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章 永恒漩涡 宇无穷无尽,宙无始无终! 而在宇宙的中心处,一个金银双色交杂,不知其大小的漩涡正在缓缓旋转,引起一阵阵震荡波动,辐射向远方乃至整个宇宙。而在其四周,以幽黑为背景的虚空中镶嵌着的星辰如恒河沙数,散发着淡淡毫光,璀璨如珍珠,不时有一两颗珍珠脱离其原有的位置,悠悠坠入漩涡之中,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这里便是宇宙的中心,世界之禁地,传说中的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户――永恒漩涡。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一粒金光忽然在虚空中亮起,陡然绽放出灿烂至极的金光,在金光中,一道由简简单单的金色线条勾勒而成的大门虚影徐徐浮现,门后是一片流光溢彩,不知通向何方,玄奥神秘的波动由此向四周震荡,威压如狱。 也许是千年,也许是一瞬。 “永恒漩涡,我终于又来了!” 一道充满怀念与惆怅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弦振动,起起伏伏之间,瞬间辐射千百万里,无形的风暴席卷而出,不知多少星辰在这一刻化为齑粉,飘荡进金银漩涡之中。 而永恒漩涡仍旧缓缓转动,无论是星辰碎屑,还是那道恐怖的精神波动,都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金色大门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一道金色人影从其中走出,巍峨高大如神明,君临天下。 金光弥漫,分辨不出金色身影的相貌与性别,只有那一双眸子,幽黑如虚空,深邃悠远。 而此时,那双眸子里正倒映着那金银双色的漩涡,悠悠旋转。 良久,一座七色虹桥突兀出现,一端位于金色身影脚下,而另一断,则落在了漩涡深处,不知延伸了多远。 “吾,苏笑歌,必将不朽!必将超脱!” 强势的宣言化作一道精神波动,无尽起伏震荡之后,传遍宇宙洪荒,终于徐徐消散。 倏忽,七色虹桥化作八色。 倏忽,虹桥消逝,永恒漩涡似乎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缓缓旋转,一如既往。 第三纪元,宇宙至强者苏笑歌单身闯进最不可知之处――永恒漩涡,不知所终。 尔后三千六百五十四年,大劫至,第三纪元由是终结。 ------------ 天上夜鬼行 ------------ 第一章 两袭青衫入城来 宇无穷无尽,宙无始无终! 而在宇宙的中心处,一个金银双色交杂,不知其大小的漩涡正在缓缓旋转,引起一阵阵震荡波动,辐射向远方乃至整个宇宙。而在其四周,以幽黑为背景的虚空中镶嵌着的星辰如恒河沙数,散发着淡淡毫光,璀璨如珍珠,不时有一两颗珍珠脱离其原有的位置,悠悠坠入漩涡之中,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这里便是宇宙的中心,世界之禁地,传说中的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户――永恒漩涡。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一粒金光忽然在虚空中亮起,陡然绽放出灿烂至极的金光,在金光中,一道由简简单单的金色线条勾勒而成的大门虚影徐徐浮现,门后是一片流光溢彩,不知通向何方,玄奥神秘的波动由此向四周震荡,威压如狱。 也许是千年,也许是一瞬。 “永恒漩涡,我终于又来了!” 一道充满怀念与惆怅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弦振动,起起伏伏之间,瞬间辐射千百万里,无形的风暴席卷而出,不知多少星辰在这一刻化为齑粉,飘荡进金银漩涡之中。 而永恒漩涡仍旧缓缓转动,无论是星辰碎屑,还是那道恐怖的精神波动,都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金色大门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一道金色人影从其中走出,巍峨高大如神明,君临天下。 金光弥漫,分辨不出金色身影的相貌与性别,只有那一双眸子,幽黑如虚空,深邃悠远。 而此时,那双眸子里正倒映着那金银双色的漩涡,悠悠旋转。 良久,一座七色虹桥突兀出现,一端位于金色身影脚下,而另一断,则落在了漩涡深处,不知延伸了多远。 “吾,苏笑歌,必将不朽!必将超脱!” 强势的宣言化作一道精神波动,无尽起伏震荡之后,传遍宇宙洪荒,终于徐徐消散。 倏忽,七色虹桥化作八色。 倏忽,虹桥消逝,永恒漩涡似乎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缓缓旋转,一如既往。 第三纪元,宇宙至强者苏笑歌单身闯进最不可知之处――永恒漩涡,不知所终。 尔后三千六百五十四年,大劫至,第三纪元由是终结。 ------------------------------------------------------------------------------------------------------------------------------------------------------------------------------------------------------------------------------------------------------------------------------------------------------------------------------------------------------------------------------------------------------------------------------------------------------------------------------------------------ 春秋城雄踞大魏帝国东南,被誉为“东南第一城。”这座古城池占地不知其多广,但主道可容七辆马车并行,比之那号称天下第一城的皇城燕京还要宽上几分。街上人来人往,喧嚣非常。但这座城池却没有城墙。哪怕是再破旧的城池,既然号称城池,自然便有城墙,只不过有高有矮,有厚有薄罢了。但这座东南第一城的确没有城池。在宽达五丈的护城河那头,只有四名甲士持枪肃立。既不搜查过往行人,也不向来往商队抽税。 魏文十年,七月七日,一袭青衫的莫止戈把手从装柴的板车上拿回来,不等那拉车的老汉致谢,或者说为了避免那老汉的致谢,闪过边上急速奔来的一位冒失少年,极快的避入人海中。 莫止戈饶有兴致地在城里散步,的确是散步,那散漫而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算背上背了一把剑,也与少年侠客无缘,最多也不过是一位浪荡的江湖游子罢了。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座春秋城,但还真是以第一次以这个身份来春秋城,也许是因为身份不同的缘故,本来已经深深记在脑海的东西现在看来也似乎已经焕然一新。或许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不同的身份,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也会有不同的感触。这或许也是学会易容术的好处之一? 莫止戈自嘲地想到,顺手从路边的小摊旁边拿过一串冰糖葫芦,在小贩反应过来之前,把刚刚入城时从那想来偷东西的冒失少年那顺手牵羊来的一枚硬币扔了过去,当小贩注意到时,只看到一袭青衫远去。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由当朝开国皇帝魏武帝亲笔题词的碣石楼号称天下第一楼,无论是其面积还是高度,在闹市中占据三百平米的,高达九层,十三四丈的碣石楼都当之无愧。碣石楼与世间酒楼大不相同,第一楼与第九楼都不接待客人。第一楼是厨房,各方大厨在下方忙碌,自然不容他人参观。第九楼却是当年魏武帝观沧海处,当今天子不临,谁能登九楼?是故有言:碣石酒楼易至,碣石九楼难进。 碣石楼有四梯从地面直接至二楼,二楼与八楼之间相邻各层都有两梯相通。而八楼与第九楼之间却只有一梯,也称天梯。天子走过之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重楼。地位越高,自然站的越高。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碣石楼逐渐成为了人们比拼声望之处。当然,此处人们仅指有权有势的人。 “富甲天下”谢甲谢二爷自然是有权有势之人。甲春秋者甲天下,这句话现在已是天下公认,却少有人知,当时说这句话的春秋城城主南宫沧海正是对谢甲有感而发。像他那样的人,宴客当然是在碣石八楼。这次宴客却是非同寻常,据说二十年前谢二爷在七月七日这一天在大海上遭遇狂风暴雨,船毁人伤,谢二爷侥幸流落到一座孤岛,得脱大难。但货物已经全毁,谢二爷孤注一掷的投资眼看就要失败,却不想在孤岛上找到一处洞穴,洞穴中有骸骨,还有一本金刚拳谱,更重要的是,还有九颗猫眼大的,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谢甲由此发家致富,因此,谢甲从那年开始,在每年的七月七日都会大宴宾客。 古语说为富不仁,但谢二爷却完全不是如此,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向乞儿施粥救济。碰到过往的落难的江湖侠客,接济起来更是不遗余力。在谢二爷手下做事,福利都是最好的。这不,上个月谢二爷在街上偶遇卖身葬父的少女,不止帮少女父亲安排了风光大葬,更是拒绝了少女的卖身,赠送银子打发其回老乡好好生活。像这样的人,名声自然是极好的,朋友自然是极多的。所以谢二爷不止包下了八楼。而是包下了整个碣石楼。二楼至七楼的客人都已来了,而且已等了很久,都在低声交谈着,但他们却没有丝毫不满。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提前来表达对谢二爷的尊重的。不知谁一句“谢二爷来了”,整个碣石楼瞬间鸦雀无声,接着,就是各种打招呼声。 当先走进碣石二楼有三人,正中的正是谢甲谢二爷。谢二爷一身丝绸衣服,一看就知是京城最好的服装店“集云坊”出品,而且恐怕是精品。但衣服上却没有什么花纹,正符合谢二爷一贯的品味:“好看与否不重要,舒服就行。”但无论是腰带还是玉佩都不是凡品。腰带还好,但如果是等着朝廷赏赐,不是三品以上官员想都别想。玉佩更是天下知名,是听说当今天子求之而不得的双龙灵佩。整体颜色已返璞归真成墨绿色,其上两条天龙彼此缠绕,精致华丽。据说当今天下,这种三国时燕国的国宝也不过只剩两个,可见其珍贵。但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谢二爷都不会关注他的服饰。谢甲无疑是个极有魅力的中年男子。那自然而淡定的微笑足以迷死大多数无知少女。尤其是那平静如大海的眸,更是增添了几分威严与神秘。其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甲春秋,甲天下的商人,反倒像是一个儒雅知礼,多情风流的君子。当然,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富甲天下吧。 以往,谢二爷无疑是人群中的主角,但今天却有点例外。因为他的左手边便是南宫城主的二公子,南宫华庭。自从三十年前魏武帝统一南方后,南宫沧海便一直是春秋城城主。而三十年前,春秋城还是一座有城墙的沿海古城。古城,即意味着破旧。当时不足而立之年的南宫沧海走马上任后,第一件就是拆城墙。第二件是就是改变城池布局。而这座古城也在南宫沧海的大刀阔斧下,变成了魏武帝观沧海的春秋城,然后又变成了东南第一城。三十年,哪怕是普通人看守厕所也可以把它变成自家的,更何况,没有谁会认为能够把春秋城建成东南第一城的南宫沧海会是个普通人。而南宫沧海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南宫天庭是个十足的武痴,不等及冠,十五岁就离开了春秋城,在江湖闯荡,十年时间倒也闯出了偌大名声,其父被皇帝封为东南王,他被称为东南武凤。一年前更是传言已经厚积薄发破天门,成就天人。被当朝国师,三清宗玉清一脉的领袖紫华真人誉为“东南有凤可至昆仑。”要知道昆仑可是号称最接近天界的地方,实乃人间至高山;二儿子南宫华庭幼时便对经商产生了极强的兴趣,传闻十一岁时就单身赚了十万两,及冠之前就使沿海诸商大为叹服。注定将来就算不是春秋城主,也是东南首富。其女儿南宫玉儿却不比两位兄长,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值得一提的是,南宫沧海只有一位原配夫人,在原配夫人因难产死后,便发誓终身不娶。而且其两儿子的关系也很好,东南武痴为了弟弟的及冠礼还特意首次返回了春秋城。这样一来,南宫华庭这一到,便是与未来的春秋城主亲至无异了。 南宫华庭打扮并不像一位年轻有为的商人,预定的城主,倒更像是一位纨绔的二公子。满身华丽的绸缎,帽子上竟然镶满了猫眼大小的宝石。左手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正在睡觉的鹦鹉;右手旁若无人地缩在宽大的袍袖里。 谢二爷居中,南宫二公子在左,那么在右边的是谁?诸宾客看着右边那个道人打扮的,一袭青衣,背着木剑的年经人,这个念头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 ------------ 第二章 人生多少阴私事,不可说与他人 李狗蛋是个江湖浪子,少年游侠,当然那只是他自称。说破天其实也不过是个有个三招两式,对江湖充满好奇与渴望的热血少年郎罢了。李狗蛋还算有几分运气,小时候蒙一个在他庄子问路的中年拳师交过几手,之后一直勤练不懈,风雨不怠,自负已有一身功夫,及冠后就不顾家里父母的劝阻,迫不及待地跳进了这座江湖。因嫌自己名字土气,还特意花光身上积蓄请算命先生给自己取了个好名字:李青帝。可出门之后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的名字虽然霸气,可与自己的身手一比,完全是天壤之别。因为这个名字,李狗蛋没少被人揍,无奈之下,不得已把帝自隐去。李青总比李狗蛋好。 像谢甲谢二爷这样的人物,生日请客当然全城皆知,更有许多江湖豪客早已提前来到了春秋城为谢二爷道贺。而谢二爷朋友虽多,但绝对不包括像李青这样的人物。但谢二爷之所以称二爷,并不是因为他排行第二,而是说他像关二爷一样义气无双。所以,本来没有资格的李青也能够进入碣石楼,虽然只是第二楼。当然,为了进入第二楼,像李青这样的人在外面等了多久,其中艰辛就不足与外人道了,当然,也没有谁关心。 李青是个小人物,而且是个初入江湖的小人物,自然不知道那青衣道人是谁。环顾同一桌的人,除了旁边一个不修边幅,正在抽旱烟的老者,不是凶神恶煞,就是阴冷煞人。于是,李青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丈,一看您就是见多识广,您知道那青衣道人是谁不?”老汉斜瞥了他一眼,似乎是眼前这小子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顿了一下,就说:“我问你,九州大地上,最出名的道人是哪两家?”李青大吃一惊,“难道是那两家?”老汉这次却不屑回答他,只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李青讪讪笑了一下,也是,除了那两家,还有谁家的年经道人能与谢二爷与南宫二公子并列。 “北逍遥,南三清。”逍遥观与三清宗便是九州上最强大的道教门派,而且由于逍遥观的道人也虽然入世修行,但一向不与世俗的权贵人物牵扯。而三清宗自立派以来,一向积极入世,其玉清一脉的掌脉真人往往也是俗世王朝的国师。其入世程度之深可见一斑。而愿意来参加谢二爷的生日宴的人,想必就是三清宗的天才道士,只是不知道是哪一脉?太清?玉清?还是上清? 老汉看着李青的神色由恍然之后又变为好奇,以其的阅历,自然知道眼前这小子的好奇。也罢,教教他也好。“小子,三清宗三脉各有其特色,太清向道,一心追求天道,玉清重术,擅神通道法,上清尚剑,号称一剑要诛仙。三脉中一向以太清为首,像现在的太清一脉的掌脉真人紫薇真人也是三清宗当代的宗主;玉清一脉在世俗传道,其当代掌脉真人紫华真人正是当朝国师;上清一脉则是降妖伏魔,捍卫正道的利剑,其掌脉真人紫阳的诛仙一剑举世皆知。其服饰也各有不同。道人好青衣,这点无须赘言。但太清一脉会在心口处绣葫芦,玉清一脉镶莲花,上清一脉有小剑。玉清,上清皆宜莲花,小剑的数量取胜,一脉领袖有四,长老有三,但不知多少弟子终生想在身上绣一莲花或小剑而不可得。太清一脉却以颜**别,一红二紫,三紫金四金玉。你看这个年轻道人,胸口能绣一剑,可见其身份哪怕在三清宗也是高贵异常,搞不好,二十年后能执掌那上清一脉也说不定。” 李青听的似懂非懂,主要是不是说玉清一脉经历俗世么?为什么这道人却是上清一脉?不懂就问,不得不说李狗蛋的私塾老师教的不错。这次老汉却陷入了沉思,不愿再回答。 “小子,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些江湖中人尽知的东西我知道你却不知道?”这不是明显的转变话题么?李青嘀咕着。“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算是江湖中人,能够称得上江湖之人的,起码也得能登上这座楼的三楼啊。”不等李青回答,老汉接着说道:“像我这样的人,碌碌无为一辈子,临死时也不见得能登上碣石三楼,就靠着活的久点,从那些有身份的人闲谈中知道些江湖常识,拿来蒙骗你这样的小子。你觉得,这座江湖真的有这样美好么?值得你为之付出青春?” 李青顿时陷入了沉默,想起了少时对江湖的向往,那些得遇异人传授本领后行侠仗义,女侠倾心的幻想,又想起了进入江湖后那些江湖豪客对自己的轻蔑,可悲的不是他们曾经侮辱过自己,而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他们不是目中无人,只是目中没有他这样的人罢了。像这次宴会,有人衣着光鲜华丽,准时而来,众人拥护招呼,而自己深夜就得在楼外等候,开门时默默无闻地进来。老汉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又陷入了沉思。 这时谢二爷一行已经一边打招呼,一边走到了楼中央。三人言行各不相同。那来自三清宗的道人只是冷淡地与谢二爷并肩,微微颌首致意,便算是打过招呼,他身份摆在那里,倒也没有谁敢不满。能跟谢二爷并列的人物,谁敢不满?南宫华庭却十足像个纨绔公子,左手提笼,右手缩袖,随意而又散漫地回应着。唯独谢二爷,不管是谁,都是亲切地回应着,既无骄傲也无不满,难怪其能成为天下首富。 “不愧是谢二爷!”一个粗旷的声音从楼梯边传来。一个大汉,手提着江湖中少有人用的流星锤,从与谢二爷一行迎面的楼梯走了上来。大汉身高九尺,一身粗衣,脸上一条吓人的疤痕从左大阳穴附近一直延续到嘴唇,还有皮肉翻转过来,看上去既吓人又恶心。这时二楼的客人都反应过来,议论纷纷,这,这莫非是流星侠刘青牛?以他的身份,怎么会在二楼?不是八楼也得七楼啊?为什么,他好像对谢二爷很有敌意的样子?谢二爷听着周围的议论,皱了下眉,用手势示意周围安静,“敢问这位可是流星侠刘青牛?”就连南宫华庭也皱了下眉,要知道,流星侠可不是普通人,三年前初入江湖时便是九品实力,更是力大无穷,一手流星锤出神入化,实乃是一流高手。三年间更是行侠仗义,不知有多少江湖大盗,绿林响马折在他手里,像那到时在北方名噪一时的燕云十三骑除了老二飞云骑侥幸逃生外,尽数死在流星锤下。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对某人表现明显的敌意,无论是谁,恐怕也得小心一二。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敢得罪东南王和东南武凤?南宫华庭自嘲地笑了笑。至于那三清宗来的道人,却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谢甲,人人都道你义薄云天,可你深夜可曾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你接济过往侠客,却又在事后要挟;你接济乞儿,却暗地里派人成立乞儿盟,让乞儿乞讨钱财,被你剥削。你自问,你可是问心无愧?”刘青牛大声喝问。 谢甲紧紧皱眉,一脸坦然,“刘大侠恐怕是受人蒙蔽,我自问从无此等事。” “好,很好!好一个义薄云天谢二爷。”刘青牛恨声说道,须发怒张,头发根根竖起,“我且问你,上个月那个卖身葬父的少女现在何处?可是被你送到了清凉山?” 清凉山上乃是谢二爷的私人山庄。宾客心里皆大感骇然,以刘青牛的身份,没有确凿的证据岂会胡言?更何况对象时富甲天下的谢甲?楼上的江湖豪客被刘青牛的喝问声惊动,也纷纷下来。霎时,二楼已经是人挤人,连转身都很困难。要不是怕惊扰谢甲等人,引起他们不满,那些楼上的人恐怕早已把二楼原有的宾客都轰走了。但谢甲四人所在之地,方圆三米却没有闲人敢靠近。要知道,谢甲的五大保镖可是世人皆知。看着突然出现在谢甲旁边的两个中年男子,人群再好奇也不敢靠近。于此同时,南宫华庭旁边也突然出现了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 但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都安然坐在八楼,很明显,虽然刘青牛厉害,但他们对谢二爷仍有充分的信心。假仁假义?笑话,像他们这样的大人物,谁没有杀几个不应该杀的人?谁不假仁假义?谁不为了自己欲望做些非法的,不合道德的事?谁的人生没有阴私事?一位大人物低语:“听说刘青牛以前是个猎户,机缘巧合之下却轻松习得武功,看样子所言不虚啊!”“不管如何,他可以死了。谢甲不杀他,我也容不了他”这是另一位大人物的冷漠话语。“谢甲比我们所有人都伪善,却也比我们所有人都凶残。”一位老者平淡地说。而八楼其余四人皆沉默无语。 ------------ 第三章 一锤似雷,一剑如鬼 南宫华庭低叹:“杏花,没想到,刘青牛的内力已至如此火候,一怒而须发张,离天人也不远了吧。”其身后的女子微笑着看着南宫华庭,沉默不语,轻轻用手握住南宫华庭缩进袖子里的右手,然后松开。“吕侠道,你看这刘青牛如何?”听得南宫华庭询问,青衣道人,也即是吕侠道扬了扬眉,“一步之差,便是天人之遥。”顿了顿,吕侠道平淡地补充,“我有一剑,可斩天人!”南宫华庭笑了笑,知道旁边道人也感觉到了压力,不然也不会补充这最后一句话。 在刘青牛说第一句话时,李青就被惊醒,正想问旁边老汉,被他挥手阻止。接下来,便是让他大感愕然的问话。说来也怪,当楼上的宾客也涌下楼时,旁边人山人海,他与那老汉旁边却比较轻松。“谢二爷真的是这样的人么?”听闻身旁这小子的话,老汉哈哈一笑,“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叫李青,青,青帝!”老汉回头,似乎对李青帝这霸气的名字感到惊讶。李青不由尴尬无比。没有预想中的嘲笑,老汉拍了拍他肩膀,“好名字,不要辜负它!”李青不由大是感动,眼角竟然好像有泪要流下,慌忙用衣袖从眼角带过,正想解释,老汉却已经不在了,耳边只留下一句话,“我叫莫止戈。” 天道武道皆无涯,但也有境界划分。武道被两千年前的武祖分为分为天人两境,人境九品,天境三步。人境第九品后可感应天门,破开天门便是天人,取天人合一之意,第二步便是上天人,上天人破开仙门便可成就仙人。天道人境倒是与武道一致,但天境各教有各教的划分,比如佛教分为罗汉,菩萨,活佛,道教分为天人,真人,仙人。儒教则是贤人,太平人,圣人。当然,现在道教的真人已经泛滥了,有真人满地走的笑语。但不管如何,无论修武还是修道,众生如鱼,天门若龙门,越过者少,像三清宗的天境之辈也绝对不会超过十指之数。不过六,七人罢了。所以不管怎么说,一位与天人只差一步的九品巅峰的高手,都不容忽视。 谢甲脸色不变,但语气中已暗含怒意:“可有证据?”也是,无论是谁,面对这连番指责,也不可能甘之若饴。 刘青牛恨声道:“当初我得到消息,连夜赶往清凉山庄,就已经晚了,那女子已死,死状惨不忍睹,我自然不肯把她运过来给你看。我本来拿住你的一些经手此事的手下,他们也俱已承认。没想到,却在来此的路中被人暗算致死。而暗算他们的就是你的五大保镖之一,毒师杜唐。但我的流星锤也打碎了他左肩,你不妨让他出来见我一见。”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既然刘青牛敢如此说,那自然应该确有其事。这么说,谢二爷岂不真是 就连南宫华庭也又紧皱眉头,他倒不是担心谢甲的声誉。要知道。毒师,金刚拳,炎刀,鬼,及天剑这五大保镖可都是九品及以上的实力,像天剑更是已经跻身天人之列。像那毒师,虽然精于毒术而战力稍若,可好歹也是九品实力,竟被人打碎左肩,刘青牛实力着实恐怖。南宫华庭有看了看谢甲身旁的两个中年人,健壮如牛的金刚拳,精瘦似猴的鬼,今天,恐怕这两人不轻松啊! 谢甲皱了下眉,道:“杜唐几天前就出门办私事去了,刘兄这可为难我了。”刘青牛闻言,沉默不语,继而长叹一声,“谢甲,我应该信你,可我实在不敢信你。不然,那些受你胁迫的乞儿,江湖儿郎怎么办?那死去的女子岂能瞑目?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也只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受死吧!” 谢甲身旁的金刚拳,鬼一开始就保持着警惕,听闻此语,更是把全副心神放在刘青牛身上。而南宫华庭,吕侠道,及南宫华庭身旁的侍女也悄然退了十几步,摆明了袖手旁观的架势。或者说,很明显,对谢甲有足够的自信。 奇怪的是,刘青牛说完后,却没有动手。反而看向人群,“你们还不走?”二楼那些看热闹的人,此时才反应过来,这场大战,无论谁赢谁输,也不是他们应该掺合的,但就这么退走,好像也太……好在这是,谢二爷也说话了,“诸位且先请离开,改日谢某再宴请各位。”如此一来,二楼的人顿时走的干干净净,但二楼以上的倒无人动身,想来,争斗虽烈,但也不会祸及三楼。 刘青牛看了眼三楼,再无废话,一锤若奔雷,袭向谢甲面门。鬼霎时拉着谢甲往右侧急退三丈,金刚拳则瞬间从左侧近身,一拳轰向刘青牛胸腹要害。金刚拳这个外号取代了他原来的名称,可见其拳头厉害。其拳出时,拳头竟然全部变得恍若金刚,一拳击出,虽无风雷声,但更先隐蔽,也更为可怕。五大保镖中,除了天剑身份超然,其余四人两两分组,轮流护卫谢二爷安全。而谢二爷对手下虽然优厚,但对完成任务不力的废物,惩罚也是很“优厚”。试问,他如何敢不尽全力?刘青牛皱眉,右手把流星锤顺手扔出,左手往金刚拳拳头按去,于此同时,其身子也向金刚拳急冲而去。金刚拳心神瞬间绷紧,流星侠神力无双,举世皆知。急往右旁一闪,拳头从左侧击出。刘青牛冷笑,对那金刚一拳不管不顾,身体微侧,左手直接一记简单至极的摆拳扫向金刚拳脑袋。金刚拳心中大骇,他怎么敢如此?怎么拼着重伤也要杀死我?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双手交叉,护住脑袋。毕竟,他修的只是金刚拳,可不是金刚不坏之体。然后便是无声之处起惊雷,“轰”,金刚拳脚下地板皆碎,其身影无奈下坠。刘青牛却皱了皱眉头,这金刚拳到还有几分本事,把所受的力道尽数传至地面,地板虽碎可自己却没受到什么伤害,不过,那又如何,还不是下了二楼? 在另一边,当刘青牛流星锤脱手时,一年迈老人,背背长刀出现在谢甲身后,鬼于此同时带着谢甲遁至南宫华庭一行人身旁,看着势若流星,挟带风雷的一锤,老人脸色不变,伸手摸刀,炎刀出。“轰”,一声巨响与刘青牛与金刚拳碰撞的巨响刚好合在一处,瞬间,二楼温度突然上升,满带灼热气息,恍若火山的一刀与流星锤碰撞,接着,流星锤不由自主地飞回,老人也于此刻加速,炎刀沉默地劈向刘青牛。 “难怪谢二爷能富甲天下,有如此手下,还如此谨慎,真不愧是二爷啊!”南宫华庭低声赞叹。 谢甲神色自若,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他要来,我岂能不多做准备?再说,外人都认为我四大保镖两两分组,却不知那只是平常时候。” 南宫华庭不由看了一眼谢甲,要知道这话可已经变相承认了刘青牛所说的了。既然这样,不妨投桃报李。“吕兄何不出手试试?”吕侠道不理他所言,反而问道:“既然如此,天剑前辈可至?”谢甲苦笑,“我倒是想,可天剑有事,不能来此啊。” 刘青牛接住流星锤,看着奔来的炎刀,神色冷漠。“一切走狗皆可杀!”一锤轰向其中门,炎刀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一个铁板桥必过,身体以铁板桥之势急速滑行,刘青牛冷漠扔出手中另外一锤,炎刀瞬间完全贴地滑行,双脚踢向刘青牛双脚。措手不及之下,刘青牛被连踢三脚。但他却没有任何晃动,双手向两脚抓去。炎刀在踢完第三脚时,便借力缩脚回撤。既已杀敌锐气,便可暂退,独行侠还想胜过人多势众不成? 但就在炎刀以为自己已经避开刘青牛时,却骇然发现,那抓来的双手只是虚招,刘青牛已经提锤向谢甲奔去。“给我死来”,伴随刘青牛大喝的是他的流星锤?刘青牛为什么被叫做流星侠?刘青牛一锤轰出,须发怒张,流星锤挟带着已经实质化,如雷电般汇聚在其上的真气,轰向谢甲面门。同样是一锤,这一锤无疑比开始那锤可怕太多,这才是真正的一锤奔雷。 而也就在此时稍后,谢甲身后忽然又出现一个老人,一剑刺向谢甲背后,其势如行走在人间的暗夜之鬼。如果李青在,一定会大吃一惊,那老者,竟然是莫止戈。 ------------ 第四章 道无涯 剑作舟 当面对那惊天动地的奔雷一锤时,鬼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左手拉着谢甲急退,同时右手也发出一把飞刀。但奔雷一锤岂是玩笑,当即飞刀碎,锤依旧。鬼心中苦涩,那一锤,真气恍若实质成罡,再加上须发怒张的刘青牛,这一刻,流星侠恍若天人,实不是他所能抵挡,但又绝不能不抵挡。鬼当即厉啸一声,双手如抽筋般急抖,霎时,暗器如雨,什么飞镖,飞刀,细砂都一股脑袭向刘青牛,攻敌之所必救。但流星锤下,只有奔雷依旧,暗器被附在锤上的真气一触即碎,没触到的竟然也被锤上虽携带的强大真气所影响,纷纷颓然落地,鬼脸色顿时煞白,正想拼命抵挡,却见一柄木剑无视满锤雷电,逍遥而又嚣张的挡在流星锤的前进道路上。 在鬼松开拉着谢甲的左手,双手齐发暗器的时候,杏花就拉着南宫华庭向左后方急退,而吕侠道更是扬眉,然后吐气,木剑无由出鞘,与空中下降,笔直插落于鬼前方。 古语有言:一波三折。就在鬼脸色煞白时,吕侠道扬眉吐气出剑时,谢甲身后忽然出现了一老者,与流星锤相应和,在流星锤击在木剑上时,一剑刺中谢甲,剑尖从谢甲心脏处透出。谢甲愕然回头,满脸不可置信。老者不待谢甲言语,真气狂吐,顺手一绞,谢甲心脏顿时破裂,再无生气。而后身影向后急掠。而远处,金刚拳还未上楼,炎刀却已经奔至刘青牛身后,一刀劈下。刘青牛竭尽全力的奔雷一锤轰在木剑上,没有想象中的声势惊天动地,如同一锤打在擎天之柱上,流星锤激烈反弹而回,木剑却纹丝不动。感应到身后的金刃破风之声,不及收回流星锤,刘青牛当即一个不顾脸面的懒驴打滚,避开后面的一刀,也不管其他,急速向楼下奔去,或者说逃去。 鬼看到身边的谢甲被杀,却反而没有什么大的神色反应,当看到刘青牛逃窜时,与炎刀对视一眼,就追踪刘青牛而去。炎刀面无表情,大声喝道:“诸位不要惊慌,真正的谢二爷还在家中安坐。谢二爷一开始就得之刘大侠恐怕会受人蒙蔽而来杀他。来日,谢二爷必定再次宴请各位。”霎时间,楼上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我说嘛,谢二爷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谢二爷又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原来是刘大侠受人蒙蔽。” 诸人纷纷附和,到也有一些心机深沉之辈沉默不语,刘青牛这么容易受人蒙蔽?那他能活到现在? 更有一些狂热相信谢二爷的,“我看,刘青牛也不过如此,搞不好,他就是故意来污蔑谢二爷的,沽名钓誉之辈罢了,居心叵测。” 八楼上的五位看着楼下,开始那一锤定音的老者叹曰:“谢甲果然不愧是是……谢二爷啊。”其余四人一时间皆微微颌首,神色复杂。 当那出剑老者,在李青面前自称莫止戈的老者出现时,吕侠道就有所感,但当时面对那奔雷一锤,他也无力分心他顾。而他竟然敢当着他面刺死谢甲,饶是吕侠道自三岁修道至今,已将近20年,也被他弄的杀意大起。虽然说,上清一脉不历俗世,但三清宗也不曾离开俗世,谢甲与宗门里的一些长老也是有交情的。更何况,他自诩,我有一剑,可斩天人,却被一个小小杀手在他面前杀人得手,岂能原谅?若不能杀之,如何证吾之道? 吕侠道神色变得冷漠无比,看了眼袖手旁观的南宫华庭,冷哼一声,并食中二指虚指木剑,低声喝道:“道无涯,剑作舟。”木剑缓缓升起,剑柄与人并高时剑身由与地面垂直变为平行,恍若一舟,然后急速射向莫止戈。吕侠道自己也随木剑飞掠而去。南宫华庭脸色大变,“一剑如斯,以吾意入我器,这不是天人之能么?他怎么可能如此?难怪,难怪敢自称“我有一剑,可斩天人”。杏花再次握住他手,捏了捏,南宫华庭笑了笑,“我没事,这号称斩天人的一剑还不是斩向了区区一名杀手?”这时,听闻炎刀说的话,南宫华庭嘴角冷笑,“我就知道,这老狐狸这么容易死,哪能活到现在?看样子,天剑是在贴身保护他啊,难怪当时金刚拳敢为了让自己不重伤,竟敢坠下楼去,失去保护谢甲的时机。” 莫止戈心中苦涩,果然,那些和尚道士什么的不该惹,这他娘的一个三清宗的年经道士竟然使出了这样一剑,融其自身求道信念入这一剑中,这他妈的不就是名副其实的道剑么?挡他就是挡他道,这,断别人财路死了活该,挡他人求道路,那可就是找死了。这算什么回事嘛,什么时候天人之下可出道剑了?莫名其妙! 莫止戈狼狈不堪地下楼而去,耳边依稀听见炎刀的话,妈的,白杀了。真是的,鬼鬼祟祟上楼就算了,下楼还这样狼狈。莫止戈向城中闹市奔去,那道人,既然是道人,怎么也不敢和不会胡乱杀人吧。那闹市中的人将是最好的掩护,可后面道剑如同附骨之疽,纠缠不休,却又精准至极。手中剑已与那道剑碰撞几次,每次难过的都像是要吐血,再来几次,恐怕就真的吐血了。可那道剑虽然除了速度快点,不显山不露水,可其中蕴含了吕侠道的求道之念,对心神气势压迫的尤其厉害,竟使人生出不敢抵挡之感。而且碰撞几次好像对它没造成丝毫影响。如今之计,唯有拉开足够的距离,飞剑离手,毕竟有其距离限制。但吕侠道的身影也在木剑后时隐时现,怎么摆脱? 一把木剑在莫止戈身后倏忽出现,莫止戈恍若身后有眼睛似得,一剑正好挡在木剑前进的道路上,事实上,若不是他那好像心有灵犀的直觉,莫止戈绝对不敢把后背近乎完全交给对方,如此急速飞奔。可惜,那一剑虽然挡住,剑中的力道还是透过剑传了过来,持剑的右手顿时麻木,更可怕的是,那力道竟好像直击五脏六腑,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自抑下,但仍有丝丝鲜血从嘴角流出,凄惨无比。 是你逼我的,莫止戈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任由场面再这样下去,顿时拿定了主意,顺手拿过旁边一名女子,把她往自己冥冥之中感觉到的木剑扔去。“啊!”这是女子的尖叫声。 ------------ 第五章 求道者,杀手,是谁在杀人 当扔出手中女子后,莫止戈就就地一个不顾脸面的懒驴打滚,然后便闪入人群中,但仍以余光看那年轻道人如何应对。然后莫止戈顿时目光冰冷,惊讶一闪即逝。只见那女子身体所投向的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把木剑,但那把木剑并未如莫止戈如想或所期待的避开女子身体,而是毫不犹豫地直接掠过,就如同未看见那女子一样,如击败革,女子身影无声地飞出,在三丈外坠落,七窍出血,无声无息。 躲过无视女子身体,直刺过来的木剑,莫止戈站定,双眸冰冷,嘴角冷笑,“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道,三清正宗?”吕侠道身影出现在木剑后,并未急着出剑,漠然回应:“你是以什么立场在说此话?莫非,是那女子自己撞上吾剑的?” 莫止戈神色平静,即而道:“我是一个杀手,害死一两个无辜人算得了什么?不过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堂堂三清传人,正道翘楚,竟然也杀路人如拾草芥。” 吕侠道冷声笑道:“若我等无此等伏魔手段,又怎么降服尔等?” 莫止戈嘲讽:“若行事与我等无二,你又以什么立场来降服我?” 吕侠道闻此,竟然笑了起来,起先是微笑,然后是大笑,到最后,已是狂笑。一开始路边的行人就已经纷纷逃走,看到那年轻道人突然如同失心疯一样狂笑,更是避之不及,就连那些胆子大,特意来看热闹的都退了好几步。莫止戈皱眉不语。 “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上几句?”终于,吕侠道停下了笑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莫止戈并不理他,而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吕侠道好像铁了心要讲出来,“我得感谢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更加明悟我的道。”稍停顿,“道无涯,唯有剑可为舟。大道之下,皆蝼蚁。” “看样子,杀了个无辜人,反倒让你道心更进一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莫止戈不无嘲讽之意。 吕侠道不以为意,微笑道:“所以,我让你多活一会。” “果然道士和尚什么的都是疯子,你叫什么名字?”莫止戈再次问道,可是不待对面那年轻道人回答,便低喝一声,一剑直刺其心脏。吕侠道似乎真是因为道心明悟而无限欢喜,不见丝毫怒色,木剑挥出,挡住那直搞黄龙的一剑,笑道,“贫道吕侠道!”莫止戈咧嘴大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左脚向前斜胯,右脚蓦然用力一蹬,顺着剑势,以居高临下之势,一剑横压。吕侠道仍旧不以为意,神色淡然,任由莫止戈一剑横压封住自己剑势,身影未退一步,但头发无风自动,双脚不可避免地下沉一寸。莫止戈神色不动,右脚斜跨余敌人左侧,左脚顺着身体逆时针转动,手中剑便劈向了吕侠道的后脑勺。吕侠道向右侧退了一步,手中木剑仍旧挡着莫止戈的剑,也仍旧被其封住,脚下这次下沉了两寸,轻咦了一声,“寸步?有点意思!” 寸步与杀剑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修罗门的两大招牌绝学。在修罗门中,近乎所有人都会这两项绝学,但所有人的这两项绝学都不一样。因此,上一代的太清掌教曾推测,修罗门这两项绝学其实不是技,而是道。这观点也得到天下人的普遍认可,当然,从来没有修罗门的大人物出来承认过。更关键的是,天下人都知道,但天下人都无可奈何。传闻中,杀剑与寸步集合了天下所有的基本剑式和步法,所有没有杀剑破不了的防御,没有寸步避不开的攻击。当然,这明显是吹牛,不然寸步与杀剑岂不是天下第一绝学?那修罗门的人岂不是天下无敌?当然,如果是寸步与杀剑的最高境界倒是有点可能,可是,哪项武功与神通的最高境界没有可能成为天下第一绝学?不过,既然寸步与杀剑有如此评价,自有其独到之处。 莫止戈不言不语,只是再次右脚斜跨,左脚和身体顺着右脚而动,剑又一次劈向吕侠道后脑。俗语说:“可一可二不可三。”而莫止戈却不管不顾,我一个招式连用三次,你能拿我如何?三清传人又如何?就可以装逼不死? 吕侠道似乎是感受到了莫止戈与剑势中隐藏的不屑,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不知天高地厚,莫非真以为我奈你不何?”心中微怒的思绪浮现,体现在行动上就是,弃剑,弹指,一弹有三。只听的“砰”的一声,如金玉撞击之声,然后莫止戈手中的剑就飞了出去。 佛教擅掌,道教尚指。道教更是有叩指问长生之语。一为凡,三通玄,六近神,九至仙。传闻中,九叩各不相同。而道教的伏魔真人们更是依此演化出弹指断长生。因此,可以预料吕侠道这不起眼的三弹指的厉害。 但这三弹指真正的厉害之处还是只有首当其冲的莫止戈知晓。当吕侠道弃剑而弹指时,莫止戈就知道情况不妙,与不可能之间变招,速度更快,原本劈向那道人后脑的一剑斜向其右后肩,但可怖的是,那道人的指仍旧弹在剑上,一而再,再而三。于瞬间连弹三下,你相同的三招我挡住了,我这一样的三弹指你可能挡住? 莫止戈只感觉到一股刚猛霸道的真气从剑上传来,剑被震得将要上弹而未弹之时,紧接着又是一道阴柔缠绵的真气,剑在这一瞬间被粘住,更可怕的是,莫止戈觉得自己的右手好像也身不由己的被粘住。而就在此时,一道螺旋刁钻的真气透过剑传到手上,莫止戈不由地右手一麻,剑脱手飞出。 当莫止戈的剑脱手飞出时,吕侠道就欺身前进,仍旧是那弹指断长生的手段。而莫止戈只是默然后退,一退再退,后背陆续撞毁了道路一旁的摊子,路边古玩店的墙,就在马上就要撞毁那一柜的古玩器具时,莫止戈身体猛然往旁边倾倒,双脚也随之踢向吕侠道的小腿。吕侠道与极速追跑中在原地停下身子,就好像是人散步一样,说停就停,屈指,弹指。就在吕侠道手指堪堪触到莫止戈脚时,莫止戈的脚就向后急退,原来是他把双手柱在地上借力。吕侠道冷笑,手指如影随来。莫止戈眼神一冷,神色狰狞,双眼中似有无穷杀意,一片茫然,右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踏在吕侠道手上,然后整个人以比开始更快的速度借力飞遁,在掠走的时候,双手一扬,四把飞镖迅猛地,呈曲线状打向吕侠道。吕侠道受莫止戈一脚,手不由地一沉,当看到那四把飞镖时,心也不由地一沉,瞳孔微微一缩,那飞镖的力道与速度倒不可怕,但其飞行的轨迹却是那难以测算的曲线。即便是他,也大感棘手。 只见他整个身子以丝毫不输于开始追击莫止戈的速度后掠,同时双手都伸出中指,屈指弹之,两把飞镖落地,但另外两把已经到了他身前,他当即低喝一声,双手同时挥袖,另两把飞镖颓然坠地。而他整个身子已经到了古玩店的另一侧墙,听到古玩店的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的“大惊小怪”的吵嚷声,吕侠道微微皱眉,身子从莫止戈开始撞开的大洞掠出,抬手掐剑诀一指,木剑归鞘。然后便往谢甲在春秋城的天下居长掠而去,同时喃喃自语:“这杀手显露的武功到还罢了,可那暗器手法,如此怪异,莫非是 更何况,他一身武功,明显没有完全显露出来,最后那无穷杀意应该是其进入了杀戮心境……看样子先前是故意要与我交手,哼,我倒要看看你是要做什么?” 城西,谢甲住处,天下居,后院,小亭 一个坐在南首的,身穿丝绸衣服的中年人用手摆弄着那个假谢甲身上所佩的双龙玉佩,炎刀,金刚拳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五步。这个男人无疑是真正的富甲天下谢二爷。他对面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身背一把巨大古剑,整个人好像与周围的天地融在一起,一只鸟儿停在其肩上,恐怕是把他当作了石像,天人合一,毫无疑问,这便是谢甲身边,有着天人实力的天剑田问。 “二爷,一切如你所料,刘青牛果然来了,但没想到,还有一个极其厉害的杀手在暗中与他一起动手,三爷还是……”炎刀在谢甲身后低声道。但不等他说完,谢甲便挥手制止了他,“当年我找他当替身,便说,我是二爷,他就是三爷。因为他随时可能死。我虽然不亏欠他什么,但仍旧有愧啊。你们好生照顾他的亲人,这玉佩他一直很喜欢,就于他陪葬吧!”说完,谢甲把玉佩递给炎刀。 “二爷,这……”炎刀大感吃惊,当即想劝。 谢甲神色一冷,“拿去!”炎刀大为无奈和感到,上前接过那传闻天下只有两件,天子求之而不可得的双龙玉佩。 这是,金刚拳上前一步,躬身道,“二爷仁慈,但今天被刘青牛这一闹,恐怕,名声有损啊……” 谢甲微笑摆手,道:“无妨,所谓的名声,不就是胜利者的宣传么?没有证据,我的名声是有损,但不用多久,我给出我不是的证据,那么我的名声反而会更上一楼。不过,你现在也可以宣传一下了,恩,这事,就叫老刘去办吧”老刘是天下居的大管家,在谢甲没发迹前就跟着谢甲,还从来没有误过一件事,其能力和忠心都毋庸置疑。谢甲把事情交给他,其实也就表达了他对这件事的重视,并不是真的“无妨”。 金刚拳恭声应是,退下。 谢甲突然神色一动,问道:“那杀手当真如此厉害,就连小天师吕侠道也没挡住他?”炎刀赶紧应道:“这倒也不是,主要是他们配合的很好,刚好卡在那个时机上,小天师救之不及,不过,现在小天师已经追去了,想必能够……”不等炎刀说话,天剑田问蓦然开口,“放屁!莫非他还能杀了那杀手不成?那些名门正派的所谓天才,武功倒是可以,可是论起杀人手段,什么都不是!莫非一剑杀死个普通人就是杀人了?能够杀死几个毛贼就是会杀人了?狗屁!”炎刀与金刚拳相视苦笑。谢甲哈哈大笑,倒是缓解了几分尴尬。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像田老爷子这种草莽英雄,一向看不惯那些名门正派。你们,这不是找骂么?”炎刀二人正想应是,突然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谢二爷的声音。霎时如临大敌。 小道上,一个年轻的青衫道人身背木剑突然出现,正是吕侠道。 ------------ 第六章 三清三术,修罗鬼魔 天下居,后院,小道,小亭 吕侠道与天剑田问一站一坐,气势对峙,暗流汹涌。吕侠道脸色虽然平静,但眼眸里一片漠然,恍若无情无识,却有道道清光在其中闪烁不停,游转如鱼。衣袖更是猎猎作响,向后飘荡。而天剑田问则无疑轻松许多,右手举杯欲饮,神色淡然,整个人好像已完全地与天地融在一起,也许吕侠道能让天地起风,但又能把天地怎样?但他已举杯许久,却终究未饮。而他肩上的小鸟也早已被惊,飞走。 无视身后炎刀与金刚拳的紧张,谢甲神色自若,挥了挥手,示意让身后两人放松,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三清宗小天师与自己的头号保镖的对峙。 田问突然略带惊讶地开口:“太清望气术?”不待吕侠道回答,又再次开口:“太清望气术!”一模一样的话,前者疑问,后者却已是肯定。 炎刀与金刚拳两人大吃一惊,相视一眼,难以掩饰住自己的震撼。太清望气术,玉清天算术,上清驭剑术并称为三清三术。太清望气术号称能明万物虚实,修至极境甚至可以预见未来;玉清天算术号称能算天地元气变化,甚至是气运流转,上清驭剑术则是诛尽邪魔外道,杀伐无双。三清宗有三脉,又以太清为首,其太清望气术自然也是最强。毕竟,道家信奉而气乃天地之基,一切天象的变化无非也就是气的变化。而三脉虽然渊源深厚,密不可分,但既然分作三脉,自然难免有隔阂。上清一脉想学太清绝学,虽然不必要什么贡献值,功德值什么,但仍然需要自己师长的同意。而一个上清的天才弟子既然把太清望气术修炼到如此地步,那他的上清驭剑术又是怎样火候?莫非今天竟然有幸看到三清三术? “天剑前辈以为如何?我,这个三清弟子可还入你法眼?”吕侠道漠然开口,清光充斥眼眸,道髻终于散乱,黑发飘扬,摆明为了师门声誉明知不敌也不惜大战天人。 田问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谢甲插话道:“小天师何必如此冲动,不妨喝杯粗茶?”一边说话,一边亲自用手给吕侠道倒了一杯茶。吕侠道看了眼谢甲,又看了眼天剑田问,看其没什么表示,变向服软,便向谢甲颌首示意,走进小亭,坐于东首,举杯饮了一口,便默然端坐。 田问冷笑道:“没想到三清弟子果然了得,只是没想到如此厉害,竟然也让那杀手逃了。” 吕侠道看了他一眼,沉声应道:“既然谢二爷无事,让那修罗门的杀手逃了又有何妨?而且那杀手的暗器神奇莫测,与江南暗器王的死脱不了关系;其杀戮心境应该已到了第二层次,你可以去领教一二。想来,天人之威岂是他所能抵挡?” 炎刀与金刚拳相视一眼,心中骇然。江南暗器王姓王,也是江南的暗器之王,其暗器手法另辟蹊径,号称如果没有蜀中唐家便是天下第一。其出身卑微,本是山中一猎人之子,却在暗器上天赋奇特,更是屡得奇缘,在江南建立了王家已有成名已久的武林世家的势头,却在近一年前,女儿新婚之夜,全家被杀,尸身遍宅。乃是这几年江南武林第一惨案,这两年不知有多少受暗器王恩惠的江湖豪客扬言复仇。而杀戮心境在修罗门中可不是人人都可练成,更何况其已经到了第二层次,杀戮由心。这样的人,在修罗门中也不容小觑,也难怪吕侠道不愿竭尽全力。人在江湖,又有几人能不顾他人背后势力与自己身后,大肆行杀伐之事?更何况,也不一定杀得了。 田问冷声道:“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我是一定要领教小天师的三清之术。” 吕侠道微笑,道:“贫道虽然后进愚钝,却也不敢无视三清宗的颜面。如若有机会,一定向前辈讨教一二。” 谢甲这时开口,道:“我这次在春秋八楼请了五位客人,却因为刘青牛一事,没有见面。现在已请到我这天下居,不知小天师可有兴趣见上一面?” 吕侠道沉吟一会,道:“多谢二爷好意,可小道素来不善应酬,还是罢了!既然二爷有客,贫道也就不打扰了。”言罢,吕侠道也不等谢甲回话,便站起身来,走出小亭,身影似缓实疾,转眼消失在小道深处。 田问冷哼一声,道:“也许他能化龙而行空,但更可能半路夭折。” 谢甲笑了笑,不予置评。 春秋城外西方,离春秋城十里处,有一座山,名青山,有一小溪,名绿水。一个青衫青年背剑坐在小溪旁的石头上,当然不是开始那一把剑,把脚伸进溪水中,一脸沉醉舒适。其相貌平凡,黑发仅仅齐肩,可以说,扔在人群中便毫不起眼。但其嘴唇薄如利剑,增添了几分薄情无义。一双眼睛,没啥特殊地方,但双眸幽深似九幽,神秘莫测。看着莫止戈现在这一脸散漫的神色,可以说,完全不能把他与在春秋城碣石楼,当着上清一脉小天师之面杀人的凶悍老者杀手联系起来。 莫止戈逃出了城就卸了易容,人嘛,还是以自己的本来面目活着舒服惬意。莫止戈一边泡脚,一边喃喃自语:“那谢甲虽然坏事做尽,人又虚伪,这青山绿水的名字倒还取得不错。”顿了顿,又接着说:“那老狐狸果然不愧是富甲天下谢二爷,这么大场面竟然只是诱敌之计……不过,还是太谨慎了点,不敢让天剑那老家伙也出来……南宫华庭身边那丫鬟还真不错,老子也想要一个啊 那什么三清宗上清一脉的小天师竟然修出了道剑,还修成断人长生三弹指,而且不知隐藏了多少实力,幸亏老子跑的快啊……可惜了,没有杀死真的谢甲,什么天剑有其他要事应该完全是假的,可惜我辛辛苦苦让刘青牛查到那么多真相,真是可惜了啊……”但他虽然大叹可惜,但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轻松的语气,又哪有半点可惜的样子? 莫止戈一个人自言自语,神神叨叨,十足向个疯子,而不像个杀手,一个年轻有为的杀手 也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剑光从绿水溪中升起,直刺莫止戈,一如莫止戈那直刺假谢甲的一剑。 同样的招式在不同的人手里有不同的威力,不同的人面对同样的招式有不同的结果。莫止戈自然与众不同。面对那从溪中刺出来,颇得暗杀三昧的剑,莫止戈不见任何惊讶,反而哈哈大笑,“妖狐,老子洗脚水可好喝?”双手撑着石头,借力飞遁三丈,双脚抖动,残留在脚上的水珠溅射向那剑后女子的面门,同时抬手一扬,一把飞刀划着诡异的弧线袭向那名为妖狐的女人。从溪水中窜出来的女子一身黑衣黑裤,明显已经湿透,水蛇腰诱人至极,嘴唇厚而多肉,丹凤眉蕴含杀气,脸若寒霜,双眼茫然无情,身子像蛇一样违反人类常识扭曲,不可思议地避过袭来的水珠与飞刀,身体俯下接近地面,一剑自下而上,刺向,莫止戈腰眼处。莫止戈现学现卖,左手屈指一弹,准确弹中剑尖,右手再次发出一把飞刀。整个身子借一弹之力,更为迅速地飞向后方,站定。那被唤为妖狐的女子仅仅在原地扭曲自己身体,便避过了第二把飞刀,但其也并未借势追击,也在原地站定。 妖狐微笑道:“夜鬼不愧是夜鬼,这暗器手法果然是尽得江南暗器王的精髓啊!” 莫止戈神色陡然变冷,冷哼一声,同时幽深似九幽的眸子顿时变得一片茫然,无情无识,但其中却蕴含了无穷杀意,双脚顿地一踩,一瞬三丈,整个身子以比开始更快的速度扑向妖狐,右手抽剑,斜劈妖狐头。妖狐哈哈一笑,得意无比,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周围,抽身后退,一脚踩在莫止戈先前坐的那方青石后,借力避至对岸,笑容狡黠,一点也看不出殊死搏杀的情形。莫止戈掠至青石处,也不再追击,与妖狐隔溪相望。继而展颜一笑,“没想到,你也来了,可是想我了?”妖狐站立不动,身材容貌清楚无比。妖狐确实是一个大美人,脸如白玉无瑕,狭长的丹凤眉,虽鼻子稍嫌过高,但嘴唇厚而更显性感,更兼之浑身湿透,身材凹凸有致,该凸的地方高耸,该凹的地方深陷下去,性感妩媚,妖狐之名当之无愧。妖狐以手掩唇,巧笑倩兮,身音沙哑着道:“自然是奴家想我夜哥哥了!”,莫止戈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应该好好找个酒店畅叙离别相思之情?”“奴家倒是想,可是听说暗魔也来了哟!奴家担心夜哥哥恐怕是没有这份兴致啊!”莫止戈皱眉,沉吟不语。 暗魔,夜鬼,妖狐是修罗门这一代弟子中明着的最强大的三个人,其中又以暗魔为首。三人各有所长,像夜鬼善于隐匿刺杀,妖狐善于易容变形,这在修罗门中已不是秘密,但暗魔善于什么,却没有谁知道。但暗魔每次任务都是圆满完成,不说毫发无损,但也绝不像夜鬼和妖狐那样屡次险险身死。更何况,修罗门门主修罗点评者三人时,曾说:“夜鬼杀,妖狐变,暗魔王”。可见暗魔之可怕。而任何门派中都会有内耗,像修罗门这种杀手组织尤甚,更何况,三人之间一起接受残酷的训练,可谓是恩怨纠葛。夜鬼与暗魔的冲突斗争由来已久,暗魔骄傲嗜杀,至于莫止戈虽然看似散漫多情,其实骨子里还是个淡漠无情之人,虽不会主动争斗,但要斗也不会有半分犹豫,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修罗门年轻一代三巨头之一,更何况他还把修罗门绝技杀戮心境由杀戮无心修炼到了杀戮由心的境地,要知道,整个修罗门也只有门主修罗据说已至第三层次:杀戮天下,年轻一辈中修炼到杀戮由心的更是只有夜鬼一人尔。 ------------ 第七章 鬼与狐的过去,两杯茶 名唤妖狐的女子看着莫止戈皱眉不语,似乎十分开心,大笑道:“怎么?原来也有你怕的人啊?也是,夜鬼不过会杀人,暗魔却是王天下,哈哈……” 妖狐说的其实是修罗门众人对修罗当年说的话的解释。莫止戈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嘲讽道:“会杀人总比只会骗人好,况且,一个杀手本来就应该会杀人,也只应该会杀人,不是么?”莫止戈顿了顿,看到妖狐似乎要恼羞成怒,便摆了摆手,笑道:“那谢甲身边有天剑护卫,没有天时地利人和,谁能杀他?更何况,还有一个三清道士。” 妖狐抑下恼怒,疑惑问道:“三清道士?玉清一脉的那个臭道士原青古不是在京城讨好皇帝么?” 莫止戈却不回答,道:“喝一杯去吧!”不待妖狐答话,当先转身,向山外走去。 所谓众星拱月,春秋城是东南第一城,在它的辐射下,周围村庄城镇也远比其他地方繁华,恰如众星拱月一般。当今天下大定虽不过三十年,但战时的驿道却早已经变作百姓通行的马路,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当时莫止戈刺杀假谢甲时,还未至中午,后在那吕侠道的追击下逃跑后,直接跑到十里外的青山绿水那,遇到妖狐,故而现在也不过是正午过后不久,正是吃饭的时候。莫止戈与妖狐走下青山,青山绿水当年因谢甲取名而名声大噪,时而有游人前来游玩。而那些游人无论是附庸风雅,还是真心来开开眼界,都是比较有钱且是要吃饭的。因此,青山旁的村民都争先恐后地开起客栈饭馆,但手艺不行的自然陆续放弃,现在还在开的只有三家。这些客栈因谢甲而兴起,却方便了谢甲的仇敌,也可谓是世事弄人。 莫止戈与妖狐并肩走进青山庄,当然,原本这庄子自然不叫此名,但青山旁的村庄自然是这个名字,不管村庄或村民们愿不愿意。时间久了,就连村民们也习惯称呼自己是青山庄的了。更何况,青山庄一听就知道在谢二爷赐名的青山旁,富甲天下,谁敢随意欺负? 莫止戈身材修长,笑容恬淡,气质优雅,在平时自然可以出彩,但相貌实在过于平凡,妖狐更是性感妩媚,诱惑万千。如此一来便显得不怎么般配。听着旁人的议论,妖狐掩嘴而笑,“怎么样,知道与姐姐的差距了吧?”莫止戈虽然散漫,也不禁有些恼火,冷哼一声,也不好跟那些无知村民计较,更是郁闷。也不再说话,闷声前行。 道路尽头,一把酒旗迎风飘扬,四个大字虽然简单,却是超凡脱俗:有间客栈。莫止戈笑道:“有间客栈?有点意思!”当先举步向前,进入客栈,在靠近窗口处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与妖狐答话,径自点菜,然后看着有间客栈四字,沉吟不语。妖狐款款坐下,埋怨地看了莫止戈一眼,似乎是责怪他独断专行。顺着莫止戈的眼神看去,问道:“怎么?”莫止戈看了她一眼,脸色沉重,道:“这有间客栈名字简单却含有大意思且不说它,这四个字,有字虽不起眼,但却仿佛蕴含无限生机;间字张扬肆意,热情勃发;客字确实萧瑟冷清,一片寂静;那栈字冰冷彻骨,生机不存。四个暗合春夏秋冬四季天道,蕴道意与字中,端地是神妙无方。如果我不是这次受那上清一脉吕侠道的道剑杀伐,还真感受不出来。” 妖狐也不由变色,融道意入器中,一般非天人不能为。更何况,是春夏秋冬四季天道,还如此隐蔽而强大,要知道,一般天人融道意于字,她早就应该察觉,由此可见那人可怕。而且还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留下。妖狐伸手招过店小二,问道:“这招牌挂了多久了?”本来两人装扮就非凡,更兼莫止戈点了许多贵菜。店小二十分热情,“我们这招牌,可久了。在谢二爷没赐名前,我们这客栈就在,那招牌一直就在,嘿嘿,反正我来时他就在……”莫止戈挥手制止店小二继续说下去,示意其退下。 看着妖狐迷惑不解的眼神,莫止戈自嘲道:“那位最起码是个天人,你我现在还能去招惹不成?” 修罗门门规森严,但其作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自然有其气魄。修罗门的任务级别仿照世间武道境界划分,一共十个等级,最高第十等级的任务就是天人级别的,不是杀天人也是像杀谢甲这样有天人护卫的大人物。而修罗门人人人皆会寸步,杀拳,修罗劲,但其他武功绝学可不像三清宗只有师长同意就可以学习,必须得自己完成任务换取,而任何人在完成第十等级的任务后都可以自由选择是否退出修罗门,当然,退出修罗门后也不得透露修罗门任何事。而完不成天人任务的杀手想退出,可以完成十个第九等级的或者一百个个第八等级的,但岂是那么容易?第八等级或第九等级的任务虽然没那么难,但也绝不容易,兼之数量巨大,更何况每个杀手都走在生死边缘,谁敢保证自己不失手?而且每次任务难免受伤,而修罗门的治疗可不是免费的。也是因此,修罗门杀手或为了自由,或为了强大,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嗜血的欲望,执行任务时一向拼命以求,舍生忘死。像这次刺杀谢甲的任务,修罗门内可不止莫止戈一人接下,也不可能只有暗魔一人眼红,任务,一向只认首级。 莫止戈沉吟许久,心中不由有丝疲累,下意识地长叹一口气,对眼前的女人说道:“月儿,有时你可曾想过,我们抢着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听的莫止戈唤她小名,妖狐心底暗喜,一股暖流从心底掠过,不由喜笑颜开,正想应答,听着莫止戈后面的话,就连她也不由心惊肉跳,大是恐慌,莫非,他是想判出修罗门?那父亲……他连这种问题都敢问,岂不是代表他对自己的莫大信任?一时间,胡月儿心乱如麻,一颗芳心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应答。 莫止戈见妖狐久不答话,也不再问,见菜已上来,尝了一口,笑道:“没想到,小小的一间乡下客栈,竟然也有如此美味。”原来莫止戈点了两荤一素一汤,菜上来之后外形普通,没啥特别地方,但一尝之下,原来味道尽在菜中内敛不露,其实这些菜香而不浓,油而不腻,味道不止在舌尖,更是仿佛直透肺腑。 胡月儿见他称赞不已,不由也尝了一下,然后也不管莫止戈,就一直举筷不止。 莫止戈哈哈大笑,“你急什么?我何时跟你抢过?”话一出口,不由大悔。 胡月儿停下,大怒,叱道:“那当年试验是是谁抢我的人头?” 莫止戈默然半响,道:“原来你还在怪我,你也知道当年那暗魔太过嚣张,我跟他素来看不顺眼,而且只抢你三个人头,也不会影响你排名不是?而且事后……” 原来,一直以来的冷漠在如此质问下都是如此苍白。 就算在心里欺骗自己一百次,在一句怒叱中还是真相大白。 胡月儿激动无比,冷笑道:“而且事后你也补偿于我,帮我完成了一件第九等级的任务?与得到第一名无异?也习得了杀戮心境?你敢做,还怕我怪你?还怪我怪你?你,你可知道,我……” 莫止戈歉然苦笑,道:“自然是不敢怪你,而且当时的确是我太过执着与暗魔的胜负,唉……” 莫止戈一声长叹,不无后悔之意。看向窗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与少女,那句莫哥哥,那句我莫止戈必将会永远保护月儿的承诺,那座试验的山,那山上的血与剑,那少女眼中的绝望与伤心,心中不由刺痛,一时间神游天外,痴然忘我。 胡月儿沉闷着吃饭,心里暗道:“哼,别想本小姐原谅你,当年说会永远保护我,却……让你去死吧,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除非你在诚心诚意地道歉,否则别想我原谅你……他怎么还不出声?哼,管他呢?……他怎么了?”胡月儿心里想法变来变去,其实却是在一步步后退,就差主动跟莫止戈说话了。见莫止戈许久不出声,抬头一看,他正在看着窗外,淡然出尘。胡月儿不由地一阵气苦,停下筷子,也扭头看向窗外。 一会,莫止戈回过神来,看胡月儿冷着脸看着窗外,心中苦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饶是莫止戈对敌时智计百出,可自古智商不等于情商,却没有想到大好的和解机会失之交臂。莫止戈无奈之下,唤个小二,结账,上了两杯茶,看胡月儿全然不理会自己,无奈之下也有点生气,自顾自地饮茶。胡月儿看着莫止戈不理会自己,任由自己生气,大怒之下,再不说话,就欲拂袖离开。 莫止戈忽然开口:“请!” 见莫止戈举杯示意,胡月儿终究心底不舍,顺势坐下,各喝各的茶。 莫止戈再次长叹一声,道:“也罢,往事且休提。妖狐,暗魔凶猛,谢甲亦不愧其富甲天下之名,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胡月儿心中恼怒,暗付道:“你就只知道说这个?一见面就只知道说这个?扭头看向门口,不愿搭理。也就在这时,一个身高九尺的魁梧大汉手提流星锤大踏步走进有间客栈,正是流星侠,刘青牛。 ------------ 第八章 同一片天空下的两只孤魂野鬼 刘青牛看到莫止戈,哈哈一笑,径自走来,坐下。也不与莫止戈说话,直接唤来小二上酒,又点了牛肉拌酒,自顾自地喝着。胡月儿看着刘青牛,瞳孔微缩,真气随其心意在奇经八脉中快速流动,只要刘青牛一有异动,便是雷霆一击。莫止戈示意胡月儿放松后,就一直不动声色,等刘青牛酒足饭饱之后,起身道:“既然刘兄没事,而谢甲狡猾奸诈也实在出乎意料,不如罢手,如何?” 刘青牛怔了怔,眉头紧锁,道:“岂有此理?行百步者半九十,如果不能成功,我们之前所为还有何意义?” 莫止戈道:“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既然事不可为,又何必强求?” 刘青牛冷笑道:“修罗门的人也这么贪生怕死?” 莫止戈笑道:“一代大侠怎会与修罗门的人合作?” 刘青牛道:“我算什么大侠?我倒是想与那些名门正派,可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顿了顿,刘青牛接着说道:“而且谢甲想杀五大保镖中的炎刀已久,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胡月儿闻言,大为愕然,五大保镖可谓是谢甲的左膀右臂,谢甲岂会干如此蠢事? 刘青牛话音未落,便奋力将手中流星锤掷向屋顶,流星锤上真气恍若实质,如同雷电围绕闪耀,其势如同追星赶月,正是奔雷一锤。莫止戈也是突然跃起,一脚踩在窗沿上,然后跃上屋顶。 鬼在炎刀的示意下一直追踪刘青牛,想看其的同伴与安身之处。当看到刘青牛来到青山,便大为惊讶,要知道青山一直被认为与谢二爷有关系,不然谢二爷为什么提名?当看到其径自走进有间客栈,与一对年轻男女共桌,更是分外好奇,莫非这就是刘青牛的老巢?那两人就是他同伴? 鬼之所以称之为鬼,便是因为其追踪隐匿的之技炉火纯青。鬼当下虽然忌惮刘青牛,但仍是小心翼翼地接近有间客栈的屋顶,偷听刘青牛与莫止戈的谈话。哪想突然听闻谢甲要杀炎刀,当真是晴天霹雳,不由地心神震撼。就在这是,一道如同奔雷般的真气袭来,鬼暗道不好,急速掠起,但却已来不及,虽然鬼闪避及时,未被流星锤直接接触。但那锤击穿屋顶,虽从鬼身边飞出,但锤上挟带的真气却结结实实地擦过鬼的身体,鬼的身影顿时凄惨无比地飞出,也就在此时,一剑袭来。 剑是普通的剑,但剑势迅速而又隐蔽,深得快准狠三字要诀,其角度更是诡异无比,似一道弧线划向鬼的大腿。这一剑,正是莫止戈的杀剑,也正是夜鬼之剑。鬼看似凄惨,实则是借刘青牛之力逃跑,其实并未重伤,但若被这一剑刺向,恐怕就的交代在这里了。 鬼凄厉长啸,右手一爪挥出,击在剑上,阻止莫止戈剑势;左手一爪袭向莫止戈面门,正是鬼爪。莫止戈冷笑,杀一个吕侠道难,杀一个小丑还要大费手脚不成?莫止戈瞬间沉浸在杀戮由心的心境中,双眼似乎蕴含无尽杀意。寸步一动,当真是急如星火,直接贴近鬼身体,弃剑不用,右手一拳直接击打在鬼身体上,鬼向后飞去。莫止戈得势不饶人,赶上,从鬼的左侧作势欲再次击拳。鬼一爪再次出手,可寸步之下,莫止戈的身影已闪至鬼的右侧,一拳作锤,从上而下击中,鬼的身影顿时如石头急速下坠,莫止戈饥笑道:“就凭你,也配称鬼?” 屋顶破开一个大洞,鬼的身影凄惨下坠,但地上的刘青牛与胡月儿却都无动于衷,没有出手的意思,刘青牛知道鬼好歹也是九品高手,自己又无流星锤在手,如果近身交战,反而可能激发鬼的潜力,被拉到生死边缘,到时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至于胡月儿,却是刚刚回过神来。莫止戈也不从鬼撞开的大洞下来,双脚修罗劲狂吐,屋顶破开第三个大洞,身影飘摇下坠,恍若仙人临尘。 这时反应过来的店小二,客人早已四散逃跑,就只有舍不得客栈的掌柜躲在柜台内,所幸如此,不然难免误伤无辜。 鬼倒在地上,莫止戈三人成三角形围绕着鬼,遥遥相呼应,气机彼此牵连却又共同集于鬼身上,只要鬼一有异动,接下来的可能就是三人不约而同地雷霆一击。但隐隐地,莫止戈的气机却又隐隐防备着妖狐。鬼缓缓站起,气机如同怒海涨潮,一瞬间攀至巅峰,然后身影倏忽出现在莫止戈身前,左爪挟带风雷之声袭向莫止戈面门,右爪却是诡异无声,抓向其腰部。刘青牛怒喝一声,随手掷出身边一条椅子,而胡月儿却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当鬼身影动的时候,莫止戈便全身毛孔紧缩,杀机一闪而逝,当下不及多想,寸步发挥到极致,倏忽后退一丈,但鬼的双爪还是如影随形,再也不能避开。莫止戈神色顿时冰冷,叱喝道:“死!”当即修罗劲集中与双手,左手压下鬼的右手,右手架住鬼的左手,两股大力从鬼双手传来,莫止戈于千钧一发之际皆这两股大力往后飞遁,撞破客栈栏杆,身影止不住后退,在十米外才勉强停住,一口逆血却不可抑制地涌上喉咙,又被莫止戈压下。 就在鬼双手与莫止戈碰撞时,刘青牛顺手掷出的椅子也打在鬼后背,若非如此被鬼借力,莫止戈也不会飞遁十米之远。但刘青牛神力岂是如此容易好借?鬼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前后受力,坐倒在地。他本来就被刘青牛和莫止戈击伤,鼓起余勇动用秘法之后伤势更是加重,更何况结结实实受了刘青牛一击,还妄想借力伤敌,一击之后,再无力气。 莫止戈急掠而来,见鬼倒在地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的弧度,一把飞刀划着诡异的弧线插中鬼的心脏。然后眉头紧锁,虽然说鬼已是深受重伤,但也不该如此容易击中!一时之间,不如有些犹豫。 但又何必理它?已经这样,莫非他还能活着不成? 莫止戈心中如是想,却开口问道:“鬼,可愿投降?” 鬼哈哈大笑,道:“你不懂,你们不懂。你们可曾看见过孩子背叛自己的父亲?” 莫止戈三人面面相觑。 鬼顺势完全倒在地上,抬头从莫止戈破开的屋顶大洞看着天空,怔怔出神。当年也是这样的天空吧?自己还是一个被父母抛弃,被母狼捡到养育长大的野孩子罢了!当年母狼死后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去了?与猿猴为伍,上窜下跳,东躲西藏?避开财狼虎豹,击杀兔子猿猴?浑浑噩噩!那年,自己是因为那个姓谢的年轻人的美味佳肴跟着他走还是因为他那从容不迫的气度与人多势众?或者,仅仅是因为他那温和的笑容与那句“孩子,跟我走吧”?那个狼孩在谢甲的手下学会各种杀人技巧,帮他杀人,帮他逃命,帮他做一切事,是否值得?二爷,我视你为父,你可曾真心对待过我?视我如子?不管怎样,二爷,当年的我终究不负今日的你! 鬼回过神来,看着莫止戈,缓缓说道:“我不配称鬼?一直以来,我就是孤魂野鬼!”顿了顿,鬼接着说道,语气嘲讽而不屑,“当然,你的确比我更像是孤魂野鬼!” 莫止戈冷声说道:“只要我不死,你就不配;你死了,倒是可以做一只真正的鬼!” 鬼似乎累了,闭上眼,说道:“我的确快要死了,不过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二爷的手段岂是你能够想象?”继而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了,天空还是如此啊!同一片天空下,当年的人却再也见不着了!”然后突然睁开双眼,哈哈大笑,一字一句地说道:“至于你我,无非是孤魂野鬼罢了!” ------------ 第九章 第一个神通,心神月 明月当空,光华无孔不入,如流水洒遍人间,为天下铺上一层清辉,无悲无喜。 莫止戈与胡月儿皆默然地站在有间客栈客房前的栏杆了,彼此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胡月儿想起鬼临死时所说的:“至于你我,无非是孤魂野鬼罢了!”心中刺痛,这么些年,这样笑呵呵的你一直都这么孤单么?正要说些什么,却又转念想起,他明知屋顶有人,却也没有告知你;他明显与那刘青牛约好在有间客栈见面,却说与你来喝一杯,他摆明不信任你,胡月儿,胡月儿,你又何苦如此下贱?一时之间,息了说话的心思。 莫止戈默然而立,孤魂野鬼,的确如此啊!想要月儿帮助,却又担心她不可信任。答应不抢月儿东西,却终究让她变成了今日的妖狐。当年,老师的一句:“多情常笑,无情多疑”竟是如此准确无误。怎么说?怎能说?一时之间,莫止戈心中千头万绪,对胡月儿的愧疚如潮水涌来,欲说忘言。 胡月儿冷笑道:“看样子,夜鬼大人还是不相信小女子啊!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与本小姐来此喝上一杯?” 莫止戈苦笑道:“月儿,你说笑了。唉,我的确该信你,可你也知道当年老师对我的评语……” 胡月儿听闻一声“月儿”,心中微暖,但一想就这么算了,以后还不知道莫止戈会如何变本加厉,当下冷哼一声,道:“这事不会就此算了。”言罢,一转身进了房间,留下个背影。 莫止戈嘴角苦涩意味更浓,默然一会儿,转身下楼,修罗劲在身体激荡,展开身法,挪移腾跃,转眼便消失在街道劲头。 青山山顶,莫止戈身影突然出现,抬头看着明月,青衫无尽萧瑟。 明月下,莫止戈修罗劲陡然爆发,齐肩黑发笔直竖起,青衫向后飘扬,大袖鼓荡不已。月儿,我心中有愧,不能说出,无法弥补,既然这样,就让我自己折磨自己吧,来吧!修罗劲一念之下,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这已经是动用秘法的前奏了。鬼都有秘法,夜鬼又岂会没有?秘法将动未动,正好给自己痛苦也不会受难以逆转的重伤。霎时,莫止戈身边被他真气所迫,狂风大作,正值夏天,树上的青叶却被吹的纷纷下落。一念天地起狂风。 许久,莫止戈脸色煞白,体内真气即将耗尽,终于缓缓收势,风平,发落。莫止戈整个人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上的明月怔怔出神,神游天外。 当年,也是这样的明月吧,他对她许下承诺。 当年,还是这样的明月吧,他对她动了兵戈。 莫止戈体内真气耗尽,心神疲惫,整个人陷入了似睡似醒之间吧,整个人好像化做了天上那轮明月,冷眼看着世间,无孔不入,无物不窥;又好像完全与天地连在一起,周围事物历历在目或者说在心,整个人如鱼得水,好像与天地融在一起,一时间心神怡然自得,舒适无碍,体内真气也仿佛与天地灵气沟通在一起,天地灵气疯狂涌入,真气如干涸的湖泊得遇大雨,快速地恢复着。这莫非便是天人合一? 一个念头如流星划过,莫止戈整个人顿时从似睡似醒之间醒来,帐然若失,又若有所得。 这应该就是悟道境界了?如果不是突然惊醒,可能真的顺势感应到天门,破开天门晋身天人了!不过,天人合一,多少武夫的梦想,又岂是那么容易?自己如果不是心神疲惫,真气耗尽,倾尽所有之下又机缘巧合,借明月与天地融与一体,也不可能有如此感悟,好歹也尝尝了天人滋味,天人未得,伪天人也好啊。 人境九品,只要晋身九品就有机会晋身天人,传闻当年道祖就是朝入九品暮成天人。至于那些在第九品就让真气堪堪实质化的高手,被称为九品巅峰,战力自然远远高于普通九品高手,但晋身天人的机会却不会有什么增加。毕竟,举世公认,天人,悟道而成。也因此,世间有人被天材地宝硬生生的堆成人境九品,却从来为曾听闻有人靠吃药能破天门成天人的。 莫止戈从悟道境界醒来,一时之间,伪天人的喜悦顿时冲淡了对胡月儿的愧疚。莫止戈陷入深思:再想悟道天人,刻意之下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走火入魔,但悟道一悟境界,二悟神通,我倒是可以借势悟悟神通,反正心神真气在悟道状态下已经恢复大半 当时,我是先与明月合再与天地合,借明月时好像天地万物尽在心中,如果练就这门神通,那不是敌势尽在心中,近乎全知? 莫止戈努力回忆当时感悟,心神沉浸其中,试图把心神幻化成明月,照遍周身,但总是好像有什么阻碍,久久不能成功。莫止戈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久思不透,抬头看着天上明月,明月还是如此,没有什么变化。不对,明月到底是什么?是一团光,还是一面镜子?或是一个湖泊?不,不对,无论是什么。也不可能照遍诸天世界。对了,明月之所以能照遍诸天世界,不在其形其质,而在其所处位置。正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重楼!”明月高居九天之上,当然可以照遍九天下一切事物。不如,让心神居如紫府最上,自然可以照遍紫府,再照遍周身。 紫府,是所有人的心神魂魄所在之处,各种思绪皆由此发出。紫府虽似居脑海,但其实仿佛在另一虚空,故非肉眼所能明见,七品之上可以内视真气流转,却只有九品高手才能内视紫府。当下莫止戈内视紫府,只见紫气遍布,心神融入其中,只知心神在紫府,却不知心神在紫府何处。 莫止戈当即收敛心神,空明无物,渐渐进入入定的状态,所有的神识都如流水缓缓汇聚起来,集中在一点之中,那一点便是一个光团,也就是莫止戈的全副心神,莫止戈当下幻想自己心神如明月西升,也不管其明月实质如何,越过地平线,攀上大山,直入九天之上,陡然撒出无数清辉,照遍紫府,紫气瞬间黯淡无光,然后照遍自身,清辉辐射周围,引起阵阵波动,霎时,方圆十米,一切历历在目,高大的树木,密密麻麻却又井然有序的青叶,绿油油的大片苔藓,树下的蚂蚁,地下的蚯蚓,甚至是青叶上的脉络,以其苔藓之下各种不知名的小生物,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而明白,甚至,莫止戈能够模模糊糊地勾勒出身周轻风的轨迹,恍若神灵。 莫止戈不由地感动的泪流满面。师傅,你看到了吗?我,莫止戈,终于有了第一个神通了!而且是一个潜力无穷,强大无比的神通。 神通,与世间的道术武功不同,或者说,世间所有的武功道术其实都是前人先哲的神通。神通,悟道而成,往往功效奇特,神秘强大,是谓神通者,可通神也。所有人都可以悟得神通,但一般神通只有在开创者手里才能发挥其最大功效。传至后世,由于人人道不同,神通会逐渐演变为道术武功。像三清宗现在的三清三术其实也是当年三清所悟出的神通。 莫止戈喃喃自语,“心神如月,照遍诸天世界,我的第一个神通,不妨唤你心神月!” ------------ 第十章 你的理想,我的理想,他的理想(上 早上,有间客栈,二楼客房 莫止戈推开房门,走到胡月儿房前,举手欲敲门,却在手即将碰到门时停下,沉吟了一阵,转身下楼而去。房间里,胡月儿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是一张妖媚如狐的脸,铜镜外,是一个心事沉沉的少女。 莫止戈下楼,点上一杯茶,对着朝阳,细细品味,如同一名风流的文人雅士。但淡然轻松的情行下,莫止戈心神正高度集中,化为无形无质之“月”居于紫府之巅,俯视紫府虚空,照遍周身十米,十米之内,无数清辉化作弦线,延伸蔓延,一切纤毫毕现。 这时,陆续有客人起床如莫止戈一样点茶自饮,也有人已经成群结对的共进早餐,整个客栈逐渐喧闹起来。 刘青牛大踏步走了过来,坐下,冷声说道:“我们再不走,谢甲的手下就应该来了!” 莫止戈微笑,示意小二上茶,道:“那又怎样?谢甲的那几大保镖,杜唐有伤,鬼已死,天剑谢甲也不敢轻动,余下两人,全来有如何?”莫止戈语气平淡,唯独说道鬼已死是情绪有点波动,刘青牛不知道这是同病相怜还是兔死狐悲,亦或者是幸灾乐祸。 刘青牛只是问道:“昨天,那女子?” 不知为何,他的语音似乎在微微颤抖。 莫止戈看了他一眼,不理他眼中的希冀,直截了当地说:“没错,我们来自修罗门,我是夜鬼,她是妖狐。” 刘青牛豁然色变,腾地站起,低声喝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之势。 莫止戈神色自若,示意刘青牛坐下,道:“我只问你,谢甲的罪行是不是真的?他该不该死?” 刘青牛缓缓落座,迟疑道:“那么多证据,就算你们有插一手,也不可能全是假的,那些罪行,只要有一两件,就罪不容诛。” 莫止戈了然笑道:“那不就是?谢甲必须死?是不?” 刘青牛肯定地回答:“当然!” 莫止戈再次笑道:“这就可以了啊,我们是不同的人,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杀谢甲。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而谢甲如果我们不合作,是绝对杀不了的。再说,当初你寻找真相证据时,难道没有我的帮助会这么快成功?你就没怀疑过?” 刘青牛颓然长叹,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自然是应该知道的 ”言罢,长身而起,径自走入了自己房间。 莫止戈在心中默然自语:“流星侠,刘青牛,但愿我们能够顺利杀了谢甲,但愿我们能够都活下去,但愿你还能坚持你的理想。你是一个好人,可惜,我是一个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坏人。” 楼上,刘青牛走进房间,看着床边的流星锤,眼神沉重而又温柔,喃喃自语:“师傅,当年你让我坚持自己的本心,今日之前的徒儿问心无愧。但愿,我这次的选择是值得的,但愿,如此。” 胡月儿扭动着水蛇腰,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间或还对垂涎她美色的男人抛了几个媚眼,弄得那些男人心火难奈,神魂颠倒。 莫止戈皱眉,道:“够了!” 胡月儿冷笑道:“没想到,夜鬼脾气这么大啊!怎么,本小姐惹你了?” 莫止戈眉头紧锁,看着胡月儿,沉默不语。 胡月儿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一会,终究落于下风,主动开口,语气嘲讽:“怎么,我们那位流星大侠还没想通么?” 莫止戈默然半响,道:“对于每一个坚持自己的理想的人,我都会保持尊重。他,会想通的。” 胡月儿心中恼怒,马上接道:“那么你的理想是什么?让那些坚持自己理想的人不再坚持自己理想?尊重?尊重他,所以杀死他?” 莫止戈不动声色,道:“天道无情,优胜劣汰。我自然是有自己的理想,他人的理想自然不如自己的理想重要。” 胡月儿看着他那毫无表情的脸,听着那冷酷无情的话,顿时怒意大起,正要说什么,莫止戈突然盯着她,缓慢低沉地说:“而任何理想,都不如自己的生存重要。” 胡月儿似被莫止戈眼神吓住,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莫止戈点上一桌酒菜,让小二请来刘青牛,当先举筷。刘青牛,胡月儿也沉默着吃饭。吃完,刘青牛问道:“我们去哪?” 莫止戈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去能杀谢甲的地方。” “走罢!”莫止戈站起,付账,当先走出有间客栈,走出青山庄,直接走到青山上。刘青牛皱眉问道:“来此做什么?这里能杀谢甲?” 刘青牛本来不是如此没有主见的人,不然也不能在江湖上混出了个流星侠的名声。但一来,莫止戈一直笑嘻嘻的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无形中让人信服。更重要的是,刘青牛一直在犹豫,在徘徊,为了杀一个恶人就选择与另一个恶人合作是否正确?立志要成为大侠,简单而嫉恶如仇的自己与身前的这个无情复杂的杀手是否应该在一起? 心神不定,自然没有什么主见。 莫止戈还是这样笑嘻嘻的,说道:“谢甲的手下虽然不能拿我们怎样,却能看到我们去哪,终究是麻烦。”言罢,身影突然飘向身后左侧,口中却道:“右侧。”在莫止戈身影一动的同时,刘青牛身后左右两侧大约十丈处,两道身影突然出现,急速后退,胡月儿也突然向右侧急速掠去,刘青牛不由地握紧流星锤,只要心念一动,恐怕便是奔雷一击。 莫止戈脸色淡漠,看着前方那急速后退的身影,身形瘦小,尖嘴猴腮,很明显,对方是一个有经验的斥候,后退时虽然面向敌人,但速度丝毫不慢,看样子,早就选好了退路,不然不可能这么快。要知道,在逃跑时背对敌人,等于把半条命放到了敌人手里,但面对敌人,如果撞到什么障碍,也是找死。 莫止戈嘴角扯出一个嗜血的弧度,“不过,仅仅是这样,可不够!” ------------ 第十章 你的理想,我的理想,他的理想 莫止戈的身影一掠十米,一闪即逝,不断拉近与前方那尖嘴猴腮的距离,就是现在,莫止戈眼神陡然明亮如晨星,抽剑,一剑斜劈而下,黑发与青衫向后飘扬。没想到,那尖嘴猴腮之人突然不退反进,一把绿幽幽的匕首突然出现在其右手,刺向莫止戈小腹。莫止戈不屑冷笑,左手一弹,正是那偷学自吕侠道,徒有其行不得其神的断人长生的手段,但对付眼前这人已经足够,匕首脱手下坠;莫止戈右手弃剑,直接一掌拍向其脑袋。尖嘴猴腮神色慌乱,匆忙中脑袋向右避过,莫止戈右手拍在其左肩上,其正想反击,莫止戈的身影突然消失在眼前。莫止戈借右手一拍之力,身体一个旋转,绕至那人身后,左手持一把即可做匕首又可作飞刀的刀从后背插进其心脏,用力一绞,心脏破碎,尖嘴猴腮顿时毙命。莫止戈站定,依然笑嘻嘻着,如果忽视那鲜血淋淋的匕首,倒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少年郎。 莫止戈看向胡月儿,她正娇笑如狐,脚下一具尸体,背中一柄飞刀。画面反差过于强大,显得血腥而又美感。莫止戈低下身子处理尸体,寻常人处理尸体无非是看尸体上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莫止戈却不仅是如此,他把尸体提到刘青牛面前,随手扔下,然后把沿途的痕迹清理干净,如果不是刘青牛在身侧,莫止戈可能还会把尸体分尸,抛向四处。 只要能迷惑敌人,一切都是值得的――修罗门《杀手信条》 刘青牛皱眉看着刘青牛,胡月儿处理身体好尸体,冷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吧?” 莫止戈看了他一眼,不理他语气中的怒意,微笑迷人,道:“当然可以。 这下,不止刘青牛,胡月儿也盯着他。 莫止戈神色自若,道:“我们现在直接冲到天下居怎么样?” 刘青牛,胡月儿也不答话,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莫止戈不由地有些尴尬及恼怒,摸了摸鼻子,道:“那就去清凉山庄吧!” 清凉山庄可以说是谢甲的老巢,是他的第一个山庄,也是他最重要的山庄之一,其一家老少都在清凉山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谓“外有天下,内有清凉”。其防卫力量与机关自然不容小觑。 刘青牛眉头皱的更深,道:“去清凉山庄干嘛?” 莫止戈冷冷看着他,漠然而冰冷的话彻底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我们一个是武夫,两个是杀手,去清凉山庄无非是杀人,放火,还能干啥?” 刘青牛断然道:“不行!我们 莫止戈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道:“那刘大侠你想怎么办?你想直接冲到天下居去?” 刘青牛语气变软,道:“就算我们去清凉山庄,难道就能杀死谢甲?” 莫止戈沉默半响,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道:“没有谁能够保证一定能杀死谢甲,去清凉山庄不过是第一步,一步不会对我们有影响却能让谢甲遇到麻烦的棋。但不去清凉山庄一定没有什么机会杀死谢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问你,谢甲该死不?” 刘青牛道:“谢甲自然该死,但他的家人 莫止戈再次打断他的话,道:“我想成为天下第一杀手,最起码,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要变得更强大,所以我要杀谢甲;你想让世界更美好,更公平,惩恶扬善,成为一代大侠,所以你要杀谢甲;谢甲他要富甲天下,要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他要做那些事,所以他要杀我们。你看,这个世间哪有什么对错,无非是理想不同罢了。我的理想,你的理想,他的理想,相同的合作,矛盾的相杀。谢甲的家人手下难道不知道谢甲所做的事?一切是谢甲做错在前,那么一切便是他的错。” 刘青牛沉吟不语。莫止戈说道:“如果你想通了,那便来清凉山。”当即不再多说什么,向春秋城西北三十里的清凉山走去。胡月儿一直没有说什么,当先看了眼刘青牛,有一丝怜悯,然后跟在莫止戈身后。 莫止戈与胡月儿两人沉默着行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期间数次,胡月儿欲言又止。“唉!”两人同时一声长叹,然后都感到惊讶,相视而笑,默契油然而生。 “你确定那流星大侠会来?” “当然不能确定,但我有几分把握。因为我曾经看到 刘青牛呆呆地站在原地,老师临终前的嘱托,那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搭在他身上,语气沉重,“青牛,答应我,以后一定要行侠仗义,但千万不要让恶人的血污染了你的心啊”。儿时的梦想,“我长大以后要成为天下第一大侠,伸张正义,让世间公正公平,让善人不再受恶人压迫,让世人都知道我的侠名”。以前那些被他挽救,出头的老百姓的欣喜欲狂,那感激的神情,那喜极而泣的眼泪,一一从脑海中浮现。 大侠呵,大侠呵,难道能够为了诛恶人就得与其他恶人合作,去杀害那些罪不至死的无辜的人? 蓦然,刘青牛看到了一张笑脸,那张脸的主人是那是那个卖身救父,世人以为被谢甲所救,其实却被谢甲送给手下**,满身伤痕,满心裂缝的可怜的女孩,她为什么笑?刘青牛用力地敲打脑袋,对了,那是因为他赶到,杀了正在**她的人,并答应帮她报仇时,那个女孩终于含笑逝去,头倒在她怀里,脸色露出这样的微笑,那微笑是如此的柔弱和满足,在周围的尸山血海中是那样的美丽,那是血海中的一朵白莲,一朵本来应该无人忍心亵渎的白莲!却如此凄惨的死去!! 你不应该死,却死了! 谢甲应该死,却没死! 天无道,人不善 既然天不诛恶人 便让我来杀个干干净净 既然恶人的血已经污了我的手,污了我心又何妨? 如果大侠不能诛谢甲,那便不要这个大侠了罢! 刘青牛蓦然仰天大喝,语音悲凉雄壮,眼角含泪,如独自躲在角落悲愤的野狼。 ------------ 第十一章 清凉山上不清凉 清凉山,位于东南第一城西北三十里。西北有云山山脉,东南有武夷山脉,也是因为如此,清凉山四季如春,清凉一词名副其实。按理说,像清凉山这样的好地方,自然私宅也多,当然,清凉山原本私宅的确也很多。但谢甲发迹后,清凉山虽然私宅有增无减,却是属于他一个人。山上最大的那座私宅,便是号称内有大清凉的清凉山庄。 此时正值夏天,青草到处都是,绿油油一片,生机盎然。整个清凉山的妙处在夏天更是体现到了极处,外部炎热,唯独这片小天地清凉,也难怪当年谢甲为了得到此山,花得如山金银,传闻更是为此对东南的几位富商威逼利诱。 莫止戈,胡月儿,刘青牛三人站在清凉山顶,俯视半山腰的清凉山庄。只见清凉山庄房屋星罗棋布,井然有序,鳞次栉比,于山顶一眼望去,整个山庄暗合阵法,四方各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拱卫,内部四通八达,中央一座九层的楼阁高出周围一大截,正是据说谢甲为了让儿女观星修建的观星楼。 莫止戈看着清凉山庄,微笑着道:“今天夜晚,刘兄从正门突破,妖狐守住山顶方向,我会潜入山庄内部谢甲家眷私宅,伺机去杀谢甲妻子及儿女,现在就让我们去布置吧,等私宅火起,刘兄在前面放火,妖狐在山庄左右放火,然后,我们一起杀人!” 刘青牛神色严肃,只是在莫止戈说伺机去杀谢甲妻子及儿女时眉头狠狠地抖动了下,但终究没有出言反对。“为什么要守山顶方向?难道他们会向山顶跑?那明显不是条好退路。” 莫止戈微微一笑,道:“杀人,不容易啊!” 刘青牛疑惑地看着他。 莫止戈摆了摆手,笑道:“一时有感而发,倒让刘兄见笑了。世人大多认为杀手杀人就是拿剑杀人,但那不过是莽夫。却不知道杀手比任何人都更讲究谋定而后动,像这次,我们要先勘测清凉山庄周围的地形,山庄内部的布局。要思考退路,要选择杀人方式,还有人性的把握 这次如果不是时间不够,我也不可能选择这么简单而高难度的方法!”看着刘青牛不耐烦的眼神,莫止戈哈哈一笑,道:“这就是对人性的把握了。三面有火,那些人自然往没火的地方跑!而且,我为什么对山庄了如指掌,自然是有内奸,我会告诉他,后门没有人阻挡” 刘青牛冷声说道:“那如果谢甲的妻儿硬是从两边逃跑了怎么办?” 莫止戈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真的想赶尽杀绝,让大好山庄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刘青牛真的想扯着莫止戈的脖子问,他妈的,不是你要来杀人放火么?妈的,搞的好像是老子要来赶尽杀绝似的。 胡月儿一直没有做声,好像被清凉山的优美景色所吸引,此时听闻莫止戈此语,嘴角冷笑:“你也太低估了夜鬼的能力与心狠手辣了。” 莫止戈伸了一个懒腰,似乎被阳光照的十分舒适。谢甲的手下是轮流值班,如果不出意外,谢甲应该要夜晚才能得到消息,恩,不过,在那之前,谢甲就应该看到清凉山的浓烟滚滚了,可惜啊,武夷山脉影响了谢甲欣赏这份烟花盛景啊! 夜色悄然降临。 刘氏是富甲天下谢二爷的妻子,应该说是正妻。刘氏相貌并不出众,但却是出了名的温顺,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兼之刘氏毕竟陪谢甲度过那段艰苦岁月,谢甲在外面虽然有众多情人,家里也有七房侍妾,却无人能动摇刘氏的正妻地位。刘氏为谢甲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不出意外将接替谢甲的家主地位,至于女儿,虽然不知道要嫁给谁,却绝不会担心嫁不出去。按理说,刘氏不应该有有什么烦心的事,但这位手扶栏杆,看湖景的妇人眼神的确有着淡淡的忧愁。 夫君这些年做的那些事 唉,但愿不会有什么麻烦吧!佛祖啊,请看在我这些年吃斋念佛的份上,有什么麻烦都让我承受吧! 这时两个小孩打闹着奔跑过来,女孩大概九岁左右,粉雕玉砌,扎着两支朝天辫,显得鬼灵精怪,男孩不过七八岁,长的虎头虎脑,神色憨厚,细看却能发现其眼珠滴溜溜转,不知打着什么坏主意。 “娘亲,姐姐有欺负我,你快看啊 ”男孩在前面呼喊,嘴角却露出一丝坏笑。 “我哪有,你又冤枉我!”女孩子在后面大叫。 妇人转个身来,眉眼满是宠溺,无奈地说道:“你们不要吵了,你们说,你们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男孩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大人的事,娘亲怎么问我们?” 妇人一阵无语,“好了,你们把论语背诵一次给为娘听听。” “每次都用这招,不知道说什么就让我们背书,上次问你太阳什么时候近什么时候远你也是这样 “那你每次还这样让人无语,你气死我了。”女孩恼怒地说。 两人相视一眼,看了眼妇人神情没有丝毫松动,摇头晃脑地背起书来。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妇人看着儿女背书,嘴角含笑,眼神满意,这两个孩子,虽然平时搞怪调皮,其天资悟性还真是少有 就在此时,一柄剑从妇人后心刺入,从前胸出来。无声无息,狠辣异常。妇人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后面那个就算是杀人也是笑嘻嘻的年轻人,轻声哀求道:“冤有头,账有主。请,请放过这两个孩子 ”年轻人不言不语,自然是莫止戈。他布置好一切之后,便潜身在湖里,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刘氏的这个倚栏看湖景的习惯,自然是有人透露给他的,毕竟,谢甲还有七房侍妾不是?不过今天,所以谢甲的人都要死,不然谢甲怎么会疯狂?怎么会上当? 莫止戈看着眼前的妇人,道:“我可以让所有人都为他们两个陪葬。” 妇人眼神大骇,“不要,不要,其他人是无辜的 “哪怕是她们告诉我你这习惯?”莫止戈淡然的声音分外冷酷。 妇人一时之间愣住,眼眸一瞬间失去了光彩,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然后再无生气。 莫止戈抽剑,鲜血霎时喷出,喷在两个小孩脸上、身上,“啊!”两个小孩此时才反应过来,齐声大叫,就要向向远处跑去。 “住手!”这时,谢甲派来专门护卫妻儿的护卫急速从藏身处奔来。当莫止戈一露面,那些护卫就察觉到了,可惜,莫止戈距离谢甲妻儿实在太近,刘氏又已要害中剑,正在恳求杀手,那些护卫才没有现身。现在一看杀手连小孩也不放过,连忙现身阻挡。 莫止戈冷笑地看着奔来的护卫,手中铁剑一挥,两个大好头颅升起,一个虎头虎脑,一个两支羊角辫。 “这世上可没有只准他们为母报仇,不准我斩草除根的道理啊。再说,谢甲难道不杀妇孺?”莫止戈哈哈大笑,身影一闪即逝。 全庄瞬间惊醒,敲锣打鼓,火把连天,人声喧嚣。谢二爷夫人及一对儿女被别人杀死在清凉山庄,那还了得?如果不能抓住凶手,谁来承受二爷的怒火? 但今晚的意外注定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儿。突然,山庄中央突然大火汹涌,不一会,山庄前门,左右两侧也火势熊熊。更是传闻,前门有一使流星锤的天神下凡一般,破门而入,无人是其一合之敌,现在已经连破三关了。人流向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人挤人,毫无秩序可言。试图救火的人总是被暗杀,终究学聪明了,无人前去救火,火势更加汹涌。这是,一个声音大声疾呼,“去后门,后山没火!”这是二管家的声音,人群像寻到主心骨似得,向后山跑去。莫止戈脸色如常地遥遥缀着人群,只是看着在火海中凄惨死去的人,哪怕是他,也没有了笑容。 是不忍么?他不知道。 人群在二管家的带领下,虽然不断有人掉队,有人惨死,仍旧快速地接近了后门,看着那没有一丝火星的后山,众人纷纷大喜,二管家更是大喊:“哈哈,我们快成功了,快啊!”也就在此时,一排削尖的竹竿突然刺来,把冲在前面的刺死。 二管家眼神茫然无力,不是说,这边没有埋伏不?不是说,我可以成为大管家么?为什么? 众人大惊,停下脚步,但那排竹竿不过是开始。大火此时在后门也爆发起来,于此同时,一股刺激性的气味也在空气中伴着大火传播。人群闻之,恶心欲吐,然后他们便吐了,不止吐出了今晚吃的饭,还有苦水,还有已经乌黑的鲜血,还有乌黑的内脏。莫止戈抽了抽鼻子,他知道,这是修罗门有名的毒药,“阎罗散”。这中毒药放在水中完全就是废药,唯独跟火混合会发出一种刺激性的气味,闻着如没有解药绝对活不过一刻钟,是谓阎罗散。这毒他也知道,但如果换他来用,却绝对没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同一种毒药在不同的人手里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妖狐变,可不仅仅指易容术,毒术多变也是其中一种。这阎罗散明显被妖狐增加了材料,如果他不是事先服了妖狐给的解药,也不敢轻易去闻。而且这毒与火相互作用,妖狐在四周本来就撒满了修罗散,现在火势一起,在火未灭之前,可以说是闻一个,死一个;闻两个,死一双。当然,这次大手笔费了妖狐多少存货,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过,妖狐可不像莫止戈只会用毒,不会配毒。 莫止戈与胡月儿,刘青牛站在山顶,看着清凉山庄的熊熊大火,天上的浓浓黑烟。莫止戈要让清凉山庄起火,要杀谢甲妻儿,其真实目的根本不在这上面。杀人放火不过是手段,让谢甲疯狂,从而露出破绽的手段。当然杀人放火也可以看做是对谢甲的报复,但莫止戈与胡月儿与谢甲本来就没有直接仇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是同一路人。而且,杀人没钱,杀人干啥?而刘青牛虽然现在不反对祸及妻儿,但也觉谈不上多大兴趣。因此三人对下去杀人都兴致泛泛,索性站在山顶看下面火起人乱。 刘青牛一身是血,当然都是别人的,以他的身手,那些山庄的护卫又不能阻止其有效的进攻,要让他流血的确不容易。此时他满脸是血,加上他那九尺身材,活生生地像从地狱杀出来的魔神,望之生惧。 刘青牛一脸狰狞,似乎仍旧沉浸在杀戮中没有醒转个来。冷声道:“像谢甲那样的人物,就算我们在这里杀人放火,让他妻儿死绝,恐怕也不能使他失去理智吧?而如果他不丧失理智,哪怕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杀不死他吧。” 漫天火光中,莫止戈仰脸看着天上的浓浓黑烟,没有谁能看清其神情。 不等莫止戈回答,胡月儿接口道:“像谢甲那样的人物,无论他有没有失去理智。只要有人在这杀人放火,他都一定会来,不然,他将来怎么在江湖了立足?” “这就是所谓的对人性的掌控?” 莫止戈微笑如常,“正是,现在,让我们去天下居吧。” ------------ 第十二章 有主人来,有客人至(上) 春秋城西,天下居,后院,小亭。 谢甲与田问相对而坐,一壶热茶冒着滚滚热气,模糊了彼此的容颜。 谢甲眉头紧锁,缓缓道:“田先生,今天我总是心惊肉跳,恐怕会有大事发生啊。” 田问笑道:“以二爷今日的声势,又哪里会有你竟然不知道的什么大事发生?” 谢甲一声长叹,伸手端茶欲饮,忽然,谢甲似乎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西北方向,只见那里火光冲天,黑烟遮天蔽日。 谢甲神色大变,整个人猛地站起,手中热茶坠地,茶杯破碎,茶水向四处流去,茶叶飘零。 “他怎么敢?刘青牛怎么敢?”谢甲大声怒喝,语气满是不可置信,骇然以及愤怒。 田问也是一脸凝重,如谢甲所言,以流星侠的为人,怎么做出此等杀人放火的勾当? 谢甲大喝道:“来人,备马,让金刚拳与炎刀速来见我。召集人手,随我去清凉山。加强戒备,小心贼人。恩,速去东南王府禀告王爷此时,请他帮忙照看一二。恩,顺便请小天师,看其能否施以援手。”谢甲一边口中命令不停,一边疾步向天下居大门口走去,一脸暴怒,手下各自接受命令而去,金刚拳与炎刀疾奔而来。 谢甲挥手示意,翻身上马。田问突然拦在马前,道:“二爷三思,这次那些贼人摆明是诱你前去 谢甲打断他,喝道:“混账,难道有人在我谢甲山庄杀人放火,我还不能去看看?难道我谢甲还要让他们安然离去不成?岂有此理!让开!” 田问在心中轻叹一声,无声避开。谢甲纵马而去,田问,金刚拳,炎刀带着谢甲这些年招揽的江湖好手,紧随其后。 天下居,凤来阁。 有五个衣着华丽,或胖或瘦的男人眼神玩味地看着谢甲一行疾驰而去。一位锦袍老者,白眉如须发,垂至下巴,正是东南四大家燕华花陆中的陆家当代家主陆興誉。他低声叹道:“那刘青牛一行,倒是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肠,好深的心机,如此一来,无论谢甲在不在乎他的妻儿山庄,为了他那富甲天下的名声,也不得不离开春秋城,前往那清凉山庄。而且谢甲的替身刚刚被杀,只有真身前去,恩,真是好算计啊!” 一位额头皱纹如王字的中年人接口道:“恐怕这不是刘青牛的手笔,我倒是更好奇那主使之人是怎么让流星侠变成流星魔的,或者与刘青牛无关?”他便是燕家二爷,“心有猛虎”陆心虎,大魏帝国的东南水师的大将军燕横天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另一位老者疑惑地问道:“天人之下皆蝼蚁,寻常武者又怎么杀死有天剑保护的谢甲?” 燕心虎转身坐下,不再看那窗外,道:“像我们这等局外之人,又何必操心此事?答案总会出来。”其余四人哈哈大笑,笑声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客人,有可能是朋友,但也有可能是对手。 春秋城中央便是城主府,也是东南王府。王府并没有追求极尽华丽,反而历求简约。门口只有两座青铜雄狮坐镇,一块匾额上有四字铁画银钩:“东南王府”。乃是魏武帝亲笔题词。其装潢拍马也难及谢甲的天下居,清凉山庄,但其中的大气磅礴又岂是谢甲拍马能及? 每一座门府都会有后院,东南王府自然也不例外。东南王府的后院也与其大门一样,简约大气。一座湖,一座亭,四条桥连接小亭与湖岸。湖水清澈,一湖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荷花,也没有什么浮萍水草。游鱼倏忽在此,倏忽在彼,却不知道其一切都在别人眼里。这里,别人就是南宫华庭,吕侠道及那个名震东南的男人,南宫沧海。 在世人眼里,现年不足六十的南宫沧海无疑是一个传奇。传闻他本来只不过是东海小渔村的一介顽童。少年是与魏武帝相识,从此一遇风云便化龙。从军,打仗。弱冠之年便统帅现在的东南水师,当然,那时的东南水师不过只有几条船,几百人。后来在南宫沧海的手里,才逐渐有了今日东南水师的雏形。后来,在协助魏武帝平定南方后,南宫沧海出任春秋城主,先拆城墙,以示广纳四方商人,自由经商之心;再改变城市布局,市坊混合,灯火昼夜不息,由此掀开了春秋城繁华盖世的序幕。其对东南水师更是花费了偌大心血,召集能工巧匠,许以重利,改进造船技术;收集古时航海秘籍,改进航海技术;为舰队提供首屈一指的军备;训练士兵素质,令行禁止。由此东南水师终成天下第一水师。当是时魏武帝统一南方后,与西蜀,北燕三足鼎立。南宫沧海率东南水师由长江入蜀境,为魏军提供粮草和兵器,作为魏军最强大的后援,蜀国对其痛恨之极却又无可奈何,什么长江水师只能在东南水师的旗号下颤抖。在北征燕国时,南宫沧海在两国中原决战时,从海上奇袭燕京,一战功成,燕京打乱,直接导致了燕国中原决战的失败。南宫沧海也因其在魏武帝平定天下的大功被魏武帝封为东南王。其更是被朝廷那些别有用心之辈指责为“二皇帝”,称东南百姓只知王爷不知皇。但这位东南王仍旧如泰山不倒,无论什么风雨,南宫沧海一如既往地替天子牧守东南,什么东南四大家燕华花陆被打压的没有半分脾气。十年前,魏武帝驾崩,魏文帝登基,燕家家主燕横天受诏接替南宫沧海掌管东南水师,但其每年还不是老老实实地来王府请安?南宫沧海经营大魏帝国五大军队之一的东南水师二十多年,即便到现在,仍有一半将领是其门生。 文治武功,除了先帝,谁与比肩?试问燕横天如何不服? 这位传奇人物现在正双手负后,看着湖中游鱼。其玄袍加身,身材高大,肤色古铜,浓眉如峰,神色沧桑,如渊渟岳峙。吕侠道与南宫华庭站在他身后,南宫华庭还是没个正形,左手提着鹦鹉笼子,右手缩在宽大的袍袖里,神色自若。吕侠道却一脸拘谨,再无面对天剑田问的骄傲和面对谢甲的淡然。世人不知道,东南王与上清掌脉紫阳真人,也就是吕侠道师尊可是义结金兰的异性兄弟,而紫阳真人便是南宫天庭与南宫华庭的义父。道人一般怎么会与别人义结金兰,更何况是紫阳那么骄傲强大的真人?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其权势根本不可能,紫华真人倒是有可能。由此可见,东南王自身身实力可谓高深莫测,更何况,南宫沧海不管怎么说名义上也是吕侠道师叔,而吕侠道一直都尊师重道,由不得吕侠道不紧张。 ------------ 第十二章 有主人来,有客人至(下) 南宫沧海轻声笑道,声音粗犷,“侠道,这名字不错。没想到你那剑痴师傅还能取出这么一个好名字。哈哈,你可不要太紧张,你们上清一脉讲究一剑可诛仙,唯己独尊,可千万不要因为我而道心受损。到时候,紫阳那老牛鼻子还不得找我算账啊!” 吕侠道尴尬地笑了笑,看着湖中游鱼,不知如何接话。但心里终究平静了些。吕侠道沉吟一阵,道:“实在是师叔威名镇世,传奇无双。” 不等南宫沧海接话,南宫华庭抢着取笑道:“吕侠道啊,你怎么也学会拍马屁了?还是拍他的。” 吕侠道转眼看他,不悦说道:“贫道所言,句句属实,何来拍马屁一说?” 南宫沧海哈哈大笑,正要答话。突然似有所感,转眼望着春秋城西北方向,只见黑烟滚滚,火光接天。 南宫沧海眉头微皱,继而舒展开来,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在谢甲山庄杀人放火。有趣,有趣。哈哈哈 如果不出意外,谢甲应该派人来求援了。” 吕侠道神色迷惑:“什么时候谢甲与师叔有这么大交情了?而且有天剑在,他也用不着求援吧。” 南宫沧海笑道:“侠道,你这可就错了。那谢甲岂是请我去清凉山庄?那不是自找没趣?他只是想请我帮他照看一下天下居罢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也会来请你。近来,我得到消息,谢甲可能跟那海外邪宗邪神宗有关系,倒正好趁此机会看下。” 吕侠道心中大惊,天下居竟然需要照看?不得东南王同意,谁敢在春秋城杀人放火?那些人究竟是何来头?而且,谢甲竟然跟那邪神宗有关系? 南宫沧海看他一脸惊讶,不由笑道:“谢甲跟邪神宗到底有关系没,现在也不能确定,你当作不知道即可,帮谢甲照看下天下居也无妨。至于求我照看那天下居,那些人既然敢在清凉山庄杀人放火,明显已经不顾一切,又有谁能保证他们会给我面子?谢甲也不过是是以防万一罢了。这件事明显不是刘青牛的作风,看样子是那修罗门的杀手所为。不过我还真的好奇,有天剑在,他们怎么刺杀得了谢甲? 南宫沧海虽然话说好奇,却一脸平静,如同一座古老高大的山峰。 南宫华庭笑道:“孩儿倒是想知道刘青牛参与其中没有?” “恩?为何?” “孩儿想知道,那刘青牛过去的坚持到底值几斤几两?” 南宫沧海眼神深邃如海,看了南宫华庭一眼,南宫华庭霎时后背全是冷汗。 好在这位名震东南的传奇王爷只是淡淡地说:“华庭,你记住,无论是什么坚持,都是无价的。能够让他放弃坚持的,只有另一种坚持。” 此时,王府的管家前来禀告:“王爷,谢甲派使者至!” 南宫沧海看了南宫华庭一眼,道:“你处理吧。”然后便欲转身离去。 刚刚转身,一个娇柔的身体就撞了过来,把他一把抱住,随之而来的是清脆如出谷黄鹂的声音,“父王,渔儿想出去玩。”来人一袭紫衣,乌黑长发齐腰,简单地束着,上面别着一朵小黄花。大大的眼睛乌黑发亮,显得鬼灵精怪。小巧而精致的俏脸,晶莹剔透。恍若空谷幽兰,清丽脱俗,却又生机勃勃,活泼可爱。能在东南王身上撒娇的,自然只有东南王的掌上明珠,南宫东渔。 南宫沧海瞬间换上一副开心的笑脸,道:“既然是渔儿要求,父王怎么说也得带你出去玩,走。”南宫沧海把南宫东渔放下,牵着她手向门口走去。 吕侠道看着南宫沧海父女远去的身影,感叹道:“东南王童心未泯,渔儿姑娘果然是人间绝色。” 南宫华庭眼神有一瞬间的阴鹜,既而如常,吊儿郎当地回答:“童心未泯,那可只是对渔儿而言。你可别当真。” 春秋城西,天下居 莫止戈一行驻足在天下居对面的巷口,看着天下居。莫止戈看着那天下居三个字,冷声道:“居天下者甲天下?可惜了,大火之下,还会剩些什么?” 刘青牛道:“在这里杀人,东南王恐怕不会置之不理。” 胡月儿道:“首先我们只杀人不放火,动静没那么大。而且谁知道是我们?再说修罗门还是有几分势力的。至于你,不是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吗?还怕死不成?” 刘青牛眼神一冷,正要说话,莫止戈挥手制止,轻声解释道:“如果你是东南王,你希不希望你的一个一帆风顺的手下受到些挫折?毕竟谢甲有天剑护卫,我们怎么杀的了他?至于东南王事后的追究,像我们这种无牵无挂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刘青牛沉默不语,如妖狐所言,没人知道莫止戈与胡月儿是谁,但可不是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可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的身份,不过也罢,无牵无挂,有什么好怕的。刘青牛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露出一丝嗜血的光芒。 莫止戈看着天下居,笑道:“谢甲这个主人离开了,我们这些客人也是时候进去了!” 而在此之前,谢甲正站在清凉山庄前,听着手下禀告,看着那浓烟大火,再无往日的温文儒雅,满脸狰狞,嘴唇紧抿,丝丝血丝浮现。田问以下,无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谢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山庄,似乎看到了往日妻儿的欢笑,刘氏温柔的眼神,儿女的活波可爱以及他们死时的痛苦。眼神由愤怒变为伤心,再由伤心变为平静,只是喃喃自语:“夫人,我知道,你不会怨我。但我不可能原谅自己。吾,谢甲,吾的妻儿,我必为你们报仇!” 谢甲翻身上马,语气冰冷,道:“把我的那些侍妾都杀了吧!” “二爷,这 “去!如果没有内奸,那些贼人怎会如此顺利?” 谢甲一行人又纵马离去,正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第十三章 夜鬼与天师的对决 天下居正门大开,吕侠道青衫木剑,孤身立于天下居前,自有一种千军万马不得过的气势。 莫止戈三人在吕侠道对面十米站定,神色皆无比凝重。刘青牛冷声道:“没想到堂堂上清小天师也干起了看门狗的勾当。” 吕侠道哈哈大笑,道:“你堂堂流星侠不也干起杀人放火的行径?”不待刘青牛回话,吕侠道盯着莫止戈,微笑道:“上次被你逃脱,这次你再试试看,如何?” 莫止戈轻叹一声,吩咐刘青牛,胡月儿一声:“按第二套计划行事!”然后看着吕侠道,一本正经地骂道:“逃你老娘!” 每个字都十分缓慢清晰,而且莫止戈神色严肃,不像是在骂人,更像是在赞美人。组合在一起,产生了令人惊讶的效果――吕侠道似乎被骂懵了。刘青牛与胡月儿趁此良机冲进天下居,然后便是激烈的打斗声,刘青牛的怒吼声,以及谢甲手下的惨呼声。胡月儿却声息全无。 吕侠道并没有理会其他事,眼神专注地看着莫止戈,语气平淡却隐含怒意,道:“贫道吕侠道,敬请阁下指教。” 莫止戈笑意融融,简单地说了五个字,“夜鬼,莫止戈”。 两人袍袖同时无风自动,向后飘扬。吕侠道暗运太清望气术,眼眸清光明暗不定,暗窥四周气机流动,莫止戈身上的真气流动皆无所遁形,先发制敌便如是。只要莫止戈一有异动,吕侠道便能根据其真气流动料敌于先,针对其破绽,直搞黄龙。这便是太清望气术的厉害与可怕之处。一切招式皆运气而动,一切真气变化都无所遁形,招式又哪有其厉害可言?而传闻中,太清望气术如果更进一步,不止能模糊把握敌人真气流动,对敌人真气在经脉的流动也了如指掌,一切招式的秘密都可以被还原出来。这便是三清三术之首――太清望气术。 莫止戈神色严峻,紫府之中,心神居于至高位置,如明月辐射紫府,对周身十米的一切都清晰如亲眼可见,如同周身上下皆是其眼。两人互相对峙,都想后发制人,反而没有谁敢轻启战端。 两人气机彼此纠缠,恍若互相绷紧的弹簧,只要一方稍有松懈,必会受到对方的雷霆一击。突然,莫止戈一扬手,一把飞刀划着诡异的弧线袭向吕侠道,然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转眼之间,莫止戈双手连挥,或飞镖,或飞刀,或细针,九件暗器或曲线,或直线,或如雷似电,一闪而过,或慢慢悠悠,缓缓而去,或旋转而飞,不断反弹,变幻莫测,笼罩着吕侠道全身。吕侠道突然露出微笑,木剑在手,随意挥动,每一次却刚好将暗器击落。 莫止戈看着这副诡异的局面,问道:“太清望气术与玉清天算术?”吕侠道毫不隐瞒,也隐瞒不了,点头。世间哪位非天人能用何种方法如此轻松地挡住已有当年暗器王九分火候的莫止戈九连发暗器?太清望气术洞悉其发力,玉清天算术看破其轨迹无疑是一种方法。 吕侠道惋惜着叹道:“可惜,你毕竟不是暗器王。” 莫止戈笑容敛去,龙有逆鳞,暗器王无疑是莫止戈的逆鳞。 莫止戈缓缓道:“本来想与你论道一二,免得伤了和气。可惜心情坏了,既然这样,且让你看看我的杀人手段。”莫止戈两脚蹬地,身影一掠十米,右手握拳,直挥而下。吕侠道左手挡住,右手顺势拿住莫止戈左手,弯腰一摔,莫止戈整个人从大门飞进天下居。吕侠道身影紧随其后,与空中追到,木剑横空,以镇压万物之势拍向莫止戈。莫止戈在心神月的帮助下,明见周身,当即一剑点在木剑上,整个人借力飞遁。吕侠道也受其一点之力,身影受阻。 两人重新站定,彼此打量着对方,对彼此的实力明显有了更深的认识。吕侠道询问道:“热身结束吧,如何?”莫止戈神色淡漠不屑,骂道:“不装逼会死啊!热身你妹哟,要战就战。” 饶是吕侠道修道十几年,也被他满嘴脏话弄得心头火起。再不答话,就要出手,却看到莫止戈迎面扑来,铁剑呼啸,挟风雷之势狂扫而至。当先无奈横剑封住其剑势,正要反击,却见莫止戈双眼茫然,杀意无限,明显又进入了杀戮由心之境,心中大惊,木剑上传来的力道突然增加,吕侠道不由后退一步。此消彼长,莫止戈气势水涨船高,双手握剑,横压而下,吕侠道被迫使出一个铁板桥,左手撑地,右手挡住莫止戈剑势,木剑上传来的力道,被吕侠道以身体为媒介,大半部分导至地面。刚不可久,攻不可持,只待莫止戈力竭,迎接他的必是吕侠道受尽压迫下的爆发。 莫止戈,眼中厉芒一闪而逝,一咬牙,咬碎了妖狐先前就给他的药――沸腾丹。顾名思义,沸腾丹的主要作用便是可以让自己的体内气血与真气瞬间沸腾,由此产生强大的爆发力,一击毙敌。可以想象,其后果也绝不是那么容易承受,使用后哪怕开始完好无损,也会身受暗伤,没有几十天的调养,根本好不了。莫止戈为了以免夜长梦多,果断地选择服用沸腾丹。霎时,莫止戈感觉整个身子突然变红变烫,须发怒张,血管突出,青筋暴露,体内修罗劲流转速度猛然加快,给经脉带来极大的痛苦。莫止戈不由嘶吼一声,双手用力一压,吕侠道只感觉一股大力袭来,木剑被压在胸口,一口鲜血喷出。吕侠道急啸一声,动用秘法,化潜力为战力,以牺牲身体为代价,真气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喷吐而出,举剑向上,可惜,莫止戈也毫不犹豫地动用秘法,两人再次相撞,所激发的真气似乎让空气都开始变形扭曲。三清秘法虽比修罗秘法强,但那是综合而言,对短时间战力的提高,两者不相伯仲。因此吕侠道木剑又被压回胸口,这次吕侠道不只又吐出一口血,胸骨似乎也断裂了一两根。吕侠道狂啸,右手木剑艰难抵挡莫止戈的倾轧,左手抬起,恍如从地面抽剑,尘土扬起,无形波纹向四周荡漾,一把土剑被其抽出,吕侠道借这一抽之势,土剑直指莫止戈,蕴含其“道无涯,剑作舟”的剑意,虽未实际碰到,但莫止戈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意大作。上清驭剑术,吕侠道竟然修炼到如此境地,不止驭实体之剑,更可以驭土做剑。现在吕侠道借这道剑之势,摆明要与他同归于尽,他要么等吕侠道剑意入体,再趁着生命之最后一股精气神杀死一剑之后,精气神不再的吕侠道,要么,只有 莫止戈大喝一声:“去!”双手借这一喝之势,铁剑改横压为斜拍,吕侠道整个人凄惨往后飞去,一口鲜血再次喷出。但吕侠道人在空中,双手虽然未动,但土剑被其心神所驭,直接击打在莫止戈身上,莫止戈整个人往后退去,一连退去十余步,才止住去势,站定,一口逆血涌上喉咙,被他强行抑制,缓缓咽下,但脸色潮红不可避免。 两人再次互相站立对峙,看似是平分秋色,但莫止戈借用了药物之力,其实已经是输了;但现在,吕侠道受伤无疑比他更重,沸腾丹带来的毕竟是暗伤,主要是连绵不绝,胜在持久。而当前局势来说,无疑是莫止戈赢了。 吕侠道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沉声说道:“三清宗的药,岂是你区区一个修罗门所能及?”言罢,低头就欲服药。莫止戈神色一变,吕侠道这一服药,无论是治疗其伤势的,还是激发其战力的,结果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而且,就算他也再次服药,可是修罗门的药岂比的上三清宗? 莫止戈神色凝重,战意暴涨。身影一动,一剑直接劈向吕侠道,吕侠道脸上突然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木剑御空而行,于极短的时间内向莫止戈劈出了九剑,所幸剑势在极短的范围内变动,莫止戈封住其九剑,然后换由左手持剑,一剑直刺吕侠道心脏,无视那刺向自己心脏的木剑,这次,是他来选择同归于尽,而他们其实都深知,彼此都不是求死的人。吕侠道后退三步,木剑随心所驭,剑柄击在莫止戈剑上,铁剑下垂,木剑顺势刺向莫止戈面门。莫止戈整个身子向后下坠,双脚抬起,狠狠踢向吕侠道。吕侠道突然冷笑一声,双手抱住莫止戈双脚,一个旋身,把莫止戈掷向地面。莫止戈于千钧一发中双手撑地,借力于脚,疯狂摆踢。吕侠道无奈之下,再次旋身,把莫止戈甩了出去,然后木剑随之而动,直袭莫止戈。莫止戈遭遇生死危机,心神月如杀戮由心的心境融合在一起,心中杀意无限,狂暴如烈火,心神却明见周身,冷静如寒冰。左手一剑如神来之笔,击在吕侠道急速驭来的木剑,借力飞遁,站定。吕侠道信手一招,木剑飞回其手,两人重新开始对峙。 吕侠道笑道:“原来你竟然是左撇子。” 莫止戈叹道:“三清三术,果然举世无双。太清望我真气,玉清算我招式,上清驭剑杀伐。” 吕侠道道:“那神来一剑你是怎么使出来的?” 莫止戈不理。 吕侠道自言自语,道:“莫非是你那修罗门的杀戮心境与你的那门能够明见周围的秘术的结合?可一个讲究杀意无穷,暴烈狂热;一个明显需要心神冷静,不是若水就是像冰,怎么可能会融合在一起?而且,你还这么年轻。” 莫止戈心中暗叹三清弟子果然见识不凡,笑道:“那叫心神月,你这么年轻就能融三清三术于一身,岂不也是不可能?”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似有默契油然而生。 莫止戈道:“我们两人都受伤不轻,也奈何不得了彼此,就此罢手如何?” 吕侠道笑容敛去,断然道:“当然不可能。”然后不等莫止戈说话,身影一转,整个人像大鸟一样掠出天下居,“此战不休,不过可待来日。” 莫止戈看着吕侠道身影远去,脸上笑容敛去,满是痛苦的神情。转个头没好气地对着左前方一个角落道:“幸好你还记得来看我,不然恐怕真的与那个什么吕侠道同归于尽了。” ------------ 第十四章 沧海之边见南宫,水龙吟(上 谢甲一行人纵马奔驰,两旁景物无奈向后退去。这时,一骑从春秋城方向赶来,当头骑士大叫,“二爷,二爷!”金刚拳与炎刀对视一眼,金刚拳拍马加速赶到谢甲前面,喝道:“什么事?”谢甲停马,来人他人得,正是他留在天下居,让他一有异动的手下,心中浮现不详的预感,莫非那刘青牛一行人有这么大胆? “二爷,有贼人闯进天下居,小天师与众位兄弟拦不住 ?” 谢甲神色阴沉,道:“拦不住?我看是不想拦!” 来人脸色大变,慌忙之下正要解释,谢甲摆手道:“我不是说你们。”谢甲眼神阴冷,沉吟一阵,道:“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去天下居,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田问神色一动,用内力将声音凝聚成线,传至谢甲耳边,“恐怕,他们会在城外杀你的手下。现在的刘青牛可不是那个流星侠了!” 谢甲脸色不变,道:“到时,如果真是这样,我自有办法。” 看到田问欲言又止,谢甲驱马前进百来步,与其余手下拉开一段距离,对田问说:“田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田问道:“既然形势如此,为何不向宗门请援?” 谢甲看了眼四周,确保其手下听不到他们谈话,方才苦笑道:“不是我不想,而是这些日子据手下反应,恐怕那位东南王已经怀疑我了,本来不想你担心,才没告诉你。如果现在请来援兵,就坐实了,对以后大大不便啊!说来好笑,这些年我为了不引起他怀疑,不惜自污声名,做下那些本可以不做的恶事,却没想到,现在不止东南王已经怀疑我了,那些恶事又招来了刘青牛一行,唉 田问默然不语,他与谢甲的关系说来还真比较复杂。谢甲未起家时,曾救过当时还不是天人境界的他的性命,田问还曾发誓必报其大恩。后来,谢甲遇风暴沦落荒岛,却被邪神宗主苏天景遇见,欣赏其本领及经商天赋,遂收起为手下,赠与那九颗夜明珠。至于那荒岛洞穴中,骸骨的确有,拳谱也是有,至于夜明珠什么,那就是开玩笑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沦落荒岛有挟带巨宝的武林高手?后来,田问加入邪神宗,几年后,突破天人,那是,谢甲已经是东南有名的商人,所拥有的财富也大大超越了那九颗夜明珠,所受危机层出不穷。田问主动请缨保护谢甲,所以说,谢甲即是田问的被保护者与被监视者,也是田问的恩人。这些年来,随着谢甲的富甲天下,田问也不知道救过其多少性命,按理说,恩情早就还清,可救命之恩难道能这样还清么?如果没有当年的谢甲,又岂会有如今的天剑。田问心中暗叹。寻思道:“不管如何,一群不是天人的家伙,怎么能突破自己的保卫杀得了谢甲?” 春秋城南城门不过十里,便是一片陡崖,有几段凸向海面,有几段向内陆深陷,怪石嶙峋,每天被海水冲击,布满苔藓,油腻湿滑。陡崖前便是整片沧海,弯月之下,海水仿佛泛着皎洁的月辉,波光粼粼。海水来势汹涌,狠狠地击打在陡崖上,然后又无奈地退去,然后又再次狠狠地扑上来,再退去,屡败屡战,如同一个不屈不挠的斗士。 莫止戈三人面朝整个沧海,莫止戈缓缓吟诵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进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刘青牛长叹一声,道:“魏武大帝一统天下,文治武功,的确无人能出其右?” 胡月儿冷哼道:“你忘了那位东南王?” 刘青牛尴尬地笑了笑,他骨子里还是尊崇君王,虽然东南王政绩出众,战功赫赫,下意识里还是不认为其能比得上魏武帝,但却也不好争辩。 莫止戈微笑道:“像魏武帝那样的人物,可不是现在的我们所能评价的。”胡月儿与刘青牛心里同时冒出一种想法,现在不能,那不是意味着将来可以? 莫止戈接着说道:“等下就按计划行事吧。妖狐伺机下毒,在城中寻找机会,收集情报。刘兄在城外伏击谢甲的手下,商人在与通达,我倒要看看谢甲不能与外界保持正常联系,他还能怎么办?不过要注意一定要在夜晚动手,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给你信号,你注意警惕。我在看看这片海。” 刘青牛应声离去,胡月儿却没有动。莫止戈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胡月儿娇笑着解释:“我也想看看这片海。” 莫止戈盘膝坐下,看着沧海。 沧海无边无尽,不知其始,不只其终。夜晚明月下的大海清辉笼罩,波光粼粼,别有一种魅力。海浪打在礁石上,溅起白色的泡沫,退去,再来,退去,再来,循环往复。 莫止戈看着海浪来来去去,自言自语,“为什么这海水会运动?如果这海水是真气,是什么让他运动?” 胡月儿突然得意地笑道:“这个,我知道。” “哦?为什么?” “我曾经看过一本古籍,上面就有这个猜测。那本书的作者认为这是因为海水与天上的月亮相互作用。” “月亮?” “对啊!那本书认为月亮与海水之间有一根或者许多跟无形而又足够坚固灵敏的线,月亮通过那无数跟线控制海水。不然,你看,为什么月亮会每天变化?海浪有大有小?因为月亮通过移动扯动那些线,改变自身形状,从而控制海水。当然,这是那作者说的。” 莫止戈陷入沉思。胡月儿所言,实乃其前所未闻,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有其道理。月亮?月亮!对啊,如果真气是海,我那心神月不也是月亮?而且我心神月与真气的确有紧密联系,看成许多根线也未尝不可。如果成功,那我对真气的掌握与控制一定会有质的改变。莫止戈内心大动,不如,试试? 紫府之内,心神化作无形明月高居九天之上,俯瞰整个紫府。莫止戈闭眼仔细感悟心神与真气的联系,冥冥中似乎感觉到了无数跟细线若有若无地联系着双方。蓦然,莫止戈心中一动,一道灵感划过脑海,心神月随之而动,明月一动,真气亦随之而动。但莫止戈心神大骇,体内真气并未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流转,而是突然暴动,真气疯狂地撞在经脉上,如巨锤重击,莫止戈一口鲜血喷出,胡月儿匆忙赶到莫止戈身边,蹲下,眼神关切而紧张地看着他,大惊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了?” 莫止戈低头看着地上的鲜血,摆手,缓缓说道:“没事,我再研究一下新神通。”然后再度闭眼。胡月儿一惊,“神通?”但莫止戈却已经不再理她。胡月儿撇嘴,狠狠地盯了莫止戈一眼,“我咬死你!”然后又无奈地坐下,眼神幽怨,满目深情。 ------------ 第十四章 沧海之边见南宫,水龙吟(下) 但这一切莫止戈却不可能知道,他此时正在深思: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移动的幅度太大?不,并没有。为了怕出意外,我移动的幅度很少,那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我的想法是错误的?不对,道法自然,怎么会错?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没有发现。莫止戈心神恍惚,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明悟:对了,月亮通过移动扯动那些线,改变自身形状,从而控制海水。还有自身的形状,或许是因为形状没有变化,所以真气才不受控制。如果是这样,明月的形状该怎么变化?恩,我傻了,不管天上明月如何,我的明月本来就是我心神,自然可以随意变化。 莫止戈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借此稳定心神。身旁有月儿,倒是可以全神贯注试试。莫止戈把全副心神放于紫府,化作圆月高居九天之上,感应着与真气的联系,渐渐陷入物我两忘,无物无我之境。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灵光闪过,莫止戈心神一动,明月轻动,形状也随之缩小,真气随之而动,如臂指使。 莫止戈一脸惊讶地张开双眼,映入眼里的是胡月儿那张明媚的脸。 胡月儿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莫止戈喃喃自语,“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竟然如此神奇。” 莫止戈激动地抱住胡月儿,轻声诉说,“月儿,我成功了。与刚才相比,以前的我控制真气,就好像在泥沼中啊。”胡月儿看着一脸激动的莫止戈,也反手抱着莫止戈,喃喃道:“你当然会成功啊。你可是月儿无敌的莫哥哥呢!” 莫止戈平稳心神,仔细回想到时的感受。到时真气随心神而动,其反应速度与流动速度都比以前提高了起码一半,如果说以前的真气与心神是一支军队,刚刚无疑是支令行禁止,不动如山,一动如火的军队中的军队。而心神作将,真气为兵,这也是当今武人普遍认同的观点。莫止戈一时怔怔出神,恍若在梦中,不敢相信。不对,刚刚,这里还有人。莫止戈霍然抬头望向东北方向,那凸向大海的陡崖上有两个背影,一个紫衣少女,一个身穿玄袍的中年男人。要不是那两人在其成功之时,也许是心神震撼,气机一泄,不再圆满完融,被他发觉,恐怕直至自己与月儿离去也发现不了他们。 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望来,微微一笑,拍了拍少女的头,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步步踏空,履空气如平地,就这样走至莫止戈两人面前,其在空中所踏之处,空气似乎化作流水,溅起道道涟漪,向四周扩散。 男人一袭玄袍,浓眉如峰,肤色古铜,身材高大,神色平静。那紫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莫止戈与胡月儿。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满是疑惑,似乎是在奇怪着一对男女抱着做什么? 莫止戈被紫衣少女眼神看着,才反应过来自己仍与胡月儿抱在一起,想起开始时的情不自禁,不由地有些尴尬,连忙松开,胡月儿也在莫止戈怀抱中惊醒过来,饶是其被称为妖狐,被一个单纯简单的少女满是好奇地看着自己与心爱的人相拥,也不由地脸皮发烫。 本来莫止戈满是对中年男人踏空而来的震撼,现在被这少女一弄,反而放松了不少,看了眼胡月儿根本没注意少女来的方式,心中满是感动与好笑。莫止戈在心中摇头微笑,站起来,对中年男子抱拳为理,问道:“阁下踏空而来,又符合东南王的三大特征,肤色古铜,眉如山峰,喜穿玄袍,想必必是东南王了?”那紫衣少女抢着回答说:“对啊,我是南宫东渔,他是我爹南宫沧海,可厉害了。”突然,南宫东渔突然捂住小嘴,飞快地看了一眼南宫沧海,扯着其袖子撒娇,娇憨着笑道:“额,我又忘了。爹,下次我一定不告诉陌生人我名字了。” 南宫沧海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莫止戈说道:“这么年轻,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明悟出如此神通,确实不错。” 饶是莫止戈如此一个冷静无情的人,面对这位传奇人物的称赞,也是不由地有些激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南宫沧海微笑地看着莫止戈神情,当年的自己面对还不是魏武帝的他也是这样吧!心中微动,当即有了主意,道:“你这道神通便是对我也大有启发。而且你也发现了我,既然这样,不得不给你些回报。恩,让你看下我的水龙吟吧,有多少收获就看你自己了!” 南宫东渔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自顾自地打量着莫止戈与胡月儿。莫止戈与胡月儿却神色大变,满是震撼。 水龙吟,当年那北辽兵马大元帅,也是北辽第一高手慕容破军南下魏朝,由辽国大都金京直赴春秋城,过三清山,三清道尊神像无风自摇,天雷阵阵;经小雷音寺,全寺僧人闭目颂佛经,经声琅琅;至论剑峰,万剑自升空,剑气动九霄,可终究不能挡住其脚步。慕容破军一步一里,以无人可挡之势赴春秋城,与东南王大战于南海,当时南宫沧海就使出了水龙吟,是时海浪排空,风狂雷怒,惊天动地。虽说当年春秋城主仍是败了,但慕容破军也承认杀不死他。要知道,慕容破军过三清山,过小雷音寺,过论剑峰,可是无人可挡,号称昆仑不出,谁与争锋。大有天下无敌之势。可以说,南宫沧海虽败由荣。今日,竟然可以见识那水龙吟? 南宫沧海对南宫东渔说道:“好了,你也玩够了,我们回去吧!”然后转身,面朝大海,缓缓叱道:“水――龙――吟!” 当水字出口是,本来平静的大海突然波浪滔天,视线所及的海面中央突然出现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恍若漏斗;龙字出口,一条五十米左右的巨龙从漩涡钻出,蛇身、兽腿、鹰爪、马头、鱼尾、鹿角、鱼鳞,全身由水凝结而成,晶莹剔透,威压如狱;当吟字传出,水龙张嘴,“吼!”清越激昂的龙吟声传遍四方,威势无焘,整条龙好像被点上最后一笔――眼睛一样,瞬间活了过来,盘旋着飞向高空,张牙舞爪。 南宫东渔明显也是第一次见到此景,三人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言语。南宫沧海哈哈一笑,水龙行空而至其脚下,这位东南王看了一眼莫止戈,道:“有缘再见!”左脚踏上龙背,看南宫东渔仍旧呆立不动,无奈一笑,将其提上龙背,水龙腾空而舞,扬长而去。 莫止戈与胡月儿惊醒过来,相视一眼,看着彼此眼里的惊讶与震撼。莫止戈笑道:“这次,谢甲还不死,真是没天理了。” 胡月儿看着他,眼神专注好奇,“你又从中悟出了什么?” 莫止戈闭目,心神月之下,那漩涡的出现,水龙的腾空而至又再次浮现,莫止戈苦笑道:“我的境界里东南王太过遥远,只能说对他水龙吟的明面上的真气运行有所察觉,离真正看出其本质的道还差得远。最关键的是,看过太阳,你可还会惊讶于星星的光辉?那天剑威势再如何强大,又岂能比得上这位?” “那也很不错了,我可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莫止戈看着胡月儿眼中由衷的喜悦,笑道:“也许是因为心神月的缘故。” “心神月?” “我昨夜在青山悟出的神通,可以明见周身。” “哦!”胡月儿故意把语气拖的老长,“恭喜恭喜,你竟然创出了神通。” “也得多谢你。” “为何?” 可不管胡月儿怎么询问,莫止戈都不肯回答。胡月儿心中暗喜,都说困境使人发,忧愤使人启。难道他是因为我难过,才创造出这一神通的吗? 莫止戈缓缓道:“我等下便继续完善我刚才的领悟,模仿海月操纵真气。你且去做你自己的事吧!”然后莫止戈看向南宫沧海离去的方向,看着虚空中水龙吟所留下的淡淡痕迹与压迫,低声叹道:“男儿当如是啊!” 紫府之内,心神化作明月,与天地之间隐隐共鸣,沿着一道简单而玄奥无穷的轨道缓缓运行,自有阴晴圆缺。 ------------ 第十五章 一剑之下,惊为天人(上) 南宫沧海一道水龙吟乘龙远去,直接飞至东南王府上空,所幸已是夜晚,水龙又飞在高空,没有普通百姓看到。南宫沧海一手牵拉着自己的女儿,然后从水龙身上踏下,一步一步地从高空踏下,履高空如平地,恍若有一架无形的天梯,缓慢而悠闲地踏上东南王府的土地。看着被惊动过来的吕侠道与南宫华庭,南宫沧海眉头微皱,很明显,南宫华庭又是在纠缠吕侠道,正要训斥,突然轻咦一声,惊讶地看着吕侠道,“你竟然受伤如此重?”吕侠道苦笑道:“那夜鬼莫止戈身手的确不凡,而且,后来又有人来,我也不好纠缠下去。” 南宫沧海轻笑道,“你呀你,想要隐藏实力到什么时候?我可跟你说,今天我也看到那夜鬼莫止戈,他又有所悟,可以说,现在重伤下的实力比起与你战斗时应该也差不多。你现在隐藏实力,小心以后不隐藏也打不赢别人喽。” 吕侠道苦笑,南宫华庭脸色不变,散漫着看向南宫沧海与吕侠道,似乎很专注,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南宫东渔看了三个男人一眼,向南宫沧海扮了一个鬼脸,就挣脱了南宫沧海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远。 魏文十年七月十一号早上,天下居,后院,小亭。 还是那四个人,谢甲与田问相对而坐,金刚拳与炎刀恭敬地站在谢甲身后。谢甲说道:“果然如此,那刘青牛果然想断我的商路,这样下去,置我于何地?这是在逼我杀他。” 田问说道:“刘青牛一行,最起码应该有三人,据情报,那修罗门的一鬼一狐也应该跟他在一起。