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雨欲来风满楼 ------------ 一 殃及池鱼 茫茫太空之中,从不缺乏科技发展到能够进行星际航行的智慧生物,而在他们之中,亚瑟文明更是佼佼者,在经过了无数科学家不懈的努力之后,这个文明终于摸到了时间与空间技术的门槛,这一进步可以说是划时代的,然而,科学的进步伴随的往往是鲜血和悲剧。 这一天,亚瑟第一实验室在进行这一发明的最后测试时,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在一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发现,一块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时空碎片被狠狠地抛了出去,并以一种空间跳跃的方式极快地射向了宇宙的深处的某一适居星球,一个被当地土著称为地球的地方。 张宏,地球华国人,推销员一名,在这个人民币对不起人民的时代,他为了混个一天那三顿饭,不得不忍受着众多路人的白眼,起早贪黑地奋斗着,而今天虽然是星期日,但无奈老板一声令下,自己还是不得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无偿加班。 “我呸,周扒皮,吃不死你。”也许由于今天是星期天,大家都躲在家里睡懒觉,所以张宏的一上午的战果并不怎么样,他在遭受了无数人不耐烦的白眼后居然一件东西都没有推销出去,而临近中午,肚子正咕咕叫的自己居然远远地看见老板在一家高档餐厅大快朵颐,这由不得人不恼火。 但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宏还是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如果得罪了老板,他这个月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去要饭了,所以在远远地吐了口吐沫之后,张宏苦笑了一下,随即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准备去吃盒饭,不过就在这时,突然间,白光一闪,一个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凭空出现,好巧不巧地径直砸中了张宏,随即几乎在一瞬间,光天化日之下,他整个人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张宏很倒霉,砸中的他自然就是那块亚瑟文明的时空碎片,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那块高科技碎片在击中这个人类的一瞬间被激发了所有的能量,张宏的肉体虽然在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然而他的意识却被保留了下来,同时随机传送到了另一个平行空间任意时间节点上的某人身上,完成这一切之后,这块耗尽了能量的时空碎片也彻底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 “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想被什么打中了,这是谁,太没有公德心了。”迷迷糊糊中的张宏只感觉自己腰酸背疼,思维混乱,他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随即睁开双眼,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人更加迷糊了,自己此时似乎是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木床之上,周围的家具摆设同样无一例外地给人一种质朴大气的感觉,上面大量精美的木制雕刻更是在现代社会里极为罕见的。 “李郎中,犬子如何了?”就在张宏迷茫无措之时,突然间,床边传来一句音调有些古怪的话语,巧的是,这种语言他正好也略有所知,三年前,自己曾经跟随老板去广西考察业务,而在那里比较落后的农村地区,还有很多老人用这种话语交谈,据导游介绍,那是客家语,在过去几百年间为当地汉人广泛使用,而普通话则是新中国成立后才开始在这里推广的。 “怎么回事,我明明在上海好吧?”听到这一语言的张宏脸色一愣,随即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去,然而,面前的景象让他脑袋“嗡”地一声,在自己的床边,站着两个穿着和电视剧里清代马褂差不多服饰,拖着长长辫子的中老年人,而刚刚问话的那位衣着明显华丽的多。 “张老爷放心,令郎福大命大,这次虽然外邪入体,来势凶猛,但总算是挺过去了,我再开几幅滋补的药,照着吃就行了。”另一个人回答时的表情显然显露着难以掩饰的尊敬。 “那就好,秋月,去账房给李郎中支上十两银子。”先前的那个老人朝着门外喊道,不过他自己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身体不怎么好。 听到这里,张宏的脸部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当下这个情况不用说都已经很明白了,自己,居然碰上了传说中的穿越,而且,似乎还是在清朝的广西。 作为一个普通人,张宏的心里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再加上此刻自己的这个肉体大病初愈,急火攻心下,刚刚醒来,欲哭无泪的他干脆利落地再次昏了过去,毕竟要知道,虽然在日常的生活中自己多多少少都幻想过穿越这种事情,但在现实中,真摊上这档子事谁能受得了。不过好在此时自己床边的那两个暂时还不明身份人正互相客套着,根本没有发现病床上的异样。 基于某些地球人还没有发现的定律,昏迷之后的张宏在睡梦中开始渐渐吸收这个新身体之前的记忆,而大量信息开始涌入: “现在是道光二十九年,这里是广西省,我是张家少爷,也叫张宏,家里有许多土地,佃户千人,祖上曾经有人当过大官,是当地有名的望族,不过人丁不兴,传到这一代只有三个儿子,前两个早夭,还有两个已经嫁出去的姐姐,自己今年才11岁,是最小的,也是独子,十天前偶感风寒所以才躺在这里。” 融合了张家少爷所有记忆的张宏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在古代,很多富户的生活是极为奢侈的,比如他在随后几天养病的日子里,锦衣玉食不算,光是伺候他的婢女就多达十余人,所以,在经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惊慌失措之后,自己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起来。 “哎,我堕落的真快啊,那个谁说的真有道理,环境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这是张宏在自己快乐的米虫生活之余发出的感叹,他在短短的几天里,面对丰富的物质财富,很快就完成了从拘谨到放松,再到肆意妄为的地步。 此时的张宏在过去穿越前看小说时的那种什么驱英逐美,复兴中华的情怀更是早已不知抛到了那里去了,开玩笑,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很容易要掉脑袋的,再说了,自己虽然不知道现的道光二十九年是公元多少年,在历史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从他还没有听说过太平天国起义就可以知道,目前的清政府还远远没有到一推就跨的地步。 (注:道光二十九年即1849年,广西即将爆发大规模太平天国起义,各位请放心,本文不走不劳而获的享受路线) ------------ 二 饥饿的世界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一个月,在这期间,张宏也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甚至除了有时会思念过去的亲人以外,都已经有了一点乐不思蜀的感觉,毕竟,自己这一世可是高高在上的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娱乐生活有些匮乏外,其他是再完美不过了,而这一天一大早,情况似乎有些意外,自己的这个便宜老爹突然让人把他请了过去。 “孩儿向爹爹请安。”大堂之中,张宏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融合了原先张家少爷记忆的他此时自然对古代的这一套了如指掌,而同样的,作为这个肉体原本的父亲,自己磕上几个头倒也没什么可以抵触的。 “起来吧,你也不小了,家里的事情也要过过手了,现在快年底了,今天跟我一起去收租。”也许是出于古代严父孝子的特殊家庭关系,张宏的“父亲”虽然语气中有着一丝掩饰不了的溺爱,但却也很是严厉,而对此,已经习惯了的他也不在意,仅仅是回了一声便安静地站在了一旁,不过此时,张宏的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因为收租就一定会出门,而之前张家少爷的病着实把家里人吓得不轻,所以这段时间被强制留在了府内,以至于他来到这个时代至今还没有出去过。 张家作为有名的富户,自然不会步行出门,所以很快,一前一后两顶轿子就已经准备好了,而与此同时,张宏突然看到,平常院内的几十个拿着木棍的家丁也气势汹汹地赶着两辆牛车紧跟在后,这一发现让他心中猛地一突,作为灵魂来自信息极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的存在,自己当然多多少少通过各种渠道知了解过古代的地主收租的残忍与凶悍,不过今天,他似乎要变成杨白劳和黄世仁的中的大反派了。 “神慌意乱,心不在焉。”这是此刻对张宏状态最佳的描写,他本性不坏,在上一世虽然过得不如意,但却也从来没有害过人,而看今天这庞大的阵容,似乎交不上租的话不逼死几口人是不会罢手的,这即使不要他亲自动手也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心里可以承受的底线。 在古代,一路上可没有什么污染一类的说法的,原始的乡间小路,弥漫着泥土味道的空气以及低矮而破旧的茅草屋充斥着大家的视野,不过,张宏此时可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大自然的风光,上一世在农村呆过一段时间的他从里面看到了贫穷,而种田的佃户一见自己的浩荡的队伍便如同鬼子进村般逃得无影无踪,更有少数人都已经和家人们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了。 “去收租吧,干净利落点。”此刻,队伍已经离开了豪华的张府很长一段距离,这是,张宏的“父亲”挥了挥手中的扇子,示意停轿,淡淡地对家丁们说了这么一句,而对于佃户们的惨状,也不知道是习以为常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甚至眼中都没有一丝的情感波动。 在家丁们的威逼下,所有的佃户渐渐地集中了起来,他们逐一将粮食放在张家事先准备好的大小斗秤之上,然而,这些农民之中绝大多数都无法交上足额的粮食,于是,在上一世电视剧里上演了无数遍的一幕出现在了张宏的面前,家丁们逐一冲到农户们的家里,强抢那些可以抵债的物品。 “求求你们,这可是我们家最后的一只下蛋母鸡了,我们下一年就靠它活了!” “这前是给我儿子治病的呀,你们不能拿走!” …… 家丁们犹如强盗般洗劫着这些贫穷的农户们,众人呼天抢地的哭声和求饶声丝毫无法引起他们的同情,而此刻在轿子里,张宏心里犹如堵着一块石头一样喘不过起来,虽说眼前的景象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但自责还是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如果可能,他甚至有种要免了大家所有租金的冲动,但张宏此刻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他的“父亲”才是张家说一不二的主人。 张宏自以为这么收租已经很残忍了,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在一些家徒四壁的农户里,找不到抵债物品的家丁们开始抓人,毕竟在这个时代,只要签了卖身契,人,也是可以抵钱的,人群中撕心裂肺的叫声很快变得更加惨烈,张宏已经别过了头去不忍再看,不过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家丁们收租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嗯?怎么回事?”此时的张宏一阵意外,他抬头一望,只见在一间里队伍不远的,极为破烂的小屋子门前,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挥舞着铁锹和极为家丁干了起来,此人明显武艺不俗,然而,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在民风彪悍的广西,民间练武者甚众,张家的家丁们自然也不会是庸手,这个男子虽然竭力抵抗,但很快就被围上来的几人掀翻在地,而为首的一个家丁更是夺过铁锹,朝着他的脑袋上狠狠砸去。 “住手!”看的心惊肉跳的张宏此刻嘴巴直接越过了脑袋的指挥怒吼了一句,不过还没等话音落下,他心中就开始纠结了起来,毕竟这个时代可不比以后,看自家的这个架势,似乎打死几个人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了,自己虽然是少爷,但接下来要怎么向“父亲”解释呢? 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那个家丁看了自己一眼后恭敬地放下了铁锹,不过与此同时,张家老爷疑惑的眼神也扫了过来,霎时间,不知如何解释的张宏也只能一边快速地转动脑筋,一边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少爷的样子慢慢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张宏淡淡地问道。 “少爷,这户刁民前年家里死了双亲没钱埋葬,老爷仁慈,借钱给了他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要把他和他妹妹拉去抵债,他居然敢还手。”对于自家的少爷,家丁自然是一脸谄媚地很快将前因后果简单地讲述了一遍,此时,张宏才注意到,在那个青年男子的背后,一个和自己年龄超不多的,瘦骨如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女孩正死死地盯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恐惧。 ------------ 三 上帝教 “这就是所谓的利滚利吧。”此时的张宏虽然仅有十一岁,但其灵魂却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同时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青年人,所以仅仅是一刹那,他就猜出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于是,在微微叹了口气后,张宏再次问道: “他一共欠了多少钱?” “一共是五百文,也就半两银子左右,是那人抵债,老三说,这家伙的妹妹虽然瘦了些,却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只可惜没裹小脚,卖出去也得大打折扣,顶多值四百文,同时,这家伙有些力气和武艺,卖了太可惜,而我们府里又不缺护院,还有一百文我们要留着他还债。”一个家丁在旁边恭敬地解释道。 对于这那活人明码标价,来自后世的张宏心里不由的一阵不舒服,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那个男子就一下子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声泪俱下地哀求道: “少爷开恩啊,我妹妹今年才十岁,你就发发善心吧,我发誓愿意一辈子为你们做牛做马,求求你们不要为难她,这债,我一定会还上的,再宽限点时日吧。” 对方磕头不止,很快,他的额头上就流出了血,此时的张宏也不由的有些动容,然而,事情还没有玩,那个瘦骨如柴的小女孩此时也不知何时同样跪了下来,而她说的话更让人心里揪心的疼: “少爷,我会做饭烧水,也会伺候人,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就五百文吧,我会很听话的。” 女孩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犹豫,反倒是显得非常急切,似乎推销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件急于丢弃的商品一般,而更让张宏心中发寒的是,在这周围,所有的人,包括那些百姓,全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脸上一片麻木,更有甚者,一些家中略有薄产的佃户还摆出了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鲁迅所说的这八个在此时的张宏心头不断闪现,他已经忘记,至少是暂时忘记了他所处的地位,什么混吃等死,什么荣华富贵都被一下子抛到了脑后。 “这五百文钱,就免了吧,你们兄妹二人…你们兄妹二人就来我们府里干活吧。”暂时忘记了所有顾虑的张宏张口就说,不过,半句刚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于是接下来本来打算嘱咐这二人好好生活的话语在被吓了一跳后迅速转换成了这样的意思。 “还不谢过少爷,柱子,去拿卖身契来。”此时,张家老爷语气平淡而又不是威严地开了口,这让张宏又是一愣,他的本意不过是让这二人做长工而已,而如果签了卖身契,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以后他们被打死在张府都不会有人管,不过在这礼法森严的清代,很有自知之明的张宏自然知道不能和父亲顶,于是也就乖乖地住了口,至于这兄妹二人,到时候多多照顾他们就好了。 和想象中的不同,面对卖身契,这对兄妹不但没有丝毫迟疑,反而像是深怕自己反悔一样迫不及待地就按了手印,随即便在诸多农户同情的眼神中向着张家的队伍走去,不过这时,作为上一世观察力极为敏锐的推销员的张宏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异常,那就是在脱得大难之后,兄妹二人不约而同地从身上的破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泥塑的神像拜了拜,似乎是在祈祷。 对于这个现象,张宏不以为意,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代,人们大多很迷信,所以在劫后余生的情况下,求神拜佛来还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随后,当女孩经过自己身旁时,也许是处于好奇,也许是为了进一步了解这里的生活状况,张宏随口问道: “姑娘,这个像雕刻的是哪位菩萨罗汉啊。” “回少爷的话,这不是菩萨罗汉,是上帝。”女孩的话里依旧透露着畏惧,然而,张宏的身子此时却明显一僵,这个回答也许在平常人看来没什么,毕竟中国作为多神信仰的国度,各地的膜拜的妖魔鬼怪那是数不甚数,天知道这又是哪一路的神仙,不过,“上帝”这两个字在张宏的心中却不亚于一颗响雷。 张宏知道,广西大半地区处于内陆,所以此时这里受到的西方的影响还很小,尤其是这些农民,估计他们连外国人是什么肤色都不知道,按理说,基督教这种东西别说是在民间流传了,就是普通人想要对此了解一二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此刻的这个情况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 “洪秀全,一定是洪秀全,他的确是在广西起事的,而且,利用的就是基督教这一旗帜。”几乎是在一瞬间,张宏的冷汗布满了全身,他虽然不清楚太平天国是哪一年开始的,但却从这对农民兄妹的身上挂的神像可以肯定,这一组织绝对已经扩散深入到了民间,想来变乱的日子不会太远了,而更糟糕的是,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不管规模大小,首先杀的就是地主和大户,张家家大业大,想来必定首当其冲。 “来,一起上来。”此时已经是正午,张家收租的队伍也基本完成了任务准备打道回府,而就在这时,张宏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举动,他挥了挥手,向着那个小女孩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少,少爷,尊卑有序,而且我身上很脏,味,味道也很难闻,奴婢实在是,实在是不敢。”对于这样出格的举动,周围的家丁明显一愣,就连张家老爷的眉头也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而至于那个小姑娘更是手忙脚乱,话都有些说不连贯了,不过对此,张宏似乎没看见周围人的表情一般,伸手一拉,就将对方扯上了轿子。 当然了,张宏这么做自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毕竟一来,来自后世的他可没有什么古代尊卑有序的等级观念,所以在思想上也就没什么障碍,而至于第二个原因吗,其实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不过是在弄清楚这对兄妹是上帝会的信徒后下意识的举动,或许是在为进一步了解即将爆发的太平天国起义而做准备吧。 (注:在清末,女人普遍裹小脚,但这并不绝对,在广大贫困的农村,一些特困家庭为维持生计需要女性作为劳动力,她们不裹小脚,仅仅是在公用场合在天足上缠上布装成小脚的样子。) ------------ 四 老天的玩笑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前世作为推销员的张宏别的本事没有,但要论到套近乎,忽悠人,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深知此刻这个小女孩依旧还没有彻底放下戒备心理,所以也不急着询问关于上帝会的事情,反而做出一副真诚而又友善的样子来。 “回少爷,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二丫。”这位小姑娘此时虽然对于轿子里华丽的装饰很是好奇,但身份的尊卑还是让她极为胆怯,所以在听到张宏的问话后她迅速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样子,低着头小声回答道。 二丫恐惧和卑微的神情让张宏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他的眉头在不经意间皱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你以后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少爷了,就叫我哥哥吧,你我都是人,何必像见了天王老子一样。” 张宏的这番话放在二十一世界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但如果被这个时代的人听去,其震撼性简直估计和炸弹没什么区别,于是,没有意外,二丫立马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看她的这个样子,估计如果不是轿子里空间太小,都要跪倒地上磕头了。 “怎么?嫌我的不配做你哥哥?”看到这一幕的张宏自知操之过急,心中不由的暗暗后悔,但反应机敏的他迅速就找到了补救的方法,那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给对方扣上一顶大帽子,逼对方说,而这个小女孩只要叫出了“哥哥”二字,就相当于打破了心中尊卑有序的思维壁障,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不是,奴婢,奴婢怎么能…”这一句话中所蕴含的分量在清代那可是极重了,霎时间,脑袋一片空白的二丫语无伦次,而极善于察觉人内心活动的张宏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迅速补了一句: “那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叫。” “哥,哥哥。”已经被绕的五迷三道,脑袋一片空白的二丫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而随后,善于打蛇随棍上的张宏也不失时机地迅速应了一声。 认完哥哥之后,二丫明显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不过这对于张宏来说也丝毫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这个小女孩年龄极小,放在后世顶了天也就是小学四五年级,同时还生活在信息极度闭塞的古代农村地区,心思单纯,也没读过什么书,要搞定她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之后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张宏的自信不是盲目的,一路上,在他刻意的交谈下,两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换句话说,这个小女孩至少此刻已经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戒备,甚至还多多少少对自己有了这么几分依恋。 二丫的父母姓周,在从交谈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张宏还即兴给她取了个名字――“周雪”,毕竟老是二丫二丫地这么叫着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是很煞风景的,而有了自己名字的小姑娘显得更加兴奋,于是,当张家的队伍即将回到府里时,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了的张宏终于问出了一路都憋在自己心中的问题。 “雪儿,那个上帝是谁告诉你的呀?我只听说过菩萨和罗汉,这路神仙也不知道神通广不广大。”张宏的竭力把自己装的很随意,但内心的激动还是让其语气变得有些微微颤抖,不过好在雪儿还是个心机单纯小孩子,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哦,这个呀,这是上个月一个好像叫冯云山的人路过我们村留宿的时候告诉我们的,他说阎罗、菩萨都是妖精,帮助地主害穷人,只有上帝爱护穷人,所以应该同拜上帝,到时候人人有衣有食,无灾无难,我们好多人都信了呢,上帝可真灵,我才拜了十几天,就碰上了哥哥这样的好人。”放下了戒备的雪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不过让张宏失望的是,他听到的都是一些简单教义,完全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周雪知道的不多,而在听完了这些后,看着这个眼神纯净的小女孩,一抹罪恶感涌上了张宏的心头,事实上,他本性不坏,在前世也算是很重感情的人,但今天,自己却别有用心地骗了一个小女孩,虽然这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但良心却终究有些不安。 心思单纯的周雪此时对张宏极为依恋,她完全忽略了这个哥哥两眼中若隐若现的复杂神色,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而就在此时,这个甩了甩大脑袋的小姑娘好像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 “哥哥,这个冯云山还说他现在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紫荆山,那里有好多入了教的人,他让我们也去,不过我哥哥他曾经在离紫荆山不远的金田村和人结过死仇,所以就没有同意。” 此刻的轿子已经来到了张府门前,正在整理衣裳准备下轿的张宏听了雪儿的话顿时浑身一僵,他先是感觉大脑里一片混乱,随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原因很简单,“金田村”,天平天国起义的地方,这个名字他对历史就是了解的再少也不可能不知道。 “不带这样玩我的。”此时的张宏脸色极为精彩,欲哭无泪的感觉一下子填满了胸膛,本来,他虽然对于太平天国起义造成的混乱有些害怕,但也不是非常恐惧,毕竟历史上,这一政权虽然在广西起事,但却没有呆多少时间,其主要祸害的地方还是南京江浙一带,所以自己只要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小心点,逃命及时点,等洪秀全他们滚蛋以后就可以接着过腐败堕落的生活了。 但是,这一计划在今天被彻底打破了,毕竟起义军在最初一定会因为需要大量金钱物资而打土豪,分财产,所以位于他们边缘的望族――张家,是绝对没有幸免的道理的,同时,按照今天收租时家丁们对农民的所作所为,张宏判断,在失去财产后,这些愤怒的群众百分之九十九会把自己全家活活撕了,到时候就是想要留下个全尸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苍天啊,我还不想死!你不带这么绝情的。”很快,手脚冰凉,极为僵硬地下了轿子之后,张宏仰望着天空满脸悲愤,默默无语。 ------------ 五 造反? “少爷,少爷?”周围的下人很快就发现了自家少爷的异样,于是纷纷围了上来,而此时正悲愤交加的张宏当然没什么好脸色,他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一甩袖子跨进了大门,只留下了周围一圈不知所措,诚惶诚恐的家丁。 当然了,作为二十一世纪饱受老板上司们压迫的打工一族,张宏的心性早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被无形地磨练的十分乐观,他当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等死?那简直是笑话,自己还没有活够呢。 张宏心中很清楚,此时的清王朝气数远远未尽,因为按照他脑海中模糊的印象,太平天国运动和鸦片战争的时间离的很近,中国的国门才被打开没几年,所以这个满族政权至少还有好几十年的国运,现在去造反,成功率非常低,风险也极大,而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就算了,关键问题是,他还记得,自己前世里的洪秀全那可是个十足的疯子,天京变乱时杀起自己人一点也不手软,所以就算是自己入了太平军,估计下场也不好。 “报官,将洪秀全他们扼杀在摇篮里。”这是张宏在心里盘算了一圈后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主意,不过仅仅是几秒便被自己否定了,毕竟先不说前世对清政府恶感极大,看历史教科书时恨不得的穿越回去手刃鞑子的他这么做在内心里能不能过得去,就是真的昧着良心去了官府,他该怎么说? 在古代,谋反是要诛九族的,想必那些当官的定罪时一定慎之又慎,自己没有证据,空口无凭的,估计十有**要被人家打出来,而且再说了,就算那个当官的信了又怎么样?根据自己穿越前所学的历史,他很清楚,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在社会矛盾不可调和时,杀了洪秀全,还会冒出李秀全,王秀全,广西早晚会变乱,到时候说不定告密的自己会死的更惨。 “玛的。”此时的张宏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关上大门,在屋子里越想越烦躁,嘴里不由自主地骂起了脏话,不过在绝了向清政府靠拢这一条生路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念头开始越来越明显,那就是――加入太平天国,造反。 在后世,他是一民族主义者,也是一个愤青,只不过因为以前的贫穷的缘故,来到了这个时代后暂时被眼前的富贵蒙住了双眼,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真的变成了一个只愿意追逐名利,毫无原则可言的人,于是,在安稳的生活无法继续,甚至连性命都可能要丢掉之后,出于人活过一天是一天的侥幸心里以及骨子里的那些隐藏的血性和民族主义,造反的念头变得越来越坚定。 “他*娘*的,反了他了,不就是一个腐朽没落的封建王朝吗,我就不信凭借着超过这个时代这么多年的知识积累还搞不定你。”半响,张宏一拳砸在墙上,眼中一片肃杀。 “少爷,婢子雪儿求见。”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和周雪那稚嫩的少女声音,而此时的张宏心中一喜,立刻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此时的门外,站着一个脸蛋极为清秀美丽的少女,虽然他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年龄问题还没有长成,但要说秀色可餐那也是一点都不为过,尤其是在洗浴更衣,清楚了全身的污垢之后,甚至比起上一世张宏所在的大学校花都犹有胜之。 “少爷,少爷,哥!”周雪看着一时间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张家少爷,脸上不由的露出一片绯红,心中却也有些莫名的欢喜和慌乱,但随即,出于本能,她用手在张宏的眼前挥了挥。 “哦哦,对了,咳咳,雪儿,我问你个事,你说的那个什么叫冯云山的是去了紫荆山吧,从我们这儿赶过去路上安全不?大约要多久?”回过神来的张宏心中不由的闪过一丝罪恶感,周雪现在的这个年龄放在现代,那也就是个小学生,虽说自己现在这个肉体的岁数也是个小孩,但多多少少也有些邪恶的感觉,于是,他咳嗽了一下迅速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之后,便问出了当下最紧迫的问题。 事实上,当张宏下定决心要造反时,他心中已经多多少少有些想法了,那就是去参加太平军,当然了,这不是他没脑子到非要往这个前途黯淡的组织里钻,而是从今天的情形来看,起义很有可能已经迫在眉睫,自己想要另起炉灶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是可以成功时间上也不允许了。 而且再说了,此时的拜上帝会已经发展深入到了民间,其肯定已经有了一定的组织和规模,如果不利用那就太可惜了,而且张宏自信,凭借着他忽悠人的本领和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如果加入了太平天国就一定可以短时间内多多少少拉出一帮人来,到时候甚至能将洪秀全取而代之,或者即使最不济也可以脱离大部队单干。 “少爷,紫荆山里这里一点也不远,如果骑马的话最多半个时辰就到了,至于安全吗,那也没什么问题的,毕竟这儿属于桂平管辖,城里还是有不少官兵的,不过,我不建议骑马去哪儿,从这里去紫荆山走不了多远就山高林密的,到时候牵一匹马会很麻烦的。”周雪显然对于桂平四周的地形很熟悉,张宏一问,她就脱口而出。 “我明天要去紫荆山一趟,不带其他家丁,就你和你的哥哥,如何?”张宏随即回了一句,但这一下,可把周雪吓的不轻: “哥,你没事去那里干什么,紫荆山上的人可都是世代以烧炭为生的,他们比起我们佃户还要穷很多,我是没事,不过哥哥你穿的一身富贵,如果带的人多还没什么,但孤身一人他们很容易起歹心的。” “雪儿,那要不你留下?” “不,少爷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 六 民情 作为一个普通的下人,周雪签了卖身契后的来去问题自然不会被张家老爷所关注,于是,在张宏的要求下,随后她便很快被管家安排成了自己的专职婢女,不过之后,和自己呆在一起的这个小丫头那可是苦口婆心地想要劝自己放弃去紫荆山的想法,而在她几乎是说干了嘴巴也看不到任何效果后,张宏更是哭笑不得地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赴死表情。 至于周雪的哥哥,那个叫周富贵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第二天一早听了张宏的打算后头更是要的像拨浪鼓,在他看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要去就带两个人便深入山高林密,到处都是毒虫野兽的紫荆山,这简直和送死没多大区别,不过他的反对同样没用,张宏同样用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搞定了心性淳朴的对方: “周富贵,你是不是怕死啊,也罢,我找其他人去,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没用的胆小鬼。” “少爷,你可不能怎么说,要不是你,我和妹妹早就被打死了,你是我们的大恩人,我的这条命都是你的,可是…” “那就好,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还有,你妹妹也答应了,你总不至于比她还不如吧。” 在搞定了两兄妹之后,张宏迅速让人给自己准备了一套百姓穿的粗布衣服和一些碎银两,并交代说要外出游玩,对此,这些下人们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而这实际上也在张宏的意料之中,毕竟从自己融合的那个以前的张家少爷的记忆中知道,由于两个哥哥的早夭,已是家中独子的他被老爷宠溺的很厉害,而俗话说,慈母出败儿,这个小孩子也不例外。 虽然因为年龄尚小,以前的张家少爷还不至于做出什么太大的伤天害理之事,但在溺爱之下,其膏粱子弟的性格也早就已经显露了出来,平日里到县城游玩,闹得鸡飞狗跳那是常有的事,而同时在日常生活中对下人也十分苛刻,所以在张家的人早就形成了不过问自己这个小少爷一切行为的习惯。 “怎么,不认识了?”踏入院子之后,已经换上了平民衣服的张宏不由得调笑了一句,因为他发现,此刻明显已经做好了出发一切准备的周氏兄妹二人看向他的眼光突然变得极为古怪起来,似乎是惊讶,然而更多的则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呢,少爷,我们出发吧。”被张宏这一问,周富贵兄妹二人立马就回过了神,他连忙走到前面做出一副开路的样子,不过,细心的张宏却发现,此时这个小伙子似乎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在恭敬中多多少少带上了一丝亲近之感。 对此张宏没有多想,不过事实上,在他看来换上平民服装这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对于周富贵兄妹二人心中的震动却是难以表述的,因为这个时代是清朝,不同行业之间的贵贱之分已经是泾渭分明,尤其是祖上当过官的张家,那在常人眼中可是读书人,他们平日里别说是穿上农民的衣服,就是多和百姓说上几句话那都是会被夫子们痛心疾首地骂成“不务正业,有辱斯文”。 而周氏兄妹虽然没读过书,甚至可以说连字都不识几个,但正因为如此,在面对社会的不公时,他们往往也是最尊重读书人的,因为,这是中国这几千年来平民鲤鱼跳龙门的唯一途径,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读书,便有希望迅速改变自己的命运。此时的周富贵二人心中摇曳不已,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张宏已经不仅仅是身份尊贵的主人,而更像是一个能倾吐内心一切的大哥。 三人出了大门后便径直向着紫荆山的方向走去,不过这一次,由于没有乘坐轿子的原因,张宏将一路上的情景看的更清楚了,一开始到还好,毕竟张家作为桂平有名的望族,它所占的地方基本都是广西极为稀少的平地和良田,因此百姓们虽然穷苦不堪,屋子也破破烂烂,但好歹也有个安身之处,不过这一切在前行了不久进入丘陵地带后就彻底的改变了。 张宏本来以为自己穿的这身衣服已经算是又破又旧的了,但很快,他就发现他还是远远低估了清朝民间的贫困,在崎岖的路途上,瘦骨嶙峋的乞丐比比皆是,他们大多拖家带口,乞求着一点活命的食物,张宏甚至还亲眼看见,十几个乞丐为了一块已经发霉的窝窝头打的头破血流。 乞丐如此,路人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也许是因为他们几乎个个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缘故,所以对其周围的乞丐无一例外地都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而此时,冬天已经临近,寒冷也开始威胁着不少人的生命,在路边,甚至已经出现了一些病饿而死的老弱病残,当出现这样的情况,农民乞丐们怎会互相帮助将尸体掩埋,这一来是出于防止疫病的缘故,二来谁也不知道,随着冬天的迫近,他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死亡者。 一路上从张家走到这里,张宏的脸色也是变了好几变,面对死人和身上味道极为难闻的流浪者,他一开始是恶心干呕,避而远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慢慢适应,开始震撼,同情,再到最后,逐渐也变得一脸麻木。 三人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山里走去,然而,此刻面无表情的张宏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在前世,他也听说过清末人民的困苦和艰难,然而,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此刻的他甚至对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奢华生活产生了一种罪恶感,而造反的决定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再是纯粹的为了活命。 张家少爷的这个身体养尊处优,平常从来没有步行过这么长的路程,于是很快,张宏的脚底就起了泡,然而心灵的震撼却让他忽略了这一切。 ------------ 七 接触 这个时代的山路可和后世不同,紫荆山自然也不例外,陡峭而崎岖的山间小道让张宏吃足了苦头,茂密的植被不但让他摔了好几跤,还在无形中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刮出了不少血痕,这样的情况着实把周家兄妹吓得不轻,于是整座山才爬了一小半,担心不已的周富贵就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张宏背到了背上,开玩笑,要是这个小祖宗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先不说自己的良心能不能过的去,就是张老爷也非活扒了他们二人。 周家兄妹虽然不住在山里,但一到冬天也多多少少要去购买紫荆山上烧出的碳来取暖,所以二人不但走起山路来如履平地,就是对路途也同样非常熟悉,张宏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的目的地,很有可能是紫荆山区里的一座叫平在山的地方。 冬天将至,山中人烟稀少,不过,这一切在三人靠近平在山时发生了改变,从这座居住环境尚可的山峰一直向上看去,烧炭人所居住的茅草屋三三两两地挨在一起,倒也还算热闹。 “站住,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三人继续向平在山的内部走去,不过很快,几个拿着用竹竿制成的简易长矛的壮年男子拦住了大家的去路。 “这位老兄好,我们从山外来。”这样的场景明显吓了周富贵一跳,他连忙上前打起了招呼。 “山外来?这个时候来买炭好像还嫌太早了些吧。”听了周富贵的解释,对方眉头皱了一下,仍然不依不饶。 “这位兄台,我们的确从山外来,不过不是来买炭的,我们一路上听说这儿有位冯云山先生,才高八斗,深得大家尊敬,所以特来拜访,希望能有幸可以听到他所讲述的真理。”此时的张宏已经从周富贵的背上跳了下来,向着那几名壮年男子作了一揖,随即表情极为诚恳地解释道,不过此时,他的脸上虽然与常人无异,心中也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张宏在冒险,因为他对于清末的历史仅仅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记忆,冯云山此人他虽然想不起来,但却总感觉有些耳熟,而此刻,这几个人明显不是什么善茬,更糟糕的是自己迄今为止也只知道这一个名字,所以便无奈一试,希望他在拜上帝教中有些地位,不然,如果自己在这里被他们当成敌人一枪捅死,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哦,原来是找冯先生,听这位小先生的语气,应该还是读书人吧,快请快请。”对方的突然变得热情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张宏的意料,不过他仅仅是微微愣了一下便装作没事人一样跟在了他们的后面,而与此同时,张宏也开始暗自琢磨,毕竟看样子,冯云山很可能是这群人的核心人物,但如果这样,自己不应该完全没有印象啊。 平在山坡度较缓,所以在爬山的一路上可以望见大片的山民居住区,不过很快,张宏眼神一凝,因为他发现,这里的人们完全不是一盘散沙,他们行动,部署虽然还没有到整齐划一的地步,但却也秩序井然,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头目,如果非要形容,这里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了几分军队的味道。 “这里好像和外面不大一样啊,大家秩序井然,不知道是谁能有这个本事?”此时的张宏心中暗暗吃惊,但脸上却不露声色地开始试探。 “还能有谁,冯云山先生呗。”那几个壮汉倒是毫无防备,随口回答了这个问题。 “冯云山,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啊,能把一群乌合之众整合到这个地步,想必也是个奇才,在历史上肯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我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对方的答案再次把张宏震住了,在随后的路途上,他默默无语,心思极为杂乱地盘算着这一切。 “冯先生就在里面,三位请。”在不知不觉之中,张宏已经跟随着几人来到了山腰的一间破旧茅草屋之前,这座屋子没有门窗,在外面一眼就可以看清屋内的所有情形,而在里面不大的空间之中,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子正坐在破旧的桌子前看着书。 这样的情景在别人看来也许没什么特别的,但张宏此时对冯云山的评价却又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几分,毕竟回到清代的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很清晰地体会到了这个时代教育普及率的低下,即使是在张府,识字的下人都寥寥无几,这足以说明读书人的尊贵。 “冯先生,在下张宏,久闻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拜见。”张宏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所有情绪,他先是深吸一口气,随即敲了敲屋子的门框,高声喊道。 在平在山,那些不识字的百姓要见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那都是直接进来的,所以此时的冯云山不由的抬起了头,而当他看清楚了声音的主人之后,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当冯云山打量张宏之时,张宏同样也在仔细观察着对方,这个冯云山长相儒雅,气度不凡,一副典型的读书人样貌,不过他虽然不老,但脸上却也有着许多岁月留下的痕迹,显然吃苦不少的苦。 “张先生请进。”双方的打量仅仅持续了几秒,冯云山便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张宏也不见外,他回了个礼后便与其隔着桌子,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先生家境不俗,想必即非大富大贵,也因衣食无忧,不知来我这儿的穷乡僻壤有何见教啊?”张宏刚刚坐下,对面的冯云山就抢先开口了,而同时,对方的话语却让他心中猛地一惊。 (注:冯云山,太平天国南王,家境殷实,自幼饱读诗书,对政治、军事、典章制度,以至天文、历法无不精通,太平天国草创,行军,组织之事皆由其一手包办,但起义不久,于全州中炮身亡,所以名声虽大,但普通人对其了解甚少) ------------ 八 谈笑 “冯先生何出此言啊?”此时的张宏不由得愣了一下,强笑道。 “小先生就不要瞒我了,你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但却皮肤白皙光滑,双手也没有任何老茧,显然平日里养尊处优,再者,你的脸和胳膊被树枝划出了不少血痕,想来也是极少涉足这荒山野岭的吧。”冯云山的脸上笑吟吟的,配合着他儒雅的面孔无形中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张宏却敏锐地从对方的眼底里捕捉到了一丝警惕和怀疑之色。 冯云山话音落下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场,而这时,张宏心中更是暗暗叫苦,前世的那些穿越小说简直太不靠谱了,把古代人的智商描写的那么不堪,其他人张宏不知道,但反正眼前这个家伙就十分难对付,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了自己之前的最高估计,此时两人才刚刚见面,对方在就已经牢牢地占据了上风。 不过此时,张宏已经深入了平在山,他也知道,自己心中就是再打怵,眼前这个场景也是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于是很快,在强自定了定心神之后,他抬起头,坦然地看着冯云山,同时迅速组织了一下措辞,以诚恳地语气回答道: “冯先生,在下对您久闻大名,先生大才,奔走于这穷乡僻壤之中,教人拜天地,敬鬼神,为万民谋福祉,今日,本意于紫荆山一游,但偶见平在山山民进退有序,令行禁止,颇有宋代岳武穆之风范,实乃中华之大幸,所以便特来请教一番。” 说完这番话后,张宏在脸上依旧笑容可掬的同时心中却开始打起了鼓,在他的印象里,清朝文字狱极其严酷,自己将对方比作岳飞在外面可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这个暗示已经是很明显了,想必冯云山不会听不懂,但是接下来,对方的反应或者是回答将会直接决定这个已经成了气候的反清组织会不会接纳自己这个不明底细的人。 “先生谬赞,在下怎可和岳武穆相提并论,不过是为苍生万民尽一点微薄之力罢了。”此时的冯云山眼神明显地一凝,不过随即,他便平静了下来,捋了捋胡子,不温不火地回答道。 “有戏,他没有直接拒绝,而且同样也在暗示我这些人即将造反的意图。”面对这样的回答,张宏心中一喜,而这时,已经平静下来的自己也渐渐地恢复了前世推销员巧舌如簧的本领,在迅速整理了下思路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把话说的更加明白一些。 “先生若欲效仿岳武穆之举,在下愿尽绵薄之力。”张宏的这句话语气一字一顿,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向冯云山剖白了心迹,所以对方就是想不正面回答也不行了。 “先生何苦?”此时的冯云山终于收起了笑容,他仔细地看了张宏一眼,随即满脸严肃地问道。 随着谈话的继续,这个时候的张宏已经不怎么紧张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职业似乎和前世没什么不同,同样的要察言观色,同样的要摸清对方的心里,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推销的东西变成了自己而已。 当冯云山问出这句话时,张宏知道,推销即将成功,而对方此时只不过要弄清楚最后一个疑惑,那就是动机,毕竟,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小孩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跑来造反,这怎么看,都好像都不符合正常人的思维吧。 “先生何故有此一问,张宏虽生于富贵人家,但又岂会不知民间疾苦?当今世道,贪官横行,天灾连连,民不聊生,此本就是我等义士斩木为兵之时,有志不在年高,先秦甘罗十二岁即拜相,而我今年以十一有余,依旧碌碌无为,每思及此,痛心疾首,况且,” 对于冯云山的这最后一个问题,张宏回答的咬牙切齿,看上去那是要多大义凛然就有多大义凛然,而到最后,他停顿了一下,装作过于激动的样子,随即接着说道: “况且,在下始终忘不了岳武穆的一句话,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好,好志向,你若不嫌弃,从今天起便加入我拜上帝教罢,你我教内之人便皆是兄弟,你我便也是兄弟。”此刻的冯云山也站了起来,他与张宏击了一掌,大笑道。 这一天的下午,接受了冯云山亲自举行的不伦不类的洗礼之后,张宏便算是拜上帝教的一员了,面对众教徒,他充分发挥了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优点,很快便与大家打成了一片,不过与此同时,太平天国,这个在中国历史上留下波澜壮阔一幕的农民起义的固有弱点也迅速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张宏虽然不是什么眼光长远的政治家,也记不住历史上对于太平天国运动的详细评价,不过前世信息高度发达的世界也多多少少成就了他远超这个时代人的眼光,所以,很快,张宏就发现了第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在平在山,别说是读书人,就是算上他和冯云山,识得几个字的都屈指可数。 这本来没什么,不过随着与大家接触的深入,张宏这才发现文化到底有多么重要,因为在平在山的这数千人教徒之中,根本就极少有人把拜上帝教当成起义的幌子和组织的方式,和冯云山不同,那些山民完全信了上帝这个家伙,或者说不仅仅是相信,而是彻头彻尾的狂热,冯云山的确在大家心中有着崇高的领袖地位,但张宏甚至可以说,这个领袖地位,在上帝面前一文不值。 这样的状况初看似乎对起义没什么影响,毕竟上帝是不可能真的下凡来夺取指挥权的,但如果细想,一旦未来在队伍之间产生了一些可以代表上天说话的野心家那该怎么办?他们到时候可是能轻而易举地掌握整个部队的。 ------------ 九 留宿 在接受完洗礼,同时和周围的那些看热闹的教民们混了个脸熟之后,太阳已经逐渐西斜,所以如果此时下山的话周富贵倒是无所谓,但常年养尊处优的张宏和身子骨较弱的周雪就说不定会碰上什么危险了,所以,在冯云山的张罗之下,自己在派出周富贵下山报平安之后,便只能与周雪二人在这山上留宿一晚了。 平在山的条件极为艰苦,大家的生活水平也差不多,所以虽然他张宏远来是客,而且似乎很得冯云山的青睐,但最后得到的优待也仅仅不过一间稍微宽敞点的茅草屋子罢了,而至于晚饭,也同样不过就是几个野菜窝头而已。 忙碌了一天的张宏可谓是肚子饿的咕咕叫,不过即使这样,此刻在茅草屋里,他还是没有一丁点食欲。 和想象中的不同,这几个暗绿色的野菜窝头又冷又硬,闻上去还有一股馊味,和前世街上卖的粗粮馒头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别说是平日里那个养尊处优的那个张家少爷了,就是自己在当推销员那会最窘迫的时候也没有吃过怎么差的,不过对此,张宏没有责怪什么,他知道,这几个窝头可能是整个平在山能够拿出来的最好食物了。 “哥哥,怎么不吃啊?”和张宏不同的是,此时同样饥饿的周雪正用一种满是期待地眼神望着这几个窝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的有些等不住了,于是轻轻地插了句嘴。 “好,我吃,我吃。”周雪的话让正在发呆的张宏回过了神,此时的他看了看盘中的食物,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既然自己选择了造反这一条路,那么在以后的战争生活中或许还要吃比这大的多的苦,如果今天他连这点小小的困难都克服不了,那么以后还谈什么大展宏图?还谈什么驱除鞑虏? 很硬,很苦,很糙,这是张宏将第一个窝头塞进嘴里后的感觉,此时纵然之前有着心里准备,他也差一点就禁不住将其吐了出来,不过,前世的自己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下了决心的事情绝不半途而废,于是,在万分痛苦之中,张宏硬是闭紧了嘴巴,艰难万分地将其全部咽了下去。 拿起旁边的茶壶,连连喝了几大碗水之后,张宏才慢慢地缓过劲来,不过这个时候,他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周雪正拿着窝头吃的香甜无比,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窘相。 周雪吃相很文静,再配合其无比清秀的面容无疑会给人一种极大的美感,不过这个时候,张宏反倒心头一酸,他很清楚,这种食物,或许对于贫困的雪儿一家来说甚至是难得一见美味,而如果再想开去,这天下,该有多少人正过着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 “在满人的统治下,中国的民众住着简陋的棚子,吃着和猪一样的食物,我们临行前将一些死去的鸡鸭丢进水里,他们便纷纷跳下去,丝毫不顾忌自己的生命,这就是康乾盛世。”此时的张宏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前世在网上看到的马尔噶尼访华日记,几乎就在一瞬间,一种悲愤夹杂着怒火从他的心间腾腾地窜了起来。 张宏不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甚至于明知道清王朝的极度狭隘在客观上导致了中国的落后,在前世也依旧在看见孙中山“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个口号时嘲笑与他的大汉族主义,但今天,他终于知道了这八个字的分量。 “满人,依旧是中国人,我们不排斥你们,但至少在这个时代,你们的狭隘注定了无法胜任领导者这个位置,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来创造一个新世界好了。”此时的张宏握紧了拳头,两眼如鹰隼般凌厉,随即,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平息胸中澎湃的思绪,毕竟,万丈高楼平地起,自己现在最终要的就是把眼前的事做好。 此时的周雪依旧沉醉在自己眼前的美味之中,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刚刚对面少爷神色的变化,而此时发现了这一点的张宏心中更是一软,不过他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悄悄地用筷子将盘中所有的窝窝头都拔了过去。 月色如水,此时的平静下来的张宏心中却开始有些烦乱,不错,他的确是穿越者,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也清楚一些后世总结的革命斗争经验,这看上去好像是极大的优势,但要知道,从理论到实际总归是有很大的距离的,此时的自己一旦要开始投入实际工作中去,一时间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啊,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在张宏患得患失之时,突然间,桌子对面的一声惊叫,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不过随后定睛一看,原来是周雪这个小丫头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把所有的食物都一个人吃万了,此刻正满脸惊慌愧疚,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没事,不就是几个窝窝头吗,我刚才不也吃了一个,现在一点也不饿,好了好了,多大点事。”看着对方慌乱的样子,张宏也有些手忙脚乱,他以笨拙的方式柔声地安慰着,不过这不开口还好,他的这句话刚说完,周雪眼睛一红,几颗眼泪落了下来,而这一突发状况更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少爷不但救我性命,还待我这么好,雪儿命苦,无以为报,只愿能结草衔环,终身侍奉少爷。”周雪随后抽抽搭搭说出的话让张宏差点一个踉跄,毕竟在接受了后世教育的他看来,封建社会所有农民的一切不幸都是自己这种地主的剥削和压迫造成,周雪兄妹能不恨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张宏不笨,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在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农民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地主收租逼债看成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不知道自己苦难的根源,只能默默忍受。 “万恶的旧社会。”此时的张宏在心中默叹了一句,脸色极为古怪,像是极为欢喜,但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哀其不幸,怒气不争之色。 ------------ 十 家变 张宏已经加入了拜上帝教,但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冯云山自然不可能和小说中的那样一下就对他推心置腹,尤其是第二天清晨,当他告知对方自己张家少爷的真实身份之后,也许是这个身体以及他的老爹之前在百姓间的名声不太好的缘故,冯云山虽说表面上依旧客客气气,但细心的张宏却发现,对方的警惕之意似乎又浓厚了不少。 前世作为推销员的张宏对分析别人的心里活动还是很有一套的,此时的他很清楚,虽然由于读书人的身份冯云山虽然注定不能对自己等闲视之,但出于小心谨慎等一系列的原因,至少在短期内他是不可能再进一步地融入拜上帝教的核心圈子了,所以在这一天的下午,很有自知之明的张宏在打点好了行装之后便去向冯云山辞行,而冯云山也不做作,在礼节性地挽留了几句后便亲自将其送到了山下。 此时已是深秋,虽然山里植被还算茂密,但寒冷的天气依旧显现出了几分孤寂,不过此时的平在山之下,四个人影正相对而立,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 这四个人中自然包括张宏他们,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也许冯云山不想寒了自己的心,所以在下山送别之时,他叫上了另一个似乎在拜上帝教中也同样有着崇高地位的领导人。 “张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却心怀大志,他日必是栋梁之才,云山佩服万分,今日一别,颇为不舍,还望日后多多上山指教,这是我教中天父之子,平日可与天帝对话,昨日他便对兄弟你敬仰万分,今日也来拜会。”冯云山此时的话语依旧亲切客气,不过张宏在听到“可与天帝对话”这一句时心中不由的一紧,因为他很清楚,在一个以宗教信仰联系起来的组织中,这种人物往往有着很崇高的地位。 “先生谬赞,在下怎担得起如此夸赞,不过,不知这位兄长名讳的是?”张宏神色变化仅仅持续了一瞬,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自然不会放过与这种人物结交的机会,他在对冯云山客套了一句后便很快把目光转移到了旁边那个青年人身上。 这个青年人身材中等,黄瘦微须,相貌虽然比起冯云山来说要差上不止一筹,不过一眼望去,却也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势,此时,对于张宏的疑问,他微微笑了一下,拱手道: “不敢不敢,凡入我教,无长幼之分,皆是同胞兄弟,在下怎么敢妄称兄长,本人杨秀清,还望张兄弟日后多多指教。” 出紫荆山的路依旧崎岖,以至于张宏得由周雪扶着才能缓缓前行,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古怪之极,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毫无察觉一般,原因无它,只为刚刚“杨秀清”这三个字。 太平天国九千岁,金田起义中的五王之一,天京变乱的主角,对于大名鼎鼎的杨秀清,张宏就是对中国近代历史再白痴也不可能没听说过,当时在冯云山面前,他就差点一个踉跄,也幸好自己因为经历了穿越这种极不科学的事情之后定力大增,才没有露出太过明显的异样。 随着心情的渐渐平复,张宏似乎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虽然才来到这个时代还不到两个月,但在不知不觉中,因为机缘巧合,他好像已经被卷进了近代中国即将发生的那一场大变乱之中。 “一只亚马孙河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起美国的一场龙卷风,看来我已经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蝴蝶效应中的这只蝴蝶啊,也罢,既然老天让我来到了这个时代,不做点事情出来也太对不起人了,那就让我来努力改变整个历史的走向好了。”紫荆山的山林,一男一女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正相互搀扶着艰难前行,而渐渐的,那个男孩脸上复杂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踌躇满志。 二人回到张家的地盘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左右了,不过,此时的张宏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在自家的田地上,那些佃户们交头接耳,甚至还远远地对自己指指点点,不过当他走近时,这些农民们就如同见了老鹰的小鸡一般一哄而散,喊都喊不住。 “怎么回事?”此时的张宏真的开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要说这些佃户们怕自己,那是正常的,但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而且再说了,要是真的出于恐惧,那别说是指指点点了,恐怕这个时候都应该在战战兢兢地埋头干活,巴不得他早点滚蛋吧。 怀着一肚子的疑惑,张宏很快就来到了家门前,不过,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狠狠地一愣,此刻,原本华丽的张家府邸挂满了白色的纸花,而下人们也不例外,大家一身孝服,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而院子正中央,似乎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宾客。 “不会吧,老爷子,挂了?!”张宏在愣了好几秒后终于回过了神,他不笨,此时已经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不过,这个事情发生的好像也太突然了一些吧。 张家老爷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这时候死按照清代的人均寿命倒也不算稀奇,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时间倒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门口的张宏没多久就被下人们发现了,于是,在大家的摆弄下,他很快就换上了一身孝服,和府中的一些家眷一样跪到了灵堂里的牌位前,而在随后的几天里,别人哭,自己也哭,别人磕头,自己也学着,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 这几天里,张宏的大脑一直混混沌沌的,无法清晰地思考问题,当然了,这倒并不是因为悲伤,毕竟这个老爷可不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父亲,而他虽说融合了之前的张家少爷的记忆,但却并不包括其中的感情,守灵跪拜也仅仅是替那个自己这个身体尽了孝,张宏他真正思念的,是穿越前自己的父母。 俗话说触景生情,在上一世穿越前,张宏的父母也和这个过世的老爷年龄差不多,那时候的他忙于工作,对双亲的关注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少,而穿越后的自己虽然也不时地想念二老,但却从来没有这次来的这么猛烈,这么清晰。 这几天里,张宏忽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里,他即使未来有再大的成就也没有人一同分享,一同欢呼,他是孤独的,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宝贵,但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 十一 凌厉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沉浸于过去的张宏在张老爷头七过后,吊唁者们逐渐散去之时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他清楚,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再无法改变,自己要把握住现在,不给将来留下什么遗憾,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随后老爷的棺材刚刚下葬,尸骨未寒之际,他就要面临第一个大麻烦。 古代所谓亲人可和二十一世纪的含义完全不同,那时候整个社会都是以姓氏为单位组成一个个宗族的,张家虽然只有张宏这一个独身子,但要论到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那就多了去了,张老爷作为族里最富有,最有威望的人,他死后这些亲友自然都会过来吊唁,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似乎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棺材下葬后的第十天,张宏的二叔,作为族里最有资格的老人之一邀请了所有人到张府的内院召开族会,这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张老爷的突然去世对整个家族的影响非常巨大,大家聚在一起讨论那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不知为什么,张宏对此却又一种说不清楚的不祥预感。 张府的内院很大,即使容纳下所有的数量近百的族人也是绰绰有余,所以当张宏步入其中之时,里面早已济济一堂,大家神色各异,不时地交头接耳着,他们有的沉思,有的两眼直转,俨然一副众生百态的样子,不过,在这众多的表情之中,唯独没有悲伤的神色。 张宏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张老爷生前就与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往不多,大家相互之间也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在葬礼上嚎上几句那也只是受制于礼法而已,此时人都已入土,也就不需要装样子了。 “诸位安静一下,今日族会,一来是恭贺张家小少爷年纪轻轻就开始执掌张府,我们这些亲戚日后也当竭力协助,这二来吗,我想请问这位新老爷,不知日后有何打算?”就在张宏脑子里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间,二叔的一番话把人惊醒了过来,他这才想到,作为这里新的主人,自己在这次的族会里好像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作为张氏里资格最老的人之一,二叔一说话自然就吸引了大家的全部注意力,于是几乎在一瞬间,张宏就成了大家注目的焦点,而作为前世能说会道的推销员,他自然也没有怯场一说,在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张宏向众人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多谢二叔关心,晚辈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但也不敢让祖上留下的家业败落,所以日后必当勤勤恳恳,不愧对于先父在世时的教诲。” 张宏这句话看似文绉绉的,但若仔细品味一下就会发现里面什么有价值的内容都没有,完全是套话而已,按照正常思路,此时的二叔也应该同样勉励两句,然后这个族会就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不过,事情往往是会出乎个人的意料的,自己的这个二叔根本没有任何客套的意思,他的脸色沉了一下,随即怒喝道: “你也知道勤恳,你父在世时你成天只知戏耍游玩,完全不理正事,今年十一岁连童子试都没有通过,别说是光宗耀祖,我看就连保住这份家业都难吧,大家说是不是?” 长辈的呵斥晚辈原本是很正常的,但如此突然且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很耐人寻味了,不过,还没等张宏反应过来,族会中几个年龄不等的人就站了起来纷纷起哄,一时间场面显得十分混乱。 “得,看来是来谋夺这份偌大的家产的,连托都请好了。”这样的场景如果是之前的张家少爷也许真的会吓的不轻,然后稀里糊涂地任人摆布,但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张宏来说这可没什么稀奇的,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默然不语,只等二叔继续表演下去。 “崽卖爷田不心疼,你爹在世之时尚且如此胡闹,若失去了管束,那还了得,可怜我张家之基业啊!”二叔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下面的起哄,他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看上倒也有几分逼真,不过这个时候,高*潮才刚刚来临,下面那几个起哄之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叫道: “张老爷走的急,必然不希望祖业败在不肖子孙之手,我等往日里虽往来不多,但也不可袖手旁观,不如将张府之财产分为数份,交予大家代管,等张宏小老爷有了出息再归还也不迟。” **裸地在谋夺财产,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可是心知肚明,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使有人不忿在二叔这个长辈面前也自然不会毫无理由的出头,所以原本的场面虽乱,但大多数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不过“交予大家代管”这句话一出来,所有的人眼神一下子都亮了。 张府拥有这么多土地,多年来积累下的财产一定少不了,虽说肯定要让作为长辈的二叔那大头,但剩下的人再怎么也能喝些汤,就算到时候就算在乡间有些议论也是法不责众,大家一起担着,这等好事怎么能轻易放过? “将大家一起拖下水,好手段,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此时的张宏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不过倒也不惧,房契,地契都在他手里,自己可是掌握着主动权的,而且再说了,谋夺财产本来就是对方理亏。 “诸位诸位兄长叔嫂的好意晚辈心领,二叔之教诲,晚辈谨记心中,日后必当勤勤恳恳,然我族中有人心怀鬼胎,意图中伤二叔。”张宏此时拱了拱手,脸色依旧平静,他扫视了大家一眼,一开始语气到还算缓和,然而突然间,话锋一转,突然厉身对着那几个起哄的人呵斥了起来: “二叔为我着想,大公无私,然你等贪婪之小人却意图浑水摸鱼,当大家不知“刘备借荆州”之典故?我张家门风一向严谨,怎么出了你们这些不知廉耻之徒?今日看在二叔的面上大家暂不计较,还不快快滚出去!” ------------ 十二 谋算 论起耍嘴皮子,那可是张宏的老本行,他这一番话在清代那可是极重的了,于是几乎霎时间,那几位起哄的年轻人脸色发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张府,而作为整个事件策划者的张家二叔此时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脸色又青又白,极不自然,甚至拄着的拐杖都在微微发抖,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在场的每一个人可都听到了,这让自己以后怎么出门。 “二叔,这几个不肖子孙已经让我给赶走了,您消消气,要不,坐下来喝杯茶?”此时的张宏已经没心情再留大家了,不过他开口时依然满脸笑容的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不,不用了,你,很好,真是出人意料啊。”对于张宏极为虚伪的挽留,二叔嘴皮子不由得抖了抖,他咬牙切齿地吐出来几个字,随即一甩袖子连招呼都不打就告辞了,而看到这样的情景,其余的宾客也自然不会不识趣,他们在面带尴尬地闲聊了一会后也纷纷借故拱手拜别,于是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后院就再次只剩下张宏一人了。 此时的院内,安静无比,众多下人们缩头缩脑地躲在附近的走廊边缘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以一种带着惊惧的好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偷偷地窥视着这个自己伺候了这么多年的顽皮少爷,而也许是由于刚才的那一番凌厉的说辞,张宏这时候一动不动,下人们倒也不敢出声。 张宏不是在发呆,刚才在以雷霆手段击退了二叔等人之后,他便联想到了一个问题――张家巨大的财富,要知道,无论在太平年代还是乱世想要做出点什么成就钱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自己并不精通谋略,面对这么好的条件,居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半响之后,张宏有些懊悔地拍了拍脑袋,前世的自己虽说在中小学的课本上读过一些政治历史类的总结,但大多空泛,而且到现在也基本忘得差不多了,这么长时间的回忆也仅仅想起几句什么“农村包围城市,放手发动群众,土地改革”一类的零散字段,这至少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毫无帮助,不过,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此刻的张宏还是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枪。 热兵器是战争史上划时代的发明,这本是后世人人皆知的常识,但在这个时代,闭关自守的清朝排斥着外来的一切事物,所以如果能搞到一批洋枪的话绝对能够在起义初期对敌人形成绝对的压制,而如果张宏的记忆不差的话,这个时候,和广西挨在一起的广东似乎已经遭受了英国的侵略,甚至连香港都被占领了,既然这样的话,偷偷买上些洋枪洋炮倒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些,张宏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他随即转过头,高声喊道: “马总管在吗?过来说话。” 马总管全名马老三,按照以前张家少爷的记忆,此人在小时后逃荒时被张老爷收留,今年已经三十有余,他从小就在张府干活,可靠性方面完全没有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能力也同样出众,无论是府内购置日常用品还是发放例钱从来就没有被人坑过。 “小的在,请问老爷有何吩咐。”几乎在张宏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个穿着棕灰色绸质衣服的中年男子就小跑步地来到了自己的身旁,他弯着腰,以显示出谦卑之态。 “我有件事,要让你办一下,记住,这很重要,甚至关系到我张家的未来,所以千万不可以外传,听到了吗?”张宏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而当马总管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后,他接着说道: “麻烦你花几个月的时间去广东一趟,帮我采购一批枪支弹药,我不要那些抬枪和鸟枪,只要洋人们的洋枪,型号要一样,子弹尤其多些,钱和随行人员你来决定,只是千万要保密,还有,洋人狡猾,你别被骗了,买枪前先去一个叫香港的地方看看他们官兵使用的枪,最好买的和夷人们用的一样。” 听了少爷的话,马总管的脸上明显地一愣,夷人?莫非就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黄毛鬼?少爷怎么对他们感起了兴趣,听说他们个个都会妖法,连官老爷都那他们没办法,不行,我必须得劝劝他。 张宏实在是没想到,派个人去和外国人接触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马总管在听自己说完后先是支开了旁边的其余下人,接着差点就跪了下来,那个情景可谓是苦口婆心,声泪俱下,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马老三讲出的理由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 “什么,洋人们都是妖怪,晚上就会显形?还是吃人长大的?他们手里的东西全是小妖怪变得?”诸多闻所未闻,莫名其妙的理由一条比一条离谱,张宏一开始倒还觉得有些好笑,但很快,一股悲哀的情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占据了整个心头,他知道清末的百姓愚昧无知,但却不清楚这种所谓的愚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马总管多少还算是认得几个字的,他都如此,其他百姓更是可想而知。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张宏突然有种极度疲惫的感觉,但人总得面对现实,他慢慢地喘了几口气,随即以一种无奈的语气开始解释起来,而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马总管才带着满脑子对枪械基本概念和西方人似懂非懂的理解半信半疑地答应了张宏的要求。 虽说对于洋人马老三依旧有一种莫名的抵触,但出于对主人的忠诚,自己还是竭尽全力地开始准备了起来,张老爷的眼光不错,这个马总管的确很有本事,购置枪支如此重要的事情其之前繁杂无比的准备工作他仅仅用了不到一天就完成了,于是在两天后的早晨,张宏在亲自送走了总管及其手下一行人之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 十三 决定 在马老三的管理之下,张家账房的收支存储可谓是一目了然,所以在总管走后的第二天,张宏仅仅花费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自己的家底给弄了个清清楚楚,张家的确非常富裕,即使是除去房屋农田以及外放给佃户的高利贷等短时间内不好折现的财产也还剩下将近三万两的库存白银,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从融合的张家少爷的记忆中张宏知道,在这个年代,银子的购买力绝对是自己前世无法想象的,一般来说每两都可以兑换超过一千七百枚的铜钱,如果省吃俭用的话这几乎足够一个普通农民过上几个月了,所以如今自己即使再败家那也是一辈子花不完用不完。 看着库房那一堆堆白花花的几乎让人目眩神迷的银元宝,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张宏愣是一个人站着傻笑了十几分钟,这如果能放到后世那该有多少?自己会是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不过,人终究还是要面对惨淡的现实的,很快,张宏无比纠结地发现,这里的钱就是再多上个十几倍也是白搭,自己根本无法在不久的未来爆发的太平天国动乱将其保住。 “有钱不用,过期作废。”很快,打了一个机灵的张宏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句话,他不知道洪秀全什么时候起事,但从那天在平在山看到的一切来判断也绝对不会太远,自己虽说已经加入了拜上帝教,不过地位明显不高,如果不乘着这最后的和平时光做点什么以引起冯云山等人的重视的话,他张宏的未来或许就真的要被那历史滚滚的洪流所埋没了。 想到这一切张宏此时对于白花花的银子彻底失去了兴趣,作为前世的推销员,他见得世面太多了,平在山的拜上帝教明显已经基本成型,自己想要融入其高层就算是有读书人的身份其难度也不言而喻,到时候唯一的途径就是混资历,不过这样一来所要耗费的时间又是张宏所难以承受的,在他的记忆中,太平天国鼎盛的可以有所作为就那么短短几年,真等自己混出了头,黄花菜都凉了。 其实除了这个方法,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自己拉一批人单干,这样做甚至比融入拜上帝教高层更有优势,在张宏的记忆里,太平天国的组织形式太落后了,不但自始至终迷信盛行,甚至还不顾实际,一刀切地彻底禁绝孔孟之道,把所有的读书人推向了清王朝,到了最后更是腐败的一塌糊涂,如果自己能够掌握一股力量的话,凭借着后世的经验,即使无法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也会在一些大方向把握上比洪秀全他们要做的好的多。 站立许久,脑子里一片杂乱的张宏也终于从库房向书房走去,他需要好好地静一静,不过也许是由于那大量白花花的银子带来的一种莫名的自信,自己似乎隐隐地越来越倾向于那种拉一批人单干的方案了。 这一天的中午对于张府的下人们来说可谓是极其难熬,以前的张家少爷那可是个极难伺候的主,而上午又有人看见说这个小老爷从库房出来后脸色就一直阴沉着,回到了书房更是关着门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来通知吃饭的仆人犯了难,饿着张宏他肯定是不敢的,但要敲门,搞不好就是一顿臭骂,运气再差点,扣这个月的例钱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那下人急的团团转之时,周雪正好从了旁边经过,这个婢女的得宠那在府里可是人尽皆知的,于是在苦苦央求之后,于心不忍的小丫头也终于同意帮这个忙。 周雪敲门时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张宏待她很好是不错,但主仆之间的尊卑之分毕竟还是客观存在的,她从来没见过少爷不高兴的样子,所以踌躇不已也很正常。 “什么人,别敲了,快进来。”房间之内,张宏的语气透露着些许不耐烦,进过几个时辰的思考,他已经决定抛开洪秀全他们单干,但这谈何容易,即使马总管不出意外,武器的事情算是解决了,那人呢?从哪里来? 办法都是逼出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宏倒也渐渐有了点眉目,自己唯一熟悉的,可以提供兵员的群体也许就是只有那些佃农了,但对方这个阶级即使不痛恨他估计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当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取得这群人无条件的信任甚至是拥戴,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张宏知道,这个时代的农民都很淳朴,想要拉拢他们不难,但关键是要找到这群人所需要的东西,自己目前对此可是一无所知,正发愁呢,就有人敲门,他的语气能好才怪。 “少,少爷,吃饭了。”门口的周雪明显被吓了一跳,而回过神来的张宏火却一下子就消了,张府下人的饮食的确不怎么样,但比起农户们还是要好上不少的,经过这段时间的营养的补充,此时这个小丫头看上去更是清丽脱俗,自己本来就是无礼在先,再不认错的话对于别人,尤其对方还是个美女的情况下那简直是不可饶恕。 “是雪儿啊,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吓着你了。”看着周雪带着一丝惧色的脸庞,张宏心中不由的闪过一丝内疚,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而这个时候,一道灵光突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周雪以前可就是佃户,这些农民需要什么,她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少爷没事就好,哥,快去吃饭了。”看到张宏再次恢复到了以前和和气气的样子,周雪松了一口气。 “不急不急,雪儿,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还没来张府的时候,心中最大的愿望,或者说是期盼是什么?” “这就多了?”周雪扳着手指,可爱地歪了歪脑袋,她想了一会,说道:“我最希望我们家可以有一片自己的地,还有,就是可以马上还清欠你们的债。” ------------ 十四 烧 “对啊,谢谢你,雪儿!”此时的张宏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前世的书中,一些类似于“中国的问题就是农民的问题”,“农民的问题就是土地的问题”的字句一下子跃入了脑海之中,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抱了周雪一下。 “啊,少爷。”毫无准备的周雪被张宏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不过心中却是高兴居多,自己虽说依旧有些不明就里,但看样子明显是帮少爷解决了什么难题,而少爷高兴,她也一样会跟着高兴。 “走,我们吃饭去。”张宏此时明显不想解释什么,他不由分说拉起周雪的小手向外走去。 …… 前世作为推销员的张宏对人的心里有着很大程度上的把握,循序渐进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一下子把土地财产分出去先不说那些佃农会不会因为难以置信而变得疑神疑鬼,甚至提心吊胆,就是他们如自己希望的一样感恩戴德,这么大的动作也会瞬间把整个张家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引起无数人的关注,这绝对是目前正在积极准备早反的张宏所不希望看到的。 免除这些佃户所欠下的全部债务,张宏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想到的办法,在清末,放高利贷那是地主阶级除了地租之外的另一个重要收入,在利滚利的计算方法下凡是借了钱的农民基本是一辈子还不清了,而来自后世的张宏很清楚,“希望”对于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免除债务看似动作不大,但有了盼头的老百姓对自己的感激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说做就做,下午张宏很快通过账房调出来了厚厚一沓借据,按照管事的说法,算上利息,这些借据的总数高达三千余两,几乎包含了张家所有的佃农,这不由得让自己心中一寒,这么大的数字,怪不得老百姓要造反。 “走,雪儿,和我一起去田里看看。”第二天一早,准备好了一切的张宏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他怀揣着所有的借据,向着一旁的周雪招了招手,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善意,他一个家丁都没打算带,甚至连地主老爷们出行必备的轿子都扔到了一旁。 佃农们的住处虽说有些远,但比起紫荆山区来说就根本不算什么了,仅仅过了十几分钟成片的田野就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不过由于此时已是十一月间,再加上这段时间全都是利于秋收的晴朗天气,这时的田野反倒显现出一丝荒凉来,暂时空闲下来的农户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门槛上似乎在聊着什么。 穿着一身华贵衣服的张宏在农民中非常的显眼,所以在第一时间就他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不过这些百姓的目光中除了畏惧就是排斥,这让自己非常的不爽。 “大家好,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急于打破这种尴尬对视的张宏很快就从怀里掏出了那一沓借据在空中挥了挥,不过,这似乎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自己的话才吐出了不到半截,佃农们就一下子一哄而散,仿佛见了鬼似的,其中不少人边跑还边嚷嚷,而张宏由于离他们并不算远,所以倒也依稀辨认出了几句: “大家快跑,张家少爷收债来了。” “小老爷比他爹还狠,前段时间不是才刚收过债吗,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这群佃户们跑的比兔子还快,仅仅是一会,偌大的田野里就只剩下张宏和周雪二人了,而张宏此时则依旧保持着手拿账单挥舞的样子,笑容僵在脸上,一副尴尬至极的样子。 “不至于吧,怕我怕成这个样子,好歹也得等我把话说完吧。”半响之后,张宏发现自己似乎太低估了农户们和张家的对立程度,他慢慢把手放了下去,讪笑着。 “没事的,哥哥,如果不是你事先告诉我的话,我也会以为你是来收债的,不要怪他们,这样吧,我在他们中倒还算认识一些人,应该可以把大家集中起来。”看到张宏尴尬的表情,周雪心中一软,她连忙在一旁开口安慰,随即还不等自己回话,就已经蹦蹦跳跳地向着农户们居住的地方跑去。 “谢谢你,雪儿!”出师不利让张宏有些恼火,但周雪的表现却让自己随之一喜,本来带上她不过是一时的兴起而已,但如今却成了此行成败的关键,看着远去的小丫头,他突然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也许是出于对曾经有着相同处境的同伴的信任,周雪的任务完成的倒也顺利,在她不厌其烦的解释下,虽说佃户们依旧根本不相信张家会免除自己的债务,但却也渐渐地不再躲避,他们三三两两地从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聚集到了张宏的周围。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生活不易,今日我不是来收账的,相反,我要免除你们所有的债务。”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张宏知道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不过,群众们的反应依旧木然,他们的眼中甚至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李二狗,谁是李二狗,上来领你的借据。”有过推销员经验的张宏自然不会让这种冷场持续,他知道事实胜于雄辩,所以也干脆不解释,而是从一沓借据里随便抽出了一张,大声念道。 李二狗的名字刚被念出,大家的眼光就一下子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瘦弱男子,但当张宏将借据递上之时,对方连连摆手后退,甚至最后都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地嚷道: “老爷,就不要那小的们寻开心了,欠的债账我一定会换上的,求你再宽限些时日吧。” 张宏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耐心了,但无论他怎么说,这个李二狗就是不肯接借据,更麻烦的是,这个家伙每说一句话,旁边的其他佃户都会不自觉地点头表示同意,这让张宏清楚,就算自己换上一个人,结果估计还会是一样的。 “帮我生一堆火。”半响之后,张宏也有些恼了,他转头对着周雪吩咐道。 在这个时代,生火几乎是农村里每一个人必备的本领,所以周雪仅仅用了几分钟就完成了少爷的交代,而之后,看着面前越烧越旺的火堆,在所有人极度惊愕的眼神中,张宏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借据一张不落地朝里面抛去。 ------------ 十五 民团初设想 纸质的借据一接触熊熊燃烧的篝火便迅速灰飞烟灭,随着微风的吹拂,纸张那一片片带着火星的黑色残渣如同蝴蝶一样从众人的眼前缓缓飘过,明亮的火焰照耀着大家呆滞而难以置信的脸庞,几乎在这一刹那,仿佛间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张宏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所以他也不着急,而是静静地站在众人的中间,半响之后,也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霎时间如同连锁反应一般,自己周围一圈数以百计的佃户们全都纷纷效仿,喜极而泣的哭声和“砰砰”的磕头声不绝于耳,甚至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张宏都一下子被弄得手忙脚乱。 “大老爷,你可是救了我们一家的命啊!” “张老爷,张大善人啊,我干了一辈子活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啊!” 众人的激动过度的哭声和语无伦次的感激之语先是让张宏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试图将大家一一扶起,但众佃户似乎是铁了心一样,扶起这个,跪下那个,闹了半天出了一身汗,情况也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改变,甚至这热烈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都把自己感染了,一时间,一种融入了群众的感觉溢满心头。 其实张宏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多么大的好事,以二十一世纪的观念来看,剥削是注定要被消灭的,别说是免除这些债务,就是农民把地主家的土地全给分了那也是历史的必然,但在这个时代,淳朴的农户们什么都不懂,也许在他们的心中,自己生来就是命苦,地主老爷们就是天,就是神,大家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心思,而如果有一天能得到老爷们的一点点的恩惠,那简直是天大的事情。 佃户们的感激和那热烈的拥戴气氛让张宏在不知不觉间也同样激动的浑身发抖,他的心中甚至涌起一股豪气,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大家待我如此,我必将消灭这世间的一切害人虫,让所有人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佃户们在张宏的劝慰下渐渐都站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少了几分警惕和畏惧,多了一些善意和尊重,随后,张宏更是充分发挥前世推销员的口才和大家聊起了天,但放下戒备的农户们虽然很健谈,不过局限于他们经历的缘故,大家聊天的话题不外乎那些多少显得乏味的家长里短,然而,对此,张宏听得却是津津有味。 下午,肚子有些饿了的张宏终于与众人告别,此时的他心中微微有些发酸,通过一上午的闲聊,自己已经基本弄清楚了这些佃户们的生活状况,总的来说就一个字,“穷”,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穷的多,在他们的生活中,吃糠咽菜就不用提了,病死,饿死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而更雪上加霜的是每年青黄不接之际,大量的流民就会三五成群地打家劫舍。 由于这里是大县城桂平的辖区,官府还有一定的威慑力,他们倒也不敢袭击大户人家,所以倒霉的也就只有这些农户,而至于吃了亏的百姓更是不会去报官,俗话说“贼过如筛,兵过如洗”,那些官差衙役捉贼的本事没有,敲诈勒索倒是一等一的,被强盗打劫了家里多少还能剩下点东西,但如果报了官,不把你吃拿卡要的家破人亡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雪儿,待会你去账房支点银子,给这些佃农每家每户都发二两。”回家的路上,张宏心情格外沉重,这个时代农村的惨状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他甚至根本不明白这些人是如何才能存活下去的,这次决定分发银子已经不因为收买人心这个最初的目的了,而是纯粹出于人的同情和良知。 “是,少爷,你真是个好人。”听了这句话,周雪高兴的跳了跳,她对于这些不久前还是街坊邻居的佃户们还是很有感情的。 “好人?”听了这个词语,张宏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古怪笑容,接受过后世教育的他很清楚,自己家里的财产都是从百姓那里敲骨吸髓而积累起来的,好人这个称谓他还真的不敢当。 几百两银子对于张家来说那仅仅是九牛一毛,张宏想要调度那可谓是再轻松不过了,当天下午,在周富贵的监督下几个家丁就带着小半箱子的碎银子上路了,看着所有的一切都无比的顺利,张宏心头也算是放下了一件事,他回到书房,准备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枪杆子里出政权。”来自后世的张宏对这个理论无比的熟悉,他清楚无论是想要在未来大展拳脚或者说眼下得到冯云山等人的重视,武装力量都是不可或缺的主要条件。 说起武装力量,在这个时代,为了防止小股流寇,地主家组建团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比如张家的家丁就是一支有着七八十人的准军事组织,但这股力量完全是吃饷办事,平日里养尊处优,毫无斗志,欺压百姓还行,但真要碰上大场面不溃散就很不错了,而张宏要的是一股能吃苦,敢拼命,有理想且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 以防止强盗扰民为由,将那些农户组织起来,然后严加训练,这是张宏首先想到的办法,而至于憎恨统治者,忠于自己,为了某某理想而奋斗这一类理念则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培养。 这个时代由于生活和医疗等条件的原因,每家每户中很少有老人,所以按照张家佃户的数量来说完全可以动员出近五百左右可以战斗的青壮年,这个数字听上去不多,然而要知道即使在整个平在山,杨秀清冯云山二人麾下的总人口也不过两千余人而已。 沉浸在构想中的张宏脸上渐渐多了几丝笑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被门外的一阵吵闹惊动,随后还没等自己开口,一个家丁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大叫到: “老爷,不好了,二叔带着好多人堵上门来了!” ------------ 十六 不肖子孙 张家二叔其实本名叫张清远,只不过因为他在族里辈份太高,所以随着老一辈人的逐渐故去,也就没有谁可以直呼此人的姓名了,上一次如果不是他弄巧成拙地叫来一帮晚辈帮忙,自己能不能这么容易将其赶走却还两说,毕竟在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古代,同一宗族中辈分高一级那可是能压死人的,如果张清远真的不顾脸面,纠缠不休,那也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他来干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张宏眉头一皱,许多的念头已经在心中转过,自己小对方一辈,本来就处于弱势,但愿不要被他抓到什么把柄才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作为一家之主的张宏很快就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跨出书房,而还没等他接近大门,一阵阵杂乱的喧哗声就已经清晰可闻,如果仔细分辨,还可以依稀听见类似于“不肖子孙,败家子”一类的词语。 “糟了,一定是我把借据烧掉的事情传到了这个老家伙的耳朵里,他要借题发挥了。”这时候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原委的张宏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的确是一个极大的把柄,更糟糕的是早先张清远谋夺家产是用的就是自己守不住家业的理由,这一下不是正好把罪名给坐实了吗? “大家看见没,老夫我早就知道这个小子是个败家的种,张家祖上无德啊,怎么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头皮有些发麻的张宏刚刚跨出府邸大门,就看见自己的二叔正挥舞着拐杖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朝着已经将大门堵的水泄不通的众族人嘶声力竭地喊着,而周围的听众仿佛也极为赞同似的连连点头。 事实上这张府的财产虽然看起来和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没什么关系,但在古代不同宗族之间的关系可向来不怎么和睦,为了水源,耕地发生械斗以至于闹上公堂那是常有的事情,而这个时候族里要是有那么一两个地主说话都能直起腰板,毕竟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每年征税时也是要多多依仗这些地头蛇的。 在这个娱乐极度匮乏的年代什么传播的最快?各种流言蜚语无疑可以坐上头把交椅,张宏烧借据这种千年难遇的事自然不会例外,甚至在好事者的口口相传下此时坊间都已经流传出了好几个版本了,不过这些版本到了张氏族人的耳朵里可就有着不同的意味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得出了一个结论――张宏是个大大的败家子,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在张清远的鼓动下和带领下,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这些人聚集到了张府的门口。 “不知二叔今日光临,且如此兴师动众,有何见教啊?”看到如此宏大的场面,张宏在跨出大门的一瞬间心中就有些打鼓,这哪是简单的堵门啊,简直批斗会有得一拼了,不过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面对大家聚焦过来的目光,他只能对着张清做了一揖,强笑着问道。 “你还有脸问我?上午私自做主,烧掉所有借据,可有此事?”张清远将拐杖戳的“当当”直响,厉声质问。 “确有此事,不知有何不妥?”张宏脸色平静地回答道,作为前世的推销员,他的反应能力和嘴上功夫可不是吹的,就在刚刚那一刻,应对之法已经悄然浮上心头。 “有何不妥?!你败坏祖宗基业还有理了?”张清远明显没有料到他这个侄儿不但没有一丝慌乱悔过之色,反倒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一时间气血上涌,连声音都气的有些发抖了。 “祖宗基业?我张家为朝廷大员之后,虽此时已不再其位,但受祖宗教导世世代代爱民如子,如今本地连年灾荒,饿殍遍野,免去佃户所欠债务又有何不可?晚辈不懂事尚可谅解,但二叔您德高望重,却怎么也如此?你们,快去把家门关上,我与此等只为谋取私利之众无话可讲。”张清远话音刚落,张宏的凌厉的反驳就随之脱口而出,而之后,他更是转身走进府内,同时命人关上了大门。 “爱民如子”这一顶帽子不可谓不大,常年无人忤逆的张清远一时间更是有话说不出,当他反应过来之时,张府已是大门紧闭,这更是让人暴跳如雷。 张宏很清楚什么叫做人嘴两张皮,如果真要耗下去,这段话也可以找到很多攻击的漏洞,比如最后责怪自己的二叔,在封建社会这完全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过张府可是自己的地盘,只要能让对方语塞那么一瞬,他有时间撤退,那就成功了。 “这次算是把整个宗族都给得罪的彻彻底底,再加上张清远那个家伙,以后要办点什么事可就举步维艰喽。”张府之内,听着大门外传来的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张宏摇了摇头心中默叹,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阴郁,虽说自己已经决意造反,但目前一切都还在最初的筹备阶段,所以日后少不得会很麻烦。 “洪秀全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事,我必须得抓紧了。”这次的二叔闹事让自己的心情陡然恶劣了起来,于是顺带着平日里的一些烦心事也渐渐涌上心头,不过这个时候的张宏在经历了些许磨练之后也成熟了很多,他很清楚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但即使如此,也必须要加快计划进行的速度了。 张府大门之外,张清远毕竟也只是个普通人,再加上年事已高,又被张宏气得不轻,所以面对紧闭的大门他在骂了几句之后就因为急怒交加而摇摇欲坠,这着实把旁边的那些晚辈吓得不轻,连忙上前不由分说就将其架了回去,而至于那些普通的族人,在没了出头鸟之后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傻站着,所以倒也渐渐散了。 经过这次事件,张宏在坊间的声誉更加恶劣了,他除了败家子之外还多了一个忤逆的罪名,不过至于其本人,除了对此感觉有些郁闷之外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心中很清楚,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切的一切都会被粉碎,而自己也会由此正式踏上中国的历史舞台,在这大变面前,一切都将是微不足道的。 ------------ 十七 故事 组建民团那对于百姓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大家都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穷人,谁也不想在青黄不接这一年中最困难的时期再被别人洗劫一番,但俗话说人穷志短,所有的佃农可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先不说置办武器就要花上一大巨资,就是民团平日里训练可能耽误的农耕功夫又怎么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地主没有感受到匪徒们对自家的威胁之前想要让他们花销这笔银子无疑是痴人说梦,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治安相比较还不算太混乱的桂平县周围,百姓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或许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求神拜佛,盼望强盗们在打劫时放过自己的一家老小。 出于类似种种原因,张府筹建民团的工作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有超过四百人的青壮年被组织了起来,他们虽说看上去面黄肌瘦,穿的也是破破烂烂,但也许是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的原因,当几天后张宏再次来到佃农们所住的大片田野之上时,已经提前收到通知而早就聚集起来的民团成员们正有说有笑,显得十分地亢奋。 “小老爷来了!大家快跪下来。”很快,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张宏一下子就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只听“哗啦啦”一声,所有的农户就像约好了一样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大家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佃农们的这一极为突然的行动着实让张宏愣了一下,随即他连忙跨步上前试图将大家扶起,毕竟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他虽说因为耳闻目染的缘故对下跪早就不怎么排斥,但心中也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不自然的。 “老爷,您对我们恩重如山,甚至不惜背负败家子的名声,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啊!”张宏的举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有的佃农们依旧如同钉子一样跪着不肯起来,与此同时,反倒有几句议论从角落里传来,霎时间,到处都是一片附和之声,甚至里面还隐隐夹杂着些许因为过于激动而造成的颤音。 “我们不如给恩人磕几个头吧。”很快,也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于是甚至还没等张宏做出反应,大家就已经恭恭敬敬地照做了,甚至其中还有几人把脑袋磕的“砰砰”直响,连额头上出了血也丝毫不顾,他们中几乎所有的人还一边磕头,一边发誓赌咒: “老爷,我们虽然穷,但好歹也有着一条贱命,您要是有什么吩咐,一句话,大家就是拼死也替你办到!” “就是,就是,有什么您尽管吩咐,到时候大家如果畏缩不前,那就天打雷劈!” 众人一连串的举动让张宏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内疚,他几次把话卡在喉咙口却吐不出来,自己虽说也办了几件事,但如果以后世标准评判也不过是微不足道而已,何德何能让大家如此相待? 此刻的张宏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群众路线,什么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不错,这个时代的农民的确没有觉醒,他们对自身的命运没有任何认识,甚至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但就是这个长久以来被统治者轻视的群体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一旦某一天被激发起来,甚至可以改天换地! “大家快快请起,我只不过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罢了,怎么受得了如此大礼,你们放心,只要我还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大家受半分委屈,你们以后一定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的!”此刻的张宏心情激荡,他不由得咽了几口吐沫,大声保证道。 和张宏想象中所有人热泪盈眶,满怀憧憬的样子不同,他的话音一落就遭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冷场,几乎在一瞬间,前一刻还充满了希望与活力的佃农们一下子就沉默了,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绝望,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愤怒。 “老爷,不说衣食无忧,我们只要能饿不死,再就是有钱娶个媳妇传宗接代那就心满意足了。” “就是啊,老爷您大慈大悲,免了我们的债,但县里的官老爷们刮地皮可一点也不手软,这几年年成不好,我们活不下去了才当佃农的,但没想到田卖到了张家以后朝廷的税是免了,但那些官老爷们每次下乡还是要敲诈勒索,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老爷您免了我们的税,那些官差们肯定已经知道了,到时候攒下点钱还不是白白便宜了这帮混蛋。” “不错啊,这几年天公不作美,也不知怎么的连年灾荒,收成差的紧,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 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虽然杂乱,但还能勉强听清,不过由于之前经历了许多事,对于这个时代百姓生活困苦有了一定了解的张宏虽然心中依旧不是滋味,却也不至于失态了,他只是狠狠地握了握自己的拳头,造反的念头更是坚定了几分。 “哎,这些问题我也没办法去解决,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祖先过的可不是这样的生活。”心中的波动在持续了几秒后很快被张宏强行压制了下来,虽然自己没有实际执行过宣传一类的任务,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争取民心,激起大家对满清统治愤怒的最好时机。 “老爷,这从何说起啊,我们命不好,世世代代都过这种生活,不过您是读书人,知道的多,要不,给我们讲讲?”和张宏的打算一模一样,自己的话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自己话音才刚刚落下,就有人接上了口。 “行,这个嘛,要从很久以前的汉朝,唐朝说起,那个时候,还不是满人当家,做皇帝的都是我们汉人。”面对大家一片的附和声,张宏在心中暗喜的同时也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即语气抑扬顿挫地讲了起来。 ------------ 十八 著书 张宏前一世本来就是做销售的,口才自然是没话说,再加上考虑到听众们的知识水平,他讲的很通俗易懂,甚至还是不是地插上几句当地的民间俗语,因此佃农们虽然大多都目不识丁,却也很快就听的津津有味了。 演讲是伴随着大家惊叹和向往的表情进行的,当汉朝的“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和唐朝的“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的太平盛世之景在农民对于安定生活的强烈向往中展现出来时,几乎每个人的世界观都在刹那间被颠覆了。 张宏的故事讲了很久很久,但却没有一个人感到乏味,相反整个民团都被其中的内容牢牢吸引住了,大家的脸上满是向往,甚至到了最后还表现出了对自己出生在这个年代自怨自艾的样子,而这样的状况在之后张宏告诉大家全国上千万满人都是游手好闲之徒,全靠官府对大家的横征暴敛来养活时一下子达到了高潮。 “祖宗啊,原来你们以前过的这么好哦,我怎么就晚生了这么几百年啊!” “都怪那些满人大老爷,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活越回去喽。” “这有什么办法?只能怪我们命苦呗。” …… 听着大家的抱怨,张宏虽说早已经口干舌燥,但心中却暗自欣喜,他很清楚,此刻这些了解了事实真相的百姓也许摄于长久以来对皇权的恐惧不敢朝着造反这个方向去想,但却已经在心中悄悄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对当下满清统治者的不满甚至是仇恨的种子。 因为张宏的演讲,这一天民团没有进行任何训练,毕竟这个季节虽说是农闲,但大家家中多多少少还是有活要干的,所以作为准军事组织所有人每天最多只能操练两三个时辰,不过即使这样,张宏的心情却还是非常兴奋的,因为他发现了以前自己忽略的一个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性的问题,那就是信仰。 因为种种原因,在前世喧嚣的世界中,共和国民间信仰普遍缺失,为了生活而每天奔波的张宏也不例外,所以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他对于这方面也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但今天,众人极度强烈的向往和对生活的懊恼无奈之色让自己突然明白,在这个百姓们全都无比淳朴,对于现状高度不满却又十分迷茫不知如何去改变的时代,信仰或许可以起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效果。 说做就做,回到家里的张宏立刻就叫人拿来了纸和笔,关上了书房的大门,他要写一本书,一本宣扬驱除鞑虏,粉碎满清统治,号召全天下人民觉醒过来打破自己身上的枷锁的书。 “我要怎么写呢?”书房之中,提起毛笔的张宏闭目思索,基于这个时代最广大劳动人民的知识水平,通俗易懂和贴近实际那必须是第一要务,自己虽说没有当过作家,但后世发达的信息社会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这个时候就发挥出了决定性作用,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张宏就在纸上提笔写下来第一行字: “天下田,乃上天赐予农户也,凡天下田当由天下人同耕,然今日土豪劣绅吞没良田,收租敲骨吸髓,佃农贫户往往被逼流亡于外乡,有家难回,此是何故?” 张家之前的这个被占了身体的倒霉少爷虽然不学无术,倒还写了一手好字,因此张宏虽说无论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用毛笔书写,却也很是清秀,他看了看纸张,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本书的基本框架张宏在已经考虑的差不多了,全书主要分为两块,即土地篇和士子篇,这不是无的放矢,因为它们分别对应当下社会上的影响力最大的两个群体――农民和读书人,只要将这两个群里鼓动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根据张宏记忆中残留的一些后世对历史的总结,这两者缺一不可,农民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他们可以破坏旧的一切,可以改天换地,是革命的主力军,但与此同时,基本都是文盲的他们对于一切先进的事物本能的排斥,斥科学为妖法,视机器为怪物,恨不得毁之而后快,甚至在几十年后的义和团运动中妄图以咒语鬼神来对抗洋枪洋炮,可谓愚昧之极。 但读书人就不同了,不可否认,他们在清末虽说多是迂腐空谈,脱离实际之人,但一来他们在社会上影响极大,必须拉拢,二来,读书人的眼界远高于农民,历史上,无论是洋务运动还是辛亥革命,它们的推动者和执行者几乎都是读书人。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张宏的每一天都过的极为忙碌,甚至除了上午去组织民团训练以外几乎把剩下的空余时间全都扑到了写作之上,而作为视野开阔的现代人,他的书虽然没什么之乎者也之类的修饰词,但却观点极为新颖,颇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同时,前世作为推销员的张宏也不会埋没自己巧言能辨的优点,在士子篇中,他在仔细翻阅了四书五经之后使用了大量的篇幅来重新解释孔孟之道,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说,张宏以孔子曾周游列国,并不愚忠与某国国君为由,将这一句中的“君”解释成了华夏之百姓。 毛笔写字虽然慢,但在一个多月之后,一部接近十五万字的作品也终于接近完成,不过这一天,正在房间中对自己的成果进行着最后的修改的张宏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门外,传来一个仆人恭敬的话语: “老爷,有人求见,他们递上了帖子,说是从紫荆山区里的平在山来的。” ------------ 十九 石达开 “平在山?快快有请。”听到仆人传话张宏先是一愣,随即便起身招呼,也许是已经有了一支忠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作为后盾,此时的他对于拜上帝教已经少了许多敬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然和理性。 客厅之中,一人端坐于太师椅上,他的年龄看上去不大,仅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却体型十分高大,显然常年习武,不过同时相貌却也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两者结合在一起使此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以掩盖的慑人气势,几乎只是看了一眼,张宏就收起了小视之心,这个人,绝对是拜上帝教中的又一核心人物。 “平在山的兄弟远道而来,张某未能迎接,还请恕罪,不知兄弟能否告知名讳?”张宏很快拱了拱手,满脸笑容地说了几句客套话表示欢迎,而对方也同样很客气,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作揖回礼道: “不敢,不敢,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在下姓石,名达开,今日冒昧来访,还望恕罪。” “石达开?!”张宏身体因为过度震惊甚至不由得微微晃了一下,不过也许是自己先前已经经历了太多大事的缘故,此刻的他倒也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毕竟历史名人吗,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这个时候也许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对方此行的目的。 石达开在拜上帝教里地位不低,这一次来绝对不是单单联络感情这么简单,难道是组建的民团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想要夺权或者是拉拢?也或者有可能马上要起义了,过来通知我?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无数猜测在张宏的脑海里闪现,不过在心头急转的同时,他的表面倒也不露分毫,而是继续笑着客气道: “哪里,哪里,石兄弟的到来简直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只是这次不知有何吩咐啊?” 张宏没有兜圈子,至少此刻自己和洪秀全这他们还算是一家人,就算他有拥兵自重,不听号令拜上帝教也不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自己人动手,所以与其委婉客套,倒还不如直截了当,这样不但可以在言语上占据主动,还活血可以给历史书上所描述的心直口快,没什么花花肠子的石达开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吩咐不敢当,只是洪秀全洪兄弟听闻兄弟你为大业组建了民团,心中十分高兴,特命我来观摩一番而已。”见张宏爽快,石达开笑了一下道。 “原来是过来摸底细的,对了,这个时候的太平天国领导层还处于努力开拓的阶段,暂时还是十分理智和进取的,对我的态度绝对是竭力拉拢,看来这一次石达开是过来摸底细的,他应该是要根据民团的规模和战斗力来确定我在拜上帝教中的地位。”对方话音刚落,张宏就判断出了石达开此行的目的,不过他也不反对,甚至还有些欣喜,毕竟,这至少说明了太平天国高层已经开始重视自己了。 当然了,在领着石达开前往民团训练地点的路上,张宏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确,洪秀全他们重视自己是不错,但问题是,他对于这支民团的实际战斗力心中也不是太有把握,自己前世又不是军人,所以要论起对军队的训练方法那自然是云里雾里,他在组建民团之初甚至还因此考虑过出钱聘请教官的问题。 但这个时代毕竟是高度封闭的十九世纪,张宏让人跑遍了十里八乡,人倒是请来了不少,但个个都不符合要求,他们要么就是只有匹夫之勇的习武之人,要么就是来骗饭吃的,甚至还有些极度腐化的绿营兵官长也往里面凑合,这就算是距自己心中最低的标准也差的太远,几天下来,钱花的不少,人,一个都没找到。 渐渐的,心中已经非常不耐烦的张宏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自己做教练,他还就不信了,凭借着后世积累的那些经验照葫芦画瓢,就算训练出来的部队再怎么差,也不至于比不过清朝的绿营兵吧。 民团的训练的确很刻苦,但其操练的方式就有些古怪了,张宏完全是按照军训的那一套来的,先是按照班排连分组,以平日里在大家的心目中比较有威望的人担任长官,再者就是队列训练,培养大家服从命令,听上级指挥的意识,至于武器,那就更简单了,暂时并不缺钱的自己综合了不少武师的意见,最后统一采用了长矛。 张宏肚子里的墨水一共也就这么多,因此在最初几天让大家系统地练习了几遍后也就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了,所以长期以来整个民团几乎都是自己操练,至于张宏本人,也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偷懒隔三差五地抽查罢了,而这一天,当二人来到田地之上时,在各个头目的指挥下,所有人正训练的热火朝天。 “嘿,杀!嘿,杀!”借鉴了后世公司广泛使用的一些制度,张宏在整个民团里按照大家在不定期的检查中的表现制定了一整套奖惩措施,穷苦的农民为了获取补贴家用的银子操练时极为刻苦,完全不需要别人的监督,所以虽说民团才成立了一个多月,但一眼望去倒也已经整齐划一,气势不凡了。 “石兄弟,这是我训练的民团,让您见笑,要不,您来指点指点?”虽说张宏心中一点底都没有,但既然石达开已经来了这里,怎么说也不能弱了气势,因此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显露出一丝的异样。 “不错,不错,队列整齐划一,各大小头目组织也很有序,一上战场绝对这绝对会是一支精兵,张兄弟,想不到你是真人不露相啊。”民团这样的训练方式让石达开眼前一亮,甚至张宏的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出声夸赞了起来。 “呼。”作为名留史册的著名将领,石达开说的话张宏还是非常相信的,此时的他悄悄地松了口气,自己的训练方法很大程度上都是照搬前世的军训的那一套,这上百年积淀下来的组织方式的优越性自然不言而喻,不过出于对军事的陌生,张宏这段时间来多多少少还是会提心吊胆的。 ------------ 二十 理论结合实际 松了口气的张宏看着民团的操练那是越来越满意,甚至有些洋洋自得起来,不过石达开就不同了,他在欣赏之余再次仔细地观察了这支部队的整套训练方式后,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张兄弟,这套训练方法虽然极为简明有效,但有几个地方恕愚兄难以理解,不知这些兵勇队形为何站的如此松散?”数分钟后,石达开突然拍了拍张宏的肩膀问道。 “站的松散那自然是因为…因为…”对于这样的问题,志得意满的张宏张口就说,前世出于兴趣,他曾经对军事知识也有些涉猎,所以很清楚在现代战争形势面前呈密集冲锋阵型的部队在战场上会遭受怎样的伤亡,然而这话仅仅吐了一半就卡在了那里,作战中淘汰密集冲锋队形,这个时代貌似欧洲人也做不到吧? “我真是太大意了,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呢。”很快,张宏的背后冒出了一丝冷汗,在冷兵器时代,自己的这个队形貌似很容易被敌人一个冲锋就撞的七零八落吧。 张宏虽然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尴尬已经给出了显而易见的回答,石达开笑了笑,接着说道: “当然了,这是训练中的最大问题,但愚兄还有一些建议,你的民团使用长矛应该是请练武之人训练的吧,但战场上打仗靠的可不是一两个人,在短兵相接中太多的花式起不了作用,他们会很快被后面的人往前挤的,所以只要练熟劈,刺,砍几个动作就行了。” “他们使用长矛的套路不一,各打各的,这很危险,在冲锋时容易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一寸长一寸强,你的民团打仗时应该整齐划一地向前平握长矛,向前冲锋,但在这训练中我完全没有发现大家有这个意识。” …… 石达开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张宏却只感觉浑身上下凉冰冰的,这些疏漏在战场上搞不好可都是能要人命的啊,骄傲自大害要不得,他之前无论做什么事由于凭借着后世的知识都十分顺利,渐渐的也就有些松懈了,不过这一次训练民团居然被石达开一下子挑出了这么多问题,这似乎给自己敲了一个响钟。 不错,凭借着穿越者的优势,张宏的确可以熟知人类发展趋势,正确掌握历史大方向,走上许多捷径,但相对的,自己也不是什么万能的超人,所以一旦碰到需要具体动手操作的事情,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再自以为是,很可能就会在造反这条风险极高的道路上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多谢石大哥指点,在下感激不尽。”想到这些,张宏突然后退了一步,朝着石达开深深鞠了一躬。 “不必多礼,一入我教,大家皆是同胞兄弟,这也是我分内的事情。”石达开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却也微微透露出了一丝笑意,在他看来,张宏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年龄不过十来岁,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这些散乱农民训练的有模有样,甚至是令行禁止。 不错,这一训练方法是存在这样那样的瑕疵,但想必也是创造者阅历不足的缘故,张宏就是一块璞玉,一经雕琢必然焕发出无限的光芒,而更重要的是,他非常谦逊,肯接受意见,石达开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孩未来会有着多么难以想象的成就。 酒逢知己千杯少,对于这个自己极为看好的后辈,石达开自然愿意与之深谈,而有着前世知识积淀的张宏在这一环节表现当然不会平庸,他提出的每一个观点都非常新颖,甚至有的还可以称之为离经叛道,如果流传出去,百分之百会被读书人群起而攻之,那些拘泥于四书五经老夫子就是被气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石达开是什么人,即将爆发的农民起义的重要领袖,他虽然也读过书,但既然敢于造反,就自然不是什么迂腐之辈,张宏的话语虽然惊骇,但如果仔细想想却往往能品味出一番特别的道理来,而这,在不知不觉间又让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孩子在他心中的定位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几天之内,在石达开的指点下,张宏这支民团的训练方法一下子完善了不少,他本人也因此获益良多,然而客人终究是客人,这一天的早晨,面对再三的挽留,石达开最终还是告辞了,他需要尽快回平在山向洪秀全等人报告这里的情况。 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这位历史名人,张宏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的目的基本达到了,按照石达开的反应,自己这次在洪秀全他们眼中恐怕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角色了,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几天以来民团训练被指出的一系列问题让张宏清醒了许多,他知道,穿越者不是万能的,很多东西必须要理论结合实际。 张宏的依仗不仅仅只有民团,更重要的是他写的那本书,来自后世的自己实在太清楚信仰的重要性了,它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会压倒一切的困难。 “孔子,亦人也,其非生而知之者,世间无圣人,孔夫子亦然。” “二十四孝图,不可取也,郭巨埋子,灭绝人性,卧冰求鲤,愚昧之极。” …… 这些都是书里《士子篇》中较为激进的内容,回到书房的张宏将所有篇目反复翻阅了数遍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提起毛笔在一些字句上打面上了叉,理论需要结合实际,这个国度当下还极为封闭,无法一下子接受太多的巨变,要知道,社会改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最忌急于求成,盲目冲动,否则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切的进展都在张宏的意料之中,一方面,民团训练的越来越有样子,自己对书的删改也很顺利,另一方面,自从石达开回山后,拜上帝教明显对他重视了起来,冯云山隔三差五地派教徒下山拜访,甚至还在带给张宏的书信中隐晦地做出了许诺,只要他同意将这股民团武装置于平在山的领导之下,那么自己在拜上帝教中的地位将绝对不低于他冯云山。 ------------ 二十一 识字 “张兄大才,以短短一月之功,汇聚散漫之佃农,建精锐之民团,冯某佩服万分,然古今欲成大事者,其必戮力同心,民团与平在山相隔甚远,虽为同胞,但兄不知弟,弟不知兄,其大忌也,我等如若能合流,两全其美也,以张兄之能,教中地位当超于我,还望三思,兄云山敬上。” 书房之中,张宏看着面前这封言辞恳切的书信,脸上阴晴不定,这一段时间以来,冯云山派人捎来的信件姿态可谓一封比一封低,甚至都到了暗示他只要让民团归顺于平在山,拜上帝教的领导位置就可以任由自己挑选的程度了,张宏很清楚,冯云山对于他开出的条件已经优厚到了极限。 张宏要说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来自后世的他太了解这场起义到底会搞出多么大的声势,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一点头,获得能在太平天国中呼风唤雨的高层位置,那是不是就可以找机会把洪秀全取而代之?然后更进一步,将整场战争引向胜利?要知道,拜上帝教当下可以利用的资源比自己要丰富的多,这比白手起家可要安全轻松的多了。 如果没有前世历史经验知识的积累,张宏此刻说不定早就已经欢天喜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但每当他脑子有些发热的时候,后世一个伟人的话都会如当头棒喝一般把自己敲醒,那就是――枪杆子里出政权。 从护法战争到后来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国近代史上无数的惨痛教训都清楚明白地向人们述说着这么一个道理,在乱世,再高的地位都是虚的,如果没有一股完全由自己掌握的武装力量别人想要打垮你那是就是分分钟钟的事情,而当下冯云山为了整场起义的顺利进行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可能会放任自己依旧领导这个民团吗?这个问题相信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 在这个民智未开的封建年代,张宏已经通过自己的那一次平在山之行看到了迷信对于普通百姓的吸引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说以冯云山的智慧,自己的民团一旦被合并结局必然被拆分瓦解,就是这些佃农依旧按照原来的编制被分在一起那又怎样?这些人听命于他张宏只是因为感激而已,这种情绪是很容易被疯狂的上帝会疯狂的信仰所淡化的,到时候只要洪秀全他们一声令下,自己岂不是变成了活脱脱的光杆司令? “冯云山啊冯云山,你有你的理想,我有我的考虑,抱歉,这一次是注定不能让你如愿了。”整理完心中千头万绪的念头,张宏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他微微摇了摇头,将这封书信轻轻一揉扔到了桌角。 “哥,喝茶了。”张宏刚从各种杂乱的思绪里缓过神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就传入了耳中,抬头一看,原来周雪已经站在这里不知多久了,也许是怕打扰到自己,她之前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此时,虽然竭力控制,但长时间端着托盘的双手却也已经酸痛的微微发抖。 “是雪儿啊,你刚刚怎么不喊我。”细心的张宏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细节,他带着些许责怪的语气接过了托盘,同时心疼地将她僵硬的双臂揉了揉,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太过孤单的缘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将这个清丽脱俗的小丫头视作妹妹了,但或许是受到严重的封建尊卑思想以及感激情绪的影响,周雪仍旧坚持在张府做些下人打杂的活儿,连张宏都那她没办法。 按照一般的程序,这个时候周雪就应该退出书房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个小丫头很懂事,身上没有一点后世女孩的骄纵,所以一般来说是绝对不会在张宏做事的时候打扰的他的,不过今天显然是个例外。 “雪儿,怎么了,有什么事跟哥说,我一定帮你解决。”周雪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在她犹豫的眼神中张宏很快就看出了小丫头有心事,他轻轻笑了笑,随即宠溺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说道。 “少,少爷,我,我也想读书识字。”虽然得到了张宏的鼓励,但周雪仍旧踌躇再三,隔了好久才怯懦地说出了这句话,随即,她双手因为过度紧张绞在了一起,与此同时,看向桌上那一叠叠书籍的眼神也透着不再掩饰的渴望。 “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是什么事呢。”周雪的样子让张宏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小丫头之前的表现让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读书识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好吧,何必弄得跟好像要做贼一样见不得人似的。 张宏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古怪,但却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突然想到,现在可是清朝。 “是了,这个时代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是大家闺秀都很少有读书识字的,更别说是农家女子了,这么做搞不好是要被舆论群起而攻之的,怪不得她这么谨慎,这万恶腐朽的社会。” 这个时候,张宏的心中突然感觉到满清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黑暗罪恶,贪官污吏横行,百姓饿殍遍野也就罢了,居然连人受教育的权利都要剥夺,不错,满人入关之前的中华也存在着类似的观念,但社会上实际从来不乏才女,李清照,柳如是,那个不是鼎鼎有名,受人追捧,反观之,清朝的奇女子哪个不是鸦片战争后受社会解放潮流的影响才诞生的? “原来是想要读书识字啊,没问题,我待会就让府里的先生教你,你可要努力学习哦。”诸多的想法在张宏的脑海里一跃而过,自己心中虽然也因此有些烦乱,但在周雪的面前却不会表露出丝毫,他仅仅是笑了一下,轻轻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笑着回答道。 “谢谢哥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忐忑不安的周雪听到了这样的回答,高兴的一下子蹦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纯真和美丽,甚至连张宏都不由得为此愣了一下。 ------------ 二十二 枪械 将欢天喜地的小丫头送出书房后,张宏突然感觉一阵没来由的疲惫,周雪的要求触发了埋在他内心深处的一抹忧虑,这个时代实在是太贫穷,太落后甚至是太愚昧了,历史早有定论,满清无可救药,想要改变社会,惟一的道路就是革命,但糟糕的是按照前世的记载,目前的满清还远远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自己造反的大业成不成功还难说的很。 所谓无知的人是最幸福的人,自己和其他人都不同,洪秀全他们一旦失败顶多不过一死而已,但来自于后世的自己太清楚清朝会把中国带向什么地方了,腐朽的统治者浪费了中华在近代崛起的最后一个良好时机,数十年后的甲午之败,辛丑之辱,以及灭亡后丢下的一个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烂摊子,这些历史那一段不让国人痛心疾首?那一段不是夹杂着血和泪? 张宏此刻甚至觉得自己死了没什么,但好不容易来到这个时代,如果再眼睁睁地看着中华一步步地走向深渊,他会连自己内心的这一关都过不了。 “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成功,为了中华!”半响,张宏一拳狠狠打在墙上,丝毫不顾手上传来的剧痛,心中一片坚定。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中,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个新年已经悄然临近,虽说民间生活无比艰难,但在清朝,大家对这个节日的重视可要远远超过后世,即便是最穷苦的人家也将屋子尽量打扫的干干净净,并竭尽所能多多少少地置办了一些年货。 春节,对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来说都是喜庆和团圆的日子,不过张宏显然是个例外,古人云:“每逢佳节倍思亲”,作为穿越者,自己总有一种超脱于这个时代之外的孤寂感,也许在平时还不怎么觉得,但每当节日来临,所有人无论贫富贵贱,都在和亲人团圆喜庆之时,这种感觉就会被无限的放大。 忙碌,是最好的麻醉剂,它能让人在紧张中短暂地忘却一切,这几天以来,张宏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之中,秘密派人印刷自己的著作,将大块银子兑换成可以用来发放军饷的散钱,向民团成员的家庭派发过冬物资,一件接着一件的工作被张宏毫不怜惜地一起压在了自己的肩头,也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忘却心中那无法向外人倾诉的孤寂之苦。 “老爷,老爷。”大年三十这一天的一大早,在书房忙碌了大半个晚上张宏有些疲惫地趴在了桌子上,困了打个盹,饿了随便吃些什么,这已经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常态了,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突然传来的一阵叫喊让自己眉头一皱。 “什么事?”张宏强自打起了精神,他知道,自己这两天的脾气不是很好,所以下人那是巴不得走的越远越好,所以如果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谁都不会过来触霉头的。 “回老爷的话,是马总管回来了,他说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东西都在牛车车厢里,现在就停在后院。”虽说张宏的问话的语气还算不错,但门外的下人却依旧战战兢兢,自从新年临近,这位小老爷的可谓是一天比一天难伺候,谁都不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大发雷霆。 “什么,马老三回来了?!快,快带我去。”下人的心中依旧在患得患失,然而就在这时,书房的们忽的一下被撞了开来,那个难伺候的小老爷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甚至出来时还差一点绊到了门框。 张宏没办法不高兴,马老三带回来的那可是洋枪啊,记得自己前世的历史书上曾经有记载,在鸦片战争的时候西方侵略军的人数也就仅仅不过区区千百号人罢了,但就是这支看起来渺小的力量把庞大的满清政府打的头破血流,洋人的最大仰仗的是什么,还不是先进的武器。 的确,自己的民团会因为兵员素质和其他一些客观原因即使装备了洋枪洋炮战斗力在短时间内也极有可能远远不如西方的正规军,但自己当下面对的敌人是谁?腐朽落后的清王朝绿营兵而已,不说训练素质,他们中甚至绝大多数连洋枪是什么都不知道,张宏很有信心,至少在战争初期,他的民团绝对可以在火器上占据极大的优势。 后院之中,三辆牛车呈一字型静静地排列着,周围数个看护的家丁手持着棍棒兵器正互相聊天打诨,当张宏冲进来时他们俱是一惊,然而还不等大家行礼,这个小老爷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车子后面装载的几个大箱子,并从中抽出了一把怪模怪样的火枪。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洋枪?”看着手中的武器,张宏心中微微有些激动,这把枪模样非常古朴,木质的枪柄和极长的枪管连接在一起虽说有些古怪,但却已经体现出了后世步枪的雏形,大多数男孩子天生爱枪,张宏也不例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第一次摸枪的他几乎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在爱不释手之余,张宏自然想要开上两枪试试,不过当他随即取出其余箱子里的子弹之后却不由的傻眼了,因为无论自己怎么摸索,就是找不到装填弹药的地方。 “去,快把马老三叫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宏脸色越来越古怪,因为他还发现了其他的一些问题,首先,这里所有的子弹似乎都是实心的,同时枪的尾部唯一可以打开的地方好像只能塞进火药,难不成,这枪,还是那种从枪管子里塞子弹的前膛枪? 刚长途跋涉回到家中的马总管自然是极为疲劳的,但老爷有令却也不得不从,仅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穿着整齐地来到了后院,当然了,能当上总管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是一等一的,因此还没等张宏开口,马老三就已经凭着主人摸索枪支的动作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他鞠了个躬,恭恭敬敬道: “老爷且宽心,这洋枪奇技淫巧,与我中华之物大有不同之处,不过早在广东老奴就已经让几个家丁将其使用之法学会,以小老爷之聪慧想必很快便能运用自如。” ------------ 二十三 洋枪队 “二娃,你来。”马总管转过身,朝着牛车旁边一个看起来挺机灵的小伙子招了招手,由于是第一次在老爷面前表演,此人的脸上明显透着紧张,他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步枪,打开后部的一个括机,朝里面填充了一些黄色粉状物,随即拔出了枪杆上的一根金属棒,将子弹从枪膛塞了进去。 “砰。”扳机随后扣动,一声巨响把张宏的耳朵震的有些发麻,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可完全不在这上面,前膛枪,这绝对是前膛枪,那个叫二娃的小伙子填充子弹的动作已经清楚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要说张宏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对于近代步枪的发展历史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前膛枪和后膛枪在各方面划时代的巨大差距自己还是知道的,此刻他甚至有些怀疑马老三是不是被那些洋鬼子给骗了,毕竟这个总管就是再心思缜密也是个对现代火器一窍不通的主,被欧洲人忽悠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老爷,按您的要求,这些枪的型号全都一样,一共九十支,再加上子弹一类的东西足足花费了好几千两白银,这个差事可真不容易啊,老奴在广州可是跑断了腿才碰上一个手里有货的洋人,他说这可是他们国家最厉害的火器了,不久前才从军队里弄到手的。”在这段时间无形的磨练之中,张宏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将情绪隐藏在心中,所以此刻的他虽然失望,但马老三却没有任何察觉,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表着功。 “好了,辛苦你了,赶紧下去休息吧。”马老三越说,张宏越郁闷,合着这个总管还以为洋人的军队与那些腐朽的绿营兵一样可以倒卖武器装备?什么不久前才从军队里弄到手,估计十有**是从英国军队那里搞到的已经淘汰的二手货吧,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偏偏还花了几千两银子,这对于张家来说都是一笔极大的支出。 这个时代银子的购买力张宏可是深有体会,这九十支步枪成本能有多少?估计就是全新的一二两也就顶了天了吧,这可是超过百分之一千的利润,想到这里,心头在滴血的张宏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挥了挥手把马老三支了出去。 “可恶的外国佬,我跟你没完,等我推翻了清朝,非得把你们的钱全都赚回来。”院子里的张宏使劲捏了捏拳头,心中有些憋屈地发了一个誓,不过,一来这个时候再去购买其他枪支显然是不可能了,二来这种武器比起自己即将面对的第一个敌人――绿营兵,还算是非常先进了,所以也就暂时将就着用吧。 之后的任务自然是组建火枪队,随即让张宏稍感安慰的是,马老三挑选的家丁倒是将洋枪的使用之法从头到尾学了个全,没漏掉什么瞄准一类的步骤,否则前世今生都没碰过枪的自己说不得还得大伤脑筋。 洋枪队的组建倒是很顺利,在张宏的亲自督导下,新年刚过九十名最优秀的民团团员被选了出来,而随后,这批人的表现充分证明了后世关于“中华民族是最善于模仿的民族”这一论断的正确性,仅仅是不到半个月,大家就已经完全熟练掌握了这种洋枪的使用方法。 “第一组,瞄准,放,第二组,填弹准备!”二月底,广西的寒意刚刚开始消退,而紫荆山区的某处却热闹非凡,三排队列整齐的团员手持步枪向着上百米外用木头和纸张做成的靶子轮流射击,而张宏则站在一块高高凸起的岩石之上看着这一切。 洋枪队的队列是张宏根据前世的影视作品外加自己的一些构想拼凑而成的,马老三买来的这批枪械实在很一般,即使士兵们全都训练有素每分钟也最多只能开三枪,这无形中大大削弱了火药武器的威力,但如果将大家分成几组轮流攻击的话发射的弹药就会密集的多,以清朝绿营兵的武器配置,想必就只有挨打的份了吧。 “可恶,我要是记得黄火药的配方就好了。”石台之上,张宏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满意,随即又露出些许郁闷,的确,在民团严格的训练下大家的表现不可谓不好,其中最突出的几人甚至十有**可以命中靶心附近,但让人纠结的是之前甚至完全没有想到的火药问题。 马老三带回来的是欧洲黄火药,威力巨大,装在枪里可以把子弹打出好几百米远,但这玩意当下中国的绝大多数地方别说是生产,就是听都没听过,换句话说就是彻彻底底的一次性消耗品,虽说此时张宏有着好几箱的存货,但真要到了战场上,就算再节省估计几场仗下来也会所剩无几。 训练,战斗,这些无一不需要大量的火药来进行保障,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宏只能采取了中国农村可以普遍生产的黑火药,但这么做的弊端也是很明显的,威力不足的土火药虽说粗看起来好像“砰砰啪啪”的也很有声势,但子弹的杀伤力可就大大减弱了,不说原先数百米的射程一下子缩到了百米左右,就是有时候离得远了些连木质靶子都无法射穿。 “该死,黑火药的威力也太小了,等起事之后我早晚得去洋人那里弄到黄火药的配方。”石台之上,张宏咬了咬牙,心中默默盘算。 张宏作为一个变数在整个世界中实在是太渺小了,历史的车轮至少目前依旧在惯性的作用下按照着原来的轨道飞速前进,日升日落,几乎就是一转眼春天已经悄然来临,而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连年的灾荒终于让大量的流民走投无路。 广西一省各种暴乱的消息接二连三,张宏甚至发现,这几乎都已经成了农民日常的谈资,然而也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清廷对此却似乎仅仅视之为不成气候的流寇,地主官吏们每天该怎样还怎样,当然,张宏绝对是他们中的例外。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府邸之中,张宏这几日满腹心事,他静静地立在书房的窗户前,喃喃道。 ------------ 二十四 团营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迟,一页接着一页翻过的日历没有给大地带来多少温暖,而更糟糕的是老天似乎还打算给已经到了动乱边缘的广西再加上一把火,几乎毫不停歇的阴雨在春耕的最佳时节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所有的农户,低温阴雨,这种天气的持续几乎在这新的一年年初就给所有人心头重重的一击,因为这预示着今年,又将是一个严重歉收的灾荒之年。 张宏虽然不是农民,但对于这一阶层此刻的境遇却十分了解,因为只要走出张府,他便能到处看见那些因为祭拜掌管雨水的龙王而汇集在临时搭建的庙宇祠堂附近的农民,这些人几乎个个脸上都带着愁苦的表情。 与此同时,张家的佃户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张宏已经免去了大家所有的债务,甚至都做出了今年不收地租的承诺,但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人连年交租家中此刻仍旧一贫如洗,而官府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贴出了一个可以说是火上浇油的布告,那就是向全县百姓征粮。 近来广西屡屡暴乱,就连欲图反清复明的天地会也参与其中,这样一来清庭当然要严加征剿,不过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于是乎在全省大肆征收粮食也就并不奇怪,而作为著名大县的桂平自然被摊派了不轻的任务,只不过早就已经穷的响叮当的老百姓这个时候连生活都成问题,还哪里来的余粮? 那些官差衙役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要完成上级摊派的份额,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只是清庭腐朽不堪,大小官员之间没有打点寸步难行,再加上底层衙役的敲诈勒索往往官府征收一两银子百姓实际就得掏出四两五两甚至更多,如果无法按期如数缴纳轻则背井离乡,重则被逼的家破人亡。 张家的佃户们虽然不用向官府缴纳赋税,但这次的募粮却同样能要了大家的命,这些人虽然负担总的来说因为张宏的缘故要比其他的农户们轻许多,但缴不出来就是缴不出来,最后的结局比起旁人根本好不到那里去,也正因为这样,不知从何时起,一种绝望,焦躁,甚至是愤怒的情绪开始充斥着整个乡间。 “你们听说没,北边的强盗聚集了好多人,这些人个个铜头铁骨的,眼珠子有碗那么大,专门劫朝廷的东西,那杀起官兵来刷刷的,一刀一个和切菜一样。” “你说的这不算什么,东南那块才热闹的,天地会,你们知道不?他们都杀官造反了,听说有一个县令被当众剁了脑袋,那家伙,咕隆隆的,血喷出去好几丈远呢。” …… 这样的议论在乡间悄然蔓延,甚至已经到了张宏每一次去看望佃户都能听到的地步,这在大家的眼里也许没什么,这个时代农村闭塞,娱乐更是极度匮乏,每次有个什么事乡里乡亲们东拉西扯上半天那是很正常的,不过这一次,或许连那些议论者本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语气几乎无一例外都承载着兴奋,以及一种不太明显的,似乎是跃跃欲试的感觉。 “人心思乱啊,这么多人要是组织的好,连天都能掀翻。”每次听到这样的议论,张宏都有一种寒毛倒立的感觉,他此刻似乎已经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得民心者的天下,什么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确,中国的百姓和老黄牛一样能吃苦,能忍耐,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任人宰割,一旦这些人走投无路,那便会向统治者们发起力量惊人的反噬。 练兵,囤积武器,加强和平在山的联络,张宏知道历史已经不会再留给他更多的时间了,此刻的广西已经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只要一丁点火星就会砰然炸开,自己只有利用这最后的所剩无几的平静日子完成尽量多的准备工作,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活下去,继而得到更多改变中华命运的契机。 日子如同白驹过隙般飞速流逝,夏天已经到来,而忙碌中的张宏只感觉时间永远的不够用,不过有着庞大惯性的历史车轮却并不会特意眷顾这个渺小的穿越者,这一天早晨,张宏书房的大门被一个体型彪悍的年轻人敲了开来,他正是周雪的哥哥――周富贵,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早在几个月前,他就被张宏委以重任,负责和平在山日常的联系,一般来说每十天回来报告一次,但今天却似乎是个例外。 “发生什么事了?”几乎在对方推开房门的那一瞬,张宏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个周富贵虽说是因为自己的眷顾才受了重用,不过却也靠谱的很,平日里更是性子稳重,如果不是什么严重的突发情况,那是断断不可能违反自己的命令提前回来的。 “少爷,洪秀全发布了团营令,让所有拜上帝会的教众变卖家产去金田村一带集合,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冯云山让我回来告知少爷,对了,他还让我带句话给您,原话是“各路教众汇于金田,沿途与土豪劣绅多有冲突,杀清兵众矣,望张贤弟早来金田,与兄共谋大事。”” “啪。”周富贵话音刚落,张宏就已经一把折断了手中的毛笔,此刻他的心中如同海浪一样汹涌澎湃,这一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自己或许很快会因此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这乱世变成默默无闻的枯骨,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张宏一点也不害怕,死又怎么样,至少他已经为了中华的命运奋斗过了,怎么说也不枉在这个时代走一遭了。 张宏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几步,随即深深吸了两口气以平息自己内心的激动,突然间,他两眼如同鹰隼一般看着周富贵,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去,立刻把那些佃农全都集合起来,就说我有急事要宣布。” ------------ 二十五 反了 田野附近一块还算开阔的沙石地上,数以百计的农户们围在了张宏的周围,他们大多是听到通知之后刚刚丢下锄头匆忙过来的,所以大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加上由于不同人赶路的速度也不一样,因此在这人还没到齐之前的那一段空隙时间,无所事事的佃农们很快开始三三两两地聊起了天,而这些人的声音虽然杂乱,但张宏却还能勉强分辨出一些来。 封建社会的农民最关心什么?无非是吃穿罢了,因此他们现在谈论最多的也莫过于这次募粮了,也许是上面给的压力越来越大,桂平的县令终于失去了耐心,明天,这是他给所有百姓们定下的最后期限,如果不乖乖地主动缴清粮食,那么官差衙役们就会亲自下乡来取。 “贼过如筛,兵过如洗。”佃户们的神情可以说是又惧有怒,粮食,大家肯定是缴不起的,但官差下不下乡那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这些人可是个个比强盗还要狠,强盗多多少少还要顾忌到官府的威慑力,但他们可完全是明目张胆,所过之处谁能不被先洗劫搜刮一番?就是连张家这样的豪门都得为此拿出点钱来打发。 至于被洗劫过后农户还能缴出多少粮食?这官差们可完全不管,反正只要你凑不出来那就乖乖去牢里呆着,等你家人拿钱来赎,如果给不出钱,哼哼,那就对不起了,朝廷大牢条件差的很,犯人一般也熬不过多长时间,而且就算你撑下来了,也非得落下病根不可。 “官逼民反啊,到了这个地步,老百姓除了造反还能怎么样?洪秀全他们不管其他方面怎么样,至少这个时机选的非常对。”听着下面众人的闲聊,张宏脸上虽然依旧平静,但心里早就已经琢磨开了,农民当下普遍面临如此如此之困境,只要待会自己措辞得当,看不见活路的他们会很容易被鼓动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佃农们三三两两的也差不多都聚齐了,此时张宏见时机已到,于是便迅速扫视了一下众人,随即跳上了旁边一块高高凸起的石头,这样的动作在这个只有几百人聚集的场合还算是比较明显的,渐渐的,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慢慢小了下去,与此同时大家的眼神也开始向张宏聚焦。 “父老乡亲们,大家应该很清楚,明天就是缴粮的最后期限了,大家有没有凑不齐规定数目的?把手举起来!”对于百姓,张宏没有像读书人一样绕弯子,他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吼出了这么一句话,而之后众人的反应也没有出人意料之处,在一阵极为纷杂的议论之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几个带头者的示范效应下无一例外地举起了手。 张宏很满意,他知道这样一来大家就会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在一个这样的集体之中,官府多年来带给大家的恐惧感就会大大减弱,无论之后怎么样,至少此刻自己已经创造出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环视了一下众人,张宏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他接着大声喊道:“你们全部缴不出粮食,官差会怎么做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今天想要说的是,我,也就是整个张家,无法替你们缴税,因为积少成多,你们,要缴纳的粮食总数实在是太多了!而张家的库房,因为置办民团和销毁借据已经差不多空了!” 话音刚落,下面的众人就一片哗然,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些许绝望,这不由的让张宏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不错,这段时间的准备的确花了府里许多钱,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刻张府的钱财如果凑一凑,缴纳这次的粮食不成问题,但以后呢?只要满清政府还存在一天,老百姓就得受一天苦,自己能帮的了大家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就算能帮得了一辈子,全国这么多人,他又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张宏狠了狠心,他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即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接着道:“想必大家都不愿意等死吧,不错,我们是无论如何都凑不出这些粮食了,但那又怎么样!” 说道这里张宏的语气突然高了起来,他大吼道:“我们凭什么把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缴给那些贪官污吏,凭什么!难道他们生来就高人一等吗?皇帝还轮流做呢,想他*娘要我们的命,没那么容易!大家说,怎么办?” 当然了,张宏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群普遍胆小的农民身上,这个时候,要是冷场就麻烦了,于是他话音刚落,早就得到授意的周富贵就率先站了起来,他大喊了一句:“左右都是死,反了,我早想把那些贪官的脑袋给砍下来了!” “反了,反了!”中国的百姓其实骨子里不懦弱,他们所差的就是一个领头羊罢了,周富贵的这一声吼一下子就让早已心神激荡的大家疯狂了起来,霎时间,口号声响彻云霄,几乎每一个人的眼珠子里都透露出一股骇人的血红。 “大家说的好!反了他了。”在这狂热的气氛中,张宏突然掏出了自己怀中的地契,随即将其扯的稀烂,碎裂的纸片在人群中随风飘扬,而在众人目瞪口呆,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极,张宏再次大吼道: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们的主人,凡天下田就当由天下人同耕,他们凭什么收租,凭什么募粮,我们要均田地,杀劣绅!” “均田地,杀劣绅!” “均田地,杀劣绅!” 张宏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人群先是一静,而随即一股狂热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喊声扑面而来,这声音虽然因为人多的缘故此时不免显得有些杂乱,但却蕴含着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在一个没有欺压的世界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如此美好的许诺足以让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农民为之疯狂,为之拼命。 ------------ 二十六 动手 得益于平日里严格的训练,民团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集结了起来,整齐的队列再加上无数长矛组成的枪林显得格外肃杀,按照张宏的命令,他们中除了少数人将大家的家眷护送往金田村外,其余的所有成员都将无一例外地向周边的一些地主老财家进发。 这是张宏权衡了很久以后做出的决定,首先,的确,他对于这支民团的战斗力很有信心,但可能因为前世的自己只是一个平民,所以此刻事到临头面对官府他心中还多多少少有些打怵,但那些乡绅土豪可就不同了,他们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是地方武装这一级别的,柿子挑软的捏,对于这些家伙,张宏非常的有把握。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张宏不是军事家,但却他牢牢记住了前世一个伟人的话――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乱世中什么工作是应该压倒一切的?那无疑就是军队建设,而军队想要发展就必须得到他们所属阶级的支持,如此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比消灭附近的土豪劣绅,均田地来的更重要了。 张宏地主的身份显然具有极强的迷惑性,和洪秀全冯云山不同,他无论怎么招募人手,怎么训练民团,在这个官府已经被暴动弄得昏头转向的时代都不会被统治阶级视为敌人,甚至很多时候那些地方官还会暗自高兴,毕竟自己治下的地主武装强一分,百姓闹事的可能性就小一分,不用花一文钱就得了个太平,何乐而不为呢?正是出于这样的心态,当张宏的民团气势汹汹地杀向周围几个大地主的府邸时,他们可谓是没有任何准备。 “大家快抄家伙!张家的那群混账抢水来了!”当全副武装的民团冲过张家地界,朝着地主老财的府邸进发时,出乎张宏预料的事情出现了,所有农户居然非常熟练地拿起锄头铁铲快速聚集在了一起,悍不畏死地拦在了前进的路上,更诡异的是本来应该作为这次革命对象的那些家丁打手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一旁,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甚至还露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周富贵,这是怎么回事?”这一突发情况可着实把张宏吓了一大跳,按原计划,这些农户就算不帮忙也不至于和民团对抗啊,这不科学,这些人怎么会自发去保卫和他们有着深仇大恨的雇主?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不过此刻似乎已经来不及解释了,早就把对方当成了敌人的大家已经开始冲锋,要想停下来已经完全不可能了,只要再过一会,训练有素且有着武器优势的民团就会用长枪毫无悬念地把这些人戳成一串一串,如此一来除了给自己的队伍增添恶名外还少不得要结下一个死仇。 “少爷,我们这里水源有限,夏天灌溉大家总会起冲突,甚至械斗也不是不可能,我想他们可能是误会了吧。”这样的情况周富贵也懵了,不过他毕竟是佃农出生,只不过仅仅几秒便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而这样的回答让张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出师不利?看来革命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己的斗争还经验远远不足,早知道在之前至少应该和这些人通个气的。 不过这个时候就是再怎么懊悔也都来不及了,俗话说急中生智,眼看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排团员的长矛离这些佃农已经不足五十米了,站在整支队伍最中央的张宏突然竭尽全力大吼了一声: “分田地,不交租,杀地主!无关人等闪开!” 这声后吼叫可谓简洁有力,因而早就狂热起来的民团众人也跟着一起喊了出来,几乎在一瞬间,对面的佃农们的气势突然为之一弱,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快变得极为精彩,有莫名其妙,有不可置信,然而更多的确是一种手足无措。 “闪开!”随着民团的第二次吼叫,对面呆滞的人群一下子回过了神,随即便如同马蜂一样一哄而散,毕竟无论怎么说,对面的这些来者不善的家伙看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既然如此,那就看戏好了。 早在张宏发出那一声吼叫之时,旁边的几个家丁心里就涌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但形式的突然逆转让他们中除了少数几个机灵点的撒腿就跑的外大多都还愣在了原地,而这一刻截然不同的反应瞬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与死,陡然间失去了敌人的民团很快就调转了枪口,只听“噗噗”几声,锋利的长矛毫无悬念地戳穿了家丁们单薄的身体,汩汩流淌的鲜血刹那间染红了地面,而更可怕的是由于队伍整体惯性的缘故,这几个身受重伤但一时间还没有断气的敌人被戳在枪杆子上像扫把一样拖动。 “呕。”看到这一幕的张宏胃里翻江倒海,身子晃了晃,差一点就吐了出来,要知道前世的自己可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陡然间见到如此血腥且有冲击力的画面还能站着就算是不错了,不过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大事的张宏已非吴下阿蒙,他强忍捂着肚子蹲下的冲动像四周环视了一下,也许是因为经常械斗的原因,民团的所有成员表现倒还令人满意,除了少数几个脸色发白外,其余大半面甚至都面不改色,完全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部下的表现如此之出色,作为头领的张宏无形中也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几乎在扫视后的那一瞬,他就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此刻,一种豪气突然涌上心头,不错,我是杀人了,但那又怎么样?我杀的都是恶人,从今天开始还要有更多的恶人死在我的手下!前世不是有人说过吗?“杀尽恶人千千万,盖世魔头慈悲佛。”既然这满清社会如此罪恶,就让我用鲜血来洗出一个新的中华好了。 想到这里,张宏头一扬,眼神冷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随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吼道:“我们,继续进发!” ------------ 二十七 骚乱 “杀人啦!大家快来看啊!”由于事发突然,一旁的佃农们足足愣了许久,直到气势逼人的民团离开了好一会,这寂静的场面才不知道被谁的一声怪叫打破,霎时间,整个农田一下子混乱了起来,茫然的农户很快就露出了众生百态,他们奔走相告,争执猜测,甚至还有胆大一点的打算赶过去一看究竟,不过无论大家怎么行动,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那就是因为张宏喊出的那句口号,张家民团杀地主,分田地的消息正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传播着。 “你知道吗?张家民团分田地,杀地主了,就在刚刚,好几个家丁被当场捅穿了身子,血咕噜噜地淌了一地!” “我告诉你啊,张宏造反了,我亲眼所见,他的民团一个人随便一捅就能杀了好几百家丁,我们赶紧去,据说要分田地!” “大家赶紧去杀地主,分田地,张宏带来民团来帮我们了,他们个个施了法术,刀枪不入!” …… 此刻的广西就是一个火药桶,而张宏的举动无疑成了引爆炸药的那一粒火星,在无数走投无路的百姓的竭力勾勒下,民团的消息还没传出十里地就走了样,而之后仅仅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民团个个犹如天神下凡,杀家丁恶霸,分田地金银的场面就已经栩栩如生地传遍了十里八乡。 民团会好心地把土地金银分给大家?这个传言其实那些农户们根本就不信,张宏杀地主乡绅本来就已经是谋反的大罪了,他与大家平日里也素无交情,会拱手让出这些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东西?不过此刻,这一切的疑虑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明天官府就会下乡征粮,大家的活路既然都被堵死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农民暴动了,十里八乡无数的佃户们成群结队地拿着锄头铁锹甚至是扁担两眼血红地朝着他们雇主的府邸涌去,他们虽然大多都没有看到传说中张宏战无不胜的民团,但却没有任何人退却,往日里积压的对地主老财们的仇恨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此刻在这些农民的眼中,什么官府衙役,什么家丁打手,都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杀死这些敲骨吸髓的恶棍! 地主的府邸中,匆忙集结的家丁当然不是全副武装的民团的对手,在经历了一些微弱的抵抗后,张家在没有付出任何损失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洗劫了周边好几家臭名昭著的土豪劣绅,而这几乎可以看做是历史上最秩序井然的抢劫。 “我是不是有些太仁慈了?”此时在一家刘姓财主的大院里,张宏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纠结之色,大约十几分钟前,他下令民团在此地清点收获,自己洗劫的那些富户不愧是当地有名的“吸血鬼”,个个家财万贯,不过即使是这样,张宏最后还是心软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张宏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按照之前的计划,所有的家丁以及地主和他们的主要家眷都属于必杀之人,但这对于一个来自和平年代的青年来说又何其困难,临到动手自己手软了,仅仅不过杀了少数顽抗的家丁和其主人,却把故意放跑了他们的家眷,这无形间就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 “算了,就当是结个善缘好了。”这个问题越想,张宏的脑子里就越是一团乱麻,几分钟后,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开始强行转移大脑的注意力,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计划应该说执行的十分顺利,照这样下去出不了半天杀劣绅,分田地的步骤就能完成,到时候再鼓动出一大批农民,想必就是洪秀全见到他那也得客客气气。 民团洗劫来的财富之多超乎想象,整理起来自然要花上不少功夫,不过如此大的收获似乎老天爷也在嫉妒,就在院子里大家热火朝天地将黄白之物分类装箱之时,府邸外突然传来几声喝骂,随即便是尖锐的兵刃相交声,这一变故让张宏心中一突,莫不是城里的清兵得到消息来镇压自己了?这也太快了吧。 “老爷,门外来了一群农户,不过他们个个凶神恶煞的,二话不说就往里闯,在被我们戳死了好几个之后就都散了。”门外的格斗之声很快停息,随即一个民团团员闯了进来,他握着滴血的长矛,一抱拳,大声报告道。 “走,出去看看。”手下的汇报让张宏的心中升起些许不安,他手一挥,带头走出了府邸,在大门之外,六七具死尸横七竖八地躺着,他们虽然血肉模糊,但破烂的穿着和手里的铁杵扁担却还依稀向大家表明了身份,而更诡异的是这些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露着呲牙欲裂的狞狰表情。 看到这些尸体,张宏不由的浑身一抖,背上冒出的寒气一下子就涌遍了全身,直觉告诉他,外面出大事了。 “周富贵,你带两百人继续守卫这个院子,剩下的人跟我走!”在愣了数秒之后,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和心中的恐惧,张宏压着发抖的声音喊出了这道命令。 张宏的感觉没有错,民团的消息引起暴动的破坏力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当那些手持简陋武器的农户们如同潮水般冲进地主家的府邸时,他们发现,原来自己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主人居然也是那么的脆弱,他们同样会流血,同样会死亡,而更加吸引人的是他们府邸里的对大家来说几近天文数字的财富。 没有组织,目的是为了发泄的暴动最终几乎都会演变成骚乱,那些穷的响叮当的农民几乎一瞬间就被各种精美的物品给吸引住了,所有的人在短短几秒内就完成了从百姓到强盗的转换,大家搬的搬,抢的抢,抬不走的砸碎,临了还要放一把火,然而这还不算完,抢到东西的永远都只是动作最快的那少部分人,因为分赃不均,农民内部的冲突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各家各户的佃农们也不都是铁板一块,平日里为了抢水抢地大家别说是闹得不愉快,就是械斗那也多了去了,此刻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的农民在冲突面前很快就拉帮结派打了起来,而这一切随着在桂平县周围的外来流民甚至是三教九流的加入显得愈加血腥和残酷,简单的斗殴很快就升级成了有如死敌般的厮杀,大家挥刀相向,鲜血淌遍了大地。 ------------ 二十八 迷茫 这是怎样一副情景啊,离开了府邸的张宏立刻就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广阔的田野里满是血迹的尸体三三两两地躺着,大量被点燃的房屋冒着滚滚的浓烟,但即使如此,仿佛疯了似的百姓们依旧不肯罢手,他们成群结队,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简陋武器互相拼死格斗,哭喊和叫骂充斥着大地。 “姓刘的,叫你们去年抢我们水,还打伤了三娃,给我拿命来!” “爹,爹,你怎么样?姓张的,我跟你们拼了!” …… 喊叫声虽然杂乱,但却还能分辩出些,此时的乡民明显已经被鲜血冲昏了头脑,陈年老账甚至是平日里邻里间的大家小小的摩擦都在拼杀中无限地放大了出来,而争斗中死伤的人们更是激化了彼此之间的仇恨,更糟糕的是平日里一些流氓地痞四处趁火打劫的行为不断地将很多躲在家中避难的村民卷进这场纷争中。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看到这一切的张宏一下子张大了嘴巴,他狠狠甩了甩脑袋,脸上露出又惊又怒之色。 “哧,啊!”骚乱还在继续,很快一个被六七个人追打的壮年汉子跌跌撞撞地逃到民团附近,但随即他便被踏倒在地,棍子和铁杵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四溅的鲜血好巧不巧地喷到了因年少而个头最小的张宏脸上,这一突然的变故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张宏下意识地一蹦三尺高,随即用手往脸上一抹,脸上的温热和手掌心的液体流淌的感觉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就在这一瞬间,他猛地清醒了过来,疯了,这里所有的人都疯了,事态的发展已经彻底超出了之前的计划,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呆站着,就算控制不了局面也要尽量减少大家的伤亡。 “你们都住手!把手里的东西都丢到地上!”此刻的张宏脸上满是鲜血,他右手一指,朝着那追打壮汉的六七个人怒吼了一句,霎时间他们的头全部转了过来,这些人虽然个个两眼血红,但却还没有到丧失思考能力的地步,在看到民团精良的武器和整齐的队伍后根本没试着反抗,乖乖地照着张宏的吩咐做了。 看到这一幕,旗开得胜的张宏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底气,他叫来了民团中嗓子最响亮的十几个人开始向大家喊话,不过这一次的效果却似乎不怎么好,在没有民团的武力和人数上的绝对压制,人数众多,且正打的你来我往的佃户们大多都只是仅仅在向这里瞟了一眼之后就接着厮杀了起来,这不由得让张宏一阵气苦。 “所有人立刻住手!放下武器,大家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丢掉手里的家伙!听到没有?不然我们动手了!” 无论民团如何喊话,那些乡民就是理都不理,几分钟下来,气急败坏的张宏躲夺过了部下手中的一支步枪,朝着天空狠狠地扣下了扳机,巨大的枪响在旷野中显得格外突兀,霎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得顿了一顿。 “全都给老*子住手,不然通通死路一条!”张宏及其手下的吼叫一时间震住了附近绝大多数人,不过很快,他们中几个大胆的就再次挥起了手里的武器,这一下民团也不再留手了,在张宏的命令下,大家手持着长矛排成排冲了向了依旧在打斗的地方,这些普通百姓当然不会是训练有素的民团的对手,很快,凡是敢于继续厮杀的暴民无一例外都倒在了长矛之下,场面霎时间就被控制住了。 “呼。”看到自己情急之下使出的办法有了效果,张宏也算是松了口气,他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些百姓本质不坏,他们之所以如此凶狠,多半也是因为整体环境的刺激,这在前世心里学上的术语好像叫什么“集体催眠”,只要让他们停下手来,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慢慢冷静的。 在民团强大武力的震慑下,乡民们不得不丢掉了手里的家伙,但他们依旧喘着粗气,眼神中露出骇人的红光,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而这个时候,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也迅速被悲痛伤心的气氛所代替,嚎哭喊叫声如瘟疫般四处蔓延。 “哎,宁为太平犬,莫当乱离人。”看着田野上的惨状,张宏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在暴乱中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也许一开始绝大多数人都仅仅只是想要自保,但随着混乱的加剧,极少还有人能保持理智,他们只能选择杀人或者被杀,这是何其的可悲! 张宏对这惨烈的场面亦是无能为力,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命令手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寻找药材,治疗伤者,并帮着百姓掩埋尸体,搭筑新坟,此时,他甚至已经忘了这一次行动的初衷,满地的鲜血和死者让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无所适从。 当暴乱还没结束时,急着平息这一切的张宏根本没时间多想什么,但之后不久,尤其是当他得知此次的混乱的导火索是自己的行动后,一股浓浓的愧疚和茫然霎时间便涌上心头,“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说按照这个时代百姓淳朴简单的思维几乎不可能把这次的悲剧归咎到民团张家身上,但张宏内心的负罪感却绝不会因此而减少分毫。 “我杀人了,这些人都是因为我而死。”这句话在张宏混混沌沌的大脑里反复浮现,“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这些前世网络上的愤青们的言论何其轻松,他们说的有错吗?那也不见得,但当一个普通人真正面临这样的场景时又有谁能做到安之若素? 就这样在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张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惊醒,他转眼望去,只见在东北部县城的方向上,一支两百余人,但却穿着破旧的清兵正蜂拥而下,他们二话不说,冲进百姓聚集的地方就是一顿乱砍,不过才短短的十几秒,就已经有六七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股清兵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骑着马的不知是什么品秩的武官,此人体型很是肥胖,因而穿着盔甲不但不威严,反而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他一边提着刀一边得意洋洋吼道: “大家动作快点,跟着我秦耀祖,回去你们个个都有重赏!” ------------ 二十九 初战 作为绿营兵里的一个把总,秦耀祖的官虽然不大,但过的可谓是无比的舒服,桂平只是一个县城,武官中最大的就数他了,天高皇帝远,自己平日里别说勒索敲诈,各种孝敬,火耗,就是每年吃空额,刮兵饷都能把人撑的肚歪,再加上大清百年未有战事,当兵和玩似地一天到晚就是三个饱两个倒,这日子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但也正因为如此,当桂平农村暴动的消息传进县城时秦耀祖吓得那可谓是魂不附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手下那几百号兵拉出去吓吓老百姓可以,但真要碰上大阵仗估计不尿裤子都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指望他们去打仗?还不如到庙里磕几个头来的可靠呢,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秦耀祖就毅然决然地做出了一个决定――跑。 虽说这样一来那把总位子肯定是丢了,但怎么说也比没命强啊,这些年来自己也捞了不少油水了,随便去哪里都能潇洒阔绰一辈子,爷的命可金贵的很,傻子才会在这里和那些亡命之徒死磕呢,不过,就在秦耀祖穿着便装上马时一个亲兵的报告却让他犹豫了起来,因为那些暴民根本没有进城的样子,相反,这些人似乎都在自相残杀。 “这难道只是一次空前规模的械斗,不关天地会的事?”愣住了的秦耀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旋即他便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按照大清律,这种场面的械斗只要递给上级的报告措辞得当就完全可以定义为聚众谋反,绿营兵对付反贼不行,但杀起老百姓还是可以的,反正人死了都一个样,只要将现场的人全部杀光,那满地的尸体还不就成了他秦大将军镇压贼寇的赫赫功勋? 事实上,当张宏还在洗劫那几户地主人家时,秦耀祖和他的手下就已经赶到了现场,只不过失去了理智的百姓实在凶悍,堂堂绿营兵两百余号人个个跑的和兔子似的,竟无一人敢上前一战,因此之后民团以雷霆手段平息暴乱的那一幕他们也并不知情,不过,既然此次暴乱不是天地会在闹事,那么他秦耀祖自然是往县城里逃。 作为当地出了名的地头蛇,他自然耳目众多,所以民乱平息后不久秦耀祖就得到了消息,自己手下的绿营兵就是再差劲,到这个份上也总该能办得成事了吧?只不过杀良冒功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快越好,于是他立刻点齐了人马出了县城。 此时的张宏依旧沉浸在对百姓间接造成巨大伤亡的愧疚和自责之中,他只感觉心中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愤慨无处发泄,这种感觉几乎让人窒息,因而当他看见那队清兵在屠杀百姓之时,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就全都转化为了愤怒,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用手指着远处,嘶声力竭地咆哮道: “民团听令,给我上,把那些鞑子全杀光,一个都不要留!” 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民团此时对张宏来说可谓是如臂指使,仅仅不到半分钟,所有人就已经排好了战斗队形,而在队伍最前面的便是那支九十人的洋枪队,他们很快就往枪里重新填装了黄火药,随即半跪于地,端平了枪。 “砰,砰,砰……” 枪声响亮而清脆,铅制的弹头在洋火药的推动下射的极远,几乎就在枪响落下的那一刻,队伍很是密集的绿营兵中响起了一阵阵惨叫,前两排的士兵大多倒了下去,而那个骑着马的好像叫什么秦耀祖的将官更是倒霉,三枚铅弹直接命中了他的胸口,一阵血雾之后,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摔了下来,随即还被马狠狠地踩了几脚,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十有**是活不成了。 遭受袭击的清兵一下子显得十分混乱,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大多都不知道洋枪为何物,因而他们几乎都在惊恐地东张西望,而就在这一刻,民团第二排的士兵也扣下了扳机,一阵枪响过后,对面再次倒下了一大片。第二次的枪击似乎让这些绿营兵清醒了过来,不过他们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寻找敌人,而是转身逃命,这让早已严阵以待,准备近身肉搏的民团俱是一愣。 溃逃的清兵如同没了巢的马蜂一样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别说是旗帜了,就连兵器都扔了一地,不过这也并不是没有任何效果,这一身轻装的几百号人撤退的速度无比迅捷,甚至在短短的几十秒内就明显和民团拉开了距离。 “算了,不要追了,他们成不了气候的。”看到了这一幕的张宏虽然脸色极为不甘,但却还是果断地下达了回撤的命令,这数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成熟了起来,自己现在也算是起义军的领袖了,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愤怒置大局于不顾,相对于这数百溃兵,民团身后那些老百姓显然要重要的多。 最后望了一眼溃败清兵的背影,张宏心中涌起些许无奈,自己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啊,这场实战看似民团胜的漂亮,但实际上绿营兵的损失却也不大,这追根到底还是武器配备的原因。清一色的长毛在格斗中强则强矣,不过一旦碰上进击或者撤退的情况,沉重的武器就会严重限制士兵的移动速度,平日里自己基于想象过于注重两军正面格斗时的拼刺需要,直到今天的这场战斗张宏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管怎么样,我得及早让石达开他们指点指点。”此刻的张宏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他很清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按照后世历史的记载,用不了多少时间,起义军就会碰上他们最大的敌人――曾国藩的湘军,这支部队骁勇善战,到时候哪怕民团出现一点点的失误,都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 三十 金田聚义 朝廷官兵的出现在百姓中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尤其是当这些清兵挥刀砍人时大家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就在一瞬间,田野的寂静被呼爹喊娘的哭叫声所代替,不过好在张宏的民团从集合到击溃清军之速度非常之快,所以当他们转身回到百姓之中时,所有的乡民脸上挂着的恐惧虽然还没有消退,但人们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地很快平静了下来。 “还好,还好。”看到这一幕,张宏悄悄松了口气,经历了今天的突变,所有的乡民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如果自己的民团晚回来些许的话,估计此刻这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到时候再来个什么互相踩踏之类的指不定还得造成多大伤亡,而与此同时,在庆幸之余的张宏对满清的恶感更是加深了一层,在他们的统治下老百姓和随时可以杀死的狗有什么区别?这些鞑子早就该被驱逐了。 “孩子他爹,这些官老爷干吗要杀我们呀,我们可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啊,之前一直躲屋里,什么也没干啊。”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那些官老爷可不管这个,那些地主老爷一死,我们都是死罪啊!” “完了,完了,之前就是我用锄头把马老爷砸翻的,这下死定了。” …… 乡民们虽然暂时平静了下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脸上的恐惧之色却越来越浓,之前暴乱时他们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想的只是如何来出一口恶气,至于会有什么后果早就抛在了一边,不过此时,大家是越想越害怕,夹杂着惶急和无措的窃窃私语之声很快就催生出了一片诡异的氛围。 “我现在好像是就不鼓动他们造反也不行了?”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张宏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这些百姓们想的一点也不错,无论他们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既然清廷已经派出了军队,那么在官府看来,这里的骚乱就已经被定性为了一场有预谋的造反,在这种情况下谁会管你是不是无辜?官府对于造反的参与者的态度历来都很明确,那就是――斩草除根。 张宏虽然不是什么历史学家,但对这个时代清朝的故事也多少听过一些,他记得在这天平天国起义的那十多年里,清兵几乎每攻陷一座城池都会纵容士兵随意杀人抢劫,当时甚至连南京,苏州这样的大城市也未能幸免,就更别说眼下这座小小的桂平了,张宏甚至可以预见,要不了几天,从周边调集而来的绿营兵就会把这里彻底夷为一片废墟。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先听我说!”诸多念头在张宏的心间飞速流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就站了出来,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此刻已经十分明确,无论是出于大家生命安全的考虑还是基于民团实力扩充的需求,他必须要将这里的百姓尽可能地鼓动起来。 张宏作为民团的首领,其每一个动作都是极有分量的,因此在反复呼吁了几遍之后,议论纷纷的乡民们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抬起头,将目光全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此刻众人可谓是心慌意乱,只盼望着这个平日里地位最高的小老爷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大家听我说,我们杀了这么多地主老爷,朝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咱们的,今日那些兵勇虽然撤退了,但来日大军一到,我民团也无法保证大家的安全,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反了吧!” “好,反了!反了!”这话音刚一落,底下就想起了一片迎合之声,而那些亲自动手打杀过地主府邸里眷属的人家喊得尤为响亮,不过细心的张宏此刻没有被冲昏头脑,他敏锐地发现,附和自己的人虽多,但在里面滥竽充数,眼神犹豫者也不少,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个时代的百姓大多老实巴交,即使在今天这么大的变故下,提起造反,多多少少有那么些怯弱也属正常。 “看来,我还得再添把火。”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张宏很快计上心来,他不动声色地将双手向下压了压,带到场面再次安静后高声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也许还有些犹豫,但在这里,我要提醒一句,大家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们如果留下来,官老爷会放过你们吗?再说了,就算官老爷放过了大家那有如何,你们交得起租,交得起粮吗?到头来还不是被那些贪官污吏给逼死!与其这么窝囊,还不如反了呢!我们要活!我们要分田地!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他们凭什么收我们的租?!” 如果说张宏之前的建议只是让老百姓感到自己是被逼无奈的话,那么这一段话可谓是说道大家心坎里去了,现场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所有人霎时间群情激昂,各种造反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大家说得好,事不宜迟,清兵随时会去而复返,给你们半个时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们待会就去金田村团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张宏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于是在大家稍微平静了一些后,他迅速下达了新的命令。 这些农民虽然没有经受过任何军事化训练,但也许是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在这么大规模的行动面前大家倒也算是秩序井然,所有人以家庭为单位扶老携幼尾随着民团向着金田村前进,而两地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远,于是仅仅过了还不到一个时辰,金田村就已经遥遥在望。 “大家再加把劲,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看到了目的地的张宏此刻心中不由得一喜,走在最前面的他随即转过身向后用力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已经接连步行了两个多小时的百姓此刻早就已经疲惫不看,而张宏的这一声吼自然就如同强心剂一般让所有人精神一振,几乎在霎时间,连队伍前进的速度都快了好几分,不过俗话说好事多磨,就在大家开始放松的时候,突然间,一队人马挡在了整支队伍的前面。 ------------ 三十一 军事素养 这队人马大约百十余人,虽然穿着很是破烂,不像朝廷的军队,但却个个手持兵刃,精神抖擞,他们进退有序,俨然有一股雄壮之气魄,这让张宏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同时也背后悄悄地打了个手势,命令民团暗中戒备。 “诸位可是拜上帝教的兄弟?我等奉洪教主之命前来团营,不知何故拦住我等去路?”止住了众人的脚步,张宏向前走了几米,拱了拱手,高声向对方发问,就在刚刚的那一瞬,他也已经大概猜出了这伙人马的身份,所以心中一宽之下还没等自己的话音落下便笑着抬起右手向对方头目的肩膀上拍去。 “站住!再往前一步立刻叫你人头落地!”面对这一善意的举动,那个头目却毫不领情,他极为凶狠地将自己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挥,霎时间,这百十余号人一下子摆开了战斗队形,其中十余箭弩手更是将弓对准自己拉的满满的,这些人眼中凌厉的杀气告诉张宏这不是在开玩笑,只要他们的头目一声令下,立时便可要了自己的小命。 广西的天气本来就不冷,再加上此刻已是初夏,太阳更是毒辣,但这时的张宏却感到浑身上下一阵冰凉,自己已经走出了民团的方阵,现在往回退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这个位置实在危险,就是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不错,对面这百十余号人就算再厉害也肯定敌不过民团,但这又如何呢?只要那个头目一句话,自己的手下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保不住他们领袖的脑袋。 小命被别人捏着换了谁都不可能淡定如常,而此刻的张宏自然也是不例外的,他虽然凭借着这段时间以来磨砺出的心性竭力维持着表面冷静,但心脏却早已跳的“砰砰”直响,甚至连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该死,我怎么这么冲动,以后再碰上什么事一定得先考虑安全问题。”在狠狠吸了几口气之后,张宏还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毕竟比之前世心性早已大为成熟的他这个时候也很清楚后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想办法化解对面这股人马的敌意。 “诸位,我们可都是拜上帝教的兄弟姐妹,你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要投靠满清妖孽不成!”张宏先是定了定神,随即抬起头,厉声朝着对方喝道,此刻的他虽然害怕,但却也没有弱了气势,对面这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朝廷兵勇,既然如此,那就先装着理直气壮的样子给他们扣一顶大帽子,如此一来不管怎么样先把局面稳住再说。 拜上帝教最恨的是什么?那些所谓的“官府清妖”无疑是排在第一位的,张宏的这一番话无一戳到这伙人马的逆鳞,几乎在霎时间,对面叫骂声一片,当然,那位头领还是有些理智的,这人虽然也很是愤怒,但反击的言语倒还有理有据,只见他向前踏了数步,指着张宏的鼻子大吼道: “血口喷人!我看你们这伙人个个武器精良,衣着光鲜,一看就是地主清妖家的走狗!老实交代,混入我金田村有何企图?” 这百十余号人虽然嘴上骂的凶狠,但手中举着的武器此刻却也不由得微微垂下了一些,毕竟张宏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自己这一方显然就不能先动手了,否则岂不是坐实了投靠清妖的罪名?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张宏此刻也终于悄悄松了口气,他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抬手稳住了身后已是怒气蓬勃的民团,随即再次拱了拱手,大声说道: “诸位兄弟姐妹不要误会,我张宏虽出生于富户,但却早已加入拜上帝教,今日抛家舍业,只为杀尽天下害人之妖,我与教中冯云山冯先生熟识,你们派人去一问便知。” 金田村外不远,两队人马依旧对峙着,而张宏则站在两方的中见脸上堆满苦笑,自己的解释的确起到了应有的效果,那个头目也也已经派人回村询问了,但与此同时,拜上帝教依旧不让他回到自己的阵营,显然是为了以防万一,甚至在这期间,还有几支百人左右的队伍在向这里呈包围状慢慢靠拢。 也许是出于对后世军队统一着装的羡慕,张宏在训练民团时也曾经花钱给大家每人置办过一套结实的粗布衣服,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这种在农村中略微显得有些奢侈的服饰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冯云山很快就会赶来澄清误会,所以此刻的张宏心中倒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两眼不住地打量着朝民团围过来的几支队伍,心中突然有些悚然,这些部队的军事素养实在是太高了,他们队列整齐,警惕性极强,甚至能从自己队伍衣着上的些许差距嗅出危险,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更重要的事他们各部分之间的配合井井有条,如果除去武器装备的因素的话,和自己的民团差距都不是很大,也怪不得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展壮大,以至于席卷大半个中国。 “这就是太平天国起家的资本吧。”看着这一切,张宏心中因为轻易击败清军而刚刚升起的些许骄傲顿时不翼而飞,的确,自己作为穿越者有着一定的优势,但如果真的因为这样而小觑天下英雄的话那么最后的下场一定很惨。 “原来是张贤弟啊,好久不见,还是风采依旧,真是怠慢了,怠慢了。”张宏的自我反省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只见在对面的拜上帝教教众不知何时让开的一条路上,一个中年儒生满脸笑意走了过来,他亲切地拍了拍张宏的肩膀,随即挥了挥手,让大家收起了兵器。 “冯先生久违了,晚辈后学末进,有老先生挂念,实在是惭愧,惭愧。”第二次见到冯云山的张宏此刻心中也是有些激动,他拱了拱手,笑着回答道。 ------------ 三十二 算计 “不敢不敢,古人曰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张贤弟之智勇我等佩服万分,还望日后多加指教啊。” 和第一次见面时的一样,冯云山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那么的如沐春风,平易近人,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在两人的边走边谈中,不知不觉间张宏便已经来到了金田村内,而这里拜上帝教教众显然已经提前得到了冯云山的吩咐,他们在一大块被腾出来的空地上喊着劳动号子,忙忙碌碌地搭建着一些简陋的房屋。 “张贤弟恕罪,团营之人甚众,此处条件本又艰难,只能委屈你们暂住这些陋室了,还望勿怪啊。”冯云山此刻笑了笑,朝着指着这些房屋说道。 “冯大哥说笑了,我等欲驱除鞑虏,连性命都不顾了,区区陋室有何委屈?”张宏向冯云山拱了拱手,郑重地回答道,随即,他朝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民团和乡民招了招手,喊道: “你们今晚就住这里了,还不赶快过去帮忙!?” “好嘞,这就去。” “是。” 民团和那些乡民们的回应声虽然有些杂乱,但却响亮之极,甚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丝毫看不出任何长途行军后的疲劳,毕竟这里将是他们离开自己村子后的第一个住处,除去新鲜感不说,单单作为一个大家脑海中的没有地主,没有税收的理想家园,它对农户们的吸引力也是无与伦比的,事实上早在进村时绝大多数人就已经左顾右盼,幻想不已了,此刻有了张宏的命令,谁又能按耐得住? 看着大家高涨的热情,张宏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满意,不过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肩膀突然被旁边的冯云山拍了一下,再转头望去时,对方已经不知何时隐去了脸上的笑意,几乎在霎时间,和睦的氛围荡然无存,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冷了几分。 “张贤弟国士也,所说之言可谓一语中的,我等起事连性命都不顾了,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可古今欲成大事者,非戮力同心而不可得,贤弟民团如此之精锐,何苦孤悬于我大军之外?”冯云山变脸速度之快着实让人愣了一下,再加上他的话语气激昂,满是痛心疾首之态,饶是张宏有着两世的经历也一下子被震住了。 不过震住归震住,民团的掌控权可是自己的命根子,放手?那怎么可能,凭借着良好的口才,迷糊中的张宏同样迅速地组织好了措辞,不过就在他要开口分辨之时,冯云山的一句话又将人堵了回来,只见他摇了摇脑袋,脸上摆出一副为你考虑的样子,叹道: “民团倾注张贤弟之心血,云山亦是感同身受,我等如此要求未免略显过分了,不过…” 说道这里,冯云山的语气再次一变,他高声严肃道:“贤弟既来此处,需当遵守本教之制度,今日我与你约法三章,日后若犯,民团之人与我平在山所部一视同仁。” “冯兄请说。”此刻的张宏也仅仅是稍微清醒了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第一,我教教规甚严,十款天条,五项军纪,六不正民团需严格遵守,如有犯者,毋怪我无情。” “第二,圣库之设立于我军调度供给至关重要,民团之人所带及日后所得一切财物亦需上缴。” “第三,尔等今后作战行营请勿擅自行动,需提前告知我等。张贤弟你看如此可好?” 冯云山的话又快又急,气势更是咄咄逼人,丝毫不给人考虑的时间,显然是有备而来,这让张宏仓促之间如何应对,慌乱中他只能将这三句话匆忙地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在没有发现类似要剥夺自己对民团拥有权的条款后也便只能拱拱手,带着一丝不快回道: “冯兄之议若于我军大有裨益,晚辈则定当遵守。” “好,张贤弟果然大义!”这样的回答显然很让冯云山满意,他选择性地忽视了张宏难看的脸色,拍了拍自己的手笑道。 空地之侧,民团搭建房屋的“叮叮当当”之声依旧响亮,冯云山早已告辞,但张宏却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好心情,此刻的他随着逐渐的冷静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上当了。 冯云山知道想要夺民团的兵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就根本没打算过要这么做,一开始之所以乘着融洽的气氛突然提出这一点的目的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扰乱自己的心神,然后再摆出一副让步的样子说出这三条要求,如此一来他张宏早已方寸大乱之下又岂有不从之理?这招连环计看似简单实际却老谋深算,在毫无防备之下能躲过的人又有多少? “老狐狸。”半响,张宏嘴里低声骂了一句,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此刻的他虽说还有些恼火,但却并不生气。 虽说被算计实在是一件让人窝心的事,不过这一次冯云山开出的三条规定也不算过分,甚至在很多地方还隐隐的和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除去第三条不说,毕竟这是保障一支军队作战能力前提条件,仅仅只看前两条就是旁人不提张宏也早晚会实施的。 纪律和后勤对于一支部队的生存可谓是休戚相关,后勤张宏虽然不懂,但好在他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按照片中的描述,天国起义之初所创造的“圣库”制度是为了适应战争需要的必然,所以自己实行这一举措显然是眼下最好的选择,而至于遵守拜上帝教的教规更是太平军日后军纪的雏形,这对于日后打造一支铁的部队也是必不可少的。 “算了,圣库就不管了,今天我还是先研究一下那什么“十款天条,五项军纪,六不正”到底是啥再做决定吧。”诸多念头在张宏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过了好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想道。 这个时代的茅草屋本来就非常简易,再加上大家齐心协力,仅仅一个多时辰民团及其跟随而来百姓将近三千余人所需的住处就从无到有,如同奇迹般地在荒地上矗立了起来,而张宏则从中任意挑选一间,这里的居住条件和张府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但他并没有计较什么,既然自己已经决心走上造反一途,那么这点苦又算得上什么? 当然了,在民团忙于搭屋建房之际张宏也没闲着,他差人找来了关于拜上帝教内部需要遵从的所有教规的书面文件,今天已经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冯云山遵守什么“天条,六不正”之类规范,换句话说民团此刻也算是有军纪约束的武装力量了,所以无论怎么说,作为长官的自己首先得搞懂这些纪律到底包含了那些内容吧? ------------ 三十三 整训 天色渐渐暗下,劳累了一整天的民团和百姓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而张宏在匆匆用过晚饭之后在自己的屋子里点起了一盏油灯,他摊开几本薄薄册子,仔细阅读了起来。 这些册子的内容虽然不多,但却十分完整,它们几乎囊括了拜上帝教的一切纲领和行动准则,甚至连洪秀全好几年前写的一些打油诗也在其中,如果单论这些篇章的文采字句倒也朗朗上口,甚至说气势蓬勃也不为过,但张宏此刻却完全没有任何赞赏的意思,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简直是一派胡言,这样的书也能蛊惑出这么多百姓?”半响,张宏将册子往桌上一丢,讪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此刻的他可谓大失所望,这些文章诗句中有一大半都在鼓吹所谓的上帝,再除去一些伦理纲常之类的内容剩下真正讲到实处的寥寥无几,与此同时这浓厚的宗教色彩还军规条例上得到了极大的体现,比如十款天条中倒是有四条用来规定祭拜上帝之事。 用宗教组织起来的军队是没有生命力的,就算已经向冯云山做出了许诺,张宏也决不允许迷信思想侵蚀自己的民团,十款天条,做梦去吧,几乎在合上这些册子的同时他就提起了毛笔,军规条例,还是自己制定的靠谱。 不得不说,冯云山是个人才,此人列举的“六不正”几乎将洪秀全著作中所有的实用性内容全都归纳了出来,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军规军纪,倒也很契合当下的实际情况,这让张宏省了不少功夫,他剔除了拜上帝教中的所有迷信思想后,再加上自己对前世解放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一些模糊印象很快就炮制出了一套全新的规章制度。 “不错,就是这样,明天就把这些条例和以前写的农民篇发布下去,大家有组织有目标,何愁大事不成?”完成一切时已是深夜,不过张宏却丝毫没有疲惫之感,他的脸上布满了兴奋和期待,的确,自己现在手下只有几百号人,但只要有了科学合理的纲领,这星星之火迟早可以燎原。 “大家都集合了,十五岁到三十岁的男子站一队,其余老弱妇孺站一队,快点,快点!”第二天张宏起了个大早,而这一天也注定将是极其忙碌的,那些更随而来的青壮年要整编进民团,他们的家属要建立别营妥善安排,作为新兵需要布置训练任务以及任命长官,同时还要解决武器的问题,这一切的一切甚至直到下午才初步成型。 一切的琐碎杂事直到黄昏才算是基本解决,不过这一天的忙碌可谓是极有价值的,跟随民团而来的百姓这时已经秩序井然,毫无之前散漫,而他们这三千余人中虽然老弱妇孺居多,但最终筛选出来可以加入战斗编制的青壮年也有好几百人,再算上民团本来的团员,这一下,张宏手里的武装力量一下子达到了上千号人。 居住区旁边的一块演兵场上,扩编之后的民团个个全副武装地站在一起,他们前面临时搭起的土台之上站着一老一少两人,年少的不用说自然是张宏,而至于年长之人则是拜上帝教的骨干冯云山。 自从被冯云山算计了一回后,论心计自忖玩不过这个老狐狸的张宏本来短期内是一点也不想再和他发生什么交集了,不过此时两人可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不,今天一早刚开始整训民团经验不足的自己就遇上了一些麻烦,而更加不巧的是没过多久冯云山这还恰好路过此地,于是在焦头烂额之下,张宏也只能咬咬牙,捏着鼻子请他帮忙了。 