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掌心涡漩 已是冬季,虽未下雪,气候却已一日寒似一日。 在大儒最北方,那遥远的镜州,随著朔风一吹,万物尽枯,山河草色,尽显霜白。 镜州最东,正气长江以南,东临无尽妖海,有一座青石垒砌的四方小城。 ——北海城。 此刻,在这北海城中,一处无名小巷尽头,一间简陋青石瓦房内。 顾谨言浑身一个激灵,陡然从水盆中抬起头,仿佛大梦初醒。 他浑身沾满了从水盆中刚溅出的水珠,这寒冬腊月,水盆中的水珠也沁凉得像冰块一样,而他却不管不顾,目光只是呆愣愣地盯著水盆中一个身穿青衫,眉清目秀的身影。 这身影是一个少年,大约十三四岁年纪,脸庞线条柔和,尚未脱稚气,但却有一双纯净明澈的眼睛,仿佛里面藏著书楼万卷,是群山翠绿中的一抹白雪。 “嗯,这人是谁?” “大好男儿,长得却比女子还好看,一看长大后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妇女杀手,人渣败类!” 顾谨言心中,难免生出一股酸溜溜之情。 不是这少年太好看。 而是……比他要好看。 “嗨,妖魔看掌!” 顾谨言一掌朝水面劈去,“哗”的一声,水盆中顿时一大盆冷水激溅而起,又淋了他一头一脸。 待顾谨言收回手掌,水盆中的水面已经只剩一小半。 但慢慢平复下来的水面,重又映照出刚才那张少年清柔的面容。 “嗯,还是这个人?那我呢,我又在哪里?” 顾谨言转过头,左顾右盼。 但他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这房间中,似乎只剩他自己。 而站在水盆前的,好像也不应该是别人。 “嗯?” 顾谨言似乎陡然发觉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伸出手,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莫非,这水盆中的,就是我自己?” “可我明明不长这样啊?一觉醒来,就毁……不是,就‘整容’了?” 顾谨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著水盆做了几个古怪的表情。 水盆中的人也随之做出同样的表情。 顾谨言这才释然,确定自己是穿越了,而且是魂穿,心中还难免生出一股微微的窃喜。 “既是我自己,那就没事了。” “嗯,这少年郎生得真好看。” “简直就是世间罕有,天下无双,一等一的绝世美男子,将来长大,必为国之栋梁。” …… 顾谨言,原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位三好五好好青年,为人上进,天赋过人,从小就知道扶老奶奶过马路,坐公交要给需要的人让坐,捡到一分钱要交给警察叔叔…… 只是……学习有些偏科。 他对语文历史政治地理保持了极大兴趣,门门评优。 但对英语数学物理化学却不太感冒,拉了后腿,导致总体成绩平平,因此上学只是在一个三流野鸡大学,毕业之后,也只是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广告公司上班。 拿著几千块的工资,供著几百万的房贷。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就会这样平平凡凡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没有意外……的话…… 他昨晚正在看一本魏晋时期的古书,那是他好不容易从旧书市场淘来的。 结果一不小心睡死过去。 再醒来,竟出现在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破落的小小青石瓦房。 “我花几百万贷款买的那一堆钢筋水泥……” “不是,我花几百万买的朋友圈里面高大上的‘静享城市繁华坐拥水岸名邸荧在起点家的梦想……的商品房呢?” “这里是哪里?” 刚来到这陌生的环境,自然有些惊慌。 可很快顾谨言还是勉强镇定了下来,来到水盆前,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他发现,自己名字没变,但是人,不一样了。 他变年轻了。 也变…… 更好看了。 嗯,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不对不对……” 顾谨言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穿越了,那就再也没有熟悉的手机、平板、空调、电脑可用。 夏天天气这么热,没有空调我怎么过? 没有沙滩比基尼的人生岂不是少了三十年乐趣? 没有了电脑,我的枫什么恋,相什么南,桃什么奈……去哪里看? 啊呸! 不是,是没有了马列主义恩格斯思想……我的精神生活怎么解决? 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危险,是否还和原来的世界一样? 自己这具身体,又有什么身份与麻烦? 正这样想著,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 陡然间,一大股陌生的记忆仿佛潮水一般朝顾谨言涌来。 顾谨言瞬间痛苦地蹲下身,抱住脑袋,只觉得一股股钻心的刺疼,不绝涌来。 前赴后继,一浪高过一浪。 他双手用力朝内挤压,想用疼痛来减缓这记忆输入的痛苦,但似乎效果不是很大。 很快,冷汗便湿透了他的衣衫。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硬挺过来了,身子似乎虚脱了一般,浑身上下都是汗水。 他再也坚持不住,顾不得形象,直接一屁股地坐在了地上。 双手张开,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鲜的空气。 “咦,这是什么?” 忽然,他眼睛微微一直,从张开的双手中,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 只见面前摊开的左手掌心中,原本空无一物,但在此刻,却多出了一道微微旋转的水蓝色涡漩符号。 这符号,就犹如一枚水蓝色的蝌蚪,头尾相向,中间留白,中央冒出一枚枚细小晶莹的水泡。 顾谨言不敢置信地打量著这个奇怪的水蓝符号,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自己之前明明看过手掌,一片洁白,除了掌纹,就是掌纹,绝对没有任何其它东西。 直到脑海中记忆灌输,头痛欲裂,自己伸手捂住头。 当他清醒过来,放下手,手掌心中,就出现了这个奇怪的符号。 “这东西有什么用?会消失吗?” 顾谨言尝试回到水盆前,在水盆中洗了洗手。 毫无作用。 他又去墙角拿了点洗衣服的皂角,抹在手上,用力揉搓。 直到挤出许多泡泡,再冲洗干净。 可是张开手掌,水蓝漩涡依旧,毫无动静。 他干脆去外面捧了一捧沙子,不断搓手,想用沙子的磨擦力将这漩涡擦去。 可是直到他双手搓得通红,快要冒烟,漩涡仍旧没有半点消失的迹象。 “嗯……” 白费了半天功夫的顾谨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干脆懒得管了。 “算了,就一个符号,就当它是纹身又如何?” “又不是没见过人纹身。” 顾谨言心中默默地想道。 在前世,他就在别人身上看到过很多的纹身,譬如手臂上刺字,脖子纹龙,背部画鸟,甚至还有大腿根部绣黑玫瑰……哦,这个没有亲眼见识过,只听过,略显遗憾。 他重新坐回地面,又看了看掌心的漩涡符号,无可奈何的他,只得暂时放弃,不管了。 脑海中,开始思考起刚才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大段记忆。 他这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此世界名为——炎黄。 ------------ 第二章、炎黄世界 炎黄世界,承平已久。 然而,一万年前,一股黑暗的力量突然侵入炎黄大陆,短短百年间,炎黄大陆三分之二的土地被黑暗力量侵染,变作茫茫鬼域,人族面临被亡族灭种的危机。 就在此时,一位手握书卷的青年,对天发出怒吼:“人道永昌!”,从读书中获取力量,成为文圣,带领人族,战胜黑暗,立下三千万里人道屏障,庇护了人族。 自此,黑暗再不能侵入人类世界半分,而人类借此机会修养生息,发展出辉煌璀璨的文明。 春秋、战国、黑秦、赤汉、三国、乱晋。 王朝兴替,历史必然。 只是到了西晋后期,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弯,走向了不可预知的来处。 西晋后期,‘丑后’贾南风乱政,导致八王之乱。 中土大地,战火纷飞,硝烟四起。 塞外妖胡一族看准时机,悍然入侵中原,建立了五胡十六国,大肆残杀中土人民,并以人为食,蔑称‘两脚羊’,中土人族遭到屠杀,十不存一。 人类文明,进入最黑暗的时代。 史称:神州陆沉。 晋元帝司马睿被迫渡江避难,定都建康,史称东晋。 中原士族相继南逃,儒家文明自此南迁,史称:衣冠南渡。 东晋曾多次试图北伐,但大都遭遇失败,后桓玄叛乱,废安帝,自立为天子,被儒家半圣谢灵运率众击败,建立儒朝,自此正气长江以南,尽归大儒。 而北方,一片糜烂之后,却未如那些南渡的士子所想,彻底沦落为妖魔食场。 反而随著他们的撤出,一位出身草莽的英雄站了出来,号召残存的平民,反抗妖胡,重建文明。 这便是‘武悼天王’冉闵。 他率众渴饮妖胡之血,修自身武道,重气血而轻文气,强悍自身,再模仿百兽创造出无数武学,武道因此大兴。 众人揭竿而起,驱逐妖胡,发杀胡令,修炼武学,追求肉身成圣,令人族重新占据正气长江以北,创立武朝。 自此,南儒北武并立,但是武朝强盛,儒朝懦弱,若不是正气长江阻隔了两方交界,再加上北方妖胡一族仍有残留,恋栈未去,儒朝只怕难撄其锋。 而顾谨言此刻所在的北海城,便是大儒与大武的分界,正气长江边界的一座小城。 原身对大武王朝并不算很熟悉,所以记忆较少,知道的不多。 但是他出生大儒,却对大儒王朝极为了解,这也让顾谨言对大儒传承自上古的‘儒之一道’极感兴趣。 所谓‘儒道’,便是文字之道。 在这个世界,文字,天然拥有沟通天地的力量。 传闻上古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 因为仓颉创造出了文字,人类获得了文明,灵智开通可御万物,变得强大了,所以鬼神都害怕了,只有啼哭的份儿。 这是蕴含了大道的符号,可令鬼神不安。 文字诞生的那一日,上苍因仓颉造字而感动,将谷子像雨一样哗啦啦地降下来,为人间降下了一场谷子雨,万民因此欢腾。 为纪念这一天,人们便将这一天命名为‘谷雨日’。 这就是“谷雨”的由来。 所以世人皆传,每逢谷雨日,文字的力量将最为强大! 而读通文字,便能获得“文气”。 所谓‘文气’,便是读书人通过读书识字,创作诗词歌赋,从而不断诞生的一种天地文华之气。 读书人通过吸取这种天地文华之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便能开启‘文海’。 而‘文海’反过来可以蕴养‘文字’,使文字拥有不可思议的伟力。 读书人通过文字,便拥有了与天地沟通的一种能力。 斩鬼擎神、屠妖灭魔,不在话下。 所以上古有屈子赋诗,一首山鬼,召来山鬼之力,化作山中女神,乘骑赤豹,呼风唤雨,召引雷霆,瞬灭三千鬼族。 一首天问,玄穹开裂九千里,显化异相万千,吓退三大妖圣。 一首离骚,显化大道三千,开启‘天门’,令世人皆进入‘顿悟’状态三日,三日过后,人族一夜增加十万儒生。 这,就是诗词的力量。 “看来,想要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儒道,便是不得不走的一条捷径。” “只是这条捷径,却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 顾谨言默默思考道。 他明白,在这个世界,没有天资的人,或许勤学苦练,学武十年,总有一点成就。 但没有天资的人,纵使翻烂万卷诗书,可能也一无所得,依旧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凡人。 因为读书是需要天赋的,这点毫无疑问。 在这个世界尤其如此。 哪怕是现代社会,很多人苦了累了一辈子,谁不知道读书是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他们宁肯去搬砖头踩缝纫机,逃学都要出去打工。 如果你非把一本书放他们面前让他去读,他们可能把头发抓秃了也看不进去一个字,反而心底对你恨之入骨。 这就是没有读书的天赋。 亦没有读书所需要的定力。 十截寒窗无人问,并不是说笑的,在古代更是如此。 读书首要就是静心,耐得住寂寞。 所有大学有言: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方可能有所得。 没有这些过程,哪有可能轻易领悟到文字中的真意,从而踏进儒道的大门? 而这个世界,拥有天赋的,总是极少数的那一部份人。 大多数,反而是那些读不进去书,或者没有机会读书的人。 所以儒道向来艰难,人员稀少。 除非开启全民教育,但是在物质生活极度贫瘠的古代,活著才是第一要素,读书是有钱有权人,才有资格去追求的事。 寒门,指的可不是贫民,而是势力较低的门第。 所以寒门是有可能出士子,但贫民,却份属奢望。 因此,当山河沦陷,北地化为妖魔圈养的食林,儒门士子不敌,纷纷南逃的时候,剩余的人才那么绝望。 他们没有习得文字,他们没有家族庇护,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等待死亡,像食物一样被妖胡吃掉,仿佛就是他们唯一的宿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 他就像一束光,一轮熊熊燃烧的烈日,抛出弃儒从武的论调,号召世人,斩杀妖魔,取其精血,修炼肉身,以杀止杀,才迎来如此多人的支持与追随。 只要肯吃苦,肯拼命就能学习的武道,在生存的危机下,谁会害怕后退? 武道一旦兴起,就势成潦原,不可阻挡。 所以武道盛盛如烈日,照亮了北地黑暗的天空,而儒道由此式微,只保留在了那群怯懦后退的儒林中人身上。 儒盛在南,武起于北,文武对峙,南北分裂! 谁也不能说谁更加高明,但是文道比起武道,入门更加艰难,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不过对于顾谨言而言,出身就在大儒的他,好似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武道,是不可能的。 大儒修习武道的,只有凡夫力士,进不去大儒朝堂,武将地位极低,所以,除非顾谨言想改换门庭,直接叛逃到大武,否则儒道,便是必修之路。 不过还好,这一点对于别人,或许艰难,但对于他,问题倒是应该不大。 毕竟,虽然这一世他一文不明,但前世好歹也是一个三流大学生,虽然只是一个三流野鸡大学,但掌握的知识,已超过这世间绝大部份人。 仅仅只是识文断字,感应文气,应该问题不大。 最重要的是…… 顾谨言还有一个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可能有的一个优点……他脑海中,珍藏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被老师教授不断灌输,不断强迫记下的大量诗词歌赋。 而这些诗词歌赋,因为有晋以来,历史尽被更改,全都没有出现过。 “李太白、杜工部、柳河东、白乐天、苏坡仙、辛稼轩……” “太多太多的名人诗词,存在我的脑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顾谨言也不是那么拘泥的人,该用则用。 或许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顾谨言存不存在不重要,但是如果没有李太白、杜工部、柳河东、白乐天……那或许,才是最大的遗憾吧。 所以,顾谨言不介意偶尔抄写出一两首千古名篇,当然,他也不会主动去做这个事。 目前首要,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生存下去,才是第一难题。 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个房子很小,只够一人居住,房内一贫如洗,除了一榻一几,一个有些破败的厨房,便几乎没有任何添置物品了。 “看起来,这具原身的出身不是很好,哎,开局一间破瓦房,我要如何完成从平民到儒道的转变?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不是,我要如何填饱自己穿越以来的第一次肚子?” 正遐思无限的顾谨言,肚子中无情的传来了“咕咕咕咕……”叫的声音。 ------------ 第三章、郭兴扬 “饿了?” 顾谨言有些傻眼。 前一刻还在思绪悠然,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评价千年历史,关心人类命运,下一刻,肚子竟然饿了,真是不给面子。 “这个时候,肚子怎么能饿呢?” “算了,叫个外卖吧,吃什么好呢?” 下意识伸手去摸手机,下一刻,伸出的手又僵在原地。 “哦,我现在没有手机。” “就算有,在这个地方,只怕也没有地方给我点外卖吧……” “嘶!” 顾谨言感到有些牙疼了,“难道要自己做饭?” “我虽然会,可是……我懒呀……” 顾谨言终于知道,穿越以来,第一件不适的事是什么了。 那就是,没有了手机的日子,连往日生存下来最倚靠的手段——外卖,也永久地离他而去了。 摸了摸腹部,隐约传来雷鸣声响,顾谨言无奈,只得准备洗手做饭。 “吃饭皇帝大,看来以后,只能解决手机外卖带来的‘懒癌’这个毛病了。” “幸好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做的饭菜虽然不算十分好吃,但至少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吧?” 顾谨言不是很自信。 他来到厨房,翻了翻那些瓶瓶罐罐,却没有找到一丁点吃的,都是空的,找了半天,终于在厨房下面一处凹陷处发现了一个类似装米的瓦罐,满心欢喜地打开,结果却发现……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三四粒米,还皆被啃食过了。 一只骨瘦如材的老鼠躺在里面,饿得吱吱打转,偶尔伸出舌头舔舔那几粒米,就是不肯跳出来…… 顾谨言:“……” “算了,睡吧,梦里啥都有……” 将盖子扔在一边,懒得管那只和他一样凄惨的老鼠,顾谨言转身来到水缸前,咕噜咕噜用瓢舀了几瓢水,强行将肚子灌满,打个饱嗝都是水汽。 顾谨言强忍饿意,来到榻前,脱掉鞋子,躺在床上,闭上双目假装熟睡。 果然,什么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都是假的……活著才是第一主题。 “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谈这些?” “这具原身混得也实在忒惨了……无父无母,家徒四壁,连一只老鼠都养不活,难怪无颜活在这个世上,被我穿越过来。” “嘶,只是现在,难题变成我的了。” 第一夜,就在顾谨言这饥肠臕臕,辗转反侧中,好不容易睡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顾谨言顶著一对熊猫眼,想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活计,赚不赚钱不要紧,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他已经感觉到前胸都贴在后背了,满嘴中都是苦味,嚼一口,仿佛能闻到胆汁的味道。 “如果最后是饿死的,那混得像我一样凄惨的穿越者,只怕也没几个了吧!” “丢人!” 顾谨言自嘲一笑。 他推开门,强烈的阳光瞬间铺洒过来,逼得他直接闭上了眼睛,待他睁开眼,却发现门前不知何时,竟走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这少年似乎正是要找他的,穿一袭团蓝棉衫,生得极具富态,一张脸白白胖胖的,仿佛清晨大街上刚蒸的两大白面馒头。 “白面馒头?” 顾谨言喉咙“咕噜”一下,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肚子更饿了。 “大哥……” 谁知,那少年看到他走出来,欣然欢喜迎上:“今日巳时,陆夫子要在城西‘草安堂’门口当众讲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旁听?说不定就能有所,领悟文气,成为儒生呢!” “文气,儒生?” 顾谨言双目无神地盯著他,有气无力道:“我现在只想填饱肚子,倒是你,你是谁?” 他刚穿越而来,脑海记忆有些混乱,还没有完全消化。 昨天尽关心国家大事去了,对眼前这少年的印象却不多。 “我?” 白胖少年脸上的笑容陡地僵住了,一脸不可置信地打量著顾谨言,伸出手来就要摸他额头:“大哥,你病还没好吗?要不要去看大夫,连我你都不记得,我是你的好兄弟郭兴扬啊!” “郭兴扬?” 顾谨言避开对方伸过来的咸猪手,后退了一步,脑海中记忆翻滚,终于将眼前这少年与脑海中一个名字重合起来。 郭兴扬,北海城小布商郭平福之子,家中算小有家资,也是原主身边,唯一一个不嫌弃他,肯跟他交朋友的富家子弟。 当然,对于郭兴扬而言,顾谨言亦然。 他亦是他在这北海城中,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两人同病相怜,似乎生来便是天煞孤星,顾谨言是因为穷,而郭兴扬是因为……他胖。 除了吃,似乎就剩吃了。 他是这北海城中有名的废物,除了一样擅长,擅长吃之外,其余的一概不会。 所以他小小年纪,就吃出了富商大贾的体型,成为北海城所有人教育子弟最常说的一句话:“你看你,又在偷吃,再吃,就变成和那个‘废物’郭兴扬一样了!” “你也想学他,读书十几年,耗资巨万,仍然感应不到文气?被所有人嘲笑?” 成为反面教材之后,自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哪怕他家还算体面,可是愿意跟他做朋友的也没有几个。 实在是…… 他的名声实在太差了。 两人相遇在了一起之后,就相互依靠,一路扶持走到了现在。 直到数天前,郭兴扬因偷喝父亲珍藏多年的花雕酒被禁足,而顾谨言则莫名其妙发了一场高烧。 等他醒来,就直接一命呜呼,换了一个人。 两人这尚是数天来的第一次见面。 “算了,你自己去吧,我要去看看哪里招工,不然,等你下次来,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虽然对郭兴扬不太感冒,但是顾谨言并没有说什么,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一件事有填饱肚子事大。 所以摆摆手,懒得寒喧,顾谨言径直关上门,扬长而去。 郭兴扬愣在原地。 他虽然被人称呼为‘北海城最大的废物’,‘浪费粮食的赔钱货’,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志向的,那就是感悟文气,成为儒生,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大儒京师看看。 而面前这顾谨言,能和他成为好朋友,自然也是志趣相投。 或者说,这个世界,没有人不想成为儒生,只是,没有天赋,一切白搭而已。 顾谨言是没有机会,而郭兴扬则是……真的没有这个天赋。 他家是布商,他父亲郭平福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教一个读书人出来,可是郭兴扬实在不是这块料。 郭平福花巨资给他好不容易塞进一个大族的私人学堂,可是学了数天,不学无术的他,几个问题直接把夫子气得七窍生烟。 火冒三丈后,拼著束脩不要,也要把他赶出学堂。 后来,郭平福又花钱专门请人给他延请了一位‘夫子’来教学,可同样的,没几天,夫子愤怒摔门而走,直呼教不了。 如是三次后,郭平福也没脾气了,懒得再管他,扔给他几本书,让他自学之后,就不抱希望了。 而郭兴扬,虽然气跑了数位夫子,但是成为儒生的心思却是没有改变的,两人在一起,有时间就偷偷看这些书,而一旦碰到像今天这样,有夫子愿意当众讲学,两人就去旁听。 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开悟,从夫子讲学中领悟到文气,从而踏上儒修之路。 可惜的是,书也看了不少,讲学也听过很多遍,两人依旧一无所得。 但是像平常这样,听到讲学,顾谨言早就比他还要跑得快了,哪会像今天这样,直接拒绝的,实在少见。 顾谨言走后,郭兴扬走到顾谨言房前,目光透过门缝,看到厨房上空翻开的瓦罐,略有所思。 见顾谨言已经走远,只能也慢慢离去了。 而另一边,离开家门后的顾谨言,脑海中早已将这个原身的小兄弟忘记,来到了大街上。 瞬间,喧闹的声浪,扑面而来,顾谨言瞪大著眼睛,打量著眼前这形形色色的人群,都是他前世从未见过的模样。 而古色古香的街道,后世也只有在一些旅游景区见过。 顾谨言大感新奇,顿住脚步,连腹中的饥饿一时都忘记了。 ------------ 第四章、书虫斋 只见眼前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车如流水马如龙。 四周店铺,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尽头。 北海虽然是一座小城,可是因为东面大海,北临长江,物产资源丰富,所以这里竟有许多碧眼红发的西域胡商行走,带来许多新奇物事。 顾谨言大开眼界,一路走一路看,即使以他后世的见识,也大觉惊奇。 途中,他当然也尝试著,去询问那些一看就比较繁忙的店铺,招不招收人手,不要工钱,只要管饭就行。 可惜,即使他要求放得这么低,绝大多数店家看到他文弱秀气的模样,都是毫不犹豫摇头。 “不收不收。” “我们的工人满了。” “你一介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来我们船帮能做什么?走开走开,不要妨碍我们做事。” …… 顾谨言不免有些沮丧,虽然他早已料到找工这事没那么容易。 但也没想到,难到如此程度。 不过也正常,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岂能那么轻易找到工作?后世多少人,求职无门,屡屡碰壁,这都不过是常态。 深呼息一口气,顾谨言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保持笑容,继续往前走。 走著走著,不知不觉已横跨三条横街,顾谨言来到一条有些特别的街道。 这条街道,相比刚才那些酒楼食肆林立的商街安静了许多,青石铺成的小道上,一尘不染,四周的店铺,卖的多是字画、文房四宝、书籍、杂记等等一些东西。 “哦,看来是书画一条街。” 顾谨言知道,古代有些地方,一些同类型的店铺喜欢扎推,这样虽然竞争更大,可同时也能形成集群效应,使人一旦需要买什么东西,就直接往那去,形成惯性记忆。 比如后世BJ潘家园的古玩一条街,那些旅游城市都特别喜欢搞的小商品一条街,或每座城市基本都不会缺少的美食一条街。 书画一条街道理亦是如此。 想到大儒是一个文道世界,这书画一条街不知是否有所不同,顾谨言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迎面,一间高有三层,十分显眼的书铺出现在他面前。 书铺上方,挂著一块长条形楠木牌匾,牌匾之上,四个大字,笔墨淋漓,龙飞凤舞。 “集贤书馆!” “嗯,这字……” 哪怕顾谨言对书法不甚了解,亦可看得出,这四字绝对是出自大家手笔。 他目光下移,落到其右下角,果然在其下方,看到了一方朱红的印章落款:李北海! “这人是谁?能替如此大的一间书铺题字,关系只怕非同凡晌,这人定是大有来头,只是不知其具体身份。” 顾谨言摇了摇头,这种事暂时不是自己这种小人物能过问的,也就懒得询问,心中怀著对这个世界书籍的好奇,信步走了进去。 他一身长衫,气息儒秀,哪怕他看起来面有菜色,门口的侍童仍不敢阻拦半分,反而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了进去。 读书人的地位,在这大儒可见一斑。 集贤书馆的一楼,就占地足足有三四亩宽阔,里面人群摩肩接踵,都和顾谨言一样身穿长衫,有的甚至明显是贵族公子哥,身披绫罗锦缎,腰佩白玉,在里面选购书籍。 放眼望去,整个一楼,四面毕是书架,粗略一数,至少数十列。 而每一列,又分七八层,每一层摆放得满满当当的书籍,“经、史、子、集、名人注释、杂记、旅行游记、志异小说……”应有皆有,不一而足。 顾谨言暗暗乍舌,走到人群较少的一面书架前,信手拿起一本书籍,翻了起来。 这是一本名为《玄中记》的志怪小说,作者是东晋大儒郭璞。 它上承远古传说,从《山海经》所载的殊方绝域、飞禽走兽、奇花异木、山川地理的神话演化而来,广罗天下奇闻异事,顾谨言看了两眼,不知不觉被深深吸引住,爱不释卷。 不知何时,忽然,他猛地惊醒过来,只见左手掌心中,传来一阵奇异的热度与吸引力,似乎想将这书籍不断地朝他左掌心中拉去。 顾谨言陡然张开手掌,打量著左掌心,只见那里,本来寂静不动的水蓝色漩涡符号,此刻竟然诡异地亮了起来,而《玄中记》这本本来十分普通的书籍,此刻也散发出微微的白光,显得神异之极。 “嗯,怎么回事?” 顾谨言大吃一惊,先前他拿起这书时,可是没有这异像的。 还有那水蓝漩涡是怎么回事? 其实昨天晚上顾谨言就发现了,随著他注意力散去,不再关注那水蓝漩涡,那水蓝漩涡符号就会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于无。 所以最后他准备洗手做饭时,这漩涡已经消失不见。 他还以为它就真这么消失了。 没想到今天来到这书馆,随便翻开一本书,仅仅看了几页,那水蓝漩涡竟然再现,而且似乎无端冒出一股吸引力,想将顾谨言手心的《玄中记》往漩涡中心拉去。 而玄中记也散发白光,与之抗衡。 书籍还有光芒的吗?为什么之前没发现? 顾谨言急忙朝四周众人望去。 还好他选择的这列书架地位偏僻,人员不多,加上他又站在角落,一时无人注意他掌心的水蓝漩涡以及书籍上散发的白光。 他急忙将书籍归回原位,退后一步。 水蓝漩涡心生不甘之意,但离得远了,吸力却慢慢消失。 而随著顾谨言离远,重回书架的《玄中记》上,那层弥漫的微弱白光,竟也随之慢慢变淡,最后在顾谨言的眼中彻底消失了,重新成为和其他书架一样,普普通通的书籍。 “这……” 顾谨言惊住了,他这才发现,昨天出现在自己左手掌心的这水蓝漩涡,似乎并非寻常,而是隐藏著什么天大的奥秘,而这奧秘,竟与书籍有关。 只是,这书籍可不是他的,他也没钱购买不起,如果无端凭空将这一本书籍弄消失,哪怕只是有所损毁,最后他也找不到补偿的办法,因此虽然心中十分好奇,还是强迫自己,转身离开了这间‘集贤书馆’。 走在大街上,顾谨言思索:“是只有这一本书特殊,所以才引动了水蓝漩涡;还是所有书籍皆是如此,只是没有靠近漩涡,因此发现不了。” “集贤书馆的人流量还是多了一些,找一间比较冷清,没多少客人的书铺,再试一次。” 想到就做,顾谨言辩认了一下方向,径直朝著这书画一条街的尾端走去,不多时,就来到尽头,这里人流量果然稀少了许多,而一间有些破败,似乎无钱修繕,风一吹就倒,雨一刮就烂的小小书店,出现在他面前。 “书虫斋!” ------------ 第五章、周易通灵诀 顾谨言怀著忐忑的心情,在门口徘徊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水蓝漩涡与书籍的秘密不搞清楚,只怕他接下来,都会睡不安稳了。 进入书虫斋,果如所想,这店面十分狭小,即使是白天,店铺里也十分阴暗,仿佛没有光线注入,和刚才集贤书馆那种明亮轩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客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店铺里,书架也没有几列,似乎久未打理,布满灰尘,看起来,不像是一间书店,更像是一家杂货铺。 “有人吗?” 顾谨言从地上几本散乱在地板上的书籍上跨过去,有些吃惊。 在大儒王朝,书籍可是通往上层社会的阶梯,珍贵无比。 一般平民人家,连购买一本书籍的能力也无,可在这里,书籍却像是垃圾一样被到处乱扔,顾谨言就看到,不止一本书被虫蛀鼠咬过,早已残破不堪。 有些都已发黄发霉,缺封少页,这他妈还能叫书店,谁家书店长这样? 如此糟蹋书籍,真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顾谨言甚至都产生了立即退出的打算,不过想到手中的水蓝漩涡,还是捂著鼻子,继续往里走去。 “谁呀?”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顺著声音,顾谨言终于发现了店主。 只见此人是一个浑身邋遢不堪的瘦小老者,躺在柜台后方的藤椅上,脚尖一翘一翘,正手持一枚银质酒壶,自得其乐地畅饮。 在他面前还有一张黄梨小方桌,小方桌上摆著花生米、牛肉等佐酒小菜。 “这……” 顾谨言瞠目结舌。 打量著对方身上,那一袭发黄发黑,沾满酒渍,油腻,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长袍,再看看对方乌黑的手掌,顾谨言再打量著这间书铺,终于产生了一个念头。 对方不是来做生意的。 对方是在这里混吃等死的。 难怪书铺外面年久失修,一看就疏于打理,不是主人没钱,而是主人的钱,都用在了吃喝上。 强忍住吐槽的冲动,顾谨言道:“我看看书籍,您老继续!” “啧,难得有位客人,年轻人,随便看,随便看……” 瘦小老者见顾谨言已经转身朝书架后走去,便懒得起身,直接一挥手,嘿嘿笑道。 顾谨言没搭理他。 他此时已经来到了这书店中,少有的还算完整的那列书架后,目光在书架上梭巡了一遍后,取出一本尚算完整的书籍,对准了掌心的水蓝漩涡。 然而,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水蓝漩涡毫无动静。 顾谨言等了许久,目光朝书籍上的名字望去。 片刻后,顾谨言放下书籍,又拿起另一本书籍,细细翻看了起来。 这一次,他翻得十分缓慢,一边注意书籍,一边注意水蓝漩涡。 可是仍是毫无动静。 “嗯?” 顾谨言陷入思索。 “都没有反应,说明不是水蓝漩涡的原因,而是书籍不对。” “只有特定的书籍,才能引动水蓝漩涡旋转,而也只有水蓝漩涡开始旋转,书籍才会显露出神异。” “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哪些书籍,才会引动那样的异象,只能一本一本去试,这速度太慢了。” “有什么办法,直接甄别书籍的异象呢?” 顾谨言抬起头,开始打量起整个书铺。 这间‘书虫斋’中,书架虽少,只有几列,许多书籍更是早已残缺不全,摆放位置凌乱不堪,但加起来,总数应该也不少于五百本。 排除掉那些已经完全腐坏,没有价值的一小半,还剩两三百本,大体完好。 一本一本看下去,太阳下山都看不完。 “既然水蓝漩涡与书籍之间,自有感应,不如试试用它,直接来寻找那些书籍?” “嗯……” 这样想著之后,顾谨言瞬间眼睛一亮,有了办法。 只见他先是闭上眼睛,随即脑海中,开始回想昨晚脑袋刺痛,记忆灌输,水蓝漩涡浮现的场景,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开始散溢在他周围。 四周的粉尘,微微一顿,然后如波纹般,朝四周散开。 “嗯?” 远处,柜台后,正躺在藤椅上的瘦小老者,陡然睁开一双如同精电的眼睛,看了顾谨言这边一眼。 “年轻人,有趣!” 他仰天大饮了一口壶中酒,原本欲起身的他,又坐了下去,眼神重新变作浑浊,呵呵呵呵地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而顾谨言此时,却已顾不得他。 此刻,他进入了一种神奇的境界。 只见随著他的精神力开始波动,掌心的水蓝漩涡竟然第一次开始剧烈旋转了起来,微微的淡蓝光芒,映照得他掌心一片幽蓝。 随后,顾谨言脑海中,似乎无声浮现了整个‘书虫斋’内所有书架的位置,一副三维立体图像霍然展开,将所有书架包裹,书架上所有的书籍,哪怕不用手掌去翻看,亦历历在目。 然后,顾谨言就“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只见在他的脑海中,那些本来寂静不动的书籍,突然全都凭空悬浮了起来,然后其中大半跌回原位,只有少数几本,散发出微微的白光,凭空悬浮。 一瞬间,顾谨言就记下了它们的名字及方位。 《黄帝内经》、《金匮要略》、《玉匣记》、《周易通灵诀》、《破躁经》、《琴经》、《弈旨》……等等。 顾谨言睁开眼,身形一个跄踉。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突然虚弱了许多,原本最多算是文弱,现在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是他的眼神,却极其明亮,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顾谨言来到了记下的白光最近的一列书架,然后将书架上一本被几本杂书掩盖,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觉的漆黑书籍取了出来。 《周易通灵诀》! 作者,管辂。 此人亦是一代奇人,他是三国时期曹魏术士,被后世奉为卜卦观相的鼻祖,据说,所有人的相貌只要管辂观上一眼,就能断定吉凶,并且推算的十分精确,无不令人称奇。 八岁观星,弱冠之前便精通《周易》,善于卜筮、相术、算学,学习鸟语,相传每言必中,出神入化。 因泄露天机过多,寿命早折,正元三年去世,享年四十七岁。 北宋时,获封平原县子,世称“管平原”。 而他的主要作品,便是《周易通灵诀》、《周易通灵要诀》、《破躁经》、《占箕》等。 而这里,能散发白光的书籍,仅他便占了两本。 顾谨言打开周易通灵诀,细细翻看了起来,果不其然,瞬间,周易通灵诀周身开始散发淡淡的白光,左手掌心中,水蓝漩涡旋转陡然加快,吸引著它,朝漩涡中心飞去。 顾谨言放下书籍,心中激动,难以言表。 虽然还不知道书籍进入水蓝漩涡,具体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他已经发觉了这水蓝漩涡的秘密,早晚能将其弄懂。 只是眼下,这本书还不是他自己的。 虽然这书店主人,似乎不甚在意这些书籍,他就算偷偷弄丢了,主人可能也未必发觉,但这有违顾谨言本心,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欲修儒道,先正其心,心不正,还忘想修习儒门大道,岂不是笑话?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是故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你做的事虽然可能瞒得过别人,但是瞒不过自己的心。 当心已蒙尘,再想擦拭干净,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谨言拿起《周易通灵诀》,又走到收藏有《破躁经》的那一列书架,同样测试了一次,结果是同样的效果,水蓝漩涡蓝光大放,吸引书籍,朝漩涡中心飞去,书籍随之缩小。 于是,顾谨言不再测试,直接拿起两本书,走到柜台前,询问道:“掌柜的,这两本书多少钱?” “哦?” 瘦小老者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顾谨言,又望了一眼他手中的书籍,眼神似笑非笑,伸出一只油腻腻的手指道:“一百两银子!” “什么,这么贵?” 顾谨言吃了一惊。 知道这个世界书籍贵重,但是也没有料到,贵重到如此地步。 两本明显不算太重要的书籍,竟然卖出一百两银子的天价,再看看四周地板上,四处凌乱摆放的不下几十本书籍,顾谨言只觉一阵热血上头,差点当场就想撸起袖子,暴揍那老头一顿。 可惜,这么做,好像有点不尊老爱贤,而且也实在毫无道理可言。 因为书籍是店主自己的,他爱如何做便如何做,顾谨言并没有因此动手的理由,只能强忍了下来。 他放下书籍,道:“抱歉,我暂时买不起,等我筹够了银子,再来购买。” 他转身朝书铺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劝谏道:“掌柜的,虽然这些书籍是你的,如何处置我不应多嘴,但是放任虫鼠这样糟蹋,似乎有些可惜。” “如果您愿意,小子愿意空闲时侯,免费过来帮你打理。” “嗯?” 老者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你是心疼这些书?其实大可不必,我这么做自然有些深意,你看不出来我也不怪你,但是……” “嗯……” 脑海中浮现刚才顾谨言站在书架中心,周身白光隐隐,四周空气中的粉尘,竟然无端被震散的一幕,他却陡然改变了话头:“算了,年轻人勤快,爱收拾,那就依你所言,你若有空,便过来替老头子打理打理书籍吧,我也不白享用你,每月给你一两银子,你看如何?” “好。” 顾谨言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他出来本就是为了赚取银子,填饱肚子,万万没想到,东逛西找没有半点门路,竟意外在这间不起眼的书铺中找到了一份工作。 打理书籍是他所愿,能因此赚到银子更是意外之喜。 怀著感恩的心情,他弯腰朝老者鞠了一躬:“谢谢掌柜,那小子明日再来。” 说完这才起身,准备转身离去。 只是在他抬头起身时,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老者身后的肩头,慢慢爬出一只胖墩墩,肥呼呼的小虫,那小虫浑身晶莹,肚子里透出明亮的白光。 “这是?” 顾谨言心中惊讶,还未再看,便看到那只白虫陡地飞到桌面上的一本书籍之上,张开利牙小齿,咔嚓咔嚓,便将顾谨言刚放在那的《周易通灵诀》咬出几个破洞,然后咔吧咔吧就吞进了肚子里。 顾谨言:“……我的书!” 他心中滴血,正想叫那书铺掌柜将白虫赶走,却见他笑眯眯地打量著这只小虫,满脸宠溺,竟对它如此啃食书籍的行为视如不见,不由一时哑然。 内心有万千疑惑,不能排解。 瘦小老者抬起头,见他仍未离去,便随意摆了摆手:“怎么还没走,明天再来吧!” “是。” 最终,顾谨言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疑惑,转身带著一脸的迷茫,离开了这间小小的书铺。 ------------ 第六章、半袋糙米 离开‘书虫斋’之后,顾谨言没有再在外逗留,直接转身便往家的方向返回。 工作已经找到了,一个月一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节省一点,养活他一个人应该也足够了。 只是,工作虽有,但还没有开始干活,自然也就没有让老人先付工钱的道理。 而且是他自己提出免费打理,还是那老者心善,主动提出要付他一两银子一月的工钱,他不能不识好歹,还没入职,便想著先让对方付钱给自己吃饭。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此时此刻,他还在饿著,只能回家看看,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实在不行,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可变卖的,先度过这一个月再说。 等一个月后,赚到工钱,若有需要,自然可以将变卖的东西再行购买回来。 想到这,顾谨言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一些。 路过一处酒楼下,闻到对方厨房中传来的酒肉香气,顾谨言咽了口唾沫,不敢多待,忽匆匆地离开了。 很快,他便来到了自家的门外。 小巷寂静,是贫民所居,没有多少行人。 但是顾谨言刚到门口,抽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然一愣。 只见门缝下的角落中,不知何时,竟静悄悄地躺著一个黄麻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这是谁放的?我走时明明还没……” 顾谨言一阵疑惑,但还是弯腰将那黄麻小布袋提了起来,入手沉甸甸的,份量竟然不轻,足有四五斤。 他扯开袋口,一片微黄的粗米印入眼帘,里面竟然是一小袋糙米。 顾谨言愣住了。 这米的卖相虽然不佳,但是在这个粮食大过天的世界,尤其是在他饥饿了一天一夜,真正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后,自然明白这一小袋糙米的珍贵。 “会是谁?这个世界,跟原身有交情,并且知道他的窘境,还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的……” 脑海中,早上那个白白胖胖的身影忽然跳入脑海,顾谨言瞬间恍然。 “原来是他,郭兴扬!” 忽然,一股微微的暖流,自他心间升起。 原本,顾谨言并没打算怎么搭理对方,毕竟他只是原身的兄弟,可跟他顾谨言,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本来不熟,顾谨言也没打算全盘接收原身的所有关系。 可是这一刻,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被人称之为‘北海城最大的废物’的小胖子,竟有著一颗赤子之心。 让一个嗜吃如命的人,挤出自己的口粮,去接济别人。 让一个时刻关心其他人感受,哪怕帮助,也要偷偷送来,放在门口,却不当面呈送,怕顾谨言脸上挂不住,不肯接受的。 这样的朋友,岂不比千金还要珍贵? 要知道,顾谨言可是知道,郭家虽然开了一个小布庄,但是随著时局变坏,前段时间已经快到入不敷出的窘境。 而郭兴扬刚刚还被父亲禁足,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这一小袋糙米,他到底是怎么拿出来的,只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默默将这个人情记下,顾谨言并不打算拂了郭兴扬的好意,一是此时还回,毫无意义,反而恶了两人的交情;二是顾谨言虽然暂时找到了工作,但中间需要有一个月的缓冲,这一小袋糙米,来得正是时候,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受人之恩,记下即可,有余力时自当加倍奉还,但是该承受的时候,也绝不必为了所谓的面子,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提起米袋,顾谨言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早已饥肠辘辘,自然不会客气,直接烧水做饭,煮了一小锅糙米粥,囫圇吞了下去,腹中终于有了一点食物。 仰躺在床榻上,浑身暖洋洋的,就像是活了过来,终于有了一丝劲力。 小心翼翼将剩下的糙米袋装入瓦罐中,那只老鼠自然早已逃走,顾谨言封好袋口,确保不会让那只老鼠再有可乘之机,顾谨言这才回过神来,开始思考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首先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了一个值得相认的兄弟——郭兴扬。 其次,他虽然刚刚穿越而来,却找到了一份足以以后养活自己的工作,那就是偶尔过去替‘书虫斋’那个奇怪掌柜整理书籍。 因此还能得到每月一两工钱的奖励,暂时养活他绰绰有余。 而除了有这个立身之本外,最重要的是,整理书籍的同时,也是顾谨言不断学习的机会。 原本他还愁去哪里找那么多书籍阅读,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不会不珍惜。 两件高兴的事情之外,便是最重要的。 顾谨言终于弄通了摸清那个水蓝漩涡奥秘的方法,虽然暂时还没有余钱去购买书籍试验,但这是早晚的事情。 只要他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书籍,便绝不会吝啬,一定会将水蓝漩涡的作用弄个明明白白。 “倒是……” 忽然,顾谨言不由自主,脑海中想到了自己最后离开时,‘书虫斋’掌柜身上,突然爬出来的那只奇怪小白虫。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书虫斋掌柜身上,会养那样一只虫子?” “那只虫子一看就非比寻常,书虫斋中,那些被虫噬鼠咬过的书籍,原来全是它的杰作,喜欢吃书的虫子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而主人会任由一只虫子随意啃食自己珍贵无比的书籍,而不加制止,就更是难以理解。” “要知道,他那一本书籍可是要卖足足五十两银子……而那地上,足足有上百本书,遭了那虫子的毒手。” “一本五十,十本五百,一百本,五千两!” 顾谨言差点直接原地跳起来,掰开手指算了算:“想一想,我一个月工钱只值一两银子,一年也才十二两,需要四年多,才够那只虫子吃一本书的……” “那所有书加起来……” 顾谨言忽然有点心塞。 他突然之间发现,若按他现在的价值,他纵使活上一百年,可能也比不上一只虫子糟蹋的书籍珍贵。 “人不如虫可还行?” “也许,明天再过去,可以旁敲侧击问问掌柜,那虫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怀著这样的想法,在外奔波劳累,行走了一整天的顾谨言,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天的晚上,他做的梦格外香甜。 ------------ 第七章、东兴酒馆 第二日一大早,顾谨言将昨晚剩的一小碗糙米粥随便热了一下,草草裹了裹腹,便朝著书画一条街的位置走来。 只是,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发现前面一家酒楼面前,围了好大一圈人,看起来好不热闹。 “咦,发生了什么事?” 顾谨言不由自主挤了上去。 喜欢看热闹是人之天性,顾谨言也不例外。 作为一个刚穿越到大儒世界的人,对时事掌握第一手资迅,是他必备的素质。 反正时侯还早,老人家一般比较嗜睡,这个点可能还没起呢,自己也没必要那么早去。 顾谨言已经忘了,一大早兴冲冲赶去‘书虫斋’,目的并不是因为热心整理书籍,而是脑海中昨天那只白色小虫的身影实在太过深刻,他心中好奇,如百爪挠心,实在忍不住想问问老者它的来历。 当顾谨言挤上前,便看到原来是一间名叫‘东兴酒馆’的酒楼,因为经营不善,濒临倒闭。 一名掌柜模样的老者正在中间唾沫横飞,向众人诉说著什么。 在他身旁,还有一名端立伺侯在侧的店小二,以及三张书桌,一沓厚厚的,早已裁剪好的长方形宣纸,以及四支毛笔,数方玉砚。 玉砚中,早已有人磨好新墨,一股独特的墨香味扑鼻而来。 “诸位,诸位!” 掌柜老者朝众人拱了拱手,叹息道:“说来惭愧,这东兴酒馆是我谭家先祖传下来的,一直经营得有声有色,是百年老店,可是近些年传到我的手中,竟开始经营不善,人流稀少。” “老头惭愧,不愿百年后,无颜面对地下先祖,是以想了很多办法。” “只是这些办法都试过,却都不大管用,或许先期有所起色,过一两日便又衰落下去,眼看营业惨淡,入不敷出,时间短还好,时间长了如何吃得消?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这样消耗。” “是以老头子只能打算关张掉这东兴酒馆,只是心底到底有所不甘,毕竟是我谭家祖业,不到万不得已,如何能断送在我谭某人的手上,是以最后万般无奈,想出一法,或可一试!” “嗯?” 众人看著他在那慷慨陈词,又看了看他周围准备的那一沓笔墨纸砚,略有所思。 老者继续抱拳:“诸位父老乡亲,我大儒乃礼仪文化之邦,最重文才,而对联,亦是其中一种。” “我家酒楼门前刚好有两根景观柱,我欲请人在这景观柱上面雕刻一幅对联,改善风水,吸引人注意,只是没有好的对子,想请各位不吝大才,替某家一试,若有选中者,惠酬二十两酬金,童叟无欺,信誉保证,请大家相信我谭某人。” “当然,既是对联,自有要求,如下……” “对联参与者不限,人员身份不限,字数不限,但对联所需要的对仗,寓意,一定要突出,最好能将我家‘东兴酒馆’前面的‘东兴’二字嵌入进去,让人一眼看到,就知道是我东兴酒馆,若能在此之外,再体现一点酒楼寓意,最好不过。” “本次征联,一共三天,三天后,我会请出城西的陆溪廉陆夫子,当众对诸位的对联进行点评,最得夸赞者,可得赏金,若是今后能让我东兴酒馆起死回生,更有重礼相送。” “各位,若有兴趣一展大才,旁边便准备了纸笔,各位自行取用,写好之后撕下标记,然后扔入旁边的木箱内就好,三天后,木箱启封,当众评判优劣,各位可凭纸条上的标记,前来认领赏金。” “嘶!” 听闻这谭掌柜所言,围观众人一时不由大哗,现场一时热闹起来。 诗会文会向来是大儒盛事,这‘东兴酒馆’当众征联虽然比不得文人之间的特殊诗会,但在北海这样的小地方,已经是难得一见了。 更重要的是,对方没有限制身份与人数,谁都能参加。 这可比那些只有一些特定文人才能参加的文会诗会要开放多了,也更能吸引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注意力。 不谈其它,就图一个热闹,重在参与。 更何况,若是能选中,就算不能让这酒楼起死回生,得到东家许诺的重礼,至少也有二十两赏金。 二十两银子在这大儒王朝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正常的三口之家,二十两银子省著点用,足够他们一家大半年的支出了,众人自然不能不心动。 便是有些清高的文人,听到三日后当众评判优劣,也起了兴趣,这可是传扬名声最好的方式。 于是,一时间众人群情激动,哪怕没甚文才的人,都撸起袖子群情激昂,纷纷拥挤向前,想要上去一试,哪怕最后不中,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 而人群外面的顾谨言,闻言也是陡然神色一动。 “征对联吗?这倒是个新鲜事。” “后世虽然也有一些地方为了搞噱头,吸引注意炒作一下,偶尔征个文征个联,标明奖金多少多少,但其实大多内定,走个过场,而且也没几个人真去参加。” “但这大儒王朝可不一样。” “这是儒道世界,文道争锋可是向来最得文人重视和注视,不管为名为利,都是一个好的舞台,而且这里是现场征联,掌柜的还是为了挽救自家酒楼,暗箱操作的可能性很小。” “最重要的……” “二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顾谨言可是知道,自己虽然找到了工作,以后生活不虞,但是想要凑足钱去买书,却没那么容易。 而水蓝漩涡只与书籍产生反应,因此想要窥探出它的真实奥秘,凭在‘书虫斋’打理书籍显然是完全不够的,还得另外找办法赚钱。 这二十两若能到手,虽然可能还是不够,但是距离凑齐一本书的价值至少近了一些,而且也不是所有书籍都价值五十两,总有一些便宜一些的。 “为了水蓝漩涡,拼了!” 顾谨言舔舔嘴唇,毫不犹豫,也拔开人群,冲了上去。 酒楼门前,一共有三张书桌,在顾谨言考虑的时候,已经有两人冲了过去,占桌书写,因此顾谨言只能冲向最后一张书桌。 他反应已是极快,眼看就要到达桌前,但就在此时,斜地里陡然“唰”的冲来一条膀大腰粗的身影,只一下便将顾谨言撞歪,挤在一边,然后挡在了他前进的路上。 顾谨言抬起头,就看到一名满脸横肉的三十余许大汉,正双手抱臂,冷冷地盯著自己。 “你……” 正在顾谨言愤怒的时候,人群后方,一名眼袋虚浮的蓝衫青年手持折扇,背负双手,一摇一晃,悠哉游哉地走了过来,经过顾谨言身边的时候,还冷眼看了他一眼,不屑一笑,道:“哪来的野小子,也敢跟我赵鲲鹏争,真是不知死活!” “我,赵鲲鹏,才理应是这次征联的第一魁首!” “赵鲲鹏?” 顾谨言讶然,这才反应过来那壮汉竟是替这蓝衫青年向自己拦路。 而四周原本正也向这第三张书桌冲来的其余人群,却是同时身躯一滞,然后停在了原地,默默地让开到了一边,显然不敢与这赵鲲鹏相争。 “嗯……” 只瞬间,看到周围人的反应,顾谨言就知道,这个赵鲲鹏只怕不是什么好货色了,忍不住眼神微微一冷。 ------------ 第八章、书法五境 “不急不急,都有机会……” 就在这时,那酒楼的谭掌柜急忙前来打圆场,插到了顾谨言与那凶横壮汉中间,有意无意间地把顾谨言保护在后。 随即,他面朝蓝衫青年,一脸堆笑:“赵公子,您也来了,能得到您的墨宝,真是鄙酒楼蓬壁生辉,等下字毕,还请务必进酒楼用餐,今天的费用我全包了。” “算你识趣,哼……” 蓝衣青年赵鲲鹏似乎享受惯了别人的奉承,坦然受之,毫无波动,径直走到了书桌之后,然后也不犹豫,轻捊衣袖,卷于腕口,然后伸出右掌,四指自然并拢,大拇指朝上。 然后将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进行弯曲,并中指食指,自然稍有弯曲,最后左手拿笔,直接放到中指与无名指处,垂直右手拿笔,大拇指按压住笔管。 他眼神一凝,浑身上下,陡然而生一股正直刚烈之意。 持笔在手的他,和刚才走过顾谨言时,那轻浮纨绔的模样截然不同,竟然有了一丝凛凛然若风山雨海的气势。 “这就是此世界的文道吗?果然不凡!” 顾谨言眼神一动。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世界的人执笔写字,和原来的世界,的确有所不同。 明明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纨绔士子,当持笔在手,就和将军有了剑,战士有了马一样,瞬间摆出了冲锋的架式。 那一刻,他已不再是一名普通纨绔,而是凝聚了儒道正意,书道笔势的格物儒生。 原本心头的愤怒悄然压下,他聚精会神地打量著对方,虽然不能靠近去看,只从这里,已可见其手法端倪。 而且这是酒楼征联,自己刚穿越而来,不懂这边的律法政治,更不清楚对方身后的背景来历,若是强与对方硬碰,殊为不智。 看了看对方所带随从那膀大腰圆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瘦不拉叽的手臂,实在不是人家对手,顾谨言只能退后一步,暂时忍下这口气。 不过赵鲲鹏这个名字,他却是死死地记下了。 “或言: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是也。” 有人问孔子:“用善行回报恶行,怎么样?” 孔子回:“如果用善行来回报恶行,那用什么来回报善行呢?” “用公正无私回报恶行,用善行回报善行才是正理。” 遇到委屈,一定要报复回去,当然,实在打不过的,也绝不能冲动。 记在小本本上,回头再想办法,报复回去。 孔子为何能周游列国,以德服人?当然不是因为他只会讲道理。 还因为他身高九尺六寸,用汉尺换算过来,身高妥妥的两米多,在平均身高不足七尺的古代,对于孔子来说前方就是一马平川。 而且孔子武力过人,还为此专明发明了一个成语,叫孔武有力。 再加上他身后随时跟著七十二弟子,三千小弟,想一想你与他们在野外相遇,对方一群人,乌泱泱围著你,几十上百双眼睛一起紧紧盯著你,要跟你讲道理,你听还是不听? 所以,打得过,叫以德服人。 打不过,就叫以德报怨。 道理,只在拳头的威慑之下。 在儒道有了沟通天地的能力之后,更是如此。 …… 而和顾谨言一样,看到书桌后三人已经开始书写,所有人不由一齐安静了下来,摒息凝神,静静观看。 赵鲲鹏持笔在手,眼神凝望远方,略一思索,随即文思一动,顿时有了灵感。 随即,只见他手腕一动,饱蘸浓墨,笔杆垂直,掌竖腕平,瞬间转腕落笔,“唰唰……”一阵沙沙声随即传入众人耳朵,声音越来越大,汇聚在一起,竟似是千百人同时提笔书写。 “这……” 听著那阵奇异的沙沙声,不少人面色变了。 这赵鲲鹏纨绔是真的纨绔,但是他的书法境界,只怕也真有不俗水平,不是在场大多数普通人可比。 “说不定还真被他拿走了魁首。” 有人低声喃喃道,立即被四周的人制止,因为他刚发声,便见那名赵鲲鹏随身所带的凶横壮汉眼睛一横,猛地眼泛凶光,朝他这边位置望来。 那人身子一震,立即吓得面无血色,脚步微微退后,躲入人群中,那壮汉目光这才收回。 人群一时寂静。 “快看,那是什么?” 忽然,又有人惊讶,只见片刻后,在赵鲲鹏面前的那页宣纸之上,竟然升腾起一枚一枚淡淡的圆形白光,那白光如同珠子一般,光芒璀璨,联系在一起,竟然给人一种神明圣洁的感觉。 “这是……书法一境,字字珠玑?” “赵大公子书法,竟已入境?” 有人忍不住大声惊呼,再也顾不得那凶横壮汉的目光,目光中写满了震惊,疑惑,不解,羡慕,崇拜,等种种情绪。 而听到他的惊呼,再看看赵鲲鹏面前纸页之上,那升腾而起的枚枚白光,其他人脸上,随即也露出了同样羡慕,崇拜,妒嫉,震惊的表情。 字字玑珠,是书法第一境的异相。 在这大儒世界,文道有异象,书法也有相应的异象,按古之大儒所言,书法有五境,从低到高,分别是:字字珠玑、笔墨生花、云霞满纸、起凤腾蛟、文章星斗。 当一个人写出的字,符合这些境界,便会有相应的异象出现。 一般而言,儒道士子并不代表一定就有很强的书法境界,一些专研书法的人,也可能在很低的境界,写出很高明的书法,但是,书法高低,却实在表明了一个人的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据说能达到最高境界,书法五境,文章星斗的人,每写一篇文章,都像在织绣一片星空,那时整个天地都会黑暗下来,而世间唯有他正在书写的文章会散发光芒。 而文章中的每一个字,最后都会高悬夜空,粒粒大放毫光,如同星辰一般,万千星辰组合在一起,便组成了一片璀璨而神秘的星空,能看到这一幕的每一个儒道士子,书法境界都会向上一步,提升一境。 可惜的是,能达到第五境界文章星斗的人,实在太少了,历代大书法家,一般也就最高达到第四境,起凤腾蛟,第五境只是传说,唯有圣人书写六经的时候,出现过。 顾谨言此刻心中,也是无比震撼。 他猜到赵鲲鹏既然敢张狂地放出必夺魁首之言,理应有所能力,但也没有想到,竟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书法异象。 原来,这个世界,就连纨绔,都和我们后世的理解不一样啊。 纨绔不代表没有才华,相反,能成为纨绔,都代表家世不低,有足够的资源去学习,而表现在这个特殊的儒道世界,就是更高明的老师,更好的教育,更多的书籍浏览,更多的阅历见闻…… 他们或许改变不了仗势欺人的臭毛病,但是也不能否认,在这样的培养下,除非真的不堪造就,不然一般都会有不低的水准。 至少跟自己这种,从来没有接触过毛笔的人来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赵鲲鹏的对联一出,另外两桌顿时黯然失色。 他们默默写完自己的对联,从纸页下方撕下一个小小的编号,收入袖子中,然后将写好的对联卷成一卷,投入后方一个四方木箱中,转身走开。 木箱子上了锁,没有人可以立即去看他们写的对联,因为怕别人照抄,到时真选中算谁?所以别人书写时,众人只能离得远远地观看,至于结果,一切要等三天后。 赵鲲鹏没想到,今天竟然超常发挥,平时这‘字字珠玑’之境,也不是每次都灵的,今天却人前显圣了一回,不由心中得意。 他放下毛笔,一脸微笑,随手扯下编号,然后将自己写的对联卷起,扔入后方的木箱中,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目光落到谭掌柜身后的顾谨言身上,挑衅一笑,“唰”的一声,在这猎猎寒风中,轻摇折扇,一脸潇洒地迈步离开。 见他离开,那凶横壮汉顿时迈步跟上,亦步亦趋,不敢稍离。 而他走开,人群顿时哄然炸开,议论纷纷。 ------------ 第九章、对联 “想不到,连赵鲲鹏这种人都能达到书法一境,而我等寒门士子练习了一辈子的字,也达不到这种境界,可惜可叹!” “哼,不就是资源的价值嘛?”有人酸溜溜地道。 “赵鲲鹏出身豪门,据说他练字时,都要首先在房间中点上价值百金的‘灵雾香’,来清心凝神,消除杂念,如此才能写字。” “时间久了,养成习惯,自然无所不顺。” “而且他用的文房四宝也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据说笔是价值几百两银子一支的‘紫檀云狐笔’,砚是上好的‘秋风澄泥砚’,其特质便是‘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丝毫,滋润胜水’。” “这种砚台,不但不会损害半点墨力,反而有助于墨块的挥发,使其品质更上一重楼。” “再加上他使用的纸,是一两银子一张的玉扣纸,墨是十两银子一小锭的松烟龙纹墨,这些东西,哪是一个普通人家置办得起,挥霍得了的。” “有这些东西在手,日日练习,再加上大家指导,换我也能达到书法一境。” “是极,是极……” 众人不断点头,语气中都是对其饱含著深深的羡慕和嫉妒。 顾谨言听著众人的话,也不由略有所思。 毫无疑问,这些人说的都是实情,虽然其中不乏因为自己做不到,就把别人的成功归结为外物的原因,但是赵鲲鹏能有今日成就,这些人说的条件,却的的确确是其中一大重要因素。 好的笔墨纸砚,的确能帮助人更好的书写。 尤其是在大儒世界这样的地方,笔墨纸砚这些文房四宝,被賦予了特别的能力,有些时候,甚至能提升诗词的级别和威力,自然不同凡晌。 再加上点香凝神,的确可以更好的帮助人进入定境,这也是古人喜欢焚香的原因,读书写字,最是枯燥,正是需要心境能安定下来,有些时候,自己做不到,点上一炉香,听上一曲琴,却能轻易进入定境。 这就是环境带来的影响了。 不过不管如何,不管赵鲲鹏是怎么进入的书法一境,他能做到‘字字珠玑’,都是他的本事,这一点不可抹杀。 顾谨言不想和其他人一样,酸溜溜地说同样的话,因为他明白,给自己同样的条件,他……做不到。 甚至,连毛笔都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的他,最多能用毛笔写出字,至于写出来的字最后长什么样……可能就和后世在网上买衣服,看著宣传图怎么看怎么好看,但一旦下单,送过来会是什么样子,鬼都不知道。 “小兄弟,请吧……” 这时,那谭掌柜的反应了过来,见赵鲲鹏等三人已经离桌,便指著其中一张空桌,朝顾谨言满脸微笑地说道。 刚才他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这赵鲲鹏可是北海城三大豪门之一,赵家的二公子,一旦真的爆发什么冲突,当面把顾谨言打死,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最后他肯定能脱罪。 还好顾谨言受到委屈后,竟然保持了理智,并没有真的立即冲动地上前与对方理论,避免了一场不该有的争端,这时,见三人已经把桌子空出来,为了抚慰顾谨言,自然优先为他留一个位。 “好。” 顾谨言也没有犹豫,径直走向桌前。 站于桌后,他就看到了桌面之上摆放好的宣纸,毛笔,砚台。 这纸比较奇特,一张张裁剪成长方形,中间还有一条虚线,左右两边对称,显然是专门为写对联准备。 而纸张上下,各有一小块红色的方块形,上面写著编号,可以撕开。 顾谨言随手拿起一张,此纸张的编号为:丙二。 顾谨言看向另外两张方桌,明白过来。 如果纸张是按桌子编号,那一号桌应该就是甲,二号桌则为乙,而分别放置在两张桌上的宣纸,编号就会从一至十,甚至一到百,一到千,端看最后有多少人会来应征罢了。 刚才这张丙字号桌上,有人写过一次,取走的肯定是‘丙一’的编号,而轮到自己,就是‘丙二’。 当然,如果你非要从中间抽取,自然也无不可,那就是‘丙三’、‘丙四’或‘丙五’,不过顾谨言没那么无聊,随便什么纸都行。 将宣纸铺好,拈起旁边笔筒中的毛笔,向旁边的砚台醮了醮墨,持笔在手,顾谨言却一时有些为难了。 “写什么好呢?” 只看刚才赵鲲鹏书写时的异象,就知道对方肯定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多少还是有点真材实学的。 那么,他写的对联应该也不差,至不济,中上水准应该是有的。 而其他人,为了二十两银子,岂又能没有佳作。 想摘得魁首,击败赵鲲鹏等人,就得拿出点真正能引起轰动的东西,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一次机会。 想到此,忽然,顾谨言眼前一亮,想到了脑海中的一幅对联,正好能跟此情此景对应上。 于是,他也不犹豫,直接提起毛笔,伏案便写。 本来,众人对于顾谨言敢和赵鲲鹏的随从呛声,还有点期待,以为他多少也能写出点有意思的东西,赵鲲鹏能显露书法一境的异象,焉知这年轻人不能? 说不定他还能一鸣惊人,盖过赵鲲鹏,成就一段装逼打脸的传说呢。 然而,当看到顾谨言那伏案书写的姿式后,一时间围观众人尽皆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俱是一脸呆滞。 “这……这也算儒生?” 要知道大儒王朝,儒道为当之无愧的第一显学,而儒道之中,书法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项技能,基本人人必学,纵然不可能人人皆为书仙书圣,但是,最基本的身体姿式,握笔技法,肯定是知道的吧。 若是坐而书写,则须头正,身直,脚放平,左手右手握成一个八字形,胸离桌刚好一个拳头的距离,脚放平,与肩同宽,笔尖对准鼻子尖。 而若是站而书写,则两脚要适当分开,一前一后,保持自然平衡。 上身略为前倾,微躬腰,两臂自然舒展,左手按纸,右手悬腕悬肘,保持适当角度,再进行书写。 而毛笔的执笔方法更是极为重要,号称“凡学书字,先学执笔”。 最基础的就是“五指执笔法”,讲究按、押、钩、格,和抵。 笔杆垂直、指实掌虚和掌竖腕平。 刚才赵鲲鹏就是经典。 然而换到顾谨言,众人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 就见他身不正而肩歪,整个人毫无姿态可言,上身半伏低在桌上,眼睛向下,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将笔杆死死地攥在掌心中,然后“咔咔咔……”就是一顿行云流水的操…… “呃不是……” 就见一团墨汁陡然晕染在桌面上,纸面瞬间乌黑黑一团,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东西。 顾谨言有些尴尬:“呃,落笔重了!” 他拿起纸,卷成一团,“啪”的一声,扔在一边的废纸箱中,然后又抽出另一张宣纸,继续书写。 如是三次,直到谭掌柜的脸都不由变黑了的时候,他才终于写好,撕下下方的那块红色‘丙五’编号,顾谨言将写好的对联卷起,扔入后方的四方木箱中,转身离开。 临走时,还礼貌地向谭掌柜抱了抱拳:“告辞!” “慢走,你……” 谭掌柜心在滴血,这些纸可是玉泉宣纸,虽然也不是多贵,但也不会太便宜,最重要的是,纸是拿来写字,不是拿给人这么糟蹋的,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原以为有点文才,面对赵鲲鹏,他还刻意维护,防止了两人之间的冲突。 现在看来,却是草包一个。 对他写的对联,自然也没有什么期待的心思,谭掌柜摆手道:“下一个!” 顾谨言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使用毛笔,后世除非专门练过书法的,否则谁懂这个,是以前两次,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要么就是歪了…… 能三次就写出一幅勉强能认字的对联,已经算不错了。 他摸摸鼻子,干笑一声,挤出人声,迈开大步便朝书画一条街的方向走去,背后一片嘘声。 “哼,你们懂什么,这是征对联,又不是征书法,最终,还要以对联的内容取胜,三天后,让你们开开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对联……” 一刻钟后,顾谨言来到‘书虫斋’,发现掌柜的果然未醒。 他拍了拍门,良久,才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呀?”随即,瘦小老者一脸睡眼悕忪地推开门,走了出来。 看到顾谨言,他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方才想起什么:“哦,你来得这样早,下次来迟点,老头子我不想起太早……” 顾谨言:“……”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看了看四周早就已经开门营业的众店铺,以及一脸蓬头垢面,睡眼悕忪,衣装不整的老者,一阵哑然。 这是第一次,他听到有老板让自己的员工能来迟点,嗯,如果前世我的老板有这种要求那就太好了。 他不免有些遗憾的想。 ------------ 第十章、奇物 进入书铺,老者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回去补觉了。 这偌大一间书铺,就这样毫不保留,完全不设防地交给了顾谨言。 顾谨言看著老者极其不负责任的模样,心中却反而有些开心,这样自己看起书来,就方便多了,不虞有人看著。 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就是大扫除。 看了看眼前,这杂乱而脏污的书铺,顾谨言实在忍受不了,他先是走到窗前,将所有门窗全部打开,进行通风换气。 然后找了一块尚算干净一些的地方,将书架上的所有书籍全部抱了过去,然后将所有掉在地上的书籍也一一捡起来,同样堆放到一起。 至于一些已经完全腐烂、残破,看不出本来样子的,只能在旁边找到一个木箱子,将其全部装在了里面。 等下等老者起来,再问问他这些书籍怎么解决。 最后,顾谨言找来一只水桶,打了半桶清水,找来一块抹布,开始一寸一寸,从窗户到书架,从柜台到桌椅,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仔细擦拭。 直到前后换了十几桶水,每一桶水最后都黑得不成样子,整个书铺才算勉强擦拭干净。 顾谨言累得大口喘气,忍不住躺在老者平时常躺的藤椅上,休息了半个时辰,接下来,这才开始下一个步骤。 他先是将地面所有被虫蛀鼠咬过的碎纸清理干净,然后找来扫帚,将地面打扫干净,最后才开始整理书籍。 原先那些书籍早已东一本西一本,不成体系。 顾谨言找来刻刀,做了几个一指长的竹牌子,分别刻上“诸子”、“诗赋”、“兵书”、“数术”、“方技”、“史书”、“志异”、“杂类”等文字,然后挂在书架上。 而后,将所有书籍按完整程度,开始分门别类,分别摆放回与之相应的书架上。 忙活了两三个时辰之后,顾谨言已经饿得肌肠辘辘,前胸贴后背,整个书铺终于焕然一新,清风从打开的窗户往里吹来,原有的污浊昏闷之气消散一空,反而透出一股松木的香味。 顾谨言站在‘书虫斋’门口,看著自己的杰作,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瘦小老者这才打著哈欠,慢悠悠地起床。 “啧!” 他看著这窗明几净,干净整洁的屋子,和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井然有序的书籍,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顾谨言问道:“怎么样,这样看起来舒服多了吧?” “是吗?” 老者看了顾谨言一眼,见他一脸期待的表情,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一脸敷衍地称赞道:“不错不错,干净极了,继续保持。” 说完,伸手一甩,一道肥呼呼,胖嘟嘟的雪白光芒顿时朝著顾谨言飞来。 “既然你这么勤快,那便顺带替我喂一下小书,用昨天那本还没吃完的就行。” 顾谨言一愣,急忙伸手接过,一看,却正是昨天下午,在这‘书虫斋’老者身上看到的那只神秘白色小虫。 此时此刻,它似乎也正睡醒一般,在顾谨言掌心微微蠕动起来,四处乱爬。 顾谨言看到,它肚子里的白光,一闪一闪,如同萤火虫一般。 “嗯?” 这还是顾谨言第一次亲手接触到这白色小虫,却见它如同一只蚕宝宝一般,浑身雪白,头上长了两道小小的触角,一缕奇异的气息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 顾谨言左手掌心中,本已寂静不动的水蓝漩涡,突然之间躁动起来,似乎变得异常激烈。 白色小虫似乎感受到什么危险,陡然“嗖”的一声,就从顾谨言掌心飞走,然后落到其中一列书架上,歪著头,一对绿豆一样的小眼睛警惕地盯著顾谨言,似乎不太欢迎他的存在。 “前辈,这到底是什么? 顾谨言终于忍不住,出口向老者问道。 “啧啧……” 老者似乎有点惊异,看著白色小虫飞离的模样,奇道:“它好像不太喜欢你呀,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它感到不安了吧……这倒是奇事,正常来讲,小书性情温顺,是极为亲近人类的,莫非……你是妖怪?” 顾谨言吓了一跳,随即满脸无奈,双手摊开,道:“我看起来像是妖怪吗?” 老者看了看顾谨言,半晌开口:“是不太像。” 顾谨言隐约猜测,这小虫怕他,是因为他掌心水蓝漩涡的异动,只是这种事,却是不能当面向老人开口说的,只能转移话题道:“前辈,您还没有告诉我,这小虫,到底是什么呢?” 老者沉默了一下,方才道:“此为儒道奇物之一,书虫,至于有什么作用,现在却不便告诉你了,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书虫?” 顾谨言喃喃念了两遍它的名字,再联想到这‘书虫斋’那奇怪的名字,终于恍然大悟过来:“前辈这书虫斋,就是以它的名字命名的,您建这书虫斋,是因为它需要这些书籍作为食物……” “你倒是不笨。” 老者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何那么不在意这些书籍了吧,因为它们本来就不是拿来卖的,不过是小书的口粮而已。” 顾谨言无言。 拿珍贵无比的书籍给一只虫子当口粮,这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只是这书虫的名字如此奇物,老者说它是什么‘奇物’,顾谨言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奇物’这个词,一时却是不能理解。 不过相信,只要知道了它的名字,早晚,顾谨言是能查到它的功用与来历的,既然老者暂时不愿意说,顾谨言便也不勉强。 他拿起昨天那本已经被书虫啃食过一小块的《周易通灵诀》,小心翼翼地靠近书虫。 小虫睁著一双圆润晶莹的眼睛,打量著顾谨言。 这时顾谨言早已强压下手心水蓝漩涡的异动,小虫没有感受到威胁,这才没有逃走,反而主动跳到顾谨言所持的《周易通灵诀》之上,张开利口,大口大口地吞噬起来。 ‘书虫斋’中,不断有‘沙沙沙沙……’的轻声咀嚼声响起,如春蚕食桑叶。 顾谨言用没有水蓝漩涡的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书虫的头部,小虫开始想躲,后来看到不是刚才那只让它害怕的左手,又急于吃身下的书页,只能任由顾谨言抚摸。 触手软绵绵的,十分有弹性。 过了片刻后,它脑袋一低一低,竟然开始习惯了顾谨言的抚摸,享受地蹭了蹭顾谨言的手指,一股淡淡的白色气息,从它的身上顺著顾谨言与之相接触的手指,融入顾谨言身躯。 顾谨言左手的水蓝漩涡陡然一亮,将那缕白气吸入其中,然后再次闭合,安静下来。 老者看到这一幕,便放心地点了点头,道:“行,以后你除了整理书籍,就负责照料它吧,每天喂养它一点书籍即可,我过段时间正好要出趟远门,原本还犹豫是否要把它带走呢,现在有你在,便放心多了。” 他走到柜台之后,身体毫不犹豫往下一躺,然后左手一招,无声无息间,面前的虚空中,竟然陡然出现一盆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只纯银小酒壶。 老者翘起二郎腿,将牛肉花生米置于黄梨小方桌桌面,然后就那样一口酒一口肉,自得其乐地畅饮了起来,似乎把顾谨言这个外人忘在了原地。 顾谨言“咕噜”吞了口口水。 他今天忙前忙后,折腾了大半天,仅只早上喝了点糙米粥,看这一人一虫都在吃得正香,唯独没有自己的份儿,饥饿感就再也忍耐不住。 找来一个小花篮,将书籍和那只小虫放入其中,然后悬挂在屋梁下的一颗铁钉上,任由它自行进食。 顾谨言向老人告了声罪,然后起身离去。 ------------ 第十一章、文院才子 时光如逝水,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曲流动的歌,不知不觉,便已三日过去。 这三日中,顾谨言便是每日奔波在自家和‘书虫斋’之间,除了第一天大扫除的时候,比较繁忙,其余时候事情都很轻闲。 他大多时候,是一边喂养‘书虫’,一边自己看书,自得其乐。 书虫倒是跟顾谨言混熟了许多,不再怕生,因为顾谨言每次靠近它的时候,都关闭了水蓝漩涡的异动,刻意保持著友善和温柔的气息。 书虫被他每天喂养,再加上没再感知到那种令它心悸的气息,便越来越是亲近顾谨言,最近甚至和之前对那老者一样,喜欢偶尔挂在顾谨言身上玩耍,顾谨言也不管它。 而且奇怪的是,每次书虫挂在顾谨言身上的时候,顾谨言总感觉思绪清晰了许多,记忆似乎也变好了,再看起书来,一目十行,都能勉强记住,也能理解其大意,不致忽略掉什么细节。 这让顾谨言不由大喜,暗暗猜测,这可能便是书虫的功用之一,难怪能称之为儒道奇物,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它其他的功用,顾谨言还猜测不出来,老者不告诉他,他也只能靠自己慢慢试探。 转眼,时间便来到三日后。 这一日,正是东兴酒馆征联结束,要公布结果的日子。 顾谨言一大早便朝‘东兴酒馆’的方向走来,他对自己的对联很有信心,而且对这次征联的奖励也十分感兴趣,势在必得,自然不会缺席。 很快,他便来到酒楼一条街的‘东兴酒馆’门前,果然见这里已经汇聚了一大群人,不管有没有参加这三日征联的,看到这里围了这么多人,问清原因,知道这里有热闹可看,不愿离去,要见证谁夺得第一。 “陆夫子来了!”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顿时,所有人齐齐朝长街另一侧望去,却见‘东兴酒馆’的谭掌柜,正毕恭毕敬地陪在一名相貌清癯,一身青衫,长了一把三羊胡的老者身边,引导著他朝这边走来,想必就是众人所说的什么陆夫子了。 顾谨言这几日,恶补了一下大儒世界的各种知识,也知道在大儒,儒道修行,一共分为十重境界。 最低为儒生,又名格物境,算是刚刚踏入儒道之门,须感悟文气,开辟文海。 其次则为夫子,又名致知境。 夫子已经掌握了一定的学问,在地方便可教书育人,有传道授业解惑的资格。 这资格十分重要,代表你已经获得了官方的承认,比如很多人,踏入致知境后,成为夫子,若是仕途不顺,或者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不愿留在官场为官,便可回到地方,开办私塾,教书育人。 一可以赚取束脩,维持生活;二也可以继续精研学问,为将来踏入第三境,诚意境秀士作准备。 最重要的是,夫子是一个令人尊敬的称呼,走在哪里,都可以得到众人的礼遇,这是给他们最大的体面。 秀士之上则为书君,称之为‘正心境’,书君在大儒王朝,已算极高的身份,走到哪里,官府都要出面相迎,甚至可以直接面见皇帝,提出自己的意见。 这种权力,可不是谁都有的。 所以书君,又被人称之为准大儒,北海城城君‘梅同笙’,就是一位‘正心境’书君,也是这北海城内,仅有的几位书君之一。 果不其然,随著谭掌柜与三羊胡老者‘陆夫子’赶至,品评即将正式开始,已有店小二抱著装满了众人所写对联的木箱,站到了门前,就等陆夫子过来亲自开箱。 “你们说,这次谁会成为魁首,拿到奖励?” 有人低声询问道。 有人回答:“奖励倒是其次,但是所写的对联,能得到陆夫子承认,并最终镌刻在东兴酒馆门前的这两根景观石柱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却是一次扬名的极好机会,若是这东兴酒馆能开上数十上百年,这对联便能传扬数十上百年,所以,只怕竞争会很激烈。” “依我看呀,那天赵家的‘赵鲲鹏’赵公子写书对联时,曾引出‘字字珠玑’的异象,虽然这是书道异象,不代表对联一定好,但是,能写出‘字字珠玑’,才学自然也是不差的,这次可能会被他拿到第一。” “那可不一定……” 有人又道:“你只看了第一日罢?后面两天,又多了数位北海城有名的才子前来参加,其中就有‘北海文院’今年的县案首李青狐,以及‘青萍书院’的小才子谢玉书。” “这两人虽是儒生,听说才学不下夫子,而除了他们,第三日甚至还有一位致仕在家的夫子不甘寂寞,亲自下场写了一幅对联,扔入其中,今天这场点评,龙争虎斗,不到最后时刻,谁知道魁首会花落谁家呢?” “嘶,北海文院的县案首和青萍书院的小才子都参加了吗?还有一位夫子在场,看起来今天这场征联活动,的确有些看头。” “嗯,快看,小才子谢玉书来了……” “嗯,北海文院的县案首李青狐也来了……” 众人抬头朝另一边的长街看去,就见到两人,一白一青,联袂而来。 这两人衣袂翩翩,其中一人,一身白衣,姿容绝世,腰悬白玉,走到哪里,都似天然带著一层光芒,明光照人,映照得其他人俱不由黯然失色。 他便是‘青萍书院’的小才子谢玉书。 而另外一人,容颜更胜于他,一身青衣长袍,浑身上下不著半点点缀,长发也是披散在肩,不用任何丝绦或玉簪束系,龙行虎步,迈步而来,自有一股独特的洒脱不羁意味,格外的潇洒。 ‘北海文院’今年的县案首——李青狐。 在大儒王朝,科举考试一共分五级,县试、州试、道试、会试,和殿试。 县试便是在县城举行,由县君主持,换作北海城,便是北海城城君梅同笙。 县试后揭晓名次,被称之为‘出案’,所以名列第一者,称之为‘案首’。 李青狐就是北海城今年的县试第一名,所以才能进入文院学习。 而文院,则是朝廷在各地,专门为达到儒生境界,参加过考试,并取得名次的学子专门设立的,费用全免,并有专门的老师授课,教授学问。 文院中,不止有夫子,甚至还有少量秀士或书君,这些都是朝廷培养人才的方法,能进文院,就代表是国家储备的人才。 而成为县案首,自然更是人才中的人才。 ------------ 第十二章、魁首 两人的到来,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更甚于之前谭掌柜引著陆夫子前来之时。 毕竟,陆夫子已经老了,这两人可是如日中天,前途无限,未来未必只止步于夫子之境。 成为秀士,甚至成为书君,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众人顿时一哄而上,纷纷朝两人打招呼,不少家中有女儿的父母,更是眼光热切,恨不得贴到两人身上去,想好好地跟他们“交流交流”。 可惜的是,虽然‘小才子’谢玉书温文尔雅,看起来极是随和,但是面对这些热情的人,却只是表面客套,实际上藏著一些疏离。 而‘县案首’李青狐就更不用说了。 他的狂傲似乎写到了骨子里,对于众人围聚过来的举动,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滚!”