杜唐被刘青牛打碎左肩后,又被人杀死,如今看来,那人就是修罗门的夜鬼或妖狐。现在,你身边只有炎刀与金刚拳,如果我不出手,恐怕还真杀不死他们。” 谢甲笑容残忍,冷酷地说道:“我已有定计。这次他非死不可。” 田问看他一脸狰狞,心中暗暗摇头,皱眉道:“你已经不再冷静了。刘青牛杀人放火再杀人的目的无非是让你失去理智。” 谢甲眼神冷漠,“你错了,我现在很冷静。我的确已经有了计划。”谢甲无声而笑,“你如果面对那三人,可杀得了他们?” 田问应道:“天人之下皆蝼蚁,何况他们已经与吕侠道战斗过,据吕侠道说,那莫止戈与其都身受重伤。” 谢甲冷笑说道:“既然这样,我再派炎刀助你,应该可以拿来那三人的人头了吧。” 田问迟疑地道:“自然可以,可是你 谢甲面带得意,说道:“他们一直以为富甲天下如我应该足够怕死,足够要面子。可是,他们又了解什么?”谢甲面带感慨,说道:“他们又怎么懂得我的从前?面子?在生死面前何足道哉?” 于此同时,春秋城北二十余里处的一个小山包上,莫止戈三人也再次见面。莫止戈面带笑意,看着春秋城,“你们说,那位谢二爷会怎么处理呢?”胡月儿想了想,说道:“现在谢甲虽然知道刘青牛这一行人最少有三个人,甚至他已经知道有夜鬼和妖狐,可他又能怎么办?天剑不出,根本杀不了我们,只能被我们所杀。天剑一出,他又怎么确定我们不去春秋城杀他?呵呵,还好是他头疼。”胡月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刘青牛神色沉重,“只怕,那狗贼会躲进东南王府。”胡月儿娇笑着道:“像他那样的人,这样做,富甲天下还要脸不?”刘青牛神色稍缓,但仍旧沉重。 魏文十年七号十二日,天气晴朗,诸事皆宜,最宜杀人。 刘青牛躲藏在密林里,看着面前的一对商队,想起莫止戈昨晚说的话,不由笑意流露。 刘荣是天下居刘大管家的侄子,也是眼前这家谢甲商队的管事。以前,他一直为这个身份骄傲,甚至是自大。但今天他却有些不安,甚至是恐惧。他叔叔是刘大管家,消息自然比别人灵通许多,不止知道那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流星侠已化身狂魔再疯狂地在春秋城外狙杀谢甲商队,更还有些修罗门的杀手。只愿,但愿那刘青牛不会来此。刘云看了眼商队最前头的那个满头白发,背背大刀的老人,心神稍安,不管怎样,有他在,自己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刘荣驱马赶上炎刀,低声问道:“前辈,已是正午了,我们是否要在前方那酒馆休息一会?”炎刀看了他一眼,微微颌首,道:“你决定就好。” 刘荣松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大家加把劲,去前方那酒馆休息休息。”商队众人大声欢呼。 刘荣微笑,本来大家赶路就很辛苦,更何况,又得到了刘青牛可能来袭的消息。 一方酒旗迎风飘扬,刘云一行人走进酒馆。一走进酒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应该是厨房正在准备晚餐。炎刀仔细闻了闻,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商队一群大老爷们走进酒馆,都急不可耐地大呼小叫起来,“上酒,上酒!”刘荣看着桌子上已经每桌都有了个茶壶及几个大碗,暗暗点头,对炎刀说道,“这家酒馆还是不错的。”炎刀仔细地打量着周围,只有一个老朽正出来接待客人,动作缓慢,却是十分热情周到,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但炎刀还是皱着眉头道:“这成什么样子,让他们小心点。” 刘荣心中有点不以为然,但还是低声应是。 商队的人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也是,经常走南闯北的人如果不足够警惕,早就不知道埋骨何处,甚至暴尸荒野也是常事。无论是酒还是茶,商队的人都会先倒在碗里,在有银针试探过,再过一会才会饮下。炎刀本人更是除了银针,还取出一根特定的木质的针试探,看其没有什么反应,终于放心饮酒。刘荣羡慕地看着炎刀,他知道,那根木针应该是墨门近年来所发明的甄迷针,传闻用西洋异木为原料,更是配合墨门独特的药物和炼制手法制成,唯一的功能便是能够与混合蒙汗药的茶酒等液体发生反应,使其浑浊。甄迷针一出来便供不应求,为墨门带来巨额财富。实在是蒙汗药太难察觉,不知道多少英雄好汉栽在它手里,现在它的克星问世,也难怪如此受欢迎。但甄迷针卖的可不便宜,据墨家说是因为异木难求,其独特药物也极难配置,一针便是百两黄金,要知道,当今大魏王朝太平盛世,一文铜钱可以买两个包子,而百文铜钱也不过一两银子,十两银子也不过是一两金子。百两黄金,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足以好吃好喝地生存两三年。因此饶是以谢甲富甲天下的声势,也没有为他这样的商队首领们完全配上,当然,这也与因为他是刘大管家侄子,一般在比较安全的江南地区行商有关。 刘云突然留意到那卖酒老头的神情,那是不满而又敢怒不感言,刘云在心里轻笑,摇头不语,也是,这么大一群大老爷们对一个老头这么防备,也的确说不过去。但二爷一直强调经商要小心,别说是这老头不满,哪怕是行人白眼不屑他也的小心为上。突然,刘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袋晕沉,难道是刚才摇头的缘故?不好,刘云突然反应过来,霍然站起,一眼看去,除了炎刀,其他人不是倒在桌子上,就是躺在地上。炎刀正冷冷地看着那卖酒老头,伸手正欲拔刀,而那老头诡异地笑着,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 这一切,构成了刘云一生看到的最后画面。 炎刀看着那卖酒老头,努力保持着清醒,但仍然遥遥欲坠,这药效竟来的如此突然和迅猛。那老头揭开脸上人皮,映入炎刀眼帘的是一张明媚的笑脸,丹凤眉杀意盎然,厚厚的嘴唇却显得性感动人,正是妖狐胡月儿。炎刀心中明白,这次栽了,但还有挽救的机会。因此艰难地发问,“为什么?” 妖狐微笑着道:“看样子,天剑那老不死果然来了。”炎刀一脸愕然,很明显被胡月儿猜中。胡月儿急速近身,一剑削掉炎刀头颅,然后飞速后退,满腔鲜血喷在一头白发上,显得残酷而又苍凉。 胡月儿喃喃自语,似乎是在解释给死去的炎刀,或者说是地上那死不瞑目的白头听,“我知道,你中招之后就知道为什么。那酒是没什么,那香气也没有什么,但两者混合就有什么了。要知道,妖狐可不止多变,还善毒。在制毒用毒方面,那什么鬼啊魔啊可都比不上我。”胡月儿微微停顿,继续说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问?自然是拖延时间,拖延时间干什么?自然是等别人帮你报仇了。” 说到这里,胡月儿看下酒馆外面,大声说道:“天剑前辈,你说奴家说的是不?” ------------ 第十五章 一剑之下,惊为天人(下) 一个彩弹尖啸着飞上天空,爆炸,五彩缤纷,发出震天雷一般的响声。 一道人影从驿道上缓缓走来,漫天白发,一身黑袍,身背巨大古剑,正是天剑田问。而在酒馆对面。驿道左侧,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密林中奔出,在离田问十米处站定,与胡月儿隐成夹击之势,乃是流星侠,刘青牛。 田问面带笑意,看着刘青牛道:“我以为你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流星侠了。” 刘青牛沉默不语。反而是胡月儿答道:“他自然一直都是那个流星侠,不过,他这次出来,与他是否还是流星侠却没多大关系。” “恩?” “如果不出意外,谢甲应该已经不要脸地避往东南王府了吧?” “既然老夫出现在这,你能猜到这点也不奇怪。” “为了不引起我们怀疑,应该是你出现在这里他才开始去东南王府吧?不然我们在天下居可能有人报信,你自然也狙杀不了我们。而刚才那个信号,应该就是你的通知了。” “的确,你们的那个暗鬼应该在那。可你们是杀手,不是天人。就算你这边发出信号,那边有金刚拳,还有王府的接应人手,没有足够时间,二爷绝不会有事。你说这么多,是想说服我不杀你们?”田问面带冷笑,嘲讽地问道。 “我们可不止只有夜鬼一人。” “其他的人可杀不了二爷。” “哪怕那个是修罗三杀之首?” 天下居,后院 谢甲听到那震天雷响,看着西北上空的五彩缤纷,轻声对金刚拳说道:“计划成功了,我们走吧!一切按计划行事。”金刚拳低声应是,一系列早已经定好的计划传了下去。谢甲走到院门口,对门口正等待他的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施礼说道:“这次麻烦吴先生了,十分感谢东南王的帮助。”那中年汉子连忙回礼,说道:“二爷客气,二爷可一直是王爷的座上宾。”那吴先生没有办法不客气,别看谢甲虽然狼狈,可也不是他区区一个王府扈从能够随意招惹的。他吴光何德何能?东南王之所以派只有九品上实力的自己来,虽然一方面是量才度用,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担心那些实力比他强的大神看不起狼狈的谢甲? 谢甲与吴光坐在马车上,当然,毕竟是避往东南王府,不好张扬,马车一眼看去,就是普通的马车,但其中内部的防护措施可不是什么普通马车比得上的。金刚拳在马车外带领着谢甲的手下已及东南王府的手下护卫周围。吴光本来是不愿意上马车的,奈何谢甲一直邀请,况且上马车也有利于保护谢甲,就半推半就地上了马车。看着马车马上就要到东南王府,吴光正在心中庆幸这次任务没有什么意外时,突然,车外传来金刚拳的惊呼声与怒吼声,夹杂着其他手下的惨呼声。 吴光看了眼谢甲,谢甲脸色平静,道:“无妨,不过是修罗门的区区杀手罢了。” 这时,突然有人在车帘外低声禀告,“二爷,有人突然杀来,好像正是小天师描述的夜鬼莫止戈。” 谢甲问道:“小天师不是说他受了重伤么?” 帘外的声音颤抖,似乎在害怕,“金刚大人完全不是他的敌手,其,不像受伤的样子啊!” 谢甲像吴光打了个眼色,在他手心写下速回两字,然后道:“既然如此,还请吴先生助他一下。”然后伸手从座位下拿出一座连弩,正是朝廷禁售的墨门连弩。吴光心领神会,应声出车,也就在此时,门外一道身影急速窜进,谢甲手中瞬间连弩齐发,车外,吴光也迅速退了回来,右拳袭向身影后背。那身影瞬间扑地,连弩险而又险地从他头皮上方穿过,袭向吴光。吴光大吃一惊,右手连忙化拳为拍,拍在弩箭上,左手也以指作戟,连续点在弩箭上,弩箭纷纷落地,但他在这一瞬间,也被困住。然那窜进来的身影,不等其整个身子扑地,就身子往前急冲,整个人扑在谢甲身上,左手卡住他脖子,右手挥动短剑,左手改卡为提住谢甲头发,直接将谢甲首级割了下来。 当那身影扑向谢甲时,谢甲眼瞳里却还是那身影扑下的影像;当身影卡住他脖子,谢甲瞳孔中却是那身影扑来的影像。富甲天下又如何?死时无妻无儿,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死。那被人割下的首级上那暴张的瞳孔除了凄凉还有什么?可有生前的繁华? 那身影转身就欲从门口扑出,吴光伸手欲拦,那人呵斥,“滚开!”短剑上真气成罡,血色闪烁不定,寒气扑面。吴光下意识退开,那身影直接窜出车外。 车外,莫止戈看见那身影窜了出来,连忙大喊:“暗魔大哥,带我走啊!你可不能杀了谢甲就忘了我啊。”金刚拳回头一看,那身影手拿谢甲首级,正要离开,当即目眦欲裂,舍了莫止戈,如疯虎般扑向那身影――暗魔。暗魔眉头微皱,既不回头看莫止戈,也不理那金刚拳,直接离去,“夜鬼,想要首级,就来找我罢。” 金刚拳再不理其他,向暗魔的身影追去。莫止戈哈哈一笑,也转身离去。只剩下谢甲那些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手下,东南王府那些一脸惊讶,低声讨论的手下以及站在马车上怔怔出神的吴光。 “暗魔?他竟然也来了?”田问明显有点惊讶,但仍然强自镇定,道:“来了又如何?以他与夜鬼的关系,不破坏你们的事就好了,还会合作不成?” 胡月儿娇笑道:“你又何必再欺骗自己?杀手,有什么仇恨恩怨都得以杀人为先啊。这可是杀手第一守则。” 田问看着胡月儿与刘青牛,终于神色大变,状若癫狂,天人威压爆发,道:“那又如何?我就先杀了你们,再杀了夜鬼与暗魔为他陪葬。” 胡月儿与刘青牛艰难地在田问天人威压下保持心神稳定,胡月儿艰难开口,“当然可以,可是春秋城贸易发达,虽然朝廷禁止卖火药,但我们黑市还是买到了。当年,谢甲为黑市的繁荣做过不少贡献吧!” 田问冷笑而不屑,一步一步向胡月儿靠近,“那又如何,炸不死我,” 胡月儿手心满是冷汗,强自镇定地道:“你仔细想想,这里已经全是火药,只要一爆发,我们自然是必死,但你也非得重伤不可。到时,夜鬼和暗魔随便一个就能杀死你。杀死谢甲的可不是我们” 田问脚步迟疑。 胡月儿接着说道:“你一个天人,想杀人机会多的是。现在那两人无论是谁,杀了谢甲一定会割去首级,正在逃跑。你想谢甲落个无头尸身的下场?” 田问仰天大喝,既悲伤又愤怒,驿道之上灰尘随之起舞,恍若龙卷。 “你说的对,我不急。你们可千万别死的太早。”田问恨声说道,然后向春秋城方向狂奔而去。 胡月儿与刘青牛等田问消失在视野,相视一眼。胡月儿返回酒馆,坐下。刘青牛也走进酒馆,坐在其对面。胡月儿低声感叹道:“幸好不久前受过一次比那天剑更强大的威压,不然还真撑不下去。”刘青牛以为她说的是在修罗门,却不知道她说的是南宫沧海的那道水龙吟,因此没有接话,而是感叹道:“你易容的还真像,不愧是妖狐百变。” 胡月儿笑道:“我已经观察他几天了,还不像,我真的就只有一头撞死了。”既然转为担忧,“也不知道夜鬼怎么样了?”刘青牛不知夜鬼与妖狐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但即便是粗线条如他,也感觉到两人的纠葛之深,关系之怪异,当下不便接话,只是看了眼周围倒下的刘荣一行人,说道:“我去把他们处理了!” 东南王府后院,南宫沧海与南宫华庭父子俩正并排站着,沉默地看着干净的湖面。南宫华庭首先忍不住,说道:“这下谢甲已死,我们倒是可以大捞一笔,只是不知道那修罗门的暗魔与夜鬼能否承受的起那田问的天人之怒。” 南宫沧海沉默不语。南宫华庭又道:“上次你带小妹去玩时碰到的就是那夜鬼?” 南宫沧海终于开腔,声音粗犷,“恩。你要记住,谢甲可以死,但我们绝对不能不救,更不能由我们去杀。这次我之所以不尽全力去救谢甲。一是因为其与邪神宗的联系我已经证实,但却没有证据,但凭我一面之词,就处死这个富甲天下终究不好;二是因为谢甲死,而且不是死与我手,我的确能获得很大利益;第三,也未尝不是对夜鬼的欣赏。我愿意卖他人情,所以我才向他演示水龙吟,才不尽全力。” 南宫华庭撇了撇嘴,“可惜,弄的那个吴光现在惶恐不宁,寝食难安。” 南宫沧海说道:“他有成就就会骄傲。你想让他为了办好事,先的让他把事搞砸。”南宫华庭翻了个白眼,向南宫沧海挥了挥手,一摇一摆地走远,留下南宫沧海独自一人看着湖中游鱼。 下午,胡月儿与刘青牛已经在酒馆坐了很久,起码胡月儿是这么觉得。胡月儿开始作的饭菜也已经凉透,胡月儿把菜拿进厨房加热。然后低头从厨房出来,问道:“他还没回来么?”没有听到回答,胡月儿抬头一看,刘青牛高大的背影正走进密林,一道青衫背铁剑的身影正坐在桌子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满眼温柔。 ------------ 第十六章 邪神乘风破浪来,随波逐流去 还是那个驿道旁的酒馆,莫止戈三人吃完饭,胡月儿如当家主妇一样把碗筷收进厨房。莫止戈看着刘青牛,刘青牛也打量着莫止戈,彼此眼神复杂。 “看样子,修罗门给你们的任务就是杀死谢甲?”刘青牛首先打破平静。 莫止戈知道刘青牛这是要找他算账的节奏了,低声解释道:“修罗门比你想象的更复杂。我,或者说我们绝对不是跟那暗魔一起的。我从来不曾欺瞒你。” 刘青牛冷笑着盯着他,“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你们修罗门的事我不关心。” “那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青牛看着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字地问道:“我想问,我看到的,或者说你帮助我看到的那些证据是不是真的?” 莫止戈神色自若,微笑道:“如果不是真的,谢甲怎么会派人杀你?”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莫止戈笑容不变,“当然是,你并没有那么好骗,而谢甲所做的恶事实在太多。其实我真的比较好奇,以谢甲的智慧与地位,做那些事也就罢了,为什么做的那么明显?” 刘青牛摇头道:“我不关心这个。”然后眼神专注地盯着莫止戈,满脸愤怒,质问道:“那么,你为什么看着她死?” 莫止戈似乎愣了愣,“她。她是谁?” 刘青牛看着他,不言不语,但看其架势,如果莫止戈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便会立即刀戈相见。 莫止戈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坦然面对刘青牛的眼光,用一种无需置疑的语气说道:“我当时一直跟在你后面。” 刘青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站了起来,作势离去。 胡月儿从厨房出来,问道:“难道你不去杀天剑,等着他来杀你不成?” 刘青牛转过身看着她,道:“遇见她之前,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见你们之后,在你们的逼迫下,我主动选择成为杀人狂魔,痛苦地选择抛弃过去的理想。现在,首恶已经伏诛,我梦想也已经逝去。生又何欢,死亦何苦?” 胡月儿冷笑着道:“你虽然杀了人,但为什么不去做更多的侠义之事弥补?既然死都不怕,你还在怕什么?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无非是个懦夫罢了” 刘青牛沉吟了一会儿,“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懦夫。我问心有愧,我现在不想再做任何事。” 胡月儿见他坦然承认,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莫止戈叹了一口气,道:“人各有志,既然如此,刘兄,他日有缘再见。” “还是不要见了。我很累,也不想再管任何事。”刘青牛说完,大步离去,夕阳下,那高大的身影有些佝偻,显得那样萧瑟和孤独,凄凉地落幕。 莫止戈与胡月儿默然看着刘青牛离去的身影,良久,莫止戈道:“唉,我也有些累了。我利用刘青牛,算计他化身狂魔帮我在清凉山庄杀人放火,为虎作伥。他说的不想再不管任何事,分明是在暗示我他不傻,只是累的不想追究,既然首恶谢甲已死,也就不再找我麻烦。” 胡月儿看着他,怜惜着说道:“以前破军师傅就曾经说过,算计人性,不止伤害别人,也会累了自己。” 莫止戈哈哈一笑,重新看着刘青牛远去的方向,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心底划过,悄然无声却又黯然伤神。 师傅还曾说过:最可悲的是,那些明知道会累了自己的人还是不得不算计人性,如我,如他,如将来的你们。 十二日夜晚,东海邪神岛,邪神峰上邪神殿。 邪神殿一向是邪神宗决定重大事件的地方,非大事哪怕是宗主也不得私自开启。今天夜晚,邪神殿内虽无灯火,在九颗两倍猫眼大小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明亮如昼。大殿内两旁有十多张极其名贵的花雕木椅上都坐了一位老人,或胖或瘦,或容光异彩,或有气无力。大殿的正中央,是一张足足是普通木椅三倍大小的黄金大椅,一个紫发紫眸,身披紫袍的中年男人正安然坐在椅上,双手撑颌,双眼似张似闭。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先前天剑飞鸽传信,谢甲已死。” 那十几位老人都互相打量着彼此,却没有谁敢抢先说话。 紫袍男人低沉着道:“不管怎样,谢甲是我们的半个盟友,半个手下。”他用手指着那九颗夜明珠,道:“当年宗主,现在的太上长老赠他九颗夜明珠,他还了十九颗两倍大小的,其中九颗可还正在这大殿内呢。此仇于情于理都应该报” “可东南王仍在啊。” “那又如何?难道那么大笔财富就这样不要?难道谢兄弟对我们的情义就不用报答?更何况,那南宫沧海当真能霸道至此,不准我登岸?” 众老者都在心里腹诽,什么情义,恐怕那富甲天下所留下的财富才是最重要的吧。不过,财富到手,诸位长老也不可能被忘记。恩,什么?他要亲自登岸? 众长老互相用眼神交流,然后异口同声道:“请宗主三思。” 紫袍男子冷哼一声,“那南宫沧海的确了不起,可我近来闭关有所突破,正欲寻他试试手。备船!” 老者们相互苦笑,宗主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东南王的可怕啊。可想必那位也会给太上长老一点面子,不会为难吧。 第二天,春秋城外南海边,一袭紫袍驭孤舟,于海上疾驰而至,正是那邪神宗宗主。紫眸男子独占鳌头,神色平静,内心激奋,紫发飘扬,紫袍猎猎作响。凭什么我邪神宗要孤悬荒岛,不得进入大陆?就因为你东南王一纸令下,空口白话?现在我神通大成,倒要看看,你南宫沧海是何方神圣?是否有三头六臂? 蓦然,眼前突兀出现一道玄袍,眉聚如峰,身材高大,如渊渟岳峙地悬空站立在前方海面之上,脚下波涛汹涌,冷冷看着紫袍男子,说道:“当代邪神?不是说好二十年不履中原?还差一年!” 紫袍男子,也便是当代邪神眉毛一张,大怒,“我邪神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岂受束缚?” 然后双眼紫眸湛然,右手虚握,一道紫色罡气凝结形成的鞭子出现在其手中,便是狠狠朝南宫沧海挥去。南宫沧海微微摇头,退了一步,任鞭子从自己身前划过,道:“看样子,苏天景教弟子的本领不怎么样啊。你叫什么名字?” 紫袍男子看着南宫沧海,怒色全无,身影一动,便出现在南宫沧海的后方,一鞭抽下,“吾名苏踏海。”被鞭子抽中的南宫沧海的身影随风消逝,却是一个虚影,于此同时,舟首出现了南宫沧海的身影,淡淡的笑意充斥在话语中,听在苏踏海的耳中,却是无比刺耳,“看样子,那老头贼心不死啊。可惜,你那邪神破妄眸虽然练得不错,这一手邪神鞭却差劲至极。” 苏踏海脚踩海面,借力而起,直接冲向船头,同时紫眸越发耀眼,双手作势划诀,口中低喝:“邪神十兵。”当苏踏海口吐邪字时,一道虚影突然浮现在苏踏海左侧,却是罡气凝结而成的一把长剑,继而陆续有罡气凝聚成的虚影出现,虽是虚影,却恍若实质。等苏踏海四字喝完,其也已经站在冲至南宫沧海身前,周身出现了十件兵器虚影,或剑,或刀,或锤,或矛,或枪,或鞭,或弓,或箭,或锏,或戟,十件兵器造型与气势各不相同,却都有着相同的威压,恍若实质,此刻,苏踏海身周十米,皆是被这十件兵器控制,空间也被其封锁,天人之下,动弹不得。 但南宫沧海可不是天人之下,他不言不语,只是大退三步,虽然仍受邪神十兵的气势笼罩,却脱离了其攻击范围。苏踏海紧追不舍,右手握大戟挥下,铁戟划破长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火星点点的轨迹,劈向南宫沧海。南宫沧海身影一摇,双脚立于原地不动,避过。苏踏海紫发突然向后绷直,舍戟拿锏,风雷伴随,当头打下,南宫沧海退了一步。苏踏海紫眸恍若绽射出紫色光华,右手松开锏,两手齐张,一刀一剑分别出现在其手上,苏踏海右手剑在上,从右往左横扫;左手刀在下,从左往右削去。南宫沧海终于微笑,右手挥袖,无声无息,恍若文人挥袖离去,苏踏海刀剑却瞬间离手。苏踏海蓦然向后急退,于舟首站定,左手拿弓,右手举箭,引弓欲发。南宫沧海笑容不变,道:“这邪神十兵倒有几分姿色。” 苏踏海紫眸凝视这位东南王,箭指其眉心,叱道:“去!”说去,但箭并未去,倒是其他八兵突兀地出现在南宫沧海身周,以一种狂暴的姿势砸下,攻势遍布南宫沧海全身。南宫沧海眉头微皱,双袖齐挥,初始无声无息,与邪神八兵碰撞时,却恍若突然平地起惊雷,轰然炸响;好比静海生飓风,九兵皆被卷上天空。而在南宫沧海挥袖时,箭已经离弓弦破空而行。当真是破空,箭所行过的地方,悄无声息,却划出一道黝黑空洞的痕迹,黑光之外,还飘转着点点紫色碎屑,恰似夜幕上镶嵌着的星辰。 苏踏海全力一箭之后,短时间内再无余力,直接坐在船上,心中发狠,“旧力已泄,新力未生,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叫你在老子面前狂妄!” 突然,苏踏海整个身体突然向天空飞去,说是飞去倒是不恰当,应该是垂直抛起。霎时,苏踏海脸色大变,低头一看,南宫沧海那高大如峰的身影正站在船尾,背对着他,看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苏踏海顿时暴怒,我就如此不堪,你竟然不屑看我一眼?当即长啸如雷,整个人突然被紫气缭绕,正要有所动作。南宫沧海似有所察,身影倏忽一动,直接出现在苏踏海身后,一掌拍在苏踏海这位当代邪神头上,苏踏海身周紫气消散,无奈地颓然下坠,临近舟身时,勉强把那一掌的力道倾泄在木舟身上,整个木舟顿时四分五裂。 南宫沧海立于高空,神色冷漠,看了眼下方狼狈站在一块木板上的苏踏海,语气冰冷不屑,“就凭你,也敢名踏海?”然后转身,身影垂直下坠至海面,履海水如平地,步步离去。 苏踏海整个人坐在木板上,紫发散乱垂下,盖住了那对紫眸,也盖住了他整张脸。 魏文十年七月十二日,邪神宗宗主苏踏海乘风破浪而来,遇东南王,战,败,随波逐流而去。 ------------ 第十七章 告别春秋的你,我,他 天剑田问现在不知道其心情如何。当他看到谢甲的无头尸身时,他突然发现没有自己原本想象的愤怒,也没有那很浓的悲伤。为什么我既不悲伤,也不愤怒?田问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大堂前,呆呆地看着谢甲的遗像,不知所思,不知所忆。 谢甲最忠心的老刘管家走了进来,本来老当益壮的他在得知谢甲死后突然老了二三十岁,已经垂垂老矣。但为了处理好谢甲的身后事,他还是逼迫着自己强打起精神,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谢甲那庞大的财富,在谢甲死后,已经成了一个鸡肋,放弃不可能,而不放弃却随时有杀身之祸。他能够预见,不用几天,那些牛鬼蛇神都会跳出来,那些以前的仇家也会不甘寂寞,而谢甲以前的那些客卿也会良禽择木而栖,而那也不过仅仅是个开始。 老人立在田问身后,低声问道:“田爷,老仆多嘴一句,不知怎样才能报二爷的仇?” 田问仍然呆呆地站着。老人又问了几遍,田问终于回过神来。 田问看着老人眼中的渴望与仇恨,他知道,这恐怕是眼前这人活下去最后的动力了。是啊,他一个管家,也根本挡不住那些如狼似虎的敌人,盯着谢甲财富的,除非谢甲复活,不然谁能挡住?名正言顺的主人死了,谁能挡住那些平时顾忌脸面与吃相的名门望族?而这些事,他一个武夫却无能为力。 田问本想说复仇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但看到老人绝望的眼神,突然心中一动,道:“复仇的事我会处理。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把二爷的首级带回来。你努力经营,说不定复仇的事也需要你帮助。” 老人双膝跪地,叩首拜倒,老泪盈眶,“多谢田爷。老仆此生必不忘你大恩大德。” 田问看着眼前跪倒的老人,百感交集,最后只是叹道:“好好活着!”也不待其回答,便走了出去。 田问围着天下居走了一圈,在大门前久久看着天下居那三字扁额,久久不语,突然挥剑斩下,‘天’字破碎,徒留‘下居’两字在风中。 田问收剑,大步往清凉山庄方向离去,途中似有所觉,停下来望向南海方向,摇了摇头,径自走到清凉山庄,看着一片废墟,田问缓缓在其中行走。由前门至后园,又从后门到前院。谢甲用手抚摸着那木柱,触碰着那上面焦黑的痕迹。 世人只知道‘外有天下,内有清凉’,却不知道这清凉山庄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天剑田问的亲手设计,那门,那屋,那院,那园,那回廊,那都是他的心血。当年他只是想修个庄园闹着玩,谢甲得知他的想法后便把自己最为重视的清凉山庄全部交给他处理,修建。他当年又懂得了什么?无非是乱修一通,修了又改,改了又修,渐渐的,不止与谢甲的想法南辕北辙,便是与他自己开始的想法也已经大相径庭。可谢甲还是没有什么怨言,终于让他完成了自己的想法。 田问眼神温柔,似乎陷入当年的美好回忆中,喃喃自语,“清凉山庄不在了,当年让我修建它的你也不在了。”田问步步走出这片废墟,边走边缓缓说道:“二爷,你当年救我时,可不是现在这模样,有理想,有正气,更最重要的是,有爱心。你救我仅仅只是因为对生命逝去的不忍。可不像现在这样,漠视生命,漠视感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虚伪的有时甚至令我感到恶心。我虽然也不再是当年的我,但我还是希望你是当年的你。可惜,可悲,可叹。” 田问说完,已经走出了废墟,背对废墟,看不见其表情,“但二爷,就算我其实不喜欢现在的你,但因为当年的你,我也必须保护你,我也一定会为你复仇。”田问把从后院摘的小花扔进废墟中,物归原主,似乎把当年的回忆也随风扔进这片废墟,缓缓离去 与此同时,在一片山林中,一个青年男子手提一个木箱,正在前行,身材中等,面貌如刀削斧砍,棱角分明。两把刀眉,眼神冷厉。额头一道疤痕从左额斜斜地延续至右眉,更添几分冷酷。他是连烽火,但一般却没有谁唤他这个名,因为他也是暗魔。 暗魔走到山顶,回首望向春秋城,眼神冷漠。片刻之后,暗魔自言自语,声音好像刀片划过瓷瓶,沙哑,冷酷,令人说不出感觉的难受,好在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夜鬼,天剑,妖狐,我知道此事还远没有结束,我在去蜀境的道路上等你们。” 而在另一片与这相距甚远的山林,一个精壮如牛的男人颓然跪在地上,面朝春秋城,嚎啕大哭,一叩首,“二爷,我对不起您啊。”再叩首,“我没有保护好您,有负重托。”三叩首,“便是连追踪凶手也追丢了,我罪该万死啊。”三叩完毕,这个男人仍旧保持跪地叩首的姿势,似乎在忏悔。良久,他缓缓站起来,脸上泪痕犹在,悲伤之色也难以掩饰,但却一脸坚毅,平静地发誓道:“二爷,我会离开春秋城,去蜀境,用我一生,不择手段,为您复仇。” 今夜似乎是个告别的好时候,正走在路上莫止戈与胡月儿也停下了脚步,莫止戈看向春秋城,叹道:“春秋事春秋了,可惜春秋城的事却不能在此了却。且待路上解决吧。暗魔,可别死在我找到你之前。”然后又继续前行。胡月儿没有看向春秋城,只是悲伤而专注地莫止戈,他们看似并肩而行,却因为往日的心结,彼此的身份,莫止戈暗地里的抗拒,虽然并肩,却不能携手,更别说走进彼此的心间。胡月儿扪心自问,这样做,值得吗? 莫止戈的身影突然在不远处停下,站在原地,也不说话。胡月儿心中却突然高兴起来,她知道,这是因为莫止戈的倔强与爱面子,所以停下来等她却不说话。 像他那么不要脸的人,却要面子了;像他那么无情冷漠,不近人情的人,却知道在前方不远停下来等我了。心里应该也是有我的吧。这,该叫什么呢?胡月儿心中嘀咕,蹦蹦跳跳地向莫止戈跑去。 这一天,当代邪神苏踏海飘零与南海之上,田问,暗魔,金刚拳,莫止戈,胡月儿皆先后告别春秋城,而在以后的岁月中,除了莫止戈,他们之间却再也没有谁进入过春秋城。 ------------ 第十八章 潜龙渡口苏笑笑(上) 大魏帝国仿古时行省制,在全国划分十三行省一百郡。四周分别是位于北方的辽东,辽西行省,西北的大漠行省,西方的宣政院,南方的南疆行省,东南行省,江南行省,中原行省,以及京都,还有内部的川蜀行省,黄河行省,长江行省,西南行省。而帝国的五大军团,二十万血衣军在血衣侯岳君行的率领下镇北方三省,抵挡大魏帝国最大的敌人――北辽。东南水师现在最高统帅是东南四家之首燕家的家主燕横天,龙蛇军团与南疆战南巫,司阳军团戍守宣政院,至于最后的军团,便是常驻京都,全国机动的虎豹骑。五大军团,除了二十万血衣众,五万东南水师,五万龙蛇军,其余军团的战力一般是在八万到十万之间。但大魏王朝开国不久,虽然开国后就实行精兵简政,士兵解甲归田,但兵力自然不之于此,各郡都有一千到五千不等的守备军,以应对突发状况。 但川蜀行省却是个例外,虽然没有军团驻扎于此,但行省内八大郡的守军加起来已经超过四万。这一切,都与那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修罗门有关。 当年魏武灭西蜀,一开始虽是用南宫沧海提出的水陆并进,缓缓图之的战略,但最后一战定乾坤的却是那场由邓艾进行的千里奇袭成都战。也正是因为,兼之川蜀之人多倔强执拗,其对大魏的归属感一向不强,甚至是不服。而虽然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怀柔政策,川蜀渐渐平定,但那些西蜀遗臣却也隐藏的更深,伺机死灰复燃,贼心不死。而那在西蜀统治时期繁荣强大的修罗门自然是严重怀疑对象,但一来修罗门自西蜀灭亡后没有什么异动,二来魏武当时正在进行怀柔政策,安抚人心,更重要的是,修罗门的实力也的确高深莫测,只露出了其冰山一角,故而魏武对其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任其存在,但明里暗里的打压,监视自然免不了,而传闻中,魏武创建的监视江湖势力的情报组织天罗更是有三分之一的人手在川蜀境内。 修罗门在哪里?知道修罗门存在的人都知道其在川蜀。但具体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最起码,不是大部分人知道。所以无论是暗魔,还是夜鬼,妖狐,亦或是为谢甲复仇的田问,金刚拳,彼此都心知肚明,在春秋城没有解决的,都会在川蜀境内解决。 至春秋城到成都,直线距离不过两千余里,当然,如果一切按直线距离算,那就不需要驿道什么的了。而从春秋至成都,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一是由东南行省进西南行省,过长江,至成都。另一条路便是由东南行省至长江岸,再逆流而上,到川蜀境内下船再至成都。但对于莫止戈这样的人而言,自然有第三条路,那便是直接走直线距离,翻山越岭,由春秋城至成都。也正因为如此,暗魔到底选那条路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一定会进入川蜀境内,拿着谢甲的首级。 嘉陵郡,是川蜀行省内除了成都郡之外第二大郡。嘉陵郡,其本身可以说是没什么优势。产铁矿什么的虽然说不差,但比起川蜀另一郡,也是第三郡铁花郡差得远;名人什么的虽然也不少,但向那些独领天下风骚的文人骚客,壮士豪杰,如当朝宰相,王安守也仅仅只是来过这里罢了。至于什么风景名胜,也只能说差强人意,聊胜于无。但这样的郡,却偏偏成为了川蜀第二郡。究其原因,还的感谢南宫沧海。南宫沧海当年改进造船技术,可不止强大了军队实力,让敌人闻风丧胆,也有意无意地推动了整个航运业的进步,发展。更何况,其从水路进攻西蜀,嘉陵郡就是其第一个攻破,然后一直用来作为后方,周转物资与兵力的地方。位于嘉陵江,长江的交汇处的嘉陵郡就这样繁荣起来,成为第二郡也已经不是一两年了。 潜龙渡口是嘉陵江第一大渡口,据说是由于上古时期曾有神龙被武祖追杀,由青冥之上至九幽之下,无处藏身,无奈之下,由此遁入长江,故而取名潜龙渡口。说来也是神奇,长江虽然不像黄河那样泥沙滚滚,反复改道,多狂风暴浪。但也不是一味地风平浪静。唯独在潜龙渡口这一片区域,千年如一日,无风无浪,无沙无泥,水净波平。也因此,潜龙渡口成为了嘉陵郡第一渡口,如果不是因为川蜀毕竟多山,交通不便,成为长江第一渡口也说不定。 苏笑笑是一个在潜龙渡口混饭吃的年轻游荡儿。潜龙渡口作为嘉陵第一渡,自然繁华,可以说,混饭的机会多的是。但自古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帮派,就会有压迫。所以,作为一个外地人,其实在这里混口饭吃并没有那么容易。但一来苏笑笑长的眉清目秀,二来说的一口好话,竟然就这样被他一直在潜龙渡口混了下去。 苏笑笑今天有点小激动,因为那从江南行省逆流而上的天下商队就有到了。众所周知,一个在长江里航线了那么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的人心情无疑是相当轻松的,放松也往往意味着大方。而能搭天下商队的船来的人,无论是经商的,还是来游玩的,都不会是没钱人。苏笑笑舔了舔嘴唇,终于又能够大宰一顿,吃几天好的了。当然,他所认为的吃好的,无非不过能够买上几斤肉,吃上几顿。 就在苏笑笑舔嘴唇的时候,一男一女也踏上了潜龙渡口的大地,正是选择了第三条道路,直接爬山涉水而来的莫止戈与胡月儿。他们二人追求速度,一路紧赶慢赶,而像他们这样的九品强者,也许在耐力上还比不上那些日行千里的宝马,但在爆发力上却是不遑多让,但毕竟还要保持战力,不然如果偶遇暗魔却没有一战之力,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也是因此,两千余里的路程,两人在短短四日内走完,一路上,昼伏夜行,夜伏昼行,完全是气力恢复就行动,真气消耗过了界限就休息,累了随便找地方睡,要睡也不能睡太久,终于在过潜龙渡口,到达了潜龙城,风尘仆仆。但毕竟莫止戈有伤在身,也许短时间战力不逊色于去春秋城之前,赶路终究还是慢了点。 突然,莫止戈见胡月儿噗嗤一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一脸饥渴与期待地看着江边,不知再等什么,其神态十足像个思夫心切的小娘子,也不由地心底暗笑。莫止戈与胡月儿是何等人物,又岂会猜不到这少年肯定是干着向导的营生,正准备趁着那些在江上呆腻了的有钱人,准备大宰别人一笔。 莫止戈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那碣石楼上的李青帝,不由地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 苏笑笑正在考虑今晚是吃鸡肉好呢还是吃鱼肉好,突然发现有一道身影站在自己身前,大惊,又马上明白过来,凑上前去,点头哈腰,“大爷是外地来的吧?可需要小的帮你介绍一二?” ------------ 第十八章 潜龙渡口苏笑笑(下) 这是,胡月儿也走了过来,娇笑着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玩的?” 苏笑笑眼中一亮,一半是因为胡月儿美貌,另一方面确实因为她的话,有什么好玩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啊。苏笑笑心中顿时火热起来,说道:“看这位大爷背剑的样子如此自然潇洒,肯定也是会江湖少侠,这样的话,有个地方就不得不去。” 修罗门虽在川蜀境内,但毕竟是杀手组织而不是旅游的地方,莫止戈虽然在川蜀境内也完成过几件任务,倒还真没来个潜龙渡口,但对于苏笑笑所说的地方倒是了解,无他,实在是那个地方太著名了,但他仍是问道:“哦?那是何处?” 苏笑笑说道:“恐怕大爷也有所耳闻,那地方正是潜龙石像。传闻武祖时代,有恶龙作乱,武祖亲自镇压,上穷碧落下黄泉,恶龙无路可逃,最终坠入此地,化成这座雕像。当年东南王乘船至此,观石像有感,悟得水龙吟。从此,武人如潮啊,每个武人至此都必去看那石像。而近些年来,东南王之子,那位东南武凤跟随他父亲的脚步,至此观这石像,传闻也悟的一大神通。” 莫止戈轻笑道:“武人何其多,悟的神通的又有几个?呵呵!你叫什么名字?”然后转身对胡月儿说道:“话虽如此,也无妨去看看。” 胡月儿白了他一眼。 苏笑笑道:“小的叫苏笑笑。恩,两位大爷可要去找个客栈,放下行李?” 胡月儿莞尔一笑,“你看我们有什么行李?” 苏笑笑大糗,正要接话。莫止戈笑道,“好了,看下也无妨。” “恩,大爷说的是,且随小的来。” “难道我说的就不是?” “当然不是。” 胡月儿丹凤眉竖起,喝道:“你说什么?” 苏笑笑苦着一张脸,“小姐,您误会了。我是说您说的当然也是,当然不是您说的不是。” 苏笑笑领着莫止戈与胡月儿在潜龙城内走街串巷,东转西拐,显得熟稔轻松至极。莫止戈与胡月儿互视一眼,莫止戈问道“恩,还没到吗?” “马上!马上!” 一会儿,“恩,还没到吗?” “马上!马上!” 又过了一会儿 莫止戈语气有点不耐烦了,说道:“还要多久?” “就在前面。” 苏笑笑走到一个胡同口,先是轻声说道:“小心!” “恩?” 苏笑笑突然大声说道:“两位,到了。” 莫止戈与胡月儿再次对视一眼,莫止戈缓缓摇头,两人神色如常,跟着苏笑笑走进胡同。 突然,一阵狂笑声,胡同前后突然各冒出三个人,把莫止戈三人团团围住。莫止戈看了眼苏笑笑,见其脸色煞白,顿时笑了笑,“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大汉又是一阵狂笑,道:“看你小子也背剑,搞的老子还以为你比较上道,却没有想到如此不懂事。” 莫止戈语气迷惑道:“哦?” 为首大汉大声喝道:“老子不管你说装傻还是真傻,老子是麻雄会的人。识相的,乖乖地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恩,那把剑也留下,如果值钱,就不打你们一顿了。” 苏笑笑一脸怯弱,但仍旧上前道:“麻爷,您看,这个,这个外地的,他们是不懂事,但也怪可怜的,不如 那个麻爷伸手一拨拉,身材瘦弱的苏笑笑便被推到一旁,“滚开,你把人引来,老子会给你钱,其他的事你最好别插手。怎么样?是主动给大爷还是大爷打你一顿你再给?” 苏笑笑被那大汉随意道破自己的阴私事,心中既恼怒,又羞愧,颓然地看向胡月儿,低下头去,无地自容。 莫止戈嘴唇微抿,笑容恬淡,轻声问道:“你要我给你这把剑?”不待大汉回答,信手抽剑,一剑劈去。再看时,剑仍在其背上,但一道竖直的血线从大汉额头渗出,往下延伸,流过鼻梁,经嘴唇,过下巴,然后整个脑袋被劈成两半,红的血,白的**一起涌出。莫止戈神色不变,微笑着问道:“还有谁要?” 其他五个大汉一楞之下,突然反应过来,大叫着往胡同外跑去。莫止戈眉头微皱,继而舒展开来,任由他们离去,转过头,微笑着看苏笑笑。 苏笑笑眼神惊骇,恍若看到微笑着的恶魔,优雅而残酷,身子瑟瑟发抖。 “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么?哦,忘了说,我最讨厌别人说假话,恩,说不清楚的话也是你自己找死。” 苏笑笑牙齿打颤,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没有倒下,“恩,这件事其实是 胡月儿打断他的话,“中午了,你先带我们去客栈。” 苏笑笑用征询的眼神看着莫止戈,很明显,莫止戈那一剑已经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害怕。 “也好!” 苏笑笑深吸一口气,带着莫止戈两人很快就找到一间客栈,安排好两个相邻的客房后,就欲转身离开。临走前看到莫止戈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一突,乖乖地转个身来,老老实实地解释道:“两位大爷应该也看出来了。小的一直受那麻雄会的胁迫,每次帮他们引去一些有钱人,让他们打劫 莫止戈轻笑,“哦,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又提醒我们?” 苏笑笑看了眼胡月儿,不说话。 “说!” “小的实在不忍,就想先带你们到胡同口,再提醒你们离去,这样一来,我也算完成了任务,你们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莫止戈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今日可曾发生什么大事?” 苏笑笑楞了一下,说道:“这些日子到没有什么大事。要说大事,无非就那两件:天象宫的少主易法天听说正随那天下商队到了这里;还有一件就是,那天下商会听说在各地通缉一个手提箱子的人,受此影响,这几天商品的检查严格了很多,已经引起了很多人不满。” 莫止戈看了一眼胡月儿,陷入了沉吟中,片刻后,扔给苏笑笑一两碎银,挥手示意其离开。苏笑笑如逢大赦,连连鞠躬离去。莫止戈说道:“这事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什么天象宫的少主也来凑热闹,有趣有趣。” 胡月儿沉默不语,良久开口问道:“你相信那苏笑笑所说的?” 莫止戈一脸笑意,“为什么不呢?爱美之心嘛。” “我直觉感觉他不对劲。” “相信与否,其实不重要,不管怎样,心神月之下,天人以下,没有谁能够隐藏其实力。他的确没有任何内力,大不了杀了他。”莫止戈平静地说道。 (下一章,潜龙在渊,我心如尘) ------------ 第十九章 潜龙在渊,我心如尘 潜龙石像高不过三米,全身用一种不知名的青黑色泽的石质雕刻而成,宛如琉璃。其用石龙双爪抓地作为支撑,龙尾倾斜着刺向天空,似在仰天狂啸,与天抗争,龙首看着长江江面,龙睛金光熠熠,平静而又冷漠,不是炯炯有神,反而似闭似睁,无精打采。石像的各个部分,无论是龙鳞还是龙须,或者说是龙爪龙身,都是精雕细刻而成,堪称鬼斧神工,一丝一发,都显得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但全副石像整体看来却是十分平淡质朴,沉重悠久。 莫止戈站在潜龙石像前,抬头看着石龙之睛。胡月儿正站在附近,明面上是看着江面千帆竟发,实则是在为他护法。莫止戈心中感动,却不知如何言说,只有默默闭上双眼,心神化月,俯瞰石像。 这几天,每天一有时间,莫止戈都会心神化月,真气作海,现在不断对真气的控制更加自如,就连心神月的感应能力也得到了增强。不过,莫止戈深知,这飞速进步也只是一开始的这段时间,可以说,这仅仅是自己的实力与自己的心境领悟相协调的过程。江湖上,多少侠客少年时被誉为一时英杰,进步神速,而在少年之后,一直到垂垂老矣,都没有什么进步。 莫止戈紫府之内,明月高悬九天之上,清辉遍布紫府,然后遍照周身十米,潜龙石像恍若被拉进其紫府内,只待一个契机便要腾飞与九重天之上。莫止戈细细感悟,心神细致地探索着石像,恍若化作一双手在抚摸,又似化作清风流云缭绕其身,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石像的质感与触感,渐渐臻入无人之境。恍惚之间,莫止戈似乎见到石龙突然腾空飞起,化为神龙翱翔于九天之上,行云布雨,纵横青冥,然后突然无尽雷劫劈下,神龙由青冥下坠,往九幽而去,气息骤降,渐渐再次转化为石龙,无声无息,无念无识,似乎陷入沉睡,又似乎已经不朽。 莫止戈如有所悟,想起苏笑笑所说的潜龙在渊的典故,心神由明月转化为神龙,对于别人来说也许连入门都难,但他的心神月本来就没有实质,只是一个心象。心多变,心象也多变,无非是由明月变神龙罢了。 紫府之内,神龙翱翔于九天,行云兴雾。莫止戈心意一动,神龙由九天下降,直入幽冥,于此同时,神龙的气息也骤降,渐渐虚弱,直至于虚无,化为石龙,淡然超脱,无情无识。 莫止戈心神化为石龙,沉寂在紫府中,与潜龙雕像遥遥相呼应。两者皆似乎处在沉寂与苏醒的边缘,彼此打量着对方,自身气机逐渐调节,缓缓与对方达成一致。 当莫止戈心神石龙与潜龙雕像气机彼此完美融合时,恍若一道天雷炸响在紫府之中,莫止戈心神瞬间与潜龙雕像融为一体,其心神化身潜龙雕像,冷漠超然地看着江面,无声无息,无情无感,无怨无恨,无生无死,似乎是已经逝去,再无生命,又像是已经不朽,正在等待苏醒。 千古岁月水悠悠,大江东流石不流。 渐渐的,莫止戈心神越来越淡漠,属于人的情感,属于生物的活力都在岁月下淡去,随着光阴逝去,越来越多的岁月尘埃缓缓地从天空飘落,落在潜龙石像上,落在莫止戈心神上。 胡月儿一脸关切地看着莫止戈,有时候,她真是羡慕眼前这家伙的机缘,竟然好像又进入了悟道之境,莫非又有一门新神通问世?那他岂不是成为既南宫父子后,在潜龙雕像下悟道神通的第三人?而胡月儿不知道的是,莫止戈却是危在旦夕。 无论人间如何,时间不可逆转。日夜交替是不变的规律,今天自然也不例外。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胡月儿眼神里也有了一抹担忧,虽然说,悟道一般没有什么危险,可这种借助外物的悟道危险性可不比那借助自然的悟道,尤其是在外物用途不明的时候,不过也没有听说谁参悟这潜龙石像身死道消啊? 在玉兔东升,把它的第一缕清辉打在莫止戈身上时,恍若与明月相呼应,莫止戈那已经沉寂在石龙意境中的心神突然被一缕月光惊醒,豁然化作明月从紫府升起,照遍紫府,一时之间,无论是石龙那死寂的气息,还是那岁月中的尘埃,都化作点点烟尘,消失在这清光中,莫止戈霍然睁开眼睛,看向潜龙雕像。 “你怎么了?”胡月儿惊声问道。 “我看看。” 莫止戈心神再次沉寂在紫府之中,回忆发生的一切,查看周身。片刻,他睁开眼,看向胡月儿,满是侥幸的神情。道:“这次真是好险。我在潜龙雕像中悟的一式神通,我暂且称呼它龙渊术。这道神通可以隐藏我的气息,倒是极其有用。但我不止天高地厚,妄图与潜龙雕像共鸣,一谋求更进一步。差点心神化为死寂废墟,在也不能苏醒。幸好,我陷入时间不长便得明月之助,挣脱出来。” 胡月儿难以掩饰自己的担忧,“这段时间,你对力量过于追求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可不仅仅是说问道者愿意死,还是说求道者可能一不小心就朝闻夕死。” 莫止戈默然,良久,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我会注意的。这次心神由极静转极动,正如那龙潜九渊再次腾飞九天,不止心神月再次澄净几分,就连上次的伤势也好了不少 突然,莫止戈神情一变,猛然转头看向潜龙城方向,三道身影缓缓行来,一男两女。 ------------ 第二十章 天象,天剑,暗魔在何方 当先一个年轻人嘴角噙着神秘的笑意,身披一件绣满周天星辰的紫袍,面容俊朗,两条眉毛连在一起,如一层幕布遮住了他的眼,也遮住了天。整个人微笑走来,显得风度翩翩。他身后两侧有两个女婢打扮的美丽柔弱的少女,一人红衣,一人绿裳。 莫止戈瞳孔微缩,道:“一眉遮天易法天?”胡月儿更是把全身真气,气势提升至极致,随时准备出手。 那人微笑点头,“正是。” 易法天突然讥笑道:“什么时候开始,杀手也这么光明正大了?” 莫止戈微微皱眉。 上古,精修战力之士被称为蛮,而另有一些人,他们神秘莫测,师法自然,法天:移星易宿,察气运,究宿命,觉未来;象地:龙蛇起陆,勘龙脉,测风水,改地势,是为巫。而上古最强大的巫祖周易传闻乃是武祖最好的朋友之一,创下了天机谷。但时间会改变一切,两百年前,天机谷有一狂人离谷而出,创下天象宫,而与隐居遁世的天机谷不同,天象宫一向在乱世会依据天象选择当时明主。而魏武帝便是当时天象宫的选择。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易法天会对修罗门有敌意。大魏帝国可从来没有对修罗门放松过,朝廷自己不好明着下手,驱使江湖其他势力下手可从来没有难为情过。像这样下去,修罗门不是被鲸吞,就是被蚕食。 莫止戈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淡淡说道:“杀手也是人。” 易法天突然一脸促狭,玩味着大笑,“所以,杀手也得谈恋爱?” 莫止戈眼里杀机一闪即逝,正要说话,蓦然察觉胡月儿正缓缓走向易法天,一身三影。左边一侧身影满脸寒霜,煞气弥漫,沉默不语;右侧身影笑容明媚,欲说还休;中间一道身影面无表情,看着易法天,杀意暗伏。 易法天笑容不变,“妖狐九变?”然后双眼瞳孔深处诸多星辰一一浮现,然后一一逝去,瞬间生灭。“别说你现在就仅仅两变,便是九变,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观星瞳?”莫止戈虽然询问,却不待易法天回答,心神月完全运行,在其紫府高空以一种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轨迹运行,却是莫止戈心神与明月短暂合一后悟得的痕迹,便是莫止戈自己,也只知其所以然,不知其之所以然。周身十五米,一切历历在目,清晰明白。莫止戈初悟时不过能照遍身周十米,就算在给他一月,完善至巅峰,也不过二十米。但刚刚因潜龙之变,因祸得福,再加上前些日子的完善,已经突破至十五米。莫止戈也是刚刚突破后第一次全力释放心神月(开始检查只是内视,没有外放),不由地也有些惊喜。心神扫过胡月儿,莫止戈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莫止戈忽然轻咦一声,“莫非,你师傅真的把那周天星辰袍给你了?那不是你们的镇宗之宝之一,非掌门与少掌门不得穿戴?恭喜恭喜啊。” 易法天说道:“你也不用拐弯抹角说我用这袍子欺负她。法宝也是兵器不是?而且像我们这些巫师,未晋身天人之前战力有限啊。” 莫止戈沉默不语,胡月儿突然问道:“莫非,你那师傅不是你师傅,其实是你爹?” 易法天顿时沉下脸来,身边两丫鬟一起上前,叱道:“大胆,无礼。” 易法天再不说话,伸手一指,真气凝结成一道星光,袭向胡月儿。胡月儿妩媚一笑,身影一晃,避过星光。 “难不成,被我说中了?”妖狐的娇笑声响起。 易法天脸色怒意大现,低喝一声,“七星化龙。”身上的周天星辰袍上代表东方七宿的角、亢、氐、房、心、尾、箕七个小点相继亮起光芒,然后有光线链接在这七个光点了,轨迹构成一个虚影,由真气构成,恍若实质,正是青龙之像。 青龙咆哮着挣脱周天星辰袍,飞向妖狐,一个摆尾,妖狐左右两侧的身影缓缓逝去,但让易法天大骇的是,中间那道他认为是妖狐本尊的身影也正在与青龙一起淡去。易法天神色大变,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周天星辰袍上代表二十八星宿的光点却近乎疯狂地相继亮起,角、亢、氐、房、心、尾、箕;井、鬼、柳、星、张、翼、轸;奎、娄、胃、昴、晔、参、觜;斗、牛、女、虚、危、室、壁一共二十八个星宿几乎在瞬间点亮,然后四道虚线从代表角,井,奎,斗的光点开始,疯狂延伸,构成四道恍若实质的虚影,正是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 而在那四道身影形成之前,妖狐的身影就突兀地出现在他后面,一口短剑从袖口划出,刺向其后颈。但胡月儿突然心中一动,只见两把袖剑从两侧而来,正是那两个女婢出手,看上去柔弱无力,只是照顾易法天生活的女婢在这瞬间爆发的战力竟然让身为九品高手的妖狐头皮发麻,无奈抽身后退,但妖狐仍心有不甘,奋力掷出手中短剑,却刚好掷在成形的玄武上,自然无果。 此时情况微妙,莫止戈与胡月儿正一前一后地与易法天对峙,气势紧张,可谓一触即发。 易法天被四圣兽身影环绕,有苦自知。如果不撤法,自身安全自然暂时无忧,但他别说不是天人,就算是天人,也不能总是维持着这四道圣兽之影;而如果撤去,恐怕立即会招来雷霆般的攻击。如今之计,唯有主动出击。易法天决心既下,便看向妖狐,眼神狠戾。 莫止戈心神月一直在全力运行,全力警戒,随时准备援手,他对易法天,从来没有小看,或者说,他从不小看任何敌人。他虽然伤势仍在,无法动用全力,但真气在心神月的控制下,圆转如意,如臂指使,对真气的控制与以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可以说,现在能发挥的比去春秋城之前还要强些。他一看易法天眼神突然坚定,转头望向胡月儿,知道不好,沉声说道:“且慢,不如住手如何?现在还没有什么利益让我们生死相搏吧?” 易法天望向妖狐,胡月儿耸了耸肩,易法天说道:“没想到,妖狐你已经不是两变,而是四变,三变幻其影,第四变藏己身。好,这次是我输了。但以后,还会有再见之日的。” 莫止戈看着他,随意挥手,淡淡地说道:“滚吧!” 易法天心中大怒,但一看周围形势,的确对自己不利,勉强抑下心中愤怒,冷哼一声,小心翼翼地带着两个女婢退去,在离开莫止戈两人接近五十米的地方,撤去四圣兽身影,转身离去。 莫止戈两人被易法天说破,彼此难免有些尴尬,默默地看着易法天远去。良久,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传出,“回去吧。”两人对望一眼,彼此都可以看出对方应彼此的默契的惊喜与那尴尬。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并肩离去。 在客栈房门口,莫止戈与胡月儿突然停下脚步,莫止戈皱眉看向自己房间,向胡月儿摇头示意,伸手推开门,门内五六个大汉听的推门声,本来小心谨慎地站在空处,马上跪下,五体投地,“拜见大爷。”莫止戈似笑非笑,自然而然地走进来,拖来椅子放在那些大汉前面,坐下,说道:“怎么回事?” 为首的大汉站了起来,一眼看去,竟然跟死在莫止戈剑下的那个麻爷有几分相似,而其他的大汉也正是上次那个麻爷的手下。大汉弯下腰,低声道:“小的麻雄,今天中午,我的弟弟麻二不长眼得罪了您,我得知消息就一直赶到这里,时刻准备着向大爷道歉。” 莫止戈似笑非笑,“哦?人死如灯灭,他既然已经死了,我又岂会追究?莫非你认为我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麻雄心中苦笑,看你那随意杀人的样子,可不像大气的人。但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是低头道:“小的们怎敢。但不管怎么说,小的们也给您造成了不便,只有您有事,请尽管吩咐,也让我能够尽份心力。” 莫止戈沉吟片刻,说道:“你们退下吧。” 麻雄还想再说什么,莫止戈双眼一瞪,眼神冷厉,布满煞气。 麻雄心中一凉,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而胡月儿一开始就进了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麻雄一行人东拐西拐,不知穿过多少条小巷,麻雄身后一个大汉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老大,我们需要如此吗?他可是杀了您弟弟啊,我们不报仇就算了,怎么能 麻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谨慎地看了后方一眼,“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想去?我跟你说,这是两江堂的老大给我的任务,他连如果那两人在,走哪条路,不住走哪条路,女的在走哪条路,男的在走哪条路都有规定。” “这?” “所以说,你不懂”,麻雄狠狠地瞪向他,警告他,“如果你不想连累我们,不该插手的不该插手,不该管的不要管。少想点事。” 突然,麻雄一行惊骇地看着前方,前方正是他们的据点所在,但那里都是尸体,没有活人。 麻雄顿时感觉手脚一阵冰冷,心头寒意大冒,无意识的自语,“为什么?” “因为你话还是多了点。”一道声音幽幽传来,麻雄脸色大变,跪在地上,再次五体投地,连连求饶。 也就在此时,莫止戈正站在门口,看着过道上的行人,突然一道身背古剑的满头白发的身影闯进其视野,正是天剑田问。莫止戈顿时感觉心跳加速,“田问怎么也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田问似有所觉,扭头看来,莫止戈连忙收敛心神,顺势下蹲,本能地使出了龙渊式,双眼闭上,心神恍若化作石龙,潜至九渊,无声无息;又好像变成一滴水珠,由九天坠落,悄然消逝。天剑田问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发现,顺着街道远去。 良久,莫止戈似乎突然醒转过来,睁开双眼,喃喃自语,“天象来了,天剑到了,暗魔你又在哪里?” ------------ 第二十一章 风云聚 大乱将起 莫止戈神色冷漠,开始麻雄那一些人像他请罪的情景由他们离开的时候缓缓回放,时间恍若倒流,直至回到莫止戈推门进来得时候,心神月之下,一切历历在目,无所遁形。 莫止戈眼里杀机闪烁,一切都很正常,正因为如此,反而显得一切不正常。一切都太正常了,已经脱离正常的生活,反而是艺术,就像是有人特意演给他看的戏剧。更何况,为什么天剑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麻雄刚好要来道歉?他好歹也是一个帮会的老大,为什么要如此下贱?也许,这仅仅是偶然,但更多的是可能是这是一个阴谋,一个用来判断他在否,让天剑杀他的阴谋。暗魔王天下,岂是虚言?他跟胡月儿一直没有掩藏面貌,所以易法天才说他们光明正大,所以,麻雄那些人可以很容易地认出来。 莫止戈眼里杀机渐渐沸腾,不管是阴谋还好,巧合也罢,去看看便知。莫止戈主意拿定,身影向大鸟一样纵掠而起,在屋檐上奔跑如飞,远去。 一间装饰华丽的民房内,一对男女正在床上翻云覆雨,男的气喘吁吁,女的娇喘连连,正在激烈的时候。蓦然,窗户打开,一道青衫出现,寒意自窗外那身影袭来,恍如实质,那身影冷冷问道:“你们可知麻雄会在哪?”男女的动作瞬间僵直,女的哎哟一声,男的竟直接被吓得倒在女人身上。那身影皱眉,寒意如潮,冰冷刺骨。那男的回过神来,慌忙答道:“知道,知道,在东北角那初花街中间 ”身影冷冷说道,“希望你没有骗我。”然后突然逝去,影踪全无。房间内,男女两人面面相觑,男的起床把窗户关上,还想上床继续做那没做完之事,却发现被那身影一吓,巨龙早就变成小蛇,再如何努力也不能重新振作,只有满怀担心与郁闷的睡去。 那身影自然是莫止戈,他现在已经站在东北角初花街中间那房屋门口。莫止戈微微皱眉,眼前的房屋大门洞开,一眼看去,七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遍地都是,其中一个瘫软在门侧,红的白的液体到处都是。麻雄会要靠抢劫外地人来生活,很明显,规模应该不大。在夜晚,在这个据点的应该也就这七个了。很明显,他们都已经被杀人灭口了。莫止戈冷笑,看样子,的确有人有阴谋啊。莫止戈缓缓走进去,仔细检查尸体,这些人应该刚死不久。莫止戈根据尸体的位置及细节,闭上双眼,在脑海里缓缓还原或者说推演当时的情景。 本来,这七个人可能互相在吹牛聊天,忽然有人敲门,其中一个开门,却被来人直接按住脑袋,击在左边门框,鲜血与**一起涌出。其余六人看到有敌人来,不及多想,冲上前来。第一个被来人卡住脖子,一扭,直接扔下其尸体;第二个被来人一掌直接压在脑袋上,真气狂吐,瞬间七窍流血死去;剩余四人近身,一道寒芒乍现,四人脑袋搬家,鲜血狂喷如柱似泉。 莫止戈睁开眼,眼里杀机浓郁。那个人明显实力超出这七具尸体太多,举手投足皆可杀人。不知怎么地,莫止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神色冷厉,双眉如刀,额前一道斜疤,正是暗魔连烽火。这是宿命对手之间的神奇感应还是错觉?莫止戈微微摇头,他甚至能够想象暗魔狼烟刀出四人死时,那四人的不可置信与呆滞,暗魔自己的冷酷淡漠,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那额头上的疤痕是不是也一丝不动? 如果真的是暗魔,这一切倒有了解释。谢甲毕竟是富甲天下,其人虽然死了,但势力仍不容小觑,能够模糊把握暗魔行迹倒也不奇怪。暗魔肯定是将计就计,把天剑引至潜龙城,不知其有后续手段没有,只要其把天剑引来与自己相见,无论结果如何,暗魔都是稳赚不赔,搞不好还可以一网打尽。今夜自己如果不是悟得龙渊式,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如此看来,他竟然算到了自己与胡月儿会到潜龙渡口,果然不愧是暗魔王天下,竟然知道自己一直想来看潜龙石像。不过,暗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真的悟得神通,刚好避过了天剑,接下来,该他头疼怎么避过天剑了。不过,到底是不是暗魔?如果不是,又是谁在布局?不管怎样,叫醒月儿离开再说。 与此同时,一间装饰普通,布局简单的房间内,两个人正对坐饮茶,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双眉如刀一个木箱放在桌子上,正是暗魔连烽火,另一人面貌清秀,却是苏笑笑。 暗魔冷声道:“这么说,天剑没有察觉?” 苏笑笑应道:“恩,可惜,功败垂成。还的麻烦恩人收拾残局。” 暗魔冷漠说道,声音沙哑,如刀子与瓷瓶摩擦,“我只是好奇,天剑怎么没有发觉那夜鬼?” 苏笑笑用手指敲打着桌子,“也许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彼此。” 暗魔摇头,说道:“可能性不大。我对夜鬼了解至深,不然我怎么知道他会到潜龙渡口?他夜晚一般都会在天地间思考事情,而不是在房屋内。当前局面,肯定需要思考。天剑也从他门前过,如果他看了天剑一眼,一定会被天剑察觉。” 苏笑笑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真的在潜龙石像前有所领悟,而且刚好可以躲避天剑。” 暗魔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不管如何,此番已经打草惊蛇。幸好我已经斩草除根,没有牵连到两江会与你身上。但以夜鬼的警觉,肯定已经离开,说不定还会来找你。” 苏笑笑微笑道:“这个恩人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大不了,我直接装作被我的两江会抓走,他应该不会来两江会。这样一来,就算他现在没有找到我,以后找到了,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们有没有以后还说不定呢。” 暗魔说道:“不管有没有,小心点总是好的。恩,既然天剑没有与他们对上,天剑就该找我了。我也该走了。”说罢,暗魔起身,手提箱子离去。苏笑笑似乎深知其性格,既没有相送,也没有说话。 良久,苏笑笑缓缓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何滋味。其实,麻雄根本不需要派去的,但暗魔还是把他们派去了,并顺便把他们杀了。苏笑笑冷笑,这摆明是对自己的无形的震慑。如果不是自己的确能力出众,又没有内力,恐怕会让他更加不放心。你是暗魔又如何?还不是连亲自偷偷地观察天剑都不敢。等我鱼龙九变一朝圆满,倒要看看谁主沉浮?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满脸横肉,一把络腮胡子遮住了半张脸。看上去,就像个凶猛极恶,桀骜不驯的恶人。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大汉悄悄走进,缓缓坐下,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打扰了苏笑笑。 苏笑笑看着大汉谨小慎微的样子,不由大笑,“大哥,说了多少次,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小心谨慎,这可不像你啊。” 大汉讪讪笑道:“这不是怕打扰你思考嘛。” 苏笑笑埋怨似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是潜龙第一大帮,两江会老大,也是我大哥,我哪敢。”然后伸手给他沏茶。 大汉双手接过,瞪了苏笑笑一眼,“乱说,没有你,哪有我这个老大,早就被别人坑死在这潜龙城了。” 苏笑笑微笑不语,低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一杯满的快溢出来的茶。 大汉欲言又止。 苏笑笑抬头,看着大汉,看着这位两江会的舵把子――石江,缓缓说道:“大哥可是有什么疑问?” 石江被苏笑笑看出来,索性也不再遮掩,问道:“我只是想知道贤弟为什么要坑那人一把?不说那人对双江会大有帮助,也不说那人身手神妙莫测,单说他曾经对贤弟有恩,我们也不能 苏笑笑沉吟片刻,“那大哥为什么答应帮我?”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石江毫不犹豫地回答,似乎已经自己在心里思考了无数遍。 苏笑笑道:“大哥不用担心,因为就算他侥幸不死,他也不知道是我暗算了他。哪怕他是暗魔。” “暗魔?”大汉惊呼,茶杯砰地摔在地上。 苏笑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石江尴尬地笑了笑。 “也不怪大哥惊讶至此,我得知时也是如此惊讶。不过,绝对不会牵连到双江会。”苏笑笑微笑着说道。 “贤弟说哪里话,为兄岂是怕事之人。”大汉愤愤说道。 “额,大哥不怕,小弟也的保证不牵连到帮会啊。这可是我们一生的心血。至于,暗魔当年对我有恩 ”苏笑笑忽然停下,望着石江,眼神寒冷,再无一丝笑意,一字一句地道:“这完全是个笑话。” “那为什么 ”石江一脸惊愕,不解地问道。 苏笑笑喝了一口茶,眼神恢复平静,缓缓说道:“当年我家遭遇劫难,我跟我妹妹逃往川蜀。我不过九岁多,妹妹更是只有七岁,但我从小聪明,也习得几手武功,竟也让我逃到了潜龙城。后来,我受一个小帮会老大赏识,或者说我为谋生计,毛遂自荐,帮那个小帮会铲除了一个对手。但那个小帮会不久却突然被另一个比较大的帮会袭击,不是重伤就是战死,我妹妹也死在那时。后来,一个人把我救了,并帮我铲除了那个比较大的帮会,那个人就是暗魔。他让我去另一个帮会做事,再后来,我便遇见了大哥你。后来,那个帮会首领忌讳大哥你功高盖主,欲杀你,我设计杀了他,帮助大哥当上了帮主。后来,我们两江会一直受暗魔控制,也受暗魔扶持,可笑的是,我在今天才知道他就是暗魔。” 石江疑惑着问道:“这怎么了?莫非当年之事有什么隐情?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他是暗魔的?” 苏笑笑道:“他让我引天剑去对付别人,又加上最近江湖上的传闻,我又怎会不知道?他再不说岂不是反而显得不够信任我?我可是深受他赏识啊!” 苏笑笑自嘲地笑了笑,“至于当年那件事 ”苏笑笑惨然笑道,“他的确是救了我,但那帮会也是他派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为他尽心做事。当年,也是我太锋芒毕露,活该有此劫难。但我那妹妹,那么活波可爱,就这样死了,我怎能甘心?你说,我岂能不复仇?” 石江一脸悲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笑笑眼角似乎有眼泪流出,他笑着用手拭去。“他本以为,他把那帮会的人杀尽了就不会留下破绽。又哪里想的到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这些年,我四处调查,终于找到当年那帮会一个成员的日记,清清楚楚地记载当年有人要求他们做这件事,而那人的面貌虽然与他不同,但他的神情,态度别无两样。有趣的是,日记里还记载着那人写那篇日记的原因,就是担心可能被暗魔杀人灭口,想给暗魔带来一点麻烦。哈哈,你看,暗魔现在果然有麻烦了不是?” 苏笑笑虽然口说有趣,哈哈大笑,但不知不觉间,眼泪满脸都是。 (下一章,我欲逆行屠天人) ------------ 第二十二章 我欲逆行屠天人(上) 暗魔手提箱子,快速地走在街道上,四周悄无声息,连烽火心里一片宁静,脚步更快了几分。他喜欢这样的世界,无声,安静,就好像整个世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但很可惜,世间有很多人,所以,他总不忌惮于杀人。相反,他很享受杀人,享受那刀划过别人脖子时那人的惊恐,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及刀上传来的那冰冷的触感。真想杀人啊!连烽火在心里**。 突然,连烽火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前方是潜龙城北城门,有士兵在警戒。但更重要的是,前方有一个人,一个满头白发,身背古剑的老人。 连烽火瞬间念头急转,为什么天剑会在这里专门拦截我?是苏笑笑背叛了?不可能,别说我是他的恩人,他背叛我也没有任何好处,天剑能给的我都能给。如果不背叛我,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有事,而如果背叛了,一旦我没死,他一定会生不如死。他知道我的手段,以他的智慧,不会做这样的蠢事。那是为什么?突然,连烽火突然想起了那天象宫的少主也来到了潜龙城,莫非是他?这倒是有可能,巫师一向手段诡异。不过,他怎么敢如此肆意插手修罗门之事。除非,天剑不是以其性命胁迫,或者付出巨大代价。看样子,自己还是低估了田问对谢甲的忠心以及杀自己的决心。至于蒙混过关,连烽火根本没想过。先不说天剑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知道他身份,就算不确定,他手提木箱,深夜平静独行,还可以蒙混了谁?而且,他那不加掩饰的气质实在是最好的招牌。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天剑会出现在此处。 连烽火看着田问,眼里杀意沸腾,“那天象宫少宫主呢?” 田问一听,便知眼前这暗魔误会了什么。但他又何须解释,这一切都对他有利无害。不过,看样子,这其中的水很很浑啊。不过,这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需确定暗魔的确来了北城门,只需杀了眼前这人,这拿着二爷首级之人,为二爷复仇即可。 田问不动声色,道:“老夫堂堂天剑,杀你还需他人帮助不成?” 连烽火心里更加确信是天象宫所为,那少宫主不来只是因为不需要罢了。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逃过这次天人杀劫。连烽火杀意如炽,自热而然地进入杀戮无心的心境,神色狰狞,双眼一片茫然。 连烽火从箱子里取出一把刀,把箱子背与背后。然后左手握刀鞘,右手握刀把,横于身前,刀身不过六十寸左右,黑色的刀鞘上镶满了古朴玄奥的花纹。 田问眼里也是杀意大起,因为他在刚刚暗魔打开箱子的同时,豁然看到一个脑袋,一个死不瞑目的首级,那是谢甲。 在此之前,莫止戈在转身离去,在不远的街道处却突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顺着而去,发现麻雄一行人正在转弯处靠墙站着,双眼圆睁,却已是生机全无。莫止戈暗叹一声,赶回客栈叫醒胡月儿,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收拾一下回去,忽然发现屋内门下有一封信。莫止戈皱眉,想了想,收拾好东西,静静地坐在桌子上。不一会,胡月儿走了进来,看着桌子上的信,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看下有毒没有?” 胡月儿仔细地检查了下,“没有。”边说边伸手去打开信,仔细一看,却发现她手上带着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莫止戈叹道:“防毒防火,薄如蝉翼,刀枪不伤。我这次看到你就想问,这副蝉翼手套你怎么搞到的?”蝉翼手套,名副其实。据说当年墨门制造了五副这样的手套,一问世就卖完了,现在就连墨门也没有这种手套。倒是当年江南暗器王传闻中有副蝉翼手套,但莫止戈根本没有找到。但他倒是知道,修罗门中的确有副,据说在那凶神恶煞的七杀长老手里。那胡月儿这一套又来自哪里? 胡月儿娇笑着道:“这是个秘密。还是先看这信。” 信纸是普通的白纸,上面十二个黑字,“欲观天剑暗魔战,潜龙北城门。” 莫止戈与胡月儿对视一眼,莫止戈道:“去看看也好。反正我们就要离开。只是需要注意离远点,小心点。” 而就在与这差不多的时候,在潜龙城最昂贵也是最好的客栈客房里,易法天正在与他的两名女婢相拥而眠。一阵敲门声传来,易法天被惊醒,怒意大起,没好气地道:“谁啊?” 门外一道声音回答,“有人胁迫小的给大爷您送一封信。” “恩?”易法天拍了拍两女的屁股,示意其无需起床,然后自己起床开门,看到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人手里正拿着一封信。 “你闭上眼睛,把信打开。” “啊?” “快点!” 那乞儿知道眼前这人不是自己能够惹的起的,无奈闭上眼,把信封打开,然后把信竖直举起。 易法天看着,不说话。 “大爷,可以了么?” “把信收进去,你可以走了。” “大爷,那人说你会给小的赏钱。”乞儿小心地说道。 易法天一听此话,哈哈大笑,随手掷去一锭银子,关上房门。对着在床上望着他的两女说道:“起来吧。我们远远地去看一场戏。” 在暗魔横刀于身前时,两行人分别在他后方百米左右出现,正是莫止戈两人与易法天三人。两行人互相对视一眼,莫止戈两人站道街道最左,易法天三人站到最右,心照不宣地看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连烽火似有所觉,看着田问,冷声说道:“不是说不需要他人帮助么?” 田问心中了然,这可能是那幕后之人怕暗魔逃脱,还邀请了那夜鬼,妖狐,易法天。这样一来,就算暗魔逃过他田问的天剑,还有那三人等着他,必死无疑。毫无疑问,那幕后黑手是暗魔比较信任之人,最起码了解暗魔在潜龙城的行踪,而暗魔并没有怀疑他,反而是怀疑天象宫的少主易法天。 田问也不说破,“这只能怪你,想要你性命的人太多了。” 连烽火刀眉扬起,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想试试,逆行屠天人。” 话毕,杀意如寒刀,杀势如怒潮。 田问心中大怒,逆行屠天人?你当天人为何物?前有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吕侠道还罢了,现在这个暗魔也敢口出狂言,简直是找死。田问脸色如冰,把背上古剑连剑带鞘竖直放于身前,然后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叠放在剑柄上,如一尊天神,明月,长街,古剑,老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处和谐的小天地,圆满无碍,毫无破绽,是谓天人合一。 天人之所以被称为天人,便是举世公认其脱离了人的范畴,或者说,其已经不完全是人。凡是九品高手,都有机会到达天人之境,但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九品高手止步天人之前。要晋身天人,真气修为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肉体更是不值一提,心神虽然举足轻重,但也不说最关键的点,只有自身的道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一个九品高手,只要悟得自身之道,天人合一,便是天人。而哪怕你九品巅峰,真气再如何强大,一日不悟得自己天道,一日便莫想晋身天人。而正因为要悟得自己天道,所以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天材地宝和人可以保证让别人必成天人。 但天人晋升如此之难,一旦成就天人也可谓鱼跃龙门,与以前的自己完全是天壤之别。九品之人悟得自身之道后,心神与神识会在天人合一下,会产生质的变化,蜕变为天心与天识。而如果以前的心神是雾化成气,可以模糊地感应周围,而进化后的天识或天心则是液化为水,明亮如镜,感应周围,清晰明确。而随着心神的进化,随之而来的是反应能力的增强,可以说,天人与九品之人的反应能力差距,就好比九品之人与不曾修行之人的差距。 而天人合一还会带来自身气势的增强,可借天地之威。而天人体内的真气在量上虽然没有大的增强。但在质上会凝气为液,化为罡气,表现在外一为罡气实质化,汇聚罡气如刀,虽不可削铁如泥,但削木如草,斩石如泥却是完全可以的。而刘青牛等人的所谓的真气实质化只是接近罡气,半实质化罢了。二为体内本来已经贯通全身,圆融一体,自成循环的真气在蜕变为罡气后,会在体表形成一个罡气罩。要想打破这个罡气罩,要么使其体内真气不能自成循环,罡气罩自然消失;要么用蛮力打破,而一般而言,天人罡气罩的强度足以抵挡一个普通九品高手的全力一击。更恐怖的是,一旦第一击没有打破,因为体内真气循环不绝,第二击又要面对完好无损的罡气罩。 而这一切只是天人在战斗方面的非人特点。像其他方面,天人之间只要彼此不遮掩气息,只要身在九州大地都可有所感应。比如当时南海边东南王狙击邪神苏踏海就是因为邪神气息大放,欲挑战南宫沧海,当然,就算苏踏海掩藏气息,在东南境内,也瞒不过南宫沧海。又比如当时苏踏海与东南王大战,天剑田问就曾有所感应。 所以,哪怕是田问的年纪与境界,在接连听闻有人要挑战时也是难免愤怒。本是蝼蚁,也妄想击杀那在高空翱翔的雄鹰? ------------ 第二十二章 我欲逆行屠天人(下) 易法天也是一脸诧异,什么时候天人如此不行?竟然张口闭口就是逆行屠天人? 莫止戈与胡月儿彼此看着,也满是不解。他们了解连烽火,知道他不是妄言之辈,也不是简单之徒。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修罗三杀之首,号称暗魔王天下。但屠天人,还是太过匪夷所思。 连烽火抽刀出鞘,瞬间气势大变,恍若化作九幽黄泉来的恶魔,至邪至恶至凶,除己之外,再无他人,唯我独尊,竟然凭借一把刀跳过杀戮由心直接进入了杀戮天下的境界。 但这一切都被更加可怕的景象所遮掩住了。 第二十三章烽火狼烟问天剑 在连烽火抽刀出鞘时,天地似乎有所感应,长街上空瞬间血雨倾盆而下;阴风阵阵,从九幽黄泉而来;鬼哭神嚎声若有若无,却又响彻在天地间。一刀出鞘,天下血雨,地起阴风,鬼哭神嚎,竟至于斯。 田问,莫止戈,胡月儿,易法天齐声惊呼,惊骇莫名,“狼烟刀!” 狼烟刀,传闻乃是天下第一天生凶器。传闻它本身是由一块凡铁所铸造而成,却因为坠入那号称最接近九幽黄泉的地狱,常年受九幽黄泉地狱之气渲染,最后,九幽戾气,黄泉凶气融入其刀身,地狱怨气进入刀把,最终形成了这把天生凶器。号称一旦出世,便遍地狼烟,故名之为狼烟。 远古时期,此刀由地狱重现人间,到时天降血雨,三年不绝;地起阴风,九州皆闻;白天鬼哭,夜晚神泣。那三年,天下之人皆受此影响,各部落乱战,狼烟四起。后来,还是真仙降世才将此刀封印,却无法毁灭。而此刀的第二次出现是在一千年前的武祖时代,武祖年轻时曾持此刀大战四方,后因此刀太凶,与武祖道不符,被武祖所弃,而狼烟刀的刀鞘正是武祖请他那位巫师朋友,也是当时最强巫师周易所制。而这把刀第三次出现,却在五百年前,大秦皇帝持此刀征战八方,统一天下,自称始皇帝,寓意子孙后代,万世永为皇帝。但后来大秦始皇帝在其晚年,不知是否受此刀影响,焚书坑儒,大兴土木,沉迷美色,昏庸无道,禁武禁侠,后被卫武一脉,当代昆仑亲临皇城,击毙始皇帝,封印此刀。 没想到,每次现世都会掀起腥风血雨,不愧其狼烟之名的天下第一凶刀竟然在今日再次现世,而自己竟然成为了见证者,也不知是好运还是厄运。莫止戈心中,嘴里,一片苦涩。 也不知是刀驭人,还是人驭刀,在连烽火抽刀之后,狼烟刀向田问隔空劈去,一道血色刀影从狼烟刀黄色刀身窜出,袭向田问。一道宽达三米,深至一米的大沟向街道那头的田问延伸而去,凶威如潮,铺天盖地。 田问脸色大变,双眼怒睁,须发怒张如狂,双手往下一压,剑身不动,剑鞘下沉一米,然后,血色刀影撞在其古剑上,轰然炸响,如同晴天霹雳。田问被血色刀影推动,身影向后狂退,一退在退,随着其后退,一道深沟也随之出现,与血色刀影下的大沟不同,田问所退之处,大沟正中央还有一道更深的,一剑宽的痕迹,正是田问剑鞘所划过的痕迹。 随着田问的后退,血色刀影逐渐变淡,而田问剑鞘上的裂缝也逐渐增加。当田问退后五十米处时,终于站定,血色刀影也完全消失。一声闷响,田问双脚所站之处,方圆三米,一个深达一米的大坑突兀地出现,田问随之下沉一米,剑鞘随风飘散。 而长街上空,血雨慢慢已经停了,但阴风更加猛烈,到处都是鬼哭神嚎的声音。 连烽火一脸狞笑,舔了舔嘴唇,看着前方田问,狂热地道:“我这记血雨泪如何?” 田问左手食中两指并列如戟,斜放于腰后侧,右手握剑,以虚空为剑鞘,缓缓拔出。田问本身气势随拔剑之势水涨船高,这片天地似乎也随之起舞,一片天地的威压尽入剑中,天地在一剑之中,是为天剑。 连烽火一脸嘲笑,左手把刀鞘放于背后木箱,双手握刀,刀身横放于胸腹之前,刀尖指右,刀锋指向田问,刀身上隐约可见重重叠叠的符文。连烽火大喝一声,“阴风怒。”狼烟刀带动连烽火身体,急速奔向田问,恍若一道血痕划破长街,一刀横削而去。田问脸色不变,拔剑之势停顿,左手两指点在剑身上,古剑与狼烟刀相撞,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田问身影后退三十米,直接退至城门口,站定。连烽火脚下一沉,却是下沉了三寸。 此时,长街上阴风也已经停息,但鬼哭神嚎之声愈加凄惨,甚至连烽火周围已经出现了鬼神的虚影。这时,周围的住户早已经惊醒,守卫城门的兵丁也早已经察觉,但却摄于两人神威,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连烽火双手举刀,双手与肩并立,刀身与眉心平齐,凶威如狱,神色已经恢复平静,缓缓道:“我举狼烟问苍天。” 而前方,田问右手改握为压,左手猛地压在右手上,古剑直接被他拍进地下,只留剑柄露出地面。大喝一声,“落天剑”。也就在这时,连烽火头顶,一道罡气行成的巨剑悄然出现,挟带天地之威轰然下降。 连烽火抬头看着从天而降,名副其实的天剑,眼神冷厉,不屑之意明显。身子骤然前冲,瞬间已至田问身前,恍若瞬移。一刀劈下,鬼哭神嚎声瞬间消失,鬼神的虚影融入刀身,随着刀身划过一丝殷红如血的细线,“鬼神嚎。” 田问脸色不变,似乎早有所料,双手掌心向上,举起,一把罡气形成的巨剑从地下冒出,直指天空,正好碰上那道划来的红线。但田问瞬间脸色大变,一脸惊骇,大喝道:“止”。同时双手下压,似乎想拦住什么。 红线稍稍停顿,然后便是继续前进,破开巨剑,破开空间,直接击在田问双手,双手断,鲜血疯狂涌出,而红线不绝,再次袭向田问,与其护体的罡气罩相触。本无形无色的罡气罩猛然爆发出原本颜色,苍青如天,红青两色一触即逝,红线消失,现出狼烟刀原形,而天剑的罡气罩也片片破碎,化为无形无色的碎片飘落。连烽火正欲再接再厉,挥刀屠天人,却突然神色大变,横刀于胸前,开始被田问拍进地下的古剑从地上斜斜刺出,正刺在狼烟刀上,连烽火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坠去十余米,停下后斜斜地向左前方奔跑,径自翻过城墙,离开潜龙城,就此远去。 而田问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鲜血从断手涌出,一缕鲜血缓缓从嘴角渗出。天人罡气罩本来就是其体内罡气自循环而成,一旦被破,也会影响体内罡气循环,受伤是难免的。 莫止戈在心中长叹一口气,狼烟刀果然不凡,虽然只有三刀之力,就硬生生地把一名高高在上的天人劈成了残疾重伤,要知道,暗魔可还不是天人。可惜只有三刀之力,或者说现在的连烽火真正地只能发挥其三刀之力,不然就算田问不死,暗魔自己也不会在最后一刻被击成重伤,造成现在这两败俱伤的局面。但是他们虎倒威犹在,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轻辱。但天人果然已非凡人,这这种绝世凶刀的魔威下,也拼出了一个两败俱伤。 莫止戈看向易法天,易法天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莫止戈知道他是想做那得利的渔翁,但此刻也顾不上这个。向胡月儿点头示意,当先向暗魔追去。 在其后方,胡月儿没有任何思索,紧随而来。 易法天站在原地,冷笑着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带着两名女婢,悠然淡定地走向天剑田问。 ------------ 第二十四章 藏风,藏锋 (突然被告知可以签约了,如此顺利,莫大鼓舞有木有,三更!) 易法天缓缓走进城门,微笑着看着田问,啧啧赞叹,“哪想到区区一个修罗杀手,竟猖獗至此。” 田问看着他,双手上苍青色光芒笼罩,与鲜血相杂,青红交间,美丽至极,却又惊心动魄至极。田问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言不语,看着鲜血渐渐止住后,抬头直视易法天双眼,“狼烟刀下,我仅仅如此,已是十分侥幸。” 易法天点头,然后又摇头,笑道:“田先生看我身上这件周天星辰袍如何?” 田问突然神色凌厉,冷冷盯着易法天,杀意含而未发,但却明明白白地彰显出来,“周天星辰袍上融有当年你们巫祖悟天地大道,观万千星辰而得的神通,自然非凡。” 易法天脸色不变,“不知比其狼烟刀如何?” 田问哈哈大笑,“袍不如,人更不如。” 易法天脸色潮红一闪而逝,勉强抑住怒意,讥讽道,“却不知田问先生比之先前又如何?” 田问看着他良久,突然摇头,不屑说道:“想要好处就直说,你们这些人,就是虚伪。虽然我对那些杀手恨之入骨,但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直接与杀伐果断。”田问蓦然双眼怒睁,大喝,“小辈,你欲何为?”随着他的怒喝,天人气势暴涨,威压如若实质,牢牢地封锁住易法天方圆虚空,长街这片天地似乎在这一喝中压缩,然后整个压往易法天。易法天身旁的两个女婢脸色大变,双脚不由自主下陷,满头青丝受大力所迫,瞬间散乱狂舞,红纱绿裳飞扬,双脚乱颤,努力抗拒天人气势。天人一怒,威至如斯。两人惊惧之下,下意识地看向易法天,眼神惊惧中却充满期待。 易法天一开始脸色一变,随即镇定下来,于天人威压降临时轻叱一声,“四圣兽,现。”周天星辰袍上代表二十八星宿的星点相继亮起,四道虚线勾勒而出四道虚影,正是四圣兽之影。当四圣兽身影完全出现时,天人威压再也无法影响易法天,其身旁两名女婢受他帮助,所受到的天人威压大大减轻,眼神杀机闪烁,对田问虎视眈眈。 易法天身影身影被四圣兽环绕,恍若帝皇,唯己独尊。他在四圣的星光虚影中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田问,如今你双手即断,身受重伤,还能如何?” 田问气势攀升,伸手欲动,却发现自己双手已断。神色黯然,然后又转坚定,“我只想杀那暗魔夜鬼,你一定要逼我与你同归于尽?既然这样 易法天摆手,说道:“天剑虽然落魄,却也不是我能招惹,哪怕我有周天星辰袍在身。” 田问眼神冰冷,看着易法天,话是这么说,但谁知道易法天心里是怎么想的?田问毫不怀疑,如果他刚刚没有展示自身实力,那就是易法天先动手了。他千算万算,却独独没想到那暗魔竟然持有狼烟刀这绝世凶兵,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别看他先前一喝之下,天威势不可挡,恍若全盛时期。可一来他已经拼尽全力,在往下就只有燃烧灵魂,动用后患严重的秘法了;二来也是因为他本来修的就是天剑,善于利用天人气势。 易法天笑了笑,看出了田问的警惕,缓缓撤去自身绝学,四圣消散。“如此,田先生可相信我的诚意?” 田问暗中冷笑,诚意,什么诚意,打劫的诚意? 易法天微笑,饱含一种成功者胜利后的喜悦,以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得意,说道:“晚辈不才,欲求田先生天剑之道。” 田问冷冷看着他,沉默不语。 易法天笑容不变,微微弯着腰,表示敬意。 田问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如果不是他双手已断,易法天欺他就算日后伤势恢复,也奈何不得了他,又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大肆打劫? 天剑,也的用手握剑,即便不用握,也得通过手作势结印。 如今,手被废了,而后又能拿那暗魔夜鬼如何?二爷的仇又如何报?田问心中悲愤伤心,直欲仰天狂啸,一吐心中郁结之气。 田问仿佛在短短片刻苍老了十岁,看着易法天,冷冷说道:“我道虽好,却不是你道,也不适合你。” 易法天微笑说道:“晚辈自有用处。哪怕是多一种道借鉴也是好的。” 田问哈哈大笑,满是怨气,满是嘲讽,满是悲凉。不知是感叹少年的朝气与无知,还是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时期,又或者仅仅是为自己的道只能沦为被别人借鉴证道的辛酸悲哀,又或者兼而有之。 潜龙城外,连烽火在前飞奔,夜鬼与妖狐紧追不舍,如影随形。莫止戈突然对胡月儿说道:“重伤之下,还能跑的如此之快。看样子,暗魔又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步法啊。” 三人身影快若狂风,一路翻山越岭,过密林如灵狐,翻大山如神兔,在地上卷起无尽飞尘,在林间扫路无尽落叶。遇平地双脚在地,飞奔而去,遇山林单脚点树点枝,间或用手缓解去势。三人身影转眼即逝,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连烽火身影渐渐慢了下来,应该是被伤势拖累。莫止戈与胡月儿对视一眼,不动声色而又心领神会,速度随之下降。 连烽火突然停下,飞速转身,右手以刀直指莫止戈,冷冷道:“止步。” 莫止戈身影一顿,在连烽火身前十余米处停下,嬉皮笑脸,“烽火老大,不必这么严肃吧。我们修罗三杀多久没见了啊。你这样一搞,气氛全无啊。” 胡月儿身影紧随其停下,听闻他这番无赖的话语,也不由地翻了个白眼。你当别人是傻子啊。暗魔夜鬼势不两立连天剑都认为你们合作不可能,你还在这搞的像好朋友见面似的,还要脸不? 不过,如果他不是这么死不要脸却又冷酷无情,他还是夜鬼吗?虽然自己不喜欢他这样,可还是忍不住想笑呢!胡月儿心底划过一声轻叹。 连烽火冰冷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刀眉扬起,“你可以过来。” 莫止戈连连摆手,“狼烟凶刀,我可不敢。” 连烽火狼烟刀微微扬起,说道:“你不是要气氛了?” 莫止戈哈哈一笑,“气氛,是谈出来的。” 连烽火眼神再度冷漠无波,看了眼胡月儿,问道:“月儿师妹又有何事?” 胡月儿看了眼莫止戈,一切不言而喻。 连烽火神色古怪促狭,看着莫止戈。 莫止戈只当做没看见,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暗魔,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复杂,但也没有外界传闻那一见面就的分生死的地步。没见面打打黑棍,陷害陷害就算了。见面了,还得照顾下同门情谊是不?这次我们不刚刚合作杀了那啥?” 连烽火冷漠地说道:“为了同门情谊,我就的把谢甲首级给你?” 莫止戈摆手,说道:“这你就搞错了。谢甲的首级没有我们的帮助,你能取得?按贡献分,也是我的不是?” 连烽火冷漠不语,对此等无耻之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止戈微笑着说道:“你现在受了重伤,当然,具体多重只有你自己知道。现在,如果我们硬要动手,也许是我们重伤你身死,这没必要是不?” 连烽火神情冰冷,“也许是修罗三杀尽死与此。” 莫止戈摊了摊手,自然而然地说道:“那就更没必要了是不?如果是这样怎么对的起师门?” 连烽火心中冷笑,作为杀手,一个被利用的杀手,会对师门有什么感情?那简直是笑话。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台阶。连烽火沉吟片刻,缓缓道:“人头可以给你们,功劳名声也都可以让你去领,但你私下得给我三成功劳。” 莫止戈连连摇头,“不行,树大招风,你当我傻啊。这名声烫手得很,你补偿我还差不多。至于三成,不行,我们这边有三个人,怎么算你都没有三成。” 连烽火一阵无语,不再说话,双手握刀于前。刀意含而不发,身周似有无穷威压缓缓扩散,尘土受其所迫,向上空扬起,往四方飘落。一瞬间,杀势大起。 胡月儿走上前来,说道:“不如这样,我们给师兄三成功劳,但师兄的把你开始使用的那步法传授于我们。毕竟,修罗门内步法本来就少,寸步也是用来杀伐的。”说完,胡月儿看了眼莫止戈,这无耻小人在开始说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这种局面了吧。 连烽火沉吟片刻,哈哈大笑,“我这功法的确不错。其名藏风,修炼后可以隐藏天地之风,从而变相提高自身速度。修到极致更是可以借风而遁,踏风而行,无须晋身上天人,便可履虚空如平地。但你们凭啥?这可是我九死一生得到的。” 莫止戈沉声应道:“因为我赢了。如果你赢了,也可以如此。” 连烽火神色诡异,“希望你们不会输的太惨。到时可是两门功法。” 莫止戈一脸嘲讽,说道:“你想那么多干嘛?败军之将!希望?你还不如希望我们不要总是赢。” 连烽火一窒,顿了顿,终于决定不与其计较,“事先说明,我这藏风步得到时就不完整。” 莫止戈撇嘴,看也不看连烽火,以绝对可以让连烽火听到的声音对胡月儿道:“就是是完整的,这小子也不会给我们完整的。”然后淡淡地对连烽火说道:“你只要保证别错就好。再怎么不完整,效果也的有你那样才行。你可别说你修炼了很久才如此,我最近悟得一门神通,那功法怎样,你骗不了我。” 连烽火又惊又怒,惊是因莫止戈说他竟悟得属于自己的神通,怒则是因为其态度。当下沉下心来。缓缓向莫止戈两人讲述藏风步的功法及精义。“风者,天地空气之流动也 至于两人会不会赖账,却不用怀疑。这本来就是愿赌服输的战争。两方凭着默契参加,虽然连烽火输的有点莫名其妙,但输了就是输了。所以连烽火才没有拼得两败俱伤,甘愿交出首级和功法,当然首级不能有假,功法却还得验证。而三成功劳虽大,但也没有让莫止戈不顾一切的地步。而如果两人有一方真的赖账,以后可能就再也不复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了。 潜龙城内,天剑田问已经向易法天讲述完毕其自身天剑之道精义,此刻正在总结,“所谓天剑,无非是以天为剑。小则以天地元气,中则以天地万物,大者以天地本身。我现在只能算小成,在利用天地万物为剑上略有心得。但可惜,被狼烟三刀所迫,天地尽是阴风血雨,鬼哭神嚎,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但凡利用天地万物,必的了解天地万物。只有知道,才能运用。这点,你须切记。” 易法天没有一丝桀骜之色,低头受教。 田问看其毕恭毕敬,虽然心中难免介怀,总算有所欣慰,说道:“我双手已废,今后我这天剑一道可能还真的需要你帮我传下去。倒也真心希望你能在天剑一道走的更远。我刚才所言,是我一生所悟。再以后,无论是以我们的关系还是以我的能力,我不应该也没有能力帮你。最后,我还有一句话,希望会对你有所帮助 为人处世,时刻谨记二字,藏锋。” ------------ 第二十五章 今天的我要成为明日的天人 “藏锋?”易法天仔细咀嚼这两字,若有所思。 田问也不再继续,抬起头看上天空,良久,说道:“你们所谓的圣地就是麻烦,当初三清宗一个小天师便让我不愿应战,不胜丢脸,胜了也是麻烦无穷。似我这样的散修,虽然是天人实力,也只能暗中讽刺你们几句罢了,真是水深王八多。现在虽然你用此不光彩手段,巧取豪夺,但终究得到我天剑一道奥义。我现在双手已废,但二爷大恩不能不报,我将赴川蜀巫山,不惜身死,也要为二爷报得此仇。我这一脉,可能还真的不得不交托给你 ”田问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似是想起了两人的关系,“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吧。” 易法天低头,深深向田问鞠了一躬,道:“请先生放心。” 田问敏锐地感觉到了易法天称呼的变化,暗叹一声。不得不说,人的关系当真复杂难言。他两人的关系一开始虽然不是敌人,但也绝不是什么朋友。后来,易法天更是借田问身受重伤,威协其传授天剑之道。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把后事交给易法天,而田问自己也明显获得了易法天的尊重。 田问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夫复何求?”言罢,仰天狂笑而去。 易法天三人站在原地看着田问远去的身影,一时无语。 良久,易法天身旁穿红衣的女婢突然说道:“少爷,我们去哪?” 易法天沉吟片刻,道:“那巫山一向被认为是修罗门最可能所在之处,先生此去,凶多吉少。” “难道我们要去 ”这却是那穿绿裳的女婢发问。 易法天苦笑,说道:“修罗门乃是何等地方?我去又能做什么?我们自然还是按照原先的行程安排,去西域,看看那密宗有什么神通。看能不能找到师傅所言的机缘,迈入天人境。” “少爷,您 易法天蓦然哈哈大笑,一脸**,“我可没有什么事。倒是你们,如果你们还不去陪本少爷去睡觉,少爷可就打你屁股了。“ 而也就在此时,苏笑笑仍旧坐在桌子旁沉思,似有忧虑之色,石江却已经离开。 苏笑笑走出屋子,来到前院,仰头看着夜空上那轮明月,眼泪无声流下。 何处游子不思家,而自己却无家可归。甚至,连自己那可怜的妹妹也因那暗魔的阴谋而死。这次设计狙杀暗魔,事先完全没有计划。当暗魔找上门,让自己帮他掌控那夜鬼行踪,引天剑杀夜鬼时,才临时制定了这个计划。自然,如此仓促的计划自然有许多漏洞,也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但自己却又怎能再忍下去? 在得知暗魔的阴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中。自己的仇人竟然被以前的自己当作恩人,自己竟然一直为害死小妹的凶手卖命,如果不能报仇,自己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小妹?可悲的是,自己还得继续为那暗魔效力。 如此痛苦,无人倾诉! 更让苏笑笑整天没心没肺笑的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引起了暗魔的注意。小妹也不会死吧?自己最重视最珍惜的人,却因自己而死,岂不可笑? 笑天笑地笑众生,其实何尝不是在笑自己? 突然,苏笑笑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鱼龙第八变么?” 苏笑笑走进房屋,走进书房,径直走向书架,把书架左侧一本毫不显眼的书旁边的书小心拿开,放在书桌上。然后双手放在那本毫不显眼的书上,一扭,竖直的书变为横放,书架从中间滑开,露出一条一扇门大小的地道。苏笑笑从容地走了进去,在地道左侧按了一下,书架缓缓合上,地道瞬间一片黑暗。 苏笑笑却对地道内的布局了如指掌,往前直走了三步,然后便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下到尽头,是一个房间。苏笑笑从衣袖去出火石,把蜡烛点燃,房间内的布局在微弱的烛光下虽然不清楚,却也不模糊。 房间很小,长宽不过三米,高不过两米。布局也很简单,一个蒲团,一个香案,再无其他,可谓名副其实的斗室。而苏笑笑正站在香案旁。 苏笑笑神色平静,却毫无笑意。平静地从香案上拿起一柱精致异常,与此间斗室完全不符的线香,凑到蜡烛上点燃,插在香案上。然后盘膝坐下,神色严肃。 苏笑笑双手垂放在膝上,自然而然成拈花之势,脸色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恍如佛陀拈花微笑。随着拈花之势,苏笑笑心神渐渐平静,浑然忘我。一呼一吸之间,那点燃的香与蜡烛一开始也随之一暗一明,然后渐渐不再明灭变幻,巍然不动。 苏笑笑心神内视良久,在心中缓缓呼唤。随着苏笑笑心神沉浸,平静忘己,一道青色的鱼形罡气渐渐从丹田深处冒出。开始时丝丝如线,渐渐汇聚成绳,再扭曲纠缠似柱,不一会,鱼形罡气成型,从丹田深处一跃而出,霍然化作金色的龙形罡气。 “啊!”苏笑笑一声大叫,在青色罡气缓缓汇聚成鱼形时,他便感觉又痒又麻,浑身无力。似乎欢喜的全身瘫软,却又难过的泪流满面。而当鱼形罡气化龙时,丹田似乎瞬间被撑爆,丹田处似乎有人那无数细针在狠狠的扎刺,饶是以苏笑笑坚韧隐忍的性子,也痛的大呼出声。但苏笑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金色的龙形罡气一旦成型,就冲出丹田,顺着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地游走,瞬间便是一个周天。苏笑笑体内的经脉被龙形罡气所刺激,丹田一幕重新。经脉暴涨,膨胀,本来相安无事的经脉互相接触,甚至碰撞。酥麻,痛痒的感觉无时无刻不从全身各处传来,苏笑笑指感觉全身似乎被人用钝刀在慢慢切割后,又在伤口撒盐,然后又用细羽毛在轻轻抚摸,直欲叫人发狂。 苏笑笑牙齿紧紧咬住,苏笑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牙齿和牙床打颤的声音。苏笑笑勉强集中精神,维持住拈花手势,让自己全身的痛楚与自己的呼吸相容,一呼,似乎排出了一切痛感和触觉,一吸,所有的痛感和触觉加倍回归。虽然没有在实质让减缓任何痛苦,但却把一切感觉纳入了自己的节奏,无形中减缓了痛苦。更兼之苏笑笑花大精力和金钱配置的线香也无时不刻地发挥着作用。但汗水不知不觉而又不可避免地浸染了全身,衣衫湿透。 苏笑笑麻木地承受着这无法言喻的痛楚,只知道口鼻与感觉相协调,自然而然地一呼一吸,双手维持拈花手势不散。就好像在大海中遇到暴风浪的小舟,虽然随之风浪而动,看似毫无反抗,但却始终不倒,艰难而又坚定地等着风平浪静。 渐渐的,龙形罡气的速度逐渐趋缓,但其带来的痛苦却没有丝毫减少,甚至还增强了不少。但苏笑笑早已经在痛苦下麻木,竟渐渐适应了,凭着一股坚定的信念一直支撑着。 香渐渐燃烧殆尽,苏笑笑身体内的龙形罡气也游走完最后一个周天,停留在丹田处,龙身散开,变成无数金色细线,刺进丹田深处,消失不见。苏笑笑又是一声惨呼,然后缓缓吸气,呼气,一呼一吸,神色逐渐平静。 良久,苏笑笑睁开眼睛,有金色光芒从其双眼暴出,瞬间照亮了整个密室,然后消逝。苏笑笑内视一看,全身经脉,别说罡气,便是一丝真气全无,不由又些失望,却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苏笑笑径自站起,熄灭蜡烛,站在香案旁,喃喃自语,笑容冰冷,“暗魔,断水门,你们可别自己死了。可千万别死在我完成鱼龙九变,一跃成天人之前呵。” 荒山野岭,莫止戈与胡月儿两人正在以藏风步向前飞掠。他们与暗魔的交易结束,无论是出于交情,还是出于安全考虑,都决定了双方都迫不及待地分开。但莫止戈这个贱人任是要在原地看着暗魔拖着重伤之身远去,而不愿意自己先走,让暗魔占得一丝便宜。 “这藏风步果然不错,的确可以消除一部分风对我们飞掠时的阻碍,如果修到至高处,踏风而行应该不是虚言。只可惜,在爆发的速度上还比不上寸步,两者又不能一起使用,真是可惜。歇会儿吧。”莫止戈一边抱怨,一边停下身影,准备休息。 胡月儿也停了下来,看着莫止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不由一阵无语。寸步要求不顾一切,抱着求死的心在瞬间爆发自己的极致速度,而藏风步却要求自己仔细感觉空气的流动,然后用秘法消除一部分,甚至完全忽视风的阻力,两者又怎么可能完美相容? 莫止戈找了一块石头,用掌风把灰尘扫去,示意胡月儿坐下,自己随意找了个地方双腿大开,舒舒服服地坐下,掏出包袱,取出一壶水,大喝一口,说道:“那天剑田问就在狼烟凶刀下废了,可惜了。我以前一直都以为天人有多了不起,原来不过如此。” 胡月儿坐在石头上,苦笑道:“那只是因为狼烟刀过于霸道,不愧其天下第一凶刀之名。也不知道连师兄怎么把它降服的?” 莫止戈把水壶放回包袱,道:“话虽如此,但天人还是不如我想象中强大,也许是因为天人被过度神话了吧。”略一停顿,莫止戈嘲讽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连烽火那小子可是绝世凶人,而且他肯定付出了巨大代价,难道是不能人道?” 胡月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凶蛮的模样下别有一番可爱的味道。一时间,莫止戈不由有些痴了。胡月儿注意到他痴迷的眼神,瞬间两朵红云飞上脸颊,无限娇羞。 莫止戈心中大叫不妙,干咳一声,又是一声,然后便停不下来了,一声接一声,除了咳嗽,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胡月儿不由噗嗤一笑,莫止戈反而镇定下来,索性不再管他,双手垫着脑袋,躺下,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支离破碎的天空,就如他的人生。胡月儿见他沉默下来,看着天空,也从石头站了起来,效仿他在其旁边躺下,陪他看着被树叶分割的蓝天。 良久,莫止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天人啊,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成为天人?” 胡月儿道:“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天人的。” 莫止戈道:“传闻以前有种功法,唤作鱼龙九变。一年一变,九变完毕就可成就天人。” 胡月儿笑道:“可那种功法传闻会使人痛苦无比,很少有人能熬的过去,早就失传了。而且在修炼的那九年,可是没有半点内力的。” 莫止戈转个头,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修炼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内力?那他在第九年怎么晋身天人。” 胡月儿撇了撇嘴,“你忘记了,我有个贪狼师傅。这就是这门功法的神奇之处了。我师傅还说,如果修炼到九变完成,其天心远比寻常天人厉害。” “你师傅有?” “有啊!” “真的?” “但像我们这样的人,适合修炼它?” 莫止戈顿时回想其自己是个杀手的冷酷现实,一阵无语,转个头去,继续看着支离破碎的天空,陷入沉思。胡月儿狡黠地笑了笑,似乎因逗到了莫止戈感到十分开心。 良久,胡月儿似睡似醒中突然听到旁边莫止戈说了一句话。 今天的我,就是明日的天人。 ------------ 第二十六章 巫山之下,另有乾坤(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七百年前大周一位默默无闻的诗人元稹在游览巫山,伤感亡妻后写下这千古一句,名声大噪,被称为元巫山。随之而来的是,巫山云雨终于流传出川蜀境内,闻名天下,大有天下云雨出巫山之势。而这一切,在本朝太祖魏武帝一首《水调歌头?巫山云雨》后更是达到了最高点。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天下殊。 是为巫山云雨,天下无双。 但本朝开国以来,巫山在魏武帝亲设的“天罗地网”那里,一直都不仅仅是太祖作词处,而是最有可能的,修罗门老巢。 巫山地形十分复杂,自古多云雨处多低谷,巫山也不例外。整条巫山山脉峡深谷长迂回曲折,幽深秀丽擅奇天下。“巫山十二峰”名传大江南北,尤以神女峰最为令人心驰神往。峡中云雨之多、变化之频、云态之美、雨景之奇,令人叹为观止,惊为鬼斧神工,实乃大自然之造化钟秀。“三台八景”被世人誉为当时奇景。“三台”乃是授书台、楚阳台、斩龙台。“八景”却是南陵春晓、夕阳返照、宁河晚渡、清溪渔钓、澄潭秋月、秀峰禅刹、女贞观石、朝云暮雨。 但这一切,莫止戈与胡月儿却都没有在意。 他们二人一路行来,一边练习藏风步,一边闲聊论武,却再无之前的紧张。因此,从嘉陵郡道巫山郡这不过百里路程,两人也足足走了四天。一方面,固然是两人已经得到了谢甲首级,可以换取一件天阶功劳,而天剑,连烽火两人皆重伤,一时间不再构成威胁;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因为两人皆知回到修罗门,自然又会为了自己的目标,去接新任务,来日何时能够再度同游,却已是未知之数。 但走的再慢,只要在走,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两人在四天后的下午,终于走到了巫山山脉。莫止戈伸手轻轻地触摸身前的云雾,看着胡月儿也在做着相似的动作,不由相视一笑。这里,已经巫山中段的一处峡谷。此谷很深,因而多雾,故而少人。那些文人骚客赏云赏雨,要他们来赏这深谷大雾可没有几个人会来。但莫止戈二人却行走自如,恍若这里根本没有雾。 他们对这里了如指掌,因为他们从小就在这里,虽然不是生在这里,但生活在这里,在这里学习杀人技巧,在这里经受地狱般的训练,也许有一日,也会死在这里。因为这里就是修罗门总部所在,正如传说所说。 莫止戈走在前面,胡月儿跟在后面,虽然看不到彼此,但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两人在浓雾中脚步不停,时而转弯,终于在一处岩壁之前停下。莫止戈双手在岩壁上不同击打,看似毫无章法,却有特定的节奏。岩壁訇然中开,竟是一道两米来高的石门。莫止戈与胡月儿走进,沿着暗道前进,身后石门合上,又是一座完好的岩壁。 莫止戈二人在暗道沉默着前进,幸好暗道旁长满了一种可以发出微光的苔藓,虽然光亮不足,还是可以勉强看清周围景物。两人时而左转,时而右弯,时而上爬,时而下行,好像行走在一个偌大的迷宫里。但其实,这里远比迷宫更危险,暗地里不知隐藏着多少杀机与陷阱,也许本该左转的你右拐了,你就死了。就算有敌人进来,就算他知道行走的方法,也早就被不知潜伏在何处的杀手给暗杀了。 一座朱雀石像在莫止戈二人左转时突兀出现,闯入眼前。黝黑阴冷的铜柱上,一只小小的朱雀冷冷蹲在上面,全身赤红,仿佛一团燃烧的烈火,散发着无尽的暴戾之气。但其双眼幽深玄奥,却又显得无比漠然神秘。莫止戈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默默看着恍若一个火把的石像。这座迷宫哪怕是以他们的身份,也不能窥尽其中奥妙。外围的部分,只能在离开的时候,知道下一次进来的地点,走出迷宫的方法。而只要看到这座朱雀之像,就代表前面的路是对的,而后面的路已经是二人了如指掌的路了。 修罗门被帝国怀疑是西蜀余孽并非空穴来风。传闻当年西蜀之皇手下有五虎大将,分别镇守中央四方,乃是关张赵马黄。修罗门总部在门主之下设魔曜,妖星,破军,七杀,贪狼五大长老,分别对应五虎大将。在迷宫四方设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石像,分别代表除魔曜之外的四大长老,为来者指引方向,镇守迷宫。 修罗门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自诞生之初,就与西蜀皇室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在西蜀灭亡后更是被认为是那些自号忠臣的西蜀余孽最后的反抗力量,一直以来,都受朝廷明里暗里的打压。但其实其中的杀手,哪怕是修罗三杀,也只是怀疑修罗门如此组织严密,图谋甚大,但从来没有得知什么修罗门要造反的确切的消息 修罗门所有的杀手只有三种来源。第一种自然就是从小培养,一直灌输观念,进行洗脑教育,接受地狱式训练,能够活下来的自然实力出众,忠诚度高。当然,那些孩子的来源依据修罗门的说法自然是孤儿,但真实情况如何,却是莫止戈也不敢深思的问题。第二种乃是父母有一方,或者双方在修罗门,其孩儿如果没有被抛弃,自然也会留在修罗门。这类,从小也得接受训练与洗脑,但自然没有第一张那么残酷与机械。而第二种,因为有亲人在修罗门,忠诚度发而是最高的。第三种却是外围成员,乃是在江湖上吸收那些走投无路的武夫,或者是有意加入修罗门的武夫,这类人,自然要接受严格审核与考察,而且一般也不会传授寸步,杀剑。但外围成员绝对不是意味着最弱,就像内部的迷宫莫止戈早就了如指掌,但外围的还是每次得按照修罗门提供的方法。 第一,二种修罗门成员只要年满十八,无论是谁,都不能不出师,都得接受一个考核任务。每年九月九,修罗门会把同一批出师的人投放到一个场地,一般是山林中,让他们彼此厮杀,选择表现优秀的人出师,特别优秀的还有会额外奖励。而那些不能出师的,会接受更残酷的训练,来年九月九再考。如果三次都失败,则终生只能待在修罗门内部,不能出师。而那些出师的杀手会在悬赏榜上领取各种级别的任务,换取功劳,也叫杀戮点,换取各种可以让自己更强大的武器,秘籍,心法及各种或古怪神秘,或实用急需的器具。而修罗门的功劳仿照天下武夫境界,划分为十品。第十品便是天人级别的任务。像此等任务,不是击杀天人,便是击杀有天人护卫的人,比如暗杀谢甲。 莫止戈二人再次在暗道穿行,不一会,就走到了目的地,修罗大厅,也就是真正的修罗门总部。大厅内亮如白昼,四周的墙壁上种满了与暗道内类似的苔藓,但却更亮更明,配合八个方向通道口处的那拳头大的夜明珠,硬生生地把一个本该暗无天日的山腹深处的大厅变得光明透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一座极其古朴,本该毫不起眼的宫殿的上半部分,但因为其实在太大,令人第一眼看到的只能是它,并为它深深震撼。而且全殿暗红,恍若渲染了无数鲜血,显得阴沉可怖。正是修罗殿。在他的正东南西北方向,还各有一座大概不过血红大殿一半的宫殿,却分别是那东方妖星殿,南方七杀殿,西方破军殿以及北方贪狼殿。在他们之间,是一排排房屋,还夹杂着两座比起那五大宫殿稍逊几分的楼阁,却是武经楼和通天阁。更有此处最高的建筑,一座七层楼阁。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这山谷深处,竟然有一座湖泊,当然,湖边没有任何树木,但也不能不惊叹修罗门的底蕴之深,手段之强。而在这大厅的周围,在其八个方向,各有一处通道口,而莫止戈两人正站在东北方向的通道口。 ------------ 第二十七章 巫山之下,另有乾坤(中) 莫止戈二人对视一眼,并行走到正中央旁边的悬赏榜前。悬赏榜说是榜,其实是一块长二十余米,高三米的青石板。其正面会按照任务的等级,由上而下,发布各种悬赏任务。虽然以杀人的任务为主,但也不泛保护别人,探索险地,劫镖,收集各种材料,器具,秘籍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任务。这些任务,大部分是修罗门发布,但也有武林中其他人的悬赏,甚至只要莫止戈愿意付出代价,也可以发布。反面却是记载着最近谁完成了哪些任务,以及修罗门自己内部的一些消息,江湖上的一些大事。当然,谁完成了任务公布与否,要看当事人是否愿意,愿意的话自然会有额外的报酬。但杀手本来就讲究保密,愿意公布的人少之又少。 莫止戈两人走近悬赏榜正面,也不由地大吃一惊。本来悬赏榜上的第一名已经降至第三名,勉强保持住前三甲的地位。第一名赫然是击杀血衣军统帅,血衣侯。第二名则是要求在来年十月十日,大秦宝库开放时,帮其得到传说中那位千古一帝在海外仙岛上求来得长生不死药。莫止戈长叹一口气,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那血衣侯岳君行一身武功何其恐怖,竟然也会有人打他主意了。 悬赏榜上任务有十品,每品都以自己那一品的杀戮点做为起点,视任务难度增加杀戮点。而除了十品任务之外,每相邻两品任务之间的杀戮点兑换都是一比五。但九品与十品之间的差距却是一比十。当时莫止戈杀江南暗器王那个任务就是五个九品杀戮点。而还有其他九品任务,可能就是一个九品杀戮点,甚至,还有九个九品杀戮点的半十品任务。不得不说,在修罗门,杀戮点已经取代金银作为流通工具。无论是在悬赏榜发布任务,通宝阁购买装备丹药,还是从通天阁获得消息,亦或是在武经楼兑换各种秘籍,都需要杀戮点。 莫止戈匆匆扫了一眼悬赏榜正面,就不再理会,径自转到背面。正面的人本来就很少,背面倒更好,除了一个坐在椅子上,明显是负责登记的中年人,竟再也没有其他人。那个中年人应该是负责登记,但看其像死猪一样瘫靠在桌子上,一身酒气,可不像一个负责登记的人。 但莫止戈却不敢有什么不满。在修罗门,普通人也许真的是普通人,但有着种种怪癖的人却绝对不是普通人。如果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不负责任的醉汉,凭什么负责登记悬赏榜背面这种说关系重大的任务。 莫止戈走近桌子,右手叩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但醉汉仍旧呼呼大睡,毫无反应。莫止戈不由苦笑,加重力道。但醉汉浑然不绝。莫止戈无奈而又好笑,也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不一会,莫止戈手提一个酒坛走了过来,把酒坛放在桌子上,微笑不语。 醉汉却突然抽了抽鼻子,猛地抬起了头,第一眼就看到那上好的女儿红,一声不吭,抱住,掀开酒盖,狂饮,转眼间,一坛女儿红干干净净,点滴全无。醉汉酒足之后,终于清醒了一些,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莫止戈,哈哈笑道:“哈哈,我说谁这么好,又给大爷买酒喝,原来是你这小子。说吧,又有什么事?”这时,胡月儿也转了过来,皱眉道:“谁找你还有别的事?” 莫止戈微笑着向胡月儿摆了摆手,笑道:“小子完成了一件任务,还请醉先生为我登记一下。我也好早日去购买我所需要的东西。” 醉汉右手伸出,指着莫止戈,狂笑不已,“什么醉先生,也就你小子这么叫我。既然这样,我帮你早点办好就是。你也知道门内都是每天夜晚统计。明早,你的杀戮点就到手了。什么?” 陡然,醉汉大声惊呼,语调瞬间上升,“你竟然杀了谢甲?” 莫止戈神色平静,道:“自然不是我我一个人杀的,功劳的确是由我领。等下,还得麻烦你帮我转三个十品杀戮点给暗魔,三个给妖狐。” 这时,被醉汉呼声惊动,在正面看悬赏榜的人也围了过来。但大家都是杀手,生性冷淡多疑,自然不想常人看热闹那般议论纷纷,只是分散着站开,眼光看着这里。 莫止戈双眼向四周扫视一遍,杀意蕴而不发,含而不露。但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却使众人纷纷避开,不敢于其对视。 醉汉自顾自地登记,顺口问道,“要公布不?” 莫止戈淡淡笑道,“恐怕也瞒不住,不如换点杀戮点。但不知醉先生可以什么补偿?” 醉汉斜瞄他一眼,冷冷笑道:“我看是你应该感谢我才对。难道我不说你就可以瞒的了?” 莫止戈哈哈一笑,也不与之争辩 醉汉登记完,想找酒喝就发现早就喝完了,烦躁地向莫止戈挥了挥手,“已经好了,你还不走?” 莫止戈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那小子就告辞了。下次再见。” “能见到再说吧。” 胡月儿大怒,就要出手,被莫止戈拉住,低声劝说着离去。但其临走前的淡淡一瞥,却让那些围观的人心中寒意大起,毛骨悚然。 东方妖星殿,一个人影坐在大殿内唯一的钢铁王座上,额头上数道痕迹构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妖字。他右手撑颌,左手放在膝盖上,冷冷地听着王座前下跪之人的报告。 “这么说,烽火应该是在夜鬼与妖狐手里吃了暗亏?” “正是。据春秋城传来的消息,应该是烽火少主杀了谢甲。但不知为何,在潜龙城与田问大战一场,少主抽出狼烟凶刀,与田问两败俱伤。后来可能被夜鬼与妖狐暗算得手。”下跪之人低着头,却是个光头,沉声回答。 “烽火那小子的实力,就连我也不太清楚。虽然他现在连信都没机会给我,但他应该不会有大事。恩,既然夜鬼他说完成了杀谢甲的任务,那妖奴你就去让天下人都知道吧。恩,顺便你去找下那个王麻子。” 妖奴头皮发凉。但他知道,这绝不是自己最近理了光头的原因。这简简单单两句话,不知会对夜鬼造成多少麻烦。一念至此,想起能对那个总是微笑的,可恶的人带来麻烦,不由的有些幸灾乐祸。低头应是,站起身来,后退三步,转身离开大殿。 妖星静静地看着冷清清的大殿,神色突然显得暴戾无比,眉间煞气郁结,充满杀意的话语在大殿之内回荡,“天剑田问?就凭你也配称天剑?既然你要帮谢甲报仇,那你就死在这巫山吧。” 于此同时,南方七杀大殿内,七杀也高居在王座之上,听着座前下跪之人的汇报,沉默不语,挥手示意其退下。 西方破军大殿内,破军面向王座而立,背对大殿门口,冷声说道:“我知道了。既然那夜鬼一直怨我,那便让天下人都知道吧。” 北方贪狼殿内,却没有任何座位,只有一张雕饰华丽的大床,一个美貌妇人正斜躺在大殿,慵懒地听完手下之人的报告后,挥了挥手,其手下无声退下。美妇,即贪狼神色迷离地望着大殿屋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中央大殿,修罗殿内,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青年男子大步走进修罗殿,朝那高居王座的修罗施了一礼,低声汇报。王座上,修罗暗红大袍几乎笼罩了全身,似乎要渗出血来。一头红发自然而然地垂落,搭在王座上,右手食指轻轻叩着王座把手,额头上却有两个血字,或者说数道血纹,仔细辨认可见乃是修罗二字,其也正是修罗门当代门主,修罗。 “那妖星殿与破军殿一定准备派人大肆宣扬了。他们啊,只要能给夜鬼制造麻烦,总是不遗余力。”修罗嗓音醇厚,平静至极,如一杯白开水,没有任何情绪。 鬼面青年恍若没有听到,一声不吭。他虽然身份特殊,深受修罗信任,也不想在这种敏感的话题中插嘴。妖星,破军两殿殿主在修罗门中,除了在修罗,魔曜之下,可不在任何人之下。 “但这次不行。那位东南王已经传信给我,向我要个解释。我可不想因为这个捋他虎须。鬼面!” 鬼面青年低头,弯腰,“在!” “告诉他们,停下来。不能以修罗门的名义做任何宣扬。”修罗在修罗门的名义六字上语音加重,意味深长。 “是!”鬼面转身走出大殿,离去。 修罗双眼漠然冰冷,看着大殿外面,红发无风自飘扬,如血布飘扬。 莫止戈并不知道这一切,在与胡月儿在大厅分开后,她去找她的贪狼师傅,他则走进东南通道口,左转右拐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他的住处。修罗门这巫山之下的这个基地也不知道有多大,开始那个大厅无疑是最大的一处空间。但对于向莫止戈这样喜欢独处而又有实力的杀手来说,那座大厅一般只用于交易,自然不可能住那。而且那里人太多,相应地也不那么安全。 修罗门在这座基地修建了很多房屋,提供给门人居住。当然,想住可以,拿杀戮点来。不同的房屋,基础设施自然不同,而价格也不同。莫止戈住的这间自然不是最好的,但有一个卧室,一个大厅,一个厨房,一个地下室,一个书房,也绝对不便宜。住上一年就是一个七品杀戮值,对那些普通的杀手而言自然是可望而不可及,对他来说,却只能算小钱。 莫止戈打开门,走进书房,书房里并没有书架,一堆书整齐地摆放在角落里,大多是关于暗器与机关之内的秘籍。莫止戈站在书桌前面,磨墨,然后拿来一叠白纸,在上面飞快地写着,正是藏风步的精要之处。 写完,莫止戈轻轻地呵了几口气,把那几张白纸平放在书桌上,自己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陷入沉思。 ------------ 第二十八章 巫山之下,另有乾坤(下) 过几天江湖上恐怕就是我杀了谢甲的传闻了。如果是暗魔拿回首级,恐怕就没有这一遭了。这就是没有师傅的可怜孩子啊。师傅啊师傅,你说你为什么要死得这么早呢?但那些长老现在才知道,看样子暗魔的确伤的很严重啊。哼哼,那些长老是要把我放在火炉上烤啊。不过这又怎样,就算那些隐世门派的少年高手要争相挑战我,也不止会给我带来麻烦,还会带来机遇。有朝一日,我因此成就天人,倒要看看尔等是什么表情? 莫止戈站起身来,走出书房,穿过大厅,然后走进地下室。地下室大概不过百米平方,中间是一大遍空白区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墙壁上也是那种发光的苔藓,四周角落里,除了东南方放了个沙漏,就都是各种各样的器具图纸,杂乱无序。有刀剑,有弓箭,有枪,有鞭,可谓十八般武器都一一具备,但最多的不是世人所谓的十八般武器,反而是绳索,铁丝,小锤子,毛笔,标尺,以及各种各样,尺寸不一的螺丝,小刀,各种各样的图纸,上面那许多浅显易懂,更多的是复杂玄奥,难以分辨的符号与线条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复杂至极的图案。 莫止戈走到中央,缓缓盘膝坐下,心神入定。紫府之内,心神如明月于高空运行,意识如明月清辉撒出,紫府之内,处处可见。光辉透出紫府,内视己身,皮肤,血液,骨膜,骨骼,骨髓,脏腑,还有那在经脉内运行的鲜红如血的修罗劲。莫止戈心意一动,双眼茫然而杀气大露,正是杀伐由心的心境。恍惚间,莫止戈突然察觉紫府之内,明月之下,似有一尊血气弥漫,杀意惊天的血魔在仰天狂啸。修罗劲自丹田深处涌出,却不像寻常真气那样在经脉内平缓流动,而是像一道激流狂喷而出,急速绕过奇经八脉,经过修罗劲所修炼的九个天罡穴,二十一处地煞穴,一百二十六处周天穴后,煞气与暴戾之意大起,血芒从莫止戈双眼透出,映的密室一片血红。 莫止戈闭上双眼,再睁开,眼眸平静幽深,回想刚才的感觉。自从与三清山那小天师吕侠道一战后,在最后那一瞬间,心神月与杀戮由心完美融合,从而挡住吕侠道之剑后,他便一直谋求心神月与杀戮由心的自如地融合,而不是在危机下才能融合。就在刚才,他终于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自如控制,没想到威力如此惊人。在心神月下的杀戮由心,杀意不减反增,竟然有了几分暗魔借狼烟刀而进入的杀戮天下之势,气势不由自主地从双眼外泄出来,血芒大露。 修罗三杀,除了其中最强大也最神秘的暗魔连烽火,夜鬼与妖狐都绝非只知道杀人的狂魔。就像妖狐百变,除易容无双外,还精通毒术与媚术;夜鬼除了善于隐匿刺杀,算计人心外,还精通暗器之法,机关之术。 修罗门中,除了修罗五殿之外,还有收藏各种秘籍的武经楼,说是武经,其实却不止武经,像机关制造术这类杂门秘籍也不少;有专门交易装备,丹药的七层通宝阁,当然,如果是那些在外执行任务的杀手想卖东西,却得委托给修罗门,被其抽取佣金,这自然也会产生黑市;有提供各种消息,甚至提供任务帮助的通天阁;还有最重要的,发布任务,登记任务的悬赏榜。 莫止戈虽然不过二十岁,但十八岁出师时就不择手段力压暗魔,在试炼上获得了最好的额外奖励,一个九品杀戮点。后来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接下暗杀江南暗器王的任务,在那位暗器王身边潜伏一年有余,帮他挡过数次暗杀,获得其信任,后来甚至嫁女与他,却被他在新婚之夜大开杀戒。夜鬼在喜酒中下毒,然后杀尽暗器王全家,造成那江南武林第一惨案。那一次,他不仅从暗器王那里取得了其暗器秘籍《夜之伤》,还拿暗器王的首级换来了五个品杀戮点。但收获巨大,花销也不少。杀戮心境不是像寸步,杀拳那样人人都能学的免费秘籍,虽然莫止戈因为其性格与心境与杀戮心境暗符,很快进入杀戮无心的境界,在杀了江南暗器王全家后,更是突破到了杀戮由心,可那确是价值一个九品杀戮点的秘籍。暗器王那五个九品杀戮点,一个拆分开来,购买各种器具,还有眼前这房子;一个买了两本机关巨作,《鬼斧神工》,传闻是墨家祖师所作。《鬼斧神工》可不比杀戮心境,杀戮心境完全在乎心之领悟,说起来也不过就一总纲,开章明义,没有什么方法。《鬼斧神工》一共三本,第三本最难,单独需要一个九品杀戮点,莫止戈还准备利用这次那四个杀戮点去买。剩下的三个九品杀戮点,一个被存了下来,当然,莫止戈也说不清是为了死后能够还给胡月儿,弥补以前在试验时的对胡月儿的不择手段,还仅仅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失败之后的东山再起。一个被用来买了三把九品的飞刀,八支九品飞镖,配合《暗之伤》使用。那所谓的一个九品杀戮点,一件九品兵器,可是以剑为基本单位的。一把九品的匕首不过两个八品杀戮点罢了。一个买了九死一生丸。九死一生丸功能与沸腾丹别无二致,但功效远远超出。修罗门对于九死一生丸的功效评价只有一句话,‘九品高手杀天人’。当然,其药效肯定不会如此绝对,但既然敢号称杀天人,谋求九死中的一线生机,又岂是沸腾丹可比? 莫止戈坐在密室中央,自言自语,“这次如果没有那鬼斧神工,还真没可能在那路边酒馆布下那火药之阵,让田问撤退。恩,明天得把第三本鬼斧神工买回来,还的找一套炼体的功法,还得拆散一个九品杀戮点,买些材料回来,上次一直想做的那几个机关也应该试试了。还得看看有什么可以接的任务没有,恩,真是期待啊,明天。” 莫止戈嘴角笑意似有似无,伸了一个懒腰,缓缓向后倒下,闭上双眼,睡去。 体内,修罗劲殷红如血,沿着其特定的轨迹流动,煞气暗蕴。 ------------ 第二十九章 冲突,你怎么敢? 通宝阁其实是座高达七层的六角檐楼,全阁用青黑色的乱阴石砌成,造型古朴。通宝阁,一阁通天下之宝。前三楼是各种各样的武器,铠甲,器具,胚胎及矿石材料。四到六层是功能奇特的成型的丹药,已知的,未知的草药,甚至还有丹鼎火炉等炼药器具。至于最高的第七层,却没有什么区分,都是难得一见的,接近天人级别,甚至就是天人级别的天材地宝。那一楼,没有九品的实力,谢绝入内。 修罗门人其实并不多,或者说,真正的杀手并不多。所以,在修罗门,除非是极其特别的日子,不然永远看不到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的景象。通宝阁第一层,将近十个商家的摊上摆放着大量而又各不相同的商品,有成型的刀剑,也有还只是胚胎的半成品,还有各种各样矿石,原料。有黑色的玄铁,也有青色的天青石,有以坚硬闻名于世的金精石,也有柔软坚韧的连云煅 与之相比,客人就少的可怜了。一共也只有两个人在挑选着兵器。一人是中年大汉,满脸麻子,腰间挂着一把看上去就极其不平凡的宝刀,一人脸色带着鬼面,却是修罗座前的鬼面青年。 这是,一道身影大跨步进来,一袭青衫,背后长剑剑柄从右肩头伸处,正是莫止戈。 莫止戈一进来就看到了那麻脸大汉和鬼面青年,眉头微微皱了皱,没有说什么,径自准备直上二楼。但前方突然投下一道阴影,麻脸大汉突然拦在莫止戈前进的道路上,鬼面青年也把目光转向莫止戈,因为面具阻拦,不知道其神情。 莫止戈脚步停下,不理面前的麻脸大汉,反而微笑着扭头向左侧的鬼面打招呼,“嘿,小面,好久不见。” 鬼面青年眼神中的无奈而又好笑的神情一闪而逝,果然,不愧是夜鬼。果然,还是那个无赖的夜鬼,“好久不见,夜鬼。我叫鬼面,可不叫小面” 莫止戈摆手,一脸不在乎的神情,“名字嘛,别在意,别在意。” 麻脸大汉看到眼前夜鬼旁若无人地向鬼面打着招呼,心中无名之火大起,此时终于插话,冷声喝道,“夜鬼,好久不见。” 莫止戈好像此时才看到麻脸大汉一样,做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你是?” 麻脸大汉恍若一击铁拳却全然砸在空处,说不出的难受与郁闷。当你充满恨意地向敌人问候时,敌人却一副‘你是谁’的表情,其中尴尬和愤怒可想而知。麻脸大汉勉强按捺住自己的火气,长吐一口气,正欲说话。莫止戈却一脸嫌弃的挥手,“你是没刷牙是吧?好臭!”鬼面青年此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而周围的商家也是一副想笑而不敢笑的表情。 麻脸大汉怒火攻心,再也懒得说什么,体内真气疯狂流动,正是要动手的前奏。 莫止戈终于换上正经的神色,摆摆手,笑道,“门内严禁任何私自打斗,你这是想干什么?” 麻脸大汉思及修罗门那冷血残酷的修罗十二条,终于勉强冷静下来。每次自己都告诉自己不要被夜鬼激怒,可每次却不由自主的愤怒。眼前这该死的夜鬼,总有办法让人愤怒。大汉甚至怀疑,是不是夜鬼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露出那一脸微笑,自己就会忍不住发狂? 大汉深知自己不是夜鬼的对手,从自己想杀他时就知道。但大汉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大汉昨天得知夜鬼成功杀了谢甲时,心中近乎绝望。但当那光头男人找上门来时,大汉却惊讶地发现,原来这才是最好的机会。以前的夜鬼虽然跟暗魔的关系不好,但也没有冲突到现在这个程度。他竟然敢去抢有妖星做靠山的暗魔,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就算妖星长老只是利用自己,但只要能杀夜鬼,利用又何妨? 大汉心中早已主意拿定,正要说话,被莫止戈抢先说道,“莫非,你是想吓死我?” 鬼面哈哈大笑,“我看,是你想气死王麻子吧。” 大汉心中怒到极点,无数骂人的话停留在嘴边却根本不敢说出来,他知道,他根本说不赢眼前这小子,这也是那光头男人屡次提醒强调的。王麻子按捺自己的愤怒,停顿了一会,终于堪堪平静下来,“夜鬼,你可敢与我一战?” 鬼面仍旧在旁边看着,不动声色。莫止戈眼神冷冽,“你以为我受了重伤?你敢赌我受了重伤?” 王麻子默然不答,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味道。全身肌肉绷紧,真气鼓荡,蓄势待发。 莫止戈微笑着摇了摇头,身影蓦然由静转动,化作一阵疾风,急速掠过,与王麻子身影一触即分,直上二楼,一句“你怎么敢赌?”留在一楼的空气中,语意戏谑而又不屑。 鬼面眼神凝重,在刚刚那一瞬间,夜鬼的速度蓦然爆发,明显不及其全盛之时。但在与王麻子接触时,左手压在王麻子刀上,封住其去势;右手飞刀作匕首挥动,带起一缕寒光。