不过也许是为了修复两人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缝的交情,这次冯云山到老老实实的没耍任何花招,这也多多少少让张宏心里平衡了一些。 土台之上,张宏朝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扫视了一眼,部队的整编已经接近完成,但今天还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宣布军纪,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从口袋中掏出自己昨天连夜编写的军规条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如今贪官当道,污吏横行,我们因此起兵造反,日后所有人不论贵贱,有衣同穿,有饭同食,共生死同患难,大家说怎么样?” 这一句话可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了,众人哪有不应之理?霎时间台下响应之声一片,看到这一幕,张宏脸上微微一笑,他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压了压手止住了大家的呼声,再次开口道: “俗话说,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我等举兵反清,为的便是天下所有人和他们的子孙后辈都能过上好日子,但如果日后有人见利忘义,行盗抢之事,那么又与那些贪官污吏有何区别,所以今天大家要先立下几条规矩。” 说到这里,张宏喘了口气,随即他摊开手中的纸张,接着说道: “规矩其实也不多,一共就七条,第一,要孝顺父母,第二不得奸邪淫乱,第三,买卖需公平,第四,不得偷抢盗窃百姓之物,第五,只杀清妖,不害百姓,第六,一切缴获上缴圣库,第七,也是最后一条,一切行动必须听指挥。” 冯云山在张宏宣布军规军纪之初本已露出了几丝笑意,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精彩了起来,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但张宏对此似乎完全是置若罔闻,在高声读过这七条禁令之后,他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大声道: “诸位对此可有异议?如若没有,这规矩今日起便立下了,如有犯者,定当严惩不贷,职位高低之人,均一视同仁!” “没有,就应该这么办。” “我们没意见。” 民团里的成员大多是淳朴的农户,对于这些规矩,他们自然是毫无异议,因此张宏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下面便是一片附议之声。 (第一卷终) ------------ 滔滔热血汉衣冠 ------------ 三十四 谈心 “大家说的好,如果没有问题,那就先解散吧,明天早上,还是这个点,别忘了出来集合训练。”听着台下一片赞同之声,张宏满意地拍了拍手说道。 在张宏的指挥下同样忙了一天的民团此刻也很是疲惫,因而解散的命令刚下达没几分钟,演兵场上人就走的七七八八了,此刻的冯云山脸上古怪的表情也淡了许多,他向前踱了几步,苦笑了一下,以无奈的语气说道: “张贤弟啊,我还是小看了你,今天你在大伙面前这么一宣布,那七条军规也算是木已成舟,不好更改了,冯某佩服,佩服啊。” “冯兄见谅,在下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七条军规大多都出自上帝教中的天条,所剔除的不过是其中鬼怪仙魔之说,于民何损?”张宏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他笑了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毕竟不管怎样,自己也是小小地坑了冯云山一把,算是找回了一些场子。 “这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听到这里,冯云山微微点了点头,他吐出了半句话,随即眼中厉芒一闪,顿了一会,才接着道:“如果不是这样,你民团将来早晚会因为扩编而变得军纪败坏,我冯云山今日就是把命丢在这里,也要想方设法除掉这股力量,你,好自为之吧。” 这第二句话说的可谓是声色俱厉,张宏甚至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知道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自己的民团如果日后真的蜕变成强盗流寇之辈的话,恐怕要对付的敌人就不仅仅是满清了,以冯云山在拜上帝教中的地位,只要他一句话,估计这太平军也就成了自己的死敌了。 这是**裸的威胁!听到这里,张宏微微有些恼火,但随即他念头一转,突然发现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民团如果日后真的和土匪流氓一般,那么今日大家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是了,想必因为自己是地主出生,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阶级成分不好”,因此冯云山直到此时此刻心中还仍有芥蒂,想到这里,张宏心中不由得一热,他开口怒道: “冯兄请宽心,我今日抛家舍业,起兵反清,连命都不要了,还不是为天下黎明苍生能过上好日子,又岂会去祸害百姓?民团中人若有犯今日这七条军规者,不劳冯兄动手,张宏第一个就放不过他!” “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对于张宏脸上若隐若现的怒色,冯云山也选择了视而不见,他爽朗地一笑,随即转身准备离开,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待下去也只能徒增尴尬,不过这个时候情绪激荡之下张宏的脑子突然一热,他伸手喊了一句: “冯兄请留步,晚辈有几句话已经憋了很久了,今日不吐不快,还望先生见谅。” 冯云山的脚步一滞,停了下来,他回过头,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然而张宏已经顾不了许多了,他开口就道: “冯先生调度谋略皆世间一流,可谓大才,晚辈佩服之极,然鬼神之说终属虚无缥缈,先生何苦沉迷于此?这七条军规比之上帝教天条可谓去芜存菁,你我均是读书人,不该不晓得其中利害,自古以来又有哪个帝王是以拜神仙而成事的?” 和张宏预料中的不同,可以算的上是拜上帝教核心分子的冯云山此刻居然没有勃然大怒,他先是愣了愣,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 “张贤弟所言不错,只是你初来乍到,不知此中情形,这金田村万余教民多是乡野村夫之流,他们皆以皇上帝为世间真神,我等如若忽而改口,必起大乱,况且,况且就连我主洪秀全对此也深信不疑,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这些话语气寂寥,着实让人默然许久,而等回过神来之时,冯云山早已挥袖远去,不过这个时候张宏心中却突然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值此风起云涌之时,拜上帝教高层未来可个个都是叱咤风云之辈,就是随便拉拢几个过来日后都将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本来还担心他们全被上帝之说蛊惑甚深呢,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也没这么糟糕。 此时的张宏和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什么交情了,所以他自然不会傻到立马就去明目张胆地挖墙脚,不然别说成功的概率问题,就算侥幸招揽来了一两个日后也非被洪秀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可,自己现在势单力孤,还是不要找麻烦的好。 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张宏在金田村里的生活都极有规律,他白天训练军队,晚上挑灯夜战,完善自己的著作的《农民》和《士子》两大篇章,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也许是为了防止迷信思想侵蚀民团,这上千号人中很快被挑选出了一批认识几个字且能言善辩之士,这么做目的也很简单,因为张宏仿照后世的制度同样也在军队里设置了政委一职,专门负责《农民篇》理论的宣传工作。 张宏在金田村的日子虽然忙碌,但总的来说却还是很平静的,不过此刻广西的形势却开始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当洪秀全的团营令在拜上帝教的严密组织之下以家庭为单位向着全省快速传播时,成千上万农户们积压了多年的愤怒情绪终于爆发了!此刻不仅仅是教徒,甚至是许多佃农,流民,乞丐都聚集了起来,他们少则三五成群,多则数以百计,如同溪流汇入长江一般纷纷从各地朝着金田村赶去。 此刻的官府就是再无能,再迟钝这些也不敢等闲视之了,小股的会匪流寇或许还能藏着掖着,但事情真要闹大了即使最后把这些反贼全剿灭了也捞不着好,奏折送到北京,一个“防贼不力”的罪名轻则丢官,重则砍头,不过好在各地的乡绅土豪这时候似乎比那些官老爷们更着急,毕竟赶往金田村的队伍一路上对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可就不怎么客气了,偷盗都是轻的,碰上大队人马,被乱刀砍死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 三十五 烽火燎原 “广西偶有小贼流寇作案,滋令各地士绅严加防范,保境安民,不得有误。”省内出现如此之变故,作为巡抚的郑祖琛自然也有些坐不安稳,这一年的夏末秋初,团营之乱愈演愈烈,眼看是压不下去了,他终于不得不下达了这道命令,对此官员乡绅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巡抚大人想要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但也不能置大家在各地的产业于不顾啊,这辛辛苦苦当了大半辈子的差,捞几个钱可不容易。 巡抚想要瞒住北京的那位皇帝老爷,那么各地方的官兵自然是绝对不能动的,不过好在乡绅官吏也从来没寄希望于此,毕竟这大清的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了,绿营兵勇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真要办起事来不拖后腿就不错了,指望他们?那还不如自己回家召集些家丁护院来的可靠呢。 乡绅官吏们是这么想的,而实际上他们也这么做了,大家不论官职大小,这么多年来吃拿卡要哪个不是撑的肚肥的主?家里有个百八十护院兵丁都再正常不过了,而地方上的地主老财对于团营也是深恶痛绝,有了他们的配合,广西的地面上要组建起大量民团那是分分钟钟的事,而那金田村的团营不过乌合之众罢了,如今巡抚大人这命令一下,想必将其破去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最初之时几乎充斥了广西所有乡绅官吏的大脑,当然这并非没有道理,大清已经安稳了百十来年了,要想乱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前些年这江南半壁出的反贼会匪也不少,远的曾如烛,杨大鹏,近的王宗献,李世德,他们够凶悍吧,但又有哪个真正成了气候? 然而有着严密组织和纲领的拜上帝教很快就给了清廷一记响亮的耳光,不错,这广西各地的团练是凶悍,但他们人就算再多也多不过老百姓,再加上洪秀全那些宗教思想的蛊惑,一路上朝金田赶来团营的队伍把那些家丁护院打的是溃不成军,他们沿途砸神像,毁庙宇,火烧地主宅邸,一时间全省之中处处烽烟,而那些平日里的地主老财更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跑的稍慢便是被百姓游街祭旗的下场。 咸丰元年秋,张宏已经来到金田数月之久了,这段时间他虽然过得很平静,但对打探外界的事却从来没有放松过,而此刻,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周富贵刚刚做完一次例行报告,这个小伙子虽然是因为周雪的缘故才获得了提拔,同时也并不识字,但却因为办事牢靠已经成为了张宏的得力助手。 “少爷,外面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了,现在各地县城州府的百姓很多都朝着金田村涌来,用不了多久来这里团营的人就会超过一万。”周富贵拱了拱手,说道。 “很好,我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听完报告的张宏嘴角微微一抽,随即便挥了挥手,此刻,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庆幸,自己当初决定造反现在看来还是正确的,张家虽然在桂平也算是望族,但真要碰上团营的队伍,那下场,想想就让人心里发毛。 茅屋之内,张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此刻他算是深刻体会到前世那句“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话的真正含义了,自己当初的亏没有站错队伍,不过无论怎么样,这一切也都已经过去了,古人曰:“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如今来金田村团营之人鱼龙混杂,他们中许多可不是拜上帝教的死忠,这一扩充实力的绝好机会他张宏又怎么会放过? “在这里安生了这么久,是该活动活动了。”在书桌前踱了几步,张宏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他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句: “来人,叫民团全部集合!准备出击!” 这太平天国运动日后能如此快的席卷大半个中国并不全靠的是运气,它严密的组织在这其中也是功不可没,别的不说,至少在当下,各地赶来团营的队伍一旦遭遇团练打击往往能凭借教民间相互的联系极快地通知金田村,从而得到有效的支援,因此和张宏的悠闲不同,冯云山,洪秀全他们可是个个都忙的连轴转,甚至很多时候还会亲自领兵外出。 张宏不是笨蛋,民团如今怎么说在金田村也算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了,但洪秀全这几个月来却从来没有露出哪怕一丝要启用他的迹象,这分明是因为自己不拜上帝的缘故。 出于义军内部稳定团结的考虑,这段时间以来民团的平静已经给足了洪秀全他们的面子,但如今整个广西已经烽烟四起,这正是扩充实力的好机会,一旦与其失之交臂日后就是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张宏坐不住了,主动出击,必须要主动出击,乱世里什么都是空的,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活下去,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中国,北京,时间足以淡化很多事情,一年前驾崩的道光皇帝影响力早已经烟消云散,换了主人的紫禁城依旧和往日一样巍峨雄壮,这里是大清之心脏,皇权之象征,深居其间的新皇咸丰也算是勤政,此刻正午时分,养心殿内的他仍在笔耕不辍地批阅着奏折,丝毫不顾疲倦劳累之态。 “皇上,您该用膳了。”主子可以废寝忘食,但太监必须忠于职守,晌午,殿外尖细的叫声准时响起,而咸丰也终于抬起了头揉了揉脖子,他随后顺手拿起一道奏折,打算最后再批阅一本。 这是两广地区的官绅士商的联名上书,昨日夜里才越级陈奏,按惯例,里面一般都只又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然而,当咸丰漫不经心地将其打开之时,他的脸色突然大变。 “皇上,您该用膳了。”此刻,养心殿外太监的喊声第二次响起,然而这一下可谓捅到马蜂窝上了,正在气头上的咸丰勃然大怒,他毫无征兆都骤然咆哮道: “滚,都给朕滚,昏官误国误民,该杀,都该杀!” ------------ 三十六 阳谋 咸丰的雷霆之怒差点将门外那些不知所措的众奴才们给吓死,那传话的小太监更是不堪,他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脑袋“砰砰”地往地上直磕,但此刻的皇帝可管不了这许多了,那份奏折是两广乡绅士子的联名上书,自然是假不了的,但这折子里的内容实在是太过惊骇,原本广西巡抚口里的小寇居然成了大盗,而本以为只是地面有些不太平的两广居然已是烽烟遍地,官吏乡绅被杀者更是不计其数。 “郑祖琛啊,郑祖琛,你骗朕。”咸丰此刻咬牙切齿,自己自登基以来虽然勤于政务,但各地反贼会匪却没有一刻安生,这追根纠底还不是那些昏官误人?要是他们能早早提防又岂会造成大乱? “拟旨,广西巡抚郑祖琛防贼不力,就地革职查办。”过了好一会,咸丰才平静了下来,他喊来门外的太监,冷冷道。 皇帝心情不好,做奴才的自然更要小心翼翼,执笔的太监趴在地上一字一句地写着连头都不敢抬,而说完这一句,咸丰沉默了一会,广西巡抚被罢官固然解气,但那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了,这两广地区的局势已经糜烂到了这个地步,非要派一个能臣不可。 “林则徐。”咸丰的脑海里首先就跳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此人能征惯战,当年连英夷都惧他三分,派去收拾残局再合适不过了,但只可惜他是个汉人,大清虽说已立国两百余年,但终究根子浅薄,起用大臣自然是谁都不如旗人可靠,可这八旗兵勇入关至今早就安逸惯了,如今别说是冲锋打仗,就连能骑马的都找不出几个了。 “可恶的林则徐,竟然向朕提出打造英夷之战船,当朕是傻瓜吗?我堂堂天朝地大物博,什么没有?实在是无理,可恨!”诸多念头从心中闪过,烦躁不堪的咸丰很自然地翻出了几年前的旧账破口大骂了起来,不过俗话说形势比人强,在发泄过一通之后,这大清国的皇上也只能拟旨,着令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兼任广西巡抚,星夜赴任。 十一月份的广西寒意阵阵,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家团营的热情,原本狭小的金田村虽然几经扩展,但此刻依旧摩肩接踵,从各地赶来的教徒,穷苦百姓以万计,而阻拦大家的团练更是被打的溃不成军,望风而逃,全省之内义军声势大壮,各地官府无不紧闭城门,以保身家性命。 团营形势的顺利不但让清廷官吏大为震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都出乎教内高层之意料,不过这么长时间下来洪秀全过去多年苦心在各地发展的拜上帝教组织此刻大多已经抵达,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赶到金田的队伍也由此不可避免地少了起来,而针对这一情况,大家自然是有所察觉的。 这一天清晨,在金田村中央的一间大瓦房中,冯云山召集了教中几乎所有的主要头目,而张宏虽然不怎么受待见,但这段时间以来他吸纳流民,抗击团练,在获得了不低声望的同时民团又再次扩充了近五百人,这一下面对这支举足轻重的武装,就算洪秀全他们再不愿意也不会公然拂人家的面子。 “原来是张兄弟啊,快坐,快坐。”张宏不但被邀请了,而且还是冯云山亲自过来递的信,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料到自己刚走进瓦房,洪秀全就起身相迎,一副无比热情的模样。 “在下只是区区晚辈,何德何能让洪先生如此相待啊,受不得,受不得啊。”这样的场面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张宏也很快随机应变了起来,他侧身让过洪秀全的一揖,心里在暗暗警惕的同时脸上却摆出一副谦恭的样子,这场面要是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也许不知道以为这一老一少的关系有多融洽呢。 “哎,有什么受不得的,张兄弟对本教大业可谓尽心尽力,我们都是上帝之子女,不必拘泥俗礼,日后斩灭清妖,排满兴汉还得要对你多多依仗啊。”洪秀全的表情依然和煦,但张宏心里可有些发毛了,什么尽心尽力,自己在金田搞小山头相信只要是个明眼人那都看得出来啊,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就在这一瞬间,张宏心中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而接下来还没等他表面,坐在洪秀全旁边的杨秀清就站了起来,他笑了笑,说道: “张兄弟,你自来金田之后事事争先,可谓我教栋梁,洪先生这一揖又怎么会受不起,日后杀妖时你可得力争上游,莫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厚望啊。” “完了,完了,给我扣高帽子了。”杨秀清话音还未落下,张宏心中便升起一股极端不妙的感觉,这一番话初看倒很像长辈殷切的鼓励,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细想下来什么叫“力争上游”,什么叫“事事争先”?说的难听点就是打仗时哪有困难你上哪,难啃的骨头都给你,这就是**裸的打击报复。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但麻烦就麻烦在洪杨二人演的这出双簧,他们扣的这一顶大帽子也许大多数头目都心知肚明,可就算这样只要到时候他张宏哪怕拒不执行一条命令可就丢了道义的制高点了,这对于自己日后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 “狗日的老狐狸,你们给等着,今天这笔账我早晚会找回来的。”面对洪杨二人,张宏在努力保持脸色和煦的同时心中早已骂了开来,这是阴谋,不,不是阴谋,应该是**裸的阳谋,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此了,你明明知道对手的打算,甚至知道他的目的和手法,但却只能被逼无奈地往圈套里钻。 “先生言重了,我等起于草莽,抛家舍业,只为斩邪留正,自应人人争先。”此刻的张宏就算涵养再好也不由得有些皮笑肉不笑起来,他组织了一下措辞,不软不硬地将高帽子顶了回去,不过即使这样,洪秀全等人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毕竟自己可是被他们好好地夸了一顿,日后民团要是真被派去打硬仗还真不太好拒绝。 ------------ 三十七 敌踪 “你们别光顾着说话了,我们今天可是还有要紧事要商量呢,大家快坐,快坐。”在这看似和睦友善的气氛中,冯云山最先感觉到了那一股诡异,此刻,眼看屋子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他一下子站起来,随即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这一下,有了台阶下的双方也都不再坚持,各自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毕竟面对握有兵权的张宏,洪秀全还是不敢逼的太紧的。 要说张宏这个时候不郁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在刚刚那短暂的言辞交锋之中自己大落下风,要不是冯云山及时站出来打了个圆场,他顶回去的话洪秀全照样也会顶回来,如此下去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穿越小说骗人,这些历史名人哪有那么好招揽,他们一个个简直比鬼还精。”坐下后的张宏脑海中很快转过无数念头,随即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自己来这个时代不知不觉间都已经过去了一年了,名人也遇到了不少,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将他们招至麾下的例子,看来要想逆转历史的走向的确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这样的感叹没有持续多久,当大家全都坐定之后冯云山很快轻轻咳嗽了一下,随即他那极具感染力的声音便回响在了整个屋子: “诸位,团营至今这几个月来我们事务一切顺利,不但让清妖闻风丧胆,就连愿意变卖家产以迎我军的百姓也是不计其数,这都是大家的功劳啊,云山在这里多谢各位了。” “哪里,哪里,还是冯兄弟你最为劳苦功高啊,我们做的都只是些小事而已,再说我教有真神庇佑,定当战无不胜!” “不敢,不敢,冯兄弟运筹帷幄,那简直是孔明在世,只要有您在,再多的清妖都不怕,他们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两个我剁一双!” 话音还没落下,屋子里便已是一片嗡嗡的推辞声,这些大小头目基本都没读过什么书,暮的一听夸奖都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见如此情形,张宏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这冯云山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啊,看看这些人现在这模样,活脱脱的就是目中无人嘛,要知道“骄兵必败”,这清廷的确是腐败透顶,但也不是纸糊的啊。 面对大家这一屋子壮志豪情的宣言和对清廷极度的蔑视眼光,冯云山的表情依旧淡然,他笑了笑,随即突然脸色一整,肃然道: “诸位先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清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最近可都发现广西各处的绿营兵调动频繁,似乎直朝金田而来,本教在此团营,这根基之地万万闪失不得,此次清妖来势汹汹,大家今日回去后务必要做好一切准备。” 不错,拜上帝教之人的确大多骁勇凶悍,平日里对官府也有着深仇大恨,但即便如此,他们深埋在骨子里长期养成的对朝廷的畏惧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这第二句话一落,大家脸色明显一滞,但也许是近来对各地团练作战连连获胜的缘故,众人嘴角依旧还是挂着些许不屑。 对这些头目神色的变化,冯云山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他只是微微顿了一顿,随即毫不留情地泼下了第二盆冷水: “诸位,据我所知,此次带兵前来的绝非庸才,他是才入桂的新任广西提督向荣,就在这短短几月里,我省天地会所部皆已为其所败,义军首领陈亚贵,李浣发皆死于此人之手,大家万万不可轻敌!” “谨遵先生教诲,我等必当时刻警惕,绝不敢有丝毫大意。”冯云山话音落下,屋内先是一阵沉默,随即众头目全都站了起来抱拳沉声应道,此刻,大家的语气不卑不亢,丝毫不见了之前的骄狂和畏惧。 “好手段,好手段啊。”此刻的张宏即便对这个坑了自己的冯云山再有所不满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叫好起来,此人不但精确洞悉了在坐大小头目在社会底层中养成的懦弱与自满并存之性格,更难得可贵的是他不过凭借三言两语就将大家浮躁不安的情绪给打消了下去,仅凭此点,冯云山就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越有才能的人眼界自然越高,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定律,所谓贤臣明主就是如此,君不见中华五千年之史有哪个才高八斗之人会甘心辅佐一个昏聩之君?张宏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对此却也无可奈何,自己虽然是一个穿越者,但这一优势迄今为止还没有很充分地体现出来,这冯云山,或者说这屋子中诸多历史名人又凭什么归附于他呢? 就在张宏为此暗自郁闷之时,冯云山已经快速简洁地向所有人布置了第一个任务,那就是全军从即日起无论操练休息皆持械而行,以防清军突袭,同时所有士兵之家眷亲属也需暂且离开这刀兵将起的金田村,使众人无后顾之忧。 冯云山主讲,洪杨二人不时在一旁补充,还不到短短的半个时辰金田数万人的调度分配便已井井有条,而拜上帝教此时刚刚起兵,困扰了中国官场几千年低效拖沓的官僚作风自然还没养成,因而当所有的事情全部明了,众人再无疑问之后,冯云山仅仅将教中几位核心领导者留了下来进一步讨论作战方略后便挥手散了会。 张宏此刻手中握有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因而在进一步讨论与清兵作战的详细方案时当然不可能将其排出在外,所以自己也就有幸成了极少数被留下来的头目之一,不过当所有人走得七七八八之后,他突然发现,屋中留下的者寥寥几人在后世几乎个个都鼎鼎大名,除了印象模糊但听着耳熟的冯云山,其他名字,像什么洪秀全,杨秀清,石达开,萧朝贵,韦昌辉,哪个不是如雷贯耳。 “不知不觉的,我原来都混到这个层次了啊。”此刻的张宏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随即摸了摸鼻子暗道。 ------------ 三十八 迎战 “诸位,大家都是本教之支柱,愚兄在此也就不虚言了,此次清兵来犯,绝非以往团练可比,我等大业之成败俱寄拖于此,古人云: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兄等不擅兵事,今日冒昧请大家前来,还望不吝赐教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屋子里众头目已全部离去,此刻,冯云山环视了一下四周,他随即站起身来,笑着向大家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说道。 “冯兄弟所言不虚,本教人马俱聚于金田,败,则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胜,则威震清妖之胆,从此天高任鸟飞,这数万人马前途生死可现在全寄托于我等数人之手了,还望大家务必畅所欲言啊。”冯云山话音刚落,洪秀全也站了起来恳切道,此刻,屋子里的气氛随着两人的言语也一下子压抑了起来,所有人低着头冥思苦想,脸上满是凝重。 作为领导者,屋内的这几人眼界自然要高出普通人不少,正所谓人的影,树的名,这新任的广西提督向荣素以用兵闻名,入桂以来更是战功赫赫,他的手下自然不是那群绿营兵痞和地主团练可以比拟的,而更让人担心的是,这金田村中人数虽有数万,但除去老弱妇孺,真正的可战之士不过万人而已。 这万余不但武器低劣,甚至其中绝大多数都没有两军对阵的经验,换句话说,拜上帝教此时很大程度上处于劣势,只不过这些情况出于稳定军心的考虑在刚刚的会议中没有向大家公布而已。 “诸位,恕愚弟直言,金田村地少人密,绝非可守之地,若清兵架炮于周围之山丘土坡,再多的士兵也是不堪一击,故我等必击敌与村们之外方有几分胜算。”屋中之人个个都是足智多谋之辈,因此虽然拜上帝教处于不利地位,但最擅长于用兵的石达开还是很快就想出了主意。 “不错,村外数里,地势复杂,是进村的必经之路,可埋精兵数百,我等若在那里设伏,一定可以打清妖一个措手不及。”石达开话音刚落,萧朝贵就接上了口,他顿了顿,接着道: “进村之路狭小崎岖,若以火器攻之,必能大获全胜,前几月我军在花州缴获清妖数门火炮,此时正可派上用场。” “不错。”此刻杨秀清也是拍了拍手,笑着补充道:“我等也可让士兵化妆成普通百姓,于村外打鱼耕作,打消敌人戒心,清妖不日之前大败天地会众,此时必然骄纵异常,如此可增几分胜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整个作战方针定了下来,而张宏在一旁虽然未发一言,但心中却暗暗发寒,这些计策一条比一条精狠,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古人诚不欺我,这些人怪不得能在历史上留下偌大的名气。 张宏不会带兵,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头脑,向荣若真的能征善战,那么太平天国早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如此细想下来这无非就两种情况,要么此人徒有虚名,要么他过于自信,并没有亲自领兵来征。 第一种情况可以排除,毕竟广西境内的天地会俱为其所灭,这不是靠运气就能办到的,那么,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想到这里,张宏忍不住开口道:“诸位兄弟,请容在下一言。” 从开会到现在,不发一言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因而此刻这话音刚落,大家全都不由得一愣,随即将目光转了过来,见此情形,张宏微微一笑,随即接着道: “天地会义军皆为向荣所破,此人固然能征善战,因而我上帝教未必在他眼中,广西提督为帅而非为将,他入桂以来屡屡亲征只是时局所迫,此时全省初定,想必清妖来我金田村之将必非其本人,若如此,胜算可再加几分。”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了数秒,之前大家全都就事论事,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作战之上,而张宏的观点无疑是给所有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不错,清军内部争权夺利,互相碾压,如若向荣不来,必是以为胜券在握,领兵之将定是本地溜须拍马有权有势之徒,此等人往往并无真才实学,我们可不要被自己给吓倒了。”愣了一会,冯云山笑着首先打破了沉默,霎时间,屋子里的气氛也轻松了些许。 随后的数个星期里,整个金田都处在一片忙碌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着之前的谋划进行着,而张宏的话虽然对战事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却也着实让大家对他高看了几眼,而不久之后,教中探子果然回报,领兵之将并非向荣,而是一个叫什么伊克坦布的满人。 清兵集结调动本就已是秋冬之际,再加上这个时代交通闭塞,通讯滞后,因而当伊克坦布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逼近村庄之时已是年关,此刻的金田表面看起来似乎一如往常,打眼望去晒网烧炭之人三三两两,对此张宏甚至敢保证,若是外地之人初来乍到,十有**会把这里当成一个安宁普通的小村落。 当然,在这教众汇聚的金田此刻哪还有什么老百姓?不说山丘小坡中的伏兵,单单是这村子周围的各色人等就都是士兵假扮而成的,他们个个身怀利刃,只待一声号令便会应声而动,而夹杂于其中的探子同样也是数不胜数,以致拜上帝教的领袖们虽遥坐于村中,但对外边的情况却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报,敌军已进入金田村外围十里地左右,清妖人数约千余,队形松散,看似并无防备。” “报,敌军已入村五里之地,携带火炮十余门,清妖背上多带烟枪,士卒散漫谈笑,毫无紧张之态,他们正向我军伏兵处前行。” …… 消息在清兵茫然谈笑之间被一条条地传递到了村内,此刻的瓦屋之中,随着清兵一步一步地踏入拜上帝教布置的陷阱,所有人的神色也微微放松了些,半响,门外终于传来一声炮响,几乎在霎时间,大家全都站了起来。 ------------ 三十九 破敌 炮声标志着战斗的开始,而金田大军的成败兴亡又全都系于此战,这叫大家如何不紧张?此时此刻,几乎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们在等待探子报来的最新消息,如果清兵落入了包围圈那自然最好,但万一是拜上帝教的布置被敌人识破的话,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报,清妖已被我军团团包围,阵型大乱,事先布置于山丘之上的火炮亦是大展神威,击毙击伤敌人甚多。”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名从前线回来的探子冲进了屋中,他的脸上露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抱拳大声道。 “好,好,想不到清妖竟如此大意,真是天佑我军。”探子话音还未落下,冯云山就拍了拍手大笑起来,他实在没想到声名赫赫的向荣手下竟如此无用,以至于一时间竟失了态。 冯云山如此,其余头目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谈笑的谈笑,庆幸的庆幸,整个屋子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不过,他们此刻也许不知道自己,或者说整个拜上帝教到底有多么幸运。 向荣的赫赫威名自然不是吹出来的,他本为绿营之中的普通一兵,后因作战勇敢,屡建奇功才被一级一级地擢升上来,如此之人用兵当然极为谨慎,绝难落入圈套之中,更棘手的是与此同时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手下的兵丁均是百战余生之徒,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别说是那些地方团练,就是和广西绿营比起来都有天壤之别。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向荣固然厉害,但却也摆不脱官场之中的争权夺利,此次广西大乱虽是实力最强的拜上帝教带的头,但洪秀全等人仅在金田一地聚集人马,积蓄实力,论起声势大小却反而不如流寇一般的天地会了,如此一来,官府愣是将打击重点给弄反了。 下面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本省的官员眼见向荣入桂几月便摧枯拉朽地消灭了大半义军,可谓是功劳赫赫,心中的小算盘也就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如今反贼只剩一个“小小”的上帝会了,这朝廷大军一去还不是手到擒来?如此平定地方,按境护民的功劳说什么也不能让一个外省佬给抢去,于是乎,经过了数论激烈的争夺,最骄横的伊克坦布“幸运”地抢到了这一“美差”。 前来金田征讨的上前人马大多是“双枪兵”,平日里不吸几口大烟恐怕连路都走不起来,长此以往,士兵们个个面黄肌瘦,神色呆滞,以至于此刻遭遇埋伏后很多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而等拜上帝教的几轮炮火放完之后,挤在一起的清兵早已人仰马翻,血肉模糊,任凭将领们怎么呼喊都无法站住队形。 “弟兄们,周围有埋伏,我等已陷入绝境,大家只有向前冲才有一条活路!”清兵中的千总田继寿倒是个明白人,此刻他一见军心大乱,主帅茫然,一怒之下站到大炮之上厉声大喝,只不过此人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这话音还没落下,一枚炮弹将将他砸了下去。 这个时代的火炮虽然落后,但被要是被正面击中那威力也是不凡,只见田继寿的半边身子霎时间被碾的血肉横飞,眼看是不活了。 “嘶。”如此一幕让所有清兵愣了一下,随即好不容易才找到主心骨的他们再次大乱了起来,面对从周围土坡上冲下来的拜上帝教教众,所有人不思接战,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而惊恐万分的伊克坦布做出了一个“好榜样”,他头也不回地策马朝奔跑,甚至连官印都丢在了地上。 清兵先是被一阵炮火猝然袭击,随后又遭到了大股人马的掩杀,再加上自相践踏逃出包围圈的不足百人,他们跟着主将一路狂奔很快逃到了附近的王谟村,然而那儿早有准备的上帝教教众可不会对这股败兵客气,一阵冲杀下来居然只有伊克坦布一人凭借着马匹勉强冲了出去。 逃命之人,策马狂奔,一路上只有短兵利刃的教众倒也阻挡不了孜然一身的伊克坦布,此刻的他早已把什么部下性命,升官发财放到了一边,毕竟再好的东西也得有命去享用,不过俗话说祸不单行,作为回到大营的必经之路,当马冲到蔡江村附近时,伊克坦布愕然发觉,水面上的桥早已被拆成了两节。 “呔,水面上的那两人,我乃朝廷清江副协将,剿匪不利,尔等快快就我性命,保你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眼看后面追兵将近,正当伊克坦布垂头丧气之时,水里突然驶出了一艘小船,这一下他顿时有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挥手大喊。 “来了,来了。”小船上坐有两人,貌似水中渔民,他们倒是不着急,摇摇晃晃地将船撑到了岸边,随即其中一人突然跳上岸来哈哈大笑。 “你是何人?”此刻伊克坦布就是再愚蠢也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他向后退了两步,冷喝道。 “清妖你听好了,我乃武鸣县杀猪佬林凤翔,那位是古林社打铁匠曾天养,今日你我在此偶遇,岂非天意?受死!”那人也是冷冷一笑,怒喝了一句,随即手起刀落将伊克坦布的脑袋砍了下来。 千余清兵进发金田只是可谓踌躇满志,然而仅此一战,不说官兵,就连主将,千总都死无全尸,甚至连军中的五六个把总都无一漏网,最后仅有寥寥几人侥幸逃回了清军驻扎在桂平县的大本营。 如此战况可谓威震敌胆,消息传开,广西清兵上下个个士气低迷,畏战不已,无奈之下总兵周凤岐不得不收缩大营,固守桂平待援。 和官府如丧考妣之态不同,此刻的金田村可谓喜气洋洋,各处兵马的捷报一个接着一个,而到这一天的下午,洪秀全和张宏各自鼓励完自己手下的有功之士,准备回屋之时,突然间,随着帐外卫兵的一声高喊,一个高瘦的中年汉子提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 ------------ 四十 英雄入彀 布包不大,却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阵阵浓重的腥臭让附近的人不由得捂住了鼻子,不过那个汉子似乎这种这味道并不在意,他只是随手将包裹向地下一丢,霎时间,一个沾满了血污的人头滚了出来。 “这,这好像是清妖头目伊克坦布的脑袋!我刚刚在战场上见过他!”人头虽污秽不堪,但却还能清晰辨认出眉目,此刻洪秀全周围大多都是才从战场上下来接受表彰之人,仅仅是一瞬,他们中的一人就惊叫了起来。 “不错,拖教主洪福,这妖首不知怎么的逃到了蔡江村,正好被我和曾天养兄弟撞见,这不,就一刀结果了性命。”虽说立下了斩杀了敌军主将的大功,但那汉子却对周围的起哄之声充耳不闻,脸上半分的骄傲之态也无,他的声音洪亮有力,甚至旁边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好一条汉子,不卑不吭,外圆内方,也不知是谁的部下。”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张宏在与历史名人一次次的邂逅中眼界也高了许多,但此刻心中仍不由得一叹,不错,此人今天斩杀伊克坦布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凭借的是运气,但即便没有这一功劳他也是一可塑之才。 “好,好,兄弟真是辛苦了,此等功劳我必将晓喻三军,只是您的名讳是?”张宏在暗叹,洪秀全也没闲着,他绕着人头转了两圈,脸上逐渐露出一丝丝难以掩饰的喜色,随即过了好久才激动地开了口,这其实不奇怪,清军主将一死,不说对官府士气打击之大,单单是上帝教的威名就会广为传播,这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讲都对大军日后的行动大有裨益。 “教主谬赞了,在下姓林,名凤祥,今日功劳不过运气使然而已,不敢惊动各营的众兄弟们。”得到如此夸奖,那名汉子脸色倒是依旧如常,他拱了拱手推辞道。 这样的话在旁人听来也许平常无奇,但来自后世的张宏可就不同了,霎时间,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显露出些许激动,甚至连附在背后的手都因此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林凤翔,北伐名将,军事奇才,在原本的历史中甚至差一点攻陷北京,自己就在穿越前不久才恰巧看过一部有关的纪录片。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名人有名人的傲气,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林凤祥此刻在军中还未展露头角,在洪秀全他们看来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个有培养价值的勇士而已,自己如果现在开口索要,那么看在民团今日参战且表现不俗的份上,当着大家的面拜上帝教的高层们想必是不会不同意的。 想到这里,张宏心绪更是激荡,他迅速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和常人无二,而就这时洪秀全已经说完了不少赞扬的话,他挥了挥手,似乎是想要让林凤祥退下。 “洪先生,此人勇猛刚毅,张宏看他第一眼便觉一见如故,不知能否忍痛割爱?如若先生准许,在下必当铭感五内。”眼看机会稍纵即逝,张宏也等不及了,他顾不得心中些许还未平复的波澜,快速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道。 如此举动实在是突兀了些,洪秀全等人顿时愣在了原地,屋子霎时间中静的只能听见大家的呼吸声,这一刻很短暂,最多不过几秒钟而已,张宏只觉得时间过的无比漫长,强行被压抑在心中的期待,激动,心痒甚至是紧张将人折磨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即入教中,那就都是兄弟,说什么忍痛割爱,来,林兄弟,这位是张宏兄弟,他可是才高八斗,你以后就跟着他做事吧。”洪秀全没有沉默太久,此刻的他虽然有些不快,但未露头角林凤祥对于整个拜上帝教来说也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因而这位教主也就摆出了一副笑脸,故作大方地挥了挥手。 “多谢先生。”洪秀全话音未落,张宏只觉得激动的连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可是名将,可抵千军的名将啊,他拱了拱手,第一次算是真心实意地道了谢,随即忙不迭的叫上了林凤祥出了屋子,仿佛生怕对方反悔似地。 对于改换门庭,林凤祥倒是没什么抵触之情,毕竟一来这民团也算是金田村里的自己人,二来再说了,颇有谋略的自己本身也并不像许多人那样狂热地信仰着那所谓的皇上帝,只不过唯一让人有些困惑的是这素未谋面的张宏仿佛对他有着毫无理由的信任,这刚入人家麾下呢,民团一千多号人的日常训练就全都交给了自己。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林凤祥得到如此信任,每天做事自然都是竭尽全力,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民团各部的配合,号令,指挥就比之前要顺畅上了许多,甚至都超出了张宏的最好估计,如此情景看在洪秀全眼里自然很是后悔,不过君无戏言,他就算是再郁闷这下也是无计可施。 金田村外,蔡江村一役清兵可谓是损兵折将,而官府随后的动作和大家估计的一样,虽说提督巡抚们催逼的急,但唯恐担负丧师辱国之名的各地绿营团练个个不是哭穷就是耍赖,反正就一个字――拖,这下连久经沙场的向荣也颇感棘手,如此情况之下,得以喘息的洪秀全,冯云山他们很快就决定更近一步,那便是选一个日子,正式起义誓师! 咸丰元年一月十一日初一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金田村中央被高高筑起的土台周围围满了数万团营之士,他们不分男女老幼,个个神情亢奋,而这样的情绪在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等七八主要领袖登台之后一下子涨到了高峰!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经久不息,以至于数里之外都清晰可闻。 洪秀全对于这样的场景显然是极为满意的,他的眼中充斥着兴奋和激动,这么多年了,自己流离颠沛,为的还不是荣华富贵吗?如今有了这满营的人马,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站在一旁的杨秀清极能察言观色,此刻的他眼珠一转,突然上前一步,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 四十一 易衣冠(上) 杨秀清也是拜上帝教中的骨干人物,他一压手,仅仅是几个呼吸,场上的欢呼声就迅速小了下来,大家此刻嘴上不言,但眼中兴奋和狂热的神色却因此更加浓郁,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到了土台之上,满脸都是期待。 看着大家的表情,杨秀清微微一笑,他吸了口气,双目炯炯地向扫视了台下一眼,随即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喊道: “兄弟姐妹们,洪先生上天所派之人,奉皇上帝旨意救世,此乃天命,非凡人可比,我等团营已有数月,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今日大家当奉先生为天王,即天子位!” 来金田团营之人大多本对拜上帝教深信不疑,杨秀清这番话更是火上浇油,霎时间,人群里爆发出了比刚刚更加热烈的欢呼,这一下,本来因为被抢了风头还略微有些不满的洪秀全也顿时红光满面,他也走上一步,压手止住这场上的喧闹,高声喊道: “兄弟们,秀全受天父天兄之命,来世间救万民于水火,敢不鞠躬精粹?我自当效诸葛孔明之死而后已,借上帝之能,扫除满清鞑子,使天下太平!今日起,我等自建国号,名曰太平,此刻虽妖魔当道,但皇上帝无时无刻不在保佑大家,太平天国也必当屹立万载,战无不胜!” 洪秀全在金田村本就有极高之威望,再加上他今日头系黄巾,腰束红带,显得格外威风,因而在如此慷慨激昂之演讲下,土台周围数万人马全都被感染的两眼赤红,一时间“天王万岁”之呼声响彻云霄! 民众们的崇拜和热情让洪秀全一时间有些飘飘然,望着台下的人山人海,他几乎都产生了一种唯我独尊的错觉,仿佛这天下都已经收入囊中了一般,然而,随着大家的奔走欢呼,土台东南角的一队人马便渐渐显得有些突兀起来,这些人虽说脸上也布满着兴奋,但却是看热闹的成分居多,而且在这所有人都雀跃不已的时刻,他们依旧保持着整齐的队列。 “这是民团。”志得意满的洪秀全见此情景自然有些不悦,他抬头眺望了一眼,很快就认出了这支部队的番号,霎时间,一股怒气从天王胸中升起,而在一旁的冯云山见此情景脸色一紧,不由分说上前一步低声道: “恭喜洪兄弟即天子位,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今日大喜之日,不和兄弟们喝上几杯?” 冯云山的话看似平平无奇,但他却把“兄弟”二字咬的极重,显然是在提醒天王不可在大军面前窝里横,以免伤了士气,而洪秀全也不是愚蠢之人,他仅仅是愣了一下便回过了神,只不过人身居高位自然会有些忘形,在内心大为不甘之下,天王朝着站在旁边一直未发一言的张宏笑了笑,一字一句道: “兄弟的手下可还真是纪律严明啊,不过今天乃大喜之日,要不你也去讲两句,让台下这民团之士也大家同乐?” 张宏本来年纪就小,再加上他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此时,台上这几人才发现这个素来与天王不和之人今日的穿着竟然大异于往日,和太平军士兵以黄巾裹发不同,张宏穿着一套宽袖皂色之服,头上之发肤也以古人之礼束于头顶,俨然一副只有在书中才能看到的汉人衣冠。 洪秀全让张宏去讲两句自然安的不是什么好心,毕竟按常理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建国更轰动的事?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机城府可深的很,往日里处处和拜上帝教作对那是让人无可奈何,但此刻任他嘴里生花也会给人一种狗尾续貂的感觉,最少也会落些面子。 洪秀全心中这点算盘大家那是一清二楚,几乎在霎时间,周围的几个人脸色全都一变,但张宏却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实际上,在这几天的晚上经过反复的权衡,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甩来太平军单干。 单干确实风险比较大,甚至在来金田之前张宏都很少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为理念和信仰的问题,拜上帝教终归是容不下民团的,而且自己在太平军中势单力孤,早晚会难以容身,既然如此,倒还不如下定决心去闯一把,毕竟这个时代完全靠迷信起家的太平天国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何况是来自后世的自己? 诸多念头在张宏脑海中闪过,他笑了笑,慢慢上前一步,学着杨秀清的样子压了压手止住大家的欢呼,随即高声道: “大家可知汉唐之盛世?宋明之繁华?” 台下之人大多都是目不识丁的穷苦百姓,他们对历史的记忆大多来自长辈们的口口相传,因而张宏话音刚落,大家脸上便露出些许疑惑之色,随即纷纷摇头。 “那好,我今日便告诉大家,千百年来我汉人坐江山之时虽有灾荒之年,但仓廪俱实,天下之大无饥饿之忧,全国之中人人皆尊教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张宏的声音本来就抑扬顿挫,极具感染力,再加上这话句句契合百姓们最关为心的吃饭问题,因而几乎在这话音刚落之时,所有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大家眼中闪烁着好奇,等待着他的接下来的述说。 张宏顿了顿,扫视了大家一眼,随即他突然以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大声道:“可是这一切在百余年前都结束了,那些满人鞑子,那些蛮夷,他们仗着凶悍和野蛮从关外破城而入,不事生产却杀我同胞无数,全国之良田被圈数十百万顷,我等汉人做牛做马,每年上缴钱粮以养千万满人!这是何等不公!” 如此深情并茂,句句贴着百姓心窝子的演讲很快就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台下之人眼中所有之情绪几乎一下子就转化成了极端的愤怒,而敏锐地察觉到了台下众人情绪变化的张宏嘴角微微一翘,他随即抓住这一时机,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今天起,我们再不伺候那些满洲鞑子了,大家当易汉人衣冠,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平均地权,再造汉唐盛世!” ------------ 四十二 易衣冠(下) 洪秀全想落张宏的面子的打算本没有错,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演讲中夹杂了太多宗教色彩,这对于丝毫未被迷信思想侵蚀的民团来说毫无吸引力,这本来也就罢了,但更麻烦的是张宏显然更高一筹,他的话语一没有与拜上帝教的教义抵触,二则极具煽动性,因而此时此刻,不仅仅是民团,就连占军队绝大多数的太平军也是感同身受。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张宏话音刚落,早已得到吩咐站在民团中间的周富贵突然大喊了起来,霎时间,土台下的这几万人马一下子被感染的一起鼓噪起来,他们的声音虽不整齐,但却也响彻云霄,颇有一番震天撼地的气概! 台下军民在这些大人物连番的演讲中激动的脑袋发晕,但他们却丝毫没有发现台上的洪秀全已经气的脸色都青了,这张宏实在是太狡猾了,对这绝大多数的拜上帝教中坚分子,他抬出的民族大义不但不会因为违背教义而遭致反对,反而在气势上还盖过自己这个天王一筹,这岂不是有反客为主的之嫌? 洪秀全不是笨蛋,他虽说已是气极,但也知道现在还不能发难,毕竟这张宏说的没错,自己现在要是无缘无故的去拆台不说能否成功,就是一切顺利搞不好也会造成军心紊乱,此刻乃天国草创之期,岂能因小失大?于是在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之后,洪秀全摆出了一副笑脸将张宏往后一拉,以防他接着再往下说出些什么,随即接着大声喊道: “诸位辛苦了,今日誓师之后我们很快便要讨伐清妖,大家还是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我等一起杀妖!” 台下兵马大多都是多年来入上帝教的骨干人士,他们一听天王的命令,自然是无不遵从,而张宏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于是便也暗中让林凤祥带着民团一块撤离,毕竟自己虽说已与太平军高层们水火不容,但好歹还没到捅破窗户纸的地步,这时候如果再激怒洪秀全,恐怕于双方都是有害无益。 “民团家属自上而下,不论老弱妇孺,皆易汉人衣冠,战士则以前明之兵为准,限一个时辰内打点完毕。”这是张宏退下土台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和前世清末断发易服引起的全国舆论哗然不同,对于易汉人衣冠,这个时代的老百姓不但没什么抵触,反倒还欣喜异常,毕竟这么做不但恢复了老祖宗的东西,还符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圣人训导,岂不是一举两得? 士兵的效率是最快的,他们大多仅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欢欢喜喜地改换了衣冠,而也许是骨子里对清朝那老鼠尾巴一样的服饰的反感,此刻的张宏只感觉眼前一亮,甚至都觉得连军容也整齐了几分。 不得不说,虽然汉人衣冠中的长发并不适合现代化社会,但它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创造之一自然有它难以掩盖的优点,至少此刻,换了装的民团看起来极让人顺眼,走来走去的士兵们个个穿戴着红黑相见的铠甲本就威武至极,再加上那传统束发的四方头巾,瓜皮帽,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便散发了出来。 金田村,民团驻地之外,事实上,早在团营之初洪秀全便已抛弃了满清服饰,只不过同时他也仅仅是下令大家留发而已,并未按古制恢复汉人衣冠,而如今他刚因为张宏憋了一肚子火,自然也是决不允许手下的太平军跟着民团一起换装的,如此一来,金田团营之地霎时间便被泾渭分明的划分了开来,如此变化连许多机灵些的人都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 在封建社会什么传播的最快?那无疑就是谣言,这团营的数万人在男女别营的制度下完全没有任何有效的娱乐方式,于是乎,在一些好事之徒搬弄是非,信口雌黄之下,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各种版本已经超过了十位数,各种夸张离奇的说法甚至连始作俑者都为之瞠目结舌。 这股势头直到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冯云山亲自出马才慢慢平息下来,只不过俗话说破镜难圆,谣言和相去甚大的服饰已经在民团和太平军之间埋下了一颗钉子,双方虽然嘴上不说,但却也早已没有了之前的融洽与和睦。 这一天晚上太平军核心领袖再次被召集了起来,然而张宏却有史以来第一次不在被邀请之列,只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大概猜出了这次会议的内容,因为在第二天的一早,当大军都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金田给予清廷更沉重的打击时,冯云山亲自找上了门来。 “张贤弟,奉天王之命,金田乃天国之根基,不可丢失,民团兵强马壮,当担此重任,留守此地。”冯云山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是一夜没睡,他声音有些沙哑,对张宏淡淡道。 “谨遵天王之命。”对于这样的命令,张宏没有任何意外,民团被逐出太平军自己计划中的事,留守金田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毕竟洪秀全也很清楚,他指挥不了民团。 “如此最好,张贤弟,你颇具才能,眼光独到,只是太过年轻,若是锻炼一番必成大器,此时清妖环视,危机重重,用兵之时万勿急躁,切记切记!”张宏的回答让冯云山松了口气,如果民团非赖在拜上帝教中那是个极麻烦事,只不过,此刻的他眼中并无喜悦,反倒是在犹豫了许久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冯云山眼中的犹豫张宏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此刻的他心中一动,按理来说,从今天起民团和太平军即便不是敌人也绝对谈不上友好了,身为拜上帝教的骨干分子估计任谁都巴不得自己早点完蛋吧?难道,这冯云山是个异类?是了,此人在教中有如此之威望,却毫无将洪秀全取而代之的想法,之前虽然算计过自己,但出发点也是为了整个起义军的统一指挥。 ------------ 四十三 以山为家 想到这里的张宏顿时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不错,冯云山确实是拜上帝教中的骨干,但他做的任何事似乎都是为了整个反清义军考虑,甚至为此连民团这个教中的极端不稳定势力都能容忍下来,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效忠某个个人的,换句话说,冯云山的一生一旦认准一个信念,就可以为了实现它忍受任何委屈而始终坚定不移。 前世作为推销员,张宏可谓是阅人无数,此刻他也坚信自己没有看走眼,冯云山实际上心中根本不信什么上帝,他只是打着宗教的旗号来行反清之事,所以才会对民团这个势力毫无恶感。 “先生,民团留于金田,势单力孤,我等都乃反清义军,还望冯兄弟教我。”诸多念头从张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清楚,既然冯云山一开始已经选择了洪秀全,那么想把他招揽过来至少在当下毫无可能,不过,此人的才能很是了得,如果自己仅仅是想要问一些有关民团下一步发展方向的问题,想必看在同为反清义军的份上冯云山不会拒绝。 话音落下,张宏的眼中闪过浓浓的期待之色,他是穿越者,知道这个时代中国的出路和前途,但同时他并不是什么军事家,真要离开了太平军的大部队,自己甚至连个大致的发展壮大的规划也没有。 “这个…”冯云山脸上很犹豫,同为太平军的高层,自然是不可能不顾及洪秀全等人的态度的,然而,随后的事情和张宏的猜想一模一样,他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慢慢的开了口: “张贤弟,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愚兄自然不好推辞,民团可战之士只有一千七八百人,且并无攻城之器械,因而万万不可朝县城州府进发,先期只宜灵活机动与农村之间慢慢发展壮大,否则便是自寻死路,切记切记!” “受教了。”冯云山话音刚落,张宏的脑袋上就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原来还想着先打下桂平县城,有了落脚点以后再以此为中心朝农村发展的呢,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张宏谦虚的表情让冯云山很满意,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此是一点,俗话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还有的我也很难教你,但你日后必须要记住两条,其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每战之前大军必当努力筹措充足之物资,其二,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以小击大,清妖虽丧失人心,但却窃据中华之大,我等绝非几战可以定鼎,云山言尽于此,能领会几分还得看贤弟的造化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莫直撼清廷之锋锐。”冯云山的话不多,但却句句让人受益匪浅,其中不少还与后世的革命战争理论不谋而合,张宏甚至都一下子不由得立在了原地反复咀嚼了起来,而等他回过神来之时,冯云山早已离开许久了。 “多谢冯先生指教。”虽说此刻屋中已再无他人,张宏还是依旧恭恭敬敬地向着大门鞠了一躬大喊了一句,冯云山这番话对整个民团日后的发展所起的作用必定是无以伦比的。 此刻的张宏心中已经勾勒出了自己下一步的发展计划,自己的民团还是太弱,桂平县城那是绝对不能打了,但除此之外,金田村及其周边地域狭小,物资匮乏,也绝非久留之地,再排除掉和太平军一起向江口玗进军的计划,那么剩下可选择进军的方向也就不多了。 从地形上来讲,江口玗是唯一有可能突破清兵重重包围闯出金田,离开满是山区的广西进入全国富庶之地的位置,毕竟在古人看来,只有占领经济发达的省份才能积累大量物资,才具备逐鹿天下的基础,不过,来自后世的张宏眼光可超过这个时代太多了,什么是最强大的?那无疑是群众的力量,的确,广西是穷,但却能招募到最多的士兵。 乱世之中,有了兵,就有了一切,至于那物资的问题,前世井冈山那会革命军不照样过来了?财富是人创造的,张宏还就不信了,有了地盘自己和手下还会被活活困死。 “来人,命令所有人打点好行装,我们今天下午朝紫荆山进发!”想到这里,张宏一下子变得信心满满,的确,广西的遍地山区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也许仅仅比不毛之地好一些罢了,如果要造反长期留在这里根本成不了气候,但在有着后世经验的张宏眼中,这漫地的群山峻林就是一种被忽略了的财富,如果用的好,就是以此为根基谋取全国也不是不可能。 紫荆山也叫紫荆山区,这里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山中无平地,要想种粮食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开垦梯田,而正是因为如此,在朝廷的重重税收之下山中之民生活尤为困苦,而这也是拜上帝教以此为根基的主要原因。 张宏的算盘打得很响,紫荆山洪秀全在那儿经营十余年,得益于拜上帝教严明的纪律与教规,整个山区百姓无论远近多多少少对义军有着一定的感情,因而民团想要在那里生存下来绝对不是问题,而至于之后,想必只要自己照着前世积累的经验一边喊出“有饭吃,有衣穿”的口号,再一边行动上打土豪,分田地,要在那里扎下脚根绝非难事。 “洪秀全啊洪秀全,我让你跟我处处过不去,我让你天天找我麻烦,好好看看,今天你多年经营的地盘可姓张了。”士兵们要打点行装,身为统帅的张宏却不用亲自动手,他乘着这空隙一个人爬上了金田村外一处土丘,眺望着宏伟的紫荆山心中暗笑,毕竟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计划间接坑了拜上帝教一回,这勉强也算是为自己这几个月来受的打压出了口恶气。 ------------ 四十四 蝴蝶效应初显 紫荆山区虽险,但民团之人无一例外都是本地居民,因而行军速度倒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千七八百的战士加上老弱妇孺也仅仅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抵达了拜上帝教的旧址——平在山,这里是张宏反复权衡之后最终选定的自己与手下最初的落脚之地,当然,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平在山作为太平军的起家之处有着太多得天独厚的优势,首先不说这里易守难攻,单单从生活条件方面来考虑也一样优越,山里之前所住之人几乎都是拜上帝教狂热信徒,他们早在团营之初便全都举家出山去了金田,所以此刻,这里在留下大量房屋住所的同时空空荡荡,杳无人烟,民团之人居于其中不但方便省事还能继承山附近以前被民众开垦此刻却已废弃的梯田,可谓是一举两得。 民团有了这块地盘,也就初步有了自给自足的资本,这在军事上比什么都重要,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以平在山为中心,周围地区的山民大多都念着太平军的好,这对于张宏的发展壮大无疑是具有重要作用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了一定居住基础的平在山在民团的打理下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焕然一新,所有房屋重新修葺的结结实实,各种荒废已久的道路再次被开辟出来,就连山周围的梯田也被大家乘着这春耕时节全都播种完毕,更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太平军前往江口玗的主力着实把清廷吓得不轻,于是乎,张宏这支躲入山区“不成气候”的叛军被官府选择性的忽略了。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顺风顺水,但张宏却丝毫没有放松的念头,反贼毕竟就是反贼,朝廷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此刻民团暂时的安全不过是因为太平军主力在外面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来自后世的他虽然对历史的记忆极为模糊,但也知道洪秀全最终是一路突围冲到了南京以江浙沪为基础建国的。 “扩充,必须要利用这极为难得的安稳日子扩充实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天知道洪秀全会在广西呆多久。”这是张宏这几天来脑子里最强烈的念头,于是乎,他在民团刚稳定下来之际便迫不及待的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山区里是穷,但却并不意味着没有地主土豪,相反,这里因为天高皇帝远,官府的影响力往往被削弱的接近于零,这直接造成了地方政府不靠望族大户无法收税的问题,于是乎,官府为了税收笼络地主,任其鱼肉百姓,横行乡里,就这样,阶级矛盾在山中迅速的滋生壮大,富户和穷人早就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民团的扩张出乎意料的顺利,大军所到之处,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参军者更是难以计数,大家杀劣绅,分田地,到处都是一片兴高采烈之相,再加上张宏手下军纪严明,且每占一地,都以政委将群众集合在一起宣传那本《农民篇》中的内容,于是乎,有了盼头有了期望的农民们更是从者如市。 短短月余,紫荆山区尽入张宏囊中,在这幅员辽阔的群山之中,毗邻而居又普遍极端贫穷的汉瑶壮三族在“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的口号下短时间内消弭了相互之间的矛盾,全都云聚于义军麾下,这直接导致了民团的规模几乎每天都在以几何倍数增长。 张宏很兴奋,他没法不兴奋,自己实力扩充的速度之快几乎都快让人感觉有如梦中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十天里,民团战士已近一万,而麾下百姓更是数以十万计,照如此滚雪球般的发展速度下去,何愁天下不得? 当然了,对于小股的反贼,朝廷也许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当张宏以浩大的声势席卷紫荆山区,武宣,象州,金秀皆在民团威胁之下,就连浔州,柳州,梧州的交通孔道也被彻底阻塞之后,官府终于被震撼到了,于是,在金田起义后的第四十天,清兵终于有了行动。 “紫荆山区外逃之地主劣绅以清妖头目向荣为首纠集大量团练及周围绿营兵马五六千众,妄称肃清地面,保境安民,已与昨日下午从武宣入境,声势浩大,我等阻挡不住,望速派援兵!”这是这一天一早张宏收到的从紫荆山区边境送来的一封紧急文件,几乎在霎时间,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凝重。 清兵会来围剿民团张宏一点也不意外,毕竟紫荆山区虽在官府眼中是所谓的不毛之地,但其面积和地理位置却也到了足以撼动政府在广西统治基础的地步了,当然,如果是一般的战斗他一点也不惧,但问题是这声名赫赫向荣不是应该在江口玗和太平军打生打死吗,怎么会有功夫来着这儿? “难道我的到来已经在一定的程度上开始影响历史了?”对于向荣,张宏还是有几分忌惮的,看完报告后,他不由得皱着眉头在屋内在屋内踱了几步,嘴里喃喃道。 “算了,不管了怎么样,还是先发兵迎敌吧。”半响,张宏自嘲的笑了笑,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还就不信这腐朽糜烂的绿营兵能击败民团,而且再说了,向荣这名字自己在后世可没怎么听过,想来和正在他手下效力的林凤祥比起来应该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来人,命令本部所有兵马集合,做好战斗准备,立刻赶往武宣,我要亲自挂帅,对了还有,叫上林凤祥!”想到这儿,张宏再次恢复了信心满满的样子,他朝着屋外的卫兵喊道。 说起林凤祥,张宏此刻虽然已经脱离了拜上帝教,但却依旧对其保持着绝对的信任,别说是平日里的兵马操练,就是在打击紫荆山中的地主武装时兵力调配也由他全权负责,当然,这除了张宏自己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原因之外,也绝对不是因为他大大咧咧,对外人毫无防备之心。 ------------ 四十五 奠基之战 作为前世的推销员,张宏对心理学有着很深的造诣,他在与林凤祥的接触中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在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将领在信仰上似乎和其他拜上帝教的教众有着很大的不同。 张宏知道,林凤祥入拜上帝会是非常早的,甚至还是什么洪秀全的四十个盟兄弟之一,但他的运气可不怎么样,这几年来被边缘化的非常厉害,几乎和一个普通的士兵没什么两样,如此情形对于其个人的仕途也许是很不幸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宏非常意外而又惊喜地发现他对那所谓的“上帝”的信仰根本没有植入到内心深处。 从古至今,造反的大多都是那些穷困潦倒,毫无生望之人,林凤祥自然也不例外,对于这一群体,《农民篇》的理论自然要比那些怪力乱神的宗教有着强的多的吸引力,于是乎,在张宏刻意的引导下,这位拜上帝教的草创之人,未来的名将也同样在不知不觉中被牢牢吸引住了。 完命令,想起自己收服林凤祥一系列过程的张宏嘴角微微上翘,他即使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事此刻也不禁有些微微得意,毕竟这一成功的先例至少能说明了一件事,历史名人也是人,他们绝非是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只要能抓住这些人内心的理想和渴望,就是眼光再高的人才也能为自己所用。 “主公,凤祥来了,军士唤我如此着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张宏没有在回忆中沉浸多久,接到命令的林凤祥便已从自己的住处匆匆赶来,他通报了周围的卫兵后径直走进屋子,一拱手,沉声问道。 “原来是凤祥啊,快坐,快坐,此次清兵犯境,来势汹汹,想必兄弟也是清楚了,只是不知有何退敌良策啊?”看见林凤祥的到来,回过神来的张宏脸上不由得露出难以掩盖的喜色,不错,自己是对军事一窍不通,但如今有了这个名将,那向荣又算得了什么? “禀主公,清妖首领向荣在下也略有耳闻,此人勉强算是有勇有谋,若是平常,我等自然不惧,但如今却也只能说是胜负参半。”相对于张宏满脸的喜色,林凤祥随后的回答却流露出些许忧愁,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接着道: “主公恕在下直言,民团之士扩充极快,招募之兵也均是身强力壮之人,但山民初入行伍,难免散漫无序,兵不知将,凤祥已尽全力,只是这区区数十日,他们也仅仅不过能听懂号令而已。” “那入紫荆山之前的一千多民团现在何处?”听林凤祥这么一说,张宏也瞬间就收拢住了笑容,他沉默了一会儿,凝了凝眉问道。 “主公,这些人此时大多都在紫荆山各处维持这十数万山民的秩序,即便是立刻下令,也已经来不及即使赶到武宣了,现在可调之兵也只有此处这六千新军了。”林凤祥的回答让张宏的心再次沉了沉,此刻的他也略微有些慌张了,胜负参半?这话说的是不错,但若是清兵败了,大不了撤退便行,然而若是民团败了,以自己现在所拥有的那点可怜的资源,十有**便永无翻身之日了。 张宏在屋里来回踱步,以此掩盖心中的慌乱,他甚至从来没觉得自己离失败变得如此之近,而这说到底还是民团扩张太快的原因,以一两千人之众,吞并地域广阔的整个紫荆山区,这不是典型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吗?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想到这里,张宏心中微微有些懊悔,以民团的实力,若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扩张势力,想必顶多四五个月,就能牢牢地将紫荆山区控制住,到时候何愁大业不成?如今这个局面须怪不得别人,还是他这个领袖在战略犯了严重的错误。 “既然如此,那就拼一把吧。”俗话说“恶从心中起,怒向胆边伸”,焦虑不已的张宏在原地转了几圈后也不知怎么的涌起了一股豪情,他连穿越这种极端不科学的事情都碰到了,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自己还就不信了,这清兵区区五六千乌合之众能奈何的了深得民心的民团? “林兄弟,此战我将亲临前线,以鼓舞士气,但本人不懂军事,因而无论兵力,物资,一切调配均有你全权负责,切记,我们,输不起。”冷静下来的张宏很快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望着林凤祥,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军是临近晌午时才出发的,而作为统领的张宏比起旁人则多了一匹作为坐骑的马匹,而此刻的他望着周围浩浩荡荡的大军,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的确,这些家里得到了土地的新兵们士气都很高昂,但这却丝毫不能掩盖他们严重缺乏训练的事实,整支队伍走的那是歪歪斜斜,咋一看,倒是和打了败仗的溃兵有几分相似。 “这可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啊。”看着这几千人马,张宏连连摇头,但俗话说祸不单行,很快,他就发现了另一个致命的问题,民团的快速扩张直接导致了士兵装备的普遍匮乏,于是乎,别说是服装了,就是这支军队所使用的武器都五花八门,杀猪刀,土制弓箭都算好的了,有些人甚至都拿着木棍。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冒进,我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此刻的张宏哪是一个悔字了得,武器很难找吗?那可不见得,不说从地主土豪家缴获的,就是用广西盛产的竹子削尖了,也能在战场上少吃不少亏啊,当初自己哪怕就是发展的稍微慢一点,也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决很多问题。 军队开到武宣那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此刻向荣的兵马也已严阵以待,双方对峙于县城郊区,互相扎营按寨,一时间倒也谁都不敢首先发起进攻,不过这日子也没持续多久,几日之后,林凤祥找到张宏,报告了一个重要的军情,那就是民团所携带的粮食已经撑不过两天了。 ------------ 四十六 苦战 乍一下听到这个消息,张宏差点就没一口血喷出来,开什么玩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自古至今战争中从未改变过的规则,若是没了军粮,民团还怎么迎战?到时候恐怕这批没有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旦夕之间就会四散一空吧,如果自己的手下是被向荣消灭的,那算是技不如人,张宏或许还能勉强接受,但若是输在粮食供给之上,就是真正的死不瞑目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出发前就让各部从紫荆山区内向前线调拨军粮了吗?我等近来杀死地主劣绅无数,所缴获的粮食储备应当不会如此之少吧。”此刻的张宏早已激动的站了起来,但他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倒也还算冷静,自己行军打仗虽然不在行,但也绝不会在后勤上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禀主公,民团这一月来打土豪收获甚众,除去分发给穷苦百姓的一部分外,支持大军一年半载应当没有问题。”面对张宏声音几近颤抖的发问,林凤祥拱了拱手作出了肯定的回答,但随即,他又苦笑了一下,接着道: “紫荆山区内山路狭小,平日虽不易堵塞,但主公前几日调拨粮食的命令一出,各处百姓纷纷响应,成千上万之人挤于数条羊肠小道,一时间进退不得,因而误了搬运军粮的时辰。” 林凤祥话音落下许久,张宏依旧不发一言,此刻他的脸色很难看,自己这也太倒霉了吧,怎么在这关键时刻接二连三的碰上意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算不如天算”? 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压抑,又过了许久,见张宏依旧在出神,林凤祥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 “主公,事有轻重缓急,运粮之问题可以后再作打算,如今军中存粮不多,我等只能主动出击,以夺一线生机,还望早下决定啊。” 此刻的张宏也算是意志坚韧之辈,这话音刚刚落下,他便吸了口气,随即顿了顿,脸上一片坚定地朝外面大喊道: “传我的命令,全军立即做好战斗准备,以林凤祥为主帅,今日便一同去杀鞑子,对了,告诉所有人,民团之人大多在此,我们一旦败了,大家身后的亲人姐妹都将为朝廷所虏,那可是有死无生的!” 这数千士兵家中分到了耕牛田地,士气本就高涨,而在经过张宏这一番话的鼓动,几乎无人不磨刀霍霍,枕戈以待,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于是,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民团营地的大门突然被打了开了,林凤祥骑在马上,用刀向前猛地一挥,大吼道: “杀鞑子!” “杀鞑子!”“杀鞑子!” 林凤祥一个人的声音就算再响亮对于整个战场所起的作用也许还是有限的,但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数以千计的民团战士也一下子齐声吼了起来,霎时间,喊声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四周扩散,甚至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站在营地高处观战的张宏也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随即,他吸了口冷气,暗叹道: “果然不愧是名将,如此一来我军已先声夺人,一下子就占了上峰。” 全军边冲杀边怒吼那自然是林凤祥的主意,本来张宏对此还有些怀疑,然而此刻他心中剩下的只有佩服,因为在对面的营地,这一突发情况已经让不少兵勇手忙脚乱了起来,清兵军纪本来就松,这几天的对峙也自然让这些人放松了警惕,如今这情况,或许只要几个冲杀战局便定矣。 想到这里,张宏不由得微微一笑,然而,有着赫赫威名的向荣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他提着大刀亲自站到了前线,不由分说地将几个乱窜的最厉害的士兵砍了脑袋,这一下,清兵大营也勉强稳定了下来,一些人冲到了大炮面前,开始填充弹药。 “砰,砰,砰!”这过程说起来长,但实际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当民团士兵冲过了双方之间大半的路程,装备精良的清兵也终于开了炮,霎时间,六七枚炮弹落入进攻者的队形之中,绞起了些许血雾。 这个时代中国的火炮威力本就不大,因而攻击的场景看似血腥渗人,实际却也仅仅造成了二三十人的伤亡,再加上清兵开炮之时已经太晚,因而就在他们急忙填充第二枚炮弹之时,民团已经越过了营地的栅栏,挥舞着各式武器就砍了去,一时间,刀剑反射的寒光和惨叫声夹杂在一起,显得无比惨烈。 作为冲锋一方的民团在一开始自然是占尽上风,堵在最前面的那些清兵在几个呼吸中便被杀戮一空,而更让人兴奋的是,如果说向荣的手下还算可以一战的话,那么其他过来跟着打顺风仗的地主团练可就糟糕的太多了,他们一见战局不妙,个个脚底抹油,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都给老子站住,临阵脱逃者杀无赦,此战若胜,每一个兵勇赏二两银子!”如果此刻说民团胜局已定的话,那么久太小看久经战阵向荣了,他见情势不妙,倒也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只是跳上了马,大吼了这么一句。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人怎么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对于这个时代没有丝毫信仰的清兵,这绝对是最好的兴奋剂,就在向荣话音落下之际,他手下的兵一下子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个个连眼睛都红了起来,而面对这批突然之间转身反击的“骁勇”之兵,初上战场的民团也有些慌乱,这战局也就随即一下子僵持住了。 士兵们在战斗,张宏也不轻松,自己实在是太清楚此战的重要性了,看着两军不分胜负的拼杀,他的双手不由得握在了一起,就连指甲磨皮了掌心也丝毫没有察觉,额头上的因为过度紧张而冒出的冷汗也同样是一行接着一行。 ------------ 四十七 枭首 “可恶,一定要胜利啊。”站在营地高处的张宏眼睛死死盯着远处一眨不眨,心里不断的默默祈祷,此刻,清兵营地里双方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民团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冲锋,而在重赏之下,敌人也是相当凶悍,大家僵持在一起谁也击不退谁,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所有人都显露出了些许疲态。 张宏不懂军事,但此刻他也知道是靠考验士兵意志的时候了,大家全都势均力敌,而能坚持的更久的那一方无疑将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家园就在身后,杀鞑子啊!” “大家不要后退,杀一个反贼额外再多赏一两白银,攻破紫荆山区,十日不封刀,任你们找乐子!” 双方的主将都在用着不同的方法鼓励着自己的手下,士兵们无论阵营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关拼死搏斗,当然,如果这样下去,双方的胜负也就在五五之间,只是民团的主帅林凤祥毕竟不是平庸之人,就在这紧要关口,战场附近的一座山上突然一片击鼓进军之声,随即,一面民团的旗帜高高飘扬了起来。 “我们的援兵到了,杀鞑子啊!”对于这样的变故,也不只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民团士兵的气势一下子就压倒了清军,仅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向荣大军处处溃败,无论他如何呼喊都无法止住这兵败如山倒的颓势。 “妈的,是疑兵,老子中计了!”此刻眼看民团胜局已定,向荣本来就已经够郁闷了,但随即他又发现,这山坡之上所谓的反贼援兵只是摇旗呐喊,毫无冲下来的迹象,显然只是在虚张声势,不过即便如此,清兵的败势也已无法挽回。 不错,向荣打仗的确有一套,但这却并不代表其能跟自己手下同生共死,开玩笑,兵没了可以再招,但命没了,那一切就都完了,在恨恨地骂了一句后,他毫不犹豫地上了马,径直向武宣县城冲去,甚至在一路上挥刀斩杀了不少无意间阻住自己去路的手下。 主将如此做法,清兵顿时一片哗然,原本已经溃败的局面顿时显得更加不堪,他们很快就被分割包围了起来,而当林凤祥立于马上,大喊了一句“降者免死”之后,所有人毫不犹豫,纷纷丢下了兵器,甚至他们中还有一些连藏在自己胸口的小刀片都丢了出来,头在地上磕的如捣蒜一般。 “呼。”看到这样的情景,张宏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随即一股狂喜从自己的心中升起,毕竟此战的胜利虽然有些艰难,但要论起收获,那绝对是非常喜人的。 广西地处边陲,历来在朝廷眼中分量甚轻,因而官府在此地所驻扎的兵马绝对不会很多,如今民团重创甚至可以说是基本全歼了这股清兵,再加上洪秀全的太平军在外围的牵制,必定可以为他赢得很多的发展时间,到时候即便朝廷调集大军前来围剿,早已稳固了地盘的自己凭借着山区的险峻和稳定的兵源又有何惧之? 大获全胜的民团人人脸上都露着喜色,他们在林凤祥的安排下正逐一打扫战场,清兵战斗力不行,但武器配备却无疑比任何起义军要好上太多了,而这一战他们丢下的满地刀枪剑戟,甚至还有六七们火炮都是张宏及其手下所急需的。 “放开我,你们这群不成气候的流寇不要嚣张,待我大清天兵一到,叫你们个个片甲不留!”沉浸在喜悦中的张宏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后就一直在静静的出神,而民团忙着清点收获一时间倒也没人来打扰他,但这安宁的时光没持续多久,就被外面一阵阵虽然愤怒,但却掩盖不了恐惧的吼叫打断。 “什么人?”被惊醒的张宏微微有些不悦,他跨步走出营帐,却见几名士兵正压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凶恶老头朝着自己的住处拖来。 “这是清妖首领向荣?你们怎么抓到的?”张宏方才观战良久,对此人自然是印象深刻,他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又惊又喜地叫了出来。 “拖主公洪福,这鞑子跑的匆忙,被我等用绳子把马绊倒了,这才将他擒来。”活捉敌方首领无论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那几个士兵此刻也是喜上眉梢,他们见主公询问,立马上前一步,原原本本地拱手将整个过程复述了出来。 “好!好!好!”张宏此刻不禁拍手朝天连笑了三声,这向荣在清廷中素有威名,今日将他活捉,意义可谓是不言而喻,那真是内振军民之士气,外摄清虏之胆魂。 “呸,你这贼首,笑什么,要杀便杀,你爷爷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姓向,看尔等贼寇啸聚山林,不过逞一时之雄罢了,妄想与我大清争天下,妄想!”张宏的笑声是被向荣的怒吼打断的,此人虽贪生怕死,但也知道今日难有幸免之理,因而倒也心一横咆哮了起来,如此情景让场上所有人眉头均是一皱。 “拖出去砍了,然后把首级传遍三军,再挂于清妖营地大门之上,告诉大家,我们战无不胜!你们几个,这回立了大功,一人去领二十两赏银。”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优待俘虏之说,张宏自然也不会去操这个心,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发现这个向荣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于是便挥了挥手,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几名士兵很快将边挣扎边叫骂的向荣给拖了下去,然而此刻的张宏眉头依然紧皱,毕竟任何一个合格的首领所考虑的问题必须要比大家都深刻的多,不错,此战民团的确是大获全胜,紫荆山区的形势也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然而与此同时,自己势力这一次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同样非常之多,非常之严重,如若不加以重视,恐怕今天向荣之下场就是他张宏明日之遭遇。 ------------ 四十八 政权初设想 张宏对于向荣没有任何好感,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刚才骂的有几分道理,民团现在看似声势庞大,但说到底却还是匪徒级别的,在紫荆山区之内,自己对百姓的管理可以说根本就是乱成一锅粥,没有一点规章制度可言,粗一看,简直就是一股啸聚山林的流寇巨匪。 在张宏的印象中,流寇往往产生于一个朝代的末期,其声势浩大,来去无踪,自古至今一直给当事政府以极大困扰,不过与此同时,这批人最终的结局也非常单一,无论是被剿灭亦或是招安,都逃不过消亡一途,君不见,当年汉末,明末的张角,张献忠等人一时之间集百万人众,声势已如此之大,最终却也不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对于流寇为什么不能成事,出于兴趣,前世的张宏也曾经在网上查阅过一些资料,但其中他还有些印象也只有元末刘伯温与朱元璋初次见面时的一番问答了,那刘基的话可谓句句辛辣,毫不留情,直言义军“恶”,如粮饷不知足,临阵无兵法,只知取于民,不知养于民等等,然而对此如果追根究底,就不难发现,这些事情只有有着完整行政体系的政府才能顺利组织完成。 “不行,我得尽快把紫荆山区的基础政权建设起来,不然清兵下次再来征讨,就指不准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诸多念头从张宏的心间闪过,他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道。 “清妖数千及其妖首向荣皆被斩杀,武宣大捷,武宣大捷!”正所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普通的群众可没有张宏那高瞻远瞩般的忧虑,因而当捷报通过几名骑着快马的士兵一路传回后方时,整个山区都沸腾了,大家奔走相告,张灯结彩,将各个寨子布置的如同过节一般,更有甚者,许多人结伴离家迎接大军回归,以至于许多路上都一度出现了堵塞的状况。 这其实并不奇怪,事实上早在战斗打响之前那对峙的几个日夜里,清兵来犯的消息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整个紫荆山区,而面对传言里实力雄厚的敌军,百姓们的心情哪一个“慌”字了得,而此刻,他们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下了,清兵被赶走了,那些地主老财们也不会再回来收走自己的土地了,这天底下还会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 士兵群众们在欢庆,而张宏这几天以来却一直在房间里苦思冥想,建设基础政权,这话说起来倒是容易,但自己前世搞的又不是政治工作,对此说是一窍不通也不为过,于是到了最后,他在万般无奈之下把紫荆山区那极少数的读书人都一一请了过来商量对策,毕竟无论怎么说,这个群体好歹也见多识广一些吧。 读书人读书认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做官?至于他们的忠诚还有气节什么的,早就在百十年前满清“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那会儿就在屠刀下被斩杀的干干净净了,于是一切比张宏想象的还要顺利许多,他们几乎一接到命令,就全都屁颠屁颠地来了,甚至还个个穿戴的整整齐齐,满脸堆着谄笑。 看着这些读书人如此模样,张宏心中陡然间涌起一股不快,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他们如今的嘴脸和后世那些汉奸叛徒是何等的相像?气节!崖山一战,南宋灭亡时那数十万汉人不降而毅然投海的气节哪里去了?! 诚然,作为汉人的他们从理论上讲本来就没有义务效忠于清朝,但问题是看看这些读书人现在这幅“有奶便是娘”的表情,恐怕如果此时朝廷开出了什么更加诱人的条件,估计这些家伙当下就能上来给他一刀吧,不过,要想改变一种风气往往需要几十年的功夫,这是急不得的。 “先生们今日能来,张某不甚荣幸啊,劳烦大家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经清楚了吧,还望各位莫要藏拙啊。”虽然心中无比的厌恶,但张宏也早就过了喜怒形于色的阶段了,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无比欢迎的样子,向大家拱了拱手,笑道。 “不敢,不敢,主公之忧就是我等之忧,在下数人一起闭门数日,如今也算是略有成效,此乃我等愚见,还请过目。”这些读书人来之前倒也是做足了功课,他们很快受宠若惊般地递上了数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白纸,随即恭敬地倒退了几步,脸上满是紧张。 “税,国之本也,练兵,安民,修路皆需税也,然古今必先有官府,然后可征税也……以山寨村落为基础,各地设乡官,以为管理……耕作,战斗,皆需有奖有惩,此亦需制度也……”张宏看的很认真,他轻敲着桌子,心中默默点头,看得出来,对于自己的问题,这几个读书人的确是下来许多功夫的。 递交上来的这些内容十分的详细全面,从民生,耕作,到军事,后勤可以说是无所不包,不过问题是,通篇看下,里面的所有的规章明细明显都是仿照清廷制定的,而对封建制度的残暴和危害有着很深体会的张宏又哪敢照此执行?而更搞笑的是,文中居然还花了将近四成的笔墨着重描写了关于基层政权建设完成后不同级别官员之间的跪拜及服饰的礼节规定。 “你们做的不错,每人下去先领二十两赏银,然后回家待命。”半响,看完了所有内容的张宏脸上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 “这些读书人只重表面,不切实际,不可重用。”张宏此刻已经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不过他这时候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这份递交上来的文件有没有价值?那肯定有,而且还不会小。 这分文件在张宏看来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内容需要修改,但无论怎么说,修改总比自己创作要简单的许多,这些读书人虽然迂腐,但至少给了他一个框架,一个思路,想必用不了几天,他张宏就能重新归纳出一篇新的政权建设方略! ------------ 四十九 再见周雪 张宏很清楚,修改方略这种工作目前在这整个紫荆山区里除了自己以外还真没有谁可以胜任,于是乎,自知分身乏术的他很快就开始将最近的日常政务摊派了下去,不过随即,张宏又发现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身边的可用之人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他只不过想找一个能合格地批阅公文的人都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郁闷,极度的郁闷,张宏直到今天才发现,别说是饱读诗书了,自己身边居然连一个识字的人都没有,这其中甚至还包括林凤祥,如此情况之下他又怎么敢潜心去修改方略?要知道虽说紫荆山区最近才在军事上取得了重大胜利,局面还算稳定,但同时却也因为没有基础政权的缘故忧患重重,如果没有一个像样的人镇守着,弄不好会出大纰漏的。 “要是冯云山还在就好了,妈的,这洪秀全也太不知道珍惜了,身边文臣武将,个个都是奇才,居然还死抱着什么“上帝”不放,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此时此刻,有些窘迫的张宏急怒交加之下突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洪秀全也实在是太好运了,冯云山,杨秀清,石达开…他身边这一批人哪怕就是随便挑一个出来,自己这困境恐怕就迎刃而解了吧。 “哎,算了,算了。”骂完之后的张宏倒也轻松理智了一些,他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口气,自己现在遇到的困难那是实打实的燃眉之急,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是无济于事,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尽快去想办法。 心情的好坏无疑是会左右一个人对环境的喜恶的,此刻的张宏也无疑属于此列,他坐在椅子之上,面对着略显狭小的屋子冥思苦想,而之后很快,一股压抑之感开始涌上心头,仿佛是这封闭的空间阻碍了自己的思路一般,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宏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他要出去走走。 紫荆山区地广人稀,因而这里虽是民团的总部驻地,但却也能称得上十分幽静,张宏踏出自己的房间后仅仅是拐了几拐,便走上了一条行人很少的小路,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环境可远比前世要干净的太多了,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极淡的野花香味,让人不由的心旷神怡。 “哎,这种情况,诸葛亮来了估计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吧。”优美的环境确实让张宏心情舒畅了一些,但他皱着的眉头却并没有一点展开的迹象,这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啊。 张宏很着急,基础政权建设的事情必须要在近期内得到解决,而繁杂的日常政务又常常会耗去自己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难道这死结还就真解不开了? 在焦虑与担忧下,张宏很快彻底沉浸在了自己世界之中,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在驻地绕了一大圈,来到了自己住所后山的山脚,而这个地方可并不普通,自从大军进驻紫荆山区之后,周雪,她,就一直住在这里。 想到这个小丫头,张宏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愧疚,这愧疚甚至一时间将自己心中的焦虑给压了下去,他与周雪第一次分开是在金田团营的时候,那会可是迫不得已,毕竟全军男女别营,作为领袖自己更当以身作则,然这种适合于流寇作战的制度早就随着民团在紫荆山的扎稳脚跟自然消散了,张宏却在忙碌中也一直没有机会见她一面。 “真该死,这次我见到她怎么说才好。”看着眼前虚掩着的木门,张宏愧疚之余一阵心虚,事实上,当初在金田团营的时候自己还想法设法找了几次机会偷偷摸摸去看过周雪,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两人每次都只来得及匆匆说几句话,但是如今他早在一个半月前就有了稳定的地盘,男女别营制度也早已瓦解,这么长的时间不去看她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 在屋前徘徊了许久,张宏几次抬起手想要敲开木门最终却又缩了回来,愧疚,后悔还有激动让人心中一团乱麻,这甚至都让自己隐隐产生了一种转身就逃的冲动,不过数分钟后,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忐忑地跨步上前轻轻地推开了木门,这么长时间没去看周雪本来就已说不过去,今日若是转身而去,那岂不更是大错特错? 屋子的木门按上的时间并不久,因而在张宏的缓慢的推动下并没有发出什么噪音,房间之内,设施虽然有些简陋,但却给人一种干净舒爽的感觉,而在正中央的张书桌上,一个留着起腰长发的小姑娘正背对着大门聚精会神地提笔写着什么。 这个小姑娘自然就是周雪,此时的张宏虽然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但却仍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这么久不见,她更美丽了,而这美丽并非仅仅只是外貌上的变化,更多的是一种气质,一种婉约柔美的,带着书相般的气质,如今的周雪虽然没有穿戴什么昂贵的饰品和华丽的衣着,但这一遗憾却更衬托出了她的清雅脱俗。 “难道读书还有这种附带效果?”此刻的张宏虽说定力不俗,但却也在这美人读书的绝美画面前愣了好几秒,而随后,他深吸了两口气,悄悄地来到了周雪的身后。 张宏知道周雪很聪明,也很好学,当初还在张府的时候就几乎天天熬夜读书,反复温习白天先生们教授的课程,甚至还经常在困了的时候用冷水浇头让自己清醒,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民团起事之前的那几个月里,这个小丫头已经可以一个人流畅地阅读书籍了。 在去金田团营之时,张宏可是给周雪准备了不少书籍,此刻的他好奇心大起,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学业如今到了什么地步了。 ------------ 五十 意外之喜 周雪读书时很认真,直到此刻,她也依旧没有发现屋中已然多了一个人,张宏摒着呼吸,在她身后悄悄伸着头,小姑娘的毛笔字很好看,虽然不似自己的那般雄浑气势,却也有一股纤细的婉约之风,一眼望去便是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好字啊,看来这段时间她也下了不少苦功夫。”张宏仅仅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涌起这般感慨,而随即,他再次仔细阅读其文章的内容来。 这是一首诗,四言绝句,文风极美,当然了,周雪就是再天才也不可能在这初学的半年功夫里成为一个赋诗作对的高手,这是唐朝鱼玄机的大作,不过此刻的张宏心情却再一次突然紊乱了起来,喜悦,迟疑,害怕交错在一起,让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诗的内容很简单,里面所流露出的浓浓的相思之情也是十分明了,很显然,周雪这小丫头有心上人了。 这其实并不奇怪,这个时代的中国十三四岁嫁人那已经是算晚的了,而这个岁数也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的确,在封建社会,女孩子都十分保守,贞洁一方面的礼法甚至都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不过这却并不能妨碍她们去喜欢,去爱慕一个男子,毕竟,没有婚姻自由和人心中的感情完全就是两码事。 张宏并不自负,但他却还是判断那周雪喜欢的十有**就是自己,毕竟自她进张府以来,所接触的同龄男子可就只有自己一个,而且在金田之时,每次两人偷偷见面,这个小姑娘都会高兴的不得了,对于这个在前世最多只是初一的女孩子,活了两辈子的张宏还是能看的出来,那种开心,绝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依赖而已。 “这段时间她应该也没机会接触其他少年才俊吧?”虽说心中已是十拿九稳,但俗话说关己则乱,此刻的张宏心中极为忐忑,说实话,自己是非常喜欢周雪这个小姑娘的,要是她日后嫁给别人,那还真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张宏心情激荡中呼吸不由的急促了些许,而让人尴尬的是这一变化很快就惊动了伊人,正聚精会神地写着字的周雪明显被吓了一跳,她手中的毛笔一颤,在纸上留下一大团墨迹,而后一下子转过了头。 “雪儿,最近过的怎么样?哥来看你了。”这一突发情况也是大大出乎了张宏的意料,无论怎么说,偷看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此刻他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强笑着对周雪道。 “不,不,没,没什么,我,我过的挺好的。”相比张宏的尴尬,那周雪可谓是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她慌忙将桌上写着诗句的纸张卷起,但一时间却又不知往什么地方藏,而事实上,这一欲盖弥彰的举动能有多少效果其本人也是一清二楚,因此几秒之后,手足无措的周雪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 张宏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脸皮那是相当的薄,若是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估计接下来周雪就快哭出来了,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犹豫,而是张开手臂轻轻将对方揽在了怀里,笑着道: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千万别哭哦,不然就不漂亮了。”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此刻这小姑娘一听这话,立马就吸了吸鼻子,把眼泪给逼了回去,此刻,二人抱在一起姿态极为暧昧,而情绪略微平静下来的周雪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当然,对此她仅仅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之后脸变的更加红了而已。 看到伊人这般表情,张宏对自己先前的猜测更有信心了,此时,他心情激荡,又是高兴又是内疚地说道: “雪儿,哥哥最近一直在打仗,都没来得及照顾你,让你受委屈了,要不,从今天起你重新搬来一起住吧,不要再怪哥哥了好不好?” 张宏话音落下,周雪脸上霎时间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喜悦,她抿了抿嘴唇,眼中闪现出一丝甜蜜,接着连忙用力地连连了点头,不过与此同时,小姑娘似乎也有些不安,半响,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衣角呢喃道: “哥哥千万不要这样说,雪儿其实从来没有怪过哥哥,哥哥是做大事的人,理当心怀天下万民,可是雪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要让哥哥分心照顾,古人都说,红颜祸水,只盼哥哥日后不要嫌弃雪儿便好。” 美人带泪,如出水芙蓉,清丽不可方物,此刻周雪的楚楚可怜之态让张宏浑身不由的一颤,而她的呢喃之语更是让人心中刺疼,不过,这一番话说道最后,即便此刻气氛带着浓浓的感伤,张宏脸上也依旧忍不住露出一抹古怪。 “红颜祸水?这是谁说的?简直是一派胡言。”周雪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张宏便已哭笑不得地打断了这番言语,此刻,他心中满是疑惑,毕竟“人非生而知之者”,自己现在就是想破了脑袋现在也搞不清楚,这小丫头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衍生出这样的思想来。 “可是,可是书上都是这样说的啊。”周雪此时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疑惑,她坚信,哥哥是绝对不会骗自己的,可是,这样的说法与书本上的似乎完全不一样啊。 “呃,《资治通鉴》,《论语》,《唐史》,《明史》…”周雪的回答让张宏下意识地两眼往桌上的书堆扫了一眼,随即,他嘴角不由的抽了抽,自己此刻似乎已经大致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的确,张家的藏书是多,但几乎却都是这类严肃的政治读物,因而当初自己给这个小丫头准备的书籍大致也便是这几类。 