连表面的客套都不想维持。 众人畏惧于他冷傲的气质,果然不敢接近。 “开箱吧!” 东兴酒馆门前,一身长衫的陆夫子看著如同被众星拱月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淡淡道。 “是!” 谭掌柜不敢有违,当即命令店小二拿来一把斧头,交给陆夫子。 陆夫子也不犹豫,“嘿然”一声,举起铁斧,便朝著面前的木箱子劈去。 只听“咔嚓!”一声清响。 木箱之上悬挂的铜锁顿时开裂,陆夫子伸手抓起箱顶,用力一掀,木箱当即打开,露出里面一卷一卷看不清数量,但知道应该不下几十上百卷的雪白长卷。 每一幅长卷,都是一位应征者所撰的对联。 这其中,就有‘小才子’谢玉书、‘县案首’李青狐、豪门赵家二公子赵鲲鹏,以及那位不知名夫子。 当然,还有顾谨言那鬼画符一样的“神作”。 顿时,所有人不再围聚谢李两人,转而纷纷把目光全投到了东兴酒馆门口,毕竟人就在这,又不会跑,有机会结交的自然还有机会,没有的也知道只是凑个热闹,人家不会搭理他们。 但是,揭晓对联,选出魁首,却是所有人可以见证的大事。 这时,一身蓝衫,面目浮肿的赵家二公子赵鲲鹏携带随从,姗姗来迟,一来便推开前面众人,大声嚷嚷道:“出结果了没有,我是不是第一?” 众人俱不由面露厌恶,‘小才子’谢玉书和‘县案首’李青狐更是离他远了一些,厌弃之色溢于言表。 谭掌柜却不敢得罪他,小跑上前,陪笑道:“赵公子,还没开始呢,有陆夫子在这,肯定公平公正,只要赵公子的对联足够优秀,那魁首肯定就是您的,谁也抢不走。” “哼,算你会说话,那本公子就姑且等一等吧,快开始快开始……” 赵鲲鹏满意一笑,便带著随从,站在人群最前方,志得意满地连声催促。 显然,他对自己写出了‘字字珠玑’异象的对联极有信心。 陆夫子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径直拿出第一幅对联,然后当众念了起来。 “甲五:东风送酒成滋味,兴旺发达烹美肴!” “嗯,还不错,可以评个乙中。” “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哈……” 人群中,一名满身酒味的落魄中年人忽然扬起手中一块红色布条,上面印著显眼的‘甲五’字样,大声向众人笑道。 众人纷纷投过来羡慕的目光。 这幅对联不算绝世,但已经不错,仓促之下能写出如此对联,已算急才,被评为乙等,如果接下来没有更杰出的对子,他就能得第一。 不仅有二十两赏银,更重要的是能传扬他的名声。 “甲九……” “丙七……” “乙六……” 接下来,陆夫子又陆续拿出十几幅对联,一一当众念读,然而除了第一幅甲五的乙等,接下来的都是不堪入目,只能被评为丙等或丁等。 那些手握布条的人知道没希望了,脸现愧色,手握布条也不敢拿出,只是羡慕地望著落魄中年男子。 就在此时,陆夫子又取出一幅对联,当众念道:“甲一,东厨妙手享美味,兴隆来客四季多,嗯,这对联不错,字也不错,可评乙上。” “轰!” 人群顿时哗然,随即纷纷询问道:“谁是甲一?乙上啊,太强了,差一点就能评甲,东厨妙手享美味,写尽酒楼美食,兴隆来客四季多,又是最喜庆的句子,对酒楼来说,这就是好对。” “不错,对于酒楼来说,对联不在乎文辞是否优美,但是立意是最重要的,这对联既说明了酒楼的特色,又蕴含了吉庆的祝福,酒楼兴隆,四季客多,这不就是每个酒家最希望的吗?” “这联有可能得第一!” 有人下断言道。 而人群前方,脸庞浮肿,一身蓝衫的赵家二公子赵鲲鹏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不错,这对联就是本公子写的,怎么样,我作魁首,是不是实至名归?” 他那随从立即就是一顿马屁拍上,周围的人纷纷露出惊讶羡慕的表情,也有当天亲眼看到赵鲲鹏写出‘字字珠玑’异象的人,叹一口气。 虽然有些不满可能是这赵公子得第一,但是这对联,到目前为止,的确是最优秀的,冠绝众人,无可争议。 哪怕他们有心反驳,也反驳不了。 “急什么,还有一半呢?” 有人小声道。 赵鲲鹏的随从立即不屑冷笑:“还有一半有什么用,如果接下来的对联都如先前那么不堪,再多也不够我家公子一个人打的,我家公子就是第一,谁也无法反驳。” “哼,拭目以待吧……” 那人不敢与之争锋,只能小声道。 陆夫子拍了拍手,道:“肃静!下一个……” 他没有理会众人,径直又抽出下一幅对联,当众念道:“丙二十九:东兴醉客不惜金樽,万里楼台共赏月色!” “哗!” 此联一出,顿时人群大哗,哪怕没多少文才的人,也能听出这两句对联中蕴含的丰富含义。 东兴,指东兴酒馆。 东兴醉客不惜金樽,就是说东兴酒楼热情好客,为了客人喝好不惜拿出最好的酒。 而下一句万里楼台共赏月色,则是放大到全天下。 这边的客人还在酒楼中独斟独饮,孤独寂寞,可是明月之下,全天下爱酒的人岂不是在这同一时刻,都在同赏明月美酒? 所以你不是孤独一人,全天下的酒客,都是你的好友。 便连远处的顾谨言,眼中都不由露出一丝异色。 而那边,陆夫子眼中也是异彩涟涟,毫不犹豫地评价道:“此联立意,远超众人,从一酒楼,放眼全天下,可评为——甲下!” 这是第一幅,被评为甲下的对联。 远处,人群中,听闻此言,一身青袍的‘北海文院’案首李青狐,微微一笑。 ‘小才子’谢玉书眼神有些黯然,说道:“我不如你,今次比对联,小弟甘拜下风,不过下次未必。” 说完,他未等到念出自己的,竟转身便走,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听到两人的对话,众人瞬间明白,这幅被陆夫子评为甲下的对联,不是别人,正是出自北海文院县案首的李青狐所作。 ------------ 第十三章、文池与文华鱼 “如果不出意外,今次魁首,就要被这‘北海文院’的县案首摘走了。” “不愧是县案首,此等文才,吾等不及也!” 众人议论纷纷。 ‘小才子’谢玉书的直接离去,让众人明白,他是自知不及,所以干脆离去,免得等下受辱。 虽然其他人不知他所写对联为何,但是他自己心中肯定是清清楚楚的。 李青狐的对联一出,他就知道没有希望。 与其留在这里,看别人得意,不如自己回去,发奋图强,争取下次再找机会找补回来。 另一边,一身蓝衫的赵家二公子赵鲲鹏脸色也变得难看。 他的对联评价为乙上,而李青狐却是甲下,两者看似相差不远,却天差地别。 原本,他对自己超常发挥,写出书道异象的对联极有信心,志得意满,在现场骄狂不可一世。 但没料到,突然杀出一个李青狐,竟把他给超越了。 若是别人,他可能还会闹上几句,指责不公,但面对李青狐,他却隐隐有些忌惮。 他赵家虽是豪门,但这李青狐背后,却有一尊比之豪门还要恐怖的存在,别人不知,他却听说过一二。 因此哪怕他心有不甘,也不敢作妖,对身后的随从冷哼一声道:“我们走……” 说完,不等评点结束,便带著随从也灰溜溜地离去了。 现场众人看到这样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连写出书法异象的赵家二公子赵鲲鹏也输了……再加上小才子弃权……” 对联还没有全部评点完,两大热门就先后离去。 现在看来,唯一还有机会超越李青狐成绩的,便只有那位闲著无聊的夫子了。 只是不知他的对联,又能评为几等? “快念快念,早点出结果吧,出完结果我们也好去做事。” “是极是极,别卖关子了……” 众人纷纷催促,都有些迫不及待。 酒楼门前的陆夫子闻听此言,看了众人一眼,倒也没有故意拖延,要惹众怒,于是径直拿出下一卷对联开始念诵。 可惜接下来,他连续点评了十几幅,俱是没有什么亮眼之作,众人心中的期待越来越失望。 直到一幅对联出现。 “乙十五:东来紫气杯中君子,兴旺发达家国平安!” “嗯,此联也不错,乙上委屈了点,勉强也可评为甲下,只是比起刚才那幅,还是略输了一筹,意境差了些。” 陆夫子眼前一亮,抚须点评道。 众人闻言,纷纷四处寻找,大声道:“乙十五呢,是谁?快出来认领对联了。” “这可是甲下联,和李青狐同等,虽然可能超越不了,但也可评为第二了。” 然而,面对众人的追问,现场却一片寂静,久久无人应声。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想到刚才离去的‘小才子’谢玉书,一个念头顿时跃上脑海,众人不由恍然。 “这对联应该是‘小才子’谢玉书的,不然就算输了,有第二名的成绩,至少也有一点名气,不至于不出来认领。” “可惜了,他这对联也不错,只是还是略输了李青狐一点。” 众人纷纷叹息。 陆夫子见无人站出,便放下此对,继续拿起下一卷对联,再次念道:“丙五十六:东海长风吹来酒味三千里,兴致西来点桌酒菜尽余欢。” “嗯,此联……” 他一声惊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北海面临无尽妖海,无尽妖海正在东方,所以向来简称东海,长风吹来酒味三千里,极尽酒的香气与佳味;兴致上来点上一桌酒菜,邀请三两亲朋,宾主尽欢,这联也不错啊,足可与李青狐那幅相提并论了。” “甲下!” 他最终评判道,抚掌称赞。 这一次,现场依旧无人认领,但众人都明白,如果接下来没有好对,此联一定是出自那位夫子所作。 只是到底谁更胜一筹,还要等所有对联念完才能揭晓。 果然,陆夫子将李青狐与这位神秘夫子的对联放在一起,并没有立即评判,而是继续往下念去。 众人已经没了期待,最受关注的四幅对联已经尽皆出来,现在他们还留在这里,只是想看看最终魁首花落谁家而已。 第五十幅…… 第六十幅…… 第七十幅…… 眨眼,木箱中的对联便急速告罄,只剩下最后三幅。 众人已经可以预见,魁首必是在李青狐与那位神秘夫子的两幅对联中决出。 然而,就在此时,陆夫子拿起一幅对联,却久久没有念下去,反而轻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这联……” 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卷轴末端,忽然一缕浑然浩大,至阳至刚的气息,灌入卷轴中。 “轰!” 卷轴之上,陡然金光大放,随即,一条指长的金色小鱼,从卷轴之上飞跃而出,在高空之中散作金光点点,落入所有人头上,如同洒下了一片金雨。 众人竟感觉头脑清凉了一些,似乎思维都敏捷了那么一瞬。 “这是,文华鱼!先天文华凝聚而成的文道异象……” 有人大惊失色,霍然望向天空,一个个痴痴站立,似乎还想伸出手,去接住那漫空飞舞而下的金色雨滴。 在大儒世界,评价一个官员文教是否有功,一个地方文化是否昌盛,都有一个简单而共通的办法,那就是查看当地的“文华池”。 每一座县城,每一座州府,每一个道界,都有自己级别不同的文华池,简称文池。 而大儒王朝则有自己专门的文华殿,用来供奉文华池,监察天下文气兴衰。 文池上接天道,下印民心,可以观察一个地方的文气是否兴盛,而文气在池中,便会化成一条条小鱼的形状,谓之‘文华鱼’。 文华鱼越多,说明这个地方文教越兴盛,文化越发达,儒道士子越多,便越能得到朝廷的嘉奖与重视。 相反,文华池破落不堪,文华鱼寥寥无几,便说明这个地方文化贫瘠,官员教化无功。 那这里的官员一般便也不受朝廷重用,每年的评价都会很差,基本很难得到升迁。 所以文华池是每一个道州府县的重地,一般设在文院,孔子圣像的下方,有专人看守,每有异动,必禀报当地州府,引起重视。 众人万万没料到,眼看最受关注的四幅对联尽皆出世,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竟然爆发出如此异象,有人写的对联,引动了文华鱼的现世。 “是谁,这怎么可能?难道刚才那两幅,不是小才子和那位神秘夫子所作,这幅对联才是?” “可是不可能啊,小才子都走了,显然是自承不及,而那位神秘夫子,纵使才学惊人,但如果能轻易写出蕴含了文华大道的对联,也没道理至今还不现身吧?” “会是谁,这场征联大赛,到了最后,竟仍有变数,实在令人意外。” 众人议论纷纷,却更好奇陆夫子手中所持的那幅对联中,所写为何。 而人群外,顾谨言看著陆夫子手中所持的“丙四”长卷,微微一笑。 ------------ 第十四章、暴富 这幅对联,自然是顾谨言所作。 那日他想起脑海中一个典故,是有此联,只是也没有料到,他写的时候这幅对联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特殊。 但当这对联到了儒道第三境的陆夫子手中,竟引发出如此异象,这又是为何? 文道有异象,顾谨言自然是清楚的,若是千古诗词文章,他不奇怪,甚至没有他才会感到讶异。 但这对联……也有的吗? 而今,万众瞩目,虽然陆夫子还没有品评最后的等级,但是明眼人一眼看出,此联引动了天象,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没看旁边‘东兴酒馆’的谭掌柜都乐得合不拢嘴了么? 经营不善,濒临倒闭,随手一试,仅花二十两银子,征个对联,竟征出了一幅含有天地异象的对联,此事必定传扬整个北海城,甚至周边县府,往后必定客如云来,财源广进,他岂能不乐? 东兴酒楼即将和这幅对联一起,传扬千古,成为佳话。 “等下若得魁首,我是上,还是不上呢?” 顾谨言手中捏著‘丙四’的红布,一时有些为难。 奖励他自然想拿,但是刚穿越过来,他并不欲如此引人注目,惹人怀疑,这一幕实在始料未及而已。 而前方,陆夫子已经面色激动,举起对联,大声朗读道:“丙四:东不管,西不管,酒管;兴也罢,衰也罢,喝吧!” “此联,立意深远,嵌字精确,含有一股超脱物外的旷达之气,实为众联之首,当为——甲上!” “轰!” 众人虽然知道此联既然引动了文华鱼的天地异象,便不可能得到甲以下的评价,但也没有料到,陆夫子竟然如此推崇此联。 不过一想倒也正常。 人生在世,管他东管他西,管那么多多累?有人管酒即可;兴盛时也好衰落时也罢,放松心情,尽管付之一醉便是。 这不止是在写酒楼,又何尝不是把每个人的一生写了进去? 东兴酒馆从兴到衰,而每个人的一生,岂能没有起落? 但不管什么时候,酒都会一直陪伴你左右,高兴时喝酒是助兴,愁苦时喝酒可以解忧。 它陪你一生,见证你的荣辱兴衰,这就是酒楼存在的意义啊。 一时间,所有人齐声大喊:“丙四,丙四,丙四!!!” 至于刚才被陆夫子挑出的李青狐与另一夫子所作的甲下联,早已被他们遗忘,所有人脑海中,只剩酒管与喝吧两字,不断回荡。 顾谨言最终还是没有出去。 众人的目光太热切了,他有些害怕,这不是他想要的。 目前为止,他只想平平静静的活著,在没有彻底了解这个世间之前,他并不欲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反正这幅对联别人又不可能认领,自己没必要非要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回头偷偷找个机会来领了奖励就是。 至于名气…… 这东西顾谨言暂时不需要,反而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于是,他悄悄挪步,退出了人群,然后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 没有人关注到他,只有那个一身青袍,长发披散的李青狐,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也在找那个击败自己的对手,只是久久毫无所获。 而前方,人群仍在欢呼,寻找著‘丙四联’的作者,但是根本没人出来。 倒是有人有心冒领,但是没有与之相对应的编号,空口无凭,那肯定是不可能得到奖励的。 人群前方的谭掌柜,脑海闪过一道有些文弱的身影,目露一丝诧异。 “丙四,丙四……丙桌……第一个上去的,我不记得是谁,但第二个,我却记得很清楚啊!” “他一连写坏了三张宣纸,才最终写出一联,如果没有乱抽的话,从第二到第四,正好是他的编号,难道是他?可他字都写不清楚,这怎么可能?” “只是,他为何不出现呢,是不在现场,还是?” 他心中奇怪,却没有多说什么,此人越不出现,表现得越神秘,越能引起别人的好奇心,这对联传得越广,对他的酒楼名声也越有利,他自然不会打断。 悄悄吩咐一旁的店小二,直接花重金找来一名石匠,让他就按照这对联上的字,将这幅对联现场雕刻在门前的景观石柱上,让这热度越发发酵。 他相信,最终,这名年轻人还是会出现的,二十两银子,不要白不要。 …… 果然,正如谭掌柜所想,当人群散去,夜幕时分,趁著无人注意的时刻,顾谨言手持‘丙四’编号,来到东兴酒馆前,向谭掌柜兑现了自己的二十两赏银,然后离开。 虽然谭掌柜极度挽留,他留下自己的名字,但顾谨言还是拒绝了。 他此刻的任务,是默默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不让自己的出现显得突兀。 冒然暴露于所有人的视线中,殊为不智,如果不是急需银子,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 拿到银子后,顾谨言瞬间阔起来了。 怀揣著装有二十两银子巨款的蓝色小布袋,顾谨言躺在家中那张破坏不堪的床榻上,想著自己要怎么花。 原本他自然是想第一时间购买一本能让水蓝漩涡有所反应的书籍的,只是这几天在‘书虫斋’连试了几十次,确定只有那几本书有所反应,并且这些书价值都不菲,至少要四十两银子一样的情况下,立即买书成为一件不现实的事。 二十两银子,暂时还不够。 而像东兴酒馆征对联这种事,只是意外,不可能每天都有这种好事,而且也不是每次好事都会落到他的头上。 想要马上再凑足另外二十两银子,太过困难。 是以,顾谨言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自己立即探查出水蓝漩涡秘密的想法,改为更适合眼下情况的长久发展之路。 “嗯,有了银子,伙食是该改善一下了,连吃了几天的粥,我感觉我都快走不动道了,这么玉树临风的身体,一直吃粥要是不小心长坏了那该多可惜。”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亏欠自己。” 以前是没钱,只能将就著,几天下来连根菜叶都没见过一根,顾谨言连看到路边的树叶都吞口水,就更不要说肉食了。 前世吃惯了精粮细米的他,再吃那种糙米煮成的粥,也感觉难以下咽,最重要的是,连续吃粥,是真的不管饱呀。 没菜他又吃不下饭。 “嗯,这个不能省,明天就去买点蔬菜和肉,我一定要大吃一顿,补补身体。” “另外……” 想到那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连毛笔都握不对,连废三张宣纸,被众人哄堂大笑,哗声四起的场景,顾谨言深深地皱起眉头。 “既然决定了在这个世界要走儒道这条路子,那字,就真的不能太将就了。” “这次只是写幅对联,没甚要紧,以后迟早会跟其他文道中人打交道,到时完全不会写字可不行。” “不用多好看,至少,也要看得过去吧……” “既然如此,那趁明天买肉,顺便买套文房四宝带回来,我也该练练字了,等到终于有当众写字的时候,不至于露虚。”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至于书籍,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 怀揣著对明天酒肉的美好盼望,顾谨言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丝晶莹顺著嘴角越拉越长,滴到身下的被褥上,濡湿了一大片。 顾谨言犹自不觉,还满足地咂了咂嘴巴,脸上露出喜悦地笑容。 ------------ 第十五章、买笔练字 第二日一大清早,顾谨言便爬了起来,他要去买纸买笔,最后再去肉市买肉。 早晨肉铺的肉都比较新鲜,是那些天还没亮便被屠户现杀,然后运进城来售卖的。 只是先买肉再提著肉和菜进书肆,估计会被老板轰出来,所以顾谨言先去的是书画一条街。 他要先去买纸笔,再去肉市,反正中途也差不了多少时间。 当然,除了纸和笔,还需要一方砚台,一块墨锭。 不然,光有纸和笔也是写不了字的。 对于书画一条街顾谨言早已不再陌生,所以提起银子便直奔这里而来。 路过东兴酒楼时,却见到酒楼门前的两根景观石柱上,已经将顾谨言所作的对联连夜雕刻完毕。 从右至左,正是‘东不管西不管酒管,兴也罢衰也罢喝吧’。 偏偏这字奇丑无比,引起大量早起的路人围观,议论纷纷,一个个哈哈大笑。 顾谨言远远地停下脚步,没有凑上去,望著石柱上的字,脸蛋一阵阵发烧,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道那谭掌柜是怎么想的,脑子多半是得了什么大病,将自己一个初握毛笔的人写的字就直接照刻了上去,也不找个书法大家誊抄一遍,再行雕刻,这不是故意让人看笑话吗? 顾谨言自己看著那忽粗重细,歪歪斜斜,整个似狗爬一样的奇丑字体,都有些不忍直视,练习书法的心更加迫切了。 眼见那里围聚的人群越来越多,顾谨言一阵无言,心中庆幸,还好昨天没有直接露面,周围没人知道这幅对联是他写的,否则还不要当场社死? 伸手盖住脸,顾谨言匆匆越过人群,来到书画一条街。 他也没有挑选,笔墨纸砚在哪里买都一样,看到街头就有一家名叫‘灵笔斋’的书肆就直接走了进去。 因为是早晨,来这里的人还比较少,所以有些冷清,店内除了他,便再没有其他客人。 掌柜的是一位五十余许的清瞿老者,本来正百无聊懒地擦拭货架,见到顾谨言进来,顿时面带笑容,迎了上来:“公子需要些什么,小店专营各类笔墨纸砚,种类丰富,价格公道,一定让公子满意。” 顾谨言道:“我就是来买笔墨纸砚,你分别都给我介绍一下吧。” “好的,没问题!” 掌柜一听顾谨言四样都有,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走到一块笔架下方,指著其上悬吊的数支毛笔,如数家珍道:“我先带公子看笔吧,此处共悬挂有十支毛笔,有最普通的羊毫笔,需要特制的狼毫笔,弹性极佳的紫毫笔,甚至极其稀有罕见的纯狐毛笔等等。” “甚至……” 他凑近顾谨言耳边,脸现神秘笑容,低声道:“还有用女人身上的头发制成的女儿香笔,以及婴儿身上的胎毛所制成的胎毛笔等等。” “视用料珍稀,笔杆材质,制作工匠,以及最终成品的品质高低,分别有不同价位,不知公子要哪一种?” “嗯?” 顾谨言悄悄退后一步,看著掌柜,就似看著一个变态。 掌柜看著顾谨言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苦笑道:“公子莫要往歪处想,不是死人身上的毛发,是剪下来的女子青丝及婴儿出生第一次理下的头发。” “古代朝廷有一次向前线运笔,结果被敌军抢夺一空,监运官没法向前线交差,一时情急,便用押运官兵的头发加山中细竹临时制作了一批毛笔运往前线,没想到还挺好用,逐有人毛笔之说。” “后人加以改良,认为女子的头发更加细软,更适合制作毛笔,自然有女儿香笔的出世。” “而婴儿出生,刚生下来的头发便是胎毛,胎毛渐渐成长,刚满月时是要全部剃掉的,这是习俗。” “这是人生仅有一次的自然毛发,自然拥有特殊意义,不会直接扔掉,有人会把它制作成一个平安符挂在小孩身上,也有地方喜欢将其缝入小孩衣角之中,当然也有人为了纪念,将其制作成了毛笔,供小孩自己收藏,这便是胎毛笔,真没有任何邪恶的意思。” “若是长大后能成为儒生,能用自己的胎毛笔进行书写,甚至更能得到天道的亲睐,诗词的威力大增。” 顾谨言恍然,斜眼看他,道:“那你刚才那幅表情作甚,我还以为你这是个黑店,要杀女人和孩子制作毛笔呢。” “哪敢哪敢,可不敢乱说……” 掌柜的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再看顾谨言时,就再也不敢口若悬河了,极是沉默,小心翼翼。 顾谨言对人毛笔和小孩的胎毛笔没什么兴趣,虽然听掌柜所说,这些笔应该还真有点特殊之处,但是,他心里硌应,实在不想使用,就直接问其他。 “羊毫狼毫紫毫和纯狐毛笔分别什么价?” “一两银子,五两银子,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 掌柜的惜字如金,只报价,再也不多哔哔。 “嘶!” 顾谨言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只是街头随便一家小书肆,卖的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毛笔,就动辙几十上百两银子。 那些比较特殊,甚至由名家制作的毛笔,该是什么价? 最重要的是,顾谨言还知道,有些毛笔,不是用普通动物毛发制成,而是使用异兽或妖兽之毛,那就更加珍贵了。 这些毛笔都带有特殊的作用,有些甚至能增加书写的境界以及诗词的威力,那些毛笔就更是珍贵了,无一不价值千金,还一笔难求。 赵鲲鹏的紫檀云狐笔,亦只算其中最普通的一种而已,还算不上异兽毛发,便已价值几百两银子一支。 顾谨言掂了掂自己身上,总共只有二十两,等下还去买菜肉,加上墨、纸,砚。 他瞬间失去了继续询问下去的兴趣,毛笔就如此,其他墨、纸、砚岂不同样有许多的分类? 可惜就算问清楚了,他也买不起,所以干脆懒得了解,直接让掌柜的给他拿一套最普通的笔墨纸砚。 最终,顾谨言总共花了五两银子,买到一支硬木羊毫笔,一方墨玉砚台,一块最普通的松烟墨,一沓共一百张的素方纸,便直接离去。 这些里面,比较贵的是那方砚台,名叫‘墨龟砚’,砚身之上有一只小巧的墨玉乌龟,不算什么名品,但毕竟是手工雕刻,总共花了三两。 其余三样,加起来不过花了二两银子而已,但顾谨言已经十分心痛了。 昨夜刚到手的二十两银子,还没捂热,就去掉了四分之一。 在这个世界,跟儒道有关的东西果然死贵死贵,难怪普通平民根本培养不出一名儒生,这代价实在太大了。 但这是必须的代价,想成为儒生,一点付出没有怎么可能,区区五两银子,跟几十两一本的书籍,已经算是低廉了。 用一个小布包将四样东西包起,幸好没什么重量,顾谨言又去早市,买了几样青菜,一小块猪肉,便提著东西,转身朝家的方向返回。 此时日已高照,街道上行人渐多,又再路过东兴酒楼,顾谨言也不知怎么,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只见明明还只是上午,未到饭点,可是东兴酒楼门前,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大量人群围在石柱下,指指点点,更多的人,却走进酒楼中,点上一桌菜,一壶酒,自得其乐的畅饮。 顾谨言就亲眼看见旁边两个刚走过来的士子,似乎正商量要去哪家酒楼吃饭。 一个说‘四海酒楼’,一个说‘白玉酒楼’,都是这北海城有名的酒楼,饭菜酒肉俱是一绝。 然而,经过这东兴酒楼门前,看到这里围聚了这么多人,一时好奇,朝门前看了一眼,然后两人就停下了。 左边的士子道:“叔伦兄,四海酒楼和白玉酒楼我们吃过那么多遍,也吃腻了。” 右边的士子道:“是极是极,这边有家酒楼似乎还不错,不如进去一试?” 左边的士子道:“东不管西不管,酒管!” 右边的士子道:“兴也罢衰也罢,喝吧!” 左边的士子道:“那就进去喝一点吧……我今天其实本来不打算喝酒的。” 右边的士子道:“好巧,我也是。” 左边的士子抬头看了看太阳:“是不是还没到饭点?” 右边的士子也抬头看了看太阳:“好像是还没到。” 两人默默相视,对视了一眼,忽然同时哈哈一笑,扶肩搭背,就直接拨开人群,踏入了东兴酒楼中。 远处的顾谨言:“……” ------------ 第十六章、永字八法 火了,彻底的火了。 东兴酒楼一夜之间,从原来的无人问津,到全天爆满,就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原本落魄的时候辞退的工人,全部招了回来,仍嫌不够,还特别新招了一部份人手,依旧忙不过来。 谭掌柜站在酒楼三层,看著下面热火朝天,繁忙不已的景象,眼泪逐渐湿润了眼眶。 “先祖啊,这下我有颜面下来见你们了,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位公子啊。” 他为自己突然的举动得意不已,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北海城家喻户晓的名人,人人都知道他为东兴酒楼征得了一幅千古名联,将家传的祖业起死回生,甚至比原来更红火了。 东兴酒楼本就是百年老店,它本来的东西便不差,不然当初也火不起来。 只是这些年经营不善,才导致人流量渐渐稀少。 但现在,因为征联一事,话题性一样子起来了,再加上店外雕刻的那一幅奇丑无比的对联,引发别人好奇,更是轰动全城。 此处已成为网红打卡点。 没见过这丑字,似乎都不好意思同人打招呼。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如果是一幅书法大家写的对联,可能别人看一眼也就忘了,这世上好联又不是没有。 可正因为字迹潦草,奇丑无比,请人专门写都不一定写得出来,人人都想来围观,看下热闹。 人流量一大,每到饭点,进出店吃饭的人自然会增多,生意岂能红火不了? 谭掌柜得意之余,望著酒楼中央,两根撑起整个酒楼的巨大朱红立柱,忽然陷入了沉思。 一幅对联就如此了,如果再来一幅? 这里两根大立柱空空如也,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时,一名店小二正端著酒菜从他旁边经过,他急忙伸手拉住他,一指那两根朱红立柱道:“阿德,你看这里空荡荡的,是否缺了点什么?” 店小二本不欲理,见是掌柜,只能停下,回应道:“是的,缺了点东西。” 谭掌柜问:“缺了什么呢?” 店小二心想,“我怎么知道?”看谭掌柜望著门外石柱的沉思样子,灵机一动道:“缺了一幅对子,刻在立柱上。” 谭掌柜一拍大腿:“好呀,你跟我不谋而合,只是这次再请人出手,二十两好像拿不出手。” 店小二道:“是的,而且掌柜上次说的,如果酒楼起死回生,还另有重礼相送……现在还没送。” 谭掌柜:“所以……” 店小二:“所以?” 谭掌柜毫不犹豫道:“我要再找到那位公子,再约一副对联,并把欠他的重礼送上。” 店小二道:“可是……那位公子好像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掌柜的要去哪里找?” 谭掌柜:“……是哦?” 他眼珠转了一下,落到店小二身上,忽然一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德呀,你也知道,所有人里面,我最重看你的,等我百年之后,这酒楼说不定也可以交给你打理呢,年轻人就是要多煅炼一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寻找那位公子这么艰巨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三日之内,务必要找到那位公子的踪迹。” 店小二:“我……” 谭掌柜再次重重一拍他肩膀:“我相信你,去忙吧!” 店小二欲哭无泪:“……我好像不太相信我自己。” …… 顾谨言自然并不知道东兴酒楼中发生的这一幕,此刻,他已回到家中,淘米洗菜,准备煮一锅肉汤。 肉这么精贵的东西,自然是要每一分都好好利用,熬成汤是最具有性价比的做法。 一点猪肉就能熬煮出一大锅肉汤,而且最具营养,是顾谨言现在这具身体急需的。 至于古人所言的什么‘君子远庖厨’,顾谨言只当他是放屁。 君子远庖厨,是因为不忍心看到动物被杀害,所以远离厨房这样的地方。 但远离厨房,动物就不会被杀害了吗?不会的。 只要有买卖,就有杀害,因为不忍心所以远离,这种行为只不过是安慰了自己。 只要不是无意义的滥杀,人类为了生存,动物也为了生存,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都是天道的一部份。 君子远庖厨是建立在你有足够的金钱地位,请其他人来替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但顾谨言显然没这条件,自然只能自己动手。 将肉切成碎块,扔进铁锅中,加入清水,大火熬煮,仅仅小半个时辰之后,浓浓的肉香就透过木制的锅盖飘了出来。 当肉香味出来的时候,顾谨言就差直接流口水了。 前世也不觉得吃个肉有多么不容易,真到了乱世,才发现肉有多么珍贵,不是大族之家一年都未必吃得上一顿。 顾谨言用勺子舀了一小碗肉汤,再千挑万拣才捡了两小块切得比较小的瘦肉块,放入碗中,顾不得烫,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肉块入口,顾谨言“啪”的一声原地跳起,张开口又猛地将其吐了出来,伸著舌头不断吸气…… “烫,烫,烫……嘶嘶嘶……” 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可能已经冒烟了,可是吸了一会气之气,还是忍不住再次夹起那块肉,重新扔入了嘴巴中,哪怕烫得嘶牙咧嘴,都不舍得吐出来。 直到它在自己嘴里慢慢变凉,顾谨言咬了几口,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有肉吃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呀~~ …… 这一天,顾谨言罕见的没有前去‘书虫斋’,不过他也相信,那老者估计也不太在乎,他说的本来就是偶尔过去一次就行。 那里都被顾谨言收拾干净了,去了一般也没什么事可做,就是喂喂书虫,看看书籍,不过今天,顾谨言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已经下定决定,要好好练字了。 今天东兴酒楼门前那些围观人群的笑声刺痛了他,作为一个伟大的穿越者,一来就收到了满城的嘲笑,这谁能忍? “我要悄悄的变强,然后惊艳所有人。” “嗯,就是这样,开始练字!” 于是,顾谨言将家中唯一的方桌清理干净,在上面铺上素白方纸,然后好不容易磨好墨,顾谨言提起毛笔,在‘墨龟砚’的砚池中,浅蘸了一下墨,深吸一口气,便开始提笔书写。 他写的是一个“永”字。 对于后世的人来说,练习毛笔,一般都从“永”字开始,它取自被誉为“天下法书第一”的王羲之《兰亭序》的第一个字“永”,总结出了一套以简驭繁、“以开字中眼目”的教学方法。 在永字八法中,点叫作侧、横叫作勒、竖叫作弩、竖勾叫作趯、提叫作策、竖撇叫作掠、横撇叫作啄、捺叫作磔。 这些笔画命名虽然奇特,但暗含比喻,皆有深意。 比如点为侧,是指落点如鸟翻然侧下,横为勒,是指写横时需如勒马之用缰,竖为弩,是表示这里需要用力。 等等等等…… 如此一来,写好这八笔,则天下万字再也无何可困难之处,逐成书法练习第一课。 可惜的是,当顾谨言大汗淋漓,浑身是汗,衣服都被墨汁沾染,狼狈不堪的写完第一幅‘永’字,看著纸上那一块块墨团团,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字迹,他直接把笔一扔,仰躺在榻上,抚著酸痛到快肿起来的手腕,双眼无神,喃喃道: “算了,毁灭吧,太累了,不练了……” ------------ 第十七章、一个月后 顾谨言躺下了。 可是过了半个时辰,待手腕的酸痛稍微缓解,顾谨言又精神百倍地爬起来了。 “哼,不就一个破毛笔字,我连穿越都能做到,还能被一个破毛笔字难住?伟大的兽人永不言败,继续!” 于是,他精神抖擞,继续书写。 然而,仅过一刻钟后,当看到又一张白纸被自己染成漆黑一团,顾谨言再次一扔毛笔:“写你妈写……谁发明的这破玩意,不写了……” 于是,顾谨言又一次躺下了。 爬起来。 躺下。 爬起来。 再次躺下。 如此循环往复,一连废了十几张宣纸后,顾谨言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自己不是这块料。 看著纸上那仓颉来了都认不出的字体,顾谨言叹了一口气:“惨不忍睹啊!” “看来这么写不是办法,都说练字先练握笔,我连握笔都没掌握,却一来就想写出好看的字,就和幼童还没学会走就学爬,这不扯蛋呢吗?” “果然,还是被后世的功利心影响到了,什么都追求快追求速度,而这练字,偏偏最需要消磨时间,需要心静下来,这样也好,就当磨砺自己的心性了。” “练字,就是炼心!” 这样想著之后,顾谨言终于浮华尽去,不再焦躁,静下心来,他不求再写出多好看的字体,而是先从握笔姿式开始学起。 顾谨言出去,又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本这个世界专门给刚学习书法的儿童看的《书法九势》来,按照其中的握笔姿式开始练习。 首先就是站姿。 上身略微前倾,两脚适当分开,两臂自然舒展,左手按纸,右手持笔,掌要竖,腕要平。 这样当然很累,顾谨言一个字都不写,这一天,他就这样坚持著,手握毛笔,保持站姿。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如同一座雕塑从沉睡中醒来,放下毛笔,活动了下僵硬的身躯,顾谨言虽然很累,却很欣喜,眼睛中透出光。 他发现了窍门。 当他身躯歪斜,不讲姿势,直接书写,写一会就会很累。 可是当他站得笔直,保持站姿,再次握笔,整个人就似全部精气神聚集到了笔端,毛笔似乎有了灵魂,一种正直刚正的气势,自然而然就散发出来。 所以说,原来练字,首练的是气势吗,没有这气势,写出来的字就会歪歪扭扭,没有力量,好看不了。 气势有了,整个人浑然物外,精气神就会汇于笔端,再落笔时,就会一丝不苟,进步速度自然大增。 时间一晃,便过去三天。 这三天中,顾谨言开始白天前往‘书虫斋’,待一个时辰,博览群书。 他先看史书,了解炎黄大陆上的历史,搜索大儒大武的政策律法。 其次再看圣贤之作,了解古今圣贤的代表作品,懂得他们的道理文章。 最后再看山野杂记,稗官野史,了解炎黄大陆上的一些趣闻、奇异故事,全方位的对这个时空产生了解。 随著看的书越多、越杂,渐渐的,顾谨言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清晰的认知与理解。 他不再是原来的两眼一抹黑,对任何事都毫无头绪,逢人遇事就只能遮遮掩掩,对联拿到魁首却不敢当众认领,怕别人追问和关注,自己答不上来怎么办。 而现在,他已渐渐融入了这个环境,虽然还是有些格格不入,但至少不至于太过突兀,惹人怀疑了。 只是不是对他太过熟悉的人,是发现不了他的异常的。 而从‘书虫斋’离开之后,顾谨言便是回到家中,继续练习站姿和执笔。 直到三天之后,他确定已经站得足够直,握笔姿势也足够标准之后,才决定继续开始练字之旅。 而这一次,当他再次站在书桌前,身体前倾,手握毛笔,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的精神注意力高度集中,全部集中于手执毛笔上,忘记了四周的环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来历,脑海中只有这只毛笔。 《书法九势》中,关于握笔姿式的描述如同流水一样流过心间。 顾谨言自然而然,大拇指指肚紧贴在笔杆左侧,食指指肚紧贴在笔杆右侧,与大拇指相对夹住笔杆顶端。 中指则紧靠在食指下方,第一关节微曲如钩,钩住笔管外部,然后以无名指在中指下面,与中指方向相对,紧贴笔杆,把中指钩向内的笔杆挡住,防止笔杆歪斜。 最后,以小指垫托在无名指的下面,增加无名指的力量,起到“格”的稳定作用。 顾谨言瞬间,身上升腾而起一股正直刚烈的气势,就如那天的赵鲲鹏一般。 他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已经初显锋芒,只待落笔,便是大河天降,一泻千里。 “开始!” 顾谨言手腕一动,指尖的毛笔便轻轻落向纸面,不轻一分,不重一分,轻轻一点,瞬间提起,一个鸟形侧翻的墨点骤然浮现纸端。 接著,横笔轻勒,竖笔如刀,轻提弯勾,笔尖从重到轻,如有了灵性一般轻轻跳起。 眨眼间,一个“永”字便浮现笔端。 放下毛笔,顾谨言看著眼前的素白方纸,眼前一亮:“成了!” 这个永字依旧没有多么好看,但是至少,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每笔每划,不至于墨黑一团。 当控制了笔,写字就不再是难题。 这一刻,这三天来的辛苦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只要持之以恒的不断练习下去,顾谨言的字肯定只会越来越好看,再也不怕被人说成“鬼画符”了。 ……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 转眼间,距离顾谨言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他的知识面大大增长,‘书虫斋’中的各类书籍他虽然不能带走,但在书铺中时却可以毫无顾忌地随意翻看。 当大半个书铺的书都被顾谨言阅读了个遍后,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初来这个世界时的生涩与畏惧,反而变得沉稳与内敛。 而通过日复一日的练字,他的书法水平也飞速增长,虽然依旧算不上什么书法大家,但简单的写一些字,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这一日,顾谨言决定,既然毛笔字没有问题,也是时候,尝试引用一些后代的诗词来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自己凭这些诗词,是否又能觉醒文气,踏入儒生之境了。 没错,顾谨言已经决定,正式尝试,向这个世界的儒道境界,发起冲锋。 想到就做。 这一日夜间,顾谨言从‘书虫斋’中返回,确定左邻右舍已经睡熟,没人在大街上。 他便关上房门,紧闭窗户,强抑激动好奇,来到屋子中他日常练习书法的方桌前。 铺上新的宣纸,顾谨言仔细地磨好墨,一分一毫不敢大意,如同对待毕生最重大的事情。 然后,提起毛笔,深吸一口气,站在书桌前,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决定写诗词。 这个世界可是有文道异象的,而他脑海中,虽然有诗词万卷,他知道那些有多么辉煌灿烂,无一不是可传承千古的文化瑰宝。 但是,那些毕竟都是异时空的东西,能否出现在这个世界,出现后又会有什么后果?他一概不知。 不过,知道半圣以文道立国,在此世界,诗词可转化文气,拥有神秘力量后,他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倚仗,也是最大的底牌。 亦是他有别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他来自曾出现过唐诗宋词后的现代,而不是晋末之后,就转了一个弯的儒朝。 无论怎么样,皆需一试。 于是,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深呼吸一口气。 顾谨言这才一咬牙,手中毛笔一抖,直接在面前纸张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咏”! ------------ 第十八章、咏鹅 可刚落下第一个字后,顾谨言却又犹豫了。 咏什么呢? 在他所熟知的诸多诗词歌赋中,咏物诗永远是最多的。 有人统计过,仅《全唐诗》一书,记载的咏物诗便超过六千首。 而其中,初唐占到约五百余首,盛唐七百余首,中唐一千四百余首,晚唐最多,达到三千五百余首。 而所咏之物,也千奇百怪,自然世界中的万物,小到花鸟虫鱼,大至山川河岳,都可以成为诗人们歌诵吟咏的对象。 他们以咏物言志,千奇百怪,留下无数千古名篇。 其中,有咏梅、咏兰、咏竹、咏菊、咏柳、咏松树,咏刀剑。 当然也有偏门一点的,比如咏蝉、咏石灰、咏棉花、咏春叶问…… 哦不是……差点跑偏了,是咏春夏秋冬。 顾谨言大汗。 思路收回,继续思考。 咏物诗中,最著名的毫无疑问便是咏梅兰菊竹,因为此是花中四君子,是诗家词人最爱借物言志的对象。 梅兰菊竹各具特性,梅之傲兰之幽竹之澹菊之逸……这些皆是高洁志士、名人贤达、谦谦君子、世外隐士的象征。 而这些,都跟儒道中人相契合,是他们追求的品质。 顾谨言脑海中,当然记得一大堆的咏梅兰菊竹诗词,但他一时犹豫,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写,而是脑海中这类诗词太多了,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一首。 要知道,这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开篇第一诗,意义非同凡响,不能太随便。 持笔停顿片刻,忽然,顾谨言眼睛中微微一亮,一首活泼俏皮,简单易懂,开有唐一代吟咏先河,成后世万千汉家儿郎必备启蒙读物的诗歌悄然浮现脑海。 除它之外,别无第二。 于是,顾谨言再不犹豫,直接再次落笔,在他之前那张纸上的“咏”字后,再加上了一个—— “鹅”字。 没错,正是“咏鹅”。 顾谨言要带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首诗,便是初唐诗人骆宾王于七岁之时所作的一首五言古诗。 它开篇先声夺人,三个鹅字连续写出鹅的声响美,又通过‘曲项’、‘向天’、‘白毛’、‘绿水’、‘红掌’、‘清波’,写出鹅的线条与色彩美。 同时,‘歌’、‘浮’、‘拨’等形容词,又写出鹅的动态美。 短短十余字,却写尽听觉与视觉,静态与动态,音声与色彩,而这首诗,却是出自一位七岁幼童所作。 后来,这首诗传唱千古,因其老少咸宜,朗朗上口,成为很多人小学到初中学到的第一首诗歌,也是启蒙之物。 这些人,等到老了,即使幼童时所学的诸多名篇尽皆忘记,这篇咏鹅诗歌仍能朗朗诵出,足可见它的特殊之处。还有什么诗歌,比它更加合适呢? 于是,他再不犹豫,提笔写下——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初落笔时,桌面上的白纸纹丝不动。 待“鹅”之三字落下,白纸之上,却凭空浮现一层流动的白光,这白光与纸张的颜色不同,略淡而朦胧,如雾气流动,氤氲奇异,笼罩在纸页之上。 待第二句写完,白光大盛,包裹所有文字。 那些墨汁写就的文字,慢慢地吸收白光,竟一一地转化为银色,闪烁出淡淡的星辉。 顾谨言心中大是奇异,这可和前世有所不同。 前世这诗虽然传世,但断无可能有此异象,只有可能是这方世界的文道之力了。 这个世界,果然不同。 顾谨言心中欣喜,纸面上的异状,显示出异时空的诗词真的可以转化而来,而且同样能在这方世界与文华圣道相感应,产生异象。 这可是千古第一启蒙诗,才写两句,就有如此神异,四句写完,会产生什么? 顾谨言心中期待,于是一气呵成,将剩下两句诗写在了纸面上。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第三句结束,纸面星光再次大盛,纸张无风自动,竟在密闭的房间中微微地颤动了起来,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 所有字联系在一起,顾谨言面前,一团白光凭空悬浮,白光中,浮现出了一座清澈的池塘,池塘中,一群白色的鹅儿,在那悠闲觅食,惬意游动,红掌拨清波。 顾谨言感觉身体中,凭空诞生一股奇异的气息,这气息温润冰凉,玄之又玄,沿著自己身躯四处游走。 “难道这就是文气?” “传说天地有道理,而文字乃是承载道理的工具,所以‘文以载道’,而读书人,领悟了文字中书写的道理,便能产生文气。” “我这就踏入儒道了?” 正当顾谨言喜不自胜,要仔细感受身体中异动的时候,可是还不等他开心完毕,随著最后一句落下,陡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桌面上的白纸,被一阵风凭空托起,然后纸页陡然一亮,如同亮起了一轮太阳,刺目的白光充斥了整座房屋。 顾谨言被白光所照,眼睛刺痛,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却发现面前虚空中承载了《咏鹅》诗的那页白纸,底部竟无端出现一小簇紫色火苗。 这紫色火苗迎风便长,瞬间变大,瞬眼包裹整张诗页,迅速自燃了起来,眨眼间烧为灰烬,只留下一堆细小的灰屑,慢慢地飘洒了下来。 “这……” “发生了什么?” 顾谨言目瞪口呆。 《咏鹅》诗明明写成功了,异象都诞生了,可最后关头,当整首诗变完整,竟似乎凭空被从世界上抹去了一般,原有的异象也随著诗页的焚烧,而猛地颤抖起来,然后分崩离析,崩碎破裂。 刚才那一幕,就像是幻象一般,根本不曾存在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顾谨言双目失神,喃喃自语,难以接受。 他陡地想到了自己当初,在东兴酒楼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自己写出来的对联,在自己书写时,毫无异象,可当落到了儒道第三境的陆夫子手中,却突然绽现金光,飞出神奇的文华鱼,引发了所有人的震惊和讶然。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同样一幅对联,落在我的手中,和落在陆夫子手中,呈现完全不同的状态?” 是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灵魂是后世穿越而来,所以才被天道排斥? 或是因为我写出来的诗词,也并不是这个世界原有的诗词,而是在另一片时空,引起了时空的混乱? 抑或,只是因为缺少了什么关健性的因素? 顾谨言想了良久,得不到答案。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目无神,写诗前的期待、激动、兴奋、忐忑,全部变成了无法言语地失落。 这一幕就像当头一棒,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诗歌是他最大的依仗,如果这依仗消失,那他之前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没有了凭依,变成了一个笑话。 文抄公是做不成了,那就只有躺平,安安静静当个小屁民,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只是,真要如此吗?顾谨言不甘。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如果过得连前世都不如,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还能不能穿越回去。 “不不不,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是我没有想清楚的,而想要弄明白这个问题,便要找一个懂得文道的人询问。” “我身边哪里有这样的人呢?前身好像就一个好兄弟郭兴扬,还是个和自己一样踏不进儒道的废柴。” “哦不对……” 顾谨言猛然反应了过来。 郭兴扬是资质愚钝没有错,请了那么多夫子教授,死活也觉醒不了文气晋升不了儒生,也没错。 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文道一窍不通啊! 他父亲先是将他塞进大族私塾,后来又请来成名的夫子专人教导,他感应不到文气,但不代表他连最基本的文道知识都不知道吧。 “那么,便只能明天去寻他一趟了。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自那天他留下粮袋之后,便连续一个月不曾出现过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顾谨言颇有些担心地想。 ------------ 第十九章、文池兴莲 顾谨言书写《咏鹅》失败,正在家中怀疑人生,却不知此时此刻,北海文院中正有异象发生。 文院是大儒王朝设立,和官府、军队并列,号称第三大体系,甚至有时候权力犹在官府、军队之上,地位十分超然。 这一切皆因为,文院中掌握了大儒朝廷最精锐的力量——儒生。 无论是官府还是军队,掌权者都是从文院中诞生。 所以,官府负责施政治民,军队负责保家卫国,而文院则负责儒道教化以及科举抡才。 同时,也是各地最好的学校。 文院分不同等级,县、府、州、道,最后才是国家,而北海文院,便是县一级的文院。 此时此刻,北海城西,文院中心,孔子圣像下方,有一个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小池子。 这池子并不大,也就一丈见方,潭水幽深,不见其底,里面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一旦靠近,眼睛朝池内望来,却仿佛看见了浩瀚江湖,里面有数不清的鱼儿在游动。 这些鱼一条一条,泛著金光,追逐嬉戏,身上蕴含著文华大道的气息。 这就是文华鱼。 而这池子,便是北海文池。 北海文池监察著整个北海城境内的文气变化,所有文气汇集在一起,聚于池中,自然生长出数目繁多的文华鱼,看这数量,只怕不下三百之数。 然而,就在此时,一向平静无波的北海文池,突然从中心处,诞生了一丝涟漪。 涟漪层层扩散,慢慢变大,文池中心,一点青光悄然绽放。 “嗯?” 文池一侧,一直有一位年老得看不出年纪的宽袍老者静静端坐,他头戴儒冠,衣服穿著一丝不苟,双目紧闭,脸上是无尽风霜岁月雕琢刻出的痕迹。 谁也看不出他的修为,到底是儒生还是夫子,抑或者是更高的境界。 但是,随著文池中心那点青光绽现,儒冠老者却霍然睁眼,目光炯炯地打量著文池,面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诧异。 “这是?” 随著他的声音,文池中心,那点青光悄然长大,最后竟然破水而出。 水波晃动,涟漪扩散。 无穷涟漪中,一朵青莲从小变大,眨眼亭亭玉立于文池水面,新生的莲瓣随风招展,缓缓摇曳,将整座文池映照成一片青碧色。 “这是,文池兴莲?” 老者的脸上呈现出极度震惊的喜色,而池中的众多文华鱼,仿佛受到青莲牵引,竟不由自主纷纷朝中心游来,随后绕著青莲不断盘旋,兴奋欢快。 老者难以置信地打量著眼前这一幕,文池兴莲可是文道大兴的异象,难道北海城要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可是,还不待他高兴完毕,突然,水中那长到一半的青莲,倏地一晃,竟然还没完全长开,就又陡然萎缩下去,最终化为一团青光消散,散落于池水中。 那些绕莲而游的文华鱼失落地盘旋几圈,看不到新莲生出,纷纷失望地离开。 “这……” 老者的身影僵在了原地:“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文池兴莲,代表我北海文道即将大兴,或有国士之才即将出世,但为何长到一半,却又散去,是代表那人夭折了吗?哪有这么快的?” 他十分不理解,望著恢复平静,却又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小小文池,脸现遗憾:“可惜了。” “如果这青莲能够长成,池水中至少增加三十条的文华鱼,这可抵我们十年辛苦教化之功。”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引动如此异象,却又莫名消失,回头安排人查一下,如果找到,大力培养,或许还有再现文池生莲的那一日。” …… 顾谨言自然不知道北海文院此刻发生的异变,他连文池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更不清楚它的神异之处。 郁闷地躺倒在床榻之上,很久他才沉闷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晚上神思不属的他,稍微收拾了一番自己,便朝记忆中郭兴扬家所在的小布庄走来。 郭兴扬父亲郭平福开的布庄取名简单粗暴,就名叫‘郭氏布庄’,并不难找,很快顾谨言便来到了郭氏布庄门前。 敲门之前,顾谨言想了一下,又跑去一旁的杂货铺,购买了两斤蜜栈,花了他整整一两银子。 虽然有些心痛,但郭兴扬当初在他困难之际,毅然送来小半袋糙米,让他不至于饿肚子,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礼尚往来,今天到他家来,自然不能空手。 不过这样一来,加上前面购买笔墨纸砚的花销,再加上这一个月买菜买肉,以及中途购买练字用的书法九势,顾谨言身上的银子已经不足十两了。 果然钱不经用,原本以为,不买书的话二十两银子应该能用一段不短的时间,结果发现,仅仅一个月不到,就花得只剩小半了。 想要购买书籍,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敲开门,谁想开门的却不是郭兴扬,而是他的父亲郭平福。 “小顾来了,快请进……” 显然,郭平福是见过顾谨言的,毕竟是儿子与之交好的唯一朋友,来过家中也是常事。 当顾谨言说出自己是来找郭兴扬的时候,才知道他又被父亲禁足了,一问原因才知道,就是因为那小半袋糙米。 只听郭平福骂骂咧咧地道:“这小子,平时好吃懒做也就罢了,家中又不短他吃短他穿,结果上个月却被人发现,偷了家中一小袋糙米,你说,做为他的父亲,我有亏待过他吗?吃的胖成那样,还要自己偷米出去吃?最重要的是,你真要,跟我说一声也就罢了,自行偷盗,这是大忌,不关他一个月,岂不是不长记性?” 顾谨言:“……所以,原来这一个月他没出现,是因为又被父亲关起来了吗?而且,这次还是因为自己。” 心中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顾谨言知道,既然郭兴扬没有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估计是怕自己难堪。 他已经关了一个月禁闭,此时自己说出,反而让他平白遭受了这份罪。 因此,默默地将此事记在心中,顾谨言将手中刚买的蜜栈递上,说道:“郭伯伯,小惩大戒,他肯定已经知道错了,我也会劝诫他,以后再也不会了,您就饶了他吧!”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郭平福看了一眼顾谨言手中的蜜栈果子,眼中露出一丝讶异。 作为商人,他自然知道此物的珍贵,根本不是给一般平民人家吃的,这份量至少也得一两银子。 顾谨言家就他一人,肯定不富裕,因此推辞道。 然而,顾谨言却固执地将手中装有蜜栈的篮子递到郭平福手上,说了一声:“我去找兴扬了,郭伯伯再见。” 说完,便朝著郭氏布庄的后院跑去。 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很快便来到了郭兴扬的房间外,就听里面正传来他大声拉门和呐喊的声音:“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再不放,我就……就上吊了……真吊了……” 而门外,一名布庄伙计端著个小板凳,坐在门外,悠闲地吃著小瓜子,任凭里面叫得泼天响,毫无反应。 显然,这般作为,他已经习惯了。 顾谨言“扑嗤”一笑,郭兴扬被关,是家常便饭的事,不因这个也会因为那个,看到他在自己家里撒泼打滚,都用上了上吊这一幕,刚刚的感动情绪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了。” 他走上前去,对那伙计道:“郭伯伯说了,他就交给我了,你去忙吧!” “是。” 那伙计显然也知道时间到了,既然掌柜肯把顾谨言放进来,自然代表这次禁闭结束。 说实话这种活计虽然轻松,但每天听著自家少爷在里面大呼小叫,人没事,耳朵受不了。 于是,他赶紧捡起地上的瓜子板凳,一溜烟的跑了。 “哎……哎……” “这是,我顾大哥的声音?难道我被关久了,都出现幻听了?顾大哥,是你吗?顾大哥?” 顾谨言走上前,从门上抽掉铁链,打开门,笑著道:“是我,我来看你来了。” 刚进去,一道狂风吹来,郭兴扬已经从门后奔出,死死地将他给抱住,边笑边哭: “好兄弟,你终于来救我了,再不来我都要疯了,你看这把我饿的,一天才吃三顿,换以前,哪天我不得干上个五顿,都饿瘦了!” 顾谨言看了看房中木桌上,还没吃完的饭菜,再看看郭兴扬明显胖了一圈的身材。 又见他抱著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擦在自己身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 第二十章、今日方知误读书 玩归玩,闹归闹,顾谨言倒是没有忘记正事。 与郭兴扬闲聊了一会之后,他便直接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便是,有没有人写出的文字,会无法遗留在纸页上,而是会自动燃烧的。 “啊,还有这事?” 郭兴扬听完顾谨言的话后,却是睁大了眼睛,吃惊不已,连连摇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顾谨言心中有些失望,从郭兴扬这得不到答案,想了一想,他又问道:“你可知,为何同样一幅对联,在不同的人手中,会呈现不同的异象?” “嗯?” 郭兴扬迟疑转头看他。 顾谨言道:“就是这幅对联,写人写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后来落到了一位儒家夫子手上,却金光大放,飞出了一条文华鱼的异象,你可知这是何原理?” “哦,这个啊,我知道。” 郭兴扬这一个月就没有出过门,自然不知道东兴酒楼征联的事,也不疑其他,直接解释道:“大哥见过水车吧?就是田野里的水车。” 顾谨言点头:“见过。” 郭兴扬道:“那就行了,打个简单的比方,水车是动的,它需要河流从上往下流动,水面有落差,形成水面下坠的力量,水力推动水车的叶轮,叶轮转动,便会带动整座水车旋转,水车旋转才会抽出河水,灌溉农田,这是一个整体,这才是文道。” 顾谨言:“嗯?” 郭兴扬道:“就是那个人只是造出了水车,但是没有给它放到河流上,没有河流,水车转不动,怎么可能有异象产生?简直言之,就是没有文气!” 顾谨言闻言,终于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所以,那个写出对联的人,写对联时没有使用文气,就和只是用木材制作了一架水车,但没有将其安放在河流上,此时的水车就只是一件死物。” “而那位儒家夫子拿到对联后,对对联注入了文气,就和将水车搬入了河流一样,水车开始旋转,而注入了文气的对联,自然会有与之相对应的异象产生。” “对,就是这样,你终于明白了。” 郭兴扬笑道。 而顾谨言却想起了,当初那陆夫子拿到他的对联时,开始的确也是普普通通,没有反应,可是随著他握住卷轴,似乎的确有一股什么力量注入了卷轴中,对联才绽放金光,飞出文华鱼的异象。 原来,这一切皆因为我没有文气。 没有文气,便无法产生异象,可问题又来了,没有文气,便写不出蕴含文气的诗词,而写不出蕴含文气的诗词,我去哪里获得文气? 事情陷入一个死循环。 这就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个道理,到底是要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顾谨言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没有文气,这大儒世界的人一开始也不可能人人都有文气,他们最终,是怎么成为儒生的? 于是他开始询问郭兴扬,按这个世界的人,正常的办法,如何才能踏入儒生之境。 搞明白这个问题,也许顾谨言便知道如何解决自己的难题了。 “如何踏入儒生之境,哦,你问这个,那我可就太了解了。” 郭兴扬一听此言,顿时兴奋地跳起来,显然,他家为了让他晋升儒生,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想了多少办法。 虽然最终都未成功,但经验至少有了。 “儒生是儒道修行的第一步,想成为儒生,首先就是要感悟文气,开辟文海。” “但如何感悟文气,其实有很多办法,最重要便是读书或写字。” “读书写字?”顾谨言疑惑。 郭兴扬回答:“是的,春秋时期的半圣管仲曾说:读书可以明理,读书可以启智,读书可以医愚,所以首要,就是博览群书。” 顾谨言道:“这一点我已经做了呀,可是好像没什么反应。” 郭兴扬反问:“你是怎么看书的?” 顾谨言道:“就那样看呀,一目十行,简单了解一下就行。” 郭兴扬苦笑:“这样是不行的,当初我也学你那样看书,但夫子教导过我,这样是读不出文气的,想要读出文气,至少需要三步。” 顾谨言问:“哪三步?” 郭兴扬回答道:“十年诵读,十年学贯,十年涉猎。” 顾谨言:“……三十年都过去了,我都快成老头子了,那我还读什么书?” 郭兴扬笑道:“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比喻,就是说读书有三个重要的过程,分别是吟诵,学贯,涉猎,并不是真的说你需要三十年才能感悟文气。” “吟诵为看,要博览;学贯为思,要思考;最后要用,就是涉猎。” “经过反复吟诵,我们初步理解这些经典里面蕴含的含义;通过研究思考,我们就能举一反三;通过实际使用这些道理,我们才能做到将道理贯穿入日常生活中,知行合一,深入浅出,将道理贯穿已身,引天道之力入体,领悟文气。” “这时间并不需要三十年那么久,有人一朝顿悟,当然也有人像我这样愚钝的,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那就不止是三十年了。” 顾谨言沉默下来,他终于知道他缺什么了。 他缺乏耐心。 他在书虫斋中看书,因为有书虫的原因,看得非常之快,几乎是眨眼即过,这也是他仅花一个月,便能看完书虫斋中小半藏书的原因。 可是,他没有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去诵读,去思考,去施行过,这些书里面的道理。 也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可是文气是什么?文气是由文字产生,而文字是承载道理的工具,读书人只有领悟了文字中书写的道理,才能产生文气。 很抱歉,顾谨言以前,只看,没有领悟过其中道理,更没有照那样去做过,他自然感受不到文气的产生。 “十年诵读,十年学贯,十年涉猎……原来,这才是踏入儒道的正规门径。” “而我一来,就想使用诗词,强行天降文气,撬开儒道之门,实在可笑,难怪天道不允。” “若人人都像我这般投机取巧,那还需要什么圣人文章?而那些寒窗苦读,动辙数十载岁月,甚至读书读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算什么?” 这一刻,顾谨言的内心,是震撼而惭愧到无地自容的。 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顾谨言狼狈离开郭氏布庄,走在大街上,这一刻,他的内心百味杂陈。 他开始正视以前的自己,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好好认真读过一本书? 他知道“大”,可他知道大的具体意思,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吗? 他清楚“小”,知道形容某些东西比较小,可他了解过什么是真正的“小”,而小到极限,又能具体到什么程度吗? 他知道上有天,下有地,他知道天地的来历,他知道世间有人,他清楚人字为何是一撇一捺地站著吗? 这世间有无穷无尽的道理,而道理都在文字中隐藏著,凡人不解其意,只是粗略使用,可对于读书人而言不一样,不了解这些深意,谈何书写文章,成就儒生? “是我错了,而知错便要能改。” “自今日始,我将从最简单的字学起,穷研其奥,知其然亦需知其所以然,如此,终有一日,我能踏入儒道之门。” “这一刻,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读书。” ------------ 第二十一章、五字成儒 夜晚,顾谨言家中,一灯如豆。 他手中捧著一本薄薄的书籍,这是他花费六两银子,从‘书虫斋’中找老掌柜买来的,没有白光,不能被水蓝漩涡吸收。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要花钱购买这种书籍。 但今天,他毫不犹豫地掏出六两银子,买下了这本书。 因为此书名为——说文解字。 说文解字简称《说文》,是由东汉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大儒编著的语文工具书,是中国最早的系统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语文辞书,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字典之一,被誉为“天下第一种书”。 而许慎大儒,亦因此被人称之为——“五经无双”! 《说文解字》有十四卷加一卷叙共十五卷,文本浩繁,顾谨言手中,只是它简化版,里面只有寥寥十几个常用汉字,但是用来研习文字,已经足够了。 自从知道成为儒生,需要感悟文气,而感悟文气,首在明悟字词中含有的道理之后,他便买来了这本书。 顾谨言首先找到了“天”字。 书中这样介绍。 天,古字上日下人,本指人的头顶,又表示人的头顶上方,便是日月星辰所在的太空苍穹,后来简化为上横下人。 所以天,指头顶,指至高无上,天中含有人字,人上便是天,天人可合一。 顾谨言闭上眼睛,想像一人站在山顶,头顶大日高悬,人身缈小,而他仰望天空,思绪却随之扩散,慢慢浸入整个天地,一种空旷、寂寥、无穷无尽、伟大难言的力量,突然自他的心中升起。 原来这就是天的道理。 易,说卦中言:乾为天! 礼,礼运中说:天秉阳,垂日星。 荀子曰:天无实形,地之上至虚者皆天也! 顾谨言再找出一张纸,然后站在书桌前,写这个“天”字。 他首先写古字天,再慢慢将天的每一次演化都写在纸上,慢慢地,他的精气神,随著毛笔,也一分一分地落到白纸上的“天”字之上,那个天字渐渐有了一种空旷、寂寥、无穷无尽,伟大难言的感觉。 当顾谨言一夜,写了上百个天字,每一个天字都不尽相同,但是每一个字都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看到这个天字,你似乎就“感受”到了天的存在。 因为顾谨言写的这个“天”字里面,蕴含了天的道理。 这一刻,顾谨言面前的纸张之上,一个个“天”字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微微的白光,一种空旷悠远,无边无际的感觉,袭上心头。 一层微微的暖流,自天字之上升腾而起,被吸入了顾谨言身躯之中,而他毫无所觉。 因为他又在写下一个字:“地!” 地为天的对立面。 据传上古的时候,天地初开,气之轻清者上浮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所以写地字时,需要感受地的广博,厚重,包容万物。 每写一个“地”字,顾谨言对“地”的感受便重一分,而精气神也源源不断贯注入这个地字中。 使他看到这个字的第一眼,便仿佛感受到了地之厚重,地之博大。 因为他写地字时,也注入了他对“地”的理解。 几个地字写完,顾谨言竟然感觉精气神消耗得特别厉害,头脑隐隐作疼,因为写这种文字,是需要消耗人的精神的,而人的精神有限。 可是他太过兴奋了,他已经感受到了文字的奥义,所以他并不停歇,又分别写了下“人”、“大”、“小”……等几个字。 “人……” 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 人通仁,礼,礼运中说: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 自古至今,人字都是一撇一捺,没有太多变化,只不过最开始是图形化,后面简化为笔画化。 古文人字,如人侧面,弯腰,垂臂,直立,那时人方诞生,所以特别强调手和脚的存在。 因为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正是由于人能够自由地运用自己的手和脚去制造工具和直立行走。 后来慢慢发展为弯腰垂臂,因为那时的人需要在土地里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所以双手要在土地里采摘或忙活。 后来人慢慢成长起来,金文和小篆里面,人的形象就会变得立体,头、颈、手、身、腿一并齐全。 因为这个时候人已经启迪了智慧,开始使用工具,靠智慧就能生存下来,开始真正变得像个人,而原有的象形意义则简弱,不再主要依靠手和脚。 最后,人就真正变成了一撇一捺,顶天立地,最终定型。 弄明白了“人”的含义,再看这个“人”字,感受就不一样了。 原来“人”,随著时间的变化,亦是会不断变化的,每个时期的人字,都不一样。 搞明白了这一点,再代入进去,瞬间,顾谨言就感受到了上古时代,人之艰难,中古时期,人之劳苦,发展到现在,人之幸运与不易。 更懂得,人类文明之珍贵。 因此,人字虽然只有一撇一捺,顾谨言却写得很慢,饱含著极其尊敬与特别的心情,将这个字写在了纸上。 “人”字诞生的那一刻,顾谨言眼前,就仿佛看到了一个人从上古时期低头,弯腰,垂臂站在天地间,有些茫然,到后来渐渐学会使用手脚去劳动,直到慢慢挺直胸膛,学会使用工具,用智慧替代手脚,散发出文明的光芒,才终于发展成现在的人族。 一层微薄的银光,闪烁著,化为一股更大的暖流,融入了顾谨言身躯。 到最后,顾谨言写下“大”和“小”,体会到庄子所言,“至大无外谓之大!”、“至小无内谓之小”。 “轰!” 陡然之间,汹汹暖流,汇聚成溪,洗刷著顾谨言的身躯,他站在原地,头脑中一片空白,这一次,他终于清晰明白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文气”。 没错,就是文气。 文气如同溪流,从顾谨言的四肢百脉中穿行而过,带来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然后瞬间冲入眉心,随即,轰隆隆声响之中,一处神秘空间缓缓开启。 那是一片灰濛濛的空间,四周都被灰雾包裹,看不真切。 而在灰雾底下,有一方小小的池塘。 池塘简陋,仅由几块白石砌成一座圆形,其中枯竭见底,不见湖水,几块大石耸立四处,竟高耸如山峰,底下一缕白色的雾蛇状文气,孤单游走,看起来可怜兮兮,弱小至极。 “这莫非就是……文海?” 顾谨言想起一个词:“文气生,文海出!” 所谓“文海”,便是读书人储存文气的地方,也是每一名读书人的精华之所在,最重要的禁地。 无论读书写字,赋诗作文,立言明志,求道弘德,最终只要得到天地认可,都可得文气。 文气积累,形成海洋,便名‘文海’。 此地之重要,不亚于武道修炼之丹田,正所谓—— 丹田破,武道毁; 文海碎,文道崩。 “只是这文海,怎么如此可怜,这也能叫‘海’?” 顾谨言忍不住想吐槽。 这明明就是个小池塘嘛,不,甚至都不能叫小池塘,而是一个小水洼,还是一个枯竭的小水洼。 不过随著身外纸页上“天”、“地”、“人”、“大”、“小”五个字上,不断有文气缓缓涌入他的身躯,这池塘中的文气也慢慢增加,最终汇聚在一起,石塘之中先是慢慢氤氲起一层白气,随即,白气汇聚,化作液体滴落。 大量文气汇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一条小溪,涓涓流淌,然后彻底汇于一处,那就是顾谨言文海的低端洼地,形如一座小小的文气池塘。 看著那座不过巴掌大小,浅浅一层的文气池塘,顾谨言有些欣慰。 虽然现在看起来,规模还不大,但总算形成了,以后只要源源不断地领悟文字中的道理,写出蕴含道理的文字来,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文气加入,最终汇聚成江,河,湖,海。 那时,才叫真正的“文气海洋”。 “不积蛙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何以成江海?儒道,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积累,并提升起来的。” 自这一刻开始,顾谨言正式踏入儒道第一境,儒生境。 五字成儒! ------------ 第二十二章、血云漫空 退出文海,顾谨言忽然觉得头痛欲裂,身上也传来一股淡淡的恶臭。 “嗯,这是怎么回事?” 顾谨言伸手撑住桌,只觉脑袋一阵阵发虚,头重脚轻,眼冒金星。 他闭目摇晃了一下脑袋,静思片刻,再睁眼,目光落到地面之上散落一地的纸张,以及纸张上那一个个蕴含了精气神,仿佛活过来的文字,恍然大悟。 “我这是,透支了精气神?” “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 正常人写文字,就是直接书写,不会附著其它东西,最多消耗体力。 但当读书人悟出了这个文字的道理,要将道理融入要写的文字中后,写字人自身的精气神便会依附在这个字体上,形成道理。 这个字,才会产生文气。 但产生文气的同时,写字人自身的精气神也会不断消耗,这样的字写得多了,写字人自然感觉到疲惫,如果不注意休息,透支过甚,甚至会有早衰之虞。 后世曾有一位史学家立志撰写一部史书,前后花了二十年,“六易其稿,汇至百卷”,才终于完成,结果却被人盗了,二十年心血付诸东流。 这位史学家一夜吐血,头发瞬间苍白。 然而,痛苦过后,他却没有就此萎靡,反而重新振作起来,立志重写,经四年努力,矢志不挠,呕心泣血,终于完成新稿。 新稿完成的当天,他的精气神消耗过巨,彻底枯竭,短短六年之后,就病逝于床榻,惹人痛惜。 幸好顾谨言还年轻,而且精气神是可以通过睡觉和休息不断恢复的,不至于那位史学家一样,因为心血耗费过大,损伤性命,睡一觉,休息一下就好。 但是顾谨言现在顾不得其他,因为他发觉,自己身上的臭味越来越重了。 低头打量自身,顾谨言满面惊讶。 只见不知何时,他身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污垢,顾谨言明明记得,自己写字之前,身上干干净净,甚至为了保持尊敬,还特意沐浴换衣,这恶臭是从何而来? “莫非,是因为刚才的文气入体?” 顾谨言想到之前郭兴扬说过的话,突然有所领悟。 “传说中,诗可炼骨,文能洗身,踏入儒道的人,一旦体内诞生文气,会经受一次天地的洗礼,文气会不由自主增强宿主的身体素质,甚至提高寿命。” “我这就是被文气洗礼了?” 感觉到身躯,的确强健了一些,浑身似乎更有力量,虽然头脑有些发虚,但顾谨言还是欣喜不已,急忙去烧了一桶热水,泡进去,美滋滋地洗了一个澡。 待到浑身清泰,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顾谨言这才松出一口气。 他没有再犹豫,直接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踏入儒生境,这是喜事,脑袋中的精气神消耗过剧,需要补充。 不管如何,顾谨言都需要大睡一场,以补损失。 这一觉,顾谨言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当三天之后,他再次苏醒,除了感觉肚子里“咕咕”作响,浑身上下,竟无酸痛肿涨之感,平常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顾谨言感觉脑海中,时刻不停有一股清气流转,带来一种清凉的感觉,让他思维敏捷,目聪目明。 这就是文气的作用了,代表他从此,不再是一个普通人。 蒸了点米饭,吃饱之后,顾谨言抬头望天,成为儒生境,只是起步,接下来,还需要感悟更多文字的道理,当知道道理的文字变多了,再写诗文,自然能引动天地的异象,带来更大的进步。 不过,想要真正发挥诗文的威力,还得成为儒道第二境,秀才,可以做到文气外放之后。 …… 三天没有去‘书虫斋’,顾谨言有些忐忑,刚一睡醒,填饱肚子,自然毫不犹豫,便朝书画一条街的位置走来。 走在大街上,顾谨言却发现,路人的神情似是有些凝重,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了。 他抬头看天,头顶上空出现血一样的云朵,铺成十里红霞,极是奇怪。 据路人所说,此为彤云,每当北海上空出现大量这样的云朵,便代表,距离下雪不远了。 “终于要下雪了吗?” 紧了紧衣服,顾谨言加快脚步,终于赶到了‘书虫斋’。 老人依旧是躺在藤椅上,一碟熟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只纯银小酒壶,自斟自饮,看见他来了,也只是微微点一下头,打招呼道:“来了?” “嗯。” 顾谨言发现三天没到,书铺中又乱了不少,还布满了灰尘,赶紧整理了一下,才发现老者今天变得很沉默。 而他也没有指责自己三天没到的事情。 顾谨言心宽了一下,看了一眼老者,好奇道:“前辈有心事?” “呵!” 老者目光朝顾谨言身上打量了一下,道:“少多管闲事,到是你,三天没见,居然成儒生了。嗯,不差!” “前辈能看得出来?”顾谨言有些惊讶。 老者不屑一笑:“读书人身上都有一种腐臭的气息,这谁闻不出来?好了,正巧你也来了,我要跟你说个事,之前我说要出趟远门,差不多就在这两三日了。” “这是钥匙,现在给你,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便替我照顾一下书虫,也没有多麻烦,整理书铺的时候稍微看著点就行。” 说完一伸手,扔过来一只黄铜做成的钥匙,想必就是这‘书虫斋’大门的钥匙了。 顾谨言伸手接过,倒是想起了之前老者说过这事,不由好奇问道:“前辈要去哪里,去多久?” 老者不耐烦地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少打听,能多活一段时日,至于去多久?” 他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道,看事情办得是否顺利,顺利三五日便回,如果不顺利,一个月左右也能回来。” “是。” 见他不愿意多说,顾谨言便也没多问,痛快答应下来。 老者又扔过来二两银子,说是这个月和下个月提前预支的薪水,怕不在就提前给了顾谨言。 顾谨言伸手接过,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身上的银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二十两银子买纸买笔,买米买菜,后来又买了《书道九势》和《说文解字》,现在已经不足三两。 老者这二两银子虽然不多,倒是来得正是时候。 “就这样吧,事情做完你就先走吧,明天再过来……” 老者挥手下了逐客令,顾谨言看出老者似乎另有事情要做,虽然心中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转身出了‘书虫斋’,想了一下,今天结束得早,就没有立即回家,反而朝著北海城城头的方向走来。 路上意外撞上关禁闭一个月,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虽然天气寒冷,却依旧在外面撒欢的郭兴扬。 知道他是要去城头散心后,便要死要活地也跟了过来。 两人相伴朝城头上走来,经过数条大街,便来到城墙之下,踏上一条石砖砌成的楼梯,不多时,两人终于来到了北海城墙之上,望著远处山脉之后,一片连绵不绝,灰雾苍茫的东海海面,顾谨言心头莫名一畅。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北海城头,真正切切的,将整个北海城风光尽收眼底。 ------------ 第二十三章、御妖军 两人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城垛,并肩坐下。 顾谨言望著远处海面,波涛汹涌,卷起白色的巨浪,浪沫飞溅间,如扬千尺雪,不禁目眩神迷。 “那就是无尽妖海吧?” 他问道。 郭兴扬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低沉道:“不错,因其地处东方,又名东海。” “啧!” 顾谨言啧了一声,又问道:“海中真的有妖吗?” “当然。” 郭兴扬神色变得更加严肃了,而且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屁股下的城垛烫手:“你知道头顶上那血红的云朵叫什么吗?” 顾谨言早上才听人说过,自然不会陌生,回答道:“彤云?” 郭兴扬回答道:“不错,在其它地方,它叫彤云,前朝的陆机大儒曾说,‘彤云昼聚,素灵夜哭’,也就是说,当红色的云朵聚集于天空,不久就要下雪了。可在北海,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妖云。” 顾谨言一愣:“妖云?” 郭兴扬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你不是土生土长的北海人,可能没有听过这种传说,但我从小就听我父亲说过,彤云又叫妖云,每当它密布天空的时候,都代表妖族要开始攻城了,而每次攻城,北海都会死很多人。” “嗯?” 顾谨言愣住了:“妖族攻城?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郭兴扬道:“何止你没听说过,大部份北海人也没听过,因为这种云朵,几十年才出现一次,不是每次下雪都会有异象的,但是有异象的时候,就必定下雪,而且必定会有妖族来攻城。” “那怎么办?” 顾谨言怔住了,原以为北海虽然地处前线,至少暂时平安,但万万没想到,刚成儒生,竟从郭兴扬嘴中,听到了妖族攻城的消息。 “放心吧!” 郭兴扬拍了拍顾谨言的手:“只要你不出城,就算安全,你看到下面的军营了吗,那就是御妖军的营地,你以为北海作为一座小城,为何会常驻一支军队?就是防备这情况的,真有妖族,他们会出手。” “御妖军?” 顾谨言低头看去,果然看到远处的山林间,隐隐约约有一小片连绵的营寨矗立,营寨之中,兵戈如雪,气血如洪,那是强大的武夫,在那里修炼武技,所引发的气血波动。 “武道吗?” 顾谨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儒王朝中居然有人修习武技。 不过想到那是军队,也就释然了。 大儒军队,皆由儒将统领,这儒将可不是普通文官,而是至少四境以上的儒士,也就是学士或者书君,甚至还有大儒才能担任。 可是儒士珍贵,一个军队中不可能有太多人,所以下面的士兵和将领,仍多是武夫,毕竟不是谁都能修习儒道,如此一来,军营之中,仍以武士为主,辅以少量文官辅佐。 “只是,武夫完全被儒官压制,可人数却远超儒官,只怕心底也有许多不服吧。只是武将势弱,暂时不发作出来,真出事就是大事。大儒官场,文武之间,只怕并不和睦啊。” 顾谨言叹息,这种强行压制的办法,显然不是王道。 只是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儒生能置喙的,大儒王座上的人,不可能看不到这种危机,但是他们都不管,跟顾谨言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倒是知道城外有一支御妖军常驻,对于刚听到的妖族攻城的消息,顾谨言却是宽心了许多。 是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北海城城君都还没开口,哪轮得到自己一个小小儒生,去操心北海城生死存亡的大事。 “放心吧,没事我怎么会出城,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看了看天空越来越红的血色,顾谨言心中忧虑,忽然觉得这城头也不是那么安全了,于是拍了拍郭兴扬道:“看够了,我们走吧!” “好。” 两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山林间那片小小的营寨,怀著忐忑的心情,下了城墙,于路口分开,顾谨言准备回家,而郭兴扬还要四处逛一逛。 …… 回到家中后,顾谨言心中的紧迫感忽然重了许多,他没再犹豫,翻出《说文解字》,继续精研剩余十几个文字中蕴含的道理,并将它们一一书写出来,化作文气,增强自身。 真遇到危险的时候,靠别人未必靠得住,还是要靠自己。 哪怕他此时,只是一个初步踏入格物境的小小儒生而已。 第二日,顾谨言如约来到‘书虫斋’,却见‘书虫斋’大门紧闭,怎么敲门也不应。 顾谨言心有猜测,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一看,果然,老者已经人去楼空,不知所踪,桌面上留下一封书信,正是给自己的。 顾谨言拆开一看,果然是老者自称已经离开,要他代为照顾书虫一个月,一个月内,他必定回来。 而此时此刻,顾谨言才后知后觉,相处了一个多月,他至今仍连这位老者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的称号,真是失败。 不过老者走了,此刻‘书虫斋’中,就只有顾谨言一人。 望著柜台后空荡的藤椅,再看看书虫斋中那满满的书架,想到自己掌心的漩涡,顾谨言忽然心中一动,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渴望。 “前辈已经不在了,这书虫斋他已经完全交给我打理,我是不是就可以任意取用这书架上的书籍,试验自己掌心漩涡的功能了?反正他又不会发现,就算回来发现少了书,我推说喂养书虫吃了,他又不能说什么,本来就是他交代我喂养书虫的。” “多一本少一本,根本不会发现。” “是啊,此时行动,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只是……” 顾谨言呼息急促,不知不觉,走到一列放置有白光书籍的书架前,伸手拿起了那本书,缓缓靠近左手。 左手水蓝漩涡猛然浮现,然后急剧旋转起来,散发出淡蓝的光芒,吸引那本书籍朝它飞去。 然而下一刻,顾谨言仿佛触电般惊醒,将书籍放下,猛然后退一步。 他回望著这满堂空寂的书斋,忽然一股冷汗从额头涔涔流下,冷汗湿透了衣背。 “该死,我为何忽然如此鬼迷心窍,差点就著了魔。” “人心欲望,最是难填,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前辈虽然不在,我更应该对得起他的信任,岂能反而误入迷途,乱了自己的心?”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顾谨言开始大声念诵起《礼记》中的这句话来,借以安定自己的心神,慢慢地,他的心的确渐渐地安静下来,再看到四周那摆满书架的书籍,就再也没有刚才那种心动的感觉。 这时,顾谨言才后知后觉,自己差点毁了自己的儒道。 儒道修行,最重修心,自己或许可以欺骗别人,但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所谓君子,就是指一个人他不会因为是黑夜,没人看见就忘记礼节。 一个人在别人能看到他的时候,言行有度,举止有礼,这不叫礼,因为这是容易做到的,也是很多人喜欢表现给别人看的。 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守礼,要看别人看不到他的时候,是不是还能保持操守,不改举止。 在独处活动,无人监管,有多种做坏事的可能并且不会被发觉的时候,是否仍能坚持自己的信念,自觉地按照一定的道德准则去行动,而不做坏事。 所以我们称呼后者为君子,而前者为伪君子,道心蒙尘,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而随著顾谨言安定了自己的心,他陡然心中一动,因为在他的文海之中,突然有一大股文气凭空生成,化为一个白色的小光团,悬浮在文海上空,数量竟然比他之前数天书写所获得的所有文气还要大上十倍。 “这就是,领悟了礼记中‘君子慎独’这四字的道理,并付诸实践,所获得的天道反馈吗?果然领悟道理,并实行道理,文气就会增加,这就是儒道的本质啊。” 自这一刻开始,顾谨言坚定了自己的心。 于是接下来数日,他每日往返家中与书虫斋,虽然老者不在,但他仍一丝不苟,执行自己的任务,清扫卫生,打理书架,擦拭灰尘,喂养书虫,日复一日。 明明那么多散发白光的书籍就在身边,他从来也不曾伸手去拿过一次,就靠著这种坚忍,他的心变得越来越坚定,越来越醇朴,而儒道的修为,却在突飞猛进。 ------------ 第二十四章、漩涡之秘 接下来的几日,北海城中的气氛越来越是凝重,因为随著彤云加剧,城外开始出现了妖踪。 一些途经的商队被害,还有一些远离城外的村庄被夷为白地,所有人沦为妖魔的血食。 刚开始,城内还想封锁消息,可是随著商队幸存的人逃入城中,消息再也封锁不住,所有人人心惶惶,一些年老的人,终于想起了关于彤云的传说,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北海城顿时大乱。 顾谨言走在街上,也能明显感受到众人惊慌的情绪,毕竟北海城安稳了十几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又要遭到妖魔的侵犯。 幸好这时,北海城君梅同笙出来安抚人心,告诉人们,北海文院的夫子已经出城,准备联合御妖军,清剿城外妖类,保证商道和城外村镇的平安,人心才稍微安定了那么一点。 而顾谨言这几日,加紧感悟,也终于将手中简化版的《说文解字》全部解读完毕,他再写这十几个字时,字字皆能融入精气神,成为蕴含了道理的文字。 此时他虽然依旧是儒道一境,但相比当初刚踏入儒生时,显然已是不可同日而语,文气增加了十几倍。 此时若是他再写诗,诗文中只要拥有这十几个字其中一个或多个,诗文就能蕴含文气。 当然,诗词字数较多,若只有一个字或几个字蕴含道理,虽然也能诞生文气,但比较薄弱,也产生不了异象。 最好的办法,还是要将诗词中绝大多数字,或者所有字全部理解通透,变成蕴道文字,再写,便能轻易引动天象了。 只是现在的顾谨言还做不到,因为他发现,随著《说文解字》解读完毕,他想要购买新书,手中的银子已经不够了。 “怎么办呢?” 顾谨言苦恼不已,这一日从‘书虫斋’中返回,无意识路过东兴酒楼,却被酒楼门前的店小二发现,惊喜地迎了上来:“公子,我找你好久了,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你从门前经过呢?” “嗯?” 顾谨言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次神游外物,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酒楼一条街。 而这一个月以来,因为之前自觉写的字丑到不能见人,顾谨言心中下意识排斥酒楼一条街,不想被人看到,所以都是绕道另一条小偏街走。 他却不知道,他此举害苦了这酒楼的店小二,因为对方已经在这门口徘徊了一个多月了,就为了等到顾谨言,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找我有事?” 顾谨言自然认出了这名当初东兴酒楼征联时,在门口端正侍立在侧的店小二,只是心中奇怪,他与东兴酒楼的交易已经完成,对方还能有什么事情要寻找自己? 难道是对方嫌这对联字丑,要让自己重写一幅? 于是,他抬头望了那景观石柱一眼,下意识心中又是一痛。 此时此刻,书法大进的他,再看到这幅对联,心中就更加不是滋味了,总觉得那每一个字都是嘲讽,于是下定了决心,以后再走这条路,自己就是狗。 “是这样的。” 店小二见顾谨言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地道:“上次我们掌柜的说了,公子若能以对联将我们酒楼起死回生,还另有重礼相送,只是公子当时没有留下姓名,我们实在找不到公子,这重礼便一直没有机会送上。” “哦?” 顾谨言闻言,陡然眼睛一亮,“还有这事?” 他想了一下,还真记起来,当初酒楼谭掌柜的说辞,的确有提到这个,酒楼征联赏金是二十两,可若谁能让酒楼起死回生,事后还另有重礼相送。 只是起死回生没有具体标准,顾谨言也下意识把这个忘了。 “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忘了不要紧,现在有人提醒便成,他正缺钱买书,于是毫不犹豫地道:“什么重礼,我现在就在这里,你去给我拿出来吧!” 店小二‘阿德’点头哈腰道:“这是自然,只是我们掌柜现在正在里面,公子要不要进里面一叙?” 顾谨言皱眉,道:“没必要吧,你直接拿出来给我不就好了?” 店小二当然不会就这样放顾谨言走,不然还怎么完成掌柜的吩咐,只能低声神秘道:“公子若不进去,小的自然只能将奖励拿出来,只是我家掌柜找了公子一个月,还另有要事相求,若能办到,除了之前那份,还另有其他礼金相送。” “嗯?其他礼金,你不早说……” 他愤怒地道,当即便抬腿主动朝东兴酒楼中走了进去:“你们掌柜的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好好说道说道,以后招小二要放亮招子,重要事情不要吞吞吐吐,一见面就要开始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店小二:“……” …… 一刻钟后,东兴酒楼二楼,一间用屏风围起的小小厢房。 顾谨言与谭掌柜面对面端坐,桌面上还放著一个蓝绸小布包,里面是十两一锭,足足十锭,排成一整排,雪光耀眼的大儒官锭。 谭掌柜微笑看向顾谨言,道:“公子,你可是让老朽一阵好找,不过东兴酒楼因公子而重生,老朽心中感激不尽,家族祖业保住了,我便也要今日兑现自己的承诺,此是一百两纹银,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公子收下。” “这,多不好意思……” 顾谨言嘴上说著不好意思,却伸出手,直接将桌面那个蓝绸小布包拉到了自己面前,满脸喜色。 他实在没料到,幸福来得这样快,刚想著缺钱,就有人把钱送了上来,而且是足足一百两银锭。 有了这些银子,不止自己接下来学字有了着落,更重要的是,他岂不是可以开始购买那种蕴含白光的书籍,即将知道自己掌心漩涡的秘密? “感谢谭掌柜,如此,我便告辞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很想立即回到书虫斋,购买白光书籍,试验掌心漩涡的秘密。 谁知,此时谭掌柜却伸手拦住了他,道:“且慢……” “嗯?” 顾谨言都已经提著蓝绸小布包站起,迟疑地回头看他,道:“难道谭掌柜要说话不算话,现在要反悔?”说完,提著蓝绸小布包的手紧了紧,显然是打算一看不对,直接起身就跑。 谭掌柜见他这幅模样,哭笑不得,连忙道:“公子请放心,这是公子应得的,老朽怎么可能再厚颜要回来,公子只管宽心便是,是另有其他事相求。” “嗯,你怎么不早说?都这个臭毛病。” 顾谨言又坐下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我还有事情要办,什么事赶紧说?我赶时间。” “是这样……” 谭掌柜迟疑了一下,一指楼下大堂中的两根红木立柱,道:“公子您看,我们酒楼大堂,还有两根立柱空著,最近我们酒楼生意是不错,但是最近妖云压城,城内居民惊惶,出门的人也少了,我想向公子再请一幅对联,镇在这里,这一次奖励,我出这个数!” 说完,他伸出一只手掌,朝顾谨言摇了摇。 顾谨言迟疑道:“五十两?” 谭掌柜微笑道:“不,我摇了两次,所以是一百两。” 顾谨言拍桌而起:“……你怎么不早说,店小二,上笔墨纸砚。” …… 半个时辰之后,顾谨言在酒楼掌柜和店小二千恩万谢的迎送中,从东兴酒楼离开。 离开时,他身上已经多了两个蓝绸小布包,每个里面,皆是满满一百两的雪花银,压得他身上沉甸甸的,但他却丝毫不觉得沉重,反而脚步异常轻快。 这一刻,他内心是激动的,因为期待了太久,甚至手掌微微颤抖。 “走,买书去!” “今夜,我便能知道,水蓝漩涡与这白光书籍,到底拥有什么秘密了?” 一路回到书画一条街,犹豫了一下,老者不在,而且书虫斋中,书籍较少,顾谨言需要的说文解字不全。 顾谨言于是来到街头最大的那家书馆,‘集贤书馆’,花了一百两银子,购买了全本的《说文解字》以及当初那本自己第一次拿起,就引得水蓝漩涡异动的书籍——《玄中记》,赶紧返回家中。 一回到家中,他就紧闭大门,关闭窗户,然后将《说文解字》放在一边,转而拿起玄中记,对准了左手的水蓝漩涡,缓缓靠近。 随著《玄中记》靠近左手,左手掌心,水蓝漩涡无声浮现,然后绽放出幽幽的蓝芒。 而《玄中记》亦随之亮起,淡淡的白光萦绕其上,随后被拉扯著,不断缩小,最后“唰”的一声,化为一道白光,彻底被拉入了水蓝漩涡中心,消失不见。 ------------ 第二十五章、雾中石门,青牛化木 水蓝漩涡光芒大放,强烈的蓝光包裹著整个房间。 下一刻,顾谨言整个人竟然神奇的直接从房间中消失了。 当他醒来,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四周空无一物,只手中握著一本书,正是被水蓝漩涡吸收的古籍《玄中记》。 “所以,书籍被吸收之后,是会出现在此空间我的手中吗?” “可这有什么作用?” 顾谨言抬头,谨慎地打量周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里除了他脚下的一小块土地,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头顶无星无月,甚至没有光线照入,底下更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只能看到一片灰茫茫的雾气,谁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顾谨言打开书。 倏然。 他掌心的《书中记》凭空飞起,在半空中显化为一扇古朴的石门,石门擎天立地,凭空生成,石门周围,缭绕著无尽的灰雾,石门上更是散发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上周雕刻著日月、辰星、花草、鱼虫。 一道浩大而神秘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随即,在顾谨言震撼的眼神中,石门轰然洞开,露出里面一条小小的通道来。 通道周围,弥散著数之不尽的白雾,这石门后面,仿佛就是一个白雾的世界,只有那一条小道,尚算清晰,指引著方向。 顾谨言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当他走进后,石门再次轰隆一声关闭,将内外隔绝开来。 顾谨言回头望了一眼,知道后退无路,只能前进。 越走,白雾越浓,伸手不见五指,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顺著脚下这条小路,小心翼翼前进。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顾谨言已经不耐烦,甚至准备退回去的时候,陡然,耳边传来了河水淙淙的声音,甚至还有清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嗯,有人?” 顾谨言心中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再走一段,终于,白雾渐稀,一幅清晰的场景出现在下方。 只见顾谨言身下,竟然是一条宽阔的大河。 那大河雄伟壮阔,不知其宽,河水滔滔,东流而去,白浪击打起巨大的飞沫,溅起数十米高,顾谨言人在空中,竟然感觉到一阵微寒的凉意。 那是溅起的水沫,打在了他的脸上。 而在河边,一行数十人,正缓缓前行,四周皆是披甲带戈的侍卫,而中央却是一群朱紫大臣,拥簇著一架黄金銮车,车上插著黄罗盖伞,那是皇帝的仪仗。 这车中坐的,竟然是皇帝? 正在顾谨言惊讶的时候,陡然,异变发生。 只见远处的大河中央,忽然一点青色浮现,随后露出一个宽阔的脊背,最后,脊背越升越高,竟然仿佛一块青色的陆地。 河边的众人发现了河中的异状,忍不住纷纷变色,大声道:“水妖啊,护驾,护驾!” 人群顿时大乱。 却在此时,有一位银甲将军,不但不惧,反而双手持斧,站在了众人之前。 河水一阵翻涌,终于不再上升,一头高大威猛的青牛,脚踏白浪,从河水中缓缓朝岸边走来。 它的身上长满了青黑的浓密鬃毛,眼睛仿佛闪电一般,充满威严,每一步踏出,大地都隆隆震动,似是地动山摇,一种恐怖的压迫感,席卷而来,众侍卫大惊失色,护著黄金銮车飞速往后退去。 那只青牛似是发现了岸边的众人,“哞”的一声长吼,四蹄如飞,朝众人疾奔而来,那恐怖的压迫力,让每一个人都心惊胆颤,这要是被撞中,岂不是人兽都要沦为肉泥。 然而,就在此时,银甲将军大吼一声,手持巨斧,竟然不避不退,反而向青牛冲了上去。 一人一兽顿时大战在一起,片刻后,巨大的青牛竟然不敌银甲将领,眼中露出畏惧的情绪,竟然折转过身躯,欲掉头返回河中。 但是此时银甲将军已经兴起,岂能任它返回河中?大奔几步,赶到青牛身后,直接用左手抓住了青牛左足,猛然一翻,青牛竟不敌他的力气,摔倒在地。 银甲将军右手持斧,猛然向下一劈。 只见金光一闪,牛头应声而落,青牛尸体倒地,河边众人俱发出大声的欢呼。 众人纷纷向青牛尸体围来,显是没见过如此恐怖强大的异兽,议论纷纷。 然而,随著众人靠近,青牛尸体竟然散发一阵青光,随即,光芒消失,原地青牛的尸体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块巴掌大小的青色木头,静静地躺在河岸上。 “这是?” 顾谨言凝视著河边,瞠目结舌的众人,以及包围之中的那块青木,却见他们似乎被施了什么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而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却陡然凭空生成,在河岸上空显露出来。 “帝游河上,忽有青牛从河中走出,直向众人,人皆惊走。 时有太尉何公时为殿中将军,为人勇力,走往逆之。牛见公往,乃反走还河。未至河,公及牛,以左手拔牛足,以右手持斧斫牛头而杀之。 此青牛,为万年木精也。” “这是,玄中记中关于木精的记载。” 顾谨言大讶,不知道这一幅画面和金色文字代表了什么意思,就在他惊讶的时候,他猛然发现,四周的场景慢慢褪色,变作黑白,而河旁众人,脸面也慢慢模糊起来,渐渐与四周雾气融合在一起。 无论是那黄金銮车,银甲将领,巨大铁斧,尽皆失去了原来的颜色,而此时,众人包围中的那一小块青木,却光芒依旧,而且似乎更加炽烈,散发出温润明亮的青光。 随即,光芒一闪,破空而至,青木竟然凭空朝顾谨言手中飞来。 顾谨言伸手接住,微微一怔,还不及细想。 陡在,四周空间顿时如琉璃般碎裂,“咔嚓”一声,彻底崩碎,无论是皇帝,将领,侍卫,婢女,尽皆如烟雾般消失。 顾谨言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就已回到了房内,而他手中,一块散发著淡淡青光的木头,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 第二十六章、书中奇境 顾谨言翻来覆去的打量著手中青色木头,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木质晶莹,似有奇光,看起来的确不凡。 但这就是一块木头。 最重要的是,漩涡奇境中,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是真实的吗?还是虚幻? 终于搞清了水蓝漩涡的秘密,但好似又没有完全搞清,甚至疑问反而更多了。 那水蓝漩涡最终通向的哪里? 里面为何会有那样一扇石门? 而石门之后,又为何会演化出《玄中记》中的世界? 可这世界也不全。 《玄中记》中记载有山川地理,奇花异木,飞禽走兽,各种神奇传说,但是那漩涡世界中演化出来的,却只是其中一小段。 是因为它每次只能选取其中一小段进行推衍,还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所以只能做到如此呢? 想到石门上那神秘的声音,又是出自谁之口? 种种疑问,让得顾谨言头都大了,但是也不是毫无所得。 至少顾谨言知道了一点,那就是,这些散发著白光的书籍,进入水蓝漩涡,的确有异变发生,而且似乎是通往另一道世界的门户。 而白光书籍,便是打开门户的那把钥匙。 门户里面的世界并不唯一,要看被它吸收的书籍内容来变化而变化。 而演化的世界中,顾谨言能看到书中的世界,甚至有可能带出书中的物品。 至于这件物品是什么,是随机还是可以指定,顾谨言只参与过一次,就并不了解,还需要以后再多加尝试才行。 想到这,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百两银子,顾谨言兴起立即出去再买一本白光书籍的冲动。 只是当他抬起左手,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水蓝漩涡经过此事后,似乎彻底沉眠了一般,无论他如何呼唤,水蓝漩涡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那书中世界也不是随时都可以进去的,似乎要等水蓝漩涡复苏,才有可能。” “而它这一睡需要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 顾谨言只能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转而拿起那块木头。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虽然不知道这块青木具体有什么功用,但想来不是凡物。 看见了青牛化木那神奇的一幕,顾谨言自然不会将其当一块普通木头随便处理,便将其藏在了枕头底下。 “至于它的功用,也许日后,可能弄清它的功用呢。” 顾谨言喃喃自语地道。 …… 第二日,东兴酒楼。 几名青萍书院的学子并肩走进东兴酒楼中,随便选了一张方桌,要了一些酒菜,便大声开始谈论起最近城外闹妖的事情来。 “据说北海文院的夫子已经全部出城,什么时候轮到我青萍书院?” “哼,不过一些微末小妖,北海文院怕我们分功劳,所以想自己一家解决,谁让人家是官办书院呢,而我们,只是平民书院,没有资格。” 在北海城,一共有两大书院。 其一便是北海文院,那是大儒官府开办的,文院中只招收儒生,并参加过县试,取得一定名次的学子,普通人,或者刚成儒生,未参加过县试的,是无法加入的。 所以北海文院,是官办文院,主要目的,便是培养以后能上府,或者进州参加府州州试的学子。 而青萍书院不一样,青萍书院面向平民,无论是尚未觉醒文气,还是成为了儒生,但没参加县试,抑或参加县试被刷落下来的,都有资格进入青萍书院。 所以青萍书院更像是平民的书院,兼容并包,有教无类,人数自然更多。 像城外除妖这种事,官方自然优先想到的是北海文院,因为北海文院最低都是儒生境,甚至在儒生境中都有一定底子,而且还有大量夫子,甚至学士。 而青萍书院,自然没有这个家底。 “哎,不提这扫兴的事,继续喝酒,咦!” 这名士子偶一抬头,却发现平常经常见的楼阁中间,两根朱红立柱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对联。 他下意识地将其念了出来: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饮两杯茶去; 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拿一壶酒来。” “嗯,这幅对联有些意思啊,不知是谁所作?且饮两杯茶去,再拿一壶酒来!” 这名士子正欲向四周士子推荐,就在此时,一直侍侯在侧的店小二‘阿德’手捧托盘,大声应答道:“好嘞,稍等,您要的酒马上就来!” “嗯?” 年轻士子一愣,看了看前方立柱上的对联,再看到转身便跑向后厨取酒的店小二,终于反应了过来。 “哎!” 他本想阻止,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看到四周满面憋屈,正大声畅谈的众士子,忽然就熄了这个心思,默默地收回了手。 “算了,就冲这对联,再拿一壶酒又何妨?” “这对联,有意思,有意思。” 不消片刻,阿德取回一壶酒,摆在桌上,那几名士子还没反应过来,那先前念出对联的士子伸手一指后方。 众人看到那两根朱红立柱,再看看那幅新添的对联,又看到桌上的那壶新酒,终于反应了过来,俱不由莞尔一笑,忽然心情就没那么糟糕了。 不止是他,这一日,东兴酒楼中很多正在喝酒的食客,当看到平日空空荡荡的立柱多了一幅对联,便学那名士子不知不觉念了出来。 而当听到最后一句再拿一壶酒来,便有店小二立马上前答应,并转身前往后厨拿酒。 当然也有人最后是真不想喝,便会将其退掉,酒楼也十分畅快答应。 可大多数人看到这幅对联,都是只会会心一笑,只要会喝酒的,大多不会多说什么,反而默许了店小二增酒的举措。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东兴酒楼每天的卖酒额大增,成了名副其实的北海第一酒楼。 而因此反过来,这幅对联的名声也越传越广,吸引更多人进店观看,甚至就是刻意冲著这对联进来喝酒,在朋友面前秀上一次。 于是,东兴酒楼的生意自然是一天比一天红火。 而当那些念出“再拿一壶酒来”的客人,面对酒楼刻意安排小二一直等候在侧,只等他误念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会心一笑:“这对联,有趣有趣。” “能想出这对联的,真是鬼才,虽然下作了一点,但不得不说,有用就行。” 而谭掌柜心中,对于写下这幅对联的顾谨言,自然更加感激了。 虽然这幅对联花了他一百两银子,但他觉得值,太值了。 这哪里是一百两银子的事,它让东兴酒楼多卖出去的酒,一个月下去,只怕就多出几百两,这都是托顾谨言这幅对联的福。 谭掌柜隐隐下定决心,如果以后东兴酒楼再次衰落下去,一定要再请顾公子出手一次,再写两幅对联贴上。 他就是自己的福星啊,这大腿一定要抱好。 ------------ 第二十七章、征丁 纵使购买了玄中记和说文解字,花销掉一百两,顾谨言手中仍余下一百两银子,短时间内再也不虞为生计发愁。 想著家中纸墨已经耗尽,于是顾谨言又去‘书缘斋’中购买了一批纸墨,回家练字。 一连三天,除了去书虫斋中整理书铺和喂养书虫,顾谨言便是将自己锁在房间中,看书练字,又成功地将十五个字附上了自己的一缕精气神,使这十五个字也蕴含了自己的道理。 一个“安”字,写在纸上,看到的时候,就仿佛能看到静若处子,安居室中。 一个“休”字,就仿佛是劳作之人,树下乘凉。 一个“仙”字,那就是人在山巅,临风长啸…… 这一刻,顾谨言深刻的理解了什么是古人说的,“精其选、解其言、知其意、明其理……” 精其选就是首要选择好自己看的书,真正蕴含了大道理的书,而不是那些歪理邪说的书籍。 解其言就是要去理解这个字的意思,只有理解字的基础上,才能加起来理解词、句、段、篇的意思,如果不懂字的意思,书就读不下去,勉强读下去,也会糊涂,不知所云,甚至还可能出现偏差。 而知其意就是,读完整本书之后,不仅要能去明白书面的意思,还要读懂背后的寓意。 最后就是明其理,读书不是被动地去接受,而是要去伪存真,采取扬弃的方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后将道理成功地运用于自身,成为自身的一部份。 这,才是真正的读书。 于是,顾谨言文海中,文气大量增加,再也不是原来薄薄的一层了。 它已经像是一个真正的小池塘,虽然不多,但的确每日每时都在增加著。 而这种进步的感觉,最让人沉迷。 顾谨言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书写每一个文字时,随著文字被赋予了道理,绽放出淡淡的白光,便总有一部份白光,顺著毛笔,涌入他的左手掌掌心中。 本来沉眠不动的水蓝漩涡,便会微微地亮那么一下,然后将一缕白光吸入其中。 顾谨言以前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现在他肯定明白了,因为这就是文气。 文字的灵气。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一直到自己掌握足够的文字,可以正式书写诗词,但计划总是没有变化来得快,有时候生活就是会给你突然而来的“惊喜”。 ——当然也有可能是“惊吓。” 这一天早上,顾谨言正在睡梦之中,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砰,砰,砰!” “开门,快开门!” “谁呀?” 顾谨言迷迷糊糊的起床,拔开门闩,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是两名膀大腰粗的衙役,正手持水火棍,头戴黑方巾,满脸不善地盯著自己。 “你们是?” 顾谨言怔住了,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泼醒。 为首衙役伸手掏出一本册子,对著顾谨言看了几眼,随即大声道:“顾谨言是吧?你被城守府征召了,明日起将出城,协助城外御妖军,上山缉妖。” “什么?” 顾谨言揉了揉耳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协助缉妖?” “不错!” 为首衙役大声道:“为保证城外商旅、村镇安全,城君大人已经下令,北海文院联合御妖军,进山灭妖,只是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耗尽,需要新征收一批劳役运粮进山,为大军补给,你被征召了,明日卯时之前,携带此文书去城外军营报道。” 说完,便递过来一张盖有城主府大印的朱红文书。 顾谨言一脸懵逼,万万没有想到,之前觉得妖族攻城,是城主府和御妖军需要担心的事,结果竟然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他看了看那文书,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不解地问道:“衙役大人,你看看我家,就我一个男丁,正常征丁,至少是二抽一,或者三抽一吧,像我家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为首衙役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顾谨言,冷笑一声道:“没有错,就是你。这次妖袭特别严重,为保障城外商旅安全,清查城外妖氛,城君大人特别吩咐,今年征役范围扩大到两口之家,我们查过户册,你家共有男丁两口,成男顾征北,青年顾谨言,你父亲不在,便轮到你服役了。” 顾谨言:“哎哎等等等等,我记得我父亲大人失踪已经五年,按照大儒官律,失踪三年,即可判定死亡,一个死人你们还算一口?有没有搞错?” “嘿嘿……” 为首衙役冷笑地看著他:“有问题那又如何?你一个没有文气的小子,还想抗命不成?不管你父亲失踪已经几年,没有报备,便不算死亡,你家就依然是两口之家,按城君大人的命令,征役便不算违规。” “别抗命了,这次征役,不过是替御妖军运送点粮草,不算辛苦,接令吧!” 说完,手中棍子一提,显然是顾谨言再敢多嘴,就直接棍棒伺候了。 顾谨言:“这……”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在两名膀大腰粗的衙役身上扫过一眼,脑海在当场反抗与暂且忍气吞声之中选择了后者,不得不满脸不甘的接下文书,道:“是,我明日卯时,一定按时到军营报道。” 为首衙役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别想著躲避或逃跑,明日卯时,接到此文书的人如果没有到营应卯,便算逃役,逃役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顾谨言问道:“什么后果?” 为首衙役冷笑一声道:“轻则抄家为奴,重则……严明军法,斩首弃市!” “嘶!” 顾谨言脸庞微变,那为首衙役看到他害怕的神色,哈哈一笑,警告完毕,便带著人,按照文书,继续去敲响下一家的门。 而不到片刻间,隔壁房间那里就传来了痛苦和哭泣的声音。 显然,这些北海城普通民众,谁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们需要承担辅助缉妖的重任,对于御妖军而言,面对妖兽,尚且艰难,动辙有生死之忧,就更不要说他们这些普通民众了。 要知道,朝延虽征劳役,人人躲不掉服役之苦,但服役也是分等级的。 普通劳役就是替朝廷修个桥,铺个路,虽然辛苦,但没有性命之忧。 而这种不同,进山缉妖,一个不慎,遇上妖类,御妖军或许还能存活,他们这些普通劳夫,哪有可能活得下来? 进山本是苦差,而且还有性命之忧,那些体魄健壮的士兵都不一定顶得住,他们这些普通民夫更难吃得消,但是这种事,不是看你是否愿意,而是必须去执行,不然就要被杀头。 去了尚有一线生机,不去就是必死,甚至还可能连累家人,怎么选不用多说。 是以,但凡是进入名单的人家,这一夜都是抱头痛哭,做好了出去就无法回来的准备。 而整个北海城中,几乎大量平民家庭,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 顾谨言家中,他送别衙役,关上房门,坐在床榻上,看著面前那纸朱红文书,就仿佛看著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在向自己咆哮。 他脸色变幻,一阵铁青。 刚穿越过来,本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一段时间,学习儒道,没想到,居然遇上征役这种事。 而且他家只有一口,原身的父亲,五年前就已在一次服役的过程中离奇失踪,再也没有回来,正常是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的,这中间一定有猫腻。 可是暂时他又没有什么抵抗的办法,毕竟朝廷征役,不到者斩,这也是秦末天下战火四起的原因之一。 秦二世元年,朝延大举征兵去戍守渔阳,陈胜吴广也在被征发之列,当行至蕲县大泽乡时,遇到连天大雨,道路被洪水阻断,无法通行。 眼看抵达渔阳的期限将近,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按照黑秦的酷律规定,凡所征戍边兵丁,不按时到达指定地点者皆处斩。 是以,后来才会爆发著名的陈吴起义,因为照照朝廷的规定,逃役是死,延期亦死,起义还有一线生机,若不到万不得已,谁敢轻易逃役? 而像陈胜吴广这样的人,其实不知凡几,最后都是被迫走上了流亡或上山的一条路。 顾谨言暂时还没打算流亡或者上山,所以,征役顾谨言肯定是无法拒绝的,只能参加,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出过城,此行危机重重,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幸原身孤家寡人一个,不用向别人告别什么的,省掉了抱头痛哭这一程序。 唯一的好友郭兴扬,顾谨言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他,因为告诉他也无用,平白让他担心。 若是自己能安全无虞的回来,告诉他又何必? 若是自己最后根本没能回来,告诉他就更加没有必要了。 想到此,顾谨言心中安定下来,还有一晚上的时间,既然无法逃避,那就稍微准备,以防万一。 最重要的是,原本不知道有这一遭,答应了老者照顾书虫的事,该怎么办? 如果放任书虫在书虫斋中,不出事还好,一旦有人发现书虫斋长时间不开门,偷溜进去,盗走了书虫,那自己就是莫大的罪过了。 “要不然,将其随身带著,可带著也不安全,如果自己不能回来……” 陡然,顾谨言苦笑一声。 自己都不能回来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书虫那么小小一只,自己随身携带个小布包装个竹笼就能将其装进去,不怕被人发现。 再在书虫斋中写上一张纸条,告诉老者情况,如果自己能回来,自然一切休提,如果不能回来,那便让老者自己去城外军营寻找,以他的神秘和能力,想必是能找到的。 于是,顾谨言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幻了一下后,将家中剩余的一百两银子全部带著,直接出了门,奔街上而来。 ------------ 第二十八章、军营 进山运粮是苦差,但最严重的不是苦差,而是山中可能遇上的危险。 山林瘴气,毒蛇猛兽,乃至大雨天气导致的人体失温,都是最危险的事情。 遇上妖兽顾谨言没有办法,只能等死,但如果幸运,没有遇上,那一些必须的自保手段就必须要有了。 于是顾谨言花大价钱,购买了金创药、解毒药、驱虫药、辟瘴药等药散,又买了一双好一点的靴子,防止进山,普通布鞋一踩就散,最后只能赤脚走路,那就是找死。 又买了两根火折子,一身轻便雨衣,一小袋青稞粉,抓一小把,用开水一泡,就有一大碗,防止缺粮时,可以救命。 这些东西装了一大包,所幸这些东西都不值几个钱,总共不过花费了顾谨言十两银子而已,顾谨言手头仍然富裕。 于是他又来到兵器铺,购买了一把短刀。 这把刀不过巴掌长,方便隐藏,刀身锋利,有出血槽,刀柄由一块不知名的绿色兽皮包裹著,略显粗糙,但摸上去十分柔软和舒服。 这把刀没有名字,因为不是什么名家打造,但胜在轻便小巧,花了顾谨言三十两银子。 顾谨言猜测,民夫运粮,军中正常应该是不会发放武器的,但军营之中,什么事都会发生,不管为了防备人类还是妖兽,买一把短刀藏在身上都是必要的。 向店家要了一块麻布,将短刀层层包裹,使其外观看不出刀剑的模样,顾谨言将其侧著藏在了靴子之中,和脚平齐,这样就没人看得出来了。 正常民夫,士兵也不会太仔细去检查。 顾谨言倒是有心,去买点袖箭或者短弩之类的东西用来防身,但很显然,这些肯定是违禁品,一是不好买,二是也很难藏在身上,携带进军营,为免招来麻烦,最后只能算了。 于是,顾谨言最后去买了一只小竹笼,用来装书虫。 这竹笼不过巴掌大小,用黄竹薄片编制而成,外围包裹上一层破布,轻便又透气,别人看到也只以为是个小装饰物,不会多说什么。 顾谨言前往书虫斋,最后整理了一遍书铺,找来纸笔给老者留下字条,说明原因,便带著一本书,以及书虫,离开了书虫斋,回到家中。 接下来,便只能等待明天天明,听天由命了。 这一夜,顾谨言是在失眠中度过的。 而除了他,又有多少人家,连他这些准备都不可能有,只能随便携带点干粮,布衣就出发,脚上穿的可能还是草鞋,他们的生命更得不到保证。 而这就是乱世,不止要面对敌国,还有随时可能到来的妖祸。 普通民众,生似浮萍,命如蝼蚁,又哪里能左右得了自己的命运呢? …… 第二日,一大清早,顾谨言就携带著所有东西出发了。 他不敢误了时辰,因为他很清楚明白的知道,军法最是无情,那不是你闹点小情绪,发点小脾气,就没事的地方。 很可能,就因为一点嘴角,一点任性,就枉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从这一刻开始,他虽然只是一名民夫,但却已自动将自己代入了军人的角色,不敢稍有违令。 很快,天色蒙蒙亮了,城门开启,除了他,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的民夫,在家人的抱头痛哭声中,依依不舍的辞别家人,穿著破衣烂衫,出了城门,向著城东,御妖军营的方向而去。 原本,顾谨言还以为,众人能进入到御妖军营中,事后才证明,他是想多了。 众人在山脚下就被拦了下来,那里有一个简陋的大帐蓬,里面有书记官,负责清点相继赶来的民夫。 顾谨言以为自己来得就算够早的,结果才发现,此时帐蓬里,早已人头攒动,有些人,昨晚便出了城,便是怕路远,耽误了时辰,遭到处斩。 顾谨言是第一次应征,不清楚征丁的残酷,但北海城这些人,哪一年不要出去服役一两个月?知道的比顾谨言清楚多了,真刺头早就变成了尸体,活不到这个时候。 “姓名?” “顾谨言。” “年龄?” “十四岁。” “嗯?” 书记官抬头,打量了顾谨言一眼,似是没想到他这样小。 不过这种事也是常见,他叹息一声,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在古代,男子二十才叫成年,称弱冠,有加冠礼。 但实际上,连年战乱导致民不聊生,成年男太少,战时,这标准便急剧下降,十五便可从军,最小的十二三岁便可以了,十四已经算正常年龄。 只不过,征民夫,这么小年纪的倒是少见,但书记官也知道这中间的龌龊,肯定有人在背后弄鬼,那不是他应该管,能管的。 将顾谨言的名字记下,书记官发下一个号牌:“甲五营,去吧!” “是。” 顾谨言接过号牌,问清楚甲五营的位置,便携带著行礼,朝甲五营的位置而来。 所谓的甲五营,就是一个建在半山腰的木房子,由几块破木板搭成,看似可以遮风挡雨,实际只能挡点太阳差不多,真有风雨来了,一吹就散。 这是临时搭建成的,房子外面挂了块木牌子,上面便是‘甲五’的字样。 顾谨言弯腰走了进去,一进去里面光线便是一暗,一股恶臭味传来,他不由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只里小小的一间房子中,塞了足足三四十个人,各自或单独,或抱团蹲坐在一起。 这些人满面黑灰,衣著陈旧破烂,手掌粗糙有如老树根,眼睛中透露出忐忑和不安,一看就是平民,甚至有可能不是北海城内的平民,而是周边村镇的平民。 看来这次征役,目标并不全是城内之人,城外之人也在应征之列。 一想也对,北海城内的民众多少还是有点家底的,使点手段,便能免除应征,而他们免掉的名额,会由谁补上,不言而喻。 顾谨言总算明白,为何会征到自己头上了,肯定是有人家花了银子,免掉了自己的应征责任。 而当官的收了银子,自然得找人充数,有钱的都交了钱,而没钱,或者之前不知道可以交钱免役的,自然就被抓了进来,比如他。 这一想他觉得好亏,早知道花银子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险,可惜,入了名册,再想走,那便是逃兵了,那抓住了绝对是一刀了事,绝无意外。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虽然房子里味道十分难闻,但顾谨言还是捏著鼻子,走了进去,找了一个人比较少的角落,放下行李,蹲在那里,一边默默地打量著同营的众人,一边等待著开拔的通知。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营中又加了四五个人,才渐渐没人进来。 顾谨言本以为营满人数了,结果一个时辰之后,门外光线一暗,却又有一名戴著破草帽,一直低著头,身材瘦瘦的矮小个子走了进来。 他身上裹著厚厚的破布,脸上涂满了黑灰,瞧不出本来面目,肌肤蜡黄,隐隐有一股古怪的药草香味。 他一进来,就刻意躲避众人的目光和交谈,躲在角落。 因为顾谨言身边人最少,所以不可避免的,古怪少年选择的方向,便也是这边,只距离顾谨言不过一尺的距离。 顾谨言眼神微微一凝。 这个行为古怪的少年一进来,他就发现了异常,主要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香味,普通人可能面朝黄土背朝天,鼻子早就塞住,所以闻不出来,但顾谨言却是后世穿越而来,鼻子一直通透,瞬间就闻到了。 这股药香味,和营房中其它普通平民身上的臭味截然不一样,说不出是什么草药,但是,如果真是普通平民,身上岂会有这么重的药香味,而看他,又不似是生了什么重病的模样。 “这少年,有古怪。” 顾谨言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原以为这趟被征,是趟苦差事,没想到,似乎还有点意外的惊喜。 ------------ 第二十九章、进山 在古怪少年加入进来后,甲五营终于没再添人,顾谨言粗略数了一数,这房中加上他自己,一共塞了共约五十人。 按大儒军制,五人为伍,设伍长;十人为什,设什长;五十人为队,设队率。 这里应该是一队,所谓的‘甲五营’,应该是指接下来他们都会住在同一个营房而已。 果不其然。 人数到齐之后,一名身穿皮甲的士兵走了进来,数了一下人数,确定没有缺少,便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在这里等著”。 说他,便走了出去,并“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将顾谨言这些人留在了这间房子里。 只剩下顾谨言和这些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惧。 “听说了没有?城守府这次征丁,目的是替御妖军和北海文院的儒生们送粮,而他们已经深入山中七天,至今未有消息传回了?” 许是太过寂静,沉默了一会,便有一些原本相熟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哼,别担心他们了,他们兵多将广,训练良久,勇武兼备,又有朝廷下发的精良甲胄及特殊武器,足以与妖兽一较短长,实在不行,也可结成军阵以自保,还有北海文院的夫子们随行在侧,可以使用诗词杀妖,哪会出什么问题?” “倒是我们,就我们这些泥腿子,真遇上妖怪,还不够人家一口吃的,必死无疑。”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纷纷一变,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有人沉默了一下,忽然愤怒地道:“其实本来这次征役,是三征一,本来排不到我,但是因为钱家、关家等富户联合起来,使了银子,免了他们自己与亲近的人的徭役,最后人数不够,才改变规则,强征为二征一,不然,我根本不在这次名单之列。” “嘿,这有何稀奇?” 有人冷笑:“人家有银子,捐粮代丁,捐银代征懂不懂?你有粮食,你有银子,也可以这么做,富商大户捐了银子,所以他们的徭役便不用征了,自然只能轮到我们,每次都这样,又不是第一次,你要不服,你也用粮子,用银子去换,没有,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那银子都是落入官府的私囊,跟我们线毫关系没有,却要我们无端服役,还有天理吗?” 有人不服,义愤填膺,有人却似已私空见惯,麻木不仁。 众人一阵骚动,随即又归于沉默。 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还能逃跑不成?逃跑就是杀头。 而角落中,顾谨言听到众人的话,终于明白了过来,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原来是有人使了银子,免除了自身的徭役,但是运粮这种事,总需要民夫去干的,富商不去,最后人数不够,就强征到了他的头上。 不然,他家就剩他一口,还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哼,钱家,关家吗?我记住你们了。” 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而且这属于北海城中的一个潜规则,但是无端被抓来服役,心中总是不爽,于是顾谨言死死地将钱家,关家这两个名字记住。 “记在小本本上,没有机会算罢了,有机会,一定让你们付出点代价。” 忽然,有人憧憬地道:“若是能成为秀才就好了,秀才可以不用从军,不用服劳役,而且可以见官不跪,成为秀才,那就是老爷了,一生衣食无愁。” “呵!” 有人冷笑,打量了他一眼:“还秀才老爷,你怎么不干脆说想成为夫子,成为秀才只可免自身一人的徭役,但是成为夫子,全家的徭役都可免,就你这样,儒生都成为不了,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回到城中吧。” “哎……” 人们一时沉默起来,木房中只剩下低沉的叹息声,再没有人说话,显然都知道这不现实。 倒是顾谨言眼睛微微一亮起来。 “秀才,见官不跪,逢役可免,对于他们,这很难,但对于我,并不是没有希望啊。” “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三十个道理文字,等到掌握的道理文字达到三百个左右,便可以顺畅地写出一些蕴含文气的短诗短词,应该便能够晋升秀才了吧?” 顾谨言眼神微微一阵闪烁,他不清楚晋升秀才的具体要求,但知道只要持之以恒的不断读书写字下去,迟早是会达到的,只是这种事却不能在这等场景下说。 有时候优秀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会遭人嫉妒,尤其是军营这种地方,所有人朝不保夕,你一个人鹤立鸡群,最大的可能便是被排挤,甚至有的时候,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顾谨言不是笨人,自然知道,此时此刻,隐藏自己,和光同尘,是最好的办法。 …… 时间一分一分逝去,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大门再次打开,刚才那个皮甲士兵又过来了。 他指挥众人,离开房内,来到山下,发现山下一条驰道上,已经一字排开了许多辆巨大的粮车,还有兵器护甲等补给,大量和他们一样的民夫,拥挤在道路上,熙熙攘攘,乱成一团。 “肃静!” 就在这时,两名身穿黑铁精甲的士兵走了过来,皮甲士兵走过去,恭敬的对著两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对身后顾谨言等人一指。 便有两名身穿精甲的士兵上前,接管了这队劳役的指挥权。 其中一名精甲士兵看著顾谨言众人,道:“现在,为了管理方便,将你们这些人划分一下队伍。” “是。” 众人精神一振,忙答道。 精甲士兵道:“本次征役,共征五百人,分十队,每队五十人,我叫柳铁良,掌管你们第五队,暂任队率,指挥全队,接下来一段时日,都会跟你们生活在一起。” “哗!” 人群一阵哗然,没想到居然还有士兵指挥,不过想到这是押运粮草的大事,自然不可能完全交给他们一些什么也不懂的民夫,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士兵护卫的,也就释然。 “大儒军制,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不过在我这里,不需要什长,所以只需选出十名伍长即可,下面,有认为自己有能力担任伍长的出列!” 人们一阵面面相觑,有些热衷于当官的,当即便“啪”的一声走出,当然也有像顾谨言这样,不欲出风头的,躲在后面,默不作声。 那名士兵也懒得多看,直接选了十名最先出列的民夫,任命他们为甲五营十个伍的伍长,各自分发了一个帐蓬,一口铁锅,一个遇到紧急情况呼叫支援的竹哨,便让他们各自选择四人,成立一伍。 让顾谨言没想到的是,他和那个古怪少年,因为位置相近,竟被选在了同一伍。 也就是说,除了那个自告奋勇的伍长,接下来一段时日,顾谨言和那古怪少年,以及另外两名民夫,都会住在同一个帐蓬中了。 在战场上,这就是袍泽兄弟。 “现在,每队护卫一辆粮车或板车,进山!” 眼看天色不早,队率柳铁良当即下令,于是顾谨言这一队就在队率柳铁良的带领下,领了一辆粮车,然后顺著大路开拔,朝著前方漆黑一片,犹如巨蟒横卧在大地上的‘龙蛇岭’慢慢行去。 柳铁良和另一名士兵吴国富骑马跟在车旁,一前一后。 而除了他们,另外九队亦先后出发,一时间,十辆大车前后迤逦,排成一条长蛇,征尘四起。 五百多民夫,加上随行的二十名御妖军士兵,离开了大路,朝山中行去,另外,顾谨言惊讶地的发现,十辆大车中间,还有一辆小一些的板车,板车上坐了一位青布衣袍,头发花白的老者,看起来并不显眼。 但是,独自一人乘坐一辆板车,却足以显示出他的特殊。 要知道那些随军的御妖军士兵,也只是骑马,而民夫基本都是步行,这青布老人却独乘一车,而且位于众人中心,就知道他必定身份不凡。 除了他,自然也有其他人发现,他所在的伍长就是一个极喜欢表现的人,当即凑到队率柳铁良身边去打听,不一会回来,告诉众人,那是随军的夫子,来自青萍书院,这一路保护他们的安全。 众人听到那是一位夫子,不由肃然起敬,顾谨言也不由多看了一眼,然而一回头,他却发现,那位一身古怪的少年,在听到那夫子来自青萍书院后,却缩了一下脖子,反而悄悄朝后退出一步,藏于顾谨言身后,不让自己落到那青布衣袍的夫子视线中,似是在躲避著什么。 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顾谨言眼神微微一眯,在那青袍夫子和身后这古怪少年身上转了一圈,隐隐略有猜测,只是却没有说出来。 ------------ 第三十章、宿营 顾谨言猜到服役会很辛苦,但也没有想到这么辛苦。 大军开拔的第一天,走的还多是平路,比较简单,到了山上,就变成小路。 有时粮车根本不能通行,这时就需要他们去砍伐挡路的树木,搬掉拦路的巨石,填平凹坑,在河面上架设简易的桥梁,实在行动不了,就是硬搬也得把粮车给搬过去。 一天下来,顾谨言累得双手都和灌了铅一样,脚底板更是磨出许多水泡,而那古怪少年更是不堪,仅仅小半天,就累得浑身打摆子,不停哆嗦,不是顾谨言帮忙,他早就倒下了。 这让他对顾谨言倒是亲近了那么一分,勉强愿意跟顾谨言开始讲话,只是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似乎喉咙里含了什么东西一般,而且惜字如金,即使讲话,每次也不过几个字。 顾谨言目光在他脖颈上一掠而过。 那里,因为汗水的不断冲刷,隐隐露出一丝雪白,细腻如瓷,不过很快,又因为更多黑灰冲刷而下,将那里掩盖。 古怪少年不觉有异,但面对顾谨言的目光,却仍是目光躲闪,低下头去。 顾谨言回过头去,不再细看,微微一笑。 所幸这一天除了辛苦,倒是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更没遇上妖类,算是大幸。 夜晚,众人找了一个地方宿营。 队率柳铁良选择的营地,是设在一个小山坡之上,背后有一条浅浅的河流,涉水可过,却清澈见底,正适合取水。 而山坡之上,干燥,易守难攻,居高临下,亦更方便侦察四周动静,防备意外。 众人将粮车堆在山坡四周,结成环状,再在关健地点挖出一条壕沟,设置拒马阵,鹿角,陷坑。 虽然不是正规行军,但这些必要的设施,也是不能缺少的。 这样有野兽或妖物攻过来,至少能起到一个警戒,或缓冲的作用,给了众人准备迎敌,或逃走的机会。 随后,营地中就开始生火做饭。 御妖军有自己的私锅,而民夫们的晚餐则要自己解决,军中只发放下最简单的粮食,需要他们自己去煮熟,当初分伍时发放的铁锅,就是作此之用。 于是伍长利用职务之便,自己美美地在一边休息,去指挥顾谨言收拾柴火,古怪少年升火烧水,另外两人负责煮粥。 御妖军发下的粮食,是一把糙米,一把干了的野菜,别指望有什么荤腥,那不现实,甚至粮食和野菜都是有定量的,能保证你不饿死,但吃饱都不可能。 即使如此,当篝火升起,铁锅架起来,里面的清水烧开,放入糙米,野菜一起混煮,菜粥的味道飘出来,众人仍是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累了一整天,谁不是又饿又累,当菜粥煮好,便由伍长分配,各自盛了一小碗,躲到一边去吃。 伍长当然不一样,独占一大碗,这里可以看出,他选当伍长不是没有原因,的确福利会好上一些。 不过顾谨言对此只是冷眼旁观,并不羡慕。 吃完菜粥,腹中有了一点暖意后,伍长又吩咐众人将铁锅洗干净收拾好,好明天继续用后,便开始架设帐蓬,铺设草席,最后率先钻了进去,占据最好的位置,躺下就睡。 顾谨言故意迟了一步,果然,古怪少年抢先进去,占据了角落的位置,独自蜷缩在那里,和众人保持著一定的距离。 众人不以为异,只有顾谨言,更觉得这少年有问题了。 他走在古怪少年身后,占据了他前方的那个铺位,众人看他文弱,也没有跟他抢,自觉的将这个位置让给了他,于是剩下那两名民夫,则睡觉帐蓬门口的位置,那里夜晚风大,会稍微有些冷,不过民夫都是糙汉子,也没人在意这些。 顾谨言看了少年一眼,此时他已经闭目,似乎已经睡著。 但顾谨言可不相信,知道他是装睡,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他,因为他自己,也累得不轻。 先是运了一天的粮,又砍树又开路,累得半死。 到了营地也要寻找柴火,烧火做饭,搭建营帐。 躺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感受著脚底火辣辣的疼痛,顾谨言微微蹙眉。 前世今生一起加上,他哪里吃过这种痛苦?将脚从靴子里面拔出来的时候,一股酸臭味差点熏得他直接闭过气去。 而其他人身上的气味只会更加难闻。 那古怪少年装不下去了,偏过头去使劲捂住鼻子,所有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即使休息,依旧紧紧裹著衣服,连靴子都没有脱下,也不怕这样难受。 顾谨言找来用一根细枝,将脚上新生的水泡挑破,痛得呲牙咧嘴,可仍是坚强的忍住了。 挑破之后,他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倒出一些绿色的粉末,敷在脚上,开始痛得他直接一呲嘴,脸面变形,但过了片刻,疼痛消失,却有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原来那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了许多。 顾谨言重新穿上袜子,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而看到这一幕,伍长,另两名民夫顿时好奇地围过来,知道这是可以生肌止痛的‘生肌散’后,纷纷求取了一些过去,顾谨言也不吝啬,他们要就给。 于是三人学顾谨言一样,将脚底板的水泡用竹枝挑破,然后将药散敷在脚上,除了开始一痛之后,随后就感觉舒服了许多,似乎连赶路一天的疲惫都消去了一些。 他们对顾谨言被征劳役,居然还带这种药粉在身上大是讶异,对他的慷慨却又心生感激,一时好感大增,纷纷对他千恩万谢。 只有伍长,自持身份,依旧保持高傲,没有多说什么,仿佛觉得天经地义。 顾谨言看向古怪少年,扬了扬手中瓷瓶:“你要来一点么?行走了一天,脚底的水泡不挑破,趁晚上休息涂上药散,明天只怕会更难受哦?” “不用。” 少年眼睛里似是有些渴望,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倔强的转过头去,拒绝了顾谨言的好意。 顾谨言便也没有强求,收起瓷瓶,对那少年道:“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 说完,便躺倒在草席上,呼呼大睡。 少年在他睡下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仍是没有开口,过了片刻,转过身去,背对顾谨言,面朝帐蓬的那一面,不多时,呼息渐轻,也慢慢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事,这行军第一晚,幸运的平安过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外面便传来队率柳铁良踹著帐蓬的声音:“起床,埋锅造饭,吃完早饭,立刻起程。” 于是,众人只得揉揉惺忪的睡眼,不情不愿的从草席上起身,去重新埋锅造饭,简单对付了一口,立即收拾帐蓬,携带粮车,继续朝山中启程。 这一路上实在没有任何景致可言,虽然龙蛇岭中,实际景色还不错,树木萧疏,河流如带,烟草迷离,但是,众人担负著行军的任务,实在无心欣赏。 一路行来,所有人又累又困,连话都少了很多,哪怕那个喜欢上窜下跳的伍长,也变得沉默了许多。 而很多人,第一天脚底的水泡没有挑去,第二天再走下去,几乎每一步下去都是一阵呲牙咧嘴的惨叫,那古怪少年更是一瘸一拐,不得已找了个树枝当作拐杖拄著,这一天他的活计几乎都是顾谨言主动替他挑过去的,不然足够他受。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仍紧毅地紧闭双唇,不肯发出一声惨哼,这让暗中看到的顾谨言,倒是佩服了许多。 只是当夜,当再宿营的时候,顾谨言再次拿出生肌散,问他要不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他虽然要了生肌散,却没有和众人一样在营帐中直接去敷,反而刻意跑到了外面一片小树林,过了片刻才慢慢地回来,顾谨言看了他一眼,问道:“没事吧?” “没事。” 少年声音僵硬的回答。 过了片刻,又低声向顾谨道:“谢谢。” 顾谨言刚开始没听清,反应过来,忍不住一笑,道:“不用客气,应该的,帮你也是帮我,不然明天我们伍再少一个劳力,我岂不又要多做一份工。” 少年没有再说什么,重新回到草席上,面朝帐蓬,蜷缩睡下。 顾谨言眼睛闪了一闪。 这一夜他就没有昨天那么累了,毕竟有了经验,懂得借力省力,于是趁众人睡著,自己从行李中掏出笔墨纸砚,来到帐蓬之外,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一边给竹笼中的书虫喂上一小块书页,一边开始静静地练字。 没错,这次出行,他特意把笔墨纸砚也带了出来,毕竟虽然是行军,但总有自己空闲的时间的,这次出来还不知道多久能回去,他并不想荒废。 他却没有注意到,帐蓬之中,原本似已睡著的少年,目光落到帐蓬之外,那一边磨墨,一边书写时,被明月投射而下的清秀影子,眼中似是露出一些奇异。 少年喃喃地道:“谢谢你。” 他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在这深冬寒夜,帐蓬中的另三人早已睡得和猪一样香熟,没有人听到。 ------------ 第三十一章、顽固封夫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野外的原因,无限星空,浩瀚广阔,夜风微凉,思绪如水。 这一晚上,顾谨言的学习速度特别的快,仅仅两个时辰,他便足足学习了七个新的文字,每一个文字都能轻易附带入自己的精气神,使其成为蕴道文字。 只要针对性的学习,挑一首常用汉字较多的诗词,想必过不了多久,顾谨言便能正式将其书写出来,进入下一个阶段。 直到夜渐渐深了,他才进入帐蓬中休息。 而第二日,民夫队伍继续护卫著粮车前进。 越是深入龙蛇岭,四周的环境越是恶劣,黑黢黢的山林,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顾谨言等人终于发现了御妖军战斗过的痕迹,山林间,偶有残破的衣甲,遗留的血迹不曾清理。 当然,有人的,也有野兽的。 顾谨言等人的心态变得紧张起来,这时可不比山下,如果真有妖类,随时都能出现。 不过还好,至少暂时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毕竟是御妖军刚刚战斗过的地方,就算有妖类也被他们击杀了,再加上军队中还有二十名御妖军,一名诚意境夫子在侧,真遇上妖兽,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众人的心稍微安了一些。 顾谨言所在的队伍,是第五队,所以处于队伍正中,跟离那名诚意境夫子的板车很近。 此时此刻,因为经过一条河流,忙著搬运粮车,顾谨言不由自主,衣服就歪了一些。 顿时,板车上传来青袍老者的声音:“年轻人,你衣服歪了,整理一下。” 顾谨言:“……” 我两只手正扶著粮车呢,哪还顾得上什么衣服,有病。 他没理他。 另外一边,其他队伍中,自然也有大量民夫此时衣衫不整,歪歪斜斜,顿时就迎来青袍老者的一顿指责:“你,你们呀,人生之道,首正衣冠,衣冠不正,如何安立于天地之间?” 只见明明是赶路之中,他却仍是一丝不苟。 衣服要拉得看不见一丝皱纹,有时稍微行军急了一点,或者板车遇上点颠簸,他头上戴的儒冠歪了一些,他就要急忙停下来,单独停整理衣冠。 哪怕大风大雨,亦不例外。 这让所有人都离这位夫子敬而远之,虽然知道他是大人物,但要求自己也就罢了,还偏要去要求其他人。 他舒舒服服的坐在板车之上,当然可以要求衣装整洁,但其他人是什么,都是民夫,这一辈子,无论是下地干活,还是被征发劳役,干的都是脏活累活,能活著就已不错,哪还顾得上什么整理衣冠。 是以没人理他。 便连那几位御妖军的士兵都有些看不过眼,不过碍于他夫子的身份,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装作听不到。 于是一路上,顾谨言就经常听到那位老夫子在那唉声叹气。 顾谨言是一个喜欢整洁的人,倒不觉得过份,只是也觉得,要求自己也就罢了,实在没有必要苛求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所以当将粮车搬过河,顾谨言就停了下来,把歪的衣服拉整齐。 这一幕落到远处板车上的青袍夫子眼中,他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连道:“年轻人,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矣!” 顾谨言:“……” …… 第五日,众人在山林间,发现了几只小型野兽。 几名御妖军士兵,纵马而上,持箭便射,箭箭如流星追月,瞬间将那几头意外窜出的小兽射杀箭下,夜晚休息时,便成了他们饭桌上的美味。 至于顾谨言等人,当然没份。 不过还好的时候,至今众人仍没有遇到妖兽,就是大型野兽都没看到,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因此虽然辛苦一些,众人倒也习惯了。 这一天,众人再次寻了一处地方宿营。 那是一处尚算宽阔的水草地,四面开阔,旁边就是河水,方便取水造饭。 众人将粮车围在正中,他们可以死,但是粮车不能失,而十支队伍,则成环形,宿于粮车四周,每支队伍十个帐蓬,十支队伍,就一共是一百个帐蓬,再加上那位青萍书院的夫子独自一个帐蓬,御妖军士兵二人一帐,这片水草地足足摆开了一百一十多个帐蓬,蔚为壮观。 若从远处的高山上往下望来,便仿佛看到一百多个五颜六绿的小蘑菇。 吃过晚饭之后,顾谨言等人正在收拾铁锅,队率柳铁良走了过来,随手指了两个人,道:“你,你,晚上守营。” “是。” 顾谨言倒没想到,对方随手一指,居然指到了自己。 不过这五天下来,他也习惯了,每天都会有两个人被安排守营,整个队伍就五十二个人,队率和副队率当然不可能安排自己做这种苦差,其余人自然都要轮流。 五天已经安排了十个,到他这也就没有推辞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军中,可不是家中,你可以说要,还是不要什么的。 这是命令,虽是队率随手一指,和军令其实已经差不了许多。 答应下来后,收拾完铁锅,顾谨言便寻了一棵歪脖子树,爬了上去,靠在枝桠里面,仰头望著天上的星星。 正是星夜,几颗残星悬挂于树梢之上,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洒下银色的光辉。 下方,夜风呼呼,寒意渐深。 夜晚,渐渐的深了。 底下帐蓬中,众民役渐渐睡去,粗重的呼息声隔著夜风,依旧清晰可闻。 顾谨言哈出一口冷气,紧了紧衣服,抬起头,打量著这异界的天空。 纵是夜晚,天空仍显得有些明亮,因为皎洁的月光,穿透云层,照射在大地上,洒下一层如水似的清辉。 清辉如雪,树影婆娑,不远处的溪流,水面落叶缓缓从上往下飘下,又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视野中。 “如果不是因为被征役来到这里,而是后世前去山中旅游,这幅场景,倒当得是一幅绝美的明月山溪图。” “可惜了。” 他喃喃地道,也不知道在可惜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神色一动,道:“谁?” “是我。” 帐蓬被掀开,那个古怪少年此时却也还没有入睡,反而掀开帐蓬走了出来,来到他身边坐下,道:“我睡不著,在这里陪陪你。” “嗯?” 顾谨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能稍微让了一边身子,不然这枝丫怕是承受不住,要掉下去。 古怪少年坐在他身边时,他又闻到了那股隐隐的药草香味。 ------------ 第三十二章、鬼脸虫云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顾谨言看著古怪少年,忽然微笑说道。 营地之中,大家都是以外号相称,有些不相熟的,甚至连外号也懒得叫,只要对面能认个眼熟就行,顾谨言不知道古怪少年的姓名,古怪少年自然也不知道顾谨言的姓名。 沉默了一下,古怪少年道:“你就叫我玉山映吧。” “玉山映,好奇怪的名字。” 顾谨言皱了皱眉头。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北海城中,还有什么人家是姓玉的。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没有听说过,不代表就一定没有。 所以,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顾谨言也没有追问下去,反而坦然介绍道:“我叫顾谨言,玉兄,幸会。” 说完,伸出一只手来。 “幸会!” 玉山映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飞快地跟他握了一下,然后又抽了回去。 只是,虽然他抽得飞快,但刚刚那一刹那接触的感觉,还是让顾谨言不由得心中一动。 因为这玉山映的手掌,明明皮肤蜡黄,握起来却柔若无骨,温润如玉,一点都不像是一只男人的手掌。 想到之前无意间看到玉山映脖子上流汗,黑灰被冲刷掉,露出一小块洁白的样子,顾谨言眼眸微眯,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否要问,就在此时,陡然之间,他腰间的竹笼中,一直沉睡的书虫猛的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惊醒。 “嗯?” 顾谨言正自一怔,就在此时,玉山映猛地抬头朝一个地方望去。 只见明月之下,夜华如水,原本虫鸣鸟叫的和谐画面中,突兀的出现一片黑色乌云,这乌云无声无息,从远处的群山之后飘出,然后朝著营地的方向飘来。 月光照射在它身上,没有任何影子留下,夜晚似乎也一下子死寂了一般,原本的虫鸣鸟叫都被掐住了脖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若是仔细去看,更能看到,黑云所过,地面之上几乎所有的野草都无声无息间枯萎死去,仿佛是被火烧过一般,而人马走兽则化为白骨,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 玉山映脸色大变,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橙色的圆球,圆球中央盘坐著一个书生的身影,书生手中则握著一卷书卷。 只是此刻这书卷正散发出强烈的黑光。 “不好,是妖将来袭,快吹竹哨。” “呜呜呜呜……” 不用他提醒,顾谨言已经从怀中取出竹哨,猛烈地吹奏了起来。 急烈的哨音,惊醒了还在沉睡中的众人,以及那些御妖军士兵。 这是进山这么多天以来,众人遇到的第一次妖袭,而且一来就是妖将,堪比人类修行世界中的夫子,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四分之一的营地面积被黑云笼罩。 “咔嚓咔嚓……” 快速而细密的咀嚼声响起,眨眼间,黑云之下,无论是粮车,帐蓬,还是马匹,民夫,全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死得无声无息。 “孽蓄休得猖狂!”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随即,众人中间,一顶小小的帐蓬猛的破裂,一道青袍白发的身影从中飞出,人在空中,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本散发著微白光芒的书卷。 正是所有人中唯一的儒士,那个有些讨厌,有些顽固的老头,封夫子! 他手提毛笔,猛然一挥。 “去!” 顿时,一泼浓墨便仿佛箭雨一般,朝空中那片黑色的乌云扫去。 “吱吱……” 那黑色乌云看似无形,结果被那墨雨扫到,竟然发出“吱吱吱吱……”的惨叫声,几十个黑点像下雨一样落下,是一只只虫子的尸体。 而原来的黑云则瞬间分散开,变成一只只仿佛甲虫一样的虫子,背上长著一张张惨白的人脸,有透明的翅膀,有极其锋利的口器。 原来刚才那些人兽马匹都死得无声无息,皆因为被它们快速啃光了身上的肌肉而已。 它们在空中飞舞著,快速朝封夫子包围而去,似是也知道他是最大的威胁。 “不好,这是妖将‘鬼脸虫云’,大家快散开,我来断后!” 封夫子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翻开手中的书,顿时手中的书页之上,散发出强烈的白光,一道八卦形的阵法从书中冲天而起,暂时将那些虫子困住。 但是那些虫子极其凶悍,联结在一起,竟然不断冲击阵型,哪怕撞击得自己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一只只黑虫不断失力掉落地面,但更多的虫子源源不断冲来,阵法表面一阵阵白光闪烁,眼看随时都可能破裂,显然顶不住多久。 “快走!” 树桠上,玉山映脸色苍白,第一个从树上跳下来,一拉顾谨言的手,就带著他朝一个方向狂跑而去。 顾谨言怔了一下,也下意识跟著他跑了出去。 而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四散而逃,哭爹喊娘,慌不择路,唯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便连那些御妖军士兵都不例外。 面对妖卒,妖兵,他们还能试著战斗一下,可对方是妖将,那就只有逃命的份,便连原来珍若性命的粮草都顾不上了。 能不能逃脱,还要看运气。 “哀!” 封夫子脸现郑重之色,陡然手中出现一张散发著白光的纸页。 这纸页和顾谨言在书缘斋中看到的所有纸页都不一样,洁白如雪,但却隐隐泛著一层神秘的青光,使其显得极其特殊而不凡,浓烈的文气在其上翻滚,如同云朵一般。 封夫子手中毛笔挥动,在纸上开始快速书写。 边城使心悲,昔吾亲更之。 冰雪截肌肤,风飘无止期。 百里不见人,草木谁当迟。 登城望亭燧,翩翩飞戍旗。 行者不顾反,出门与家辞。 子弟多俘虏,哭泣无已时。 天下尽乐土,何为久留兹。 蓼虫不知辛,去来勿与谘。 “轰!” 陡然之间,纸页之上,青光大放,随即,所有文字化为一枚枚圆形的白光,升腾而起,所有白光珠子联系在一起,虚空中毫光迸射,漆黑的夜空,竟然瞬间亮若白昼。 于是,陡然之间,天地瞬间开裂,明明还没到下雪的时候,但却有密集的雪花,从天而降,像是带著无限的光,朝阵法中困住的那些黑色甲虫飞速旋转而去,明明是单薄的雪片,竟发出了割裂空气的“嘶嘶”声。 雪花如刀,所过之处,漆黑的虫血飘洒长空,只一瞬间,至少有几十上百只虫子,被雪花分为了两半,虫尸坠落在地。 远处,那些还没跑远的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停下脚步,大声欢呼起来。 ------------ 第三十三章、正衣冠,笑成仁 “这是,书法第一境,字字珠玑!” 顾谨言望著这神奇的一幕,亦不由停下脚步,目瞪口呆。 他第一次见到书法一境,还是在东兴酒楼门前的征联大赛上。 但那一次,豪门公子赵鲲鹏所引动的书法一境,跟这位封夫子随手挥舞而出的书法一境截然不同,就如萤火比之皓月,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 见到那些鬼脸虫云仿佛下雨点一样落下,他也大感畅快,毕竟只是瞬间,对方就吞噬了他们至少几十上百民夫,还有大量马匹与粮草,不死都不能解他之气。 然而,玉山映却仍是满脸焦急,见他停下,不由再次一拉他手臂:“快走,夫子撑不了多久的。” “什么?怎么会?” 顾谨言回头朝封夫子那里望去,己方明明已经大占上风,为何玉山映会这样说? 但是,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听从玉山映的劝说,先跑再说,若是赢了,再跑回来便是,如果一旦输了…… “嘶”……顾谨言忽然浑身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跑!” 当下,他跟在玉山映身后,继续朝下山的路跑去。 而身后。 虚空之中,雪花仍在不断落下,飞旋如刀片,切割得那些虫子四处乱窜,吱吱乱叫。 然而,就在所有民夫的欢呼声中,陡然,那些虫子同时张口,猛然一吐。 “呼!” 千百道细小的绿焰,凭空生出,然后在空中连成一片,眨眼间,化为一片滔滔火海,竟瞬间将所有雪花蒸发一空。 随即,那些虫子发出愤怒的吱吱乱叫声,竟然猛然一滚,结成一球状,然后“轰”的一声,朝四周的阵法撞来。 这一次,本就裂痕四处的阵法再也支持不住,先是光幕猛然开裂,随即光芒一敛,彻底破碎。 鬼脸虫云得脱禁锢,不禁露出欢欣鼓舞的神情,然后再次分散,“嗡嗡嗡嗡……”铺天盖地的朝著还停留在原地的这些民夫御妖军士兵冲来。 “快跑……” 见到这一幕,那些还停留在原地的民夫,御妖军士兵,只来得及发一声喊,然后,就僵在了那里。 他们脚步还没有开始迈动,就被无数虫云一冲而过,虫云飞过之地,只留下一具具森森的白骨。 这些白骨脚下还呈现著奔跑的姿态,但是随后就摔倒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普通的人类,在这等恐怖的妖潮袭击下,连蝼蚁都不如,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死,连一具完整的肉身都保留不下来。 远处,奔跑中的顾谨言,听到了身后众人的惨呼,他一边庆幸自己跟著玉山映跑了出去,一边又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自己现在虽然领先了一步,但如果这恐怖的虫云得不到抑制,那么,先跑一步和后跑一步,又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根本不可能有人跑得过这些诡异的虫子。 封夫子写完一首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来。 显然,这样快速的写完一首战斗诗,对他的精神消耗也极大。 不过,看到自己的战诗竟然仍对鬼脸虫云没有太大的效果,封夫子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最后目光又落到远处那些被虫云肆虐,只剩白骨的民夫,以及仍在化作乌云,不断四散追捕剩余民夫的虫云身上,封夫子眼中露出一丝决绝。 “罢了。” 他目光看向幸存的众人,深呼息一口气,站直身躯,拉了拉衣服,确保一丝不苟,再双手上举,端端正正地扶正头上本就直立的儒冠。 最后,目光看了一眼四散奔逃的众人,毅然踏步向前。 他再次取出一张白纸。 白纸之上青光萦绕,彰显著它的神秘与特殊。 夫子取出一枚小刀,割开手腕,滴入一滴滴鲜血,直到砚池内,墨水全部变成了黑红之色。 夫子提笔,开始书写。 “朝起早,夜眠迟,老易至,惜此时。” 刚一落笔,瞬间,白纸光芒大放,如同亮起了一轮明月。 随即,清脆的凤鸣声响起,白纸之上,每一个墨字上,竟然生出了鲜红的花朵。 一个个墨字出现,便是一朵一朵鲜红的花朵开放。 “晨必盥,兼漱口,便溺回,辄净手。” 老者继续落笔,那一刻,他青袍白发,整个人竟然如同燃烧起来一般,变成了一轮太阳。 他手托纸笔,不断向前走,而他手中的纸页上,一朵朵红花不断绽开。 最后整张纸页,竟然似乎变成了花的海洋。 “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 老者继续往前,虚空中,似乎出现一尊老者,正在宽敞明亮的学堂中,教授底下的弟子,如何整理衣冠。而底下,一名名娃娃学语的幼童,正跟著老者,用稚嫩的双手,笨拙的学习。 将帽子扶得端端正正,身上的纽扣,一粒一粒尽数扣好,袜子,鞋子,一一穿好,一丝不苟,满脸严肃,如同对待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在这一刻,路途上,老者那原来极其迂腐,顽固的纠正众人衣冠不整的动作,忽然一一袭上心头,映照著虚空中的那一幕,众人忽然不由自主,热泪盈眶,深深的后悔起来。 而视线中的老者,却显得愈发高大,他那高高顶起的儒冠,那端正不苟的衣著,似乎都在向世人昭示著,什么才是真正的儒生。 “置冠服,有定位,勿乱顿,致污秽。” 老者继续向前,他那苍老的身躯,这一刻挺得笔直如箭。 他那哀朽的白发,此刻全部发出光。 他背对著逃跑的众人,一步一步,朝那些鬼脸虫云走过去,悍然,孤勇,决绝。 “衣贵洁,不贵华,上循分,下称家。” 陡然,虚空中惊雷炸响,纸张白光大作,六十朵鲜红的花朵,连在一起,如同一条血线,飘向空中。 每一朵血花,都是一个文字。 虚空中,响起了千百声苍老和童稚一起念诵的声音:“朝起早,夜眠迟,老易至,惜此时……衣贵洁,不贵华,上循分,下称家……” 老者头顶,一缕一缕青色的精气不断飘出,如同青丝一般,然后垂下,融入他手中的诗页之上。 他浑身上下,一缕一缕白色的文气,蒸腾而出,包裹白纸。 他头顶,一尊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化为一团橙光,亦同样飘入白纸之中。 这一刻,封夫子以自身之血,以全身的精气神融入笔墨,超常发挥,他浑身上下,散发著一股绝不属于夫子境能拥有的恐怖气息,做到了他之前不能做到的事。 这是书法第二境,笔墨生花! 真正的笔墨生花! 顾谨言最后回头,便是看到封夫子化为了一团光,冲进了那鬼脸虫云,然后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最后,一切涅灭,万物俱寂,只余世界变得一片空白。 ------------ 第三十四章、书虫的作用 “夫子!” 剩余的民夫,齐齐惊叫出声。 望著那冲天而起的蘑菇云,顾谨言喃喃道:“同归于尽了吗?” “没那么简单。” 玉山映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这鬼脸虫云,单个并不强大,但聚在一起,比普通妖将还要难以对付,封夫子这一自爆,足以消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鬼脸虫,但只怕还有少量,能存活下来。” “是吗?” 顾谨言脸色一变:“那快走,等它们苏醒过来就完蛋了。” “嗯。” 两人加快脚步,朝山下冲去。 然而,仅跑出几百米,陡然,封夫子之前自爆的地方,距离稍远一些的地面上,一些黑点晃动了一下,似乎之前喝醉了酒一般。 它们在地上摇晃了几下,随即,翅膀一振,竟重新飞起,“嗡嗡”声中,自动聚在一起,化为一朵小型虫云,朝顾谨言,玉山映两人奔跑的方向追来。 “该死!” 知道逃不了,玉山映大叫一声,一推顾谨言:“你先走!” 说完,他竟转身,迎向那些鬼脸虫云,随即飞速从袖子中取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玉质卷轴,卷轴张开,里面竟然是一幅小型的山水图。 山水图中,有人用青色笔墨,描绘了一湾溪水,溪水清澈,似有云雾滋生。 玉山映将手掌按在卷轴末端,那里有一方鲜红的印章,印章之上是一个古体的“裴”字,只见玉山映的手掌之上,竟然陡然冒出丝丝缕缕白色的云气,一股脑冲入卷轴中。 卷轴随即青光大放,一条虚幻的河流凭空生出,竟然拦在了两人的前方。 那鬼脸虫云飞过来,一头撞上那条虚幻的河流,竟被其凭空困住,在里面似乎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著,然而,玉山映的脸色却是以飞快的速度苍白起来。 “这是,文气?” 远处,顾谨言当然不可能一个人逃走,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幻。 “这玉山映竟然是一名儒生……” “不,甚至是一名秀才!” “如此浓厚的文气,根本不是一般儒生能有,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有这画……” 顾谨言从开始便猜测这玉山映不是一名普通人,现在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只是他心中也更加迷糊了。 一名秀才,莫名其妙伪装成民夫,混在民夫营中做什么?还要干上山运粮这么危险的事情? 是另有隐衷,还是藏有什么目的? 只是,还不待他细想,陡然,只听“嘶啦”一声轻响,玉山映手中的山水溪流图陡然从中破裂,虚空中,那条虚幻的河流一晃,也随之消失,几十只昏头转向的鬼脸虫从中冲了出来。 有几只掉在了地上,剩下十几只,稳定了一下身躯,竟疯狂的朝玉山映冲了过来,显然也知道之前是此人将它们困在了画中。 “哼!” 玉山映轻哼一声,猛然从怀中又掏出一张卷轴。 只是这一次,卷轴中却不是画像,而是一幅诗稿。 他将其朝空中一扔,诗稿迎风便涨,眨眼间化为一幅巨大的横幅,悬挂于高空中。 诗稿上的文字,脱纸而出,字字大放光明,竟然一刹那间齐齐燃烧起来,然后化为几十个巨大的火球,瞬间将那些飞过来的鬼脸虫全部包裹其中。 鬼脸虫发出凄厉而痛苦的惨叫声,想飞出火球,但那火竟如附骨之疽,怎么甩也甩不脱,只能一一被火焰烧成了飞灰。 鬼脸虫云消灭之后,卷轴从空中掉下,摔向地面,玉山映伸手想去接,但这时,却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猛的朝后摔倒下去。 幸好这时,顾谨言已看出不对,上前一步,将他接住,抱在怀中。 同时另一只手一伸,接住了空中掉落而下的卷轴。 他目光在卷轴之上一看,再次看到了那方鲜红的印章,同样是一个“裴”字。 “裴姓?” 顾谨言没空细想,将卷轴卷起,随手背在背后,低头朝怀中的玉山映看去,却见他此时,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催动这卷轴,应该要付出一定代价吧!” 顾谨言叹息了一声,将玉山映打横抱起,很快钻入一片山林,然后消失在这片地界。 …… 一个时辰之后,顾谨言带著玉山映来到一片山崖下方,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将他放了下来。 凝视著玉山映的面容,顾谨言有心看看他黑灰下的真面目是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犹豫了一下,顾谨言离开洞穴,准备找点吃的。 走了没多远,忽然,一片竹林出现在顾谨言前方。 那竹林竟然诡异的呈现出一片白色,白色的竹身,白色的竹叶,白色的竹枝,整个丛林,白如异境。 “嗯?” 顾谨言心中产生了一丝警惕感,他没有靠近,想避开这片竹林。 但此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竹林中间,有一方青色的玉石,青色玉石之上,盘踞著一条黄金小蛇,小蛇头顶,有一个水晶似的肉冠,里面散发著赤红色的氤氲。 “咝、咝……” 陡然,黄金小蛇似是被惊动,猛然抬起头来,朝顾谨言这边望来。 “不好,惊动它了。” 顾谨言急速朝后退去,可是仍是迟了。 那黄金小蛇化为一道金色光线,朝顾谨言疾速飞来,如果被它咬中,估计顾谨言有十条命也不够,生死危机之下,顾谨言陡然想到了自己学习了那么多的蕴道文字。 “我写不了诗词,还写不了文字吗?” “不知单个的文字,是否也有攻击的力量?” 此时此刻,顾谨言也顾不得其它了,只有一试。 脑海中飞速闪念,眨眼,他就决定写一个“定”字,于是飞速抽出腰间的毛笔,然后拿出一张白纸,凌空一划,几笔就写下了一个‘定’字。 还好今夜因为是顾谨言守营,想著长夜无聊,他把笔墨纸砚带在了身边,准备练练字,所以没和其他行李放一起,这才没有落入无纸笔可用的窘境。 “定”字一成,立即一团迷濛的白光在其上诞生,似乎诞生了一种把时空定住的力量。 毫无疑问,这是顾谨言学过的蕴道文字之一。 只是这白光极淡,仅只薄薄一层,那种定住时空的力量也微薄不足一哂,根本无法定住物体。 那黄金小蛇根本没受任何影响,只是晃了晃脑袋,就仍加速朝顾谨言冲来。 “怎么办?” 焦急之间,顾谨言脑海陡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刚才玉山映用手掌灌输文气,进入山水图画卷的事情。 “我文海中的文气,是不是能调用出来,增加这个‘定’字的力量呢?” 他这样想著,瞬间神入文海,想将文海中的文气调动出来。 然而,因为他品阶不够,还没有晋升秀才之境,文海中的文气根本不听他的调令,毫无动静,更无法外放,输入到面前的纸页之上。 “该死,怎么办?” 眼见黄金小蛇已经近在眼前,生死就在一瞬之间,陡然,在他腰间竹笼中,书虫似乎感应到危机,猛然张口一吐,一口浓郁的白光冲上高空,落到顾谨言面前的那张纸页之上。 纸页瞬间白光大放,顾谨言写的那个“定”字,随之吸收了那些白光。 它似乎瞬间复苏了过来,竟然从纸上冉冉脱颖而出,升上半空,一圈圈淡白的光芒在其周身生成。 黄金小蛇撞入这光圈中,竟如身陷泥沼,速度一下子缓慢下来。 顾谨言看著它的头颅一丝一丝往前移动,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这不是蛇,这是蚯蚓。 虽然意外于书虫的突然出手,更惊讶于它竟然口吐文气,帮助自己壮大文字,但此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顾谨言不知道这个‘定’字能定住黄金小蛇多久,立即蹲下身,从靴子中掏出那把自己花三十两银子购买的绿色短刃,拔鞘一挥。 “嗖!” 碧光一闪,黄金小蛇陡然睁大著茫然的头颅,随即蛇头从脖颈处断裂。 一股金黄,甚至带著一丝异香的血液,洒了顾谨言一身。 ------------ 第三十五章、异兽之血 “这是异兽之血!” 闻著黄金小蛇脖颈处喷出的黄金血液产生的异香,顾谨言一瞬间有了这个觉悟。 在炎黄世界,有妖兽,有灵兽,也有异兽。 妖兽是指除人类和神灵以外,存在于天地中的超自然生命,极其凶恶,对人危害极大,有的甚至喜欢以人类为食。 而灵兽是指普通野兽产生了灵智,喜欢亲近人类,能被人类豢养的奇兽。 而异兽则是指,血脉产生变异,从普通兽类向更高一级生命层次转变,有某种特殊之处的稀有兽类。 毫无疑问,这黄金小蛇,应该就是其中一种。 顾谨言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类型,但据说,异兽肉都大为滋补,想到玉山映可能是消耗了太多文气,因此透支了精气神,所以才晕厥过去。 这黄金异兽蛇肉,不知是否有补益精气的功效? 想到这,顾谨言捡起这头黄金小蛇的尸体,回到山洞中,找来一块形似石釜的石头,架起柴火,将小蛇在溪水中洗尽,然后放入石釜中熬起汤来。 不一会儿,一锅金黄,异香扑鼻的蛇肉汤就做成了。 顾谨言不敢亲自尝试,去捉了一只兔子过来,喂了它一小勺,刚开始那勺子死命拒绝,吃完之后却意犹未尽,极是兴奋起来,不断想向那装有蛇汤的石釜靠近。 “去!” 顾谨言一棍子将它敲晕,确定这蛇肉没问题了,便回到刚才的竹林,砍下两节竹子做成小碗,再做了两根汤勺。 回到石洞,盛了一小碗蛇汤,来到玉山映身边,将他扶起,慢慢地喂他将这一小碗蛇汤喝了进去。 随后,顾谨言自己,也喝了一小碗,瞬间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一丝丝奇异的热力飞速的在自己身躯之中窜动,刚刚奔跑了一个多时辰的辛苦全部抛之脑后,浑身充满了力气。 “嗯。” 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以后回城可别想再有这种好运,顾谨言盘膝坐下,闭目凝神,神入文海,竟然能感觉到一丝丝精气涌入其中,慢慢壮大著。 儒士使用文气进行书写,需要消耗的便是一个人的精气神。 精气神越壮大,毫无疑问同一时间能写的诗词便更多,儒士的实力也越强。 所以,感觉到自己的精气似是有所增加,顾谨言喜不自胜,待稍微休息了一会之后,便又将蛇汤喝了一小碗。 直到感觉腹中鼓胀,实在喝不下了,这才停止。 …… 玉山映仍是没有醒来,顾谨言便在一旁,默默的开始书写文字。 此时他正感觉精力旺盛,刚刚使用“定”字,对付黄金小蛇的一幕依旧历历在目,让他真真切切看到了,文字对读书人的妙用。 这让他开始迫不及待,能正式书写诗词的日子到来。 同时,对放在一边竹笼中的书虫,顾谨言神色也复杂起来。 原本以为,他只是喜欢糟蹋书籍而已,而一本书便价值几十两银子,当时顾谨言真的很替老者心痛。 但万万没有料到,后来竟然发现,每当书虫挂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竟然能带给自己敏捷的思维,更快的看书速度,更清明的脑子。 那时,顾谨言以为这就是他的作用,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见识小了。 这书虫,竟然能反哺文气。 也就是说,它吃进去的是书,吐出来的,可是文气啊! 对于很多人而言,书籍珍贵无比,买一本都要踌躇良久,但对于一小部份人而言,书籍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家中藏书亿万,汗牛充栋,而书籍便只能是书籍,只是他们收藏的物品之一。 而这时候,若有一只虫子,能靠食用书籍,储存文气,在关键时刻,这可是能救命的。 每个人文海中的文气都是有限的,一旦消耗完毕,便只能等待慢慢恢复。 而战斗中,对方是不可能给你慢慢回复文气的时间。 所以,如果这时候有一股额外的文气相助,便等于一个人拥有两个文海。 这是什么概念,可以想象。 虽然不清楚书虫体内,到底能储存多少文气,是否有其上限?但即使如此,哪怕只能占到一个人文海中文气的三四成,乃至二三成,也很厉害了。 它的价值,根本不能用金钱来估量。 这可是无价之宝啊,岂能用银子来侮辱它。 难怪那老者对它如此宠溺,为了满足它的生活,竟然硬生生建了一座书斋供它享用,甚至连名字都取的是它的名字,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书虫的珍贵。 而对于能养如此一只珍贵书虫的老者,顾谨言忽然对他的来历更感好奇了。 他又有什么身份,什么历史?为何要在北海城中,开这样一间小小书铺,之前彤云漫空时,又为何突然留书出走,要说出去办件事情呢? 这件事情,又是什么事情? 脑海中有万千疑团,无法排解,但顾谨言估计,就算老者回来,也不会告诉他。 忽然,一个闪念进入顾谨言脑海中,并且再也挥之不去。 “而且,他就那么将书虫扔在了屋子里,交给我?就不怕,我知道了书虫的作用,带著它逃走吗?” “如此珍贵的书虫,就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这?是信任,还是根本就不怕我能逃走呢?” 良久,顾谨言苦笑了一声。 他当然不信,仅仅只认识一个多月,对方就对对自己抱有如此信任,那么,便是他必有手段,追踪这书虫,根本不怕自己动了贪念吧。 想到此,顾谨言垂下脑袋,不再细想。 书虫不是自己的,它再珍贵也跟自己无关,自己能接触到它,甚至能借用它来提升读书的效率,已经是莫大的幸福,超出这世界不知多少人了。 现在主要的,还是想想,如何能更多的,掌握更多的蕴道文字,使自己早已踏入下一个境界,可以写出完整的诗文。 那时自己再遇上这样的危机,想必便不会束手无策,毫无还手之力了。 而这一天,快了,很快就会来了。 …… “嘤咛!” 正当顾谨言在一侧奋笔疾书,领悟文字的真意时,旁边一直昏迷不醒的玉山映,终于缓缓睁开了一双迷蒙的大眼睛,怔怔地望著顾谨言。 “你醒了?” 顾谨言心中一喜,不由放下毛笔,忙奔了过来,扶著他缓缓坐起。 “我这,你这是?” “哦?” 顾谨言反应过来,急忙回答道:“你刚才在营地那里,启动一幅画卷和一张诗稿,消灭了残存的鬼脸虫云,但自己也昏迷不醒,我怕还有危险,便将你带到这里来了。” 说完,看了一眼四周,笑道:“这是我偶然间发现的一个山洞,暂时很安全,你好好休息,我寻了一条黄金异蛇,做了点肉汤,刚刚喂你喝了一碗,你还饿不饿,要不要再来一碗?” “嗯,黄金异蛇?” 顾谨言于是回到石釜旁边,又用竹碗盛了一小碗蛇汤,端到玉山映旁边:“嗯,就是这种蛇汤……” 他描述了一下看到黄金异蛇的样子,玉山映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这是,灵冠金蛇,它可是大补之物,但是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捕杀的,你怎么?” 顾谨言不欲说出书虫的秘密,就道:“估计是它自己不小心撞晕了吧,落到我手中,既然它有用,算它倒霉。那你再喝点,休息一下,我们再回营地看看,还是否有人存活?” “好。” 玉山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喝下蛇汤,又躺下休息了一会,这才慢慢地恢复了精气神。 顾谨言将刚才捡得的诗稿递到他手边,玉山映接过,收回袖中,最后看了一眼这山洞,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即使还有鬼脸虫存活,此时也早就散了,如果还有人生还,我们就过去汇合,如果没有,我们便只能下山了。” “这次任务,虽然没有完成,但这完全非战之罪,我们回去报信,城守府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反而要感谢我们,自然会派更强大的人来处理后事。” “也好。” 顾谨言答应一声,当即,两人收拾了一番,离开这僻隐小洞,沿著来时的方向,慢慢摸索而回。 最终,一个时辰之后,顾谨言,玉山映两人,又回到了当初宿营的那片水草地。 ------------ 第三十六章、回城 残破的营帐,断落的武器,凌乱的尸体,累累的白骨。 几个民夫正在那里,默默的收拾东西,他们是少有的幸存下来的人群,但大多数的人,都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丧失了生命。 连同那二十名御妖军士兵,以及一位诚意境的夫子。 看著这一幕,顾谨言,玉山映久久没有说话。 “哎!” 最终,两人加入进去,经过整理,十车粮草以及衣甲武器,还剩两车粮草,一车衣甲武器。 而五百名民夫,二十名御妖军士兵,最终剩下存活下来的,哪怕包括顾谨言与玉山映两人,也不过四五十人。 十不存一。 “怎么办?” 忽然,有人低声道。 有人提议,继续前进,毕竟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替御妖军运送粮草和盔甲武器,现在虽然损失大半,但仍有一部份,可以送过去,以解燃眉之急。 而更多的人,却打了退膛鼓,毕竟进山没多久,就遇上这种事情,众人哪还有胆量,继续深入? 只是又害怕扔下粮车,此时回城,是否会招来城守府的问罪。 “交给我吧!” 就在此时,陡然,虚空中响起一道声音,随即,一名全身黑袍黑甲,看不清面目的中年人身形一闪,出现在场中。 他胸前纹著一个赤色的‘御’字,那御字表面,竟似有一层薄薄的火焰在燃烧,极是奇异。 这竟是一位感知到这边妖气,赶过来查看的御妖军将领,只是终究来迟了一步。 “啊,是御妖将大人!” 有人认出来者身份,顿时大喜,纷纷跪下。 看到御妖将出现在这,所有人才知道,他们距离御妖军的大营已经不远了,只是,终究还是没有赶到,就在此折戟沉沙。 “嗤!” 这位黑袍御妖将领伸手从衣服后摆掏出一枚金属圆筒,猛然朝天一按。 顿时,一道赤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形成一面令旗的形状。 “是御妖军旗!” “御妖将大人在召唤部属。” 半个时辰之后,几名御妖军士兵飞掠而至,看到这一幕,亦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位御妖军将领开口吩咐道:“甲二,甲三,甲四,负责押送剩余粮草军器回营,甲一,你负责送这些幸存人员回去,告诉城守府,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死亡将士及民夫……” 沉默一下后,他道:“着令城守府,依律抚恤,不得有违。” “是。” 当即,便有几名御妖军士兵走出,推著粮车,朝一个地方奔去,而剩余的一名御妖军士兵,却走到顾谨言面前,道:“接下来,我送你们回城,剩下的事,便不用你们管了。” “是,谢谢御妖军大人,谢谢御妖军大人!” 听说可以回城,不用继续深入,所有人千恩万谢,心顿时放下一半。 虽然兵役危险很高,但是也有相应的好处,便是任务完成,此次劳役便算结束,没有不够日期之说,不像有些劳役,动辄两三个月时间,劳心劳力,苦不堪言。 当然,如果真让他们去选,只怕他们还是会选择后者,毕竟后者虽然辛苦,却没有性命之忧;不像这兵役,实在危险,只看此次,五百人,就有九成死在这龙蛇深山之中,就可见一般。 此次回去,知道消息,不知多少人家,又会痛哭失声,为丧失至亲而悲痛呢。 …… 有那名御妖军士兵护送,接下来,顾谨言等人再未遇到什么危险,安全撤出了龙蛇深山。 三日后,几人便回到北海城中。 回到城中,御妖军士兵自去城守府交令,而顾谨言等人却是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在城门口,顾谨言与玉山映告别。 顾谨言道:“不知玉兄所居所方,日后是否还有再见之期?” 玉山映沉默一下,忽然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青色的令牌,递给顾谨言道:“我居住在城北青萍书院,你识文字,又敏而好学,我看得出,你已经觉醒文气,不然对付不了那灵冠金蛇,既然如此,何不加入青萍书院,你若愿意,持此令牌,无人会因入院为难你。” “这是?” 顾谨言一怔,眼眸微眯。 “这是青萍令,可以举荐识文断字的求学者加入书院,我饶幸获得一枚,一直没找到适合的人送出去,我觉得你倒是挺适合。” “是吗?” 顾谨言看著玉山映:“原来玉兄是出自青萍书院,只是当初不知为何,见到那封夫子,却躲闪不愿见人,而且……书院弟子,加入御妖军,轻易可成,玉兄为何,要伪装成一民夫,来到民夫营呢?” 玉山映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你在质问我?若有一日,我能在书院见到你,你认出我,我就告诉你。” 说完,他摆了摆手,朝顾谨言道:“后会有期,我在青萍书院等你。” “告辞!” 说完,转身离去,只是走出一段后,忽然轻声吟道:“玉山映照,武库纵横,顾兄记住这八个字,以后来到青萍书院,凭这八个字,便可找到我了。” “是吗?” 顾谨言喃喃念了两遍,终于眼睛一亮:“玉山映照,玉山映,果然,是个假名吗?只是不知你的真名,究竟是什么?” 他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多问无益,日后若真前往青萍书院,自然能知道他的来历。 眼下,还是回家要紧。 于是顾谨言加紧脚步,朝著家的方向赶去,不一会儿,来到家门口,看著那熟悉的大门,顾谨言忽然一阵百感交集。 明明穿越过来,总共也没有多少时间,这次被征发劳役,更是只花了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但是,顾谨言却有一种劫后余生,恍然隔世之感。 推开门,进入其中。 看著这熟悉的布置,明明那么简陋,一股亲切感却油然而生。 它虽然不大,却是自己的家。 之前离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来,心态却完全不一样了,顾谨言这才明白,有些地方,哪怕待的时间不久,但经历过生死,便知道其珍贵。 ------------ 第三十七章、最简单的文字 夜晚。 顾谨言点亮烛火,翻出青萍令,对著烛火仔细打量。 这青萍令不过一指来长,半指来宽,表面刻著‘青萍’两个古体篆字,背面是一间‘书屋’的模样。 “这就是青萍令吗?凭此居然可以直接加入书院,虽然不是文院那样的官方书院,但是青萍书院,也是整个北海城,所有暂时没有功名读书人最优的选择了。” “能拿到这青萍令的,可不是普通人,正常夫子都没有这个权力,毕竟据说,想进入青萍书院,是要经历三考的,而且难度还不低,不然郭兴扬家,那么想要他成为儒生,不可能不想方设法,将他塞进青萍书院。” “但是,没有成功而已。” “所以,这位玉山映,在青萍书院中,一定不是一般的身份了。” 想到对方邀请他加入青萍书院,找到他,他才会解答自己的一系列问题,顾谨言揉了揉眉心。 “要进吗?还是,再等一等……” 早晚,顾谨言肯定是要进去的,毕竟要系统的学习这个时代的大儒文化,书院是必经之选,原本还担心有些问题自己可能不会,现在却没有这个顾虑。 “只是,似乎快要到新年了,一旦下雪,青萍书院应该也会开始休沐,要到年后,正月十五才会开式开学。” “我现在进去,貌似也没啥作用,还是等新年结束,正月十五才正式入院吧!” 下定了决心,顾谨言珍而重之收起青萍令,然后就著寒夜灯火,继续炼字。 每炼一个字,便有丝丝文气进入文海,壮大著池塘。 池塘越大,可积累的文气便越多,短时间内,可写出的诗词便越强大,儒生的等级自然也更高。 到最后,可以达到‘出口成章’、‘一字成诗’,应该便能踏足秀才之境了。 …… 第二日,一大清早,顾谨言携带书虫,回到书虫斋,将其小心翼翼重新安放在那个悬挂的花篮之中,好好的喂他吃了几页书页,算是犒劳它在龙蛇岭中相救的恩情。 顾谨言来到自己留下的字条旁,发现上面已经积了一小层灰尘,而书虫斋中,依旧寂静无声,显然,那老者还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他还要去多久,到底去做什么事? 顾谨言收起字条,直接撕碎,然后将其扔入废纸篓,将书虫斋打扫干净,这才离开,回到家中。 没想到,在家门口,却又遇上一个不速之客,也就是原身最好的一个朋友,兄弟——郭兴扬。 看到顾谨言,他不由大喜,上来当胸就给了他一个拳头:“顾大哥,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我来这里找了你三四次,你都不在,我都差点去找衙役报案了,还好今天遇上了你……” 顾谨言看到郭兴扬,也有些高兴,同时也有些惭愧。 他打开门,邀请郭兴扬进来,告诉了他突然被征丁的事,顿时惹来郭兴扬好大一阵抱怨:“该死,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还有,那些该死的贪官,为了钱财,竟然连你这样的一丁之户都强征,这事肯定不合规,只看有没有人告发而已。” “算了。” 顾谨言摇了摇头,眼眸微眯:“现在还不是时候,粗胳膊尚拧不过大腿,以后有机会的……” 他并不打算现在追究,一是现在追究,根本落不到什么好,反而可能惹来一堆骚;二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除非你有足够的实力,否则宁愿暂时隐忍,寻找机会。 报仇并不是一味的蛮干,有的时候,也要查看双方的实力对比,情报的收集详细。 而这一天,顾谨言相信,不会太晚的,这次操作征役的几个官员,事后都逃不掉。 “对了。” 说完糟心事,顾谨言一笑,决定告诉郭兴扬一点好消息。 “我觉醒文气了!” “什么?” 郭兴扬先是不可思信的睁大眼睛,随即又是猛的一喜,最后,却又莫名的变得有点失落起来。 “恭喜你!” 他看著顾谨言,诚心诚意地道。 顾谨言看著他,明白他为什么失落。 同样一起学文,一起炼字,而且他的资源比自己多得多,经历的教育也比自己多得多,可最终,率先踏入儒道的,却不是他,而是自己。 他既为好兄弟成为儒生高兴,但是又对自己前途未测的儒道感到心灰意懒。 可是顾谨言告诉他这个消息,自然不是特意为了打击他。 那不是成了刻意的炫耀。 所以,顾谨言道:“自今日始,你便开始跟我学习炼字吧,每天抽一两个时辰来我这里,学习文字,过完新年,我们再一起前往青萍书院。” “啊,真的可以吗?” 郭兴扬陡然睁大了眼睛,随即,猛然扑上来,抱著顾谨言就是一顿猛地摇晃:“顾大哥,你太好了,我爱死你了……”说完,一张肥猪脸便朝著顾谨言亲来。 顾谨言毫不客气的飞起一脚,踢在了郭兴扬的肚子上,将他踹著飞出一米开外。 经过了文气洗礼的他,身体素质可不在一身肥胖的郭兴扬之下。 “啊,这……” 郭兴扬经历了这惨痛的一脚,这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却是对顾谨言有些畏惧,不敢再轻易靠近了。 …… 于是,自这一夜开始,顾谨言开始了对郭兴扬的特训。 他针对郭兴扬的特点,手拿把掐的教他,练字时,要如何站姿,如何执笔,最后又如何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文字,一一去领悟文字中的真意,再如何将精气神引导出来,注入到纸面上的文字中。 这过程刚开始,自然是极其艰难的,毕竟能被数位夫子评价为:“朽木不可雕矣”的郭兴扬,实在有点难教。 不过还好顾谨言经过后世,各种特殊培训班的特训,对一些新式教育法心知肚明,于是引进过来,不再用其他夫子那种刻板的填鸭式教学,而是使用的兴趣教学。 郭兴扬之所以学不下去,不是他没有天赋,而是,他的兴趣根本不在那些枯燥的文字。 只有你让他懂得了文字后面的意义,去引导他,去感悟这个世界文字的精彩,文字背后的动人故事,他才能慢慢的,通过故事,吸引兴趣,继而产生动力,研究字词,走入正途。 仅仅三天之后,郭兴扬研究出了第一个字,简体字的“一”。 不错,不是这个世界的繁体字“壹”,而是简体字的“一”,顾谨言创造出了第一个简体文字,他让郭兴扬从这个最简单的字开始,慢慢的走向复杂。 而一,简单吗?简单! 可是它里蕴含的东西,却又幽深玄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谁能说这个“一”字中,又不能蕴含有大道理呢? 看著纸面之上,那个“一”字之上,慢慢地诞生出了一缕微不可察的淡白色文气,而“一”字随之似乎产生了什么变化,变得更加玄秘,更加深奥起来,似乎藏有一个自己的世界,郭兴扬呆住了。 他久久地移不开自己的眼睛,肥胖的身躯不断颤抖,下一刻,忽然猛地蹲下,掩面而泣,大声嚎哭起来。 而这一哭,就是江河决堤,天崩地裂,久久不能收住。 顾谨言怜惜地看著他,没有阻止,关上门退了出去,把房间让给了他,让他哭一个痛快。 他知道,郭兴扬背负著太大的压力,家族的希望,北海城所有人的嘲笑,顶著“北海城最大废物”的名头,郭兴扬常以笑面对人,可没有人知道,他那笑容之下掩藏的苦痛。 而这一刻,他知道,他再也不是废物了,他真正,掌握了文气,他需要一个发泄压力的渠道,而哭泣,便是最简单,最有效的解压方式。 ------------ 第三十八章、郭家夜宴 一个时辰之后,听著里面哭声渐止,顾谨言推门走了进来,看著郭兴扬道:“哭够了吗?” 郭兴扬眼睛红肿,但却果断站起身:“够了。” 顾谨言笑起来:“高兴了?” 郭兴扬亦随之咧起嘴角:“高兴。” 顾谨言顿时脸色一板:“既然高兴,那还不趁此机会加油,多炼一两个字,不然明年正月十五,就算你觉醒了文气,过不了三考,也成为了书院弟子。” “这……” 郭兴扬一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高兴太早了,距离正月,可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多一个月的时间。 而一个月的时间,从初步掌握文字,到通过三考,这太难了。 他的脸随之垮了下来,可顾谨言却已不管他,直接将他提起,重新来到书桌前,然后将简体的“二”字教给了他。 “从一开始,接下来,便先练这个‘二’字吧。” 他直接命令道。 “好。” 郭兴扬看著这个有别于此世界的“二”字,有心想问什么,但最终却又忍住了。 他拿起毛笔,不顾手指的酸痛,继续开始写“二”字,而有了“一”的经验,仅只多一笔的“二”字自然也很简单,没过多久,又一个诞生了文气的“二”字出现在桌面上。 郭兴扬这才确信,这一切都不是做梦,自己真真切切成为了儒生。 顾谨言也笑起来:“好了,回去吧,虽然有些早,你才掌握了两个文字,但是我想,等这一天,郭伯伯应该等了很久。” “啊,嗯?” 郭兴扬一愣,随即终于反应过来顾谨言说的是什么,顿时大喜:“我可以回去了?” 顾谨言道:“当然。” 郭兴扬放下毛笔,道:“那我走了?” 顾谨言一脸不耐烦的挥手:“去吧,让郭伯伯也高兴高兴!” 郭兴扬咧起嘴角:“那可不止是高兴,应该会高兴得飞起来,可惜,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看他的那幅嘴脸,今夜只怕家中要杀猪宰羊了……” 顾谨言:“……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想去了,不过,今夜是属于你们父子的,算了,回去吧!” “好。” 郭兴扬立即辞别顾谨言,推开顾谨言家的门,飞快的朝著商业一条街的位置跑来,奔跑途中,不慎跑丢了一只鞋子,都完全懒得回头去捡。 而路旁的人,看到这一幕,只能皆是摇头叹息:“哎,这小郭,可惜了。” “不止是学不成文字,被骂废物,而且现在,走路连鞋子丢了都不能发现,这脑子还有点……不太正常了。” “估计是读书读傻了,可惜!” 郭兴扬的脚步一顿,随即,根本没有搭理他们,加快脚步,很快回到了郭氏布庄门前。 …… 一刻钟之后。 郭氏布庄。 后堂。 一张白梨木的书桌摆在正中,郭平福看著郭兴扬,似乎怀疑自己耳朵似的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觉醒文气了!” “什么……你写一个字我看看。” 郭平福显然有些不信,看著郭兴扬那只赤裸的光脚,眼睛危险的眯起。 因为这一套,郭兴扬似乎做过不止一次,不然那几位老夫子也不会气得摔门而走,连束脩都不要了。 郭兴扬这次毫不发怵,直接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凝神站立,片刻后,大笔一挥,直接从左到右,一个简单的“一”字就形成了。 “就这?” 郭平福脸色变了,伸手已经抓住了旁边夫子留下的戒尺:“这也叫字?这是什么字,你给我说说。” “壹字!” “壹?壹贰叁肆的那个壹?你当你老子我不认识字的吗?” 郭平福手中的戒尺已经高高扬起,脸上露出危险的表情。 郭兴扬脑袋一缩,急忙道:“顾大哥教给我的,说是根据我的特长,只能从最简单的字学起,所以发明了这个‘一’字。” “你顾大哥?顾谨言?” 郭平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陡然目光落到身前书桌上的纸页之上。 只见刚刚那个还再普通不过的一横,突然之间,便有丝丝缕缕淡白色的文气从其上蒸腾而起,最后,在郭平福这个商人眼中,这一横,竟然似乎就有了一种简单,基础的感觉,让人分明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个,单独”的道理。 哪怕,郭平福仍是不觉得这是个字,只是一个笔划,但是,那种道理,那份蒸腾而起的淡白文气,却是作不得假的。 “这……” 他手中的戒尺陡然跌落下地,脸上的神色从震惊到呆滞,再到突然而来的狂喜,木然了十几年的眼神中,突然就迸出了光,他忽然一把上前,抱住郭兴扬,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我郭家,肯定会再出一名儒士的,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么多年的培养,终于,我郭家,历经百年,再出了一名儒士!” “今夜,杀猪宰羊,我要大宴宾客,不醉不归!” 郭兴扬脸上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可是他自己脸上,同样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想像那些前一刻,还在街上嘲笑自己是“北海城第一废物”,“精神出了问题”,下一刻,被受邀参加郭家的宴席,知道自己觉醒了文气,脸上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一夜,半个北海城震动,关于郭兴扬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已经变了一个版本。 原来的版本是:“你看,这人除了吃就是吃,什么都不会,耗费巨万,仍然感应不到文气,连个儒生都成不了,妥妥的北海城第一废物,你也要学他一样,成为所有人嘲笑的对象吗?” 而现在才变成了:“有志者,事竞成,看看人家,虽然会吃,但是,他努力了啊,明明那么多夫子都放弃了,自承教不好,他还是凭自己的努力,觉醒了文气,成为儒生,郭家要发达啦!” “娃呀,崽,多学学人家,有缺点不是坏事,只要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会成功!” …… 顾谨言当然没有去参加郭家的晚宴,虽然郭父专门派人来通知了他,但是他觉得此事不足居功,最多算是感谢之前郭兴扬的那一袋米之恩,当然,也因为他真的把他当作了兄弟。 为兄弟做点事,自然没有什么值得专门酬恩的必要。 不过第二天,当喝得醉熏熏的郭兴扬再次来到顾家时,却还是带来了一斤肥肉,半只烧鸡,是郭兴扬父亲郭平福特意交代,一定要带给顾谨言的。 而这一次,面对郭父的好意,顾谨言没有拒绝,收下了,因为不收,才是真正的不懂礼数。 有时候,施人恩惠,你可以不图回报。 但是,受人恩惠之人,如果不曾酬报,反而心里不安。 就像顾谨言,明明把郭兴扬当成最好的兄弟,受人半袋糙米,并不为过,但是,那是危难时机的伸手,所以,当顾谨言有了能力,为了回报当初那小半袋糙米之恩,他却也仍要想方设法,让郭兴扬也踏入儒生之境。 不为别的,只为求一个心安。 在这个世间上,唯有心安,方能理得。 ------------ 第三十九章、大雪 平淡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眨眼,便过去十天。 这十天中,顾谨言一边按时去书虫斋喂养书虫,整理书铺;一边教授郭兴扬,提炼更多的蕴道文字;同时另一边,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学习。 他懂的文字越来越多了,而且,因为有了完整版的《说文解字》,他不再按步就班,而是按自己的喜好,提炼文字。 而不知不觉间,因为之前书写《咏鹅》的失败,这次炼字,他选择的多是《咏鹅》中需要用到的那些汉字。 这样一来,虽然他掌握的普世文字较少,但是,却有可能更快写出《咏鹅》诗篇。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取巧的办法,但不得不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经历了山中的凶险,顾谨言更加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平凡。 而北海城中的气候,也越来越寒冷了。 这一天晚上,寒风呼呼刮过,顾谨言送走郭兴扬后,裹著被子,告诉对方,这几日可以自己在家炼字,暂时不用过来了。 郭兴扬走后,顾谨言抬头望向天色。 北海城上空,彤云密布,更加恐怖了,一天四五天,都没有见到太阳,云层低得似乎在北海城上空盖了一层红色的棉被。 “要下雪了。” 顾谨言自言自语地道。 而他的感受一点没错,当他第二天早起,看到的已经是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晨光初放,反射著雪光。 窗外,寒风席卷,带来一片刺骨的凉意。 远山的风,裹著雪花,从天而降,一丛丛一簇簇,大如鹅毛,轻若柳絮,籁籁不止,将大地染为银白。 远望开去,整个北海城中,早已变成一片银白。 远处的屋角檐宇,也几乎只能看到个痕迹,便全部被大雪覆盖,几乎看不到原来的颜色了。 街边的柳树,也挂上了厚厚的冰雪,凝如琼枝玉叶,间或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冰棱垂下,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刀剑。 已入隆冬,顾谨言深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突然又缩回被子,美美的补了一个懒觉。 大冬天的,实在太难起床了。 哎,他叹了一口气。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肚子实在饿得可以,顾谨言只得爬起来,简单解决了一下伙食,然后便坐在窗前,开始炼字。 人,适当的放纵可以,但亦需时时提醒自己,万物皆有度。 譬如这第一场雪,在床上美美的睡一个懒觉,是人生快意事。 但是,当快意结束,也仍须不时提醒自己,光阴珍贵,须得珍惜,在该学习的时候,不能白白荒废。老马尚知夕阳晚,不待扬鞭自奋蹄。 而人,又岂能活得连个畜生都不如呢? 所以,裹上一件厚厚的衣服,顾谨言再次开始炼字,而这次,他需要感悟,提炼的,是一个“波”字。 没错,顾谨言这十几天,已经将《咏鹅》中前十八个字全部炼完,只剩最后一个“波”字。 而前面的那十八个字,还有两个是重复,一个是之前已经学习过的‘天’字,实际顾谨言新提炼的,只不过是十五个字而已。 随著顾谨言不断的书写,面前那个“波”字之上,慢慢地多出一丝淡淡的乳白色文气。 那个“波”字陡然一变,眼前似乎出现碧波浩淼,水光接天的场景,而顾谨言的脑海,瞬间也多出了无数有关“波”字的理解与记忆。 波涛,波浪,波澜,波光,波纹,波荡,推波助澜…… 这就是波字的真意。 而顾谨言没有注意到的是,随著“波”字之上诞生光芒,在他左手掌心,水蓝漩涡再一次无声浮现,将这一缕白色文气吸入其中。 随即,水蓝漩涡光芒大放,竟是再一次恢复了动力,开始幽幽旋转起来。 显然,自上一次顾谨言投入《玄中记》,开启书中奇境后,连续经过二十多天,经过顾谨言的不断炼字,产生文气,而水蓝漩涡将这些文气吸收,它终于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站在桌前。 顾谨言打量著窗外,白雪纷纷,银装素裹的城市场景,精神不由一畅。 低头看了看面前纸页上的“波”字,他嘴角不由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终于,大功告成。” “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正式书写诗词了。” 想到就做。 顾谨言撤掉桌上的废纸,重新换上一张大号的宣纸,将其在桌面上铺平,然后摆上笔墨砚。 深呼吸一口气,先在脑海中模拟鹅在水中游动的形态,鹅向天歌唱时的叫声,鹅在水面上时的形声与色彩。 确定已经成竹在胸,这才一振腕,一落笔,《咏鹅》两字,顿时绘于纸上。 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当顾谨言刚刚将《咏鹅》落于纸上,顿时,两个字之上就诞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气,眼中仿佛能看到一只雪白大鹅在水中游动的形态。 而后,顾谨言快速挥写,直接将整首咏鹅,题于笔下。 “轰!” 异象再现。 而且这一次的异象,清晰无比。 纸张上空,一团白光凭空浮现,白光中,浮现出了一座清澈的池塘,池塘中,一群白色的鹅儿在那悠闲觅食,惬意游动。 顾谨言似乎可以感受到湖畔的清风,湖岸两侧的柳丝,在风中轻轻摆动,动作是那样轻柔,细密,绿意盎然。 而他还没有回过神,更大的异象产生了。 只听一声嘹亮的凤鸣传来,随即,一道火红的凤凰虚影从纸张之中跃然而出,形同凤凰,洒下点点雾纱样的星光,消失在虚空中。 随即,纸张银光大放,所有字体如同银色的星辰,脱纸而出,悬浮在半空中。 一字一星辰,骆宾王的“咏鹅”加标题一共二十字,便是二十道星辰。 二十道星辰,悬挂空中,竟然使得这个小小的房间,呈现出一种繁星漫天的感觉,仿佛突兀出现一片小小的星空。 “这是?” 正当顾谨言奇异,目瞪口呆的时候,文字星空瞬间化为二十道璀璨星光,垂直下降,冲入了顾谨言眉心之中。 随即,顾谨言文海之中,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异变。 四周的灰雾,仿佛被热水浇烫一般,剧烈滚动起来,竟然朝四周退出了一部份。 文海的空间无端变大了一丝。 而在文海中央的那个小池塘中,二十道星辰投入文气湖水,瞬间炸开,化作一股庞大的文气,几乎一刹那将整座池塘填满,并丝丝缕缕往外溢出。 而池塘之中,一块突出湖面的三角形白石之上,一道闪电从空而降,打在白石之上,随即粉末籁籁而落。 片刻之后,两个散发著淡淡银光的字体出现在其上。 正是——咏鹅二字。 ------------ 第四十章、一支鹅毛 “这?” 顾谨言打量著文海中的异变,久久无法回过神。 “文字化星辰,星辰坠文海,文海生波澜,灰雾退却,露出更大的文海空间。” “而后,所有星辰被文气湖水同化为同源的文气,竟一瞬间将池塘填满,最后竟有闪电当空而降,在湖中央的白石上刻下‘咏鹅’二字。” “这这这……这一幕真是太惊人了,可惜别人无法看见。” “不然,岂不是要称呼为神迹?” 顾谨言内心的震撼,久久无法消散,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的异象,如此惊人,不止是外界,文海中亦会有相应的异象产生。 只是,那些矗立于湖面上的白石,就是记录成型的诗篇所用吗? 只是,这数量也太少了,就那么几块,够给谁用?看不起谁呢? 只要我愿意,三五天就能给你刻满了,信不信? 如果全部刻满了,会发生什么? 顾谨言眨眨眼睛。 当然,以他炼字的速度,一天最多七八个字,多了不可能,而一首诗最少也得十几二十个字,而长的甚至有几百甚至几千字,想短短三五天,把这湖中白石全部刻满,显然不可能。 但是,仅仅如此几块白石,的确不够他用的。 只是,在刻满之后,湖中到底会发生什么,他的确不知,想必,只有真到了那一天,他才能了解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顾谨言的注意力,落到另一件事上。 毫无疑问,顾谨言这一次,成功书写出了骆宾王的《咏鹅》诗词。 而且这一次,天道并没有主动抹去它的痕迹,反而承认了它的存在,显然因为,顾谨言已经领悟了其中的真意。 他将《咏鹅》中的每一个字都拆开,理解了一遍,再将它们组合起来,形成了那群白鹅的形象,形象得到天道的认可,文字便可以化为星辰,星辰坠入文湖,炸开之后,便能得到大量文气反哺已身。 可以说,顾谨言这一次,得到了巨大的好处,几乎是从儒生初境,一步跨入了儒生中境。 而且多余的文气,还在不断扩大著池塘的空间,似乎隐隐有著向儒生后境转变的趋势。 而这,仅仅只是一首诗词带来的改变。 “嗯?” 忽然,顾谨言不由自主退出文海,因为他发现,左手掌心中,又出现了那种发烫发热的感觉。 睁开眼睛,顾谨言看到了散发著幽蓝光芒的左掌,水蓝漩涡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浮现,而且正将书页上那张顾谨言刚刚写成的《咏鹅》原稿不断往水蓝漩涡中心拉去。 《咏鹅》原稿随之缩小,散发著淡淡的白光,凭空浮起,朝水蓝漩涡飞来。 “嗯,它什么时候恢复的?” 顾谨言尚不自知,看著它如此迫不及待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 随著他的放纵,《咏鹅》原稿顿时再也不受限制,白光一闪,直接没入水蓝漩涡中心,消失不见。 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 水蓝漩涡光芒大放,强烈的蓝光包裹著整个房间。 下一刻,顾谨言“嗖”的一声,再次神奇的从房间中消失了。 而当他醒来,就是那个熟悉的空间。 四周一片虚无,而他站在原地,手掌心中,多出了一张雪白的诗稿。 正是——《咏鹅》。 “原来,我自己写成的诗稿也可以的吗?不止是书铺中售卖的书籍。” “这些白光我现在明白了,就是文字的灵气。” “而水蓝漩涡吸收的,并不限定是什么书籍或其它,而是……但凡蕴含有文气的物体便行。” “所以,书籍可以,诗稿可以……以后其它载体,是不是也没有问题?” “而单个的文字之所以不行,应该是承载的文气不够多,所以吸引力不够,所以供它吸收恢复,做不到开启书境……” “哦,现在应该叫诗境了。” 望著手中《咏鹅》的诗篇,这好歹是顾谨言穿越到这个世界所写成的第一首诗词,他还真有点舍不得,留著做个纪念多好。 不过——来都来了。 “我倒要看看,这次能得到什么?” 想到这,于是顾谨言伸手将《咏鹅》诗稿托起,一股白光凭空生成,随即,在虚空中冉冉化为一尊古朴的石门。 石门擎天立地,身上散发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上面雕刻著日月,花草,星辰,虫鱼。 那个浩大而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随即,石门轰然洞开,露出一条小小的通道。 通道四周,弥散著白雾,而小道是唯一清晰的指标,指引著方向。 这一次,有了经验,顾谨言毫不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当他走进后,石门再次轰隆一声关闭,将内外隔绝开来。 顾谨言没有回头,径直往前,片刻后,白雾渐稀,一幅熟悉的场景出现在下方。 那是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泊中,一群白色的鹅儿在那悠闲觅食,岸边清风拂柳,一派惬意盎然的景象。 那些白鹅于湖中嬉戏,游玩,直到天色渐晚,暮云合璧,远处传来了一长一短两声清脆的竹哨声。 随即,那些白鹅便似得到指令一般,纷纷朝湖岸边游去,一位青衫幼童正立在湖岸边,柳树下,兴奋地对著它们不断地招手。 白鹅上岸,在青衫幼童的带领下,迈动著蹒跚而富态的脚步,一摇一晃,纷纷离去,群鹅一童的身影,渐渐没入视线的边界,消失不见。 而平静的湖面上,只悠悠遗失著一支雪白的鹅毛,随风飘浮,轻轻摇荡。 当顾谨言的目光注视过来,这鲜艳灵动的一幕随即慢慢褪色,变作黑白,而只有这一只鹅毛光芒依旧,并且更加炽烈,散发出温润明和的白光。 随即,光芒一闪,鹅毛破空而至,落入顾谨言掌心。 当顾谨言抓住鹅毛,四周的空间瞬间破裂,顾谨言眼前一花,便已退出空间,再睁眼,果然已经重新回到房内,而掌心中,已经多了一尾洁白如雪,轻柔似纱的雪白鹅毛。 “这,这……” “呸,什么破东西,上次好歹是一块有点神异的木头,雕吧雕吧还有点作用,这次给我一根破鹅毛,它能有什么用?” “这漩涡异境,给的东西越来越垃圾了,简直离谱。” 顾谨言无法忍受心中的郁闷,口吐芬芳,舌灿莲花,将水蓝漩涡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可惜水蓝漩涡经这一遭,再次黯淡,从顾谨言掌心暗去,估计没个二三十天的时间,是恢复不了了。 所以,顾谨言的口吐芬芳,舌灿莲花,它完全没有听见。 当然即使真的听见了,估计也懒得搭理他。 在房间中怔忡了良久,顾谨言有心将这根雪白的鹅毛扔入垃圾桶,但犹豫了许多,作势几次,最终还是忍住了。 “算了。” 最终,他叹一口气。 好不容易进入一次异境,总该有点作用的,先将它收著吧。 于是,虽然满心不满,但顾谨言还是将它用一个小木盒收了起来,然后放到枕头底下,和青色木块放在了一起。 于是这下,顾谨言身边,多了两样完全不知作用的东西了。 而顾谨言不知道的是,他在家中,还在对著这一根雪白鹅毛暴跳如雷,舌灿莲花的时候,北海文院中,北海文池,却再次有一点青光突然从池中心绽放。 随即,涟漪波荡,一支青莲从池中心冉冉生出,随风摇曳,莲叶,莲茎,莲心,俱是完美无暇,青青如玉。 而这一次,它完全没有消失的迹象,淡淡的青光萦绕著湖面,吸引著众多的文华鱼绕底而游,蔚为壮观。 文池边上,儒冠老者再一次站起身,而这一次,脸上却尽是狂喜的神色。 “出现了,出现了,而这一次,它并没有消失,彻底巩固住了!” “会是谁?” 儒冠老者坐下,闭上眼睛,想像自己虚空一跃,陡然头顶之上,一尊小小的儒冠老人虚影出现。 这儒冠小人浑身萦绕著浓郁得化不开的白光,脑后更有四重小小的光圈,不断随风上升,眨眼就将整个北海城收缩于眼下。 于是,一方神奇的世界出现了。 ------------ 第四十一章、妖兽围城 这方世界似乎缩小了无数倍,变成了一幅微缩的山水地图。 整个大儒王朝,尽在其中。 地图上,群山纵横,河道蜿延,湖泊如星子。 无数村镇城市错落其间,屋舍俨然,鸡鸣犬吠,一片安详。 一个个小黑点一样的城市,如同繁星错落,渺小如尘埃。 而最大的城市亦不过如火柴盒一般大小,散发著微微的金光。 在这方世界上空,有一层半透明的圆形护罩,笼罩天地,隔绝内外,如同一只鸡蛋壳,将整座世界保护起来。 光罩之内,河流湖泊,山川草木,俱呈黑色。 唯有那些城市之上,散发著淡淡的金光,显得瑰丽而奇特。 只是这些金光有浓有淡,最多者如那些火柴盒一般的城市,金光要浓烈一些。 而有些小城上空,却黯淡无光,只有一丝淡淡的金色,将散未散。 其中最多者,是位于这片世界南方的一座巨型城市,金光冲霄而起,将整座城池渲染得如同金铸,照耀方圆万里之遥。 金光凝而未散,在半空中竟然凝结成了一条五爪金龙的形状,昂首摆尾,环绕城市周遭不断游走,吞吐龙气。 而儒冠老者脚下,亦有一座城池,只不过指甲盖大小,通体呈黑色,上面的金光却黯淡许多,只有一层薄薄的光雾,笼罩城池,显得晦暗不明。 这样的光雾,在这繁星一样闪烁的城市之中,自然显得毫不显眼。 “哎,我北海,依旧是文道不兴之地啊,何时能媲美上南方诸城?” 儒冠老者心中叹息,显然,这些城市上空的金光,便是显示各地文华之气多寡的不同。 普通人看不见,但是儒冠老者借助‘北海文池’监察文气之能,却能看见。 文华兴盛的地方,自然金光浓烈,如红日初升。 文华不兴的地方,则黯淡如寒夜,似混沌未开化。 而在这方世界光罩之外,那里却什么光线也没有,只有一片黑暗,黑漆漆的,如同夏季最深沉的夜晚,带给人一种沉默而诡秘的气氛。 即使以儒冠老者的身份,也不敢朝那黑暗深处多看。 叹息完毕,他收回目光,主动聚焦于自己脚下代表北海城黑点的上空。 随即,意识不断下落。 下一刻,地图便不断随之放大,最后只剩北海城一座城池,周边所有区域全都模糊消失不见。 而在北海城池中,各处亦显示出不同的金光浓淡,有的强烈,有的黯淡。 而在城南,一处很普通的居民巷中,明明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几乎没有丝毫文气的存在。 却有一处,此刻正金光闪烁,如同亮起了一颗金色的星辰。 “竟然是,城南?” 儒冠老者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北海城虽然不大,从远处看,金光暗淡,与南方诸城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若从北海一城之地,金光也是有强有弱的。 最强盛者,莫过于城西和城北,因为这两处分别是北海文院和青萍书院所在的地方,儒生秀才最多,夫子书君也最多。 反观城东城南,则金光暗淡,如同寂寂寒夜。 不过城东因为有御妖军营地,多少还是有一点夫子驻守,再加上前段时间,大量北海文院的夫子出城援助御妖军士兵清剿妖兽,金光也可。 只有城南,因为多是平民商户居住的地方,那里文道不兴,儒生秀才稀缺,金光暗淡。 老者正欲仔细查探,但下一刻,他却脸色陡然剧变,因为在他的元神感应中,北海城周围,忽然多出了一股强烈得化不开的妖气。 这妖气滚滚如潮,从远往近,迅速逼来,在他的元神感应下,就仿佛是一片诡异的红雾,迅速吞噬著北海城周围一些本就薄弱不堪的金光。 最后,红雾将整个天地全部染红,迅速朝北海城周围涌来,已经迫在眉睫。 “什么?妖潮竟然真的来了,这么快!” “御妖军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建功,仍然放任妖潮冲击城池?” 儒冠老者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探索导致北海文池产生异象的人是谁了,元神瞬间下坠,落入身躯,睁开眼来。 他一伸手,北海文池中,池水一阵翻涌。 随即,一把散发著无穷金光的长剑,从池水之底,冉冉升上半空,被儒冠老者一把抓在手中。 儒冠老者身躯一纵,手持金剑,整个人已经迅速升空。 然后舌绽春雷,朝北海文院,甚至整个北海城所有人喝道: “妖兽围城,著令所有人,即刻关闭门窗,不要外出,不要探视,城卫军马上上墙头,北海城所有儒生以上,全部立刻前往东城城墙,协助城卫军守城,违令者斩!” “嘶!” 他高举金剑,下一刻,金剑之上,一道刺目的光华冲天而起,便仿佛一轮最煊赫的太阳,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金剑之上,环绕著一圈又一圈雪白的米粒般大小的文字。 那些文字,似乎组成了一篇完整的文章,充满了浩然、正直、慈悲、包容等等的气息。 整个北海城,在这一刻积雪全部消融,本来昏沉的天空,瞬间亮如白昼。 “百鱼文宝,无衣之剑!” 北海城中,有人惊呼出声。 随即,整个城池都轰动了起来。 所有平民百姓,顿时一个个瑟瑟发抖,关门闭户,再也不敢出来。 一家老小抱在一起,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断低头在胸口画圈圈向神明祈祷。 而那些家有儒生、秀才、夫子的人家,却瞬间失声痛哭起来。 因为他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兄弟,当听到了儒冠老者那一声响彻全城的大喝之后,便毫不犹豫,在其它人都龟缩在家中的同时,却手持书卷,狂奔出门,甚至连跟家人分别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在街上汇聚成洪流,不断朝著北海城东,城墙上奔涌而去。 一个一个儒冠青袍的身影,成为了那些窗户门后,平民人家眼中所有的希望。 “国有战,儒当先。” “无衣,无衣!” 虚空中,响起了响彻天地的儒道念诵声,那是那把金剑上一个个米粒般的文字,自发开始吟唱。 而后,那些汇聚上城头的北海文院士子,青萍书院士子,亦不由自主跟著念诵出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浩大的“无衣”声中,北海城南,顾谨言家,望著城头上空,突兀出现的一排妖云,顾谨言整个人都愣住了,手中毛笔不自觉跌落在地。 “我不过就写了一篇咏鹅而已,需要这么大阵仗?” 而北海城池上空之中,那儒冠老者手中所持的金色长剑,亦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眼睛中露出一丝羡慕之色。 “这就是文宝吗?据说只有修行到儒道四境,学士境,才能正式使用文宝,从此便和下三境完全不同,战力翻倍,而这无衣剑,竟然是一件百鱼文宝。” 所谓百鱼,便是指里面至少蕴含了一百条文华鱼之力。 而整个北海城文池中,迄今为止,亦不过养了三百条左右的文华鱼而已。 而那,还是所有人文气汇聚而成的力量。 正常的文宝,一般也就一两条文华鱼之力。 好一点的,亦不过十几,几十条。 能达到百条文华鱼之力的,肯定不是一般文宝,这应该便是这北海城的镇城之宝了。 只是不知,此剑为何不是掌握在北海城君梅同笙手中?却落在了这位不知名的儒冠老者手中。 ------------ 第四十二章、北海城君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探讨这些事宜的时候。 “走,上城墙!” 顾谨言也是儒生,他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虽然他是儒生的身份没有人知晓,也不曾记录在册,就算他不上去,躲在家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是,看著和自己一样年纪,甚至可能比自己还小的儒生们在城墙上战斗,而自己却躲在家里,安心享受成果,或者,等待最后妖潮破城,与城偕亡,他能心安得了吗? 顾谨言知道是,不能。 与其如此,还不如跟他们一起上城墙,那么就算战死,至少临死之前,能把那些杀害自己的丑东西看清楚了吧。 若能再活一世,就能来此报仇了。 于是,仅仅只是犹豫了那么一瞬,顾谨言便披衣而起,瞬间奔出房屋,然后直接朝著城东,城墙之上狂奔而去。 而与此同时,郭氏布庄,虽然郭父郭平福死死拉住,就是不让,但一身肥胖的郭兴扬还是鼓起勇气,挣脱了父亲的手,转身开门,朝著城东的方向狂奔而来。 “兴扬……” 在其身后,郭父郭平福老泪纵横,满脸担忧。 如果说,有哪一刻,他是那么不希望自己儿子成为儒生。 那么,肯定就是此时此刻。 万万没想到,刚刚成为儒生,还没喜庆上几日,结果竟然十几年不遇一次的妖兽围城,就这么遇上了。 郭兴扬不过提炼了十几个文字,诞生了一丝丝的文气,能有什么战力,上了城墙还不是找死? 可是……谁叫他,也是儒生呢。 儒生,可不分只炼了一个字,还是炼了一百,一千,一万个字…… 在大儒地界,能诞生文气的,皆为儒生。 顾谨言奔上城墙之后,妖潮还没有彻底到来,但城墙底下的地面已经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声,而头顶上空,亦是一片黑压压的,那是飞行妖兽。 看到这一幕,即使是顾谨言,也有些绝望。 尼玛,我刚穿越过来,要不要这么刺激?我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呢。 找了个城垛后方,顾谨言手握毛笔,紧张的双手都是湿汗。 他才会书写一篇《咏鹅》,而《咏鹅》可不是什么战诗词,他写出来到底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这已经是他唯一掌握的力量,也是唯一能让他稍微有些安心的东西。 “希望……能有一点用吧!” 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而除了他,其他人哪一个不是脸色发白,目露惊恐? 只有少数秀才以上的儒生,挺胸而立,站在所有人最前方,正面妖潮,面不改色,手握毛笔,面前悬浮著一张一张雪白的纸页。 妖潮未至,他们已经同时开始书写。 而书写的内容,不是其它,正是‘无衣’。 一页页白纸之上冒出浓郁的白光,这些白光竟然隐隐联系在一起,形成更强大的白光,化成了刀枪剑戟等等虚幻的兵刃,密密麻麻,朝向城墙下方。 “咚、咚、咚……” 忽然,城墙亦随之剧烈震动了起来,而后,在顾谨言震惊的目光中,成千上百奇形怪状的妖兽,从东海海底冲上陆地,然后跨过龙蛇山,飞一般朝龙蛇山脚下的北海城冲来。 只是一瞬间,恐怖的妖气,便扑面而来。 即使还隔著一段距离,甚至顾谨言都已经提前闻到看到了妖兽口中垂下的涎液,腥臭的口气,血盆的大口,森森的獠牙。 “呜呜呜呜——” 北海城墙之上,城守军吹响了凄厉的号角,一身白衣的北海城君梅同笙,脸色凝重,悬浮于城墙上空,周身一卷金色的书卷不断盘旋,将他衬得宛若神仙中人。 “升护城罩!” 随著他的大声命令,刹时间,四周城墙上空,各有几十处小型圆点之上,忽然冒出了剧烈的白光。 白光连成一片,竟然在半空中凝结在一起,然后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护罩,将整个北海城保护在了其中。 从近处看,这白色护罩,竟然是由一个个细小的白色文字组成。 白色文字不断流动,组成一篇篇大小不同,规模不一的诗词文章。 有些诗词文章白光浓烈,那一片的颜色便深上许多,有些诗词文章却光芒黯淡,那一片的颜色便显得苍白而脆弱。 无数诗词文章联系在一起,形成一座护卫整座城池的护罩。 看到这一幕,北海城中无数居民忍不住发出大声的欢呼,虽然儒冠老者不让众人朝外窥探,但众人哪能真的忍得住,都是一个个偷偷从窗户缝朝外观望。 而看到这白色护罩,他们便似看到了希望。 果然,经历妖潮那么多次,虽然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妖潮的可怕,但是又岂能真的没有一点防备? “砰,砰,砰……” 就在此时,顾谨言陡然感觉到神魂一阵波动,惊悚感从光罩外传来。 随即,微微的波澜声响起,再过片刻,密密麻麻的“呼啦”声便从空中扑面而来,直接朝著这白光护罩撞了下来。 是那些飞行妖兽! 它们一个个悍不畏死,撞击在护城光罩上,光罩顿时产生一阵剧烈的涟漪,一些白色的文字随之碎裂,化作白光消散在天地间。 人们一阵惊恐,但看到白光护罩最终抵住了第一波攻击,不由松了一口气。 而那些撞上白光护罩的飞行妖兽,这些白光文字似乎对它们有莫大的杀伤力,随著哀嚎一声,不甘的形神俱散,黑烟弥漫。 随即又有更多的白光文字从其它地方填补过来,将这一方地方填满。 “准备,放!” 梅同笙再次一挥手,顿时,所有秀才书写的‘无衣’,便同一时间升上半空,然后那些刀枪戈予亦同一时间调转方向,朝半空中的那些飞行妖兽攻击。 “砰、砰、砰!” 一道道血花绽放,一头头飞行妖兽不敌白光武器,哀嚎著坠落在地,血洒长空。 所有人俱是不由露出喜色。 “妖潮,不过如此。” 然而,真的吗?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陡然自天空中降下更多的飞行妖兽,它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朝著护城罩撞来。 “轰、轰、轰!” 光幕一阵阵剧烈的抖动,涟漪四起。 更多的白光文字受到撞击,不支星散,其余地方的白光文字不得不赶过来支援,补上这一块。 可是这样一来,少了一些白光文字,这一片的光幕便隐隐黯淡了那么几分,对飞行妖兽的威胁也越来越小。 “所有儒生,书写文字,给护城罩提供文气支援!” 北海城君梅同笙再一次下令,并主动出手,手握一支碧光隐隐的毛笔,眨眼就在虚空中写就一篇无衣。 然而这篇无衣却没有外放攻击,反而化为浓郁的白光,瞬间融化入了头顶上空的北海城护罩。 护罩一晃,一些薄弱的地方瞬间弥补,重新充满了浓郁的文气。 其余人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儒冠老者要号召所有儒生上城协守了。 原来,他们不是毫无作用,而是也可以利用文字,来弥补这护城罩的强度。 这样一来,妖兽攻破护城罩的时间便会无限延迟,而留给人类准备的时间便越来越多,胜算也越大。 见状,顾谨言自然也不例外。 他使用毛笔当空书写“咏鹅”,然后咏鹅诗篇便化为一团银色的光芒冲入护城护罩之中。 银色文字撞上光罩,便仿佛打上了一块补丁,瞬间将那半透明的光罩变得凝实了那么一分。 ------------ 第四十三章、飞行妖侯 “真的有效!” 顾谨言见状大喜。 其它儒生书写的单个的文字都能补充文气,顾谨言这完整的诗篇自然更加强大。 其他人此时此刻,都在忙自己的事,倒是没人关注这边,不虞有人发现顾谨言此刻具体写的是什么。 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到,顾谨言明明还是一位儒生,竟然已经可以熟练书写完整的诗词,有些惊讶。 不过,也不是没有儒生能做到,北海文院的县案首李青狐,青萍书院的小才子谢玉书,都没问题。 所以,最多也就投过来诧异一瞥,便转过头,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此刻他们可不敢分心。 这倒让顾谨言略是松了一口气,不然,一首新诗出世,总归是要引起别人一番议论的。 顾谨言倒不是怕什么,只是懒得解释,亦不想现在就太过引人注目。 毕竟,咏鹅虽然简单,但正因简单,它的历史地位可一点也不低。 咏鹅进入光罩,光罩的力量随即被加强,瞬间撞击光幕的数十道飞行妖兽纷纷哀嚎一声,化作黑光消散,临死前,露出了非常不甘、怨恨的声音。 顾谨言心中一松。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似乎被众人的举动激怒,也或许是想早点攻破这护城光罩,天空之上,众多飞行妖兽深处,一头远超之前所见,庞大得多的巨型妖禽,破开天地,御风而来。 只见它身形如同一座小山一般,有一双巨大的翅膀,在半空中张开,羽毛竟然如同一支支玉剑制成,排列在一起,所过之处,妖氛滚滚,刮出两道漆黑的气流。 “轰!” 沿途所经之处,遮天蔽日,一些飞行妖兽躲避不及,竟纷纷被它双翅扫中,而后,即使是同类,亦瞬间一斩两截,血雾纷飞。 “嘶!” 看到这一幕,北海城墙上,所有人都不由面露骇然之色。 而有人更是惊呼出声:“飞行妖侯!” 在炎黄世界,妖兽亦分不同等级,最低的便是妖卒,其后便是妖兵,妖将,妖侯,妖王,大妖王等等,分别对应人类世界的儒生、秀才、夫子、学士、书君、大儒…… 飞行妖侯,就相当于是一尊儒道四境的学士,也就是地位可以媲美北海城君梅同笙,北海文院院首,青萍书院院首等人,难怪众人如此震惊。 而那头飞行妖侯自然毫不犹豫,直接朝光罩撞来,一眨眼便到近前。 望著光幕之下,城墙上的众多人类儒士,妖禽眼中露出嗜血的渴望之意,猛然仰脖望天,长嘶一声,口中凝聚出一只巨大的蓝色光球,朝光幕处撞来。 “轰!” 光球如电,闪烁火花,撞击在光幕之上。 这一刻,光幕剧烈颤动,表面的白光文字迅速减少,周围的光幕不得不减弱自身的防御,以增强这一块的力量。 然而,妖禽并没有停止攻击。 “轰、轰、轰……”又是连续三道光球飞来。 这一次,身前的光幕终于发出“咔嚓”一声,轻微的碎裂声,远处的光幕来不及补充,一个巨大的缺口短暂形成。 光幕上空中,见到出现的光幕缺口,陡然响起无数兴奋的声音:“嗷、嗷、嗷……” 那是其它飞行妖兽,看到出现缺口,知道攻破底下这破鸡蛋壳一样的护城光罩有望,顿时纷纷加速,一同朝这处光幕处撞来,想加快速度,一起破罩。 于是,无数黑压压的身影,仿佛潮水一般朝这破洞入口处扑来,欲要闯入其中。 而那巨大妖禽,亦同样露出兴奋之意,一马当先,直直地朝光罩破洞处掠来。 “嗯?” 见到这一幕,无论是北海城墙上的众人,还是顾谨言,一瞬间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等阶压制,脸色瞬间苍白,毫无血色。 他们想逃,可是这一刻,在那庞大的妖气压制下,身躯却沉重如石,重若泰山,连动一下也不可能。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头巨大妖禽,即将掠过光幕缺口处,朝他们袭来,越来越近。 而一旦真被对方及其它众多飞行妖兽闯进来,以城墙上众人的等级,只怕瞬间便是死伤一片。 而当城墙上的众人死伤过重,那么护城光罩再也不可能维持太久,毕竟它每日每刻都要消耗巨量文气的,这也是之前,一直不曾升起的原因。 只有极其危急的时刻,才能升起这护城光罩。 护城光罩一破,所有妖兽如入无人之境,北海城内,还有多少人,能在这一灾难下存活下去呢? 然而,此刻北海城高空之上,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学士,无论是儒冠老者,北海城君,文院院首,还是青萍院首,都是学士,见到此幕,对视一眼,儒冠老者率先出手。 “妖孽,尔敢!” 只见他手中无衣剑当空一指,顿时,一道刺目的金光越过护城光幕,一下子轰击在了那头飞行妖侯的胸前。 “嗤!” 刺目的金光爆发,瞬间将那飞行妖侯胸前破开一个血洞。 飞行妖侯还没有掠过光幕,便身子突然一顿,卡在了那里。 后面的其他飞行妖兽正欲追随它越过光幕,一时没有控制住身躯,纷纷撞在它身上,一时血雾纷飞。 而远处更多的飞行妖兽却急得“吱吱”乱叫,却被飞行妖侯巨大的身躯挡住,无法寸进,只能急得四处乱飞。 飞行妖侯身躯一颤,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些羽毛在白光中,无声融化,化光消失。 “第二剑!” 儒冠老者再次伸手,又是一道刺目的金光射来,正中飞行妖侯胸前,血光一闪,赫然又是一道巨大的血洞出现。 远处,光幕之外,飞行妖侯的眼中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剧烈挣扎。 即使连受两剑,它的生命气息竟然依旧旺盛,妖侯之强可见一斑,浑身上下,庞大的黑气汹涌没入光幕,光幕一阵阵抖动,似乎随时都有崩裂的危险。 “一起出手!” 见到这一幕,北海城君梅同笙的脸色变了。 妖兽的身躯本就比同等级的人类更为强大,如果一旦让它撑坏了这光幕,那时麻烦可就大了,再想升起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同意!” 顿时,北海城君梅同笙,北海文院院首,一位紫袍,头戴玉冠的中年学士,青萍院首,一位一身朴素青衣,看不出具体修为,脸上时常带著和煦笑容,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说不出魅力的英挺中年人,同时出手。 “去!” 北海城君周身旋转的金色书卷上,飞出一个巨大的白色文字,文字在半空中就迅速燃烧起来,化为了一柄巨大的光剑,遥遥斩向飞行妖侯。 紫袍中年学士则是轻轻挥手,数十个紫色,仿佛凝结著万古寒霜一样的文字,仿佛飞鸟投林,没入了飞行妖侯胸口的血洞之中,瞬间,一层冰霜将其全身覆盖,将其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而青衣英挺中年人,脸上一直带著笑,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张口轻轻一吹。 在他嘴中,几个银色文字如春风拂面,刹那飞出,然后在半空中连成一个圆环形,迅速飞到光幕前飞行妖侯头颅上方,只是向下一旋。 “咔嚓!” 飞行妖侯脖子处,便多出了一道醒目的血线,随即,巨量的妖血喷溅而出,如下了一场血雨,蔚为壮观。 而后,光剑亦至,“轰!”,正正斩下。 光幕中心,那头飞型妖侯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瞬间便被斩成两截。 更远处,不知多少冲过来的飞行妖兽,亦同时被巨大白色光剑斩中,哪怕只是擦到一丝,也瞬间身躯纷纷燃烧,发出惨烈的哀嚎。 仿佛那光剑,拥有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丝余波,都能让它们的身躯感受到极其恐怖的痛苦,融化起来。 一时之间,白光巨剑贯穿天空,形如一道擎天之笔,扫过虚空。 所过之处,至少有数十上百头飞行妖禽一瞬间死于非命,化为黑气消散于天地间。 远处的飞行妖兽冲过来的势头不由一滞。 ------------ 第四十四章、神秘书君(求月票!) 城墙上,众人看到飞行妖侯被斩杀,俱不由得大声欢呼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城墙底下,陆行妖兽亦终于赶到了。 而其中,一头巨大,浑身好似黑铁浇铸,三头六臂的恐怖猿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它仿佛是所有妖兽的中心,一时间连上空的飞行妖兽都纷纷朝它俯首,静止下来。 而儒冠老者,北海城君,北海文院院首,青萍书院院首,却俱不由面色一变,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惊悚的气息,锁定了他们。 仿佛那猿猴只要轻轻一棒,就能轻易将他们碾为肉泥。 感受著它身躯之上,滔天的妖气,竟然在头顶上空形成了一朵几十丈长宽的血色妖云。 所有人面色苍白,俱是不由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妖王,这次妖潮,竟然有妖王级妖兽出现了!” “北海城危矣!” 这是此刻,所有人内心的想法。 妖王,那可不是几名学士境能对付的,哪怕联手都希望不大。 因为那相当于人类世界中的第五境——儒道书君! 四境学士,五境书君,六境大儒! 绝望,深刻的绝望,一时间萦绕所有人心头。 因为北海城中,还没有一位学士,能晋升书君。 哪怕是誉为学士第一人的北海城君‘梅同笙’,距离晋升书君也差之甚远。 不然,凭他的身份,就不会被发配到这么一个边远小城了。 有机会晋升书君的存在,在大儒王朝,至少也是大城城主,或一府主宰。 “组织人撤离吧!” 儒冠老者脸色肃穆,挺身站出,正面妖王的巨大威压,脸色变得苍白的同时,却有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同时传给了北海城君梅同笙,北海文院院首李神秀,青萍书院院首裴武君。 三人听闻此言,俱不由脸色一变。 即使神色刚毅的北海文院院首李神秀,脸上一直带著和煦笑容的青萍书院院首裴武君,此刻脸上都带上了一丝犹豫。 毫无疑问,如果真的是妖王破城,哪有可能真撤得走多少人? 至少绝大部份平民百姓,肯定是走不了的。 真要撤走,也只可能提前撤走一小部份儿童,以及前途无量的书院弟子,或者身份贵重的世家子弟。 而更多贫民以及普通百姓,都会跟这座北海城一起,沦落于妖兽之口,尸骨无存。 “还没到最后时刻。” 三人摇了摇头。 北海城君梅同笙更是道:“联手一搏,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不过,撤离一部份书院学子及儿童,是有必要,这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 “那世家及豪门呢?” 有人问道。 “呵!” 北海城君梅同笙脸现不屑冷笑:“他们?自生自灭吧。只怕,不用我们吩咐,关键时刻,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也好。” 三人轻轻颔首。 梅同笙脸现严肃,目光落到三人身上:“此一战,生死不知,诸位,黄泉路上,吾同汝等偕行!” 一股悲壮之气,突然就出现在城头之上。 而也有少数几名城卫军将领,似乎是突然得到了什么命令,悄悄靠近几名儒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有些人,就偷偷后退,撤出了城墙之下。 而也有几人,脸现怒色,没说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坚定地站在了城墙之上。 几名城卫军将领无奈地看向北海城君梅同笙,却见他也只是摇了摇手。 于是,他们便也不再劝,携带了近百名儒生,悄悄离开。 虽然他们的动作极其隐蔽,但这等关键时刻,谁能不知? 一时间,人心浮动,有些身穿华贵衣裳的世家之人,就眼睛转动,悄悄后退一步,虽然没有立即退下城墙,但已准备随时撤离。 看到这一幕,北海城君梅同笙也没有说什么。 生死关头,强迫他们和自己等人一样,坚守城头,毫无意义。 最主要的是,如果自己等人真的撑不住,多再多和他们一样的人,也只是送死。 大难临头,人皆有求生之能,这并不算什么,更何况,是这群习惯了锦衣玉食,最不舍生的他们? 所以,叹一口气,也就没有阻止什么。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陡然,远处的虚空中,却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斗战魔猿,老夫终于等到你了。” “一别十六年,多么漫长的时间,老夫等你等的好苦啊!”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陡然,一道黑色的苍老身影,从远处的龙蛇深山中疾射而来,一眨眼就落于众多妖潮的上空。 他浑身上下,蒙著一层奇异的玄光,使得众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落到妖潮上空之后,他手中随即出现一只晶莹的玉笔,玉笔通体纯白,唯独笔杆之上,似是描绘著一把细长的墨剑,于是,毛笔之上突然就有了锋利的剑意,而剑柄末端,却是一束狼豪。 笔如剑,剑藏笔。 显然,这是一件十分特殊的文宝。 “是谁?” 所有人惊呼出声,万万没料到,大战将至,竟然突然有一位神秘老者,突然出现,而且无视妖王的恐怖威压,悍然降临众多妖潮的上空。 “那是什么文宝?” 北海城君梅同笙,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将笔与剑融汇在一起,好像,只有那一位,难道……” “没错,就是他老人家来了,这次有救了。” 突然,北海文院院首李神秀哈哈大笑,脸现狂笑。 而同一时间,青萍书院院首裴武君脸色也松驰了下来,再无刚才大战到来的紧张。 “没想到,他竟然藏在北海,这么多年了,而我们丝毫不知。” “十六年啊,十六年前……” 儒冠老者目露思索,似是想起了什么,脸现怔忡之色。 而其他人,亦没有开口,似乎同样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一幕。 “你……” 陡然,城墙下方,一个似乎刻意模仿人类,但有些怪异的声音响起:“你是……十六年前那个书生?” “十六年了,你居然还没走?” “走,走不了!你忘记了,那个死于你手下的女子了么?今日,此地便是你授首之处。” “呵,大言不惭!” 怪异的声音一声冷笑,似乎不认为这个神秘老者能对他如何,猛然身躯一涨,本就庞大的身躯竟然节节拔高,高可擎天,他六只手臂同时挥动,朝半空中那神秘老者抓去。 “雕虫小技!” 老者不屑一笑:“十六年了,一点长进没有,你以为人人如你一样,今天来了,你便走不了了。” 说完,只见他张口,喷出一口血雾于手中笔剑之上,随即,笔剑光芒大放,老者陡然抬手,毛笔在虚空一点,顿时,笔尖之下,一圈圈血光绽放。 随即,一个晶莹灿灿,生著万丈毫光的‘定’字,从血圈中突兀出现,只一刹那,便落于六臂魔猿的上空,同时笼罩住它的三个妖首。 那六臂魔猿身躯一沉,竟然如陷泥沼,即使以他的滔天妖力,竟然也无法动弹分毫。 “怎么……可能……人类你……” 猿猴口中,发出了不能置信的声音,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表情。 没错,一只猿猴脸上,竟然出现了惊慌的表情。 城墙上,顾谨言看著这一幕,只觉得荒诞无比。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虽然看不清那个老者的身影,但莫名其妙的有些眼熟是怎么回事? 只是,怎么可能! 这样的强者,岂是他能认识的,能对付一只妖王,至少也是和它同级别。 而他来到北海城,才有多久,能认识几个人……人? 突然,顾谨言卡住了,脑海中,一个终日躺在藤椅上,酒肉不忌,浑身邋遢,肩头上趴著一只小白虫的老者身影浮现。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响起。 随即,他的眼睛猛的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城外上空中的那个苍老身影。 “不可能的……吧……” ------------ 第四十五章、文武两仪钱 顾谨言的惊讶,城外老者一无所知。 喷出那口血雾之后,他脸色微微一白,不过并无大碍,看到猿猴妖王脸上的恐慌,他反而哈哈大笑,满是痛快。 “今日一诗,送尔归天!” 老者脸带微笑,目现奇芒,看著那六臂魔猿,随即轻轻张口,开始吟诵:“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轰!” 随著他的吟诵,巨大的异象爆发了。 只见在他的笔剑底端,陡然爆发出一团刺目的白芒。 这白芒幻化成日月星辰的图案,猛然往前一冲,正正地落在不断欲要挣脱头顶“定”字的六臂魔猿身躯之上。 它身躯一僵,彻底不动了。 似乎那些日月星辰图案,是什么封印的手段一般。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神秘老者不管不顾,继续念诵,而在他的身上,一股奇特的气息浮现。 那气息至大至刚,下接河岳,上接日星。 吟诵中,似乎可以看到四季如常更替,一个个金色的小人儿,在田野间辛勤劳作,对天祷拜。 群妖中心,六臂魔猿脸上露出极其惊恐的表情,似乎知道这首诗词将要对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神秘老者不为所动,继续念道:“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贤善,莫不咸听,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随著他的声音,天地之间,陡然响起编钟之声,有人在鼓声下跳舞。 一条礼乐组成的金光大道,在天地间浮现。 “轰!” 金光闪烁,只是一瞬,便直冲而出,化作一条数十里长的巨型光带。 光带环绕巨型妖猿,竟然将其整个凭空提起,然后不断紧缚,越拉越紧。 巨猿的三个脖子同时面现赤紫之色,愤怒地大声咆哮,可身躯被定住,却无能为力。 它身躯剧颤,一些接触到金色光带的地方,毛发纷纷化光消散,然后是皮肤,血肉,骨骼。 它只能发出大声的怒吼和低沉的哀嚎。 一些妖兽似是想过来救援,但刚刚靠近,就被金色光带消融为血水,一时间,所有妖兽都不敢轻举妄动了,畏如蛇蝎,只能无奈地望著它们的妖王。 神秘老者微微一笑,望著龙蛇山深处的某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怀念,随即,轻轻念完最后一句。 “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随著声音,他看也不看,收回毛笔,身躯一转,直接拂袖离去,眨眼间化为一个黑色小点,落入群山之间,消失不见。 而在他身后,所有光带同时收紧,绷弦如刃。 “咔嚓!” 下一刻,只听几声连续的清脆咔嚓声,堂堂妖王级强者,六臂魔猿,先是三个妖首同时从脖子上断落。 而后,身躯亦四分五裂,六只手臂全都碎裂。 而从它从裂开的妖躯之中,鲜血如洪水一样喷薄而出,竟然在天空之上,化为了一道妖血的彩虹。 血虹现世,妖王陨命! 这一刻,天下震惊! 而恐怖的血雨,纷纷扬扬洒下,原地那些妖兽,脸露惊恐之色,忽然发一声喊,竟然掉头便跑,眨眼间,跑了个干干净净,一只不剩。 原地只剩大量死尸的碎块,妖血妖骨,妖兽残躯,显示著刚才这一战,并非虚妄,而是真实。 可是,却又虚幻得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 明明这么惨烈的一场大战,怎么还没有开始,就突然结束了呢?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不过随之又变成了惊喜。 不用经历如此一场大战,在场所有人都能存活下来。 而今日死了一位妖王,东海妖兽肯定会蛰伏很长一段时间,北海城又能保留十数年的平安了。 这如何不是值得大喜的事情? 而护城光罩没破,众人除了消耗了一些文气或精气神,就连一场所谓的近身肉搏战都没有经历,战斗就结束了。 相比于现在的安全,众人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随后,众人就转而议论到了刚才那突然出现的神秘老者。 那老者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强大的手段,最少也是书君。 甚至说不定,比书君还强大! 毕竟,一尊妖王说杀就杀,这哪是普通书君能办到的? 不过,普通人所知不多,除了少数几人,没人能猜出老者的真实身份,最后也只能作罢,在他们心底留下了一尊传说。 而空中,北海城君梅同笙却松了一口气,随即挥手命令属下撤掉护城光罩。 虽然战斗时间不多,但大部份战斗都在护城光罩之上进行,而护城光罩经过那飞行妖侯的连续攻击,其实已经摇摇欲坠,之前不过强撑著而已。 现在,没了战斗,自然不能浪费文气,想要恢复完整,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时间呢。 不过,打退了妖潮,便已是大幸,北海经此一劫,还能幸存下来,区区一些文气损失,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 “所有人……” 想了一下,他扬声开口:“今日诸位义举,梅某铭记于心,虽说皆是为了保土安邦,但各位能临危不退,遇战来援,就是大义,城君府也不能让诸位白跑一趟。” “今日,凡上城儒生,等下可以城卫军将领手中,各领文武两仪钱一枚,上城秀才,各领文武两仪钱五枚,上城夫子,各领文武两仪钱二十枚。至于学士……” 说到这里,他目光朝一侧的儒冠老者,北海文院院首,青萍书院院首三人脸上看过去,苦笑一声,说道: “此为吾等守土之责,就不赏了,实在是,赏无可赏,除非,把我梅某的护身文宝送给诸位,不然诸位也看不上,哈哈……” 所有人闻言,顿时大喜过望,纷纷躬身下拜:“多谢城君!” 顾谨言闻言,眼中却闪过一抹错愕。 文武两仪钱?那是什么东西? 大儒的货币,不都是用金银铜铁来区分吗?什么时候,还额外跑出个什么文武两仪钱来? 不过,他虽然不知,但看其他人脸上的喜色,却也知道,这肯是好东西,只怕并不寻常。 因为城君梅同笙只奖赏给了儒生,秀才,夫子这些拥有文气的读书人,周边城卫军,或其他人,虽也参与了守城,却没有这奖赏。 “劳城君大人破费了!” 北海文院院首李神秀,青萍书院院首裴武君两人,微微向城君梅同笙欠身行了一礼。 随即,身形一闪,化为一紫一青两道光芒,直奔城西城北而去。 虽然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奖赏,但他们显然不在乎。 毕竟三人身份虽不一样,地位却大概等同,并不存在谁高谁低,让别人打赏,那不是打他们脸? 而且,他们虽然得不到,但此地那么多北海文院的儒生,秀才,夫子,青萍书院也同样。 他们得到奖赏,等同于北海文院和青萍书院得到奖赏。 而儒冠老者显然身份非常特殊,并没有说什么,望了城外那满地妖尸一眼,身形一动,同样落向北海城西,文院方向。 随即,重新回到文池之畔,静静盘坐起来。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妖兽围城这么大的事,否则,他是几乎不可能离开文池之地的。 回到文池之畔后,他将手中金剑朝池中心一插,文池中心冒出一层绵密的气泡,随即金剑缓缓下沉,并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本就知道这池中藏有一柄剑的人,只怕打死也想不到,北海文池中,除了那一只青莲,三百余条的文华鱼,池底还一直蕴藏著一柄强大的文宝——百鱼文宝,无衣之剑。 显然,在这文池中蕴养,对文宝应该有不可或缺的好处,只是其他人,没这个机会而已。 北海城君梅同笙让众人在城墙上稍等,随即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没多久,便有几匹快马驮著一个赤金色的箱子过来,当众打开。 随著箱子打开,顾谨言目光投过去,已经看到,那赤金箱子中,竟然是装了一撂一撂奇怪的钱币。 那银币一块一块,和其他钱币大不相同,竟然呈现出一种光芒流转的模样。 钱币正面,印著一位手捧书卷的儒生,背面,却有许多黑红的烈焰花纹,正中是大儒万年的字样。 “这,就是文武两仪钱?” 顾谨言心中喃喃嘀咕,猜测这文武两仪钱的功用。 ------------ 第四十六章、接手书斋 “各位,现在可以领取各自的奖励,然后离开了!” “今日一战,诸君辛苦,本君代替全城百姓,谢过各位!” 说完,北海城君梅同笙,竟微微欠身,朝城墙上的众多儒生、秀才、夫子同时鞠了一躬。 众人哪敢受城君正面一躬,纷纷侧身闪避。 梅同笙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自顾自拜完,然后身形一闪,破空而去,直奔城君府而去。 显然,经历这一战,他也要回府,将之写成详细邸报,迅速发给朝廷,等待嘉奖或是惩罚了。 不过,如果城破了,肯定是处罚,而现在,虽说是有其它书君出手,但城未破,万民存,这份嘉奖,只怕是少不了的。 不过那就不是普通平民百姓,能关注得了的了。 顾谨言看到了人群中的郭兴扬,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随即,在更远的人群中,顾谨言也看到了如鹤立鸡群般的李青狐、谢玉书两人。 而两人并未注意到顾谨言,显然此时的顾谨言,还不足以值得他们关注。 对此,顾谨言也只是微微一笑。 暂时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在乎太多,凭两人的身份,危难关头,竟没有随其他儒生撤下墙去。 这份操守,倒是让人尊敬。 顾谨言心中,对他们的认同,加深了一分。 与郭兴扬并肩下楼,两人来到楼梯口,便有一名城卫军各自向两人递过来一枚文武两仪钱,两人伸手接过,揣入兜里。 显然到此时为止,他们还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作用,只当一份嘉奖随手收著,准备回头找人打探一二。 下得城墙之后,两人竟仍感脚步有些发虚。 虽然真正的大战还没开始,但最开始那一幕,却货真价实,那头飞行妖侯,将点破了北海城的护城光罩,如果一旦城破,那他们是什么下场,不问可知。 所以,脚步有些发软,是难免的事。 “我要回去向我父亲报个平安,先行别过,明日我再来找你。” 郭兴扬知道家中父亲已经望眼欲穿,虽然有千言万语与顾谨言细说,却不是时候。 “去吧!” 顾谨言摆了摆手,有些羡慕。 郭兴扬还有家人,而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哪怕经历这一场大战,心绪跌宕,也没人可与分说,因此只能默默地将这一份心绪藏在心里。 忽然,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在城墙上看到的那一幕。 神秘老者,指手抬足,将一尊不世妖王轻易分尸,如此强大的实力,如此恐怖的能耐,让人震惊。 可老者熟悉的身形,却又让他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不然,一位毫不起眼的书斋老板,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能耐? 只是,纵使心中万分不信,但告别郭兴扬后,顾谨言却不由自主,朝著书虫斋的方向走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朝这里走来。 或许,只是想确认一下,老者有没有回来,或者……看看老者不是真的有可能,跟那城外神秘老人有关系了。 而当他来到书虫斋门口,却惊讶的发现,一向大门紧闭的书虫斋,不知何时,竟然早已洞开。 当他走进书虫斋中,却发现昏暗的柜台后,古朴的藤椅下,一位熟悉的身影,正仰躺其上,闭著眼睛,翘起双脚,轻轻摇晃,嘴中似是还哼著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 “你来了?” 