无论王麻子刀势在这一瞬间做了如何变化,却总是被莫止戈仿佛早有所料的封住;右手那一刀更是在王麻子守招破绽之处扫过,避无可避,带起一线血痕。然后整个人在王麻子根本来不及阻挡的情况下冲上二楼。鬼面心中疑惑,看其速度,夜鬼明显的确有伤在身,但看其反应与对真气的精微掌控,却是远远超过了之前的夜鬼,在有伤的情况下发挥出的战力甚至比他全盛时表现的更强,是他一直在隐藏实力,还是已经又有突破?无论是哪种,无疑都让夜鬼变得更加可怕。鬼面再无心情买任何东西,匆匆走出通宝阁,向修罗殿走出。这件事,必须得尽快让殿主知道,夜鬼,竟强大如斯。 王麻子呆呆地站在原地,愣愣出神。他也是九品高手,鬼面感受到的,他自然也察觉到了。甚至因为是亲自动手的缘故,他感受更深。他甚至现在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刀锋割过胸膛时的冰冷;夜鬼近身时那浓郁而又暗蕴的杀意;能感受到夜鬼那可怖的反应力与对真气的控制力,以及自己在一切反应都在他预料中的无力。在那一瞬间,死神擦肩而过。甚至,王麻子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没有死,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夜鬼不想杀自己罢了。王麻子心脏似乎都被心中油然而生的寒意冻结,不能跳动。 为什么?为什么想他那样,无情无义,冷笑嗜杀,忘恩负义的人也可以如此强大?为什么他要如此强大?为――什――么?王麻子心中的不甘及愤怒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其全身恍若置身在火炉中。痛,无尽的痛,撕心裂肺般的痛,麻脸大汉疯狂地冲出通宝阁,不一会,他歇斯底里般的大吼从远处遥遥传来。 ------------ 第三十章 墨丫丫,黑木棍及那件黑东西 通宝阁二楼比起一楼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商品的种类自然有许多不同。通宝阁并不像世间寻常商会,上层楼的东西会比下层的好,在通宝阁,前三层,四至六层的商品品质并没有太大区别。 二楼,正对着楼梯口的一个商铺,一个中年魁梧的汉子身穿粗布麻衣正坐在铺子后的椅子上闭目假寐,一个身穿黄衣,看上去怯怯弱弱的少女在守着铺子,但明显有些无聊。当看到莫止戈的身影冲进二楼时,黄衣少女脸上明显露出高兴的神情,整个人瞬间变得神采奕奕,转而意识到这样过于明显,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连忙低下头去,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商品。 莫止戈身影冲上二楼便立即停了下来,如果被鬼面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莫止戈以如此迅猛的高速急掠,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停在原地,世间的常识好像在其身上根本不曾存在。莫止戈第一眼就看到黄衣少女红着脸低下头,心中不由好笑,笑着走近,“丫丫,你这样也会有顾客?” 黄衣少女丫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用蚊子似得声音抗议,“要你管?” 莫止戈哈哈大笑,“怎么?我还管不了啦?你爹可是我大哥。”然后自顾自地在商铺上去了一张狐皮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下,笑着向中年汉子打招呼,“铁大哥,好久不见。” 中年汉子睁开双眼,一脸无奈,“你啊!就是一个麻烦。” 莫止戈嘿嘿笑着,神情不变。 中年汉子抱怨一句后,见莫止戈毫不动容,虽然早知道会如此,还是不免有些生气。“我倒没想到你胆子如此之大。那暗魔倒还罢了,那妖星长老岂是现在的你能够惹得?” 莫止戈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妖星长老何等身份?岂会与我斤斤计较?” 大汉心中暗叹一口气,妖星如果真的不与其计较,怎么连他这样素来不关心悬赏榜的人都知道夜鬼单独杀了谢甲?想来,不久之后,整个江湖都会被这个消息搅得沸沸扬扬。但看着莫止戈一脸微笑,满不在乎的神情,大汉也知道,自己这位老弟一定早有计较。也是,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夜鬼被谁阴过。 大汉心中稍安,但还是一脸无奈,却坚定地说道,“不管如何,既然你叫我大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莫止戈心中感动,当先神色庄重,抱拳一礼。两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突然,莫止戈开口,“说起来,还真有个小忙要劳烦大哥。” “说。” “这张狐皮送我可好?”莫止戈用手指着屁股下的狐皮。 “滚!”大汉毫不犹豫地吐出一字。 莫止戈转头看向黄衣少女,“丫丫,你看,你老爹这人就从来没有守信过。” 丫丫掩嘴娇笑。 莫止戈伸手在摊子上挑选商品,拿起这件,不一会就放下,又拿起那件,不等细看,眼神又瞄上了另一样。大汉也不管他,自顾自地闭眼假寐。 莫止戈挑选一阵,从各色物品中挑选出一根全身乌黑,长不过二十寸左右的木棍,用手握住,全身真气逐渐灌注进去,手里这毫不起眼的木棍却没有任何变化,不由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没想到,这小木棍竟如此特殊。 要知道,这世间的兵器虽然坚硬,但武者的真气更是霸道。像一般的凡兵在九品高手手里,根本承受不起其全身真气灌注,不是膨胀变形,就是直接断裂。所以,真正的高手总是对寻找神兵利器总是不遗余力。而像天人级别的强者,让他们用一般的凡兵,还不如让他们直接罡气凝兵而战。而莫止戈虽然总是身背铁剑,但其实其身上的铁剑并不珍贵,不过是一件七品的兵器罢了。哪怕是承受其初入九品的真气也支撑不了多久,不过数战之力罢了。但甚在便宜,莫止戈可是整整备了三把一样的剑,可惜,其中一把在初战吕侠道时已经被放弃。但这毫不起眼的木棍给莫止戈的感觉远远强于自己的铁剑,甚至比起自己那两把九品的匕首也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强。 莫止戈抬头看向大汉,问道:“大哥,这是 大汉睁开双眼,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戏谑,“你猜。” 莫止戈一阵无语,仔细打量。但哪怕其因为爱好机关之术,接触过不少奇珍异宝,诸多宝贝的资料烂熟于心,竟然也看不出这木棍出之何处。 大汉哈哈大笑,“不用猜了,不过是一根异木罢了,一根以前没有出现过的异木。” “有什么用?”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这是一件九品品质的异木,能够承受任何天人之下的真气,这不就够了吗?” 莫止戈食指指着大汉,看上去极其无礼,“墨铁啊墨铁,亏我以前还担心你一辈子也就会打铁,原来,人不可貌相,你竟然如此奸滑。” 被莫止戈称之为墨铁的男人脸色平静,“恩?” “你这么一件不过二十寸的木棍也想卖出九品的价格来?” “也许它品质的确不错,但也太短了,能做什么?在棍子上镶嵌一个枪头?别人说物以稀为贵,你这件木棍可就太稀奇了。”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卖九品真气的价格。” “哦?” “但你如此说,莫非你想买?难道你真的想在上面镶嵌一个枪头?” 莫止戈神情一滞,干笑着道:“怎么会?乱说!” 墨铁反而确定下来,“这样吧,这跟异木九品的价格你肯定不会要,就按八品的价格卖给你。另外你不是让父亲帮你打造一把八品中的精品好剑吗?也已经打造好了,价值五个八品杀戮点。至于那件 莫止戈忽然插话打断他,“那件东西也已经造好了?” “对,虽然是你设计的图纸,加上优惠后的手工费,起码也的六个八品杀戮点。” 莫止戈皱眉说道,“杀戮点不是问题,但你能保证其效果可以向我设计的那样?而且,你们可不能再造另外的卖给别人。” 墨铁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不经你同意就私自卖给别人。至于效果 ”墨铁那粗狂的脸上竟似乎有一丝心有余悸,“绝对如你所设计的,甚至更强。” 莫止戈敏锐地察觉到墨铁只是说不卖给别人,不由皱了皱眉。不过,自己让其帮忙就早料到这种局面,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那我今夜再来找老爷子。” “嗯,早点来。家里老爷子还收藏着几壶好酒,就等着你呢。”墨铁咧嘴憨笑。 这时,远方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吼传来,可谓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墨铁看着莫止戈,莫止戈神色微变,心中杀机浓烈,冷哼一声,说道,“真是找死。” ------------ 第三十一章 武经楼下的老人(上) 莫止戈本来还有一些话要对墨铁说,哪怕是逗逗丫丫也好不是,被那王麻子这么一弄,瞬间没有了兴致,勉强微笑着买下那根异木,告辞离去。本来还想上楼买一些材料,也因为木棍的缘故,也姑且放下。莫止戈离开通宝阁,向着另一处自己计划之中的地方――武经楼走去。 一听到武经楼三字,所有人都可能想到这是一座收藏武学经典的楼阁。事实却并不完全如此,诚然,武经楼一开始的确是用来收藏各种武学典籍,诸样心法秘技,但发展至今,早已囊括诸般秘籍,无论是比较实用的易容术,还是毒术,媚术,或者是比较冷门的机关术,甚至就连房中术也有收藏。当然,武经楼中收藏的秘籍不敢说天下无双,也不可能是人人都会的大路货。但武经楼毕竟是武经楼,仍以武学秘籍居首,楼阁一共五层,有后三层全是武学典籍,而前两层自然是百家盛放,各种杂术都有收集。 莫止戈走进武经楼,直上二楼,径自走向《鬼斧神工》的摆放之处,拿去大门口登记完毕。也不在前两层逗留,直接上第三层翻看各种武学典籍。 秘籍,按五百年那代昆仑的话说,无非是几张纸。自然不存在供不应求的道理,这本卖了,再写一本就是。但是,如果你买来一本,自己看完还要传给他人,那你就等着修罗门的追杀吧。无论买什么书,都要在大门口登记,一方面是要记账,另一方面,未尝没有防范你再传给他人的意思。修罗门禁止私传,不知引起多少门人腹诽,但也没有谁敢出声抗议就是。 但莫止戈自然不是五百年那位风华绝代的伟大天骄,秘籍对他来说就是知识,是强大自己最有用的手段之一,是自己背上的那双翅膀。其之所以没有看其他秘籍,只是因为他要找一门更加重要的秘籍,一门炼体的秘籍。 时间愈来愈紧迫,暗魔已经可以与天人拼得个两败俱伤,易法天也不是易于之物。自己虽然最近悟得心神月,龙渊术,实力大增,但那些古老而又强大的门派的实力又是何等的深不可测。那儒家的浩然书院,道家的三清宗,逍遥观,佛教的小雷音寺,轮回寺,剑道的论剑峰,洗剑池,魔门的真魔山,天魔殿,传承之巫师的天机谷,天象宫以及那诸多隐世的门宗,邪魔外道,比如一线天宗,邪神宗等等的年经一代都会在这几年行走江湖,彼此验证所学,欲破天人之门,成就自身之道,彰显和提高宗门实力与威势。 江湖,即将会风起云涌,吾,莫止戈又岂能错过?也许因为年龄,自己不是那些老不死的对手,但年轻一辈,自己怎么能输? 莫止戈飞速地查找秘籍,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的查找秘籍,不是翻阅秘籍原本,而只能翻阅由修罗门长老们所作的,秘籍的一些基本介绍罢了,比如修炼的难度,修炼的效果,适合什么人,有什么缺陷等等,当然,最重要的是,秘籍原本的价格。 莫止戈很快浏览了第三层的秘籍,果然没有找到合适的秘籍。莫止戈不由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果然还是得上四五楼啊。武经楼后三层的武学秘籍一般是按照由低至高的顺序摆放,一般来说,三层都是六品以下,四层则是七八两品,五层乃是九品,以及传说中的天人之技。但也排除在三,四层就找到一门特别适合一位九品高手武技的可能。毕竟,武技与神通本质上别无二样,其强大与否完全因人而异。 莫止戈登上四楼,打量了一下周围,很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光头大汉,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妖奴,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了光头。妖奴与鬼面一样,一位是妖星殿主的第一下属。一位是当代修罗最器重的人才,更是有传言,如果他也与江湖行走几次,修罗三杀就是修罗四杀了。但二者又大大不同,鬼面可是与夜鬼同代的年轻英才,妖奴,虽然也是九品实力,却是上一代的人物。修罗门中,十年一代,换言之,妖奴足足苟活了十年也不过如此。 妖星殿的人因为暗魔的缘故,与自己一向不对路,莫止戈虽然有事在心,也不想错过这次挖苦的机会,当即表情夸张地说道,“哟,这不是妖奴大人吗?什么时候,堂堂妖星殿下第一高手也变光头了?” 妖奴一开始看到夜鬼,就想避开。夜鬼是个笑面虎,已经是修罗门的共识。但夜鬼其实也是个话唠,一个能把人说的想死的话唠,却少有人知。好死不死的是,妖奴正好知道,因为他曾经领教过。此时闻言,更是一句话都不说,低头下楼而去,但身后夜鬼那可恶的声音仍旧传进耳朵,“我还以为妖奴变成光头大汉会有几分男子气概呢,原来还是一位奴家,果然不愧是妖奴啊。” 妖奴怒火焚心,但仍强惹着离去。莫止戈看着妖奴远去的身影,露出沉思之色。印象中的妖奴是不可能忍受得了如此羞辱的,他虽然一身奴气,但那只是妖星之奴。如此的话,要么就是妖奴的确变化,或者说成长了不少,要么,就是他有大事在身,无暇与自己计较。而无论是哪种,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想这些做什么?只要我晋身天人,妖奴之流根本不值一提。莫止戈哑然而笑,接着寻找自己需要的炼体秘籍。 良久,莫止戈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一门武技的基本介绍。金玉琉璃身,佛门功法,修炼到极致可化血肉为琉璃,筋骨成金玉,成就金身,刀剑难伤,可立于不败之地。适合修炼横练功夫之人,皮粗肉糙之辈,适合先防守再进攻之徒,由此而来的不良效果是会造成对自身疼痛的麻木,缺陷是存在命门,价格五个八品杀戮点。 莫止戈仔细看完后,不得不放弃。他本来走的就是精微控制,唯快不破的路线,在悟出心神月之后更是如此。这门功夫虽然可以成就那所谓的金玉琉璃身,刀剑难伤,却与他所走的路线不相符合,事倍功半,却只有放弃。莫止戈心中预定的是五楼的一套炼体功法,《金蛇变》。像胡月儿修炼的就是这门功法,全身柔软百变,曲折莫测,乃是莫止戈至今为止发现的最适合自己的功法。但胡月儿能够修炼《金蛇变》是因为他那位贪狼师傅,天人长老可不用接受那道不能私自传授秘籍的禁令。自己却没有那么好运气,这次就算花费一个九品杀戮点,也不可能只能得到那完整版的《金蛇变》上册罢了。 莫止戈心中暗叹一口气,就要登上五楼。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身影从楼梯口走下,手执木杖,佝偻着身子,艰难地走到莫止戈面前,布满皱纹如树皮一样的脸满是笑意,浑浊的眼神盯着莫止戈,发黄的眼珠让莫止戈心中没由地一悸。 ------------ 第三十二章 武经楼下的老人(下) 这个老人他虽然不熟悉,但也绝不陌生。严格地来说,这个老者也是修罗门中最有特性的几个人之一。醉先生嗜酒如狂,这老者却是好书如命。无论是谁看到这老者,总会看到这老者在这武经楼中读书,读那些真正的秘籍。但这么奇怪的老头,找我干嘛?莫止戈心中暗道,眼神完美地表达出了他的意思。 老者看着莫止戈,一脸笑意,“你想找什么秘籍?” 莫止戈稍微犹豫了一下,觉得没有隐藏的必要,老老实实答道,“一门炼体的秘籍。” 老者微笑地看着他,不说话。莫止戈突然福至心灵,论秘籍,修罗门中又有谁对修罗门所收藏的秘籍的了解在其之上,当下拱手,弯腰,“还请前辈赐教。” 老者脸上微笑敛去,“我有一门秘籍,炼体之神奇远在你们修罗门所有的修炼典籍之上,你可想学?” 莫止戈心中惊疑不定,你们修罗门?难道这老者不是修罗门中人?那为什么他可以在武经楼自由观书?这样一来,自己会不会惹上麻烦?而且,他真的有如此秘籍?见识过胡月儿的身法后,莫止戈深知《金蛇变》的神奇可不是虚的。 莫止戈沉吟片刻,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请前辈赐教。” 老者蓦然哈哈大笑,伸出右手,用苍老的手指摇摇摆摆地指着莫止戈,其意思不言而喻。饶是以莫止戈的脸皮,也不由有些脸红。眼前这老人何等人物?那是可以在武经楼自由阅读典籍的存在。有骗他的必要么?自己却如此犹豫,实在是丢脸。 莫止戈当下深深弯腰,“我想学。” 老者停下笑声,一层紫黑之光由他身上向四周扩散,瞬间布满了整个四楼,莫止戈此时才惊讶地发现,四楼其他人对先前老者那大笑声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翻阅典籍,恍若自身与老者处在另一个空间似的,此时更是恍若身心灵魂都被冻结,一动不动,这是何等之人才能拥有的手段? 老者似乎知道莫止戈心中所想,缓缓说道:“这种手段,也有高下之分,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神奇。炼体之术,有刚派和柔派之分。刚派追求己身如金刚,不朽不坏,不灭不败,便如佛教那些秃驴所修的什么金身罗汉,不败佛体;柔派追求己身百变,神鬼莫测,出敌所料,行不可能之事,便如你们修罗门有名的金蛇变。我看你所需的炼体功法,当走的是柔派的路子。” “正是。”莫止戈心中虽有些吃惊,但也不以为意。眼前这老者,何等高深莫测,知道他需要哪种炼体功法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者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这么功法当合你心意。它修炼难度极大,追求的是对自身的控制与变化。你既然想走柔派的道路,对真气的控制能力应当不错,与其同理,用控制真气的方法控制身体就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止戈觉得当老者说你真气控制能力应当不错时,眼神中似有深意。但此刻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莫止戈问了两个最为重要的问题,“但不知其效果如何?又需要晚辈付出什么代价?” 老者神色严肃庄重,似是对这其所传授功法的尊重,“金蛇变是身变金蛇,然我这么功法,名唤如意。何为如意?身体如你心意而变,便是如意。至于代价,相信我,你付不起。这套功法,可是无价之宝。但当然不能免费给你,这样吧,按照你修罗门的规矩,一个九品杀戮点,以及以后如果你觉得我这套功法的确是无价之宝,再帮我做件事情,如何?另外,作为好处之一,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你在修罗门内部的麻烦,你们那修罗,还是会给我几分面子的。” 莫止戈一阵无语。杀手从来都是高风险职业,在今天永远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对杀手谈未来,谈承诺,这老者真的是一代强者?他的秘法真的值一个九品杀戮点?当听到老者最后一句话时,莫止戈总算明白过来,这老者哪里是在征求他意见,完全是**裸的威胁。那修罗,还是会给你几分面子?我夜鬼还敢不给你面子不成?而且这老者手段神奇,也不可能是自吹自擂。 莫止戈当下应道,“那真是再好不过。” 老者昏黄的眼珠蓦然变化,左眼有紫色从瞳孔深处渗出,瞬间蔓延遍整个黑眸,右眼有黑色从眼白处泛起,覆盖整个眼球。紫黑双眼直视莫止戈双眼,莫止戈只觉得一道紫光,一道黑光从眼前这老者双眼冲出,直接冲进其双眼,然后瞬间化作紫黑双龙冲进紫府之内,张牙舞爪,肆意张狂。 莫止戈不暇思考,闭上双眼,心神化作一团明月,自九天镇压而下,于此同时,老者的声音也在紫府之内想起,如洪钟,似大吕,“制服他们。”就是老者不说,莫止戈也不会有半分犹豫。紫府是一切修者的命门所在,那是心神灵魂之所,岂容外人进入? 好在莫止戈新悟出心神月,又因潜龙之变,心神上,无论是力量还是运用都比以前强大许多。九天明月镇压而下,直接把紫龙压散,紫雾弥漫,黑龙一口吞来,明月入腹,莫止戈冷笑,心神沉寂,如潜龙在渊,然后蓦然爆发,光芒大放,黑龙爆裂开来,化作黑气。正是这段时间莫止戈研究龙渊术所得。不等紫雾黑气再次汇聚,明月暴涨,把两者笼罩在内,瞬间,一团明月变作紫黑之月。莫止戈脸色不变,明月暴缩,紫黑二气也随之暴缩。然后明月化作烈火,熊熊燃烧,紫府之内,心神本来就是随心意而变。紫黑之气在烈火下不断变幻,组成一篇篇图画,一个个文字。最开始出现的一篇文字上开篇就是两个用甲骨文写就的大字,如意。 莫止戈睁开双眼,眼神冷冽,看着眼前老者。老者摆摆手,明显有些虚弱,还有些惊讶,道:“别看我,我这么做自己可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你以为如意像金蛇变那么容易修炼?不过你的心神的确不错,的确不错。”老人把的确不错重复了两次,然后拄杖缓缓上楼,“一个九品杀戮点我会自己拿走,恩,如果你信任我,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消息。九月一号,有一些老不死的会派出自己的弟子去巫峡神女峰,曾经的长生居士纵横客的埋骨之处,你可以去凑凑热闹。” 莫止戈心中惊骇,这老者,怎么秘密一个接一个?正欲详细问下,却见老者已经消失在四楼。随着老者的离去,布满第四层的紫黑之光也消失无痕,而四楼的其他人也都突然动了起来,接着老者停住他们之前的动作自顾自地行动,恍若他们的时间被凭空偷走了一段。莫止戈心中发寒,这种手段,这样的效果,就是是有高下之分,也是那高的一方吧。 ------------ 第三十三章 如意四十九 莫止戈一丝心神内视紫府,只见无数符文在紫府内浮现,翻翻腾腾,千变万化,时而化为紫色之蛇,在空中扭曲,留下一道道玄奥的轨迹,形成各种字符;时而化作黑色的蝌蚪,组合成一个个人体图形,姿势千奇百怪,超乎常人想象,不可思议。 莫止戈就算再傻,也知道这套功法确实非凡,恨不得马上领悟,修炼,哪里还有心思却找其他秘籍?而且那老者说会拿去他一个九品杀戮点,他也没有什么杀戮点去买适合的秘籍了。当下,莫止戈强自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平静地走出武经楼,平静地走出修罗大厅,平静地走到自己住处,开门,关门,走进地下室,于中央处盘膝坐下,终于如释重负,缓缓吐出一口气,悠长深远。 莫止戈深知这门如意功法修行不易,当下不敢大意,心神月全面展开,一轮明月高悬九天之上,明见万里,纤毫必现。紫府之内,老者渡过来的紫黑之气此时终于完全形成了一卷功法,一共是四十九篇图画,五十篇文字,莫止戈心神沉浸其中,不一会就有所得。原来,这如意之诀修炼最大的难处便在于对心神的严苛要求,这四十九篇图画都是配合修炼如意诀的姿势,每幅图画本来就是超越人体极限的动作,更兼之还要让真气按特定的经脉修行,不得出一丝差错,更是难上加难,虽然有一篇总纲,四十九篇文字解说,如果没有远远超出自身真气肉体的心神控制,绝无一丝可能。想来也正是因为自己修得心神月,心神无论是在强度上还是在控制能力上都大幅度增加,那神秘的读书老者才会把如意诀传给自己。但也不能大意,莫止戈仔细谨慎地检查着如意诀,看其是否有什么故意留下的缺陷与命门,良久,始终无所获。 虽然在这修罗总部深在山腹,但一来靠隐蔽的孔洞传达太阳明月的光芒,二来也靠苔藓,蜡烛,夜明珠等类似的照明之物照明,虽然实际上见不到什么太阳月亮,却依靠沙漏,还是有那白天黑夜之分。莫止戈打量了东南方向的沙漏,知道已经是午饭过后了,当下不再犹豫,闭目,心神沉寂,如同潜龙在渊,缓缓陷入沉睡中。 这些天,莫止戈不止更加了解心神月的用处,更是开发,深化了龙渊术的不少奥妙之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奥妙之处就是可以借用潜龙在渊,蓦然腾九天之意,在那一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战力,要不是如此,莫止戈也没可能那么容易地把老者送至他紫府内的紫黑之气降服;第二个用途就是像现在这样,在龙渊术的状态下,心神损耗的恢复速度会大大加快;至于第三个,就是杀手最需要的,也是当时莫止戈能够避过天剑的关键,心神沉寂,便是天人也不可察知。但不足之处在于,莫止戈只能控制那短短一瞬间苏醒爆发的时机,如果用这一招去偷袭别人,却不能控制自己何时从那潜龙在渊的状态下醒转过来。试想偷袭时时间是多么重要,早之则白白暴露目标,晚之则会完全成为一个笑话,如果不能控制时机,隐匿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一个时辰之后,莫止戈睁开双眼,一片平静与自信,明显,因研究如意诀所损耗的心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莫止戈既然已经恢复,也不在犹豫,想来,以那老者的强大,就算有什么算计也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察觉的,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强大自己。 莫止戈头缓缓向后仰,五十篇文字,四十九副图画再次变作紫黑之气,从紫府而出,缓缓与体内真气融合在一起,在心神月的指挥下自丹田而出,下至脚底涌泉,然后又由涌泉经腰眼,穿气海,至玉枕,聚集与百会穴,此时莫止戈的脑袋也已经后垂至地上,弯腰如弧桥。莫止戈左手上伸,掌心朝上,平摊,右手握拳,拳面抵地,真气缓缓自百会过灵台,下胸腹,回归丹田,然后再自丹田而下,莫止戈身体姿势不变,真气在体内瞬间循环了九九八十一个周天。莫止戈脑袋缓缓抬起,整个人站于地下室中央,左手捧右脚,搭在右肩上,右手向背后反向深处,手心贴在后脑勺,真气按另一条特定的轨迹又运行了九九八十一周天,莫止戈又接着演练第三式,第四式,直至第四十九式,莫止戈双脚紧并站立,脑袋低垂,前额直抵丹田,左右两手各自从肩头后伸,搭在气海穴上,真气至丹田经九大天罡穴,二十七地罡穴,一百二十一处周天穴,投入气海穴。莫止戈满身大汗,全身衣裳已经湿透,棱角分明,匀称有致的肌肉完全凸显出来,莫止戈牙齿紧咬却不住打颤,硬生生地忍过了最后一个九九八十一周天。 莫止戈等最后一式的最后一个周天完毕,直接瘫在地上,双眼紧闭,心神沉寂,直接进入龙潜九渊的状态,若有若无之间,莫止戈似乎看见紫黑之气与修罗劲分离开来,独自在周身经脉内不停循环,三十六天罡穴,七十二地罡穴,三百六十五处周天穴全都被紫黑之气渲染,经过,贯通,锤炼。 不知过了多久,莫止戈睁开双眼,眼神虽然平静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心神内视紫府,紫黑之气已经回归紫府,再次变作图文,但看上去,似乎暗淡了些。莫止戈深知,如果没有这紫黑之气,自己这个初学者,就算心神再怎么超凡脱俗,也不可能第一次就把这如意四十九式如此顺利而又圆满地演练完,也不可能如此快速地恢复。要知道,自己此时虽然觉得疲惫,却完全是心神上的,肉身上却没有什么损伤和后患。看样子,那老者赠予的紫黑之气,一般人虽然根本降服不了,但一旦收服,对修炼这如意诀是乃是极大的助力。 莫止戈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喃喃自语,“晚上还得去老爷子那,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我的疲惫,免得他们担心。现在离晚上也不远了,进入龙潜九渊的状态一旦误过时辰更是槽糕。唉,只有尽力而为了。” 莫止戈也不急着休息,先去厨房,就不是做饭,而是厨房本来就不只是厨房,还是一个洗浴的地方。至于厕所,却只有公共厕所可用了。莫止戈从卧室取来一套换洗的衣服,却仍旧是一身青衫,别无二样。莫止戈用清水配合木皂,仔细地洗了一遍身体,换上青衫,走进卧室,闭上双眼,既没有进入心神如月的境界,也没有打坐调息,只是单纯地躺下,睡去。 晚上,七点,莫止戈房间,卧室,莫止戈直接突兀地站起,在厨房洗了把脸,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和身上的装备,木剑在背,暗器在袖,一切无恙后,莫止戈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向墨铁住处走去。 ------------ 第三十四章 碎天之弩,墨老眼中的夜鬼 (走过路过,莫忘收藏!!!!) 墨老爷子老当益壮,其一身打铁冶兵铸器的本领虽然不敢称之为修罗门第一,但也位列前三甲,更何况,墨铁虽然看似憨厚老实,实则精明细致,一身本领也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因此,他们一家五口虽然不像莫止戈那样是修罗三杀,但所住的地方却比莫止戈那还要好得多。 一个偌大的庭院,地上满是那种发光的苔藓,在修罗门,除了那权柄深重的五大殿,财大气粗的通天阁,通宝阁,至关重要的武经楼用夜明珠照明而无须这中苔藓,没有任何地方见不到这种苔藓的存在,哪怕是那有着八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的广场,也因其过于广大,墙壁上也不得不种植苔藓照明。 庭院前方就是一道大门,四周则是被五座房屋围绕,庭院里有两座火炉,有各种打铁的器具。与墨家相知相交已久的莫止戈深知那五座房屋真正用来住人的不过两间,一座是客厅,也是厨房,另外两座,一座是柴房,一座乃是放置各种矿石原料,半成品,成品的库房。莫止戈走近大门,叩指轻敲大门。一个正在庭院中拿着木剑,乱跑乱叫的小男孩马上蹦蹦跳跳地过来,一边还在大叫,“爹,娘,姐姐,爷爷,莫大哥哥来了。” 小男孩长的虎头虎脑,不过七八岁,轮廓神似其父亲。小男孩跑到大门口,打开门,猛地跳到莫止戈身上,莫止戈连忙双手抱住他,顺势在原地打了三个圈,然后把男孩抛向高空。男孩明显以前有过这中经历,不但不怕,反而哈哈大笑,显得无比高兴得意。莫止戈把他接住,放下,右手牵着他的左手,向正中央的,也就是墨家的客房走去。 在一张八仙桌上,一个须发皆白,整个人却精神奕奕地高大老人坐在上首,墨铁在左侧陪坐,平时粗狂的大汉竟显得小心翼翼,明显老爷子积威深重。一个平凡的中年妇女和丫丫正在后方弄菜,桌子上已经上个两荤一素一汤。莫止戈把男孩牵至客厅,示意男孩去洗手,自己却毫不客气地坐在右侧,向首座的老人低头问候,“老爷子,好久不见。” 老人一脸严肃,向莫止戈微微颌首,喊道,“丫丫,拿一壶我珍藏的梅子酒来。” 莫止戈脸色露出不胜惶恐之色,连忙道,“哪里能让 老人右手用力挥下,“休得多言,好酒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招待好客的。” 在通宝阁与莫止戈交谈甚欢的大汉在老人面前不敢插话,此时也只是应声附和道,“就是,就是。” 莫止戈看向大汉,眼神戏谑,大汉大糗。好在此时丫丫送酒上来,大汉接过,先给老爷子倒了一杯,再给莫止戈倒了一杯,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莫止戈向丫丫微笑示意,丫丫瞬间脸红如血,不迭地低头离开。 老人不置可否,伸手举杯,“干。”莫止戈与墨铁连忙举杯,道,“干。”酒入喉咙,莫止戈只感觉一股辛辣之味直入肠胃,全身似乎都要燃烧起来,火热,狂烈,久久不散,不由赞叹道,“好酒。” 老人面有得色,说道,“不是老夫吹牛,这酒,你别说在这修罗门,哪怕是在外面的世界,也是价值不菲。” 莫止戈一脸赞叹之色。这时,丫丫与其母亲端上了最后一道菜,竟是爆炒牛肉。要知道,这可是地下深处修罗门,也许暗河里有鱼,却万万不可能有什么牛,这菜可就不便宜了。莫止戈明显吃了一惊。 老人哈哈大笑,“你小子难的回来一次,老夫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你啊。而且,你那设计图纸的确妙,给了老夫不少启发啊。” 莫止戈在朋友面前本来也是一个随便的人,当下也不再客气,直接招呼妇人与两小孩入座,恍若把自己当作了主人。妇女眼神为难地看向老人,老人大笑,“莫小子也不是外人,坐下就是。在这鬼地方,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老人站在庭院,脚踩苔藓,看着昏暗的前方,说道,“听说,你小子杀了谢甲?” 莫止戈脸色平静,反问道,“老爷子信?” 老人不耐烦地说道:“我就一打铁的,怎么知道?” 莫止戈脸色笑容有些苦涩,有些无奈,还有些愤怒以及不屑,“看样子,大家都会相信是我杀的了。” “哦?难道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 老人沉默不语,良久,突然开口道,“你随我来。” 老人将莫止戈引进左侧的库房,平静说道,“那根异木虽然因为体积不合适,难以发挥其真正作用,但起码也是九品的材质,你可不要辜负我们。” 莫止戈微微点头。 老人从库房中取出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刚剑。剑长不过三尺,剑柄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圈圈螺旋细纹以便握住,剑鞘更是好像随便找了两块铁片组合而成,但却完整地遮住了剑身。莫止戈双手接过老人递过来的剑,笑道,“这就是那把值五个八品杀戮点的剑?” 老人顿时不满,吹胡子瞪眼,“只值五个八品杀戮点?你个小王八蛋 莫止戈大感头痛,右手握剑柄,左手拿剑鞘,解释道,“我只是问问,老爷子出品,肯定物有所值。”‘刷’的一声轻鸣,一道寒光滑出,现出半截剑身,剑身恍若一泓秋水,晶莹剔透,映出莫止戈那薄薄的嘴唇,幽深的眸子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微笑。剑身薄如蝉翼,轻盈至极,恍若毫无杀伤之力,但两侧剑刃却显得锐利,冷酷,寒意逼人。莫止戈似乎被剑的锋芒所伤,微微眯眼,轻声问道,“此剑有名?” 老人看到莫止戈似乎对剑的锋利大感满意与惊奇,不由有些自得,抚须而笑,“怎么样?我的剑怎样?你也不看看我的手艺,在这修罗门,除了那个受修罗门扶持的老家伙,谁比我强?至于剑的名字,自然是你自己取。” 莫止戈连连附和,对手中之剑爱不释手。这剑明显是老爷子特意为其所铸,剑薄而锋利,剑轻却又坚韧,说是刚剑,还不如说是软剑。但剑虽柔却又笔直,正是至薄至利的刚剑。这把剑,其价值又何止五个八品杀戮点,比之九品之剑也不过稍逊一筹,五个八品,不过是材料费罢了。饶是冷血如莫止戈,薄情如夜鬼,也不由露出感动之色。 ------------ 第三十五章 修罗血下,天剑染血 当墨老爷子在教训自己的儿子时,在修罗门的另一处,王麻子的住处,也迎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光头大汉。 王麻子冷冷地瞪着这位不速之客,“妖奴,那夜鬼可根本不像有伤在身的样子。” 光头大汉平静地说,“但你这次并非一无所获,不是吗?” 王麻子下意识地觉得胸膛上那处伤口似乎冒出无限寒意,似乎又有鲜血渗出,“什么收获?那处伤口?” 妖奴在心中大声怒骂,难怪你小子被夜鬼弄的死死的,也太蠢了吧。明面了却是平静而又肯定地回答,“正是。” 不等王麻子发火,妖奴接着说道,“我问你,夜鬼敌人多不多?” 王麻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多。他又没有什么靠山,不知有多少人想杀他上位,更何况这次他又得罪了暗魔。” 妖奴露出残忍的笑容,“那就是了。你可能不知道,夜鬼杀了谢甲的消息,不止修罗门内部流传,现在可能全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而这次你堂堂九品高手被有伤在身的夜鬼所伤。那些想挑战,想报仇的人无疑会更加警惕。虽然你受了伤,但你的伤可是能让夜鬼丧命啊。” 王麻子终于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脸上麻子乱颤,倒也减弱了其一脸的得意与残忍。 光头大汉告辞离去,很快消失在王麻子的视野,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妖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喃喃自语,“夜鬼,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灾难而变成光头,哈哈。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天真,哈哈。你想不到的是,妖星大人竟然会传给我修罗血,你就给我等死吧。”妖奴面容扭曲,疯狂地自言自语,恍若疯魔,也不知其与莫止戈之间竟有何等的深仇大恨。 而就在妖奴疯狂自语的同时,修罗门外,那漫天的云雾间,一场大战正在发生。 田问虽然没有了双手,但好歹也是一名天人。所以,根据朝廷以前有意无意的散播,他很快就找到了巫山。但在巫山外,他却遇到了大麻烦,因为就算他是天人,当修罗门内的天人都隐藏气息,而外面又是满山满谷的云雾时,他想找到修罗门人,或者修罗门入口,无异于海底捞针。但田问现在的确生无所念,死无所惧,苦苦地在巫山周围寻觅着修罗门的身影。 满山云雾中,田问站在期间,天人心神散开,感应周围景色,勘察所谓的修罗门之人的身影。但其实连田问自己也不相信就这样能够找到修罗门或者修罗门之人。但不这样又能如何?难道去找修罗门在各地的分部计较?别说他拉不下这个脸,那修罗门的分部也不是这么好找的。还不如这样这总部晃悠,随便与一个比较强大的修罗门中人同归于尽。田问深知,已他的状态,如果还有苛求杀暗魔夜鬼,可能会被修罗门就那样阴死。唯有无欲无求,才能真正有机会报仇,最起码能够本。 就在这时,田问蓦然回头,双眼怒睁,一道苍青色的剑气从其身上跃出,如一道长虹,击在后方十丈处。一声轻笑突然出现,在青色的映照下,一袭白衣浮现,一个中年男子一脸冷漠地看着没有双手的天剑,不屑之色明显,额头上有个似是而非的妖字,正是妖星,暗魔之师。 妖星右手握拳,血色光芒浮现,笼罩了整个拳头,一拳击出,青虹爆裂,化作一片片青色碎片飘散。拳头上的血光微微暗淡了些许。暗魔脸色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整个人站立不动,只是勾了勾右手的食指,不屑,轻蔑,嘲讽。 这么轻蔑的动作,一位对待不是天人的对手还勉强说得过去,但如果对方同样是一名天人,就是对对方的莫大羞辱。田问脸色大变,短短一瞬间,先是发青,然后变成酱紫,最终归于平静。如果死在一名天人手里,也不算丢脸吧?如果与一名天人同归于尽,那是多么完美啊。 田问身影冲向妖星,身体外出现一道青色之剑的虚影,剑影与虚影合一,化作一道青虹,射向妖星。妖星脸色格外平静,也就显得格外冷酷。嘴角扯出一丝狞笑的弧度,双手自然下垂,十个指尖似有鲜血渗出,十滴血珠凝而不落,血色浓而不腥,双手轻挥,虚空中出现无数血丝,编织成网,继而成布,将妖星整个身影都遮掩住。当田问看到妖星的狞笑,指尖的鲜血,身前的血网时心里的想法没有人知道,他只是单纯而又简单地撞了上去,青色天剑狠狠撞在看似柔弱的丝网上,血网颤动不止,带动着周围的白雾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血色,妖艳而又残酷。但无论血网如何颤动,血丝如何柔弱,青色的天剑始终不能突破那看看薄薄的丝网,就想那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就始终不坠的蛛网。甚至,青色天剑也染上了一层血色,锋芒大减。 田问双眼看着妖星,注视着其额头上的妖字,缓缓问道:“妖星?修罗血?” 妖星漠然地面对着天剑的注视,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算是在回答,又似乎是不屑与回答。 田问闭眼,苍老的脸色上浮现一丝孩子似得微笑,喃喃自语,“骄傲得真像个孩子。”在田问闭眼的时候,其身上的气势不降反升,一直隐藏的天人气息轰然爆发,向世间天人宣告着他的存在。在这一刻,天下没有隐藏自己天人气息的天人们都感觉到了天剑的气息,那燃烧生命的天人气息。 但这一切不是田问与妖星在这一瞬间所思考的。田问体内罡气由丹田开始,至周身经脉,瞬间狂暴,化为无数道青色的洪流,从全身喷涌而出,如同无数把天剑从其体内刺出,与其天人之意融为一体,向妖星全身刺去。田问,赫然是明知纠缠无用反而有害之后,毅然而然地舍弃自身的罡气与天识,甚至是生命,倾力一击。 妖星的神色终于变得认真起来,脸色除了平静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面对天剑舍弃生命的一击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只是轻声自语,“修罗血。”随着他的自语,他的双手还是在轻轻挥动,十指指尖处的血珠还是那么滚圆剔透,血丝,血网,血布一切如旧,仿佛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无数道青剑击打在血网上,也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血网颤抖不止。只不过因为这次青剑是田问一身心血,再也没有后力,受血丝所阻,逐渐消散在风中。只是,妖星额头上的妖字却突然沿着字迹流动起来,如一道血色的溪流。 白色云雾,青色剑影,血色丝网,前一瞬间,此处的单调被猛然打破,三种颜色彼此交织,缠绵,绚丽多彩。下一瞬间,青剑消逝,白雾退散,方圆十米皆被无穷无尽,血腥单调的血红占据。血色中,妖星双手低垂,十指指尖的血珠已经消失不见,化作十道拇指粗细的血线,如十条蟒蛇,从田问眉心,心脏,掌心,膝盖,小腹,丹田,气海,咽喉一共十处钻入,沿着经脉直接窜进心脏,肆意游动,在其身上勾勒出十道血迹,深可见骨。诡异的是,田问身上的伤口并无一丝鲜血流出,仿佛已经被血丝无声无息地吞噬。但哪怕在此种情况下,田问仍然抬着头,看着妖星,或者说看着妖星头上的那个血字。 妖星一脸平静,“你不服?” 田问看着田问,眼神无神,仿佛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那还是自己小时候,自己舔着脸去找那些大孩子玩的时候,那些大孩子也是如此骄傲,不屑吧?他们也是这么平静地问道,‘你不服’?原来,这么些年来,在某些人眼里,天剑也不过是一个小孩罢了。 田问艰难地扭了下脖子,带动着脑袋也微微摆了一下,嘴角含笑,闭目,死去。 妖星等田问闭上双眼,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天剑,在失去双手的状态下还能逼我展露出如此实力,你,不错。” 话音既落,十根血丝已经从田问尸体上嗖地抽回,一蓬血雾炸起,田问的整个尸体在修罗血的作用下,突然爆炸开来,红色的鲜血,白色的**,断裂的骨头,粉碎的肌肉,指甲,毛发,脏腑,都混合在一起,无差别地向四周溅射,血腥而又残忍,却又有一种另样的美感。而在原地,妖星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很快,白色的云雾又重新笼罩了一切,掩埋了一切。虽然田问的尸骨爆炸成无数碎片,散落在四周,但在白雾之下,一切都是茫茫一片。恍若天剑没有来过,自然没有死去。在巫山下,在云雾前,哪怕是一名天人的死亡也不能掀起任何波浪,搅动什么风云。 但在整个天下,以天剑的死作为开端,一场风云正在拉开序幕。 ------------ 第三十六章 风云始动 长江行省,三清山。 三清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山。 长江浩浩荡荡由西至东,从唐古拉山到东海,绵延万余里。期间不知经过多少座名山大湖,三清山既不是最高大的山,也不是最青秀的山,但毫无疑问,三清山是长江最有名气的山,乃是道教祖庭。三清山分别乃是太清山,玉清山,上清山。其中玉清山和上清山分别位于太清山左右,长江北岸,遥遥对峙,相看两厌。太清山在两山中间向北凸出的位置,比两座山微微高出一头,暗示其三山之首的身份。 三山中气质各有不同,上清山孤傲凌云,三面皆是绝壁,只有一面有狭窄的小道可以上山;玉清山四面有四条大道,远比其他山地势平坦温顺,倒仿佛在平原一样,烧香,许愿的游人大多都会来此山;至于太清山,外表最是平凡不过,与世间其他山相比并无什么不同,但从来没有一般人能够登上山顶过。 但三清山既然并列,自然有相同之处。第一,它们都是山,第二,它们都是道教祖庭,第三,山上青松竟然开白色的花,而且终年不谢。 此时,在太清山山顶,一座小亭,亭中一个外貌和蔼,双耳垂肩的老人与一个老实,憨厚的三十余岁的中年人正相对而坐。亭外,满山青松,那如针的叶子上,开着白色的花,三瓣,无芯。 老人突然转头望向巫山方向,片刻后,停下对中年汉子的讲道,低声说道,“天剑死了。” 中年男子开始一脸疑惑,然后明白过来,“天剑就这么死了?看样子,师傅上次跟我的那个时代应该就这样拉开序幕了。” 老人低声叹息,道:“这也是无可避免的。而且,这也是机遇,名副其实的千年等一回啊。” 中年汉子微笑,似乎是在赞同,又似乎只是完全不在意。 老人在心里低声叹息,道:“玄都,我很担心你啊。” 中年汉子,名叫玄都的男人脸色不变,低头,缓缓说道,“师傅放心,弟子心里有数。” 老人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此最好。你帮我告诉你侠道师弟,就说九月一日,长江神女峰,有一些年轻一辈的天骄会去抢夺当年那位长生居士的遗产,你看他愿不愿意去?” 玄都不见丝毫动容,温和应是,起身离去。 老人看着玄都离去的身影,回想他那平静的表情,心里头不由有几分忧虑。 中原行省,浩然书院,后山 浩然书院是天下第一家儒家书院,也是当今天下儒家最强大,最有威望的儒家书院。有‘天下士子出浩然’的说法。但作为天下第一书院,浩然书院自然不只是在朝廷上有着强大的影响力与根基,在江湖上也是最顶尖的门派之一。毕竟,书生也不只是读书,有六艺之要,一书一剑走江湖,说的便是浩然书院的学生。 在后山,满山桃花盛开,鲜艳娇红。在桃花林的一处空地上,一个中年人正在与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对饮,纵情论道。突然,中年男人回头看向巫山方向,脸色有些沉重。 “怎么?” “天剑死了。” 年轻人稍微顿了顿,然后不屑地说,“那个天剑,早就该死了。堂堂天人,帮一个商人卖命,不死何为?” 中年人笑了笑,“且不说他。九月一日,神女峰必有大战发生,你去吧?” 年轻人毫无犹豫地应下,弹剑作歌,狂笑而曰:“桃花兮怅然,浩然兮何求?神女兮何为?吾战兮如狂。” 中年人频频点头,似乎是在赞叹。 细看却是已经睡去。 浩然书院的后山不止有桃花林,还有桃花溪,此时在桃花溪旁的一棵桃花树下,一个粗布麻衫,头带书生帽的青年书生正坐在树下,左手持着一卷书,右手在地上比划。诡异的是,随着他右手的比划,地上并没有任何痕迹,但其眼前的虚空中却有缕缕痕迹浮现又消失。他似乎听到了年轻人的狂歌,微微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书,神色温和,一脸宁静。 南疆行省,小雷音寺 传闻西方极乐世界有佛如来,居须弥山,大雷音寺。而小雷音寺在人间小须弥山,其在佛门中的地位与力量可想而知。 小须弥山上,一个眉清目秀,一脸平静的僧人正在溪边静坐参禅。突然,一道声音自其心底响起,如同洪钟大吕。 “无心,天剑在巫山被杀,你且下山游历,在九月一日时,可与长江神女峰参战,见识下其他少年俊杰的风采。” 名唤无心的僧人缓缓起身,向小雷音寺方向遥遥弯腰为礼,“是,师傅。” 无心转头看向巫山方向,继而看向北方,似乎在注视着神女峰,最后低头,一步步向山下走去,只留下一个普通而坚定的背影。 黄河行省,论剑峰 自武祖时代至今,一千年以来,剑,永远是一件普通而强大的兵器。说它普通,是因为它的确很普通,上到皇帝贵族,下到江湖侠客,都以佩剑为荣。江湖武者,竟有一半习剑,可谓独占半壁江山。说它强大,是乃是因为它过于强大,武祖时代的那柄第一仙剑天下剑,诸子百家时期,太阿剑,诛仙剑,荒古剑,龙渊剑,仙凡剑,湛卢剑等诸多名剑相互争妍斗艳,相映成辉,春秋时期的干将莫邪,鱼肠留影,五百年前大秦皇帝的春秋剑,本朝开国魏武大帝的倚天剑,无一不是绝世神兵,更别提剑道发展千年,历代名匠所铸造的宝剑,剑道宗师所温养的灵剑。剑,无疑已经成为百兵之王,千器之首。 那么,作为天下剑者心中的两大圣地之一,论剑峰自然有着恐怖的实力。 剑道圣地论剑峰,山顶平台,云雾缭绕。 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一尊石像前,就像个普通男子一样,没有丝毫气势,自言自语,“天剑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 “天剑死不足惜,如果他的天剑之道随之而葬,却是吾辈的损失。” “葬了又何妨?剑道千千万,多它不多,少它不少。”一个仿佛是由石头摩擦发出的,粗糙沙哑的声音从其身后传来。 男人似乎有点意外,转个身来,看着石像,“恩?你醒了?” “是啊,我醒了。”石像缓缓开口,随着其动作,石像表面瞬间皲裂,无声无息,露出一道身着黄衣的年轻身影,手持铁剑,眉毛如剑,斜飞入鬓,双眼如石,漠然无情。 男人微微摇了摇头,表达对年轻身影开始说的话的不赞同,但并未多说什么。“天侯,没想到,修炼本门最难修的石剑后,你还是如此骄傲。” 叶天侯只是微微摇头,“师尊你没有修炼过石剑才会如此认为。石剑是己心如石,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若秘藏。只会坚定本心,又岂会改变我的本性?” 男人哈哈一笑,“传闻中,石剑是最难修炼的,也是最容易让人晋身天人的。现在感觉如何?” 叶天侯闭目内视良久,缓缓说道,“一遇风云便天人。” 男人狂笑,笑声在平台上回响,浩浩荡荡,如雷鸣,悠长不散。云雾全在笑声中消散,平台上空无一物,月光照在叶天侯身上,在地上留下一道厚实的影子;照在前方男人的身上,地上却是空无一物。 “九月一日,长江神女峰,会有风云。”男人随随便便说,仿佛在说你想吃的猪骨在市场刘屠户哪里有卖。 叶天侯简简单单哦了一声,便沉默不语。 而这一切,将来会成为这场风云中心的莫止戈并不知道。 ------------ 第三十七章 在修罗门的那一个月 一个月后,莫止戈回想起自己在修罗门的这一个月,愕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充实而满足。 一个月来,莫止戈得知天下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事是修罗门的妖星长老于巫山外悍然击杀天剑田问,传闻妖星竟然已经修炼成功修罗门中最难修炼的修罗血,个人武力毫无疑问的跻身修罗门前三甲。第二件事是三清宗,小雷音寺,论剑峰,浩然书院等年轻一代纷纷开始行走江湖,风起云涌。第三件事却是西北血衣侯率领血衣军奇袭北辽五大域之一的天水域,三战三捷,深入北辽三百里而班师,国威大震,北辽胆寒。 莫止戈多少能够猜到这三件事对天下的影响,但此时的他绝对没想到,这三件事对他的影响竟会如此深远而重大。 一个月来,莫止戈除了去了一次悬赏榜,接下那个排名第一的暗杀血衣侯的任务,也接下了来年十月十日,在大秦宝库开放时取得当年始皇帝自海外求来的长生不死药的任务;去了一次通天阁,打听消息,伪造身份还是这里最为高效完美。期间,胡月儿一直没来找他,他还曾去贪狼殿问过,可惜直接被贪狼闭门谢客。莫止戈心中忧虑,但在思及‘在修罗门中,贪狼殿里,谁能对妖狐不利?’后也放下了心思,至于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丝埋怨,不安,异样,惆怅却不为人知。 除此之外,莫止戈基本没有出过门。每天早上六点起来,依次演练如意四十九式,满头大汗后,洗澡,吃早餐。上午,熟悉寸步,杀剑,杀戮心境,藏风步,一遍又一遍磨练,深化,细致而又认真,也许,此时的训练就可以在危机中救自己一条命。危机中的爆发往往源于平时的锻炼。而且,莫止戈正在试图把寸步与藏风步融合起来,可惜,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发力方式与理论,进展缓慢得令人发指。期间再次演练如意四十九式。吃完午饭,前两个时辰被用来研读《鬼斧神工》,用买来的材料制作各种精巧的机关器具,实践自己的想法,像那威力惊人的诛天神弩就是这样设计出来的。还有一个时辰则是用来演练暗器王的秘术,《夜之伤》。然后,便是晚饭,晚饭吃完,便将近七点,莫止戈会开始演化自己最近悟得的两门神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通就是天人之道的一种体现,而且,神通号称可通神,自有其无穷玄奥与无尽潜力,莫止戈自然不敢轻视。 待一切事毕,已经是晚上九点,莫止戈会打坐调息,修炼修罗劲,一直到达自己承受的极限,然后睡去。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开始又一轮循环。 世间有很多不懂武之人,认为修炼内功的入定打坐与睡觉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如果不能在睡觉中修炼简直拿不出手。殊不知,入定打坐虽然一般也是闭眼,但那只是为了更好地集中精神。入定,最重要的便是全神贯注,而睡觉,最重要的是精神发散,放松,可谓天壤之别。而且,每个人的经脉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一般来说,因所修功法的不同,每天修炼的极限时间也各有不同,但一般也就在两个时辰左右。像修罗劲,如果莫止戈硬要修炼三个时辰,其在心神上自然没有问题,但经脉就不能承受,甚至可能爆裂。 人都是需要睡眠的,天人也不例外,更何况,莫止戈还不是天人。 莫止戈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闭上眼,接着睡,第二个想法才是起来。但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皇天不负苦心人,莫止戈这样压榨自己的时间,潜力,自然不可能没有收获。 一个月中,莫止戈的心神月全力运行已经能够照遍周身二十余米,更是可以与杀戮心境融合在一起,莫止戈把那融合的心境名为血月。龙渊术,藏风步,如意诀也已经相继小成。龙渊术已经可以在偷袭时勉强控制自己醒来的时机,因对方气息的触动而醒来。而藏风步也已经能够隐藏自己掠动时的风声,速度更快了几分。如意诀在修炼到第九天时,紫府内的紫黑之气终于完全消散,幸好莫止戈那时已经将那五十副文字,四十九副图画牢牢地印在脑海里,甚至能在紫府之内一一演化出来。而经过九天的联系,莫止戈也已经基本适应了那超越人体极限的动作。现在,不仅全身的关节可以任意扭曲,完全违背常理,在关节扭曲,肢体柔软的程度上,已经丝毫不逊色与修练金蛇变的胡月儿,而且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与身体强度也大大增强。 而在暗器机关上面,虽然暗器手法没有什么大的进步,但这一个月来,集合以前的想法,莫止戈也陆续做出了不少机关暗器,虽然功能单一,但如果用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也是一件利器。 莫止戈心中默默回想了这一个月,饶是冷静如他,也不由有了几分满意,一个人坐在地下室进行总结式的自语自语。 妖星竟然修炼成修罗血,麻烦。但,嘿嘿,你修成了比只传门主的修罗意还难修炼的修罗血,你麻烦也不会少。 暗魔竟然才回来,看样子受伤很重嘛,不知道是不是在深夜痛哭**?莫止戈摸了摸自己下巴,一脸恶趣味。 月儿竟然见不到,希望她没事。 现在万事具备,也该准备去那神女峰了。 少年天骄?有趣啊! 长生居士纵横客?也不知道这一传奇人物留下了什么?只可恨那老人什么都不愿意说,如果不是我能清晰地感觉自己修炼如意诀后的变化,真要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错觉。 莫止戈一时间心中念头千奇百怪,最终终于化作一个 该准备好的都准备好了,神女峰,外面的江湖,我,莫止戈来了。 妖星殿,暗魔正神情复杂地看着王座上的血茧,整个空旷的大殿就站着他一个人,显得如此孤单。 蓦然,血茧上突然出现了道道裂痕,瞬间遍布整个茧身,血茧裂开,如一朵血花盛放,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站在王座上,满头血红长发飞舞,双眸血色一片,额头上,一个似是而非的妖字正在缓缓流动。 连烽火的神色已经转为平静,但仍难掩一丝惊讶,这样子,满头血发,与修罗未免太像了。 妖星坐下,手指敲了下王座把手,自有侍女送上一套血红长袍。连烽火眼神怪异,这,这是要成为第二个修罗的节奏? 妖星低沉开口,“回来了?” “回来了。” “无事?” “无事!”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良久,妖星开口,“那便退下吧。” 连烽火默然半响,弯腰鞠躬,转身离去。 大殿内,这个强势击杀天剑,如今已经天下闻名的男人坐在王座上,神色冰冷,“烽火,你还是如此不相信他人么?哪怕是我?” 大殿外,连烽火平静离去,神色漠然。 师傅,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能相信修罗门的任何人。所以,在伤势没有基本控制之前,我不回来。 胡月儿作为一个有师傅的孩子,房间无论在大小上还是在布局上都比莫止戈的好了许多。客厅,、四周贴满了各种风景图画,一个夜明珠在角落散发柔和皎洁的光芒,还有着皮质沙发,两张红木太师椅上各铺着一层柔软雪白的狐皮,桌子也是用翡翠制成,青绿喜人。 胡月儿坐在皮质沙发上,瞪眼看着安然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美妇。 中年美妇似乎被她看得不自在,换了一下坐姿,右手撑颌,眯着那双妖媚的眼,微笑着看着胡月儿。 两人对视良久,胡月儿终于气呼呼地开口,“师傅,我要出去。” 贪狼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你得修炼妖狐九变,没到第五变就不能出去。”贪狼眼里忽然出现了一丝戏谑,“外面很危险,出门须警惕啊。” 胡月儿的丹凤眉危险地皱在一起,气恼地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封禁我。”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想我与他见面?” “为什么?” “这要问你自己!我怎么知道你问什么?” “哦?他是谁?” “你!!!!!!” 贪狼突然放声大笑,声音妩媚却分外冷冽,“你连他名字都不敢说出来么?” 胡月儿冷眼看着她,沉默不语。 “月儿,如果他的真的喜欢你,就应该主动来找你。作为一个女人,你应该有自己的尊严与矜持。” 胡月儿还是沉默。 “你一定以为我看他不顺眼,当然,事实上我也的确看他不顺眼。但这次,我真的只是希望你,我的徒儿,你能够幸福。找一个你爱的人还不如找一个爱你的人。” “我爱他,我只爱他。我已经爱上他,我还怎么找别人?”胡月儿声音凄婉悲凉。 贪狼看着眼前的胡月儿,神情复杂,似乎陷入了以前的回忆之中。良久,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如果,他来找你,我便不管此事。” 胡月儿双手抱脚,缩在沙发上,似乎有些寒冷,呢喃道,“我不是害怕他心里没有我,我只是担心他因拉不下脸而不来找我。” 良久,一阵敲门声传来。 ------------ 第三十八章 酒馆有女着黑衣(上) 魏文十年八月二十九日下午 长江行省三峡郡郡,路旁一个小酒馆。 小酒馆当得起一个小字,甚至连招牌都没有,就那么三间屋,一间厨房,一间大厅,一间住房。大厅里摆着六张桌椅,左边靠窗的一桌坐着三个人,一个身穿金袍的年轻人,相貌不凡,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梁高耸,玉树临风,一个老者,一个中年大汉。门后右边整张桌子四个方向各有一位凶神恶煞的大汉端坐,每人脚下都放着一根狼牙棒。金刚拳正坐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双眼仔细而又小心地打量着右边靠窗的桌子上的那个自饮自酌的年轻人,眼神狠戾。而在他旁边桌子上,坐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女。老人全身瘦骨嶙峋,尤其是其双手,好似完全没有肉,只有一层薄薄的皮附在其粗糙而宽大的骨头上,如鹰爪,少女一身简单朴素的淡绿衣裳,深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那个自饮自酌的年轻人正是莫止戈,他不由地苦笑,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这位金刚拳,自己又没有易容,今天恐怕会有麻烦了。 那一夜,他敲响了胡月儿的门,没有看到意料中的贪狼,但自己也没有说出自己计划中要说的话。莫止戈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没见到胡月儿之前是那么地担心与惶恐,在见到之后竟然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两人简简单单地互道保重后,莫止戈便欲转身离去。既然已经见到,那么,就可以再见了。 只是,令莫止戈大吃一惊的是,胡月儿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把头靠在他背上,如一个居家的妻子送丈夫出门。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打量了一下酒馆,咧嘴一笑,今天,这里恐怕是多事之地啊! 此时,金刚拳心中无疑是狂喜的。 他本来是一心却川蜀行省为谢甲复仇,却一直没有找到修罗门总部所在。后来,随着时间流逝,谢甲已死,其手下彼此不服,纷纷脱离天下商会,有的投奔江南王,有的投奔盐商集团,有的自立门户,更有甚者,想着自己领导天下商会。本来这一切都与金刚拳无关,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但想要报仇,靠一人之力那是完全没可能。而可恨的是,谢甲的部下现在已经没有谁愿意帮谢甲报仇,好一点的左右推诿,差一点的直接拒绝。人走茶凉,人情冷暖,莫如是。 要想报仇,必须与他人合作。而布是仁,原来长江行省的两个负责人之一答应在其成功收拢谢甲留下的势力后,全力帮谢甲报仇。金刚拳别无选择。 但金刚拳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去找布是仁的路上偶遇那暗魔,天可怜见,他竟然没有易容,今天,拼死也得帮二爷报仇。金刚拳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酒菜虽已上桌,却置之不理,只是冷静地看着莫止戈,蓄势待发。 没来由地,整个大厅气氛显得凝重而又诡异,小二在掌柜的催促下小心翼翼地上酒上菜,不敢有丝毫差错,也不敢说任何多余的话,做多余的动作。上酒上菜完毕便马上退下。 莫止戈抬手倒酒,举杯饮酒,眼神看着窗外,没有焦点。 金刚拳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的专注过,眼神死死地瞪着莫止戈,看着他那倒酒的右手,举杯的左手,全身真气疯狂流转。他在等,等一个机会去拼命。 门边,四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还是在沉默地饮酒,似乎心神重重。 中间老人那一桌,老人表情已经有些急躁,仍强自忍着,用那只有骨无肉的右手不停地转动着酒杯。 左边窗前,金袍青年似乎完全没有感应到酒馆里的紧张气氛,在与老者轻轻交谈。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酒馆里,面朝瘦骨嶙峋的老者,背朝那凶神恶煞的四个大汉。女子身材娇小玲珑,普通少女的身高,一头乌黑长发及腰,简简单单地用一根紫布束着,腰间缠着一条幽蓝色的腰带,肌肤胜雪,瓜子脸,樱桃嘴,眸子大而有神,乌黑发亮,恍若一对黑宝石,滴溜溜地转动,脸色挂着淡淡的笑容,向面前的老者走去。 鹰爪老者看到黑衣女子,神情一松,当看到她径自走来,神色马上变得紧张起来,左手搭在左边怯弱女子的右肩上,冷冷说道,“停下。” 黑衣女子黛眉微皱,停下脚步,扫视了周边一眼,怒道,“你想怎样?你们飞龙帮欺男霸女我不管,竟然主动欺负到我头上,岂不是自己找死?而且,你们飞龙帮好歹也是长江沿岸第一大帮,竟然如此不要脸?拿人质来威胁我?” 这番话,与其是在跟老者说,还不如是在对酒馆诸人解释,很明显,这女子看出了酒馆诸客的不凡。 年轻女子都看出来了,鹰爪老者自然也能看出来,但此时此景,只要不是那缺心眼的人,都能看出自己是在拿旁边的少女威胁这女子,也没有什么狡辩的需要,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一面之词,公道自在人心。” 黑衣女子明显被气的不轻,胸脯气急之下,随着呼吸而颤动,虽然小巧,但胜在动感十足。“无耻!” 气急之下,女子快步向鹰爪老者走去,老者左手一紧,直接捏住身旁淡绿衣着的少女,一脸狞笑。 女子无奈止步。 此时,莫止戈注意到酒馆内的动静,扭头看着黑衣女子,竟似完全没有察觉到金刚拳的眼神,而金刚拳只是专注而凶狠地盯着莫止戈,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夜鬼面前掩饰杀机,那完全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他只是看着莫止戈,时刻准备以命相搏。至于酒馆的掌柜,小二早就躲在柜台后,看都不敢看前面。但坐在左窗前的金袍男子却突然开口,问身旁的老者,“齐老,门边那四个大汉是什么人?怎么每个人都拿着狼牙棒?怎么像门神似的?” ------------ 第三十八章 酒馆有女着黑衣(下) 不等那齐老回答,门边的四个大汉猛地拿起桌脚的狼牙棒,站起,急奔,将黑衣女子从四个方向围住,手中的狼牙棒狠狠砸下,劲风呼啸。 此时,齐老的回答声恰好压在这个节骨眼上响起,带着微微的嘲讽,“他们?他们是长江行省中有名的强盗,匪号江北四狼,传闻每个人都拥有七品巅峰的实力,杀人放火,奸**女,无恶不作,恶贯满盈。不过,的确长得不堪入目,难以形容。” 金袍男子旁边的中年大汉听到江北四狼四字时,冷冷地哼了一声。 鹰爪老者霍然转头望向金袍男子那一桌,眼神虽然阴冷,却难掩满脸骇然。这,又是何人?为什么这么清楚?而听其语气,竟完全不把这所谓的江北四狼放在心上。 而那江北四狼虽因金袍男子而稍显急躁,但仍势在必得的合击也落在了空处。当四支狼牙棒带着风声而来时,黑衣女子的身影就突然腾空,在间不容发至极避过了其合力一击,恍若一只黑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四个大汉满脸不可置信,狼牙棒横扫千军,力劈华山,两式连成一招,更兼四人一同使出,势大力沉,风声大作,桌椅触之即碎,碗筷更是被其所带起的劲风吹得七零八落,但黑衣女子仍旧怡然自得,素手轻挥,秀腿踢摆,哪怕是斜斜击在在狼牙棒凸起的尖刺上,也可以借势而起,像一只蝴蝶一样灵动盘旋,不像是其在避开狼牙棒的锋芒,反倒像是其自己被狼牙棒所带动的劲风所带动,自在飞舞,劲风虽烈,却只能吹起她的衣角,狼牙棒却沾不到她一丝毫毛。 四人连声怒吼,大喝连连,狼牙棒疯狂挥动,局势更加凶险,更难得的是彼此之间配合更是默契,身影进退之间,让人眼花缭乱,却是井然有序。但无论江北四狼怎样疯狂凶猛,仍旧不能伤到黑衣女子一丝毫毛。此时,鹰爪老者转过头看着眼前的战局,神情紧张,那穿淡绿衣裳的女子也抬头看向黑衣女子,一脸担忧。 又是金袍男子的声音打破僵局,“就是现在。” 整个场面仿佛受金袍男子控制,金袍男子话音刚落,战局蓦然变化。 此时,一支狼牙棒横扫过女子头顶,一支从反向掠过其下堂,还有两支蓄势待发,风雷暗蕴。黑衣女子忽然鬼魅般地出现在门旁大汉身后,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从她手中挥出,缠上大汉脖子,轻轻一扯,大汉首级飞出,脖颈间鲜血狂喷直至屋顶、 “啊”!淡绿衣裳的女子看到这一幕,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不等其他三个大汉反应过来,黑衣女子直步突进,手中幽光笔直刺进对面大汉的咽喉,两支狼牙棒一前一后地袭来,风声恶。 黑衣女子面色不变,头向后仰,脚向上抬,身子横放空中,恰好避过两棒。然后腰身一摆如鲤鱼,黑发飞扬,整个人自左侧头顶翻过,幽光自后颈刺入,脚踩大汉后背,并未向大汉背后飞去,而是又出人意料地转了个弯,落在右侧大汉左侧,幽蓝之光光刺中其心脏。 转眼间,江北四狼死尽,此时,鹰爪老者才看清女子所用幽光真容,赫然是一把幽蓝湛湛的软剑,脸色煞白如雪,左手下意识地捏紧,手中少女发出一声痛哼。鹰爪老者只是狠狠地盯着黑衣女子,色内厉荏,“停下,丢下武器,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黑衣女子闻言黛眉深皱,沉吟片刻,把手中剑缠在腰带上,斥骂道,“老不要脸。”然后摊了摊手,冷冷说道,“那就鱼死网破吧。”闻听此言,本来一脸希冀的少女一脸绝望,闭上双眼。 莫止戈心神震撼,他绝不会看错,那黑衣女子在最后舒展杀手时所用的功法明显与其所学的如意诀有相似之处,这种相似不是在外表上,或者说招式上,而是在其创造的理论上。这两套功法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创造的,也一定有极深的渊源。不知道,这黑衣少女是什么身份?她与那武经楼的老者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莫止戈心里想法杂生,但仍对外界保持着密切关注,当看到黑衣女子摊手,莫止戈便猜到了其后的动作。心神一动,莫止戈袖中滑出一柄飞刀,喃喃自语,“回旋舞。” 鹰爪老者正待回答,忽然听到旁边一声大喝,“小心,闪开。”其下意识转个头,看到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猛地扑向窗前一个年轻人,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暗器。鹰爪老者突然福至心灵,再也来不及转头,也来不及对手中的少女下杀手,双脚蹬地,整个身子猛地向后窜出,窜出酒馆,眼角余光看到一把飞刀自左侧飞来。他怨恨地看了金袍男子一行一眼,就要逃跑。 而黑衣女子本来准备再与鹰爪老者交涉,她说狠话只不过是为了让鹰爪老者紧张,让其露出更多的破绽罢了。视角余光突然看到一把飞刀从右边旋转着,无声飞向左边,再旋转着飞向鹰爪老者脑袋,不由大喜,却见到鹰爪老者被一声大喝惊醒,身子向后退窜,不由心生杀机,向那发出大喝的中年汉子狠狠瞪了一眼。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快步走到少女面前,轻声安抚着少女。 而金刚拳早就已经不管不顾,扑向了那道窗前的淡定身影――夜鬼。 此时,小小一个酒馆已经被分成了四个区域,黑衣女子正在安抚少女,莫止戈与金刚拳开战,金袍青年与鹰爪老者一个区域,还有躲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和小二自成一个小天地。 ------------ 第三十九章 没有胜利者的战斗(上) 金袍男子看着鹰爪老者窜出酒馆,看着他逃跑前那怨恨的眼神,心中了然,知道在那神乎其技的暗器手法下,自己已经被当作了替罪羊了,只有无奈地苦笑。 不过,反正自己也是准备出手的。 金袍男子微微摆了下头,用足够让鹰爪老者听到的声音,道:“楚叔,生擒他”然后低声对旁边的老者吩咐了几句,老者点头,窜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身旁的中年大汉应道:“少主放心。”身子猛地站起,仰首狂吼,背后突然出现了恶狼的虚影,活灵活现,全身气势骤然暴涨,身体急速地奔向鹰爪老者,狞笑道,“万里鹰王,你是要逃么?” 鹰爪老者猛然尖叫,“天狼?你是天狼?”整个人以更快的速度急窜,仿佛身后有猛鬼索命似得。 大汉放声狂啸,身后天狼虚影明暗不定,扭曲着融入其身躯,骨骼暴胀,肌肉膨胀,整个人体型突然变大了一号。大汉啸声不绝,直彻云天。整个人在啸声中以一种极其可怕,甚至是恐怖的速度前进,身影一掠八丈,直接出现在老者身后,右手握拳,平直击出,空气扭曲,变形,发出尖锐的嘶鸣,与鹰爪老者的尖叫混合在一起,分外凄厉。 鹰爪老者双手交叉,但仍被其一拳轰的像个滚地葫芦,滚出两三丈远。大汉眼神嗜血狂热,径直跟进,右腿小腿处蓦然有阴影浮现,然后一脚踏下,鹰爪老者狼狈左滚,大汉左脚再踏其胸腹,老者避之不及,仍是双手交叉,封住要害,一口鲜血猛然吐出。鹰爪老者眼中突然光芒大放,双手握住大汉左脚,欲将其狠狠地掷向地面,但大汉左脚如钢浇铁铸,不仅不为其所动,反而缓缓踏下,巨石压顶。 鹰爪老者一脸绝望,思及金袍青年所说的生擒,一边竭尽全力抵抗天狼脚下传来的恐怖力量,一边大喊,“我投降,投降!” 而在另一个区域,黑衣女子终于勉强让少女安静下来,伸手拉起少女,欲带其离去。也就在这时,原本怯怯弱弱的少女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刺向黑衣女子后颈,一如黑衣女子为救她刺向那江北四狼之一时。 但结果并不一样,匕首并没有刺进黑衣女子的后颈,被一只柔夷抓住了那少女那匕首的右手。黑衣女子并没有回头,右手向后,抓住少女右手,脸色笑容敛去,一字一句地说,“你虽然努力想装作紧张的样子,但还是太镇定了点。” 少女知道这是在向她解释,微微一笑。 黑衣女子冷厉的声音传来,只有五个字,“小鱼,为什么?” 少女眼里没有绝望,也没有失望,只有释然与解脱。这样,就不用为难了吧。为什么?少女沉默不语,右手用力,挣扎着向把手中的匕首刺进黑衣女子的后颈。 女子终于绝望,心如死灰,就欲痛下杀手,一道声音传来,“你最好还是打晕她比较好,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黑衣女子转个身子,看着金袍男子,男子一身金袍,没有杂色,左侧腰带上系着一块蓝田玉,玉身呈半透明状态,内部仿佛有无尽云气氤氲,变幻万千,而系玉的腰带处,有一副比蓝田玉稍微大点的银色图案。图案由无数线条组成,有粗有细,有精细如丝,也有浓厚如墨,线线相连,互相组合重叠。更令人惊奇的是,明明是平面图形,却仿佛是一副立体的动画图案,银色的线条互相组合,或竖直,或斜连,或横放,或凝缩成点,或无限延伸。无数复杂的线条组成各种各样的图案,而且好像处于不停的变化之中,有时像剑,有时为刀,倏忽似弩,转而为枪,百般兵器皆在其中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黑衣女子瞳孔微缩,继而问道,“为什么?” 金袍男子微笑神秘,注视着金刚拳与莫止戈的大战,“我们先看这场大战。” 黑衣女子皱眉,冷哼一声,“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卖关子的了。”但还是左手挥出,击在少女脖颈上,将其击晕,与金袍男子一起观看着眼前的大战。 金刚拳扑向莫止戈,便是当胸一拳,拳头金色如钢,呼啸而至。他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直接拼命一击,没想到夜鬼突然出手,他下意识地想坏了夜鬼的机会,大喝提醒,此时不得不战。与其让夜鬼来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莫止戈脸上笑意若有若无,双眸幽深,冷眼看着金刚拳扑来的身影,心神如月,看着其金色的拳头呼啸而至,不见丝毫动容,起身,左手一掌搭在金刚拳的左侧拳面上,正好切入其力道最薄弱点,借力后退,后背抵墙。 此时,飞刀旋转着飞回,无声无息,正是夜之伤第三秘术――回旋舞。 金刚拳并未追击,侧身避过飞刀,任由莫止戈握住飞刀,真气在全身激荡奔流,全身气势暴涨。 莫止戈干脆直接后背倚墙,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金刚拳在莫止戈伸懒腰时并未行动,在懒腰完毕后却蓦然爆发,身影狂冲而至,双拳一片金黄,轰,这是右拳在前击。莫止戈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似乎在惊讶金刚拳出拳的时机,双脚蹬地,身体撞破东墙,拳风在其胸前扫过。金刚拳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双拳齐轰,莫止戈心神如冷月,神识如清辉,金刚拳的速度在心神月下仿佛被放缓,一个个动作都是如此清楚而又缓慢,一切招式变化都无所遁形。但莫止戈知道,这并不是真的意味着金刚拳的速度如他感应中的那么慢,只是因为在心神月下,反应速度大大提升罢了,换句话说,在自己的感知世界,自己的动作也是如此缓慢。 莫止戈只是简单地避过,实在避不过的情况下则会借助其招式中的破绽借力而遁,始终避免与金刚拳正面交锋。两人的人影在酒馆外急速移动,闪挪腾移,破空声不绝入耳,更是可以看见那金色的拳头沿着简单的轨迹,在空中划出金色的痕迹,充斥着整个视野。 黑衣女子问道:“他就是夜鬼?” ------------ 第三十九章 没有胜利者的战斗(下) 也许,黑衣女子不知道金刚拳的相貌,但看其武功招式,境界修为和年龄,如果以她的身份还不能确定其身份,那就真的只能买块豆腐撞死了。而此时此地,能让金刚拳毫无征兆就拼命搏杀的年轻男子自然是那江湖上传言杀了谢甲的夜鬼。 金袍男子语气里有几分感慨,“是啊。”像他这样的人物,自然知道发生在春秋城,谢甲被杀的事情的真相,但他也了解潜龙渡口的战况,深知此刻绝不可能是暗魔,自然就只能是夜鬼,江湖上传闻杀了谢甲,名声大噪的修罗夜鬼。 黑衣女子脸上有着淡淡的鄙夷,“果然不愧是只行走在暗夜里的鬼,实力明显强于金刚拳,却一直不敢冒险。” 金袍男子微笑不语。 黑衣女子猛然向莫止戈喝道,“你为何不出剑?真正的强者,本来就应该游走在生死边缘,才能不断突破。” 金袍男子不由苦笑,这句话 当年武祖曾经留下一句广为人知,激励无数修行者的一句话:真正的武者,总是游走在生死边缘,敢于正视必死的困境,敢于直面凶残的敌人。 莫止戈在金刚拳的凶猛拳风中转头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心中腹诽不已,你他妈的闲心说这句话,就不知道来帮忙啊!老子是杀手,你知道什么是杀手么?早知道,老子就不帮你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更何况,自己因为怕敌人拼命,竟然一直不敢与他正面争锋,也的确够窝囊的。莫止戈暗自盘算,杀戮心境已经暴露了,心神月在那些顶级门派眼里也不是秘密,倒是龙渊术他们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真正了解,战斗的话有寸步,藏风步也用不上。 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冒点险!速战速决! 莫止戈身子后退,避过金刚拳一记扫拳,笑意敛去,神色狰狞,双眼一片茫然,眼里杀机无限,瞳孔里似乎有两团愤怒的烈火在熊熊燃烧,如杀神降临;而在莫止戈紫府内,莫止戈心神化作冷月,无悲无喜,无惊无怒,漠然冰冷如一座冰山。 此时,金刚拳左拳直突而进,击向莫止戈胸腹。莫止戈嘴角牵扯起一个残忍,讽刺的弧度。你,真当我不还手? 莫止戈身影猛然狂飙突进,右手简简单单一记直拳击向金刚拳空门大开的胸口,射天狼。 金刚拳被其一拳击退,却是不怒反喜,你终于忍不住了吗?同归于尽吧。双眼神光大放,淡金色光芒充斥着整个瞳孔,双手抱住莫止戈右手,一脸狰狞。 秘术,金刚怒。 金刚怒,聚集全身所有真气其中爆发与一点,是为金刚一怒珠妖魔。本来就是一门极其强大的秘术。更何况,金刚拳一心报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全身真气不计后果的狂涌而出,全身陡然出现无数细小的伤口,如一个被无数细针扎破的皮袋,鲜血狂喷。但金刚拳不管不顾,只是将全身真气向双手中的莫止戈的右手挤压而去。 就算不能杀你,也要废了你的右手,让你生不如死。 但金刚拳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安,这,夜鬼似乎太平静了点。 莫止戈此时心神月的明月心境与杀戮心境完美融合,杀戮心境让其奋不顾身,力量大增,明月心境却让其心静如水,反应极速,周围一切变化都无所遁形。两者相互对立却又和谐统一,怒火焚心,杀意如炽却又有明月清辉镇住心神,宁静淡泊。 血月心境,一切都是如此完美,莫止戈在心底发出一丝满足的**。 任由金刚拳抱住自己右手,当金刚怒无可逆转,无论如何,金刚拳都必死无疑时,莫止戈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微笑,右手骨骼,肌肉猛然暴缩如一根芦柴棒,恍若幼童,然后瞬间收回,一退五丈,冷冷看着金刚拳的神情,惊愕?愤怒?不敢置信?懊悔?绝望? 金刚拳颓然跪地,艰难开口,满嘴血沫,“为什么?怎,怎么会,如此?” 莫止戈这一个月来修炼如意四十九式已经可算小成,当然大成遥不可及。如意诀是一门柔派的炼体功法,控制自己骨骼暴缩一下,很困难么?但这一切,莫止戈当然不会说,此时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父母没教你,不要赌博?” 金刚拳双目蓦然圆睁。 莫止戈哂笑,“怎么,就准你杀我,不准我骂你?你个傻子,看样子,的确是父母没教好啊。” 金袍男子与黑衣女子看到夜鬼轻易挣脱了金刚拳,不由都露出沉思之色。而听到莫止戈极尽刻薄的话,不由都微微皱眉。 莫止戈不理他人,继续说道,“老子活着也不容易,我刚才一个不好可能就被你伤了。现在也付出了不浅的代价。你有什么不服的?”这话与其说是对金刚拳说的,不如说是对金袍男子与黑衣女子说的。那两人果然眉头舒展开来,沉默不语。 看到金刚拳眼里那总算让你付出了代价的意味,莫止戈忍不住又想讽刺几句。战斗时,没必要的时候自然不能说话,但战胜后,刺激刺激对手也是一件乐事。但考虑到旁边两人,莫止戈不再出言冷嘲热讽,直接一记飞刀钉进金刚拳咽喉,金刚拳不甘倒下,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二爷,我对不起你! 莫止戈等了一会儿,才走进金刚拳尸身,取回飞刀,果然是一把好刀,虽然刚刚沾染人血,此时刀身上却血迹全无,倒也没有辜负那些杀戮点。 莫止戈看了一眼已经是尸体的金刚拳,此人能够在谢甲死后仍矢志复仇,在他人眼里可算忠义之辈,可惜,却是他的敌人。莫止戈蹲下身子,伸手拂过金刚拳双目,怒睁的双眼闭合。莫止戈站起身来,在心底轻轻叹息,悄不可察。 酒馆内,金袍男子与黑衣女子神色也有一丝复杂。这场战斗,谁胜谁负?可有胜利者? (下一章,三人行必有我事焉) ------------ 第四十章 三人行,必有我事焉(上) 此时,掌柜与小二还躲在柜台后面你,瑟瑟发抖。那个叫楚叔的男人已经把鹰爪老者生擒,打晕他,放在自己的桌子下,自己与齐老相对而坐,而那个叫小鱼的少女也倒在其开始坐的那张桌子旁,金袍男子与黑衣女子正并肩而立,似乎是等着莫止戈进来。 而莫止戈果然走了进来。 他径自走到了那一男一女身前,期间,他看到了金袍男子腰间的玉佩,也看到了玉佩后的银色图案,瞳孔微缩。 金袍男子主动开口,语气温和平静,“你好,我叫墨非攻。” 莫止戈隐约猜到男子的身份,心神大震,“你好,我叫莫止戈。” 黑衣女子突然咯咯娇笑,“墨非攻,莫止戈,你们两个也太有缘了吧。” 莫止戈与墨非攻相视一笑。 “你们好,我叫花想容。” 莫止戈沉默不语,墨非攻低声赞叹道:“云想衣裳花想容,好名字。” 三人陷入尴尬之中。 “喂,莫止戈,你到底是想止戈还是想莫止戈啊?对了,你们当时为什么要帮我?” 墨非攻微笑如春风,“想帮就帮了,只是没想到,姑娘如此厉害,倒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莫止戈敏锐地感觉到男子的不满,更是确定了男子的身份,对花想容的第一个问题直接忽视,至于第二个问题,自然不能说我感觉我们之间大有渊源,幸好,当时出手的理由不止一个,都不用找借口。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眼睛和笑容很像?” 花想容与墨非攻一阵无语。花想容闻言还真的仔细打量起来,墨非攻也看了看花想容,又看了看莫止戈,说道:“还真的很像。你们两个人总是在微笑,而且双眼也都很幽深。但还是有点不同,花姑娘的眼珠总是不停转动,灵动无比,莫兄的眼睛却是深邃神秘,莫测高深。” “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你后面那四个大汉与老者是一伙的?”莫止戈问道,这有点像没话找话,但看花想容行事的风格,真的很傻很天真地光明正大的来救人,也可以看出其的确没江湖经验,说是好奇也不为过。但莫止戈的真实目的自然不是如此。 “哦哦,我从小耳朵就特别灵敏,他们在我进来时,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但心跳的速度却暴露了他们心中肯定有鬼。” “他们心跳特别快?” “不,特别慢。” 莫止戈,墨非攻两人哑然而笑。 莫止戈心中更加相信他所修炼的如意诀肯定与花想容所修炼的功法大有渊源。耳朵特别灵敏,虽然有可能是天生,但更有可能是炼体所得。像莫止戈,这一个月就感觉自己五感灵敏了不少。 三人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莫止戈指着墨非攻腰间,开口问道,“墨兄腰间这是百兵印?” 墨非攻脸色突然红了一下,似乎是,不好意思?害羞? “是啊。” 此时,轮到莫止戈与花想容无语了。百兵印,一向只有墨家巨子和有可能继承其位的候补巨子可配。百兵印结构复杂,做工精细,传闻只有墨家之人才会制造,才会附在衣袍上,绝没有冒牌的可能。 而墨家,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墨家,是大魏帝国中最特殊的家族。整个家族没有任何一个当官,但却是最受皇帝宠幸的家族,历代族长世袭布衣侯,爵位乃是一等侯爵,便是血衣侯也不及它。当朝宰相王安守更是说‘见墨家家主车驾吾让行’。 同时,墨家也是公认的最重要,最有钱,最神秘的家族。 说它最重要,是说它对大魏帝国乃至整个天下的都至关重要。墨家乃是机关世家,听闻传承自春秋时代的墨子,历史悠久,一向是机关第一世家。如今的墨家,更是对大魏帝国的稳定与发展居功至伟。整个家族在魏武帝时期,发明了千里镜,黑土连弩,风行船。在魏武帝统一天下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其中千里镜可以大大增强人的视力,号称‘千里之外如在眼前’,对观察敌情,关注全局的作用不可以价值计。而黑土连弩可以一次性连发六箭,开创了连弩的新时代。最不起眼的风行船也提高了当时战船航行的最快速度三成有余。在最近二十年,墨家先后发明了木马流牛,堡垒。其中木马流牛用来输送粮食物质进入西域宣政院,稳定局势,魏武帝曾称有木马流牛,西域百年定可归心。而堡垒更是在南疆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十年前,南疆有大巫出现,骚扰边疆,防不胜防,龙蛇军迎来了开国以来最艰苦的岁月。幸好后来墨家发明了堡垒。堡垒是墨家大师根据南疆特有地形发明,每一尊堡垒便是一座小屋,布满各种兵器,狼牙棒,突击刺,连弩,盾牌,长枪,钩索 隐藏在密林中,每个堡垒只需要要五十来人,便足以以一当十,挡住五百人的进攻。拥有堡垒后,南疆基本形成了以堡垒为主,士兵为辅的防线,龙蛇军迎来了最轻松的时代。 说它最有钱,做军火生意,而且是垄断的,想没有钱都难。而且,墨家做的生意可谓是三百六十行,五花八门。谢甲虽然说是富甲天下,但也仅仅是天下首富,可不是富甲天下的家族。 说它最神秘,全天下都知道墨家的核心机关城在川蜀行省,但却没有谁知道其具体位置。 由此可见,眼前这位金袍青年的身份与地位。 这,可能就是未来的一等侯爵布衣侯,传奇家族墨家的巨子。 虽然墨非攻身份尊贵,但莫止戈乃是修罗三杀之一,花想容也是身份神秘,两人也许现在的身份地位比不上墨非攻,但也不至于产生敬畏心理,自有自己的底气与骄傲。 三人走到莫止戈开始坐的桌子,先后落座,招呼小二上酒上菜,彼此间开始了交谈,交流彼此对世界的基本看法与观点,对人与事的看法,更多的还是对武道境界的探讨。 三人之间自然会有分歧,但三人相交甚浅,倒也不至于互相诘难,驳斥。奇妙的是,三人好像不约而同地忘记了那鹰爪老者与少女,任由他们倒在桌子下。 终于,还是花想容沉不住气,看着墨非攻,问道:“开始,你让我不要杀她,说我会后悔,为什么?” 墨非攻没有说话,莫止戈朝花想容挤眉弄眼,轻声唱道,“这是个秘密,就不告诉你。” 花想容瞪着两个乌黑灵动的大眼睛,“难道你也知道?”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不说话了。 墨非攻笑道:“看样子,花姑娘很少行走江湖,缺乏江湖经验。” “此话何解?” “你想想,谁救人会真的傻傻地光明正大来救人?你不会从后面偷袭?你不会去抓他们的帮主?”这是莫止戈的声音。 “是耶,我真傻,真的。”花想容好像没有听出莫止戈话里的不屑,反而点头赞同。 墨非攻仍旧是一脸温和的笑意,“花姑娘不是傻,只是缺乏江湖经验罢了。没有经验,兼之关系则乱,第一次是难的想到。至于我怎么看出来的,敢问那位小鱼姑娘家中可还有亲人?” “还有个弟弟。” “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一得知消息就来这里了。” “这就是了。”墨非攻轻声叹息,“我想,长江帮的人一定有她的弟弟威胁她杀你,可惜无论是长江帮也好,小鱼也罢,都不知道你的真正实力。否则,长江帮怎敢有杀你之心?小鱼又怎会为难?” 花想容陷入沉思,片刻后突然惊醒过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 第四十章 三人行,必有我事焉(下) 墨非攻笑道,“你是被小鱼姑娘的背叛蒙蔽了双眼,不然,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当时失手后的表情,她再刺你一刀,却是心中绝望,认为那万里鹰王逃了回去,弟弟一定会死,所以自己宁愿死在你手里了。” 花想容一脸呆滞,心神激荡,片刻之后喃喃自语,“是我误会了她,其实,是我连累了他们,不然也不会这样。” “哦?” 花想容沉吟片刻,缓缓道来。 我奉师傅之命,行走江湖。在长江岸上遇到小鱼,她那时正在她自己的村子打渔,我借她渔船在江上游玩,一方面是为了观景,一方面也是想增加她的收入。她一个柔弱女子,无父无母,还要带着弟弟,也的确令人不忍。只是没想到在船上我与那什么长江帮的少帮主相遇,发生冲突,以我的武功,自然不惧他们,把他们打退,当时顾虑到如果打杀他,可能会祸及小鱼,就教训了一顿后就放了他们。没想到,在我离开小鱼村子,准备却三峡城的时候,却突然被长江帮找到,用小鱼的性命威胁我来这里 是我对不起她们。 莫止戈在心中暗道,果然是没有江湖经验,虽然身手强大,人也不蠢,却一点也不懂行走江湖的道理。在一开始遇到那什么少帮主,就应该下狠手教训一顿,最起码要让他知道你的厉害,不敢再招惹你。救人时也不知道是真没想到,还是自恃实力,竟然直接简简单单地来救人。 但莫止戈没有说什么,因为那个叫小鱼的少女已经醒转过来,正在低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原来,花想容毕竟舍不得下狠手,柔弱少女竟然比那万里鹰王更先醒来。 “您没有对不起我们,是我对不起您。当时如果没有您,我早就被那少帮主欺负了。现在,也是您特意赶来救我。我们感激你都来不及。还请您救救小舟,您的大恩大德,小鱼没齿难忘。”在抽泣一阵后,少女终于想起了正事。 墨非攻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那万里鹰王已经被制住。而一开始我就叫齐老查探过周围,并没有什么通风报信的人。” 莫止戈看了眼墨非攻,这人,倒还真是滴水不漏,行事缜密。 至于花想容与小鱼对他的感激感谢自不必多说。 墨非攻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鹰爪老者,“想来两位急着救人,不如弄醒他问问。如果要感谢,倒是救人时花姑娘尽量不伤人就是。对了,莫兄可有兴趣凑个热闹?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本来就是一个怯弱的主,兼之墨非攻又长的英俊,气质潇洒,不由地满脸通红,起身施了个万福,“奴家姓池,名小鱼。” 莫止戈闻言大笑,“这不就是名副其实的祸及池鱼?” 池小鱼连忙摆手,“哪里,不是不是。祸本来就由我来,如果没有诸位少侠相助,奴家恐怕早就死了。” 少侠?莫止戈摸了摸下巴,心中好笑,回答墨非攻开始的问题:“如此有趣,岂能不去。” 这时,花想容已经把鹰爪老者弄醒,一脸笑容地问着问题,“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小鱼弟弟在哪?那长江帮的总部又在哪里?” 鹰爪老者却一点也不敢大意,那江北四虎惨死的情景犹在眼前,当时这女子可也是如此笑容。鹰爪老者识趣而又主动地交代,“老奴阴尺,外号万里鹰王,她的弟弟正在总部,长江帮总部在三峡城西郊一个幽静的地方,因为地租便宜,为了议事方便,帮主等一些重要人物一般都长住在那里。” 花想容当即起身,“那你就领我们去吧。”说完,似乎反应迟钝,“你为什么自称老奴?” 废话,你武功这么高,旁边又这么多高手,我不投降的彻底点,能活命么? 阴尺一脸谄媚,低头哈腰,“那是那是,少主这么厉害,老奴甘愿为少主座下之奴,少主说往东,老奴就往东;少主说往西,老奴却不敢玩东;少主说抓狗,老奴绝对不敢偷鸡。” 花想容果然被其逗乐,哈哈笑道,“那就收了你吧,先向小鱼道歉,到时救人时你可要发挥作用哦。” 阴尺连忙应是,屁颠屁颠地前去道歉,只可惜池小鱼小朋友似乎受不了原本凶恶的敌人突然谄媚讨好的事实,楞了半天,竟忘记接受阴尺的道歉。 阴尺心中苦涩,小小年纪就这么强大,将来前途可谓不可限量,只可恨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竟相信了那小子的话,说什么最多只有七品实力。妈的,这明明就是最少都有八品巅峰的实力。要知道,七品跟八品可不是一个概念,有多少武夫年纪轻轻就已经七品,到老也不过八品;而一位八品的年轻高手,也许无望那高不可攀的天人,但九品不是难事。只因七品,八品之间比起八品,九品之间更难越过,甚至被称作龙门,虽无天门难过,但也不是一般武夫说过就过。 如果花想容不过七品实力,背后老师最多也不过九品,别说这件事本来就隐蔽,事后自然有人消除痕迹,擦干屁股。就算被得知有如何?女子清白已毁,帮主也有九品实力,除了妥协还会有其他选择?甚至还可以为帮主招来一位九品高手或者是盟友。但现在花想容展现了八品巅峰的实力,则意义完全不同。首先,这件事得手的可能已经甚微,而一位这么年轻就这么强大的人,又岂是那个小王八蛋配得上?而且,这么年轻的高手,而且还是女子,这背后的势力有多强大?区区一个长江帮虽然号称长江沿岸第一大帮,怎么抵挡? 阴尺低头,不敢说话。 墨非攻终究心地宽厚,看出情形尴尬,道:“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池小鱼才如梦初醒,慌忙摆手,示意阴尺不用道歉。阴尺长出一口气,如果为了前途,三位年轻人中,墨非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墨非攻身旁明显已经有两位实力远强于他的扈从,又哪里需要他?而莫止戈看上去心思莫测,心机深沉,还不如投奔简单一点的花想容。 莫,花两人皆无异议,当下七个人在阴尺的带路下,向那长江城总部走去。莫止戈特意放慢脚步,准备给点银子给那上完菜就躲在柜台后面不肯出来的小二及掌柜的,却发现墨非攻与他并排,打着同样的主意,不由相视一笑。 七个人因为池小鱼的拖累,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长江帮的总部。期间,池小鱼一脸不安与自责,幸好有墨非攻向他解释清楚,早到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晚点,夜晚更好行动。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三峡城里万家灯火,繁华非常。莫止戈一行七人正在站在一个大宅院前,墨非攻伸手拦住等不及的池小鱼,脸色凝重。其余五人脸色也不轻松,因为这座庭院,作为长江沿岸第一大帮的总部,竟然没有人守卫,大门大开,而且,一股血腥气萦绕不散。 墨非攻道:“齐老,你带小鱼去远处休息,等我叫你再过来。” 池小鱼看着墨非攻,一脸乞求之色,墨非攻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郑重地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弟弟救出来。” 花想容不由有些尴尬,以她与池小鱼的关系,池小鱼应该是要求她的。但两人毕竟刚刚还拔刀相向,再想回到从前难免有一丝尴尬与不自然。 莫止戈看着两人远去,摸了摸下巴,笑道:“三人行,果然是必有事。先贤所言,甚是有理啊。” ------------ 第四十一章 我是莫止戈,也是夜鬼 莫止戈还在说笑,就说明事情其实并不严重,当然,更重要的莫止戈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救人?一个杀手去救人?这不是开玩笑吗? 花想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当先走了进去。 墨非攻几人鱼贯走进,莫止戈摸了摸下巴,也笑着走了进去。 走进庭院,空无一人,血腥味愈发浓稠。花想容像小猫一样抽了抽鼻子,快速向内院走去。莫止戈看了眼院内那明显被人急速跑过带落得残花,若有所思,也跟在落在最后的楚叔身后走进内院。 内院比起外面,则无疑令人震撼许多。明显穿着统一服饰,胸前还绣着长江两字的大汉横七竖八地倒满了整个院子,鲜血只从七窍流出,淌在地上,已经是暗红的颜色,明显死亡已久。而在大厅中的桌子旁,有三个老者的尸体就各自朝三个方向倒去,鲜血满脸都是,一脸诧异。而在主座上,坐着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一身黑衣,嘴宽鼻阔,国字方脸,一把像铁片一样的兵器横放在桌子上,一脚搭在椅子上,身子斜靠椅背,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拿着酒碗,正在饮酒。在其旁边,两左一右躺着三个人人,鲜血满面。 阴尺自闻到血腥味开始,就一脸不安,勉强跟走花想容走了进去,却看到满院鲜血满脸的尸体,尤其是那瘫倒在桌子旁的三个老者,更是双腿打颤,脸色煞白。 花想容看到满院尸体,也不由心惊。虽然她本意便是来寻这长江帮的晦气,但也没有把他们全杀了的心思。此时见到新收的老奴一脸害怕,心中不忍,问道:“怎么了?” 阴尺脸色煞白,牙齿打颤,苦涩地道:“那,那三个老者,跟我一样 花想容顿时心中了然,这便是所谓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 倒是莫止戈与墨非攻两人仅仅只是微微皱眉,墨非攻脸上海有着明显的反感,至于楚叔,永远是一张死人脸,没什么表情。 莫止戈心中暗叹,此人好精深的内力,远不是自己这个初入九品的,技巧流的杀手所能比的。无论是那些大汉,还是那些八品,九品的高手,纷纷被那人弄的只是七窍流血,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明显是被至纯至刚的内力生生震死。 这时,高坐主座的年轻人仿佛终于注意到了莫止戈一行人,眼神锐利,转头看向莫止戈一行:“几位来此,有什么事情?”语气虽然平淡,但态度明显不善。 花想容大眼一瞪,便要上去理论,莫止戈一把拉住,“你还不带着阴尺去救人。” 花想容才想起另一件正事,带着鹰爪老者,让其领路去救池小鱼的弟弟。 墨非攻神色虽然不悦,但仍然还保持着基本礼貌,“在下墨非攻,不知阁下在此又是为何?” 黑衣男子冷言说道:“你们墨家这么骚包,谁不知道你就是那墨家这代圣子?只是没想到,你们墨家果然错综复杂,跟这有名的匪帮也交情不浅。” 圣子,乃是属于那些顶尖的修行门派内一种称呼,那些门派被世人当作修行圣地,其每一代都会有一名天骄代表门派行走江湖,扬名天下,男的被世人称之为圣子,女的是为圣女。而墨家虽然不是顶尖的修行门派,但其作为天下顶尖的家族,其未来巨子被称为圣子也是应有之义。 墨非攻微微皱眉,“可能是阁下有所误会,我等来此,也是要讨一些公道。只是不知浩然书院的圣子,孟兄又是为何来此?” 那个被称为孟兄的男人冷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永远认不出来呢。你们墨家之人就是虚伪。讲什么兼爱,非攻,这么大一个匪帮就不铲除,就继续让他们作恶吗?我孟不二来此,自然是为铲除他们而来。” 墨非攻无奈苦笑。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一种理想的不同道之人的相处之道,而现实中,道不同少说也得互相诘难,彼此争论,甚至因道不同而相杀相攻的也不在少数。而墨家与儒家,理论一直都不同。儒家要有等级的仁爱,墨家要人人平等的兼爱;儒家要求行王道之术,天下大一统,墨家却是竭力反对战争,要求非攻。通俗点来说,儒家是贵族之道,墨家是平民之路。但可笑的是,儒家多的是穷困潦倒,苦心饿肤的书生,而墨家却是天下最有钱的家族。 莫止戈也在苦笑。 不过他是心中郁闷。他自认实力不比这两人差,但这两人表现出来的底蕴让他郁闷不已,他就从来不认得这什么圣子圣女。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修罗门不及这世间的修行圣地,顶尖家族,另一方面,却是 师傅啊,你说你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这时,孟不二已经不再搭理墨非攻,斜瞥着莫止戈,粗声问道:“你小子又是何人?竟然能跟墨巨子并行?” 狂生!莫止戈给孟不二下了定义。 孟不二虽然实力强大,但莫止戈在平时可也绝对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老子又没想杀你,又不需要伪装,凭社么受你的气? 莫止戈抬头望天,夜幕上繁星点点,月牙微露,“好一副美景。” 孟不二双眼一瞪,全身气势狂涨,桌椅,碗筷颤动不已,一瞬间,剑拔弩张。 莫止戈还是双眼望天,紫府之中,明月在九天之上缓缓运行,毫无反应。他好歹也是夜鬼,杀机与战意他还是分得清。 孟不二蓦然大笑,走到莫止戈神情,双手抱拳,弯腰一礼,说道:“哈哈,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人。不想鸟我就是不想鸟我,不像某人,虚伪。” 墨非攻在旁无奈苦笑,莫止戈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孟不二,也不说话。 孟不二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嘴巴,“我嘴巴臭,加之以为你跟他是一伙的,那个,对不住了,老弟。不要见怪哈。” 莫止戈终于露出微笑,说道:“小弟夜鬼,莫止戈,孟大哥说哪里话,也是小弟脾气臭。” 孟不二哈哈大笑,拉着莫止戈的手走近桌子,帮莫止戈倒了一碗酒,“原来你就是那夜鬼,来,喝!” 莫止戈在孟不二伸手过来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避开。此时也一干而尽。 孟不二大声说道:“墨非攻,爱喝不喝。”而后又对莫止戈说道:“来,莫兄弟,我们在干一杯。” 墨非攻再次苦笑,低声吩咐了身旁大汉一句,也走了过来,自顾自倒了一杯,举杯,“干!” 三人在别人的宴席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开始喝酒,也不说话。 “好啊,我去找人,你们却在这喝酒。”花想容猛然冲了进来,阴尺与一个小男孩站在外面,不敢进来。这时,齐老与那楚叔也带着池小鱼过来,池小鱼一看到小男孩,就一把抱住,“小虫子。”两人都是嚎哭不已。 孟不二皱了皱眉,“喝酒旁边有哭声,却是不好。不过,伤心人必有伤心之事,却绝不能打扰。我在门口等你们。”当先拿着他那把铁片,当先走了出去。 墨非攻沉吟片刻,吩咐楚叔处理后事,自己带着齐老也走了出去。 花想容本来想上去安慰,却想到开始与少女的尴尬,也息了这份心思,走了出去。 唯独莫止戈待在原地,还把阴尺唤了进来,指着开始躺在孟不二身边的三个人,问道:“这三人是谁?” “这个是帮主,这个是少帮主,至于这个,应该是天下商会在这里的负责人之一,金三爷。” “恩?” “小爷应该知道,天下商会的谢二爷被那夜鬼所杀,商会群龙无首,有的已经脱离商会投靠他人,有的自立门户,还有的准备接手那个烂摊子。像这位金三爷就准备自立门户,但因为另一位负责人布是仁的阻挠,所以这段日子一直在商讨跟帮主合作的事情。” “布是仁?不是人?他为什么阻挠?” “那布是仁倒的确有个外号叫不是人。倒也谈不上阻挠。主要是他们两个都有野心,都想最大程度地接收谢二爷留下的势力,自然水火不容。嘿嘿,原本听说他们虽然互相监督,但关系还一直很好呢。” 莫止戈一笑置之,关系很好?大人物有可能,小人物也有可能,但像他们这种不上不下的人物又哪里有可能? 莫止戈心中一动,如果能够培植自己的势力,对自己肯定会有一定帮助的。而现在,无疑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那布是仁想做什么?自立门户?” “那倒不是,他应该是想接手天下商会。” “他为什么外号是不是人?” “这个,实在是因为他经商不择手段,丧尽天良,只要是赚钱的生意,无论是赌场还是青楼,甚至是贩卖人口,他也做。比土匪更土匪,比强盗更强盗。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确有能力,恐怕早就被谢二爷辞退了。” “哦!” 一句简简单单的哦之后,阴尺半响没有听到莫止戈的声音,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莫止戈已经陷入深思中。阴尺既不敢打扰,也不敢离开,耳边池小鱼与她弟弟的哭声分外烦人,也不敢表示不满。 幸好不久之后,莫止戈又说话了,但阴尺宁愿他没说。 “这样吧,你跟我吧,我去跟花姑娘说一声。” 这一句话也不过让阴尺心中大惊罢了,但接下来一句直接让这个老江湖冷汗直流,失魂落魄。 “对了,我叫莫止戈,也就是你说的,杀了谢二爷的那夜鬼。” ------------ 第四十二章 不是人的布是仁(上) 莫止戈走出庭院,墨非攻三人正在交谈,那个叫齐老的老者远远地站在远处,莫止戈走了进去,开门见山地对花想容说道:“花姑娘,你那老奴借我用用,可好?” 花想容瞪着一双大眼睛,张着樱桃小嘴,分外可爱,“你要他干嘛?” “有点小事。”莫止戈一脸微笑。 “小气,不说就不说,记得还我。”花想容瘪嘴。、 莫止戈笑道:“那是自然。”然后悄悄地在心底补了一句,“才怪。” 这时,孟不二问道:“你们来三峡郡也是为了那件事?” “那件事?莫止戈装出疑惑的样子,回头一看,花想容也是与他一样的表情,倒是墨非攻一脸平静。 “恩?如果你们不是假装的,那么就应该是你们的门派没有收到当年长生居士纵横客的信。” “长生居士纵横客?什么信?”没办法,做戏就要做全套。 “就算不知道,去凑个热闹也没关系,本来就是为了让年轻一代切磋比试,多去几个人更好。” 墨非攻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好战狂徒,轻声解释:“当年长生居士纵横客本来是上清一脉的弟子,原名已经不重要。后来,因理论分歧,半主动半被动地离开三清宗,游历江湖。后来,在江湖上突破至天人境界,并结合平生所学,创出生生不息的长生莲以及那号称攻守皆无双的纵横指,自号长生居士纵横客,在天人之间所向无敌,被誉为天人之间全无敌。” “这大多数江湖人都知道的,但少有人知的是,这位传奇人物在临终前分别修书至各大圣地,说其将葬于神女峰,其一身所学也将在神女峰。希望诸圣地二十年后的九月一日让圣子前去互相切磋,选最强一人继承其绝学。” 孟不二插嘴道:“那长生居士的绝学虽然神奇,但还不至于让各大圣地的圣子一番乱斗,毕竟圣地内的绝学就学不完。但更重要的,那些圣地的掌门人都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既可互相比较,验证高低,扬威天下,还可以得到一门不错的绝学。没有谁会嫌绝学多不是?” 莫止戈终于完全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这样。你们这些圣子们不稀罕,就让给老子啊。老子很稀罕啊!莫止戈心中大骂。 “如此,倒是可以去看看。”莫止戈与花想容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好,既然这样,我们九月一日一起去。”孟不二大喝。 “对了,我们明天晚上去长江赏景怎么样?乘船而游,对酒当歌,实乃人生乐事。” 不待墨非攻与莫止戈回答,花想容已经一蹦三尺高,“好啊,好啊,我跟你们说,我煮的鱼可好吃了。”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看到墨非攻已经应下,也答应下来。 四人开始闲聊。 期间池小鱼姐妹终于平静下来,过来道谢。然后,花想容执意护送他们姐弟回去,倒是省了墨非攻一番手脚,但池小鱼临走前看向墨非攻的眼神,让莫止戈心中暗自摇头,恐怕,这位少女可不想让你送。 突然,莫止戈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难道,花想容其实是喜欢女人? 既然花想容开了一个头,莫止戈也带着阴尺告辞离去。 庭院前,孟不二冷眼看着墨非攻,墨非攻却是一脸温和。 “这事,你来处理?” “你们浩然书院多大官,而且这本来就是你弄的,你好意思让我来处理?”饶是墨非攻的好脾气,也被孟不二弄的有些无语。孟不二?这名字到底谁取的?他哪里不二了? 不管是哪位圣子处理,这一切都跟莫止戈没有关系。他正让阴尺领路,前去拜访那位布是仁。 这才是正事。 三峡城城西北一个僻静的大院子里,一间装饰极为华丽的大房子里,一个枯瘦的老妇人正在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服侍下躺在那张用极为珍贵的楠木雕成的大床上,男人帮老人盖上一条橘黄色金线蟒的被褥,用手仔细地掖好被窝,确保没有一丝缝隙,轻声对老人说道:“娘,这几天天气突然变凉了,晚上可得盖好被子。那暖凤香你可千万不能在半夜起来把它熄了,钱,你儿子不缺。” 老妇人一脸皱纹,老眼昏黄浑浊,闻听儿子此时,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好,好,好。” 贼眉鼠眼的中年人站起身来,亲自点上那柱昂贵的暖凤香,不一会,淡淡的黄色烟雾飘起,散在房间,整个房间瞬间温暖了许多。 “娘,那我就走了。” “明早记得叫我起来。”老妇人苍老的声音传来。 “那是自然,儿子就算忘记自己起床,也一定会记得叫您起床。”中年人一脸笑容。 中年男人走出老人卧室,低声吩咐守在门前的丫鬟几句,冷着脸走进书房。 世人皆笑他贼眉鼠眼,又因为他为求利益行事不择手段,说他丧尽天良,大骂他布是仁不是人。但他布是仁对待自己的老娘一直是孝顺有加,甚至可以说,在长江这一代的,叫的上号的人物没有谁比他更孝顺。每天早晚请安,无论是服侍老娘起床还是入睡,都不曾假手他人;本来,商人应该住在繁华热闹的地方,但因老娘不喜欢吵闹,他便毫不犹豫地般到了此处;老娘想要看京城戏班子“九月天”演的‘嫦娥奔月’,他便不惜重金,千里迢迢地请来了“九月天”。但这样就够了吗?他自任还不够。 你们都骂我布是仁不是人,但你们这些人心底又有多少阴私事,不可说与他人知? 布是仁低头饮茶,贼眉鼠眼间有淡淡忧虑。那金三这段时间与那长江帮来往密切,布是仁却因为与长江帮以前的恩怨,自己的名声,与长江帮之间的关系一向冷淡。而联系的谢二爷生前的五大保镖之一的金刚拳却一直没有来,更令他心神不宁。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为了让谢甲放心而故意污了自己名声,惹事生非。但如果不是这样,自己也得不到比金三更多的信任,掌握更多的秘密与势力。 ------------ 第四十二章 不是人的布是仁(下) 希望金刚拳能顺利赶来,有他,加上这些年的积累,就算金三与长江帮结盟也无忧了。毕竟,只要自己实力远强于金三,长江帮又岂会与金三结盟?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靠实力。 布是仁咧嘴轻笑,道:“金三,我很期待看到你绝望的表情。” 布是仁猛然感觉有一道身影站在其身前,阴影打在他脸上,一片阴暗,他蓦然抬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其双手粗糙而宽大,却显得格外锐利,恍若鹰爪。布是仁心中一沉,这老者他自然是认识的,长江帮四大长老之一,万里鹰王阴尺。原本也是长江一水寨的寨主,一身鹰爪功传闻可以开碑碎石,已至大成;其飞鹰翱翔术也是难得的轻功,当年也是名声赫赫的一方水寨霸主。后来被长江帮收服,一直在帮内担任长老之职。现在,他来到这里,意欲何为? 布是仁右手缓缓放在椅背上,正欲拉动机关,唤守在房外的护卫进来。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我可不想弄的警铃大作,搞得你老母亲也睡不好。” 布是仁心中又是一沉,更是有杀机暗生。 此时,他才注意到阴尺后面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人。相貌平凡,唇薄如刀,双眼幽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那个人自然是莫止戈。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说道:“相信我,我并没有用你老母威胁你的意思。就算我杀了你,也一定不会伤你母亲。我佩服你这样的人,虽然我自己不是。” 笑容清淡,语意轻松,说的是杀人事,却好像是在唠家常一样。布是仁心中发寒,心一沉再沉。 “我知道你书房外有一名八品实力的护卫,但是相信我,哪怕他比阴尺还厉害,但现在也已经不能起来了。” 布是仁终于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反而端茶欲饮。 “是你叫金刚拳来的?” “是!”布是仁光棍地回答,反正现在局势都已经被来者所掌握,那就老老实实回答吧。也就是因为这份识趣,他虽然臭名昭著,却也活到了现在。 这是一个无情的人。莫止戈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护卫不知如何?他不动声色。 他自己叫来的金刚拳下落不明,他还是无动于衷。 不过,我喜欢。 “你叫金刚拳来做什么?” “金三与长江帮来往过于密切,我叫金刚拳来帮忙。” “凭什么?” “我答应在我收拢长江商会后尽力帮他报仇。” 莫止戈外表不置可否,内心却暗自点头。跟他所猜测的不错。 这一路,阴尺可不止领路,还向他介绍了三峡城的基本情况。的确,也只有这样才会让那个一心复仇的金刚拳离开川蜀行省。而布是仁虽然名声臭,但其信誉却是良好,而且,他有一个明显的弱点,孝顺。 至于复仇,别说金刚拳已死,就算没死,他也不相信这么一个无情的人会对谢甲有几分忠诚?会冒着生命危险帮谢甲复仇?退一步说,就是他是忠义之士,他母亲怎么办? 这是一个无情,有能力,比较好控制的人。 “我也不瞒你,金刚拳已经死了,金三爷死了,长江帮也没了。你可有信心收拢长江帮和天下商会在长江行省的势力?” 布是仁已经隐隐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眼角抽动了几下,说道:“我也不瞒你,我自然可以。” 莫止戈看到一脸镇定的布是仁,看到他手上茶杯那荡漾的茶面,平静而自信地说道:“既然这样,投靠我吧。阴尺会留下来帮你,有什么麻烦也可以说来听听。” 阴尺强自按捺住心中喜悦,终于不用陪这高深莫测的夜鬼了。当时,当他听到那句“我叫莫止戈,也就是你说的,杀了谢二爷的那夜鬼”时被吓了个半死。一半是因为那夜鬼的凶名,一半却是因为他当时言谈之间对夜鬼可谈不上什么敬意。为此,他一直小心翼翼,热情主动积极谨慎地将功补过,如今,终于看到摆脱的希望了。阴尺这一刻觉得自己一生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布是仁沉吟片刻,笑道:“这样会不会太随意了点?” 阴尺急于表现自己,更急于促成这件事,连忙接道:“随意?以我家少爷的身份 莫止戈看着阴尺,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隐秘心思,似笑非笑,平静吐出两字:“掌嘴。” 阴尺触碰到莫止戈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就是一突,闻言,不假思索就是狠狠地扇了自己一掌,老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忙不迭地道:“是,是老奴多嘴了。” 莫止戈静静地看着布是仁,缓缓说道:“布是仁,我知道你有才能,更难得是你有孝心,哦,虽然没有什么良心。以后,阴尺留下来帮你,当然也可以说是监督你,你自己发展势力,照顾你母亲就是。而我,可以算是你们幕后的主人,也是你们幕后的靠山。我们这次也就见次面,以后会不会有事情麻烦彼此还不一定。用佛家的话来说,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 布是仁沉吟片刻,不再犹豫,站起身来,深深鞠躬施礼,“参见少爷。” 莫止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姓莫,至于底细,如果你以后需要,可以问阴尺,但我的名字可也会带来麻烦。这个,你比我有经验,我也就不多说了。还有什么事?” 布是仁沉吟片刻,说道:“少爷时间宝贵,就不麻烦少爷了。余下的事,我都可以自己搞定。” 莫止戈听他如此说,也不再废话,“既然这样,最好不过。等我走后,你们好好谋划一下吧。” 布是仁与阴尺皆弯腰施礼,说道:“少爷慢走。” “慢走,呵,我走的很快的。” 一声轻笑从远处袅袅传来,等布是仁转头看时,莫止戈已经踪影全无。 (下一章,圣子之间的初见,以及莫止戈的出剑。) ------------ 第四十三章 圣子间的初见,莫止戈的出剑上 魏文十年八月三十日夜晚。 天上繁星点点,弯月如牙,长江之上,白露横江,水光接天,风平浪静。 江心之上,一条小船正抛锚于此,甲板上,有三男一女正相对而坐,正是莫止戈,墨非攻,孟不二,花想容四人。 莫止戈昨晚找过布是仁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客栈休息,今天一天都在三峡城游玩,走马观花,倒也让他游遍了整个三峡城,最起码,一城的草图已在他心中。至于花想容,却一整天都在池小鱼那里厮混,池小鱼的弟弟姐姐姐姐叫个不停。而墨非攻与孟不二却不知道在做什么,到了晚上,以两位圣子的手段,自然可以找到其余的人。 四人找了一条小船,由三个男人轮流划到江心,抛锚之后就开始摆桌子,赏景饮酒。至于齐老楚叔,这次墨非攻却没有带上,也不知道是纯粹的觉得两人不适合参加,还是另有要事。 四人都可以说是年轻一代的天骄人物,虽然花想容来历神秘,但一个女的不愿多说,三个大老爷们也不可能一直逼问。四人就这样就着酒菜,江景,天南海北,随意聊着。天下的局势,朝廷的现状,江湖的前景,过去的传奇,这些又何尝不是最好的下酒菜。 但四人谈话的风格又各有不同。孟不二是有一说一,豪放不羁;墨非攻则是温和平静,谨慎发言;花想容俏皮可爱,总是会提出一些可笑到可爱的问题;莫止戈却是见缝插针,插科打诨。 “莫老弟,说实在话,有时候我真看不出来你是杀手?”这么不见外的称呼,毫无疑问,肯定是属于孟不二。 “恩?你眼瞎了?”莫止戈一脸不屑,“这你都看不出来?这世上有比我更像杀手的人?” “你们说,杀手不应该是沉默寡言,冷血无情么?你这也太活波多嘴了点吧。” 如果这是墨非攻说出来,莫止戈一定会认为是其忍无可忍,是在受不了他的多嘴,但从孟不二嘴里说出,却是一片自然憨厚,让人觉得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借着一点酒意,莫止戈哈哈大笑,憨态可掬。 “杀手,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要杀人啊。如果不能让自己活的愉快点,又怎么活得久?又怎么杀更多人?没想到?你可曾想到我抓鱼那是一把好手,完全是天人水平。” 孟不二猛然站起,“抓鱼?你比得过我。我天天在那桃花溪里抓鱼。” 莫止戈斜眼望着浓眉大眼的大汉,一脸不屑,说道:“桃花溪?哈哈哈,那也叫抓鱼,叫捡鱼吧。” 孟不二勃然大怒,“你敢跟我比比?” “比就比,怕你不成。”莫止戈悍然应战。 墨非攻与花想容看着两人互相推搡着去后舱,不由相视苦笑。 “幸好他们两人没有忘记你在这,没有在甲板上脱衣服跳入江中。” 花想容脸上两团红晕浮现,一脸凶恶地说道:“他们敢?” 墨非攻一向温和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坏笑,“希望,他们不会忘记脱衣服。” 花想容似乎想到莫止戈与孟不二浑身湿淋淋出来的情景,娇笑不已。 “其实,我想不通,莫兄似乎太放松了点。而且,修罗门也不会训练抓鱼本能吧。”良久,墨非攻淡淡的温和声响起。 “也许,是他一直以来抑制了太久。抓鱼难道是任务需要?”这是花想容不确定的声音。 “这其实是因为孟大哥容易令人放松。”平静的声音传来,莫止戈与孟不二两人的身影联袂走来,似有默契。两人在江水中许久,酒意终于去净。 莫止戈两人坐在原处,浑身衣服倒没有如花想容所期待的湿淋淋,两人头发却的确是湿漉漉的。花想容哈哈大笑,墨非攻嘴角也不由露出笑意。莫止戈与孟不二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狼狈,转而想到自身肯定也是如此狼狈,也放声大笑。 四人的大笑声在江心响起,欢快而又畅意,放肆至极。 莫止戈开始如此放松,自然不止他开始说的那一个原因。一来是他的确压抑较久,再不真正放松一下恐怕影响来人的修行。二来,有墨非攻与花想容两人在,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毕竟,无论墨非攻本性如何,按他展示出来的君子风度,也一定会帮自己挡下可能的危险。最重要的,是心神月与杀戮心境的存在,在关键时刻可以随时恢复清醒。 “你们到底谁赢了?”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孟不二挠了挠头,相视一眼,正要回答,却突然心神有所感应,与同样有所感应的墨非攻,花想容一起看向北方,神色凝重。 不一会,孟不二突然开口问道:“莫老弟,听说你曾经在跟上清圣子吕侠道交过手,如何?” 那妖星等人故意传到江湖上的他杀了谢甲的消息的真相在那些顶尖势力那里自然不是秘密。只是出于对修罗门的某种尊重,而且此事也无关紧要,才没有揭穿罢了。莫止戈心知肚明,自己在春秋城的足迹,在某些人面前本来就不是秘密。 “一人身具三清三术,自然是厉害。”莫止戈淡淡地回答。 就在此时,一道青衫在江雾之中若隐若现,恍若凌虚御空而来。 上清一脉,圣子,吕侠道。 莫止戈神色平静,待吕侠道身影越来越近,才看清原来其不是凌虚御空而来,其手捏道诀,木剑正在其脚下,木剑贴近水面却始终未与江面接触,眨眼便是十米,少顷,那位喜着青衫年轻道人已经离船不过十米,眉眼清晰可见。 吕侠道双手松开道诀,一跃上船,木剑自动回到他背上。莫止戈四人站在原地不语,吕侠道也安静地站在他们旁边,静静地看着北方。 他们四人的行踪并没有特意隐瞒,自然瞒不过这些圣子们。吕侠道来了,而江岸还有其他人正在启程。 这是一场聚会 圣子间的聚会! 果然,片刻后,有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和尚脚踩江面,缓慢行走,脚落江面生白莲,步离莲花自消散,一步一步,来到船上站定。 又过了一会儿,孟不二缓缓皱眉,说道:“怎么?叶天侯还没到?” 这次聚会,虽然没有任何人邀请,但彼此之间自有默契,按照宗门内传来的情报,那位论剑峰的圣子也应该会在今天到达三峡城,那么自然也会来到这里。 也就在这时,一艘小舟缓缓划来,舟上,站立着一道身着黄衣的年轻身影,手持铁剑,眉毛如剑,斜飞入鬓,双眼如石,漠然无情。 论剑峰圣子,叶天侯。 ------------ 第四十四章 圣子间的初见,莫止戈的出剑中 冷哼响起,孟不二冷冷说道:“叶天侯,你是天人不成?” “还不是。”小舟已经与莫止戈一行人所在的船侧舷接触,叶天侯声音如石头互相摩擦发出,粗糙沙哑。 “那么,你有什么资格迟到?” “迟到?”似乎有点不解的声音,叶天侯一边举步登船,一边说道:“我们约定时间了?” 也就在此时,在莫止戈与花想容不解的眼神中,墨非攻,孟不二,吕侠道气势蓦然爆发,如三道汹涌的大浪,似三股疯狂的烈风,狠狠地扑向叶天侯。无心和尚也口宣佛号,气势凝而不发。- 与之相随的,还有孟不二与吕侠道的两声冷哼。 什么时候,论剑峰能够如此高高在上了?四大圣子心里想必都是类似的想法。 但叶天侯却若无所觉,也好像没有听到那两声震散江雾的冷哼,右脚当先落在甲板上。 四人面色微微一变,互视一眼。 虽然彼此没有约定时间地点,但都是圣子身份,彼此间有没有特意隐瞒,又哪有没有约定时间地点之说。叶天侯故意姗姗来迟,又言语嚣张,无非是要挑衅。大家身份平等,你迟到还有理,是怎么一个说法?难道你身份在外面之上?难道你论剑峰是诸大圣地之首? 圣地声威不容亵渎,这是圣子们从小接受的理论。所以,吕侠道在春秋城天下居悍然要挑战天剑。既然要挑衅,既然你不服,那就打败你,打到你服。 这其中,又以吕侠道最为怒火中烧,三清宗可一直隐隐是诸大圣地之首。叶天侯如此作法,是乃是**裸的打脸,作死的节奏。 墨非攻淡淡一笑,他墨家本来就不是什么修行圣地,又何必跟这些修道狂计较?缓缓收敛气势,嘴角含笑,与莫止戈,花想容退到后方,饶有兴致地看着事情发展,轻声向两人介绍场间诸圣子的身份。 无心口宣“阿弥陀佛。”气势如一座大山,缓慢而又势不可挡地压向叶天侯;孟不二一脸严肃,一道气息如重剑般狠狠斩向叶天侯,大巧不工;吕侠道然无情,赫然便是太清望气术,一道气息平静而坚定地刺向叶天侯,道无涯,舟作舟。这是吕侠道的道剑,是其道虽无涯,但我愿以剑作舟,坚定追求的信念。 叶天侯一声冷哼,全身气势暴涨,到了极致后反而归于沉寂,如一尊石像,无声无息。无论是无心和尚的大山气息,还是孟不二的重剑气息,都如泥牛入海,雨落湖中,无声无息,没有激起一丝回响。但这两人毕竟只是出手,还没有尽全力。而吕侠道已经全力以赴,道剑的气息与石像狠狠撞击,石像表面顿时出现丝丝裂缝,但道剑明显也受损不轻,气息散而不聚,乱而不凝。 “舍道无我。”吕侠道平静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 气息再次凝聚,锋利如剑,斩一切情思,诛万千邪魔。因为坚定,所以锋利,因为锋利,所以无坚不摧。吕侠道深信,这一剑下,叶天侯不得不让,不得不退。 叶天侯一声轻叹,右脚后退,退到自己舟上。缓缓叹道:“沉迷与虚名者,必为虚名所累。你,倒是浪费了一把好剑。” 吕侠道心中一惊,回想自己所为,道心竟然不稳,连忙平稳心神,“何为剑?坚定也。你既然敢来挑衅,为何又要让步?退缩,乃是懦夫所为,岂能配称剑客?” 叶天侯却径自走上船来,不再理睬吕侠道。师尊说此地会有风云。但他叶天侯又岂是坐等风云起的人?既然风云未起,我便自己起风云。自古修行,破境方式不知几何。最有效的无非是以战悟道,战而破之。 叶天侯轻轻皱眉,说道:“退缩?笑话。剑的后退只为积蓄力量。没想到,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像这样的人,即便是习尽三清秘藏又如何?” 吕侠道心中羞怒,欲待反驳却又显得心虚,而自己隐隐间道心的确不稳,如果不是过于在意三清虚名,自己当时又为什么要向天剑挑战?一时间哑口无言,冷冷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莫止戈心中惊讶,一为这叶天侯所施展的气息化石之术竟然与自己的龙渊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他肯全力施展,想必在吕侠道的道剑气息前无需后退;而来却是因为这场面的节奏竟然隐隐约约被这最后来到的叶天侯所掌握,而无论是墨非攻,孟不二,花想容,还是无心,吕侠道都没有察觉到这点。 果然啊,这些所谓的圣子们,虽然修为高,境界高,但还是缺失经验啊!莫止戈在心中感叹。 也就在这时,莫止戈突然感觉一道冷冷的目光投来,双眼如石,漠然无情。 莫止戈也冷冷地望过去,叱道:“看什么?” 叶天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道:“看你。” “嗯?” “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受我影响的人,你,值得我出剑。” 一语惊醒梦中人,诸位圣子与花想容都不是蠢人,闻听此言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带入了叶天侯的节奏,不由心中大惊。看向莫止戈与叶天侯的眼神便有些怪异起来。 莫止戈心中暗骂。 叶天侯虽然道破了事实,但也在无形中在那几位年轻一代的天骄人物心中藏下了阴影。而他点破这件事,更是把自己也放到了那几位的对立面。 为什么我们都不可以,这夜鬼却可以?想必此时,以后都会成为他们的疑问。他们岂会让一个杀手比他们更强,这就是不服,也是争斗的根源。 莫止戈冷冷说道:“论剑峰的圣子倒耍得好手段,论的是剑?我看应该是心机才对。” 叶天侯不置可否,其余几位若有所思。 莫止戈本来也没有奢望靠这句就能有什么效果。他来这里的本意也是以战斗修行,现在既然有个好借口,倒也不能浪费。 莫止戈左手前伸,手背对着叶天侯,手心微微弯曲,对着自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吐出一字,“请!” 请,自然不是请喝茶就坐。在这种气氛下,请自然只能是请战。 既然一战无法避免,那就先发制人吧。 世间修行者,无论是修武道,还是修天道,行得越远,站的越高的战斗就越重视节奏与气机变化。气机变化包含诸多方面,复杂艰深,天人之下的战斗还没有几场会触及,最多不过是气势罢了,但对于年轻一辈的天骄自然不是什么难以涉足的领域。而节奏更是任何战斗都无法绕开的领域,把握节奏就是胜利的一半。凡夫俗子的先发制人和所谓高人的后发制人便是最基本的节奏了。而像莫止戈这样级别的战斗,节奏自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先后就能说得明白,但说穿了也不过是主动两字。像一开始孟不二那些人就被动地陷入了叶天侯的节奏中。 而现在莫止戈要做的便是利用叶天侯自恃身份,而要主动把握战斗的节奏,抢占先机。 叶天侯漠然如石,手中剑插入甲板,双手负于身后,“请。”他才是节奏的大师,此时莫止戈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是如此可笑。 如果先机就是节奏,那为什么节奏不叫先机? ------------ 第四十五章 圣子间的初见,莫止戈的出剑下 两声请字后,并没有大战爆发。 两人相距三米,青衫黄衣相看两厌。 莫止戈紫府之内,心神如化作明月高悬,与天地之间隐隐共鸣,沿着一条简单而玄奥的轨迹运行,而体内的修罗劲如一道血河,在明月的牵引下在经脉间流动,如臂指使,隐隐带起哗哗的流水声,全身穴窍无论大小,皆发出淡淡的红光,血腥而美丽。 叶天侯突然微微眨眼,莫止戈身影一闪即逝,右掌斜劈其太阳穴。叶天侯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冷笑,左手架住莫止戈右掌,右脚斜踢,小鞭腿呼啸如风,破空扫向莫止戈小腿。莫止戈眼神深邃,身子旋转如陀螺,闪过那记小鞭腿,右手抓住叶天侯左掌,一个过肩摔,将叶天侯抛向水面。 “漂亮!”如此毫无顾忌的赞叹声自然只有那个很二的孟不二才发的出来。花想容一脸专注,认真地瞪着那双乌黑的大眼,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这场战斗。 莫止戈脸色虽然仍然挂着淡笑,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意味。因为叶天侯的确被他抛出,但并没有抛至水面,在船的边缘上空时,叶天侯便如一道巨石垂直落下,砸在甲板上,小船猛然一沉,墨非攻,孟不二几人都顺势掠至小舟上,继续看热闹。 莫止戈看到叶天侯垂直下落时,就已经掠向其落脚处,趁其立足不稳,以拳作剑,悍然轰出,射天狼。 杀剑,正如上代的太清掌教所猜测的,其更多的不是一种招式,还是一种道,一种理念。用最简单的动作杀人的理念。也正是因为所此,杀剑最根本的就是那些基本剑式,根本没有什么绝招之说。这一记射天狼自然也不是绝招,只是莫止戈练习最多,最纯熟精深的一式基本剑式。但 最简单的往往也就是最强大的――武祖语录 这此时,莫止戈如此简单的一拳的确是最强大的招式,就连叶天侯似乎也有点惊讶莫止戈会挥出如此简单,又因为简单而无比迅速的一拳,双手仓促挡住胸前。“嘭”的一声,莫止戈身影退到叶天侯开始插剑的地方,而叶天侯已经直接被撞击出小船,一脚踩在水面,水面泛起阵阵涟漪。第二脚再次踩在水面,借力飞回,落到甲板上站定。前方,莫止戈的身影站在那里,并没有任何动作。 叶天侯冷冷地说道:“热身应该结束了吧。” 莫止戈闻言右手放在叶天侯的铁剑剑柄上,笑容诡秘,“当然。” 叶天侯冷冷看着莫止戈的右手,右手伸出,虚握,铁剑直接在甲板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刚好握在他手里。莫止戈并没有阻拦,右手缓缓拔出夜水剑,剑身薄如蝉翼,晶莹剔透。莫止戈右手持剑,剑尖斜斜指向甲板。 两人持剑对视,也是对峙。 恍惚间,莫止戈突然觉得心神有一丝疲劳的感觉,只想睡过去,不理世事,不问春秋,心神缓缓沉寂,一如当时在潜龙渡口时。潜龙渡口?莫止戈蓦然惊醒,心神月全力运行,明月高居九天之上,心神一片清明。莫止戈心中又惊又怒,如果不是自己曾经在潜龙渡口有类似的遭遇,刚才恐怕就已经着了道了。 “没想到,你竟然能在化石一剑中惊醒过来。”叶天侯冷冷的声音响起,完美地掩盖了他心中的惊讶。他修习论剑峰号称最难修炼的石剑小成,才得以悟出这化石一剑,哪想到,眼前这人竟然在没有生死危机的情况下就已经惊醒过来。 “滚石一剑。”冷厉的声音响起,如九天之上高高的神祗。 莫止戈突然感觉自己站着高山下,眼睁睁看着巨石从山峰滚下,因其巨大,故无可闪避,故无可抵挡。莫止戈嘴角牵扯起一丝冷笑,心神化作明月,在九天上缓缓运行。高山虽高,能高过天?能高过月?既然山在月下,石头又岂能滚到明月之上? 此时,观战的墨非攻一行人都满脸严肃,就连孟不二也一脸专注地看着。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场气势甚至是气机的战斗。 叶天侯心中惊讶的程度不在墨非攻一行人之下。本想修得论剑峰最难修炼的石剑后,自己应该是一遇风云便化龙,所以到处挑战,想自起风云成天人。哪想到,随便遇到的一名杀手就如此棘手。自己,果然小觑了天下英雄。 叶天侯心中战意如炽,竟然是进入了他一直可望而不可得的石中火之境。如石沉默冰冷,如火狂暴热烈,石中孕火,是如此的矛盾,又是如此的完美。 叶天侯在心中发出一声呢喃,石中火。 