中国古代女子的地位素来低下,大人物成功则已,一旦失败,他们的妻妾便往往会被冠上红颜祸水,狐狸精等恶称,苏妲己,褒姒,杨玉环哪个不是如此,而正因为这样,史官即便是在撰写严肃的正史时也很难避开这一思维惯性,所以这些书中字里行间对漂亮女子敬而远之就不难理解了。 ------------ 五十一 磨砺 周雪初识文字,此刻的她就有如一张白纸一般,任何的书籍,文章都能对其产生难以磨灭的影响,而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张宏几乎是被吓了一大跳,自己当初真不该一下子给这小姑娘准备如此深奥的著作,毕竟这个时代虽说其他各种杂书并不受读书人的欢迎,但在市面上却并不难找。 “雪儿啊,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书上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什么红颜祸水,那都是胡说八道的。”此刻的张宏脸上丝毫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他双手搭在周雪的肩上,将其转过身来对着自己,郑重地说道。 “真的,哥哥没有骗我?可是为什么连孔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呢?”此时的周雪脸上已经信了七八分,不过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指着桌上的《论语》疑惑道。 “雪儿啊,孔圣人也是人,他也会犯错不是?论语上不是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你想想啊,古时候那些英雄人物,唐太宗啊,汉武帝啊,身边哪个是不群芳环绕,他们误国误民了吗?那些妄言红颜祸水的人不过是自己没这个福分而已。”对于周雪的问题,张宏在和颜悦色地解释的同时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小丫头不但天赋高,看书还真的挺仔细啊。 “这么说,我可以和哥哥一直在一起喽?”这一番话下来,周雪脸上再无半分忧愁,她高兴的几乎都蹦了起来,而随即她脸上突然红了一下,上前轻轻抱住张宏,声问道。 “那是自然,从今天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绝不分开。”看见周雪幸福的模样,张宏此时也不禁笑了笑,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温柔但不是坚定地回答着。 半响,两人慢慢分了开来,此刻的周雪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她只感觉此刻自己幸福的发晕,而作为男子的张宏此刻却要略微清醒一些,他两眼再次往桌上那一堆厚厚的线装书上扫了一眼,笑着问道: “雪儿,这断时间没偷懒吧,要不,我来考考你这书中的内容?” “哥哥,雪儿才没偷懒呢,我已经把这些书全看完了。”对于张宏的提议,周雪脸上不但没有半点怯色,反倒是露出了一丝丝骄傲。 “噗。”张宏被呛到了,还是被口水给呛到了,自己说这话的本意其实是顺便想要看看这个小丫头到底学了些什么,但此刻,他被彻底震撼到了,这才不到半年的时间啊,那桌子的书就可是整整厚厚的一大叠啊,不可思议,简直是不可思议。 “雪儿,“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是什么意思?”张宏这个身体的上一个主人虽说是个膏粱子弟,但却也在张老爷的逼迫下读了一些正经书,此刻,他在脑海里仅是微微一回想,便提出了问题。 “是谨慎地对待父母的去世,追念久远的祖先,自然会使民风醇厚的意思,它出自论语的为政篇。”周雪的回答快速准确,没有一点犹豫,而仅此一问,张宏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小丫头此刻已经有了不错的知识储备。 “天才,天才啊,要是她晚生一两百年,那绝对是学校里重点培养的尖子生。”对于周雪的学习能力,张宏此时也算是心服口服了,他心中暗叹了一句,不过随即,突然间,一道灵光在他脑海中闪现,这个小丫头既然看了包括《资治通鉴》在内的那么多书,想必对于政务也不至于一窍不通,那么,如果让她来代替自己处理紫荆山区的日常事务几天呢? 想到这里,张宏心中顿时一喜,他嘴角一翘,接着问道:“那如若有数千兵马,缺粮少衣,而当地民众亦是贫穷,该当如何?” “当于其余形势略好之处征集粮草,以解燃眉之急,同时当令大军垦荒屯田,以备来日之忧。”张宏的第二个问题和之前的大相径庭,周雪也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沉思了一下,做出了回答,而之后,这个小丫头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用一种有些忐忑的语气接着道: “哥哥,这些都是雪儿学书里的,没有答错吧?” 狂喜,难以抑制的狂喜,此刻的张宏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双喜临门了,这周雪的回答何止是没有错,简直是精彩之极,她的确看完了这里所有的书,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小丫头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书生不一样,其在学习的同时完全没有拘泥于书本,反倒有举一反三之态。 带着无法掩饰的喜色,张宏又问了自己处理政事中的几个常见问题,而周雪的回答虽然因为经验不足的问题而略显稚嫩,但却也算是都基本能说到点子上,光凭这一点,让她临时顶替自己几天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雪儿真是天才,如今的你可一点也不比我差。”面对忐忑的周雪,张宏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他由衷地叹道。 “哥哥过奖了,雪儿怎么能和哥哥比呢?”面对心上人的赞美和肯定,周雪虽然依旧认为自己远远比不上张宏,但心中也是一阵甜蜜,她揉了揉衣角,通红的脸蛋带着笑意低声道。 “雪儿,哥哥最近有急事,可能要好几天没功夫处理政务,雪儿如今有这般成就,能不能帮代替哥哥几天呢?”此时的张宏再次摸了摸周雪柔顺的长发,笑着轻声问道。 “什么?处理政务,哥哥,雪儿做不了的,这都是男人们干的事情,我以前连看都没看过,要是做错了什么,那真是,那可真是…”张宏的要求很是突兀,而这也毫无悬念地将周雪吓了一大跳,毕竟在她的头脑里,这紫荆山区十数万人口的大事只有想哥哥这样人才能处理,自己何德何能,怎能突然担此重任。 被骇到了的周雪连连那是拒绝,此刻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而张宏则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这小丫头是个天才,日后必当对自己助益良多,这一次的情况对其正好是一种磨练,前世有一句话,温室里的花朵是禁不起摧残的,张宏这辈子注定颠沛流离,而这,也决定了他的妻子决不能如普通的小女人一般一直躲在丈夫的怀抱里。 ------------ 五十二 政权雏形 这个时代的女子最为讲究三从四德,一般情况下,她们是绝对不会违抗自己丈夫的意志的,因而周雪虽然对自己的能力依旧并不信任,但在张宏的一再坚持和鼓励之下,她最终却也算是勉强答应了自己未来丈夫这一似乎有些出格的要求。 对于处理政务,周雪心中那是既惶恐又忐忑,不过之后很快,她一系列的表现就证明了张宏没有看错人,面对一天到晚从紫荆山区各地飞来的堆积如山的公文,这个小丫头那是勤勤恳恳,没有一刻懈怠,而她虽然有时候因为经验欠缺等一系列的原因做起事来不如张宏那般游刃有余,但总的来说却也算是能将整个民团打理的井井有条。 “真是苦了你了,放心,再熬上几天,等我将完成基层政权的建设,马上就来接替你。”随后的几天里,周雪可谓忙的日日通宵达旦,焚膏继晷,没有一刻懈怠,而这一切是张宏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中,每一次,当他从自己的房间向侧屋望去时都如此默默发誓。 当然了,周雪忙,张宏也更是不轻松,那几个读书人总结出来的那份文件所需要改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而其中最为麻烦的也依旧是中国最大的问题――农村。 读书人对于农村的态度那简直可以用轻蔑加无视这两个词来形容,因而在这份制度建设的规划中,关于农村的内容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于是乎,张宏只能白手起家,每日找来各地的山民农户听取他们的意见,再结合自己对后世制度的模糊印象来建立一种全新的制度。 新制度的草创往往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四天功夫,张宏花了整整四天功夫才拿出了一个基本规划,而此时,看着眼前这个由自己辛辛苦苦编写而出的草案,他的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份方案的核心内容依旧是土地,简单的来说就是将田地以肥沃程度分为三六九等,再以相对公平的方式分给各家各户。 “这一下,民团应该算是在这里彻底站稳脚跟了吧。”看着眼前的方案,张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心中暗道,如今,只要这命令一发布,农民对土地的拥有就能以法律的形势确定下来,而随后,自己就能非常方便地进行管理,调度,甚至是征税。 完成了这一项工作,此刻的张宏也算是心中一松,历史教训告诉他,只要得到了农民的鼎力支持,自己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不过,现在还远没有到放松的时候,因为前一世的经验还告诉大家,无政府主义那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古人云,无以规矩,难以成方圆,紫荆山区民风彪悍,不服王化,主公虽深得民心,如若置之不理,日后必成大患,为今之计,当改土归流,设县,州,府,改派流官,此为长治久安之计。”在自己的侧房之中,此刻刚缓过一口气的张宏坐在椅子上,用中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桌子,脸上满是思索之色,这段话是那份文件中被读书人着重标注出来的,也是自己唯一完全赞同的提议。 通过查阅自家府邸中的一些藏书,张宏知道,广西之地少数民族众多,而这些民族的首领土司不但恣意虐杀本族百姓,还往往骚扰劫掠汉人,可谓为祸一方,因而明清两代朝廷皆推行改土归流之策,即废除土司,由官府委任流官,这本是一项利国利民之仁政,无论于少数民族亦或是汉族都是有益无害,只是其最终往往仍旧不了了之。 如此良策推行失败之因也非常简单,这个时代的少数民族对汉族本就怀有极大的恐惧,而朝廷所派之汉官大多又是贪婪无能之辈,他们一到任职之地便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如此一来,被朝廷世袭之位的土司首领只需随意煽动便能激起暴乱,长此以往,朝廷不但威望扫地,日后再想要收编这些部落也就同样变得难上加难。 “民团与朝廷不一样,我们进山那会分田地,打地主早就将那些土司首领一并驱逐了,如果此时改土归流,应该没理由会引起大家的反抗。”张宏不断地在安慰着自己,不错,他的确很赞同文件中关于设立县,州,府的这条提议,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能立刻这么实施,在紫荆山区之中,少数民族占据了总人口的十之三四,若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弥天大祸。 “不可能发生暴乱的,少数民族也是人,他们也只不过是想要过好的生活,而且,民团早晚都得这么做。”此刻的张宏也算是杀伐果断之人,沉默半响,他最终咬了咬牙,提笔批准了文件中的改土归流之议,不过与此同时,提议的最后也被加上了这么一句话: “各部落山寨从此虽不设土司首领,但流官任由本族之人推举,担任,内部之事民团概不干涉,只是其徭役,赋税等事皆与汉人一般受上级节制,不可违反。” 放下手中的笔,此刻的张宏顿时觉得心中一松,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义军起事刚不久便已经碰上了民族问题,不过好在自己对后世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有着一定的了解,这才能举重若轻地消弭了这道当下并不明显的裂痕,如此政策再加上之前的土地分配,这紫荆山区中的基础政权也算是已经建立起来了。 “来人,将这些方案立刻送至各地实施,不得有误。”诸多念头从张宏的心头闪过,在微微有些得意之下,他中气十足地向着外面大喊了一句。 随后的半个月里,这一政权建设的方案在民团的往来驿递之下很快传遍了整个紫荆山区,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同张宏所期望的那样一帆风顺,得到了土地的农民不分民族,无论亲疏全都一如既往地支持着起义军,于是乎,在极短的时间里,方案上的所有设想全都得到了执行和落实。 ------------ 五十三 再战 人民中所蕴藏的力量是巨大的,在紫荆山区,这股力量在一系列政策的引导下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挑泥,挖渠,垦荒…有了自己土地的农户们不再需要家丁护院们的鞭打呵斥,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不分昼夜地劳作着,因为他们知道,从今年开始,大家的每一滴汗水,每一点辛劳所换来的收获都将是自己的! 有了盼头的百姓们开心,张宏自然也不会例外,自从上次歼灭数千敌军,斩杀清兵名将向荣以来,官府一直安分到了现在,而面对这短暂而又来之不易的和平,民团在林凤祥的指挥下更是完成了训练整编,再配合已经建立起来的山区基层政权,此刻便是清廷以十倍之兵马进犯,义军都能战而胜之。 “今年的庄稼长势很好啊,若天公作美,秋天一到,光是我们征集上来的粮食就能供给上万兵马大半年的消耗啊!”随着基层政权的建立,许多地方上的杂事也就自然不必上报了,如此一来,张宏倒是轻松了许多,这一天,偷得半日空闲的他正和周雪以及林凤祥巡视民情。 “哥哥说的不错,雪儿从来没想到百姓种田能勤劳致斯,今年粮食之收获至少当比往年多上三成。”对于张宏的感慨,此刻周雪也是一脸叹服,不过她更多的还是兴奋和骄傲,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夫君有如此之才,作为一个女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呢? “主公大才,凤祥从未想过百姓可以安居乐业至此,相比洪先生的天国之说,还是主公更能救民于水火。”周雪话音刚落,林凤祥也是满脸的真诚与敬佩,他拱了拱手,沉声道。 “咳咳。”面对两人的恭维和推崇,此刻张宏的脸上也是微微一红,他不过是多了百年的经验罢了,而且再说了,自己制定的规章条例中对农民也是要征不少粮的,只不过这税收相对清廷仍旧要轻上许多,所以无论怎么说,二人的称赞还是让张宏稍稍惭愧了一下,于是,他很快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凤祥啊,紫荆山区虽好,却也毕竟地险人稀,我等欲成大事,必当锐意进取,不知民团训练如何了?” “禀主公,民团万余兵马均已训练完毕,末将敢以性命担保,如若再战,所有军士定可如臂指使,进退有序!”张宏提出的问题不但严肃,同时也是林凤祥的分内工作,此刻,他一下子收起了脸上的轻松,一拱手,大声答道。 “好,好,好。”作为民团的主帅,张宏本就对军队的训练略知一二,此刻有了林凤祥的保证,他不由得心中大喜,紫荆山区虽大,但却终非成就霸业之地,而如今这万余精锐之师将是自己谋取鹏化,武宣,象州以及金田平原,从而打出一片天下的最初资本。 “凤祥,我昨日才查看过库房,我军目前军粮足够,你先准备准备,几日后我们便攻取鹏化山区!”大笑过后,张宏也微微冷静了一下,他很清楚,自己的军队当下还严重缺乏攻城器械,如果强攻武宣,象州,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在这样的情况下,拿下与紫荆山区连成一片的鹏化山区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是,鹏化地区并无清妖大军,末将定于一日之内将其拿下。”和张宏一样,林凤祥此刻也是信心满满,他双手抱拳,大声应道。 半天的功夫,张宏巡视完了方圆十数里的梯田山寨,紫荆山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的满意,辛勤劳动的山民,新建的水渠土坝,长势喜人的秧苗,所有的场面都预示着自己所建立的新政权的活力与生机,此时此刻,一股豪情突然涌上他的心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民团如今虽弱,但来日必当改写中华之历史! 这一次的出巡的所见所闻让张宏心中溢满了兴奋和憧憬,甚至直到返程之时其脸上依旧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不过,当日武宣之战的胜利虽然让官府着实安分了不少日子,但朝廷终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支成了气候的反贼了,而今天,当三人有说有笑地回到民团驻地之时,一名传令兵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鞑子兵马数万,由乌兰泰率领,已聚于武宣,罗秀,中坪等地,对紫荆山区形成合围之势,情势万分危急,往早作决断。”这是士兵从前线边区带来的紧急军情,而这一变故着实让张宏心中一紧。 “凤祥兄弟啊,看来我们夺取鹏化山区的计划要推迟了。”乍一听这样的情报,张宏沉默了半响,随即叹道,此刻的他心中有些紧张,上以次武宣一战已经让他意识到,清廷如今虽然腐朽不堪,但也并非没有能战之兵,而自己杀了向荣,官府此次所派的乌兰泰虽然名声不显,但也绝不可能是易于之辈。 “主公且宽心,如今民团上下一心,操练有度,末将愿带五千兵马,不日定将破敌而归。”相对于张宏的担忧,此刻的林凤祥却有些跃跃欲试,这民团万余人马皆由其一手训练,如今大战将临,他想要一展身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凤祥兄弟,千万要小心啊,你带大军先行,我处理完一些事后自带两千人马赶来相助,如无必胜之把握,可等两军汇于一处后再行交战。”看着林凤祥自信满满的表情,张宏心中也是忧色略减,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叮嘱道。 军队还是同样的军队,只不过和武宣之战那时候比起来,此刻的民团可谓是焕然一新,随着开拔命令的下达,队伍表现的确和林凤祥所描述的一样如臂指使,整齐的队列,寒光闪闪的武器,甚至还有几门缴获来的大炮,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这支部队如今已经蜕变成了一支虎狼之师! “此战,我们必胜!”屋子的窗户边,张宏眺望着远处庞大而又整齐的大军,心中不禁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自古以来,兵贵精而不贵多,今日敌军虽有数万,也定非这民团的对手! ------------ 五十四 夹攻之势 林凤祥带着大军启程后半日,将政务一一交割给周雪的张宏也是点起从紫荆山区各处紧急赶来的两千余兵马向武宣开拔,这路依旧是原来的小路,只不过这一次,在基层政权的指导之下,兵马调度,粮草运送,一切的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半点不见数月前的慌乱与堵塞。 “咱们什么时候到啊,这鞑子可别让前面的弟兄们给杀完了。” “就是,就是,昨天我可是把刀给擦的光亮光亮的,到时候可千万别用不上。” …… 作为全军的主帅,张宏自然是有坐骑的,道路之侧,他骑着一匹劣马,在大军的队伍边上勒着缰绳缓缓前行,而如此一来,士兵们的议论和闲聊也就自然变得清晰可闻起来,和清兵不同,民团之士此时并无半点怯懦之态,反倒是个个摩拳擦掌,唯恐赶不上战斗一般。 对于这样的情况,张宏仅仅是微微一笑,他并不意外,农民对于土地那种几近疯狂的热情早在前世的革命战争中就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而自己在军队中下设政委一职,便是将均田地,有饭吃,保卫胜利果实等一系列《农民篇》里思想根植于每一位士兵的大脑之中,如此一来,军队又岂会没有战斗力? 上一次武宣之战民团几乎是倾巢而出,因而今日这两千兵马也算是老马识途了,再加上林凤祥平日里严格的训练,步伐整齐,行动迅速的大军到达目的地的时间要比之前预计的快上很多,仅仅是第二天清晨,先行出发的民团大营便已遥遥在望,而从远处望去,营地之中刀枪林立,哨岗人马进退皆有制度,俨然一副精锐之师的模样。 “这林凤祥果然是块带兵的好材料,只可惜,洪秀全手下人才如此之多,却不能为我所用。”看着军容整齐的民团,张宏勒马伫立许久,心中不由升起些许感慨,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此刻的他甚至开始佩服起洪秀全的人格魅力来。 张宏的感概没有持续多久,两千人马的队伍一路走来所扬起的浩浩荡荡之势很快便惊动了大营中的民团所部,面对主帅,林凤祥自然是立刻下令打开了营门,随即亲自带着几名将官立于行辕之外作迎接之状,而见如此场景,张宏也自然不好继续发呆,他轻轻一笑,随即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禀主公,大军已在此安营妥当,各营地之间首尾相顾,凤祥敢立军令状,这清兵绝无越过此处之可能。”林凤祥在历史上留下的善战之称可谓是名至实归,此时其一见张宏所说的第一句话便让人心中一定,而随即,他又指了指对面的敌军,接着道: “主公且宽心,这乌兰泰虽有几分门道,但排兵布阵皆在向荣之下,此战,我军必能大获全胜!” “兄弟果然不愧是我军之栋梁,您辛苦了。”张宏知道林凤祥并非浮夸妄言之徒,因而对于这样的保证他心中也是一等一的相信,不过作为大军的主帅,自己也不好就此撒手,于是便也接着叮嘱道: “凤祥兄弟,敌军人数众多,我军虽是气盛,但却终归处于守势,势单力孤,可万万大意不得啊。” 张宏此言也算是发自内心,与此同时他眼中也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忧色,数万敌军,如果自己在后方,这个概念也许仅仅就是一个数字罢了,但此刻,遥望清兵大营,这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如繁星般闪烁着的刀剑寒光怎么说都能给人带来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强烈视觉冲击,而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的张宏就算再镇定自若也不由得升起些许心虚之感。 “主公今日初来战场,有所不知啊,昨日,我军探子来报,此战清妖大军非但未占尽优势,如今反倒已成我等瓮中之鳖了。”张宏之忧林凤祥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不过此时,他倒并未显露出半点凝重之色,反倒是略显轻松地伸了伸腰,回答道。 “凤祥兄弟,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啊?”张宏很清楚“军中无戏言”的道理,不过即便如此,此刻的他也依旧愣了愣,民团与清兵的实力对比一目了然,战而胜之便已不易,又何来的瓮中之鳖的说法? “主公,我军昨日开拔至此,经由探子回报方之,这乌兰泰数万兵马并非欲灭我紫荆山区之民团,而实则是前几日洪先生大军偶败于罗秀,暂撤退至武宣郊区,清廷欲围而歼之,故倾全省大半之兵力集结于此耳。”面对张宏的疑问,林凤祥笑了一下,接着道。 “什么?!”这样的答案让张宏又惊又喜,他虽不懂军事,但也很清楚两线作战的危害,这洪秀全的部队虽然宗教迷信色彩浓重,但至少在当下这个阶段其战斗力也是不可小觑的,如若民团能与之联系,两线夹攻,有岂有不胜之理? 狂喜,张宏心中一下升起一股狂喜,自己虽与洪秀全隔阂甚深,但却也同属义军之列,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太平军的首脑还有些理智,那么处在包围圈里的他们是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本拒绝他的这一提议的,不过,领袖所思考的问题往往要比常人深刻广泛的多,因而没过多久,冷静下来的张宏也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民团想要与太平军取得联系这并不困难,双方联手同时夹攻清兵也没有任何难度,但问题是,自己,真的要不惜血本把这支部队完好无损地救出来吗?张宏承认,这个时候考虑这种问题的确有些卑鄙无耻,但他如今也早已不是前世的热血愤青了,“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洪秀全的手段自己可是早就领教过了,到时候一不小心让这个家伙在紫荆山区反客为主也不是没可能。 “不行,至少当下暂时绝对不能发兵攻击武宣。”诸多念头从张宏的脑海里闪过,他迅速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 五十五 拖延 “拖,武宣郊区物资匮乏,每拖一天,洪秀全便会在无形中削弱一分,民团救出来的太平军所部绝不能对紫荆山区形成半点威胁。”沉默中的张宏没花多少时间便做出了这一决定,此刻的他眼中充满复杂的神色,不过却惟独没有半点犹豫。 这样的做法到底有多残忍张宏心知肚明,没有粮草,没有补给,就算再顽强的军队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土崩瓦解,也许就在此时此刻,太平军已经在杀骡宰马,勉力维持了,而如果自己接着拖上那么几日,便是饿死一些人那都再正常不过了,不过即便这样,他心中依旧没有半点动摇。 “这,还是我吗?”此刻的张宏浑身微微发抖,他缓缓低下头,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这手,在不久的将来,会干净利落地将许多义军将士送入皇泉。 “我真的已经变了啊。”低头半响,张宏心中突然长叹一声,自己血腥,自己残忍,自己视人命为草芥,但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已经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了。 也许此刻此刻,张宏有些惶恐,但却依旧没有半点犹豫,他很清楚,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和荣耀,历史证明,无论是洪秀全还是满清统治者都无法将这个时代的中国带向光明,而作为一个了解历史的穿越者,他无论如何都要勉力一试,所以,挡在民团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无论是谁,都是要被坚决清除的目标! “命令大军暂勿行动,此战关系重大,我军当谨慎对待,后方粮草,兵器供给还未到位之前,不得出战。”张宏想了很多很多,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就连凌凤祥都没发现自己任何异样,而对于自己主公这一突然发布的命令,周围的所有人倒也没什么异议,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那是自古至今兵家将帅所总结出的至理名言。 “主公所言极是,我等绝不会贸然行动。”对于张宏的命令,林凤祥也是赞同之极,他抱了抱拳,应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初来此地,应当在此观察了解些敌情,这伙鞑子绝非易于之辈,诸位可不便离职太久啊。”林凤祥话音刚刚落下,张宏便点了点头以示赞同,而随后,他又找了个理由将大家全都支了开来。 众将领领命退下,于是很快,营地边上的栅栏之内就只剩下张宏一人了,此时的他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隔岸观火,见死不救”,在战场上这些词可算不得光彩,甚至很多时候还会让一支军队离心离德,民团当下之主将林凤祥出身于拜上帝教,如若自己公然拖延部队进军想来十有**会让人心灰意冷,所以,这种阴损的事情还是办的隐晦点的好。 张宏清楚,以紫荆山区当下的能力,补齐粮草军械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这段时间太短了,短到根本不足以削弱太平军半分实力,不过,山区的一个重要特点便是道路难行,而从物资储存点到武宣前线的补给线更是只有一条依山开凿的崎岖小路,若是半道发生山崩,再想要将其打通怎么说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周富贵,你来一下。”想到这些,张宏脸上的笑容愈加古怪,他转过头,朝着身后十几米外的那群卫兵招了招手大喊。 “少爷,您有何吩咐。”作为周雪的亲哥哥,此时办事牢靠的周富贵已是张宏当之无愧的心腹,他见主公有召,立刻跑步上前,拱手问道。 “富贵啊,你去洋枪队那里领上足够的洋火药,然后再带上几个可靠的人,趁晚上没人的时候把我们往这儿运送粮食军械的那条小道给炸了,记住,要伪装成山崩的样子,可以做到吗?”见周富贵走到跟前,张宏脸色突然凝了凝,随即小声问道。 “禀少爷,这绝对没问题。”这样的命令很奇怪,不过周富贵对张宏是绝对的相信与服从,他此时脸上没有半点疑问之色,而是迅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好,你今天就出发,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听到这样的回答,张宏脸上也是略微一松,他再次以极低的声音叮嘱道。 做完这一切的张宏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此时自己虽说刚做了一件阴损毒辣的事,但脸上却依旧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很快就去见了林凤祥,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起义初期太平军名将如云,士兵的战斗力更是极为强悍,但如今他们不但打了败仗,还被围困于武宣郊区,如此结果让张宏不得不对这支清兵心存忌惮。 林凤祥不愧是林凤祥,对于张宏提出的问题,他是对答如流,不错,太平军的确兵精将勇,自金田进发江口玗之日起几乎未尝一败,向荣,秦定三,刘继祖等清兵将领数次集结万余兵马,但却屡屡损兵折将,几近全军覆没,就连两广总督李星浣都因此忧病而死,不过,这一切随着乌兰泰的到来都结束了。 乌兰泰,满族人,数年前任广州副都统,不久前刚刚带兵入贵,旋即便在新玗,莫村一带大败太平军,以至于将洪秀全等部彻底围困于武宣一带,这说到底倒不是这个满人有多大本事,他的这一胜利十有**得归功于其带来的火器营。 “什么,火器?”张宏本来一开始倒还不怎么在意这个乌兰泰,不过随即,当“火器营”一词从林凤祥的嘴里跳出之时,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几乎都要一下子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热兵器,来自后世的他太清楚热兵器对于战争所能起到的作用了,如此看来,这太平军败的也不冤。 当然,若仅仅是火器,张宏还不至于这么失态,他很清楚,实际上早在宋代的时候中国就已经将火药用于战争了,不过在之后的几百年里,热兵器因为其填装速度和射程的巨大缺陷一直被军队当成是可有可无的辅助品,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这乌兰泰的手下到底使用的是什么装备。 ------------ 五十六 联络 这个时代,将殖民的触角伸入中国的欧洲人有着极其犀利的火器,在这样的装备之下,用冷兵器武装起来的军队即便再强悍再勇敢也只有被屠杀这一种结局,虽说在自己模糊的印象里,张宏记得迟钝的满清政府似乎是直到太平军占领南京,威逼上海之际才开始出现整编制配备洋枪洋炮部队,不过,事情总有万一不是? 英国人在几年前占领了香港,民团也得益于此才能弄到了一些先进的洋枪,但来自广州的乌兰泰所部与香港更是近在咫尺,有着庞大清廷作为经济后盾的他们就算是想武装出一支人数上千的现代化军队也绝非难事。 “凤祥兄弟,你可知这乌兰泰的火器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不是从夷人手里购入的西洋枪炮?”此时的张宏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沉声问道。 对于自己主公的勃然变色,林凤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出于尽忠职守的本能,他还是拱了拱手回答道: “禀主公,乌兰泰大军驻扎于广州,其手下之装备自然由当地军械局监制,火器不过九节大炮,威武大将军等铜炮而已,清妖自败于英夷,严禁我天朝子民与香港互通有无,何来西洋枪炮之说?” “那就好。”此刻的张宏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看来这朝廷迟钝也有迟钝的好处,如今的太平军还远未成气候,如若这满清早几年购入枪炮,想必这洪秀全连广西都走不出去吧。 “凤祥啊,我民团如今虽士气旺盛,但急缺攻城之器械,今日这一战,可务必要尽可能将这乌兰泰手底下的那些火炮弹药给缴来,此等利器对我军日后之发展可是至关重要啊。”来自后世的张宏对于热兵器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向往,此刻的他刚松下一口气心中便已经打起了小算盘,的确,这个时代中国所制的土炮那是远远逊色于欧洲,但无论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好吧。 “主公所言甚是,若有火炮,我等可轰塌城墙,武宣等县城必能轻易攻克。”对于张宏的提议,林凤祥此刻也是满脸的赞同之色。 此次武宣之战,对于军事一窍不通的张宏依旧将指挥之责全权托付给了林凤祥,而林凤祥也是尽心尽力,仅仅是第二天,他所派遣的探子便已和处于包围圈内的洪秀全所部取得了联系,不过与此同时,一个噩耗也从后方传来,那就是在大军补给的必经之路上,昨夜不知何时发生了山崩,整条道路被大石块堵得严严实实。 乍一听到这消息,正在喝茶的林凤祥一口水就喷了出来,他脸上的意外和着急那是显而易见的,不错,民团当下是储存了不少物资,但若是失去了后勤补给,防守或许尚且有余,但进攻那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山崩?再次疏通那条道路要多少时间?”此时此刻,林凤祥也没了往日的淡然,他两手撑着桌子一下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份掩饰不了的焦急与恼怒。 “禀,禀将军,山崩实属天灾,我等也是无能为力,此次崩塌之岩石众多,而被堵塞的道路狭小,人多也使不上力,清理起来极为费事,所以,大概,大概要一两个月的功夫。”林凤祥在军中威望极高,他一发怒,来报信的卫兵着实被吓了一跳,甚至连回起话来都有些哆哆嗦嗦。 此时的营帐之中,这一突发状况让所有将领脸色都是一滞,他们虽摄于林凤祥的威望不敢窃窃私语,但眼中的慌乱与茫然确实显而易见的,不过,在这些人中,张宏却是一个例外,他虽然表面看起来也是满脸的郁闷和忧愁,但心中却早已乐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干的漂亮。”想起执行此次任务的周富贵,张宏心中不由暗赞了一声,一两个月的功夫,这比自己预计的还要长一些,如此一来太平军即便不损兵折将,也一定会被拖的人困马乏。 “诸位不要忧虑,我军目前粮草储存充足,虽进攻不足,但防守有余,大家安心等待便是,这清兵如今两面受敌,早晚是我等囊中之物,就暂且让他们再多活几日好了。”当然了,作为主帅,张宏欢喜归欢喜,但却还是不希望这件事情会影响民团士气,于是在林凤祥话音刚落之际,他便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主公所言甚是,大家都回各自营地吧,记住,这段时间诸位当恪尽职守,万万不可松懈。”林凤祥虽然郁闷,但此刻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天有不测风云,在山区,发生山崩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因而在张宏打起圆场之后,他也只能挥挥手,就坡下驴了。 清军军纪散漫,防守松懈,因而太平军虽被团团围困,但想要与民团有书信往来倒也并不困难,同为义军,双方一开始气氛还算融洽,只是之后不久,当张宏将自己军队补给粮道被堵,暂时无法发动进攻的消息传达给洪秀全后,两军之间的言辞可就有些不怎么和睦了。 太平军新败,全军被围困于武宣郊区,如此局势之下他们自然不敢贸然行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洪秀全手里不多的物资很快就出现了严重的短缺,于是乎,他写来信语气也是一封比一封激烈,甚至还隐隐露出了些许责怪之意,对于如此情况,张宏却不怒反喜。 洪秀全不是笨蛋,对于自己所处的境况,他心中绝对是一清二楚,当下太平军那是处于生死关头,而与之相反的是,背靠着紫荆山区的民团即便败了也有大片可以撤退的余地,张宏心里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求于人的洪秀全应当低声下气才是,而今日此人如此目指气使,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他已经拖不下去了。 ------------ 五十七 利用 作为一座小小的县城,武宣的生活本应当是极为平静的,但俗话说天意弄人,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义军与清兵七八万人马齐聚于此,双方壁垒森严,泾渭分明,仿佛下一刻便会拼个你死我活,如此变故让此处百姓惊骇万分,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又奇怪地发现,双方似乎谁都没有动手的打算。 脆弱的平静就在这极度压抑的气氛中勉强维持着,甚至时间一长连百姓都对此习以为常了,不过这种日子如果说给养充足的清军和民团还算过的去的话,那么对于洪秀全来说,他所度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太平军虽说打了一场败仗,但在此之前他们一路上还是招揽了不少人的,此刻算上士兵的亲友家属,洪秀全麾下人口已有五六万之巨,他们每天所需的粮食,食盐都一个天文数字,第一个月,凭借着以前的积蓄,太平军尚可勉强维持,但俗话说坐吃山空,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再丰厚的物资储备也要见底了。 “张兄安好,今大敌当前,秀全势单力孤,本不当与清妖硬拼,只是大军所储之粮盐日渐亏空,无法持久,三日之后,某将亲率本部兵马,与敌决战于官村,特告知兄弟,望我等二人不计前嫌,合力杀敌。” 这是太平军今日早上派人送来的亲笔文书,事实上,对于洪秀全这连日来的信中的催促甚至是埋怨之语,张宏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每次仅仅只是轻轻一笑,便将其弃之一旁了,不过今天,面对这封更像是通知的简短文书,他倒反而不敢怠慢了,这信虽然很短,但里里外外却充斥着一股决然之色,这不是在开玩笑,太平军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把这封文书给林凤祥,让他做好准备,三日之后,我们从后方策应,务必击溃这股清军。”在将信反复看了数遍之后,张宏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些许凝重,他转身向旁边的卫兵吩咐道。 此时,民团已在这里驻扎了一月有余了,算算日子,洪秀全也已经被围困了五十余天,算算日子,他的确该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而等卫兵受命退下,张宏突然轻轻一笑,事实上,被堵塞的补给线在五天前便可疏通,只是自己一直暗中命令周富贵暗中延缓工程进度而已,不过今日,这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来人,把周富贵叫来,就说我有要事吩咐!”想到这里,张宏朝着门外大喊了一句。 战斗的命令在一条条的下达,民团的每一个士兵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而与此同时,在包围圈中的洪秀全也没闲着,太平军的小股人马屡屡向南袭击,做出一副即将全力突围的样子,如此一来,清兵也是调动频繁,大量的兵勇开始向南运动,一副死守的模样。 “报,太平军人马大量打造木箱,用以从南方水路运送财物,其兵勇亦是个个枕戈而眠,皆言向南入我紫荆山区。”这是民团的探子回报的情况,只是此时,无论是张宏还是林凤祥全都皱着眉头,一副苦思之态。 事实上,太平军向南突围是最好的选择,民团大军在武宣之南扎营,双方可就此夹击清兵,而且南方有数条河流,一旦作战失败,洪秀全所部亦能居险退守,这可谓是进退皆宜之地,只是问题是,那封书信上所提到的官村却位于正北的位置。 “洪秀全在声东击西,他的真正目的是削弱北方清妖兵力,以便突围。”张宏和林凤祥几乎在同时都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心里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平军没有理由去欺骗民团,那么既然如此,问题就来了。 洪秀全的声东击西是个好计策,执行的也很成功,但他这么一做,民团所遭受的压力就不可避免地增加了数倍,就在这几日,数万清兵几乎十之七八都调到了自己的正面,这不是拿人当活靶子吗?张宏不高兴,他非常的不高兴,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洪秀全这么做自己似乎也可以利用一把。 如果说对太平军见死不救,林凤祥或许是无法接受的,但今日的他怎么说也算是民团中人了,要在战场上利用洪秀全一把,那倒也不是不行,于是在张宏提出了类似想法之后,两人不但没起什么争执,反而默契了不少。 “主公,清兵聚于一处,粮草弹药也必将大半汇集于此,我等若能将其击溃,所获之物将难以计数,三日之后,洪秀全带大军进攻北方之官村,清妖必将倾力救援,我军可作按兵不动之状,待敌调动北上之后全力攻之,如此,不但可缓解民团之压力,亦可大获全胜。” 这是林凤祥提出的方案,此时此刻,张宏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如此做法虽会大大增加官村之战的惨烈之度,但却无碍大局,而同时,匆忙北上的清兵必然不会携带太多物资,这在削弱洪秀全大军之际无形中也不会给民团的收获带来太大的影响。 两支部队,同为义军,虽各自心怀鬼胎,但却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紧锣密鼓地作着准备,而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数万清兵携胜利之威,又安逸了数十日之久,此刻长官虽竭力催促,但却总有一股懒散松懈之态,仿佛已大获全胜了一般,而战斗的结果,在此刻也许就已经注定。 三日之后,洪秀全如约发动了进攻,在包围圈的南方,一些士兵呐喊着发动了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他们声势虽大,但人数不多,因而清兵一时间倒也守着阵地毫无半点后退之像,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佯攻,就在此时此刻,在防线北方,上万太平军精锐之士正抱着决一死战之态,如一把尖刀般朝着官村一带全力扑去。 官村的清兵并非没有防守,太平军的攻击虽然突然,但他们却还是很快就凭借着早先放置的栅栏火炮反击了起来,一时间,隆隆的炮声夹和响彻天地的喊杀声毫无预兆地在北线响了起来。 ------------ 五十八 示敌以弱 北部敌军本就势单力孤,再加上这几日太平军不断制造南下传言,此刻他们松懈之下虽做出了些许抵抗,但整个防线仍旧很快便土崩瓦解,也许是上天都在帮助洪秀全,就在这场战役打响之际,整个战场乌云密布,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清兵此刻毫无斗志,而面对如此境况,清将李瑞,王梦麟等人更是按兵不动。 “报,洪秀全所部与北线大破清兵,洞心,新罗,碧朗皆为其所得,如今已入平南思旺,与官村仅有咫尺之遥。”这是探子报上来的最新战况,对于太平军在北线行动,张宏自是极为关注,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不由得一愣,这清兵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差劲的多,如此严密的防守居然让人在不到半日的时间里打的一溃千里。 “主公,此乃天赐良机,官村是清妖围困武宣之最后屏障,乌兰泰必将倾力救援,我军获胜指日可待啊。”相对于张宏满脸的意外,此刻站在一旁的林凤祥那是满脸喜色,他很快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大声道。 “好,好,好,凤祥啊,这数千人马接下来均由你节制,可不必事事上报,我只在这军营里静候佳音!”也许是林凤祥的自信极具感染力,此是他话音刚落,回过神来的张宏便大笑一声,回答道。 与此同时,清兵大营,身为三军主帅的乌兰泰早已经急的团团转,他被洪秀全那反贼给骗了,早在几日前,北线兵马大部在自己的命令下逐一南下,如今的被打的一败涂地的官村附近朝廷可战之兵也就只剩下明哲保身的李瑞和王梦麟了,但他们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玛的。”想到这里,乌兰泰不由的火冒三丈,反贼势大,单凭广西一省之力自然无法弹压地面,而这两个家伙便是朝廷从贵州调来的黔军,只是这群老爷兵平日里天高皇帝远的嚣张惯了,那会听自己的命令?如此看来,要想在官村围堵住什么拜上帝教,非得他亲自出马不可。 “反贼还真是狡猾,竟然在紫荆山里还留了一支兵马,真是天亡我矣。”对于官村的重要性,乌兰泰很清楚,不过他仍旧不敢调动一兵一卒,因为就在自己营帐的对面,那民团可正虎视眈眈着呢。 百战名将向荣死在贼首张宏之中,乌兰泰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当时的他还幸灾乐祸了很久,这向荣仗着有兵有钱,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此人一死,这广西数万兵马便皆入其麾下,那真是双喜临门,只不过今天,直面此等悍匪,乌兰泰那还是多少有些心虚的。 “这发兵救援吧,若是张宏趁火打劫,那便是全线溃败,但若不救吧,官村失手,匪寇突围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自己到时候也是吃不了兜着走。”道理很浅显,乌兰泰也是明白人,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是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左右为难。 “报。”乌兰泰可谓窝了一肚子的火,但就在此刻,一名倒霉的卫兵突然闯入了营帐,只是他刚半跪与地,才喊出了一个字,正在气头上的主帅便毫无形象地吼了起来: “什么事?!今天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立刻就要你的脑袋!” “是,是,是对面的反贼动了,他,他,他们后撤了五里地,还卸去了营门口的大炮。”那名倒霉的卫兵被吓得不轻,甚至连话都说的哆哆嗦嗦,乌兰泰平日里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杀个普通士兵那可是比杀只鸡还容易。 “什么?”此刻的乌兰泰闻言也是一愣,他不是笨蛋,也绝不会认为战斗力极强的反贼张宏所部会因为忌惮自己而主动后撤,所以如今这种情况无非也就两种可能,要么,这民团是在诱使官兵北上救援,从而半道击之,要么,这群反贼打的是坐山观虎斗的注意,根本就不愿意为了贼首洪秀全而付出惨重的伤亡。 “来人,传令下去,立刻发兵北上官村,但此处防御亦不可放松,切记谨防贼人偷袭。”乌兰泰没有犹豫多久,的确,民团的所作所为有着诸多疑点,但这股力量长期居于深山之中,根本不为朝廷所重视,如果为此放跑了洪秀全这主要贼寇,自己根本吃罪不起,为今之计,也只有赌一把了,只能希望这民团见了如此严密之防守会忌惮于伤亡而畏缩不前吧。 “报,鞑子大军大部已北上官村,妖首乌兰泰亦随军前往,只是其大营之中仍防守严密,毫无半点松懈之态。”乌兰泰的担忧一点也没错,张宏大军后撤五里的确是故意示敌以弱,而他刚一行动,民团诸多的探子便已将其行踪如实回报到了大营。 “这鞑子将领也有些头脑啊,看来我们这次也要付出些伤亡喽。”对于探子这样的回报,张宏脸上显然有些忧虑。 “主公宽心,清兵防守虽严,但兵勇十去七八,绝非民团对手,我等只需破其防线大局便可初定,如此兵勇虽有伤亡,但绝不惨重。”如此之战局林凤祥似乎早有预料,此刻的他平静如初,沉声道。 清军大营中士兵们大张旗鼓地在集合,但民团却没有任何动作,半个时辰后他们挥师北上,民团营中仍旧静悄悄的,见如此情况,乌兰泰一下子放心了不少,他立于马上,再次望了望紫荆山区的方向,随即细细叮嘱了部下一番后便开始催促大军加快行动步伐。 与乌兰泰所期望的不同,民团营地表面虽平静如初,但实则在林凤祥的严令之下,每一名士兵都在做着站前最后的准备工作,他们反复擦拭着手中的刀枪剑戟,脸上满是站前的紧张与兴奋,此时此刻,只要上面一声令下,这数千兵马立时便可挥戈迎敌。 军营中的气氛凝重而压抑,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林凤祥依旧平静如初地稳坐于营帐之中,他在等,等乌兰泰的大军彻底走远,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发动进攻的民团才有十足的把握取得胜利。 ------------ 五十九 火器之利 太阳在逐渐移动,军营校场之上的竹竿倒影也随之慢慢偏转,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是整装待发的民团大军此刻请战之声此起彼伏,而林凤祥对此却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沉默,此处驻地离官村急行军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很清楚,大营乃清兵之根本,若是进攻之时操之过急乌兰泰绝不会置之不理,因而一切的一切还是等官村之战打响之后再做决断才最为稳妥。 “清妖大军走了多久了?”这个问题林凤祥已经问了不知多少次了,而营帐外那尽忠职守的卫兵却并未因此有任何懈怠之态,他如前几次一般,此时立刻快步走近校场查看,随即恭恭敬敬地做出回答: “禀主帅,已经一个半时辰了。” “还是不够啊。”听到这样的答案,林凤祥心中暗叹了一句,士兵们求战心切,他又岂会例外,只是此战几乎已倾紫荆山区全部之兵力,一旦出现失误,所造成之后果不堪设想,因而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根本不敢贸然行事。 “凤祥啊,我军为有两千人马在大营中按兵不动?”此战虽是林凤祥全权指挥,然而作为主帅的张宏自然通晓整个作战计划,这三个多小时里,端坐营帐之中的他可没闲着,不过随着自己脑海中战斗的推演,一个奇怪问题逐渐浮上水面。 张宏知道,自己的军事水准远远低于林凤祥,按理来说本不应该质疑其军事部署的,只不过无论他怎么推演,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在计划上,留在营地中的两千兵马至始至终完全游离于战场之外,要知道,此战民团人数本就处于劣势,如此一来岂非雪上加霜? “主公有所不知,这乌兰泰并非庸才,其大部兵马北上虽是料想我民团忌于伤亡而不敢进攻,但营地也绝不会毫无准备,此处山多路险,易埋小股伏兵,我军粮草军械火炮弹药皆堆于此地,一旦损失,以紫荆山区之贫瘠,短期内难以补充,因而万万不可有失啊。”对于张宏的质疑,林凤祥脸上也露出些许无奈,深谙用兵之道的他岂会不知道分兵之害,然而形势比人强,也只能两者相害取其轻了。 “是这样啊。”此刻张宏也是一阵沉默,林凤祥说的一点也没错,紫荆山区虽在自己的带领下已呈欣欣向荣之态,然而山区终归是山区,以十数万百姓供养上万兵马确实极难,今日大军物资虽不匮乏,但也大多都是当初打土豪,分田地之缴获,此等为地主数代积蓄,那可是用一点,少一点。 “看来还是要尽快向外发展啊。”沉默良久,张宏轻轻叹了口气,紫荆山区外,远的不说,光是金田平原一处,只要不遇上大灾,每年所产之粮食怎么算都够好几万人消耗了。 “敌军小股伏兵大约会有多少?”此时的张宏虽知这留守大营的两千兵马是不可或缺的,但仍旧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此处地形虽杂,但终归山小路平,清妖之伏兵当在千余人左右,只是乌兰泰善用火器,其手下多配有鸟枪,非两千人马方可确保无虞。”对于敌人的排兵布阵,林凤祥那是如数家珍,他的解释非常详细。 “火器,火器。”林凤祥话音刚落,张宏便是一愣,不过很快,他的眼睛突然一亮,的确,这个时代的中国虽仍是刀剑的天下,但是初具雏形的热兵器也已开始展露头角,如若应用得当,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今清兵中配备的线绳枪和鸟枪便是最好的证明。 鸟枪是有一定的杀伤力,但这又算得了什么?自己可是有着整整一个编制的洋枪队啊,想到这里,张宏脸上不由得一喜,洋枪队因为人数的原因,自入紫荆山以后便再没参加过实战,但对热兵器的威力有着深刻理解的他一直将这批人带在身边,如今,他们似乎可以派上用场了。 洋枪队仅有百人,而清军伏兵数量可是过千,不过即便如此,张宏仍旧信心满满,敌人虽是己方的十倍之众,但他记得按后世的教科书的描述,那发动鸦片战争的英法军队那可是凭借着火器之利以数千兵马将整个大清帝国打的满地爪牙,甚至连紫禁城都让人给占了,今日,就算自己手下的这批人用的是西方的二手装备,但要敌过千余号人,应该不是问题吧。 “凤祥,这营地的防守就交给我好了,两千兵马尽可以派上前线。”想到这里,张宏自信满满地开了口,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也很清楚今日此战民团多上两千士兵到底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主公莫要轻忽,战场之上你死我活,稍有疏忽便会酿成弥天大祸。”林凤祥虽精通用兵,但毕竟从来没有见识过洋枪的威力,此时张宏的话让他吃了一惊,其虽未当场反驳,但也在随后的言语中委婉而郑重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凤祥兄弟啊,张某虽不才,但也绝不会在战场之上开此等玩笑,我有一营之兵,个个配有西洋之火器,此等火器射程极远,清妖所用之鸟枪远非其对手,他们个个可以以一当十,千余鞑子何足道哉。”林凤祥有如此反应也是在张宏的意料之中,他很快笑了笑,解释道。 兵者,死地也,深谙此道的林凤祥自然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做出这等看似惊世骇俗的举动,而对于张宏所依仗的洋枪,他更是不屑一顾,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人的眼中,刀枪才是战争的王道,而至于枪炮等热兵器,那就是奇技淫巧,若用于辅助倒还尚可,但要想靠它们来取得胜利,那就真是痴人说梦了。 单凭火器击溃十倍与己的敌人,这听起来也实在是太离谱了一些,于是很自然的,张宏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取得半点效果,不过精于用兵之将也一定是善于变通之人,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最后,在亲自到校场看来洋枪队的操练后,林凤祥终于也算是勉强同意了这一提议。 ------------ 六十 攻伐 “清妖大军现在走了多久了?” “禀主帅,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张宏的提议虽然对作战有些影响,但却并未根本动摇原定方案中的计划,因此军队如臂指使的林凤祥很快就顺利地将这两千人马编入了进攻的队伍,而随后,他再次朝卫兵喊出了同样的问题,不过这一次,对方的回答却让人心中一紧,两个时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官村之战十有**已经打响了。 “传我的命令,全军出击,给我拿下清妖鞑子的营帐!”战斗一触即发,此刻的张宏也不由得微微有些紧张,不过林凤祥不愧是林凤祥,其脸上虽也有些波动,不过更多的却表现出的是一种临战前的期待和镇定,他仅仅微微顿了顿,随即便朝外大声地下达了命令。 磨刀霍霍的民团战士对这一刻早已等待良久了,此时命令刚下,他们便如同猛虎一般打开了营地大门,随即像潮水涌向敌军驻地,而对面的清兵虽然在乌兰泰的严令之下此时仍旧坚守着岗位,但之前民团的平静也着实让他们心中松懈了不少,因此这一波的进攻也算是起到了些许奇袭的效果。 “愣什么,快点开炮,笨蛋!”清军营地不少士兵正趴在大炮,栅栏左右偷偷眯着眼睛小憩,而那些军官虽然也在巡视,但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会苛责手下的兵勇,不过此刻在对面民团突然发动的进攻下,他们也顾不得什么同袍之谊,个个如凶神恶煞般地朝着士兵们猛踹,一时间,防线一片紊乱。 不得不说,乌兰泰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带的兵虽然和民团相差甚远,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但没有溃散,倒也逐渐组织起了反击,此次战斗不比平常,防线之上一字排开的大炮虽然填充缓慢,但打出去的炮弹也算是威力不小,面对如此情况,并无反制之力的民团战士们一下子出现了不少伤亡,不过他们并没有露出一点惧色,而是个个加快了脚步,朝着防线涌去。 “杀,砰,砰…”大炮的轰鸣声于战士们的喊杀声融合在一块显得极为壮烈,而清军所有之火炮虽然厉害,却也终归无法起到洋洋枪洋炮那决定性的作用,在民团悍不畏死的冲锋下,大家很快就靠近了敌人们的防线,此刻,清兵中不少人抬起了手里的火绳枪,点燃了引线。 “啪,啪,啪…”随着一排清脆的枪响,冲在最前面的民团战士倒下了整整一排,如此场景看的张宏心痛不已,不过好在这种枪械的装填极为繁琐,射程也相对较近,因而还没等敌人打出第二枪,后面的士兵便已经冲到了近前,他们挥舞着大刀一下便砍倒了不少清军兵勇。 “杀啊!”之前冲锋路上,被火炮打的只有招架之力的民团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他们如同一头头饿狼般闯进敌军营地,极为凶悍地一顿砍杀,霎时间,火炮周围不少来不及后撤的清兵一下子作了刀下鬼,他们的同伴此刻个个忙不迭地丢掉了身上的火器,抽刀迎敌,一时间倒也稳住了局面。 清军主力此时早已北上,留守大营之兵可谓是势单力孤,而在作为依仗的火器失去了效应之后,他们虽然也是节节抵抗,但气势已为民团所夺,因而不多时便露出了败相,朝廷官兵本就缺乏必死之决心,这等战况之下,敢于近战拼命之人那是少之又少,甚至在许多地方还出现了军官带头逃命的现象,如此一来,清兵更是一团混乱。 “乌兰泰之军火器虽利,但手下之人远无向荣部兵勇敢战,看来此战要比想象的顺利许多啊。”此时此刻,带着洋枪队的张宏正在大营中眺望战场,见此情景,他心中一喜,嘴里不由得念叨着。 民团很快便把有如惊弓之鸟的敌军分割了开来,而那些清兵倒也干脆,毫无斗志的他们器械投降者不计其数,不过就在这眼看大局将定之时,正如林凤祥所料,附近山坳之中,几支敌军伏兵冲了出来。 “果然如此,这乌兰泰倒还有几分本事。”见如此状况,营地中的张宏并无半分意外之色,他脸上冷冷一笑,这几支伏兵加起来也就是七八百人而已,比之前预计的要乐观许多,完全在洋枪队的可以应付的范围之内。 此刻战场局势已经明了,这七八百人若投入其中也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他们的长官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因而这支伏兵对己方大营那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向着张宏这儿冲了过来,这些清兵的作战目的很明显,那就是突袭贼寇大营,毁其物资,如此若成功,那倒也算是虽败犹胜了。 “准备!”虽然对洋枪有着绝对的信心,但面对如此阵仗,张宏也微微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右手高高扬起吼了一句,霎时间,洋枪队第一排三十余人整齐地上前了一步,半跪于地,将步枪平举了起来。 清兵越来越近了,此时的张宏突然发现,这支伏兵的装备倒也精良,除了大刀长枪以外,他们几乎人手一支线绳枪,这种武器射程虽近,但对于几乎连弓箭都极为匮乏的民团来说倒也能造成不少的伤亡。 张宏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这群清兵如意算盘打的是不错,不过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着一个整编制的洋枪队,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张宏心念急转之时,敌人也已进入了射程。 “砰!砰!砰!”随着张宏右手向下狠狠的一压,数十支步枪喷出夺命的火焰,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那群清兵中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发出了一阵渗人的惨叫,随即全都翻到在地,不过这仅仅是开始,这种洋枪的填充速度虽也只是差强人意,但在三排士兵的不断轮换之下,倒也能做到不间断的射击,在这样的战斗中,清兵莫说是反击,便是逃命也做不到。 ------------ 六十一 破敌 这股清兵也算是乌兰泰在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此刻虽遭如此打击,但却也未现溃散之态,惨重的伤亡反倒是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悍,几乎所有人都顶着枪林弹雨嗷嗷叫地向前冲着。 清兵表现的很勇敢,面对火器所采取的战术也没有错,在他们的意识里,火枪不过是一种填充极为缓慢的笨拙器械而已,战斗中只要顶住前两波打击,接下来便是刀枪剑戟的天下,这种想法本也没错,毕竟满清自入关之后,百年以来在对付汉人的大小战斗中面对火器都是这么做的,只是今天,张宏所使用的洋枪完全打破了这一定律。 “砰,砰,砰…”洋枪队在三排人马的轮流替换之下丝毫没有出现半点射击的空隙,而铅弹在黄火药的推进之下射程更是那火绳枪的十数倍之远,在亡命冲锋的道路上,敌军成排成排地倒下,但如此的牺牲却并没有缩短和民团哪怕半点的距离,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内,远处仍旧还能站立的清兵已是寥寥无几。 “停止射击,拔刀前进,把地上那些中了枪子但还有气的都给我砍了。”此刻,见如此战况,张宏也是挥了挥手,止住了正在填装火药的众人,毕竟黄火药那是用一点少一点,不过如今,他对洋枪的威力也算是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在战场上,成熟的热兵器对上刀枪剑戟所起到的效果那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也怪不得远渡重洋而来的西夷能以寥寥千人横行中华。 张宏很清楚,自己如今配备的火器极有可能是香港英军留下来的二手货色,但即便这样,这种枪械对于当下的中国也绝对可以起到划时代的作用,如若将其能广泛配备于一支部队,莫说是眼下这些绿营兵勇,便是百年前那骁勇无比,悍不畏死的满洲八旗复生,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该死,这西方人的科学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啊。”此时,民团虽大获全胜,但张宏眼中却并没有半点喜色,自己的最终目标是振兴中华,日后与洋人早晚会起冲突,但以这样的武器配备,那不是送死么,今日之中华莫说是洋枪了,便是连黄火药的制造都是一窍不通。 “给我上,把这些清妖都给我杀了。”诸多念头从张宏的心头闪过,此刻的他不由的烦躁了起来,于是乎,眼前这些敌人自然就成了发泄的对象,毕竟在其心目中,满清,那可是导致中华落后挨打的罪魁祸首。 乌兰泰的这支伏兵虽是精锐,但所凭借的不过是一种刀口上舔血的野蛮与贪婪,要知道每取得一场胜利,长官都是会给大家丰厚的奖赏,只不过战斗打到这个地步,在队伍最后侥幸存活的极少数兵勇也自然是没有留下来拼命的觉悟的,他们一见民团停止了射击,几乎是一哄而散,甚至在逃跑的过程中将刀剑火枪丢得满地都是,似乎唯恐这些东西影响了自己的速度似的。 “传我命令,所有兵马立刻投入战斗,不得有误!”前线,清兵大营,林凤祥对民团驻地的关注那是一刻都没有放松,他虽然勉强同意了张宏的提议,但对所谓洋枪的威力依旧持着怀疑的态度,因而其身边也留着两千随时可以回援的兵马,只不过此刻,他在被如此战果惊的目瞪口呆之时心中也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即很快下达了新的命令。 进攻,分割,围歼,民团士兵们对敌人的防线步步紧逼,节节摧垮,不多时清兵之败相已然明显之极,而如今的朝廷兵马无论再骁勇善战,也只能在碰上顺风仗之时逞逞威风,一旦战局不利,便是兵败如山倒,因而此时此刻,甚至还没等民团做什么,敌军便已成批成批地投降溃散。 战斗是在半个时辰后结束的,敌军大营之中血流成河,满地的尸体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大量被解除了武装的清兵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上尸体大多是他们同伴的,不过也夹杂着些许束着汉人衣冠的民团战士,只不过相对于损失,此战张宏所部的收获那是巨大的。 “火炮五十余门,火绳枪,鸟枪千余支,各式弹药,粮草辎重无数…”这是民团打扫完战场后所呈递给张宏的一张清单,前十几日,乌兰泰将防御重心南移至此,大量物资也自然也跟着被运到了这里,而如今,所有的东西都便宜了自己。 “将这些火器都分配下去,组织战士操练,务必让大家掌握这些兵器的用法,至于那些清兵俘虏,都放了吧。”此时此刻,张宏看着清单,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毕竟这些火器虽然远比西洋的落后,但对上以冷兵器为主的朝廷也算是能派上不小的用场,而至于那些俘虏,他们在清廷都懒散惯了,不但畏战如虎,纪律也是败坏的一塌糊涂,留在紫荆山那是有害无益。 “我军此战伤亡多少?”欣喜过后,张宏放下清单,他揉了揉太阳穴,这个问题虽然自己不想提及,但却又是不可避免的。 “禀主公,我军阵亡513人,残废261人,其余虽有伤者,但假以时日,尚可恢复如初。”对于张宏的问题,卫兵回答的很详细,而这样的答案却让人心中一紧。 “所有阵亡者,残废之人家中若有老人遗孤,由民团赡养,其田地也由他人代耕,死者好好安葬,另外伤者也需竭力治疗,从今往后,我军每战皆循此例。”随着卫兵话音落下,张宏沉默了许久,随即,他长叹了一声,振兴中华,恢复汉人天下那必定是要付出不轻的代价的,而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做好哪些牺牲者伤残者的身后之事。 也许见多了死亡真的能让人的心变的坚硬,张宏的惆怅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想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官村之战,此战若是乌兰泰胜,民团免不了还要打一场更惨烈的恶战,但如果是洪秀全取得了胜利,那么自己便大有文章可作了,毕竟死伤殆尽的清军绝对是无力防护紫荆山区周围的那些平原县城的。 ------------ 六十二 溃兵 “禀主帅,清兵赶至官村之时天降大雨,火药枪炮皆不能发,随即又遇洪秀全部数路伏兵夹击,鞑子大败,死伤无数,所带粮草辎重弃置荒野,数十座营垒皆毁于一旦,乌兰泰已率残兵退入平南县城。”官村之战几乎是在民团进攻清兵大营的同时打响,因而张宏没等多少时间便从探子口中得到了这样的战报,不过此时的他乍一听这消息,脸上却不由的露出些许意外。 张宏很清楚,民团此次战役在兵力上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因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一边倒的胜利并非意外,只是这乌兰泰所部可是清军的主力,人多势众不说,还有主帅亲自压阵,怎么说都没道理败的这么干脆啊,虽说洪秀全的太平军是个厉害的角色,但朝廷官兵也太没用了些吧。 “洪秀全所部伤亡如何?他们所缴获的粮草辎重可用多久?”此刻的张宏那是喜忧参半,他沉默了一会,神色有些复杂地开了口,的确,乌兰泰遭遇如此惨败那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不过这样一来,也正说明了太平军的战斗力之强悍,自己拖延了这么多时日,似乎也没有将他们削弱多少啊。 “禀主帅,此战洪秀全之兵马虽有伤亡,但以地上尸体来看并不惨重,其缴获之粮草乃清廷从北方新运之大批辎重,数量巨大,粗看去可供万人半年之用。”探子的情报工作无疑做的相当完美,此刻对于张宏的问题,他是对答如流。 “哎,人算不如天算啊。”听闻如此情况,张宏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郁闷,可供万人半年之用的粮草,这可比自己的收货还要多不少啊,想到这里,他在心中长叹一声,正所谓祸福相依,自己本来还想着算计人家一把,却不料给洪秀全送去了这么一份大礼。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数日之后攻取武宣,然后西出拿下象州,金秀,告诉大家,清虏新败,毫无斗志,这是拒敌于家乡之外的好机会,兄弟姐妹若想保护我等均田地之成果,当人人争先,誓杀贼寇!”张宏郁闷了半响,不过随即还是发布了新的命令,他很清楚自怨自艾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太平军今日重创了乌兰泰部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下最紧要的是为民团争取最大的利益。 完新的命令,张宏的心思很快又飘到了远在十数里之外的太平军身上,这并倒非其对眼下之局漠不关心,毕竟关于能否拿下这几个县城,他心里还是很自信的,清军自入桂以来连连遭受惨重打击,如今兵力捉襟见肘,而民团新胜,士气正旺,加之又得了大炮这一攻城利器,便是想败都难。 清兵不足畏惧,但太平军经此一役可谓是兵强马壮,张宏也因此不得不重新思考对面这支力量所要采取的策略,原先,他是打算趁洪秀全所部大为削弱之际将其暂时安置于紫荆山区,以便尝试能否分化太平军的高层,自己的期望也不高,只要能再拉拢来一两个名将便是万幸了。 正所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民团自金田团营以来虽也是发展极快,但与今日之太平军最多也不过半斤八两而已,若将其带入紫荆山区,那可就是引狼入室了,莫说对后勤会产生多大的压力,便只是想想要与洪秀全日日明争暗斗就够张宏头疼了。 “来人,背马,我要去官村。”诸多念头不断在心头闪过,张宏那是越想越不安,半响之后,他突然朝外面的卫兵喊了一句,自己必须要去太平军大营一趟,这一来可以打探他们动向,以便民团早作准备,二来也能查探查探洪秀全的虚实,甚至如果双方谈的还算融洽的话,就是进行一些合作也未尝不可,毕竟如今官兵虽败,但清廷仍是庞然大物,两方仍有着共同的敌人。 “洋枪,炸药,匕首,弯刀…”张宏带的卫兵不多,但这些人可是个个都武装到牙齿,毕竟除了路上安全性的问题,这洪秀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双方起冲突的可能心很小,所以自己还是有备无患的好,他相信,就凭着这寥寥十几人,要是与太平军起了冲突,若在大营之外,自可以从容撤退,即便是已到了营帐之内,那就是跑不了也能轻松挟持洪秀全。 民团这等实力如今也勉强算是一方诸侯了,因而广西坐骑虽少,但备齐张宏及其卫兵所需的十几匹马倒也仅仅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而随即,在将军务暂时交由林凤祥处理之后,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便也很快跨鞍上马,朝着官村的方向绝尘而去。 民团驻地至官村的路途虽近,但却也并不太平,清军两线皆造沉重打击,其残部虽大多跟随主帅退入了平南县城,但与大军失散的溃兵数量却也相当之多,也许在营地之中,这些兵勇多多少少还有些纪律,但如今,他们已经蜕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强盗与土匪! 两军交战之地百姓自然早就望风而逃,但这并不代表此处便无油水可捞,太平军和民团都有战利品上缴的规定,但清兵可从来没有这一说法,他们每到一地,从百姓那里明抢暗夺,每一名兵勇身上自然都多少有些钱财,而如今这些溃兵便将目光瞄准到了自己往日的战友尸体甚至是活人身上。 “这群人渣。”骑在马上的张宏自然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的他眉头一皱,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句,军队中战友的关系那绝对应该是生死与共的,但此时这些清兵糟蹋这些尸体也就罢了,很多时候却连战友都不放过,因为分赃不均,见财起意的火拼那是比比皆是,其血腥程度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慢慢打吧,死的越多越好。”此时,张宏心中虽然愤慨,但却也没阻止他们的意思,毕竟一来自己力量有限,二来这些清兵早已腐朽到了骨子里,他们唯利是图,根本就没有什么挽救的价值。 ------------ 六十三 造访 溃兵们的确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过这些人同样也不傻,三五成群的他们自知势单力孤,因而一见这支装备精良的民团队伍路过,倒是个个都自觉地躲得远远的,所以一路上张宏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在快马疾驰之下,他仅仅用了大半个时辰,官村便已遥遥在望。 越靠近洪秀全大营的地方,路上倒也越太平,不但那些溃兵躲得远远的,就连地上大量尸体也已被粗略地清理了一遍,因此骑马疾驰而来的张宏一行人也变得极为显眼,甚至还没接近太平军的营地,便已有数支巡逻的队伍迎面靠了上来,而见此情景,张宏也是勒住了缰绳,随即摆了摆手,命令所有人下马而行。 “你们是什么人,造访我军大营有何贵干?”和第一次去金田村团营的时候不同,此时的巡逻队虽然也是照例拦住了张宏的队伍,不过询问的语气倒是相当和善,毕竟如今民团之人恢复了汉人衣冠,如此装束虽与太平军略有不同,但却也远远有别于清兵脑后拖着的长尾巴,而这支队伍下马而行的举动也充分表达了一种善意。 “诸位兄弟辛苦了,我乃民团之张宏,当日在金田村与洪先生相谈甚欢,只是后来为保大军之后方,便分兵入了紫荆山,今日听闻天王与官村大破清妖,特来道贺,还望大家行个方便,前去通报一声。”面对士兵的询问,张宏拱了拱手,回答的极为客气,不过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在不断打量着这些人身上武器装备。 俗话说“窥斑见豹”,此时的张宏心中也是感叹了一声,如今的太平军和金田村那会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他们的巡逻队手持武器虽然五花八门,但粗看过去倒是十有**是清兵精良的制式武器,甚至还能时不时地在一些士兵的身上看到一两支火绳枪,如此装备虽比不上民团,但却也极为难得了。 “原来是张先生,怠慢了,先生稍后,我等这就去禀报。”张宏心中在暗自打着小盘算,不过这些士兵可不清楚这一点,他们此时眼神变得极为恭敬,毕竟民团也是金田团营的主力之一,太平军征战至今虽招募了不少新兵,但无论是谁对此却也多少有些耳闻,能与天王称兄道弟之人,又岂是他们怠慢的了的? “有劳了。”此刻的张宏再次拱了拱手,不过与此同时,他眼中精光也是一闪,因为这些太平军士兵即便是面对自己这等地位超然的领袖,也仍旧是只派一人回营报信,其余人虽无太多戒备之色,但却也未放弃警戒,由此可见,这大半年来,洪秀全所部军士的战斗素养并无半点下降。 “如此骁勇敢战之军,焉有不成大事之理啊?”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张宏脸上虽未有半点波动,但心中却也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 此处距太平军大营尚有一些距离,军士来回通报自然要花上一些时间,因而张宏倒也不着急,仅仅是牵着马整暇以待,他心中很清楚,民团虽与洪秀全相处的并不怎么融洽,不过至少在眼下,只要太平军的高层还有些脑子,自己非但不会受到什么为难,相反还会被以极高的规格接待,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清军最近败绩连连是不错,但对于整个朝廷来说,如此打击仍旧远远无法撼动他们的统治基础,也许在紫禁城中的那帮大臣们看来,今日太平军与民团不过是扰乱地方的悍匪而已,毕竟无论是张宏还是洪秀全至今未曾拿下过一个县城,这等叛乱程度对于幅员辽阔的大清实在是不值一提。 “原来是张兄大驾光临,洪某未曾远迎,恕罪,恕罪啊。”张宏的猜测没有错,就在那名士兵回身通报后不久,营地的大门内突然扬起一阵烟尘,随即几人从中策马而来,而他们中的为首者洪秀全更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也许人逢喜事精神爽,刚打了胜仗的他言语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自信。 “来,来,来,还站着干什么,营里请,营里请。”巡逻队伍所在之处虽非大营门口,但洪秀全几人骑马倒也是转瞬及至,此刻面对张宏,他们在十数米外便勒住了马缰,随即拱手笑道,此等马上相邀之举虽说也是极有礼貌,让人挑不出刺来,但同时却也隐隐散发出一种高人一等的味道。 “不敢,不敢,张某今日不请自来,还望诸位多多包涵才是。”洪秀全对民团之人次次绵里藏针,张宏如今应付起来早已得心应手,他此时也是微微一笑,挥手命十几名卫兵翻身上马,随即才拱手回答。 这个时代的中国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张宏此时虽站于地上,但让士兵上马的举动无疑是一种隐晦的挑衅,这么做无疑向洪秀全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民团在太平军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怕仅仅是一个士兵都能与你们几人平起平坐,而我张宏未上马那也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好了,好了,外面风大,张兄远道而来,还是里面请吧。”作为前世的推销员,张宏什么样刺头的客户没见过?他明讥暗讽的本领那绝对是一流的,此时此刻,恼羞成怒的洪秀全脸色极为阴沉,而见此情景,一旁的杨秀清突然下了马,随即笑着开了口。 如此举动可谓是连消带打地给太平军解了围,而随即,洪秀全几人也是纷纷效仿,霎时间,双方气氛又是一团和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大家牵着马,边谈笑边向营中走去,活脱脱一副精诚团结,同舟共济的模样。 洪秀全对张宏口蜜腹剑,张宏又何尝不是在虚与委蛇,此刻的他一路上不断地观察着太平军的景象,而在这军营之中,眼光所及之处兵勇无不刀枪林立,令行禁止,处处散发着虎狼之师的气势,如此之军就是与民团中的精锐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 ------------ 六十四 享乐 “好骁勇的军队,以清廷之腐朽,如此兵马战场上必能所向披靡,便是我等民团与之交战,胜负也当在五五之间。”一路上,张宏脸上虽是笑意盈盈,但心中却早已震撼难当,这太平军的实力,似乎是远远超过了自己之前的预想啊。 洪秀全所部实行团营之制,众人家属,老幼皆在军中,其虽号称兵马数万,但实际可战之士也就在**千左右,张宏所入大营正是军士所住之地,因而他并没有走出太远,一套巨大的瓦屋便出现在了眼前,和金田村不同,这瓦房一看便是官村土豪士绅所留,其虽称不上金碧辉煌,但却也是错落有致,住上一二百人毫无问题。 乍一看到如此房屋,张宏本能地愣在了原地,他自起事以来日日粗茶淡饭,大半年前的富贵生活早已枉然如梦,而这太平军高层,似乎过的一点也不清苦啊,难道说这革命尚未成功,腐朽的地主阶级思潮已经开始侵蚀领袖们的大脑了? “张兄请进,此乃我等日常议事起居之处。”张宏的发愣仅仅只是一瞬,洪秀全也因此并未察觉,他只是笑着指了指这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让人吃惊的是,这手势还没落下,门口的两个卫兵便已弯腰打开了大门,随即半跪于地,做出一副极为恭敬的迎接之态。 “看来这太平军的领袖比李自成还不如,刚有了些成就,便开始享乐了。”面对这样的状况,张宏眉头微微一皱,并没有说什么,不过此刻的他心中对洪秀全的评价也不由得下降了几个档次,这等贪图富贵,意志不坚之辈,也怪不得日后落了个众叛亲离,兵败南京的下场。 宅院很大,而议事之处则设在原本的会客厅之中,那里是房屋的中央,因而张宏在洪秀全几人的带领下也就不可避免地要路过几个院落,而就在这几个院落之中,他看到了更让人震撼万分的景象。 “天王万福,各位将军万福。”院落本是地主人家下人丫鬟的住所,而在这里,那些房间院子中可谓是莺莺燕燕,各色清秀漂亮的女子三五成群,而当洪秀全路过之时,她们也极为自然地纷纷跪下请安,如此场景甚至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皇宫大院。 “洪兄弟,这,这是…”若是先前张宏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话,那么此刻他就真的有些目瞪口呆了,这几个别院中的少女少说也有七八十人,难道说,这都是伺候洪秀全这几个人的? “张兄见笑了,她们乃是我等贱内,这几个别院分属秀清和在下,其余兄弟的妻妾则居于宅子西面的院落。”面对张宏的疑问,洪秀全脸上倒是依旧笑意如初,他的语气中不但没有丝毫羞愧,反倒是透露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骄傲。 如果说张宏刚刚对洪秀全还仅仅是感到有些不屑的话,那么他此刻的心中对此人已是彻彻底底的鄙视,如今的太平军刚刚走出困境,可以说正是前途未卜之时,为首领者搞些特权也就罢了,但如今这宅子里莺莺燕燕,以这些女子的数量算下来,洪秀全他们每人至少都娶了二三十个老婆了吧,而太平军中又严格实行男女别营,此等行径又如何能让将士心服? “洪兄弟真是好艳福。”张宏脸上的震惊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即便面对洪秀全那炫耀似的介绍,也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此刻,在他的眼中,太平军已经不再是那么的可怕了,享乐,这把软刀子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这支部队的高层,随着时间的推移,拜上帝教早晚会毁在自己人的手上。 “对了,冯云山,冯云山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对于如此享乐腐朽的行径,张宏心中满是轻蔑,不过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洪秀全目光短浅这没什么,但以自己几个月前的那些经历来看,冯云山意志坚若磐石,以驱除鞑虏为自己毕生的目标,此人绝对不会轻易沉溺在温柔乡中的。 想到这里,张宏头不由得转了转,冯云山作为太平军的二号人物,自然也一直跟随在洪秀全的身边,不过他似乎从大营门口到这儿都没说过一句话。 冯云山不再如往常一般伴于洪秀全左右,而这位置也已不知何时为杨秀清所取代,而此时面对张宏的目光,他也仅仅是轻轻笑了笑,这一表情和往常一样随和,一样儒雅,不过前世作为推销员的自己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丝旁人极难察觉的勉强。 “难道这家伙曾经劝诫过洪秀全不要沉迷于享乐,而洪秀全非但不听,反倒还疏远了他?”张宏如今心思也算是极为灵活,面对冯云山这一看似不经意的表情,他心中一下子就打起了小算盘,毕竟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至少能说明一点,太平军的高层领袖已经在不经意间起了一些裂痕。 “冯兄弟往日为大军之举义立下汗马功劳,可谓本教之栋梁,想必如今也是艳福不浅吧。”想到这里,张宏再也忍不住了,他开口便试探了一句,毕竟如果自己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从太平军的高层中拉拢一些人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张兄说笑了,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清妖猖獗,我等揭竿举义,前途未明之时岂敢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冯云山的回答十分简短深刻,这话若是放在平常倒也没什么,但此刻却又些落洪秀全的面子了。 “冯兄弟此言差矣,古人云:美人配英雄,男婚女嫁乃人伦也,与我等大业有何冲突?”冯云山话音落下,洪秀全等人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而就在此刻,杨秀清站了出来,笑着说了一句,而如此回答也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其余几人的附和。 “看来冯云山被孤立的还不是一般的严重啊,可惜如此人才居然奉洪秀全为主,简直是明珠暗投啊。”张宏此刻只是一个客人,不便参与太平军高层的一些摩擦,不过此时他心中也禁不住叹了一声。 ------------ 六十五 讨价还价 此时此刻,冯云山俨然成了众矢之的,不过其无论怎么说也是太平军的二号人物,光冲这份资历,洪秀全也须让他三分,因而这场冲突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杨秀清出面说了几句圆场话,这事态也便就这么平息了。 “张兄请进。”经历这么一段小插曲,大家一路上也颇有些尴尬,而在接着绕过了几条走廊之后,一间大厅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此时,洪秀全笑了一声,打破了有些沉默的气氛。 和之前在金田村时的不同,这个议事厅布置精美华丽,但同时却也并不大,顶多只能容纳十余人左右,而这却也正说明了如今的太平军高层已经很久没有统一召集那些大小头目们了,这与当初举事之时差距何等之大,看着这一切,张宏心中暗自警醒,自己的民团,将来无论发展壮大到什么地步,都绝不能走这样的老路。 “张兄所率民团之众连破清妖,连妖首向荣都折于武宣,此等名声我等平日里那是如雷贯耳,今日兄弟你能来访,大家都是荣幸之至啊。”议事厅中,大家很快分主宾落座,而随即,洪秀全笑了笑率先开了口。 “天王过奖了,鞑子占我中原,害我百姓,在下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当今清妖仍旧势大,我等努力尚且远远不够,如此夸奖当真收受不起。”对于洪秀全的客套,此刻张宏也是笑着谦虚了几句。 “张兄为天下百姓立下如此大功,却无半分傲色,真乃我等之楷模,清妖如今占据中华,欲驱逐鞑虏绝非易事,不知兄弟接下来如何打算?”张宏话音刚刚落下,杨秀清便接上了话,他毕竟不是洪秀全,冯云山那样的读书人,因而言语中也不免带着一股开门见山的爽朗,而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紧,大家明白,接下来双方的谈话就要进入正题了。 杨秀清的直接有些出人意料,而这房间中的人也都明白,民团和太平军虽同属金田义军,但实际上用同床异梦来形容都毫不为过,如今清兵大败,双方自然要乘此良机扩张地盘,但麻烦的是,两军驻地靠的如此相近,一旦争夺起地盘来很容易造成摩擦,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 “诸位兄弟,民团以紫荆山区为根本,只是久居这等穷山恶水难有前途,而此次清妖大败,我等欲光复鹏化,金田,武宣,平南等县及其周围农村田地,小子愚钝,若有不妥之处,还请诸位兄长多多指教。”杨秀清此言突兀直接,但见识了太多大阵仗的张宏此刻倒也不慌不忙,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说道。 张宏如此打算可谓是狮子太开口,这些地盘几乎包含了清兵溃败后无力防守的所有地区,这到不是贪心不足的缘故,毕竟俗话说: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若是价码开的低了些,免不了要吃亏,而除此以外,来自后世的他还知道,太平军最终是远征至江浙沪一带并以此为根本的,这些家伙在广西呆不长,因而绝不会在地盘问题上斤斤计较,既然如此,何不为民团争取最大的利益? “张兄弟好气魄,不过清妖势大,光凭民团恐怕难免有些势单力孤,平南县城地处要塞,清妖势必竭力防守,如此硬仗不若交给我军可好?”张宏的条件太平军那自然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如此一来,那岂不是让民团独吞了所有好处,于是很快,杨秀清便笑着回了一句。 “平南县城?”张宏此时也是一阵沉默,杨秀清的条件看似简单,毕竟在如此大的地盘里太平军可是只要了这么一个县城,但实际上,只要粗通附近地形的人就会知道,这平南县虽小,但却与界水,大同江相邻,不但交通极为便利,且战略位置也相当重要,退,可入紫荆山区,进,可由梧州攻入繁华富裕的广东,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块宝地。 张宏很清楚,只要答应了这个条件,那么民团和太平军的合作将会极为顺利,自己可以扩充根据地以壮大实力,而洪秀全则得了一处灵活机动,可攻可守之地,但目前唯一的问题就是无论是谁占据了这平南县城,都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突入紫荆山区腹地,要知道,那可是民团的根本所在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此条件万万不可答应。”这是张宏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不过随即,他又犹豫了起来,杨秀清提出的土地要求很小,甚至到了根本没法讨价还价的地步,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太平军对于平南县城志在必得的决心,自己若是不同意,他们想必绝不会善罢甘休。 “太平军不会再广西久留,而在短时间内,他们至少不会成为民团的敌人,如果是这样,让出平南县城倒也不是不可。”张宏在犹豫,而他的担忧洪秀全等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因而一时间,议事厅中出现了短暂沉默,这沉默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 “杨兄弟所议甚好,小子并无异议。”半响,犹豫不决的张宏终于咬了咬牙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平南县城你们想要就拿去吧,到时候大军一走,这还不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张兄弟果然通情达理,我等精诚团结,定能扫除清妖,光复中原。”听到如此回答,洪秀全也是松了口气,随即笑道,这一次的谈判比他预想中的要顺利许多,毕竟今日之民团早已非当初吴下阿蒙,其实力甚至比起太平军都要略胜一筹,若是对方强硬到底,寸步不让,倒也是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诸位兄弟,今日张某听闻官村大捷,特来道贺,方才又与各位相谈甚欢,本欲多留几日,只是民团俗务缠身,在下实在是分身乏术,既然兄长们全都安好,小子也就告辞了。”今日张宏来官村为的只是与太平军谈判,而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就不会多留,于是洪秀全话音落下不久,他也便起身告辞了。 ------------ 六十六 拉拢 太平军与民团无论于公于私相处的都很不融洽,如今双方首领之间彼此笑脸相迎也不过是打的相互利用的算盘,因而已经达到目的的张宏此刻起身告辞,洪秀全自然不会有半点挽留之意,他只是笑了笑,随即轻描淡写道: “张兄弟公务缠身,我等自然也不会不近人情,冯兄弟,你去送送他罢。” 在刚刚的谈判中,冯云山未发一言,如此状况张宏便是再迟钝也明白,这太平军的二号人物已经被边缘化了,而这次让他来送客,也不过是仅仅为了自己的面子考虑罢了,毕竟洪秀全就是再讨厌民团,当下也不得不装作一副和善的样子,而一个被大家排挤的主要领导者无疑是最适合做这方面工作的。 “有劳冯兄弟了。”此刻张宏拱了拱手,笑道,他脸上虽仍旧笑意盈盈,但心中却也不由得盘算开了,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自己若是对冯云山以诚相邀,有没有可能将他拉入民团的阵营呢? “张兄客气,请跟我来罢。”对于天王分配给自己的这一任务的原因,冯云山心中那是一清二楚,不过此刻他脸上也殊无半点不平之色,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淡然道。 和来时的不同,这一路上,张宏不发一言,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这冯云山太平静了,平静的似乎受委屈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一样,这般状况之下,自己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只能闷在心中,不过,转机往往是隐藏在不经意间的,就在二人路过那些别院之时,冯云山不由自主地微微叹了口气。 “冯兄弟何故叹息,莫非是洪先生近来沉迷女色,便是有人劝诫也置若罔闻?”前世作为推销员的张宏非常善于抓住任何与人交谈的机会,此刻早已等待了许久的他不失时机地开了口。 “张兄弟此言可谓一语中的啊,天王要美人不要江山,长此以往,天国大业必将尽毁于斯!”冯云山不是没有城府的人,不过此刻的他却是满脸的痛心疾首,言语可谓是句句发自肺腑,毕竟,张宏乃民团之主,此次一走,再见之日遥遥无期,因而无论说什么,也不会造成任何不良后果。 “冯兄弟,大军男女别营制度极严,长此以往,恐怕会动摇军心吧。”此时此刻,张宏也是接了一句,他这么做原因无他,仅仅只是想要引起冯云山的共鸣而已。 “张兄果然大才,此言一针见血。”张宏即将离开官村,因而冯云山心中也就没有任何戒备,他一拳打在旁边的柱子上,随即长叹道: “若仅仅是天王如此倒也罢了,可惜自官村大捷后,洪兄已急不可耐地为他毫无战功才干的兄弟亲友张罗亲事,这叫战士如何心服?倒是民团,大战前我军探子数次与尔等通信,据他们之回报,张兄军中无论主帅兵勇,皆同食同衣,便是主帅也不例外,这才是兴国之道啊!” 冯云山激动之下口无遮拦,而张宏此时心中却是一喜,如此言语看似无心,实则却能反应一个人心中真实的想法,看来民团的形象在对方心目中还是很不错的。 “冯兄弟,我等起兵只为驱逐鞑虏,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先生满腹才华天王却不知珍惜,此实乃一大憾事,如若兄弟能效力于我之民团,张宏定以国士之礼待之。”此时,看着对方满脸的忧愤,张宏神色突然一整,随即侧身拱手,语气严肃地劝道,他很清楚,冯云山是个聪明人,因而与其委婉地提出邀请,还不如直截了当,至少这样更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张兄莫要胡言,在下与洪兄弟自幼便是同窗,虽非兄弟却胜似手足,安有相背之理?此等言语,日后休得再提!”张宏此时脸上的表情可谓诚挚之极,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冯云山便已勃然变色,他语气肃然,颇有呵斥之意,态度那是极为坚决。 “小子唐突了,只是在下求贤若渴,冯兄此时虽然不愿,但无论何时,民团之中都有兄弟的位置。”冯云山拒绝的态度坚定的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此时,张宏仍旧一拱手回了一句,这是一个许诺,一个发自内心的许诺。 “张兄啊,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吧。”张宏的这一句话不但没有如同预料的那般进一步激怒冯云山,反倒让人沉默了下来,半响,他长叹一声,随即以一种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回答道。 张宏失败的拉拢让双方无形中多了几分尴尬,因而在随后的道路上,两人均是不发一言,而出了宅子之后不久,营地大门便已近在眼前。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冯兄弟,保重。”此时,看着营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卫兵,张宏首先打破了沉默。 “在下俗务缠身,不便远送,张兄乃胸怀大志之人,只是如今尚未及冠,自不知男女之事,还望日后好自为之,切勿为女色所迷啊。”张宏话音刚落,冯云山也是开口道别,而他的言语中多少带着些许落寞。 “冯兄之言,发人深省,晚辈自当遵从。”对于如此劝导,张宏也是拱了拱手,不过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一片被栅栏所围的空地之中,不时地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而这一情况自己先前入营之时将忙于盘算谈判之事,因此倒也没有注意。 “冯兄,不知这是何处啊?”此刻的张宏虽然明白这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不过出于好奇,还是顺便问了一句。 “哦,张兄啊,我军军械炮火匮乏,前些时候从十里八乡请来了几个铁匠,他们最近在铸造大炮,以备日后攻城之需。”铁匠之事在太平军中并不是秘密,因而冯云山也没有隐瞒,随口就说了出来。 “铸炮?”俗话说: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此刻的张宏脸色虽平静,但心中却突的一跳,不错,这个时代的中国虽然科技落后,但能工巧匠却不少,要是能把他们请来,这洋枪是不是也可以打造呢? ------------ 六十七 铸枪 张宏清楚,自己队伍所装备的洋枪虽然犀利,但也仅仅只是一种前膛枪,如此武器构造虽然要比火绳枪精密一些,但也绝对不会太复杂,而更关键的是前膛枪所用之子弹只不过是普通的铅丸,根本没有后世步枪子弹统一的规格一说,如此条件手工打制完全能够满足。 “铁匠,我一定要尽快招募一批铁匠。”想到这里,张宏即便城府再深也不由得激动的微微发抖,的确,手工打造枪械的效率虽然要远比车床低的多,但只要给自己足够的时间,那么民团也足以武装起一支相当规模的洋枪队,而这等利器一旦大规模装备部队,清兵便是十数倍于已又有何惧之? “冯兄保重,在下告辞了。”想到这里,张宏此刻再也呆不住了,他仅仅是拱了拱手,随即便策马向紫荆山区的方向疾驰而去,铁匠,这个职业在中国相当普遍,即便是在山区这种落后的地方也多少能找到一些。 武宣至官村路途虽算不上远,但一来一回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因而张宏抵达民团驻地之时已是黄昏,当然了,作为主帅,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全军士兵,此刻,自己这十几人的队伍还未到大营门口,周边巡逻放哨的士兵便已整齐地持械半跪于地作出一副迎接之状。 “恭迎主公。”驻地的主帐离大营门口并不是太远,在士兵的层层通报之下,得到消息的林凤祥很快就赶来过来,此刻的他也是恭恭敬敬地弯着腰,侧过身子,随即拱手拜道。 “凤祥兄弟快快请起。”此时张宏刚至辕门,见此情景,他立刻翻身下马,随即双手一抬,笑着作了一个虚扶的动作,对于这个民团军事方面当下的顶梁柱,自己还是非常看重的,而古人云:礼贤下士,如此待人之法看似或许无甚效果,但却往往能在无形之中笼络住人心。 “凤祥啊,我离营之前曾命大军原地休整,以便数日之后可以顺利攻取武宣,不知如今士卒战意如何啊?”张宏自官村一访后心中一直惦记着打造火器之事,不过如今的他比起以前不知成熟了多少,此刻回到驻地,军队的情况自然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 “禀主公,我军新胜,士气正旺,全军兵勇求战者甚众,并无半分疲惫之态,古人云: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末将建议明日便可发兵武宣,若是拖延些时日,恐会挫伤大军锐气。”张宏说起军务,林凤祥脸色也是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此刻的他拱了拱手,脸色满是诚恳。 “那便依你所说,明日便拿下武宣。”对于林凤祥的军事才能,张宏那是绝对的信任,因而此刻他并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 民团今日虽胜,但军中战后要处理之公务毕竟也十分繁多,深知此点的张宏并没有过多地打扰林凤祥,随后他仅仅是对战斗准备工作稍稍询问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过心中一直惦记着火器铸造的自己仍旧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 夜晚,张宏的营帐之中,此刻的他把玩着一把刚从手下那里要来的洋枪,眼中不时闪过兴奋的神色,这民团的洋枪队虽然成立了许久,但自己却一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火器的威力之上,不过今天,在经过一番仔细的研究之后,张宏发现,这种枪支的构造似乎比原先最乐观的估计还要简单,它的部件中甚至还有一些是由木料构成的,这种技术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应该不成问题。 “周富贵,这大军驻地附近现在能不能招募到一些铁匠或者木工?”今天天色已然不早了,对于铸造火器的事情张宏本打算明日再说,但由于此刻洋枪的制作难度自己的心目中急剧下降,因而心痒难耐之下,他也就顺口问了一句。 “少爷,民团之中便有铁匠木工,战士每次战斗,武器多少都会有些损坏,他们便负责进行修补,不过今日一战我军缴获兵器无数,就是连着再打几仗也没问题,所以这些人暂时不忙。”周富贵虽说张宏的心腹侍卫,但平日里在军中多有走动,对民团建制十分熟悉,此刻的他见少爷发问,也是尽心尽力将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呃,叫他们中技艺最娴熟的几人立刻来我帐中,就说我有要事吩咐。”周富贵的回答让张宏多少有些尴尬,身为主帅,自己不理军务,如今居然都有些不熟悉民团的情况了,不过与此同时,他心中的喜悦还是更多一些,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中国的第一支国产步枪或许就要在这广西的群山中诞生了。 主帅有令,民团中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仅仅是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三四名中年男子便在周富贵的带领下来到了营帐,而作为工匠一流,这些人平日里地位极低,因而今日被突兀地带来面见领袖,他们心中那是又惊又喜,甚至都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老爷大人,不知…唤小人来有何要事,大王尽管吩咐,我等自当竭尽全力。”张宏自占领紫荆山区后分田设官,在百姓中拥有极高之威望,不过对于他的称呼,民间那可是五花八门,毕竟山民见识有限,反正只管拣心目中厉害的人物说便是,而今日这些工匠紧张之下,倒是一口气喊出了好几个称谓。 “诸位不必拘束,我军之中有一喷火杀敌之利器,只可惜数量甚少,今日唤尔等前来,便是让大家一观,若能仿造,那自是最好。”听闻这些工匠如此言语,张宏心中莞尔,随即,他将手中的洋枪递了过去,笑着问道: “如何,可否仿造?” 对于领袖布置下的任务,工匠们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握着洋枪,反复仔细端详,而最先开口的是其中的一位木匠,他上前一步,恭敬道: “禀大人,此物所用木料之零件大而少,若有上等木材,以小人之手艺,打造起来绝无半点问题。” ------------ 六十八 攻城 “好,好,好。”虽然张宏心中对当代之中国能否打造这等洋枪极有信心,但在这些工匠端详之际,其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此刻,木匠所言让张宏大为欣喜,激动之下,他甚至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手叫好。 “禀大人,此物所用铁制零件甚多,小人技艺微末,不知能否将其拆开细观?”木工信心满满,然而此刻那几位铁匠可就不那么轻松了,而也许张宏兴奋的神色给几人无形中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此刻他们个个额头上汗水直冒,直到半响之后,才有一个胆大的铁匠跪着向前走了两步,诚惶诚恐地问道。 “嗯…行,你们拆吧。”对于木匠的提议,张宏明显犹豫了一下,毕竟这等洋枪至少到目前为止还完全是价格高昂的舶来品,要是被损坏了,不说成本,此刻便是买都没地方买,不过考虑了一会,他还是答应了这一要求,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而且再说了,工匠就是再厉害那又不是神仙,这枪械的内部结构总得拆开来才能弄明白吧。 铁匠们拆卸洋枪的手法可谓小心翼翼,因而之前所担心的损坏武器的情况也并没有出现,不过也许是为了更好地搞清楚枪械的原理与设计,工匠们的动作很慢,他们几乎是每卸下一个零件便会仔细测量与记录,对此,张宏心中虽然急,但脸上却是极为平静,毕竟他很清楚,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要是催的厉害了,搞不好会适得其反的。 “禀大人,此等器械小人虽从未见过,但若要仿造绝无问题。”半响,跪在地上的铁匠终于开了口,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松了口气恭敬道。 “仿造一把大约要多久?”此刻的张宏闻言心中又是一喜,他连忙开口问道。 “禀大人,以小人之技艺,每制一把最快也需两日,不过如此枪械军中其余铁匠也可打造,若是大家同时动手,每次打造二十余把。”两日,这是铁匠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他并不知道张宏对此是否满意,因此回答之时小心翼翼。 “好,来人,叫所有工匠把手里的活都放一放,先全力制出一批洋枪再说,还有,给他们没人五两赏银!”此刻的张宏言语中充满激动,他很满意,两天的制造周期本来就不长,而且再说了,民团即将拿下紫荆山区周围的几个县城,到时候必能招募到更多的工匠,如此一来自己的洋枪队很快便能迅速扩编。 当然了,这洋枪的制造速度就算再快,那也肯定是赶不上即将打响的武宣之战了,第二天一早,在林凤祥的指挥下,数千人马很快将县城为了个水泄不通,在大军阵列的最前方,从乌兰泰处缴获的各式大炮闪烁着幽森森的寒光,它们一字排开,炮口清一色地对准着不远处的城墙,不过就在战斗开始之前,民团中有一人骑马出了阵营,随即便手指对面守军叫道: “城里的鞑子听着,我大军今日至此,要破武宣简直易如反掌,只是大帅不愿见到百姓伤亡,尔等快快投降,免你们不死!” 此人之举动自然是林凤祥的安排,毕竟此战民团虽有必胜之把握,但兵法有云:全军为上,破军次之,若是武宣能不战而下,那自是最好不过了,而即便城内守将拒不投降,这么做也能起到瓦解敌人军心的作用,毕竟清廷绿营兵可没有什么死战不退的意志,他们的军队一旦溃败,这些人只要有一点活命的可能那投降起来比谁都快。 “砰!砰!”回答民团的是城里发射的炮弹,只是这个时代中国的火器本就落后,而武宣城的火炮数量又极少,因而此次攻击也并没有起到半点效果,然而,这一举动却明明白白地表达了清兵守将的意思。 “开炮!”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的林凤祥此刻脸色依旧沉着,就在城中炮弹落下后不久,他迅速下达了反击的命令,几乎在霎时间,阵列前排的火炮纷纷吐出火舌,大量的弹药在极短的时间里一下子倾泻到了不远处的城墙之上。 这个时代中国的火炮虽然落后,但在数量的叠加之下,它所发挥出的威力仍旧不可小觑,再加上武宣城墙本就矮小单薄,因而没过多久,城池便被轰出了六七个巨大的豁口,破碎的砖瓦夹杂着些许清兵的尸体显得格外惨烈,不过此时,民团所使用的前膛炮填装弹药极为缓慢的缺陷也显露了出来,在经过几轮发射之后,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进攻!”对于用兵极为擅长的林凤祥此时自然不会给予清军喘息的机会,立于马上的他将手中的鞭子向前狠狠一挥,随即,大量的民团士兵有如潮水般向着城墙上的豁口涌去,而这一次的攻击甚至没有遭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清军自官村大败之后主力尽失,此刻守卫武宣的兵马也不过四五百人,这些士兵本来就不是什么精锐,在刚刚的那一轮炮击之下,他们即便侥幸没死也早就被吓破了胆,如今见贼兵入城,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而那些不幸落在后面的,也是丢盔弃甲,比赛似的磕头求饶,于是乎,民团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这起兵以来的第一座城池。 沿着破碎的城墙,攻入城内的民团士兵分流成了好几股,大家很快就按照事先的命令迅速控制了衙门,官仓,并封锁了各大主要街道,这是张宏的主意,他很清楚普通的老百姓一旦集体惊慌失措起来会发生多么严重的暴乱,更何况当下在城市里还夹杂着不少清军溃兵,如果管制不住,恐怕这里顷刻就会乱成一锅粥。 民团的行动非常顺利,大军入城之际,武宣的街道上那是空空荡荡,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躲在了自家的房屋之中,即便有几个胆大的偶尔探出脑袋观察情况也是如做贼般小心翼翼,而城内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更是个个缩在小巷之中连大气也不敢喘,仿佛这些进城的反贼随时会要了大家的命一般。 ------------ 六十九 民以食为天 对于这样的情况,张宏有些无奈,他很清楚,这个时代普通的百姓大多胆小怕事的很,再加上有这纪律败坏的清兵做榜样,民团在他们眼中的形象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因而武宣城内今日如此冷清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不过这样一来,貌似自己要想完全接管这座城市还得要再花上一些功夫。 “快,快,快,严防乘乱打劫者,立刻贴出安民告示,还有,马上全城搜捕,不要让鞑子首领走脱了一个!”张宏在空荡的街上勒马前行,此时此刻,武宣已经彻底为民团所控制,而在大街之上,骑着马的斥候正四处向大军各部传达着进攻前主帅预先草拟的命令,看这样的情况,如今要想保证全城稳定和秩序绝对是没有一点问题了。 “这百姓对我们如此惧怕,到底如何是好呢?”看着全城如此景象,张宏心里先是一松,不过随即,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自古至今,无论是官兵还是反贼大多纪律败坏,因而百姓对军队的印象那是根深蒂固的差,以至于都有了“好男不当兵”的说法,看今天这架势,要让民团融入群众之中似乎要花上不少时间。 若是在平常,时间对于民团来说不是问题,但当下清兵吃了如此败仗,朝廷势必大为震动,官兵的下一波攻击只会来的更迅速,更猛烈,张宏很清楚,如果自己在短期内不能把这些城市彻底消化掉的话,那么这一次战斗士兵们辛辛苦苦夺来的地盘只会成为累赘。 “咴…咴…咴!”陷入沉思的张宏不知何时放松了手中的缰绳,如此一来,这坐骑自然也就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游荡,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一道身影从街边的小巷里窜了出来,霎时间,马匹一下子受了惊,它连连嘶鸣,两条前腿抬得老高,几乎都要把人颠了下去。 “我草!”张宏正在冥思苦想,而如此变故着实把人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自己无论前世今生骑马的此时那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平常坐坐脾气温顺的劣马倒还能应付,但碰上今日这情况那还真是束手无策。 “主公!”慌乱之下的张宏本能地紧紧抱住马脖子,因而一时倒也没被摔到地上,只是如此一来,这劣马挣扎的更厉害了,不过好在负责保卫主帅的那几个卫兵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他们迅速冲了过来,联手勒住缰绳。 这匹坐骑的脾气本就温顺,所以这些卫兵动作虽然粗苯,但却也很快制住了劣马,早已被颠的眼看就要摔得鼻青脸肿的张宏此刻也是缓过了口气,他抓准机会,一下跳到了地上,而与此同时,那从小巷中窜出来的人影也被士兵如同拎小鸡一般提了过来。 “这,是个孩子?”差点摔伤的张宏心中本是满腔怒火的,然而此刻,他突然发现这冲撞了自己的家伙居然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个孩子又黑又瘦,显然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而他的手中还紧紧抓着一小块满是泥土的饼子,十有**是刚冲过来从地上捡的。 “哎,民以食为天,都是苦命的人啊。”看到这一幕,张宏心中一叹,怒火全消,他在自己的怀里摸了摸,掏出了半块早上吃剩下的馒头,而几乎在霎时间,这个男孩的眼光就从被吸引了过来,如果按常理来说,此刻一个小孩子被人凶神恶煞地拎着,就算不被吓昏也该是嚎啕大哭了,但他没有,显然,长期的饥饿已经完全压倒了其他一切的负面情绪。 “这位大王,绕过我家狗儿吧,他根本没有冲撞大人的意思,只是饿急了,求求你放过他吧,实在不行,要了我这条老命也可以啊!”张宏掏出了馒头,但这一切的动作都被卫兵挡的严严实实,而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影从巷子中窜了出来,这一回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他几乎是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随即边磕头边求饶,语气中满是撕心裂肺,显然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饿急了?”那个中年男子的举动显然出乎张宏的意料,他眉头一挑,心中涌起些许疑惑,自己本以为这个孩子是个孤儿,因此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不过从现在看来情况来看,这狗儿尚有至亲之人在世,而如果是这样,那么这里面蕴含的信息量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老乡快快请起,这孩子本也是无心之过,我等自不会怪罪于他,只是看狗儿这模样,似乎饿了许久了?”此刻的张宏脸上摆出一副温和的样子,随即上前一步,将那中年男子扶了起来,他很清楚,不管对方和狗儿之间是什么关系,仅从此人刚刚不顾生死地冲出小巷来看,只要还有一口吃的这男子便绝不会饿着孩子,而如此推断下来,这武宣城里的粮食供给似乎有些问题啊。 “谢大人,谢大人!自从这天杀的官兵来了以后我们那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就是饿死的也不少,这孩子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来来来,快谢大人不杀之恩!”这中年男子虽然害怕,但看着状况,他也清楚这个老爷似乎是打算放过自己和孩子了,此刻张宏刚将他扶起来,他又再次拉着狗儿一起跪了下去,随即连连磕头,语气中满是谢恩和劫后余生的喜悦。 “嗯?这清兵入驻武宣自是那朝廷的事,为何尔等百姓会饥饿至此?”对于中年男子的感恩戴德,张宏心中并无半分兴趣,不过对方的言语却让他眉头一皱,合着自己拿下的这座城池还刚刚经历一场极为严重的饥荒?如果是这样的话民团还真得另外再做些工作了。 “大人明鉴啊,可恨那知县和官兵将军狼狈为奸,自来武宣,日日征收军粮,若是一两次,我等尚能应付,可如今,大家的糊口之粮都已被抢了去,这日子可如何过得啊!”张宏的问题可谓是戳到了那名男子的伤心之处,此刻的他想及此处,甚至都忘了恐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 七十 怒其不争 “征粮,这知县倒也够贪,就不怕官逼民反吗?”那位的男子在哭诉,而张宏的心情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默默一叹,这满清腐朽至斯,岂有不亡之理,若是历史上的太平天国在壮大之后能果断抛弃宗教的旗帜,同时内部齐心协力的话,这个政权又怎么能苟延残喘到二十世纪初? “这位老乡,我们民团是仁义之师,向来齐心协力,驱逐鞑虏,吊民伐罪,如此状况自然不会不管,你先回家等着,最迟今日下午,全城便会开仓放粮。”张宏心中在叹息,但表面却仍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他很清楚,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没有文化,也最为现实,他们的主要需求便是一日三餐,只要在这方面做好了,天下想不太平都难。 “大人此话当真?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小的给您磕头了!”张宏的这一番话很长,但那个中年男子似乎只听到了开仓放粮一词,此刻的他脸上满是激动,额头在地上磕的“砰砰”直响。 “好了,你先回去吧,此刻我军正在追捕清虏余孽,莫要让人勿抓了去。”面对老乡的感恩戴德,张宏脸色滞了滞,随即轻轻挥了挥手,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微不可查的悲哀,他刚刚那是看的清楚,此人对于什么驱逐鞑虏根本没有半点兴趣,而这也正代表了当下百姓的普遍的一种心态,只要自己能吃得饱,我才不管是谁当着天下之主呢。 中年男子带着狗儿渐行渐远,而张宏脸上也是一片寒冰,他一拳打在旁边的墙壁之上,百姓如此心态有错吗?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这很正常,但来自后世的自己心里很明白,这是满清之祸,中华之悲哀。 张宏记得在前世的纪录片中看到过这样的情节,当年蒙古南下,大宋兵败而亡,崖山一战全军覆没,然而中华之百姓不屈者难以计数,不说文天祥之流,便是普通百姓听闻夷人亡汉,嚎啕大哭,跳海自尽者便是数十万人,其中有商贾,有农夫,有士子,这些人也许有贵有贱,但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是中华之子民,身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 南宋如此,而这满清又如何?鸦片战争,为私利做英法之向导者比比皆是,甲午一役,闻见人说北洋惨败,士兵落水而亡,百姓如同听戏,拍手叫好,便是清亡后数十年后抗日战争之前夕,张宏也清晰地记得文献中有过这样的描述,学生去农村宣传抗日,而百姓麻木不仁,有如听闻天书,皆目光迷茫,不知所以,如此情况对比起宋朝,那真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满清王朝,不得不说,你们的愚民政策非常成功,不过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么一次机会,我便绝不会浪费。”诸多念头从张宏心中闪过,此刻的他眼神一片锐利,在原本的历史上,中国民族意识的大规模觉醒是在八年抗战百姓历尽外地入侵的苦难之后,不过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如果不改变一切,岂不是白瞎了这等奇遇? “来人,快去通知林凤祥,让他尽快清点城内缴获的物资,然后立刻开仓放粮,如果不够的话,就是从军粮中调拨也要让百姓吃上饭。”张宏沉默了许久,脸色也是似悲似怒,不过最后,他还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毕竟百姓如此,自己想要改变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还是先做好当下的事靠谱一些。 “怎么让民族意识觉醒呢?办学堂,那还得尽快弄到相应的教科书才行,那些四书五经可没这效果,算了,说到底这种书还得我自己写。”下达完命令后的张宏很快又陷入了沉思,他很清楚,国家的希望在于少年,如果不想让中华像前世一般经历如此苦难才在思想上觉醒的话,那么出路也只有教育一途了。 张宏知道,因为科举制度,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数量还是不少的,虽然他们对于现代科学文化一窍不通,但怎么说也能教人读书认字,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自己的教材编的好的话,那么所培育出的学生也必定是头脑活泛,敢于变通之辈,这等文人即便对西方没有半点了解,那也是绝不会抵触中国引入先进的科学技术的。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啊,日后要是与洋人接上了头,我手下都是些把科学当做奇技淫巧的家伙那可就不太妙喽。”想到这里,张宏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道。 “报,禀主公,林将军封锁了所有官府仓库,所获甚丰,以俘虏所言,清虏之败乃昨日之事,物资均未转移,我军缴获单粮食便可供全县百姓一年之用度。”卫兵的效率很高,张宏的命令下达了没多久便已回来复命,而他所带来的消息也让人极为振奋。 “好,快快开仓放粮食,对了,乘此机会让各部政委把百姓聚集起来,向他们宣传《农民篇》的内容,还有,让民团所有士兵严守纪律,别进了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隔三差五的也要去帮百姓们做做事,这样才能得到群众的支持。”此刻的张宏心中也是一喜,不过随即,他便开始考虑乘此放粮之机收拢人心了。 “是,主公,小人马上去办。”张宏话音落下,那卫兵也是弯腰一礼,随即回道。 “对了,你去也顺便打听一下这武宣城里的富户豪绅,他们的平日里品行之优劣也要弄清楚,明白吗?”张宏这时候补充了一句,他知道,要想赢得百姓的支持,光靠嘴上功夫是不行的,这城里虽然没有田地可分,但民团也必须要拿一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来开刀,如此行动再配合上《农民篇》的内容,才会取得最佳的效果。 当然了,这城市终究要比农村发达上不少,很多乡绅并非靠收租起家,他们以商业为主,这是时代进步的一个标准,张宏自然不会违背经济规律,所以对于那些口碑还不错的家伙,放他们一马,让他们融入民团的经济建设中来应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 七十一 感恩戴德 “咣,诸位父老乡亲,满清鞑虏窃据中华,横征暴敛,使我子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种种恶行骇人听闻,今日民团吊民伐罪,自当以百姓之忧而忧,我等主帅听闻武宣城内饥荒甚是严重,故命开仓赈济,大家不必疑惧,人人有份!” 民团办事向来迅速,张宏的命令下达后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不少大嗓门的士兵便被拿着锣鼓被林凤祥派到了街上,他们边敲边喊,全城因此人人可闻,与此同时,武宣的大街小巷士兵们也推着许多装满了粮食的独轮车聚集到了各个路口,而这一切自然是被百姓们看的清清楚楚。 粮食,整车整车的粮食!如此场景配合着民团士兵们的喊话顿时让许多地方一阵骚动,自从清廷大军剿贼以来,这里的父老乡亲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此刻在大家的眼中,这些小麦甚至比白花花的银子还要吸引人,毕竟要知道,早在一个月前,全城的各处粮铺都已断货,只是好在这个时代的百姓每家每户多少都是有些存粮的,不过即便这样,日子一久,饿死人的现象也还是越来越多。 “孩子他爹,这些可是反贼啊,个个杀人不见血的,你不能去!” “头发长,见识短,家里已经断粮两天了,再下去大家都要饿死,怎么说也要赌一把,我看这些人比官兵可要和气多了。” “柱子啊,先别去,为娘一把年纪了,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们家里还有些麦子,枪打出头鸟,先看看别人如何。” “娘子,为夫这就去了,我没回来之前,你就呆在家里,谁来也别开门。” …… 此时此刻,无论是流民还是武宣百姓,这样的议论声几乎充斥着每家每户,对于军纪败坏的清兵,大家算是怕到了骨子里了,不过于此同时,在朝廷的宣传之下,这起义军的名声比起官兵来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在满人数百年的高压统治下,中国的百姓早就养成了胆小怕事,明哲保身的性格,因而一时间,各处粮食发放点居然门可罗雀。 “主帅,百姓对我们畏之如虎,这可如何是好?”发放粮食此等大事,张宏自然是极为关注的,此刻,面对这样的情况,民团士兵也是颇为意外,而很快,负责全军后勤供应的几位军官也无不担忧地找到了他们的主公。 “让大伙不要懈怠,继续喊话,这些百姓受够了官兵的欺负,对我们的部队当然会有些害怕,你看,这不也是有人过来领粮食的吗?再等等,待会这些人回去后消息传开,其他人的戒心也会自然消除的。”相比民团众人的担忧,此刻的张宏脸上却平静之极,因为此刻他的心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正在蔓延。 张宏不认为民团的这些粮食会分发不出去,但此刻自己更关心的确是这些百姓的性格,他实在是不明白,这满清统治者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让这堂堂中华子民变得如此懦弱,毫无理想,毫无信念这倒也就罢了,但如今他们连领个粮食都畏畏缩缩,生怕丢了性命,如此百姓简直就是羊羔,待宰的羊羔,也怪不得欧洲列强能以寥寥数千人远隔重洋横扫中华! “这样的百姓如何配得上炎黄子孙的称号,康有为之辈说的对,中国要的不仅仅是先进的机器,少年强则国强,教育之事的确是迫在眉睫,这真是任重而道远啊。”诸多念头在张宏心头闪过,此刻的他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疲惫,随即仰天轻叹了一声,再造中华,这个担子可不轻啊。 张宏的预料没有错,这百姓虽然懦弱,但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下还是很快有一批人硬着头皮胆战心惊地走出了屋子,而有了他们做榜样,其余人自然也就坐不住了,毕竟天知道这刚来的民团有多少粮食?要是最后轮不到自己,这岂不是大大的吃亏?到时候家里饿死了人那才是冤枉之极。 “大人,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已经断粮两天了,所以,所以来领些粮食。”面对士兵,这个时代的百姓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此刻领粮之人也不例外,他们个个语气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的,仿佛唯恐惹恼了民团一般,甚至绝大多数的百姓面对民团成员是还会刻意强调一番家中的贫困,其哀求状有如街边乞丐。 “老乡,老人小孩可不禁饿,这两袋麦子你先拿着,赶紧回去吧,不够可以再来,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一个人挨饿。”对于百姓们低声下气的姿态,有着严密组织纪律和对《农民篇》虔诚信仰的民团此刻表现出了和清兵大相径庭之态,他们非但没有吆五喝六,同时言语之中还和和气气的没有半点傲慢,而如此一来,军民之间的关系自然很快就融洽了起来。 不错,清代中国的百姓的确是非常的愚昧落后,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远远没有后世国人那么复杂,他们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民团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会掏心掏肺,此时此刻,在各个粮食发放点,跪拜感恩的百姓不计其数,甚至在士兵们连连搀扶之下都鲜有人肯起身,而与此同时,早就夹杂在众人之中的政委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乡亲们,静一静,大家听我一言,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然而如今这个世道,我们许多人祖辈六七代都是穷人,日日起早贪黑也就罢了,还要受贪官污吏的盘剥,大家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很快,在各处粮食发放点的附近,到处洋溢着政委们慷慨激昂的演讲,而聚集在一起的百姓们也自然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 ------------ 七十二 试枪(上) “嗯,不错。”此刻的张宏正在卫兵的陪同下巡视武宣的大街小巷,而看到这一幕的他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民团的政委们工作做的非常出色,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城市百姓的民心就会归附过来,因为自己总结后世的经验提出了这一整套理论给了大家一种期望,一种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望。 “中国的百姓们,如果都被凝聚到了一个共同的理想之下,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张宏的步伐很稳健,不过此时其内心却远远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百姓们在政委的演讲下那欢呼狂热的样子激起了他胸中的一股豪气,中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而自己所做的,却是提前百年将它唤醒! 张宏很有自信,但却一点也不自大,他知道,的确,从文采,甚至是严密性的角度来讲,自己的理论,也就是《农民篇》还有那暂未发布的《士子篇》别说是比起前世共和国伟人们的著作,就是放在这个时代也都算不上什么好文章,不过清末的百姓们文化水平普遍低下,穷困的他们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种理想,哪怕,这理想不过是洪秀全所描述的虚无缥缈的天国。 比起太平军所信奉的上帝,《农民篇》的理论是实实在在有理有据的,因而在这个几乎遍地都是穷苦大众的世界,民团每占领一处,一定,也已经是一呼百应,此刻的张宏心中激荡万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自己只要牢牢抓住百姓们的心,就一定能覆灭清廷,再造中华! “禀主帅,大军后营来报,工匠们已奉命连夜赶造出了两把洋枪,此刻正在大帐待命,主公,不知?”张宏此时心中思绪万千,看着街上的眼中泛着异彩的百姓们,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咧着,不过就在这时,自己身后卫兵的一声报告突兀地打断了这一切。 “什么,洋枪已经制造出来了?快快,立刻回营!”这报告声让张宏本能地眉头一皱,毕竟思路被人打乱那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不过随即,听明白了卫兵所说的他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过望,这些工匠果然没有说大话,按照这种制造速度,自己的民团只要一两个月便能大量配备这种先进的火器。 张宏虽说是去武宣巡视,不过身为一军主帅,他经常要处理各种紧急公务,因而自然是不会离大营太远的,而在心急之下,自己骑马的速度又要比平常快上不少,仅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营地的辕门便已出现在了眼前。 “那几个工匠呢?快快让他们把仿造的洋枪呈上来。”此刻的张宏心中欢喜难耐,他跳下马甚至还没进门便已大喊了起来,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西方枪械在战场上的作用了,这种武器甚是用划时代来形容都一点也不为过。 “主公。”民团大军此时驻扎在建筑极为密集的武宣城内,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宏等人的营帐自然也就变成了一栋瓦房,于是很快,听到了动静了林凤祥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一拱手,弯腰应道。 “凤祥兄弟,可见了那些仿造的洋枪了?”见到林凤祥,张宏此时笑了笑,随即温和道。 “禀主公,仿造的洋枪及工匠此刻都在屋内。”见张宏发问,林凤祥也是一笑,他朝着房门口的卫兵们挥了挥手,而随即,这几个工匠很快便被带了出来。 “老爷,小的们连夜赶造了这两把火器,不知大人们满不满意?”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此刻工匠们见了张宏的面依旧非常的紧张,大家很快全都跪了下来,随即恭恭敬敬地将怀中的枪械双手递了上来,他们语气有些颤抖,显然是害怕这民团的主帅对如此作品并不满意。 张宏接过了这两把洋枪的仿制品,不得不说,这几个工匠们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枪的做工非常精细,从扳机到枪管几乎和外购的原版一模一样,甚至乍一看根本就分不出你我,不过来自后世的他此刻并没有欣喜若狂,毕竟自己很清楚,东西好不好使光看外表那可没用,具体怎么样还要检验过了才知道。 “这东西在仿造过程中没出现什么困难吧?”此刻的张宏把玩着枪械,随口问道,他对于机械那是一窍不通,因而便问了一句,毕竟在自己的印象中,枪这玩意的构造还是很复杂的。 “禀主公,这玩意原理其实并不复杂,我们平日里都用燧石打火,也不知道是谁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将这种石头装在了击锤之上,除此之外,其他部分和火绳枪区别也不是很大。”张宏这一问算是问道了工匠们的老本行,此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颇有争功之态。 “这东西,是燧发枪?”这些家伙如此表现无疑是想要给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对此张宏自然并不在意,此刻的他正在反复回味工匠们刚刚的言语,使用燧石击发火药,自己虽然对于火器的发展历史并不怎么了解,不过“燧发枪”一词还是很快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张宏并不知道欧洲人是在什么时候淘汰的燧发枪,不过他前世穿越前恰逢俄罗斯进军乌克兰,得益于此,一些新闻网站将一个半世纪前的克里米亚战争给翻了出来,而按照资料的记载,这场战争英法获胜的一个主要原因便是普遍使用了线膛枪,这种新式枪械几乎彻底压制了沙俄老旧的滑膛枪。 克里米亚战争的爆发大约就在这个时代,张宏曾经查过资料,燧发枪也是滑膛枪的一种,而这也正说明了一点,自己民团所装备的这种洋枪最少也要落后欧洲大多数列强一个时代。 “算了,好在这个时代科技发展还算是比较缓慢,中西方差距也暂时没后来这么巨大,等我有了一定的地盘,一定要造出最先进的步枪。”此时此刻,张宏心中长叹了一声,他揉了揉太阳穴,暗自下定了决心。 ------------ 七十三 试枪(下) “来人,试试这些枪好不好用。”张宏很清楚燧发枪的构造并不复杂,因而此刻的他对于这些仿造品的质量也不由得多了好几分信心,不过信心归信心,试枪这个步骤还是不能省略的,从古至今,很多事故往往是都是出在一些很难被注意到的小细节上,自己可不想因为疏忽大意而造成什么损失。 “是,主公。”作为民团中武器最先进的一支力量,洋枪队在不执行战斗任务之时自然被张宏用作拱卫主营的存在,因而此刻这一命令话音刚刚落下,旁边靠的最近的一名士兵便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随即接过了仿制的燧发枪。 “怎么样,和原先用的有什么两样吗?”士兵接过枪支并没有马上试射,他很快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武器的各个部件,而见此情景,张宏也是问了一句。 “禀主公,这枪和原先所用并无两样,如若不是新旧有别,属下甚至根本无法将其辨别出来。”这名士兵显然对于燧发枪极为熟练,仅仅是十多秒,他便将武器检查了个便,随即抱了抱拳回答了张宏的问题。 “主公,请您退后,接下来便要试枪了。”此时此刻,那名士兵已经从腰间取出了黄火药,而见此情景,张宏身后的几名卫兵上前一步,拦在了他们主帅的面前,这个时代的中国生产土枪完全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因而炸膛那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大家对于火器,尤其是还没有经过试验的火器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戒备。 卫兵们如此紧张,张宏此时心中也是一突,他突然想起,这个时代中国的炼铁技术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方世界了,因而欧洲的一些武器所用材料的质量也是当下东方土法炼钢所无法达到的,这清廷制作的火绳枪即便使用黑火药,炸膛的情况都是屡见不鲜,何况是威力巨大的黄火药? “等一下!”想到这里,张宏心中一惊,他随即大喊了起来,只可惜燧发枪的填装过程可要远远比火绳枪简便上了许多,就在他这三个字喊出口的同时,那名士兵已经举枪朝天扣下了扳机。 “砰!”工匠们所仿制的枪械在零件上确实没什么问题,弹簧压着的燧石所擦出的火星成功地击发了火药,只听一声巨响,张宏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膨胀开来的黄火药一下子将大段的枪管炸的七零八落,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名士兵自然也不能幸免,飞散的铁片将他的头部削开了不少伤口,鲜血一下子便喷了出来。 “快快,叫郎中,一定要把他治好。”这位士兵还算幸运,炸膛的那一段枪管是属于整支燧发枪的上端,因而他虽然受伤,但却没有当场毙命,此刻正蹲在地方不断发出渗人的惨叫,见此情景,张宏长叹了一声,随即下达了这一命令。 自己部下的这一遭遇张宏心中固然是很同情的,不过他此时想的最多的却不是这一点,这个时代的中国炼铁技术还处于非常原始的阶段,全国各地的水平估计也差不多,但这样一来,有着严重质量问题的燧发枪便根本不能列装民团,如此看来,这现代步枪国产化的梦想岂不是要落空了? 此时的张宏不由得想起了这九十支从广东购来的原版洋枪,这批武器全都是二手的不说,还贵的离谱,数千两白银啊,如果国内能生产燧发枪的话估计几千几万支都造出来了吧,难不成自己以后还得便宜那些奸诈的欧洲商人。 “这铁的质量太差了,你们有没有办法解决?”想到这些白白流出去的银子,张宏心痛的嘴角咧了咧,而此刻他眼光扫过那些因为枪支炸膛而吓得跪在地上的工匠,胸中陡然间涌起一股愤怒,中国的银子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那些强盗,华夏地大物博,能工巧匠不计其数,还就不信解决不了这材料的问题了。 “主,主公,英,英明啊,这确实是钢材的问题,不关我等的事啊!”张宏心情不好,因而发问语气自然也是不善,而这一下,这些工匠又都被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即,他们中也有人弄明白了这问题的意思,貌似这主公好像并不打算把罪过归咎到自己的头上。 虽然张宏心中并没有把罪责归咎于旁人的意思,但那些铁匠们可不知道啊,铸造出来的火器有严重的问题,这个罪责可一点也不小,要是这主帅一不高兴,大家集体掉脑袋也不是没可能,因而就在张宏话音落下之际,心中慌乱的众人全都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起来,毕竟在大家看来,这可是一个将功折罪的好机会。 “主公,用铜所制的枪管绝对不会炸膛,只是铜价格昂贵,若用此法,每件火器如此打造,所耗钱币将十数倍于铁。”俗话说急中生智,张宏并没有等太久,那些跪着的铁匠中很快有人向前挪动了一小步,颤抖地回了一句,他此时心中忐忑,铜虽然说不上少见,但也绝对不多,若是大量用于打造枪管,那代价… “用铜打造枪管,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准了,你们立刻下去准备,所需一切物资均从民团调拨。”和铁匠想象中的不同,张宏同意的倒是爽快,毕竟这么做民团完全火器化的想法虽然无法实现,但好歹也能造出不少燧发枪,这对于未来的战场绝对能起到巨大的作用,而且,用铜作为枪械材料虽然贵了些,但也总比从西方购买的代价要小太多了。 铁匠们很快便领命退下了,而此时的张宏经历了枪支炸膛这一事件兴致也就低了不少,他走进营帐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脸上一片阴沉,而紧跟其后的林凤祥见此情景随即便也安慰了开来: “主公莫要灰心,西洋火器甚利,工匠初闻此物,仿造起来自然有些难度,我中华地大物博,奇人异士数不胜数,这等器物定当不在话下。” ------------ 七十四 崩溃的信仰 “兄弟所言甚是,欲速则不达,只可惜这西洋火枪如此犀利,短期内却无法大量生产了,看来进攻平南县城,金田的战斗民团是用不上此等利器了。”林凤祥话音落下,张宏此时也是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而随即,他站了起来,接着问道: “凤祥啊,如今大军士气如何?大约几日后继续进兵?” 说起军队调动,林凤祥此时也一下子认真了起来,他拱了拱手,随即答道:“主公且宽心,我军士气正盛,进攻武宣也未出现太大伤亡,如今全城秩序井然,民团即时便可作战,属下明日便亲自带兵前往平南,必当在日落之前结束战斗。” 林凤祥的回答信心满满,不过张宏心中却有些嘀咕,以逸待劳这个道理谁都懂,民团如今刚入武宣不待休整便迫不及待地继续进攻,这岂不是正犯了兵家大忌? 出于对林凤祥的信任,张宏从来不会在他的面前隐瞒自己的想法,因而此刻自己即便一言未发,脸上古怪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见此情景,对方仅仅是轻轻一笑,随即拱手解释道: “主公切莫担忧,官村一战清兵主力尽失,然朝廷供给大军之物资仍囤积各县,近日这些城池防御形同虚设,我军占领武宣,所获物资数不胜数,此消息定当传遍各处,民团如若进兵迟了,清妖岂会将辎重留下,兵贵神速,因而士卒即便疲惫,我等也当一战。” “原来如此。”林凤祥话音刚落,张宏便扶了扶额头,自己在行军打仗方面果然还是欠缺了不少,随即,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凤祥兄弟果然大才,民团这几日全权有你调动,我便在武宣静待佳音。” 林凤祥做事雷厉风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带着大军主力出了武宣城的大门,对于此次进兵的胜败,张宏心中那是半点担心也无,清兵如今主力尽失,无论从武器还是数量上都远远落后于民团,此战自己就是想败都难,不过武宣如今虽是秩序井然,但要做的工作却着实不少。 张宏很清楚,如今百姓拥护民团多半是这次的赈灾以及那些政委演讲所起的效果,而他若想要彻底赢得民心,光做这些还远远不够,至少,自己要按照《农民篇》上所说铲除那些为祸一方的土豪劣绅。 “来人,将这些口碑极差的城中富户都给我压到大牢,他们的财产也都全部封存,我要亲自审理这些败类!”想到这里,张宏眼中闪过一道厉芒,随即朝着门外的卫兵大喊,对于这个时代的土豪,曾经是他们中的一份子的自己实在是太清楚这些家伙的为人了,把老百姓逼的家破人亡那都是寻常的事,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今天,便是算秋后算账的日子。 作为一个小城,武宣的富户本来就不多,因而抓捕行动进行的很顺利,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上了黑名单的土豪乡绅无一漏网,而这些人,全都是民团事先在百姓中打听到了的,民愤极大,劣迹斑斑之徒,他们个个别说是横行乡里,便是逼死人的是都没少干。 当然了,此次审理由张宏亲自主持,考虑到主帅的威严,整个流程自然也就不能像当初在山区里打土豪,分田地那么草率了,至少也得找来些苦主不是?而这一任务的完成也非常快,当民团在武宣的大街上贴出布告后,去衙门递状纸,磕头诉苦的百姓简直是从者如市。 “这些混蛋,真该千刀万剐。”对劣绅的审判定在下午,而此刻,张宏翻阅着一张张状纸,眼中不断闪过一丝丝杀气,这些家伙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为富不仁,不,简直就是丧尽天良,如果以后世法律为标准的话,这些状纸里的罪行恐怕只要罗列出十之一二,便足以要了他们的脑袋了。 “哼,我一定要让你们都付出应有的代价。”状纸张宏只看了一半多,而仅仅就这一半便已让他拍案而起,这些劣绅如此行径便是稍有良知的人都会忍无可忍,但在这腐朽没落的清王朝,他们不但逍遥法外,过着人上人般的美好生活,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这些混蛋作孽也就罢了,还个个恬不知耻地以恶为荣,顶着大善人的帽子,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我一定要亲手将这满清,连同着它所带来的罪恶,一同葬送到无底的深渊。”此时此刻,张宏牙齿咬的紧紧的,的确,这几千年来的封建制度是有它不可弥补的巨大弊端,但纵观历史,远至汉唐,近说宋明,这些朝代即便走向没落,但中华传统的道德和是非观至少都传承了下来,而这满清,贫穷落后不说,如今居然连百姓的信仰都崩溃至斯。 长叹了一口气,愤怒过后的张宏心中闪过些许疲惫,他清楚,华夏如今这个模样,甚至是后世中国全民信仰的崩溃,满清都绝对要付全责,这些蛮族当年入关以后先是通过鲜血和屠刀给予汉民族重重一击,随即在所谓的“康乾盛世”通过修撰《四库全书》和文字狱收缴焚毁了难以计数的书籍,此等恶行便是焚书坑儒都不及其万一。 此时的张宏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后世自己看过的一篇报道,《天工开物》,中华民族集科学于大成的著作,甚至给予欧洲和日本思想以巨大启蒙的书籍,却在清廷修编《四库全书》之时被全部收缴焚毁,后世的国人甚至最后只能从日本引进并重新翻译,这是何等的悲哀! 如果说科技著作没了,可以重新摸索,那么满人对中华犯下的另一个大罪那却是难以弥补的,他们几乎焚毁了汉族所有关于华夷之辨的书籍,张宏记得,后世网络上有这么一种论调,即文天祥和岳飞不是民族英雄,因为当初那些敌人如今都是中华子民,如若没有满清入关,此等荒谬之言岂能流传于世? (注:据史料记载,满清编撰《四库全书》,命民间上缴书籍,不得私藏,而这些书最后被收录的只有总量的一半,其余均被焚毁失传。) ------------ 七十五 惊险 诸多念头在张宏心中闪过,此刻的他不由得有些沮丧,要知道破坏永远比建设简单的多,民族的一种文化,一种性格要想形成,或许要几百上千年,而如果要将其阉割亦或摧毁,一两代人便足够了,如今中华文明虽说仍在,但也是千疮百孔,想要将其修复又是何等的艰难?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此时此刻,张宏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无论前路如何迷茫都要苦苦追寻,原因么也很简单,毕竟,我,是中国人啊。 这一天的下午,县衙,也许在武宣的历史上,这个代表着政府威严以及权力的地方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数以万计的百姓破天荒地将那儿围了个水泄不通,许多人在密集的人流中被挤得东倒西歪,不过这一点似乎没有影响到大家的热情,纷乱的现场嘈杂无比,叫骂声和快意的嘲弄夹杂着,几乎每一个靠近的人都能感受到大家心中被压抑了许久的仇恨。 “我勒个去,看来前世革命电影说的没错,与人民为敌果然是没有好下场的。”张宏是在午时一刻随着押送劣绅的囚车来的衙门,此刻的他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且个个苦大仇深的百姓,心中不由得一哆嗦,这哪是平日里看起温顺驯服的良民,简直就是一头头饿狼嘛。 “快看,囚车来了。”张宏心中还在发寒,而就在这时,也不知是那个百姓喊了这么一句,霎时间,人群中一阵骚动,无数有如实质的目光一下子聚集了过来,接下来的一刻,伴随着各种恶毒的叫骂,大家一下子涌了过来。 见此情景,张宏心里暗暗叫苦,自己看来似乎对百姓心中仇恨还是太低估了,这涌过来的人少说也有数千,而他们大多还带着石块木棒,看这样的情况,这些劣绅估计立马就要血溅当场,如此一来公审无法进行不说,搞不好连连他这个堂堂的民团主帅都得被搭进去。 囚车离那些百姓本来就不太远,几乎转眼间,一些石块就已经呼啸而来,而见此情景,周围的士兵全都聚拢了起来,他们将自己的主帅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这一下张宏的安全是有了保障,但所有的囚车却全被弃置到了一旁。 “糟糕。”看见士兵如此举动,张宏心中一阵焦躁,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所有的劣绅肯定会被撕成碎片,这样乍一看似乎是十分的解气,但失控的百姓们在仇恨的驱使下很容易失控,到时候就算出现当年民团起兵之时的那种暴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恶,早知道应该先在武宣把行政体系建立起来的。”此时张宏心中那是悔恨交加,自己是通过军事手段恢复了这座城市的秩序,但相应的却没有制定出一套管理制度,这样的错误民团在紫荆山区犯过一次,当时直接导致了军队作战时后勤供应出现严重问题,只是幸而没有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罢了,不过今天,这支对于城市管理没有任何经验的部队再次闹出了大纰漏。 “让开,周富贵呢?赶紧让他过来!”张宏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了,林凤祥带兵出城,城池之内士兵加起来也不过区区**百人,如果百姓一旦失控,大家针对劣绅的复仇行动十有**会演变成一场难以控制的骚乱,到时候自己武宣还不得变成一片废墟? 士兵们极为担忧主帅的安危,但张宏执意拨开大家的保护圈,倒是也没有谁敢于阻拦,而周富贵此刻正处于圈子的最外围,他见自己少爷如此举动,当场就被吓得跳了起来。 “少爷,此处危险,您是千金之躯,可万万不可冒此等风险啊,我等誓死也会护送少爷安全回营的。”周富贵此刻脸上一片焦急,他说的的确没错,对面这些百姓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们也许初衷是想找劣绅报仇,但混乱之下,牵连上周围的无辜之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富贵,不要慌,你嗓门大,快去告诉那些百姓,就说我也在此,如果大家还念及民团恩情的话就不要再向前了。”张宏毕竟是张宏,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他此刻倒也冷静了下来,这百姓既然对劣绅如此仇恨,那么同样对于解救大家的民团也会感恩戴德,而这或许是迅速阻止骚乱的一个绝佳办法。 人群朝着囚车方向涌动,只是大家的速度有快有慢,此时不少人已经被挤得东倒西歪,照此下去众人自相践踏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就在这时,按照张宏的命令周富贵一下跳上了囚车,他手持着燧发枪,朝天狠狠扣下扳机,而在这一声巨响之下,对面的百姓倒也安静了一瞬。 “诸位父老,民团之主在此,大家如此举动,莫非是想伤我主人?乡亲如若再不后退,就休怪刀剑无情了!”周富贵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同时又给众人扣下了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再加上他身材魁梧,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对面百姓一时间俱是一愣。 周富贵先声夺人,他话音落下,对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都站在了原地,然而没过多久,一名读书人模样的青年站了出来,他先是拱了拱手,随即毕恭毕敬道: “这位壮士此言差矣,民团待武宣百姓恩重如山,我等岂敢恩将仇报,只是这些土豪劣绅横行乡里,大家与其皆有大仇,自古以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今日在场诸位只是想手刃仇敌而已。” “就是,就是,我等岂敢对大恩人心怀不轨,那岂不是禽兽不如吗?”读书人的话语显然说道了百姓们的心坎中,一时间,到处都是一阵阵嗡嗡的附和声。 此时此刻,众人明显没有放弃要将囚车中的劣绅撕碎的打算,不过张宏心中却已经是松了口气,只要对面的百姓还没有失去理智,那么说服别人,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 七十六 公审(上) 周富贵虽然并不嘴笨,但要论起争辩,那可就远远及不上那些饱读诗书的家伙了,这对方话语虽然不多,但却句句在理,一时间他倒也被驳的哑口无言,与此同时,周围百姓的附和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其之前威风凛凛,震慑众人的气势也很快就被冲击的无影无踪。 “诸位父老,民团主帅张宏拜见,不知乡亲们可否先听在下一言?”此刻的周富贵可谓是笨嘴拙舌,说不出半句话来,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张宏向前走了几步,他脸上露着一丝和煦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向众人拱了拱手,随即淡然道。 张宏的语气很平和,平和的让人感觉不出半点霸道,而他的外貌初看也仅仅只是个志学之年的小少爷,不过此时此刻,周围的民众却全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因而他们发现,此刻说话的这个少年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打心眼里心甘情愿服从的气质。 “原来是民团之主,小生沈浩然叩见大人,大人训导在下洗耳恭听。”张宏久居高位,他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那种上位者的气势几乎让所有人都本能地愣了一瞬,而随即,仍旧是那位先前反驳周富贵的读书人最先反应过来,此刻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随即拜道。 “原来是民团之主,这还是个小孩嘛,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你懂什么,这叫天纵奇才,那是神童,知道吗?神童!是天上的星宿转世!” “都别说话了,大恩人的训示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们还是仔细听着吧。” …… 沈浩然的举动显然惊醒了旁边愣住的人群,几乎是在霎时间,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眼神里一下子充满了敬畏和感激,大家似乎都想表达自己的看法,然而每一个人却都又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仿佛高声讲话是一种罪过似的,而对此张宏似乎并不在意,他清了清嗓子,随即右手一指囚车,大声道: “诸位父老乡亲,这里面所有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混蛋,他们丧尽天良,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我,还有民团的所有人,都恨不得将这些禽兽扒皮抽筋!” 张宏的语气极为凌厉,而他的话语也是深的民心,此时此刻,这原本已经平静了的场面再次喧哗了起来,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众人刚刚停手不过是出于对民团的感激和尊敬,而如今连这支队伍的首领都已如此表态,那大家哪还有什么顾忌? “糟糕。”此刻的周富贵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虽然不清楚少爷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眼下这场面可是又到了失控的边缘,他摇了摇牙,随即双手一挥将所有的士兵都招了过来,毕竟,保护主帅那是压倒一切的任务,哪怕所有人都毙命当场,也绝不能让张宏少了一根汗毛。 周富贵如此举动张宏是看在眼中,叹在心中,这个青年如今可以说是忠心耿耿,然而说到底,自己当初也不过是发了一下善心,顺便给了他一些恩惠而已,这个时代的中国,百姓的要求实在是不算高,只要你真心待人,他们甚至会生死相报。 诸多念头在张宏心中闪过,当然了,自己又不是傻子,当人不会干出那种激起暴乱的蠢事,作为军队的主帅,他所考虑事情的深度自然要远远超过那些卫兵,今日之事,激起百姓暴乱那固然是大大的不妥,不过,如果将大家愤怒的情绪置于一个可控制的框架下的话,那么可以想象,这对于民团日后统治武宣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助益的。 此刻的现场微微有些混乱,见此情景,张宏将双手向下压了压,而作为民团之主,此刻正是众人关注焦点的他对百姓自然有着巨大的控制力,几乎是在一瞬间,大家的议论声便迅速小了下去,每一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在他们看来,这些劣绅被在场诸位活活打死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而当下唯一欠缺的就便是张宏的一声令下。 “诸位父老乡亲,这些劣绅罪该万死!他们今日也必死!”此刻的张宏面色森然,一副与囚车中的人不共戴天的样子,不过随即,就在百姓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翘,语气陡然一变,大声道: “不过这些混蛋现在还不能死,他们横行乡里,祸害百姓不计其数,如今那些苦主好多并不在此,就这么杀了岂不让人失望?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等恶棍当于公堂之上列举罪状,再当全县百姓之面斩于午门,如此岂不美哉?” 这一番话内容不多,也没什么长篇大论的道理,不过此刻,百姓们却都纷纷让了开来,大家看向劣绅们的眼神虽然仍旧充斥着怒火,但却没有人再动手,见此情景,张宏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危急公关做的非常不错,不但有效阻止了百姓们可能发生的暴乱,也没有损害民团半点为民做主的形象,可谓是一举两得。 没有了百姓的阻拦,队伍很快便驶入了县衙,这衙门依旧是往常的衙门,不过此刻的它却换了主人,武宣光复之际,县令及一班衙役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而随即,民团的士兵很快接管了这儿的一切,如今张宏骑马从后院朝公堂的方向慢步,所过之处众人纷纷持械行礼,这样一来,此处倒是更显肃穆之气。 “不错,不错,这里倒也有几分政权的样子了。”此时此刻,张宏立于马上环视四周,心中不由得连连点头,衙门,作为一个政权权力在地方上标志性的建筑,自然有着一股独特的威严,而接管此处的民团士兵又个个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因而如今这里的一切此刻看起来非常之协调。 “把马拴好,带我去公堂。”此刻的张宏对民团的表现非常满意,不过却也并没有忘记今天的使命,在向四周环视了一番后,他翻身下马,随即朝旁边的卫兵淡淡地吩咐道。 ------------ 七十七 公审(下) 作为一个县城,武宣的衙门建造的虽然宏伟,但构造却也并不复杂,在几名卫兵的带领下,张宏很快来到了公堂的后门,而此时此刻,这里除了一些站岗的民团士兵外,两名中年男子也是立于此处,只不过和普通百姓的兴奋雀跃不同,他们的脸上时不时地流露出一幅惶恐忐忑神色。 “不是让他们在公堂上等候吗?怎么都到这里来迎接我了,看来是被民团抓捕劣绅的行动给吓得不轻啊。”对于中年男子的身份,张宏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此刻的他微微一笑,这两人也是城中的富户,只不过是那种平日里表现良好,因为民愤不大而不再铲除名单中的富户。 “拜见大人,小的们给大人请安了,大人英明神武,初来武宣便造福乡里,除恶扬善,我等虽是一介草民,却也佩服万分,今日一见大人容颜,果然丰神俊朗,实乃人中之龙啊!”张宏已经走到了门口,而这些富户自然也发现了这位民团的主帅,几乎在一瞬间,他们就摆出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弯着腰迎了上来。 谄媚之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少见,不过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的家伙张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伙人平常显然是讨好人讨好惯了,前一刻他们还是惶恐万分,但如今一见自己居然连停顿都没有恭维奉承话语就脱口而出,而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些肉麻至极,就连张宏听得都有些脸红的言语这两人居然都讲的满脸真挚,仿佛是发自内心的一般。 “两位不必如此,尔等所作所为,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惧鬼敲门,我民团是不会找良绅的麻烦的。”对于富户的奉承,张宏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心中一堵,两人能如此奉承自己,讨好别人时自然也不会落后,气节,对于这帮家伙来说简直就是另一个次元的存在。 “多谢大人,小的们如此也是为大人天威所摄,不由自主,大人勿怪。”对于张宏的回答,两人明显松了口气,民团入城以来,士兵的所作所为那必定是出自主帅的吩咐,如今他们得到了如此保证,那么想必身家性命是没问题了,不过即便如此,这两人还是满脸谄笑地弯着腰,顺便还不忘拍一记马屁。 “你们…”见这些富户如此模样,张宏眉头皱了皱,心中不由的一怒,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毕竟这个时代的百姓受满清奴奴役数百年,如此状态那是根深蒂固,要想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两人及其家族都是商人出生,即便再没有原则再低声下气些也可以理解。 相对于传统社会来说,商业无疑是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方向,不过张宏也知道,清朝重农抑商之策极为严厉,商人即便再富那也是下等人,想要为难,甚至铲除他们随便一个小小的芝麻官都能办到,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商人群体唯唯诺诺,见风使舵的性格,社会环境如此,说到底自己还真怪不得这两人。 诸多念头从张宏心中闪现,此刻的他脸色变幻不定,商业是社会进步的重要动力,商人们的社会地位未来也必将被大幅提高,不过不可回避的是,自己对这一块内容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而更麻烦的是这个时代的中国无论阶层,几乎每个人都对这一行业不屑一顾,就是想找个人商量这方面的对策都困难万分。 “可恶。”此时此刻,张宏那是越想越郁闷,他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恼怒地往墙上狠狠打了一拳,随即甩袖走进了公堂,而这一举动,又是让那两名富户心中一阵慌乱。 武宣县衙不大,围观百姓数量众多,因而早已考虑到这一点的民团已将公堂周围的墙壁拆了个干干净净,如此一来,张宏从坐上县老爷的太师椅时,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几乎在霎时间,热烈的欢呼声响彻云霄,人们纷纷不由自主地向前拥挤,他们都想看看,看着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恶霸老爷今日是个什么下场。 “肃静!来人,将犯人压上来!”面对这情绪激动的无数百姓,此刻张宏心中也是豪气上涌,他学着前世电视剧里县太爷的模样重重拍了拍惊堂木,随即朝着士兵大喝了一声。 那些被逮捕的劣绅自昨日至今那是一直呆在狭小的囚车之中,如今的他们个个畏畏缩缩,再也没有了半点傲气,第一个被压上来的是一名姓王的富户,此人平日里作恶多端,名声尤为恶劣,几乎就在他跪在公堂上的那一刻,周围的百姓便是一片叫骂。 “来人,带苦主上堂。”百姓神色激动,而张宏的脸色仍旧平静,他再次拍了拍惊堂木,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那些苦主自然是民团这两天找来的冤仇最深的那一批人,因而他们几乎一上来嘴里便叫骂不绝,脸上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如此表情着实让所有人心中一揪。 “父老乡亲们,你们有什么冤仇便尽管说出来吧,今日民团为你们做主。”此时此刻,张宏脸色松了松,随即以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 “大人明察啊,小人儿子去年生病,向王家接了一斗米,可是,可是就因为还钱时完了几天,就被他们将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抢了去,小人的娘子因为阻拦了一下就被活活打死了!”第一个诉苦的是个壮年汉子,此刻的他脸上泪水四溢,嘴里嚎哭道。 “大人要为小的做主啊,小的女儿年方十六,去年上街被王家恶奴看中,便强抢了去,三日后他们就还回来了一具尸体啊!”有了人带头,此刻旁边的一名老者也是哭了出来。 …… 诉苦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而每一个人的诉说都能引起周围百姓的愤怒和叫骂,面对如此情况,那些劣绅们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俗话说“天道好轮回”,他们平日里嚣张跋扈,无恶不作,今日,便到了算总账的日子了。 ------------ 七十八 大捷 那名姓王的劣绅跪在公堂之上瑟瑟发抖,他没有争辩,事实上周围群情汹汹的百姓也容不得他争辩,而当那十几名苦主抹着眼泪诉说完自己的遭遇后,所有围观的群众已经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亲自动手将其碎尸万段,大家不断向前涌着,甚至连维持秩序的士兵也被挤得有些东倒西歪,见此情景,张宏再次拍了拍惊堂木。 “杀了他!杀了他!”张宏的举动让百姓们略微冷静了些,不过即便如此,公堂周围喊叫声依旧不绝于耳,这个姓王的劣绅平日作恶多端,苦主自然不止这寥寥十数人,其余群众或许没有这么深的冤仇,但大多也都吃过苦头,因而此刻自然是难以平静。 “来人,武宣王氏豪绅作恶多端,证据确凿,将他推出午门斩首,所有家产抄没充公!”见百姓如此激愤,张宏此刻心中豪气涌动,他再次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随即大吼道。 “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民团士兵多是穷人出生,再加上刚刚苦主们的控诉,他们对于这些土豪乡绅自然没什么好感,此刻,张宏的命令刚下,周围的卫兵们便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大家完全无视了劣绅的哭求,极为粗暴地将其拖了下去。 “青天大老爷啊,青天大老爷啊。”张宏这命令一下,周围的百姓几乎全都跪了下来,他们边磕头边流泪,自古以来,官绅向来一体,这些富户无论做了什么几乎都会逍遥法外,多少年了,大家终于盼到了一个为民做主的老爷。 “来人,带下一个犯人。”此刻的张宏脸色依旧平静,不过他心中却是兴奋难耐,铲除这个社会的一切毒瘤,再造一个全新的中华,此刻的自己不正亲手实现着这个理想吗? 紫荆山区,蜿蜒小道,此刻民团大部分的骨干人员正随着车队向着武宣前行,县城光复的消息他们自然是知道的,而在这群山之外有了立足点的民团当然不适宜再将指挥机关设在偏僻的山沟里了,这一次的搬迁,不但是适应新形势的需要,也是政权走向正规化的第一步。 车队里的人员算上周围的卫兵大约有两三百人,紫荆山区条件有限,他们大多坐着骡子拉的板车,甚至还有些人只能步行,不过事情总有例外,在队伍的中央一辆马车显得特别耀眼,也许在外界看来,这车厢,这马匹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但要知道以山区的经济条件,如此配备已经是相当罕见了。 “这位兄弟,我们离武宣大概还有多远?”此时此刻,马车车厢的窗布被轻轻掀了开来,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轻轻的问了一句,这少女虽然穿着朴素,但却如出水芙蓉般清丽,乍一看有如谪仙子一般。 “回少奶奶的话,照此速度,大约还有两个时辰功夫。”少女很美,声音也是极为空灵,不过此刻周围的卫兵却个个目不斜视,的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们心中却没有或者说不敢有一丝邪念,毕竟,这可是少爷的夫人,而且即便除去这个身份不说,少女这段时间以来有目共睹的能力也让人升不起半点轻视之心。 不错,这个少女就是周雪,此刻的她听到“少奶奶”这一称呼脸上不由得一红,一下子又缩回了马车之中,不过随即,她心中又是一甜,自己好久没有见到夫君了,也不知道张宏现在如何了。 想到这里,周雪玉手托着香腮,眼中满是痴痴的神色,而很快,她又握了握自己手边的那一叠纸,纸张上写满了娟秀的小字,这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夜以继日,查阅了不少书籍而整理出的一套方案,毕竟,县城和山区的统治方式完全不同,民团初入武宣,一定急需一种有效的管理模式。 “我才疏学浅,要是哥哥不满意怎么办啊。”此时此刻,看着这些纸张,周雪心中又喜又忧,张宏务实,不拘一格,讨厌循规蹈矩,这些她心里都很清楚,而这次在设计方案时也着重考虑了这些,只不过中华数千年来管理制度大同小异,自己只是个小女子,贸然改动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知是好是坏。 车队在前行,而此刻的武宣城内,公审也已接近尾声,毫无悬念的,那些被抓起来的劣绅无一例外都被砍了脑袋,再加上他们家族中的近亲,恶奴,今日足足有百十余人丢了性命,而这些家伙身死之后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只留下被无数百姓撕扯踢打后的一团团碎肉。 “退堂!”随着最后一人被卫兵拖了出去,此时的张宏也是舒了口气,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随即一拍惊堂木站了起来,这仅仅是小小的武宣所要公审的犯人就让自己累的够呛,日后地盘扩大了那还了得?看来这城市中的制度建设也需要尽快走上正轨啊。 向着后堂走去的张宏此刻心中也有些疲惫,一个政权的正常运转所需要的不是领导的事力亲为,而是得依靠一种制度来维持,否则即便自己累死,也很难统领手下这么多人手。 “报,禀主帅,前线大捷,林将军所部进兵平南,金田,所过之处清妖不战而逃,紫荆山区周围县城今日均已光复,我军缴获无数。”张宏刚刚走出公堂,此刻的他心中思绪杂乱,不过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随即跪地大声报道。 “什么?清兵不战而逃?缴获无数?”士兵报告让张宏又惊又喜,此刻的他甚至都压制不住自己脸上的兴奋之色,这林凤祥进兵的决议果然是对的,而更重要从今天起,紫荆山区及周围的城镇都已纳入了民团的麾下,只要再稍加整顿,自己也可以算是雄踞广西了,照这个发展趋势下去,大业何愁不成? ------------ 七十九 商会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民团果乃天兵也,所过之处满清鞑子望风而逃,这还不到一日,便取得如此战果,小的们实在是佩服万分,从此愿为大人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纵然是粉身碎骨,也绝不皱一下眉头。”此刻的张宏喜形于色,见此情景,在一旁的那两个富户又不失时机地拍了个马屁,他们的语气不但慷慨激昂,还极为真挚,仿佛发自内心似的。 “嗯?”讨好的言语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这话音刚刚落下,张宏的眉头便下意识地皱了皱,他在审判那些劣绅时可是故意给这两人留了个位置,而如此举动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震慑,毕竟,按照设想,民团在随后的建设中他们是要发挥巨大作用的,只不过刚才在公堂之上,自己的情绪也被那些百姓带了过去,一时间倒也忽略了这二人。 出于对阿谀奉承的厌恶,此刻张宏的目光有些冷厉,而如此一来,这两个富户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他们浑身不停地打着颤,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刚才公堂之上,这民团之主狠辣的手段那是有目共睹,自己刚刚不过按惯例拍了个马屁,难道说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什么忌讳? “用不着粉身碎骨,不过我民团既然光复了这儿,你们也别闲着,去办些事吧。”看着这两人,张宏脸色平静,一言不发,而直到半晌之后,他才淡淡地开了口,几乎在霎时间,两人双腿都是一软,还好,这股反贼的头目似乎还讲道理,自己至少暂时不用像公堂上那批倒霉蛋一样脑袋搬家了。 “大人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办的妥妥当当。”此刻的富户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冷汗,他们忙不迭的应着,生怕张宏反悔似的。 “你们去民团新光复的几个县,把做生意的人都召集起来,成立一个商会,一起经商,我只要求三点,一不许坑害百姓,二不准让钱币大量流入满清统治区,三赚了钱按与我军五五分成,有意见吗?如果没有,你们可以下去了。”张宏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而他的语气依旧冷冷。 “是,是,我等一定照做,绝不敢有半点违逆,小的们这就去了。”俗话说形势比人强,莫说张宏的条件并不苛刻,便是要抄了商户们的家他们又能如何?因而此时这两人语气那是哆哆嗦嗦,随后几乎撑着发软的双腿连滚带爬地出了衙门。 富户们心中依旧恐惧,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此刻仍旧站在原地的张宏脸色微微松了松,毕竟,商人作为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自己扶持保护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要人家的命?只不过即便如此,必要的恐吓还是需要的,俗话说无商不奸,这一群体虽然地位极低,但也个个都是狡诈的主,如果不用点猛药,只要利益驱使,他们回头就敢给你下绊子。 “来人,找几个机灵点的,去把那些商人给我盯紧了,如果他们违反了我刚才所说的三条,立刻逮捕,除此之外,其它一律不要干涉。”两个富户很快走出了衙门,而此时,张宏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随即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对于清末商人的品格,他实在是信不过,而更重要的是这个商会是自己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张宏的命令是让商会自由发展,但这实际上这只是一个让其有充足的发展空间的权宜之计,自己最终还是要将它收归公有的,广西这个时代经济极为落后,因而物产也就相对匮乏,民团地盘暂时不大,或许感觉不到,但日后一旦与准备与清廷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争,那么各种物资储备就必须大量通过与外地的交易来筹集,到时候商会这种组织就是顶梁柱。 “哎,商会,商会,满清真是什么事都没办成,偌大的广西居然连个像样的商人组织都没有,真是让人头疼。”此时此刻,心中闪过诸多念头的张宏又是一阵烦乱,他虽然是穿越者,但所了解的后世的知识大多极为模糊,也不知道这满人是干什么吃的,把中国整的半点近代化样子都没有,几乎每一样东西都要草创,自己又不是神仙,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也许是院子里的微风能让人稍稍平静,许久,忧心忡忡的张宏一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想了很多很多,这清朝的情况简直比前世课本上描写的还要糟糕许多,中华有史以来数千年那一朝不是远远领先于世界?而自满清入关以来,禁海,锁国,抑商,焚书,汉人文化的精华他们没学到,糟粕倒是被发扬的如此光大,此刻自己心中除了痛惜也就只有驱除鞑虏这一个念头了。 “报,禀主公,工匠们新制洋枪已经完成,此刻正在门外等候。”张宏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而这一切直到很久之后才被一名卫兵打断,回过神来的他心中微微有些抑郁,因此对洋枪的质量也就下意识的有些怀疑。 “这么快就做完了?待会试射不会又炸膛吧。”此刻张宏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喜悦之色,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毕竟“慢工出细活”这话虽不绝对,却也是极具代表性的。 “禀主公,工匠们只是替换了第一次的所制洋枪的枪管,因而迅速,他们已经亲自用洋火药试射了数次,并未出现任何问题。”面对主公的怀疑,卫兵做了详细的解释,而此刻,张宏的脸色也终于变了变,本土化量产的合格洋枪,民团第一次的武器革命在几经波折后,或许就要真正地开始了。 (注:禁海,锁国,抑商,焚书这些政策虽然是汉人首创,但在历史中从未成为主流,也未对中华文明产生太大危害,而清朝,尤其是清朝中后期却将这些举措彻底地贯彻并延续了百年,实在令人扼腕。) ------------ 八十 双喜临门 “好,好,既然新制枪械没有问题,那就立刻在我民团所控制的区域里召集工匠,大量打制这种火器,所需材料尽力供应,不得有误。”此时此刻,张宏脸上露出一丝狂热,随即他深吸了几口气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张宏很清楚,清廷面对官村大败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也许在不久的未来民团还会面临一场大战,而如果抢在这之前完成,或者说至少完成一部分士兵的火器化,那么苦战也许就会变成一次轻松的胜利,配备超过敌人一个时代的武器,这想想都令人兴奋。 “是。”对于主帅的命令,民团士兵自然是不会有半点异议的,不过此刻,这个卫兵拱了拱手后却没有退下的意思,他先是顿了一顿,随即接着道: “主公,我们卫队所剩洋火药已经不多了,即便将大家身上的都集中起来,也不够三排一次连射的了。” 卫兵的报告让张宏脸色一滞,此刻自己微微好转的心情一下子又糟糕了起来,事实上对于这个情况,他是一点也不奇怪,当初民团购买的黄火药本就不多,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知道归知道,但真要是到了这一天,估计任谁都很难坦然接受。 “那以后就用黑火药代替吧。”张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黄的很不好看,他沉默了许久,随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如果没有了黄火药,燧发枪的威力必然大大削弱,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这个时代的中国技术落后呢?不过也罢,至少清廷此时还处于冷兵器时代,民团在武器方面还是有着巨大的优势的。 “我一定要及早把黄火药的配方弄到手,不然民团能造燧发枪,清廷也能,火器的优势早晚会被抵消的。”此时此刻,张宏心中暗暗盘算。 大量打造洋枪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了下去,而这时候,武宣的城门口也出现了一支古怪的车队,这队伍并不庞大,却被民团士兵层层把守,即便是街道上时不时路过的巡逻队一旦碰到他们,也个个毫无例外地持械,行礼,让路,如此场景,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民团有大人物来了。 这支队伍的成员无疑都是留在紫荆山区的大军骨干,如今武宣打了大胜仗,为了适应形势的需要他们当然要搬迁到到这里来,而这一消息也在第一时间通过卫兵传达到了张宏的耳里。 “什么?他们到了?那雪儿呢?应该也在吧?”听到报告之时,心牵火药之事的张宏脸上本来那是一片忧愁,不过这卫兵话音刚落,他浑身便是明显一震,随即嘴角露出一丝愉悦笑容,自己与周雪已经分别了好些日子,而今天重逢的喜悦似乎能冲淡心中的一切烦恼。 “禀主帅,周雪小姐入城后并未随队伍前往驿馆,现在应该刚到门外。”张宏询问语气明显带有一丝迫不及待,卫兵对此也尽量做了详细的回答,而就在这时,大门之外传来也传来了马的嘶鸣和车轱辘的声响。 “来了。”此刻的张宏脸色一喜,甚至都微微有些手足无措,他很快推开卫兵朝外跑去,俗话说“关心则乱”,周雪是其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一想到她的音容笑貌,蕙质兰心,自己这段时间养成的所有个性,什么冷静,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下子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张宏冲出了官衙大门,此时小丫头也正好从车上跳下,双方一下子四目相对,这些日子没见,周雪依旧是那么的清雅脱俗,美艳不可方物,自己虽说也算是定力非凡之人,但一时间还是呆住了。 “哥哥。”这个时代的女孩面子本来就薄,再加上此刻周围还有着不少士兵,因此很快,周雪就吃不消了,她头一低,双手绞在一起,脸上虽挂着一抹幸福的笑容,但却也带着更为明显的羞意,而发现了这一点的张宏立马就醒悟了过来,即便是在后世,恋人之间亲热也容不得“电灯泡”,何况是现在? “走,跟我来。”想到了这一点的张宏脸上讪讪一笑,不过他还是很快厚着脸皮上前一把牵住了周雪的手,这门外卫兵众多,但官衙之中可就不同了,只要没有自己的命令,哪个卫兵敢上前一步? 牵着手的两人很快穿过大门进了官衙,当然,那些卫兵也都是识趣之人,他们很快关上了院们以便给主公夫妇留出一点私人空间,而张宏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此时再也没有了什么顾忌的他一下抱起了周雪,原地转了一圈。 “啊。”突遭“袭击”的周雪毫无准备,她一时间不由得惊叫了一声,而随后,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在重逢之前,双方心中那可都是有着千言万语,不过如今却是谁也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只是不停地盯着对方,眼中满是笑意和喜悦。 许久,许久,张宏和周雪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相互凝视着,他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不过却仿佛已经交流了很多很多,古人云“心有灵犀一点通”,而用这来形容现在的场景再合适不过了。 “哥哥,快放我下来,我有东西要给你。”女孩子终究面薄,此处虽然无人,但时间一久,周雪心中虽然开心,但还是抑制不住羞涩,而这时,她也将怀中那份制度建设方案给拿了出来。 “哥哥,雪儿才学浅薄,不过这段时间翻阅了不少古书,勉强总结出来一套管理郡县的制度,不知道能不能给民团一些帮助。”此时此刻,周雪拿着那一叠纸张,语气中夹杂着期望和不安,她为了这一套方案可谓费尽了心思,苦,她不怕,累,她也不怕,只是此刻唯恐这不能带给张宏一些帮助。 “雪儿如此冰雪聪明,写出来的东西一定很有用。”看着眼前这厚厚的一叠纸张,张宏心中微微有些感动,随即笑道,他相信,为了这份东西,周雪一定是耗尽了心思,古人所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也不过如此了吧。 ------------ 八十一 思维 张宏笑意盈盈地接过那叠纸张,此时的他心中已是暗自做出了决定,无论这套方案有多少漏洞,多少缺憾,自己也要在表面上鼓励赞赏一番,这么做没别的原因,只为了周雪的的那一份心意。 “雪儿最近可没少努力啊,都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张宏接过方案仅仅扫了一眼便开口夸奖了起来,的确,周雪的字体娟秀清理,虽然算不上什么书法大家,却也让人赏心悦目,这一方面虽然和全文内容的好坏关系不大,但自己现在所要做的不就是找出这些文字中的所有优点,然后大加赞赏吗? “嗯,谢谢哥哥,雪儿会继续努力的。”对于张宏的赞赏,周雪心中那是极为看重的,此刻的她嘴角泛起一丝甜美的笑容,显然心中已是喜悦之极。 周雪笑起来很美,此时张宏也不由得呆了呆,不过随即,他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前世的社会极度冷漠,甚至除了至亲以外别说是关心,便是你死在路上都不一定有人会多看一眼,而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虽说是举目无亲,孤军奋战,但却有幸遇上了一个能为意中人如此付出的红颜,此情此意,自己若是不好好珍惜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想到这里,张宏的眼神更加柔和,他为了中华之崛起奋斗至今,而残酷的敌人总能将人变得工于心计,虚伪诡变,不过自己也是幸运的,至少面对周雪,两人都是为对方喜,为对方忧,只是这一点,无论外界的环境多么狂暴,都无法抹除他们心中的那一片宁静。 “雪儿有如此志气,将来必当巾帼不让须眉。”看着面前绝美娇颜,张宏轻轻捏了捏周雪的脸颊,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叠纸张大约有十二三页,而随后张宏便翻阅了起来,不过很快,他脸上原本还带着些轻笑的神色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原因无他,这周雪提出的方案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字里行间不但丝毫没有这个时代文人之乎者也的酸腐之态,而且还极为大胆地更改了前朝的不少制度。 “雪儿,你真是个天才。”对于这套字句,张宏几乎是吸着凉气看完的,而随即,他更是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文风简练,修改制度,这在后世或许极为平常,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中国读书人已经迂腐到了极点,无论是谁哪怕对社会进行一丁点改变都会被骂的体无完肤,在如此环境之中,周雪所表现出来的这些特点就显得愈加弥足珍贵了。 “哥哥,雪儿做的不对吗?书上说“法祖”,我不该试着修改前朝的制度的。”张宏的态度极为郑重,此时甚至吓了周雪一跳,她一下子低下了头,眼中满是不安,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又何德何能去修改祖先之法呢? “不不不,你一点也没错,刻舟求剑的故事你知道吧,这世界每一天都在变化,祖先又不是神仙,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后代会碰上什么情况?那些一味法祖的人才是糊涂呢。”周雪被吓了一跳,而张宏又何尝不是如此?此刻甚至还没等这小丫头话音落下,他便跳了出来,开玩笑,活跃开放的思想是这个时代最缺乏的,自己未来的老婆好不容易有了这优点,又怎么能去扼杀? 此刻的张宏对小丫头活络的思想那是又惊又喜,她本来就是个天才,尤其善于处理政务,若是任其照此发展下去,日后对中华复兴大业必然助益良多,这种人才可不好找啊。 周雪是个孩子,思维中本就没有条条框框,又长期自学,没受到文人半点迂腐之风的影响,再加上长期跟在自己这个现代人身边,思考方式自然开放,此等得天独厚的条件,恐怕全中国都找不出几个吧。 “嗯嗯,哥哥说的有道理,哥哥是不会骗我的。”面对夫君激动的神情,周雪一时间手足无措,不过随即,她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看着张宏眼中充满了坚定地说道。 “这丫头这么聪明,却对我接近盲目的相信,我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此时此刻,张宏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嘴角微微翘了翘,随即再次将目光聚焦到了这份方案之上。 客观的来说,这套方案很新颖也很完整,不过周雪阅历毕竟还是太浅,文件中大量照搬前朝封建制度不说,改动的地方也出现了些许不足之处,不过张宏对此并不在意,自己能发现问题自然也就能将其改正,有了小丫头这些日子的努力,他或许只要一两个时辰便可将所有缺陷一一弥补。 “看来我民团在城市的政权也要建立起来了,这真是一件大喜事啊。”此时此刻,张宏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不过随即,他却突然叹了口气,不错,方案中的不足的确能被弥补,但里面照搬前朝封建制度的内容却暂时是无能为力了,毕竟穿越者也不是神仙,自己对于政权建设那可是一窍不通。 “算了,反正这个时代满清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将政权建立起来,以后和洋人打交道了再慢慢改革吧。”张宏心中如是想。 周雪的方案面面俱到,详细至极,这让张宏省了不少力气,仅仅是当天下午,所有的修改工作便已完成,而随即,他伸了伸懒腰,转头看向了门外仍旧在兢兢业业巡逻着的卫兵。 “来人,将这份方案抄写数份,以最快的速度送至我民团下辖各县,让人立刻按里面的内容不折不扣地做,还有,对于土豪劣绅的审理工作也不能放松,各处就以武宣为例吧,对了,林凤祥也让他回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此时此刻,张宏面色平静,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当下的民团形势一片大好,不过张宏心中仍有些忧虑,清兵遭遇如此重创,各地防守能力必然被大大削弱,而下一步的进攻方向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而作为军中的重要将领,林凤祥或许能提出不错的意见。 ------------ 八十二 战略 张宏此刻几乎可以确定,当官村一战惨败至斯的消息沿路传到北京后,清廷内部到底会掀起多么大的波澜,而这必将导致两个直接后果,第一,参与此战指挥的指挥之人最少也会丢官罢职,这对于民团是个不错的消息,至少可以避免与作战骁勇的乌兰泰直接对抗,不过这第二嘛,就让人有些头疼了。 清廷对付义军可不会像面对洋人一样求和赔款,“宁与友邦,不与家奴”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大量的官兵一定会涌向广西,俗话说“蚁多还咬死象呢”,民团士兵就算是再骁勇若是与朝廷正面消耗下去恐怕情况也绝不会乐观。 “哎,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呢。”此时此刻,张宏仰天叹了口气,随即摊开了从官府中收缴到的广西全图,这地图画的还算详细,而民团所占据的地区也早已被自己用黑笔勾勒了出来。 “哥哥,请用茶。”张宏站在桌前皱眉沉思不已,而就在这时,周雪笑着端着一个托盘从门后走了出来,她虽然对于处理政务颇有心得,不过既然此刻已经来到了夫君身边,那自然也就不再操这份心了,毕竟,相夫教子可是中华世世代代女子的传统美德。 “是雪儿啊,辛苦你了,这些事吩咐下人做便好了,千万别太操心了。”周雪甜美的声音一下将张宏从沉默中惊醒,他很快抬起了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语气中也是充满了怜惜之意。 端起茶杯,张宏缓缓吹了口气,随即轻轻抿了一口,不过很快,他还是重新将目光转移到了那张地图之上,民团所占据的地盘位于广西中北部,如同中心开花一般牢牢扼住了整个省份诸多的交通要道,这对于自己日后图谋整个两广地区大有好处,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这一位置所可能带来的麻烦也显而易见。 中心开花,同样意味着四面受敌,一旦清廷调集到足够的军队的话,那么将民团包围,并切断一切与外界联系的通道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因而自己当下的首要之事便是乘朝廷还没缓过起来的这一段时间主动出击,彻底堵死官兵对大军形成包围圈的可能性,只是这发动进攻的方向到底定在哪里好呢? “雪儿,目前我民团所占之地可谓四通八达,依你所见,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张宏端着茶杯,心中踌躇万分,不过随即自己突然发现站在一边的周雪也在盯着地图认真地查看,一时间,他心中一动,这小丫头博览群书,是不是能提出一些建设性的建议呢。 “哥哥,雪儿也不知道想的对不对,民团如今四面受敌,想要摆脱这种状况,似乎只有向南进兵。”面对张宏的提问,周雪顿了一顿,随即有些犹豫地用手在地图笔画了一条南下的曲线。 “南宁,北海,钦州…”随着周雪的手指,张宏的目光也在不断游移,小丫头所划的曲线范围几乎包涵了省份的整个南部,如果这一计划真的能够实现的话,那么民团实力地盘大大扩充不说,就连四面受敌的威胁也将不复存在,毕竟,广西的南方倚靠的可是辽阔无际的大海。 张宏很清楚,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来说,海洋已经变成了一个极为陌生的词语,满清数百年的禁海政策早已将前明时期郑和下西洋的荣光蜕的干干净净,而这也直接导致了中国造船技术的严重倒退,换句话说,只要以海洋为屏障,朝廷就休想跨过那儿一步,而至于后来中国南洋近代水师的建立,那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情了。 “发兵南下,以海为屏障,借半省之力对抗清廷,雪儿,你的想法很不错。”此时此刻,张宏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鼓励了几句,不过随即,他心中却是默默叹息了一声,周雪的想法又不是什么奇谋,自己自然是不可能想不到的,只是清廷跨不过海洋不假,但如今这世道,欧洲人的侵略军早就在亚洲扎下了根,这让人又如何放心的下? 当然,按照对历史的记忆,张宏并不认为民团会过早地与西方人发生战争,在这第二次鸦片战争都还没有爆发的时代,欧洲人对于中国的态度更多的是观望,如果利用得当,便是从他们手里大笔大笔地购买机器设备都不是没可能,然而,当下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手下都没有半点和洋人打交道的准备。 “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啊。”诸多念头在张宏心间闪过,随即其嘴角露出一丝并不起眼的苦笑,西方人是个什么货色他再清楚不过了,这帮家伙那可是唯利是图,心狠手辣,和他们打交道,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估计用不了被吃的就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说实话,自己对列强的忌惮可要远远超过清廷。 “如果不南下的话,那么道路就只有两条,东进袭击朝廷经济重地广东福建,或者向西进入满清控制更加薄弱的云贵两省,不过这样一来,摊子就铺的太大了,容易被拖垮啊。”此时,张宏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地图,至于北上,他那是想都没有想,要知道广西往北的湖南可是大名鼎鼎的曾国藩的老家,自己要是真在湘赣一带发展起来,估计湘军得提前历史好几年出现。 张宏自信民团的战斗力绝不会弱于湘军半分,但死拼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只要再拖上一些时日,等洪秀全占领了江浙一带,那么被掐住了经济命脉的清朝绝对会下死命令调动曾国藩东进,到时候就让他打生打死去吧。 “洪秀全,为了中华,对不住了。”想到这里,张宏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穿越者就是有这个好处,即便是对历史记忆相当模糊,关键时刻也可以占到不少便宜,至少这个曾国藩,如果不是前世的知识,谁知道这个当下并不起眼的湖南地主几年后能带出一支骁勇善战的部队? ------------ 八十三 将才帅才 这个时代通讯全靠驿递,消息传播非常不灵通,而在没有铁路的情况下各省军队的调动也是慢的可以,因此自官村一战后,广西一时间倒也平静了下来,清廷所掌控的各个城池在援军抵达之前莫说是主动出击,就连城中本该以身作则的大小军官都几乎无一不在打点金银细软,而在这样风气的带动下,清军逃兵一日多过一日,即便是知县府伊亲自巡逻也阻止不了分毫。 “士无作战之心,官无决死之意,如此溃败之军,看来我军必能大获全胜,只是这民团到底该向哪里出击呢?”对于广西清兵的动向,部队的探子的回报几乎是一日数次,而他们带来的也都是好消息,这无疑是让人在大为振奋的,只不过在开心之余,张宏心中也常常感叹,机会是稍纵即逝的,自己必须要早下决定。 民团的主力早在数天前便跟随林凤祥回到了武宣,接下来的其余准备工作最多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因此决定发兵的方向已是迫在眉睫,这让张宏心中如何平静的下来,而更让人郁闷不已的是,他在不久前突然发现,林凤祥的才能似乎比自己预计的有些不同。 数日前,武宣县,当林凤祥带着大军风尘仆仆地抵达之时,张宏甚至还没等军队安营扎寨便急急忙忙地将他请到了衙门后院的屋子,而这里,则是当初自己与周雪谈论民团下一步发展方向的地方,同样的桌椅,同样的地图,不同的人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凤祥啊,民团初胜,士气正旺,但鞑子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清廷调兵遣将尚需一些时日,此刻广西全省空虚,我军当趁此良机主动进兵,只是紫荆山区四通八达,不知兄弟有何高见啊?”对于林凤祥,张宏心中那是极为看重的,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丝期望,随即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禀主公,末将以为,民团当以全军之力北上攻击湖南。”对于这样的询问,林凤祥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只不过他提出的方案实在让张宏有些郁闷,不错,他是知道曾国藩的存在,但这个时代的人可一点也不清楚啊,而更麻烦的是自己该怎么去否定这样的想法,难道把穿越者的秘密供出来? “哦,凤祥兄弟何处此言?北上湖南,深入的可是清廷腹地,若是后方补给道路被切断,岂不是坐以待毙。”此时此刻,张宏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快速提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不过事实上这理由也一点没错,湖南,即便排除了曾国藩这个因素,也是四个方向中最糟糕的选择。 “主公不必担忧,广西虽大,却是物资匮乏,民团盘踞于此终难成就大事,我军当放弃此处,携百姓全力北上,湖南富裕,军用补给可随处筹措,兵勇边战便募,也当不成问题。”张宏反对的理由确实有些让人难以回答,只不过林凤祥仍旧没有一丝犹豫,显然北上之法他已考虑许久。 张宏此刻脸上满是惊讶,甚至说目瞪口呆都一点也不为过,如此方案好像也太离谱了吧,放弃自己的根据地,大搞流寇主义,这是什么情况?历史上无数的例子都证明,一支军队一旦没有稳固的后方,即便兴盛一时,也早晚会变成敌人的盘中餐。 流寇数量扩张迅速,必然导致良莠不齐,战斗力下降不说,军纪也会快速崩溃,如此下来,民心必失,而一支四处转战的军队如果携带了成千上万的家属,那么每日消耗的口粮也会成为一个巨大的负担,而当军民数量多达数十上百万时,就是义军崩溃的开始,因为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提供足够的物资。 “主公,以湖南人口之多,百姓之穷困,我军数月之内当可裹挟百万之众,若有如此人马,何愁大业不成,向北可入四川,陕西,南下可进南京,江浙,如此下来,清廷离覆灭之日不远矣。”张宏的脸色已经很古怪,但林凤祥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仍旧在指着地图慷慨激昂。 这一幕发生于数天之前,但至今仍旧在张宏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林凤祥的设想可不可以实现?有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小,毕竟如今天下穷苦百姓甚多,而流寇每到一地必然会产生巨大破坏,这样必然会造成更多的穷人,只不过如此下来,自己就不再是义军,而是土匪了。何谓土匪?百姓深恶痛绝,组织一盘散沙,毫无理想斗志者是也。 “如果真到了这一步,恐怕不是清廷覆灭在即,而是我张宏里断头台不远了吧。”此时此刻,张宏在院中踱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的确,作为历史名人的林凤祥是个打仗的天才,但他只是将才而非帅才。 张宏很确信,如果石达开此刻在这儿的话一定能提出非常有建设性的方案,毕竟,将才决定战斗之胜负,而帅才则掌控全局之成败,作为太平天国初期的那一批人,林凤祥虽也出名但仍远远及不上石达开不是没有原因的。 “算了,这决定最终还是得我自己做,那就南下吧,洋人早晚得接触,早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诸多思绪在张宏心头闪过,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这洪秀全的命还真好,一帮兄弟个个都是大才,自己哪怕有机会能收揽其中一二也好啊。 “来人,传命令给林凤祥,让他做好随即挥师南下的准备,此战务必拿下广西南部所有地区,还有,紫荆山区附近各县也调配一些人员,大军所过之处,每座城池,每个村庄都要仿照武宣快速建立各种制度,不得有误。”张宏心中烦乱,但他表面上仍旧如往常一般平静,在做出了决定之后,他没有丝毫停顿,迅速转头朝旁边的卫兵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 八十四 奠定底蕴 这段时间以来,民团所过之处全都坚决贯彻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这在赢得了百姓们狂热支持的同时也极大地丰富了军队的后勤储备,那些地主官僚多年以来敲骨吸髓,所敛物资钱财相当可观,不过这如今无一例外全都被张宏收入了囊中。 俗话说财大气粗,在后勤系统的全力支持下,在短短几天之内,民团的休整战备工作就已全部完成,而这一天,在武宣城外数十里的郊区空地中,上万兵马个个精神抖擞,他们手里握着寒光闪闪地武器,以方阵的队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如此队形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无形间营造出了一种极为肃杀的气氛。 “凤祥兄弟,南征一役关乎我民团未来之生存,一切便交给你了。”这次用兵关系重大,张宏虽不随军出征,但也是骑马出城亲自欢送,此时他扫了一眼全军将士,暗暗点了点头,随即朝林凤祥拱手道,经过最近几次战斗,如今这支军队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精锐,这也是自己放心留守武宣的重要原因之一。 “主公请放心,凤祥一定不辱使命,最慢两个月便保证拿下广西南部。”面对如此的叮嘱,林凤祥一抱拳,语气坚定决绝,此刻的他倒是没有半点抗拒之意,毕竟张宏拥有对民团绝对掌控的权利,自己还是可以摆正位置的,北上的建议既然未被采纳,那么这个念头便断绝罢了。 上万兵马很快就浩浩荡荡地向南进发了,这让随后回到武宣城内的张宏微微放松了一下,如今朝廷在广西的势力已经被削弱到了极点,以至于这次战役在明眼人看来毫无半点悬念,而自己要做的,不过就是安心等待,也许用不了多久,民团就会拥有半个省的地盘,而在民众的拥护和有效的基础行政体制下,清廷虽大,但想要打败义军也就相当困难了。 “来人,在各县再招募一万士兵,限你们十五天内完成,还有,这些士兵所用的兵器也要尽快筹备完成。”当然了,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才刚刚成了气候的张宏自然不敢过分放松,于是,在回到武宣的第二天,他便向旁边的卫兵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半个省地盘可一点也不小,不多招点人马又怎么行? 民团如今招募壮丁可远比清廷要容易的多,在张宏的所宣传的思想体系中,农民个个都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在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后,欣喜若狂的他们根本用不着费太多功夫,单单是负责工作的士兵们一句“保卫胜利果实,不做鞑子奴隶”就能让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军营里跑。 招兵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仅仅不到八天的时间,一万多经过精挑细选的青壮年男子便被集中了起来,而之前打几座县城所缴获的无数清兵制式武器此刻也派上了用场,武装起来的民众如今虽然看起来仍旧松松散散,但张宏确信,用不了多久,另一只精锐之师将在自己的手中诞生。 “来人,立刻将所有民团的留守军官下派到这些新兵的各个营地里,训练工作由他们全权负责,需要什么物资尽管开口,不过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要看到的是一支纪律严明,敢打敢拼的部队。”这是张宏下的死命令,他很清楚,清廷虽然极度迟钝,但六七十天的时间就算这帮家伙再尸位素餐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如今武宣等地空虚,这批新兵必须及早形成战斗力。 训练的事宜根本用不着人多操心,林凤祥留下的少数军官便如同火种一般,在他们的操作下,一切事物都显得仅仅有条,不过,在此之前,张宏还是从新兵中精挑细选了两千人,这些人,都将配备国产的燧发枪,而两千,也是工匠们估算出的短期内的最大产量,毕竟,铜这种材料实在是太稀缺了。 “发射,砰,第一列队退后,第二列队上!”这是武宣郊区附近这几天最常听到的声音,洋枪队的训练由那些卫兵教导,根本用不上张宏亲自上阵,不过他仍旧几乎是每天都会过问相应情况,彻底火器化的部队,这可是民团的撒手锏,当年英军不过寥寥数千人便能打的清廷割地求和,那么想必自己训练出来的部队就算比不上西方人,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这几天,几乎每一次巡视洋枪队的训练场地,张宏嘴角都会露出一丝阴冷奸诈的笑容,火器和冷兵器的差距那是划时代的,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是数量所无法弥补的,下一次战斗,估计会把那愚蠢腐朽的清廷给吓一大跳吧。 “桂林,柳州,全州…”这几天,张宏几乎日日都在广西地图上比划着这些北部的大城市,当日后民团以洋枪大破清兵后,有了南方作为后盾的自己绝对可以再很短的时间里光复全省,到时候,便是与朝廷全面对抗都有了一定的基础。 当然了,在手下一批能人的帮助下,无论是指导洋枪队还是督促新兵训练的进程都花不了张宏太多的时间,不过他最近还在筹备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极为隐秘,甚至只有自己,周雪兄妹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了解。 间谍对于保卫国家利益的重要作用早已被历史所证明,而张宏最近把一大半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一方面,他很清楚,当今的中国无论清廷还是义军对情报的收集都做的相当原始,甚至仅仅在开战前才会派出少量探子,而自己虽然对地下工作毫无半点经验,但任何东西都是摸索出来的,只要放手去干,一切都会慢慢地成熟起来。 “腾龙秘谍”,所有的知情者都如此称呼这一年轻的组织,它的成员并不多,仅仅是一两百号人,但却无一不是经过了重重刷选而留下的精英,他们不但个个生性沉稳,善于随即应变,而且还都是对张宏思想深信不疑,并为之狂热,为之愿意付出一切的人。 ------------ 八十五 铁血九州旗 腾龙秘谍创立不久,不但人员稀少,对敌斗争经验也主要来自于军中传统的探子,这无疑是远远无法履行特务组织的相应职能的,不过对此张宏却并不着急,俗话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什么东西都得一步步来不是?而且再说了,自己的组织水平就算再低,也总比朝廷要强的不止一星半点,用于应对现阶段的挑战那绝对已经绰绰有余了。 张宏虽然来自后世,但对腾龙秘谍也教不出太多的东西,于是仅仅还不到一个月,已经将探子所必备的技能掌握的滚瓜烂熟的谍报人员们终于算是出师了,不过这伙只能算是半吊子的地下工作者当然还远远没有能力渗透到清政府的权利机关,所以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也很简单,那就是分头前往广西北部打探敌军的大致部署情况。 “诸位切记,留有用之身方能报效大汉,小心为上,好自为之。”这是张宏在腾龙秘谍成员出发前反复叮嘱的最多的一句话,事实上对于这一次任务,他心中并不期盼能取得多大的成就,自己的目的不过是让这一组织能够走上正轨而已。 张宏的期望没有落空,渗透进广西北部的秘谍成员们很快按照训练的那样逐一开始和上级取得联系,而更让人喜出望外的是,也许是清兵的组织纪律实在是已经松懈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那些半吊子的地下工作者们居然很快就传来了大量有用的情报,甚至在很短的时间内,广西北部大半军事部署的轮廓已经呈到了民团的高层手中。 “这些资料都能搞到手,貌似也太容易了一些吧。”武宣县,官衙,这几天张宏不断地翻阅着一页页经过汇总的情报,而他几乎每次打开这些文件心中都会升起这样的感慨,刚刚草创的腾龙秘谍就能取得如此成就,自己的敌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腐朽啊,估计要不是后来曾国藩的出现,这清朝早就亡在洪秀全的手上了吧。 广西北部清廷空虚,各地驻扎的军队相当稀少,因而仅仅是一两个星期的时间,民团所收到的谍报数量就开始明显下降了,而与此同时,南方的林凤祥连战连捷,所过之地官兵无不闻风丧胆,在如此喜讯连连的情况下,张宏的生活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以至于每天大半的时间都无所事事。 “因过竹院逢僧话,浮生偷得半日闲”,这是古人对于繁忙心忧之人偶有空闲的描述,而此时的张宏正是如此,自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自己那是日夜操劳忧虑,机谋暗算,心中早已疲惫不堪,不过如今的他终于得以稍稍轻松些时日。 武宣是一个小县,不过衙门的气派和豪华却一点都没有因此而逊色,这几日居于其中的张宏也算是回味了一把富人的生活,他每天处理完少许公务之后便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和周雪的玩耍嬉闹之上,谁说玩物丧志?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那是定力不足,胸无大志者的借口,一张一弛的生活才是最佳的范例。 “我民团愈加壮大,不过貌似还没有一面像样的旗帜啊。”空闲下来的张宏逐渐开始有时间去关注一些平日里容易忽略的细节,而这一天,正在院子里散步的他看着墙上的一面黄旗心里然一动,自己的军队如今实力也不弱了,不过军旗的使用却仍旧相当混乱,甚至很多时候连数百人的小队都会举着不同的旗帜。 民团的各式军旗来源很杂乱,他们大多都绣着各地村庄城镇参军者家族的图腾,吉祥物,这还算是好的,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小队根本没有固定的旗帜,他们往往在上战场前随意扯些布料以便友军识别,这现象乍一看似乎不算什么,但如果细想下去,一支连统一标识都没有的部队往往会被认为是流寇匪徒,这在战斗前便弱了气势,而且这般长此以往,士兵对军队的归属感也会在无形中被大大削弱。 “看来,这还得我亲自动手啊。”此时此刻,张宏心中闪过些许念头,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心中还没有军旗的概念,因而对于这方面的设计与推广思维也就很狭隘,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任务还得落到自己头上。 说干就干,想到这里,张宏一转身便向书房走去,此刻他心中无疑是相当兴奋的,如果自己真的带领着中华走向强大,那么今天其设计的这面旗帜很有可能将成为未来一个强盛而庞大的国家沿用千秋的象征,这让人心中如何能平静的下来? 回到了书房,张宏迅速摊开了一张白纸,此刻的他心中不乏灵感,自己前世就是一个这方面爱好者,甚至从民国各个时期军队所沿用的军旗到共和国国旗设计筛选掉的众多方案多多少少都有些研究,于是几乎在一时间,数十种含义不同的图案就涌上了心头。 闭着眼睛,张宏在脑海中不断地过滤着这种方案,而很快,他就排除了共和国时期的所有设计理念,这倒不是那些方案不好,只是如今的中国还远未觉醒,民众没有半点党派阶级观念,如果旗帜的含义太过超前的话容易让人一头雾水,这样就起不到激励人心的效果了。 “那就以武昌起义时期的铁血十八星旗为蓝本吧,那种方案蕴意深厚,是个不错的选择。”半响,张宏眼睛一睁,随即用毛笔在白纸上画了出来,他设计的图稿以红为底色,象征这大汉五千年来所遭受的苦难和不屈的斗争,而在旗帜中央,则是一个黑色九角,九角代表着华夏九州,而黑色则是军队顽强善战,英勇无畏的体现。 “嗯,不错不错,就叫你铁血九州旗吧。”看着纸上的图案,此刻的张宏暗暗点了点头,而随即,他又在黑九角的头上各点了一点黄色,正所谓“炎黄炎黄”,红色为炎,那么旗帜上再加些黄色就更体现出中华之意了。 ------------ 八十六 新式枪械 “来人,将图案分发下去,让各地迅速赶制,这叫铁血九州旗,以后便是我民团的统一的旗帜了。”张宏停下了笔,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稿件,而随即,他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朝着门外大喊道。 军旗的推广进行的相当顺利,相对于五花八门的各类图案,铁血九州旗不但一眼望去气势雄伟,而且在上级的布置下,各级政委对于该旗帜含义配合着历史的讲解也容易让大家热血沸腾,于是几乎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红底九角的标志就在军中迅速蔓延,不仅仅是各部分的旗帜,甚至就连很多士兵都在自己的衣袖部位画上了同样的图案。 “不错,不错,这军旗一统一不但气势雄浑了许多,就连士兵的精神面貌也有所改善。”这一段时间,面对自己设计的铁血九州旗所取得的效果,张宏心中那是常常暗乐不已,他虽说是汲取了后世的诸多经验,但无论怎么说,本次的设计也相当成功不是? 军旗的事情算是告了一个段落,而当下距林凤祥出兵南下也已经过了一个半月,张宏很清楚,自己悠闲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因此这几天他几乎除了日常公文的批阅其余闲事一律不管,这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负责任,但说到底,自己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同样也会累,也会烦躁,既然如此,何不趁这少有的空闲略作休息呢? “禀主公,前线飞鸽传书送到。”这一天的中午,张宏正在院内小憩,而突然,一名卫兵拿着一张纸条跑了进来,飞鸽传书,在没有电报的情况下确实是远距离通讯的最佳方式,因此在林凤祥出兵之前,民团特意花高价从民间收购了不少信鸽,而这种信息传递方式也只有在发生重大军情时才会使用。 “念吧,看看我军又拿下哪座大城市了。”此刻被惊醒的张宏仍旧睡眼朦胧,面对飞鸽传书,他心中倒是没有半点紧张,毕竟这段时间林凤祥所向披靡,这样的通讯方式几乎每一次都预示着一座城池的光复。 “是,禀主公,信上所言,钦州官吏顽固,号称与城墙共存亡,但鞑虏并无战意,我军已于昨日光复该城,然知州携十余家丁出逃,其所携火器无比犀利,连杀我民团十七八人而毫发未损,最终为我大炮毙与东城。”按照指示,卫兵很快就照着纸条读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张宏的眼睛猛地一亮。 “将纸条给我。”此时此刻,张宏心中微微有些吃惊,对于大军拿下钦州,他不奇怪,但这文书中反复提及知州家丁所用的火器可就有些不同寻常了,要知道林凤祥的军队虽然没有洋枪,但大量配备的从官村之战缴获的火绳枪在当下的中国也算是无比精良,在人数的巨大优势下便是这十来人个个都是拿着燧发枪也很难成就这等战果。 林凤祥见过燧发枪,甚至还对其大加赞赏过,因此如果那些家丁也使用这等武器他是绝不会在飞鸽传书中花笔墨书写的,怀着这样的疑惑,张宏接过纸条再次细细看了起来,而在卫兵还没有读到的地方,对于这场战斗文件中也作了简略的描述。 “民团百十余人合围知州府,而家丁开门举枪射击,其枪射程极远,远超以黄火药激发之洋枪数倍,我军损失惨重,亦不能靠近半步,最终以火焚烧庭院,家丁及知州出,为火炮所毙。”纸条空间有限,因而描述也相当简略,不过即便如此张宏仍旧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首先可以确定的是,那些家丁使用的枪支至少要比燧发枪还高上一个档次。 “禀主公,飞鸽传书除了这封信,还带了一个奇怪的物件,据说是钦州之战中知州家丁所持枪械的子药。”张宏看着信件沉思不已,而就在这时,那名卫兵又递上来了一个小巧中空的金属物件。 “这是,子弹壳?!”看着这一金属物件,张宏脸色顿时变了变,他此刻心中又惊又奇,自己以前曾经在军训中打过56式步枪,而这玩意虽说一眼看上去要比后世的弹壳要细长了不少,但却也可以确定是同类型产品。 “子弹壳,这可是后膛枪的标志啊,应该是知州花大价钱从洋人那里买的,看来民团的燧发枪与西方的差距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些啊,而且,当初派马老三去香港买枪好像也在一定程度上被坑了。”看着手中小巧的子弹壳,张宏心中闪过诸多念头,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广西沿海可能存在的欧洲人危险程度就得提高好几个档次 “来人,立刻飞鸽传书告诉林凤祥,把那知州家里的所里人全都控制起来,在那种新式火器的来路问出来之前,要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半响,张宏眼神一凝,他抬起头,大声吩咐了一句,那知州能买到如此先进的枪械,其必定与洋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既然如此,这渠道能否为民团所用呢? 张宏很清楚,这个时代前往东方的欧洲人个个都是疯子和冒险家,金钱是他们眼中的一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那些家伙甚至敢冒上断头台的危险,换句话说,自己绝对可以像那个知州一般购买到一定数量的后膛步枪甚至是其他物件。 诸多念头在张宏的心中闪过,此刻的他眼中闪过一丝丝难以掩饰的兴奋,的确,寥寥几支甚至是几十支后膛步枪在动辄数千士兵的战斗中根本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但要知道,购买这种武器的意义绝不止于此,最少,自己可以据此获得少量当今世界最先进的枪械。 燧发枪,中国的工匠们可以仿制,那么后膛枪是不是也一样呢?而且就算退一步考虑,这种精密器械无法通过手工打制的话,那么自己怎么说至少也和洋人建立起了初步的合作关系,而之后只要有足够的金钱,民团从欧洲可以购买到的东西那就多了去了。 ------------ 八十七 洋人 对于主公亲自下达的命令,前线部队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而林凤祥手下的效率也是相当的高,仅仅是在第二天,自己就收到了新的飞鸽传书,这一次,张宏如愿以偿地从信上弄清楚了自己所希望知道的一切。 经过满清几百年的奴化教育以及儒家忠君思想的熏陶,这个时代的朝廷根本不缺乏愚忠之人,而通过科举八股当上了官员的读书人许多都属此类,不过,作为一方大员,钦州知州有胆量以死报君,但他的手下奴仆们可就没这么硬气了,民团的士兵甚至根本没费什么功夫,仅仅是刀枪棍棒的一顿吓唬,这些家伙就全招了。 也不知道这钦州知州是上上下下都打点完了,还是对于自己的靠山过于自信,他在与洋人交往过程中并不注意保密性,以至于在下人奴婢之中,对此能说出一二的人不在少数,而这样一来,除了洋枪的来源渠道,民团还顺藤摸瓜掌握了不少骇人听闻的信息。 钦州知州对于满清来说或许是一个忠臣,但与此同时却绝对算不上安分守己,朝廷数百年以来闭关锁国的严令在此人眼中形同虚设,他不但私下勾结洋人,大量走私茶叶瓷器,甚至还与鸦片生意或多或少有些联系,而此次战斗中那些家丁所用的新式洋枪便是其欧洲合伙人的赠品。 “安德烈,男,来自法兰西,自称是贵族后代,在亚洲各殖民地里有些门道,长期从事走私生意,每隔三个月便会定时去广西沿岸交接货物钱财。”这是纸条中所描述的钦州知州的欧罗巴合伙人信息,而看着这些,张宏心中又是一阵激动,他太清楚了,什么贵族,什么法兰西,既然对方是一个走私贩,那么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让这家伙出卖灵魂都没问题。 “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那么资本家就能冒上绞刑架的危险。”这是资本论里的字句,生动地描写了这个时代欧洲人的贪婪和疯狂,张宏此刻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你不是走私吗?