当顾谨言走进店中,老者似有所觉,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目光朝门口处的顾谨言望来。 “前辈……你……你回来了?……” 顾谨言大吃一惊,不知道是惊讶于自己的猜测之准确,还是惊讶于老者今日竟然真的返回了北海城。 他看了看老者,犹豫犹豫,就是不知如何开口。 “呵呵……” 老者看了他一眼,似是猜出了什么:“怎么,你也上了城头?认出我来了?” “真……真的是前辈?” 顾谨言不可置信,更没有想到,老者竟然直接点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而且还承认了。 那神秘老者的身份引起了北海城中多少人的猜测,俱都说神秘无比,只怕没人猜得出来,但……老者就这么轻易……承认了? “那有什么不能承认,老夫又没想过隐瞒。” 老者微微一笑,显然,并不在乎这事被顾谨言知道。 “那……那……” 顾谨言一想也是。 那支奇特的玉笔,玉笔中雕刻著一把细细的墨剑,如此奇特的文宝,只怕看一眼便让人不可能忘去,这样特殊的特征,只要见过,肯定能猜出他的身份。 既然他不曾隐瞒这件笔剑文宝,那么,就显示出了,他的确不在乎别人是否知晓他的身份。 不过,顾谨言却不认识这笔剑,自然也猜不出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您一直隐在这城中,就是为了等那妖王?之前您说的要出一趟远门,就是为了这个?” “不错。” 老者呵呵一笑,不过随即,神色又变得有些恍惚。 他转头,打量著这间狭小昏暗的书斋,似是有些缅怀,忽然道:“十六年心愿一朝了,小子,我要走了,不日即将离开北海城,前往镜州州城,这里,除了一只书虫,我会带走,其他这些书,好似也带不走,就留给你了。” “这,太贵重了……” 顾谨言连连摇手,无功不受禄。 这些书虽然已经很多被虫蛀鼠咬过,可毕竟还有大半是完好的,哪怕不是每本都价值几十两银子,加在一起也是个天文数字,他哪里敢轻易接受。 而且,老者突然提出要离去,也让他心中一惊,却是失落多过惊喜:“前辈,要离开北海了吗?” “是啊,此间事了,可在其他地方,也有必做之事啊,这人生,不就是这样,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来不由自主吗?” “我逃离了那么多年,也该回去了。” 顾谨言知道,老者已经下定决心,知道劝说不了,也就不再劝,虽然失落,还是道: “前辈若是不打算回来,这些书其实可以打包卖给城中其他书铺,虽有不少残损,但也有不少完好,这样离去时,至少可得一份不菲的银子,到达州城时,另行东山再起。” “是么,东山再起?” 老者意味深长的一笑:“到了州城,区区一间书铺,只怕就算不了什么了,给你你就拿著,大丈夫处事,何必如此婆婆妈妈?你若心下不安,就当是继续替我掌管著这间书铺而已,至于酬金……喏……” 他一指这满屋书香:“随便拿!” 顾谨言:“……这不还是和送给我没什么两样!” 不过老者这样一说,他心下的确好受了许多。 见老者态度坚决,便也不再推辞,免得陷入矫情。 于是点头道:“那小子就先替前辈看管著,日后有机会,再交还给前辈,或者交还给前辈指定前来接手的人。” “嗯,那就这样吧……” 老者摆了摆手,一伸手,前顶上空花篮中的书虫就跳跃到他身上,趴在他肩头。 他看著顾谨言,想了想,又说道:“日后若有机会,前来镜州州城,可以前来一家名叫‘南玉坊’的地方寻我,报一个‘圣’字就行。” “当然,如果你没机会来,就当我没说,不过,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来的!” 老者笑了笑。 “镜州州城吗?” 顾谨言微微一怔。 他连北海城都只出过一次,还差点送了性命。 而北海之上,还有鸣玉府,鸣玉府之上,才是镜州。 镜州州城距离他实在太遥远了,估计不是短时间能去得的。 不过,既然老者已经这样说了,他便也将地名记下。 日后没有机会便罢,若有机会,前往镜州州城,自然要将这书虫斋所得的收益,交还给老者。 “我还要在这里再待一夜,明日再行离开,不用前来送行,我不喜欢哭哭啼啼,后天你再过来,此地便交给你了,去吧!” “是!” 顾谨言答应一声,转身便往门口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又转过身来,诚恳地问道:“可否询问前辈姓名?” 老者不答,只是笑道:“姓名本为身外物,你我在这相交,不过是萍水相逢,不算有缘,你若能来镜州,自知我姓名。” “是。” 见老者不愿意说,顾谨言也没有办法,只能再向老者深施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最后离开之前,他见老者已经重新躺回藤椅,藤椅轻轻的摇晃,而老者闭著眼睛,面前的方桌上,一壶酒,一碟肉,一碟花生米,和原来一模一样,似乎时光在此,从未改变过。 想到老者在此,每天就是这样生活,而时光悠悠,一晃已经十六年。 顾谨言忽然有些怔然,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这才返回家去。 ------------ 第四十七章、北海送行 夜晚。 顾谨言坐在窗前,手指翻转间,一枚玄秘幽深的钱币不断从正面翻转到背面,又再从背面翻转到正面。 这正是他上城御妖,所获得的那枚奖励,文武两仪钱。 不过,顾谨言看似在打量这枚钱币,其实眼睛从来没有落到它的身上,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只是凝望著窗外的飞雪,久久不语。 没错,一场大雪,北海城银装素裹,只是被儒冠老者一剑清空。 但在儒冠老者的金剑收回之后,北海城上空的雪花便又重新降了下来。 而清冷的月光,透过飞舞的雪花,散发出蒙蒙的光晕,照射著千砖万瓦,也照射著这夜幕下的人间灯火,万姓悲欢。 在这一刻,顾谨言心绪有些怅然。 在这北海城,顾谨言没有几个朋友或熟人。 郭兴扬算一个。 龙蛇山中遇到的那位奇怪少年玉山映,算一个。 而书虫斋那位不知道姓名,来历更神秘的老者,亦算一个。 屈指一数,来到这方世界,能称得上认识,并有所交情的,也只有这三人……而已。 可现在,其中之一,却即将远行,要离开这北海城,前往遥远的镜州州城,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老者临走前的话语,犹在耳边。 “不要相送。” “我不喜欢男儿哭哭啼啼。” 可是…… 相聚一场,受恩颇多,临走之时,老者更将书虫斋交予了自己。 我若不送,心里过意得去吗? 日后回想起来,我又该用什么,去记忆这一段难忘的离别呢? 可我若相送…… 又该送什么呢? 顾谨言一时有些为难起来。 老者将一座书虫斋都交给了自己,虽说最后他说的是替他代管,但其实,如果他永远不回来,那这书虫斋,几乎和白送给顾谨言没什么两样。 如此厚恩,真的能,仅仅只是看著他离开吗? 顾谨言的眼睛,透过雪花,落向天空。 那里,月华皎洁,云层尽散,而雪花依旧在那纷纷扬扬。 这是何等绝美的一幕,却又带著一丝淡淡的离愁。 一种奇特的情绪,忽然从顾谨言的心间席卷而上,并且一旦出现,就如波浪汹涌,越来越激烈,并最终发展成挥之不去的执念,再也无法抑制。 忽然,顾谨言霍然站起,从床榻底下翻出笔墨纸砚,然后铺在书桌上,再翻开《说文解字》,从目录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查找起来,并将它们写在纸页上。 “云!” “散!” “花!” “落!” “明月!” “清风!” “千山!” “何处!” 这些字,顾谨言很多已经认识了。 比如云,比如花,比如月,比如风,比如千,比如山,都是常用的汉字,亦是他最早感悟的文字之一。 可是,这几个字里面,还有更多,不曾练习。 比如散、比如落、比如明、比如处等,就都还没来得及感悟的文字,而这些字里面,占到了所写众字的一半以上。 粗略一数,还差十四个。 “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一个晚上,来得及吗?” 顾谨言握著毛笔的手,微微发紧。 不过,看了看窗外,越来越浓的月色,顾谨言再不犹豫,直接从第一个字开始,领悟起来。 “散!” 单个、分开、分布、排遣、解雇…… 所以有离散,有分散,有解散,有涣散,有散失,有散逸,有散心…… 一个散字,道尽离别。 当顾谨言将散字的所有含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确定理解了这个字的意思,并懂得如何去运用它时,慢慢地,他笔下的“散”字,就多了一种特别的神韵. 一缕淡淡的乳白色文气从这个“散”字上升腾而起,并充斥著这个小小的屋子。 于是,屋子中,就多了一种特别悲伤的情绪。 这世间,有很多文字,皆可伤人,如“情”,亦如——“散”。 可是,在确定已经正式领悟了这个文字之后,顾谨言却来不及去仔细体悟它的感觉,因为他急于感悟下一个文字。 于是这一夜,顾谨言坐在家中窗前,书桌之后,不断翻书,不断炼字。 一个又一个文字,被赋予了精气神,然后就产生了独特的神韵,那些字,似乎活了过来,一个一个飘浮而起,在顾谨言家的房屋中,上下翻飞。 这一夜,冬寒,夜深,雪冷,月明。 这一夜,顾谨言家的烛火,亮了一夜,直到天明,都未熄灭。 而他的身影,透过烛火,映照在地板之上,亦越拉越长,又从长到短,当天边第一缕晨曦照射在天空,月亮终于隐去,而北海城的清晨,终于到了。 雪花下了一夜,似乎累了,慢慢变小,终于停歇。 而书桌上的烛火,亦随之慢慢变淡,并在“扑”的一声后,彻底烧尽。 烧尽的蜡烛,将泪水滴得满桌都是,于是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线,沿著桌边,滴落在地。 顾谨言抬起头,打量著窗外升起的晨曦,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可他捧起手中的长卷,眼睛中,却充满了喜悦与开心。 因为,他做到了之前,自己认为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一夜悟字,十四余! …… 书画一条街,书虫斋中。 老者望著窗外缓缓升起的晨曦,终于慢慢起身,从藤椅上站起。 他手掌沿著藤椅扶手处,缓缓抚过,一寸一寸,如同抚摸过走过的每一寸岁月,每一段难忘的时光。 最终,他目光在这间小小的书斋中,一一打量而过。 终于回头,淡淡叹息一声:“走了。” “来时满目心事,执念深重,去时执念已消,更显超然,只是为何,还是会有一丝不舍呢?” “但是,终归要离开的。” 起身,推开门,走出了这间坐了十六年的小店,神秘老者拍了拍肩头那只小小的书虫:“小书,会舍不得吗?应该也会的吧,不过,我们此去,会有新的家,更大的家。” 他返身,关上书虫斋的门,并落锁,正要离去,忽然目光被门前靠在墙壁的一幅雪白长卷给牢牢吸引。 “这是?” 老者心中一动,讶异地伸手一招,长卷便似有了灵性一般,自动朝他手掌心中飞来,眨眼被他握住。 卷轴之上,没有姓名,亦无题字,但是,特意摆放在这书虫斋入口,不可能是送给别人的,只能是自己。 “哦,这倒是有趣!” 老者眼睛微微一笑:“在此十六年,未曾刻意结交亲朋,没想到临走之时,也有人特意相送,倒是抹了我一抹怅然。” “虽言别送,谁不愿意,终是能被人有所惦念呢?” 他打开卷轴,顿时看到了上面,新题的一首七言绝句。 “北海送别!” 墨渍未干,墨香犹存。 ------------ 第四十八章、年关 老者的目光不由自主往下落去,随即,眼睛越睁越大,隐隐带著一丝难言的惊喜与诧异。 “这,真的是那小子所写的吗?” “他居然有这种才华?” 没有落款,可这北海城中,知道他即将离开,并知道他身居书虫斋,离别之时,又有可能送来这一雪白长卷的,不可能有别人。 “只是……” 他忍不住轻轻,一字一句,将这雪白长卷上所书的文字,缓缓念诵了出来。 “散尽浮云落尽花! 到头明月是生涯。 天垂六幕千山外, 何处清风不旧家?” 声音念出,似有奇特的凤鸣,隐隐响起,随即,纸页之上升腾起浓烈的白光,白光之上,一道小小的虹桥,不知何时,竖立于纸页两端,并散发著一阵奇妙的香气。 这香气,如书香,如花香,亦如自然草木的清香。 “这是,诗道第四境?” 老者眼中,略带讶异,伸手一抚,顿时,这些神奇的异象,就全被抹去,没有招来旁人的围观,他手中的长卷依旧是那一幅雪白长卷,看起来普普通通。 可是老者已经知道,它异于旁人。 “散尽浮云落尽花……” 这世间种种,皆如梦似幻,无论此前何种执念,昨夜一朝消散,由此无挂碍无执著,只若消散之云、远逝之风,不再挂怀。 所以浮云散尽,众花亦落,凡圣无碍,不落彼端,不昧此端,万缘放下。 最终,了无可得,只剩头顶那一轮明月,永存心中。 明月照万籁,心中所求也被点亮,心念会转,无物常驻,正若月下的云与花,开落有时,生灭有时,明灭有时。 被照彻之物终是会归于空寂,唯有明月是亘古不变的生涯,照破凡圣,亘古清亮。 千山之外,夜幕低垂,雾霭苍然。 明月朗照,清风涤荡,心国灿然。 天垂六幕千山外, 何处清风不旧家? 世人心猿意马,狂性不歇,妄自寻求,于本我家乡却不知,只有息下妄念执着,直下认取,则明月清风自是吾家田园,又何需向外寻觅呢? 所以,我这一去,何愁之有? 天地皆家园,无论是北海,亦或州城,我人在哪,家就在哪。 “好,好!” “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陵霄,与造化者俱!尽管这天地再大再宽,却也没有这清风去不了的地方。而有这清风相随,我又何愁自己所去,不是自己想象的家园呢?” 神秘老者这一刻,连连拍掌,目光炯炯,脚步突然就变得轻松起来。 他将画卷郑重背于背后,目光朝身后的城墙上某处望了一下,忽然笑著摆了摆手:“走了!” “谢谢你的诗,小子,镜州州城见,我等你!” 说完,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洁白如玉,散发莹莹青光的纸张,随手一折,折成一只小小的纸船,然后朝空一扔。 纸船迎风变大,竟然眨眼化为一艘丈许的小舟。 神秘老者身形一闪,冲天而上,眨眼落入纸舟之上,脚下一道文气灌入纸舟之中。 纸舟竟然迎风飞起,然后眨眼破开浓雾,飞越城墙,朝著北海城南边,疾速飞去,眨眼越飞越远,越飞越远。 直到最后成为一道小小的黑点,再也消失不见。 而在他身后,城墙之上,顾谨言站在下了一夜的积雪之中,倚墙而望,目睹老者消逝离去的背影,亦不由伸出手,向著什么也看不见的虚空挥了挥手。 在他文海中,剧烈翻滚的灰雾,已经退出一大片距离,文海再次扩大。 而滚滚的文气,化作了晶莹的池水,一方长方形的白玉之石上,不知何时,已多了四个灿灿的金字。 “北海送行!” …… 老者还是离开了,将书虫斋留给了顾谨言。 于是,顾谨言继续周而复始的每日往返于书虫斋与家中。 老者虽然走了,可是好像又没走。 柜台后的方桌,藤椅,顾谨言一样未动,全都保持著老人离开时的模样。 只希望老者有朝一日,突然想念此处回来时,还能在这里看到原来的模样。 不过随著雪越下越大,一连数天,俱是天降大雪,顾谨言有时实在懒得冒雪赶路,就夜宿在了书虫斋中。 后来他发现,书虫斋中也没什么不好,比自己的家更大,也更方便自己看书炼字,还省得每天两头跑。 于是干脆,趁著一天雪小,招呼郭兴扬一起,将家中的东西全部用一辆小板车拉了过来。 至于家中,反正也不剩什么东西,就算有小偷进去了,只怕也能哭著出来。 于是,顾谨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随手拿了把铁锁锁住,有空的时候就回去住上一两日,没空回去就在那放著,反正也没损失什么。 而当郭兴扬得知,这书虫斋的掌柜竟然已经将这偌大一间书虫斋交给顾谨言掌管时,自然毫不意外的也兴奋起来。 顾谨言把这当家,作为他唯一的好朋友,经常来找他,岂能不也把这混得烂熟? 于是,老者经常坐的那个藤椅,有时就成了他睡觉的地方。 还好郭父郭平福对顾谨言比较放心,知道郭兴扬是来找他后,来这书虫斋看了一次,倒也没有反对什么了。 只是让郭兴扬真不回去时,记得提前告知一声。 而时光匆匆而过,眨眼间,大儒王朝一年一度的年关便终于到来了。 街上的积雪已经洗尽,而楼阁街道间,俱都挂上了一盏一盏大红的灯笼。 家家开始除夕前的除尘工作,贴春联,贴窗花,贴福字,贴年画,儿童俱穿新衣,大街上一派喜气洋洋。 书虫斋中,顾谨言倚在窗前,望著街上欢欣热闹的景象,不由得目露憧憬。 世界都热热闹闹的,好像只有书虫斋中,一片冷清。 平时嫌弃郭兴扬来了吵闹,此时顾谨言却有点格外想念他。 不过他也知道,今日郭家也是一片繁忙,大团圆的日子,郭兴扬估计走不开,因此也只能想一想。 微微一笑,翻出一卷纸笔,顾谨言正准备炼字。 只是,当他刚刚铺开纸卷,突然门就被“砰砰砰砰……”一连串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当他打开门,就看到换了一身崭新蓝色棉衣,肥胖胖的脸上满是红光,手中提著一幅对联,一个福字的郭兴扬,突然就出现在门前。 那一刻,顾谨言发现,突然之间,自己也没那么寂寞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所过的,第一个年关。 ------------ 第四十九章、青萍书院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看到顾谨言开门,郭兴扬大笑道,随即也不待顾谨言邀请,直接就从他身边挤了进去,看这模样,轻车熟路,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惊喜,亦意外。” 顾谨言嘴角,含著一丝浅浅的笑意,让他过去,心中不以为忤,反而升过一丝微微的暖流。 “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转过身,望著将对联,福字放在柜台上的郭兴扬,询问道。 古代诗人羁旅在外,总会萌发点思乡之愁,可那最多也就是异国他乡。 而顾谨言,这可不是异国,而是……异世。 举目四顾,熟悉的亲人朋友一个不在,甚至连生活环境都大变样,如此热闹的时刻,他却孤身一人,自然更是倍感孤寂。 在这种时候,郭兴扬突然过来,却让他孤寂的心灵得到了一丝慰藉。 是啊,哪怕是换了一个世界又如何,只要有人真心相待,便不算寂寞。 郭兴扬道:“我父亲怕你孤独啊,所以叫我过来陪你一会,给你送幅对联,福字,等下我们一起把它贴上,这大过年嘛,形式不能少,就要是红红火火的!” “替我谢过郭伯伯。” 顾谨言道。 随即,两人找来梯子,将对联用米糊贴上,福字亦贴上,不过郭兴扬正要贴福字时,是正贴,顾谨言却让他倒著贴下来,郭兴扬不解,询问其意,顾谨言笑道:“福倒福到,这道理你不懂吗?” “福倒福到?啊?” 显然,郭兴扬还没有听过这种说法,思索了两秒,忽然眼前一亮:“妙啊,好寓意,回去我就把我家的福州撕下来,重新贴一次。” “这就没必要了吧!” 顾谨言一脸黑线。 “有,有,有,我敢打赌,你这说法,今日就能传遍北海城,明日你再看,家家户户福字都会倒著贴。” 郭兴扬却连连摆手,满脸兴奋。 显然,能作为传扬此说法的人,他也与有荣焉。 顾谨言这才想起来,福字倒著贴应该是始于朱元璋和马皇后,这其中还有一个典故,此时此刻显然还没有这种说法,自己下意识说出来,倒是将此习俗提前了近千年。 不过,这都是小事,就算朱元璋和马皇后知道了,又能耐自己何?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将对联和福字贴好后,小小的书虫斋,的确似乎变得哪里不一样了。 少了一丝冷清,多了一丝暖意。 回到书虫斋中坐下,郭兴扬伸手,忽然拿出那枚在城头御妖得到的文武两仪钱,朝顾谨言炫耀道:“你猜我这些天除了悟字,还做了什么?我打探出这文武两仪钱的作用了。” “哦?” 顾谨言闻言,也有些惊喜,伸手从袖中掏出自己的那枚,说道:“快说,这东西有什么用?” 郭兴扬道:“这是儒士之间才能流通的一种特殊钱币,平民百姓根本不可能见到,因为给他们也没用,这东西是拿来购买文页等特殊宝物的,金银在这些东西面前一钱不值,所以必须有一种特殊的货币来使用。” “于是,朝廷就发明了这文武两仪钱。” “文页吗?那又是什么?” 郭兴扬解释道:“文页是一种特殊的纸页,你去书肆店买过笔墨纸砚,当知笔墨纸砚皆有品质之分,不过笔、墨、砚最上品,皆不可批量生产,唯独纸中一项,可以做到,那就是文页。” “文页是天生就蕴含了文气的纸页,因此哪怕是儒生,还不能做到调动文海中的文气为已所用,但若有了文页就不一样,或许能令儒生提前书写出诗词,亦可令儒生所写诗词的威力成倍增加,这东西一般是书写战诗词,或者其他特殊诗词文章时使用的。” “当然文页珍贵,不是谁都能得到的,这区区一枚文武两仪钱,远远不够。” “这样吗?” 顾谨言心中一怔,忽然想起当日在龙蛇深山中,封夫子面临鬼脸虫云时,曾从袖中抽出一张散发著白光的纸页。 那纸页和顾谨言在书缘斋中看到的所有纸页都不一样,其薄如膜,其坚如玉,其白如雪,表面隐隐泛著一层流动的青光,更有浓烈的文气翻滚,如同云朵。 而神秘老者从书虫斋门口离去时,亦伸手从袖中取出过一张洁白如玉,散发莹莹青光的纸张,随手折成一只纸船,纸船竟然能迎风变大,真的在空中御风而行。 这虽然跟老者自身境界有关系,但跟他使用那页纸张,只怕同样脱不了干系,普通纸张肯定没有这个能力。 “难道?” 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这两张纸页如此相像,只怕便是郭兴扬所说的文页无疑。 只是显然,那东西不是短时间内,自己能够获得的,区区一枚文武两仪钱,不过是城君府发下,供自己等人提供个念想的。 而一页纸页便如此珍贵,其余的文道圣物,虽然可以用文武两仪钱交换,但想必也是天价,暂时根本不是自己能觊觎的。 不过知道了文武两仪钱的作用就足够,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 既然想走儒道这一条路,看来以后这文武两仪钱,肯定是少不了打交道的了。 将文武两仪钱小心翼翼收回袖中,顾谨言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忽然道:“年夜饭要开始了,今天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不管如何,你还是应该陪你父母过,回去吧,明日有空再来。” “也好!” 郭兴扬也知道,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而且无论如何,今夜他都肯定要在家中过的,看了顾谨言一眼,忽然道:“要不,顾大哥,你来我家一起过年?” “不了,太打扰了,而且有你过来陪我这一会,已经足够了,今夜我还要炼字,去吧!” 郭兴扬看到顾谨言坚定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是不可能陪自己一起回家的,于是只能站起身,看著顾谨言,道:“明日一大早,我就过来陪你。” “好。” 顾谨言展颜一笑,于是郭兴扬这才推门离开。 “噼哩啪啦……” 郭兴扬走后,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大声燃放鞭炮的声音,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过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年。 顾谨言心中一动,走到方桌前,铺上纸张,磨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年”字。 他看著这个年字,就仿佛看到了这年字之后,蕴含的众多道理。 年是“秊”的异体字,甲骨文的秊字,上面是一个“禾”,代表谷物,下面是一个人,代表农夫。 所以,年指人背著禾,得到收获,而一年只能收成一次。 所以秊,称谷熟也。 而五谷皆熟,则为年。 后面年便可以代替时间,称三年五载,称年岁,称岁数,称童年,幼年,青年,老年,即使是树木,也有年轮,于是就有一种淡淡沧桑感萦绕于字体之上。 可后来,又有一种说法,年是传说中消灭了凶猛怪兽“夕”的神仙,传说,夕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前来害人,于是年与人们齐心协力,通过放鞭炮赶走了“夕”。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年的丰功伟绩,把大年三十那天叫做“除夕”,而为了纪念“年”,又把初一称为过年。 所以,看到这个“年”字,顾谨言便仿佛看到了收获,看到了喜庆,看到了一家大团圆。 年是丰收,年是喜悦,年是团聚,是忘记过去一年所有的疲惫不堪,迎接新的未来。 而我新的未来是——青萍书院。 放下毛笔,顾谨言眼神坚定,望向城北的方向。 那里,有一座连绵广阔的楼阁,其间树木葱茏,河流汇聚,文气冲天而起,形成异象,遮盖天空。 那里,便是青萍书院。 ------------ 第五十章、求道广场 除夕之夜,惯例是要守岁的。 守岁的寓意是对逝去岁月的惜别留恋,又有对未来的憧憬祝愿,家中必须点上油灯,通霄不灭。 即使是平时守财如奴富人,或惜油如命的贫民人家,今夜也会让家中的烛火,照亮每一个房间。 这是象征把邪瘟病疫赶跑驱走,又称“照虚”。 除夕之间,通宵点灯赶跑穷鬼,来年就顺顺利利了。 即使是来到异世,顾谨言也没有忘记这个习俗,他把书虫斋中上上下下一共点了三盏油烛,通明的灯火照亮著这个小小的书斋,烛火洒下晕黄的灯光,在这一刻,他感觉内心异常的安定与平和。 没有纷争,没有打扰,就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守岁。 过完除夕,便是大年初一,人们到处拜年,没多久,便是小年,小年过后,才是元宵,惯例是吃元宵赏明月,开始名为‘上元节’,后来更改为‘元宵节’。 在现代,元宵一般是过年回家的游子最后出门的时间,但是在古代,元宵节的重要性大大增加,因为这一天,有元宵诗会,可惜这一切,都跟顾谨言没什么关系,他也懒得参加。 虽然经过这一段时间连续的炼字,他懂得的文字已经超过数百,但是仍然不足以轻易的写出大量诗词,而自从《北海送行》之后,他也没有短时间内再写一篇诗词的打算。 一边加紧教导郭兴扬,一边提升自己,积累更多的文字和文气,为即将到来的青萍书院开院做准备。 眨眼,元宵已过,终日,这一天,到了正月十六。 顾谨言,郭兴扬,一大早,便换上一新崭新的衣裳,然后背著书篓,笔筒,水壶,辞别郭父郭平福,朝著北海城北,青萍书院的方向走来。 越是临近北海城北,越能看到大量和他们一样的学子朝这边走来,有人满脸兴奋,显然智珠在握,有人却满脸凝重,显然对于青萍书院的三考有些畏惧,只是碍于家人的期望和周围人的目光,不得不朝这走来。 有人却似游山玩水,毫不在意此行考试的结果,能不能过似乎对他们的人生,没有任何影响。 顾谨言,郭兴扬走在大街上,看什么都新鲜,就在此时,陡然之间,从他们身后,一驾马车横冲直撞而过,激起还未溶化完全的积雪,两人慌忙朝旁边避让,早上刚换的新衣,顿时溅得衣服下摆都是污水点点。 打量一看,马车早已远去,而不止他们,周围其他不少人也因此遭殃,因此大街之上,瞬间骂声四起。 “赶去上坟吗,这么快?” “撞到人怎么办?” 顾谨言抬头凝视著那驾远去的马车,目光落到马车车帘之上,只见那里画著一支鲜红的梅枝,马车四周,围著雪白的轻纱,显得十分神秘。 “算了!” 伸手阻止了郭兴扬即将脱口而出的破口大骂,顾谨言带著郭兴扬到一旁的一个店铺,求掌柜施舍了一点清水,稍微将污点洗了洗,虽然湿了一片,有些怪异,总算干净了。 走一程,风一吹,应该差不多也就能干了。 两人也懒得回家去换,毕竟这是他们为了进青萍书院,好不容易置办的新衣,再换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更换,然后继续往前。 没多久之后,街道前面渐渐宽阔,不多时,一个巨大的广场出现在他们面前,广场四周,栽满了树木,已是春季,绿意盎然。 广场之后,便是一座占地颇广的书院,青瓦白墙,素雅恬淡,显示著一股宁静之意。 巨大的围墙,围在周围,看不清里面的模样,只能大概看到,里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甚至还从城外的山上引入了活水,形成河流湖泊,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著鳞鳞波光,如同镜子一般。 “这便是青萍书院了!” 有人叹息,接著便是一股崇敬的心理。 北海城本来只有私塾和官办文院,是没有其它书院存在的,毕竟这里只是一座小城,还僻处边疆,随时有受战火波及之苦,文道其实不算太兴盛。 所以有北海文院就足够。 其余幼童,在家中或进私塾启蒙就可,只有取得县考名次,才能进入文院就读,只是无论是家中还是私塾,所教的东西都不算多,更不成体系,跟书院肯定没法比。 而北海文院的进入门槛又太高。 后来,有一位青年书生,自南而来,到这里后就停下了,竟然创办起了这间巨大的书院,专招没有功名的读书人进入读书,只要你拥有文气,来者不拒,哪怕没有文气,经历三考,显示你有这个天赋,亦可进入。 所以,青萍书院,才是普通读书人的福音。 而那位青年书生,也在北海城所有人心中,建起了巨大的威望,人皆称之为‘裴院首’。 而面前这片巨大的广场,叫“求道广场”,过了求道广场,才是进入青萍书院的大门。 顾谨言,郭兴扬两人,顺著人流,走过求道广场,来到青萍书院门前。 便见书院山门,并不高大,十分普通,看起来就是一扇普通的木门。 但木门之上,悬挂著一方黑色的匾额,匾额之上的“青萍书院”四字,却似龙章秀骨,沉博绝丽,透著一股傲视天下的风采。 四字下方,有方小小的印章,印章之上,是裴武君三个古篆体字。 “裴武君,裴姓……”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谨言目光盯著牌匾之上的那几个字,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 郭兴扬看他怔在原地,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终于跨过这扇木门,然后眼前陡然一亮,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片天地,和外面熙熙攘攘,繁华热闹的北海城完全不同,这里绿荫成片,河流如带,静谧幽深,透著一股读书人才有的静气。 “有文气的,走左边,没有文气在身的,走右边,两边都要考试,但内容并不一样,大家自行按照自身条件,选择方向!” 有人站在门边,大声提醒道。 而顾谨言,郭兴扬往前看去,果然看到前方,有两条大路,各通一边。 左边那条大路前方,有一扇漆黑的石门,而右边那条路的尽头,亦有一扇漆黑的石门。 “走吧!” 顾谨言一拉郭兴扬,两人俱已觉醒了文气,自然是朝左边走去。 而更多人,却只能选择右边那条路。 从这里开始,每个人的人生就截然不同了。 ------------ 第五十一章、入学三考(求追读!) 跨过石门,进门是一座大型的院子。 院子空旷,占地颇广,里面白沙铺地,四周种著小型的松树盆栽。 而盆栽中间,已经摆放了一排排的红木桌案,桌案上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显然这就是顾谨言等人等下考学的地方了。 院子四周,有四名面色严肃,古板著脸,一动不动的黑袍儒士,站在那里,监察考场,眼神锐利。 而在考场正前方,一张巨大的朱红桌案后,却侧躺著一名年约五十余许,胡子花白的青袍老者,嘴里叼著一枚竹叶,在那里不住嚼动,十分悠闲。 顾谨言,郭兴扬看了一眼,发现有些桌案后,已经有人坐下,便也入乡随俗,各自寻了一张桌案,坐了下去。 这桌案其实就是一张红木低几,后面各放一蒲团。 两人落座后,又不断有人进来,慢慢地,几乎绝大部份桌案都坐了有人,这才没人进来。 顾谨言粗略数了一数,参来左边院子参加考学的人数,应该只有一百二十余人,而看刚才往右边院子走去的人数,至少是这边的四五倍。 所以最终,还是没有文气的人占据绝大多数,而这些人里面,有才华的应该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被儒生的身份吸引,想前来碰碰运气的。 最后能不能通过,显然是两说。 顾谨言心中也有些忐忑,他来自后世,对这方世界的考学可不精通,之所以坐下,也不过是想看看这方世界的题目而已,反正实在不行,他还有青萍令兜底。 恰恰相反,郭兴扬虽然懂的文字比他少,但是却是受过这方世界正规教育的,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比他知道得要多。 这也是他虽然同样担心郭兴扬,却没有将青萍令交给他的原因。 因为他知道,如果论才学,几个郭兴扬也比不上自己,但如果论在这方世界考试,可能三五个自己,也比不过一个郭兴扬的。 现在只能希望他发挥顺利了。 当红日渐渐升上高空,终于,时辰到了,那位朱红桌案后的青袍老者终于“噗”的一声,吐出嘴中竹叶,开口道:“时辰已到,关门!” “是!” 随著声音,便有两名黑袍儒士过去,关闭了通往这座院子的石门。 这样,即使再有人过来,也进不来了。 青袍老者站起身,目光在顾谨言等考学儒生身上打量了一眼,皱了皱眉头,道:“一百二十一人,相较去年,减少了近四十人,看来北海今年,能觉醒文气的还是少数。” “不过,虽然人数变少,别想著我会轻易放你们过关,入我青萍书院,需经三考,一考文字,二考博识,三考志向。” “所谓文字,便是在你们面前的纸页上,随便写下三个可以诞生文气的字体,文气一炷香时间不散,即算通过。” “其次博识,我儒门子弟,皆需精研圣人学问,所以我等会会在圣人经典中,随意选取一句话,你们在前面或后面,填上原文即可,当然,都是常规经典,不会生僻。” “第三,所谓志向,便是每人面前,各有一张白纸,在纸上填下你们未来的志向,此题不算入成绩,只是做个参考,所以你们实际,只有两道考题而已。” “哦,这倒是简单!” 顾谨言心中微动。 他早就知道,青萍书院的考学,对于产生了文气的儒生,向来宽容,因为青萍书院的宗旨便是,有容乃大,因材施教,不会刻意为难众人。 只有没有文气的,才需要一定的真才实学,考题较难,因为要鉴别真正有志儒道的学生,因此往往一百人中,通过的十不存一。 这也是外界传闻,青萍书院考学较难的原因。 第一题顾谨言丝毫不虚,至于第二题,那就只有碰运气了。 顾谨言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想了一下,随即提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下了三个字:“天、地、人”。 随著精气神附著其上,这三个字上,很快都诞生了一股浓浓的乳白色文气。 有监考拿过来一支线香,插在他面前的香炉上,香炉燃起,一炷香后,三个文字上的文气依然凝聚,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 “第一考通过!” 监考对顾谨言点了点头,将他写的三个文字收起,送至青袍老者的桌案上。 而此时此刻,庭院中的其他人亦差不多同时完成,基本能进入这里面的,没有几个不能通过,因为这都是最基本的,没有凝聚文气,也别想来到这里参加考学。 “第二考!” 青袍老者挥了挥手,于是便有监考过来,依次给众人发下一张写有一句话的纸页,而到了顾谨言这,看著纸页上的那行字,他不禁傻眼。 “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虽然看到这考题前面的“子曰”二字,顾谨言就能想到这肯定是出自论语,而且这题绝对不难,基本上只要有好好读过论语的,都能答得出来。 但是,他答不出来…… 因为,后世虽然《论语》依旧鼎鼎大名,但是真正看过,钻研过,并且去熟背过里面内容的,有几人? 反正没有顾谨言自己。 而这一世,他虽然曾经在书虫斋中,凭借书虫的能力,快速研读过一些圣人文章,但根本不曾深研经义,所以也根本不可能记住里面的每一句话。 所以,看到这里,他心中庆幸,自己得到玉山映赠送的那枚青萍令,不然今日丢脸就丢大发了。 他只能将毛笔搁在一边,苦笑等待起来。 片刻后,监考过来收卷,看到他纸页上依旧是一片白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刻意在旁边等了两分钟,只是顾谨言无奈地朝他一摊手。 监考脸色变了,有些惋惜,又有些不耻地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不学无术!”便将空卷收走,来到青袍老者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于是,青袍老者也朝顾谨言看了过来。 顾谨言:“……” 一刻钟后,所有人答卷完毕,除了顾谨言一人交了白卷,大多数人都答对了,少数几人错字,漏字,但也问题不大。 哪怕是郭兴扬都是如此。 于是,所有人齐刷刷地朝顾谨言看了过来,眼中露出诧异,不解,讥笑,嘲讽等等的表情。 尤其是其中一名宝蓝衣服,头上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根根直立向上竖起的华服少年,拿起毛笔,刷刷刷画了一幅鬼脸,举起朝著顾谨言摇了摇。 “出去!” 青袍老者恨铁不成钢,低声斥责道。 顾谨言很爽快地走了出去,临走前对著郭兴扬挤了挤眼睛。 郭兴扬心中担忧,更加疑惑为什么自己都能答对,而顾谨言却交了白卷,但此时也只能强忍下来,耐著性子把第三考考完,就飞奔出来寻找顾谨言。 不过此时的顾谨言却已不在这里,而是来到院子外,寻到一名在此巡逻的黑脸夫子,伸手从袖中取出青萍令,朝他晃了晃,道:“我要加入青萍书院。” “嗯?” “这是,青萍令?” 黑脸夫子接过,仔细摸了摸上面的花纹,脸色微微一变,朝顾谨言道:“你跟我来!” 说完,便将他带著,直接横跨过大半个青萍书院,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屋子。 他让顾谨言在外稍等,拿著令牌进屋,过了半晌出来,深深看了顾谨言一眼:“可以,从现在始,你便是青萍书院的学子之一了,青萍令回收,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将你的名字添加在今年新增的学子名册里。” 顾谨言答道:“顾谨言。” “好。” 黑脸夫子再次进屋,片刻出来,交给顾谨言一枚小小的铜牌,上面已经雕了一个小小的‘顾’字,旁边还有一个显眼的编号,丁二三六。 黑脸夫子道:“此为入院学子的身份令牌,只有凭此令牌,才能正常出入青萍书院,你可以回去了,三天后再来,到时会举行入院大典,院首会亲自给你们上这入院第一课。” “好。” 打量了一眼手中的铜牌,目光在丁二三六这四个字上停留了一下,顾谨言松了一口气,终于如愿加入青萍书院,虽然过程有些不堪回首,但总算是成了。 他起身朝大门口走去,等了一会,郭兴扬也出来,得知对方成功入院,顾谨言替他高兴的同时,却发现郭兴扬神色却没那么好看,反而显得有点低沉。 “你怎么了?” 郭兴扬嗫嚅了半晌,忽道:“顾大哥,你被刷下了,要不我也不上了,等明年再考,和你一起,我相信凭你的才学,明年肯定能考入的。”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谨言一笑,将手中的身份铜牌朝他扬了扬:“喏,放心,我和你一样,也是青萍书院的学子了,说什么明年再考,幼稚,你爹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啊……啊……” 郭兴扬的眼睛,从茫然到震惊,再到不敢置信,最后又转变为兴奋狂喜。 一时间,那表情变幻得,比他自己进了书院还要高兴,死活追问顾谨言是怎么拿到令牌的。 顾谨言这才将当初,龙蛇深山中遇到玉山映,对方交给自己一枚可以随时加入青萍书院青萍令的事情说了出来。 此话一说,郭兴扬顿时眼红,感动不已。 这才知道,顾谨言原来早就可以进入书院,只是一直等待自己,觉醒文气,再来一起考学,原来是为了陪著自己而已。 于是,含情脉脉地看著顾谨言,如果不是顾谨言不喜欢男人,他都恨不得以身相许了。 顾谨言才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然会恶心死,他之所以那时没有加入书院,是因为觉得马上年关,书院将要闭院,没有必要而已。 两人联袂朝家的方向走去,接下来,就是最后三天的自由时间了。 因为顾谨言已经听说了,加入书院后,可是没有多少休息时日的。 一个月只有初一,十五这两天,北海城有庙会的时候,才会有一两次休沐,其余的时间,白天都将要在书院里度过。 ------------ 第五十二章、踏书山,游学海,跨勤学门 回到家中,顾谨言自顾自的休息,而郭兴扬家,得知他成功进入书院,自然又是一番兴奋,彻夜难眠。 三日后,顾谨言,郭兴扬带著自己的行李物品,离开了家,再次朝著青萍书院的方向走来。 加入书院后,书院会给所有学子安排士舍,当然你也可以不住,当天课程完成后,便可以回家住宿,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又得起来,跨过大半个北海城,重新来到青萍书院上课。 连续缺席,可是会被劝退的,所以大多数学子,都会在青萍书院中,另行准备一套衣物被褥,平常住在士舍,实在想家了再回去。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互相之间培养同舍友情的一个好机会,两人都不想放过。 来到青萍书院后,出示身份令牌,成功进入书院中。 顾谨言两人发现,已经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新学子入院,皆抱著被褥行李,聚集在书院正中的一处大广场上。 “下面,分发士舍,领衣服,领号牌,限你们一刻钟内,到士舍中放下行李,重新来这广场聚合。” 很快,便有一名老年夫子走了过来,一挥手,顿时就有一张张朱红的榜文被贴在了旁边的高墙上,顾谨言,郭兴扬两人凑过去一看,发现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士舍,名叫南三号士舍。 而这间士舍中,一共有四张床铺,所以除了他们,还有两人,一人名叫何明俊,一人名叫冯燕杰。 顾谨言等人顺著别人的指引,终于找到了南三号士舍,发现这是一间临近溪流的精舍,精舍门外挂著一块长方形的黑色牌子,牌子上刻著南三号士舍五个绿色小字。 门并没有上锁,推门而入,里面清净素雅,干净整洁,分左右两边,各放置著两张床铺。 而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旁边的河流,清澈见底,溪水潺潺。 “果然是好地方。” 顾谨言,郭兴扬都有些惊讶。 虽说是四人一间,但这屋子,已经比他们自家都不差什么了,除了面积小一点,甚至舒适度要更上一层楼。 而且这里清静闲适,完全脱离了世俗的喧闹,是真真正正读书的好地方。 这才是书院。 两人都有点兴奋,看到还没有人前来,他们是先到,而临河窗边的位置无疑最好,风景上佳,而又通风透气,便各选了一边的临窗床铺,将东西放下,这才往广场的地方返回。 到得广场,此时此处已经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片人,有新入学的学子,亦有书院的夫子、教习,还有一些凑在旁边看热闹的高年级学子。 “肃静,肃静!” 片刻后,确定所有人已经到齐,一位精神矍铄,头戴高冠,身穿青袍,六十余岁的年老夫子走上高台,拍了拍掌,让下面的所有人议论声音停下来,这才开口道:“请院首训诫!” 随著声音,陡然,从远处一点青色御风而来,在所有人注目之中,“唰”的一声落于高台。 此人一身青衣,看起来十分朴素,脸上时常带著和煦笑容,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城墙上,顾谨言等人看见过的青萍书院院首,此时顾谨言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 裴武君。 “首先,恭喜各位,成功加入书院,这是你们的荣幸,也是书院的荣幸。” 青萍书院院首的声音,如金似玉,带著一种神秘的力量,涌入所有人耳蜗。 “前代大儒陶渊明曾经说过,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所以,希望大家在书院中,都能爱惜光阴,好好学习,于文字中领悟道理,从圣人经典中学习知识。” “今日,我不教大家太多,只教大家第一课,正衣冠!” 说完,他面色一肃,端正肃立。 见状,底下站著的众人,亦不由面色一肃,受到感染,站得笔直。 裴武君说道:“读书人,心里要装有一个‘静’字,而表面要得一个‘端’字,衣冠必正,此既是对外在形象的注重,亦寓意须表里如一,时刻提醒我们,做人需正派。” “另外,正衣冠,便是正心神,衣冠不正,心神不定,我们儒士,若不能定心神,则无法感悟文字里的道理,亦无法学到真正的知识。” “下面大家跟我一起,做一遍!” 说完,他轻轻伸手,将衣服一寸一寸拉直,确保一丝不苟。 再蹲下身,扶了扶靴子,轻轻伸手,掸去上面的灰尘。 最后,一伸手,便有一名儒师过来,手中举著一个托盘,托盘中是一顶由两根系带环绕,中间高高的帽子,他将其双手捧起,然后高兴过头顶,轻轻地按在自己头上。 最后将系带沿著头发,拉到耳后,再左右垂下,于下颔处缓缓系紧。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赏心悦目,而儒冠戴上之后,一股庄重肃穆之气,忽然就袭入了所有新入书院学子的心田。 顾谨言等人,不由自主,跟著他一起,慢慢将衣服拉直,鞋面灰尘掸去,没有系冠的,亦双手上举,完成了虚拟系冠的动作。 而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顾谨言忽然就觉得,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了。 似乎有一些惫懒,颓唐,奸滑,狡诈等等,负面的品质,被排除了出去,而心中只剩正直,光明,严谨,肃穆。 他看到了儒家的纪律,而这一套纪律,首先就在正衣冠中表现了出来。 明明是简单的一个的动作,将衣服整理整齐,在裴院首的演示下,却似乎传达了什么深刻的道理,洗涤了他们的内心。 这一刻,顾谨言忽然明白了,为何当初,在龙蛇深山中,封夫子会那么在乎众人衣冠是不是整洁了。 原来,这是儒道修身的第一课,修身而不是修心,进入书院,首要学习的,不是知识,而是整理自己的著装。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街上看到那些高冠博带的儒生,总会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原来,最重要的原因就在这里。 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端正,庄严,肃穆,严谨的气质。 忽然,旁边的年老夫子大声念道:“黉宫有序!” 顾谨言等人不由自主跟著念诵:“黉宫有序!” 年老夫子:“衣冠正容!” 顾谨言等人:“衣冠正容!” 年老夫子:“神其各思!” 顾谨言等人:“神其各思!” 年老夫子:“是仰是崇!” 顾谨言等人:“是仰是崇!” 四句完毕,年老夫子伸出手,右手半握拳,左手放在右手上,躬身三十度,朝一侧的青萍书院院首裴武君行了一礼。 顾谨言等人不由自主跟著伸出手,右手半握拳,左手放在右手上,躬身三十度,同样朝高台上的年老夫子行了一礼。 “很好!” 裴武君一直静静看著这一幕,见众人经过这简短一课,精神面貌的确焕然一新,和刚进来时松松散散,各自为政完全不同,这才满意一笑,说道: “请诸位记住今日这一课,所谓正衣冠,不是要你穿得多么华丽多么崭新,而是可以时刻注意整洁和端正。 衣服可以残破,但不能脏污。 可以朴素,但不能凌乱。 华衣之人,若衣冠不整,亦是禽兽。 素衣之士,只要穿戴整齐,自有浩然之势诞生。 衣冠端正,心神自正。” “好了,第一课结束,接下来,进入下一个环节,朱砂启智!” 随著他一挥手,顿时,就有数十名儒师,鱼贯而入,手中各自托著一个小小的碟子,碟子中装著鲜红的朱砂。 他们来到顾谨言等人面前,伸手用毛笔蘸上一点朱砂,轻轻在顾谨言等人额头一点。 “此为开天眼,俗语言,痣通智,所以点朱砂,便意为开启智慧,希望诸学子自今日始,眼可明,心可亮。” 当点完朱砂之后,顾谨言眨了眨眼睛,却发现仪式仍未结束。 又有人走上来,每个人送上了一本崭新的《论语》,而每本论语上面都有一句话。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此为赠书寄语,意思即为:广泛的学习就是要坚守自己的志向,恳切地发问求教,所以,坚持理想,不懂就问。” “最后,大家跟我一起,跨勤学门,踏书山路,游无涯学海,典礼便算完成。” 裴武君从台阶上慢慢走下,然后当先带头,朝著前方,一座巨大的白玉石门走去。 那白玉石门足有十丈之高,圆圆的拱顶,形如龙门,上面刻著“勤学”两个黑色大字。 裴武君儒衣博带,高冠直立,身后数十名儒师,鱼贯跟随,一个个庄严肃穆,缓缓跨过那白玉石门,继续朝山上走去。 而顾谨言等人,亦不由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过这勤学门,心里的杂质似乎又少了一些,神情变得更加肃穆。 眼前,出现一座高山。 而这座山,极其奇怪,竟然不是由草木竹石垒成,而是由一卷一卷青石雕刻而成的书卷堆砌而成。 所有书卷垒叠在一起,浩瀚有如烟海,一看就是书海无尽的感觉,中间有一道长长的石质阶梯,直通山顶。 这便是,踏书山! 众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山顶,下方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之上,水平如镜,有木质小舟,在其上缓缓滑行。 众人站于山顶,望著山下平湖如镜,俱是不由精神一畅。 一身青袍的裴武君到此,终于卸下严肃,哈哈一笑,一指下方,道:“好了,下方便是无涯学海,是我青萍书院的一处胜景,最是适合诸学子吟诗作对,陶冶心性,今日典礼已毕,接下来,自由活动吧!” 说完,也不再留,带领几十名儒师,直接离去,将顾谨言一群新入学的士子,全扔在了这书山上。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 第五十三章、凌云石壁 “怎么办?” 郭兴扬询问道。 顾谨言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游湖了,不是,游海了……虽然这个海有点小就是了。” 于是,郭兴扬,顾谨言相伴下山,来到湖边。 无涯学海虽名为海,更有‘无涯’之称,毕竟是在城中,地方不可能很大,方圆也就百丈,湖水清澈,水平如镜。 湖岸两侧,密林如荫,旁边修有景观步道。 沿著步道,可绕湖而行,想必,这就是平常青萍书院学子们,日常读书散心的一个场所了。 两人绕湖一圈,最终没有下去,郭兴扬道:“今日的事情,就是入院典礼,现在典礼已毕,我们可以自由活动,明天才是正式上课的时间,不如好好参观参观书院,也熟悉下一些场所的位置?” “好。” 顾谨言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毕竟是接下来要在这生活好几年的地方,于是两人开始漫无目的,在书院中四处游走。 和他们一样想法的新生并不少,所以今天的青萍书院,格外热闹。 青萍书院很大,除了进入时看到的那个巨大的广场,勤学门,书山路,无涯学海,另外还有学子们居住的大量士舍,有专门的膳堂,有秀才以上练习战诗词的地方,有休息活动的区域,有一间巨大的藏书楼,可以供青萍书院的学子进入博览群书。 不过这些地方都乏善可陈,随便打量了一眼,郭兴扬忽然指著书院后山,那里有一座高高耸起的古朴石塔,不知是什么作用。 “那是什么地方?” 顾谨言摇头:“我怎么会知道?那好像是青萍书院中位置最高的地方之一了,走,我们去看看。” “好。” 当即,两人沿著上山的路径,径直向青萍书院的后山而来。 这青萍书院虽名为书院,也座落在北海城中,可是院中,却有山有水,这山并不高大,也就几百米,不知当初书院院首裴武君是从何移来。 山上古木葱茏,绿树成荫,一进入,竟然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显然平时来这的人很少。 “啧,竟然有点阴森。” 郭兴扬抱了抱胳膀,呲牙咧嘴道。 “是有点,没事,估计这里比较寒冷吧!” 两人沿著上山的小道,最终来到一片荒凉的广场上。 这广场,由青石板铺成,零星的野草顽强的从石头底下伸出头来,颜色枯黄,生机凋零,显然是疏于打理,少有人迹。 而广场后方,便是一座高高的石塔。 此石塔一共分为七层,小巧玲珑,外表看起来十分残破,并不起眼。 可是却有一层隐隐的白光,将石塔笼罩在其中,使其显得有些不凡。 塔门紧闭,塔门之上,有一个小小的白石牌匾,和石塔的颜色一模一样,字体苍劲古朴,方圆兼备,题的却是“文华”二字。 “文华塔?” 在大儒世界,但凡跟文字扯上关系,都似乎非同凡响。 而能被称之为文华塔的,自然更加地位超然。 这座塔,在青萍书院,应该有非同一般的地位,只是不知,为何却无人把守,是内有玄机,还是隐在暗中呢? 这里无人,两人也没法询问,只能绕塔走了一圈,更加感受它的古朴的同时,却也心中好奇,只能等待等下回到书院中,再找人询问了。 “嗯,这边还有一条小路?” 郭兴扬眼尖,忽然发现文华塔后面,还有一条小小的碎石子铺成的山道,而山道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处。 两人心下好奇,自然不由自主,沿著这条小道,走了过去。 没多久,耳边竟然传来一阵瀑布轰鸣声。 而继续走近,也隐隐有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嗯,这里竟然隐藏有一条瀑布?没想到青萍书院后山,竟然还有这样幽静的地方。” 两人继续往前,没多久,眼前一亮,终于走到了终点。 眼前是一方小小的,碧绿色的深潭,潭水幽深,不见其底,有一股奇异的寒气,扑面而来。 顾谨言终于知道,刚才郭兴扬为什么会觉得阴森了,原来这文华塔后方,有一口寒潭。 郭兴扬兴奋地跑到寒潭旁边,捡起石子来,那里有许多被潭水洗得光滑圆润的卵石,光可鉴人,颜色有红有绿,十分讨喜。 不过此时此刻,顾谨言却精神一震,目光霍然被潭边,一块巨大的青色石壁吸引。 那石壁高耸入云,因为常年被瀑布水汽浸润,显得有些潮湿,生了许多青苔,但是,中间一块,却没有任何青苔诞生,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它们的靠近。 就连瀑布溅起的水珠,到达它们面前,也诡异的被震成了齑粉。 而那些阻止青苔生长,瀑布水珠靠近的东西,竟然是一行行刻在石壁上的文字。 在所有文字最上方,是一句霸气纵横,睥睨天下的诗词,刻字者也不知是用什么雕刻,竟然如刀似剑,有铁马金戈之声。 顾谨言不由自主,将其缓缓念诵了出来:“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嘶!” 虽未见人,但仅从这寥寥十四字,顾谨言就感觉到了刻字者那一颗骄傲,得意的心,仿佛天下万事,都难不倒他,而题字人站在山巅,俯视人间,轻轻说出这十四个字。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人间第一流,好大的志向!” 顾谨言目光下移,继续望去。 却见随著那第一行字的出现,下方又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了许多其他人的题字。 每个人的字迹都不一样,有的狂放,有的纵横,有的圆滑,有的守拙,有的藏锋,有的肆意,有的颓废,有的充满光芒,希望。 “须知中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须知老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日登高天地宽,人间春色从容看。” “徒有凌云志,却无登天梯。” “倾心只为博壮志,难敌现在霜满头,抬眼再看这九洲,不见当年第一流。” “哪知岁月蹉跎过,依旧名利两无收。” “可以不光芒万丈,但别停止自己发光。”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星星,被所有人仰望。” 顾谨言看著那些须知中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须知老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仿佛看到了之前题字的那位少年,从意气风发,到落魄颓唐。 开始的狂放渐渐消磨,可是志向依旧不曾改变,只是时间从少年,到中年,再到老年,终究多出了一丝无奈。 而下方的徒有凌云志,却无登天梯,却更是给人一种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有才难舒,报国无门的感觉,直让人觉得世事无常,无论何事,并不是一定便能随你,称心如意。 “这是,立志石壁,亦是,问心石壁!有人在这刻下自己的志向,也有人在这抒发自己的苦闷,只可惜,题字之人,仅仅只是将诗词题在了这石壁上,却没有留下姓名,让后来者不知前人是谁?” “难怪,这青萍书院入院三考中,有一道完全不知所云的立志考,原来,是出自此处吗?” “那么,我没有经历的第三考,如果换我,要在这石壁上,写下什么呢?” 顾谨言喃喃自语,却久久没有答案。 ------------ 第五十四章、冲突 “总有一日,我也要在这石壁上,题上属于自己的诗句。” 顾谨言最终,放弃了立即题字的想法。 一是,他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志向是什么,二是,他发现暂时自己可能并没有这个能力。 因为那石壁很高,而且滑不溜手,再加上青黑冷俊,一看就知道坚愈金铁,想上去,并在石壁上刻字,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最后回头,深深看了这石壁一眼,顾谨言朝潭边依旧玩得不亦乐乎的郭兴扬招了招手,道:“回去吧,好好休息,准备明日上课。” “好。” 郭兴扬回头,这才发现这边的石壁,顿时也大呼小叫过来看了一眼。 只不过,他的感受和顾谨言截然不同,似乎没有他那么不一样的感怀,顾谨言就知道,这石壁上的诗句,对他没有任何触动,不由苦笑。 也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受,有些人,只要活著,就会开开心心。 强求让他也跟这石壁上的诗句产生共鸣,没有这个必要。 两人沿著小路,下山,回到南三号士舍,却发现此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士舍中,已经有两个人在这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此刻,正坐在之前顾谨言和郭兴扬选定的床铺上。 反观自己两人的行李,却皆被扔到了一边。 “嗯?” 顾谨言不由眼睛微微一眯,打量著两人。 却见这两人,一个面容英俊,皮肤白皙,只是眼袋虚浮,目光不正,身上穿一袭华丽的儒生长袍,显然是特别定制;另一个一身红衣,獐头鼠目,面露谄媚,正蹲在英俊青年面前,奴颜婢膝的替他捶腿。 两人听到开门声音,顿时一齐抬头,朝顾谨言与郭兴扬两人望了过来。 随即,便似没看到人一般,又低下头去,一个舒服的发出轻哼,一个继续专心致志的捶腿。 郭兴扬看到这一幕,再打量著被扔在地板上的行李,一双眼睛顿时赤红,身形一动,就要朝两人冲过去。 但这时,顾谨言伸手拉住了他,随即,轻轻摇头,走到两人身前,目光在他们身下的床铺以及被扔在地上的行李上打量了一眼,沉声开口道:“朋友,这两张床铺,好似是我们先占了的。” “是吗?” 英俊青年满脸不屑,抬起指甲,轻轻吹了吹气:“谁看见了吗?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人,所以,这床铺是我们的。” 顾谨言强忍怒气,道:“这就不太讲究了吧,抢占床铺可以,为什么把我们的行李扔在地上,放旁边床铺不行吗?” “嫌重,脏手!” 英俊青年依旧满脸不屑,语气中带著一股轻佻。 “是吗?” 顾谨言的眼神危险了起来。 他愿意与众为善,不代表就好欺服,之前阻止郭兴扬,不过是不想刚进书院,就跟人产生冲突而已,毕竟是一个士舍的人,今后说不定要同舍居住两三年,实在犯不著。 但是,这一刻,他感觉到熊熊怒火,在胸中翻涌。 他目光看著那英俊青年,忽然声音低声道:“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麻烦两位,将我们的行李提起来,放到门前的床上,这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是吗?” 英俊青年抬头看了顾谨言一眼:“如果不提,你待如何?” 顾谨言轻轻道:“三!” “切!” 英俊青年不屑一笑,重新低下头,甚至干脆闭上了眼睛,懒得搭理顾谨言。 “二!” 顾谨言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声音更加低沉了那么一分。 “一!” 英俊青年抢先将他口中的数字报了出来,言毕复又抬头,睁眼打量著顾谨言,嘴角绽放出一丝张扬的笑意。 “时间到了,你要干什么?” 顾谨言也笑了起来。 “既然你著急,那便成全你。” 说完,径直走上前,扬起手,“啪”的一声,直接就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了那英俊青年的脸上,将他打得一个趔趄,歪倒在床上。 那英俊青年措手不及,难以置信地伸手抚摸著脸上那个鲜红的掌印,眼睛渐渐通红起来,死死盯著顾谨言:“你……你敢打我?” “你干什么?” 英俊青年倒床,脚不由自主伸起,“啪”的一声扫在了红衣少年的身上。 红衣少年正自专心致志的锤腿,猛不防英俊青年的脚突然翘起,顿时扫到了脸上,亦不由自主,被踢了一脚,顿时歪倒在地。 他从地上爬起来,不怪英俊青年,却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冲著顾谨言大声喊叫道。 “啧啧……” 顾谨言扬起手,学英俊青年之前那样在嘴巴前吹了吹,道:“何处犬吠,如此吵闹,我怎么了你吗?我碰你了吗?” 说完,也不理那红衣青年,转而看向英俊青年:“今日不过是教你一课,你尊重别人,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你侮辱别人,别人也有可能反过来侮辱你。” “怎么样,这一巴掌不好受吧?要打回来吗?” “你,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英俊青年显然被打懵了,这辈子完全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局面。 顾谨言眼露讥嘲:“不知道,总不能是你儿子吧,怎么,自己不敢动手,要找爹来帮忙!” “你……你死定了!” 英俊青年色厉内荏,恶狠狠地指著顾谨言道:“我父亲是书院教习,掌管纪律,我找他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那快去吧,我等你们。” 顾谨言说著,也懒得理这个只敢放狠话的家伙,直接一伸手,将地上郭兴扬和自己的行李一起提了起来,然后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分别放到靠门的两张床上。 郭兴扬此时有点懵。 刚刚进来,看到自己的行李在地上,他愤怒地要冲上去跟英俊青年两人理论,但被顾谨言拉住。 那时他还以为是顾谨言比自己理智,不愿产生冲突,所以也就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毕竟就为了争一个床铺,不至于。 但是万万没有料到,局势急转直下,原本拉住自己的顾谨言,几句话后,急转直下,竟然直接给了那英俊青年一个巴掌。 哪怕是郭兴扬都有些呆住了。 英俊青年从床上爬起,不敢去看顾谨言与郭兴扬,一拉红衣少年:“明俊,我们走,找我爸去……我要让这两个家伙,进门的第一天就被劝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对对对!” 红衣少年如梦初醒,两人拉著手,小心翼翼,不敢靠近顾谨言与郭兴扬,慢慢从他们身后的床边一步一步挤出屋子,出门后顿时神气起来:“小子,有胆别跑,你在这等著,我们马上回来。” “等你。” 顾谨言并不在乎,伸手解开行李上的系带,自顾自地整理起床铺来。 倒是郭兴扬,此时反而有些紧张了,有些迟疑地道:“顾大哥……真的没事情吗?那位同舍说,他父亲是书院教习,不会真把我们开除了吧?” 顾谨言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我下手自有分寸,就为一巴掌,不至于,再说,你都没动手,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你,要罚也是罚我一个人。” 谁知郭兴扬听到此话,却是脖子一梗,胸膛一挺:“顾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有罪一起扛,有难一起当,就算被开除,又算什么,我们自学成才!” “有志气!” 顾谨言竖了竖拇指,随即没有多解释什么,一指床铺道:“先铺床吧,那两张床被他们用过了,不抢了。” “好。” 郭兴扬听到此处,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学顾谨言一样,解开行李,开始整理起来。 ------------ 第五十五章、秋毫殿,明察鼓 不过,郭兴扬虽然装作在整理行李,其实一直心神不宁,不时回头,朝士舍门外看去。 他知道,现在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已。 顾谨言刚进青萍书院,就掌掴同舍学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大过,即使不能立即开除出青萍书院,只怕也落不了什么好。 郭兴扬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如果真因为此事,顾谨言要被劝退,那自己就跟他一起,离开青萍书院。 大不了,等以后学问高了,直接去参加县考。 只要县考能取得名次,则可直接进入北海文院,即使不加入青萍书院也没什么。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心理安慰,好不容易进入青萍书院,却被劝退出去,之前的风光瞬间变成笑话,反而有可能成为奚落,自己父亲只怕能气昏死过去。 但是,他知道自己能进入书院是因为什么,心中的主意却不会因此有半分动摇。 片刻后,两人床铺整理好,顾谨言脱掉靴子,仰躺在床榻之上,睁著双眼打量著士舍的屋顶。 他知道,快来了。 果不其然。 仅仅半刻钟后,士舍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英俊青年一马当先,闯入屋中,一指屋内仰躺在床榻上的顾谨言:“父亲大人,就是他,就是他无缘无故,忽然抢我床铺,我不给,就打了我一巴掌。” “哼,我冯守堂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入学第一天,就敢殴打同窗学子,简直无法无天,劝退,必须劝退!” 随著话声,英俊青年身后,一名身穿青黑儒袍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缓缓踱进屋中。 他年约四十余许,下颔有须,面相威严,显然是惯常掌管权力之人,不像一些专门钻研学问的儒生,身上有一股书卷气。 而在他身后,还有两名灰衣学监,如同门童,一左一右,站于他身后。 至于红衣少年,则在最后方,趾高气昂,一脸得意的表情,仿佛此刻正在指责顾谨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顾谨言看到这一幕,却是早有所料,淡然从床榻上站起身,说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担当何职?” “哦?” 儒袍中年人看到这一幕,略有些惊讶,似乎惊讶于此时此刻,顾谨言竟然都不显得丝毫慌张。 他冷声道:“老夫冯守堂,忝为本院教习,亦身负监理一职,专门负责处理些学子间的冲突,你便是顾谨言?刚进书院,无缘无故掌掴他人,你可知是何罪行?” “是么,是何罪行?” 顾谨言反问道。 冯守堂道:“无故攻击同窗,致使他人受伤或者毁容,导致恶劣后果者,劝退出书院,并须赔偿同窗因此造成的一切损失,如医药费、误课费、永久致残费等。” 听到他的声音,英俊青年眼睛一亮,顿时双手捧头,大声“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顾谨言不由苦笑一声。 果然碰瓷,不止现代有,古代也少不得了啊。 但是他夷然不惧,微微一笑,询问道:“刚才这位同窗跟你说,是我无缘无故,抢他床铺,他不给,我才打他一巴掌?” “不错!” 冯守堂不知顾谨言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只是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一点不妙的感觉。 “好。” 顾谨言拍了拍掌,道:“我要告冯燕杰对我进行侮辱、诽谤,并进行栽脏陷害,我要进秋毫殿,升明察鼓,举行公判!” “什么?” 冯守堂霍然变色。 青萍书院中,有院首,有监院,有讲习,有堂录,有掌德业薄,有掌书,有书办,亦有医瑜,掌祠等…… 这其中,院首是一院之首,一般是一个书院中儒道修为最高之人,需要有较高的学识和较好的德行,名声最重,主要出席一些大场面,作为书院的门面人物,却一般不会去管具体事务。 院首之下便是监院,监院是书院中,仅次于院首的职事。 实际上,在院首不管事的前提下,监院是书院中权力最大的职务。 无论行政、财务、学子管理、书院藏书等,都是监院所管的事情,名义上受院首制约,实际上,只要是成规模的书院,监院都是由大儒朝廷指派,所以往往可以越过院首,直接向当地官府负责,甚至还有暗中监视院首的义务。 毕竟,大儒以文道为首,除了官办书院,民办书院也是一定会插手控制的,防止出现异端邪说,或者学子闹事。 当然,一个书院如此做的事情,监院一个人肯定管不过来,所以下面便会设置监理和学监。 正常大小事务,由监院处理。 而监院总揽大局,具体事务,便多是由下面的监理或学监解决,冯守堂是监理,自然知道顾谨言所说的秋毫殿,明察鼓是什么东西。 那是基于一项儒道神通,‘明察秋毫’,发明出的两大文宝。 秋毫殿,是青萍书院中一处十分神圣的地方,但凡书院中出现重大的事情,皆由秋毫殿进行审判。 秋毫殿的人平时不管具体的事情,但是一旦有人觉得下面的监理、学监处事不公,认为自己含有重大冤情,便可以请开秋毫殿,升明察鼓,进行公判。 世间书院千千万,历年下来,自然有监理、学监任人唯亲,贪污包庇,严刑峻法,处事不公,甚至因此造成了非常重大的后果,譬如一百多年前,便有一位监理,自身因为好色,奸淫了一位女子,导致对方死亡。 他怕官府严查,竟然污蔑一位经过此处的少年学子,要将其送交官府。 那学子心高气傲,如何能容忍这种污蔑,但是官府受了那监理的贿赂,竟然直接判定是少年学子所做,少年学子不服,在官府大堂之上,当场头撞鸣冤鼓,血溅光明殿。 他死后,冤气凝结官府上空,久久不散,府城连续三日,乌云盖顶,不见日光。 这件事引起轰动。 一位掌握有‘明察秋毫’神通的儒道书君正好从此经过,感受到官府上空盘旋不散的冤魂,当即下令重查,最后以明察秋毫之术,让那位官员,监理自承其罪,还那位学子清白。 最后,监理被处以极刑,五马分尸,贪污包庇他的官员亦被斩杀,并立下规矩,若有学子因受到不公待遇,觉得有冤,可以申请开秋毫殿,升明察鼓,进行公判。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没有代价,如果一旦查出不实,事后这名学子会直接被清退,并且再也不可能进入天下任何一间书院。 并且,动用了明察秋毫之术,照射之下,若你说出了违心之言,则会被明察秋毫神通反噬,心海蒙尘,从此再也不可能踏上儒修一道。 ------------ 第五十六章、儒道重诚亦重信 “这,因为如此一件小事,没有必要吧?” 冯守堂眼神有些闪烁。 他对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自然心知肚明,要说他说的话里面,没有一点问题,鬼才不信。 不过他仗著自己是监理的身份,而顾谨言是新入书院,估计对学院规矩条件一概不通。 刚进书院,心中胆怯,遇上自己这位监理,还不是畏如蛇鼠,自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顾谨言竟然知道明察鼓,秋毫殿。 而这,偏偏是他绝对无法阻止的,因为为了防止这件事情,一旦有人敢阻止别人升明察鼓,进秋毫殿,事后都会处以极刑,下场极其凄惨。 这是规矩,连他一个监理也不敢阻止的规矩。 别说监理,监院都没有这个胆量。 “小事吗?” 顾谨言嗤笑:“圣人言,民无信不立。圣人又言,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诚信,是我儒家大道,你敢说,人无诚,人不信,这是小事吗?” “这……” 冯守堂一时语塞。 顾谨言又道:“冯监理觉得这是小事,因为不过是随意劝退一名学子而已,对于你而言,每年都有上百学子入院,多我顾谨言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于我顾谨言而言,人生才刚刚开始,踏入书院只是第一步,如果第一步就折戟沉沙,永远被污名笼罩,那我这一生就这样毁了,不但再也进不了其他书院,而且儒道一途也就此断绝,先生敢说,这是小事吗?” 冯守堂:“……” 他自然知道,这是断了一个人前途,而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这自然不是小事。 只是,明明很简单的事,为何忽然就闹成了这样呢。 “要不,这事就算了,不过一个床铺而已,你要就让给你了,燕杰,向这位同窗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他不愿冒这个险,于是一转身,朝旁边的冯燕杰使了他脸色,道。 然而,他那宝贝儿子估计是无法无天惯了,根本没理会父亲的意思,反而大声道:“去,去,他要升就升,这种大场面,一定围观者众,今日,我要扬名青萍书院。” “孽子,蠢货!” 冯守堂低叹一声,知道再也无法阻止,因为顾谨言已经拿眼睛看著他。 事已至此,双方都同意进秋毫殿,升明察鼓,他要再阻止,那就是真的罔顾书院规矩于不顾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随著几次提及这几个字,青萍书院上空,似乎陡然多出了一双奇特的眼睛,那眼睛慢慢睁开,放射著万丈毫光,静静地注视著下方精舍的冯守堂,顾谨言几人。 哪怕隔著屋顶,屋中几人都能感受到那一双眼睛的存在。 这就是明察秋毫的力量。 “开秋毫殿,升明察鼓!” 随著冯守堂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书院某处,一间尘封已久的大殿,轰然苏醒,随即,隆隆打开。 同时,“咚、咚、咚……” 巨大的鼓声,忽然响了起来。 这鼓声,不是战鼓,而是一种十分特别的鼓声,仿佛蕴含著光明,正直,刚烈,诚信等种种意义,人心鬼蜮,在这面鼓面前,丝毫无藏身之地。 “走吧!” 叹息一声,冯守堂当先带路,却是有些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来了。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今天,自己儿子说的是真话,不然,等下就真的麻烦大了。 而随著鼓声,整座书院都沸腾了起来。 今天才刚刚进入书院,还没有正式得到授课的众多学子们,正处于兴奋无聊的时间,一时间人流汇聚,纷纷朝著那间尘封的大殿赶去。 很快,当冯守堂,顾谨言,冯燕杰,郭兴扬,何明俊等七人赶至时,大堂之上,已经坐了七位一身黑袍,面目被遮在重重黑影中的身影。 为首之人,声若洪钟:“是谁,要升明察鼓?” “是我!” 顾谨言踏前一步,直视那殿堂后方的黑袍人影,淡然回答道。 “因为何事?” 黑袍人影声音嘶哑,继续问道。 “因为……不公!” “哗!” 殿门之外,所有围观之人大哗。 对于这些新入门的学子而言,儒道就代表正直,严谨,光明,他们正对未来的学习一片热忱,突然有人告诉他们,书院第一天,就有不公之事发生。 “详说!” 黑袍人影的声音沉肃下来,整个殿堂之上的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于是,顾谨言一字一句,将刚才发生在南三号士舍的事情说了出来。 本来的确只是一件小事。 有错应该也是顾谨言更大一些。 毕竟对方将他们行李丢在地上,而他却直接上前,掌掴了别人一巴掌。 但现在,事情不同了。 因为,顾谨言状告的,是冯燕杰污蔑,诽谤,栽脏陷害! 当涉及到一位监理,劝退等字样,后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真的吗?” 黑袍人影目光炯炯,朝冯守堂望去。 那目光如有一股实质性的压迫力,让得冯守堂这一刻都不由汗流颊背,如被针刺。 他不敢动弹,只得道:“此子所说不一定为信,殿主大人还是听听犬子的言辞。” “是吗?准!” 黑袍人影只说了三个字,随即,殿中所有人顿时齐齐望向站立于一旁的冯燕杰。 冯燕杰见到所有人朝他望来,还在得意洋洋:“殿主大人,他是污蔑,实情是,我和何明俊先到,占据了靠窗的两个床位。” “他们两个不知所踪,行李一直放到地上,直到很晚才回来,然后诬蔑我和何明俊抢他们铺位,要我们还给他们。” “实际就是他们想霸占我们两个的铺位,我抗拒不从,这位顾姓同窗竟然无法无天,直接给了我一巴掌,您看,我脸上的红印还没退呢……” 说完,就将头转过去,露出左脸,果然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掌印,即使隔了许久,竟然依旧没有散去。 “既然二者所述不一,请明察鼓!” 黑袍人影对这种事,显然司空见惯,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淡淡吩咐道。 听到声音,顿时,一面被架在架子上的大鼓被从后院推了出来。 那鼓出来时,看起来破败不堪,上面还有斑斑的血迹,但是鼓身之上,却散发出一股浩然正直的意念,直入每一个人的心灵。 看到这面鼓,不知为何,冯燕杰的话声突然一顿,脸色陡然苍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极其恐惧的东西。 ------------ 第五十七章、裴氏有女 黑袍人影站起身,伸出一指,一点那血迹斑斑的大鼓。 随即,血色大鼓“咚”的一声震动起来,巨大的鼓声,震天动地,冯燕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却强撑著没有倒下。 “明足以察秋毫之末!” 黑袍人影口中吐出八个金字,八个金字汇聚于鼓身之上,环绕一圈,从鼓身之上,竟然分出两面血色小鼓,各自悬浮于顾谨言与冯燕杰头顶。 “将你们刚才所说的话,重复一遍,一个字不能多,一个字不能少,开始吧!” 黑袍人影坐回座位,淡淡开口道。 “是。” 于是顾谨言毫不犹豫,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在他头顶,血色小鼓纹丝不动。 而冯燕杰却犹犹豫豫,久久不敢张口。 “说!” 黑袍人影有些不耐了,骤然张口,轻轻吐出一字。 这个字便如金科玉律,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当空飞出,化为一道金光,印入冯燕杰眉心。 冯燕杰颤抖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骤然如同被控制了一般,不由自主,将刚才所讲的话重复了一遍。 然而,他每讲一个字,头顶上的血色小鼓便轻轻颤动一下,当他所有话说完,忽然,血色小鼓猛然一震,一声只针对冯燕杰的轻响响起。 “砰!” 一圈血色光环扩散开去,冯燕杰面色苍白,仰面就倒,眼耳口鼻等处,俱都流出腥红的鲜血。 而在没有人能看见的他的文海上空,更是多了一层抹不去的血色浓雾。 那血色浓雾似乎蕴含了什么诡异的力量,不断的侵蚀著冯燕杰的文海,使得他文海中的文气,慢慢地也染上了和上空一样的血色,再不纯净。 这是,明察秋毫神通反噬,心海蒙尘! 自此,儒道之途断绝! 若没有顶级大能,替他清除掉文海上空的血雾,他这辈子,永远只能停留在儒生之境。 而且,还是一个吸收不了新生文气的儒生之境。 可以说,这辈子是废了。 “燕杰!” 看到这一幕,冯守堂悲呼一声,抢前一步,将其抱在怀中,老泪纵横。 他想到儿子可能说谎,但没有想到,居然就没有几个字是真实的,这反噬是如此之重,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明察鼓之下,不能说违心之言。 每多一字违心,受到的反噬便加重一倍。 而冯燕杰一动一动,已经彻底昏迷过去,没有三五天只怕无法醒来。 黑袍人影已知事情始末,随即直接开始判决:“冯燕杰诬陷他人,在明察鼓下亦敢谎话连篇,目无法纪,逐出青萍书院,永远不准再入一步。” “冯守堂公器私用,判罚不公,著即日起,辞去监理之职,降为普通教习,去明镜堂自省三日。” “何明俊……协助冯燕杰诬陷他人,虽非主谋,但亦该罚,就罚抄写‘正’字一千遍,好好反省。” “至于顾谨言……” 他目光动了一下,还是判罚道:“你言虽无假,但因一件小事,掌掴同窗,心性暴虐冲动,亦需受罚,就罚你,打扫学堂十日吧!” “散会!” 说完一挥手,顾谨言头顶的血色小鼓散去,随即,顾谨言七人被一股无可匹敌的伟力推出秋毫殿,殿门“轰然”一声关闭,将他们阻隔在外。 对于这个结局,顾谨言轻轻松出一口气,有所预料,却是丝毫无惧。 郭兴扬亦不由吐出一口气,轻轻凑在顾谨言耳边,低声道:“不怕,我陪你一起打扫。” 顾谨言微微一笑,道:“好。” 另一边,抱著儿子冯燕杰的冯守堂,这一刻原本挺直的腰板不再,眼神之中尽是阴翳。 他打量著不远处的顾谨言,眼中阴沉一闪而逝。 因为一件小事,儿子冯燕杰被明察鼓反噬,受到心海蒙尘之罚,更是被逐出了青萍书院;而自己,竟然亦因为一个新入院的小儿,损失了监理之位。 这是他来此之前,万万没有料到的。 抛开事实不谈,虽然自己儿子有错在先,先抢了你们的床铺,又将你们的行李扔在地上,再口出恶言,不敌之后再找来自己给你们添麻烦,要将你们劝退出书院。 但你们……就一点错没有吗? 好好让出床铺,接受事实,忍气吞声,敬畏我这个监理之职,平平安安,不闹事,很难吗? “非要闹事,非要闹事,贱民……贱民……” 他的眼中,渐渐浮现一抹血色。 忽然,他转过头,望向顾谨言,冷声道:“顾学子,老夫想送你一个字,你敢接受吗?” “哦?” 顾谨言盯著他眼中那抹凶狠的血色,神色不变,道:“不知教习先生,欲送学生何字?” 冯守堂咧开嘴角,露出一丝阴沉的笑容。 “忍”。 话声方落,他忽然浑身白光萦绕,随即,口一张,一个血色的“忍”字,就朝著顾谨言直直撞来。 那个忍字之上,是一个刃,下面是一个心。 可此刻,这个心字却无比黯淡,反而随著越来越靠近,那个上面的刃字越来越辉眼,一股锋锐逼人的气势,直接向顾谨言的眉心撞来。 这个字若是落入顾谨言眉心之中,毫无疑问会对他的文海瞬间造成重创,甚至落得和冯燕杰一样的下场也未尝可知。 很显然,冯守堂明为送字,实则要暗下重手,教训顾谨言一下。 最重要的是,他这么做,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长辈送晚辈一个字怎么了,而且还是你顾谨言自己答应的,如果最后自己实力不济,被这个字挤破了文海,就说是没掌握轻重,最多小惩。 顾谨言看著那个越来越近的“忍”字,忽然扬声道:“裴姑娘,你还不出来吗?再不出来,顾某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四周所有人齐齐一愣,便连冯守堂也怔了一下,“忍”字不由一停。 而随著顾谨言的声音,四周围观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噗嗤”轻笑:“赖皮,我是让你找我出来,不是让你引我出来,你故意弄这一出,是猜到了我的身份?” 随著话音,一名黄裳轻衫女子缓缓拨开人群,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 第五十八章、当时山中见,玉人如初雪 只见这名黄裳轻衫女子,年约十四五余,身段苗条,细细弱弱。 她站在那里,就似群山大雪之中,一捧幽兰静静开放,照影摘花,娴静似水,安若明珠,容颜胜玉,双眼间,似是藏著天地之间所有的灵气,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一股清清冷冷,幽然胜雪的气质,自然而然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天地似乎都隐隐明亮了那么一瞬。 顾谨言看著那名女子,不由一愣,隐隐似乎有一分熟悉,可更多的还是惊愕,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迟疑了一下,轻轻问道:“玉山映?玉姑娘?” “你果然已猜到了我的身份。” 玉山映双眼打量了一眼因自己出现,便已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冯守堂一眼,看向顾谨言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顾谨言道:“我在青萍书院门口的牌匾上,见到了当代院首的题字,而题字下方有一个鲜红的印章,印章的主人为,裴!” “嗯。” 玉山映轻轻嗯了一声,道:“就这样,还有呢?” 顾谨言道:“而我记得当初,在龙蛇深山中,玉姑娘为了应对鬼脸虫云,曾分别使用过一画一诗,而在这两者下方,都有一方同样的印章,亦为裴!” “哦?” 玉山映眨了眨眼睛:“仅仅这样,似乎还不足以确定我的身份,毕竟裴院首的字画,青萍书院中并不止我独有,很多夫子,乃至一些出色的士子,都能得到裴院首的赠画,这又有何出奇之处?” “是吗?” 顾谨言微微一笑,道:“可是临别之时,玉姑娘说过一句话,我记忆犹新,那便是:玉山映照,武库纵横,说我到青萍书院中,凭这八个字,便能找到你,而这八个字,我去专门查过,此为裴氏宗祠的通用联。” “玉山映照,是指前朝时期,河东闻喜人裴楷,年轻时就精于老子、周易,容貌俊美,其人行世,如在玉山上行走,当时人称‘玉人’。” “而武库纵横,亦是指前朝时期,哲学家裴頠,博学多闻,通医术,惠帝时官至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封武昌侯,周弼说他‘像武库一样,有五兵纵横,是人中之杰’。” “你让我用这八字找你,便说明姑娘,肯定跟裴姓有关,而又能拿出裴院首的字画,更佐证了我的猜测,再加上,姑娘赠我一枚青萍令,而我问过,这青萍令书院中可不是谁都有,姑娘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玉山映眼中露出一丝讶异:“可是你没见到我之前,你为何猜到,我不是男子?” 