己的变态快感的,这次怎么会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段二狗面色窘迫,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朝廷特殊情报机关的密探正在进行秘密任务吧?只好说道:“其实他买糖葫芦来的,不过没带钱就跟我拉扯起来,扯得怒了他就一巴掌印在了我胸口,你看我一卖糖葫芦的小贩容易么?无缘无故地被打了不说,糖葫芦都被人抢了,妈的,糖葫芦都抢啊!还要不要脸了。” 段二狗情绪激动地一顿胡说八道,李千斤也不傻,看他这么滔滔不绝地胡扯就知道这位兄弟是不打算说实话了,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想着也就哈哈一笑敷衍了过去,只说前面有事自己先走了,你们姐弟互相照顾一下好了。说着便扯着隔壁老板娘走了。 “姐弟?”段二狗傻不愣登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温良玉:“你怎么成我姐姐了?” 屋外,老板娘声音尖利:“老李你扯我干什么?” “人家小两口说话你凑什么热闹?” “人不是姐弟么?” “哎,你个傻老娘们,不知道老黄怎么就乐意娶你的,没见到那位小姐喊弟弟时候那少年明显楞了一下嘛?” “老李你看得够仔细的啊!” “望闻问切嘛”李千斤很是得意:“要不要我给你检查检查?” 李千斤跟老板娘的悄悄话说得实在太“低声”了,院子里都快能听见回音一样,闹得温良玉俏脸红通通,连看段二狗一眼都不敢。段二狗疑惑地打量着温良玉,面目确实很柔润,骨架也不是很大,不过个子不低,这到底是不是个女人?段二狗很困惑,眼神情不自禁地往温良玉胸口瞄了过去。 今天温良玉换了女装悄悄出门,也就没有像往日一样束胸,此时虽然穿了一身宽大男装,不过胸前一对玲珑鸽乳还是凸显出了圆润的弧度。似乎感受到了段二狗投来的目光,温良玉陡然转身,将背影留给段二狗:“那个,哥哥我长得女气了点。” “女气了点?”段二狗坏笑着坐了起来,双手按住温良玉的肩头:“哎哟,这骨架真娘们儿似的,温师傅考虑过净身入宫没有,绝对可以飞黄腾达!” “净身入宫?”温良玉似乎觉得段二狗相信了自己蹩脚的谎言,嘻嘻哈哈地敷衍着:“别闹了,你师父我可是正经读书人,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何必自残以事后宫?” 段二狗双手在温良玉肩膀上按了按,嬉笑着说道:“那可不是一定得自残的,只要你器大活好,就有机会免去净身之痛,做一个假太监去拯救皇帝那些饥渴的嫔妃们,享尽皇帝般的艳福哦。” 温良玉一阵恶心,想抓住段二狗作怪的双手甩到一边去,不过段二狗调皮孩子一样跟她的手捉起了迷藏,温良玉一边捉着段二狗的双手一边打哈哈:“那你去试试啊,凭你的身手肯定还能当皇帝的贴身带刀侍卫,这样既能男人们面前持刀荷戟又能在女人面前金枪不倒,多爽!” 听到温良玉开黄腔段二狗几乎情不自禁地要相信他就是一男人了,不过他似乎隐约记得自己将南淫封铁指一砖撂倒时候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色裙子鹅黄比甲的姑娘,那模样跟眼前这位开黄腔的公子哥像极了! 久福堂门前石板街上突然想起了得得的马蹄,一队披着蓑衣的捕快纵马驰过,疾奔的马蹄将积水溅的到处都是,重新坐在屋檐下看着雨喝着茶的李千斤未能幸免,被溅了一身雨水,气得他跳脚直骂,骂完之后坐了下来,暗叹道南淫似乎看上男人了,北贱竟然被溅了一身,真是悲剧啊。 未等他叹息完,刚刚过去的骑士中调回头两骑,径直冲久福堂门前奔来,李千斤大吃一惊,赶忙站了起来,拱着手深深一揖:“捕头,我可不是骂您的,您见谅。” 刘进喜跳下马,蓑衣上的水滴又甩了李千斤一身“没你事,借个地方躲躲雨,顺便问问情况。” 李千斤点头哈腰地把矮壮的刘进喜迎了进去,一边吩咐小伙计们看茶,一边陪着二位公差在桌旁坐下,这是他平日接诊的诊桌,上面堆了些笔墨纸砚之类,刘进喜翻了两下从桌子下面捡起一幅册页,抖开一看,惊叫道:“嚯,好东西!” 李千斤一张老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倒是提了茶壶过来的小伙计不认识刘进喜,只当是普通捕快,凑过去指指点点,说这招不错,那招不行难度太大,对柔韧性要求太高之类的话。 刘进喜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将册页往怀里一塞,哈哈笑了两声道:“下午有没有什么人来买解蛇毒的药啊?” 李千斤哭丧着老脸说:“没有,这个季节蛇活动不多了,蛇药基本上只囤不卖。” 不料跟刘进喜嘻嘻哈哈交流了一会儿姿势问题的小伙计心直口快,又拿自己当了这个捕快的朋友,插嘴道:“卖是没有卖出去,不过咱后院不是还有个急诊的用了蛇药么?” 刘进喜眼睛一亮跟陪同前来的捕快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闪耀着金子的闪光。刘进喜直接抛开了李千斤,对小伙计说:“走,咱去看看什么人这种天还能招蛇。” 小伙计看了一眼呆立不动的掌柜兼坐堂大夫,似乎对方默许了,便带着两位捕快大人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段二狗正跟温良玉胡说着什么自己听师父说过一个故事,有那么一个小太监没阉干净就进了宫,结果竟然还能有功能,宫里的宫女们欢喜得如同过年一样,一边说着就一边把在温良玉肩上按摩的手突然伸向了对方的脖子,温良玉总是低着头,段二狗同志看不清喉结,又耐不住好奇便出此下策,决心摸一下温良玉的喉结。 妈的,怎么没有!温良玉的皮肤入手一片玉滑温凉,不过段二狗此刻并不关心他的皮肤问题了,满心里都在咆哮着为什么没有喉结!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没有喉结! 温良玉被偷袭了脖子,下意识地抓着段二狗双手往下一拉,想要把他摔出去,不过段二狗的双手突然没了力气一样顺着她的拉扯滑了下去,不偏不倚盖在温良玉的胸前。 温良玉的动作僵住了,段二狗也呆住了,鼻子有些不自主地发胀,呼出来的热气似乎要让自己的鼻腔燃烧起来一样。 走廊上小伙计指了指门,刘进喜突然挥刀直劈门缝,门栓咔哒一声落了地,大门洞开。 刘进喜也傻眼了。 ------------ 第七十四章 :嘿嘿,好像是我的 段二狗两只手不自觉地握了握,一股弹嫩滑腻的温润感觉盈满手掌。不过很快他就遭报应了,温良玉忙不迭地将他的双手举过了头顶,自己一低头,拧身转了过来,二话不说一脚踹了过来,幸好段二狗是坐在床上,不然就真可以进宫去为皇室后宫效力。成为一个关荣的太监了。不过就算这样,段二狗还是被一脚踢上了屁股,撞得他在床上连翻了几个跟头,最后像一个团子一样头架在屁股上挤在床尾。 踹完段二狗温良玉便低着头捂着脸跑了,刘进喜虽然是来找嫌疑人的,不过这个就不用查了,人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就算没有,只要有需要那也可以有。 刘进喜拍了拍腮帮子,合上下巴走了进来,拿刀鞘碰了碰段二狗:“你怎么还好这一口啊?你媳妇知道这事么?” 段二狗脸色一苦尴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她是女的啊。” 刘进喜回头看了一眼,温良玉的身影早已消失了,他转过头来,难以置信:“你是说刚刚那个相公不是个男人而是个女人?” 段二狗猥琐地把双手凑到鼻尖上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女儿香:“如果我没摸错的话。” 老光棍刘进喜羡慕地看了看段二狗,突然从怀里抽出一卷物事扔了过去,说:“便宜你小子了,我还想留着自己用呢,看来有人比我更需要!” 段二狗接过展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一边扯着衣领往怀里塞一边感谢道:“刘捕头好人一生平安。” 刘进喜呸了一口,突然看见段二狗胸前的青紫指痕,眼皮一跳,扯开段二狗衣襟上的破洞仔细看了一眼,瞪着眼睛问道:“难道是你把蛇蝎书生封铁指杀了?” 段二狗莫名其妙,拉过自己的衣服合好:“不是说叫南淫封铁指么?” “那多少年前的事了,别瞎扯,是不是你把他送去喝汤了?” 段二狗耸耸肩:“肯定不是我,我只给了他一砖头而已,最多就把他砸晕怎么可能砸死。” 屋外一阵急促的马蹄传来,随后便是一个粗豪的嗓子在喊:“刘捕头,尸体证物都收拾好了,回去吧!” 刘进喜头一偏,邀请到:“一起去看看?” 段二狗看了看屋檐上挂下来的水帘,顿时懒性发作,指着自己胸口:“我这样了你还让我出去看?拿进来拿进来,顺便让你手底下人歇歇,天天忙死忙活的也没得休息,再不趁着下大雨休息休息早晚得猝死!” 一番话说得门口候着的捕快连连点头,自从孙家参与拐卖儿童的事情被揭发之后他们已经连着干了好些天了,偏偏最近道上不太平,三天两头死人,害得巡捕衙门扫地的大爷每天要打扫好些碎瓷片和头发,不少小年轻都开始掉头发了。 刘进喜看了看,心中一阵哀叹,这一行哪有舒服日子过,就比枕戈待旦好了一点,不过正如段二狗所说,适当的找机会让大伙儿休息休息也是极好的,便答应了,随他来的捕快顿时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对大家伙宣布好消息。 刘进喜手下的捕快们都是些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精壮汉子,听到下午可以借着大雨休息半天的好消息顿时都炸了锅,欢呼雀跃地跳下了马,扛着死人证物,蓑衣斗笠就进了久福堂大门,屋檐下系了一溜儿的马,马屁股上冀州知府衙门马厩的徽章仿佛闪耀着金光,刺得李千斤都不敢要求他们把马系到别的地方去。 幸好捕快们很体谅生意人的迷信,并未把封铁指的尸身停放在大堂而是抬进了后院,李千斤吩咐了小伙计们几句就匆匆跟了过去。 捕快们随意地把蛇蝎书生封铁指的尸体停放在了屋檐下,刘进喜走了过去,问道:“还有证物呢?” 一个肩上扛了一根插满糖葫芦的草把的捕快指了指封铁指脖子上的刀子说:“那把刀。”正要指向自己肩上的糖葫芦时候却突然发现刘进喜已经抓了一根糖葫芦在往嘴里塞,捕快脸色古怪:“捕头,你把物证吃了。” 刘进喜咬了一半的山楂顿时卡在了牙缝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将半颗山楂吐了出去,自己安慰自己道:“没事,这玩意少一两颗不影响。”说着又要把吃掉几颗山楂的糖葫芦往草把上插,捕快赶忙拦住:“捕头说得对,其实少一串也没事。捕头您请。” 段二狗裹了条被子在一个捕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见到草把时候突然惊喜地叫了出来:“哎,兄弟们太讲究了,这么些个糖葫芦还给我洗干净送回来了,真贴心。”说着挣脱了捕快的搀扶,从草把上揪下来几根糖葫芦四下分发:“别客气,大伙儿别客气,刚刚我在街上花钱买的,不吃掉就浪费了!” 捕快们一人一根糖葫芦,神情尴尬地看着刘进喜,刘进喜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吃!段少爷请客咱就吃!” 于是跟着进来的李千斤看到了这么一个诡异的画面:昏暗的天空下,一群穿着黑红公服的捕快围着一具尸体津津有味地啃食着鲜红的山楂,他们中间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少年正一个劲儿地给捕快们分发着,李千斤很受冲击,这种生与死,动与静,红与黑,鲜艳与晦暗形成强烈对比的画面让他定在了当场,脑海中平静的海面突然刮过了一阵飓风。 不行,我一定要画下了,李千斤暗暗想着。 吐出了最后一颗山楂核,刘进喜蹲在封铁指尸身旁研究起来,案情似乎很简单,一刀而已,不过作案人却把刀遗留在他的喉咙里。刘进喜看了看刀把,对手下说道:“这是一柄花梨木做柄的刀子,刀柄设计圆润,握持方便,花梨木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木料,如此看来行凶的人不是新手就是杀了封铁指之后自己也无力逃跑,只能任由这么漂亮一柄刀留在了仇敌的脖子里。” 捕快们纷纷表示捕头分析得极为合理,但是怎么才能从刀子出发去追出真凶呢? 段二狗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刘进喜分析案情,说道这里,从业铁匠行半年的段二狗突然跳了出来,一手握着刀把一边以行内人的身份揭秘道:“其实每一个铸刀师傅在完成一把好刀时候都会设法在刀上留下点记号的,这么漂亮一把刀师傅肯定会留下点什么,只要我们找到记号就可以找到铸刀师傅,这也是一条线索。”、 段二狗摸了摸刀柄,花梨木光滑的手感似乎很是熟悉的感觉,他慢慢地将刀子提出了一丝,苦笑道:“看来这把刀的铸刀师傅我们已经可以找到了。” 刘进喜满脸喜色,搓着拳头问:“是哪个?” 刀身一寸寸拔了出来,一个弯曲的反曲刃接着一个反曲刃最后是一个稍微平一点的爪刃,三条增加强度的刀肋在雨中如同巨兽的牙齿一样闪闪发光,寒气逼人。 段二狗翻过刀身,将刀柄末端递给刘进喜,刘进喜在掌上翻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将刀递给段二狗,不解地问道:“记号在哪里?” 段二狗指着刀柄前端,靠近刀镡的位置说:“就是这个。”那是刀身缎纹中很不起眼的一块,形状如同弯刀滴血。 “就这个?这谁做的刀?” 段二狗苦笑一声,缓缓展开了右手手掌:“,嘿嘿,是我的。” 手掌心里,一个鲜红胎记如同弯刀一样,刀锋下洒落的几力红点如同血迹。 刘进喜楞得嘴巴里能塞进去鸡蛋,半晌才回过神来,拍着廊柱大骂:“怎么到处都有你?我们还干不干活了??” ------------ 第七十五章 :赏金分配 “别生气,别生气,晚上请大家醉仙楼吃饭成不成?”段二狗很有诚意地提出了邀请,“打劫”过几次之后他可是有钱人了,不在乎这么一顿两顿的花费。 刘进喜将刀子递了过来,问手下人道:“有人要摆酒,去不去?” 众捕快乐得哈哈大笑,纷纷道:“去,同去,同去。” 还有捕快打趣道:“要不垆边月也一起去一趟吧?” 隔壁房间里顿时传出一声低沉的哼声:“哼,一群臭流氓!” 捕快们目目相觑,有人当场就要进去拿人,别的不说先治你个侮辱公差,造谣传讹还是可以的。段二狗赶紧拦住,陪着笑脸道:“大哥别跟他一般见识,是教我文化的先生,读书人嘛。” 捕快哼了一声,骂道:“假正经,就这些读书人最会装腔作势,垆边月那地儿哪天没个三五桌眠花宿柳的读书人?” 话音未落,隔壁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温良玉换上了自己的裙装,披散着长发走了出来,傲然指着说话的捕快:“你说谁假正经?” 说话的捕快看走出来的是一个大姑娘不由得轻视了几分,顾不得身边拉着自己的段二狗的劝阻,逼视着温良玉双眼:“就说你这个小娘们儿呢!” 温良玉气得肺都炸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犯了大错,看着眼前的捕快脚尖不自觉地勾了勾,只恨不能一脚踹上去。段二狗对很多情况也不了解,但是不小心占了人家便宜,现在一定要找点机会弥补,不然以后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只能拉住了捕快转移话题:“大哥,咱还是先研究研究这尸体吧,肯定不是我动的手,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刘进喜也赶忙打圆场,说这具尸体身上肯定还能挖出更多信息,大家都是搞刑侦的老手了,仔细排查排查。 那捕快听老大发了话,这才罢休,活动了两下手指蹲到尸体旁边,慢慢揭开了尸体上的衣物。 温良玉探头越过围成一圈的捕快们肩头看了过来,只见屋檐下躺着一具面色惨白发灰的尸体,脖子上一个巨大的口子仿佛一张大嘴一样在对自己说话,顿时心中一阵恶心,抱着屋檐下的廊柱就开始掏心掏肺地干呕起来。虽然封铁指丧命于她手下,不过当时生死攸关,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抵消了她部分恶心感,而且一刀捅完她连看都没看就赶紧架起段二狗逃命去了,哪能料到这些捕快又把死人弄了过来,还在屋檐下翻看着。 捕快们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尸体,被砍成碎肉的也不是没见过,像这个样子被一刀贯喉干净利落弄死的尸体简直就是如花堆里的秋香一样漂亮。正解着死人衣服查看身体上有没有特殊记号,书信,信物等信息的捕快坏笑着转了过来,看了看干呕的温良玉,道:“赶紧把小姑娘请走,女人属阴最容易招阴灵,小心这死鬼找上你!” 温良玉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没消化的食物糜子和胃液箭一般冲了出来,射进了院子里的积水中。段二狗立马跑屋里到了一杯热茶递过来,一边温柔地替她拍着背,一边将热茶递了过去。温良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却恼怒地将在她背后替她拍着背的段二狗推开,她跟段二狗还有账没算呢! 段二狗讪笑着让到了一边,挠了挠头,装模作样地挤进了捕快堆里,拔出刀子在尸体腰带上划拉了一阵,没什么发现,又在尸体的指甲上看了看,捕快们已经检查过了尸体的指甲,毕竟封铁指出名就出在一双手上,怎么能不检查那双有名的双手上淬毒的指甲呢? 封铁指的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铁灰色,段二狗对此心有余悸,用刀尖挑了起来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腥气顿时扑鼻而来,这就是蛇毒?段二狗暗想,一点也没郑子明自杀使得厉害,人家的能藏在嘴里藏二十几年呢。 想着便将在对过屋檐下一副神思不属看着自己一群人的李千斤喊了过来,指着那铁灰的指甲问道:“李大夫认得出这是什么毒么?” 李千斤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人谁啊?” “封铁指。”有人回答道。 李千斤顿时一惊,仔细看了两眼颓然坐倒在地,喃喃道:“这个丑八怪就是南淫封铁指?”坐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将封铁指的手指拿起来在鼻下闻了闻,肯定地说道:“绝对是蛇毒!” 哎,有门儿,在场的捕快们都心思激动起来,指不定能找到点线索呢,李千斤皱着眉又深深嗅了两口,一张肥脸上肉抖了两下,讪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蛇的毒。” 捕快们顿时泄了气,李千斤又突然握着尸体的指甲,从指甲缝里抠出来一小条丝状物,自言自语地在屋檐下找着光亮:“这是根头发吧?” 捕快们凑了上来,果然有一根头发,光亮柔滑,细细的,不知刚才怎么逃过了众人的眼睛。李千斤在头发上捋了一下,笃定地说:“这是一个女人的头发!咱们大老爷们儿头发都糙得跟马鬃似的!” 段二狗接过头发摸了摸,又在自己头发上摸了两下,笑道:“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觉得我这头发跟马鬃似的。”说着隐秘地看了一眼还在抱着柱子干呕的温良玉,心想原来是你动的手。再看看捕快们似乎非得查出真凶的样子心中便有了计较,指着尸体道:“李大夫,你说他是当年江湖闻名的南淫封铁指?” “是啊,南淫北贱,一个手狠一个嘴贱,南淫就是他了。” “那他是个色中饿鬼?” “可不是么,饿极了连马都不放过。” “……那这根头发极有可能是他**时候扯下的,说明不了什么吧?” “唔,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他似乎用不着**吧?” 刘进喜莫名其妙地听着两个人说着话,突然打断:“二狗你就是想说这根头发不能成为线索是么?你别在这儿添乱干扰我们破案!是不是想给谁打掩护!” 段二狗耸了耸肩膀站起来,看着刘进喜问道:“封铁指武功怎么样?” “一般高手而已,只不过善施毒,很多人一个不察就着了道。”刘进喜很无语,问你话呢,又给我打岔,不过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段二狗,毕竟某种他很不愿意承认的层面上面前的少年是自己领导。 “那我武艺如何?会被人夺了刀么?”段二狗眨了眨眼:“人是我杀的,不过我中毒昏迷,很多事都记得模模糊糊,明白了么?” 刘进喜看了看,突然叹了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了过来,低声说:“一人一半!” 段二狗看不懂字,不过这种格式的公文却曾经见识过很多次,他们广泛分布在各大城门门内,有些人口流动量大的地方也会张贴,比如青楼楚馆,比如饭点茶楼。看了一眼,段二狗又递了回去,压低声音说:“四分之一。” 刘进喜一把把他拉到角落里,低沉着嗓子气急败坏:“二狗你怎么这么贪?” 段二狗却抬高了声音,叫嚷道:“人是我杀的,你竟然要拿一半赏金分给这些捕快?你没病吧?”说着又压低了一点点嗓音:“反正你自己一半你自己拿去分了,别动我的。”声音虽然稍微低了一点,不过还是说得人人都听见了,温良玉都斜着眼睛看了看这两个无耻男人。 捕快们激动不已,他们这一行平时看着威风,比平头百姓们地位要高出一大截,不过实际上收入并不高,出了事还得到处跑腿,有时候一个案子就得盯好久,尤其是碰上清官当政,灰色的黑色的好处全都不敢拿,实际收入还没看大牢的高。 捕快们很激动,满脸热切地看着刘进喜。刘进喜在段二狗大声说话时候就明白过来了,沉稳地冲捕快们一挥手:“明天去找主簿登记领钱,还不快谢谢段少爷,人家不松口咱再勇猛也不可能从他的狗嘴里抢下一块骨头的!” 段二狗黑着一张脸听刘进喜说完,一边笑着说:“刘捕头说笑了,今天我请大家喝酒,喝花酒!”一边用脚掌狠狠地捻着刘进喜的脚,让你狗嘴夺食! 捕快们轰然叫好,虽然很多人对段二狗并不熟悉,不过这并不能阻挡他们为请他们喝花酒的人欢呼。 段二狗乐呵呵地享受着捕快们的奉承,不过他却不知道的是,他说话时候是背对着捕快的,不过却正对着了抱着柱子干呕的温良玉,温良玉将他说话时候脸上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明白了他的作为是为捕快们争取福利,还卖了刘进喜一个人情。心中不由得对他好奇起来,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呢?武功高却招式猥琐,三招就往人裆下招呼,贪钱小气却又把轻而易举得来的赏金分了一半送给别人,而他自己穿的不过是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 段二狗悄悄溜了过来,拍了拍还在干呕的她的后背,凑到耳边低声说:“我那一半是你的,这些捕快们最近日子不好过,我就自作主张分了一半给他们,要怪就怪我吧。” ------------ 第七十六章 :有人照顾的感觉 雨势渐渐小了,深秋的凉意似乎一下子就冲了出来,温良玉抱着膀子抖索了一下,翻了个白银看着段二狗:“日子不好过你就带他们喝花酒去啊?” 哎哟,这姑娘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了,刚刚还跟我开玩笑金枪不倒呢?段二狗心中暗暗偷笑,认真地看着温良玉说:“这些中年人啊,欲望藏得比较深压力比较大,有时候就是去换换口味减减压的。”说着用力一拍温良玉肩膀,奸笑道:“你懂的,金枪不倒兄!” 温良玉脸上一红,指着自己道:“看清楚喽,本小姐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温师傅了,所以别跟我玩这套荤的素的。”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没气势,伸出两根手指在段二狗眼前比划着:“小心本小姐把你眼珠子抠了!” 段二狗嬉笑着,光明正大地往温良玉胸口看了两眼,然后自己双手握成爪子在胸前捏了捏:“那个,你平时怎么没有?” 温良玉脸色迅速地红了,一巴掌扇了过来,骂道:“老娘揣了俩馒头行了吧!”说完又踹了两脚,抱着膀子回屋躲了起来。 捕快们都哄地一声笑了出来,段二狗脸也红了,看雨小了不少,便对刘进喜说:“刘叔,你们先去酒楼,我等会儿就来!” “我们先回去衙门,等会儿就去。”刘进喜招呼一声,捕快们默契地分工将封铁指抬了出去,这凶手已经找到了,也找不出第二个通缉犯了,赏金也有自己份,回去把封铁指扔给仵作走走程序就可以。 段二狗捂着胸口在药铺门口目送刘进喜离开,在街道上踱了几步走进一家成衣店,估摸着尺寸买了两套衣裳。走出店门时候,抬头看了看天,却不小心跟一个打着伞的秃头大汉撞上了,秃头大汉斜眼看了段二狗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开了,段二狗心里却炸翻了天一样,这不是金鹏么?谋害大壮就是他在背后使的坏,听说他最近活动得很厉害啊。 大汉脚步飞快,片刻之间就消失在街道尽头,段二狗摸了摸胸口的伤痕,暗暗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虽然行走无虞,不过总觉得四肢还是乏力,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就不亲自跟踪了,可惜寒铁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然把他放出去跟踪绝对比放鹰隼出去捕猎还厉害。 温良玉抱着被子捂着肚子,面色苍白,这么会儿李千斤扎针的效果已经过去了,顿时又是一阵潮水般的疼痛袭来。 门忽地被人打开了,段二狗裹着深秋的凉风走了进来,看了看疼得满脸虚汗的温良玉立刻转身飞奔,跑到铺子里急急慌慌地拉着李千斤,说:“救人救人,赶紧的。” 李千斤被他急急慌慌的态度吓了一跳,只当什么大事呢,急忙收拾了药箱准备出诊,结果被段二狗拉着往后走,李千斤明白了长叹一声:“小伙子,你媳妇没事!你小心伤,没见过谁刚好一点就到处蹿的。” 段二狗撞开门,拉着李千斤的手往里拽:“这满头大汗,一脸惨白的能没事么?你给看看!” 李千斤无奈地坐了下来,掏出银针道:“我再给扎几针吧,看看效果。”银针刚掏出来李千斤就火了,一把抓着段二狗胸口喝道:“他奶奶的,你懂不懂女人!身上来了月信你还让她穿湿衣服?女人这么娇贵的生物是能这么糟蹋的么?” 段二狗忙不迭地抱来刚买的衣服,递了过去:“大哥您赶紧换上吧!” 门被刷地关上了,李千斤靠着门,一脸困惑地看着同样倚在门上的段二狗:“怎么她喊你弟弟你喊她哥的?” “她神经病!一直把自己当男人!”段二狗无所谓地一撇嘴,胡说八道起来。难道真告诉他这位“爷”是自己老师?那不丢人丢老家去了吗? 屋里,温良玉艰难地将衣服换好看了看,不是太合身,不过特贴心。“她神经病!”段二狗无所谓的声音飘了进来,顿时气得温良玉苍白的脸色都红了一丝,难得的贴心感觉立马就没了。 隔了好久段二狗敲着门不紧不慢地问:“大哥你换好没?让大夫给你扎几针?” 没人回应,段二狗又问:“不出声我们就进去了啊!” 还是没有回应,段二狗悄悄将门推开了一线,做贼一样瞄了一眼,发现没见到什么天打雷劈的场面便带着李千斤走了进来。温良玉直勾勾地看着他,段二狗摸了摸鼻子,又看看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啊,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神经病?” “啊?没有没有,逗大夫玩儿呢!” “我神经病?” “……” 李千斤飞快地隔着衣服给温良玉扎了两针,温良玉感觉好了一丝,不过还是拿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段二狗问道:“我神经病?”李千斤赶紧抱着药箱跑了,一边跑一边腹诽:“俩神经病!” “是!你就是一疯婆子行了吧?”段二狗敷衍了两下,看温良玉头发还湿湿的,随手拿来一块毛巾给她用力擦了起来,温良玉正要继续问“我神经病?”时段二狗开始替她擦头发,顿时搞得她有些手足无措,这个举动也太亲密了些,难道他对自己有意思?不对啊,不久前自己还是个男人呢! 段二狗却没想其他,妹妹比自己小了六岁,虽然是跟着一群乞丐长大的,不过从小只要有条件段二狗就会帮她洗澡洗头,许多年下来这些举动几乎已经成为下意识的动作了。 头发擦了一遍,段二狗帮她把头发披散在枕头上晾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放在她手里:“借你用用,一定要还我啊。” 温良玉躺着小声嘟哝了一句:“小气”抚摸着银簪偷偷地笑了,其实做女人也挺好,就是麻烦了些,不过有人照顾,有人在乎的感觉真挺好的。 段二狗合上了房间门,到药铺里跟李千斤说了几句话就又上了街,李千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叹道:“捕快们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伤还没好利落就要去查案了。” …… 金鹏快步地在街上寻找了一圈,却怎么也不见二当家的身影,不由心急万分,虽然二当家封铁指武艺比自己高出不少,不过早年犯下的大案也不少,通缉令上悬赏比对自己的悬赏还高!这次执意要来守望自己真的是给足了自己面子,现在突然不见了自己绝对是有责任的。 远处捕快们得得的马蹄声不紧不慢,金鹏一惊,悄悄地钻过了一条小巷,抄了个近路站到了街另一头。捕快们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在寒意瑟瑟的细雨中豪迈谈笑着。有人说:“段少侠人可真不错,这次得了赏钱刚好够给家里添置几样家具,家里婆娘眼红邻居家的新家具好久了。” 又有人说:“瞧你那怂样,娶老婆做什么的?是她服侍你不是你服侍她!眼红就让她眼红去吧。” 先前那个捕快蛮不是滋味地反驳:“有种你回去跟你老婆这么说!” “嗨,我哪有老婆,我儿子一直催我帮他找个后娘呢,我不干,后娘能像亲娘那样照顾他么?” 谈笑着捕快们从金鹏身旁走过,金鹏缓慢地步行着,低着头像个平头百姓一样敬畏地瞅了一眼马上的捕快们,靠后一人的马背上,封铁指的尸体像一卷破布一样被绑着,双眼无神地瞪着天空,脖子里一处巨大的伤口。 金鹏握了握手掌,依旧缓慢地走着,积水漫过了他麂皮的靴面也丝毫未觉,仇恨像火一般在眼眶里燃烧着。 此仇不报,卧虎山上自己威信绝对大受影响,必须弄死那个姓段的,然后再把冀州搅个鸡犬不宁!这样才能算是为二当家出了头,报了血仇!那自己的威信才不会收到影响,甚至还会更高。 默默下定决心之后,金鹏快步走了起来,不多时来到了一家车马行门口,车马行的展柜正趴在柜台上眯着眼睡大觉,金鹏走进去敲了敲柜台,掌柜的一惊,满脸不爽:“谁啊,什么事?” “买匹马。”金鹏抖出一块银锭子扔了过去,展柜的嗤笑一声:“这么点就想买匹马?您请回吧,这生意做不了!” “拼命三郎老李头,如今也老糊涂了么?”金鹏不慌不忙地收起了银锭子,抬脚往外走去,在马厩里挑了一匹马,慢斯条理地扣上鞍子杀紧肚带牵着就走。 老李头一边大喊着:“放开那匹马!”一边挥舞着算盘冲了出来,来人跨上马背,扭头冲他笑了一下,老李头顿时傻了眼,算盘也掉到了地上,雨后越发亮起来的天光照在金鹏的大秃头上,高大的身躯在雨后斜阳中如同战神一般雄壮巍峨。 老李头默默看着金鹏抽马远去,捡起掉在泥水里的算盘在衣服上擦拭着水迹,同时感慨道:“金捕头回来了,难道是来讨账的么?” ------------ 第七十七章 :备战!敌人是谁来着? 段二狗最近一直在穷忙,道上炸了锅一样的乱,大大小小的械斗,凶杀,都跟自己有关系了,没办法谁让自己想要接手孙家的**生意呢?本来还有乔松雷这个孙家的“反骨仔”可以用用的,现在乔松雷能活过来就是他赚到了,靠他帮忙只是个梦,所幸的是,乔松雷手下那伙人都认识自己,而且还很给自己面子,见了不是喊一声段爷就是喊段哥。 “幸好还有这么一帮人能听自己说几句,不然就没戏唱了!”段二狗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喋喋不休的自语着,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把他当疯子了。 绕过几个积着大汪水的水潭之后,利丰赌场的大门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门口的小厮见段哥来了,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嘘寒问暖,热情得不得了。 段二狗抖了抖湿漉漉的衣服走进赌场,午后的大雨加上最近的动荡导致这里并没有多少赌徒,其实说一个也没有更合适,因为赌桌上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玩着的都是看场的打手小厮荷官们,这帮人见段二狗来了,便立刻扔下手中的赌具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招呼着,段二狗一一回应了,提起衣领又抖了一下,深秋时节的雨确实是挺冷的。 立刻有眼色通透的小伙计脱了外套递过来请段哥不要嫌弃,段二狗还要推辞,抬头一看:“好家伙,这才几月你就穿夹袄了?” 那伙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捏道:“俺娘非逼我穿。” 打手们笑呵呵地开着玩笑,有相熟的说:“小顺子,你妈还给你喂奶吧?”窘得小顺子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回击:“俺娘给我弟喂奶,我长大了,不用喝奶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段二狗脱下湿衣服将少年的衣服披上,拍了拍手掌道:“大家别取笑小顺子了,百善孝为先,咱们就算不是好人也不能连亲人都不管不顾,尤其是父母双亲,不然就真连猪狗都不如了。” 打手们都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跟小顺子开玩笑的打手撞了撞小顺子的肩膀,挤眉弄眼道:“顺子,你大刚哥就这么个脾气,嘴贱,你别往心里去。” 段二狗笑了笑,问道:“看护乔大哥的有人轮换么?” 一个大汉举起手来:“刚换过一班了” “武器搞到没?” “只有长柄斧头,戏班子用的花枪可以么?”另一个负责的大汉无奈地说道。 段二狗沉吟了片刻,问道:“数量呢?” “长柄斧找铁匠打很快,供应充足,花枪不行。” 段二狗拿指尖拍了拍下巴,指着说话的大汉说“这样,你去磨针巷找一个铁匠,他最近买下了金龙家原来的宅子,就到那儿找他,找到他之后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让他帮忙做一批矛尖,时间有限稍微开个锋就行,不用太快,另外再做一些铁棍,两尺长,镐柄粗细,两端砸成圆球。” 大汉仔细地听他说完,重复了一遍之后又问道:“要不要筹备点大刀?” “不用,告诉铁匠,不用太精细,事态紧急,堪用就行。”段二狗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钱先这么多给他买材料,不够以后我再给他。” 大汉接过钱袋子快步走了出去,段二狗想了想,又指了两个人道:“你们陪他去,互相照应一下,然后去帮铁匠打打下手,对人客气点,那是我师兄。” 又有几个大汉追了出去,段二狗这才坐下,接过小顺子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库房里还有银子么?” 角落里昏昏欲睡的账房先生抬了抬眼皮,没精打采地说道:“没多少了,前几天乔爷支取了许多。” 段二狗对账房并不信任,看着他那副没精打采,置身事外的劲头就很不爽,眉头一拧:“带我看看!” 库房的们被打开了,原本堆积着成堆铜钱银币的库房里空荡荡只有少少的几个榆木箱子里还有一些银子,这是留着供赌场日常运行使用的。段二狗皱着眉看了看,手一挥:“每人先预发三个月饷银,把家里安顿好。” 打手们欢呼起来,纷纷拍马屁表示段哥气魄宏大,真是一代雄主之类的,说得段二狗脸都红了。账房先生不干了,捂着箱子说:“这是赌场日常运行用的,你们不能动!” 这话顿时犯了众怒,从一条狗嘴里抢食好抢,可从一群狗嘴里抢食就难办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指着瘦弱的账房比比划划地谩骂威胁着,十八代祖宗全都问候到了。 段二狗提着账房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和颜悦色道:“你们几位账房是我们场子最宝贵的财富,我们都是一帮没文化的粗人,这些活儿全靠你们来干,而且有胆量天天跟这么一帮牛鬼蛇神混在一起的也是什么孬货,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敬你们几分的。大伙说是不是啊?” 一帮人轰然应诺道:“是” 有人还说:“咱最佩服有文化的人了,要是我能识文断字也不用天天跟人装狠卖凶了,妈的,装狠很累的好不好?”得,这位也是个话痨。 段二狗又道:“最近道上不太平,可能要狠狠打上一把了,这样吧,你们几位师爷预发四个月的薪,这个月算双的,明白我的意思么?明白就去给弟兄们算钱吧,不够等会儿来找我,我想办法!” 账房叹了一口气:“段老板好气魄,不过您想过败了怎么办没有?” “我们不会败的!”段二狗笃定的说道,对着大汉们大声道:“告诉师爷,咱们会败吗?” 大汉们群情激昂,高呼道:“不会!” 段二狗很满意,士气堪用啊,只不过自己该去对付谁呢?现在敌人还隐藏在迷雾后面,谁都有可能插上来咬一口,真茫然啊。 如果段二狗这心思被那些个刚刚在他的豪气跟土豪气刺激下鼓起了血勇的大汉们知道的话,估计利丰地面上要摆上一排排惊掉的下巴了。 …… 金鹏策马出城,在雨后泥泞的山路上催马狂奔,泥点溅了马一屁股,紧赶慢赶赶在天黑时分回到了山寨,卧虎山山势险峻,地势险要,山寨坐落了山腰一座天然形成的山谷里,背后是悬崖峭壁,飞瀑倒悬,两边是高耸耸峙的山脊,前面则是一处峡谷,谷口略宽不过被寨子里颇有战略意识的军师下令修了两座高耸的石砌箭楼,每日有小喽啰在上面持弓巡视。凭着这般险要地势,卧虎寨的土匪们击破了一次次官军围剿,而且盛名之下不少小寨子竟然举寨来投,卧虎寨现在依然是一票四五百人啸聚的大寨子了,全部武装起来顶得上半个冀州城防营了。 远远地金鹏就在马上大吼:“老子回来了,别拿箭指着我!” 小喽啰点起火把挥了挥,大声叫着问道:“可是三当家的?” “是老子,赶紧开门!二当家被人做了!点兵报仇!!” …… 磨针巷,段二狗笑嘻嘻地跳下马,跟铁匠打招呼道:“王二师兄,我派来几个帮手怎么样?” 铁匠一屁股坐在风箱上,滋滋啦啦地吸着茶水:“你要的玩意还用我出手么?就几个矛尖我费了点事。” 炉火前,三条大汉赤着博哼唷哼唷地挥着大铁锤敲打着煅烧的火红的铁棍,浑身肌肉的身躯上油汗淋漓。 段二狗鼓劲道:“加油,兄弟们都先预发三个月的薪水了,明天别忘了去找账房要。” 大汉们顿时砸得更卖力了,铁砧似乎都要被他们砸得跳了起来。王二苦笑一声:“今晚要被街坊们埋怨了!”正说着王二的老婆走了过来,敲了敲门框喊道:“吃饭了!” 王二放下茶壶拉着段二狗往院子里走,非要段二狗一起吃一顿,说虽然师兄弟只当了半年但是师兄弟也是兄弟,一天是兄弟那就一辈子都是兄弟,不吃就是嫌我这个铁匠哥哥,那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一通道理说得段二狗哑口无言,只能跟着跑出后院蹭了一顿,吃饭中途,王二家的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儿,三个大人说话的主题全都围着孩子在转,段二狗也跟着说我家儿子怎么样怎么样,我家小姑娘又怎么样怎么样,说得王二夫妇一头雾水,王二仔细地看了段二狗两眼问道:“二狗今年还没十八了吧?” “没呢,才十六,咋了?” “你儿子都会骑马了?” 段二狗往嘴里送的筷子一僵,讪笑道:“还没成亲呢,那是我干儿子。” 王二夫妇释然,突然王二嫂子媒婆瘾发作,说:“既然没成亲那我给你介绍个吧,我认识一姑娘……” 段二狗赶紧打断,连说自己已经定亲了,婚期待定,到时候一定请师兄和嫂子去喝喜酒。 王二嫂八卦地问道:“谁家的姑娘啊?” “我隔壁卖豆腐马家的。”段二狗试图以一种模糊的说法含糊过去,女人的嘴是这个年代最好最快的传媒,可惜也很靠不住有时候不小心就给你活灵活现的编出几个衍生版本来。没想到王二嫂竟然知道马瑶,一拍大腿惊喜地冲丈夫说:“哎呀呀,那可是豆腐西施啊,师弟真是艳福不浅,可得好好待人家。” 段二狗含糊地嗯了几句,突然猛地抬起头,划拉了几筷子碗一放就告辞:“妈的,说好请刘进喜那帮人吃饭的,师兄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喝酒!”说完也不待王二夫妇回答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跟三个还在哼唷哼唷打铁的汉子招呼了一声就骑上马直冲久福堂而去。 那边还放着一位大姐呢,她疼得那个样子自己肯定是回不去了,这大晚上的不想办法把她送回去,而是让她在人家小伙计床上睡一宿,人家小伙计不方便,说出去她的名声也毁了,虽然她在冀州人民心目中还是个他,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以后自己就别想活得舒坦了。 ------------ 第七十八章 :摆个大场面 时已入夜,卧虎山上大大小小的屋子里早就亮起了灯,这种雨天本来就该躲在家里吃饭喝酒玩老婆,闲着没事还可以打打孩子。不过一阵急促的鼓声将大小头目们从温柔乡里惊醒,出事了!不少头目心中想道,赶忙披上衣服抄起家伙冲了出去。 “聚义厅!大当家的在聚义厅等大家!”山寨各处都有小喽啰扯开嗓子喊着。 不一会儿,头目们聚齐了,聚义厅里点上许多粗大的牛油大蜡,一间阔大的厅堂被照得恍如白昼一般,卧虎山大当家胡四海盘腿坐在当中一把交椅上,拿屁股下垫着的虎皮磨着刀口,正眼也不看一下底下闹哄哄的小头目们。 “人来齐没?”三当家的金鹏虎着一张脸喊道。 小头目们互相看了看,叫嚷道:“齐了,都齐了!” “齐个屁!”大当家胡四海手中扣着的九环大刀刷地劈了过来,颤巍巍地在面前的粗犷的木板大桌上抖了两下,聚义厅里顿时静了下来,只听九只硕大的银环叮叮当当的响着。 “他妈的二当家的给人做了!还齐个屁!” 小头目们抬头看去,果然堂上一侧的交椅空着,顿时一阵哗然,群情激奋地叫嚷开了:“报仇!谁他妈害我二当家我们灭他全家!” 有人在喊:“娘们儿弄死,男人全杀了,家财抢干净,房屋一把火!” 胡四海很满意兄弟们的反应,挥了挥手示意弟兄们安静下来,道:“二当家走了,以后三当家就当二当家,这次谁给二当家报了仇谁就是我卧虎山三当家!” 土匪们激动了半晌后问道:“是谁杀了二当家?”他们都知道二当家的功夫与使毒的本事那是卧虎山一等一的好手,这样的好汉都折了,想当这个三当家?不容易! 胡四海也看向了金鹏,虎目之中恨意滔天。金鹏背上血管皮肉抖了抖,正色说道:“第一是一个小混子,姓段,第二是冀州巡捕衙门,这两方合谋,用卑鄙手段暗害了二当家。不然二当家那样的英雄又怎么会惨死宵小之手?” 金鹏生怕手底下的人起了畏战之心,脑补了一下之后竟然凭着捕快一句话生生编出来一套谎话,这时候又有人问是使了什么手段暗害的,自己去复仇要先防备防备。 金鹏毕竟当过数年捕头,经手的案例不少,便随便找了一个案子改头换面,说:“今天二当家跟我说遇到一个年轻小伙子,对他的英雄行径很是景仰,二人约了一起喝茶,暂时就不陪我出去了,二当家的爱好你们都知道的,我就没管,结果到了下午下大雨了还没回去,我只当他被大雨挡了去路也没放在心上,等雨小了一点就去找他,路过茶楼时候,我见到他了” 说到这里,金鹏顿了一下抹了把眼睛缓了一阵,接着沉声说道:“可是我见到的已经是一具尸体,冷冰冰的,脸上全是石灰粉,我也是有通缉在身的人,没敢动手,躲在角落里等他们走远了才抢了一匹马跑回来报信,二当家死之前眼都没闭上,他是在等着我们给他报仇啊!” 小头目们顿时群情潮潮,议论声闹翻了天,纷纷表示要把那小子裹挟来栽到泡生石灰的池子里给他好好易筋罚髓一番,这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干瘦小老头走到胡四海耳边说了几句,胡四海端着的酒碗哐的一声拍到了桌上:“金鹏,你带一队人马先进城,把他们活动时间,出没地点,家小老少都摸清楚,我把寨子里人带上在城外埋伏,等你一有消息我们就杀进城去,这次给冀州城里摆个大场面!” 哈哈,老东西你可算这么说了!金鹏心中暗自窃喜,抱拳豪迈应诺道:“金鹏定当尽心竭力为兄弟报仇雪恨!” …… 天光大亮时候,段二狗翻身爬了起来,迷糊着眼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打了一通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清爽的空气,深秋季节的凉风吹拂着他滚烫的身躯,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穴窍都打开了,共同呼吸着天地间的灵气一样,这个感觉,倍儿爽! 突然背后一阵干咳,一个磁性而有种特殊韵味的嗓音响了起来:“臭不要脸,光着在别人家到处跑!” 段二狗心里一咯噔,张开眼打量了四周下,心里咆哮道:我去,怎么到赵修德家了?身后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怎么?哑口无言了?” 段二狗嬉笑着转过身来,挺着胸膛:“臭不要脸,竟然偷看!” 温良玉一身宽大长衫,身姿俊秀飘逸,手中舞着一杆折扇,脸都没红一下,淡淡地说:“怎么,本公子一个大男人看你两眼有问题?” “嘿嘿,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段二狗哈哈笑着走了过去,距离温良玉两步远站住,注视着温良玉胸口:“温师傅藏的馒头呢?怎么不见了?给我尝尝?” 两朵红云腾上了温良玉白皙的脸颊,尝尝这种话对她而言还是太露骨了些,仍由她再怎么生猛不拘也不过是个没出阁的黄花闺女。嗫嚅了一阵,温良玉抬起眼盯着段二狗骂道:“狗东西,再敢占老娘便宜?!看老娘不活剥了你!” “欢迎光临”段二狗捡起衣服抖了两下,潇洒地往肩上一批,不过这件衣服还是昨天小顺子脱给他的那件,稍微短了点,穿上去肚脐都露在外面,不过对段二狗这么一个乞讨多年的小乞丐而言这件没有补丁的衣服简直就是梦里才有的好衣服,也没在意,披着就在院子里溜达起来,一边走一边回忆自己怎么跑到赵家来了。 “喂,晨读去,别让你干儿子看不起你!”温良玉在背后喊着,段二狗才不理会这娘们儿叽歪呢,肯定是想管着自己,然后让自己出丑,坚决不能上当。 “哎,一大早就吵嘴了?”赵修德穿着一身整齐的朱红官服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二狗来一起吃点饭吧,不能喝酒别跟刘捕头那种酒缸一起喝。”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在树下挥着折扇看天的温良玉“最后还是温师傅给你拖回来的。” 段二狗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昨天只记得跟人喝酒呢,原来是喝断片了!赵修德走过来拉着段二狗往饭厅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昨天温师傅可是照顾了你一宿,你小子还给人吐了一身!” 段二狗奇怪地拍了拍脑袋,心想我这一点也不难受啊,不会是赵修德诓我的吧? 匆匆在赵家吃过早饭,段二狗便告辞了,只说铺子里有事忙,不敢耽搁。赵修德也不好阻拦,只让他有空就来,学习文化很重要。 其实段二狗压根儿没回铺子,而是骑着马一路狂飙来到了安大夫家里,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之中的乔松雷,嘱咐看护的兄弟们小心照顾之后就跑到了安大夫卧室,将老头一把掀了起来,勒令他去开厢房的门。 不一会儿,看护乔松雷的弟兄们便看到段哥像一个西域来的胡商一样把马匹身上挂满了箱子,自己一个人晃悠悠地在地下牵着马,一脸得意的傻笑离开了。二奎悄悄跑去问安大夫:“安大爷,段哥这是弄了些什么玩意儿啊?” 安大夫胡子一翘,训斥道:“不该问的别问,回去做你自己事情去!” 段二狗走到利丰赌场门前时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利丰虽然关门歇业,不过伙计们还是来了,段哥义气,自己也不能不仗义吧。 段二狗牵着马站在门前招呼小厮:“喊几个人来卸箱子。”话音未落,屋里闲着无聊的汉子们全呼啦啦地走了出来。段二狗解开绑绳:“两人一个箱子,挺沉注意点!” 立刻便有两个汉子们不以为意地走上前去,说笑着从段二狗手中接过一个箱子,箱子刚一递到大汉手中,两个说笑的大汉便笑不出来了,用力将箱子抬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走了几步,突然脚下被台阶绊倒,箱子一歪落在地面上,铁水封好的箱盖裂开了一条缝。 一个汉子扒着缝往里面看了一眼,惊呼道:“我操,难道是箱银子?” “屁的银子,这么一大箱银子是你们俩搬得动的?”说话的是账房,作为业内人士,他估摸着这么大一个箱子装银子的话至少得有七八百斤重,绝对不是两个大男人能抬得起来的。 “不要议论,抬进银库,等会自然会让大家知道的。”段二狗将马背上的箱子全码到地上,擦着汗淡淡说道。 不一会儿,利丰的银库里,一群五大三粗刺龙画虎的凶恶汉子围在了几个箱子面前,一脸期待的神情像是年三十晚上等着红包的小孩子一样。 段二狗在账房心疼的目光里抄起桌上的砚台往箱口封的薄薄一层生铁砸去,生铁较脆缺乏韧性,被段二狗一击砸中顿时裂开了一道缝隙,段二狗又是一下子砸了上去,只听咔哒一声,箱子开了。 被好奇心折磨了好久的打手们伸头看了一下,顿时一个个傻眼了,这也能弄到? 有人则在心中暗想:这玩意儿民间禁止持有啊,大哥您这是要造反么? ------------ 第七十九章 :物资 在屋里摆弄了一会儿,寒铁架着程屠夫家的骡车赶了过来,骡车上架满了硝制过的熟牛皮,段二狗又让人将牛皮卸了下来吩咐道:“去请个皮匠过来给大家做一身皮甲!” 刚刚还在嘀咕着是不是大哥要造反的打手腿一软,问道:“大哥咱真要造反么?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段二狗一听,乐了:“又不是给您介绍媳妇,要心理准备做什么?” 打手听得他这么说更是慌了手脚,急得都快哭了,其他的打手也一脸慎重地看着段二狗,没事弄这么过违禁品过来,又要造皮甲,这怎么看都是在想主意把自己往断头台上送啊! 段二狗这时候才说道:“这个,造反这样的事我们这么几个人是干不来的,不过呢,收拾一下那些个欺负我们的小混混小流氓还是可以的。” 打手们无语,打架就打架么,至于弄这么多玩意儿来么,这哪里像打架?这明明是准备打仗去啊! 段二狗宽慰手下道:“别怕,咱上面有人!” 一帮人更加无语了,跟小混混开战而已,用得着么?就连小顺子都觉得二狗哥这次玩得太大了指着箱子里的几十把硬弩说:“段哥,这样的大杀器还是藏起来的好,不然被人举报了,仇没报咱们的人就先进去了,那不是替别人省事了么?” 段二狗看了一眼,自己也吓了一跳:“妈的,老头怎么给我拉了一箱子弩过来了,快把别的箱子拆开看看。” 众人更加无语,合着您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这样的大杀器呀! 很快其他的箱子都被打开了,段二狗检视了一遍大部分是边军制式的狭锋长刃弯刀,有一个稍小的箱子里是两把反曲弓,不是特别长,应该是骑兵用的骑弓,段二狗把弓弦绷上试了一下力道,不是特别强的样子,随手就放下了。 寒铁伸手接过去,颇有感触地摸了摸,叹了口气将弓弦松开放回了箱子里:“好久没用过这种弓了!” “你们用的也是这种弓么?”段二狗十分好奇,难道现在细雨竟然跟暗影还共用后勤通道?这不科学啊! 寒铁淡淡地点了点头,道:“缴获过,漠北胡人的骑兵最喜欢用这个。”段二狗听得咋舌不已,大组织自己训练出来的精英就是不一样,自己都快被顾惜风吹得天上不多地上少有的英雄人物都没干过那么牛逼的事,他竟然都越境作战了! 一堆大汉围着几口箱子乐呵了半天,纷纷夸赞:还是段哥有办法,瞧这快刀,妈的跟边军用的一个样!肯定值不少银子!段二狗手一挥:“别动,藏好了,都是哥好不容易搞来的边军物资,跟这些小兔崽子们玩还用不上这些!” 打手们叹息着念念不舍地将狭锋弯刀放了下去,这时候利丰的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接着便是一个粗豪的嗓子大呼小叫着说累死了,重死了,不过那语气怎么听怎么跟表功似的。 众人闻声走到门口,只见一个长着一部漂亮长髯的黑铁塔正在从车上往地底下搬东西,背后车里躺了三条大汉,大汉们见兄弟们出了门,又大呼小叫起来:“再要有这种好事一定得大家一起去感受感受!太他妈爽了!”王二扔下几大包东西,拍了拍手掌走了过来,搂着段二狗悄么声地问道:“你们是想干什么啊?要不要师兄来帮帮你?” 段二狗心里挺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那个,师兄您就别跟弟弟闹了,回去帮嫂子带孩子吧。” 王二直勾勾地看了看天,嘴角抽了两下,一根手指冲天指了指,段二狗十分清楚这位看起来挺老实则不过二十多的师兄又在骂娘了,之所以这么干只是因为怕老婆说他! 比划了一阵王二将车上三条大汉扔了下来,气冲冲的走了,哪怕段二狗在背后喊他晚上一起去喝花酒他都没留下,其实还是怕老婆。段二狗还记得他们结婚那天,新娘那边的朋友们的英姿,一个个全是精修各种防狼术的高手啊。 寒铁将王二扔下的包裹抖开,抽了一根棍子出来,好奇地看了看:“这东西倒像是大食那边的武器。”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根两尺来长的短棍,杆头上加上了一根半尺铁链,链子尽头是颗圆滚滚的实心铁球,铁球上还有几个突起的颗粒。 段二狗一看顿时就恼了,指着三个大汉骂道:“让你们搞个铁骨朵,你们非得弄个连枷出来,不怕弄死人啊?” 大汉很委屈,指着王二远去的背影:“这是王师傅改的。” 无语了一阵,段二狗敲了敲脑门对寒铁说:“我师兄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仗剑江湖,白衣飘飘做一个潇洒的剑侠,不过结婚后江湖梦全都凋败了。” 寒铁耸耸肩,一脸管我什么事的表情。太不捧场了,段二狗心中腹诽,却只能自顾自地接下去说:“知道为什么么?他最后发现他连他媳妇儿都打不过!” “你打得过?” “我打她干嘛?哎哎哎,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偷偷跟踪我了?” …… “二当家,要不要我过去跟踪他们?”利丰赌场不远的角落里,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低声交谈着,另一个乞丐看了一眼当铺前面屋檐下躺着的小米,将破草帽拉低了一点,小声说道:“动动脑筋,别整天傻乎乎的,咱们那位同行在那边也不知道蹲了多少年了,稍微给他几个包子你想问什么就全都知道了,还用跟踪?费不费力啊!” 身旁乞丐打扮的土匪了然地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二当家的高明!” “别废话,去买点吃食来,我也还没吃呢!” 不一会儿小乞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上拎着一只油光灿然的烧鸡,路人无不侧目,现在乞丐的收入水平很高了么?都吃得起烧鸡了,咱大齐可真是越来越昌盛了! 金鹏一脸黑线,甩手给了土匪一巴掌:“山炮啊,你怎么就这么山炮呢?不会买点别的?” 山炮抚着后脑勺讪笑:“孝敬二当家,应该的!” 躲在角落里将一只鸡啃得只剩两条腿之后,山炮提着鸡腿走向了小米,在小米警惕的目光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递过去一条鸡腿,问道:“兄弟哪儿人啊?” 小米一把抢过鸡腿狠狠地撕咬着,一边含糊地回答:“四海为家,走到哪儿算哪儿人。” 山炮忍住笑,竖起大拇指赞道:“兄弟洒脱,性情中人!” 这时候段二狗陪着寒铁从利丰赌场里走了出来,看见墙角里的小米竟然开了荤,站在门上开了句玩笑:“小米今天发了啊,啥时候抢哥哥吃顿好的?” 小米涮了涮鸡骨头,把还带着一丝油味儿的骨头往破衣服里一塞,笑道:“那段哥您可得等着呢,小米我就是个花子,哪有而那样的本事。” 段二狗笑笑,看了看利丰的大招牌,又道:“要不你来店里帮着看看门,管你吃喝,晚上睡店里,怎么样?”他自己是当过多年乞丐的,看着小米又挺投缘,能帮就打算帮一把。 小米跳了起来,抱拳鞠了个躬推辞道:“承蒙您看得上,不过我丐帮规矩,不帮人作恶,谢谢您,这活儿我干不了!” “帮我们看大门就是作恶了?你怎么想的?”段二狗有些不高兴,怎么你个小花子还这么高尚呢?这不是说你段哥我不是好人么?见过我这么好的人么? 没想到小米竟然引经据典地说道:“神武元年今上曾增补大齐律,规定凡赌博,不分兵民,俱枷号两个月,杖一百。开设赌场聚赌抽头者,处以杖一百、鞭一百,徒三年至流放三千里,最重者甚至处“发极边烟瘴充军”和“绞监候”等重刑。给您看大门我也就犯了今上的法了!而且多少人赌到家财丧尽妻离子散?这等作孽之事我劝段哥您还是早点抽身为妙!” 段二狗与寒铁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大街上乞食的小乞丐竟然对大齐律这么熟悉,说的头头是道,虽然段二狗没怎么听明白,不过觉得确实是很厉害的样子。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勉强了。”段二狗无奈地摊了摊手,心中暗叹我大丐帮真是人才济济啊! 看着段二狗远去的身影,山炮鬼鬼祟祟地问道:“那小哥好神气的样子,你知道他家住哪儿么?” 小米眯了眯眼,伸手从山炮手中抢过剩下的那根鸡腿,满嘴跑火车:“他?吉由巷知道不?吉由巷往里走,尽头那边有个院子,院子门前长了一棵泡桐树,可高了,一般每天早上鸡叫他就出门,晚上天黑才回去,别看他年纪轻轻,外面姘头可多了,真说不好在哪儿过夜。还想知道那些姘头都住哪儿不?再给我买俩馒头去,娘的大早上吃这鸡腿太他妈油了!” 一不小心就得到了这么多信息,山炮不禁对这个乞丐佩服万分,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乞丐,能引经据典也就算了,竟然把一个小年轻的底细摸得这么熟悉,人才啊,绝对有可能是大内密探,那帮人最喜欢搞神秘! 吞了两个馒头下去,小米揉了揉肚皮,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又将巡防营把总团总们的住址,巡捕衙门刘进喜手下主簿等人的地址全告诉了山炮,还神秘兮兮地说,这些都是最近才转手的,一般人都还以为是别人的宅院,也就我才知道这些,千万保密,我还靠这个混饭呢。 山炮欣喜万分,觉得自己升职加薪,迎娶头目家妹妹,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刻就在此时了。激动地一抬手,作了个揖:“打死不说!”说完就屁颠屁颠找金鹏汇报去了。 看着山炮跑远了,小米拍了拍屁股下的灰尘,走进利丰门口,冲门里的小厮招了招手,小顺子走了过来,见是小米既没觉得奇怪也没打算赶人,小米天天在这儿呆着,早就成了地标一样的存在,没了他赌客们甚至都会觉得自己走错路了。 小米悄悄凑在顺子耳边说了几句,小顺子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谢过了小米便匆匆地走进赌场。 ------------ 第八十章 :二女相逢 待山炮回来交代了一下自己打听的消息之后,金龙脸上变了变色一巴掌扇了过去:“妈的,真是个山炮,不会问点别的?家里几口人,村里几亩地知道么?” 山炮扯了扯袖子,为难地回答道:“这个,小的考虑不周罪该万死!” 金鹏恨恨地大手一挥:“算了,通知下去,刚刚那些地址每一个要至少两个人盯着,晚上大家动手。” 利丰赌场里面,主要负责的段二狗等人已经离去了,小顺子只能找到刚刚赶过来的二奎,把事情说了一下,二奎眉头紧锁:“小顺你脸生,赶紧去找一下段哥,把小米带上,让他说清楚点,我带人去安大夫家守着。”说着回头招呼弟兄们:“各人挑自己顺手的武器,咱们赶紧去安大夫家。” 大汉们杀气腾腾地往腰上袖子里,靴筒里塞着各式武器,小顺子也顺手提溜了一支羽箭折断塞在了袖子里,拍了拍便出了门,一溜烟拉着小米就要去寻找段二狗,这个时候最缺的就是个拿主意的人了。 小米指着赌场里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大汉,结结巴巴地说:“你们这是想把人带过去?” 小顺子一拍大腿,这小米怎么脑子这么好使?他妈的是个混吃等死的乞丐么?赶紧急匆匆地跑了回去,拉着二奎又是一通说,二奎急忙让兄弟们分成几拨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散开了。 …… 段二狗刚回到猪肉铺,甩掉身上披着的小顺子的衣服,舒畅地嘶嚎了一声:“我的衣服!!” “臭流氓,又光着上身到处晃!”厢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推门进来的人没料到段二狗又光着上身在发疯。 段二狗也没料到温良玉竟然跑到猪肉铺找自己,不过看着温良玉背后鬼头鬼脑的赵匡辅段二狗便释然了,就那么光着上身站了起来:“来,儿子给爹抱抱!” 赵匡辅扭动着小身子挤开身前的“表哥”温良玉,咯咯笑着挤进了段二狗怀里,一只小手在段二狗胸肌上戳着:“干爹这里的肉好大,我怎么没有?” 段二狗嘿嘿贱笑了一声,把赵匡辅抱到院子里悄声在他耳边说:“其实温师傅更大,你不知道了吧?” 赵匡辅看了看温师傅的胸口,颇为敬畏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摸过哎!” 段二狗一脸奸笑:“还是不要摸的好,小心温师傅把你腿打断。” 背着手的温良玉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立刻浮上了一层红云,指着段二狗气得手指都在抖:“你个王八蛋,别把孩子带坏!” “王八蛋?”段二狗抬眼看了看温良玉气得通红的脸:“这会儿是谁在带坏孩子?” 温良玉真的是气得肺都快炸了,想着昨天段二狗给自己买衣服的贴心劲儿她想着段二狗似乎没什么衣服,又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件小衣服套在身上,肚脐都漏在外面。便忍着不便带着调皮鬼赵匡辅在成衣店里买了套玉白色的直裰,颠颠地赶了过来,段二狗竟然不在铺子里,自己跟小胖子老屠夫废了半天话不说,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了,竟然又气自己,要不是赵匡辅在场自己恨不得就冲上去一刀给那个贱男人身上画上十七八个大叉叉。 想着想着温良玉气冲冲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裹扔了过去,幽怨地骂了声:“贱男人,总找骂!” 贱男人段二狗空出一只手接过来包裹,抖开一看,笑道:“嗨呦喂,怎么还给我买衣服了?正好没衣服穿了”说着就把赵匡辅放了下来,将衣服系好了,扯着衣角看了看,死不要脸地夸自己道:“哎呀,没见过这么帅的小伙子。” 温良玉扯了扯嘴角,走过来将段二狗折着的领子抹平了。温良玉葱白手指拂过段二狗后颈皮肤时候,段二狗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自在地拧了拧脖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谢谢啊!” 赵匡辅无聊的在院子里翻看着程屠夫的刀子,突然院子后门嘎达一声打开了,赵匡辅惊喜地扑了过去:“干娘!” 段二狗一惊,抬头看了看院子后门那边好奇地看着自己跟温良玉的马瑶,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慌,讪讪笑道:“瑶儿,来来,这是教我读书的温师傅。” 马瑶羞涩一笑,搂着赵匡辅走了过来,福了一福:“温师傅好。” 温良玉咳嗽了两声,粗着嗓子:“姑娘客气了,匡辅非得过来看看你们,我就把他带来了。” 赵匡辅要说什么,却被温良玉背着手捂住了嘴巴,只能呜呜地发点怪声。马瑶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什么,把怀里抱着的衣服递给段二狗:“给你做了件新衣服,试试,不合适我再改。” 段二狗笑呵呵地接了过去,直裰也不脱,直接把马瑶做的衣服套在了上面,扯了扯笑道:“挺好的,针脚真齐。” 马瑶淡淡一笑,说道:“你喜欢就好,我先回去了。”说着又含笑冲温良玉福了一福。 段二狗将马瑶送到门口,马瑶突然靠了过来,拿柔柔嫩嫩的手指掐着段二狗腰上嫩肉:“离人家姑娘远点!” 段二狗愕然,妈的这女人太精明了,能不能娶了?哎,不对啊,小爷我都要摸了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想着便问道:“这不是个男人么?” 马瑶掐的更加用力了:“装吧你,见过男人脸那么水,手指那么细的?你见过男人有耳洞的?” 段二狗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总隐约能闻到一阵血腥味儿呢!” 马瑶不痛不痒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知府老爷可是帮你向我爹提亲了哦!”段二狗扯着嘴角笑了笑,扶着马瑶的肩膀往外推:“没事,那就是疯婆子咱才不搭理呢。” 侧着耳朵偷听的温良玉先是脸色羞红,渐渐地青了起来,两只手握得嘎巴嘎巴地响了起来。赵匡辅也学着捏手指,不过一点也没效果。 段二狗耳朵一动,推着马瑶往外走:“赶快跑,疯婆子要发疯了。” “段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段二狗回头一看,街上两个瘦削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有人装成乞丐模样在打探你住哪儿!” 小顺子顺了两口气:“二奎哥已经带人过去安大夫家了。” 段二狗心里十分感激两位救苦救难,解救他于两个女人的水深火热之间的好小伙子,不过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还是难以避免地惊了一下:“太快了吧?谁的人啊?” 小米道:“不认识,生面孔!” “你没说吧?” “咋不说,人家给我俩鸡腿俩馒头呢!” “咱给你少了啊?你个混蛋狗娘养的!”段二狗十分愤怒,从乔松雷开始,小米每天至少会有俩包子的伙食,这么久竟然还没给他养熟了?包子排成排都能绕冀州的城墙几十圈了! 小米不慌不忙,对段二狗的谩骂也充耳不闻,挑了挑乱糟糟的头发,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骚包模样:“我把刘捕头,牛主簿,赵把总,钱把总,孙团总,李团总,张千户这些人的地址全给了他,说那些宅子都是你养外宅的地方!” 段二狗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米,心想人才啊,要不要收过来给自己干活呢?他会不会是风尘隐侠,在逗自己玩,等自己通过了测试会掏出一本秘籍给自己呢?呆立了半晌,万千思绪化为一句充满高度总结性,高度概括性的赞赏: “唉呀妈呀,小米你咋这机智呢!” ------------ 第八十一章 :这是打仗吧?(一) 冀州城外的小山坳子里,胡四海盘腿坐在马背上,面上阴沉得如同天空上翻卷的积雨云一样。背后的山坳里人影憧憧,穿得花花绿绿的土匪们一脸骄横凶残,眼露凶光地摩挲着各自的武器。 突然一阵簌簌声传来,随即便是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胡四海九环大刀一抖,随着一阵清脆的叮铃声,土匪们停下手中的动作扑倒了草丛中伪装隐藏起来。手中各持刀剑做好了伏击准备,胡四海傲然端坐马背上,腰腹挺得笔直,脸上的杀气也收敛了起来催马缓步前行,仿佛就是一个游历江湖的昂臧大汉一般。 信步走了一会儿,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胡四海紧了紧刀柄,心想要是被他发现那就只能对不起他了,荒山野岭死个人谁能找到? 那脚步停了下来,随即便有一声声布谷鸟的叫声传来,这大秋天的哪里来的布谷啊,这不瞎胡闹么?胡四海笑了笑,握着刀柄的手松开了,一边心中嘲笑这帮人缺乏常识,随即却也撅着嘴学了两声布谷鸟。 山炮从草窝里钻了出来,喘着粗气扑到胡四海马前,单膝跪地抱拳道:“报大当家,二当家已探得敌人虚实,请大当家率众位兄弟分批进城,待得天黑,再图大事!” 胡四海面上一喜,冲背后吹了一口口哨:“弟兄们,二当家已经摸清楚了,大家稍微收拾一下,武器什么都藏起来,爷带你们进城为封二哥报仇!” 土匪们群情激昂,纷纷将武器掖了起来,这次是进城作战不是半路劫道,土匪们使得最顺手的长矛红缨枪,绳网绊马索什么都没用处,携带的都是些长短刀剑,大齐帝国虽然对这些不禁,不过一大帮子人挎刀带剑明目张胆地穿州过府那绝对是要被抓起来好好盘问上些日子的。 浩浩荡荡一大票土匪分散成了几拨,一会儿一拨一会儿一拨分开往冀州方向走去,好一会儿,土匪们才走干净。离他们几百步远的一棵树下一个穿了件长风衣,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的翩翩公子不耐烦地冲树上喊道:“看清楚没?哪边的人马?” 树上一个威严而沙哑的嗓音说:“青云,你上来看看!” 柳青云脚下一蹬,身形立刻拔高了起来,潇洒无比地坐到了树枝上,举着千里镜看了两眼:“哎,那不是卧虎山那些瘪犊子么?这快二百人了吧,难不成他们想打下冀州扯旗造反?” “二百人翻不了什么大浪,说不定胡四海是带着土匪们来郊游的呢?”张志摘下一片叶子在嘴中含着,一边开玩笑说:“幸好他没把人全带出来,不然咱们这会儿去抄了他们老窝多爽!” 一直默不作声趴在树顶看着的燕和突然说:“土匪进城还能干啥,找女人呗,要不这样,咱们趁他们弄得差不多时候做一票,把他们带去的划拉走?” 话音未落便遭到了鄙视,柳青云甩了甩长发:“阿和是不是憋得久了想娘们儿了?想了就直说,咱给你买个媳妇得了,何必去花那个钱。” 燕和脸一红,抬眼看了看千里镜里,胡四海大大咧咧地骑在马上,手中晃悠着一根树枝,不时地抽一下马屁股。 “哎,怎么光看到胡四海了,他们那个淫贼老二呢?” 柳青云唔了一声,接话道:“听小道消息说昨天下大雨时候封老二被人一刀贯喉弄死了,尸体坐在雨里被水洗得连血都流光了。昨天冀州刘进喜他们可是狠狠地庆祝了一把,最后一个个都是躺在人酒楼桌底下睡觉的。” 张志抿了抿嘴唇:“这昨天发生的事你怎么现在就知道了?胡说八道吧你就!” “哎,哥哥这个你就不明白了,昨天后半夜我就进城去了一趟的,你知道的哦。” “半夜进城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肯定是编的,你这个小淫贼嫉妒封老二那个大淫贼就把人往死里编排。” 柳青云不屑地撇了撇嘴,哼道:“你们这些挫男怎么会明白呢,只要有我这样的相貌身材,有我这样的情圣心,那姑娘们在心甘情愿张开腿的时候也会敞开心扉跟话匣子的嘛。” 那二人被嘲笑了一下,不过也没在意,张志接过柳青云手中的千里镜看了看,道:“难道这么些人是去给封老二报仇的?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仇家了?” 柳青云又卖弄起来,说:“说起来你们别不信,道上消息说一刀干挺封老二的竟然是个十六岁小孩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秘兮兮地说:“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上次我们打劫利丰时候那个小孩。” “这个你姘头也知道?” “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喝酒的,不过似乎酒量不行,几杯就倒了。” 张志皱了皱眉,突然道:“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那小孩挺对我脾气的。” …… 段二狗毫不吝惜地夸奖了小米一下,随手掏出一把零钱递给小米:“哥哥谢你的!” 小米很厌恶地挥手挡开了段二狗递过来的手:“我是那种人么?不然真白吃你们那么多馒头了。” 段二狗感动得哗啦啦地,抓着小米双手:“明天开始给你肉包子!” 小米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他本来是想说,要谢谢我就有点诚意好不好,别拿这么几个小钱打发我,咱可是丐帮高级弟子!你竟然只给我把馒头换成了包子! 段二狗看了看小米,突然转身对正一脸好奇看着自己的马瑶道:“今天不要出门,把温师傅留在这里陪你们,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说完又跑进院子里,对着正恼怒地看着自己的温良玉道:“能请温师傅帮忙照顾一下马瑶么?我手上有些急事处理一下。”说着贴了过去,在温良玉耳边悄声说:“昨天的事情可能暴露了,现在人家来寻仇了,我去解决了他们。” 耳边传来的气息让温良玉很不舒服,有些扭扭捏捏地偏了偏脑袋,不过听段二狗说有人寻仇又悚然一惊:“我跟你一起去!” 段二狗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不用,你帮我看好家里,那帮人我早有准备。” “家里”听到这个字眼温良玉顿时脸上又红了红,偷眼瞄了一下院外的马瑶,马瑶一脸古怪地看着,似乎微微有些羞怒。 “啊,呵呵,那个,你就放心去吧。”温良玉讪笑了两声,将段二狗推开:“我在这儿等你。” 马瑶在外面喊道:“喂,你有事赶紧走吧,别担心我!” 段二狗飞快地跑回房间,褪下马瑶缝的衣服珍而重之地叠好放在床上,将一头随意散着的头发在脑后绑了绑,抄起床下藏着的黄杨木刀盒背到肩上就牵马出了门。 段二狗走了好一会儿,寒铁才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一个硕大的箭囊背到背后紧了紧,冲院子里傻乎乎看着自己的赵匡辅一笑,竖起食指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一跃翻上屋顶,飘然远去。 ------------ 第八十二章 :这是打仗吧?(二) 金鹏选择了一个十分“温馨”的场所接待安置他的土匪弟兄们,不过他爹老金是绝对不会觉得这么多挎刀带剑的粗野汉子出现在自己院子里是件好事,尤其是他和老伴儿被儿子赶进厨房关起来之后。 老伴儿端来一碗骨头汤倒进锅里,生火热了热又盛了起来,递给金老汉:“趁热喝了吧。” 金老汉接过小碗,闻了闻,递给老伴:“给小鹏留了没?” “留了,你喝吧。”老伴儿又将汤碗塞到金老汉手里:“骨头还是你要的隔壁的呢。”金老汉这才接过骨头汤喝了一口,叹道:“老大走了咱家就没安宁过,现在这么多恶人上门或许也能镇上一阵子。” “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比什么都强么。”老伴儿悠悠叹了口气:“我怕老二也……” …… 安大夫的院子里,段二狗匆匆跳下白马,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或坐或站,腰间塞得鼓鼓囊囊的汉子们,汉子们三三两两的聚集着,小声地议论着将要面临的战斗。见到段二狗来了,二奎立马赶了过来请段哥指示。 段二狗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一帮子人,恼怒地低声说道“你们这么些人聚在这里不怕把目标暴露给别人啊?” “都是在等你呢,有些弟兄我们已经派出去打探消息了,乔爷也转移了。” 段二狗不禁对这个面容麻木的中年人刮目相看,夸道:“考虑得真周全,有什么消息没有?” 对于前半句夸奖二奎脸红了一下,没作辩解只回答了下一句问题:“有些来路不明的人在城墙根那边的院子里集中。” 沉吟了一下,段二狗对二奎说:“带弟兄们回去,留一两个身手不错的伙计照看一下乔爷,其余的全撒出去,联络一下道上的感情,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你等会儿跟我走,有要事要办。” 二奎点了点头就要去安排,段二狗突然拉住了他,一腾身跃上马厩顶棚上开始演讲: “弟兄们,你们原本跟我没什么交情,之所以看得起我段某人,我想完全是因为乔大哥的缘故,这些都不说了,如今乔大哥躺下了,动刀害他的人已经授首,如果有人听说了前天皮货行外发生的凶杀案的话,你们应该知道那些人都是收钱杀人的刺客,以杀人为业的高手,你们害怕不怕?” 一院子乌泱泱的弟兄们热血澎拜,挥着拳头武器高呼:“不怕!不怕!” 段二狗满意地笑了笑:“确实不用怕了,那几个杀手已经被跟着我的那位兄弟弄死了!现在他在角落里守着,大家不用担心。但是那几个杀手压根不是幕后的黑手,我们要报仇就要把根挖出来,大家知道这条毒根在哪里么?” 弟兄们茫然,这事道上众说纷纭,谁都有自己想法。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但我相信这件事不是简单的抢地盘,因为这么久了,死的那些人之间都有关系,衙门没能看出来,我们是知道的!大家知道不知道?!” 众弟兄们摇头,这种事情一直都只是大家在猜测而已,这种时刻谁也不敢拿出来说。二奎皱了皱眉,犹疑地开口问道:“难道跟金龙有关系?” 段二狗竖起拇指:“二奎好脑力,大家看清楚,我们受伤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在金龙打劫时候出过大力的,而大壮更是被宣传成了杀死金龙的英雄,其他的除了咱们自己人之外还有李青,朱彦博,瘦猴。这些人或许跟你们中某些人还结过怨,但是你们或许想不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借了很多钱给金龙,而且在金龙尸体送回家之后,他们就带着大把的欠条上门向金龙父母讨债,现在明白了么?” 