那么我就在沿岸开海禁,让你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你不是有最好的洋枪吗?那么我就以成本的数倍价格购买,如此优惠的条件恐怕没人会拒绝的了吧? 张宏心中那是越想越兴奋,利益,一切都在利益这两个字,民团四处征战,对于地主劣绅的田地那自然是分给百姓,不过他们多年来搜刮的钱财可就都一分不少地上缴到了总部。 民团现在到底有多少家底?张宏心中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毕竟战争仍在进行,缴获的财物数字几乎每天都在变化,但即便是再保守地估计,七八百万两银子还是有的,这些财物能干嘛?恐怕只要将它们在那些欧洲人走私贩眼前一晃,无论是枪炮火药,还是机器设备,都能很快给你搞来吧。 “只可惜,安德烈三个月才来一次,算算时间,还要等很久啊,看来我还只能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了。”从信鸽上取下纸条的张宏兴奋了好一阵,而随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好高骛远了,眼下最现实的事情还是稳定地方,收拢民心,以对抗清兵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大规模进攻。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张宏将纸条放在了一遍,随即他坐了下来,将桌上的一叠信件逐一拆了开来,这是腾龙秘谍按期送来的情报,而将其逐一分析已经成了清闲不已的自己每天工作的重要内容。 情报的分析本来是很枯燥的,千篇一律的敌军物资调动情况,毫无变化的各地防御部署,不过这两天,这样的情况在悄然发生变化,至少张宏发现,广西北部的诸多城市突然运来了大量军粮器械,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十有**是朝廷大兵压境的前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次的洋枪队的表现貌似越来越让人期待了啊。”看着眼前的数据,张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最近他对于新兵,尤其是配备了燧发枪的队伍训练的要求是越来越高,如今别的不敢说,但要论起这些人的战斗力,至少不会比民团起事之初差多少。 抱着这样的思想,张宏再次将手伸向一个被特意放在一边的信封,这是潜伏在平南太平军势力范围内的腾龙秘谍送来的情报,俗话说“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洪秀全如今虽然也算是民团的盟友,但是人心隔肚皮,还是防着一点的好。 “平南城外近日大量从百姓处购入粮草,且近日太平军大量人马调动频繁,似是为出征做准备。”信件上的内容很少,看到这些,张宏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和前往清廷控制区域的秘谍不同,梧州传来的情报向来非常模糊简短,这倒不怪情报人员没用,实在是洪秀全的防范太严密了。 太平军实行严格的团营制度,而洪秀全占领了平南县城后也不例外,严格的男女别营虽然有这种种巨大弊端,但至少却让军队能清晰掌握百姓的身份和数量,如此严密防范之下,陌生人想混入其中简直难于登天,而腾龙秘谍自然也不例外,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只能远远地躲在城外刺探情报。 “看来太平军要有大动作啊。”面对含糊不清的情报,张宏在无奈之余倒也认同了秘谍们的猜测,毕竟部队的调动那是要消耗物资的,如果洪秀全只打算据城防守的话绝不会干出这等傻事。 “他们的目标会是哪里呢?”此时此刻,张宏再次摊开了广西地图,洪秀全如今的势力可不止一个平南县,他趁民团主力南下之时顺道攻取了广东之门户――梧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必然会东征,只不过据探子的回报,清廷近日已经在广东西南集结了大量军队,而如此一来,太平军的动向就很难判断了。 ------------ 八十八 蝴蝶效应 凝视着面前的地图,张宏心中犹豫不决,自己对这一段历史的记忆本就模糊不清,而如今民团的势力又大大超过了太平军,如此也无疑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历史的走向,洪秀全下一步会怎么做呢?如同原本的轨迹远征进入江浙沪三地?亦或西入广东?甚至是就地在本省扎根?一切的一切眼下都不是没有可能。 “蝴蝶效应啊。”想到这里,张宏微微一叹,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搁在了桌上,他突然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历史的记忆似乎变得越来越靠不住了,自己要好好静一静,仔细将思路捋清。 一只蝴蝶在南美洲轻轻扇动一下翅膀,数周后可能会在几千公里外引起一场风暴,这一理论在前世非常有名,而张宏对此则长期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只不过如今的他愕然发现,作为一个穿越者,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自己居然已经将历史改变到了这种地步。 民团如今几乎占领半个广西,这种程度的起义即便失败,也一定会在日后的教科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不过如今自己的异军突起居然意外地把本该大放异彩的洪秀全给挤得一文不名,的确,无论从军队,土地,亦或是影响力方面来看,龟缩一隅的太平军都要比张宏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想来现在清廷的重点打击目标已经转移到了我身上了吧。”此时此刻,看着面前广西地图上用黑线勾勒出的各势力占领区,张宏苦笑了一声,所谓树大招风,自己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被迫和清廷主力死磕了,这种无意间给洪秀全挡刀的感觉让人既郁闷又无奈。 历史的局部已然改变,而张宏也不敢再依赖前世的记忆了,此刻的他盯着地图,眼中满是思索之色,洪秀全和他的手下都是智谋绝高之辈,自然不会不懂利益最大化的道理,那么既然如此,平南,梧州虽然四通八达,但能选择的道路也就绝对不会太多。 “西方为我民团之地,南下则是大海,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如果我是洪秀全,一定会入广东或者北上进入湖南贵州一带。”右手紧握着毛笔,张宏边思索边在地图上勾勒,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条进军路线也逐渐开始成形。 “广东富庶,且其港口与洋人有密切往来,是成大事之地,虽然洪秀全对海洋认识不足,但仅仅是这一省的钱财就有足够的吸引力了,不过如果北上,太平军就会获得巨大的迂回空间以及大量可用于补充的兵员,这还真是个两难的选择啊,等等!这里是?”看着地图,张宏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做着路线的最后修正,不过突然,他眼睛一凝,将毛笔停在了半空之中。 “永安州。”张宏在地图上看到了这么一个名字,这城市如今在清廷控制区域的前线,与民团只有数十里之遥,而如果太平军一旦北上,这里也是一个绝佳的补给点和战略要地。 “永安建制。”这一历史事件就算张宏对历史再不熟悉也不可能不知道,前世,作为拜上帝教攻陷的第一个州府,各种史书都对其做了详细的描述,而随后洪秀全又在那里建立了一整套行政制度,甚至可以这么说,整个太平天国的政权雏形都是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城池之中建立的。 张宏并没有愣神太久,他很清楚在这个时空里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洪秀全自然不可能按部就班地和前世使用同样的进兵方略,因而很快,自己便又重新将目光投到了太平军可能采取的方案之上。 平心而论,张宏是最希望洪秀全北上的人,这广东不但富庶,而且还是和洋人交流的绝佳渠道,如果被太平军占去了不但是民团的巨大损失,同时也会极大地遏制自己日后的发展空间,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果事情真到了这一步那可就麻烦了,毕竟没了广东,广西附近的省份除了他暂时还不想碰的湖南,也就只剩下穷的响叮当的贵州和云南了。 “不行,必须让洪秀全北上。”此刻的张宏心中那是越想越不安,广东一旦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民团东进的路也就被堵死了,日后占领了云南,贵州民团便再难有所作为,而这几个省份偏偏又穷的一塌糊涂,在如此条件之下他拿什么和庞大的清廷对抗?到时候恐怕即便不被消灭也会彻底失去逐鹿中原的资本。 张宏很清楚其中的利害,但却又无法影响洪秀全的决策,他有些焦躁地在房间内踱了几步,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平军北上和东进的可能性大致均等,不过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敢赌,毕竟在这件事上哪怕一个微小的变化也会影响民团甚至是中国日后数十年的走向。 “清廷在广东的实力未损,对于洪秀全的进攻如今也有了些许准备,不过这些兵马似乎也难以阻挡太平军的进攻,我是不是可以在这上面做些文章呢?”张宏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了,没过多久他心中便有了一个粗略的想法,的确,自己影响不了洪秀全的判断,但如果让其觉得进攻广东得不偿失的话那一切问题也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张宏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确,如今广东的清廷的兵力很难阻止洪秀全东进,但如果官兵的数量长期不断持续增长呢?想必就算再傻的人也不会贸然过去死拼吧。 从社会基层打拼至今的张宏对于清廷的武装力量构成实在是太了解了,两广云贵一带向来是统治者眼中的边缘地区,因此官兵的数量严重不足,甚至有时都无法胜任弹压地面的职责,而作为补充,这几个省的地主团练可谓多如牛毛,随着绿营兵的腐朽,如今官府对这些武装都要多多依仗,所以他们虽然松散,但若是爆发出来也绝对不容小觑。 ------------ 八十九 通商口岸 广东极为富裕,朝廷的控制力又相当薄弱,这直接导致了地方上各大豪强势力不但庞大,而且盘根错节,如果在一般情况下,即便政府出面调动也很难将他们联合起来,不过此刻的张宏脸上却没有半点担心之色,他很清楚,只要是人就会有软肋,如果能牢牢将其抓住,即便是敌方人有时候也能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张宏在屋中踱步,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的确,地主武装只听命于组建他们的豪强一人,话句话说就是一种变相的私兵,富户们怕什么?恐怕除了性命不保之外也就要数损失所有财产了吧,而很不幸的是民团在广西的所作所为把这两点都占全了。 “这个时代虽然通讯不发达,但这么久了,民团所过之地杀土豪,分田地的消息应该早在广东传开了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加上一把火好了。”张宏心中闪过诸多念头,很快,他嘴里喃喃,在桌前坐了下来,随手握起了毛笔,腾龙秘谍,这一次的任务还要用到腾龙秘谍,这个组织虽然刚刚创立,但事急从权,自己在广东一带没有任何力量,只能暂且启用他们了。 张宏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造谣,俗话说三人成虎,在通讯极端闭塞的古代,得不到准确消息的人们热衷于传播各种小道传言,而以讹传讹,政府又没有有效手段澄清事实的情况下,谣言往往可以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仅以北宋为例,当年不知是谁谣传朝廷将废止铁钱,结果引起了整个汴京周围经济的大动荡。 “滋令尔等迅速于两广交界散布言论,曰洪秀全将入广东,所过之地皆斩富户,其以上帝圣库为名,百姓家中皆不得留有一钱,诸位用一切之手段,务必引起广东军民上下恐慌。”张宏的命令很简短,不过此刻的他脸色却极为郑重,在广西东部,腾龙秘谍只有寥寥几十号人,让他们造谣能起到多大的效果还是个未知数。 “来人,将这份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腾龙秘谍。”停下笔的张宏很快将纸折进了信封,随即叫来了门外的卫兵,他虽然此时看上去脸色平静,但心中却是有几分忐忑,民团的势力范围离广东可有好一段距离,自己再强也是鞭长莫及,到时候一旦秘谍没有完成任务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极为麻烦。 “不奢望能让整个广东风声鹤唳,你们只要让两广边境地区的富户惶惶不可终日就行了,到时候他们派出团练支援官兵必然声势浩大,我在让人去梧州,平南造一下谣就足以动摇洪秀全他们的判断了。”卫兵接着信封很快走了出去,而此刻张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如是想。 数日后,南方传来大捷之讯,林凤祥所率大军攻克了防城港,广西半省之清兵被扫荡一空,民团所过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而军队进兵前所携带的紫荆山区那一批老干部也起了巨大的作用,在他们的指导下,几乎每光复一座城池各种工作就会随之迅速展开,甚至可以这么说,此时此刻广西南部虽然刚刚光复,但一切的行政制度都已经基本建立了起来。 “民团所有高层将官立刻打点行装,整理一切文件资料,明日一早即出发南下,还有,立刻飞鸽传书通知林凤祥,清点评估从那些土豪劣绅家中收缴来的所有财物的价值,我要尽早得到准确数字。”张宏是最早得到这一讯息的人之一,不过他并没有如同其他人那般欣喜若狂,而是仅仅脸色平静地下达了这两条命令。 作为主帅,张宏所考虑的问题自然要比其他人多得多,的确,民团占领了半省之地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不过这也同样意味着他需要直面洋人了,对于欧洲人,来自后世的自己并不陌生,但要是论起和他们打交道,那可就有些让人无处下手了。 这个时代的欧洲人还处于资本原始积累的阶段,他们要远比后世来的凶残,和他们做交易搞不好一个不慎刀兵相见都不是没可能,毕竟如今的中国人在这些家伙的眼中可仅仅只是一群处于蒙昧阶段的“野蛮人”罢了,掠夺你那是天经地义,在如今的国际上,真走到了那一步别说是博取些许同情,恐怕不引来其他列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防城港,但愿开放那里不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吧。”这几天张宏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因为通商口岸位置的缘故,当下的广西沿岸几乎没有洋人船只,而出于购置机器以及引进技术的缘故,自己必须通过贸易来吸引欧洲商人,于是乎,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防城县就成了第一选择。 欧洲需要的中国产品实在是太多了,从瓷器,茶叶到丝绸,布匹,这些货物运到欧洲能赚取的利润最少也能达到百分之三百以上,可以想象,防城港一旦开放,那里将迅速繁荣起来,不过张宏不是笨蛋,从中国买走货物可以,但欧洲的各种商品是绝不允许在广西倾销的,开玩笑,那些大工业产品一旦泛滥成灾,民族工业还怎么发展?民团的各项经费从哪里筹措? 张宏的这项政策虽然会让很多欧洲商人得利,但也同样会导致白银大量流入中国,长此以往那些世界列强可能会答应吗?到时候冲突一起恐怕即便不刀兵相见他们也会给予民团巨大的压力,甚至是大力支持清政府。 “算了,闭关锁国肯定是没有出路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未来这种种坎坷,此刻的张宏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只能如此不断地安慰自己,毕竟,这个时代的中国实在是被欧洲甩的太远了,双方的接触本就建立在一种不平等的基础上,而作为弱势的一方只能忍辱负重,以图发展。 ------------ 九十 大军压境 林凤祥光复广西南部后并没有回师武宣,他接到了张宏最新的命令――就地征兵,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至少招募八万以上的青壮年,毕竟要想在应付战争的同时统治如此大的地盘,凭借民团当下的两万余人马就未免显得捉襟见肘了,而这个时代的中国一如后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广西虽然人口相对稀疏,但要组建这样数目的军队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征兵事项要尽早完成,关于人手问题不要担心,武宣八千新兵即日南下,民团高层也会随军一同前往,他们暂时由你全权调度。”对于这一工作,张宏无疑是相当重视的,于是在下达命令后的第二天,仍然放心不下的他再次下达,并通过飞鸽传书告知了林凤祥新的指示。 数日之后,武宣大军开拔,而如此一来,张宏身边便只剩下了新组建的洋枪队,甚至若不是为了安全以及布防的需要,他几乎都想把这仅有的两千士兵都调度南下,毕竟征兵,这一工作在自己的眼中实在是太重要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一句由后世伟人总结出来的言语无疑是极为经典的,张宏很清楚,占据了半省之地的他肯定已经成为了清廷的心腹之患,而在南方广阔的海洋之上,又有强悍无比的欧洲人虎视眈眈,如此情况下自己又如何会有安全感?或许如今只有更多数量的军队才能让人心中稍稍平静。 大规模的征兵是民团发展的必然,但张宏如此着急却是有些感情用事了,毕竟两万人马对付清廷征缴部队绰绰有余,而洋人短时间内又不会与他翻脸,这些道理自己都懂,只是随着义军势力的愈发壮大,作为主帅所考虑的问题自然也繁复了许多,焦虑之下,有时情绪化一些也并不奇怪。 “这么着急的征兵,我什么时候这么不冷静了。”这几天,张宏的脑海里时不时地闪现出这样的疑问,自己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面对各种政务的处理早就已经心若止水到了一种可怕的境地,而他在经过反复反省后得出的结论也很简单,那就是――疑虑,或者说还有一丝丝并不明显的恐惧。 不错,就是疑虑和恐惧,张宏的确是一个穿越者,可如果说到底他其实更是一个普通人,前世作为平民百姓,对于国家政策方略自己别说是制定执行,很多时候就是连了解都做不到,不过今日,这一切已经彻底改变,占领了半省之地的民团从各方面来看,都拥有了逐鹿天下的初步资本。 出于对历史的记忆,张宏此刻可以毫不客气地这么说,在清末的中国,民团是唯一一支充满了活力并有可能带领中国走向强大的势力,而作为这支势力的首领,无论其承认与否,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已经成为了华夏大地的引路人,这个担子不可谓不重,一旦自己兵败身亡,整个民族将再次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沉沦百年,任人欺凌。 出于对失败的恐惧和强烈的民族责任感,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势力已经成长到可以影响一个民族的未来的地步后的张宏心中平静不下来了,潜意识里的各种担忧促使他对武力的迷恋迅速增长,毕竟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是要用枪杆子说话的,如若没有强大的军队做后盾,无论做什么都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如今的民团不再是微不足道的匪徒了,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会改变历史的轨迹,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浮躁焦虑。”想明白了一切,这几天仍旧留在武宣处理这个政务的张宏也平静了下来,他如是安慰自己,民团从区区百十号人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足以说明这一组织的潜力,只要稳扎稳打,再造中华绝非遥不可及之事。 八千人马向南开拔的决定已经做出,而这直接导致了武宣一带空虚,对此张宏虽然有些后悔但却绝不害怕,他实在是太清楚自己这手下看似不起眼的两千洋枪队拥有多么可怕的战斗力了,光凭这支力量,莫说是防守,就连进攻也是绰绰有余。 民团的一切工作都在高效有序地进行,而在距官村之战数月之后,迟钝麻木的清政府也终于缓过了神来,根据前线腾龙秘谍的报告,参加此战的清兵将领可是倒了大霉,从北京来的圣旨把乌兰泰及其手下无一例外全都下狱查办,而远在桂林一带遥控指挥的朝廷主帅赛尚阿也连带落了个革职留有。 打了败仗的替罪羊被处理了,北京皇帝官员们也算是出了口气,不过谁都明白,即便是这么严厉的处分,对于广西糜烂的战事来说也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于是乎,清廷无奈,只得再次咬了咬牙拔出了大量物资开始调动临近各省的部队。 “清兵集结广西北部残军五千余人,同时调四川达洪阿,巴清德及湖南江忠源部,再配合各地乡勇团练共计五万余人,鞑虏各军已于近日汇于桂林,粮草军械也均调配完毕,即日便可南下,战事一触即发,望我军早作准备。” 这是潜伏于北部的腾龙秘谍传来的最新消息,不过对此张宏却并不紧张,毕竟桂林与武宣之间的距离可一点也不近,便是急行军也需花上三四天的功夫,而清军此次各军队来源杂乱,指挥调度起来可不是一般的难,估计等他们拖沓扯皮下来,最快也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发兵南下吧。 “滋令广西民团林凤祥部从即日起抽调精锐士兵北上协防武宣,紫荆山一带各级官员疏散妇孺百姓,不得有误。”这是张宏下达的最新命令,在他看来,南征的士兵在半个月内至少可以在前线聚集其五千兵马,而这些人又都是经历了战斗的老兵,他们配合上两千洋枪队想要打赢腐朽清军应该不成问题。 张宏的算盘打得不错,不过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在这一天,一名卫兵突然神色慌张地闯进自己的书房。 ------------ 九十一 突袭 书房乃民团核心指挥之处,机要文件众多,平素鲜有人可以自由进出,而卫兵闯入之时张宏正端着茶杯翻阅几份武宣备战情况的最新报告,此刻聚精会神的他被这一情况吓了一大跳,甚至手一抖将近乎小半杯茶泼到了堆满了资料的书桌上。 “你闯进来要做什么,这里乃机要重地,难道不知道规矩吗?”望着眼前湿漉漉的纸张,反应过来的张宏心中的怒火蹭蹭蹭地就涌了上来,他的语气明显夹杂着一股不满,厉声质问道。 书房中并不只有张宏一人,周雪以及几个机要员也同样在整理翻阅文件,而此刻被惊醒过来的他们眼中同样闪烁着些许愤怒,开玩笑,这里可是民团核心重地,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大家都像这卫兵一样那还成何体统?难道在进来之前先通报一声有这么困难吗? “报,禀主帅,清虏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面对民团高层这些人愤怒的眼神估计任谁都会被吓一跳的,只不过反常的是,这个卫兵脸上的神色虽然极为慌张,但却似乎并不是因为主帅等人的愤怒,他此时眼神飘忽不定,随即以一种夹杂着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语气拱手道。 “啪。”听着卫兵的报告,张宏也是心中也是大吃一惊,他下意识地将茶杯拍在了桌上,随即呼地站了起来,开玩笑,对于清军的动向最近腾龙秘谍可是每天都会递上一份报告,而就在昨天,最新的情报还显示,各地汇集而来的敌军混乱不堪,还在桂林整训呢。 “敌人现在何处?他们大约有多少人?装备辎重如何?”吃惊之后的张宏很快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相信腾龙秘谍会骗自己,清军主力一定还没有出发。 “禀主帅,清兵已离武宣不到二十里地了,剧探子回报,他们人数大约在七八千左右,没有携带任何辎重,似乎是轻装奔袭。”对于主帅的问题,卫兵的回答也很详细,只不过他所说出的敌军数量一下子让书房中的人统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七八千人,轻装奔袭,好胆量,好气魄啊。”此刻的张宏脸色虽然并未有太大波动,但心中早已惊骇万分,自己还是太轻敌了,的确这个时代的清兵是腐朽不堪,但中国向来不乏人才,谁能保证朝廷上下各级官僚都是尸位素餐之辈?今日这股敌人的奇袭不但打乱了民团的部署,甚至连他本人都深陷危局之中。 七八千人是不多,但即便如此也足以构成对武宣的威胁了,毕竟要知道,张宏身边虽有洋枪队护卫,但他们要巡逻布防整个紫荆山区一带,如今仓促之间最多也只能聚集起七八百人,这样一来敌我双方的人数比例可就变成十比一了,如此大的数量差距即便是大量配备的燧发枪也不能让张宏安下心来。 “冷静,冷静。”此刻的张宏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他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几步,敌人离武宣已仅有二十里之遥,撤退那肯定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也只有依托平日里铸造的防御工事打一仗,毕竟这燧发枪可是一种成熟的枪械,敌人虽多,但轻装奔袭绝对难以携带大炮一类的利器,光凭这一点,面对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清军民团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来人,命令部队迅速集合,布防武宣,在紫荆山区其他地方的洋枪队士兵也不例外,叫他们以最快速度赶来支援。”此时此刻,张宏暗暗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片决然之色,随即,他抬起了头,大声下达了新的命令。 作为主帅,张宏很清楚士兵在面临如此大敌时心中会有多么大的压力,而他要做的就是亲临前线,在战争中,将军的身先士卒往往能激发起一支军队决死的意志,而自己如今也要用这样的行动来为这一场战斗增添些许胜算。 张宏很快就穿上了一身劲装,随即他转身便朝城墙的方向走去,不过很快,也同样换下了汉服的周雪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此刻便装窄袖的她虽然不若之前那般清水芙蓉,但从眉宇间透露出来的别样英气仍然让人眼前一亮。 “雪儿,你跟上来干什么,快回去,城墙上很危险的,听话。”此刻的周雪虽然美丽无双,但张宏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兴致,他心中微微一叹,随即带着些许宠溺开口劝道,这个小丫头能为了自己亲涉险地,可谓是用情至深,古人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也不过是这样了吧。 “哥哥,雪儿求你,千万不要去。”周雪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也很清楚哪怕自己上了城墙也只能给夫君添乱,不过面对张宏的劝导,她却并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反倒是咬了咬嘴唇,用一种带着些许哀求的语气开了口。 “嗯?”周雪的言语明显出乎了张宏的意料,此刻的他脸色明显一愣,当下敌众我寡,而有经验的军官都南下协助林凤祥去了,自己若是不露面,这洋枪队由谁来指挥?而且清兵突袭武宣,民团士兵本就慌乱不已,如果这个时候再见不到主帅,士气必然低落,正可谓是未战先败。 “哥哥,敌军十倍于我,此战凶险万分,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哥哥是大家的主心骨,不能有半点闪失。”愣住的张宏一时间没有说话,而见此情景,周雪突然摘下了帽子,随即接着开了口,她的语气虽然轻柔,却带着一丝决然与坚定! “雪儿,你?!”摘下帽子的周雪让张宏吃了一惊,和平日里的打扮不同,她不知何时已经将齐腰长发束在了头顶,再加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劲装,活脱脱的一副男儿打扮。 “哥哥,南方数十里便有我民团大军,若是骑快马一个时辰便能到达,雪儿年龄与哥哥相仿,如此打扮站在远处的话军士们根本难辨真假,武宣兵勇尚有数百,士气高昂之下拖延清虏一时半刻应该没有问题。”此时的周雪嘴角轻轻一笑,言语也同样轻柔动听。 ------------ 九十二 炮火 周雪的话让张宏浑身一震,此时的他心中难言的感动,这个小丫头这么做那明显是想要替自己承担所有的危险啊,数百士兵迎击七八千敌军,里面的风险不言而喻,不过即便这样,她仍旧是这么的义无反顾。 张宏不是鲁莽之辈,白白送死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他最大的依仗仍旧是部队配备的燧发枪,毕竟热兵器较之冷兵器可是超越了整整一个时代,到时候即便无法击败敌人想要防守应该也没有问题,而就算把事情考虑的再糟糕一些,武宣被清兵攻破,那么凭借着火器的犀利,这几百士兵保护自己撤退也是绰绰有余。 正是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张宏才敢于留下来指挥战斗,不过由于之前洋枪一直都在小范围内使用,因此即便是民团士兵清楚这种武器之犀利的人也不是很多,而周雪一直呆在后方处理政务,对于热兵器自然也是没有半点概念,换句话说,这个小丫头提出这样的建议肯定是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了。 “雪儿以为此战毫无胜算,因而想要牺牲她的性命来保全我。”此时此刻,想明白了一切的张宏心中一痛,他缓缓上前一步,将周雪轻轻地揽在了怀里,随即小心翼翼地拔掉了发簪,将这个小丫头长发放了下来。 “雪儿,你看哥哥什么时候做过送死的事?乖,快回官衙里,不要担心,此战我另有安排,可以说民团是胜券在握。”抱着周雪的张宏眼眶有点发酸,不过他还是装作信心满满的样子抚摸着伊人柔顺的齐腰长发安慰道。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没有用的,协助张宏处理政务的周雪很清楚,这数百人已经是武宣可以调动的全部力量了,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即便是诸葛孔明在世恐怕都只能徒呼奈何吧?不过这小丫头内心深处从来不允许自己对哥哥有哪怕是一丝的怀疑,于是很快,她的眼中闪现出一股半信半疑之色。 “好了雪儿,难道你连哥哥都不信了?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回去吧,等着我击退了鞑虏的好消息哦。”周雪的犹豫的神色没有逃过张宏的眼睛,于是很快,自己又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笑着安慰道。 连哄带劝之下,张宏终于成功地让周雪回到了官衙之中,而随即,他也迅速登上了城墙,当初武宣被火炮轰塌的城楼大门如今早已被加固修复,紧急从各处征调来的士兵虽然脸上都流露着些许慌乱紧张之色,但得益于平日里严格的训练,大家的行动倒也井然有序,在短短的几柱香的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达了自己的预定位置。 “嗯,不错。”看着这样的情况,张宏微微一笑,心中也安定了不少,而随即,他迅速爬上了城楼的最高点向远处眺望,此刻的武宣郊区早已烟尘飞扬,大队人马的影子若隐若现,如同可以撕裂万物的飓风一般。 “行动井然,进退有序,这个清兵将领可不简单啊,怪不得敢长途奔袭,直接攻击武宣,他带出来的这些士兵虽然比不上民团,不过比起那些绿营兵也要强的不止一星半点。”眺望着远处,张宏的脸色渐渐沉重了起来,这次的敌人比原先预估的还要强大,局势不容乐观啊。 “快看,是主帅亲自来了,大人既然不怕,老子今天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值!” “胡说什么,主帅英武,起兵至今未尝一败,今天我们也一定能够大败清虏!” …… 张宏此刻心中那是忐忑不安,不过出于一种盲目的信任,当自己在城楼最高处现身时,那些士兵均是一阵激动,虽然出于平日里严格的训练大家并没有欢呼忘形,但在却并不妨碍他们在坚守岗位的同时窃窃私语。 “哎,无知者无畏,罢了,现在退也来不及了,这些士兵对我的如此信任,我也一可以打赢这场战争的。”城楼之上,张宏对于民团士兵的情况可谓是一目了然,此刻看着大家激动兴奋的状态,他的嘴角不由的露出了一丝苦笑,不过很快,这苦笑便被无比的坚定所代替!敌人数量再多,素质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个个都舞着原始的大刀长矛?想要消灭自己,恐怕他们还没有这幅牙口。 “来人,命令下去,等清兵靠近了就立即开炮,然后按照平日里的训练用洋枪与敌人交战,尽量不要短兵相接,让大家伙都别慌,把鞑虏放到了射程里再打,谁要是敢胡乱射击,军法处置!”此刻的张宏脸上满是狠戾之色,随即他一下转过了头,朝着旁边的卫兵大声道。 民团士兵在紧张地备战,清军自然也不会闲着,不得不说,这次敌人的将领确实是一个难缠的角色,他并没有像那些怯战的绿营兵一般安营扎寨,而是直接指挥所有人马朝着武宣冲了过去,还不到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已经闯进了城墙上众多火炮的攻击范围。 的确,武宣民团主力早已尽数南下协助林凤祥去了,不过由于南方战事大局已定,因此军中大量移动不便的火炮便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于是乎,随着被士兵们点燃的引线的燃烧,很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接连不断地响彻着整个大地,而在火药的推动下,上百枚实心铅弹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敌人的阵营飞去。 “砰!砰!砰!”火炮打击的效果立竿见影,这个时代的中国仍旧使用密集冲锋的阵型,而这直接导致了大量的伤亡,铅制实心炮弹虽然不会爆炸,但往往每一发下去都会消灭掉十几人,就在这第一轮射击中,进攻的清兵被打的人仰马翻。 “打的好,民团是战无不胜的!”发射炮弹的黑火药产生了大量的浓烟,不少士兵被呛得咳嗽连连,不过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爆发出了一阵海啸般的欢呼,清兵虽多,但也只有七八千人,而刚刚的这一轮攻击即便是再保守的估计,至少消灭了他们上千兵勇。 ------------ 九十三 枪的威力 惨重的伤亡让敌军的阵型明显乱了乱,不过此次奔袭武宣的清兵战斗意志可要比普通的绿营兵强上太多了,面对同伴的尸体,他们没有露出半点溃散的迹象,仍旧保持着原先冲锋的态势,而见此情景,城墙上的民团士兵在欢呼之余倒也有些意外,当然这并不妨碍大家迅速重新为大炮填装弹药。 “糟糕,有麻烦,但愿燧发枪的威力能尽如人意吧。”大量杀伤了敌人的士兵们在欢呼,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不过站在城楼之上张宏此刻脸色却微微一沉,心中暗自叹了一声,的确,刚刚的攻击是消灭了不少清兵,但要知道,如今的武宣城上所有的火炮无一例外都是官村之战的缴获品。 作为国产的前膛炮,这些缴获品的不足实在是太多了,此刻让张宏最揪心的就是它们的填装速度,要知道这些火炮的杀伤力完全来自从炮口塞进的火药燃烧膨胀产生的推力,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每次射击后,大量的残渣会将炮口堵塞。 “快,快,快,别磨磨蹭蹭的。”第一轮射击已经过去了很久,而民团的士兵却仍旧在手忙脚乱地清理炮膛,按照这个速度,张宏估计,在清军冲到城下之前,这些火炮最多还能发射一到两次。 “可恶,当初在购买洋枪的时候,就应该让马老三顺便再弄些西洋火炮回来的。”此时此刻,张宏心中后悔不迭,看着不断靠近的敌人,他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前膛炮也终于陆陆续续被士兵们清理完毕。 “砰!砰!砰!”随着上级命令的下达,沉寂已久的战场终于迎来了第二轮炮击,几乎在霎时间,攻城的清兵再次遭受了厄运,冲锋阵型里血肉横飞,残肢遍地,不过此时,张宏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这一次的打击敌人的损失似乎比刚刚要小了不少。 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原因也很简单,简陋的前膛炮根本没有任何瞄准系统,炮弹的落地点甚至是射程完全靠运气,在第一轮射击下,遭受了重创的清兵稀疏密集之处交错纵横,而无法对人群进行定点打击的火炮攻击效果自然会下降很多。 “可恶,来人,让大家不要管火炮了,都给我把枪拿起来,准备战斗。”此刻,看着战场上形势发展的张宏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墙壁上,随即脸色难看地下达了新的命令。 在遭受了两轮火炮攻击后,此刻攻城的敌军数量大约仍在五千上下,而当民团士兵们个个举枪进入预定位置时,他们也已经嚎叫地冲到了城墙附近,惨重的伤亡让这些清兵足足憋了口气,此时的武宣已近在眼前,在这样的情况下大炮自然是没有半点用处,于是乎,几乎每一个人眼睛都血红血红的,嗷嗷叫地不顾一切向前冲着。 “准备,射击!”清兵冲锋的样子很可怕,不过亲眼目睹了火炮威力的民团士兵此刻早已没有了半点恐惧,而当各基层军官挥手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后,一瞬间,清脆的枪响覆盖住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这是一场热兵器与冷兵器的对决,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民团士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无疑是占尽了优势的,密密麻麻几乎不间断发射的铅弹如同镰刀一般收割着底下士兵的生命,呈快速冲锋状态的清军此时由于惯性根本停不下来,而面对高高耸立的城墙,他们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反击的方式。 武宣的城墙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阻住了清军前进的道路,而这很快就导致了底下士兵数量的堆积,数分钟后,如同人墙一般的敌人完全处于任人宰割的地步,甚至很多时候,一刻铅弹能连续打穿好几个人的身体。 “好惨,也怪不得鸦片战争欧洲人能以区区一两千人横行沿海,热兵器的威力果然是划时代的。”此刻的城楼之上,饶是张宏历尽了不少战斗也不由得被下面的惨状给震撼了一番,这不是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城墙的高度超过了火绳枪和弓箭的射程,清兵根本就没有半点反击的可能性。 当然,能想出奔袭武宣这种计划的清兵将领绝对不会是白痴,面对战场上的情况,他很快就在后方打出了撤退的旗语,这一下,清军上下如蒙大赦,在进过一番混乱之后,他们丢下了至少两千俱尸体狼狈地逃了回去。 “算上刚刚火炮的杀伤,清军现在最多也就剩下两三千人了,这场战斗怎么说也至少能打成平手了。”清兵丢下了无数的尸体和兵器溃败而下,站在城楼上的张宏见此情景不由的松了口气,他此时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的微笑,敌军依仗的是什么?还不是人多势众,不过如今,这一优势在出其不意之下被自己用犀利的火器给抵消了大半。 溃散下去的败兵一盘散沙,他们的将领命人不断打着旗语试图整顿队形,而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清军也终于慢慢聚拢了起来,但即便是遭受了如此大的损失,这些人似乎仍旧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大家准备,清虏又要上来了!”很快,败退下去但又重新集结的清兵再一次朝着武宣冲来,不过此次他们明显学精了,不但队形松散,还专门挑有山丘障碍的地方走,而见此情形,张宏心中一紧,下达了新的命令。 广西多山,武宣自然也不例外,这座县城附近虽然没什么崇山峻岭,但城墙周围丘陵山坡还是不少的,清兵此次这般前进速度虽慢了很多,不过却给民团士兵的射击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就这样,在付出了大约五六百人的代价后,敌军又一次来到了城墙之下。 “好家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办法并指挥士兵照此行动,这个清兵将领绝对是个难得的人才。”此时此刻,张宏在心惊肉跳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了一下,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这次碰上的对手即便比不上林凤祥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 九十四 俘虏(上) 大批的敌军再次围住了武宣,不过这一次他们可学聪明了不少,在城墙之下,所有的清兵弯着腰伏在高低不平的土丘和灌木之后,而民团如今虽然已经大量配备了犀利的洋枪,但和后世的武器比起来,燧发枪无论是精准度亦或射程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因此一时间,交战双方居然形成了一种对峙的局面。 清兵伤不了民团分毫这不奇怪,毕竟火绳枪射程非常近,即便是在城墙脚下都无法把守军纳入有效攻击射程,这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得到了验证,不过此时此刻,让张宏皱眉的是适才大展神威的燧发枪如今似乎也呈现出力不从心之态,底下近在咫尺的清兵在密集的弹雨之下虽有伤亡,但却也相当有限。 “清兵的确在我军的有效攻击范围里,不过这些障碍严重阻挡了大家的射击视线,只可惜燧发枪上没有瞄准系统。”张宏一直站在城楼之上仔细地观察敌情,而突然他长叹了一声,随即一拳砸在了面前的墙壁上,敌人伤亡不大的原因很简单,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部队配备的枪械本身的缺陷。 民团士兵的射击频率很密集,不过从战场上溅起的沙石来看,打出去的子弹居然十有**偏离了原定的目标,这当然不是洋枪队训练不足的问题,要知道,燧发枪虽然也算是一种成熟的热兵器,但其终究还是属于前膛枪的范畴,这种火器子弹粗细与枪膛并不契合,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枪械射击精度的下降。 正是因为这样的设计,只要有一定手工业基础的国家都能大量生产燧发枪,只不过与此同时,这种火器只能依靠士兵的手感和经验来提高射击准度,如若在平地上交战,密集的弹雨自然可以弥补这方面的缺陷,只是一旦当交战双方均处于复杂地形环境下时,燧发枪的优势就会在很大程度上被抵消。 “如果民团能配备西洋最新的后膛枪就好了,那时候就算地形再崎岖十倍,这些清兵也只有等死的份。”张宏的郁闷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再次向城下的清兵看去,此时此刻,不久前由信鸽带来的那几枚子弹壳的样子突然跃入了脑海之中,的确,燧发枪在如今的中国相当先进,但想必无论是哪支军队,都是不会嫌弃更好的武器装备的。 此刻清兵的伤亡虽然不大,但密集的弹雨仍旧将他们压制的抬不起头来,见武宣没有陷落之危,张宏在轻松之余已经开始考虑起洋枪队换装的问题了,后膛枪这种武器或许在如今的西方也属顶尖,但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武器禁运的说法,只要民团出得起价钱,就算再好的东西那些来亚洲的洋人冒险家也能给你搞到。 “钦州知州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倒是无意间却送了民团一份大礼,安德烈,我需要订购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一个欧洲冒险家赚的盆满钵满,希望你的能量不要让人失望啊。”此时此刻,张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算算日子,还有大约半个月的功夫就是那些洋人与原来的钦州知州约定会面的日子了,能与清廷官员搭上线的家伙肯定不简单,自己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林凤祥光复广西南部不是缴获了很多金银吗?最先进的步枪,大量洋火药,甚至是一些设备,技术,这一切的一切民团都需要,哪怕要掏出大量的金银也再所不惜。 战场之上,张宏的走神自然不会影响清兵的行动,第二次发动进攻的敌人们伤亡虽然一直不大,但志在武宣的朝廷将领却不会任由战局这么胶着下去,毕竟长途奔袭贵就贵在一个快字,否则一旦突然袭击演变成了持久战,随着时间的推移目标大量附近大量军队必然会赶来支援,到时候陷入重围就危险了。 胶着的战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在后方旗语的指挥下,一些士兵开始试探性地向城墙移动,只不过洋枪队可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主,清军伏着不动,大家自然是无可奈何,但只要敌人冒出了头,他们十有**甚至跑不了几步就会被击毙当场。 “砰!砰!砰!”原先清兵猫着腰一动不动,民团将士在几轮射击无果后也便不再浪费火药,不过此时,敌人试探性的前进再次让战场上原本已经稀疏的枪声密集了起来,而这一次燧发枪同样展现了它那可怕的威力,仅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城墙脚下的尸体便又厚了一层。 “太好了,清军这次行动损失了三百人左右,他们现在的数量已经仅仅只有我军的两倍上下了!”在城楼上的张宏心中一直在计算着战场状况,而此时,他得出了这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不错,这股庞大的敌人在民团强大火力的清洗下已经只剩下不到两成的人马了! 这支来犯的清军训练水平的确要比那些绿营兵高的不是一星半点,不过即便如此却也仍旧要比民团差上一些,而如今连遭打击之下他们士气低落,毫无战意,此时就算两军全都使用冷兵器互相搏杀,估计十有**也是一个平局的结果,话句话说,张宏现在甚至可以认为,武宣这一仗自己已经赢了。 “来人,让大家沉住气,不要着急,清虏不露头不准开枪,我要耗死他们!”此时此刻,张宏稳了一下情绪,随即向旁边的卫兵吩咐了一句,不错,自己是已经胜利了,但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毕竟敌人的数量仍旧不少,一旦出现失误,还是很有可能给民团造成相当的损失的。 “长途奔袭,哼,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发布完命令的张宏很快再次向城墙下看了一眼,此时的他心中暗暗发狠,和清兵不同,如今的民团拖得起,只要自己坚守不出,要不了多久,整个紫荆山周围的上千洋枪队士兵就会赶来支援,到时候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股敌人一个都跑不了。 ------------ 九十五 俘虏(下) 张宏如今可谓是志得意满,虽说是拖了洋枪的福,但以区区七八百人重创敌人十倍的兵力无论怎么说也算是难得的大捷了,而更让人兴奋的是,城外的清兵不知道,就在此时此刻,紫荆山区附近的上千洋枪队正在全速赶来,到时候武宣内外合兵一处,恐怕这股长途奔袭的敌军就是想撤退都做不到了。 兴奋之余,张宏不断仰着身子观察战场态势,这股敌人此刻损失惨重,只不过难得可贵的是他们仍旧保持着基本的队形,而看着这一点,突然间,一股隐隐的后怕在自己的心中弥漫了开来,不错,民团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如果自己推演一下战场形势呢?貌似这清军将领根本没有犯下哪怕一点漏洞吧。 “也不知道这次袭击武宣的清兵将领是谁,如果不是洋枪的缘故,今天穷途末路的估计就是我了吧。”诸多念头在张宏心中闪过,而很快,他脸上原本浮现着的一丝自得的笑容便被严肃所代替,此次敌军的将领绝对是个难得的人才,这家伙不但胆魄惊人,而且带兵也很有一套。 “假如对方很清楚洋枪的威力,并且知道民团大量配备了这种武器,那又会怎么样呢?”怀着对此次敌军将领的好奇,如今胜券在握的张宏很快就不由自主地重新推演起了战场形势,首先,如果这场战争再打一遍的话,那么对方在第一次进攻时绝对不会使用密集的人海战术。 双手撑在城墙的凹口上,张宏闭着眼睛飞快地转动着脑筋,而很快,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连额头上都冒出了丝丝冷汗,是啊,如果这个清兵将领提前知晓洋枪的事情的话,就算以最笨的办法――将所有士兵散开来强攻武宣,那么即便他的手下伤亡惨重,自己也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可怕的家伙,来人,传令下去,待会援军到来后对于清虏统领,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越优秀的敌人越可怕,张宏对于这个道理是再清楚不过了,很快,他睁开了眼睛,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随即转头朝着旁边的卫兵大喊了一句。 武器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因素,自己或许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购买到一定数量的后膛枪,但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规模的战斗燧发枪仍然是民团的主要装备,而今天一旦把这个清军将领放了回去,那么会有什么后果?他一定会总结并推广经验,到时候战事再起,就很麻烦了。 “是。”主帅的咬牙切齿的声音着实将旁边的卫兵给吓了一大跳,不过平日里严格的训练还是让其迅速拱手回了一句,而随即,出于对传达命令准确性的要求,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主帅,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嗯,这个吗…”卫兵的言语让张宏也犹豫了一下,刚刚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第二次在战场上见到那个清兵将领,不过手下这么一问,自己倒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毕竟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民团扩张相当之快,高级将领却只有林凤祥一个,日后难免会产生诸多不便。 不得不说,此刻的张宏心中已升起了些许爱才之心,的确,清廷将官中有不少是对皇帝相当忠诚的,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不是?无论怎么说,自己都要试一试,人才难得啊,尤其是如今在被满族人愚弄了两百多年的中国,想要找到一个精通用兵之道的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尽量抓活的,但是,如果这家伙执意要逃走,而你们又拦不住时,那就杀了吧,总而言之,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心中闪现着诸多念头,张宏此刻略微沉默了一下,而随即,他淡淡地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狠辣。 两军以城墙为界相互对峙,也许是心有不甘的原因,此时的清兵虽然已注定无法攻下武宣,但却仍旧不肯撤退,时间就在这样的胶着中慢慢流逝,而大约在过了一个多时辰后,远处突然扬起一阵烟雾,随即很快,清兵的主营里打出了撤退的旗号。 “现在才想到撤退,你不觉得晚了些吗?”此时此刻,看着敌军的表现,张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些清兵如果早些撤退的话,那么自己还真的只能干瞪眼,不过如今,夹击之势已然形成,在燧发枪的强大火力下他们能三三两两地逃出那么百十号人已经非常不错了。 “来人,打开城门杀出去,不过让大家注意,尽量不要短兵相接,最好用枪解决战斗。”想到这里,张宏一下转过了身,朝身旁的卫兵下达了新的命令。 城墙之下的清兵早就被惨重的伤亡吓破了胆,于是乎,突如其来的撤退命令一下子引发了混乱,大家争先恐后,虽然还不至于相互踩踏,但却也是毫无秩序,而就在这时,民团士兵打开城门冲了出来,他们迅速按训练时的要领呈一字队形排开,随即齐齐扣动了扳机。 清兵此刻可谓是一团乱麻,而跳出障碍的他们无疑成了后面民团众人最好的靶子,密集的子弹如同镰刀一般收割着一排又一排的士兵的性命,而这对于本就混乱的局面无疑是火上浇油。 “看来用不到援军了,光武宣守军的一个冲锋,这些敌人估计就能被消灭的七七八八,这一战至少消灭了桂林清兵的五分之一,还真是个意外收获啊。”看着底下的战况,此刻的张宏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这个时代的朝廷腐朽不堪,像这一支有着相当战斗意志的部队肯定不多,能将其不费吹灰之力地整建制地歼灭,这样的机会说是千载难逢也不为过。 “来人,叫大家眼睛放亮点,这个清虏将领我要抓活的!”随着民团士兵的两面夹击,这股清兵很快便被合围到了一块,而此时,知道对方统领绝对跑不掉的张宏转过向卫兵吩咐道。 ------------ 九十六 儒将 近两千清兵如同羊群一般被几百民团战士撵的狼狈不堪,不过此时这股败军倒还没有彻底丧失组织性,不得不说,那名清廷将领还是有两下子的,见如此情况,他迅速取消了撤退命令,转而让人打出了原地固守防御的旗语。 这样的命令本来没有错,军队溃败之时最忌讳士兵一窝蜂地逃窜,毕竟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部队混乱之中面对敌人的掩杀就根本组织不起来任何有效的反击,到时候除了任人宰割,被对手彻底消灭干净外,根本不可能再有第二种结局。 原地固守防御这一判断非常准确,命令下达的也相当及时,只不过此刻被打的死伤惨重,却连民团一根毫毛都没碰到的清兵早已被吓破了胆,也许之前在城池之下成建制的他们还能勉强听从指挥,但如今在全军溃败的状态下,大家的理智早已经被逃命时的恐惧所剥夺,面对身后魔鬼一般的追兵,每一个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只要跑的够快我就能活下来。 “砰!砰!砰!”败兵逃的是很快,但又如何能跑得赢步枪发射的子弹?无序混乱的撤退让他们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敌人的枪口之下,随着一排排清脆而又连续的枪响,清军如同被镰刀割过的麦子成片倒下,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两军在一追一逃之间,迎头撞上了从紫荆山区赶来的民团援军。 “好!前后夹击,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城楼之上,张宏一直在远远观望着战场形势,而此时见到了这一幕的他心中一喜,狠狠拍了拍面前城墙的凹口,清兵被全部歼灭,这个结果虽然并不意外,却仍旧让人欢欣鼓舞。 被夹攻的清兵根本没有什么抵抗意志,因此仅仅不过是几顿饭的功夫,他们便是死的死,降的降,而随即卫兵报上来的统计数据也很让人满意,此战消灭敌军近七千人,俘虏两百余,而民团前后所有的损失不过是阵亡七人,受伤九人!这样辉煌的战果恐怕翻遍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也找不出多少来吧? “太不可思议了,发展成熟的热兵器果然在战争史上是划时代的。”此时此刻,已经回到了武宣官衙的张宏反复翻阅着手下递上来的报告,此时的他甚至合不拢嘴,太辉煌了,太震撼了,这不是战争,而是屠杀!自己之前的确很清楚热兵器的重要性,但却根本想不到它会如此有用。 张宏反复看着眼前的报告,此时的他甚至快要把每一个字都背下了,武器的确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因素,但却也绝对是极为重要的,洋枪的威力太大了,民团一定要尽快扩大生产,铜不够?那就去买,即便是付出昂贵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中国这么大,只要付得起价钱,敢于铤而走险和反贼做生意的人比比皆是。 张宏很清楚,这个时代的朝廷虽然迟钝,但也绝非一尘不变,可以预见,随着燧发枪在战场上的广泛使用,这种武器也迟早会在满清的部队里出现的,自己现在抢的就是时间,既在敌人武器更新换代之前尽力在战场上取得更大的优势。 “禀主帅,我军已生擒敌方主将,此刻正押解于大堂之外等候发落。”张宏的思绪是被手下的卫兵打断的,只不过此时的他脸上不但没有半点愠怒之色,反倒是精神一振。 “快将他带上来!”对于这名清兵将领,张宏是非常感兴趣的,此时的他迅速吩咐了一句,毕竟按照自己对历史的记忆,在太平天国起义初期,左宗棠,曾国藩还是籍籍无名之辈,清廷真可以说是“万马齐喑究可哀”,这个敢于突袭武宣的家伙到底是谁呢?难不成也是一个历史名人?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敌军统领是被五花大绑,连打带推地带进公堂的,毕竟民团士兵都是穷人出生,同时又都在各级政委的引导下熟读了张宏的著作,因此对于造成大众贫穷的满清,他们自然是没有半点好感的,而这样的情绪同样反应在了朝廷官员的身上。 “此人不似向荣那般粗狂野蛮之辈,全身上下隐隐透露着几分书卷气息,倒像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儒将。”官衙之中,端坐于椅子上的张宏仔细打量着这个俘虏,心中渐渐升起几丝意外,自宋朝以来中国长期重文抑武,时至今日,军旅之中的读书人可并不多见啊。 张宏在打量着这名朝廷军官,而对方却似乎没有半点身为俘虏的自觉,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半点怯懦之意,反倒同样昂着头扫视着四周,如此明显而又无理的举动甚至都激怒了周围的卫兵,大家的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只是碍于碍于严格的军纪没有发作罢了。 “敢问足下名讳?”对于这名略显狂妄的俘虏,张宏没有动怒,他很快笑着拱了拱手问道,毕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么,多少还是有些脾气的,当然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眼前这家伙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面对张宏的问题,清廷将领似乎不屑于回答,他仍旧自顾自地打量着四周,而直到半响之后,这个家伙眼中才露出一丝欣赏之色,随即轻轻叹了一句。 清军将领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周围的卫兵莫名其妙的同时怒火冲天,开完笑,要不是主帅的命令你能活到现在?作为一个俘虏连命都不在自己手里了还有什么资本张狂?此时此刻,官衙之中到处都是一片咬牙切齿的声音,而张宏虽然修养极好,也存了爱才之心,但心中仍然升起了些许愠怒。 张宏大致能够猜到这个家伙此刻在想什么,俗话说“窥一斑而见一豹”,他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是注意细节的人,而在这官衙之中如果仔细观察,那实在是能体会到太多东西了,比如卫兵虽怒但仍坚守岗位,这说明民团军纪严明,还有此房间之中并无什么名贵之物,反倒是书画瓷器之类居多,由此可以推测这里的主人,也就是反贼的头目同样是个读书人。 ------------ 九十七 言谈 “你还真当你是大爷了。”此刻的张宏脸上虽然平静如初,但心中早已骂了开来,自己生气并不在于这家伙对自己的无视,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态度,那一副脸色平和但言辞中似乎是这儿主人的态度。 这样的情况张宏倒不是没有碰到过,相反在金田聚义之时他经常被洪秀全他们这么挤兑,只不过那时大家都是处于实力相当,地位均等的状态下的,但如今这家伙算什么?一个阶下囚而已,论阵营,他不是义军,与民团没有同袍之谊,论私交,大家甚至都从来没见过他,自己凭什么要如此容忍? “冷静,冷静。”越想越怒的张宏很快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住了杀人的冲动,这个清兵将领不怕死,否则也不会如此张狂,如果现在命人砍了对方,气是出了,但对民团又有什么好处?甚至搞不好还在一定程度上遂了这个俘虏忠君的意愿呢。 当然了,张宏可以肯定对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族,毕竟清廷军制严格,划分满人为八旗,他们领兵打仗必然会悬挂相应颜色的旗帜,而这也是自己能容忍这个俘虏至今的重要原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这是后世某伟人的重要思想之一,如今民团的任务是驱逐鞑虏,再造中华,因此每一个汉人都是可以被争取的对象。 “来人,说说他的生平履历吧。”诸多念头在张宏心间闪过,他暗自稳了稳心绪,随即淡淡地对旁边的卫兵开了口,这个家伙嘴硬?那没关系,刚刚战场上不是还抓了不少俘虏么,明清时代的中国军队大多是以同乡,同村为基础编制的,因而每一只部队里士兵对于他们的主帅绝对是知根知底。 “是,禀主公,此人名叫江忠源,湖南人氏,数年前在籍自办团练,号称楚勇,曾多次绞杀天地会义军,声名大振,屡屡升官,今日袭击武宣之军乃其手下并桂林城内湖南绿营所部,据俘虏交代,军中传闻,他出兵前曾与上级大员激烈争执,而后凭借威望强硬压服各官员,方才能统领人马。” 对于张宏的问题,卫兵很快就站出来详细地做了回答,审讯俘虏,这是民团出于战争需要每一次胜利后都会做的事情,的确,抱着儒家忠君思想的江忠源是嘴硬,但其的手下人马可就没这个觉悟了,急于活命的他们甚至当有人提审时个个表现的争先恐后,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地交代出来。 “湖南人,江忠源,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啊,貌似在哪里听说过。”卫兵话音落下,张宏的眉头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不再细想,毕竟自己对历史的记忆太模糊了,白费这个脑筋也没意思,而且再说了,无论这家伙是什么来路,总之可以确定是个难得的人才,当下想办法劝服他才是正道。 “为了奇袭武宣,敢于和上级硬顶,看来这江忠源不但气魄惊人,而且自视甚高,甚至心中极度藐视权威,这样的人暴力无法使其屈服,如果想要让他一心一意地为某人效力,或许只有说服他。”对于眼前这个俘虏,张宏没有着急开口说话,他在心中暗自盘算,人,都是有弱点的,而想要找到这个弱点,就必须先弄清楚对方的性格。 “这家伙还真是倒霉啊。”此刻堂下的江忠源仍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而观察着他的张宏心中却渐渐升起了一股同情的感觉,平心而论,奇袭武宣这个计划到底如何?别的不说,至少民团上下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一点,甚至可以这么认为,如果没有洋枪队,估计这个时候自己才应该是阶下之囚。 “时也,命也。”看着江忠源,张宏脸上闪过一丝庆幸,随即心中暗叹,这一仗看似赢得漂亮,实则完全依仗火器之利,可谓是凶险万分,的确,这个时期的清廷已是垂垂老矣,不过俗话说的好,“烂船也有三斤钉”,深受儒家思想熏陶而忠于朝廷的人才也不是没有,自己如若轻敌,早晚会吃大亏。 诸多念头在张宏心间闪过,不过很快,他就闭着眼睛定了定神,眼前这个家伙现在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估计十有**是已经抱了一颗必死之心了吧,毕竟,数千兵马全军覆没,这个罪名可不好担啊。 “江忠源,奇袭武宣这计策可真是好气魄,不过似乎老天并不站在你这一边啊。”此时此刻,张宏在庆幸的同时笑着长叹了一句,而他的语气中也不由得夹杂着些许幸灾乐祸,自古有识之士多恃才傲物,这些人往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充满信心,只不过古人同样也说过――刚过易折。 张宏是没有混过官场,不过却也知道和上级打好关系的重要性,而眼下这家伙为了奇袭武宣傲慢至极,甚至以平日里的威望强逼上司同意这一建议,如此做法可谓是触犯了官场之大忌,若是打了胜仗那倒还没什么,不过如今这丧师辱国的结果估计就算民团高抬贵手,朝廷大小官员也不会放过他吧。 “自古成王败寇,本官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尔等也莫要得意,天下虽多尸位素餐之辈,但才高八斗,志虑忠纯者亦比比皆是,他日我朝天兵一到,定然荡平广西,还百姓一个太平。”对于张宏的嘲讽,江忠源脸色甚至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随即淡淡地回了一句。 “荒唐,莫以为如此便能流芳百世,恐怕数代之后为人所唾弃的便就是你们这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吧。”江忠源神情平淡,语气中满是傲慢,只是他话音落下之后,张宏的表情更加不屑,甚至连言语里也多有鄙视之意。 张宏猜的没错,这江忠源刚刚还是一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不过就在自己这句话落下之时,他的脸一下子扭曲了起来,似乎是极为愤怒一般。 ------------ 九十八 忠奸之辩 对于江忠源如此表现,张宏是很满意的,事实上,每个人都有弱点,而古代中国的士大夫也不例外,的确,这批人往往是整个国家最顽固的一个阶层,深受儒家经典熏陶的他们中很多人不贪财,不好色,品行端良,刚正不阿,甚至很多时候只要认准了一个道理,便是刀剑加身也绝不皱眉。 这样的性格看似无懈可击,但实际上却隐藏这一个巨大的漏洞,中国自古就有“盖棺定论,史笔留书”之说,士大夫们一生坚守这些原则为了什么?恐怕无非就是为了博得死后的美名吧,毕竟要知道,中国自古以来无论朝代如何更替,新政权的史书对于前朝的忠臣良将以及死节者都是大加赞扬,立为榜样的。 此时此刻,看着愤怒的江忠源,张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身后之名,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那可是比性命都重要的东西,只要能牢牢地抓住这一点,即便对方对自己所述不屑一顾,也十有**会跳出来争辩,而只要做到这一点,那么也基本可以算作初步打开目标心里的缺口了。 “荒谬,本官一生堂堂正正,忠于社稷,今日死于王事,天下自有公论,何须尔等黄口小儿在此聒噪。”和张宏预想的一样,江忠源很快就开了口进行了反击,当然了,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他之前虽然恼怒,但此时却早已稳住了心绪,恢复了那种平淡和不屑的神色。 “忠于社稷,死于王事,不知这天下是谁的天下,足下又效力于哪位啊?”江忠源的语气中带着不屑,而他话音刚落,张宏便轻轻摇了摇头,随即露出一副带着讽刺和蔑视的微笑,淡淡地问了一句。 “这还用问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官效忠的自然是我大清,这天下自然是大清皇上的天下,尔等自不量力,窥测神器,自当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张宏的表情让江忠源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此刻还是昂了昂头,理直气壮地回答了一句,效忠皇上,自古以来天经地义,自己还就不相信这反贼能说出什么来。 “呵呵,可怜啊,可叹啊,大清,大清,什么大清?我中华自古以来礼仪之邦,汉人江山,而今蛮夷胡种窃据神器,屠我百姓,损我发肤,易我衣冠,实乃断华夏文明之根基,意图使九州沦为蛮荒之地尔,海内有识之士本当殚精竭虑,以驱逐鞑虏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如今有人数典忘祖,认贼作父,还一副骄傲而不自知的模样,实在是该骂,该杀,该死!” 江忠源一副傲然之色,而张宏见此情景脸上更显鄙夷,他随后反击之言语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抑扬顿挫,挥斥方遒,一副正气凛然,浩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如此深情并茂之色下,此刻甚至连周围没读过什么书的卫兵都动容不已。 “你…”张宏的话几乎让江忠源跳了起来,数典忘祖,认贼作父,这在古代的中国可是莫大的罪名,他此刻下意识地想要反击,却突然发觉自己理屈词穷,的确,剃发,易衣冠,占据神州江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清王朝统治下谈论的禁区,而今被突然提起,确实让人无从反驳。 “哼,孔子有云,有教无类,我大清皇帝虽非汉人,却是熟读四书五经,修道德,明教化,比起前明更胜一筹,早已归化我中华,尔等反贼食古不化,自不量力,妄言夷人胡种,实在可笑。”江忠源的确是被张宏给噎住了,不过作为一个读书人,这家伙还是很快找到了反击的言辞,只不过此时此刻,有些理亏的他虽然仍旧在强辩,但语气却是软化了许多。 “有戏,他已经在道义上置于下峰了,甚至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原本的坚持了,这个时候人的心里防线是最脆弱的。”此刻的江忠源表现的仍旧顽固,不过从其语气细微的变化上张宏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此刻自己必须要穷追猛打,哪怕在短时间里无法说服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先要在他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荒唐,孔子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满人若是归化,为何不换上汉人衣冠?若是同为中华,为何轻视提防我汉人?我炎黄之地自古便有华夷之辨,归化素来是汉强胡弱,汝等所言,岂不可笑?”此时此刻,对于江忠源的动摇,张宏心中暗暗高兴,不过他表面上仍旧以一副嬉笑怒骂之色回敬着对方。 “总之,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本官深受朝廷厚恩,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之万一,尔等反贼休要用花言巧语迷惑与我,败军之将,只求速死,动手吧。”张宏的反击犀利尖刻,江忠源已是到了哑口无言的地步,不过一个人的信念一旦形成,那是绝不会在一朝一夕动摇的,此刻的他虽然理屈,但仍旧扬了扬头,做出了一副强项令的模样。 “嘿,这家伙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此时此刻,废了许多口舌的张宏终于也有些不耐烦了,的确,前世作为推销员的他对于辩论是极为擅长,不过如今已是民团之主的自己日理万机,哪有许多时间和一个俘虏墨迹,但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于九十”,事情既然已经办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满清自入关以来旗人不事生产,皆靠朝廷拨款过活,而这些银子还不是盘剥我汉人所得?尔等俸禄,追根究底,可有一粒米是满人所产?”此时此刻,张宏耐着性子继续回击,毕竟想要让一个人的某种坚持崩溃,首先就要摧毁他信仰所存在的根基。 江忠源是个读书人,儒家思想在他心中的确是很难击垮的,但是,若是自己对这一系列理论进行一番新的,但又合理的解释呢?想必就算是愚忠到了极点的人也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疑惑吧。 ------------ 九十九 造谣 当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所坚持并为之努力了半辈子的信念是错误的,他第一时间会有怎样的表现?和大多数人的想象不同,按照心里学的研究,这家伙顽固,甚至是歇斯底里地拒绝新观念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此时此刻,如此描述得到了最好的证实。 张宏的言语不可谓没有效果,甚至当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江忠源身躯明显一震,不过面对心中产生的那几丝“大不敬”的念头,数十年的所接受的儒家教育无疑还是很快就占据了上峰。 “哼,尔等反贼逆天行事,巧言令色,莫想蒙骗本官,他日等我朝廷天兵一到,自然叫你们个个死无全尸。”江忠源的失态仍旧仅仅持续了一瞬,而随即,他再次恢复了平静,并很快举起手指着张宏大声呵斥,一副大义凌然,死忠皇上的模样,只不过此刻很少有人注意,其言语虽然声色俱厉,但却已是微微发抖。 江忠源的傲慢随性的表现早就激起了周围卫兵的愤怒,而此刻,在大家心目中和救世主等同的张宏被他指着鼻子呵斥更是让所有人一片哗然,嚣张的人并不罕见,但作为一个俘虏如此态度还真是举世罕有,几乎是霎时间,房间里便被一片咬牙切齿之声所填斥,可以预见,这时候如果不是纪律的约束,江忠源早就血溅当场了。 房间中所有人全都怒形于色,但作为事件主角的张宏脸色却没有半点变化,甚至换句话说,此时的他心中还有些许兴奋,的确,江忠源半辈子形成的价值观暂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重要的是这家伙的表现说明其内心深处已经产生了几丝隐晦的怀疑,而日后只要环境适宜,这些怀疑便会如同种子般迅速成长,直至最后摧垮人的信念。 “江忠源,我惜你是个人才,莫要冥顽不灵,民团励志驱逐鞑虏,再造中华,上无愧于祖先,下无愧于子孙,天地鬼神必庇佑之,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先委屈你在这里住上几天了,武宣城内除军营以外,尽可放心游览,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五千年文明之国!” 此时此刻,虽然心中暗喜,但张宏还是在脸上露出了一副鄙夷和不耐,他随即站了起来,一甩袖子,语气中满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意。 江忠源很快被周围士卒押了下去,按照张宏的意思,他被安排在了一座前地主家的宅子里,四名卫兵不分昼夜轮流在周围监视,而至于这家伙的日常生活,看护们管的很松,只要其不出武宣,不入军营,全城各处任他行走。 武宣之战来的快结束的也快,就在当天晚上,全城便基本恢复了正常秩序,不过与此同时,远在两广交接处的潜伏的七八名腾龙秘谍成员却正面色严肃地围着一张纸条,这是一条指令,一条来自总部的最高指令。 这里为首之人名叫夏越,心思活络的他知道这一任务拖不得,为了保证情报的安全性,整个秘谍组织信息的传递全都是靠各地成员逐一递送的,如此从时间上来算,这一指令最快也是十几天前发布的了,为了恢复汉家天下,为了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自己必须要尽快完成。 “大家有什么想法吗?之前我们的提议虽然可行,但似乎有些过于残忍了。”此时此刻,夏越轻轻地开了口,在两广之地散布太平军即将进攻广东的消息,仅仅凭这里的寥寥数人,似乎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长官,就这么干吧,大不了我们挑一些品行不端的人下手就是了。”夏越话音刚落,旁边一人便接上了口。 “不错,我们是为了全天下的百姓,即便牺牲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惜,何况几个倒霉鬼呢?”此刻另一个人也插了一句,而这样的言语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那就这么办吧。”见众人意见一致,夏越当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拿起纸条,丢进了一旁燃烧着的柴火之中,这是主帅教给他们的,腾龙秘谍之中,但凡书面的情报,文件,除非必要,否则要及时销毁。 两广交接处的农村非常贫穷,当然,这是对于佃户来讲的,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所有的土地被大户霸占着,而王家无疑是土豪阶层的翘楚,这个家族有亲戚在朝中为官,可谓手眼通天,富甲一方,甚至连当地的官员上任都要前去巴结一方,而这一次,夏越等人的目标正是他们。 “小心点,别弄出什么声响了。”这一天的深夜注定与往常不同,夏越数人乘着夜色悄悄地潜到了王宅院子的墙脚之下,当然了,作为远近闻名的士绅家族,这府邸之中护院团练少说也有一二百人,腾龙秘谍的成员虽然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精兵,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因而强闯肯定是不现实的。 夏越等人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偷偷潜进府邸杀掉王家尽可能多的成员,随即留下太平军的记号,而在大家顺利撤退之后,还要尽量制造混乱,当然了,今天夜里,除了这一个目标,还有好几个大户也在腾龙秘谍的名单之上。 “走,上,快点。”也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王家巡逻的家丁们警惕性非常薄弱,因此夏越一行很快人踩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了院墙,而当大家落到地面观察四周之时,更让人喜出望外的事情出现了,这里的植被非常的茂盛,无疑会让本次行动的成功率提升不少。 “大家别大意,都小心着点。”此时此刻,夏越低声嘱咐了一句,这一座府邸非常庞大,各种院落也比比皆是,虽说下人与老爷小姐们的住所外观差别非常之大,基本不会出现误杀的情况,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因为复杂的地形会大大增加秘谍成员需要通过的路线。 ------------ 一百 暗夜 王家家丁的戒备实在是非常松懈,虽说按照规章,他们仍旧按着小组巡逻着整个府邸,但实际上却没有一个是真正打起精神的,深夜里,老爷小姐们都已就寝,失去了监督的众人偷懒的偷懒,瞌睡的瞌睡,即便是稍微负责任一点的都在打着哈欠边聊天边前行,毕竟这里可是远近有名的望族,按照常人的思维,哪会有不开眼的毛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咱们分头前行,注意,不要惊动这些护院,半个时辰后无论收获如何,必须放火撤退。”此时此刻,半蹲于灌木丛中的夏越瞧见如此情景心中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任务比想象的要简单,而随即,他转过脑袋低声吩咐了起来。 “明白。”腾龙秘谍的所有成员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不但个顶个的能干,而且都是胆大心细之辈,因此面对这样危险性极大的命令,大家丝毫没有恐惧之意。杀人?这有什么可怕的,能成为这个组织的一员的首要条件便是再战场上至少干掉过五个清兵。 秘谍成员很快就开始了行动,短短的几个呼吸的功夫,六七条黑影便沿着府邸的植被群窜了起来,当然了,这虽然会发出些许声响,但散漫无纪的家丁们根本没有发现半点异状,别人的情况夏越不知道,但他自己的这个方向一切都非常顺利,数分钟后,一座装饰豪华的院子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这里的装饰可谓鹤立鸡群,想必主人的地位应该不低吧。”院子周围的树丛中,夏越仔细观察着这一切,心中暗自嘀咕,和其他地方不同,这个院子还专门配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他们每个人配了一根短棍,只不过此刻却是别在了腰间。 “嘿,这夜守的还真自在,真是白长了这体型,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这两名大汉比刚刚那些家丁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他们看似站着一副认真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早已靠在了墙上打起了瞌睡,而发现这一点的夏越脸上露出一抹鄙视,心中暗自嘲讽了几句。 “嗖,嗤。”作为一个院子,这里并不大,而想要在这里杀人,这两个护院自然是留不得的,夏越没有过于犹豫,他身形一窜,一刀划过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嗯?呜。”两人所站的距离并不远,夏越又不是职业杀手,下手过重的他一下就惊动另一个护院,不过好在对方也睡的迷迷糊糊,甚至还没等清醒过来,便被捂着嘴巴捅了个透心凉。 摸了摸溅了满脸的鲜血,夏越暗自松了口气,他望了望院内的大门,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王家在当地也算是作恶多端,鱼肉百姓,民团短期内打不到这里来,那么今天,自己就替天行道一回吧。 ……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不对,来人啊,死人啦!”腾龙秘谍的行动非常顺利,半个时辰之后,夏越等人全都按时回到了实现约定的集合地点,此刻的他们个个浑身浴血,而在身后,冲起了漫天火焰的王宅也在下人的一声尖叫下混乱了起来,借着烈火熊熊的光芒,各大宅院墙壁上用鲜血写下的,“天父,天王,天兄”,“今有上帝降人间,斩邪留正灭清妖”等等一系列的字样清晰可见。 “走,去下一家。”望着眼前自己等人的战果,此刻的夏越嘴角露出了丝冷笑,随即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其实说起来可笑,也许因为家丁的巡逻会打扰老爷小姐们的休息,因此他们居住的院落除了些许守夜者以外其余人根本不会靠近,而这也直接导致了秘谍成员们杀了这么多人却直到最后放火才被发现的原因。 夏越他们的第二个目标是刘府,这户人家同样富甲一方却声名狼藉,不过秘谍成员此次却没有全体出动,首先一来,刘家规模要比王家小很多,用不了太多人手,而第二点,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那些贫穷的佃户也是他们袭击的目标,分队行动有利于节省时间。 不错,这一次佃户们也破天荒地出现在了腾龙秘谍的杀戮名单之上,这是夏越他们私下里做的主张,杀富户,的确能让广东的地主阶层团结起来共抗太平军,但毕竟要知道,贫穷的农民始终是占人口的绝大多数的,他们痛恨自己的主人,如果自己等人今日的所作所为让百姓对洪秀全欢迎之至岂不是弄巧成拙? “杀一些佃户,并同样留下太平军专用的字样。”这是夏越他们想来想去唯一的方案,毕竟在官府的宣传之下起义军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代名词,自己如果这么做那就间接坐实了相应的传闻,到时候面对太平军即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为了性命着想也会短时间内和富户们同仇敌忾的。 “真是伤天害理啊,不过为了整个中华,你们就安息吧。”不知不觉间,刘家的院落已经出现在了秘谍成员们的面前,而攻击佃户的小队也早已派了出去,此刻的夏越脸上虽然平静,但心中的内疚感却是无比的浓郁,自己虽然命令大家对付穷人挑那些品行不端的下手,但这些倒霉鬼也罪不至死啊。 暗夜之中,朦胧的月光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王家,刘家,赵家…在短短的一个晚上,两广交界处有名的大户们十之**都遭了腾龙秘谍的毒手,各处冲天而起的火光让所有百姓不知所措,而直到第二天的中午,各种传言之下大家也渐渐弄清楚了这么一个“事实”――太平军的先锋已经杀过来了! 夏越他们的行动其实有很多纰漏,比如太平军离此不远,但为什么杀戮了一番后便没了动静?还有为何大户遭殃的同时他们的钱财却分文没丢等等,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已经并不重要,无能而腐败的官府即便清楚这一点也只能草草结案,毕竟太平军的攻击那是反贼级别的,造成再大的损失也没事,但要是深究下去,若是查到了毛贼身上岂不显得官员们无能? ------------ 一百零一 放?不放? 此刻的广西民团简直是所向披靡,但这也在无意间将同样屡屡击败官兵的太平军的名声提高了好几个档次,毕竟这两股起义军同样来自于金田,在朝廷眼中,他们虽然早已分家,但仍旧可以算是一伙的。 张宏和洪秀全此刻那可是闻名全国的巨匪,和普通的毛贼不同,在他们手中地方官员即便是吃再大的苦头也能有借口脱身,什么?损兵折将,丢城失地?那不关我的事,实在是部队太没用,毕竟要知道,清代的中国重文抑武,双方的利益从根本上是冲突的,这个时候地方辖区上出了纰漏正好拿武官顶包。 两广交界的当地“父母官”一推二五六,匆匆为夜里的袭击事件定了性,而对此驻扎在附近的部队上下武官虽然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清廷严令,军队是不准插手行政事务的,因此他们就算在愤怒也只能肚子里骂骂,没办法,谁让国家政策轻视军队呢? 就这样,在官府的结论与部队的默认下,夏越他们的计划结果堪称完美,而随后的事情和预想的一样,在百姓们的言谈之下,太平军即将进攻广东的消息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向着四周传播,当然,在传言中,洪秀全也被描述成了**裸的强盗,不但劫掠富户,就连普通的穷人也不放过,甚至出乎秘谍成员意料的是,随着传播地域的扩大,谣言也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变异。 “什么,洪秀全屠杀了数十万百姓?啊?广东清兵已经被全歼,这说的也太离谱了吧?!”虽然已经成功地引起了百姓们的恐慌,但在谣言扩散程度未明之前夏越自然不会急着上报,只是数日之后,当在各地的腾龙秘谍成员发来的消息汇总到一起事,他连嘴巴也合不上了,看来这口口相传的事情果然信不得啊,随便一条消息在众人嘴巴了过上一遍简直能夸张好几十倍。 武宣,此时江忠源第二次被押送到了官衙之内,这几天士兵们可没亏待过这家伙半分,只不过较之上一回,此时的他眼神中满是挣扎,而张宏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怎么样想通了吗?”此时张宏笑了笑,满怀信心地问了一句,通过卫兵的回报,自己很清楚,这段时间江忠源半刻都没有闲着,整个武宣城他能去的地方几乎都走遍了,而更重要的是按照手下的说法,这家伙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在清廷统治区内闻所未闻的。 来自后世的张宏根据历史的教训和模糊的记忆创立了一套思想,这在中华几千年的历史上甚至都是头一遭,当然了,其中除了“驱除鞑虏,再造中华”一类的总纲领外,军队来自于百姓,为百姓而战,以及军民鱼水情等等内容也被大量地融合了在了里面,自觉性再加上执法的严格,民团纪律简直堪称模范。 张宏很清楚江忠源看到了什么,和素来水火不容的军民关系不同,在武宣,士兵购买货物不少给一分钱,不多拿一根线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甚至商户主动降价都不会有人贪便宜,而跟让这家伙目瞪口呆的是,在训练的闲暇时刻,民团经常还会义务帮助老百姓干活。 面对张宏的言语,江忠源一时没有回答,他虽然没有窥测到民团统治区的全貌,但俗话说见微知著,仅仅从军队这一项上来看,大致就能推断出张宏的这个新政权的实质了,更吸引人的是,这支义军还举着恢复汉家天下的旗帜,而且再说了,武宣城内恢复了汉人衣冠的百姓的确要比辫子,马褂好看许多。 “莫要迷惑本官,任你花言巧语,本官是不会听信!反贼!反贼!”张宏的脸上露着一抹笑意,他甚至都以为招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只不过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沉默不已的江忠源突然间爆发了起来,他状若疯虎,一下扑上前去,随即被一旁的卫兵迅速牢牢地摁在了地上。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江忠源的反应出人意料,几乎在霎时间,张宏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随即,他甩了甩袖子,心中怒气一闪,这家伙实在是冥顽不灵,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死守着统治者灌输的那一套,简直是可恨。 张宏没有说话,不过他的眼中却逐渐开始闪烁起一抹杀意,对于敌人,没有什么地方比坟墓更好了,江忠源是个人才,但如果他始终为满清效力,迟早会变成民团的心腹大患,更何况这家伙已经见识了自己燧发枪的厉害,日后一定会想出相应的对策,这一次清兵是全军覆没,那下一回呢? “看来是留你不得了。”想到这里,张宏背后一寒,他将手抬了起来,不过就在这时,被牢牢摁住的江忠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而这一发现又让自己心中犹豫了起来。 “不错,江忠源年纪不小了,儒家的思想在脑海中可谓根深蒂固,但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又颠覆了他的认知,这家伙现在是在故意求死,很可能是突然的改变让人无法接受从而故意逃避现实。”此时此刻,张宏心中闪过诸多念头,他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了一僵,随即缓缓地放了下来。 “怎么办?”张宏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只要不是那种不可挽救的愚忠分子,都是有挽救价值的,江忠源才能出众,更是需要特别对待,只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有一种傲气,自己如果一直囚禁他,很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但若是说放了他,一旦这家伙没想通,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放?还是不放?这真是个问题啊。”此时,张宏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杀了这家伙固然能永绝后患,可自己实在是求才若渴啊,后世经济学上总结过这么一句话,风险越高,收益越大,如今看来实在是一点也不错,只不过今天这个险,值不值得去冒呢? ------------ 一百零二 愤怒的洪秀全 张宏沉默了,他的脸上时不时地闪过些许犹豫,风险与收益成正比的道理自古以来都是颠扑不破的,尤其是想要策反像江忠源这样的人才哪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话这么说是没错,只不过自己要冒的风险似乎也太大了些吧,要知道一旦放人的命令下达,那获得自由的可是一头猛虎!一头虽是可能为敌人效力的猛虎! 张宏的指关节不停地轻轻叩击着面前的桌子,此刻江忠源的生死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毕竟一个人的信念要想发生改变是很困难的,眼前这家伙虽然内心已经产生了动摇,但谁知道其最终决定是什么?万一他仍旧效力于清廷,那不是给民团添堵?一个才能不下于林凤祥的敌人是很要命的。 “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我民团也不缺这一个人。”张宏的脸上此刻虽然平静如初,但这样的念头已然在其心间滋生,而如今唯一阻止他这么做的只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清廷的官场风气。 张宏没混过官场,但也知道与上司打好关系的重要性,这江忠源能力固然出众,但却也恃才傲物了一些,为了奇袭武宣他甚至以威望压服众人,这无疑将同僚们都狠狠地得罪了个遍,如果这次战斗胜了,那倒还没什么,不过如今全军覆没的结局估计就算民团不高抬贵手,呲牙必报的满清大小官员也会乘机落井下石吧。 “打了败仗本身就要处罚,至于全军覆没这样严重的失利至少也是个革职查办,而江忠源这情况,貌似更严重啊,弄不好永不起用,甚至锒铛入狱都在情理之中。”此刻的张宏虽然进退两难,但每每想到这一点他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的确,放人是有很大的风险,不过有一点不能忽略,那就是即便江忠源回到了朝廷,其还有可能被再次启用吗? “第二批训练的腾龙秘谍怎么样了?”心间犹豫了半响,张宏终于叹了口气说出了第一句话,只不过此刻的他并没有急着决定江忠源的命令,而是挥手招来了旁边的一名卫兵低声询问了一件看似和眼下情况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禀主帅,第二批人员已经训练完成,近两日便会派到各清虏统治区。”对于张宏的询问,卫兵很快拱了拱手回答道,腾龙秘谍,这个组织成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颇受高层关注,因而其一切动向他们这些拱卫中央的亲兵自然也是随时掌握,以备上级询问的。 “那就好,从里面挑几个最优秀的,给我悄悄盯紧了江忠源,如果他为清廷效力,不用请示,想办法直接杀了他。”听到卫兵如此回答,张宏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挥手屏退了卫兵,张宏的注意力很快再次集中到了江忠源身上,刚刚自己与卫兵的对话声音很小,因而这家伙是一无所知,此刻的他嘴里虽然不在骂骂咧咧,但仍旧不但挣扎,试图推开周围的民团士兵。 “江忠源,尔等冥顽不灵,鞑虏占我中原,我大汉男儿本当不惧艰险,殊死一战,但你却摇尾乞怜,怎配得上炎黄子孙二字!”此时此刻,张宏突然拍了拍桌子,随即大吼了一句,似乎极为愤怒和不屑,而在霎时间,整个房间都仿佛都静了一静,这是一种气势上的震慑,按照心里学的研究,能让那些本来信念就有些动摇的人更加怀疑自己。 突然间的怒吼固然能让人短时间地愣神,不过江忠源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准备反驳,不过就在这时,张宏脸上满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即再次淡淡地开了口: “你放心,今天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会给你路费,马匹,让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你那鞑虏主子那儿,我要让你活着看到满清的覆亡和中华的再造,当然,你虽逃过一劫却莫要以为是运气的缘故,我只不过是求贤若渴,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我民团,这里永远会为你留个位置。” 武宣城内,张宏对江忠源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只不过时至今日仍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但与此同时,远在平南一带的洪秀全等人更加郁闷,此刻的他们正围在县衙的后院,脸上满是恼火之意。 “这到底谁是!竟敢冒充我军干下如此勾当,本王受命于天,不管你是谁,早晚都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洪秀全在发火,他甚至没办法平静下来,两广交接处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而太平军的名声也是一落千丈,当然这不是重点,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到时候只要义军击败清妖,善待百姓,一切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洪秀全在意的是广东地主乡绅的反应,这个省份极为富裕,原本是太平军进兵最好的选择之一,但如今这个事情一出,那些富户个个如同惊弓之鸟,甚至可以说是有人出人,有钱出钱,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这无疑会直接导致当地清军防御能力几何倍数的上涨,毕竟要知道,自己的部队虽然修养良久,实力大涨,但却也禁不起太大的消耗啊。 “天王莫要灰心,天父天兄始终与我们站在一起,广东并非进军的唯一方向,今日虽有此事件,但却并不影响天国大业的发展。”对于洪秀全的愤怒,杨秀清很快站了起来劝慰道,不过此刻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轻蔑,如此喜形于色之人岂能担负起整个天下? “不错,杨兄弟所言极是,我军向北亦有大片天地。”杨秀清话音落下,石达开也站了起来,的确,广东只是选择之一,就算将相关计划废止,太平军北上进入清廷统治腹地也是有着大片可以发展的天地。 如今的太平军中石达开也杨秀清可谓是两大顶梁柱,他们开了口,大家自然也纷纷站起来劝慰天王,只不过在所有的人中,冯云山是个例外,他的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一百零三 怀疑 “冯兄弟,如今我军突遭此变,不知有何良策啊?”大家都在劝慰洪秀全,而坐立不动的冯云山一下子就变得极为显眼,见此情景,杨秀清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笑着开了口,他如今深得洪秀全的信任,实际上几乎已经掌握了整个部队的军政大权,平日里谁人不敬,谁人不畏?可偏偏只有眼前这个姓冯的家伙不买账。 杨秀清此言看似是在征询意见,但实则却另有深意,洪秀全自登基以来架子越发大了,若是有人对他不敬,无论有意与否,必然会大加斥责,而后疏远之,今日冯云山触犯了这一忌讳,相信天王即便顾忌其名望与地位不会发作,心中也肯定会大为不快。 “是啊,冯兄弟你向来足智多谋,刚刚如此沉思,想必已经有了进兵之策了吧。”杨秀清的打算没有落空,如今的洪秀全虽然势力远远不及张宏,但接连的胜利也让人头脑有些发昏,此时此刻,其看了一眼冯云山,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满,不过作为一支部队的元老,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乎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他还是笑了笑,语气随和地开了口。 “哦,达开兄弟所言甚是,为今之计也只有向北进兵,广西清妖大军已被张宏消灭的七七八八,相信只要小心行事,我军必能轻而易举地进入湖北。”洪秀全的询问打断了冯云山的思路,对于这个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天王,他虽然失望之极,但却仍旧是以下属自居的,此刻其迅速站了起来,拱手回答道。 冯云山刚才的确在走神,不过所思考的内容却和进兵的方向没什么关系,所以此刻的他回答显得苍白了些,但出人意料的是这话音刚落洪秀全的脸上便露出了明显至极的不满,开玩笑,他可是天王,在会议上神游天外也就罢了,居然现在还提到自己的眼中钉张宏,这不是明摆不把人放在眼中吗? “哼。”军事上接连的胜利和周围人的恭维让洪秀全早已没了早先的养气功夫,此时的他脸色一沉,吐出了重重的鼻音,若是旁人估计早就被轰出去了,但冯云山毕竟是义军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在不少人眼中还是很有威望的,所以貌似这家伙如果不犯什么大错,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天王生气,按理说下属自当赔罪才是,不过此刻时刻的冯云山却仍旧安之若素,他不似杨秀清的奸诈诡辩,同样也学不来石达开等人的委婉,洪秀全性格大变,变得苛责残暴,这根本不像心怀大志之人,自己即便无法做出有效的劝说,也绝不会去助长这等不正之风! “诸位兄弟,如今广东防范严密,想必我等在平南也呆不久,大家不如都说说接下来该攻取那座城池作为新的落脚点呢?”冯云山眼神平静如水,洪秀全脸色却愤怒至极,而看到这一点,石达开一下站了起来,他笑着摊开了地图,向着四周拱了拱手,这样的状况闹下去大家都尴尬,自己必须出来和这稀泥。 有了石达开,洪秀全也算是找到了个台阶下,而随后众人的讨论也非常热烈,不过冯云山仍旧一言不发,毕竟一来他更擅长于大局的把握和物资的调配,若是贸然发表意见未免有班门弄斧之嫌,二来,对于两广之地的袭击,似乎有很多弄不清楚的疑点,自己自听到这一消息后便一直思考这一事件。 冯云山很清楚袭击富户的那伙人绝非太平军所属,而包括杨秀清在内的绝大部分高层都将其归咎于流窜于群山之中的土匪,毕竟作为小股力量,扯大旗不但能震慑百姓还能转移官府的打击目标,但这一次的事件结果似乎和以往大大不同,要知道那些刀口上舔血的山贼大多只图财,若非迫不得已是不会害命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土匪响马是绝不会竭泽而渔的,否则杀了百姓,下回抢谁的去? 但根据探子的回报,冯云山发现这次遭殃的富户财产倒是几乎没什么损失,只不过人员伤亡了不少,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次的事件很有可能是某人针对太平军而发起的。 “天底下没有人会嫌钱多,富户们财产并没有损失,十有**是动手的那伙势力在两广交界之处人手严重不足。”此刻的冯云山用食指缓缓地敲击着自己的大腿,脑海中分析着各种可能性,既然人手不足,而这一次遭受袭击的富户范围却仍旧如此之广,那么只能说明一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有着一个更大的势力在幕后操作,而这个势力的目的无疑是阻止太平军进入广东。 “张宏,这一切不会是你做的吧,好深的心计,好长远的谋算!”诸多念头在冯云山的心头闪过,他摸了摸额头渗出的冷汗,自己既然已经分析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本次袭击的主谋就不言而喻了,在两广地区人手稀少,同时会因为太平军进入广东而利益受损的大型势力有哪些?恐怕民团是唯一的答案了吧。 冯云山对于自己的猜测有着九成的把握,不过此时的他倒并不生气,甚至还隐隐有些欣赏,这除了张宏的做法并没有对太平军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以外,更多的是对人才的一种爱惜。 “张宏啊张宏,你年纪轻轻,却心怀大志,更兼大智深谋,实乃人主之像啊,可惜冯某早已投效太平军帐下,若行背叛之事则乃不忠,在下与洪秀全幼时至交,倘弃之而去,又是不义,万事天注定,你我并无君臣缘分啊。”此时此刻,想通了一切的冯云山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对太平军已经极度失望,天王骄横,近臣弄权,这可是亡国之兆啊。 武宣,张宏命人送走了仍旧满脑子固执思想的江忠源,不过他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心中可并不安宁,放人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这总让人忐忑不已啊。 “算了,人都走了,还想这个干吗?”张宏脸上的担忧之色一扫而过,他有些烦躁地随手从桌上拿了本黄历,现在正是农闲之期,广西的大规模战事想必不会对今年的收成产生太大的影响,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消息,而与此同时,似乎那个日子也已经近了。 ------------ 一百零四 南下 按照钦州知州手下的供述,那个叫安德烈的法兰西洋人大约还有十来天就会准时到沿海岸边交接货物,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电,消息也相对闭塞,因此广西南部被叛军攻占的消息想要传到亚洲的各个殖民地所花费的时间一定不短,毕竟几个月前这儿的清军仍旧还是占着绝对优势的,谁会特意去关注民团这支名不见经传的,仅仅盘踞在小小的山区的武装呢? “安德烈肯定会如期而至。”这是张宏做出的判断,对于这一次的接触,他心中是极为重视的,如今广西沿岸的洋人可不多,一旦和那家伙擦肩而过,想要再找到新的合伙人不说千难万难,总归也绝对容易不到哪里去,要知道如今的欧洲冒险家可大多都被吸引到大英帝国的新领土――香港去了。 “来人,通知下去,我最迟明天就要南下,马匹,干粮,护卫什么的要以最快的时间准备好,还有,让那些机要人员过来和我交接政务。”张宏坐在椅子上心中不断盘算,而随即,他很快就抬头向一旁的卫兵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此次见安德烈事关重大,而如今民团中对洋人有些了解的也只有自己一人,这样的情况还真没法不亲力而为。 作为后世的推销员,张宏很清楚与合作伙伴的第一次接触有多么重要,它甚至会直接影响到日后长远合作时对方所采取的态度,换句话说,如果你很不幸地给别人留下了一个冤大头的印象,那么恭喜,以后交易时就别想让人在谈判中让步了,要知道商人逐利,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就绝对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 得到了吩咐的卫兵应了一声后很快便退下去准备了,而此刻的张宏心中既期待又紧张,民团肯定能从洋人手中买到不少好东西,这毋庸置疑,但相比谈判专家,他只不过是一个略微懂些心理学的推销员而已,到时候与安德烈见了面,自己真的能够做到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吗? “哎,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此时此刻,张宏轻轻叹了口气,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华闭关锁国两百余年,对洋人一无所知,如今仓促间要与他们接触,恐怕吃亏是在所难免的。 卫兵的效率很高,他们很快就完成了主帅出行的一切准备工作,而张宏在交接完政务后也在第二天的一早踏上了南下的马车,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落后,从武宣抵达沿海最快也要七八天的功夫,如果再考虑与洋人接触前需要完成的一些准备工作,时间无疑是很紧张的。 主帅所乘坐的马车自然是相当宽敞的,此刻的张宏盘膝端坐在一张木制的小桌前手中提着毛笔沉思不已,他在思考和洋人接触时所需要准备的物资,首先,茶叶和丝绸是不能少的,这是钦州知州与安德烈长期进行的交易,于此同时也是目前中国极少数能竞争得过欧洲的商品。 当然了,赚钱不是张宏此行的最大目的,准备丝绸等物资更大程度上也不过是为了取得安德烈的信任,毕竟商人虽然逐利,但为了长远打算却也很注重合作伙伴的实力,钦州知州每次交易的茶叶丝绸数量都在五万斤左右,那么自己就把这个数量翻一倍,相信当洋人看到这么多的物资之后,便不会再怀疑民团的经济实力了吧。 “滋令民团调拨缴获之白银二十万两及丝绸,茶叶各十万斤,于十日之内由士兵押送至广西沿岸并装船待发,每船士兵必须人手一支燧发枪,本帅将亲自主持此次与洋人安德烈之交易。”诸多念头在张宏心间闪过,他随后提起了毛笔在眼前的纸条上写下了这么一行小字,林凤祥所部与海岸尚有一段距离,如此要求必须提前几天下达,而飞鸽传书自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广西,钦州,这里是民团南下最后攻克的几批城市之一,而作为对清廷行政区域划分继承的一种连贯性,如今南征部队的总部也设在此处,这一天,正在对新兵进行调度的林凤祥再次接到了总部的飞鸽传书。 “什么?主帅要亲自和那些洋人交易?”结果手下递来的纸条,林凤祥仅仅扫了一眼便眉头微皱,白银,茶叶和丝绸这些都不是问题,毕竟民团征战期间缴获甚多,只要命令下达,很快就能凑齐上级所要求的数字,只不过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张宏如今贵为主公怎么能亲身涉险呢? “来人,按照纸条上的去办。”此时此刻,林凤祥心中虽然嘀咕,但还是很快向一旁的士兵下达了命令,主帅的脾气他清楚,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那可是很难劝回来的,自己到时候虽然会竭力劝说阻止,但也要做好两手准备,如今民团上下谁都可以死,唯独张宏不行,他不但是大家的主心骨,同时也是百姓士兵们的精神领袖,可谓是一身而系全军之成败。 作为主帅,张宏在道路的通行上还是有很大的特权的,不但个关卡士兵不敢拦截,便是其余车队也要为其让行,因而仅仅是不到六天的功夫,马车便已经来到了钦州军营的门口,此时,已经得到消息的林凤祥自然不敢怠慢,他很快便率领着民团的大小主要军官等候在了辕门附近。 “参见主公!”车夫拉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此时此刻,军营门口大小数十名军官齐刷刷地半跪于地,随即抱拳行礼,大家新胜,如今个个斗志昂扬,一眼望去便给人一种充满朝气的感觉。 “大家快快请起,诸位连战连捷,居功至伟,实乃我华夏栋梁也。”大小军官行礼之时,张宏也从马车里爬了出来,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随即笑着回了一句,自己的这支军队如今虽然大部分人还在使用原始的冷兵器,但却充满了一股精神,一股昂扬向上的精神。 ------------ 一百零五 初见安德烈(上) 在大小军官的夹道欢迎之下,张宏很快跟着林凤祥来到了军营主帐,这里是民团南征军的核心重地,门外守卫极为严密,若是没有相关手令,等闲人等根本没有接近的可能,因此这里虽大,但也只有林凤祥和一些机要人员呆在此处,乍一进门,倒给人一种无比清幽的感觉。 “主公请坐。”营帐中央是一套宽大但却略显简陋的桌椅,上面堆满了各种文件和令牌,这是林凤祥平日里发号施令的地方,不过如今张宏既然来到了军中,如此象征着地位和权利的位置自然是要让出去的。 “兄弟你一人担负整支军队的事务,还要筹备与洋人交易所用的物资钱财,实在是辛苦了。”对于林凤祥的邀请,张宏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干脆利落地坐到了桌子面前,毕竟在中国古代,尊卑等级极为严格,房间中央的位置只有地位最高之人才能落座,而随即,他很快翻了翻面前堆积如山的各种批文,轻轻叹了一句。 “主公言重了,这都是末将的分内之事。”对于张宏如此言语,林凤祥倒是微微有些惶恐,随即很快站起来拱手回了一句,不过这时候,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几丝犹豫,在沉默了片刻后,接着咬咬牙开口道: “主公,民团交易所用物资钱财均已准备完毕,只是洋人火器之利远超中华,我军兵勇难以抵挡,他们又乃蛮夷之辈,毫无信义,唯利是图,杀人越货之举甚多,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末将恳请主公收回成命,切莫亲自前往啊!” “你以为谁愿意去啊?这个时代能远跨重洋,跑到中国沿海做生意的有几个底子是清白的?恐怕那些家伙不是海盗就是重刑犯吧,这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啊,要是在广西能找到哪怕一个精通西洋事务之人,我呆在武宣才不来呢。”