顾谨言:“其实,姑娘的异容术并不高明,不过是用了药物改变了容貌而已,我时常在姑娘身上闻到奇特的草药香味,那一定就是姑娘用来易容的物品,不过,草药香味再浓,有些香味,还是掩盖不掉的。” 玉山映:“……” 别了顾谨言一眼,玉山映急忙别过话头,道:“别说了,回头再聊。我先将你的麻烦解决掉。” 说完,她转身看向一身青黑儒袍的书院教习冯守堂,声音骤然一冷,如冰溅玉:“冯教习,你如果还想在书院待下去,就再自请去明镜堂增加自省一月。这一个月内,书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是。” 冯守堂面对顾谨言,高高在上,但面对玉山映,却似老鼠见了猫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脸色灰败,悄悄散去自己凝聚的“忍”字,弯腰朝玉山映鞠了一躬,然后抱著儿子冯燕杰昏迷的身体,转身失魂落魄的离去。 他知道,这一次,他输得很惨。 惨在不知道顾谨言竟然知道有胆量顶撞自己,还非要去进行什么秋毫殿公判,更惨在不知道顾谨言还认识……这一位! 那是他身为监理时,都绝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更不要说现在了。 …… 冯守堂已经离去了,一场争床风波终于风平浪静,虽然动静有些大了点,其实都不过是顾谨言故意为之。 他平时并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但是,当冯燕杰的轻狂彻底把顾谨言激怒的那一刻,他却想到了,或许可以借由此事,引出玉山映。 因为通过种种蛛丝马迹,他已经隐隐猜出了一点玉山映的真实身份。 可是这书院这么大,人员那么多,虽然裴姓之人有限。 但是,一个连性别都造假了的人,自己要去哪里寻找呢? 就算找到了,可能见面,擦肩而过,自己都认不出来那是谁。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何必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去寻找,而不是主动引她出来? 当自己将青萍令交给黑脸夫子的那一刻,顾谨言相信,有关这枚青萍令的一切信息肯定就已传到了她的耳边,如果她真是那种真份,没道理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书院。 而自己在书院中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她多半也会站在人群中,过来围观一下。 反正她也说了,只要再见到,自己能认出他是谁就行。 自己去找,和他主动暴露,有什么差别? 总不能怪自己吧。 所以,顾谨言才借机大闹一场,要求开秋毫殿,升明察鼓,一是针对冯燕杰与冯守堂的反击,另一方面,最重要的,便是想引出玉山映。 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玉山映果然已经知道他进入书院,并且亦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当见到顾谨言面临冯守堂阴谋内蕴的‘赠字之举’,害怕顾谨言遭遇危险,她不得不站了出来,帮助顾谨言解决这一次危机。 可同时,她也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走吧!” 她看了顾谨言一眼,径直朝前方一座竹林中,一座幽静小巧的凉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既能见面,我答应过你,替你解答当初的所有疑问。” 顾谨言看了郭兴扬一眼,见玉山映没有邀请他的意思,便朝郭兴扬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士舍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好、好……” 郭兴扬已经被今天这一连串的变化惊呆了,此时再看著随那黄裳轻衫女子走进凉亭的顾谨言,心神依旧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能木然不住点头。 他发现,自己已经越发看不透自己这位兄弟了。 开学第一天,闹出这么大的事,毫发无损,而且,还借此认识了一位天仙样的女子,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 第五十九章、新舍友 竹林青翠,新生的竹叶,嫩黄嫩绿,颜色喜人。 清风徐来,远处河流上的气息随风飘来,更浸润得此处一片凉意。 石亭有翼,张开如伞。 石亭中,顾谨言,玉山映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张圆形的石桌。 此刻周边已经没有其它人,顾谨言看向玉山映,笑著道:“玉姑娘,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吧?” 玉山映沉默了一下,才终于缓缓开口:“裴慕环!” “果然是裴姑娘。” 心下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顾谨言好奇道:“裴姑娘跟裴院首的关系是?” 他心中有所猜测,但却并不敢确定,因为这个猜测太过大胆,是以必然有此一问。 裴慕环再次沉默。 过了半晌,她才轻轻道:“父女。” “竟然是真的……” 顾谨言闻言,心中更加讶异了。 他忍不住道:“可是,以裴姑娘当时的身份地位,为何会被征进民夫营,还差点丧命在龙蛇深山?如果裴姑娘想进军队,只怕随便都能加入吧?何必冒这个险,跟我们一群民夫混在一起呢?” 这个疑问在他心中很久了。 毫无疑问,作为北海城两大书院之一的千金,裴慕环明明是青萍书院院首裴武君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她不输于秀才的实力,如果要加入军队,御妖军只怕恨不得张开双手双脚欢迎。 毕竟,没有一支军队不缺儒生。 而若能跟著御妖军进山,毫无疑问,危险性也将大大降低,怎么也不至于,惨到和他一样被征入民夫营,防御力量大减,危险性便相应大增,吃的苦也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 裴慕环咬了咬嘴唇,似是不知如何启齿,半响方才低声道:“家父不让。” “这……” 顾谨言想过很多猜测,却没猜到,裴慕环会是这样一个回答,不由微微一怔。 “原来是裴院首不让吗?可是为什么呢?” 裴慕环眼神似悲似喜,道:“你知不知道,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哥哥?” 顾谨言摇了摇头。 他对青萍书院的了解,多是从郭兴扬处听来,青萍书院院首叫裴武君这他知道,但裴武君有哪些子女,这他哪里清楚。 “我的哥哥叫裴慕剑。” 说到这里,裴慕环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目光:“从小他便是天之骄子,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小小年纪便已成为夫子,甚至即将成为学士,所以被我父亲送到了镜州州文院学习。” “不过,虽然他走了,但是他的阴影我却一辈子都超越不了,所以我父亲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平平安安的活著,至于对子女的期许,有我哥哥一个人完成就足够了。” 顾谨言沉默了一下,才道:“所以,他不让你冒险,而你为了证明自己,才想著自己乔装身份,混入民夫营,随军深入龙蛇山?见识见识妖类,提升自己?” “是啊……” 裴慕环神色失落,低声道:“只是没想到,龙蛇深山中那样危险,虽然有父亲赐下的一诗一画,还是差点陨命,而我哥哥,十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深入龙蛇山,每次都是平安而返。我以为自己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终究不是他……” “十岁……” 这一下,顾谨言也是无语了。 裴慕环今年才十四五,那他的哥哥应该也大不到哪里去,最多十七八。 但是,十七八岁,现在却已经成为了夫子境,而且还进入了州文院深造,前途无量。 再反观裴慕环,虽然也不差,十四五的秀才境,但是,跟他哥哥一对比,那就什么也不是了。 难怪他的父亲裴武君,对她不抱有什么期望。 有那样一个杰出的儿子,的确已经满足了当父亲的一切愿望,至于女儿,平平安安就好,哪里还会有什么要求? 可是,裴武君不曾想过,裴慕环自己,愿不愿意这样活著。 当一个吉祥物,被所有人尊敬,崇拜,羡慕,却没有自己的能力,没有自己的名字,永远活在哥哥的光环之下,这样的裴慕环,心底甘愿吗? 所以,她才会伪装成民夫,进入民夫营,才会想著证明自己,只是没想到,龙蛇深山中那样危险,他们第一次进山,就遇到了鬼脸虫云这样的妖类,差点回不来。 对于裴武君来说,他的初衷是好的,不想裴慕环遇到任何危险,挫折,磨难。 但是对于裴慕环来说,她并不想当一株养在室内的温兰,她想出去,经历风霜雨雪,这过程可能会不如她的想像,会有磨难,挫折,凶险,甚至经历性命之忧。 但是人生,岂能永远一帆风顺,永远一帆风顺的,能叫人生吗? “好了,不说了。” 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裴慕环道:“经过此事,我的确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他不让我经历危险是对的,当然我肯定不甘于此,只是真正认识了自己的实力,也让我决定,以后这些事可以做,但需要更大的底气,而不是刚有一点成就,就冒冒失失出去。” “我使用药物,改变了我的面容,甚至皮肤,再涂上黑灰,便没有人能认出来了。” “再使用一种东西,塞在喉咙中,平时可以改变声调,这样你们也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虽然这次龙蛇深山,经历危险重重,但是,还好的是,我也不是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认识了你,便算难得的收获吧,好了,正式认识一下,裴慕环!” “顾谨言!” 两人伸出手去,互相握在一起。 这一刻,便连风声,都变得更轻了一些。 …… 告别裴慕环后,顾谨言离开凉亭,心中却仍在思索。 裴慕环说得没错,人生,哪有一帆风顺,一帆风顺的,从来不是人生。 人生便如河流,注定有波澜,有急流,有平缓,有跌宕。 回到士舍,顾谨言却惊讶的发现,何明俊正在收拾行李,收拾完成后,竟然携带行李,灰溜溜的从这间士舍中离开了。 “什么情况?” 顾谨言看向提前回来的郭兴扬,忍不住问道。 郭兴扬呶了呶嘴,道:“害怕了呗,不敢跟我们住下去,所以申请换士舍了。再加上冯燕杰被逐出青萍书院,肯定是不可能再用这间士舍了,所以,我们估计会有两个新的舍友。” “新的舍友吗?却不知是谁?” 顾谨言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神微眯:“只希望,不要再是冯燕杰和何明俊这样两个不好相处的人才好。” 他喃喃自语,却也没有多作担忧,因为他知道,很快,他就将知道自己的两个新舍友是谁。 当时间到了晚上,果不其然,从士舍门外,走进两个新的身影。 其中之一,一身宝蓝衣服,头上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根根向上,直立竖起,竟是那日,在三考之时,知道自己第二考没有通过,在白纸上画了一幅鬼面,嘲讽自己的华服少年。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顾谨言苦笑,而蓝衣少年似乎也认出了顾谨言,微微一愣,奇怪他为什么在这里,却并没有如顾谨言所想的那般难相处,反而微笑上前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兄弟,你居然还在,真是太难得了,我叫张宝欢,你呢?” ------------ 第六十章、儒道之学 “顾……顾谨言……” 顾谨言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结结巴巴地道。 “好兄弟!” 张宝欢继续勒。 顾谨言只能用力去掰他的手,最后在郭兴扬的帮忙下,才成功将张宝欢的手给掰开,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满面通红。 他后怕的后退一步,离张宝欢远远的,心底已经将这个人列为了最不受欢迎名单。 而张宝欢犹自不觉,反而朝郭兴扬走去:“兄弟,认识一下,贵姓?” “郭……郭兴扬!” 郭兴扬看到张宝欢过来,也下意识后退一步,心底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点畏惧。 可是没有用,因为张宝欢看他后退,立即追上一大步,然后给郭兴扬来了一个和顾谨言同样的拥抱。 “救、救命……” 旁边,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脸,满脸书生气的少年,远远地站在角落,看著这一幕,有些羡慕,却没有上前。 不过玩归玩,闹归闹,几人之间很快还是熟悉了。 新来的两人,除了太过热情,甚至热情得有些让人受不了的宝蓝衣服少年张宝欢,另一人名叫宋时彦,是一个一心只知读圣贤书的小书生,满腹诗书,比起顾谨言和郭兴扬,毫无疑问,他才是真正的学霸。 这样一来,南三号士舍四人组便形成了,分别是华服少年张宝欢,书呆子宋时彦,空有满腹诗词,却暂时写不出来的顾谨言,以及……天赋有限,水平不高,但勉强也觉醒了文气的郭兴扬。 “据说明天就要分班了,不知第一课,会上什么?” …… 男生士舍的第一夜,总是天南地北,什么话都可以聊,是不会寂寞的。 没有了冯燕杰和何明俊这两个搅屎棍,南三号士舍的气氛极其热烈。 原来以为,经历考场一事,顾谨言与张宝欢之间,应该势同水火,结果发现,张宝欢纯粹就是因为,喜欢看热闹,当时画那鬼脸,也不是嘲讽,而是让他不要往心里去,多笑一笑,开心一点。 这就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 直到很晚,直到有学监过来敲门,四人的谈话声才终于安静了一些,而这样造成的后果便是,第二日,四人都是顶著一对熊猫眼前去上课的。 还好,沿途所见,不止他们,几乎大部份今年新生,都是这般模样,那就没事了。 沿著士舍,走出一大段路,便是讲堂的区域。 在讲堂那里,众人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他们被安排到了丁科一班。 今年青萍书院,共招了一百五十人,每三十人分一个班,一共有五个班,便分别是丁科一、丁科二、丁科三……直到丁科五。 丁科之上,是丙科,丙科之上,还有甲乙两科。 这三科都是高年级学子的班级,有些是秀才班,有些甚至接触到夫子级的教学。 当然,不会多,毕竟成为夫子,都有成为书院教习的资格,不会一直待在书院。 这时候,这些学子便会外出游历,或者干脆留在书院,教书育人。 进入丁科一班的讲堂,发现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三十张书案,每排三张,一共十列。 这书案是长方形,由红木制成,桌上有镇案,下方是两张案腿。 书案后方,没有椅子,只有蒲团。 所以等下上课,每个人都是双腿蜷缩,盘坐在书案前上课。 书案之上,都贴着写有各人名字的小纸条,顾谨言,郭兴扬,张宝欢,宋时彦各找到自己的书案,然后盘膝坐下,这才开始打量同讲堂的学子。 只见二十多位和他们年纪相仿,气息相仿的同年学子各踞一桌,正热火朝天,议论纷纷,让这讲堂,闹哄哄有如菜市场一般。 不过这也难怪,大家都是新来的,基本第一次见,各报姓名,来历,便花去很长一段时间。 众人热衷于交朋友,融入新的圈子,气氛热烈一点在所难免。 而顾谨言往讲台上看去,却发现讲课的夫子还没有到来。 在讲堂上方,悬挂著两个牌匾。 左边为:“道南正脉”;右边为:“学达性天”。 这两个牌匾的意思,一是指“书院是正统学派”、一指是“学问达到极致就能通晓天道”。 而在这两个牌匾下方,便是夫子的桌案。 桌案之上,悬挂著一尾朱红的戒尺,长约七寸六分,宽约二指,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弟子规。 这便是夫子用来教书育人,必备的戒尺了。 顾谨言对今天要学习的东西产生好奇,所以没有参与众人的议论,只是静静倾听,他虽然满腹文章,但是却皆不是他自己的,对于大儒世界系统的东西,知道得没有其他人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镗镗镗……” 清脆的学堂钟声响起,随即,乱哄哄的讲堂瞬间安静下来,片刻之后,一位手捧书卷,年约六十,精神矍铄的年老夫子,迈著四平八稳的步伐,走进堂中。 一进来,顿时拿起桌上戒尺,拍了两下,叫道:“肃静!” “下面,我们进行今天第一课,拜众圣!” 说完,他伸手在墙壁之上一按,一卷孔夫子的画像就从上往下掉了下来,然后他转过身,当先一步,手持戒尺,恭恭敬敬,朝面前的孔夫子画像鞠了一躬。 顾谨言等人只能站起,学他一样,鞠了一躬。 年老夫子转过身,收起画像,又道:“正衣冠!” 于是,顾谨言等人只能跟他一起,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著装,确定没有穿得歪歪斜斜,也没有脏污残破后。 年老夫子才再次说道:“好了,接下来,正课开始。” “今天这第一课,我们不讲其它,详述一下儒者的等级。” “有些人可能已经知道,有些人可能还不太清楚。” “我们都知道,文有道,则字有神,语有力,则言有灵。” “上古先贤创立文字,而我们从文字中获得力量,所以许慎大儒曾提出,‘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 “也就是说,文字,是经史百家的根基,也是推行王道的首要条件。前人凭借文字可以传诸后世,而后人依靠文字,亦可以了解历史。” “所以我们修习儒道,首修的,便是一个文字。” “没有文字,则儒道不存矣!” 夫子在讲堂之上,娓娓道来,而顾谨言在下方,听得极其认真。 这就是他进书院的目的。 可以系统地,学习到这个世界,关于儒道的知识,而不是一直像自己一样,盲人摸象。 即使摸到一点边角,可能也看不见全貌。 ------------ 第六十一章、炼字第一课,何为子? 讲台之上,老夫子依旧在侃侃而谈。 “通过学习文字,我们就能领悟道理。” “通过领悟道理,我们就能诞生文气。” “文气进入眉心,便能形成文海。” “所以文海是储存文气的地方。” “儒者想要获得文气,有三种方法,其一便是通过读书写字;其二便是通过书写文章,得到天地认可;其三便是产生顿悟,传说有灵性的人,有时候会得到天道的眷顾,产生顿悟之缘。” “有人一朝顿悟,一夕成圣,有人一生遇不上一次顿悟的机会,蹉跎半生。” “不过顿悟往往是随伴在大挫折,大悲痛,情绪大起大落,人生大哀大悲的时候,或许,不经历这一切,得不到顿悟的机会,也是好事。” “人生,平平常常,才是幸福啊……” 老夫子的声音,娓娓而来,讲的都是儒者最基本的知识。 而顾谨言,眼睛亮起。 有些东西,他当然已经知道。 有些,却是第一次听闻。 譬如,顿悟。 他这才知道,原来儒者还有这种机缘,如果能顿悟,一朝成圣,那岂不是少了那么多年的辛苦炼字之功? 不过,随即,又摇摇头,知道是好高鹜远。 如果顿悟那么容易达成,那就没有那么多一直困在儒生,秀才境界的儒者了。 而圣人,岂不是遍地都是? 其一,是顿悟并不容易获得;其二,则是即使顿悟,也不是一定就能成圣人。老夫子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 而且,想要顿悟,往往随伴大喜大悲,其后才能大彻大悟。 这种时候,一般是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那么,期待这样的顿悟,又何喜之有? 抛下心中的妄念,顾谨言继续听起来,而接下来,老夫子所讲,却是最基础的,儒道十境。 “随著文气的积累,儒者的修为也会不断的提高,产生不同的境界,此即为,儒道十境。” “第一境:格物境儒生;第二境:致知境秀才;第三境:诚意境夫子;第四境:正心境学士;第五境:修身境书君;第六境:齐家境大儒;第七境:治国境宗师;第八境:平天下境贤人;第九境:明德境半圣。第十境,也就是超品——圣人。” “大学有言,欲修其身,先正其心,欲正其心,先诚其意,欲诚其意,先致其知,而致知在格物。” “儒生境:首要的便是追索文字的道理,产生文气,并积累文气。” “秀才境:文气积累到一定程度,自己掌握的蕴道文字也达到一定规模,便可以将文气附著于诗句,产生攻杀之力。” “亦称之为,战诗词!” “夫子境:将战诗词不断浓缩,简化,形成夫子奇技。有时一个字,或者几个字,可代替一首诗,当然,越长的诗句想将其浓缩起来越难,这等你们到了这个境界便知。” “譬如,秀才写诗,要一笔一划,从头到尾,一个字不漏,将这首诗完整的写出来,才能形成战诗词。” “而到了夫子境,将一句浓缩为一字,或将整首诗,浓缩为一字,仅仅一字,整首诗的力量便直接唤出,省了临战写字的时间,同时也提升了其威力。” “而到了学士境,则开始炼字。” “这里说的炼字,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理解文意,并注入精气神,产生文气的炼字,这里是真正的炼,将文字当文宝一样来炼。” “因为学士境,可以使用文宝!” “亦可将文字炼化,形成‘宝文’,收入文海,将文字当文宝一样日日蕴养,你们那日,应该都上了城头,见过院首大人几人,使用文字对敌,一张口,便飞出不同特性,不同颜色的文字。” “那,就是它们炼化出的文字,平时收于文海中,一到战时,可将武器放出来,攻敌杀敌。” “当然,越往后的境界,儒道越神奇,不过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夫子,对学士境尚知一二,但对书君以上,就不太了解了,要靠你们日后,自己去摸索,自己去探索。我期冀,有朝一日,我们之中,能出一位学士,甚至能出一位书君!” “嘶!” 众人听了老夫子的话,不由苦笑。 这里大多数人,只是儒生,有几个,甚至儒生都不是,连文气都没诞生。 老夫子却让他们成为学士,甚至成为书君。 这里绝大部份人都不敢这样想。 当然,也有骄傲的,认为自己早晚能成为这样的人,只是到底能不能成,不能全靠你想,还得看你的天赋,能力,机缘。 “好了,该讲的我都讲了,接下来,我们进行晨间的炼字。” “这里有一篇《论语》学而篇,我不管你们在家里,是用什么文章来炼字,但是在讲堂上,我们都从《论语》学而篇开始,已经觉醒文气的,今天便从这《论语》学而篇的开头开始炼起,而还没有掌握文气的,我则开始教你们,如何领悟文字的道理,如何注入自己的精气神,掌握书写的办法,尝试感悟文气的存在。” “开始吧!” 于是,丁科一班的学子们,只能摊开纸张,开始磨墨。 一边磨,一边默背《论语》学而篇的内容,当然,有些人肯定记不住,比如顾谨言,幸好老夫子已经将其内容钉在了讲堂正中,一眼望去,便可清晰看见上面的内容。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 一个一个字,跳过心头,如涓涓流水,顾谨言默记片刻,将其背下,竟觉满口生香。 他端正身姿,铺上白纸,开始磨墨。 而要学握的第一个字,毫无疑问,就是“子!” 何为子? 其实这个问题很早之前顾谨言就想知道了,什么是子? 为什么上古先贤,都叫子。 可是他虽然好奇,却从来不曾主动去查询过,因为这些知识好像没什么大用,所以他从来也不主动去查找,因为心里想的是,我干嘛要知道他为什么叫子? 他叫老,他叫少,他叫什么都行……反正都只是历史书上的一个称呼。 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墨子、韩非子…… 可现在,他想要掌握这个字,便必须知道,何为子? ------------ 第六十二章、雷电魔王 顾谨言翻开说文解字。 “子!” “其本义为婴儿,后引申指儿女,又泛指直系血统的下一代男性。” “其亦是十二地支的第一位、树木结的果实等,皆可称子。” 但很显然,顾谨言暂时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于是他只能继续往下查。 很快,他便又得到了新的知识。 “子,古代对成年男子的尊称,在战国末期时期,只有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成年男子才可以称为子。” “而到后来,子又演变成对学派中创始人或者有杰出成就者的尊称,对特别有学问、人品亦令人尊敬的士人的尊称,所以有夫子,有君子。” “可正式的子,不是谁都能叫的,唯有集某家学问之大成,或者直接开辟某一家流派的宗师,才可称子!” 所以,顾谨言终于弄懂了,何为子。 子,就是在某项学问上,达到极致,拥有极大成就,被世人所承认的人,才能称“子”。 或者,干脆就是开辟某一学问的先驱,可称“子”。 如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墨子、韩非子等,都是如此。 于是,知道了“子”的含义,顾谨言提起毛笔,轻轻在白纸上一挥,一个“子”字便形成了。 在写这个“子”字的时候,他加入了自己的领悟,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于是,自己的精气神便注入笔端,并随著毛笔的动作,灌注入这个“子”上。 瞬间,白纸之上,升腾起丝丝缕缕的乳白色文气。 而这个“子”字,也瞬间变得不同,看起来,就像直立站起,微抱双手,恭敬谦逊,一幅大学问家的模样。 从此,顾谨言写的这个子字,便有了它与众不同的灵魂。 不止顾谨言,这一刻,满室都是翻书声,思考状的学子。 也有人很快掌握了“子”的真意,开始练习。 于是,磨墨声,毛笔在白纸上“沙沙”书写的声音,连成了一曲温柔的歌。 一个个蕴含道理的“子”字,在白纸上浮现。 当室内蕴含道理的字变多了,忽然,顾谨言吸了吸鼻子。 “嗯,似乎有点香?” “哪里传来的?” 他耸了耸鼻子,仔细到处嗅了嗅,忽然发现,这是这些所有在认真研读文字,书写文字的学子身上,一起散发出来的。 “原来,认真学习,认真写书,身上是真的会有香味的。” “这就是书香的意思吧!” 看著这样平静温和的教室,看著一个个认真研习文字,学习的少年,无忧无虑,忽然之间,顾谨言有些沉醉了。 相比于之前在龙蛇深山中历经凶险,喊打喊杀,这样的日子,才是人最应该追求的吧。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还能重回教室,而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目光迷离,穿越讲堂的窗户,落到窗外的树木之上。 那里绿意葱茏,树木正在努力的,争分夺秒的抓紧时间生长。 “呵呵!” 顾谨言忽然就悟了:“何必在乎多久,只要眼下,此时,此刻,我在其中,那便足够了。” “无惧未来,珍惜眼下,就不会产生后悔。” “哪怕这时光可能很短,很短!” …… 炼字的过程,总是枯燥的,眨眼半个时辰过去,顾谨言一共炼了两个字,分别就是“子曰……” 但是他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已经耗去一小半。 再坚持一节课,他只怕就枯萎了。 所幸这个时候,外面钟声响起,进入青萍书院的第一堂课终于结束了。 所有人收起纸张,恭恭敬敬朝老夫子敬了一礼,以目礼送他离开讲堂,这才各自活动开来,议论纷纷。 课间休息的时候,坐在顾谨言旁边一桌的张宝欢,朝顾谨言笑嘻嘻问道:“顾兄,炼字几何?” 顾谨言道:“两个,你呢?” 张宝欢扬了扬自己桌面上的纸张,道:“一个,不过我今天打算炼字十五个,没有完成绝不睡觉。” “哦?” 顾谨言有些讶异地看他一眼,不知他竟然有如此志气,肃然起敬。 要知道,正常来讲,顾谨言的精气神,一天仅足支持他炼字七八个左右。 除了那一天,神秘老者离去之时,因为巨大的精神刺激,超常发挥,一夜炼字十四余,平时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张宝欢看起来,文气也没比自己高多少,竟然发下如此宏愿,要一日炼字十五个,那可是他从来没有完成过的壮举。 因此,他不由向张宝欢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第二课。 第三课。 青萍书院的课程,不止有炼字,亦有圣言,便是解说圣人文章,教人如何应对科举考试,据说后面还会增加六艺的课程。 而所谓六艺,便是指礼、乐、射、御、书、数。 礼,为礼节。有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乐,则是音乐,诗歌,舞蹈等。正常学习的,一般叫六乐,分别是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 至于射御,很好理解,射为射箭之术;御为驾驭马车的技术。 古代读书人,可并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也非常重视其他方面技能的培养,比如射御就是其中之二。 传说孔子,射箭和开车都相当擅长。 孔子射箭,吃瓜群众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相当热闹,而且他射箭有一个特点,不射停在窝里的鸟,只射飞在空中的鸟,这叫射移动靶,并且百发百中。 而孔子开车,那是相当娴熟,传说他单手开战车,并且在六十三岁时,还亲自给学生们展现单手驾战车,狂飙的快乐。 所以,孔子佩剑,那是真的佩剑,不是拿来当摆设用的。 在大儒世界也是如此,射御还没有变成玩乐,而是当成必修的技巧,只是顾谨言等人刚刚入学,还没有正式开课,后面这些,都会成为他们考评的标准之一。 最后就是书数。 书是最重要的一课,相较于前面四课,书法,是重中之重,因为这决定一个人写诗词的速度有多快,甚至更好的书法境界,还能提升战诗词的威力。 所以书法,是除了炼字,圣言之外,第三课。 最后便是数,也就是算法,这基本也是要掌握的,不过重要性倒是不高,除非你长大想参军,成为军中掌握粮草帐目的人,否则用处倒是不大,但最基本的知识,肯定还是要知道的。 转眼,一天的课程结束,张宝欢,宋时彦离开,前往书院食堂吃饭。 而顾谨言因为之前冯燕杰的事,还被罚了打扫学堂十日,因此只能和郭兴扬留在讲堂,清扫桌椅,打扫卫生。 顾谨言有心叫郭兴扬先去食堂,毕竟两人早已饥肠辘辘,不过郭兴扬怎么也不听,顾谨言只能听之任之。 不过还好,因为有郭兴扬帮忙,两人打扫起来很快,收拾完毕后,前往食堂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回到士舍,却发现先回来一步的张宝欢已经仰躺在床榻之上,呼呼大睡。 一旁的宋时彦靠在窗前,仔细的研读诗书。 两者产生的对比,判若云泥。 想到课堂之上,张宝欢对自己说的话,他今天要炼字十五余,顾谨言忽然有一些不详的预感。 夜晚,当所有人吹灯睡觉,忽然,“噼啪~!”一声清响,一道蓝色的闪电,从窗外凭空而降,打在了躺在床榻上的张宝欢头顶上,瞬间,一声惨叫响彻士舍区,顾谨言,郭兴扬,宋时彦全部吓醒。 当他们睁醒,抬头,就看到了,头顶著一个鸡窝头,头发之上还有丝丝冒著青烟的张宝欢。 “这是,乱发誓没做到,被雷劈了?那他之前头顶头发一直那样奇怪,难道是?” 顾谨言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设想。 “不会吧!” ------------ 第六十三章、儒家六艺 顾谨言的猜测,最终还是得到了证实。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见证了什么叫花样作死。 白天天天口发狂言,夜晚天天雷电交加。 南三号士舍,仿佛变成了雷电的海洋,每天晚上不来点雷电,似乎都不习惯。 众人已经受不了了,每每从睡梦中被张宝欢的惨叫声惊醒,于是提醒他,劝说他,哀求他,让他不要再随便发誓了。 可是张宝欢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晚上众人劝说的时候口口声声答应,第二天一早转眼就忘了。 于是顾谨言等人雷打不动的看到,张宝欢的头发,每天晚上的造型都不太一样。 顾谨言等人,实在不能理解,这人是不有受虐狂。 他们尝试著,自己去躺在张宝欢的床上,看看雷电是只打固定地点,还是只盯著张宝欢一个人。 结果证明,这雷电真就只盯著张宝欢一人,不管他躺在哪一张床上,雷电总是能精准地盯著他的头发,不断狂劈。 而顾谨言等人,哪怕躺在张宝欢的床榻上,依旧毫发无损。 “这不符合科学呀!” 顾谨言百思不得其解。 乱发誓会被雷劈,这只是世人劝告众人发誓需谨慎的托词,从来没有真实发生过。 为何张宝欢随便一句小小的戏言,却总能引来雷电? 但想到这是大儒世界,神奇的地方多了,也不缺这一桩,也就只能认了。 实在没招,众人只能听之任之,反正平时刻意与张宝欢保持一定距离,不牵连到自己就行。 神奇的是,张宝欢屡屡被雷劈,居然一点事没有,每次都只是头发受伤,看起来并无大碍,这让众人俱是不由啧啧称奇,研究了很久他的头发,可惜都没发现什么特异的地方。 时间就在这样平淡,却又充实的学习中过去。 十天之后,顾谨言等人已经各自掌握了七八十个蕴道文字,多的甚至有上百个,少的哪怕如郭兴扬,学习起来很慢,可随著顾谨言带他入门,他也终究渐渐掌握了这种提取文气的方法。 十天下来,掌握的蕴道文字,亦接近三十个。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最重要的是,有进步,便代表路走对了。 只要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进行下去,虽然未必能追上众人的境界,但是对于郭兴扬自己来说,他不需要跟别人比,只要跟自己比,一直在有前进,那就足够了。 早晚,还是能成为秀才,甚至夫子。 厚积薄发,大器晚成,都不是什么贬义词。 随著众人的进步,显眼而可喜,所有人都有些欢欣鼓舞,便算没有掌握文气的学子,这十日下来,亦有一二人成功领悟方法,觉醒了文气。 这实在是一件可喜加贺的事情,众人决定到书院食堂大吃一顿,以解喜悦之情。 顾谨言,郭兴扬也参加了。 因为随著十天过去,秋毫殿对顾谨言的惩罚,亦正式结束,接下来,他可以和其他人一起,上学放学了。 然而这一天,放学的时候,讲堂儒师却宣布了一件事。 “明日午后,增加礼,乐两课!” “大家回去,可以多看看礼乐方面的书籍,明日可能用得上。” “是。” 众人答应之后,都有些兴奋。 入学十天,终于开设了六艺的课程,虽然还没到众人最期待的射御,或书数四类,但是有了礼乐,剩下的应该也快了。 果然,第二天。 当上午学完炼字、圣言二课,下午,众人便迎来了六艺的第一堂课。 “礼!” 儒家六艺,礼为第一。 很多时候,世人只知道四书,五经,却不知道,有的时候,也将六艺与之并列,号称四书,五经,六艺。 四书五经可是儒道经典,是万千儒门读书人学问的源头。 而六艺能与之并列,重要性可见一斑。 世人皆知大儒为礼仪之邦,这礼之一字,可是贯穿读书人一生,在书院时还不明显,到了朝堂,就更是一丝一毫都差错不得,有些礼节一旦违背,甚至会惹来杀头大罪,自然显得格外重要。 顾谨言等人学习的,首先便是见师礼。 所谓见师礼,包含了日常见到老师,讲堂上课之前向老师行礼,平时重大典礼上对老师的行礼等等,都不一样。 有时只要主动打招呼,有时需要行揖拜礼,有时甚至需要鞠躬问好。 见师礼后,又学习互相见面之间的礼节。 礼并不止包括某一项动作,而是包含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父母呼唤,只要听到就应该立即答应。 父母的命令,能做到的就不能偷懒。 与人同行时,若有长者在侧,需长者在前,幼者在后。 称呼尊长,不能直呼其名,需要使用敬称。 出门时,步履要从容,不能急切奔跑,失了仪态。 揖拜之时,心态要恭敬。 等等等等…… 这一项大课程,无论动作,仪态,衣著,神情,都包括在其中。 只有学习了礼,众人才算正式的儒道中人。 果不其然,学习了三四天礼后,顾谨言等人走路,就再也不是急匆匆的奔跑了,而是变得从容大方。 急切时可以迈大步,但不可以狂奔急跑,事缓时可以走小步,抬腿亮靴底,以腰为中枢,四肢配合,只能脚动而上身最好能纹丝不动。 于是,哪怕是那些平时急性子的众人,都开始渐渐变得斯文起来,一种儒家斯文之气,在礼的规范下,渐渐诞生。 同学之间见面,也变得有礼,有节,懂谦逊,知进退,矛盾的产生自然就会减少很多。 这就是礼的意义。 而礼之后,则为乐! 乐是一门比礼还重要的课程。 不过顾谨言等人是初学,所以从简单开始,第一节课教授的,是古琴。 何为古琴? 琴为众音之首,因为琴声可以调节心神,平静心魔,是儒家读书人的首选,对于安定心神在大效,而安定心神正是读书时的首要条件之一。 心神不安,心魂不定,如何读书? 教授顾谨言等人古琴的是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夫子,他头发背后用一枚蝴蝶簪随意系起,整个人穿著一袭麻布长袍,显得潇洒旷达,狂放不羁。 和书院中其他中规中矩,言行必一的夫子完全不一样,带给众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告诉众人,其名阳伯清,是出自南方大族,阳家。 只是他不喜欢家族约束,所以跑来这里,当了一名琴道老师,目前是琴道第三境的修为。 “何谓琴道第三境?可有人知道?” 在书院的琴室中,阳伯清站于所有人面前,前方是一架朱红的七弦古琴,他轻抚琴弦,朝众人微笑问道。 ------------ 第六十四章、琴道三境 顾谨言等人面面相觑,只有一名青袍学子举起手:“学子知道!” “很好,说来听听!” 阳伯清微笑伸手示意。 那名学子受到鼓励,于是站起身,大声道:“琴技有三法,名技、艺、道。又名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放在琴道境界,便是琴道三境,一为入境,人曲合一;二为忘境,人琴合一;三为太虚,天人合一。” “很好!” 阳伯清脸上露出赞叹之色。 伸了伸手,示意这名学子坐下,道:“这位同学说的就很好,琴道三境,一为入,二为忘,三为太虚,传说达到琴道第二境,便能通神明,所有古人传说:伯牙鼓琴,六马仰秣,匏巴鼓琴,鸟舞鱼跃。” “琴道,是少的有能与诗词,书法一样,能产生异相的大道之一,阳某现今,也只在第一境徘徊,勉强可以做到人曲合一,但距离第二境,人琴合一还太远。” “不过教授你们,已经绰绰有余了。” “古琴,一般有五弦,七弦之别,亦有‘绿绮’、‘丝桐’等别称。” “传说伏羲制琴、神农制琴、舜作五弦琴,都不可考,但是,古琴的历史的确最悠久,譬如诗经中就说,‘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可见很早之前,古琴就已流行。” “作为儒道学子,琴道是你们不得不学的知识之一,那么,在座中人,有谁知道,比较著名的琴道大家吗?” “我知道我知道!” 这一次就有很多人举手了。 最终,阳伯清随意点了一人,那人站起,于是便大声说道:“孔圣人便是最出色的琴师之一,传说他从小就喜好弹琴,并且勤于思考,善于钻研,因此在年轻的时候就有了较高的造诣。” “但是圣人并不满足,他认为单靠自己,并不能有太大的进步,于是在二十九岁时,拜师当时的著名琴学大家,师襄。” “有一日,师襄交给孔圣人一首曲子,让他自己练习,孔圣人拿著这首曲子,废寝忘食,日夜弹唱,足足十天,还是在弹同样的一首曲子,于是师襄问他,为何不换一首曲子练一练?” “圣人回答:我虽然已经熟悉了这首曲子的曲调,但还没有摸到它的规律,还需要继续再练。说完之后便又继续弹了起来,而师襄并没有阻止。” “过了一段时间,师襄觉得孔子的琴技水平大有长进,于是再次建议对方换一首曲子练习。不料圣人回答:我虽然已经摸到了这首曲子的规律,但是还没有领悟到它的音乐形象,还需要再练。” “于是,圣人一直练习下去,再过一段时间,终于得到了琴道的精髓,他看到了琴声中有一个黑黝黝,个高高,目光深远,似有王者之气的人,而他说那人,非周文王莫属。” “师襄大吃一惊,因为他教孔子的这个曲子正好名《文王操》,而他事先并未对孔子讲过。” “嗯,不错!” 阳伯清大声赞叹,挥手示意那名学生坐下,这才道:“除了圣人,著名琴道大家还有师旷、列子、先秦琴师伯牙、高渐离,战国琴师雍门周,前代琴家名家嵇康、阮咸等。” “我不一定要求你们成为嵇康、阮咸那样的名家,但学习琴道,却是修养身心的绝学,亦是放松心神的调剂品。” “多学琴,能培养平和,超脱的气度,有的时候,读书,并不意味著一定要死读书,只读书,多从自身修养入手,也许可以做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 “而且……” 说到这里,他坐于琴前,双手抚弦,微微一笑,道:“琴道,有时也是杀伐之道,并不亚于秀才的战诗词,而琴道境界,可不管你是不是秀才,儒生,也能发挥琴技的威力。” “下面,我给大家演示一遍,何为琴之杀伐!” 说完,他闭上眼睛,双手虚悬于古琴之上,骤然左手一按,“叮叮咚咚……” 顾谨言等人,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耳边,琴声如泉水一般飞泻而来,顾谨言等人眼前,似乎出现了飞瀑流泉的声音,而一股浸润的湿意,不免弥漫著整个琴室。 而转眼,琴声再一变。 顾谨言等人,眼前景象再变。 出现了河流,河流旁边,桃花之上,落英缤纷,花瓣纷纷坠落在河水中,随水波晃晃悠悠的往前流去。 众人的心神,不由完全沉浸其中,竟不知时间之即逝。 最后,琴声中,却又出现了碧波滔滔,大海无量的感觉,众人只觉身临大海,站于悬涯之上,忽然,一阵巨大的白浪迎面拍来,感受到那种摧山折海的威力,顾谨言等人只觉心神为之震慑,不由自主睁开了眼睛。 而睁开眼后,他们发觉,那竟然不是幻觉。 眼前真的出现了巨浪滔天,汹涌扑面的感觉。 顾谨言等下意识惊叫一声:“完了!” 然而,巨浪在即将袭击到他们身前的那一刻,却又完全崩散,化作春风从他们身畔轻轻拂过,众人只觉身上一凉,面面相觑,打量了一眼,忽然,剧烈的鼓掌声在琴室中响起。 这一刻,他们心悦诚服,终于明白,琴技的重要性了。 阳伯清眼露微笑,心道:“小样,凭我的实力,还折服不了你们?学琴,首先要的,便是提起你们的兴趣,不然最开始那一段枯燥的练习指法的时光,足够让你们变成煎熬,我告诉你们,孔圣人也是琴道大家,还能激不起你们的兴奋?再用琴技的真实威力来吸引你们,这下全入我彀中。” “好了,接下来,我们正式学习,弹琴的第一课,技法!” “只有掌握技法,才能成为艺术,只有达到艺术之境,才能从中感悟琴之大道。” “而琴之技法,足有一千多种,我们不学那么多,只学最基础的几十种,如右手的抹、挑、勾、剔、打、摘、擘、托、轮、拨、剌、撮、锁、等,左手的上、下、进复、退复、吟、猱、罨、撞等……” “学好了技法,才能学琴曲,学好了琴曲,才能悟琴境,悟好了琴境,才能产生琴之异相,而刚才我向大家演示的,便足有三种异相,分别是飞瀑流音,落花流水,碧海潮生……” “可这,不过是开头而已,达到忘境,能掌握的琴道异相更多,琴技也能成为一门真正不亚于诗词的巨大攻伐手段,一名强大的琴师,一人可敌千军万马,这并不是传说!” “这样,我给大家一个奖励,以一月为期,一个月内,谁能从我教授的琴曲中,领悟到琴意,我便在一个月后的琴道小考中,赠他一方古琴,那名是一具名琴哦,只是具体名字,现在不告诉你们,一个月后,看大家的成效!” 一堂课毕,阳伯清用圣人的传说,琴道的威力展现,以及一个月后的小考奖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兴趣。 毫无疑问,乐课完全碾压了礼课,甚至超过了众人对炼字,圣言的期待,现在,所有人都被一个月后,阳伯清要奖给众人的名琴所吸引,只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完全泡在琴室,练习琴技。 不过上课的时间总是有限的,乐学课结束之后,众人便只能依依不舍地与阳伯清告别,前往食堂,而这一天的课程就接近尾声。 顾谨言,郭兴扬,张宝欢,宋时彦四人坐于一桌。 于是张宝欢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一个月后,我不拿琴道第一,天打雷劈!” “从今天起,我要每天练琴,两个时辰!” “别呀……” 顾谨言等人连忙去捂他的嘴,可是已经迟了,张宝欢的狠话已经放出,顾谨言等人哀叹一声,仿佛看到了一个月后,南三号士舍中,雷电交加的场面,纷纷掩面无语。 心累,不想吃了! ------------ 第六十五章、再入书境—琴经!(求追读!) 礼乐课的开始,让这群新入书院的学子学习琴道的热情瞬间大增。 每天休息时间,都有很多人泡在琴房,练琴不缀。 顾谨言、郭兴扬、宋时彦也不例外。 他们虽然不奢求一个月后,一定能得到阳伯清老师奖励的那方古琴,但是,多练练琴技,总是没错的。 万一呢? 唯独发下重誓,要每天练琴两个时辰的张宝欢例外。 除非乐学课开始,否则琴房从来看不见他的身影。 于是,顾谨言知道了,一个月后,南三号士舍,雷电肯定格外猛烈。 不过这有啥,已经习惯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有些东西就是这么可怕,习惯了,就觉得也没啥了。 而仅仅三四天之后,丁科一班众人于琴道上的造诣便区分出来了。 有些家世好,从小就练过琴,甚至得过名师指导的,自然进程极快,已经正式开始练习琴曲。 而顾谨言等人,没有怎么接触过古琴的,还在辛苦学习指法。 看这模样,顾谨言等人就知道,自己等人是肯定比不上那几名世家子弟的,时间差距在那呢,看来只能放弃了。 只是,真的如此吗? 这一夜,顾谨言正在士舍中练字,忽然发觉,左掌心中蔚蓝一片,翻掌一观,发现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积累,水蓝漩涡再一次吸收了足量的文气,重新活动了起来。 “嗯?” 顾谨言眼前一亮。 “这个时候恢复力量?是否能得到一件与我琴道有益的宝物?” 不过转眼,他又变得沮丧起来。 想起前两次所得的物品,一块青木,一支鹅毛,现在还躺在枕头底下呢,也不知有什么作用。 “算了。” 收回手掌,继续写字。 然而这一次,他却怎么也无法静心。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算了,试试又没有什么损失,这次,找本琴道书籍试一试,万一呢?” 想到就做。 不过想得到拥有白光的琴道书籍,还得回一趟书虫斋,因为书院中虽然也有藏书楼,可供院内学子随意借用翻阅,里面藏书累万,比起书虫斋强到不知哪里去,肯定也有有关琴类的白光书籍。 但是那些书籍,就算借出来也是要还回去的,弄丢了可不行。 而书虫斋中,却有一本曾引发水蓝漩涡异动的《琴经》。 现在神秘老者已经将书虫斋交给了自己,等于自己拥有了书虫斋中全部书籍的所有权,他倒是不会再纠结,只要有帮助,将整个书虫斋全吃了都没事。 只是现在太晚了,肯定不行,必须得第二天放学结束才能回去。 于是,第二天上课时,顾谨言一直心不在焉,就等下午放学。 郭兴扬看见了,奇怪询问,顾谨言便告诉对方,下午放学后,自己会离开书院,回家一趟。 听到这,郭兴扬顿时兴奋起来了,直接说自己也要一起回去。 顾谨言一想,两人进入书院,已经接近半个月,自己孤家寡人没感觉,平时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不过郭兴扬家中,还有父亲及一大票家人等他回去,翘首以盼,是该回去一次。 于是便也答应了下来。 两人决定回去休息一天,第二天早晨,再赶回来上课。 于是这一天放学结束,顾谨言,郭兴扬收拾了一下,联袂离开青萍书院,回到城南,两人于道口分别。 郭兴扬回到家,顿时整个郭家都轰动起来,郭父请人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欢迎郭兴扬的回归。 这一次,可真是整个郭门有光,附近商家听到郭家之中传出的欢声笑语,俱都露出羡慕不已的眼神。 而顾谨言,却是自顾自回到书虫斋。 站在书虫斋门口,这一次阔别,又是十几日有余,顾谨言还真有点想念这里了。 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里面的布置一如平常,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除了四处灰尘多一点,依旧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 寻来抹布,四处清洗了一遍,又打扫完卫生,挥汗如雨,直到整个书虫斋中,焕然一新,房间空气也用窗户通风换过,顾谨言这才关上房门,洗干净手后,从书架上翻找出《琴经》,然后来到老者惯常使用的藤椅上躺下。 所幸这琴经藏的隐秘,之前那段时间没有遭到书虫的毒手,倒是保留完整。 深呼吸一口气,顾谨言将《琴经》对准左手掌心。 传闻这《琴经》为蜀汉丞相诸葛亮所著,主要讲述制琴的起源和七弦之音与十三徽象征的意义,也有少量古琴曲谱的记载。 随著《琴经》的靠近,顿时水蓝漩涡再一次剧烈旋转起来,并产生一股吸力,将《琴经》不断往漩涡中心拉扯。 《琴经》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不断缩小,并在水蓝漩涡吸力最盛的那一刻,“嗖”的一声,化为一道小小的白光,没入水蓝漩涡中心,消失不见。 蓝光大放,包裹房间。 当顾谨言醒来,就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空间。 他站在原地,手掌心中,多出了一本散发淡淡白光的书籍。 《琴经》! 对这一幕,顾谨言已经熟极而流,自然不会陌生,直接打开书。 顿时,琴经飞空而起,在半空中当空一化,变作一扇十分古朴的石门,而后,石门洞开,露出一条通道。 玄妙的蓝色雾气,如同一个最美的梦境,覆盖著前方的空间。 “嗯,这次雾气,竟然变蓝色了?” “这石门后的空间,竟不是一成不变,之前都是白雾,这次却换成了蓝色,难道会有什么不同?” 眼睛微微眨了眨,顾谨言心中泛起强烈的好奇,不由自主,沿著小道,走了进去。 蓝色的雾气,笼罩通道四周,顾谨言伸出手去,毫无阻碍的穿过,收回来的时候,手掌心中有那么一丝微微的温润,应该是雾气受到热量刺激,融化成水珠,凝结于他的手掌表面。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如果自己不按常理,走这唯一清晰的小道,而走进那蓝色的雾气,会发生什么? 不过最终,顾谨言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已经知道沿著这条小道,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物品,贸然去冒不该冒的险,谁知是否会发生不一样的危险? 在没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之前,顾谨言并不准备冒这个险。 所以他还是顺著小道,一直往前行去。 随著越走越远,终于,蓝色的雾气在通道尽头变得稀薄,一阵江水声,忽然传入耳中。 “又是江水?难道我跟江水有缘?” 顾谨言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漩涡奇境,所听到的,也是江水之声,其后便得到了那块不知名的青木。 他怀著好奇,继续往前,很快,便看到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江,座落于自己身体下方,而江水之畔,有一个渡口,渡口的旗杆之上,挂著一方内黑外白的泛黄旗帜。 旗帜之上,是“汉阳”两个古老篆字。 ------------ 第六十六章、奇境妙用(求追读!) “汉阳?” 不知为何,顾谨言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看过。 不过他也懒得管那么多,继续看下去。 因为自从进入这奇境,他就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并无法自动作主去做些什么。 至少目前还是如此。 顾谨言怀著好奇,打量著下方的汉阳江,却见忽然,从江水上游,一艘漆黑大船顺流而下,径直行来。 那漆黑大船行至江口,忽然风浪大起,船只不断摇晃,似有倾覆之虞,不得已,船家命人将船只停泊在一座小山脚下。 夜晚,风浪渐渐平息了下来,云开月出,景色十分迷人。 圆圆的明月,悬挂高空,洒下一轮银屑样的辉光。 “圆月?” “这是中秋吗?” 顾谨言正自心中思索,忽然发现,身下山畔,那漆黑大船之中,忽然钻出一位身穿士大夫装束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白面凤目,三缕青须,长得仙风道骨,手中却捧著一古琴。 他仰头望著天上的明月,忽然意兴大发,命令船家于船头焚香后,他竟就地盘膝而坐,面对明月,调弦转轸,自顾自地弹奏了起来。 琴声悠扬,渐入佳境。 江面之上,无数银光闪闪的鱼儿,纷纷跳出江边,靠近聆听;船头之上,无数鸟雀,从空飞来,不断盘旋,绕空不散。 便连头顶的明月,似乎也迷蒙了几分。 忽然,岸上有人大声叫好。 顾谨言与士大夫装束的男子不由同时闻言,惊讶循声望去,便见一个樵夫站在岸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插板斧,背着扁担。 男子暗自吃惊,不相信一个樵夫竟然能听懂他的琴声,便命令船家靠岸,请他进来详谈。 那樵夫也不推辞,只是脱掉身上蓑衣斗笠,露出里面的一袭青衫,走上船来。 男子命人另取一张琴来,放在樵夫面前,开始和他探讨琴理。 男子本意是要考教樵夫,想不到他竟然对答如流,不论是琴理还是乐理都十分精通。 男子唯恐他只是装腔作势,就故意弹奏起赞美高山的曲调。 一曲弹罢,樵夫赞叹说道:“善哉,巍巍乎若高山!” 男子凝神思索一阵,又换了一曲,这次是表现奔腾澎湃的流水。 樵夫听后说:“善哉,荡荡乎若流水!” 男子大喜,认定此樵夫是自己千载难逢的知音,他激动地站起身来说:“先生真乃我的知音啊!我有眼不识泰山,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樵夫也站起身来,告诉男子,自己名叫钟子期。 男子便也自告姓名,原来他乃是晋国上大夫俞伯牙,这次是奉晋主之命前来楚国修聘。 当晚,两人抚琴喝酒,畅谈乐理,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就变亮了。 第二日,钟子期起身告辞,两人约定第二年中秋再次重逢。 然而第二年,俞伯牙再次来到汉阳江边,等了一夜,却没有看到钟子期的身影,一问才知,钟子期已经在几个月前身亡了。 俞伯牙闻言心中大痛,伤心欲绝。 他抱著琴来到钟子期坟前,就地坐下,面朝江水,面对萋萋荒草,最后弹奏了一曲。 曲罢,俞伯牙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说:“先生不在了,再也没人能听懂我的乐曲,我还弹琴干什么?” 说完,竟双手举琴,将其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自此以后,伯牙再也没有弹过琴了。 而顾谨言在虚空之上,一直看著这一幕。 时光如同白云苍驹,汉阳江边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在俞伯牙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亲眼看著钟子期慢慢病逝,只是临死之前,仍惦记著与俞伯牙的约定。 于是留下遗言,要把坟墓修在江边,到八月十五相会时,再听俞伯牙的琴声。 而此时此刻,毫无疑问,仅仅只看到一半,顾谨言就知道这是什么故事了。 高山流水,伯牙摔琴谢知音! 只是这次,时间跨度竟然足足有一年,而顾谨言却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当故事结束,虚空破碎,这一次,顾谨言竟然没有看到任何物品遗留原地。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随著他的身影淡去,一团蓝光,破空而至,直接融入他的眉心。 当他从外界醒来,却觉得脑袋一阵剧痛,忍不住痛苦的捂住了脑袋,和之前那次穿越过来,记忆灌输的感觉一模一样。 当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发现脑海中多了大量关于古琴,关于指法的知识,而这些,全是那一夜,俞伯牙和钟子期在江边船上相谈的内容。 这些内容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清清楚楚,印入脑海。 顾谨言仿佛,一瞬之间,就从一个对琴道只有一知半解,到苦修十年,精擅此道,知道古琴如何制作,每一个地方有什么特殊含义,古琴的技法有哪些,那些技法之间的联系,技巧。 全都印于脑海。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生手,而是凭空多了两位古琴大家的记忆,相当于得到了俞伯牙与钟子期两人的真传。 这让顾谨言不由大喜过望,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之前一直错用了这漩涡奇境的用法。 “原来,漩涡奇境投入的书籍,最好不是随机,而是选用自己当下最需要的种类,则就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某种物品。” “即使不中,亦不远矣!” 而顾谨言之前两次,都是意外,一次《玄中记》,一次《咏鹅》诗篇,都是试探。 而在漩涡奇境中,只能获得与书籍或诗篇相关的物口,自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而这次……” 顾谨言目光闪烁。 “投入琴经后,石门之后的光芒竟然产生了变化,最后得到的,也不是物品,而是有关琴道的各种知识或技巧。” “那么是不是说明,白雾对应的,便是书中的物品,而蓝雾对应的,是书中的知识。” “而既然石门之后,会随机刷新出白雾或蓝雾,那么,以后是不是还会见到其它颜色的雾气?它们又分别将获得什么呢?” 这一刻,顾谨言心中升起了强烈的好奇。 这好奇,甚至压过了他刚获得几十年的琴道知识的喜悦。 因为毫无疑问,现在他肯定是丁科一班的琴道第一人,甚至连他现在的琴道老师阳伯清,在琴道知识方面,肯定都不如他。 虽然技巧还不娴熟,但知识已经在储存在脑海,只要勤加练习,早晚能达到俞钟两人的境界。 这一夜,顾谨言是在兴奋与期待中度过的。 不过随著奇境消失,顾谨言再次出来,他手掌心中的水蓝漩涡再一次黯淡,下一次再想召唤出来,只怕又要等上十几二十天,那就不是短时间内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现在,顾谨言想的是,明天回到书院,当老师阳伯清看到他的琴道技法,会惊讶成什么样的表情? ------------ 第六十七章、红尘琴意 不过顾谨言明显想多了。 他只是脑海中多了大量琴道的知识与技巧,却并没有转化成自己的本能,还需要长时间坚持不懈的练习,这些知识技巧才能转化成真正的琴道实力。 当然,相比原来,这速度显然要快得多了。 这就好比两个人同时进入一个游戏,一个参加过内测,一个是新玩家。 内测玩家处处走捷径,知道如何才能快速升级,哪里有好的有性价比的任务,哪些东西最有价值。 新玩家到处摸索,浪费时间,甚至还惨挂怪口几十次,不断回城,升级速度自然不是一个量级。 第二日,顾谨言与郭兴扬一大清早,回到青萍书院,在下午的乐学课上,他便开始根据脑海中的琴道知识,指法技巧,不断练习,进步速度飞快。 仅仅四五日后,顾谨言的指法技巧,已经不输那几位世家子弟。 而后,他亦开始练习琴曲。 这是一首没有名字的曲子。 而且不是大儒世界已知的名曲,而是一首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调。 显然,阳伯清老师已经想到,如果是知名琴曲,那么,众人虽然还没有感悟琴意,却可以凭借世人对其的理解,来加快速度,甚至敷衍自己。 而像这种不知名的曲子,就算想找到人求教,对方都不一定理解。 就算理解,亦需要时间是不是。 这就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公平。 当然,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公平,能有相对的公平,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三天熟悉,三天练习,三天精进。 学习琴曲的第十天,这一天,顾谨言弹著弹著,忽觉心神恍惚。 他隐隐“看到”,一个人坐在高堂之上,弹琴取乐,而下面是一批一批人,来回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下面的人或是焦急,或是争吵,或是哭诉,或是哀求。 从来没有一成不变过。 而堂上的人,却一直稳若泰山,只是自顾自地弹琴,听著众人的倾诉。 渐渐的,一种中正平和,温厚含蓄的力量,随著琴音,扩散入四面八方。 来访的人渐渐的少了,堂下的争吵,哭诉,哀求,焦急,在琴声中,都一一被抚平,然后换上新的笑颜。 琴堂外,有人路过,驻足倾听。 酒楼上,有人饮酒,远远举杯。 书院中,学子吟诗,琴声伴唱。 市肆内,屠夫卖肉,偶得休息,也不由朝向那琴声传来的地方,微微拱手,然后坐在藤椅上,一摇一晃,自得其乐。 人间百态,红尘万丈。 一种世道安详,自心洒脱的气息,忽然从顾谨言的身上发散出来。 而他闭著眼睛,恍然不觉。 在他琴弦之上,一缕一缕红色的雾气,如丝如缕,飘浮在琴弦上空,然后化成一个一个市井小人的身影,他们在琴声中生活,嬉戏,玩乐,学习。 琴室中,所有学子蓦然停下了自己的弹奏,转头惊讶地盯著顾谨言的方向。 而琴室上首,本来一脸悠然的琴道夫子阳伯清,此刻也不由睁开目光,在顾谨言掌指之间的琴弦上掠过,眼中闪过一抹讶然,随即便是快意地大笑。 “好,好!” “红尘琴意,终于有人悟到了。” “看来不用等小考,就有人提前达成我的目标了。” 听到阳伯清的声音,顾谨言终于从沉浸中苏醒过来,见到四周,所有人看向自己,一脸惊讶地表情,他这才看到,琴弦之上那缕缕红色的烟雾。 不过随著他的琴声停下,红色烟雾亦慢慢变小,最终散去,那些烟雾化成的人影,向自己拜了一拜,也随之慢慢消散。 “这是?” 顾谨言惊讶地看著向自己过来的琴道夫子阳伯清。 “这是红尘琴意。” 阳伯清微笑地看著顾谨言,道:“你让我有点惊讶,我以为会是曾绍亭他们几个先感悟此曲琴意呢,没想到居然是你……说说看,你都从琴声中看到了什么?” 顾谨言将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说了一遍,阳伯清点了点头,回到上首座位,然后朝堂下众学子道:“你们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摇头,俱是一脸惊疑不定地看著顾谨言。 阳伯清道:“当我告诉你们,这是一首什么曲子,你们或许就理解了。” 于是,他解释道:“有人认为,琴乐是君子个人的修身之乐,多数人练琴,都是为了个人心情和志向的抒展,完善自我,体悟大道,其实不然。” “在上古时期,琴曲亦是容纳天地教化百姓的圣乐。” “琴曲之中,蕴含著教化之道。” “此曲名叫单父曲。” “传说,春秋末年,圣人门徒之一,有一位姓宓名不齐,字子贱的徒弟,他任县令时施行仁政,每天只在大堂上弹弹琴,就治理了县政,所以后世又将县衙称之为琴堂。” “圣人知道后称赞他说: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意思是宓子贱还可以做更大的官。” “后来,吕氏春秋,察贤也记载了这件事,说: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 “这个曲子,就是我据根这个传说编写的,所以你们谁都没有听说过。而顾谨言,是第一个看到我琴曲中所写景象的人,所以,是他第一个领悟了单父曲中蕴含的教化之道,红尘之意。” “看来,那方名琴,已经有自己的归属了,有人不服的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 小考还未到来,没想到就有人捷足先登,自然有几个人不服。 比如阳伯清刚才提到的曾绍亭几人,他们便是丁科一班中的世家子弟,而且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从小是学过琴道的,琴技超凡,远胜众人。 之前十来天,也是他们最早接触琴曲,进步最快。 可是连他们,也没有领悟到此曲中的含义,没想到,却让一个先前泯然众人的平民,抢先一步,感悟了琴意。 有心张口说不服的他们,想到之前顾谨言指下,那丝丝缕缕红尘气息凝成的人影,却又默然,最终只能一个个默不作声。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阳伯清笑了,道:“很好,顾谨言,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便带著顾谨言,当先走出了琴室。 顾谨言犹豫了一下,看到不断对自己挤眉弄眼的郭兴扬,一脸羞涩但同样鼓励的宋时彦,以及想到自己所发誓言,一脸灰败的张宝欢,不由一笑。 “是了,我得第一,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计较那么多作什么。我将《琴经》投向水蓝漩涡的时候,期待的不就是这一幕吗?” “大丈夫处事,行自己当行之事,至于其他人的看法,重要,但也不那么重要。” 想到这,他便再不犹豫,坐蒲团上站起身,然后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转身跟著琴道夫子阳伯清,走出了琴室,来到了书院专为夫子们开辟的居住区。 这里是一栋一栋独栋的木质小楼,清静幽雅,比起学子居住区的环境,明显不可同日而语,更加幽静,更加怡人。 而踏上楼梯后,打开门,阳伯清来到一具被黑布盖起的古琴前,笑著向顾谨言问道:“谨言,可识得此琴乎?” 说完,一抬手,掀起黑布,将一具通体青色,木质的古琴显露了出来。 这古琴长约三尺六七,宽约六寸。 琴身之上,一道道木质纹理隐约形成大雁的纹理形状,显得十分古朴而神奇,黑布掀起的同时,顾谨言似乎隐隐听到了一两声清越的雁鸣。 ------------ 第六十八章、名琴雁响 顾谨言摇了摇头。 他或许知道一些上古传说中的名琴,如周代的‘号钟’,春秋的‘绕梁’,汉朝的‘绿绮’,东汉的‘焦尾’…… 但是,他哪里认得出这是具什么古琴。 只不过,看它的外观,就知道它跟琴室中那些制式,一模一样的普通琴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难怪能被阳伯清老师称之为‘名琴’。 “此为‘雁响’。” 阳伯清倒也没有故作玄虚的意思,见顾谨言不识得,便直接回答道。 随即,他伸手轻轻抚摸过这具古琴上的琴弦,琴弦发出轻轻的“铮”的一声,隐隐又是一声清脆的雁鸣飞出。 “此为我的琴道老师赠送给我的,不过老师早已作古,这具古琴我使用不多,后来有了更好的琴后,它便在此闲置了,但是它于我的意义,不同凡晌。” 说到这里,他看向顾谨言,深深地道:“因为此琴,代表著——传承!” 顾谨言下意识地明白了些什么。 果然。 阳伯清继续道:“老师传我此琴,我自然也要将此琴传承下去,所以才设下了那么一个考验,只是没想到,不到一月,你居然就领悟了琴意,这就是天意啊。” 说完,他指著琴身,道:“此琴长约三尺六寸五分,代表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 “琴面为弧形,代表著天。” “琴底为方形,代表著地。” “琴身有十三徽,代表一年有十二个月加闰月。” “琴身七弦,前五弦分别象征金、木、水、火、土,后二弦分别是周文王和周武王所加,所以又叫文武二弦,加起来,古琴才被称之为文武七弦琴。” “好了,此琴从此便是你的了,好好善待它。若有朝一日,你不再需要它,便找一个人,传承下去,就和我,我的老师一样!” 说完,拍了拍顾谨言的肩膀,从旁边的木桌下,取出一个黑色的琴盒,递给顾谨言。 “是!” 这一刻,顾谨言才明白此琴的份量,它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寄托了老师的殷殷厚望。 它代表著一份古琴的传承,而这份传承,显然不是谁都能承接的。 于是,他深深地朝阳伯清老师鞠了一躬,这才抱起雁响琴,装入琴盒,背在背上。离开之前,又继续朝老师鞠了一躬,这才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站在楼梯口,深呼吸一口气,顾谨言迈开大步,朝著学子士舍的方向走来。 乐学课便是每天的最后一课,既然已经从琴室离开,便没有回去的必要了,而且顾谨言也想尝试一下,这新到手的古琴雁响的不同,是否真与琴室中的那些普通琴具不一样。 不过,偶一回头,望到身后那一栋一栋,木质的小楼,顾谨言忽然怔了一下。 “楼!” 他终于想起,自己那日,为何在漩涡奇境中,看到“汉阳”二字,会觉得熟悉了。 因为有一首诗,就叫《黄鹤楼》。 而且,这是一首千古名诗,其中就有两句,名叫“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后来,这首诗还被改编成了歌曲,在经典咏流传中演唱,而最让顾谨言喜欢的,恰恰就是这两句,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简直百听不厌。 难怪顾谨言总觉得汉阳这两个字熟悉。 原来汉阳对面,就是黄鹤楼啊,这可是千古名篇,一旦写出,只怕能震惊天下。 只是可惜,现在还不到它出世的时候。 因为顾谨言,还没有机会踏出北海,更没机会前往黄鹤楼。 不到黄鹤楼,直接把这首诗写出来,那不叫扬名,那叫作死,而且时间不对,地方不对,味道不对,可能糟蹋了这首诗。 于是顾谨言下定决心,以后有机会,不管为了什么,黄鹤楼也是必定要走一遭的。 装逼,不是,人前显圣的事,哪能少得了这首诗。 …… 回到南三号士舍,郭兴扬,宋时彦,张宝欢三人还没回来,毕竟老师虽然走了,课程可还没结束。 众人可不敢如顾谨言那般轻易翘课,毕竟他是被老师带走的。 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看著空荡荡的士舍,顾谨言走到床榻边解下琴盒,放置于床榻一侧,然后自己脱掉靴子,上床盘膝坐下,打开琴盒,然后小心翼翼将雁响琴捧了出来。 将其横置于膝,顾谨言深吸一口气,再次弹响了‘单父曲’。 这一次,有了阳伯清老师的解说,顾谨言对于琴中深意更有了解了。 这就是一首圣道教化之曲,圣人弟子宓子贱使用琴曲,教化单父县的父老乡亲,将红尘万丈所有事情,都融入了琴声中,身不下堂而单父治,这就是琴曲治世的经典一幕。 而知道了这一幕,再弹此琴,感受就截然不一样了。 更多的红尘气息,从琴弦之上缭绕升起,弥漫成烟,这些气息凝聚成成千上百的小人,或下地劳作,或树下休憩,或照顾小儿,或牙牙学语…… 世情百态,人情往来,都在其中。 弹奏雁鸣琴,顾谨言感觉更易静心,定神,亦更容易催发出这琴中红尘之意,显然,名琴和普通琴具,的确大有不同。 将来,若顾谨言能踏入琴道一境,入境,演化琴道异相,想必自然更加容易。 若要演化琴中杀伐,威力自然也跟普通木琴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名琴的珍贵之处。 好的古琴,的确更能发挥琴道的威力,有的甚至本身便是一件异宝,珍贵无比,若能注入文气日日滋养,说不定甚至能养成琴道文宝,与儒生的身份相得益彰。 …… 夜晚。 郭兴扬三人从食堂回到士舍,发现架在一旁的雁响琴,也一个个凑过来围观,甚至一一上手试了一下,一个个都受不释手,甚至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好的古琴,价钱可是极贵,动辄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更好的上万两,甚至几十万两的都有。 顾谨言这雁响琴,虽然不是琴中极品,只怕几百两银子也是打不住的,普通人家哪里置办得起。 哪怕是四人之中家境最好的张宝欢,家中薄有余财,只怕也没有这么多钱,供他挥霍。 不过,试验过古琴,张宝欢却神色灰败,这一夜睁大著眼睛,一刻不敢睡。 但是,越是强撑,越是难受,最终还是眼皮不断打架,最终靠在床头,打算小眯一下,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而在他睡后没多久,忽然,一道粗若儿臂的紫色闪电,从窗外飞跃而来,“咔”的一声在他的头顶炸响,那一刻,整个南三号士舍内,所有人都闻到了头皮烧焦的气息。 顾谨言,郭兴扬,宋时彦从睡眠中惊醒,抬起头,便看到一脸焦黑,嘴巴不断冒出青烟的张宝欢,愣愣地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你……” 三人下床,小心翼翼靠近,伸手在张宝欢眼前晃了晃:“没事……吧……” “噗!” 良久,化身一个小黑人的张宝欢才吐出一个烟圈,一脸不善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你们看,我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宋时彦小声道:“能怪谁,都叫了让你不要胡乱发誓,这下应验了吧。” 郭兴扬兴灾乐祸道:“就是,天天打雷,影响我们睡眠,是该教训一下,这次教训够惨重了,明天能消停一段时日了吧。” “是吗?” 张宝欢冷笑地看著三人:“我们拭目以待。” 顾谨言三人:“……” ------------ 第六十九章、射御之课 张宝欢的作死之路一直没有停止,而时光也如同河水一样,汹涌向前,浩荡奔流,永不停歇。 在礼乐课告一段落之后,青萍书院这一届新入学子们也开始了他们新的课程,射御二课。 礼乐课被压缩到一天一节,有时是礼,有时是乐。 而射御二课则占据了下午大半的时间。 所谓射,便是射箭之术;而御,则是骑御之术。 射箭之术不难理解,一是可以煅炼眼力,二是可以煅炼胆量,三是可以煅炼体力;而骑御之术也很简单,古代的御,有驾驶战车的意思。 但现代,读书人谁去驾驶战车冲阵,那不是找死? 读书人都是站在士兵们的坚墙厚盾之后,书写战诗词杀敌,更多类似于后世游戏中的法师一类。 毕竟诗词都是远程攻击手段,在成为夫子,可以一字成句,或干脆一字成诗之前,书写战诗词都需较长的吟诵或书写时间,简单点来说就是施法时间过长,极怕别人打断。 往往还没等你写完,敌人便杀到了你的面前,将你一刀枭首,你还写什么战诗词? 所以,没成夫子,一般都要在书院的保护下读书,只有成为夫子,才拥有出门游历,或教书育人的资格。 当你可以一字成诗,那么别人还没攻击过来,你的防护或攻击已经形成,这就有了与之对战的资格,甚至相比武夫更具优势,这就是夫子为何地位如此尊崇的原因。 因为相比儒生和秀才,夫子境实在强大太多了。 所以,青萍书院的御课,学习的更多的是骑御之术,骑可以有骑马,御也有御兽的意思。 毕竟在大儒世界,除了马匹,还有异兽,灵兽,甚至妖兽坐骑。 这类坐骑虽然罕见,但是一旦遇上,却万金难求,相比普通马匹不可以道里计。 这时候,掌握一门骑御之术,才不会错失机缘,而且势在必行。 不过,相比骑御之课,所有人更看重的,却是射箭之术,因为他们现在,都不过儒生,出门的机会还很少,要单独骑马或驾御异兽作战,还遥遥无期。 所以相比之下,能煅炼力气,胆量,体力的射箭课程,则更加重要。 顾谨言等人的射术老师,名叫白天清,原是御妖军中的一名将领,可更是一名诚意境夫子。 他因伤从军中退下来后,便来到了青萍书院,教授青萍书院学子们射御之术。 将顾谨言等人带离讲堂,来到离讲堂不远,一片宽阔的草场。 草场之中,用栏杆隔离出数十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尽头,则陈列著一块块方形的箭靶,箭靶中心,用黑色的笔画出了十个圆圈,最中心的圆圈则涂成了显眼的红色。 此为青萍书院专门的射箭靶场,平时并不对外人开放,只有学习射箭之术的时候,学子才允许入内,毕竟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一个不慎,甚至有可能误杀他人,需要专人看管才行。 靶场一侧,则是武器弓架。 弓架之上,悬挂著种类不同,大小不一,规格不一,质量不一的弓具。 有王弓,有弧弓,有夹弓,有庾弓,有唐弓,有大弓等等。 适应不同级别的儒生们挑选练习。 白天清走过去,伸手从弓架上挑选出一具王弓,展示给众人观看,道:“此弓射力最强,号称百弓之王,最为强劲,但需要的力气也最大,适合战场使用,并不适合普通练习。” “之所以摆在这里,只是给你们一个目标,以及平时尝试与判断它跟普通弓箭的距离。” 说完,放下王弓,又拿起一具弧弓。 “弧弓力强,仅在王弓之下,可以远射甲革坚硬之物,是军中常用的弓具,同样不是练弓常用。” “夹弓,弓干多曲,射力较弱,宜于射近。” “庾弓亦同。” 说完,他走到另一具弓箭之前,将其拿起,放在掌心轻轻抛了抛,道:“此为唐弓,弓力强弱中等,多用于习射,是你们最常用的弓箭,学射者,一般都从中弓开始练习,后再习强弱之弓。” “而六弓之中,王、弧最强,夹、庾最弱,唐、大为中。所以,你们各选一具唐弓,开始练习,我在旁边,会向你们解说它的要点。” “是!” 顾谨言等都有些兴奋,可惜这弓架上的弓箭,并不够全,显然不足以应付三十名学子同一时间使用,所以白天清将三十人分为三组,每组十人,每十人一轮。 顾谨言等人在第二轮,所以不在第一轮试射之列,略有些失望。 而被选中在第一轮的十名学子,则一脸兴奋,各在弓具架之上挑选了一柄唐弓,抓在手中,分别站于十条箭道之上,跃跃欲试。 白天清简单地告诉了一下十人如何射箭,便站于众人身后,抱臂微笑旁观,并不多言。 顾谨言等人微觉奇怪,夫子好像并没有详说射箭的姿式及要点,难道这些并不重要吗? 可此时他们自然没空管那么多,都只想早点碰到弓箭,上场一试,要不要点不重要。 只是第一轮十人还没射完,他们虽然心痒难耐,却也也只能等待,静待十人试射完毕,再轮到他们。 “开始!” 十人拉弓射箭,目光准备前方箭靶的靶心,信心满满,都有自信,自己这一箭一定能正中靶心,扬名箭场,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然而,当十人站好,勉强跨步弯弓,伸手去拉弓弦,却一个个脸色猛然发白,使尽全身的力气,也只将弓箭拉了个半圆,却撑得面红耳赤,汗流夹背,搭在弓弦上的箭更是歪歪斜斜。 当他们站不住脚根,手越来越吃力,受不住时,不由一松,搭在弓弦上的羽箭便歪歪斜斜的飞了出去。 有的飞了三米,有的飞了五米,远的飞了十米,然后便跌落下来,摔在草场,根本没有触及到箭靶。 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止是他们,便是后面围观的顾谨言等人也一样。 而有一名学子,箭放出去之后,整个身子被弓箭所带,竟然不由自主往前一冲,然后“趴”的一声摔在草场地上,跌了一个狗吃屎。 虽然地板上有一层草皮阻挡,没有摔个鼻青脸肿,但当他一身草屑的爬起来,所有人却不由一阵哄堂大笑。 那名学子满面通红,显然万万没想到,这射箭之术看起来简单,只要站好,搭箭,扣弦,预拉,瞄准,放箭,可实际施行起来,却那么困难。 这时他们才知道军中那些士兵的不易,有些神射手,百步之外,可以轻松穿过一连串的铜钱,千步之外,射杀普通野兽如等闲,到底有多困难。 ------------ 第七十章、谷雨射猎 “第二轮!” 白天清仍然没有解释的意思,看著这一幕,只是淡淡挥手,示意顾谨言等十人上场。 顾谨言十人怀著忐忑的心情,走上前去,从十人手中接过弓箭,然后站在箭道之外,面朝五十步外的箭靶,手掌心中已经浸出汗珠。 他们原本和前面十人一样,都认为拉弓射箭,那还不简单,有手就行。 搭箭,瞄准,一拉一放! 箭不就射出去了。 就算不中,能偏到哪里去? 但看到前面十人的教训,才发现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果然,等到他们真正上手,才发现其中难处。 顾谨言站在原地,脚爪抓地,跨前一步,左手持弓,右手拿起旁边箭筒中的一支羽箭,然后搭在弓弦之上,目光紧紧盯著著五十步外的方形箭靶。 然后右手食中二指拉住弓弦,用力朝后拉。 然而,弓弦却比他想像中的要吃力许多,他用尽力气,甚至都拉不开这张一石的轻弓,使力过重,反而有一种全身的筋都被狠狠地扭了一把的感觉,浑身撕裂,隐隐作痛。 “不好!” 顾谨言知道,这是发力方式不对,伤到了自身,果然拉弓射箭是有技巧的,没有技巧,胡乱试射,反而有可能伤到自己。 于是他再不犹豫,直接松手。 “嗖!” 弓弦一松,箭矢离弦,划出一道抛物线,飞出十来米距离,便力尽坠地,斜斜插入一块草坪。 顾谨言看向左右两人,发现他们也差不多。 有了前面十人的前车之鉴,这一轮十人要谨慎多了,所以箭支飞出的距离也相应增加,最远的为一名孔武有力的少年,箭支飞出去足足五十多步远,箭矢是擦著箭靶飞过去的,比起众人要强大太多了。 他名叫常子久,父亲本是一名武夫,只是大儒武夫不吃香,常家就想培养出一名读书人,常子久是其中最有天赋的。 小小年纪,成为儒生,后来便来参加书院三考,成功加入青萍书院。 只是,虽为儒生,好歹从小耳濡目染,常子久对于射术一道,还是有所涉猎的,虽不精通,只怕是众人之中最强。 果然,见到自己还没有指点,常子久居然便能射箭五十步之远,准头虽不说,至少这臂力肯定是合格的,比起众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白天清眼中也不由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之后,让第三批人上前。 顾谨言回到人群中,向郭兴扬,张宝欢,宋时彦三人看去,却见三人也朝自己看来,俱是面露苦色。 他们刚才的成绩,连顾谨言也不如,而且宋时彦不时面露痛苦之色,伸手摸向肩膀,不断揉搓,显然也和顾谨言一样,发力不慎,伤到了筋骨。 顾谨言浑身上下,亦是酸痛难言,这才知道,这练弓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弯弓射箭之时,全身的筋骨都被调动了起来,用力准确,全身的力拧成一股绳,自然无往而不利。 用力不准确,扭到筋骨,则痛不欲生。 很快,第三批人也射完,并没有比常子久还出色者,甚至其中不少人退下来后,亦是面露苦色,显然经历了和顾谨言,宋时彦等,一样的遭遇。 “好了。” 拍了拍掌,示意所有人靠近过来,白天清伸手抓起一把王弓,站在箭道前。 “接下来,大家看清我的动作,只有看清我的动作,你们刚才的错误才不会犯第二次!” 所有人苦笑,这才恍然大悟,为何白天清老师先前不先讲要领,反而直接让他们先试射,直到他们犯错才开始讲解,原来是这样教训才足够深刻。 也是因为,众人先前,对弓箭太过热衷,认为事情太过简单,都跃跃欲试,那时即使他们,众人也根本听不进去。 现在众人受了挫折,心静下来,才能认认真真听他解说。 “大家都知道,射箭射箭,箭只是物品,重点在于一个射字。” “何为射?” 他向众人扬了扬手中的王弓,“古代的射字,就是由一张弓和一支箭组成,所以叫做箭在弦上,待机而发,这就是射的来源,后来文字不断演化,转变,才变成现在的形状,但是射的意思,是不会变的。” “说文解字中说,射,弓弩发于身而中于远也,这就是射的含义。” “而射箭有五技,分别叫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但你们只是初学,便不讲这么多,我们从最基本的站姿,手势,动作要领开始讲起。” 说完,他仅仅在那随意一站,整个人竟然就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 他左肩对准目标靶位,左手持弓,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的重要匀称地落在双脚上,并且身体微微前倾。 白天清道:“首先便是站姿,射箭并不限定只是一种姿式,有站射,有跪射,有骑射,身体姿式只是一种发力方式的不同,但是要领是不变的。” “而我现在向你们展示的,便是最基础的,侧立式站射姿式。” 而后,他弯弓搭箭,将箭搭在箭台上,羽毛指向自己,箭力槽扣在弓弦箭扣上,右手以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扣弦,其中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和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 “大家仔细看清楚了!” 他并没有急于射箭,而是反复展示了数次这种搭箭扣弦之法,直到众人确定已经学会,他这才举起弓,不慌不忙,左臂微微下沉,肘部内旋,用左手虎口推弓,并固定好。 “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了。” 他用左肩推住弓身,用右肩的力量灌注入手掌心中,用力朝后拉去,轻松将手中的那柄数石重的王弓轻松拉成满月形,然后继续后拉,直至右手虎口靠住下颌处。 最后,他一只眼睛眯起,只用一只眼睛斜视前方箭靶,右肩继续加力的同时,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张开,然后轻轻一放。 “嗖!”的一声。 白色的羽箭携带著锐利的风声,呼啸射出,一箭正中前方五十步的靶心,并且余力不衰,箭尖直接贯穿靶中红心后,穿出一段距离,方才斜斜坠落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得目眩神迷。 他们认为困难的一幕,在白天清老师手中,却仿佛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而直到箭矢落地,白天清浑身的劲力才微微一松,左臂由腕至肘,再由肘至肩,渐渐全身依次放松,轻轻松松将弓箭还回弓架之上。 他转身看向众人,问道:“看清楚了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人目露思索,但毫无疑问,他们都被白天清这射箭的技巧所折服,心悦诚服,再也不敢小觑射箭一道了。 白天清笑著道:“刚才我展示的,不过是最基本的弓术,真正的高手,还有很多强大的技巧,比如一箭三星,九星连珠,连我也不会,不过一些简单的弓箭技术,我还是会的,但这些,都需要你们至少先掌握最基础的弓术再说。” “现在是二月十一,下个月十三,是我们的谷雨日,谷雨是什么意思,大家应该都清楚吧?” 所有人一齐点头。 身在大儒世界,没有人不知道谷雨的意义。 谷雨是仓颉造字的那一天,那一天天雨粟,鬼夜哭,所以世人皆传,每到谷雨的那一天,儒道门人书写的文字,都将带有神秘的力量,远超寻常。 所以谷雨日,是大儒世界一个非常重大的节日,不管人在哪里,这一天,都有各类不同寻常的庆典或活动举办。 