弟兄们恍然大悟,不过疑问接踵而来:“金龙都死了,那是谁动的手?” “妈的,是他!”二奎一拍大腿,冲弟兄们喊道:“他妈的金龙有个弟弟,三年前还在当捕头的,后来出了事被抓进去了,不过又越狱潜逃了,难不成是他?!” 兄弟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人认为金鹏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有人认为极有可能会这样,因为道上传闻金鹏在卧虎山上落草。 段二狗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弟兄们,咱们当前要做的就是找到金鹏,灭了他!那样子就算其他的老大们有什么想法也要掂量掂量他们自己的分量!对不对!” 兄弟们轰然应诺,纷纷表示既然是这个通缉犯要害自己,那自然要把他收拾服帖了再说。 段二狗总结性发言:“奶奶的,干挺金鹏,报仇雪恨!” 一帮人热血烧得心窝子都快炸了,敲着胸膛大吼: “干挺金鹏,报仇雪恨!” “干挺金鹏,报仇雪恨!” 段二狗满意地笑了笑,回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正要吩咐几句让大家分散开来去寻找金鹏踪迹,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弓弦绷紧弹开的弦响,曾经差点被人从背后射中的他立马如惊弓之鸟一样笔直地从马厩顶棚上摔了下去,刷地一声又从地面上弹了起来,躲到院子门后飞快地探头看了一眼,一支羽箭正斜斜地刺在院外石板街当中,尾羽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晕。 羽箭另一侧,三条高大的汉子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一色的敞怀长大衣,背后背着硕大的皮革背囊,腰间鼓鼓囊囊,当先的汉子腰带里更是插了一柄象牙柄饰宝石的短刀。深秋的风将他们长衣的衣摆吹了拂了起来,露出了腰后悬着的骑弩。 大汉颇感兴趣地在羽箭前蹲下,摸了摸翎毛,回头对身后的柳青云说道:“妈了个巴子的,那个小兄弟现在不简单了啊!” 柳青云耸耸肩:“人总是会长大的,我很看好他!” 张志冲羽箭射来的方向善意地笑了笑,随即将羽箭拔了出来扔给柳青云:“咱们是不是该跟小兄弟谈谈合作而不是单纯帮忙呢?” 柳青云摸了摸箭杆,又看了看尾羽,笑道:“雕翎,真舍得花钱!” 安大夫家的院门被打开了,段二狗阔步走了出来,一脸笑意拱手道:“几位哥哥,好久不见!再一起打个劫?” ------------ 第八十三章 :这是打仗吧?(三) 急促的敲门声让刘进喜又是一阵烦躁虽然多年的捕快生涯里他已经适应了各种各样的压力和突发事件,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焦躁,相反肩负重要刑事侦缉任务的他和他手底下好些弟兄们都是长年处在精神接近奔溃边缘的,实际上刘进喜本人还稍微好一点,因为没人指着他鼻子骂他饭桶。嗯,他的上司们都是文化人。 “进来,进来,别他妈瞎敲。”刘进喜吼道。 一个捕快快步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在刘进喜面前摊开了一张张纸条。刘进喜一张一张看了过去,捕快摊开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张破破烂烂的借条,最底下画押的统统是一个笔迹稚拙的名字:金龙。 刘进喜眉头一挑:“怎么回事?” 捕快张开嘴语速极快地说:“今天牛主簿建议我们寻找几位死者的共性,说或许这并不是简单的帮派仇杀,而是有目的有针对性的暗杀,说既然我们目标在帮派仇杀之间没找到线索,那不如试试这条路,说不定就会有效果呢。” 一番话听得刘进喜眼白直翻,直接打断道:“说重点,发现什么了?” 捕快咽了一口口水:“死者都跟一个人有关系,金龙,不在这里的几个是金龙抢劫时在现场并且顺利阻止了金龙的抢劫计划的,其中最惨的那个陈大壮就是将金龙杀死的。而这三个,在金龙尸体被送回家之后,他们带着欠条上门,要求金父归还欠债,金父变卖了房产之后才归还了部分,而他们死后,这些欠条竟又出现在了他们身上。所以我们怀疑这是金父在为子复仇!” 刘进喜将脸埋在厚实的手掌里,长叹一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捕快道:“极有可能,我们查了住宅租赁和交易备案,发现金父在将自家磨针巷旧宅出售后又在紫藤街买了一座小院子,比原来的房子还大了些。”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卖了房子还能换个好点的院子?”刘进喜头还埋在掌心里,闷声问道,他需要手掌心里的温热气息来安定自己亢奋的精神。捕快沉默了,是啊,如果金父有足够的钱替儿子还债那就不用出售自己的宅子了,而卖了宅子还了债之后竟然还能买更大的院子,这不合理啊。 “是我们的前任捕头回来了,赶紧去查那座房子的地址,等会儿点齐人马,上门要人!” …… 金鹏家的院子里,土匪们摆开了桌子在院子里大吃大喝起来,本来就是些粗野汉子,在荒郊野外的卧虎山上呆了许久,吃腻了山上厨子单一的菜式,下了山自然要好好品尝一下各式各样的美食,二当家讲究,大家刚来就派人出去买了几大桌的好酒好菜过来,虽然人多菜少,不过二当家的表示了,更多的酒菜还在路上,他们总不能怪厨子忙得太慢了,毕竟二百多口人呢,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影,就算自己人看自己人都眼晕。 大当家胡四海坐在当中,举着酒碗,豪迈无比的举着酒碗鲸吞牛饮,金鹏陪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夹着菜,总在等着派出去的几个小喽啰们带回来段二狗的消息,然后自己就可以带上人马去灭了那位段少侠。 大口灌酒的胡四海似乎察觉了金鹏的心思,端起酒坛子给金鹏倒上了一碗,说:“老三,别着急,小的们都挺机灵,别担心。” 金鹏艰难地笑了笑,举起酒碗喝了一口:“大哥说的是。” …… 段二狗将三位劫匪迎进了院子,有利丰的老人儿立刻就认出来了这几位,但看着是段二狗领进去的也没好直接上来说什么,只是在下面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 拉着三位在安大夫家堂屋里坐下,段二狗给几位上了杯茶,问道:“不知道几位哥哥准备怎么帮兄弟?” 三个人不说话,张志端着茶杯左看右看,突然一口幽州口音问道:“这是你家哈?咋这破呢!” “一朋友家,我更穷,要啥也没有。”段二狗也撇着一口不地道的幽州话接腔,北地方言都有相通,段二狗只是在玩闹,留个好印象很重要啊。 “那啥,哥儿几个本来盘算着免费帮你一把来着,不过你看你给手下配的箭都是用雕翎的,这么舍得是吧,那咱哥儿几个要求点酬劳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你说在理不在理?” 段二狗沉思片刻,笑着说:“那可不,怎么能让哥哥们白出力呢,这样三位哥哥这次来帮忙,弟弟这边给各位一千两盘川。” “唉,咱不要钱,你这人咋这么俗呢!这种箭还有不?给咱几百根儿好了。” 段二狗顿时头大,你们不俗,你们清新,这他妈的雕翎的弓箭射的都是钱啊!寒铁那个败家子儿哪儿搞的他都不知道,上哪里去给这群江洋大盗弄几百支去! 这时候燕和开始唱红脸了,劝道:“哎妈呀,哥你要那多做啥呢,背都背不动,弄个百十根就得了。” “好,咱们就只要一百根儿好了。” 段二狗盘算了一下,说不定皮货行那里还有个几十上百支的存货,先答应了,到时候再说吧,于是一口应道:“好,就一百支箭,丑话说前头,我不知道剩下的够不够,如果不够我们还有其他的。” 三个劫匪互相看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没事没事,不够就把外面那个小子借我们去干票大活就行!” “几位哥哥又准备劫哪里啊?”段二狗臊眉耷眼地凑了过去:“要不算我一份儿?我只要一成的分红。” 劫匪们又互相看了看,打哈哈起来:“哈哈,那个什么,先帮你们把这边的事情弄完吧,你还不知道你们的对手请了什么帮手回来吧?” 段二狗摇了摇头,心中却在嘀咕是不是又请了细雨的杀手,这细雨杀手现在就那么廉价么? “你是不是准备动金鹏?”一直默默含笑,小口啜饮着段二狗端上的高沫的柳青云突然开口说话了,这种分析情况的活儿一向是他的专长,因为他情报多,“线人”也多嘛。段二狗点了点头,柳青云又问:“封铁指是你杀的?”段二狗又点了点头。 柳青云一拍桌子,喜形于色:“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段二狗莫名所以,静待下文,果然柳青云激动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到了正题:“今天我们在城外看到了卧虎山的土匪们被他们大当家带进了城,估计就是来为他们的二当家报仇的,而且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应该是躲在金鹏家里。” “可我们不知道金鹏家在哪儿……”段二狗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没事,你会知道的,不过面对二百人的土匪队伍,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报官!我是好市民!”段二狗脑海里立刻跳出了一张大黑脸,大黑脸嘴唇翕动着告诉自己:“合理利用规则,规则就是给你玩儿的。” “我呸,江湖事江湖了,懂不懂规矩?”燕和鄙视了一下段二狗。 心思一转,段二狗问道:“哎,他们卧虎山总共多少头目,多少人马啊?” “三个头目,四五百人马。” “那咱们去把他老窝抄了?你看大当家三当家都在城里,二当家在殓房,山寨没人领着肯定一锅粥啊,咱们先去抄了他们老巢,然后等他们回去救的时候再在路边伏击!嘿嘿,好主意!!” 段二狗自以为想出了绝妙主意,一个劲儿的傻笑着夸自己。三条劫匪大概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物,替段二狗的战术思想惊艳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鄙视他,原因无他,这小子脱离现实了,就算卧虎寨只有那么一半人,不过段二狗显然没考虑到卧虎山的地势嘛。 果然,听劫匪们介绍了卧虎山的险要之后,段二狗无奈地坐了下来,敲着茶杯盖子沉吟片刻:“看来只有这么办了!” ------------ 第八十四章 :这是打仗吧?(四) 跟劫匪们交流了一会儿之后,段二狗便起身来到院子里,召集了弟兄们,吩咐道:“二奎你去请一下刘捕头,就说我跟他有要事相商,事关重大见面详谈。其余人回去利丰,把熟牛皮裁成坎肩,争取一人批两层熟牛皮坎肩知道么,别省材料,咱又没花钱!”说着递给二奎一把短刀,说:“这个当信物使,告诉刘捕头如果他还想再进一步的话就不要耽搁,耽搁的那都是他的前程啊!!” 二奎见他说得严重,接过短刀就找了匹马,一溜烟的跑了。这时候小顺子跟小米走了过来,问段哥自己是跟着回去还是另有安排,段二狗拉着小顺子问道:“顺子,咱这边你人头熟么?” 小顺子自矜地指着自己的眼睛:“但凡是个人,见过我就都能记着。” “那好,你们俩跟我走,有点准备工作咱们得先干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衣裳破烂的小乞丐赶着一辆大车赶了过来,车后架了一车柴火。段二狗抱了一大捆绳子扔到车里,一跃坐到车辕上:“走,先去张千户家!” …… 巡捕衙门面前,路人们惊愕地看着一溜穿着黑红官服的捕快们快速地检视着武器,马匹。一个矮壮的车轴汉子踩着大步走了过来,大声地让捕快们仔细检查,不要漏了掉了装备,不然等会儿有得好看。路人们纷纷觉得这捕头是不是又坐不住了想带弟兄们出去演练演练。 不一会儿捕快们检查停当,牵着马排成一排等着老大命令,刘进喜满意地看了一眼精干的手下们,虽然很多人依旧眼圈青黑,一脸宿醉未醒的模样。 “走,搞定了明天给大家放大假!” 捕快们轰然应诺,豪迈地跨上战马,控马缓慢小步跑了起来,一阵规律的马蹄声如同阵前将要渐渐密集的鼙鼓一样敲击在青石板路面上,刘进喜听着整齐的马蹄声得意一笑,咱可是纪律部队! 突然一个杂乱的马蹄声出现了,刘进喜脸一黑,哪个小兔崽子跑这么急,一点也不像纪律部队出身,妈的,隔天就给你拉出去练上半个月!抬头想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却见一个汉子穿了件灰色的短打纵马奔来,一边站在马上挥舞着一把短刀一边大声呼喊着:“刘捕头稍等!刘捕头稍等!” 捕快们忽地散开了,钢刀扬起成一片酐铁丛林,吓得马上骑士扑通一声滚鞍下马,双手奉刀:“段爷请刘捕头过去有要事相商!” 刘进喜拍马过来,看了一眼二奎手中捧着的短刀,不耐烦地嗤了一口:“又有啥事啊?” “要事,段爷请捕头无论如何,立刻过去商量!” “让他自己玩儿去吧,就说老哥哥我要去抓人,耽误不得!”刘进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捕头,段爷说了,事关您的前程,务必请你过去!”二奎依旧捧刀站着,看着刘进喜转身要走,便在身后大声喊道。刘进喜烦躁无比,狠狠一拍马屁股,喝道:“走!” “捕头留步!”二奎突然横刀压在了脖子上,怒吼道:“您不过去我只能一刀抹了自己了!” “妈的,威胁起老子来了!”刘进喜拍着马又赚回来了,扬鞭将二奎手上的短刀打掉:“走,到老子去看看!” 二奎喜滋滋捡起地上短刀塞进腰里,翻身上马冲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刘进喜等人来到了安大夫家门前。刘进喜蹙眉看了两眼,问道:“怎么来这里说话?人呢?” 二奎也傻了,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不由得想起了评书里说过的各种埋伏,心想:会不会里面也埋伏了五百刀斧手呢? 刘进喜大咧咧地跳下马,喊道:“老安,二狗那兔崽子死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啊!”老安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刘进喜回头,见安大夫推开了隔壁的柴扉走了出来,搓着手上的血迹道:“怎么了?我在这边呆半天了,二狗来过了?” 一阵碌碌的车轮声压着青石板传了过来,段二狗在车辕上挥着手:“老刘,这儿呢!” 刘进喜抱着膀子冷冷地看着缓缓驶来的大车,嗤之以鼻地说道:“着急忙慌地把我喊来就是为了看你套着马车玩儿?” “不急不急,进去再说”段二狗跳下车辕,拍了拍驾车的小乞丐:“等会儿我去马厩找你们,把人看住了。” 刘进喜看了两眼大车,暗骂一声神秘兮兮的装什么,想着便抬脚走进了堂屋,然而刚进屋他就弹了出去,手中钢刀出鞘在空中护住身前,大喝道:“来人!” 院子外的捕快们立刻抽出了刀子冲了进来,护在刘进喜身周问道:“贼人在哪里?” “在这里!”门里走出来三条大汉,敞怀长风衣,高筒麂皮靴的打扮,面容或沧桑或俊秀飘逸,一看就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 刘进喜大刀前指,喝道:“张志,你还敢回来?!” 张志抹了抹鼻子:“小刘别闹了,刀子收起来,怎么还这么彪。” “小刘是你叫的么?说,你回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刘进喜刀子依旧冷冷地在寒风中颤抖。 “几位哥,咱们有什么事桌上好好谈行不?”段二狗无奈地看着斗鸡一样互相对视着的中年人:“时间紧张,有啥事咱们以后再说。” 刘进喜看了看段二狗,又看看张志三人,缓缓收刀归鞘:“看二狗的面子上先不追究你,下次让我见到你,哼,你的牢房还留着呢!” 张志哈哈一笑,摊开手侧身邀请刘进喜进了堂屋。 几个人围着老安家的方桌坐下,作为联系两方的人物,段二狗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双方,可惜双方似乎早就认识了,在他介绍时候,张志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刘进喜,刘进喜也照旧横着眼看张志,另外两个劫匪则一脸不感兴趣地早一边打着呵欠,玩着杯子。 接着段二狗扯着自己密探身份做的大虎皮说道:“这次三位大哥主要是为我提供情报的,三零一注意态度。” 这么一说刘进喜果然收敛了,问道:“我怎么什么风都没收到你就有动作了?”三个劫匪一脸茫然地看着,不知道三零一是谁。 “管得着么你,先听我们的计划”段二狗白眼一翻,虎皮扯了个满帆:“卧虎山的土匪们下来了,二百人的队伍,我们计划吃掉他们。这件事需要你们配合一下,然后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你配合一下。” 刘进喜正色:“说吧,一定配合。” ------------ 第八十五章 :这是打仗吧?(五) 五个男人在屋里嘀嘀咕咕指手画脚地商量了半晌之后才打开堂屋的大门走了出去,甩着手看了看马厩里无聊地看着马车的小乞丐说:“还真是市井有高人,只是这个高人未免年纪太小藏得太深了吧?” “我大丐帮人才济济,天下第一大帮是白混的?”段二狗白了他一眼,招呼道:“走,让人先把这几个押回去。” 刘进喜走过去看了看车里被塞着抹布,五花大绑的土匪,冷笑一声:“还用我的人啊,让这小伙子再送一趟货吧,又隐秘又快,省得被人瞧见。” “行吧,钥匙拿来,我带姑娘去你家睡觉了!”段二狗厚颜无耻地拍着刘进喜的背,一脸淫笑。 “滚滚滚,老子回去再喊些人埋伏去。”刘进喜不耐烦地掏出钥匙扔了过去。 吉由巷口,监视着泡桐树下小院大门的两个土匪穿了一身破烂装成乞丐,在秋光里晒着温和的小太阳,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骑了匹神骏栗色马走了过来,马鞍侧面挂着一条黄杨木的长盒子,少年好奇地打量了两个乞丐两眼,信马由缰走进了巷子,在大泡桐树下哐当一声跳下马,乒乒乓乓地敲了两下门,见半天没人来开门便大声骂了几句懒婆娘之类的狠话打开黑漆大门走了进去。 两个土匪装成的乞丐被段二狗乒乒乓乓的动静惊醒,看着段二狗叫嚷两声之后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土匪们顿时觉得天上甩下来一笼屉包子一样幸福,惊喜地对视了一眼,拍拍屁股下的灰一溜烟跑了。 金鹏家里胡吃海塞的土匪们也觉得很是幸福,多少年没这么海吃过了?关键是山上那厨子太野路子了,明天回去一定要派他下山好好拜师求个学!! 门突然被撞开了,两个出去监视的土匪一脸喜气地跑了进来,大呼小叫:“找到了,找到了!吉由巷,大泡桐树下黑漆门。” 胡四海刷地站了起来,端起酒碗往地上泼了一道,又拎起酒坛子往碗里倒了一碗,举起来对院子里大小土匪们朗声喊道:“兄弟们,为了二当家!” “为了二当家!”土匪们纷纷举起面前的酒碗,一干而尽。 胡四海冲弟兄们亮了亮碗底,往地上用力一甩,抄起九环大刀大声喝道:“干他娘的!” 土匪们热血在酒精刺激下像烧滚了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举起碗冲地上一甩,砸了个稀巴烂,激昂大吼:“干他娘的!” 段二狗在刘进喜屋里翻了点吃食坐在门槛上四处看了看,挥着手中的油炸花生米冲天比着口型:“过来坐坐?” 过了一会儿,屋顶上传来一阵簌簌声,一个人影落了下来,坐在他身旁拈过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淡淡地问道:“准备怎么办?”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弄死一双,不用客气。” “真弄死啊?” “等会儿你见了就明白了。” 寒铁淡淡地笑了笑,摸了摸背后负着的箭囊:“来一百个咱也不怕!” 段二狗也笑了,打开刀盒从里面倒了一大把羽箭递给寒铁:“有备无患!” 寒铁笑笑,接过箭塞进了箭囊,拍了拍:“走了。”说着一跃而起,消失在屋顶。 段二狗靠着门,抬头看了看屋外飘落的金黄泡桐叶,树叶在秋风里打着旋儿,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只麻雀在树叶上跳越啄食,段二狗轻叹一声:“真是安静得让人毛孔颤栗啊!” 他的毛孔没有来得及颤栗,青石的地砖却颤栗起来,啄食的麻雀抬头圆圆的小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忽地拍着翅膀冲向了晶莹蓝透的天空。 段二狗一跃而起,这他妈什么效率啊?来得也太快了吧?自己手底下那些小混混跟刘进喜手底下那么几个人来得及么?打开大门,段二狗将刀盒靠在身旁,目光凛冽地看着远处纵马狂奔而来的彪形大汉。 另一条街口,一个小乞丐正举着一只破口粗瓷大碗,抱着一条腿,:“大妈,可怜可怜吧,三天没吃饭了。” 被他抱住腿的大妈慈眉善目,看到他一条腿蜷着像是天生残疾,不知触动了哪根敏感的弦儿,抠抠索索地掏出来两个铜板递了过去:“天可怜见的,买点吃的去吧。” 突然路面上一阵鸡飞狗跳,先是一条彪形大汉纵马驰过,接着又是一大票人乱哄哄地跑了过去,大妈吓得蹲了下来,不料正挡在一个土匪前进的路上,土匪抬起脚就要踹过去,眼看着一双大脚就要踢过来了小乞丐突然一把从背后抱住大妈,生生挨了一脚。 土匪哼了一声,跟着队伍跑了,小米慢慢爬了起来,活动了两下将大妈扶了起来,甩开腿就跑了。大妈在他身后看着他完好的四肢,感慨万千地摸摸下巴:“这孩子怎么跑那么快。” 用力地在黄杨木刀盒上拍了一把,绷簧响起,刀盒盖子弹开,露出里面悬着的两把刀。这时候骑士也冲到了段二狗面前,坐在马背上双目血红,鼻子里喷着酒气,一脸又嚣张又凶残的表情扫视着段二狗上下:“你就是那个姓段的?” “祖宗八代都姓段!” “看刀!”胡四海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挥着九环大刀竖着斩了过来,粗壮的身姿舒展生动,竟然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九环大刀的银环玲地响了一声,清脆的鸣响如同鸽哨一样盘旋着。 脚下一踢,一长一短两柄刀便像自己跳出来一般轻轻旋了一下到了段二狗掌心。长刀粗笨沉重而且特别长,段二狗拧身挥刀,像是甩着一柄大铁锤一般砸了过去。 胡四海早年学艺多年,一身艺业全在一柄大刀上,对自己的刀那是百分百的信任,不过面对眼前拦腰劈过来的长刀胡四海还是惊了一下,身在半空不便发力,便一刀狠狠地斩了下去,段二狗长刀横架,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手中短刀突地刺了出去,撩开了胡四海肚皮上的肥油。 ------------ 第八十六章 :这是打仗吧?(六) 胡四海背上一寒,肚子往里一缩跳了开去,目光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年轻小子,徒步的土匪们这时候也赶了过来,大呼小叫地包围了院子门前。 胡四海冷哼一声,紧了紧腰带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喝道:“并肩子上!弄死这**养的!” 土匪们抄着长刀短匕呼啦啦一大堆冲了过来,挤在后面的甚至发生了推搡,因为大当家的说过:“谁替二当家报了仇,谁就是下一任三当家!”这种诱惑之下谁还闲得住啊,只恨不能偷空往身边人腰子上扎两刀。 吉由巷是一条很偏僻的逼仄小巷,一大特点便是狭长幽深,人多了便挤不开了,卧虎山的土匪们像是排队买庆丰包子人群一样挤在巷子里缓慢往前挪动着,有机灵的土匪架着人梯爬到院墙上打算从背后偷袭。第一个翻上墙的土匪开心地露着满嘴黄牙笑了起来,人生的巅峰就在眼前,只要自己绕道从背后给那**一刀就行了。 不过还没等他开心完,一支羽箭就扎进了他的脑门,正中眉心,锋利的箭头刺透了整个脑袋,在他身后的墙上带起一蓬红的白的。 在下面搭人梯的土匪们只觉得面上一阵温热,伸手一抹,惊呼道:“谁他妈的洒豆腐脑!”这时候墙上被射杀的土匪摔了下来,凄惨的死状刺激得院墙下土匪们心中一跳,不过却也被激起了凶悍,跳起来挥刀拍着胸口,鼓了一口气狠心往墙上爬去! 远处一株高大的树上,寒铁张弓引箭,面无表情地瞄着巷口推推挤挤的土匪们,他的面前插着一排长箭,看见又一个土匪翻身爬上了墙嘴角轻蔑一笑,松开手,一支长箭脱手而出。院墙上传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刚刚翻上院墙的土匪啊地一声摔了下来,一支羽箭插在面门里颤颤巍巍。 土匪们惊惶地绕开了院墙再不敢翻墙了,寒铁冷着脸看着远处推搡拥挤的土匪们,捻起三支箭搭上弓弦,搭眼瞄了一眼,一松手,伴着一声清脆的弓弦声,又有三个土匪应声倒地。 守在巷口的金鹏见手下初一接触便被躲在角落里的弓手射杀了五个人,心中一咯噔,顿时明白进了对方圈套,手一挥,带了几个土匪从旁边的巷子掩杀过去,吓得巷子里做饭带孩子,晃悠着晒太阳的大爷大妈们一阵鸡飞狗跳,慌慌张张地躲进屋里,门窗落锁,躲在屋里指天画地祈祷着满天神佛保佑。 段二狗此刻完全被人海淹没了,短刀是用不上了,直接甩手插到门板上,双手挥着长刀一通乱砍,这种混战对功夫的要求已经不高了,比的就是谁快谁狠谁阴谁效率高,这些个土匪也就只能在良善人民面前逞逞威风,遇到了段二狗这样的凶悍角色只能拿人命往上填,幸好他们人多势众,拿人命填完全填得起,片刻功夫段二狗面前就躺下了一圈儿尸首,不是一刀两断就是胸腔塌陷,嘴里不住往外呕着内脏碎片。 胡四海捂着肚子守在土匪后面,凶神恶煞一般呼喝着,但凡有怯战退缩的便是一刀枭首,俨然行使着督战队的职责。不过土匪们还是怯战了,只恨不能退走,可是背后赶来的土匪们却将整个巷子塞得满满当当,甚至推推搡搡之间不免伤到了自己人。 宽阔的街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队穿着古怪牛皮坎肩的大汉骑在马上将巷口堵死,为首的大汉抬手展开一杆红色的旗帜插在地面上,喝道:“斧头准备!” 前面的骑士们手中抄着怪模怪样的长枪到处捅,后面一排的骑士们一人两把斧头抄到手上,听到为首骑士大喝道“放!”的时候,前排骑士在马上立刻弓腰伏下,背后一大片斧头遮天蔽日蝗虫一般旋着着飞了过来,打得土匪们鸡飞狗跳,挂彩的,战死的不少。 靠近巷口的土匪们立刻掉了个头,挥舞着刀剑杀了过去。为首的骑士冷笑一声,红旗挥舞:“上大菜!” 立刻巷子外面的骑士们刀枪脱手,从背后扯出来一大包厚实细棉布裹着的物事,一个接一个地往巷子上空抛了出去,胡四海好奇地看着飞在空中的包裹,心想这些个逼养的又玩什么幺蛾子?待老子破了你们的计策!想着便一跃而起,一拧身九环大刀在腰间旋出一道清亮的刀光,正中细棉布包裹! 包裹炸开了,一蓬蓬雪白的石灰粉末撒的底下到处都是,不少偷眼欣赏大当家英姿的土匪立刻迷了眼,眼睛火烫火烫跟快要瞎了似的,胡四海更惨,大部分的石灰直接砸在了他脸上,不仅眼睛挨了一招大雪迷城,整张脸更是白得跟东洋歌姬一样,满嘴都是! “嘿,这傻逼真能替我们省事!”二奎放下手中的弹弓,拍着腿大笑,冲人群里嘲讽道:“哎,孙子!再来一个!” 骑士又甩手扔出去一个包裹,土匪们忙不迭地让开,胡四海刀法再精也不敢再去砍那包裹了,更何况他这会儿啥也看不见! 二奎抖了抖手中的弹弓,在皮兜子里安上一枚黄泥的弹丸,瞄都不用瞄就射了出去,弹丸将细布包裹打破了一个洞,不过效果不是很明显,跟胡四海一刀斩破的效果比差远了。便在这个时候,巷子尽头飞来一支狼牙箭,一箭射断了系着包裹口的带子,顿时又是烟花一样炸开了一大片,弓箭去势未减带着包裹又飞出去几步远,使得石灰弹的效果成指数级增长了。 胡四海纵横江湖几十年,对敌人狠,对手下狠,对自己更狠,四海哥一句名言就是“不能对自己狠的男人都是娘娘腔!”随手拿衣襟抹了两下脸,胡四海从衣服下摆上扯下一条布幅胡乱地把眼睛一蒙,凭着听力挥开九环大刀冲巷口的骑士杀了过去。他的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这次老二的仇是报不成了,现今最主要的就是自己赶紧跑回去,跑回山寨关上门凭着天险继续做自己逍遥大土匪头子去! 长刀车轮一样在人群中轮着,段二狗慢慢从门前的尸体堆中走了出来,捉着刀柄一甩,地面上立刻汪上了一大滩嫣红的血迹。四周的土匪们惊恐的看着浑身染血的段二狗,脚下就有些发软,不自觉地往后退去,不过巷子就那么一点大,愣是挤进来了那么些人,那还能自由逃跑啊! 段二狗走到巷子中间,将长刀往地上用力一插,顿时地面上铺着的青石板像被切豆腐一样裂开了,拄着刀,段二狗看着胡四海像疯子一样挥刀四处乱砍杀向巷口的身影,并起两根手指笔直地指向了他。 却没有如同预料中一样一支狼牙箭激射而来,刺破胡四海的后脑,再从他的嘴里旋转着钻出来。段二狗回头看了看,尴尬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青石碎片,掂了一下,抬手扔了出去,不知是石块太小还是段二狗留了力,反正石块只是在胡四海后背上敲门一样“咄”地敲了一下,随即弹开,胡四海侧耳扭头转了过来,细细地听了一下,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其实这会儿最大的异常就是剩下的不多的土匪们都躲在了墙角里哆嗦着,大气不敢喘一口因为刚刚在胡当家周围的兄弟们都很难瞑目地死在了胡大当家的疯狗刀法之下,这时候巷口就只有他一个人呆呆傻傻地扭头听着什么。 段二狗又嚣张地并起两根手指,狠狠地指着胡四海,期待着一箭西来,结束胡四海罪恶的一生,将他保送地狱,征战异界,他乡封神! 不过寒铁没了声息,预料中的一箭西来没有上演成,段二狗缓缓地拔出了刀,暗想妈的这个杀手真是太不靠谱了,总不能这会儿去上厕所了吧? 巷口的二奎想来是有些吃不住场间怪异的沉默了,不知死活的蛐蛐蚂蚱们在秋风里发出最后的惨鸣,天高云淡,金黄的树叶缓缓从树上打着旋儿落了下来,盖住了地面上鲜红的血迹,这种诡异的美感实在是让他有些浑身难受。 段二狗看了看抓耳挠腮的二奎,隔着老远探寻地看了一眼,二奎指着傻呆呆的胡四海比划着手势,段二狗实在不明白那乱七八糟的手势是什么意思,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反正这会儿就只剩下一个胡四海还在负隅顽抗,不过也是秋后蚂蚱了。 二奎大喜,将长矛放平,呼哨一声胯下马慢慢地加速跑了起来,听到马蹄,胡四海立刻回头,横刀胸前护着,等马蹄声到近前时,突然一挥刀斩了过去,刀锋顺利地在身前泼开一大片刀光,不过却没有一点阻滞感,胡四海连忙回刀,不料急促的马蹄声却像在耳边爆响一样敲击着,紧接着心口一疼,感觉人都被挑得离地了一样飞了出去。 二奎长枪一挺,骚包无比地将胡四海近二百斤的身躯举了起来,土匪们心胆俱裂,套着皮坎肩的小混混们却欢呼击掌,虽然也有人躲在后面悄悄吐了。 ------------ 第八十七章 :大盗劫土匪 纵横江湖数十载,胡四海也曾想过自己最终会死在谁手下,怎么死这样的问题,但是他最终还是没能想到自己被人糊了一脸石灰,悲惨地死在一条小巷弄里,更惨的是死后竟然被人一枪挑了起来显摆一样在空中挥了挥。 二奎得意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长枪,然后哈哈大笑着将长枪扔了下来,太沉了,这么玩儿没折断他胳膊就说明他身体还是相当健壮的了。一般骑兵在长矛挑中敌人时候都会脱开手来避免自己受伤的,那些动不动就把人挑飞的不是猛将就是二愣子。 胡四海的尸身像一条破烂的面口袋一样瘫软在地面上,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一只大脚走了过来,将他的尸体踢得翻了过来,冲四周吼道:“喊人洗地!” 一队穿着黑红色公服的捕快缓慢地催马从一旁踱了来,拿刀鞘拍打着吓破胆的土匪们,把他们扔进了一起来的囚车里,死伤的则被捕快们拎着扔进了大车里,段二狗觉得这个场景极其眼熟,特别像那天自己跟程屠夫装了一大车的猪肉送到孙老虎家一样,就是在那一天,段二狗与金龙结怨随后衍生出了这么许多事情。 “妈的,你让我以后在这儿怎么住!”刘进喜不知何时出现在段二狗身旁,一脸愁眉苦脸的看着满街的鲜血,有捕快取来铁锨往车里铲着碎肉。 “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还怕这些?”段二狗将长刀拔了出来,在空中挥了挥将刀身里的鲜血甩了出去,低声说:“等抄了卧虎寨,给你换个窝?” “要上交的!” “我不用”段二狗说着就冲巷尾走了过去,金鹏没有出现,寒铁也不知踪迹,这实在是让他很担心。 巷尾的大树背后,段二狗看到了斜倚在树上摆弄着长弓弓弦的寒铁,他的周围,十多具尸体咽喉上插着羽箭躺倒在四周,寒铁脚下踩着一个中年男人,大秃头,高壮的身材,正是金鹏。他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箭伤,不过脖子上却有一丝细细的血痕。 段二狗走过去踢了一脚金鹏:“怎么没有弄死这个?” “一刀做了太便宜他了,换点赏金用用。”寒铁无奈地把手中的弓扔了下来,两种材料绞在一起合成的弓弦从中断裂开来,寒铁刚刚试了很久也没能重新绑上,不过就算绑上了也没什么大用,只能暂时应付一下。 “弓怎么回事?”段二狗拿过那张弓在手中看了看。 “绷太紧太久了,刚刚力气用大了点。”寒铁无所谓地看了看那张弓:“掌柜的可能从没用到过这些武器,好些保管不善报废了。” “回去我那两把骑弓你拿去。”段二狗大气地一挥手,喊来远处一个捕快:“这里还有!” 捕快屁颠屁颠跑过来,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不由一惊,咋舌道:“好本事!”说完也没理身旁两个人径直喊过来一辆车,把十几具尸体装车了事,今天这样的大场面实在是少见,不过刘捕头吩咐过,不要跟协助抓捕的人交谈,哪怕他们是街面上混日子的小混混小流氓,今天都是协助官府的好市民。 转眼间天色便晚了下来,一支七人小队荷刀带剑地出现在城门,守门的城防营士兵立刻横枪挡了过来,喝道:“下马!” 队伍停了下来,穿了一身普普通通麻布衣服的刘进喜越众而出,跳下马跟守门的什长耳语几句,什长难以置信,低声问了几句便放他们出了城。 一个守门的士兵悄悄问什长道:“怎么给他们放出去了?看那几个人一身打扮,刀枪弓弩样样俱全,咱城防营全副武装时候也没他们武装得好吧。” 什长瞥了小兵一眼,面色一沉骂道:“不该问的别问,小心知道得太多了被人暗地里做了!” 小兵被吓得一撇嘴,扶了扶帽子继续站岗。 七位骑士纵马出了城门,在野地里撒开马蹄狂奔,半夜时分,一弯弦月挂在树枝上,骑士们彪悍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山岗上,凝视着山谷里沉睡的卧虎寨。 段二狗跳下马,一屁股坐到地面上,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招呼着其余人下马休息,不一会儿几位骑士便围了过来,掏出马鞍旁挂着的肉干清水一屁股坐下来撕咬着,一边借着月光对着卧虎寨指指点点。 “他们有人守夜么?”段二狗看着大吃大喝的张志问道。 “那必须的啊,你当这么多年他们白混的么?”张志嘴里包着肉干,说话有点不清不楚:“你是不是彪啊?” 段二狗一脸尴尬,指了指两座瞭望哨:“就那两个么?” “我哪知道里面的,我又没进去过。” 段二狗被呛得无话可说,想了想转移话题,闲聊一般问道:“大哥东北人?” 张志大嘴一咧,一口南方话飙了出来:“侬脑子瓦特了?” “真的假的?大哥你南方人?” “瓜皮”张志的籍贯似乎又切换到了西北。 段二狗无语了,张志这样走南闯北浪荡江湖的大盗各地方言都会来几句自然不是什么稀奇事,自己真是傻了,竟然想凭借几句话就去判断对方来历。 “咱还是研究研究怎么搞吧,鸡犬不留还是劫上一把?”解围的是二奎,这个彪呼呼的二愣子一枪挑起胡四海的英姿给段二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个憨厚的汉子竟然跟顾惜风一样出身边军,骁骑营里精锐的骑兵,漠北战争之后身负重伤,领了笔不算丰厚的退役补助带着满身伤痕回了家乡。 “你们那会儿怎么搞?”段二狗问了一句,他十分好奇边军骑兵的作战方式。 “我们?我们是骑兵哎,明刀明枪地排成阵型一起冲杀就可以了,我们又不是斥候那帮人,鬼鬼祟祟地杀人放火,窃取情报。”二奎似乎很是不屑斥候营的作风,不过对斥候们倒是很敬畏,滔滔不绝地回忆起阵前记忆:“幸好我不是斥候,不然早被马皮裹着埋在塞外的黄沙里了,漠北那一仗打得,啧啧,几十个前出的斥候小队死得没剩下几个人,有个伙计趴在雪窝子里趴了几天,最后竟然挺了过来,据说还弄死了个大人物,真牛逼。” “咱们今天还真就只能偷偷摸摸了,咱们才七个人!” ------------ 第八十八章 :刺猬窝里寻宝藏 “哎呦,还有啥子好想的么,咱们就这么几个人而已。”刘进喜耸了耸肩,冲一大帮子人说道:“等会儿这样,你们进去杀人放火,我给你们防风,好不好?” 张志冷哼一声:“小刘啊,你是不是看大牢看出职业习惯了,我说你都当过多少年捕头了,怎么还有这种习惯呢?作为朝廷低层官员,你要给大家做道德模范的!!等会儿你进去杀人放火消灭邪恶,我们在外面给你摇旗呐喊,学习刘捕头的正气满身好不好?” 刘进喜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那咱到底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悄悄进去,悄悄弄死,两三百人而已,我们一个人杀上四五十人就行了。”寒铁冷声笑了笑,直把杀人取命当杀猪一样。 “瓜皮,四十头猪也得杀半天啊!”段二狗作为屠宰业资深从业人员给出了一个精当的评价。 “杀猪的,你干的那行那叫杀猪,想想我是哪行的吧你,干这事非得动刀子啊?”寒铁有些愤怒,最讨厌这些外行指手画脚了,明明一知半解,装什么专家? 三条纵横江湖的江洋大盗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手段是他们不屑使用的,不过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这些手段。比如现在最直接方法就是投毒,最好在他们的饮水源投毒,不过人家后山那么大一条瀑布挂着,水源投毒?呵呵! 段二狗也不乐意了,自己杀猪的怎么了?手下亡魂里人可绝对比猪多。扯出了长弓上了弦,对周围几位年纪大一些的叔叔们说道:“这样,我跟这位专家比赛一把,看谁效率高,你们在外面等着行不行?” 众人吓的连忙劝阻,这要是成功了那没话说,您二位少年英雄罪恶克星,那万一失败了算谁的?七个人顶上人家二三百号土匪?平均下来四五十个人打你一个! 气哼哼的段二狗啃了两口手中坚硬的肉干,一边喝着水一边含糊地说:“不这样也行,等会儿听我指挥。”几位中年人们互相看了看,没奈何地同意了。 谷底雾气朦胧,水汽深重,几条人影悄悄地扑倒了卧虎寨谷口不远处,段二狗拍了拍寒铁的肩膀,指了指左侧的瞭望台,又指了指柳青云,示意了一下右侧的瞭望台,随即只见两条黑影悄悄地蹿了出去,搭着瞭望台底下的横杆一跃而起。 寒铁搭手在瞭望台边缘侧耳听了听台子上的声音,负责看守的土匪明显没什么警惕性,呼啦啦地睡得正爽,寒铁抓着栏杆一个引体,猫腰跃上台子,随即袖子一抖,一柄锋利细长的刺刀便滑到了手中,一丝笑容浮上了嘴角,他手中一挥,眯着的眼前窜起一道红,随即便能听见一阵喷涌的声音,像是夜风呼啸的感觉。 柳青云那边也很开得手,不过他们没有急着下去大杀四方,只是默默地将背上背着的箭筒放在了自己顺手的地方,然后才冲下面挥了挥手,转瞬之间,又有三条黑影猫着腰跑了过来,动作轻捷地越过了关隘冲进了卧虎寨。 离谷口还比较远的一个背风角落里,刘进喜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着:“妈的,为什么咱们在这儿看着马?太不上路子了,我跟你说段二狗这小子就是嫌弃我们俩太老了!”一番话说了几遍了,烦得二奎都直掏耳朵,见刘进喜又要说些什么,他赶紧拦住,说:“捕头,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江洋大盗、杀手、杀猪的就算了,都是些偷偷摸摸的人,你看咱们这样光明正大的英雄人物,不适合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是吧。” 刘进喜骂骂咧咧地发了半天闷气,突然策马缓缓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骂道:“妈的,不久偷鸡摸狗么!老子也会!” 卧虎寨里,段二狗蹑手蹑脚地推开一间房间的门,缓慢地走了进去,手起刀落,将房间里醉倒在酒桌边上的几位老兄送走了,门又被推开了,张志走了进来,揉了揉手腕抱怨道:“妈的,手都酸了,杀猪的也不容易啊!” “管杀猪的什么事,是你老了!”段二狗将刀子在尸体身上抹了抹,抬头扭了扭脖子:“要不咱们放把火算了?” “第一次干这活儿干到手软,放吧放吧!” “成,那位哥哥呢?”段二狗摸出了火折子:“别等会儿见我们放火了他跟着放!” 二奎牵着马追了出来,却猛然呆住了,远处卧虎寨里腾起了一团硕大的火,火势飘摇,山寨里的大小土匪们呼喝着冲出来打水救火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二奎呼哨一声,几匹马忽地从背风角落里冲了出来,跟着前骁骑营骑兵发动了一个人的冲锋。 刘进喜也看到了,狠狠一夹马肚冲了上去,多少年的职业习惯之下,他嘴里呼呼地嚎叫着:“走水了,走水了,赶紧救火!!” 救火显然不用他这样一位出马了,土匪们都疯了,他妈的聚义厅怎么就能半夜失火呢?又不是厨房有没有什么有火烛的地方,这要是明天大当家回来看见还不得把留守的这么些人弄死?当然,就算大当家的不想弄死自己这么些人也不能任由火势蔓延啊,不然现在就死翘翘了啊! 土匪们全都跑了出来,举着大盆水桶,甚至还有酒碗冲聚义厅上的大伙泼了过去,甚至还有人直接举着酒坛扔了过去,结果又是一团火腾了起来,土匪们怒目而视瞪着扔酒坛的那位,段二狗无所谓地抬手又扔了一坛高度酒进去。火腾地烧得更加厉害了。 “妈的,哪里来的傻逼?削死他!”一个土匪恶狠狠地将手中洗脚盆砸向了段二狗,从身旁抄起一根木棒杀了过来,匆忙赶出来的土匪们压根没有意识到有人来搞事,只当是寨子里收人时候收了那边的傻子过来了,这种二愣子,必须教训! 段二狗嘿嘿一笑,脚下一错让了开去,身姿飘飘,跃上了卧虎寨的屋顶。土匪目瞪口呆,傻子也能有这么好的身手?不过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就有一支长箭刺破了他的喉咙,土匪呜呜地捂着喉咙躺倒在地,生命最后的时刻里,他看到了漫天飞来箭雨。 寒铁面前插了一大溜的箭,一把长弓握在左手里卡着,右手不住重复抬手拉弓的动作,一根根羽箭便如同机枪子弹一样飞了出去。每一支羽箭都能精确地集中一个土匪的要害,而另一侧瞭望台上的柳青云作业就粗糙多了,一把长弓横在面前,随手抓起几支箭,一捻尾羽搭上弓弦,一瞄就射,不一会儿箭囊里就少了一大半。 幸存的土匪们一边扛着拆下来的门板挡着射来的羽箭,一边抄着各色武器像瞭望台冲了过去,没想到的是,聚义厅旁两个高大的汉子捧着短小的骑弩走了出来,嘴上咬着南洋进口的粗大烟草,牛逼得闪闪发光。大汉们不紧不慢地上弦,击发,上弦,击发。土匪们又躺下了一大帮人,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往那边杀过去,无奈之下只能扔下了手中握着的石头砖瓦木棒等物事。 江洋大盗们冷着声笑了笑,唯一的公门中人早就被支使着躲在外面做接应了,现在何必在乎这么几条作恶多端的小命?寒铁捻起一支长箭架到了弓臂上,冷酷的嘴角勾起一丝笑,瞄着跪地求饶的土匪,猛然松开了弓弦。 “救火啊!走水了!”卧虎寨门前的大门被人骑马撞开了,随即骑士就傻眼了,这是进了进了刺猬窝还是咋地? “来来,刘捕头,咱们可以找房子了!”段二狗远远地站在屋顶上冲他喊道:“除了咱们就没活人了,抄家啦!干活了!” 妈的。谁还干抄家的活儿啊,明天老子就可以升职加薪刮地皮去了,谁还在乎这么点小钱啊!刘进喜腹诽道,面上却不慌不忙,一脸沉稳地说:“让张志那个王八蛋搜,搜完赶紧闪,再让我看见我就给他找牢房去!!” “还用你说?”张志等三人一人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走了过来:“还留了些给你们,恭喜刘捕头三骑击破盘踞卧虎山多年的土匪。” “赶紧滚,别让我再见到你。”刘进喜不耐烦地抱着膀子,正眼也不看一下三位来去如风的潇洒劫匪。 “走了,刘捕头。”张志潇洒地拍了拍刘进喜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对不起,昂首阔步地走像大门,从二奎手中接过马缰,刷地翻身上马,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 第八十九章 :善后困难 刘进喜目瞪口呆地看着卧虎寨里遍地横尸,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问道:“全解决了?” “应该全弄死了吧,我哪里知道,黑灯瞎火的。”段二狗白了刘进喜一眼,收了刀取出一根细长的棍状物叼到嘴上,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带着火星的椽子,凑上去滋了一口,棍棍顶头亮了起来,然后他学着悍匪张志的模样,用力地吸了一口。 刚刚吸了一口,段二狗就被呛得直咳嗽,将叼着的烟草砸到地上,破口骂道:“妈的,什么玩意儿!呛死爷了!” 看着段二狗暴殄天物,刘进喜眉头一挑,将地面上弹跳着烟草捡了起来,准备点着了自己试试。不过很快刘进喜就将烟草扔了,因为粗壮的烟草跌落在了血泊了,半边早就被某土匪的鲜血浸透了。“妈的,你个败家子!这可是南洋才有的上好烟草,是南洋美少女在细腻柔润的大腿上卷起来的!你不要一点也不知道珍惜好不好,真是辜负了青春少女们的大腿!!”刘进喜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满脸又是遗憾又是猥琐的复杂表情。 一只檀香木的盒子送了过来,刘进喜的声音顿住了,看了一眼盒子,又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哪来的?” “放火之前我们就找到了一个库房,这玩意儿还有几盒,你要不要?不要我拉回去给老丈人。”段二狗嘴里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一边嚼一边招呼刘进喜,说完又冲二奎跟寒铁示意了一下,让他们赶紧寻宝去。 刘进喜一把抄过楠木盒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之后往怀里一塞,骂骂咧咧的说:“这等好货怎么能自己享受?肯定要先请我们敬爱的父母官尝试一下啦。” 段二狗鄙视地看了一眼刘进喜,拍拍屁股坐在聚义厅门前空地上,背后聚义厅仍旧大伙熊熊,明灭的火光衬托下,段兄弟的身姿屌得一逼。 “凭咱们俩的交情你还用给老赵哥哥送礼?”他有些无聊地拍打着短靴靴筒,短刀在刀鞘里被挤得晃晃悠悠:“不行,以后不能叫你刘叔了,害得我的便宜哥哥都比你矮一辈了。” 刘进喜喜形于色,死不要脸地坐了下来,搂着二狗的肩无比亲热地说:“以后你就是我弟弟,就凭咱们俩这感情,怎么也比亲兄弟亲是吧?” 段二狗斜眼看了看他的车轴身材,一脸嫌弃地推开了刘进喜搭在他肩头的手:“亲你大爷的兄弟,我哥这样身材的话我老爹头上肯定绿油油的!” 刘进喜被他一句话堵得有些失神,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脑袋,喃喃自语:“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有点绿!”段二狗自然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他的世界观里被带了绿帽的男人不是怂包就是娘娘腔,要是自己被戴了,那就一刀做了那娘们儿,再一刀做了奸夫,然后继续回去当他的少帮主去。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当然段二狗是在为刘进喜同志默哀。这会儿二奎突然跑了过来,附在段二狗耳边小声说了两句,段二狗兴致不高,挥手道:“交给刘捕头吧,这该他负责。” 刘进喜好奇地问道:“什么该我负责啊?” “厨娘,丫鬟,压寨夫人,都是些被土匪们抢上山的娘们,全归在匪盗案里,你们去处理吧。” “走,看看去。”刘进喜乐颠颠地站了起来,心中暗自得意,这下好了,覆灭了一伙儿土匪不说,竟然还解救了好些被强迫出卖劳动力和身体的女性,哎呀呀,这下子升职加薪不是梦啊! 段二狗想了想,也跟了过去,二奎领着他们走向一间比较宽敞大屋子,还没进屋子段二狗就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啜泣,深知女人哭起来的厉害的两位中年汉子,眉头跳了跳,立刻脸色就显得不耐烦了。 跨步走进屋子,刘进喜自去安慰恸哭的女人仆妇们去了,段二狗则在打量着屋子,这间屋子里装修只能说是十分符合土匪们的喜好,潦草粗豪,怎么顺手怎么放,甚至床边还搁了一张方桌,桌上桌下都是敞开口的酒坛,一条碎花棉被上满是暗黄的酒渍。屋子当中挺宽阔,一道屏风隔开了睡觉的地方和中堂,中堂里摆了一张阔大的方桌,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土匪们随意拼凑的杰作,粗大的木头只是简略地锯开了,四只脚竟然就直接是圆圆的树桩。 段二狗走向瘫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女人们,问道:“这屋子是谁住的?” 一个姿容还算秀丽的半老徐娘抬起泪眼看了看段二狗,见是一个挺拔少年,心中自然就加分不少,只当是眼前盘问自己的那位猥琐大叔的上司,答道:“公子,贱妾有礼了,这处房间便是那大当家胡四海的卧房,外间是用来跟胡四海交往密切的朋友们办家宴的场所。” “家宴?”刘进喜嗤笑一声:“这胡四海还挺能整景,但凡被他请来吃饭的都得感激涕零吧,拍着胸脯表忠心吧?” 半老徐娘说:“这位官爷说得不错,这不过是收服人心的手段罢了。” 刘进喜得意地冲半老徐娘咧嘴一笑,一张臭脸吓得半老徐娘还想说点什么的,话都到嗓子眼了还是咽了下去。段二狗看了看四周布置,扯闲篇一般问道:“这位大姐在这里是厨娘还是仆妇?” 妇人看了看角落里坐着的那位白白胖胖的厨娘,咬了咬嘴唇答道:“洒扫庭除的粗使仆妇罢了。”地上坐着的十几个女性都抬头看了过来,有些人脸上是诧异,有些则是明明白白的鄙视,段二狗将一切尽收眼底,自然明白了妇人身份不会是仆妇那么简单,不过还是淡淡地接过话:“你们都是被抢上山来的?” “回公子的话,大部分是被抢上山来的” “那还有谁不是?” 妇人抬手指着角落里的厨娘:“她不是!”厨娘猛地抬起头,急得满头虚汗:“我咋就不是呢?我咋就不是呢?你不要血口喷人!” “老实点,说清楚!”刘进喜狠狠地戟指在空气中戳了戳:“叫什么,哪儿人,干什么的!” 厨娘软到在地,一言不发,直愣愣地勾着眼看着屋顶。“你不说我说!”半老徐娘怨气重重地指着躺倒在地的白胖厨娘:“她是山上厨子的婆娘,总借着买菜的机会中饱私囊!” 屋子里突然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坐了一地的女人们低低的难以止住的啜泣,以及山后轰鸣的瀑布声。段二狗下巴都快砸到地面上了,这么半天这么苦大仇深的就是为了厨娘中饱私囊么? “厨子呢?”段二狗无语地问道,想了半天他才意识到厨子是谁似乎才是重点。 “死了。”躺在地上的厨娘简洁地说明了厨子的现状。 “那你们说个啥?!”段二狗很是无语,死了你说个什么啊,不过那半老徐娘似乎也没说错,毕竟他问的是有谁不是被抢来的。 “你问的啊。” 段二狗抱住了脑袋深深地为自己的白痴自责不已,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中年妇女坐下,然后凑到了刘进喜身旁低声问道:“这种情况一般怎么办?” “问清楚了让他们各回各家呗,还能怎么办?” “那成,问完就让他们回家吧,别让她们拦着咱们发财。” 听到段二狗这么说,十几个女人更是满脸泪水涟涟,啜泣声变得更大了,躺在地上看着屋顶的厨娘幽幽叹道:“谁还有家?” 段二狗敏锐地捕捉到了厨娘低声的叹息,碰了碰刘进喜的肩膀:“过去你们破获的案子里也是这样么?” 刘进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这样,别说是没家了,有些人更惨,家还有但是家里人不认她,一非要把辱没门风的赶出去。” “哎?这是为什么啊?” “大哥,你以为这是哪儿啊?土匪窝啊!这里就这么几个女人,你说那群禽兽能放过她们么?” “你们这些得不到发泄的中年人真可怕!”段二狗撇了撇嘴唇。 刘进喜立马不干了,一跺脚问道:“什么你们!管我什么事?” 段二狗赶紧安抚,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小巴掌:“哎哟,这不是嘴快了说错话了么,老哥哥勿怪,那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刘进喜平息了一下,指了指段二狗:“有些跟你一样,街头乞讨去了,有些卖身进青楼了。” “这么惨?” “可不是么,被人抢上山来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们的悲惨命运。” 段二狗站了起来,挥手对刘进喜道:“你问吧,我去搜搜有没有密室什么的。”说完就走出了门,翻身跃上屋顶,看着天空中淡淡的弦月和聚义厅中闪烁的火星,抽出来一支粗大的烟草叼在嘴里:“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不过十几个人而已,管饭咱们还是管得起的。”不知何时寒铁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段二狗背后,靠着他坐下:“你看这块地方怎么样?” 段二狗环首四顾,借着淡淡的月光看了看这处幽深山谷:“山清水秀,风水不错。” 寒铁怂恿道:“何不拿下?” “我要这么大地方干什么?” “结婚啊,你想结婚也在程屠夫家那个小院子摆酒么?” ------------ 第九十章 :二狗的庄园 “妈的,买不起啊!”段二狗无语地看着寒铁,这哥们肯定是当惯了杀手不知道花钱买东西,看到合适的直接拿,这么大一片山谷买下来要花多少钱?再便宜也不是自己这样的杀猪屠夫买得起的吧。 寒铁无情地嘲笑道:“谁让你花钱买了,你杀猪杀多了脑子僵化了吧?” “难道你想让我占山为王?我有那本事没那心思的啊。”段二狗装出一脸惊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刘捕头带人抄了,我们今天可是给他上了一节小规模夜袭的经典教学啊。到时候他回过头来搞我们就惨了。” 寒铁看着段二狗拙劣的表演,面无表情的说:“哥,你这么说的时候能收起你那发自内心的得意笑容么?” “啊?”段二狗尴尬地笑了笑,捂着嘴:“啊,啊,没得意,谁得意了?” 寒铁懒得理他,指了指山寨大门,沿着两侧山脊花了一个圆:“你看,多么好的风水,多么漂亮的景色,还有这么一大片肥沃的土地,甚至房屋楼宇都是现成的。你只要去官府备案,花钱买下这块地皮就可以拥有这一切了,到时候你跟马瑶的孩子可以在山谷里骑马,可以在花丛里游玩。而你们就可以摆一把摇椅坐在摇曳花影,嗅闻着花草香气,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闹玩耍。想象一下,动心没?” 段二狗撑着下巴看了看四周,随后仔细地想了想,满脸荡漾,不过脸色很快就垮了下来:“可是还要买下地皮啊,我没钱!” “你忘了我们在干什么了?”寒铁恨得直咬牙,这货平时挺精明的,怎么有些时候那么不开窍呢? “剿匪啊。” “不,其实我们是在打着剿匪的旗号黑吃黑!”寒铁站起身,指着角落里的房间说:“那里堆满了土匪们劫掠来的财物,我们只要拿出去一点点,告诉官府这就是全部缴获,剩下的我们拿去买地,相信赵知府不会拒绝你的买地请求的!” 段二狗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好主意!今天我们就是来黑吃黑的!”说完段二狗就像一只刚刚来到新家的狮子狗一样,昂着头在卧虎寨的各处屋顶上飞来跃去,神经兮兮地笑着喊道:“有自己地盘喽!有家喽,娶媳妇喽!” 寒铁捂着脸,为自己的建议深深后悔,同时为自己寄希望于这么个神经病来替自己复仇的行为深感无力。 疯了一阵子,段二狗突然倒掉在胡四海卧房大门上,一甩腿跳了下去,对屋里瞪着他的女人们说道:“别哭了,跟刘捕头把事情说清楚,然后自己找地方睡下,以后就留在这里帮我打点宅院!” 坐了一地的妇女们似乎觉得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理解段二狗说的话,傻愣愣地看着那个高瘦年轻人在门口洋洋自得地摆出一副救世主模样嘚瑟。 对于段二狗说的话,刘进喜似乎也有些难以理解,远远地瞪着一双牛眼问道:“二狗你要干啥啊?” “我要买下这快地方,给自己建个院子,然后结婚娶老婆。”段二狗一脸喜气,似乎自己老婆已经在被窝里等着他一样。 刘进喜脸色活跃了起来,满脸欣喜:“哎哟,这敢情好,这么大地方给刘叔留个客房啊。” “嘿嘿,一定一定,不过是留给我刘哥的,刘叔什么的就算了。”反正地方大,不缺刘进喜住的那么点儿地方。刘进喜嘿嘿傻笑,连说:“刘哥,是刘哥,叫叔都把我给叫老了!” 坐了一地的女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感谢段二狗收留之恩,以及恭贺新东家的乔迁之喜兼将要娶媳妇之喜。只有胖厨娘依旧躺倒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段二狗走了过去,蹲下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胖厨娘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天,像中了邪一样不理睬他,段二狗又说:“有人你就回家去吧,你不会也被家里赶出去吧?” 听到段二狗说要让他回去,胖厨娘似乎恢复了一点精气神,缓缓说道:“娘家还有个兄弟在世。” “去投奔他吧,我让人给你拿点盘缠。”段二狗很霸气地一挥手,喊道:“小铁,给胖婶拿上五十两银子。” 寒铁阴着脸走了进来,掏出一块大银锭子扔了过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等着。丫鬟仆妇们心中更加认定了段二狗实力深不可测,竟然有身手这么好,这么专业的小伙子跟在后面当保镖,那肯定不能是一般人了!不过如果他们听到门口寒着脸的寒铁心里怎么骂的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是多么的不靠谱了。 厨娘接过银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揭发自己的半老徐娘,不过没说什么,又冲段二狗磕了一个,正色道:“谢公子大恩,还望公子能让我去收拾一下自己的家当行礼。” 段二狗也觉得既然让人走,那就让她收拾一下自己的物品再走也是应当应分的,便应允了,不过在他答应时候,他似乎看到半老徐娘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于是在胖厨娘离开收拾自己东西时候便冲寒铁使了个眼色,寒铁悄没声地跟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胖厨娘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赶着驴车过来了,对段二狗又是一通谢,赶着驴车就晃悠悠地走进了黑暗里。寒铁站在门口依旧一脸冷淡,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段二狗走了过去,好奇地问道:“车里装的什么啊?怎么还拿床席子盖着?” “死人。” 原来是这样,段二狗立刻对胖厨娘敬意飙升,这种时候还不忘给丈夫收尸。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刘进喜已经回城召集来了手下的捕快们来打扫战场搜集证据,当一队捕快骑着马出现在卧虎寨门口时候,段二狗也出现在了赵修德的书房里。天色熹微,赵修德打着呵欠捧着茶碗,一张儒雅脸庞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别惹我,我有起床气! 段二狗扶着书桌,一边紧张地拿着墨块在砚台里一圈一圈地磨着,一边讪笑着说道:“赵大哥,我想买块地。” “买地?找地主人商量价钱啊,找我干嘛?” “这个……” “你不会是想我帮你介绍地块吧?这我可帮不了你。” “不是,那个……” “难道你要我帮你撑腰,仗势压价?这我也办不到,我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明。自己都住在府衙院子里呢。” “我知道,我是……” “你是什么是,你还想分文不花么?” 被无缘无故起床气特别重的赵修德一阵抢白段二狗也急了,墨块在砚台里一顿,大声说道:“听我说!” 赵修德被他的蛮横气势压住了,抬抬手示意段二狗继续。段二狗整理了一下语言:“我想买一处地,无主山地。” “那既然无主的你等主簿来了找主簿走下文案手续,该交的费用交一下就行了,跟我烦什么?”赵修德白眼一翻,很是不满地看了段二狗一眼。 段二狗呼吸一滞:“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不过你买一块山地干什么,又不能种地。” 听赵修德问道这个段二狗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炫耀道:“我可以修建一座山庄啊,我发现了一个特漂亮的山谷,两边山上树木繁茂,后背一个大瀑布,一条小溪蜿蜿蜒蜒地从小山谷里引出来,我准备在山上中些桃树杏树梅花海棠什么的,溪里面长满荷花,这样一年四季鲜花不断,你想想我每天在花香鸟语中醒过来,一推窗户便看到满山的繁花似锦,那是多爽的日子啊!” 赵修德也被他描绘的场景吸引住了,段二狗这么规划完全是从漂亮的角度来思考的,整个场景里面人的活动十分匮乏,但是作为一个文化人,赵修德却发散得更加厉害,不知不觉间接话道:“到时候可以坐在曲水旁赋诗饮酒,夫人在亭子里抚着古琴,片片落英飘舞在空中下起一阵花雨,孩子们在花雨间嬉笑,读书。冬天时候积雪满山,推开窗,让满山雪景也进到室内,陪着我们围着红泥小火炉煮酒论史。”正遐想得痛快呢,突然段二狗挥着手在他面前乱舞,丝毫不客气地打断:“哎,老哥,那是我的山谷,我的庄园!” 赵修德老脸一红,辩解道:“不过畅想一下而已,对了,这座山在哪里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一个风水绝佳的好地方?” “挺远的,在卧虎山。”段二狗开始玩弄赵修德笔架子上的各色毛笔,抽了一支狼豪在纸上乱画。 “卧虎山?”赵修德惊得跳了起来,指着段二狗鼻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傻了还是疯了?卧虎山上土匪那么凶!剿匪剿了几年都没能拿他们怎么样,你还想着那块地方?别做梦了,赶紧换个地方做梦去吧!” 段二狗熟练地运笔在宣纸上的大圆圈上画了一撇,顿时一只探头四顾的老鳖跃然纸上,又添了几笔:“我知道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修德无语地捂着了额头。 “昨天我带着一帮小痞子跟人街头大杀了一把您知道吧?”段二狗淡淡地问道,一边还继续在纸上画着。 “听说了,械斗,石灰包扔得挺狠的。” “您是君子,没瞎打听,其实冀州城都知道那是一场血战,血流成河,死者百余,幸存者寥寥。”段二狗淡淡地说着,又扯过一张纸画了一个大圈圈。赵修德脸色立刻青了,没料到发生了这么大的行凶事件,更没料到这件事手底下人竟然隐瞒得那么紧,抬头看了一眼侍立在门口的松烟,松烟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赵修德对视。 段二狗又继续说道:“您别生气,那些人就是卧虎山的土匪,这是我们的行动计划,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就让他们向你瞒着了,我们都有记录的。” 赵修德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是暗影自己的行动那不通知地方官府也没什么,听段二狗说道卧虎山土匪这一节,赵修德回过味儿来了,正色道:“我这就去召集兵马,带人荡平卧虎寨!”说着就昂首阔步地往外走去。 段二狗赶紧喊住他,说:“你不必了,卧虎山匪寨已经在赵大人您的英明领导,幕后指挥之下被江湖志士和巡捕衙门的捕快们联合端掉了,全部土匪无一漏网,赵大人您还是准备帮我的山庄题字吧。” 赵修德沉吟片刻,缓慢踱步走到段二狗身旁,低沉着声音威胁道:“这种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段二狗无所谓地耸耸肩,将毛笔递到了赵修德手中:“你还是先想想我那山庄叫什么好吧,我去接刘进喜他们进城。” 段二狗说完就要溜,却被赵修德一把抓住了袖子,低声在耳边说:“小心我告诉马瑶你非礼过安师傅!” 段二狗吓了一跳,他竟然知道安师傅是女的?更关键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非礼过安师傅?结结巴巴地,段二狗试图辩解,却害怕是赵修德诈他,便说:“那啥,我记住了,下次先跟你说一声好了。”说完挣脱了赵修德的胳膊急匆匆地跑了。 “这个毛头小子!”赵修德满意地笑了一声,挥着毛笔在段二狗画的乌龟旁边写下了四个字:“二狗的窝!”四个飘逸的字在一只探头探脑的老龟身旁似乎都被衬托得有些猥琐了。 ------------ 第九十一章 :请客吃饭 走出冀州知府府衙之后,段二狗并没有再出城,而是骑上马回到了程屠夫家,天色才蒙蒙亮,忙了一夜的段二狗一脚把程英从温暖的被窝里踹了出去,裹上被子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英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了抓满头乱发,迷迷糊糊地往厨房走去,开始了煮夫的一天。 昏沉沉睡了一上午,段二狗揉着眼醒过来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院子里程英正谁说话,听起来很急躁的样子,段二狗生了伸了个懒腰。披着温良玉送他那件玉白色的直缀推门往院子里走了过去。 院子里程英正背着身跟人压着嗓音低低地争论着什么对面那位比程英高出半头,不过这会儿低着头跟程英说话段二狗也看不清对方长相。 “程英,干啥呢?”段二狗一边扣着衣服上的带子一边问道。 程英回头:“温师傅说要看看你,我给他说你一夜没睡让他等等呢,他还不干!” 段二狗头一抬,果然看见温良玉正一脸火气冲天的站在程英背后,一双秀目紧紧盯着自己。段二狗一阵胆寒,暗道这娘们不是想要自己负责吧?总不能被我碰了下就非要嫁给我吧?要不明天我满大街耍流氓试试? 挠了挠下巴,段二狗讪笑着冲温良玉挥了挥手:“早啊,吃了么?” 温良玉气不打一处来,一把上前薅住了段二狗的脖领子,脸贴到段二狗面前问道:“你他娘的昨天去哪儿了!把老娘扔在这里给你看了一晚上家!你是把我当看门狗么?” 段二狗拍了拍温良玉的抓住自己领子的手,眼神往温良玉背后眯了眯,温言劝解:“温师傅,咱娘泡归娘炮,可不能在别人家院子里自称老娘,尤其在我们这院子里,被我老婆误会了就不好了。” 温良玉看了看面色古怪地程英,咬着钢牙恨恨地放下了段二狗,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问道:“你昨天干嘛去了,我在这边守了一夜没见你回来,天那么凉,差点疼死我你知道么?” 段二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个小处男,没娘没姐妹,自己捡的妹妹也才那么点大,哪里会知道女人的事。只从李千斤哪里听了几句这几天不要让温良玉受寒之类的话。段二狗头一阵大,自己还是忘了这茬啊,不过看温良玉似乎也没前几天那么痛苦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的样子,就呵呵一笑避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拉着温良玉出了小院。 “记得要害我的那个封铁指么?” “记得。” “记得我告诉你事发有人来寻仇了么?“ 温良玉点头。 ”封铁指是卧虎山匪寨二当家,他被你杀了之后卧虎寨派了几百号人进城,想要弄死我。昨天我们设计围歼了他们进城的二百多人,夜里突袭他们的老巢把他们留守的那部分人也干挺下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段二狗声音低沉,生怕被人听到一般凑在温良玉耳边说道。 温良玉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展颜一笑,拍着段二狗肩头笑道:“好啊你,又想编瞎话哄我,昨天根本没有大规模的调动,你当我不知道?” 段二狗摊了摊手:“随便你信不信,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温良玉蹦蹦跳跳地转了个圈,小女儿情态毕露无疑,不过配上她这样的男装平胸打扮,效果有些适得其反。 段二狗无奈地捂住了脸,:“哥们儿,你能别那么娘么?” 温良玉一愣,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巷子,悄悄地吐了吐舌头,整了整衣领,镇定自若地装了起来:“也没啥事,就来看看你死没死的。” 段二狗翻了个白眼,伸手要去推隔壁的后门。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马瑶正趴在门后,闪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咬牙切齿地偷看,段二狗突然要开门进来吓得她呆住了,不过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飞快地一把拉开院门,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喊道:“二狗哥哥,好巧啊,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说完又勾着小脑袋往二狗背后看了看,一脸贤良淑德地冲温良玉见礼:“温师傅也在啊,小妹有礼了,快进来坐吧,哪有站在街上说话的道理。人言可畏,小心那些大嘴巴们到处乱编乱说哦。” 段二狗面色尴尬,这丫头难道发现什么了?不对啊,我们是革命战友的感情,是最真诚的最纯洁感情,不应该害怕流言蜚语也不应该害怕老婆查岗的! “那个,我们来喊你的,温师傅说请我去醉仙楼吃饭,咱一起去呗?”段二狗腆着老脸胡说八道,顺便还坑了温良玉一把。 马瑶扭捏了一阵,突然扯着段二狗进了院子,板着脸问道:“真的是请你吃饭的?她一个女人请你吃饭干什么?一点也不懂规矩。” 段二狗指天画地地发誓:“绝对是来请我们吃饭的,有别的想法还来找你干什么?” 看着马瑶那半信半疑的样子,段二狗立刻搬出了杀手锏:“赶紧去吃饭,吃完我还回来找你爹商议婚期呢!”果然此话一出马瑶就不再怀疑了,咱们马上都结婚了,还会怕你个半路杀出来的整天装爷们儿的? 不过马瑶还是扭扭捏捏的不肯出门,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病,段二狗问了半天也没个明确的答案。最后马瑶才红着脸,扭着身子说:“把你衣服借我穿穿。”段二狗恍然大悟,让他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跟两个男人出去吃饭实在是容易招致闲言碎语,段二狗嘿嘿一笑,脱下身上穿着直缀披在了马瑶肩头,随后一跃翻过墙头,翻出了马瑶给自己做的那件粗布短衫套上去了。 在马家院子外面等了片刻,当然也挨了温良玉几脚之后,马瑶羞答答地出来了,梳着男人们常梳的发式,身上穿着段二狗那件玉白色的直缀,这件衣服实在是太大了一点,马瑶个子虽然还算高挑,不过却是偏瘦的身材,穿得衣服像挂在了树枝上一样。而且马瑶一看就是缺乏女扮男装的经验,胸口鼓胀,浑圆的弧线看得段二狗口干舌燥,差一点鼻血横流。 ------------ 第九十二章 :两个都要娶 段二狗贱笑着拿手指在空气中对着那那道弧线戳了戳,马瑶低头一看,脸刷地就红了,羞着脸好奇地看了看温良玉胸口,再看看自己胸口,突然横生了无穷的自信,挺了挺胸,一把钩住了段二狗的胳膊,甜蜜蜜地依偎在他胸前,腻着声道:“二狗哥哥,我们走吧。” 醉仙楼二楼,段二狗挑了一个临窗位置坐了下来,看了眼窗下人群熙熙的马路,招呼着两位姑娘坐了下来,跑堂老黄甩着毛巾走了过来:“段少侠要点什么?” 段二狗随便点了两个菜,示意两位姑娘再点几个菜,自己却扭头看了过去,旁边有一桌五大三粗,敞着怀的汉子正一边冲着这边指指点点一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段二狗一阵恼火,不过他们也没什么进一步的行为,他也就没有发作,转头见马瑶跟温良玉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笑了一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温良玉扫视了一下整个二楼,目光闪烁:“要不我们别吃了,回去吧。” “到底怎么了?” “怎么他们都在看我们?”马瑶问道。 段二狗环首四顾,果然整个二楼不管是身穿短打,抖着健硕胸肌的江湖汉子还是宽衣大袖的儒士都不经意地在瞟着他。“别管他们,该吃吃该喝喝。” 饭菜很快上了桌,跑堂的老黄踱着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托盘里托着一壶黄酒,老黄将黄酒放到桌上,又从托盘里面取出三个小小的白瓷酒杯放下,给三人各斟了一杯酒后转身就走,不想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段二狗问道:“我们没要酒啊?”这杯酒弄得段二狗很尴尬啊,自己一杯倒的量,最害怕的莫过于有人请喝酒。 老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是掌柜的请少侠的,少侠为民除害,无以为报,只能用一壶劣酒,聊表心意了。” 段二狗挠着头,满意地挥了挥手:“多谢了,您忙去吧。” 老黄和善一笑,躬身行了一个礼退了下去。段二狗刚抬起筷子,对面桌的大汉就站了起来,一人端着一个大碗走了过来。 段二狗暗自警觉,手中却依旧不停,夹着大筷的肉往嘴里塞着,大汉们围到段二狗身旁,试探着问道:“您是段二狗段爷?” “是我。”段二狗抬起头,一口咽下了嘴里嚼着的牛肉,问道:“有问题?” 大汉们脸上活跃了起来,满是敬佩地举起大碗:“兄弟们最敬佩英雄好汉,今天能见到段爷是我们的荣幸,大家敬段爷一碗!”跟着来的几个汉子也端起了酒碗,呼喝起来:“敬大英雄段爷!”说着举起大碗一饮而尽。 看了看汉子们的大碗白酒,在看看自己精致的小酒杯里装的那么一点点顿觉脸上烧了起来,将小小的青瓷杯往一旁推了过去,拿了个新茶碗,抓着酒壶往茶碗里倒了一茶碗的酒,举起来冲汉子们示意一下,一扬脖子便把一碗温热黄酒倒了了喉咙。 黄酒性温,南方人常常在秋风起蟹脚痒的金秋时节一边吃着螃蟹一边喝着黄酒来平衡温凉,不过在大部分北地人眼里,黄酒就是做菜使的料酒,娘们才喝这个呢。大汉们很给面子,没有起哄让段爷来碗白的,因为随着段爷侠义的名声一起传出去的还有段爷的酒量。 一杯温热黄酒下肚,段二狗立即就满脸绯红,舌头也有些大了,抓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冲四下四处拱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酒量实在不行。” 大汉们笑了笑,纷纷让段爷休息休息,多吃点,喝大了就不美了,说完还似有深意地看了看一旁的两位“公子”。羞得两位“公子”满脸红。 刚刚送走那一桌的客人就又有两个敞着怀露着满身花绣的汉子端着酒碗走了过来,要跟大英雄段二狗喝上一杯,段二狗也是个好面子的人,端起酒壶又倒了一碗,跟这二位来了一碗。 酒刚入嘴段二狗就发觉不对劲了,一仰脖子一杯酒灌了下去,杯底一亮,在二人的目光里咂舌品了一下,暗道好茶! 就这样段二狗桌上菜没吃一口,先灌了自己一肚子,满酒楼的人都跟段爷来走了一杯,惊得马瑶闪着一双大眼,拉着温良玉袖子一直问怎么了,什么情况。温良玉笑而不答,偶尔偷空给段二狗酒壶里续上一点“酒”。 终于二楼的人都敬了一个圈,段二狗捂着肚子冲桌上二位姑娘笑了笑,道:“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马瑶看着摇摇晃晃下楼的段二狗担心无比,放下筷子就要过去搀扶他,却被温良玉抓住手拦了下来,温良玉低声说道:“他去方便了,你别过去,不方便。” 马瑶不是很明白,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说得这么复杂。温良玉摇了摇手中提着的茶壶,冲马瑶得意地一呲小虎牙:“他把茶水喝光了,你说他干嘛去了?” 段二狗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后厨,掀开帘子问道:“周师傅,茅房在哪儿啊?” 掌勺师傅周师傅头也没回,颠着大马勺骂道:“我这边是厨房,你说茅房能在这儿么?” “不说拉倒”段二狗当年乞讨度日时候最喜欢在醉仙楼后门等着了,周师傅总会给他点新鲜的剩菜尝尝,所以他对醉仙楼里面设施摸得也是特别熟悉的。当下便自己朝茅房走去,打算等会儿再回来跟周师傅开开玩笑。 抖索了一下,段二狗舒爽地抖了抖,系起腰带就往外走,刚走到茅房外就看到一个粗壮肥胖的厨子提了个大马勺在外面等着,厨子眯着眼看着段二狗,白白嫩嫩的胖脸上似乎都能刮得下一层霜。 “嗨嗨,周师傅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二狗你个小花子混出息了啊!”