莫止戈突然感觉到了危机,当下不假思索,直接跳进江水中,噗通一声响,江面冒出大量水泡,莫止戈的身影却始终不见。 叶天侯本来感觉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前方又有强敌,自己得突破,正要施展石中火时却突然发现敌人已经不见,一口气憋在半空,不上不下,难过的几乎要吐血,当下只能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气息回复平静。 此时,一个身影走上船来,国字方脸,嘴宽鼻阔,浓眉大眼,正是孟不二。 叶天侯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似乎是在疑问为什么会如此,又好像在感慨果然如此。 “你与那夜鬼有旧?” 孟不二摇了摇头。 “有亲?” 孟不二又摇了摇头。 “那这是为何?” 孟不二平静地回答:“我虽然与莫老弟无亲无故,却与他一起下江抓过鱼,而且,莫老弟本来就是我邀请而来,你却欺人太甚,更何况,你今天很讨打,真的。” 孟不二双手缓缓举起铁片似的铁剑,举过头顶,“既然讨打,那便受打。” 铁片不重但无锋,只有前方有一个剑刃,简单至极。 叶天侯此时一口气已经缓缓平下,本不欲战,但闻听此言,眉头缓缓皱起,说道:“请。” 孟不二一步步走近,走至叶天侯身前三尺处停下,一剑劈下。叶天侯此时才反应过来,一剑横档在面门前,却还是被无锋铁剑劈退一步,退至甲板边缘。 孟不二双手握剑,横扫而过,劲风扑面。叶天侯持剑封住,整个人被震往船舱处。孟不二再次向船舱走去。 叶天侯心中杀机大起,刚才如果不是那记石中火没有发出,心神不稳,现在又怎么会被孟不二这蛮不讲理的一劈一扫击退? “够了!”叶天侯大吼,气势狂暴而出,如一团烈火,石中火,石碎而火现。 “还不够。”孟不二冷声大喝。身影瞬间出现在叶天侯身前三尺外,双手举剑,一劈而下,恍若云成而雨落,花开而花谢,春夏之后是秋冬,如此理所当然,所以便是如此简单而强大。 叶天侯发现在如此简单的一剑下,自己竟然不知道如何闪避。不是全身都被其威压笼罩,无可闪避,而是面对这理所当然的一剑,自己不应该闪避。雨落于湖,花谢与枝,四季循环反复,一剑劈下,自然得劈中人,那么怎么能闪避?啊!不好! 蓦然,在生死危机之下,叶天侯突然惊醒过来,双手握剑,撑在头顶一寸处,堪堪将孟不二一剑挡住。 但挡得住剑势,仓促之下,又哪里挡得了剑上的力量? 叶天侯只感觉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经过身体传至脚下,脚下的甲板咔擦一声碎开,然后便是双脚所接触的木板皆是层层炸裂,碎开,直到其双脚接触水面。叶天侯站立处,一个大洞直接洞穿了整座小船,叶天侯直接从大洞坠下,与莫止戈一样落入江水中。不同的是,他是被动地落入江中,而洞孔的木屑也把他的黄衣划的七零八落,破烂不堪。 孟不二看着大洞,哈哈大笑,说道:“落汤鸡滋味如何?我说你讨打吧?” 而后,孟不二狠狠朝洞口吐了一口唾沫,狠狠骂道:“贱人就是讨打。” ------------ 第四十六章 我是攻,不是受(上) 小舟上的墨非攻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花想容一脸笑意,就差没有笑出声音来。 也就在此时,一声低吼声传来,前方小船轰然炸开,直接碎成无数木板向八方溅射,如一朵正在盛开的花。一个身影从江面直冲而出,一剑劈向孟不二,恍若愤怒的天神。 “锵”两剑相撞的声音,水面涟漪化作半人高的大浪,疯狂扩散,两道人影在这一瞬间交错,黑黄两色重叠在一起,然后黑色身影向北退去,黄色身影落于南方,两人分别站立在一块木板上,遥遥对峙。 孟不二冷声问道:“生气了?你现在也知道生气?你现在知道这样会让其如此生气?” 三句问话,只有两个意思。你知道逼别人跳入水中会让对方如此生气?你一个修炼石剑的人也知道生气? 叶天侯站在甲板上,神色漠然,但瞳孔里却仿佛有两团烈焰在燃烧。被孟不二以这样羞辱的姿势击入水中,而且还要辛辣地讽刺,不生气自然是不可能。但要说很怨恨,却完全没有。他修炼石剑三年,一年身化石像,近乎完全抛弃了人的情感,只剩下如铁石般的漠然。 这样的确让他石剑小成,但如果一直这样,又怎能让石剑大成?当其因为莫止戈悟得石中火时,他便欣喜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铁石心境中似有火种在诞生,这是石剑更进一步的火种。而当孟不二以羞辱的方式将其击入江面时,他三年来,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愤怒的滋味,与此同时,他更是感觉到那一颗火种似乎已经化作了一团烈火,在铁石深处熊熊燃烧。 “我不生气,如果没有你们,我怎么能够修成石中火?” 叶天侯手中铁剑直指孟不二,铁剑黝黑如石,孟不二却在上面感受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与极其强烈的生死危机。 也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江面刺出,直接刺向叶天侯小腿,叶天侯狂吼一声,脚下木板尽碎,整个人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掠到东面一块木板上。而在原处,一道身影站在另一块木板上,一袭湿透了的青衫,眼眸幽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叶天侯。刚才,这一剑本来是要挑断叶天侯右脚脚筋,可惜在这生死边缘,叶天侯的直觉让他避开了这阴险毒辣的一剑,仅仅只是划伤了其小腿。 叶天侯任由小腿鲜血流出,也不去看,只是看着那如幽灵般从江面冒出来的夜鬼,眼神冷厉,杀机闪烁。 此时,小舟,孟不二,莫止戈,叶天侯刚好构成一个四角形。 莫止**了扬夜水,笑着解释道:“我是攻,不是受。” 攻在前朝也就是汉朝以前就已经与操,干等词联系在一起,互相替换,但还没有跟受连在一起。但在汉朝,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官员喜好娈童,在家里只备了一位妻子,却备了几位小相公,整体在朝堂后宣扬自己昨天又攻了几次,每次多久,其时间之持久,进攻之频率,让其他官员他为咂舌,也就让他声名远扬。直到有一天在朝堂散会后,在其又宣扬时,被早有准备的政敌冷冷回了一句,‘大人是攻是受,大人自己清楚,大人的臀部想必也是极其清楚。’从此以后,此人‘小受大人‘的名声传遍天下,甚至连当时的皇帝也曾作诗一首取笑过他,‘大人高大,相公娇小,两人同床睡,安能辨其是攻受’?攻与受也正式开始组合在一起使用。 此时,莫止戈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我是攻,不是受。所以我不会被你逼的跳水,跳水只为刺你一剑。而潜台词自然是;既然我不是受,那么自然就是你是受。 旁边,孟不二的大笑声与花想容的娇笑声传来,叶天侯却觉得这笑声仿佛来自远方,遥遥传来,是如此的飘渺,却又是如此的刺耳。他似乎能隐隐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但绝不是受伤的小腿,而是臀部。 任何一个九品高手,都不可能让一个九品之人潜伏到身边还没察觉,哪怕这是在水中,哪怕他大半心神在孟不二身上。但他一直都对那莫止戈有着警惕,心神对江面的关注从来没有松懈,只要一个人潜伏而至,他必定会察觉。但莫止戈那一剑就算刺中他的小腿他还是没有察觉,是生死危机之前的直觉爆发才让他躲避过了那阴险的一剑。 既然这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夜鬼也修过一门秘术,一门与他气息化石像类似的秘术。如此,夜鬼才有可能隐藏他的气息。 自己这是修成石剑后才有的秘术,那么夜鬼呢? 叶天侯心中警惕之意大增,铁剑扬起,与身前划了一个大圆,气息再次圆融无缺,既如铁石冷漠无情,又如烈火暴烈狂躁,矛盾而又完美。黝黑的铁剑上也被染上了一层火光,遍体通红,黝黑与火红融汇在铁剑上,如血一般暗红。 叶天侯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如这一刻强大过,剑心如这一刻完美圆融过。 他剑眉挑起,似扬剑邀战,说道:“矛盾,就是力量。” 墨非攻眼神专注严肃,他身为一个局外人,自然看的比叶天侯更清楚。莫止戈施展那一剑,又何止需要一门潜息的秘术,还需要对周围暗流的流向,流速有着基本的了解,不然如果不是顺流而上自己大幅度地游动,叶天侯就算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也会察觉到江面的不正常的波动。而这一切,自然有可能是其刚刚了解的,但更可怕的是,也许是莫止戈醉酒后下水抓鱼时了解的。 墨非攻在心中感叹,正是一个神秘的家伙啊。 ------------ 第四十六章 我是攻,不是受(下) 当看到莫止戈一剑刺伤叶天侯小腿时,吕侠道心中泛起的虽然有惊讶,但更多还是,果然如此。 江南暗器王的暗器手法――夜之伤,左撇子,杀戮由心的心境,那既明见一切又疯狂如魔的心境,在你以为他没有手段的时候,他总会有新的手段等着你。这样的人,又岂会那么容易落败,那么容易被攻而被迫受? 当看到叶天侯进入石中火心境而战意澎湃的样子,吕侠道几乎冷笑出声。在那个人面前,你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骄傲的资格,只能被压制的死死的,哪怕你修成了你论剑峰最难修炼成功的石剑。 感受到那熟悉的气势,看到叶天侯那平静中满是骄傲的表情,莫止戈咧嘴轻笑,说道:“的确,矛盾才是完美。” 话音落,一股气势从莫止戈身上爆发出来,愤怒如魔,冷静如月,极动与极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如一轮血月高挂空中,血腥而美丽。 什么叫打脸? 这就是打脸! 当叶天侯心神沉寂在石中火的意境时,冷冷说出那句‘矛盾就是力量’,虽然没有骄傲的表情,也没有挑衅的动作,但那平静的语气中的骄傲,因成功施展石中火的愉悦又哪里掩饰的住? 而当莫止戈咧嘴轻笑吐出那句‘的确,矛盾才是完美’,气势也一变为血月心境,与叶天侯气势有异曲同工之妙时,那就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击打在其胸口,更像是一记巴掌把他从云端上扇了下来。 打脸,在别人失败时不过是更加失败,在其成功时扇下却是狠狠的羞辱,足以刻骨铭心。 叶天侯那一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沉到了不知何处,与之一起的还有他的骄傲与自信。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石中火随便就能碰到类似的绝学,那么,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骄傲与自信?多么可笑啊! 一遇风云便化龙! 叶天侯一时间心如死灰,也不再搭理莫止戈,直接掠至小舟舟首,低声吩咐了船夫几句,小舟缓缓向岸边划去。 墨非攻轻声说道:“明天,九点,神女峰见?” 一直默不作声的无心和尚第一个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便是脚踩莲花而去。 白衣僧人踩白莲,可惜有那满江大雾,不然倒是好一副风流图画。 吕侠道道心因叶天侯受损,此时看到叶天侯吃瘪,心中快意,先向墨非攻点头,再向仍在江面木板上的莫止戈致意,双手捏了个道诀,木剑腾空而起,吕侠道飞身而上,脚踩木剑,飞遁而去。 墨非攻笑道:“我们不像这两位有那履虚空如平地的秘术,就叨扰叶兄了。” 莫止戈掠至小舟上,也不搭理叶天侯,直接孤单地站在船尾,陷入沉思。 依他的本性,自然对此次打脸毫不犹豫,但作为杀手,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难免惹来麻烦。但,我莫止戈又岂甘一辈子做个杀手,一个受修罗门控制的杀手? 要想得自由,便必须拥有足够的实力。而在修罗门中,最能证明自己实力的方法只有一个,杀人的本领。杀人的本领有很多,但其中最跟本的还是自己的修为境界。要想提高自己的武道修为,自然也有很多方法,但最实际有效的无非是战斗,战斗,再战斗。 此次,自己虽然狠狠打了那论剑峰圣子的脸,但那些圣地自有其胸襟气度,不可能由老一辈的来找回场子,那么,这便是以后战斗的机会。 而且,这是在叶天侯心中种下阴影的最好方法。 而在江上的一座无名山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峰顶上,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片刻之后,有微风吹过,稍微吹散了云雾,露出高大男子的真容。 男人额头饱满,那是实打实地天庭饱满,身材高大挺拔,双手负于身后,站在高大的山峰上,却好像站在天宫前,如天帝高高在上,俯视天下,至高至大,至尊至贵。 微风过后,云雾重聚,瞬间又把男子身影遮住。但男子眼睛仍旧在看着江心,诸位圣子初见的地方,瞳孔一片湛蓝,恍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石剑的确不错。可惜,他在侠道心里种下阴影,却也被夜鬼种下了阴影。” “因为道理所在,所以说一不二。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如此理所当然,说一不二的浩然剑。莫非真能看到那道敢叫古今帝王皆低头的浩然剑意?” “恩?夜鬼?一个很有趣的家伙。是想要以战破境么?” “那墨非攻与那无心和尚却是有点神秘。” “可惜,侠道被那个小子坑了,看在义父的面上,还得去指点他一下才行。” 良久,男子微微带着惆怅的声音启于双唇,消散在云雾中,云雾仿佛也感受到其惆怅的心意,逐渐变淡,却始终不散,正如那淡淡的惆怅。 “真是令人怀念啊 “那骄傲逼人的青春!” ------------ 第四十七章 南宫天庭讲道 莫止戈,墨非攻,花想容,孟不二四人在墨非攻的提议下,共同找了间客栈,一起投宿,相约好明天一起去神女峰后,便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莫止戈端坐在床上,双眼闭合,双手搭在膝上。虽然打坐有不同的流派,但流传最广,影响最为深远的还是莫止戈现在的姿势。无论是道教的道祖,还是佛教的佛祖,在现有的典籍记载中,都是用这种打坐姿势。 打坐,自然是为了入定。 莫止戈有心神月这门神通,入定速度自然远远强于他人。紫府之内,明月当空,一片空荡,莫止戈心神所化之月似乎隐隐有天地之间有所共鸣,运行的轨迹简单而又玄奥,可惜莫止戈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这并不妨碍莫止戈将注意力投于其上,不一会,莫止戈就陷入了似睡似醒的状态,心神一片空明,赫然已经进入了入定之中。 心神内视紫府,修罗劲在全身经脉之间流动,通达各处。三十六处大如鹅卵石的天罡穴,七十二颗大如鸟蛋的地罡穴,以及那三百五十六颗小如黄豆的周天穴都被修罗劲冲刷,锤炼,变得越发凝实,圆满。奇经八脉被修罗劲流淌而过,似乎被血水浸泡,染上一层血色,变得更加坚韧,凝结。 修罗劲在全身一次次流动,一个周天之后又是一个周天,不知多少个周天后,莫止戈感觉经脉隐隐刺痛,但还是努力坚持,在终于到达自己极限,在崩溃的前一刻睁开眼睛,似有血芒在眼眸一闪而逝。 修罗门比起所谓的圣地自然还有所不如,在门下弟子所修炼的功法上就可以看出来。 世间,只有那些在运功修炼时真气能游走全身经脉,锤炼周身四百六十四个窍穴的功法才有资格被称为顶级功法,修罗门的修罗劲也是其中一种。但修罗劲比起那些圣地的功法,也便是所谓的圣诀来又差了一截。 修罗劲重杀伐,讲究的是以杀养煞,以煞炼杀,修到极致,全身内力如血河,杀气可惊天地,煞意也能泣鬼神。但终究不过是杀道之诀罢了。也许在杀戮一事上能与圣地里的那些功法相媲美,甚至还可超出,但在其他方面,比如防守,修炼,养生方面差得太多。像修罗劲每天就只能修炼两个时辰,时间过了极限就会经脉刺痛,后患无穷,事倍功半。而那些圣诀修炼的极限却是两个半时辰,不然,莫止戈与那些圣子资质相差不远,刻苦尤有过之,但为何莫止戈只不过是初入九品,但那些圣子们却大都是九品上境,甚至那叶天侯已经进入九品巅峰,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而更重要的一个缺陷在于,修炼修罗劲的人,如果不晋入天人境,从来没有活过半百之龄的。 这便是差距,顶级势力与圣地之间的差距之一。而造成差距的根源便是底蕴,或者说时间。 莫止戈喃喃自语,笑容苦涩,“差距是存在的,但我们更要看到希望,化压力为动力。” 师傅,您说的真好。 同间客栈,花想容正在房间里摆出各种姿势,身体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幅度弯曲,扭动,结合,那些超出人体生理极限的动作姿势,远远比莫止戈修炼的如意四十九式复杂艰涩。但花想容修炼的却是十分熟练,仿佛已经化成本能。虽然满头大汗,脸上却不见一丝痛苦,只有那淡淡的笑容,如一朵明媚的花。 而孟不二正盯着眼前的铁片或者说铁剑,若有所思。 而在另一处客栈的另一处房间,也有个男人在床上盘腿打坐,闭目沉思。 双眉如剑,斜飞入鬓。 正是论剑峰圣子,叶天侯。 良久,叶天侯睁开眼睛,双眼如石,一片平静,再也看不到一丝愤怒,失落,或者颓废的气息,也没有了以前虽然隐藏但却强烈的骄傲,只有坚定,以及自信。 夜鬼,既然你要在我心里种下阴影,那么,就让我将你击败吧! 莫止戈,既然你也想一战破境,那么,就来吧! 叶天侯在心中对着江面上的莫止戈如是说道。 江岸某处,吕侠道静静站立,看着江面上那苍茫的云雾,若有所思。 一艘小船缓缓出现,向其划来,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船首。 吕侠道看着眼前的船上的身影,隐隐有所猜测,一时之间,竟有点紧张。 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天庭饱满,双手负于身后,下船,缓缓行来,自有一种龙行虎步的气势。随着其走动,身周的江雾仿佛被其气势所迫,远远飘散,方圆十米,无云无雾,一片空明。 吕侠道单掌竖于身前,向男子施了个道礼,说道:“贫道见过世子殿下。” 世家王爷不止一位,世子殿下自然也不止一位,但能够让吕侠道如此尊敬,竟隐隐有点紧张的却只有一位,东南武凤,南宫天庭。 南宫天庭仅仅只是微微颌首,但吕侠道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在一年之前就进入了天人境界。以他的身份,如果郑重其事的还礼,反而会让吕侠道不知如何自处。 南宫天庭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吕侠道大感羞惭。 “刚才,我都看到了。” 第二句话更是让吕侠道无地自容。 “说实话,你的确挺让我失望的,简直是在丢义父的人。” “由此看来,三清山不过如此,义父也不过如此。” 吕侠道眉头缓缓挑起,冷眼看着南宫天庭。 南宫天庭只是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吕侠道道:“贫道的确学艺不精,但三清山与师傅却不容亵渎。” 南宫天庭笑容古怪,说道:“难道,你忘记叶天侯的话了?” 吕侠道心中蓦然一沉,叶天侯那句话有浮现在脑海:沉迷与虚名者,必为虚名所累。 南宫天庭哈哈大笑,笑声震的身前江雾颤颤发抖。 “你不假思索就这样做了,说明那已经是你的本能,是你的生命 “那就是你的道。” 吕侠道若有所思。 “寄浮游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我们的生命本来与那浮游又有何异?短短一百年,对这天地来言又何尝不是一瞬间?人生短暂,唯道永恒。在道面前,人人平等。所以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仁人志士,风流人物,一代天骄以求道为己任。此道自然不是你们道门那个意味着天地运行的本质规律的道,也不是那些秃驴的彼岸永生极乐之道。此道非彼道。道是一种理论,一种态度。无论那是什么态度,无论是求长生,还是求正义,或是求权势,都是道。” 南宫天庭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无论是什么道,只有你自己的道,才是你的天人之道。” ------------ 第四十七章 两个神话,三句预言 魏文十年九月一日,诸事皆宜,最宜远游。 七点,莫止戈准时在床上睁开眼睛,像他这样的修为,而且还是个杀手,早就有了自己的生物钟。 起床洗漱后,莫止戈来到客栈一楼,墨非攻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上,看着街道外的人来人往。莫止戈走了过去,坐下,也看着窗外。 九月的时节,太阳也不过刚刚升起,起得早的小贩早就挑箩卖担,或者推着小车赶到了老位置,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意,平民百姓们也相继走到了街道,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熟人的闲聊声,老人的咳漱声,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与晚来的小贩的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宣告着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好一场闹市光景。”说这句话的不是墨非攻,当然也不可能是莫止戈,却是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桌旁的孟不二。 “这便是平民的幸福。”墨非攻淡淡说道。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 片刻后,花想容终于也下楼而来,看着三人在等他,不好意思地扮了个鬼脸。 四人很明显都不是吃饭时多话的主,除了孟不二多点了一壶烧酒,三人都点上一笼汤汁四溅,馅多肉薄的肉包,一杯香浓可口的豆浆,一碗清粥。很明显,三峡城的食物味道不错,便是花想容也把这有些超标的早餐吃的一干二净。 八点的时候,莫止戈四人已经出现在长江的一艘小船上,四人站立在甲板上,看着苍茫的江雾,若有所思,似有所聊。 不得不说,每次谈话总是由孟不二挑起话题。 “当年道祖曾经有两起预言,一是‘三百年后,有皇姓嬴,立国名秦,千古一帝,二代而亡。’已经被证实无误,不知另一起‘八百年后,三清像动,九色云现,有子上天人’会落在原青古,还是吕侠道身上。” 道教自道祖起,就总有窥见命运的大能真人留下各种预言,而那三清山的太清一脉的预言之术更是与可以传自巫祖的天机谷,天象宫相提并论。一般凡夫俗子根本不知那太清望气术的玄妙所在,一些见识不错的江湖中人则会认为太清望气术的重点在那气字上,却不知道太清望气术最核心的关键却是那望字,修至极境可以窥见命运的片段,预见未来。因此与天机谷,天象宫的巫算之术并称为命运双术。 莫止戈笑道:“有可能是原青古,也有可能是吕侠道,但也有可能是你孟不二,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我莫止戈。” 孟不二一开始听到前半句,正想表达不满,又听到那孟不二,就想谦虚一二,就又哪里想到莫止戈说这么多,最后只是落到他自己头上。一口气憋的不上不下,难受之极。 但孟不二毕竟是孟不二,哈哈大笑,说道:“有理,有理。莫老弟之心志,我远远不及。的确是莫老弟最有可能。” 墨非攻嘴角扯动,花想容直翻白眼。 这两个人,够不要脸的。 “其实,说起预言来,还得数千年以前的巫祖最为厉害。想那八百年前,诸子百家纷纷现世,立派传教,互相攻讦。关系错综复杂,气运莫测,命运纠缠,是何等乱世。那位伟大存在不仅算出百家的名称,道义,还算出只有道佛儒三家之祖会化道飞升。” 墨非攻淡淡说道。 巫祖,这是一个神话。可惜,恨与武祖同时代,在武祖的光芒下,只能做那皓阳旁的暗月。 千年以前,南巫北蛮争霸天下,本来巫族一直稳居上风,但蛮族出了一个武祖,以一己之力开创出武道,也以一己之力把巫族压制得苦不堪言。巫族为了与武祖争锋,奉巫族最为强大的巫师周易为巫祖。但武祖与巫祖大战三场,三战三胜,巫族退入南疆,逐渐成为世人所说的南疆之巫,而那远古的蛮族却逐渐演化为今日的华夏民族。 但巫族虽退守南疆,但巫祖一脉却不曾断绝,天机谷,天象宫也是修行圣地之一。而巫祖当年对千年以后的预言自然也不曾断绝。 墨非攻继续说道:“‘千年以后,有白袍儿证道飞升。’既然是巫祖所言,自然无错。如今千年将至,也不知是哪位白袍儿会证道飞升?” 武祖之前,真仙下凡乃是常事,武祖武道未大成前就不甚其扰,武道大成,天下平定后,武祖以武道封天,天界人间通道由此永绝,仙不下凡,人不飞升。千年以来,唯有八百年道佛儒三家之祖化道飞升,却无一人证道飞升。 既然巫祖无错,那么岂不是就意味着竟然能够得见千年以来第一位证道飞升之人? 墨非攻脑海中蓦然浮现昨夜那袭平静坚定沉默的白袍,喃喃道:“莫非,是那无心和尚?” 孟不二刚想大笑,却突然念起那昨晚始终沉默但谁都没法忽视的身影,却再也笑不出来。 莫止戈沉默不语,饶是他,敢说自己就是那能让三清像动,九色云现,也不敢说自己能证道飞升,化道飞升也就那几个,证道?千年以来第一人! 花想容微微蹙眉,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传闻中,历代昆仑不是皆着白袍?” 墨非攻与孟不二面面相觑。 如果说南宫沧海是一位传奇,那么昆仑就是一个神话。 在西域与北辽的交界处,有一道山脉高达千丈,长过千里,终年冰雪覆盖,银装素裹,如一条蜿蜒千里的白色巨蛇,更似一条绵延千里,盘踞在陆地的冰雪卧龙,是为昆仑山,号称最接近天界之处。 但神话自然不是那座山,而是山上的那个人。 昆仑山上有昆仑,天界之下第一人。 昆仑一脉传闻是武祖当年留下的卫武一脉,除非关系武道存亡的大事,否则历代昆仑都是终年坐于昆仑山,不历红尘。但是,诸大圣地却都能感觉到昆仑的强大,一来是因为每五十年都会有当代昆仑的弟子请各大圣地‘指教’,有胜无败。二来却是因为世间天人偶尔可以感应到昆仑山上那道浩瀚如天,博大如海的气息,也许应该称其为气柱。 武祖开创武道后,武道便成为蛮族的修炼主流。虽然武祖飞升天界两百年后,蛮族分裂,各族林立,诸国战乱,九州大地进入诸子百家时代,百家争鸣,但武道的主流地位仍旧不曾动摇。后来,民族大融合,周朝建立,形成了今天的华夏民族的雏形,武道还是霸主地位。再后来,六百年前,周朝分裂,天下进入春秋战国时代,武道大放光芒,再后来,五百年前,千古一帝大秦皇帝一统天下,结束春秋乱战,但却由此迎来了武道的噩梦时代。大秦皇帝晚年,认为武道乃是影响其万世基业的凶器,以武犯禁,禁武禁侠,焚武经,坑武人,联合道门,佛门困当代昆仑与山,武道盛极而衰,进入末武时代。 而昆仑的神话便在此时发展到顶峰。 昆仑被困三百六十五天后,破禁而出,当时布阵困其的道门一尊真人四位天人,佛门的两尊菩萨,以及被朝廷威逼利诱而来的数名武道天人尽战死与昆仑山。当代昆仑白袍下昆仑,移三清山于长江北岸,脚踏小雷音寺,小雷音寺下沉百丈,孤身直入皇宫,始皇帝战死。再然后,大秦帝国二代而亡,昆仑仍是如此神秘强大。 良久,孟不二悠悠叹道:“说起来,这一代的昆仑弟子也该来请我们‘指教’了。” 莫止戈此时就只想着以战修行,对战斗可谓求之不得,也没有前人尽失败的惨痛教训,对昆仑弟子浑不在意,沉声说道:“要战便站,怎么孟兄有点自嘲与颓废?” 又哪里只是有点? 孟不二闻言却是振作精神起来,说道:“也是,无论昆仑弟子如何厉害,战了再说。” 真正的没有心结自然没有这么容易,但莫止戈也没有其他办法,看到其余三人脸上大同小异的表情,莫止戈心中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花想容一定也是来自某圣地门下,却不知是什么圣地。 还是昆仑厉害,竟然在所有圣地都留下了阴影。 莫止戈心中感慨,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四人一同看着江雾,良久,苍茫一片,好似无边无际的雾气中突兀地出现一根人形石柱,上主云霄,下立江中。云雾缭绕其上,似为其披上一层薄衫,更显妩媚动人,如一位亭亭玉立,脉脉含情的少女。 神女峰到了。 ------------ 第四十八章 六扇门 神女峰虽然的确美轮美奂,但看风景自然不急于这一时。莫止戈四人举步下船,莫止戈看着墨非攻与孟不二,静等他们先行带路。 孟不二似有点愣住,看着莫止戈说道:“莫老弟等人?” 莫止戈好生尴尬。 幸好墨非攻反应快,领悟过来,说道:“想必莫兄以为我们知道那长生居士纵横客的埋骨之处。呵呵,但我们也只是知道在神女峰,也不知在神女峰何处,也正要寻找了。好在与我们约定的九点还有一盏茶时间,找找便是。”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 神女峰虽然不少,但以四人的速度不过半柱香就找了到那位长生居士纵横客的洞府,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其根本没有什么隐蔽之处。 半山腰了,一个石门紧闭的山洞,山洞前一块石碑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诸圣来朝。” 莫止戈又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眼神怪异地看了墨非攻,孟不二,以及比他们还先到的无心和尚一眼,三人感应到他的眼神,不免有些尴尬,在心里暗自腹诽那长生居士纵横客。 一袭青衫至,吕侠道这次却没有御剑而行,只是缓缓走来。 片刻之后,黄衣叶天侯手持铁剑,一脸平静地走来,恍若没有受莫止戈打脸。 孟不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此时说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进去吧。” 莫止戈心中迷惑,低声问身旁的墨非攻,“怎么?不是还有好些圣地么?” 墨非攻笑容意味深长,说道:“道不同。” “嗯?” “有些圣地注重自悟,不喜也无需无意义地争斗辩论。比如论剑峰与洗剑池,一个尚论,辩而明剑心;一个却崇洗,自洗剑心即可。” 莫止戈似懂非懂,却也不好再问。只因其他人都已经表态完毕,正都看着他们两人。 墨非攻走进石门,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缓缓绕着石碑行走了三圈,于石碑正面站定,双眼直视那‘诸圣来朝’四字,依次拍打了一下,石门缓缓向两侧滑去。 一行人鱼贯走进,进门便是一条长长的下坡道,坡道两侧并没有种上修罗门那种苔藓,也没有其他照明设施,越往下走,光线越暗,一行人少说也是九品境界,心神还原景物不过是等闲事,但却都取出了火把,用火把照明。虽然说是等闲事,但谁都不清楚下方还有什么,身旁的人又有什么算计,自然不肯浪费一丝力量。 片刻后,一行七人驻足在一处类似与大厅的地方。大厅之内,有夜明珠照明,一片明亮。中间墙壁上还是那四个大字‘诸圣来朝。’左侧三个行楷大字,中规中矩,瘦筋硬骨,却自有一丝飘渺意味,长生居,下方各对应一道木门,右侧三道木门上却是另三个大字,草书写就,连成一片,肆意张扬,纵横府。 一行人看着六道木门,若有所思。 孟不二笑道:“六道木门,七个人,倒是至少会有两个人同路啊。” 既然彼此之间是竞争关系,那么同路的两个人自然会不放心彼此,甚至两败俱伤。那么,自然是自己越先选择越好,这样一来,后面的人如果没必要,绝对不会选前方有人的通道,就可以避免过早的消耗实力。但还是没有人有所行动。 莫止戈淡淡地说道:“这你可就错了,我们现在有七个选择。” 莫止戈指了指他们来的通道。 这是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所以并没有人发笑,哪怕是最爱笑的花想容。 墨非攻看了众人一眼,缓缓围绕整个房间绕了一圈,然后走进那上方有着一个‘府’字的木门。 一直都是平静坚毅的无心和尚双掌合什,向众人口宣一句阿弥陀佛之后,紧接着走进那上方有着生字的木门,只留下一个白衣身影。 孟不二对莫止戈笑道:“你可千万别和我一路。”然后大步走进‘横’门。 叶天侯手持铁剑,平静地走向‘纵’字门。 吕侠道看了莫止戈一眼,走进‘居’字门。 花想容也看了眼莫止戈,笑容如花,说道:“我先走了。”然后走进了‘长’字门。 整个房间,此刻只剩下了莫止戈一个人,却没有没有人走过的木门。 莫止戈不慌不忙,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房间一遍,陷入沉思。 刚才,要不是墨非攻检查一遍后当先走进‘府’字门,其他人也不可能跟着走进其他门。但莫止戈绝对不相信墨非攻竟然没有检查出中间墙壁后还有条暗道,但为什么他要如此做?除非 但其他人也不可能是蠢人。 莫止戈看向六个木门,哈哈大笑,说道:“诸位还是出来吧。” 话音刚落,墨非攻一脸苦笑地走了出来,紧随其后走出来的是孟不二,满脸赫然。再然后,相继是叶天侯,吕侠道,但花想容与无心并未走出来。 走出来的自然不是因为莫止戈的话而走出来,只是通过莫止戈的话确认了知道那暗门的事不止一两个,自然只有无奈走出。只有那没有走出的,如果听到了自然没有隐瞒不出来的必要,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两人的确没有听到。 五人相视一眼,莫止戈走进中间墙壁,如山洞外墨非攻一样依次拍打了一下,墙壁果然向两侧滑开,但出乎意料的是,墙壁后面不是通道,只是另一个小房间,上面也有四个字:“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指得自然是机关之术。你能看破我布置的机关又如何?那些机关就是让你自以为得计,浪费你时间的。 莫止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小房间,向墨非攻示意,墨非攻上前又检查了一遍。 墨非攻笑容苦涩,说道:“很明显,这间暗室是长生居士故意用来打击消遣精通机关术的人的。” 精通机关术,如果这次不是多了个莫止戈,自然只有一人,墨家圣子。 墨非攻继续说道:“时间不多了,各位请便。”言罢,当先走进‘府’字门。 剩下之人当然不可能全盘相信墨非攻之言,都上前检查了一下,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无可奈何之下也只有选木门而进。 孟不二仍然走进‘横’字门,吕侠道走进‘居’字门。叶天侯走进‘纵’字门。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那就选已经被自己种下阴影的叶天侯吧。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内心的阴影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就被他消除。 莫止戈看了六扇门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走进‘纵’字门。 ------------ 第四十九章 无脸的木人(上) “看样子,莫兄以为叶某好欺负?”走在前面的一袭黄衣也不回头,淡淡说道。 莫止戈暗想,还真是欺你好欺负。但话自然不能这么说,别人叫自己莫兄,自己也不能太过无礼。 “哪里,不瞒叶兄,莫某一直都不愿与叶兄大战,能避则避。”莫止戈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这里也就是靠火把照明,本来就没有什么光。 毫无诚意,叶天侯眉毛紧皱,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暗自埋怨自己话说的太假,不过不这样又说什么?说自己喜欢门口那个‘纵’字?反正免不了一战,多说无益。 不过,这一战终于没有在此时爆发。 叶天侯看着眼前的岔路,向左侧走去,莫止戈微微晃了晃火把,走向右边。 通道并不是直线,时而需左转,时而需右拐,也并不是平的,时而会上坡,时而又会下坡。莫止戈与叶天侯分路后大约缓步行走半柱香时间,前方又出现了一道木门。 莫止戈这一路虽然走的慢,却比自己全力飞掠还来得累。这什么长生居士纵横客既然要选最强的一人继承其绝学,自然也会在沿途设下陷阱或者说危机。一路而来,莫止戈小心翼翼,仔细打量,在不确定没有机关前绝对不跨步,踏步是更是全副心神都准备一有不对就闪,简直是神经兮兮。 短短半柱香,已经让其是冷汗浃背,但可恶的是,通道中并没有一处机关陷阱。 莫止戈看着木门,眼神闪烁不定,一路没有机关,那门呢? 莫止戈缓缓走上前去,心神月全力释放,明月不再与天地共鸣般沿着那道玄奥的轨迹运行,只是飞速转动,清辉洒遍身周,周围景象通过如清辉般的神识反馈回来,在紫府中一一还原成一幅立体图画,与眼前真实视觉所见的景象重叠,别无二致。 莫止戈微微皱眉,喃喃自语:“还是没有机关?” 一边说着,一边推开木门,木门之后还是通道,莫止戈继续前行,片刻之后,莫止戈熄灭手中火把,反插火把在背后,通道左转,“呼!”有木人挥棍击来,还有一枪直刺胸腹。 莫止戈却并无意外之色,直接退至墙壁,避过那一棍,身子直接悬空紧贴墙壁,双手反抓住背后的土石,冷冷看着眼前的通道,与此同时,莫止戈紫府之内,在心神月的作用下,眼前的通道也完整的浮现出来。 在莫止戈心神月的覆盖范围之内,前方的通道之中都是木人,而范围之外,不知还有多少。木人大都数手持铁棍,还有的手持钢枪,大斧,彼此之间又有无数肉眼看不见的金属细丝牵连,一根束在一个木人右手,另一根可能却系在后方不知哪名木人身上。 莫止戈知道,这些细丝可能就是这座木人阵的关键。通过细丝的牵扯来完成机关之间的配合,《鬼斧神工》上就有记载。 莫止戈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机器人,都是那死板方正的脸,脸上无嘴无鼻,也无眼无耳,说是脸,倒还不如说是一块木板。 莫止戈心中腹诽,也不知道孟不二看到这个会不会暴跳如雷?简直是在侮辱了他那张方正的脸啊。 孟不二并不知道莫止戈心中的想法,但此时的他的确暴跳如雷。 看着眼前的木人,孟不二并未像莫止戈那样贴在墙壁仔细查看,而是直接一剑斩了下去,准确地说,一看到那木人那不能称之为脸的方正的脸,他就哇哇大叫着一剑斩下。 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么方正的脸上怎么能没有鼻子,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耳朵?岂有此理? 如果说孟不二是一团暴烈的火焰,那么此时的吕侠道则是一汪平静的湖水。 吕侠道双手不停地变幻手势,结成不同地道诀,木剑在道诀的作用下,更加灵活而迅速地在木人间飞舞,震细丝,破机关,心神感应范围之内,木剑随心而动,凭意而行。 上清驭剑术。 蓦然,吕侠道十指互相勾连,缠绕,形成一个复杂玄奥的手势 九天紫极雷诀 木剑之上浮现无数道细小的紫色闪电,然后轰然爆发,一丈之内,所有细丝都被炸断,木人也被炸的残手断脚。 而在‘府’字门后的通道,墨非攻正从金袍里面掏出各种林林总总的小部件,有刀片,有铁丝,有齿轮,更多的还是各种或三角,或四方,或圆形的铁块,铁钩。墨非攻双手灵巧地组装,很快组合出一件造型古怪兵器。 大体形似铁制机弩,前端却是一个尖尖细细的锥子,左侧有一排锋利的锯齿,冒着寒光,右侧有形状相同,大小不一的刀片,后方是一个环形握柄,系着一根蛛丝和一根薄若头发的铁丝。 机关天敌,破解机关的万能之器――墨家破法弩 “墨家门前卖机关。” 墨非攻微笑上前。 在纵字门的另一条通道,当心神中传来木人阵的图画时,一直脸色平静的叶天侯咧嘴轻笑。 石中火又岂只是心境而已? 叶天侯呢喃道:“石中火。”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沉默的铁石里,爆发的必将是惊人的烈焰。 叶天侯手中黝黑的铁剑瞬间染上了一层红色,红的似火,恍若还在不断流动,汹涌而暴戾。 叶天侯右转,剑指木人,木人动,一道朱红色的火柱从剑身而起,暴射而出,瞬间照亮了整个通道,火柱所过之处,无论是木人,还是其手上的兵器,亦或是连接的细丝,皆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而无心和尚与花想容两人虽然都没有返回,但却没有选择一样的过关方法。 ‘生’字门通道,无心和尚恍若没有察觉木人阵一样,直接左转,一棍袭来,直接打在其脖颈上,一枪也刺进其胸腹。无心和尚一脸平静,却浑然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甚至连一丝异样也没有。 “阿弥陀佛。” 白衣僧人双掌合什,举步向前走去,一脸坚定,故不能阻挡。 ------------ 第四十九章 无脸的木人(下) ‘长’字门的通道,花想容如无心和尚一样,直接步入木人阵中,木人一棍横扫而来,被其探手抓住,右手自然下垂,牢牢锁住那直刺的铁枪。 娇小玲珑的身躯却一动不动,与木人进行角力。 谁能想到,美丽的躯体里竟然居住着一条暴龙。 又有一枪刺来,于此同时,通道上端有石块翻转,露出泛着金属光泽的箭头。 “嗬!”花想容吐气开声。 雪白嫩滑的小手,持幽黑的铁棍铁枪于瞬间蛮横前进三步,木人撞击在后面的木人上,直接后退,再撞击在更后面的木人上,“夺”的一声,弩箭直接射在其身后石板,箭身一半没入石块,箭尾颤动不已。 莫止戈冰冷而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木人阵。与通道不同的是,木人阵的上下左右墙壁都不再是土石间杂,完全由纯粹的石块铺就,石板后面也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机关。 破木人易,破木人阵难。 不过,想来还是那吕侠道最有优势。 驭剑术,自己真的应该学会。 莫止戈在心中寻思,双手已经松开墙壁,双脚落在石板上,木人阵,触动! 有一棍横扫而来,一枪直刺而进。 莫止戈此时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应对,也没有去想其他人的应对,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进,直接与出手的两个木人贴身而站,左手横肘,扫在铁棍木人头上,手上握拳,拳头如锤,隐隐泛起血光,直接击在持枪木人的太阳穴位置上。 持棍木人脑袋直接向后倾倒,持枪木人的方木脑袋更是粉碎,但两人还是做出了反应,纷纷曲臂,下垂,也是下锤。而与此同时,又有木人持枪从木人间的缝隙刺进,由下而上,直刺莫止戈左胸。 莫止戈一声厉啸,身子向左撞去,直接把左边的持棍木人撞在墙上,避过那一枪,夜水出鞘,晶莹剔透的剑身在身周横扫一圈,无数细丝被纷纷斩断。 莫止戈不待木人阵再行变化,青影一闪,红光乍现,莫止戈身影向前方狂冲,夜水剑如一汪秋水,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动,周身一米的木人皆备腰斩,细丝斩断,垂落在木人身上,肉眼难见。 但就在此时,莫止戈遽然抬头,头顶石壁上,石板翻转,露出后面那泛着金属色泽的幽黑箭头,密密麻麻,而紫府内,心神还原的身周环境清晰无比,如掌上观纹,除了头顶墙壁,两侧的墙壁也冒出令人心悸的箭头。而周围开始没有被夜水剑所波及的木人也是纷纷后退,后退的同时,铁枪直刺,弩箭待发,铁棍横扫,更棘手的是,那些铁枪弩箭铁棍的目标并不全是莫止戈,就连前方的木人也成为其目标。或者说,所有的木人都是彼此的目标。而更为恐怖的是,那些被莫止戈腰斩的木人的下半身也开始行动起来,虽然没有手,更没有兵器,却靠着最原始的本能,直接用身体把莫止戈挤压得难以动弹。 这是为了以防来者把木人当作挡箭牌。 为什么斩断细丝木人还可以动? 莫止戈心里急速掠过这两个念头,他本来就是入阵来试探阵法的变化,没想到这阵法的杀机来的如此早。 他以为一切才刚刚开始,却没有想到一切便要结束。 这是木人阵的最强一击,也是木人阵的最后一击。 而此时,墨非攻已经过了木人阵,此时正在把手中的破法弩重新分解,拆开,放在金袍里。 墨非攻回头看了一眼木人阵。感慨说道:“环环相扣,好精妙的设计。那细丝根本只是引人注意的幌子,原来它是通过比用细丝控制更高级的振动控制之术来控制木人。如果有人深陷阵中,应该够喝一壶了。” 莫止戈心如止水,神如明月,紫府之内,明月高速运行。但面对如此危机,莫止戈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仍是淡淡地微笑。 “真麻烦!” 淡淡的话语声在通道内响起。 夺夺夺夺夺 漫天的弩箭发射声掩盖了一切声音,当一切尘埃落定后,莫止戈立足之处的木人身上,地上,头顶墙壁上都插满了弩箭,还稍远一点的木人不是被后方的木人一枪刺中,就是被弩箭射中,被铁棍扫中,而后方的木人又重复着前方木人的下场。 随着“呼”的出气声,开始把莫止戈挤压的动弹不得,现在身上插满弩箭的木人被推开,颓然倒下,却受弩箭的支撑,半倒不倒。莫止戈一袭青衫,长身玉立,站在满地弩箭与木人之间,鹤立鸡群。 “如果不是如意诀已经小成,将身体全部藏在那些木人之间,此番还真是有些麻烦。”莫止戈站在已经废了的木人阵里,低声感慨。 莫止戈伸手摸了摸后背的剑鞘,在开始那千钧一发之际,他虽然灵机一动,想到藏身与那些挤压他的木人之间,但弩箭也从天上来,难免有不能完全遮掩的地方。幸好心神月下,莫止戈反应速度大大加快,被他近乎寻到了一个完美的藏身姿势,可还是有弩箭射在剑鞘上。 木人阵后,又会是什么?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眼神深邃。 ------------ 第五十章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莫止戈并没有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步步脚踩木人走过,相反,莫止戈左脚蹬地,身影便向前急掠,却无声无息,五丈外的一个木人脑袋上,一只脚踩下,莫止戈借力再起,身影便掠至木人阵尽头,稳稳站定。 莫止戈再次点起火把,右拐,继续向前走去,平凡的面孔在火光下显得有些发烫,又有些发亮,熠熠生辉。 前方又是了无新意的一道门,但却不是木门,是石门。 莫止戈走上前去,由于石门阻挡,即便是心神月也不能感应,自然也不能在紫府内还原门后的景象。 但莫止戈还有机关术。 莫止戈这一刻在心中无比庆幸自己对机关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和不浅的了解。当然,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不久之后他将会因自己对机关术那‘不浅’的了解而无比纠结烦恼。 莫止戈双手如蜻蜓点水,又如清风拂柳,与石门不停地接触,甚至可是说是抚摸。 逆原算 莫止戈心里悄然浮现这个名词,轻轻呼出一口气,身影靠近石门左侧,右手弹指如急雨,石门向上缩起,大门洞口,里面一片黑暗。 一阵劲风吹过,火把瞬间熄灭。 莫止戈并未直接举步前进,反而站在原地陷入沉思,片刻后,莫止戈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我知道当我进去就会触动机关,石门下降,没有退路,不过,那又如何?” 莫止戈举步前行,一头闯进黑暗的未知处,身后,石门果然猛地下落,再无退路。 莫止戈虽然双眼圆睁,但不能看见任何事物,除了那一片黑暗。似乎是天神用煤炭般的黑布笼罩了太阳与苍穹,更像似有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但双耳却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暴戾而阴森,莫止戈的鼻子更是不断抽动,一阵幽香袅袅传来,如丝如缕。身体各处,尤其是脸庞,更是反馈来一阵阵彻骨的寒意。 莫止戈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心神化作明月居紫府之上,单纯而单调地急速循环运行,缕缕清辉从明月上散发而出,弥漫紫府,然后向身外辐射,与空气接触,与墙壁碰撞,一一反馈回来,又在明月的作用下一一还原,紫府之内,方圆二十米的立体图形以莫止戈为中心,飞速向外扩张,形成,完整而又如实地反映了身周环境。 紫府之内,莫止戈正立在一块石板上,浓墨一般的池水与通道等宽,不知多长,封锁住前进的道路,池水表面覆盖着一层浓浓的黑藻,就算是在心神月下,也不知道其下有什么。两侧与上面的墙壁光滑平直,泛着淡淡的金属色泽,明显是用金属砌成,不见一丝石块土团。而在墙壁上,砖与砖之间有明显的界限,一看就知是可以活动的,里面也不知隐藏着多少锋利的弩箭。 而在狂风的肆虐下,水面竟然尤如铁壁一样,未曾泛起丝毫涟漪。 幽香袅袅,竟然有几分昙花的香气。 莫止戈心中称奇,暗自警惕,神识化作清辉,一遍又一遍的扫过。 就算心神月再玄奥百倍,也只能还原景象,对听觉,味觉,嗅觉也不可能有什么帮助。因此,按理说,哪怕莫止戈神识一遍又一遍扫过,也不可能探索到幽香的来源,但事实自然与常理不同。 紫府之内,四周的景象图蓦然开始扭曲起来,恍若分解成无数跟线条,彼此交结,缠绕,如一团乱麻,又好似一座迷宫,四通八达,反而寻找不到出路。 现实中,莫止戈眼里还是一片黑暗,耳边还是呼呼风声,空气中还是那昙花幽香,而在紫府之中,无数条通道彼此勾连,相通,甚至彼此相撞,相融。更令人头疼的是有的通道还在不停变换,时而拉长延伸如面条,时而浓缩成一个小点,有的通道猛然扩大,化作眼前的景象,有的通道不知其所始,也不知其所终,而有的通道却戛然而止,留下一片断层 通道之间错综复杂,千变万化,明显是开始那神妙未知的幽香的作用。 莫止戈冷笑如故,正好,这段时间心神进步甚大,正好拿着幻境验证一二。 紫府之内,明月陡然射出一道恍若实质的清辉,冲进那方圆二十米的景象图中,化作一根青丝,不管通道如何变化,始终咬住其与其他通道的联系点,一路溯本求源,不依不饶。 渐渐的,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就短短片刻,青丝也化作一条青色的通道,无限延伸,不知其所终,而其所始处也在景象图边缘戛然而止。 莫止戈心神不知不觉恍惚起来,浑然忘记自己还处在神女峰中,意识飘飘摇摇,越过光阴的河流,梦回修罗门。 修罗门是一处终年难见阳光的地方,但此时却有阳光打在两个孩童的脸上,熠熠生辉。 男孩长相平凡,眼神幽黑发亮,此时正一脸的得意地向身边的女孩子炫耀:“怎么样?月儿,我说了我能找到有阳光的地方。哈哈!” 女孩长得鲜嫩可爱,粉雕玉砌,丹凤眉,脸上满是欢喜与沉醉,抱着男孩的手,看着从小孔透出来的阳光,“当然,莫哥哥最厉害了!恩,莫哥哥是最厉害的。” 仿佛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女孩还使劲地点了点头,娇憨可爱。 男孩此时却是一脸坏笑,不怀好意地看着小女孩,说道:“那么,月儿是不是应该让你莫哥哥亲一口?” 女孩顿时羞红了脸,扭扭妮妮,双手抓着一角,不断摆弄。 男孩终于不耐烦了,正准备偷偷地亲一口。 女孩终于说话了,但话声之小,如果不是男孩一直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小女孩,肯定听不见。 “那,那你的答应月儿,要永远保护月儿。” 男孩不假思索,当下竖起右掌,三指对天,用略显稚嫩的语气庄重地对天发誓: “苍天在上,阳光见证,我莫止戈必将会永远保护月儿,如违此誓,我莫止戈终生不见阳光,死无葬身 一只小手捂住了他的嘴,挡住了他的誓言。 女孩巧笑倩兮,明眸含情,羞红着脸看着男孩,欲说还休。 男孩低下头 修罗门是一处终年难见阳光的地方,但此时却有阳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熠熠生辉。 这并不是一个小孔的旁边,但这是外面的一座山,自然有阳光。 男子唇薄如刀,双眼幽深,背上背着一个木箱,左手提着一个人头,右手拿着铁剑,看着眼前的女子,平静地说道:“月儿,对不起。” 阳光从林叶间的缝隙间打下,形成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女子的脸上,恍若一层美丽玄奥的花纹。 女子丹凤眉,依稀可以看见当年小女孩的身影,但此时脸上却再也没有当年的欢喜,只有满满的惊愕,不可置信,浓浓的不解,以及愤怒。 女子看着眼前的男子,伤心如绝,用发颤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男子脸上的平静似乎也维持不住,转个身去,说道:“你知道,杀人杀的最多的人是有巨大奖励的。远远不是第二名能比得。” 女子心如死灰,但还抱着一丝希望,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我的人头全部拿去?把我的人头也拿去?” 男子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欺骗女子,说道:“三个就足够了。我跟在暗魔身后已久,他只比我多了一个。而其他人都隐藏的很好。” 女子终于死心,看着眼前的男子,无尽的怨恨与伤心,痛苦一起涌了上来,说道:“所以,你知道以前的我永远不会怀疑你,所以你来找我!你,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去死啊!” 女子歇斯底里地大骂。 男子肩部微微颤动了一下,说道:“我会补偿你的,以后。” 女子低着头,看着地面,身影孤单悲凉,如一断没有生机的木头,只有肩头不断抖动,只有时断时续地抽泣声传来。 男子低下头,走向前方,背影坚定而萧索。 ------------ 第五十一章 师傅,你的背影是我最大的信仰 在同样的石门后,同样的黑暗中,吕侠道也在幽香中陷入了幻境之中。 长江之水浩浩荡荡,却不能减去三清山一丝风华。上清山三面皆是绝壁悬崖,如被天神用神斧劈断,光滑平直,上面除了厚厚的灰绿色苔藓,没有任何植物。剩下的一面也是陡峭异常,怪石嶙峋,毫无规律却密集地分布着,如一座石林,锋利至极,也危险至极。峰顶如剑尖直插云天,云雾缭绕不散。 一个中年道士身背古剑,眉眼间皆是凌厉骄傲的气息,右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左手指着眼前变换无端,聚散无常的云雾,沉声说道:“侠道,你可知何为上清之剑?” 小男孩看着眼前云雾,满脸好奇。 中年道士也不在意,只是缓声说道:“你看这峰间云雾,分分合合,聚聚散散。而这世事就如这峰上云雾,祸福无常,变幻万端,你永远不知下一刻世事会变成什么模样。而世间的剑士,如那论剑峰,整天只知道清谈剑义剑理,奉行入世修行,论剑而得道。在我看来,却纯属无稽之谈。世事就如这云雾,既然入世,怎么能看透,又怎么能看破?无常两字可谓道破其间真意。” “既然世事无常,那么那入世之剑又岂能有自己之道?” “要想修得剑之至境,就必须像我们现在一样,置身与峰顶,任满天云卷云舒,我自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无论世事如何无常,我不管它,它便休想扰我。哪怕云雾漫天又如何?我自岿然不动。” 中年道人伸手摸着男孩的头,说道:“这便是出世剑,这也便是我们的上清之剑。” 中年男子蹲下身子,看着男孩的眼神,神色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有一剑,便可诛仙!我这诛仙一剑可就要靠你传承下去了。” 男孩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重重的点头。 中年道士爽朗地大笑。 上清山的一处崖坪上,崖坪四周布满了郁郁苍苍的青松,青松有朵朵白花点缀其间。一柄木剑在崖坪之上飞舞盘旋,一个少年双手不停地变换,结成各种道印,面无表情,眼神坚毅。 “九天紫极雷诀!” 少年口中大喝,左手中指与大拇指相勾连,手背叠放在右手手心,九天紫极雷印。 木剑之上忽然有紫色雷电布满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不断爆鸣,木剑忽然闪至一块石头旁边,石头轰然炸开,碎石飞溅。 “九宸风羲诀!” 少年再次大喝,右手食中两指并立成戟,横于眉心处,左手食指放在右手肘上,九宸风羲印。 似有狂风起,木剑顺风而动,瞬间出现在身前五丈开外,无数松针簌簌而下,一眨眼,木剑又出现在后脑勺处,再动,扫视四周,木剑不知所踪,却是已经直接刺上头顶三丈。 木剑倏忽而东,倏忽而西,瞬间在头顶,眨眼却在背后,神出鬼没,变化万端。 “天地留影诀!” 少年喝声突然低沉收敛,左手覆盖在握拳的右手之上,天地留影印。 木剑恍若一滴墨水滴入满盆清水之中,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其形,下一刻,再次出现却在青松之间,白花之上。 “道藏如一!” 少年大喝,正待捏诀结印,却被一声冷哼打断。 少年回头望去,一个中年道人身背古剑,神色冰冷漠然,大步走来。 少年慌忙施礼,“见过师尊!” 道人眼神凌厉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大声地训斥道:“说了多少次?不要捏诀结印前把道诀的名字说出来,你是耍猴戏吗?还有,什么叫出世剑?大声地告诉我!” 少年脑袋深深地低下头,似乎恨不得低到深渊里去,用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回答道。 “出世剑,超然于红尘外,不染世俗尘埃;不理世间无常事,不问世间众人心;剑心无情更无感,唯有剑道能独尊;冷如寒冰,漠然如天。”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出剑之前就生怕别人看不到,还要大喝出来;出剑之后虽然剑势凌厉却明显心有杂念。红尘念,你什么时候能把红尘念去掉?” “你要知道,你是天生的剑心通明之体。可你却看看,出世剑被你练成什么样子?你的通明剑心呢?” “真是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愚钝!蠢!” 疾风暴雨般的训斥怒喝不断传来,少年的头越发不敢抬起来。 黑暗中,疾风怒号中,却突然传来吕侠道平静而坚定的声音。 “师傅,徒儿可以杀无辜之人毫不犹豫,因为徒儿要修炼出世剑!既然出世,世人与我何干?” “师傅,徒儿可以踏足我最为厌恶的世俗,因为不破不立,不历红尘,不经人世,难以出世。” “但徒儿做不到。徒儿不能去掉自己心中的红尘念。” “师傅,徒儿在结印之前为什么要大喝?除了你,又有谁能看到?又有谁能听到?” “师傅,叶天侯说我被虚名所累,其实他又知道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 “师傅,我为什么要修炼诛仙剑?不是因为徒儿要站在剑道巅峰,让后辈修剑之人敬仰,名垂青史;也不是为了修成那遥不可及的真仙境界,证道飞升。” “师傅,徒儿今生修剑,只因为师傅让徒儿修剑。” “徒儿至今没有忘记那年在峰顶时,师傅对徒儿说过的话,我要把你的诛仙剑传承下去。” “不是因为你对我恩重如山,仅仅是因为 “你的背影,是徒儿一生最大的信仰。” “你才是徒儿的道!” 吕侠道声音柔和,消散在风中。 黑暗中,眼泪从眼角悄然滑下,流过鼻侧,滴进嘴唇,微微苦涩。 吕侠道脸色浮现微笑。 “清息避魔诀!”淡淡的声音响起,平静而自信。 师傅,你能听到吗? 师傅,你能看到吗? 吕侠道十指纠缠不清,不断变换手势,然后分开,右手尾指与食指相连,中指和无名指笔直竖立,横于胸前,左手成拈花之势,放于身后,一道淡淡的气息从吕侠道青衫内流转出来,然后缭绕全身,渐渐的将狂风与幽香都隔绝在外,风不能近,幽香不能近。 于是,万物不能近。 清息避魔,万法不侵。 木剑出鞘,自行飞至吕侠道脚前。 师傅,你的弟子永远是最出色的! 他必将手持诛仙剑,站在剑道的巅峰! ------------ 第五十二章 我想有个姐姐 幽香不绝如缕,记忆不断如丝。 辽东行省,大兴安岭,天魔殿。 大兴安岭位于辽东行省的最北端,南连绵延八百里的小兴安岭,西依北辽的呼延阿赞大草原,东部靠近肥沃的东北粮仓——松嫩平原,而北部则是直入北辽境内,与北辽最著名的河流不死河遥遥相望。全境山峦叠嶂,山多岭密,既陡且高,林莽苍苍,郁郁森森,青松白桦相映成趣。高大的原始树木上缠绕着长着绿色宽叶的树藤,绿色宽叶上隐隐有着锯齿,泛起锋利的光泽。而在树下,布满了青绿色的藻类与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小花,小花在这苍茫狂野的山林中,显得美丽而又娇弱,惹人怜惜。 在大兴安岭深处,高大的原始树木之间,有一座通体黑色的宫殿坐落于此,宫殿之后,有一座高搭,顶部尖尖,穿过密林的阻拦,直指青天,无由地显露出倔狠及坚定的味道。 这便是天魔殿以及求魔塔。 此时,天魔殿的一座大殿内,一个中年美妇站立在王座旁,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后方站着一名低头弯腰的老妇人,身前数百名女子有老有少,都微微低头站立,以表达对她的尊重以及畏服。 中年美妇伸手把小女孩抱在怀里,看着脚下跪伏的众人,声音平和却具有无上威严,充满不容置疑的意味,“我怀里的小女孩,花想容将是我的第三位弟子,也将是我最后的弟子!” 身后的老妪神色平静,而身前的诸人表情各异,满是震惊与迷惑,什么时候,以冷酷好杀闻名的殿主会把一个人抱在胸前?这是在做梦么? 中年美妇淡淡地哼了一声。 诸人惊醒过来,齐声应道:“是!恭喜殿主。” 其中一个少女神情复杂,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一个房间内,一个肌肤胜雪,眼珠乌黑发亮的女孩盘膝而坐,十指在身前结成一个个复杂无比,玄奥异常的手印,随着其手印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快,身周的灰尘向空中扬起,向外飘落,然后继续上扬,飘落、女孩光滑白皙的额头上渐渐出汗,开始是如绿豆大小,然后是黄豆大小,接下来就是如流水一样倾泄而下,,片刻后,就全身湿透。其脸上表情痛苦,甚至渐渐变得狰狞凶恶起来,牙齿更是不断打颤,咔咔咔作响。 一个少女走了进来,身着黄裳,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冷厉的气息,细看之下,竟与那中年美妇有几分神似。 少女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少女修炼。 良久,女孩终于修炼完毕,直接瘫软地躺在地上,如释重负。 少女走近女孩身旁,说道:“容儿,修炼的不错嘛。” 女孩脸上浮现得意的神色,开心地微笑。 少女脸上也有一丝笑容浮现,然后说道:“很辛苦?流了很多汗?” 女孩像找到知音似得,连忙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师姐你是不知道,师傅给我的这套功诀好难修炼,我全身穴窍都好像要爆炸似得 少女却不待她再说下去,一脚踢在少女屁股上,说道:“那你还不给我赶快爬起来!!!师傅再三嘱咐你,修炼完毕后一定还要按照她教你的法门练习一百遍,再调息一炷香才能放松下来,你却 “好了,好了。师姐你这么啰嗦八婆,小心没人愿意娶你!” 女孩翻身站起,蹲下,起立,然后弯腰,压腿,低头,揉手。 少女看着女孩,口中埋怨:“你这死丫头!“但眼神里却满是笑意。 还是在那座大殿,中年美妇相貌并没有什么变化,端坐在王座上,双手搭在座位上,俯视着跪伏在其脚下的人群。 其身后,一个老妪低头弯腰地站在左侧,一个眼睛乌黑纯粹,滴溜溜乱转地少女站在身旁。 中年美妇看着跪伏在脚下的长老,弟子,以及门人,又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女,不由露出满意地笑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以天魔殿第二十代殿主之名,于此决定天魔殿下一代殿主就是 妇人语气稍稍停顿,然后没有丝毫意外地大声喝道。 “花想容。” 众人连忙跪下行礼,表达对殿主的服从和对花想容的认可。 而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原处,似乎忘了下跪。 还是在同样的房子,还是同样的两个人,但却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两个人。 女孩已经成长为少女,皮肤还是雪白,眼睛还是那么乌黑纯粹,没有丝毫杂质,当年的少女却逐渐成长为一个年轻女子,眉眼冰冷肃杀。 已经是少女的女孩看着眼前女子冰冷的眉眼,神色忧伤,说道:“师姐,你知道,我并不想与你争什么。” 年轻女子眉眼之间皆是冷意,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了的怨恨,“但你的确是在与我争。” 少女忧伤更为明显,“你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师尊失望。” 年轻女子冷笑如冰,嘲讽地说道:“所以,我让师尊失望了。” 少女一脸无奈及哀求,说道:“师姐 年轻女子打断了她的话,低声吼道:“花想容,你的确厉害。你什么都不用争,但什么却都会自动到你手里来。师尊的宠爱,门派的权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未来的殿主是你,不是本来被默认的我。你应有尽有,而我却一无所有。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那一切都是我的。” 年轻女子转身直接走了出去,冰冷如刀的话语传来,“花想容,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在黑暗的通道内,花想容闭上双眼,似乎想沉浸在往事中不愿醒来,一滴,两滴,三滴,不知多少滴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渗出,却转眼就被通道内的劲风吹干,除了两线泪痕,再无其他。 “师姐,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但师尊对我恩重如山,我也不愿让她失望。” “容儿一直想有个姐姐,一直都很想!” ------------ 第五十三章 我于天界觅土封侯 叶天侯抽了抽鼻子,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陷入沉思。 论剑峰峰顶,云雾缭绕中,一个中年男人与一个老人手持铁剑,相对而立。 老人看着眼前的男子,语意复杂,说道:“战胜我真的那么重要?” 中年男子双眼如石,剑眉斜飞入鬓,显得桀骜不驯。 “一直以来,你都比我强,不战胜你,我如何有信心败尽天下圣地,以力证道,飞升天界,于天界觅土封侯?” “没想到,我取名的水平比我看人的水平强的多。”老人一脸自嘲。 中年男子似乎渐渐不耐起来,手中铁剑扬起,平静说道:“我必将论剑峰剑道发扬光大。” 老人哈哈大笑,笑声中有剑鸣声大作,论剑峰历代有剑客前来论剑,每次若有所得必留下一把好剑,更兼之历代论剑峰前辈的收集,论剑峰这座山上插的剑又岂止千把万把所能形容?此刻,这无数柄或好或坏,或新或旧,或有名或无名,或造型奇特,或相貌平凡,皆发出尖锐的鸣声,剑意千万道,瞬间冲天而起! 叶天侯看着那冲天而起的无穷剑意,脸色仍旧平静漠然,没有一丝动容,只是冷冷地等着剑意剑体及身,然后轻吐一个敕字。 敕! 敕天下万剑! 万剑瞬间掉头,再次冲天而起,重新插在论剑峰上,剑鸣渐息。 万千剑意似乎察觉到其中危险,想要先一步离开,却不由自主地投入叶天侯轻扬的剑上,恍若倦鸟归林,群鱼入海,再无声息,倒是剑锋似乎被火淬炼过,凌厉了几分。 老人神色黯然,心若死灰。 叶天侯大笑道:“战胜你,我才可以说是剑道巅峰。现在,该我去那圣地之首三清山了!” 言罢,也不待老人说话,直接举剑一划,虚空被斩开一道缝隙,然后迅速张大,延伸,发出如布匹撕裂的声音。片刻后,缝隙演变成一道大门,门后面隐隐是那滚滚长江,三座点缀着白花的青山。 一道玉如意遥遥击来,打向虚空之门,叶天侯一声冷哼,举步跨进,一剑斩下,玉如意直接被斩成两半,叶天侯看着上清山方向,手中之剑直指上清山那像利剑一样的峰顶,挑衅之意明显。 “紫阳老儿,可敢一战?” 上清山寂静无声。 一道苍老的声音至太清山方向传来。那是紫薇真人的声音。 “岁月是一道河,凡流逝的,终将复返。” 随着声音入耳,一股莫名的力量作用在叶天侯身上,不容抵挡。长江滚滚东逝,叶天侯收剑,后退,退回大门,退到论剑峰,玉如意飞走,大门就要渐渐合上,一切正在缓缓倒放。叶天侯猛然大喝,声音暴戾而凶狠,满脸狰狞,“滚!” 手中之剑蓦然变得通红,炽热无比,散发着无量的高温,将虚空燃烧出一道纯粹的裂缝,裂缝正在缓缓延伸,扩大。 一剑斩下,长江之上突然出现一道宽达十丈,长过百丈,不知其多深的鸿沟,滚滚长江于此断流。 那股莫名的力量也似乎被斩断,天地似乎突然扭曲变换,下一刻,叶天侯仍旧站在上清山前,剑指上清山。 就在此时,叶天侯身周突然有无数光点亮起,然后瞬间连接成线,组织成网,然后蓦然合成一道光柱,直射九天之上。 “吾请九天降怒雷!” 玉清道术! 虚空之中,天地自有感应,风起云涌,无数的雷霆闪电在厚厚的乌云里露出金紫色的光芒,摄魂夺魄,令人心悸。 “凡自以为无敌的,必将举世皆敌!” “凡自以为可以永恒的,必将陷入永远的沉寂之中!” 苍老的话语继续传来,如同洪钟大吕。 叶天侯只感觉突然被千万人盯上,恍若成为世间之敌,放眼望去,尽是仇视,怨恨的目光,叶天侯正待举剑屠去,却突然又好像陷入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单调,寂寞,空无一声,空无声息。 也就在此时,一道青光从上清山飞出,一斩而下! 一剑诛仙! 杀机猛然爆发,浓郁狂暴。 叶天侯神色蓦然变得严肃庄重无比,冷漠的脸庞上此时竟散发着难言的神圣的光芒。 眼眸里似有两簇火焰在燃烧,凶狠疯狂,黄色的衣衫上也有着火焰升起,叶天侯如沐浴在火中涅槃的凤凰,更似一个人形的石像在经受烈火锤炼,欲要成为神像。 剑高举! 剑落下! 铁剑斩出一道玄奥难言的轨迹,刚好斩在青光之上,铁剑与青光无声俱碎。 叶天侯伸手虚握,碎片便再次重聚,凝结成那把铁剑,举剑刺苍穹。 无尽雷电倾泻而下,金紫交相辉映,叶天侯在雷劫中哈哈狂笑。 不理玉清道术招来的雷劫,叶天侯在雷电交加中大声喝道。 “谁敢一战?” 声音传遍天下,却无人敢应战。 叶天侯缓缓低头看了天下一眼,不屑而嘲讽。再抬头看了一眼漫天雷霆,骄傲而不屈。 来吧!吾,叶天侯要以力证道,飞升天界。 天地似乎有所感应,天威如狱,天劫如海。 金色的雷霆,紫色的闪电,彼此互相融合,有的大如山岳,有的小似黄豆,更有无尽黑风刮起,带来阵阵腥臭的气息,引发无穷心魔;还有烈焰燃起,煅筋销骨。天地意志更是恍若实质,缓缓压来。 叶天侯笑容冷漠,全身剑气与全生的剑意尽数融与一剑之中。这一剑,便是我的剑道!叶天侯清喝一声,“破!” 一个破字,万法皆破! 天威消逝,天劫散去。 叶天侯飞升而去! 通道内,叶天侯睁开眼睛,眼神茫然。 是心魔还是预见? 是虚假的幻境还是真实的未来? 叶天侯扬起手中铁剑,铁剑直指眼前的黑暗,似乎要将黑暗刺破;黝黑的剑身上燃起熊熊火焰,不甘而疯狂,通红炙热,仿佛一支永不熄灭的火炬,映照出叶天侯平静而漠然的脸庞,火光闪烁。 “就像这铁石之剑上也可以有熊熊不灭的烈焰,这心魔幻梦也未必不能变为真实的未来!” ------------ 第五十四章 我是一个注定要成为巨子的男人 墨非攻站在黑暗的通道中,鼻子抽动,微微冷笑,喃喃自语:“好一个长生居士!竟然把从我们墨家求来的心魔引用到此处!心魔引,引心魔,但这里阴风阵阵,却没有什么危险,你到底意欲何为?难道真的是为了坚定来者的道心?” “可惜,这心魔引从少年时起就一直与我相伴,却没有什么作用。不过,既然来此,何妨入梦一场,倒要看看你在弄什么玄虚!” 墨非攻嘴角扯出一个阴柔的冷笑,心神全部放开,幽香袅袅,梦回少年。 一座开满桃花的庭院,阳光和煦,凉风习习。在院中的一个小亭内,一个少年正在一脸认真地摆弄着手上的器械,而亭子里的小桌上也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常用工具,如小刀,锤子,齿轮,铁块,木头等等,更多的是各种造型古怪,作用奇特的玩意。 少年的手正在飞速地移动,灵活地将各种器械工具组装起来,很快,一件古怪的器械组装完成,大体类似弓弩,前端却是一个尖尖细细的锥子,左侧有一排锋利的锯齿,冒着寒光,右侧有形状相同,大小不一的刀片,后方是一个环形握柄,系着一根蛛丝和一根薄若头发的铁丝。 少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脸微笑。 这时,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小女孩小脸圆圆,带着可爱的婴儿肥,嘴唇微抿,两颗牙齿裸露在外,赫然像一只白色的松鼠。 小女孩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弓弩,不解地问道:“哥哥,这就是你所说的,百变?” 少年伸手摸了摸女孩的松鼠牙,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因为松鼠牙还是因为自己的作品。 女孩一掌打开少年的手,大声叫道:“脏!”跑到另一侧,打量着这件古怪的兵器。 少年左手缓缓抚摸着弩形兵器,抚过那尖尖的锥子,手心里传来金属的触感,说道:“当然不是。这只是百变的一种形态,破法弩!” “破法弩?”少女弯着脑袋,好奇地看着。 少年仰起头,阳光照在少年脸上,微微发亮。 少年脸上散发出一种神圣而庄重的光芒,兴奋地解释道:“我们墨家的机关可是说是天下第一,我把现在所有已知的破解机关的方法与器械都仔细地研究过,综合他们的特点与不足,制成了这一件兵器,可以用这其破解墨家百分之九十九的机关,你看,这尖锥可以 少女打断他的话,问道:“那百变还有什么形态?” 少年满脸骄傲,得意地与女孩分享其中的奥妙与自己的愉悦,“说是百变,其实自然没有百种变化,但九种还是有的,你看,我给你展示一下,黑白枪!” 少年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拆解,抛弃一下零件,又加入一些零件,进行眼花缭乱的组装后,一把长枪赫然出现。 长枪的确是长枪,枪杆通体乌黑,鸡蛋粗细,大约有六尺来长,枪头雪白如瑞雪梨花,与枪杆直接用铁钩相连,而枪杆的两侧一侧有锋利的锯齿,另一侧则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刀形利刃。 少年抖了抖枪杆,在空中刺出几朵枪花,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把枪的韧性与锋利程度跟制式长枪相比可绝不逊色哦。你再看,藏剑!” 少年用手旋开枪杆后端,唰地一声抽出一把狭长的剑,剑身没有任何纹饰,薄如树叶,仍然在颤悠悠地晃动,寒光亦随之乱颤。 少年也信手挥了几下,哈哈大笑,然后想继续向女孩展示第三种变化,却突然注意到女孩神色大变,一脸恐慌,不由扭头望去,一个神色严肃的中年男子正在大步走来。 少年笑容瞬间变的苦涩起来,牵着女孩的手迎了上去,向男人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女孩也生涩地随之行礼。 “飞儿,你先回去,我有事跟你哥说。”中年男子神色严肃,看不出喜怒。 女孩担忧地看了少年一眼,少年朝她扮了个鬼脸。 “是,父亲!” 看到女孩离去,中年男子瞪了少年一眼,少年立刻站的笔直。 中年男子走到小亭,坐下,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缓缓说道:“非儿,你很喜欢机关术?” 少年一时之间不敢回答。 中年男人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自然是喜欢的,不然你也不会趁着我不在,废寝忘食地研究。而且,我一直都在,也看到了你的开心与得意。” 少年深深地垂着头,说道:“孩儿的确喜欢。” 少年偷偷地打量了一眼男人,鼓足勇气说道:“孩儿想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机关师,而且,父亲你看,孩儿已经完成了可破尽机关的破法弩 男人不见丝毫动容,少年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直至无声。 “你想保护你妹妹吗?哪怕是在墨家,机关大师的身份与地位虽然特别,但仍然是他人之奴。你只有成为巨子,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更何况,你是我的儿子,巨子的儿子。” 男人声音平淡,但不容置疑,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巨子呢?” 少年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书房内,一个年身穿金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书桌后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书。书桌上,文房四宝俱全,而且一看就不是凡品。一个满身是眼,绣着九龙的精致香炉里正升起袅袅烟雾,散放出昙花香气。整个房间,除此之外,就全部是书架和书,有的古色古香,有的破旧不堪,但每一本都有翻阅的痕迹。 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站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情复杂。 “心魔引作用如何?可有副作用?” 心魔引,引心魔,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会被用来在读书时点燃的。 金袍男子抬起头。依稀可以看见当年少年的影子,平静地说道:“还好,习惯就好。在这种状态下,心神强大不少。” 中年男子扫视了周围的书,说道:“这一屋的书又读完了?” 金袍男子扬了扬手中的《武祖战纪》,说道:“还有它。” “有什么收获?” 金袍男子平静地说道:“无非是看看强者是怎么成为强者的罢了。然后找下让自己强大的方法。” 房间里一阵默然,金袍男子低头看书。 中年男子默默地注视着金袍男子,良久,缓缓走了出去,一声叹息从门外传来。 屋内,金袍男子肩膀微微颤动。 墨非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语气迷惑,“往事不堪回首啊!莫非,你真的是为了让我们在疼痛中坚定道心?” “可惜,我早已经麻木。” 墨非攻露出微笑,有着淡淡的自嘲,“我可是一个注定要成为巨子的男人!” ------------ 第五十五章 一呼一吸是为息 黑暗之中,一袭白衣遗世独立。 无心和尚看着眼前的黑暗,嗅着那昙花似的幽香,脑海里浮现一道倩影,却在出现的那一刻就被僧人强自斩灭。 白衣和尚手结禅定印,双手仰放下腹前,右手覆于左手上,两拇指指端相接,口中大喝道:“咄!” 金光大起,瞬间照亮了整个通道。 当无心和尚金刚怒目时,莫止戈并不知道,但此刻的他,的确也是杀气充盈在心胸,凝而不散,浓郁强烈。 那是他一直努力忘却的曾经,那是他不愿面对的过去,却在这一刻,蛮横而不讲理的闯进他的世界,狠狠地揭开了那道伤疤,露出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一呼一吸是为息! 莫止戈长长吸气,然后缓缓吐出,杀意也随之渐渐息去,心神逐渐平静下来。 仔细回想起来,这些幽香虽然勾起了他的心魔,但却并未让他沉迷其中,应该是在狂风的作用下,效果减弱的缘故。如此一来,这幽香虽然引起他的杀意,但也的确让他道心坚定不少。当然,如果是那等一直为往事后悔的人遇到恐怕就是动摇道心了。 莫止戈自言自语:“真是令人期待啊!长生居士,纵横客!” 此时,幽香虽然仍旧萦绕,但其效用不在,心神月之下,再无模糊,周遭景象再次如实地在紫府之中映照出来。 莫止戈神情凝重,虽然没有那恼人的幽香,但看那铁壁黑水黑藻,傻子也知道其中危险。开始因为近段时间的心神大进而托大就被勾起了心魔,莫止戈此时却再也无一丝骄傲,认真细致地将现实中所见所感一一与紫府中的景象映照图对应,陷入沉思。 片刻后,一个铁钉被他扔下黑水,无声无息,莫止戈抬起了头,视线投向根本不可能看见的远方,自言自语:“那就这样吧!” 莫止戈从胸前掏出一只铁爪,铁爪通体黝黑,尾端连接着长长的绳索。莫止戈手中提着铁爪甩了甩圈,然后直接一挥,紫府之中,铁爪牢牢地爪住左侧墙壁大概十米处,莫止戈扯了扯绳索。 这个落点看似随意,却是其精心计算的结果,这个落点刚好是通道机关的盲点,只有这样才不会破坏或者引发机关。 莫止戈纵身一跃,身体向前抛出,莫止戈双手急动,一边向前方向上方斜飞而去,一边则向绳子上方爬去。身体飞到至高点,距离通道顶端不过二三十寸,而后又自然而然地向后甩去,莫止戈身影又堪堪从乌黑如墨的水面上飞过,甩到顶点又自然下落,到达最低点后上升,再下落,再上升,幅度渐渐减少,频率越来越慢,高度也逐渐降低。在高度大概不过最开始的一半时,莫止戈再次把铁爪甩出,不过这次只甩到五米外,而且是在右侧墙壁,然后又是重复循环,片刻后,再次甩出。当莫止戈第五次甩出铁爪后,身影飞上前方上空,紫府之内,五米外的一道大门清晰可见。 大门仍旧是石门,与进来的石门别无二致。莫止戈身影随着绳索在空中飘荡,紫府之内身周景象清清楚楚,脑海之中,各种机关的破解之法如泉涌而出,一一验证,然后又被迫放弃。 人在空中,很多破解之法不能用,而且,这道大门设计古怪精巧,其实也没有很多选择。那么,就这样吧! 念头急转,莫止戈主意拿定。 铁爪甩出,抓在一个留石门两米来处的机关盲点上,莫止戈身影顺势向上向前斜飞,左手持绳索,右手握夜水,心神沉寂如尸居渊默,然后便是龙现雷鸣,夜水于顷刻间划出无数道寒光,纷纷击打在石门上。 叮叮咚咚!咚咚叮叮! 大珠小珠落玉盘! 此刻,剑光便是无数珍珠,石门便是那玉盘,一道两道剑光斩不破石门,那么数百道剑光一起斩下呢?剑光落,石门碎! 莫止戈身影闯过满天石屑碎石,冲出这杀机暗伏的通道。 纵字木门后的通道,叶天侯背对通道,身后石门破碎,池中,烈火还在燃烧,虽然已不复熊熊之势,通道内,阴风虽烈,却温暖如春。 长字木门后,花想容正在把幽蓝色的软剑缠在腰间,身后通道两侧的铁壁上有着明显的脚印和拳痕。 生字木门后,无心和尚全身金光缓缓收敛,由怒目金刚重新变回那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和尚。 居字木门后的通道,吕侠道手捏清息避魔诀,御剑而出,身后通道内弩箭都落在池水两侧,不见踪影,只有那破碎的石门与翻转的铁壁揭示着刚才的凶险。 横字木门后,孟不二手持他那把铁片似的铁剑站立在满地碎石之中,身后通道的两侧墙壁上,无数剑痕入铁三分。 府字木门后,墨非攻站在石门后,手持那件古怪的破法弩,脸色平静,身后的通道内的机关除了石门上升外,便没有任何反应。 莫止戈并未回头再看那通道,感慨过之不易。虽然事实上的确过之不易,如果刚才稍微有点疏忽与失误,那么等待他的必是机关全部引动的结果。 但现在的他,要与那些圣子们抢夺长生居士纵横客留下的绝学,如果不抢占先机,恐怕就永远没有机会了。而其实他也有考虑过事先就来神女峰取走长生居士纵横客的绝学,但一来那藏经楼的老者可是叫他来凑热闹,如果不凑,也说不过去。二来他也没有什么情报资料,连长生居士的洞府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不堂堂正正地赢过这帮天之骄子,别说会不会对自己的武道之路造成影响,就算得到纵横客的绝学,也难免得受圣地的追杀通缉,最起码,孟不二的仇恨是少不了的。 莫止戈虽然心中急切,但还是缓缓前行,心神月恢复平时状态,沿着那条简单而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圆缺变化。 片刻后,一道石门在眼前与紫府同时出现! ------------ 第五十六章 石门之后,莫兄再见(上) 莫止戈瞳孔微缩,眼神冷冽,石门之后有什么? 莫止戈微微冷笑,无论是什么,开门自可见山!是仙山还是尸山,一看便知。 莫止戈心神月以最高速度运行,带动着修罗劲在奇经八脉,诸身穴窍之间汹涌澎湃,一触即发,如同一道激流,一条血河,势不可挡。身周景物随着脚步的移动逐渐在紫府之内映照出来,到石门与墙壁之后戛然而止,毕竟,心神月再神奇,也还没到可以透过石门石壁这等厚实之物感应的地步。 莫止戈仔细地观察石门良久,没有看出似乎机关陷阱,眉头紧皱。 这竟然是一道死门,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开启的机关,只有靠蛮力打破,但打破之后呢?是万道弩箭激射而来,还是长江之水倒灌而入?依据对地势的模糊把握,莫止戈估计这里离江面也不远了,或许,早就在江面之下也不可知。 莫止戈平时虽然喜欢谋定而后动,但到了看不到选择利弊,前路如何的时候,却是个依靠直觉行动的莽夫。 莫止戈右手持夜水,挥剑如风,剑落如雨,剑过留影,无数剑影重重叠叠,剑光尽数落在石门身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莫止戈猛地缩臂收剑,剑影与珠落玉盘的清脆声逐渐消散,莫止戈反转剑身,剑柄在前,平直击出,射天狼,砰的一声,石门碎落,碎石如雨。 石门终于洞开,但莫止戈脸上却是一脸凝重,不见一丝喜色。前方,无论是肉眼所见,还是心神所感,都是同样的景象,铁壁铁道,前方之路不过十丈便右转,却尽是由钢铁铺就,想来右转后的通道也是如此。 莫止戈看着三方铁壁上与地面上的无数复杂古怪的花纹,冷冷嘲讽,“倒是好大的手笔。” 莫止戈心神明月之上散发缕缕清辉神识,与眼光一起落向那些古怪的花纹,一边查看,一边与以前所学过的机关术相互验证,却惊讶地发现完全没有类似的图案与机关布局,不由有些心焦无措。 除墨非攻之外的其余诸人也都纷纷停留在铁道前,进退两难。良久,唯一的女子花想容沉默片刻后说了一句初见莫止戈时便说过的话,“真正的强者,本来就应该游走在生死边缘,不断突破。”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花想容急速向前掠去,右脚踩地,没有丝毫机关启动,左脚踩墙,花想容身影右转,很明显,她想以绝对的速度和反应突破这古怪的机关。身影右转,前方与上方的铁壁翻转,弩箭毫无新意地露出,花想容心神稍定,终于有机关了!花想容右脚踩地,身子正要腾空而起,右手已经抽出了腰间软剑,却发现脚下一空,浑然没有着力之处,身影一滑,弩箭如急雨而来,软剑急舞,一团幽蓝色的光几乎完美地护住了全身上下,弩箭不是被直接斩落,就是被削去箭头,只留下箭杆借着余势打在其娇小玲珑的身体上,却没有丝毫效果。 此时,花想容身体堪堪倒地,左手下撑,正要借力而起,却耳闻一声闷响如雷,身下地面轰然碎开,再无地面依仗,无力可借,身影颓然下坠。花想容在下降过程中一声大喝,全身隐隐泛起白色的光泽,片刻后,花想容心神有所感应,放松下来,身影狠狠地直接砸在地面,却不是预想中的铁壁,而是无数柔软的草藤。 叶天侯与孟不二的选择与花想容并无二致,只是考虑的时间久了点,两人几乎同时在各自的通道急掠前行,右转时突然听见一声闷雷,心中发毛却更为小心,然后便是与花想容同样的结局,身影颓然下坠,两人各使保命手段,又在心神感应到身下的柔软草藤时放松下来,任由身体下坠,果然,那长生居士纵横客还是不敢置他们这些人到死地。 吕侠道审视通道良久,手掐剑诀,脚踩木剑,御剑飞行。他的通道却是左转,吕侠道身影刚刚左转,就只见前方上空的铁壁与地面的铁壁皆轰然炸碎,碎片如雪,而两侧的铁壁迅速合拢,势不可挡。吕侠道不用回头,心神感应之下,身后的铁壁也正在合拢,吕侠道剑诀一变,木剑速度猛增,直接出现在前方又一个拐口,不出所料,铁壁也已经合拢,别无出路。不,还有一条不是出路的生路,吕侠道笑声苦涩,木剑飞回背上,身影颓然下坠,也不再施任何手段。 毫无疑问,这条生路是那纵横客留给他的,既然是生路,自然不应当有什么危险。 无心和尚是倒数第三个采取行动的,他虽然能步步生莲,但终究境界不足,还不能真的履虚空如平地,自然只有脚踏实地而行,他却也是左转,然后便是弩箭现,地面碎,身影坠落,毫无新意,但无心脸色平静,不知是其佛心如石,禅定如松还是一切都在其意料之中。 墨非攻无疑是最苦恼的,他看着眼前的通道,感受与莫止戈却大不相同。那壁上,地面上的古怪花纹在他眼里却总是似曾相识,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因此他不惜耗废心力,推衍回忆。长生居士纵横客的绝学虽然不错,但在他眼里,却还没有这花纹诱人。 机关术并不是起源于墨祖,但不得不承认,墨祖及墨家的确是开创了机关术的新时代,而墨祖曾经提出演算机关术的两种方法己身算与逆原算也成为了现在破解机关的两条大道。顾名思义,所谓己身算,便是将自身代入当初布局的机关师,以己度人,高屋建瓴,统筹全局,步步布局,无中生有,最终还原全部布局,求得破解之法;逆原算则正好相反,从能看到的机关布局出发,剥丝抽茧,逆流而上,层层递进,溯本究源,最终还原全部布局,求得破解之道。当然,现在的机关术不可能固守一道,不思变通,一般都是两种方法综合使用,一个无中生有,一个溯本究源,相互补充。 墨非攻与莫止戈自然也是如此,两人一边在心中推衍,一边用一些小东西,如铁钉等试探机关的反应,验证心中的想法。 但无论莫止戈与墨非攻两人怎么推衍,总是不能看到此处机关全貌,好似雾里观花,总是模模糊糊,又如管中窥豹,只可见一斑,似是而非。 此时,一声又一声闷雷响起。 ------------ 第五十六章 石门之后,莫兄再见(下) 两人反应各不相同。 墨非攻只是在第一声闷雷响起时,抬头看了一眼,接下来就一直无动于衷,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声只算机关术。墨非攻渐渐面有喜色,手持破法弩,缓缓前行,但速度之慢,不忍直视。 莫止戈却终于沉不住气,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其那已经死去的破军师傅,“止戈,我观你虽然斤斤计较,步步为营,喜欢谋定而后动,但骨子里却始终是个莽夫,一个在看不清祸福时就会相信直觉的莽夫。”“师傅,我可不是。”“不管你是不是,你记住,这样并不是坏事。患得患失,不谋不动,有时会失去很多机会。”一个却是那花想容的大叫声,“真正的强者,本来就应该游走在生死边缘,不断突破。” 莫止戈嘴角笑容微微自嘲,当时自己还不信师傅所言,如今回首看来,自己岂不正是如师傅所言?出道以来,自己哪次在不知祸福时不是靠直觉做出选择?既然如此,这次也一样吧。至于脑海中浮现的花想容,莫止戈却不愿却深思。 莫止戈再次将心神月所映照的景象与现实中所见一一对应,没有发现问题后,便大步前行,身影右转,停下,眼神凝重。 的确,心神月被铁板阻拦,根本看不出下面有什么机关,但这只是对一个纯粹的武者所言,对于同时还是一名不错的机关师莫止戈来说,这种痕迹实在是过于明显。 莫止戈陆续扔了数个铁钉在铁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莫止戈自言自语:“恩,三面铁板后有弩箭,地面与上面的铁板更是会碎裂,而两侧的铁板还会合拢,可谓断绝前途,但很可惜,一切机关说穿了都不过在与四个字,环环相扣。如此简单的承接布局,我如果都破不了,那三本鬼斧神工也就白读了。” 莫止戈身影后退,直至退到石门处,一剑插下,直接插进左侧脚边的一处铁板,使劲一绞,铁板上出现了一个小洞,隐约可见其中的齿轮及铁条。莫止戈不再纠缠,大步前行至原处,然后又是缓缓前行,步步为营。说是缓缓,与墨非攻比起来,无疑是兔子之于乌龟。 后面的道路虽然机关密布,但对于莫止戈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甚至隐隐有种轻松的感觉。莫止戈心中迷惑,这位长生居士纵横客应该是没有竭尽全力,不然,明明有些机关只需要再多加一重变化就会变得棘手很多,却没有添加。而以那位长生居士之前表现出来的水平,绝对可以看到这些机关的不足。 但不管如何,过了就好。 一炷香后,莫止戈的眼前出现一道石门,莫止戈打量一会,伸手把门左端,与腰等高的第三块石块按下,石门洞开。也就在此时,还在小心翼翼以龟速前进的墨非攻猛然反应过来,“不好,中计了。这花纹虽然古怪,却是被用来迷惑那些机关大师的。”墨非攻身影蓦然加速,心态转变后,一切机关都是如此容易,随便一眼便可看破,随手便可破去。莫止戈心中恼怒,急速前进。 你不想让我得到,我偏要得到。你,休想如意。 莫止戈眼前一间不过四十平方的陋室,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四道石门,莫止戈正是从东方的门进来。一具老人模样的尸体正盘膝坐在中间的石床上,脸色如常,恍若刚死不久,脸朝东方,背对西方,左手微拢如莲,横于胸腹之间丹田处,右手搭在膝上,中指斜指身前的蒲团。虽然端坐如莲,却自然而然有一种睥睨天下,纵横无敌的气势。 床上,还放着三个黄花梨木盒。 莫止戈细致地检查了一下陋室,眼神微微一缩,走进石床,夜水剑依次挑开木盒,木盒里依次是三本书,皆是白底黑字,分别是《长生莲》,《纵横术》,《机关随笔》。 莫止戈犹豫了一下,看了蒲团一眼,再看了一眼尸体右手手指所指,缓缓跪下,恭敬地行拜师之礼。当他跪下的时候,膝盖上传来的触感就让他知道蒲团里一定有东西,而且可能就是书。他本来无需下跪,就算蒲团是关键之物,就算心神受到阻碍,不能感应其中具体情况,就算眼前这人在机关术上造诣不浅,但他还是有很多种方法去发现蒲团的秘密。但他还是选择下跪,既然受其绝学,传其衣钵,下跪何妨? 莫止戈用剑划开蒲团,带上手套,掏出两本书,赫然还是白底黑字的两本《长生莲》,《纵横客》。莫止戈心中一动,此地不宜久留。当下把另外两本书也放进木盒,把三个黄花梨木盒揣进怀里,也毫不犹豫地把地下的蒲团揣进怀里,开玩笑,这东西可是可以阻碍神识观察的,怎可随便丢弃? 莫止戈走近东边石门,正要按下他一进来不久就发现的机关,不出意外,这应该是让其逃遁的机关。就在这时,西边石门开启,门外,一袭金袍出现,腰环蓝田玉,绣百兵印。 莫止戈转头望去,语气平静,说道:“墨兄,好久不见。” 墨非攻露出一丝苦笑,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不动,说道:“莫兄,好久不见。”顿了顿,墨非攻说道:“聊几句?”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 墨非攻脸上苦笑逝去,淡然笑道:“一开始,在那六扇门的选择时,我就知道我今天恐怕得不到长生居士的衣钵了,很明显,他老人家对我们墨家有偏见。现在看来,他是想选一个既精通武道或天道,又要对机关有一定了解但也只有一定了解的人。没想到,这次机缘竟好像似为莫兄准备的一样,我等都沦为了失败者。” 莫止戈笑道:“不过是运气罢了。” 墨非攻说道:“若论气运,莫兄想来还是比不过我们圣地的。” 莫止戈摆了摆手,说道:“自然不能比,你们是气运,我只不过是运气罢了。” 两人相对无言,莫止戈终究绝学在手,没有留下的必要,便向墨非攻扬了扬手,一脸微笑,说道:“墨兄,再见!” 说罢,也不等墨非攻回复,左手按下机关,地板收缩,莫止戈向下跌落。 房间里,墨非攻站在门后看着莫止戈消失,脸色平静,恍若浑不在意,良久,终于笑道:“莫兄,再见!” ------------ 第五十七章 丹田种莲名长生指间有意为纵横上 莫止戈身影坠落,虽然心中笃定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掏出了铁爪,抓在石壁上,划出五道深深的沟痕,速度下降,堪堪在莫止戈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紫府之中,传来下方的图像,果然,下面是柔软厚实的藤蔓,看样子,自己那个便宜师傅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莫止戈拿出修罗门特有的火折子,点燃火把,虽然心神月可以感应周围,但先前使用过于频繁,现在自然是能省则省。莫止戈爬下藤蔓垫子,顺着通道往前走,片刻后,空气中便有了湿润的味道,莫止戈心知肚明,看样子,那便宜师傅把出口设在江底了。 莫止戈仔细地把怀里的五本书检查一遍,用油纸包好,放入那黄花梨木盒,再把木盒放入怀里。果然,继续前行不久,一道石门出现。莫止戈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机关可以开启木门,也是,在上方设机关终究是为了考核传人,在这里再设机关除了徒废力气,也没有什么作用。 莫止戈毫不犹豫地挥剑便砍,夜水带起层层剑影,无数寒光,落在石门上,石门当即炸裂开来,江水汹涌倒灌而入。莫止戈早有准备,直接收剑,一跃而上,双手紧抓上方土层,神色平静,洪水冲击而来,身体不由自主被往后带动,但在双手紧抓之下,倒也并未随波逐流而去。 片刻后,通道内的江水与外界逐渐达成平衡,水势渐缓,等江水彻底平静后,莫止戈伸开双手,双手划拉,双脚连蹬,踩水而行,直接游出通道,一番手脚并用,游到长江北岸,上岸也不再停留,直接就进找了一处山林,随便用夜之伤的手法捕杀了一只兔子,生起篝火,赤身裸体地一边烤肉,一边烤衣服。 虽然说长生居士纵横客的绝学是光明正大地夺来,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麻烦,但小心无大错,出于谨慎考虑,莫止戈毫不犹豫地没有在江岸停留,更没有在城里逗留的想法,最起码,也得等把五本书上的内容都了然于心再说。 莫止戈从左手边取来一个特制的小瓶,把里面的黄油倒在刚烤不久的兔身上,露出来的上半部分均匀淋完,再翻转兔身,继续均匀地把黄油淋在兔身上,自言自语:“再苦不能苦胃啊。兔兄啊兔兄,今天就对不起了,不过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会让你色香味俱全的。” 等兔肉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与金黄的色泽时,莫止戈又取来几个小瓶,洒上五香,盐,辣椒等调料,然后再取出自己早就备好的筷子,大快朵颐。 “嘿嘿,如果人生像个苦行僧一样,就像那暗魔,也就太无趣了。该享受还是得享受啊。行乐不仅需及时,更需要时时。”莫止戈一边吃肉,满嘴流油,一边还不忘自言自语,表达对当前生活的满意及对暗魔的不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兔肉太过美味,莫止戈很快完成了自己的午餐,这时,贴身内衣已经烤干,莫止戈穿上黑色内衫,继续烤着青杉,取来烤衣服时放在左手边的三个木盒,缓缓打开。饶是以莫止戈的镇定与冷静,此时心中也不由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长生莲是如何生生不息?那纵横指又是怎样地攻守皆无双? 莫止戈打开木盒,把两本长生莲,两本纵横指依次摆放在身前,打开一开始就放在木盒的那本长生莲,只见扉页之上便是十六个大字:若练此功,请先自宫,如不自宫,莫想成功。 莫止戈当即眼前一黑,第一个想法便是难道当年那位传奇人物竟然是个太监?早知道当时应该检查一下尸体下身。如果长生居士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留下自己的绝学。 检查,莫止戈蓦然惊醒过来,这是第一本,也许是障眼法也说不定,连忙翻开另一本长生莲,当先也是十六个大字:若练此功,切莫自宫,如果自宫,莫想成功。 总算对头了! 莫止戈翻开第二页,然后便彻底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第二页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高深秘法,仅仅只是当年那位长生居士留下的一封信。但见鬼的是,那段话开头是止戈吾徒。 止戈吾徒: 是不是不可思议?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希望没有吓死你。 我想你看到开头四个字,肯定以为活见鬼,但我并不想向你解释原因。你现在翻开的是长生莲,那么我就说说长生莲的修炼方法。想必,你已经得到了两本长生莲,哦,希望你是得到了两本,因为木盒里的那一本只有后半部分是长生莲小成后的修炼方法与心得,那么自然,长生莲修至小成的方法在蒲团那本的前半部分。至于真假,你自然可以验证。 既然你能在诸圣地圣子之间获得我的衣钵,想必对机关术有不错的造诣,而世人不知道的是,我在机关术也是大师级别。恩,你破关时想必也察觉到了,好好看那本随笔吧,注意,好好看。 最后,再提醒徒儿一句,长生莲之奥义在与那生生不息四字,至于纵横指的关键却落在纵横意上,但一切还是要落在心神修为上,心神不强,入门难于登天。哦,还有一句,机关虽然神奇,但莫要忘记吾辈根本!最后还有一句,长生求长生,纵横欲纵横,一心两意,莫失本心。 附:无事可去黄河野鸭渡口一行。 长生居士 纵横客 莫止戈一阵无语,这位便宜师傅明显是个想法古怪,玩世不恭的老小子,从那遣词造句上,莫止戈甚至能够还原出一个猥琐的老头在得意地留言的情景。而且,看其行事,也展露无遗。好好的一本秘籍,搞一些自宫不自宫的把戏就算了,还他妈的分作两本,如果不是自己谨慎,还不被他坑死。不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没听说他也能预见未来啊?而且,那句好好看又有什么奥义? 莫止戈摇了摇头,不再管他,直接翻开长生莲,也不求领悟,直接开始死记硬背,务求先记下再说。莫止戈的记忆力一向不错,但那偏近道门风格的心法秘诀还是让他头疼,语言晦涩难明,玄奥精深,更是有不少道门专用名词,什么真气浮丹池,神水环五内,什么两部莲花相对开,九天之上得长生,短短五百来字,等到莫止戈基本记下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莫止戈进境虽然缓慢,但仍是继续记另一本长生莲的下半部分,也有五百来字,又是一个时辰,一部完整的长生莲基本记下后,莫止戈开始推衍那没有记下的千来字,这次那长生居士倒没有坑人,那千来字明显是瞎编乱造,不知所谓,如果真的照此修炼,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稍稍休息,莫止戈又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把《纵横指》牢记,然后便快速地翻阅了一遍《机关随笔》,语句虽然平常,但的确记录了那长生居士的心得体会,便是粗粗看去,也对其有不少启发,但却并未发现什么另外的秘密。 莫止戈苦笑,看样子,那位传奇还真的是一位老顽童,时时不忘坑人。莫止戈突然怀疑,那长生莲与纵横指真的能够修炼么? ------------ 第五十七章 丹田种莲名长生指间有意为纵横下 此时已经是午夜,莫止戈不再多想,随便找了块地,穿上早已经烤干的衣服,入定打坐两个时辰后,便安然睡去。再度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莫止戈也不着急,优哉游哉地抓了几只小鸟,拔毛洗刷,烧火烤肉,一丝不苟,倒油加调料,井然有序。野外生存,那是杀手们的必修,可不想游泳骑马什么的还得自己学习,但莫止戈的必修是如何在野外生活。 早餐完毕,莫止戈双手搭在膝上,盘膝而坐,双眼微合,心神明月缓缓运行,一呼一吸,缓缓调息,逐渐臻入佳境。 便宜师傅说长生莲与纵横意的修炼最根本还是要落在心神上,而有心神月帮助,莫止戈自信在心神上不弱与任何一名圣子。但是,为什么长生居士的机关考验中并没有专门考验心神的机关?是力所难及么? 紫府之内,明月之下,一株青莲悄然绽放,飘逸出尘,而在丹田内,全身修罗劲从奇经八脉汹涌而来,如一道道血河狂奔而至,气势磅礴。莫止戈双手掌心朝上,微微合拢,左手放于胸腹丹田处,右手则放在左手上面,如两朵盛开的莲花,这便是《长生莲》上所记载的根本手印――莲花印。 随着莲花印形成,莫止戈丹田之内也蓦然出现一个黑洞,数道血河激射而来,冲进黑洞,然后消失无踪。但莫止戈不见丝毫犹豫,体内修罗劲继续连绵不绝地流入丹田上方的黑洞,黑洞的颜色逐渐淡化,渐渐演变成一个青色的光团,如一个青色光卵。 长生莲的第一步已经完成,引全身真气汇聚成一个青色光团,是为九天玄液凝华池,这便是长生莲的本源。而接下来的,才是最为关键之处。 莫止戈心神明月蓦然极速运行,无数道清辉洒下,出紫府,沿着经脉,与修罗劲一起冲进青色光卵,青色光团中,模模糊糊可以见到一株青莲的虚影正在勾勒形成。 莫止戈深吸一口气,全身穴窍轰然震动,青色光卵炸裂开来,一道青莲落在丹田上,无须无叶,孤孤零零的根茎上端有一个白色的花骨朵,远未到开花的时候。 莫止戈知道,丹田种青莲后,长生莲便算入门了,但这远远不够。 莫止戈狂啸一声,手中印诀连变,于一瞬间结成六道手印。双手拇指相扣,体内以天机穴,也即玉枕穴为首的六大天罡穴,地奇穴为首的十二大地煞穴以及造父勾陈在内的六十处周天穴窍各自射出一道红光入莲身,莲身上猛然生出一片青色的莲叶,如是者六,孤单的根茎上已经长出六片青叶,青翠欲滴。莫止戈脸上突然浮现一道不正常的潮红,龙渊式与此刻爆发,右手中指指丹田,左手中指指眉心,于此同时,剩下的五处周天穴,天皇星斗穴,青龙宫穴,朱雀宫穴,白虎宫穴,玄武宫穴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如五颗血玛瑙,五道红光射在青莲根部,青莲生五须,五道白须。 莫止戈悠悠吐出一口长气,丹田之内,青莲悠悠转动,一道青色的雾气从青莲散出,飘飘荡荡,融入丹田,与如血湖一样的修罗劲融合在一起,在从丹田向全身扩散,散遍全身,全身真气血红中带上淡淡的青色,如红中泛青的玛瑙。 莫止戈睁开眼睛,有着难以掩饰的震撼。这长生莲的效果比他想象中更好,莫止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那株青莲的影响下,自身的修罗劲对身体的损害大大降低,这样一来,自己日常修炼的极限时间便可延长不少。并且,长生莲正在修补自己以前修炼修罗劲带来的伤势与后遗症,全身一片清凉舒畅。而长生莲的好处还不止于此,莫止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种上长生莲的丹田生成真气的速度已经提高不少,这便意味着持久战力的提高,而根据《长生莲》所述,长生莲对伤势的恢复更是具有奇效。 莫止戈心神震撼,喃喃自语:“真是期待日后青莲花开,生生不息的大成景象啊。” 现在的他,虽然已经登堂入室,但要想真正的小成,还需要十天半月的熟练。 莫止戈缓缓吸气呼气,心神明月缓缓运行,自有圆缺,而丹田中的长生莲也随之转动,三者的节奏各不相同,但却隐隐约约有着相通共鸣之处,自有其神韵妙处,妙不可言。 莫止戈虽然修成长生莲,但也费尽了全身解数,也不再蛮撞地再修炼纵横指,只是缓缓体悟长生莲的妙处,思考着有了长生莲后的战斗方法,间或看看那本《机关随笔》,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当夜,莫止戈打坐入定两个时辰后,酣然睡去,第二天接近正午才悠悠醒来,仍旧是根据其一贯风格,弄了一顿丰盛美味的午餐之后,盘膝端坐于地,正式开始纵横指的修炼。 纵横指比起长生莲,在口诀上无疑简单许多,无论是在字数还是在语言的通俗程度上,但其却要求对真气的细微控制,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看来容易做来难,这也是莫止戈把其放在后面修炼的原因。 纵为肆意冲锋,自有其无坚不摧的凌厉。 横为封疆裂土,自有其无物敢侵的霸道。 一纵一横,攻守无双,是为纵横指。 一纵一横,自在无碍,才是纵横意。 这是《纵横指》上开篇明义的四句话,莫止戈此时并不能理解,但并不妨碍他修炼纵横指。 纵横指,纵者为攻,犀利无匹,无坚不摧,横者为守,浑厚坚韧,无物能破。而无论是纵还是横,真气运行走的都是就繁去简的路子,纵横指一共九式,五纵四横,便是连最简单的第一式也是要过天空,天巧,天哭在内的十二大天罡穴,地周,地幽,地孤,地伏等二十五处地煞穴,摇光,开阳,三台,平道,青丘等一百二十一处周天穴,期间近乎经过全身三分之一的经脉,而这仅仅是最简单的一式。像最简单的第九式,要求在那一瞬间经全身正脉奇脉,过四百七十三窍穴,纵横无双,岂是无因? 对一般武者来说的最难的是对真气的控制,在如此高速下还要精微控制,不能出丝毫差错,期间凶险和困难远非他人能想象。但莫止戈本身便是技巧流,速度流的杀手,更是曾在山间初悟心神月,又与海边再悟海月奥义,心神之强大,对真气的控制能力也不是他人所能预料的,纵横九式虽然复杂精深,但倒也难不住他。 又是午夜,莫止戈终于从废寝忘食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微微一笑,长啸一声,山林里诸鸟受惊,扑腾飞起,莫止戈右手伸出,中指指向远方,纵横第一式,红光从指间射出,恍若实质,两只飞鸟相继被贯穿脑袋,无声无息坠落。莫止戈中指继续轻点,不断有飞鸟坠下。 气游太虚归青冥 心过黄泉落九幽 乘龙直上玉昆仑 天地六合皆苍茫 莫止戈看着诸鸟四散飞走,默默吟诵《纵横指》最后一页的四句话,神色平静,若有所思。 我种长生莲! 我养纵横意! 可得长生?可能纵横? ------------ 第五十八章 少爷送你一口气 丁山只是一个门房,但却不是一个普通的门房,或者应该说,他是一个不普通的门府里的一个普通门房。时值下午,正是昏昏欲睡的好时候,丁山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抬头看了眼大门的“是仁居”三个镂金大字,心中自豪之余,更是打起十分精神地守着大门。 布是仁一向恶名远扬,传闻中对下人更是苛刻残暴,惨绝人寰,但只要像丁山这样的下人才明白,老爷虽然不苟言笑,更是要求严格,对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每个人值班多久都有严格要求,但却没有外界传闻的什么凌晨三点起床,午夜才能入睡等古怪要求。每当在市井之间听到这些传闻,丁山总是一脸愤愤不平,向路人解释,却没有人愿意相信。 哼哼,老爷虽然严厉,但却何曾亏待我们?每年明里暗里的补贴又岂是那些名声大好的,所谓的君子之府所能给的? 丁山心中嘀咕,公道自在人心,好人自有好报。那个一直与老爷不对路的金三爷还不是横死家中了?这些天,登门拜访的人可不是多了不少,谩骂非议的人也好像都消失了。 丁山视线所及,一袭青衫从远处缓缓行来,身背铁剑,双手负于背后,自有其雍容气度。 “公子,敢问有何贵干?”丁山看到青衫走近,从小门走上前问道。来者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年轻公子,但其淡定自如的气质与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无疑为其增色不少。 年轻公子自然是莫止戈。 莫止戈在山上呆了三日,将那长生莲与纵横指基本掌握,《机关心得》牢记于心后,终于下山而来。他马上就要去北方,几日前埋下的棋子也该来看看成效了。 莫止戈笑容浅淡,说道:“你去告诉你老爷,就说莫少爷来了。” 丁山不免有些犹豫。 莫止戈笑道:“试试无妨。” 丁山转念一想,也对,眼前这位公子气质不凡,想来也是老爷的朋友,一般人又怎敢如此态度?告诉你老爷莫少爷来了?整个三峡城,谁敢如此?退一步说,就算老爷不认识此人,自己最多不够挨一顿教训,而如果真的是好友,因为自己而失之交臂,自己恐怕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丁山主意拿定,深深弯腰,“还请公子稍等片刻。”话毕,一溜烟地从小门进去。 丁山的表现普普通通,并未引起莫止戈的另眼相看。莫止戈抬起头,双手垫于脑后,看着天上那轮骄阳,微微闭目,沉思不语。 片刻后,中门大开,布是仁那猥琐的身影急忙跑来,身后跟着阴尺,还有那个小门房。 布是仁与阴尺直接跪地,沉声说道:“参加少爷。” 身后,丁山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位青衫公子哥竟然是老爷的少爷?难怪老爷一听禀告就放下手头工作,急冲冲跑来。 莫止戈不置可否,两人跪地不敢起。 良久,“起来吧!” 如同天籁,布是仁与阴尺两人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站起来,恭敬地站在莫止戈身后。莫止戈也不客气,直接举步进门,然后便看到了眼前的丁山,不由想起了春秋城碣石楼上那个有个霸道名字的李青帝,伸指点了点丁山,说道:“该赏。” 又是布是仁的书房,莫止戈大刀金马地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后,看着眼前的布是仁和阴尺。 “我记得我说过,不过是结个善缘,一步暗棋罢了。”莫止戈语气平淡。 布是仁两人互视一眼,明显两人暗地里有过商量,最后由阴尺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少爷的话,老奴与布爷寻思良久,既然少爷一时为主,那么我等自然一世是少爷之奴。” 莫止戈眼神玩味,很明显,阴尺应该是向布是仁露底了,或者,花想容曾经来过?有墨非攻或者孟不二的帮助,阴尺的行踪可不是秘密。一个力压诸圣子,夺得长生居士纵横客的衣钵的年轻人自然是奇货可居。 “阴尺说了?” “布爷问了。” “嗯?”莫止戈转头望向布是仁。 布是仁一脸坦然,“无论怎样,我想做个明白鬼。” 莫止戈点头,说道:“倒也有理,花想容来过?”后半句却是问阴尺。 阴尺深深低头,花白的头发有几分刺眼,说道:“不敢欺瞒少爷,花姑娘的确来过。” 莫止戈不置可否。 阴尺汗流浃背,主子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手下与前主子藕断丝连。 布是仁一咬牙,刚想说话,这种事情,阴尺自己来说,只会越描越黑,自己作为同伙,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度外。眼前这位主子眼睛可是雪亮的。你能抛弃你的伙伴,总有一天也会抛弃你的主子。 莫止戈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无需多言。不过,你们两人选择我,可知道前方不仅有锦绣前程,更有那风雨如晦。” 布是仁,阴尺这次却是毫不犹豫地跪下,以表忠诚与坚定。 “势力发展还算顺利?” “没有什么大麻烦。” 莫止戈不再多问,起身站起,说道:“布是仁,你且领我前去你母亲那。” 布是仁一脸愕然,犹豫不决。阴尺暗地里用手戳了他一下,布是仁终于站起领路,却步履缓慢。 莫止戈不以为意,自己来历虽然不再神秘,但手段却还是莫测高深,也难免布是仁有些担忧,如果是要像其母亲下毒而胁迫他呢?事实上,如果布是仁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走,莫止戈反而不敢轻易用他。 片刻后,布是仁在门口站定,轻轻敲门:“娘,我有朋友向来探望你。” “你这孩子,请他进来就是,真是的。”一道苍老,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略带责备。 三人鱼贯而入,布是仁挥手屏退房间里的丫鬟,走上前扶老人躺坐在床上。老人笑容慈祥,但面色泛黄,有着明显的病态。 莫止戈施礼,说道:“老太太,我叫莫止戈,是您儿子的朋友。” 老妇人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说道:“好好,是仁朋友多是很多,却唯独你有心来看望我这个糟老妇人。” 莫止戈看了一眼布是仁,明显不是那些朋友无心,而是眼前这人不愿吧。 莫止戈走近床前,也不再说话,要他对一名陌生的老妇人说几句客套话还好,真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那简直是难于登天。 莫止戈体内长生莲悠悠转动,如丝如缕的青雾从莲身飘出,却并没有融入丹田之内,而是沿着手之三阴经,手之三阳经缓缓延伸,直至唇间,莫止戈张嘴,青雾飘散,落在眼前的老妇人身上,渐渐融入其身体。莫止戈眼神有着明显的虚弱,再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布是仁虽然能感受到那口青雾之中的勃勃生机,但还是不放心,等莫止戈离开后低声问道:“娘,你感觉怎么样?” 老妇人神色安详,昏昏欲睡,呢喃道:“感觉,感觉很好啊。全身好像充满活力一样,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布是仁看着老人脸色渐渐出现的红晕与昏昏欲睡的表情,把老人缓慢地平躺在床上,把被角掖好,点上暖凤香,与阴尺走了出去。 布是仁看着阴尺满脸骇然,不由有些不安,问道:“怎么了?” 阴尺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布爷可知武道境界?” 这个,武道发展千年,早已深入人心,所谓的武道境界别说是布是仁,哪怕是丁山都清楚。 布是仁不解其意,说道:“人境九品,天境三品,天人,上天人,仙人。这个又有谁不知道?” 阴尺说道:“天境且不去说它,人境九品步步艰深,像我,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晋入九品。当然,其中最难的不是八品与九品的门槛,而是七品与八品的台阶。而无论如何,九品巅峰无疑就是人境的巅峰,到了这一步,便是天人差一步。” 布是仁有些迷惑,有些不解,更多的是不安。妈的,这老头到底想说什么? “九品巅峰,有许多表现特征。比如真气已经贯通全身,一怒真气动,便可须发张;又比如真气与体外可以半实质化;又比如,呼气成雾。”阴尺语气兴奋。 “呼气成雾?”布是仁想起莫止戈呼出的那团青雾。 “众所周知,唯有罡气才会液化如水,无论什么真气都可以说是气,但到九品巅峰后,体内真气已至极限,穷则生变,便可呼气成雾。” “有什么神奇之处?”这次,布是仁不由有些好奇。 阴尺神色讪讪,说道:“这道没什么好处,不过是九品巅峰的标志罢了。像少爷呼气成雾,便代表其已经是九品巅峰,距离天人不过一线之隔。”语意间,已经有种主荣则荣的味道,更多的是‘我的选择没有错’的欣喜与得意。 “难道没有其他秘法可以呼气成雾?” 阴尺被门外汉的布是仁提醒,终于冷静下来,“自然是有的。不过不管怎样,都证明少爷的厉害与强大。”阴尺停顿一下,不等布是仁发问,就自觉说道:“少爷送你一口气,可是弥足珍贵。那道青雾,应该是长生莲的神通,嘿嘿,生机盎然,就算是对少爷也不是无足轻重之物,你是捡到宝了。”阴尺语气不无嫉妒,如果,少爷传授自己那纵横指,该有多好? 布是仁哈哈一笑,抬头望天,月暗星残,贼眉鼠眼间满是凝重与沉思,你是想让我死心塌地为你做事吗? ------------ 第五十九章 两碗阳春面 如果让莫止戈知道两人所想,可能也只能留下一声叹息。两个人的想法还真的**不离十。 他自然没有什么九品巅峰的境界,能够呼气成雾也仅仅是因为长生莲罢了。但那一口气,与自己体内倒还真的只是无足轻重,但要想其不融入丹田经脉,反而径自呼出,难度可不是一两点,可谓历尽艰辛。至于呼出那道青雾,自然不是看那老人可怜,打得自然是收买布是仁的注意,但要说区区一件小事,想让其死心塌地,无异于痴人说梦,莫止戈没那个幻想。那布是仁虽然外号不是人,但无论是从阴尺口中,还是亲眼所见,都可见其确实有大本领,大能力。如此人物,岂是这么容易让其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现在,自己虽然名义上是他主人,但说到底还是一种半主仆半合作的关系。 莫止戈离开‘是仁居’后,就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无论是孟不二还是墨非攻,都有着惊人的势力,想要寻到他的确不难。 第二天清晨,莫止戈起床,洗漱,背古剑,把那些为了提高生活品味的小瓶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机关整理,放好,看了铜镜里的自己一眼,缓步下楼,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点上一碗阳春面,静等客人上门。 客人果然上门来。 来人国字方脸,浓眉大眼,嘴宽鼻阔,大步走了进来,竟然有一种无人可挡的气势。 来人,自然是孟不二。 孟不二一脸自然地坐下,,唤来小二,点上一碗阳春面。 莫止戈神情有点惊讶,说道:“没想到,堂堂圣子也吃阳春面。” 孟不二哈哈一笑,说道:“阳春,别的不说,名字听上去就喜气。别的圣子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什么都吃。心情好就好。” 莫止戈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感情你吃的不是面,是心情?” 孟不二抚掌大笑,“正是,正是。” 这时,莫止戈的阳春面已经上来,虽然没有什么肉等佐料,但几片青葱附在红红的汤面上,莫名喜感。莫止戈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瓶,分别加上,阳春面顿时变得香气扑鼻起来。 莫止戈举筷把面送进嘴中,一边含糊地问道:“我一直不能理解,向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江湖甚至是天下未来的主角为什么出门没有带上几把神兵利器,要知道,暗魔那小子可都有一把狼烟刀。” 孟不二摇头苦笑,轻轻用筷子敲打着桌面,等着小二送面,一脸无聊。“首先,那把狼烟刀可是天下第一凶刀,别说我还是圣子,就是我是浩然书院的院长,也不一定能够持有同等级的神兵。来,把你那调料给我一点。” 孟不二往自己面上洒上莫止戈收藏的宝贝调料,呼哧一声,把劲道十足面条吸进嘴里,然后继续说道:“至于我们为什么不带神兵利器,一是因为不能,二是因为不愿。” “恩?”莫止戈嘴里忙活,鼻孔发音。 孟不二明显适应不了莫止戈的特制调料,随便用左手擦了擦额头上辣出来的汗,解释道:“何为天人?有自身天道之人。如果带神兵,无疑会影响自身悟道。而且,神兵也会带来依赖心理,不利于自身境界提高。更重要的,如果不持神兵,圣子之间的交手勉强能够控制。如果神兵在手,搞不好就不止分出胜负,还有生死了。” 莫止戈撇了撇嘴,“原来是怕死。” 孟不二毫不介怀,反而哈哈大笑,“正是此理。” 一碗阳春面很快吃完,两人埋头喝汤,完事后胡乱用手抹了抹嘴巴,开始正式的交谈。 “没想到,是你小子得到了那长生居士纵横客的衣钵。” “怎么?不服?”莫止戈似笑非笑。 孟不二挥了挥手手,说道:“扯淡,老子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我修的是浩然剑道,讲究一个理所当然,说一不二,自有修行之法,对其衣钵的兴趣本来就不大。” 莫止戈若有所思,“难怪你会邀请我去。” 孟不二用手擦了下额头上止不住的汗,说道:“没有的事,叫你去就是想让大家乱斗一场,恩,莫非我潜意识里真的有如此想法?” 莫止戈不搭理这一茬,问道:“难道其他人没有自己的道?” 孟不二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有,圣地何其强大,法门秘术浩如烟海,又岂会没有自己的道路?说穿了,这次诸圣地就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来的。能得到很好,不能得到也没关系。不然随便派一个老不死的,谁抢的赢?那位也只是被誉为天人之间全无敌,但天人之上呢?” 莫止戈若有所思。 “当然,这是在诸圣地之间而言,谁得到都无所谓,但像你,嘿嘿,幸好你是光明正大地夺得,想必没有天人会找你麻烦,但圣子们自然会来找回场子。” 孟不二摊了摊手,“我只能说,你摊上大事了,你就等着成为圣子之敌吧。” 莫止戈微微皱眉,但并未如何在意。那些已经交手过的圣子在没有新突破之前自然不会来找他麻烦,如果突破了,难道自己就会原地踏步?以战破境,其岂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 “对了,听墨非攻那小子描述,那长生居士所设的机关没有特别考核来者的心神修为?但是按照我老师的推测,那两门绝学可都需要不俗的心神修为。” 老师,是书院对师傅的独特称呼,无论是浩然书院还是剑院皆是如此。 莫止戈摇了摇头,他哪里知道?只是说道:“那两门绝学的确需要心神修为超出真气修为。也许是其力不能及,或者,长生居士能预见未来?” “不可能,他的机关造诣,武学修为书院都十分清楚,不可能漏过这么一件大事。而且,长生居士的机关造诣精深,绝对有此能力”孟不二立即否定,沉吟片刻,突然一脸兴奋,说道:“我想起来了,老师曾经有个猜测,长生居士与天机谷的一名长老似乎相交莫逆。却不为人知。” 如此,倒可以勉强解释清楚。天机谷一向号称能窥天机,辨阴阳,改命运。如果有长老出手,又有长生居士的协助,看到未来的某个片段倒也能理解。莫非,当真是其看到了未来有一个叫莫止戈的人会继承他的衣钵,既然如此,那机关考验自然可以随心所欲,随便乱整。而以其玩世不恭的性格,完全有可能。 莫止戈心中寻思后,也不再深究,看着孟不二,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我,应该是去洗剑池,以心洗剑,倒要见识见识。你呢?” 莫止戈指了指北方,说道:“我会去沙场。” 孟不二初始有些惊讶,既然抚掌,大笑道:“好,好!那么,来年十月十,秦帝陵再见。” 莫止戈淡淡说道:“小心!” “小心被你战胜我?哈哈!面也吃了,话也说了,也该走了。”孟不二如来时一样,大步走出,在门边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莫止戈说道:“对了,墨非攻那小子说,既然与你在那里见了,就不再见了。” 莫止戈微笑挥手,孟不二转身大步而去,背影壮阔。 ------------ 第六十章 再见及再相见(上) 正所谓旧客不去,新客不来,孟不二身影远去后,一袭黑衣缓缓行来。 花想容坐在孟不二开始坐的位置,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说明来意:“说起来,我一直还欠莫公子一声谢谢。” 中原大地盛行儒家学说,重男轻女更是自古以来的常理,什么《女戒》,三纲五常更是深入人心,一般来说,女子在男子面前一般都会自称奴家,就如那池小鱼,但总有几位巾帼不让须眉,对于花想容这等武力,前途不可限量的女子来说,自然无须也不会自称奴家。 莫止戈看着眼前女子的黑眸淡笑,难免不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果抛去相貌,这神情与镜子中的自己何其相似,因此淡淡笑道:“花姑娘不用客气,既然相似,自然要帮。” 花想容被其这暧昧的弄得满脸通红,片刻后,才鼓起勇气问道:“听说莫公子得到了那长生莲与纵横指?” 莫止戈却不答话,直接缓缓呼出一口青色雾气,浅浅淡淡,袅袅不散。 花想容一脸震惊,欲言又止。这等生机勃勃的真气,对一名武人的好处不言而喻,不仅意味着真气的回复与伤势的恢复速度将提升到另一个境界,而且,还可以延长武者每天入定的时间,影响深远。更重要的,短短三天就有如此成效,完全是惊世骇俗。 不过,这么重大的消息就这么明显地透露在自己面前,虽然就算泄露出去也不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但终归是无尽的麻烦,也可见眼前这男子对自己的信任。 这就可以说是完全误会莫止戈了。虽然莫止戈觉得彼此之间不止神情相似,而且功法大有渊源,可谓有缘,但也不可能如此信任眼前之人。说穿了,不过是那无所谓三字罢了。不泄露出去,今后多个勉强可算朋友之人,泄露出去,也无非带来一些自己求得不得的麻烦。何必在乎? “还好,总算恢复过来了,墨公子也去看了他们几次,姐妹两个靠打渔为生,我想给她们留下点银子,小鱼却执意不肯要。” 莫止戈眼神怪异,那墨非攻可谓是一个完美男子,不仅是墨家候补巨子,而且温文尔雅,英俊潇洒,可谓浊世佳公子,看样子,那池小鱼恐怕难免陷入情网。 “留下?你是要去哪?” 花想容本来有几分犹豫,想到刚才眼前这男子可是没有半分推脱就呼出那口青雾,便坦白地回答:“应该是北方。” “北方?” “师傅在我出门是曾经专门嘱咐过我,要我去北方战场磨砺。”花想容言语间有几分犹豫。 莫止戈若有所思。 圣地之中,历代弟子去战场磨砺的无非是那两家,天魔宫,真魔山。 大道分武道与天道,世间三教,儒释道,皆修天道,除了儒家只有一座浩然书院,其余两教都有两家圣地,佛门的小雷音寺,轮回寺,道教的三清山,逍遥观,其中又有显隐的区别。而武道乃是修行主流,各种流派更是复杂难分,但除了剑道与魔道有资格自立门户外,其他的都以武道称之,而剑道魔道虽源于武道,也以半个武道中人自居,但却隐隐有自成一道的趋势。剑道有论剑峰与洗剑池,魔道有天魔宫与真魔山,而其中又以魔道最为叛离武道。 武道虽自武祖以来,都崇尚只修己身,唯己独尊,讲究一个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循环渐进,精气神三者并重,互相融合借鉴,相辅相成,最终融为一炉,以力证道。因此自古武夫只闻证道而死,不见如三教之祖一般化道飞升。 武道对天地而言已算桀骜不驯,但比起那已经可谓偏激的魔道来还是大大不如。武祖曾言吾只修己身,所以天地不再眼中,可谓猖狂,而八百年的魔祖却更为大胆放肆,直言己身即天地,以己可代天,自创魔道,立真魔山,只修肉体,天境只下与武道差别不大,只不过肉身更为强大而已。而天境之时,也划分三种境界,天魔,真魔,造化魔。天魔要求融全身精气神与肉身之中,再无罡气心神之说,肉身举世无双,而真魔境界却是在身体之中仿照天地自造天地,至于造化,何为造化,万物生焉。 天地何其磅礴?人身何其玄奥?便是内视也不足以了解人身的完全奥秘,那么自然只有研究他人的肉身,解剖尸体。而魔道因为与三教的理念不合,自然难免大战,三教合力,魔道怎能抵挡?理智的人更加疯狂的研究,想要突破极限,甚至不惜以活人做实验,而疯狂的人则更加疯狂,从而嗜血好杀,魔道由此真正沦为魔道。 五百年前,千古一帝秦始皇一统天下,便是如今的北辽,当初的大漠也被收入其国土,右手春秋剑,左手狼烟刀,偌大一个江湖被他压的闯不过气来,无论是三教,还是剑道,魔道都不得不放下以往恩怨,隐隐有联手之势,当然后来因为佛门道教背信弃义,始皇禁武禁侠,儒教不知被坑杀多少儒生,多少剑士剑断而亡,魔道也因性子倔狠差点一蹶不振,虽然后来昆仑下山,入京,诛杀始皇,天下终于恢复太平。但三教之间已经彼此勾心斗角,关系复杂,而剑道与魔道好歹同患难,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因此,魔道与三教的关系终于缓和,魔道不再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三教也不再一见魔道就喊打喊杀,要替天行道。 这也是此前诸圣子隐隐猜出花想容身份,却并未有什么举动的原因。如果是在五百年以前,墨家与论剑峰且不说他,三教之人早就替天行道,诛杀邪魔了。而无论在什么时候,八百年以来,魔道之中的顶级势力都有让门下弟子在沙场磨砺的传统,无论是正统的,传自魔祖的魔道,如真魔山,天魔宫,还是那些因嗜血好杀而被称之为邪魔的魔道,比如北辽的那座陷空山。 ------------ 第六十章 再见及再相见(下) 眼前这初入江湖的雏儿恐怕还不知道她身份早就已经泄露的大半了,莫止戈心中暗笑,难道她就不曾好奇没有谁问她的来历? 莫止戈自然也不会去吃力不讨好地去将其点破,只是淡淡笑道:“那么,有缘再见。” 花想容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什么却终究没问,只是起身向男子一样抱拳施礼,“那么,莫公子,告辞。” 莫止戈站起回了一礼,看着黑衣远去,自己也准备离开,却猛然瞳孔一缩,一名男子正似缓实疾地走来,身材高大魁梧,天庭饱满。 像南宫天庭这种人物,自然也是修罗门能不惹就不惹的大人物,自然有其画像。 莫止戈心神紧张,修罗劲疯狂流动,汹涌澎湃,竟有几分浩浩长江滚滚东去的气势,心神明月更是化作满月之态,以最高速度运行,牵引真气运行更是狂暴。莫止戈双眼微眯,不动神色。 也许现在的他有自信在不曾拼命的天剑手下保命,却没有信心在眼前这高大男子面前全身而退。因为他是东南武凤南宫天庭,东南王之长子,也曾在潜龙石像之前悟神通,而在通天阁里的风云榜上,对其的评价只有简简单单却令莫止戈毛骨悚然的八个字:初入天人,可杀天人。 他来做什么?追究自己曾在春秋城杀人?当初杀进天下居,虽然没有透露身份,但自然瞒不过有心人,而事后天下更是传出他杀了谢甲的消息,更是有嘴说不清,他无论承不承认,都已经被默认曾经在春秋城杀谢甲。 莫止戈一直以为东南王因为那一面之缘,不至于找他麻烦,却没想到,来的却是东南武凤。南宫天庭常年在外游历,便是父子之间有通信,想必也不会提起那些鸡毛蒜皮,比如那一面之缘的小事。 一般天人自然不可能找自己一名小辈麻烦,但南宫天庭也不过二十五六岁,而自己又曾在春秋城杀人,却是再名正言顺不过。 但南宫天庭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莫止戈心中迷惑,却不耽搁其杀意沸腾。 南宫天庭旁若无人,大刀金马地坐在已经被两位年轻一代的天骄人物做过的椅子上,语气戏谑:“怎么?心中不解?恩?杀意如此浓烈,我明白了,我可不是来杀你的。哈哈!” 以其身份,确实没必要骗人。但莫止戈以己度人,自然不会如此简单放松警惕,能简单杀就简单杀,这也是杀手信条之一。莫止戈自己又何尝少了一边微笑交谈一边割去目标首级的经历? 南宫天庭眉头微皱,不免有些无奈,说道:“看到你之前,我就怀疑父王为什么对你如此青睐,在长江上,我觉得你不愧可以让父王另眼相看,现在,却不免有些失望。” 东南王另眼相看,饶是以莫止戈的心机城府,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南宫天庭沉声说道:“我此次来,就是想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引起父王注意,从你们长江相会开始,我便一直遥遥把握你的行踪。事实上,如果不是不想打扰你修炼,我三天前就可以出现在你面前。” 莫止戈神色淡然,但终究缓缓坐下,杀心渐息。 南宫天庭继续说道:“当初那石剑叶天侯气势汹汹而来,在侠道心中种下阴影,你却能在其心上也种下阴影,武道修为不错,胆识更不错。虽然现在的你看上去还是不够大气,但仔细想来,如果没有这份小意,你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莫止戈淡然一笑。 “不过,那叶天侯明显强于上一代圣子,短短一夜间,竟然摆脱了心中阴影,当是你之劲敌。” 莫止戈心中暗暗警醒。他本来在诸圣子之间夺得长生莲与纵横指,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难免得意,却此时才知道,全过程都有一双眼睛在后方看着,而自己却是一无所知。真可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南宫天庭既然摆出了指点江山,不吝赐教的样子,莫止戈自然也不再客气。 心神与真气一起缓缓收敛,但仍保持着警惕。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缓缓问道:“不知世子殿下以为天道以谁夺魁?武道又是谁为第一?” 南宫天庭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天道的话,三清宗一直隐隐是诸圣地之首,至于武道,虽然当年连父王也被北辽慕容所败,但昆仑一直隐隐是天下第一。不败昆仑,何人敢自称第一?不过今后,除这三人以外,那位剑道魁首酒剑仙却也有望登顶。” 酒剑仙,腰间携酒,身带九剑,自号酒剑仙,二十余岁出道,与浩然书院当代圣子一战,不敌败北,却虽败尤荣,要知道,两人可是相差十余岁。过五年,挑战论剑峰圣子,圣子闭关不战,后与洗剑池当代圣子战,斩之,名动天下。其后十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却隐隐被认为是剑道扛鼎人物,更重要的是,其比南宫沧海,慕容破军要少了将近二十余岁。 南宫天庭继续说道:“至于魔道,天魔宫不值一提,上一代的真魔山圣子深藏不露,倒也不好妄言。其实无论怎样,现在的江湖也许是他们的,但将来的江湖一定是我们的。” 如此豪言壮语,南宫天庭说来却如此轻描淡写,这份心志,莫止戈也只有自叹弗如。 莫止戈继续问道:“世子殿下以为那天机谷与天象宫又是如何?”开玩笑,如此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南宫天庭似乎打定注意开诚布公,毫不犹豫地回答:“一般一条道路两圣地皆有显隐之分。