对于林凤祥的传说,此刻的张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即在心中默默发了一顿牢骚,自己可是惜命着呢,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哪会去冒险? “凤祥啊,洋人精通各种利器,与之交易势在必行,此行我意已决,定当带人亲自前去,你就不要再劝了。”张宏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淡淡地回了一句,这是自己从起兵至今做出的唯一一次直接下达命令,不给属下半点提出建议机会的决定,当然,这和蛮横自大无关,更多的是出于无奈。 来自后世的张宏心里非常清楚,清末的中国已经远远地被西方甩在了后面,但麻烦的是辉煌的历史偏偏又让让如今的国人自视甚高,自己如若详细解释林凤祥肯定会不以为然,笑话,泱泱大国与蛮夷交易已经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了,要找精通西洋事务的人做什么?如此情况之下,或许不做解释直接下达命令是最理智的。 主帅在民团中拥有至高无上地位,他既然这么说了,林凤祥便是再担忧也是无可奈何,而之后的几日,在士兵的护送至下张宏终于抵达沿海一处天然的小型深水港,而这里二十多艘船装满了各种货物的船只早已整装待发,按照钦州知州府中的家丁供述,洋人枪械虽精,但毕竟船少人稀,出于安全考虑不敢登岸,因此交易只能在十数里之外的一座无名小岛上进行。 “好精锐的士兵,这林凤祥倒也细心。”此刻,船队正在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而刚刚登上甲板的张宏向四周扫视了一眼,随即暗自一叹,这个时代中国所制造的木船不大,装载了货物之后更是捉襟见肘,不过即便如此每一艘船上都至少有五名手持着燧发枪,气势慑人的百战精兵。 “这样的阵势,估计到时候万一起了冲突,就算打不赢,跑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张宏虽然是主帅,但船舱有限,自然也就得不到什么特别待遇了,他进了一处装满了丝绸的房间,半靠着货物闭目养神,洋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但结果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十数里的距离,这对于后世的航海水平来说是短的不能再短了,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如此距离最少也要航上一两个时辰,再加上民团的船只普遍不大,又是纯木质结构,因而海上虽然风平浪静,但却也晃得厉害,以至于张宏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主帅,快醒醒,洋人的船就在不远处,我们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张宏被身旁的侍卫给摇醒了,心中一直挂念着交易的他听到“洋人”这两个字几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在哪里?”张宏狠狠摇了摇脑袋,驱散了大脑里残存的些许睡意,随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不过他还没等人回答,就迫不及待地扶着舱壁走到了船头的甲板之上,此刻不远处,一座更像是礁石的孤岛矗立在深蓝色的大海之中,而再放眼望去,大约一里之外,三艘冒着黑烟,体积庞大的舰船极为显眼地停在原地。 “快,放信号。”洋人的船只一眼望去就要比民团的先进上许多,此刻的张宏不由得微微一叹,不过他还是很快驱散了心中羡慕和落寞的情绪,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不过,欧洲现在是把中国甩的远远的,但这又怎么样?只要民团奋起直追,相信中华与个传统列强并列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日子绝不会太远。 民团的船只渐渐升起了一只红灯笼,这是钦州知州与安德烈历来交易所约定的一种暗号,而很快,对面的三艘大船也同样按照家丁所供述的那样升起了一面黄旗,这一下,确定了身份的双方都开始朝着中间的小岛前行。 “好快的速度!那冒出的黑烟,应该就是蒸汽机吧。”张宏一直站在船头,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不过没多久,他突然轻叹了一声,民团离小岛要比洋人近上许多,但此刻对方却反而比自己先一步登岛。 ------------ 一百零六 初见安德烈(下) 双方的队伍先后停靠在了小岛的两侧,随即张宏一下跳到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这个位置能非常清晰地观察洋人的大船,按照后世的知识体系,海军在未来近两个世纪都将成为大国战争的决定性力量,而今天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直面了解欧洲的造船业,对此,自己是非常感兴趣的。 “风帆,木头,还有少量钢铁,看来当前欧洲的造船业还处于向近代铁甲舰过渡的时期,如果我国能奋起直追,赶上世界先进水平的将比后世容易的多!”张宏在仔细地打量洋人的舰船,而很快,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毕竟以木质结构为主体的船只就算再先进也仍旧没有彻底从古代脱胎而出,换句话说,欧洲当下的航海技术水平虽然高出中国不少,但仍旧还没有产生质的差异。 “如果在中国的大船上装上蒸汽机和西洋大炮,虽然仍旧落后于西方,但至少可以勉强与他们抗衡。”凝视着远处洋人的三艘大船,张宏心中在不断地盘算,上天的确给了自己一个不错的时代,如今的欧洲才刚刚奠定近代化工业发展的雏形,许多设备也相对简单,模仿起来难度很低,有些甚至手工都能打制,这是中国追赶西方脚步的最好机会。 诸多念头在张宏心中闪过,他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代充满了机遇但又转瞬即逝,按照自己模糊的记忆,本世纪的世界科学发展将会相当之快,甚至几乎每隔十年就会出现一次产品技术的更新浪潮,闭塞愚昧的清政府在盲目自大中丧失了这个机会,而自己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决不允许悲剧重演! 张宏跳到了岸礁之上,船上的那些卫兵也纷纷围在了他的周围,而此时此刻,对面也已经有十多名洋人踏上了陆地,他们抬着几个大箱子,走到了小岛中央,随即朝着民团众人招了招手。 面对从未见过的欧罗巴人,此时民团的士兵都有些激动,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摸起背后的燧发枪,这不奇怪,自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后那些大异于中土的黄发蓝眼之人配上百姓难以理解的犀利火枪几乎都快让大家把他们归为妖物一类了,再加上广西闭塞,以讹传讹之下谁不害怕?而见此情景,张宏眉头一皱,随即冷呵了一句: “都放松点,看来他们把我们误以为是钦州知州的人马了,大家把船上的丝绸茶叶卸下来送过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洋人起冲突了,当然,枪也给我背好了,万一打起来谁也不准留手!” 主帅冷厉的语气起了些许作用,大家脸色虽然紧张,但却也开始肩挑手扛地搬运起了物资,不过此刻张宏表面虽然平静,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无奈,今天士兵这个样子自己可以理解,中国已经闭关快两个世纪了,百姓愚昧,见识浅陋,什么奇人异事都希望往妖魔鬼怪上靠,他记得后世的历史书上好像有过这样的记载: “第一次鸦片战争初期,广东上下见洋人快船及蒸汽机冒出的黑烟惊为妖魔,巡抚甚至收集全城排泄之物,还言之凿凿地宣布要以污秽破欧洲人的法术,最终沦为一桩笑谈。” 巡抚,这可是中国的读书人!他们都如此愚蠢,可知百姓如何?想要将这个时代的中国带向繁荣富强,任重而道远啊,此时的张宏甚至对满清都产生了些许佩服,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充满了生机,活力与开明兼容特征的华夏沦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张宏的脸色时忧时怒,沉浸在自己内心情绪中的他毫无意识地被士兵夹在中间向着洋人靠拢,而将他惊醒的是一名侍卫紧张的言语: “主帅我们到了,您是千金之区,请往后站一点,万一起了冲突也可保证安全。” “尊敬的知州大人,合作愉快,我们又见面了,这是五万两白银,不知上次约定的丝绸茶叶带来了吗?”卫兵话音落下,还没等张宏回答对面的一名洋人就抢先脱下帽子鞠了个躬,随即开口说道。 卫兵们此时个个无比紧张,自然没人回答,见此情景,张宏从队伍中央走了出来,他笑着同样脱下了头上的汉服白帽,准备弯腰回礼,不过就在这时,那个洋人突然语气尖锐地叫了起来: “你不是钦州知州,也不是他的手下,清国都是留辫子的,从没有人敢违令!” “刷刷刷!”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欧洲冒险家警惕性极强,几乎在这话音刚落之时所有都举起了武器,当然,民团的精锐之士反应也同样不慢,他们在洋人显露出敌意的那一刻也抬起了枪口,霎时间,双方剑拔弩张,谁都不会怀疑此刻哪怕只要有一点风吹草懂,炙热的子弹便会相互击穿在场诸人的脑袋。 “想必先生就是安德烈吧,听说阁下来自法兰西,那真是个美好的国度,不但能培养出拿破仑,伏尔泰这样的伟大人物,还盛产葡萄美酒,这简直是上帝在欧洲大陆上点缀的一颗明珠。”场面的气氛极为紧张,不过此刻的张宏脸上仍旧平静,他轻轻弹了弹帽子,随即笑着说道。 张宏此言一出,对面的洋人顿时一阵骚动,他们已经来到亚洲很久了,按照经验,中国人眼界极为狭隘,莫说是对法兰西有如此了解了,便是知道欧洲在哪儿的都寥寥无几,今天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怪胎? “这位先生,你广博的见识让人惊讶,不错,我就是安德烈,不过首先你们的身份和来意是否需要解释一下呢?”洋人们此刻脸上全都带着些许惊讶,安德烈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很快他再次紧紧握了握枪,继续警惕地问了一句。 (注:十九世纪军事技术发展极快,很多新武器往往刚占领市场便面临着淘汰的境地,如第一次鸦片战争欧洲战舰普遍以风帆动力为主,蒸汽机为辅,而太平天国初期风帆便开始淘汰,至起义后期铁甲舰开始代替木质船壳。) ------------ 一百零七 军火 “安德烈先生不用紧张,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张宏,义军的主帅,不久前刚刚推翻清政府在广西的统治,也因此意外得知了关于阁下的消息,本人没有半点恶意,今日冒昧前来只想与您建立长久而牢固的合作关系,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们很快可以找到广泛的合作领域,中国太大了,仅仅是一个省份的面积就与法兰西相当,这里面蕴含着多大的商机先生不会不明白吧?” 面对安德烈的质问,张宏脸上仍旧云淡风轻,不见半点紧张,他很快轻轻一笑,简略地回答了一番,而随即,又转过身指了指士兵们挑着的茶叶丝绸,接着道: “中国有句古话叫“空口无凭”,这些货物是原先您与钦州知州约定的交易内容,先生可以清点一下,无论成色重量都没有任何问题,或许,这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第一笔交易。” “原来你是叛军的首领。”这一番话让安德烈放松了许多,他咽了口吐沫,有些艰难地回答了一句,叛军,这个词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褒义,不过好在对方不是那种愚昧无知的农民,至少到目前为止看起来还算开明,钦州知州已经凶多吉少,但即便对象换了,自己也要努力将这种贸易关系维持下去,要知道这些物资贩卖到欧洲可是百分之几百的利润啊! “不是叛军,是义军,如果先生懂些中国历史的话就应该知道,今天的清政府在百年之前仅仅是一个野蛮的游牧民族,他们用暴力奴役了我们,就好比蒙古人曾经征服欧洲一样,我们国家的反抗从来没有停止过,这是完全正义的,不存在反叛的说话。”安德烈的言辞让张宏眉头微微一皱,他随即有些不快地反驳了一句。 “好吧,是义军,恕我不太了解贵国的历史。”张宏的义正言辞仅仅是让安德烈有些无奈地轻轻耸了耸肩,对于洋人冒险家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钱一切都好办,眼前的这个新客户似乎对叛军的称呼很不满意,既然如此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好了,可千万别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把人给得罪了。 此时的安德烈已经开始差人清点货物了,这家伙无所谓的神色让张宏有些无奈,如今还处于资本原始积累时代的洋人果然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和后世正义感过剩,连自己军队战场上攻击外国平民都要上街游行的那帮家伙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既然同情牌无法拉近双方的关系的话,那么似乎就只能依靠利益了。 诸多念头在张宏的心间闪过,他很快露出了一副只有引诱凡人的魔鬼才会拥有的表情笑着开口道: “安德烈先生,你还是没有弄明白其中的意义,义军可不是那些狭隘游牧民族可以比的,西洋的各种器械送给清政府他们都未必会收,不过如果在广西,我和我的手下会毫不犹豫地高价收购,这里面的利润恐怕会高出丝绸茶叶生意不少吧,想象一下,或许这种生意你做上一次就足够顶上你好几年的努力了。” “哦,上帝啊!”张宏话语所产生的效果非常之明显,此刻的原本还有些漫不进心的安德烈一下子身体明显一震,嘴里止不住暗自低呼了一声,买卖的产品越高端所能获得的利润也越大,这道理很浅显,只不过中国朝廷的思想实在是保守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莫说各种设备了,就是连稍微复杂些的器械都拒之门外。 “尊敬的张,不知道您都要买些什么呢?”此刻的安德烈眼神一下炙热了起来,他几年前刚刚来到亚洲时不了解行情,花了上千两白银从殖民地淘来了一套用于生产加工枪械的简易车床,至今还烂在手里,上千两白银,这可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辛辛苦苦大半年才能获得的利润啊!今天或许就要回本了。 “四千两,哪怕卖出三千两我都满意了。”安德烈此刻心中无比的激动,事实上平心而论,这套机器设备虽然陈旧落后,但经过自己维修后用上一二十年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它虽然无法生产最新式的米尼步枪,但要是用来制造燧发枪,甚至是更先进的击发枪是没有半点问题的,这对于目前的中国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今天船上都带了些什么货物?”安德烈的激动张宏自然是看在眼中的,他此时心中一喜,随即淡淡地问道,看对方如此表情,这家伙能量果然不小,想必一定能搞来不少好东西。 “亲爱的张,我的船上可是满载着军火,各种枪械,野战炮,最新式的火药,保证让您满意。”安德烈此刻非常激动是不假,但他并没有一开始就推销自己的机器设备,毕竟如今的中国人就算再开明或许仍旧无法理解车床的作用,那还不如先从他们战争中一定会大量使用的火器开始介绍。 “那这种枪械你你们有多少?价格如何?”如此吹嘘的言语没有让张宏的神色产生多大变化,他很快从一旁的卫兵手中拿来了一杆步枪,这种枪械虽然外表与燧发枪大同小异,但若是仔细观察起来它的结构可就要复杂许多了。 “这枪是民团在钦州之战中从知州的家丁手中缴获的,据他们供述,如此犀利的武器都是由您赠送的,我想先生手中应该还有不少存货吧。”此时此刻,安德烈似乎有些目瞪口呆,而张宏则是抚摸着枪体接着说道。 “这,这,尊敬的张,这种后装枪非常昂贵,除了射程远些使用起来很不方便,而且还必须要配备专业的军官训练士兵,这对于您似乎并不合适。”安德烈的脸色很难看,随即结结巴巴地解释了起来,自己刚才实在是把话说的太满了,这种枪叫米尼步枪,船舱中连一支都没有。 的确,米尼步枪非常先进,但目前即便是欧洲各国也才刚刚换装完毕,自己虽然在殖民地里有些关系,但想要大量搞到这种武器那是半点可能也没有。 ------------ 一百零八 击发枪 “尊敬的先生,我只要这种后装枪,价格和训练的问题民团会自己解决的。”张宏显然不满意洋人的解释,此刻的他眉头一皱,来自后世的自己虽然没有对枪械的发展历史专门进行过专门的研究,但也不至于不清楚后膛武器划时代的意义,安德烈的这番说辞或许能忽悠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但却根本骗不了自己! “这,这,亲爱的张,恕我直言,这种枪叫米尼步枪,它的问世仅仅只有一两年的时间,目前甚至很多远离欧洲的殖民地都还没来的及换装,想要大量购买,那是不可能的。”安德烈此刻冒出了些许冷汗,他悄悄摸了摸额头,随即尴尬地解释了起来,眼前这个少年绝对是内行,自己根本骗不了他,既然如此还是趁早坦白的好。 “安德烈先生,你的诚信让我怀疑,要知道,在亚洲的欧罗巴冒险家可并不少,我民团如果想要找新的合作伙伴绝对不难。”张宏此刻的言语仍旧平静,但却已经隐隐露出了一丝警告,事实上他这么做倒并非纠缠于信用问题,清末的洋人欺负中国人不懂行经常坑蒙拐骗,今天自己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敲打一下,防贼无千日,如果不把对方震慑住,以后有得麻烦了。 “亲爱的张,这只是个意外,您要知道,米尼步枪虽然先进,但对制造工艺要求极高,尤其是线膛和子弹,必须要有一套完整的工业设备,您应该知道沙皇俄国吧,他们国家如今都无法生产这种武器,这确实不适合您…” 张宏的话无疑将安德烈吓了一大跳,军火以及其他各种机器的买卖可是暴利,如果将这个机会放走了上帝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此刻的他言辞急切地解释着,随即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接着道: “张,刚才是我不对,作为补偿,接下来的武器买卖无论数量大小,船上的七十桶火药都会作为赠品,那可是质量上乘的粒状火药,您知道的,欧洲各国使用的火药比你们生产的要好许多,在上一次的战争中英国皇家海军缴获到中国火药都是作为劣质品直接倒进海里的。” 张宏本来就没打算太过为难安德烈,此刻对方不但道了歉,还意外地主动提出了赔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是极为满意的,于是也就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而这时候,民团士兵与其余洋人关于丝绸茶叶和白银的清点也已完成。 “你们快过来,将船上不同种类的枪都拿一部分下来。”此刻的安德烈朝着远处的洋人手下喊了一句,而随即,他再次露出一副热情洋溢地笑容对着张宏开口道: “尊敬的张,我虽然没有米尼步枪,但要提供大量的燧发枪和击发枪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您要知道,现代枪械的发展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很多武器刚刚装备就面临着淘汰的困境,所以今天我要展示的都是大英帝国陆军的制式装备,它们虽然是淘汰品,但几乎都全新,其中很多在士兵手里甚至用了半年还不到。” 洋人们的速度很快,仅仅是几分钟,他们便照着吩咐取来了几个填充着稻草的木匣子,见此情景,安德烈停下了解说,迅速从中抽取了步枪的样品。 “燧发枪,亲爱的张,您的军队已经大量装配了这种武器,不过如果有需要的话,每支只要十两白银,绝对物美价廉,我敢保证,在所有的冒险家中,很难再找到比这更合理的价格了。” “克伦士威克击发枪,三十两白银一支,虽然价格贵了点,但绝对物超所值,张,或许您不知道,燧发枪在欧洲已经淘汰了快三十年了,因为击发枪不但在精度,射程上有了很大的提高,而且装填更简便,故障率低,更重要的是它完全不受天气影响,即便暴雨滂沱也依旧能正常射击。” 安德烈的介绍很快就结束了,他带来的步枪只有两种,不过此时张宏的嘴角却微微咧了咧,露出一副旁人难以察觉的心痛,燧发枪十两一支,这个价格怎么样?非常合理,甚至比民团自己用铜铸造的还要便宜些,但要知道自己两年前托马老三购置这种武器是可是足足用了几千两银子!平摊下来每支步枪花费了将近五十两啊! “看来不懂行的人就算再精明也难免被坑啊。”此刻的张宏心中愤怒之余也有些无奈,不过随即他深深吸了口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最重要的是把握现在。 “你有多少燧发枪?我都要了,让人先去卸货吧,现在给我讲讲击发枪。”半响,内心已经平复的张宏开了口,他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的确,中国可以自己生产燧发枪,而且成本也比外购高不了多少,但最重要的是民团扩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配备枪械如果全靠国产那无疑是杯水车薪,毕竟如今的中国甚至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车床,所有的物件全靠手工打磨。 “亲爱的张,您实在是太大方了,这次我一共带来了一千支燧发枪,共计一万两白银,至于击发枪,您算是问对人了,米尼步枪很难购买,因此即便是我们如今也在大量使用这种武器,它或许会大量耗费中国目前还无法生产的火帽与雷汞,但其效用可以说超过燧发枪一个时代。” 第一笔武器交易的成功无疑让安德烈的兴致提高了不少,要知道所有淘汰的武器在各殖民地都是以白菜价出售的,自己本来是打算到印度一带冒着被逮捕的危险,花上两三年的时间一点点兜售给当地大大小小的各种强盗团伙的,而如今碰上了个大主顾,刨去各种成本,他一下就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近百分之三十的利润,这简直是再划算不过了! 强压这心中的兴奋,安德烈拿起了一杆几乎全新的击发枪,这种武器的形状看上去与燧发枪十分相似,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在零件和结构设计方面有着很大的不同。 ------------ 一百零九 订单 “尊敬的张,击发枪的使用可是对欧洲产生了重大的历史影响的,您看这个。”此时的安德烈摆弄着手里的武器兴致高昂,他很快熟练地从枪身上取下了一个小巧的细长型零件,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个零件闪烁着淡黄色的光芒,显然是用铜制造而成的。 “这是火帽,有了它再配合上雷汞底火,我甚至可以保证,五个士兵,只要五个训练有素使用击发枪的士兵,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两到三个排的燧发枪枪手打的抬不起头,而如果战时天降大雨那就更妙了,这种枪械根本不会因此受到半点影响。”安德烈在继续卖力地介绍,他的言语抑扬顿挫,三十两白银一杆的击发枪,其中可以赚取的利润可比刚刚的交易还要大上许多。 “安德烈先生,这种枪械在工业落后地区的实际使用过程中对有没有什么不便?比如无法制造雷汞而导致其无法使用的。”张宏并没被对方天花乱坠的介绍所鼓动,他很快皱了皱眉打断了安德烈的言语,“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道理谁都懂,而自己刚刚在听见雷汞这个词时就感觉不妙,毕竟按照后世的知识体系,越先进的武器对整个国家工业的配套要求也相应的越高。 “呃,尊敬的张,击发枪的使用对于农业国家来说确实有一点小小的麻烦,除了雷汞以外,火帽也全是一次性的,而这两样东西对工业的要求是高了些。”张宏的质问让安德烈有些尴尬,不过随即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个主顾可不是那种做了一票生意就走的对象,想要保持长期的合作,还是稍微诚信些的好。 张宏没有接话,他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沉思,自己对于击发枪性能的优越性并没有怀疑,但雷汞和火帽确实是一个大麻烦,关键技术受制于人的感觉可很不好啊,洋人可以随时让民团的武器哑火,但如果不买,本土可以制造的燧发枪相信清廷早晚也会装备,倒时候打仗可就要艰难许多了。 “张,如果您在担心雷汞和火帽,我可以保证,每隔一个月船队都会过来向您出售这些物资,以保证军队火器的正常运转。”作为一个商人,安德烈同样很能揣测伙伴的心思,此刻的他见张宏默然,很快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那如果我要可以生产这些零件的工业设备,你能不能搞到?”安德烈的提议很有诱惑力,不过张宏对此还是有些不满,他随即反问了一句,关键技术受制于人总归不是回事儿,如今自己已经和洋人接上了头,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工业建设这时候也应该要提上日程了。 这样的质询让安德烈明显地一怔,工业设备的买卖,这里面的利润可要比军火还要大上不少,只是“竭泽而渔”这个词虽然发源于中国,但凡是精明的商人谁又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做生意忌讳一锤子买卖,如果民团订购机器数量大的话那钱财自然是滚滚而来,但若张宏只为了枪械使用的自给自足想要买寥寥几件设备,自己岂不是自断财路? 安德烈此刻答应也不妥,不答应也不妥,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对工业建设没有半点兴趣,这从自己的那套在船舱中不知滞留了多久的枪械制造车床就可以看出,但今天张宏主动表现出了对机器设备的兴趣,按照他对欧洲的了解,万一是个开明人士也说不准。 “安德烈先生,民团所需要的工业设备数量很多,门类齐全,这一次我可以先下一个订单,一整套炼钢设备,一整套采煤设备,还要相当数量的枪炮制造车床,除此以外,具体培训工人操作机器的技术人员也要一些,如果你能做到,就报个价吧,如果不行,我会另找他人。” 安德烈的犹豫那是摆在面上的,这家伙的顾忌自己大概也能猜到一二,而此刻,张宏再次开了口,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清楚,这时候是应该下点猛药了。 “什么?!”张宏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安德烈便忍不住叫了起来,此刻的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这份订单意味着什么?完整的钢铁,煤炭,枪炮工厂,这里的成本至少也要上百万两银子,毕竟要知道,自己船舱那套制造燧发枪的设备可是早已淘汰了的手工简易车床,而且还是二手货,就这成本都值上千两白银。 “共计两百万两银子。”安德烈几乎是喘着粗气报出了这么一个数字,东南亚殖民地中,最好的钢铁煤炭以及武器工业购置的成本大约是上百万白银,刨去其他成本顶了天也就一百一十万两左右,这样的暴利即便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也值,而且再说了,如果以次充好购买些二手甚至是淘汰了的机器呢? “安德烈先生,二百万两太贵了,顶多一百九十万两,而且,我要的机器设备必须是全新的,我知道现在所有的工厂都已经开始使用蒸汽机了,如果到时候验货时发现你买来的东西不值这个价的话,我们的合作关系就终止了。”安德烈的眼睛在打转,而看到这一幕的张宏眉头顿时一皱,开头道。 “今天碰上内行了。”这样的言语恰巧戳破了安德烈心中所想,他在吃惊之余也不由得暗叹了一声,随即打消了搞小动作的计划。只是旁人不清楚的是,张宏根本不会判断机器的好坏,他只不过是结合了后世的一些常识并结合洋人船上使用蒸汽机的情况来吓唬一下人罢了。 订单很快敲定,而张宏随即继续和安德烈开始讨论起军火的购买问题来,不过与此同时,平南,梧州一带某支武装突然开始了行动,他们带足了各种物资,几乎倾巢而出,一副放弃根据地的模样。 “快,军情紧急,不用管禁令了,直接用飞鸽传书报告主公,就说太平军的部队出动了!”这支武装无疑是属于洪秀全的,此时长期在城外观察情况的一支腾龙秘谍小队头目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 一百一十 洋教官 “咣,军械运输,行人避让!”在海岸通向南征军本部的官道之上,几个士兵敲着锣鼓,骑着快马一路疾驰,而在他们的身后,一支有着大批士兵护卫的车队正在骡子,耕牛的拉动下缓缓前行,队伍之中,张宏和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并排骑着劣马有说有笑,气氛十分活跃。 也许是队伍在创立之初便被张宏灌输了大量军民一家亲的思想,各地民团士兵与百姓相处的都极为融洽,因而此刻车队所过之处大家虽然纷纷让到了路边,但所有人的脸上却根本没有半点畏惧之色,他们中的大部分甚至还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一副看稀奇事物的模样。 “几位先生,我国闭关已久,百姓见识浅陋,今日失礼之处还望勿怪。”此刻行人们的表现让张宏不由得有些尴尬,他很快朝着一旁的几个洋人拱了拱手,眼下这情况自己还真没提前考虑到,国人看热闹的性格那是由来已久,而这与中土相貌天差地别的洋人自然会引起围观,更何况这车队中还运载了不少西洋火器? 张宏此刻微微有些无奈,不过他当想到身后的这些洋枪洋炮之时心情顿时有好转了起来,几个时辰前,自己与安德烈敲定了最终的交易方案,一千支燧发枪,两百支击发枪,再加上后来商议的二十门西洋野战火炮及弹药,这一共花费了自己三万两白银,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 通过长时间的讨价还价,民团最终将那份订单交给了安德烈,只不过船队所剩下的及丝绸茶叶交易赚来的银子共计十二万两全都让张宏作为定金给付了出去,而作为回报,对方承诺三个月后在防城港交货,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本空间清末中国建设的第一批近代化工业,穿越者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已经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开始明显影响原本的历史了。 “尊敬的张,我们能理解贵国百姓的好奇,请不要放在心上。”对于张宏致歉的语气,那几个洋人很大度地挥了挥手,似乎并不在意,当然,这里面一大半还是看在了钱的份上,要知道民团聘请他们的代价可是每个月三百两银子,如此待遇恐怕在欧洲就是连旅长级别的军官都望尘莫及。 这些洋人都是清一色的大英帝国皇家陆军低级军官,只不过他们在退役后不甘于贫困,于是便选择搭乘冒险家的船只来东方碰碰运气,而张宏在与安德烈的闲谈中无意间得知这一点后毫不犹豫地花重金聘请了这些人,来自后世的自己实在是太清楚经过近代化军事培训的军官有着多么大的价值了。 这些洋军人没有让张宏失望,他们不但熟练地掌握了后装米尼步枪技术变革后的最新军事战术,也同样精通燧发枪时代的线性散兵阵型,而更让人惊喜的是这些家伙对于火炮的使用也相当在行,可以预见,如果民团有了这样的教官,那么即便武器不变,战斗力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到几何倍数的提升。 “满清鞑子们,接下来有你们受的,就算绿营兵全都装备了燧发枪,也照样得一败涂地。”此时此刻,心中闪过诸多念头的张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战场上武器是一个方面,但作战方式也同样重要。 如今的民团在自己的领导下非常开明地聘请了洋教官,但朝廷呢?张宏曾经记得后世的历史书上有过这样的记载,太平天国早期湘军曾近试图购买西洋军舰以肃清沿海盗贼,但却遭到了中央大小官员群起反对,他们的理由非常可笑,竟然是是近代军舰的使用方式需要洋人来教授,而这会有损天朝上邦的“国体”。 “报,禀主公,林凤祥将军差人送来腾龙秘谍最新的两份情报,其内容兹事体大,南征军总部无法决断。”张宏沉浸在对满清愚昧闭塞的鄙视冷笑之中,不过没过多久他的思绪便被一名骑着快马飞奔而来的传令兵所打断,对方冲到了车队的前面随即很快下马半跪与地,双手递上了两张信件。 “嗯?又出什么事了?”信件很快通过卫兵递到了张宏的手上,此刻刚刚回过神来的张宏眉头微微一皱,林凤祥可不是那种毫无主见之人,他既然无法做出决定,那么便一定不是小事,而这情报的来源又是腾龙秘谍,估计十有**和前线敌军的调动部署有关。 “太平军放弃平南,梧州,率军远程奔袭永安?”第一封信件的内容非常简单,但张宏心中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洪秀全没有进攻广东,而是按照原本历史的记载开始北上,这对于如今的民团来说无疑是个不错的消息。 “不要妄动,静观其变。”将第一封信件撕碎,张宏很快命人拿来了纸笔,而他对于林凤祥的命令也很简单,太平军在现阶段的作战方式更像是流寇,并不热衷于占领城池土地,这支武装若要北上,就一定要竭力肃清桂林的清兵,到时候朝廷势力在广西损失殆尽,留下的一片片无人驻守的地盘还不是要便宜自己? 带着几丝欣慰的笑容,张宏很快打开了第二封信件,而随即,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这份情报所讲述的内容倒是和广西各势力的军事调度无关,它是由民团先前派出的专门负责监视江忠源的那个腾龙秘谍小组提交的,里面的内容同样也只有寥寥几句。 “江忠源抵桂林后于本月十七日以丧师辱国之罪为清虏革职抄家,狱中待斩,一家老小皆发配新疆充军,子孙永世不得入朝为官?这还真够狠的啊。”张宏手中握着信件,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如此惨重的惩罚若说没有广西当地大小官员们的“功劳”恐怕任谁也不会相信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次相互倾轧的满清官场似乎还真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呢。 ------------ 一百一十一 钦州枪械厂 自义军起事以来,朝廷官兵屡战屡败,奇袭武宣虽是全军覆没,但损失士兵也并非太多,大敌当前,按照惯例来处罚的话将官最多也就革职留用,如果这样,以江忠源之才能民团的火器之利必然会被桂林清兵所知晓,到时候不说战斗中他们的伤亡会大大减小,就连日后官军洋枪化的进程也会大大加快。 “江忠源啊江忠源,如果到了这份上你还不投诚的话,那么就只能去死了。”握着手中的信件,张宏心中暗自念叨着,他并没有因为清廷的决定而欣喜若狂,毕竟今天的这一切都没有出乎预料之外,此时的自己在暗自揣测,当某人为一个政权忠心耿耿,却因为一次失败而全家获罪时,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江忠源才高八斗,因而也就不可避免地有些心高气傲,这种人是素来看不起那些官场上无能贪婪的家伙的,但如今的他却被尸位素餐之辈置之于死地,想必心情一定很“愉快”吧,再加上之前在武宣,这家伙所坚持的信念已经被大大动摇,按常理来说,此等情况之下去劝降如果再失败的话,那么以后就更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人才难得,江忠源,这次是我给你弃暗投明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把握不住的话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此刻的张宏心中默默地自言自语着,他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马背,眼中闪过几丝厉芒。 “通知腾龙秘谍,江忠源给我继续盯着,但这家伙在上断头台前不用动手,不过他充军的家人在半道上必须给我完完整整,一个不拉地劫走,兵力配置上不用担心,民团会尽快派遣相当数量的百战精锐士兵前去协助。”半响之后,张宏终于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语气淡淡,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处理这两份情报只是路上的一个小插曲,随后的时间里,车队的前行非常的顺利,当天下午,张宏一行人便已经抵达了南征军本部,而接下来的安排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将新购买的武器分发下去,组建一支全新的近代化部队,当然了,除了枪炮的分发,林凤祥还很快按照张宏的指示从军中挑选了一批将官,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此次南下作战中表现优异,脱颖而出的。 “把将官们都集合起来,由那些洋人来教导,告诉他们,欧罗巴人使用火器很有一套,别以为自己打了胜仗就有多了不起,最多一个月,必须把本事都给我学到手,到时候民团会举行考核,成绩优异者全都会担任洋枪队的指挥,同时官升一级,但哪个要是通不过,那就交出武器滚回去种地吧!” 这是张宏向下逐一传达的指示,他这一次的言辞罕有的激烈,事实上这倒并不是自己不近人情,毕竟要知道“兵贵神速”,眼下只要北上击败驻扎在桂林的清兵,广西全境的光复就指日可待,而在洋枪巨大的火力优势下,民团取得胜利完全是毫无悬念的。 的确,江忠源的入狱大大迟滞了朝廷军队洋枪化的进程,但满清见识长远之人可远不止他一人,桂林毕竟是省城,那里发生的战斗一定会举国瞩目,倒时候洋枪的威力传遍邻省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此一来相信绿营兵中使用燧发枪的日子也不会太久,而麻烦的是民团火器想要更新换代至少在短期内相当的艰难,既然如此,改变战术战法就成了自己保持火力优势的唯一选择。 从平南奔袭永安得花上不少时间,而与此同时江忠源虽然入狱,但以满清政府机构的效率想要杀他也不会太快,于是将洋人安排下去之后,张宏的空余时间反倒一下子多了起来,当然,他并没有闲着,因为除了枪炮火器之外,自己还从安德烈那里淘来了一批枪械生产车床。 说实话,这套车床非常简陋,运转时完全依靠工人的手工操作,而安德烈也坦承,如此设备在欧洲都已经淘汰了快二十年了,它只能生产燧发枪以及击发枪除火帽外的其余零件,不过即便如此张宏心中仍旧非常满意,因为这样的机器对于工业化才刚刚几步的民团来说无疑是非常合适的。 这套车床不需要煤炭等燃料来推动,因此其操作也就相对十分简单,甚至很多中国工匠只要稍稍摸索一下便能熟练运用,当然了,除此以外张宏更看重的是它的生产效率,相比先前的手工打磨,在机器的辅助下只要材料足够,即便最不乐观的估计民团生产燧发枪的速度也能提高二十到三十倍。 “主帅出行,路人避让!”这一天的早上,钦州也算是发生了一件稀奇事,在城郊一处废弃的砂石地上,一座因为主人早已逃亡而废弃了很久的地主院子被士兵们紧急修葺了一番,而随后声名远扬的民团之主亲自赶了过来,当然,这些都很正常,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凡是当了大官的人哪个不要大兴土木,张宏这么做在大家看来已经是很节俭了。 百姓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在府邸周围的,不过随后发生的一切让他们全都面面相觑,张宏没有搬进去的意思,反倒是抬着许多大家从没见过的工具的铁匠在士兵的护送下大摇大摆地出入于其中。 张宏此时非常的兴奋,民团如今也算是有了第一批近代化的机器车床,这几天,他从各处军营招来了不少打制燧发枪的熟练工匠,而这座宅院自然就是大家反复勘查后所选择的生产地址,“钦州枪械制造厂”,这是自己为这个位面里清末中国的第一家工厂所起的名字,它或许并不先进,但却至少代表了中国工业化的起步! “万丈高楼平地起,既然我来到了这个时代,就绝不会让中华再受这百年之辱!”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工厂,张宏心中莫名的激动,自己的穿越如今已经让历史愈来愈明显地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想到这里,他握了握拳头,眼中满是坚定。 ------------ 一百一十二 渗透 设备的安置很快就完成了,当然,张宏今天抽出时间亲临现场可不仅仅是因为对武器制造的重视,毕竟眼下中国的工人是第一次接触近代化的车床机械,他不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工厂的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还能否达到原先设计的标准,要知道武器供应无小事,但愿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禀主帅,工匠们已全部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开工。”张宏站在枪械厂外神色变换,脸上既有期待又夹杂着几分担忧,就在这短短的几柱香时间里,他的心中闪过了诸多念头,不过这一切此刻都被一名卫兵的报告打断。 “让他们开始吧。”回过神来的张宏很快深吸了一口气,他轻轻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随即在众士兵的护卫下朝着防守严密的工厂内部走去,作为地主的宅院,这里可一点也不小,只不过原先的会客厅等诸多建筑如今早已被凿穿连接到了一起,构成了间巨大的厂房。 “咣当,咣当,滋,滋…”主帅的亲临让众多工匠们既紧张又激动,只不过随着开工命令的下达他们还是很快卖力地工作了起来,车床发出的噪音要远比手工打磨的大上许多,但此刻的张宏却并没有在意,他只是两眼死死地盯着整套的生产过程,几乎在霎时间,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固定,切削,铸模…”工人们的生产步骤让张宏微微有些失神,的确,这套车床与后世比起来落后的可以算作老古董,不但它的工作模式却已经有了明显的现代化雏形的影子,恍惚之间,自己几乎都产生了一种回到二十一世纪的错觉。 用力地摇了摇头,张宏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车床身上,原本的世界已经回不去了,既然如此,那么就只有好好经营民团,历史上,这个时代是国人心中永远的痛,而改变它,已经成了自己的一种执念,一种肩负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的责任感。 “禀主帅,第一批枪械已经生产完成,共计二十支,经属下检验,全部合格,没有次品。”一个时辰之后,忙的满头大汗的工人们终于暂时停下了手,一批全新的,闪着幽幽寒光的枪支被从生产线上取了下来,而之后,一名卫兵很快上前将这些武器逐一摆弄了一番,随即转身报告道。 “嗯,不错。”卫兵的言语显然让张宏很满意,他站起来笑着应了一句,此次车床生产的虽然是构造相对简单的燧发枪,但一个时辰二十支的产量,同时还没有次品产生,这样的效率对于民团目前的生产技术来说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飞跃了。 张宏在来到工厂前曾近特意打听过手工制造枪支的生产水准,同样是这么多工人,他们即便一天到晚不做片刻休息,最多也只能生产处大约三十支的燧发枪,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少的可怜的产量中往往还会有五到七支的废品,毕竟人非机器,疲劳之下如果没有车床的辅助,制造出来的各个零部件只要稍不留意就会导致它们无法契合,最终只能丢弃。 张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时辰的噪音让人头脑微微有些发晕,不过此时他心中还是兴奋居多的,工厂,中国终于有了近代的第一家工厂,这比原本的历史要提前多少?恐怕少说也要有二十年吧,自己今天一定要上去讲些什么,顺便也能给工人们鼓鼓劲。 “主公,腾龙秘谍最新情报,永安清兵毫无斗志,一触即溃,知州自焚而死,太平军胜了!”张宏的打算是美好的,不过就在他跨步准备上前时,一名卫兵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随即在自己耳边小声地低语了一句。 “好快!”卫兵的报告让张宏的笑容僵了僵,他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平军能胜利这并不奇怪,如今的清兵在接连失利的战局下士气低落,又哪里敌得过义军气贯长虹的攻势?只不过永安毕竟是州城,防守力量再不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洪秀全结束战斗的速度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啊。 “主帅,还有一事。”前来报告的卫兵话音落下后并没有立刻离去,就在张宏微微愣住的那一刻,他又接着开了口: “永安为广西州府,腾龙秘谍成员甚多,太平军外围虽然防范严密,但对城内百姓毫无戒心,此时他们正在招兵买马,我方小组头目请示,是否可以借此机会对洪秀全大军进行一定些渗透?” “可以,告诉那些头目,永安城里的我方人马尽量全部加入太平军,以后在未接到指令前就先尽力帮助洪秀全作战,如能升官则最好不过,还有,这一次的潜伏可能会长达五至八年,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对于卫兵的言语,张宏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毫不犹豫地批准了,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民团日后若要问鼎天下,就早晚会与洪秀全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如今的太平军势单力孤,但来自后世的张宏很清楚,这支武装一旦成功冲出广西,将来一定会撼动整个东南半壁,相对于腐朽没落的清廷,洪秀全绝对是民团更难对付的劲敌,俗话说“未雨绸缪”,自己必须早作准备,而在暂时还不能公开翻脸的情况下,使用间谍人员进行渗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太平军此刻兵少将寡,若是有腾龙秘谍成员在这个时间点打入其内部,先不说表现优异者,只要不出意外,他们哪怕就是熬资历以后大小也会是个官员,这能对日后民团平定天下起到多么大的作用?恐怕是难以估量的吧。 “等等,如果有人成功的加入了太平军,让他们在保证自身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发展新成员,如果做不到,就动用一切手段潜伏到军中将官的身旁。”卫兵领命之后正要退下,而就在这时,张宏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又补充了一句。 ------------ 一百一十三 桂林之议 太平军如此迅速地攻下永安让人始料未及,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民团全局部署,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的自己没有功夫,也没有兴致继续在枪械厂逗留了,于是很快,在向手下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后,张宏迅速带着卫兵朝大营赶去,他必须要和林凤祥商议下一步行动了。 张宏原本的打算很简单,清兵虽然不堪一击,但太平军如今的实力也并不太强大,最理想的情况是洪秀全对州城久攻不下,最后引来驻扎在桂林的广西最后一支官兵主力,如此状况下双方纠缠起来民团便可以乘机渔利。这并非空想,朝廷内部势力盘根错节,斗争激烈,即便军事上行不通,巡抚也一定不会对州府重镇见死不救,否则他一定在众多政敌的弹劾下丢官罢职。 张宏心里一直在担忧一件事,根据腾龙秘谍的情报,作为一省的首府,桂林城高墙厚,工事重重,如果清兵龟缩不出,死守待援,民团就算能胜也一定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而更麻烦的是战斗还很有可能旷日持久,要知道在中国古代,城市一直被视为统治的核心区域,而农村州县和一省之府在朝廷眼中的价值更是天壤之别。 以这个时代朝廷大小官员的眼光来看,起义军在农村闹得再欢也只不过是不足为道的藓阶之疾,攻克县城的勉强可以视作流寇,如果能拿下州府,则是肘腋之忧,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省会,省会是帝国控制整个疆域的重要枢纽,只要它还在坚守一天,全省便不算沦陷。 张宏很清楚一旦民团进攻桂林会在北京造成多么震撼的影响,倒时候朝廷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各地派兵支援,这种情况下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持久战会产生多么糟糕的后果。 桂林易守难攻,但让民团众多指挥官最头疼的是这座城市还真不能弃之一旁,古人不是傻子,封建时代如此重视城市是有原因的,在交通落后,信息闭塞的情况下,地理位置优越的省会往往是军队调动最佳的后勤据点,它就好比一颗深深嵌在自己心脏,威力巨大,而且起报按钮还握在敌人手中的炸弹,只要稍不注意,随时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 “凤祥兄弟,太平军已经攻克了永安,这速度在让人始料未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啊?”作为民团的主帅,张宏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轻轻松松地走进了主帐之中,此时此刻,心中烦闷的他甚至没有顾得上打招呼,开口便打断了正在对着地图沉思的林凤祥。 “禀主帅,此事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如果能比较轻松地拿下桂林,那么这样的变故对于整个民团倒不算什么,我们依旧可以按计划光复整个广西。”对于张宏的提问,惊醒过来的林凤祥很快抬起了头,他拱了拱手,脸上满是自信,很快胸有成竹地回了一句。 这样的回答等于什么也没说,不过张宏不着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讲,林凤祥的性格自己很清楚,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绝不会露出这么一副表情的,作为手掌军权的大将,这家伙得到的永安方面消息的时间肯定不会比主帅晚多少,此刻应对之策估计早就已经构想的七七八八了。 “主公请看,这是腾龙秘谍传回来的桂林布防图。”此时此刻,谈话的内容终于走进了正题,林凤祥的脸色也不由得严肃了许多,他轻轻指了指刚刚自己一直盯着的地图,随即顿了顿,接着道: “这座城市防守最大的依靠便是坚固的城墙,而在外围,几乎所有的工事都是依托它来建造的,只要我们能将其炸毁,以如今清兵低落之士气,民团只需出动上万兵勇,便有十足的把握取胜。” “凤祥兄弟,可是桂林清廷经营已久,城墙极为坚固,莫说我军火器,便是刚刚购买的西洋大炮恐怕短时间内也将它摧毁,这办法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张宏很清楚自己并不善于真刀真枪地实战,因而一直在旁边认真地听讲,不过此时他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一点主公大可不必担心,太平军缺乏器械,因此攻城之时往往大量开挖坑道,随后将炸药埋于墙脚地基之处,以便能摧毁城墙,末将对此法也略有涉猎,虽不如达开,云山等兄弟精通,但要对付桂林城还是有那么几分把握的。”对于张宏的质疑,林凤祥似乎早有所料,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仍旧一副淡然的样子笑着做出了解释。 既然林凤祥已经找到了快速攻克桂林的方法,那么太平军迅速拿下永安所导致的问题也就不能再称之为问题了,不过如今战局变化,民团的部署自然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比如,超过张宏手下总兵力九成的南征军可不能继续躲在后方了,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开赴战线的最前沿。 如今民团的兵力早已不再是南下前那区区两万人了,占据了半省之地的张宏曾经在数月前发布的募兵令,这甚至直接导致了北方武宣一带防线的空虚,不过今天,当初的举措也终于结出了累累的果实,十五万,算上原先的军队,林凤祥一共组织训练出了整整十五万可堪一用的士兵! 新兵的总数比当初命令中的指标高的不是一点半点,甚至张宏第一次听到如此的报告时都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当然如果仔细想想,这实际上并不奇怪,在实实在在的好处和政委们所描绘的美好未来的双重吸引下,对于执行民团的命令,被煽动起来的平民百姓可是个个争先恐后。 ------------ 一百一十四 民兵初设想 “十五万啊,群众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打仗主要还是靠人,中国的兵员潜力这么庞大,哪怕只要挖掘出一小部分,就足以让世界各大列强颤抖了。”对于光复桂林已经心中有数的张宏很快开始重新分配部署民团的大军,而此时,又一次看到了文件上有关兵力的统计的张宏暗叹了一声。 在近代,当武器的数量和质量都处于同一水平时,士兵数量是决定战争胜负最主要的因素,这个道理很浅显,而更让人兴奋的是从古至今,中国一直占据着全世界几乎四分之一的人口比例,在这样的基础上如果华夏能够比原本的历史提前百年完成工业化,地球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这是后世民间流传的一句笑话,当然,这样的表述便是放在近代也同样再合适不过了,这个时代的中国有多少人口?张宏不清楚,毕竟满清的政府机构效率实在太低,周围又是列强环视,还哪有功夫关心这方面的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后世的很多相关资料都语焉不详。 “我国战争的兵员后备能力到底怎么样呢?”此时此刻,有些走神的张宏不由自主地凭借着对历史模糊的记忆做起了推断,他记得,抗战初期的宣传口号里常常出现“四万万同胞”这一说法,四亿民众,这个数字里面或许有近代国家医疗卫生事业缓慢现代化所带来的人口增幅,不过即便如此,也绝对能推断出这么一个事实,清朝的人口基数非常之庞大。 民国时期有四亿同胞,将其倒推至清末,就算打个对折这个时期的中国百姓也绝对不会少于两亿,而如此庞大的数字平摊到每个省份,广西就算因为山多地瘠而人口有些的稀疏话也绝对能非常轻易组织起五十万以上的军队,甚至如果不惜代价,全民动员的话后备兵员绝不会少于两百万,这样的数字已经是非常骇人了! 诸多念头在张宏心中闪过,自己今天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些想法或许还稍微有些不成熟,但却绝对有着无以伦比的价值,民团从创立至今一直实行传统的募兵制,这么做根本无法体现出中国庞大的人口优势。 此时此刻,张宏想起了一件事,他曾经从林凤祥那里知道,发出募兵令后,前来报名的百姓超过六十万,除去老弱病残以及一些名声在外的流氓地痞外,如果不是民团严格甄别,反复挑选的话军队可以征召到的战士最少也会超过四十万,这将会是一股怎么样的力量?光论数量几乎都要达到整个满清军队的四分之一了。 林凤祥最终在这些青壮年中反复筛选,只留下十三万人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民团养不起他们,而这也就是募兵制最大的局限性,毕竟这种制度下士兵完全脱离生产,而军中多一个人就要多张嘴,一个势力家底就算再怎么丰厚,也禁不起这般折腾啊,几乎在霎时间,张宏就想起了后世的民兵。 “组建一支不脱离生产的准军事力量,既能缓解已经光复了的地区的防御问题,同时还能维护地方治安,在战事吃紧的时候只要稍加组织就能成建制的投入前线,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武装完全不需要民团额外花费一个铜板,如此买卖好像没有更划算的了吧?” 张宏的面前摊着巨幅的广西地图,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后世共和国的民兵制度脱胎于苏联,那可是经过了千锤百炼而总结出的一种武装组织形式,在无数战争中被证明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激发一个国家的战争潜力,自己虽然对其具体构建还仅仅处于一知半解的水平,但“实践出真知”,只要将这种制度的框架构建起来,以后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可以慢慢完善。 “算了,搞民兵建设也不是旦夕之间的事情,先调动部队吧,一切等到广西彻底光复后有了个稍微稳定的环境再说吧。”半响之后,心中有着无数想法的张宏摇了摇头回过了神,未来再美好也得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不是?于是乎,他自嘲地笑了笑,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地图。 这幅广西地图是民团请画师根据从清军处缴获的各种水文地理资料,同时有结合了腾龙秘谍所打探到的情报汇总后精心制作而成,图上无论是地形还是敌军兵力配置全都标注的一清二楚,而此时此刻,张宏紧皱眉头,手指在上面不断笔划,大军从钦州赶往武宣一带的前线至少需要十天,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估计也刚好够洪秀全消化掉在永安缴获的各种物资。 “广西北部,半省之地,那些地主老财家的积累可绝不能便宜了太平军啊。”张宏一直在沉默,不过他的心中可一点也不平静,无论是民团还是洪秀全,目前最大的经济支柱都来源于劫富济贫,目前清兵主力都集中在桂林,其余地区甚至说不设防都不为过,这等肥肉怎能便宜了外人? “来人,传我命令,让大军抓紧时间休息,民团一早我们便出发北上,至于那些正在接受洋人训练的将官就辛苦一些了,让他们在边赶路边学习吧。”张宏如今也算是果决之人,在下定了决心之后,他迅速叫来了帐外的卫兵吩咐道。 对于主帅的命令卫兵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不过在其领命退下之后,在一旁整理机要文件的幕僚皱了皱眉头,随即,他站了出来,拱了拱手道: “主公,我军粮草军械等各种物资仍在筹备之中,如此仓促北上,似乎有些操之过急及了啊。” “无妨,如今各种物资虽不充足,但却已经勉强够用,再加上北方储备的一些粮草军械,打上几仗应该没什么问题。”对于手下的质疑,张宏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仅仅淡淡地这么回答了一句。 ------------ 一百一十五 布置 随着民团规模的扩大,即便张宏已经建立起了一套相对完整的行政体系,但每天部下所递交上来的各种文件仍旧多如牛毛,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和林凤祥二人就算本事再大也终归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很自然的,在占领区一些思想相对开明的,接受了张宏思想,同时心中还存有反清复明念头的读书人在经过重重审核后便被作为幕僚招揽到了军队的核心部门。 在八股文科举的制度下,“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在社会上流传甚广,不过读了书,认了字的人毕竟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在大事决断上他们或许迂腐无能,但要论起物资调配,人员管理倒还能做的差强人意,只不过在民团之中,他们的地位也仅仅类似参谋罢了,毕竟张宏的绝对领导地位是不容动摇的。 “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果然都是书呆子。”屏退了那个幕僚,此时的张宏微微叹了口气,这家伙所提出的后勤物资筹备有没有完成?无疑是没有的,但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时间无疑极为重要,甚至在有些极端情况下,几分钟都就决定胜负,要是每次进攻前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那仗就不用打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的张宏算是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民团中真正能把握大局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林凤祥,自己,或许还要算上周雪,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人而已,而广西北方便是湖南,这个省份在近代的中国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别的不说,仅仅著名将领就几乎有一半来自那儿。 “曾国藩,这个大敌早晚要登场,论才能,民团暂时没人可以与他比肩,想要平定天下,至少得招揽到和那家伙不相上下的人才。”可以掌控全局的战略人才的紧缺一直是民团难以弥补的短板,如今幕僚的这一番话有让张宏心中涌起了一种极为紧迫的压抑感。 当下广西离全境光复已经不远了,而洪秀全很快也会北上湖南,在这样的情况下,战火燃烧到满清统治的腹地指日可待,到时候朝廷一定会拼死反扑,毕竟西南边陲战局即便再糜烂,也不至于影响到整个王朝的统治,但若义军继续进攻,湖南,四川等地一旦沦陷,就会严重动摇帝国的统治根基! 中国从来不缺乏人才,只不过如今的科举制度选拔出的读书人大多都是迂腐无能之辈罢了,满清虽然极端保守狭隘,半点不肯更改祖宗留下的制度,但在面临生死危急时可就说不准了,历史上从团练起家的湘军最终完全代替清朝的主要武装――绿营兵就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而在如此情况下,大量的人才便会趁势而起,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等无一不属此类。 “对了,左宗棠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此时的张宏不断地盘算着未来可能面临的局势,而突然间,他的脑海中冒出了这么一个名字。左宗棠,自己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这主要是此人发迹前穷困潦倒,但却从未放弃过兼济天下的理想,也正因为如此,这家伙常被自己的高中老师用作激励大家的例子。 张宏很了解左宗棠,此人才华出众,甚至在整个清末中国都属顶尖,更重要的是也许因为科举不顺以及大量攻读经世致用之书的缘故,他对于满清并无半点忠诚,甚至后世不少书籍中还有这样的传说: 当年洪秀全进入湖南之时,左宗棠主动前去投靠,并提出了弃鬼神,尊孔孟,以招揽读书人的意见,只是早已被上帝天父迷得神魂颠倒的天王有眼不识泰山,干脆利落地就将人赶了出来,返回居所后的他对太平军失望透顶,随后便受满清重臣郭嵩焘的劝勉出山开始了自己一生的仕途。 传说是真是假张宏并不太清楚,但这已经足以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忠君思想淡薄,且在科举制度下已经大半辈子一名不闻的左宗棠是绝不会效力于朝廷的,而如果自己能将这等人才拉拢到民团麾下,未来所能得到的好处简直难以估量。 “是时候让人关注一下湖南的情况了,第三批腾龙秘谍已经训练完成,就让他们全部北上好了,左宗棠既然能得到重臣的推荐,想必在十里八乡至少也有些名声,打听起来应该不会难到哪里去吧?” 张宏心中在不断地计划着,而随即,他拿出一张白纸写下了几行字句随即折进了信封之中,这是中央向谍报组织传递重要指示时所采用的方式,毕竟卫兵虽然都经过了严密挑选后家世清白,完全可以信得过的人,但要知道口述命令往往要转经许多人的嘴巴,这样一来,泄密的可能性还是大了一些。 在张宏为民团的未来忧虑之时,进军的命令也很快从主帐级级传递了下去,林凤祥的训练很有效果,大营中的十五万人虽然大多还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但调度准备起来倒也是整齐迅速,如臂指使,因而没有意外的,第二天一早,所有拔营北上的准备工作都已经按时完成。 “赵光宗,李岳,你们各带两万兵马从紫荆山――武宣一带攻击,务必在半个月内肃清残敌,不得有误!” “李尧,张薛,你们带三万兵马沿云贵一带北上,那里清虏略多,但也必须在半个月内完成作战目标并和赵光宗他们汇合!” 早上,主帐之中战将齐聚,在得到了主座之上张宏的授权之后,林凤祥开始发布自己的命令,这些都是他昨天晚上与主帅讨论良久后的决定,以紫荆山和云贵边境为进攻方向,在极短的时间内扫荡残敌,最终合围桂林。 如今民团虽然将才匮乏,但因为作战勇猛而被提拔上来的军官到也不少,赵广宗,李尧等人便属此类,他们虽然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甚至毫无半点大局观,但如果仅仅是对付广西势单力孤且兵败如山倒的绿营军残部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 一百一十六 北上 民团如今有着十五万大军,除了两路北上进击的兵马以及在守卫大后方所必须要留下的机动力量外,张宏的手中仍旧可以调动近七万士卒,这些人中不但包含了所有的火器部队,而且经历了数次大战的老兵大多也在其中,当然,总部把这股精锐力量留下绝非仅仅是驻扎休整而已。 进兵,这支民团最强大的力量的任务同样是向北进兵,广西战局糜烂至此,省会一座孤城又能守多久?这个道理自己明白,朝廷也同样明白,所以为了防止来自湖南方向满清军队的增援,张宏必须先把桂林围困起来,若是能将其攻陷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反之最少也要截断敌人可能南下的通道,以等待三支部队汇合后再做决断。 张宏的七万士卒几乎是和赵光宗,李尧的两支兵马同时开拔的,但要对付桂林这样的省会城市谈何容易?出于对付城墙的需要,部队携带了整个民团几乎近七成的火炮弹药,于是乎,全军无论是后勤还是协调都一下子困难了许多,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行军速度的减缓。 “哥,照这样的局面下去,我们的总部或许应该要北迁了呢。”武宣――紫荆山一带,一支数量庞大,并拖拽着大量火炮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行,而队伍的中央则是辆极为宽敞的马车,车厢之中,一个绝色的小丫头正靠在少年的怀中,此刻的她正指着两人面前的一副地图笑道。 “是啊,如果攻下桂林,除非后续战况不利,否则我们的总部十有**会搬迁到那儿。”对于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少年极为宠溺地笑了一下,随即应和了一句。 这对少年男女自然是张宏与周雪,他们行军的速度虽然缓慢,但紧赶慢赶之下,这半个多月来也算是抵达了原本的前线,当然,民团其余两支先遣部队的进攻显然非常有效,此时的武宣――紫荆山一线北部的清廷残兵早已被扫荡一空,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大后方。 紧了紧怀里的玉人,张宏此时的目光再次投到了眼前的地图上,前线通过飞鸽传书递来的战况并不全是好消息,这广西虽然地处边陲,地瘠人稀,即便是全部沦陷也无法对满清的统治根基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丢掉一省之地,这等战局也足以震动整个朝野了,于是乎,在赵光宗和李尧的部队如秋风扫落叶般打到了湖南边境时,数以万计的官兵早已连营数百里,严正以待了。 “真让人头疼啊。”此刻的张宏揉了揉太阳穴,北部边境,五万战士已经和两倍于己的敌人对峙上了,甚至大小都打了好几次了仗了,不过由于指挥官能力的问题,民团居然罕见地吃了亏,不但折损了一千多号人马,就连辎重都丢了一批,以至于林凤祥不得不骑快马星夜北上以主持大局。 让人郁闷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大约五天前,大平军消化了在永安的缴获之后迅速弃城而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全州,随后在第二天突然北上,乘民团与清兵死掐的功夫偷偷越过了封锁线,这简直完美地诠释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成语,被人利用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啊。 “哥哥不用忧心,林将军才能卓著,要稳住北部不成问题,太平军虽然是利用了我们,但他们离开广西对民团也是一件好事。”周雪常年呆在主帅身边,两人甚至可以说是心意相通,此时的她看见张宏眉头微皱,不由得伸出玉手,抚了抚对方的脸颊,柔声安慰道。 张宏的人马正在一步步地逼近桂林,他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拿下这座城市,虽然眼下民团的另外两支力量被湖南清兵给死死拖住了,且善战的林凤祥也暂时不在军内,但广西全境基本已经光复,满清的残余势力龟缩在省会孤城之内苟延残喘成不了气候,自己虽不精于指挥,但这种情况下取胜想必也并非难事!只不过要付出的代价稍稍大一些罢了。 这么做倒并非张宏急于求成,桂林虽已是孤城一座,不过它内部的兵马怎么说也有四万左右,这放在广西内部早晚是个祸害,也许眼下战事顺利看不出什么,但如果在未来与湖南边境清兵越来越多,也许在不远的未来大战之时,这批官兵可以牢牢拖住民团大量的机动兵力,这甚至最终导致全局溃败也并非毫无可能! 九日之后,前线传来战报,林凤祥亲自带兵北上突击,攻破敌营十余座,消灭清军五千余人,虽然并没有打破湖南――广西一带的封锁线,但却也算是大大缓解了边境上的压力,而这个时候,张宏所带领的军队也已经抵达目的地,并将桂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攻克省会就意味着广西全境的光复,这里比起其他地区也许可以说山多地少,人稀户穷,但无论如何拿下桂林之后张宏也算是有了一个比较稳定的大后方,到时候无论是物资还是兵员的供应都会变的稳定起来,民团要再造中华,这里就是起点! 桂林之战即将打响,不过这个时候张宏却收到了潜伏在太平军内部的腾龙组织的第一份情报,原本自己命令永安谍报人员对洪秀全部进行渗透的行动是出于放长线,钓大鱼的打算,他甚至根本没有想到回报会来的这么快。 事实上腾龙人员送出的情报在太平军中也已经广为流传,并不算什么机密,那就是清廷试图劝降洪秀全手下一个叫胡以晃的大将,但他们派去的使者反被拜上帝教扣下来并索要赎金,于是乎,恼羞成怒的官府将炸药装在盒子里送了过去,然后,毫无防备的冯云山被炸伤了左臂,更要命的是这样的伤势由于行军中难以得到良好的治疗,已经开始逐步恶化了。 太平军即将进入河南,但冯云山日渐严重的伤势已经难以支撑他长途行军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洪秀全不得不忍痛将他留在了广西。 ------------ 一百一十七 桂林之战(上) 太平军所面临的局面以及他们本身的实力决定了这支武装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必须贯彻流动作战的方式,而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一个重病人在如此高强度,高频率的转移下能挺过几天都是个未知数。冯云山又是拜上帝教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洪秀全无论是出于情分还是考虑部下的情绪都不可能让他送死,于是乎,留在广西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张宏一时间甚至都没控制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冯云山的身份他大致已经弄清楚了,太平天国初期五王之一的南王,这是洪秀全在梧州的这段日子中所分封的,而一听到“南王”这两个字,自己模糊的记忆一下就与其对上了号,此人德才兼备,只是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按照原本的历史,这家伙应该是死在了洪秀全进军江浙路途中的某次战斗中。 太平天国五王之一,本来听到这个消息的张宏已经差不多对招揽冯云山完全失去了信心,作为一个势力地位如此尊崇的决策者,这样的人物有可能叛变?只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上天在这时候居然给自己送上了如此一份大礼! “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都送到了我眼前,看来上天对民团还真不是一般的眷顾啊。”张宏是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但这个时候的他也不由得有些相信其气运这种说法了,毕竟要知道高官战死本就是概率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件了,眼下这个空间的历史已经被自己改的面目全非,冯云山别说是战死了,恐怕受伤都难吧? 可有时候运气这种东西还真让人琢磨不透,冯云山极为“幸运”地受伤了,而且这伤还恰到好处地演变到了那种要不了命但需要静养的程度,在这样的情况下,凭借着同属义军的大义名分和些许私人交情,恐怕想要对方为自己效力绝对不会难道哪里去吧? “快,把冯云山目前静养的地方给我盯住了,如果出一点意外,你们都提头来见,还有给我注意,绝对不能让他的护卫发现!”这是张宏在得到腾龙秘谍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向后方下达的最高指令,当然,眼下的他就算心中再急也不可能立马回转后方,毕竟桂林之战迫在眉睫,三军不可无帅,无论什么事总得等仗打完了再说吧? 桂林城墙高大坚实,周围防御工事也是密密麻麻,显然官府在南方战事不利后对这里的防卫下了不少功夫,这几天民团已经将附近围的水泄不通,而平复心情后的张宏并没有急于发动进攻,他反反复复地绕着城池观察着清兵的防线,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第一次碰到这样坚固完善的工事,如果不小心是很容易吃大亏的。 “满清城墙之下守军约在六千人左右,士气低落,民团靠近试探之时,对方曾数次发起进攻,不过只要我军枪声一响,他们便会溃散而回。” “城墙上敌军数量不明,四面布置有大约百门火炮,士气略高,于我军小股部队曾冷静发炮袭击,如若仰攻,必然伤亡惨重。” “城外有数座小土丘,清兵并无布防,如若架以西洋火炮,可轰击城头守军。” …… 几天的时间足以让张宏观察到许多东西了,朝廷的防守并非无懈可击,此时的他对于能否快速拿下桂林越来越有信心,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早已被记的密密麻麻,这里有清军防守的漏洞,也有进攻的计划和方案,按照推算,只要战斗开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顶多六个时辰这座省会城市就将落入民团的手中。 “炮火准备,目标城下防守之清虏,射击!步兵准备,炮弹打完后立刻冲锋!”既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张宏自然不会拖延,在围住桂林的第四天早晨,站在一处高地观察全局的他终于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轰,轰…”进行射击的是民团从清军手中缴获的土制火炮,这种武器虽然威力和射程远远逊色于西洋的同类产品,但却胜在数量众多,几乎在一瞬间,四五百门土炮在士兵的操作下喷出耀眼的闪光,这种武器的准头很差是不错,但要知道城池之外的清军按照冷兵器时代的标准将营地驻扎的相当密集,这一下无疑是帮了民团的大忙,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巨大的伤亡便产生了。 “杀鞑子!进攻!冲啊!”土炮填制弹药的时间很长,于是在几轮射击后死伤惨重的清军也终于分散了开来,如此情况下继续发射那种国产的实心子药效果无疑就相当差了,于是这时候,民团的步兵在上级的命令下开始纷纷越过阵地,发动了如同潮水一般的进攻。 “轰,轰…”刚刚几轮对官兵的轰击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不过在洋人教官的指导下民团火器阵地布置的角度和距离相当巧妙,桂林城头的敌军士兵虽然愤怒,但却最终不得不接受了这么一个事实,他们根本无法使用大炮进行有效的瞄准并还击,不过此时,张宏的士兵蜂拥而上,清军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几乎在一瞬间,大量的炮弹砸进了进攻者的队形中。 满清使用的炮弹和民团一样是最原始的实心子药,不过即便如此站在高处的张宏仍旧看的心惊肉跳,城墙上几乎每一轮射击都至少会造成一百到两百人的伤亡,这样的数据怎么样?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民团士兵冲的很快,但即便这样也仍旧给了清军四到五次的射击的机会,还没摸到敌人的边就已经造成了六七百人的伤亡,这是张宏自起兵以来从没遇到过的情况,当然这和桂林城墙高大坚固有着直接的联系,因为土炮刚刚射出的那几批弹药不少砸在了墙脚之上,却没有对其造成任何明显的损伤,敌人居高临下,负隅顽抗,自己的部下怎能不死伤惨重? ------------ 一百一十八 桂林之战(中) 攻克坚固的壁垒付出这点伤亡是必须的,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张宏也仍旧有些心疼地吸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同样是火炮射击,刚刚民团对清军造成的伤亡可至少超过四千人,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已经做的相当不错了,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除了民团的火炮更多,士兵也更有经验外,那几个洋人教官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些教官的训练重点是洋枪队,当然俗话说“物尽其用”,对于民团大部分仍旧处于冷兵器时代部队的训练张宏也没有半点放松,在洋人们的指点下,西方军队在数百年前普遍采用的“西班牙方阵”被引了进来,这是一种由西班牙国王发明,适用于火器时代初期,并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风靡整个欧洲列阵方式。 其实这种方阵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将每个阵列里使用长矛一类冷兵器的士兵排成三个横队,每队五十至六十人,纵深为二十列,至于火枪手怎密集地排列在四个边角上,这样组成的军队不但机动能力强,而且可以在火器并不成熟的情况下将其与冷兵器完美地组合在一起,这也是张宏最为看重的一点。 洋枪,民团眼下还真不多,然而诞生于几百年前的“西班牙方阵”完全不需要用到哪怕一支近代化武器,火绳枪就是这种队列的标准配备,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来说如此排兵方式无疑是非常合适的,它不但可以在短时间内全面推广,而且其所使用到的武器也都可以百分之百地大量国产化。 城头的大炮已经射击了数次,这个时候密密麻麻的民团战士也已经成功地逼到了墙脚之下,清军本来士气就低落,在遭受了火器的重大打击后更是溃不成军,然而城头的敌人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们将大门紧紧地堵死,同时又用弓箭射杀了一批试图退却的自己人,如此情况之下,被逼无奈的官兵只得持着武器反身拼杀。 “砰,砰,砰…”双方此时相距不过数十米,而这也正是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几乎在同一时刻,两军士兵都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引线,霎时间沉闷的枪声主导了整个战场,一轮枪响过后,无论是民团还是清军都有不少士兵倒了下去。 “西班牙方阵果然有些门道。”张宏一直站在高地上眺望着远处的战场,此刻的他心中暗叹了一声,火绳枪对射之后两军第一排的人马全都十不存一,不过相比之下清军的伤亡绝对要比民团大上许多,究其原因除了士兵的勇气与素质之外,队列恐怕也同样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仓促组织起来的官兵火枪手大多呈一字型排列,如此毫无纵深的队形岂能扛得住密集的子弹打击?一轮齐射之后清军倒下了一大片,而民团与之相比虽然前方也有些伤亡,但却成功地保全了主力。 “杀呀!”两军的距离极近,张宏甚至还没感叹完双方就已经短兵相接,火绳枪填装弹药耗时极长,此刻当然不会有机会重新发威,仅仅短短的一瞬,喊杀声和兵刃相接的金属摩擦声就已经响彻整个战场,比起枪械,冷兵器的搏杀更加残酷,四溅的鲜血,到处抛洒的残肢断臂以及濒死前的惨叫无一不刺激着人的感官。 西班牙方阵的威力当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火器的运用之上,双方短兵相接之时,民团四角的火枪兵迅速退了下去,而中央手持长矛等冷兵器的战士们在密集的队形下如同一把把尖刀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敌兵散乱的阵营,溃散而下的清军被一个接着一个地洞穿了身躯,随即在阵阵惨痛的嘶叫下倒在了血泊之中。 当然民团也并非没有伤亡,在少数勇敢敌人的拼死反扑之下,一些位置处于边缘的战士们时不时地被乱刀剑戟砍中,不过“西班牙方阵”对此这种情况也有着充分的考虑,每当军队外围出现缺口,很快相应位置的士兵便会上前替补,如此即便战况再激烈军队的战斗力短时间内也不会迅速降低。 “把后面的人集中起来,准备挖掘地道。”民团与清军的战斗很快便呈一边倒的形势,仅仅是几柱香的功夫,最后一批清兵也被战士们用长矛干净利落地钉死在了城墙之下,此刻张宏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挥了挥手叫来了一旁的卫兵吩咐了几句。 桂林不愧是省会,经过了一场激战它的城墙仍旧毫发无损,而根据那几个洋人的估计,这样坚固的工事也不是民团购买的那几门小口径野战炮所能摧毁的,所以林凤祥此刻虽然不在军中,但张宏仍旧决定采取挖掘隧道,填埋炸药的方式,毕竟这种战术也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自己以前虽然从未接触,但却也能勉强指挥。 “咔,咔,咔…”城墙脚下的战士已经架起了云梯,当然张宏并不指望这样的攻击可以奏效,他仅仅只是想要吸引城内敌人的注意,之前两军肉搏之时城内清兵因为顾忌同伴而不敢开火,但这个时候他们可没有了掣肘,一时间城墙之上有如飞蝗的石块箭簇让民团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开炮,快开炮!”虽然是佯攻,但这样的损失仍旧让张宏心痛的嘴角只抽抽,他很快就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因为就在短短的几盏茶功夫里,被打下云梯的士兵已经超过了三百,民团兵力是多,但也禁不起这样的消耗啊! “快,调整角度,目标城头,填装弹药!”张宏所说的开炮自然是指民团从安德烈手中买来的那几门西洋野战炮,此刻在洋人们的帮助下,几名士兵迅速按照平常训练的内容行动了起来,的确,这些火炮的口径还达不到摧毁桂林城墙的地步,但若仅仅只是想要压制城头的清兵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炮口在缓缓抬高,西洋制造的开花弹被填装进了的炮管,一名士兵伸出手指闭着右眼默默地计算着角度,他的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考虑到其接触西洋火器的时间,这样的学习速度已经相当快了。 ------------ 一百一十九 桂林之战(下) “开炮!”发出指令的是一个洋人教官,而随即,民团的士兵们迅速拉动了火炮的线绳,只听“碰,碰”几声,六七枚子药极为准确地落在了城头上,这数量或许并不多,但西方制造的炮弹可远远不是眼下中国使用的那种实心铁球可比的,几乎在霎时间,大批清兵被炸的四分五裂! “尊敬的张,你的军队所配备的火炮口径还是太小了,它更适合在海战中运用,如果是皇家陆军的制式大型野战炮的话,这样的城墙最多三到五发炸弹就能打出一个很大的缺口来。”硝烟过后,城头上趴着不少残缺的清兵尸体,而城墙虽然也被炸出了许多碎屑裂缝却没有遭到根本性的破坏,看到这样的场景,站在张宏身边的一名洋人砸了砸嘴,随即开口道。 “陆战的大口径火炮,也不知道这一次拖安德烈购买的军工生产机器能不能制造,如果不行,就是多花点钱也要买几门,不过算算时间,大概还有四十多天就要交货了吧。”此时此刻,张宏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句。 炮击过后,敌人的防御明显减弱,甚至一时间少部分民团士兵趁着这段空隙都已经冲上了城头,不过桂林城墙并没有遭到根本性的破坏,大量的清兵很快就补充了上来,没有悬念的,几分钟后战士们在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后再一次被压制了下去,而见此情景,张宏心痛之余只能再次下令开炮。 “快点挖,我们每耽搁一分钟,上面的弟兄们就会多一分伤亡!快点!”地面上的战士们前赴后继地向前冲去,桂林的城头之上已经堆满了残肢和尸体,这里面有些是清军的,但大部分却还属于民团,不过这些人的牺牲并非没有意义,至少张宏在地底下搞出的小动作成功地瞒过了城内的守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民团的伤亡越来越大,算上前期和墙角下清军战斗中的损失,张宏粗略估计之下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超过四千名战士倒在了城墙之下,这还是在西洋火炮的竭力掩护之下所得出的数据,然而即便如此,桂林仍旧顽强地屹立在大家的面前,丝毫没有半点即将被攻破的征兆。 “可恶,地下坑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挖通?!”巨大的损失面前,张宏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他很快转过了头语气极为平静地朝着旁边的卫兵问了一句。 “禀主帅,大约还要两顿饭的功夫。”张宏的语气和平常一样,但此刻的卫兵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很快去查探了一下工程进度,随即跑回来报告了一句。 “两顿饭的功夫,差不多了,快点鸣金收兵,还有,坑道挖好后不必请示,立刻填埋炸药引爆!”听到这样的回答,张宏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沉凝了一会,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退兵是伴随着城头清军的欢呼进行的,的确,他们有理由欢呼,民团自起兵以来所向披靡,而桂林在一座孤城的情况下居然打退了对方的进攻!不过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地下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微弱铲土声正一步步逼近墙脚。 “动作都给我麻利点,不想死的等炸药埋好了立刻退出来,还有,仔细检查引线,到时候点不着的话都提头来见!”地下坑道,一些长官正不断指挥着士兵的行动,此时几乎每过一秒钟都会有好几个土制炸药包被塞进城墙地基附近的地洞,而长长的灰白色引线也已经顺着通道远远地延伸开去。 “轰!”大约十数分钟后,远处的张宏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火药巨大的爆炸声,巨大的烟雾伴随着坍塌解体的城墙激起了上百米高的火光灰尘!甚至连整个地面都随之颤抖了起来,这一次为了确保能够完成爆破作业,没有经验的民团实在是填埋了太多的炸药包,当然这么做的效果也是非常明显的,此刻桂林的防御工事已是一片瓦砾,废墟之上除了四处抛洒的残肢断臂外已经看不见半点生机。 “让洋枪队上!立刻进攻!”张宏所处的高地离城墙仅有一千多米,因此爆炸造成的余波将人震的微微有些发愣,不过回过神来的他很快甩了甩脑袋向旁边的卫兵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桂林城内的清兵足有数万,虽然他们中很大一部分在城墙被炸塌时就已经毙命,但如果不抓住这个空隙,后续部队很快就会补充上来。 先前对桂林进行佯攻的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民团普通部队,开玩笑,张宏手底下的洋枪队就这么点人,他们就算不怕死,自己也舍不得将这股力量无谓地消耗在坚固的城防工事之下啊,不过此时通向省会城内的道路已经没有了半点阻碍,在这样的地形上近代化洋枪绝对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 和西班牙阵型不同,已经清一色配备了洋枪的数千民团士兵呈另一种密集纵队队形开始向前冲锋,很快,还没等被巨大的爆炸弄得头晕眼花的清兵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成功地越过了城墙瓦砾,进入了市内。 对城墙的爆破同样将其附近的一些住宅夷为了平地,而这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清军与民团士兵较量的战场,然而仓促应战且武器落后的官兵有怎么抵挡得住燧发枪和击发枪接连不断的射击?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期间张宏的部下再一次重现了武宣之战的辉煌,他们仅仅以极小的代价就轻而易举地摧垮了敌人的防御。 下午时分,民团主力肃清了城内所有的顽抗势力,而随即张宏则在卫兵们的护卫下进行了一场盛大的入城仪式,桂林的光复不仅仅是义军起兵以来拿下的第一座省会城市,它同时意味着从今天起,广西全境已经成功地脱离了满清腐朽黑暗的统治! 按照惯例,民团战后的伤亡统计以及物资缴获清单很快就送到了张宏的手里,单子上的数据告诉他,此次虽然损失巨大,但收获也同样不小。 ------------ 一百二十 投效 此战民团虽然很快就取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阵亡五千余人及近两千人伤残的巨大代价,这样的损失是张宏自起兵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不过作为省城,桂林也是义军席卷广西之时大量的劣绅土豪的避难所,再加上朝廷的官仓府库,战士们缴获的各种钱财物资也同样多的吓人。 “军马粮草,火药枪械,大量的冷兵器,甚至是珠宝首饰。”种类诸多的战利品让张宏眼花缭乱,按照自己的要求,这些东西的价值已经由当铺里的专业人士做出了粗略的估计,除去伤亡战士们的抚恤开支,此战民团的收获全部折合成白银的话最少也超过了五百万两,五百万两,这个数字恐怕连是现在财政紧张的满清政府想要一口气拿出来都有些困难吧! “军械辎重由军队接管,其余财货全部兑换成白银,由民团统一使用。”面对如此巨大的收获,张宏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便朝旁边的卫兵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毕竟对于一个高速发展中的势力,钱花起来永远是非常快的,随着自己军队及地盘规模的迅速扩大,这一点也越来越明显地体现了出来。 这个时代的中国政府很穷,而且不是一般的穷,这从满清后期年年寅吃卯粮就能看出些许端倪,当然这种现象除了朝政腐败,土地兼并严重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生产方式的变化,在一个正处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国家,官府税收无视工商业,反倒全部依赖农民,如此政权若能富足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这样的税收体系下官府穷,农民更穷,富足的永远只是社会上极少部分的地主劣绅,而民团眼下立足于收缴富人财产也正是基于此点,的确,在光复广西的过程中张宏所积累的财富已经达到了一个足以让人咂舌的地步。 平定广西南部共计收缴九百万白银,外加这次北伐以及攻克桂林的收获,民团仓库中的财货的价值少说也有两千万两之巨,在外人看来这样的数字已经富可敌国,但熟知内情的张宏却明白,这还远远不够。 和太平军的流寇作战方式不同,民团眼下可是已经建立起行政体系了的,换句话说除了没有公开登基,张宏及其部下所遵循的制度已经和一个国家大同小异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花钱的地方简直太多了,士兵每天都要吃饭吧?军队伤亡要抚恤吧?工作人员的工资也不能省吧?甚至连后勤辎重等等的筹措也需要按市价从百姓手中购买,光是这些花费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 然而最让张宏头疼的还不是这些,因为战乱,广西的不少地方都遭到了破坏,为了恢复生产以及笼络民心,民团已经下令在秋收之后免去百姓今年的所有税收,这固然让广大农民欢欣鼓舞,但如此命令让政府虽是的白银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这么只进不出,家底就算再丰厚也早晚坐吃山空,何况工业建设计划也是一头吞金兽,照这样下去即便明年大丰收,百姓把税收都按时缴纳了也同样会入不敷出的啊。”卫兵领命之后很快就退了下去,而此刻的张宏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靠着前段时间大量的缴获自己目前暂时还能维持经济的正常运转,但以后呢?这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啊。 “禀主帅,被判斩首的江忠源关押于桂林死牢,其家小已被腾龙秘谍就出,眼下他们均已带至门外,还请主公定夺。”张宏还在为经济问题头疼,而此时另一名卫兵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拱了拱手报告道。 “江忠源?好,腾龙秘谍做的不错,你快把他叫进来,记住,要以礼相待,还有,这家伙的家小也给我好生伺候着,不得有半点差错!”卫兵的报告让张宏明显精神一振,甚至都暂时忘记了先前的忧虑,此刻的他眼中露着几丝期待,人才,自己为了招揽这个人才可是做了太多工作了,不知道今天民团能否得到预期的回报呢? 江忠源很快就在两名卫兵的保护下走进了大堂,长期的牢狱生活显然严重影响了此人的精神状态,不过即便如此,这家伙的眼神依旧明亮,这一次,他在与张宏的对视中似乎少了许多敌意。 “江忠源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上次一别,至今已经数月有余,本人之意想必先生已经了然于心,民团如今占领广西全省,可谓势如破竹,再造中华虽前路艰险,但已并非遥不可及之事,不知先生这些日子可是想通了些什么?”大堂之中,气氛微微有些凝固,而在与江忠源对视了片刻后,张宏首先打破了沉默。 “张先生果然大才,短短时日竟已发展至斯,着实让人惊叹啊,今日老夫出狱之时见全城百姓秩序井然,皆易汉人衣冠,可见民团确乃正义之师,不但秋毫无犯,且深明圣人之礼。”对于张宏的言语,江忠源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缓缓地开了口,他虽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些字句却也已经表明了态度! “有戏!”此刻的张宏心中一喜,不过他表面仍旧不动声色,果然,江忠源很快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先生若想让老夫投效也并无不可,但有两点要求,如若先生不允,在下宁死也绝不入这民团!” “先生请讲。”张宏淡淡地回了一句,此刻的他脸色依旧如常,毫无半点波动。 “其一,先生曾言,民团乃正义之师,励志于驱除鞑虏,再造中华,然草莽之间贼寇虽称义军,却烧杀抢略,无恶不作,如若先生之手下日后有此恶性,老朽必当弃之而去!”江忠源并没有读书人那种绕弯子的习惯,在得到张宏首肯之后,他干脆利落地开了口。 “这是自然,民团日后若形如贼寇,莫说先生,在下也无颜再自称义军了。”第一条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和张宏的宗旨一致,因而自己并没有半点犹豫的,开口便答应了下来。 ------------ 一百二十一 讨教 “先生大义。”张宏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江忠源的脸色好了许多,他顿了一顿,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接着道: “这其二嘛,老夫曾出仕清廷,且多次绞杀会党一流,此等经历先生或许可以坦然视之,不过民团大小将官多出生草莽,必将因此视在下为仇寇,处处刁难,甚至公然抗命,若全军皆是如此,诸葛武侯复生也只能徒呼奈何,先生需下一道手令,日后老朽统兵作战之时,对不听命令者可以以军法从事!” “先生所言极是,这本就是应有之义。”听完江忠源的第二个要求,张宏心中倒是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开口回了一句,这家伙没给自己出难题,所求之事皆属分内,此时的他迅速摊开了一张白纸,按照对方的要求提起毛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了手令。 “在下虽曾出仕异族,但从此弃暗投明,追随主公,励志恢复汉室,绝无二心!”当张宏将手令亲自递交给江忠源时,这位曾经对清廷忠诚无二的统兵人才浑身陡然一震,他弯下腰拱了拱手,言语之中满是坚定果决,毫无半点拖沓。 江忠源终于投效民团了!张宏虽然早已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但此刻他的脸上仍旧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与兴奋,为了劝降这个难得的人才,自己先前可是做了不少工作,甚至是担当了巨大的风险,不过今天,这一切的一切都得到了让人满意的回报,毕竟要知道这家伙除了在军事方面有着与林凤祥不相上下的能力,同时还饱读诗书,或许能在行政也做出不小的成就。 “先生不必多礼,晚辈虽为民团之主,但毕竟年少,阅历眼界皆有所不及,如今我军比起满清终究仍处于弱势,不知先生对此有何高见?”此时此刻,江忠源的话音刚刚落下,张宏便站起来以一种诚挚地语气开了口,的确,他眼下在军事和政治上是取得了一系列重大的胜利,不过若说高枕无忧那还早了点。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民团高层极度缺乏那些具有卓识远见的智者,以至于张宏自起兵以来各项政策几乎都是靠他本人以及周雪来制定执行的,自己这二人又不是神仙,思维总归是有死角和漏洞的,而这样一来,整个势力的运行体系就会出现相应的漏洞,对这样的情况,如果眼下无法及时发现并进行补救的话,日后早晚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张宏推心置腹般的询问倒是让江忠源愣了一下,这位主公还真是用人不疑啊,民团的运转有没有漏洞?那肯定是有的,自己在投效之前曾经对这支义军做过一定的研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于是乎,在斟酌了一下言辞后,他拱了拱手,开口道: “主公不必过谦,民团起于草莽之间,却能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经营出如此成就,已经是让人惊叹不已了,但若要论道我军之不足,老朽倒也有几点看法。” “先生请讲。”张宏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到了江忠源身上,这家伙才能卓著,且饱读诗书并注重于经世致用,他提出的建议一定可以对民团起到很大的正面作用。 “首先,我军自称民团,何谓民团?民办之团,即地主护院之流也,这等称呼对于穷苦百姓或许并无特殊含义,但主公需知,若要夺取天下,争取士子们的支持不可或缺,放眼中华饱读诗书之人最重尊卑礼节,义军若以民团为号,于气势名分之上便已输了朝廷一筹,如此下去招揽贤才或许会遇上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江忠源的语气与激烈搭不上半点边,不过此刻的张宏心口却如同被锤子狠狠打击了一下,的确,这一问题很严重,要知道现在的中国可正处于晚清,和后世不同,如今绝大多数的知识分子思维还是相当保守的,他们满脑子都充斥着尊卑长幼,名节正统,给一支军队正名,在这些人眼中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其二,民团如今占据广西全省,若要得到读书人普遍的支持,就必须要做出实际的行动,如今我军基业初定,百废待兴,虽暂时无开科举之条件,但要修缮孔庙还是可以的,在下恳请主公拔出些许银两,以供此用。”没有理会张宏脸上一副交杂着赞同以及恍然大悟的表情,江忠源再次自顾自地开了口。 “先生所言极是,这些的确是我疏忽了,从即日起民团立即调拨十万两白银用于修缮翻建孔庙,而至于我军之称呼,来日等众人齐聚商议之后再做定夺,不知如此可好?”对于江忠源的建议,张宏从善如流,很快就开口答应了下来。 “主公英明,满清皇帝远不能及也。”张宏接受这些建议之爽快有些出乎江忠源之意料,其很快拱了拱手叹了一句,不过随即,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 “主公,在下从民团士兵口中得知,主公之妻周雪才德兼备,不但温柔贤惠,且能助夫君处理政务,将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实乃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出生低微,如今天下士子名流皆讲究门当户对,主公日后若欲成大事,在周雪过门之前需娶一大家闺秀,如此方能使天下上流人士心安。” “什么,这?!雪儿对在下情深意重,我有怎能辜负?”这第三个建议让大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古怪了起来,此时的张宏罕有地露出了手足无措的样子,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平心而论,江忠源说的一点都没错,但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如果这么做了岂不成了负心薄幸之人? “主公,民团如今虽偏居一隅,但已有问鼎天下之潜力,成就霸业之人娶妻可并非单凭个人喜好,他们的一举一动能引起天下无数的猜测!何况凡飞黄腾达之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有何来辜负之说?”张宏拒绝的言辞没有让江忠源退让,他只是有拱了拱手,极为诚挚地继续劝了起来。 ------------ 一百二十二 妻妾 “这个,这个…”片刻之后,张宏心中已经平静了许多,他的脸上透着一股郁闷,事实上凭心而论,江忠源所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个时代可不是思想开明的后世,不说男子三妻四妾有多么正常,就仅仅是以出生而论,即便周雪再怎么优秀,那些满脑子尊卑长幼的士绅阶层也是不会认为这个女子有资格做自己的正妻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张宏倒是可以不用在意,毕竟他日后要是真当了皇帝,谁还敢在底下乱嚼舌头?不过江忠源言语之中的潜台词自己可是明白的紧,什么叫“让上流人士心安”?简单的来说还不就是以迎娶大家闺秀这种方式告诉天下百姓,民团这个新生政权和流寇不一样,它重视诗书礼仪,是有发展前途的!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张宏想了很多,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好像弄明白了些什么似地,的确,迎娶一位大家闺秀是非常重要,但仅仅是这一点自己就一定要做出那些违背本心的事情么? “忠源兄,雪儿追随我出生入死,此等情谊明月可鉴,且其无论才貌品行,皆远远胜于所谓大户女子,在下虽不才,但也并非负心之人,依余之拙见,如此建议并不足取,日后无论走到哪一步,只要雪儿愿意,正妻之位永远非她莫属。”大厅中的沉默终于被张宏打破了,此时的他面色平静地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再无半点波动,一如往常般平缓坚定。 说实话,江忠源刚刚提出这点建议时张宏一时间还真是无比的纠结,不错此刻的他却是醒悟了过来,自己是干什么的?造反的!这等被士绅阶层视为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了,其它还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不错,迎娶一位大家闺秀是安抚人心最有效的一种手段,但仅仅作为一种手段,又哪里值得让周雪做出如此牺牲? “主公如此情深意重,那属下也就不便多言了,不过即便如此,日后迎娶大家闺秀之时,婚礼至少也要与周雪小姐一块进行,且必须给予其平妻待遇。”张宏的回答显然让江忠源有些失望,在轻轻叹了口气后,他再一次开了口。 这第三个关于娶妻的建议让大堂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江忠源倒还好,毕竟谋臣之言不被主上采纳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不过是尽一尽臣子的本分罢了,只是此刻的张宏却是微微露出了些许尴尬和心虚,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自己可是再明白不过了,从刚刚一直到现在,周雪就躲在一旁的屏风之后! 雪儿才能出众,在很多时候能给自己提出不少有用的建议,因而张宏在与部下议事之时往往对她没有半点避讳,只不过这个小丫头毕竟是女儿身,长此以往在这个时代的社会环境下很容易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会无形间削弱主公的威信,暗地里出现干政传言等等,于是为了避免这些问题,很自然的,张宏便下令在议事的地方摆上一张屏风以做遮挡之用。 “咳咳,忠源兄啊,这个建议暂且不谈,如今我军已然光复广西,这等战况之下依您之见,未来向何处进兵最为稳妥呢?”见江忠源仍旧纠缠于这个问题,张宏咳嗽了一下不着痕迹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民团未来的发展方向这个问题至关重要,自己还是先讨论这方面的决策比较重要。 谈起进兵的大方向以及策略,此时的江忠源和张宏倒是很快就严肃了起来,广西一省之地听上去很大,但若是比起满清占据的整个中原来说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而更重要的是按照民团眼下闹出的声势,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朝廷都会将主要的目光和兵力投向自己这支势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满清眼下就是再腐朽,再没落也还是有几分力道的,如今的张宏还不具备与全国对抗的资本,但却又无可奈何地吸引了整个统治阶级的注意,这个时间节点是最危险的,如果成功渡过,成了气候民团未来只会越来越强,即便短时间内不能夺取天下,雄踞一方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万一失败,那后果也极为严重,不说整支义军土崩瓦解,整个中国的历史也会毫无悬念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忠源兄,这是我请画师绘制的广西地图,我军与清军兵力分布皆有标示,如今民团可谓四面受敌,无论云贵,湖南,广东,朝廷皆有大军布防,情势不容乐观啊,不知先生可有破敌良策啊?”此时此刻,张宏摊开了桌上的一张巨幅地图,语气诚挚地像江忠源请教了起来。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民团新胜,但毕竟根基还是浅了点啊。 看着这幅地图,江忠源的眼中很快就闪现出一丝惊讶的神情,图上关于兵力分布的标注实在是太详细了,这从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按照满清的“传统”,很多在地方上驻扎的绿营兵由于长年吃空饷而并不满编,这样的数据很多朝廷将官对此都说不出个一二,但对此民团却能摸得清清楚楚! “想不到民团的细作竟有如此本领,朝廷败的一点也不冤啊。”看着这幅地图,江忠源惊叹了半响,长叹了一口气,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此情况下恐怕就是满清草创之时的皇太极复生一时间也免不了要连连吃亏吧?见江忠源如此表情,张宏此刻也是微微有些得意,自己一手建立的腾龙秘谍虽然草创时间不长,但却已经为民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虽然这些成就一大半要归功于满清军队腐朽和无能,但其本身的努力和发展也不可忽视。 “关于民团接下来进兵的最佳方向,老夫仕于清廷时便已反复思考过很长时间,以余之拙见,举全军之力向西部云贵二省征讨乃上上之策。”感叹了半响,江忠源也终于回过了神,他随即指了指眼前的地图,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 一百二十三 西征决议 “进攻云贵二省?”江忠源的建议倒是让张宏有些惊讶,此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外,这样的进兵路线民团高层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其刚提出来就被自己和林凤祥给否决了而已,原因也很简单,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争打的就是钱,云南和贵州地方不小,但却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 这个时代战争的后勤供应远没有日后那般复杂,但无论怎么说,辎重,粮草,军械等等物资需求量还是相当大的,这除了要求根据地有着大量适宜耕作的土地外,打造各种器物的手工业也必须相对发达完善,但以眼下情况来看,这些要求云贵之地完全无法满足,既然如此,贸然进攻又有什么好处?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张宏前世曾经到云南一带旅游过,那里山多地少,环境恶劣,即便在改革开放的后世穷困迹象也随处可见,而如今的民团支出基本都是依靠搜刮地主土豪来维持的,云贵经济如此落后,想必即便是富人也没有太多的油水,到时候恐怕自己的地盘是扩大了,但仅仅是为了巩固发展新占领区所需的财政就足以让人头疼了吧。 片刻之间张宏想了很多,而他脸上意外和不解的神色也变得极为明显,不过见此情景江忠源倒并不意外,他很快轻轻摸了摸胡子,随即指着地图接着道: “主公的担心之事属下也能猜测一二,不过占领云贵势在必行,广西虽大,却四面受敌,前线一旦战败我军退无可退,届时大好形势必将化为乌有,但若向西进兵,民团可以获得大片迂回之地,且那里北临朝廷腹地四川,东可对湖南成夹击之势,正可谓进可攻,退可守也!” “取得战略纵深,同时钳制住川湘使得满清难以放手对民团用兵?读书人的眼光果然不同凡响。”张宏此刻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句,江忠源的一番话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的确,相比于在战略上可以取得的优势,财政上的些许损失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西征,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主公,向云贵进兵的好处还远不止此。”