胖厨子出口不凡,一下子喝破段二狗的身份:“上次来也装不认识我是不是?” 段二狗带着酒后特有的傻笑走了过去,勾着厨子肩膀:“周师傅这说的什么话啊,那不是想着替你们教训教训孙小虎那个败家子么,再说那会我穷得衣服都是借的,哪有脸见你。” “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段二狗拍着胸脯发誓:“假的我继续回去讨饭去,不说这个了,上楼我请你喝酒去!” “吓,我干活呢,喝什么酒!不行不行,我回去炒菜去,小心等会儿菜糊了。”周师傅连忙推辞,作为一个尽职的厨子,他在做饭时候坚决滴酒不沾,当然往菜里洒的那些不算。 “走吧走吧。不让小伙计们动手实践几回,不让他们失败几回哪里会有经验?”段二狗一个劲儿地搂着胖厨子往酒楼里走,醉仙楼的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姓何,看着有人非要拉着自己家掌勺的师父出来喝酒立刻赶了过去,好言相劝,说:“客官,师傅要看着火呢,火候差了影响大伙儿口感那是小事,万一失了火就惨了,您让师傅回去做饭吧,等他闲了咱再慢慢喝成不?” 段二狗两只微微泛红的眼睛一瞪,注视着何掌柜的眼睛:“我这是拜师酒!错过时辰就不行了!” “拜师酒?”周师傅跟何掌柜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周师傅尴尬地冲何掌柜笑着解释道:“喝多了,胡说呢” “我没胡说”段二狗头埋在周师傅肩上,眼前的世界在晃动中:“我一直想拜个师学点手艺。” 周师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像一位亲和的长辈一样拍打着段二狗的脑袋:“你小子那么好的身手学什么厨子?早晚是个领军大将的料子,放到我们这行里埋没材料!” 微醺的段二狗有些口不择言,将自己想法和盘托出:“师傅你是不知道啊,从军那也得要乱世才能有出头的,不然哪能那么容易混好了?还是你这手艺好,从没见过饿死的厨子是不是?我那会儿可是挨够了饿。” 通往二楼的楼梯栏杆上,温良玉正跟马瑶扶着栏杆看着楼下跟厨子勾肩搭背的段二狗,好奇地偷听着,这个时候听段二狗说他当年受够了饿,不禁有些好奇:“哎,二狗当年怎么就受够了饿了?” 马瑶瞥了“他”一眼,暗道你也不知道?我也好奇着呢。不过嘴上却得意开了:“这你都不知道啊?” 周师傅还在推辞,段二狗就有点不开心了,推着周师傅的肩膀:“周师傅你是不是怕我不给你拜师礼啊?二狗我早不是要饭花子了,这么点拜师礼还是给得起的!” 周师傅很尴尬,就算他没有这么想过,但是被段二狗这么当面说也会让食客们以为自己是多么小气不想收徒呢,当下便板起脸,寒着声说道:“二狗,你现在好歹是江湖上人人景仰的英雄,大哥一般的人物,你跑过来给我当学徒我敢训你么?” “训,使劲儿训!”段二狗乐了,周师傅能这么说就是在讲价了,什么大哥不大哥的,当厨子是他前半生梦想,每天能跟那么多吃的喝的打交道多爽了,从来不用担心饿肚子的事。 何掌柜赶紧扯了扯周师傅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拒绝了,有这么一位在这儿镇着场子哪还有小流氓敢来捣乱。周师傅叹了口气便答应了:“来学两手就学两手吧,时间自由,爱学学不爱学就自己忙去。” 段二狗大喜,拽着周师傅跑到二楼座位坐下,倒了杯酒递给周师傅,自己也倒了一杯,不伦不类地说道:“师父在上,请师父满饮此杯。” 周师傅端起杯闻了一下,赞许地看了段二狗一眼,随即抿了一口,赞道:“好酒!”段二狗乐呵呵地陪着喝了口,周师傅又问道:“二狗你干嘛非要学厨子啊?” “嗨,这不是要养家么。”段二狗大大咧咧地指着还在栏杆那边看着他们的两位说道。 周师傅看了一眼,两位都是宽衣大袖的男装打扮,不过看那细腻得泛着象牙白色光的皮肤周师傅就明白了,笑呵呵地问:“是哪个啊?” “都,都是!两个都娶!”段二狗肯定喝醉了,满嘴不知是实话还是假话,反正震得两个姑娘大眼溜圆,小嘴圆睁。 温良玉冲了上来,薅住段二狗的头发往桌上砸:“狗东西!都要成亲了还敢打老娘主意!” ------------ 第九十三章 :骑马倚斜桥 段二狗爽快地趴在桌面上,本来就昏昏沉沉满嘴酒话的他早就在想着与桌面来一次亲密的接触,不过为了面子一直在强撑着。突然被熟悉的人一把拍到了桌面上顿觉舒爽无比,颇有一种瞌睡了就有人送来枕头,想上天就有人踹来一脚的快感。 不过温良玉跟马瑶是不会放过他了,至少在背后是不会的,酒醒之后大英雄段二狗要遭受什么样的非人虐待几乎已经比光头脑袋上的虱子还明显了。 温良玉又一个小巴掌甩在段二狗肩上,正要狠狠地踹上几脚以泄心头之恨,没想到这个时候醉仙楼门前的大街上却喧闹起了,惊讶的呼声不绝于耳。二楼的食客纷纷朝窗口涌去,最先赶到的食客便是最先来给段二狗敬酒的几位,他们的位置最近,五大三粗的汉子看到窗外时候身形竟然明显可以察觉地顿了一下,颤着声低语道:“难道打仗了?” 紧接着赶过去的食客们也不由得捂住了嘴低呼,“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有人说:“最前面那位便是刘进喜吧?不过他旁边那个怎么看着像是乔松雷手下看场子的二奎?” 马上有人就接过去:“你个土包子这都不知道,二奎哥昨天可是一枪挑飞了卧虎山大当家胡四海。” “我操,乔松雷玩得火够大啊,长枪都敢用?” “这位哥哥您是今天刚进城的吧?”说话的人很是不屑对话伙伴的无知,炫耀道:“乔松雷被卧虎山老三金鹏雇人放倒了,现在还生死未卜,段二狗段爷跟乔松雷有些交情,便带着乔松雷手下的兄弟们设计与胡四海一场大战,据说杀得血流成河,段哥一个人就杀得尸体成堆,浑身滴血。胡四海被人洒了一脸石灰,最后被二奎哥一枪挑飞。” 说话的人似乎觉得场面渲染得不够,继续道:“那场面你是没见到,二奎带着的几个兄弟披着重甲,拿着长枪排成队见人就戳,一枪一个,背后的骑士一人几把斧头揣着,一扔一片,哗啦啦跟夏天茅厕便飞着的苍蝇似的。这么大场面没见过吧?” 温良玉诧异地看了看趴在桌上打着呼噜的段二狗,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整天油嘴滑舌的臭男人竟然冲冠一怒为兄弟,硬生生灭了半座土匪寨,想到昨天他将马瑶安全交给自己时候的郑重,想到抓着自己的手说:“家里就交给你了。”温良玉便觉得没来由的一股欣喜雀跃浮上心头,不过看看马瑶,心中又是一阵气苦,早几天认识的话自己就占尽先机了。 刘进喜骑在高头大马上得意洋洋地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不时挥手冲人群致意,仿佛身后不是一长队拖着尸体的驴车而是满载了金银乃至荣耀的花车一般。粗人刘进喜甚至想到了一句诗来形容此刻的盛景,低声吟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旁边酒楼上突然有人大声问道:“刘捕头,这都是哪儿来的啊?” 刘进喜得意一笑,继续在马背上四下抱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卧虎山匪寨被我们带人荡平了!” 四周鼎沸的人声为之一顿,娘的,刘捕头够狠啊,白天才把人家进城复仇的一帮人搞定晚上就摸黑把整个寨子挑了。 刘进喜得意洋洋,不过有人却表示了质疑:“捕头你手底下这么几个人是怎么拿下卧虎寨那两三百人的?” 捕快们羞愧地低着头,这件事他们只参与了扫地部分,前面的事他们压根不知道,早上刘捕头回城召集人手时候他们还当老刘是夜里做梦做傻了呢,不过在到了卧虎寨时候他们傻得更厉害了,因为刘捕头告诉他们,这么多人就是他伟大的刘捕头和三位江湖志士杀肥猪一样杀死的,不过他们只看到在寨门口憨笑等待的二奎。 果然刘进喜丝毫不顾及手底下捕快们的面子,洋洋得意地伸出四根手指在深秋的凉风里摇晃着:“这些渣子,在三位江湖志士的协助下,我们四个人就搞定了!” 说完就一磕马肚子,晃悠悠,志得意满地走了,再也不理会闲汉们的追问。趴在醉仙楼二楼桌面上的醉鬼段二狗嘿嘿笑了两声:“又吹牛逼,明明是七个人。” 他的声音极低,而且含含糊糊,不过还是被身旁的食客们听见了,食客们诧异地互相看了看,这才回过神来,妈的,果然又有这位小爷,难怪刘进喜遮遮掩掩只说是江湖志士。 知府衙门门前,早早接到段二狗通知的赵修德带着整个知府衙门的大大小小的官吏衙役们等候着“在他英明领导下成功剿灭卧虎山盗匪的英雄捕快们”等了一个上午了,衙役师爷,大小吏员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或是唉声叹气地跺着脚,或是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抱怨着。 当刘进喜带着他的车队出现时候,这些没见过太多血腥的小吏们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好些人开始抱着肚子干呕起来。刘进喜远远看到,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一群怂货!”捕快们粗豪地大笑起来,他们这些粗人跟那些文人自居的孔门圣徒们一直不对付,现在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赵修德面色也有些苍白,毕竟这么几十车的尸体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死人还要多。不过作为一个坚定的儒家信徒,他是坚决敬鬼神而远之的。伸出双手,赵修德像个北方街道大哥一样招呼道:“来,大家为刘捕头呱唧呱唧!” 简单的欢迎仪式后,刘进喜将几十车的尸体转交给了敛房,走个程序之后这些尸体就会被人埋在荒郊野外的乱葬岗子里,随后他便带着最后一辆覆盖着篷布的车求见赵修德,将匪寨里缴获的财物尽数上交,赵修德唤来手下主管文书工作的几位典史和经历,将刘进喜的缴获尽数登记造册,上交州府官库。 一系列繁杂文书工作完成后,赵修德破例把一直对自己没什么尊敬态度的刘进喜请进了府衙的书房,松烟端过来两杯浓茶之后便退下了,刘进喜翘着腿乐呵呵地喝着茶,赵修德端着茶杯意思了一下说道:“刘捕头,不知犬子义父您是否熟识?” 这基本是一句废话,不过他还是问了,为了能先套个近乎。刘进喜双腿晃了晃:“二狗啊,挺熟的,大老爷有什么吩咐的么?” “冀州城外还有几股山贼盘踞,我想让他加入捕快队伍,凭他的能力扫荡掉整个冀州府外的捕快应该是小事一桩吧?”赵修德眉头紧锁,盘算着可能出现的双赢局面。 “大老爷,这种事你不应该跟我谈吧?”刘进喜毫不客气地打断:“你知道他虽然年纪轻轻小毛孩子一个,不过实际上他是我的上司,剿匪这种事,并不是他的主要工作。” “那他?”赵修德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只知道暗影是存在的,不过实在不知道这么个传说中的特务机构主要负责什么,刘进喜的身份从来不是秘密,每一个州府的捕头都是影子,不过作为被曝光了的影子,他们的职责也很明确,差不多就是监督州府主官行政得失,举报贪污受贿渎职之类的。其他的影子,那对局外人而言完全是一个秘密,比如段二狗,赵修德就只知道他是一个杀猪的,偶尔干点活儿还跟替天行道的侠客似的。 实际上这个问题就算拿过去直接问段二狗,他的回答也是很茫然的,因为他目前为止就只有一个身份,从没有过任务和职责,不知道顾惜风是不是已经忘了这边还有一位伟大而隐秘的潜伏者。 “嘿,这问的!”刘进喜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要是都能说那还是暗影?都能说的话顾老大的人头早就被细雨的老姑婆天天捧在手里玩儿了。” 赵修德一阵尴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松烟很有眼色地过来给刘捕头领路送客。 刘进喜跐溜喝了一大口茶水,一边抹着胡子往外走一边嘀咕:“让你嘴贱,让你嘴贱。又把老赵给得罪了吧?这下看你怎么升职加薪!” 送走了刘进喜,赵修德在书房里转悠了两圈,唤过松烟:“去找宋经历,卧虎山那块地段二狗要了,让他把文书准备好,等段二狗上门交钱买地。”松烟领命低头就要离去,赵修德又在身后补充道:“让他好好坑上段二狗一把,那小子肯定没把卧虎寨里缴获的财物全部上交!” 松烟笑了笑,走了出去。赵修德坐在圈椅里想了想,突然回后衙将官服换了,带上儿女便出了门,直奔程家的猪肉铺而来。 醉仙楼上,匆匆饱食的温良玉和马瑶面面相觑,这么一个醉鬼怎么把他弄回去呢?纠结了一会儿,温良玉从段二狗腰带上摸走了他的荷包,唤来跑堂老黄:“结账!” 老黄一脸惊讶,不过满脸笑却像画上去一样永远挂着:“哟,这位公子不知道了吧,段爷在咱们这儿吃喝全都挂着乔爷账上,不用您给钱,您吃好喝好。”说完白毛巾往肩上一甩就要离去,温良玉却又喊住了他,递过去一小锭银子:“帮忙找辆车,然后给这位爷请下去。” 老黄连忙推辞,这时候段二狗却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眯着眼喊道:“寒铁,给我拿钱来!老子要去买宅子娶媳妇儿!” 呼啦一声醉仙楼半掩着的窗户突然扇动了两下,一个人影一闪之间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段二狗,脸色平静如止水,掏出一块银锭子往桌上一扔,扛着段二狗就从窗户里跳了下去。 ------------ 第九十四章 :乔松雷醒了 二楼的食客们无不哗然,身手高绝的段二狗段爷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劫走了,这位哥们什么来路?要对段爷做什么?不过看着段爷带来的二位“公子”脸色,似乎与那劫走段爷的小子很是熟悉啊。二位姑娘一脸平静地看着段二狗被寒铁扛走,紧跟着也就下了楼,安步当车慢慢往回走,其实他们想快也快不了,一个快不起来一个不赶快,只能看着寒铁抽着马屁股远去。 “温姐姐不回去么?”马瑶突然发难,直接道破了温良玉的性别,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小得意:“这么放不下我们家二狗哥哥么?” 其实在酒楼上温良玉霸气一击并且大吼“都快成亲了还敢打老娘主意”就把一切暴露了,现在她也不在乎了,本来易钗而弁以西席先生身份住在府衙就只是为了方便一点,省得别人闲言碎语的,现在反正暴露了,那还怕个什么劲儿? 讪笑了两下,温良玉说:“别说笑了,我就是送妹妹回去而已,你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路上会有很多不方便的。” 马瑶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心中暗骂,面上却平和无比,一脸笑意地说:“那倒要麻烦姐姐了,不知姐姐芳龄?” 温良玉顿时觉得又被戳了一刀,暗暗叹息了一下:“双十,妹妹呢,芳龄几何?” 马瑶青春无敌地蹦了两下,鼓鼓的前胸颤巍巍:“我才十六,还小呢。” 温良玉看着马瑶那对没有束缚的住的胸,心中暗暗叹息了一下,一点也不小啊,你哪里小了?我才是小好不好!马瑶又接着问道:“姐姐现在住在哪里啊?匡辅那个小坏蛋不好教育吧?” 说着赵匡辅,两个女孩子似乎有了共同话题,开始控诉起赵匡辅小朋友的种种恶行,就这样二人一路慢慢晃悠回,隔了好一会儿才走回了程屠夫家的小院子,屠夫正在清洗着小院子的地面,一桶桶井水冲刷得地面上的嫣红的猪血渐渐变淡,最后流进了一旁的排水沟,等水排得差不多了,程屠夫才抄起大扫帚开始扫着地面上堆积的猪毛。 两个女人熟门熟路地推开后门走了进去,看见满地肮脏的猪毛,横流的血水时候不禁跳了起来,踩着门槛往里面看了看,段二狗正靠在墙角里呼呼大睡,嘴角挂着晶亮的口水,送他回来的寒铁早就不见了踪影。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挥舞着一把小笤帚跟在打扫院子的程屠夫背后捣乱,赵修德坐在屋檐下,陪着昏睡的段二狗在晒太阳,下午金色的阳光镀在他们的脸庞上,沉静的面容仿佛停住了岁月一样。 “干娘!”捣乱的小朋友直接将手中的笤帚扔了,脏兮兮地扑了过来,抱着马瑶一阵亲昵。随后才像突然看见了温良玉一样,从马瑶怀里跳下来,恭恭敬敬地对温良玉一抱拳作揖行了个礼:“学生见过师傅。” “在外面叫表哥。”温良玉扭着小表弟的脸庞呲牙威胁:“不然回去抄三字经两遍” 赵匡辅立刻扑进了马瑶怀里,小声嘀咕着:“都没点新鲜的招了。” 温良玉俏脸一板,喝道:“胡说什么!回去抄书!”一吼之威竟然把段二狗都吓得醒过来了片刻,睁着朦胧醉眼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威胁之后又要躺倒继续睡觉。赵修德也被侄女的一声虎吼吓得抖了一下,从发呆中醒了过来,抹了把脸 :“良玉怎么也来了?” 温良玉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顺路看看。” 赵修德看温良玉脸色通红,也不点破,笑了笑招呼道:“来,过来坐坐吧。” 温良玉拖了一条长凳陪着马瑶坐到阳光下,冷场了片刻,没事找事地问道:“叔叔你怎么突然来这边了?” 赵修德看了一眼昏睡的段二狗,努了努嘴:“找你小叔商量点事。” “小叔……”温良玉又中了一刀,怎么这小子又变成了自己小叔,这要是真跟他有点什么那不就乱了辈分了么?“他怎么成了我小叔?” “他是匡辅干爹,你说这个辈分他能不是你小叔么?” “怎么能这样!”温良玉愤怒了,不过看到赵修德诡异的眼神立马就转移了:“那我这个师傅还怎么教他?” 赵修德面色古怪地问道:“良玉今年二十了吧?” 温良玉一愣,不明所以,歪着头看着赵修德。赵修德微微笑了一下,抬头看着院子里飘落的金黄树叶叹息道:“不小了啊!” 秋风吹了起来,带着一丝秋天独有的干爽气息,当然也带着一丝丝秋愁,温良玉撑着下巴看着蓝蓝天幕之上雁阵惊寒,叹口气悠悠地说:“家仇未报,何以家为!” 赵修德唏嘘了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总有一天那老匹夫会跪倒在你父母坟前的。” 二人一阵唏嘘让身旁的马瑶十分好奇,直勾勾地看了半天没看出个什么来,赵匡辅玩儿了一阵觉得无聊便要去隔壁豆腐铺找姐姐,沁娘小小女儿家最害怕程屠夫家血淋淋的屠宰场面,所以来了之后就在隔壁玩儿。 过了好久段二狗才从昏睡中醒来,喷着酒气揉了揉眼睛:“哎,怎么又到你们家了?”转头看看却发现程屠夫还在院子里忙碌着,程英无聊地坐在前面铺子里等着不多的生意上门,不逢年不过节的时候单纯卖猪肉生意是不会太好的。 温良玉不理他,赵修德则含笑看着他:“二狗兄弟,你可知道咱们冀州城外还有几伙土匪啸聚,为祸一方?” 段二狗眨巴着朦胧双眼说道:“不知道啊,没听说啊。” 赵修德丝毫不觉得奇怪:“在冀州与兖州,青州交界的地带,三个州都能管到,三个州都不想管。” “你想干什么?”段二狗警觉起来,老赵不是想要征用我这么个绝顶好劳力,战斗力破表的好少年吧?这种苦活儿还是交给别人干吧。 “这个,既然两不管那大家就都别管了吧,都是些可怜人,谁过得下去也不会落草为寇啊,你看我都是能不当乞丐就连帮主位置都放弃了。” 赵修德没料到段二狗会有这种想法,沉思了一下决定诱之以利晓之以情,不过当场没有什么证据能给自己提供强有力的论据,便说:“卧虎山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你什么时候带上钱去找府衙经历司的宋经历把手续办了,到时候咱们再细说吧。” 段二狗点点头答应了,这时候门上突然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汉子,汉子一进门便径直往里闯,一边闯一边大喊:“段爷,乔爷醒了,乔爷醒了。” 段二狗一听立马站了起来,匆匆地向赵知府和温师傅见礼告别之后便拉着赶来的兄弟一起跑了。 赵修德看着突然跑远的段二狗的背影,嘴角抽了抽:“他怎么比我还忙?” 二奎家里乔松雷倚在床沿,面色苍白,一个面相普通却自有一团和气的中年妇人正端着药碗在给他喂汤药,每一勺都轻轻吹过之后才送到乔松雷唇边,每当勺子递来乔松雷便微微张开一点嘴唇任由药汤自己流淌下去。 段二狗走了进来,二奎便对他道:“这是乔大嫂,这些天兄弟们一直瞒着她,今天上午知道我们已经成功之后才把她接过来了。” 中年妇人虽然一脸和和气气的模样,不过眼睛却红肿得厉害,想来这几天偷偷抹了不少泪。段二狗凑到二奎耳边:“怎么把她接来而不是把乔松雷送回去?” “伤太重,不敢移动他。”二奎也很无奈,指了指乔松雷身下的床:“前天我们是直接把床从隔壁抬过来的。” 乔松雷抬了抬手指,拒绝再次吃药,嘴唇扑扑地翻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乔大嫂看他这个模样脸上泪珠又挂了下来,悄悄地抹了抹,转头对段二狗说:“我家老爷让少侠不要替他报仇,贼人武艺极好,他没见到人影自己就倒下了。” 听闻此语,饶是一直把乔松雷只当普通朋友,甚至是一个有些企图总是围着自己转的谄媚朋友的段二狗也是心中一暖,握着乔松雷凉冰冰的手指在床沿坐下,开玩笑一般说道:“老乔啊,你这话说得太晚了。” 乔松雷很疑惑,两只眼睛快速地闪了两下,嘴唇又在无声地翻着,段二狗求助地看了乔大嫂一眼,这个南北各地方言自己都懂一点,可这样看图说话实在是很有难度啊。 乔大嫂凑到乔松雷嘴边仔细地听了一下,对段二狗翻译道:“老乔说谢谢你,问你有没有受伤。” 段二狗心中一阵暖,感觉跟塞了个小火炉似的,跳下床伸胳膊踢腿:“屁事没有,你赶紧好起来吧,赌场还靠你经营呢。小心我扣你工资啊!” 乔松雷虚弱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嘴唇又动了动,乔大嫂诧异地看了一眼他,乔松雷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地看了看妻子。乔大嫂颇感为难地转了过来,断断续续地道:“老乔问他大姐跟大外甥的事。” 段二狗一拍脑袋,这事情给忘了!乔松雷看到他的动作面色明显有些灰了下来,眼见他一副立刻要挂的样子段二狗连忙安抚道:“已经转交到冀州府了,走几个程序孙乔氏就能放出来了,你放心吧。” 乔松雷艰难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段二狗安慰了两下赶紧撤退,赶紧去把那对苦逼母子弄到冀州来才是正题。 ------------ 第九十五章 :见过夫人 好好的一个下午也没能享受一下醉酒后安宁的时光,段二狗赶紧去了一趟城外,亲自接了人犯孙老虎,孙少虎,孙乔氏等人,在几个影子的护卫下带着一溜人进了城,各种手续之类都由他们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收到上面的消息一帮人捂在郊外天天聊天打屁好好享受了几天难得的休假时光。段二狗的到来结束了他们悠闲的假期,不过他们一点也不痛恨这位假期终结者,因为天天对着那么几个熟脸天天说那些相同的荤段子几天下来也没劲儿了。 找来刘进喜交接之后段二狗就一头扎进了深似海的知府衙门,在衙堂院子里四处搜寻,忙忙碌碌的小吏们或是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或是笔走龙蛇起草着公文,段二狗拉住了一个从身边走过的小吏,问道:“大人,请问宋经历在哪里办公?” 被他拉住的人穿着一身不入品的墨绿色官服,手中抱着一摞公文,被拉住之后很是不客气地瞥了段二狗一眼,斜着眼来了一句:“不知道,门口问门房去。” 门房?这种看门的职业在知府府堂也存在么?段二狗挠着头想了两想,心中暗骂自己,有关系不用白不用,不过暂时不能去找赵修德赵大人了,他正惦记着拉自己去当壮丁帮他剿匪呢,不干!想了想,他眼前一亮,刘进喜那么横的人干嘛不找来帮忙?说干就干,段二狗抬脚就往冀州府大牢走去,刚走到府堂大门便跟一个清瘦的身影撞了一下,被撞的人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一边手脚飞快地收拾着散落在地面上的公文一边嘴里喋喋不休,“走路带眼没带?怎么记得带脑袋了?” 被撞的人身后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人踱着方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极威严地训斥道:“松烟,谦恭慎言!”松烟立刻没了声,飞快地收拾好之后抱着一摞公文站了起来,气冲冲地盯了眼前人一眼,不过一眼之下他脸上的表情就从怒气冲冲转变成了温和的笑意,点头示意道:“段大哥,你怎么来了?” 赵修德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段二狗的手腕,亲热地拍着他的手:“来了?就说你有会闲不住,走走,咱们书房去好好商议。”说着又对松烟道:“赶紧把这些公文发下去,然后去书房煮茶。” 松烟应诺一声走开了,段二狗挣扎着冲远去的松烟喊道:“我要找宋经历!” 赵修德拉着他,“找什么宋经历,钱带了没有?” “带了” “松烟”赵修德招了招手,已经跑出很远的松烟立刻跑了回来,恭恭敬敬地等着大老爷的吩咐。 “去帮我们的段爷走一趟,宋经历那边我吩咐过。” 松烟领命离去,段二狗被赵修德拉回了书房,不过不是前面的大书房,而是后面充当私塾在用的小书房。赵匡辅正在温良玉的指导下练着大字,一张小脸上满是烦躁,嘟着嘴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描画着。 赵修德简单地招呼了一下,便拉着段二狗在门边书桌上坐了下来,划拉过来约有两尺高的一大摞公文,重重地拍了拍,抬头注视着段二狗:“知道这是什么吗?” “书?” “是冀州东南山区土匪活动的卷宗!”赵修德很感慨地拍了拍高高一摞卷宗。 段二狗立刻发现自己还是被抓了壮丁,脸色立刻衰了下来,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段二狗!”一声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娇喝在他背后响起,温良玉背着手,面带寒霜地喝道:“你给老娘站住!” 又是老娘,段二狗嘴角抽搐了一下,站住了,这位姐姐真是太凶悍了,年纪不大天天自己叫自己老娘。 “大姐你又想怎么样?!” 赵匡辅闪着一双八卦的黑眸好奇地看着温良玉,怎么表哥变成表姐了? “你才是大姐呢!”温良玉抢过赵匡辅手中的毛笔扔了过来:“不找点骂就难受!过来,有事商量!” 段二狗讪笑着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书桌旁,手指在书桌上弹了两下,似笑非笑地对赵修德比划着嘴型:“美人计对我没有用的。” 赵修德儒雅的面庞上闪烁着奸商才有的狡诈光芒,低着头低声说道:“看你们谁把谁搞定了。” 段二狗眉头挑了挑,眼睛一瞪,正想说“难道她还能强抢民男?”温良玉走了过来,大模大样地摊开了桌面上的几本卷宗,翻了翻,递给段二狗:“你看看他们这些年犯的事!你看看!剥皮植草都不为过!” 段二狗耸耸肩,潇洒地说道:“师傅,我才认识‘一’跟‘二’两个字。” “废物!”温良玉白眼一翻,抽回卷宗,站在段二狗身边,一根玉葱一样的手指在纸上滑了一道:“神武三年,三月十一,谷雨,扫荡鸡头岭小王庄二十余户,纵火焚村。村民无一幸存。七月十四,大王庄,老幼人等死三十余人,伤百余人。十一月二十三,黄泥沟……” 段二狗抱着头,竖起一只手在空中摇晃了两下,语气消沉地打断道:“别说了!”记忆深处,一场大火模模糊糊地烧了起来,伴着灰黑的浓烟中人影摇晃,凄厉的尖叫似乎在尖利的针一样刺进了他的脑海。再抬起头时,他的嘴角抽搐着,眼睛瞪得老大,血红的瞳孔如童话鬼魅一般,模模糊糊地一个秀气的手掌在他眼前挥舞着,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二狗?段二狗?你怎么了?” 血红的瞳孔慢慢变得正常起来,段二狗抹了把脸,劈手夺过温良玉手中的卷宗往书桌上一扔,站起来就走:“不干!” 温良玉错愕地看了看赵修德,段二狗这样出乎意料的表现让她觉得有些不安,不过这么干脆就拒绝了自己,太不给面子了吧? 松烟喜气洋洋地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看见段二狗时候远远地开心地招呼道:“段大哥,段大哥,快点来把文书签了。” 段二狗气哼哼地走了过去,就这走廊里的廊柱上按了许多红手印,然后扯了一把银票递过去,厚实的打印票在秋风里抖着,刷刷的声音极为动听,宋经历抓着点了点,随意地抽了两张推了过来:“多了。” 段二狗压根不知道自己抓的那把银票有多少,反正都是来自卧虎寨的脏银,别人的钱花着不心疼,干脆他就塞给宋经历一张,又把剩下一张塞给了松烟。二人连连推辞,不过段二狗余怒未消,抬眼说了一句留着喝茶,从宋经历手中抽走了自己保留的那份地契就走了。 温良玉追出来时候,段二狗正在屋檐下恨恨地往文书上按着手印,那动作就跟要点穴点死谁似的,吓得温良玉吐了吐舌头,悄悄溜回了自己房间。 跨上马,段二狗摸了摸胸口的一张纸片,满是感慨地心里喟叹着,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了,只是有点远。不过很快就开心起来,盘算着结婚生孩子,然后把老乞丐带过来给自己带孩子,再把妹妹带过来好好享受享受,帮他找个好人家把亲事定下来,赵匡辅这小子不错,比妹妹小两岁,正好给妹妹欺负欺负,就怕他爹不同意。 这么想着,段二狗不知不觉信马由缰地瞎走了一通,等到他被人一巴掌抽在肩上从幸福的白日梦中醒过来时候自己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段二狗怒极,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手打我?!转头却看到了一张如花笑靥。顿时段二狗就不会说话了,指着打他的人结巴道“你、你、你、你、你……” 温良玉得意地挺了挺胸,故意呈现出柔如春山的曲线:“怎么,傻了?” 段二狗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怎么穿成这样?” 骑着一匹白马跟过来的温良玉此刻换下了男装,穿着那天段二狗买给她的那件不是特别合身的衣服,头上发型也换了,插了一根蝴蝶簪子,那是段二狗借给她的。虽然都有点跟她身份不怎么搭配,不过这么穿着却还是颇有一股子从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的大家闺秀气息弥漫了出来。 温良玉得意地将马鞭套在手上甩了甩,呲着牙阳光一笑:“嗨,本来就该这么穿,回归本源了而已。”看了看城门又问道:“你这是去哪儿啊?我跟你背后喊了半天都没理我。” 看了看城门,段二狗心里一热,说道:“去卧虎山看看我的地方。你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深秋的冀州白天比较短,西北方向云霞漫天时候,冀州城外老远地方的卧虎山一片宁静,山峰在云霞的影子里沉默着,不多时,这片宁静却被清脆的马蹄声打碎,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在山道上,借着夕阳最后的光芒,卧虎寨上守卫着大门的人看清了来客,慌忙将寨门打开,恭敬地等着。 段二狗跳下马,马鞭随意地挂在膝盖边上跳了跳,环视四周:“收拾得挺干净的!”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被收留的丫鬟仆妇们围了过来,整齐而恭敬地福了两下,齐声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尴尬的沉默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在每丝土壤缝隙中发酵,挥发。天边红云映衬下,段二狗和温良玉静止的影子仿佛雕塑一样,只是这尊雕塑的嘴雕得有些后现代,下巴都掉了。 轰鸣的瀑布声中,两个人一起尴尬地指着对方解释:“啊哈,那个,他不是他不是……” 带着丫鬟仆妇们前来见礼的半老徐娘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替东家吩咐大家去各忙各的。随即却又特别善解人意地说:“年轻人嘛,都害羞的,怕什么呀,我们这些可怜人都是你的奴仆啊。” 黑影在段二狗脸上蔓延,他狠狠地盯了一眼同样表情的温良玉,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来,反正全是自己人,沾你点口头便宜你又不会怎样! ------------ 第九十六章 :胖厨娘的身份 挥手让几位大妈们退了下去,段二狗伸了个懒腰,环抱了一下静谧的卧虎寨,局地小气候影响下卧虎寨四周还有这葱郁的针叶林,不过其中也夹杂了许多红似血染的枫树或者一身金黄色树叶在秋风中招摇的银杏。晚风吹来,不知何处的鸟鸣声在空旷山谷中回荡着,让本就静谧幽深的山谷显得更加幽深。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温良玉颇有感触地吟出了王维的名句。 “嗯,确实挺幽的。”段二狗指着山谷深处被焚毁的聚义厅说:“昨天下半夜,我们在这边大杀一通,那里地上就躺了百十人,全是寒铁那个刽子手跟柳青云那个王八蛋杀的,那个箭射的,啧啧,两个人而已,愣是射的漫天箭雨,老牛逼了。” 温良玉皱了皱眉头,对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很抵触,段二狗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昨夜激烈的战况:“昨天这边躺下了几百人,尸体压着尸体,血流了一地,我们的鞋面都被浸没在血液里,走路都打滑。” 温良玉愈发反感,腹中一阵翻腾,似乎又想到了封铁指瞪着眼睛在抠脖子间的短刀。这时候又听到段二狗说:“哎,好像你脚下那会儿就躺着一个小土匪,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他肠子都划拉出来了,拖了一地。” 温良玉终于忍不住了,扑到不远处一棵树脚下抱着树就疯狂干呕起来,早已分散各处的丫鬟仆妇们不由得又指指戳戳起来,段二狗不明所以,也就没管这些个老爱背地里传八卦的老娘们儿,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温良玉赏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抱着树干呕起来,这一次终于成功地吐了一地,段二狗叹息一声从马背上扯下水囊递了过去,温良玉接过去漱了漱口,刚恢复了一点精神就一脚踢到段二狗小腿上:“说这么血腥的事干嘛?害得我都吐了。” 撇了撇嘴,段二狗一个箭步弹了起来,空中一勾手抓住一根横斜的粗大树枝,翻卷身子坐了上去,邀请道:“上来看看夕阳?” 扶着树干,脚下随意地晃动着,段二狗开始回忆柳青云跟自己说过的那一套,老气横秋的开解坐在他身边的温良玉:“小温啊,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好人有坏人?” “嗯。”温良玉兴致缺缺,不过对段二狗称呼自己小温很是不忿。 “既然有好人又有坏人,那当坏人干坏事的时候好人是不是要去阻止呢?” “嗯。” “那你还介怀个啥?这些土匪我不杀了他们就去杀我们,或者继续作恶,周围的村庄又要被他们打劫,老人小孩要被他们杀害,妇女们要被他们**,我们是做了件好事啊,替天行道是不是?”看温良玉渐渐平静下来进入了思索状态,段二狗洋洋得意起来,娘的,这事太简单了,亏我还对柳青云那么崇拜。 温良玉问道:“你说替天行道?” “嗯哪,替天行道。你不用那么在意这些死去的土匪,更不用对前几天被你杀死的封铁指有愧疚之心,那种情况下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被污辱,所以你那么做绝对是对的,上天都允许你这么做的。本来我早就该开导开导你了,可惜一直忙。” “替天行道?你还知道替天行道?这些土匪威胁到你和你的朋友了,你就把他们一扫而光,扫荡鸡头岭的那伙儿呢?你就不管不顾,为什么?不就因为没威胁到你么!你好意思说是替天行道么?” 段二狗的脸色有些苍白,听到温良玉一张利嘴不住地追着说“鸡头岭”脑海里就有一把漫天的火光烧了起来,如同西边天上燃烧着的红霞一般,凄厉的哭号,晃来晃去追逐厮杀的人影仿佛都在眼前一般。 “别说了!他妈的别说了!”段二狗痛苦地吼道,苍白的脸上挂着西密的汗珠。温良玉终于闭嘴了,看着段二狗突然苍白的脸庞,心中暗道怎么这位爷脸色这么白了?难道男人也有那么几天? 好半天段二狗才恢复过来,抱着脑袋低低说道:“别在说这些了,你看看我这边房屋之类的怎么安排?” 温良玉笑笑,几个腾身蹿到了树顶,背着手踩在树冠上打量着山谷四处,称赞道:“真是个好地方!”树叶响动间段二狗也蹿了上来,指着四周说:“我准备将前面那两个碉楼改成石头的,留箭垛,两侧加城墙,中间留一个能供三匹马并驰的小门。怎么样?” 温良玉心中一惊,仔细地审视了段二狗两眼,问道:“你想扯旗造反么?” “扯旗造反?”段二狗被这个词刺激得差点摔下树去:“防止流寇土匪啊大姐!” 温良玉面上表情这才好看了一点,沉着声正色说道:“那可千万不能修成那样,你这么修那是在搞军事要塞!小心被大军踏平!” “那你怎么看?” “你把土匪全剿清了不就没有土匪了。”温良玉尚未放弃游说段二狗。 “再说这个给你扔下去了啊!”段二狗特烦剿匪这件事,挥着拳头在温良玉面前示威:“看我这沙包大的铁拳,一下子下去毁了你如花面容!” 温良玉很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用力推开了那沙包大的拳头:“明天去找几个工匠来给你设计吧,省得我说什么你又觉得我要图你什么似的。还不回去?” 段二狗嘿嘿一笑,嘴又发贱了,伸手搂住温良玉肩膀:“不回了,这么大地方还不够我们两个人住的啊?你晚上会不会害怕,害怕就咱兄弟俩挤一挤吧?” 暮归鸟儿忽然被呼啦啦地惊起一大片,各自忙着手头活计的丫鬟们突然听见新东家发出一声尖叫从树上摔落下去。 “臭娘们,你够狠!” …… 冀州东南与兖州青州交界处有一座高山,山上盘踞了一伙儿土匪,因为这片山的三不管,山里的土匪们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二三十年发展下来,山寨大大小小的聚了千把人马,大当家的早年当过兵吃过粮,虽然只是当了一个低级军官,不过自信是接受过正规军事熏陶的,拿出军队里的经验,竟将一座山寨安排得如同密不透风的军事营地一般。营寨的大门上每天有人巡逻,暗哨明哨若干,游动哨甚至放到了山寨外两里的地方,不过执勤的土匪会不会睡觉就不知道了。 这天天色渐渐晚了,浓密的树林里光线昏暗,显得尤其阴森,两个担当游动哨的土匪倚在树干下啃着一只烤熟的兔子,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土匪对身旁的同伴说:“他娘的多少年也没有过人来夜袭了,大当家的竟然还要我们来放哨,等入了冬那还不是要冷死咱?” 同伴扯着兔腿咬了两口,吐出来一块烤焦了的肉皮:“啊呸,盐放大了。” 大胡子将腰上的水袋递了过去:“奶奶的,我先去睡会儿。” 便在这个时候,幽静森然得有些可怖的树林里传来一阵车轴转动的咯吱咯吱声,两个土匪俱是眼神一凛,山寨里采买的兄弟们都是十天半个月才去办一趟货,这个时候出现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行商之流。两个土匪扔下了啃了一半的食物,握住刀柄埋伏到了小路边。 吱呀吱呀的车轴响声越发靠近了,土匪们抽出刀跳了出去,挥刀喝道:“此山是我开!呃,大姑奶奶您回来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带我去见大当家!” 大胡子土匪谄媚地笑了笑:“大姑奶奶真讲究,回来还给弟兄们带什么好玩意儿了?”说着就要去翻女人身后驴车上盖着的草席。 “住手!”女人喝道,声音里带着凄哀:“那是你大姑爷!” 两个土匪一惊,跃上树顶扯开响箭点燃。血红的响箭在渐渐漆黑的夜空里绽开,远处的山寨里,正在院子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土匪山贼们纷纷停下了筷子,抄起了刀子。 隔了片刻,大当家披挂整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面色沉静如水,低声说道:“我们有人逝去了,虽然还不知道是哪位兄弟,不过无论是谁,都是我左同和的兄弟,是大家的兄弟,大家说怎么办?” 一片刀从剑林竖了起来,土匪们举着刀吼着:“报仇!报仇!报仇!” 大当家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仇,一定要报,不过各位兄弟的性命也是很宝贵的,谋定而后动才能减少损失知道么?” 一片整齐的回答:“知道!” “下一班的暗哨游动哨立刻前去接应所有当班暗哨游动哨,有消息立刻传回,没有消息各自散开侦查。” 十多个土匪提着刀一抱拳,匆匆跑开。 “营房各处火烛全部点起来,粮草仓,马厩等地双倍人手巡逻,老九你负责以下。” 又是几个汉子提着刀出来领了命令,大当家继续说:“弓弩从仓库里取出来,射箭功夫高,眼力好的上屋顶戒备!剩下的,各自戒备,吃饭喝酒随意!几位当家随我来计划一番!”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大当家摊开一张羊皮地图,煞有介事地向几位当家地征询意见,几位长相各具特色的土匪当家们指指点点,一副中军参谋的模样。 忽然守在门口的土匪推开门走了进来,附耳对左同和说了两句,左大当家一脸错愕,随即凄然地摔倒在虎皮大交椅里,仰面看着屋顶燃着的油灯,声音像是飘在空中一样幽幽说道:“你们的厨子哥,我的大姐夫,走了!” ------------ 第九十七章 :密室 卧虎寨的胖厨娘,左同和的大姐驾着驴车在一大帮兄弟的迎接下走进了寨子里,车停了下来,全身披挂的大当家左同和在额头上绑上了一根白布迎了出来,跪倒在姐夫的尸身前失声痛哭,胖厨娘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兄弟嚎啕,寨子里其他兄弟们上前磕了一个便有序的离开,该看家护院的看家护院,没事的操持起丧事,搭建灵棚准备棺木,裁剪孝衣,寿衣等。 几位当家们守在左同和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大当家的哀悼大姐夫,好半晌大当家的抹了把泪。跪着问胖厨娘道:“是何人害我姐夫?” 胖厨娘一点也不给兄弟面子,沉着脸喝道:“给你姐夫把丧事办好!不是你看他不顺眼派他去卧底他能出事?” 左同和顿时感到口舌讷讷:“姐,我们这么大的连云寨还用姐夫这么一个懦弱汉子去做卧底么?”胖厨娘却如同被点着了的炸药包一样跳了起来,指着兄弟鼻子破口大骂:“左同和你什么意思?不是你害死的你姐夫还是我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连云寨大当家左同和,冀、兖、青三州苦恼了数十年的大匪首此刻却对自己不讲理的亲姐无计可施,不过也不打算在说什么了,找了几个人把大姐夫的尸身抬进灵堂安放。对大姐在背后跳着脚骂街充耳不闻,当然这样的本事亦非一日之功,只有多年苦练才能练就这样的本事 …… “你今天当真不回去了?”温良玉跟在段二狗背后气恼地问道:“你不回去我怎么办?” 段二狗正像一只骄傲地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一样在卧虎寨里闲逛着,暮色四合,人气冷清的卧虎寨显得幽森无比。他看着那些在暮色里欺负的房屋屋脊线条仿佛欣赏着少女**的光滑脊背一样满是满足,身后唠唠叨叨的美人却被他遗忘了。 “段二狗!”温良玉恼了,尝试着用一种女性化的方法来引起段二狗的注意并且尽力表现出自己女性的弱势。于是段二狗突然被一只细腻柔滑的手指掐住了腰间嫩肉,用力一绞,伟大的铁血战士,浑身铮铮铁骨的好汉段二狗发出了一声凄惨而短促的嚎叫,用力地拍打着绞着他腰间肉的嫩手痛呼:“放手你个臭娘们,快放手!!” “你不回城了么?” “晚饭都吃了,还回去干什么?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了。”段二狗很是无所谓,他什么地方没睡过?不过温良玉却犯了难,装了再久的男人她终究还是一个女孩子,大户家出身的淑女,哪里有过夜不归宿这种事情,更让人害怕的事这里阴森森 的,荒郊野外少有人烟,更可怕的是一夜之间便死了几百人,那些人活着时候就是凶神,死了还不得变恶鬼啊?想到这里,温良玉不禁全身一抖,仿佛背后便有无数凶悍幽魂搭在她的肩膀上吹着凉气一般。 绞着段二狗腰间的双手立刻松开了,环抱着段二狗的腰,煞白俏脸紧紧贴着段二狗后背,声音颤抖着低吟道:“我怕!” 段二狗只觉得背后被一团柔软顶住,未经人事的他立刻觉得鼻子一干,小兄弟也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颤巍巍地,他竟然也来了一句:“我也怕!” “那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太晚了,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房间这么多。”段二狗想也不想就以为温良玉害怕的是跟自己单独相处,自己会兽性大发把她怎么样了,事实上他也很想兽性大发,不过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兽性大发。 “可是我怕鬼。”温良玉紧紧地抓着段二狗的衣裳,仿佛四周山脉的曲线,房屋的的飞檐,黑魆魆的树木都在夜幕里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鬼怪。 段二狗明白过来了,回身环抱着她柔软的身躯,轻轻在后背上抚摸拍打着:“乖,没有鬼的,我们生起火来就不会有鬼了,炽烈的火焰会令恶灵回避,即便凶恶的野兽也会躲避灼眼的火光。”安慰了一阵,温良玉才镇静下来,握着拳对空气击打了两下:“赶紧生火吧。” 耀眼的火光燃了起来,段二狗团身在胡四海的虎皮大交椅里指着里间的大床说:“你去睡吧,我在这边睡一晚上就行。” 温良玉咬着嘴唇倔强地不愿意从温暖而给人强烈安全感的火堆旁离开,一个劲儿地摇头。他们此刻正坐在卧虎寨大当家胡四海的卧室里,段二狗将地砖掀了起来之后在地面上刨出了一个坑,几张拆开了的椅子正在坑里的火堆里燃烧着,温良玉抱着肩坐在那张粗制滥造的大方桌上,皱眉看着吊儿郎当的段二狗打了个小呵欠。 段二狗想了想,走到胡四海床边将那张大床推到了火堆边,吱吱呀呀的大木床周围挂着的易燃的蚊帐之类被他一把扯下扔到了火堆里当燃料使了。温良玉好奇地看着段二狗的动作,突然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段二狗嘴角挂上一丝淫笑,伸手挑起温良玉下巴:“嘿嘿,小娘子,来给大爷侍寝吧!”话音刚落淫贼段二狗就被一脚踹在了胫骨上,这种程度的打闹两个人都熟悉无比了,不过段二狗今天异常配合地向后倒飞了出去,一跃落在了原本安放床的位置。装模作样地揉着屁股纳头便拜:“女侠好身手,求女侠放小人一条生路。”说着竟真的在地上磕了一个,额头重重地敲在地砖上发初一声沉闷的轰响,将两人都吓了一跳,一个是没想到段二狗真磕下去了,一个是没想到地砖下竟然另有玄机。 温良玉擎着一根燃烧着的椅子腿翩跹一跃,轻手轻脚的落在他的面前:“本女侠就饶了你了,起来吧!” 段二狗却直勾勾地看着她脚下地砖,抽出短刀在上面敲了两下,一阵空腔特有的鸣声传来,两个人脸色都变了,温良玉连忙让开,帮着段二狗一起将地面上的地砖掀了起来,露出下面的密室。 举着椅子腿往密室里面照了一下,段二狗立刻爆出了粗口:“妈的,要不要这样!!” ------------ 第九十八章 :孤男寡女 椅子腿儿打架固然是街头大杀器,不过生起火来却燃得不怎么旺盛,两个人仗着火堆光亮,也就没点蜡烛,这会儿更是懒得去翻蜡烛点了,昏黄的火光下一片金色一晃而过,惊得段二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土豪的世界都是这样的么?”半晌之后段二狗才回过劲儿来,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地砖下面是一个小小的空间,说不得大,也说不得小,段二狗这样的汉子勉强能塞进去四个,刘进喜那样的粗壮汉子能塞进去两个,恩这两个是上下叠罗汉的。 密室底部摆着两口大箱子,其中一口敞着,露出其中盛着的珠宝金玉,土包子段二狗瞬间被这样豪放的存储方式惊呆了,一堆金银器,珍珠链子,翡翠挂件什么的就那样乱七八糟地堆着。段二狗跳下去,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青玉的发簪扔了上去,温良玉接住,在手上旋了两旋,感受着温润的玉质:“送我的?” “恩”段二狗依旧埋头在扫荡,箱子里竟然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段二狗翻看两眼顿觉无趣,随手就扔了回去,啐了一口:“没想到他还是个文化人!” 温良玉将青玉的发簪插到了浓密如云的秀发中,蹲下来,捧着脸看着段二狗扫荡,突然将头上的粗银蝴蝶发簪取了下来,在眼前看了看,问道:“这是你专门买给我的么?”声音犹犹豫豫,像是夜风中的莺啼。 段二狗满眼热切地打开了另一口箱子,大同小异的内容,不过角落里却有一卷发黄的卷轴,段二狗心头一动,莫非又跟刘进喜送给自己的小册子一样?满怀憧憬地打开卷轴之后才失望地发现,压根没有他喜爱的喜闻乐见好人一生平安的内容,发黄的绢面上只有几条曲里拐弯儿的线条,啐了一口,段二狗抱着箱子递了过去:“接一下,挺沉,小心啊” 迎接他的只有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微弱的火光在那双眸子里一闪,段二狗仿佛看到了幼年是山神庙外瞪着眼睛瞄着自己小腿的大黄狗。 “哎,你干啥呢?接过去!”他手中的箱子又用力举了举,温良玉依旧袖着手,蹲在地上看着他,手中转着一根银簪,温吞吞地:“这个是不是你专门买给我的?” 段二狗无语,抬头看了一眼那颤抖的翅膀,不耐烦地说道:“给马瑶的!” 簪子在食指上轻灵地翻转了一下,银质的蝴蝶仿佛翩翩起舞一样刺进了乌发之间,温良玉呲着牙一乐:“嗨,那以后就是我的了。” 段二狗撇了撇嘴,爱谁谁,不差那么一根簪子,大不了以后请铁匠师兄帮忙做一个好了。不过搬箱子这种事似乎是指望不上这位姑娘了。想了想,段二狗将箱子放了回去,反正放在哪儿都是自己的, 蹿出密室之后,段二狗也懒得收拾了,将几块地砖踢到原位之后就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瞪着火堆说:“哥们儿也算有钱有地有身份的人了,是不是该把我师父跟妹妹接过来享享福了?” 温良玉无聊地拨弄着火堆,火光照映在她白莲一般清爽的面庞上,看得段二狗心旌摇曳,无比怀念那柔腻的下巴。那下巴动了起来,温良玉幽幽地说:“你成亲不把你师父接过来么?赶紧的吧。” “既然这样,那就让老东西来喝几杯吧,顺便让妹妹过来跟我过,省得老头哪天死了他一个人日子过不下去。” “没见过你这样的啊,怎么恨不得你师父早死?” “我师父说过要死在扬州老家,不然没地方埋他的百十斤肉,江湖豪侠一言千金,一口唾沫一个钉,他的愿望我得满足吧?” “你这么大一块地方还怕没地方给你师父修建坟茔么?温良玉走到床边拿脚踹了踹段二狗:”“滚去睡桌子,没心肝的。” 淫贼段二狗在床上一个懒驴打滚,将自己用被子裹了起来:“床这么大,还怕没地方给你睡啊?”温良玉气得俏脸通红,撸起袖子,一把将裹在被子里的段二狗提了起来扔到木桌上,段二狗正要挣扎,却痛苦地发现自己作茧自缚,被紧紧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所以干脆就懒得动弹了,鼻子对着桌面:“大姐,麻烦你给我翻下壳子好不好?” 温良玉果断没理他,舒舒服服地躺倒了床上,拉过虎皮盖上,突然团身看着在弓成虫子一样趴着的段二狗:“你说这荒郊野外的会不会有虫蛇虎豹啊?” “虫子有一条,就在这边呢。”段二狗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说着无聊的冷笑话。温良玉却没能笑出来,一只蜈蚣不知从何处掉了下来,长长的节肢,猩红的头,吓得温良玉一头冷汗,眼睛斗鸡眼一样盯着枕头上耀武扬威的蜈蚣,“二狗……有……有……有虫子!” 段二狗故意在桌上拱了拱:“还会拱哦……” 温良玉的声音颤抖着,心里又惊又气,“真有虫子!” “确实有啊,你看是不是来给虫子翻个身?让虫子好好睡一晚?” 温良玉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轻轻鼓起腮帮子冲蜈蚣吹了一口气:“死蜈蚣,快走开。”蜈蚣被湿热的气息吸引竟然慢慢地爬了过来,吓得温良玉立刻闭嘴。紧张地看着爬过来的蜈蚣,想要起身让开却又害怕突然动作会让蜈蚣突然发起攻击,只能握紧拳头,拧着秀眉期待段二狗的营救。 段二狗拱了一阵见温良玉没有反应,偏了偏脑袋一看,温良玉正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艰难地自己翻了过来,段二狗俨然借着火光看到了温良玉琼鼻前招摇的蜈蚣,蜈蚣众多的脚正交替挪动,眼看就要爬上她白嫩柔腻的脸庞了。 被子忽然四散炸开,飘飞如雪的棉絮中,段二狗保持着四肢撑开的动作,随即脚下一踩,刀子瞬间出现在手中,一道光影闪过,段二狗挑着被斩首的蜈蚣尸体蹲在温良玉身上,啧啧有声:“老头子最喜欢拿这些玩意儿泡酒了,可惜我没学。” 温良玉脸上烧得都快能煎鸡蛋了,声音像蚊子一般说道:“你快让开!” 段二狗眨巴着小眼睛看着温良玉滚烫的面庞:“你脸怎么了?是不是被咬到了?”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正傻逼兮兮,姿势很是**地蹲在人家姑娘身上,而姑娘团身的姿势更是暧昧,如果段二狗放下那条该死的蜈蚣,好好研习一下刘进喜送给他的小册子的话,也许就明白应该怎么禽兽了。 温良玉见段二狗一副傻逼表情研究着刀尖上挑着的蜈蚣,心中又是又气又恼,突然抬脚一脚踹向段二狗肚子,一击之下却像踢在了一块坚韧的钢板上。 段二狗轻轻抹了抹肚皮,无所谓地抬刀在蜈蚣身上划了几刀,摘除蜈蚣的毒腺之后潇洒地扔了一段到嘴里,大口嚼了嚼:“鸡肉味,来点不?” 温良玉一阵恶心,刷地弹起身,一脚踹向段二狗小腿迎面骨,可怜段二狗真嘎嘎地叫着嘎嘣脆,没料到这个女人又是一脚踹来,竟然被踹实在了,加上脚下踩着褥子不是很坚实,一下子被踹了一个狗吃屎,顺带着将他面前动脚的女人也压得摔倒在床上。 椅子腿做燃料的火堆了无生气地摇晃了两下,竟然慢慢地熄灭了,黑暗中温良玉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本就烧得通红的脸庞泫然欲泣间却又略带羞意,似有期待地咬了咬嘴唇。段二狗突然一翻身,离开了女人温暖的身躯,无所谓地拍了拍温良玉的手臂,跟她并肩躺着:“好好的踹我干嘛,摔得疼不?” “没,没有,还好啦。”温良玉尴尬地挥着手给脸上降温:“没事啦,你呢?” “我武艺高强!”段二狗悄悄地坐起身,挪到床边跳了下去,将碎了一地的棉絮抱起来一团扔在桌面上,和衣躺上去,瞪着黑暗中说道:“睡吧,明天回城找工匠,你可得帮我出谋划策。” “嗯。” 黑暗中,段二狗摸着滚烫的面颊,暗骂自己没用,就算不干别的有个温温软软,身体香香的姑娘搂着睡觉也是极好的啊! 大床上,温良玉捂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屋顶,浑然忘记了已经熄灭的火堆与刚刚自己还无比害怕的鬼怪。 怎么会这样?我刚刚是在想就那样也挺好的么?为什么他躺在我肩旁时我会窃喜呢? 暗夜很快过去,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几乎一夜未眠,鸡叫时分,丫鬟仆妇们纷纷起床各自忙碌起来。段二狗推开身上盖着的破烂跳了起来,在土匪们的演武场上抄起一条长枪随意地挥舞了起来,不过一招一式全是野路子,毕竟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枪法要练好又岂是他这样没碰过几次枪的人能练出来的。 卧虎寨最具风情的半老徐娘端着一张托盘走了过来,躬身一礼,托盘上毛巾热气腾腾:“老爷,夫人请你用早餐。” ------------ 第九十九章 :遗腹子 清早时分,卧虎寨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不过就算有这么一层雾,也遮不住面对面尴尬坐着的两个人,毕竟不是雾都的早晨啊。半老徐娘安静地站在一旁,将筷子,小菜,白粥端了上来。温良玉便看着她摆上了白粥,在摆上小菜,在放上筷子,一整套动作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半老徐娘浑身不自在。早饭上了,徐娘欠了欠身就要告退,却被温良玉喊住了:“这位大婶,喊上大家一起吃饭吧?” 段二狗一点反应也没有,捧着粥碗呼呼啦啦地往喉咙里倒,那边温良玉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喝完了,端着碗站起来:“厨房在哪?” 徐娘赶紧接过碗,“老爷安坐,这等小事我们来办!”说完一溜烟跑了。段二狗很不习惯这样被人当爷爷供着的日子,不过觉得以后似乎应该体验一下纸醉金迷了,扔下筷子晃着腿,一边瞄着温良玉一边安心等着徐娘送饭来。 温良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又有些红了,低着头在身上看了看又在脸上摸了摸,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眼睛怎么那么多血丝?昨天没睡着?” 温良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个色狼睡在一边谁敢真睡着!” “让我对你干点什么我还不干呢,我是快成亲的男人了,这个时候对别的女人做出点什么难道要我一下子娶两个?你跟马瑶谁想当大妇?” 一只白煮鸡蛋被段二狗磕在桌面上,蛋壳表面蛛网状碎裂如同温良玉的心一般,原来他在乎自己的未婚妻更多,我不过是个自作多情,女扮男装的西席而已。 脸色黯然,温良玉讷讷无语,机械地扒了几口粥,强自镇定下来,哼了一声,手中握着的筷子像长剑一样点中段二狗虎口。“你个大流氓还想娶两个?能娶到马瑶你这辈子积的德就用光了。又想打老娘主意,你这小身板受得了么?”二狗手一抖,翻掌将刺过来的筷子拍了下去:“别闹,要不大被同眠,我身体特好!” 大被同眠什么的一下子就把温良玉点着了,捡起自己面前的鸡蛋一下子砸了过去,不过被段二狗一刀斩破,鸡蛋精准地从中间分成大小相等的两片,推了回去:“一晚没睡,吃点补补。” 这时候徐娘端着粥碗走了过来,听到段二狗说一晚没睡不由得抿着嘴暧昧一笑,看了看角落里碎成渣的被子,自以为了解内情的说:“老爷慢用,我去给夫人煲汤。” 温良玉满脸羞红,低着头狠狠地啃起鸡蛋,似乎每一口都是咬在段二狗身上一样。 段二狗则捧着大碗呼啦啦喝了一口,拦住就要退走的中年妇人:“大姐,不用忙了,她就一晚上没睡着,等会儿补个觉就可以了。”‘ 妇人搓了搓手,温婉一笑:“那就不忙了,你们慢用。”话音刚落,段二狗又是一抬头半碗粥进了肚子,再一抬头,碗就空了,摸了摸肚皮战起来,问道:“大姐怎么称呼?” 妇人嗫嚅了一会儿,道:“娘家姓宁,婆家姓宋,小名惜霜。” 温良玉猛的抬头,盯着宁惜霜侧面仔细地打量了两眼,这时又听段二狗问道:“宁大姐家中可还有父母亲人?回去看看总是好的。” 宁惜霜黯然神伤,摇了摇头说道:“娘家远在天涯,婆家……婆家已然满门被害。只我一人带着遗腹子苟且偷生到今日。” 段二狗听着满门被灭,额角静脉又跳了跳,不过随后听到宁惜霜说还有一个孩子,不由眉头皱起,夜袭之夜人群里并没有小孩子,难道宁惜霜宁大姐十四五岁产下孩子,现在孩子也已经十多岁了,那不是跟自己差不多大了,自己还是叫她大婶比较合适吧? “哦?怎么没见过你家小孩?” “小儿是遗腹子,不受胡四海待见,自小就一直住在寒潭边,每日供给两餐,形同拘禁。” 段二狗很不解,胡四海已经做了几天孤魂野鬼了,怎么这些娘们还不把孩子放出来?似乎看出了段二狗所想,宁惜霜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语带哭腔:“求老爷救我儿一命!” 段二狗被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原来宁惜霜还是宋宁氏时候便被胡四海劫到山上,宋家老小悉数被杀,唯一的一条宋家血脉当时还是一颗受精卵,为了保住宋家的这条血脉,宁惜霜不得不委身胡四海,做了他的压寨夫人,七个月之后产下儿子,宁惜霜咬定说孩子是胡四海的,不过早产而已,胡四海开始欣喜不已,直把孩子当自己亲生的,直到后来被醉酒的二当家封铁指点破,七个月早产的婴儿巴掌大一样,怎么会有五斤重?于是可怜的遗腹子刚刚断奶就被胡四海扔进了寒潭边的小草棚里。草棚虽小,却被胡四海挂了一大堆的锁链,那孩子也被锁着,故而宁惜霜才有此求。 卧虎寨的瀑布背后有一个不小的石洞,洞里汪了一大潭水,森寒气息迫人,潭边有一座小木屋,破破破烂,似乎只要被人用力一推就会烂掉一样。 段二狗隔着木栅栏看了看小屋里的孩子,这是一个身量只有五六岁的孩子,瘦瘦小小,长年室内生活使他满身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孩子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手中举着一本书在看着,段二狗惊奇地回头问道:“他竟然识字?” 宁惜霜泪眼婆娑:“自他被关进这里之后我就每天来陪他,教他认字,渐渐地他就学会了许多,每天吃饭睡觉之外就在读书。” 段二狗泪流满面,自己这么大了才勉强会写自己名字而已,这还得多谢顾惜风同志给自己找的好老师,虽然跟这个老师的关系有点说不清,不过至少自己不是文盲了。 短刀刀身闪过一道微青的寒光,门上挂着的链子应声而断,段二狗走进去,大大咧咧坐到男孩对面:“小伙子在看什么?” 男孩无声地翻着手中的书,将段二狗当成了空气一般,在他看来,段二狗不过是个新来的土匪,不小心发现这处隐秘的房屋,闯进来看看稀奇罢了。对付小孩子段二狗从没什么耐心,一把夺过小孩手中的书,在小孩子愤怒的目光里将书翻了翻,嗯,没几个字认识,再看封皮,不错,四个字认识两个。 段二狗情不自禁地读出了声:“孙子!哎,好玩好玩,温师傅,怎么还有书叫孙子?是教人怎么装孙子的么?” ------------ 第一百章 :读书万卷 的遗腹子 温良玉应声走了进来,手里搀扶着宁惜霜,可怜的女人眼见着儿子就将获得自由竟然激动得眼前一阵黑,如同猛然站起来的贫血病人一样。坐在桌后的小男孩看到母亲眼神立刻亮了起来,猛地离开了桌子扑了过去,身后一串铁链叮叮当当猛然被扯得笔直,小男孩被自己的力量拉得摔倒在地,不过他一个翻身又爬了起来,眼神晶亮,看着闭着眼扶墙站着恢复的宁惜霜喊道:“娘,你怎么了娘?” 段二狗抽出刀站到男孩背后,冷着声:“把链子扯紧了!” 男孩一惊,情不自禁地想要往前扑出,锁在他小腿上的铁链立刻被绷得紧紧的,如同一根拉直的狗链。一声轻响,段二狗缓缓收刀归鞘,心中滴血,回去又要修理刀上缺口了。 而小男孩脚上束缚被解开之后便扑进了中年妇人的怀中,抱着母亲警惕地看着正心疼地抚着刀鞘的段二狗,他把那厮的心疼表情理解成一种奸诈的邪恶。 宁惜霜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欣喜地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发,像一只老猫在辨认自己的幼崽一样拿鼻子在小男孩发间深深地嗅闻着,紧紧搂住了孩子,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段二狗无心欣赏这一幕母子重逢相拥而泣的感人场面,捧着书凑到正泪光闪烁看着母子二人的温良玉身旁,勾着脑袋:“温师傅,怎么还会有书叫孙子什么呢?” 温良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劈手夺过那卷薄薄的《孙子兵法》卷成卷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孙子兵法》,讲的是兵法,不是怎么装孙子!” “兵法啊?打架打不过都得装孙子,打仗打不过肯定更要装孙子,小时候看流氓对殴都是这样,一方被打得满地找牙跪地求饶,然后一直等,等到对方麻痹了再给他前脸一板砖,齐活儿!反败为胜!”段二狗宣扬着自己的歪理邪说。 温良玉翻着书看了看,书页两侧写满了字,笔力并不健盛因而显得有些幼稚,显然是小男孩的手笔,翻看了两眼,温良玉愈发惊讶,虽然她对兵法之类的理解并不多,不过她却在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的书籍上看到了一种独特的见解,也许这个孩子将来会有更多的成就呢,她走向小男孩的书桌,翻看着桌面上堆成一堆的书籍,翻看之下,她惊讶之情越深,因为这个小男孩的桌上竟然堆着各式史书,兵法,农学,墨学,医学,诸子百家全都有。这一切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土匪窝里的,这与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极为不和谐。 “怎么了?”段二狗看着惊讶无比的温良玉,情不自禁地关心道。 温良玉飞快地翻着桌面上的书籍,书籍的扉页上都印着一方鲜红的印章,阴刻的篆字:“穷亦买,乱亦携,老不能餐饭蔬而不忘读,后辈子孙敢毁弃售卖者当遭吾阴谴。”下面是一方印刻的私章,是阳刻的瘦金体字“玉山自用”。 温良玉手一抖,揉了揉眼睛凑在烛光下又看了看那两方血红的印章,惊呼道:“这才是卧虎寨最值钱的宝藏啊!” 被搂在母亲怀抱里的小男孩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恶意的话一样,满是厌恶地嗤笑了两声:“真是可笑,竟然用值钱来形容。”段二狗这个山炮很不爽小男孩那副厌恶的表情抓起书翻了翻,纸张在他手中发出哗哗的脆响,像是被风吹动一样,温良玉看着这个文盲翻书,一句老话不由得在脑海中盘旋:“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值钱这个词汇却是可以用来修饰财富这样的名词,不过显然与眼前的这些财富并不搭配,因为若论使用价值,这些书籍对段二狗不过是上厕所时用的纸,煤炉子生火的引火物,而对温良玉而言,这些书本代表的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宏大的世界。因此她很诚挚地向小男孩道歉,为自己使用了那个粗俗的字眼而深表歉意。随即问道: “这些你都看过了?” 小男孩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匪窝里的年轻女人并不感兴趣,所以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温良玉,把她当成了一个学过几个字,附庸风雅地喜欢着书籍好博取一个才女名声的粗俗女子。这时候宁惜霜似乎缓了过来了,抱着小男孩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小男孩才回过头来,脸色平静得不像一个小孩子:“囚牢是最好的读书地。1” 温良玉笑笑,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去,认真地注视着小男孩的眼睛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是谁。” 小男孩摇了摇脑袋,转头看着母亲,目光里带着质询。 宁惜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宋家世代书香世家,你的父亲是宋昆西,冀州府上上任知府,清贫在任,却因治理匪患过于激进遭致土匪报复。留下我们母子二人,搬家时候留下的这么些书也被我偷偷带回来了。”说着她从桌案上摸了一本书,翻到扉页指着那方熟悉的私章,泪光闪烁:“玉山便是你父亲的字,归时知道出处的吧。” “《山海经》中说‘昆仑之西有群玉之山,是为帝王藏书之府。’”这个典故宋归时很熟悉,因为扉页上的玉山二字,在他读到《山海经》和《穆天子传》时情不自禁地往自己的小小囚笼上附会,甚至这个囚笼还被自己称为玉山书府。 段二狗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这些个人有点文化说起话来就开始云遮雾绕,弄得跟人对暗号一样,他无聊地走到瀑布下冲外面挥了挥手,喊道:“你个神经病给我死出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色短打,腰后背着一个硕大皮囊的年轻男人便从树林中闪了出来,像一只轻捷的羚羊般跳了两下,稳稳地停在了段二狗身旁。 段二狗勾着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问:“昨天晚上没看见什么吧?” 寒铁寒着脸,竖起右手食指跟中指示意着往眼睛里戳的动作,随后又指了指段二狗,意思是你们干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段二狗顿时觉得脊背上一阵冷芒刺着,靴筒里的短刀也有些不安分起来,他眯着细长双眼,勾着寒铁脖子的胳膊越发用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是不是该灭口啊?” 寒铁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灭口?你能一下子弄死我你试试,不能我立刻逃去找马瑶,就说你不仅那啥了温良玉,还对我动手动脚!” 段二狗一阵恶寒,赶紧将勾着寒铁的胳膊松开,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手之后才嬉笑着说:“开玩笑啦,你不睡觉么?” 寒铁对他无意义的闲话置之脑后,笔直地走向小男孩,在小男孩惊恐的眼神里抓着他的胳膊小臂,小腿,膝盖检视了一遍,摇摇头对段二狗说:“营养不良,给他补补就行。” 段二狗愣在当场,他没要求这样的身体检查服务啊,不过这样才是解释寒铁突然出现的最好理由了吧? 果然,对突然出现的寒铁抱着很抗拒表情的母子俩脸色都舒缓开了,感激地看着段二狗,看得他一脸羞愧,上前一把捞起宋归时小朋友,架在肩上:“走,叔叔带你出去晒太阳。” 走在清晨金黄的阳光里,段二狗悄声问道:“温师傅,这小孩子是不是很厉害啊?” “只会写名字的人自重!” 很久没见到阳光的宋归时抱着段二狗的脑袋,手搭凉棚四顾着,突然兴奋无比,小小的身子在段二狗脖颈上扭动着:“你们竟然真的把他们都杀了?” “那是,”段二狗得意洋洋:“我们几个人就把他们全搞定了,我跟你说啊,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一把火给那个大屋子点了,土匪们抢着出门救火,这时候刚刚那个死人脸跟另一个风流鬼两个人就开始了,这俩人在那边瞭望台上一人一大桶箭,两个人四只手,生生射得漫天箭雨,箭箭直命咽喉胸口,基本上躺下的就死了,我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精确的射手。” 宋归时听得满眼小星星,抱着段二狗头崇拜地看着影子一样跟在后面的寒铁:“叔叔你能教我射箭么?” 寒铁看了看他在阳光下清秀的面庞,绒绒的寒毛长长的,死人脸冰山般的面容熔开了一点点:“先把身体调理好。” “哎,我是老大,你个小兔崽子也该捧捧我的场吧?”段二狗颠了颠。寒铁补充道:“计划是他想的。” 人精一样,宋时归立刻答道:“好计划,深得兵法精髓,攻敌必救,集中扑杀,绝对高效!” 听得这样的回答段二狗开心得跳了起来,扛着肩上坐着的小朋友一阵狂奔,身后跟着缓步走的温良玉轻轻地问道:“宋知府十年前离任,你的孩子也该十岁了吧?” “十岁了啊”宁惜霜长长叹息:“十年之间,每天晚上我都在试图一刀杀死胡四海,用他的血洗刷我的耻辱,为宋家报仇,不过我不能,我要让我的孩子活下来,哪怕是活在阴森寒冷的寒潭边上也好啊。我每次看到他远小于同龄孩子的身材都会深深自责,不该让他受这样的苦的,这种矛盾持续至今,胡四海死了,卧虎寨上下大大小小的土匪全都被杀,我终于可以把他带到阳光下了。” “留在这里做一个仆妇您习惯么?毕竟您曾经贵为知府夫人。” “这样自由的活着就好了啊,我在地狱里过了十年,还奢求什么呢?” “那就留在这里吧,那个男人虽然有时候挺不靠谱,当自己的亲人被欺负了时候却又很暴躁,会用自己最强大的力量向伤害自己的亲人的人发起最凶残的复仇。这样至少能给你们一个安宁的环境,让你安心将归时抚养长大,培养成人。” “我也回不去了啊。”宁惜霜无奈地低声笑了笑:“宁家远在天涯,而且同样是书香世家,我给胡四海当了这么多年压寨夫人,回去不是被逐出家门就是会被沉潭的。” “段二狗!”温良玉突然大声地呼唤道,声音清亮如同笛音,二狗很快背着小归时跑了回来,两个人笑得气喘吁吁,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们脸上,温良玉一阵失神,这二位看起来倒像是亲父子一样,段二狗是不是对所有小孩子都有干爹光环啊? “宁姐姐就留在这儿给咱们当管家吧,怎么样?” “行啊,等我们重建好了给你们娘儿俩起一间大屋,其他留下的一人一间朝阳的屋子。反正咱们地儿大!”段二狗满口答应,将宋归时抬了起来放到面前,注视着小朋友的脸:“以后你教我识字读书,我教你练拳练刀好不好?” 宋归时为难地扭了扭背在身后的双手:“这个,教你好像有些困难。” 1: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柏杨先生说的。 ------------ 第一百零一章 :怪客 被宋归时拒绝之后段二狗无奈地看了一眼温良玉,嘴角挂着淫笑,请温师傅不要计较自己想改投他门,自己定当认真学习,努力工作报效师傅和朝廷。 很快日上三竿,寒铁又不知道消失在哪一片阴影里了,自从郑掌柜死后他的性格就变得阴郁起来,段二狗也很难知道他的行踪,不过很多时候他都是跟在段二狗身后这倒是可以确定的。上午的时候,寒铁突然出现了一次,随后却又消失了,只不过这一次消失是跟段二狗打过招呼的。 “最近发现了点不正常的迹象,我去侦察一下。”金黄阳光下,寒铁一手在脑后将披散开的长发挽起一边淡淡地说道。年轻的面庞上满是坚毅。 这个神神秘秘的混蛋去干啥呢?段二狗好奇地看着他消失在山中的背影恶意猜测:“肯定是去找姑娘了!让你偷看!”很快他也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找到正跟宁惜霜母子二人聊天的温良玉,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不情不愿的姑娘回了城,温良玉心中纠结无比,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过夜,昨天脑子一热加上被这阴森的场所吓着了,没顾虑太多就住下了,现在怎么办呢?回去怎么跟姑妈姑父交代?难道说自己专门换了一身女装出门就是为了去跟某个小男人一起在外面过一夜的么? 温良玉苦恼地揉着秀发,挖空心思找借口时候段二狗却得意洋洋地在马上玩儿了起来,一会儿跳下马背跟马赛跑,一会儿镫里藏身俯身在地面上摘下一朵迎着霜露,顽强地吐露着小小的不为人知的芬芳的野花,然后作怪一样突然纵马从温良玉身边飞快地驰过,让手中的花在不经意间戴到了温良玉的秀发中。 很快冀州城就出现在了二人的目光中,温良玉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由得恼怒地抓起头上的小花儿砸向段二狗,娇叱道:“你没事带我去山里干嘛?” 面对这样的指责段二狗都吓傻了,大姐,昨天是你闲的非得跟我一起出去的吧?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良玉又扇了一巴掌过来,软趴趴的打在段二狗肩上:“我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段二狗苦笑:“大姐,你思维太跳跃了吧?” “我嫁不出去怎么办啊!!”温良玉手指在段二狗腰间乱掐,声音急切不过段二狗听来撒娇的意味多了些,憋了会儿坏,段二狗抓住了她的马缰,两匹马凑到了一起,亲切得如同一家人:“嫁不掉那就便宜我好了,我不介意你比我大几岁的!”说完段二狗就用力一夹马肚子,加速溜走了,温良玉在他背后挥舞着马鞭追杀。不过很快她的追杀就终止了,端庄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挺直脊背从护城河上横跨的石桥上慢慢走过,守门地军士隶属城防营,不过对段二狗还有些印象,前天晚上这个高瘦的年轻人跟着刘进喜刘捕头,一副武装到牙齿的模样出了城,第二天刘进喜就带着数百具尸体招摇过市,气得把总满嘴泡。 军士崇拜地看着段二狗,顺带目光也就扫到了跟在他身边的温良玉,温良玉男装时候自是温润君子,女装时候却是一朵开得旺盛而恣意的蟹爪菊,既有女性的温柔妩媚,又有男性的不羁。军士羡慕地看了两眼,低声在心里感叹着纵横江湖的侠客与红颜知己的女侠之间的浪漫。却不知道他那崇拜而羡慕的眼神已经被温良玉误解成了八卦的眼神,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守门的小卒子认了出来,不出半日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就会传的满城皆是。 想到这里,温良玉又眉眼带煞地狠狠拧了段二狗一把,段二狗吃痛,一脸火气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只听见温良玉在低低地说:“老娘的名声就这么毁了啊!” “怕什么呀,”段二狗揉了揉腰间被捏的青紫的地方。“回去衣服一换就又是温师傅了,谁还认识你?”温良玉眼睛一亮,以后女装出门一定要化点妆改变一下外形,这样差异明显才不会被人发觉。正想感谢机智少年段二狗,却听见那混蛋扭过头来认真地说:“咱们那山谷赶紧找工匠设计施工吧,你有熟识的工匠么?” “我怎么可能有!”