天机谷隐世少出,倒也有几分先知风范,至于天象宫,原本就是天机谷的叛徒,号称要顺应天象,其实不过一一群投机之徒,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干的竟是为帝王逆天改命,连累百姓,损害今后千秋大业的勾当。他日我武道大成,必杀之。” 莫止戈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心惊肉跳。这个世道是怎么了?前有连烽火单刀要屠天人,现在更是有人扬言欲屠圣地。 “不知那南巫如何?西域如何?北辽如何?那秦帝陵又有什么秘密?” “南巫西域北辽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甚了解,不便多言。至于秦帝陵 ”南宫天庭罕见地停住了话头,不再多言,长身站起,径直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竟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意味。 “我只知道一二,还有**不懂啊。再见。” 莫止戈看着那道远去的高大背影,奶奶的,他不是被我层出不穷的问题吓走的吧? 片刻后,南宫天庭确定莫止戈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后,伸手擦拭掉额前的冷汗,心有余悸,喃喃自语,“本来以为自己十年游历已经可算见识广博,哪想到却是如此不堪一问,倒是坐井观天了。看样子,北边边疆必须得走上一遭了。” ------------ 第六十一章 少女可识愁滋味? 巫山还是云笼雾罩,苍茫浓郁。 修罗门总部的一间密室内,名为连烽火的男人正在盘膝静坐,狼烟刀横于膝上,连烽火双眼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狼烟刀,左手伸出,中指从黑色刀鞘上缓缓摩挲而过,无声无息,却有丝丝血痕留下,渐渐渗透进刀鞘上的玄奥花纹,融合,然后血痕逐渐变浅变淡,再无痕迹,那些花纹却隐隐变得暗红少许。 本来以他的资质,在未晋天人前根本没可能驱动这把天下第一凶刀,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终于在潜龙渡口,受天剑气机压迫,狼烟出鞘,鬼哭神嚎,重伤天人,可他自身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更是因为心中对修罗门的隐隐忌惮,前不久才回到总部。但也可以说因祸得福,虽然在天人之下拔出狼烟刀让自己精气神皆损耗严重,就算是如今战力已经恢复,但后遗症却远远没有消除,可是,也让他更进一步的领会到了狼烟之意,以前再如何深究,终究只是雾里观花,朦朦胧胧,哪有亲眼所见,亲手所用清晰深刻?如此一来,自己未必没有机会在天人之前就可真正地拔出此刀,借此凶刀之威斩天人,更重要的,狼烟刀刀身中所蕴含的凶气怨气戾气可以磨砺心神,其所藏得刀道更是其晋身天人,领悟自身之道的捷径。 连烽火缓缓闭目,双手搭在黝黑的刀鞘上,神情宁静,刀眉却仍旧锋利凌厉,额头上的那道斜疤更是散发着无尽的凶恶之气,凶神恶煞。 “夜鬼,鬼面,妖狐,你们都该死!” 妖狐此时不着片缕,全身如蛇,蜿蜒着在地上爬行,但令人心生寒意的是,妖狐此时并不是在平地爬行,其身下是无穷无尽的蛇,或青或黑,或白或花,有的大蟒长达三丈有余,全身色彩斑斓,蛇信丝丝,猩红恐怖,有的细小如手指大小,通体黝黑,灵巧游动。这些蛇虽然几乎都不是那些世间知名的毒蛇,可被咬上一口也不是开玩笑,世间普通男人面对这满池异蛇,连多看几眼也是奢望,唯恐避之不及,更何况是一名娇柔少女。但妖狐却赤身裸体置身其中,雪白的胴体与乌黑的头发在蛇群中是如此惊心动魄,美到了极致,也惊险到了极致。 良久,妖狐身上已经爬满了无数条蛇,色彩斑斓,有大有小,彼此缠绕,甚至有一条还绕在她的耳朵上,而蛇与蛇之间的缝隙中,偶尔露出一丝温香软玉,着实惊心动魄。美人缠百蛇,风姿妖娆。 妖狐丹凤眉微皱,全身一阵毫不起眼实则无比迅速的振动,霎时雪峰乱颤,如雪肌肤似波浪起伏,所有异蛇纷纷飞去,遥遥坠地。妖狐一跃而起,站在蛇池之上,径自前去洗澡,旁边自有侍女早已备好热水,递来衣服。片刻后,妖狐穿上黑衣黑裤,向蛇池最高处走去,贪狼正站在那里。 中年美妇在心中微微叹息,如此修炼,岂是没有风险?投百蛇入池,赤身裸体感受百蛇运行奥妙,金蛇变自创立以来,如此修炼的可满十人?活下来的又可超过三位?为了追求尽可能原滋原味,也是为了在生死危机之下触发灵感,加强印象,百蛇可没有拔去毒牙一说。 如此付出,可曾值得? 胡月儿似乎看出师傅所想,朝其做了个鬼脸,虽然不过二十来岁,但因天生早熟,竟兼具少女可爱与少妇风韵。 贪狼一口气终于悠悠吐出,也不说话,转身离去。 胡月儿看了一眼蛇池,然后便从另一条道路离开,转了几个弯后,胡月儿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当年莫止戈带她来的小孔处,阳光正从这道缝隙洒下一缕光辉,如此黯淡,却又如此光明。 胡月儿微微扬起脸颊,洁白如玉的脸庞上映上一道淡淡的阳光,熠熠生辉,散发出如玉石般的光泽,一脸沉醉与坚定。 莫哥哥,月儿一定要与你并肩而战! 一道脚步身传来,胡月儿赫然惊醒,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一道看上去无比平凡实际上无比神秘的身影,鬼面青年。开玩笑,能够接近修罗三杀之一的妖狐如此近才被察觉,又岂会是平凡人物? 胡月儿微微欠身,行礼,“鬼面大哥。” 鬼面青年不闪不避,也不回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像身前站的不过是一位陌生人,不是名声鹊起的修罗三杀之一,也不是一个无数男人恨不得为其抛头颅洒热血的大美女。 但胡月儿知道这是眼前这男人已经把自己当作半个朋友了,如果换一个人,眼前这人一定会淡淡的还礼,而不是如此自然随便。 胡月儿笑道:“没想到,鬼面大哥也发现了这里。” 鬼面声音竟如泉水清冽悦耳,“这里,我可是比你们还先发现。” 你们,指的自然是莫止戈与胡月儿。既然先发现,为什么一直没出现?自然是为了不打扰你们。 胡月儿不由有些面皮发烫,转移话题,说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鬼面大哥行事如此低调?不然,如果修罗只有三杀,恐怕就轮不到月儿了。” 鬼面脸上带着面具,自然看不出其表情变化,只是“呵呵”了一声。 胡月儿不由有些郁闷,饶是她再长袖善舞,面对这么一声“呵呵”,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当年,鬼面大哥在暗魔额头上留下了一道让其终生难忘的疤痕,不知却是为何?” 鬼面静静地看着胡月儿,似乎看穿其心中所有的想法,良久,轻轻笑道:“因为,他太嚣张啊。” 通宝阁二楼,一个身穿黄衫的少女正呆呆地望着楼梯口,似乎在等待某人如上次一样突然出现。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虎头虎脑的男孩看上去一脸迷惑,扯了扯其姐姐的袖口。 名叫丫丫的少女似乎被撞破了什么秘密,脸上瞬间飞上两团红晕,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没,没什么。” 虎头虎脑的男孩却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姐姐你肯定是想莫哥哥了,这些天,只要父亲不在,你就这样,啊!” 少女明显恼羞成怒,右手使劲拧着男孩耳朵,“臭石头,教你乱说。” 男孩连连讨饶,在少女终于松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脸落寞,说道:“姐姐,石头也想莫哥哥了。” 少女一愣,然后双手抱膝,头枕在膝盖上,眼神迷茫。 而在长江岸边,也有一对姐弟惆怅满怀。 是谁曾说少女不识愁滋味? ------------ 第六十二章 他来了 杨柳庄是位于长江行省边境的一个小村庄,倒也是有山有水,有杨有柳,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条小河从村前流过,据说最终会经过一河一湖,汇入长江,而小河两岸种满柳树,树粗枝密,村子其余三面却遍种杨树,高大挺拔。 黄昏时节,村口,一个小男孩蹲坐在官道旁,不知是专注认真还是懵懵懂懂地看着远方,鼻涕不经意间流出,却总在将要流进嘴唇时被他用力一吸,又重新回到鼻孔,但留下一道道痕迹却在所难免。 一袭青衫缓缓行来,双手负于背后,自在潇洒,虽然相貌平凡,却显得温文尔雅,大家气度。 莫止戈缓缓走进,注视着眼前的孩童,良久,问了一个路人绝对不会问的问题,“地府在何方?” 小男孩本来眼神一直放在官道上,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莫止戈的问话,此时终于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莫止戈微微一笑,右手伸出,在空中简简单单地划了一个古怪的图形。小男孩神色终于恢复正常,当然不是正常的小孩应该有的表情。 小男孩脸色平静,说道:“修罗在眼前。” 莫止戈笑道:“请。” 小男孩站起,自顾自地蹦跳着进了庄子。莫止戈倒也不着急,笑意醇厚,脚步轻动,一步步地跟在其身后。 片刻后,在一间客栈门口,小男孩停了下来,右手指了指客栈,示意莫止戈进去。莫止戈微笑致意,缓缓走进。客栈里并没有几个人,也是,杨柳庄虽然不太偏僻,但也绝不能说是什么交通枢纽,繁华之地,此时又能有多少人? 莫止戈走近柜台,一看就显得猥琐的老掌柜的双手正在飞快地打着算盘,也不知道其这么一家勉强维持生活的客栈哪有这么多账要算。 莫止戈看了一会,也不施礼,淡淡说道:“打扰了。” 猥琐的中年男子终于抬起头来,“住店?” “上等房。” “死瘤子,去,带这位客人去上等房。” 小男孩一溜烟地跑来。 这么一间小客栈,自然没有什么好房子,所谓的上等房也就三峡城最不入流的客栈的普通房水平,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四把椅子就近乎没有物件。 莫止戈神色平静,坐在床上,神识一扫而过,脸色平静。 眼前的小男孩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不是体型,而是气质。本来只不过是一名有些呆愣憨傻的孩子,现在却是一位神色阴沉的汉子,一名中年侏儒。 “夜鬼,好久不见。”侏儒声音低沉,有着明显的怨气与敌意。 莫止戈却没有看他,只是将眼神投向窗外,浑然不觉。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满含怨毒的声音响起。 “我还没杀你,岂会不再见?而且,我眼里又何尝有你?”莫止戈语气平淡,语意不屑。 侏儒还想再说什么,莫止戈却突然将视线投放在其身上,冷冷叱道:“滚。” 侏儒脸色大变,几近狰狞,却终究不敢再说什么,愤而离去。 莫止戈仔细检查了下房屋,安然坐在面对门的一侧,解下夜水剑,放在左手侧,右手轻轻敲击着木桌,似乎在等待什么。 夜幕渐渐落下,昏去夜来。 门外,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请进。” 猥琐的中年掌柜背着一个木箱,忽地闪了进来,紧闭房门。 莫止戈微笑道:“他,好久不见,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是你在这。” 被莫止戈唤叫他的猥琐中年老男人不吭声,坐在莫止戈对面,直接打开箱子,取出一壶酒,给莫止戈倒了一碗,再给自己倒了一碗,轻轻笑道:“现在,不是有很多人都认为是才是修罗三杀之首嘛?有这待遇还算正常吧。” 说完,他微微抿了一口酒,并不像寻常江湖好汉那样大碗饮酒,豪气干云。 莫止戈自嘲笑道:“我有多少斤两,你会不知道?通天阁会不了解?哪有杀谢甲的本事。这酒倒是不错,你还真的下血本了啊。” ‘他’语气平淡,说道:“我自然是知道。只是两年未见,来见见你也是无妨。”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低头饮酒,或者说,两人的相处一直都是这样,虽然交情不浅,话却不多。 一盏茶后,两碗酒饮尽,莫止戈率先开口。 “我说他啊,你这不是故意给我添麻烦吗?你来自然是极好的,把那死侏儒带来做什么?” ‘他’脸上竟然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说道:“看着他真的像个小孩一样,难道不好笑么?” 莫止戈思及开始那侏儒在官道旁流着鼻涕,蹦蹦跳跳的样子,蓦然大笑,“哈哈哈,果然还是你最阴险啊。” ‘他’笑了笑。 “他一直都在这个重要据点,所以,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杀了他灭口。虽然通天阁的规矩是绝不允许其透露任何消息,但也难以限制一个丧心病狂的死矮子。” 莫止戈笑容里也有一丝无奈,说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过于偏激敏感,当年又岂会走火入魔?我跟暗魔难得的一致就是在对他的讨厌上,他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杀他?你们通天阁可并不好惹,起码在我没晋身天人之前惹不起。只能麻烦你照看一二了。”莫止戈嬉皮笑脸,一脸无赖。 ‘他’并没有丝毫动容,只是点了点头。作为通天阁四大长老之一的他,对于莫止戈的狂言和其毫不见外的要求并没有什么任何不满和推脱,只是平淡的应下,一如他这些年所做的一样。 莫止戈眼神迷离惆怅,说道:“还记得,当年我还是很欣赏他的,欣赏他的坚韧与努力,却没想到他一直都是如此自卑与敏感,在走火入魔变成一个侏儒之后,对我跟暗魔,妖狐等人的敌意竟然是那么强烈,简直是不可理喻,难道没有我等,他就能出人头地?说实话,如果他再不阴不阳地讽刺我几句,我真的不知道我会不会杀了他。” “你们的资质远胜于他,他付出那么多努力,那么多血汗却始终在你们后面吃灰,难免有些嫉妒疯狂。可是如此自尊心强烈敏感,自卑偏激的人,便是我也第一次看到。嘿嘿,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漠然说道。 莫止戈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再次打开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包袱,一把铁剑,都放在桌子上,娓娓道来:“这就是你那五个八品杀戮点买来的身份。他叫沈锋,性子冷漠,不喜多言,喜任侠,喜寸头,出身黄河行省的沈家庄,是沈大员外的独子,年少习武,曾得一个流浪在那的老武师倾囊相授。后来,在通天阁的插手下,更是传闻有异人传授其绝学,及冠之后游学四方,十年后,一伙马贼进庄,杀人放火,其全家被杀,他得知消息,回来报仇,杀尽马贼,显露出八品实力,后下落不明。其画像与注意事项包袱里有纸条,这是他所用的斩铁剑。”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 通天阁一直以来,都在修罗门中占领着特殊地位,平时由四位长老一起协商处理所有事情,便是连修罗也不能插手其内部事物,其内部一切情况,如情报的获取,贩卖,假身份的制造和出售,都是严禁泄露,不然如同叛门,必将遭修罗门全体追杀。 杀人,第一无疑是要得到必要的目标情报,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第二则是要有合适的身份,没有合适的身份,刺杀实力远强于你的目标,近身都不能,杀人谈何容易?而通天阁,最主要的业务便是这两项,号称情报通天下,假身遍乾坤。像当年莫止戈初出茅庐,去杀江南暗器王,就是从通天阁获得的情报与身份,当然,当年他是试验第一,第一次出任务通天阁是免费提供他所需要的情报和身份。但现在,自然没那么好的事情,像如今这个假身份就值五个八品杀戮点,而一些必要的情报,比如那位血衣侯的爱好习惯,作息时间等也是用了他两个八品杀戮点。 现在的他,除了一个留下来的九品杀戮点,就再也没有多余的杀戮点了。 “你们通天阁还真太妈黑。假身份就算了,可以卖无数次的情报消息也这么贵,妈的。而且妈的还不提供易容面具,甚至材料都没有。”莫止戈骂骂咧咧。 ‘他’嘴角微微扯了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急,这杨柳庄那个杨员外家有两个有趣的人,你明天可以去看下。至于那个侏儒,我会帮你看着。” 不待莫止戈问个究竟,‘他’已经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一个箱子。 莫止戈看着‘他’的身影远去,若有所思。 ‘他’现在是通天阁四大长老之一,实力高深莫测,也是他那死鬼师傅最好的朋友,一向沉默寡言,却对他一直很好。他说的有趣的人,自然不可能将其陷入死地,而且 “一个你这么古板沉默的人,都说有趣,倒还真的要看一看。” ------------ 第六十三章 贫道李云风,贫僧果然(上) 杨员外是杨柳庄的大人物,最富最贵的人家,也是周围百里最出名的善人。按理说在杨柳庄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什么人能让杨员外烦心,也没有什么是杨员外的办不到的事。但这段时间以来,杨员外却一直愁眉苦脸的,闷闷不喜,概因他最小的,也是最疼爱的小女儿病了,重病。求医问药,无论是县城的大夫还是郡城里的名医,望闻问切之后都束手无策,回天无力。只有那郡城的一位名医给小姐开了一副方子,像另外一名名医,仅仅望了一眼就转身掩面离去。 杨员外为此没少大发脾气,面色阴沉如乌云滚滚,本来一个和善的崇道敬佛之家也不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鞭笞斥骂了多少下人管事,搞得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好在三天前来了一个飘逸俊秀的道士和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如果是在以前,杨员外也就好生招待就是了,如此非常时期,见到两个乳臭未干的牛鼻子秃驴哪有那心情,直接就是一顿埋怨,老子一辈子崇道敬佛,行善无数,为什么我的女儿就重病缠身,眼看就要阴阳相隔,这是何道理?说完,就把那两人轰了出去。那一僧一道倒也不恼,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之后,马上又来拜访,如是者三,杨员外终于任其说明来意,却是为救杨家小姐而来。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此话却是不假。现在,整个杨柳庄关于那一僧一道的传闻那叫是一个沸沸扬扬。有的说他们是仙人派来的灵童谪仙,怜杨员外行善无数,信道信佛虔诚,特意来救其小女儿一命,有的说那小和尚是罗汉转世,要在红尘行善五十三,证的罗汉真身,有的说那道士乃是三清宗传人,有无上神通与妙法,游历人间。而无论何种说法,都没有怀疑过那年轻道士,小和尚的本领,很明显,在村人眼里,以他们的神通,救活杨家小姐那是无需置疑的。 莫止戈看着眼前景象,也不由在心中赞叹一句,好卖相。 他昨天就已经打扮好了,深夜潜至另一间‘他’早就准备好了的房间,今早出客栈时已经是另一副相貌:三十多岁的中年,身背斩铁剑,头发不过寸许长,根根直指,一脸络腮胡子,相貌粗犷,左脸上还有一道斜疤,这还是他当年回家杀尽马贼时留下的,此刻的他,自然已经化身为那位不喜多言喜任侠的沈锋。而他原本的房间,自然会有一个莫止戈出去,并且在离村子不远处的一个偏僻角落失去行踪。事实上,莫止戈原本就来的隐秘,忽隐忽现,行踪也是突然出现在村子外的官道上,这重手脚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通天阁号称情报通天下,假身遍乾坤,自然有说这句话的本钱。像莫止戈这次所用的二等假身,开始乃是任由其自然发展,自然毫无破绽,本通天阁盯上后,就会有几手暗棋,比如当年那位教导沈锋的所谓的异人,而那些马贼自然也是由通天阁暗地里引来,让那些贪婪的马贼得到沈家有大量宝藏的消息,经验证无误后,自然会自主前来抢掠,而事实上,沈家自然没有,但说穿了也只是情报失误而已,谁有会联系到通天阁身上呢?更何况,马贼不久就被得到消息的‘沈锋’回来杀死,当然,此时的沈锋自然已经不是沈锋了。通天阁从头到尾,也不过是做些无心栽柳,顺势而为的勾当,不留痕迹,却妙手巧织,制造了一个具有八品实力的假身,售卖五个八品杀戮点,而这还是“他”经手后打折的结果,倒也难怪莫止戈骂其太黑。 莫止戈的易容水平自然比不上妖狐胡月儿,但是也不容小觑,配上这个二等假身,便是其前往两辽这北方沙场的最大依仗了。 此时,莫止戈正潜藏在杨员外门庭的后院,静静地看着那两个有趣的人。 杨家小姐的闺房上下有三层,小巧精致,院落里本来种着奇花异草,但在眼下这种时节,自然是草叶枯黄,花朵凋谢,更增添了几分悲凉的气氛。而在小院的中央处,阁楼下,一个唇红齿白,面若稚童的小和尚一身白衣,盘膝坐下,双手拈花,口中诵经不停,而一个面容清秀,束着道髻的年轻道士却手持桃木剑,竖于胸前与眉心,一缕线香从其双眼直接垂直升起,飘渺若仙。 莫止戈耐心一向极好,尤其是在觉得事情有趣的时候,此时他便藏在一棵大树后,心中好笑而又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 第六十三章 贫道李云风,贫僧果然(中) 这明显是一场闹剧,如果这样乱来就能就好一名让众多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人,那么人人都去修道礼佛好了,还要什么医生?不过这凭一僧一道的卖相,配上这很能唬人的姿势,也难怪杨员外死马当作活马医,也难怪那些凡夫俗子深信不疑。但这两人的气质卖相如此出众,怎么会沦落到这等境地?而且,他们又怎么收场?而且,两人的实力便是连此时的莫止戈也看不透,无论怎么看两人就是普通的道士与和尚,但直觉里却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更何况,道门佛教虽然不是势不两立,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眼前这两人怎么混到一起去了? 莫止戈竟然发现自己心中有那么一丝期待,莫非是自己换了身份所以连心境也有所不同? 良久,已是午时,一僧一道开始停下歇息片刻,两人气质优雅,姿态从容地喝了几杯水,便好死不死地走到莫止戈栖身的树下乘凉,这座院落,早就应他们的要求,除了小楼闺房里还有两个照顾杨家小姐的侍女,再无他人。 两人走进,和尚仍然盘膝坐下,道士斜斜地倚在树上。 小和尚有那么一丝惆怅和忧虑,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道士大哥,你说,我们能救活那杨家小姐么?” 道士大声呵斥,却不是为了小和尚的烦恼,而是在于那道士大哥四个字,“说了多少次,你的叫我云风大哥,或者叫我李真人也行,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难怪倒现在还连一部金刚经都记不全。”李云风真人义正词严,理所当然地训斥着自己的小弟。 小和尚低眉,默不作声。 李云风道长长叹一口气,“果子啊,杨家小姐病的如此严重,又哪里是我们能够救活的?” “可你不是说山人自有妙计么?” 李云风白了眼前的小和尚一眼,“那不过是我仰慕三国时西蜀孔明军师罢了,怎么能当真呢?” 小和尚不再说话,泫然欲泣。 “喂喂喂,你别这样啊,说好的是来这骗吃骗喝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那佛祖菩萨了啊?” 小和尚只是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脚,似乎想看出一朵花来。 李云风仰天看着天上的白云,也不说话。 良久,李云风惹不住开口说道,骂骂咧咧,“真是的,妈的,被你打败了。跟你再走上千里路,老子还不得破产啊。好了好了,大不了我拿出我那能够起死回生的金丹给她服下,行了吧?” 小和尚绽放笑颜,双手合十,口宣“阿弥陀佛。” 李云风躺在地上,犹自嘟囔埋怨个不停,小和尚在经过一开始的喜悦后,也是一脸愁容,很明显,两人都是在为那即将要离开他们的金丹不舍。 莫止戈心中的好奇不减反增,眼前这道士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份?要说身怀大能,却为了救人愁眉苦脸,言行之间十足像个骗子,若说是个骗子,那几分善心倒也罢了,又是什么让的金丹敢说起死回生四字? 一切终将揭晓。 入夜,杨员外终于忍不住带着夫人行了进来,向两位‘神仙’深深行了一礼,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两位小神仙,三日已至,我儿到底如何?不知 小和尚神色为难,看着年轻道士。 道士咬了咬牙,想自信地用手捋捋胡须,却发现胡须根本还不成气候,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员外尽管放心,且随我来。” 众人鱼贯进入闺房,莫止戈按耐不住,在窗纸上戳破一个小洞,偷而窥之,至于心神月,面对两个神秘莫测的僧道,莫止戈本能地不愿施展。 进入闺房了,小和尚仍旧只管念经,诵读不休。道士却拿着一把桃木剑,绕屋急行,脚踏九宫正星步,手中之剑勾连成符,天地元气似乎被其牵动,亦或只是被他身形带动,有风绕屋而行,桌摇椅动,门窗乱颤,可床却是纹丝不动,床上的女子亦是一动不动。道士脚下踏步愈发急速复杂,汗水从额前流下,头发湿透,柔弱地搭在额前,木床也不停地摆动,而床上的女子却仍是没有任何变化,气息微弱,脸色苍白。 于是,李云风的脸色也苍白起来,收剑看着杨家小姐,任汗流浃背,自沉默不语。 杨员外不敢惊扰他,死死地拉住夫人。 李云风长叹一口气。 窗外,莫止戈心中暗笑,这年轻道士倒也奸滑,明知自己这样做根本无用,却仍要讨乖卖好。怎么可能?竟然是它?莫止戈心中惊骇。 屋内,一枚银色的丹丸正捏在李云风三指中,银色丹丸周遭似有云雾缭绕,薄如冰绡,恍若蝉翼,丹身晶莹如冰霜,莹莹若白雪,清雅脱俗的淡淡香味袅袅飘散,沁人心脾,如置身仙境之中。 钟天地之灵秀。莫止戈在心中暗暗赞叹,这便是那灵秀丹么?道门炼丹,无论丹成何色,都唤之金丹,而这灵秀金丹,便是偌大一个道门也只有那三清山与逍遥观能炼制,号称钟天地之灵秀,起死回生四字,当之无愧。但这眼前道士到底是何身份?莫非真的是三清山下来的道士不成? 李云风既然已经掏出灵秀丹,便也不再惺惺作态,恋恋不舍,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用无根水把金丹灌入杨家小姐嘴里,也没有心情再接受杨家人的感谢,在杨家小姐苏醒过来后,便匆匆告辞,当然只是离开小楼罢了,还是住在杨府。 一路上,李云风不断埋怨身边的小和尚,小和尚始终沉默不语。两人回到杨员外专门给他们准备的客房后,洗脚,躺下,李云风睡在一头,小和尚睡在另一头,良久,李云风低声唤道:“果然。” 有个古怪法号的小和尚平静应了,没有一丝火气。 “对不起,我不该怪你的,一颗金丹罢了,怎么抵得上一条人命呢?”床这头的李云风声音低沉,似有歉意与愧疚,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责问。 床那头,小和尚笑颜如花,天真无垢,灿烂无双。 门外,莫止戈默然而立。 ------------ 第六十四章 贫道李云风,贫僧果然(再中) 李云风与果然小和尚在杨家的千恩万谢中告辞离去,杨家一行人在原地看着一僧一道远去的背影,杨员外感慨万千:“本来以为不过是两名骗吃骗喝的无赖,哪想真的是两尊活神仙。从今往后,尊道礼佛之心得更加虔诚才对得起两位小神仙对我们的点化与慈悲啊!” 远方,李云风与果然这两尊活神仙正在窃窃私语。 “云风大哥,为什么你不要杨员外给我们的盘缠呢?”这是果然迷惑的声音。 李云风摸了摸果然的光头,哈哈笑道:“你傻啊,既然我们在别人眼里成为神仙了,又岂能贪财呢?” “哦!” “可这第二天清晨,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宜远行。 几天我们大肆吃喝,又哪里像神仙了?而且一开始我们就是来求财的啊?”果然小和尚似乎脑子不好使,良久才反应过来,一脸疑惑。 李云风正色道:“人视我等为神,我等就当为仙,如果他们把我们当做骗子,我们也不妨无赖无赖。” “哦!” “至于求财,名利名利,名在利前,既然我等已经求得了活神仙名声,又岂能贪心不足,还去求利呢?” 果然似懂非懂,只是懵懂点头。 “那云风大哥,为什么你临行前还要说上一番大道理呢?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大道理了吗?” 李云风脸色涨红,眼珠子乱转,说道:“我不过是想点化他们罢了,世间多一人修道,我等便多一份功德啊。”嘿嘿,笨果然,我的确讨厌大道理,但我只是讨厌别人对我讲大道理,原来用大道理教训人这么爽,难怪师傅师伯总喜欢拿大道理说事。 “为什么是修道不是修佛?我一直都觉得我们一个道士,一个和尚同行挺奇怪的,你觉得呢?” 李云风眼珠飞速转动,也不知道其为什么还没晕过去,片刻后,李云风一本正经地看着小和尚,说道:“果啊,俗话说佛本是道,修道又何尝不是修佛?佛道又何尝不能同路?正所谓,僧道同行,方能生道嘛。” “哦。”小和尚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轻轻应道。 一僧一道就这样一边行路,一边莫名其妙地交谈,思维古怪,话题更是天马行空,上一刻还在讨论三清佛祖,下一刻已经在商量接下来该怎么继续骗吃骗喝,但交谈的两人却是一脸自然,浑然不觉其中诡异。 两人行走在官道上,阳谷透过树旁的林木,打在两人身上,和煦温暖,小和尚的光头更是因此闪亮了几分,而在地上,两道影子正并肩躺着,偶然,李云风的手会与小和尚的光头融在一起,出无比和谐圆融。 临近正午。 “果子啊,我饿了,当年佛祖割肉喂鹰,今日你要不 ”李云风欲言又止,但话中意思却表露无遗。 小和尚愁眉苦脸。 片刻后。 “云风大哥,你看,前面有个望子。” 望子即是小酒肆常用的捆束草杆,用来招徕食客行人。一僧一道虽然囊中羞涩,但道士脸皮厚如城墙,无赖至极,和尚却是天真懵懂,不懂几分世事,两人都是平静地走进酒肆,坐在一张满是油腻的桌子上,点上一壶酒,一荤一素。 小和尚看了眼周围,酒肆里只有一位食客,一个三十岁左右,满脸络腮胡子,左脸上还有一道斜疤的男人正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自饮自酌,一口酒,一筷菜,神色悠然,自得其乐。 小和尚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云风大哥,我们是出家人,能喝酒吃肉么?” 道士斜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我问你,酒肉的味道怎么样,好不好?” 小和尚低头沉思了一阵,抬头回答:“很好。” “你想不想吃?想不想喝?” 小和尚这次却明显是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阵,大概考虑到眼前是自己最可信的云风大哥,诚实地回答道:“想!” 李云风用一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态度,理所当然而毋庸置疑地说了三个字:“那就吃!” 小和尚又讷讷地低下头,良久,等酒菜上来完毕后,抬头问道:“可是,我们好像没有钱啊?” 李云风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一旁的莫止戈不由轻笑出声,本来就知道这两人不靠谱,却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如此的不靠谱。正所谓我猜中了这开头,却没有猜中这结局,那小和尚虽然懵懂,却明显也是个惫懒无赖的货色,也许一开始没想到自己没带钱,但在点完酒菜后岂有想不到之理?怎么就好死不死地在酒菜上来之后就想到了?果然有趣啊。 小和尚看了过来,脸皮微微发烫,李云风倒是一脸自然。 莫止戈心中好笑,却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过来。此去北方,路途漫漫,倒不妨与这两个有趣而又神秘的人同行几日。 一僧一道也不客气,在李云风的示意下,两人把酒菜全都搬了过来,放在莫止戈桌上,李云风施道礼,小和尚双掌合十。 “贫道李云风。” “贫僧果然。” “果然?”莫止戈语气中不由又几分惊讶,完美地展现了一位第一次听到这个古怪法号的陌生人应该有的神情,然后笑道:“在下沈锋。” 三人正式通名报姓后,彼此就算认识了,接下来就是一阵天南地北的胡聊海吹,不知所云。正所谓‘多情常笑,无情多疑’,虽然莫止戈换了身份,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夜鬼莫止戈,多情常笑,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与李云风的惫懒无赖,貌似高人及小和尚的说是天真却无赖,说是无赖却天真配合起来,场面倒是热闹有趣,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一餐饭是莫止戈付的账。 “沈兄,不知道你这是要去往何方?”道士问道。 “此去两辽。”莫止戈倒是坦然相告,当然,也止于此罢了。 “不妨同行?” “正该同行!” ------------ 第六十四章 贫道李云风,贫僧果然(下) 儒家之祖,孔夫子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刻的莫止戈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人心有足够的把握与了解,不敢说观其言行知其心意,但猜个四五分还是不成问题的,但在李云风与小和尚面前,莫止戈不禁被深深地挫败,进而反省自身,自己以前真的了解人性么? “果子,你能不能不要想踩死蚂蚁了,佛说慈悲为怀,你怎么却是如此蛇蝎心肠?” 这句话倒并没有什么错,但错就错在地点与时间上,当时说这句话的李云风正在狼吞虎咽,嘴巴里满是饭菜,还嫌下咽的不够快,又灌了一口酒。而法号果然的和尚已经吃完饭,正愣愣地看着桌旁的蚂蚁发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莫止戈也不禁仰天长叹,扪心自问,“自己当时决定与这两个看似有趣,实则有病的不正常的出家人同路是正确的么?要不要找个时机溜了?”而每当这时,李云风的呼噜声会准时想起,坚定他的想法,而小和尚那干净简单的眼神也会注视着他,打消他的想法。罢了,罢了,再同行一天罢。 “果子,我看你面色狰狞,双股打颤,可是要撒尿了?”这是李云风轻佻的声音。 “哪,哪有,我才没有呢。”小和尚强自争辩。 李云风也不说话,只是吹着口哨。 小和尚苦着脸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冲进密林里,李云风的口哨声愈发急促,良久,小和尚才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裤子前面依稀可见湿痕几缕。 “果子,听说当年道祖曾经摸过佛祖光头?”李云风的右手在小和尚的光头上揉来摸去,双眼微眯,似乎在感受手感。 “果子,你看那家小娘姿色如何?” “大,善,大善。”这却是莫止戈低沉的声音。 可怜的小和尚恨不得把脑袋垂到地下去。 “果子啊,既然佛祖都说空皆是色,色皆是空,你又何必执着呢?和尚啊,你着相了。” 小和尚双手遮住眼睛,闻听此言,不由露出一丝缝隙,偷偷瞄向外面,旁边,无良的道士哈哈大笑。 “果子,这几天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莫止戈声音严肃。 “沈大哥,怎么了?”小和尚似乎被莫止戈严肃吓到,怯生生地问道。 “你看看我与李真人这一身,再看看你那一身,为什么你一袭白衣,却没有一丝灰尘呢?”莫止戈倒不真的是不解,眼前这小和尚来历神秘,有这神通倒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但莫止戈也许是受李云风影响,却想看看果然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且,这几天,三人虽然无话不谈,但对于彼此的出身来历却心有灵犀地避过,这也是对小和尚的试探。 果然小和尚微笑,竟然有几分宝相庄严的味道,“心中无垢,自然身上无尘,如果心中有佛,身上又岂会有红尘?” 说了等于白说,莫止戈直翻白眼。但眼前这小和尚明显是诚心诚意,难道,真的是这般缘由? 不待莫止戈深思,李云风一脚踢在小和尚屁股上,果然没有脚印残留,回过头来都莫止戈说道:“沈兄,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果子更显得眉清目秀,鲜嫩可口,可爱可怜么?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这是为了我们的化缘大业啊。” 前方,小和尚认命似的低着头,向远处农舍走去。 莫止戈虽然不是没钱,但毫无疑问,因为没钱三人一起在山野流荡无疑有趣的多,莫止戈自然不会像照顾大爷似得。一般来说,这几天行来,都是莫止戈负责打猎,小和尚负责向农舍人家化缘,而李云风则负责做菜。出乎莫止戈意料的是,看上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无赖道士做菜的水平还真不错,莫止戈也乐得藏拙。至于三人兴起去偷个瓜果什么的,则一般都是由小和尚吸引人的注意力,做靶子,莫止戈望风,李云风动手,倒也算是合作无间。 三人虽然同行,但毕竟不同道,而且前方就是黄河野鸭渡口,还不知道那便宜师傅在前面留下了什么,也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莫止戈在心中长叹。这几日,虽然时常被这一僧一道弄的无语,无奈,甚至想要逃跑,但毫无疑问,两人也为其带来了许多欢乐,而这些真心而毫无负担的欢乐却是莫止戈心中隐隐最为渴望的。 莫止戈与李云风,小和尚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良久,化名沈锋的莫止戈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便此别过。” 李云风稽首,果然合十。 “沈兄(大哥)保重。” 莫止戈转身就欲大步离去,李云风微微犹豫,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这几日我看沈兄习武,用本门秘传之法察言神色,沈兄的剑法走的是刚猛决然,非是敌死即是我亡的路子,正所谓过刚则易折,而且大道分阴阳,阴阳互济方可谓得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老婆又怎么会有儿子?”说到最后,李云风回复本性,挤眉弄眼,语气轻佻,然后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小道的看法,沈兄听听就好。” 莫止戈心中感动,这几日相处,三人对彼此的性格也有一定了解,李云风圆滑无赖,懒惰散漫,可谓遇事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如此推心置腹实属难得,也是把莫止戈当作真正的朋友才会有这番说辞。 莫止戈沉默片刻,转身,伸手摸了摸果然的光头,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说道:“手感不错,云风今日这番话,我必然记在心里,不敢稍忘。再见。” 莫止戈不再多话,转身大步离去,龙行虎步,气势雄浑。 李云风与小和尚默然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看着其轻轻挥手示意,果然小和尚不由黯然,低声说道:“云风大哥,我们为什么不告诉沈大哥,我们也是要去两辽?” 李云风默然片刻,轻声一叹,缓缓说道:“沈兄这一去明显另有要事,所以根本没有问我们将去何方。我们又何必让沈兄为难?真正的朋友,贵乎知心,只要有缘,就算是在北辽也还是有机会见面的嘛。” 果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李云风哈哈大笑,“果子,该去化缘了。沈兄不在,饭还是要吃啊。” “哦!”小和尚一如既往,低声应道。 ------------ 第六十五章 你是神话里的嫦娥 黄河西起巴颜喀拉山,东临渤海,经辽西,黄河,中原三大行省,绵延万里,多瀑布,多激流,河宽阔水黄浊,浪涛雄浑,有位于黄河上游,辽西行省,传闻一羽不能加的弱水,也有那号称塞上江南的河套平原,至于那一半清澈一半浑浊的泾水渭河,河口收束如壶口,“秋风卷起千堆浪,晚日迎来万丈红”的壶口瀑布也是天下皆知的奇景。相比起来,同样位于黄河行省的野鸭渡口就显得黯淡无光,默默无闻。但实际上,野鸭渡口虽然声名不显于世,但在整个奔流郡却是有名之地。无他,盖因奔流郡其他地方水势如郡名,惊涛骇浪,奔流不宁,唯独在野鸭渡口这一亩三分地上却是风平浪静,平缓如小河,浑不似黄河。 莫止戈与李云风,果然分手后,便孤身一人,着麻布衣衫,背斩铁长剑,如苦行僧般昼伏夜行,少饮食,寡睡眠,默默前行。 杀手,既要能纸醉金迷,纵情声色,享世间繁华美味,也要能苦己心胸,饿己体肤,受一切磨难艰苦――《杀手信条》 莫止戈一路行来,一步一动,三呼一吸,与丹田处六叶五须的青莲隐隐相呼应,青色雾气三淡一浓,不断锤炼己身,精养那株长生青莲,紫府之内,心神明月更是似有似无地与天地遥遥感应,自成圆缺,圆满变化,运行在那条玄奥而简单的轨迹上,妙不可言。纵横指更是从第一式演练到第九式,真气运行复杂晦涩,艰深至极,哪怕是以莫止戈心神月之玄奥神奇,莫止戈也不敢说已经把九式完全掌握,可以随时随地施展出来,但时时刻刻不忘施展纵横指,总是在不断熟悉,进步,那么自然会有完全掌握的一天,那也就是莫止戈纵横指小成的时候。 下午,莫止戈站在一处小山丘上,眺望前方那条黄色的大河,微微一笑,野鸭渡口总算到了。 既然野鸭渡口有黄河之上难得一见的无风无浪,自然渡口便日益繁华,人口逐渐稠密,原先的木筏也换成小船,也便越来越热闹起来。 莫止戈看了一眼周围,这个渡口,虽然比起潜龙渡口远远不如,毕竟地处黄河上游,人烟比起下游,本来就大大不如,而且还在偏僻之处,自然没有那潜龙渡口的天时地利,也便没有那么人和。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渡口的地方就有船,很多船。 莫止戈扫视了争相哟喝着的几个艄公一眼,不由苦笑,他虽然也是要过河,但其主要目的却不是为此。无事可去黄河野鸭渡口一行?已经来了,然后呢? 莫止戈略一沉吟,便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不动。如果,还是没有谁主动找,那就夜晚在谋他法吧。 但他愿意不动,渡口旁边的艄公们却不愿意了,都争着抢着要请客官上船,这年代,背剑游天下,不需要实力么?不需要钱么? 游必有方,游更要有钱。多少寒门,多少落魄氏族连子孙负笈游学的钱都凑不齐? 莫止戈微微皱眉,合格地表现了一名有钱而不拘一格的老爷应该有的姿态。 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传来,“小子,过来!” 莫止戈心中惊讶,小子?他此时可是中年人打扮。而且,这分明是传音入密的神通,没有个七品实力想都别想,更何况如此举重若轻?当然,那位传奇留下的东西或者说机缘自然不可能太简单。 莫止戈循声望去,东北方向,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解开缆绳,自顾自地准备开船。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举步上船。 岸上,瞬时便没有那些叫嚷声,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要讲几分规矩和情面,既然生意已经是别人的了,自然不能在抢,更何况,眼前这位也是全渡口一个不大不少的传奇,单论辈分,就是村长都得叫他叔,更别提其鹤发童颜,老当益壮的传奇形象了。 老人也不谈价钱,等莫止戈上了小船后,直接哟喝一声,甩开膀子,划动木浆,小船悠悠前行。 莫止戈不动声色,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耐心,身为夜鬼,他一直不缺。 黄河之名名副其实,哪怕是在黄河上游,哪怕是在野鸭渡口,水面虽然平静却并不如镜,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河底还不知道沉淀着多少黄沙,难以想象在黄河下游的渤海平原处会是何等景象。 突然,莫止戈似有所觉,抬头望向前方天空,有年轻女子脚踩仙剑,容颜冰冷,白衣飘飘扬扬,气质飘渺出尘,恍若飞仙,御剑划过长空,直过黄河。 莫止戈转头,视线一直追随着白衣女子,或者说是其脚下的仙剑,看着其御剑飞过野鸭渡口,一阵阵惊叹声传来,白衣女子似乎察觉到莫止戈的眼神,回头俯视了一眼,眸中并没有任何足以引起其注意的身影,于是再不理会,飞过了那座莫止戈开始立足远望的小山丘,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莫止戈再次摸了摸下巴,眼神深邃幽幽,直接躺在甲板上,看着高高的,湛蓝的天空,有所思,有所悟。 而在其紫府之内,一道白衣正从远方的天空而来,掠过黄河,掠过头顶,过野鸭渡口,过小山丘,再消失在远方的天际,与现实中不同的是,紫府中的身影是如此的清晰而又缓慢,光阴在紫府之中便似一枝无力在逆风中飞行的箭,莫止戈甚至能看清那飞扬的衣角所扬起的弧度,能看清那女子乱舞的青丝,能看清那女子美丽的脸庞上冰冷的神情,能看到那女子手中捏的印诀以及脚下那把剑,剑意飘渺若仙。 “九天玄女宫?飞仙剑?”莫止戈自言自语,“还真把自己当作那玄女飞仙了?” 莫止戈语气嘲讽而厌恶,冷笑道:“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外表看似清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臭娘们了,怎么,你们不用吃喝拉撒了?还真当自己是神话中的嫦娥了?” ------------ 第六十六章 黄河之上阴阳鱼(上) 一道阴影投在莫止戈脸上,遮住了他的神情。 不知何时,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已经松开了船浆,负手站在莫止戈身旁,而小船仍旧在河面平稳行驶,不快不慢。 莫止戈眯了眯眼,小船无人舟自行? 老者语气怪异,朝白衣女子远去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怎么,你对她,或者她的宗门有意见?” 莫止戈翻身站起,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打了个哈哈,“哪能啊。” 老人自然也不再多问,走到船头,看着前方,双手负在背后,说道:“想必,你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 不是疑问,自然也不须莫止戈回答。莫止戈眼神一凝,老人负在背后的双手完全不像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应该有的手,皮肤白白嫩嫩,光滑细致,紧凑晶莹,恍若二八少女,更似初生婴儿。 老人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内容却是石破天惊:“当年,我与那个什么居士什么客相遇相识相斗,终生恩怨纠葛,难以理清,可他自号长生,骨子里习得却是纵横之道,岂不是自己找死?” 莫止戈强自平静,但心中却是波澜狂涌。这老人与自己那便宜师傅同辈分虽然让他意外,但还在其接受范围之内,但,自己找死?自己走的可也是这条道路。 老人语气不屑,冷冷说道:“丹田既然种了一株长生莲,为何又要养那纵横意?既然想求那出世长生,又想要入世无敌,怎能两全?他想齐头并进,我却不做那等傻事,如何?长生莲花朵朵开,妄想一气生万气,生生不息的长生居士还不是死在了我一个糟老头前面?你若不信,大成之后自当可以感受到那种煎熬和痛苦。” “道祖说大道分阴阳,我辈唯求一个阴阳调和,刚柔相济。他倒好,风华绝代?可以开创出那气气循环,生生不息的长生莲与那攻守皆无双的纵横指?笑话,天道武道,三教中人,可有几个愚人能晋身天人?为何没有谁敢尝试至刚至柔齐修,极阴极阳并求?” 老人叹了一口气,盖棺定论,“什么一代传奇,不过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傻子罢了。” 莫止戈心中惊骇再也不能掩饰,流露在外。对于老人话里行间对那便宜师傅的不屑,他倒并不在意,别说他还没傻到听不出老人隐藏的惋惜,怀恋的情绪,就算真的不懂,难道自己还会为一个从未见面的师傅怒火焚心,誓死维护其尊严与名誉不成?这完全是一个不可能,没人信的事,难道自己还要在这个深不可测的老者面前演一出誓死捍卫师尊名声的戏码不成? 但老者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内修长生莲,外养纵横意,绝对不是一个稳当长命的修行之路,完全是自己找死。 莫止戈微微皱眉,难怪那些圣地的表现如此不积极,不上心,原来是根本不能兼修,或者说兼修风险太大。而长生居士纵横客当年纵横无敌,却有不得长生的最大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其既修长生莲,又修纵横意,底蕴深厚的圣地自然无须冒此风险。 那么,为什么那便宜师傅让自己来野鸭渡口呢?难道是为了让眼前的老者打消他修炼的念头? 莫止戈念及此处,心神平静下来,与老人并排而站,笑道:“想来前辈一定是有解决的方法?” 老人斜他一眼,缓缓说道:“我并没有解决的办法,不然他也不会死的这么早。” 早?六十岁后才死也不能算早吧?如果这是英年早逝,那世间还有几人可称长寿?嗯?并没有?莫止戈缓缓皱眉。 老人平静说道:“当年他内修外养,自然知道其中凶险,也曾与我参详一二。事实上,如果不是借助我的功法道路,他恐怕活不过五十岁。” 莫止戈遽然一惊,不由摸了摸下巴,苦笑,自己怎么净摊上这种事?修罗劲的后患还没有彻底解除呢,又来了一个短命的功法,难道真是天妒英才? “我当年曾与他打赌,我输了,所以欠他一个承诺,还答应帮他办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就是帮他敲打你。”老人转头,缓缓道来。 敲打? 莫止戈心神一动,蓦然感觉一股大力传来,身周景物飞速变换,眼前已经不是茫茫江面,而是木舟老人,自己已经被那老者不知用何种手段抛向高空,头上脚下,身下是那淡黄的苍茫河面。 莫止戈心中惊骇莫名,勉强稳住心神,正要在空中挣扎一二,扭转身形,虽然不能凌波微步,但来个燕子三抄水,梯云纵什么的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问题。但真气已生,正要借势而起,但一股柔力也随之而生,两两相抵,没有激起一丝波澜,无力可借,自然只能无奈坠落。 “噗通”一声,莫止戈硬生生地自高空砸在江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水花四溅,推动着小船向后而去,水花亦溅向老人面门,却似乎受到一股无形的气墙阻挡,返回江面。 莫止戈当机立断,便想沉入水底,在谋他策。作为一名杀手,自然并不要求精通游泳,但作为夜鬼,莫止戈对于游泳并不陌生。在夜晚,是他的主场,世人皆知,但在水下也是他的主场,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但一切并没有如愿发生。 当莫止戈砸进江面时,大力怦然而发,激起偌大水坑,然后将莫止戈身影再次反震会高空。一般来说,自然是不可能,但 百忙之中,莫止戈看了老者一眼,他仍旧站在船头,与小船,黄河,天空融在一起,和谐统一。神情平静,笑容温和。 刚才,本来应该泄去的大力却并没有泄去,由刚转柔,再转刚,反震,身影由是高飞。莫止戈眼神冷冽,身法一变再变,但每当自己又所动作,总会在同时有一股相反的力道生出,互相抵消,平衡,然后便是无用之功。 莫止戈毫不气馁,继续动作不断,扭腰,扭腰,再扭腰,如是者六,终于,莫止戈完全地掌握住了自己的身体。但莫止戈并未一掠上船,而是任由自身沉入水下,双眼闭上,却微微朝着老者的方向。心神完全收敛内视,一寸一寸地检查自己的经脉穴窍。 ------------ 第六十七章 黄河之上阴阳鱼(中) 开始,因为那老者的动作太过于自然迅速,莫止戈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其得手,身体抛上高空,体内更是被度过来一股奇特的劲道,凝练如液,非刚非柔,亦刚亦柔,隐藏在经脉之中,随修罗劲游走全身。事实上,如果不是在屡次试探后,终于被莫止戈心神锁定,修罗劲狂涌消磨掉那道劲道,莫止戈恐怕一直都不能真正地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一股罡气,便让自己差点竭尽全力,这是何等实力? 敲打?求之不得啊! 莫止戈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的弧度,神情冷漠,慢慢上浮,凭着开始的所见所感所料,心神如潜龙在渊,化成一座石像,又如一滴水珠,虽然晶莹剔透,纤毫毕现,却再无丝毫波动,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便是天人也不可能察觉,双手轻轻地贴在船身。 甲板上,老人喃喃自语:“恩?这是什么隐匿气息的法门?还不错。不过,有时候看不到不算什么,察觉不到也没有什么妨碍,因为,老夫能猜到啊。” 声音虽轻,但却清晰地传到了莫止戈耳边。 船上,老人跺左脚,船身一震,一道无形罡气透过船身,直接与莫止戈双手相触,然后便欲自然而然地进入莫止戈身体。莫止戈心神蓦然由潜龙态变为明月态,夹杂着青雾的修罗劲沿着一条复杂的线路运行,纵横第一式。修罗劲轰然与那道刚柔相济的罡气相撞,修罗劲溃散,罡气却仅仅是微微停滞,便继续前行,遇刚则柔,遇柔则刚,弱则攻,强则避,很快突进到了莫止戈左手肘部。莫止戈双眼已经闭上,未能见其是否茫然疯狂,修罗劲以直接以修罗第九式运行,直接刺在外来的罡气上,无声无息,却有着一种狂暴的味道。 罡气终于消散。 莫止戈不再犹豫,双脚依次连蹬,双手划动,闪至小船左侧,然后左手借力,莫止戈身影直接飞掠而上,右手抽出斩铁剑,一声厉喝,斩铁狂劈而下,呼啸声大作。 老者神色不变,转身面对莫止戈,河水滔滔东去,小船却静止不前,毫无一丝皱纹的右手伸出,不带一丝烟火气,按向莫止戈胸口,浑然天成。 莫止戈神识只内察己身,不理外物,此时在其眼里,眼前的老者已经不是站在孤舟上,而是站在浩荡的天地间,小船,河水再无影踪,整个天地只有那个老者的身影,恍若顶天立地的天神,与天地同呼吸,借天地之势,一掌拍来,莫能阻挡。 莫止戈一声长啸,振奋精神,不管不顾地一剑劈下,面对天人,只有拼命以战,以命搏命,但眼前传回来的感觉却让他难受至极,却无法说清,自身恍若在与天地为敌,一举一动都为天地锁不容,别扭至极,虽然明知是幻,却仍然难免束手束脚。 蚍蜉岂能撼树? 虽然莫止戈不是没有见过天人,但无论是南宫天庭,还是天剑田问,都没有真正地战斗过,潜龙渡口的长街上,田问一身天人威势还没有尽展就被暗魔手上的那把天下第一凶刀劈的七零八落,狼狈不堪。此刻,真正意义地与天人交战,才感受到那种天人合一的压迫与威势。 天人果然一脚已经踏出了红尘,再非凡人。莫止戈心中自语,幽深的黑眸一片茫然,杀戮由心。无穷无尽的杀意如狂潮涌上心头,杀机充斥胸间,再无暇思考,也再不受影响,杀!!! 老人眼里似有异色,很快消逝,左手前伸划出一道半弧,右手仍旧按向莫止戈胸口。莫止戈却是一声冷哼,左脚蓦然瞪在甲板上,身影狂退至小船边缘,心神明月陡然撒出无数清辉。 老人双眼怒睁,有所不解,有所不屑,手捏印诀,口中大喝:“好胆。” 天人之所以为天人,其根本就在于其天心天识,所谓上体天心,知天意,借天势。一般的天人之下心神凝与自身,倒未尝没有自保之力,但如果胆敢辐射于周身方圆,那简直是自己找死。 随着老人动作,莫止戈只感觉紫府之内,身周景象陡然扭曲变形,整个天地与此刻瞬间一片漆黑,偶有白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炽亮狂暴,又有狂风怒号,骤雨倾盆,伸手不见五指,心神被老者强大的天识所影响,控制,再也不能映照万物,反而陷入无物无我,一切归墟的境地,难怪,老人怒叱其好胆,难怪,少有凡境之人敢与天人斗心神。 但少有并不是没有。 莫止戈暗自呢喃,一轮明月似从地平线升起,直上高空,天地一片皎洁晶莹,但却转眼又被黑暗占据,莫止戈轻笑,明月自行九天,隐隐与天地共鸣呼应,光明大放,不似阳光炽烈,只是清净如水,淡然出尘,但也足以普照人间。无边的黑幕在明月清辉下碎成无数细小的黑点,随风飘散,四周景象再次清晰地在紫府之中成型。 莫止戈微微一笑,虽然他的那轮心神明月只是徒有其意,有质无形,只能勉强算是虚月,但不出所料,与一般的天人正面相斗已经足够。 虽然说杀手的信条之一便是伺机而动,一击必杀,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绝不竭尽全力,甚至绝不出手。但此去北地凶险至极,眼前这老人明显对其抱有善意,如果不拿他试试手,日后糊里糊涂地死了又怎么对得起那便宜师傅? 老者缓缓说道:“我很期待你到底有多少手段。”天识与莫止戈散出体外的神识互相接触,然后如丝线纠缠,再然后便是碰撞,搏杀,无声无息,却无比凶险。 莫止戈缓缓扬起手中斩铁剑,杀机勃发。 ------------ 第六十七章 黄河之上阴阳鱼(再中) 莫止戈步步前行,走至老人身前半丈处,一剑劈下,老者左手划圆,剑势被导至左侧,右脚同时跨步,右手推出,缓慢而似有千钧之力。莫止戈瞬间抽剑急退,然后前进,举步直刺,射天狼。老者不为所动,左手划圆圈,大圆如缸,小圆似杯,右手勾弯弧,小则如月牙,大则如满月,大圆套小圆,小弧连大弧,动作缓慢沉重,却生生不息,无穷无尽,循环不止,自有无穷奥秘,难以形容。莫止戈脚踩寸步,履方寸如天地,在小小的甲板之上左踏右突,前后移动,倏忽在东,倏忽在西,留下三四个残影,右手斩铁剑或劈或削,或直刺,或横扫,点如寒星乍起,劈如流星飞逝,在老人身周划出无数道或短或长的直线,简单凌厉,杀气纵横。但无论莫止戈的剑势何等简单,何等迅速,在将将碰到老人身体时,总会有一道圆弧适时出现,卸去其剑上力道,引开其剑势,无懈可击。而每一道圆弧,在消失后总会留下一道微弱的气息在虚空之中,毫不起眼,却渐渐互相接触,揉成线,织成网。 片刻后,莫止戈蓦然惊觉,在不断的圆弧之下,其剑势似乎被无数丝线所缠绕,更似陷入了沼泽之中,无比滞涩,进退两难,自己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主动。 老人哈哈一笑,双手蓦然合抱成圈,所有虚空中的气息瞬间倒灌进来,老者白发与衣袍一起向后飘扬,双手化圆之后再划圆,斩铁剑脱手,沿着那道弧线,跌落在甲板上。老者右脚大步一跨,左肩撞向莫止戈左肩,鹤发乱舞。莫止戈瞳孔紧缩,并未理那脱手斩铁,双手伸向老者胸前,欲挡住其来势。 莫止戈遽然一惊,神色大变。他双手已经按在老者胸口,但狂暴的修罗劲涌入老者身体后,便如泥牛入海,再无声息,而其双手似乎被一股大力所吸附,紧紧地贴在老者胸口,动弹不得。就在此时,大力传来。 大力不是来自老者身上,而是自甲板狂喷而出,莫止戈当即被轰离船身,也就在其双脚离地一尺左右时,老者蓦然发作,肩撞,莫止戈胸腹丹田处如受雷击,巨锤轰石,沛然莫能御之,身在半空,更是不能当之。 莫止戈身影坠向四五丈外的河面,分外凄惨。 也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却突然从莫止戈右手亮起,然后在虚空中跳跃而来。的确是跳跃而来,似乎在其上下有墙壁阻挡,那点寒芒就这样忽上忽下,转眼已至老者身前。 虚空震,夜之伤第五秘术,便是莫止戈也是在最近才掌握,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地出手,向天人出手。 老者眼神玩味,右手缓慢扬起,带起无数残影,看上去却缓慢无比,却恰好在寒芒将要接触其眼珠时握住了寒芒,恍若少女缓缓摘下了一朵花。 老者右手摊开,寒芒坠落在甲板上,原来是一把飞刀,或者说是匕首。 老者微笑摇头,沉默不语。 片刻后,莫止戈重新站在了甲板前方,与其相距不过两米。 莫止戈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笑道:“前辈好手段,不知可有名字?” 老者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此时也毫不隐瞒,坦然相告:“我说过,道祖说大道分阴阳,我辈唯求一个阴阳调和,刚柔相济。我修的道便是那阴中蕴阳,阳中抱阴的阴阳鱼道,不然我为什么在这里做了半辈子渔翁?” 莫止戈微微点头。 老者说道:“说起来,你那师傅也算用心良苦。他让你来我这里,一来是为了让我完成当年承诺,更重要的还是让你来感受借鉴我的道,从而完善你自己的道,避免过早夭折。而最能让你印象深刻的方法,无疑是让我教训你一顿。如此说来,我也可谓尽心尽力,用心良苦。” 莫止戈撇了撇嘴,冷哂不语。 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小子,我既然与你那死鬼师傅论道,他习尽我阴阳鱼奥义,难道我却不知其长生莲精髓?实不相瞒,我丹田里也有一株长生青莲,你在回复真气,我也没有闲着,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莫止戈终于开口,说道:“如此,方能尽兴。” 老者神色一动,不由点头,“有理。”然后缓缓吟道:“鱼绕青莲笑,阴阳解长生,几度回首几度问?谁是渔翁谁是鱼?” 似有深意,但莫止戈却无暇体会,因为一只大袖已经取代了其眼前所有,笼天罩地,呼啸而来,无可退避,无法抵挡,竟然是道门的‘袖里乾坤’的手段。 容天地于一袖中,一袖乾坤,乾坤一袖,试问怎么退避?又怎么抵挡?但别无选择,不是退,就是挡。莫止戈神色平静,竟然还挂着一丝淡笑,道门秘技么?我也有。 莫止戈伸出右手,中指指尖微微翘起,弹指,断长生。 老者神色一变,微微皱眉,继而舒展开来,袍袖迎向中指,砰的一声大响,于平地起惊雷。 莫止戈收手,右手放于背后,轻轻揉着中指,而老人袍袖也分明出现了一丝裂痕,当然,这是老者刻意把内力压制在九品左右才能有的效果。 老者哈哈大笑,叹道:“求意而舍其形,你竟然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真是令人嫉妒啊。” 莫止戈笑道:“前辈的袖里乾坤才是真正的大神通,不知可 老者摆了摆手,说道:“贪多嚼不烂,又有何益?好胆。”老人第二次喝出‘好胆’二字,却是莫止戈趁老者说话之际,无耻突袭。 这次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莫止戈似乎完全掌握了战斗的节奏,不用担心斩铁剑损坏,真气以超越过去极限的速度运行,在青雾的护持下,堪堪达到承受界限,狂喷怒涌,如一团肆意的烈火,疯狂热烈。双手或是以徒具其形的断人长生的弹指,辅以纵横第一式,或是直截了当地直刺,正是原滋原味的纵横指,或是勾,点,横,削,按,抹,杂乱随心地搭配纵横九式的运气法门,打到兴起,莫止戈忘乎所以,如意诀不加掩饰,身体任意扭曲,完全违背常理,从不可能处射出一指,凌厉无匹,甚至有一次堪堪从老者太阳穴侧擦过,饶是以老者的镇定,也不由大吃一惊。 ------------ 第六十七章 黄河之上阴阳鱼(下) 老者越打越心惊,这小子,手段也太多点了吧。但他乃是深不可测的天人实力,举手投足便是杀机重重,虽然被莫止戈牢牢压制,但仍旧可以随时保持主动,场面还在掌控之中。而莫止戈似是因为无所顾忌,又因为机会难得,下手毫不留情,狠辣歹毒,一切所能想到的都毫无保留地使出,一身实力发挥的淋漓尽致,更是疯狂若魔。 气游太虚归青冥,莫止戈心神化作血月,杀戮由心,又明见周身,十指接连按下,十道犀利狂暴的指劲先后破空,射在圆弧之上,无声无息。 心过黄泉落九幽,龙渊式第一次出现在老者眼前,中指之上,耀眼而妖艳的红光惊心动魄,射在老者扬起的袍袖上,袍袖破开一个大洞。 乘龙直上玉昆仑,天地六合皆苍茫。莫止戈纵声狂啸,肆意疯狂,丹田,血湖青莲猛然震动,青雾浓稠,并未融入修罗劲与血湖,而是经任脉直上紫府,明月被染上一层青色,也就在此时,一道火星蓦然毫无缘由地出现,黯淡如萤。 莫止戈只感觉自身豪情万丈,大有纵横天下我无敌之势,不管不顾,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掌劈指刺,带起无数残影,砰砰砰,无数声爆鸣炸响在黄河水面上。 老者神色一动,眉头微扬,“没想到,你竟然也能埋下一粒纵横意的火种,如此看来,你也算后继有人。” 两个你,自然不是同一个人。 片刻后,莫止戈还是不知疲倦地疯魔乱舞,老人终于不耐烦起来,身影一动,天人威势勃发,双手直接抓住莫止戈腰侧,不等莫止戈反击,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将其仍进河里,砸出一个大坑,河面泛起阵阵涟漪波纹。而莫止戈并未如开始那样再次砸回高空,而是直接沉进水里。 莫止戈冷水覆身后,瞬间便从那近乎疯魔的状态惊醒过来,暗自摇头。这次因为心中没有顾忌,那老者又是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竟然差带点因为打得太尽兴而疯魔了,没想到竟然无意间有了一粒纵横意的火种,但真的是好事么?那长生莲与纵横指时祸是福还难说的很。 莫止戈老老实实地爬上船,恭敬地行了一礼。小船无人划桨却开始平稳前行, 身上的衣服与包袱早已经湿透,终究是有些麻烦,莫止戈也不管包袱,身上只留下一件贴身衣物,坐在船舱后的火炉旁,开始烤衣服,取暖。虽然敢怒不敢言,但莫止戈的动作可以说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其不满。 老者不以为意,也坐在火炉旁,笑道:“何必装的这么可怜?以你的真气修为,难道还会冻死你不成?我的道已经给你看了,能领悟多少,借鉴几分终究靠你自己,你莫非还想从我这再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莫止戈咧嘴一笑,不再刻意扮可怜,装不满。 老者加了几根木柴进去,拨弄着柴火,问道:“你要去北方?” 莫止戈微微犹豫,便点了点头。 老者默然片刻,说道:“北辽去不?” “可能会去。” “嘿嘿,去的话最好小心一点,当年你师傅就是被北辽乱葬岗的一名女子打得鲜血狂喷,千里逃亡,所谓师债徒偿,最是正常不过,被追杀也是难免的”老人幸灾乐祸。 北辽划分五域,分别是金京皇庭,离火,天水,黑土,刑木。而北辽与中原不同,不信青冥之上有天界,有漫天神佛,但却认为在人间至高处,有名为长生天的神灵俯视世间,众生宿命轮回皆在其眼,生老病死有其掌控,不死河源头的天峰上的那个男人因被视作最接近神而被历代北辽之人尊称为‘不朽之阳’,居于天峰,为北辽最大国教长生道的道主,一直都是北国历代世俗政权的国师,或者说,北辽也许可以不是北辽,但每一代的‘不朽之阳’一定会是国师。但比起宣政院名义上所统辖的,政教合一的西域不同,西域地处冰域高原,生活艰苦,势力更为简单,也更为团结,偌大一个西域,除了密宗,也就近二十年来兴起的自在天有几分火候,又哪里比得上北辽,长生道以外,位于黑土域,神秘的乱葬岗,久居皇庭身下的,亦正亦邪的阴阳教,割据离火域的土皇帝流沙府,以及嗜血好杀,隐为北国魔道之首的凶地陷空山,无一不是顶尖势力,一方豪强,裂土封侯也不过如此。当然,这些年在那一对堪称天下无双的枭雄兄弟面前,北辽五大超级江湖势力都不约而同地收敛了光芒,缩着那庞大甚至可以说是伟大的身躯,试图避开那对兄弟的视线,或者说,不要阻碍那对兄弟俯瞰天下的视线。 但就算是如此,北辽五大顶级江湖势力,也是可以与中原圣地相媲美的存在。 莫止戈只想骂娘,这叫什么破事嘛?原本以为一桩天大的机缘,又哪里想到突然被告知日后将有极大风险成为短命鬼就算了,妈的,那死鬼师傅还在北辽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那可是乱葬岗,北辽最神秘的势力啊。哼哼哼,管他呢,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老人看着莫止戈重新恢复平静,眼神里闪过一丝异色,笑了笑,笑容似乎别有意味,但莫止戈并没有留意,而老人也并没有进一步解释,伸手在空中点了五下,留下五个青色的光点,分居五方,代表北辽那五大超级势力。老人勾了勾手指,其余四点皆黯淡消失,西南脚的光点飘移过来,逐渐变化成一团阴森森的鬼火。 老人指了指鬼火,缓缓说道:“乱葬岗位于黑土域,无论是其来历还是其秘法绝技一向神秘莫测,但在黑土域说一不二,自然有其底气与实力。我了解的也不多,倒是当年你师傅说过,乱葬岗,也只是听上去阴森可怕罢了。你自己小心便是。如果实在不行,便逃到这里来吧,我对你师傅的承诺就是有朝一日,救你一命。而且,我观你长生莲与纵横指不日便将小成,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再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你那便宜师傅的传人。” 莫止戈沉默半响,笑道:“上天人也行?” 老人哂然一笑,说道:“上天人,那是何等身份,岂会与你一个小辈计较?在上天人心中,天人之下都是蝼蚁,你又有什么资格?”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低下头看着炉火,火光通红跳跃,脸上,红晕与阴影互相纠缠,闪动,跳跃,看不清其表情。 ------------ 第六十八章 好大一场雪与血(上) 大兴安岭如一条苍莽的巨龙,绵延数千里,近乎贯穿了整个辽东行省,也隔绝了北辽与辽东,成为二者之间的天然屏障与界限,与其南部的小兴安岭一起构成一道天然门户,辽东与北辽的门户,这道门户在当今位于山门郡境内。山门郡是辽东的战略要地,全境三十里一烽火台,白天午时燃白烟,夜晚子时点烈火,雷打不动,以报平安,由此可见朝廷对其的重视。既然警戒森严,自然缺失活力,但山门郡百年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三个月前,血衣侯岳君行向当今圣上请得圣旨一道:无论过去所犯何等大罪,即可入血衣军将功赎罪,裂土封侯。这道圣旨最重要的不是那将功赎罪四字,而是那裂土封侯四字。虽然侠以武犯禁,习武之人性情多豪爽,说难听点就是鲁莽,犯个法什么的乃是家常便饭,但好死不死,本朝的‘天罗地网’真可谓疏而不漏,把那些江洋大盗整的苦不堪言,圣旨一出,正是洗白的大好机会。但是古语说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读书人还好,可以参加科举,他人举荐,作诗文问策博得权贵甚至是帝王赏识,货卖帝王家,但普通武者的遭遇却是令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朝廷有科举,却从来没有过什么武状元。校场比武那也是军队内部的事,于你一介平民有何关系?武夫好一点的开镖局,差一点的就直接落身草莽,成为所谓的绿林豪强,土匪强盗。至于具有官家身份的捕头,先别说风险大,酬劳少,地位低,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上的,没有一点关系,你也想当捕头? 血衣侯连夜返辽,广邀天下英雄好汉来辽东山门郡,成立武夫营,杀敌破虏。 武夫营?之所以以前没有多少武者愿意参军就是因为普通武者参军也只得从小兵做起,战场之上才是真正的刀剑无眼,可不管你是不是武林高手。而且,武功高的人总有几分傲气,还真没有几个将军想用,愿意用。如果成立武夫营,很明显,本来就是武者出身的血衣侯是想成立一个全部为武夫所组成的部队了,这样一来,自然会有特定的战法与指挥,可谓前途不可限量,裂土封侯虽难,但拿个一官半职不是问题,而且杀敌破虏,不正是我辈热血男儿该做之事? 闻听这个消息,不知多少武夫强人欢欣鼓舞,从四方而来,至于辽东辽西两省,自负有几分本领的更是都纷纷而来,八方武者如云聚,整个山门郡一时间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满为患。但血衣军的大门自然不是这么好入的,九月一日,血衣侯颁布命令:立即让冷血司于一个月内选出一千人,派发号牌,十月一日,入校场接受命令。至于其他人,一千人选定下后,自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走镖的继续走镖,打劫的继续打劫,被朝廷通缉的继续提心吊胆,接受‘天罗地网’追杀。 倒不是没有人有异议,但自从血衣侯调来三千铁血骑,当众轻松围杀几名所谓的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宿”和凶残狠辣的**大盗后,再也没有谁敢对此公开发表意见。 魏文十年,十月一日,上午。 一座两个月前修建完成的三丈高台上,有三个人影正站在其上,高台旁边,有着数百名甲士手持长矛,肃然护卫,而在高台方圆千米外,有将近千名血马血甲的骑兵正在逡巡游弋,持枪背弩,腰佩马刀,一举一动都流露出铁血剽悍的味道。而将近一千名形色各异的武人正在士兵的引导下,逐渐聚集在高台前面,列成一个百人十行的方阵。 高台之上,一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男人正笔直站在右侧,身高七尺,高大威猛。站在左侧的中年男人面如冠玉,颌前三綹清须,一副文士打扮,头带纶巾,身披白色鹤氅,手持羽毛扇,虽然已在深秋时节,仍旧不自觉地缓缓摇动,好一副神仙气概。此时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缓缓开口,声音略带磁性,充满了中年男人的独特魅力,说道:“恭喜天下武夫尽入将军彀中。” 面前男子身材高大,比起身材中等的中年文士还隐隐高出一个头,双手负于背后,一袭血披风猎猎飞舞,血甲之上罩着一件黑色袍子,裸露出来的部分上镌刻满了奇形怪状的或黑或白的符文,似是远古的甲骨文,又有几分像大秦时代的小篆,还有几分像武祖统一天下后颁行适用至今的文字——武文。高大男子眉若墨蚕,脸颊通红,正是被当今天子笑称为“寡人之红颜将军”的血衣侯,岳君行。 血衣侯面色平静淡漠,不置可否,说道:“还得感谢鬼师之策。”顿了顿,男人冷冷问道:“子笑不愿意来?” 中年文士便是被血衣侯倚为左膀右臂的心腹,鬼军师。而子笑则是与其并称为“左帅右师”的阵神车子笑。虽然两者关系并非是水火不相容,但因为喜好堂堂正正碾压对手,崇尚阳谋的车子笑对擅长妙手巧织的鬼军师的不满不屑毫不掩饰,两者关系不睦也是血衣军人人尽知的事实。 鬼军师笑了笑,以他的心智,自然不会在此时说些不该说的话。煽风点火?他没这么傻,眼前的血衣侯也没有那么傻。 左侧的大汉上前,瓮声瓮气地禀告:“报告大将军,车帅说武夫营虽然不错,但还是不值得大将军投入太多心思。” “他还说了什么?”冷冷淡淡的话语,听不出喜怒。 “车帅还说,他会在武夫营正式成立的时候前来观礼。” 血衣侯淡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看了一眼台下,说了句与此时此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该下雪了!” 此时方阵已经列好,血衣侯踏前一步,站定,笔直挺拔,如一杆铁枪,煞气冲天。 高台之下,一直窃窃私语,但始终仰望高台的千来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 第六十八章 好大一场雪与血(下) 血衣侯声音低沉,语气平淡,但全场皆闻,如其就在身前:“尔等能站到本将面前,就足够证明你们的强大与优秀。但,血衣军哪名士卒不是英勇善战,伤疤遍身?哪一名不强大,不优秀?何况,尔等即将要加入的是地位将于我之亲卫军,三千铁血骑相提并论的武夫营。你们第一关已经过了,本将也不瞒尔等,接下来还有两关,过了便是我血衣子弟,不过,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谁要退出,现在出校场,我再找人代替。本将再提醒尔等一句,退出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而且本将保证,没有任何后果,当然,也没有任何好处。” 场下这一千武夫,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早有心理准备,自然没有人愿意退出。开玩笑,你退出,后面还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片刻后,血衣侯冷漠出声,说道:“既然没有谁退出,那么便接受下一步命令。第二关将由鬼军师负责,尔等好自为之。不服军令者,斩!” 最后一个斩字,语气平淡依旧,但场下千名武夫,近千名骑兵以及余下兵士,却都感觉到那个斩字所透露出来的凛然坚决的铁血意味以及那浓烈黏稠的杀气,毕竟,将军脚下站的不仅是高台,也是那成千上万的尸骨。 说斩你便斩你,无论你是谁! 场下千名武夫被那个斩字震慑心神,一时之间,竟然仍是寂静默然。 “散!”血衣侯漠然开口,血甲之上黑白符文上依次有红光亮起,血色弥漫,一道纯粹由血色罡气凝聚的丈高血影出现在血衣侯岳君行背后。 岳君行喝道:“本将为尔等送行。”右拳直向高空,铁血剽悍,威猛无双,身后血影亦如影随形。然后,血影猛然化作一道血光,直刺向高空,然后胀裂,扩大,变成一道接天连地的血色天柱,血柱冲天,却并不光华夺目,只是像黏稠的血浆一样缓缓转动,煞气蕴而不显,含而不露,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威势凌九天。空气中的水汽受其所激,纷纷雾化成白烟,缭绕四周,白烟裹血柱,华丽而又飘渺,庄严而又杀气纵横,铁血肆意。 这一刻,便是天地也在这道血色光华前黯然失色。 台下,千来名武夫皆惊叹不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免心神激荡,战意勃发。如此将军,如此人物,岂能不想跟随? 台上,血衣侯岳君行看着千名武夫在士兵的引导下,开始离开,赶往预定地点,神色仍旧冰冷如铁,说道:“如此,麻烦鬼师了。” 鬼军师拱手一礼:“还请将军放心。” “虎子,随我去岚风城,区区一万余人,三千铁血骑便足以踏平。”血衣侯转身,大步离去,身后,血色披风仍旧猎猎飞扬,左侧大汉紧随其后。数息后,血柱蓦地炸开,化作无数道血点或者说血花随风飘荡,布满了方圆百米的天空,悠悠飘落,了无痕迹。 鬼军师右手持扇,左手伸出,数片血花落在其掌心,化作数道水痕,浅浅淡淡,再无血色。鬼军师看了眼正在离去的武者们,又看了眼掌心的水痕,缓缓摇头,轻声自语:“好大一场雪啊!” 台下,莫止戈易容的沈峰与平常武者一样,正在士兵的引导下离开,但身边却多了一个中年剑客,中年剑客嘴巴不停开开合合,说个不停,莫止戈一脸无奈神情。 “血衣侯真是霸气冲天啊,不愧是传闻中饥食辽人肉,渴饮辽人血,能让北辽小孩午夜止啼的岳大将军,那身杀气,那股剽悍,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不过,他为什么自称本将而不是本侯?莫非是他对侯位不满?而且,他为什么称呼我们为尔等,他也是武者出身,为什么一副看不起我们的样子?疯子啊,你说,接下来的两关会是什么?那鬼军师长得啥样子?那个我们会不会 疯子自然是他帮莫止戈取的外号。 莫止戈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剑客。说实话,眼前的男人长相还算出彩,鼻梁高耸,额头突出,眉毛黝黑浓密,倒也无愧其风流剑客的外号,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他闭嘴的前提下。事实上,莫止戈一想起与其的初见,就不由深深地后悔。本来看其长相不错,气质不凡,与其结交一番也无妨,哪想到,不就是一起吃顿饭吗?他却能够从那道名叫红烧肉的味道说起,不断拓展,讲道红烧肉的起源来历,与红烧肉有缘的名人轶事,又谈起当今天下的名菜,酒楼的服务态度,什么店大欺客等等,滔滔不竭,一口气说了一个时辰,红烧肉早就吃完了,他却还在大肆评说酒楼大厨的手法,更可怕的是,他一边说话,吃饭的速度也一点不慢,当然,最后自然是莫止戈结的账。 这几天以来,饶是以莫止戈冷静如水,古井无波的性子,也被他弄得数次心生杀意,莫止戈也第一次明白了当时通宝阁一楼那王麻子的感受,妈的,自己是用语言气死人,这位风流剑客风流云完全是在用言语烦死人啊,不仅是烦死人,而且是连死人都烦。 幸好几天以来,莫止戈总算找到了一个再不杀了他的情况下应对他的方法,那就是闭嘴,无论心里有多么烦,有多么想骂娘,一定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说出来,一切言语神情都是他继续说话的理由,只有沉默才是对付其的最佳方法。当然,最佳方法也不一定是个有效方法。 莫止戈抬头看了眼漫天飞舞的血色雪花,不由笑道:“好大一场血啊。” 但身边的喋喋不休很快打破他的心境,“疯子啊,你是我们能成功么?你有 莫止戈深深低头,极力抑制着自己内心的不耐与怒火,他再次面对那个这几天一直让他沉思的问题:要不,杀了他? ------------ 第六十九章 名单之上,第十三人 莫止戈当然没有杀他,事实上,如果莫止戈真的要杀他,也早就杀了,又岂会等到自身已经在血衣军的控制之中再动手,而莫止戈没有动手杀他的原因说穿了只有一个,不大不小。 “风流云,如果不是当初你跟老子初见时为那个小乞儿仗义执言了几句,还给了他你身上大半家当,老子岂会帮你出那顿饭钱?你又怎能活到现在?”莫止戈暗自发狠,终究息了杀意,默默前行。 血衣侯那一手的确漂亮,不仅给千名武者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了血衣侯“撑天血玉柱”的霸气及武力,不敢造次,也让那些莽夫们预见了在其手下效力的光明前景,斗志激昂。但莫止戈思考的不是这些,心神月高居紫府,虽然不敢外放,但终究比起旁人眼光高明不少。那一道灿烂血柱,彰显的是血衣侯那恍若大江长河的深厚罡气以及其对罡气那出神入化的控制力,罡气凝柱竟可直冲九霄,而且光华内敛,朴实无华,却在缓缓流动,试问如此奇迹,莫说有几人能做到,便是这千名已经堪称强大的武者,又有几人可曾有过此等妄想?而奇迹却在他们面前上演,创造奇迹的人更是有可能成为他们未来的长官,他们的将军。 莫止戈微微眯眼,手指缓缓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才,陷入沉思。令牌通体血红,正面刻着两个黑色大字:十三,这是他的代号,反面则是镌刻着繁密复杂的花纹。 从那一道血柱中,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血衣侯的道。与野鸭渡口那个渔翁的道不同,渔翁的道是刚柔并济,阴阳互生的水之道,圆融无缺,滴水不露,如那浩荡沧海,便是有太岳砸下,也不过激起几朵稍大的水花,可谓无懈可击。而血衣侯的道却是一团狂暴肆意,热烈疯狂的烈火凶焰,攻城略地,焚天煮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是铁血杀戮之道。不愧是“红颜镇两辽”的“撑天血玉柱”。 不知两者交手,会是谁胜谁负?莫止戈暗自寻思,转而较为沮丧,无论谁胜谁负,都不是现在的自己等够匹敌的。如果与血衣侯相距十丈之内,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那团凶焰之化为灰烬,尸骨无存。 一千名武夫在数百名士兵的引领下以正常速度前行,时而走官道,时而走小路,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个足以容纳数千人的营地,帐篷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 不待众人休息,便传来军令,集合。 此时,太阳已经高升,但也许是被血衣侯那道血柱所摄,阳光黯淡,恍若阴天,倒是一个集合的好时候。 千名武夫列阵完毕,一位手持羽扇的中年文士缓步踱至众人面前,三綹清须迎风飘扬,正是鬼军师。 鬼军师右手轻摇羽扇,左手竖起三根手指,缓缓说道:“首先,可以告诉大家的是,大将军要建立的武夫营将是一个品级与三千铁血骑,五千冷血司相同的精锐组织,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场中传来阵阵惊呼。 虽然这个消息血衣侯开始就已经透露,但毕竟不如鬼军师直白。而且血衣侯威势滔天,无人敢私下议论,而人之天性之一就是喜欢议论,哪怕是件完全没有必要议论的事也要每人都说上几句。 “铁血骑与冷血司可是二十万血衣军中最精锐的精锐,大将军心腹中的心腹,如此一来,我们可就真的发达了。” “大将军叫的这么亲热,好像你已经入了武夫营似得。” “是啊,武夫营哪里这么容易进入,我们可得小心一二才是。” 片刻后,鬼军师羽扇下压,议论声渐渐停息。鬼军师扫视眼前众人一眼,特意在刚才那些无动于衷,脸色平静的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其中就包括莫止戈。莫止戈心中大叫冤枉,他倒不是不想说几句,但一个话痨在身侧,又哪里有他说法的余地,他又怎么敢说话? 鬼军师摇了摇扇,继续说道,声音平和,中气十足:“这是第二关,诸位已经再无回头路,还请奋力向前。”顿了顿,看到众人神情由犹豫再次转为坚定,鬼军师在心中暗暗点头,按下第一根手指,羽扇点了点眼前的崇山峻岭,说道:“第二关的内容很简单,你们稍后会分批进入大兴安岭,互相竞争搏斗。但有士兵驻扎,划分试验场地界限,界限之内,自由行动,越界逃避,就地格杀。另外,令牌代表你们的身份,有五百个人丢失令牌后,试验结束。但你们都是我大魏帝国大好男儿,鲜血不应该流在内部同胞手里,所以只要他人投降,交出令牌上,严禁斩尽杀绝,滥杀无辜。试验全程将会由冷血司监视,观察,希望你们不会怀疑他们的能力与强大,切莫自误。违反禁令者,就地格杀,如果反抗,诛杀全族。” 平淡的语气中杀气浓烈,血腥味十足,众人不禁心中一惊,畏惧油然而生,不知有多少武者正在把这一条暗暗牢记。 鬼军师扣下第二个手指,声音温和:“令牌代表诸位身份,相信已经有不少人猜到,试验结束时令牌越多越好,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诸位,的确如此。大将军为了鼓励诸位,特意为前十名准备了奖赏,绝对丰厚。”鬼军师向西北方拱了拱手,那正是血衣侯离去的方向,继续说道:“第十名是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而第一名便是那传说中三清宗至宝,九转清虚丹,一颗足以抵一载苦修,而且在战斗中的作用想必不要我多说。而如果诸位有人令牌破百,那么大将军会亲自赠送其一本大将军近年来的武学心得。” 晴天霹雳,把众人炸的怅然失神,外焦里嫩。虽然众人心底都有猜测,但哪怕是最放肆的想象中也没有这么都好东西。第十名便是那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前九名又该是何等奇珍?而且九转清虚丹,这真的不是在做梦么?那可是一载苦修,对于实力的提高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它可不是只能用于提升内力修为,试想当你内力枯竭时,服下它又该是何等景象?一个时辰之内,真气源源不绝那是绝对的,就算只有一颗,可谓价值连城。更别提那本武学心得,看那道血柱威势凌天,便可知血衣侯的武学修为不敢说天人之中全无敌,也是众人难以望其项背,这本心得,无疑可让缺失名师的众人武功突飞猛进,脱胎换骨。毕竟,在众人眼里的高大山峰,天堑之途,在血衣侯眼里也许不过是一座山丘,一条小路罢了,高屋建瓴,许多疑难不明之处将再也不会是问题。 莫止戈看了眼身边风流云的兴奋期待神色,又扫视了周围一眼,入目尽是大同小异,都是既兴奋又紧张,兴高采烈,斗志昂扬,似乎马上就会得到那颗九转清虚丹,那本武学心得,不由暗暗苦笑。不得不承认,便是他在那一刻也动心了。天下的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奇器怪物也按照武道境界的划分,分为十品,因为天人之上已经再非凡人,所以所以九品之上的器物宝贝皆划至十品。而那一颗九转清虚丹,就算不是十品,也是九品上,要知道,莫止戈化那枚九死一生丸也只不过能让自己的所有潜力瞬间爆发而已,而且后遗症严重,哪里比得上这颗九转清虚丹多种选择,不留后患?至于那本武学心得,却实打实地是十品之物了,一名天人,而且可能是一名无上天人,他的心得又该是何等宝贵?莫止戈毫不怀疑,修罗门愿意拿《金蛇变》去交换。但百名令牌,不是天人,谁敢说自己能够在这千名大都是七品境界的武夫中完成此等妄想? 蓦然,鬼军师若有深意的视线扫视过来,莫止戈连忙换上一副兴奋期待紧张的表情。 鬼军师弯下最后一根手指,声音冷冷淡淡地传来,“这次,除了那两条禁令:不能越界,不能滥杀,血衣军不会对诸位有任何限制,无论诸位是携带山珍海味,十八般兵器入山也好,还是孤身一人,不着片缕也罢,我等都不会干涉。同样,无论你们在比赛中采取何种手段,是多么卑鄙无耻下流,只要不违反禁令,我等也不会干涉。但我提醒诸位一句,诸位的表现将会记录下来,在第三关另有作用。” 不待众人再次议论,鬼军师猛然喝道:“噤声!出发!” 千名武者在士兵的分配引导下,十人一波,从不同地方进入大兴安岭。莫止戈暗自庆幸,风流云总算走了。苍天啊,大地啊,你终于开眼了。莫止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唉,往事不堪回首! 等千名武者都被赶入大兴安岭后,鬼军师神色复杂,羽扇交于左手,又交于右手,不断替换。 一道身影安静地出现在鬼军师身后。 “冷影,你说我把小半个冷血司调来做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 被鬼军师唤作冷影的身影不言不语,沉默以对。 良久,鬼军师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嘱咐什么又没有说,自己的手下,自己还不清楚吗?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舍生忘死的。 鬼军师挥了挥手手,说道:“去吧,那些名单上的人要特别关注。” 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下。 片刻后,鬼军师从袖口抽出一张纸,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大小的正楷字,由上至下,排在第十三位的赫然是沈峰,接下来时对其的介绍与分析:沈锋,寸头,相貌粗犷,络腮胡须,左脸有一道斜疤,黄河行省沈家庄沈大员外的独生公子,性子冷漠,不喜多言,从小酷爱习武,武学天赋中上,喜任侠,传闻有异人传授其绝学,及冠之后游学四方,十年后,一伙马贼进沈家庄,杀人放火,其全家被杀,沈峰得知消息,回来报仇,杀尽马贼,显露出八品实力,用铁剑,后下落不明,怀疑有九品实力。 鬼军师在沈锋的名字上稍微多停留片刻,便继续往下看去。半柱香后,鬼军师自嘲一笑,信手把纸片甩向天空,纸片如一面被巨锤轰击在铜镜,炸裂成无数道碎屑,然后继续碎裂,化作空气中肉眼难见的微尘,恍若从来不曾存在过。 “恋恋不忘,斤斤计较,车子帅,你说得真好。” ------------ 第七十章 一步一尺,步步一尺(上) 莫止戈表情轻松平静,一步一尺,步步一尺,缓缓走在一座山林间。虽然已是深秋,但林木却茂盛依旧,没有半点枯黄的景象,枝繁叶茂,树下苔藓郁郁苍苍,藤蔓纠缠不休,恍若难舍难分的恋人,视线所及,尽是林木,不见山岭。 大兴安岭虽然广大,但千名武夫也不是少数,而且血衣军还划定了界限,因此,哪怕是在这段日子东躲西藏,也没有什么益处。而且,莫止戈此行来北地,另有目的,如果不表现出一些斤两,又哪里有机会实现?既然这样,不妨占山为王,坐等令牌送上门来。 五百人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淘汰掉,莫止戈也不着急,缓缓行走在自己选定的山林,一边行走,一边观察地势,哪里藤蔓密布,哪里有溪水流淌,哪里的树木苍劲粗壮,哪里的垂垂老朽,哪里苔藓密布,地面滑腻 随着莫止戈走走停停,把整座山岭粗略地逛了一遍后,莫止戈对脚下所立的地方终于有了大致的了解,也布下了无数的陷阱,机关,乃至伪装。 现在,这座山岭已经成为了莫止戈的主场! 十月一日,下午。 莫止戈蹲在溪边,手里正在帮一只野兔子拔毛洗刷,晚霞如火,把五彩缤纷的色彩悄悄地染在山林间,溪水里,以及莫止戈身上,一片艳红。 莫止戈看着溪水里晚霞倒影,流动跳跃,如无数尾金鱼,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左手拿着那已经被剥光洗白的兔子,右手缓缓伸出,放在水面上,静止不动,掌心之上,有数道色彩闪烁不定。莫止戈微微一笑,手掌蓦然浮现一层血光,掌如血玉,竟有几分晶莹剔透的味道,映着天上的晚霞,瑰丽非凡。 片刻后,一道血珠突然从其右手中指指尖滚出,垂而不坠,晶莹剔透,如一颗血玛瑙。渐渐的,血珠不断变形,一道血丝从血珠之中抽出,不断延伸,拉长,弯曲,在虚空中勾勒出无数道血色痕迹,如一条蜿蜒爬行的小蛇,又似一尾在水间穿波过浪的锦鲤,灵活至极,若有灵性。 莫止戈悠然长叹一声,语气说不出的平淡,却又隐藏着显而易见的骄傲:“修罗血?我好像也会啊。” 这自然不是修罗血,但谁又能真正说清楚什么是修罗血呢?按照修罗门对这门秘技的描述已经世间的传言,修罗血是号称:“千变万幻,无物能御”,那么如果另外有秘术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称其为修罗血又有何妨? 一般来说,九品巅峰真气就可以近乎实质化,但所谓的近乎实质化说穿了也不过是简单的真气凝聚,至于实质出有简单造型的兵器或恍若有灵性的物象,比如刀和剑,比如青蛇游鱼,那已经是天人的领域。但既然有一般,就总会有特殊,莫止戈就知道有几门秘术可以让人在九品就涉足天人领域,比如吕侠道的道剑,又比如那修罗血。修罗血便是在九品也可让使用者真气近乎实质化出三道血色蟒蛇,灵活而动,寻隙而击,无物可御也许稍嫌夸张,但千变万幻却是名副其实。 莫止戈手中正在扭曲摆动的血丝自然没有那等威势,仅仅只是徒有灵动,毫无杀伤,但却已经初具雏形,毫无疑问正走在那条道路上,而道路的尽头,便是那修罗血的最终境界,十蛇舞乾坤。 事实上,莫止戈也不过刚刚起步,如果不是这些日子苦练不缀,心神月终于臻至极限,对真气的控制能力跨过了那个重要门槛,又适逢刚才观溪中晚霞有所悟,莫止戈也不能打开这扇大门。 莫止戈呢喃自语,“心神月啊心神月,你倒是无愧于老子当时的喜极而泣。” 血丝突然闪烁,似乎想一分为二,但却在一阵艰难而又剧烈的摇动后,溃散在虚空中,莫止戈神色有点失落,但终究还算平静,自嘲一笑,“人啊,果然不能太贪心。” 片刻后,莫止戈便浑然忘却了这件事,一边烤起兔肉,一边兴致勃勃地哼着小曲,调子轻快,语气轻佻。 “如果有来生,我是一颗树,你可会为我驻留,用手轻轻地将我抚摸,跟我一起在尘土里安详,在轻风中飞扬?沐浴阳光?” “啊,如果有来生,你是一只鸟 不知是在把同一首小曲重复多少遍后,烤肉开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金黄色的黄油在兔身流淌而下,滴进下方的火里,发出噼啪的爆鸣声,莫止戈神色却有点不满意,为了隐瞒身份,他这次根本没有带上自己专门特制的黄油,食盐,辣椒粉等调料,味道难免有几分不足,只好勉强将就一下了。 但就在此时,一道白影猛地从密林间窜出,一把抓向兔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淡淡的赞美,“很香嘛!” “是么?” 莫止戈疑问的语气在空中飘荡,扩散。 莫止戈眼神猛然一冷,右手突然握着一把匕首,向伸来的贼手削去,短短一瞬间,不过半尺的距离,莫止戈手上的匕首不停变换位置,飞速接近贼手,匕身急速颤动不已,发出悦耳的轻鸣,斩去。 “咦?”来人似乎有点惊讶,白影伸来的右手倏忽而动,于这一刻变化了五个姿势,也留下四个残影,但无论其右手如何变化,在其去势的终点,总有一把不断颤动嗡鸣的匕首在等着他,心中惊讶,一声轻咦不由脱口而出,不得不缩手退避。 看着来人缩手再次投进密林,莫止戈无动于衷,手中匕首一划,割下了兔的一只后腿,匕首与其出现时一样,悄然消失,莫止戈右手刚好抓住下落的兔腿,低头撕咬起来,临低头时,眼光有意无意向后方草丛看了一眼。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从左侧密林走了出来,男人三四十岁左右,头发垂肩,用一根紫色的发带束着,相貌俊美如女子,眼神凌厉。 ------------ 第七十章 一步一尺,步步一尺(下) 莫止戈抬起头,右手拿着兔腿,左手拿着兔身,沉默不语。 白衣人缓缓行来,似缓实疾,转眼就走到莫止戈身旁,也不客气,蹲下,直接伸出右手示意。 莫止戈笑了笑,递过去兔身,白衣人伸手接过,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割下另一只后腿,开始狼吞虎咽。 莫止戈心中鄙夷,这样的东西,值得吃的这么凶恶么?但很快莫止戈就变了脸色,因为白衣男人实在吃的太快,转眼间一只兔腿就只剩下了光零零的骨头上还夹杂着几根肉丝,照这样的速度,恐怕剩下的肉莫止戈就不用想了。 两人一阵你争我夺,兔肉很快就被瓜分完毕,莫止戈虽然吃的迅速,远超平时水平,但仍旧只吃了一小半,由此可见来人的吃相凶猛或者说肚子之饿。 白衣人随意用手背擦了擦嘴,神色友好,毕竟吃人家嘴软,说道:“手艺不错,我叫景戈。” 莫止戈微微皱眉,说道:“沈锋。” “呵呵!可惜,你只是八品武夫。”景戈突然长身而起,右手寒芒闪烁,刺向莫止戈双眼,那是一把泛着淡淡幽光的峨眉刺,但却更为狭长。莫止戈当即站起,右手划出一个弯弧,从下至上斜斜推开景戈右手,神色恬然自若,也不反击。景戈一声冷哼,缩在袖里的左手倏忽刺出,直刺莫止戈右手天魁穴,也即俗称的肩井穴,一旦刺中,莫止戈右手将再也无用武之力,但就在其堪堪刺中的时候,莫止戈左手沿着一条曲线从左至右,把景戈左手直接推开。景戈右手的峨眉刺再度袭来,寒光幽幽,惊心动魄,但莫止戈的右手更见神奇,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直接把其截住,令其功亏一篑。接下来,景戈双手峨眉刺或一先一后,或并肩而至,恍若两道幽光,两道极电,在虚空中乱舞,划出道道轨迹,但无数条轨迹总会在莫止戈身前戛然而止,莫止戈那双普普通通的双手似乎有无穷魔力,虽然仅仅只在身前一尺之地缓慢移动,带起无数光影,但却总能后发先至,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比如右手从左肩背后斜斜拍出,截住景戈的攻势。 这自然是莫止戈这段日子的研究心得――生死剑。以心神月强悍的真气控制能力与反应能力为根本,以野鸭渡口那个渔翁向他展示的阴阳鱼道为基础,辅以莫止戈这半个月来的瞎琢磨以前的杀剑,以及如意四十九式,日夜演练模拟,最终形成了这具有阴阳鱼道九分形似,五分神似的生死剑。这也是他此行的一个伪装之一。毕竟生死剑也可算是他自创的绝技,说成沈锋自悟,或者得异人传授也无不可,倒是掩饰其修罗门身份的一个好方法。 莫止戈不免有些得意,眼前这人,单论真气修为已经有九品实力,双手峨眉刺更是凌厉迅速,诡异莫名,但自己却能在只动用八品真气的情况下,一一挡下,防守得无懈可击,如此绝技,却是非凡。 恍惚间,莫止戈突然想起黄河上自己疯狂向渔翁老人进攻,而老人却胜似闲庭漫步的模样,那一幕,与眼前的这一幕是何等相似,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骄傲? 一念及此,莫止戈顿时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眼神回复清泠平静。右手直接封住景戈来势,然后右脚前踏,左手轰的一拳击出,景戈明显大吃一惊,慌忙避过,正待反击,莫止戈右肘横扫而至,景戈不由退了一步。莫止戈得势不饶人,右肘之后接左掌,左掌之后接右爪,如狂风暴雨,怒雷滚石,威势无焘,又似惊蛟恶蟒,黄河垂瀑,势不可挡。短短片刻,莫止戈仅凭双手,疯狂进攻,把景戈打得连连后退,可谓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景戈心中苦涩,他身经百战,虽然一开始受生死剑的圆融防守所阻挡,久攻不下,但片刻之后,就被他抓到了其中破绽,或者说缺陷。生死剑虽然神奇,堪称无懈可击,但那个叫沈锋的男人却明显有着淡淡的骄傲与得意,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所以他故意示弱,只等莫止戈丧失警惕,便来作致命一击,大不了看在那烤肉的份上,尽量不伤他性命就是。 但景戈没想到的是,莫止戈突然攻势大起,势不可挡。更令景戈为难的一往无前也就罢了,但不了一命换命,逼其退让,但其每一记拳头都带着微微的弧线,圆融无碍,自在如意,更显的莫止戈挥洒自如,便是景戈以命搏命的疯狂也被其不经意间化解,无论其怎样反攻,身影都在一步步后退,无能为力。 我就不信你能够一直维持这么凶猛的攻势,景戈心里暗自发狠,但却猛然感觉不好,一道湿凉的感觉从后退的右脚脚掌而起,瞬间传遍全身,直至心头,冰寒彻骨,一如深秋黄昏的溪水。 景戈心中大叫不妙,在莫止戈汹涌如潮的攻势下,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退到了溪水里,秋天的溪水的冰冷他倒是可以承受,但那道冰寒,以及完全没有预料地踏在水里反馈回来的感觉,足以让他有那一刹那的失神,而高手相争,本来争的就是那一线,那一刹那。 毕竟,没有预料就是失算,失算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失败。 景戈脸色一惊,然后便是平静,完全可以称之为漠然的平静,双唇紧抿,其身前似乎突然出现一道灰影,莫止戈一拳轰来,灰影随之破碎,而景戈的身体也似乎受其所激,化作一道怒箭射入溪对岸的山林,无影无踪。 莫止戈伫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景戈身影如窜入山林。 他并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景戈虽然败了一着,但如果不展露真实战力,要想真正地从其手上抢得令牌完全没有可能,毕竟,他是九品高手,而且实力不俗,而自己,现在的实力只是八品武夫。景戈想利用莫止戈的得意取胜,莫止戈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景戈心底的轻视才胜利? 紫府之内,景戈最终离去的那一幕在缓缓分解成数十幕,然后重新演绎,一遍又一遍。景戈神色肃然,体内真气狂喷而出,依照特定的轨迹,从四肢喷出,行成一道灰影,然后莫止戈拳头落在灰影上,灰影完全地承受了那一拳的狂暴力量,破碎,却在破碎的同时,所有的力量向后涌去,景戈踏地,借力,身化怒箭而遁。 良久,夕阳终于完全落下,夜色如幕,挂着几颗残星。莫止戈微微笑了笑,直接在溪旁席地而卧,闭眼睡去。 又过了半响,莫止戈开始所望向的后方的草丛微微晃动,一道人影不断蠕动退后,直至退到十丈开外,身影站起,躲在一株大树后面,视线可及,沈锋正在面对溪水而卧,不知是否入睡。 大树后,还有一个大汉,此时也正紧张地看着溪畔,片刻后,缩下身子,低声问道:“季英,可有意外?” 季英苦笑,也低声回答:“大意外。” “怎么?” “王稻,那名单上的第七位,鬼影景戈不知怎么来到了这里,与沈锋一番交手,而见鬼的是,沈锋竟然还稍占上风,这个事情一定得马上禀告。” “这件事虽然重要,但也不算大意外吧?”王稻有点迷惑,问道。 “唉!”季英的脸上苦涩,畏惧,担忧的情绪交杂,“怕只怕,他已经发现我了。” 王稻大惊,虽然鬼军师点明会有冷血司的监视“诸位”,但鬼军师也曾经有过严令,除非有武者违反禁令,或者已被淘汰,否则所负责跟踪监视的冷血司属下禁止现身,绝不能被那些莽夫发现。这倒不是因为鬼军师担心被那些“诸位”发现影响不好,而仅仅是出乎训练冷血司成员考虑罢了。 但军令如山,如果被发现,就算没有惩罚,日后的升迁奖赏自然会受影响,而且流传出去,岂不是会变成冷血司的耻辱?如果不是因为两人关系密切,季英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猜想。 蓦然,王稻心中寒意大起,似乎被什么野兽盯上,危险!王稻猛然看向溪畔,只见那沈锋已经转个身来,身子卧在溪畔,脸朝向两人,笑容玩味,本来幽深的眸子在夜里更显神秘深邃。 王稻不由苦笑,此时季英也注意到了异常,两人面面相觑。 “两位好兴致,只是却打扰了我休息。”这是一句极为险恶的话,监视,没错,大家都能理解,但本该潜伏在暗中的人却窃窃私语,影响武者休息,又该如何处理? 季英一脸不忿,打扰,如果不是你有心,这么轻声的交谈怎么会打扰你? 王稻不动声色,说道:“是我等二人过于唐突,我们马上告辞。”说完,扯了扯季英的衣袖,告辞而去。以他们的身份,以沈锋的身份,倒也用不着点头哈腰,低头赔罪。 莫止戈静静地看着两人消失在他视野,站起,面对溪水,秋风迎面而来,凉爽近乎寒冷,但莫止戈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季英的潜踪匿行之法岂能瞒过修罗夜鬼?不然他为什么要背对季英演练修罗血?而当景戈出现,季英的呼吸明显加重,如果这都不能找到他的行踪,莫止戈简直是对不起自己了。但本来那一眼就足够让暗地的监视者收敛谨慎了,他之所以直接点破,归根结底却是为了修炼一门刚刚在景戈身上偷学的秘技。 夜幕里,廖星下,秋风中,莫止戈手摸下巴,触手之处却是浓密的络腮胡须,不由怅然失笑。一道血影从其身前浮现,一闪即逝,莫止戈整个身体凄惨飞出三丈开外,颓然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莫止戈翻身起来,在原地狠狠地咒骂了数十句,然后转身走进密林,一步一尺,步步一尺。 ------------ 第七十一章 谁的地盘谁做主(上) 魏文十年,十月二日上午,大兴安岭。 大兴安岭很大,血衣军圈定的试验场地也不少。此时,在与莫止戈所在之处隔着数座山岭的一处小山上,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正在林间行走,老人一身蓝缎长袍,身形魁梧非凡,发白如雪,相貌威武,粗壮苍老的双手分别提着一杆短枪,枪身不过三尺,枪头一红一蓝,凹槽深陷。 老人随意前行,似乎在闲庭漫步,脸色平静,左手蓝枪一丝不动,稳稳地被其握在手中,恍若磐石,右手红枪如火,不时随意地在空中刺出几朵枪花。陡然,老人住脚不前,火花闪烁不定,苍劲的声音在山林中响起,然后飘荡。 “哼,你以为你瞒得过老夫不成?” 四周悄无声息。 老人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冷冷说道:“再不出来,休怪老夫枪下无情。” 一个大汉扭扭捏捏地从前方草丛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畏惧的神色。 老人眼角上露出淡淡的不屑,右手红枪指了指前方,平静说道:“交出令牌,走。” 大汉脸上表情恍若万花筒,复杂之极,既有怨恨,不满,也有深深的畏惧,还有那一丝淡淡的侥幸,不停变换,阴晴不定。 老人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大汉作出决定。 良久,大汉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既然遇见“破风穿云”的枪王前辈,我自当退出。”言毕,大汉不在犹豫,将令牌轻轻地抛在老人身前,转身离去。稍后,自有冷血司之人现身引导他退场。 双枪老人等大汉离去后,伸脚踏地,令牌被震起,他右手枪交于左手,收起令牌,继续前行,如猛虎巡视森林,不怒自威。 他是“破风穿云”的枪王,他在那份名单上排名第一,他是周如海。 我要做第一!这是老人周如海的想法。 而这等想法只可能是强者所具有,像提心吊胆地行走在另一间山岭的刘云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只有七品实力,他只想通过这次试验,取得荣华富贵。但在这千名武夫中,七品实力说差不差,但也绝不能说好,虽然战力不可能仅仅由内力修为决定,但内力终究是战力的根基,更何况,他自身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势?心机?反应?心神感应?直觉?他都没有,他只是一个靠着勤奋苦练,寒暑不辍的普通人罢了。 一念及此,刘云长叹一口气,满是惆怅与无奈,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他的悲伤。 也就在此时,地上突然出现一道阴影,刘云大惊,猛然转过身来,映入眼眸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模样的阴柔男子,额前散发凌乱,眼神低垂,似乎正在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咽喉,如一条毒蛇。 刘云大惊之下,下意识地就是转身就跑,惊慌失措,迷迷糊糊之中,刘云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然后有一道寒光划过,瞬间占据了眼前的全部世界,眼前一片黑暗,剧痛传来,刘云疯狂前冲,似乎正要就能避过那个恶魔,那道毒蛇一样的眼神,却猛然撞在一株树上,直接眼冒金星,后仰倒地。 白衣男子缓缓走进,看着倒在地上的刘云,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不屑,然后蹲下,直接一刀划过刘云咽喉,血痕浅浅,如一道秀眉。 白衣男子平静说道,似乎在吊唁尸体,“我也常常叹气,但我只在胜利的时候,你却在失败的时候,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也就是你死的原因。” 白衣男子长身站起,身影修长,缓缓走进山林,悄然无声,如一条游进密林的毒蛇。 良久,一道身影出现在刘云身侧,神情凝重,自言自语:“果然不愧是排在第十位的秀眉刀,杨修。” 而在另一座山,有两个男人正坐在一处空旷之地,轻声交谈。他们两人乃是北方有名的双行大盗,“狂暴熊”,“风狼”,只不过别人都是夫妻或者情侣组队,他们两人却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但两人的默契与交情也显而易见,又哪里是默契两字了得。以他们的实力,无论怎么说,安然过了第二关不成问题,但要想有一番大作为就难如登天,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还有这此闲聊的雅趣。 狂暴熊满脸肥肉抖动,不由大声笑道:“血衣军那位倒是好手段,千名武夫都赶到这上百座山林里,是想让他们占地为王,先决出最强的百人?与那传说中的养蛊弄毒是都么相似?毒虫之间互相搏杀,吞噬,最终 便是狂暴熊这么粗莽的汉子,都不敢直呼血衣侯之名,可见那位血衣侯的滔天威势。 风狼狠狠地拍了狂暴熊一下,“小心点,这也是你能说的?”说完,小心地看了眼四周,没有发觉什么动静后,继续说道:“无论怎样,我二人只求一份简简单单的荣华富贵,有个小官当就满足了,可不能淌这趟浑水。” 狂暴熊自知理亏,讪笑不已,“嘿嘿,老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性子,聊到兴起就管不住自己嘴巴了。说起来,那位一向治军严谨,军规森严,这样一来,我们可好久都碰不到女人了。” 风狼狠狠地鄙视了同伴一阵,“女人,日后有了权势,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长,也可以逛遍全县青楼不数钱啊。你这就是典型得熊瞎子。”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款款走来,风情万种。 女人一袭红袍,怀抱一只白猫,身材妖娆,肥臀蜂腰,眉眼之间媚意天成,春波荡漾,一步一摇之间,胸前那对饱满鼓胀的硕大山峰直欲跳将出来,摇曳之间,似有波浪肆意,泛起阵阵涟漪,如果居高俯视,一定可以窥见那道深深的沟壑。 外号狂暴熊的男人就站了起来,眼神直盯盯地看着红袍女子,似乎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浑然忘己,风狼稍微好点,坐在原地不动,但眼神却紧紧地凝视着女子,从上至下,从下至上,不停点头。 红袍女子细长的腰肢袅袅扭动,一举一动之间尽是无尽诱惑,她似乎被两人反应所逗乐,轻笑出声,声音沙哑,魅惑众生。 狂暴熊贪婪地看着那凸起的轮廓,右手似乎正在捏着什么,或者说正在丈量着什么,胯下,更是有一团物事膨胀起来。风狼本来还算平静,在那沙哑的笑声,明媚的笑声中也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霍然起身,并且隐隐抢在了狂暴熊的前方。 转眼之间,红袍女子已经走近,眉眼却似乎笼罩在一层薄雾之间,模模糊糊,难以分辨,狂暴熊两眼发红,心中更是火热,正欲扑上,但风狼却先一步扑了上去。 风狼猛然前冲,一记直拳中规中矩,声势惊人。 红袍女人咯咯轻笑,身影一闪即逝,下一刻,狂暴熊猛然发现那袭红袍已经出现在眼前,不由自主伸手妩媚向她的脸,轻笑声中,**似乎随之燃烧,更是猛烈。 但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掌取代了眼前的天地,那袭红袍,以及那若隐若现的面容,温柔地抚摸向他的脸,然后便是一片漆黑。后方,风狼凄厉地嚎叫一声,疯狂扑来。 红袍女一闪,出现在三丈开外。 风狼却不再管她,只是自顾自地在狂暴熊尸体前蹲下,热泪盈眶。 狂暴熊的脸上有一个清晰的掌印,却仅仅只停留在表皮,但风狼知道,那磅礴凶猛的真气早已经灌入狂暴熊大脑,外表虽然没有大的异样,但内部恐怕早已经千疮百孔,必无幸理。 因为这是“媚儿掌”,一个有着与其名字完全不符的霸道武技。 因为这是红袍白猫武媚娘的成名绝技。 风狼右手伸出,轻轻在狂暴熊怒睁的双目移过,双目闭上。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贪恋美色,你总不听,总说一切有我,但现在呢?我还是不能护住你,你终究还是死了。” 一只手掌按在风狼的后脑勺。 风狼身形微微一僵,随即释然。 沙哑的声音响起,“既然没有为其神伤,又何必装出这恶心模样?你莫非天真的以为我会因为你的真情流露而放过你?” 风狼默然无语。 碧绿光华从那只如玉的白嫩手掌暴起,然后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风狼颓然倒地。 武媚娘缓缓缩回右手,轻轻抚摸着怀里白猫柔顺的毛发,冷冷说道:“你有两个致命的错误。你不该轻视我,我的真正实力你又怎会知道?就靠那江湖传闻?你也不该不提醒你那兄弟,不然我可能真的以为你们兄弟情深呢?” “男人啊,自私自利,就算你机关算尽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死去,还不如你那兄弟安乐呢!” 武媚娘笑容明媚,如繁花盛开,语气却是冰冷无比,缓缓踏步,右脚踩过风狼之首,左脚踩过狂暴熊的大头,腰肢扭动,臀部摇晃,风情万种地离去,正如她风情万种地来。 而在原地,两人脑袋悄然破碎,红的白的流作一地。 ------------ 第七十二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下) 魏文十年,十月二日,下午,大兴安岭。 百来座山岭此时已经完全成为了血腥的斗场,一千名武者,无论其以前在江湖是何等侠名,在此时都已经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杀人,无论善恶,不问是非。 一座无名的山岭里,一个魁梧的大汉正在以一种与其身材极不相符的小心谨慎在缓缓地挪动着身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更是时而突然回头扫视后方,如惊弓之鸟,杯弓蛇影。 大汉的紧张似乎感染了其身周环境,山林中,不知何种鸟类在凄厉啼叫,如怨如泣。 大汉更加紧张起来,不时向四周观望,时而慢跑,时而不动,有时却又在山林狂奔,与之相应的是那鸟叫,时慢时快,时大时小。 大汉终于感觉不对,驻足原地,向鸟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心脏无由地悸动,紧缩。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鸟,似是乌鸦,又似麻雀,只是鸟喙尖锐狭长,好像一把锥子,隐隐约约之间似有灰色闪烁。 大汉突然有所察觉,猛然低头,一只两指大小的虫子映入眼帘。虫子趴在大汉脚上,似乎有隐隐的痛楚传来,想来绝对不是单纯地趴在其脚上。大汉凝神看去,虫子头上有着两个尖尖的触角,通体有节节花纹缠绕,由头而下,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六种颜色,色彩斑斓,倒有几分美丽。但大汉却脸色大变,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苍白,脸上肥肉不断抖动,似乎想把其惊骇与恐惧尽数抖露出来,牙齿打颤,声音断断续续,“七,七色,魔,魔虫。” 似鸦似雀的鸟仰颈啼鸣,凄厉尖锐,不知惊吓了山林间多少生物。 脆弱的平衡于瞬间被打破,啼声入耳,大汉只觉得一股麻麻的感觉瞬间从脚掌至手掌,然后传遍全身,继而转为酸痛,全身无力却在不停颤动,以大汉的实力,竟然似乎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感觉眼前的世界所有的色彩都已经被剥离出去,只剩下单纯的黑白两色,立体的天地瞬间变作一幅幅平面的水墨画,快速绕着自身旋转,一时之间,天旋地转,嘭的一声,大汉轰然倒地。 鲜血从七窍缓缓渗出,从其大睁的双眼流过,弥漫了整个面孔。 一个身影发出嘎嘎怪笑,走出密林,蹲在大汉身旁。来人年纪老迈,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全身肌肤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色,眼窝深陷,如两团绿幽幽的鬼火,恍若厉鬼临世。 来人不曾向大汉看上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取出一个方盒。盒子材质奇特,非金非木,六个面雕刻着六种形态不一的生物,有的像鸟,有的似虫,都是栩栩如生,狰狞无比,煞气十足。 来人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露出那不知用何种丝草编织而成的蓝色垫子,柔和坚韧,却隐隐流露出黑色的色泽。来人明显有些肉疼,咬了咬牙,将中指咬破,滴滴鲜血滴在丝草垫子上,渐渐染红了整个丝垫,随着鲜血的不断滴落,老人的脸色也愈发雪白如纸,眼神黯淡,但仍咬牙坚持。 片刻后,如厉鬼一样的老人松了一口气,涂上一层药粉在中指上,然后便急不可待地倾斜方盒,将盒口置于那色彩斑斓的虫子前方,虫子缓缓蠕动,进入方盒。来人连忙盖上方盒,从大汉尸体上掏出令牌以及一些事物,然后站了起来,此时他似乎才有闲心看那大汉的尸体,一脸不屑,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你还不服?老子养这一条七色魔虫容易吗?日夜以心血喂养,换你来试试?更别说老子这盒子,你以为是你这个没用东西?你他妈的还不服?这样紧张还想加入武夫营,我呸!小丫!” 树上,不知其种类的小鸟应声而动,恍若利箭射下,停在大汉胸膛,然后欢快地鸣叫一声,鸟喙啄下,深深戳进大汉眉心,似乎有喝水的声音响起。片刻后,黑鸟振翅高飞,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阵尖锐欢快的叫声。 地上,透过大汉的眉心看去,小孔之中,一片空洞。 山岭总是相似的,但所上演的一幕幕却总有所不同。 在另一处山岭里,有一个中年汉子正死在另一个中年汉子那连绵不断,精致巧妙的暗器雨中,而又在另一处山岭,有一个身穿七色袍子的年轻人正在得意地微笑,而在其身前,一个大汉正在对他低头行礼,点头哈腰,一脸谄媚。而又在另一处山岭,有狂人持大刀正在与敌人拼杀,狂风猛烈,如万千虎啸,红光灿烂,如一**日,威势无双。 而在莫止戈所在的山岭,也有一场诡异的战斗正在发生。 莫止戈神情淡然地看着前方,右手之上有一道血丝缠绕,似乎仍在缓缓游动,色彩猩红。 前方三丈处,一个身背长刀的中年男人满脸紧张,眼睛死死地盯着莫止戈右手之上的那道血丝,双手不断握拳,松开,握拳。 莫止戈左手随意地抚弄着自己的络腮大胡,右手在空中轻点,红丝从中指到无名指,缠得密密麻麻。 中年男人艰难开口:“不知阁下可能饶我性命?” “性命?呵呵,以你那七品实力,可没有什么资格。”莫止戈声音淡漠无情。 中年大汉脸色黯然,“我愿意在第二关为你效力。” 本来有鬼军师制定的规则,按理说中年男人本来只要投降交出令牌,完全不必担心会丢了性命,但一看到莫止戈右手上那道缓缓游动的红蛇,他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深深的战栗与恐慌,仿佛,那道红蛇随时会扑将过来将他击杀,而他自问在那一刻来不及投降,他更怕如果一旦露出交出令牌的倾向,莫止戈便会先一步将他击杀。 眼前的人,就是要来杀人的! 中年男人只觉杀意如潮,无边无际,无孔不入,只能苦苦抵挡,如坠寒窖。 莫止戈语气平淡,“你没有资格,要想活命,我不攻不守,如果你能沿眼前这条路进我身前一尺,我便饶你。” “既然如此,得罪。”中年男人虽知进其身前一尺不易,但却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中年男人身形微躬如弓,双手握刀,看着前方去路,一个一米方圆的大坑仅仅以薄草覆盖,光明正大地横在那里,而其上空,却有数道细细的铁丝横挂在空中,色彩黝黑黯淡,如不细看,却是极难辨识。 但真的只是这样么? 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不然为什么他不把我直接杀了。 中年男人身影一动,刀在身前,直接斩了过去,刀光如匹练,带起耀眼光华。但那铁丝却是出乎意料的坚韧,一刀斩下并未斩断,只是把那铁丝斩下,而力道便泄了三分,而前方,还有两根铁丝横在空中。 中年男人不及多想,眼前情形也容不得他多想,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一刀斩落两道铁丝,双脚终于落在大坑边缘,却猛然暗道不好,这哪里是大坑边缘,只是一个掩藏的更为巧妙的大坑罢了。 脚下,掩盖的泥土草木轰然裂开,男人身影无奈下坠,人在空中,再无借力之处,而其身下,却是那削尖的竹竿以及利刃。 但那人好歹也是七品实力,百忙之中变换身形,一刀斩在利刃上,借力而起,然后在落下之时一刀横削,削去竹竿无数,一脚踩在半截竹竿上,然后稳扎稳打,以刀开路,缓缓前行,走了四五米,却终于是走到了大坑的边缘,中年男人却是再也不肯冒险,脚踏实地,一步三看,终于爬上大坑。 莫止戈不动声色,双眼看着前方,中年男人却不在他眼中,他的前方只有那山,那林以及各种机关陷阱。 中年大汉缓缓踏步,确定脚下是路不是坑后,踏实,再探,再行,小心翼翼。 莫止戈蓦然开口,“小心机关。” 中年男人一楞,脚仍是下意识地伸出,然后便感觉脚下一麻,低头一看,脚下,是一根掩藏的很好的尖木端,不由抬头看向莫止戈,迷惑不解。 莫止戈心中暗叹,这,到底是自己太阴险还是眼前这人太单纯呢?这有什么好迷惑的?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在提醒他不成?没有这句,那脚也许就踏不上了。 “那有剧毒,你还有慢慢过来么?” 中年男人一时之间不由陷入两难之中,疾走,难免看不到陷阱,慢走,剧毒发作也难逃一死。 片刻后,他终于拿定主意,神色坚定,开始狂奔,而就在其动念狂奔之时,一股酸麻的感觉却油然而生,一时之间全身无力,身体再也维持不了平衡,颓然倒地,而在倒下的方向,一个黝黑的铁丝正横在其脖颈之下。下一刻,鲜血喷溅,一道血痕深入其脖颈两寸有余,生息却无,唯有其双眼仍旧看着前方,愤怒,怨恨,不一而足。 莫止戈袍袖轻挥,喷溅而来的鲜血顿时逆向,撒在中年男人身上。 “这种毒只有一种作用,就是在别人竭尽全力时让其全身无力,但也仅仅是那短短数息罢了,但有时却足以致命。说是剧毒,又能有几分毒?岂有敌人的言语毒?” 莫止戈一步踏到中年汉子身旁,取出其令牌,搜身一阵之后,缓缓说道。 ------------ 第七十三章 我们合作吧 大半天以来,莫止戈已经搜集了九块令牌,但杀人,却只杀了这一个。 上午,莫止戈直接依仗武力与潜行之法,藏在密林中,于暗处跃出,生死剑之下,一击必晕。虽然他只显露了八品真气,潜行之法也故意留下了不少破绽,但除了有一人侥幸逃脱,其他人都是被击昏的下场,留下了五块令牌。而下午,莫止戈却换了一种方法,只是利用布置下的机关陷阱,逼敌人硬闯机关,然后由机关将其毙杀。但莫止戈顾忌身份暴露,机关构思虽然巧妙新颖,机关布置却是粗陋简单,已经有二人陆续逃脱机关,虽然最终被莫止戈出手击晕,留下令牌,却无疑令莫止戈心中郁闷难消,深感耻辱。那中年男人好死不死正好赶上,如果还能逃脱,反而是咄咄怪事。 莫止戈一边思索机关陷阱的不足之处,一边缓缓前行,不多久,就走到小溪旁。 溪畔,却正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在拿着斧头削着竹竿,身旁放着一堆藤蔓和一把已经削好的竹竿。大汉脸上线条刚硬,轮廓雄浑,环豹眼,倒是威风凛凛。这个大汉名叫张山雄,倒是名副其实地有些熊里熊气,但却傻人有傻福,竟然凭着直觉躲过了莫止戈的那一击生死剑,被莫止戈见猎心喜,起意收服。但张山雄一开始说莫止戈时靠暗地偷袭,不算英雄好汉,不服;然后莫止戈提出光明正大地挑战,大汉却是满脸不屑;说跟着他一起报效祖国,破虏杀敌,却被大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气的莫止戈心中无名火大作。最后莫止戈还是靠着厨艺才让那大汉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一起行动,倒也叫莫止戈哭笑不得,无语至极。 原来,厨艺也可以收小弟么? 大汉看着莫止戈走来,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兴奋地迎了上来,“大哥,今晚吃什么?” 莫止戈右手抚摸着下巴,似笑非笑,道:“你想吃什么?人肉怎么样?” 大汉呸了一声,道:“狗还不吃狗肉呢!” “是么?”莫止戈语气平淡。 “当然啊。大哥,中午那兔肉不错,但也不能总吃兔子啊。小弟去打只大虫怎么样?” “大虫,这座山兔子多,大虫却没看到过,你去哪里打?” “去周围山逛上一圈嘛。大哥,不是老熊说你,你一身实力明显深不可测,收服我也是图谋不轨,我呸,是雄心壮志,整天在这座山转有什么意思?” 莫止戈笑道:“看样子,你当初选择跟随我也是有这个打算了?雄心壮志?” 张山雄憨憨地摸了摸头,咧着大嘴傻笑,“那是,我老雄又不是真的傻。” “可惜还是不够聪明!我虽然不惧那些九品武夫,但也没必要与他们争斗,每座山总有几个胜利者,他们有你这个想法的应当不是少数。我坐在这山中等他们就是。” 大汉张大嘴巴,一脸愕然,良久,才缓缓失神地说道:“真是太狡猾了,太他娘的雄心壮志了。” 莫止戈哑然失笑,淡淡地说道:“竹竿削好了?藤蔓织好了?” 张山雄邀功式的去溪畔拿来竹竿藤蔓,“都有十样了。” “嗯,我去布置一下,顺便打点野物,你继续弄。”莫止戈随手接过,转身离去。 大汉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表扬,不由有些闷闷不乐,片刻后,晃了晃脑袋,继续去溪畔忙活。 突然,大汉似有所觉,抬头看向对岸密林,神色紧张,双眼圆睁,如临大敌。 对面,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行来,头发垂肩,貌美如“花”,风流倜傥,只是双眼如电,直让张山雄感觉杀气扑面而来,浓郁尖锐, 白衣身影在溪对岸站定,似乎有所惊讶,问道:“嗯,直觉不错嘛,沈锋呢?别告诉我说你打败了他?” 张山雄被白衣男人不屑的态度所激怒,但其被莫止戈打败的事实摆在眼前,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白衣男人眉头皱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论怎样,你去死好了。” 语气平淡自然,恍若理所当然,却正因为如此,把张山雄刺激的无名火大起,只是顾忌白衣人的身手,勉强保持平静,长身站起,如一尊黑铁塔,右手拿着斧头,左手提着竹竿,眼神死死地盯着白衣人,杀机弥漫,剑拔弩张。 如果说对张山雄而言,眼前的局势是张绷紧的弦,一羽不能落,一丝不能加,那么对景戈而言,却不过是一具古琴,正在等他演奏出惊心动魄的弦乐。 这是景戈的自信。 景戈右手袖中悄然滑出一把狭长幽冷的峨眉刺,遥遥指向对岸的张山雄,静止不动,没有一丝颤抖,稳定而可怕,杀机如潮。 张山雄却是把双眼闭上,右手提斧,置于腰间,随意轻松。 景戈随意地摇了摇头,然后蓦然爆发,随着风声呼啸,下一刻,景戈的身影出现在张山雄身前,峨眉刺悄然点出。张山雄只感觉劲风如刀扑面而来,不假思索,就是一斧劈出,不是劲风扑来的方向,而是顺着心中的直觉所向,悍然凶猛,置生死于度外。 “咦!”一声轻咦响起,景戈已经出现在溪中裸露的青石上,“你就这么相信直觉?” 张山雄看着身前的残影缓缓消散,沉默不语。 “他不是相信直觉,只是相信他自己罢了。”莫止戈从溪边走来,放下手中野兔,神情平静。 “哦?他是你手下?” “他叫我大哥。” 景戈眉头缓缓皱起,“这么说,你是要为他出头?” 莫止戈轻声笑道:“你又何必装糊涂?你我都清楚,你来这里难道是来叙旧的不成?” “这不是给你一个收服他心的机会么?” “他没有那么傻。” 景戈轻笑出声,脸色竟然是分外妩媚,下一刻,已经是两道峨眉刺如电光般刺来。 张山雄看着那两道黑光,神情凝重。 莫止戈却是一脸淡然,右脚斜斜踏出,身形前进一尺,左手一掌斜斜推向景戈腰间。景戈一声冷哼,不管莫止戈推来的一掌,左手峨眉刺横横削向莫止戈脖颈,右手刺向莫止戈心脏。莫止戈心中冷笑,怎么,要拼命么?莫止戈左手划出一道弯弧,推开景戈左手,右手牢牢擒住景戈右手,整个身体倾斜,狠狠地撞向景戈,血色光华淡淡闪烁,给莫止戈粗犷的脸庞染了一层冷酷,血腥的味道。 在张山雄眼里,两道身影都是在疯狂地移动,闪掠,带起道道残影。莫止戈击拳,出掌,挥肘,踢腿,抬膝,甚至是头撞,花样百出,却力道十足,疯狂凶残;而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衣男人却靠着两柄峨眉刺横削竖砍,撇捺点抹,带起道道冷光,无数幽影,直截了当之间却是诡异莫名。两人都是信奉一寸短,一寸险的速度流强者,这番搏斗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无数虚影幽光之间的凶险,便是张山雄也只能体验三四分罢了。一有不慎,不是幽幽的峨眉刺刺进莫止戈的身体,便是莫止戈的铁拳暴力地轰打在景戈身上,重伤吐血。 忽然,两道身影猛然交错,然后便是乍然分开,分别站立在溪岸。莫止戈衣衫前襟胸腹间有道淡淡血痕,寸许来长,而白衣胸前一个掌印清晰可见,嘴角丝丝鲜血渗出。 见血了!!! 还能善了吗??? 正当张山雄提心吊胆时,景戈悠然开口,“沈锋,你实力的确不错,我们合作吧?” 莫止戈似乎早就料到,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只是淡淡地说道:“说说。” 景戈蹲下,看着溪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道:“以你的智慧也可以想到,我们不过是这莽莽大山中的野兽罢了,血衣军便是那些猎人,可笑还有些人豪情壮志,慷慨激昂,非要争个你死我活,谁强谁弱。” 莫止戈微微颌首,道:“的确没有什么意义。既然这样,我们不打就是,为什么要合作呢?” 景戈摆岸边的一颗石子扔进溪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转瞬即逝。 “你看,我们就像这岸边的石头,再强大,也不过溅起一朵稍大的水花,对溪水又能有什么妨碍?”景戈语气无奈,接着说道:“所以,就算我们这些稍大的石头知道不应该投入溪中,却也无从反抗,或者说,为了种种原因,有许多石子愿意投身溪水。你我也是其中之一,既然如此,我们自然要溅起更大的水花。” 的确,对于这千名武夫来言,也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才来到此处,但既然来了,自然都想引起血衣军的关注,赢得一个光明的前途,或者说从而完成自己的目标。而引起血衣军关注的最好方法,自然是夺得更多令牌。 莫止戈点头,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怎么合作?” 景戈道:“你明我暗,一路碾压过去。” “令牌我们平分,其他材料归我与山熊。” 景戈皱眉沉吟片刻,道:“珍贵的东西再议。” “好!”莫止戈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点头同意。 张山雄一脸痴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满心都是惊叹、佩服,“真是太他娘的狡猾了。” ------------ 第七十四章 天雨雪 魏文十年,十月三日,天下第一雄城,燕京。 燕京雄踞华北大平原北端,东部的潮白河,北运河与西部的永定河,拒马河蜿蜒曲折地汇聚于此。西部是太行山脉的支脉西山,北部则是燕山山脉如画眉,两者形成一个得天独厚的半圆形大山弯,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皇城的天然屏障。 燕京雄则雄矣,但位于北方,可谓直接置于北辽那只雄狮的爪牙之下,只要冲破辽西防线,燕京就在眼前,更别提燕京作为皇城,诸多人口所需的粮食还得靠五百年前的大秦皇帝修建的京杭大运河进行漕运,当时定都时群臣未尝没有议论纷纷,便连那位素得魏武大帝赏识的苟文若也是赞成定都长江口的南京,最终还是魏武大帝一言九鼎,一句“天子守国门”压倒了一切质疑,燕京便也成了魏武王朝的中枢重地。 燕京分为外城,内城以及传说中的禁地,紫禁城。而在紫禁城之左,便坐落着那令中原武夫闻风丧胆,北辽恨之入骨的“天罗地网。”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顺着长长的阴森廊道,踏过斑驳的阴影,迅速而优雅地穿行,千米之后,一道门府出现在身影阴冷的眼帘。 府前竖立着四具青铜雕像,一人持矛,一个举锤,一个挥刀,一人扬鞭,皆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而在那宽达四丈的暗红大门上,镌刻着一个三首七眼,身披鳞甲的类人怪物,怪物上半身与人相似,两条手臂皆仰天举起,一手拿镜,一手持剑,下半身却是蛇身,鳞甲上似有道道尖刺竖起,散发着幽冷的光芒。这便是传说中的十大凶兽之一:刑天。 身影微微扬起头,门上的怪物七只眼球分别散发着赤红,深黑,纯金色的光芒,三色光华之中,怪物仿佛活了过来,目光如若实质,充斥着无上威严与凶煞。 大门轰然打开。 黑袍身影徐徐走进,进门之后,大门立即自动闭合,黑袍左手边的巷道是一片赤红,恍若熔岩,血腥耀眼,右边的则是无尽深黑,深沉幽邃,恐怖神秘。黑袍身影明显是轻车熟路,没有丝毫犹豫便右转,进入黑暗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袍身影停下身影,低沉地说了句:“北环沧海。” 