白天清看著众人,道:“既然谷雨日如此重要,身在书院,自然也不会缺少各类活动,六艺皆有。而关于我们射御一道,在那一天,也有一项独属于自己的活动,叫谷雨射猎。” “那一天,所有新入书院的学子,会被带到城外‘白毛山’,进行狩猎活动,按照所狩得的野兽品级价值,进行排名,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参加。” 他目光在顾谨言等三十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目光落到常子久身上:“至少得弓术达到一定地步,才有资格参加,你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加油。” “谷雨射猎有丰富的排名奖励,最好的奖励是三张文页,那可是连我都羡慕的东西。” “书院夫子,进入书院的时候,一人会发放一张文页,多的没有,后面的便要靠自己赚钱购买了,我的那张早在御妖军中用完了,所以现在连我都没有文页,而你们却有机会夺得其一。”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们,如果我可以参加,三张文页我都能包揽,但显然这不现实,谷雨射猎,只有新入书院的学子能参加,这是给你们的奖励,书院这次是出了大血,所以,把握好机会。” “一个月内,我会努力教授你们射御之道的知识,一个月后,能不能取得名额,甚至取得排名奖励,只能靠你们自己。” “谷雨射猎吗?文页……” 顾谨言,郭兴扬,张宝欢,宋时彦面面相觑,都是眼睛一亮。 张宝欢又欲再开口,郭兴扬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张宝欢只能“唔唔唔唔……”不断挣扎,就是发不出一个字。 急得张开牙齿,就朝郭兴扬的手掌咬去。 ------------ 第七十一章、五射之法 郭兴扬“啊”的一声惨叫起来,急忙松手。 不过还好的是,顾谨言,宋时彦两人,也随时盯著张宝欢,眼见不对,纷纷出手,这才阻止了张宝欢接下来的豪放之语。 这一次,张宝欢没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言。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顾谨言,郭兴扬,张宝欢,宋时彦四人,开始正式跟随夫子白天清学习射箭之术。 他们首先学站姿,然后学搭箭,再学握弓,钩弦,随后学转头和举弓。 最后学开弓,靠弦,瞄准,撒放。 刚开始,肯定动作都不标准,但是,有白天清老师在他们背后一一指导,众人进步得还是很快。 而且,按照这样的射箭方式,也不再那么容易扭到筋骨,反而随著不断拉弓射箭,全身的筋骨都被活动开来,他们感觉身体越来越强健,体内的文气也随之更加活跃起来。 这就是书院开设射箭一课的原因了吧。 十天之后,顾谨言终于能做到偶有一两箭中靶,虽然仍属瞎猫碰到死耗子,但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而众学子中,常子久已能做到十箭能中七八,而这七八箭,基本都在四五圈内,有时甚至能进入二三圈,或第一圈。 虽然没有箭箭红心,但已经是众人之中的第一人。 哪怕那些世家弟子也不如他。 又过五天。 这一日,顾谨言感觉自己状态出奇的好,他站在箭场之上,伸手握住弓。 心中不断念著清心宁神的口诀,确保自己杂念不生,心神镇定,气定神闲。 于是顾谨言以一字平行式站立,两脚开立与肩同宽,站在起射线内,脚稍外展,脚尖紧靠靶的中心线,身体与两肩和箭靶形成一条自然直线。 然后,他弯弓搭箭,将箭尾插入弓弦的箭槽内,将箭杆放在右手握弓的大拇指上,食指扶稳。 最后,拇指第一关节弯曲,钩住弓弦,食指指腹压住拇指,形成锁扣,同时食指第二关节侧面与箭杆接触,左手持弓,右手钩弦,头部自然转向靶面,眼睛平视前方,双臂举起。 然后借助持弓臂的伸展与拉弓襞肩胛骨内收的力量,将弓拉开大半。 最后,目光瞄准前方,轻轻松手。 崩! 一声弓弦暴响,箭矢撕裂空气,一下子飞了出去,如同流星闪电,一刹那穿入箭靶,射在了第十圈之上。 而箭尖透出靶身,在箭靶后方,显露出一个完整的箭头。 顾谨言深呼息两次,全身放松,看著远处箭靶之上的箭支,眼睛中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依旧比不上常子久,但是,对于顾谨言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假以时日,不断煅炼下去,总有一天,能做到正中靶心。 当然,这种射技,想参加谷雨射猎,显然仍是不够。 虽然有些眼馋那前三名奖励的文页,但顾谨言自家知道自己的事,如果纯靠自己,肯定是不可能拿到射技前三名的。 至于水蓝漩涡,随著半个月过去,倒是隐隐有恢复一部份蓝光的迹象,但是,想要完全恢复,仍需要一段时间。 而且,顾谨言也不相信,每次都那么巧,这次还能刚好得到射箭之类的技术知识。 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与之相关的箭道书籍可供水蓝漩涡吸收,去买也要有足够的银子才是。 直到这时顾谨言才发现,因为进入书院,花销不多,自己一直竟忘了,自己手头,已经只剩几十两银子的了,买一本书都嫌不够。 “看来,是时候开辟点新财路了,不然以后,遇到想买的东西,都只能干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比如这弓箭,这箭场的都不过普通弓箭,真正的好弓好箭,怎么可能摆在这种地方?需要自行去购买,而这样的弓箭,无一不价值千金。” 想参加谷雨射猎,没有一把好弓可不行。 而距离谷雨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会有机会吗? 顾谨言陷入沉思。 而不止他,随著距离谷雨日越来越近,这种气氛也迅速在丁科一班,甚至所有新入学子的班级上,显露出来。 “今日,我们学习五射之法!” 这一日,眼看众人练习了半个月,好歹都能做到偶有一两箭中靶,白天清看时机成熟,便正式教授顾谨言等人五射的技巧。 “何为五射?” 他目光看向众人,一一掠过,道:“白矢,顾名思义,要求是箭矢仅仅射中靶子还不够,箭头要穿过靶子,露出白色的箭镞。” “这一射,煅炼的是你们的精度和力度。我们有些学子,已能做到,这一点很好。” 说完,他又道:“参连,比起白矢,则更具技巧,所谓参连,就是先射出一箭,然后射出三箭,连续而去。” “这种箭,又叫连珠箭,我之前所说的,九星连珠,就是一瞬间射出九箭,九箭皆能前后相连在一起,形成特定的图案或文字,当然这种技巧,我都不会,所以我们从最基本的,二星连珠开始。” 说到这里,他走到箭道前,伸手弯弓搭箭,也不见吸气,也不作准备,直接拉弓,射箭,再拉弓,再射箭,动作一气呵成,看起来轻松简单已极。 两支箭矢,一前一后,同时飞到箭靶上。 第一支箭正中红心,正自箭尾不断颤动,第二支箭尾随而至,将第一支箭“嗖”的一声破开,直中红心,穿洞而出,飞出很远才掉落在地。 “这就是二星连珠。” “你们谁来试一试?” 说完,白天清看向众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将目光,落到众人之中,射技最出众的常子久身上。 常子久犹豫了一下,见所有人目光望来,只能站出,伸手拿起一柄弓,道:“夫子,子久愿意一试。” “很好,来吧!” 白天清退后一步,对他露出鼓励的神情。 常子久深呼吸一口气,摆好姿式,这才弯弓搭箭,确保一丝不苟,这才轻轻放出第一箭。 第一支箭飞出,他毫不停歇,立即从背后箭囊中再次抽出一箭,射了出去。 第一支箭在空中划出一弧形,正中箭靶。 然而第二支箭,因为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以及发力,瞄准,只凭经验,所以根本没有飞出多远,直接就掉在地上,常子久面目赤红,讷讷无言,而白天清眼中却露出了赞赏之色。 “好了,你有勇气站出来,就已经足够优秀,没有任何技艺,是一夕可成的,我第一次试射时,连你都不如,第二支箭都没摸正,第一支箭就到靶子上了,所以,不用沮丧,你已经很好了。” 说完,他看向众人,道:“好了,接下来,便学这二星连珠,什么时候学会,我再教你们下一项。” ------------ 第七十二章、休沐日,聚星号 “嗖!” “嗖!” 射箭靶场之上,顾谨言站在那里,一袭青衫,随风飘动。 他持弓在手,深呼吸一口气,确定心无杂念,这才弯弓搭箭,一箭射出,立马伸手,摸向身后箭囊,眨眼又抽出第二支箭,继续连射。 然而,这二星连珠之法,远比顾谨言想像的更加困难,往往第一箭射出,第二支箭的准头、劲力便皆已不足。 有时候,甚至第一支箭射出,慌乱之下,第二支箭还没摸到,第一支箭便已落地。 显然,这二星连珠之术,虽然只增加了一箭,但难度却增加不止一倍。 它对人的眼力,准头,劲力的要求都极高。 很难想像,连续射出九箭,而九支箭还能同时到达,形成一个图形或文字,到底有多么困难。 难怪白天清夫子说他都不会。 能达到三星连珠,或四星连珠,就已经是神射手了。 顾谨言退下来,将箭场让给众人,站在一边观看,一边观看,一边按摩著发酸的肩膀,一边暗暗揣摩这二星连珠的奥义。 显然,如果说,众人射出第一支箭,可以各种准备,慢慢蓄力,慢慢瞄准,确保第一支箭射出完美无暇。 那么第二支箭明显没有那么多的准备时间,只能临场发挥,考验的,更多的还是众人的射击经验。 所以这就要求,将射箭的各种技术全都烂熟于胸,然后做到如白天清夫子一样,随手一抽,一箭射出,便和第一箭的准头,力量一模一样,甚至更上一重楼。 这样,才有做到二星连珠的可能。 而经验不到,那么就会如先前自己所试一样,出各种错误,这二星连珠,就永远不可能练成。 不过顾谨言也不急,没有什么是可以一蹴而就的,白天清夫子也不可能第一天就练成二星连珠的箭术,那都是大战实战经验,和不断辛苦练习,凭经验磨砺出来的。 转眼,又是四天时间过去。 这一天,已经到了二月的最后一天,而三月即将到来。 说起来,进入青萍书院,眨眼已经一个半月。 这一个半月,青萍书院前后放过两次假,一次是二月初一,一次是二月十五。 不过因为刚进书院,顾谨言觉得什么都新鲜,没太放在心上,所以放假也是在书院度过,倒是郭兴扬,偶尔回去陪家人一起度过,第二天再回来。 但这一次,进入书院已经一个半月,而射术久久得不到进步,想到三月十三,便是今年的谷雨节,而时间已经不足半个月了,顾谨言心中也不由有点焦急了,静极思动,忽然决定,明天要趁书院休沐,出去一趟。 而他此言一出,赢得士舍中三人纷纷赞同。 当即,南三号士舍四人,约定好了明天初一,趁书院休沐一日,便去外面逛上一圈,好好放松放松,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好弓好箭购买。 四人之中,顾谨言,宋时彦两人家穷,暂时肯定购买不起,但郭兴扬家,在他成为儒生后,生意却好了不少,勉强可以一试。 而张宝欢家,在北海城算是小有余财,若尽全力,拿下一柄不错的弓箭,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当时间来到三月一号这一天,北海城举办庙会,而青萍书院正式宣布三月第一次休沐,顾谨言,郭兴扬,宋时彦,张宝欢四人,随即便携带身份令牌,离开青萍书院,回到北海城中。 除了他们,其他学子也一样,练习射术近二十多天,很多人已经苦不堪言。 再加上谷雨日即将到来,想到马上就有各类名目繁多的谷雨庆典,所有人不约而同,都起了放松或做些准备的心思,趁这天休沐,来到街上。 “哇,好热闹!” 一来到街上,郭兴扬,张宝欢不约而同,撒起欢来,只见街上人流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比起平时,多了数倍不止。 有些地方,已经提前为谷雨日的到来做起了准备,房屋之间,挂起花灯,树上披上红绸,各类商家,都开始提前准备谷雨日的营销活动,准备那一天大赚一笔。 来到城南商街之上,走著走著,忽然张宝欢眼前一亮,一指前方,道:“这里便有一家弓箭铺子,走,我们进去瞧瞧!” 顾谨言抬眼一看,只见前方不远,有一家黑色风格的铺面,铺面之上,亦有一个同样风格的黑色牌匾,牌匾上面刻著三个大字。 “聚星号!” “聚星,好名字!” 顾谨言眼前一亮,从这三个字上,看到了一种弯弓搭箭,凝神聚力,箭矢如流星的感觉,显然,这两个字都蕴含了文气,是儒道门人所写。 而能让文气凝聚在牌匾之上久久不散,并不是一般儒生能做到的,至少是秀才,或者夫子。 当然,学士,书君,应该不可能,不是谁都有脸面,请得动学士,书君出手。 “进去吧!” 虽然顾谨言买不起,但不妨碍他看一看,也初步了解一下,这外面的弓箭,比起书院中的那些制式弓具,强度如何? 进入聚星号中,或许是因为谷雨射猎的刺激,这一日,平时比较冷清的弓箭铺子中,竟然聚了不少儒生,看年纪穿著,大多都是青萍书院新入院的学子。 其中不少,还是顾谨言等人丁科一班的同学,当然也有北海文院的。 因为今天,同样是北海文院新入院学子们的休沐之日,而既然青萍书院有谷雨射猎这种活动,北海文院多半也有,而且奖励更加丰厚。 毕竟,他们才是官办文院,身份地位,比起青萍书院不可同日而语,背后有官府支持,财力自然更强,拿得出更好的奖励。 见到四人,有同班的学子过来打招呼,当然也有跟他们不熟,或者平时跟他们有所矛盾的,淡淡看了一眼,随即便转过头去,自顾自挑选自己的弓箭,当看不见。 对这情况,顾谨言略觉意外,不过又在情理之中。 向那几名向他们打招呼的学子抱了抱拳,随即,顾谨言等四人也来到弓具架前,观察这聚星号中售卖的弓箭。 ------------ 第七十三章、黑风弓 只见面前这具巨大的弓具架子上,摆放著不下二十具颜色不同,质地不同,形状不一的弓箭。 这些弓箭,有的通体漆黑,有的浑身紫红,有的弓身之上,缠绕著无数麻线,显得古拙而内敛,有的雕龙画凤,漆金坠玉,显得富丽而堂皇。 顾谨言一眼便将那些雕龙画凤,富丽堂皇的给忽略过去。 虽然它们在这弓架上最是显眼,但只要是真正练习过弓箭的人都知道,这些都不过是些样子货,银样蜡枪头。 是供一些附庸风雅的富商,或者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买回去,挂在书房之中过过瘾的,根本没有实战的能力。 一上战场,若落到大将手中,只怕一拉,箭矢还没飞出去,弓身先折断了。 相反,那些朴实无华的的,反而精气内敛,更能吃力。 这就好比,一根同样大小,形状的木头,一个保持原形,只是上满漆,一个却雕刻了很多花纹,布满全身,谁更容易折断,不言而喻。 顾谨言目光,落到一具拓木长弓之上。 这具拓木上弓,上涂银漆,上面没有多余的花纹,只在弓尾一角,有一个小小的银色印章,显示出造弓者的身份。 顾谨言伸手,拿起此弓,轻轻一拉。 弓弦发出轻轻一震,竟然根本没有拉动。 顾谨言苦笑一声,知道这是一具强弓,只怕至少有三石以上,暂时根本不是他能拉得动的。 弓箭强度,以石来区分。 所谓石,是指把一把弓固定在墙上,然后往弓弦上悬挂重物,等弓弦完全被拉开时,弓弦所悬挂重物的重量,就是这把弓的弓力。 如果完全拉开弓弦,需要的是六十斤的重物,此弓便名叫一石之弓。 所以,一石,便是指六十斤。 而三石,至少是一百八十斤。 顾谨言暂时还没有这个力量。 估计,那至少要成为秀才,可以动用文气,增强臂力之后,才能做到。 普通儒生,除非天生勇武,臂力过人,否则基本都拉不动三石弓,青萍书院中学射的那些弓箭,基本都是一石弓而已。 于是顾谨言放下此弓,重新搜寻了一会,拿出一把小一些,黑色的弓箭。 这把弓身上,缠绕著十几圈麻绳,那是防止雨天手滑,同时增加磨擦力,使握弓者的手更稳定,更容易发挥。 弓身之上,同样无花无纹,只在弓尾一端,刻著小小的‘黑风’两个小字。 黑风弓! 顾谨言伸手,轻轻一拉,略有吃力,但弓弦还是拉开了一个弧度。 他渐渐加大力气,弓弦发出紧绷的声音,清脆有力。 顾谨言估算了一下,全力出手,可以勉强拉动,但依旧无法满月,显然,这就是一具标准的一石弓,正合他们这些儒生所用。 “好弓!” 有些羡慕,但顾谨言知道自己肯定买不起,像这样一把好弓,动辄上百两银子,甚至几百两,上千两,这里众人,估计也只有张宝欢和郭兴扬勉强购买得起。 将黑风弓向张宝欢和郭兴扬一指,顾谨言便不再试,而是四处走动,围观起其他人来。 这聚星号中,可不止有青萍书院的学子,还有北海文院的。 而能进北海文院的,都是通过了县考的儒生,实力明显比起青萍书院要强很多。 忽然,顾谨言目光微微一凝。 他目光落向店铺一角,那里有一名浑身黑色的年轻人,站在那里,手中持著一柄桑木制成的弓箭,轻轻抬手,便将那柄桑木弓拉成满月。 而后,他更是从旁边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箭弦之上,随著他身上清气一动,那箭尖之上,竟然慢慢多了一丝淡淡的乳白色灵光。 “这是,文气!” “可以调动文海中的文气附著于箭身,这名黑衣年轻人,竟然是一名秀才!” 顾谨言暗暗讶异。 要知道,他见过北海文院去年的县案首李青狐,对方也不过是儒生而已,还没有成为秀才。 而这名黑衣年轻人,看起来身上并没有穿北海文院的专有服饰,也不像是青萍书院的人,却拥有著至少秀才的身份。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顾谨言心生好奇,如此年轻的秀才,若是北海的本地人,必定大大有名,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过,顾谨言也知道,自己识人不多,而有些儒生,成为秀才后,并不会大肆宣扬,而是依旧在书院或文院中隐居著,潜心学问,并不求名。 这样,自己也就无缘听到他们的大名了。 黑衣年轻人连试了几把弓箭,却俱都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心仪之物,最后放下弓箭,悄然离开了聚星号。 而这时,张宝欢也试过了黑风弓,欣喜的直接招手向店小二买下,才知道这具黑风弓,价值三百两,除了他,还真没人买得起。 顾谨言看向郭兴扬,郭兴扬道:“我射术不精,就算买了黑风弓,也取不到什么名次,就不浪费这个钱了。” 顾谨言闻言,也点了点头。 郭兴扬的射术,连他都不如,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连顾谨言自己,对谷雨射猎都没什么把握,郭兴扬直接退出,不打算参加,倒也是一件好事,省得烦心。 顾谨言道:“我有点事,你们先逛吧,明早我自行回书院,这次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什么事,一起呀?” 张宝欢奇道。 顾谨言指了指他刚买的黑风弓,道:“你背著弓箭,行动不便,就别跟著了,等下随便逛一逛,就先回书院吧,我得回家待上一夜,明早再回去。” “行吧!” 除了郭兴扬也打算回一趟家,宋时彦,张宝欢都打算今日便回书院,于是四人便分开,分作两批。 张宝欢,宋时彦继续在城内逛一逛,而顾谨言,郭兴扬,却各自回家,而顾谨言,却来到了书虫斋。 距离上一次回来,不成想,又过了半个多月,这书虫斋老者交给自己,却是荒废了,可惜了。 不过,顾谨言也不打算靠它赚钱,主要是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平时都得待在书院,将书虫斋保持原样挺好。 而顾谨言这次回来,便是想看看,这书虫斋中是否有遗珠之漏,有什么箭道方面的白光书籍? 上次他没有发现,如果真没有,那也只能罢了,去外面的书铺看一看。 只是这买书需要的银子,却是一件麻烦事。 虽然不抱希望,但是,总归是一件盛事。 若有机会,还是要一试的。 ------------ 第七十四章、骑乌龟的小姑娘 将书虫斋中重新打扫干净,顾谨言仔仔细细一本一本翻找起来,将六艺中有关箭道的书籍,都翻找了一遍。 可惜,并没有找到能与水蓝漩涡产生感应的箭道类书籍。 “看来,只能在外面的书铺中去寻了,只是这银子……” 顾谨言算了一下。 上次东兴酒楼的谭掌柜,交给自己二百两银子,自己购买全本的说文解字和玄中记,花销掉一百两,后来因为征丁的事,购买各种药粉短刀以及其它物品,又花销掉五十多两。 回城之后,又过了几个月,生活费用加各种读书写字的纸笔费用,以及进青萍书院时,购置一套儒生长袍所花销掉的费用,自己身上还剩下来,已经不足二十两。 “反正今天还早,大街上人多,说起来,这书虫斋开了那么多年,还没有正式开门营业过呢,要不今天试试?” 顾谨言一时之间,想不到快速赚钱的方法,看著满室的书籍,忽然动起了这个念头。 虽然不打算日常经营书虫斋,但人穷志短,暂时,顾谨言也只想到了这个办法。 “不过此处地处偏僻,在书画一条街的最末端,就算有生意,也被前面的书铺抢了,想要生意好,只怕还得想个法子。” 蓦然,顾谨言眼前微微一亮,找来一块干净的木板,在上面提笔写上“跳楼价大甩卖,半价清仓”的牌子,然后挂了出去。 作为后世走进任何一条街道,都随处可见的广告,毫无疑问,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大儒世界,尚算首次。 于是,当顾谨言此牌一挂出,瞬间书虫斋中人流如潮。 “半价,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 “书籍可是金贵之物,平时大多买不起,如果真是半价,倒是可以买本回去,给我家娃看看,说不定也能读出一个儒生呢……” “是啊是啊,进去看看!” 众人议论纷纷,不管相不相信,出于好奇,都纷纷进来一探真假。 于是,顾谨言故意将价格提高几成,但半价出售又比其它书铺便宜一成左右的价格,卖了半天,竟然足足卖出去了几十本书,比起神秘老者在这当掌柜的时候,不知要强上多少。 而按照一本书平均几十两的价格,顾谨言卖了三十多本书,大概收入一千多两,瞬间成为富豪。 可惜,书虫斋中,完好的书也只有两百多本,其它多是残损不全的,这些书顾谨言暂时没摆出来,因为摆出来一般也没人买,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它们处理掉。 天色渐渐昏沉下来,橘红的晚霞,映照在远处的天空,一片通明,美若梦境。 顾谨言看著外面街道上,人渐渐稀疏下来,正要关门,也好抓紧时间,去其它书铺看看,是否有合适的射道书籍。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他一愣,因为眼前一黑,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乌龟,龟背之上,坐著一名扎著两个羊角辫的黄衣小姑娘,手抱琵琶,轻轻弹奏,曲声如同流水一样倾泻过来。 “姑娘?” 顾谨言一愣,关门的手不由一停。 黄衣小姑娘走到‘书虫斋’门前,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还没黑,你关门做什么?我问你,你这店中,可有关于乐道的书籍?” “乐道?” 顾谨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居然也是来买书的。 虽然心中急切,但上门的客人,总不可能往外赶,顾谨言只得重新打开大门,道:“有有有,姑娘请进,随便看……” 黄衣小姑娘纵身一跳,跳下龟背,然后拍了拍乌龟的头部,乌龟就蹲下身子,乖乖地趴在大门外。 而黄衣小姑娘却跟随顾谨言,一蹦一跳地走进书虫斋中。 顾谨言径直将她带到六艺方面的书籍前。 之前替神秘老者整理的时候,顾谨言已经将书虫斋中的所有书籍,分门别类,按照六艺、诸子、兵家、诗赋、术数、方技等等摆好,这黄衣小姑娘指名要乐道方面的,自然要看六艺。 黄衣小姑娘看了半晌,却皆是不太满意,顾谨言有些急了,心道:“您要是不买,就走呀,这买又不买,走又不走,要干啥?” 不过表面上,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一脸和气。 黄衣小姑娘皱了皱眉头,道:“只有这么多吗?有没有诸葛武侯的琴经?” “琴经?” 顾谨言心中一咯噔,这书不是刚被自己的水蓝漩涡给吃了吗,那么巧? 这小姑娘这也不找,那也不找,自己刚刚开门,她就正好要来寻找琴经? 他急忙摇头,黄衣小姑娘更加失望了,正欲转身离去,想了想,又一挥手,扔出一锭小小的金子:“将你这里所有的乐道书籍都给我打包起来,我要带走。” “什么?” 顾谨言一怔,看著那锭小小的金子,只见那竟然不是普通的黄金,金黄之中,还透著一丝紫意,光彩照人,如琉璃变幻不定,这竟然是十分罕见的紫金。 在大儒王朝,金子并不是只有黄金一种颜色,还有青色,紫色,赤色等等。 所谓七青,八黄,九五赤。 就是说,金子含量在七成,颜色往往呈淡青;八成,才是正常的黄金;九五成以上,就有可能出现赤红的颜色。 紫色是处于八黄和九五赤之间,大约是九成的含金量,市面上很少流通,价值也要比一般黄金贵得多,青金一两,值十两白银;黄金一两,值二十两白银;紫金一两,值三十两白银。 赤金一两,则价值足足五十两白银。 而这一锭小小的紫金,看起来不大,份量却不轻,只怕足有十五两左右,也就是说,这锭小小的金子,竟然价值足足四五百两银子。 最重要的是,在这大儒世界,黄金,白银常见,紫金,赤金却难求,一般人根本炼不出来,都是世家大族,或豪门富户才可能拥有的,就和文武两仪钱,只针对儒家门人一样。 是属于上层人士的专属货币,有些东西,甚至只有紫金,赤金能购买。 顾谨言眼睛大亮,毫不犹豫答应道:“好好好,您稍等,马上就好!” 说完,立即找来一块干净的绸布,将书虫斋中所剩的十四本有关乐道方面的书籍全部整理好,然后打包成一个包裹,亲自提出去,挂到那乌龟的背上。 黄衣小姑娘同样走出书虫斋,皱眉看了这书虫斋的牌匾一眼,奇道:“是我记错了吗,姑姑明明说过,之前是在这店里,是看到过一本古老的琴经的。” 她翻身上了龟背,朝顾谨言道:“日后如果你找到琴经,就通知我一声,我高价购买。” “好的,好的,不知姑娘高姓大名,日后如何通知?” 能随手拿出紫金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顾谨言忍不住问道。 黄衣小姑娘一拍龟背,乌龟就调转头,慢慢朝长街之外走去。 走出几步,黄衣小姑娘回过头,小小的俏脸在夕阳的映照之下,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不知名光彩。 “乐家,黄瑶!” “你若找到,打听一声,便知我所住何处了。” 黄衣小姑娘骑上乌龟,继续弹奏著手中的琵琶,远远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 第七十五章、《神射九书》 在她身后,顾谨言站在书虫斋门口,凝视著她的背影,目露思索。 “乐家吗?” 顾谨言知道,在这个世界,可不止儒家一道,还有佛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墨家,名家,农家等等。 而除了佛道墨法农名阴阳等,其实在儒家之中,也有很多分支。 比如顾谨言知道的,便有六艺之一的,乐家,以书法传家的书法家,以数术见长的算术学家等…… 甚至还有世代以撰写历史为生的史学家,擅长虚构推衍的小说家,每逢乱世必然活跃的兵家等等等等…… 它们都是脱胎于儒家,却又不执著于执家,专精一门,在某一行得享大名。 而黄瑶所说的乐家,就是儒家的一个分支。 这小姑娘,竟然是乐家的人,北海城,还有这样一个家族吗?回头倒是要打听看看。 顾谨言心中沉吟,却又转瞬忘去,因为他此刻他已迫不及待,奔回书虫斋中。 兄见柜台之上,那一锭小小的紫金,绽放出刺目的光芒,晃得顾谨言的眼睛都快笑开花了。 算上之前跳楼价大甩卖的收益,再加这一锭小小的紫金,顾谨言今天一天的收获,竟然达到了接近一千五百两,这真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不过这些书籍都是老人的,算是无本买卖,顾谨言代替将它卖出,将来若有机会前往镜州州城,却是要将这些收获,上交给老者的。 当然,暂时用用,肯定不妨事。 反正老者已经交待了,书虫斋交给自己代为打理,日后如果赚到钱,再还回去便是。 没有再浪费时间,顾谨言将一千多两银子在书虫斋中找个隐蔽之地藏好,只随身携带著五百两,出了书虫斋,直奔街头的‘集贤书馆’而来。 这算书画一条街最大的书铺,若要寻找射艺有关的书籍,集贤书馆显然是最有把握的。 果然,没多久,顾谨言便发现了一本能与水蓝漩涡产生感应的射艺类书籍,名叫《神射九书》。 这本书籍,并不是专门介绍射箭之术的书籍,却是讲述古代很多著名的神射手的习射和传奇故事的。 其中,有后羿射九日,六指逄蒙,纪昌贯虱,以及学‘不射之射’,养由基百步穿杨,更赢说惊弓之鸟,列御寇伯昏无人比射,飞将军李广射石博虎等等,一共九个小故事。 这九个小故事都不长,但里面却都包含著射道的最高境界,无论是后羿射九日,还是纪昌贯虱,学不射之射,以及养由基百步穿杨等等。 顾谨言相信,只要自己能得到其中一个小故事中神射手的射技之百一,都能冠绝青萍书院,甚至北海城。 拿下谷雨射猎,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吗? 顾谨言左掌心的水蓝漩涡还没有完全恢复,顾谨言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得到其中射术,不过对他来说,做过准备,为之努力过,至于最后结果,如果最后并不理想,并不在乎。 有些事,做过,便不会后悔。 …… 付过银子,离开集贤书馆,顾谨言又加快脚步,赶在聚星号关门之前,来这里买了一张弓。 他买的弓,名叫‘射星弓’,是一柄足可媲美张宝欢所购那张‘黑风弓’一个级别的一石弓。 既然要做准备,那就做好万一,而且顾谨言又购买了一袋二十支的射星箭,凑成一套,一共花了他三百五十两银子。 这样一来,加上购买神射九书所花的五十两,身上所携带的五百两,就只剩一百两回去。 不过得到了《神射九书》以及射星弓和射星箭,这四百两银子,花的倒不亏。 回到书虫斋,顾谨言拆下了门口的“跳楼价大甩卖,半价清仓”的牌子,接下来就是静静的等待。 等待左掌心水蓝漩涡的完全恢复。 不过等待的过程当中,顾谨言也是没有闲著,就著油灯,将这本新买回来的《神射九书》仔细看了一遍,确保将其中每个字记在心中。 他不知道看过的书,吸收入水蓝漩涡,与完全没看过,便直接将其吸收,得到的东西是否相同。 不过他还是想尽量尝试著,不通过水蓝漩涡,直接体悟这本《神射九书》中记载的射术境界。 或许,如果自己对其中某种射术执念极为强烈,回头将其吸收进水蓝漩涡的时候,才更有可能得到它吧。 于是顾谨言看起了第一个故事。 而这个故事就叫‘后羿射九日’。 传闻,上古之时,有十个太阳一同出来,花草树木皆枯死。 大地出现了严重的干旱,炎热烤焦了森林,烘干了大地,晒干了禾苗草木,人民生活苦不堪言,都快活不下去了。 这时候,有一位神射手出现了,他用一把弓,射掉了天上的九个太阳,从此,天地之间炎热不再,人民恢复了之前平安喜乐的生活,都对神射手感恩不尽,此人便是后羿。 看后羿射日的时候,顾谨言仿佛看到了天空之上,十个明晃晃的太阳,而一个人站在悬崖边,山顶上,张弓搭箭,一箭落一日,那是何等壮观伟大的场面。 而第二个故事,讲的是逄蒙,传说他是后羿的徒弟,左手右手都各有六个指头,擅长箭术,可是却心术不正,最后还害了后羿一家。 “这样的人,也能上神射九书,什么破眼光?” 顾谨言直接跳过,对于逄蒙此人他并不喜欢,而且此人是后羿的徒弟,那他会的箭术,后羿都会,也就没必要细看了,平白污了自己的心境。 于是,顾谨言直接看向第三个故事。 而这个故事,讲的是纪昌贯虱。 这则故事讲的是古代有一名叫纪昌的年轻人,向一个名叫飞卫的神射手学习射箭之术。 飞卫说:“你要先学会盯住一个东西不眨眼,然后才谈得上学箭。” 于是,纪昌回去后就躺在他妻子的织布机下边,用眼睛由下至上注视着梭子来回穿梭,就这样坚持了两年以后,就算锥子尖倒过来碰到纪昌的眼眶,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于是纪昌又去找飞卫。飞卫说:“这样还不够,你还要学会用眼睛去看东西的技巧,要练得把小的东西看成大的,把细的东西看成粗的,然后再来告诉我。” 于是纪昌回去后,用牦牛尾巴的毛把虱子悬挂在窗户上,自己每天都注视着这只虱子。 十天里,纪昌看见虱子渐渐变大了,他依旧没有满意,而是仍这样坚持练习了三年之后,虱子在纪昌眼里已经变得像车轮那么大了。 于是,纪昌就用弓箭向那只虱子射去,箭矢直接贯穿虱子的中心,而悬挂虱子的尾毛却动都没有动一下。 纪昌赶快前去告诉飞卫,飞卫高兴得跳了起来,拍着胸口说:“你已经把射箭的功夫学会了!” …… 一个个故事,流过心间,不管是其后的不射之射,还是养由基百步穿杨,列御寇,李广等,都将顾谨言大开眼界。 这些故事传说,有的他已经知道的,有的却只是知道个大概,并不清楚具体内容。 今天看了这一本《神射九书》,他才知道,原来射箭之术,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看著看著,东方天边渐渐变白,一夜过去,顾谨言小眯了片刻,这才背起弓箭,回到青萍书院。 而五天后,也就是谷雨射猎即将到来的第八天前,顾谨言左手掌心中,经过每日上午不间断的练字,吸收文气,左手掌心渐渐重新变得一片蔚蓝,水蓝漩涡缓缓旋转了起来。 于是顾谨言知道,机会来了,现在就只等夜深人静,没人的时候。 于是,这一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下午的射御二课结束,郭兴扬等约他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才留下一句:“我有事,你们先吃!” 说完,就飞快地奔回到了南三号士舍,然后关上门,从枕头底下,掏出那本早已翻得烂熟如泥的《神射九书》,将其对准了左手掌心。 ------------ 第七十六章、紫雾初现,神秘收获 随著熟悉的一幕产生,《神射九书》被吸入水蓝漩涡之中,顾谨言一睁眼,就来到那个神奇的空间。 他打开手中的《神射九书》。 书籍消失,石门出现,中间出现一蜿蜒曲折的石径,石径周边,竟然呈现出一片梦幻般的紫色。 “紫色雾气?” 这一幕,大大出乎顾谨言的预料。 他猜到了石门之后,除了白雾蓝雾,可能还有其它雾气的存在,但没料到,这么快就出现。 而且,一看就是非比寻常的紫色。 如果白色为物品,蓝色为技术,那紫色,又为什么呢? 不知为何,顾谨言的心中反而有些忐忑起来。 毫无疑问,这次进入漩涡奇境,他最想获得的,便是《神射九书》中那几个神射手的射箭之技,所以最想看到的,其实是蓝色雾气。 这紫色雾气,明显比蓝色雾气珍贵很多,但因为不确定具体得到什么,他反而心中不安起来。 只是事到如今,也没有退缩一条路可走,书籍已经消失,再退出去,总不可能重新来一次。 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就试试,这从未出现的紫色雾气,能获得什么东西吧。 于是,顾谨言怀著期待而又忐忑的心思,沿著石径,慢慢朝雾气里面走去。 紫雾浓密,伸手不见五指,但石径蜿蜓而带,却似阻隔了雾气的靠近,露出一条清晰的小道来。 顾谨言不断往前,这一次走得似乎格外的久,直到他来到一座古朴的院子之外。 那院子一侧,有一片紫色的竹林。 竹林之中,一名宽袍大袖,看不出具体年纪的中年男子,正在竹林空地中,面对另外一人,张弓搭箭,不断试射。 只见他拉满弓弦,放一杯水在手臂之上,将箭射出,前一支箭刚刚射出,后一支箭已经搭在弦上,箭一支接一支连续射出,而在这个时候,射箭之人却似个木偶一般,身体纹丝不动。 神奇的是,在他臂肘之上,那水杯之中的水,也纹丝不动,就和丝毫感觉不到手臂的晃动一般。 “这?” 顾谨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看著这熟悉的一幕,他一瞬间就将其与《神射九书》中的一册故事联系在了一起。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 而这故事中的列御寇,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就是传说中,可以御风而行的列子。 据说其修道九年后,就能御风而行。 《述异记》中说,列子常在立春日乘风而游八荒,立秋日就反归“风穴”,风至则草木皆生,去则草木皆落。 而庄子《逍遥游》中也描述了列子御风而行的场景:“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返。” 也就是说,他驾风行到哪里,哪里就枯木逢春,重现生机,而离开的时候,草木又再次枯萎,而他飘然飞行,逍遥自在,其轻松自得,令人羡慕。 可是,除了掌握有御风之术,他还有一手名传天下的箭术。 只是相比前面几人,并不明显。 “居然是他……” 顾谨言微微有些失望。 说实话,神射九书中,顾谨言最想获得的,便是纪昌贯虱,养由基百步穿杨,因为这都是上古时期便名动天下的箭术,后羿射九日虽然更加强大,却脱离人类,更似神话。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进入的,居然是列御寇的故事。 不过,列御寇也是神人,得到他的射术也不错。 想到这里,聊以自慰,顾谨言继续看了下去,然而越看,他却渐渐发现不对劲。 因为,随著他这神乎其技的箭术表演,在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却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来,对著列御寇说道:“你这只是运用技巧,有心射箭的射法,而不是无心射箭的射法。我和你登上高山,站在摇晃的岩石上,下面是万丈深渊,你还能射箭吗?” 列御寇心中不服,他对于自己的射箭之术显然深有信心,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有何不可?” 于是,两人离开竹林,登上高高的山顶。 男子在前,径直走上了高高的山岗,脚下踏著风化的岩石,身下已是百丈深渊。 他面不改色,转过身来,倒退着向深渊退步,一直走到自己的脚掌都有一部分已经悬在悬崖之外,眼看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这个时候,男子伸手,邀请列御寇上来射箭。 而此时此刻,大风呼呼辞过,一些碎石开始朝悬崖底下坠落,久久不见回声,列御寇吓得趴在地上,“汗流至踵”,连动都不敢动了,哪里还敢起身射箭? 于是男子,也就是让列御寇上高山射箭的伯昏无人,开口说道:“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这话的意思是说,若达到至人境界,上可探测青天,下可窥察黄泉,纵横于天地之间而神情屹然不动。 现在你心中惊惧甚至看也不敢看,意志已经崩溃,又何谈射箭呢? 一种气定神闲,临危不惧的气质,从他的身上,显然而然的表现出来。 列御寇抬起头,面现惭愧之色。 而此时,天地开始变黑,破裂,继而一寸寸开始碎去。 列御寇趴在地上的身影渐渐淡去,四周的悬崖,危石,狂风亦消失不见,只有那个一身青衣,站于悬崖顶端,背负双手,傲然直视青天,无惧身下千岩万壑的身影,永远留在了顾谨言心头,并不断放大,化为了一道紫色的灵光,没入了顾谨言心间。 虚空坍塌,天地破碎,顾谨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经回到南三号士舍的空间,用时不过一炷香时间。 郭兴扬,张宝欢,宋时彦三人,在食堂吃饭,还没有回来。 顾谨言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一件多出来的物品。 他摇摇脑袋,亦感知不到任何箭道方面的有关知识。 顾谨言心中一阵失望,不是弓箭类的相关物品,也不是箭道方面的有关技巧与知识,那这次得到的,会是什么? 总不会只是看了一场故事吧? 脑海中,闪过最后关头,那青袍人影,不断放大,化为一道紫色灵光,没入心间的身影,顾谨言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 难道这次所获得的,是心境相关的东西,可是,会是什么呢? ------------ 第七十七章、谷雨大典,文气潮汐 可惜,心境这种东西,玄之又玄,不到身临其境,是感知不到的。 顾谨言倒是想试,但是他也犯不著,亲自登上高山悬崖,踏著风化的危石,冒著掉进悬崖的风险射箭,真一不小心掉下去,那就不是试试,而是逝世了。 于是,他也只能将其按捺下来,虽然心中十分好奇,但相信,总有搞清楚的一天。 而时间,不断往前行进,射艺课上,顾谨言,张宝欢等人的二星连珠,仍旧没有多大进展。 整个丁科一班,只有常子久等寥寥两三人,勉强能做到一两次,但也只是偶尔,无法保证次次皆成。 眨眼,距离三月十三,谷雨日的时间就越来越临近了。 整个青萍书院中,也开始布置起来,到处张灯结彩,各处院子,都布置了名目繁多,花样不一的活动。 顾谨言就看到,有书山悟字,就是书山之上,插著很多柱子,柱子上拉著绳子,悬挂著花灯。 学子们从第一级石阶开始,不断向上,每摘取一盏花灯,解出其中字谜,就可向上一步,解错字谜,退两步,一直到攀登上书山顶峰,看谁花的时间最少。 学海泛舟,在学海之中,有十只龙舟,参赛者三人一组,比哪支队伍划船速度更快,取得第一。 曲水流觞,现场创作诗词文章,做不出来罚一种节目; 携箭投壶,按照不同壶口,不同距离,得不同积分,最后比一人十支箭,谁能得积分更多; 成语接龙,前面一人说出一个成语,后面一人要用上一个人所说成语的最后一个字当开头,说出一个新的成语,不许重复。 其它的还有很多,就比如百音绕梁,一百个人同时在一间书室中,演奏乐曲,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不被其它人带歪。 礼教大防,不同礼教场景,会有不同的选择供你选择,各选一门进入,看看是不是符合礼道圣意。 而射艺一道,便是谷雨射猎。 说实话,在漩涡奇境没有得到射道技术,顾谨言心中没有太大信心。 他倒是想参加其它几个项目,不过此事已由夫子白天清定下,他赫然在入选的十五人中之一,张宝欢也在其中。 只有郭兴扬,宋时彦两人落选。 丁科一班三十人,十五人入选,二选一,比例其实很高,毕竟这是一项比赛,重在参与,而且只针对新入学学子,不会设置太高的门槛。 郭兴扬是因为太胖,让他弯弓搭箭实在是为难了他,所以成绩一直不高。 而宋时彦一心只喜欢钻研诗书,身体孱弱,是四人中身体最弱的一人,同样不适合这种需要运动,力气的场景。 所以也落了选。 至于班中射艺最强的几人,如常子久,曾绍亭,傅方舟,燕龙涯等人,都有入选。 不过,还好的是,谷雨射猎是上午,而青萍书院中大多谷雨活动,却选在了下午或晚上,譬如书山悟字,因为要点花灯,白天肯定没有气氛,只适合晚上,便是晚上举行。 如果顾谨言等人能提前赶回,未必不能参加其它活动,当然,是否能取得成绩,还要看各自的能力,以及发挥了。 顾谨言等都各选了几个心仪的活动,至于谷雨射猎,能得名次自然最好,不能就当走个过场。 而眨眼间,随著谷雨日即将到来,慢慢的,天地之间的文华之气,竟然变得浓郁了许多。 顾谨言等人,炼字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这就好比,平时是文气荒漠,千辛万苦,方才感悟到天地之间的一丝文气,将其凝聚于文字之上。 而现在却是文气海洋,天地之间到处都充斥著文气,轻轻一调动,便能感到文气像波澜般滚动,引动起来,自然快速许多。 这就是谷雨日的神奇吗,还没正式到来,竟就有如此异象。 难得有如此好的时候,他自然抓紧炼字,速度竟然是平时的两倍以上。 以前一天最多炼字七八余,现在却能达到十四五,基本媲美那一天神秘老者离开北海,顾谨言情绪波动下,所达到的极限水平了。 顾谨言暗暗惊叹,心想,如果每一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不过,天地之间的文气,似乎仍没达到顶峰,仍然继续向上攀升,而众其他人口中,顾谨言又听说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谷雨日那一天,天地之间将有文气潮汐涌动,时间并不固定,有时是早上,有时是傍晚,有时也是深夜。 在这一天,如果能做出蕴含文气的诗文,将获得巨大的好处。 那些诗文就似沟通天道的钥匙,可以联通到文气潮汐中去,而人的精神如果能经受文气潮汐的洗礼,将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改变。 所以向来有人,会将平时写到一半的诗文,硬生生拖延到谷雨日这一天,文气潮汐到来的时候,再正式书写出来,以图自己的精气神能随所书写出来的诗词文章,进入到文气潮汐之中去,得到它的洗礼。 谁也不知道这文气潮汐是怎么来的,但多数出现在谷雨日却是没错的,也就是文字的力量最盛的那一天。 有人说是因为月亮感受到人间文华之气而产生,特意在文字诞生的这一日反馈给人类。 也有人说,这是天地之间的一次大洗礼,文气潮汐的出现,是为了冲刷掉那些无处不在的污秽之物。 每经过一次文气潮汐,天地都会变得清明几分,就和海潮席卷之地,所有脏东西都会被卷入大海一样。 不过同样的,文气潮汐经过之地,有时也会留下一些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之中的宝物。 就和海潮可以卷走海岸上的污秽,同样也会将海底一些不为人知,深深埋藏的宝物,贝壳,卷到岸上来一样,潮汐经过,最后退去,这些东西却会留在海岸上,供人发现,捡起。 所以文气潮汐这一天,同样极有可能发现一些稀有的天材地宝,它们或是本来就是宝物,只是平时不显,被文气潮汐引动出来。 或是就是因为文气潮汐带来,从不可知处而来,点化了世间万物,产生的一些天材地宝。 只不过,这些东西数量当然不可能多,有才有德者才有机会得知,所以,一切都看运气。 于是,顾谨言不由自主,开始更加期待起谷雨日的到来了。 ------------ 第七十八章、白毛山,御风驹 虽然辗转反侧,兴奋难眠,但想到第二天的活动,顾谨言还是强迫自己,早早就睡著了。 而第二日,当他精神抖擞起床,漱口净面,整理好衣著后,张宝欢已经提著黑风弓在门外等著他了。 于是,顾谨言也抓起架在床沿一侧的射星弓,最后望了一眼铜镜,这才提弓出门。 郭兴扬,宋时彦在他们身后,羡慕地看著他们,道:“顾大哥,张大哥,祝你们取得好的成绩。” “我们在书院,等你们回来。” “好!” 顾谨言,张宝欢对视一眼,书院上午也有很多活动,比如学海泛舟,携箭投壶等,他们如果愿意,倒是不会寂寞,于是也不多谈,互相抱了抱手,然后便转身朝著射箭场地走来。 而当他们赶到,发现此地早已聚集了数十名和自己同样劲装衣著,手提弓箭的学子。 常子久,曾绍亭,傅方舟,燕龙涯等人,都在其中。 而且,这些学子,并不全是丁科一班,还有丁科二至五班四个班。 所有人手中所提的弓箭,有些是自己从外购买而来,一看外表就知道与众不同;而有些,却是从书院租借,专门应付谷雨射猎这件盛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余钱去购买昂贵的弓箭的。 像顾谨言,张宝欢这样,是少数。 当然,比起他们有钱的,也有不少,有些人手中的弓箭,本身便散发著微微的光芒,一看就十分不凡,显然是比起顾谨言手中的射星弓,张宝欢手中的黑风弓,品质更上一重楼的珍品弓箭。 走了一会儿,夫子白天清一身盔甲,背弓挎剑,迈步而来。 今天的他,显得格外的威严,和平日文质杉杉的模样截然不同,一身尸山血海的杀伐之气,迫面而来。 在他旁边还有另一名布衣中年人,倒是一身普通衣著,空著双手,脸上永远保持笑眯眯的表情。 “夫子!” “夫子!” 所有人恭敬朝两人行礼,一个个都不敢怠慢。 显然,这两人,就是整个丁科五个班的射御夫子了,白天清负责五个班的射箭课程,而那位布衣夫子,却是负责御之一课,名叫蒙即之,顾谨言等人自然也不陌生。 这次就由两人,陪同顾谨言等人深入白毛山,参加狩猎。 当然暗中肯定不止这两人,为了防止众人发生意外,书院中还有一些夫子也将同行,不过不会来到这射箭草场罢了。 “各位!” 走到所有人面前,白天清清了清嗓子,举起手中的剑。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教授你们射箭御兽也已经一个多月了,有些人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步,有些人,却依然在原地踏步。” “但不管如何,你们能站在这里,已经算这一届新学子中的佼佼者,今日,正逢谷雨盛日,所以书院专门为我们射御二兽,设置了一个比赛,那就是谷雨射猎。” “此为我们青萍书院的传统,新一届入院学子,都将深入白毛山,经受血与火的洗礼,儒生,并不是只会读圣贤书,也要懂握兵戈。只有手握兵戈的人,你所讲的道理,别人才能听得进去;若是你手无缚鸡之力,那么哪怕你舌绽莲花,都感动不了一头顽愚。” “读书,应和力量匹配在一起,有了力量,才能行得道理,而今天,便是让你们,感受这一刻的时候。” “此次入白毛山,将依你们所狩猎妖兽的级别,品质,重量来考评积分,当然,你们皆为儒生,所以白毛山中,不会有太强的妖兽,最多也就妖卒级,只要你们沉著应对,不会对你们造成伤害。” “最重要的是,此刻入山,一共有十位夫子陪同,除我,蒙即之老师,还有其它八位老师,但他们都隐在暗处,你们看不见,但他会随时观察你们的一举一动,所以,在此立下十大戒律。” “一,不许攻击同门。” “二,不许抢夺同门手中的收获。” “三,同时看见猎物,以造成致命伤者判定归属。” “四,……” 将十条戒律一一说完,白天清神情一肃,道:“好了,此次入山,你们一共七十五人,名次得到前十者,皆有奖励。能获前三,皆能获得一张文页,文页有多珍贵,我就不多说了,书院中今天开办的其它活动,最多也就奖励一些比较珍贵的纸笔墨砚,或者夫子书画,诗词,但是,唯有谷雨猎射中,会出现文页奖励。” “机会难得,望你们好好把握,加油,现在,我们出发!” “是!” 所有人大声答应一声,神情振奋,跟著白天清一起,朝著书院马场的方向赶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马场,这里便是他们曾经学习御兽之术的地方,御是骑术,同时也是御兽之术,所以,对于骑马,这一个多月下来,众人虽仍不算熟悉,但至少已不陌生。 儒生还没有办法做到平步青云,或者拥有飞舟一样的文宝可供人御空而行,所以出门还只有骑马。 别说儒生,秀才,夫子都做不到,至少要到学士,或者书君,才有御空而行的能力,其他人只能想想,羡慕一下而已。 青萍书院中的马匹,并不是异兽,灵兽,或妖兽,虽然也有,但显然不是他们一群儒生学子能驾御的。 所以只是马匹,但这些马匹,也跟普通马匹略不一样,是青萍书院花重金买来,养在书院里,每一匹都有七八尺长短,而正常的马匹,只有五尺左右而已。 而且他们的鬃毛,隐隐泛著一丝青色的灵光,显得十分神骏。 此为‘御风驹’,每一匹都价值五六百银子,不是外面那些普通野马可比。 “走!” 所有人各选了一匹御风驹,当即,所有人一起翻身骑上马背,纵马出城,朝著北海城北,一座通体显现白色的巨大高山赶去。 那座巨大白色高山,置立在正气长江旁边,如同江中的一艘大船,三面环江,只有一面连通北海城,上面修建有高高的营寨,是大儒军队驻守的地方。 不过顾谨言等去的,不是最上面,而是下方的一小片地方,那里有专门放养,供青萍书院和北海文院学子历练的妖卒,异兽,平时由大儒军方看管,没得手令,普通人肯定是进不去的。 随著蹄声踏踏,顾谨言等人在白天清,蒙即之夫子的带领下,狂奔出城,身后地面,飞扬起一片迷蒙的黄尘。 而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在他们身后,离开之后,射箭靶场之中一角,慢慢走出一名身穿青黑儒袍的中年人,背负双手,冷眼看著顾谨言等人离开的方向,冷冷一哼。 “小子,这次在白毛山中,希望你永远别回来了。” 他面相威严,下颔有须,平常养尊处优,但此刻眼睛之中,却是一片阴翳,透著一股令人心寒的冷意。 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之前,因为儿子冯燕杰跟顾谨言产生冲突,惊动秋毫殿,从而被罢去了监理身份的书院教习冯守堂。 而他的儿子冯燕杰因为此事,被逐出了青萍书院,并且勒令永不得再入。 ------------ 第七十九章、斗胜台,夫子赌 随著渐渐接近白毛山,四周的环境瞬间变得凶恶起来。 山林险峻,乱石嶙峋,恐怖的密林中,似乎潜藏著数之不尽的危险,远远望去,都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在进山的最前方,只有一个小小的入口。 入口处,数道巨大的木制栅栏,横亘在那里,拦住了众人进山的路。 而栅栏之后,设立有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里面站著数名身披火红盔甲,持枪肃立的精悍士兵。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见到白天清,蒙即之带领青萍书院的学子们跃马而来,为首士兵立马手中长枪一横,冷冷问道。 白天清一抬手,手掌心中就出现一枚代表青萍书院的身份令牌,沉声道:“青萍书院射术夫子白天清,御兽夫子蒙即之,带领今年的新学子入山,参加谷雨射猎。” “哦,原来是白夫子,蒙夫子!” 那名士兵冷肃的脸立即融化开来,满脸笑意,道:“白夫子,蒙夫子,请进!” 说完,便招呼旁边的人,一起移开拦路的栅栏,准备放白天清一行七八十人进山。 就在这时,忽然,众人身后,再次传来如雷震,又如雨点般密集的马蹄声。 顾谨言,张宝欢等讶然回头,就见到一阵烟尘卷起,又一批人,纵马狂奔而来。 这些人到达众人面前时,“希律律……”猛然一拉手中马缰,顿时所有马匹同时止步,发出震天的长嘶声。 待众人停下马步,顾谨言等人这才看清,这批来的人,只不过三十多个,但俱都穿一身青衣,身前纹了两个小小的‘北海’二字。 而‘北海’二字周围,被一圈小小的火焰环绕著,显得特别的有精气神。 而这些人,一个个高踞马上,神态倨傲,盯著顾谨言等人,俱是目露不屑。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但根据他们的衣著,神态,气质,只一眼,顾谨言就猜出来人身份了。 “北海文院!” 果然。 众人前方,一名白发夫子纵马而出,来到白天清,蒙即之面前,打量了他们身后的青萍书院学子一眼,忍不住轻笑一声道: “哟,今年青萍书院的学子数量,又降低了啊,去年还有一百多个呢,怎么,人员青黄不接了?” 白天清显然认识这位白发夫子,忍不住苦笑一声,道:“凌夫子,久违了!” “哼!” 白发夫子轻哼一声,看了白天清一眼,道:“可别这么称呼我,据说去年,你跟吕玄成那老小子打赌,赢了他一支价值千金的纯狐毛笔,怎么样,今年敢不敢跟老夫,也打个赌啊?” 白天清看了身后的常子久等人一眼,目光落到白发夫子身后的北海文院三十名学子身上,道:“不知凌夫子想赌什么?” “就赌这次猎货的总价值。” 凌夫子看著白天清,道:“老夫也不占你便宜,若人数对等,你们肯定吃亏。” “毕竟我们这边都是经过县考洗礼,有过名次的儒生,而你们那边,什么人都有,有的甚至才刚刚觉醒文气。” “所以,我们以三十对你们七八十,只要你们猎得的货物,与我们对等,就算我输,如何?” 白天清显然心中也有一些傲气,沉吟了一下,点头回答道:“好,白某答应了,只是不知,凌夫子这次,想要赌什么?” “就赌吕老鬼的那支纯狐毛笔。” 凌夫子毫不犹豫回答道:“若我胜了,你将他的那支纯狐毛笔送我,我回去好嘲笑他一顿,他输了的东西,我赚回来了。” “若我输了,就赠送你一方重明血玉砚台,那血玉砚台,可是沾过灵兽‘重明鸟’的精血的,以之磨墨,可得神奇助力,价值不在吕老鬼的那支纯狐毛笔之下。” 白天清脸上露出一丝动容。 “竟然是血玉砚台,凌夫子看来,志在必得啊,不过我也相信我们家的学子,好,反正那支纯狐毛笔是我赢来的,今天,我就跟凌夫子赌上这一场,三个时辰后,我们在‘斗胜台’相见。” “斗胜台见。” 凌夫子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说完,也不多言,一拍马背,当先朝白毛山深处,疾纵而去。 “驾!” 在他身后,那三十名北海文院的学子,纷纷朝顾谨言这边青萍书院的学子露出一个挑衅的目光。 随即,后来先到,直接把顾谨言等挤开一旁,当先纵马,朝白毛山奔驰而去,只留给顾谨言等人一片烟尘。 “哼!” 白天清冷哼一声,一拂袖,袖子中,一片白光闪动,那马蹄踏步,故意留下的烟尘,就被他一袖扫空,散入山林,没有将顾谨言等人淹没。 他皱眉看了眼离开的北海文院一行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开口道:“好了,我们也进去吧!” 说完,当先带头,领著顾谨言一行人,驱马进入了白毛山中。 而顾谨言等人,却是面面相觑。 猜到北海文院应该也有类似的活动,而且如果要举行,肯定也是谷雨日这一天。 但没想到,双方不但是同时举行,而且还是同一个地点,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这白毛山中,将不止有青萍书院的学子,还有三十多位北海文院的学子。 青萍书院的学子碍于规矩,互相之间可能还不如何争斗。 但是一旦遇上北海文院的学子,看上同一头猎物,只怕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更何况现在,白夫子还跟北海文院领队的凌夫子赌斗起来了。 这若是输了…… 想到白天清今天赶来时,提弓携剑,那一身尸山血海,杀伐凌厉般的表情,顾谨言等人,都不由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颤。 眼下也只能希望,自己这边人多,等下每人多猎得一两头野兽,将总数堆积上去,打北海文院一个以多胜少吧。 毕竟,论单个实力,青萍书院这边,肯定是比不上北海文院的。 这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进入的门槛根本就不对等,差距太大了。 青萍书院是连没有文气,只要通过考试的都收,而北海文院那边成为儒生还不行,还得通过了县考,拥有名次。 这两者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顾谨言等人,实在没有太大的信心。 但眼下,也只有硬著头皮一试了。 白毛山远看并不大,但是望山跑死马,真进入进去,几十个人却犹如滴水融入大海,瞬间渺小得不值一提。 而在众人前方,一方巨大的青色石台筑在半山腰处。 石台之上,插著成片的黑红旗帜,旗帜之上,绣著显目的‘斗胜’两个大字。 ------------ 上架感言! 一直想写一本儒道类的书籍。 因为这类书籍是最贴近中国传统文化的,但恰恰也是最难写的。 我写过历史,写过玄幻,而儒道类,应该是这两者的综合,我认为我能够驾御,也为此读了很多书,买了很多书,做了很多的各类设定。 四月二十,那天刚好谷雨,想到书中的一个设定,实在是太巧合了,于是就在那天直接发了,幸运的是,才八千字,就来了签约短信。 然后第一周,就来了试水推荐。 但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 试水的成绩并不好,而且因为太久没有开书,并不熟悉现在起点的环境和规则,于是第二周就直接断了推荐。 那一天我心情不是很好,只写了一章就怎么也写不下去了,我开始问自己,这本书,后面还要继续写下去吗? 以前不懂这个规则,第一周就断推心态直接崩塌,但这本书我不想放弃,因为……我认为它后面,会足够的精彩。 我要写的东西,有足够的意义。 所以,我明知道《儒门天下》这个名字,并不符合现在起点的主流,我要改个《我用儒道成圣人》、《我以儒道镇万古》,甚至更霸气更流行的名字,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但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我心里还是更喜欢《儒门天下》这四个字。 就像我喜欢书里面主角顾谨言的名字:谨言慎行,戒急用忍,择善而从,行稳致远。 因为喜欢,所以我不改。 因为我喜欢这本书,所以我决定继续把它写下去…… 于是,我断推了两周,足足半个月。 而这两周,一直是几个读者默默的陪伴著我,看著你们的书评,我忽然信心百倍,它成绩不好,但是并不代表没有人喜欢。 吾道不孤,那就是最大的褒扬。 从几百个收藏,慢慢爬上一千,爬上三千,终于来了第二个推荐,可惜,仅仅一周,又断推了。 不过此时我的心里,已经无所谓了。 在此之前,我本来想的是,如果能上推荐,哪怕只能上第三轮,第四轮,我可以将公众部份写到三十万字,甚至四十万字,但这一次断推,我放弃了。 太煎熬了,没必要,没有推荐,这本书也有差不多五千个收藏,我就想知道,这五千个人里面,有多少有在认真的读这本书。 所以我是主动找编辑要求的六一上架,正好接下来是一个非常大的剧情,这本书从现实中的谷雨开始发布,也在书中的谷雨这一天上架。 这不是我第一次上架,也不是最后一次,但是这是最忐忑的一次。 五千人里面,我希望能有一两百个人真正喜欢,读下去,那我就会认真的将它写下去,这本书里面的道理,能有一两个读者看进去,我就觉得,我没有白写。 哪怕最后,它一文不值。 我写字很慢。 因为我希望我写的文字,会有人喜欢。 所以,求一下首订,五千人里面,希望能有那么一两百个人,陪我一起,把这本书完成。 天是黑的时候,有灯一盏就足够照亮很大很大的地方。 如果有灯一百盏,那还怕什么路黑呢? 那应该可以走出很长,很长…… …… 另外,在此郑重感谢这本书前期,支撑我写下去,照亮过我的那些灯。 少男克星、鹿亡瑰海、天清如云、夜之辉煌、炉来火煮、十月鹿鸣、鬼哭老朽。 Abhor、丁香a、褪蛟、秦时君、观泪、修真冰炎、执笔断情终成空、一剑光阴化浮沫、竹灵之火。 蝶儿飞飞、夜落墨枫、白衣沽酒绮罗生、风狩梦缘、展尽一生画卷、风浪越大鱼越贵、一夜花开之花开不败。 新手村老村长、痴樘、九肆鬼、蜡笔守护着小新等等等等…… ------------ 第八十章、夫子奇技,千丝奇蛛(求首订!) 见到那黑红旗帜之上的“斗胜”二字,顾谨言心有明悟。 “那应该就是白夫子所说的斗胜台了,我们在山中狩猎完毕,最后计算积分,排定名次,发放奖励,应该都是在这斗胜台。” “那北海文院的凌夫子说双方要在这斗胜台相见,那到时候,我们也能见到北海文院的成绩了。” 顾谨言心中不由微微一沉。 坐在一旁的镇天险些摔落在地上,一个踉跄爬了起来,一头黑线。 他知道,拥有了这颗领主之心以后,他在无茩者中的地位会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而其中一个岛屿上,正有一条瀑布垂直落向地面,正是蓝色河流的源头。 难怪钟离会说置换嬴氏族长一说,只要钟离、嬴政、三位太后点头,嬴氏大部分族人不反对,商公就做不下去,只能下台。那些关在宗人府的皇族有很多,只要嬴政开口,放出什么人,商公也无力阻止。 “怎么,焦健没有把红金草拿回家?还是他拿回家没有告诉您?”龙静宇急切地问道。 晨韵殿三楼里的皇族众人,也在观看着这一幕,都觉得北宫能弄出这样的演出,简直比冷月的舞技还要好看。 漆黑的大厅,在开始的慌乱以后,显得异常寂静。只听到几个剧烈的喘息声,不知何人所发。 自己在中央大殿与她相见,根本看不出她是何实力,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敏代根本不会武,只是身份太高,人人敬畏她罢了。二是实力太强,自己根本看不出。 如果是后者,那就恐怖了。能让自己看不穿,说明实力绝对在巅峰极品之上,唯有那样的人,才能让自己看不清对方的实力。 而无论是晋级为准圣还是传承珠对于王浩而言都是志在必得,自然的,他跟着姜太虚的身影也是越发的接近,同时内心也是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将起传承珠之内的东西都得到手。 “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剑轮猛的撞在了战舰之上,铁屑纷飞中,那些天兵就是一阵欢呼,可转眼间便都傻了眼,原来被他们视为利器的飞剑竟然在一击中被震得稀烂,再一看人家的战舰,竟连一道剑痕也没有留下。 这一切,风无情都不知道,那一天的自毁灵魂,虽然没有伤到根本,却不得不陷入昏迷,让灵魂之海,缓慢的自我恢复。 但是他坚定无疑的说出来的时候,却又带着那么一种虎虎生威的强大气势,让所有人都闻之色变。精神震撼。 毕竟经历了几十年发展的龙神集团现在已然步入老年,不仅整体的效益不佳,而且还问题多多,如果不及时的改变,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叶飞的到来,算是给公司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算是拯救了公司。 张入云见其中一道剑光甚为眼熟,定睛细看,就见那占得上风的二人里竟有一人是数日前自东海逃走的笑罗汉秋暮蝉,一时大怒,再看另一方人马宝光纯正似是正教门下的模样。 此时的叶飞,也感觉到身体之中,一股灼热之气在肆意的冲撞着身体,伴着龙鸣之声,低沉而恐怖。 之后张入云花了好些心思才将道人放了下来,那道人不免千恩万谢,只是张入云见他生相猥琐,防他不是正经人物,便没有与他仔细深谈。反是那道人很承张入云的情,还不待少年人相问,便将自己所遇一番事交待了个清楚。 ------------ 第八十一章、白首金环蛇,龙须碧玉笔 “这应该是异兽千丝蛛。” 张宝欢沉吟了一下,在顾谨言耳畔低声说道。 “传闻,千丝蛛吐出的蛛丝,坚若精铁,利若刀剑,寻常兽类,根本无法抵御,便能被其一切两半,堪称锋利无比,不是妖兽,胜似妖兽,我们可要小心了。” “嗯。” 顾谨言轻轻点了一下头,有些犹豫,是要绕行,还是一起上,将 楚河不慌不忙,直接一挥手,龟壳直接拍在了那袭来的神通上,顿时,神通爆碎,不管是天道之力还是神力,统统无法靠近龟壳,四散开了。 现在想想,估计他除了钱,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只能每天牛逼哄哄地逛各种夜场,借由别人的虚伪奉承满足那一点点虚荣心。 知道要自己撤回大理城,等待段兴智的大军回师威楚府,再去跟这些叛军较量,只要叛军不逃走,不带走那些能飞的神奇,那么这个战争就真的有打的必要。 当他看到韩振汉的队伍里面还有一百多个那些异族的人的俘虏时,他就惊讶了,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跟韩振汉他们的那场肉搏输的一点都不冤枉。 他本就见多识广,这一下来,顿时就灵思泉涌,隐隐的摸到了宗师的道路。 我一听他管梅梅叫大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要是被梅梅听到,她肯定要气死了。 苏尘说完,又拿眼看向坐在长椅上,靠在聿巍肩头,已经合上眼睛在浅眠的楼雪柔。 凌夜枫冷声打断苗美佳的话,他声音有些高,吓得苗美佳身上一抖。 车厢内这时是鸦雀无声,刚才是看我和售货员打了起来,见我在售货员额头上贴了一张符后,懂的人就明白,是遇到了鬼,不懂的就不知道我在干嘛。 凌夜枫站在不远处,他有些慵懒的轻歪下头,一脸不削的表情看着百足妖,那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中也是带着讽刺的意味。 就在周亦清在思索是不是清辉在逗自己玩的时候,忽的看清辉眼底了然的一拍手,抬头看着他,瞪圆了自己一双眸子。 晚上凉的时候再抱着睡,现在想要晒太阳,所以打算从他的怀中挣脱出去。 简臻越想这件事情,越是觉得心里难受,干脆又拉起了旁边的酒,想要给自己倒一杯酒,但是却因为喝醉了缘故一直都是晃晃荡荡的,所以没能够拿稳当。 直播间的观众可以清楚的透过直播画面看到高速移动的车上连续飙血。 “不好!”金木兰发现的早,连忙一剑朝着狄仁杰刺过来。狄仁杰伸令牌一挡,回身一刮便格开桓斌一剑。旁边王孝杰顺势一脚踢中桓斌,还将他腰间钢刀拔了出来,呐喊一声朝着旁边紫衣人砍杀了起来。 她本来打算修养一阵,等恢复了力气后,顺着藤蔓爬到山口御剑而出,没想到谷顶处却被人设下了一道名曰“风杀阵”的禁制,一旦有人强行破阵,便会被风刀搅成碎屑,殒命当场,也是双唇泛白。 秦奕柔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脚步也没有停下的跑了出去。 很多音乐界的人想捧李易说他是音乐界的人,可关键李易就是一个吃鸡游戏主播,歌都是在吃鸡直播的场合唱的,还没正式出过一首歌,你说气不气? 毫无疑问,这场比赛的众多精彩瞬间,一定会在比赛结束后,收入2019年LPL夏季赛常规赛的经典瞬间锦集中。 ------------ 第八十二章、凤尾箭,三星连珠(求订阅!) 在小山坡处取得开门红,顾谨言,张宝欢都是信心大增。 然而接下来,一路前行,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行走了近十里地,竟然依旧一无所获。 不知是前面有人,惊扰了兽群,还是他们的好运气终于用光了。 偶尔见到一两只野兔,麋鹿,都不过普通野兽,连猛兽都算不上。 猎杀这种野兽,自然是没什么积 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肯定就得挡掉ig野辅第一波控制链,拉掉战场。 他现在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只要身边还有筹码,就要全部压上去,赌最后的翻盘。 所谓弑魔钢,其实是半个多世纪前,从第一批特殊魇兽身边搜集到的伴生物,直到现在也没人研究透彻,更别提人为创造出来。 香锅跟着下路节奏入野,找到盲僧,有瑞兹呼应,宁尝试拼惩被赶走,rng逼退ig打出人员差,香锅在中路召出先锋。 那些材料,是盖几十栋宫苑的材料。而那些宫苑,没有一两年,是盖不完的。 但是,他一番操作,成为将克洛克达尔的沮丧、失落变成了愤怒。 就在唐宏竭力思考该如何挽回局面的时候,大堂外响起一道自信而爽朗的声音。 见闻人钰一副朝云不收下就不离开的作态,朝云想了想,视线再次落到那金玉扇去,又忍不住有些心动了。 这只公麂可能是麂中之王,哪里肯给庄周一个依靠?庄周刚刚靠了上去,它就往一边挪动了一下四只脚。 说罢,手中一闪,一把飞剑出现在手中,周景堂慢慢向母虎挪去。 “你喜欢就送给你了!”容儿一边继续整理着礼物,一边无所谓地答道。 这些城市,大多数的都是破碎的,有的甚至就只剩下了一面墙壁。 白欣怡有点脸红,接着就急忙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将目光重新转到了航拍视频上。 还有!庄周与白圭家有婚约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他娘说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庄周答应了的事,你们都必须接受。你他娘说,庄周答应了自然有他答应的道理。 当然托马斯也觉得很幸运,如果这些氪星人一起到了地球,那地球可就真的成为超人之乡了,一想到漫天都是不可捉摸的超人,那绝对是人类的末日。 马燕原本也是按照预定路线朝集合点这边行进,因为离的较远,所以也算是花费了一点时间。 只听“啪”地一声,王浩和长耳兔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撞在了一起,双方都感受到了从身上传来的剧痛。 “你别说了……我会尽力医好你的。”梦瑶哭哭啼啼,彻底将林飞当成了失忆人。 管家的态度还算是不错,所以说,这青邪进门的态度应该是不错的,而且能够通禀就已经能证明一些事情了。 “老人家,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吗?这些尸体有什么变化?”繁星。 一路走来,腥风血雨,逍遥长生也实在是累了,和衣躺在了床榻之上,不久以后,便进入到了梦乡。 周昊伸手拿出第一颗粉色巧克力,轻轻咬上一口,唇齿间满是草莓味的甜。 交战的双方,时不时的有着血箭射向虚空,一声声怒喝和惨叫回荡在密林之间。 时灵望着苏扬抓着的她的手,手心一片温热,脑子想着刚才苏扬说的话,一瞬有些发怔。 如法炮制,不费摧毁之力收复了第二座城池。她们进城,找了一圈,没找到炸药球,直接御剑飞到第三座城池。 ------------ 第八十三章、生死危机,心境觉醒 “好!” 另一边,张宝欢忍不住兴奋叫好。 两人在书院中苦学弓箭,结果一直进步不大。 但进入白毛山没有多久,经历真正的实战,竟然就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箭术进步的速度飞快。 果然,勤学苦练,未必有实战来得有用。 难怪前人有一句话,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都是同一 张羽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已经跟着陈教授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太极拳,陈教授学习的是正宗的陈式太极拳,他在其中已经浸淫了数十年了,有着非常深厚的造诣,张羽得到他不少的指点。 “师父,我们就在此地休息一下吧!”悟净指着身旁的一棵老树,这树足有两米的直径,树冠更是庞大如天,树下草木较少,也较为平整,是这一路来最好的避处。 林希带了一堆法系属性的符咒,青鸾又不必顾忌太多可以用妖谷派的法系技能,就连魑魅都不必一心治疗可以时不时的抛个法术过来攻击。三对三的差别一下就显现出来,结果也自是毫无悬念。 脚踏上泥土,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不管怎么样,她活下来了,再坚持些日子,照样可以跟姐妹们团聚。樱桃这样想着,脸上终于能扯出几丝笑来。 才七十级的BOSS都打了这么久,看来她还是因为太过依赖团队而退步了,以后要多练练了。林希有些不满意的撇了撇嘴,然后才拔出剑来飞身回到战场重新投入战斗。 石碑很残破,仿佛历经了数万年的风雨,可是那几个字却常年如一日,依旧清晰可见。 万俟阳见老叫化还真是有些闲不住的样子,同时心里也是有了一件事想让他去打探打探。 魑魅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因为这种场合不方便说什么,所以他只是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后,便转过视线去打量夜风。 伴着那冰清雪色的,是正玫瑰红棉绫凤仙裙,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仿佛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如它的主人一般冷笑着睥睨她。 明明刚才的话她全都听见了,这时候还在装。樱桃倒真是佩服她这张脸皮。简直厚的没边没沿了。不过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跟着苗成业回来。 眼看自己的异能只剩不足一个巴掌长的容量,百里墨渊一咬牙,豁出去了。 闻言,夏天狠狠地瞪了楚温柔一眼,怪对方害美事泡汤。而风灵,则是惊呼一声,便直接捂住‘胸’,狠狠地瞪了夏天一眼。一旁的林妙儿见此,不知怎地,看向风灵的眼神充满警戒。 何夕多看了蒋培培几眼,长相确实是和几年后的蒋培培差不多,只是现在的她脸上还有几分青涩。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凌余铎展颜一笑,旋即身影一闪便是出现在了那谷中灵草之前,然后一把将其从地上连根拔起。 何夕看着满满的鱼汤实在下不去手,就算要喝至少得等她胃里有点空间再说吧,现在真塞不下一碗汤了。 启动了车子,轰鸣的引擎声浪使得这辆加高的旅行车一点都不符合人们对它的记忆,也使得本来还想出去试驾一圈的苏春晓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实在是太吵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在宫里住了三日,确实是与皇帝成了那事的。 曹菁愣了一下,以为听错了,很是不可思议的问着路凡,说你刚才说什么? ------------ 第八十四章、阴谋诡算,凶险时刻 沿溪上行,路渐崎岖。 沿途,顾谨言,张宝欢两人又联手射杀了两头妖卒。 算起来,两个时辰不到,他们已经斩获了三头妖卒的妖晶,一头异兽的蛛丝,加起来积分应该超过四百。 就算一人一半,每人能也分得两百。 前三名或许进不去,但肯定不会是垫底。 不过,距离三个时辰的限制越来越近, 罗恩起身回头,发现凯伦已经无声无息的来到他的身边,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那异常美丽的脸上,此刻显得相当平静,看不到哀伤,也看不到愤怒。 罗恩继续享受着这冰美人的身体,当然,她的身体可一点都不冷,很柔软,也很暖和。 然而荆建并不知道,此时还是中美的蜜月期,美国政界和民间还是相对很友好的。生态环境的急剧恶化,还在后头呢。 然而荆建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作用。不一会儿,他居然接到塞丽娜从美国打来的长途。 “你会想我的。”奥黛丽朝罗恩甜甜一笑,美丽中带着几分狡黠,说完这话,她便转过身,袅袅离去。 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我们根本措手不及。老张就这么当着我们的面消失了。 要知道我是看过很多遍的,顾姐要不是记忆力强,要么就是看的次数比我更多。 雪儿一走开,神龙御就身子朝下,与地面呈四十五度,仅靠花儿波的力量保持平衡。 “这是什么回事?”不是惊叫了出来,雷海太诡异了,好像是人为的,竟然可以吸收能量。 千玺就已经进了我们家,关了门,至于千玺为什么能进到我们家,也许是因为贝蕊没把们锁好吧。 这都是阿拉伯数字,唐朝时候还没有传播过来,因此墨非又告诉了漱玉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祁战的第一幕僚木渊。木渊先前也做过桑塔的幕僚,不过桑胖子目光短浅,又不怎么懂驭人之道,所谓良辰择主而事,因此就投靠了祁战,可以两人说还算是颇有渊源。 王轩辕将刚才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然后他观看众人的反应,杰瑞是一脸凝重的在思考,艾布拉姆斯同样也在思考,埃利森则就像是不关自己的事情一样,该低着头想什么还是低着头想什么,一句话不说。 “哎呀呀,初初你最好啦人家只是开玩笑的嘛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吧”米娜立马笑得狗腿了。 凌寒在过程中偷偷瞄着冰寒的动作,还自己在后面学着他的动作。 “哈哈,这次还是多亏你的吞天血脉!”吴磊站起身来,笑道,却陡然发现美琳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一丝酡红迅速的在后者脸颊上蔓延。 安如初这阵子一直往莫琛那里跑,完全忽略了他,心下内疚,于是跟莫琛请了假,亲自带着墨墨去接他。 在地面上奔掠,虽然速度要较缓一些,不过有着强大的灵魂感知力相助,散布在飞龙城地盘的那些飞龙城高手巡逻队,都是提前被吴磊躲避了开去。 “他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菩萨打断了中年男子的话语,“一段岁月,一段气运,阴阳之立,根本在于循环。 老头儿反正无所谓,他过会儿就要下去的,这具身体,也没用了,哪怕走路再酸痛,也能忍受,反正也不可能再用第二次了。 一位穿着战斗服,胸前戴有某个冒险团团徽的觉醒者,神秘兮兮说道。 ------------ 第八十五章、射猎结束,积分结算 白首金环巨蛇虽然喷出寒雾,想如先前一样冻裂箭矢,却根本无效。 因为那箭矢之上,蕴含著一股浓郁的火焰气息,那是凤尾箭专有的特性,非一般箭矢能比,一瞬间便将所有寒气一瞬间瓦解。 顾谨言看到机会。 麻溜的从地上爬起,亦是同样弯弓搭箭,这一次,两支箭矢,再无阻挡,跟在黑衣年轻人的凤尾箭之后 “妈,你同意倪乐卉的妹妹倪乐意住进颜家吗?”颜子悠质问道,她无法接受,如果倪乐意住在二楼,或是一楼,她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抗议,可是倪乐意被安排住在三楼,说什么她都接受不了。 然而这个时候常夫人正为儿子忧心如焚,想也知道,温氏这番索要能落得了什么好儿?被一向宽厚温和的常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掩面而出,足足躲在房里好几天没脸见人。 眼睁睁地看着东西被夺,她便要发作,哪知道还没来得及生气,君天珩已经把东西给了白灵。 林奕此解,倒让天府道君暗暗称奇。心道此子悟性,已然在那楚浩之上,若比的话就算楚浩能赢,也是其修为高过林奕太多,要是林奕是极湮修士,怕楚浩无胜算。 这些年一直跟着性格强势的惊鸿,羽灵也多多少少受了些耳濡目染,所以她的性格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柔顺温和,但她骨子里却一点儿也不缺勇敢、坚韧、豁达、大气这些可贵的优点。 门一下子被推开,荆初虹抬起头,就见墨画站在门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额头鼻尖上全是汗水,胸脯不住起伏着,眼里好像还有水光闪烁。 这话倒是发自真心,李秋芳一向是心高气傲的性子,若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哪里能够忍受郑氏的一再挑衅?也正是因为她的纵容,才会有郑氏越来越变本加厉的骂声。 叶飞的眼睛是微闭着的,所以不自觉往上这么一瞟,就啥都看到了。 “要不要走?”温智帆问道,没有强行拉她离开,而是问她的意见,如果她要留,他愿意舍命陪她。 苦厄的脚重重的踩在地上,硬生生的将那地板上的石板给踩成一块块的碎块。 提姆的解释让费恒无语,虽然这确实是一种追求极致的态度,但对目前的蓝色血脉来说适合吗?现在最直接的威胁虽然暂时延后了,但是并不是没有威胁了,现在把精力和资源放在这种方面,费恒实在不能理解。 “假”并非真假,而是代理的意思,也就是说让韩信为代理齐王。 如今,终于是有点明白了,因为自己心中的对手,一直都不是真正的敌人。 别扯了,偶买噶,荒唐的借口“难道键盘也是需要参加s赛经验的吗?”水土不服,惧怕,害怕,我不行。恐韩,畏韩,外援最强!最后连踩在脚下的欧美都打不过了。 项羽这么想那事有原因的,秦嬴政一统天下,号称功过三皇五帝,故而成为前无古人的千古第一帝。现在项羽认为自己不比嬴政差多少,可惜的是只能走霸业路线,而不成称帝。 但是即便这些人说破了天,路上的车队也还是依旧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 “??”阿尔斯托莉有些搞不清发生什么事,她只知道刚才那个差点把她弄死的怪物一下子就被李卫给弄下了!而且,那怪物发出的声音,更是说明李卫对它的伤害比她苦战半天造成的伤害还要巨大。 ------------ 第八十六章、文页,诗舟,上 半个时辰之后,斗胜台上。 顾谨言,张宝欢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时间限制结束之前,远远来到斗胜台下,已经望见,斗胜台上,人影幢幢,除了他们,其余青萍书院的学子,乃至之前消失不见的北海文院一行人,已尽数折返。 地面之上,还堆积著大量众人狩猎获得的各类妖兽,异兽材料。 甚至还有人不畏艰难, 一时间场上场下全静了下来,场外不懂球的人懂,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两人好好的传球,怎么突然射起门来了。 那人,好看的眉眼微微挑了挑,目光落在了苏槿夕右腕上的彼岸镯上。 “我什么时候说了?”苏卿寒转过头看着苏染染,眼里带上了一丝奸诈。 张扬下楼找到周芳,周芳已经在一个空闲的包间里摆好了今晚他们的晚餐,主菜是一大盆水煮鱼。 既然决定不派主力出场,沈福索性放开了手脚,比赛地点也没有改变,就安排在半开放状态的金桥基地内进行。所有替补球员获得了亮相机会。最终比分以二比一,中国队胜利告终。 苏染染思来想去,来到苏卿寒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条黑色内-裤。 这样绵密的威压,就算是大人,也有些呼吸困难,更何况是还在襁褓当中的夏夕夜。 胡大光现在完全成为柳翠莲的应声虫了,男人走到这一步也有点窝囊;可胡大光从早到晚总是想着柳翠莲不让做岂能由他。 唐雪的话音刚落,平底一直吹着的那道寒风骤然凛冽,虚空中忽然传来一个特别诡异的声音。 天宝市沾几十座大工厂的光,居住城市的居民家中都能用上电;可冰箱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慢一些,别着急,慢慢说,发生啥事了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宋萍儿连忙让他进屋,又给他接了杯水。 他推开门,脚被拴上一种带刺的荆棘藤蔓,但与其说是拴上,倒不如说,是藤蔓主动如盘蛇一般缠绕裹紧周全的脚踝,藤蔓连接着一个石球,虽然不大,但是加大了脚步的重量和动静,这也是他们管理奴隶的一种办法。 夏云初喝了口水压惊,虽然她不喜欢闻柚白,但她真的没想过害死人,也就是嘴上骂骂,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她觉得面前的这几人有些可怕,她也恨谢冠辰不爱她,恨他出轨,怕他有私生子,但她绝不会对幼崽下毒手。 柳明修诧异地瞪着眼睛,意识到她的异常后往后撤了撤,可是没想到沈慈根本不放过他,抬手就圈住他的脖颈,八爪鱼一般挂在他身上,腰身扭地像水蛇,意识到她的情况后柳明修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白兰见打她的人是拂冬,一脸不服气,腰板一挺就要扑过来,幸被孟茴拉住,用力一甩又将人甩到了地上。 岑北晟知道郡主是一个具有野心之人,一心便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何曾会愿意为了百姓而消耗人力财力呢? 就这样,周全跟岩金等其他人纷纷客套一下,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部屋,在地四洞穴甬道等候的山英则忙上前来询问情况,对于山英他向来没什么瞒的,故而将部屋里的情况逐一的都在回去的路上谈了一下。 大概就这么持续了一周,他没空顾及其他事,先就这么练着,直到今天,他练不上了,因为有个大人物特地来这屋子找他。 ------------ 第八十七章、文页,诗舟,下 “一万七千三百一,嘶!” 听到那边刻意喊得很大的声音,白天清脸色更黑了。 而青萍书院学子们可不管那么多,跟北海文院打赌的又不是他们,输了也不心疼,所以纷纷大声惊呼起来。 此时此刻,看著两边明显差距越来越大的积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比试,他们应该是输了。 只不过,输给北海文院, 穿着血红色长靴的脚步踩在树林之中,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我是什么人不劳你费心!但你们是什么人?