温良玉白了一眼他,抬起头,手指在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间打着旋:“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的话我可能会有点主意哦。” 条件?段二狗一楞,讲什么条件,女人真麻烦。不过虽然这么想他还是很干脆地答应了:“你说,随便什么样的,能做的的我肯定满足,” 温良玉鸡贼一笑,说“没想好呢,不过如果你放心的话,设计施工你可以都交给我,人手我去找,材料我去买,大老爷你只要出钱就行了,一定给你弄个漂漂亮亮的庄园出来!!” 二狗眉头一挑,无所谓地说:“行啊,你自己看着修吧,不过一定要留下一块演武场还有一座藏书的楼,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是个文武全才,而不是他老子我这样只会玩儿刀子的杀材。” 温良玉认真地点了点头,笑道:“先送我回去吧,我想姑父会有事找你商议的。” 寒铁潜伏的皮货铺旁不远的地方,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人正坐在墙角里瑟缩成一团,他的裤腿里空荡荡的,一节木制的假肢从破烂的裤腿里伸了出来。对面三联的院落里,山茶花一反时令的开得旺盛,虽然经历了一场暴雨,不少花朵在豆大的雨滴冲刷下黯然飘零,零落成花泥融进了树下的泥土里。 小乞丐怔怔地看着那些在枝头摇曳的艳丽花影,心中黯然神伤,这时候青石地面上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马蹄缓缓,两匹神骏异常的骏马突然出现在街角,马上骑士穿着不合时宜的羊皮袄,脚下套着长及膝盖的长筒马皮靴,狗皮帽子上长长的毛在风中水波般抖动着,一副关外大汉的打扮。两匹马缓慢走过皮货铺门前,骑士微微偏头说了几句,看了看皮货铺紧闭的大门之后便离开了,乞丐突然伸手从裤腿里抽出两根假肢扔到背后,突然站起来抓着破碗慢慢地走了过去。 段二狗不情不愿地出现在赵修德的书房,翘着二郎腿,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一边往嘴里倾倒一边翻着赵修德桌面上堆积的公文,当然这些都不认识,不过一幅被画的乱七八糟的地图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地图他还是认识一点的,于是端着汤碗在地图上划拉着,寻找自己住的地方。 吉由巷,乌衣巷,磨针巷……段二狗一个个地搜了过去,终于找到了猪肉铺,随后又沿着城门往外找,顺着河流找到了卧虎山,卧虎山位置被用朱砂笔画了一个硕大的红圈,一个新画上的叉叉恣意地绽开在红圈上。这是胡四海那伙儿吧,段二狗心里想到,随即在地图上扫视了一圈,果然在冀州东南角发现了另一个颜色暗淡的红圈,段二狗眼神一暗,在地图上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角落,地图上被人用蝇头小楷写了一行小字。 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段二狗叹道,将地图合了起来放到桌面上,抬头看着屋顶,眼中血与火一闪而过“你还是放不下么?” 赵修德穿着大红的官服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桌面上,抢过段二狗手中的银耳羹喝了一口,大大咧咧地说:“妈的,鸡毛蒜皮一大堆事儿,还是你舒服!” “咱换换?”段二狗调笑道,抽出地图又看了两眼,扔回去问道:“我求的字呢?” 赵修德摊开一张宣纸,大笔一挥写了两个字递给段二狗,段二狗看了一眼,墨意淋漓,法度森严,欣喜地等墨迹干了之后便卷了卷塞进怀里,毫不留恋地推门就走。赵修德跟在后面跳脚:“我还有事跟你说呢!”哧溜一声,段二狗已经消失在了书房门前。 …… 马上的关外大汉们晃晃悠悠地在冀州城里四下转了转,突然拍马出门,向着城外驰去。马蹄声渐渐地消失了,小乞丐突然从远处探了探头,突然脱下身上的破烂衣裳递给身旁的穿着青布衣裳的少年,少年头发粗粝,脸上还有着油亮的油泥。 夜色将临,灰暗的天边卷积着彤云,深藏在冀州东南角山里面的连云寨一片缟素,当中的灵堂里,大当家左同和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捂着头,大姐夫棺材前伏地痛哭的胖女人已经声嘶力竭地嚎哭了一天了,原本冷面铁心的盖世气魄早已消失在寥寥的青烟里。 突然胖女人抬起头,瞪着血红的眼睛问道:“左同和,大姐再问你一次,你准备什么时候帮你姐夫复仇?!” 连云寨大当家左同和,土匪界声名赫赫的枭雄,从未对任何人低过头的硬汉,这会儿竟然拍着脑袋苦笑了起来,随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昨天才让我不用管报仇,今天就催着我去报仇,大姐你是不是受太大冲击了?” “受你妈的冲击,我告诉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还活着了,你不帮你姐夫报仇我就自己去,让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左同和左大当家不过是个光会吹牛的窝囊废,自己姐夫的仇都报不了!” 左同和一脸烦躁:“报报报,肯定报,至少得等姐夫断了七吧?” “还等你姐夫断七?这是哪里的规矩,我们这样的小人仇不隔夜,哪有那么多讲究?”胖女人一脸讥笑:“你不就想拖日子么,至于说得这么漂亮么?” “拖日子?我他妈还要拖?你两眼一抹黑就去打人家试试?免不了跟胡四海那个傻逼一样被人挑到枪尖上!你有本事你去,我绝不拦着!”左同和气得一甩手走出了灵堂,门外守着的是二当家,看样子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二当家凑了过来,悄声在他耳边说:“有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上门了,说是要跟您谈合作。” ------------ 第一百零二章 :做回女人 段二狗夺路而逃,不过倒了门口却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人是他的大冤家温良玉,段二狗一阵苦恼,暗道再跟这姑娘纠缠下去那早晚是要两顶花轿一同出门,一天里迎娶两位老婆了。 温良玉叉着小腰,柳眉倒竖,凶了吧唧地竖着一根手指指着段二狗:“你,给我后面学写你名字去!” 段二狗打了个哈哈,一边挤开温良玉柔软的身躯一边往外走,“今天不成,我还要回去整顿赌场呢。” “你这些事不是都交给乔松雷手下人负责的么?”温良玉抱着段二狗的胳膊用力往后拉,“我换了这么一身衣服去见匡辅姐弟总有点不舒服,你去给我压压场子嘛!” 段二狗一愣,打量了两眼温良玉身上衣服,这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似乎没有别的女装了一样,换上的竟然是段二狗买给她的两套成衣里的另一套,稍微有些不合体,不过倒也衬得身姿窈窕,婀娜多姿。摸了摸鼻子,段二狗使劲儿盯着温良玉胸口起伏的曲线看了两眼,满脸疑惑地比划了一下:“你怎么还没马瑶大呢?” 温良玉一愣,什么没有马瑶大,不过看到段二狗在空中画着弧线的双手她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羞恼地缩了缩肩膀,一个裙中脚踹了过去。段二狗嘿嘿连声,知道自己无意中戳到了别人痛处,不过作为一个流氓无赖他才不会为这点事烦恼呢。最多就牺牲一下时间去陪她镇镇表弟表妹们的嚣张气焰吧。 带着温良玉来到后院,段二狗便后悔了,赵家再怎么说也是知府,就算再清廉总还有一帮服侍的小丫鬟和老妈子的。段二狗没记错的话这些小丫鬟可都明里暗里对着温师傅大送秋波的。今天一个长相酷似温师傅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后院,竟然还陪着那个猥琐无比的二狗子一起进来了,小丫鬟们顿时觉得世界都晦暗了,为什么温师傅的姐妹会看上这个土包子!有人则在羡慕老温家的基因,温师傅那么帅气,他的姐妹竟然也这样美丽,真是没天理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分到一点那样美丽漂亮的基因呢? 段二狗带着温良玉在后院穿过,对于女版的自己在后院引起的轰动,温良玉心中不由有些小得意,老娘还是很有些姿色的么,不过对于那些所谓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言论她就把那么认同了,这明显就是一朵怒放的大牡丹插在了一坨狗屎上啊,只是这坨狗屎竟然还挑三拣四! 书房里赵匡辅已经等了很久了,却总是不见温师傅的身影,小朋友打定主意,再等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温师傅再不出现他就悄悄溜出去,骑上大马去找干爹玩儿去,反正姐姐沁娘肯定不会告发自己的。过了好一会儿了,温师傅还没来,赵匡辅便坐不住了,悄悄地溜到窗边准备逃跑,这时候书房门口却想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他趴到窗口偷偷瞄了一眼,来人穿了一身大红,竟然是老爹,赵匡辅吓了一跳,赶紧蹑手蹑脚走回座位,对着正在安安静静写大字的姐姐呲牙一笑:“爹来了。”姐姐沁娘不为所动,她本来该干什么就在干什么,爹来了肯定不会责罚她什么。 赵匡辅见姐姐没能理解自己的求救信号,急忙自己动手,飞快地从姐姐面前的纸堆里抽了几张放到自己面前充当自己的习作成果,随即又提起笔,一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模样在砚台上舔了下笔尖,念念有声:“今有一人,入人园圃……” 赵修德推门走了进去,看见调皮捣蛋的赵匡辅竟然还能安下心写大字不由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看他到底是在写大字还是在画王八。凑来一看,嗨,孩子学乖了,竟然真在写大字,嘴里念念有词分明是《墨子》里面的《非攻》篇啊,果然是我的种,天生的君子啊。赵修德感慨万千,一张儒雅中年老白脸愣是笑开了花,不过翻了翻旁边几页习作之后,赵修德开着花的老脸顿时就变得红彤彤,恼怒地一把揪住赵匡辅的耳朵:“这是你写的?” 赵匡辅踮着脚,呲牙咧嘴,泪珠滚滚:“是我写的!就是我写的!” “好好好,那你倒是说说‘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出自哪里?你写这个做什么?” 赵匡辅扭头求助姐姐,不过姐姐已然有些被父亲大人的狂暴之举唬住了,脸色煞白,连连摇手。赵匡辅脑筋一转,知道不说出个所以然肯定要被打上一顿了,当下脑筋急转,突然想起母亲最近在教姐姐《女戒》,自己想听听却被老娘推过去找温师傅背唐诗去了,真无趣想来姐姐写的极有可能就是《女戒》了。当下脚尖踮得更高了:“说出来就不准打我。” 赵修德被气笑了:“好,说出来就不打你!” “是《女戒》!阿妈最近在教姐姐读这个,我也听了几句就记住了!” 赵修德哑口无言,确实是《女戒》不错,不过小朋友你的智商爹很清楚的,听几句你就能写出来?你真当自己是神童啊? 这时候窗外传来段二狗说话的声音:“难道做女人还跟做和尚一样有清规戒律么?” 一个磁性而圆润的声音答道:“不是清规戒律啦,就跟你们江湖人要讲究信义,武林中人要讲究武德一样,这是要求女人们要注重仪态,品德修养的。你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不用知道这些的。” 段二狗继续道:“可是我有妹妹的,我可以是流氓但我想把妹妹培养成淑女,这样才能让她嫁个好人家啊。” 那个声音慢慢靠近书房的门了,赵修德放下了儿子,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对话,只听那个圆润的声音问道:“你妹妹多大?干嘛不把她带到冀州来?” 段二狗的话音里面似乎充满了自豪与怜惜:“她身体不好,冀州冬天太冷了,怕她生病。不过她很聪明,今年大概八岁了吧。我十二岁那年捡到她,师父随便猜了个年纪,捡到她那天就成了她的生日,我们这群人都是有一天过一天的,没什么讲究的。” 门被推开,赵修德堆着笑打算看看段二狗脸上惊讶的表情,因为他刚刚从赵修德眼皮底下逃跑,现在却又再一次送上门来了。不过显然段二狗对他的出现没有感到惊讶,本来就是在人家家里,见到家长还不正常么?吃惊更大的是赵修德自己,他一根手指颤抖着指向穿了一身水绿襦裙,外罩嫩黄比甲,面如桃花娇俏可人的温良玉,一时反应不过来地:“你你你你你……你怎么……” 温良玉没料到赵修德会出现在这里,一时口中讷讷,不知如何作答。一张俏脸立刻烧得通红,低下头不自在地扯着身上的襦裙。 段二狗眼睛转了转,看看温良玉再看看赵修德,突然嘿嘿笑道:“赵大人你还不知道你这位学生是个大姑娘么?哈哈,她怎么就能藏得那么好呢?” 赵修德一脸黑线:“只是他突然换回了原来的打扮我不习惯而已,匡辅,沁娘,来见见良玉表姐。”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跑了过来,沁娘抓住了温良玉的裙角,匡辅则往段二狗身上爬了过去,不过爬到一半便被亲爹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对全新出炉的表姐施了个礼:“表姐。” 表姐很茫然,搂着沁娘害羞扭捏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赵修德说:“姑父,我想做回我自己。” 赵修德笑笑:“本来就没让你装男人,不过是你自己把自己封闭在里面罢了,想通了么?” 温良玉坚毅地点了点头:“使人强大的不是外表跟装束,而是内心。” 段二狗不明所以,将这样的心灵鸡汤嗤之以鼻:“这什么道理哪儿悟出来的啊,你不是每天下午坐在树底下打坐吧?高僧!” 说完段二狗就等着迎接狂风暴雨了,他已经像一只翱翔在海浪铁云间的海燕那样做好了心里准备,不过迎来的却是小溪里跳跃的小浪花,温良玉温婉一笑:“是你给了我启示啊。” “我?”段二狗指着自己鼻子,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还能启发这么一位读书人? “你看你也不过是个要饭的花子,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因为你打扮得像江湖少侠么?” “孙少虎可比我像多了,白衣白马亮银枪,活生生一副赵云赵子龙模样。可他还不是一个草包么。” “所以我也不用继续装男人了,做大事何必在乎男女身?”温良玉神情轻松了许多,对姑父施了个礼:“姑父,还请你帮我正个名,让家里人都知道一下我是你侄女,不是侄子。” 赵修德抚着长须笑了笑,突然问道:“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温良玉立刻脸孔煞白,不知从何答起,嘴唇哆嗦着瞟了瞟段二狗,段二狗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又捏着拳头轻轻晃了晃,示意自己帮不上忙,撒谎这类事不是长处,因为他一向用拳头解决问题。 赵修德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侄女跟段二狗,把他们私底下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以他过来人的身份自然明白侄女跟段二狗虽然有些暧昧,但绝对没到一起出去钻草窝的分上。看着面前尴尬地找着借口的一队小年轻,眼睛眨了眨计上心头:“你们不会背着我偷偷出城了吧?” 温良玉跟段二狗难得一致地同时挥着手否认:“没有没有。” 赵修德奸诈一笑:“可是城门守军说看到你们出城门而且听到你们说什么土匪之类的,你们不是背着我去摸连云寨的底去了吧?” 段二狗正要说自己只是出去看看卧虎寨的产业,连云寨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熟。没想到手却被人抓住用力掐了一把,温良玉冲他挤了挤眼睛,讪讪笑道:“那个,确实是去连云寨了,不过没什么收获就是了。” 赵修德一拍大腿:“哎呀呀,二狗啊,就说你是为国为民的大侠嘛,瞧瞧还不想让大家知道你为我们出了大力,真是谦虚低调啊。” 段二狗满脸愕然,自己又那么高尚么?正想反驳,却又被温良玉掐了一把,一腔话全堵在了心底,自己总不能说其实昨天他是跟温良玉夜宿卧虎寨,两个人两张床啥事没发生吧,自己相信别人会信么?那刚刚做回女人的温良玉的声名就算被自己给毁了! ------------ 第一百零三章 :狗窝 无奈之下,段二狗屈服了,认真无比地点头说:“确实是去了连云寨,山顶上趴了一晚上,你看我这黑眼圈黑得!” 赵修德暗想你们就骗鬼吧,连云寨不是在山顶敢叫连云寨?你往你个山顶上趴的?心里想归心里想,赵修德还是很认真地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段二狗傻了,暗想我发现你侄女是女人都要靠摸,上哪里去发现一个自己从没到过的地方的可疑之处呢?一时间想不出来什么绝妙回答,便抓耳挠腮地想要找个借口溜走了,这时候唱双簧的另一位出面了,从桌面上的卷宗里抽出一张地图,指着连云寨方向一通说,侃得赵修德头晕眼花,直捋着胡须说:“好好好!你们了解得这么丰富就好,那我们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段二狗汗颜,悄悄地带着干儿子干女儿溜到屋外,坐在树下的秋千上,一手搂着一个,静静地享受着岁月静好,没人唠叨的时光。不过片刻之后这样的温馨就被人无情地打破了,打破这温馨的正是赵匡辅本人,跟姐姐沁娘怄了好一阵子气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张牙舞爪地要欺负沁娘,不过小混蛋总是玩不过老混蛋的,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段二狗拦腰抱起,往膝盖上一噼噼啪啪地在屁股上打了几下。 赵匡辅小眼睛里满是委屈,眼泪珠子直打转,不过他却倔强地止住了泪,皱着鼻子质问:“干爹你干嘛打我?” “是不是爷们?”段二狗正色,目光注视着赵匡辅。赵匡辅小牙齿一咬,猥琐地挺了挺胯下:“我是男人!” “切,小屁孩儿还敢充大头”段二狗被这个猥琐的动作逗笑了,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你以为长了个三寸丁就是男人了?作为一个爷们儿,讲究的是什么知道么?是操守品格!助人为乐什么的就算了,不畏强权什么的也不提,咱们至少不能欺负弱小吧?你连沁娘这样可爱的小姑娘都敢欺负那就不是个真爷们儿了,女人天生就是用来疼爱的啊!” 段二狗一番教育,赵匡辅似乎认识到什么一般低下头,撅着嘴不说话,段二狗沾沾自喜,只当自己一番话让小朋友的心灵经受了一次洗礼,自己果然有教书育人的天赋,自己怎么都没发现呢? 手边沁娘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段二狗低头看去,只见沁娘小脸上满是红晕:“干爹,平常都是我欺负他的……” 段二狗愕然,这个世界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换一个正常家庭出身有父母兄弟姐妹的人就能理解这回事了,女孩发育早,小时候都是压着男孩子一头的啊。愣了一阵子,温良玉走了出来,背后跟着赵修德。二人走了过来,拉过花园里的木凳坐下,不待赵修德开口,温良玉就说了:“最近正好府衙要修葺,请的都是一流的泥瓦匠木匠,等他们修葺府衙时候你就可以来请他们去帮你修宅院了。” 段二狗眼前一亮:“府衙修葺要多久?” “你看呢?”温良玉环视四周,朝廷讲究节俭,各州府主官纷纷响应,在任绝对不会修府建衙,所以府衙往往是整个城区里面最老旧的地方,所谓修葺也不是翻新,只不过是把漏水漏风的地方补一补,每年都如此。 赵修德笑了笑,“一天就够了,我的衙门又没贼人来掀瓦挖洞,稍微看看就行了。” 段二狗喜不自禁,双手在裤子上使劲搓了两下,一把抓住赵修德的手,感激涕零:“哎呀,老哥哥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啊,这下终于距离结婚娶媳妇又近了一步啊!!” 赵修德在他手上拍了拍,长长叹息道:“卧虎山是个好地方啊,我二十多岁中了进士之后就一直在外做官,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到现在也就这样了,一大家子挤在知府衙门的后衙里,不是咱们北方地方大估计还真塞不下这么些人呢。” 段二狗心情正爽,听得赵修德诉苦,眉头一挑,拍着赵匡辅和赵沁娘的肩头嘿嘿笑道:“老哥哥你真是太客气了,咱们谁跟谁啊?这俩也都是我孩子吧?那山上那么大地方全是咱们的,随便起个房子就能比你这府衙大,我就给你留个大院子,匡辅跟沁娘都住那儿去,我还让温师傅给我设计个大书房呢!到时候要学武找我,要学文找你,多好!” 赵修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伸出手来:“我给你重新写幅字吧。” 段二狗不明所以,我给你描绘了半天美好未来你也不说说投资,光问我要你墨宝做什么?不过还是掏出了纸卷递了过去。赵修德一把抢过去,折了两下塞到怀里:“等会儿,我给你重新写一幅。”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温良玉看着姑父突然像是干了坏事一样不安地离开了,不由好奇地捅了捅段二狗:“姑父给你写的什么字啊?” 段二狗白眼一翻:“我哪里认识!” 温良玉只好作罢,不过想了想又止不住好奇心,问道:“真不认识?” “就认识一个狗字。还有个挺复杂不认识。”段二狗不耐烦了,不就不识字么,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个臭娘们儿至于这么追着问么? “狗?”温良玉卷了卷耳边垂下的秀发,拧着纤细的眉毛思索了一阵,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问道:“是这个么?” “不是。” 又写了两个字,“那这个?” “不是。” 又是两个字“这个?” “也不是。” 温良玉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又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是这个吧?” 段二狗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笃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是什么啊?”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压抑的笑声,温良玉一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唇遮挡着笑容,不过一双笑得弯弯的漆黑眼睛却将她出卖了。 段二狗无语,看了看地面上的几个字,心中暗骂老赵不会是给我写了个狗屎吧?想到这里觉得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温良玉显然是不能指望的,不过自己还有两个小幕僚呢。 赵匡辅看了一眼地面上清秀的字迹,大声读了出来:“狗屎,狗屁,狗窝!” 段二狗顿时觉得心口淤了一口老血,不吐出来绝对不舒服的老血。 左同和也觉得自己胸口淤积了一口老血,大姐夫新死,便有两个关外的胡子上门来了,竟然开口就说可以帮助自己解决仇敌,开价不高,只要九九八。不过过分的是他们提出的复仇计划里竟然包括连云寨部分的指挥权。 “不行,指挥权绝对不能给,不过既然二位帮我们复仇都只收九九八,那我们高价向二位买情报怎么样?” 二位关外来客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一番之后一个人竖起一根手指:“一万两!” ------------ 第一百零四章 :纵火 “一万两?”左同和又是一口老血淤在了胸口,刚刚才九九八现在就一万两,这个差别是不是太大了。 似乎看出了左同和的想法,一个胡子摘下狗皮帽子放在桌面上,摸了摸乱蓬蓬的粗糙头发,淡淡一笑:“组织有明确标价,我们的情报最低出价一万两,因为我们从不跟没有实力的人做生意,雇主的实力也是我们成功的部分考量。区区一万两我想左大寨主还是很轻松就能负担的吧?” 能负担我也不会负担的,你们这狮子大开口未免开得太大了,左同和心中暗骂,脸上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这时候另一个关外胡子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缓缓地说:“铁脊兄弟,左大债主侠肝义胆江湖上美名传扬,我可是仰慕已久的,看在我面子上,咱们就当接一个私活儿好了。七千两就行了。” “私活儿?”铁脊从鼻子里挤出来一丝讥笑:“你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么?上一个接私活的叛变了,他的搭档被清洗,但是我们派出去洗地的那组人马也被人清洗了。我们这个时候能姐这样的私活儿?你想被老大剥皮还是想被那位斩首?” 他的同伴脸色有些不快,皱了皱眉头:“自从上次鬼影在冀州活动之后影子的活动就十分猖獗,我们这个时候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铲除他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如就安安分分做情报支持,让左大寨主手底下这么好些兄弟们一起出力,大家出力大家得利,他们复仇我们完成任务,这不是挺好的么。” 铁脊似乎被说动了,眉头舒展,抓起狗皮帽子在掌心拨弄着:“左大寨主觉得如何?”左同和翻了一阵白眼,心想你们二位唱了半天白脸红脸的当我看不出来玄虚啊?二当家的在一旁记得挤眉弄眼地冲左同和使眼色,这样的好事花点钱是应当的,别说七千两了,七万两也是应该的。 左同和抬起手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沉着声说:“我们也只跟有实力的人合作。”说完抓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盖碗示意了一下。两个关外老客对视了一眼,铁脊抓起茶碗闷了一口,吐出茶叶梗鄙夷地看了一眼左同和拉着同伴就走了。 二当家的满脸焦急,跺着脚问:“大哥,怎么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你不想花钱办事咱们把人抓起来逼供也好的啊!” “留住他们?”左同和嗤笑一声:“你去留?” 二当家语塞,那俩汉子看着就是高手,自己这样的也就能欺负欺负一般人了,上去留人那还不是寻死? …… “狗窝?”段二狗眉头一皱,抬脚将地上留个字搓掉,然后气冲冲地就往书房里走去,这时候赵修德已经拿着一幅生绢走了过来,喜气洋洋地给段二狗展示上面两个筋骨遒健的大字,段二狗脸扳着,嘴角抽了抽:“狗窝?” 赵修德一惊,干笑了两声:“什么狗窝?哈哈,我们家没养狗的啦,你看看这两个字写得怎么样?” “我要刚刚那个。”段二狗表情缓和了下来,“刚刚那个我认识一个字,这个我一个也不认识。” 赵修德一脸讪笑,推开段二狗摸向自己的手:“别闹了,这个好,这个好,咱就用那个了。”说完看了看捂着嘴偷笑的温良玉,暗道不妙,看来段二狗这个不学无术的王八蛋竟然猜出来了。连忙将生绢合了起来,塞到段二狗手里:“那什么,你带匡辅跟沁娘出去玩玩儿吧,政务繁重,我不陪你们了。”说完整了整官服,踱着步子走开了,留下段二狗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跳脚诅咒。 段二狗将生绢在温良玉面前摊开,问道:“这是?” 赵匡辅扑腾着小短腿扑了上来,一字一顿地读出来:“虎戚,虎戚是个什么东西?”随即就被段二狗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什么玩意儿,你爹又逗我玩儿?” 赵匡辅委屈地捂着脑袋,撅着小嘴说:“我爹逗你玩你打我干嘛?” “我敢去打他么?打不了他我只能打你了!”段二狗无耻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生绢递给了温良玉,温良玉看了眼说道:“是虎威啦,你们两个不学无术的滚回去好好看书!段二狗给我过来,姐姐一个字一个字教你。” 段二狗突然发觉赵修德给自己留下了一个优秀的示例,整理了下衣服甩着一头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哎哟,寒铁好像说有事找我来的,我回去看看。”说着便将赵匡辅推了过去,拔腿就跑。 不一会儿段二狗便出现在了猪肉铺,披上皮围裙帮着程屠夫分割猪肉。忙了没一会儿,寒铁突然出现在肉铺后门,凑到段二狗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段二狗手中快速在猪肉骨架间游走的剔骨刀突然顿了一下:“这么阴魂不散?” “他们在寻找帮手,我想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我。” “帮手?冀州哪里还有势力可以给他们提供帮助?” “连云寨!” 段二狗手中剔骨刀突然快了起来,将一条猪腿戳得面目全非:“妈的,盯着他们,他们不动手我们不管他,动手了我们就带着千军万马去压死他们。” 寒铁无声地笑了笑,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隔了一会又穿着一身破烂,端着破碗蹲在了皮货铺子面前。四顾之后绕到了侧边的院墙,腾身翻进了院子里,在余下的武器储备里翻检了几把,抽出两柄细长的刀子斜插在腰后,随即又抽了几筒羽箭,拿皮子包了。突然屋顶一阵瓦片压碎的声音传来,寒铁一惊,插到腰后的双刀腾地跳了出来,一个闪身就躲到了阴影里,屋顶上飘下来两个健壮的身影,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了门外,一个声音问道:“确定在这儿?” “组织里都是这样的布置,这是二级储藏点,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想要什么有什么。” “管那些干什么,我们是来销毁断他们后路的,又不是来给自己准备行动武器的。一把火烧了,我们再布置另外的潜伏点。”声音越来越近,寒铁一头冷汗,握着刀的手指节苍白。 ------------ 第一百零五章 :救火 门外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仔细地聆听了一会儿,寒铁似乎觉得外面对话的二人声音十分耳熟,隐约间一个头发粗粝宛如雄狮的中年男人的影子跳进了他的脑海,寒铁心中一片冰寒,悄悄从门缝里偷眼看了出去,只见院子里一个关外老客打扮的汉子正吹着火折子,另一个正拿着火油往窗户屋檐上泼洒着。 而在往屋顶上泼洒着火油的汉子狗皮帽子塞在腰带上,一头粗粝而浓密的长发在风中飘逸地散开,如同雄狮迎风怒张的鬃毛。 一瞬间,寒铁似乎回到了幽州的密林深处,几十个赤着上身的少年哆嗦着在崎岖坑洼的山路上狂奔,稍有落后便是一道尖利呼哨,随后身后便被印上了一道带血鞭痕。每一鞭呼哨这落下,寒铁便惊恐地回头,生怕下一鞭就会落在自己的背上,而他的背上新伤叠旧伤已经落满了纵横的疤痕。然而入眼便是一头须发浓密如同雄狮的汉子,汉子手中长鞭抡起,凄厉的啸声中寒铁后背皮肤一紧,随即便是一阵火辣的感觉。寒铁一下子摔倒在地,当他挣扎着站起来时候,一只钉着铁掌的大脚踩在他脑边,男人低下头,嘴角浮上一丝残酷的笑容:“兔崽子,你就留在这里等着豺狼吧!” “弄完没?点火了!”屋外突然传来对话声,寒铁猛地从回忆里惊醒了过来,微微沉膝一下子弹到了屋顶横梁上。 须发贲张的铁脊将狗皮帽子扣到了脑袋上,将手中吹着的火折子冲门缝里汪着的火油扔了过去,火焰立刻腾了起来,堆了一屋子的皮毛油性旺盛,沾火即燃,一阵蛋白质烧焦的腥臭味在冲天而起。 拍了拍手,铁脊二人退到了皮货铺子门后的阴影里等着评估火情及损失,大火冲天而起,寒铁捂着口鼻跳了下来,腾出了一片空地之后趴在地面上,透过火焰逼视着阴影里的关外老客。 很快大火就引起了周围街坊们的注意,梆子声锣声,呼喊着救火的声音将充盈着街道,不时还有老娘们儿夹在里面呼喝着家里小孩儿走远点别玩儿火的警告声。大汉们见街坊们行动迅速,回手抄起一根铁棍插进门栓,随后丝毫不在意地翻过了院墙,消失在人海里。 两个老客消失之后寒铁才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想要抬手推开窗户跑出去,一阵火撩了过来火舌在他后背舔了一口,顿时寒铁用铁环束成一束的头发便被点着了,他的头发顿时噼里啪啦地着了起来,短短一瞬便从尾巴稍烧到了束着的铁环。寒铁就地打了一个滚,将头上的火苗压灭,推开已经着了火的窗户里跳了出来,一闪身翻过院墙跳了出去。 这个时候街坊们已经组织好力量行动起来了,一队高大粗壮的小贩抬着前面插着打通了竹节的丈长筒硕大的兽皮水袋隔着院墙往屋顶上压水,一队人正抄着家伙事对付两边的门,可惜门没着火而且门栓是铁脊塞进去的铁家伙,一时半会儿怎么也踹不开了。 寒铁看了一眼,在人群里叫道:“翻院墙啊!砸到什么时候?” 指挥救火的是街坊里面威望很重的诚伯,老头端着紫砂茶壶,身穿一声紫色团花缎子长衫,正中气十足地指挥着扛着水袋的汉子将水洒得匀一点,开一点。听到寒铁在人群里说话,突然回过头来,冲着围观的人群吼道:“嚷嚷个啥,不救火让开点,看啥热闹呢?给人让路,后面的水囊送来没啊?舀水的瓢准备好没啊?帮忙去!一帮没良心的东西!” 看热闹的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退开了几步远远围观着。砸门的汉子们费了半天劲未见寸功,忙来请示诚伯是不是可以另辟途径,比如架个梯子什么的。诚伯端着紫砂茶壶滋了一口,在人群里打量一圈,突然拿壶嘴指着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白狗剩儿,去把门栓给挑开!” 汉子见诚伯指了他,慌忙将袖子里袖着的几个荷包扔了下来,转身就跑,四周围观的人这才发现自己荷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摸了。一轰而上去捡自己的荷包,这一下便让白狗剩儿跑远了。诚伯冷哼一声,中气十足地朗声喝道:“狗剩儿,等会儿告你娘去啊!” 这句话如同有魔力一样,身手矫健夺路而逃的神偷白狗剩儿,耷拉着脑袋停了下来,背着人群从下摆上撕了一幅步裹住了半边脸,一路高喊:“要杀要剐以后再说,咱们先救火!”被他偷了的人也在诚伯的劝慰下暂时压下了肝火,放他走到了门前。 白狗剩儿往袖子里一抹,一柄薄薄的无柄利刃就出现在了他的指尖,只见他将刀刃插进了门缝里,缓慢地小幅度拨了几下,随后又将利刃抽了出来,趴在门缝上,眯着一只眼睛往里面使劲儿瞅,隔了一会儿刀子一收,对诚伯叹息道:“找梯子吧,这家人拿了根铁棍撬在里面,打滑不受力,我是没辙了。” 街道尽头一间铺子的屋顶上趴了两个人,两人正眯着眼冲这边看着,见到诚伯找了一个贼去拨门栓,铁脊顿时得意一笑:“没想到我随手一个动作竟然效果这么好。” 同伴突然推了他一下:“哎,那不是我们找的那个么?” 铁脊急忙转过头去,看向皮货铺子方向,只见一个裹着青布短打的身影一晃跃上了墙头,不过一瞬间,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瞬间铁脊清晰地看到了那张找不到特点的青稚面庞。 “我一定会活下去的!”青稚的面庞似乎又浮现在了面前,眼神坚定地仰视着自己,背上血肉模糊,一道道鞭痕翻卷开,中间猩红见骨,两侧却是青紫的。 “你不会再有机会活下去了,叛徒!”铁脊捏了一下拳头,骨节爆响如同铁锅炒黄豆。 寒铁打开门,一闪之后便冲了出去,在围观的人群里突闪了几下便消失了。诚伯看着突然打开的门,再看看那忽闪而去的背影,心有戚戚焉,现在怎么这么多贼,还一个比一个手艺好。 “快,拿瓢拿桶的进去找太平缸,唧筒麻搭拿来没赶紧上!” 一队汉子又扛着一大家伙物事冲了进去,如同大注射器一样的唧筒在水里面吸满水之后抬了起来,冲窗户喷射着,麻搭是一个形同大长拖把的物事,长八丈,杆头上乱蓬蓬地裹着麻丝,一个泥瓦匠提来半桶泥土,随即往里面倒了半桶水,飞快地搅拌了几下,拿着麻搭的大汉便将杆头戳进桶里搅和了几下,抬起木杆往各处着火的地方抹着泥浆。 可惜火势生猛,这么点救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泥瓦匠在火场里嗅了两口,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蛋白质烧焦的腥臭味,味道里还夹了一点点火油的味道,那是一种很昂贵的黑色燃料,只在幽州南部的海湾里有少量出产,味道奇特而且燃烧起来非常猛烈。 想到这里泥瓦匠猛然一惊,仔细看去,果然窗缝里残留了些许黑色的油料还在燃着。泥瓦匠亡魂大冒,扯过诚伯的袖子:“火油,我看到火油的残渣了,这是人为纵火!赶紧把两边清出来,这火灭不了了!” 诚伯端着的紫砂壶一歪,金黄的茶汤从壶嘴里飞溅出来,滴滴答答地洒在诚伯团花缎子长袍上,不过诚伯顾不得这么多了,看了一眼屋脊相连的三座院子,连忙抓着泥瓦匠的双手:“快,带上几个人去把旁边屋子拆了,留出防火带!” “别人家屋子我们怎么拆?”泥瓦匠很无奈,帮人家砌墙是本分,拆屋那可不是自己的职责范畴啊。 诚伯抓着紫砂壶在泥瓦匠肩上一拍:“把这个院子里的屋子往里推,把火情控制在这个院子里!” 泥瓦匠恍然大悟,冲着院子外面看热闹的喊道:“快点来几个人帮我把山墙往里推到!”人群嘻嘻哈哈,热切地关注着灭火英雄的英姿,对泥瓦匠的呼唤置之耳外。泥瓦匠又喊道:“妈的,不把墙拆了等会儿就烧到你们家去了!快点来几个人帮忙!”这才几个汉子赶了过去,泥瓦匠一看来人连忙点头哈腰:“几位大哥你们受累,搭把手,搭把手。” 来人深秋时节敞着怀露着一撮护心毛,袖子卷到臂弯,粗壮的胳膊上盘着龙虎,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样子。汉子们松松骨头,撩开衣服下摆从里面抽出短柄的斧头握在手上:“兄弟你说咋整,不就几堵墙么?” 寒铁在街角的阴影里停了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之后脱下外套反了过来穿上,随后拿起在路边顺的毡帽扣在了头顶,遮住了被火烧成的披肩发。 “我亲爱的小叛徒,你就想这么大模大样的走了么?”一声懒洋洋的嗤笑声在他背后响起,一如当年那残忍的笑意:“兔崽子,你就留在这里等着豺狼吧!” 寒铁忽地发力,想要从梦魇里逃跑,不过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男人一身光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子,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凶残与戏弄:“师侄啊,当叛徒的滋味爽不爽?” ------------ 第一百零六章 :中招 寒铁冷哼一声,脚下一滑侧身横移,贴在一侧靠抢位置上打量四周,寻找机会逃跑,这里十分僻静,对自己并无益处,现在最好的去处当是往人群密集的地方逃窜那样这二人才会投鼠忌器。 铁脊与同伴铁恩搭档多年,心中默契无比,哪能让寒铁这么个小兔崽子,后辈学生轻易从手中逃了?当下便取出武器扑了上来,铁脊使的是一柄修长的铁灰色刺刀,看似破旧,却是非凡,刀刃轻薄锋利,铁脊运气催之,刀刃顿时轻微抖了起来,只一个呼吸间刀尖便刺到了寒铁眼前,寒铁与铁脊对练很久,自是对他的手段熟悉无比,竟然一拧脑袋,双腿一沉毫不在意形象地从铁脊张开的胯下钻了出去,也不回头反制,径自冲向对面墙壁,在墙面上一踢,整个人便如同一只轻盈的蝙蝠一样腾了起来,在空中又伸出双手搭在了墙头,只待再一发力便要消失在墙后了。 刚刚拦住他的铁恩冷笑着一抖手,三根梨花针激射而出,成品字形射向了寒铁的胸腹部位,寒铁一惊单手挂墙腰部发力一拧身在墙头上如同一扇被推开的门一样翻了个身,险险地避过了三根梨花针。 铁脊一刀未能建功,刺刀在手上一转便挥手向背后撩了过去,如若寒铁打着回头反制的注意定然要被那自下而上斜撩而来的锋利刺刀划破肚皮。刀刃未能遇到阻滞,铁脊并未觉得异常,这种手段大家都熟悉了,如果一下子就能拿下寒铁那倒是寒铁学艺不精自己把关不严了。刀身如同在手上盘旋的蝴蝶一样飞了几圈,铁脊双手一错,一柄薄薄的刺刀竟然一分为二,变做了更加轻薄的两把。 寒铁堪堪避过激射而来的三支梨花针,便见那边铁恩手又在腰间一抹一抖,立刻又是三根细针闪着金属光芒激射而来。吓得他急忙反身一个倒卷帘,狼狈地摔进了身后的院子里。 院子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葡萄架子下晒着太阳,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在阳光中昏昏睡去了,竟然没能发现翻墙而入的小贼。寂静院落中深秋的阳光照在斑驳疏淡的的墙上,岁月如同静止一般,微风轻盈柔和,世界是那么的清爽泰然。然而宁静祥和瞬间被打破了。互相追逐的几个人如同滴到油锅里的几滴冷水一样,宁静世界炸了锅,安详的老人也一把从椅子里摔倒了地上。 寒铁来不及多想,迈开腿疾奔几步,搭上墙头翻身上了屋顶,隐在山墙角落里的阴影中,腰后揣着的两柄刀也跟着出了鞘,在幽州时候铁脊是他的教官,铁脊武艺颇高,尤善双刀,不过最喜爱不是任务杀人,也不是美酒美人,而是折磨手底下的学徒们,入选铁脊队伍的十个人里能活下三个就是幸事了,寒铁便是幸运儿之一,从铁脊无数次凶残的训练以及对练中活了下来,不过今天却又要面对教官清理门户的暗杀行动了。 铁脊双手持刀,腾身越过围墙,此时的寒铁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铁脊却知道他只是隐藏在了某个角落里,这是他当年教导过的,与其在敌人的追踪下逃跑,不如从追踪者的思维惯性下手,潜伏下来静静等待机会,让追踪者越追越远,在自己却会越来越安全。 略一打量,铁脊便有了计较,对铁恩比划了一下之后便一跃跳上墙头,冲向山墙的阴影里,寒铁已然不在阴影里了,铁脊愕然,这座院子除了这一处两院相交的山墙夹出来的三尺巷之外哪里还有更好的潜伏的地方?巷子尽头为了防贼已经封住了,不过寒铁还是极有可能从那边逃脱的,不过他会么? 一丝阴影盖住了他的鼻子,铁脊心里一咯噔,猛然抬头看去,却只见到一双大脚踹向了自己头顶,猝不及防被踹了个正中,铁脊立马摔了出去,在小小的夹巷里碰的头破血流。 寒铁缓慢地走了过来,手中两柄细长短刀在手中打着旋儿,一如铁脊刚刚使的花活儿。“教头,你看,我也学会了呢!”寒铁是罕见的左右手通用,双手灵活程度一模一样,不过这么些年下来他竟然都只用常用的右手,将左手的秘密隐藏至今。 铁脊拧着脖子活动了一下,双掌交加,将两柄刀合成了一柄,握在手心紧了紧:“好你个小兔崽子,端的是好心机!” 寒铁笑了笑,沉默地挥刀杀了过来,双刀挥舞如同翩跹的蝴蝶,一霎之间周身遍布刀光剑影,每一丝寒光都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只要一击得中,对面的沉膝弓步紧张地寻找自己漏洞的铁脊教官就会横尸在这幽静夹巷里。 铁脊嘴角突然绽开一丝笑意,笑意愈来愈盛,直笑得寒铁心中不安,舍弃了全部的虚招,笔直一撞,右手短刀如同毒蛇的牙齿一样刺了出去,木标正是铁脊咽喉。铁脊略一后退便避开了寒铁致命的一击,寒铁左手紧跟上来,一刀自小腹往右胸撩去,速度迅疾,险险划开了铁脊胸口衣裳,露出他里面套着的软甲。 寒铁心一沉,挥刀格开铁脊回击的攻势,突地往后一退,讥笑道:“什么时候声名赫赫的铁脊教头也这么惜命了?竟然套着软甲出战?” 铁脊面上一红,挥着刺刀往前扑了过来,院子另一侧铁恩脚下在青砖墙面上轻踩几脚,飘逸地飞上屋顶四处看了看之后突然凝神细听,只听得角落里一阵叮叮当当金铁交鸣声传来。铁恩面上一喜,自腰上一抹取出来几柄薄薄的飞刀扣到掌心,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寒铁已经跟铁脊对拆了十几招,铁脊正当壮年,一生杀伐无数,无论是经验力量还是技术都比寒铁高出不知道多少,然而寒铁此刻并不落下风太多。手上不住招架,脚下却缓慢地向后退去。 铁脊打心眼地鄙视自己的徒弟,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没有,就算双手灵活都能控刀又如何,做不到一心两用也是白费,不仅如此还更让自己一时之间手忙脚乱,这些问题他早就料到过,所以才将双刀合一,这就是经验不足啊,经验不足那你就去死吧!寒铁突然间后背撞到了墙上,动作一滞。铁脊眼睛一亮敏锐地捕捉到机会,右手中刺刀高高扬起,整个人如同扑击的老鹰一样冲了过来,手中刺刀狠狠地扎向寒铁咽喉。 段二狗无聊地坐在猪肉铺门口陪着丈人老爹晒太阳,下午时候卖食品原材料的店生意都不大好,一般上午时候老太太们就将家里一天要用的食材备好了,而送到大酒楼,小铺子的食材更是天没亮就送过去了。自从段二狗无耻地强拜了醉仙楼周师傅为师之后,醉仙楼的豆腐跟猪肉都是从他们两家进的货,反正段二狗恶名在外,原先的供货商倒也不敢说些什么。 “哎,那边是不是失火了?”马老汉激动地站了起来,手搭凉棚冲远处看了过去,一片阴翳一般的黑云在天空中慢慢散开,云脚下是火光一样的金红。 “火烧云吧,哪有地方烧着烟会那么黑的!”段二狗懒洋洋的瞟了一眼,信口雌黄起来。 老马抬头看了看天,摸着脑袋自言自语:“这怎么也没有一会儿像匹马一会儿像头肥猪嘛~” “那底下是哪儿啊?”段二狗瞅了一眼瓦蓝瓦蓝的天空,今天天气晴朗,陆地高气压控制下的天空万里乌云,碧蓝碧蓝的天空仿佛是一块冻得蓝莹莹的透明冰晶。 马老汉抽了口旱烟,得意地冲段二狗一笑:“看我的啊!”随即拉住一个满脸八卦地在路边跟人谈笑的路人,问道:“哪里失火了?” 那人说道:“哎哟,您老这都不知道啊,我跟您说啊,今儿城北那家皮货铺子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泼了火油点上了,一屋子皮货全烧着了,臭了吧唧的这边恨不得都能闻见呢……” 马老汉得意洋洋地转过头来,一边还说:“二狗,我就说是失火了吧,你还说火烧云!”段二狗却已经不见了踪影,马老汉转头四顾,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已经跨着马消失在街角了、 寒铁狠狠地逼视着眼前刺来的刺刀,眼神坚定,似乎对方刺来的不是一柄锋利的刺刀而只是将一串糖葫芦递了过来一般。 刀锋快压到他脖子了,铁脊凶残的笑意如同迎风绽放的大多蟹爪菊,胜利在望的时刻他再也不在蓄着那丝回力了,手中刀全力刺了出去。 有人说喜好割喉的刺客们这一生也许是最爱呼啸的风声的,因为在割断对方咽喉的时候,鲜血从腔子里呼啸四溅,那一刻巨大血压会让血流带起一阵阵风声。铁脊也是很享受这样的声音的,每次听到这样的声响,看着手底下死人慢慢暗淡下去的眼神他就会有一种吞噬了他人生命力一般的快感,感觉自己越来越强大起来。 不过这一次,熟悉的风声并没有响起,寒铁在他全力一刀刺出来的时候突然猛地一甩头,右手挥刀斩断了他持刀的手,左手中短刀闪电一般捅了出来,随即又收了回去,钢本色的刀身上一片血色晶莹。 寒铁缓缓收刀,将两柄刀插入刀鞘之后一个卷身跃上了隔壁的屋顶,正要腾身离开,突然耳后一阵破风利啸,神经紧张的他立刻侧身横移,这一招躲过了多次暗器偷袭,这一次也不例外,三柄薄薄的飞刀倏然从他身侧射了过去。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候身后却突然一疼,一根细长的银针插在了他的后背。 寒铁眼前一黑,轱辘辘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 第一百零七章 :反制 皮货铺子的火势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不过一堆突然加入的消防生力军却以极高的效率和悍不畏死的精神将皮货铺子两侧院子与皮货铺子相连的屋脊掀掉了,高大健硕的汉子们揣着利斧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牛逼哄哄地冲还在往火场里泼水的街坊们喊道:“哥儿几个别忙了,不会烧到旁边房子的,这边就让他自己烧完吧!” 诚伯看着敞开胸怀摆姿势的健硕汉子们,没来由的觉得这群人有些眼熟,不禁问道:“几位小哥混哪里的啊?” 为首的汉子尴尬笑笑,总不能说自己是街头混混胡同串子吧,便随意捏造了下:“我是杀猪的,呵呵,杀猪的屠夫。”这是因为新大哥就是个操刀屠户,自己假称自己是屠户应该没事吧,反正如果大哥有需要自己肯定要去帮忙杀猪的。 诚伯呵呵干笑了两声,抱拳谢道:“老朽替老街坊们谢谢各位义士了,几位雄姿英发想必不是一般人,陪老朽喝上一杯如何?” 大汉们眼睛发亮,嘴唇发干,为首的叉着腰一叠声道:“那敢情好,有酒不喝是傻逼,一杯就倒是怂逼。” 话音未落便有弟兄在一边死命扯他袖口,什么事啊?这兄弟怎么还会有这么娘炮的习惯,不会是好那口吧?为首大汉黑着脸转头,却见扯他的弟兄一个劲儿冲门口努着嘴,看着那张撅起的油亮嘴唇,大汉一阵恶心,不过还是转头看了过去。 段二狗牵着栗色的大食马一脸黑线地站在门口,阴狠地盯着说话的大汉。大汉像个说错话的孩子一样羞愧地低下了头。 “能耐了啊?这是背后编排我么?”段二狗大踏步走了进来,看到火势已经被控制在了一座院子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不过骤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大笑,随后一个傻大个竟然说一杯就倒是怂逼,这话跟你上文毫无逻辑联系好不好,你这是发散了思维来嘲笑你的新大哥么? 低眉顺眼的大汉讷讷无言,倒是诚伯站出来说了句:“少年雄姿英发,想必是做大事的人,就不要跟这么几个粗鲁汉子计较几句话的得失了吧。” 粗鲁汉子们顿时脸一黑,大爷你夸人就只会一句雄姿英发,想必不是一般人么?或者最多还有一个衍生版本是想必是做大事的人? 段二狗也觉得自己总纠结这么一句的话实在是太没有英雄气概的,冷哼了一声,问道:“去看过乔大哥没啊?在这儿干什么呢?” “看过了,救火的!”大汉们似乎排练过一样异口同声。 “那就好,没趁火打劫吧?” 大汉们脸色羞红,趁火打劫是小流氓必修课好不好,不过今天这边…… “你们真行!抢了什么给我放下,这是你们寒铁大哥的产业知道么!”段二狗厉声叱喝,这群人真是,寒铁也是,自己窝都被烧了,人也没出现。 大汉们这才收敛了一下羞愧的心情:“段哥,这儿实在是没得顺,大火一把,皮毛全毁了。” 段二狗想想也是,剩下的财物什么寒铁应该早就转移了,当下也不再为难几个人,环首四顾,还重点冲远处的屋顶树梢上搜素了一番,了无收获,问道:“你们见过寒铁没有?” “寒铁小哥?”汉子们四顾默然,寒铁这个名字大家是熟悉的,不过寒铁这位同志,大家几乎没印象。 “算了,他可能躲到哪里睡觉去了。”段二狗长叹一声,挥挥手:“你们喝酒去吧。” 大汉们鱼贯而出,没人敢跟他开口邀请一起喝酒,生怕触了这位一杯倒少年的软肋。 …… 寒铁这个时候处境很不好,模模糊糊地只觉得自己贴在地面上飞行一样,不过背后的翅膀扯得有些疼,这丝疼痛一会儿出现在后背肩胛位置,一会儿又在胸口勒着。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鼻尖不时剐蹭到柔软的树枝和青草,深秋时节草木凋零,这气息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猛地一震,寒铁似乎回到了幽州的群山深处,每次他像一只被撵的失魂落魄的丧家犬一样喘着粗气靠在草窝里休息被发现时候,铁脊就会纵马奔来,拎着他的脖领子拖着他在地面上慢步跑起来,每当这时候他便会跌跌撞撞地提着脚尖跟着跑,没几步便摔倒了,然后就被他在草地上拖着前行,小石头,秋天的蚱蜢螳螂,枯黄的草根呼啦啦地往他脸上挑着,一股灰败的气息贴着他的脸闪动着。 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寒铁发现眼前模模糊糊,甩了甩头,再狠狠地闭了闭眼,张开。眼前的世界稍微清晰了一丝,原来自己被人横着挂在了一匹马背上,眼前急速闪过的枯草,马肚子下看过去密密的树林无不显示着自己已经被人带出了城。 铁恩,一定是铁恩,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正带着自己往幽州细雨总部赶去,想必自己这个叛徒在内部的悬赏还挺高的吧,不然何必把自己抓活口呢?直接在心口插上一刀,血一冒,心脏跳动最后两下子,然后他们就完成锄奸任务了,抖抖衣服上的灰尘,收起凶器一脸无所谓,坦荡荡地离开,多轻松。 马匹高速奔驰着,骑士似乎没料到寒铁会醒过来,并未给寒铁上什么手段。寒铁舌头贴着牙床舔了舔,槽牙后面的毒囊已经消失了,看来铁恩并不是那么自信到鲁莽的人啊。 蓄了一阵子力气,马已经带着两个人跑出去了好远,寒铁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四周的山势依稀有些熟识,判断方位在细雨野外训练时候曾被作为最重要的课程教授,这时候在寒铁身上集中体现了出来。 一朵黑云遮住了太阳,使他难以靠影子来辨别方位,不过不断从鼻尖下扫过的枯草让他眼前一亮,草茎一侧残留着一片苍白的绿,仿佛生命就要消融在土地里的枯草留给世界的最后一丝笑容。 借着这个,寒铁飞快地辨识地形,背后是开阔平原,前面是峡谷,两侧山峰相夹,看那山脊走势赫然便是冀州东南一线的山区。寒铁顿觉一阵冷汗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浸透了他的衣裳。 作为突袭卧虎寨的人物之一,寒铁极有可能便是杀死胖厨娘丈夫的凶手,或者凶手之一,昨天尾随跟踪时候探得的只言片语现在完全连贯起来了。 铁恩是接了连云寨的单了,不弄死自己只能是想把自己虐杀!寒铁心中一片冰寒。 铁恩忽地停下了马,刷地从马背上跳了下去,急急火火地冲到了小路边的树旁,扯开腰带哗啦啦地放起水来。 寒铁心中暗暗鄙视,找不到树还就不尿了?怎么跟狗似的呢!不过这狗一般的习惯却给了他机会,寒铁悄悄活动了一下酥麻的四肢,从背上将那根深深刺进背肌的毒针取了下来,小心地扣在掌心。针尖的倒刺带起了一片血肉,疼得他闷哼一声。 这是一根三寸长的梨花针,是铁恩从一套暴雨梨花针里拆出来的,他本来想逆向测绘蜀中唐门研制的绝妙杀人武器,不过他的搞研发搞抄袭的技术都不如他的暗杀的技巧高明,千辛万苦夺来的暴雨梨花针被他拆开之后就再也没能重新组装,更别提逆向测绘复刻了。只有二十七根精细的银针被留了下来,银针前部是倒着的鳞片状,中间藏毒,尾部是一个巧妙的螺旋,用来稳定飞行轨迹。 被寒铁扣在掌心的那根针针尖已经有些发黑了,那是毒素被激发的缘故,不过因为银针的缘故,铁恩在上面淬的毒是粉末,这个时候毒针上面的毒素应该是最浓的,它被寒铁用血液泡开了。 铁恩舒爽地抖了两下,束起腰带走了回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寒铁之后便跨上了马背,狠狠一夹马肚子,骏马像吃了药一样冲了出去,风声再度在寒铁耳边啸鸣,枯草的尖尖拂在他的鼻尖上,痒痒的。寒铁经不住痒,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这个喷嚏直打得他眼前一阵黑,耳朵里满是嗡嗡地叫声。 疾奔的骏马刷地停下了脚步,铁恩扯进缰绳,手中扣着短刀回头。 一根细长的银针突兀地飞向他的面门,铁恩下意识挥刀格挡,没想到却砍了个空,银针忽地落了回去,正当他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大腿上却猛然一疼。这时候他才看清,投掷用的暗器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飞向眼前不过是逼自己挥刀,一刀出去之后他的胸口便空门大开,任人宰割。 针上残留的毒性开始散发,铁恩只觉得眼皮突然无比沉重,眼前的小路变成了数十条,一棵棵树都围绕着自己转了起来。再然后他便趴了下来双手垂在马脖子两侧晕了过去。 在他晕过去之前他还在不解地思索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中门大开了他竟然没有对我胸口下手,是对我这个师叔还有一丝好感不成? 如果寒铁能听到他的想法的话定会跳起脚来大骂不要脸,老子明明是力气用大了气血涌动把自己给扯晕了! 马匹失了控马的骑士,呆呆地停在树林里站了半晌,圆滚滚的大眼睛似乎迷茫地在想着自己该怎么办。踢踏了半天,它决定去地上啃点枯草,跑了半天路自己也累的好不好。 一只手突然扯住了马缰,骏马顺从地偏过头调转方向向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 第一百零八章 :获救 骏马一路走走停停,行了不久天便黑了下来,黑魆魆一片,树林里树影森森,寒风一阵阵吹来,若有那夜归人从这山路上走过定然是要提醒吊胆,口中念念有词祈求诸天神佛庇佑的。 一道虚影拉过一条线在山林里忽高忽低,寒铁恍惚间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夜枭一般的啼笑,心中苦笑不已,这是刚从虎口里拔出了一只脚就一跤跌进了鬼窟? 声音游魂一样忽远忽近忽高忽低,马儿都被吓得战栗起来,一抖之下竟然将虚抱在马脖子上的铁恩抖得掉落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原来铁恩停马查看寒铁情况时候大腿骤然遇袭,惊惧之下竟条件反射一般将一只右脚抽出了马镫,只有左脚尖虚踩着,马匹受惊之下左右抖动蹦跳,竟然就将他甩落了马背,倒是被他毡垫一样横放在马背上的寒铁挣了几下,努力控住了马,没有掉下去。 那声音似乎受了一惊,竟暂时停住了,马匹暂时止住了惊恐,寒铁聚起气力凝于左掌猛力一怕马屁股,马儿顿时奔了出去,凭着禽兽的本能在荒山野岭间飒沓流星,鬃毛飞扬地寻找起庇护所。 …… 暮色四合,旷野苍苍,段二狗望夫石一般凝视着冀州城内城外,他此刻所在的位置是城头的一座瞭望塔,通体石条构成,是神武皇帝初年整顿戎机的成果之一,不过如今却已濒临荒废,石条缝隙间满是绿苔枯草,守卫军士都懒得爬这么高上来警戒,任由段二狗爬了上来。 段二狗城内逡巡一圈,又向进城的路上逡巡扫视,作为一座瞭望塔,这里自然视野开阔,当段二狗再度将视线投往城里时候,一道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人影苗条消瘦,自知府衙门附近的屋顶上出现,脚下轻飘飘地,每在屋顶上轻踏一脚人便大鸟一样纵跃出丈余,身姿飘渺,好不潇洒。 人影几处借力,突然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踩在瞭望塔顶。天色昏暗依旧,不过段二狗还是认出了来人那身翠绿裳裙鹅黄比甲,不是温良玉还能是谁? 温良玉翻身跳进了瞭望塔,手里提着食盒递过来:“还没见到人?” “没有呢”段二狗叹道,接过了食盒打开看了看,只见满满一食盒全是鸡腿,红油赤酱,香喷喷。段二狗满脑门子全是黑线,胸中万马奔腾。“喂,怎么全是鸡腿啊?” 温良玉娇靥透红,扭捏道:“我听说师父很喜欢吃鸡。” 师父?那是我师父吧?段二狗腹诽不已,看着娇羞起来的温良玉心中不免想起了马瑶,不经意的一股愧意在胸中升了起来,拿了一根鸡腿,将剩下的盖了起来,微笑道:“带回去马瑶尝尝,那丫头整天就知道吃青菜豆腐。” 一片酸意像从脚下的石头缝里钻出来一样钻进了温良玉的胸腔,不知不觉间红馥馥的嘴唇撅了起来,语气也有些悻悻然:“你这个坏家伙,我也没吃饭呢!” 段二狗将咬了一口的鸡腿递给她,满是怀念地看着冀州城里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那时候我跟师父住在小山村里的山神庙中,那天我去给师父偷鸡还被黄狗咬了,最后鸡偷着了,我连鸡毛都没吃到一根!” 温良玉拿着被段二狗咬了一口的鸡腿,面色愈加红艳,正考虑着到底要不要下口,突然听到段二狗讲起故事,顿生好奇:“为什么连鸡毛都没得吃?” “妈的,被黄狗要了呗!然后老黄头就把我拉回去包扎养伤,还说千万不能吃鸡肉,他竟然告诉我说酱油吃多了会留疤!我一个大男人怕留什么疤?!不过等我醒悟过来之后鸡已经被他跟师父分掉了。”段二狗黑着脸愤愤难平:“我们讨饭花子都是都烧叫花鸡,哪里有酱油嘛~” 看着段二狗如同一个赌气的小破孩一样跟自己的少年糗事生闷气,温良玉忍不住笑了,将鸡腿递了过去,安慰小孩子一样抚着段二狗头顶黑发:“乖,姐姐的鸡腿给你吃。”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段二狗被这突然而来的温柔吓得一哆嗦,顺从地任由温良玉抚了两下头顶,乖巧得如同一只小京巴。 尴尬地沉默如同暮色一样笼罩着二人,温良玉讪讪地缩回手,打开食盒取出一根鸡腿小口撕咬着,转移话题问道:“那个黄大夫住哪里啊?城里似乎没有姓黄的大夫。” “凤尾峪,小山村里的小郎中,没什么本事的。” …… 马匹四蹄不歇,鼻孔里喘着粗气飞奔着,寒铁被颠得胸腹剧颤,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跟宿醉欲吐一般,只恨不能一跃跳下马,省得死里逃生,鬼嘴里跳出来了最后竟然还是被这匹神经病马颠得吐死。 马儿倏地停下了脚步,哕哕地叫了两嗓子后便埋下头喝水。潺潺的水声刺激得寒铁口中干渴之意愈盛,艰难地挣扎了两下,想从马背上翻下来,不过铁恩毒针上的麻药性状持久,即便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他的四肢还是只能少动,大力是别想了,就连白天反制铁恩的那一下子爆发力在没有生死危机之间也爆发不出来了。 马儿突然吸了一口水,转过头来兜头盖脸地喷在了寒铁头上,寒铁贪婪地吸允着发梢上滴下来的水滴,虽然有一阵烟火气,不过能有水就够了。 突然间一双大掌拍上了他的肩头,寒铁大惊失色,竟然丝毫脚步声都没听到。紧接着就被人扛了起来,借着黯淡星光,视野里的草木河流山峰突然翻了个个儿。背后偷袭的人似乎并不是想要他的命,而是将他缓缓地放到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随后掀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 视线中,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左手举了个葫芦递了过来,一股烈酒的醇香扑鼻而来,寒铁看了看老人沟壑纵横的脸,突然心一横,张开了嘴。 一股热流从他的喉咙直奔胃部而去,仿佛一道温热的河流一般,河岸边开满了如同火烧一般鲜红的曼陀罗花,嘴里的葫芦动了一下,老人似乎想将葫芦抽走,不料寒铁用力咬住了葫芦口,狠狠地吸允了两口。高度白酒刺激之下,寒铁似乎恢复了些许精神,眼睛明亮如同宝石,“找地方给我睡一觉就行,死不了。” 老头咧嘴一笑,一口大黄牙在暗夜中都那么亮眼,“照你这样喝酒不是渴死就是醉死的。” 寒铁不再言语,拿下巴指了指那匹马:“送你了。” 老头呵呵笑了起来,笑声干涩枯哑如同厉鬼,“我有那么好心会收留一个细雨的养鸽人么?”老人从马鞍旁边的鞍袋里抽出一柄短短的骑弓把玩着,弓身内侧是半张诡异的骷髅左脸和一串编号。 寒铁苦笑,马是铁恩二人骑来的,自己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能检查他们的行李,看来铁恩这个自傲的家伙再谨慎小心也还是露了短啊,他竟然把武库里的训练弓箭带出来了。 “我不是养鸽人了”他神色淡然,自从自己答应了顾惜风的条件之后自己就不再是细雨的人了,他是细雨的叛徒,是暗影的俘虏! 老人将骑弓拉开又松开,试了几次,一屁股坐到树边:“那就是刀手了?” 寒铁全身汗毛似乎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结结巴巴:“什么刀手?我是给屠夫打过几天下手,那算么?” 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不过他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江湖上细雨一直神秘,只有养鸽人是与江湖人接触最多的,其他的负责暗杀统筹等事宜的人则跟鬼一样,没人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姓,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内部的代号。 而负责暗杀的部分在细雨内部代号恰恰便是刀手,由大首领直接统领,这样一个干枯老人是如何得知?他难道也是细雨的成员?寒铁不觉间心头涩然,看来命中注定我寒铁是要死在今天了,阎王让我三更死,谁敢留我到五更? “兄弟,等我死了千万记得把我埋了,拜托了!”寒铁闭上眼睛,一副认命的模样,“虽然我十个叛徒,但我也不想被狼吃狗咬啊,最主要的我怕吓着山村里那些山民。”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将酒葫芦递给了寒铁,寒铁笑着接了过去,冲天举了举:“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地里醉死鬼。”说罢举着酒葫芦将满满一葫芦就全倒下了肚子。 隔了半晌,寒铁眼前便迷糊起来,麻药加上酒精这一次他十分干脆的就昏了过去。 老头儿将寒铁抬了起来扔到马背上,自己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不多时来到一座小院子前,将马扣在门前的大槐树上,随后推开门,一条苍老的毛都快掉得差不多来的大黄狗摇着尾巴慢慢走了过来,在他脚下打转。 老人返身将寒铁抱了进来,趴在地上的黄狗忽然兴奋起来,弓着背,呲牙咧嘴想要攻击。却突然被老人踹了一脚,立刻夹着尾巴,讨好地在老人脚下钻来钻去。不过眼神却总是向着寒铁坚实的小腿,似乎随时准备扑击一样。 ------------ 第一百零九章 :旧人 天光透亮,日头似乎已经很高了,寒铁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环境,这是一处简陋到极致的房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房间里除了地面上杂乱地堆着各色农具之外便只有一张杉木架子的老床,而且看那地上堆着的布口袋,似乎这床也是刚刚腾出来的。 掀开被子,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到院子里,寒铁这才发现此时已经日头高高,显然已是中午时分,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时间尚早。 院子里须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收拾整理者各色草药,一个木架子上叠满了小小的圆匾,看来老人竟是个郎中。 老人见寒铁醒了过来,锤了锤后辈站起来,“去厨房自己热点饭!”寒铁见他眼中精光闪烁,浑不似一般垂老之人,显然是身负绝妙武功的,想来是那些个隐士高人之流,应该不是细雨杀手,只是摄于老人那虎豹一样的眼神,当下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心中暗暗好奇。 厨房里锅灶冷清,便连饭碗都没几个,看来老人竟是独身一人。寒铁揭开锅盖看了看,发现锅里竟然放了一碗鸡汤,细看之下那鸡汤之中隐隐有几粒黑籽,寒铁不敢大意,拈了一粒出来在阳光下细细观察,一看之下心头大定,那竟然是一粒天麻。 这时寒铁才觉得脚下有什么物事在蹭着自己腿脚,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苍老黄狗,黄狗不住地那舌头舔着尖尖狗嘴,摇头摆尾满是讨好的样子,寒铁自小在细雨受训,最恨的便是幽州山中出没无定的野狼,此时见到一条黄狗便想起了寒林中一盏盏绿油油的狼眼,恨恨地踢了一脚黄狗。 哪知黄狗竟然凶性陡起,一把咬住了他的小腿,虽然寒铁裤子坚实兼之老狗狗老牙衰,没能一下子咬透,不过那咬合力却不小,疼得寒铁脸色发青,钢牙紧咬。 黄狗呜呜低吠,腰背躬成一条流线,两条后腿死死帝在地面上,而一只狗头竟然在左右用力摇摆,分明就是在撕扯寒铁的小腿,寒铁昨天被人追杀暗害,几度死中逃生,闷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当下也不管黄狗是不是救命恩人家养的救命恩狗,抄起桌案上的菜刀就要去斫那黄狗。 菜刀刚刚扬起便从门外飞来一物,笔直地打在了刀柄上,寒铁新伤未愈,手下没几分气力,当场便被人将菜刀打得飞了出去。 菜刀夺地一声复又嵌到了案板上,寒铁惶急无奈,抬脚甩着脚上死死咬住自己的黄狗,一边抬头打量门外,却见晒药的老人正抱着膀子笑嘻嘻地看着人狗大战。寒铁情知求助老人是不会得到回应的,正惶急间却瞅到了灶台上的鸡汤,急忙从碗里撕了根鸡腿伸到黄狗鼻子前,黄狗闻了闻,抬头看看,暮地松了狗嘴,后脚一蹬叼了鸡腿便从寒铁胯下钻了出去,一根毛掉得没几根的细长尾巴竖在屁股后面招摇,仿佛迎风招展的战旗! 暗骂一声人老成精狗老成妖寒铁端起鸡汤倒进锅里,自己生火将汤热了热,一点不客气地将一碗汤咕噜噜倒进了嘴里,抓着鸡肉坐在灶台旁慢丝条理地细细咀嚼着,哪知那黄狗竟然又跑来了,这一次干脆连讨好的样子都没有,直接眼神不善地在寒铁小腿上嗅闻着。 寒铁无奈扔了一根吃剩的骨头给它,黄狗竟然不接,寒铁又扯下鸡头扔了过去,黄狗这才满意地叼着鸡头躲了起来。 “老人家,你家这狗不是哮天犬下凡吧?”吃饱喝足之后寒铁蹲在厨房门前,剔着牙跟老人套近乎。 老头儿嘿嘿一笑,满嘴黄牙毕露无遗:“他是不是哮天犬转世托生我是不知道了,不过我这狗可从来不咬一般人,至今为止他也就咬过两个人。” 寒铁见他说得好玩儿,又是不咬一般人又是只咬过两个人,心中不由对另一位同病相怜的同志遥生好奇,当下便问道:“不知这另一位是个什么人物,不会是您老人家吧?” 老人抬起铡刀慢慢地铡着一捆地根草,听到寒铁将自己扯上,笑道:“小哥你还别拿这话激我,就这么点事我至于藏着么?” 寒铁被他说破心事,不觉面上一红,不过到底少年心性,兼之死里逃生,一时间倒也卸下了近日肩头的重负,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原来老人家才是成了精的那个。” “这另一位么,估计现在跟你差不多大,如果没死的话。”老人手中不停,眼中却有怀念之色。 跟我差不多大?寒铁默默想到,老头儿别是老糊涂了吧,跟我差不多大,还是个大人物,难道这狗竟然好命到能尝尝皇亲国戚的小腿? 老人见他犹疑,又说道,“那人说来也不算什么大人物,不过他的两个师父却都是名动江湖的好汉子,其中之一便是当今丐帮帮主一剑横江史忘语,那小子勉强也算丐帮少帮主吧。” 寒铁悚然动容,妈的难怪这狗咬我呢,原来穷逼段二狗前几天不知哪里淋了雨湿透了衣裳,虽然有姑娘们抢着给他送袍子,不过却没人给他送裤子,无奈之下段二狗将寒铁的裤子顺过去穿了几天。换回来之后寒铁也懒得再洗一遍,随便换上了,想来那裤子上便是残留了段二狗的气息,而这气息勾起了老黄狗不知多少年前的记忆。 当下寒铁便将种种猜测说与老头儿听了,老头儿听闻他竟然知道自己说的那个小子是段二狗先是一惊,随后又听他说换裤子的事,拊掌长啸,骂道报应不爽,几年前他段二狗偷鸡被狗咬,到现在家里狗竟然还记得。小黄真是护家好狗,狗中劳模! 这样一来二人便熟络了几分,寒铁便将自己从作为养鸽人接私活暗杀段二狗到被暗影收降之间的故事一一说了。老人静静听了,没什么表示,半晌回身从房里取出来一柄铁铲,默不作声地在院中挖了起来。 挖了片刻,老人俯下身去,从泥地里抽出来一个短短的木盒子扔了过来,说:“既然是我徒弟的伙伴,总不能手无寸铁去帮他干活,暗影不发工钱我老汉发。” 寒铁惊讶之情难以言表,讷讷地接过木盒,看着眼前黄牙华发的老人,结结巴巴:“您……您老……便是一剑横江史帮主?” 老头一愣,旋即恍然:“我刚刚说他有两位名动江湖的师父。” 寒铁这才释然,不过依旧好奇地看着老人,老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江湖虚名何须再提。” 寒铁见他不愿再提,便压下了好奇,打开手中的木盒,盒子里团了厚厚一层棉布,布上浸透了防锈的鸡油,慢慢揭开棉布,里面一个长条物事,同样是浸油棉布裹着。寒铁缓缓揭开棉布露出里面被裹住物事的真容。 那是一柄幽蓝的短刀,长约尺八,这个长度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既算不得短刀短剑,又不能算是普通刀剑。 寒铁捏着刀柄将短刀提了起来,这一提才发现这柄刀竟然轻薄得如童话一片蝉翼,握在手上竟然微微颤抖,仿佛活了过来一样。 寒铁心中一颤,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承影?!” 老头儿尴尬地摇了摇头:“承影那是传说,这就是把小破刀而已,只是工具。我辈学武之人万万不可依赖武器之力,要知道功夫才是根本,器械不过是工具,这把刀给你,那是虎上添翼,要是握在一个屠夫手中,那边只是一柄屠猪杀羊的凡铁。” 寒铁低头受教,不过心中却骂翻了天,不就惊喜了一把么,至于说这么多么?不过这刀轻飘飘的一点也不压手,用着肯定不爽,还是二狗那把陨铁的短刀好用,哪怕是刀背都能砸翻几个人。 老头儿自然不知道寒铁低垂着头在腹诽自己,这会儿老黄狗又跑了回来,老头便蹲下身唤狗:“小黄,过来!”老黄狗甩着尾巴慢慢靠了过去,偎在老头脚旁撒娇卖萌。 “老爷爷,您这狗怕是该叫老黄了吧?”寒铁看了看老狗,它的皮肤都苍老得皱了起来。 “胡说,我才是老黄!” …… 段二狗像没事人一样从马上跳了下来,昂首阔步走进了殓房,昏暗的敛房里一老一少正在一具尸体旁忙碌着,老仵作一刀将尸体身上的衣服划开,左右一分露出了尸体健壮的上身。 年轻人发出一声惊呼,段二狗走过去一看,那是一具周身布满瘢痕的尸体。前胸密布着刀创剑伤,仿佛一个拼凑起来的破烂布娃娃。 老仵作见来了人,抬起头就着烛光打量了一眼,发现是个生面孔,当即火了,喝骂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段二狗咧嘴笑笑,才不跟老仵作一般见识,这种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人都有种种阴影,神经病惹不起。 见段二狗脚下生根一般不想离去,老仵作铁青着脸吩咐徒弟:“石头,把人打出去!” 话音未落一个矮胖身材的人影匆匆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别急别急,自己人自己人!” ------------ 第一百一十章 :狩猎 来人五短身材,一身腱子肉撑得衣服爆起,可不正是冀州知府正堂手底下职司巡捕缉拿职责的总捕头刘进喜。 刘进喜急匆匆跑进来,先是对段二狗一通抱怨,恼恨他欺负自己腿短走那么快,一点也不将矮个子的自尊心放在心上。随后又大喇喇地问仵作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老仵作吊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尸身是刚送来的,自己才刚刚将尸体衣服划开这二位就来了,一来就问自己发现,你当我是宋慈么?宋慈也没这么快的啊! 刘进喜见老仵作态度不善,不由讪笑两下,走到尸体旁边观察起来,只见那具尸体筋肉遒结,头发浓密如怒狮,颚下一部短须硬扎扎如同钢刷,手掌心里老茧相叠,摸起来如同钢锉一般。 再一看那满身的伤疤,刘进喜顿时了然:“绝对不是好人!”其实如果把他脱了个干净,扮作尸体放在别的州府敛房,仵作们也会下出同样的结论。 石头动作熟练地将男尸脱了个精赤,手一扬将一堆衣服靴子扔到了一旁的桌上,那边老仵作已经忙开了,手一搭,张口说道:“梧桐巷夹巷受害人,男,年纪三十五岁至四十岁,身材阔大健壮,发密须浓,身披陈年旧伤四十余处,其中刀剑痕三十三,箭伤五,鞭痕重叠难以计数,新伤两处,右手断腕,刀痕整齐,一刀而断;喉头一刀,伤及血脉气管,此为致命伤。” 石头笔杆摇动,一边跟着走一边飞快地记录着,老仵作顿了顿,突然举着灯凑到一处圆形的伤痕旁凝视半晌,招招手唤来石头,指着伤痕旁一处细细黑线。 石头仔细一看,不以为然道:“江湖人谁还没个文身花绣?今天救火的那帮人就差把手指文成爪子了。” 老仵作恨恨地敲了下不成材的徒弟:“记一下,左胸文身一处,被伤疤所毁,难见其貌。” 段二狗对这些验尸的活儿不感兴趣,只不过听说这位爷死的地方散落着好些飞镖短刀,应该是武林中人互相斗殴杀害才来看看的,本来以为有多么了不起的战斗的,谁知道不过断了一手,喉头挨了一刀。太没意思了,一点高人范儿都没有,反倒像那些杀人为业的刺客一样毫无美感!不过很像寒铁的风格啊。 他在一旁的衣物里翻了一阵,本想找找什么腰牌信物之类的玩意儿,不过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就十几两散碎银子,一柄刀,还有一个皮口袋,里面似乎装了些液体,沉甸甸的。 段二狗将皮口袋打开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针刺一样冲进了他的鼻腔,恨得他直拿手在鼻子前面挥舞,手中皮口袋也掉在了地上。 口袋里缓缓地流出了一滩黑色油状物,段二狗伸手戳了戳,黏糊糊的。这时候刘进喜等人都听到声音看了过来,见到那黑色油状物俱是好奇无比,不知何物。 仵作拿银针挑了一点点,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气味刺激得他一个喷嚏,吓得老仵作只当是什么毒物,江湖中多有门派熟悉毒蛊,随身都带着各色毒药毒虫。好不容易定下心来,仔细地看了看针尖,并没有发黑的迹象,老仵作这才安心,挑着针尖凑到烛火下细看,他本就老眼昏花,针尖又细小如芒,慢慢地竟然越看越往火上凑了过去,忽然哗啦一下针尖上的黑色物事剧烈燃烧了起来,差点把老仵作的头发眉毛都燎着了。 老仵作欣喜若狂,跳着脚举着火如同原始部落的祭祀一样且舞且蹈:“火油,是火油!这是今天上午失火那边出现过的!” 