无声无息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知的变化发生,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袍身影左转,进入那深黑的墙壁之中。墙壁似乎化作了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下一刻,身影出现在一个开满了淡**花的院落里。 黑袍身影放下头罩,露出其容颜:相貌平凡,留着几綹胡须,眼神阴冷如毒蛇。 似毒蛇一样的男人打量了周围一眼,不敢多看,穿过院落,进入一间大堂。大堂之上,只有一个女人慵懒奢华地坐在宝座上,右手紫色的指甲间有一道红色的小蛇缠绕,野兽美人,威严自生。 女人一身黑色宫裙,长长地裙摆拖在地上,由下往上,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然后是那高大挺拔的山峰,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曲线,再往上,是不能有丝毫增减的浑圆双肩,是那修长如天鹅的雪白脖颈,再往上,却似乎有淡淡的薄雾笼罩,那完美的脸庞在轻雾后若隐若现,分为诱人。 但黑袍男人却不敢有任何绮念遐想,作为一直跟从她的老人,他深知那轻雾后面的也许不是仙女般的容姿,但绝对会是恶魔般的手段。那尾赤练,说的又岂止是蛇? 黑袍男人深深地垂下头,单膝跪地,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女人,“属下参加蛛后殿下。” “鬼军师怎么说?”女人的声音如一道清泉,缓缓流淌,清冽见底。 黑袍男人勉强抑制下心中的**,使劲咽了咽口水,道:“鬼军师让属下转告殿下,武夫营一事集中了冷血司大半战力,这段时间北辽的情报还请殿下多多费心。” 女人缓缓站起,黑色长裙如流水泻地,身材的曲线完全凸显出来,起伏之间,极致诱惑。女人如在水面滑行,不见双腿有何动作,整个身子便徐徐滑至院落中的一株淡黄雏菊旁,雪白的皓腕从宽大袍袖中伸出,紫色的指甲轻轻捏住淡黄的花朵,嫣然一笑,轻声说道:“多多费心?那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在那武夫营上动什么手脚呢?” 黑袍男人心中寒意大起,道:“是属下顾虑不周,请殿下责罚。” 被黑袍男人称为蛛后殿下的女人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责罚?暗黑右手,你就在北辽那多多费心吧。”蛛后优雅地摘下一朵雏菊,缓缓摇动。 空气中似乎传来咔擦一声,女人身旁十丈的虚空恍若突然变成一面碎成无数不规则碎片的镜子,诸多碎片不断颤抖,缓缓诡异地飘移,倾斜,然后继续碎裂,虚空,已经变成了碎片的海洋。而被碎片包围的女人全身都被分割成一块块不成形状的区域,唯独那只皓腕,那抹紫色,那道赤蛇,那朵雏菊清晰如旧。 阳光如束,射在女人如玉的手掌上,红白紫黄中悄然散发出无数颜色各异,明暗不定的光丝,色彩斑斓。光丝射在无数碎片上,不断折射,反射,然后汇聚成数条七彩虹带,徐徐飞舞,飘荡。 黑色宫裙装的女人置身其中,如同一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女神,无尽威严如海似狱。 “至于武夫营,我自然会去看看。”清冷的声音恍若自天外传来。 叮咚一声,在女人的余音中清脆地响起。 暗黑右手终于完全回过神来,凝神看去,花还是那花,庭落还是那庭落,唯独那足以令众生倾倒的女人已经无影无踪。 暗黑右手颤抖着伸出右手,似乎想抚摸开始那几道七彩虹带,却终究不敢完全伸出。 那是幻术么?可为什么却如此真实? 三清山,上清峰半山腰处的崖坪上,一个中年道人正悠然看着高天。 天上,乌云如怒,从远处疯狂涌来,如涛似浪,瞬间便布下了厚厚的一层,沉甸甸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坠将下来。在其下方,中年道士一脸冷傲,冷冷地瞪着高空。 吕侠道悄然走到中年道人身后,陪他一起看着漫天乌云。 “哼!”一声冷哼如春雷炸响于长空之中,一道剑意恍若实质,化作青色巨剑,直射如高空厚云之中,狠狠地搅动,激起无数波澜,乌云瞬间便染上一层青色。 无数雪花,无由地翩然而下,如飘柳絮。 雪花虽然来势甚大,却不敢进中年道士身前一丈之地。 在大雪中,中年道士的声音仍旧清晰可闻,“侠道,你带上你大师伯的书信,交给那位血衣侯。然后,然后你便去北辽游历吧。我希望可以看见你一剑东来,大江西去的那一天。” 吕侠道接过中年道士递来的信,心知肚明,以师傅的脾气,自身没有沾上雪花,恐怕还得感谢这封信。 “师傅,徒儿去了。” 知道紫阳真人不喜多言,吕侠道仅仅说了一句,也不收拾什么行李,直接大步离去。 原地,紫阳真人默然良久,眉头紧皱,心事沉沉。 “小心啊。”一句小小的关心,对他而言,无疑难过那聚云飘雪的一剑。 当三清山雪花满天的时候,远在北辽的黑土域的天空之中也悄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岚风城上,一个面容苍老的将军正全身披甲站立在城头,眉眼之间尽是化不开的忧虑。 岚风城,本来就是天水域防御魏朝进军的第一座堡垒,甚至连北辽边疆的防线也以它命名,近十年来,他也一直负责镇守此城,他也一直认为此城是不可攻破的要塞,固若金汤。但数月前,此城却被那位血衣侯率领十万血衣军悍然踏破,什么固若金汤在铁蹄下只有沦落成一个笑柄,他的军事生涯也被耻辱地划上了大大的败笔。 按理说,作为败军之将,他是没有资格再次镇守这座要塞,但伟大的军神慕容元帅对他的信任却一如既往。“城破,非战之罪也。除了严濡老将军,谁能堪此重任?” 这一句,的确是大元帅所说的话。 严濡嘴角不由牵扯出丝丝笑意,有主如此,岂能不效死力? 但,这座破城的确不应该再吸引来那如狼似虎的血衣军,但那位来自金京的青年,慕容元帅的次子慕容羽却自负神勇韬略,一意孤行,率领本部三千军马出城围猎,扬言要一血前耻。但,血衣军又岂是这么好对付? 但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人微言轻,原本的心腹皆都战死,全军上下皆想着一血前耻,又哪里拦的住? 幸好现在天下大雪,想来,小将军应该会顺利回来了罢。 严濡看着雪花落在铠甲上,悄然融化成水,留下数道湿湿的水迹,不由想到。 但天不遂人愿,这便是命运的残酷。 严濡陡然睁大眼神,双手紧紧地握在城墙上,满脸骇然。 远方,一道血底金字的岳字大旗迎风飘扬,旗的背面,隐隐有铁血两字,而紧随其后的是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血甲血骑,恍若一道汹涌的血色大河,滚滚而来,蹄声如雷。 岳字大旗!铁血骑!这,这怎么可能?血衣侯亲至,此城还怎么守得住?但血衣军数月前刚刚扫荡而过,可谓寸草不生,此次来又有什么益处? 一阵尖锐的号角声把老将军惊醒。 “敌袭,敌袭!”因为惊骇已经变调的声音凄厉仓皇地想起。 不好,他这次来是为了小将军,这座岚风城,不过是其饭后的那杯养生茶罢了。如此一来,小将军岂不是 严濡痛苦地闭上眼睛。 既然如此,战死吧。严濡蓦然大喝:“诸军听令,血衣军欺人太甚,我等辽国勇士可敢死战?” “死战!死战!” 七千甲士吼声如雷,慷慨激昂。 岳字旗下,血衣侯一身血甲,一马当先,全身上下由内至外,散发着耀眼的血色光芒,血色光华齐齐射向背后,凝结在一点之上,再逐渐延伸,拉长,幻作一个丈高的血色身影,杀气凌天,飞雪被罡气所激,纷纷融化成蒸汽,白烟滚滚。 雪,愈发大了。 严濡看着那道血色身影挟白烟血河,狂奔而至,马上就要接近弓弩射程,心中不由一片苦涩,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放!”严濡正要下令,却蓦然感觉有尖锐之物刺进咽喉,然后拔出,剧痛于此时才传导到脑海,而鲜血却从咽喉处狂喷而出,如一道血柱。老人此刻只感觉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鲜血喷溅而出,不由颓然倒地。 原来,自己身边也有血衣军的人,死得不冤啊! 老人用尽余生力气在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自嘲而笑,好大一场雪啊。 不知血衣可会变雪衣? ------------ 第七十五章 谁是第十人? 魏文十年,十月四日,雪过天晴。 血衣军圈山划地,将一千名武夫尽皆赶至大兴安岭的一处不起眼的区域,堪堪百座山岭之中。同一道山脉,彼此地势相差不大,山岭与山岭之间起起伏伏,构成波峰浪谷,自然也谈不上谁最高,谁最矮。但在百座山峰中,总有一座可以脱颖而出,只是不是因为它的地势,而是因为那座山上的人,“破风穿云,枪势如海”的枪王周如海。 这座山,在幸存者口中,名为斗王,诸强决斗,谁是真正的王? 本来,千名武夫已经在昨日大雪之际,包括战死的上百名,已经淘汰了五百名。按照鬼军师制定的规则,第二关应该可是说是已经顺利结束。但也就在昨日,枪王老前辈却向鬼军师进言,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如让那令牌最多的十人斗上一场,决出个胜负来。当时,传说中,鬼军师沉吟片刻后,不仅答应了周如海的要求,还宣布只要夺得第一,那么将获得血衣侯的那本心得,而前十名的奖励也将按照决斗的名次颁发。 十大强者本来就有不少人心里不服,老子武功比他强,凭什么他还在我上面?更何况,血衣军下,又哪里有他们选择的余地,因此,此山便成为了斗王山,而所有武夫将在场观看,见证谁才是真正的王。 决战定在午时,此时时辰尚早,但已经陆陆续续有武者赶来,莫止戈一行三人结伴而来,脚踩在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回声袅袅。 张山雄身材笨重,行走不由相对艰难,此时便满脸埋怨,道:“那老头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好当当地嚷着要搞什么决斗?” 这几天以来,托莫止戈,景戈两人的福,他倒是没有淘汰,只不过抢得的令牌也没有他的份就是,便是莫止戈自己,也只是拥有令牌四十五,位居第三,而那位枪王,则以五十六块令牌位居第一。 景戈冷笑说道:“还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一位,不止想要第一,还想要得到鬼军师的赏识,哼哼。老不死。” 莫止戈看了一眼景戈身后的虚影,淡淡说道:“恐怕,他早就料到鬼军师会拿出那本心得吧。” “哼,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机关算尽!” “那就靠景兄击败他,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你小子一身本领不在我之下,莫非你还想藏拙不成?难道你对那本心得不动心?可恨的是,那些家伙油滑至极,夺得几块令牌之后就躲了起来,不敢出来见人。” 莫止戈手上红色光芒微微闪烁,无奈地说道:“藏拙?景兄是在开玩笑么?与你一战后,还有什么拙可以藏?” 景戈似乎自知理亏,嘿嘿一笑后,不再回答。 张山雄摸了摸脑袋,憨声说道:“也不知道其他的人有什么本领?大哥,你可得打败他们,可千万别伤着哪了,俺的晚饭可还得指望在你身上呢。” 景戈哈哈大笑,幸灾乐祸。 莫止戈一巴掌狠狠拍在张山雄肩膀上,身影疾步走在前方,再不回头,身影甚至趔趄了一下。 妈的,丢脸!你他妈就不能别惦记着吃么? 身后,景戈的笑声越发响亮,针叶林上的积雪被震的簌簌落地。 再后,三行脚印延伸向远方。 一座山岭上,鬼军师放下手中的千里镜,随手递给身后的冷影,道:“墨家的千里镜还真的不错。” 冷影安静地接过,沉默不语。 鬼军师右手从腰间取出羽扇,却只是轻轻地拍打着左手手心,问道:“那王稻怎么说?” 冷影微微低头,低声说道:“王稻说,这几天,那三人似乎有意避开他们,所以没有什么大的收获,还请大人责罚。” “哦?那就是有小收获了?” “王稻说,他曾侥幸见过几次沈峰与景戈杀人的手段。景戈杀人风格迅速,诡秘,如躲在暗中的幽灵,防不胜防。而沈峰杀人,却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节奏,初看也许没有什么稀奇,但每一击却蕴含多重变化,令人无从抵挡。而且,每一击都好像留有余力,举重若轻,行云流水。便是对方不惜两败俱伤,也攻不破他的防御。而且,沈锋似乎对机关术也略有涉猎。” 冷影沉声说道,语气平淡。 “倒也有点意思。这样看来,这场决斗还真的很有必要了。” “想来,那些所谓的“侠客”没有谁能够忍受大将军武学心得的诱惑。”冷影语气之中,不由有些感慨意味。 鬼军师眼神突然变得幽冷起来,手中羽扇轻摇,恍若有寒风呼啸而过,声音似是遥遥传来,“嘿嘿,如果能够不动心,那他们还是没有什么势力的江湖中人么?” “那个七彩宗的什么少宗主怎么样了?” “他实力还不错,倒也混了个第八名。”不知是不是受鬼军师影响,冷影语气甚是不屑。 “哼,什么东西,仗着与大将军的那丝香火情,便不知天高地厚。偌大一个七彩宗,除了那个叫王霄的男人有几分本领,尽是庸才,不堪大用。” 冷影再次默然无语。 莫止戈三人徐徐行至斗王山山顶的平台,平台大概百米方圆,白雪之下,还有不少粗大古老的树桩挣扎着露出行迹,明显是紧急布置而成。 这便是擂台了。 莫止戈在心底轻叹。 莫止戈看了眼周围,自己三人正站在擂台南方,东方只站着一个手持红蓝双枪的老者,按照修罗门的情报,正是那位当年在江南一带足以与暗器王相提并论的枪王周如海,东北方向是一个身材矮小,干瘦苍白如鬼的老人,莫止戈微微皱眉,这便是那传说南巫叛徒,老鬼么?莫止戈继续扫视,于其相对的方向,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身穿红袍,怀抱白猫,魅惑天成,而西北方有一对明显是兄妹的男女四指并扣,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男的神色冷漠,女的双眼紧闭,微笑如花,而继续看去,什么?莫止戈心中惊讶莫名? 他怎么也来了? 西方,站着的赫然就是那个与莫止戈一起前来的话痨,数次令莫止戈心生杀意,极度不耐烦的风流剑客风流云。 此时,风流云也明显注意到了莫止戈,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说道:“嗨,疯子,你怎么也来了?” 莫止戈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怎么了?我可是八品武夫好不?一手流风剑法可是迅如疾风,缓似流云,以我的实力,取得前十名完全没问题好不?你要知道 “停,停!”莫止戈连忙挥手打断,一脸冷汗。以你的实力也完全没问题,那是这个十强还有实力可言么?难道,说话真的可以烦死人? “你是第几名?” “额,这个,这个,我好像刚刚是第十名,嘿嘿,现在正要一血前耻啊。起码也得拿个第五名,我跟你说 莫止戈看了眼景戈,景戈正是第五名。 景戈倒是一副笑脸,“久仰久仰。在下景戈。” “恩恩,我叫风流云,人称风流剑客,我跟你说 莫止戈乐得自己置身事外,继续打量即将战斗的对手。 西南方,一个魁梧大汉正插刀而立,刀身通体青红,与人等高,着实吓人。 九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莫止戈凝神扫视,却并无所获,不由深深皱眉。 此间,却是不宜暴露心神月啊。 那第十人到底在何处? 一个身穿七色衣衫的年轻人缓缓走至场间,恍若此间的主人,眉眼之间自然随意,却显得分外霸道,分为嚣张! 这人是谁? 听闻血衣侯便是出身七彩宗,莫非这年轻人也是七彩宗之人? 咯吱!咯吱! 脚步声持续响起,众人不由回头望去,鬼军师正孤身行来。 鬼军师走至擂台中间,冷冷地看着七彩衣袍的青年,眉头紧皱。 七彩青年明显有些畏惧,眼神躲闪不定。 “如果不是看在大将军与你父亲面上,本座马上驱逐了你。退下!”鬼军师一脸淡漠,冷声说道。 青年抬起头,似乎想要争辩,却被鬼军师气势所摄,终究不敢说什么,懦懦退下。 鬼军师不再理他,淡淡说道:“本次,因枪王建议,本座决定举办这场擂台战,规则如下:本次依照令牌数量排名,第十名挑战第九名,胜者继续挑战第八名,如此类推,第一名不止可以夺得那枚九转清虚丹,还可获得大将军的那本心得。本次挑战爷可以说没有什么规则,一方认输或者令牌被夺为止,至于生死风险,自有本座亲自照看诸位。另外,成家兄妹情况特殊,将保持第六名位置不变,不接受挑战,当然,如果你们要一个人挑战他们二人,本座欢迎。” 莫止戈不由陷入沉思,擂台规则倒没有什么出乎意料之处,但无论是鬼军师直斥七彩衣衫青年,还是宣布成家兄妹不接受挑战,两人一体,都足以让他陷入沉思。 看样子,鬼军师并不太卖七彩宗面子啊。而且,如果成家兄妹两人只占一个名额,那么第十人到底是谁? 此时,鬼军师一边用手指点,一边继续说道:“诸位只知道自己排名,还不知道他人。现在,我一一告知。第一名,周如海,五十六块;第二名,杨修,五十四块;第三名,沈锋,四十五块;第四名,武媚娘,四十三块;第五名,景戈,四十块;第六名,成城,成晨,六十二块;第七名,炎烈,三十块;第八名,王凤翔,二十八块;第九名,老鬼,二十三块;第十名,风流云,一十九块。” “决斗开始!!” 鬼军师冷冷喝出最后四个字,身影一闪,悄然出现在场外。 ------------ 第七十六章 第十!第九!第八! 莫止戈与景戈相视一眼,微微一笑,便互相转过头去。 此时,风流云倒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拍了拍莫止戈肩膀,说道:“疯子,没想到你是第三名哈。嘿嘿,哥哥我就先去了。” 莫止戈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淡淡说道:“小心那个老鬼。可别被毒死了。” 风流云大大咧咧地说道:“没事,没事。看我收拾他。” 说罢,风流云当先向擂台中央走去。 景戈凑过身来,道:“你在担心他?” 莫止戈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看你是当局者迷,你那哥哥的实力可没有那么简单。” 莫止戈一脸厌恶,说道:“什么哥哥,狗屁。他实力多强我不知道,但一个这么多废话的人能有多强?” “呵呵,有时候,言语比刀枪更有杀伤力。” “可我们是武夫,只能相信自己手中的刀枪。而且,秀才遇见兵,可曾有理说得清过?” 景戈淡然一笑,说道:“看样子,你的确很担心他。” 莫止戈愕然,沉默不语。 景戈也是一脸震惊与羡慕。 张山雄却是一直在看着擂台,此时一声惊呼,“我的个娘啊,这也可以?” 当莫止戈与景戈在交谈时,擂台上,老鬼也走了上来,冷冷地打量着风流云。 风流云一脸微笑,浑然没有大战将起的样子,嘴里滔滔不竭:“看阁下如此相貌不凡,想必你就是老鬼前辈?晚辈风流云,江湖人称风流剑客,嘿嘿,这自然是谬赞了。不知前辈可有什么名号?” 老鬼眼如鬼火,凝视着风流云,令人不寒而颤,“名号?老鬼就是我的名号。” 风流云哈哈大笑,声音里却有些发颤,“原,原来是这样,久仰久仰。” 老鬼发出嘎嘎怪笑,说道:“你小子倒也有趣,你赢了。” 老鬼说完,抛出手中令牌,又笑了几声,转身退场。 风流云连忙接过,看着手中镌刻着‘九’字的令牌,愣愣出神,就这样赢了? 天啊,我赢了。 景戈率先回过神来,道:“虽然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老鬼凶名在外,一向是以毒物蛊虫闻名,在这场决斗中,用毒用蛊如果有救还好,如果无解,就会得罪鬼军师,但是,如果毒性不够强烈,又难以放倒你那哥哥。” “说了不是!就凭他那水平还想夺得第五?” “这可说不定,如果我让他呢?” “哼,你会对那些奖励不感兴趣?” “我现在对你们更感兴趣。”景戈笑道。 莫止戈一脸黑线,无话可说。 擂台上,七彩衣袍的青年王凤翔与风流云相对而立,虎视眈眈。 王凤翔一脸高傲,冷冷说道:“我知道你,你的话痨便是我也有几分耳闻,投降吧!我可不是那老鬼。” 风流云却是反常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扬起了手中的剑,随意划拉,在空中抖出了几朵剑花,脚下若踩闲云,有云气笼罩蒸腾,转瞬便至王凤翔身前,剑身似乎缭绕着缕缕清风,以肉眼难见的频率微微颤抖不停,一剑碗大剑花悄然绽放。 王凤翔一声冷哼,全身上下陡然闪耀着淡淡地紫色光华,衬托的其如天神下凡,威势大作,双手之间紫色光华伸缩不定,如毒蛇吐信;变幻无常,似巫山云雨,不管不顾那朵剑花,双手直接印向风流云胸膛。 景戈轻声笑道:“七彩宗的功诀赤橙黄三色为天境之人,绿青为九品武夫,这什么少主看样子境界不咋地啊,怎么就这么嚣张呢?不怕遭雷劈?” 莫止戈手摸下巴,淡淡说道:“赤橙黄三色为天境之人?除了其开派祖师与血衣侯,又还有谁能全身罡气如血?而且,这小子明显还隐藏着实力。” “嘿嘿,说起隐藏实力,你那位哥哥可也不简单。” 莫止戈微微皱眉,他倒是没想到那个话痨竟然有如此实力,是对他下意识的放心而忘记了警惕?还是因为他的话痨让他轻视? 张山雄此时在旁边瓮声开口,“什么实力不实力的,一看就是雏鸟,九品都不是,整那些有的没的光芒做什么?” 莫止戈两人相视而笑,也不为大汉解答,继续关注场中搏斗。 场中,两人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风流云脚下云气缭绕变形幻化,逐渐化作两只靴子,身形围着王凤翔奔走不停,时前时后,或左或右,留下丝丝缕缕的云气,逐渐汇聚,方圆一丈,云雾飘荡不散;手中之剑已经有青色的光芒闪烁,化作一道灵动的微风,无孔不入,无隙不进,游走于七色衣衫全身,刺,挑,撩,拨,剑势轻灵,化作道道青色匹练。王凤翔被风流云难以捉摸的攻势所迫,额头上已经有淡淡地汗水,但仍旧在咬牙支撑。突然,一道青光斜劈而来,王凤翔被迫退后,眼神略有闪烁,犹豫不决。那道青光却突然乍起,横削至其颈间,一道青花兀然盛开于虚空。王凤翔低吼一声,手中蓝光蓦然暴涨,光华大盛,然后瞬间凝缩回掌心,双掌合拢于胸前,紧贴剑身,两者之间,青光与蓝光互相缠绕,闪烁,映得两人脸庞青蓝不定,光影倏忽。 王凤翔一脸狞笑,“你以为不说话就会赢了?话痨!” 风流云脸色平静,低声笑道:“我不说话你也觉得你受到侮辱了?可惜,老子偏偏不想跟你说话。” “那你就去死!” 一声暴喝响起,蓝光顺着剑身蜿蜒而上,转眼便漫过了半个剑身。 风流云毫不动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数空气疯狂灌进其胸膛,然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喷出,喷在剑身上,剑身周围瞬间便是云雾缭绕不定,浅浅淡淡,萦萦绕绕。风流云口中轻吐四字:“风起云涌。” 风从四处而来,流转环绕,云自八方聚,重重叠叠。 剑身之上,无数云气汇聚,恍若一团白色的棉花糖,却充斥着无穷的力量与威势。风流云看着王凤翔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慌,轻声一笑,“呵!”右脚跨步,右手直刺,风云汇聚其中的一剑以无可阻挡之势,如悍然冲破堤坝的洪水,倾泄而下。王凤翔一声闷哼,既然转为惨嚎,身影轰然被震出场地,后背直接撞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凄惨地趴在地上,大树乱颤不止,良久方休。 “可惜,那团风云虽然增强了剑身上的力量,却也让剑失去了锋锐,不然那小子还不被刺出个血洞来?”景戈一脸惋惜地说道。 莫止戈却没有半点回应,双眼如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而在其紫府之内,风起云涌。 ------------ 第七十七章 第五! 擂台中央,风流云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倒提剑柄,深深地垂下头,看不见其表情。 西南方向的魁梧大汉将大刀扛在肩上,默默走上擂台,站立如峰。 “你已经受伤,我炎烈胜之不武。但 你懂得。”大汉沉声开口。 “我排名在后,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风流云涩然笑道,“战吧!” 大汉脸色黝黑,一脸肃然。 一个话痨却在决战之时仅仅说上“战吧”两字,分外令人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炎烈左脚斜斜后伸,右脚旋转成八字那一捺,左手缓缓搭在刀把上,双手握刀,作势欲劈,气势如火,炽热而狂暴,空气中甚至隐隐传来硫磺熔浆的味道。 风流云却一直是低着头,不言不语,纹丝不动。 “他只有一击之力。”景戈说道。 “更准确点说,他只有一次机会。”莫止戈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不如打个赌,我赌他会赢。” 莫止戈撇了景戈一眼,正要说话,旁边张山雄右手手指着那个单膝跪地,深深低头的男人,插嘴说道:“我也认为他会赢。” 莫止戈诧异地看了眼自己的小弟,张山雄的直觉灵敏他是知道的,如果说景戈只是单纯地与他较劲,可以不作考虑,那么张山雄的话就不容忽视了。 莫非,真的是自己因为风流云的多嘴多舌而下意识地轻视了他的实力? 场上,炎烈双眼似闭阖又似张开,缓缓吟道:“巽风离火,熔炉如轮。” 大刀蓦然染上青红二色,青色灵动,红色暴戾,随着刀身旋转如轮,一个漩涡也在强烈的真气带动下形成,无形的热浪向四周汹涌扩散,地上的残雪,树上的积雪由内至外,迅速消融,而那些没有被深秋的肃杀击败的青叶却因为漩涡的吸引,纷纷如倦鸟归林,投入漩涡,投入熔炉。 “死!”喝声如雷,其音如火。 大刀刀身之上青红光华大放,如一轮烈阳在此间升起,炫目耀眼,不能直视。而在一片光芒之中,大刀携漩涡之势,轰然劈下,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青红两色的光焰曳尾,形如蛟龙。 而在炎烈大刀力劈华山之时,风流云却猛然抬起了头,眼眸之中,神光湛然,于这一瞬间,无数白色云雾从前脚下疯狂涌出,而身周,似乎也有无形的清风缭绕。 我欲乘风归去。 刀光,剑影,彼此交错,然后分开。 莫止戈缓缓皱眉,没想到,风流云真的赢了。 场上,两人似乎交换了一个位置,炎烈站在风流云身前所立之地,身子前躬,大刀劈在地下,无数道裂缝如蛛网般以刀尖为中心,向四周密密麻麻地延伸。而起开始所立之地,风流云却是直接躺在地上,似乎连起身的力气都失去了,他双手拢在袖中,剑已经斜斜飞至场外,插在一株白雪青杉上,震得积雪簌簌下落。 风流云咧嘴一笑,却一脸扭曲,不住抽搐,似乎牵扯到痛处,疼痛不已。但他却仍是一脸笑容,缓缓举起左手,他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块令牌,正面对着鬼军师,血红的令牌上只有一个黑色的大字,七。 令牌是排名之后,鬼军师重新发给剩下的武夫的,按的自然是他们在第二关的排名。既然排名第七的令牌在风流云手里,按照鬼军师制定的规则,自然是风流云赢了。 “我不服!”炎烈转身喝道,“令牌不过是他趁我不注意从我怀里偷去的。” 啪!啪!啪! 风流云勉强支起上身,正要解释,却被一阵鼓掌声打断。 鼓掌的不是莫止戈与景戈,虽然他们的确想鼓掌。 鬼军师徐徐走来,轻轻鼓掌,说道:“我的规则是什么?” 炎烈思及鬼军师先前的话,不由默然无语。 鬼军师走到两人中间,说道:“本座说,本次挑战爷没有什么规则,一方认输或者令牌被夺为止,你没听懂?或者说,你认为你的令牌还在你那里?” 这一次,鬼军师的语气已是极为冰寒冷酷。 炎烈哑口无言,转身就欲离开。 “这里不是江湖,是沙场。血衣军要的是武夫,但更是战士。”鬼军师扫视四周一眼,如是说道。 “现在,比赛继续!” 鬼军师再次出现在场外,平静说道。身旁,无一人敢稍微靠近。 景戈看着莫止戈,语气玩味,“你猜,谁会是第五?” 莫止戈双眸幽深,一笑置之。 等景戈上场后,张山雄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不理他?以你哥哥现在的状态,景戈肯定赢了啊。” 莫止戈转头盯着张山雄,似有风暴在其眼中聚集,“哥哥?” “那个,那个,口误,口误。”张山雄一脸憨厚地摸着后脑勺。 “肯定赢,他如果想赢,肯定能赢。但如果他不想呢?”莫止戈悠然说道。 “不想赢,他为什么不想赢,难道,他为了与你斗气宁愿不要那胜利品,天啊,我老雄可是一直想要呢。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 莫止戈眼中寒意大起,大汉硬生生地把将要脱口而出的“喜欢你”缩了回去。 “哼哼,他为什么不想要,如果他赢了,他可要面对那红袍白猫武媚娘。他没有必胜的信心,赢了还好,输了可就是丢脸之极了。还不如卖个人情给那个话痨,毕竟那话痨实力还不错。” 张山雄用手使劲地挠着头皮,终于恍若大悟,“这,这真是太他娘的狡猾了!!!” 场上,景戈走到风流云身前,微笑地打招呼,“风兄,没想到是你啊。” 风流云艰难地咧了咧嘴,说道:“我是不行了,输在你手里,起码心里舒服,肥水没流外人田不是?只是可惜,我在疯子面前夸下的海口却是实现不了喽。” 景戈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不,你会实现!”白衣男人说完,随意地把那块许多人拼死拼活却求之不得的令牌抛给了风流云,然后转身回到莫止戈身旁,轻声笑道:“如何?” 莫止戈淡淡说道:“我早已经猜到,此时此地,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 “哦?那你在我上场前为什么不说?” 莫止戈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果说破,恐怕就会脱离我的眼光了,还不如尽在我掌控之中。” “真的不是想风流云赢?”白衣男人微微偏头,笑道。 莫止戈微微皱眉,看到景戈那极为女性化的相貌,想起开始张山雄没有说出口的话,心中掠过一丝荒诞的想法,使劲晃了晃脑袋,把那丝念头甩了出去。 而场上,红袍抱白猫,已经款款上场。 ------------ 第七十八章 我的前方是无敌 武媚娘徐徐走来,一步一摇,期间波浪汹涌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其双眼中蕴含的重重春波,脉脉深情更是令风流云心神荡漾,狠狠地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风流云勉强支撑站起,摇摇欲坠,仍旧坚持站在原地。 武媚娘在其身前一丈外站定,见此场景,不由捂嘴轻笑,那一瞬间的风情,已经让风流云彻底迷失,神魂颠倒。 莫止戈眼眸闪过一丝怒意,“她倒是好大的胆,竟然敢公然施展媚术。” 扭头一看,张山雄也是一脸迷恋陶醉,更是恼怒,一指点在大汉腰间要穴上,大汉只感觉一阵刺痛,猛地清醒过来,正要破开大骂,一声冷哼出来,顿时噤若寒蝉,悄悄打量了周围一眼,总算明白过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呸,骚狐狸!” 继而问道:“大哥,那风流云不会有什么事么?” “如果风兄没有受伤,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现在,恐怕 ”不待莫止戈回答,景戈轻声解释说道。 “沈兄也不用生气,大雄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我们能够提醒他,也不会轻易被武媚娘所迷惑,不可自拔。” 莫止戈只是看着擂台,不置可否。 台上,红袍娘们巧笑倩兮,“风公子,你可真是器宇轩昂,英俊潇洒,不知是否可以把你的令牌赠给媚娘?” 本来风流云已经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闻听此言却突然清醒过来,用大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令牌,一脸恬淡怡然,“风公子,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呢。哈哈,有趣,有趣。就凭这句话,就值得这枚令牌。” 风流云说完,当真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令牌掷给武媚娘,向莫止戈走来。 身后,围观之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三个人不战而降,莫非他们有什么内幕消息,血衣军提倡退一步,海阔天空? 莫止戈缓缓上场,与下场的风流云刚好相遇与半路,两人相视,莫止戈微微点头,风流云轻轻拍了下莫止戈肩膀,说道:“疯子,加油。哥哥我可真的成为第五名了。” 莫止戈皱了皱眉,不予回应。 场上,莫止戈与武媚娘相对而立,男子沉默寡言,刀疤狰狞,女子也是神色平静,无一丝魅惑之意。场外众人看此情形,不由也沉默下来,鸦雀无声。 红袍女声音沙哑,柔声说道:“武媚娘。” 白猫应是而动,轻盈地跳至武媚娘右肩之上,一双碧绿如宝石的眸子安静地盯着莫止戈,盯着其脸上的刀疤,似乎想在其脸上再增加一道爪痕。 莫止戈神情一凝,双脚站成内八字,“沈锋。” 话音未落,前方红袍依旧,却有罡风从左后方狂暴袭来。 莫止戈冷哼一声,身子毫无征兆地蛮横右移,却无声无息,正是藏风步,同时左手伸出,搭在那只突兀而来的玉手之上。 好软!好强! 两个截然相反的想法同时从莫止戈心间泛起。 玉手肤白胜雪,无瑕无垢,隐隐可见那淡淡的青筋,嫩指如春葱,缓缓挥来,看似轻柔无力,实则霸道磅礴,如果真的被印到实处,可谓触之即伤,筋断骨折。莫止戈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狂暴熊,风狼的凄惨结局,但也知道不能硬拼,体内修罗劲以长生莲与纵横意为原本,仿照野鸭渡口的渔翁之道,演化刚柔二劲,彼此相生相成,交错纠缠,首尾相应,循环反复,恍若一个粗糙的石球,媚儿掌的力道虽然霸道,却只能令其乱转不止,却不能真正损其根本。 野鸭渡口,那渔翁的确只是给了他一场战斗,一场谈话。但那场战斗与谈话不止是为了教训莫止戈,令其知道人外有人,勿要自骄自傲,津津自喜,更是将阴阳鱼道最本质的奥义完完整整地展现在莫止戈面前,那才是最宝贵的馈赠。 若非如此,莫止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够再生死剑道上有如此成就。 武媚娘一击不成,并无气馁之色,脚步如猫,轻盈灵动,落地无声,恍若一道红色烟尘在莫止戈身旁环绕不休,期间更是偶尔素手悄出,轻轻巧巧,却是大气磅薄。 十数年前,当年还不是武媚娘的武媚娘因为种种缘由,沦落进入大兴安岭,九死一生,却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那只传说中的“玉衣碧眼,灵动如神”的羽猫,从此,江湖之中少了一位美貌女子,却多了一位喜红袍,抱白猫的武媚娘,一位以媚儿掌,羽猫步闻名江湖的武夫,也多了一位性格偏激,行事乖僻的女魔头。 而如今,十数年后,这位名副其实的媚娘又该死何等实力?媚儿掌与羽猫步又该是何等炉火纯青? 老实说,以前的莫止戈并不知道其恐怖,现在,总算知道了。 羽猫步灵动如仙,媚儿掌也是轻轻柔柔,更兼武媚娘浸淫二者十数年,两者之间相辅相成,搭配得天衣无缝,红袍之内,素手之下,却是杀气暗伏,危机重重。 莫止戈把真气修为压制在八品巅峰,全神贯注之下,真气被利用到几近极致,生死剑只守不攻,防得圆融无缺,而武媚娘每一击的徒劳无功,总会留下一丝丝力道,虽然微不足道,但更架不住积少成多,正所谓,积土成山,积沙成塔。 莫止戈双眸平静如镜,在武媚娘的强势压迫下,生死剑一步步完善,验证,成型。而随着生死剑的逐渐完善,眼中的世界在莫止戈心中也有了新的感悟。 武媚娘红袍飘飘,何尝不是其羽猫步与风力互相压迫,从而平衡的结果?那树上的青叶,又何尝不是其体内生气与死气相互平衡,死气内蕴,生机外显的结果?而那受两人劲风所及的落叶,又岂不是外力打破其自身平衡的结果?再退一步说,眼前的局势,又何尝不是武媚娘的攻与自己的守彼此压制平衡的结果? 生死剑的奥义就应该是以自身的圆满循环而立于不败之地,谓之生剑;以破坏敌人的平衡而击杀敌人,可称死剑! 莫止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对生死剑的未来如此清晰且自信过,不由心神澎湃,更兼此时所蓄之力已堪堪到达极限,鬼使神差般,莫止戈左脚前进,右手架住武媚娘一击后,顺势推出,悄无声息。 生死剑,终于由生剑转死剑。 武媚娘明显大吃一惊,一声娇啸,身影化作一团红云,瞬间被卷至十余米开外,而场上,有红色碎布飘落如雪。 武媚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瞬间,随着其视线,场外有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武媚娘眼眸似是一汪秋水,妩媚含情,却分为冰冷,缓缓抬头看着莫止戈,正要说话。 莫止戈双手负于身后,冷冷淡淡地说道:“我的前方是无敌,你要阻我?” 武媚娘皱了皱眉眉,继而哈哈大笑,拍掌笑道:“有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无敌?如果你胜了,我把我的奖品给你,如果你不能成为第一,就把你最终所得之物给我如何?” 掌声清脆,声音沙哑。 莫止戈嘴角终于扯出一道微笑的弧度,“一言为定。” 莫止戈默然立于场中,静待那位秀眉刀杨修上台。 他虽然在生死剑道上更进一步,但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最后只不过是出乎武媚娘意外才将其逼退,那白猫也还没有出手,真要分出胜负,恐怕还得好一番争斗。 但无论怎样,自己也能取得胜利。 不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展露自己的真正实力,仅仅只是因为:我的前方是无敌。 莫止戈缓缓呼出一口长气,体内真气不断进行微调,逐渐与生死剑进一步契合。 西北方,一个白衣男人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额角,步步行来,气质阴柔如毒蛇,令人见之难忘,望之生惧。 那对兄妹似有所觉,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却避开男人前进的道路。 男人走至莫止戈三米开外,缓缓抬头,眼神阴冷地看着眼前的大汉,好像毒蛇盯上了自己的猎物,“你叫沈锋?” 莫止戈惊讶地发现这男人竟然无比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是不知是什么让他气质如此阴沉?莫止戈浑然没有察觉,自己的真实年龄也只是二十来岁。 如此语气,真是找死! 莫止戈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怒意,只是冷冷说道:“要战便战,还要闲聊几句不成?” 杨修嘿然一笑,“战?不战!我是个行走在暗夜里的杀手,光明正大地战斗岂不是丢脸至极?我们不妨也打个赌吧!” “打赌?”莫止戈不由轻皱眉头,怎么有这么多人不务正业,好好厮杀?莫非 他们想用这种方法来隐隐拒绝对血衣军俯首帖耳,而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什么赌?” “你如果能打败最后那个老家伙,我就帮你做一件事情,否则,我帮你做一件事情。”杨修言简意赅,右手中,一柄小刀正在飞速旋转,带起道道残影。 莫止戈看了眼那把秀眉刀,沉吟片刻,微微笑道:“成交。” “好!” 莫止戈接过杨修抛来的令牌,看着东方那位高大魁梧,发白如雪的老者,嘴角扯起一个嗜血的弧度,嘴唇蠕动,无声地将自己的意思通过嘴型表达给对方。 那是他开始对武媚娘说过的一句话。 ------------ 第七十九章 前方我无敌 老人相貌威武,不怒自威,明显常年处于长辈与领导者的地位,此时面对莫止戈的挑衅,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紧了紧手中双枪,大步而出,与莫止戈相对而立,额前皱纹如川。 他本来已经在第二关中取得第一,本来没必要再惹出什么是非,但人心总是不足的。他在江南一带本来就是与暗器王相提并论的双枪王,只是暗器王继承家业,家大业大,便是单论财富,也是嘉华城数一数二的豪族,而他却一直是嗜武为痴,以枪为伴,一直是孑然一身,无妻无子,这次来东北自然不能仅仅做一名普通的武夫营将士。 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如果不能再进一步,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周如海双眼神光绽放,气势如那钱塘大潮,一浪接一浪,一浪更比一浪高,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莫止戈却是另一番景象,体内真气阴阳并济,双眼幽深难明,恍若化作那海边的礁石,任由潮来潮去,我自岿然不动。 老人面色平静,缓缓提起了左手之枪,遥遥指向莫止戈,枪身上,似有紫电一闪而过,莫止戈受其所激,真气猛然突破那道无形的界限,进入九品之境。 擂台周围,众人神色各异。 景戈脸色平静,但眉宇间却是一片凝重。 武媚娘微微挑眉,抚摸白猫的玉手下意识加重了力道,惹来白猫幽怨的回眸。 那对兄妹,做哥哥的明显有些吃惊,那妹妹却是神情平静,恍若未见。 而场间众人,大多是震惊之色。虽然很多人早已心中有数,但当真正地出现在眼前,还是难免震撼。毕竟,猜到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老人左手蓝枪不动如山,沉声说道:“你果然有九品实力,可如果仅仅是这样,可还称不上无敌。最起码,老夫就能胜你。” 莫止戈心中震惊却不在场外众人之下。虽然他早已料到此番决斗不可能不显露九品真气,却绝没想到仅仅是在老人轻轻作势之下,自己的八品真气就已经难以抵挡。 果然是劲敌啊! 莫止戈右手摸着下巴,左手仍旧负于背后,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老而不死,贼心不灭。” 又见挑衅,甚至这已经不是在挑衅了,而是在嘲讽,斥骂,乃至羞辱。 发白如雪,自然是老;主动求战,可算贼心!虽然莫止戈没有明说,但话语中蕴含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但莫止戈一来没指明,二来确有其事,便是“破风穿云”的枪王爷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有口难言。 但枪王终究是枪王! 周如海微微皱眉,“莫非你以为如此弱智的羞辱能够让我失去理智?如果是这样,你可真让我失望。” “古人说,越老越不要脸,你倒是如其所言。羞辱?没错,我的确在羞辱你,但那仅仅是羞辱罢了,还能有什么其他意思不成?你还不值得我玩那点小伎俩。只是你也未免太自恋自大了,也想得太多了。贼心,贼心啊。”莫止戈语气轻佻嘲讽,一脸不屑。 周如海脸色铁青,便是以他的年纪与涵养,被如此不留情面地羞辱,也不由怒意大起。但这里是擂台,胜者为王败者寇,老夫只要赢了,所谓的羞辱只会狠狠地甩在你自己脸上。 老人再不答话,身子前进至莫止戈身前三尺,右手赤枪游走如蟒蛇,刁钻刺向莫止戈左胸,沿途洒下点点火星,恍若流萤飞舞。 莫止戈左脚轻退,与右脚相距一尺,身子因此侧开赤枪,右手中指微扣拇指中纹,置于丹田处,背后铁剑由是而动,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击在赤枪正中处,也中断了周如海下一步的攻势。 手捏剑诀剑自行,虽然仅仅只有一击,也可见沈锋在此道上的火候。而莫止戈要的就是这效果。他与周如海的最终目标虽然不一样,但眼前的目标却无疑是一致的。如果不显出几分不平凡的实力,又怎能取胜,又怎能让那位鬼军师乃至血衣侯重用? 莫止戈右手握住斩铁剑,得势不饶人,右脚前踏一步,手中之剑斩向周如海脖颈。 虽然被莫止戈那出乎意料的唤剑止住了攻势,但老人却仍是面色平静,不与莫止戈以命搏命,身子后退,左手蓝枪缓慢上抬,似乎重逾山岳,左手赤蛇狂舞,蛇信狂吐,迅猛非凡,一攻一守,防的滴水不露,攻如水银泄地。 莫止戈一声冷哼,右手斩铁蓦然加速,“铿”,沉闷的金铁相击之声响起起,铁剑瞬间砍在蓝枪枪尖,莫止戈借势退后,同时铁剑急点,绽起点点寒星,每一点寒星都刚好与赤蛇枪尖碰撞,清脆的撞击声不绝入耳,如破晓晨钟,深夜急雨,急速而短促。 钟声渐息,雨声不闻。 莫止戈立在周如海身前一丈之外,右手斜斜持剑而立,神情仍旧平静,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他的右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不停。而老人蓝枪在前,红枪在后,傲然而立,如一杆铁枪。 老人嘴角勾成一道不屑的角度。 莫止戈索性将右手铁剑交付到左手,右手手腕随意地扭动了几下,然后勾了勾手。 周如海深深吸气,整个人似乎拔高了几分,下一刻,整个人恍如一道蓝色的大浪,汹涌而至,赤枪枪身燃起耀眼火光,化作一道流光,转瞬便刺了十三下,流光勾勒成一朵赤色莲花,在莫止戈身前悄然绽放,盛开如血。此式名为赤龙十三击! 莫止戈脸色一片肃然,斩铁剑随剑诀而动,挡下那莲花第一片花瓣,右手继而握剑,针锋相对,十三剑后,剑花与赤花同时成形,但其双脚却不断后退,以此避开破风穿云般的威势。 此式名为赤龙十三击! 周如海一声冷哼,喝出两字。 “太岳!” 太岳,又称泰岳,乃是五岳之首,以此为名,该是何等威势? 红花之后,蓝色短枪重逾山岳,缓缓压下,似有千万斤之重,带起道道残影,同时,虚空之中,空气受其所迫,恍若水面,泛起道道涟漪。 泰岳威压九地,可谓至极,故称之为太! 不知怎么,莫止戈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一句话,不由哑然失笑。泰岳压顶我或有所惧,尔等威势,安敢唤之太岳? 呼! 面对那难以闪避的一枪,莫止戈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气,体内真气阴阳相生,刚柔互济。左脚由内向外划出一道弯弧,右脚微弓,双手持剑由下至上划出三道大圆,首尾相连,环环相套,简单的圆中,却是圆融无缺,玄奥无穷。 这便是生死剑! 莫止戈一声清啸,清越激昂,手中斩铁与清啸相和,大圆化作小弧,转眼便又在身前留下六个小圆。九为极,斩铁剑每划过一道圆弧,速度便更快一分,力道便更强一份,九圆圆满后,莫止戈的清啸声瞬间便攀至最高峰,铁剑与此同时一剑斩下,居高临下,势不可挡。 我的前方是无敌! 铁剑与铁枪相撞,初始无声,继而响如冬雷,不知惊吓多少知名的,不知名的小动物。 气浪以两人所站之地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场外的青树在狂浪颤抖不已,浑身抽搐,树皮裂开,露出黄白色的树身,而青叶与白雪纷纷扬扬落下。 周如海身子滑行后退,直至三丈开外,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后,勉强站定。而莫止戈脚下却是一声闷响,双脚下沉七八寸,脸色潮红。 莫止戈将视线投向周如海左手,老人的左手正在不自觉地不停颤抖,带动其蓝缎布袍也是摆动不已,如水波荡漾。 “老家伙,虚度甲子光阴,就只有这两招么?” 周如海虽然强装平静,但脸上那抹异乎寻常的红晕还是暴露了其心中的怒火,“好一个狂妄的小子,今日就让你知晓老夫凭啥叫破风穿云!” “我可不是风流云。”莫止戈淡淡回道,然后想了想,补充说道:“我是沈锋,剑锋的锋。” 周如海大步向莫止戈走去,步伐稳健,身影挺拔,气焰泠然。莫止戈也步步一尺,迎了上去,而不为人知的是,莫止戈每一步踏出,体内真气与手中铁剑便会发生微妙而几至不可察的变化,更加协调,也更加强大,更重要的是,更加圆融,无懈可击。 场外,鬼军师轻摇羽扇,轻声问道:“冷影,你看谁会胜?” “两人实力莫测,属下不知。” “不知?其实很清楚。那沈锋的剑法,不,剑道明显已经初成气象,而且刚柔之间的互济,阴阳二者的转换,已经有了几分奥妙,如果他能在守至极限后悍然转为至刚至阳之势,当可取胜。“ “如果不能呢?” “那么,恐怕就难以分出胜负了。”鬼军师笑道,“但他肯定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剑锋的锋。” 场外,张山雄一脸紧张地看着场中局势,瓮声问道:“景戈,大哥会胜么?” 这个朴实憨傻的汉子一直以来都不肯叫景戈大哥,只是直接唤其姓名。 景戈紧皱眉头,沉默无言。 北方,武媚娘手抚白猫柔顺的毛发,双眼却紧紧盯着场中。 西北方,秀眉刀杨修一个人孤身而立,方圆三米,无人胆敢涉足。此时,这个白衣青年头颅微扬,虽然有头发遮住其额头,但仍可见其间隐隐的皱痕。 场外众人或明显,或隐晦,都在关注着场间胜负。 场上,半柱香后,周如海败。 ------------ 第八十章 匹夫之心,鼠目寸光 魏文十年十月七日,万里无云。 在那处莫止戈他们曾经集合的那处军营中,莫止戈,景戈,风流云,张山雄正在其中一个帐篷外面晒着太阳,神态闲适怡然。 自那场决斗之后,已经有三天了。当初莫止戈由圆满守势转极致杀势,最终将周如海击败,鬼军师仍然是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真的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仅仅只是简简单单宣布决斗结束,把在山上侥幸未死的失败者与那五百名通过第二关的八百名左右的武夫聚集到这座简易的军营中,让他们好好总结反思之后,就没有了下文,只是禁止外出,也禁止生事。 三天以来,自然有些脾气暴躁的武夫大呼小叫,但面对军营外的那些持枪武士,终究不敢轻动,只得恨恨回头,大声抱怨。 对此,莫止戈表现的很是平静,生活一如既往,早睡早起,白天专研生死剑,晚上打坐修炼修罗劲,偶尔与其他三人交谈几句。那场擂台战,无论周如海抱着怎样的心思挑起,而受益最大的无疑是莫止戈,或者说沈锋。这不仅仅是指莫止戈的名次由第三上升到第一,更是可以得到那本武学心得,还包括他在决战中突破的生死剑道,以及与武媚娘,杨修的两个赌,也许还包括他总算纠正了对那个话痨下意识的轻视。 值得一提的是,景戈这个神秘的男人在与风流云生共同活三天后,终于再也难以保持对沈锋与风流云关系的兴趣,现在只要看到风流云就会下意识地避开,让莫止戈不由感叹,果然还是话痨最强大! 身为最大的赢家,莫止戈自然会引来其他人不少的兴趣,但鬼影景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沈锋现在更是有锋王之称,当然或许是疯王,毕竟如此挑衅枪王,不是疯子还真做不出来。但无论怎样,有他们两个镇场,凶名之下,倒还没有几个不怕死的敢来打扰。 不过,十月七日这一天,话痨风流云终于忍不住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其他三人不得不勉为其难陪他出来沐浴在阳光下。 时值正午,天高云淡,秋风送爽,阳光煦暖。 四人都是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头朝内,脚朝外,有的没的地闲聊着,当然,风流云占据了极大的话语权。 “疯子,那杨修和武媚娘就没有半点兑现承诺的意思?”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笑道:“哪里是承诺,仅仅是赌约罢了。而且,鬼军师也没有发放奖励啊。” 莫止戈眯眼看着阳光,不得不说,如此天气,如此阳光,的确令他也有些温暖之感。 “哼哼,老子好不容易要死要活搞到了一个第五名,还欠了这个娘们一样的家伙一个人情,他战利品就迟迟不给,是什么道理?” 莫止戈笑道:‘你管他,他本来也就不怀好意。你当初就不该接受。” 景戈偏了偏头,一笑置之。 反倒是风流云吹胡子瞪眼,“你这是什么话?人情就是人情!不接受,嘿嘿,你哥哥说要拿第五,那就得是第五,第四第六都不行。” 莫止戈闻听那哥哥两字,不由皱眉,但明智地选择不予计较。谁知道这个话痨会说出多少话来? 景戈任由阳光照在身上,一脸舒适,似乎散发着淡淡金光。 “你说,那些人还能活多久?” 这话,自然是问得沈锋。而那些人指的自然是那些被有心人挑拨,站出来大呼小叫的蠢材。 莫止戈不假思索,平静回答:“哼哼,活多久?就算不在这几天被那位找借口杀鸡儆猴,也是迟早的事。当然,也不排除那位把那些人送到北辽送死的可能,好歹可以杀几个北辽人不是?”莫止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倒是比较好奇那些挑拨之人会怎样,他们也太过自作聪明了。” “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那些蠢材想展现自己的号召能力,以此谋求更大的独立权或者说话语权,未免也太过不自量力了。而那些挑拨之人一方面想除掉一些人,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在试探血衣军的底线?不过,嘿嘿,还是那句老话,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莫止戈哂笑,“我们也只是乌鸦笑黑猪罢了。” 景戈默然。 张山雄时而看向莫止戈,时而转头看着景戈,一头雾水。 风流云则是听得似懂非懂,眉头紧蹙。 莫止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沉声说道:“鬼军师应该能够理解。而且,我们也终究是有些用的,也不是首当其冲,应该无事。我要去修炼了。” 说完,也不待其他三人反应,就抽身离开。 而此时,军营的中军大帐,鬼军师正坐在长桌后面,看着桌前的资料文档,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随侍身后。良久,鬼军师左手使劲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问道:“那些前十武夫这三天来有什么反应?” “除了王凤翔似乎有些不安分,其他的人一般都呆在帐篷里习武修炼。” “王凤翔看样子必须得借把刀去治治他了。嗯,还好,他们现在还算比较识趣。那秀眉刀没有什么异动?” “没有!” “哼,其他人好歹还知道给我留几分面子,没有斩尽杀绝。他倒好,直接给我来个遇之即死。而且,老鬼,鬼影景戈,武媚娘,杨修,他们几个竟然敢来个消极怠工,有点意思,他们是想在武夫营还维持他们的小宗师风范么?” “还有那些莽夫,被那些人挑拨几下,就脑子充血地往前冲,不顾头,不顾腚,有什么用?把他们派到前锋营去吧,能杀几个北辽人是几个,也算废物利用了。” “至于那些挑拨的人,恩,丢进冷血司好好**一下,合格的就让他们进入冷血司。” 冷影终于插话,“大人,那王凤翔也曾参与。” 鬼军师明显有些不悦,“那小子还真是鸡肋,把他先放在一旁。” 顿了顿,鬼军师喟然长叹,“本座想要为天下武夫提供另一条出路,奈何,那些匹夫总是自恃有几分勇力,不是心高气傲难驾驭,就是心思多杂不务实,他们也不想想,朝廷军队为什么以前一直不肯大规模招揽他们。大好机会,不知珍惜,鼠目寸光,难怪子帅不愿意大将军投入太多精力。” 冷影微微低头,“大人苦心大愿,总有人懂。以后的事实将会证明大人的正确。” 鬼军师沉吟半响,缓缓说道:“希望如此吧。走吧,去给他们应得的东西。” ------------ 第八十一章 如果有一天,天人之下你无敌 军营广场,八百名武夫站立如枪,列成方阵,雄赳气昂,虽然仪容不整,倒也有几分铁血兵士的风范。 鬼军师站在方阵前头,轻摇羽扇,一上场就透露了一个重磅消息,“就在诸位进山之时,大将军已经率领三千铁血骑,再次踏破岚风城,并且击杀慕容破军的次子,慕容羽。” 底下一片哗然,慕容破军,那可是当年力压东南王,号称昆仑不出,谁与争锋的传奇之辈,而且是北辽的军神,任职兵马大元帅,爵封镇南王,那可是亲王。血衣侯竟然奇兵突袭,击杀其次子,这无疑是一场极大的胜利。但所引发的反弹恐怕也是 而其中一些心思活泛的人更加关注,或者说好奇,血衣侯选择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强?那次子身份何等尊贵,怎么会送到战场上来?就算上了战场,怎么又刚好被血衣侯所知,所杀? 鬼军师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前的异动,继续平静说道:“想必你们中有些人好奇为什么大将军能够如此幸运地取回慕容羽的头颅,那是因为我们冷血司前段时间的浴血奋战,舍生忘死。” “而冷血司这些日子的最大精力却放在你们身上。希望诸位不要辜负这段时间。” 鬼军师手中羽扇紧了紧,垂于腰间,继续说道:“诸位有的通过第二关,有的没有,但你们在今后的一个月都会受到专业的训练,让你们成为一个有武力的战士,而不是单纯的所谓的江湖高手。在这一个月后,通过的五百人会分成五队,而其他的三百人会选出选出两百人,组成两队,赴北辽,杀辽人。最先完成任务的五百人组建成武夫营。在此,我提醒诸位一句,接下来的训练非常重要,关系到你们能否从北辽回来,甚至是前程。” 莫止戈与景戈对视一眼,继而各自深思。 “不过,这些是一个月后的事情,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 ”鬼军师话锋一转,说道:“诸位十强,请上来接受你们应得的奖品。” 请,这便是十强者凭实力引来的尊重了。 底下众人,心思各异。有的羡慕十强者的奖品脸面而暗下决心的,有纯粹好奇奖品的,还有感叹血衣军果然没有忘记这一遭的,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的人,而这些人还不在少数,也许他们终生都可能得不到什么殊荣奖励,但一个说话算话的势力与反复无常的实力谁更得人心,不言而喻。这些日子,群情骚动,未尝没有几分不放心之故。的确,无论怎么可能,血衣军都没有食言的必要,但,没有亲眼看到,谁又能真的放心?毕竟,就是鬼军师忘了这一遭,他们又能怎样,还真敢死磕不成?还有些人的心思则更为隐讳,黑暗。为什么那些人可以闯进十强,还不是因为运气好?将来,如果是好宝贝,得弄到手才成。 人心复杂,更何况这里还有近千人。 但鬼军师却浑不在意,无论他们暗地里有多么复杂的想法,只要能够完成他的目标,那些想法他又何必干涉?而那些可能为他所不容的想法,那些人也终究只能想想罢了。 天人之下,尽蝼蚁。 何足道哉? 而盛幕终于拉开! 一匹通体赤红如血玉,无一丝杂色,比寻常马匹足足大了一半的汗血宝马被牵入场中,而其他的十强奖品,九个黑底血纹的木盒也被放置在九个简单粗糙的木桌上。 鬼军师神色平静,走到红马前,左手轻轻抚摸着那艳红如红,几欲燃烧的毛发,说道:“这是第十名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希望可以让老鬼你在战场上如虎添翼,平步青云。” 老鬼不敢怠慢,快步向前,向鬼军师深施一礼,便要牵马下去。 红马昂首嘶鸣,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老鬼平静地看了红马一眼,红马顿时收敛了所有骄傲,老实无比,安静地跟着他离开。 老鬼身后,鬼军师微微点头,向最右边的一个方桌走去。 桌子上摆着一个长方形木盒,木盒以黑色为底,饰以血色条纹,简单,凛冽,典型的血衣军风格。 王凤翔仍旧是一身七色衣袍,站在木盒前面,背对八百名武夫,一脸桀骜不驯,低声而恶狠狠地对鬼军师说道:“我不应该只得第九名,最起码,你应该给我一个与那个叫炎烈的人战上一场的机会。” 鬼军师眉头微皱,心中某个想法更加确定,冷冷说道:“这是我的规矩,如果你不服,等你打败我那一天再说。谁让你开始令牌不够?现在,要么拿下你的奖品下去,要么,挑战我。” 王凤翔眼神阴鹜,死死地盯着鬼军师,最终拿着木盒,愤而转身离去。 鬼军师抬头看向场间,说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眼红与损失,奖品除非太大,否则只有前三甲的奖品会当众公布,当然,本座绝不会阻止那些想公布的人。” 语句之间,似有深意。那些被宝马与木盒染红了眼睛,此刻正冒出某些想法的人不由心神一悸。 第八名,炎烈毫无波折地从鬼军师手里接过木盒,如老鬼一样深施一礼。 第七名,景戈傲然从鬼军师手里接过木盒,仅仅只是点头示意。 第六名,成姓兄妹相携上前,男的一脸冷漠,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倒是年轻女子对鬼军师露出明媚的笑脸,深施一礼。 而接下来,则是第五名,风流剑客风流云。 “疯子,你说哥哥会取回什么?”风流云一边看着场上,脚下动步,一边对莫止戈说道。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这又不是赌博,鬼军师准备了什么自然是什么。不过 莫止戈心中一动,转而说道:“我不知道你会拿回什么,我只知道我会拿回那本武学心得与那枚九转清虚丹。” 不远处,风流云脚下明显打了个趔趄。 鬼军师双手把木盒推至风流云一侧,然后说道:“这里是一把剑,乃是大将军机缘之下得到,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拥有者。这把剑以玄晶石与流云纹金为主要原料,陆陆续续煅烧十余天,出炉之时更是滴入三滴玄清玉液,最终铸造成型,位列九品,被大将军得到后更是请逍遥观道士辅以太玄乱云符及聚风散云篆,即是世俗杀剑,更是世外符剑。此剑应该会在你手里发扬光大,不再蒙尘,你当莫辜负大将军的一番心意。” 风流云郑重接过,一脸肃然。 “你的,嗯,你的趣闻我也有所听闻,当多加注意才是。有时候,沉默是金。” 这一刻,风流云的表情极为精彩。 在武媚娘取走木盒之后,今天的重头戏终于上演,场下,无论是那些已经上台领过奖的,还是一直在台上默默关注的,此时都情不自禁把脖子伸长了几许,眼睛睁大,翘首以待。 杨修眉眼仍旧阴柔凌厉,此时低头看着木盒,若有所思。 鬼军师看着眼前的白衣男人,在心里轻叹一声,揭开木盒。 木盒以红绸为底铺垫,红绸之上安然躺放着一段半尺来长,乌黑昏暗的铁块,上面缠绕着玄色螺纹,粗糙冰冷,杨修眼神闪烁,这好像是一把断刀,或者说刀柄。 不对,杨修凝神看去,那刀柄前方竟然还有一截完全透明,一尺来长的刀身,所有的阳光照耀在其刀身上,没有引起任何反射和折射,恍若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刀身在阳光下凭空消失,即便是以杨修的目力,一开始竟然也没有察觉其中异样。 杨修抬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及不解。 鬼军师声音传遍全场,清晰可闻,“这是不明刀,刀身以黒曜铁与黄昏石合炼而成,至于刀身,涉及墨家的不传之密,便是在阳光下也不留影存形,更兼锋利无比,吹毛断发,一般的九品之物,拍马难及。” 场下,议论纷纷,如苍蝇嗡嗡。 杨修阴沉的脸上也难掩惊喜,右手握住不明刀,举过头顶,抬头仰望,刀身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如果此刀在手,今后谁又能防的了他的温柔秀眉刀? 场下,又是一片惊叹吸气声。 白衣青年看向鬼军师,眼眸里一片平静,“如你所愿,死于此刀的辽人一定比汉人多。” “如此最好。”鬼军师说完,走向第二位的那个方桌。 周如海大步行来,身影挺拔高大。 鬼军师看着老人的满头白发,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眼前这人恐怕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得不到第一吧。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鬼军师面色平静,打开木盒,盒子里是一颗猫眼大小的丹丸,丹丸通天赤红如火,一打开便嗤嗤冒着热气,而其内部,似有无尽岩浆在沸腾,涌动,冒泡,以及流动和燃烧,便是并未亲手触摸,周如海也能感受其中所蕴含的恐怖热量。 而热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能量,就是天地元气。 老人眼神不由有些炽热。这莫非是 鬼军师仍旧是那副平静的语气,“这丹丸最重要的便是如何采集这地心熔岩,还要辅以多道工序与秘法,以及珍贵材料调和。没错,这就是传说中最强的玩命之丹,焱魂丹。如果天人之下服用,便会激发全部潜力,以自己的灵魂与生机为燃料,换得片刻风光,足以正面抵挡天人。” 最强的玩命之丹! 仅仅这七个字已经足够。 而正面阻挡天人片刻,因为天人非人,除非某些极其特别的天材地宝,一般的丹药对于天人来说完全是鸡肋,如此效果,的确称得上最强之名。 老人双手捧过木盒,转身面对场下,众人能够看到木盒上方有白色汽雾蒸腾不休,顿时直觉得燥意大起,纷纷感叹,也不知有几分是羡慕,有几分是嫉妒,甚至是怨恨。 莫止戈也不知道,但毫无疑问,接下来这种情绪肯定会更加强烈。 莫止戈双手缩在袖中,走到最后一个方桌前,平静地与鬼军师对视。 鬼军师羽扇轻摇,木盒应声而开,露出盒的两样物件,一本秘籍,一个小圆盒。 秘籍不过百页,血色为底,如一汪血湖,而《血衣心得》那四个黑色大字则如四座露出湖面的黑色山峰,尖锐雄伟,直插入云,势不可挡,自然而然能够感觉到其中的滔天凶焰与霸道。莫止戈凝神看去,黑字红纸隐隐融在一体,整个封面从而呈现出一种暗红的色泽,如那猩红的血。 莫止戈微微眯眼。 鬼军师哈哈一笑,对于沈锋,他一直有几分看好,更何况,沈锋好歹也是现在的第一名。 “这本书是大将军亲手所书,其中自然有他的精气神意,你还不是天人,可能感受不到其中的珍贵。这么说吧,这本心得,一般人根本看不了,而如果被普通人仿抄,甚至是誊模一本,也不可能有其中效果。事实上,如果不是我观你所习剑道阴阳圆融,心神稳固,还真不敢轻易给你。但是,我还是建议等你从北辽回来再看,到时我亲自为你护法。” 莫止戈低头谢道:“谢过军师。” “哈哈哈!”鬼军师毫无征兆地畅怀大笑,“事先说好,这本秘籍你绝对不能让他人观看。” “属下明白。” 鬼军师微微扬眉,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随即伸手打开小圆盒,圆盒全身青色,似是由异木雕琢而成,而圆盒正中央,一颗圆滚如珍珠的丹药赫然映入莫止戈眼帘。 丹药呈半透明状态,仅仅外敷一层浅浅的血膜,血膜之内,似有无数白色的云气聚聚散散,千变万幻,时而形成宫殿楼阁,鳞次栉比,时而形成奇花异草,争妍斗艳,更有仙人身影倏忽而现,逍遥神游,五大圣兽悄然成形,灵动非凡。 九转清虚丹。 莫止戈瞳孔中蓦然有神光闪烁,便是冷静如他,面对如此宝物,也难以保持冷静。 丹药似乎在急速旋转,方圆尺许的空气中陡然冒出无数淡云浅雾,似是空气冷凝形成,又更像是从丹药本身逸散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芳香传遍全场,暗香溶溶,沁人心脾。 鬼军师随手于虚空中划了几下,简单几笔,勾勒出形似上古甲骨文的“封”字,每一笔的起始点都闪烁着淡淡金光,似乎与虚空连在一起。鬼军师挥扇作势,“封”字陡然大放光华,然后缩小凝练,通体金色,似缓实疾地压在九转清虚丹上,所有的云雾瞬间疯狂涌回丹身,香气淡淡,渐不可察。 鬼军师声音传遍全场,“此丹见世即服,效果最佳,想来诸位现在也不用担心本座欺骗诸位,就不再让诸位见识了。” 场下,有人沉默不语,有人鄙夷不屑,更多的人是连声应和,生怕鬼军师以为自己用沉默来表示抗拒。 “哪里,哪里,哪有信不过大人之理。” “就是,就算不看,难道大人还有合伙欺骗我等不成?” “可惜了药效可能会削弱不少吧。”至于说话人心里倒是是可惜,还是可喜,当真是天知地知,他人不知。但无论如何,这个态度终究摆出来了。 而鬼军师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态度而已。 鬼军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对莫止戈说道:“你也不用一脸肉痛,这次有我以符箓封印,又能损失几分药性?真会让你心疼,我又岂会打开?” 最后,鬼军师平静说道:“沈锋,我很欣赏你,我希望能看到你有一天,天人之下你无敌。” ------------ 第八十二章 又见一个月(上) 当那个已经于虚空封神一个月的夜鬼回首往事的时候,很奇妙地发现,一个月对于他而言总有一些特别的意义,比如封神的那一个月,比如在修罗门的那一个月,又比如魏文十年十月的那一个月。 一个月来,也不知是鬼军师有意还是无意,沈锋,景戈,风流云,张山雄被分在一处营帐,四人比较熟悉,倒也有几分亲切,但不得不说,苦了莫止戈三人。 每天早上,天刚朦朦亮,必定会有鼓声响起,而留下的八百名武夫随便放一个在江湖上,也可称之为高手,本就是耳聪目明之辈,况且这鼓声也不知是被谁在敲打,浩大如雷鸣,想不醒来都不行。而醒来之后,一天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鼓声只响三通,三通之后,凡不到场者立斩之,凡到场仪容不整者,鞭笞三十。众人列成方阵之后,便只能纹丝不动,如石像般于原地挺立一个时辰,动手动脚者第一次鞭笞三十,至于第二次,莫止戈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 一个时辰之后,才能进食。的确是进食,一个大锅,一锅粥,一柱香内随便吃,过时还敢停留锅旁,斩! 再之后,是一上午的简单训练,无非是踏步,挥拳,直拳,扫拳,勾拳,鞭腿,扫腿等一系列枯燥的基本姿势,只是那些基本姿势必须由众人整齐如一地按照口令使出来,如与口令不符,鞭笞三十。然后是进午餐,倒也有肉,只是无酒。下午则是实战演练与骑马射箭,实战演练规定不允许使用任何内真气及武器,赤手空拳,如野兽般互相搏杀。射箭有静靶和移动靶两种,到后期,更是要求一边纵马奔腾,一边百步穿杨。骑马自然不可能是在平原肆意纵横,仅仅是在校场练习罢了。然后便是晚饭,有饭有酒,但如果醉倒,鞭笞三十。饭后,修炼内劲至各自的极限,自由活动,理论上只要不影响别人的睡眠和自己明天的起床,随意活动。 值得一提的是,一个月以来,莫止戈强自按捺下了心中好奇,并未翻开那本传说是血衣侯亲手所书的武学心得,忍得倒是颇为辛苦。倒不是仅仅因为鬼军师的劝告,更是因为与周如海一战后,莫止戈在生死剑上的妙解如雨后春笋,丛生不绝,已经吸引了莫止戈大副心神,无暇分心旁顾。 魏文十年十一月三日,清晨。 晨雾朦胧,茫茫一片,万物皆籁。 陡然,似有冬雷炸响于整个营地上空,一个营帐内,莫止戈翻身而起,迅速地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连声大喝,“贱人,大熊,打雷了。” 两人使劲晃了晃脑袋,张山雄沉默地往掀开被子,风流云则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骂骂咧咧。至于景戈,早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一切,此刻正静静地站在营帐外面,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看别人的惊慌忙乱。 “他娘的,真不知道戈子的精力为什么这么好!”别误会,说这话的不是张山雄,是风流云。他与张山雄呆久了,有没有学到别的什么不知道,最起码这句口头禅倒是被他学会了。 莫止戈随意地扭动着身体,疏散着筋骨,身体内部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急如爆豆。“如果不是你每天晚上有那么多废话,你也可以。”莫止戈一边随意应付,一边向外面奔去。 等到四人在广场站定,第二通鼓声刚刚落下。 “喂,疯子,你说是谁他娘的把鼓声敲得这么响?” 莫止戈右手随意地在空中比划,随口应道:“应该是黄河行省的那个什么天雷宗的门人吧。” “竟然还真的被他敲出了抑扬顿挫的节拍来了。”景戈轻声笑道。 三通鼓毕。 鬼军师缓步走来,随着其羽扇轻摇,晨雾烟消云散。 莫止戈不由微微皱眉,鬼军师除了第一条训练是全天在场,之后一般都仅仅是在中午随意晃荡一圈完事。今天怎么又来了?如今,距离一月可还有几天。 容不得莫止戈不小心,当初那一天,八百人将近七百人受了鞭笞,有的还受了两次,更是有十余人被他斩杀当场。 “我在十月七日曾经说过,诸位会受到为期一月的训练,当天晚上我还特意提醒过诸位,三通鼓响人不至则死。很遗憾,明显有些人没有记住我的话。” 鬼军师说道这里,摊了摊手,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诸位虽然已经在这里训练了一个月,但下意识地还是看不起这种训练。的确,这种训练不能帮助你们的武技迅速提高,但是,它却让你们更好地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这一点,已经由二十万血衣军证实。而事实上,这套方法,也正是车帅的得意之作。” 莫止戈与景戈相视一眼,车帅?阵神车子笑难怕是在整个大魏帝国也是鼎鼎大名之人。事实上,无论是谁,能够得血衣侯一句“若子笑为帅,我当为先锋”都将会名声大噪。而以他的身份,这套简单的训练体系竟然会是其得意之作? “当然,你们所经历的,还不是完整的,或者说,与原版不同。子笑可是结合武夫营的特点,尽心尽力地调整了那套体系,才形成了现在这套方法。但它还不完善,我希望诸位能够顺利通过第三关,进入武夫营,好好享受它。” “说到这里,诸位想必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接下来,三天休息,三天之后,你们会被分成七队,远赴北辽。好好休息,好好准备。” 鬼军师说完,转身离去。 众多武夫顿时沸腾起来,嘈杂刺耳。有的惊讶,有的畏惧,有的兴奋,但七八百名武夫,没有谁敢站出来质疑鬼军师的决定。 从这一结果来看,这一个月的训练起码教会了众人这个。 莫止戈四人一起狂奔而至,当然结伴而回。 也许是思及三天后就要征战北辽,便是话痨如风流云,也沉默了不少,四人默默前行。 前方,有红袍抱白猫,静静而立。 莫止戈神色平静,眸似幽潭,看着武媚娘。 武媚娘轻轻一笑,似有繁花盛放,“沈公子倒是好耐心。” “那是因为媚娘是守信之人。” 武媚娘微微皱眉,媚娘,谁敢这么称呼过? “我突然想改变主意了。”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心中好笑,说道:“换个地方谈谈?” 那袭红袍当先转身离去,莫止戈笑了笑,跟在其身后。 原地,风流云一脸坏笑,“换个地方?” 张山雄挠了挠后脑勺,问道:“谈谈?” 景戈眉头深皱,似有煞意蓄积。 ------------ 第八十三章 又见一个月(下) 这里是军营的边缘,前方就是那苍茫群山,身后整齐有序地分布着几个营帐,一堆草料。雾气飘渺不散,便是以莫止戈的目力,十米之外也难以分辨人影。 但身旁那袭红袍却是如此醒目。 此时,两人正并肩而立,但莫止戈的眼神却一直投放在身旁武媚娘身上,随着其那美妙完美的曲线游走不定,修长的脖颈,圆润的双肩,丰满的山丘,不,山峰,以及那小腹细腰,肥臀长腿,以及那双黑色的靴子,肆无忌惮,随意侵略。 武媚娘看了一眼身边男人,知道他状似痴迷,实则完全无动于衷,六分恼怒四分无奈,只得上前迈出一步,一语双关,道:“你赢了。” 莫止戈哈哈一笑,“男人,肯定会赢。” 武媚娘黛眉浅皱,转身递过来一个木盒,木盒以黑色为底,血色为纹。 莫止戈却毫无反应,既不推辞,也不动手接过。 “你不相信我?”语气如寒冰。 “不,我只是想试试。”莫止戈说完,右手伸在木盒上空,手掌粗大,皱纹如川,木盒盖自动掀起,露出盒中物事——一根腰带。 莫止戈微微皱眉,武媚娘一声轻笑,双手松开,但木盒却仍旧悬空不落,恍若被一双无形的手承托,虽然在空中轻轻摆动,颤抖,却始终维持在莫止戈胸腹处的高度。 “没想到,你对力量的控制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我的道介乎正奇之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不得不像个吝啬鬼一样,斤斤计较。”莫止戈淡然回答,凝视着盒中腰带。 腰带以紫色为底,夹杂着银色的花纹或者说符箓,自成脉络,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不,是阵法。中央处镶嵌着一块晶莹的方玉。以莫止戈的眼界,只能隐约猜到其与汇聚天地元气有关,真正的作用及原理完全是两眼一摸黑。 莫止戈将视线投向武媚娘。 红袍女人右手中指轻轻点在那块方玉上,娓娓道来,“这种布,你应该有所听闻,承灵布,号称是承载符箓的最好布料,没有之一,当然,这块质量不是很好。而这符箓自然是只要有点道行的人就能布置的聚灵阵,至于这块玉石,它在佛家的基础宝贝之一,芥纳玉。” 莫止戈颌首,“我回去仔细研究一下,谢谢了。” “只不过是愿赌服输罢了。” 莫止戈不置可否,随手一招,把木盒握在手中,转身离去。 原地,武媚娘脸色变幻不定,最终恢复平静,喃喃自语,“愿赌服输,不是么?” 莫止戈并未走向自己营帐,而是走到营地的另一端。对于武夫来说,在没有训练的情况下,没有特别命令是不允许走出军营的,莫止戈也无意打破这一条铁律。 莫止戈呼出一口长气,如晨雾融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来,但莫止戈的指间却有淡淡血光闪烁,这是修罗血。 木盒悬空轻轻飘摇,盒盖打开,露出那条紫色的腰带。莫止戈右手置于腰带之上,却并未真正接触,双眼微眯,心神月缓缓释放,神识以腰带方玉为焦点,缓缓扩散,如水波荡漾,又似清风吹拂,腰带完整地从其紫府之内映现而出。 莫止戈摇头感叹,好久没有用过心神月这一能力了,竟然已经有几分生疏。但也不过是如此罢了,心神月还是那个心神月,明见诸天的心神月。 中指指尖红光蓦然转浓,浓得耀眼,一道血丝从红光中剥落而出,不断延伸,轻缓地搭在方玉上,然后缓缓游走,流动,感应着腰带中一切至细至微的变化。 在两重手段相辅相成之下,腰带的一切都被剥丝抽茧,最本质的奥妙呈现在莫止戈眼前,不,应该说心中。 此时,在莫止戈的紫府之内,腰带已经被剥离成三层,承灵布在下,芥纳玉在上,聚元阵居中。承灵布在虚空中铺开,如一条紫色的小道,然后有一点落下,接着是一横,一勾,一竖,再接着是一撇,一捺,随着最后一捺落笔,一个完整的符箓于紫布之上成型,闪烁着淡淡银光,渐渐的,一个个符箓逐渐落下,显化,然后连结,贯通一体,最终形成了一个繁复玄妙的聚灵大阵。 六笔成符,六符布阵,六阵再构阵。 这的确是聚灵阵,但却是由六个聚灵阵组合而成的聚灵阵。 就在此时,最上层的方玉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芒,缓缓镶嵌在玉带中央,这不仅仅是一块玉,也是聚灵阵的最重要的一笔,是其枢纽所在。一笔点睛,玉带陡然闪耀着紫,银,白三色光华,天地元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倒灌进入方玉,然后遍布整条玉带。 大概半柱香后,元气风暴渐渐息敛,所有的光芒也随之收敛散去,返璞归真,就如同一条精致华美的普通玉带。 莫止戈将玉带环系在腰间,心神投放于方玉之上,修罗劲随之灌入方玉,一道无形的联系由此产生。莫止戈只感觉腰间一片温热,似有元气从腰带灌入经脉,随修罗劲而行,渐渐融入修罗劲中。而天地元气也一种肉眼难察的速度开始涌入腰带,一进一出,刚好达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莫止戈睁开眼来,并为一丝震惊之色。这一切,当他在紫府之内推衍出腰带的形成历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他的效果。一件东西,如果知道其来历,还不能预测其作用,莫止戈也就活不到今天了。 这块腰带,对于他来说也是难得之外物,再配合长生莲,生死剑,现在战力不好说,持久力在九品之中也算是难逢对手了。而武媚娘的这份人情,不可谓不重,毕竟虽然有赌约在先,但没有公证,她又是一介女流,就算是不履行,莫止戈又能奈她何?再退一步说,就算她肯认,她随便拿个东西出来说就是木盒之物,莫止戈又能怎样?难道还因为这么一点事去向鬼军师求证不成? 莫止戈摇了摇头,不管怎样,到时再说就是。 实力才是根本。 莫止戈嘴角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右手前伸,一道血丝从其中指指尖伸出,蜿蜒盘缠,而另一道血线却从其无名指悄然浮现,扭动如灵蛇。 ------------ 第八十四章 夜半中军帐,军师笑谈辽 魏文十年十一月三日,深夜。 风流云床铺在营帐的最右侧,此时他正躺在床上挤眉弄眼,“疯子,怎么说?” 莫止戈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玉带,笑道:“不过是因为那次赌约罢了。” “赌约,仅仅是这样吗?她输给了你什么?人还是物?” 莫止戈一脸无奈,至于心中有没有一丝异样及窃喜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风流云还待再说,莫止戈却猛地站起,示意其噤声,“是谁?” “是我!冷血司王稻,季英。” “嗯?请进!” 两个大汉掀开门帘走进,向四人抱拳行礼。 莫止戈一看之下,哈哈笑道“原来是你们,有什么事?” 来人正是在第二关是负责监视,照看沈锋之人,王稻,季英。 两人思及往事,脸色难免有些尴尬,王稻干咳了几声,说道:“莫兄,景兄,风兄,军师有请。”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迷惑。最后,风流云看着莫止戈,景戈也看着莫止戈。 莫止戈苦笑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 “现在!”仍旧是王稻回答。 “我们现在就随你去。”莫止戈不再多想,平静回道。 “请。”王稻说完,与季英转身带路。 身后,张山雄疾声问道,“大哥,那我呢?” “在这里帮我们暖床。”风流云大声回了一句,令其余四人都手抚额头,震撼无语。 中军大帐内,鬼军师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搭在木桌之上,闭目沉思。身后,冷影仅仅留下一个淡淡的虚影,若隐若现。 “你说,沈锋能够担当大任不?”鬼军师缓缓问道。 “他真正的实力能够击败周如海,武力方面已经足够。而且江湖中人,一看辈分,二看武力,而武力明显更加重要。他行事也有分寸,不像杨修那样滥杀一气,能够学会结盟,更重要的是,他对身边之人有几分情谊,想来将来也不会做出背叛血衣军之事。” “嗯,我也是如此想得。毕竟,行军打仗我会另外派遣武将随同,他只需要有足够的威望与手段就可以,不过,也不宜操之过急,就让他带领其中一队吧。” 鬼军师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此时,莫止戈三人正跟在王稻两人向中军大帐走去,一路沉默无言。 “三位,军师大人就在里面,请进。” 莫止戈微微颌首,当先走进。 鬼军师的确在里面,但却不是鬼军师一个人在里面。莫止戈淡然扫视一圈,周如海,杨修,武媚娘,成家兄妹,炎烈,王凤翔,老鬼赫然端坐,不由微微皱眉,“看样子,是我们来晚了!” “没有。”鬼军师淡淡开口,“你们且上前来。” 十一人纷纷向前。 鬼军师站起身来,背对众人,然后将屏风幕布拉开,露出后面一张地图来。 地图三丈来长,一丈多高,其中山脉河流皆以细笔勾勒,城池要塞以工笔描绘,细致清楚,层次分明,正是包括北辽,辽东,辽西,以及西域在内的北方地图。 鬼军师侧过身子,羽扇轻轻点在东南一点,继而往其西北方向一点,“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而这里就是北辽号称日不落要塞的岚风城,当然,它现在已经被攻破了两次。北辽疆域划分与我中原大不相同,一共化为五大域,每一域的最高长官为域主,又因为地广人稀,一域之下,只有各州,不像我们中原,郡下还有县。因此,他们对于地方的掌控力难免有所缺陷,这是北辽一直以来的弱点,也是你们这次行动的机会。” “你们将要利用大将军上次突袭带来的战果,趁北辽的防备体系没有完善,分七路突破,于北辽境内纵横捭阖,轻骑游击,化为草原上的群狼,或者是雄鹰,千里奔袭,一击必杀,制敌死地,战后便退。我不管你们到北辽后是协助也好,各自行动也罢,每一队带回一百颗辽人军士的头颅,便算通过第三关。恩,希望你们不会耍那些小聪明,杀百姓随便你们,但那辽人的头颅充当辽兵的首级却是绝对不行。”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用眼神交流。 鬼军师似乎没有看到底下百态,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双手置于桌上,继续说道:“你们是十强,所以这些消息先透露给你们。至于七队,沈锋将领一队,周如海老先生领一队,嗯,景戈也可以领一队,至于你们其他人,会分在沈锋那一队。还有其他队伍,我自会找人率领。另外,你们无须担心,本座知道你们不懂谋略,这次会派将领辅助你们,你们不要恃武自傲才好。还有,那些打仗之事,如果你们想更进一步,也应当好好学习才是。” 消息太过惊人,又来的太过突然。莫止戈一行被炸得外焦里嫩,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如何回答。 好在鬼军师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也不以之忤,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说道:“沈锋,周如海老先生,景戈留下,其他人就退下吧。” 良久,还是周如海率先回过神来,问道:“军师大人,不知还有何事?” 鬼军师赞许地看了其一眼,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们各自率领一队?” “不知!”三人齐声答道。开玩笑,就算有所猜测,也不能在这个时刻卖弄聪明啊。 鬼军师摇了摇头,说道:“想必你们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说实话,单论聚拢人心,率将领兵,莫说大将军座下的将领,便是这七八百武夫之中,比你们强得也大有人在。但我还是选择了你们,一是因为你们武功强大,并且心机不弱,像那杨修,完全是个杀人狂,武媚娘毕竟是女子,成氏兄妹也多有不便,所以,你们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选择,二来,大将军要建的是武夫营,不是铁血骑,也不是冷血司,将来自然要靠你们来掌控武夫营。” 莫止戈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继续看着鬼军师。 原来如此,但谁又知道到底是不是如此呢? 鬼军师最后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对了,这里有三张地图,你们一人拿一张回去研究一下。” 莫止戈接过地图,展开,这张地图除了尺寸小了许多外,为屏风上那一张完全一模一样,看样子,价值不菲。甚至,如果卖给北辽,不知值多少银子? 鬼军师似乎感应到莫止戈的想法,似笑非笑地看了莫止戈一眼,却让莫止戈感觉浑身鸡皮疙瘩,寒意冻彻心扉。 莫止戈知道,这是夜鬼对危机的本能感应。 ------------ 第八十五章 好大一张网! 北辽五域,以金京为尊,居至高至中地位,其中天水域,黑土域,离火域,刑木域分别居于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方,五域也分别分布着五大顶级江湖势力,而莫止戈所要去的天水域就屹立着那北国魔道之首,那座天下有名的凶山,陷空山。 陷空山,是山名,也是宗名,其开山祖师拓跋狂锋原本乃是北国一落魄贵族,家道中落,受尽白眼与压迫,最终投身魔道,于血与火中悍然崛起,自创《无量魔刀》,横行整个草原,所谓的武道强者逢之莫不胆战心惊,一言不合十步杀人更是常事,最后于草原东南自立陷空山,以无上修为改天换地,使陷空山方圆百里虚空破碎,裂缝如刀。最终因为其强大,无数魔道修行者蜂拥云集,尊其为王,被称为魔道中兴之主,但同样也触及了某些强大势力的底线,比如当时位居三大顶级势力之一的阴阳教,最终那位拓跋魔主一怒之下,一日行千里,山破河开,携滔天威势径自闯入阴阳教的山门,造化坛。魔道无量,魔刀亦无量,最终一刀之下,阴阳教一百弟子发狂而死,证得拓跋狂锋“人魔”之名,此战之后,拓跋狂锋被尊称为无量魔主,陷空山也正是跻身媲美圣地的顶级势力。 而莫止戈这趟前往天水域,无疑是在陷空山的眼下打游击,这无疑是在玩火,甚至可以说是在挑衅。莫止 戈不知道鬼军师有没有相应的预防手段,但无论如何,自己行事一定得更加小心才行,甚至,自己得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莫止戈暗自下定决心,他并不认为这是多么耻辱的事,先不说,作为一个杀手,观念里更本没有什么耻辱这一概念,事实上,除了某些变态,莫止戈还真没有见过那一个正常的杀手会在乎这个。更重要的是,莫止戈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是知道修罗门的强大与恐怖的,而就算是那样的庞然大物竟然也不能跻身圣地之列,由此可见,能与圣地媲美的陷空山会是何等强大? 封圣,岂是易与? 营帐已经近在眼前,莫止戈按下心中思绪,面无表情,掀开门帘,弯腰走进,身后,景戈顿了一下,然后跟着莫止戈走进营帐。 营帐内,风流云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疯子,怎么样?是什么事?” 莫止戈随意地将手中的地图放在自己的床铺上,坐在床沿,淡淡说道:“一点小事,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应该会去见识下陷空山的风光。” “哦,去北辽啊,啊!什么?陷空山?”风流云语调猛然拔高。 莫止戈心中好笑,脸上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说道:“是啊!”语气拖长,满是无奈。 “不是说去北辽取回一百个辽兵的头颅么?怎么变成去陷空山了?这他娘的去了还能回来啊?”风流云又惊又怒,在营帐内走来走去,甚至开始语无伦次,“妈的,去送死的事我们可不能做,不行 ”风流云蓦然走到莫止戈身边,弯腰低头,压低声音对莫止戈说道:“疯子,这绝对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要不,我们逃吧?” 莫止戈一阵无语,摸了摸下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骗你的。” 风流云一愣,然后便是一阵破口大骂,拳打脚踢。 “这你也能拿来骗人?啊,这是能骗人的?吓得你哥哥心惊胆战,吓了个半死啊,啊,浑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啊,说,你还骗不骗你哥哥了?啊?” 莫止戈双手抱头,任由风流云发泄怒火与羞怒,不得不说,这次自己干得的确不太地道。不过 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奇妙。莫止戈自懂事以来,就被带进修罗门训练培养,说是培养,倒还不如说是听天由命,物竞天择,有意无意间,心性便倾向于阴暗冷漠。嬉笑怒骂不过是因为情势需要,骨子里头,莫止戈还是那个冷漠阴沉,寡言少语的夜鬼。便是亲近如破军师傅,亲密如胡月儿,有时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有时也许会说上几句知心话,但像现在这样的玩笑打闹,却是莫止戈从未体验过的经验。 这一方面与莫止戈伪装成沈锋,底牌无露,游刃有余,因而放松有关,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因为风流云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自从莫止戈击败周如海,夺得第一之后,便是憨厚如张山雄,比起以前也多了几分生疏,唯独风流云,却还是将他当作初见时的那头肥羊对待,一直将哥哥挂在嘴边。 莫止戈心中感觉奇特,便任由风流云拳打脚踢了一会,等其气消之后,连忙摆手示意,“停,停!好了,我知道我不对,下次绝对不骗你了。但我们能不能好好准备一下,比如说,先睡觉?” 风流云沉默片刻,最终拍了拍莫止戈肩膀,走到最右侧的床铺,和衣躺下,不久便传来打呼的声音。 莫止戈看向张山雄,其自莫止戈进来之后,就一直坐在自己床铺上看戏,此时向莫止戈点了点头,躺下睡了。 莫止戈叹了一口气,“景戈,肯定是你的表情暴露了,不然我就不信我骗我到大熊。” “一个人就够了,两个人得闹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床铺上,景戈清冷的声音传来。 夜已经深了,月明星稀,淡淡的清辉似有似无,透过莫止戈故意拉开的“窗帘”倾泻进来,留下一大块斑驳的阴影。 营帐自然没有什么窗户之说,所谓的“窗帘”不过是莫止戈胆大妄为地剪开的一个大洞。 按理说,此时万物俱籁,四人应该已经陷入沉睡,但那块斑驳的阴影却渐渐晃动,扭曲起来。阴影不断延伸,组合,最终汇聚成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而人影竟然缓缓坐起来,然后扫视了一眼营帐,徐徐立起,无声无息地投身于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莫止戈蓦然睁开眼睛,幽深如渊的瞳孔里有血光熠熠,耀眼夺目,淡淡的血色渲染了整个营帐,月光如水,溅起朵朵涟漪,不断荡漾。 莫止戈看向景戈的床铺,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莫止戈血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被得知要深入敌营,更是又可能与圣地级别的势力打交道,无论是谁,心情有点沉重,有点紧张都在所难免,毕竟,如果风流云不是过于紧张,莫止戈又岂能如此轻易地骗过他?更何况,景戈还要率领一个百人队伍? 但是,什么时候出去散个心也需要动用秘法了?怕吵醒自己不成? 莫止戈心思电转,然后哑然失笑。 谁能没有一点秘密,自己不也有秘密?而且,自己与他也只能算是熟人,最多算合作伙伴,还谈不上朋友。 血色光华渐渐褪去,营帐中,一切如常。 中军大帐内,鬼军师恍若雕像一样端坐在太师椅上,双手负于桌上,闭目沉思。 “那蛛后现在在哪里?”鬼军师漠然的声音似从天际传来,袅袅飘散。 “一个月前,蛛后离开燕京,十天之前,传说其曾经在黑土域留下行迹,现在,不知道她在何处。不过,居属下分析,她迟早会来看一看武夫营。” “对啊,她毕竟不是车子笑,恐怕惹不到那个时候。也好,如果有她暗中护法,也是那些武夫的荣幸。” “只担心,她 ”冷影欲言又止。 “哼,她虽然对于大将军,对血衣军,对我有所提防,但想来在这等事还是会顾全大局,不会胡闹。这也是陛下的底线。”鬼军师声音冷淡,却彰显着其强大的信心。 中军帐中,一片安静。 军营里,景戈所化虚影急速在其中穿行,一路行来,特意避开那些住着强大或神秘存在的营帐,敛息聚影,藏形匿行,一炷香后,便离开营地,隐入夜色之中。 所谓的不能离开营地的禁令,对于有心且有实力之人,于一纸空文何异? 半柱香后,景戈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山巅之上,逐渐扭曲,然后显化出实体,静静里立在山巅上,在月光下,夜色里,默默等候。 “呵呵!” 一声轻笑出来,景戈前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来人一袭黑色宫裙,丰胸细腰,脸上似有轻烟笼罩,模糊不清,更增添几分神秘。 景戈立即单膝跪地,低头,恭声问候:“参加蛛后殿下。” “你且起来罢!”女人声音冷冽清澈,“你觉得鬼军师如何?那武夫营又如何?” 景戈略微思索一下,沉声答道:“鬼军师,属下看不透,就属下看来,他虽然一直温和有礼,但在核心问题上却是强硬无比,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难以心生反感,可畏可怖。至于武夫营,鬼军师似乎图谋甚大,但目前看来,只是针对北辽的部署。他今夜通知属下,让属下带领一支百人队伍,远赴天水域,取得一百辽兵的首级就算过了第三关,正式加入武夫营。其余六队也是如此。” “其中可以什么特别出色的人物?” “有那位‘破风穿云’的枪王周如海 “说你认为对我有用的。” “秀眉刀,杨修,还有那名武媚娘,以及一对叫成城,成晨的兄妹,还有沈锋,他刚好跟我住在一起。” “沈锋?他怎么样?” “据他说,他修炼的是生死剑。我观之,抱阴守阳,抱阳守阴,攻守兼备,圆融无缺,不逊色于我见过的任何功法。” 蛛后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既然这样,你就一直待在武夫营吧。如果鬼军师没有异动,你就彻底忘记自己的真正身份。” “属下遵命。”景戈不假思索,沉声应道。 蛛后不再理他,只是仰首往着夜空,若有所思,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玉颈。 景戈不敢多看,只得低头看着地上,不由惊骇莫名。 明月当空,两人却没有留下任何影子,方圆十丈,只有无数光线编织成网,明暗不定,切割出块块阴影。 ------------ 第八十六章 有女携尸而来(上) 天水域位于北辽东南,直面二十万血衣军刀锋所向,民风素来剽悍,也是北辽兵力最多的一域。天水域东与大兴安岭相邻,北于境内坐落着天峰的刑木域接壤,东南直面辽东,南面俯视辽西,西部则是那最肥沃之地,黑土域。其境内不仅有北辽肥沃第二的呼延阿赞大草原,还有东西走向的卧龙阴山,也坐落着那座号称日不落要塞的岚风城,当然,这已经是往事。但是,哪怕是几个月前的血衣侯率十万大军踏破岚风城后,数战数捷,但终究也只能深入北辽三百里,没能让整个天水域在其马蹄下闻风丧胆,噤若寒蝉。 天水域化分九州,分别是昆州,通州,乌州,旗州,浩州,莫州,哈尔州,喀特州以及拉特州,其中域主耶律齐国居最中昆州,而昆州之前的通州与坐落着岚风城的乌州因为正好横在血衣军前进的路线上,两州兵力几乎被打垮,血旗所过,寸草不生,可以说,两州现在已经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而鬼军师制定的战略也正是利用这一点,化整为零,百骑一队,直过两州,然后将战火或者说刀兵带到天水域的后方七州。 卧龙阴山自金京域而起,在辽语中名为“达兰喀喇”,意为七十个黑山头。其形如卧龙,绵延两千里,一直延伸到通州境内。卧龙阴山山脉南北气候迥异,因此地势也各不相同。南麓山势陡峭,沟谷深切,地面破碎;坡下却是平畴相望,灌渠纵横,北坡地势较为平缓,草原广袤,一望无际。 现在是魏文十年十一月十日清晨,在卧龙阴山山脉的东段南麓,正零零散散地扎着十数顶淡绿色的帐篷,与周遭的山林完美地融在一起,难分彼此。 此时,在其中一间帐篷里,有人掀开门帘,走到宿营地边缘,向还在站岗的两人甲士微笑致意,便静静地看着溪水。 溪水中,人影一身乌黑战甲,面容平添几分冷厉与肃杀,络腮大胡,左脸之上还有一道疤痕,虽然浅淡,终究可见,正是化名沈锋的莫止戈。 莫止戈微微叹了一口气,四天前,果如鬼军师所言,他率领一百武夫以及三名精于谋略的战将,一百零四骑,奔赴北辽,一路行来,也许是因为不久前被血衣侯冲杀碾压过一遍的缘故,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麻烦。但莫止戈的心思却反而有几分压抑,如果能让他选择,他宁愿麻烦来得早一些,毕竟,离辽东越近,选择的余地就越多,不说士气,好歹不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而如果危机迟迟不来,不但会使军中滋生骄傲自满的情绪,一旦到来,也会更加难以防备。 毕竟,危机不来,并不代表它不在。 他一个人倒也罢了,后面却还要百多名手下;其他人倒也罢了,风流云与张山雄总得救上一救。而事实上,如果他真的见死不救,那鬼军师可绝没有饶过他的可能。 更糟糕的是,自己对于行军打仗什么的一窍不通。 一念及此,莫止戈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索性将所有心思都投注到自己身上来。他生死剑已经小成,以心神月为核心,模仿长生莲与纵横意的气意,以修罗血那两道血丝为牵引,体内真气刚柔互济,阴阳调和,恍若龟蛇相缠,联结不分;又化作一轮圆轮,圆润如意,循环不绝,生生不息。可以说,此时他的战力,或者说沈锋的战力就算比之神女峰的夜鬼稍有不如,也绝对可以做到立于不败之地。 莫止戈心中一动,扭头看去,一个中年人身披战甲,正站在他身旁。 来人乃是鬼军师指派而来的三大战将之首,却是一个莫止戈所认识,却绝对想不到的人,他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王稻。 “王稻,我倒现在还不敢相信你就是军师大人派来的,所谓精通行军打仗,谋略地势的战将。什么时候冷血司发展 ”莫止戈摊了摊手,“这么全面了?” 王稻苦笑一下,“沈先生,我也解释了很多次,我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刚好对兵法了解的比较多一点。” “随便,反正你看着办吧。我可是强调很多次,我什么都不懂,除了杀人。” 王稻皱了皱眉,说道:“沈先生,据我所知,军师大人对你可是比较看重。而且指挥几百人的战斗,也只有那么一点技巧,如果先生怕承担责任,就由我顶下就是。但先生可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莫止戈哈哈一笑,也不再争辩,挥了挥手,示意王稻叫其他人列队出发。 必须得承认的是,也许是因为破军师傅的影响,也许是因为自己换了身份的缘故,本来冷漠无情的夜鬼的确感觉到了压力,那是百来条人命的压力,沉重到莫止戈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承担。 而这种态度,不止引起了王稻的不满,也引起了风流云的埋怨。 莫止戈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有龙王汲水,溪水中间有水柱涌起,直射向半空,然后轰然炸散,水珠晶莹,四散飞溅,如碎玉。 “你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风流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止戈呵呵一笑,“我只是越来越意识到自身武力的重要性,因而勤加练习罢了。” “这就是你逃避自己责任的方式?” 莫止戈微微皱眉,摊了摊手,说道:“我倒是没想到,嗯,怎么说,你当时听到陷空山的第一反应可就是逃。不像这么,这么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啊。” 风流云与莫止戈并肩而立,说道:“疯子,我当时的反应只能反映一件事,那就是我,贪生怕死。但其实,我的贪生怕死不只贪我一个人的生,怕我一个人的死。不管怎么说,这里是百来条人命,你既然是首领,哪怕现在不会做什么,你也应该努力学会。” 莫止戈思及其与风流云的初见,不由笑了笑,“原来,你是一个如此爱惜生命的人。” 风流云却猛地吐了一口唾沫,说道:“狗屁,我只是想着能救就救,不想让自己良心不安罢了。” 莫止戈沉吟片刻,“那也很了不起了。你放心,我会的。不过,现在我可能还是得依靠武力才行。” 莫止戈冷冷盯着溪水对岸,密林深处。 有女子从其中悠然走出。 ------------ 第八十七章 有女携尸而来(下) 女子身周蓝布黑襟常服,头戴包巾,裹住满头烦恼丝,笑容灿烂,竟如煦日般温暖。其脚踩青布圆口绣花鞋,足缠白袜,衣衫整洁朴素,自有一股别样风韵。如果单独来看,哪怕是在深山老林中,不是仙女下凡尘,也是画卷中走出的小妖精。但这只是单独来看,紧随其后的那一位无疑大煞风景。 女子后面跟着一个落魄模样的中年人,麻衣上面一块黑一块白,还有各种斑斓的色团,不知多久没有洗过,尽是污垢。从麻衣之下裸露的紫黑肌肤上遍布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伤痕,令人望之生厌。其身材高大,披头散发,发丝纠结在一起,织成一条条小辫,瞳孔却是橘红如焰,熊熊燃烧。 莫止戈双脚踏地,不丁不八,看似轻松,实则全神戒备。 那披发大汉双眼橘红,却浑然没有一丝灵动之色,看其行动,也略显僵硬,总有一板一眼之感,更兼肤色紫黑如生铁,哪里是活人的特征?一路行来,过草草黄,经林叶枯,可谓寸草不生,期间所散发的煞气可想而知。 风流云一身真气提至巅峰,鬼军师所赠,被他命名为流云的剑身上有云气飘渺,缭绕不散,剑尖斜指前方女子。 此时此地,得遇此人,又岂能善了? 莫止戈微微摆手,示意风流云去后方求援,然后看着有着璀璨笑容的女子,说道:“久闻乱葬岗擅养活尸,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乱葬岗!年轻女子携丧尸,又远在北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 乱葬岗,传闻位于北辽黑土域的酆州酆都,传闻墓地成千上万,有“方圆百里,墓墓相连”之语,鬼气阴森,恍若人间地狱。便是传说中的真人菩萨也不敢轻易涉足,于昆仑并列为世间最不可知之地。而乱葬岗历代传人都是不出世则以,一出世必会携带活尸一具。 活尸,又称僵尸,传闻乱葬岗就是五百年前一位尸仙所创,鼎盛之时,手下金眼始尸皇两尊,银眼尸王四尊,至于紫眼天尸更是已有十指之数,兵锋所指,便是圣地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虽然现在的乱葬岗已经不再具备如此盛况,但仍是圣地之一,面对一位很可能是代表乱葬岗行走天人的圣女,莫止戈便是再紧张也说得过去。 女子笑容灿烂眩目,“你这么紧张干啥?大黑又不像你们,喜欢打打杀杀。” 莫止戈不为所动,说道:“据我所知,红眼僵尸可还没有摆脱对鲜血的渴望。” 女子一双好看的柳儿眉略微眯了眯,说道:“看样子,你的确不是,一般武夫啊。率领如此多名武夫来北辽就算了,还懂得这个。” “的确,红眼之属的确没有摆脱本能欲望,但喝血并不意味着杀人不是?” 的确,喝人血并不一定意味着要杀人,但僵尸本身携带剧毒,与其唇齿相接,又哪有不死的道理?不对 莫止戈奇怪地看了一眼女子,说道:“据我所知,动物血虽然能暂时满足红眼级别的僵尸需要,但对其本身成长和战力发挥都没有什么增益。” 笑容灿烂的女子有一双细长的柳叶眉,眉下是那生活灵动的杏眼,此时她便挑了挑如柳细眉,杏眼一瞪,满是不解地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就这么想大黑吸食人血啊。” 莫止戈神情不由一滞,那一瞬间,竟然无话可说。 好在此时王稻摔领一干武夫赶到,王稻让其余人在身后戒备,自己凑上前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莫止戈指了指那具被女子称为“大黑”的僵尸,说道:“诺,你也看到了。红眼僵尸。” 王稻神情凝重如石,退后到与一干武夫并列,右手握拳,以野火烧天之势直举,轻声喝道:“候!” 侯,乃是血衣军基本军令之一,为准备候战之意。不得不说,也许那一个月的集训未能增强这些武夫单个战力,但最起码让一干武夫有了一个团体,或者说军队的样子。 令行禁止! 一声“候”下,全军戒备。 炎烈双手握刀高举,怒目圆睁,脸色通红如火;武媚娘怀抱,婀娜多姿,妩媚妖娆;风流云剑尖一直在轻微地变换着方向。成氏兄妹一直紧紧握着彼此,兄长脸色严肃,妹妹神情轻松,站在后方,至于杨修,王凤翔,老鬼三人,却不见踪影。 神秘女子看着莫止戈身后的戒备紧张,冷哼一声,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解下一身铠甲,轻声笑道:“这里是北辽!” 女子皱了皱眉,这里是北辽,一句话可以说有几层意思。这里是北辽,所以他们紧张,小心一点,自然是有必要的;这里是北辽,他们自然不是客,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当然,也许有更恶毒的心思,这里是北辽,一向不如他们中原人讲究仁义礼智信,自然不值得信赖。 女人偏着脑袋想了半天,最终决定不跟眼前这男人计较,说道:“我叫谷笑汐。恩,乱葬岗弟子。” 莫止戈也学她偏了偏脑袋,说道:“沈锋,大魏武夫。” 谷笑汐明显有点惊讶,“难道,你没有什么师门,我可是告诉过你了耶。” 莫止戈神色不变,严格说来,沈锋还真的没有什么师门。“种种机缘罢了。” 令莫止戈没想到的是,对面的女子却眉飞色舞起来。 我靠,幸灾乐祸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看到莫止戈眉眼间的那抹怒意,谷笑汐连忙摆手,急切,甚至有些慌乱的解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曾经跟我师傅打过一个赌,我师傅坚持认为环境决定强弱,只有圣地里才能培养出真正的强者,一个天才只有在圣地中才能真正成长。而我当时年少,赌气之下便跟师傅打赌说哪怕是在随便一个旮旯里也能有人成就天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本来没有想过我会赢,没想到却碰到了你。” “嗯?” “你看,你出身无名之地,既无名师,也无神器,却能够阴阳交汇,定鼎枢机,循环无碍,圆融无缺,假以时日,成就天人也不在话下。你看,我不就赢了吗?” “可我还不是天人。” “嘿嘿,以我师傅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你的潜力。” 莫止戈右手摩挲着下巴,皱眉不语。 谷笑汐看其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道:“所以,你跟我回去吧。” 莫止戈心中暗暗叫苦,跟你回去?鬼知道你那乱葬岗是什么地方?恩,还真别说,恐怕还真的只有鬼才知道。跟你回去?你师傅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什么潜力,一番仔细探查下,还不得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仅莫止戈所知,当世就有好几种摸骨方法,到时自己的年龄怎么掩饰?一个中年的有很大可能成就天人的沈峰还说得过去,一个如此年轻的沈峰骗鬼去啊?而且 谁知道你是真的跟你师傅打赌还是临时起意,见猎心喜,想把自己骗到酆都去? 莫止戈直视谷笑汐,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我还有这么多手下要率领,现在没空。” 谷笑汐仍旧是一脸笑容,话语却是杀气沛然。 “那么,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就能,跟我回去了吧?” ------------ 第八十八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深山密林,云雾笼罩,清溪流淌,晨风徐来,一介女流立在百来名凶神恶煞的武夫面前,绰约而立,笑意盎然,却不是在求饶,反而是在威胁。此等场景,说不出的诡异。有人更加紧张,甚至掌心流汗,一触即发,比如风流云;有人却大为好笑,指指点点,话语之间,尽是嘲讽不屑,的确,你的确神秘,高深莫测,但这边可是百来名放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足以称之为高手的人,你凭什么敢放话都杀了? 一念及此,某些人更是肆意猖獗,满嘴脏话荤话,把谷笑汐气得面皮发青。 莫止戈并未阻止,倒不是没有那个能力,只是单纯的没必要,甚至可以说,那些人的做法虽然不是他授意,但对他而言却是有益无害。如果眼前这女子真得被气得怒火攻心,那么事情无疑好办得多。就算,就算只是气得她出手杀人,不也是莫止戈伺机而动的机会? 谷笑汐怒容,身后大黑感受其心中怒火与杀意,缓缓下蹲,便有无尽煞气弥漫,煞气化作昏黄气浪向四周扩散,一瞬间,方圆十丈,本来常绿的草木纷纷枯黄,橘红双眸更是一片炽热,如两团熔炎。 莫止戈无动于衷,他知道,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谷笑汐。 年轻女子此刻再无一丝笑意,一脸肃然,双手叠结在一起,构成一个古怪的手势,掌尖直指莫止戈。她以一种奇特而悠扬的语调吟涌了一句含糊的咒语,有黑黄色的光华如流水一般从其双掌交叠出涌出,扩散,不及一尺,,便又缓缓消逝。于此同时,谷笑汐轻轻吐出一字,重逾千钧,却又杀意如刀,“立!” 披发大汉双脚猛地蹬地,地面裂缝如蛛网,男人身影恍若巨石被投石车投向高空,狠狠砸下,而其落点位置,正是莫止戈。 莫止戈抬头,眯眼,脑海中关于红眼僵尸的介绍如流水般淌过。 红眼僵尸,大凶之物,力大无穷,双眸如血,肌肤紫黑,性愚钝,身如铁,蕴剧毒。 “剧毒呵!” 莫止戈喃喃自语,然后双手平伸,一手掌心向天,一手掌心压地,双眸之中染上一层血色,左眼鲜艳如焰火,右眼黯淡如污血,一如晨阳,一如黄昏。 “阴阳割昏晓!”不知为何,谷笑汐大惊失色,尖叫出声。 嗯?莫止戈心中不解,却也没有询问的想法。他哪怕不看溪水也知道自己的双眼异状,这不仅是他体内修罗劲化生死劲,极致运行的表象,也是他融入了一丝杀戮心境的结果。 既然你要立,那我便起! “起!”一声清喝,响彻溪畔。 本来缓缓流淌的溪水猛然一滞,然后似乎被天神伟力牵扯,如一道晶莹剔透的布匹,倒卷向高空,然后化作狂龙旋舞。莫止戈视线所及,所有的溪水都被席卷进去,急速旋转成漩涡,螺旋拉长,延伸,直接将红眼僵尸笼罩其中。莫止戈双手上举似托大鼎,大喝一声,“起!”漩涡猛地汇聚成水柱,直冲上天十数丈,然后炸散,水珠四溅。 他身后,诸多武夫见此般威势,神色复杂,百感交杂。 王稻自言自语,“气机牵引?沈先生,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 莫止戈却顾不上他们,说他有意隐藏手段没错,但他还真不是特意隐藏这般气机牵引的手段。沈锋这个身份能做到这一步,那已经是决斗之后,修罗血丝一化为二之时了。 但无论怎样,打败这神秘女子才是当前大事。 莫止戈双眼盯着谷笑汐,咧嘴一笑,一脚踩在已经没有溪水的溪道里,脚印入地数寸深,整个人借势掠至女人身前,一拳直搞黄龙,威势无焘。谷笑汐深深吸了一口气,雪白滑嫩的双手前伸,却在与莫止戈的拳头接触的瞬间化作金石色泽。“砰!”,一声闷响传遍密林,两道人影一触即分,各自后退两三丈,谷笑汐在一株大树前止住去势,莫止戈双脚深陷溪道中央,双手握拳,冷然抬头,看着天空那红眼僵尸落下。 谷笑汐得意地笑了一下,她知道,她的敌人是他,但她不只是她,还有它。 她半屈起右手,以莫止戈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见其手腕上的那一串铃铛,铃铛以金紫色为环,三个小铃铛却以血色为底,浮雕着黑色的骷髅头,其中一个骷髅头双眼愣愣注视着莫止戈,令其心中寒意大起。 “叮铃铃!”悦耳的铃声响起,清脆悦耳。 半空中,大汉低吼一声,双手握拳,狠狠砸下。 终于,上游的溪水终于淌过莫止戈的双脚,往下而去。 清风徐来! 莫止戈左手往后揽尾,右手前伸抱月,气机充沛成圆,风过而绕行。 “锃!”背后斩铁无由震鸣,倏忽出鞘,化作一道黑色残影,卷叶裂风,悄然刺向那正从空中落下的僵尸,因为无声,故而分外凛冽。 “吼!”红眼大汉嚎声如狼,双拳狠狠地砸在斩铁剑柄上,恍若铁锤相击,发出轰然炸响,大汉被震的凌空后退到女子身前,斩铁剑则颓然下落,被莫止戈随手握住。 莫止戈眼瞳一明一暗,身影瞬间出现在大汉身前,斩铁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无声无息地砍向大汉头颅。同时,脑海中一道思绪划过:欲制红眼,必砍其首。 铃声调子急促而上升,似有铁骑突出,刀枪争鸣,本来清脆的乐声竟然有了几分凄厉的味道。大汉疾步前进,步伐僵硬却是急速无比,左手往莫止戈右手架去,右手有红光密布,如一记弩箭,射向莫止戈。莫止戈双眼明暗转换,身子一个铁板桥避过,然后铁剑迅速改砍为挑,直接将红眼大汉抛至高空,然后右脚于间不容发之际踢出,于谷笑汐乘隙而来的右手相撞,借势后退三米开外,站定。 莫止戈脸色阴沉,他手上可没有蝉翼手套,面对浑身剧毒的红眼僵尸,不得不小心为上,谨慎从事,空有一身实力,却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不由怒意大起。 一个死人,安敢如此欺我? 莫止戈右手持剑斜立,左手握拳垂于腰间,衣袍飘摇,冷声喝道:“老鬼退后,你们还不出战?” 身后,以王稻与风流云为首,一干武夫赶至莫止戈身后压阵。王稻心知肚明,他们虽然也是你们,但却不是莫止戈要求出战的“你们”。 谷笑汐身后,王凤翔一袭七色衣袍,持枪而立,枪尖之上,蓝光如电,流转不定。至于那抹秀眉刀,却还是不见影踪。 谷笑汐杏眼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竟然群殴?” 莫止戈摇了摇头,神情平静,纠正道:“不是群殴,是群杀。” ------------ 第八十九章 轮回碑,生死圆 谷笑汐那双好看的柳叶眉终于皱起,形成一道好看的皱纹,不解地问道:“我开始还小看了你,你竟然可以模模糊糊地感应到气机流转。想来以你的实力,就算没有什么师门,对圣地也应该有所了解才是。” 莫止戈双眸再次明暗转换,“嗯?” 谷笑汐眉头深皱,她本来想突然爆发全部实力,将眼前这男人击败,哪想到他对气机的把握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气机流转之下,她恍若一记重拳打在空处,说不出的难受,又思及那道传闻中的恶谶,不由改变了主意,说道:“我也不瞒你,不说你杀了我之后如何承受圣地之怒,就算你们百来号人,也杀不了我。” “我身后有天人护卫。” 莫止戈皱眉不语,以他所知,这搞不好可能是真的,如果自己不杀她,所谓的圣地抱着磨练后辈的心思,照顾着天人的脸面,自然不至于插手,毕竟,自己这一百多人也许能给北辽百姓军队带去一些伤害,但在那些天人眼里,却不算什么。而且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天人在后,自己又有什么胆子敢去得罪圣地?更何况,自己真的能杀了她吗? 但无论如何,姿态总得摆出来。 “所以?” “我们单独决斗,你若胜我,今日之事我便当作没发生过;如果你输了,便随我去乱葬岗。” 莫止戈左手摸了摸下巴,这个提议并没有超过他的底线,甚至可以说,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 “好!你们退后。” 退后,自然不是不插手,只是包围罢了。但谷笑汐有恃无恐,也不在意,挥手示意大黑后退,然后便与莫止戈相对,两人逐渐退后,调整位置,最终相对三丈而立。 谷笑汐右手晃动,铃声飘荡,同时左脚当先踏出,却一步出现在莫止戈身前,左手顿时染上一层金铁之色,径直插向莫止戈胸膛。 素手摇鬼铃! 莫止戈只感觉铃声悦耳动听,却引得自己全身气血翻腾不已,心脏暴跳如雷,心中大惊之下不假思索便化阴劲为阳,转阳力为阴,逆转体内阴阳真气圆,双眼亦随之昏晓调换,气机流转之下,所有不适的感觉亦随之消散。莫止戈冷哼一声,右手挥剑由下至上上撩,左手握拳,一记直拳与谷笑汐撞在一起。 两人分别倒退如滑冰,莫止戈左手划弧,口中轻喝一声,“去!”无数青叶似被狂风所卷,混杂如索,袭向谷笑汐。谷笑汐声音清脆,话语却含糊不清,但其中自有一种奇特的韵律与节奏,双手捏印,隔空击向叶流,一道昏黄色气流于青叶相触,青叶于瞬间枯黄,然后腐朽成灰,昏黄色气流稍微黯淡,仍旧势不可挡地扑向莫止戈,如横空怒蛟。 莫止戈左眼本是黯如黄昏,现在却是直接黯淡无光,右眼本是亮如晨阳,现在更是如日中天。莫止戈冷笑一声,左手由右至左,右手由左至右,顷刻间有一道血色圆圈横于莫止戈胸前,与昏黄色气流相撞,血色不断闪烁,明暗不定,却始终圆满无缺。 莫止戈抬头直视谷笑汐,“阴阳割昏晓?好名字!” 谷笑汐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笑容,“是吗?接我一记轮回碑,如何?” 谷笑汐双手平举过头顶,仰天直视,喃喃喝道:“轮回一碑断死生。” 有黑色光华从其双手喷涌而出,然后如两道江河汇聚于空中,高约一丈,宽达一尺,那是,一道门。黑色光华不断闪烁,扭曲,逐渐定型。 那不是门,那是一块碑,更准确地说,那是一块墓碑。墓碑以黑色为底,如瀑如夜,至上而下,涂抹着奇形怪状的赤红符号和图案,似远古甲骨,更似秦时小篆,说是符号却恍若活物,缓缓流淌,赤红如血,浓腥欲呕。 清风静而不动,已经恢复奔流的溪水凝滞不前。 乱葬岗一直有“诸般神通皆源于碑”的说法,当年那位传说中的开派祖师更是有“我有一碑,可镇漫天神佛”的豪言,由此可见,这一记轮回碑完全是乱葬岗的根本秘法。 莫止戈嘴里发苦,心里也是苦涩无比,娘的,谁能想到这丫头年纪轻轻就掌握了这般秘法,而且还敢悍然发动? 但事到如此,也没有退缩一说。 莫止戈柱剑于地,吸气如汲水狂龙,然后左手揽尾为后,右手抱月为前,气机牵引真气成圆,生死剑囊括成圆月,低吼一声,身子前进三步,与那道被谷笑汐当空掷来的轮回碑悍然相撞。 以莫止戈所立之地为圆心,有狂风平地而起,席卷而出,方圆百米,无数青叶被吹得如箭溅射,树弯木倒,溪水轰然被震得离地一尺,然后被狂风不知吹往何处。 一干武夫掩面而立。 片刻,风息尘落,莫止戈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整个身子斜靠在剑上,却仍旧是那么挺拔,双眼平静地与谷笑汐对视,阴阳割昏晓。 谷笑汐蹲在地上,剧烈地喘息,此时终于站了起来,“你虽然没赢,但也没输。今日之事,我不会泄露给其他人,但我还会来找你的。大黑!” 红眼僵尸走到女子身前,半蹲下身子,谷笑汐一跃而上,站在大汉右肩,摇了摇铃铛,大汉转身就欲离去。王凤翔猛然踏前一步,枪尖上蓝光大涨。 “住手,让他们走!”莫止戈略显虚弱但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 王凤翔一脸怒容,看了一眼沈锋,发现其面无表情,冷哼一声,愤然转身离去。 谷笑汐回头看了一眼莫止戈,指了指脚下的大汉,轻笑道:“我们乱葬岗的单打独斗一贯都是一起的。” “是么?但这里终究不是乱葬岗。” “终有一天,我会在乱葬岗与你一战。” “那时,我会赢。” 谷笑汐扬起柳叶眉,“你会败!” 在卧龙阴山山脉的另一面,有一个美貌妇女正站在枝头远望向莫止戈所在方向,若有所思,其身后有一个中年男人如站立如松,黑袍罩住了其整个身子,看不见其容貌。 突然,美妇似有所察,转头看向下方,双眼寒意如冰,“没想到,竟然如此有幸,得见蛛后殿下。” 下方十丈处的林间,一位黑色宫装的女子正倚树而靠,脸上有浅雾遮掩,看不清容貌,只闻那清冽如泉的声音从轻雾下传出,“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你,木古。” 木古,人称古墓,乃是乱葬岗少有的行走天下的人物,最恨薄幸男人,传闻曾在一夜间转战百里,诛杀薄幸男人一十九,凶名震惊北辽,甚至惹得北辽皇后私下称之“女罗刹”,又赞其“为天下女子大出一口恶气”,倒也传为一时佳话。 “你竟然敢来北辽?送死不成?” “诺,这不是来看看那些小家伙。至于送死,老女人,如果是慕容破军亲至,倒是有资格说这句话。” “送一介天人重入轮回,乱葬岗虽然不强,倒也不是没有资格。”木古寒声说道。 轮回转世,那是真仙的领域,天人之间可没有这一说,所谓的重入轮回,自然只能是另一重意思:送你去死! 蛛后不怒反笑,点头附和,说道:“乱葬岗当然有资格,但我中原的圣地刚好比北辽多了一点,嗯,也就一点而已。 “而且,你们圣地是闲得慌么?没事就帮朝廷杀杀天人?” 木古沉默不语,却也不敢再放眼南眺,身后男子缓缓抬头,黑色罩帽之下,双眼尽紫。 蛛后哈哈一笑,身子以一种更舒服的姿势依靠在身后大树上,模模糊糊之中,可以看见其正在闭目沉思。 ------------ 第九十章 能与不能 魏文十年十一月十日,夜已深沉。 莫止戈一行一日之间偷偷摸摸地沿阴山前进八十里,在名义上是沈峰,实际上是王稻的命令下,寻了一处空旷地安营扎寨,歇马歇人。但如莫止戈,沈峰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向平常士兵一行糊涂睡下,莫止戈,风流云,张山雄,以及王稻等三名战将共六人正在一张地图前面指指点点。 王稻粗糙的手指指在卧龙阴山山脉上的一点,然后依照划出一道弧线,“按照来时制定的战略,我们明天应是行军八十里,到达这一处,被称作黑水山的支脉宿营。按照这样算来,我们大概可以在三天后,抵达这里,浩特州。这里坐落着一座三千人的军营,朱楼军营。嗯,对照看来,除了今天早晨那自称来自乱葬岗的女子,没有什么意外。” 莫止戈摇了摇头,“如此年轻,又有如此实力,还有红眼僵尸为奴,不是来自乱葬岗还会来自哪里?不过圣地高高在上,想来也不理这等小事。嗯,既然这样,你且歇息去吧。” “属下告退!”王稻三人行了一礼,转身走出营帐。 莫止戈看了一眼风流云两人,风流云还好,只是一脸忧虑之色,至于张山雄,莫止戈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一脸昏昏欲睡,勉强坐在凳子上,头却不断下垂,眼看再垂就要整个人摔在地上了。 简直是混账啊!多少人想进来旁听而不可得,他却在这里昏睡如猪。莫止戈正要一脚踢去,却突然有所感应,转头看向门帘。 门帘被人狂暴掀起,王凤翔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脸怒容,勉强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莫止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啊!圣地的人是你能杀得? 王凤翔看到莫止戈向看白痴地看着他,怒火直接焚烧了理智,大吼道:“你在看什么?你这个来历不明的莽夫,你说,你是不是与北辽有所勾结,想把我们都害死在这里?” 莫止戈大感无语,这人怎么回事?老子如果真有勾结,不会下毒,不会告密,不会偷袭,就会傻到用这么明显的招式?还要硬顶那母夜叉一式轮回碑?你当别人都像你这么傻? 莫止戈微微低头,视线投到王凤翔的鞋靴上,不由感叹,好鞋啊! 王凤翔用力地握拳挥了几下,终究不敢动手,只是冷冷地看着沈锋,摆明是不得解释不罢休的架势。 莫止戈大感头痛,用力揉了揉脑袋,说道“你能杀她?” 王凤翔不听还好,一听之下更是大怒,“我一个人自然是杀不了她,但我们可是有百来号人,就算那女子再厉害,那红眼僵尸再诡异,我们还杀不了她?” 你也知道那是红眼僵尸啊? “而且,那女人随身携带红眼僵尸,搞不好就是圣女一流,只要杀了他,不止我王凤翔可以扬眉吐气,你们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加官进爵?你是七彩宗的少主没错,但你爹可不是血衣侯啊! 莫止戈被眼前这白痴整的一片凌乱,胡乱地挥了挥手,“不是,你听懂我的意思,你,能,杀,她?” 王凤翔终于听明白了,但是也终于让莫止戈绝望了。 “我知道她可能来自乱葬岗,但不说两国势不两立,我们二十万血衣军又岂惧他?” 莫止戈使劲揉着眉头,他总算搞明白了,眼前这人不是白痴,感情是完全没有意识到那种顶级势力的关系。天啊!他得有多不问世事才会这么懵懂?莫止戈敢打赌,军营中这百名武夫至少有大半以上明白其中关键,这白痴,却因为出身有点用,竟然对这个都不了解。 难怪连风流云那个话痨都打不赢! 莫止戈双手压了压,示意王凤翔平静,说道:“圣地之间是有默契的,如果彼此肆无忌惮地杀害对方的下一代,圣地又该如何传承?更别说,我们这些甚至没有资格入圣地法眼的角色了。” 王凤翔一脸懵懂,似懂非懂。 “首先,我敢保证,如果你真的杀了那个女的,便是血衣侯也保不住你。另外,那女人很可能有天人护驾,你也杀不了她。” “天人?天人何其尊贵,怎么会做这等事?” 天人的确尊贵,但圣女更加尊贵。更何况是乱葬岗这种一代可能也只会派一名圣子行走天下,轻易不问世的圣地,有天人护驾很稀奇么?它可不是你们七彩宗,偌大一个门派,也只有一位天人。 但莫止戈已经懒得解释,右手中指指在王凤翔心脏处,冷声说道:“你既然不懂,就自己去想。但在你想清楚之前,军令如山。” 王凤翔只感觉一股彻骨寒意从沈锋中指处传来,过心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思维僵硬如冰,不由讷讷不能言。 似是一瞬,又似是良久。 莫止戈淡淡说道:“去吧!” 王凤翔如蒙大赦,失魂落魄离去。 莫止戈收回右手,漠然看着眼前的地图。 张山雄揉了揉眼,睡眼朦胧,“他怎么回事?大吼大叫的?难怪打不赢风流云。” 风流云顿时急了,瞪眼怒视张山雄,“大熊,你说啥呢?怎么说话的?” 大汉却只是摸了摸脑袋,仰天躺下,不一会就鼾声如雷。 片刻后,莫止戈问道:“怎么?还有事?” 风流云欲言又止。 莫止戈皱了皱眉,“不妨直说!” “疯子,你今夜对那王凤翔可是不大客气。他虽然被你惊退,但事后回想起来,岂能甘心?而且他毕竟是七彩宗少主,而血衣侯又与七彩宗渊源深厚,我们今后在血衣侯手下做事,得罪了他,殊为不智啊!” “得罪他的确没必要,但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如果真的受重用,站在这里的就应该是他,而不是我。退一步说,如果血衣侯是那样的人物,我们也没有什么必要留在武夫营。最重要的是,他真得很傻。如果是在战斗的时候这么傻,我会当场杀了他。” 莫止戈语气平静,说的是杀人事,有的却是饮茶心。 这便是真正的平静! 风流云笑了笑,拍了拍莫止戈肩膀。 远处夜空下,王凤翔回头看来一眼莫止戈的营帐,笑容诡秘。 老子如果不是想藏拙,会打不赢风流云那个话痨?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事情? ------------ 第九十一章 朱楼 朱楼军镇位于天水域浩特州边缘,靠近乌州,乃是两州一等一的重地,有护地卫方,除寇清贼之责,但因为北辽军令严禁干涉地方行政,扰民惊民,因此哪怕是两州百姓也只知道朱楼军镇地有军士驻守,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兵士,其方圆百里也被划为禁地,无故扰民者,斩!但无故扰军者,诛全族。 朱楼军镇说是镇,实则就是由无数营帐组成,大大小小,鳞次栉比,井然有序。此时,在朱楼军镇的一座红色高楼之上,有一个年迈老将正在翘首远望。 年迈老将姓令狐,名坚,乃是朱楼军镇的最高主官,官任奋武校尉,领三千兵马,镇守浩特州,其治下的朱楼军也是天水九州中唯一没有被血衣军击溃的辽军,但不是因为其勇猛或者谋略无焘,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去迎战。当初十万血衣军踏破岚风城,八州守军及边军皆慷慨赴死,血战沙场,最终马革囊尸。而其三千军马却在其严令下,以驻守朱楼军镇为名,不曾离开浩特州半步,血衣军只长驱直入三百里,自然不曾相遇,便也不曾相战。 令狐坚两鬓霜白如雪,皱纹似干涸已久的旱田,沟壑遍布,其正一身铠甲,双手凭栏望,双眉紧锁,似有无尽烦心事。其身后,一个年轻将领手捧铁盔,相貌堂堂,昂然而立。 令狐坚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笑道:“堂堂云麾将军次子,游击校尉,又何必有什么要帮我这老头子捧盔?” 身后的年轻人谄笑了一下。他出身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武将家庭,父亲年轻时在与南魏的战争中一步步积累军功,最终官拜从三名,是为云麾将军。而他从小便在他父亲的影响,或者说逼迫下,投身军旅,混到现在,已经是个七品游击校尉。虽然自古以来就有七品芝麻官之语,但在他这个年纪,能够站在这个位置,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他叫宇文枭,他父亲名宇文雄。 “说吧,又有什么事情求我?”老将军双手轻拍栏杆。 宇文枭一脸尴尬,扭扭捏捏了片刻,终于沉声问道:“将军,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血衣军马蹄入境时,你不肯让我们出战?” 令狐坚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宇文枭,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想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宇文枭心中猛地一突,双腿并拢,笔直站立,大声说道:“将军明鉴。” 令狐坚只是笑了笑,说道:“看当初有多少军士要请命出战就知道现在有多少想问我这个问题,也真难为你们忍了这么久。” “你们有这份心,我很欣慰;你们能够到现在才问,我更是感到自豪。如此看来,我在你们心中还是有点威信的。” 令狐坚转身看向远方草原,草甸,片刻之后,缓缓说道:“首先,我们这里离血衣军说远不远,但也绝对不近;其次,血衣十万,啼声如雷,我等区区三千人又如何抵挡?另外,与血衣军野战,我们没有一战之力,但如果坚守阵地,我们起码可以都杀死几个敌人。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职责是守卫浩特州,如果我们与血衣军倾力一战,浩特有失,我们万死难逃其疚。如果没有我们稍加阻挡,血衣军从一座空的营地踏过,想来不会有半分犹豫!” 宇文枭视线蓦然注意到老将军垂下来的霜白两鬓,虽然以他对将军的了解,肯定还有更重要的没有说出来,但心中一痛,转念想到:既然将军不想说,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反正这些理由已经够了。 宇文枭把手中头盔平递过去,然后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去。 以他父亲的身份,本来大可以把他安排到边军熟人锻炼,但却把其送到朱楼军镇,令狐麾下,以其父亲的铁石冷血,想来绝对不是为了怜惜儿子,顾忌自家孩儿安全。而他自从来到朱楼,的确获益良多,尤其是从令狐老将军身上。 对于他来说,那两鬓霜白,便已经是全部理由。 令狐坚放眼望去,一片天苍野茫,不由心胸开阔。他自然没有对宇文枭说实话,虽然他是其好友之子,虽然他一直被自己视为接班人。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只是还不是全部原因。 脚下这楼高达五层乃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在第一层之下,还有一层。而那一层,其实才是朱楼军镇的重地,禁地,才是真正的朱楼。 历来两国交兵,武器器械乃是重中之重,而这楼下,便正在研制一种可以极大增强战力的武器,或者说药剂。 他这一次固不出战,不知被北辽多少人骂作龟孙子,老王八,卖国贼,但他全不在意。一方面是因为他性情的确如此,就算没有楼下那件秘密,他也会如此选择,另一方面,能够真正决定他地位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既然这样,何忧之有? 一旦那件东西真的弄出来,不知又有多少南魏匹夫为那战死英魂血祭?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令狐坚握紧双拳,一脸坚定,视线却无意中触及远方草甸上空的那朵乌云,一丝阴霾闪过,眉头紧锁。 为什么最近总是莫名压抑烦闷呢?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 令狐如是寻思。 而在乌云之下,草甸之上,两个身影正悄然站立,其中一个身影将手中望远镜递给另外一个,皱眉说道:“朱楼之下到底有何秘密?王稻,现在可否告知?” 王稻苦笑了一下,说道:“沈先生自然是有知道的资格的。实不相瞒,我冷血司在这里折损了三个老谍子,才终于知道这秘密。朱楼之下,更有一楼,有一位铸器大师,一位炼药大师在下面辛苦忙活十数年,传闻即将功成。” “嗯?” “一件大杀器,结合谍报与推测演算,应该是一种可以让人神智迷乱的药。” “这个?虽然不错,但也不值得让两位大费尽心血吧。” “这里,之所以叫朱楼,不是因为那座红色的楼,而是因为在这里 ”王稻蹬了瞪脚,“有一种赤红的晶矿,本来我们也没有当一回事,但现在看来,那两位大师可能正在试图提纯,将晶矿熔炼成液,再于武器之锋融在一起,便有让人神智错乱之效。更可怕的是,这种效果极其惊人,据试验,就连意志坚定的老兵也抵挡不了。” 莫止戈沉吟不语。 王稻继续说道:“现在,他们正在试图推广,将其真正地演变成一件大杀器。为了不吸引我们注意力,他们甚至没有特别加强防御力量,甚至朱楼军镇的将领之中,也只有寥寥几人得知。