是大名鼎鼎晨光报社堂堂媒体人!成天跟不入流狗仔似的打听议论人隐私!你们不脸红吗?”这是郝仁在斥责。 就在他想的功夫,雷生已经围着央权攻击了三十余招,不过都被央权轻松化解了。 原本他跟唐软软之间没有这个的,但是某天跟尹司曜他们一起聚的时候,尹司曜一脸骄傲地说,每天出门之前都会跟老婆来一个goodbye kiss,只要这样,工作的时候会格外的有精神有动力。 他只是很意外,为何吴延不直接找他,却来找顾盼,这个让他心里耿耿于怀。 当最后一只巨怪倒下时,纹淡淡道:“上。”自己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原地。 我相信你的宝宝也不希望看到他的妈妈如此难过的,他一定是不忍心怪你的。 听到她的一个谢字,吴延的脚步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却黯淡了几分。 不管之前见没见过苏暖的人都被她今日的亮相惊艳了,今日盛装打扮的苏暖就如一株羞涩掩盖自己的花儿终于当众『露』出了绝世容颜,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无不让人目醉神『迷』。 而许毅笙却当了真,一定要替赖怡诗找到那本主角叫谢可和章延水,因为征收而闪婚在一起的故事。 听到“暗黑制裁者”这五个字后安妮海瑟薇的身躯似乎是微微颤了颤,她脸‘色’略显发白,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桑『春』甘为大伙儿添上了菜,嘴里不断说着师傅们放开肚皮吃喝哈,还逐个递了烟。 在那立方形的黑色头罩笼罩之下,林雅儿看起来,十足像是一个不知从哪个星球中冒出来的怪物一样。原振侠全然无法想象她的面貌和神情,只能猜想,她这时不出声,是在考虑应该怎样发问。 从李珣本人的经历来看,如果将三散人做个比较,他们在某个层面出奇一致,都具有一种令人恐惧的元素,只不过,阴散人是通过她的多变、血散人是通过他的残暴、玉散人则是利用他的微笑。 人家毕竟是亲骨肉,要想彻底巴住老爷子,就得断了他们的后路。 想来大自然界妙化无方、哺生万物,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只要哪一环节出了问题,整个生态系统就出『毛』病,任何世界都需要平衡之道。 “我能怎么地?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过就是一个元神而已,我对付你的方法多得是。”林风说着,面色也是直接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现在这个样子,跟他之前嘻嘻哈哈的样子相比,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如果是人,我或许会说他吃错药了,一头绿血的变异狗熊,也不一定是硫的作用,或者是基因变异呢?”太岁表现出一个学生最应该具有的素质——质疑。 老旺听到陈俊良的询问,就高兴的回答道:“陈处长!人我不当带回来了,而且还有一件更大的意外收获。”接着他就立刻把抓捕王有年的过程跟陈俊良做了个仔细的描述。 ------------ 第八十八章、书山悟字,上 排名出现之后,很快便是发放奖励。 顾谨言拿到了一张被珍而重之,封存在一个木匣中的文页,以及一只由文页折成的纸质小船,小船栩栩如生,船身两侧,有大量墨写的文字,这些文字隐隐联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大大的“舟”字。 这就是文页诗舟。 文页诗舟由学士境及以上的存在书写,可以保存有一定的飞空之 听到是专注之水,老巫婆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赶忙伸手从包裹里取出了一支酒瓶状的玻璃器皿,轻轻打开软木塞,凑近嗅了一口,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舒展了一抹陶醉的表情。 在场的人听到白泽这话,心中皆是‘咯噔’一声,纷纷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些巫师虽然不一定会为自己的王国培育学徒,但对于王国头顶的王冠却无疑是一道保险。 没有过去多久,拔舌地狱深处的拔舌台中,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 这还是黑德兰港-纽曼线换装了一波的结果,这是一种新式的蒸汽火车头,造型有点“流线型”,最高时速有130公里,平均可以在90左右。 他的声音与天地之力发生共鸣,化作实质性的波浪朝四处扩散,震得山上的碎石滚落,鸟兽惊慌,甚至连天上的无人机都不可避免,全都震落了下来。 台下有人如有所思,有人嗤之以鼻,有人陷入迷茫,而当镜头给到叶眉与关云腾的时候,这两位同属光影七杰的大导演却是眼神发亮,显然二人也完全赞同洛远的大片理论,或许这也是他们同属光影七杰的原因所在。 美国人说:上帝,很不好意思,我们只能完成您支付的款项相对应的部分,其余部分我们可以等待您全部付清之后继续动工。 我将她抱进了旁边的虚拟空间的房间里,这里可以让她安静的休息会儿,不会受到任何的骚扰。 她和祸王不一样,祸王本来就有担当一切责任的勇气和信心,她没有,我想她可能连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想着想着,杨奉承的额头再次侵出豆大的汗珠。他立刻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丢下报名处的事务,便追进王宫。他希望能托一些关系,找到叶问天,然后私下里给他道歉,赔个不是,以祈求对方原谅。 “严若娴!”洪教主突然很严肃的瞪着我,她的耐心已经达到了极限。 “我倒是觉得暂无危险,罗睺的三千魔神尚未齐聚,自然不会造次。就是全力复活,区区一个家族,又怎抵得上整个碧游宫?”武次第细细分析道。 只那一瞬间,一条红蛇“倏忽”一下钻进了那和尚鼻孔里,而后鲜红的血液便缓缓流了下来。 “封城主,如果没有我等三人发现你家人绑架关厢的事情,你已经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你可知道关厢姑娘的身份?”封平阳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曼珠无言,显然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既然一时半会儿,得不出个结论,曼珠索性就不想了,他伸出手,缓缓的将自己的手放在沙华的手上。 如此强大的力量,足以摧毁整座望仙坡城。这令恭候在北城门的盘振林及其十多位长老们,都无不感到震憾。 “哎!”这时,那只狐狸却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直窜到鬼尊眼前,魅见此不由惊呼一声。 ------------ 第八十九章、书山悟字,下 顾谨言,张宝欢对视了一眼,兴起一丝恶趣味。 两人走到两人身后,一左一右,同时出手,拍了他们的肩膀一下,然后迅速闪入另一人身后,躲藏起来。 “嗯,你们拍我干啥?” 郭兴扬,宋时彦看著身后的两个人,一脸不善。 两人一脸懵逼,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人喃喃道:“我没有拍你呀!” 许正阳顿时眉头一皱,虽然他不懂中介的规矩,但是这样搅合别人客户似乎不好吧。 戴岳还在房门口等着温泛呢,听说他要去秦楚房间,寻思着得拦一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踏进修罗场。 第一次吃果子的时候沈星河还想着好吃的果子应该多采一点回来,后来又渐渐发现这种做法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她吃过的每一种果子都特别诱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换着花样来吃。 溪水!对,顺着溪水走一定会有尽头。突然想到这里,欧阳青轩就顺着溪水一路走到底,果不其然,到了尽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地。看着草地下暗藏的沼泽,他微微蹙了蹙眉头,拿出了一把玉箫,这把箫也是萧儿与他的。 顾言之在校外左等右等也没看到岑青出来,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便找到教室来了。 “叔,马有才,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敢打我,你对得起我爹吗?”马广见二牛真的请出了家法,吓的冒出一身冷汗,声音都因恐惧变了味,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她千错万错,走了那么多错路,总归,老天不薄,还是给了她一份真心。 林夫人看林曦颜又开始调皮了,卖着关子,不愿意说出原因似的。 虽然酒井久香只使了一招毒计,但是,这招太毒了,一招就把井口吹石逼疯了。眼下,找不到山田亦男和山田樱复仇的井口吹石,只能首先找“山田太吉”复仇。 此时的时间已经是,距离当初红炎飞龙灭掉首都已经三十多年了。 陆威风轻轻下床,抱着邱凛凛,蹬上了鞋子,走到了门前,弹指一道强劲之气,打开了房门。 跑过来的莉迪亚发现了莲,当即就想要拦住她,可是根本来不及,因为……这人太强了。 苏牧主要是想误导她,让她认为这种东西只会释放奇怪的雾体,而不是……爆炸。 「没事,这也没什么。」唐亦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刚才看张航直冒汗珠,还以为他遇见什么天大的麻烦了一样。 不过说是他处理,其实是托尔勒接手,他虽然好久没来纳索了,可当年也是一号人物,这些天已经重新摸透了这个海盗王国了。 景雨虹跟陆川没聊几句便又继续去缠着张庆了,最后还是陆川说马上要开会了,才把张庆硬生生地给从机房给救了出来。 这也很正常,只有欧姆王国是正式承认光辉神教是国教的,其他地区的光辉神教都没有这么强盛,且,的确,在欧姆王国的光辉神教传承的神学知识,神学秘术也最多,是公认的正统。 因为奇纳斯岛有着良好的海岸防线,是曾经的某一任奇纳斯岛拥有者花重金打造的,可以有效防御海上船只的大炮轰炸。 岩浆的温度非常高,但是由于受到帝葬主人的结界封印,散出的热量却没有想象那么高。 最为吸引陈寒注意的,就是刚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那柄悬挂在正对着门口墙壁上的一柄鲜红色的带鞘长剑。 ------------ 请假一天! 今天有事,请假一天。明天恢复更新。 ------------ 第九十章、一鸣惊人,上 “开始!” 随著一声铜锣敲响,所有人迫不及待,纷纷冲上石阶。 可石阶就那么大距离,有些地方站了人,其他人就上不去,顿时推攘成一团。 而顾谨言,已经抢先一步,站到石阶之上,然后转头就朝头顶的花灯之上望去。 却见三盏花灯之上,分别是三个谜题。 而顾谨言已经直接瞄准了第二盏花 裴枝的目光看向那件令人眼花缭乱的碎花围裙,眉头忍不住挑了挑,唇角勾着玩味的笑。 却见鬼洞之外,已非“恶罗海城”,而是变成了熟悉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苏晨挑选的石料里边,哪怕是最普通的,也是能够出成色不错的绿。别说极品冰种了。 这间酒店属于当地最好的一家,入住的客人大多不差钱,对一些大人物亦比较熟悉。 艾克三两口把饼吞进肚子,然后在地上嗅了嗅,朝狼圈方向走去。 他抓着钱富贵的衣摆,戴着眼罩大步往前走,也不吭声,很乖巧,表现出对他们的高度信任,一点都不给大人添乱。 张光颤抖得厉害,慢慢地拿起发票,当场一口逆血喷出,昏倒在地,恰巧和袁霜躺在一起,显得有些讽刺。 可是,只一瞬间的工夫,眼前目标消失。一道阴影将视线遮住,一股巨力从手腕部传来,只听“咔嚓”一声,骨碎的剧痛使韩百滔惨叫起来,整个身子也被拽下车来。 如果是人,自己不好意思拦车,毕竟带着一具棺材;可若是鬼,就正好搭个便车了。 我将手指向地图的一角,那里标注的是逃跑的最佳位置,当然,这只是我认为的。我想听取一下梁海琪的意见,毕竟他好歹也是专业高校毕业的,应该比我有才华。 别说褚家现在权大势大,又是皇上的姻亲,她不能得罪,就算没有这些,她为了皇上的名声,为了傲家的名声,也不会去逼迫褚屹杰退婚改娶晨乐。 可是不知道招惹到了什么东西,最后三人都惨死在了湘西,他爷爷亦是那时候,怒火攻心气绝而亡了。 当初唐大军这货追蓝菲的时候也是这样,死要面子但出手却不到位,看来现在没怎么变,还是精打细算的。 那是颗颜色稍微偏浓的粉钻,是她生前最喜欢的颜色,清雅又讨喜。 而亦是此刻,我方才看清楚,原来,包裹着她的,并不是血色的雾气,而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彼岸花的花丝。 这时梁海琪起身来到我身旁,他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搂着我。 一顿咳嗽袭来,嘴里的唾沫口水都喷了出来,喷的满被子都是,褚竟琇下意识的避开了半个身子,躲过被喷口水的下场。 他挨得我很近,呼吸间全是他清冽的古龙水味,修长的食指绕过我乌黑的头发,很有耐性地帮我解头发,好似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听到城主的吩咐了吗?现在跟着我,去把那些杂碎都干掉。”庄安说完,就带着朝着变异大军冲去。 “我刚来到这里,偶尔见到三只死去的虫子,这是什么?”肖毅指了指手中的金色物事。 “不必进城了。我在城外修整然后就开始剿贼。军中的粮饷还请杨大人多想办法。”洪承畴知道必需在城外驻扎,不能让人看见没有开战自己的队伍就少了一半多。只有与流贼打几仗才有办法掩饰先前丢掉的人马。 ------------ 第九十一章、一鸣惊人,下 然后顾谨言发现,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彻底将他给甩开,都快逼近第二十级石阶了。 不是说好的题目越来越难,难道只是针对我?他们都开挂了,解答谜题如吃饭喝水一样轻松简单? 这怎么可能呢? 顾谨言终于发现,世界之大,不能小觑了天下人。 总有一些人,在某些方面,堪称精通,甚至比见多识广的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笑容都僵硬了,龙镇阳是什么身份?竟然被人这样嘲讽,这家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坤爷‘色’‘迷’‘迷’的盯着顾筱北玲珑有致的身体,嘴里笑着,“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如果后悔,只会后悔今天中午没喝壮阳酒!”随即饿狼扑羊般的向着‘床’上扑了过去。 被林西凡偷拍照片之后,两个美人就气鼓鼓的看着林西凡,林西凡却只是微笑处之。 这头原兽注定是悲哀的,当它扑向许哲的时候,直接撞到了红色屏障上。有些头晕地摇晃自己的脑袋,这头原兽放弃了攻击许哲,而是开始在红色立方体中不停地撞击着,想要从红色立方体中脱离而出。 黄老同样用tui顶住了廖云的膝撞,利爪和拐棍ji烈地碰撞在一起,擦出灿烂的星火。 “警察阿姨,我没有杀他们,我长这么大,我连着天使都没有杀过,真的。”她最后还加强了语气。 北斗宠溺一笑,也不再说什么,把火灵银貂轻轻的放在旁边,便盘腿打坐,进入修炼。 赵海洋和张洞根本来不及抵挡许哲的攻击。血殇的作用还没有消去,许哲的实力已经比先前要强很多。赵海洋和张洞本身就不是许哲对手,在这样的情况,更没有机会抵挡许哲的攻击。 当他听到了林西凡说“洪林”入主清南,清洗清南黑道,自己的哥哥能够平安无事,但是自己却要被林西凡折磨的时候,他心中就一直在想着自己怎么样才能够幸免? 康十将和石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对手真的太强了。仅仅是廖云出手了,和廖云散发出同样威势的菲力丁,肯定同样的强横。 在莫天和莫属的心里面此时这般的想到。当然,人类武者之中的那些见多识广的强者们,未必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所以此时众人在听见莫天莫属两人的对话的瞬间,一个个的脸色顿时大变不已。 原本,韩冲说到这股匪寇的火力如何如何厉害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在他看来,土匪就是土匪,怎么可能比官军装备还要先进? 而且到那个时候楚宇轩的头上那就是戴着一个货真价实的绿帽子了,所以考虑到丞相府和将军府的名声,刘玥不愿意将事情闹大。 此时正是早春,信阳城外白雪仍然尚未消融,到处一片白白的积雪,柳隐看着大军犹如铁流西去,心头涌起一阵期待,至于期待什么,她自己却似乎也有些不太清楚。 仅仅只是一次攻击独眼戈隆就干掉了超过三百之数的鱼人和数十个龙虾人。 至于功法,就是简单的内力修行之法,其实也就是一部简单的武者法诀,练到最高境界,能碎石劈树分水只能。 “哇,吴良來了,”吴良刚到班级,班级的人不多,但还是见到吴良就开始尖叫起來。 高起潜看见墨离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劲了,再仔细一看,现他竟然是直直朝自己冲来的,顿时大惊失色,骇得魂飞天外,下意识的就想转身闪避。 ------------ 第九十二章、悟道图,上 只不过,到底如何晋升秀才,顾谨言并不清楚。 是只要文气到了,直接晋升,还是有其他关隘,这需要真到了那一步,自然明了。 两百五十级石阶! 两百六十级石阶! 两百八十级石阶! 顾谨言一路从第八名,追至第六名,前面终于只剩五人。 这五人,分别是抢答出‘雪’字的蓝衣青年萧 不过对于赵子龙的忠心程度,他是放一百个心。当初连袁绍招他,他都不去,如今怎么可能会为袁绍的儿子所用。 就像一个学生怕老师那样,虽然实际上陆承舟和她并没有多少交际。 秦远抹去冷汗,强撑着爬起来,看着江韵绝美而又冰冷的脸蛋,讪笑。 “全军休整两刻钟,两刻钟后出发!”回头看了眼一脸紧张的军士,张辽沉声吼道。 阮云笙红着脸,听到阮云笙说老公是相公的意思陆之洲美了,他又幸福了。 老赵头和郭兴旺年岁不差多少,早年相识,算是点头之交,见到邻居白家二郎那般模样,不能无动于衷,恰好碰上了郭兴旺。 于是,他催动右手上的气运神戒,从叶家杀神老祖叶白的意志里,翻来翻去。 把他当踏脚石,好生修炼,否则若是日后你们比斗,死在台上,纵然是我,也没办法。 离得近了,江源看到金字塔外还有许多建筑,屹立在黄沙之上,造型精美。 乐如意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原来还有一张床!纯洁的姑娘眨着纯洁的眸子,看着某个不纯洁的男人,最终,也只能将事态演变成纯洁的睡觉聊天。 见到这一种情形的祁元俶,与凌璁秘而不宣地对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带着某种撞破了兄弟深藏的秘密的那种兴奋。 中岛九七式攻击机其实并不是一款专门的对地攻击机,它的主要用途是作为鱼雷机,对地方水面舰艇进行攻击。但是面对孱弱的中国空军和地面防空火力,这款飞机已经足够了。几枚50公斤的炸弹,呼啸着从天而降。 素凝心里向那些被自己骗了的店家致歉,并想着待她以后有钱了,必要弥补他们。 “你……你给我等着,呜呜……”那刘芸愣了愣没有想到刘玥一向是心软的性格却是忽然的变得如此的狠心了,她自然是不可能真的撞上去了,一时间脸上挂不住,便是往外跑去。 自打半夜林宁的电话她就一夜未眠,之前的一幕幕如过电影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你……你要干什么……这……”刘芸费力的咳嗽着,只感觉楚宇轩可以随时要了她的命。当下,心中十分的惶恐。只瞪着眼睛,后怕的盯着楚宇轩。 将军虽然还算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比起国公府却还是差了那么一些,至少这吃穿用度的是比不上的。 “娇娘,今天又是来看什么绸缎的,今儿个可是上了几匹新货!”哥东招呼着,手中的鸡毛掸子一放却是迎了过去。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去,我不去。”突然,刘玥看到在她前方不远处,有两个强壮的男人拉着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往前走去,只见那姑娘奋力的抵抗,一脸的泪水。 从外向里看,这处院落占地极广,高大的院墙将整个山坳都圈在里边,山坳外的梅树看似零乱,仔细看来,却似乎暗含着某种韵律。 接着雷厉意识里猛的一变,这界陡然扩大了一倍,将三老全然的吞噬其中,并牢牢的捆住了。 ------------ 第九十三章、悟道图,下 不过,很快,顾谨言目光,落到了后两句。 因为前前段,很明显无解,那么此题解法,应该先落在后半段。 西边望广寒。 西边,就是左边,广寒宫,那不是传闻中,嫦娥仙子住的地方吗? 嫦娥,月亮? 嗯,月亮不就是一个圆形的吗? 所以左边,我懂了,那就是一个月字。 而加边 贝冬儿的提醒的方法与她哥哥不一样,有轻踢凳子腿,手指戳后背,探入腋下或移至腰部挠痒痒等。 林昭看了看杯身贴的标签,是他常点的那款,第一次点随便选的,后来也懒得换。 往前推进的速度,愈来愈慢,但是李进这些人依旧是不顾一切地向前推进!这一眼看去,他们身后都是倒下一片的尸首。 漫画本上,还有一副安放红色窄边框眼镜,镜边框不是交叉合拢,而是呈现打开状,好似它之前从某人的耳朵上自然掉落。 孟离把孩子抱在怀里,擦了擦孩子嘴角的口水,孩子只会喊娘,其余的都还不怎么会说。 大掌在她身上不安分的游移,开始他们每一天必然要进行的早间活动。 在这个年代,家里如果有蹲监狱的,对家人影响很大,算是身家不清白,找对象,一般人都会退避三舍。 贝冬儿目露讶色,悄悄地捅了捅旁边的看戏梦曦,梦曦迟一拍露出惊讶之色。 马鞍的出现,让他们在马背上,始终保持着平衡!很难从战马上甩出去。 在一次中场传递中,里克尔梅陷入了对方的包围,又是另外一名核心贝莱隆解决了问题。 那天龙台是整个龙魂山最为重要的地方,传说那里有着上古天龙的传承。 没有容他多想,一股危机感瞬间袭心头,沈龙轩顷刻间后退,途将危在旦夕的苦岩抓在手。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知道,能成为一宗之主,强大的已不仅仅只是实力而已,就如那傲明坤,四十年前便开始布局,心思深沉,哪怕堂堂一国之君,却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十分的坚决。这些把乔安晴刺得鲜血淋漓的话在容卿心中扎根了许久,所以她说出口显得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此时古德阿奇为什么要假传大蛮王的命令?是在激励各部的酋长,给他们施加压力,还是这个左羽卫长另有其他目的?白锐诺在心中感到一丝丝的不安。。 “武哥,我们夺冠了!我们夺冠了!”其它中青队员也跑过来开口大喊,看样子是想让世界都知道一样。 虽然遵照最优化的规律基本的安全,三百多名穿越者意外死亡只有两名。 而眼前的这个红色光幕是血封印,看样子当年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目前神龙研究社拥有两项技术,第一是完善的人体自主汲取虚空灵气技术,第二是利用灵气提升人体各项数值技术,不过还处于即将完成状态。”李祭点了点头道。 “嘭”的一声,他的双手牢牢握住了猛刺过来的木棒,还好那根木棒早已被刀削的十分光滑,否则他的双手一定会被磨脱了皮。 “我去你妈的!!”杜现阳喊了一嗓子,随后扯开保镖,就要往外跑。 秦慕阳心中一痛,他明白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他阴沉沉地看着霍冬来倔强地脸,粗粗地喘了口气,状似无意地一偏头,再回头过来时,手中多了一把手枪。 ------------ 第九十四章、绝胜烟柳笔,上 唐寅恭接过悟道图,恭敬地朝青衣夫子鞠了一躬,又转过身来,朝身前的众人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双手捧著悟道图,站到一边。 而后,发放的便是第二名的奖励。 一等奖,甲一班,颜雪山。 奖励:院君亲笔,战诗词,‘击鼓’。 一位青衣夫子,捧著一卷碧玉为轴的长卷,走向排名第二的锦冠博带青年, 剧组租借了其中的东方演奏厅,所有音乐厅演奏的相关场景都将在这里进行拍摄。 巨大的格兰仕被铂金光芒持续不停地反复穿刺,身上出现一个又一个血流不止的深洞。他扬起的前蹄重重地砸下,其中一只铁蹄,踩在了银尘的胸膛上。 好在此时天色已暗,我们借着夜色沿着暗中的遮挡向海岸靠去,如果能躲开那些岛国的势力,自然躲开最好了,但是如果实在躲不了,那就只好和他们拼一场了。 这一刻,刘秀的一分为四,帝道分身、仙道分身、圣道分身、魔道分身,四个分身凝练着不同的道。 身形闪动之间,刘秀消失不见了,开始融入了妖族之中,在新的世界,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北风。 美娟和陈岭才恍然大悟,之前感觉眼睛有一种火燃烧着,只是痒不见疼,以为见了金碧辉煌的东西眼睛不舒服。听如此说之后,才感觉到眼睛是被什么东西缠上。 虽然被现实虐的体无完肤,不过凭着一口不想向母亲服输的倔强,她坚持不懈的找工作,连收银员、网管都准备去干……好歹先赶紧把签证换了,大不了再辞职。 徐伟才冲过来之后,就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我的脸上,我本来是想要还手的,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顿时就强忍了下来,一双充满杀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徐伟才。 无数的分支在不断的汇聚,主干上又是有无数的岔道,一个岔道偏差,可能天南地北。 “……也许吧。我这两天实在是有些疲累。”威严老人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他显然是极为信任那怪异男子的侦查奥术,并没有再过来亲自看看的意思。 “一听这话就知道你是个菜鸟。我卖你一个乖,告诉你。打不过能跑得掉可是很大的本事,没本事的人可是既打不过又跑不了地!”牛百万一边逃跑一边坏笑着调侃道。 来到房间里之后,他自爆了身份,然后其实是准备等公主生气之后进一步道歉的。 凌霄想要继续攻击,但是他被半面鬼医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脖子。就在这时,老黑正紧紧地咬着牙关,他的脖子虽然被半面鬼医死死地掐着,但是他还在努力对准凌霄后背上的最后一个穴位重重地击打上去。 天空中只有一丝漂浮着白云,并没有刚才令人心悸的天罚之云,这稍稍让杨一放下心来,看来这天罚一旦散去,便不会再凝聚了。 战争主宰聚集起了战争之力,以及他所有的力量,狠狠的向着杨一的九宫大阵轰去。 “我男朋友才不会这样,你最好把我给放了,不然被他知道了,你们几个都得坐牢!他在美国的势力你们不是不知道。”克莱门特看着纹身男冷冷说道。 第一雕。是威势。在州成为乐级强势的威势。这么一來。等他要杀上萧龙山的时候。愿意跟着他去的人。就会增多。萧家毕竟是萧家。这么些年來。他们得罪的人。还少吗。 ------------ 第九十五章、绝胜烟柳笔,下 他们推开门,立即兴奋地聊起了刚才的所历所见,俱是精彩纷呈,高潮迭起,让顾谨言,宋时彦亦不由惊醒,参与进来。 几人聊了一会,随即,张宝欢,郭兴扬才好奇地询问顾谨言,宋时彦两人。 “对了,你们不是去参加书山悟字了吗?结果怎么样,取得名次了没有?” 于是,宋时彦立即一脸兴奋,说起顾谨言在 “还是那么贪睡。着毛病和上辈子也没有多大区别吗?”当年的自己就是在午后的杨树下发现了贪睡的白羽,那是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为什么等待那么就才明白。 但是,当事实摆在眼前以后,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来。 “娘,你不能去。我们都走了,家族就只有靠你来坐镇,免得有人从中作乱。”李逸看着慕容雪的眼睛,道。 伴随着几声痛呼,有枪声响起,也不知道是柳飞的银针先刺到了他们的手,还是他们先开的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会儿枪已经掉在了地上。 随着审判的进行,前方的人流慢慢地减少,终于到了该审判萝莉姐妹的时刻。而那判官审判了堂前跪下的人后,却是将生死薄一盒,一又审视地目光瞥向了堂下略显紧张的姐妹二人。 魔魅、昙萝和巫仙颜泊随即踏入卧房,床榻上,见那双眸紧闭的男子银丝披散,一张翩若惊鸿的脸清冷卓绝,堪比秋月,除了那抹天生上挑的唇角,乍然望去,样貌似乎较以往有所不同。 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犹如二级火箭一样,在汤汁从面里溢散出来的时候,形成了二次爆炸,猛地一下将所有的美滋味推进到了舌尖的味蕾上。 此人头发倒竖朝后翻起,浑身透露着飘逸的气息,与庞公博一样,不借助任何灵力就能踩在半空中,看来也是一位苍生强者。 想了片刻,罗毅在神灵真名一栏填上了这三个字,璐璐萌这是罗毅这个萌物控心中最萌之物的名字。 然后,他的身体便不自觉地开始舞动了起来,都是太极拳的基础姿势。 本来由于那种汽油一样的东西,火势会很轻松地蔓延到隔壁房间的。但这火焰却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笼子里一样,那窜掇的火苗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展开成了一个平面。 “婉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吕枫欣赏的看了一眼,对她说道。 “陶叔,你们这是在运石灰回去?”钱虎见到坐在驴车前面的陶蒲,打着招呼说道。 “不用了,既然是你师父,给你的遗物,那你就放好吧,留个纪念吧!”叶良辰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也有些感动的说道。 “班布大师果然没有骗我,我之纯阳之体,又练就纯阳内力,修炼招数秘籍果然一日千里。那就让我试试这电闪雷鸣的匕法,看它究竟有多厉害。 若非这天域的威压,对他的压制太过严重,罗刹太子随手,便可以镇压秦羽两人。 石破天惊,就在怪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第二道攻击就又砸到它的头上。 只是,看虚无吞炎的样子,应该不是一个善类,要是将星域打开了,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而且此刻星域里面的情况玄空子三人都不清楚,因为他们也打不开。 灰原镇每个村民家的菜园子或者房前屋后的坡坎上,一般都会种着几株茶叶树,也不会费心去管理,每年新茶长出来,大家都会自己炒制一些茶叶。 ------------ 请假 请假。 ------------ 第九十六章、诗词异相,上 “准备——” “要来了!” 南三号士舍前,溪流缓缓经过,溪流旁,草地上,摆著两张桌案。 顾谨言,张宝欢,宋时彦,郭兴扬两人一桌,各据左右,同时抬头,就见那青色的长河,从东天边远远冲来,仿佛一条青色的绸带。 顾谨言,张宝欢,宋时彦,郭兴扬只觉自己文海之中,文气仿佛开水一样沸腾起 也许你会问,林枫不是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H省的最高学府吗?怎么玩起了神仙跳了? “怎么……突然要來。”兰朵朵是有些发傻的,从沒想过这么久不见的人,会忽然出现。虽然总是偶尔想想,但是就这么出现真的太突然了。 那名年轻人毕竟是化劲层次的存在,反应力自然惊人无比,只是,林寒似乎已经将他闪躲的位置都已经计算好了。 另一人,看上去则是精壮许多,那古铜色的皮肤下,一寸寸肌肉的显得非常有爆炸性,手中的武器似道刀非刀,似枪非枪,而是呈弓状,武器的两头锋利,杀伤力极强。 重兰摇摇头“不、不对----我们不是被跟出來,而是被跟回去!从我们走出赵元帅的地盘开始。”他忽然感到一丝惊恐。 “哈哈,终于挽回了一丝损失,绝品宝器飞剑对我虽然没有多大用处,但有胜于无,我用不上,可以卖掉或者奖励别人!”看着手中的寻天剑,云天心念一动,就祭炼成功了。 墨绾离看着蓝画为她倒茶的背影,深思着,看来燕倾辰确实把她们全部救了出来,看着蓝画此时为她担忧而又尽心尽力的样子,她只觉得心中的某一处有一些动摇。但随即,她内心再次把这种异动压在心底。 闻言,林动的面色顿时凝重了一些,这幻剑门的实力,有些出乎他意料。 前后三枚金丹爆炸,如果放在其他地方,绝对会引来一大批强者,不过现在是在死亡之地,人的好奇心就会收敛很多,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少侠是怕老夫下手加害,所以才想逃离北芦洲吧。”长奚子一眼就看出了林野心中所打的主意。 金凤说过,幻境是根据闯关者本身产生的,境由心生,如此的话我的心情肯定也会影响棺材的心情咯。 韩轩豪不由分说扯着我就从屋子里出来了,一路拉着我的手也不知道避讳,有你这么个道士拉着公子到处溜达的么。 “嗤!你这逼装的也忒大了吧?还五分钟时间?行,那我就给你五分钟。若是我杜家安然无恙,你就等着我的凶残报复吧!”杜淳哼哼怪笑道。 “如果不是这样,皇上,请你告诉我,德太后是因为什么在此躺到至今。”慕容星才不管什么恩师,什么启蒙老师,在她的眼里,坏人就是坏人。 原本这个时节的晚上,不应该太冷,可此时院子内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还能听到结冰的咔嚓声,院子内但凡能冰冻的东西,全都成了冰雕。 叼着飞盘回来的咕咚,将飞盘重新交回到上樱空风的手里,随后跑到相川雨生的鞋边走了一圈,发现没有机会后,才回到主人的身边,等待她再次丢出飞盘。 要让他一下子相信,猿飞日斩对他有问题,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也拿不定陈煜在想什么,他们之前只是答应了配合陈煜在提水城开办城主府。 ------------ 第九十七章、诗词异相,下 在另一个世界,描写谷雨的诗词有很多。 如唐人王贞白的《白牡丹》、宋人范成大的《晚春田园杂兴》、元代仇远的《浣溪纱》、明朝黄佐的《谷雨燕坐偶成》、清郑板桥的《谷雨》,等等等等。 这其中不乏佳句。 但最终,顾谨言却选择了这首唐,元稹的谷雨春光晓,原因只有一个。 别人写二十四节气, 弗伦奇立即意识到,如果能够守住波纳佩岛,或者在波纳佩岛重创中国舰队,就能提升士气。 在他琢磨的时候。几个娃子已经围上去。一人摘了一把。也不用洗。直接就塞进嘴里。 “我只向徒弟传授武技。不会向学生出售武技,在中国人的传统里,师傅跟老师是两种概念。”陆玄沉声说道。 在主厅内等候士子们再看见宋初一的时候,如以往第一回见她的人一样,多多少少都有些讶异。方才宋初一形容不整,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将脸也掩去了大半,此时将头发都梳上去,显然只是个少年。 “……我要带人亲自去接应爹爹。”他和太子约定,若三天内他们父子还不回来,就用水攻。他特意让士兵带了当年娘亲做的那种救生衣,即便被困在阵中,只要能找到爹爹。总能在洪水冲毁五行九子阵时脱困。 背负着蒋君在风雪中疾行的陆玄心中不禁想道,如果当初没有遇见蒋君,那自己的生活又会与现在有什么样的改变呢? 今天来之前田路就已经说清楚了,欢乐生物是叶兰的公司,所以今天的事情自然也要由她来谈,所以此时她当仁不让。 云想容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她害怕,却不是怕死,即便惹怒他,大不了一死也就罢了。 “你说再不出来就放枪,我就放了。”张老汉很认真地对胖子说。 接到潘雨婷的电话,让周蕊很意外,她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却更让周蕊意外了。 下一刻,便见到上官锦诗的体内爆发出一道黑光,而传承天碑上也出现了一股吸力,没过一息,上官锦诗便进入了传承天碑中消失不见。 原本以为李逸晨他们只是路过,两人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可是半天过去,李逸晨他们却直接在宗门闲谈起来,两人终于按奈不住也靠了过来。 就像杨广闹腾着出来时,并不知道九幽物业大拿,已经在外界给他提前设了个大敌那样,轩辕王也不知道要斩杀的那个孽障身体里,藏着的那条孽龙,就是杨广。 “傻样儿,这是你姐姐的宿舍!醒了就赶紧从你姐姐身上下来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吗?”陆舟对儿子一点儿没客气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的名字这么古怪,但是这些老一辈强者还是要毕恭毕敬。 反着来,自然是可以延缓金融危机爆发的,但能延缓多久呢?根本问题不解决,次贷危机迟早还是要爆发的。 当钱贵见到这件东西后,眉头不由得一皱,这件东西可是这里面不可多得的宝物,名叫冰焰两极阵盘,虽然看着破烂,但是里面的阵图还没有被完全破坏,还能使用。 大姐就是大姐,把身边你这些孩子的秉性都摸的通透,一猜一个准儿。 毕竟很多人来他家后,势必会把外面的尘土等东西带进来,会踩坏他家的草坪,地板等。 校长看到周杰的名片,又听到他愿意捐款给学校的话,语气和缓了许多。 ------------ 第九十八章、晋品之机,上 作为谷雨二字,既然在大儒世界拥有著极其特别的地位。 那么,只怕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这两字宝文的,有些宝文的获取程度,是其它文字的数倍,十数倍,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目前,顾谨言并不清楚,这谷雨二字,所携带的具体作用。 但是,他亦清楚,只怕十分了不得。 …… 张宝欢, 反倒是这攻击的数人中,时时传出惨叫,各自的身躯四处,都挨了这黑兽的利爪。 “姐夫,聂大师是真的很有本事,前段时间我出了事,多亏了聂大师我才能得救的。”李玉琳急忙说。 头发凌乱,面部惨白,双眼微微的闭在一起,额头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到皱纹,唇部也是没有一丝丝的血色,哪有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段冷眼睁睁看它当庭罩落,浑身却是无法动弹,心知此时大势已去,嘴角凄然一笑,似乎有着无数心愿恨事未了,却也五月可奈何。 就在不久前,它已经将附近半里范围走遍,赫然发现这片范围四周,都被设置了一道无形的阻壁波动。 “不认识就走,找一个认识的来。”斌子挥挥手,手臂上纹的那条龙随着肌肉起伏动了几动。 再然后在整个车厢当中响起来的西装男子的痛呼就变成了惨叫,以及在惨叫间隙当中拼命的求饶。 踩着脚步朝楼梯走,忽然一个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而这个声音,又很熟悉。 我明白他的感受,因为只有我们心里面才真正的明白,这一刻,来的多么的不容易。 100级的NPC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白黑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再一次黑着脸,灰溜溜的走了,看着白黑失落的样子,感觉有些同情,这货每次装13不成反被装,真是可怜呀。 “怎样?这丁原老儿说什么、、、”放下药碗,姜麒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一脸苦笑的戏志才。 巴蛇战阵:凝聚巴蛇战魂战斗,最低五人成阵,最高千人成阵,威力视战阵人数极其修为而定,活动售价一千万灵石。 王萧露出冷笑,压缩到极致的一掌刹那回身,向着张方的掌心狠狠拍去。 不过自考学历虽然含金量很高,可是要取得最后成功需要有过五关斩六将的勇气与耐力。 或许是受到戏志才动情的话语,在场之人通通都闭上了相互讨论的闲言碎语,他们虽然没有见过戏志才口中所说的镇北将军,但并不妨碍众人对镇北将军生出感激之情。 王萧五指锋锐异常,金光刺目,真的如同化为了龙爪一样,猛然一划,当场将王天朝的手腕上抓出五道血淋淋的印记。 今天倒是没有周一那么多人了,不过莫天空到是听到一些有意思的消息。 可现在她儿子没了头颅,居然还能活着,眼看着儿子无法进食,只能一天天消瘦下去,饿的皮包骨头,她只觉得内心如同被刀割一样,疼痛无比。 不过即使这样,郝心今天还是决定要咬牙出门,因为明天是丁耀阳的生日,她想亲手买一份礼物给他做答谢。人家这么照顾自己,自己怎么能白白受人恩惠。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不知道。”师涵也没看清楚,心情不好,更没心思敷衍胡菲菲。 还好就是几乎每个飞船上都有一个医务室,苏叶直接被抬了进去。 ------------ 第九十九章、晋品之机,下 接下来的时日,看似枯燥,却又充实。 顾谨言努力在青萍书院中,学习知识,不光炼字习文,亦轮流学习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每一项都渐渐增进。 不过,他文海中的文气与日俱增,但却一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突破秀才境。 问其他人,亦是语焉不详。 只是告诉他,时机到了,自然就突破了。 走廊上,响亮的报警声让学校的气氛瞬时紧张起来,所有的考生都有些惊慌的不知所措。 他先牢牢地把模拟出来的秘匙程序在暗域里固定住,接着掏出刚找来的符骨,然后过去找老木要来软化剂,走到一边制作操作符去了。 曾听过若离的梦话,她好像很喜欢灵合树,清辰宫里,应该要种上几棵了。 那种窒息的恐慌与疼痛,在这一瞬间又遍布全身,她有些浑身发颤,似是没了力气,脸色惨白如纸,几乎没法动弹,只能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可不是吗,我可是千真万确的记得你自个说喜欢的可是男子,再加上齐羽神君对你穷追猛打,保不准你哪日就真的动心了呢?”她窝在泽言的怀里偷笑着。 到底是男子,心思缜密,从方才若离的话语里听到了一些话外之音。 她的面上的苍白被媚药引起的火红遮盖,竟然有种病态的美,看上去妖媚极了。 剑元气充斥着大陆的每一处,连人们身体的经脉当中流窜着的也是这种奇妙的气体。 他点点头,然后右手一翻,一道红蓝相间的光印出现在掌心,靠近他的人都感觉灵魂颤了颤。 “探望一位故人。”泽言轻轻淡淡的说道,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不安分的她,才察觉自己的手还没有放开她,一时哑然,将手拿了开。 周波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又是一个让他意外的结果,真的是让人搞不懂的家伙。 动用关系是一门学门,找对了,事半功倍,而且不是找的人级别越高越好,正常队长级别应该就能解决问题,但是这一次要保险一点。 “既然如此……”一声感慨过后,邪惑也确定楚秋是被地灾所困,心底顿时升起杀意。 茜茜和刘睿涵之所以没哭,是因为她们曾在私下里品尝过黄骏叔叔做的美食,那美味的记忆让她们在此刻感到一丝安慰。 宋婷婷推了他一下,又继续哭了起来,人来人往,看到之后都指指点点的。 朱由检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一件他疑惑的事情,尽管他对朝中格局了解不多,但也知晓一些事情。 好在时间上还算充沛,这让朱由校还能进行布局,辽左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否则辽东必危。 老人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捂住的脖颈还是不断冒血,死死地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这赢壹从始至终,几乎没有在秦始皇面前露过面,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带领兵马堵截始皇的队伍,并且跟始皇密谈许久。 感受到纪颜的视线,男人嘴角往上翘起,双眼眯成一条线,露出满足的神情。 他爱着她,她却爱着他,她却不能跟他在一起,他不愿意她有所牵绊,放她走,让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一见面之后,我就看到了好久不见的钱依雯,与其说大半年前的钱依雯打扮的有点像太妹,而现在的钱依雯竟然将头发剪成了短发,看起来是十分的简约和时尚。 ------------ 第一百章、无章字画,上 有时候,时光,就是这样无情,它改变了一切。 甚至改变了人的心境。 让人淡忘了过去所经历的一切。 这一夜,顾谨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很晚,很久才睡著。 …… 第二日。 一大清早。 小巷中,因时候尚早,早起的人还没有睡醒,因此显得一片冷寂。 然而,就在 张玲珑心里一突,心里涌现出一股埋怨,李世民这不是第一次了,长孙皇后发病,怎么能随意动弹。 “恩,老师,你给我弄吃的。”看来紫皇根本没有听懂兰馨的话,脑中想的仍然是吃得。 “是来买点东西,所以就被程兄叫来了,若没什么事,那便告辞了。”龙星麟瞟了四周一眼道。 法子想到了,不能直接在搂在自己怀里,再让人家去重新想法弄银子吧,这样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怜湖迎来了怜湖宾馆落成之后开放迎客的日子里最寂寥的一个夜晚。 根据之前的协议,马如龙便是将其中的三家给了林杰,为了除掉司空月这个大敌,他清楚这些都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林哲来到长安以后,这样有着好处的法子,不,应该是他所说的科技力量,想出了几个? 一九四一年,抗战之时,国民政府撤至重庆,暂为陪都也。日军飞机轰炸陪都及周边各县,甚频繁,各县均遭毁之。 大营里战的如火如荼,在大营的最边缘,一处营帐外,李靖侧脸看着交战的双方,眼神深邃,这里被一片黑暗所笼罩,一片寂静,与大营内的火光截然相反。 很多仍继续经营的店铺纷纷亮起了灯光,酒吧、妓馆的招牌更是霓虹闪烁,光看这夜晚的灯火就知道光明城的繁华。 亚昌斌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两条泪痕,昨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今日的她却物是人非……徐徐转身,亚昌斌朝前面走去。心中万分悲痛,却又不知如何宣泄。脚步沉重,人影晃动。 从这些破碎的烟雾里不时凝聚出各种用途的丹药,品质均在中品, 雪仙又送与尧慕尘两粒增加灵力的宝丹,被守护她的修士看在眼里,恨在心上,投到他身上的眸光都充满了厌恶的敌意。 红梅认为这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范义名喝酒后,不不专心干活了,很容易影响一天的产量。 “他挨打挨惯了,你又是龙族,有什么输不起的。”蒂莫西看出墓的疑惑,口中吐出冒出电花,不屑到。 “你现在已改过自新,还是恢复你父亲为你取的名吧。”理仁平静地说。 萧梦蝶嘴角边微微一弯,点缀着一丝浅笑,双手突然抬至胸前,目光平视亚东,手中在空中开始结起诡秘的手印,不一会,萧梦蝶身前的一双手就被什么阻挡着一般显得十分迷离,一朵灿灿的银花突然从空中呈现。 “老六,对这些下人不凶,他们怎么会办好事。”乐欢对亚东笑了一句,当即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信纸。 这一切,都在眨眼间就已经完成,若是换做寻常高手代替叶白,恐怕是无法避免被这一掌击中。 “现在??”亚东虽然转过身子,但脑子里头却记住了如若明刚刚的肉体,此时,她就这样一丝不挂的在自己旁边,这很让他控制不了自己。 继续下去,他不仅不能压制虚妄的剧毒,还会令他直接陨落,最后还会被剧毒反噬,虽然他并不惧怕,但终究还是有些麻烦的。 ------------ 第一百零一章、无章字画,下 顾谨言伸手又从书桌下抽出一张画好的寒梅傲雪图,递给他,道:“这是昨日回来临时所作,你再去替我去卖了,记住,依旧是五五分帐。” “收到。” 郭兴扬接过,在桌面上摊开来,看向那幅寒梅傲雪图。 只见里面全屏都是雪白,只有左下角几支梅花从虚无中伸出,在冰雪之中怒放。 虽只寥寥数笔,却 再加上,她们本来白如玉的丰美娇躯上,遍布了深浅不一的狰狞血丝,就像恶毒的虫子在不停蠕动,没有吓着就不错了,更别说有奇怪的心情。 她和张良同一时间将目光放在韩非身上,只见他目光闪烁间,原本皱起的眉头缓缓平复。 “这两天时间正好借着这样子的一个机会,好好地休息一会。”宋飞云提醒谢芳。 她眼波透出狐一般的媚丽,那贝齿轻轻噬着红唇,脸颊上弥漫了一片醉红,眉梢眼角春意荡漾,娇羞中又带些销魂的妩媚,犹如海棠花开,份外娇艳。 裴潇潇气愤起来,将朱掌柜羞辱她以及羞辱她的原因都给讲了一遍。 无数山石耸立在地面上,像是经过工匠的精心雕刻,然后又按照某种特殊的方式排布,在极具美感的同时,也可以从各个方向,抵达中心处的凉亭。 几个黑袍人有恃无恐地得意大笑,丝毫没有把井辰放在眼里,这次他们有备而来,将对方的飞剑压制的死死的。 两人低空飞驰了不到五百里路,一阵阵耀眼的火焰强光从天而降,把两人覆盖了进去。 “那又与你何干?你为什么要去提醒他们?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韩应礼实在太生气了。 虽然会耽误一些时间,但对于现在薄有资产的郑允来说,却是最稳妥的方式。 见到那名青年放过了林寒,很多江湖中人眼中露出了几分遗憾之色,似乎为两人没有能够打起来而遗憾。 “狂妄!”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此时只有两个字,就是狂妄,当着玄帝的面说出这种话,不是狂妄是什么? 那名身穿户外丛林服装的男子十分确定的说道,然后给林寒试了一个眼色,并且单手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没什么,我们走吧!”秦寒说道,刚刚他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看向他,他能感觉到这道目光的主人离他的距离很远,而且实力很强。 在实验了威力之后,凌翼决定出去试一试。在休息了大半天之后,奔雷秘法的副作用,已经基本上过去了,对于凌翼的战斗,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两人开着车朝学校方向开去,可是眼看就要到校门口了,却发现孙晓奚和闫思敏正一人按住一个男学生,一旁的楚馨甜正在解开那两个男学生的裤腰带。 “不知天尊此次来幽冥,所谓何事?难不成单纯只为了还老夫一块玉?”煞道人哈哈一笑。 而嵇孙到底是已经在本源世界中摸爬滚打了无数年的存在,对于本源世界中的生灵、势力等情况自然要比莫无念熟悉的多。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仿佛所有的力量与法则元素都被一个存在抽调汲取了一般,而这些转移了的能量,都必然是供给给一个更加强大的目标。 “那是三四十年前的冬天,我刚打完一场硬仗,当时又冷又饿且身负重任……整个连队,就剩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黑夜里奔跑。 ------------ 第一百零二章、勇妇吟,上 于是,顾谨言不断落笔。 而这一次,有了新的感悟,他笔下的这幅空山鸟,明明应该表现的是空灵清寂之意,却莫名多出了一种空寂与热闹交加的意境,反而更显落寞。 夜晚。 顾谨言掷笔,看著面前这幅空山鸟,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幅画,给他一种奇怪无比的感觉。 哪怕他是画作作者,亦是如此 只搅得天地变色、云层翻涌,且不论这威能如何,逼格确是拉得满满的。 婚礼结束,周冬忍和时晴同老先生告别,临走前老先生还刻意用眼神暗示时晴,时晴暗中比了个OK。 祖龙大怒,直接一巴掌拍过去,但此时的敖宗却犹如被附魔了一般,居然发出了一丝恐怖的攻伐之力。 大家跟着他看过去,才发现他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他果然受了伤,而且伤口流血不止,可是这个骄傲的人却还是咬着牙来应付,明知必死,也不肯退缩半步。 蝎子尸兄背面头响甲的前端两侧的六个侧眼才看到林凡,庞大的身躯不及躲闪,只堪堪避开前躯。用蝎尾本能摆尾,想要挡住林凡的剑气。 告诉李露明天早上把钱汇到一个农村信用社的账户上,并一定要取回汇款回执单。 柴艳芬的语气里虽然还有着不忿,但已经被后面的希望给冲淡了不少。 车开到医大东侧门的时候,本来还有明媚的阳光转而就阴了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时晴向来粗心大意,车里没有备伞,一时间倒连车也下不去了。 当暴龙子看到君长生踏入第七十层的时候,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凝重。 随即,从男人手中一把将那个包装完好的点心拿了过来,打开一看是自己最喜欢的绿豆酥,笑颜愈发美丽。 “……”和自己的造物主初次见面是这种结果没有超出他事先的预料,不管发生什么夏棋都已经可以平静的对待。 “砰。”一声枪响传入他耳内,只见一颗子弹紧紧地镶嵌在他的额头上,直入一点点便被他的皮肤和肌肉彻底卡住。 沈校长摇了摇头,如今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所乐见的。但对于高欢这个学生,他的眼神里却又多了几分欣赏。 “四月春鹃,皋月荷月夏鹃,四月已过,此番已是五月底。”静国公解答了,然夜大爷还是一脸懵。 借着石柱,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脸色变换不定。突然,他猛地向后一退。 看过这场战斗的人都在想一个问题,赵天化固然强,但如果等到唐谙成长到赵天化的级别,又该是怎样的战斗场面,没人想象的出来,所以更多的是拜服或是期待。 “这些蛇人出现的真是诡异,就像是直接从另一个世界降临一般,最先开始我们一无所知,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蛇人已经到处都是了。”带着黄金色雄狮头盔穿着盔甲的中年男人高坐在王座之上。 月影萱美目猛然睁圆,片刻后,一抹红霞飞上双颊,猛然扭身跑出了屋子。 这股韵味非常美,尽管是同一首歌,但是和专辑里面唱的风格完全不同。 看来今晚还是有机会将事情提出来,并解决掉的,在黎诗的示意和目光中,我犹豫了一下,迈开脚步朝她走过去。 “好了,我们出去吧,让二位公子好好休息。”方佩寒一把扯走醉青牛,屋里只留下了林江二人。 ------------ 第一百零三章、勇妇吟,中 “束手就擒吧,你杀了卢大官人,是绝对逃不出这北海城的。” 城墙下方,一名缁衣捕快满面横肉,手持一对判官笔,对围在中间的白衣妇人厉声喝道。 “呵呵……” 白衣妇人惨笑:“这世道,果然官官相护,民妇一家三口,来此避难,不过前两日酒楼偶遇,他便见色起意,强求不成,竟暗害了我家相公,以此相 第一道剑气呼啸而至,在防护罩上留下一道剑痕,防护罩激烈地摇晃了一下。 但是鸣人的一声冷笑让包宇认定了就是他。这等英雄好汉包宇一定是要去结实一番的。 不过林枫的解释还算合理,只不过按照这样的说法想下去,一年后换了一批学生,那么拜考神的事情应该就会淡一些。 他一把掀开箱子上面的绫罗绸缎,直接扔在了地上,突然之间,院内金光暴涨,闪闪的金光几乎亮瞎了彩燕的眼睛。 这种交易自不能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进行,所以必须要换个干净的地方。 进入屋子里,中间硕大的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一个大木盆子,里边放着几片巨型树叶,中间是切割好的一块块红鱼肉。 兰朵朵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天,罗云依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动静,她甚至以为穆水还会再来,但是什么都没有。每天各种补汤喝的她直想吐,但是元帅夫人坚持认为这种状况是正常反应。 “谁让犯罪嫌疑人见其他人的?有没有点规矩了?”赵空明冷声说道。 那保安听完李河图的话后气的火冒三丈,本来一张白白的脸也被气的火红火红的。刚准备反击就被一个从迎风居出来看着像大堂经理的中年男子出言打断道。 很明显,这把短剑已经在这片刻之间被何贞华成功祭炼,被他收入了英雄意识空间之中。 他喊两名手下去对付唐易,本就打着试探的想法,此刻看到唐易如此强悍,他哪里还敢招惹? “如果是权重股,我们推票的频率需要降低。”王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分明是刻意盘问我,或许他心里已经有了底,只是找不到证据证明沈毅此那天受了重伤,我心里紧张得不得了,脸上却丝毫不能表现出来,我紧紧抓着手里的手拿包,缓缓走向陈秋生,逼得他一步步往后退。 “到了。”李白嘴里说了句,然后很绅士的下车给冷若冰开了车门。冷若冰下车时,李白也让出自己的胳膊,让她下车。直到冷若冰下了车,李白才让泊车童子,将车子开走。 “吃你个大头鬼。我真的叫人了。”花璇玑口是心非的别过头,做出要喊人的表情来。 王诺如果是一个清洁工,即便拿捏着吴轩的命脉,得来的不可能是低头服输,而是疯狂报复。 “天佛教,是你们这帮爱管闲事的家伙?!”杨一征伐多年,对于人类的势力也是早有耳闻,他当日知晓天佛教的存在,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类之中的蛀虫,天佛教竟然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帮助天水星,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丹药和玉瓶一个颜色,鲜红如血,就仿佛像是三颗血珠子一般,再加上上面不时的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整体看上去极为的妖异。 “当年桓温有替桓玄向大伯提亲!”面对卫阶质疑的眼神,谢道韫毫不做作地淡然说道。 随即,江曼就有些伤感的离开。几分钟后,江曼发了一条微信给谢江。 ------------ 第一百零四章、勇妇吟,下 “哼,逃,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受了我一笔,你能撑过三日,便算我付清鸿无能!” 缁衣捕快首领捂著伤口,脸色恨恨,随即又化为冷笑。 “给我搜,全城大索,我就不信,她受了如此重伤,还能逃到哪里去?” “是!” 众捕快大声应答,登时如饿虎扑食一般,朝城中四散而去,逐屋搜索。 围观 刚刚李和弦所说的消息,显然太过惊人了,以至于张明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但是事实上,她就是苏妙语的师父,玄月宗地位极高的十二长老之一的望珠长老。 “你要是常看点革命传统影片就会学会一点战略战术的运用。”段或根好不容易能指点他一次,占一次上风,看起来是想慢慢享受。 “没关系,我有办法保护他。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俞钱花说道。那个上尉耸了耸肩,拿过来一个单子递给了俞钱花。俞钱花重新走回前排签了字,他才放行了。 昙萝说罢,伸手去推那两男,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为何辰方烬和夙染都消失不见? 罗丽向他示意,让他帮忙拽开瑞的手臂,巫恒明白了,用力去拉,瑞勉强地睁开眼睛,看到罗丽和巫恒,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配合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臂。 “我会。我不仅会好好爱你,我还会永远珍惜你。甚至,我还要与你一起成为龙庭相的道修。”莫默又使劲的把邹美晴揽在怀中。 刘静月看完视频,用手捂着嘴,直接笑出了泪花,他们怀疑他,但是她绝对不会怀疑他,虽然她也很震惊。 司空旭点了点头,只得朝下方降落去,见到司空旭落到地面上,千何亦才对面前这五名上将勾了勾手指,之后与这五人混战在一起。 卓天虽然毕集全力。但冰绝剑也只是颤动的幅度微微大了些。终究是沒有飞到他的手上。 在看到烛九阴收下了人参果树之后,镇元子与烛九阴之间的交易则已经完成了,不过镇元子却没有急着离开,若是三界之中谁对那隐藏在暗中的混沌神魔有所了解,那么烛九阴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一道道水柱和火光从远处冒起,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最上号周围,这艘日本重巡洋舰已经横过了船身,似乎有逃跑的打算,同时也在用它的10门203mm舰炮也在拼命朝黑暗中炮口焰闪出的地方发射炮弹和照明弹。 十殿阎罗?聂风俗闻言眉头轻皱,心想;神母为何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阎罗”的称号,本来是地狱中的“阎王”之意,难道,世上有那个长生不死的神,还嫌不够? 而对于夏洛特山猫队而言接下来他们如果无法做出回应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将会又给克利夫兰骑士队留下继续追赶的机会。 无名并没有现说什么,他只是缓缓转身,似欲要回去的其百丈开外的巨鲸帮巨船之上。 坐在郭拙诚身边的那个官员也是不解地看着郭拙诚,同时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林锋观察到,对方的修为并不比任吴二人要高,而且看起来还要若上一些,但是却是两人的师兄,显然,这里的辈分应该是按照炼器技能的高低来分的。 刘云天往12点钟的方向看去,下方大约五六千米远的距离上,大约一百多架96式战斗机正在拼命拉高,似乎想抢占制高点进行俯冲。可是,这些日本人不知道最新型号的歼4e龙鹰的实用升限有11000米吗? ------------ 第一百零五章、诗境十二相 因为顾谨言忽然想明白了。 为什么,我非要从妇人复仇的结果去写,却不写她复仇的原因? 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以女子之身,为夫报仇,不因困难而掩其志,不因可能的后果而畏惧不前,此为‘勇’! 当街刺杀豪门公子,悬头于城门,不惧报复,此得‘义’! 夫死而不改其心,处危而不易 “啥就你们家我们家的,你跟山杏结婚了吗你,也好意思喊表妹喊娘!”季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抱着胳膊回屋。 加上莫甘娜与她的恶魔军团现在也活动在地球上,危机并没有被解除,反而只是开始。 “医生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带他走出其中的黑暗吧。”叶玖几乎哀求的语气向心理医生说道。 从烟尘里走出来,一口将肺里的灰尘浊气吐出来,同时把插在腹部一根弑神刃拔了出来,随手丢在一边,然后直起腰身,开始吸收太阳能量,恢复伤势。 点击发送,她下床,穿上鞋,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来擦完护肤品,再看手机,元若若居然还没回复。 萧鹏程追上吴凤艳还要去送她,这样一直就在他们身边如同空气一般的何琪心里意外又震惊。 在接受吞噬血脉的瞬间,美杜莎心中就清楚,这辈子可能跟林安都抹不掉关系了。 玉暖柔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只听他在耳边轻声说道:“哥哥要动手打人,你这么抱着,月寒哥哥施展不开。”玉暖柔闻言,随即从他身上下来。 对于这种地方的旅游,我甚至懒得跟吕不韦做过多介绍,因为他比我还要了解这里的很多东西,比如一些瓷器,一些古物。 “陛下,你给我们说说是哪两个时期对我们世界的实力产生了影响,导致我们世界的实力变弱的?”刚进房间孙悟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一次的离开,他将直接离开太子府,从此再也和太子燕西风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是一堆只有土培做成的房屋,房顶是由干稻草组成,这种简陋的地方,看起来稍微一阵风雨就能够吹倒。 也许此时此刻他也不会想到上一秒还在运用自己的灵气,使劲浑身的力量。 来到莫大,众人一边走,一边周磊为张高兴讲述这所大学的故事。 十几分钟后,张高兴将浸泡发壮的茶叶从木盆里打捞起来,放入锅中已然是沸腾的沸水中煮。 连他们的帮主都被,几秒钟的功夫刺死了他们更不敢向伙子挑衅,这是伙子很自信的道,我不会无缘无故杀饶,我告诉你们我杀人都是讲究证据的,我都是有理由的,你们不相信吗? 听到刘云的话,王洛沉默了片刻然后接着说道:“云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拥有怜悯之心乃是人之常情,但是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对外人说起,以免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只见那人形光影手一挥,白芒从那人影手中进入到刘云身体之中形成一道玄奥的纹路。 她实在是不明白王博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闯祸。 阿林在完这些话的时候,身边就出现了两道光芒,然后对着这两束光喊了一句,只看见这两束光芒,回到了他们各自的体内,看到这种情况之后,阿林起身道。 原本是和佐助他们约定在剧院内见面,只是,一直到电影结束卡卡西仍是没见卡卡西的身影。剧院大门缓缓关上,佐助他们四人静静等待着。 ------------ 第一百零六章、诗成异相,六月飞雪 在顾谨言心目中,这首《勇妇吟》的价值地位,皆远在唐元稹的谷雨春光晓之上。 无论是它的作者,还是艺术水平。 勇妇吟都超越谷雨。 可惜最终,却是谷雨诗词的异象,超越了勇妇吟,达到了诗道第六境的地步。 而这首勇妇吟,却只是诗道第四境,飘香。 难道,是因为那天,正好是谷雨节气, 劳达轻描淡写地说道,救光木是因为看光木有几分骨气,而救流火纯属是因为认识,除了这两个斯坦星人外,其他的猎杀部战士的生死就不好说了。 宋子宁在进入陪都之后,收到了无数的请帖,他都一一用需要修炼为理由,拒绝了。 齐洋舔了舔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他这句话中隐藏的意思自然是齐武管事。 “呵呵……看来你对你自己很自信?”冷冷的望着不断用再生吞噬掉七虫天煞蛊的土修罗,雪倾城的眼神中流露的是万年不化的冰冷。 原本李千里是不让他跟着来乾河大陆的,正是因为听说了“洛寒”的名字,他才会执意跟着过来。 葛浩然见到武芈之后,便顺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那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脸,削瘦的脸上有皱纹,也有伤痕,那些都是他生命的见证,他在生命当中拼搏挣扎的完美见证。 可少主依旧是寻求他和李梦然的协助,没有选择单独行动,这不是有着明主之像还能是什么? “当真找死!”那名破虚强者心中喜怒交加,喜的是对方自己找死,怒的是竟敢这般蔑视自己。 当赵毅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9号擂台之上,跟白豆豆做起了暂时的邻居。 花无缺双眼微眯,关海铜突然冲着花无缺诡异一笑。花无缺心里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双手挡在胸前。关海铜一拳轰出打在花无缺手臂上。 还有三个月大陆青年赛就开始了,大陆各个地方的人都在做准备。 蛮神界的管理与仙界大不相同,并没有联盟拍卖行这样的‘连锁机构’,而是以领主的方式,将蛮神星域划分。 “窝窝窝要萨死你”阿提拉听到阿契斯的话,不由得恼羞成怒,从身边侍卫中抽出佩剑,向着李卫冲杀过去,似乎要把李卫给杀掉才nénggòu解恨。 巅峰时期的不朽神殿,是可以随意出入宇宙海的,当初他们凭借不朽神殿,在宇宙海内大肆搜刮宝物。 花无缺毫不犹豫使用了夺魂剑法第一式,没有了意识的荀苟就如一个智障一样任人宰割。 因为神话战队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完全超脱了他们的想象,甚至到了这个时候原本还坚信自己国家那些一线战队可以打败神话战队的观众,这一刻内心也是发生了动摇。 随着凛牧的创世开天大计一步接一步地接近,他的本体和魔体芈圭葬随时有可能抽不开身,而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新一代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展露出各自的能力,他们需要的则是一个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舞台。 中午家里没人做饭,乐乐于是提议去她家,由她做饭给我吃。这对于还没有品尝过乐乐厨艺的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我二话不说,当即点头答应了。 凤朝琴冷冷一笑,一只手狠狠地掐了雪萌的肚子一把,疼得她喵呜叫了一声,尖锐的牙齿咬破凤朝琴的手指。 ------------ 第一百零七章、记功录过,人道圣笔 他们既为那白衣妇人感到不值,也咒骂卢家二公子卢应武的色胆包天,丧心病狂,可却谁也没法去为这件事做些什么。 卢应武既死,这件事情只能到此为止。 甚至,那白衣妇人不止要为此事丧命,甚至还有可能被卢家毁名。 豪族卢家,是这北海城的大族。 家主之弟卢道源,是这北海城的主薄。 主 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若是自己在其他国家,还一直帮助外国势力,可能早就被抹除了。 怪只怪他,没有保护好她就算了,找到她还花了这么久。瞬间,自责席卷了顾辞的内心。 这世上张悦可能就是她唯一的知己了,什么她都不问,也愿意倾听,愿意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她。 不光是唐三藏、孙悟空、沙悟净等人经受住了考验,就连最没出息的猪八戒也能通过。 在倒计时还有五秒左右的时候,就听江天逸的赛车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响声。 听到这句话制片浑身冰凉,果然叶连城冷冰冰的目光朝她递了过来,感觉就像是脖子上被架了一百把刀子。 赵羽还记得,当时的天空是暗红色的,头顶一架架战机呼啸而过,冲向妖魔炼狱。 对于自己老伙计的决定,老爷子怎么可能不相信,如果乔治希尔真的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了马刺队,到时他肯定不会留下来的,因为助理教练是一直都在管球员的训练,对于他们是非常熟悉的,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非常好的。 现场先前的热烈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宛若一阵寒潮刮过,许多爱国明星的脸都黑了,冷眼的她在台上卖力表演。 老爷子虽然不爽,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老爷子也只能是慢慢的调整了,一次又一次的,从早上到下午才结束了第一天的训练。 水树简单的走了几步,适应有一会儿的时间。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就跟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一个数千人的大公司里,一定是藏龙卧虎,有无数有才华的年轻人。 于是,关于天顶星公司的话题又火了,而这一次,出名的却是员工的年终奖,在一大票只发两块钱当年终奖的公司里,天顶星的年终奖待遇简直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这一次,不用方命催促,曲但然就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对着黑乎乎陨石不断清理着旁边的泥土,心中却是在估算,这块陨石到底会有多大。 态度仍然是冰冷至极,几乎没有丝毫的感情。实在是有点让人恼火!真相K他一顿。 这个家伙怎么还想到玩?明天就要开始第二场比赛了,怎么都不做点准备呢? 膳祖看了看张扬,似是想要看看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几秒之后,膳祖再次的摇了摇头,盯着火苗看起来没完,但却不再理会张扬,任张扬说什么话也是没有用。 东方明耀咧嘴一笑,体内的淋漓喷薄而出,长发飘扬,衣襟飞舞,手中火麒麟枪上的火焰更甚。 而徐轩也一直拖到了最后一秒钟才把球投出去,差一点点,这球就没时间了。 “刘恒,你又来干什么?”赵世并未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先开口问道。 “那么,神盾特工局这次看来是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了。”中年人叹道。 劳拉决定反击,这样被冬天一直攻击不到一分钟自己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劳拉在硬接了冬天的一拳后凝聚了第一个暴雷。 ------------ 第一百零八章、天地翻书,圣页自鸣 难道,是北海城出现奇文,记载了某件冤情,引动人道圣笔,所以才出现如此异相? 可是这怎么可能? 北海,从来不乏冤情。 哪一个朝代哪一座城市又没有? 所以,不可能是冤情引动,而是,记载有这件冤情的诗文引动。 那便足以说明,这篇诗文的与众不同。 “快看,动了,人道圣笔动 陈香惊讶的发现这个死亡骑士居然还是个熟人!死亡骑士完全没有料到敌人的圣光伤害居然这么大,直接将这死亡骑士打入濒死状态,那竖起来的大剑也松弛了下去。 璐娜发现林放,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当下有些害羞,又有些好奇的询问着林放。 看到钱老这个笑容,黄总得意的看了刘董事长和陈香他们一眼,其中的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而且,还有让林放感到无语的是,昨晚回来后,他往床上一倒,这莉莉娅也是有样学样,跟着往床上一倒。 天正大喝一声,数百刺刺中了他,莫艳霞却也被这一声舒天卷地的大喝声震倒,拂尘萎落地上。 而且毫无疑问,只要再过几年,周健就会彻底超过他,成为家族的第一高手。 这辆车其实埃克斯也是见过,路过哨卡军营的时候,他偶尔看到了几辆这样的大车,那时候他还在怀疑,这样的大车需要什么样的道路,需要怎样的畜力,此时他们却是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温斯特领的道路这么宽阔平坦。 如果给赵本杉的股份太少,以后赚钱,赵本杉肯定后悔,另起炉灶就是麻烦事。不如开始自己就大方一些,反正成股份也不少了。如果他到时候在后悔,那自己就无须客气。 催动黄泉大炮会降低他的神魂总量上限,但黄泉精粹鱼能够补充,若是利用得当,他的神魂将会强盛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冲破天人境的界限也不一定。 就算两个系统所选择的宿主正面碰上,只要有一个藏起来,另一个就很难察觉。 “我帮了你的忙后,等你恢复真身时,也给我一丝你的血液。”张家勇舔了舔嘴唇。 飘渺宗虽然亡于通天魔主的拳下,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飘渺孤鸿阵却依旧在守护着飘渺宗的山门。没人知道这座飘渺仙君亲自布下大阵,如今究竟还能剩下几成威能。 九天闭上眼睛,用感知连接手掌上的绿色光带。刹那间,他好似穿过了一条虚幻的通道,再睁开眼是眼前却不是自己的视线。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呵,穿越……未来世界……天呐,我被两个疯子给囚禁了!”蜜儿没有大喊大叫,但是说出来的话,也让张家勇瞬间黑下了脸。 而且凡夫俗子终归是凡夫俗子,那场战争只要是明白人都清楚是古劲松故意输的,南夏那场虚假的胜利反而让他们自己境内掀起一阵奢靡之风。 但是真灵系的灵植,却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他们通过显化出来的真灵,能够表现出一些生命特有的情绪。就比如戒备、依赖、恐惧等等。 “你要这鲲鹏血?”白家大护法疑惑的看着张家勇,不明白他要这东西干嘛。 寒山把茶放下,却故意移动了一下,杯子仿佛被不经意的打碎,可是叶译峰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 东方凤菲终于忍不住无语的看向了太子,就连七个美少年都一脸无语。 ------------ 第一百零九章、一词晋品,秀才之境 那血本是赤色,不知为何,落下时却突然化碧,然后滴落到纸张之上。 那只纸做的鸿雁瞬间鲜活起来。 在原地扑腾了两下,绕著紫袍中年人翩翩飞舞。 “去吧!” 紫袍中年人一挥手,开口道。 纸雁似乎得到命令,向他微微点了下头。 随即,头颅高昂,振翼一扇,就扶摇飞起。 飞 这种情况下,中州队有个屁的生存压力,而一旦没有了生存压力,这帮成天闲的蛋疼的家伙自然就开始关注起了中州队几个大佬的八卦了。 “当时吗?”郑吒看着头顶的主神,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一样。 烈焰恍惚回过神来,急忙擦了擦嘴角,谨防自己的口水在无意识中掉了下来。 一路匆匆奔走。半柱香之后,三兄弟终于有惊无险的走到了树林边缘。 “难道说,我们就只能捞这么点油水吗?”复制体郑吒不甘心的低声吼道,也是借着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毕竟,自己好歹也是队长好吧?你慕容方虽然牛X,但是也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 回忆期间,老刘竟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只不过这泪水在下一刻,就猛地又收了回去。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要发作的样子,恐怕也是在想兄嫂的事无暇顾及。 一切的一切,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被颠覆了。 “程序都走过了,我们准备回去。”修崇楷一边回答华欣,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递给高闻,高闻又递给奥嘉。 他看的清楚,这人根本就不像表面上那么学究,而且一直在研究专业,肯定也没怎么搞感情,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宋知薇这种条件,放哪里都是佼佼者。 “七皇子为何要陷害你?他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是他未婚妻的吗?”楚青城怒声道。 “云月,别怕,我在这。”银月紧紧的抓着五河云月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去找他。去问问,这究竟是什么毒。”银月的情绪终于比刚才平静了一点,他轻声开口,声音里透露出浓重的疲惫。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就算要问路,他也不打算跟洛溪,毕竟对于这一种容易引起误会的人来说,还是跟她疏远一点比较好。 看来这里真的藏着一把剑!莫非这就是他们说的秘密?银月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阿三,阿三神色凝重的对他点了点头,银月深呼吸,缓缓的把自己体内的真气运转到双手之上。 “呵呵,我看你们还是别啰嗦了,一个太脆了,还是两个一同上吧,别糜费我的时间,我还得要休息呢。”林歌懒散般的笑道。 银月的双手之上慢慢的散发出了淡淡的紫色光芒,他缓慢的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那柄剑的轮廓上。可是剑并没有任何的反应。银月一怔,不解的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天崖。 银月赶紧从自己带来的红绳上面割下来一截,拿着把手往黄沙里一伸,将红绳系在了紫雄上根部的位置。 究竟,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林歌纵然天分再强,也不行能从凝气境打破到玄元境的实力,就算是打破到玄元境,以地罗玄元四重境的实力,想来也不是林歌所能抵御。 看来两人之间应该已经解开了芥蒂吧?看到两人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她心底里也不禁为两人感到高兴。 ------------ 第一百一十章、卢道源 “果然,成功了!” 这一刻,顾谨言心中,真是欣喜得无以复加。 能成功调用文海中的文气,便代表顾谨言已经正式踏入了秀才之境。 如果说以前,刚穿越过来时,顾谨言还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可现在,随著他的实力日渐强大,对这个世界渐渐熟悉。 他对这个世界,将不再畏惧,胆怯。 “我觉得有必要。如今木叶正处于危险之中,不是考虑代价的时候。那些居民,那些忍者的性命比起其他东西更重要。”说这话的竟然是团藏。 楼月如接过来钱就把手里的钥匙直接塞给楼振华,反正他们还没换锁,给了他之后,看他们换不换?这就不归她管了。 池祝垮的不是身体,是信念。他一直秉持的,追求的公道,真的存在吗? 楼满月一脸疑惑,不过看到饭盒倒是知道那里面是吃的,只是不知道这老头怎么这个时候给她送吃的。 不过鸣人倒没有顾忌些什么,他不过是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罢了。 然而一盘接着一盘,我却连连惨败,直击落得我信心一点不剩,甚至一度开始怀疑那些死党的话还是颇有道理的。 在火星盆地最最中央的乌托比亚大集市,是一个各部落自发形成的自由贸易区。 令晓棠也不强求,直接吃了起来,吃完就睡,直接闭目养神起来。太后看着她这样子,也没有出声说话,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去卧龙寺。 她走进去,就看到莫羡予正在自己换药,面前放着昨天用的药箱。 一边喝,一边和冯雅颂漫无边际地聊些琐事,并没什么主题,甚至没什么深意,只是想到哪里聊到哪里,倒也开心。 程墨看到儿子的这举动,又流露出些许愠色,王义顺却信服的点了点头。 “彪哥,那我们?”蒋彪刚才是让先前的保安散开了,但是我还没说不跟他们计较呢!他们怕我私自又跟蒋彪说他们的不是一直没敢退下去。 夜洛想着这怎么也算是自己的夫郎,不管再不喜也该回应一下,但是就在夜洛正要回应的时候,下面就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关心声。 冷峻少年的目光将冥帝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微微闪过了一丝异样,不过他却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对阴柔少年点了点头。 “慕宿大人。”叶卿棠顶着大长老吃人的眼神来到了慕宿的身边,落落大方道。 突然,四周的窗户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力一拉,砰然地关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紧接着所有的灯,在连续闪烁了几下后同时熄灭。 这明显是一具巨兽的骨架,想来在远古陨落之前也是一头超级妖兽。 这一下就显得冯胜的脑子不够使了,有勇无谋的人注定不能成为帝皇,他只能是一朝武将罢了,但他不得不承认,他除了一身倔脾气外真的没有脑子。 不少武者都生出了好奇之心,想要前往金光处一探究竟,可是最后,他们都收了心思。 “这是我的私人印章,我一直都随身携带着,你可以查验一下。”仿佛早就知道方离不会相信一样,劳拉取出他一直贴身保藏的印章,递给方离。 “我不后悔,我是自愿的。”寒梅使劲的摇头,话语里充满了哀伤和凄苦。 “咦?你们怎么还没吃早饭呀?先吃饭,有什么事儿吃了饭再说。”说完转身走出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