刘进喜眉头一沉,想到了皮货铺子的失火,似乎有人也说过火场里有人故意泼溅了火油助燃,想来这具尸体便是那纵火的人之一了,不知何故竟然被人暗害了。 “快,去现场!”他一把拉住段二狗,撒开短腿狂奔,两条小短腿前后飞快挪动,便如一只秋初田猎时狩猎场里发了狂的牛头梗,瞧那气势!哪里比大长腿们跑得慢上半分! …… 寒铁此时却在做苦力,老黄郎中虽然不事生产,不过山民们却各有活计,是以大病初愈的寒铁便被老黄驱使着去帮山民们去农田山林里帮忙干些杂活儿去了,似乎老黄在村里人缘极好,四邻从门前经过莫不都尊称他一声黄先生。 此时已然深秋,山林里面开辟粮田不易,并没有几亩好地种田,加之麦苗生长缓慢少要人担心,所以田里竟然无事可做。 下午时分,正坐在院子里研究太阳的寒铁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紧接着黄老头家大开的门里便走进来几条穿着粗布衣衫,手提简陋弓箭铁叉等物事的黑脸汉子。其中一人手中倒提着一只彩羽斑斓的山鸡。 汉子们见到寒铁只温和笑了笑,随即那提着山鸡的汉子便将手中山鸡扔了过来,口中却对坐在院子当中的黄老头说道:“黄先生,李四下套子逮了只山鸡给你家这位小弟补补身子。” 黄老头很牛逼地挥了挥手,谢谢都欠奉一句,只是说:“你们这是去打猎?”汉子们应了声是,黄老头便道:“把这小子带过去见识见识,不能让他白吃了你们套的鸡。” 寒铁很想说要自己报恩好歹也等到自己伤好了以后吧,这么急着要自己报一鸡之恩算什么道理,不够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眼前虽然是个糟老头子,不过放眼几十年前这个糟老头子怎么也是江湖上一号人物,虽然自己不清楚那久远的江湖,万一老头儿怒了突然来个如来神掌之类的失传绝学把自己弄死那就不好玩儿了。 树林里面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寒铁趴在一棵高大的树梢上仔细地看着下面几个汉字的活动,那个叫李四的汉子将一根粗短中指在一坨粪便里搅了搅,忽然满脸喜色地与同伴交流了几句,他的同伴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见那粪便便知附近有一只野猪,而且不会小,起码得是两百斤以上的野猪王。 李四冲寒铁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小心,便带着同伴们散开搜寻野猪踪迹,猎手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要知道野猪可不是家里养的猪那样白白胖胖的憨厚家伙,这些皮厚肉糙的家伙发起怒来可是连老虎也敢招惹的。猎手们一来没有挖陷坑,而来人手不足,对上这么一只大野猪大家都心里没底,不过却不愿意放弃尽在眼前的猎物,一只几百斤的野猪足够几家人吃好久了,就算拿出去卖也能卖个好价钱,这个季节的猎物都在长膘,正是肉肥体重的好时节。 寒铁虽然背后挨了一下子,不过主要受的还是毒伤,那一针倒没留下什么大碍,就是伤口周围毒素聚集,有些微微的青黑,经过黄郎中调理之后便没什么不舒服之处,只是感觉像狠狠滴腹泻了一天一样乏力。 不知道掉在荒野哪个角落里的铁恩一定在诅咒自己当时手贱给梨花针淬毒时候鬼使神差地竟然没淬上点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偏偏给来了点麻药,真是失策,脑残到某种境界了。 发了会儿呆,寒铁活动了几下手脚,微觉乏力,其他还好。便稍一提气,轻盈矫捷如同猿猴一般跳到了前方的树上。 高处自有高的好处,比如视野,虽然在密林之中视野终归受限,不过寒铁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不远处树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在一棵松树树干上用力地蹭着,松脂涂了一身,仿佛一层坚实的铠甲一般。 猎手们也发现了远处松树下悠闲地蹭痒的野猪,几个人震惊而惊喜地对视了几眼,迅速地分散开来,将长弓放到脚下顺手的地方,张弓引箭瞄向了远处的野猪。那野猪似有所感,警惕地抬起头来四处嗅了嗅,突然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人味儿一样撒腿就像猎手们冲来,尖尖的獠牙在空气中如同利箭一般刺了过来,猎手们始料未及,匆忙之间连射几箭。几支白羽长箭划破空气狠狠地撞在了野猪身上,不过却未能给野猪造成伤害。不过却让野猪愈发狂躁,口中白沫横飞。 寒铁冷冷地看着猎手们作何反应,这几支箭未能建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一则猎手们简陋的弓箭劲力松弛,二则仓促发箭猎手们弓都没能拉满。猎手们见弓箭未能建功,野猪却已冲到了近前,手中弓箭一滑落到地面上,一个团身翻滚抄起地面上长刀长矛,围成了扇形静待野猪冲来,寒铁一阵惊讶,这几个猎手胆子未免太大了,竟然敢持刀矛正面迎战一头暴怒的野猪,不知他们有什么应对之法。 野猪狂奔而来,猎手们齐齐呼喝,宛若原始时代狩猎的野人一样,须发贲张。 寒铁忽地从树枝上飘越而下,手中一柄湛蓝短刀已然出鞘。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制伏 寒铁的位置距离猎手们稍远,狂暴的野猪却飞快地冲到了猎手们面前,獠牙仿佛闪着光一样。 李四手里拿了一根长矛,双腿弓步蹲下,待得野猪距离身前还有数步远时候浑然断喝一声,手中长矛笔直地刺了出去,枪影如游龙,红缨如血,一击之势便如渊渟岳峙的巍巍高山忽地崩塌千万吨山岩泥水一瞬间从高空一线掉落。这小山村里竟隐藏着不出世的大师! 野猪不闪不避,竟然一头猛地冲了过来,涂满松脂的脑门一下子撞上了长矛,野猪头顶松脂郁结,但那长矛却依然刺透了半寸,一时间猪头上鲜血横流。李四面上一喜,紧接着却紧张起来,身体微弓长矛下压,意图将那野猪一举刺杀。 这时候成扇形结阵的的猎手们纷纷刀枪齐出,欲从侧面砍戳野猪。不料那野猪虽然头批重创,不过却并未止步,野性蒸腾,四肢攒劲向李四冲了过来。李四虽然枪法不错,不过力气怎么也没有发了狂的野猪霸王大,被野猪一顶之下滑出了十几步。这时候猎手们的长刀矛枪才落在了空地上,哗啦啦砍得地面上枯草与泥土齐飞,猎手们面如土色,飞快转身追赶,想要支援李四。 再说李四那边,他下压的动作被野猪前冲之势破去,竟然斜着向上飞了出去,可见野猪力气之大,这时候李四却仍旧紧紧地握着长矛,有他的百十斤肉压着,野猪自己往前每冲一步就是往自己头颅里多戳进去一分。 李四主意打得不错,不过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将他的盘算打断,他手中那柄长矛只是普通的桦木杆接了个铁枪头,弹性不足,而且已经用了许多年,保养再好也难免会泄了劲力。野猪用力一撞之下木柄依然产生了裂痕,再被他用力一压,裂痕顿时放大了许多,喀拉一声,桦木的枪柄不抗重负折断了,李四脚下不稳,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摔倒在地,野猪双目赤红,脚下如风踩踏过来,若被它獠牙顶到,那李四便要血溅当场,众人若能侥幸逃得性命便可以为他整治丧事了,若逃不得性命,那就只能陪他一起黄泉纵横做鬼雄了。 众人心中大急,脚下疾走几步追上来,不过哪里会有那发了狂的野猪速度快,李四挣扎着退了两步,野猪已经喷着白沫冲到了他的跟前。 李四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静静等着死亡的獠牙戳穿他的胸腹。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李四仍未感到那种胸腹被撞,一道巨力传过来随后皮开肉绽血液横飞的感觉,不由得悄悄地睁开了一支眼打量着。 一看之下李四大惊不已,手持刀枪赶上来的猎手们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钉在离他仅仅几步的地方,手中刀枪停在半空,嘴巴张得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身后,李四摸了摸脑袋,心想这帮傻子莫不是看到了清洁溜溜的大姑娘在我背后洗澡?几十岁的人了孩子都快娶媳妇了,不至于这么没见识吧? 李四回过头,顿时也傻了,嘴巴张得比那几位还大。 李四身后十步左右的地方,寒铁正与野猪大眼瞪小眼对视着,野猪虽是兽类,本无灵智,但对气机却有着禽兽特有的敏感,凭着禽兽本能,野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杀气翻腾,仿佛只要自己敢上前一步就会踏进死亡一样。 野猪哼哼了两声,眼珠依旧血红,猛地在地上刨了两下狠狠滴冲了过来。寒铁脚下不丁不八,整个人忽地如同松开弦的长弓一样虚松地站着,竟然对冲锋而来的野猪视而不见。 李四听说书的人讲过故事,有些高手最喜欢跟人拼气势,有时候不用动手,光凭一个眼神,一副做派就能把人吓住,他原来都只当是说书的吹吹牛逼编个故事骗点小钱,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敢玩儿这一手,也不知道是不是侠义故事听得多了犯了二。不由得心中暗骂,你跟人玩儿这一手也就罢了,跟头猪玩个什么劲儿?当下抄起断矛矛尖想去救援,不过刚刚跃起就见野猪已经撞到了寒铁身旁。 寒铁脚下暮然一转,身子如风中杨柳一样,竟让野猪从从身旁冲了过去。李四高呼出声:“好俊的身手!”再看那野猪,受力不住竟然冲出了七尺左右,地面上泥土翻卷,被野猪刹住蹄子的力量耕了四道粗粗的犁沟。 野猪回过头来,鼻子里喘着粗气,双目赤红之色愈发厚重,竟似天生便是一双血红眸子一般。脚下发力又猛地撞了过来,猎手们警醒过来,捡起地上弓箭,匆匆拉弓瞄准射击。一瞬间便有五支白羽长箭撞在了野猪背上,长箭暂时分散了野猪的注意力,引得野猪又向猎手们杀了过来,只是不知为何野猪速度竟然慢了几分,仿佛刚刚行动已经费尽了力量一般。 李四一个后跳劈手从一个猎手手中夺过弓箭,猛地用力一拉,制作粗糙的长弓被拉得吱吱作响,白羽箭如同一道流星一般设了过去,正中野猪左眼。 野猪晃了晃,惯性作用下冲了几步,脚下倒枯草泥土翻腾如烟雾,肉山一般滑到了猎手们近前,猎手们紧张地握住了武器,持矛的汉子猛地一矛戳进了野猪右眼,随后迅疾拔出长矛,矛尖上带着豆腐一般的白色液体,遭此大创野猪竟然一动不动,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看着死得不能再死的野猪李四欢呼一声,招呼猎手们砍树枝绑了个滑架,几个人合力拖住野猪的四条腿往滑架上搬,没想到用力一抬,野猪腹侧竟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大小肠伴着血液流出了一大滩。 众人尽皆好奇不已,围着那道伤口指指点点。“这么细这么深的刀口,必然是用一把锋利无比的薄刃刀割出来的。”一个猎手说道。 李四伸手在伤口上摸了摸,切口光滑无比,稍用力一按,闭合完美,连野猪皮上的松脂都没磕掉多少,这时一个猎手看了看慢慢走来的寒铁,眉头一皱又猛然一张:“是他!” 原来寒铁在旋身让过野猪冲撞时,手中短刀也猛地画了个弧线,重重一刀刺进了野猪肋骨下面,借着野猪冲力竟然将野猪腹侧切出了老大的伤口,不过他使的刀是老黄头送它的那柄轻薄透亮的刀子,加之速度又快,一下子切开之后竟然皮肉还连在了一起,而且连猎手们都没能看清他出刀。 李四抬头看了看,突然问道:“刚刚野猪不是撞我的么?怎么突然跟他对上了?” 身旁一个猎手立刻解疑:“就在你快要被野猪撞到的一瞬间那那小哥突然冲到了你跟前,双膝跪地成三角,单手自野猪肚子下用力一挑就将野猪甩了出去,随后又一闪,跟野猪大眼对小眼去了。” “好神力!”李四惊呼,对看起来面色苍白的寒铁刮目相看。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不过是借力打力而已,我并没用几分力气。” 猎手们见英雄走了过来,一个个眼中满是崇拜,不过讷口拙言,说不出什么恭维的话。李四抓耳挠腮组织了半天马屁,小时候听的评书大鼓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也没能想出个像样的恭维,满脑子都是恭喜发财,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 寒铁将几个昂藏大汉们的窘迫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想要感谢自己却有不知道怎么表达,淡淡一笑,帮他们把野猪扔上了滑架:“哪家大嫂厨艺好?咱们今晚请全村吃野猪宴!”他在幽州时间很久,此刻能想到的便是幽州著名的杀猪菜,小山村不过十几户人家,五六十口人,一只二百斤的野猪去皮卸骨足够满村人饱餐一顿了。 猎户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拿脏兮兮的大手拍着寒铁肩头。 “回去架大锅烧猪肉!就当过年!” 当下便有大汉收拢了刀枪弓箭,轮流拖着死猪往村里赶,李四还派遣了一个年轻些脚程好的的小辈人赶紧下山让家里准备准备,烧起热水架起柴火,备好材料等着英雄们给大家带回丰盛晚餐。 李四自己则跟寒铁在队伍后面步行,寒铁虽然性子冷峻惯了,不过都是掌柜死后自己苛责太盛,自我封闭的后果,几次死里逃生,生死之间连续跳了几脚之后也放开了一些,便开始与李四东拉西扯地聊天。 通过聊天寒铁渐渐明白了些自己所处的方位是哪里了,据李四所说,这处峡谷里的小小自然村叫做鸡尾峪,官名似乎好听些,大概是凤尾峪之类,反正官家总喜欢些说起来好听的,就像酒楼鸡爪都叫凤爪一样。 村里大多是李姓,十几户人家都是亲戚,只有一个例外的就是黄老头,黄老头来村里二十几年了,不事生产,只给村里人治治病,也不收钱,大家随意给个三瓜俩枣就行,平常老头儿揭不开锅了就随便找个人家混饭去,大家受他恩惠也多,遇到头疼脑热的问题就找他,都乐得他上门蹭饭。 寒铁又问黄老头大名,李四顿时无言,仰头看了看天思索良久才说:“没听说过他大名,老人们叫他老黄,我们这辈人叫他黄先生,小辈儿们叫他黄爷爷,嗨,二十多年了竟然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寒铁便不再问了,只暗里摸了摸晶莹的刀身,心中暗暗猜测黄老头当年的身份,不过片刻一行人就到了村口。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礼物 村口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陌生人,年纪不大,高高瘦瘦,穿了一身玉白色直缀,不过袖子却高高挽起,手臂上青筋盘旋如同一条条腾飞青蛇。 少年人正使劲儿按着老黄家小黄的头往地里送,老狗狡诈无比,每当他手往下按时就脖子一缩从少年人手掌心里摆脱,随即便呲着牙往前扑,少年一双肉掌却总能及时挡住它的狗头,一引一带又将它往泥地上按去,乐此不疲。 寒铁远远看见了那少年,脚下一点,忽地冲到了少年面前,一屁股坐在石碾子上,一抬手将老黄狗的狗头拍到地上用力摁着:“你怎么来了?” 少年人正是段二狗,二狗踹了踹老黄狗屁股,将他从寒铁魔爪下救了出来:“黄师父让人进城找我去了。” 寒铁抬头看看天,难以置信道:“这么快?” “我正好在城外找你,幸好黄老头没找个年轻小伙子,而是让李武老伯去寻我,被我撞上了。”段二狗叹了一口气:“老子担掉那么多心,你竟然跟人***猎玩儿去了!奶奶个熊的!” 说话间拖着野猪的猎手们也走了过来,看见段二狗不免好奇,二狗却像见了亲人一样眼神热切起来,站起来拍拍屁股亲热地喊道:“四叔,六叔,十二叔,小勇哥……是你们打了这头猪啊?” 一众猎手们好奇地围了过来,看了几眼这个年轻小子,忽然猎手中最年轻的小伙子笑了起来:“二狗你怎么敢这么欺负小黄,不怕被腿被咬了?” 段二狗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黄狗肚皮:“我又不偷他家鸡了,还怕他咬我?”说着眼睛就在野猪上扫了一眼,惊叹道:“这么大头野猪是你们几个猎到的?几年不见你们厉害多了嘛。” 李四面上一红,看了眼坐在碾子上的寒铁,笑道:“哎,别提了,你四叔今天差点没能回来。” 段二狗忙问怎么回事,李四将狩猎经过细细说了,对寒铁的武艺心思极口夸赞。末了邀请二狗一起来吃野猪宴,并将那谁家嫂子的手艺夸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馋得段二狗口沫四溢,狠狠滴吞咽了两口毅然绝对今天就留在这里为大家贡献力量了。 不一会儿村中就架起了一口大铁锅呼啦啦地烧着滚烫的开水,段二狗赤着上身,寻了条围裙披着,头发也高高扎起,摆出一副专业屠夫的模样帮着杀猪,其实已经是清理内脏分割猪肉了。 不过寻了半天他竟然没找到顺手的剥皮刀,自己揣着的短刀见过太多人血,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一群淳朴山民处理食物,寒铁见他四处找刀便将自己的刀子抽了出来递给段二狗。 段二狗一见那刀子顿时惊呆了,半天没伸手去接,寒铁讪讪地将刀子收了回去之后段二狗才回过神,一个饿狗扑食冲了过去,在寒铁腰间一牵一带,指节抹着刀柄将那柄轻薄透亮的刀子抽了出来,在阳光下旋了两圈,赞叹道:“没想到细雨竟有如此收藏!” 寒铁见他似乎认识这刀,便问道:“这刀……有什么讲究?” 段二狗如同抚摸女子背部光滑皮肤一般温柔地用指腹在刀面上轻轻划过,语气中满是羡慕:“这刀身用的不是铁,而是昆仑寒玉啊!天下间之难寻的铸剑材料之一。你们细雨可真是财大气粗!我给你干活成不成?” 段二狗沉溺在见识到宝物的惊喜中,胡说八道一通竟然没顾得上看寒铁,半天发现寒铁没什么反应才回过头,只见寒铁愁眉苦脸仿佛便秘多年一样,不由问道:“想啥呢?跟便秘了一样!” 寒铁没计较他那粗俗的话语,依旧喃喃低语,连说几个想不到,想不到。段二狗推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一脸艳羡崇敬地说:“这不是细雨的物资,这是黄老先生给我的。” 段二狗愕然,没想到黄老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好货,不过竟然不给自己,真是白白叫他半年师父,不过很快他就不纠结了,寒铁现在是他的兄弟,武林中人觊觎兄弟的武器是不道德的,就跟觊觎兄弟的老婆一样恶劣。 不过自己用用倒是不妨事,毕竟武器是武器,不是人,这玩意儿没有贞操一说。段二狗操起短刀飞快地将野猪分割成一条条,将内脏也都摘了出来,交给村里人拿去洗刷烹煮了。 当他擦着手上血水跟寒铁回到老黄头家院子时候,村子里已经升腾起了一阵浓郁的肉香,村里的小孩子们打闹成一团,在村前追逐嬉戏,老人们袖着手斜靠在墙角里晒着太阳,小山村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感觉。段二狗感叹了一阵,心中不由想到自己家乡,如果不是那场灭门之祸,或许自己也跟大勇一样成为一个纯朴的农家少年,每日狩猎农作,娶个媳妇早早生子吧。 正想着就发觉自己裤腿被咬住了,低头一看,又是小黄,段二狗一把抄起这条跟自己犯冲的苍老黄狗抱在怀里,蹂躏着毛发稀疏的脑袋跨步走进了院子,院子里黄老头儿正躺在躺椅上喝着茶,悠闲自得,怎么看都是个没事做的老大爷,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翻手就能送出一把绝世好武器的人物。 黄老头早就发现了他们,眼神一眯,瞄了段二狗一眼,突然神色一变猛地坐了起来,手中茶壶往身旁的小茶几上一拍,指着段二狗坡口大骂:“二狗你个狗东西!回来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我老人家是不是?!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 二狗陪着笑,提起手中黄狗往前送了送:“师父,您大人大量,我这不是来了么?瞧我还给你带了狗肉赔礼,您消消气,我这就去把这老狗杀了给你做顿狗肉,是做狗肉火锅,还是蒜泥狗肉?你说话,弟子服其劳!” 黄老头狠狠地盯了一眼段二狗,冲老黄狗锤了声口哨,老黄狗立刻造反,猛地一回头,大嘴就往段二狗手腕咬去,吓得段二狗手一动,把黄狗摔得掉到地上了。黄狗吃痛,嗷呜一声尖叫出来,夹着尾巴躲到了黄老头身后,探头冲段二狗低沉地呜呜威胁,这老狗真是老成精了。 二狗不理它,大喇喇往躺椅一头一坐,拿过老头儿的茶喝了两口,“老头儿,我还真给你带礼物了,不过拿不过来,你什么时候自己去看看?” 黄老头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虽然穿的人模狗样,不过脚上还是条旧靴子,加上寒铁早前提过的顺别人裤子的事,心中不由得对他的说辞产生怀疑,只当二狗又是在诓他。 黄老头黑着脸,不无嘲笑地说道:“你个狗东西还能想着给我送礼?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哎,你个死老头儿真是越老越混账了,做徒弟的给你点东西怎么了?你是不是当我买不起啊?不怕告诉你,你徒弟我现在在冀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见了不叫一声段哥?” “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十二岁时候我们村里谁不知道你是丐帮小帮主?就你师父不知道吧?”黄老头无情地讥笑道,不过脸上皱纹却舒展开了,好些年没人开过玩笑吵过架了,这小兔崽子气人归气人,心不坏。 段二狗无语,这些老头怎么老拿当年说事呢?要往前看啊!!想到这里便转移话题:“想不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 黄老头斜着眼,从鼻孔里喘了口冷气:“你有几百年的灵芝人参的给我点?” “呃……这个以后可以有,咱钱多不怕这么点花费。”段二狗面上红晕一闪,其实他是真没想到给老头带点什么,毕竟是找人找到半路上被人喊过来的,哪里会有那些东西备着。眼睛一转,段二狗计上心头,凑到黄老头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老头眼睛一亮,搓着手急切不已,连问真的假的。 段二狗白眼一翻,指着寒铁说:“不信你问他,老子媳妇都有两个备选人!犯得着跟你开这个玩笑?” 黄老头将目光投向一边把玩着各色草药的寒铁,寒铁一惊,回过头来跟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又扭头自顾自地把玩了起来。 黄老头咳嗽了两声,问道:“小寒啊,二狗这怂货真的有儿子了?” 寒铁手一抖,一把切成碎片的牛蒡洒落在地面上,“这个,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也有,你让我怎么说?” 段二狗张口欲言,不过被老头儿狠狠地剜了一眼,立刻不做声了,黄老头又问道:“这个说有有没有,说没有又有是什么意思?” 寒铁捋了捋头发,指着段二狗:“老爷子,您说丐帮史帮主有儿女子孙没有?” “史老头年轻时候倒是挺风流的,青衫仗剑,纵酒江湖,红颜知己不少。”黄老头若有所思喃喃低语,突然一拍大腿,血管纵横的大手闪电一般薅住了段二狗的脖子,像提一只小猫一样将段二狗提了起来,双眼明亮如烛火审视着他,“你这个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在外面乱搞?史忘语那老匹夫就这么教你的?” 段二狗踢腾着腿,不住拿眼神示意寒铁说话,他知道自己怎么说都不可能有寒铁说话管用。 寒铁张嘴了,满是敬意:“老人家好功夫!” 隐居多年的黄老头暮地手一松,把段二狗放了下来,喝了口茶打哈哈:“什么功夫不功夫的,我一个郎中,哈哈……你继续说,别跟我说什么虚头巴脑的!” 咽了口口水,寒铁还是接着上一句继续虚头巴脑地说道:“你看二狗就是史老帮主的孙子嘛!” 黄老头虎目大睁,猛地一拍桌子,桌面上茶杯茶壶都跳了跳,不过茶水却没溅出来:“你是来混字数的么?说通俗点!” 黄老头淫威太盛,寒铁一时之间也有些招架不住,赶忙大声说道:“干儿子!!”黄老头恍然大悟,抚须长叹:“干儿子也是儿子,小子资质怎么样?我给你培养培养?” 段二狗正在揉脖子,刚刚被黄老头突然薅住让他日渐骄狂的心也吓得收了收,听到黄老头问话,立刻又眉飞色舞起来:“相当不错,我把卧虎山的土地买下来了,请师父您过去安享晚年,顺便教教那俩小子,如何?” 黄老头吧嗒吧嗒地喝了两口水,忽然笑道:“狗东西,跟我玩心眼?你是想让我去给你看家护院?” 被戳破心思段二狗倒不着恼,呵呵一笑,“我让人去接我那个师父了,你们两个老头儿不是挺聊得来的么?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多好,看家护院什么,我们有这个……”说着伸长了脚够了够躲在黄老头脚下的老狗,意思不言自明,你黄老头再说我是请你去看家护院的话你就是狗。 黄老头人精一般的人物,哪能上他的当,当即茶壶一举就要打他,这时候门外李四咚咚咚地走了进来,喊道:“黄先生,寒小哥,还有狗子,开席了,快去吃吧,不然等会就没了!” ------------ 第一百零三章 :焚村 一通海吃之后段二狗捂着肚子躺倒在山神庙的供桌上,这倒不是凤尾峪没地方住而是二狗同志被人敬了两杯酒之后就发酒疯了,谁让他酒量不大却酒胆滔天呢,非得住在山神庙里忆苦思甜,酒喝多了的人力气又大,谁也拦不住,乡亲们也没办法了,只能让他住在山神庙,不过回到山神庙对段二狗而言就跟回到了老家一样,他十二岁上在这个山神庙里住了大半年呢。 黄老头卷了一床铺盖铺在地面上,把抱着香烛当鸡腿啃的段二狗一把从供桌上扯了一来塞到被窝里,“妈的,史忘语那老匹夫酒不离手,一顿能喝三斤,怎么教出来的徒弟几杯就倒?” 今天段二狗喝得第一杯就是他给倒的,而且是山上山竹做的杯子,一下子有三两的分量,原想着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段二狗开始也没有让他失望,喝得那叫一个豪迈无比啊,酒到杯干,长鲸吸水一般英姿勃勃豪气冲牛斗,引得年轻的小辈们纷纷来敬酒,段二狗又是几杯酒下了肚,幸好他在喝酒之前就吃了个溜圆,勉强撑着喝道第四杯,人就钻到桌底下去了。 “有进步了,往常他的酒量也就是一小杯而已。”寒铁一边铺着干草一边答话,“您老回去安心休息吧,他这个样子我们习惯了。” 黄老头点点头,对于这二位睡在山神庙里没有丝毫介意,一个是浪荡江湖的乞儿,一个是杀人为业的杀手,无论谁都是能在荒郊野外随便一团身就能睡着的大丈夫,好汉子。 黄老头走后寒铁坐了起来,打算弄个火堆烤烤火,深秋还是有一丝凉意的,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这处山神庙紧邻村落,虽然老旧不过却没有丝毫破落,再说他给地上铺了许多干草若是火星点点飘到草上可就容易引起火灾了,点着了整个村就危险了。刚刚见识过一场火灾的他怎么也不像经历第二次了。 今天晚上他也喝了不少,一阵无边困意袭来,紧了紧衣服就睡倒在地。 睡梦恍惚,梦中他似乎又经历了一次火灾,红光照亮大地,整个世界如同白昼,人影憧憧,呼号连天,不知何处来的强人横刀跃马,火光招摇间他们的剪影凶狠凌厉。 …… 蒙蒙亮时,段二狗猛然惊醒,鼻子里满是烟火气,这种巨大的烟火气是他自小一来的梦魇,所以酒意稍醒,略一闻到他就醒了过来,猛地冲向山神庙虚掩的大门。 门外一片狼藉,村子里焦墟一片,残垣断壁上漆黑的屋顶冒着淡淡的青烟,青壮们满脸怨愤恶毒,挑着水往还在燃烧的地方泼洒着,昨天还满脸幸福的老人孩子大姑娘小嫂子们全都聚集在一边,有人满面泪痕,有人喟然长叹,不少小孩子则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满面惊恐。畏畏缩缩地躲在人群里。 “快,失火了!”段二狗一脚踹在了干草里睡得正香的寒铁,随后自己拔脚就往村里跑。 黄老头坐在村口的石碾子上,狼狈的脸上还有着黑色的烟灰,头发凌乱如鸡窝,圆睁虎目里满是血丝。段二狗急匆匆走了过来,问道:“师父这怎么回事?昨天在空地上架柴煮肉弄失火了么?” 昨天的野猪宴是在户外举行的,不过段二狗喝了几杯之后就不省人事,被黄老头送了回去,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 “土匪来了。”黄老头淡淡地说道。不过这一声却如同惊雷一样在段二狗的脑海里炸响,土匪他不怕,手刃过的土匪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手上的血腥厚得洗都洗不掉,不过这东南唯一的一支土匪却是他的阴影,尤其是喜欢放火,动不动还屠村的。 段二狗惊恐地环首四顾,却未发现有太大的伤亡,以为是被转移到安全地方接受治疗了,便问道“师父你不去救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黄老头眸子里精光一闪:“我有那么好心给他们留条小命继续害人?” 二狗不解地抓了抓脑袋,什么好心救他们继续害人?旋即却明白了,老头说的是土匪们,“咱乡亲们没人受伤?” “放屁,自然有,烟熏火燎磕磕绊绊的总会受伤的,不过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 “那土匪呢?” “李四带着人去后山埋去了,就算大凶大恶之徒,身死仇消,血洒怨了,总该让他们入土为安的。”黄老头语气淡淡,似乎真的超脱尘外的江湖高人一般,不过这么一说却把段二狗吓了一跳,他上上下下地看了看黄老头,发现老头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不过竟然没有丝毫血迹。 “李四他们也是隐居高手?”他惊讶无比,忍不住掩口低呼,这样子的话到底是高手太不值钱还是高手们喜欢扎堆玩儿? 黄老头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他算个什么高手,打猎时候勉强教了他两手而已。”说罢便不理段二狗了,自顾自地撩开长衫前摆,双腿往碾子上一盘,神游物外,悲天悯人地看着燃着缕缕青烟的小山村。 段二狗见他没了说话的兴致,满肚子疑问地转身离开,帮山民们扑火,抢救物资去了。 正当他忙得满头大汗时候,寒铁赶了过来,这个昔日的杀手带着满腔的怒火走了过来,身后是李四等人。 “二狗,是连云寨的人干的。”寒铁说话很直接。 段二狗手不经意地一抖:“肯定么?” 李四拿了一方棉布递过来,段二狗接过一看,布面上绣着一座高山,山顶绘有云遮雾绕,以此来显示山之高峻。山下面是一个数字六,抖了一抖,布面竟然是一圈,“这是……袖子?” “连云寨大当家左同和曾经当过帝国军官,落草之后对土匪们实行半军事化管理,这是他们手臂上用来辨识的臂章。上面的图案代表连云高山,下面的数字是说明此人属于六当家郭邈手下。”寒铁滔滔不绝,显然做过很多功课。 段二狗手指轻轻地弹了两下,示意寒铁继续,寒铁接着说道:“郭邈此人,心胸不广,唯利是图,眼界也只能用鼠目寸光来形容,不过却极度刚愎自用,自以为能与左同和一争,表面上对左同和毕恭毕敬,事实上却是貌恭实倨,背着左同和做过不少恶事。” “最近左同和姐夫新死,山寨上下都在为大姐夫治丧,头七未过,郭邈手下就已经出来打家劫舍,想来是没经过左同和同意的。” “左同和,郭邈……”段二狗嘴里念叨着这几个陌生的名字,忽然一顿问道:“大姐夫?那是谁?” 寒铁不由得苦笑起来,“我跟踪细雨派下来清理我的杀手时候便追到了连云寨里,没想到还遇到了熟人,卧虎寨旧人。” “是她?”段二狗锋利眉头一挑,一股掩不住的杀意纵横眼角眉间:“她带走那具尸体就是左同和的大姐夫?” “是,左同和就是她说的那位娘家兄弟。”寒铁摊手,无奈地说道:“看样子我们不惹他,他们也要过来找我们麻烦了。” “来便来,大不了一战!”段二狗战意高昂,“又跟我玩放火这一套,早晚给你烧回去。” 发了一通狠,段二狗才想起来自己的好奇,问李四道:“四叔你是不是也是个隐藏的高手?” 李四一愣,脑海里无数评书一闪而过,张口就是戏词:“贤侄何出此言?” “四叔真风趣!”段二狗呵呵笑道:“那么多土匪都是你杀的吧?不是你这帮土匪肯定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四回头搜寻了一下,黄老头正盘膝入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黄老先生出手了,没想到他功夫那么高,一把大铡刀挥得风声四起,最先进村的几个土匪都是被他一刀枭首,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把土匪们吓得肝胆俱裂,分散之后四处纵火,趁着大家救火的机会逃跑了。” “就这么跑了?”段二狗疑惑不已,连云寨善用且爱用火攻是出了名的,或许跟左同和当年的服役经历有关,与此深有关联的还有连云寨行事惯如风卷云,一阵掠过,寸草不留。这次吃了瘪他们会轻易罢休? “哪能啊,放下狠话说过几天继续来抢,让我们识相点。有本事就呆在这儿等他们来。” “我操,土匪加流氓啊!”段二狗惊呼,这种言论不是小痞子们打不过人时候放的狠话么? 黄老头猛地站起来,向段二狗走来。段二狗眼尖地发现他原本坐着的石碾子上横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铡刀,铡刀刀锋上一片殷红。 “二狗,卧虎山那块全是你的?”老人问话中气十足。 “嗯呐。” “卧虎寨被你端了?” “嗯呐。”二狗有些不解,这些事昨天都跟老头儿说过了的啊,干嘛又问。 “下午我们就过去吧。”黄老头霸气无比,一点也不跟半个徒弟客气。 “好啊!”二狗欢呼雀跃,老头儿这么高的功夫去给自己看院子绝对保险,关键是不用开饷给他。 黄老头嘴角似乎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了:“我要把李家上下全带过去,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哪个李家?”段二狗心中默默盘算着,心想别是老头儿在这儿扎根几十年,寂寞之下跟哪位大妈搞上了吧?没想到黄老头一转身,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秋风:“就是整个村!”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搬迁 凤尾峪是那种沿着山谷河流自然而然形成的自然村,村里就两个姓,李姓和黄姓,李姓自不必讲,全村大部分都姓这个,而黄姓就只有一人一狗,老黄和小黄。现在姓黄的老头儿竟然要带着姓李的几十口子搬家,从冀州东南搬到冀州西部,相去几十里。李姓上下自然各种声音都有,一边是故土难离,要死守祖先坟茔以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另一边则是担忧土匪们再度来袭,掠夺钱财,掳掠妻儿。还有一帮是拿不了主意的女人和小孩。 当下两帮人就在废墟瓦砾上开起了家族大会,段二狗等外人只能坐在一旁旁观,可惜房倒屋毁,不然他们几个无家之人肯定要端着茶水磕着瓜子来观摩传说中的大家族会议的。 一个须发白的有些微微泛着黍米黄光的老人开口道:“我李姓一门,源起xx历沧桑流变,方至冀州,先祖避祸于此,开荒辟田,渔猎耕种,挖沟引水,伐木为屋,方有我等山中安闲农耕,布衣蔬食的岁月。此山中良田,村头水车,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祖宗基业,万万不可舍弃!纵有强人豪夺,老汉当死之!”言罢潇洒一甩大袖,那袖子像牧羊人的鞭子一样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声音,端的是潇洒无比,一派正气。 下首或蹲或站的几位年纪稍长的李家老人纷纷点头,一人站出来说道:“三哥所言实乃吾辈心声,纵有强人,吾等死之!”顿时支持留守的人们欢呼出声,纷纷应和道:“来一个干死一个!来两个弄死一双!” 段二狗咂舌,捅了捅身旁的寒铁:“那老头叨逼叨叨逼叨地说了半天说的什么玩意儿?怎么一群人跟乔松雷手下的流氓一样了,还来一个弄死一个?” 寒铁倒是听明白了,解释道:“老头就是说他们祖宗基业在这儿,不能动摇根本,有强盗土匪的话他来抗,大不了一死!” 无语了一下,段二狗赞道:“好洒脱的光棍!!”这时候又听一个中年人说道:“三叔此话不然,我们只是避祸,并未抛弃祖产,而且若不能留得族人性命,谁来重振家业?” 这是把性命当做家族根本的看法,顿时主迁派纷纷摇唇鼓舌,声讨老辈人不珍惜人命,嘴上说得好听接下来有问题肯定得靠年轻一辈人物上去扛着。李四也是坚定地的主迁派直眉楞眼地冲老人家喊着:“三叔你们一帮老骨头怎么挡得住人家刀子,到时候自己死了祖宗基业也毁了,你有脸去泉下见太爷?哎哟……谁拿鞋扔我?”话音未落老人里面就跑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一只脚光着,右手戟指左手叉腰:“李四儿,你瞎说什么呢?我操你老娘的快给三弟道歉!!” 李四气势一滞,跺着脚不好意思地说:“爹,你跟我娘的事就别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了!” 众人无不失笑,场间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场面顿时舒缓了下来。那华发苍颜的李三叔不自觉地嘴角扯了扯,“二哥,这下我倒知道你家季昆那张嘴是跟谁学的了。” 李四爹呵呵笑了两下,“我的种嘛~三弟你当真决定留在这里抗击土匪?孩子们说得倒也不错,我们这些老家伙别说守土了,不拖累他们就是好事了。” 李三叔叹了一口气,犹自坚持:“可祖宗们留下这些田地,房舍怎么办?”经他这么一说,老人们又叹息起来,乡户人家向来是珍惜一针一线的,一床结婚的被子都能用一辈子,更别说是田地房产这些了,要他们放下这些毋宁要他们的老命。 老人们真伤神,一个陌生的嗓音响了起来,声音低低的,似乎在跟人说悄悄话:“这群老头儿真是的,难道还想在你庄子里呆一辈子?暂时借他们避祸而已!” 村里人脸都不知不觉地红了红,人家好心借地方他们避祸他们这样似乎确实有些倨傲不恭了,当下李三叔就要抱拳道歉。 却听村里郎中老黄声音低沉地说道:“你个兔崽子,老子跟他们说的是举家搬迁,可不就是不回来了!” 一直笑呵呵看着热闹的段二狗猛地一拍黄老头背,“啪”的一声好似拍苍蝇一样。“我那山上荒地多着呢,卧虎寨盘踞时候没人敢去,如今卧虎寨全被灭了,那些地就借给他们种田种粮好了。” 李三叔抱起的拳头悄悄地放了下来,踱着步子缓慢走过来:“二狗你说那卧虎山上下全是你的土地?” “有地契在手!” 李三叔眼底一丝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又闪过一丝惊喜,最后才平静下来:“那卧虎寨交通不甚便利吧?” 段二狗“啊?”了一声,抬头看了看老头儿一本正经的脸,旋即明白过来了,老头这套路不是欲扬先抑,想买先挑刺儿么?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却听见黄老头开口了:“老哥哥是想给子孙们多置上几块田地么?” 李三叔嘿嘿一笑,也不否认:“那还得看看田地成色,交通状况,水源远近等等问题了,要知道冀州其他地方也大有田地售卖,我们远不用吊死在一棵树上。” 见族中主事的李三叔已经动了念,主迁派的年轻人壮年人们立刻欢呼起来,喊上自家娘们小孩收拾抢救出来的不多的家当。段二狗笑了笑:“可是别的树上没有空鸟窝,我那里多的是。” 李三叔面色一窘,无奈道:“你开价吧。” 热闹的场景顿时顿了一下,村里老少们都在静静地注视着段二狗,等他开口。 段二狗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竖在空中,老少们脸色立刻变了,不少昨天还跟段二狗打成一片勾肩搭背隔桌呼取尽余杯的年轻人毫不掩饰鄙夷的神色,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没想到段二狗忽然笑着手腕一翻,从寒铁腰间抽出了那柄寒玉打造的刀,托在掌上:“黄先生早就给各位付过账了。” 众人面色这才活泼了过来,这时候靠近段二狗的李三叔忽然听见他肉痛地叹息了一声,不知跟谁咬耳朵一般低语:“谁让我当年没饭吃就偷他们馒头剩菜来的,报恩了。” 凤尾峪事了,段二狗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去了卧虎寨,昔日的匪寨正在冀州府找来的工匠们手下焕发新的生命,不过进度颇慢,毕竟修葺府衙,而且是装装样子的修葺所需要的工匠不过数人,而今让同样多的工匠来推到旧屋重新营建新房就费时费力了。这不刚到大总管宁惜霜就赶了过来,诧异地看了看段二狗带来的一支浩荡大军,随即便福了一福,张嘴便说道:“老爷,几位大师傅天天抱怨累,想请您多请几个工匠。” 段二狗挥挥手,“我回去就找,先把他们安顿下来。” 李三叔挥鞭赶着牛车过来了:“不用找了,我们的后生都是好手艺。” …… 回到城里,段二狗猪肉铺都没回,直接就去了府衙,进了后宅门话也不说一句,径直就往小书房跑,府衙里护卫丫鬟们都见惯了这位“二老爷”,丝毫没人上前责怪,反而是有些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们不住拿娇俏的眼神瞟着他,或者捂着嘴巴跟同伴窃窃私语。 温良玉不知道哪里去忙了,赵修德赵知府难得地在小书房里看着孩子们读书写字,见到段二狗闯了进来,稍微愣了一下神,忽然展颜笑道:“二狗你这是来上课的?迟到了啊。小心被温师傅打手掌。” 段二狗却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大马金刀往他面前的官帽椅上一坐,也不管过来见礼的干儿子干闺女,抱着面前不知道谁用过的茶杯狠狠吸了一口尚温的茶水:“昨天纵火案我们找到作案人了,一个死了一个逃了。” 赵修德眉毛一挑,刘进喜尚未上报这件案子的审理结果,段二狗就突然来告诉自己这些是何用意? “他们跟连云寨有过接触,昨天凤尾峪又被纵火了你知道吧?”段二狗接着说道,赵修德点了点头,虽然他了解的情况里凤尾峪是失火,不是人为纵火。 “连云寨干的。” “………” 赵修德静静地注视着二狗等着他开口继续,却没想到段二狗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愣是一言未发。赵修德一摊手:“然后呢?” “太嚣张了,要不要剿匪?我要人马!” 赵修德大喜,一连声的答道“要要要,要什么人你说话!” 段二狗端起面前的茶杯又喝了一口,声音挺矜持:“首先我要了解连云寨的人,第二我要几个卧底打进去!” “这第一个好办”赵修德双拳一握,用力地摁在桌面上:“我就很了解嘛!”段二狗眼睛一眯,像一头看着猎物的豹子一样。赵修德立刻讪笑着改口:“可是我要负责整个州府上下,那就让温师傅去给你做参谋吧,这些年他没少关注连云寨。” 段二狗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赵修德却摸着胡子伤脑筋了:“卧底派什么人呢?我冀州府差役捕快都正气堂堂,好像去当卧底缺了点气质啊。” 听闻此语段二狗也有些伤心,冀州的衙役捕快们正气堂堂算不上,流里流气,猥琐狡诈的却不少,比如刘进喜。而且他们曝光率比较高,若要当卧底那绝对不行。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卧底 二人正愁眉苦脸,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绝佳人选,赵修德正欲张口劝段二狗改变主意,换一个靠谱点的计划,松烟便来了,礼貌地在书房门上敲了敲随后推门走了进来,“老爷,刘捕头请您过去前厅有要事禀报。” 段二狗抢在赵修德开口之前插话:“你让他直接来么,真是的,客气什么!” 松烟面色犹豫,只拿眼瞟着赵修德,请他示下,赵修德略一沉吟,道:“后衙多女眷,多有不便,请刘捕头前面书房稍坐。” 松烟领命,低头致礼后便离去了,赵修德这才对面前的段二狗说道:“二狗,有些规矩是要讲究的,你混迹江湖太久,骨子里自有一股不羁,俗世规矩自是不在眼中,不过若想跟官场人物打好交道,规矩自然是要讲的。” 段二狗虽然不以为然,不过却知道赵修德是对自己好的,毕竟老赵三四十的人了,当自己爹都够格,当下点头受教,跟着赵修德一起前往大书房。 大书房里,刘进喜火急火燎地踱着步子,赵修德刚进门他就嚷开了:“大人,昨天深夜城外凤尾峪失火,全村上下十七户房舍尽数被焚毁,村民举报有人纵火。” 赵修德抹了抹须,一脸淡然:“刘大人准备怎么处置?” 刘进喜愣了一下,“查案!抓人!”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刘进喜老脸一木,看了看跟在赵修德背后满脸坏笑的段二狗,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呆了呆,点头答道:“卑职告退!”说完转身就走,在门外转悠了几圈之后却总觉得有些蹊跷,悄悄地又摸了回来,正要敲门,那门却自己开了,段二狗在门里笑吟吟地看着他,赵修德却早已不知去向。 刘进喜大喇喇走了过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老赵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吧?” 段二狗一阵无语,冲书架后面怒了努嘴,刘进喜惊恐地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冲墙壁大声说道:“哎哟,头疼,今天不小心喝多了,都说胡话了。” 话音未落却听见一阵压抑的桀桀低笑,回过头就见段二狗抱住肚子团在地上张着嘴无声大笑,气体不时冲击在牙关上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刘进喜顿时发觉段二狗是在捉弄他,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冷着脸淡淡地看着段二狗。 段二狗忽然觉得背后发毛,站起来时候脸上促狭的笑意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一本正经的脸:“两起纵火案都跟我的小弟有关!”他声音淡淡,不过却在刘进喜心头炸起一连串的惊雷。 “是你的人放的火?你犯神经病了?”既然上司不在,刘进喜开口便没有什么忌讳了,这会儿让他说说荤段子都行。 “不,他都出现在现场,跟纵火的人打过交道,而且昨天那具尸体,就是他下的手。”段二狗语速依旧缓慢,不过却很平稳,稳得像一口四足稳稳立在地上的大鼎:“皮货铺子,是细雨的人,凤尾峪,是连云寨老六孙邈的人。这两帮人之间有过交集。” 似乎察觉到段二狗话里有未尽之意,刘进喜似乎从没认识过段二狗一般,惊讶地上下扫视着段二狗:“你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了?” “对土匪而言,自然是坏事!段少侠要联合你们将他们剿灭,他们掠夺的财富,他们占据的山头,呵呵。”说道这里他双手紧紧一握,在胸前举起,“那就成为我的酬劳吧!” 刘进喜没来由的心头一阵颤抖,不过随后就狂喜起来,段二狗对敌人是狠,不过对自己同伴确实是很义气的,深知有肉大家吃,独食不长久的道理,也就是说只要有自己参与,那说什么自己也得分上一点。 刘进喜眼神热切,搓动一双粗粝大手:“这次怎么搞?你不会又要把张志他们找来吧?” “张志?”段二狗心头一动,回想起那三条潇洒汉子,不由问道:“你跟张志有什么仇?” 刘进喜默然不语,段二狗也就放下了好奇说道:“这次情况不同,连云寨与卧虎寨那是天壤云泥之分,我们必须先摸清他们的底细,里应外合,这次还要借用城防营的力量才行。” “城防营?”刘进喜嗤之以鼻,“那帮军爷你还是别请了,连云寨大当家左同和跟城防营孙把总在边军时候一个锅里搅过马勺,这兵跟匪还说不定谁是谁的靠山呢?” 段二狗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不过连云寨上下十二个当家,每个当家手下都有百十号人,算起来比城防营的兵力还要强盛。若不借城防营兵力去攻,只怕要败北,一时间段二狗揪着不多的几根胡须开始发起愁来了,城防营不能动用那怎么才能寻得强援呢? 盘点了一下自己能借势的几个力量,一是官方,而是乔松雷手下那些个小混混们,三是丐帮,不过除了官方,小混混们跟丐帮力量都很松散,能借多少力真心难说,而且人多口杂,说不定就把消息泄露出去,到时候得不偿失就完了。难道真要再来一次斩首行动? 想了片刻,段二狗只觉满**糊,这时候他才相信了先人曾经说过的至理名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眼见时间飞逝,自己还没能想出个什么头绪,段二狗长长一叹,对身旁亦在皱眉苦思的刘进喜说道:“派几个卧底进去刺探刺探吧,你有人推荐么?” 刘进喜眉头皱得跟绳结一样难以解开:“我手下好想没有这样的人才,天天在街上跑,大家都认识。”言毕叹息一声,“可惜老子长得矮了些,不然怎么也得有媳妇了!” 段二狗对他不合时宜的自怨自艾充耳不闻,这时候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几个不合时宜的人物,跟刘进喜一说,刘进喜果然大摇其头,连道不行。 段二狗脑筋一转,“让寒铁那小子化妆之后监督他们,他们敢有什么想法我们就给他提前秋决了!” 刘进喜盘算半晌,突然问道:“你这么说是九五二七在说还是段二狗在说?” “还不都是一样!”段二狗挤眉弄眼:“出事了就推了顾老头,没出事就是我们的功劳,明白?” 刘进喜一张老脸顿时活泼泼地生动起来,拍着巴掌连连说好。 入夜时分,黄四儿耀武扬威地在牢房里转了一圈,不时拿腰刀在栅栏上拍上几下,威吓一下牢房里面怨愤地看着自己的囚犯们,在他们既怒且畏的眼神里,黄四儿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尊神灵一样,感觉好极了。慢慢走到了死囚牢,黄四儿收起腰刀弓着腰够了过去,刀疤脸盘膝坐在角落里发呆,靠门站着另一尊瘟神,瘟神姓温名易,因为谐音瘟疫,江湖人便称他瘟神。 瘟神抬头看了看弓腰走来的黄四儿,鼻息嗤了一下:“松鹤楼去给爷切四斤熟牛肉,两坛烧酒,再来一盘子梅干菜笋丝,一盘子青椒炒鸡舌……” 这一通菜点得黄四儿冷汗连连,先前段二狗留下的银钱买点酒菜是足够的,不过这位爷太会点菜了,烧酒简单,牛肉那玩意儿,犯法啊,大齐帝国重视农耕,规定非祭祀不得杀耕牛,否则严办。而梅干菜笋丝那是江南的菜,梅干菜不说,深秋时节你让竹根下爆个笋我看看?再说鸡舍,好嘛,一盘子鸡舌炒下来不得几十只鸡? 温易见他为难,狰狞一笑:“弄不来?弄不来爷爷就把你吃了!”说罢张着臭烘烘一张大嘴冲门口咬来,黄四儿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一跳,却不料跟人撞了个满怀,吓得他立刻止住了脚步,冷汗将贴身的衣服浸得没一块干爽的地方。 背后那人阴沉沉低笑一声:“几位好兴致,我请几位出去吃顿好酒?” 盘膝坐在角落里的刀疤脸猛地睁开眼,精芒四射的目光扫着阴影里的人,阴影里,来人罩在一身黑衣之中,身上一身兜头大斗篷将他身形罩住,只有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珠子在微弱的火光里闪着。 来者不善,刀疤脸很快判别,只见来人忽然抬手在黄四儿后脑一削,黄四儿立刻软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弹。来人从他身上摸出钥匙在手上一下一下抛着,靠在门边低声道:“帮我做一次卧底,留你们四个一人一条性命!” 刀疤脸跟三个兄弟对视一眼,温易点了点头,背对着来人的眸子里满是凶厉,另外两个兄弟也是一样,缓缓点头,满脸皆是阴谋的气息。 “成交!”刀疤脸狠下心说道。 门缓缓打开,其余的囚犯们拍打着栅栏吼声震天,请求来人做个顺手好事。刀疤脸摇着脖子走了出来,手指指节炸响如爆炒黄豆,忽然猛地一拳砸向了来人,其他三人也飞快地包抄过来,捏着拳头朝来人身上各处袭来。 眼见四人拳将加身,来人猛地一震,前格后踢,左踹右蹬,没两下便将四条大汉一人一下放倒在地。 刀疤嗬嗬惊呼了两声,正要发力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却被人一脚踩住了腰间,一股上跃的力道消弭于无形。来人踩着他的腰间,缓缓地蹲了下来,将兜帽摘下来一点,露出了阴影下的面容。挣扎的刀疤顿时停了下来,喘了口气:“这活儿我们干定了!哪怕豁出命去也要给大哥你干完活儿!!”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咨询费 段二狗满意一笑,将大脚抬了起来,带头在前面走,宽大的斗篷散开,在身后带起一阵微风。翻卷如猎猎大旗,温易诧异地看了一眼离去的段二狗,无声无息地一跃而起,目视一眼刀疤脸,抬脚便追了上去,捏起拳头,狠狠轰杀向段二狗后脑。 拳风凛冽无俦,温易在一瞬间觉得这一拳便是自己习武多年之中最具水平的一拳了,全身精气神集聚到了拳头的每一寸,镜心通明一般能感受到空气划过拳峰指尖的湿凉气息,好像一只狗的鼻头啊,温易心中想到。忽然间拳被一个温热坚韧的物事包裹住了,指甲一顿,竟然刺进了掌心。 温易大惊失色,脚下一错便要抬膝去撞,不料对方速度却比自己快上数倍,闪电一般抬脚,一击正中温易小腿迎面骨,包着他拳头的手用力向后一划,扯得温易凌空飞起,随后像一件破烂衣裳一样打横扑倒在地面上。 “妈的,是谁?”温易一代悍匪,脾气上来了岂能是好相与的,双掌在地面上用力一拍便跃了起来,扯开架势又攻了上去,不料对方又是轻便简洁的一记直拳砸上了他的鼻子,温易鼻子一酸,泪珠滚滚,不过到底是杀过人越过货,刀尖上打过滚的老油条,他竟然又爬了起来,握着拳头冲面前这个生面孔砸了过去,只是这拳头飘飘忽忽,如同一缕青烟,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一般。 那阵风来了,是拳风,紧接着就是一拳狠狠地砸到了他鼻子上,温易再次摔倒,红了眼的他刚准备再度跃起就被背后一双大手搂住了,刀疤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来救我们的,别傻了。” 温易这才缓缓坐了起来,吃惊地看着来人,来人同样兜在一身宽大的斗篷里,不仔细看跟当先一人没什么分别,温易刚刚就把他当做之前的人了。 那人身形一晃,侧了侧身,让过背后的另一个黑衣人,那人干脆将斗篷上的兜帽取了下来,眼泛凶光,面目微青:“老子想弄死你分分钟的事,念在同在牢里住过几天的缘分给你们个机会,不要给脸不要脸。”说着轻蔑地在温易一张满是胡须的脸上拍了拍,抬头对刀疤脸说:“我这位兄弟跟你们一起去,若你们起什么异心,嘿嘿,他会很开心的,帽子拿下来!”最后一句却是对同来的人说的。 那人默不作声地将兜帽取了下来,露出一张青里透白的脸,刀疤温易几人吓得全身一抖,有一直在看热闹的囚犯止不住低呼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口中失神喃喃:“鬼,我他妈的终于见到鬼了,真吓人。” 段二狗得意一笑,考虑到左同和的大姐,也就是前卧虎寨的厨娘见识过寒铁的长相,段二狗本来想找另外的人去监督刀疤脸诸人的,不过好手难求,更可气的是影子们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老方大爷那样留守的竟然涎着脸说自己杀鸡都不敢,别提拿刀子了。最后只能让寒铁化了个妆,谁知道他竟然弄成了这副痨病鬼的模样。 哆哆嗦嗦了半天,刀疤脸不知从哪里捡起一丝勇气,抱着拳头问道:“不知这位大侠怎么称呼。” 段二狗眼神忽地疑惑起来,扭头问道:“哎,那你要叫什么啊?” 此言一出,寒铁青白的面色变成了铁灰一样,而那四条悍匪俨然已经傻了眼,刚刚还兄弟兄弟的跟人叫的那么亲热,转眼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你这么不靠谱你爹妈知道吗?你这么不靠谱你让我们怎么替你卖命? 见众人见鬼一样盯着自己,段二狗讪笑了下:“那就叫李寻欢吧,你个死痨病鬼!”说罢又指着刀疤脸他们对寒铁说:“给他们喂点药。” 背后的寒铁忽然动了起来,刀疤脸几人还没看清动作就觉得被人捏住嘴巴扔进了一颗什么玩意儿,想吐时候却已经融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顺着口水直冲进嗓子眼。 二狗背着双手,笑意盈盈:“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是不是酸酸甜甜的?” 刀疤和温易在扣着嗓子眼,另外的个看着这样子也明白了,狠狠地扣起嗓子眼想要将刚刚吃下去的吐出来,不过时已天黑,一向给他们送饭的黄四儿正幸福地摔在地面上昏死着,这班人除了中午那些早已消化的之外腹中哪还有余粮,扣了半天,恶心得要死,不过愣是酸水都没能吐出来一口。 “别抠了,这可是这位李兄纵横江湖惯用的毒药,入口即化,酸酸甜甜,端的是美味无比,七天之内没有解药也没什么要紧,可以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七天之后得不到缓解的药物,你就会觉得跟万箭穿心一样的痛苦,每个毛孔里都像爬满了蚂蚁一样。我劝你们呢,还是不要试了,乖乖听话,等这票活儿干完,哥哥我搜刮他们时候自然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刀疤脸一只手扣着喉咙,一只手指着段二狗,断断续续地悲声长叹:“你……你……好狠呐……这是……什么药?” 什么药?段二狗眉头一挑,开心地跳了跳脚“山楂……啊不,这种独门毒药号称相思不得见酸甜如初恋。怎么样?” 噗嗤,在这种庄严的威吓场合,竟然有人敢笑场!段二狗又恼怒地跳着脚,挥手冲四方戳着:“是谁!给我老实点!!” 又是一阵压抑的低笑,段二狗回头,却见寒铁很辛苦地捂着嘴在那里偷笑,不由一声劲儿都松了,灰着脸:“李大侠,你病得不轻啊。” 虽然有人笑了场,不过对刀疤脸几个的威慑还是产生作用了,段二狗看着他们灰败的面色心中不免得意洋洋,让寒铁带着四个人出了城之后懒洋洋地将斗篷脱了,穿了一身青衣,像个夜里被主人打发了出去买什么的苦逼小厮一样袖着手,弓着腰,一溜烟小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吉由巷深处,敲了敲门之后便靠在墙上等着,不是拈一粒什么玩意儿往嘴里送。 门开了,刘进喜一身公服尚未换下来,见了段二狗,劈手从他手里抢过来二狗正往嘴里送的物事,吧嗒吧嗒吞了下去,一伸手:“还有没?这山楂糕不错,哪儿买的?” “没了,”段二狗摊开手,“进去说话,饿死了。” …… 小米依旧窝在墙角里呼呼大睡,梦中他不知不觉地抱紧了身子,深秋来了,寒霜早就给他送来了叶子信,金黄的叶子上面很客气地写着:“冬天快来了,快搬家吧!”不过梦里他却意外的得到了一大床被子的奖励,帮主老人家慈眉善目地鼓励着:“小米不愧是我们的好成员,年纪轻轻,前途宽广啊!我看好你哦!”随后便有围观的帮众们举着破碗竹杖,群情激昂地高呼:“小米!小米!” 小米开心而矜持地笑了,不过为什么帮众们的脸都那么模糊呢?小米正疑惑间突然有人推了推他,小米顿时怒了,老子好好的在那么多人面前领奖呢,你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一怒之下就醒了,周围又是破破烂烂脏水横流的小巷子,一个人影在面前晃动着,小米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地说道:“扰人清梦是最大的罪过!” 面前的人影对他嗤之以鼻:“做梦娶媳妇了还是有人给你送被子了?” 小米一惊:“你怎么知道有人给我送被子?” 来人蹲了下来,一张笑脸让小米觉得这人特贱,不过这话却不敢说出来,因为来人这么些天每天都没少给他包子,想吃菜包子不给肉包子,还支持点菜,多么人性化的救济! 小米笑了笑,抬手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狗哥怎么有闲空跟我逗闷子来了?” 段二狗一屁股坐到小米身边,抬头看着屋檐上挂着的淡淡白霜:“最近有点小麻烦,想请你指点指点。” 小米心头惶惑,不过该要的还是不能省,手掌一翻,伸到他狗哥面前:“咨询费!” 段二狗白眼一翻,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递了过去,那是他的早餐。不料小米接过咬了一口之后却鄙夷地将包子送了回来,扯开嗓子冲利丰赌场里面喊道:“小顺儿,早饭!” 段二狗静静地看着,不一会儿利丰赌场门口挂着的旧帘子被掀了起来,小顺儿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出现在门口,一眼看见小米旁边坐着的段二狗,忙又回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不一会儿,小顺儿抱着几个包子出来了,递给小米两个,余下的全给了段二狗,少年头顶上热气腾腾,小脸通红,像是刚刚疾跑过几千米似的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冲段二狗比划:“段哥,你吃,庆丰号的包子,神武帝当年都吃过呢。” “什么鸟包子这么牛逼?不就神武帝啃过么,前朝太祖还当过和尚乞丐呢,也没见天下和尚乞丐与有荣焉的,包子倒是先得道了。”小米一边大口咬着包子皮,一边不满地抱怨。 不一会儿,小米啃完包子,舒服地拍了拍肚皮:“有啥事问吧?”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顺儿 段二狗将小米还给他的两个包子撕开啃了,随手将几个肉包子递给了小顺儿,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回去给你瞎眼的老娘吃,别馋嘴自己偷吃了。 小顺儿眼眶微红,抱着一捧包子连忙鞠躬,段二狗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小米就在一旁插嘴:“趁着还热乎,先送回去吧。” 小顺儿看了一眼段二狗,眼眶红红的像哭过似的。二狗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他哪里是个讲究规矩的人,便点点头让小顺儿径自去了。看着小顺儿一溜烟跑了,小米才幽幽一叹:“小顺儿家有个姐姐你知道么?” 段二狗不解小米何故提及此节,不过料定必有深意,便耐下了性子,听他继续说。小米见段二狗没答声,不过神情却是在倾听,不由心头一热,继续道: “他这个姐姐倒是个苦命人,十三岁上家中老父早死,留下一个瞎了眼睛的老娘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弟搁在她肩上。她倒是拼着一股狠劲儿,给人洗衣做饭,扛包种田都干过,愣是养活了一老一小外加自己三个人,好不容易小顺儿长到这么大,仪表俊秀,便托了东家给弟弟找了份差事,那东家与乔哥有点交情,情知他们家日子凄苦,赌坊虽然乌烟瘴气鱼龙混杂,不过工钱不少,而且说不得遇上赌得兴致高了的客人还能混到点赏钱,便将小顺儿送过来了,做了个端茶递水搽桌子的小厮。” 说道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二狗正好奇等着下文,照理说这样以后日子就会好起来的,至少两个人一起养活老娘不成问题。 小米说书先生一般清了清喉咙,右手如握醒木,往那大腿上重重一拍:“孰料他二人辛苦数载,好容易凑得了些银钱,那瞎眼老娘便给他姐姐张罗了一门亲事,那男方朴实人家,种田为业,按说是件大喜事,不过两三年下来小顺儿的姐姐竟然未能产下一儿半女,婆家人便有些闲言碎语的传了出来,那丈夫倒还好,对妻子一意回护,不料去年冬天下河捞鱼却一跤跌死在了河里,那婆家人将她丈夫烧埋了,回过头来便将她扫地出门,赶回娘家来了。” 段二狗听得不住叹息,这种事情乡间太常见了,大齐虽有律法,不过宗室却自有家法自治,在北地尚不明显,在南方大族,族中家长甚至可以依据宗室家规轻易判定犯了家规的子弟生死。这样将膝下无子的未亡人驱赶出门夺其遗产的事实在是屡见不鲜。 正叹息间,忽听小米就说道:“不料小顺儿姐姐回家之后那肚子却日发大了起来,原来那男人耕作数年终于种下了种子,只可惜未能见到妻子产子便一命呜呼了。小顺儿姐姐也是有几斤骨头的,自觉被人扫地出门没了脸面,现在怀上了他们家骨血,一是思念亡夫,二是对婆家人嘴脸看不顺眼,便挺了个大肚子,让瞎眼老娘陪着去给亡夫上坟,告慰亡夫,这一来便让婆家人知道了,略一算日子,知道是自家骨血,却并未有动作。等到这边苦熬十个月产下了男婴,婆家人得了消息便追上门来了,要小顺儿姐姐将孩子还给自家,小顺儿姐姐当然不依,两下里不知道吵过多少嘴打过多少架。这不昨天又来闹了一场” 段二狗这才明白小顺儿红眼眶是怎么回事了,长长叹息一声:“好赖那都是人家家事,你说这个做什么。” 小米嘿嘿冷笑了两声,压低声音说:“你不管我可管了,我正想找机会去牢里过个冬呢!” 段二狗似乎从没认识过小米一样看了他两眼,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旁问道:“你怎么管?带上一队花子去堵人家门么?” “正是如此!”小米傲然,这时候街上突然走过一队捕快,捕快身后跟着又一队城防营的士卒,两伙人俱是刀枪在手,城防营的士卒们身穿皮甲,有数人并未荷戟抬枪,只在腰间挂了柄腰刀,手上持弓,腰背后插了一壶羽箭,想来是城防营里的弓手。 小米忙拉着段二狗缩在角落里,一副我们就是俩花子,闲着无聊晒太阳捉跳蚤吃的蝼蚁的模样。不料那几个捕快却跟段二狗熟识,见他跟一个花子坐在墙角里玩闹颇觉诧异,放缓了脚步好奇地看了两眼,这一顿,城防营的士卒们也就跟着好奇地看了过来,只见两个少年坐在秋天明亮的阳光下,一副慵懒模样,不过奇的是一个衣裳破烂,头发蓬乱,手指漆黑显然是叫花子,另一个却一身整齐,身上穿了件读书人穿的玉白色直缀,这两人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物,却一左一右坐在一起,当真说不出的怪异。 捕快们嘻嘻哈哈地跟段二狗打了个招呼,段二狗招招手就当招呼过了,并未多心,这时小米却轻声问道:“这么多人做什么的啊?” 那排头的捕快似乎听到了,眉头一皱,看了看小米,小米心一紧,却忽然听那捕快忽然笑道:“小乞丐消息广,遇上这四个人去衙门说一声,绝对有赏。”说着掏出四幅画影图形给小米看了,段二狗搭眼一看,可不正是昨天让他放跑的那四个江洋大盗经年悍匪! 小米看了看,嗤笑道:“这些土匪越了狱还会在城里呆着?只怕这会儿已经在连云寨陪着左老大一起喝酒耍钱了。劝你们别忙活了,要找人就点齐兵马把连云寨剿了吧。” 这话说得极是,捕快们自是点头,心中暗叹自家老大看得还没有一个叫花子明白,非得拉上城防营那帮怂蛋一起追捕那四条泼天悍匪。捕快们还好说,另一边的城防营士卒们却羞红脸的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恼羞成怒,这么多年他们剿匪重任一直是城防营来担当的,然而剿匪剿了十几年,连云寨却没人去碰,似乎那个角落里的一帮土匪们早就被人忘却了,每年要到入冬时节,冀州,青州,兖州三州就开始互相推诿,指责他州剿匪不力,多年指责下来,几个州的团总把总千总竟然约定好了一般,没到冬至便聚一聚,商议剿匪重任,当然商议是没有结果的,联合也多次破裂,不过会议的酒水却要三州府人民轮流买单。今年轮到了冀州。 眼见就将入冬了,剿匪之事又被提上了案头,长官们计划着好好吃一顿,小卒子们却被派出来巡逻,遭那街坊们戳着脊梁骨骂“剿匪不力”“窝囊怂包”那都是轻的,骂得最狠是四个文文雅雅的字:“养匪自重” 这一队城防营的小卒子一路上便听到了许多人指指点点地说什么,平时耀武扬威惯了,乍然听到这么些批评的话自然窝了一肚子火,再听这破衣烂衫,脚无尺寸头无片瓦的小乞丐阴阳怪气地说着有本事你们点齐兵马去剿匪吧,心中自然一阵无名业火烧了起来,只见当先的一个什长怒冲冲地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抬起大脚就向小米踹来。 猛然遭袭,小米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脚踹中腹部,刚刚下肚的包子吐了好大一滩出来,白生生的细糜子配上暗黄的胃液,落在青石板上那么显眼,段二狗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烈的跳动,忽地一弹身子站了起来,指着那小什长的鼻子骂道:“凭什么打人!” 那什长理屈,不过却僵着脖子,眯着细长的眼睛阴森森说道:“少年人莫要强出头,老子爱打个小乞丐练练手那是他的福分!”说着从腰上摸了一个铜子扔了出来。 铜子在地上跳了跳,磨得锃亮的表面反射着金黄的阳光,段二狗眉头心口俱是狠狠地跳了跳,正要动手却见一只黑乎乎的爪子捡起了地面上的铜子,在手上颠了一下,满意地一缩手,铜子便滚到了衣袖深处。那只手随即横在了地上,一个懒懒的声音传来:“军爷不再来几脚?” 那什长见小米将铜子收下,鄙夷一笑,威胁地瞪了段二狗两眼,便整顿了队伍就要离开。捕快们虽然不忿他们的做法,不过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打了一个乞丐么。告了声罪,便带着人继续巡逻追捕去了。 段二狗恨恨地指着没骨气的小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些什么,不过小米倒是安之若素,似乎一切都没发生,只是扯开衣服看了看腹部一团青紫颜色,眼角渐渐浮上了一丝狠戾。 段二狗骂了一通见小米没什么反应也就不再开口痛骂了,质问道:“我咨询费给了,你是不是该给我老实回答问题了?” 小米摸了摸肚子,站了起来径自往赌坊里面走去,段二狗无奈跟上,赌坊里早早装修一新,不过一大早还没有开门迎客,只几个看场子的打手并几个荷官小厮在无聊地打着呵欠喝早茶。 小米在那群人诧异的目光走了过去,大喇喇往桌上一坐,拿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送。几个赌场里的人都拿目光注视着二奎,只要他一声令下,这几位绝对搀头的搀头抓脚的抓脚将小乞丐扔到门外去,熟归熟,你这小花子总不能这么不上规矩的吧。 二奎木木的脸上笑了笑,将面前一碗没动过的胡辣汤推了过去,招呼道:“段哥你也来点?” 众人这才发现跟在小米身后进来的段二狗,一帮人乱七八糟地打起招呼来了,段二狗随意地敷衍掉,一把薅着小米的脖子就往后面小房间走去,那里是平时工作人员们休息的地方。 小米挣扎着,在空中挥舞着手脚:“你要问什么?你要问什么?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碰瓷大法 待得段二狗将大体事情说完,小米一拍大腿,纵声大笑:“你老哥跟赵知府刘捕头竟为这个小事焦头烂额?哈哈,你且听我说。”言毕让段二狗附耳过去,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个字,段二狗顿觉眼前一亮,随即脸色一变,摇了摇手说:“此计杀机太重,万万不行。”原来小米计策竟是一个字:“杀” 小米含笑不语,只拿笑看着段二狗,段二狗被他看毛了,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身上,又摸摸脸,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发火儿,小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狗哥啊,你是不是觉得杀人都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着瞟了一眼段二狗茫然的表情便明白了,心里偷笑一声接着说道:“这年头的官儿,哪有几个屁股底下干净的,让人查他,查个底掉,弄不死也关到我们把事做完,明白没?” 段二狗了然,久历江湖他只是思维有些惯性,倒不是愚鲁不堪的顽物,当下便被小米一句话点醒,随即便想到,只是把他弄到大牢里去怕是不够,这种主意只怕赵修德早就想过,若是动了整个城防营都被他收买养成了自己的私兵,那便是将他大卸八块也无济于事,该漏的风还是要漏,磨洋工的还是照磨。 冥思苦想了片刻,忽地眉头一展,问道:“城防营还招兵么?” 小米正在休息室桌上翻点心吃,听他这么问,忙揣了两块糕点怀里,手一摊:“多一个人他就少吃一个人的饷,你说呢?” “妈的,”段二狗恨恨地骂了一声,手在桌面上用力一拍:“怕不是又要去找找关系。” 小米知他心思,便问道:“你想去城防营当兵?” 段二狗苦笑连连,若连云寨与城防营真有勾结那自己的大名估计已经躺在了城防营最大的那张书桌上了吧。 “小顺儿不错,你怎么看?”小米突然一拍额头,“他好歹跟你们这些亡命之徒混过,虽然自己没功夫,不过倒也不至于被人吓到,而且他还挺机灵。” “切,要不你去吧,他还要养他老娘呢。你反正光棍一条,啥也不用担心。” 小米憨笑,“那什么,我还是去把小顺儿姐姐婆家那些人揍一下进去过冬吧,你这个活儿不适合我。” 段二狗正要威逼利诱,赌场里忽地嘈杂了起来,二奎的声音像擂鼓一样炸了起来:“嫩娘的,欺到老子兄弟头上了!走,操家伙干他!”接着便是一片挪桌子拉椅子的吱呀声,段二狗见休息室角落里堆了几条瓜棱小锤,捡起来两把插到腰后便走了出去。 大厅里面乱糟糟的,一个瘦竹竿正拉着二奎指手画脚地说些什么,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围成一圈,袖子卷得老高,一个个怒火中烧的样子。段二狗碰了碰身边一人肩膀,问道:“这什么情况啊?” 那人抱着膀子哼哼两声,也不回头:“他娘的,小顺儿家里被人欺负了,听说是个城防营的什长。”说着一撅嘴巴冲那瘦竹竿比了比,“那家伙是小顺儿邻居,平时两家处得还可以,知道小顺儿是跟乔爷的,就来找人帮忙。” 段二狗了然,仔细听了听那瘦竹竿说话,只听他一张薄薄嘴唇里机关枪一样说着什么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何况人家是城防营的大官,民不与官斗之类的。二奎一脸不耐烦地被他拉扯着。 这时候刚刚回二狗话的兄弟抱着膀子冷哼了一声:“不想暴力解决你别来找我们啊,我们玩的就是暴力哇。” 段二狗一拍那人肩膀,抽出一根瓜棱锤递给他,随后朗声喝道:“二奎,咱们走一趟。”说完低声对傻愣愣拿了个瓜棱锤在看的那人说道,“还有你!” 说完走过去,气定神闲地对那瘦竹竿说:“带路!” 瘦竹竿回头看了看段二狗,见他虽然面像年幼,不过却气度不凡,忙点头哈腰一叠声地答应了。 段二狗四人走出了赌坊大门,其余的兄弟们也跟着涌了出来,呼啦啦一群黑衣汉子将小巷子堵了个水泄不通。小巷上不多的行人吓得掉头的掉头,贴着墙根走的贴着墙根走。段二狗回头一瞪眼,“在这儿等着,我们是去和平谈判的!” 大汉们讪讪地退了回去。 不多时瘦竹竿便将三人带到了城南连绵的棚户区,小道上污水横流,杂七杂八地堆着废旧家具杂物什么的,远远的就见到一群人围在了一起指指点点。瘦竹竿远远一指:“就是那儿。”说着人便钻进了一旁的小道,绕远路走了,段二狗知道他是不想惹祸上身,便任由他走了。 小顺儿家是一个不大的草棚子,四面用木板圈起来聊以挡风遮雨,墙裙是一溜儿编的密密的稻草,屋里面黑咕隆咚地看不太清。只见门口昂然站了一条八尺大汉,腆着将军肚一手叉着腰,颐指气使地喝骂着,身后几个抱着长枪,身披皮甲的士卒正嘻嘻哈哈地看着热闹。俨然便是刚刚踹了小米一脚的那群人。 挡在门口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少妇,二十多岁年纪,一身粗布衣衫外面罩着一件麻布的孝服,腰间束着草绳,那孝服边都没滚,属于斩衰重孝。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挽了个髻,面色微黑,五官倒还清秀可人。只是这会儿那五官全纠结成了一团,模模糊糊,只有一张利嘴在不停地张着。 只听那什长张嘴便骂道:“你个小逼,几年不生养,等我那倒霉侄子死了你就怀了,你敢说你没偷人?” 小顺儿姐姐十多岁就死了爹,一个小女孩儿将幼弟老母供养了将近十年,手底下能没几把刷子?张口就来:“先夫是你侄子?我那公公的老爹在外面花钱睡了个什么货色的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先夫死了六个月我就把孩子生下来了,我是偷了什么大罗金仙能这么快就把孩子生下来?这孩子不是个妖魔就是个仙胎了,他们家先给我扫地出门,几亩薄田全被他兄弟几个分了,孩子生了又来抢孩子?有这个理么?什么东西都是他们家的,怎么没见他们家去把知府老爷的大椅子扛回去呢?” 群众们一片哄笑,就连那几个跟着什长一起来的士卒都悄悄地咧开了嘴角,这一通骂不见什么脏字,不过一句句都挺狠,那什长,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听得众人嘲笑时候狠狠地瞪了双牛眼冲四下里发威,不过很可惜的是群众们并不买账,依旧笑嘻嘻的。 什长更怒了,抬起大手便摔了小顺儿姐姐一个巴掌,那巴掌清脆无比,一下子甩得小顺儿姐姐头发凌乱摔倒在地。她倒坚强,咬着嘴唇忍住了泪,坐在地上轻声安慰着怀中嚎啕的婴儿。 小顺儿抢了出来,接过了小外甥之后又赶紧扶着姐姐面庞,只见那秀气脸孔上忽然高起来老大一块,颜色也是青黑的。小顺子回头将小外甥递给正擦着泪的老娘抱着,一回头便扑了上来,冲那什长挥着王八拳。 什长一张大手顶住小顺儿前额将他推了出去,轻蔑地一笑,抬起脚就踹上了小顺儿腹部,小顺儿年纪尚小,哪里比得过这样狗熊一般的壮汉的力气,当时就被踹得飞了出去。 小顺儿疼得捂着肚子痉挛了一阵子,慢慢地爬了起来,步伐缓慢地向那什长走去。什长原本冷冷地抱臂站着,见小顺儿走来,松了松肩,一双手握得嘎嘣嘎嘣想。 不远处人堆里段二狗挤了进来,一拍二奎:“把小顺儿拦下!”随后又从另一人腰间抽出了瓜棱锤:“你去找官差报案,来晚了可能就出人命了。就说我让你去报案的。” 说完颠着瓜棱锤,清喝道:“拦下。”二奎不待他言早就冲出去将小顺儿拦住了,抱着小顺儿往屋里推,一推竟然没推动,低下头一看,好么,这小子双眼赤红,细嫩的手臂上青筋一根根跳起。二奎也是久历战阵的人物,一搭眼就明白了,用巧劲儿在了小顺儿后脑一磕,拦腰将他抱到了一边。 再看另一边,段二狗流里流气地颠着一堆瓜棱锤走了过去,恶狠狠凶巴巴地与什长对视着,只见段二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亡命徒一般凶残地盯着什长,面无表情,手里的锤却在一下一下颠着,每与手掌一接触便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声响如同敲在什长的心头一样,咚咚咚响个不停,渐渐的什长目光躲闪了起来,气势竟被他给打压了下去。 