但很可惜,我们知道了。” “那令狐坚本来也是一位猛将,如果不是性情太过顽固执拗,又怎么只会是一个五品奋武校尉?不过,有他在,我们这次的行动无疑会更加困难。” 莫止戈看了一眼朱楼,淡淡地说道:“我会去杀了他。” 第九十二章杀人寻常事 ------------ 第九十二章 杀人寻常事 夜色如幕,明月当空,繁星如沙,清晰如昼。 朱楼外的草甸上,四道身影并列站着,面对朱楼。 风流云眼色略有忧虑,说道:“明月当空,可不是偷袭的好时候啊!” 王稻倒是一脸豁达平静,“明火执仗,也无不好,百名武夫冲阵,能得几回见?吓破北辽蛮子的狗胆。” 莫止戈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老鬼,说道:“老鬼,我希望你负责的那一环不会有任何差错。” 瞳孔一明一暗,平静中蕴藏着无尽威势。 与谷笑汐的一战,倒是令莫止戈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气机卷溪水,驭剑杀,悍然接下轮回碑,那般威势,天人之下,几人能抗? 老鬼神色恭敬,半躬着身子,应道:“大人放心。” “既然如此,一切按计划行事,你们回去准备。” 莫止戈看着三人背影远去,转身,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脸上笑意醇厚,一眸血红,一瞳暗红。莫止戈伸出右手,如水月光倾泄在他手上,然后逐渐升腾,化作淡淡氤氲,朦朦胧胧。 片刻后,莫止戈摸了摸下巴,顿了顿脚,然后身影化作一道残影,一阵轻风,向朱楼方向掠去,无声无息,袍袖飘扬。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紫色的聚灵腰带上,天地元气不断涌入自己的身体,冲刷着每一寸肌肤,然后融入修罗劲中,积沙成塔,让修罗劲愈发强大深厚。莫止戈心中更添一份信心,笑意愈发明显,也越发醇厚,悠悠叹道:“问我道之前路,唯杀心以养性。” 朱楼近了! 莫止戈微微抬起头,身影越发淡薄,速度却不降反增,如一道灰影,直接掠过围栏,直入营地,往中军帐而去。 一般营地的守卫,对于莫止戈这样的强者而言,委实不值一提,正如那句,何足道哉? 莫止戈于营地中随意行走,胜似闲庭信步,速度不快不慢,却正好卡在某个时间点上,有时候他过去就会有人经过,而有时候他却刚好可以看到前路兵士转弯的背影,就恍若有一位神灵在为他俯瞰着整个营地,此时此刻,他便是朱楼军镇里的幽灵。 一个营帐内,宇文枭正盘膝而坐。 他本来想入定运功,却总感觉心惊肉跳,静不下心来。他自然知道高楼上老将军的话语不尽不实,但他无意追究。一来他相信老将军不会害他,而以老将军的心性,他不想说,你若逼问,给你一脚,一顿狠揍都是轻的。二来,他又不是傻子,在朱楼军镇待了这么些年,又哪里会看不出朱楼下的问题?而且据他所知,也不止他一个人察觉。只是既然将军不愿意他们知道,他们也乐得装傻罢了。 宇文枭咧嘴轻笑,索性走出营帐,看了一眼将军大营。说是大营,其实规格与布置与其他营地并无区别。众所周知,老将军有两个癖好,一是喜读《春秋》,二是崇向简朴。 宇文枭看了一眼大营,仍有灯光透出,脸上不由浮现一缕会心的笑意。 蓦然,一道灰影径自从对面营帐的一个角落出窜出,化作一道轻风,直扑将军大营。 “小心!” 宇文枭暴喝一声,奋力奔向将军大营。 大营内,两鬓霜白的老将正坐在椅子,斜斜靠在桌子上,就着油灯,看着手中《春秋》, 《春秋》乃是八百年前孔圣人所作,记录了当时他经历的那个百家争鸣,诸侯乱战的春秋战国时代,有“直笔简书,微言大义”自称,开编年体史书之先河,向来被儒家奉为四书五经之一。但一个将军读来,难免让人觉得不伦不类,贻笑大方。也不止一个同僚好友或对头因此嘲笑过他,他都一笑了之。 鼠辈安知《春秋》真义? 这是史书,但也是兵书。 半部论语治天下,一部《春秋》定战国。 令狐坚如是想道,缓缓吟诵道:“十年春,曹桓公卒。虢仲谮其大夫詹父于王。詹父有辞,以王师伐虢。夏,虢公出奔虞。秋,秦人纳芮伯万于芮。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又求其宝剑。叔曰:“是无厌也。无厌,将及我。”遂伐虞公,故虞公出奔共池。冬,齐、卫、郑来战于郎,我有辞也。初,北戎病齐,诸侯救之。郑公子忽有功焉。齐人饩诸侯,使鲁次之。鲁以周班后郑。郑人怒,请师于齐。齐人以卫师助之。故不称侵伐。先书齐、卫,王爵也。” 陡然,灯火微微晃动了一下,令狐坚心中警兆突生,转头望向门外。 “小心!”那是那小子的声音,怎么这么惊惶,成何体统? 一道身影携风裹光而来,直至身前,咧嘴一笑,“春秋?” 令狐坚不言不语,抽出桌旁之剑就向来人砍去。 他读书有个习惯,那便是身边不能有人,哪怕是静立也不行。所以,身边两名护卫都站在营帐之外。而他们声息全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此人暗杀,无论如何,他必须出剑。如果打着拖延时间的注意,可能就要被他袭杀了。 “嗯?”莫止戈略有异色,这个老头,倒也不愧于王稻对他的评价,选择不仅果断,而且明智。但又能如何呢? 莫止戈直接再进一步,桌案裂成两半,其身影紧紧与令狐坚身影贴在一起,左肩紧靠在令狐坚心脏处,修罗劲狂暴如怒河,汹涌灌入,却又转化为阴阳劲,生生不息,将令狐坚所有抵抗的力道都化为无形。两人身影紧紧相贴,直接向后撞破营帐。此时,宇文枭状若疯虎,狂奔而来。莫止戈回头,咧嘴一笑,双手按在那霜白两鬓上,使劲一扭,咔擦一声,令狐坚后脑勺与胸口一起正对着莫止戈,而其正面,七窍流血。 “啊!”宇文枭凄厉大吼,凌空扑向莫止戈,一刀斩风而来。 莫止戈眼神微眯,不闪不避,双手握住其右手,然后转身,弯腰掷出,身影直接把营帐撞破一个大洞,又将远处另一个营帐撞塌,把宇文枭压住。 莫止戈并未理会,他那简简单单的一抓,一抛,却已经如对付令狐坚一样,渡过了一道阴阳劲,生生不息,而且更为阴毒地在其心脏处绕了三圈,心脏顿时破碎,便是真仙下凡也无药可救。 只是,那人的力量大的古怪,竟然震得他双掌微微发麻。 此时,多数军士已经被惊醒,纷纷披甲持矛,向中军大帐涌来。 莫止戈长啸一声,如龙吟,似虎啸,高亢激昂,雄壮猛烈,声传十里。 然后他摸了摸下巴,顺手割去令狐坚的首级,系在腰间,直接往朱楼方向行去。 ------------ 第九十三章 百骑冲营 如果是夜鬼,当然不可能先去杀人再去朱楼。毕竟,小小三千人的军镇,朱楼之下隐藏得再好,在精通机关术的莫止戈眼里也不足道也。但很可惜,现在来的是沈锋。一个散人,得到种种机缘,有一身好武功倒也罢了,如果还精通机关术这种旁门左道,鬼军师再瞧不出破绽来,那就真的见鬼了。 明月亮如白昼,夜风习习送爽。 莫止戈长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周围,不知多少兵士如潮水围了上来。 莫止戈扫视了四周一眼,不得不承认,腰间这个死人治军还是有几分本领。深夜遇袭,竟然能有条不紊,不止迅速前来应战,还没忘记披甲持兵,阵型配合。 死得有点冤啊! 莫止戈身影不退反进,一脚跨出,身影直接出现在三丈外的一名甲士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其印堂挥去一掌,然后信手一推,手中年轻士兵一脸惊骇地倒地。莫止戈随手拿过其手中长矛,狂笑一声,便在身周舞了一圈,夜战八方。血如泉喷涌,似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周遭兵士近皆仰天倒地,脸上却还是正在冲锋的凶猛神色,血点滴滴。 莫止戈看着鲜血自身边兵士咽喉处喷出,如泉,然后汇聚成花,散落在地上呈环形躺着的尸体上的血腥景象,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又一步踏出,长枪摆动如龙,抽,摆,刺,挑,点,乌黑长枪化作一道不断震动的直线,却时而扭曲成弧,无声无息,触者却无一例外地被轰向远处,不死即伤,筋断骨折。 莫止戈或前进,或后退,腾转挪移,进退应矩。每一次身形移动,都刚好避开军士攻势最密集处,然后枪如奇峰突兀而起,恶蛟腾空而舞,刺入合围军士最薄弱处,每一枪所至终点,总会有血花盛开,而每一朵血花,便意味着一人或者几人失去了战斗力。 一举一动,杀势如怒,却又分外潇洒。 明月下,我以枪舞。 在这一刻,莫止戈便是场中主角,演奏着属于他自己的舞蹈,也是他自己的武道。 莫止戈微微偏头,眼角余光可见,弓弩手终于到了! “嗷!” 一声长啸,莫止戈于千钧一发之际将手中长枪掷出。长枪如乌虹,横贯长空,然后刺入一人胸口,余势不竭,直接贯穿那人胸口,把另两人钉死在一处。 然后,枪碎了。 以这把枪的材质,以莫止戈的真气修为,哪怕是莫止戈有意控制,刚柔相济,更是尽可能地用上巧劲杀敌,在掷出那一枪之后,也难免碎裂。 但已经足够了。那一枪,只是稍微阻挡一下弓弩手的去势罢了。 莫止戈马步直腰,意沉丹田,神照紫府,左手划半圆,揽尾在后,右手画半弧,抱月于前,是为生死圆。 生死圆中无数圆,圆圆相贯气机连。 周围兵士皆感觉手中铁枪铁刀直欲脱手飞出,不由心中大骇,有的使劲抵挡,虎口出血也在所不惜;有的却顺势向莫止戈劈下。莫止戈冷冷一笑,然后左手往前抱月,右手往后揽尾,阴阳转换,气机随之流转,悍勇劈来的刀枪皆受莫名巨力一托,纷纷砍在莫止戈脚下,而那些使劲抵挡的却感到那股怪力猛地消失,纷纷向后摔倒。 莫止戈随即空手夺白刃,一刀横扫出去,割掉三个头颅,然后弃刀,仰天长啸,身上血色光华如焰,熊熊燃烧,凝而不散,淡而精纯,却又自成循环,形成一个火红色的光环,悬于脑后,映照身周,煞气蕴而不露,一派中正平和。 莫止戈不理场间局势,只是抬头看向天空明月。自他所创的修罗血一化为二后,对于真气乃至力量的控制能力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从而触发了许多奇思妙想,比如阴阳割昏晓,比如生死圆,比如现在的阴阳环。 此时,有胆大悍猛的军士已经不顾莫止戈身现异象,直接挥刀劈来,举枪刺下,而远处,数名弓弩手终于爬起,数支弩箭从人与人的空隙中射来。 而更远处,终于有将领赶到,可以预见,接下来的配合肯定更加完美严密。 莫止戈终于收回视线,血色光环陡然暴涨如车轮,所有的刀枪弩箭一顿之后,纷纷坠地。莫止戈双手十指有血色光华凝结成液,遍布流动。 “挡我者死!” 莫止戈一声暴喝,双脚猛地蹬地,血色光环凝聚如刀,整个身影化作一道血虹,轰然撞破军士阻拦,直接掠至十丈外才现出声身影,而其身后,尽是残肢碎肉,鲜血成河。 莫止戈回头一看,神色不变,双脚踏地无声,化作一道灰影,向朱楼而去。 以他的手段,要想不惊动其他人破开朱楼之下确实难为,但如果不顾及影响,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朱楼到了。 莫止戈却反而不着急了,不理身后追兵,仔细地打量着朱楼。 朱楼高达五层,通体赤红,如火似血,在月色中竟然给莫止戈一种正在燃烧的感觉,耀的莫止戈微微眯眼,然后,斩铁在前,血色闪烁笼罩,身影犹若狂风,直接破开一楼大门,落在一楼正中央。 莫止戈微微皱眉,扫视了周围一眼,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三个老谍子虽然没能带来关于朱楼研究的样本,但至少带来了一个关键的信息,朱楼的构造图形。血衣军的能人借此推测出朱楼机关的三个破绽。当然,说是破绽也不准确,应该是说可能的破绽。而沈锋现在要做的就是凭此暴力破除机关。 三个破绽,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正中央,一个在北方玄武之位。以夜鬼在机关术上的造诣,自然可以很容易地察觉到其真正的破绽在哪里。 北方玄武镇守天地玄黄! 莫止戈嘿然一笑,掂量了一下从兵士中顺手夺来的长枪,大喝一声,长枪如血虹经天,轰然与北方玄武之方的那个点相撞,震声如雷炸响,墙壁直接被破开一个大洞,碎石与铁枪碎片齐飞。 脚下,石板訇然洞开。 莫止戈身影下坠,其身后,无数甲士疾奔而来。 也就在此时,远方草原上,百骑疾驰,落蹄却几近无声。风流云,王稻,炎烈,武媚娘,王凤翔五人并驾齐驱,老鬼混在马队中央,发出阵阵夜枭似的叫声,使得百骑一直维持在恒定的高速上,成氏兄妹护在他左右。 风流云纵马疾驰,烈风扑面,他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与寒冷。他深知沈锋的计划,他身后的百骑就是完成鬼军师任务的最关键的一环。 但沈锋也许能在朱楼军的围攻中坚持一会,但绝对不可能坚持太久。无论是力竭,还是神怠,都有可能让其受伤甚至身死。而能够帮助他的,只有他正在做的,百骑冲营! 而军营中,有火光冲天而起。 ------------ 第九十四章 君可曾见血衣侯? 风流云心急如焚,一马当先,率先赶到营地大门前,身后有暗器破风之声,岗哨上的两个士兵头下脚上地坠落,直接瘫软在地,脖颈扭曲。 风流云座下之马扬起双蹄,与他手中之剑同时狠狠击在大门上,与此同时,炎烈舞大刀,赤红如焰,武媚娘与王凤翔手持长枪,一枪朴实无华,一枪蓝光湛然,也都狠狠击打在大门上。 大门直接被震开,一行人长驱直入。 王稻眯眼,看着远处的火光,他知道,杨修已经得手了。 沈锋或者说王稻的计划拆分开来,只有三个关键点:沈锋潜入行刺,去朱楼;杨修潜入,下药放火,杀人;百骑冲营。三点又有严格的时间先后,沈锋与杨修各自潜入,沈锋行刺,百骑得迅冲营,当百骑临营时,杨修放火。一般来说,杀人放火自然应该同时爆发,以便给敌军最大的扰乱,但由王稻提出的这个计划却并非如此。沈锋行刺,将尽可能多的兵力集中与一处,以便百骑可以造成最大的破坏与杀伤,却又让杨修放火扰乱军心,使得大半军士神思不宁,首尾两端,一环套一环,手法简单,衔接却极为巧妙,对时机与战场节奏的把握更是难以言喻,可以说将能用的力量都用到了极致,这自然不是王稻的手笔。 左帅右师,军师的谋划自然天衣无缝,就算因军师不能到场有思虑不到之处,自己也要凭身后这百骑武夫将其踏平。 “朱楼破!”王稻蓦然大喝,长枪直指明月,俯身纵马,向因沈锋而围拢至朱楼的守军冲锋。 身后,诸武夫或大喝或长啸,紧随其后,如一团愤怒的火焰,又似百来把冰冷的刀锋。 真实的战争自然不是像那些演义小说附会而成的战役,既不可能有两军大将去阵前捉对厮杀,谁赢谁就全军气势如虹,一战定全局,也不可能出现一位大将在阵前驻马不前,任众人围攻我自不动如山,手中一杆长枪舞得滴水不露。 像如此规模的百骑冲锋,最讲究的就在于一个动字。移动,向前移动,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拼命向前。因为,如果你停滞不前,不止可能导致自己被后方战友冲垮甚至冲死,还可能阻碍后军的前进,功败垂成,成为全军的罪人。 不冲绝对死,冲了不一定死。这是那一个月训练时血衣军教给诸位武夫的第一个真理。 令狐坚果然不愧是一名老而弥坚的悍将,虽然身死,手下军队却不见丝毫动乱惊慌,老少将士,脸上只有哀伤以及愤怒,如潮水一般涌向不告自来的百骑武夫。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百名最起码也是七品境界的武夫,而且是受过血衣军基本训练的武夫。 一触即分,朱楼军虽众,却如一挂布匹,被利刃一划而过,百骑所过,赫然是一片巨大的空白。说是空白其实并不准确,因为那片“空白”里塞满了残手断脚,刀枪弩箭,碎肉遍地,鲜血如溪,准眼便汇成一道血河。 果然,军师算无遗策。 王稻心中如是想道,然后勒马,转头,举枪,寒光照铁衣,心如铁石,再次冲锋。 虽然只是区区百人,却势不可挡。 大火起于后营,此时,虽然百骑冲营声势浩大,仍有一位校尉带领百来人赶到此处救火,临危不乱,提水,灭火,疏散,搬开易燃物,控制火势,搜寻敌人,指挥得井井有条。 离该校尉不远处的一处营帐,阴影之下,有个男人正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正是秀眉刀杨修。 他最重要的任务是放火,但杀人放火一向是连在一起,既然放火成功,接下来应该进行的自然是杀人,刺杀那些指挥之人。 杨修冷冷一笑,身影彻底缩进黑暗中,便欲举步离开。对面那个校尉正在转头吩咐手下,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当下手指杨修,大喝:“那边有人,去看下!” 杨修缩回踏出的右脚,低叹一声:“找死!” 整个身影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后变形,凝缩,化作一道细缝,径自滑向校尉。有寒光亮起,大刀斩下,杨修脸色冷漠,陡然一晃,恍若一条游鱼,避开刀锋,也不管挥刀之人,直接出现在校尉身旁,细缝径自划过其咽喉,留下一道秀眉伤痕。 “砍死他!” 大多军士被眼前这诡异一幕吓得心惊胆战,却仍有少许军士或天生胆大,或悲伤校尉之死,浑不畏死,刀光亮起,划出数道痕迹,编织成网,看向那道细缝。 细缝却恍若水中游鱼,随意晃荡摆动,却神奇地避过了所有的刀光,化作一道细线阴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游刃有余秀眉刀! 朱策与程方一个是铸器领域的大师,一个是炼药领域的名宿,一开始的相遇自然是谁也不服谁,不欢而散。但彼此相识相知近十年,在朱楼之下也合作近十年,现在虽然也经常斗嘴甚至吵架,但却已经是纯学术性的辩驳,甚至,私下里终于也可以坐下来喝上两杯。 但现在他们却没有喝上两杯的心情,其实,他们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起因在于两人昨晚喝酒时突然灵感爆发,瞬间想到了一个方法去处理那朱楼乱神药剂与铁制之器的相融问题,一旦想到,便再也不能停下。两人叫上所有人,便迫不及待地进行试验,调整,磨合。 可没想到的是,这次却要这么久。不过,终于快要成功了。 被两位大师叫做小许的少年端着一盘酒菜,一脸担忧地看着两位老先生。两位老先生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在这种关键时刻打扰他们,恐怕真的会被他们打死,而且他们也肯定不会理会。但是,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两位老人真的撑得住吗? 朱策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住,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完全放在手中物事上面。这一段时间,他灵感如潮,心神如火,不断跳跃爆鸣,也不断闪现出各种奇思妙想。以前不敢想的,以前想不到的,在这一天都猛地涌现出来,若闪电,似火光。是如此神奇,是这般美妙,本来预计可能还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完成的任务竟然马上就可以成功,这种愉悦与成就感刺激着朱策的灵感更加迅速的迸发,就连同为大师的程方甚至都跟不上他的思路。 上一次他拥有如此境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程方看着朱策手中的物事,如是想到。 老人右手用夹子捏着一个菱形的箭头,闪烁着黝黑的冷光,令人望之生寒。此刻,箭头上却有一滴水珠正在缓缓滚动,通体淡红,却晶莹剔透,箭头下,是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映照得朱策满是皱纹的脸上明暗不定。 程方扫视了四周一眼。 这座密室,或者说这些密室最终会有通道通往朱楼之下,但其实离朱楼还有三四里。因此,当由那位大人物派来的守卫之人向他报告军营有情况时,他并没有当一回事。他对令狐坚拒不出战血衣军的事有所耳闻,但他深信那位老将军的治军之能,就算有什么骚动,其也有绝对的威信与手段镇压。而且,就算真的有事,自己这边不撤退还好,敌人不一定知道朱楼之下的秘密。如果因为自己的草率而暴露,自己可真是罪人了,就算不被上面降罪,被朱老匹夫笑话也是无比难堪不是? 更重要的是,现在朱老匹夫晋入灵感如潮的境界,谁能叫他离开?谁敢叫他离开? 程方叹了一口气,满心郁闷,唉!自己的地位要下降了,还不知道会被这老匹夫怎么嘲笑。 也就在这里,老人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来人一袭布袍,背背长剑,满脸胡须,左脸疤痕狰狞,脑后血色光晕成环,散发着淡淡毫光,血腥清丽。 来人一脸淡然笑意,随意地摊了摊手,神色甚是喜悦,问道:“君可曾见血衣侯?” ------------ 第九十五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君可曾见血衣侯? 君若未见,那便请见! 来人语气平淡,笑容随和,却让老人心里莫名泛起刺骨寒意。试问,谁能轻易来此重地? 程方拳头下意识地握紧,正要回答,身旁的朱策却突然欣喜若狂,仰面大笑,“哈哈,老匹夫,我成了!” 程方心中暗自叫苦,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放到朱策一侧。 好一样凶器! 黝黑的菱形箭头边缘薄而狭长,闪烁着冷冷幽光,在箭头的最中央,却有几笔简简单单的血色纹路勾勒成一朵怒放的梅花,生机勃发,而在血花的最中处,还有一个幽蓝的小点,如花蕊,至细至纯,煞气暗蕴,令人望之意乱神迷,似乎从中可见尸山血海。 朱策哈哈大笑,“朱楼在手,天下我有。有此利器,我还真想看看南魏那些小人的嘴脸。” 程方苦涩更浓,暗自拉了拉朱策的衣袖,看其毫无反应,便使劲扯了一下。 朱策不悦拂袖,一边转身,口中犹自嚷道:“你干什么?嗯?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莫止戈闻听其先前所言,原本就心中恼怒,此时也不搭理他,淡淡看了一眼老人身前的那个熔炉。炉鼎丈许方圆,鼎身雕饰着各种花草虫鱼,山河鸟兽,华丽精致,上方却只有一缕黄豆大小的幽蓝火焰,周围雾气氤氲,飘渺朦胧。 “好鼎!” 朱策的脸色瞬间铁青无比,他此时可谓正值人生得意,运用昨晚顿悟的灌液之法成功地将朱楼之液与铁剑融合,这可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融合。事实上,在四五年前,他与程方就能勉强制出此等样品,但现在这箭头的意义却完全不一样。它意味着一种新方法,一种可以大规模制作朱楼箭的技术。 凭着这项功劳,自己的声望与地位无疑会大涨,加官进爵也不过是等闲事,或者,自己应该可以被称作宗师了? 但是,现在他却被眼前之人如此忽视,又哪里忍受得了?当下大喝道:“你们还不上?” 程方惊讶地看了朱策一眼,暗自摇头。本来两人之间,朱策的心性比他更为沉稳,又哪想得意之下竟然如此忘形。以此地的重要性,虽然按常理来说,三千兵士已经足够,但身后的大人物又哪里放心?天人非凡人,无论是从天人的心性考虑还是从隐蔽性考虑,都不可能派天人来此终年护卫,但两名九品武夫的强大实力也足以镇守此间。前些日子,就有一名血衣谍子潜入进来,还不是在得手之际被其中一名九品武夫当场分尸?但那两名天人武夫说好听点事护卫,说难听点又何尝不是监视?就算是以他的身份也没有资格对他们如此颐指气使,大家彼此相互尊重配合也就是了,又哪里忍得了对方在自己的领域指手画脚? 果然,场间一片安静,所谓的“你们”并没有出现。 莫止戈呵呵一笑,右手成爪,遥遥对朱策一按,其手中之物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抛物线,刚好落在莫止戈手心。莫止戈不动声色,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说道:“好手艺!嗯,认识一下,我叫沈锋。” 程方却敏锐地注意到那个自称沈锋的男人仔细琢磨箭头时,脑后的血色光晕泛起阵阵涟漪。 果然,朱楼石的乱神之力又哪是这么好防备的?何况,这还是朱老匹夫全力铸造下的精品。 不过,自然自身都注意到了,想必那两位肯定也察觉了。 轰! 一道身影猛地从侧面窜出,如一道闪电,直接一拳袭向莫止戈脑门,风雷滚滚,浩荡无匹,看其声势,想来碎碑开石不在话下。 莫止戈却是神色平静。他的确没有预料到朱策的突破,竟然可以直接得见那个箭头,但这无疑是意外之喜。而以他的小心谨慎,又怎么会大意?以他的明月心神,手中这箭头虽然诡异,但又哪里能够真正动摇他的心神? 忙里偷闲,莫止戈还满脸无奈地摊了摊手,身影蓦然由静转动,程方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沈锋左手已经直接掐住身影脖颈,砰的一声,狠狠地撞击在墙壁上,然后长身而立,左手高举过头顶,将来人硬生生地顶在墙壁上,丝毫动弹不得。 莫止戈咧嘴一笑,偏了偏头,看向人群,冷冷笑道:“可惜了,如果你们一起出手,可能还真的有点麻烦。谋划不定,行事不密,既然想要隐藏偷袭,为何又要心生杀机?” “当然,还得感谢老先生一句你们还不出手!”莫止戈看向朱策,微微低头,表示谢意。 朱策气的须发乱舞,吹胡子瞪眼,直欲发狂。程方在心中又暗叹一口气,最明显的离间,却同时又是最恶心的激将。他可以想象,朱策心中的愤怒程度。 “给我死来!”一个大汉从人群中冲出,一脸狰狞,右手一记直劈华山,虽然招式简单,却胜在深得“快,准,狠”三字要诀,凌厉非凡。 他知道,眼下出手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却已经是最后的时机。时间一久,等自己的伙伴被那个自称沈锋的男人废掉,自己才是真的孤掌难鸣。 “啊!”莫止戈手里的大汉脸色涨红,牙齿乱颤,明显已经用尽了全力。但莫止戈的手法却更胜一筹,生死劲不仅在内部相济相生,生生不息,与外界的压力也始终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虽然上下有所起伏,却始终不曾失衡。无论手中传来的力道有多么强大,始终被抵消于无形之中。 虽然未被废成重伤,却完全不能有所作为,于废掉无异。 莫止戈看了一眼前方,看着那把铁剑劈下,嘴角勾勒出一道阴冷的笑意,身子不退反进,直接以手中之人为盾牌,往来人之剑撞去。 来人连忙收剑,正待有所变招,却只感觉前方身影的脖子猛地被扭曲二百七十度,眼前正斜斜地瞪着他,死不瞑目。 “万朵梨花开!”来人心中寒意冻彻心扉,鼓起余勇,一声歇斯底里地嚎叫,手中铁剑乱舞成风,却又自有其章法,无数剑影汇聚成网,无数剑光彻底绽放,一朵白色梨花出现于莫止戈眼前,然后转眼便是三朵,七朵,十七朵,乃至上百朵。 ------------ 第九十六章 结束了 莫止戈眼神冷冽,一朵梨花便是数道剑光,百朵梨花盎然绽放,可知其中剑光之密,剑光之快。但是他却浑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淡然说道:“过于追求剑式,哪有几分力道?” 血丝如灵蛇,悄然从莫止戈右手浮出,起起伏伏,像无尽波起浪伏,又似卧龙阴山蜿蜒山势,在空中留下一道血痕,倏忽出现在一朵梨花之上。 来人以剑光布梨花,如幕如网,密密匝匝,清丽耀眼,其中绽放的却不是娇柔脱俗之花,而是无尽锋锐萧杀之意。 一朵梨花一道杀,梨花开尽杀意巅。 剑光如匹练,凝丝成网,在那道血蛇面前却与一张薄纸无异,一戳即破,幽然探出。 “啊!”来人又惊又怒,在惊惶之下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实力,身形急速后退,同时手中之剑颤振疾舞,五道剑光看似同时,实则前后有序,悄然在虚空中铺展开来,一朵雪白梨花悄然绽放,然后缓缓旋转,似缓实疾。 瑞雪梨花与鲜红赤蛇一触即分,然后花落蛇碎。来人刚松一口气,瞳孔却蓦然睁大,满脸不可思议与骇然。一道比赤蛇更小的红丝似是从赤蛇“残骸碎肉”中冲出,又似是从虚空窜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血线,径直扑向来人,由眉心入,自后脑勺处,一击致命,鲜血自眉间渗出,恰如那一道血丝。 莫止戈面无表情,随手将其推倒,然后走到两位老人身前,再次说道:“君可曾见血衣侯?” 程方环视四周一眼,场间一片寂然,人虽众,却无一人敢出声,不由苦笑一下,正要说话,朱策却突然开口,一脸愤怒,说道:“老夫还真没见过,也绝不想见他。” 莫止戈似笑非笑,指了指老人手中之物,“此物何名?” “朱楼箭!来日此箭必让尔等血衣军人人染血,堆尸如楼。” “呵呵!”莫止戈摇了摇头,并未动怒,反而笑道:“前辈凭此箭,当可晋升宗师。” 朱策默然无语,程方神色复杂。 “以前辈宗师实力,天下哪里不可去?又何必局限于朱楼一隅?我大魏素重贤才,像那位飞将军现在可还是为我大魏镇守边关,从未有过猜忌见疑。” 程方一脸深思,明显大为心动。的确,以他们的实力,无论到了哪方势力手里,想来也都会受到重任。而且,眼前这局势,如果不答应,保不准眼前这笑容煦暖的中年人恐怕直接就是一剑杀来了。他举重若轻地强杀那两名九品高手的那一幕可还是历历在目,自己又怎么抵挡?不过,朱策老头可不像他了无牵挂,不仅还有孙女在世,嫁人不久,而且其儿子儿媳都或直接,或间接死在南魏手里,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管怎么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姑且答应,行那缓兵之计。毕竟,故土难离,能不去那凶名赫赫的血衣军自然是最好。 只是,为什么令狐坚没有派人前来? 朱策却是一脸冷笑,看了周围一眼,众人皆是俯首低头,不敢稍动,甚者更是瑟瑟发抖,满脸惊惶,就连程方也是大为意动的模样,心中鄙夷,不屑说道:“放屁!莫说大辽是生我养我之地,我那儿子儿媳也因你南魏而死,老夫生是北辽人,死是北辽鬼。我哪怕血溅五步,也不会像条狗一样去那异国他乡。我 砰! 莫止戈身后血色光环微微一亮,复而转暗,朱策头颅如一个熟透的西瓜,砰地炸碎,血汁、**四面溅射。程方站在朱策身侧,只感觉砰地一声响,身旁这个亦友亦敌的老人脑颅炸成无数碎片,向其袭来。程方只感觉自己脸上一片温热,又有几处似麻非麻,似痒非痒,却是难受至极,心中一紧,然后大恐。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自称沈锋的男人自然不会杀他,尤其是在杀死朱策之后更是如此,毕竟物以稀为贵。但是,按照常理来说,他可是也不应该杀朱策的。 莫止戈凝视着还活着的老人发白头发上的血污,眼神玩味,淡淡说道:“血溅五步,额,好像多了几步,希望前辈不会介意。嗯,按照情报,这位老先生应该是叫,程方?” “老朽,老朽的确是程方。” “哈哈,那就好!”莫止戈拍了拍手,说道:“听说程方老先生比较好相处,如此一来,我等回去也少了几分麻烦。额,对了,老先生意下如何?可愿随我去见见血衣侯?” 老人脸色复杂,犹豫,徘徊,怨恨,不忍,遗憾,畏惧等情绪数番变换,最终化为一脸决然,向沈锋深施一礼,说道:“还请壮士领路。” “善!”莫止戈赞叹一句,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表情仍旧是似笑非笑,听不出语气起伏,也看不出情感波动。虽说善,却没有一丝喜色,只有那亘古不变的平静。 莫止戈看了四周一眼,哈哈一笑,随手提过来一个少年,半是询问半是吩咐地说道:“程老先生,这个少年服侍你可还好?” 老人心中狐疑,虽然有所猜测,终究不敢肯定,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小许一向手脚伶俐,更兼心眼活泛,我们一向是很满意的。” “那就好!那就带他随我们去吧。”莫止戈停顿一下,继续说道:“还请程老先生告诉我离开的路线,想来,如此重地,不止一个出口吧?” 老人苦涩一笑,醮了一点朱策的鲜血,在地上粗略比划起来。 片刻后,莫止戈点了点头,“老先生果不欺我,与情报上逃生之路没有出入。” 程方心中寒意大起,不由暗叹侥幸。 莫止戈左手捏住小许下巴,右手将一颗黑色药丸掷进其嘴巴,左手运用巧劲一抬,药丸便滚落入少年之腹。 少年弯腰干咳不已,却被莫止戈一声冷哼打断,连忙站起,一脸害怕,当然,那深藏的丝丝怨恨也没有逃过莫止戈的眼睛。 莫止戈不动声色,示意两人先行离开,淡淡说道:“这是一枚药丸,南疆之物,七天之后,没有解药会死得很惨。好了,你们去吧。” 程方看了周围一眼,欲言又止,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莫止戈哂然一笑,双眼血色褪去,脑海血色光晕逐黯淡,终至不可见,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屹立场中,喃喃自语,“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 第九十七章 不周山,镇朱楼! 程方带着少年在通道内仓皇逃窜,身后,撞击声,求饶声,哀嚎声,怒骂声不绝入耳,令两人更是惊慌失措,只顾一个劲地沿着通道疾跑,气喘吁吁。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老人甚至觉得通道里似乎炎热了几许,发丝更是有发烫的感觉,不由口干舌燥,心中惋惜,遗憾,惧怕,种种感觉,不一而足。 两人心中畏惧害怕,全靠老人凭着模模糊糊的本能指引,低头狂奔,程方还甚至因为过于着急而摔了一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走到一扇门前,老人直接瘫坐在地上,脸色一片红润,不断喘气,少年蹲下身子,自己虽然也是气喘吁吁,却不忘为老人拂胸顺气。 片刻后,老人面色平静下来,在少年的搀扶下勉强起身,指了指石门,说道:“我们从这走吧!” 少年鬼鬼祟祟地看了后面一眼,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道:“老爷,我看那沈锋不知道为何,没有跟上来,我们不如逃了吧?也好过在旅途颠沛流离,落下个不忠不义地骂名?” 老人神色复杂,犹豫一阵后,思及那道谈笑杀人,神秘莫测的身影,最终缓缓摇头,瞪了少年一眼,叹息一声,“唉,就在门外等他吧。以那人的手段,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少年一脸不服气,却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就在这时,“啪啪!”两声,一个身影一边缓缓走来,一边轻轻拍手,笑道:“老先生果然有大智慧!” 身影自然就是莫止戈。 程方笑容苦涩,默然不语。 莫止戈看了一眼少年,眼神平淡无波,但小许却从中看到那刺骨寒意以及毫不掩饰的杀机。 “你若再说上一句不该说的话,我就将你五马分尸。” 当莫止戈在朱楼之下密室内问出那句君可曾见血衣侯时,朱楼营地内,王稻看着前方已经迅速整合起来的朱楼军,冷冷一笑,大喝一声,“杀!” 身后,炎烈猖狂大笑,一马当先,身上真气喷涌如浆,绕之疾舞,青红二气自成熔炉,散发出惊人炽热,无物可挡,触之即伤。 无数惨叫痛嚎响起,空气中甚至隐隐飘荡着烧焦的味道。 百骑势不可挡,又将朱楼军冲散,但朱楼军这次却是更快地围了上来,并且进退有序,竟然是在百忙之中布了一个简简单单军阵,十人一队,按梯次排列,前端凸出,从高处俯瞰,如一片片鱼鳞,赫然是用于进攻的鱼鳞阵。 王稻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大声呼喊,指挥军队的将领,眉头微皱。如此情势,此人却能当机立断决定使用偏向进攻的鱼鳞阵,而且竟然被他真正布置出来了。如此悍将,无论是胆识,还是谋略额,都不可小觑,北辽果然多人才啊! 可惜,秀眉刀应该来了。 但是 王稻看了一眼西北方向,视线可及,可见数百骑正分成三波,狂奔而来。 一波三折么? 王稻冷笑,继而大喝,“杀!” 在王稻冷笑之时,那名在忙于指挥朱楼军的披甲将领身侧突然出现一个阴柔的白衣青年,一记幽光闪过,血痕如细眉,在其身边护卫反应过来之前,那白衣青年一声冷笑,已经如游鱼滑入人群之中,随即不知影踪。 在王稻大喝之时,朱楼骑兵已经冲至百步以内,一场对杀已经难以避免,正当朱楼军军心鼓舞之时,王稻身后老鬼厉声长啸,尖锐穿云,越过一楼又一楼,渐渐尖锐,直至不可闻。 无而来论是朱楼军,还是诸武夫都无异样,武夫身后的马匹虽然略有躁动,疾奔如旧,而正在急冲而来的马匹却突然前蹄一软,七窍流血,直接将身后的骑士摔了下来,虽然骑士无碍,战马却再也没有冲锋之力。 如果是平时,就算下了马的骑士最多不过是影响战力,但如今可是在两支骑兵冲锋交战之时。 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冲锋,这也是最后一次冲锋。 武媚娘任战马自行前奔,飘身下马,身影如灵猫,矫健灵动,在人群中闪烁不定,素手轻挥,每一次出手却与阎罗无异,必将带走一条性命。炎烈虽然真气损耗巨大,却仍旧奋起余勇,刀身没有异彩,刀光却是清亮寒冽,迅捷如风,凶猛如火。王凤翔一声不吭,脸色严肃,额头上可见汗水滚滚,一把铁枪蓝光湛然,枪势简单直接,却是凶狠霸道,触之便是非死即伤。风流云端坐马上,已经弃剑用枪,虽然招式生硬,好在力大势沉,更兼应变迅速,虽然不如前几位战功赫赫,却也取了几个人头。 几人之间分别隔开一段距离,以便更好地发挥杀伤力与破坏力,但彼此之间隐隐却互相照应,节奏有先有后,却始终维持在水平线上下,虽然比不上那三清七星阵气机贯通,心神相印的强大,对于几名在来血衣军之前从为配合过的武夫来说,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百骑如巨刀,横贯而过,杀人如割草。 王稻等人毫不停留,身子下伏紧贴马背,纵马疾驰,一直护卫老鬼的成城,成晨兄妹此时终于有了动作。成城脸色冷峻,左手握着自己妹妹的右手,右手举过头顶,道道黑色真气如丝如缕,不断上涌,汇聚,逐渐成团,最终化作一个人脑大小的黑色圆球,幽暗深邃,恍若黑夜;成晨一声娇笑,右手反握着自己哥哥的左手,左手真气喷涌出潮,一道白色湍流直接由下至上灌入黑色球体。 恍若夜空中突然有闪电划过,耀眼炽亮,看似一闪而过,却引发了更为激烈地天地元气震荡。 风雨欲来! 黑白两色交织的圆球急速旋转,然后不断膨胀,延伸,然后扭曲,交缠,龙蟠虬结,盘根错节,继而循而复始,不断膨胀,不断延伸,形成一个径方一丈的灰色圆球,晦暗幽深。 两人抬头看着灰色圆球,齐声吟道:“远古有山名不周,高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镇!” 灰球上端凸起,凝缩变尖,下方由内向外扩张,厚实凝滞,恰如一座山峰。山峰块块嶙峋凸起,色泽黝黑,直欲脱离山体,直刺九天,却又彼此相连,浑然一体。 不周山! 灰黑山峰滴溜溜一个旋转,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弯弧,无声无息地坠入正在追击而来的朱楼军中,也不知将多少人压成铠甲下的血肉饼饼,然后砰地一声,所有的嶙峋块石纷纷飞射而出,溅射如雨,惨嚎连连。 成城脸色猛地涨红,并指成戟,指向黑色山峰,冷冷喝出一字,“散!” 一道黑色的环形气浪疯狂向外扩散,在虚空激起无数波纹震荡,十丈范围内,一切物体,无论是人,还是铠甲,触之即碎。 成晨微微低头,一声娇叱,“爆!” 黑色山峰于尸山血海中悄然滑行十余丈,直接炸成无数碎片,呼啸尖厉,破风贯脑,无坚不摧,势不可挡。 百骑远去,而原本紧随其后的朱楼军却是残肢碎肉遍地,鲜血如泉成河,恍若阿修罗地狱,惨绝人寰。 不周山,当镇世间一切敌! 此时,在一处营帐废墟内,有身影推开压在身上的营帐,挣扎着站起,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茫然失神。 他是宇文枭,一个莫止戈认定已经必死的人。 ------------ 第九十八章 两百骑相缀 乌州位于辽魏交境之处,又被血衣侯铁血狂袭三百里,不知有多少辽人因此而死,可谓生灵涂炭。更兼岚风城被接连踏破,本来固若金汤的防线被撕开一个难以弥合的缺口,血衣游骑得以随意深入,甚至可以说是长驱直入,本来就被血衣军杀得抛妻弃子,苦不堪言的北辽百姓更是被血衣游骑搞得提心吊胆,杯弓蛇影。只是,乌州毕竟位于卧龙阴山南麓,虽然有些许牧场草原,却还是以水稻谷物为主,不像离火域那样全域尽是广袤无边的草原,迁家徙户乃是常事,虽然害怕,畏惧,但终究不可能真正离开那些赖以活命的农田,实在无法,也只能是暂避山中,等游骑过了再重新归家。 因此,当莫止戈看到前方村庄一派了无人烟的废墟模样,可以说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心里终究难免有几分不忍,像那程方,早已经是一脸哀容,泫然欲泣的模样。 两国交战,又哪有是非可言?哪有对错可讲?血衣军如果不杀人,辽人难道不会泄露游骑行踪?辽人小孩长大后难道不会为他那战死沙场的爹报仇?辽军难道不会杀魏人? 仇恨因鲜血而累积,又因鲜血而沉淀,越发浓稠,越发难解。 谁也说不清北辽的岚风防线与血衣军的两辽战线下堆积了多少尸体,土地浸染了多少同袍,多少敌人的鲜血。 无论王朝兴与衰,一切苦难皆百姓! 莫止戈心中暗自咂摸着这句也不知道是诗是词还是古人留下的随口箴言的话,微微摇头。 那日百骑冲营后,便迅速摆脱追兵,与莫止戈三人在卧龙阴山山脉一处预定的地点汇合。幸好,为了以防万一,鬼军师虽然对俘虏朱楼下的大师不抱期望,仍旧预备了数匹战马。一行人马不停蹄,汇合之后立即按照鬼军师早就选好的道路,日行八十里,不急不缓,尽量从人口稀少区域穿行,走得倒是波澜不惊。 事实上,乌州的守军在短短时间内,被血衣军接连践踏两次,虽然耶律齐国治军严谨,驭下有方,仍难免军心浮动,战力下跌。据鬼军师分析,耶律齐国实际上已经放弃了乌州,最起码也得在后方重整旗鼓,养精蓄锐之后卷土重来,不然被血衣军再践踏一次,那可就真是一世英名付诸东流了。这也是莫止戈一行能在北辽境内能如此逍遥闲适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的乌州,血衣军与北辽军队都不可能派遣大部队来作无用之功,毕竟在魏文帝没有大举侵辽的打算前,单凭血衣军根本不可能在北辽占下一州,但如此并不意味着乌州一片祥和。两国的各种游骑斥候在期间穿梭不定,即是较量,也是另一个层次的占领。 毕竟,对于血衣军来说,耶律齐国的应对虽然避免了兵力的损失与战意的沦落,但也给了血衣军更加深入了解乌州地形地势,民情风俗,甚至是埋下钉子与陷阱的机会。而为了尽力削弱血衣军的成果,派遣精锐斥候与游骑于血衣军厮杀也是不得已的手段。 像武夫营分作七队,其中就有五队是从乌州境内穿行,乌州之混乱由此可见一斑。但乌州毕竟是天水域九州中有名的大州,游骑的机动性与隐蔽性又强,彼此之间倒是难得碰见,当然,不见则已,见则必分生死。 莫止戈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落在百骑后方,身体挺拔,不怒自威。不得不说,沈锋通过比武第一,鬼军师亲授队长,与携尸而来的神秘少女大战并平分秋色,独立完成击杀主将,破坏朱楼,甚至还俘虏了一位大师等事迹,虽然在队伍中一直沉默寡言,但却确立并巩固了自己的首领地位。 而且其虽然骑马在后,面无表情,但脑后那道偶然出现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血色光环却充分彰显着他的强大。脑后自成清光,那是佛教菩萨,道教真人级别的大能的异象之一,是其自身神意与元气相合相生的具象,沈锋何德何能,竟能达到这一步?就算是神通所化,也足以令人怖畏慑服。 莫止戈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前方不时投来的害怕,敬佩的目光。他的心神完全集中在另一件事上。 这几日与程方交流可得,那死鬼老头灵感突来打造出的朱楼箭的确有其厉害之处。程方与朱策这十数年的研究总结起来也无非是那几件事,炼石为液,提纯,然后便是图谋与兵器的融合。其中炼石为液以及提纯不过花费了三四年,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那步却久久没有进展,虽然凭着侥幸成功炼制出了几件样品,却始终没有掌握能够规模化生产的方法,甚至,这段日子来,程方更是几乎完全绝望。但是,在那位大人物看到样品的神奇之后,他就算是想罢手也已经是痴心妄想了。 但哪想到,朱策却突然灵感如潮,竟然被他找到了那条道路,朱楼箭的大规模生产已经是指日可待。但是,又有谁想到,沈锋突然袭至,随手杀了朱策,将他俘虏。 莫止戈微微皱眉,朱楼箭按照程方所言,也许只能增添几分锐利,却有乱人神智的奇效,只要被此箭射中,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会神智错乱,发狂而死,当然,这是样品的效果,但是应该也相差无几。莫止戈甚至能够想象万箭齐发之后,无数中箭士兵在自家阵地发狂作乱的混乱景象。 凶器啊! 莫止戈暗暗感叹。 程方也许没有朱策那么强的天赋,但对于基础知识的把握还尤有超出。他也许之前没有想到朱策的方法,但他亲眼看见朱策的炼制过程,甚至还帮他打过下手,只要多试验几次,想来为血衣军打造出朱楼箭不成问题。只是,其中必要的原料朱楼石血衣军却没有,好在每一支队伍都带来了两只信鸽,王稻已经将信息如实传给鬼军师,想来鬼军师自有决断。 至于自己这百来号人,当前的主要任务却是保护程方返回辽东,避免节外生枝。 只是 莫止戈转头看向远方,遥遥可见,有两百余骑正缀在身后,伺机而动。 ------------ 第九十九章 我有三策,屠村为上 当莫止戈看向远方那两百余骑时,宇文枭也正站在高坡上,远远眺望着沈锋一行人。 他先天体质异于常人,生具双心,天生神力,少年时更蒙当代左国师,那位来自长生道的第一使徒,司徒弥勒惜才,传授他吐纳心法一部,说可保他避过一劫。只可惜他生性愚钝,巨阙窍穴阻塞,虽然日夜勤练不缀,武学修为却没有多大提高,现年二十五六,也不过是一七品境界。但是,沈锋那一道生死劲对他而言,既是一劫,也是造化。左边心脏破碎,精气回流,不止如洪水泄堤般一鼓作气冲破巨阙窍穴,也让其武道修为暴涨到九品境界。当他醒来时,看到沈锋一行人扬长而去,便力排众议,坚持抽调两百精兵良马,远远跟在沈锋后头,一边伺机而动,一边却是联络分散在乌州的北辽游骑,试图强杀。 他坚持率精骑尾随而来,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帮令狐坚报仇,如果仅仅是这样,无论是输是赢,将来都不好交代。朱楼作为一个秘密的机构,哪怕是被沈锋突袭,也不可能被沈锋一个人就屠杀殆尽。而且,虽然连宇文枭的身份也没有被光明正大地告知朱楼之下的秘密,但朱楼自然有秘密档案记录每天的研究进程。 虽然朱楼最下那一层的人已经是面目全非,甚至在那个专门用来冶炼原料的熔炉里也发现了不少尸体,虽然有形似程方大师的遗骸,但如果其中没有猫腻,那个潜入朱楼的敌人为什么要整得似是而非? 只要没有确定,那么就有可能。 宇文枭可不会认为,同为大师,在亲眼所见之后,程方会还不知道制造朱楼箭。而这两日尾随,更是验证了宇文枭心中的想法,很明显,那位被众骑护卫的老人就是程方无疑。 宇文枭右手按在左腰的佩刀上,神色冷厉肃杀,喃喃自语,“血衣军,你逍遥不了多久了!” 莫止戈看着前方了无人烟的村庄,眉头深皱。 王稻从前头折返,低声问道:“沈先生,在此歇息片刻?那个计划也该跟大家透露了。” 莫止戈点了点头,低头沉思前行。 在随便找了几个个房子后,众人便就着干粮与先前打的野味应付了一顿,至于米饭蔬菜什么的,早就被那些惊弓之鸟带进了深山,米缸什么的干干净净。这一点,也没少惹起一大群莽夫的抱怨叫嚷,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也是心生不满还是其他原因,一向注重军律的王稻并没有制止。 一群人吃完后,自然自觉地出去替下放哨的人,一百人分作两拨,一拨吃饭,一拨警惕,倒是没有让宇文枭找到可乘之机。 一个时辰后,已经是日头西斜,莫止戈及风流云一行人正席地而坐,静静地听着王稻的布置。 这段日子来,凭借着实力与鬼军师的信任,百来人也大致划分为两个等级,像杨修,王凤翔等名列十强的人与王稻三人都理所当然地跻身领导阶级,其余人则属于手下,当然,他们之间自然也会有地位的差别,比如张山雄,凭借与沈锋及风流云的关系,与自身的豪爽,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小头目,负责保卫或者说监视程方两人。不过,在此等场合,自然没有张山雄的席位。 王稻语气平静,说道:“两日前,沈先生突入朱楼之下,不仅顺利俘虏了程方大师,还将朱楼之下的器具尽数破坏,尽力伪装了程方死去的假象。只是在当时的情形下,沈先生虽然神通广大,但终究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而且,可能还存在漏网之鱼,所以,这两天,后方那个叫宇文枭的人一直穷追不舍。” “而且,那个宇文枭身上似乎存在诡异之处。据沈先生所言,他当日曾经捏爆了其心脏,却不知为何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王凤翔仍是一身七色衣袍,闻听此言,一脸不屑,说道:“沈先生,难道你就不知道斩草除根么?竟然还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祸患。” 莫止戈淡淡瞥了他一眼,根本不予理会。 风流云微微皱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这种局面不就是因为你的不小心造成的么?难道 ”王凤翔一脸不忿,嚷道。 莫止戈眼角一抽,杀机一闪而逝,冷冷说道:“如果你能让我捏爆心脏而不死,我就死。” 王凤翔一窒,被沈锋杀机所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莫止戈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郁闷。哪想到,一个本来以为已经必死之人,现在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贴在身后,恶心又无可奈何。他敢打赌,莫看宇文枭一行人一副伺机而动的样子,但如果已方真的准备冲锋,他们肯定会避而不战,哪怕战,让他们以逸待劳,也可谓是一大败笔。但如果不战,让他们缠着,一路提心吊胆,可保不准什么时候那两百余骑会如水之就下。 而造成这两难局面的,虽然说宇文枭自身的古怪是根本原因,但自己毫无疑问也要承担责任?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砍了他的脑袋? 更可恨的是,修罗门毕竟是一个杀手组织,对于江湖上的传闻异事终究不够了解,自己至今仍然不明白那宇文枭为什么能活过来。 “我想,那宇文枭莫非是生具双心之人?”老鬼那道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响起。 “双心之人?” 老鬼咳嗽了一声,右手抚弄着左手上的似鸦非鸦,似雀非雀的小丫,说道:“一般人,哪怕具有双心,也不过是精力更为充沛点,还谈不上多出一条命。但我曾翻阅的那本古籍的作者在其后猜测,是否有秘法可以在失去一心后让其先天精血不丧,反哺己身,进而不止保住性命,甚至修为大进。他还提出了几种想法,可惜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定了。” “修为大进?哼哼,无非是再杀一次,这一次,我砍了他的脑袋,看他还能整出什么来。”莫止戈语气之间,杀气腾腾。 王稻笑道:“那完美就拭目以待了。想来诸位也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后面那宇文枭远不止让我们心烦意乱那么简单,他们一直在联系他们的斥候游骑,如果我没有猜错,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一定会有一场十面埋伏在等着我们。” 诸人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在一片宁静中,王稻继续说道:“现在有上中下三策。虽然我们的增援在这一块范围占据劣势,但也不是没有,我们可以趁其包围圈还没有真正形成之前,内外应和,突围而去。但是,我们损失惨重,两败俱伤在所难免。这是下策。” 炎烈沉声问道:“敢问上中两策?” “虽然说是十面埋伏,但最出乎意料的地方无疑也是最薄弱的地方。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向北辽境内突围,如果我们直接冲破宇文枭的阻拦,再次深入北辽游击作战,自然是出乎敌人意料,可谓奇兵。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以后的命运无疑更加凶险而不可预测,也许可以扩大战果,将北辽弄得鸡犬不宁,闻风丧胆,但也可能让我们身死异乡,默默无闻。而且,宇文枭以逸待劳,我们的损失也不少。” 王稻顿了一下,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至于上策,就是我们在这里设下埋伏,先行围杀宇文枭一行人,然后辗转游击,于血衣游骑配合,或者撤回辽东,或者围杀北辽游骑,建功立业。” 像武媚娘等心思透彻之辈自然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此策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想那宇文枭果断追击,就算不是帅才也不可能是一个傻子,在他把握着战场大势的前提下,他凭什么乖乖地进入你的圈套? “宇文枭会这么听话?” 莫止戈看了一眼武媚娘,笑了笑,身后血色光圈浮现,平静说道:“会的!因为我们准备屠村!” ------------ 第一百章 万千罪业尽归我身 风流云猛地站起,脸色铁青,一脸怒容,想要说什么却强自忍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至于其他武夫虽然诧异迷惑,却也只是皱眉深思其中含义,既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明言反对。 他们虽然被王稻邀请而来,但要说打架斗殴,他们还有几分心得,要说行军谋略,还真拿不出手,有班门弄斧之嫌。王稻叫他们来,一方面是为了确立他们的领导地位,以便更好地指挥,另一方面,也不无让他们更好地理解其中决策,更加尽心尽力的意味。但无论如何说,他们还真没有指手画脚的余地,或者说,为了他们以后在血衣军的前途,他们也不可能信口开河,桀骜不驯。而且,沈锋说这句话时身后血环浓而不厚,幽邃飘渺,却又恍若血玉,晶莹剔透,光晕浅淡,一副大家气象,除了那个与他私交甚笃的风流云,也没有谁敢捋其虎须。 现在的沈锋,随着其实力的逐渐展露,气势也愈发强势凝重,而且,沈锋每一次出手都会让众人看到其新的绝招,秘技穷出不穷,谁知道他到底隐藏着多少实力? 一开始不过侥幸战胜周如海,这段时间却又与那个疑似乱葬岗来人的年轻女子打得不相上下,展现众人弗如远胜的气机牵引的境界,还有那能与轮回碑相抗的神通,一场闯营归来,其身后更是时而偶现血色光晕,将众人对他的敬畏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之上。 他此刻端坐如山,不言不语,便是风流云也没有说话。 倒是另一道阴冷如蛇的声音响起,“屠村?这里除了我们,可是连牲畜也没有,屠什么?”杨修抬头看着沈锋,几绺乌黑发丝搭在额前,语气似有疑惑,眼神却寒如刀锋,亮若明星。 你要唯己独尊,还得问过我这一柄秀眉刀。 莫止戈微微转动头颅,视线平淡,投放在白衣青年头身上,说道:“你挑衅我?” “嗯?”杨修皱眉,他倒是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如此直接,或者说嚣张。 他自然是挑衅,但他自信他的态度控制的恰当好处,说是挑衅未免过于牵强,可要说是语气正常也全然不是。 但是,你沈锋凭什么撕破脸皮? 莫止戈看了周围一圈,风流云还是那副随时炸毛的模样,王凤翔这个欠揍之人在被他教训一顿后倒是面色平静,没有什么动静。其余人等都是沉默不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炎烈眼神里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这个他倒是能理解,炎烈在输给风流云后,一直不服,自己又与风流云关系密切,他有所怨气也是常理之中。 只是,风流云还真不好处理啊,而且,百人之中,想必也不缺少如风流云那样正义感过于强盛之辈。 他无意令其他人俯首帖耳,但是,他也不是能容忍别人挑衅之人。如果按照他的第一想法,自然是灭杀了事,但此刻深陷敌境,却不是内讧的时候。 莫止戈淡淡说道:“不服?等回辽东之后,我再把你打得心服口服。” 杨修冷哼一声。 王稻适时插话,说道:“屠村,自然不是屠这个村,而是屠村民。我们都知道,那人辽人都逃到了山中,我们不与他们计较,他们自然无事,但如果我们有心杀了他们,自然有办法。” “屠杀村民,看似是走投无路之举,实际上是一举两得。如果我们虐杀辽人,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辽兵无论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军规,都不得不主动求战。那时我们以逸待劳,如水之就下,自然可以一战而定,然后突围离去。” “如果,他们不来呢?难道我们就要杀害那些无辜之人?还是虐杀?” 王稻不理会风流云的咬牙切齿,继续平静说道:“如果不来,我们就杀人灭口,弃马入深山,严格说起来,我们马战还是不够精通,起码与我们步战比起来是如此。如果在深山老林中,诸位都有一身武艺在身,只要从那些村民手里夺来必需物品,足以支撑到我们返回辽东。而且,在深山中,就算那些游骑都弃马围追堵截,我们又何惧之有?” “至于无辜,他们是北辽,我们是大魏,是血衣,就没有无辜之说。我们不杀他们,他们日后难道不会杀我们?” 风流云还待再说什么,被沈锋挥手打断。 莫止戈看了一眼风流云,说道:“我知道道理你们都明白,但有些人可能还是接受不了。我只想说,我们屠杀北辽村民,也是北辽游骑逼迫所至,凭什么让我们自己承担罪责?而且,如果宇文枭肯来,我们自然可以不赶尽杀绝,如果他不愿意来,我们杀他们,难道仅仅只是我们自己的罪孽?他们北辽将领自己不顾百姓生死,我们还要替他们珍惜不成?” “这些话,你们都转告一下,如果还是不愿,他们可以选择旁观或者闭眼,但我的任务是尽可能地把你们带回辽东,所以我命令你们听从军令。” “这一切是我的决定,所以与你们无关。”莫止戈长身站起,冷冷抛下这一句,便拂袖离去。 王稻长叹一口气,意味复杂,也随沈锋离去。 武媚娘眼波流转,似有不屑,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王凤翔,炎烈默然站起,离去。 老鬼拍了拍风流云肩膀,佝偻着身子离去。 杨修容颜冷漠,自顾自地消失。 成城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风流云,眼神里似有挣扎,最终没有说什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错了么?”风流云声音沙哑,迷茫不解。 “你没有错,大家都没有错。”成晨双眼紧闭,声音平和宁静,如清风,似春雨,平淡无奇中自有安定心神的力量。 风流云抬头看着天空,天高云淡,但自己心底却恍若被山峰压顶,巨石垂落,压抑沉重,无尽苦闷,却难与他人分说,不由愈发心烦意乱,直欲发狂,一时之间,面目狰狞,直欲择人而噬。 成晨悠悠叹了一口气,左手竖起中指,轻轻搭在风流云眉心,“痴儿总是多心魔。” 风流云面色迅速柔和,逐渐宁静,呼吸平和,似已酣睡。 成城看着她,难掩忧虑。 成晨嫣然一笑,说道:“哥哥,我没事的。” 远处,莫止戈默默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终于放下心来,转头看向遥遥可见的宇文枭,眼里杀意沸腾,“万千罪业尽归我身,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侥幸不死之人如何选择!” ------------ 第一百零一章 符道三法 村子前面无河,好在后面有山,不然那些村民也不可能拖家带口还带着尽可能多的行李顺利地避到大山深处。 山,说是大山,其实不大,但作为卧龙阴山山脉的支脉的支脉的支脉,它也继承了卧龙阴山的一贯山势,南缓北陡,树高林深,枝蔓纠缠,猛虎毒蛇,绝对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但村民为了避过莫止戈一行,无论是孤寡老人,还是垂髫稚儿,都集体躲进山中,而莫止戈一行为了摆脱困局,返回辽东,无论愿意与否,也不得不向深山行。 莫止戈孤身一人站在一座民房上,背对着宇文枭,漠然看着脚下,身后血光成环,华丽却又内敛。 众武夫在一开始的纷纷扰扰之后,在王稻一行的镇压下,终于安静下来,一些生性嗜血好杀之辈更是一脸狰狞,满面凶狠,凶神恶煞。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眼神冰冷,放在腰间的左手更是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怎么样?”一道沙哑中略带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武媚娘一摇一摆,摇曳出道道动人的风景,款款走到沈锋身后。 莫止戈霍然回头,看着怀抱白猫的红袍女子,眸光如电,寒意如冰,片刻后,忽而展颜笑道:“什么怎么样?” 武媚娘右手轻轻将额前发丝撩起,悠然笑道:“万千罪业尽归你身感觉如何?” 莫止戈笑意愈发醇厚,伸手指了指女人身前那对峰峦,语气轻佻,“呼之欲出。” 武媚娘俏脸陡然染上一层红晕,越发明媚动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意外。 莫止戈与其擦身而过,平平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却让武媚娘哈哈大笑。 “我的心情,你不是看出来了么?” 笑着笑着,武媚娘捧腹蹲下,笑声渐低,如白玉瓷般的脸蛋却有两缕泪痕悄然流淌。 “人啊,总是自私的,哪有什么好人!哈哈!” 房下,成氏兄妹携手而立,身后蹲着风流云,风流云旁边,张山雄靠门而倚,双手抱胸,四人“看”着沈锋远去,神色复杂。 “妹妹,你会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 “嗯!”成晨双眼紧闭,却一直都在“看”着沈锋的身影,轻轻回应。 张山雄看了风流云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莫止戈默然前行,如武媚娘所见,他现在的心情可谓矛盾至极。一方面,因为风流云那样的人存在,也为了胜利地返回,他把一切罪孽担下,虽然没有后悔,但心里终究难免有几分沉重。无论有多少华丽或者正义的借口,屠杀平民终究是屠杀平民。但是,无论怎么说,他好歹有几分献身,或者说牺牲的光荣之感,但却亲眼看见某些人一脸嗜血贪杀之相,他心里却难免怀疑自身的选择。自己将罪业担下,有意义么?由此则会引申到另一个连莫止戈也不愿意轻易思考探究的问题。 风流云的选择证明了人性本善,那么那些嗜血之人的选择又证明了什么?人性本恶? 而现在,如果宇文枭潜前来,这些村民可能还不会受到太大的波及,如果宇文枭不来,他沈锋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阻止那场屠杀呢? 无论是泄愤,还是为了杀人灭口,或者是为了激起手下的凶气,他也没有立场阻止,但如果不阻止,与风流云的离心离德又在所难免。 但无论莫止戈心中如何纠结,时间仍是缓缓流逝,不以其意志转移。 大山近了。 村民近了。 屠杀近了。 莫止戈抬起头,隐隐可见那些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的村民,也可以看见某些莽夫嗜血的凶狠眼神,甚至随意扫过甚至可以看见某些人眼里淫秽的光芒。 本来百余骑中,大部分人说好听点是江湖好汉,绿林豪杰,不好听点,就是强盗流氓,土匪凶徒。又能期待他们会有什么高风亮节,温良恭俭? 而且,屠杀的决定可不是他们自作主张,而是军令。 军令,多么好的借口! 莫止戈视线可见,有人已经咧开大嘴,哈哈狂笑,右手扬刀,狂奔前往。 “我先来个开门红!”叫嚷如雷,轰然炸响,更是让莫止戈眉头紧皱。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一声佛号响起,如寺庙古钟,中正平和,清越悠扬,定心宁魄。 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白衣小和尚悄然出现在大汉前进的方向,双掌合什,面透金光,无尘无垢,恍若罗汉临凡,凛然不可侵犯。 大汉一声嘶吼,一刀挟带风声,狂暴斩下。 他已经无路可退,只有拼命向前。 和尚却是满脸惊骇,身影一闪,已在四五余米之外,在避开那一刀时还大声叫嚷道:“道士大哥,你不是说没事的么?” 众人一脸愕然,完全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小和尚明显宝相庄严,根骨更是不俗,便是说是罗汉下凡,金刚降世也有人信,怎么被普普通通一刀就被砍成丧家之犬了? 王稻看向沈锋,却意外地看见其嘴角竟然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由悚然一惊。 此时,一声长叹似从九天垂落,荡气回肠,却又如黄河九曲十八弯,百转千折,萦萦绕绕,不知其源,不知其止。 一个年轻道人蓦然出现在大树之顶,脚踩枝叶,不摇不晃,身着最常见的青色道袍,面容清秀俊逸,自有风流倜傥,头束道髻,袍袖招摇,仙风道骨莫过如是。 年轻道人长叹之后,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于虚空随手比划,铁笔银钩,横竖撇捺点,道道清光于指间流出,在空中勾勒成痕,淡而不散,点点清光如萤火,忽而在东,倏而在西,流窜飞舞,飘忽不定,却始终围绕在其手指划出的痕迹周围,神秘玄奥,如点点星辰,璀璨灿烂。 道道清光模糊不清,仔细看去却可以看出是一个小篆体的“封”字。 符箓成形那一刻,威压如铁幕,铺展开来,如山似岳。 虚空气流似乎阻塞凝滞,又如黑云压城,令人艰于呼吸。 当时符法乃有三种,一种事仿照天地山川,日月星辰而成的天符,一种是摹花草虫鱼之形,取万物之神而构的灵符,最后一种则是先贤古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而创造的众人之符,亦称文明之符的人符。此类符往往以博大精深的秦时小篆文或远古时期的甲骨文为基,再注以自身精气神意,构建成符,往往有一字成谶之能。 而年轻道人所施的正是三种符法之中最易入门,也是最难精通的人符。 “嗯?”莫止戈身影蓦然一闪,王稻只感觉眼前一花,沈锋已经出现在十余米外,再定睛看去,其已经来到那个一马当先的大汉身前,长身而立。 “云风,好久不见!” ------------ 第一百零二章 圣地门下二三人 年轻道人身体明显打了个踉趄,差点晃了下来。 倒是开始躲闪在后的小和尚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刚想说话,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双手合什,“沈大哥!” 莫止戈微笑颌首,右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一脸煦暖笑意,“果然。” “沈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咦 莫止戈涩然苦笑。 “你好像有变化呢,嗯,我看看,气机圆融,不漏不缺,既无煞意,也无暴戾,沈大哥,恭喜恭喜。”果然将手放到莫止戈肩膀上,仔细感应一番后,开心说道。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心里暗自摇头之余,却满是感动。他以为小和尚已经看出来眼下的形势,又哪里想到他只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并为他的武学境界感到欣喜。 既然还没有看明白,莫止戈也不愿意主动揭露,反正有人已经清楚了。 莫止戈抬头看着已经安然立在树上的李云风,再次笑道:“云风,好久不见!” 李云风眉头深皱,指尖清光恍若流水,清澈冰冷,缓缓流淌变化,周遭光线被其折射反射,色彩绚烂,模糊一片,影影绰绰之间,依稀可见是一个甲骨“镇”字,一笔一划,皆是生硬直接,恍若刀削斧砍,有凛然之意,更有超拔不改之志。 一符如峰,可镇天地。 李云风指尖放在符篆之下,微微颤抖,脚下树枝更是深深垂下,似乎不能承受其重。青衣道人艰难开口:“沈兄,我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果然似乎此时才发现其中诡异蹊跷,收回放在莫止戈肩上的右手,一会儿看看莫止戈,一会儿又看看李云风。 莫止戈哈哈一笑,指了指那些惊慌,害怕的村民,又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百骑,悠然说道:“我们谈谈,在此之前,辽人不能动,我的手下也绝对不会动手。” 李云风沉吟片刻,手中符箓清光逐渐黯淡,缓缓消逝,指了指东北一处,说道:“好!我在那里等你。” 莫止戈摸了摸下巴,身后,王稻驱马赶来,低声问道:“沈先生?” “嗯,把他们围起来,先不着急动手。另外,派人给宇文枭传个口信,让他们全军都知道,如果两刻钟后,他们还不来,就休怪我们展开屠杀了。” “还有,我们的目的是胜利,是生存,是回去,不是杀戮,更不是强奸,不是虐杀。” 最后一句,莫止戈语调不见明显提高,却如有清风相送,人人可闻。其身后,更有血环如燃,磅礴雄浑。 人人皆惊,那些眼神狂热嗜血的人更是畏惧地低下头颅,不敢言语。 卧龙阴山北陡南缓,此处也不例外。南麓地势平缓多树,北坡却是怪石嶙峋,峭壁如刀削,不见几株杂木,好在有清风徐来,云卷云舒,增添了几分景致。 莫止戈,李云风,果然并肩而立,莫止戈的话语声袅袅萦绕,缕缕不绝。 就如你所见,我也有我的难处。如果能够不杀,难怕是北辽之贼,我也不愿意滥杀。但当下情势,前狼后虎,苦苦相逼,我不杀人,人便杀我,又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莫止戈也不管李云风做不做声,自顾自地将与他分手的后的简略说了一遍。当然,黄河野鸭渡口的那个老人,那条阴阳鱼道仅仅是一一桩机缘为由,随便带过,并未详谈。听沈锋说完,李云风眉头时皱时舒,似乎陷入矛盾挣扎之中,倒是果然还是脸色平静,不言不语。 莫止戈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滥杀辽民,我已经派人传信给宇文枭,如果他愿意前来进攻,我自然也不必杀那些可怜的百姓。” “两刻钟,没想到沈兄对时间的把握如此精准。”李云风说道,语气冰冷,似有嘲讽,又似不屑。 “如果辽军不顾自己百姓死活,我等魏人,又何必越俎代庖?”莫止戈恍若没有听出李云风语气的不屑,淡淡反问。 “如果我跟果然不在这里,如果辽军不至,沈兄是不是准备杀人泄愤?”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们现在就已经杀人,慢慢杀就是。杀人放火,场面越大越好,不愁辽军看不到。辽军如果不至,那我们就遁入山林,临走前,杀人是免不了的,一半是为了泄愤,一半也是为了灭口。” “手段恐怕还会要多残忍就有多残忍吧?” “李云风,你是魏人。你在这里游历,助人为乐,却是魏国的叛徒,你这是在为虎作伥,是非不分。”莫止戈强自压抑着怒火,低声吼道。也不知是真的为此生气,还是气恼李云风硬生生地撕开了那块黑幕,将他的想法直截了当地挑明出来。 李云风扯了扯嘴角。 果然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你们在这里帮这些你认为无辜的辽民,你可知道如果那些朱楼箭真的被投入战场,又有多少血衣军士因此死去,甚至生不如死?而那些箭又有多少可能是出自这些辽民的哥哥,丈夫,父亲手里?他们无辜,你们相护,很好,有朝一日,辽军马蹄南下,谁来相护那些无辜的魏人?” 莫止戈重重地冷哼几声,愤而离去。 “辽军若来,他们不死。辽军不来,他们必死。你们若挡,你们先死!” 短短二十四字,字字掷地有声,若铁锤,似铁钉,狠狠地敲打着李云风两人的心,使他们艰于呼吸。 “我们错了吗?” 李云风喃喃自语,声音在轻风流云之间徘徊,在峭壁孤木中抉择,飘飘荡荡。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良久,果然小和尚平静颂道,面泛金光,无尘无垢。 “哈哈,真有趣,看样子,你们魏军在杀辽民之前得先杀魏人啊!” 在离此地大概三百米开外,木古捧腹大笑,身后紫眼黑袍男人站立如松,双眼紧盯着一个倚树而站的黑色宫装妇女,紫芒闪烁不定。 蛛后姿势倒是闲适自在,面容模糊不清,声却如清泉流淌,悦耳清澈,“所以,本宫说嘛,你们这些圣地就是麻烦。” 木古终于站起身来,冷声说道:“可惜,圣地自然有其底蕴与实力,哪怕是朝廷的眼中钉,他们也有资格让你们继续麻烦。” 蛛后挥了挥手,笑道:“别,你若麻烦也是麻烦北辽,跟我可没事。不过,圣地何其高远,何必在意红尘?按照我们的默契,既然我们相逢于此,在这一队辽军返辽之前,我们就先不要分开了。” 蛛后说完,站直身子,双手负于身后,淡然不语。 天人不动,天地动。 随着蛛后负手作势,以其为圆心,似乎有道道涟漪扩散开来,重重叠叠而去,一浪高过一浪,瞬间便覆盖其身周三十丈。 浪静! 风平! 光黯! 黑袍男人紫眼蓦然大放光华,如两盏明灯,烛火摇曳,照耀身前身后。 木古面色凝重,片刻后,终于展颜笑道:“蛛后果然不凡。可惜,乱葬岗还有一人。” 蛛后笑得愈发开心,说道:“圣地门人嘛,那不是还有两个?哈哈哈!” 此时,在莫止戈一行人开始停马休息的村庄,谷笑汐抽了抽动鼻子,皱了皱眉那双好看的柳叶眉,青布圆口绣花鞋狠狠地蹬了几下地面,单手握拳,放在面前,还摆动了两下,愤愤说道:“沈锋,这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 第一百零三章 何憾之有?何惧之有? 宇文枭端坐在战马上,身披铁甲,腰佩一柄紫鞘蓝把腰刀,面容肃然,身后是两百精骑呈扇形散开,身前坡下有一骑遥遥前来。 宇文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高云淡,寂寥高远,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座大山,眉头微皱,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戾意横生,越发烦躁。 来人在坡下百米处便勒马驻足,只是高声喝道:“宇文小儿,我家主人有令,尔等辽民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间。两刻钟后,如果尔等不至,休怪我家主人辣手无情。” 来人自然是张山雄,在外人面前,他倒是给足了沈锋面子。 宇文枭眯眼成线,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按在刀柄上,沉默不语。 身后,有副将大喝:“大胆狂徒!安敢放肆!给我拿下!” 宇文枭左手握拳举臂,本来有所骚动的骑兵瞬间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只闻马匹不安地踢踏声。 张山雄思及来时那个闭眼温柔的女子说的话,再次大声喝道:“我们也只是要回去,不屑滥杀百姓。但如果尔等将我们逼至绝路,还请谨记,那些辽民是因你们而死。” “两刻钟内,要么你们前来救援,要么你们就往东南百里,让我军离开。否则,那便战吧!” 张山雄喝罢,也不多话,直接调转马头,纵马返回。 宇文枭面色冷漠如冰,只是漠然看着其离去。 身后,一位年老副将侧身过来,低声说道:“将军,他们以逸待劳,我们不可妄动啊!” 宇文枭斜了他一眼,冷冷问道:“难道,你想告诉我,我们北辽军士非但不能护住北辽之民性命,反而要向他们举起屠刀?” “宇文将军,他们自己要杀人,我们又何曾举起屠刀?” “周将军,你也是朱楼军中的老将,骁将,难道就不想为令狐老将军报仇?” “宇文将军,老将军曾经说过,将军不止要将已方军士,更要将敌军要害,如此方不负将军之名。大局为重,老夫不敢顾私望公。” 宇文枭呵呵一笑,满是不屑。 周姓副将也是冷冷一笑,默然以对。 “我知道你不服,但我希望你能够服从命令。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老将军的眼光。” 周姓副将神色略微缓和。 “事实上,就算我们不理沈锋明目张胆的威胁,我们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将他们击杀于乌州。他们单兵素质明显高出我们一大截,如果避往山林,游击作战,我们又能如何?但是,程方大师还在他们手上,我们就算不能将大师夺回,最起码也应该保证血衣军得不到他。” 老人神色凝重,终于放下心中的轻视于怨恨,说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游击作战,他们的确可以。但这样一来,虽然能避过我们的追杀,但返回南魏却更为艰难。俗话说夜长梦多,智者所不取也。或者说,只要还有其他道路,他们就不会选择这条道路。而观沈锋行事,无论是百骑冲营,还是孤身潜入朱楼,都是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他这一次,恐怕不止是想以逸待劳,一战而下,彻底摆脱我们,还想在乌州境内迂回纵横,见缝插针,扩大战果,直接撕开乌州防务的伤疤。” 老人遽然一惊,乌州境内现在是游骑的天下,还真没有系统的防卫,如果真的被他们摆脱朱楼精骑,恐怕还真的不可收拾。由此看来,当初宇文枭力排众议,执意追击,竟是早就看到了这一步,而自己却被嫉妒,愤恨蒙蔽了头脑,却没想到那沈锋竟然贪心至此。 周姓副将在马背上深深鞠躬,说道:“将军果然英才,周某心服口服。只是不知道下一步我们又该如何自处?是在此按兵不动还是暂避敌锋,继续尾随其后,伺机而动?” 宇文枭哈哈一笑,一脸自信平稳,说道:“不,两者无疑都会降低我方士气。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死战。他敢百骑冲营,我们身后有两百精兵,莫非还不敢与他决一死战?” 周姓老人开始大惊,继而明白过来,心中不由大为叹服。的确,这才是最好的时机,沈锋所作所为,屠杀平民,无疑激发了身后军士的血性与士气。就算一战死尽,血衣军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而这毕竟是北辽境内。 至于己身生死,周姓老人咧嘴一笑,自参军日起,自己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军人不死在沙场,难道还死在女人怀抱里不成? 宇文枭狂笑扬刀,大喝道:“壮士战死沙场,可有憾乎?” 身后两百骑纷纷拔刀,刀锋雪亮,寒光冷冽,直欲破风开云,大声应道:“死得其所,何憾之有!” 喝声如雷。 蹄声如雷! 莫止戈站在一棵大树上,俯瞰着宇文枭气势如虹,奔袭而来,眉头紧皱。 局势果如王稻所料,宇文枭狂奔而来,但是,己方真的能够取胜么?或者说,真的能够不付出惨重代价么?而如果两败俱伤,自己麾下的百余名武夫真的能够安然返回辽东,顺利完成任务么? 莫止戈若有所思,似乎隐隐触及到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却又如雾里观花,模糊不清,水中捞月,虚实莫辨。 无论怎样,血衣军想来不至于害死自己。 莫止戈也只有如此安慰自己。 而且,就算真的九死一生,凭自己的本领,未尝不能逃脱,卷土重来。 莫止戈如是想道,心神终于安定下来。 他自从修罗血丝一生二之后,对真气的控制就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入微入化,由此衍生而至的,对生死剑的领悟与发挥更是有赫然开朗,一通百通之势,由此更是悟出了三项神通,或者说生死剑这门神通的三种应用方式,生死圆,阴阳环以及虚实道火。 其中,生死圆圆融无缺,刚柔互济,相生相和,大有无懈可击之势,乃是莫止戈当前最强防御之式,当初莫止戈便曾靠此接下谷笑汐一记霸道无匹的轮回碑;至于阴阳环却是虚实并举,攻守兼备的秘法,阴阳割昏晓的异象便是其显化之一,即可于神魂层面肆意攻伐,也可鼓荡真气尽情激发,即可伤敌于莫测之际,也可防守得滴水不漏,而其显化在外,更有震慑心神的奇效,毕竟,脑海清光环绕,凝而不散,那可是上天人的标志之一;至于虚实道火,却是批亢搞虚,避实击虚的法门,由敌人心神漏洞入手,顺势而为,在神魂层面燃起道火,轻则令其杂念纷呈,走火入魔,重则直接失魂落魄,根基沦丧,再无翻身之日,说是魔火倒更为恰当一些。 三大法门在手,更兼寸步杀剑,杀戮心境,藏风步,如意四十九式,纵横指,长生莲,龙渊术等等,大不了暴露真正实力,一走了之。 何惧之有? 莫止戈扪心自问,畅然大笑。 也就在此时,一声娇笑如清铃响起,悦耳至极,声音更是清亮如滚珠,“呵呵,你傻笑什么呢?” ------------ 第一百零四章 无垢金身 莫止戈转头望去,后方不远处,一个高大汉子身披麻衣,披发成辫,正身子微蹲在大树之上,橘红双眼杀意沛然,冷冷瞪着自己,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发难。 红眼僵尸,凶威赫赫,却有一个极其搞笑和简单的名字,大黑。 莫止戈看着麻衣僵尸,说道:“谷姑娘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 大黑身后一个身影身着蓝布黑襟常服,闪现出来,其柳眉杏眼,明眸善睐,笑容璀璨如春阳,正是谷笑汐。 少女蹲在红眼大黑身旁,说道:“我这几日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你那生死圆的几种破法,因此来试上一试。” 莫止戈哈哈一笑,指了指谷笑汐的衣服,说道:“你怎么还是这身衣服?换了衣服再来打吧。” 少女脸色微红,转而娇嗔道:“果然讨打。” 身旁大黑一声嘶吼,双眼橘红浓稠似血,身体猛然高高窜起,然后轰然砸下,如巨石被投石车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紫黑双手握拳,狂暴砸下,如巨锤压顶,声势惊人。 “我倒是没想到,北辽圣地跟军队有如此默契。” 莫止戈不屑笑道,身子后仰,以一记最为普通的铁板桥暂避其势,然后如金鲤穿波,悠扬地在空中一个后翻,稳稳地立在三丈外的一个大树上,枝叶摇曳不已。 “你都甘愿沦为血衣走狗,还要笑我?”谷笑汐皱眉,不解说道。 “我可不是圣地门下。” “圣地,也是北辽的圣地。倒是你,一般武夫可不可能明白其中微妙,你到底是谁?”谷笑汐俏脸含霜,冷声叱道。 “我,我叫沈锋。家住沈家庄,门前倒也没有什么景致,只有两颗树,一棵是枣树,一棵还是枣树。”莫止戈轻声调侃,浑不在意。 谷笑汐冷哼一声,素手摇铃,叮铃清脆,如清水洗落石,清冽舒缓。 大黑仰天狂嚎,脚边青叶枯黄一片,身影直直冲过三丈,恍如狂风,瞬间到了莫止戈身前,然后铁拳如雨,拳势如风,拳力如雷,蛮不讲理地朝前方砸去,每一拳都恰好砸在同一个点上,如一串雨线连贯而射,浑然一体,于瞬间便往莫止戈横于身前的斩铁剑正中狠狠砸落九拳,如天神巨锤。 第一拳落下,斩铁猛然凹陷寸许,莫止戈正要借力反弹,第二拳又紧随其后,落在第一拳的拳印上,斩铁再弯,如是者九,斩铁弯至半圆,几至莫止戈胸口。 “啊!”莫止戈一声闷哼,然后有闷雷炸响,狂风骤起。 大黑纹丝不动。 莫止戈身影恍如落叶,被狂风一卷十余米,踉跄站定,沿途所过常绿青叶纷纷落下,零乱如雨。 谷笑汐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莫止戈脸有愠色,双手平伸,掌心向下,借此平稳体内紊乱的真气逆流。 一介红眼僵尸,怎么可能将他逼到如此田地?归根结底,还是谷笑汐开始那句,生死圆的几种破法?不管莫止戈相不相信,下意识中,莫止戈已经弃生死圆不用,改用最简单的,最基本的招式,这样不只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甚至在拿最锋利的矛当盾用,简直是贻笑大方。 莫止戈冷然一笑,不见其有什么动作,身影便直掠十余米,无声无息,悄然出现在大黑身前,然后平静推出一掌,刚好印在红眼僵尸两眼正中,眉心之处。 大黑身上白烟蒸腾如雾,脸上汗水如潮,苦苦挣扎,脚下大树发出不堪重负的**。 莫止戈冷哼一声,手掌前方有血环亮起,晶莹剔透,凝练如石却流动如液,瞳孔更是一明一暗,明如血火,暗如污血,无形之间,增添几分鬼魅诡谲之感。 下一刻,谷笑汐身影扑来,莫止戈掌前血环猛然黯淡,缩回掌心,手掌之上,两道血丝一如灵蛇,一如怒蛟,两相交缠,将整个手掌爬得密密麻麻,如藤蔓丛生,狰狞恐怖。 大黑如被天神挥巨棒所击,砰的一声,整个身影一路扫叶折枝,凄惨无比地倒在四五丈外的大树之前,大树剧烈摇晃,落叶满身,其额前掌印深入半寸,栩栩如生,口鼻中紫黑鲜血汩汩溢出,一时之间,难以动弹。 谷笑汐转眼便至莫止戈身前,右手之上,金铁光泽闪烁,将整个如玉手掌染成浅灰淡黑之色,化作一把砍刀,斜斜砍向莫止戈脖颈。 一掌之下,嘶嘶风声无由而生。 莫止戈心中一紧,却不退反进,左手由下而上翻起,侧封架住其来势,右手握拳,径直甩出,如鞭似锤,袭向其胸前山丘。 两人在履树顶如平地,进退有法,身影交错,击拳,挥掌,抬膝,横肘,最简单的技法中蕴含着各自体内或磅礴霸道,或诡异森严的真气,屡屡相撞,闷响连连,令人闻之生畏,直欲掩耳。 但两人一个满脸笑容,一个面色平静,沉默地挥拳劈掌,与对方血肉相撞,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声,恍若冬雷震震,又似刀枪相击,连绵不绝,低沉压抑。 在两人下方不远处,一僧一道并肩而立。 果然双手合什,默默低眉。 李云风瞥了红眼僵尸一眼,低声叹了口气,然后右手在虚空勾画,指尖有清光如水流溢,短短几笔,勾连转折,一道符箓顷刻成形,赫然是一个甲骨文的“镇”字。 “镇”字在空中划过一道长虹,转眼便至红眼僵尸身前,猛然一跃,如鱼跃龙门,又如狂龙昂首,在大黑头顶化作一道方印,尺许大小,径直落下,直接将凶悍绝伦的红眼僵尸的下半身压入土中。 镇天地,劾鬼神! 一向是玩世不恭的年轻道人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和尚,不解问道:“果子啊,那个乱葬岗的女子要拖延时间我还可以理解,怎么沈,沈兄也任由她拖延?这百来号人,少了他,可少了一个极强战力啊。” 果然小和尚抬头,低声说道:“你不是正在帮他么?” “狗屁,我只是降个僵尸罢了,这不是道士的本分么?这些骑兵征战互杀什么的,我可不爱插手。”李云风一口唾沫吐到地上,大声辩解。 “阿弥陀佛,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 “道士大哥,那天清晨你在黄河岸边悟得人符,有锦鲤翻波而舞,戏水为乐,更有仙鹤口衔朝霞,紫气东来。” “哪里哪里。” 果然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天夜里,你鼾声震天,我却突然顿悟,有仙女散花,倏忽东西,又有众佛诵经,振聋发聩,我似乎看见金光万道,三百罗汉列坐两旁,六大菩萨接引于前,恍若一梦。” 李云风皱了皱眉,似喜似忧。 “醒来之后,我才明白,我已经成就无垢金身。”果然低声说道。 李云风眉毛猛地挑起,正要说话,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强自忍住,只是脸色悲喜交集。 “既然我们都不想打仗,那就让沈大哥上吧,毕竟,我们的目标只是救得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果然平静说道。 说完,这个一直以来木讷柔弱的小和尚双手合什,一步跨出,却恍若缩地成寸,右脚落下时已经出现在莫止戈身前,出现在谷笑汐的手刀前。 嘭! 一声低沉几至不可闻的轻响,谷笑汐一掌已经印在果然小和尚的胸前心脏之处,整条手臂之上黑气缭绕纠缠,恰如道道绳索,又似条条蟒蛇,游动流转,煞气外露,手臂却是通体紫色,如一节紫竹,一段琉璃,剔透晶莹,竟然给人几分优雅之感。 但如此强势霸道的一掌印在这个白衣小和尚的白衣上,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波动,白衣仍旧纯白无瑕,不染尘埃,甚至连一丝皱纹也无。如此威势的一掌,竟若春风拂面,过而无痕。 谷笑汐那双好看的柳叶眉缓缓扬起,煞意蕴藉其间,似有无尽雷霆隐藏在重重乌云之后。 佛门有这种手段自然不奇怪,毕竟佛门是出了名的贱骨头,但如此年轻的和尚便有如此大能,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是屈指可数。而且,佛门一般的护体功法讲究的“身心如金刚,不动亦不灭”的金刚不坏,就如铁刀砍铁甲,好歹有几分铿锵之声,可不是眼前这般诡异小声到令人无奈,甚至无力。 这自然是佛门神通,而且绝对是可以于佛门流传最广,也是最根本的金刚法身相媲美,甚至更强的法身神通。 谷笑汐眯起眼睛,想起一桩事来。 五百年前,小雷音寺有活佛弥勒出走,落脚方寸山,建轮回寺,传小乘佛法于世,从此奠定了一代圣地的基础,而后一百年,有一白衣僧人,孤身一人由方寸赴小须弥,一路传经布道,小乘佛法由此盛行天下,却不知为何,也不知从何时起,天下传闻白衣僧人乃弥勒转世,皆称“食得白衣僧人一片肉,便可长生至不朽”。由此引来大小邪魔百零八,纷纷欲食其肉,饮其血,白衣僧人端坐高塔三天三夜,任群魔乱舞。三日过后,白衣僧人起身诵佛,有大日行天,普照世间,白衣僧人全身无垢无尘,毫发无损,诸魔皆礼敬此僧,钵依座下,世人因此唤其无垢尊者,又称伏魔大士。 但那又如何? 无垢? 我乱葬岗正是世间至污至垢之地! ------------ 第一百零五章 两道铁流?三道! 谷笑汐一声冷笑,右手之上无数黑色光带猛然缠绕成五股,不断凝缩延长,狭长尖锐,寒光冷冽,同时其五指弯曲成爪,于真气幻化而成的鬼爪融为一体,紫黑交杂,狠狠地向眼前之人的心脏抠去,厉鬼掏心。 果然神情宁静,右手中指与拇指轻扣成环,小拇指与食指微伸,无名指紧随中指弯曲,拈花微笑,不言不语。 “唔!” 一声闷哼,谷笑汐双眼神光炯炯,身影一退两丈,柳眉紧皱,沉思不语。 虽然那一击本来也只是试探,远谈不上势在必得,但其结果还是让谷笑汐大感诧异。那一爪抓去,竟似浑然没有落入实处,好像抓住了一个溜光发亮的肉球,滑不溜手,没有着力之处;又如砍在湍流之中,水花过后水自流;更似一只苍蝇落在光滑的镜面上,根本不能驻足。 没想到,眼前这清秀的小和尚竟然能将无垢金身修到如此境地。 谷笑汐冷哼一声,身影后退三步,双眼闭上,细长的柳叶眉柔柔地搭在杏眼上,竟有一份说不出的美感与魅力,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于此同时,一道曼妙婉转的声音响起,平静冷冽。 “吾居冥宫!” 树上,谷笑汐安静闭目,树下,红眼僵尸恍若困笼之虎,嘶吼连连,其头上“镇”字符箓道道清光流转不定,缓缓旋转,如华盖铺展开来,每一笔都不断向内扩展,延伸,显化出无数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脉络,更显深邃。 如果说开始李云风的一笔一划就如大树的枝干,主次分明,井然有序,互相支撑,现在就恍若把枝干剥离开来,露出里面那复杂却又自有规律的天成花纹,或者说脉络。 入微入化! “征调鬼神!” 随着谷笑汐清冷的声音响起,红眼僵尸猛然双手抓地,紫黑光华如水,瞬间染遍其方圆十余米,黑黄一片,大黑仰天无声狂啸,橘红双瞳熊熊燃烧。 “啊!” 一声暴戾,愤怒的大喝,大黑双手握拳如锤,落拳如雨,不管不顾地向头顶那道符箓击去,发出咚咚闷响,清光涟漪一片,却仍旧是不浓不淡,一如先前。 因为,不知不觉间,那道符箓已经转换成专门“封天锁地,咫尺天涯”的封字符。 树上,谷笑汐已经睁开眼睛,一脸愤怒,冷声叱道:“牛鼻子,符法造诣入微入化,怎么连最基本的江湖规矩都不懂么?” 李云风哈哈一笑,正要回答,却被果然小和尚的声音打断。 “道士大哥,我可以的。” “嗯,好,你们就算以二敌一,又能把果子怎样?但是,你们可别搞什么卑鄙手段,道爷在旁看着呢。” 谷笑汐冷哼一声,不予理睬。 树下,大黑头上的符箓缓缓黯淡。 红眼僵尸却不待符箓完全消散,便猛地双手撑地,身影携带一阵恶风,扑向白衣和尚,右手铁爪森寒,直接抓向果然脑袋。 远处,王稻一马当先,身后杨修等人并列一排,再往后,则是一众武夫,人人披甲持枪,更是将自身最顺手的兵器置于马身,或临阵磨枪,或抬头望天,或神情凝重,沉默不语,或满嘴荤话,骂骂咧咧,无一例外,都端坐马上,等待那声冲锋号角响起。 王凤翔七色衣衫外也套了一身铠甲,此时正一边摩挲着手中长枪,一边状似闲适的冷眼看去,由右往左,当眼神接触到那一袭白衣时,心中悄然浮现一丝冷笑。 一个行走在暗夜里的潜伏者,却一袭白衣,不是作死是什么?平时倒还罢了,在两军冲锋陷阵的战场还是如此,不着盔甲,赤手空拳,你以为你是谁?北辽那位镇南王,慕容破军?还是大魏东南那尊乘龙观沧海的大能?但王凤翔却不可能去提醒什么,关系还没到这个份上,看在战友的份上,暗地里不放冷箭,已经是他王凤翔仁至义尽了。 无他,唯相嫉也。 那沈锋虽然强大莫测,但毕竟比他年长十余岁,那成氏兄妹虽然合击无双,毕竟身有残疾,而且毕竟得是合击才行。但杨修这柄秀眉刀,年岁与他想差仿佛,一身实力却不在他之下,甚至尤有胜出,王凤翔扪心自问,如果两人狭路相逢,他还真没有活下来的信心。如此人物,试问,岂能不让一直以来,心怀大志,从而苦苦隐藏实力与心智的王凤翔心生敌意? 杨修似有所察,扭头望来,眼神阴冷。 王凤翔连忙低头,避过,然后将视线投向后方,开始那边闷雷阵阵,不看也知肯定是那位神秘强大的队长与那位同样神秘强大的携尸女子又已经开始了战斗。 说起来,无论是阴柔鬼魅的杨修,还是魅惑众生的武媚娘,还是那个精通毒物与驭兽的老鬼,还是那对虽有残疾,却靠那记“不周山”确定了在队伍中的独特地位的成氏兄妹,亦或是那个一直神经兮兮,多嘴多舌的风流云,亦或是他这个“鲁莽狂傲”的年轻人,还是鬼军师特派而来的使者王稻三人,无论心中对沈锋观感如何,最起码表面上还是对沈锋言听计从。 而事实上,他本来以为沈锋在大比上战胜那位威名深重的枪王周如海已经是其极限,哪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奇迹却还在上演,气机牵引,驭剑飞行之术,能与轮回碑正面相抗而不落下风的生死圆,以及闯营归来后,沈锋脑海时而浮现的血色光环,都在彰显着其进步与强大。 便是一直以来,自视甚高的王凤翔也有几分心灰意冷,有时甚至忘记那个“鲁莽狂傲”的七彩宗少宗主。 但意想中的一切并没有上演。 远处,那个一袭青衫的道士正双腿箕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看得津津有味,而其上方不远,谷笑汐与那个红眼僵尸正在疯狂围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带起阵阵狂风,落叶乱舞,而处在风暴中心的小和尚却是岿然不的,安稳如山,只留给了王凤翔一个坚定,平静的背影。 王凤翔心中惊愕实难言说。 那个小和尚与道士他都是认识的,甚至他还知道那个小和尚有一个古怪的法号,果然。但,但那个一直以来毫不起眼,沉默到可爱的小和尚怎么可能有如此实力?说是金刚不坏也不过如此吧。 果然,果然沈锋行事不可能那么简单,他又哪里是一个仅仅因为旧情就改变自己计划的人?幸好,幸好自己没有故意表现鲁莽狂傲,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但是,沈锋去哪了? 就在王凤翔思及此事时,头盔上却传来几声轻响,转头望去,沈锋已经披甲戴盔,手持铁枪,背背长剑,此时正极其轻佻地用手中长枪随意地敲打着王凤翔的铁盔,咚咚有声。 “你在看什么呢?” 语气散漫随便,不见丝毫重视。 王凤翔却不敢怠慢,更不敢计较沈锋此时的轻佻举动,连忙低声回答说:“神仙打架,云里雾里。” “唷,你小子还文绉绉的啊!” 王凤翔心中一惊,随即一紧,暗道不好,竟然忘记自己所扮演的身份,正要补救,却发现沈锋浑不在意,已经驱马到了王稻身边,并且领先王稻半个马头。 沈锋饶有深意地瞥了王稻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然后放眼看了一眼宇文枭来势,嘿嘿一笑,放声说道:“我们布局于此,那小儿却妄想凭着几分血勇破局?哪有这么容易?大魏武夫没有这么脓包,血衣军没有这么窝囊。” 莫止戈右手铁枪举火烧天,左手拉着缰绳,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大声喝道:“血衣在此,挡我者死!” “血衣在此,挡我者死!” 沈锋身后诸武夫心神澎湃不已,又看到宇文枭来势如潮,心中仿佛有烈火熊熊燃烧,直欲长啸,熏心燎肺,不由大喝回应。 诸武夫纵马奔驰,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如水之就下,势不可挡。 也就在此时,在宇文枭一行的斜前方的山道,有一支骑队奔涌而出,滚滚铁流,化作一道楔形箭头,狠狠地往宇文枭一行中部钉去。 ------------ 第一百零六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说是钉,未免对那支骑队不公平,事实上,在这个时间段,三道洪流皆滚滚而来,莫止戈甚至可以预见三道铁流会在多久之后,在何处正式碰撞,但是,自然不可能相撞,然后相杀,虽然彼此都很想杀。 宇文枭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斜前方的异样,也瞬间反应过来,如果按照这种情势发展下去,已方会在百米开外与沈锋直接对阵,而那时,现在还在斜前方的铁流会恰好冲进已方中段,将身后这两百骑拦腰斩断,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为什么此人会来得如此迅速?他两日前可还没进入乌州啊,按照情报,他起码也得再过三个时辰才会赶到,这也是自己迅速决定前来决战的另一个原因,但是,这是为什么? 宇文枭看了骑队当先那个手持两柄短枪的身影,满是不解。 但是,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明知敌军以逸待劳,还是冲锋陷阵,是悍勇。 明知敌军设下埋伏,还要纵马不退,不是勇,是蠢。 宇文枭一声厉喝,“传我军令,随我走!” 宇文枭不假思索,当即强自扭转马头,一马当先,仓皇逃匿。 身后,两百余骑在周姓老将的带领下,化作一道烟尘,如海水退潮,齐齐退去,或者说,向唯一没有铁流的西边纵马如风,匆匆而遁。 莫止戈眼神眯成一道细线,运足真气,声音传遍四方,冷声笑道:“怎么跑得像丧家之犬似的?来啊!随我杀!” 西方烟尘最前方,宇文枭一口鲜血喷出,又吸进满腔灰尘,呛的咳嗽连连。 片刻后,北方与东方的两道洪流汇成一股,穷追不舍,不时有武道高手全力掷出手中枪矛,前方朱楼军将士则偶尔有人应声而落,好生潇洒与可怖。 这场追杀一直维持了半个时辰左右,才逐渐收场。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在人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光,再加上随意散落在地上的尸体,已经渗透进土地的鲜血已经渐渐暗红,更是增添了几分残酷的味道。 在一座低矮的山丘上,沈锋,王稻与周如海围成一个三角形,神色各异。 莫止戈脸上忿怒之色毫不掩饰,双手负于身后,直接仰面望天,对其余两人不理不睬。 王稻则是神色尴尬,眼神在沈锋与周如海身上游离不定,欲言又止,至于周如海,老人倒是一脸坦然,甚至直接坐在地上,放眼眺望着手下收拾战场,也不言语。 良久,还是王稻受不了三人之间的诡异气氛,摊了摊双手,率先开口说道:“沈先生想必已经猜到,这一切都是鬼军师的计划。” 莫止戈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说道:“先生之称,实不敢当,我如果还猜不到,可就只能是先死了。” “沈先生这是什么话?“王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说道:“实在是军师临时严令,不准告知,想来也是因为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提起告知,到时周先生又没赶到,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莫止戈一声冷哼,深知王稻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果自己还不识趣,那就真的是反而不美了。以他现在展现的九品上的实力,倒的确有资格在王稻,周如海面前傲娇一二,但也仅仅是一二罢了。 “现在,你总可以把计划和盘托出了吧?” 听出了沈锋语气中的不满,王稻哪敢怠慢,连忙说道:“自然应该告知先生。 “沈先生所知道的计划并没有什么谬误之处,只是不完整罢了。军师让我等兵分七路,我们这一路不仅要求取得百人首级,最起码还要毁掉朱楼的秘密。但是,在天水域九州,军师大人知道的秘密不少,但我们有实力破坏的秘密却不多,而朱楼军镇,也不容小觑,那令狐坚可是在军师那都是有名之人。只是没想到,先生神威赫赫,竟然将那令狐坚轻易击杀。” 周如海终于站了起来,看着满天夕阳,身上似乎也染上层层霞光,分外沧桑。 “军师计策滴水不漏,他算到朱楼军镇可能会有游骑尾缀,因此特意让我引他们来此,与完成任务归来的周老先生汇合,两面杀出,务必将其击溃。这是早已经计划好的埋伏,自然不能在互通信息,自然能够打宇文枭一个措手不及。” 莫止戈陷入沉思。 周如海的任务自然没有朱楼那么困难,毕竟,其他八州的守军可都已经慷慨赴死了,只是,那位鬼军师当真是可畏可怖啊。观其布局,当真有走一步看三步只能,后手不断,恍若蜘蛛吐网,丝丝相连,线线相结,可谓环环相扣,枝桠丛生,还真有几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味道。不对,环环相扣? 莫止戈眼眸寒光森然,冷冷问道:“不知军师还有什么后手?” “啊!” 王稻满脸愕然,不解呼道。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莫止戈正色道:“不管军师还有什么计划,沈某必当全力以赴。” 王稻连称不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什么隐瞒之处了。绝对没有!” 站在旁边的周如海一声冷哼。 他实在郁闷难解。 他一直认为沈锋当初之所以胜他仅仅是因为其功法神秘莫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才取胜,凭什么一战就定下成王败寇,让眼前这小子承担此行最重要的任务?而且,王稻是吃错药了,作为鬼军师的使者,又何必对一介武夫如此低声下气?真该让王稻去见识下自己那边的使者是何等模样! 但老人虽然忿怒不平,但以其年老成精的城府,倒还不至于连这一口气都咽不下。但是,自己在这里站了这么久,眼前这两人却当他完全不存在一样,真是岂有此理?自己好歹也是一队首领不是,竖子安敢厚此薄彼? 一声冷哼,王稻暗暗叫苦不迭。本来以他的城府,倒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但是,沈锋这段日子简直是一步一个脚印,一天一个样,境界实力可谓一日千里,竟然有了与那些圣子圣女分庭抗礼的资格,就算将来不能更进一步,但天人之下无敌之名恐怕是难以改变了。而且,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军师大人对其的看重,试问他哪里有傲娇的资格?又哪里敢让沈锋不满,甚至引起不必要的怨恨。 但是以周如海的资历与实力,自己竟然把他落在一旁,虽然是无意之举,但也无疑狠狠削了他的面子,也难怪别人心生不满。 这叫什么破事嘛! 王稻如是想道。 也就在此时,沈锋轻佻的声音淡淡响起,“老匹夫,你哼什么呢?” 天啊! 王稻双手扶额,头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冲动。 你们二位要掐架自己去吧,小爷不奉陪了! “两位先生,人有三急,我先走一步。”王稻不等说话,已经仓皇跑向山脚,背影狼狈,最后一个“步”字已经是在半山腰处传来。 周如海满头白发无风自动,不怒自威,叱道:“小子,放肆!” “手下败将,安敢言勇?”不解的声音不知是在询问何人,满是疑惑。 “找死!” 一声怒喝在小山丘上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赤色虹光,如闪电一闪即逝,又如古桥飞架,扑面而来。 ------------ 第一百零七章 大局里的小人物 虹光来势迅猛,却更是短促,不过三尺来长,便已止住。 只因在那虹光的尽头被一只稳定,干净的手握住。 莫止戈单手握住那柄迅捷如风的赤枪,神色不见任何得意,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说道:“真气有限,速度与力量一向是难以并存的,你速度越快,也就说明你力量越弱。可惜,一个月前的我竟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老人眼里一片冷然肃杀,速度与力量不可兼得,并不是一个多么难以明白的道理,他也不相信沈锋以前就不明白,但是,明白,离做到的距离可谓天壤之别。那只右手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繁杂神秘之处,却恰好握住了赤枪的前端,意味着那一瞬间,沈锋不止展现了足以匹敌自己的速度,还有那能够压制自己的力量。 但是,真气有限,力量与速度不可兼得,狭义上来说,真气岂不就是力量与速度的综合?而这岂不意味着,眼前这个刀疤中年男人有足以与自己媲美,甚至更强大的真气? 难道,真如沈锋所说,自己是虚度一甲子? 周如海心中惊讶愤怒交集,面色却没有显露,只是更为冷峻,双眼寒光如电,语意冰冷如霜,“形有限而气无矩!” 一道红色光华恍若潮水,从老人右手掌心涌出,然后瞬间沿着枪身蔓延,顷刻间就已经汹涌而至锋利尖锐的枪头,最后化作一道血线,激射而出,一线贯日! 莫止**了扬眉头,微有诧异。 他一身真气虽然也在九品之列,但终究不如周如海的老辣,之所以让老人能够准确握住老人的赤枪,主要得益于心神月的明察秋毫以及修罗血对真气的细微控制,但却没想到,眼前这个一直以来,他从未轻视却也没有足够重视的老人竟然有此等实力。 只是,还不够。 莫止戈身子一晃,与间不容发之际避过这贯日一次,然后身影陡然一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老人身侧,毫不犹豫,就是一记凶狠至极的铁山靠。 双肩相撞,恍若撞山,但莫止戈毕竟有急速冲来的主动与加成,因此砰的一声闷响后,莫止戈身影仅仅在原地晃了几晃,周如海却踉跄倒退了四五步,勉强站定。 但四五步,在普通百姓打架斗殴中都是不值一提的距离,又何况是在两名九品上的武夫的厮杀中。两人身影仅仅是一顿,然后又挟带烟尘,轰然撞在一起。下一刻,烟尘渐息,莫止戈左手于胸前紧紧握住赤枪,另其难动分毫,右手半举,以平托的姿势撑住那柄更不起眼,却更为强大的蓝枪。 两人皆是脸色涨红,青筋裸露,恍若虬龙,分明已经竭尽全力。 也许是刹那,也许是一息。 一声暴喝响起,暴戾疯狂。 僵持的平衡顿时支离破碎,沈锋只感觉身边的景物在迅速前进,鞋底更是隐隐传来发烫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止戈甚至闻到了一种烧焦了的味道。 莫止戈双眼冰冷,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如此强大的冲击力,由此可见那位枪王的可畏可怖,能与江南暗器王并列之人,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如果一个月前的沈锋让你占据如此大势,可能还真的只有败亡之途,可惜,现在的沈锋已经不是以前的沈锋,生死剑也不再是以前的生死剑。 莫止戈双眼陡然一明一暗,明若晨星,暗如污血,气机变化之间,莫止戈身影猛然后仰,铁板桥舒展至极限,同时双手一甩,将周如海整个身影抛飞向后方,身子紧接着如陀螺一个旋转,于原地站定,直面周如海,而其身后,有两道深深的划痕有山顶一直延伸至此,泥土凝实如石。 莫止戈转了转脚尖,冷眼看向三丈远外周如海,灿烂一笑。 老人脚跟下陷寸许,缓缓呼出一口长气,整个人似乎也矮了不少。 先前那一刻,他从来没有那么强大过,但却轻易地被莫止戈抛飞三丈,不由自主,也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他知道,不用放眼将来,现在的他,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对手的对手了。 但是,如果现在不战,再过一个月,自己还有战的妄想吗? 老人如是想道,然后把赤枪交于左手,蓝枪交于右手,身影再次狂飙突进,化作一道狂风,势如恶虎,径自扑向沈锋。 莫止戈眉头微皱,似有不喜,然后不闪不避,却也不进攻,只是站在原地,似笑非笑。 一道赤光如恶蟒,灵巧游动,带起点点火星,如流星一闪而过,却被沈锋一手抓住,老人一声冷哼,右手如托山岳,似举巨石,蓝枪缓缓移动,却不是向上,而是往下,空气纷纷避开,泛起阵阵涟漪之后,枪身上下,一片虚无。 莫止戈轻轻一笑,待感到有劲风扑面而来后,头颅后仰观星,右手轻轻一压,然后顺老人提枪之势一托一送,赤枪不由自主地急速扬起,与太岳蓝枪砰地一声,碰撞在一起。 周如海一声闷哼,脸色瞬间涨红如血,两手不由自主地拉开,露出胸腹,空门大开。 莫止戈哈哈一笑,说道:“该我了!” 身影无由一晃,悄无声息地贴到周如海面前,双手平推如推门推窗,开门见山。 两掌如风似雷,声势浩大,落到实处却是出乎意料的轻柔无力,恍若春风拂面,就似闷雷阵阵,却无雨点落下,老人身影恍若腾云驾雾,腾空跌至十余米外,却终究没有任何伤势。 甚至,被那股力道一震,本来因两枪相击而导致真气阻塞滞碍之处也赫然开朗,那口将吐未吐的鲜血与闷气竟就这样舒展开来,无所不畅。 老人神色复杂,既有失败后的羞怒,也有属于老人的豁达,更多的还是对于沈锋实力的震惊与进步速度的骇然,一直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最后莫止戈那一推,让他不受伤可比受伤相差甚远,更何况,他不止没受伤,甚至沈锋还为其疗伤,更是可畏,而且,且不说那记普普通通的手法的不凡之处,单论沈锋不伤他而为他疗伤,饶是老人脸皮再场战斗也不能把这场战斗再继续下去。 片刻后,老人终于平静下来,向沈锋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后生可畏,老夫心服口服。” 莫止戈哈哈一笑,还了一礼,也不说谦虚的话,只是淡淡说道:“前辈果然名不虚传。”但比起开始的挑衅无礼,现在这个态度已经可以说是难得可贵了。 周如海心知肚明,眼前的中年人所谓的态度都可以说不是真的,但也可以说都是真的。开始的挑衅只是为了真真正正地把自己打服,而现在的礼貌也仅仅是为了平息与自己的矛盾,当然,其中有伪装之处,也有真实的心情反应。 前倨后恭,不过是为了大局,或者说,为了顺利返回辽东罢了。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开始的不满出于自然,但自己为什么又与眼前比自己少了一辈半的年轻人斤斤计较,悍然出手,难道仅仅是为了心中那口气?其实也是为自己找一个心服口服的借口吧。 大局,都不是蠢人,都是为了大局。想必那王稻也是看出了其中玄妙,才尿遁而去,不然,他就不拦上一拦? 呵呵,大家都是大局里的小人物罢了。 老人此时心神平静,种种想法如清泉流过,清澈见底,纤毫毕现,却又有条不紊,先后分明,又似那翻滚重叠的云团,模糊一片,内部却层次分明,老人神思飘渺,百转千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到了何处。 莫止戈安静地站着,双手负于身后,气度潇洒从容,似乎在等待什么。 片刻后,老人蓦然惊醒,苦笑道:“人越老越糊涂,请沈先生放心,周某一定唯你马首是瞻。” ------------ 第一百零八章 血魔狂刀,溪边洗脚! 魏文十年,十一月十六日。 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为满山晨雾镶上了一道淡淡的金光。山林之间,有一条清溪淙淙而流,水声清灵,而在溪边,莫止戈正与李云风与果然隔着小溪碎石,相对而立。 昨天大战归来,像安营扎寨,治疗伤员,与周如海那一对协作等等杂事,自然不用他亲自处理,但他好歹也是名义上的首领,大事小事,终究要跟他说一声,兼之训斥李云风与果然两人的话语还犹再在耳,怎么也拉不下脸主动就找两人说话,却没想到,两人大清早地找上门来,开口就是告辞离去。 “云风,果子,怎么这么急?不会是记恨我吧!”莫止戈手摸下巴,三分调侃,三分认真地问道。 “没有的事!”李云风极其干脆地挥了下手,说道“你也有你的难处,哪里能谈得上记恨?只是我跟果子想着走遍天下,如今还只是刚刚进入北辽,当然得继续走下去。” 莫止戈微微颌首,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对了,你们两个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李云风嘎嘎怪笑了两下,说道:“嘿嘿,你自己也不是大有进步?没想到你真的晋入了阴阳转换,圆融不息的境界。” “还得感谢你们的提醒!而且,另有机缘。果子,你说。” 唇红齿白的小和尚颂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道:“道士,哦不,云风大哥观黄河有感,悟得人符,当天夜里,我也初悟无垢金身。” 莫止戈哈哈一笑,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大声笑道:“恭喜,恭喜。有朝一日,天人再聚,想来更为欢喜。” 李云风神色略有忧虑,又很快逝去,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果然也是低首合什,浅笑如莲。 片刻后,笑声渐息,李云风不待莫止戈再说什么,率先转身离去,果然紧随其后。 “沈兄,天人再见!” “天人再见!”原地,莫止戈抚掌大笑,喃喃自语,“好一个人符,好一个无垢金身。” 莫止戈目送两人离去,低头看着溪水,双眼一明一暗,迷离幽邃,水中有鱼儿被惊动,乍然惊醒,倏忽远去,在水中留下一道细细的波纹,涟漪阵阵。 莫止戈心中明澈,一切痕迹都在其心中缓缓展开,如同掌上观纹,了如指掌,触手可得。但莫止戈却是无动于衷,只是转头看向身后,眉头微皱。 一道身影从白雾中缓缓走出,一袭长袍,身背长剑,正是风流云。莫止戈知道那把剑是鬼军师所赠,以玄晶石与流云纹金为基,辅以玄清玉液,更是撰有太玄乱云符与聚风散云篆,乃是实打实的九品之物,可以说,已经超出了风流云所应得的。 但是,风流云来做什么? 自己因为与他关于是否杀辽民之间的分歧,如今虽然谈不上什么怨恨,但彼此之间意气难平,心壑难消也是正常事,或者说,难免有几分尴尬。 所以,他来做什么? 而且,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莫止戈看了一眼溪水下游,神情凝重。 当莫止戈心中疑虑的时候,风流云也在暗暗叫苦。他对于与沈锋的尴尬自然心知肚明,虽然有心和好,又怎会大清早去找沈锋?只是清晨醒来,闲来无事,故来溪边走走,哪想到,竟然碰上了此刻最不愿意遇见的人。 既然见到,总有打声招呼,不然还显得自己心虚。而且,我是话痨我怕谁? 风流云心一横,把主意拿定,便走了过去,故作平静与自然地问道:“他们走了?” 莫止戈心中一紧,神情却极为平静,极其自然地一个跨步,将风流云护在身后,瞳孔明暗两分,看着溪水下游,冷声问道:“请问前辈何以至此?” 溪畔,白雾弥漫,苍茫一片,几近无声,只有淙淙的流水声传来,别有一番意味。 风流云起始大惊,转而疑惑不解,强自忍住保持沉默。 莫止戈脑后有血色光环亮起,血色光晕明暗不定,血色浓稠,似乎在缓缓流动,不似光圈,倒似玉浆。 血色光华浅浅淡淡,却一直向外渲染开来,溪畔恍若点上数盏油灯,光芒虽微虽弱,却好歹将四周照亮。 十余丈外,一块青石上,有一个身披血袍的光头老者极为随意地坐在上面,老者身背一柄巨大古刀,刀柄从其肩头斜斜指出,直刺天空,眼神锐利,似有寒光闪烁,鼻如铁钩,相貌阴鸷凶狠,大有鹰视狼顾之相。老者骨节凸起粗大的双手撑在石上,一双赤脚浸在清澈的溪水中,双眼微眯,似是极为享受,只可惜眼中寒光过于冷厉,如一尊正在打盹的老虎,凶威赫赫。 血光照耀在老人脸上,幽冷浅淡。老人缓缓睁开眼睛,如雄狮苏醒,气势一涨再涨,节节高升,身边白雾无可抗拒地向四周退散,瑟瑟发抖,不敢靠近。 老人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分外冷酷,说道:“老夫陷空山,血魔狂刀,左狂邪。” 莫止戈神情平静,无动于衷。 风流云一脸骇然,下意识地就想退开一步,抬脚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还是落在原地。 血魔左狂人,便是在天人中也是凶名赫赫的人物,却不只是因为其修为,更多的是因为其性情与地位,他是当代陷空山山主的师弟,也是名符其实的狂人,邪人,喜怒无常,暴戾嗜血,心情一个不好,无论男女老幼,是官是民,是武夫还是书生,都是一刀了事,横行北辽十数年,魔焰滔天。 但是如此凶威,不能吓倒眼前这有趣的小子罢了,但是,竟然不能令他有丝毫动容? 莫止戈双手张开,似欲怀抱天下,衣袍猎猎作响,瞳孔一明一暗,左眼明如晨星,血色中清晰地倒映出左狂邪的身影,而右眼黯淡无神,瞳孔中苍茫一片,满是白雾,只有两点红光透出,至小至微,却也至纯至亮,恍若某种不知名凶兽的双眼。 “我虽然知道你有趣,却不知道你这么有趣!”左狂邪豪放粗犷如铜锣的声音响起,说话间,其双脚不动,整个身子却凭空升起,还不待风流云看过仔细,其已经赤脚踩在那方青石上,光头锃亮,身形更是魁梧高大。 而在莫止戈右眼中,却分明有一尊凶兽露出身影,盘踞在那方青石上,偶然显露出来的鳞片,尽是狰狞恐怖,锋利寒冽,每一片都似乎割在他的肌肤之上,鸡皮疙瘩一片,寒意从心头冒起,难以抑制,一波接着一波,来势汹汹。 莫止戈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左脚后移一步,身子微蹲,然后左手揽尾,右手抱月,弯弧成圆,形圆神无缺,气机圆融交汇,彼此相生,自在流转,不受圆外事物所扰,因此无懈可击。 这是生死圆! 天人威势,如斯恐怖,仅仅是一个起身,便让莫止戈竭尽全力。 (一晃眼,就是百零八章了,莫名感慨!) ------------ 第一百零九章 凡人之姿,天人手段 光头老者双手作势上扬,溪水不过四五尺宽,可自青石到莫止戈身前,却有三尺之宽,长达十余丈的空白,恍若一支巨大的弩箭,直指莫止戈。 刀意所及,劈水分流,更有刀气横贯而来,无形无质,势不可挡。 莫止戈一声暴喝,“走!”同时双手前伸,弯曲如拱桥,手背直面那道无形的气浪。 莫止戈身后,风流云狠狠跺脚,然后整个身形化作飞鸟,投向营帐。 他一直被那光头老者的气意遥遥锁定,虽然明知是沈锋累赘,想回去搬来救兵,却始终不敢轻动,此时得此良机,不走何待? 只是,疯子能够撑到那时候么? 气浪无声而至! 莫止戈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整个人被无形气浪推得在地上滑出两道深深的印痕,深达数寸,长达数丈。 远处,左狂邪咧嘴一笑,便欲举步。 莫止戈一声暴戾的低喝,双眼蓦然闭上,同时手桥瞬间平直,双手齐推。 昨天,他曾推门见山,现在,他推溪长蛇舞。 青石之前的溪水猛然上抬,猛然狂龙昂首,张嘴咆哮,气势汹汹,后半段溪水更是猛地扬起,化作一道晶莹的长鞭,狠狠挥下。 神龙摆尾! 左狂邪一声轻咦,大为诧异。 气机牵引之下,化溪水为长蛇,一鼓作气势如虎,轰然撞来,虽然能让见多识广的老者微微惊讶,却绝不可能大为诧异,这其中最关键的便在于一鼓作气四字。一气呵成,聚水成蛇,在凡人眼里虽然神异,在天人跟前却不足一提,但像沈锋这样,硬生生止住去势,由龙抬头转为龙摆尾,这其中涉及到的气机变化,真气流转远超常人想象,像那位长生居士纵横客就有“一波易生,二波难起,三波鬼神愁”之语。 只是,也仅仅是诧异罢了。 以凡人之姿,弄天人手段,虽然了不起,却终究难免贻笑大方。 左狂邪一声冷哼,却有暴喝之声如怒雷在沈锋耳畔炸响,震耳欲聋,右手之上有血光浮现,浓稠如液,覆盖其整个手掌,缓缓流动,然后一拍而下,不是迅猛来袭的蛇尾,而是落在静止不动的蛇首上。 砰! 一声闷响,水蛇猛然一顿,然后化作无数水珠,晶莹剔透,纷纷坠入溪中,溪水复又下流。 远处,莫止戈脸色平静,毫无异色。 莫看那左狂邪声如铜锣炸雷,却用的是传音入密的手段,也只有他想要告知的人才能够听闻,并且心动意摇,不然,便是咫尺也难闻雷声,由此可见,那位左狂邪也不仅仅是狂人而已。但是,自己开始那声暴喝,可是没有丝毫掩饰手段,又有风流云前去,想来支援很快就可以来到,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支撑,撑到他们到达。 但在一位天人,而且是凶威卓著的天人面前支撑,绝不是易事。所以,非但不能被动逃避,反而得主动进攻才行,只有凭着那左狂邪对自己的神通秘法还有几分兴趣,趁机狂攻,占据主动,将其压制才能觅得机会,保命的机会。 沈锋如是想道。 那道一波两折的水蛇虽然被光头老者随手拍烂,但终究让左狂邪那将踏未踏的一脚停留在原地。而这正也是莫止戈心中自信的来源。 天人又如何? 莫止戈哈哈一笑,脚步随着呼吸的节奏步步踏出,呼出是一步,吸气是一步,双手自然垂落,双瞳之内,阴阳割昏晓,气机浑圆通透,机巧百变,难以捉摸,不是隐藏在迷雾中,模糊一片,反而是如灵蛇游动,草蛇灰线,蔓延千里,虽然清晰可见,却因其多变诡秘,也只能可见罢了。 “有趣,有趣!小子,你且来试试!” 左狂邪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就那样光头赤脚地站在青石之上,双手负于身后,身形粗犷,气势雄伟。 莫止戈已经走到溪畔,闻言停顿了一下,复而左脚率先踩进溪中,任由冰冷的溪水透过靴子浸入脚掌,神色之间更添几分冷酷漠然,举步前行,步步一尺,恍若无可抵挡的战神,明明是一位中年男人在龋龋独行,却有千军万马铁血冲锋之势。 光头老者又是一笑,不见其作势,却有一道血光从其身上扑将出来,狂泄如虹,化作一道血幕,又如一挂血河,铺展开去,狂扑而来。 莫止戈抬头,眼神半睁半开,只见血光遮天蔽日,明亮如镜,不由冷冷一笑,你若血光如幕,我就一把撕开。 莫止戈静待血光临身,于千钧一发之际,双手作势一撕,声若裂帛,血光应声分成两半,被莫止戈随意丢弃在溪水之中,继续昂然前行。 光头老者终于不再发笑,眼神冷厉,寒光慑人,溪水无由分流,划开一道空白的通道,直至莫止戈身前。 清凉的溪水不再浸入,莫止戈却感觉更为寒冷,纵声长啸,如龙吟虎啸,声传十里,清越嘹亮,左脚踏在溪水刚刚褪去的溪底,狠狠一蹬,身如离弦之箭,直刺青石之上。同时双手被血光染成血玉,晶莹剔透,恍若琉璃,掌心之外,更是有两道血环浮现,深邃幽眇,似欲吞噬一切,正是阴阳环。 左狂邪不愧被天下武夫称之为“血魔刀人”,面对沈锋拼尽全力的双掌,不闪不避,任由莫止戈双掌印上自己胸膛,脸皮蓦然浮现一丝血色,脚下所踩青石也是裂痕道道,支离破碎。这位狂人一声冷哼,就欲反击,就在这时,莫止戈双手转推为抓,然后于空中一个弯腰,其身如弓,将左狂邪远远抛甩出去。 莫止戈双脚踩在水中,看着左狂邪身影下落,眼神不由略有恍惚。黄河野鸭渡口,那渔翁老者将其两次抛出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没想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将一位天人如此甩出。 当然,两者的手段虽然一脉相承,高下却如云泥之间,相差不可以道理计。当初渔翁一抛,莫止戈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了对自身的掌控能力,可谓身家性命,圆扁长短,尽任别人拿捏,要反震升空就得弹起,要落水就得沦陷,哪像现在的莫止戈,虽然将左狂邪抛掷出去,却也仅仅是抛掷出去罢了,最多增加了一点空间上的距离,根本谈不上掌控之说。 但是,这终究是天人手段! ------------ 第一百一十章 刀欲出,箭已至! 左狂邪身影下坠,气机所至,溪水被推开上扬,整个人稳稳地落在溪道上,只是双手不再负于身后,而是握拳于腰间,眉头缓缓皱起。 那一瞬间,眼前这刀疤中年气机变化之微妙,便是连他也必须得赞叹,竟然凭借着出其不意,将他弄得措手不及,竟然被其抛了出去。 竟然被抛了出去! 简直是奇耻大辱! 左狂邪眼睛里,猩红血丝缕缕浮现,他微微仰起头颅,望着天空,似乎陷入沉思。 莫止戈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双脚张开尺许,沉腰坐马,左手揽尾,右手抱月,严阵以待。 一声长叹,语意悠悠,话音袅袅。 下一刻,左狂邪身体猛然闯进莫止戈视野,而且转眼便占据了其全部视线,顶天立地,恍若天神。 莫止戈不假思索,化马步为弓步,双手本能地叠放与胸前,左手掌心紧贴右手掌背,然后便只感觉一股大力涌来,恍若惊涛怒潮,汹涌澎湃,莫止戈还来不及感受其中触感,便不由自主地被抛飞出去,身形狼狈,落在十余米外的溪水之中,激起无数朵水花。 左狂邪站在沈锋开始所站立的地方,开始哈哈大笑,笑声中,溪水溅起道道涟漪,而原地,左狂邪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溪水中,莫止戈半蹲起身子,眼眸里一片幽冷,明暗一变再变,恍若星火不断闪烁,时明时暗,或暗或明,看到溪水有涟漪泛起,沈锋一声怪叫,整个人不退反进,双脚踏地,向前疾奔,势若狂风。 下一刻,左狂邪的光头身影蓦然在沈锋身前出现,口中哈哈大笑:“你还不行啊!”同时一个俯身,双手于间不容发之际拿住莫止戈双腿,原地一个旋转,直接抛出。 很明显,这是**裸的报复! 你将我甩出去一次,我便要将你抛出去两次。 何等狂妄,又是何等睚眦必报? 莫止戈身影在空中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落在溪畔,强自笑道:“所谓血魔狂刀,不过如此!” 左狂邪看了一眼沈锋脚下的大坑,嘴角扯出一丝残忍嗜血的弧度,沉声说道:“血魔狂刀,血魔手段未尽出,狂刀更是不曾问世,何来不过如此一说?” 语气好奇,身影却是毫不迟疑,下一刻,光头出现在沈锋眼前,而沈锋胸腹之处更是只感觉有一股大力撞来,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直直地摔落。 左狂邪笑容邪魅肆意,不屑至极,“小子,但就是是仅仅如此,打你还不是像打狗?” 十余米外,莫止戈双手撑地,半伏而立,如一头负伤的野兽,一味地沉默着,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 左狂邪晃了晃光头,正要举步之际,却看到一个拳头在他面前陡然放大,占据了半个视野,赫然是沈峰一拳袭来,而目标正是其左眼。 左狂邪不屑冷笑,不闪不避,也是一拳击向沈锋左眼。 天人虽无天地相卫,却有气罩护身,惧你何来? 莫止戈临近老者身前,猛然毫无道理地停滞,身子一侧,避过那一拳来势,其自身拳头并未触及左狂邪身体,一道血丝蜿蜒钻出,恍若小蛇,极其灵活与迅速地射向左狂邪左眼。 修罗血,本来就是为破天人防御而生,又哪里仅仅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诡变偷袭,更是悍勇无双,聚力于点的破杀之法。 左狂邪眼里怒意一闪而过,一声暴喝,如天人敲仙鼓,惊心动魄,令人意动神摇,难以自制,同时双手猛地握拳于胸前,血红罡气从其全身席卷而出,恍若龙卷,又似黄河怒泄,倾轧而至,浩浩荡荡,难以抵挡。那丝血丝恍若风中烛火,一晃即逝,又如杯水车薪,转瞬即涸,大浪滔天,滚滚而来。 沈锋那道血丝恍若黄河波涛中的一尾金鲤,鱼跃龙门,猛地跳出水面,却又在下一刻被波浪所倾覆,只堪堪露出半截身子。 左狂邪嘴角牵扯出一缕微笑的弧度,却又在一瞬间定格,然后惊怒交集,狂吼道:“啊!” 半截露出罡气水面的血丝猛然从中间一分为二,剥离开来,两道血丝如两尾赤蛇,绷直,在虚空中留下两道浅红的曳尾,扑向左狂邪双眼。 痕迹淡淡,光头老者的神情却是从所未有的慎重。 狂吼声中,所有的天人罡气比去势更为急速地倒灌而回,推动着左狂邪的身体向后滑行,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窄窄的沟壑,瞬间六丈,直直滑过小溪,驻足对岸,在原地,其残影被两道血丝贯穿脑颅,缓缓消逝。 左狂邪赤脚站在地上,面色已经恢复平静,问道:“修罗血?” 沈锋皱了皱眉眉头,说道:“我自创的,但我的确叫它修罗血。” 老人摇了摇光头,冷声说道:“好胆!” 好胆一词,不是斥责沈锋说谎,而是指区区一介武夫,竟然敢妄称修罗血。无论如何,终究难逃修罗门的追杀。 紧接着,老人又颌首说道:“果然有趣,小子,跟我走上一趟如何?” 跟你走上一趟,老子还有命吗? 沈锋心中暗自腹诽不已,面上却还是露出好奇之色,问道:“去哪里?” “陷空山!” “不去!”莫止戈想都不想,当即回绝。开玩笑,自己虽然跟风流云说要去陷空山,但那只是玩笑,怎么可能真的去?去送死么? 左狂邪神色一滞,继而仰天狂笑不已。 莫止戈心中暗叫不好。 这血魔狂刀,可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果然 “不去,那可由不得你!” 左狂邪声如铜锣,嗡嗡作响,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却按在背后刀把之上,就欲拔刀斩出。 对于刀者来说,有刀在手和无刀在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说天壤之别,也是千里之距。左狂邪一旦握刀,气势便节节攀升,一如那火上浇油,本来尺许来高的火苗一跃三尺,大有乘风直上九重天之势,如同一尊俯瞰人间的天神,初看满脸狂暴嗜血,细看眉眼间尽是淡漠无情,再深究下去,却是一片模糊,望形忘形,难窥全貌。 也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枝利箭从林间尖啸而来。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人之力,凡人之心 利箭破风而来! 左狂邪完全不必理会,却转头看去,只是不是看向利箭来向,而是溪水对岸。 不,不是转头,而是转身。 利箭从其耳旁擦过,咫尺之差,千里之遥。 左狂邪完全没有理会,右手紧握刀把,语气疑惑,问道:“圣地门人?逍遥观?轮回寺?” 身后,一僧一道并肩走出。 而在莫止戈身后,一大波武夫各持兵器,一一出现,严阵以待。而在一棵大树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半蹲握弓,神色肃然。 他仅仅是一位八品武夫,却是出身于中原屈指可数的箭道世家,他叫后远,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曾得沈锋称赞,叹其“一箭在手我须避”,可见是那一箭是何等风情。 只可惜,今天这一箭的目标是天人,所以那刹那风情没来得及绽放便告萎谢。但是他还是默默搭箭引弓,伺机而动。 后羿曾射日,我后远好歹也得射射天人吧! 中年男人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如是想道。 但现在的后远并为被左狂邪放在心上,哪怕后远刚刚射了他一箭,左狂邪只是神情凝重地看着那一僧一道,身后古刀刀身与刀鞘不断摩擦,幅度极小,频率极快,嘶鸣悲切,似恶龙在不断挣扎,直欲腾空而飞。 李云风看了一眼沈锋,哈哈一笑:“老头,你好歹是堂堂一天人,怎么尽干这些没脸没皮的事情?还要脸不?” 王稻挥了挥手,诸武夫皆是聚精会神,双眼睁大,神情紧张,更有几丝畏惧,却无一人退缩。 毕竟那是天人。 但是,哪怕他是天人。 血衣在此,挡我者死! 左狂邪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冷声喝道:“竖子不足为谋!天人还不是人?给你两个选择,走,或者死!” “当然是走。”李云风毫不犹豫地回答,“沈兄,我们走吧。” 左狂邪怒极反笑,“好!好!那你们就去死吧。” 刀身猛然跳出半截,露出暗红如血的刀身,血腥之气无由地充斥着莫止戈的嗅觉,其身后,更有不少人已经呕心欲吐。 李云风右手并指成笔,以虚空为纸,真气为墨,一气呵成,转眼间,一道符箓成形,李云风一声清喝,“封!” 符箓一眼看去,笔笔勾连,气机贯穿,嶙峋毕露,锋锐与凛冽之意油然而生,细细打量,肉眼可见每一笔都入微入化,脉络丛生,无尽奥妙尽在其中。而在左狂邪心神映像中,整道符箓化作一个整体,浑然一体,其中李云风的神意与天地元气契合相通,携天地威势,轰然压下,如泰山压顶。 左狂邪一声狂笑,“铿”的一声,清脆嘹亮,暗红刀身猛然离鞘,人刀合一,整个人化作一挂血虹,直接轰破那道人符,倏忽而至,一刀砍在那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头上。 下一刻,尘埃落定。 左狂邪右手握刀,刀把在其手上,刀尖却落在小和尚光滑无垢的额头上。 果然神色平静,眉眼之间尽是慈悲之意,低眉顺眼,恍若一朵娇弱的莲花,光洁无比,柔顺无比,却也坚韧无比。 左狂邪一声暴喝,身子拉成一个弓步,神色狰狞,右手之上,青筋暴起,刀势下沉一寸。 果然神色平静依旧,只是双脚下沉一寸,然后以其双脚为圆心,泥土如波浪,层层翻起,一浪高过一浪,更是推动前浪前涌不止。 左狂邪哈哈笑道:“老夫何等荣幸,先是得见修罗血,又是曾见封字人符,现在还有,你这小和尚的无垢金身。” 说是荣幸,左狂邪却不见任何欣喜之意,只有无尽的狠戾凶辣,老人将左手放在右手之上,缓缓压下。 果然微微抬头,双眼终于直视左狂邪那颗光头,口颂佛号,“阿弥陀佛!” 有一道血丝从其额前缓缓渗出。 其身边,李云风右手点点清光闪烁不定,缓缓挪动,似乎承担着千钧之重,重逾山岳,此时终于停下,三道符箓也终于成形。三道符箓皆是一般模样,一撇一捺,铁画银钩,起笔重而短,如山似岳,镇压天地,收笔却是微微上提,飘逸非凡,恍若飞龙在天,遨游九霄。 这是人符! 这也是三道人字人符! 而三人成众! 三道符箓成品字形排列于虚空,却又前后有别,彼此之间,清光流动贯通,神意元气凝结不分,模糊不清,最终浑融一体,暗蕴无穷威势。 这是一个众字! “敕!” 听似中正平和,实则怒意滔天的声音虽发自李云风口中,却恍若从九天垂落,威势凌云。 众字符清光忽然内敛,倏忽一个闪动,悄无声息地印在左狂邪胸口。 左狂邪一声闷哼,身影直接暴退如其心中怒火。 果然也是一声闷哼,哇地一口鲜血喷出,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而李云风神色虽然萎顿,却终究站在原地,双目微阖,不言不语。 当左狂邪身形暴退之时,一直半蹲在地上的莫止戈低吼一声,如野兽嚎叫,身影血色光华闪烁,直接与左狂邪身影交叉而过。 “发!” 王稻隐藏在人群之间,喝声响彻整条溪水。 一座处处嶙峋的黑色山峰猛然压落,紧随其后,各种色彩闪烁,无数兵器纷纷砸落如雨。夹杂其间,还有熔炉如火,还有云气携风,还有蓝光湛然,更有一道赤枪如虹,怒射而至。 “啊!” 暴喝如春雷炸响。 血光蓦然暴涨,凝聚成刀,横扫一圈,然后消逝。 在莫止戈,李云风,果然三人与王稻等诸武夫之间,左狂邪双手搭在刀把上,驻刀而立,其形如山,其势如峰,双臂却有两道细细的如丝血痕。 而其周围,无数兵器纷纷洒落在地。 莫止戈左胸被划开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涌出,他却无动于衷,抽了抽鼻子,对李云风说道:“好浓的血腥味。” 而其胸口,鲜血渐止。 李云风知道沈锋是在给自己找出手的理由,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沈兄,他要杀你,我们是朋友。” 沈锋摸了摸下巴,神色颇为尴尬,眉眼间却是有一丝喜意与得意,说道:“是我下作了!” 果然箕坐在地,合什不语,但神色之间也颇有欣喜安乐之意。 左狂邪冷笑不已,语气平淡,说道:“小子,现在,你告诉我你的选择。” “嗯?” “你们三人的确潜力非凡,虽然你年纪颇大,但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我恐怕也只有被揍的份。但现在,你们还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你忌惮我,我怎么会跟你一起走?而且,虽然不是对手,但还是勉强能够不败的。毕竟,你身后还有两百武夫。” “让你跟我走,只是因为你的道确有独特之处。我可向你保证,在你入天人之前,绝不杀你。” 