这时候段二狗才开口道:“知道他跟谁混的么?”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感情波动,不过自从他踏入圈内之后场边围观的人群就忽地安静了下来,定定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什长眉头一跳,脸上的横肉也跟着跳了跳,色厉道:“我管他跟谁混的,老子是跟你们讲律条的!” “那一条是说伤了人不用赔偿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那边本来是说小孩子归谁家的事情,他突然冒出来说伤人赔偿,什长不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根手指戳着段二狗方向:“我们说的是那孩子的事!” 那根手指粗壮而长,像根胡萝卜一样,乞讨度日时候二狗最喜欢冬天到农户田里偷萝卜吃,眼见这么一根酷似胡萝卜的物体戳到了自己眼前,立刻勾起了万千愁绪,抬手将那手指拨到一旁:“我只见到你先辱骂节妇,再动手打人,怎么说?”顿了一下又道“或许你们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语气激烈了?” 什长点头,二狗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一样笑得腰都弯了:“这么说你娘真的是那个?” 什长或许是拙于言辞,一时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满脸紫红,大手一错便扇了过来,没想到段二狗不闪不避,反而将手中的锤子扔了,一副欠揍的模样凑上了什长的大手。 什长噼里啪啦地抽了五六个巴掌,抽的手都疼了还没解气,一招手,几个士卒立刻围了上来,对段二狗拳打脚踢。段二狗竟然抱着肚子捂着头,在地上哼哼哟哟地挨了几脚。 二奎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不过他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段二狗奸笑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颤,没敢上前援手,因为他不知道段二狗是另有计划还是在享受这“粉拳玉腿”。 不一会儿几个士卒也打累了,城防营的老爷们疏于操练,腰间早就放了肉,这些个小的们又被克扣的厉害,顿顿勉强混个半饱,哪还有长力打人, 段二狗舒服地在地上舒展了一下四肢,贱兮兮地喊道:“再来嘛,好久没按摩了,用点力啊!”士卒们气苦,弯着腰大喘气,就是没人乐意再打他一拳踹他一脚了,换你你乐意啊,打了半天被打的还在哈哈笑,嫌弃你没力气! 什长倒是休息了一阵子,听到段二狗这么说,嘀咕了一句:“还没听说过有人提这种要求!不答应都不行!”说着脚就抬起来了,狠狠一脚踹了过来,没想到段二狗双手一合在他鞋上一拍,人像个圆筒一样在地上滚了出去,一边滚一边哭天喊地:“哎哟哟,你看给我打的,这群没良心的东西哦,我的腰,哎,我的肾肯定受内伤了!你不拿个万儿八千两银子给我治病我告你去!” 什长一愣,这他妈的是来碰瓷的么?你个鳖孙真能挑人!老子再赏你一脚好让你凑齐一对!脚就又抬了起来,正要踹下去,忽然背后一声大喝像是凭空放了个炮仗一样炸了开来:“凶徒敢尔!给我拿下!”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兵吃粮找死去 什长面色变了变,转过头时便看到两个套着红黑色公服的凶神向自己扑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抽出腰刀横在了胸口。两个捕快来得快去的更快,脚下一蹍生生刹住了车,往后一跃跳出了刀的攻击范围指着什长喝道:“贼人猖狂,胆敢持械行凶,威胁公差!”也不知道从哪出戏文里摘出来的台词。 什长总算看清了两个凶神原来是冀州府的捕快,连忙手忙脚乱地收起刀:“误会误会,自己人。”说着便四处搜索真正的自己人,有兄弟们在他的底气多少足一些,不过他找到的只是几个急匆匆走远的背影。 一个讥讽声音从两个捕快身后传来:“你这样的自己人我们可真不敢认,算了,看你态度不错,就不锁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个捕快并未开口,什长好奇地伸头看了看捕快身后,隐约见到一个黑帽子,心里一惊,不就打了几个人么,用得着他也出动么?正想着两个捕快已经上来了,一个扭着他一只胳膊往后一掰,这时候捕快身后的人才显露了出来,果然是一个矮矮壮壮的中年,什长屁股往后坠着,一边使劲抵抗捕快们的抓捕一边冲矮壮中年人吼道:“刘捕头,我是城防营的人,你管不到我!” 刘进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谁管你了,我们只是来保护无辜群众的,本来想请你们去我大牢里面喝喝茶,不过既然你们这帮人不想跟我走那就算了,对不起啊。” 什长闻言更是傻了,你妈的你不管我你这两个手下在干什么?你还对不起?对不起个谁?心中暗骂不已,腿却被人提得悬了空,这么一条八尺大汉也不是一般人能提得起来的,不过刘进喜带过来的这两位可不简单,这二人是兄弟两个,似乎家族遗传一般,都生得宽肩细腰,肌肉坟起,两个人并肩走就像两只出门觅食的大熊一般,凑巧的是这兄弟两个也确实姓熊,老大叫熊仁,老二叫熊义。 熊仁熊义兄弟架着什长走了一段便随后将他扔了下来,然后也不管他,径自往回走。 什长站了起来,拍了拍被弄皱的衣服,白眼一翻远远冲远处的刘进喜吐了口唾沫,刘进喜竟似有所觉一般回头看了一眼,嘴上噙着笑,也不知是刘进喜个子矮还是怎么回事,什长远远看去总觉得那一丝笑容有些幸灾乐祸。 熊仁熊义兄弟将他放下的地方是个巷口,什长觉得有些丢人败兴,背后的刁民们在有意无意地嘲笑自己,便一拐弯折进了前面的巷子里。刚刚走进去一步,什长就后悔了,脚下连连倒退,不过却一下子被人拉住了,大麻袋往头上一罩,几十只大脚轮番踹。 什长总算明白刘进喜为什么给自己道歉了,原来不跟他们走就是要被人套麻袋打的啊,难怪他那么轻易就放了自己,悔恨的泪水在什长脸上纵横恣肆,麻袋里传出一阵模糊的吼叫“我要去喝茶!!!” 正踢得开心的大汉们听见了这么一句,脚下不停,却看向了另一边的少年,那少年裹了件青衫,胸前围了件油渍斑斑的皮围裙,袖子高高挽起,完全是屠夫的打扮,竟然是程英,乔松雷醒后便让二奎带着他熟悉赌场运作了,凭着不知道哪里捡起来的悍勇,他竟然跟一帮恶棍们混得不错,人人见了都喊声小英子,虽然地位不像段二狗乔松雷那么高,不过大家卖面子时候也能带上几个人横行了。 今天便是这样,因为是替大哥办事,大汉们都很卖他面子,让他拿主意。程英见众人看向了他,抬脚踢了踢身旁坐着的小乞丐:“孔明,你不去报个仇?” 小乞丐谦虚地摆摆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动脚就行!”程英一耸肩,招呼道:“来来,给小……兄弟让个空挡出来。”他本想直接说小米的名字的,不过害怕报复,顿了一下便隐去了小米的名字。 小米也不推辞,爬起来照着什长腹部就是一脚狠狠踹了下去,这一脚凝聚了他早上两个包子三根油条的全部能量以及起床气,被踹的怨气,更有丐帮捉蛇打狗诸般武艺的精华,一脚下去竟踹得痉挛求饶的什长没了动静。 小乞丐忙低下身去抓了什长手腕按脉搏,半晌之后长叹一气站了起来,“晕过去了,真不禁揍,给他送回大营吧。” 另一边,段二狗啪地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灰尘不满地对刘进喜抱怨道:“你们来得也太慢了,我都快被踢个半死,哎哎哎,你们怎么回来了,人呢?”后半句却是对刚刚走回来的二熊兄弟说的。 熊仁满不在乎地说:“送给你手下修理去了。” 段二狗满面疑惑,捕快们却不管他了,将围观的人哄散之后刘进喜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这种恶人别找我们来做了,影响不好。” 段二狗干笑两声,心中不满,正要询问这个影响不好是对人民群众影响不好,还是他们跟城防营之间关系影响不好,背后却滴滴答答地传来一阵竹竿敲在地上的声音,段二狗赶忙转身让开,只见一个蓬乱着苍白头发的瞎眼老妇人一只手握着一根竹竿在地面上敲着探路,一手抓着几个皮已经微微干硬的包子走了过来,小棚屋门边小顺儿姐姐抱着孩子担忧地看着瞎眼老娘。 老妇人敲了敲地面,忽然问道:“哪边?”小顺儿姐姐答道:“右边两步。”老妇人依言往右走了两步,停在段二狗面前,将竹竿靠着腰放下,随后伸出一双粗糙的手在空中抓了两下,捞到段二狗双手之后将手中的包子轻轻地塞了过去,说道:“好孩子,奶奶没什么谢你的,你吃点,给你朋友也分几个。” 老太太倒是好耳力,也不知道是听脚步还是听声音,正好五个人,她就拿来了五个包子,或者她是瞎猜的,因为再拿就拿不下了。段二狗将包子分给刘进喜,二奎还有熊仁熊义兄弟,自己的却塞回到老太太手里:“大娘,我跟小顺儿是好兄弟,这是应该的,包子你吃,是小顺儿孝顺你的。” 老太太嘴都合不拢,一迭声说:“我还有,我还有,你吃吧,小顺儿给我好些呢。”说着却轻轻吞了吞口水。 二奎悄悄地将馒头放到了他一直抱着的小顺儿怀里,这个小兄弟一直乐呵呵的,谁知道他家里竟然这么不乐观呢。这样一来本来不满被段二狗拉来做救火队员的刘进喜也不好意思起来,将手中包子塞给了段二狗,头一挑就打算走,不过甩头时候却看见了小顺儿姐姐半边迎着太阳的脸,不由呆了一下,心中扑通扑通地跳了跳,不过一瞬间目光便划了过去,待他想回头再看一眼时候熊大兄弟已经追了上来,狗熊一般的厚实身板竟将刘捕头多情的目光挡住了。刘进喜低叹一声,带着两个熊孩子安步当车走了。 段二狗将小顺儿老娘好一通安慰,他出身贫苦,自然晓得穷苦人家的日子过得艰难,将几个包子尽数留了下来,老太太本来坚决要他留下,不过被段二狗轻飘飘一句“小外甥年纪尚幼,不能亏了营养”给挡了回来。不多时,小顺儿醒了过来,抬头看看周围,见到人群已散,老娘姐姐正陪着狗哥跟二奎哥说话,便安了心,悄悄爬了起来,抓起瓢在水缸里舀水煮了茶送过来。 小顺儿出来了,两个女人便说男人间说话女人不便在场,哪怕自己小儿幼弟也是这样,竟抱着孩子回去了屋里。段二狗端起粗瓷碗喝了一口茶,没留神竟喝了一大口碎末,原来用来泡茶的茶叶是穷人们常喝的高碎,这吐出来怕伤了小顺儿脸面,吞下去又觉得不舒服,坎坷两难间忽然想起自己暗暗握着刀柄朱门乞食的境况,一昂头再吞了一口茶,将满嘴碎末冲了下去。 小顺儿见他狗哥没有嫌弃自家茶叶低贱,反而很爱喝,不由得眸子都亮了起来。 漱了漱口,段二狗对小顺儿说道:“有一件事,得请你帮我办一下。”语气难得的正经,听得小顺儿心头一紧,紧张地捏了捏手心。 段二狗见他并未拒绝也没有追问是什么样的事情,对这个闷声不响的小兄弟不由得高看了一眼,同时也有些可怜。高看是为了小顺儿坚韧的个性,刚刚他怒发冲冠沉默不语却杀气四射的样子段二狗也看到了,可怜则是为了他苦难的生活,小小年纪就个性就如此阴沉,说他童年没阴影绝对没人信。 顿了顿,段二狗缓缓说道:“我想请你去城防营吃粮当兵,为我打听消息。” “可刚刚那个姓王的什长……我娘他们”小顺儿终于急了,自家刚跟一个城防营什长交恶,怎么能去城防营吃粮呢,那简直就是把自己这几十斤小身板往那张虎口里面送啊。 “他?”段二狗嘴角一丝冷笑浮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抚着茶杯:“我还没把他的小命放在心上。跟我干自然不会亏了你们,等会儿去柜上支五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安置好你老娘和姐姐。然后去找二奎,他会训练你半个月,这件事不急。” 他这又是没把人命放心上又是安家费的吓得小顺儿脸色都微微白下去了一阵,不过还是咬着嘴唇坚持等到段二狗说完才狠狠一点头道:“任凭大哥吩咐。” “机灵点,干的好指不定你家这蓬门茅屋里还会出个将军,你不想跟一帮痞子流氓混一辈子吧?”语气淡淡的,一点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小顺儿被这句话激起了斗志,眼睛愈发亮了起来,喃喃道:“富贵只向险中求,我也总不能一辈子都瞎混。” 他们一个淡然一个激动,俱在为了未来做着美梦,只有二奎一个人摸着鼻子尴尬地默默躺枪,他就是段二狗话中那个跟小顺儿混在一起的痞子流氓无业者。 ------------ 第一百二十章 :温酒斩之 连云寨大办丧事,各路江湖朋友都给面子,连云寨外冷清而遍布哨探的山路这几天热闹起来了,不时有快马扬鞭挎刀带剑的高大汉子们从山麓疾驰而过,虽然死的那位大家都没听到过他的大名,不过冲着左同和的面子不能不给。 一直当游动哨的几个土匪今天也不游动也不放哨了,胳膊上挽着白色的棉布站在山路边上等着来客,今天是头七,各路江湖人物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光他们换班以来就过去了十二路人马有不出名的是兖青冀三州的混混头领们,也有出名的如太行王大刀之类的人物,同行却没来几个,平常大家都在互相抢地盘,这个时候来万一你下点药,大家就不用刀头舔血了,直接自己吐血三升就可以了。 时近正午,原本放游动哨的几个土匪喽啰,正无趣地斜倚在道畔树旁,一个坐在地上捶着小腿的土匪对同伴抱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送饭的怎么还不来,他们大吃大喝去了,凭什么我们几个在这儿等着。” 他的同伴嘴里叼着一根枯草,不疾不徐地在唇上晃悠着:“许是忙得忘了吧,咱不是一直在外面吃干粮的么,我还有几个贴饼子,给你点?” 捶腿的唉声叹气,手却伸了出来,接过同伴递来的贴饼子,吃了两口忽然觉得口干无比,一摇身上背着的水囊,空空荡荡,又唉声叹气了一阵,摇晃着要去小溪里取水。他同伴许是有点泥古刻板,在背后叫道:“你快点回来,不能擅离职守。” 同伴的声音却远远地传了回来:“职守个屁,那送饭的崽子怎么就没尽职尽责,这个时候哪还有人来了,神经病才这个时候来呢,到了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了。” 留守的土匪摸了摸脑袋,似乎觉得同伴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便低了头,在秋日暖阳里打起了盹儿,可是眼睛才刚闭上就似乎听到了远处一阵轻轻的蹄铁敲在山石上的声音,节奏混乱,连成一片,听起来不止一匹马的样子。土匪立刻惊得跳了起来,因为不知是敌是友,便就地一个翻滚,只露出一双小眼睛在树后警惕地扫视着进山唯一的通道。 山道上晃悠悠走来了五匹马,前四匹上俱是凶神恶煞的大汉,穿着旧而不合身的衣裳,袖子高高卷起,腰间却并未悬挂兵器,秋天的天气里头顶上怪异地顶着竹笠,帽檐拉得低低的遮住了脸面。 最后一匹马上却是最神秘的人物,兜着一身漆黑斗篷,兜帽也拉得遮住了脸,只露了一个下巴在外面。土匪怪异地看了看黑衣人,忽然觉得自己盯着的是一团冰冷森然的寒冰,一看之下自己便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骑士们胯下骏马走得虽然慢,却终究是四只脚,倏忽之间便从土匪身旁掠过,想到那个气质瘆人黑衣人,土匪便不敢稍动,只是紧紧握着腰间刀柄,嘴唇咬得死死的,呼吸都不敢呼吸一口。 马队掠过之后土匪终于撑不住了,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一张涨得紫红的脸膛迅速地恢复了原来的姜黄色。马队末尾那人却似乎知晓一般猛然一停,土匪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口鼻,大气不敢出一口,眼神也一个劲儿往脚底下瞟,他听说过江湖上成名高手几乎都对别人的目光所视有种特殊的感应,此刻他便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招惹那位神秘人,不管他是来吊丧的还是来闹事的,大不了事后三刀六洞也好过现在跟他对上。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警觉四顾,阴影里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笑意:“有意思!”声音冷得如同旷原上呼啸的寒风,土匪脸上冷汗涔涔,手中的刀柄仿佛都被他捏出了纹理深处不多的汁液一样湿淋淋的。 “来的是哪路英雄?”一个不知死活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急骤的跑动声以及树枝刮擦的簌簌声,土匪抬头一看,原来是同伴取水回来了,他嘴上咬着半个贴饼子,手里提着两个水囊,跑得像是一个酒楼在吃饭时候被老板喊去给人送菜的小伙计一样。 奇的是那走在最后,隐隐有统帅全队人马气度的黑衣人并未说话,反倒是那最前面的刀疤脸拨转了马头,冲取水回来的土匪说道:“兄弟可是在此迎客?” 那土匪将水囊放下,口中咬着的贴饼子吐了出来:“正是,英雄是?” “兄弟们,咱们折进去不过几个月,这就不认识咱们四个了,看来老子可以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刀疤脸酣畅大笑,却也没有怪罪那土匪的没见识。几条大汉笑了一阵,居中的一个高个子才对土匪说道:“兄弟,你可曾听说过叠翠四虎的大名?” 土匪面上闪过一丝鄙夷,那叠翠山是城北的一座小山,穷山恶水,虽然名字取得动听,不过那附近却都是些穷骨头,只有一条要道从山旁迤逦而过,不过主要还是当年为了走大军粮草而修建的,大齐帝国承平十多年,刀兵入库,马放南山,这些驰道也就萧条了,换言之,就算路上络绎,那也是络绎不绝的军粮辎重,有大军护卫的。是以城北叠翠山只出现过一个绺子,流星一般出现,烟花一般陨落,作恶不久就被冀州府剿了,成了土匪界的笑话,不过审理宣判过后他们老大却成了强奸犯界的神话,因为这位爷们取向诡异,打家劫舍之际,兄弟们掳掠妇女,他就专好把人丈夫掠上山去。 土匪想到此节,猛地盯着刀疤脸那张刀痕纵横的脸庞看了看,不觉抖了抖,心头泛过一阵带着恶心的寒意。脸上却谄媚起来,手一伸:“原来是叠翠山四位虎爷,小的有眼无珠,勿怪勿怪,还请各位随我来,我家老大早备好酒菜虚席而待。” 刀疤脸显然看到了他那变幻的脸色,冷哼一声:“前面带路。” 山寨里早就不复当日的哀伤悲凉,因为来了太多或豪迈不羁,或嚣张跋扈的“豪杰”们,这群人都是看在左同和面子上过来送点烧埋钱意思意思,顺便混上一顿饭再跟连云寨大大小小的头目们攀攀交情,至于悲戚哀婉吊孝,别开玩笑了。 大寨院里摆开了几十桌,饭菜极具地方特色的大鱼大肉,烈酒大碗。寒铁等人骑着马远远地便能闻到烟火气里夹着的酒菜香味,不知哪里请来的和尚胆大包天,战战兢兢地敲着鼓打着铙,倒也有点庄严气象。 距离山寨大门还有百十步远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土匪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对马上众人道:“各位好汉,寨中办丧事,请下马步行以示庄重。” 刀疤脸悄悄回头看了眼走在最后的寒铁,寒铁冷冰冰,泥雕木塑一般一动不动,刀疤脸一时间摸不定寒铁意思,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就要下马,不料耳边却响起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死就死了,还用爷们对他表示尊敬?等左同和什么时候被人砍掉了脑袋办丧事时候再来说这话吧!” 话音未落他胯下的马就像被人在屁股上剜了一刀一样嘶叫一声冲了出去,挡在马前的土匪被马前胸一撞向路边摔去,脑袋磕在山石上晕了过去。其他人立刻拍马追上。 连云寨向来引以为豪的军事化管理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体现,远处寨墙上守卫的土匪见到同伴被撞,来人纵马,立刻将吊门放了下去,同时示警的示警,张弓搭箭的张弓搭箭。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呜呜地在营寨上空盘旋,来吊孝的豪杰们顿时慌了手脚,各自从腰间靴里,背后袖间抽出了各式长短兵器,大鱼大肉,烈酒大碗都被推到了地上。当中一座灵棚里,臂上套了一圈白布的左同和刷地跳了起来,一伸手,身旁便有人递过来一柄长枪,左同和自诩刀枪阵中真英豪,所以虽是给姐夫办丧事,各式刀枪剑戟之类的凶兵并未撤下,只是以白布稍微系了一条。 寨外人尚未到来,寨里被困的群豪们就闹起来了,有急脾气的指着左同和鼻子大骂道:“左同和你怎么个意思,想把我们困在一起围杀?”此语一出,群豪纷纷赞同,共同声讨左同和,左氏一门祖宗八辈儿这些早就化为飞灰的在一个瞬间突然被后人记了起来,虽然他们纪念左氏祖宗的方法并不是那么友好。 左同和都快被这么些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蠢哭了,长枪一挥,潇洒地招呼来了麾下十一个大小当家,沉声吩咐下去,当家们四散布置,群豪更是群情激奋,汹涌如潮。 左同和长枪抱着手中冲大家作了个揖,朗声喝道:“列位,听我一言!” 群豪声音一顿,当先发话那人却又突然来了劲儿:“听什么听,先把门开了,人撤了再说不迟!” 左同和狠狠地盯了那带头说话的人一眼,依稀记得那是个冀州城里的大混混,这种人最是贪生怕死,不知道怎么会有胆子来土匪窝里骗豆腐饭吃的。 “各位,请大家看看我大门上的兄弟是否将弓箭对准大家!”左同和的声音中气十足,像一声响雷一样在院子里轰隆隆滚过。 群豪一愣,抬头一看,果然寨墙上左同和手下的土匪们或持刀枪,或持弓箭都是对着寨外。众人不由得都有些脸红,纷纷抱着拳头承认错误,表示适逢其会,若有幸能有机会御敌还希望左大当家不要客气等等说了一大通。 左同和自信一笑:“才五个人,大家酒照喝,且看我连云寨男儿温酒斩之!” 言罢就有小喽啰上前将被掀翻的桌椅重新规整好,重新上了酒菜。撒了一地的大鱼大肉自然都收拾了扔到一边喂狗去了。豪杰们再次入座,拿起酒杯一闻,这次竟然换了黄酒,温得刚好的粘稠酒浆泛着琥珀色的光。若在往日,豪杰们打死也不愿意喝这“娘们兮兮”的黄酒,不过今日左大当家欲效仿关二爷将来敌温酒斩之,那意义自然又有不同,虽然不知道曹孟德给关二爷温的是白酒还是黄酒,或者那个年头酒还是跟当今某些含酒精饮料一样,不过豪杰们却知道白酒不适合温了再喝,端着微微温热的酒杯,豪杰们觉得心口都搏动得快了几分,仿佛有一团蓬蓬勃勃的火烧了起来一样。 寨外,刀疤脸四人看着寨墙上冷森森的弓箭寒光,心中不由打起了鼓,两股战战,只恨不能拨马就走,只是那马不知是不是中了邪,竟发疯一样往前冲了过去。 寨中猛地响起了又一声惊雷:“放!” 刀疤脸只见到寨墙上一个似乎有些年纪的土匪拉起弓冲天放了一箭,箭矢刷地擦着马头扎进了地面,刀疤脸脸上一阵冷汗涔涔如同溪流,心中大庆其幸! 那老土匪冷漠地看着奔马而来的几人,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话音,寨墙上的弓箭手们整齐地举起了弓箭,一片黑压压的弓箭猛地冲天激射而出,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之后又冲地面上一条线一般往前冲去的马队压了下来!恍若一片跟着马队走的厚重雨云,沉甸甸的蓄满要人命的箭雨。 云头低垂,刀疤脸众人心中万愁千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最后化成一句话冲出了喉头:“我命休矣!” 豪杰们均被那冲天而起的箭雨吓得呆若木鸡,这他妈是土匪?这样的弓箭齐射分明是帝国正规军的做派! 左同和不知何时拿了一个盛着烈酒的粗瓷大碗,自矜地冲呆若木鸡的豪杰们一笑,朗声道:“众位,满饮此杯!” 豪杰们这才反应回来,纷纷端起酒杯,满心复杂情绪地饮下了尚温的酒液。刚刚吵得最凶的混混一口将酒吞了下去,调整了一下面色,冲天竖起一根拇指恭维道:“妈的,长见识了,还是左老哥牛逼!!牛!!”众豪杰一阵附和,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言不由衷,不过在左同和还是满意地笑了,笑得一点也不矜持! “老左再敬各位一杯!”左同和很开心,开心就要喝烈酒,烈酒大碗,方显英豪本色! 豪杰们举杯,正欲饮尽杯中酒,再多吃点菜,然后散席回家吹牛逼的时候,寨墙上忽然又传来一声微显惊愕的吼声:“仰角八十,半弓,放他娘的!”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温酒,斩之! 众人愕然,难道那队人马只是前哨,后面还有大部队?不会是三州联合剿匪压上来了吧?那他妈可就完了,管你土匪不土匪,每一颗大好头颅可都是赏钱。 左同和忙唤过一个小喽啰,低声问怎么回事。小喽啰刚从寨墙上下来,眼睛瞪得像见了鬼似的:“那人会使妖术!”左同和想过千万种可能,可是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别出心裁的答案,当时就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追问具体情况。 那小喽啰哭丧着脸:“那贼鸟厮……”话音未落便被踹了一脚,左同和面上一阵抽搐:“好好说话!别给我夸大其词!” 原来左同和寨中呆得无聊了,便请了几个说评书的老家伙给兄弟们讲古,一方面打发时光,另一方面加强思想文化建设,顺便洗个脑,小伙子们不知道忠孝节义没关系,但一定要明白忠心耿耿效忠左大当家才是好土匪,更加要有职业荣誉感,土匪窝里也能出江湖称道的豪侠人物的。昨天一时无聊便让说书老头儿讲了段《大宋宣和遗事》中宋江三十六人聚义的段子,小喽啰因此学了一嘴的贼鸟厮。 小喽啰赶紧换了副嘴脸,“来人太他妈牛逼了,王箭儿一箭擦着领头的马头过去了,随后兄弟们就举弓射,一大蓬箭雨一样都压到他们头顶上了,我他妈等着看那人变成刺猬来着,谁曾想在最后的那人大鹏一样腾身而起,然后我就看到一片乌云在那几个人头顶升了起来,再然后那些人头顶上的箭就都没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喽啰说得激动,豪杰们也都听到了,当下座中比较能算地位高的一个老头捋着短短一部虎须道:“诸位莫慌,不是妖法,想必是种接发暗器的手法,小哥可见到那人穿着?” 小喽啰见老人问他,忙不迭地答道:“回老英雄,那贼鸟厮裹了件宽大黑斗篷。” 老人矜持一笑:“果然,爷们儿玩剩下来的,他必然是用斗篷软劲将箭打横斜出了,不过能瞬间招呼那么多也是高手了!” 左同和呵呵一笑,“逃得了一波箭雨也不见得能躲得过第二波,再说再厉害的暗器高手还能胜得过您千手佛张老佛爷?若他真能突破箭雨而来,那不还是给您送菜来的?” 这马屁拍得张老爷子满心欢喜,捋着胡须哈哈大笑,狂态毕露:“如此,我倒希望他能争点气了。” 群豪被老爷子的豪气感染,纷纷鼓掌,嚷着要见识见识佛爷神威。张老佛爷得意而自矜地挥了挥手:“他不争气我也没办法的呀。”群豪又被张老佛爷的幽默感染了,顿时嘿嘿哈哈声不绝于耳。 众人正笑得开心,忽然寨墙上的老弓箭手又是一声断喝:“放弓,投枪准备!”众人无不愕然,不知道到底是哪尊人物驾临,两拨箭雨竟然阻敌不住。许多人眼神热切地看向了千手佛张老佛爷。 老佛爷站了起来,举起锡制酒壶往细瓷酒杯里倒了浅浅一杯,笑着紧紧腰带:“吃得有点撑,诸位且看我温酒斩了那小子,以他鲜血来祭亡者。”他前半句话还是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后面的话却越来越凌厉起来,场间不乏武林中一二流的高手,均知道老爷子的气势已经提起来了,而外面那杀来之人长途纵马且已迎接两拨箭雨,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爷子这是以一鼓之勇去博三鼓之竭,更何况还是以逸待劳,必胜无疑。 老佛爷将酒杯放到桌面上,轻轻一按,人就没重量一样向寨墙上飘飘而去,端的是仙气纵横。众豪杰亦各施手段攀上了寨墙,唯有几个混混头子吭哧吭哧地一溜小跑从一侧的木梯上爬了上了箭楼,刚爬到上面几个混混就土包子进城一样惊呼出声:“我操,你们是拿箭头日地球来了?” “还是轮的!” “妈妈的,都是道具流,哎妈呀,换粗的了,换粗的了!!” 混混们喊得粗俗不堪,难以入耳,不过却也算是一种拟人的现场讲解了,虽然黄了点。千手佛飘上寨墙瞬间,土匪小喽啰们并未得到收手的命令依旧动作整齐地从背后取下背负着的投枪,投枪不是很长,杆长只有两尺余,枪刃不过半尺许,呈梭形,两端略尖中间稍粗,旋着身投出去能将人马贯穿。 那老弓箭手却并未换上投枪,只是远远地绰着弓箭,猛一喊:“投!”喽啰们往后退半步,随即拧腰舒臂将投枪掷了出去,顿时又是一片乌压压的黑云向纵马而来的几个人覆盖而去。考虑到马匹前冲的速度,投手们都设置了提前量,没想到投枪甫一出手,那纵马的骑士就忽地控马停了下来,马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了一样一动不动。刷刷刷,几十柄投枪下雨一样戳在了马前。 刀疤温易等人吓得脸色苍白,他们恶事做了不少,恶心事做得更多,不过还从没见过这么凶的阵仗,不知怎么的,刀疤就想起了小时候趴在私塾窗户上听老先生讲学时候听来的一句话,“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年幼时他还曾咬文嚼字地想过为什么是“凶”器而不是“恶”器,凶恶凶恶,凶不就是恶么?如今他总算明白了,只是这个领悟也太太痛苦了。 寨墙上江湖豪杰们齐齐咦了一声,不少眼光如炬的大豪们已经看出来了,这支小队伍并不是什么久经训练,动作一致的劲旅,只是有人同时控制了五匹马而已,江湖上能有这样手法的人不多,勉强听说过的一个已经老得快死了吧。 箭楼上的几个混混们则丝毫没有这种好眼光,他们见人突然定格,随后一泼枪林载了下去,分毫不差地插在马蹄前顿时开心得大吼起来:“牛逼牛逼,临门欲射竟然还能固守精关,当真牛逼,不知这一手能迷倒青楼里多少姐妹!” 那冀州来的混混头子掺和在里面,一脸猥琐笑意:“只弄不射姑娘们也会不满的,时间太长收入可就少了!” 混混们猥琐地聚在一起偷笑起来,另一边的江湖豪侠们则不满地看了过来,那冀州混混头子倒也不惧,昂然与一干人对视。一个胖大女人哼哼冷笑了两声:“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果然不错,一帮苍蝇堆在了一起。” 混混头子轻蔑一笑,这点辱骂忍不下来还能当个好混混?当下也不还击什么,又低头跟几个混混们笑着说了几句什么,这些混混分属兖州青州冀州三地,本来没什么交集,也没有什么利益冲入,现在几个人却是一起爬楼梯的交情了,一下子就混熟了,当下就混熟了,呵呵奸笑不已。 那胖大妇人以为他们在说自己坏话,顿时怒火中烧,扫帚眉横竖,正要动手,身旁却爆出一声欢呼:“千手佛果然好身手!”妇人赶忙转头注视,却见千手佛凌空张臂,仿佛凭着双臂便能借力空气一样轻飘飘的如同一张纸一样向墙头下飘去。左同和一声令下,墙头上的小喽啰们收拾起弓箭枪矛鱼贯从墙上下来,给豪杰们让出了“观景台”。 千手佛张老佛爷轻轻地踏在地面上,随即凭虚御风一般向前跨了两步,不经意间将下坠的力量卸掉。寨墙上一片叫好声,张老佛爷得意地冲墙头上抱了抱拳:“多谢各位捧场。”- 箭楼上的混混们低声交头接耳,一个说:“妈的,老东西搞得像江湖卖艺的一样,我以为他接下来会说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来的。” 另一个想来是横行惯了的,竟说“我脚痒。”混混们不解其意,善意地问道:“不是脚气犯了吧?” 那人却答道:“妈的,看他那个样子我就想踢了他的摊子收他保护费!”混混们四顾,都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几双贼眼一对,哈哈大笑起来,那冀州混混头子却说道:“我们老大做法不一样,遇到这样的他倒会给人送点小钱,然后关心一下人家姑娘的发育情况。” 混混们又是一阵大笑,他们自是旁若无人了,不过也只是“若无人”罢了,一旁的江湖豪杰们不少真有过走江湖卖艺的痛苦岁月的,最恨的就是这些城狐社鼠,不由得都对这几个横眉怒目,已经飘到寨墙下的千手佛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将自己比为卖艺的,气得胡须乱颤,手一抖一柄飞刀就向最前面的混混射了过去。 混混吃了一惊,啊一声趴到了地上,大骂道:“老王八蛋敢偷袭老子,吃我一板砖!!”虽然叫嚣得厉害,不过却连头都不敢抬。 紧接着千手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兄弟好手艺,在下千手佛张听风,未请教!” 混混摸了摸脑袋,翻身一看,同来的混混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冲自己看着,像是受了什么惊魂都被吓掉了一样。爬了起来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砖头上舔过血的好汉子不免也心跳漏了两拍。原来刚刚千手佛射来的一记飞刀被人用一颗小石头撞歪了半寸,那石子正镶在刀柄后绕着红缨的铁环上,仿佛自锻造之始就镶嵌上去的宝石一般,混混凑了过去一看,顿时怒了:“妈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可断发型怎可乱,千手佛你坏我发型我必不轻饶!” 那刀偏了半寸,不过还是割断了他一缕“秀发”。 没人理他们了,大家都在紧张地看着一老一少的比武,寒铁从马上跳了下来,负手背后傲然道:“千手佛?采花巨寇张听风?那就拿你做投名状吧!” 千手佛双手自腰间一擦,抬手便是几柄细薄柳叶刀电射而出,直刺寒铁面门。寒铁冷笑着一偏头,刀光刺破宽大的兜帽飞射而出。千手佛冷冷一笑,仿佛已经看到寒铁倒地身亡的景象了,原来他虽双手同时动作,不过使的力气方向却不相同,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总共六柄飞刀避让了一边的就躲不过另一侧的,死在这一手之下的江湖成名人物已经不少了。张老佛爷对此很有些自信。 寒铁也很自信,细雨武艺以实用见长,再说他是很罕见的左右手一样灵活,上一个这样的人物是海外奇人李奥纳多?达芬奇,寒铁冷笑仍旧挂在嘴角,手中一抬,一抹幽蓝的光影在身前绽开,众人只听得叮叮当当三声脆响,寒铁仍旧傲立当场。 有眼尖的忍不住惊呼起来:“看他脚下!” 众人都凝神看了过去,俱都愣了一下。混混们却没那份功力,跳着脚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半晌才有人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神兵利器,切金断玉啊。” 刚刚差点挨了一刀的混混乐颠颠地跳着脚:“张老头,你可说要温酒斩之的,动手啊!你倒是温酒斩了华雄我看看啊!!” 寒铁冷峻的脸上融化了一些,箭楼上跳脚的混混是乔松雷手下,上次救火时候带队的汉子,也不知道段二狗卖的什么狗皮膏药,竟然让他先混进来吃豆腐饭了。 “那位兄弟,不知酒可还热?”寒铁抱拳冲箭楼上喊道。 人影消失了一下又上来了,端了一个细白瓷酒杯尝了一口:“哎妈呀,都冷透了!哎哟哟,兄弟们快给我生个火,别冬天没来就把我冻死了。” 混混们无不大笑,张老佛爷气得须发皆张。抬手又是几点飞蝗扔了出来,寒铁一招铁板桥闪过,随后一弹,跃了起来:“且住,容我要杯酒。”这句话却是对张老佛爷说的,随后头也不抬,向箭楼上又喊道:“兄弟,给我温一杯半热的,加冰糖加酸梅!” 不一会儿,那混混便端了一个酒壶上来,哗啦啦往酒杯里到了一杯,热腾腾一阵水汽涌起,想来就不是半热,不过也没人跟他计较,深秋时候了,热量散发太快,就算再热的酒,那么一小盅一会儿就散尽了热量了。 寒铁看着那杯酒倒满,一扯颈上斗篷带子,将那斗篷扔给了身旁的刀疤脸,穿着一身黑色短打劲装活动了下手脚:“温得过了,烫嘴!” 众人正奇怪什么烫嘴不烫嘴的,你想现在就喝么?难道要的是断头酒? 寒铁清喝一声:“小心了。”双手猛地往抓住身前的投枪,一抓一旋舒肩展背两根投枪便如惊鸿一般飞射而出。 张老佛爷淡定一笑:“两把枪而已,小意思。”一招分花拂柳便将刺到胸前的两柄投枪格开,两柄枪来势虽疾,不过上面力道却不大,老佛爷正要笑眯眯地讽刺一下,忽然听到背后一迭声的“小心。” 好个老佛爷,见人示警,不暇细思便双手一震,数根梅花针向着扑来的黑影激射而出。电光火石间,只听几声沉闷的声响,那团黑影便被戳中了,老佛爷一喜,梅花针上已经淬毒,那小子绝对难以活过今晚了。 喜色未退,张老佛爷又听背后一阵惊呼,抬头却见那黑影砰地一声变成了一大团,兜满了风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蘑菇一样。那竟是被团成一团的斗篷。张老佛爷讶然四顾,那小子哪儿去了? 背后又是一迭声的“后面后面!”若在往日,这种作弊行为定要被老佛爷慢言细语地责怪上了,不过今天他却由衷的感谢起来。急忙转头,却忽然觉得后心一凉,低头时一柄幽蓝的短锋正在他胸口旋了一旋,随后往后退了出去…… 寒铁将张老佛爷的尸身一推,手中一翻,一抹蓝影跳荡一下不知消失在何处。 寨墙上群豪呆若木鸡,混混们却欢呼起来——他们本就是三天不闹事屁股就痒得厉害的人物。那端着酒杯的混混忽然像拿着一颗烧得通红的煤炭一样,忙不迭地将酒杯放到箭楼栏杆上,夸张地吹着手指:“哎哟哟,可烫死老子了,少侠你试试?” 寒铁淡淡一笑,在人群中找到左同和:“左大当家,不知道凭这个投名状,兄弟可能进去喝上一杯?” 左同和面色红了又紫紫了又红地变化了一阵,忽然下定了决心,手一挥:“开门,迎贵客!”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酒,不是好喝的 寨门里面守卫的喽啰们吭哧吭哧地将吊门拉了起来,寒铁带着刀疤四人纵马进门,这下没有任何人敢有意见了,寒铁那诡异的身法便足以将大多数半吊子高手吓得魂不守舍了。 进了门,五个人下马,在大门前一字排开,目视着寨子里紧张兮兮的豪杰们,左同和虽然手中功夫不是高到卓绝,不过手下管着千把号人,自有些不怒自威的风仪,这会儿不速之客们进了门,接待总免不了。当下便让小的们撤下了微凉的饭菜,重新整治了一桌,这办个丧事可真费钱,不过山寨里养的猫狗,平时伙食一般的小喽啰们却乐开了花。 寒铁诸人正静静地看着小喽啰布菜,对身旁的豪杰们兴趣缺缺,这时候混混堆里挤出来一个高壮汉子,大冷天的敞着怀,露着胸口张牙舞爪的刺青,混混端着酒杯走到寒铁面前:“少侠,酒且尚温,请!” 寒铁善意笑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兄弟怎么称呼?” 混混欣喜莫名:“姓袁,龙年生人,所以名字就叫辰龙。” 寒铁品咂了两口温热的甜甜的酒液,道:“我记住了。” 袁辰龙喜得嘿嘿傻笑,借给寒铁斟酒的机会凑过来来低声说道:“少侠等会儿一定想主意把我留下,狗哥吩咐。” 寒铁星眸中寒光一闪,吞了口酒,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酒菜上来了,吃饭的桌子也换了一张,这是一张硕大的长条桌,左同和坐在上首,左右坐了一溜儿的当家,一个个形容各异,或霸气凌厉,或猥琐下流,或豪气盖云,或温润如玉,穷形尽相不一而足。 左同和手一挥:“兄弟请坐!”指的却是下手那张凳子,桌旁只摆了十三把椅子,左同和坐了一端,这最后一张却在末尾。 正跟寒铁说话的袁辰龙忽然拉住了寒铁,一抱拳冲左同和说道:“左老板,我老袁跟你没有过什么眼缘,不过你这样待客我可得说两句了。” 未待左同和开口,桌上便有一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骈指隔空戳向袁辰龙:“你是哪根葱?我连云寨的事情要你来管?信不信老子削了你给我大姐夫供上?” 袁辰龙呵呵一笑,也不理他,笑眯眯地对左同和说道:“左老板,您这位兄弟可真是,哎,皇帝老儿都没急呢,他急个什么劲儿?你是太子还是太监啊?”这后一句却是对那拍案而起之人说的,言语里尽是讥讽挑拨之意。 左同和淡淡一笑,脸上有一种伏虎一般的威严:“袁兄弟,我怎么管教手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对于这座次,这位兄弟有意见他自会自己说的,他都不急,你又急的什么?” 满院豪杰俱都鄙夷地看着比皇帝还急的太监,“袁公公”被左同和拿话一激半天没能说得出话来,支支吾吾抓耳挠腮了一会儿,一赌气:“我老袁本以为左老板是个豪爽汉子,没想到竟也有张娘们儿一样的利嘴。老袁佩服,佩服!”说着扭着脸拱了拱手,赌气地坐回了院子里的桌上。 原本都是乱着坐的,经过刚才那么一件事,兖州青州冀州三州的混混头子们便坐到了一起,豪杰们不愿自贱身份跟他们这些城狐社鼠坐在一起,是以一张八人大方桌上竟只坐了寥寥三人,寒铁瞥了一眼,对刀疤脸四人使了个眼色。刀疤脸会意,便走了过去,跟三人勾肩搭背地猜拳行令说荤段子。 寒铁往前走了一步,轻轻的一小步,原本喧闹的山寨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袁辰龙那张碎嘴突然感叹道:“这只是一小步,却是连云寨历史上的一大步……”话未说全就被同桌的几个通缉犯给瞪了回去。 寒铁走到那张厚厚的松木制成的凳子旁,轻蔑地看了一眼,忽然一脚轻轻在椅背后一点。整张椅子便似被人用手提着一般缓缓飞了起来,轻轻落在了桌上,后腿正好切着桌沿,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这一份力道拿捏让场间围观的武林人士们不禁心中暗暗喊了声好。不过连云寨的十二位当家们却纷纷色变,脸色阴晴不定。 寒铁脚尖一点,轻飘飘地跃上椅子居高临下地坐了。顿时当家们便发出几声冷哼,刚刚拍案而起的一脚狠狠跺在地面上,刷地一下站了起来:“黄口小儿,欺我寨中无人乎?” 说着便从身后侍立的亲信小厮手中夺过一柄镶金错银的厚背大刀,在空中舞了个花便冲寒铁杀来,旁桌的江湖豪杰们只看到一团刀光闪了起来,冷冰冰,寒森森,仿佛天下间所有的障碍都会被那刀光扯裂,撕碎,最后化成齑粉飘散一般。 刀去的疾,回来得却更快,只见那刀光在寒铁面前一闪,寒铁抬脚随意地一踢,那刀光便又闪了回去,豪杰们忙揉了揉眼睛,却见刚刚挥刀若风的那位已经跌回了座椅中,正满脸冷汗地翻着白眼,而那刀正兀自钉在他裆前颤动。其余蠢蠢欲动的当家们见此情景不得不收敛了锋芒,只是不住地打着眼色,似乎在准备群起而攻之。 左同和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居高临下而坐的寒铁:“兄弟此来所为何事?” 正被刀疤脸裹在腋下欺负的袁辰龙忽地捋了捋头发,一把挣开,惊喜道:“妈的,闹成这样还有得谈,真牛逼,别的不说,左老板这份气度还是值得敬佩的,佩服佩服。” 场间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人物,武艺德性如何暂且不论,不过论经验都是十足的老江湖,对寒铁这一过来就硬闯,见面还得杀个人做见面礼,嫌位次不好就上桌的愣头青实在是不看好,心中纷纷预言这位小爷有命进来没命出去,有人甚至到处张望着看有没有安排刀斧手什么的。 寒铁并不答话,手在扶手上用巧劲一拍,桌子上的筷子便平平飞起,本来细雨是绝不会有这样花哨的功夫的,不过有个贱人告诉他对这些土匪,就要时不时地显出点高明的手段,不然总会被瞧扁,狼只会对虎狼有好感,对一只弱兮兮的绵羊只会有食欲。 不过这一手并未得到大家一致的叫好,因为他已经给大家太多惊喜了,大家都觉得他这样神乎其神的身手应该是筷子飞出去夹菜回来送到他嘴边,只要他想吃点头sayyes,不想吃摇头sayno。 没有听到期望中的赞叹或者倒吸冷气,寒铁有些怏怏地夹了一块子牛肉便扔下了筷子,一边嚼着牛肉一边斜着眼看向左同和,慢声细语地呜呜说道:“左大当家可知道那四个是什么人?” 左同和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知不知道那四个看起来脸上就写着龙套的汉子是谁,难不成是什么大人物? 江湖豪杰们也愣了,纷纷以好奇的眼光扫视着四人,那四个老土匪们见被人瞧了半天还没个人认出来自己是哪号英雄,顿时脸就有些红了,刀疤脸带头站了起来,冲四周作了个团团揖:“小弟叠翠山四虎老大胡疤子,见过各路江湖朋友!” 叠翠山的名号一直不响亮,场间英豪们很多甚至没听说过叠翠四虎这号人物,不过没待他们表示疑惑不屑就只见刚刚从刀疤脸腋下挣出来的高大混混袁辰龙屁股下的凳子往后一倒,人也摔在了地上,随后他就像一只被踩了脚的灰狗一样嗷嗷乱叫:“草你娘的天爷,出门忘记看黄历了,今天肯定不宜出门!!”说着就去拉扯同桌上的两个混混头子:“走走走,咱们换一桌去。” 众人正奇怪,只见那刀疤脸胡疤子酝酿了一下,傲然说道:“那小子,给我回来!说说冀州城里什么情况!” “我呸,你个死兔爷!老子怕你啊?”袁辰龙地痞本色发作,坚决不在嘴皮上吃亏,隔得远远地寻了一桌坐下:“不怕告诉你,冀州府正堂昨天将巡捕,城防全洒了下来,大街小巷翻了个底掉,画影图形贴得够老子几十个兄弟上半年茅坑的。别嘚瑟,明天就有人来拿你们几个越狱的通缉犯!!” 这下大家都明白过来了,敢情这几位刚越狱啊,场间不少人也是作过奸犯过科,杀过人放过火的,既然同是天涯通缉犯,相逢哪管谁更坏,不少人看向叠翠四虎和寒铁的目光就柔和了下来,颇有逃犯见逃犯,两眼泪汪汪的惺惺之情。 刀疤脸洒然一笑,将一张狰狞面庞对着袁辰龙:“这位兄弟,不知你惧我如避瘟疫,是因为我好搞男人还是因为我是逃犯?” 袁辰龙嘴一撇,心里暗骂一句谁怕你了,演出戏罢了,嘴上却说:“老子堂堂八尺好汉,大家都不是好人,岂会怕你,只是觉得恶心罢了,你快转过去,快快快,越看越觉得恶心!” 刀疤脸勃然变色,正要抽刀断人肠,借血消块垒,忽然听得一声不轻不重的干咳,抬头只见背对着自己的寒铁正竖起一根手指点着自己,那手指是黄的,只是那黄不是温暖的黄,映在刀疤心中更是一股寒凉之意从心底升起,仿佛在草窝里拉屎时候遇上盘上小腿,跟你对视的毒蛇一般。 “我们这些人的来路相信左大当家已经明白了。”寒铁不紧不慢地开口:“兄弟此来,不过是听说左大当家是这兖青冀三州难得一见的大豪,麾下人马上千,以为是个热血义气的江湖好汉,便想借您羽翼托庇一下,咱们几个离乱之人,闻名不如见面,嘿嘿,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叨扰一杯水酒,吃完咱兄弟便走,去幽州寻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细雨去!” 说完又抬脚在桌上微微一震,一只细瓷酒杯凌空飞起,寒铁头一甩,叼住那只酒杯,一仰脖子将酒水灌下肚去,再一甩,盯着左同和的眼睛沉声说道:“左大当家就守着你这一亩三分地做那土皇帝吧。”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入伙加盟 “左大当家就守着你这一亩三分地做那土皇帝吧!” 声音冷峻生硬,像坚硬的顽铁一样,说话的人扫视了一眼桌旁分列的当家们,淡淡地对空气说了一句:“看家狗带领的绵羊们。”说完酒杯一甩,人已经飘到了寨子门口,挽着马缰等着抹着油亮嘴唇跑过来的四个逃犯。 左同和面色数度变化,一只手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当家们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沉默思量的老大,对视的眼中疑惧和杀机并存。当他再次抬起眼帘的时候,寒铁已经跨上了马,手里的鞭子正在空中扬起。 “小兄弟,请留步!”猛然之间,左同和口中爆发出一声惊雷,场间静寂无比,只有那一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喊声闷雷一样在空地上翻滚,背对着大寨的寒铁脸上不易察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请小兄弟留下,做我连云寨第十三位当家!”又是一声令人惊讶的雷声,不过这声雷却沉闷了许多,似乎说话的人多有痛苦一般。 刀疤脸和兄弟们欢呼起来,互相击掌,寒铁没有表示,甚至头都没回,只是扬起的鞭子缓缓垂落了下去。 一个聒噪的声音不合适宜的响了起来:“人家那么大本事凭什么给你做老十三,做梦呢吧!”当家们愤怒地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说话的是那个敞着怀的大混混,这个人似乎嘴贱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不知道他在街头混这么久怎么没被人把嘴撕了的。 左同和眼睛一翻,粗短的五指在桌面上敲出一阵急促的奏鸣:“我手下兄弟彼此平等,不存在互相节制。这位兄弟若能留下,我帐下拨五十个好手给你!” 寒铁终于在众人的目光里拨转了马头,阳光从他背后洒下,使得他面上的表情像被溶解在光里面一样,难以辨清。“不必,我只需要我带来的这四个怂人,另外我希望那位兄弟留下。”寒铁手中的马鞭竖了起来,笔直地指向袁辰龙。 左同和艰难地笑了笑,听到寒铁说不要自己帐下兄弟,只需要自己带来的人时候他开心得快要跳起来了,每一个兄弟都是自己的财富,怎能说让就让?这是自己在寨中权力威严的根本。不过紧接着寒铁竟然要他留下一个外人。 “这个不合适吧,袁兄弟毕竟是外人。他来去自由。这样,我多给你二十个兄弟,怎样?”左同和觉得自己心里在滴血,如果没有这么许多江湖人在场的话留个人还不就是一句话,可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嘴在这儿,把人强行留下的话明天天南海北都知道他左同和不上路子了! “不怎么样!”寒铁手中的鞭子又扬了起来:“他知道我们的身份行踪,并且刚刚威胁报官,我不能放他走,本来倒可以一刀做了了事,不过我曾发过誓,不是特殊情况一天最多只能杀一人,所以我想把他留到明天。” 场间豪杰们听闻此语莫不胆寒,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更没有嘴贱胡说,不然被人养起来等着杀,那不是肉猪一样吗!? 左同和敲击桌子敲得愈发快速,袁辰龙眉毛一皱一展,极快地跑到长条桌前扑通一声跪下:“左老板,我老袁嘴贱一点,多有得罪多多见谅!请您一定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尺童子,家里一个婆子外面还养了五六房姘头,我一死这些人都没法过了啊!!你大人大量,救小人一命!”说着通通通地连续磕了几个响头,寂静的空气里,每一声都如同擂鼓一样敲着众人的心头。 左同和缓缓抬起眼,豪杰们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在不住地闪烁着犹豫的光,左同和的嘴唇缓缓张开了,不过没能发出声。 众人摒气凝神静静地盯着那张微张的嘴唇,袁辰龙又用力地磕了下去,那张微张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又抿上了,因为他看到门口那面目狰狞的刀疤脸突然凑到寒铁身边说了句什么,寒铁面容耸动,低声质问了几句,刀疤脸肯定地点了点头。或许是有什么变化了吧,左同和心想。 “那汉子!”寒铁端坐马上喝道:“过来说话!” 袁辰龙爬了起来,看了一眼看着自己的寒铁,眼珠闪动了两下,蓦然一蹲,赖皮小孩一样钻到了桌下,隔着桌子大声叫嚷:“有什么话你说,别想骗我过去!” 众人无不愕然,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混混,袁辰龙心里默默流泪,这他妈的派给我的什么任务啊?当自己韩信来的么?要不要我钻个裤裆给你看看? “我这位兄弟对你挺有好感,替你讨了个饶,所以我决定不杀你了”寒铁指了指刀疤脸,对桌子底下的袁辰龙说道! “妈的!”袁辰龙抬手给自己两个巴掌,说什么韩信,人家也就钻了个裤裆,这下好了,要被人当成兔儿爷了!虽然知道是在演戏,不过混混们奉行的是活在别人眼中的存在主义哲学,人后不论如何,人前总想表现为一个忠肝义胆,侠肝义胆的好汉子的。这以后,他娘的怎么混? 桌子后面又传来一声:“兄弟,性命攸关,你自己决定吧,”随后那声音大了起来,大得整个院子里都能听见:“我左某人从来不做威逼之事,我的兄弟们全是自愿追随,今天这位兄弟是去是留全凭他自己做主,哪怕我们与一个优秀而且潜力丰富的少侠失之交臂,我也不能做那胁迫人的事!” 好一番义正言辞的演讲,场间豪杰们忍不住举起手来鼓掌叫好,为左同和的义气盖云喝彩。袁辰龙也差点爬起来鼓掌了,不过手举到胸前却又停住了。妈的,左同和这老棺材真不是东西,幸好是演戏,不然老子留下是给人贡菊,走了是给人送肉,反正于他没损失,他还博个义气的名声,真是他奶奶的! 掌声持续了一会儿,左同和满意地点了点头,举起手来四下致意,如同在峰会上发言的高端人物一样。 掌声这才渐渐消失,左同和低头看了一眼袁辰龙,含笑问道:“兄弟你的意思呢?” 袁辰龙骂骂咧咧地爬了出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地上吐了口痰,恶狠狠地骂道:“他妈的,三扁不如一圆,老子跟你们混了!” 寒铁笑眯眯地跳下马,将桌上的凳子拿了下来:“来来,各位哥哥,十三敬你们一杯,多有得罪,可不许记仇!”这一番变脸变得太快了,场间豪杰们以及连云寨的十二位当家无不对这突然春风拂面一般温和的男人刮目相看,纷纷站起身,虚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只有袁辰龙在一旁跳脚:“我操,你要不要这么不要脸,一会儿像冬天一会儿像春天,你玩儿变脸呢!” 寒铁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吓得袁辰龙一个激灵,猛然醒悟自己入戏太深,有点演过了。 对于袁辰龙的问题,左同和深有同感,正要开口相问,寒铁便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笑了笑:“对待敌人,哪怕是潜在的敌人,我们自然要像冬天一般冷酷无情,对待朋友,我们却是要像春天一般温暖。” “说得好!”左同和鼓起掌:“精确地概括了我的处世态度!”豪杰们和当家们会意跟着鼓起了掌。 “还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左同和才想起来这个重要问题。 “燕然,燕然未勒归无计的燕然!”寒铁毫不犹豫地编了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他真名还是众多化名中的一个。 左同和眼前一亮,拊掌赞叹:“好名字,好一个燕然未勒归无计,说得漂亮!霸气!”看来老左也是个粗人,读不懂寒铁搞死他才能回归的心思。 …… “什么?你也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不是要振兴丐帮,将大丐帮的打狗棍插到泰山顶上供着么?” “我呸,你坏我好事,我现在哪去找机会进大牢过冬去?当兵总能混个温饱吧?”小米不满地白了一眼段二狗,早几天他就在想着找点事把自己折进去,好在温暖的牢房里面混几天熬过冬天的,不过唾手可得的机会竟然被段二狗抢了,小米觉得自己最近都快要被他气成大米了。 看着小米坚定的面孔,段二狗抓了抓脑袋:“行吧,给你个机会,正好跟小顺儿两个人有个照顾。不过你走了我这门口就没地标了,客人们走错路怎么办?” “看我打狗棍!”小乞丐发威,前乞丐慌忙躲避,一边躲闪一边大叫着:“我操,小心你的鼻涕,我就这么一身人模狗样的衣服!” 下午的阳光温热静好,矮墩墩的刘进喜领着两个半大孩子出现在了位于城西的城防营大营门口,跟守门的士卒说了两句,便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刘进喜走了出来,上了一匹马,七拐八拐地绕进一条小巷,小巷里坐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乞丐戴着一顶毡帽,帽檐漏下的头发干净顺滑。 “干嘛不收买几个人?多方便!”刘进喜下马,扔了两个铜钱给乞丐。 “能被收买的就能为了钱出卖我们,必须小心,我想一举拿下。”乞丐不去捡那在地上翻滚的铜钱,反而抱着膝盖看天,天上光溜溜的一朵云也没有。 刘进喜挠了挠头,暗骂几声神经,跨上马就走,马走了几步,刘进喜忽然扭过头来:“你这样坐在自家赌场门口做什么?” “快滚,我他妈是地标!”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爷子驾到 “地标”段二狗在利丰门口歪着晒了半天太阳,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大摇大摆到利丰里取了一套茶具又回到巷子里坐下了,倒了一杯清茶慢悠悠地就喝了起来,有赌赚了的赌客洋洋得意地从利丰走了出来,看到路边乞丐时候便想跟这个可怜人分享一下他难得的好运,灰黄色的手指上捻了两个铜子出来正要扔,忽然看见角落里的乞丐竟然端着一盏粉彩盖碗喝着鲜亮的茶汤,不由得又愤愤不平起来,手腕一翻,两个铜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手中,赌客嘟囔着现在这个年头,乞丐都能端着粉彩盖碗喝好茶了,老子出来耍个钱还要受家里老娘们儿气,真是太他妈妈的了,想当年老子祖上也是阔过的,那时候老子也是就着粉彩痰盂尿的! 嘟囔声渐渐消失,段二狗叉开腿将从乔松雷桌上抢来的茶具放了下来,眯着眼看着蓝得像一块冻住的冰一样晶莹透明的天空。细碎的阳光照耀在他的眉梢发间,只听他嘴唇翕张,轻若梦呓地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想睡觉,温大姑娘教的真对!” 随后便是轻微的鼾声传来,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放在膝盖上的盖碗随着他轻微的呼吸缓缓颤动,茶水里倒影的蓝天秋树,团团碎成一片片花。 浅层的睡眠中他一会儿梦到马瑶在招呼自己吃饭,一会儿梦到温良玉催着自己读书认字,一会儿又回到了扬州,跟老乞丐一起躺在油菜花海里,老乞丐吃着鸡腿他看着……最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幽州的老林子里,老乞丐举着一只快成人型的老山参冲自己瞎乐。 日头西垂,金色的光芒笼罩四野,一辆马车拖着长长的影子从巷口经过,车辕上百无聊赖斜坐着的老人忽然直了直腰,口中发出长长的吁声。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随后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脑袋从车前悬着的青布帘中探了出来,精灵古怪的大眼睛在四周高墙黛瓦,酒招小摊间飞快地扫了一眼,疑惑地问道:“爷爷,到了么?”声音清脆动听,如玉珠滚盘。 “没到吧?”又一个脑袋从她脑袋上方伸了出来,看了看周围,拍了拍小姑娘的羊角辫:“还远呢,回去玩一会儿就该到了。”老人却已经下了车,他骨架粗大,个子高壮,身上穿着一件铁灰色的长袍,满头华发梳拢到头顶绾了一个髻,看那样子倒像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一般。 “老道”晃悠悠地走到巷口,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敲了敲马车窗户:“鱼儿,来爷爷带你去看一条敗狗!” 小女孩的脑袋又从车窗里伸了出来,白皙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疑惑:“爷爷,什么是败狗?” “看了就知道了,可好玩了。”老人的嗓音沙哑而磁性,无形中透出一股威严。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下了车,扯住爷爷的长袍求抱抱,老人没理她,径自在前面走着,小女孩撅着嘴巴跟了上去,这时车里又跳下一个女人,女人穿了一件水绿色坎肩,下身着一件浅紫色的长裙,走动间裙裾抖动,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形,只是她似乎衣服不多,不然何以搭配出如此怪异的两种颜色的上下装? 女人一把抱住小女孩,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姐姐抱你去啊。”小女孩撇撇嘴,认真地纠正道:“谢谢阿姨。” 抱着她的女人脚下一阵踉跄,空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装出一副凶恶模样凶巴巴地叫道:“叫姐姐!” 一片阴影不知不觉间投上了段二狗的眼帘,睡梦中的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窃笑,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猛地手一撑身子便横移出去了尺许,本来凭他本事,骤然遇袭间蹿出去丈余也只是等闲。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踩着他破烂衣服的脚,抬起头来:“嘿嘿,师父,哪有这么打招呼的!”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笑嘻嘻地看着段二狗怪异的面色,段二狗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小鱼儿突然扭动着身体往抱着她的“阿姨”怀中钻了钻,被她挤到胸膛的女人脸色不自然地红了红,轻轻在她耳边威胁:“你小爪子再乱动我把你扔下去!” “别扔,别扔,你不扔我就叫你姐姐。”小鱼儿很没骨气地承认了错误,并且予以诱惑。 抱着她的女人正好奇小姑娘怎么性子变得这么快,就看到段二狗呵呵傻笑着站了起来,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不过并没有问什么,继续谄媚地问老头:“师父你是自己过来的?” 穿着铁灰色长袍的老人头发一甩,夺过他手上抓着的盖碗往嘴里倒了一口:吐出一片茶叶之后恶狠狠地骂道:“哼哼,瞎啊你,我能是自己来的?老子喝着小酒吃着火锅呢,就有人找上门了,说你在冀州给我老人家买了座大宅,让我回来过过好日子。” 说着老乞丐横了一眼正不住瞟着抱着小女孩的女人的徒弟,突然出手揪住了他的耳朵提了起来:“妈的,你怎么还在讨饭?亏老子花大钱买了身好衣服,这下亏大了!老子火锅才吃了一半!” 段二狗不自然地扭了扭,扯了扯身上的破烂衣服,踮着脚低声说道:“我……我这是给人顶班呢,让小温先带你们去吃火锅吧?” “顶班,顶你大爷的班!”老人愈加怒不可遏,在行人们的眼中,这个穿着铁灰色长袍的老人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般,绾成髻的花白头发都似乎在秋风中颤抖。老人仰天长啸:“我丐帮竟然还有顶班一说?那不成老子已经带领一群花子走进了新时代?祖师爷再上,老子死了以后能当着你面站着撒尿了!!” 赌场里不时有赌客进出,听到老人的啸声都觉得心头一颤,耳膜像炸开了一样,不过听那粗豪的言语,又觉得有些荒诞,怎么一个穿着仙风道骨的老爷子说自己是个花子呢,再说大老爷们儿谁不站着尿?兄弟小时候都是走着尿的! 不待段二狗辩解什么,一旁抱着小女孩的女人脸孔红红的将小姑娘放了下来,走过来拉了一下段二狗的袖子,满脸嗔怪的问道:“给你买的衣服怎么不穿?” “哎,跟小米打赌输了,我要替他在这儿当半个月地标!”段二狗一脸愤然,忧虑地扯了扯耳朵:“师父,你们先去卧虎山吧,黄老头儿也在那儿。”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几乎凑到了老人耳边:“我在执行任务呢,你老朋友你还记得?姓顾那个,我给他干活。” 老人眉毛耸动,将段二狗放了下来。段二狗正一边抱怨着一边抚摸自己耳垂的工夫,猛然听见耳边一阵风声,下意识地头一缩一拳送了出去,拳出半分便又悻悻然地收了回来。正要开口便听到一声大喝:“那老头儿!干啥呢!” 一干人纷纷扭过头去,只见利丰赌场门口站着一条横眉怒目的大汉,大汉手中绰了一根木棍,齐眉长短,鸡蛋粗细,正微微的颤动着,地面上一块青砖上密布着蜘蛛纹的裂痕,显然刚刚被人用力地敲了一下。 大汉身后正不断冒出黑衣短打模样,高高挽起的袖子下面满是狰狞文身的打手,十几个打手飞快将老人围住,手按在腰上恶狠狠地盯着老人,仿佛一群狩猎的猎狗,只要持棍汉子一声令下,猎狗们就会扑上去,用尖利的犬牙撕透猎物的喉咙。 一切发生太快了,不过老人并没有害怕的神色,隐隐约约脸上还透露出了一丝兴奋,那是被鬣狗包围的苍老雄狮在磨砺牙锋对送到嘴边的血食在说“hello!” 包围着的打手们忽地各自散开了,站在门口的持棍大汉也在默默地看了段二狗一眼之后闷着声回了头。 老人偏头的瞬间瞥到关门弟子正自以为隐蔽地比划手势。“哎哟,还有暗号,说的什么啊?” “哪里哪里,不过让这帮没眼色的家伙赶紧滚,不然汤药费我不出。”段二狗偷笑两声,“这也是我产业,您老去试两手?” 老人自然不会相信这是段二狗的产业,一个小乞丐混几天就能有一家赌场?关键是赌场是你的你还好意思穿得乞丐一样坐在门口给你自家生意丢人?酝酿了一口浓痰吐到地上:“你还沾上赌了,不错不错,真他娘的有前途,晚上是不是还要请我去垆边月去坐坐啊?”老人的目光里精光闪动,不怀好意地扫视着段二狗下三路。 二狗深知师父脾气,赶忙一夹裆,摆出一个类似咏春小架的姿势:“老不修,说什么呢,人家还是童子身呢!” “老人家,不妨我们晚上一起去坐坐?”利丰门口又走出来一条汉子,汉子穿得一身团花五福绸缎衣裳,一张圆脸上堆满笑意,远远看去倒像是个乡村员外。没待老人有所表示,“员外”身后突然挤出来一个小胖子,小胖子伸头看见段二狗远远叫了声:“哎?狗哥,小嫂子来了怎么也不请进来喝喝茶?” 段二狗苦笑一声,心中暗骂你怎么知道老子现在心中寂寞如烟花,苦涩如黄连,没见这老东西压根不给我机会好好说话嘛,自以为是的家伙。 没待他说话,那员外打扮的人就接过了话头:“茶自然要喝,不过怎么能在赌场这边乌烟瘴气的地方喝。” 小胖子拍了拍脑袋:“乔爷,这是他自己的赌场,招待人喝一杯也没什么吧?” 原来那“员外”打扮的正是乔松雷,大伤初愈他便闲不住了,裹得密不透风地过来赌场看着,段二狗脚下那套粉彩的茶具正是从他手上直接抢走的。乔松雷语重心长地教训小胖子道:“小英子,只有两个男人请进来喝口茶自然没事,可人家还有两位小姐呢,总不能跟咱们进这肮脏地方吧?” 程英哎一声答应了,垂首在一旁侍立,心中却忍不住嘀咕起来:咱们现在可是豪华装修,那些土包子进来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怎么就乌烟瘴气了?你还请人家老头儿去青楼,那不是更乌烟瘴气么。 老头儿转过头冲那员外打扮的人抱了抱拳:“原来乔老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乔松雷受宠若惊,忙抱拳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现在老乔不过是给段老板打工的掌柜子而已。”说着拍了拍身旁的小胖子:“这位是我们二柜程英……” 程英虽然抗拒二柜这个常见于土匪窝里的称呼,不过还是恭敬地冲老人抱了抱拳。老头儿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段二狗:“小子可以啊?就一个赌场么?其他还有什么产业?” “妈的,刚说是我的赌场你不信,现在又问我还有没有其他产业,你脑袋怎么生的!没那本事,就这么个!”段二狗头一挑,很是有一股洋洋自得的神情。 老头儿也不废话,直接闪电一般出手扭住了他耳朵,然后直接向停在巷口的马车走去:“走,给老子看看你的狗窝去!” 段二狗就像一只被拎着颈皮的小猫一样温顺地踮着脚随着老头儿一起走远了,背后是张大嘴看着的一高一矮两个掌柜,还有抱着小女孩紧紧跟上的温良玉。 一阵清脆的鞭响在空气里扬起,马车灵巧地转了个弯向着城外驰去,乔松雷缓缓合上张得大大的嘴,苦笑一声问道:“那老头儿谁啊?怎么段二狗到了他手里跟只病猫一样?” “不像是病猫,倒像条没脾气的哈巴狗。”程英拖着下巴凝神思索:“这样的人物,估计只能是他师父了……” 静默的时光里,细碎的灰尘仿佛都在阳光里游泳一般,程英拖着下巴的手猛地向上一按,发出咔哒一声上下切牙相撞的声音:“我操,那不就是丐帮帮主!果然气度非凡!!” “哎?幸好我们对小米不错,应该会有印象分吧?”乔松雷左顾右盼:“小米人呢?”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掰腕子 马车辘辘地在山路上缓缓行走,丐帮史帮主穿了一件与身份不符的铁灰长袍,倒梳的长发将他的脸型完全展露出来,不可否认,那是一张沧桑而满面风霜的老脸,只是洗掉污垢之后,呈现出来的竟然不是老年人常见的灰黄面色,他的脸上有一种充满活力的红,不知道是因为他生命力健旺还是因为……酒。老人正不时往嘴里倾倒着酒浆,一边数落着身旁乞丐打扮的徒弟怂包,酒精的考验都不能承受,怎么可能久经考验,接替他的帮主之位,想当年萧峰萧帮主可是抬着酒缸喝酒的好汉。 段二狗被数落的满面通红,眼眶发亮,似乎再被骂一会儿就要哭出来了一样。老帮主看了他一眼,轻轻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带着酒味的冷哼:“不能喝也好,免得被人下药,更加省得酒后瞎风流,欠下满屁股风流债的日子可不好过。”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头看了一下段二狗,段二狗眉眼间流转着一股几不可察的猥琐笑意,忽然之间这股淡淡的笑意就消失了,段二狗支棱起耳朵微微偏了偏。老帮主这才满意地微微笑了笑,侧过去轻声问道:“跟人结仇了?” “别提了,乌龙!”段二狗摸了摸鼻子,扬鞭甩在驾辕的牡马屁股上,牡马脚下加速,马车背后顿时扬起了一道淡淡的灰烟。感觉将追踪的人甩开一段之后,段二狗才将扫平卧虎山以及放厨娘那只母老虎归山的前前后后,从与悍匪张志,混混儿,捕快等人联手踏破山寨,到建设新山庄,从安插暗探进入城防营和连云寨,一概安排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老帮主将酒葫芦的盖子盖上,长长的叹息一声:“冀州城西卧虎山,西方白虎星君主杀伐,冥冥之中自由天意啊。” 段二狗听得莫名其妙,老帮主却不再言语,忽然把酒葫芦往车厢里一递,一只小手伸出来接住了酒葫芦,另一只手递出来一根竹杖,竹杖只是普通的湘妃竹,支到地上刚刚比老人腰高了一线,随意地挥了挥,老人便将竹杖扔给了段二狗,笑道:“老不以筋骨为能,你去吧。” 二狗摸了摸靴中短刀,抽出来掖到了腰带上,不过却被老人一把夺了过去,在手上摩挲了两下之后往车辕上一按,不见他怎么用力那柄不宜突刺的猎刀便被他整个刺进了车辕的木材里。 做完这些,老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得意弟子:“给你根棒子就不错了,还想动刀子?” 段二狗嘿嘿笑了两声,挥着竹杖一跃滚进了路旁的杂草里,不一会儿马车后便传来数声连续而短促的低呼声,正在车里陪着小鱼儿说话的温良玉连忙掀起窗帘往后看去,只见一片苍郁之间段二狗的身影突然蹿了出去,手中竹杖长枪一般点出,随即脚下一蹍,像在地面上滑行一般回撤,然后再一闪,车身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噔声,段二狗已经回到了车辕上,将竹杖递给老人:“一个不剩。” 老人点了点头,接过竹杖,将顶头的几滴血迹甩干,随后抬脚在刀柄上轻轻一踢,刀子立刻跳了出来,旋转着飞到段二狗面前。段二狗随随便便伸手接了,往靴子里一送,咨询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弄?” 老人丝毫不给面子,一拍马屁股:“走,回去吃饭。” ……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左同和接到了下面人的报告,本定于今天下午撤回的探子们至今没有回到营地,这是一支十人的小队,左同和不同于一般土匪,他手下的土匪们有着军队的建制,每十人为一队,组成最基本的作战单位,除了大寨里的各个哨位是单人或者双人以外,基本上所有的任务都是以十人队为基本单位执行的。 这次派出的十人队是左同和手底下效率最高的老兵队伍,全部由正当年的边军士兵组成,他们在神武皇帝迷上丹道,渐渐荒废国事之后便被各镇将军们慢慢地换血一般淘汰了出来,而接替他们的,或许是某军官家的远方侄子,或许是一个手艺不错,做得一手好羊肉的厨子,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其实压根儿不存在的名字。 灯火通明的大堂里,左同和皱着眉头,那些可都是漠北战场上活下来的家伙,那样的绞肉机都没能绞烂的硬骨头,那地狱一样的环境里都挣扎着活过来的小强,个顶个都是好手,怎么会突然无声无息地折在了监视卧虎寨这么个小地方的路上? 这时候一个粗豪的嗓子吼了起来,“我操,你个死兔爷想怎么样?老子不过多吃了两根鸡腿而已,你想对我的鹰做什么?”“我弄死你啊我,这是鹰,不是鸡!”,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这绝不是左同和手下那些个土匪们能喊得出来的,除了杀人放火如吃饭喝水一般比较符合新时代土匪特色之外,左同和帐下很多土匪寡言得如同苦行僧一般。 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左同和突然想到了“燕然”那神乎其神的手段,或许只有那些高去高来的武林高手能够不着痕迹地一次性把那十个老兵弄死吧? “去请十三当家过来。”左同和吩咐身旁的小喽啰,不过话刚出口就被他自己否决了:“算了,既然求人办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小喽啰讶然,每次要召集当家们议事左同和从来都是打个响指示意一下,接下来便有专人去请各位当家来大帐的,何曾有过这样亲自去见的。 寒铁六人暂时分到了连成片的三间房,当家们当然不该只有这样的待遇,但是寒铁突然来投,暂时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建一间合适他十三当家身份的“高楼广厦”,所以只能委屈他了。 “寨子里惯会营造建设的弟兄们最近都出去干活了,对不住了,兄弟,稍待数日便可。到时候想怎么造怎么造,你弄个皇宫出来也没人敢管”这是左同和的原话,寒铁默默记在心里了。 三间房只有中间一间点着灯,那是寒铁的房间,左同和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大门敞开着,两个高大健硕的汉子正在掰着腕子,正对着他的汉子是那个倒霉的冀州混混,他敞开的胸膛上汗珠如同黄豆一般不住地往外涌,自脸膛至胸膛全是红彤彤一片,咬牙切齿看起来像一头暴怒的棕熊。一旁三条汉子挥舞着手臂喝倒彩,寒铁笑眯眯地盘腿坐在阴影里一张宽大的椅子上,烛光摇曳间只能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几位兄弟好兴致,”左同和缓慢得如同在花园里闲庭信步,突然看到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迎风傲立一般情不自禁地走过来,扫了一眼桌上,混混袁辰龙那边放了一只鸟架,架子上一只老鹰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盯着主人青筋爆起的双手。刀疤脸左手边上是一盘子鸡腿,山寨厨子出品,红油赤酱,香味诱人。不过左同和看到这两边不对等的赌注还是愣了一下,这他妈的怎么回事?是这混混眼瞎了还是老土匪欺负人? “大当家!”一旁看热闹的三个很默契地喊了一声,左同和收敛起脸上惊讶的表情,和蔼得如同邻居家大叔一般冲三个马仔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又冲连站起来迎接一下都欠奉的寒铁道:“十三弟在练功?” “看这俩傻逼闹着玩儿呢。”寒铁言语粗俗,不过语气却是雀跃而温馨的。左同和心想奇人异事必有怪脾气,不讲礼节勉强也算吧?这叫什么来的,教我体育的老师说过的,什么魏晋风骨吧? “袁兄弟赌得不小啊。”左同和借着火光看了看那只鹰,猛然间发现那鹰一只脚上似乎有绑过什么东西的痕迹,心中不由紧张起来。阴影中的寒铁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言语淡淡:“那是他捡的,也算不得什么大注。” 大桌上,袁辰龙的胳膊被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尽管他用力挣扎,数度大吼发力,不过最后还是被刀疤脸慢慢地按了下去,硕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 刀疤脸跳了起来,冲到屋外的空地上像健美先生一样洋洋得意地冲着星空展示着他壮如水桶的二头肌。 左同和将目光从那只雄孔雀身上收了回来,鹰一般的目光注视着袁辰龙的表情,袁辰龙一脸无所谓地将那只鹰放到了刀疤脸那边的桌上,抚了抚鹰翼,声音依旧如同洪钟:“鸟儿啊鸟儿,可惜咱们没缘分啊。”说着咂摸了两下,笑道“其实也还挺有缘,今天你折了翅膀,明天指不定我就要伤了菊花,同是天涯沦落鸟啊。” 左同和眼光扫到那鹰翅膀上面,见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那血迹已经干了,有点发黑,和老鹰的羽翼颜色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不知为何,左同和突然就心安了下来。这时候那个瘦高个子温易问道:“怎么同是天涯沦落鸟?什么意思?” “妈的”袁辰龙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温易,啐了一口:“它这鸟没用,我这鸟没处用!” 左同和不经意地笑了笑,这几个人内部有矛盾是他最乐意见到的了,不过这时候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整理了一下措辞,对寒铁道:“十三弟,咱们俩玩儿一把,有兴趣没有?” 寒铁走了过来:“有什么花头没有?” 左同和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做出突然有灵感的样子:“这样,咱们就赌一个要求,无论谁赢了,输家就欠赢家一个要求,无论是原地跳三下还是上天摘星星如何?” “好”寒铁简洁冷硬。 见他如此干脆的答应了,左同和不免有些心虚,忙补充道:“咱们兄弟讲究实打实,光比力气,不准什么内功真气的瞎玩儿,老哥哥我一个糙汉,实在没那个本事啊。” 寒铁又道:“来,不用就不用。”说着捋起了袖子,将一条看起来甚至有些细瘦的胳膊露在外面。左同和很不矜持地面色一喜,挽起袖子露出至少有寒铁两个那么粗的胳膊。 袁辰龙作为一个合格的混混,各种各样诡异的赌局见识得不少,这次一样以弱对强表面倾向很明显的赌局自然也见过,见怪不怪地将两人的拳头握倒了一起,左同和的手臂比寒铁稍微短一点,袁辰龙很自然地将寒铁的胳膊肘往后推了一点,让寒铁的手腕跟左同和的在一个水平线上,然后握紧了两个拳头,专业地询问了双方是否准备好,三二一倒数一下,手猛然一松。 只见左同和和寒铁了二人两条手臂突然间同时鼓了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皮肤下一块块肌肉瞬间隆起,像平原忽然间变成了丘陵一般。 左同和并未感到吃力,甚至觉得有些轻松,毕竟寒铁那条细细瘦瘦的胳膊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姑娘的手臂,而且就从左同和手掌上传来的触觉来看,他的手掌也只是比一般姑娘稍微粗糙了一丝而已。左同和暗暗心喜,手上不由得加力,不过所有的力气却像撞上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一样,丝毫没有反映出来。寒铁的手不动分毫。左同和吃了一惊,手上一顿,紧接着猛然发力,企图靠爆发力将寒铁压到,不过很可惜,寒铁依旧一副没受力的模样,甚至空着的一只手还伸出去抓了只鸡腿在啃。 左同和上身猛地向一侧压去,将整个上身的力气全部压在手臂上,这已经是作弊了,袁辰龙大户小叫地像个孩子一样碎嘴:“你作弊!羞羞脸!!啊噗~”,他竟然扣着眼角拉着嘴唇做了个鬼脸,弄的旁人都在呵呵笑,真是个活宝。 不过寒铁的手依旧稳稳的,不动分毫,既不前也不后,就像没有发力一样。左同和无奈地坐直了身体,缓慢地用力,跟寒铁打消耗战。 寒铁一根鸡腿啃完,手中鸡骨头往盘子里一扔,在骨头敲击瓷盘的清脆声响中,寒铁忽然张开了嘴,吸了一口气,随后吐气开声:“倒!” 左同和粗壮的手臂应声砸到了桌面上,折翼的老鹰,桌上的盘子和鸡腿都在咚的一声巨响里弹了起来。 左同和尴尬地揉着肘尖问道:“十三弟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说话的时候左同和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心头滴着血,只不过这一刀是自己捅的,怪不得别人,只能恨自己太傻太天真。 碎嘴的袁辰龙都快被人爆了竟然还不改本性,指着左老大哈哈大笑:“左老板失算了吧,我老大可是单身了十多年,这手上功夫岂是你这夜夜做新郎的人能比的!” “闭嘴,你个光棍能好到哪里去!”寒铁一声轻喝,不过声音却像在每个人耳边爆炸开一样:“大哥太客气了,我的要求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麻烦直接跟我说。” 一瞬间左同和甚至觉得酥麻的肘尖传来的其实是初恋的滋味!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突厥教头巴 左同和面色一喜,甩了甩发麻的胳膊:“还是十三弟心疼人,情况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去替我监视一个地方。” 监视?寒铁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挥手让袁辰龙刀疤温易等人各自回去休息之后才在显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左同和以为寒铁是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因而有些不开心,忙说道:“兄弟切莫疑心,只是这对头实在凶狠异常。”当下便把自己手下侦骑覆没之事像寒铁细细说了一遍。 寒铁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这算什么,自己先是被段二狗派来刺探连云寨,刚混进来屁股没做热呢,这位左大当家竟然又想请自己回去刺探段二狗的虚实?竟然成双面谍了! “好,便依大当家,我明天就去会会这位神秘高手。” 左同和喜不自禁,暗道今天晚上没白费力,想了想又说:“我连云寨十三位兄弟没有大小之分,只有分工不同,原本暂时还没什么可以分给十三弟负责的,不过既然要麻烦你去监视,那这情报刺探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们交接一下。” 寒铁忙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避祸而已,不敢分权。不料左同和大喇喇地站了起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男人手中岂能无权!别推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说完便走了,留下寒铁愕然地在夜风中发呆。不一会儿,袁辰龙钻了过来,疼惜地抚摸着桌上放着的老鹰翅膀:“妈的,疤子手真黑,看给我鹰儿翅膀弄得,这还怎么送信!” “让它修养着便是,我们可能不需要用它送信了。”寒铁坐了下来,吩咐道:“明天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们几个机灵点,多跟他们套套近乎,多挖点消息明白吗?” 过了头七,胖厨娘又找上了左同和,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堂堂连云寨大当家去给卧虎寨的厨子报仇,左同和苦笑连连,只能告诉她自己已经派人去打前哨了,一有机会就会带人踏平卧虎山,这才把姑奶奶哄走。 送走大姐,左同和一屁股坐进大交椅里叹了一口气,其实正如寒铁所说,他真的只想当个土皇帝,有几年没动刀兵了?他记不得了,反正自从三州联合围剿失败之后,连云寨大旗所至,小老百姓们便抖抖索索地主动送上钱粮,压根不用自己费劲费力,大家你好我也好,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堂堂连云寨竟然像是大地主一样收租过日子的吧? 坐了半晌,左同和抚着长枪站了起来,摸了摸腰上的肥肉,心想既然要动武了,那总得练练手艺吧,幸好昨天有个千手佛替自己送死了,不然真要丢大人! 山寨里的演武场很多,土匪们每天早上都要操练到日上三竿,毕竟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三州前士卒,退下来了习惯难改,每天不练练就手痒。左同和在一众小喽啰惊诧的目光里提着长枪走进了最近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五当家孙邈正带着他帐下的兄弟们在训练刀法,孙邈自己一个人在一旁画了个圈子,正兀自练得开心,深秋时节,他精赤着上身,两把长刀在空气里发出奇异的啸响,团团刀光将他全身上下罩住,不留一丝空门。 孙邈忽地一蹿,人在空中纵跃而起,一刀前劈一刀后撩,落地之后一个旋身,刀刃呼啸着在身周空气中切割而过。这是一式以一敌众的刀法,左同和仿佛看到他纵步一刀砍翻头前一人,左手后撩防着背后的攻击,随后旋身杀退围在身周的敌人。 “五弟好功夫!”左同和坐在角落里的石锁上鼓掌喝彩,见到大哥,孙邈蓦地全身一震,双刀挥了旋儿收进鞘中,立刻便有小喽啰递过来雪白的毛巾,孙邈接过,胡乱将脸上的汗水擦了擦便往肩上一搭走了过来,喊了声大哥,倒了一杯清水便坐到了左同和身旁。 左同和羡慕地看着孙邈一身结实的肌肉,刚刚停下来的他身上满是汗水,滚烫的气息连左同和都能感受到,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蒸腾的雾气。“年轻真好啊!”左同和感叹,“隔断时间估计要打一次狠的,有心理准备没有?” “嗨,不就跟人打一场么,我手下这些禽兽早就忍不住了!”孙邈得意地向左同和展示自己的兄弟,左同和看过去,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群人确实给力,每人一柄大刀,横劈竖斩,撩刺拍横,一招一式整齐划一,气度森严,当得起威武之师的名号。不过左同和却意外地发现,似乎少了十几个人。 “嗯?有人偷懒了?”左同和又点了一遍人数,“队伍里少了十几个人啊!” 孙邈背后块块垒垒的肌肉猛然一紧,“没有……嗯我派他们出去办点小事去了。” “哦”左同和不欲深究,匆匆带过,捉起长枪:“给我进几招,好久不练试试手。” …… 城防营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得笔直,手中长长的大枪跟套在头上的大毡帽与他们的身高极不和谐,身上穿着的号衣也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带着一股浓浓的霉味。 “刺” 一片歪歪扭扭的枪林刺了出去,其中有两根抢刺得尤其低,走在前面背着手抄着一根马鞭的军官立刻一鞭甩了下来,啪啦一声,两根小兵手中的长枪应声落地,他们刚刚要惊慌失措地捡起地上的长枪时候,一只裹着牛皮马靴的大脚踩到了他们的枪上。 小米抬起头,只见一张横生着许多微黄胡须的扁平脸膛正恶狠狠地垂向自己,军官黄褐色的眼珠子里满是阴鹜:“小子,别以为是刘进喜那混蛋安排进来的就可以比别人标准低,落在老子手上,呵呵,有你好受!准备脱层皮吧!” “混口饭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么?”小米斜睨了一眼这个明显有着异族血统的军官一眼,口中喃喃自语般低声嘲讽。 “混饭?”异族教官眼珠子里似乎射出了一条闪电:“老子可不是混饭的,老子当年是该死金狼骑士,来这里就是来折磨你们这些小羊羔子的。” “你们两个,刺枪一千次,有任何一次不合操典重头再来!其他人解散!” 中午的时候,巴图端着饭碗坐在树荫下看着两个正缓慢将长枪递出去又缓慢收回来的少年,口中一声大喝:“用力点,没吃饭啊,还有三百六十三,练完才有饭吃!” 垂头丧气的长枪立刻精神起来,就连小顺儿也用力地抬起枪抖了个圈刺了出去,巴图教官给他们留下的除了恐怖还是恐怖,他们两个已经机械地刺出了两千多枪了,每次他们欣喜而疲惫地地数到**百时候,那张扁平的突厥脸庞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大喝一声“慢了”或者“用力,把空气当个娘们,狠狠干她!”然后重头再来。 老兵们已经一批一批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看完热闹了,脸皮薄如小顺儿,厚如小米都经历过了一阵脸色通红的尴尬,不过现在两个人已经麻木了。对来来往往的兵痞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哎哟喂,这不是我家大侄子么?怎么混到营里来当大头兵了。”一个故意捏起来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小顺儿禁不住身体哆嗦了两下,还是遇见了,这下惨了。 很快说话的人便绕到了他们面前,那是一个身上贴满膏药的,脸上处处青紫的什长,什长歪着脑袋斜戴着一顶军帽,身上号衣敞着露出里面白嫩而微胖的肚子。什长身后依旧跟着一排看热闹的士卒,这次唯一的不同是他们没有抱着像农民抱着扁担那样抱着长枪。 一个士卒嘻嘻笑了笑:“老大,这会儿就剩俩小兔崽子了,大家伙一人一拳头就解决了。用得着跟他们废话么?” 什长不怀好意地呵呵笑了两声“我听说他们犯了巴图的规矩,在这儿受罚呢。一枪不许刺歪,一枪不许没力,不然又要重新来。”说着便腆着大肚子凑到了小顺儿枪头前面:“小兔崽子,你倒是刺我呀,刺呀,不刺你就等着再来上一千次吧。” 跟他说话的那个士卒也得意洋洋地解开扣子,露出一个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肮脏肚皮,凑到小米跟前:“来来,爷爷当年耍过把式,你来试试。” 小顺儿面现难色,扭头问小米:“这么贱的要求我们可以答应么?” 小米丝毫不惧,看着眼前跳脚的士卒目光凶狠不屑怜悯兼而有之,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样,“弄死再说,操练怎么会没有失手,反正被抓了也有人捞我们,早就不想吃这碗饭了。” 说着长枪往前一送,那士卒听他们说话之际就溜了,待小米一枪刺出,觑了一眼,跳到长枪攻击范围外跳着脚扭着屁股,“来来来,刺我呀。”说着在屁股上拍了两把。 小米抿了抿嘴唇,狠狠一枪刺了出去。那士卒立刻一个懒驴踢腿,将小米握得不甚牢靠的长枪踢歪了。随后笑嘻嘻地站定了,拍着手掌:“好,再来一千次,咱们可都见着了,别想耍赖!” 什长见小顺儿紧张了半天,一杆长枪就是缩着,刺也不刺,收也不收,便上前了一步,扭住长枪一别,那枪便从小顺儿手中挣落了,叮叮当当滚到了一边。 一干人又跳着脚叫道:“好,这个也是一千次!” 早有一队的士卒看不下去了,军队里人最护短,不护短的不得人心,所以一般什长伍长最能团结手下那小小的一支队伍,好事大家分,坏事一起干。这边在一起干坏事,那边小顺儿的瘦子什长见了,操起身旁的长枪就走了过来,往小顺儿身旁一站,长枪交到小顺儿手中。全然不顾旁人怪异的目光喝道:“听我口令!” 两个小兵蓦地站直了,右手长枪笔直冲天。 “刺” 两杆长枪顿时以训练一来从没达到过的高水平发挥刺了出去。什长猛地跳开,指着小顺儿身后的那个瘦子喝骂道:“刘三儿,你他妈想找事是不是!” 瘦子一抹鼻子,鄙夷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王什长,我们队在训练,有什么想指教的?”说话间本来嘻嘻哈哈在一边看热闹的老油子们都抄着枪走了过来,以两个小不点为队首站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队列,枪交右手。 瘦子刘三儿又是一声大喝:“来,平夷枪第一式,准备。”士卒们有的衣衫斜披,有的帽子歪戴,不过这一刻都挺起了胸膛,手中长枪紧握。 “刺” 一片稀稀疏疏歪歪扭扭的长枪林刺了出去,不过站在他们面前的士卒们却吓得稀里哗啦。纷纷往后跳开,姓王的什长以不合身材的敏捷往后跳了一下,许是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动作,王什长竟扭了一下脚,一不小心坐了一个屁墩儿。小米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王什长出身青城剑派!” 他的什长刘三儿立刻踹了他屁股一脚:“不许说话,操练!” 王什长自觉在袍泽面前又丢了一次面子,再这样下去人心就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灰溜溜地爬了起来,腰刀一抽,喝道:“刘三儿,欺人太甚了,兄弟们给我上,伤了残了算我的!” 兄弟们却没人敢上,你王狗剩不过一个什长,伤了残了怎么算你的?道歉认错你来么? 王什长心理挣扎了一下,愈发觉得现在队伍就不好带了,再不补救以后就更不好带了,当下挥着刀像小顺儿方向杀去。在他看来,这小子是害自己受辱的源头,而且是这么许多人里最弱的,他王狗剩不敢欺负别人,欺负你一个破落户家的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顺儿看着他挥刀杀来,耳畔一迭声的惊呼警示响起,顿时觉得这等挥刀砍人场景好生熟悉,不过这位爷您的动作太大了,心口全都暴露了,而且你持短刀我拿长枪,太水了,赌场里的混混们玩儿刀子也比这位军爷溜上三分呀,不由得想起了二奎跟大家吹过的牛逼,长枪枪尾往地里一扎,王什长快冲到面前时候他人猛地往下一蹲,一时紧张之间手中长枪架在了肩头。 众人忙着高呼大喊,手中长枪也掉过头去了,想用枪尾去救,不过王什长与小顺儿距离太近了,他们尚未来得及救援就听见一声凄惨的痛叫。几个稍微胆小的立马闭上了眼,胆大的却发出了一声惊诧的呼声,随之是哄笑声。待得胆小的几位睁开眼时候,王什长已经跌坐在了土地上,一杆长枪从他大腿穿了过去,整个枪头都透出来了,地上一摊鲜红的血迹。什长脖子上还套着一条长鞭,刚刚便是那条长鞭将他拉了一个跟头,不过还是晚了一点,可怜的老王自己撞上了小顺儿的“拒马”。 “来人,给我把这个怂包抬下去,找医官给他上点药,伤好之后禁闭一旬,暂且先扣着,恶意攻击袍泽的事先记着,待团总回营再行处置!”巴图远远地从对面走了过来,手上夹着几个大白馒头。 王什长手下一标人赶紧将自家什长扛了起来,灰溜溜地跑远了。巴图将手中馒头递给蹲在地上的小顺儿,半是温柔半是敬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够机灵,有胆量,不错,好好训练,老子推荐你给周团总当亲兵!” 刘三儿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巴图教头,这俩小子练得够苦了,要不就算了吧,啊?” “先吃饭,吃完还有三百六十枪!”巴图一张扁平圆脸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冰冷, 小米正接过小顺儿递来的馒头啃着,他可不管教头说让他吃没有。对他而言,饿死事大,失节事小。听到吃完还有三百六十枪要练习顿时觉得手酸得跟强撸一夜似的,低声嘀咕道:“还练呐,都快练死了。” “废什么话,还不谢谢教官!”刘三儿又踹了不满的小米一脚,心中暗骂,巴图给谁好脸色看过,两个小兔崽子走大运了还不知道!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起 “你怎么跑来了?” “嗨,说了你都不敢相信,我现在是连云寨十三当家,专门负责刺探你卧虎寨的情报,我这是出差来的。” “欸?真的假的,这么说有出差补贴了?” “别做梦了,等拿下你我们就可以大秤分金银了,还用什么补助!” “也是。不行,我得去申请点接待费。” “说什么呢,等我们拿下连云寨不就可以大秤分金,大碗喝酒了。还用接待费做什么?” 说话的人盘腿坐在一棵老树上,身下老枝纵横,黄叶遍地,头顶却是一片蓝莹莹的碧天,金风吹来,脚下黄叶翻飞宛若一池粼粼水波。若有文人雅士见了,不免会背着手踱着方步抒一下胸臆,比如北宋有位先生就曾这样抒发过:“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后来被某个无耻写手翻译了一下当做自己的写景句凑字数了,这是后话不提。 当下却这等景色里却有两个小伙子,一个拿着一只油纸包着的烧鸡在啃着,脚边放了一只皮囊,里面装着的不知是酒还是水,另一边则坐了一个书生打扮的小子,手里握着一卷书册,翻开卷在了手中,也不看,就那么握着,正四面看着树下,像一个拿了擀面杖四顾找面粉的大娘一样。 一连点了十下,书生才说:“呐,全在这儿了,记得回去找人拉回去。” 吃着鸡的将最后一根鸡骨头扔到树下,拿起水囊漱了漱口,不疾不徐地说道:“扔这儿喂狼好了,有什么的。” “带回去给你们老大一份惊喜嘛,是你能力的体现不是。”书生将手中握着的书揣到了怀里,“毛遂自荐知道吧?没本事说服人他敢自荐么?他老大敢用他么?” “哎哟喂,二狗,我没听错吧?”正漱口的人一口漱口水喷了出来,咳嗽两下指着书生:“你说什么?毛遂自荐?你还学会用成语了,你们家小温教得不错啊,在看什么书给我瞅瞅?”说着就伸手去书生怀中掏刚刚放进去的书籍。 书生不由红了脸,一手护住胸怀一手挡着对方的爪子,口中喊着:“别闹,你认识字么你个杀胚!” “怎么就不认识了!我寒铁受过细雨高等教育的,仰能知天文俯能察水文,前三百载后五百年,掐指一算间我都能知道,哪像你,丐帮精英教育么?” 段二狗正色:“那是生存哲学!” “说得好!”一个苍劲的声音在树下响了起来,寒铁只觉得眼前乌光一闪,便有一个矍铄老人坐到了他身旁,手压着他的肩头一副老熟人模样。寒铁心中一片冰寒,一只手紧紧按住了腰间刀柄,不料肘尖却被人往里按了一下,抽刀动作顿时一滞,寒铁心里面顿时明白,以这人武功,想要杀伤他也只是等闲挥挥手的功夫。总是胆大如他,不惜命如他也不由得一阵冷汗涔涔。 老人翻了翻油纸包,恼怒地一挥手拍在寒铁背后:“奶奶的,一点不给老子留!” 寒铁尚未来得及苦笑出声,一旁的段二狗已经掏出了寒铁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酒!” 老人喜滋滋接过,喝了一口便吐了出去,狠狠瞪了一眼段二狗:“清水你敢给我说是酒?” 段二狗抓了抓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混了过去:“师父你怎么来了?” 老人看了看天空,“老远就看见你们两个在这儿,以为有什么好玩儿的呢,怎么,最近有什么发现没有?” “暂时没什么,不过左同和手底下有一批盖房子的兄弟据说出门干活了。”寒铁翻着白眼,这老头竟然是段二狗师父,应该不会是丐帮老帮主吧,哪有丐帮老大穿得这么整齐的? 老人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兵力呢?” “一千四百余人。” “光凭你们手下的人是平不了这座山寨的,二狗你太嫩了,考虑得不周全啊。”老人又叹了口气,拧开水袋喝了一口。“这块肥肉,你们吃不掉就有狼会盯上,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冀州知府赵修德,捕头刘进喜,还有你我寒铁三人。” “尚有可为,走,回去给我们拿点吃食来,寒小哥,咱们叙叙话”老人一脚踹到段二狗屁股上,毫不客气地指使他干活去。段二狗在空中翻了个身,攀住树枝一弹,人在树梢之间蹿了几下便消失在了林子里。 “小哥之前是细雨的杀手?”老人慵懒地靠在树干上,举着清水当烈酒,倒也喝得挺舒服,恐怕他喝酒也就是因为嘴太闲了。 “现在是条丧家之犬,”寒铁眼皮抽了抽,心中却在苦笑:“你们这些江湖耋宿怎么总爱管年轻人的事?” 老人又吞了一口清水,肚子里咕噜噜地响了起来:“好事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伙子,想当大将军么?” “啊?”寒铁差点从树冠上摔下去,这跳跃得太不寻常了,接下来要干什么?寒铁瞥了一眼老人脚上套着的青布便鞋,面色有些发白:“老帮主你是想让我捡鞋还是钻裤裆?” “妈的”一直慵懒得有些像没骨头的老人立刻跳了起来,水囊指着寒铁:“你思维跳得太快了吧!” …… 城防营里,小顺儿捧着馒头问一旁吃得惊天动地的小米:“咱们大齐怎么会有突厥人在军营做教头?” 小米抹了下嘴,含糊不清但神采飞扬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亏得你问对人了,哥哥在街面上混了几年,大事小情每一个不清楚,不过问问题是要给咨询费的。” 小顺儿将手中吃剩的半个馒头递给他:“全部身家。” 小米顿时滔滔不绝,将他在街头讨饭听来的如数家珍一般倒了出来。 原来十三年前,大齐神武皇帝用兵漠北,大破漠北铁摩尔王庭,回军之际,带回三万多强健战俘,太庙献俘之后,三万健俘如何处置就成了问题,据说大多数文臣武将的建议无外乎一个字:杀。少数与漠北王庭打过交道的鸿胪寺卿们提出的建议则是两个字:虐杀。这么丧心病狂的建议并没有得到大胜之后忙着向整个世界展示自己武功之外仍想展示仁德之风的神武帝认可。最终着三万战俘的命运在年迈的大学士一句看似不经心的话语里决定下来了。这句话是这样的“挖河开矿你们总抱怨民夫偷奸耍滑,筋骨瘦弱,这么多健壮战俘却不知道拿去挖河。一群猪脑子!”据说大学士是下午时候跟学生们抱怨的,当晚大学士就被神武帝请进了宫,第二天早朝时候,神武帝谕示天下,三万战俘分别派往各边镇卫所充当普通军卒,与帝国边军士卒同等待遇,边镇诸将校尉佐不得歧视,虐待,准予与边民通婚。于是三万战俘便被分散到了帝国各地卫所,巴图也是其中之一。 “哎,皇帝就不怕他们造反么?”小顺儿眨巴着眼,他小小年纪实在难以理解皇帝这种养老虎的做法。 “为什么要造反?你看有吃有喝还给他们跟边镇居民通婚权,这就是用家庭把他们绑到大齐帝国的战车上了明白不?” “原来是这样!”小顺儿拍着大腿,竖起一根大拇指:“小米哥你懂的真多。” “那可不!小爷祖上也是读书人!”小米洋洋得意,手却伸了出来:“欠我半个馒头啊,晚上记得还!” “才不呢!”小顺儿冲他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头就跑开了。小米跳起来,追了过去,小顺儿嘻嘻哈哈地躲闪着,小米不依不饶追着。这样活泼的场景在城防营里从未有过,老兵们看着打闹的小孩儿嘴角都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当然,除了拄着拐挨训的某位什长。 什长站的笔直,他的面前则是一位顶盔贯甲的团总,团总四十许人,面上颇有风霜之色,不过这会儿这股风霜之色正被怒火灼烧着,团总两只手指用力地在桌面上按着,拿眼睛狠狠地盯着王狗剩一双躲躲闪闪的小眼睛。熟悉团总的人都知道,团总家养的狗可能又很久没吃肉了,他正在准备给那条凶神恶煞的老狗准备点免费的肉食。 团总忽然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随后阴鹜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王狗剩儿啊,还想混混日子不?” “想,想的!”什长忙不迭地点头弓腰,只是站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一些,腿上的伤口又有崩开的迹象,他的脸色也白得厉害。 “你啊,真是太不知情识趣了,你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是赵修德赵知府打了招呼送进来的么?” 什长被吓了一跳,几乎大喊一般说道:“怎么可能,他们家怎么会搭上赵知府的关系!” 团总看了一眼失态的什长,手中拿过来一张纸:“你看看吧。”什长颤抖着读完那封短得可爱的信,再看到那信末尾鲜红的私章,顿时觉得小顺儿那张稚嫩的脸又浮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是张挂着泪的脸,随后却又换了一个表情,变成了一张紧紧抿着嘴唇,眼神犹豫吞吐的表情,在校场上他就是这副犹犹豫豫的小模样,不过最后却一枪刺透了自己的大腿;再一恍神,那张脸上却无端地现出了讥诮,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眼神斜睨,仿佛看到了一只螳螂在车轮前挥舞着两只可笑的臂刀一样。 “喂!”团总在发呆的什长面前挥了挥手,他已经站起来了,手中拿着一封火漆封好的书信递给什长:“老规矩,帮我走一趟连云寨,他们回的礼,送到东门文昌胡同甲申号去。” 什长傻愣愣地接过了书信,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没走出两步忽地腿一软,转身跪倒在地,一双小眼睛里早就涕泪纵横,真不知道他怎么在两步里面酝酿出这么许多鼻涕眼泪,他抹着鼻涕眼泪,重重跪地磕了两个头:“老大,这仇你可得帮我报啊!” 团总暗骂一声,嘴上却说:“一定一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回来我们再谈这件事,到时候你亲自报仇好不好?” 什长听得满心欢喜,抓着书信站起来,谢过了“再生父母”一瘸一拐地走了。 团总又喝了一口茶,看那什长走得远了,吐出来一根茶叶梗,低声骂道:“我呸,有命回来再说吧!” …… 连云寨里,左同和脱下湿漉漉的中衣,随便擦了几下身上的汗水之后,便大喇喇地躺在椅子上跐溜着一壶已经放凉了的茶水,守在门口的小喽啰很能来事,连忙换了一壶热茶过来。 左同和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小喽啰可以下去了。小喽啰心中失落,收拾了一下往外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左同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道:“左安!” 名唤左安的小喽啰立马回头,垂首等待吩咐,低垂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欢欣。 “跟我多久了?” “回爷的话,三年了。” “记得你跟我时候才十五,今年也十八了吧?” “是” 左同和搓了搓手掌,摘下来几块死皮:“我有个侄女,今年十六,他爹走得早,大事小事都是我拿主意,这不我寻思着给他找个靠谱的小伙子,你觉得自己可以么?” 小喽啰左安顿时觉得自己被一块巨大的棒棒糖砸到了,解开包装一尝,天啦,还是自己喜欢的草莓味,太幸福了!可惜幸福来得快走得也快,棒棒糖马上就被大孩子抢走了,只听左同和又道:“哎,五弟似乎也对那孩子有些意思,要不问问他?” “大王,万万不可啊!”左安说话都带着哭腔了,竟然称呼左同和大王,看来也是评书听多了的后遗症。 “哦?那是为何?速速道来!”左同和被气得不轻,干脆也学着评书腔调来了一句。 左安哪里知道为何啊,两只眼珠子忽闪忽闪地转了半天,忽然有了:“乱辈分了啊大王!” 左同和也是一愣,拍着脑门:“哎哟哟,看我这个脑子!没什么,江湖儿女,五弟不会讲究的!” “那您就要叫令侄女弟妹了呀!”左安跪倒在地,急切之中只觉得大脑发热,所有的急智在一瞬间爆发:“嫁给我这样的本分人就没关系了!” “可是五弟功夫好。” “我年轻!” “可五弟也挺帅的!” “我老实!只有老婆打我,觉得没有还手的!” “可五弟忠心耿耿!” “我一颗丹心苍天可见!”左安眼珠子一转,觉得自己标榜自己力量终究不够,打击敌人才能让自己更高大,每一个牛逼哄哄的主角都要一堆猥琐的小怪让他从一级开始练起嘛,心一横,凑到左同和跟前:“五爷,那可不是个好人啊,我听他手下钟二郎说前几天他们出去借粮,五爷看上人家村子里一匹马,人没给他就把人家村里点了。结果被一个老神仙杀了十几口子人,五爷连兄弟们尸体都没敢收拾,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左同和目光不由得凌厉了一下,难怪今天他们操练时候少了些人,这个老五,胆大包天了!“左安,去帮我打听打听具体的。干得好我把侄女嫁给你!” 左安得意地打了个千儿,应诺道:“叔丈人,您就瞧好吧。” 左同和面色深沉如水,挥了挥手,让左安自己下去了。自己则支着脑袋靠在桌上想事,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了过来,左同和一惊,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 人影刚走到大门,见他动作这么大,不禁楞了一下,随后笑着拱拱手:“大哥,回来了。” “十三弟啊,”左同和松了一口气,招呼道:“坐坐坐,事情怎么样了?” “暂时没什么迹象,我把他们带回家再回去盯着。” “他们?”左同和不解。 “被贼人害死的那十位兄弟,我建议给他们风光大葬,给他们战士应有的荣耀。” 左同和眼睛亮了起来,这老十三年纪不大,手段不错啊,不像老五那个混球!想了想,左同和便道:“甚好,我马上就吩咐下去,十三弟风餐露宿辛苦了,等会儿去账上支点,多少不拘,改善一下条件。” 寒铁没料到出差补助竟然成真,愕然一下,随即抱了抱拳:“那弟弟不客气了,多谢哥哥!还有些事,我现在就去忙!” 左同和挥挥手:“去吧。”待寒铁背影消失在了转角的时候,他又喝了一口热茶,淡淡地笑了:“人才啊,有这样人才老五那傻子可以去后山体验体验人与自然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意外的谋杀 温良玉已经几天没回去知府老爷家的大院了,每天穿着一身书生服饰在卧虎山晃荡,叉着腰指手画脚地指挥着工匠们以及凤尾峪那些淳朴村民们干这个干那个,一派工头的模样,不知道的人只把她当了将落成的虎威山庄的管事,稍微了解点情况的将她视为段家的少奶奶。只是为什么少奶奶一只喜欢穿着男装在外面抛头露脸呢?很多人不明白,不过看到她男装之后英气勃勃的相貌,便有了段公子不慕红颜爱断袖,强迫着温良玉温大姑娘易钗换装,好满足自己恶趣味的流言。 段二狗在虎威山庄刚修完的花园中间的小桌旁坐着,眼神呆滞地看着天空,天上一朵水汽厚重的铅云正在灰蒙蒙的天空上缓缓地变化着形状。“要下雨了,段公子想在雨中悟道么?”背后忽然被人轻轻点了点,温良玉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 发呆中的段二狗拍开了那双尖细柔腻的手:“我真的很嫩么?” “饱经风霜的哇,大哥你也敢说嫩?这才是嫩好不好!”温良玉抱着胸在一旁坐下,芊芊玉指点着地面上刚露头的清翠说。 花园刚刚建好,不过深秋时节,就算山谷里气候与外界有些差别,想种花种草也是不可能了,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想了个主意在花园里种了一地冬小麦,刚发芽,院子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绿意。 “师父说我想的主意太嫩!”段二狗捂住脸:“亏我洋洋自得了那么久!” “让你识字看书的吧,”温良玉眼睛完成了两弯漂亮的月牙,有些幸灾乐祸:“不读书你连那俩都比不过,你好意思给人当干爹么?” 她用尖尖的下巴点了一下远处跟着黄老头儿在比划着练功的现任冀州知府大公子赵匡辅跟前前任冀州知府宋昆西遗腹子宋归时,小小一个虎威山庄竟然像是知府家孩子的游乐园一般,就差上一任冀州知府家的了,不过据说上一任冀州知府特长是刮地三尺,不知道他们家公子有没有**,还是不要想了。 “哼哼,能写会算有本事啊?还不是我儿子!”段二狗很不服气,不过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很傻很天真什么的他段公子认了!“你觉得还有多久能完工?” “冬至附近吧,至少还得要上一个多月。”说到正事,温良玉立刻认真起来:“除了砖石采买运输费点事,其他的都能自足。” 段二狗沉吟一下,忽然问道:“往年修缮府衙的也是这些人么?” “应该是吧,每年都是走个过场而已,在大齐帝国为官,想把府衙弄得新一点那就是不想要头上的乌纱了!”温良玉有些莫名的忿然,拧着纤细而直的眉毛用力回忆没见过几面的工匠们的长相,不过怎么想都是那么几张脸,往年没注意过,今年看得久了,下意识地就往上靠。这种臆想出来的记忆实在是不靠谱。 段二狗想了想:“那拖点进度,让他们干到腊月,工钱照样付。” “可能没有那么多活儿,你让我怎么拖一个月?” “去山顶给赵大人修个亭子,修个书斋什么的不就行了。诺,就在那个瀑布旁。”段二狗指着山谷后面的瀑布指点江山,“总之拖住他们!” 温良玉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皱着鼻子闻了闻段二狗胳膊:“怎么觉得有人身上阴森森的?” “你才阴森呢!本少侠一身童子功,热血满腔,侠义为怀,怎么会阴森!”段二狗连忙辩解。 “哎哟,什么童子功不童子功的,这么私密的事情就不要跟人家说了,姐姐还是个黄花闺女呢。”温良玉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反过来调戏段二狗:“男人童不童子有什么变化没?” “有啊,我们武林门派都有守宫砂的,你要不要看看?”段二狗一本正经地扯着腰带:“就是位置不大好……哎,你别跑啊!” …… 天上乌云滚了许久终于落下了一阵雨,这场秋雨下得十分绵长,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地敲了半夜窗,第二天一早天还是那样阴沉,天边云层积聚堆叠,浓黑得仿佛能有人在下面拿根竹竿轻轻一推就能挤下一大滩雨水一样。 这样的天气,大街上空荡荡的,别说做生意跑买卖的懒得出门了,就连乞丐们也没了动静,整整一条大街上除了积水的寒潭之外就只有满地枯黄的落叶被秋风吹着跑了。 忽然积水塘上一个黑影跃了过去,再一闪,绕过了角落里的一颗大树,拐进了一旁的巷子里,那人穿得破烂不堪,深秋时节,又逢寒雨过后,他竟然只穿了双草鞋,破烂的裤管将两条小腿露在了外面,手里还拖着一根被摩挲得光滑的竹杖,显然是乞丐一流了。 忽然又一个胖大的身影追了过去,手中抄着一根沾满面粉的擀面杖跑得气喘嘘嘘。那胖大身影扶着膝盖喘了口气,踏碎一地水塘之后绕过了街角的大树追进了巷子。然而他的动作却忽地顿住了,仿佛看到天下间最可怖的场景一样,睁大了双眼,脚下踉跄着退了回来。 跌坐在巷口的泥水里,他失措地拿擀面杖在地面上下意识地挥动两下,积水被他打得飞了起来,落到了树后。刚刚那个跳动灵敏如同羚羊的乞丐竟然仰面摔倒在地,额头上一片殷红,脸色却灰败了。巷中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掸了掸身上的黑衣,厌恶地啐了一口之后搭上墙头跃了过去。 胖大的人在泥水里坐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爬起来就往知府衙门跑去,那擀面杖掉在了水塘里,激起一片涟漪。 事发突然,冀州府当班的捕快立马出动,将现场保护了起来,尸体拉回敛房交给仵作验视,追人的糕点师父也被请去喝茶,当他费劲千辛万苦回想起来那人翻过巷子旁院墙时候,守着现场的捕快已经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郁郁不得发了许久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将巷子里所有的痕迹全部抹去,就算找猎人借条最好的猎狗去闻味寻踪也没办法了。 提刑司的宋提刑看着无奈的捕快们心头一阵无名火,狠狠地一巴掌砸在了花梨木的大桌上。花梨木是硬木,厚重异常,宋提刑一介文人竟然将那桌子拍得愣是响如犀鼓,可见其中愤怒。 “去请刘捕头,让他带人在四周细细勘察,不要放过蛛丝马迹!”宋提刑脸色铁青。 两个捕快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按着腰刀便出了门。走了不远,一个捕快就对同伴说道:“不过一个乞丐而已,死就死了吧,往冬天过,哪天不死几个要饭的?宋提刑怎么跟死的是他爹一样?” 陪他一同走的捕快鬓发霜白,一双眼睛却晶晶亮,只见他环首四顾了下,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小心你这张嘴,别乱说话惹上祸,刘头儿最近有些风头太劲,越俎代庖了!” 年轻些的有些不解,问道:“你是说纵火跟卧虎山匪盗案?” “还有几桩凶杀案,他宋大人出过什么力了?整天窝在书房里喝着茶水训人,这些案子全是刘捕头破的,他还想像以前那样直接把这些功劳捞过去,可咱刘捕头直接搭上了知府老爷的线,哪还有他的份了?这不,你看丫挺的给急得。” “那咱们现在去请刘捕头?” “请个鬼,忙了一早上,水米还没打牙呢!咱们去松鹤楼打个牙祭!” “我可没钱啊!”年轻捕快赶紧捂住了腰间荷包。 年长些的嘿嘿笑着斜睨了他一眼:“你小子把点饷银全扔进芳草弄那些娘们儿身上了吧?” 年轻捕快脸稍稍一红,随即反唇相讥:“总好过有人拿点饷银全被被老婆管了。” 年长捕快也不恼,勾着小年轻慢慢走远,嘴里喃喃说道:“你早晚也要有那一天的。年少荒唐,嘿,老子也年轻过呀……” 二人来到松鹤楼时时光尚早,加上天公不作美,松鹤楼中并没有几个客人。二人要了楼上临窗的座位坐了下来,随意点了几样酒菜便聊开了。二人出身公门,聊的却都是些家长里短,官府秘闻,案件疑点什么的二人都很有分寸地没有提及。忙忙碌碌的人聊起八卦来总是就那么几件,还都是听来的,三两句一说便发现,原来大家的信息来源都是一样的,顿时就没了聊天的兴致。 两个人晃悠着筷子等菜上桌,一边就习惯性地打量着二楼坐着的客人。连他们这一桌一起算不过才三桌人,一张桌上坐了一个穿着玄色长衫的老人,那人戴顶瓜皮小帽,手中盘着两个核桃,面前桌上摆了一桌的酒菜,他只拿筷子这一盘挑一块尝尝,那一盘夹几丝试试,也不知是谁家的富贵闲人。 另一桌却是两个筋骨强健的汉子,都是短打粗布衫,一个肩膀宽阔,腰却只一束,显然是个高手,另一个目光里荡漾着杀气,正嫌酒杯喝太慢一般拿了一个粗瓷大碗往嘴里倾倒着烈酒。 捕快们对视一眼,知道那两个汉子不是好人,却也不好贸然上前质问。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又不是正在进行,凭什么管人家喝酒吃菜?总不能说他们长得太丑影响市容破坏精神文明建设吧? 当下两个捕快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抬起酒杯互相敬了一个。这时候菜开始上桌了,捕快们你来我往,杯盘狼藉,却没注意到那背对着他们的宽肩大汉悄然回头,阴森森地看了他们一眼。 酒喝了一阵,那年轻捕快忽然摇着手道:“不行,水喝多了,得去放一下。” 年长捕快已有三分醉意,哈哈笑道:“小子不行啊,少往芳草弄跑跑,小心你肾!” 年轻捕快打了个哈哈,脚步微乱,径自下楼往后院茅房走去。不多时,旁边桌那个宽肩膀也跟同伴告罪一声,急匆匆往后院跑去。 坐在一楼陪掌柜闲话的跑堂老黄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后院跑了,顿时闲生好奇跟掌柜说道:“这两人可真好玩,明明是两桌的,上茅房却要一起去。” 掌柜地目光越过柜台看了一眼后院的门帘,不无担忧地吩咐道:“你去看看,别抢坑抢得打起来。有人在咱这儿喝多了闹事抢茅坑大打出手,说出去丢的是咱们的脸面。” 老黄“诺”了一声,却不动身:“打起来才好,咱们后厨那尊杀神今天来了。” 掌柜的闻言手中一顿,眉梢抖了抖:“哦?这么大雨天怎么来了?” “听说他哪个师父想尝尝徒弟的手艺了,也不知道是他哪个师父。” 后院里,段二狗伸了个懒腰,左手拎着一坛杏花白右手提着一只包好的烧鸡走出了后厨,恭恭敬敬地谢过了周师傅之后便要从后门往外走。这时一个捕快撩着下摆快步走进了后院的茅房,随后又有一人紧跟其后走了进去。段二狗忙喊道:“哎,有人了,就一个坑!” 没有人回应他,段二狗笑笑,心想你们并排站着尿也不管我事,提了酒跟烧鸡就要走,耳朵里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拿脚在地上搓一样。再侧耳一听,竟然是茅厕里传来的。只见他蓦然神色一变,放下了酒坛子跟烧鸡走了过去,隔着草帘仔细听了听,忽然一抬脚踹开草帘冲了进去,再一会儿那个宽肩细腰的汉子便倒着飞了出来,屁股一着地闷哼一声便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随即敏捷如猿猴一般冲院墙跑去,只一跃便跳过墙头消失了踪影。 段二狗扶着年轻捕快走了出来,那捕快脖子上被人用绞颈丝勒出了一条高高鼓起的瘢痕,远看如同一条肉项链一般。段二狗手脚麻利地帮他检查了一下全身上下,没什么大碍只是昏过去了。 二楼上,老捕快正喝得眼花耳热,猛然见同伴昏沉沉地被人抱了上来,不由指着他笑道:“好小子!尿个尿能尿晕,真有你的!尿裤子上了吧?” “别说这些了,没看到快被人弄死啊,赶紧找大夫去!”段二狗看了眼,还真尿了裤子上去了,不过老哥哥你似乎关注点有点不对啊。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踪迹 旁边桌上还在喝酒的大汉酒碗猛地停了下,神色愕然地看了看四周,哪还有同伴的影子,慌忙将手中酒碗放到了桌上便下了楼。 段二狗不疑有他,赶着老捕快去找大夫喊同事,自己则使劲儿在那年轻捕快人中上掐了掐。捕快收的伤微乎其微,最多就是脖子上的勒痕恐怖了些,养两天就好了。现在昏迷则是窒息导致的,一般人掐着脖子上大动脉还眼前发黑呢。恢复供氧就好了。 掐了两下,那捕快咳嗽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嗓音嘶哑地骂了句老子也是鬼门关前走过的以后见了那混蛋一定给他剥皮抽筋之类的狠话。段二狗眨着眼坐到了对面,心里对这个一醒过来就翻着白眼要报仇的人万分敬仰,换成他大概会很贱地去看看有没有毁容吧? 捕快们来得很快,自己人差点被弄死这等大事更是戳了冀州巡捕衙门的马蜂窝。一阵急促如暴雨的马蹄声过后,一队人马箭一般射到了醉仙楼前,十几双大脚刷地从马上跳下来,皂靴踩在地面上,砸出大朵大朵的水花。 幸而这样的大雨天没什么客人,十几个水淋淋的汉子狂奔进店里,身上脚下的雨水将醉仙楼的桌椅板凳,扶梯地板甩得像……像有十几只落水狗在上面抖过毛似的。 咚咚咚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刘进喜带着他手下的亲信人马出现在了醉仙楼二楼。段二狗正跟小捕快聊天吹牛,一回头便看到一群湿漉漉的汉子跑了进来,便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刘进喜来得匆忙矮壮而的身上只批了件白色的旧中衣,中衣被风雨吹打得湿透了,敞开了胸怀露出里面结实的古铜色胸膛。 “妈的,老子的人都敢动,没王法了嘿?!”刘进喜老远就扯开嗓子大吼,声音震得四邻不安,相比之下雨打青瓦的淅沥声似乎都小了许多。 话音未落一帮人就已经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关切地嘘寒问暖。段二狗赶紧让到一边,倒不是对这帮货有多尊重,实在是叫他们一身水给逼的。 慰问完了,刘进喜扒着小捕快脖子看了几眼:“没事,回头给你放三天假休息休息。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么?” 小捕快摇头。 “惹上什么人了?” 还是摇头。 一干捕快愤然于面深恨在心,不过这样一问三不知那也没办法查下去啊。不由得一个个急着问东问西试图启发小捕快。 “你最近去找姐们儿没跟人争风吃醋吧?”一个年纪看起来也不是很大的捕快问。 小捕快脸刷地红了,瞟了一眼刘捕头,讷讷两声:“没,没找过姐们儿呀。” “得了吧,你们俩抢人家红袖招的红姑娘的事整个衙门都知道,要说争风吃醋就是你们俩争了。”有一个捕快建言献策:“没去赌吧?” 小捕快连声傻笑:“候二哥,我那么点饷银全扔在红姑娘身上了呀。” 得,这不是阴阳怪气的讽刺就是不打自招的自承,反正都不是聪明人干的。段二狗看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兴趣看下去,原来这帮捕快就是这样找线索的么? 楼下掌柜的见一帮“大人们”湿漉漉地进了门,便让厨房准备了一大锅姜汤。这时候老黄端着托盘将姜汤送了上来,走到楼梯口听见里面乱哄哄的询问声便在边上悄悄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见大人们谈话也不过三句话不离吃喝嫖赌,顿时觉得这些捕快们亲切起来,吆喝一声将姜汤送了过去,给各位大人们一人分了一碗“各位大老爷,小的见着那人模样的。” 刘进喜幽幽喝了一口,脸上颇有些耐人寻味的笑容:“来得正好,正准备去请你过来呢。既然知道那就说说吧。” 老黄吞了一口口水,在站着的刘进喜头顶上比划了下:“那是条身高八尺的好汉,得有这么高吧。生得肩膀宽阔,腰肢却细,像极了评书里说的吕布。一件短打像绷在了身上一样。” “别说这个,长相呢?”刘进喜有些不忿头顶上那只手掌。 “嗨,那谁注意了,那人总有些避开脸,依稀是张方脸。恩,比捕头还黑些。”老黄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先说身高,一转眼就说上了刘大人的肤色,真是哪里有疤戳哪里,他爹再也不用担心他的作死技能了。 刘进喜嘴角扯了两下,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周围一圈捕快们无不捂着嘴偷笑,嘴角又扯了扯,“就这些?” “就这些,不过那位大人是我们段少侠救出来的。”老黄见捕头大人似乎有些不买账,连忙使了一招顺水推舟,将问题推给了在一边看热闹的段二狗。 刘进喜拍了拍脑门,“去忙吧,跟掌柜的说声谢谢。” 老黄一躬身果断撤退。刘进喜看着段二狗呵呵笑了笑:“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从段少侠手中逃走?” 段二狗懒散地坐在一旁的桌上,双腿盘着,手中上下抛掷着一双竹筷。听到刘进喜这么问的时候,他忽地冲天翻了个白眼:“哪里顾得上拿下他了,不是我扶着你们那位兄弟就摔下去了。” 小捕快脸又飞快地红了红,端着姜汤的手似乎不经意一抖,滚烫的汤水立刻溅了自己一裤子。 “哎哟哟,要死了,天冷手抖得厉害。”小捕快跳了起来,夸张地抖动着裤子上的水迹。 大家心里明镜一般,不过出来混就混个面子么,也没人会傻不愣登地去戳穿。刘进喜又问道:“见到嫌犯相貌了没有?让人画个像我们好追查。” “八尺高,阔肩膀。相貌没记住,特普通跟个种地的没有什么差别。”段二狗眼神斜睨小捕快,“不知道他是撞上了变态还是说什么引人猜忌了。” 小捕快脸上现出思索的神情,不过想了好久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看来他是变态,杀人取乐。” “不是变态。”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段二狗连忙回身,只见坐在二楼当中的一个中年人摇晃着酒杯将一点残酒倒进了嘴里: “这位小哥入座不久开始打量周围,当你仔细看那一桌上两位客人时候,你的同伴跟你说了一句‘那乞丐倒冤枉得很,平白就教他一下子打死了。’在下见那客人两肩肌肉绷了起来,微微偏头,侧耳去听你们说话。这位小哥又说:‘待大伙儿一起动手拿下那贼人,小爷非得好生教他领受一下刚学来的讯问之法。’那人肩膀又是一耸,指间力发。可惜我一双筷子就折了。” 刘进喜微皱的眉头解开了一点,问小捕快:“什么乞丐被打死了?” 小捕快将案子一一说了,刘进喜一拍大腿:“娘的,那巷口离这里不过两条街!若这位先生说得不假,那伤你那人定然就是凶手了!” “真话假话,捕头一看那筷子不久明白了?”中年人残酒饮尽,砸了砸嘴嘀咕了句:“怎么有些咸?”说着也不喊人结账,径自下楼出了门。 一个捕快走到还没来得及收拾掉的桌上,捻起桌面上搁着的一双筷子看了看,哂笑着将筷子在空中挥了挥:“我说他跑得那么快,逗咱们玩儿呢?!” 话音未落,一双筷子便居中裂开了,捕快见了鬼一样将手中筷子一扔,手便往腰间刀柄摸去。不料却摸了一个空,原来电光火石间有一双手伸了出来按住他的刀柄,并将它牵引到了一旁。 只见那双手在刀镡上逆劲一弹,再手腕一勾,那柄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刀便跟见了亲爹一样热情地扑到了那双手里。 “借我一用,诸位在此等候片刻。”段二狗忽地将半开的窗户推开,手中攥着捕快的刀跑进了雨中。 雨依旧下得不小,一颗颗雨点攒足了劲儿从天上砸了下来,砸到坚实的表面时候便摔得粉身碎骨,将青瓦黑檐,石板地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帘雾纱。这层烟雾虽然淡得很,却也挡住了些许视线。捕快们顺着段二狗跑出去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屋檐上突兀地站起来一条黑影,黑影抖落几片枯黄落叶,越过屋脊便消失了。 “追!”刘捕头沉声喝道,然后穿着半干半湿的中衣直接从二楼向楼下拴着的马背上跳去,跟着他的捕快们只见他粗拙笨重的身子在马鞍上轻灵一点人便稳稳地坐到了鞍上,腰间随身短刀在马头前划过一道青楞楞的刀光割断了马缰之后那马便飞奔了出去。 段二狗在一段围墙上轻轻一踢,人凌空飞起落在围墙上。他听见远离脚步声渐轻,便以为那贼人已经走得远了,想也不想便扑向了对面的围墙。他人尚在空中便忽然听背后一阵冷哼,随后便有一阵微乎其微的破风声夹在雨声中传来。 “好家伙!”段二狗心里暗赞了一下敌人的智慧,一手在腰间一探,拧腰甩出了几根筷子——这是刚刚在酒楼顺的。而后便听得嘚嘚几声,飞射而来的几样暗器被打落在地。当他落到地面时候,对手已经重又攀上了墙头,一跃跳了下去。 待段二狗飞快掠上墙头时候,巷子里,附近的屋顶上都是空荡荡一片,哪还有一丝人影。 ------------ 第一百三十章 :乌云压城 段二狗站在院墙上四顾茫然,背后院子主人已经冲了出来,冒着大雨叉腰喝骂。段二狗情知那人必然还在附近,但架不住人家房主拿着铁叉在背后虎视眈眈,回头扮了个鬼脸之后便跳下了院墙。 一阵暴躁的马蹄声传来,刘进喜昂然勒马,抹了一把脸,将一滩水甩在一旁墙面上:“人跑了?” “没追上,大意了!”段二狗摊手。 “你都追不上?可惜寒铁小哥不在,不然你们两个联手……”刘进喜感慨万千,拍着马屁股走开了。 片刻之后,墙角里一块颜色明显有一些不太对的地方抖动了一下。一条身穿黑色贴身短打的汉子从一堆杂物里翻身跃出,一双小眼睛乌光闪烁:“原来寒铁那小兔崽子是跟他混的。”巷子里轰隆隆的一阵巨响,一道闪电当空劈下,将巷口一株歪脖子槐树打得烧了起来。 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嗓子天雷打死妖精了快来看啊,被雨困在家里的闲人们都赶出来看热闹了。黑衣汉子啐了一口,混在熙熙攘攘的闲人堆里看了一会儿热闹,然后甩着手像周围的闲人一样闪开了。 刘进喜在纵横巷陌里策马横行许久,终究没能找到那行凶恶徒。无奈之下便回去了巡捕衙门。进了门之后他就索性把披在肩上的中衣扯掉了,光着上身坐在大书桌背后。端着茶水像往常那样跐溜了半晌,眼神却迷茫地往屋顶上瞟了过去。 这乞丐到底招惹了什么人物?竟然值得身手那么好的人对他下手?看那在现场周围徘徊的样子,似乎是个老手,以取人性命为乐的啊。 “嘿嘿,刘捕头神游物外呢?”一声不阴不阳的怪笑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刘进喜一个激灵从神游之中醒了过来,看着走进来的人笑道:“宋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屋,不怕熏了么?” “哪里哪里,刘捕头过谦了,虽然你这里……嗯,男人味确实太浓了一点,不过不来不行啊。”宋提刑挥着手在鼻子下面扇风。 “哦?是什么要紧事值得宋大人亲自来找我商议?”刘进喜随便在桌上拿了一张宣纸在结实魁伟的上身上擦拭起来,随着他的动作,过度发达的肌肉一块块坟起。宋提刑看得心惊,不过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自语:“匹夫而已,有勇无谋。” 刘进喜手一顿,“宋大人说什么?我耳朵可能有点进水了,声音大点可以么?” 宋提刑忙堆起一张矜持的笑脸:“我说刘捕头身材真是健硕,我们这些读书人是万万不敢比的。” “嗨,这有什么好的,穷苦命的才壮实呢,你到乡下去看看,地主老爷们全都白白胖胖的,穷鬼们倒是筋骨健旺,可也就只剩筋骨还好了,他们要种地的呀!”刘进喜玩笑道:“还是读书人好啊,动动嘴写写字就好了,跑腿的不还是我们。”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宋提刑不主动要求他去做什么的话坚决不犯贱招事,最近风头出得有点多,直属上官给穿小鞋那就不妙了。 宋提刑颇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刘进喜,尤其还勾着脑袋往他背后看了一眼,似乎觉得这样的软话是有人在刘进喜背后说双簧,刘进喜只是演了个前脸一样。 “哎,这个跑腿也是门学问啊!”宋提刑看清了刘进喜背后,忽然长长一声叹息。 “大人何出此言?”刘进喜表现得很惶恐,右手上的宣纸按破在胸口停住。 宋提刑又叹了一口气,像是一个被老婆欺压了多年的懦弱中年男人一样幽幽地说道:“我让你两个手下喊你去我那边商议点事情的,结果等到饭都吃完了你还没去。肯定是那两个偷懒了。哎,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宋提刑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小眼睛里满是幽怨地看着刘进喜。刘进喜被看得心里发毛,忙躬身施了一礼:“大人勿怪,大人千万勿怪。不是他们偷懒,只是……唉,一言难尽,大人且随我来。”说完便在前面领路,光着的膀子也没加一件衣服。 刘进喜在府衙里转了转,竟然将宋提刑带到了一旁偏僻的殓房。宋提刑老远就闻见殓房里传出来的古怪味道,又听见一阵哼哼唧唧的低沉叫声,脚下不由得有些软,恨不得掉头就走。无奈刘进喜走得飞快,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怎么说他也是个提刑,殓房虽然自履新以来就从没进过,不过总归也是他的地盘! 门帘落下,漆黑的殓房里除了痛苦的哼哼声之外还有一个呼啦呼啦的声音。一盏小小油灯火光弱弱地在开门带进的气流中左右摇晃,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光影下一个人影正拿着什么东西抵着另一个影子的喉咙,油灯的另一侧一个人影不时低头在手里一个圆乎乎的物事里吸两口。宋提刑心里一紧,禁不住下身一阵悸动,竟差点尿了出来。难道那人捧得是个人头?早听说西方海外有族以人为食,难道我堂堂东土,教化盛行之地竟有人以人为食? “多点个灯会死啊?”黑暗中粗豪的声音让宋提刑心安不少,随后便听见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讪讪道:“钱不够的呀。” “狗屁!都被你师父买酒喝了吧?”刘进喜找到了蜡烛,掏出火石绒草敲了两下将火点上。 火光一阵跳跃之后屋里终于亮了起来,宋提刑这才看清原来那埋头啜饮的是个年轻人,正抱着一碗面在拿筷子挑着。难得他能吃得下去,被他当桌子的那张案上还躺着一具胸腹被打开的尸体呢!宋大人只看了一眼那尸体就觉得胃中翻腾,口中酸水四溢。 “这么素你都吃得下,没顺手夹点心肝脾胃肾什么的下菜吧?”刘进喜斜眼看了一下两股战战,捂嘴欲吐的宋提刑,恶意地冲石头眨着眼睛开玩笑。 石头看着刘捕头眨个不停的眼睛,语气淡淡地说:“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就割了点肚肺烧了个白水汤。” 哗啦,宋提刑没忍住,一口黄黄绿绿的呕吐物箭一般射了出来。刘进喜得意得眉头一挑,又冲身前眼角眉梢都跳荡着诡异笑容的石头挤眉弄眼,示意他收敛一点笑意。石头辛苦地收敛了笑意,却听到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原来是正在上药的小捕快没忍住,一腔鄙夷冷笑都没能收住,一下子冲破牙关扑了出来。宋提刑一张老白脸先是绿得像春天的麦地,接着听到这一声冷笑,顿时又变得像地里的红辣椒一样。刚吃完饭的石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面碗,小声嘀咕:“这有绿有红的,难道那位大人中午吃的手撕包菜?” 宋提刑吐得舒服了些之后才抬起头来,这会儿他才看清那边两个人一个正是自己派去寻找刘进喜的小捕快。“他怎么会在这里,刘进喜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宋提刑心思电转。 “刘捕头,不知你所谓的一言难尽是怎么个一言难尽?” “大人请看这里。”刘进喜将小捕快拉到了明亮许多的烛光下,指着他脖子间的伤痕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拖延了,咱们跑腿的难度也不一般啊。” 宋提刑年少时读书太用心,眼睛微微有些近视,在微光环境下看东西不是很清楚。他凑近了小捕快的脖子仔细一看,赫然是一道蜈蚣一般狰狞可怖的肉痕。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宋提刑大惊失色。 “我们已经跟那凶手交过手了,此人武艺高强,手法娴熟,不是有人相助,现在他就该躺在这里了。”刘进喜转过身来,指着身旁的台案冷冷地抬起了眼帘,盯着宋提刑慌乱的脸膛:“所以这件案子,还是交给我们这帮穷跑腿的解决吧!” 宋提刑脸色数度变化,最终黯然叹了一口气:“你们办吧,一切自便。家里酱油没了,我去打点。” “让我们这些跑腿的去就行。”刘进喜恶意地笑了笑,拍了拍小捕快的肩膀:“去给宋大人打点酱油。” 小捕快一低头,领命去了,不一会儿满身湿气地提着一坛酱油跑了回来。 “便请宋大人等我等消息吧。”刘进喜将酱油递给了宋提刑:“污秽之地,便不留大人了。” 宋提刑唉声叹气地离开了殓房,屋外大雨潇潇,天空中积聚的大片乌云如同山一样压在了他的心头。大雨兜头泼下,宋提刑拳头紧紧攥住,一双富态的双手在大力挤压下也显得苍白起来。 “他刘进喜一个草莽匹夫,安敢如此欺侮于我?!竖子敢尔!竖子敢尔!”狼嚎一样的吼叫声在宋提刑宽敞的书房里回荡,白霜一般半透明的窗纸上大团大团鲜红的酱油汁液晕开得如同鲜血。 一声闷雷在天空乌云中滚过,宋提刑面色渐渐缓和下来,面前一张上好的徽州宣纸上四个大字墨意淋漓:“除而后快!” …… 铁恩在沿河一间屋子里换上了一声宽松的粗布褂子将那孔武有力的身材遮挡住,打开了一张地图凝神细思。 冀州一地多平原少高山,各方势力也很单纯,山野之中唯有少量落草强人占据荒山野岭,在城中军政两方互不干涉,没太多利益集合也没有什么冲突。 结合细雨获得的各路消息来看,冀州城防营团总孙安国与现在称霸连云山的大土匪左同和都曾在漠北为国效力,两人是同一个锅里搅过马勺,背靠背互为倚靠的过命交情。而今又有地缘优势,二人必然会有勾结。 叛徒寒铁搭上的线是段二狗,段二狗在情报里没有太多资料,但是据报此人与那影子头目顾惜风过从甚密。如此看来寒铁投靠的是影子,而且他很可能目前正在为主持政事的冀州知府赵修德干活儿。 既然如此,铁恩粗大的双手畅快地在桌面上用力一击:“着啊!他要干的活我就去破坏!早晚让他被人当成一个没用的废物,看到那个时候影子会不会继续护着他!” 铁恩得意得哈哈大笑,手在桌面上一拂便将地图卷起来塞进了革囊中。“小伙子,老哥就跟你来玩玩儿持久战。” 城防营大营不容易进,不过连云寨他铁恩却是去过一次的,熟门熟路。当下便收拾了刀械干粮,披上蓑衣斗笠,出门步行向连云寨方向缓步走去。 大雨如注,连云寨上来了一位腿上带伤的客人。守门的喽啰请示了大寨主左同和之后便将人请了进去,客人客气得有些阿谀的意味地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双手捧着奉到左同和面前。 左同和两根手指捻起了那封书信,拆开看了一眼,笑呵呵地说道:“今日雨大路滑,贵使一路行来已多遭风雨。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小的们正在准备,贵使今日便留在寨中安歇,待明日云散雨停再走可好?” 客人摩挲着手掌,一脸不知哪里来的羞涩让他那张猥琐的面孔显得更加不堪:“如此甚好,甚好!” 晚宴成功举办,很有土匪特色的大碗酒大口肉,十三位当家一起陪同冀州城防营派来的青年俊杰,潜力军官王狗剩。酒过三巡,大小土匪们皆是酒酣耳热后,三杯吐然诺,纷纷吹起了牛逼。 王狗剩几杯猫尿下了肚,早先的拘束早就甩到了乌云之上。拍着桌子,喷着满口酒气吹起牛逼,将他在城防营的事迹吹上了天。拍着腿上的贯通伤,牛逼哄哄地吹了起来:“诸位当家可知道我这伤自何来?” 众人交头接耳,不知王狗剩卖的是什么狗皮膏药。一个年轻小伙看了那伤口一眼:“这是大齐三年定型的步骑兵长枪枪头穿透的伤口,这位将军与哪位军中高手对练时候失手受伤了吧?” 王狗剩听见寒铁称呼自己将军开心无比,两只手同时竖起了大拇指,“小兄弟牛逼!这确实是步骑兵长枪贯穿的创口,至于这位军中高手嘛,且容老哥哥卖个关子,各位猜猜是谁能伤我?” 各位当家们莫不在心里暗暗冷笑,你这个关子卖得好!老子们认识几个当兵的? 看土匪们吞吞吐吐的样子王狗剩得意一笑,拍着大腿笑道:“各位可知道我军中有那么一位异族教官?” “可是那突厥蛮子巴图?”有人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莫非将军竟能迫得那蛮子失了分寸,收手不及?” “正是那巴图,好一条长枪,好一个蛮族汉子!”王狗剩毫不顾忌地夸奖着巴图,反正夸他等与夸自己,对手是个不堪一击的小流氓又怎么能衬托出自己的高大英武,武艺非凡?“那巴图实在是了得,我俩抖了八百个回合,从吃过中饭一直打到军营里放晚饭。打得那叫一个难解那分啊。我们两个人都斗得心头火起动了真格,最后孙安国孙团总出来仲裁,可我二人哪里分得开!我意欲早一刻脱身,便使了一个青龙出水直刺巴图头顶发髻,那巴图受了惊吓,一式中平枪刺了出去就没收得住,我赶忙回枪自救,却已经晚了,只是将他的枪压偏了一些。” 寒铁早得了消息,知道小顺儿跟小米潜伏进城防营与人有了冲突,小顺还伤了一个什长,看来就是这位了。 众土匪酒意酣畅,只当是说评书的先生今天换了个段子在说,一个个鼓着掌大笑喝彩。寒铁眼光闪烁,却忽地见左同和在用目光示意自己过去。 酒宴过后宾主尽欢,寒铁在大家散了之后悄悄来到了左同和住的屋门外,未及敲门大门便敞开了一条缝。左同和满身酒气,醉醺醺的将一封曾用火漆封起的书信递了过来:“最后那件事你帮我解决下,我连云寨今天十三个当家就只剩你还能做这件事,其他的都成醉猫了!” 寒铁抖开信封扫了一眼,沉声说道:“大哥放心,不会让他受苦。” “别让人抓住把柄。” “醉酒沐浴,血脉爆裂而死。”寒铁声音轻松,仿佛不是在说杀人取命而是扦插花卉,修剪枝条之类的小事。 “好,有你的!”左同和眼光发亮“去吧!”寒铁走了之后,左同和解开身上披着的中衣往屋里热气腾腾的澡盆里跨去。热水将他本已经被酒精烧得通红的皮肤烫得如同要滴出血来,左同和只觉得脑中有些昏昏然。左同和最是享受这样昏昏然的感觉,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寒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浮现在了他的面前:“醉酒沐浴,血管爆裂而死!” “我操!”左同和一个激灵从澡盆里爬了出来,“差点就挂点了!” 阴沉的云朵在天空中纠缠翻滚,难得的秋雨下得愈发大了起来。看来青年俊杰潜力军官王狗剩明天是不可能回得去了。 云层之间,一只鹞鹰正扑棱着翅膀在其中穿梭,斩风拨云的翅膀上点点斑驳血迹渐渐被雨点洗刷一空,哪里有半分受伤的影子? “妈的,你补过头了吧?怎么又流鼻血了?”寒铁住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不满的抱怨着。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致命信息 这一场秋雨下得如同江南春雨一般缠绵,早上的时候雨云稍霁,天光熹微。宋提刑收起破了个洞的油纸伞,踩着厚厚的落叶走进了书房。 宋提刑是读过几十年圣贤书的人,虽然被组织上分配过来做了提刑让他感觉有点不对口,但是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要想搞倒刘进喜这样的粗人太简单了。无非就是找找渎职、贪污、索贿以及欺压地方强占民田之类的证据。搞生活作风什么的在大齐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干嘛使的?就是让有钱有权有欲望的男人们去败坏生活作风的。 看着自己作秀用的破洞油纸伞,宋提刑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找来了自己的心腹,耳语一通。心腹满眼笑意地一抱拳:“大人您安坐。这等小事,信手拈来!” 宋提刑不露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心腹:“注意尺度,别弄出太坏的影响。” 这话说得很有水准,别弄出太坏的影响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不太坏就没事了呗,心腹对这些个小把戏心里明镜儿似的。当下一拱手,躬身退了出去。 宋提刑推开窗户,看着窗外卷积翻滚的乌云以及一道道细丝一般垂落的雨水,他翻腾的内心忽然安宁了下来。对战,需要的更多的是处乱不惊,宋大人已经进入临战状态了,下一步就是等着开启小宇宙,严词呵斥腐败官僚刘进喜了,将他推进无底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 段二狗是被一阵咕噜噜的鸟鸣唤醒的,昨天大雨下了一整天,会到虎威山庄时候提着酒坛跟烧鸡的他已经在雨中淋得像只落水狗一样。将酒菜交给老爷子之后他只跟几个小孩子疯了一阵,将藏着的糖葫芦什么的送了出去之后胡乱擦洗了一下就躺倒睡着了。 “哪儿来的扁毛畜生!”他抓着床脚的一只鞋扔了出去,啪的一下鞋子砸到了墙上,鸟儿扇着翅膀高高地飞了起来。“睡觉是最爽的事了!”段二狗翻了个身,把脸埋到了枕头里。 “咕咕……” “咕咕……” “妈的,哪里来的扁毛,是不是上辈子被我吃了?我再吃你一边啊!”段二狗恼怒地坐了起来。却见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屋外雨线细长,雨点打在水塘里的滴答声清晰可闻。窗台上站了一只灰黑色的大鸟,大鸟正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段二狗。 这不是那个谁的鹰么?段二狗瞥到了老鹰腿上的竹管,推开被子爬了起来,将老鹰腿上的竹管取了下来。 “城防营与连云寨勾结证据已经在手!” 竹筒里的小纸条上简洁无比地写着段二狗期盼已久的消息。看着那短短一行字,段二狗淡淡地笑了,一点也不心疼地从书桌上翻出一本书撕了一个角,在上面狗爬一样写了一个字:“知!” 鹞鹰又冲上了天空,在昏沉沉的云层里穿梭而过。连云寨下,铁恩在茂密的树林里缓步行走,他没有骑马,一路上都是撑着伞在泥泞中安步当车。 “喂,那汉子,做什么的?!”树林里猛然一声低喝。铁恩站定,抬头向树上看去。 一个稍大的树枝上被人用乱糟糟的树枝搭了一个树屋,屋顶上覆着的蓑衣,乱蓬蓬的草,被雨水浸泡得发黑的树枝都是绝好的伪装。那树屋里正探出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满脸戒惧地看着树下撑伞的行人。 “这位兄弟请了!兄弟是想跟诸位好汉一起做大事,混口饭吃!”铁恩抱着拳冲树上那脑袋客气道。 树屋抖了抖,随后一个干瘦的土匪从里面跳了出来。他凌空攀住一根树枝发力,想要缓冲一下坠力,但是不知怎的竟突然手上一滑,速度丝毫不减就那么摔了下来。 “啊……”干瘦土匪在空中发出一声惊叫,这样下去怎么也得卧床几个月的。 “刺啦”的一声,土匪被那外来汉子凌空抓住衣领轻轻一提,坠下的势头立时缓去大半,只是可怜身上穿着的旧衣在那一抓之间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成了一件性感露背装。 深深呼吸了两口带着泥土腥气的空气,干瘦土匪冲铁恩用力地抱了抱拳:“多谢大侠相救!恕弟弟我眼拙,言语冲撞了!”铁恩笑着摆了摆手“我哪里是什么大侠,不过来求一口吃食的江湖浪荡儿罢了。” 土匪整了整身上的破烂衣服,“大侠请随我来。” 大寨里,土匪头子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喝着还魂酒。五当家的抹了抹胡须上滴下来的酒,笑道:“我们那位嘴功厉害的贵客呢?难道还在挺尸?” 左同和含笑不语,其他当家们对那个满嘴没几句实话的“将军”实在没什么好感,最多也就应付应付罢了,哪里还关心他是不是还在挺尸。也就老五这样的小年轻才会相信他那满嘴胡话呢! “那谁,去看看我们那位客人醒了没,醒了喊过来喝酒!” 门口一人应声去了,当家们才吃了两杯酒脚步声就又匆匆而来,那喽啰人影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如同红楼梦里凤姐儿一样人未到声先至了“死了!那人死了!” “瞎嚷嚷什么?”进来说话,左同和标志性的大吼声如同天上翻滚的闷雷一样在大堂里轰然响起,“给老子进来说清楚!” 小喽啰跑了进来,微微气喘“那军爷死在了澡盆里!” “操他奶奶的!”左同和用力一拍桌子:“天大地大没他死的地方啊?他妈的怎么死在我这儿了?” “大当家勿忧。”二当家抖了抖他随意披在肩上的老羊皮袄:“那瓜怂死便死了,大黑天的山路湿滑他走路摔死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先不说这个,去看看他怎么死的!”左同和拍板,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问道:“十三弟呢?” “老十三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一天天神神秘秘地在干些啥。”说话的是住得离寒铁最近的九当家,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张着的一双大手上满是细密老茧,显出不俗的掌上功夫。 “我对十三弟自有安排,你们不要乱怀疑他。”左同和站了起来:“看看去!” 客房里的大浴盆里,昨天还牛逼吹得山响的军官安静地躺着,苍白的脸上一片不自然的青灰色,嘴巴微张似乎死之前还在享受着微微的眩晕感一样。左同和心里暗赞一下,高手就是不同凡响! “欸?不是喝醉了淹死的啊?”有人叹道“他死得挺享受的哇。” “尸斑很重,看来死了很久了。”左同和若有所思“五弟,麻烦你去冀州城里走一趟。去账上支三万两带给孙安国,顺便把这件事跟他说一下,若他有怀疑就让他再派人来验视,我们虽是法外强人,轻取人命的事还是慎重的。” 孙邈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既然有给他去冀州玩儿的机会千万不能放过,好久没去找娘们儿泻火了。 “五弟且慢!”左同和看着举步便走的孙邈,心中不由得响起了昨天左安悄悄向自己汇报的事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等我写一封书信向孙老哥说明其中缘由,我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孙邈无奈,按下心中几欲攻心的急火,跟在左同和后面向书房走去。很快左同和随笔画了封书信装进信封封上,又取过一张宣纸涂上糨糊骑缝填上了一串细字。 孙邈看得左同和精心在一封寻常书信上作了那么多手脚,心中暗暗好笑:“老大,你这是用阴文经写暗号呢?” 左同和叹了口气:“都是我在漠北时候学的,现在还懂这一套的老东西没几个了。” “你们那批人正当壮年呢,怎么会没几个了?” “全埋在了漠北黄沙里了。”左同和写好了最后一个字,将书信递给孙邈:“趁雨大人少赶紧去吧,文昌胡同甲申号认识么?” “认识认识。”孙邈忙不迭地揣上书信,冀州城里的姑娘们在等着他呢! “五弟!”左同和又喊住了他,声音低低的。 “怎么了大哥?”孙邈有些不耐烦了。 左同和眼神闪烁了一下,“没什么,去账上多支点,算哥哥给你的零花钱,好好玩玩儿再去送信吧。” “哎”孙邈开心地应了一声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心里就嘀咕起来,这次老大这个老顽固怎么就突然舍得给我零花去玩儿呢?不对劲儿啊? 不过不管对劲不对劲,孙邈还是很开心地滚了出去,带着两个忠心耿耿的小喽啰冒雨寻欢。 刚出得寨门,孙邈便看到雨里走来了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条人影,仔细一看,那瘦子正是他手下的候五。 远远地候五就看清了这一边裹在蓑衣里的五当家,兴奋地对铁恩说:“大侠,那就是我们五当家,我就在他手底下。待会儿我给你引荐一下,说不定不用见大当家就可以让你留下了。” 铁恩笑笑,不用跟左同和再废唇舌功夫也挺好的,反正自己只要想办法让土匪们走进新时代,跟冀州府明着捣乱就行。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寨墙前,候五冲孙邈施了一礼:“五爷,这位大侠想来投靠咱们。” 孙邈上下打量了铁恩几眼“好一条汉子,大个子我看你有些眼熟啊?” 铁恩一张大众脸堆满笑意“草野之人,长得跟谁都像。” “有什么本事没?”孙邈问。 不待铁恩回答候五就转过身,将后背给他们看了:“多亏这位大侠接住我提溜了一下,不然候五今天站着就只能够到五爷的**了。” “去你大爷的”孙邈含笑踹了一脚候五,他手底下人跟他一向没大没小,也是因为这样,孙邈在诸多当家里面最受下面人欢迎。大家最喜欢跟着老五一起出门“游猎”了,不过每次都只有二三十人才有机会。 “学过点粗浅武艺,五爷要不要试试手?”铁恩说着手掌便张开伸了过来。孙邈笑嘻嘻地伸出一只手去握住那只青筋暴起的蒲扇大手:“干咱们这行,握手可不是个好习惯。” “确实不是一个好习惯!”铁恩脸上也笑了起来,五指慢慢撮了起来,孙邈顿时觉得刚刚还是一只温暖的,有着泥瓦匠一般满手坚韧黄茧的大手立刻变得如同冰冷的岩石一般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 孙邈一张还算白净的脸上顿时变得血红,“手上力气还不错,见过血么?”说着另一只手拍了拍铁恩的手,示意自己让步。 铁恩笑着扯开了衣襟,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箭伤刀痕。 孙邈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伤痕一阵头皮发麻,拍着大腿喝彩道:“好汉子,大丈夫,真英雄!兄弟跟我干怎么样?” “有酒有饭就行。”铁恩声音淡淡的,手指在身上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上抠了抠,仿佛在给自己这样的低要求做注解一般。其实这身衣服是他临时起意在山脚下一个小村里偷的。 “怎能如此亏待兄弟!我孙老五是这样的人么?”孙邈佯装愤怒,扯着候五的性感露背礼服:“这小子都能穿没补丁的衣服,一定得让你老哥这样的人杰穿得跟老土豪似的才能彰显我连云寨求贤若渴之心呐!正好兄弟要去冀州城里,带你们几个一起去玩玩儿,垆边月的花酒我请客!酒敞开喝,姑娘随便挑!就算是花魁,想日就日!” 铁恩配合着淫笑起来。候五听得满心羡慕:“五爷,算我一个好不?” “你?”孙邈斜着眼看了一眼矮矮瘦瘦的候五:“你不是今天的游动哨么?