莫止戈暗暗皱眉,自己的道,或者说阴阳鱼道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无论是乱葬岗,还是陷空山都对其大感兴趣的样子? 莫非,自己被那老头坑了? 也就在这时,左狂邪的声音继续响起。 “至于不败,如果我不是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你们认为你们能不败?我大可以一一蚕食你这所谓的两百名武夫,甚至是你们三个。” “卑鄙!无耻!” 一声怒叱响起,却是李云风终于按捺不住,怒声叱道。 而像王稻等武夫,虽然敢怒不敢言,却无一不是义愤填膺。 莫止戈神色微变,还是平静下来,苦笑道:“像你这样,可没有什么天人风度。” “我是血魔狂刀,血,魔,狂,刀。” “既然你这么不要脸,我怎么相信你所说?” “你只能相信,除非你不想要这些人活命。”左狂邪嘿嘿冷笑。 “好!” 莫止戈毫不犹豫地答应,干脆利落的甚至让左狂邪都大感愕然。 片刻后。 左狂邪已经独自走了,不,应该说,暂时避开了。 李云风与果然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溪畔。 溪畔,沈锋,风流云,王稻,张山雄正在交谈,或者说,沈锋正在交代“后事”。 “大熊,你跟着王兄走,一路小心,不要总想着吃。”沈锋面无表情,平静地对张山雄说道。 “大哥,你可 ”张山雄急切地说道。 “不必说了,我一定会回来的。”沈锋眉头一皱,挥手打断张山雄将要说出口的话语。 “不是,大哥,你可一定要多带些北辽特产回来啊!”张山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满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他三人一脸黑线。 张山雄更加不好意思,掩面而走。 沈锋眼眸里有一丝暖色,以他的心智,如何不知道张山雄是为了让他更加放松,以及,给他一个具体的理由让他回去。 沈锋将视线投向王稻。 王稻会意,说道:“先生放心,我等一定会顺利返回辽东。” 当沈锋为了两百名武夫甘愿跟着左狂邪离开后,无论如何,最起码已经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尊重,也包括王稻,所以,他甚至把先生前面的那个沈字都已经省去。 沈锋点了点头。 “先生保重!” 王稻说完,转身离开。 沈锋看着风流云,缓缓说道:“贱人,好好回去。” 风流云低头沉默。 沈锋从怀中取出一本书,红底黑字,赫然正是《血衣心得》。 “这本书,你帮我带回去。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把它交给鬼军师,看能不能换一些东西。但是,你千万不能打开看,你可承受不了那上面的威压。连我都还没看过。” 风流云不接,抬头看着沈锋说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如果这本书丢了,那多可惜,我回来再找你拿,你可不要弄丢了。”莫止戈平静回答。 风流云沉吟片刻,终于伸手接过,沉默着转身离开。 李云风与果然走了过来,不缓不急。 “沈兄,我决定跟果然遥遥缀在你们身后,你记得留下记号,等你那一群手下返回之后,我们三人在一起,便是血魔狂刀也不能将我们如何。大不了以命相搏,圣地之中的潜规则让他绝对不敢伤我。” 沈锋摇了摇头。 “那左狂邪也不是傻子,怎么不会防着这一手,恐怕他直接翻脸杀人去了。而且,这毕竟是我的事,怎么能让你们以命相搏。” 李云风正要说话,被沈锋打断。 “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我一直都想见识见识北辽的风情,而且,那血魔狂刀要我随他前去,想来我对他而言还是有点作用,不会轻易杀我。” 李云风沉吟片刻,心中拿定主意,看了果然一眼,表面上却叹了一口长气,说道:“如此,我们就告辞。” “告辞!” 莫止戈轻声应道,看着两人消失在晨雾中,转眼不见。 “现在,你可以随老夫走了么?” 身后,一个铜锣般的粗犷声音响起。 而如此同时,在远处的一个山头,有着“古墓”之称的木古轻声笑道:“蛛后,你可曾想到,会是这样?” “是福是祸,也是你能看得清的?” 蛛后无动于衷,不屑反问。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陷空山人,陷空山道 飞狐城位于浩特州昆州边境之地,乃是天水域第三大城,有不夜城之称,更是现任域主耶律齐国的出身之地,故此地位特殊,传闻中,现任城主种鹤更是域主的儿时玩伴。 但是,飞狐城虽然在天水域,乃至整个北辽都声名远播,税收收入更是名列前茅,但名声却不太好,最根本的的原因就在于那不夜城三字。 没错,飞狐城里最多的是民房,第二多的不是饭馆客栈,而是青楼。无论是享誉北辽的红楼,抱月馆,还是天下最常见的,以及有着各种雅趣名字的桃腮院,秋色苑,乃至各种窑子,每天夜晚都是通火通明,通宵达旦,却又从来没有人满为患过。据说,这还是当年种鹤的禁令所至。 传闻耶律齐国就曾调侃种鹤,说其名为种鹤,还不如名为种花。而种大城主的大儿子还真真切切地名叫种花,如今虽然不过是二十出头,却已经是一名实权校尉,而且不止是一名莽夫,其才情文章更是为不少文坛大家大为称赞,是谓能文能武校尉郎。 当然,这些有的没的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莫止戈手摸下巴,暗自忖道。 他的身前,光头老者轻车熟路,一脸自然地向飞狐城中最贵的青楼红楼走去。 莫止戈一脸鄙视,在心中大叹左狂邪为老不尊。 “我以为你的道既然是阴阳交合之道,自然应该比较热衷于男女之事。毕竟,哪里有比在男女之事上更好地观摩阴阳之道的地方?” 左狂邪虽未回头,却似猜到了莫止戈心中所想,疑惑问道。 “小道矣。你未登堂入室,安知其中之妙?” 沈锋平静回道,语气颇有不屑。 左狂邪此时却再无一丝凶焰,一笑置之。 “所以,我需要你!” 这自然不是男女之情的情爱表达,只是左狂邪平静乃至冷漠,甚至冷血地指出他携沈锋前来的关键原因,更可以视之为其对沈锋的威胁。 我需要你,所以你没事。如果你不能证明我需要你,那么你就会有事。 对此,沈锋也是一笑置之。 这五六天行来,他与身前这老者虽然并无多话,但对其性格也有几分了解。左狂邪并未如外界所传闻的那样冷血嗜杀,肆意妄为,在小事上他也许随心所欲,全依性情而为,但在大事上,他却是一个唯利益主义者。也就是说,只要莫止戈证明沈锋的价值,那么就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事实上,当初在溪畔,莫止戈就隐隐把握到了这一点,不然为什么在沈锋将其扔到水里后,他还是没有痛下杀手?而如果不是这样,莫止戈还没有这么轻易就随他来此。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莫止戈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出其不意,莫止戈并不认为自己就一定是必死无疑。 只是 莫止戈回头望了一眼城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哪怕左狂邪不停地变换方向,千方百计地掩藏自己的行踪,莫止戈总感觉李云风和果然似乎遥遥缀在身后。 红楼是一座青楼,一座很红的青楼。 莫止戈此刻就站在红楼之下。 红楼当真是红色的楼,三层高度,六角飞檐,通体以极为名贵的红木构建,廊柱之上都用青彩金漆修镌着或以天女飞花,或以众仙论道的景色,极其奢华。 莫止戈跟在左狂邪身后,大步走进,右手状若无意识的地从门的一柱划过,柱上纹理斜而交错,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红木,应该是来自于大魏朝的东南行省,这间红楼的东家实力,由此可略见一斑。 要知道,两国可是连年战火不休,能把如此多的名贵红木运送到北辽,不仅需要财力,更需要势力,以及武力。 莫止戈心中暗暗警惕,但自恃有天人在前,并无丝毫拘束之意,举目望去,只见一楼布置与寻常酒楼无二,只是中央有一丈许方台,上面有女操琴有女舞,琴声通幽,舞姿炫目,举手投足,皆是万千风情。 而二楼之上,却被分割成一个个隔间,屏风之上,饰以青山绿水,飞禽走兽,动静之间,完美和谐,似清幽暝踪,又似生机盎然。 三楼之上,却空荡荡的全无二物,无桌无椅,无屏风,无香炉,四面无墙,八方来风,四根廊柱撑起屋檐,廊柱与廊柱之间,凉风习习,令人不禁心旷神怡,神游物外。 莫止戈站在东面,深深吸了一口长气,然后缓缓呼出,脸上刀疤动了一下,赞道:“不错。” 他身后,左狂邪也是迎风而立,闻听此言便扔给了身后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女一绽几两来重的金子,说道:“就凭这一句,就该赏。” 身后女子娇笑着接过,微微弯腰,露出胸双饱满也是微微露了出来,问道:“左爷,可还是为你唤来青裳姑娘?” 左狂邪挥了挥手。 那女子会意退下。 莫止戈转个身来,看了一眼楼后的假山庭院,污水暗沟,微微摇头。 很明显,这个血魔狂刀还是一个花丛老手,一来红楼,就有专门的小掌班前来接待,还有一个极为熟稔的姑娘。 左狂邪脱去鞋子,赤脚站在地上,光头迎风而亮,看着飞狐城里的万千灯火,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说道:“想来你已经有所猜测,我的天人之道毕竟过于凶煞狠厉,虽然进步神速,杀伤惊人,却难免有伤天和,不仅不利于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甚至罡气长年磨砺经脉肺腑,未伤人,先伤己。所以,我必须做出改变。” “而一个人改变脚下的路很容易,但改变自己的天人之道何其艰难?我虽然有心,却终究无力。虽然如今行事已经尽可能地按捺自己的性子,有意识地控制自己,而且流连青楼,探究阴阳之道,但进展甚微。” 流连青楼,怎么就跟探究阴阳之道扯上关系了? 莫止戈心中暗诽不已。 不过,我说左狂邪怎么不如传闻中那么血魔狂刀,原来是因为这个。只是,堂堂陷空圣山,道竟然有着如此大的缺陷?它又不是修罗门。 莫止戈丹田之内,青莲悠悠转动,丝丝缕缕的青莲雾气随着修罗劲融入自身经脉,修补着破损之处,经脉的韧性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极其稳定的速度增强着。 而红楼三楼之上,莫止戈不屑反问:“你骗谁呢?陷空山的道如此不堪,那还有圣地之名?” 左狂邪这一刻的神色极为古怪复杂,有骄傲,有懊悔,有遗憾,还有坚持,各种神情数番变幻,最终化为一片平静,说道:“谁说陷空山的人就一定要走陷空山的道?” 这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凛然霸气不可名状,竟让莫止戈一直平静安宁的心神摇动不已,难以自持。 谁说陷空山的人就一定要走陷空山的道? 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强大,又是何等的狂妄,以及,何等的愚蠢。 莫止戈思及左狂邪所说之语,脸色表情也是复杂至极,一时间,讷讷无语。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种花种草,拓跋神武 夜风徐来,灯火通明。 红楼三楼,左狂邪负手站在东面,一身霸道至极的天人气势内敛于心,不见丝毫外露,在莫止戈眼中,却恍若化作一座高山,仰之弥高的大山。 但下一刻,莫止戈就后悔的想扇自己耳光。 左狂邪如铜锣般的声音嗡嗡响起,“怎么回事?青裳呢?” 起音还算平静,到青字时音调便蓦然拔升,节节而上,却不尖锐刺耳,而是浑厚如钟,逐渐全楼可闻。 青裳呢? 无论一楼二楼,都是余音绕梁,杯盏齐振,桌椅摇晃。 青裳呢? 平平淡淡的话语,却是天人一问,也是血魔一怒。 开始那个小掌班急忙推门进来,连连解释:“左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青裳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左狂邪终于稍显血魔本色,转过身来,笑容狰狞:“马上就来?楼下那小子,你敢跟老子抢娘们?啊?” 最后一个啊字,轰然炸开,整栋楼似乎都在晃动,惊得那个小掌班连忙捂住耳朵,而楼下更是有茶杯炸裂,就连莫止戈,也是微微皱眉。 二楼,一个青年公子哥右手拿扇,正挡在一个清秀安静的青衣姑娘的去路之上,闻听此言,眉头紧皱,将右手之扇狠狠地击打在左手之上,蓦然回首,一脸怒容。 他是种草,乃是种鹤之子,种花之弟,自然是飞狐城最大的纨绔,就算楼上之人实力凶悍,如此扫他面子,他又怎生下得台来? 身后,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人走近,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种草强自轻笑一声,无视二楼诸人眼光,与那名青衣美女一起上楼,身后,中年人紧紧相随。 三楼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出神地看着窗外,而一个老者正满脸怒容,那个名叫雪溪的小掌班正低声下气地哀求着什么。 种草躬身一礼,说道:“晚辈种草,见过左天人。” 莫止戈转过头来。 来人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一声极为宽大的素色侧襟长衫,再加上那把名贵异常的象牙扇,更是衬托的其恍若翩翩君子,风流倜傥。 而且,种草?堂堂飞狐城城主的二公子,如此低眉顺目,谦逊有礼,能屈能伸,可不仅仅是一名纨绔那么简单啊。 嗯? 莫止戈将视线投向那名青衣女子。 女子眉不着粉黛,脸不饰胭脂,却是清丽难以形容。一袭青裳遮不住其下的婀娜身姿,却更显大方,素颜朝天,哪怕是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中,也是面色平静,恍若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遗世而独立,浅浅淡淡,安安静静。 果然,难怪左狂邪如此热衷。这女子,不说容貌,便是气质,也足以让不少豪客一掷千金。 左狂邪嘿嘿冷笑,开口问道:“种草?果然是个草包。” 种草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多看了沈锋几眼。 左狂邪说道:“怎么,你小子看什么呢?” 种草倒是不见丝毫怒色,老老实实地回道:“看看是哪位英雄,能够入的左天人法眼。” 左狂邪眉头微蹙,眼前这小子如此老实温顺,便是狂妄如他,也不好再随意斥骂,更不用说打打杀杀了。 但是,如此一来,自己胸中这一口气可就难出啊。 “你要跟老子抢女人?” “晚辈实在不知,晚辈绝对不敢。”种草弯腰低眉,细声细气地回答。 左狂邪眉头皱的越紧,看了沈锋一眼。 莫止戈无奈一笑,走上前去,缓缓说道:“草啊,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什么叫不知?作为一个纨绔,你就算不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应该调查要被你踩的人的底细吧。而且,你这样做事不对的,想你父亲,威名赫赫,飞狐城里,人人尊重,你这不是败坏门楣吗?” 种草眉头第一次扬起,沉默片刻,说道:“兄台说得是,不知高姓大名?” 其身旁,无论是雪溪还是青裳,都已经愕然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堂堂种二公子,何曾对人如此低声下气,逆来顺受? 莫止戈摊了摊手,回头看了左狂邪一眼,表示爱莫能助。 左狂邪脸色愈发阴沉,似乎要滴出水来。 也就在此时,楼下陡然喧闹起来,声音嘈杂。 莫止戈看了种草一眼,敏锐地注意到眉眼间的那抹喜色,若有所思。 片刻后,两人推门而进。 左边一人一身素白长衫,相貌与种草有七八分相似,却更显英武大气,龙行虎步,笑容温和,恍若一块温玉,中正平和,神华内敛,风流虽然不显,却无人能够轻视。 这自然是种草之兄,有花名遍北辽之称的能文能武校尉郎,种花。 而其身旁一人,一袭月白长衫,身材适中,身背长刀,双手负于身后,神情自然随意,却有着一分淡淡的疏离,恍若独立与此间之外,眉心一枚猩红的枣形印记,两端狭长,中部略鼓,恍若天眼,自然而然就有慑人气度。 种花躬身一礼,说道:“晚辈种花,见过左天人。” 一模一样的行为,几乎完全相同的话语,左狂邪却是一脸凝重,没有说话。 种花可不是种草那个纨绔能比,能文能武,逛得了青楼,上得了战场,既可守牧一方,也可训诂注疏,不止深受耶律齐国的重用,更是可以上达天听,被那位雄才大略的北辽共主赏识器重的人物,乃是北辽最近声名鹊起的五君子之一。 如此人物,在前朝,也许以左狂邪的身份与实力,还无须足够重视,但在今朝,在那对恐怖的兄弟的俯瞰之下,便是圣地也得蜷缩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一介天人,还真的没有无故发飙的底气。 北辽皇帝,慕容弥勒。 镇南王,慕容破军。 莫止戈在心中咂摸了几下,也不由略感窒息,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便是如此了。 只是这次却是莫止戈想岔了。 左狂邪冷笑不已,完全不去搭理种花,只是冷冷瞪着那月白衣衫的背刀青年。 青年沉吟片刻,极为冷淡地拱手一礼,说道:“拓跋神武,见过左师叔。”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谪仙歌,圣子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明眼人都看出这不是一个巧合,而像阴暗如莫止戈,已经在怀疑是不是拓跋神武与种花合谋设的一个局。 但种草心中却在暗暗叫苦。 他知道,这的确是个巧合。 前不久,远在黑土域的边陲重镇的兄长捎来口信,约好今天让自己与陷空山圣子拓跋神武见上一面,自己欢欣感谢之余自然得早做准备。如果换作平日,能够居三楼,唤青裳的无论是人老心不死的大官大贵,还是年轻气盛的纨绔,他都不至于主动招惹,做出拦路抢人这种事情。毕竟,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种草虽然被唤作草包,但自认还没有纨绔到这个地步。 但今日却不同往日。 身后两座大山将来,自己有底气不惧任何人,不趁此良机再次确定乃至发扬自己的威势,更待何时?而且,就算自己兄长不在意这个,就算那陷空山圣子不在乎享受,但他不需要,与你不去做完全是两回事。 只是没想到,自己以为不过有点麻烦,楼上那位却是个劫难,一脚踢去,不是木板,而是铁板。 种草心中苦笑不已,但此刻两座大山已至,自己又有何惧? 种草这么想,左狂邪却不可能知道。就如沈锋所料所想一样,他也正怀疑自己被拓跋神武与种花阴了一道。 像陷空山这样的凶魔之地,自然讲究一个杀伐任性,随心所欲,门人之间,虽有规矩,但比起像三清宗这样的名门正宗,无疑是不拘小节。 但无论怎样,拓跋神武见着左天人,主动行礼那是必然的。但在什么时候,却任凭这位陷空山圣子自己选择。如果是在左狂邪开口呵斥责问种花的时候呢?他一个轻轻巧巧的问候,可能就会破了左狂邪浑若天成的气势。 所以左狂邪就这样冷冷地等着拓跋神武行礼问候。 你们想要扫我面子,我就先让你没面子。 血魔狂刀如此想道。 目睹如此情势,化名沈锋的莫止戈在心中暗自咂舌不已,没想到,这拓跋神武与左狂邪的矛盾竟然如此尖锐,在外人面前,似乎也是丝毫不顾及陷空山的脸面。 而旁边的雪溪已经惊得手足打颤,她虽然不认识拓跋神武,但自然认识花名遍北辽的种大公子,与种大公子并肩而行,该是何等身份?如此人物,向自己的师叔不情不愿,却又无奈行礼,自己看到了,还能够活下去吗? 大人物的小冲突,死得可往往都是小人物。 便是安静如青裳,也是微微蹙眉。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只是单纯地觉得场间局势太过复杂,大过紧张了,所以有些不悦罢了。 左狂邪极为倨傲地挥了挥手,说道:“师侄有礼。” 莫止戈皱了皱眉眉,走到青裳身旁,轻声问道:“会唱小曲?” 女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奴家自然是会的。” 莫止戈哈哈一笑,极为无礼地直接抓住青裳的莹莹玉手,半牵半扯地将她拉到东面,也不放下,左手指点着万家灯火,笑道:“如此,便请青裳唱上一曲。” 青裳眼里闪过一抹异色,以往无论是谁,都不会对她如此无理,也不会简简单单地,当面唤她青裳。 青裳,比起青裳小姐,青裳姑娘,青裳大家,无疑悦耳许多。 青裳看了沈锋一眼。 沈锋讪笑着放手。 青裳轻抬柔夷,春葱玉指微微上翘,深深吸了一口长气,肉眼可见,其胸腹间有一个明显的凸起,然后缓缓凹下,缓缓呼出。那口长气自胸腹至喉间,然后极为磅礴地喷涌而出,化成一个平平淡淡却又清越至极的音节,“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喉轻展,声音婉转,飘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百转千回,清越似穿金裂石,直入九天之上,如那淙淙溪水,流淌而去,过石无痕,花落无声,清澈干净。 她分明站在尘世间红尘最为浓重之处,却恍若独处在清净高远的广寒宫上,如一尊谪仙,引吭高歌。 歌罢,万籁俱静,鸦雀无声。 良久,拓跋神武从怅然中回过神来,悠悠叹道:“青裳姑娘此唱,实乃人间一绝,恍若谪仙。”然后毫无预兆地话锋一转,说道:“左师叔,我等便先告辞了。” “且慢!” 左狂邪冷声喝道。 “按理说,你我本是叔侄,就算你冲撞了我,我也不该与你一般计较,平白让外人看了我们陷空山的笑话。只是我身旁这位小友,名唤沈锋,一直对你三目魔人是仰慕已久,对我陷空山的虚空无量刀也是神往已久,今日既然有缘,你不妨让他见识见识。也好让他知道我陷空山的强大。沈锋,这是我陷空山圣子,你可要仔细观摩。” 左狂邪目光炯然,看着沈锋说道。 种花温和笑道:“左天人误会了。” 左狂邪瞪了他一眼,理都不理。很明显,无论种花三人是否有意,左狂邪都不介意将种草的行为当作挑衅了。 拓跋神武洒然轻笑,眉间枣形印痕随之向上下分开,露出黑幽幽的圆点,说不尽的玄妙,恍若天眼睁开,扫向沈锋,说道:“我还年少,左师叔老而弥坚,沈兄不如向左师叔请教。” 沈锋苦笑。 很明显,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左狂邪已老,我还年轻,依他不如靠我。 只是,莫止戈当初选择随左狂邪离去,就对左狂邪的打算有所猜测。无非是两条路,要么是好吃好喝,骗到陷空山,再百般炮制,任意处理,要么就是沿途就让自己出手,而且对象肯定是左狂邪不方便出手的那些强大人物,既可以帮助左狂邪解决一些恩怨,也可以让他更好地观摩自己的生死剑道。毕竟,自己讲道,难免不尽不实,甚至有意误导,而在同级别的争斗之中,就算不超水平发挥,也难以有所隐瞒,可谓一举双得。 而事实上,自己愿意去陷空山,这也是一个理由。 以战养武,固所愿耳,不敢请尔。 沈锋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还请拓跋圣子指教。”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虚空无量 拓跋神武脸色铁青,笑容阴沉,缓缓叹道:“好,好!怎敢叫沈兄失望。” 威胁之意沛然而发。 沈锋却是一脸平静,无动于衷。 所谓的大人物,顺其则生,逆其则死,身为夜鬼的莫止戈早就见多了,实在难以在其本就平静凛冽的心湖激起任何涟漪。 左狂邪挥手示意。 雪溪躬身一礼,缓缓倒退出去。 青裳看了同样一身青衫的沈锋一眼,秋波流转,似乎别有意味,然后平静地袅袅走出。 种花种草站在角落,不见交谈,只是静静地看着。 左狂邪哈哈大笑,也走到角落站定。 拓跋神武双手仍旧负于身后,额前第三眼就全然睁开,露出一枚幽黑的瞳孔,漆黑如寒夜,冷清若深潭,深不见底,神秘玄奥。而当莫止戈双眼一明一暗,凝神看去,却察觉那黑洞之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广袤无边的天地,到处都是熔岩,有一尊魔王蹲蹲在炼狱之中,冷冷地俯瞰着自己。而透过魔王淡漠无情的瞳孔,依稀可见,其内另有一重无边无际的浩大世界,冰天雪地,九幽通寒,又是一尊魔王顶天立地,正在俯瞰人间。 既然每一个魔王的瞳孔里都有一方世界,一尊魔王,那么拓跋神武又是谁? 沈锋心中寒意渐起,似乎要凝结自己的心神,由内向外,寒意弥漫,似要冻结一切。 不好! 莫止戈蓦然惊醒,心神龙潜九渊,不断下坠,摆脱一切束缚,然后幻化成明月,行于九天,清光洒遍紫府。 这是虚空无量! 沈锋双眼神光大放,恍若实质,心神紧守,体内修罗劲化阴阳劲,循环往复,渐至圆融无缺,无懈可击之境。 莫止戈在心中暗舒一口长气。 所以说,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刚刚自己如果不是自恃有天人在旁,过分松懈,那天眼神通虽然神奇,自己又岂会如此轻易就中招? 沈锋在暗暗反省,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拓跋神武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自拓跋神武出道以来,在他天眼注视下,不沉沦的有,但天人之下,不是圣子级别的人物,也是九品巅峰,乃至圆满的高手,至于已经沉沦,却又超脱的,天人之下,眼前这中年人,还是第一个。 一介沈锋何等何能,竟然能够媲美天人? 便是站在角落的左狂邪与种花,也是微微皱眉。很明显,无论是内蕴三重小天地的天眼,还是沈锋那沉沦又超脱的心神修为,都已经足以让他们感到吃惊,甚至是棘手。 既然棘手,那就辣手。 拓跋神武伸出右手,其右手莹润如玉,指甲修整得整齐干净,恍若初生婴儿,二八少女,虎口不仅没有常年握刀之人应该有的老茧,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说是一辈子不曾沾过阳春水的大家闺秀都有人信。 然而,这是属于陷空山圣子的手。 再干净,也会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挥之不去,充斥此间;再好看,最根本的的目的还是为了杀人;再柔弱,也是一支拿刀屠人的手。 拓跋神武神色平静,轻轻一挥,如刀斩下。 真的是轻轻一挥,与其说是攻击或者说杀人,还不如说是在抚摸夜风,在开一个荒谬的玩笑。 但其手刀所向,空气如水,触之即分,轰然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鸿沟,而鸿沟的尽头,正是沈锋的身影。 沈锋抬起头,脚踩马步,一声长啸,双手向上平推,如推窗见月,如天牛望月。 传闻远古时代,每年每月十五,都有天牛望月长啸,是时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静,无人胆敢高声语,只有天牛长啸声,可谓我若不鸣众生啸,我若长啸众人默。 只可惜,这位天地巨擘不知为何,与当时如日中天的武祖起了冲突,任其如何强大,还是敌不过那位千古第一人,在人间黯然消失,再也难觅影踪,只留下一式天牛望月广泛流传。 砰! 一声闷响! 莫止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整幢红楼却是晃动不已,地动山摇。 拓跋神武冷笑道:“这式天牛望月,倒是不凡。只是天牛都已远去,你又能何为?” 原地,沈锋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猛然倒退十余步,倚柱站定。 左狂邪哈哈笑道:“没想到,你的锁空分流已经有如此火候。” 锁空分流么? 倒是一个比较贴切的名字,先锁空间,令敌人难以趋避,再以分流截江之势强势击杀,名符其实。 沈锋左手揽雀,右手抱月,冷声哼道:“不过如此!” 拓跋神武额前竖眼完全闭合,只留下一个枣形印痕,同时月白长衫微微摆动,身影悄然浮现在沈锋身侧,挥手就是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玄奥无比的手刀,锁空分流。 沈锋退步,抬臂,横肘,轰然砸在手刀背面,继而还了一记手刀,直截了当,虽无锁空分流的威势,却胜在深得快准狠三字要诀,狠辣异常。 拓跋神武一声不屑地冷笑响起,身影已经突然出现在沈锋另一侧,五指弯曲如钩,狠狠抓下,沈锋侧身,移步,推掌,印向拓跋神武胸膛,兵锋相对。 拓跋神武神情终于凝重起来,双眼微眯,身影一个晃动,出现在沈锋的西面,一掌印下,笼天罩地,恍若渔夫撒开大网。 沈锋双瞳明暗蓦然变幻,于瞬间转变三次,纵声长啸,身形于间不容发之际一个简简单单的移步,便避开了拓跋神武势在必得的一掌,如池鱼归渊,飞鸟入林,脱网而去。 啸声清越,却被一声冷喝打断。 拓跋神武冷喝一声,左手三指并拢两指屈,结虚空印,右手拇指与食指竖直平伸,其余三指弯曲扣掌心,结无量印,同时击出。 虚空印成,虚空陡然如水凝结,凝实滞缩,沈锋只感觉自己身在沼泽之中,难以移动,无可闪避。不得不右手握拳,与无量印悍然相撞。沈锋一声闷哼,然后在一瞬间化拳为掌,将拓跋神武右臂下压,自己左臂就狠狠地摆了过去,却与拓跋神武的左臂撞在一起。 嘭! 嘭! 接连响起,拓跋神武两手顺势锁住沈锋双臂,然后天眼睁开,展露其内三重小天地,是为黑夜,炼狱,与寒境,同时喝道:“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虚空无量!”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衣卫与虚空道 虚实道火是莫止戈生死剑的三大转化法门之一,与它并列的生死圆,阴阳环都早已大放异彩,被众多武夫所知,唯独这虚实道火一直不曾问世,更不曾扬名,只有与沈锋相交密切的风流云知道一点底细,却不是因为他不强大,也不是因为它太强大,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罢了。 虚实道火,虚实两字名副其实,它本就是一门避实击虚,虚实转换的秘法,但与道字却沾不上半个铜板的关系。它从敌人心神漏洞入手,以此为跳板,将敌人心神漏洞不断扩大,批亢搞虚,从而攻伐神魂层面,以七情六欲为燃料,直接由内至外,燃起魔火。 这般法门,与其说是莫止戈击败了敌人,还不如说敌人自己击败,或者说毁了自己。 一般情况下,面对拓跋神武这种级别的对手,莫止戈自然没有丝毫机会燃起虚实道火。但拓跋神武动用秘法,唤风聚气,威势如神,可谓最强大的时候,但在心神方面,他也可谓是最虚弱的时候。 所以他才会狠戾狰狞。 所以他才会大笑张狂。 所以,他才难以保持平静。 不平静则起涟漪,涟漪生则漏洞显。 沈锋双眼闭合,心中投放在拓跋神武身上,随波逐流,趁着拓跋神武强烈的情绪波动干扰了感知的机会,伺机而动,瞬间进入拓跋神武的紫府之内。 紫府之内,意识之海,天昏地暗,电闪雷鸣,狂风骤雨,无数念头如浪花般翻滚,噶沉,更远处,又道道思绪化作道道波浪,溅起朵朵浪花,涌向更远方。而在海面上,又无数邪魔面目狰狞,通体漆黑,或背生双翅,或獠牙细长,在天空肆意飞舞,疯狂咆哮,张狂大笑,恍若人间地狱。 莫止戈心知肚明,这些天地异象,万千邪魔就是拓跋神武所付出的代价。为了施展唤风聚气,虚空无量的秘法,拓跋神武强自压榨潜力,从而使心神出现本来不该有的漏洞,杂念丛生,不仅意识之海波涛汹涌,更是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心魔。 本来这些杂念邪魔,拓跋神武虽然不能完全忽视,但只要战后镇压磨砺,对于其自身修行,不但无害,反而有益。 只可惜,他碰了自己。 莫止戈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心神完全退出拓跋神武紫府,一就其退出之际,一缕幽火无由地在昏天黑地的虚空燃起,风雨无阻,反而越燃越旺,转瞬燎原。 于此相呼应的是,拓跋神武三只瞳孔中都猛然有火焰燃起,通体黑红,熊熊不绝。 拓跋神武心中似有无名火起,本就蛮横霸道的心境更为暴戾凶狠,大喝出声,“杀!” 杀声恍若万人齐吼,惊天动地,震动寰宇。 拓跋神武双手下压。 咔擦一声,一道裂缝在沈锋脚下出现,然后陡然像蛛网般向四面八方扩散,瞬间遍及全楼,无数声咔擦同时响起,化作一声闷响。 也就在此时,莫止戈双眼蓦然睁开,左眼若晨星明亮,右眼似黄昏黯淡,大喝一声,于间不容发之际弯腰,甩手,将拓跋神武抛了出去,同时双手改甩为推,一记朴实无华地天牛望月准确地轰中了那个月白身影,拓跋神武一声怒吼,凄惨坠落。 整栋红楼已经爬满了大大小小,或直或曲,或浅或深的裂缝,惨不忍睹,此时终于轰然倒塌。 三道人影从其中弹射而出,一道落在拓跋神武身边,两道落在长街中央,并肩而立。 种花将倒在地上的拓跋神武扶起,知道身旁这位圣子远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若无其事,毫发无损,不然他的手为什么不停颤抖? 种花将视线投向沈锋,敏锐地察觉到沈锋双腿的不自然,暗道果然如此。陷空山圣子,岂是易与? 左狂邪冷冷地看着拓跋神武,缓缓说道:“看样子,你不止让沈锋见识了我陷空山的强大,自己更是见识到了沈锋的厉害啊!: 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极其强烈的嘲讽意味。 拓跋神武默然良久,最终拱手一礼,平静说道:“山水终有相逢时。沈兄,来日再来领教。” 左狂邪双眼眯起,杀机闪烁不定,最终只是转身离去。 果然,所谓圣子,果然有过人之处。此战对自己肯定极有好处,但对于拓跋神武,种花也未必没有益处。 沈锋心中暗叹一声,看了左狂邪一眼,紧随其后,在原地留下一句,“拓跋圣子,希望下次你能够到达无量虚空的境界。” 拓跋神武额前天眼蓦然睁开,神光大放,沉吟不语。 飞狐城,城主府。 大厅里,一位中年男人正平静地坐在一张沉香木打造的太师椅上,神态安详,面容坚毅,笑容温和,头上银星点点,为其增了三四分的沧桑,却更添了六七分的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门外,种花悄然走进,躬身一礼,“父亲!” 男人伸手示意,说道:“坐!” 种花知道男人脾性,平静坐下。 种鹤左手端起茶杯,缓缓旋转,问道:“今天,红楼那里怎么回事?” 男人语气平淡,一如他手里那杯将山间泉水煮沸三次,却不添加任何茶叶的茶水,淡而无味。种花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放松,微微侧着身子,如实道来,既无偷工减料,也无添油加醋。 种鹤平静的面庞却突然浮现一丝极浅极淡的嘲弄之意,说道:“你那弟弟,总是想卖弄着他的小聪明,以为有了那身纨绔的伪装,却可以隐藏在黑暗中,狠狠地咬别人一口。却不知道,纨绔也是一种习惯,更是容易招惹麻烦。他就不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坐在我亲手打造的太师椅上,而他却只能站在我面前。” 种花苦笑道:“弟弟也是一片好意,每个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弟弟不是加入了黑衣卫,还成为了单鱼卫么?” 话语间,温和如种花,也有淡淡的得意之色。 黑衣卫,乃是北辽类似与大魏‘天罗地网’的机构,其最高长官拜二品大都督,直接对皇帝负责,便是天水域的域主也得礼让三分,乃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权势之大,黑衣之能,可想而知。而先皇就曾有三千黑衣安天下之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黑衣卫的数目一直保持在三千名,多退少补,也是其传奇之处。而且,黑衣卫一向以考核严苛,不讲情面著称,至于单鱼卫,却是黑衣卫的特色之一。 在黑衣卫中,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自然是靠官衔,但却还有一鱼胜一品的说法。说得是黑衣卫中表现极其优秀者,可得十人推举,就可在黑色衣袍上修飞鱼一只,而得十名单鱼卫举荐者,便是双鱼在身,至于三鱼,四鱼的获得则更为复杂,至于五鱼,每一代只有黑衣卫当代大都督才能袍绣五鱼。种草能够成为黑衣卫之一,而且是单鱼卫,可见其远不是一名草包纨绔那么简单。 “所以,你也有自己的想法。” 男人不管什么黑衣卫这一茬,只是平静地说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种花顿觉冷汗涔涔,张嘴欲言。 种鹤自顾自地说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我想提醒你,圣地从来就不是我们的依靠。事实上,如果不是有陛下与王爷的目光看着,一城城主,是死是活,可都是难以入那些圣地的眼。圣地既然独立红尘外,你这个红尘人又何必管它?” 种花面色反而平静下来,轻声说道:“但是圣地有力量。” 种鹤的神情极为复杂,良久方才缓缓说道:“力量?什么是力量?圣地只有武力,所以它也只看武力。如果抛去一切,你孤身一人,除了你的天赋还堪入眼,区区一个九品武夫,那些圣子岂会与你同行?如果你能够成就天人,甚至上天人,你可以靠近圣地,否则,你就必须得注意与圣地的距离。别等到里外不是人,既无武力,又无权势的那天再来空悲切。” 种花沉吟不语。 种鹤叹息道:“不论怎样,飞狐城这段时间可能是是非之地,你须得注意把握其中分寸。” 是非之地? 种花遽然一惊,抬头望去,种鹤已经闭目沉吟,摆明了不再说话的态度。 长街上,左狂邪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虚空无量的下一步是无量虚空?” 沈锋漫不经心地答道:“我猜的。” “是么?我还以为你对虚空之道有独特天赋呢。” 话语平淡,但由一位天人说出,暗中隐藏的诱惑之意又有几人能够抵挡?有天赋,不正是传道解惑,收徒传艺的前提么? 但对此,沈锋只是平静而又无奈地说道:“真的是猜的,想来也骗不了你。但我自认对虚空之道还有几分天赋,要不前辈给晚辈讲讲?” 左狂邪似笑非笑,“你敢信?” 沈锋一脸老实诚恳,“不敢,但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滚!” “现在去哪?” “我在城郊有处庭院。” “哟,圣地这么好!” “我自己拿来的,跟圣地又有何关系?我知道你对圣地不满,但你必须得学会冷静地看待问题,不要轻视,也不能过于重视。” 沈锋低头皱眉,沉吟反思,良久,缓缓问道:“我跟前辈的关系好像没好到这个地步?” 左狂邪哂然一笑,说道:“自然没有,但是,你真的以为我会一路波澜不惊地把你带回陷空山?今天之事,不过是个开始,以后你的对手就会是那些圣子圣女,不提醒你一下怎么行?” 最后,左狂邪哈哈笑道:“小子,欢迎来到北辽!”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道三千,尽头都是仙 红楼塌了! 这个消息恍若**上了翅膀,飞速传播,而且事情的经过与结果不断变化,扭曲,面目全非,乃至当莫止戈第二天走出左狂邪在飞狐城城郊的庭院时,从路人口中得知的真相是:红楼塌了,因为两位天人在红楼争夺头牌青裳,最后输了的一位一怒之下,狂吼一声,把红楼吼塌了。而当时,那位路人还神秘兮兮地凑在沈锋耳边说道,“我跟你说,那位天人本来是要屠楼的,幸好当时种大公子在场,把他劝阻了。” 沈锋一身青衫,站在庭院前的小河之畔,静静地看着河中游鱼。 不得不说,左狂邪虽然外表看似粗豪,生活品味去着实不差。这座庭院,背后有青山,雄峻挺拔,身前有小河,清秀蜿蜒。至于庭院内部,更是有花有草,有林有鸟,假山清泉,无一不备,荷池莲塘,小巧别致。 一直站在大门旁的左狂邪大步走了出来,笑着问道:“有什么感想?是敬佩种鹤对飞狐城的掌控能力,还是厌恶他的无耻无赖?” “民愚且蠢。”沈锋淡淡说道,面无表情。 左狂邪抚掌大笑,说道:“正是,正是!你们南魏那个浩然书院里有个孟夫子曾经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在老夫看了,纯属放屁。民心民心,那些愚且蠢的百姓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心思?你要说夺民心者得天下倒还差不多。” “你们那个宰相王安守年轻时不是曾说过,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嘿嘿,还算有几分见识与胆气。” 沈锋苦笑道:“王安守当年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他几个意思。”左狂邪极为豪放的挥手打断,继续说道:“世间强者对待所谓的民心民言,无非是两条道路,要么就如种鹤,耶律齐国,乃至慕容,咳,乃至陛下一样,以权势玩弄手段,操纵人心,要么就如陷空山这样的圣地,或者说是刚刚那个路人口中的两个天人一样,不管不顾,凭借武力,坚守本心,任流言蜚语,众夫所指,我自横眉冷对,自信不惑。而像那个种花,虽然现在可以说是崭露头角,尽显峥嵘,可却在两条道路上摇摆不定,如果没有大机缘,大气运,难免碌碌无为。” 沈锋看着河中游鱼,悠然说道:“大道三千,尽头都是仙。我们在这里评手论足,头头是道,观人如观鱼,又哪里知道别人是怎样笑我等?” 左狂邪皱了皱眉,陡然哈哈大笑,笑声粗犷豪放,声震四野。 沈锋继续说道:“前辈所言,晚辈不做评论。盖因对晚辈而言,只有那自信不惑方入耳中,我辈武夫,就如宝剑,唯有坚守本心,方能不被迷惑,方能不染尘,不沾灰,才能锋利依旧。而前辈深夜可曾自问,为何想法如此多耶?多思故多言,多言必多失。” 沈锋说完,便沿着河流向下游走去,河映人影,虽在人间,如行天上。 原地,左狂邪怔怔失神,良久后方才喃喃自语,“唯纯方强,这个道理有几人不明白,又有几人能做到?” 沈锋依河而行,看似平静,实则不然。 夺民心者得天下。 左狂邪先前所言,并非真的完全不入耳中,甚至可以说,对于左狂邪关于民心的精辟见解,莫止戈可谓是真正地惊为天人。左狂邪所言,就如一盏明灯,将他本来有些模糊的前路照亮。 的确,唯精唯纯,方能强大。 这也是为什么拥有赤子之心的人无论是在哪门哪派都深受重视的最重要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无垢金身能够与金刚不败法身媲美,甚至更强的根本原因。 莫止戈心神澎湃难以自抑,甚至能够隐隐看到那道天人门槛,因此才匆匆留下那段半真半假的话,试图扰乱左狂邪的心神,觅得顿悟的良机。 已经走了略有三百来步,莫止戈回头看了一眼,左狂邪还没醒来,不在犹豫,寻了一个左狂邪的视线死角,盘膝坐下,看着身前清澈的河水,意守丹田,神沉紫府。 紫府之内,仍是紫气弥漫,一轮明月高挂九天,悠然运行,阴晴自变,圆缺天成,初看平淡无奇,细看却是玄奥至极,难以把握。而在明月之下,紫府之内,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空中,一株五须六叶的青莲盎然盛开,缓缓旋转,飘渺出尘,带动着周围的紫色雾气也缓缓转动,形成一个饭碗大小的漩涡。 这株青莲,还是莫止戈长生莲小成之后,丹田青莲与心神月相互牵引映照而成,与《长生莲》一书上记载的长生莲大成之后的形象别无二样。虽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它的存在,无疑为莫止戈修炼长生莲指出了一条明路,这可不就是它最大的特殊之处。 但今天,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心神化明月,明月出东山。 心神月无限拔高,直往九天之上而去,紫雾,青莲,一切似乎都已远离。 但莫止戈却不为所动,只是一味上升,似在发泄那激昂澎湃的热情。 咔擦! 一声脆响! 如鸡蛋壳终于被打碎,莫止戈心神所化明月似乎破茧成蝶,陡然跃出了紫府,如月出东山,如朝阳凌空,俯瞰着整个紫府。 紫府如一颗珍珠,正在闪闪发光,里面紫雾缭绕,看不真切。 现实中,莫止戈深吸一口气。 紫府之上,心神月蓦然化作一挂银河,飞流直下。 银河来而不过,尽数融入紫府之中。 珍珠愈发明亮,愈发晶莹,越发剔透,最终银河水尽,整个紫府却一片空明,无尘无埃,圆融无缺,一如水珠,浑若天成,某些冥思苦想始终没有解决的疑惑此时也豁然开朗。 莫止戈双眼瞳孔深处陡然有一点水珠出现,然后瞬间染遍整个瞳孔,神光炯炯。 沈锋长身站起,默默地看着河水东流。 刚才,他以超拔不改之志,一颗自信不惑的本心,强自跳出紫府的局限,再由整体着手,由外至内,神意化河,将紫府之内,原先难以窥见的污垢尽数冲洗干净,脱胎换骨。 如今的他,心神的灵敏程度无疑更上一个层次,更是隐隐窥到了修罗血阴阳化三才的关键,而更重要的是,天人大门已经清晰可见。 莫止戈哈哈笑道:“我非我,今日之我再非昨日之他。”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不是蝼蚁 “说得好!” 一声大喝传来。 沈锋抬头望去。 远方,一匹白马映入眼帘。白马是名副其实的白马,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而且比起寻常战马还要高出半个马头,乃是天下有名且有数的千里宝马,照夜玉狮子。 马上骑士身披灰黑轻甲,相貌俊秀,剑眉星目,英武非凡,头发齐肩,随风肆意飘扬,更显潇洒,只是来人右手拿黑枪,腰间配白刀,马鞍侧面还挂着一把手弩,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来人片刻就至河岸,却没有一点停马的意思,双腿一夹马腹,不见出声,也不见扯动手中缰绳,胯下那匹照夜玉狮子却猛然跃起,天马行空,直接越过一丈来宽的河面,落在沈锋身旁。 马首猛地扬起,呼哧呼哧的热气甚至直接迎面扑来,莫止戈皱了皱眉,退了几步。 来人飘然下马,将手中铁枪插在地上,拱手行了一礼,“兄台所言,莫名戳中小弟心中所思,故而忘形,还请兄台不要介意。对了,小弟马流空,来自离火域,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此时,就在马流空身影刚开始出现的那个转角,一行轻骑纵马而出。 一行人大约百来人,皆骑白马,身披灰黑轻甲,持枪佩刀,挂弩戴盔,白色披风迎风招展,猎猎飞舞,三人一行,并驾而出。 出了路口,恍若流水泄地,飞快向沈锋这边涌来。一边急速奔跑,一边却转换队形,短短几息,就形成一个十行十列的方阵,化作铁流,势如潮水,挟带滚滚烟尘,汹涌而来。 在离对岸大约三丈处,最中最前处,有一骑铁枪上举,整支骑队嘎然而止,驻马列阵,安静地守在对岸。 莫止戈看得目瞪口呆。 马流空脸上陡然浮现一丝恼怒的神色。 好在这时,左狂邪光头赤脚,走了过来,说道:“沙狼行空,风卷残云。沙狼骑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沙狼骑! 传闻中流沙府的最强骑兵,满员也不过五百来人,战力却一直是与血衣侯的铁血骑,慕容破军的七杀骑相提并论的凶悍存在,单兵战力更是还在这两者之上,可谓天下最强骑兵之一。 可如此强悍的存在,竟然有五分之一出现在这里? 沈锋突然想起谷笑汐,也突然想起拓跋神武,心中一个荒谬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划过,然后脱口而出,“你莫非是流沙府的圣子?” “圣子?我不是啊!”马流空疑惑地望着沈锋。 沈锋如释重负。 左狂邪神色明显有些疑惑,皱眉看向马流空。 马流空继续说道:“我是流沙府的少主。” 沈锋看着马流空一本正经却难掩狡黠的样子,恨不得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大大呼吸了几口空气,才愤怒地低吼:“你他妈逗我?” 左狂邪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马流空仍旧是一本正经地模样,说道:“不是我他妈,是我在逗你。” 沈锋低着头,在心中翻来覆去地默念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的确,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马流空一脸豁达厚道的模样,莫止戈又怎会如此轻易上当?当然,不得不说,这也与沈锋这些日子碰到的圣子过于密集,从而精神紧张有很大的关系。 那可是圣子啊! 沈锋虽然不怕,而且无论是与李云风,果然两人相处,还是谷笑汐,拓跋神武两人相斗,都不落丝毫下方,但终究难免有些紧张。 终究难免! 但是,还真是开心啊! 沈锋抬起头,一脸璀璨笑容,向马流空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有趣,不如,进去喝杯茶?” 当下就由左狂邪在宅子东南找了一座院子,假山粗犷,稳重巍然,清泉淙淙,灵动鲜活,更有林木萧萧,孤枝枯叶,于中心亭子放眼望去,顿觉天地辽阔高远,心旷神怡。 说是喝杯茶,但三人也许在其他方面有不凡之处,但在这件事情上无疑是个俗人,根本没有什么煮茶温酒,吟诗作对的兴致,只是简单随意地坐在几方石凳上,虽然由此,但自信自然的气度油然而生,无形之间令人心折,不敢怠慢,难以忽视。 这便是强者! 或者说,自信者! 但是,沈锋此时却没有半点强者该有的样子,屁股坐在石凳上,脑袋却搁在小亭栏杆上,整个身体极其随便放松地架在石凳与亭栏之上,懒散舒适。 “马流空,你怎么也来这小小的飞狐城了?” 英武青年却是一脸模糊,疑惑问道:“也?父亲叫我来的,只是让我来玩玩而已,怎么了?” 沈锋嗯了一声,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左狂邪粗糙的食中二指并屈,轻轻叩击着石桌,悠然说道:“这个问题,你还不如问我。” 沈锋用手挠了挠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左狂邪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你想不通,或者说疑惑,是因为你不知道圣地是什么,要做什么,有多强。你看那些贩夫走卒,终生为生计奔波辗转,碌碌度日,他们所求是什么?无非是一个温饱罢了。但你看那些初夜就到红楼的达官贵人,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是享受!他们会求什么?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乃至权势地位,甚至是造福后代,遗泽子孙。但是,你认为像你们南魏那位皇帝,东南王,我们大辽这位陛下,慕容王爷,他们会求什么?他们要的统一天下,要的是青史留名,百世流芳!像衣食住行,随心所欲,舒适自然就好,又哪里会刻意追求?” 沈锋眼里有亮光闪过,若有所思。 “嘿嘿,现在你应该猜到了。圣地,无疑是世间最顶级的势力。它们已经像昆仑,像天峰那样巍然矗立上千年,又有什么风雨能够撼动它们的根基?哪怕当年拓跋祖师天骄无双,虽然让造化坛支离破碎,却也没能让阴阳教灭亡。圣地,它们存在着,且必将继续存在下去。” “当一个人可以有权有势后,自然会使性斗气,反而不会担心那些最基本的问题,比如温饱。而像圣地这样的存在,既然不需要为传承与存在担心,自然会更多地在意某些很虚假,很无所谓的东西上,比如名誉!” 左狂邪一脸嘲讽,咚咚的敲击声不绝如缕,却时轻时重,杂乱无序。 “所以,你懂了?什么圣子行走天下,不过是那些老家伙的意气之争罢了!” 沈锋默然良久,接话说道:“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仍在情理之中。” 只是 莫止戈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假山清泉,嘴角勾起一道自嘲的角度。 圣子是意气之争的产物,那么,自己又是什么? 只是,怎么也不甘心啊! 自己的一切努力,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要变强! 自从易容成沈锋以后,已经很久没有浮现的执念再次涌上心头。 一个声音在莫止戈脑海里撕心裂肺地嘶吼:莫止戈,你忘记你的本心了么? 我没有忘记,我要成为一个强者,真正地拥有自由,掌控自己的命运! 莫止戈看着树下的蚂蚁,在心中默默说道。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且听穿林打叶声 魏文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当然,在北辽应该是庆元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的下午,飞狐城终于迎来了一场迟来的霏霏细雨,嗯,比庆元十八年来得稍晚一些。 沈锋与马流空两人躺在两张青竹靠椅上,看着细雨如丝垂落,敲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点点滴滴地落了下来,湿润了整个庭院。 马流空已经卸下了那身乌黑轻甲,换上了一件棉质的蓝色外衫,扬起他那张英俊不凡,令人嫉妒的脸,头发垂落在靠椅之后,任如丝细雨落在脸上,一片清爽湿凉,时而从鼻子里发出满足的**。 沈锋双眼半睁半阖,眼角地余光看着屋檐的一块青石,看着青石上的小小浅坑,看着稀稀疏疏溅进坑里的水滴,怔怔出神。 两人似乎极为享受这种气氛,都没有谁说话。至于左狂邪,上午在小亭谈完就匆匆地去了飞狐城,而马流空身边那一百沙狼护卫除了留下三支十人小队,其他的也被马流空赶到飞狐城找种鹤安排驻地去了。 流沙府,在离火域那是名副其实的列土封疆,可谓与世俗权势联系最为紧密的圣地,在这一点上,别说同为圣地的乱葬岗,陷空山,便是阴阳教,长生道也弗如远胜。流沙府每一代府主都约定俗成,自然而然会是流沙王,所以,马流空才敢随便出游就带一百最精锐的沙狼骑,纵横北辽。以马流空的身份,区区一介城主,能够帮他做点事,任何城主都只会觉得荣幸与惶恐。 “沈兄,那个红楼怎么样?”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沈锋状似诧异地问道,心底却不知为何,掠过那抹青裳剪影,莫名地有些激动,有些热切,有些紧张。 马流空附过身来,挤眉弄眼,一脸**地笑道:“怎么样?当然是那个青裳姑娘怎么样啊。怎么样?屁股翘不翘?那个,胸部大不大?好看么?” 沈锋这下是真的诧异了,一脸震惊地看着马流空,满脸不可思议。 但是,马流空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难道沈兄不喜欢女人?大家都是男人,谈谈女人,沈兄怎么一副如此,如此模样?” 沈锋一手扶额,默然长叹,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马流空,语速极快地说道:“大家男人谈论女人自然正常。只是,马流空,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为什么看女子是从屁股到胸部,再到脸,这不应该是左狂邪那种猥琐的老头才应该有的思维吗?” “难道不是这样?老头子就一直是这么问我的啊!哦,老头子就是我父亲,我习惯叫他老头子。” 沈锋再次一手扶额,一个无良父亲的形象瞬间在他脑海里栩栩如生。 但是,真的是一个好父亲啊! 莫止戈直起身子,转过头,严肃地看着马流空,认真地说道:“你有一个好父亲!” 马流空自然随意地回道:“对啊,老头子一直很好。对了,老头子在我出门的时候,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赏遍飞狐花,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完,马流空已经是一脸兴奋,跃跃欲试。但是,看着他懵懂不通世事,观其所行所言,沈锋却是无比怀疑一点,马流空真的知道女人是什么么?或者说,去找花魁是为了做什么么? 红楼已经塌了,自然不能再去,而且,作为当事人之一,虽然有种家出面与幕后老板联系,补偿,但是沈锋心中也还是不愿意去看那一遍废墟。 因此,经过一阵短暂且激烈的争论后,两人愉快地决定去抱月馆。 抱月馆在飞狐城,却不是在城中,而是在城郊。 飞狐城西北约十余里,有一处山林,林木郁郁苍苍,是为快活林,自快活林起,又有曲径通幽,蜿蜒数里,方至那块形如弯月,取自扬州瘦马之意的瘦马湖,而抱月馆,这座飞狐城最大,最好的青楼就是依山傍湖而建,一律只有一层,皆是红墙青瓦,却都是重脊翘檐,勾心斗角,又有青龙朱雀等各种精致古朴的小巧檐兽,更添几分古雅。 曲径通幽,既然是曲径,自然是小道。而且,这条小道还真的被来往之人笑称为通幽小道。 抱月馆有个奇怪的禁令,就是无论何人,要想入馆,必须得自快活林亲自步行,为此,十年前,抱月馆初建时,不知惹来多少腹诽非议,更有豪强偏要破破试试。但是,那些想要动手的豪强无一例外都收到了警告,至于那些动手的,尸体更是早就已经埋在了快活林里,自此以后,无人胆敢怠慢这条抱月令,尤其在种鹤与耶律齐国至此也相继下马之后更是如此。 沈锋与马流空两人此时就并肩走在通幽小道上,身后,还有一队沙狼骑遥遥跟在百米之后,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保卫马流空的安全,而是帮他处理杂事,彰显身份。 沈锋侧头看了一眼道旁的常绿青木,听着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绿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响声,叶子被雨水浸洗,更加显得苍翠欲滴。 而整个林间,在如丝如缕却又连绵不断的细雨中,也染上一层湿意,林间似有雾气升腾,朦朦胧胧,更显神秘,妙不可言。 马流空贪婪地吸了一口长气,双眼微闭,回味良久,缓缓说道:“快活林,果然快活。便是这天地之间的气息也更为鲜活,比之离火域,简直是天壤之别。” 离火域是北辽面积最大的一域,却也是是北辽最为贫瘠,气候水土最为恶劣的一域,到处都是沙漠戈壁,黄沙漫地,马贼横行。当然,如果不是如此,流沙府也不可能割据一方,堪堪自立为王。 所以,沈锋只是撇了撇嘴,表示听到了事。 开玩笑,你还想什么好事都给你? 沈锋不理马流空,双手垫放在脑后,微微仰头眯眼,且听穿林打叶声,一身青衫任我行。 就在两人陶醉在通幽小道的景致中时,前头拐角处,一个女子,身穿一袭毫不起眼的灰色衣袍,手持一把油纸伞,悄然出现。 两人骤然惊醒。 ------------ 第一百二十章 三潭印月(上) 女子一头青丝自然地散落在脑后,长发及腰,脚踩农村里最常见的黑色布鞋,一身略微宽大的灰色衣袍,毫不起眼,却明显看得出做工精致,也完美地遮掩了她的身材。 沈锋将视线往上。 女子并没有如他预想中一样有着惊心动魄的容颜,平凡的脸庞,皮肤也有些黝黑,但是神色宁静,乍一看去,甚至还有几分柔弱之感。但是任何人,第一眼看到的绝对会是女子的双眼。 女子双眼迥异常人,竟是微微湛蓝,而且异常明亮干净,竟似将她眼前所见的一切,山林小道,风雨枝叶都完完整整地映了出来,又如湛蓝的天空,无所不包,无所不见。 此时,马流空的嘀咕也悄然响起:“嗯,屁股不大,胸部也不大,脸也不好看。” 说是悄然,但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安静的环境,如果不刻意隐藏,三人又能有什么悄然可言? 沈锋遽然一惊,顾不得责斥马流空,只是看似冷淡,实则紧张地看着身前女子。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看似平凡柔弱的女子,莫止戈心里却有莫名强烈的危机感,甚至连心神都在隐隐战栗,浑身鸡皮疙瘩大起。 这是兴奋,也是紧张。 这种感觉,莫说谷笑汐,拓跋神武,马流空等圣子,便是左狂邪,也没有给过他如此感觉。 但是女子却是一脸平静,神情宁静柔弱依旧,右手持伞,极其自然地与两人擦肩而过。 沈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解及迷惑。 为什么会如此? 便是以马流空的后知后觉,事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为什么这个女子却置若罔闻,毫不计较?难道她是一个聋子?或者,她没有一点脾气? 两者都不太可能,但好像也没有其他可能。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回过头去,听风雨的继续听风雨,吸气回味的继续回味。 小道的小,不止是说其宽度,也是说它的长度。因此,没过多久,沈锋两人就来到了瘦马湖畔。 瘦马湖,湖名取自南魏江南的扬州瘦马之意,在不知其中典故者便尽显风雅,在知道瘦马意蕴的知情人眼里,更是蕴含着某种男人都懂的特别意味。 就如此时的沈锋,眉眼之间便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湖中有三座石塔独立湖心,成三角形排列,形若葫芦,宛若玉石雕成。塔基是一个圆形石盘,托住了石塔,犹如圆河擎玉藕,微风浪里,婷婷玉立,塔身一个镂空的石球,球上凿出三个圆圆的洞口,塔尖则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宝顶,犹如一座小小的佛牙塔,浑若一体,古朴至极,却也精美至极。 “好美丽的景色!”马流空看着瘦马湖,感慨说道:“难怪抱月馆能够名传天下。” 沈锋正欲答话,心中突生警兆,回头看去。 此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也正从后方遥遥传来,“可惜,今天有雨无月,不然三潭印月,那才是瘦马湖最大的奇观。 来人身背古刀,光头发亮,赫然正是血魔狂刀左狂邪。 左狂邪走到两人身旁,对沈锋说道:“我以为你已经逃了,竟然还能遇见,真是不胜之喜。” 马流空似乎此时才发现两人的诡异关系,愕然地看着两人。 沈锋看着湖中古塔,淡然说道:“逃?我为什么要逃?” 左狂邪调侃说道:“难不成,你真的要入我陷空山门?” 沈锋看着他,神情与语气都是平静无比,说道:“为什么不呢?我本来就无门无派,虽有机缘,却终究没有靠山。如果你能够让我加入圣地,我加入又有何妨?难不成,你认为我不愿意成魔?” 左狂邪有些惊疑地打量沈锋良久,方才缓缓说道:“我不敢相信你。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能相信你。” 沈锋哈哈一笑,说道:“我们不说这个,我也不至于傻到认为我能够在你全盛之时全身而退。” 左狂邪看着瘦马湖水,状似不经意地悠悠说道:“你那两个朋友,那两个小道士与小和尚,不一直都跟在我们身后吗?没有你那些属下的拖累,你其实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沈锋心中蓦然一紧,难道李云风和果然真的跟在身后?不对,真若跟在身后,以他们两个的本领,又怎么会轻易被左狂邪察觉? 沈锋面色不变,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那晚辈倒得试上一试。” 左狂邪眉头紧蹙,片刻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遥遥传来。 “那你可得抓住机会,不要错过了。” 片刻后,等左狂邪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马流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沈兄,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是南魏一武夫,在乌州与左狂邪偶遇,他对我有所求,故准备把我俘去陷空山。” 沈锋淡淡说道。 马流空瞬间变色,面色变幻不定,最终只是长叹一声。 左狂邪身为天人,马流空虽然身份特殊,但终究不是天人。而且,非我族内,其心必异,沈锋,他毕竟是一个魏人。 但是,沉吟片刻后,马流空还是说道:“沈兄,如果需要帮助,请尽管说。” 沈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出了一个曾经在飞狐城里也问过左狂邪的问题:“虽然这话有些伤感情,但是,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这一步吧?” 马流空这次却是不假思索地回道:“只能说,我们认识的时间还没到这一步。但不知为何,我对你颇有几分,嗯,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我们的关系其实已经到了这一步。而且,圣地之间,向来不合,我以私人身份帮你一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沈锋微微颌首,看着湖心三塔,悠然说道:“说起来,你们北辽五大圣地,乱葬岗的谷笑汐我早就见过,陷空山的拓跋神武,流沙府的你,现在也只有那阴阳教与长生道的圣子圣女没有见过了。” 马流空自嘲笑道:“阴阳教还好,历代是一名圣子,一名圣女。至于那长生道,可是高出我们一大截,历代都是派使徒行走世间,不止人数不定,而且时间也没有什么规律。也许,它这一代的使徒高出我们半辈甚至一辈也说不定。倒是,你怎么连谷笑汐也见过了?便是我,也只是在老头子嘴里听说过她罢了。听说是一个很爱笑的姑娘,是么?” 沈锋不由用手摸了摸下巴,想起那个携尸戴铃,笑容灿烂,像个小妖精似的女子,不怀好意地笑道:“的确是个很爱笑的姑娘。” 嗯,也是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驭尸如喝茶饮水般简单自然的姑娘。 沈锋在心里暗自补充道。 陡然,天地之间有人放声长歌,飘逸潇洒。 “雨润万物江山净,放旷生死九泉远。我观阴阳是造化,不知真人在眼前!” 一个身量修长的皂袍道士,腰佩玉珏,大袖飘飘,衣袍猎猎,凌波微步,踏湖而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潭印月(下) 皂袍道士不过也是二十左右,双眼霜白,满头银发束成道髻,一根赤红色的异木发簪斜插在发髻上,显得潇洒不羁。双手空空,负于身后,踏湖面如平地,信步行来,在湖面溅起阵阵涟漪,扩散开去。 沈锋踏前一步,静静看着湖面涟漪。 来人语气可谓狂妄到了极点,不知真人在眼前?真人可是上天人,小子何德何能,安敢自比真人? 银发道士片刻即至,在十余米外轻施一礼,说道:“贫道鱼龙子,见过二位。” 沈锋再次踏前一步,沉声问道:“阴阳教?” 鱼龙子哈哈一笑,说道:“正是!” 沈锋看了一眼湖面,冷冷一笑,一脚踏在湖面之上,冷声问道:“意欲何为?” 鱼龙子银眸里异色一闪而过,说道:“听说,沈兄与红楼外击败陷空山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同为圣地,理当同气连枝,故此,特来请教。” 沈锋奇怪地看了马流空一眼。 马流空上前两步,缓缓说道:“鱼龙子,你若战,那便战!” 马流空右手上举,五指虚握,低声喝道:“枪来!” 呼啸声大作,一杆长枪破空而来,被马流空握在手中。 马流空单手持长枪,枪尖直指鱼龙子,杀意大作,正欲说话,视野中却突然出现一道青色身影。 在前一刻,沈锋突然第三次踏步,双脚平静地站在湖面上,把马流空挡在身后,与鱼龙子针锋相对。 鱼龙子诧异地盯着沈锋的双脚,疑惑问道:“我能凌波微步,那是因为我有秘法在身,你这踏湖而立,又有什么玄奥?” 玄奥?无非是心神洗练之后,再藏风步上再次取得突破罢了。藏风步修到巅峰能够御风而行,履虚空如平地,现在小成之后更进一步,区区一个凌波微步,虽然不易,却也不难。 但是,我凭什么跟你说? 沈锋只是简简单单地说道:“哦,我天赋秉异。” “天赋秉异?”鱼龙子自言自语,双眼眯起,寒光如冷电闪烁不定,“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天赋异禀!” 鱼龙子一袖挥去,挟风裹雷。 沈锋陡然纵声长啸,身影如落叶被狂风卷起,无声无息地绕了一道圆弧,飘至鱼龙子身后,然后双掌平推而出,如开门见山,如推窗见月。 蓦然有一道铁幕升起,遮天蔽日。 原来,鱼龙子已经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伸来,袍袖由下至上挥来。 沈锋不动声色,退了一步,右手屈指连弹三下,明地里用的是吕侠道断人长生三弹指的手段,暗地里用的却是纵横指。 哧的一声,声如裂帛。 鱼龙子的左袖应声划开一大道口子。 鱼龙子面色不变,双脚却连连后退,每一道脚印落在湖面,便会在湖面溅起层层涟漪,然后与细雨垂落泛起的涟漪连成一片,所有涟漪又与丝丝细雨相合,笼罩了其身周天地。 鱼龙子退了九步,便有九圈涟漪扩散,又与其上丝雨相接,恍若九根玉柱接天连地,磅礴阵意蕴而不露,却有威势自生。 听闻南魏先帝有子,七步能成诗。今朝瘦马湖上,我鱼龙子九步布阵。 “沈锋,我这九霄极柱阵如何?” 鱼龙子畅然大笑,问道。 沈锋默然看去,九道玉柱徒有其意,却无其形,但其阵意所笼罩的雨丝却纷纷凝聚在一起,想来无须多久,自有雨柱擎天而立。而且,玉柱虽隐而不显,但是,那被唤为九霄极柱的阵意却是不愧其名,磅礴霸道到了极点,甚至连方圆十米之外的风雨都不能飘进这片区域,如果一旦真的成形,想来也够自己喝上一壶。 而且,鱼龙子虽然状似畅然得意,实则心神却如止水,涟漪泛起,转瞬即逝,更别说什么浪涌潮生的景象。由此看来,这个九霄极柱阵并未让他如拓跋神武一样失去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 沈锋退了一步。 自加入血衣军以来,与人对敌,生死剑自然是首要选择,寸步,杀剑,杀戮心境,夜之伤自然是避之不迭,而像长生莲,纵横指,如意诀则是能不用就不用,尽量避免,一是为了隐藏身份,二来,也不是没有当作杀手锏的意思。至于藏风步,龙渊术则倒是没有什么忌惮,只是心神月却一般隐藏在那被谷笑汐唤为阴阳割昏晓,后来被莫止戈取名昏晓的瞳术之中。 如此情况,自然是生死圆与昏晓瞳。 沈锋双眼陡然染上一层血光,左眼明亮如烈火,右眼则是黯淡似污血,一明一暗。沈锋再退一步,双手拉开架势,双手合抱成圆,气机浑融一体。 “我有一圆,无术能伤!” 沈锋喃喃自语。 鱼龙子哈哈大笑,说道:“是么?” 话罢,雨柱骤然成形,磅礴阵意再次震荡,湖面有波浪涌起,重重推迭,直至百米外的那座石塔。 鱼龙子袍袖展开,九道雨柱悄然滑行,弧线诡异,悄然将沈锋围绕期间,成九宫排列,九根雨柱,气机彼此贯通,融入阵意之中,阵意直接恍若实质,轰然铺压而下。 沈锋头顶,第十道雨柱轰然砸落。 九霄极柱? 有九霄自然也得有极柱。 沈锋心中莫名划过如此思绪,低吼出声,不闪不避,仰脸冷看那道所谓的极柱砸下。 我站在生死一线间,故不生不死。 沈锋作如是观。 然后,擎天极柱如天神巨锤,狠狠砸在他脑门上。 嘭的一声,如冬雷炸响,响彻整个瘦马湖畔。 瘦马湖之上,瞬间波浪成潮,如悍不畏死的猛士,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湖岸,跃起大半人高,再轰然拍在湖畔上,撞得头破血流。波澜壮阔,竟有滔天之势。 马流空右手铁枪猛地握紧,任浪花打在身上,就欲举步上前。身后,一个中年人见此急忙小跑过来,低声劝道:“少主,不可啊!” “藤叔,老头子不是一直说圣地之间彼此看不过眼,我去教训一下鱼龙子,又为什么不可?”马流空置若罔闻,仍旧举步前行。 中年男人话声一滞。为什么?怎么说?难道说府主平时是逗你玩的,圣地之间虽然彼此不对路,但是终究恩怨纠葛,在对外问题上更是一向同气连枝,你怎能帮助外人?如果让你这么做了,府主也许不会怪你,但我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藤叔拉住马流空的左手,急忙说道:“少主,现在胜负未分就插手,殊为不智啊!” 马流空停下脚步,说道:“如果再不插手,沈兄受伤了怎么办?” 藤叔心中叫苦,好在还算有几分急智,一脸严肃地看着马流空,说道:“难道少主不相信沈兄?” 马流空呐呐说道:“我自然是相信的 藤叔极为无礼的打断,说道:“那为什么不肯等上一等?沈兄如此厉害,怎会受伤?” 马流空总感觉哪点不对,又说不上来,无意识的将视线投向湖面。 湖面之上,波浪渐渐平息,沈锋傲然而立,双手抱圆,静静地看着整根雨柱化作漫天飞珠碎玉,溅落在湖面之上。 鱼龙子眉头微蹙,悠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本以为你没有这个资格的。” “鱼龙一变!” 鱼龙子双眼银眸淡漠无情,右袖一挥,平淡无奇。 而本来已经渐渐平息的湖面,陡然又有波涛滚滚而现。 鱼龙子脚下,湖水如沸,白浪翻滚,无数气泡生生灭灭,细雨之中,如此异象,诡异至极。 沈锋看着鱼龙子脚下,皱眉不语。 而在岸边,马流空一脸骇然,惊叹出声:“青龙出水!” 似是与马流空话语相合,如沸湖水向两边排开,露出一道宽过数尺,长逾三丈的沟壑。而在沟壑之中,有一道栩栩如生的水龙腾空而起,挟带无尽威势,仰天咆哮,威势凌云,瞬间搅散满天风雨。 沈锋瞳孔蓦然缩小如针孔大小,身子微躬,左手揽尾,右手抱月,而其双眼,针孔大小的两团红光不断变幻,似在其间不停跳跃。 水龙低吼如雷,轰然横掠长空,挟风裹雨,径自撞向沈锋,势不可挡。 而此时,湖水倒灌而入,湖面沟壑逐渐消失。 一声闷哼低不可闻。 沈锋身形直接被撞飞,仓皇砸在一座石塔上,石塔颤动不已,摇晃欲倒,沈锋仓促之间,虽然竭尽所能借力卸力,仍旧凄惨地被震到湖心三塔之间,落到水里,生死不知。 鱼龙子哈哈大笑,说道:“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啊!真是不堪一击!” 银发霜眸的男人正欲行向湖心,却陡然皱眉,转头看着湖畔,那个蓝衫湿透,却悍然持枪,杀意凛然的身影。 马流空看了藤叔一眼,眼眸里,寒意如冰,冻彻心神。 藤叔下意识地松开马流空的手。 马流空双眼冷冷地瞪着鱼龙子,眸光如长枪,似乎要把那个道袍身影直接钉死在虚空之中。 瘦马湖畔,平淡中却满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如颗颗石头砸落湖中,叮咚作响,掷地有声。 “流沙府,马流空,请教!” 抱月馆里,有无数惊呼声响起。 鱼龙子双眼淡漠无情,淡淡说道:“我刚刚一战,你若邀战,不如改日。” 马流空语气一滞,然后漠然说道:“既然这样,鱼龙子,明日此时此地。” 抱月馆突然静默,鸦雀无声。 鱼龙子冷笑道:“你既然找死,我自当成全。” 此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于湖心响起。 “鱼龙子,这一战还没结束!” 三塔之间,沈锋凭湖而立,血环晶莹如玉,凝而欲流,如一挂血月,悬于其脑后。 湖面,蓦然有无数血月倒影,如一双双令人心悸的血眸。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气化三清 庆元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这一天来抱月馆的客人无疑是回味无穷,终生铭记。 先是朦胧细雨,有花魁唱曲,情深意浓,婉转若仙,紧接着便是瘦马湖上,异象突起,大浪排空,然后,鼎鼎大名的五大圣地之一,流沙府的马流空竟然悍然扬言挑战某人。而紧接着,竟然得知,那被挑战之人竟然是阴阳教的鱼龙子。 鱼龙子,传闻三岁被阴阳教的教主东方麒麟收为开山弟子,也是关门弟子,天资之卓越可想而知。而在其十三岁时,左国师东方麒麟就言他:“修道如行路,一载一步,二十年天人可期,三十年真人有望,甲子年后,真仙在人间。”一语既出,天下皆惊,隐隐有北辽第一天才之势。 而五年之后,鱼龙子十八岁满,便出造化坛入江湖,白发银眸,玄**袍,腰佩玉珏,开始代表阴阳教行走北辽,其声名之盛,竟是将阴阳教本该有的一名圣女压的暗淡无光,默默无闻,便是其他四大圣地也只知道阴阳教这一代也有圣女,却不知圣女何名。 鱼龙子行走江湖一年有余,未逢一败,而且,这不只是止天人之下不败,甚至传闻其曾与一名圣地天人大斗三天三夜,彼此都无可奈何。 而且,又有天下第一相师之称的东方国师有言在先,整个北辽想来也没有人会怀疑鱼龙子能不能入天人。 而能够与圣子争斗的年轻人,自然是圣子。 见到这一幕的人皆心惊胆战,浑身难安。 阴阳教,流沙府,这两大霸主是要圣战了么? 于此同时,快活林的某处,两道,不,三道身影正成三角形站立,如那湖心石塔,赫然正是蛛后,木古,与那个紫眸僵尸。 蛛后面容仍被雾气笼罩,模糊不清,语气中却有明显的笑意,说道:“木古,听说当年那鱼龙子正是因为你奈其不何,才正式扬名天人之间。” 木古神色虽然平静,眼眸里却有一丝忿怒,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乱葬岗讲究人尸合一,面对鱼龙子,我总不好还唤紫瞳相助。倒是你,深入大辽腹地,小心被那位撞上,他可不会管你是谁。” 蛛后声若清泉,冷冽清澈,说道:“这天下,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不怕他,尤其是我大魏之人。但是,我想,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坏。你被称作古墓,功法一向擅于封印,以弱胜强对你那说是不可能,所以你不敢与我动手。但是倚强凌弱不正是你最擅长的么?怎么会奈何不了那鱼龙子?” 木古神色苦涩,看着瘦马湖上的两个人,摇头说道:“被东方国师称为二十年天人可期的又有几人?” 蛛后身子前倾,看着木古问道:“但他终究不是天人。” 木古苦笑道:“虽不至矣,亦不远也。” 蛛后沉吟片刻,悠然说道:“如此,打个赌如何?” “怎么赌?赌什么?” “就赌他们两人是谁更强。如果鱼龙子胜,我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以后见你便退避三舍。如果沈锋胜了,你还是可以跟着我,但是如果我真的撞上了那位,你必须得挡在我前面。” “不公平!你不过一走了之,我却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哼?不公平?你怎么不说那沈锋是被左狂邪虏来的,而那鱼龙子,可是能够与你争锋之人。而且,那位存在虽然强势,但总不至于就真的把你杀了吧!” 木古看了一眼蛛后,点头说道:“好,一言为定。” 而在瘦马湖上,马流空一脸惊喜,鱼龙子神色难看至极,扭头看去,语气森然,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再战之力。” 沈锋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 那道水龙虽然恐怖,但比起东南王的水龙吟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他以生死圆防御,圆融如一,又有曾经经历杀手训练,以及后来的如意诀所打下的身体底子,更兼其丹田之内还有一株生生不息,青雾缕缕的长生莲,三者合一,那道水龙虽然将他击飞百米,但是,却也仅仅只能击飞百米罢了。最起码,没有伤到鱼龙子所以为的不能再战的程度,更没有到马流空所认为的虽能活命,却深受重伤的地步。 而且,那鱼龙子又能有多强? 他虽有伤,但仍有再战之力,所以,自然得战。 鱼龙子似乎看透沈锋心中所想,摇了摇头,再次放声长歌,声音清越,传遍整个湖面。一时之间,风声雨声皆消失不见,只闻歌声杳杳。 “剑指天地出青芒,笔画太极绽寒星。真武座前梳道髻,流转阴阳驭五行。” 歌罢,鱼龙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一座石塔之前,双脚踏着两轮血月虚影,随手拔出原本插在道髻上的赤红木簪,置于掌心,摇头笑道:“我可不是拓跋神武那个三目魔人。” 沈锋神色平静,脑海血环一直明暗不定,似乎在微微调整,而且见效显著。等到鱼龙子走到湖心,湖中的血月虚影已经堪堪多了一倍,像鱼龙子脚下所踩的地方,开始就只有一个。 沈锋的确是准备使用虚实道火。但正如鱼龙子所说,他不是拓跋神武,虽然先后使出九霄极柱阵,鱼龙一边,但心神仍旧平静,并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不焦不燥,也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两人所修之道的不同,还是因为两人修为尚有差距。 又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沈锋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哈哈一笑,说道:“嗯,你是个未老先衰的牛鼻子。” 未老先衰? 虽然人人以他满头银发为异,但谁不认为是异人异象,除了那个女子,又有谁敢当面说他未老先衰? 而且,牛鼻子?好胆!这一句,岂不是把天下道士都骂了进去? 鱼龙子不再说话,沉默跨步,却陡然发现,不知何时,前方沈锋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三个。 三个身影皆双手负于身后,脑海血环如月,看着鱼龙子,哈哈笑道:“未老先衰的牛鼻子,我这式一气化三清是已经登堂入室?还是炉火纯青?”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鱼龙一变又一变 抱月馆里,诸多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听着沈锋嚣张狂笑,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而湖畔,本就惊喜莫名的马流空一愣之后,更是捧腹大笑,“哈哈哈,一气化三清,笑死我了••••••而且,未老先衰的牛鼻子,哈哈哈•••••••” 而其身旁,藤叔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于此同时,木古却是一脸铁青,也不知道是因为沈锋那一气化三清之名,还是因为沈锋的自信,以及出乎其意料的强大。 蛛后面孔被雾气笼罩,将身子靠在树上,哈哈笑道:“一气化三清,他倒是真敢吹。” 一气化三清,说的自然不仅仅是什么身影一化为三的秘法神通,更是八百年前道祖传道与太清老子,玉清原始,上清通天的一段传奇。至于这段传奇在天下道门的地位,看那隐隐有南魏圣地之首的是三清宗的名字就可略见一斑。 而沈锋如此大言不惭,往轻里说是不过是一个玩笑,玩重里说,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亵渎。 “找死!” 鱼龙子银发飘扬不止,皂袍猎猎飞舞,右手两指轻轻捏着发簪,似举剑,然后跨步,瞬间出现在沈锋中间的那道身影前,直刺。 沈锋身影随风消散,顷刻之间,却又完好如初。 鱼龙子退了一步,扫视了一眼,双眸如霜似雪,银白一片。 沈锋声音似从天际传来,语气平淡,说道:“鱼龙子,你在看什么呢?” 鱼龙子冷冷一笑,口中回道:“看这个!” 同时其右手赤红木簪猛然向前方刺去,发簪之上,有三道白虹如灵蛇窜起,在空中一闪而过,倏忽之间,便将沈锋三道身影的胸口贯穿。 三道身影皆缓缓消逝。 鱼龙子嘴角刚刚露出的一丝笑意瞬间凝固。 果然,风雨血月之中,三道身影恍若一晃,便恢复如初。 鱼龙子神情凝重,向后退了三步。 沈锋平淡的声音继续从四面八方传来。 “未老先衰的牛鼻子,你怎么像个娘们一样,你拿的是根绣花针呢?还是根绣花针呢?” 鱼龙子步步踏水,然后一跃而上,立于石塔之上,气定神闲,旁若无人。 “浅陋之蛙!竟然连苍梧簪也不认识吗?” 沈锋这次的声音却恍若从水底传出,有些低沉,寥寥四字,“明珠蒙尘。” 鱼龙子却不见动怒,俯瞰着整个水面,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嗯?” “但是,你真的能够接住吗?” 鱼龙子杀意沛然的话语声从石塔飘落。 鱼龙子银发瞬间拉直如镜,双手上举,喃喃自语:“鱼龙二变!” 以他所立石塔为中心,瘦马湖上,陡然形成一个方圆百米的漩涡,所激起的波浪更是狠狠地岸石上,水花溅落。 而天地风雨也顿时被搅散,无数如丝细雨被牵扯成断丝残絮,毫无抵抗之力。 天地失色! 此时,任“一气化三清”再如何神妙,沈锋的身形也不可能完美隐藏。另一座石塔上,沈锋昂然而立,并无惧色。 快活林畔,木古无头无脑地低声说道:“少有人知,东方国师给当年的那个孩子取名并不是鱼龙子,这是他自己改的。” 蛛后默然看着湖面。 木古的低叹声袅袅传来,“这已经是他们的时代了。而且,这个时代,远比我们的时代更加强大。” 蛛后已经向湖畔走去,只剩下清冽的话语传来。 “既老又衰的老女人,你的时代过去了,本宫的可没有!” 而湖畔的另一处,马流空一脸骇然地看着湖心,惊愕忘言。 左狂邪此时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马流空身旁,看着湖面,语气里满是复杂的感慨,“天人啊!” 而在通幽小道上,一身灰袍的持伞女子也回头看了瘦马湖畔一眼,然后继续前行。 至于抱月馆众人,面睹如此异象,当真是惊为天人。那些心思活络的,更是猜疑是不是昨天在红楼大闹的两名天人又来到了此处?至于心思更加阴暗一点的,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针对种鹤设的局。 不管众人如何想,莫止戈只知道,自己心里非常不爽。 他开始在仓促之际,脑中灵光一闪,思及左狂邪所说的三潭印月,便顺势落到三塔中心,然后将阴阳环与心神月结合,化作一轮血月,不断调整,最终也算搞懂了三潭印月的七八分奥妙,不过是光线的种种扭曲而产生的幻象罢了。而且,作为精通机关术的夜鬼,沈锋自然随身带着几套精巧的,各有妙用的小工具。再加上,鱼龙子虽然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却终究仍有涟漪,而且,自己出乎意料的再次求战,未老先衰的辱骂,已经那句一气化三清的亵渎,终究成功地让他心神出现一丝漏洞,被虚实道火乘虚而入,虽然不能有大作为,但在不伤及鱼龙子的情形下稍微影响他的感知,却也不难。 如是种种,累积在一处,终于形成了那便是鱼龙子也没有看破的一气化三清。但是,一力降十会,那鱼龙子的实力,也未免太过恐怖。 当然,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沈锋一直在等待的机会,逼迫鱼龙子使出远远超出他极限的力量,从而扩大其心神漏洞,便如击败拓跋神武一样击败他。却没有想到,那鱼龙子爆发鱼龙二变之后,心神仿佛至精至纯的烈焰,熊熊燃烧,别说漏洞,便是开始沈锋趁其不备种下的道火种子都被焚为灰烬。 虽然,这种威势不可持久,但是,如此情势之下,也只需要片刻就可决出胜负,甚至是生死。 他娘的,阴阳教就这么强大么? 不知为何,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莫止戈却突然想起那日在春秋城碣石楼上的情景,当时,自己还不是为那吕侠道竟然能够融道意入木剑而愤愤不平,但是,那日在黄河之上,自己还不是也养成了纵横意的种子? 沈锋嘴角牵扯出一道安乐愉悦的弧度,微笑说道:“再见!”紫府之内,心神明月瞬间龙潜九渊,静默如尘埃,无声无息,无形无迹。 同时,沈锋身子向后倒下,头上脚下,直接栽入水中。 而就在这时,一道通体晶莹的水龙虬须怒张,张牙舞爪,正从那漩涡之内飞出,仰天嘶吼。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人 瘦马湖面,如怒海生潮,白浪成线,其势滔天,又如天神发怒,处处都是惊涛骇浪,令人生怖。 湖畔,马流空看着那个傲然立于石塔之上的皂袍银发的男人,右手铁枪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左狂邪眼神有些怅然,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片刻之后,微微说道:“想来,那小子也没有这么容易死。” “但是,如果我不敢与他战,那便是我自己的事。老头子曾经说过,流沙府男儿可以死,可以败,但绝对不能未战先退。” 马流空漠然说道,然后手中铁枪举火烧天,大声喝道:“鱼龙子,明日此时此地,可能一战?” 鱼龙子银眸转了过来,看着马流空,平淡的声音随着残波余浪传遍全湖,“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句话,如果在此之前对马流空说出来,哪怕是鱼龙子,也会让人觉得狂妄。但当诸人目睹鱼龙子那无异天人的威势之后,想来没有人会有如此想法。 面对圣子,如此自信,能有几人? 当然,如此自信,对于马流空而言,便近乎侮辱了。 马流空用手指缓缓旋转着手中长枪,黑色长枪逐渐转青,如一杆青竹,冷声说道:“流沙府之人,可死,可败,不可退。” 鱼龙子银眸一凝,淡漠的声音继续传来,“流沙府三大极枪,燎原?明日此时,我来领教。” 三大极枪,燎原,星火,流沙。其中,燎原乃是天人之下最强之枪,星火则是天人之间最强武器,至于流沙,乃是仙人之下第一枪。三枪形状与特质各不相同,却在根本上有一点共同之处,那也是它们之所以被称为极枪的原因,那就是它们能够将他们所属层次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压榨到丝毫不剩的地步。就如燎原枪,便能够让天人之下,无论是九品,还是上天人,都能够发挥出极限的力量,却不会像狼烟刀那样拥有远远超出使用者的力量,从而失去控制,甚至有损害使用者之虞。 这也是历代流沙府圣子的优势之一。毕竟,如此极枪,实属罕见,毕竟,无数年来,一出江湖便是天人的圣子能有几人?更何况,天人之上,可还有星火,流沙,只要不是真正死磕,流沙府就可以说是优势天生。 马流空看了一眼手中燎原,说道:“苍梧有凤,我也当请教一二。” “苍梧簪在燎原枪面前,不足一提。但你在我面前,也不足一提。”鱼龙子如是说道,转身离去。 苍梧簪乃是鱼龙子之师东方麒麟取自传闻中有凤来栖的上古神木苍梧的一截树心,用秘法浸泡一载,又让鱼龙子以气息与真气温养一年,最终打磨一个春秋,成为鱼龙子的本命之器。莫看现在威势不显,不过是介乎九品与天人之间,但如果有朝一日,鱼龙子成就天人,苍梧簪当也可以成长为无上仙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苍梧簪的价值比之燎原枪也毫不逊色,至少对于鱼龙子而言是如此,又哪里是不足一提? 此时,一只手掌攀上湖畔,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爬了上来,直接坐在地上,哈哈笑道:“不足一提?鱼龙子,可要再战?” 赫然正是沈锋。 这次龙渊术总算还是完美。在那道水龙失去目标,轰然砸向湖面,磅礴的力量激发的震荡堪堪将要触碰到沈锋身体时,沈锋及时苏醒过来,龙腾九天,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竭尽全力封挡。但饶是如此,沈锋仍旧被震得手软脚酸,全身发麻,几欲呕血,一直在水里艰难无比地游动,直到此时,才勉强上岸。 但是,输人不输阵,沈锋自然不会露怯。再说,那鱼龙子如此霸道强势,鱼龙一变再变,莫止戈就不信他没有付出代价,还能那么强势。 果然,鱼龙子身影一顿,没有回话,继续前行。 身后,沈锋与马流空哈哈大笑。 “吱呀!” 抱月馆的一间楼阁上,有一名青衣女子轻轻推开了窗,秀眉微蹙。 她一身青裳,因为她名叫青裳。她是花魁,而红楼已毁还未修复,她便被抱月馆“借来”了几天。的确是“借来”,这也是飞狐城最大与最贵的两座青楼的真实关系,亦友亦敌,是对手,却也是朋友,共同称起了飞狐城的“芳名远播”。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她无论是面对满湖的惊涛骇浪,还是两大圣子的隔空宣战,始终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不惊不奇,熟视无睹,只是静静地隔着窗纸看着瘦马湖,气质如莲。 此时鱼龙子远去,她终于推开窗子,却仍是一脸淡然地看着湖面,不言不语,或许,她推开窗只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 那么,她又是为什么想看得更清楚点? “青裳殿下,那沈锋上次在红楼可没有这么强大。” 雪溪缓步上前,轻声说道。 青裳看着湖面涟漪渐渐平静,笑道:“强大?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人知道自己是多么强大?更何况是他人?” 雪溪看着自家小姐脸上极为罕见的笑容,思及当年的一段秘闻,不由苦笑。 果然,青裳嘴角笑意更加明显,愉悦之意不加掩饰,“未老先衰?呵呵,好一个未老先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又有人骂他未老先衰了,哈哈哈!” 雪溪只有苦笑。 青裳将满湖风光轻轻地关在窗外,淡然说道:“至于沈锋的强大,我都从来不曾确定过。你怎么敢如此确定?” 雪溪满脸惶恐,单膝跪地,请罪道:“殿下恕罪。” 青裳轻轻拢了一下耳边青丝,悠悠说道:“你与我虽无主仆,但相处日久,也算有几分感情,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起来吧!” 雪溪无声站起。 陡然,青裳眉头微皱,冷声说道:“没想到,这两个老女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于此同时,蛛后蓦然开口说道:“抱月馆里,还有高人啊。” “嗯?”木古转头看着蛛后。 “我布网时察觉到了某人的存在,但也被某人察觉了。她虽然年轻,却隐藏得很好,我去看看。” 蛛后话语里杀意森然,就要举步离去,前方却突然有两盏紫灯亮起,乃是被木古唤之为紫瞳的紫眼之人。 “你要去哪里?” “去杀了她。” “不准去!” “不准去?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察觉到我的时候,同时也察觉到了你。你是乱葬岗的天人,却与我混在一起,小心让她找到机会。到时,你的日子可不好过。” “她是谁?” “反正不是你乱葬岗之人。拥有如此秘法的,也只有那两家。你确定你要拦我?” 木古缓缓说道:“我终究是大辽之人。无论是谁,她都是我大辽的未来希望。而且,如此年轻便有如此修为,当是圣女无疑,你当真敢杀?” “开个玩笑罢了。” 木古一愣。 下一刻,蛛后的身影已经在紫瞳眼前消失,出现在十余米外,话声遥遥传来。 “我去看看,找点麻烦。” 木古略一犹豫,然后紧随其后而去。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些天才与强者 抱月馆的一座临水小轩,左狂邪,沈锋,马流空三人正分别坐于三方,看着逐渐风平浪静的湖面,看着窗外的霏霏细雨在湖面溅起道道涟漪,沉吟不语。 时间缓缓流逝,细雨渐渐变无,暮色渐至。 左狂邪沉声说道:“我一直在想,你是怎么逃过那鱼龙二变的锁定的?而且,你那什么一气化三清竟然连鱼龙子也拿你没有什么好方法,你怎么会的?” 沈锋将视线投向屏风上的那一副三潭印月图,微微一笑,手摸下巴,平静说道:“这是天赋,也是运道。” 左狂邪哈哈大笑,说道:“的确,世上所有人和事,无非是天赋与运道两字。” 沈锋笑了笑,并未接话,只是略带忧虑地看着马流空。 马流空一直愣愣地坐在窗前,当沈锋说出那句“这是天赋,也是运道”之时,本来早已回复青黑色的手中长枪更是再次染上层层青色,如青青绿草,生机盎然,更似一根绿竹,节节高升。 玉兔东升又西落,瘦马湖上,晨雾苍茫。 在窗前坐了整整一夜,不闻不问,不言不语的马流空突然开口说道,声音嘶哑,“他来了。” 左狂邪走进房门,嘿嘿冷笑。 沈锋默然走进,轻声说道:“好好揍他,不行换我来。” 蓝衣青年长身站起,语气平静坚定,“星火尚可燎原,何况我手中这柄燎原枪?” 通幽小道的尽头,鱼龙子身穿皂袍,髻插发簪,腰佩玉珏,悠然走出,默然站立在湖畔,在晨雾中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人。 湖畔晨雾陡然被微风吹散少许,方圆十余米的景致清晰地显露出来。 鱼龙子语气幽然,“今日之后,流沙府满门蒙羞。” 一道蓝衣身影似被微风吹来,凭空出现,手持一杆青绿长枪,语意凛然,“除非我死。” “死?”鱼龙子语气之间,甚是不屑与嘲讽,“谁敢让流沙府少主死?而且,这个世界上可是有很多事比死更可怕。” 马流空咧嘴一笑,手臂与长枪持平,猛地刺出,一道青虹掠过,枪扎一条线。 鱼龙子右手掌心伸出,苍梧簪凭空出现在其手心,一道红光亮起,与青虹一触即分,却有闷响如雷。 湖心,一座画舫缓缓驶来,三个女人正立于船首,静静地看着湖畔,各自沉吟。 三女年纪相貌各不相同,正中一女身姿妖娆,脸上却被云雾笼罩,看不清容貌,左侧一边相貌尚可,眉宇间却满是煞气,一脸冷漠,右侧一女一身青裳,气质清淡如莲,淡泊出尘,赫然正是蛛后,木古,青裳三女。只是不知为何,本来要去教训青裳的两人却与青裳并肩而来。 “你们说,谁会赢?”蛛后问道。 “鱼龙子。”木古沉声回答。 蛛后将视线转向青裳。 “我不知道。”青裳平静说道,“但如果是沈锋,我认为他会赢。” 云雾笼罩之间,隐约可见蛛后秀眉蹙起。 “木古只是因为跟鱼龙子战过,便有如此认为。而青裳你从小与那鱼龙子共处一山,却反而认为他会输?”蛛后语气清冷,“为什么呢?难道你跟那沈锋很熟?” 青裳笑了笑,说道:“看样子,殿下是想要招揽那沈锋了,他是何其荣幸啊!至于很熟,自然是子虚乌有,仅仅是因为直觉罢了。” 蛛后对所谓的招揽一事不置可否,只是笑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他是青楼常客呢。” 画舫陡然沉默。 在舱内一直小心翼翼地雪溪闻听此言,更是心惊胆战。 青楼常客? 如今的青裳,可不是那个花魁,或者说,可不仅仅是个花魁。 但蛛后却恍若未觉话中语病,仍旧静静地透过湖雾看着湖畔。 更诡异的是,青裳也是没有丝毫愠怒之色,也是笑道:“青裳常客虽多,但却没有如此人物。便是那什么左天人,也要逊色许多。” 左天人? 天人? 又是一个令人玩味的称呼,在场的另两位可都是天人。 当沈锋与左狂邪站在窗前,远眺湖畔的时候,在他们隔壁,也有两个人正站在窗前,注视着湖畔。 两人之中,右侧一人神态淡泊宁静,双鬓微白,如一温文尔雅的儒士,又似一位退居山林的闲云野鹤一样的隐士,正是种鹤。而其身旁一人,相貌威武,身材远远高出种鹤一个头,不仅高大,而且雄壮如牛,一个人的身形就占据了整个窗前,如一头野熊,更似一座小山。 他便是被慕容陛下称为“齐山之体,齐国之能”的耶律齐国。 如此人物,所谓的注视自然不仅仅是肉眼的注视,更多的心神的感应,遥遥把握马流空与鱼龙子的气机变化,就足以对场间局势有个大致了解,做到胜负在心。 耶律齐国声音嗡嗡如钟鸣,笑道:“没想到,这次来看你,竟然还能看到这么一幕。” 种鹤温和笑道:“没想到?我又哪里会想到从小在青楼混日子的我们会有这么一天。” 耶律齐国放声大笑,说道:“你那个时候,性子很犟。每次闹别扭之后你从来不会主动对我说话,哪怕现在,今非昔比,还是如此。” 种鹤微笑道:“那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或是将来,都有一点,从未改变。” 耶律齐国沉声说道:“的确,我一直比你大,自然应该让你。嗯,你看那两人谁会赢?” “不过是一群只能称之为天才却难言强大的年轻人,谁输谁赢又有什么意义?”种鹤平静说道。 “强大?这个世间能够让你认为强大的又有多少人?而且,只要他们不死,今日的天才终究会变成来日的强。”耶律齐国双眉陡然一皱,说道:“没想到,花儿草儿也在。那拓跋神武果然气质不凡。” “放心,他们会有分寸。另外,不得不说,这两个名字真难听。你这个义父当得太差。”种鹤还是平静如初,笑道。 “哈哈,当初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把这飞狐城的花花草草种的太好。”耶律齐国一脸无赖地说道。 种鹤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意,右手在空中虚握,说道:“飞狐花魁尽在我鷇中。” “那个青裳也是?”耶律齐国语气调侃。 “她当然是,只是她比起一般花魁多了些秘密。” 耶律齐国怅然叹道:“阴阳教,果然都是一群怪人。”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半城烟沙,鱼龙阴阳 湖畔,两道身影在空中带起无数残影,闷雷阵阵,牵扯而起的狂风更是将方圆百米的晨雾吹得一干二净,无处容身。 陡然,一声大喝响起,一声闷哼随之而生。 蓝黑两道身影乍然分开,相隔十余丈而立。 鱼龙子低头看了一眼袍袖,黑色道袍被戳破了一口小口,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其手臂之上,极浅极小,其内蕴藏着的真气却如漫天沙粒席卷过来,遮天蔽日,又如燎原星火,一点就燃,难以遏制。 鱼龙子皱了皱眉。 马流空站成弓步,静心平气,双手端枪,神色肃然,缓缓说道:“出来之时,我曾在漫天黄沙中试验枪道,当时风沙如龙卷,却无一粒入我身,沾我衣。” 鱼龙子神色释然,笑道:“原来如此。的确,我一个修天道之人,却与你进行武道厮杀,殊为不智。” 皂袍道人双袖一扬,卷起水剑两股,剑意凌然,剑身通透,无声而又凛然地刺向马流空。 马流空冷漠得令人陌生的声音响起,“晚了!” 随话声亮起的还有一点寒光,瞬间划破两人之间的距离,直接映在鱼龙子幽黑深邃的瞳孔之中,如星辰划破长空,呼啸而来。 鱼龙子侧身,于间不容发之际避过那点寒星,整个身形似被巨力牵扯,又如落叶被狂风卷起,倏忽后退,右脚还踩在岸边,左脚却已经退到了湖面之上,就欲踏湖而行。 临湖小轩,左狂邪双眼微阖,对身旁的沈锋说道:“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沈锋双眸一如晨阳一似黄昏,平静说道:“龙争虎斗,难舍难分。” 左狂邪浓眉一挑,说道:“我们虽然关系诡异奇特,却也不用藏藏掖掖。” 沈锋说道:“局势显然很明显。鱼龙子大意了,马兄的武道修为尚还在我们意料之中,但一身厮杀搏斗的本领却明显还在情理之外。那道随枪送过去的真气恐怕与附骨之疽无异,在鱼龙子体内不断消磨纠缠,反复碾压,牵扯之下,短时间之内,鱼龙子一身实力恐怕难以全部发挥出来。最起码,那个什么鱼龙二变纯属妄想无疑。” “但是,鱼龙子明显已经要抽身避开,踏湖而去,只要拖延片刻,那道真气再如何难缠,也应该已经消失干净。那时候,已经不再有任何轻视之心的鱼龙子恐怕不是马流空能够挡下的。” “所以,马兄不会让他离开。”沈锋自热而然地说道。 湖畔,鱼龙子左脚踏下,却没有落在意料之中的水面上,所踏之处,坚实如铁,冰冷寒澈,更有炽热如炎的大力随之从涌泉穴涌来,势不可挡。 鱼龙子身形借势拔高升起,如白鹤振翅而飞,身形一个转折,就欲投入瘦马湖中,眼角却陡然看到一柄长枪砸破长空,挟风而来。 鱼龙子一声冷哼,右手袍袖倏忽鼓胀如球,如锤砸下,那柄燎原长枪却突然踪影全无,下一刻,已经如灵蛇吐信,赫然乍起,化作点点寒光,笼罩了鱼龙子胸腹数大穴道。于此同时,马流空莫名寒冷的声音幽然响起。 “无处容身!” 鱼龙子仰天长啸,身影与瞬间接连转换三次,瞬间避过燎原枪芒,飘然下落,双脚踏在湖面,负手说道:“你们流沙府的连云击,确实有可取之处。可惜,你还不行。” 马流空神色肃穆,真气与头顶喷出,滚滚如烟柱,似焰火燃烧不止,轻轻说了一句,“半城烟沙。” 踏湖而立的鱼龙子脸色猛然一变,身形猛地一沉,竟然沉下半个身子,幸亏其于匆促之间双手拍打水面,借势而起,重新站在湖面,却是满脸通红,摇晃不已,似乎摇摇欲坠,额头上更是有汗水渗出,头顶白汽更是蒸腾不已。 鱼龙子面孔略有狰狞,眉间煞意浓郁。随着马流空那句满城烟沙,他体内涌泉,檀中,百会等几处大穴都有真气突兀生出,如奇峰怪石,生硬倔狠,悍然刺破了其真气屏障,硬生生地戳出了几个漏洞。继而化作满天风沙块砾,波波不绝,层层不尽,如大漠中的沙尘暴,不断敲击打磨,将鱼龙子的真气就这样蛮横地一层层地消磨干净,渐至成纸,戳之欲穿。 鱼龙子冷哼一声,就欲鼓荡真气,将那几股莫名其妙却又棘手至极的真气一鼓作气地鲸吞掉,却赫然发觉浑身经脉如被无数泥沙阻塞,原本在经脉之间奔流无阻,酣畅淋漓的真气却凝滞生涩,难以运行。如此状态之下,全身真气别说提至巅峰,哪怕是发挥个七八分就不错了,至于什么鱼龙一变二变,更是休提。 只是片刻之后,皂袍道人神色便已回复如初,淡淡说道:“半城烟沙,确实有几分大漠千里,处处烟沙的味道,只是你当我为何自号鱼龙子?” 马流空面色一变,然后冷冷说道:“烟沙如暴,席卷半城,如果是那位圣女,我还真没有几分把握。但你,真气至阳如炎,只能火上浇油,还能如何?” 鱼龙子,这个不等及冠就就已孤身走出造化坛的男人嘿然一笑,向前一步,银发拉直如矛,双袖鼓荡如球,长叹道:“鱼龙之道,鱼为阴,龙为阳。我的鱼龙之道也许比不上那位沈锋,但摆脱你这半城烟沙却已经足够了。” 鱼龙子再次踏出一步,神情宁静,如履平地,气机交融成圆,真气分成两股不断旋转,马流空在其体内所留真气皆如沙粒被狂风卷起,不由自主,瞬间便溃不成军。鱼龙子脸上再无一丝异色,冷笑说道:“还能如何?你看这样,如何?” 马流空双眼闭上,神色平静却无由透露出数分倔狠,双手缓缓摩挲着手中燎原长枪,话语间尽是一片冷漠,说道:“如何?来战!” 鱼龙子仰天狂笑,片刻之后,一脚踏出,却已经立身湖畔,双手缓缓下压,空气恍若水波,荡漾不已,层层震荡,其双手势如托石举岳,镇压而下,却似缓实疾,下一刻就已经落在燎原枪身上,身形一个铁板桥,便将马流空连人带枪扔了出去。 噗通一声! 瘦马湖上,水花四溅。 临湖小轩内,沈锋看着左狂邪,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左狂邪扭头,皱眉吐出一字,“嗯?” “很明显,一介天人已经罩不住了。你难道不会趁着局势未至最复杂最**之时抽身而退?毕竟,我已经看了见识了数位圣子,自然有所领悟。毕竟,你们的关系可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融洽,难道我真的会心甘情愿随你去陷空山?”沈锋神色平静,缓缓说道。 左狂邪哈哈大笑,片刻后,转身离去。 “既然这样,那便走罢。”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百里陷空山 昆州坐落着天水域最大的城池,思仙城,传闻是有凡女于此日夜思念自己已经证道飞升的真仙而得名,便是放在北辽,也是历史最为悠久渊深的古城之一。而在思仙古城以西两百余里,便坐落着北辽那座魔威最为昭著,凶名最为显赫的绝世凶地,陷空山。 陷空山,传闻乃是当年无量魔主一刀造就,刀陷虚空,裂缝成山。陷空山方圆百里,处处皆是支离破碎,所有的山水草木都恍若一副画卷被人用墨笔随意涂抹,毫无规矩,不成形状,尽是千奇百怪的模样。有的山峰拦腰截断,有的大河凭空消逝,乱石破碎,草木残缺,恍若被神人随意刀削斧砍,最终形成这副乱七八糟的地形。 而陷空山,最令人恐怖,也是最令敌人棘手的却是那散落在方圆百里的虚空裂缝。裂缝或长或短,或宽直,或狭长,有的色彩璀璨,有的有质无形,却无一例外拥有着足以轻易切割天人罡气的锋利以及霸道。 这是天险,却也是当年那位无量魔主一刀劈就的人工。 百里陷空山的中部,两道人影缓缓走来,其中一个中年的刀疤大汉忽然蹲在路边,手掌轻轻抚摸着断裂如刀割的枯草,低声感叹:“这哪里是虚空裂痕,分明是当年那位无量魔主的无量刀气与虚空相结合的产物,不然怎能灵动如游鱼,诡异莫测。” 说话间,刀疤汉子站起身来,离一道本来在他身前丈许的黑色刀形裂痕更远了点。 另一位光头老者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闪不避,笑道:“沈锋,你的确不错。来过陷空山的天人很多,看出这一点的却很少。他们都以为是虚空裂痕的特性,却哪里知道是当年祖师的无量魔威。” 刀疤汉子是沈锋,那么那光头老者自然就是左狂邪。 沈锋解释说道:“隐于裂痕之间的刀气的确至纯至微,难以察觉。但我在心神方面与对真气的控制方面恰好都有不错的造诣。” “而且••••”沈锋手掌缓缓在空中掠过,如浮云流空,分光掠影,两道血丝更是如灵蛇,纠缠不休,密密麻麻,继续说道:“这些虚空裂痕,可不单单是刀气那么简单吧。” 左狂邪双眼微眯,第一次对自己带沈锋来陷空山感到了怀疑与不安,但仍是平静说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沈锋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左天人现在是开始怀疑自己了?是怀疑自己能否有压制我的能力,还是不安于对我的坦诚呢?” 左狂邪刚想哈哈大笑,却念头一转,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说道:“的确如此。我想,我的确不应该让你一路行来,随意观看研究的,甚至还对你有所透漏与提点。” 沈锋仍是微微一笑,手摸下巴,缓缓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裂痕,不止是刀气,也是节点吧。” 左狂邪心脏与眉毛都是蓦然一跳,强自平静说道:“节点?” 沈锋仍是那一脸可恶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直视左狂邪双眼,悠然说道:“节点,自然就是空间节点。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裂痕,彼此之间是可以相通的吧。” 左狂邪双眼寒光凶芒闪烁不定,片刻之后,缓缓沉声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出来,这就已经默认沈锋的能力了。看出来的人,可远远不是那些道听途说的人所能比的。 沈锋面色平静,却有戏谑的笑意流露,“看出来的?不是啊。我是猜的。我直觉比较准。” 这句话倒也的确不是谎言,直觉,当杀戮心境与龙渊术结合在一起,莫止戈的直觉的确比较准。但能猜出虚空裂痕的奥妙,自然远远不是直觉两字就可以解释。直觉,心神,运气,细心谨慎,观察入微等等,缺一不可。但是,沈锋自然没有必要一五一十,实话实说。 左狂邪双眼蓦然圆睁,就欲发怒,却不知为何,强自按捺下来,反而缓缓说道:“的确如此,只是像我等这样所学不是虚空无量魔道的人却是不能借用它们穿行。可惜了,你我不能早点回到陷空山。” 沈锋一笑置之,心中暗自警惕。能够让左狂邪按捺自己情绪的,只可能是更大的目的与利益,而对他而言,自然也意味着更大的阴谋与凶险。 但他虽然警惕,却也并未畏惧或者说绝望。虽然左狂邪在飞狐城后就已经摆脱了李云风和果然,也摆脱了马流空等圣子,但沈锋也不是没有机会逃跑,但他却没有丝毫逃跑的迹象。一方面,是因为左狂邪突然展示的极其高明的隐踪匿迹的手段,另一方面,却是夜鬼骨子里的杀手之心的影响。何为杀手?一击必杀是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怎么能出手? 反正陷空山也是魔道圣地,想来也是混乱不堪,倒是自然会有机会。 左狂邪饶有深意地看了沈锋一眼,突然说道:“你肯定以为我没想到,你会如此轻易地便进了陷空山。” 沈锋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左狂邪继续说道:“但其实,你的所有反应都在我意料之中。你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没有绝对的把握你不会出手。飞狐城前,你一方面是担心你的那些手下,更重要的是,你没有绝对的把握。那两个年轻的道士与和尚能够帮你躲过老夫的追杀。飞狐城后,老夫突然发力,摆脱了身后之人,更是让你彻底息了逃跑的心思。但是,你真的认为你来了陷空山反而能逃跑么?” 沈锋沉默不语。 的确,能够如此恰好地把握摆脱云风与果然的时机之人,怎么可能不是心机深沉之辈?自己一味在一名思虑深远的天人面前追求完美,却是画蛇添足了。 只是,此时此刻,左狂邪说出此番话来,一方面自然是打击自己,让自己心神不宁,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对自己看出了虚空裂痕的报复?由此可见,那左狂邪绝对没有真的掌握了一切局势,拥有绝对的优势。自己在忌惮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忌惮自己? 片刻后,沈锋看了一眼那道黑色裂痕,微微笑道:“我能进来,自然能出去。”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见指教 百里陷空山,最核心最根本的区域的自然是位于中央的陷空山。陷空山山脚,有大河暗流汹涌,河水青黑,环绕而过,恍若护城之河。而在山脚,的确有一座纯粹由最普通的青色岩石铺砌而成的,高达三丈的古老城池,城池造型普通,却因为岁月的沉淀,自然而然便有了沧桑悠久的味道,古朴厚重。而其雄踞山脚,便自热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自有一城当先,万夫难过的气势。至于城池无形间透露出的煞意与杀气,扑面而来,更是令沈锋暗暗皱眉。 如此环境,难怪陷空山雄踞最凶之地的名头数百年。 如果真正在这座城池日夜逗留,潜移默化之下,便是自己,恐怕也难以做到心神清明如水,不染丝毫尘埃。 这自然便是陷空山唯一一座城池,也是陷空山最繁华,最开放之地,暗血城。 护城大河前,左狂邪注意到沈锋皱眉的动作,微微一笑,说道:“如何?” 沈锋抽了抽鼻子,似乎在嗅空气中的味道,片刻之后,方才缓缓说道:“最凶之地,混乱之域。” 左狂邪哈哈大笑,“这里是强者的世界,除了陷空山制定的基本原则不可逾越,其他的道德伦理,可没有丝毫容身之地。这座城池,里面的九品高手可不在少数,而且脾气可都不是很好。” “强者为所欲为,弱智身不由己。”沈锋沉声说道。 “这世界,何处不是如此?只是这里更加**裸罢了。这也是当年拓跋祖师最为得意的一点,虚伪,我魔道中人,就是要撕破世人脸上那层虚伪的外皮。” 沈锋默然无语。 山脚四面,都各有三座铁桥飞架,横贯两岸。铁桥说是桥,实则只是用数根粗大的锁链牵扯而成,并为铺上木板,更兼河面上阴寒阵阵,河里异兽丛生,一般武夫,还真过不了河。 这也是那些前来暗血城的人遇到的最后一道障碍,渡魔桥。只要过了渡魔桥,陷空山外,便无他人胆敢杀你,这也是陷空山之所以群魔乱舞最重要的根源。 但这些飞桥,自然不可能拦住左狂邪与沈锋,一位可是有非人之称的天人,另一位,更是曾踏湖而行。但是,沈锋陡然发现,自己还是轻视了过桥的难度。 组成铁索的锁链乌黑斑驳,更有青苔遍布,沈锋踏脚上去,便感觉整个身子似乎都要滑倒,其立足之处,更是有森然寒意涌来,如惊涛骇浪,汹涌而至,难怕是以沈锋的修为,竟也感觉脚下一凉。而河面上空,似乎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远眺清晰如在眼前的暗血城此时却是影影绰绰,难窥全貌。而且,身下似乎有无数异兽在嘶吼厉啸,击打出噗通水声,无形之间,令人心神摇曳不宁。想来,如果真的跌了下去,想必是尸骨不存的下场。 沈锋看了左狂邪一眼,嘴角抽动一笑,双眸左明右暗,一晨一昏,脑后血色光环透明如玉,身形瞬间便稳如泰山,在寒意迷雾凶吼中岿然不动。下一刻,沈锋举步向前,一步一尺,步步一尺,不急不躁,便平静安然地走过了所谓的渡魔桥。 不是走过,当沈锋左脚踏上坚实的土地之时,却蓦然感觉有一股极为磅礴的真气从身前涌来,霸道狠戾。 怎么回事? 左狂邪现在就要动手了么? 这一瞬间,沈锋心中念头急转,行动上却是轻松随意。顺势收回左脚,身子瞬间向左侧倾倒,便极为自然地避过了这阴险霸道的一击。下一刻,沈锋身影又安然站立在铁索之上,负手于背后,眸间杀意凝结不散,浓郁如阴云,冷眼看着身前两人。 两人皆是背背长刀,身材高大,神情冷厉,只是两人年龄却相差甚远。一人不过中年,一人额前双鬓如雪,虽然相貌威武,却难言苍老之态。 霜鬓老者旁若无人,毫不理会对他虎视眈眈的沈锋,只是对左狂邪冷声说道:“师弟,好久不见,你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左狂邪罕见的沉默不语。 霜鬓老者继续说道:“但是,我却不知道你如此有出息。听说,红楼之上,你身边有人竟然可以把神武击败,想来就是他了吧。” 说是“他”,霜鬓老者的视线却没有丝毫移动,仍旧只是盯着左狂邪,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沈锋一眼。 左狂邪沉吟片刻,狂妄如他,面对如此诘难,竟然还是沉默。 霜鬓老者却是不依不饶,继续穷追猛打,“这就算了,好歹你也是他师叔,教训他一二也没人说你不是。但是,你哪来的胆子,还敢把他带进陷空山?” 左狂邪嘴角笑容苦涩。 一门三人,大师兄拓跋不宁自然不必说,如今已是陷空山山主,乃是当世最顶尖的强者之一。二师兄秋霜雪与自己一样,便是在天人中也是凶名卓著。但是,哪怕自己已经可称强大,哪怕眼前这位师兄与自己实力其实也不过在伯仲之间,但是,秋霜雪却一直对他是冷言冷语,乃至批毛求疵,刻意为难,从无什么好脸色可言。而这一切的根源,左狂邪自然心知肚明。 他左狂邪在三十岁之前可是一直都是被公认天赋资质不在拓跋不宁之下,可他却舍弃了光明一片的坦途,放弃了让他踏入天人的虚空无量魔道,立志要走自己的血魔狂刀之道。 本来应该是可以为陷空山撑起半边天的男人,却沉沦至此,试问,作为师兄,秋霜雪如何能够不怒,如何能够不恼? 而对此,自己又能如何? 唯有苦笑罢了! 霜鬓老者眉毛一挑,狠狠地瞪了一眼左狂邪,最终还是没有在多说什么,却冷冰冰地抛出了两字。 “林夜!” 林夜?林夜是谁?要做什么? 其身后中年汉子应声而出,直接生硬地拦在沈锋前面,双手握拳,沉声说道:“在下林夜,还请沈兄指教。” 不待左狂邪反应过来,一句平淡乃至冷漠的话语便轻飘飘地传来。 “那我就指教指教!”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至见鬼 林夜,在陷空山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十余年前,来历莫明的林夜突然出现在秋霜雪身后,然后一直便站在秋霜雪身后,一站便是十年。 以秋霜雪的身份与性情,林夜能够站在他身后十年,这足以让林夜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风光。但是,这一位却一直是默默无名,低调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虽然不容忽视,但却是因为秋霜雪的存在,没有人认为林夜很强大。 但是,左狂邪自然不会轻视林夜的厉害。在林夜来之前,又有谁曾站在秋霜雪身后十年?这一点,便足以证明林夜的强大。而且,林夜哪怕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地站在秋霜雪身后,没有丝毫掩饰,但左狂邪身为天人,却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忽略他,这又是何等强大? 而且,少有人知,便是心性狂妄的拓跋神武也一直以师礼视之,尊敬有加。 只是,沈锋也不是省油的灯。 左狂邪如是想道。 林夜身材相貌便如他的名字一样,毫不起眼,却也绝不难看,但此时,当他走出秋霜雪身后,悍然冷硬地拦在沈锋面前的时候,便是左狂邪也不由微微眯眼。 就好像一把尘封多年,已经生锈的宝剑此时磨砺之后,锋芒毕露,林夜平淡无奇的一个站位,却自热而然地流露出万夫莫开的意味,铁血凶悍的味道充斥着沈锋周围,恍若实质。 可惜,终究还不是实质。 沈锋神色自若,平静回道:“那我就指教指教。” 不理秋霜雪与左狂邪的恼怒与愕然,林夜再次踏出一步,沉腰坐马,右手握拳,以一击最为普通不过的直拳发起了第一击。 但是,面对如此简单平凡的一击,敢于与拓跋神武争锋的沈锋却退了一步,同样简单地避开了。 林夜就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继续进步,继续出拳,拳式普通,但呼的一声,空气似乎都被这一拳撕开,拳势凶猛无焘。 沈锋又退了一步。 第三拳,轰然破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击出。 简简单单的迈步,出拳,却硬生生被林夜打出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壮烈气势。而沈锋的退让,无形之间也让林夜的气势更上一重楼,一拳更比一拳强。 左狂邪怅然出声,“夜至么?” 秋霜雪却是斜乜了他一眼,不做回答。 夜至,乃是根据林夜罕见的几次出手,由好事者为他的那套连击取的名字。夜至,如黑夜将至,虽然简单平凡,光明正大,却无可抵挡,无懈可击。 只是,夜至的目标是夜鬼,黑夜中的王者。 沈锋吸气屏息,非但不退,反而贴身而上,在两道身影交错而过的刹那,沈锋左手如分花拂柳,悄然无声地印在林夜胸膛上。 嘭的一声。 两道身影皆踉跄后退,林夜胸膛有一个清晰的掌印,而沈锋左肩,一个拳印也是栩栩如生,入衣三分。 左狂邪走过去与霜鬓老者并肩站立,说道:“夜至招式最为简单朴实,但也正因为其简单,所以破绽较少,再加上林夜的速度,力道以及对节奏的把握,往往容易一招得手,招招得手,直接打得敌人没有还手之力。” 秋霜雪再次斜乜了左狂邪一眼,沉声说道:“但是那沈锋,却用最蛮不讲理的手段,硬生生地破了。” “说是蛮不讲理,但如果没有更强的速度与力量,没有对节奏的绝对把握,又怎么蛮的起来?”左狂邪笑道。 “只是平手罢了。林夜的真正实力,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左狂邪苦笑道:“那沈锋的实力,我可也不知道。” 闻听此言,秋霜雪双眼瞪着左狂邪,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把他带进陷空山做什么?” 左狂邪再次苦笑,叹道:“师兄,我的道,总得突破啊。” 秋霜雪双眼一瞪,怒声说道:“别叫我师兄,当年你不是早就不认我这个师兄了么?好好的上天人不做,却要去寻什么你自己的道。好了,现在呢?多少年了?你的道呢?上天人呢?” 左狂邪第三次苦笑,默然无语。 秋霜雪冷哼一声,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铁索上,林夜握了握拳,神色平静自若,随意扭了扭头,说道:“如何?” 沈锋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错,不好。” 不错?不好? 林夜神色略有迷惘,继续问道:“哪里不错?哪里不好?” “将最简单的招式连在一起,形成最无懈可击的套路,不错;招式简单,往往也意味着威力不大,只能以大欺小,却难以以弱胜强,不好。” 沈锋似是没有一丝隐瞒,随意说道。 夜击的确不错,但是在学过杀剑的夜鬼眼中,也就创意思维值得学习一二,至于其他,反手可破也。毕竟,单论对那些最基本的招式的熟悉,孤身一人的林夜又哪里比得上出身修罗门的夜鬼? 林夜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下一刻,身影突兀消失。 铁桥之上,林夜的身影蓦然从沈锋身后,铁索之下冒出,如上古神兵此刻出鞘,势不可挡,锋芒大起。 但是,沈锋却似早有所料,左脚极为迅速地抬起,然后踏下,铁索猛地震荡,而沈锋的身影却已经借势一个潇洒的旋转,如飘渺仙人,反而落在林夜身后。 沈锋便如开始林夜一样,踏步,出拳,然后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是最普通,最简单的直拳,甚至连角度,姿势都是一模一样,但是,每一拳击出,都有风雷大作,声势惊人。 如果说林夜那三拳打出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声势,那么,沈锋这数拳已经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肆意疯狂,纵横无双。 最简单的招式威力不够? 可惜,我力量很大,速度很快,所以,打你足够! 第三拳呼啸而至,林夜身形已经被硬生生地逼退到秋霜雪身后。 沈锋双脚终于踏上对岸,平静地看着林夜,问道:“可还要指教?” ------------ 第一百三十章 无量血池 此言一出,秋霜雪眉毛一挑,似欲发作,却又强自忍下,而左狂邪却是一脸促狭笑意,只差没有哈哈大笑了。 而当事人林夜却仍是一脸平静的神情,闻听此言,呵呵一笑,“当然!” 当然? 仍是那么平静,仍是那么自信。就好像刚刚被硬生生地逼退的不是他,而是沈锋一样。 沈锋嘴角扯动了一下。 林夜双手缓缓握拳,脸色潮红,全身似乎有火焰在熊熊燃烧,身周一切,无论是空气,还是灰尘,都纷纷退散,如风卷残云。但是,在秋霜雪,左狂邪,沈锋三人眼中,气焰剽悍的林夜的身形却在渐渐变淡,如一滴浓墨滴入整盆清水之中,就这样化作一道灰影,然后消失无踪。 而在沈锋的心神中,四周却是一片黑暗,如夜幕覆盖而下,不见一丝光亮,无论是霜鬓老者,左狂邪,还是林夜,都不复存在,或者说,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无论是气味,还是气息,都被夜色掩盖。 夜至,这才是真正的夜至吧! 沈锋心中感慨,左手揽尾,右手抱月,身形不动不摇,气机却是充斥成圆,没有像林夜那样化身为夜,将全身气势与天地融合在一起,却凭着自身气机的充盈与玄妙,硬生生地自成一体,独立于天地外,无懈可击。 于此同时,沈锋微带诧异的声音也在渡魔桥上响起,“神通?” 神通,除了玄妙可通神的神通,天人之下,又有何人能具备如此手段? 林夜平静的声音也从沈锋身后传来,平平淡淡,只有两字,“夜至。” 沈锋心中一动,略一犹豫,还是转身,双掌推出,天牛望月。 果然,身后空空荡荡,哪有什么身影。 也就在此时,一道寒意尖锐如针,悄无声息地从沈锋身后刺来,极其阴险地刺向沈锋腰眼。 腰眼,无疑是一处极难防御却不得不防御的要穴,更何况,林夜这一刺,来的还是如此隐蔽,恰好掐住了沈锋招式用老,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关节。 只是,毫无用处! 沈锋仍旧背对左狂邪两人,双手却不可思议地扭转过来,一声轻喝,双手之上,两道血丝疯狂窜出,急速蔓延,瞬间蜿蜒成网,密密麻麻,如一张蛛网,将其身后一切都笼罩覆盖,血光湛然。而那道寒意,无疑就是落在蛛网上的虫蝇,瞬间便滞结于其上,难以挣脱。 寒意自然不是无由而来,那么一切自然便可以追本溯源,顺藤摸瓜。 下一刻,沈锋双手就已经扣出了林夜双肩,然后就是一个背摔,将林夜抛投进渡魔桥下的大河之中。 沉默! 还是沉默! 片刻后,秋霜雪双眼微睑,看了沈锋一眼,沉默远去。 左狂邪默默看了一眼秋霜雪的背影,哈哈一笑,作势就欲拍沈锋肩膀。 沈锋身形一动,避开,说道:“前辈见谅,继续已经到了陷空山,沈某总得更小心才是。” 左狂邪双眼一瞪。 沈锋神色自若,有恃无恐。 片刻后,左狂邪哈哈一笑,当先入城。 “你不妨猜猜,下一步,我会让你做什么?” 此时,已是黄昏,两人已经穿过暗血城,正走在陷空山的半山腰上。陷空山果然不负混乱之领之名,短短一段路程,沈锋就已经亲眼目睹了好几次凶险厮杀。而很明显,无论是左狂邪,还是其他人,都熟视无睹,见怪不怪,其混乱,可见一斑。 面对渡魔桥后,左狂邪的第一句问话,沈锋却是没有回答,只是淡淡说道:“那个林夜,很明显,没有竭尽全力。我可没有妄想过,我能够那么简简单单的把他击败。” “那是自然。他可是连拓跋神武那个狂妄的小子都以师礼对待的存在。二师兄让他出手,只是试试你的深浅罢了,可不是要击杀你。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性命相搏,会怎样?” “自然是我生他死。“沈锋平静说道,“难道不是有什么阴谋?” 左狂邪神情蓦然一冷,扭头看了沈锋一眼,漠然说道:“当年,自从我辜负二师兄的期望之后,二师兄的确一直不待见我,但是,二师兄就算对我有什么想法,也会直接说出来,会有什么阴谋?” 顿了顿,左狂邪继续说道:“倒是你,虽然对我有价值,但如果你再耍弄这些小手段,小心我直接不顾一切杀了你。” 不会?既然不会,为什么你这么敏感与介意? 沈锋笑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刺激做左狂邪,话风一转,反而回到了左狂邪开始的问题,“你不妨说说,下一步你要让我做什么?” 左狂邪嘿嘿一笑,冷冰冰地吐出三字,“无量血池。” 沈锋心中遽然一惊。 无量血池,本是天水域数一数二的名池,有“泉涌如花,活水自来”的美誉,但是当年那位无量魔主拓跋狂锋家破人亡后,于此间静思三日,“大彻大悟”,投身魔道之后,全池泉水尽数鲜红如血,沸腾不休,成为了陷空山的禁地与圣地,无量血池。传闻更是有“一见血池入魔道”之语。 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更何况,无量血池可是陷空山的禁地,自己一介外人,何德何能,能够有幸得见? 难道,左狂邪打的真是惑我心神,引我入魔的主意? 沈锋不由想道,面上不动声色,心弦却是紧绷,蓄势待发。 而在沈锋两人的来路上,秋霜雪,林夜正在缓缓行走。林夜仍旧跟在霜鬓老者身后,保持半个身位的距离,不紧不慢,毫不起眼。 “你并没有全力以赴!” 陡然,秋霜雪开口说道。 “没有必要!” 林夜缓声说道。 “嗯!”秋霜雪微微颌首,片刻后,继续问道:“如果真的性命相搏,你有多大胜率?” “自然是我生他死。”林夜平静的话语中透露出的强烈的自信,不言而喻。 陡然,林夜身影一顿,转身离去,一会后,再次出现在秋霜雪身后,低声说道:“左爷带沈锋准备去无量血池。” 时间似乎突然静止了片刻,万籁俱静。 下一刻,有饱含怒意的声音炸响如雷,震荡不宁。 “他敢!”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终于到来的翻脸 无量血池虽说是陷空山的禁地,守卫却没有什么森严之说,最起码,沈锋在左狂邪的带领下,恍若闲庭信步,一路穿山越林,大路小径,大半个时辰后,便来到这闻名已久的无量血池前。 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上,一座方圆百米的血池赫然出现在眼前。血池通体以黑色玄晶石所铸,或者说,通体岩石被血水染成了黑色玄晶,黑色之中,更是可见隐隐几点紫色如星点分布,森寒中,更有几分雍容华贵。而满池池水,赤红如火,黏稠如血,望之生畏,更是不停冒泡,沸腾滚滚,无数血花才涌上来,便告消散。站在池边,一股强烈的恍若硫磺的炽热气息迎面而来,瞬间便充斥在沈锋的口鼻心肺之间。 沈锋抽了抽鼻子,退了一步,低声说道:“好重的味道,好热的味道。” 左狂邪倒是表现的极其适应,平静地走到池畔,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低声感慨:“无量血池,如果没有如此强烈与炽热,又怎么能够称的上无量?” 无量难道是这个意思? 沈锋腹诽不已。 下一刻,左狂邪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去感受一下!” 感受?感受什么? 沈锋愕然看着光头老者,一脸怀疑与戒备。 “你把手伸进池水里,感受一下。”左狂邪倒是一脸坦然。 “为什么?”沈锋冷声问道。 “你以为我将你带进陷空山是要你做什么?”左狂邪一脸不屑讥笑,“自然是看上你的生死阴阳之道。我现在就要看看,你的阴阳之道怎么应付无量血池中的磅礴无量之力。因为,我的血魔狂刀之道本来就源于这无量血池,性质自然有几分契合。” “所以,你让我去,给你借鉴,好让你完善你自己的血魔之道。” “正是如此。” “所以,你带我去飞狐城,就是想让我借鉴那些圣子的道,以便完善我自己的道,从而完善你的道?” “正是如此。” “你想得很好,可惜。” “我知道你会去,不要逼我撕破最后一层脸面。好歹,这段日子相处,彼此之间,尚有几分情谊。只要你能帮我完善自己的道,我也不一定要杀你。” “不去你就杀我?”沈锋笑道。 左狂邪沉默不语。 沈锋举步上前,双手探进如血池水。 那一刻,紫府之内,似有无数惊雷炸响,浩浩荡荡,震耳欲聋,炸的沈锋外焦里嫩。而与此同时,一层血色瞬间从沈锋双手延伸,蔓延,倏忽便染遍全身,色泽莹润,竟将沈锋全身映照的晶莹剔透,恍若血玉琉璃。但下一刻,血光猛然一变,猩红耀眼,如血炎熊熊燃烧不止,沈锋全身倏忽便是业火遍染。而其全身血肉骨头更是恍若有无数重锤敲砸,巨斧斫下,轰然有声,铿锵作响,每一寸肌肤都被压迫,每一丝血肉都被捶打,疼,痛,沈锋心中一切思绪都尽数消散,只余下这两个念头。但下一刻,感受又是一变,重锤巨斧举起之后,再未落下,但沈锋那似乎已经被压扁成纸的身体之中所有经脉穴道似乎都在被无数细针细戳慢磨,以点破点,疼痛之感更加强烈,而更加强烈的却是麻痒之意,如成千上万的蚂蚁在体内噬咬啃食。 “啊!” 沈锋仰天长啸,双眼泛红,瞬间扭头看向左狂邪,杀气凛然。 左狂邪心中一惊,难道连沈锋也承受不住无量血池的凶煞之意?那么,还有谁能够完善自己的道?左狂邪心中惊讶,慌乱,失望,惶恐,担忧等种种情绪不一而足,最后只化为一句话,两字个。 “稳住! 沈锋双眸通红,神情狰狞,验证了心中的某个想法。的确,左狂邪的目的看样子果然是想让借鉴自己的道,或者说,最根本的目的是借鉴自己的道。只是,自己有杀戮心境为基,又有心神月在内,龙渊术为恃,这无量血池的磅礴大力也许能让自己疼痛难忍,但要说,丧失理智,却是绝无可能。 但是,不一定要杀自己?笑话!如果自己是左狂邪,可会放过对自己的道足够了解的沈锋?毕竟,借鉴别人的道,从某方面来说,也是把自己的道暴露在别人面前。退一步说,如果左狂邪成就大道,难道会让自己这个隐患活着?他可以借鉴自己的道成就大道,难道别人就不可以借鉴自己的道毁了他的大道? 所以,自己绝无幸理! 所以,自己必须先下手为强。 也就在此时,沈锋体内已经压缩到极致的阴阳劲猛然暴涨骤缩,如是反复,化作一道明暗不定的血焰,而在血焰当中,却有三条血丝如灵蛇,倏忽游动,玄奥莫测。 天助我也! 沈锋心中狂叫,同时神情更为狰狞凶恶,嘶吼着转身迈步,就要向左狂邪杀去。 左狂邪神情一冷,面色一变,左手伸向沈锋胸口,右手点向沈锋眉心,口中大喝,“醒来!” 沈锋双眸似有血焰燃烧,一片茫然,却有杀气恍若实质,目光所至,如剑锋所及,寒冷澈骨,双手无意识地探向左狂邪双肩。 “竖子敢尔!” 左狂邪惊怒的声音响起。 就在沈锋双手将要触及左狂邪双肩时,左右两手,分别有一道血蛇窜出,如红丝蔓延,蜿蜒而过,瞬间便与左狂邪护体罡气相触,然后一触即破,破罡除气,纵横无双,瞬间便刺进左狂邪双肩,不待其反应过来,就是二化为三,肆意游走,伤经损脉,竟然于瞬间将堂堂天人制住,便是左狂邪也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下一刻,沈锋侧身,弯腰,身形拉开如巨弓,便将左狂邪往无量血池抛去。 左狂邪怒吼一声,身体与间不容发之际一个扭转,借势而回,双手仓促之间就是直直推出,却蕴含所向披靡的天人罡气,声势惊人,掌未至,风雷已至。 沈锋冷冷一笑,身体不闪不避,悍然用胸膛接下左狂邪的天人一击,同时右脚一抬,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方式踢出,如鞭子横扫,呼啸如雷,直接打在左狂邪腰上,砰的一声,左狂邪身影无奈向血池飞去。 但是,天人非人,岂是戏言? 半空中,左狂邪仍是双手一扬,竟然强自压下开始的三道血丝,刚才的一击鞭腿带来的丝丝缕缕的真气,体内罡气鼓荡如雷,受此所激,无量血池中,有血水赫然凌空,凝聚成形,化作一柄巨大的血刀,狠狠砸下。 就算你身负诸多秘法,就算你布局设伏,但是,天人之下,皆蝼蚁! 沈锋嘿然一笑,左手揽尾,右手抱月,脑海血光成环,体内气机成圆,双眸漠然无情,似乎浑不在意那柄血刀的凶悍,站在原地,任由血刀劈下。 嘭! 一声闷响,血刀化作血雨,落入池中,而沈锋的身影却恍若风中柳絮,无声无息地一飘百米,然后如仙人飘然临尘,一个转身,消失在远处。 片刻后,左狂邪赤身裸体,从无量血池窜出,化作一道血虹,转瞬消失。 又是片刻,一道身影从无量血池周围的一道紫色裂痕闪现而出,站在池畔,双鬓星斑点点,正是秋霜雪。 秋霜雪扫视了四周一眼,双眉紧皱。他之所以一路慢慢行来,自然是有让左狂邪做完他想做完的事的意思。毕竟,无论左狂邪行事多么荒唐,仍是他秋霜雪的师弟,仍是陷空山资质不再大师兄之下的三师弟。作为师兄,事后的检验与提醒是必不可少,但也只需要事后在检验与提醒一下罢了。只是,没想到,临近山脚,却突然感应到左狂邪气急败坏地冲出,心中一紧,不惜动用秘法赶到无量血池,却也只能得见如此一幕。 秋霜雪沉吟半响,林夜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了几句。 秋霜雪冷声说道:“我跟师兄一直虽然训他骂他,却还是下意识地纵容他。所以,那些护卫让他们两个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但是,到此为止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秋霜雪说完,转身迈进紫色裂痕,消失不见。 无量血池之畔,林夜默然站立,良久,咧嘴一笑,三个字悠然叹出,余音袅袅,“圣地啊!” ------------ 人间春秋客 ------------ 人间春秋客 走遍人间,看遍春秋,我是逍遥客,不再夜鬼行。 ------------ 天下我无敌 ------------ 天下我无敌 我立昆仑上,举世皆无敌,众仙须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