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好了。” 冀州城里芳草弄是最出名的花街,各色各等的姐们儿在这里都能找到。不过要找最高级的,那还得去城北的垆边月,垆边月三字取自于晚唐韦庄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走的是文艺绿茶路线,姐妹们无一不是擅抚琴弄箫,工诗词书画的角色。就算长相一般的那也不是芳草弄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垆边月自然有酒,不过更重要的却还是格调很高的皓腕凝霜雪们。与潇潇秋雨下门庭冷落的商店酒楼不一样,冷雨寒秋里垆边月的门前依旧热闹无比,下午刚刚开业就挤进了许多文人墨客,江湖豪侠,市井流氓。 看来这个凄风苦雨的天气里,男人们的家里的被窝是冷清的。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信中杀机 深秋阴雨天气里的垆边月红烛高烧,姑娘们身上淡淡的香粉气息混着醇酒清冽的香气在空气里浮动。某位姑娘的闺房里,清越而缠绵的琴声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潺潺。孙邈蹲在一张花梨木的官帽椅上,举起酒杯咂了咂嘴:“娘的,这鸟酒这么寡淡,喝个什么劲儿?” “五爷此言差矣,”对面的汉子端起比他手指头大不了多少的钧瓷小酒盅:“花酒么,怎能能像寨中那样豪饮?在山寨里咱们对着的都是粗汉子,粗瓷大海碗,黑陶大酒坛,举起就喝,喝高了就躺,杯盘狼藉方显英雄真豪气。” “那是,你五爷我就喜欢举着大酒坛子往嘴里倒高粱烧,那多爽!”孙邈说。 “跟粗糙汉子喝,自然怎么豪气怎么来,不过眼前有佳人,肌肤若雪,冰霜为骨。这样的尤物便像这钧瓷酒杯一样,得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温温柔柔地凑到嘴边轻轻吸上那么小口。”铁恩轻抚杯壁,压着声说道。 “等等,你说的有点乱,我一时闹不太清楚。”孙邈按着太阳穴,摇头不解。 “恩,简单来说就是你得考虑姑娘们的酒量,更要考虑自己的酒量。” “有没有更明白一点的说法?”孙邈还在揉着脑门。 铁恩心中冷笑,这位五爷脑子里都长满肌肉了么? “就是说你不能把姑娘灌醉,不然就没得意思了。而且你更不能把自己灌醉,不然钱就白花了……”铁恩嘴角挂着一丝大家都懂的笑意。孙邈咀嚼了一下,回过味之后才恍然大悟地竖起手指指着铁恩,满脸**笑意:“你啊你,我以为你多么老实的呢,没想到你是闷骚的啊!” “喝酒,喝酒。”铁恩抬起酒杯掩饰。 孙邈虚应其事地举了举酒杯:“我那么大的酒量,这等小酒杯喝着就跟自己撸鸟一样,有那么点意思,没那个感觉啊!” 铁恩抬手将桌上的钧瓷酒壶递给了他:“给你个女人。” 孙邈接了过去,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对视一眼,就着壶嘴一人长吸了一口,哈哈大笑起来。 “两位爷真是性情中人,当真豪气盖云,令小女子好生钦佩!”抚琴的女子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二人身旁,一只素白纤手压住了桌上的酒壶:“想来这等小家子气的小壶细盅是不合二位大侠的心意的。晚晴倏忽了,来人啦!” 门口等候着的使唤丫头立刻走了过来,低头静候。 “让人送两坛烈酒来,再拿三个粗瓷大碗!” 小丫鬟明显呆了一下,在那女子的催促下才迈开小碎步急匆匆地去为小姐准备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乌龟捧着酒坛跟大碗送了进来。晚晴素手一扬:“倒酒!” 孙邈虽然一直抱怨小壶细盅喝得不爽,当人家送上大碗时候却又犯了楞,这不喝丢脸,喝,万一喝高了那不得亏死?憋了那么久难不成还得回去撸? 晚晴一双纤细小手端起了面前的粗瓷大碗,“两位英雄,小妹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脖子,一大碗烈酒就顺着喉咙咕噜噜地滑了下去,只两丝晶莹的酒线顺着嘴角挂了下来。 晚晴拿帕子轻轻在嘴角沾了沾,对着两位目瞪口呆的恩客巧笑倩然:“二位英雄请!” 铁恩默不作声地抬起酒碗一口闷了,每一个细雨杀手都是禁酒的,但是却都有训练过酒量,绝不会像段二狗同志那样一杯就倒。放下大碗时候却发现一旁的孙邈酒碗还是满满地,他一只手正伸在怀里摸索。 晚晴素手轻抬,一旁侍立的乌龟立即在二人酒碗中添满。 “我与这位公子单独喝一个?”晚晴试探着问道。 “不必!”孙邈空着的一只手抬了起来,在空中示意了一下,另一只手则掏出一叠银票拍了下来:“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妹子,爷高兴!有赏!” 虽然嘴上说着有赏,不过他一只手却还盖在那叠银票上,“这里大额的有千两,小额也是百两,一杯酒一张,如何?” 晚晴并未如一般烟花女子那样急不可待地去抢,甚至连谢谢都没有谢一下,反而默不作声地端起了酒碗,挑衅一般看了一眼孙邈:“英雄是要与晚晴对饮,还是想看晚晴自己一人痛饮?” “请!”孙邈也抬起了酒杯。 两人一扬脖子,咕噜噜喉结上下运动几下一碗酒便见了底。孙邈喝得急了些,被酒呛了一口。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竖着大拇指夸赞道:“姑娘真豪气!” 说话间乌龟又给他们面前酒碗倒满,晚晴不待他咳嗽咳舒服了便又一抬手,“便来个快酒称英雄如何?” “不急”孙邈摆着手从那叠银票里抽出一张扔了过来,“一次一结。” 晚晴端着酒杯的手放了下来,拿过那张“银票”看了看,玩味地笑道:“英雄,有什么体己话咱待会儿床上再说便可,何必专门写封书信?” “哎哟……”孙邈直起腰将书信取了回来,尴尬地递过去另外一张银票:“误会误会,拿错了。” 晚晴看着银票上的面额,一双大眼笑成了弯弯月牙儿:“我当英雄是倾慕我这蒲柳之姿呢,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说着酒碗就又抬了起来:“那便让小妹多赚点钱自赎自身吧!” 孙邈咳嗽着端起酒碗,“兄弟吃的是杀头的饭,不然早将妹妹娶回家暖被窝了!”说完跟晚晴碰了一下,一仰头又是一碗酒咕噜噜地吞了下去。 当他放下碗的时候,晚晴酒碗已空,正调皮地向他展示碗底。 “好!”孙邈又一张银票甩了过去,却没见一旁的铁恩正脸色古怪地拿着那封书信在看。 “再来!”孙邈兴致高昂。 “且慢!”铁恩的一双大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肩头,孙邈一惊,不满地看了看他。 “晚晴姑娘,在下有点私事要跟我这位兄弟说说,能不能麻烦您回避一下?”铁恩目光灼灼地看着晚晴。 出身服务业,自然客人为大,晚晴很是知情识趣地敛了敛裙摆,将服侍在旁的乌龟丫鬟喝退:“那晚晴便再为二位抚琴一曲?” 铁恩点头应允,待得琴声又在小屋子里悠扬响起时候才将书信拍到了孙邈面前。端起酒碗浅浅喝了一口:“五当家,您性命堪忧啊!” “危言耸听!”孙邈很愤怒地打断:“你有什么凭据?老子很赏识你,不用来这一套!” “五当家你可知道阴符?”铁恩正色。 “边军十几年前用来书写密令的那一套?不是早没几个人用了么?” “不错,是没多少人知道了。不过你这封信上的骑缝签却是阴符无疑,而且全是一个字!” 孙邈听他说得有板有眼,不由接过那封信看了看,上面所书所写莫不是天干地支以及数字等等。孙邈看得满头大汗,这乱七八糟的难道是兄弟我打开方式不对还是编码方式出错了? “请兄弟指教。”孙邈不耻下问。 “这是当年漠北战争时候神武皇帝亲自编订的阴符,以一册《黄帝阴符经》为蓝本,所选用字便在书中寻找,以天干标定页数,地支标定字序,而最后的数字则是标定文书紧急程度。” 铁恩敲击着骑缝签最后一个硕大的九字,“这是最重大事件才会使用的代码。有这种标志的一般从骑缝签就能知道大概内容。” 孙邈一身酒意都化作了冷汗,指着那一串天干地支问道:“这是何意?” “庚寅,七三;庚戌,七十一;庚子申,七一九;阴符经第七句是五爷可知?” 孙邈茫然摇头。 “天发杀机,易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铁恩吐出一串让孙邈更加迷茫不已的话,不过每句的杀字在他的嘴里都仿佛带上了森然杀意一样。 一股冰凉寒意从孙邈的尾椎顺着脊柱一路攀升,一双手将雕花桌按得吱吱嘎嘎乱响。“老东西!”孙邈牙关紧咬,脸上抽搐不已:“我何时招惹他了,竟然想除我而后快!” “胡乱猜测罢了,五爷切莫当真!”铁恩恶意地说道。刚刚他倒是侃侃而谈笃定得很,这会儿却说自己瞎猜的,我姑且一说您姑且听听,不要当真。 果然孙邈起了疑心,一双粗糙大手在细软纸张上轻轻拂过,仿佛在抚摸去年春天抢到的那一卷江南细腻丝绸一般生怕自己动作稍大便会将之扯碎撕烂。 “信封多得很。”铁恩淡淡地说了句。 孙邈在信封上抚着的双手忽然一跳,再一闪已经一道银光在信封上拂过。 孙邈将一张薄薄的信纸抽了出来,匆匆看了一眼便将那团细细薄薄的纸页扯碎。碎纸纷纷飘飞在女子香闺,孙邈端起桌上酒碗狠狠灌了一口,一边走一边大喝道:“走,跟我回去杀了左同和那老东西!” “五爷慎言!”铁恩将桌上的银票取走,留下一张在桌面上赶紧跟在孙邈身后走了。 琴声依旧悠悠,待得二人走后,却突然变了调,铮铮然若千骑突出,赫然是一曲《十面埋伏》。 良久之后,琴止声歇,低低的女声在低垂帘幕中萦绕:“你们这些个男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何时能止歇?” 停了一停,晚晴从琴畔站起身来,写了张纸条,又将孙邈留下的碎纸收集起来装进了信封。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书来信往 孙邈刚走出门,对面便走过来一队打着伞的高大汉子,为首的是一个打扮得员外一样肥头大耳的家伙。虽说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也确实有些凉,不过那肥头大耳的货色竟然穿得跟冬天似的,手里还抱着个紫铜的小暖炉。这样的病秧子也敢来这风月场?小心死在娘们儿肚皮上!孙邈鄙夷地往地面上吐了一口痰,对方看过来时候他恶狠狠地逼视了一眼才走开。 对方似乎脾气还好,笑眯眯地看了眼就招呼自己手下人进去了。 一堆人刚入座坐定,那员外打扮的中年人立刻变了脸色,拉住几个弟兄一通耳语。被他吩咐了的几个弟兄满脸急色猥琐的表情也压了下去,正色一抱拳匆匆散开,出门向几个方向分散奔跑而去。 安排妥当之后,他才对身旁已经抱着酒壶开干了的秃头汉子说道:“二奎,去趟刘捕头家,告诉他有土匪进城了,是连云寨上老五孙邈。” 二奎看了看周围,垆边月里红烛高烧,处处莺歌,来往人群打扮或儒雅或精干,其中也不乏跟自己一样打扮的江湖汉子,不由得担心道:“乔爷,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你担心什么?你还想替我爬哪个姑娘床上去?去吧,魏子腾还没死呢。”乔松雷淡淡笑着打趣。 二奎匆匆抓了一把糕点塞到嘴里之后便跑开了。刘进喜依旧住在吉由巷深处,本来这位人缘算不得太好的捕头大人是想搬家的,不过街坊邻居们出动了一个小队的大妈大爷来说项,恳请刘大人继续住下来,要借住他一身英雄气来镇守一方水土。 刘进喜乐呵呵了很多天之后才知道大妈此举不过就是怕卧虎山几十号人马死后化为厉鬼作恶,而留下自己则是为了给厉鬼们一个靶标,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二奎走进吉由巷的时候就看见有在门口骂孙子的老太太诡异地看了自己一眼,闷声不响地走进院子关上了门。二奎看得脑门上脸上都抽了,虽说自己是个混混儿,也不用这么怕吧。 刘进喜家的大门是开着的,二奎在门上轻轻敲了敲便走了进去。堂屋大门紧闭,窗户上隐隐有一丝微弱的烛光透出。 二奎正要走上前去敲门,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青衣奴才模样的小年轻匆匆赶了出来,愕然看了一眼抬手欲敲的二奎,脸上神色数变,最后一躬身向里面伸手:“这位爷您请。” 二奎摸不着头脑,刘进喜什么时候这么高端大气了,竟然还请了个仆人!当然这些只能够放在脑子里面想想,当他来到刘进喜面前时候,刘进喜正在拼凑着一封撕成碎纸的书信。 二人虽然一兵一匪,本质上是属于城管跟小贩那样的天敌,但是经过一次合伙战斗之后都还有些默契与信任。看到二奎夤夜来访,刘进喜也不斟茶倒酒假客套,只是踢过来一张条凳,头都不抬地继续拼凑着手底下的杂乱纸屑。 “捕头,我刚刚在垆边月瞅见了连云寨孙老五了。”二奎说。 “嗯,我知道了。”刘进喜继续忙活,“门口那小子就是垆边月的人……” 二奎看了一眼那清秀小伙子,心中暗暗赞叹捕头的情报网编的真密。不过一扭头却看见刘进喜刚刚凑好的信封,骑缝签上熟悉的编码让他眉头一挑,下意识地拿了过来,“妈的,怎么还有人用这一套?十几年了吧?” “嗯?”刘进喜抬起头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这是漠北边军斥候使用的加密方式。我是重骑兵,这个真不懂。”二奎无奈耸肩。 “算了,来帮我拼一拼。” “我识字不多,刚跟你说的你注意下就行,我回去了啊,” “别介,说不定等会儿就可以出去捞外快了呀。”刘进喜动之以利,晓之以财。二奎想到卧虎山把一票把自己手都数到酸的外快不由得精神一震,搓了搓手,拿起一张纸片在纸上比划着。 那张纸中间有一道细细的红线,是寻常用作书信的八行笺,二奎虽说识字不多,不过脑中自有一种小市民的狡猾,比划着纸片形状将一道道红线连成了一体,不多时竟然就让他拼凑成功了。 刘进喜大致浏览了一下,然后便笑得老脸开花,搞了点浆糊将碎纸片黏贴起来。拍了拍二奎肩膀:“有搞头,先去找几个帮手!” 二奎磨拳擦掌,“我去准备家伙!” 刘进喜道:“这次不用。咱们智取,能不动刀枪就不动。” …… 冀州城外卧虎山上,半竣工状态的虎威山庄笼罩在秋后的绵绵阴雨里,漆黑的夜空下山庄上热闹非凡,红烛高烧。 土匪们留下的大厅里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拉开了帷幕,比赛双方分别是丐帮代表段二狗和凤尾峪代表寒铁。当然了,寒铁是被黄老头以传刀之恩要挟作为临时代表出战的。比赛内容是吃饭,二位少侠各自占了长条桌子桌子两端,段二狗正握着一把小刀在一条炖蹄膀上飞快挥动,一片片肥腻的肉块掉到了面前大碗里,削完一条就往嘴里狂扫。另一侧的寒铁则无比粗放地张口就咬,双方速度不相上下。不一会儿两人身旁都堆起了一叠大碗,满桌子的肉蔬很快被扫荡一空。鏖战双方都打着饱嗝坐在一旁揉肚子,裁判宋归时和赵匡辅正在一个一个仔细清点两边堆着的碗。 很快两边得出清点成果,各自写在了一张纸条上交给总裁判温良玉。温良玉接过看了一眼,站到桌子中间面对屋子里作成一排的仆佣村民,泥瓦工匠清脆地宣布成绩:“各位观众,现在成绩已经在我手里了。大家想知道是哪一位赢得了我们这次的金饭碗奖么?请选择对应阵营,获胜方阵营的观众们将会获得由丐帮提供的布袋一条。” 大雨天建筑工作做不了,一大帮子闲人就想着主意玩儿,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举办过各式奇葩比赛了,由于赌具缺乏,他们举办的都是如室内拔河比赛,喝水比赛,夹豆子比赛,打坐比赛,喝酒比赛,甚至还有某两位小朋友私下里比了一场看谁尿得远比赛。 因为二人势均力敌不太好判断,下面人群凭着直觉飞快地分成了两拨。温良玉挑动了两下现场情绪之后公布了比赛结果:“丐帮队十九碗,凤尾峪队二十碗!丐帮队一碗之差惜败凤尾峪队!” 选了寒铁的人跳将起来庆贺,这时两条宽厚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门口,披着的蓑衣上雨水淋漓,很快将地上洇出一大滩湿迹。 高个子的探头看了看,不明就里地转头问身后的人说:“你们这是拜火教集会吗?要不要我们避让一下?” 身旁的矮个子冷哼一声:“是才好呢,老子就能升官发财了。”那人说着就抖掉了身上蓑衣,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刘进喜跟二奎,段二狗哈哈笑了两声,冲底下喊道:“厨房的,赶紧把菜再上一桌,聚餐!”自有人应声而去,段二狗拉着寒铁迎了过去,将刘进喜跟二奎请到一旁走廊里,对着漫天雨帘,扶着肚子问道:“什么急事让你二位冒着这么大雨赶过来啊?” 刘进喜眉毛倒竖:“你大爷的,老子淋了一身雨你也不让进屋坐坐什么意思?” 段二狗按了按耳朵,“人多,如果你是来吃晚饭的我们现在一起去,如果有事就在这里谈。” 寒铁一边点头一边坐到了走廊栏杆上,一双眼睛不住扫着四边。 “大爷的!”刘进喜骂了一声,掏出一张油布裹好的纸条,低声说:“连云寨果然和孙安国有勾结,而且左同和还在信里面让孙安国将五当家孙邈弄死。” “给我看看呢,”寒铁突然伸手将纸条夺了过去。 刘进喜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说道:“现在孙邈已经发现了左同和想要弄死自己的事情,放言要回去弄死他呢。” 段二狗掰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狗咬狗,两条狗互相咬得都快死的时候我再上去补一棒子就能弄死两条狗,够吃半个月的了。” “鹬蚌相争,主意是不错,不过孙邈不大可能搞的定左同和。虽然左同和这条狗已经老了,但是这条老狗却有着十条跟在他后面摇尾巴的忠实拥趸。孙邈想以一己之力对抗左同和必然没戏。”寒铁语气轻松地分析道。“而且左同和实在挡不住时候可以请孙安国派兵去剿匪,他们可以合作剿灭孙邈及其手下,然后瓜分孙邈手中的钱财。” “孙邈就这么不堪一击?”刘进喜皱眉。 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当然,他将最重要最有力的武器撕毁了。现在他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法就是暗杀左同和了,左同和个人武艺并不强大,我见过他与孙邈过招。他最多能在孙邈手中走过六招,那还是他准备好了的时候。” “难道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就放过么?不行,必须帮孙邈一把!”段二狗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凝眉细思片刻之后打了个响指:“有了!” …… 一场缠绵数日的秋雨终于收住了,天色明亮起来的时候,候五打了个哈欠从树屋里钻了出来,站在树梢上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舒展小身板,清脆的鸟鸣,草木清新的香气让他有种自己在继续抽芽生长的错觉。 突然林子下的小径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木屐敲击石块的声响。候五抓着树干伸长脖子悄悄看了出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帽家仆模样的清秀年轻人正战战兢兢地踟蹰而来。 作为一个职业的土匪,候五迅速上下扫视了一眼那青衣小帽的少年之后便判断出了对方肯定是大户人家的佣人,可能是个不大不小的肥羊。再一看少年那身崭新的青布衣裳,本来只想将人喝退的候五眼珠一转,抱着树干滑了下来,就地一滚横刀少年脖子上唱歌一样喝道:“大王叫我来巡山……啊呸……” 没等他改口那少年仆佣就接口道:“应该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这儿过,留下买路财!” “对!”候五握着刀柄的中国古代流氓百态手不经意地往上抬了抬,那仆佣实在是有些高,不抬点手感觉像小四儿举着话筒采访姚明一样。“既然这么懂规矩那就自己动手吧!” 少年仆佣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拍到他的手里:“你们五爷将它忘在垆边月了,送回去五爷自会打赏你的。” 候五接过往怀里一塞,依旧举着刀子迎向那少年,恶狠狠地说:“打赏我要了,你身上的钱财也是我的!给老子掏出来,不然让你尝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滋味!” 少年很光棍地一摊手:“我都知道是来土匪窝的还带钱?你以为我傻啊?有本事你把我绑了做肉票啊。我可没人愿意赎,别到时候天天还得给我吃给我喝。” 候五被他一通抢白噎得白眼直翻,当真动了劫肉票的想法,不过看对方瘦瘦高高而且那么光棍,自己也就一个人,绑起来挺费事的。抬着手把刀子往少年脖子上又压了压:“没钱把衣裳脱给我!” 少年眼尖,早看见候五衣服背后一条长长的裂口,鄙夷地低头看了一眼,脱下衣服甩手给了他,自己穿着一身雪白棉料中衣转身就走。 候五喜滋滋地将衣裳套上,爬到树上去窝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探头一看,路那边远远地跑来两骑,为首的怒气冲冲,身后大汉满面肃容。 候五摸了摸怀里的书信,笑得嘴咧到耳根,跐溜一下滑下树,双手举着书信站在路边静候。骑士们很快驰至,孙邈只搭眼看了一下站在一边的候五,不想其他一鞭子便挥了上去:“狗东西,给我滚开点!” 候五痛得大叫一声:“你的信。” 孙邈已经拍马驰过了,他身后的汉子却马鞭一卷将那书信夺了过去。拍马几步追上孙邈将信送了上去。 …… 寒铁在左同和书房里晃悠着两只脚,抱着茶杯四下打量:“大当家您这书房真不如改做账房好了,书没几本,账本倒是不少。” “嗨,我一个土匪哪里会读书,白白被人骂句附庸风雅也就算了,万一他们说我不务正业怎么办?难道去考个功名给他们证明一下土匪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这样的命题是真命题?”左同和埋头账本,忽然自言自语:“妈的,老五竟然支了三千两。” 寒铁置若罔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卷递给左同和:“目标昨天飞鸽传书了,您过目。” 左同和接过看了看,蜡封的边微微有些皱,但是还没破裂。“你没看?” “请当家的决断!”寒铁说得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鸽子我养起来了,如果这信动不得,那我们还可以让它继续送信去。” “好一场大雨,真是天助我也!”左同和笑着打开了蜡封说道:“有你这样心思缜密身手高绝的帮手真是苍天垂幸哇。” 寒铁连道不敢,左同和一双肉掌却狠狠地拍上了桌案,声音颤抖:“老匹夫,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寒铁手中已经送到嘴边的茶杯猛然一顿,茶水溅了一身。只见左同和额头上青筋暴起,须眉倒竖:“我那位好哥哥竟然勾结了卧虎山那小子想灭了我们连云寨分食!” 书房里面空气犹如凝固了一般,天空中飘荡的云层中间突然透出一缕阳光照进了窗户,投射在左同和手中紧握的纸卷上。空气里拍在他掌下逸起的尘埃在光线里浮动。 左同和觉得自己心中一半是冲天的怒火,一半是彻骨的寒冰,这两种情绪都是那一个词引发的:背叛!那个曾经背靠背沙场性命相托的好兄弟竟然背叛了自己与他的利益联盟,转手竟然想杀了他,以此自肥,难道这么多年所谓的合作就是他在养肥猪么?现在猪肥了,就要宰杀了么? 左同和心中心思电转,一瞬间表情由怒而悲,又由心悲到胆寒,面上血色也慢慢退去,渐渐变得铁青起来。寒铁将一切看在眼里,敲着茶杯默想片刻,估摸着左同和悲痛得差不多了之后忽然抬头逼视着他的眼睛:“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分而歼之!” ------------ 第一百三十四:各显神通 孙邈暴躁地将手中信封推开,狠狠一夹马肚子冲将出去。铁恩无奈地收回了手,自己撕开打量了一眼便勃然色变,忙催马赶上:“五爷,你看!” 孙邈在马上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也傻住了,任由座下马匹冲了几步方才发觉失态,索性拉住了马缰将那撕成碎片之后又被人贴好的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两眼,狠狠骂道:“操,是那个娘们儿!早知道就灭了口得了!” 铁恩见事态失控,打马回走,“那给我们送信的换了身新衣!妈的,事到如今那收信的留不得了!” 铁恩去了片刻,孙邈只听得林子里一声痛苦的闷哼之后便只有一马纵回,心中便觉得铁恩已经得手了。 不一会儿,铁恩从山路那头纵马而回,马背上横放着一人。那人一个劲儿地挣扎踢打,却总还没丢了命。铁恩追至跟前,将马背上横放的候五提着一把扔了下来。 孙邈问道:“候五儿,啥时候得了钱还做了件新衣裳啊?” 候五跪倒在泥水里挣扎了两下,满脸痛苦:“爷,我哪里搞钱去,平日里不都得靠您老赏赐么?” “这身细布衣裳是大当家赏的?他可真是不尽心啊,给你这么大一件!”孙邈脸色微缓,知道这个时候跟他玩狠的只会把胆子不大的候五吓坏了,说不定说两句软的这些傻子也就信了。 果然,候五扯着长长的下摆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抢了一票。” “满口胡言!”孙邈当场怒气冲天,扬起马鞭就挥了下去。候五方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当即就地团身一滚并起五指冲天发誓:“五爷,候五儿我句句实话,若有隐瞒欺骗天打五雷轰!” 铁恩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扯住了扬鞭欲挥的孙邈对候五说:“你且说清楚,真假当家的自会评判。” 候五忙不迭地冲铁恩抱了一拳谢过了他的恩情:“刚刚有个小伙子过来送信,被我撞上便把书信给了我,指名道姓要交给五爷您。他说是垆边月派来的,五爷您把信落在那儿了。我本要抢劫他钱财,他却说自己来土匪窝自然不会带钱自投罗网,我没法只好抢了他一身衣服。我候五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甘受五雷轰顶三刀六洞!” 铁恩歪着头想了半晌,看孙邈握着鞭子的手已经慢慢垂了下来知道他已经相信了三分。揣摩一下,凑到孙邈耳根说了几句,孙邈愤然从荷包里掏出激励碎银子扔给了候五:“赏你的,别说我回来过,大当家吩咐的事情还没做完呢。”说罢拨转马头向山下奔去。 候五接过银子掂了掂,眼中阴毒之色益盛。 寒铁晃悠着回到自己住处,随便吃了几口饭之后招来刀疤和袁辰龙等人,吩咐了几句众人便散了开去,跟大寨里大大小小的土匪们套近乎。不一会儿寒铁从房间里提出一个黑布罩着的鸟笼向左同和书房走去,再一会儿之后,一只雪白的信鸽冲上了天空。 寒铁离开后不久,左同和书房前人影一晃,走了进去:“老大,十三这小子整天都在忙些什么呀?天天神秘兮兮的!别怪兄弟没跟你说啊,这货看着闷,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 “老二,对十三你就放心吧,他能力我有信心。眼下最该担心的是这个!”左同和说着将桌上的纸条扔了过去。 二当家是个光头而虬髯的粗壮男子,抄手接住了那扔过来的字条之后又回手扔了回来:“老大笑我不是,我哪儿认字啊!” “哎,还是你们省心啊!”左同和低低叹息,“我们的盟友孙安国将我们卖了,而且打算联合前几天打下了卧虎寨的那几号人物来吞下连云寨。” “他敢!”二当家一根根虬髯针一般竖了起来,一双铁掌狠狠地砸到了桌面上,桌面上砚台茶杯笔架书籍都在他一击之下蹦起来数寸。 “老子这就进城去杀了他大大小小几个婆娘!”二当家捋起袖子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老二!”左同和在背后大喝:“你怎么总这样!匹夫之勇有什么用?要从长计议懂不懂?现在我们知道他们的计划而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这就是优势,你别给我添乱!” 二当家身形一顿,回过身来紧紧盯着他。指节噼啪作响:“你们的计划我不能知道么?” 左同和叹了一口气:“将计就计罢了,没有什么主动计划。老二你不要多想,这几天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吧。” “嗯”二当家闷声闷气地应道,随即便出了门。左同和将他送到书房门口,呆立着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虽然一场缠绵秋雨暂时止住了那绵绵不绝的势头,不过天空中却还是密布阴云,像一层灰翳一般蒙蔽了往日蓝莹莹的天空。 为恶多年的老土匪左同和悠悠地吐出了一句不合身份的抱怨:“苍天无眼啊!” 连云寨二当家马啸风在自己住处摔了几十个背叛碗碟之后将门口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小喽啰喊了进去,恶声恶气地吩咐:“老子出去玩儿几天,等会儿去跟老三说一下,让他抓好所有人的训练,厨房也敞开供。老大最近可能要玩儿一票大的!挺清楚没有?” 小喽啰点头哈腰小跑着离开了,马啸风静静地在垃圾堆里坐了一会儿,推开乱七八糟的杂物之后从某个橱柜里翻出一大卷麻绳,夜行衣,长短刀之类杂七杂八的塞进了身旁背着的鞍袋里。 紧了紧马鞍之后,马啸风抬头看着天空啐了一口:“他娘的。月黑风高,天赐良机!” 左同和的书房里,左同和正满头汗地搜寻着孙安国送来的书信,冀州小卒王狗剩的尸体已经被捞出来放到了一具薄棺里。配合上那封书信,这具已经微微浮肿的尸体是对付孙安国的不二利器。 “哈!”左同和抹了抹头上淋漓的大汗,举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片亲了一口,涩然自嘲地笑道:“老子竟然也有报官的时候!” 下午时候,天空中厚重的阴云堆积的愈发沉重,守门的城防营士兵们都懒得动弹,窝在城门里探头等着下雨。 只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依旧拄着超出身高很多的长枪姿势笔挺地站在门前,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孙安国打马从门前经过,看了眼两个站得标挺无比的小兵。将手上提着的盒子递给了小米:“小伙子,帮我送到文昌胡同甲申号去,少不得你的赏钱!” 小米紧了紧手中的长枪,义正言辞:“报告将军,我正在执勤当中!” “得,好小子!”孙安国赞了一声,背地里却骂了他一句不识抬举,抬手又将盒子递给了一旁的小顺儿。 小顺儿挺了一下脊背,“我在执……”声音忽然就断了,转眼变成“长官交代,一定送到,使命必达!” 孙安国满意地向城内住所奔去,小顺儿揉着腰不满地问道:“小米哥,为什么要让我去给他送东西啊?我还在执勤呢!” “执你大爷,你还真当咱们是来当大头兵的?搞死那位大人才是正经,你不跟他混熟了怎么抓他罪证?”小米撇着嘴。 “可是你为什不去?”小顺儿不解。 “哥在等人!”小米揉了揉冻得微红的鼻头:“咱也有活儿要干的好不好!” 小顺儿笑笑,抓上盒子往文昌胡同赶去。小米则依旧站在门前,恍若一杆笔直的标枪。 城外一骑飞奔而至,马上一条健硕光头汉子意态骄横地冲了过来,笔直地抢进了城门。小米飞快地看了一眼,默默记住了那光头长相。 不多时,城门岗轮换,小米拖着长枪回到了军营,甩下厚重宽大的皮甲之后从枕头下摸出了纸笔。不一会儿军营外蜷缩着取暖的乞丐被石子砸了一记,乞丐将石子捡起来揣到怀里伸了伸腰便往城外走去。 走到城门口时候,他远远看见了一架拉着棺材的骡车,不由得摸了摸怀中的骨板,心想早点回来还能再混上几个赏钱,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乌云在天上翻滚,远处的山峰像要被云压成碎片一样。段二狗怀里抱着马瑶家的那只黑白花老猫倚坐在墙角,对面是唉声叹气的马老汉以及满脸红晕的马瑶。 “我这豆腐铺子怎么办?别看他小,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呢。”马老汉面有戚容。 “恩?不是爷爷留给你的么?”马瑶忽然插嘴。 被揭穿了的马老汉面色一红:“你爷爷也是祖宗!”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不过几天不开业而已,又不是断更太监,有什么屁事。让老子去城外休息享受几天也是极好的?” “对呀,去跟我师父说说话,几个小的你们帮着管管。我最近可能会在外面奔波几天,等搞定了就回去抓紧建设,早点迎亲!”段二狗信誓旦旦,“哎,瑶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别吞吞吐吐的嘛。” 马瑶扭捏了一阵子,羞答答的开口:“你这次准备娶几个?!” 冷汗一层一层地刷过段二狗的后背,他讪讪地看了一眼神色冷峻的老汉,在看一眼满眼调侃的马瑶。试探着说:“娶、娶、只娶一个好!” “那你想好还是不好呢?” “万事哪有完美的,嘿嘿。哎哟……放下那只耳朵,八婆!” ------------ 第一百三十五章:黑脸归来 “怪事年年有,从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利丰赌场里一个赌徒满面喜色地将麻将搭子推到:“胡了,**!给钱!” 跟他对家的赌徒唉声叹气地从面前筹码堆里抽了几张扔了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到底有什么稀奇事啊?” 那赌徒将筹码归拢到面前低头数了数才说道:“今天我可见识到了死无葬身之地该怎么办了,太他妈的绝了!” 哗啦一声,麻将被打乱重新洗牌,说话的赌徒一边摸着牌一边口沫四溢地吹道:“我过来时候经过知府衙门门前,老远就看见一傻逼将一辆骡车赶到了衙门门口停下了。看门的衙役正准备去盘问,那家伙从怀里摸出个什么玩意儿扔了下来之后直接就跑了。” 说道这里那赌徒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得意洋洋地问道:“你们猜那逼留在衙门门口的是什么?” “能有什么,不是大粪就是火药。这个混蛋的手法太像报复社会的了!” “嗨,报复社会是挺像。不过那混蛋拉了口棺材扔在了衙门门口,看门的衙役打开看了,里面还有具泡得浮肿了的尸体。妈的,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管咱们鸟事哦,让知府老爷心烦去就好了!”赌徒专心码着牌。 “这是什么意思?!”赵修德皱眉看着院子里停着的薄皮棺材,“这是没地方埋了么?” “仵作马上就来了。那人留了两封信,请大人过目。”刘进喜双手奉上一封被拆过的书信,还有一封没封的书信。 赵修德接过看了两眼,先把那封没封好的书信拆开浏览了一眼,“哎哟喂,惊天奇闻!刘捕头你看看。” “我操!”刘进喜很不文雅地爆了粗口,让他苦修数天的‘在赵大人面前保持风度’神功彻底告破。“土匪也会报官了!” 说话间仵作已经来了,赵修德将那封火漆犹存的书信展开看了看,嘴角浮起一丝冷峻笑意。 仵作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棺中尸体,对两位大人说道:“没有明显外伤,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两三天前。应当是自然死亡。” “绝非自然死亡,拉回去深层检查!”刘进喜大手一挥,吩咐道。仵作看向赵修德,赵修德抓着书信点了点头。 “不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跨进了月亮门,“寒铁跟我说过了,不过是给这个醉鬼下了点春-药,然后扔进了澡盆。” “这怎么可能致死!”仵作不解争辩道。 “仵作用过春-药没有?”段二狗忽然笑意盈盈。老仵作一愣,“那什么,仵作找媳妇儿不容易啊。” “刘捕头呢?” “你娘的,我虽然光棍一条,不过新郎可当过不少次,只要花钱就行。”刘进喜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有些洋洋自得:“不过这种药我可真的没用过,用了那些姐们儿挣得可就不是皮肉钱而是卖命钱了。” “老流氓!”段二狗骂了一句,随后转向赵修德,赵修德一脸正经,仿佛额头上的皱纹里都藏着一身正气。段二狗赶紧调转头,不敢轻捋虎须。 段二狗又转向老仵作,问道:“仵作知道市面上的春-药的药性是怎么回事吧?” “还不就是刺激心脏搏动,促进血液流速的药呗。”涉及到专业知识,老仵作回答得十分顺畅且自信。说完之后老仵作便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猛地一拍额发稀疏的脑门,冲段二狗竖起拇指:“高!那位小哥手段正他娘的高!” 兴奋持续了不过片刻之后老仵作的脸色就冷静了下来:“可是这样我们没法找到物证啊!” 段二狗嘿嘿一笑“我们要物证做什么?通知家属来领尸体,然后让他们去城防营闹事去就行了。” 赵修德眼睛一亮,赞道:“好主意,这一手给孙安国的压力不小,能给他狠狠牵制住了!二狗你小子行啊!几天不见长心眼了啊!” “哪里哪里”段二狗谦虚道:“流氓的智慧。” 孙安国被流氓的智慧狠狠摆了一道,下午时候什长王狗剩的家属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他的尸体,竟然直接拉着那具泡得像发过的蘑菇一样的尸体跪在门口要城防营给个说法。 大体意思便是人无缘无故地死在城防营了,你们不通知我们也就罢了,竟然把抛尸!现在我们合理怀疑城防营草菅人命。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吧,不满意老子们就不走了,天天在你门前吃喝拉撒睡,你们想办什么事也别想。 孙安国心里把左同和死去多年的老娘轮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也没能轮出什么花样来。这时候孙安国手下的亲信副将走了进来,看他一张老脸皱得像老树皮一样不由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将军,将那帮人请进来吧。家丑不外扬,我看他们不过是想勒索点赔偿,一群穷逼而已,咱就先给了,看他们有没有命用!” 孙安国心不在焉,一心努力地在轮着左同和老娘:“你去处理吧,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副将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孙安国隔了片刻换了一身普通皮甲混进了士卒堆里凑过去看热闹。一看之下气得孙安国胡子都竖了起来:王狗剩哪里有过这些彪形大汉的亲戚!他妈的清一色的大个子,贴身短打卷着袖子,胳膊上胸口上青色文身层层叠叠像覆盖着青鳞一样! 副将走到门口,气定神闲而颇有威仪地背着双手对对方领头的汉子说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堵着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进什么进!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里面埋伏人,万一你们打个伏击把我们全捉了杀了那不是完了!有什么就在这里说!” 副将也不废话,抱着膀子喝道:“爽快人做爽快事,说个数吧!” 汉子打手一伸:“五万两!” “五万两?你怎么不去抢!”副将被这张巨大的狮口吓得不轻,也伸出了手:“最多五千两!” “那就没得谈了!兄弟们,干粮清水带够没?” “干粮谁吃啊?”又一个文身汉子笑道:“火锅还是烧烤?一句话马上办齐!” 副将冷笑一声:“马上要下雨了,你们乐意吹风打雨就耗着吧!来人,关门!” 城防营的大门轰然紧闭起来,孙安国灰溜溜地跑回了书房,将一身皮甲换下,伸手摸了摸胯下:“妈的,只能在营里过几天了!” 入夜时分,山一般聚集翻涌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其中饱蕴的水汽,如注大雨哗哗落了下来,砸得地面上一片迷茫水烟。 孙安国听得外面大雨洗刷着青瓦的滴答声不由得心中一喜,胯下一热又想起了四姨太娇柔温软的身躯。在屋里猫爪挠心地转悠了好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披上蓑衣斗笠走进了暴雨之中。 门前值守的士卒抱着长枪缩在亭子里,远远地看见孙团总披着一身蓑衣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便赶忙跑了过来:“将军,可出不得门啊!那群刁民还没走啊!” 还没走?孙安国眉头抽了两下,爬上一旁的箭楼俯身向下看去。 好家伙!城防营门前硬化的场地上扎满了帐篷,烛火通明间甚至能看见高大的影子们对坐着举杯对饮。 “操,喊人来把他们打走!”孙安国怒火冲天。 “将军,万万不可啊!”值守的士卒不知何时也爬了上来,指着中间的大帐篷:“大人你看那里。” 孙安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当中一个稍大的帐篷里人影憧憧,觥筹交错。那帐篷帘子掀开着,孙安国正好能看见里面的人。目光注视之下,被他盯着的人警觉地抬起了头,呲牙冲他一笑。 “妈的,刘进喜!他来凑什么热闹!” “老孙!来来!下来一起喝点小酒啊!”刘进喜开心地冲孙安国招着手,嘴里拽起了文:“风雨如晦,杯酒相邀,与君论英雄,何如?”也不知道谁教他的。 “不敢!刘捕头堂堂朝廷官员,却与这些下九流之辈相交甚笃,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孙安国站在箭楼上抱了抱拳,胡乱意思了一下就往下走去。 刘进喜端起酒杯笑了笑,对对面坐着的人说:“这孙子,屁大点胆子,也不知道他在漠北是怎么活下来的。” “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好汉子自然不少,怂货却更多。”对面的人端起酒杯缓缓地吸了一口酒水,幽幽叹息:“前军斥候自然要学会保命,老子不也雪窝子里趴了好些天。” “老大您那是战略伏击,不能跟这怂货比。”刘进喜恭维道。 “狗屁,那阵仗真快把老子吓尿了,不是怕把那玩意儿冻掉我可就真憋不住。”对面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谁知道老子在那儿趴了几天竟然捡了那么大个功劳。” “听说那一仗打得不简单?” “不提了,这孙子差点把老子弄死。”对面的人感叹无比,端起面前的酒杯给坐在他右手边的人倒了一杯:“你不是草原上的饿狼么?怎么甘心在这里跟我们中原的小羊羔子一起吃草的?” “哎,无家之人,不谈这个。”他身旁的汉子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感叹。 “好!敬那死战的金狼铁骑!” “敬你们这些亡命之徒!” ------------ 第一百三十六章:优秀生意人 孙安国被困在了自己的主场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别人进去找他,就在他恼怒地将蓑衣摔在了卧房地面时候杉木的门又被敲响了。 “大人,有人要见你。”门外副将低声说道,声音里有种莫名的意味。 “谁啊?不见!”孙安国闷声闷气地回应了一声,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可是那人说她从文昌胡同来。” 杉木大门忽然像被强台风吹过一样打开了,孙安国满脸急色:“人在哪里?” 副将闪身让他背后被挡着的人展现在了灯光下,那是一个提着伞的年轻女人,伞尖上水滴一滴一滴地溅落下来,打得孙安国兴致全无,垂头丧气:“小翠儿,你怎么来了?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今天营里出事我暂时回不去了。等事情平息我再好好陪她几天。” 小翠儿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孙安国这时候才看清那张质朴的脸上泪水涟涟。“小姐她……丢了……” 丢了?孙安国眉头一震:“那么大个人怎么就会丢了?小娘皮跟爷玩儿这招骗我过去的吧?” “婢子不敢欺瞒老爷,小姐她确实不见了,怎么办啊?”小翠儿哭得更加厉害了。 “真不省心!”孙安国心里暗骂,随即转头对副将说:“你去帮我看看怎么回事,我这会儿他娘的出不去啊。” 副官应了一声,点点头拉着小翠走开了。这么一闹孙安国也没什么睡意了,心中翻腾不定,脸上阴晴圆缺。 “肯定是外面这群王八蛋泥腿子在搞事,既然你们这么不给面子那我也只好来粗的了,刘进喜你个老光棍总不能一晚上都守在这儿吧?”孙安国喃喃自语,明亮的烛火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巴图陪着顾惜风等人喝了两杯就不肯再饮酒了,大齐帝国军中一样禁酒,不过承平日久肯守这个规矩的人也不多了。 刘进喜举着酒碗,脸膛紫红:“这位哥哥,兄弟说句难听的您别介意啊。我听说漠北鞑子是个爷们儿就是拿着酒当水喝的好汉,怎么您搁我大齐呆久了狼一般的好汉子也变得跟绵羊羔子一样软弱了?” 巴图笑笑,脸上有些怏怏:“你安排进来那小崽子挺有点意思的,打算晚上把他拖出来开小灶,让他好好练练武艺呢。喝多了可就不美了。” 刘进喜撇着嘴看着帐篷外的天:“这种天气折腾人做什么,回家好好睡大觉吧。”抱怨了一句,却又接着说道:“我安排了两个,你说的这个是哪个啊?” ”喏,就那个。“巴图指了指雨中走来的小小身影,然后高声喊道:”李福顺!过来!“ 小顺儿正跟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好汉“们打着招呼,猛然听到有人喊他大名倒有些耳生,回头一看,一个扁平脸膛的健壮汉子正在灯光下冲自己招着手,对面陪坐的一身公服,忙应了一声,躲过一只摸向脑袋的大手跑了过来,”巴图教官。“ ”坐!“刘进喜拉过来一张椅子,殷勤得不得了。 巴图则撕了一条羊腿递了过来,这群人当真在秋风秋雨里架着帐篷烧烤,也不怕把帐篷烧了。小顺儿略有些拘谨地接过了那条烤得金黄的羊腿要了一口,问道:”刘叔叔,这是怎么个阵仗,怎么个意思啊?“ 刘进喜正端着酒往嘴里倒,听小顺儿叫了自己一声叔叔顿时一口酒呛在了嗓子眼,辣得他上蹿下跳连连咳嗽,”那什么,咳咳……别……别叫……我……叫我叔叔。“ 小顺儿不解,一边低头咬着羊腿一边却抬着眼睛看向了他:”为什么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的,叫我哥,别乱了辈分懂不懂?“ ”可你这么老……“ ”二狗叫我哥,你叫二狗哥,那算下来你还不得叫我哥?“刘进喜条分缕析,试图让小顺儿改口。小顺儿嘴唇动了两下,终究是改不过来,最后无奈了:”捕头大哥,你们这是在组织混混们聚餐么?“ ”嘿嘿,这个嘛,其实我来这里完全是为了以后工作顺利展开才来跟人民群众们打成一片的呀!我计划明天去摆个摊体验小贩生活去呢。“ ”切,不说那倒。“小顺儿抹了抹嘴唇,又从桌上拿了点吃的,哼哼唧唧地说:”今天孙团总让我去给他姘头送首饰的,没走到那里他那个姘头就被人掳了。你们先吃,我去给他报个信。“ 刘进喜一愣,心想你这去得也太久了吧,现在回来还能做什么?那姘头不得被人糟蹋个千百遍了?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劫持军眷?“巴图用力拍了下桌子,喝骂道:”无法无天,亡命之徒!走,赶紧跟我去见孙安国!“ 他虽然对孙安国缺乏必要尊重,不是在军营里的时候都一直以名字直接称呼,但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对女人孩子下手的混账,是以当场暴怒了。 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衣襟往下一带,巴图立刻被拉得坐了下来,顾惜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吃喝发愁不?“ 巴图听他这话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这?我孤家寡人一个,整天住在营里,吃饭有食堂,睡觉有营房,比我在漠北过的日子舒服多了。“ 顾惜风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将杯中残酒扫荡了:”你是异族军官,悍勇异常,他没敢动你的,你可知道那些普通士卒过的什么日子?两套号衣穿五年都是正常的,半个月才能见到一点荤腥,每天吃的米饭都是陈年大米煮的。本该拨给他们的粮饷哪儿去了?被他孙安国跟手下一些亲信分了,拿去养他的小老婆去了!这个败类,喏,今天知府衙门收到了两封信。小刘给他说说两份信什么内容。“ 刘进喜道:”一封是你们孙团总给连云寨左老大写的催款信,索贿三万两外加把送信的弄死。喏,就是棺材里那个,他不是淹死的,也不是摔死的,是被人谋杀了。另一封信是左老大的告状信,不知道他们是价钱没谈拢还是怎么的。“ 巴图下巴好半晌没能合上,这时候小顺儿已经填了个肚饱,拍着肚皮站起来:”对了我听见劫人那个好像说什么你男人想祸害我们山寨,我就只好请你上山过几天好日子了之类的。“ ”欸?你怎么不喊人去把人救下?你这孩子心也太黑了吧?“顾惜风说。 ”这位爷爷,我这是智慧好不,你看我这身板儿,逞英雄不是去给人送菜么?而且他们狗咬狗不是正好么?“小顺儿展示着自己矮小的身材。 ”这孩子!“顾惜风冲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吃完就去报告孙安国吧,我看那怂货要急死了。“ 小顺儿答应一声就走了,不一会儿他便到了孙安国的卧房外,两个守门的亲卫正没精打采地抱着膀子依靠在门上呵欠连天。平常孙安国基本上不会住在军营里过夜,所以他们也乐得清闲,值夜这种事从来是只听说过没自己做过。不过今天孙安国竟然被堵在了营里不得出门,为了防止外面那群刁民半夜杀进营里为非作歹,亲卫头子抓阄定了两个倒霉鬼来给孙安国看门。 小顺儿径直走过去将门拍得山响,亲卫们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过来,忙将长枪抓好对着门口喝道:”干什么的!别动!“ 屋里面烛光一闪,孙安国握着腰刀将门打开了,见到门口淋得落汤鸡一样的小顺儿明显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傍晚让这个小孩子去给四夫人送东西的、 小顺儿单膝跪地,手中抱拳,喘息着:”报团总,夫人被人抢走了!“ ”被人抢了?“孙安国有些呆住了:”你确定?见到她人没有?“ ”卑职亲眼所见!“ 孙安国哀悼了一下年轻貌美的四姨太,心想如果是什么亡命徒抢去那就抢去吧,女人嘛,有钱就能砸到,芳草弄里大把的姑娘盼着人去给她们赎身呢! ”你可看清了?被抢走的是四夫人?抢人的那个什么样子?“孙安国为了确认一下有没有营救必要还是继续问了一下。 ”那强人说将军祸害他们连云寨,想请夫人上山喝茶,至于那个是不是夫人,卑职没有见过夫人长相,不好乱说。“ 孙安国手掌捏了捏,又无力地放了下来,心中疑惑万千,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左同和?他要是嫌自己每年要得多了那就说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何必动刀子呢?想想似乎没给人得罪狠了,便对小顺说:“看来是我朋友在开玩笑呢,没事的,你回去吧!” 小顺儿一听他这样说明白那个四姨太也不过就是孙团总的玩物,玩儿腻了就扔的货。不过这样下去自己淋了那么大场雨又是为哪般?当即一咬牙,扯道:“大人!我好像还听他说要把您几位夫人全都抓上山,说什么他们山上女人不多……” 孙安国老脸一皱,花白的眉毛抖得雨刷:“妈了个蛋的左同和!” 走廊里疾步走来一人,那人见孙安国在门口大发雷霆不禁一愣,走过来将小顺儿几人推开:“回去休息,我有要事与大人商议。” 小顺儿无奈,跟着两个亲卫一起退了下去。来人正是刚刚被孙安国派出去的副将,副将看着几人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将门合了起来,凑到犹在愤愤然的孙安国身边低声说道:“大人,家里出事了!” 孙安国恼怒地说:“今天一天都是事,现在再多一点也不碍,又怎么了?” “大人节哀,大夫人跟歹徒搏斗时候挨了一刀,走了!其他几位夫人也都失踪了。” 孙安国颓然坐倒在椅子里,半晌才神经质地笑道:“升官发财死老婆,你该恭喜我呀!” “大人伤心过度了!”副将说:“府上仆人也被砍伤了大腿,他说强人留下口信说既然我们不仁,别怪连云寨的好汉不易!” “妈的”孙安国失神地看着房顶:“老子什么时候想过弄死这只下金蛋的老母鸡了?不过既然他敢下口啄我,那只能将他杀了吃肉了!” 副将抱拳:“属下这就去安排!” 孙安国不再言语,直勾勾地看着屋顶。副将看他一脸伤心欲绝,心道孙老头虽然在外面花,原来对老妻还是很有感情的哇。 副将走后良久,孙安国长长吐了一口气,低声骂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左同和你看我不把你剥皮抽筋好好赚上一笔功劳谋一下升迁!不这样我老孙就不是好生意人!” ------------ 第一百三十七章:风高雨急杀人夜 秋夜冷雨冰凉,士卒们早早进入了梦乡。军营外的风雨风波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了,神仙打架就让他们打吧,自己只是凡人,就算明知会遭殃又能怎么样?无力反抗还不如把我眼下时光多吃点喝点呢。 然而神仙架的余波很快就波及到了他们,一阵急促的鼙鼓声中什长百夫长们高低起伏的吼声不绝于耳,而内容无非就是“紧急军情,连夜出击!” 士卒们歪歪斜斜地套着号衣,抄着手缩着脖子在屋檐下议论纷纷,就是没有人乐意走到那凄风苦雨中去。除了少部分人之外大家谁还没个后台?就连小米都能有刘进喜刘捕头这样的后台,其余的人都是大小官员亲戚故旧们安排来混饭吃的。谁怕谁了!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副将大人气得火冒三丈的时候,孙安国孙团总带着满脸倦容出现在雨中,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花白的头发紧紧地抓了一个揪,并未着盔的头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方正脸上冷冷的杀气。冷雨哗啦啦地浇在铁甲的叶片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在这个时候,他前所未有地像是一个杀伐决断,热血满怀的青壮年将领。 “全部人马全副武装,备三天干粮饮水!一刻之后在这里集合,老子带你们去踏平连云寨!” 说着对副将吩咐道:“计时,半刻之后有未来集合的立刻处斩以肃军纪!” 副将应了一声,让人拿来沙漏放在地上开始计时,孙安国则全身披挂手按刀柄站在雨中,冷冷地看着乱糟糟一团不知所措的士卒们,目光里寒意大盛,恨不得当场就处死几个来壮壮声威。 “赶紧的,不然老子现在就灭了你们!”副将看孙安国眉头抖动,情知大人发怒了,必须赶紧将这群不开眼的赶去准备,不然只怕兵马未动就人头先滚了。 士卒们乱糟糟地回屋准备去了,副将低声问道:“将军,仓促出战,恐怕会有不虞之祸啊。” “无妨,月黑风高,大雨倾盆,我们占据天时人和,定会攻克连云寨的!”孙安国信心满满地拍了拍副将的肩膀:“我都没想到我会现在出兵讨他,我就不信他左同和会想到我现在这样的大雨天会劳师远征!你就等着捞军功吧!” 副将撇了撇嘴,心里对自己说你丫还知道是劳师远征?咱们手底下这些怂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可说到杀人打仗,偌大一个军营又有几个能真正上阵的?这种天气倒也有好处,起码尿湿裤子一般人就看不出来,不太会影响士气! 军营角落里,两个小小的身影偷偷摸到了院墙下,两个人搭了个人梯便矫健地翻出了院墙。没过一会儿,人又回来了,匆匆套好皮甲捉着长枪便跑了出去。 军营前宽阔的校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乱糟糟地排成了一个弯弯曲曲的方阵,小米紧走几步拖着长枪排了进去。 沙漏流尽了最后几粒细沙,副将抽出长刀戳进湿润的泥地里:“半刻已过,迟到者斩首!” 雨中的城防营从未有过这么安静肃穆的时刻,大家静静地环首四顾,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倒霉鬼会碰上这个霉头。肃杀的秋风缓缓吹拂,副将满意地看了一眼身后,对孙安国说道:“齐了!” 孙安国长刀指天:“连云寨多年为祸地方,欺负弱小,多少无辜百姓被他们还得家破人亡?有他连云寨在一天,冀州的治安就多一块毒瘤,一块让人不得安睡的毒瘤!” 士卒们对老大这样的话早就习惯了,无非就是找个借口么,官样文章而已。左同和顿了顿,沉声说道:“本来我想过些日子,等准备充分了再下手去铲除这可毒瘤的,但是就在刚刚,连云寨派人暗杀了我的家人!我左同和不是君子,报仇也只是从早到晚!现在我就要带你们去将连云寨从冀州地面上抹去!这次行动没有没有上级许可!没有详细计划!没有备案!” 士卒们不以为然,你爱报仇你自己去嘛,拉上我们做什么?于是一个个都看抱着长枪腰刀像是在看热闹一样看着孙安国瞎扯。只有几个年纪稍长面色黧黑的老军握着枪,嘴角鄙夷地看着孙安国表演。 “所有战获,任你们取用,能拿多少算多少!”孙安国大手一挥,长刀清亮的刀身像一道闪电一般划了下来,将不以为然的士卒们震得有些不知所措。隔了半晌,士卒们似乎才回过了神,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出发!”孙安国爬到马背上,“夜袭连云寨,争取一天之内将之拿下!” 士卒们得了许诺,纵然本事不济,却都有一颗向往金币的心,纷纷冒雨跟在孙安国背后向连云寨方向行军。 …… “这可真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就自己搞起来了。”大军开拔不久,两个人影站在军营外的帐篷群里望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话的人身旁一个高大的身影抄着手:“战争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大型赌博。” “我们是庄家?” “我们是一边看热闹的赌徒,没钱上桌!”高大的身影说完就走开了:“去看看热闹吧!” …… “什么?鸟跟河蚌打上了?”段二狗惊讶地叫了出来,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夜晚他早早就上床睡觉了,此刻被不速之客惊醒,精赤着上身坐在床上。 “对,连云寨忍不住先动手了,孙安国老婆已经死了。现在孙安国带着整个城防营的人摸黑杀向了连云寨,估计是想重复一下上次我们攻打卧虎寨时候的战略。”来人绞着湿漉漉的衣服,不急不忙地说道:“让他们打吧,明天早上我们去给他们收拾战场!” 段二狗在房间里不安地踱了几步:“寒铁那边怎么办?乱军之中刀剑无眼,他功夫再好又有什么用?” “黑夜之中不是他的猎场么?再说我们有准备,你担心个什么?”来人唉声叹气:“可怜我老袁收到信息就偷偷摸摸跑了出来,大雨天的老马都差点失蹄摔下山。哎,贱命一条不值得人关心啊!” “胡说什么呢?这不是让你先跑出来了么?”段二狗对这个话痨有中难以遏制的手痒:“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打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袁辰龙又叹了一口气:“我明白,还有房间没?我想睡觉了!卧底探子不好当啊,我几天没睡好了。” 段二狗直接指了指刚刚被掀起来的被子,自己穿上一身黑衣,从床底下摸出刀盒就走了出去。 走廊里,两点火红在黑暗中明灭。段二狗走过去将刀盒放到老人身旁,“师父,家里交给你了,徒弟必须去把自己兄弟救出来,这次是我失算陷他于险境。” 老人打开刀盒,将漆黑的长刀取出来看了看,淡淡说道:“刀你带上,明天早上师父去接你回家!” 段二狗接过刀盒,重新背到背上,冲师父行了个礼,又冲另一边的老人行礼:“黄师父可有建议?” 端着烟斗的黄郎中静静地看着黑暗出了一会儿神,就在段二狗快要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那旱烟斗突然明亮了起来:“四十年前我还在江湖上飘荡时候奉行的原则是,能动刀子绝不动拳头,能远攻绝不近身缠斗。” 段二狗品咂一下,“二狗受教了,多谢师父。” 旱烟斗又亮了一下:“还有最后一条原则:我绝不跟我打不过的人动手!” 二狗笑了笑,冲黄郎中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你的原则不适用于他的。”段二狗走了半晌老帮主才缓缓地对黄老头说道:“他性子太强,哪怕面前是块石头,他自己是个鸡蛋,只要他看石头不爽他就会忘记自己是鸡蛋的现实,狠狠地撞上去!” …… 雨夜中行军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尤其是山路,城防营的士卒们走了不过片刻便开始怨声载道了,不是有人跌跌撞撞地踩进水潭或者摔倒。百夫长们低声训斥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支队伍,无意中更是伤了士气。 孙安国有心组织一批精锐骑士先行,不过悲剧的现实让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精锐骑士这个单词在城防营缺乏两大现实基础:第一、精锐士卒,没几个!第二、马匹,只有老马!这些老马基本上是属于那种送去拉磨都会被小毛驴嘲笑的老货,而一直不让这些老马退役的根源便是孙安国的发家大计。 队伍缓慢行进着,却不知道一条黑影正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另一条路上年轻的骑士拉起遮脸的布巾,将刀盒挂到了鞍袋边,一只修长的手在刀柄上紧了又放,放开又紧。 而连云寨里,寒铁坐在小桌旁将一张弓调试了一遍,拉开弓弦试了试,又将一筒羽箭挂到腰上之后才披上蓑衣走了出去。 大门口,守门的喽啰看到寒铁走了过来忙将门打开,笑嘻嘻地问:“十三爷这么晚了去哪儿忙啊?” “今天我带守夜的班!”寒铁淡淡地说了一句,在小喽啰疑惑的眼神中走进了黑暗之中。 ------------ 第一百三十八章:观众队伍 连云寨外一颗高达的云杉上,寒铁静静地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刚刚匆忙之间他才将袁辰龙那个累赘打发回去了虎威山庄。估计等会儿段二狗就会过来了,只不过他们巴掌数的过来的几个人要想对上这成百上千的暴徒恐怕不流掉半桶血是坚决回不去的了。这样突发的情况是几个年轻人都没能预料到的。现在唯一还占优势的就是自己这一方情报比双方掌握得都多,所以可以将损失减少到最少,比如现在他就跑了,躲在这里的大树上等着看鹬蚌相争。 一声孤零零的马蹄在黑暗雨夜中敲击在石阶上,清脆得仿佛要将人心扣动的加速。寒铁悄悄伸出头去往树下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中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能看到人,不过侧耳细听他却听到了一个舒缓的呼吸以及坐马急促的喘息声。哪来的人啊,这个时候死过来凑什么热闹?寒铁暗骂一声,心想你爱来送死就送吧,不过可得死在小爷手上了,总不能让你坏了小爷忙了许久的好事! 想着寒铁便张开了背后的蓑衣,脖子一缩便从蓑衣里脱身跳了出来。在树杈间敏捷地跳了两下,再一闪人影已经出现在了骑马的人背后,蓝莹莹的刀锋从衣袖中甩了出来,直逼来人后心。 “好大一只蝙蝠啊。”来人低声笑了笑,用力一夹马腹,那批骨节紧凑的栗色马便往前冲出了两步。树林中一片漆黑,那个舒缓的呼吸声也仿佛融进了黑暗中在与树林一同呼吸一般。 寒铁脚下一滑便趴伏在地,接着一个翻滚,以肘膝在湿滑路面上轻轻一触,人便消失在树林下低矮的灌木从中。灌木的树叶早已经脱落,只有布满棘刺的茎,寒铁的衣服被刺刮得发出了一声刺啦的响声。 寒铁一惊,手中短刀,猛地一架,未及站稳已然在黑暗中与对手的武器对了一击。借着对手刀上传来的大力,寒铁闷哼一声张开双臂往后倒飞而去。 两下里静静地对峙着,来人的马却没了耐心,在雨中低低地嘶鸣着,似乎不满主人把自己扔在了雨水里不管了。寒铁悄悄地摸了过去,打算伤马引人。 不一会儿寒铁便摸到了那匹马儿身侧,奇怪的是那马竟似乎跟他很是熟悉一般低下头,拿一张长长的马脸在他脸上肩上摩擦着。 寒铁心中疑惑,却不由得撤开了已经送到马腹下的短刀。冲黑暗中短促地喊了一声:“谁!”随后脚尖一碾让过了原先站立的位置,黑暗中寒铁似乎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呼吸声,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对方将武器收起来了。 “是我!”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早点开口说话啊你个干脏活的!害得小爷差点把自己憋死!” “你憋着气干什么?”寒铁有些不明白情况,现在不是应该先问问狗咬狗咬得怎么样了么?这位爷怎么这么不着急? “出门时候黄老头说不要跟自己打不过的人动手,我想着黑魆魆的我看不见,这一呼一吸不就会暴露了么?一暴露还玩儿什么?你再不说话我都打算悄悄地滚了。”段二狗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有些羞赧。 “别扯了,上来等着吧,孙安国那波人雨夜行军肯定不会有什么效率,一帮老爷兵!”寒铁一跃跳上了树干。 段二狗摘下斗笠挠了挠脑门上滚落的雨水之后将骑过来的大食马牵到了一旁的树林深处,随后摸着黑爬上了树,这片树林他从没有来过,可不敢像寒铁那样跳上去。 树梢上像连云寨许多林中暗哨一样用树枝钉了一个小小的树屋,很小,勉强能塞下两个人,候五那样身材的人倒是能在里面比较舒坦地挨过几天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孙安国带领的城防营将士们还是不知所踪,仿佛被堵在了节假日高速公路上的归乡之人。树屋里辛苦地挤在一起的两个人耐心都快要消失一空了。 段二狗像小孩子一样蹭了蹭身旁的寒铁肩头:“哎,你说这孙安国他们会不会天亮时候才到啊?” “谁知道他们呀,可千万保佑他们不要等到寨子里土匪们早饭吃完了才出现,那可真得吃亏吃大了。死都死不舒服!” “就是说还要很久他们才会到了?” “恩,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劳驾,你能别坐我腿上么?”段二狗用力地抖了抖自己的右腿好让寒铁知道他确实坐在了某个人的腿上。 “唉……我以为不说你就会让我一直坐下去呢。”寒铁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觉悟,“大雨天能有个温暖的腿坐着多好啊。” “娘的,你要是个姑娘我让你坐到天亮也没事!”段二狗用力地抖了抖腿,将寒铁从自己腿上推了下去。 寒铁重心不稳,背砸到了树屋的背,树屋一颤差点就支离破碎了。两人赶紧收手,各自靠在一旁休息。天渐渐有些微亮起来,树下渐渐有了人声,脚步声,皮靴里浸满水的坑次声,驮马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哀声叹气的抱怨声。刚刚坐定下来的二人同时面色一整,便要往树屋外冲去,没想到两个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却像约好了一样卡在了树屋狭窄的出口里。 “妈的,谁是老大,抢什么抢?”段二狗低声骂道。 “你认路啊?你就往外面抢着跑?”寒铁用力往外挤着。 “哎哟,真稀奇,今天见识到了双头乌龟。”一个阴阳怪气的嗓音在黑暗中嘲讽道。挤在一起的两个人立刻有了默契,段二狗猛地往后缩了一步,寒铁则向前冲了出去。 “哎哎,九五二七你们想干什么?”黑暗中的声音飘忽了一下,声音依旧低沉,但位置已经换了。 九五二七?段二狗一惊,好些日子没听道人喊自己代号了,另一边寒铁已经踩着树枝停下了,手中刀光一闪低声笑道:“顾捕头公干归来便来看热闹么?”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能折腾!”树屋顶上轻轻往下沉了一沉,顾惜风坐在了树枝上晃悠双腿,“小乌龟们就看看热闹吧,等会儿打完了咱们再看。” “零零七最近可好?”段二狗也钻了出来,摸黑扶着树干问候道。 “差点回不来。”顾惜风说得平平淡淡,“不要问,有什么关心的话等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做好看客再说。” …… 大雨里的早晨泛着微光的夜空里连云寨巨大的黑色身影呈现在狼狈无比的城防营诸位军爷面前。小米撩开脸上明显有些大了许多的斗笠,觑了一眼高大的箭楼的黑影惊叹道这连云寨防御设施建设得比城防营还像军营! 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握着长抢的手,他转头时候便看到了小顺儿那稚嫩的面孔以及不安的眼神。 “跟我走!”小米悄悄地在他手心按了按,凑到他耳边说道。 行进中的队伍稀稀拉拉,两人悄悄往沿着路边的灌木停了下来,蹲在灌木下静静地等着大部队开过去。 好久之后才没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小米抖掉身上的雨水站了起来,鄙夷地骂了一声:“这么点人,看来好大一群怂货都提前逃跑!” “我们不也逃跑了么?”小顺儿有些尴尬,“咱们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走,回去睡觉!”小米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小顺儿摸黑往回走。 “我宁可现在就窝在草窝子里歇一会儿也不想再走了。”小顺儿声音苦涩,“走了一夜哇,我腿都快断了。” “将军,歇会儿吧,兄弟们腿都快断了!”副将回头看了看背后稀稀拉拉的队伍有些不忍心。 “不行,先灭了连云寨再休息吃饭,灭此朝食懂不懂?”孙安国闷声闷气地说道,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误解一样。 “将军!”副将紧追几步,拉住了孙安国的缰绳:“士卒们一夜未睡本来是为了奇袭,现在天色将要亮起来,奇袭肯定不行了,劳师远征本就是大忌,又怎能往虎嘴里送过去?” “不然,卧虎寨已然就在眼前,我军虽然劳师远征疲惫不堪,不过这正在本帅计划之中,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让他们受罪疲惫就是要让他们明白等等如果不死战就要战死。唯有这样才能战而胜之!” “将军!”副将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孙安国粗暴地用马鞭打断——他用力一挥马鞭,马儿吃痛之下猛地冲了出去,缰绳也从副将手中挣脱了。 “竖子!”副将很文化地骂了一声,跨上马哼哼地冲黑暗中远去的黑影啐了一口:“脑子没二两的货!送死的事也想让老子去干?” …… 顺着灌木从,小米拖着小顺儿慢慢摸索着。作为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新时代乞丐小米一边走一边低低地训斥着想偷懒的小顺儿。 忽然他听到头顶树梢上不时有轻微的撞击声传来,小米警惕地将小顺儿挡在背后,长枪像棍棒一样横在了胸前。小顺儿被他用力地碰了一下,脚下不稳往后摔倒在灌木从里。 树梢上轻微的撞击声停了下来,随即小米便听到一个惊奇的声音咦了一下,“哎哟,两个小逃兵。”那声音熟悉而戏谑。 呼呼的风声在小米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双大手压到了他的肩头:“地标兄,跟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 第一百三十九章:土匪如龙 小米不情不愿地被段二狗等人拉着重新回到了连云寨外的乔木林中躲藏起来。段二狗将他们身上宽大的皮甲扒了下来给自己跟寒铁换上,蓑衣则给他们换上了。 小米犹自抱怨不停,一会儿碰碰小顺儿的肩,说冷死了,咱们俩是互相取暖呢还是先回去呢?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边有几位大哥坐镇就可以了。当然,这被小顺儿无情的拒绝了。隔了一会儿,熹微的晨光里城防营士兵们揉着眼睛坐倒在灌木丛里撕咬着他们随身带的三天分量的干粮,小米看得口水四溢,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坚硬的干饼子嘎巴嘎巴地嚼了起来。 “嘿嘿,千万不要……不要想着从、从我丐帮弟子手中抢走任何一口食物!”看着微光下吞吞吐吐面色犹豫地看向自己欲言又止的段二狗,丐帮高级弟子小米同志吃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把三天分的干粮吃了个精光,歪倒在树下打着幸福的饱嗝。 “哎,小顺儿饿没?哥这边带了条羊腿咱们分了吧。”段二狗从背后的大背包里抽出一条风干的羊腿按在潮湿的石板路面上切割起来。 “哎哟我的娘唉!”小米摸着鼓起的肚皮懊悔不已。 “看着点那边哦,咱们先吃饭吧,可惜不能生火,要是再有点小酒喝着就爽爆了!”寒铁拿起片开的羊腿肉分给大家,老少四个人蹲在树梢下像是运河边上等着接活儿的力工一样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 “将军,天快亮了,咱们怎么办?”副将抹了一把从头盔里流下来的雨水,将一条垂落在耳畔的湿发拨到耳后,有些烦躁不安地问道。 “恩,你有什么想法?”孙安国反问道。 “要么撤退,要么尽早发动进攻,趁他们刚睡醒饭没吃打他个措手不及!”副将瞟了一眼散坐在灌木丛里的士卒们,零零落落的士卒想广袤草原上的羊屎蛋一样稀稀拉拉的一团散沙,心中无比认同第一个主意。 “好!”孙安国用力一拍大腿,“老子当年在斥候营手里混的时候学的就是这一套!趁黑摸哨,走着!” 副将心头苦涩,暗暗想着是不是等会找个地方把衣服扒了躲起来的好,省得被人乱刀砍死。 “吃完没?吃完继续前进!”苏安国大声喝道,洪亮的声音在滴滴答答的雨中传出去好远。 士卒们哀声叹气地站起来,整了个不甚齐整的队伍向着连云寨方向开去。 连云寨选止地势高峻,进寨只有一条可容两马并驰的小道,城防营仍然没逃跑的人马加起来还有七八百人,这七八百人排了一条稀稀拉拉足足有几百米长的队伍。 连云寨高耸的箭楼上昏睡的小喽啰在鸟鸣声中打了个呵欠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往往箭楼下走去。当他顺着箭楼的楼梯走下了一半时候,小喽啰揉眼睛的双手顿时停住了,他松开手往箭楼上跑去。 “呜呜……”连云寨多年以来从未响起的号角在一个秋雨的早晨惊醒了无数人的美梦,小喽啰和当家们立即爬了起来,冒着雨集合在大寨的演武场里。 左同和扫了一眼集合起来的喽啰们,淡淡地问道:“什么情况?” “有人打过来了,看装束是城防营的。” “哼,养不熟的白眼狼!”左同和狠狠地往潮湿的地面上吐了一口浓痰:“妈的,老规矩,先弓箭覆盖,把你们的箭全射出去。铁蒺藜什么的给我往下洒,下雨一样洒!等他们有本事闯进来咱们盾阵上前顶着,长枪在后戳他丫的,再不行就跟丫的拼了,他们就算全来咱们一人杀他一个半就行了。哈哈,老子就不信他手下那帮没鸟的怂货,青楼妓院里面耍横的英雄能玩儿得过咱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左同和豪气盖云,“好了,弓手们先上寨墙,王箭儿领着。其他的各归各个当家的带着,老五不在,他手下的人跟我一起。” “喏”小喽啰们抱拳应诺。 …… “慢!”孙安国忽然抬起手,对副将吩咐道:“左同和当的斥候,却总喜欢学着大将玩儿大阵,弓箭在前,盾阵在后,你带一半人从侧翼掩杀。” 副将忽然欣喜地一抱拳:“幸不辱命!” …… “娘的,他们还分兵了!”远处的树下,顾惜风一拍大腿:“没那么草包啊,你们是不是对他有偏见啊?” “我们对他能有什么偏见呢?”段二狗摊开手掌:“我们一直没把他当好人的。” “九五二七,最新任务。”顾惜风突然正色。“去帮一下孙安国,城防营的士兵毕竟是我大齐的士兵,不是他孙安国的私兵!你们驱虎吞狼的计划不错,不过这些货罪不至死,或者说不该全死。去吧,让那些庸才哪怕少死一个都行。” “额,大人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明白。”段二狗耍无赖。 “哎哟我了个那啥的,怎么招了你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顾惜风一张黑脸在熹微晨光里如同锅底一般:“孙安国草包一个,他怎么可能搞定左同和?你觉得是对付左同和简单还是孙安国简单?” “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段二狗拍着脑门冲进了雨帘。顾惜风回头看了看寒铁,头一歪示意道:“小伙子,五十两如何?” “这么多人,五十两银子就想把我打发了?”寒铁很是不屑,捡起小米和小顺儿放下的长枪在手上掂量着。 “黄金。” “成交!” …… 空气中雨丝密集起来了,段二狗一闪身贴到了孙安国身后的队伍中,挤挤挨挨从一大帮子像在花街柳巷奋战了三天三夜的爷们儿身旁泥鳅一般溜了过去,眨眼间便垂首跟在了孙安国的马后。 连云寨的寨墙上弓箭队长王箭儿解下了背后的长弓,从身前寨墙上挂着的箭壶里取出一根尾羽被染成红色的鸣镝搭到弦上,虚瞄了一下之后王箭儿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空气里的温度与湿气之后将弓箭微调,松开。羽箭鲜亮的尾羽像一道火光一样划破了沉闷的天空。 “半引弓!” “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