江忠源刚刚的一番话已经让张宏做出了决定,不过这显然还没有说完,在微微停顿了几秒后,他接着开口道: “满清虽占据中华,可谓地大物博,然对边疆控制相对薄弱,尤其是西藏地区,虽名义上臣服于朝廷,实则军队行政皆有**喇嘛一手掌握,藏人本就兵少将寡,此等情况之下必不敢与主公交锋,如此民团便不必对西北多加留意,日后大战调度至少可多抽调五万精兵!” “嘶。”江忠源所描述的前景非常美好,此时的张宏甚至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啊,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这个时代的西藏基本属于国中之国,如果能以其为依靠,广西四面受敌的处境就会得到根本性的改变,这等战略意义之重要性可谓不言而喻! 此刻的张宏已经完全打开了思路,他甚至还想到了一些江忠源并没有提到的战略优势,那就是云贵地形多山,可谓险要至极,这固然不利于生产的发展,但若将这片地区完全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那么只要派出少量兵马就可以在险隘处轻而易举地挡住四川的清军,如此民团大战时可额外抽调的兵马又何止五万?到时候恐怕进军富庶的广东湖南一定会轻松不少吧。 “忠源兄啊,以你带兵之才,如若平定云贵,大约要多少人马?”此时此刻,张宏已经完全认同了西征的计划,他心中一边盘算,一边开口问道。 “云贵为边疆之地,朝廷驻兵稀少,只是那里地险山多,用兵颇为不便,非十万雄师不可平定。”对于张宏的疑问,江忠源犹豫了片刻,随即报出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数字,毕竟他刚刚投效民团,毫无半点根基,如果大军因为自己建议的缘故而在前线失利,那后果可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十万兵马,将广西南部所有的机动兵力和桂林大军汇合,再从前线抽调一部分人马,倒也不难凑齐,至于后勤供应倒也不用太愁,即便不算在云贵地区的打土豪的收获,单单眼下的府库咬咬牙也应该可以拿出来。”江忠源的估计着实让张宏脸色好一阵变换,他迅速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民团如今家底还算丰厚,勉强可以组建这样的实力,于是很快,一个计划悄然在自己心中成型。 “忠源兄啊,十万兵马我会在一个月内凑齐,倒时候有你任主帅远征云贵如何?”张宏很快开了口,不过他的所说的话语可谓石破天惊,即便是大堂里的卫兵和机要人员此刻都是一脸惊容,开玩笑,将大军的主力交给对于一个刚从敌方阵营中投靠过来的将领,自己的这个主帅心眼也太大了一点吧! 能成为主帅的人当然不可能是毫无心机之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样的话对张宏来说仅仅意味着一种收拢人心的手段罢了,他今天这么做自然是有着绝对的把握的,和封建军队不同,民团的士兵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思想,而一支有信仰的军队又岂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外人可以控制的? 张宏很清楚,以现在的局势自己必须坐镇广西,而江忠源的才能高于林凤祥,因此在中央可以彻底掌握军队的情下,让一个降将统兵也并无不可,更何况腾龙秘谍的成员也是会暗地里随军出征并潜伏于主将身旁的,所以无论是谁要是起了不轨之心他是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谢主公!末将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主公所想江忠源自然毫无所知,因而此刻的他浑身激动的微微颤抖,眼中甚至都罕见地露出一丝感动,随即拱了拱手沉声道。 ------------ 一百二十四 调度 “忠源兄不必如此,民团势单力孤,然您深明大义,为光复我汉人天下毅然前来投奔,在下岂有不信任之理?”江忠源此时心情无疑是极为激荡的,而这样的情景显然让张宏非常满意,他很清楚,如此做法已经将这个难得一见的人才给牢牢地笼络住了,而随即在略微停顿了一下后,心中暗喜的自己又接着开了口: “忠源兄想必最近在监狱中吃了不少苦头吧,民团已经安排好了住处,还是先下去休息吧,十万军队交接的命令最迟晚上我就会让人送来,还有在进军过程中维持光复地区秩序的大小官员民团也会尽快从广西各地调拨,到时候也由你统一指挥,完成所有工作用时不短,征战劳累,近日还请兄弟好好休息。” 江忠源很快领命退下,而随即张宏的脸上露出一丝忐忑,周雪刚刚可是一直躲在屏风之后,和旁人不同,这个小丫头跟随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可谓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此情谊又有谁能做到视而不见?因此虽说他刚刚并没有答应迎娶大家闺秀的提议,但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做贼心虚之感。 “哥哥。”屏退了左右,周雪如往常一般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此刻的小丫头脸色倒还算正常,只不过仅仅捏着衣角,甚至连关节都微微有些发白的双手以及眼中闪烁的雾气暴露了她真是的心情,而发现了这一点的张宏心中不由微微一痛。 凭心而论,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穿越前的张宏也曾经有过三妻四妾的幻想,甚至在来到这个时代后最初的一段时间他也兴奋地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只不过随后周雪那种只有付出,不求回报,甚至可以为了夫君牺牲一切的情谊让自己感动之余打消了这方面的想法,然而今天,这个问题又一次被摆了出来。 张宏很清楚,按照在这个时代的思维逻辑,飞黄腾达的男人如果只娶一个妻子简直都是可以被当做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严重一些女方还会被扣上“妒妇”的帽子,这还仅仅是社会舆论对于普通人的标准,至于以后有可能成为皇帝的自己,估计所受到的压力还会大上几十倍,毕竟皇家最讲究排场制度,就算标准放的再低,至少也得有几个妃子吧? “雪儿,我…”想到这些,张宏显得更加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准备说些什么,不过就在这时,周雪走了上来,她轻轻地伸手捂住了自己夫君的嘴巴,随即慢慢笑了笑,开口道: “哥哥什么也不要说了,江将军说的对,想要收揽天下士子的人心一定是要迎娶一位名门闺秀的,雪儿今天很开心,因为在哥哥心里雪儿居然有着这么高的地位。” 这样的话语没有让人释怀,张宏此刻心中更加愧疚了,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周雪有轻轻抱住了自己,呢喃道: “哥哥尽管按照江将军说的去做吧,天下但凡有出息的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如果因为雪儿的缘故阻挠了哥哥的大业那就真是万死莫赎,哥哥是要当皇帝的人,以后身边的女孩一定会越来越多,雪儿只不过是一个小丫鬟,不会奢望什么的,只要在哥哥心中一直有个位置,就已经很满足了呢。” “雪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让你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至今,张宏早已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不过这一刻,他却激动的浑身发抖,轻轻地回了一句,不错,自己罕有地失态了,能拥有这么好的女孩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两人并没有独处很久,毕竟如今的民团四面受敌,高层每天所要批阅的文件数不胜数,而在将周雪送出大堂之后张宏也开始着手调动部队,在很短的时间里,一道道命令通过飞鸽传书快速送向广西各地,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几天里大量的士兵将会从全省各处的驻地朝桂林一带快速集结。 “抽调十万军队,广西本土的防御计划可还要好好斟酌一番啊。”下达各种命令对于熟悉民团所有情况的主帅来说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不过当所有的调令草拟发出之后,张宏的脸上仍旧没有露出半点轻松之色,他很快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地图,大军精锐倾巢出征,剩下的兵马要防御整个省,这绝不是个轻松的活啊! 张宏心里非常清楚,等十万大军一走,整个广西可以说是连半支像样的机动兵力都抽掉不出来了,在省内城镇几乎等同于不设防的情况之下,只要清廷击溃民团的边境防御官兵便长驱直入,倒时候义军根据地毁于一旦不说,就连江忠源部队的战力也肯定会因为失去后方而大打折扣。 “算了,说到底还是民团战线拉的太长,咬咬牙熬一熬吧,兵力紧张的问题估计等攻克了云贵应该就能得到解决了。”看着眼前的地图,张宏心中暗自长叹了一声,广西与湖南及广东的交界处皆有大量清军驻扎,虽说这等绿营兵马战斗力远远及不上民团战士,但俗话说“蚁多咬死象”,自己面临的军事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广西――湖南一线的清军陆陆续续集结了近十万人马,而相应的为了支持江忠源的远征行动,民团士兵数量大约会下降到三万左右,不过对此张宏却并不是太担心,太平军不久前刚刚越过封锁线,想必不久就会把湘淮给闹个天翻地覆,如此两面受敌之下朝廷还哪有精力发动进攻?自己真正担心的还是两广交界处的防线状况。 俗话说“祸福相依”,当初腾龙秘谍的谣言是成功地让太平军放弃了东进的计划,但与此同时却也直接导致了广东清军实力的大幅增强,而如今这民团却自己跳进了这个原本挖给洪秀全的坑。 ------------ 一百二十五 湘桂前线(上) 广西――湖南一线的清军兵力数倍于民团,不过在洪秀全的牵制下他们又怎么敢主动发起进攻?张宏自信,至少在太平军转战离开湘淮以前自己只要不进行过分的军事冒险,守住防线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但相比之下,两广交界处的情况可就不容乐观了,拥有巨大数量优势且毫无掣肘的官兵简直就是民团的心腹大患。 看着眼前的地图,张宏不由的轻叹了一口气,当初那个洪秀全即将进兵的谣言大大激发了广东的战争潜力,根据腾龙秘谍的情报,如今那里的绿营兵再加上多如牛毛的地主武装,朝廷的总兵力大约在十五万上下,更糟糕的是按照计划,在调度命令下达后当地防线只能留下大约两万多民团战士。 “以一敌十?两广之处非得派名将驻守方能保证无虞啊,不过眼下类似的人选似乎只有林凤祥一人,算了,还是先问问他本人的意见吧。”盯着地图上两广之处敌我犬牙交错的兵力分布,张宏在沉默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这么一个有些冒险的计划,只不过如此一来,并不擅长军事的自己就要亲自坐镇湘桂前线了。 俗话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张宏对于亲自指挥打仗很不感冒,不过形势比人强,几天后他终于还是离开桂林开始向前线赶去,当然了,这样一来民团的各项工作就有得全部落在周雪身上了,只不过好在这个小丫头如今的能力别说是处理民团的日常事务,就是连后勤供应的调度都能管理的井井有条,由她坐镇后方,自己还是非常放心的。 张宏很清楚,小丫头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将会非常辛苦,如今的民团无论是行政亦或是军事都呈现高度集中的趋势,这固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激发广西的战争和建设能力,但同时也会让一个势力的首脑忙的没日没夜,他如今将所有的担子一股脑地抛下了,周雪的工作量可想而知,不过自己再心疼那也没办法,毕竟如今民团高层的 可用之人是在太少了。 桂林坐落于广西北部,这离湖南本来就不远,而省会附近交通又相对发达,再加上张宏轻装前往,所以这一路上倒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几日之后,前线绵延的军营已经遥遥在望,面对数倍于己的清兵,林凤祥也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数万士兵驻扎地部署的首尾相连,俨然形成了一个攻守有度,坚如磐石的阵地! “果然是难得的将才,如此排兵布阵,若仅仅想要守住防线似乎也并非很困难的事情。”湘淮交界处两军对峙的区域是广西罕见的平原,因而张宏还在离营地很远的地方便已经将防线的一切尽收眼底,此时的他心中在暗自赞叹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信心,毕竟自己不擅长带兵那也只是相对的,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与林凤祥这样的名将呆久了,恐怕任谁都会学上些本事的吧? 张宏的车队很快就靠近了军营,而此刻早已得到消息的林凤祥已经站在辕门口等候了,不过和以前不同,这一次对于主公的迎接仪式很是简陋,毕竟眼下民团正处于数量上的绝对劣势,数倍于己且虎视眈眈的敌军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进攻,这等紧张的情况之下出于安全考虑,所有高级将官都在坚守岗位,不敢有丝毫懈怠。 “凤祥兄弟啊,军情紧急,虚礼什么的就免了,我军与数倍之敌对峙,不知眼下战况如何?”张宏刚下马车,林凤祥便要以臣子之礼下拜,不过此刻的自己可没什么心情去关注这些繁文缛节,而是很快将对方扶起之后开门见山地询问起了军情。 “禀主帅,眼下形势还算稳定,清军虽然数倍于我,但自太平军进入湘南以来,朝廷可谓两面受敌,疲于奔命,再加上前几次战斗官兵没有捞到半点便宜,所以短期内他们应该不会发动大规模的进攻。”面对主帅的询问,林凤祥一边将张宏带入军营,一边开口回答了起来。 “嗯,如此甚好,不知对面清军最近有何动向?又是由谁统领啊?”林凤祥的说法显然让张宏很满意,如今的民团有的是时间,朝廷不动手岂不正中自己下怀?这么慢慢拖着,到时候等江忠源部远征归来,再加上洪秀全的那一番闹腾,此消彼长之下两军强弱易位可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事。 “禀主帅,清军虽有十万之众,但多是从各省抽调之绿营及些许地主团练,可谓派系林立,全军由两广总督徐广缙统领,此人倒是有些本事,在内斗如此激烈的情况之下并未急于发起进攻,只是每日派人前来袭扰,令我军不得安宁,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另据腾龙成员密报,敌军内部正在全力整合,以伺机发起致命一击。” 林凤祥平日里可谓尽心尽职,因而回答起问题来言语顺畅毫无半点支吾,不过此刻的张宏却是感觉心中一堵,按如此情况来看,那个徐广缙似乎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拖延时间原本对于清兵是相当不利的,但正所谓“兵无常势”,要是官军真的让这个两广总督给整合了起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此时在不知不觉之中,张宏已经随着林凤祥来到了军营最前沿的一处小山丘上,怀着满腹的心思,自己开始远眺对面敌人的阵地,的确,一眼望去清兵的数量明显要远远超过民团,密密麻麻的旗帜和各种冷兵器的反光甚至都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好庞大的队伍,敌我悬殊啊。”清军阵地的驻扎采用的是连营的方式,他们的营地以半月形将民团围在中间,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切的张宏轻轻叹了一句,虽然明知绿营兵战斗力极弱且派系林立,但他的心中仍旧微微有些发寒,这与胆量和信心无关,纯粹只是一种面对大敌的本能反应。 ------------ 一百二十六 湘桂前线(下) “凤祥啊,由我来带兵,如果仅仅是要守住这里,大约有几成的把握?”凝视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清兵营帐,张宏沉默良久,此刻的自己心中愈发没有底气,因而片刻之后,他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由主公带兵,一月之内绝对无虞,如果时间再长的话,等徐广缙将军队整合完毕的话,以清兵之战力要守住此地大约由五成把握,不过眼下太平军在湘南声势愈发壮大,朝廷不可能顾首不顾尾,如此又可多两成胜算。”林凤祥很清楚,主帅提出的任何问题都有可能是会影响到全军的决策的,因而他不敢有丝毫轻忽,于是在默默盘算了片刻之后,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这样啊。”林凤祥的回答又一次让张宏陷入了沉默之中,按照民团高层的估算,江忠源要平定云贵二省即便一切顺利,也要大约半年的功夫,换句话说也就是在未来的六个月里,这儿的防线是绝对不容有失的,但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吗?两三个月或许没问题,但等之后太平军离开湖南了呢? 此刻的张宏可谓纠结不已,民团善于行军打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甚至如今连主帅都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马,不过即便如此防线的安全仍旧没有保障,而更麻烦的是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大约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安德烈采购的工业设备就要在防城港交接了,到时候验货等等环节必不可少,只是这些工作似乎只有自己这个全广西唯一懂些近代化机器的人才能做! 张宏的脸色极为苦恼,什么叫分身乏术?什么叫疲于奔命?这些词语用来形容眼下的自己似乎再合适不过了,但一个人总不能劈成两半用,面对这样的情况,恐怕就是诸葛孔明复生都只能徒呼奈何吧? “如果我要在两个月内赶赴防城港,而同时又要保证防线不出问题的话似乎只有两条路,第一,在战斗中重创清军,使其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力进攻,第二,对这儿进行大规模的增兵,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张宏虽然郁闷,但自起兵至今他的心性早已被锻炼的无比坚韧,于是很快,一个模糊的设想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成型。 想要重创清军,如果没有特殊机遇的话以眼下防线的力量实在是难以办到,因此第一个方法很快就被张宏抛在了一边,而随即,他自然而然地开始起考虑增兵的可能性,的确,民团如今为了远征已经抽调了几乎所有的机动部队,不过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军队从哪里来?还不是从民间征发的,目前广西的战争潜力还远远没有被耗尽,想要征兵并非难事。 “凤祥啊,如今两广交界处满清大军压境,你先去那里稳住局势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张宏想了许多,而此刻的他长舒一口气,随即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部队不够用?那就征新兵好了,两个月的时间,只要抓紧一些,已经足以将一支部队训练的有模有样了。 “是,属下将军中文件交割完成后最迟明日便远赴两广,清虏绝不会从那里前进半步!”对于张宏的决议,林凤祥自然是不会有半点异议的,此刻的他一抱拳,语气坚定地回了一句。 随后的一天里,张宏在林凤祥的帮助下很快就熟悉了湘桂前线军队的所有情况,眼下的局势要比之前想象中的好上一些,防线上的民团虽然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不过由于清兵战斗力低下,且暂时只是以小股部队进行袭扰,所以眼下的战斗倒还算顺利,两军每次接战大多都是以官军的惨败而告终的。 “如今我军接连获胜,士气高涨,不过清兵终究人多势众,我军若与之野战,胜负只在五五之间,主公切莫求胜心切,只需坚守不出,以营地为垒,坚守两个月应当没有问题。”面对桌上堆积如山的捷报,张宏的心情不由的放松了许多,不过对此林凤祥倒是有些忧虑,他在临走前特意留下了这么几句忠告。 作为民团的创始人,张宏虽然不善指挥,但要带起兵来却还是没什么障碍的,也许是运气的缘故,林凤祥走后的几天内清兵十分的安稳,而这也无形中给了他适应部队的时间。相比在桂林的日子,军营中的生活虽然轻松规律,但却也单调了许多,不过当然了,平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报,清军大约五百余人突然袭击右翼阵地,我军三营兵马已开始反击!”就在林凤祥走后的第三天早上,正在主帐中查阅军粮账簿的张宏突然被一名士兵的喊声打断,几乎在霎时间,他两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站了起来,敌军袭击,这还是自己接管全军以来的头一回,无论怎么说也得亲自去看一看。 “传令下去,让附近的二营四营派出人马增援,最好能将这批清军全部留下来。”面对这防线上自己指挥的第一次战斗,张宏此时很快就冷静地下达了指示,随即,他披上外衣跨步走到了营帐外不远处的一个土丘之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整个民团的部署收入眼底。 和以往的印象不同,这支小股清兵的装备极其精良,他们除了长矛刀剑等冷兵器外每个人的背上还背了一把火绳枪,这几乎已经是眼下的清廷可以想象到的最好配置了,而与此相对的,由于洋枪队已经全部划归到了江忠源的远征军序列,此刻的民团武器也比官兵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一时间,双方居然打的势均力敌。 民团的反应很快,在遭到袭击后大量的士兵在第一时间开始涌向战斗现场,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战场上的清军很快因为数量的原因渐渐处于下风,这时候,已经达到了骚扰目的的他们毫不恋战,迅速开始撤退,如果没有意外,这场战斗又将是一次没有任何意义的小规模消耗战。 ------------ 一百二十七 徐广缙 “清虏的每次袭扰都是这个样子的吗?”站在土丘之上的张宏将整场战斗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此时的他皱了皱眉头开口问了一句,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敌人被击退后的喜悦,的确,这场战斗看似是民团取得了胜利,但事实上双方的伤亡都很小,以地上的尸体判断,官兵的损失满打满算也只有七八十人。 七八十人,这相对于清军近十万的基数来看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袭扰,袭扰,即以小规模袭击使敌人不得安宁,张宏发现,官兵发动一次攻击所付出的代价极少,但民团要应对起来却是要调兵遣将,颇有疲于奔命之态,如此短期内或许不会引发什么问题,但时间一长,难免会严重影响己方的士气。 “禀主帅,清军大多是如此规模,一击之后无论战况如何均毫不恋战,迅速后撤,因此往往等我民团战士赶到之时他们早已远遁。”对于朝廷这段时日来所采用的战术,一直呆在军营的卫兵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因而他们很快就做出了回答。 “这个徐广缙很不简单,两广总督?满清中少有这样的人物啊。”看着迅速远去的清军,此时的张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得暗自警惕了起来,自己虽然从林凤祥那儿潜移默化地学到了一些带兵打仗的本事,平日里应付应付一些尸位素餐之辈不成问题,但真要碰上了高手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来人,去查一查这个徐广缙近年来的经历,此人是两广总督,才能又如此出众,必然是十分闻名的,所以这件事办起来绝对不难,最迟今天晚上,我要看到关于他的整理完后的详细资料。”张宏此时心中已经将对面的清军指挥官划分到了极度危险的行列,于是在沉默了一阵后,他开口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主帅并没有言明部下完不成这一任务的后果,不过民团向来赏罚分明,因此旁边的卫兵很快就拱了拱手准备退下,而这时候,张宏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语气缓慢,但又冷厉地说道: “清兵连番袭扰对民团极为不利,此次我从桂林带来了几个洋人,待会你带着他们熟悉一下附近的地形,然后制定一个计划,同时把这前线大炮中最好的一部分挑出来,我们自制的火器也许比西洋的要差上许多,不过以今天敌人靠近阵地的距离,那点射程也绝对够了,下回鞑子再来的时候,我要让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清军袭扰的次数不会很频繁,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天发起两次攻击的先例,毕竟徐广缙的目的在于是敌人紧张戒备,而并非杀伤民团的士兵,同时,在派系林立的情况下过多的伤亡也会进一步激化内部的矛盾,所以直到这一天的晚上,两军的阵地都十分安静,没有发生哪怕一点摩擦。 夜晚的民团,除了必要的巡逻队和警戒哨卡以外,所有的营房都是一片漆黑,在没有亮光的情况下大多是的战士们都已经开始休息,当然在这个时间段主帅可是没这么轻松的,主帐内,数十支蜡烛将周围照的有如白昼,而张宏则正在仔细地翻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作为一支军队,民团的办事效率本来就高,而收集徐广缙的信息又是主帅亲自下达的指示,下面的人谁敢不尽心尽力?因此当那厚厚的资料被送进主帐时甚至连张宏都吃了一惊,原因无它,这里面的叙述太详细了,甚至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部下的任务完成的很圆满,不过这个时候翻看着文件的张宏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徐广缙,这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作为两广总督的他原本是在广东任职,只不过因为义军势如破竹,朝野震动之下才紧急将此人调往湖南统兵,这般任职甚至说是临危受命都丝毫不为过。 能让朝野上下寄予厚望并交付重任的人有岂是泛泛之辈?和那些溜须拍马的家伙不同,徐广缙的名声可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他最初轰动官场还是在好几年前鸦片战争结束后不久的那段日子,取得了胜利的英军咄咄逼人,屡次提出各种蛮横要求,甚至以武力相威胁,这等情况之下广东大小官员畏敌如虎,一让再让,然唯独此人据理力争,全力备战,最终逼迫洋人做出了让步。 资料上徐广缙的事迹数不甚数,但大多都是与洋人有关,他在广东数年之间做了大量洋务工作,并在《南京条约》已经签订的情况下巧妙周旋与各大列强之间为满清收复了不少主权,而至于这家伙的军事才能也同样让人不敢小觑,道光二十七年,英军欲进广州,其练兵备战,一番对峙之后竟使英军不战而退。 徐广缙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还是那种文武双全,且思想开明精通洋务的人才,在眼下的中国,这等读书人的宝贵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不过此时此刻,张宏心中却是连连打鼓,毕竟无论是谁发现一个才高八斗的家伙死忠与敌对阵营,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 “寝食难安。”张宏如今终于算是明白这个词语的含义了,他甚至都开始考虑动用例如“刺杀”一类的非常规手段解决掉徐广缙了,不过很快,这样的想法就被自己毫不犹豫地给排除了,两广总督这等高官身边护卫一定密不透风,即便是已经开始渗透清军的腾龙组织眼下都无法靠近,贸然行动不说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就连谍报系统都会因此遭受无谓的损失。 ------------ 一百二十八 夜袭(上) 轻轻放下手中的资料,张宏站起来在帐篷中来回踱步,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确,作为一个穿越者自己有着太多太多的优势,不说别的,单单是对未来发展趋势以及一些历史名人的预见就对民团的快速壮大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只不过来自后世可并不等于掌控一切,若是真要在公平的条件下和徐广缙这样的人才交手,胜算恐怕会无限接近于零。 想到这些,张宏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不过他很快就甩了甩头开始努力思考对付清兵的方法,一条条计划不断在脑海中产生,但随即又被快速否决,也许是因为双方无论在士兵数量还是指挥官的才能上都有着不可弥补的巨大差距,一直过了很久,自己依然是眉头紧皱,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算了,兵对兵,将对将,论起指挥,这样的人物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守上两个月好了。”半响之后,张宏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以眼下双方的实力对比连林凤祥都只能坚守不出,自己又何德何能?民团的迅速崛起已经将这个时空的历史扭曲的面目全非,这下可好,原本徐广缙似乎是不应该卷入到与太平天国的战斗中的,但如今这家伙却成了一方主帅。 “历史与自己的记忆偏差的越来越厉害了,看来时间过的越久,穿越者的优势在无形中就被抵消的越多啊。”张宏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历史本来就充满着无数的不确定因素,它是极易被影响的,很多时候即便没有穿越者,其也会在偶然因素的影响下出现巨大偏差,举个例子,假如当初鸿门宴项羽心念一动干掉了刘邦,汉朝还会不会存在? “徐广缙啊徐广缙,我不管你又多强,凡是阻碍复兴中华之人,最终的结果只有灭亡,本来我还以为曾国藩会是民团遇到的第一个强劲对手呢,不过这样也好,先拿你练练手。”片刻之间,张宏想了许多许多,不过很快他的双手便紧紧一握,脸上的各种表情也被无比的坚定所取代。 天色已然不早,张宏此时也有些累了,他打了个哈欠轻轻合起桌上的资料,不过就在这时,自己的双手突然一震,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浮上心间: “按照资料上的记载,以徐广缙的才能在中国即将爆发的十多年大规模混战中应当大放异彩才是,即便比不上曾国藩,左宗棠一流,好歹也会在史书上留下赫赫威名啊,自己怎么就会对这个家伙没有半点印象呢?” 想到这里,张宏有些不淡定了,一个才能卓越的指挥官作用往往能胜过千军万马,如果不出意外,徐广缙将会是民团短期内的主要劲敌,关于这个家伙的疑点自己可是不敢有半点放松。受政敌打压,得不到重用?这不可能,满清统治者不是傻瓜,大敌当前之时他们连很多不放心的汉人都敢启用,岂会因为一点谣言而放弃一个才能卓著且经验丰富的将领? 因为打了败仗而被革职罢官?这也不太像,的确,如果军队在前线吃了大亏朝廷是有严厉惩罚指挥者的传统,不过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除非像江忠源这等得罪了大批官员的家伙,其他人一般在被雪藏了一段时间后还是会官复原职的,毕竟一次失利就要用不启用,恐怕用不了多久满清就会无将可派了吧? 张宏心中闪过诸多思绪,以正常的逻辑思维来看,无论怎么说,徐广缙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都不会是泛泛之辈,如果这样来看,似乎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家伙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还没等他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才能就很不幸地挂掉了。 战败被杀不可能,徐广缙怎么说也是个两广总督,这样的地位不说位极人臣,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一方大员了,他要是死了,历史上肯定也会有详细的记载,自己不可能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张宏此时只感觉自己心脏“砰砰”直跳,一个敌对阵营的卓越之辈在不久的将来去世,这对于民团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轰,轰!”虽然徐广缙的未来还只是个推测,但张宏却还是兴奋不已,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帐篷外营门的位置突然传出好几声炮响! “来人,怎么回事!”突然的变故着实将张宏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随即招来卫兵大声询问了起来,炮声无疑意味着战斗,但要知道民团夜间的巡逻护卫相当严密,清军即便行动再小心,也很难偷袭成功。 “禀主帅,外面出现一支人数众多的清军队伍,他们穿着我军的服装骗过了附近巡逻的守卫,此刻正在攻击营门!”卫兵的回答一点也不含糊,不过张宏的脸色可就有些难看了,此前夜间清兵从来没有进行过袭扰,所以民团的士兵不可避免的会有些松懈,今晚突然来这么一下成功的可能性倒也很大。 “来人,立刻组织人马消灭掉他们!”张宏怒喝了一声,他很愤怒,这个徐广缙奇招迭出,让义军屡屡吃亏,如果不给他点厉害瞧瞧还真以为自己好欺负了,当然,这次的愤怒中其实还夹杂着一些后怕的情绪,因为受到后世的影响,民团一直严格执行口令制度,如果不是这样,今晚的清兵极有可能上演一场完美的突袭! 越来越多的民团战士开始向着营门口涌去,战况也越来越激烈,让张宏感到庆幸的是虽然清军全都更换了装束,但要分辨敌我双方其实并不困难,毕竟汉人衣冠中的一些装饰朝廷官兵就算再遮掩也无济于事,要知道前额剃了的头发可不是一天两天能长出来的,而在火把下,这,也成了两军最明显的区别。 “不对,这次袭扰规模有些大啊。”战斗在持续着,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站在后方的张宏也开始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 一百二十九 夜袭(下) 众所周知,所谓袭扰,最重灵活机动,因此担任主攻的部队当以小股人马为主,而如此情况下双方即便发生战斗,无论结果如何时间都不会太久,然而这一次,越聚越多的民团士兵不但没能将清军打退,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反而愈发朝着白热化的方向在发展。 “这次清军绝对不是小股部队,能和民团打到这个程度少说也得出动五六千人。”张宏已经在卫兵的护卫下爬上了军营里的一处高地,他借着火把微弱的光芒努力观察着近千米外愈发激烈的战况,片刻之后,一个惊人的猜想突然涌上自己的心头,难道,官兵发动总攻了? 想到这里,张宏不由得暗暗叫苦,的确,徐广缙有理由这样做,民团阵前换帅本就是兵家大忌,而这样的事情又是瞒不了的,眼下清军虽然还没有彻底整合完成,但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很多时候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相比于风险,官兵趁此机会发动攻击一旦成功,那收益可是足以让人疯狂的! 这种时候,军队数量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张宏若败,则广西千里之地俱为满清所有,但要是徐广缙败呢?那不过是折损一些兵马罢了,到时候退回营地再修养整合些日子就行了,毕竟以民团这点兵力,即便是大胜也绝不敢深入追击的。 “可恶,徐广缙,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啊。”短短片刻,张宏已经将战场站都中的诸多关节推测的**不离十了,他仅仅地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无奈,这个清军主帅实在是太难对付了,民团每露出的一点破绽都能让他给牢牢地把握住! 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宏很快压制住了所有的心绪,自己清楚,这个时候想的再多也无济于事,眼下最主要的还是得先熬过敌人的这一番攻击,而徐广缙又是一个难得的将才,他精心策划的战术可能会把全部人马压在主营上吗?恐怕现在爆发的战斗极有可能只是前奏!用不了多久附近的左营右营也会乱成一锅粥吧。 “来人,快告诉将士们,这次的袭击不同以往,我们面对的极有可能是清军主力,还有,通知驻扎在附近的其他营地,不要赶来支援了,谨防敌人乘虚而入!”张宏的语气急迫而紧张,自义军起兵至今,自己打打小小的仗也大了不少了,因而对于这样的判断,他至少有着七成的把握! 卫兵急匆匆地离开传达命令去了,而张宏则继续沉着脸站在高地上观察着战斗的进程,因为有了之前的猜想,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许多可以印证自己思路的细节!最明显的,面对防御严密的民团阵地,若要将其击破当集中力量攻其一点,善于用兵的徐广缙对于这一点不会不知道,但眼下的清兵却漫无目的的如同浪潮般发起一轮轮攻击,这不是明显想要吸引自己更多的机动力量么? 想到这些,张宏的心中更加有些忐忑,自己或许是窥破了徐广缙的计划,但要知道这家伙智谋百变,如果清兵真的有一支隐藏在黑暗中的大部队的话,那么还真不知道对方能使出什么出人意料的后招来,对付一个人才,尤其是一个在统兵打仗方面 极为厉害的人才,这真的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砰,砰,砰…”张宏对于徐广缙十分忌惮,因而他很快开始推演对方可能采取的后招,但就在这时,右营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火绳枪响,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儿大量燃烧着的箭簇如同飞蝗般在夜空间划过一道道亮光,民团的栅栏营地大多是以木头油布制成,因此很快,火势便蔓延了开来。 “来的好快,右营就是这一次清军的主攻方向吧,也不知道那里的战士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主帐右侧的数个阵地突然爆发的激烈战斗让张宏的眉间浮起些许忧色,自己在不久前才下达了警惕敌袭的命令,这虽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官兵攻击的突然性,但在仓促之间,民团又能完成多少准备工作?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远处冲天的火光与喊杀声还是让张宏感受到了战斗的激烈,右营的位置处于民团各部分的交界处,那里一旦失守,整个防线心脏地区就如同被徐广缙狠狠的扎了一刀,甚至如果情况更糟糕一点,清军取胜之后趁势继续发动攻击,自己这整支部队完全溃败都有可能。 “来人,立刻去打探战况,其它各部也要立刻抽调人马前去支援,还有,将右营与其他防区连接处的易燃物全部清除,以防火势蔓延。”徐广缙的意图很明显,几乎在片刻之间张宏就将其揣摩了个七七八八,而随即,自己迅速下达了一系列相关指令,清军的计划如今已经实施了一半,民团必须竭力阻止! 卫兵的效率很高,仅仅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右营的情况给打探了个七七八八,让张宏感到庆幸的是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这主要归功于自己之前下达的警惕敌袭的命令,事实上官兵也实在是倒霉,当主帅的命令传达到各阵地时,清军的主力也刚刚摸到预定的攻击位置。 民团军队训练有素,对上面的任何命令执行起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所以主帅的指示传达完后不久,右营便按照条例在备战的同时用火把寻找外面可能存在的敌人,于是很自然的,刚刚抵达指定位置还没来得及动手的清兵一下子就暴露了,而后,迎接他们的便是各栅栏哨卡上如同密集的火绳枪子弹。 的确,火绳枪的射程是近了点,但那时候密密麻麻的清军可都已经摸到民团的眼皮底下了,这样的距离下恐怕即便是技术再生疏的士兵都能毫不费力地击中目标吧?于是毫无意外,官兵当时就在阵阵凄惨的哀嚎声中被打翻了一大片。 ------------ 一百三十 拒敌 官军的战术思想仍旧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密集冲锋阵型这一阶段,发动偷袭的清兵自然也不会例外,而这无意间也让火绳枪的威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第一轮射击过后,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望见阵地的不远处满满的都是尸体和哀嚎的伤员,民团的指挥官们粗略估计下来,他们最少也打死打伤了近五百敌人! 和毫无战斗的绿营兵不同,这一次发动袭击的敌人倒也凶悍,同伴们的哀嚎和鲜血并没有让他们退缩,几乎在民团枪声响起后的数秒内,大片没有被子弹射中的弓箭手们迅速就地弯弓搭箭,为了这一次的偷袭,清军做了很多准备,而这些由棉布包裹并浸着菜油的箭簇就是其中之一! 燃烧的箭簇前部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这使它很难对民团士兵产生伤害,不过同时,如此结构却又能迅速点燃营地搭建时大量采用的木质材料材料,此时此刻,卫兵刚刚向张宏报告完打探到的情况,右营的不少帐篷和栅栏已经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及浓烟,而更糟糕的是前线供水本就不充裕,仓促之间完全无法控制火势! 右营的火夹杂着滚滚的浓烟迅速蔓延着,站在远处高地上凝视着这一切的张宏脸色越来越阴沉,在军队内部矛盾重重的情况下敢于主动发起这样规模的战斗,自己还是太低估徐广缙的魄力了,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如今战局已经演变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再不采取强有力的措施的话,恐怕等待自己的就是一场空前规模的大溃败。 “来人,立刻传令下去,让右营的人迅速将阵地上的营帐和栅栏砍翻,不要让火势有蔓延的机会,其余各部的兵马以最快速度赶赴支援,一定要将清兵拦住!”张宏没有沉默很长时间,在闭目凝思了几秒后他语气极为冷静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右营作为整个民团的交界疏纽之地绝不能有半点闪失,眼下无论怎么样,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那儿给牢牢守住。 右营外围的栅栏在烈火的燃烧下很快就支离破碎,甚至冲上来的敌人根本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其彻底砍倒了,而这个时候,两军之间距离已经不足十米,双方骤然间迎面相对!当然了,比起朝廷兵马,民团战士无论在组织还是训练上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他们仅仅愣了一瞬便提刀向前冲去。 “杀鞑子!”清军的组织配合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他们在砍倒栅栏之后,最为脆弱的弓箭手仍然被顶在最前方,面对这样的纰漏,民团士兵几乎想都没想就成排向前冲去,在短短的几秒时间里,整整一排的敌人全部伴随着惨叫倒在了血泊之中! “冲啊!杀啊!”清军反应虽然迟钝,但满地的鲜血还是让他们反应了过来,几乎在霎时间,双方的战士们打成一团,这是一场冷兵器时代的肉搏,但其激烈程度却丝毫不显逊色,叫喊惨叫声伴随着残肢和鲜血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狞狰!民团组织有方,作战凶悍,但官兵人多势众,因而一时间倒也打了个势均力敌。 清军的这一次袭击也不知道出动了多少兵马,面对越来越多似乎杀之不尽的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右营的战士们颓势渐显,大家开始退入阵地内部居险死守,但这个时候,匆忙赶来个民团各部援军也陆续到达,一时间双方的队伍被完全打乱,原本成建制的对抗很快就演变成了混战。 “快传令下去,让还没赶到的各援军从后侧进攻,尽量打乱敌人的建制!”右营此刻火光冲天,而那一批偷袭的清军没有像他们攻击主帐的同僚更换衣装,所以张宏站在高地上倒也能将整个战场的形势看个清楚,眼下两军皆打散混战,在很短的时间里,民团的优势就在很大程度上被发挥了出来。 徐广缙的军队有十万之众是不错,不过清军绿营的战斗力如何那可是天下皆知,他们经过上级短期内的整治和训练或许能跟着大部队打打顺风仗,但若是碰上了硬点子,那用不了多久就会暴露出自己的本性,而眼下的战斗正在逐渐阐释着这一点。 清兵短时间内与民团拼了个势均力敌除了人多势众之外,发起偷袭在气势上取得优势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但随着战斗的继续,防卫者的决死抵抗一直在逐渐消磨着官军的取胜意志,而建制的突然打乱和血腥残酷的混战又无形间极大地加快了这一进程! “清兵混战起来毫无章法,抱头鼠窜者比比皆是,如今也就凭着人多暂时勉力支持罢了,只要再坚持一度那时间,他们极有可能会全面溃败,到时候我军再发起一轮冲杀,反败为胜绝非空谈!”张宏的脸色依旧平静,他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战场,此刻双方军队的优劣已经一目了然,甚至很多地方三五个民团士兵都在追着数十个敌人砍杀! “神一样的策划,猪一样的执行。”这是后世颇为著名的一句话,而此刻的张宏也终于能透彻地理解其中的含义了,因为这个时候,前线不利的战局已经开始影响到后方仍在进军,但还没来得及投入战斗的清兵了,三五成群溃散下来的败军迅速将一种名叫“恐惧”的情绪散布了开来。 还没有投入到战斗中的清军大多集结在右营外围,但此刻他们也已经开始骚动,张宏甚至可以肯定,眼下只要出现一点意外,这批人马就会彻底溃散,徐广缙偷袭民团的战术有没有问题?不但没有,相反还很完美,只不过他手下的这支军队实在是太不堪了! 今晚的偷袭完全出乎张宏的意料,他此时也有些后怕,因为按照推算,如果徐广缙手下的清军哪怕只要有民团三分之一的组织能力和战斗素养,那么这一场战斗的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 一百三十一 强闯 战局很快顺着张宏的预测一步步地发展了下去,失了锐气的清兵在对手顽强的抵抗下斗志愈发薄弱起来,他们已经不再如同开始一般与民团战士拼杀肉搏,而是更多的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四处躲避,营帐,壕沟,甚至是死人堆,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一眼望去都是拖着辫子的人影! 当逃跑与躲藏的情况在绿营兵中出现时,无疑会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清军,甚至还有长官,都开始抛下武器成群结队地往后方狂奔逃窜,他们已经没有半点继续战斗的欲望了,以至于面对背后数量远远不及自己的民团兵马,极少有人敢于回头搏杀。 求生是人的本能,对于无组织无纪律的清军而言,这一点完全体现在了他们的集体溃散瓦解之上,然而战场上,如此做法虽是众人脑海中下意识的第一选择,但实际上却对保住性命完全没有半点用处,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的那一刻,这批官兵的命运实际上已经是注定了的。 “清兵开始溃散,而他们在外围还没有与我军接触的其他队伍受此影响也出现了明显的骚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民团战士只要再坚持一会,然后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反击,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应该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张宏一直在仔细观察着战场的形势,而此刻的自己也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绿营兵本就是一盘散沙,战斗打到这个地步,他们应该是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张宏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不错,然而以徐广缙之才能有岂会束手待毙?官军的溃散是很快,然而当他们即将逃出右营时,面对的却是那些在长官的压制下还勉强能够保持阵列的同僚们的一阵箭雨!霎时间,跑在最前面且毫无准备的士兵们一下子就被放倒了一大片,这样的变故甚至都让后方的民团追兵愣住了。 “大人有令,临阵退缩者斩!畏惧不前者斩!不停指挥者斩!但凡有勇士每杀一叛匪,赏银三十两!”箭雨过后,营外清军中突然想起一阵吼声,这一命令由数百人同时大声喊出,即便是远在近千米之外的主帐一带都清晰可闻,而听到这些,张宏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三十两白银,按照这个时代贵金属货币的购买力,已经足以让一户人家奢侈地过上六七个月了,而这还仅仅是清军斩杀一名敌人的赏格,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绿营的士兵本来个个就是穷的响叮当的主,他们虽然怕死,但如此利益已经足以让这些人豁出身家性命去搏杀了! “三十两白银,斩杀一名叛匪三十两白银!”溃败的清兵几乎一下子就愣住了,大家平日里靠着朝廷虽然吃喝不愁,但身上却也没有半点闲钱,很多时候就连置办一件衣服都要踌躇上半天,这样清苦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借此机会去搏个富贵,三十两赏银啊,只要杀上几个敌人后半辈子就可以花天酒地了! 张宏的预料没有错,这一命令刚发布,全军溃败的趋势就奇迹般地被遏制住了,而随后很快,营外的清兵在上级的命令下也发起了攻击,几乎在一瞬间,裹挟这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几乎所有人全都掉过了头紧握着武器朝着民团的右营发起了第二次冲锋,悍不畏死,前赴后继的冲锋! “有麻烦了,来人,传令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给我顶住!”站在高地上的张宏对于战场的形势看的可是一清二楚,此时的他脸色变了变,随即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清军的数量本来就远远超过民团,按照眼下这种情况打下去到时候即便自己能取得胜利,也一定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几分钟,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凶悍的清军就已经将民团的攻势给顶住了,两军在营门一带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倒也难分胜负,不过看见这一幕,张宏心中却是暗暗着急,他太清楚了,眼下至少在人数上官兵是占绝对优势的,如果战斗趋于白热化的话,那么时间一久,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张宏不是林凤祥,也不是江忠源,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一时间虽然没有手忙脚乱,但却也是无计可施,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果然开始朝着于不利的方向发展,清军第二次打进了右营!民团的援军虽然也是从各个方向源源不断地投入战场,但面对数量众多,同时悍不畏死的敌人,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让开,我要见主帅,战场形势如此危急,多拖一刻便多一分伤亡!” “不行,主帅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机要重地,闲人严禁入内,再不走,杀无赦!” “什么人在此吵闹,眼里还有没有军纪了?!”此刻的张宏听到身后喧哗,不由得怒吼了一声,他的心情本就焦急万分,这一下无异于火上浇油! “禀主帅,外面有一军官求见,自称有破敌之法,士兵数次阻拦驱赶,此人皆不为所动,请主帅放心,我等立即将其拘捕,交由军法处论处!”张宏发了火,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一名卫兵跑了过来,随即拱手大声道。 “且慢,既然自称有破敌之法,又敢强闯机要重地,想必应该有几分本事,带他进来。”卫兵的报告让张宏有些意外,不过此刻的他对眼下的战局可谓一筹莫展,因此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反正见上那个下级军官一面也不会损失什么,权且就先听听这家伙的想法吧。 那名强闯机要重地的军官很快就被带了上来,此人出乎意料的年轻,一眼望去倒和张宏差不多大小,而更惹人注目的是对方双眼之下各有一颗痣,按照民间的说法,这虽然不是什么好面相,但却也属于那种注定不会平凡的奇人异士了。 ------------ 一百三十二 陈玉成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点,眼下中国各势力招兵可没有什么年龄限制之说,因而军中出现十四五岁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当然了,由于民团对入伍者体质的严格要求,张宏倒也很少在自己军中看见如此年少的军官,所以此刻的他倒也微微有些意外,这家伙能通过重重帅选加入部队,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如今战况紧急,清虏大军节节紧逼,兄弟既敢硬闯机要重地,想必已是胸有成竹了,还望不吝赐教啊。”打量了那名军官几眼,张宏的眼神慢慢地凝重了起来,他很快拱了拱手打破了沉默,此刻自己的语气不但听不出半分主帅应有的高傲,反倒是夹杂着些许请教的意味。 张宏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这名年轻的过分的军官敢于越级闯营来见主帅,此为有胆,在自己面前神色如常,气度沉稳,此为有识,这两点是融入一个人的举手投足之间,装不出来的,如此有胆有识之辈绝非池中之物,或许只要给他们一个发挥的平台,真的能扭转眼下的局势也说不定。 “谢主公,属下见识微末,不敢言赐教,今有些许设想,以供主公参详。”张宏话音落下,那名青年军官也很快同样拱了拱手开了口,而随即,他顿了顿,以一种充满自信的语气接着道: “主公,如今敌军人多势众,且又有重金利诱,拼杀之时人人争先,此为气势使然也,我军若与其死战,胜算极为渺茫,然鞑虏今晚全力攻击右营,以绿营兵之散漫后方戒备必然十分松懈,末将愿自带一队人马,绕过满清主力直捣其主营,届时后方起火,前线之将士必定方寸大乱,民团可乘机反败为胜也。” 青年军官的想法很简单,却也非常的冒险,听完这一切的张宏此时不由得沉默了起来,这个计划可行吗?绝对可行!的确,徐广缙非常的高明,他利用金钱几乎在眨眼间就让一支散漫的军队蜕变成了虎狼之师,但要知道,任何队伍的本性那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无论是组织纪律还是作战意志,绿营兵从根本上来说仍旧是一盘散沙,只不过这些缺点暂时被掩盖了而已。 如果军队在前线作战时发现后方被人偷袭会怎么办?民团将士或许会在军官的命令下有秩序地逐渐撤退,但满清的绿营可就没这个组织能力了,他们在前线拼杀只是受了钱财的刺激,若是后方遭袭,恐慌之下不乱成一锅粥才怪,这个少年军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里,张宏想了很多,此时的自己再次细细打量了眼前的那名军官几眼,脸上凝重之色更是浓郁了几分,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如果能好好培养的话日后成长为民团的核心人物也并非没有可能,一念至此,他拍了拍手,开口道: “此法甚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本帅调拨一千兵马,皆配快马,由你指挥偷袭清虏后方,只是不知兄弟姓甚名谁?何时参军?又在军中哪出供职?” “禀主帅,此战既为偷袭,人马宜精不宜多,末将标下及几位同僚所统共计五百精兵足以。”见主帅同意了自己的计划,那名军官脸上明显一喜,他拱了拱手,接着道:“末将区区贱名不值一提,属下姓陈,名玉成,半年前林凤祥林将军南征时入伍,几月来侥幸赚取了些许军功,如今在左营供职,任校尉。” “陈玉成?!”那名军官话音刚落,张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这名字别人听起来或许很平常,但对自己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啊,作为太平天国后期朝野中的擎天支柱,著名的军事家,在后世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他怎么就直接加入到了民团的阵营中呢?历史的轨迹偏差的也太大了吧。 张宏虽然吃惊,但已经见过不少历史名人的他还是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其实想想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陈玉成本来就是广西人,而在过去的近一年中民团无论是发展势头还是所占地盘都远远超过了洪秀全的太平军,如此情况下这些选择入伍的人才当然会选择加入前途更加光明的那支义军。 “来人,告诉左营的头目,如果这次偷袭的计划成功的话立刻破例连升两级,日后碰上战斗也多多让他出战,这是一个可造之材,要好好培养,我也会时刻关注这个军官的。”陈玉成很快领命退下挑选这一次作战的士兵去了,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刚刚离开,张宏便叫来了一旁的卫兵下达了这样的指示。 广西多山且穷困,不适合放牧及养殖,因而牲口非常短缺,当然了,民团如今发展到这样的规模,前线要想一次性拿出五百匹马虽然有些困难,但凑一凑还是可以做到的。而在民团上层的直接命令下,仅仅几柱香的功夫陈玉成负责偷袭的小队便已经组建完成,这,是一支极为精锐的队伍。 陈玉成的水平无可挑剔,他选中的士兵自然个个都是精锐,在主帅的命令下,他们几乎配备了民团前线可以拿出来的最好的武器,此刻左营的空地上,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肃然而立,每个人都手握着长矛骑在马匹之上,腰间也统一挂着寒光闪闪的砍刀,张宏虽在数百米之外,但却也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杀气! “好精锐的小分队,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此时此刻,陈玉成正在队伍前进行着出发前的最后讲话,而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张宏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这位历史名将如今虽然还仅仅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却也已经有了几分日后纵横捭阖的王侯风范。 ------------ 一百三十三 反偷袭 “弟兄们,民团此战之胜败,广西父母百姓之生死就看今日诸位表现了,我等堂堂汉家男儿当为中华之主,绝不再继续忍受清虏的压榨!万胜!”对于远处看着自己的主帅,陈玉成自然是一无所知的,他此刻正紧紧压着腰间的跨刀,嘶声力竭地在朝着部下喊话。 “万胜!万胜!”陈玉成话音刚落,底下便是一片狂热的响应,和中国其他势力军队的麻木不同,民团中任何一个简简单单的演讲都能极大地鼓舞士气,毕竟无论是田地,耕牛还是粮食,农民所渴望的一切在义军来临后都如同梦幻一般实现了,再加上张宏对自己思想不遗余力地宣传,广西所有百姓都明白他们在为什么而战! “这才是有灵魂的武装嘛,终于有点近代化军队的样子了。”看着奇袭小队战意高昂,摩拳擦掌的样子,此时的张宏在对陈玉成赞赏的同时也微微有些得意,或许眼下自己的部队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思想都远远无法和西方媲美,但是有一点自己可以保证,那就是精神气,民团的精神气绝不逊与全世界任何一支百战雄师! 此时前线战况十分惨烈,每拖一秒钟民团战士就会多上不少伤亡,因而陈玉成并没有耽搁太久,在进行了一番动员后,他干净利落地带头扬了一鞭,随即飞奔冲出了营门,而其身后奇袭小队的成员也很快纷纷跟上,数百匹战马激起的烟尘一时间竟遮住了张宏等人的视线。 “险算往往是胜算,战争在一定程度上本身就是一场赌博,陈玉成,但愿你这次能大获全胜吧。”这个时代的夜晚一片漆黑,而奇袭小队为了保证行动的隐秘性不但不打火把,就连马蹄和马嘴都用布给扎了起来,因而没一会,张宏便已经失去了陈玉成队伍的踪迹,此刻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叹了一声,偷袭清军本部,这一行动如果失败,那么这场战斗的胜败就很难说了。 深夜,民团与清军对峙区域的中间地带仍旧是一片漆黑,深知绿营兵底细的徐广缙没有好大喜功地发动全面进攻,所以右营的战斗虽然打得激烈,但却并没有蔓延到防线的其他区域,但就在这安宁的气氛中,一支小规模的骑兵部队正悄无声息地快速靠近官兵的驻扎地。 这支队伍自然就是陈玉成的奇袭小队,作为骑兵,出于隐蔽考虑虽然战士们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但裹着厚厚布料的马蹄子多少还是会有些声响,如果是民团,这种动静已经足以引起哨兵的警觉了,但如今的清军纪律散漫,守卫本就松懈,再加上他们的同僚正在前线发动进攻,此刻本该负担巡逻任务的队伍竟然一多半都三五成群地踮着脚在看热闹。 “听见没,杀一个发匪赏三十两白银呢!你说我们怎么就没被安排去前线杀敌呢,不然一仗打下来,几年都不用愁了。”清军们三五成群地眺望着远方的战场,此刻的他们不免有些议论,这是一个兵勇的感叹。 “得了吧,发匪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就你这身板上去两个脑袋都不够砍,我们虽然没这待遇,但起码性命有保障。”那名兵勇刚感叹完,他旁边的同僚便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句,一时间巡逻小队成员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然而此刻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们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支数百人的骑兵! 这个时代的中国没有普通话,因而这些清兵的笑谈不远处的陈玉成倒也是听不懂,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中的长矛,这是准备进攻的命令,而这一次参加奇袭的成员大多都是其部下,因此个个倒也非常默契地半伏在了马背上,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陈玉成很快将清军阵地的布置给观察了个**不离十,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上许多,也许是徐广缙将精锐部队全都压到了前线,眼前这些官兵们个个散漫无比,坐着打瞌睡的,站着聊天的,真可谓无奇不有,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可能为了人员进出的方便,敌方此刻军营的大门正敞开着! “弟兄们,冲啊!杀鞑子!”陈玉成的观察没有持续太久,毕竟眼下奇袭小队离清军实在是太近了,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于是很快,他将长矛向下狠狠一挥,随即怒吼了一声策马向前冲去! “嗤!嗤!”战马的速度是何等之快?几乎眨眼间陈玉成便冲到了一伙还没反应过来的清军巡逻军附近,他接着坐骑的惯性长枪一挑,几颗头颅便便随着喷涌的鲜血抛洒了出去,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奇袭小队的数百战士也很快赶了上来,大家纷纷选定了自己的目标,挥舞的长毛一会便戳翻了一大片人! “敌袭!敌袭!…救命啊,发匪杀来了!…大家快跑啊!”陈玉成的突然袭击在清军中造成了巨大的混乱,胆子大一些的边跑还边向营里报信,但更多的人则是一拥而散,连滚带爬地向四周逃去,好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似地,当然,对于这些喽啰一般的巡逻兵,奇袭小队并没有给予其过多的关注,他们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敌营大门! 民团数百兵马在陈玉成的带领下很快闯进了敌人大本营,在这里,散漫的清军四处席地而坐,一眼望去尽有种人头攒动的感觉,当然,这对于奇袭小队来说无疑是再好不过了,他们一路纵马狂奔,尽情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甚至几乎每一攻击都能戳倒三四个人。 在冷兵器战争中,骑兵对上步兵本来就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而此刻的清军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再加上匆忙之下又没有任何准备,陈玉成的突袭在一开始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至少有数百人倒在了民团战士们的枪下。 ------------ 一百三十四 勇士 “大家快跑啊,发匪来了!”为了攻陷民团的右营,此刻清军可谓是精锐尽出,他们留守后方的队伍是不少,但大多都是不堪一击的兵痞子罢了,如今突遭袭击,不但没有人站起来作战,反而不少人都丢下了武器嚎叫着抱头鼠窜,但这么做却无形间进一步加大了他们的伤亡。 陈玉成的队伍是悍勇,不过几百战士便个个是天神下凡一时间又能砍杀多少敌人?但此刻清军的恐慌已经彻底蔓延了开来,为了活命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后方逃窜,混乱之中自相践踏着无数,而如此情况下民团战士挥舞着长矛竟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没有遇到半点抵抗! 出于照明的需要,清军阵地上火盆一类的器物不少,四处乱窜的溃兵无意间将这些东西通通打翻,而这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大火的四处蔓延,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几乎整个战场都能看到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了。 在陈玉成队伍的砍杀下,溃散的士兵很快就将敌袭的消息扩散了开来,只是这不但没有让清军鼓起斗志,反倒是无意间把恐惧和混乱给散播了开来,口口相传之间,民团奇袭小队的人数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呈几何倍数增长!而营地冲天的火光更成了大家眼中所谓的“证据”! “好一个陈玉成,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将才!”清军阵地冲天的火光张宏自然也是看在了眼里,而右营战场上敌人后方开始并已经逐渐蔓延开来的骚动也证实了奇袭的成功,此刻的他兴奋之余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眼下如果没有意外,此战民团已经稳操胜券。 “来人,挑几十个嗓门大的士兵,一起大喊“鞑子败了”,务必要让右营的敌人都听见,还有,继续增兵,等一会清军撤退时趁势掩杀!”今晚的战局反败为胜,张宏即便城府再深此时也不由得喜形于色,他站起来在帐篷中来回踱了几步,随即兴冲冲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后方的火光和骚动此刻已经让右营的清兵惶恐不安,斩首一人三十两的悬赏固然诱人,但无论怎么说也要有命花不是?如果己方溃败,那么身在前线的士兵十有**活不下来,而且就算侥幸逃的一条姓名,那所谓的银子肯定也是打了水票,毕竟两广总督再大也大不过皇上,按大清律,打了败仗的主帅是要革职罢官的,到时候自己问谁要钱去? 绿营军中大多都是奸猾似油的兵痞子,他们自然不会不懂这些道理,正是怀着如此心思,大家作战起来也便不卖力了,于是在短短的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右营的战局迅速开始朝着有利于民团的一方发展!而不利的局面又更快地瓦解了士兵们的作战意志! 当然,官军的督战官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但正所谓法不责众,此刻任凭他们呼喊斥骂,那些兵痞子们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有过了几柱香的功夫,民团战士们凭借着顽强的作战意志终于将战局彻底逆转了过来,接近溃散的清军败局已定! “鞑子败了!鞑子败了!杀鞑子啊!”此时的右营阵地,民团的将士们一面拼杀,一面大声呼喊,如此情况之下节节溃败的清兵们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他们已经顾不得什么赏银了,钱再多也总得有命花啊,于是乎很自然的,一场毫无秩序的大溃败迅速开始在全军蔓延了开来。 “主帅,胜败乃兵家常事,对这伙发匪日后可徐徐图之,还请保重身体啊!”清军大营,一处地势颇高的山丘,看着远处战况的徐广缙此时两眼一黑,身子不由的晃了晃,见此情景附近的几位亲卫迅速上前将其扶住,而一旁的参将校尉们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倒也纷纷上前劝慰。 徐广缙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慢慢推开一旁的亲卫,他长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远处的战场,这股反贼是自己平生遇到的最大劲敌,纪律严明,攻守有度不说,士卒还个个悍不畏死,如此军队恐怕都和大清开国时的八旗兵和西洋夷人的步卒相差无几了吧?今日朝廷之败,日后想要消灭对方就难上加难了。 “来人,鸣金,令兵马退守各营,如无命令不得出战!”此时此刻,徐广缙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部下,一甩袖子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吩咐了一句,但从计划上来看,自己今天的偷袭本来应该是很成功的,但再完美的策略都挽救不了一群猪一样的部下,难道大清眼下就没有可战之兵了吗? 清军大败,撤退时又被敌人掩杀一阵,可谓是死伤无数,然而和这愁云惨淡的气氛不同,民团此时士气高昂,一片得胜之后的兴高采烈,对于能反败为胜,张宏自然也是喜形于色,不过他此刻更关心的是陈玉成的奇袭小队,毕竟今日之战,至少要有一半功劳归于那名年少的军官。 “驾,驾…吁!”张宏并没有等待太久,毕竟清军闭寨死守,为了避免陷入敌人重围,以陈玉成的才能自然会立刻下令撤退,此时此刻,奇袭小队的数百人马从远处飞奔而来,随即勒马停在了民团大营门口,他们的长枪仍旧滴着鲜血,甚至其中还有不少人手上提着血肉模糊的官兵首级! “禀主公,末将不辱使命,已重创敌军后方,砍倒大旗五面,斩首无算!”奇袭小队的头目陈玉成比起其余将士身形要小上不少,不过此刻的他浑身浸满了敌人的鲜血,手握着已经卷刃了的砍倒抱拳回禀,反倒给众人一种极其高大凶悍的感觉。 “好,好,好,我军之中出如此英勇善战之人,实乃天下之幸事,着令,校尉陈玉成有功,连升两级,任千总,其手下出战之将士各赏银二十两!”看着眼前浴血归来的战士,张宏再次拍了拍手,大笑了一声,随即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 一百三十五 战后 掩埋尸体,治疗伤兵,调整防御,民团虽是获胜一方,但战后种种所要处理的工作仍旧繁杂,再加上出于鼓舞士气的需要,张宏临时决定奔走各营亲自勉励士兵,因而直到凌晨,他才回到了自己的主帐。 夜深人静,民团大营仍旧弥漫着一股股血腥味,然而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士兵们此刻可顾不得许多了,疲惫不已的他们很多人只是勉强将自己被战火焚毁的帐篷微微整修了一下后便倒头就睡,当然,指挥全局并亲自参与了大量后续工作的张宏虽然一点也不比这些人轻松到哪里去,但却仍旧没有半点睡意。 “此战阵亡四千两百三十三人,残废者七百十一人,其余受伤短时间内不宜再战者一千五百七十三人,右营辎重及一批军械被彻底焚毁,防线之上栅栏,陷坑等也需重新布置。”翻看着手下送上来的战损报告,此刻半靠在床铺上的张宏眉头皱到了一块,徐广缙的偷袭虽然失败了,但却并非毫无效果,至少民团自起兵以来还从来没有在一次战役中付出过这么大的牺牲。 “六七千人,一战便消耗了六七千人啊!”看着报告上刺眼的数字,张宏的心中一阵阵揪心,粮草辎重,营帐栅栏,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哪怕损失的再多,有着稳固后方的民团都可以很快得到补充,然而如今广西空虚,短时间内这些士兵可以说是死一个少一个。 张宏很清楚,清军此战的伤亡至少超过自己的三倍,但徐广缙可不怕啊,清朝的绿营兵远远不止这一点,他若想要补充这点损失可是再轻松不过了,但民团不久前倾巢远征,自己虽然也已经在昨天向后方下达了新的扩军令,但要等到那些新兵组建并训练成军,少说也要一两个月吧?天知道这段时间里还会发生什么。 “今日一战民团前线眨眼间便去了近五分之一的兵力,如此消耗下去绝非良策,只怕徐广缙也明白这一点,不断驱兵来攻。”张宏站了起来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他心中默默思忖,这一次自己面对的敌军主帅可不是什么草包,恐怕即便今晚受挫一时心灰,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会想到这样的办法的。 与此同时,清军主帐,徐广缙看着部下统计而来的战损结果,双手不由得发颤,两万五千多人啊!整整两万五千多人,如果他们死在前线那倒还好,只是最让人窝火的是其中少说也有一大半是死于两次混乱中的自相践踏,第一次,是敌人小股部队的偷营,自己付出了四千人左右的代价,第二次,是前线大军的全盘溃散! 徐广缙脸色阴沉,下面的将官们也同样个个如丧考妣,畏惧上官的责罚只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是那些损失的士兵,要知道眼下兵祸不断,朝廷对于军队的重视度也一日胜过一日,手里握有一支军队不断可以吃空饷,喝兵血,而且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那些地方官都得客客气气的,这可是捞钱的好机会啊!如今一战,麾下精锐尽失,自己的地位一定会大大下降的。 没有理会部下心中的小九九,已经平复了心中情绪的徐广缙开始自己翻看起战损报告来,而这一看倒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原本大军中作为辅助存在的,从各乡村召集的团练战损居然要远远小于拿朝廷俸禄的绿营兵!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些大家从来看不起的地主武装被安排的作战位置往往还是最危险的! “绿营兵不堪大用,或许该奏报朝廷大练乡勇了,此战情况若是据实上报,老夫必然被革职抄家,这倒没什么,只怕主帅继任者无能,累死三军,哎,好在虽败,倒也杀了不少发匪,既然这样就写成大捷好了,想不到我一生为人正直,今日也会做起这等勾当。”此时此刻,徐广缙脸色阴晴不定,他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一切。 随后的几日里,一同遭受重创的民团和清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偃旗息鼓,他们如同搏杀的两败俱伤的野兽一般暂时回到了各自的洞穴,默默地舔着自己的伤口以积蓄力量,不过就在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几乎在同一时刻传到了张宏和徐广缙的手里,太平军又闹出大事了! “太平军北上湘南,奇袭道州,知州余万清不战而逃,翌日洪秀全顺河占领江华,江永,几日内连克桂阳州,郴州,知州李启召投水自尽,孙恩保死于乱刀之下,省会长沙也已陷入重围,两湖震动,满清皇帝震怒之下临阵撤换大批官员,全国西南半壁人心惶惶,逃避战火者绵延数十里不绝?!” 看着手里的这份由腾龙秘谍打探来的报告,此刻张宏脸上的表情古怪之极,太平军果然不愧是清末的头号起义军,他们进入湖南这才多久?就已经干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看来自己还是大大低估了洪秀全的能量啊,幸亏短时间内民团不会与这支武装交手,否则恐怕即便能全身而退,也决计讨不上半点好处。 轻轻放下手中的报告,张宏深吸了一口气后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色,洪秀全是厉害,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短时间内他闹的再凶,头疼的也只会是清廷,至于民团么,这也是个不错的消息,湖南腹地流寇横行,甚至连省会都岌岌可危,徐广缙至少不可能全力来对付自己了吧? “来人,传令下去,全军备战,随时准备袭击清虏,我要牵制住徐广缙全军至少半个月,以减轻洪秀全的压力!”太平军在湖南腹地闹了个天翻地覆,张宏当然不会坐失良机,如今湘桂前线集结了附近几省能战清军近三分之一的力量,拖住他们越久,朝廷的战争潜力就会被破坏的越严重,这对民团未来发展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 一百三十六 及时雨 要削弱朝廷的战争潜力,那么最好的办法无疑是使其统治区内蒙受巨大损失!张宏很清楚,在定都南京前洪秀全的作战方式一如流寇,数十万兵勇行踪飘忽不定,完全没有任何稳定的后勤保障可言,这固然大大加强了朝廷围剿的难度,也有利于全军在短期内兵力的迅速发展,然而与此同时,如此部队虽名为义军,但实则对地方上所造成的破坏甚至还远远超过各种大型的天灾! 太平天国起义十年中国总共死了四千万还是五千万人张宏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如此触目惊心的人口损失有很大一部分是官兵造成的,为了激励士气,朝廷曾经默许,在前线作战的所有部队每攻陷一座城池便可随意屠城抢掠,不过即便如此,洪秀全仍旧担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流寇的作战方式的确让太平军的兵力在很短的时间里如同滚雪球般地发展了起来,然而这其中的弊端也同样不可忽略,几十万军队每天人吃马嚼的要多少钱粮?或许在前期,这还可以通过杀掠富户地主来解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途径的收获很快就会因为人口的迅速膨胀而变得杯水车薪起来。 这只是一个方面,更糟糕的是太平军如此发展速度,其士兵难免会良莠不齐,金田起义时期制定的各种军纪也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迅速沦为一纸空文,而洪秀全又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饿死,所以他对于士卒劫掠百姓的行为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这也是历史上太平军离开广西后军纪和战斗力迅速下降的主因! 下达完主动出击的命令,此刻的张宏也微微有些内疚,如此做法肯定会让湖南的百姓多遭不少罪,不过即便这样他也绝不后悔!中国自古讲究仁义,但仁义也是分大仁和夫人之仁的,民团的目标是驱逐鞑虏,再造中华,自己如果能成功,那么华夏将少受百年战乱屈辱,可谓活人无数,比起这些,眼下的牺牲又算的了什么? “呼,千古功过后人评,我自问心无愧意,湖南父老们,只能委屈你们多忍耐一些时日了。”片刻之间,张宏想了许多,随后他很快深吸了口气,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句,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这两年来的征战生涯无疑是极为磨砺人的。 清军主帐,徐广缙颤抖的双手握着邸报脸色一片灰白,洪逆在湖南势如破竹,即将包围省会长沙的消息对他无疑是当头一棒,作为湘桂一带举足轻重的力量,朝廷一定会让自己分兵的,这无关军事,仅仅是政治上的因素,只是眼下大军新败,兵无战意,要是这么做防线全盘溃败不说,甚至连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行,一定要在朝廷调令下来前给予发匪重创,使其无力乘机北上,否则张洪两股逆贼南北呼应,我大清西南危矣。”随着时间的推移,平复好情绪的徐广缙目光一片森然,这个险他必须冒,即便有再多的不确定因素也一样,为了自己的仕途,同时也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绿营兵必须再主动发起一次攻击! 翌日一早,原本就没什么睡意的张宏天刚亮就已经起床了,他很疲劳是不错,但民团主动出击的计划事关重大,必须早作谋划,昨天晚上的战斗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了民团这么一个事实,徐广缙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就算此人手下都是酒囊饭袋,和他较劲稍不留神仍旧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清军以半月形围困我军,其营地多火炮鸟铳,民团虽然善战,但终归兵少将寡,如若正面发动进攻,其惨重伤亡实难承受,至于突袭也同样不可取,上次陈玉成劫营之后,以徐广缙之能必定会加强戒备。”看着眼前的兵力分布图,张宏的眉头皱了皱,湘桂防线自己就这么点人,可不敢轻易冒险啊。 日上三竿,此刻的张宏心中还没有打定主意,的确,他手下可以调动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想要重创清军就必须得冒险,但是问题是湘桂防线事关重大,禁不起哪怕一场失败!看了看地图,自己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烦躁,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卫兵突然走进主帐拱手道: “禀主帅,钦州枪械厂上月出产大量燧发式步枪,眼下已由督造官押送至营外,经查验清点,共计五百支整,所有产品皆质地上乘。” “嗯?五百支燧发枪?!”卫兵所言让打断了张宏的思路,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头,然而随即,听明白了报告内容的自己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色,民团之中的所有西洋枪炮已经全部交由江忠源的远征军了,因而此刻湘桂前线两军的武器差距不大,如此战况胶着之时,钦州枪械厂送来的这批装备真可谓是及时雨! 张宏太清楚燧发枪对于冷兵器军队那压倒性的优势了,钦州送来的五百支洋枪看似是不多,但如果能将其聚集在一起使用,那火力也绝对不容小觑,而民团想要重创清兵,这一批枪械也肯定是能发挥出巨大作用的。 想到这里,张宏脸上笑意更甚,五百人的洋枪队,即便他们训练有些不足,对上清军也绝对可以一当十,更重要的是这支力量人数不多,易于隐蔽!如果将其作为尖兵使用,那么刚刚几个小时里被否决掉的一些作战设想就完全可行了,比如成功可能性最大的,偷袭徐广缙营地后方的计划。 “从全军挑选五百名火绳枪打的最好的军士,把那些枪支分发下去,然后跟随洋人训练,告诉他们,最迟三天,所有人都必须通过教官的考核!”此时此刻,张宏在主帐中踱了几步,随即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名将袁崇焕曾言“险算往往乃胜算”,自己现在有了冒险的资格了,如若成功,那好处自然不言而喻,即便失败,损失一支洋枪队也在防线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 一百三十七 火药问题 有了洋枪队的张宏心中底气顿时足了起来,他的计划说起来也非常简单,以小部尖兵突袭清军营地后方,不求杀伤多少敌人,只需制造混乱便可,这绿营兵的素质比起民团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们要是突遭变故不乱成一锅粥才怪呢,而真要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只要发动一两次全面进攻,徐广缙不一溃千里才怪呢。 随后的几日里,整个民团部队都在按照主帅的指示快速地运转着,洋枪兵的训练,大鼓部队的战前准备,看上去似乎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战士们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行动的计划,但却个个信心满满,毕竟他们自入伍以来可以说战无不胜,在大家的心中,失败,甚至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情。 五日之后的夜里,万籁俱寂,然而这更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因为在民团的大营里,微弱的火光下根本没人休息,所有的士兵都整装待发,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支精悍,同时人人都配备着燧发枪的小队,而他们的面前,主帅张宏和数名洋人也赫然在列! 今天是张宏计划中发动奇袭的日子,虽然之前已经做过无数次推演,但此刻的他仍旧有些激动甚至是紧张,主帅向来坐镇后方,掌控大局,因而自己从来没有亲自在前线指挥过这等数量的大军,再加上今日战事紧要万分,由不得人不紧张。 “诸位教官,我的这些人训练的怎么样了?他们可以担任这一次难度极高的作战任务吗?”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张宏也因此愈发坐立不安,他转过了头朝着一旁的洋人询问了一句,试图得到些许安慰。 “尊进的张元帅,这一点请您放心,那些老式的鸟铳和抬枪与燧发武器虽然结构迥异,但使用起来却也有想通之处,在下可以保证,他们如今的射击水平差不多可以和大英帝国皇家陆军的二线部队相持平,请您谅解,这是训练时间不足所造成的,但即便如此,对付那些政府军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回答张宏的是一个叫爱德华的英国皇家陆军退役少尉,他显然知道自己所呆的这支部队实事求是的作风,因而回答的倒也中肯。 “嗯。”对于这样的回答张宏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这些士兵虽然有些底子,但几天的功夫能训练到这种程度也已经非常不错了,虽然还并不是很让人满意,但也总不能提一些超乎实际的要求吧?民团自建立至今,自己一直强调部下要实事求是并以身作则,毕竟过分的压力会助长浮夸风,这造成的巨大危害后世早已有了定论。 “骨碌碌…”就在这张宏心念转动的片刻,在几十名士兵的推动下,七八个木桶被拉到了洋枪队的附近,这是民团从安德烈那里购买的西洋火药,湘桂前线共计分到十桶,除去之前零零星星用掉的一部分,剩下的就全都在这儿了,这玩意虽然不便宜,但大战在即,主帅自然是不会吝啬的。 “咔,咔…”火药桶被一个接着一个地撬开,而此刻的张宏不由得也有些迷醉之感,甚至都情不自禁地走了上去,装载了黄火药的枪械在同等情况下射程几乎是黑火药的四至五倍,这简直就是克敌致胜的法宝啊!然而,这样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就在下一刻,他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去。 木桶中装的火药全是黑火药,不错,满满的七八桶黑火药!几乎在一瞬间,张宏的心中闪过一抹被欺骗了的愤怒,这种火药中国就能生产,而且价格极为低廉,这以次充好做的也太过分了些吧!不过随即,冷静下来的他却也有些疑惑,商人逐利是不假,但自己已经给出了一份巨大的订单,只要安德烈还有点脑子,就没理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放弃一个巨大的客户啊。 “不对,这火药是颗粒状的,和民团自己生产的有些不一样啊。”带着满腔的疑惑和愤怒,张宏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捏了一些火药粉末细细碾磨,而这一下,他顿时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诸位尊敬的先生,这种火药是你们军队中现役的吗?似乎和我国自己生产的没什么两样啊?”此时此刻,张宏心中疑惑更甚,他回头看了看在场的诸位教官,问出了这么一句,而随即,几个洋人中一名退役前军衔最高,名叫约翰的英国人走了上来,也同样用手指捏起一些火药粉末,细细感受了起来。 “尊敬的元帅大人,这确实是上好的大英帝国现役火药,实用性远远超过你们自己制作的产品,我们将黑火药通过一些工序制作成颗粒状,使其能充分与空气接触,如此一来不但燃烧速度和威力提高了不少,长途运输过程中也不容易受潮变质,简单的来说就是容易保存。”对于火药的问题,约翰显然是颇有一番见识的,此刻张宏问起,他根本不假思索,开就就答的头头是道。 “噢,原来是这样。”听到这样的回答,张宏的脸上做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然而此刻的他心中不但没有半点释然,反倒是更加疑惑了起来,这附近的洋人可不止一个,所以约翰不太可能说谎,那么既然是这样,自己在民团起事之初使用的威力更加强大的黄火药又怎么解释?欧洲军队不可能放着更先进的技术不用吧。 想到这里,张宏心中开始打起了小九九,难道说黄火药被发明后欧洲人一直没有认识到其爆炸的特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简直赚大发了,甚至日后一旦与洋人发生冲突,在武器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出其不意地坑他们一把,想到这儿,他迅速从旁边的卫兵手里拿来了所剩无几的样品开口道: “诸位,这是我之前购入的一种火药,据说也是在西洋生产的,但使用起来似乎有些问题,你们能看看吗?” ------------ 一百三十八 出击 张宏的话语显然让那几个洋人来了兴趣,他们在欧洲可都是行伍出生,对火药及其特性那是了如指掌,眼下西洋无论是军队还是各种矿山工厂,都只生产粒状火药,难道这民团的主帅还能进口到其他种类的产品? 怀着好奇的心里,洋人教官们拥到了张宏的身边,他们各自捏起了一点粉末细细观察了起来,然而很快,几乎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那名叫爱德华的军官更是上前一步,操着生疏的汉语极为肯定地说道: “尊敬的张,你肯定被骗了,我在大英帝国陆军中服役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黄色的火药。” “是这样啊。”听着爱德华的回答,张宏心中不怒反喜,既然欧洲不知道黄火药的存在,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马老三在购买枪支时那个洋人以次充好,将某种更廉价的工业品冒充粒状火药出售给了不懂行的中国人,却不料歪打正着,想到这里,他强忍着激动,用一种带着些许恼怒和无奈的语气摊了摊手道: “诸位先生,看来那位采购员确实是被骗了,黄色的粉末根本没办法当做火药来使用,中国在鞑靼人的统治下已经闭关锁国了快两百年了,民众大多孤陋寡闻,你们在欧洲见多识广,有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吗?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张宏如此的言语让这些洋人的自尊心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满足,只是外形为黄色粉末状的物品实在是太多了,这些教官们在自豪的同时也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很快一名英国人认出了黄火药的来历,他带着一丝自得开了口: “尊敬的主帅大人,这是一种在欧洲纺织厂里广泛使用的黄色染料,和你们中国用植物为布匹染色不同,它极为廉价,英语中称其为picricacid,我入伍前曾经在相关工厂里干过,同等的数量下,这东西的价格可要比粒状火药便宜多了。” “picricacid,看来在这个时代黄色火药还没有相应的中文翻译啊,下回见到安德烈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东西的生产配方和设备弄到手。”英国人的回答让张宏很满意,不过他仍旧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眼下的欧洲可不比满清,他们的学习和创造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所以无论怎么说,至少在民团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自己发现的这个秘密绝不能让洋人知晓。 张宏很明智地没有继续询问黄色火药的其他特性,而那些洋人也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小小的插曲,大家很快再一次把目光聚集在了眼前即将出发的洋枪队上,此时此刻,出发的时间已经悄然临近,这批很快将作为尖兵突袭清军后方的战士们情绪的波动也越来越明显,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紧张和激动的表情。 “战士们!”按照民团惯例,一支队伍出发前应当由其上级军官进行战前动员,而这一次,出于对突袭行动的重视,张宏破例亲自担负了这个任务,他走到了洋枪队的阵列之前喊了一句,霎时间,所有的士兵全都下意识地将腰板直了直,主帅,是这些人心中的救世主,能聆听这样规格的讲话,那是一种无比的荣耀! “战士们,您们今天将要执行的是一个无比艰巨但却非常重要的任务!甚至可以说民团此战的成败都肩负在大家的身上!”看着洋枪队诸位成员的表现,张宏顿了一顿,随即挥舞着拳头接着喊了一句,而接着,他的语气一变,用一种低沉但又不失激昂的声音继续道: “这一次诸位以寡击众,一定会有人牺牲,但我们还是要去,而且是毫不后悔,一往无前地去,鞑子在我汉人的背上已经作威作福了快两百年了!我们一直忍,咬着牙齿忍,但这换来了什么?换来了满清的变本加厉!所以今天,我们不再沉默,我们要田地,要自由,要尊严!” 如此演讲的效果显然是非常好的,此刻洋枪队的士兵们虽然碍于军纪个个仍旧站的笔直,但他们脸上的激动和狂热却是掩盖不住的,而这时候,张宏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挥舞了一下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我等本是汉男儿,何为鞑子做牛马!为我华夏故,九死而不悔!” “为我华夏故,九死而不悔!为我华夏故,九死而不悔!”张宏话音刚落,下面洋枪队的战士们已经个个举起了枪,他们的吼声虽不是非常的整齐,但却充满了一股狂热,一股为了理想不惧一切的狂热,此刻,这些士兵甚至能让人联想到后世的红色革命军! “很好!大家都是我民团最合格的战士,为了胜利,为了美好的未来,我现在命令你们,出发!”看着洋枪队的士兵,此刻的张宏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随即,他很快双手向前一挥,大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和动员时的热闹不同,洋枪队是静悄悄地从营地侧门出发的,毕竟此次民团执行的是偷袭任务,五百人再欢呼,声音也有限,远处的清兵完全不可能察觉什么的,但如果主帅大张旗鼓地欢送他们,那保密性可就要打个问号了,毕竟自陈玉成的那一次劫营后,徐广缙的警惕性可是提高了不少,今晚的战斗至关重要,张宏可不敢也不想冒那毫无意义的风险。 五百士兵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此刻,张宏和他其余的军队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敌人的混乱,按照事先的约定,一旦偷袭成功,洋枪队就会发射土制的信号弹(改装后的烟花),而那个时候,也就是民团全军出击,击溃并重创清军的机会。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坐立不安的张宏来回在营地中踱步,当然,他很清楚洋枪队没这么快绕道清军后方,但俗话说“关心则乱”,此战事关重大,自己又怎么能静得下心来? ------------ 一百三十九 遭遇战(上) 洋枪队的前进速度并不快,毕竟奇袭,奇袭,保密性那是压倒一切的首要条例,深夜天色本就一片漆黑,又不允许使用火把,折子一类的物品照明,大家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前行,半个时辰过去了,居然才仅仅前进了不到两里地,而即便是这样的速度,还是有不少士兵弄得满身尘土。 “头,这速度也太慢了,不会误了时辰吧,要不要让下面的将士们走快些?”开口的是一个叫徐才的百长,虽然此刻大家离清军营地还很远,但他的声音仍然很小,这无关忽其他,仅仅是纪律使然,要知道在民团之中,无论士卒将官皆严禁大声喧哗,这些条例早已经刻进了所有人的骨子里。 “不用,天黑走的太快队形容易散乱,我们在出发前已经做过推演,按这个速度,绝对是来得及的。”回答徐才的是此次洋枪队的指挥官,姓王,名显,他是民团在金田聚义时的老人之一,可谓身经百战,无论机变还是才智皆数上流,因而才有资格负责如此重要的行动。 “等等,噤声!”王显刚否决属下的提议,不过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左手一摆,随即右耳伏于地上,神色凝重地听了起来,而此次被选入洋枪队的士兵个个都是精锐,见此情景,所有人纷纷平端起枪支,悄然无声地以战斗队形散了开来,仅仅十几个呼吸间,便组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排枪队形。 王显这等举动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军伍生涯早已让其养成了警惕小心的性格,就在刚刚答复徐才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似乎听到了远处一阵说话的声音,要知道民团只派出了自己这一支奇袭队伍!换言之,因为某种不可预测的原因,洋枪队的附近极有可能潜伏着另外的清军队伍! 随着时间的推移,伏在地上的王显脸色愈发凝重,自己刚刚没听错,附近是有其他人马,而且对方说话的声音虽底,但却非常杂,而且来自四面八方,这至少预示着清军的数量绝对不在少数,想到这儿,他心中猛地一紧,就连眼皮都连着微微跳了跳,该死的,洋枪队不会是撞到了人家的包围圈里了吧?没道理呀。 “周围可能有敌人,你们去探查一下,动作快些,但千万要小心。”怀着不安的心思,王显招来了一旁的几个哨兵,向他们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自己的判断实在是太惊人了,必须及早确认,否则弄不好会有全军覆没之虞的。 这几名哨兵在民团之中本来也就是探子,因此王显的命令对他们来说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在抱了抱拳后,大家很快向四周散了开来,而其中一名叫李传宗的军士速度最快,他原是山上的猎户,潜伏,伪装无所不精,自投军后在屡次的侦查任务中如鱼得水,可谓是名至实归的高手。 李传宗探查的本事在民团中可谓是闻名遐迩,因而王显便将整个队伍的左翼的搜索任务交给了此人,俗话说“盛名之下无虚士”,黑夜之中,他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前行,仅仅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走出了上百米,再往前,便是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壕沟了,如果洋枪队附近真的有敌人的话,那里就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和想象的不同,民团与清兵对峙的中间地带可不是什么平地,早在林凤祥还没有离开这里时,两军连续大量的小规模战斗中所使用的实心炮弹就已将那儿给砸了个支离破碎,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士兵们很快发现,无处不在的弹坑只要稍加拓宽休整便是一个个天然的掩蔽所,于是乎,这等给予小队战士生命以巨大保障的地形双方又岂有弃之不用之理? 当然了,无论是民团还是清兵都不会仅仅满足于那些分布不规则的弹坑的,出于各种需要,在两军长久的对峙中,很多士兵慢慢地动手用铁锹将这些掩蔽所给连接到了一起,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数量众多壕沟便逐渐蜿蜒地分布在了双方营地的中间地带,而李传宗此刻看到的正是其中规模较大的一条。 到了壕沟附近,李传宗的神色愈发慎重,自己很清楚,在如此地形下如果附近真的有清军的话,那么里面就是这些家伙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藏身之处,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即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慢慢将头探了出去。 “满满的人!这里面都是满满的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此刻的李传宗心中一紧,额头上冒出了阵阵冷汗,壕沟外面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却是藏兵无数,这些拖着长辫子的清军有多少?自己无法判断出准确的数字,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仅仅是这一个地方,敌人的数量就远远超过洋枪队。 “不行,我得赶快把这个消息传回去。”看到如此景象,几乎在第一时间,李传宗的脑海里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不过作为老兵,他没有冲动,而是继续小心翼翼地绕到了附近其他几个壕沟旁,毕竟作为一个合格的探子,自己带回的情报自然也应当是全面的。 洋枪队,王显,此刻的他紧紧握着燧发枪的手正微不可查地颤抖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派出的探子逐一返回了军中,然而他们的带回的消息却是极为恶劣的,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莫名其妙地被包围了,周围的十几条壕沟中,至少有三千以上全副武装的清军正虎视眈眈,如此近的距离要是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的很难说。 “来人,命令,所有的士兵按原路返回,尽量远离壕沟。”王显毕竟久经战阵,片刻之后,强行压下各种负面情绪的他极为冷静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此刻洋枪队可以说已经陷入了重围,但清军却并没有发动攻击,这说明敌人很有可能暂时也不知道自己这支队伍的存在。 ------------ 一百四十 遭遇战(下) 此刻的王显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周围的数量众多的敌人肯定不是特意来伏击自己的,要不然现在战斗就已经打响了,既然如此,那么这样的情况就只有一个解释,清兵在今晚也有大行动,只不过恰巧让洋枪队撞上了而已,眼下变故发生突然,所以原先的作战计划肯定是不能继续执行了。 王显让士兵们原路返回倒不是想撤回营地,经验丰富的他很清楚,洋枪最大的优势在于射程,自己的队伍离壕沟太近了,要是战斗爆发,那些清兵即便手上只有那些落后的鸟铳,也同样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所以无论怎么说,乘着敌人还被蒙在鼓里,迅速后退是最佳的选择。 洋枪队后撤的速度比原来的还要慢,知道了周围敌情的大家此刻个个小心翼翼,毕竟要知道他们的武器就是再先进,仓促之间也绝对敌不过十倍于己的敌人,然而也不知道是忙中出错还是运气不佳的缘故,大家走了还不到百米,不知哪个人脚一滑撞上了另外一名士兵,更糟糕的是那名士兵原本就紧张不已,这下更是“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都给老子闭嘴,再乱嚷嚷,不想要赏银了啊!?”此刻离洋枪队最近的一条壕沟仅在众人右侧十几米,那名士兵一叫,里面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当然了,那些清兵根本没有想到民团的人马会出现在这儿,于是倒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有一名看起来职务不低的军官露了个头,喝骂了一句。 在那民团士兵喊出声来之时,王显只感觉自己汗毛倒立,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对面的清军似乎把洋枪队当成了友军,就连那个冒头的军官也没有仔细观察,然而俗话说“祸不单行”,自己刚准备开口应付,变故突生! 王显久经沙场,心里素质自然强大,然而相比之下,他手下的人马承受力可就要脆弱的多了,那名清兵军官话音刚落,一名冲动的士兵就已经下意识地抬起了枪,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砰。”这一枪打的很准,几乎在霎时间对方就**迸裂倒了下去,只不过如此一来,洋枪队的存在一下子就暴露了! “笨蛋!”开枪的士兵就在指挥官的身边,此刻的王显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上去就给了这家伙一枪托,但听着周围被惊动的,纷纷叫喊起来的清兵,自己也知道发火解决不了难题,眼下一场混战不可避免,想要降低伤亡,将部下尽可能多地活着带回去,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找个合适的地形。 “快,把这里面的鞑子都给我干掉,然后以此为依托就地防守!”王显的脸上充满了急迫之色,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很快盯住了那条离洋枪队最近的壕沟,那地方刚被打死了一名军官,按照清兵的德行此刻肯定乱作一团,而更重要的是这条壕沟周围方圆几百米都是平地,极利于洋枪射程优势的发挥。 “冲啊,杀鞑子!”既然已经暴露,此刻的民团战士们也就不再掩饰了,接到了王显的命令后,他们三步跨作两步地冲到了壕沟的边上,将枪口对准了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快速扣下了扳机,只听“砰砰砰”的一连串响声,下面拥挤在一起躲无可躲的清兵被打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凄惨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民团本来就是抵着壕沟边上射击的,这样短的距离内枪械的威力可谓被发挥到了极致,而清军又全都拥挤在一块,因此很多时候往往一发子弹弹跳下来能打翻**个人,仅仅是这第一轮射击,地下拥挤着的无数敌人就已经倒下了一大半,他们中也许很多人没有死,但被击伤后再加上其他人的踩踏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快点,把爬上来的鞑子都给我砍下去,炸药包准备!”伴随着壕沟中撕心裂肺的惨叫,王显大吼了一声,随即顺手抽出腰刀把一名浑身沾满鲜血,正拼命往外爬的清兵给剁了下去,见此场景,大部分的战士们纷纷效仿,而剩下的人则迅速取出了一些棉质的包裹,点燃了引线。 这些包裹是民团土制的炸药包,按照张宏的建议,工匠们在制作过程中在里面参杂了不少铁片,是大量杀伤敌人的利器,只不过黑火药的威力毕竟有限,所以相应的类似武器的体积都不小,这直接大大限制了其在战场上的用途,不过洋枪队此次的任务是偷袭,所以出于定点引爆的考虑,炸药包还是携带了不少的。 “轰轰轰!”在狭小的空间里,本来就威力巨大的炸药包杀伤力更是以几何倍数叠加,一阵巨响过后,伴随着浓浓的硝烟,壕沟里的惨叫声一下子就微弱了下去,再仔细望去,地下满满的都是残肢断臂,就算有极少数人侥幸没死,也大多浑身鲜血缺胳膊断腿的,彻底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大家快跳下去,就地防御,那些没断气的看到了再补上一刀!”刺鼻的硝烟味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让王显很不舒服,不过作为老兵的自己还是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并下达了新的命令,事实上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对于这些敌人最好是再进行一轮打击,不过时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其他地方的清兵已经纷纷惊动。 踩着地下黏糊糊的血肉,民团的战士们强忍着恶心趴在壕沟边上分组架起了步枪,然而,清兵的反应似乎要比大家预想的差劲很多,的确,在听到枪响后他们很多人立即就跳上了地面,但要知道在古代发动夜战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当主角是纪律涣散的满清绿营时,这难度还得增加上不少。 如果没有洋枪队的突然打击,按照徐广缙事先的大量筹划,官军倒还勉强能保持队形并听从指挥,但如今战斗突然爆发,他们中许多人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即便是一些军官连连呵斥也完全无法制止混乱的扩散,一时间,王显他们居然没有成为首要的攻击目标。 ------------ 一百四十一 变故 “砰,砰…”断断续续的枪声在寂静夜空中传的很远,当然,这声音比起燧发枪来说要沉闷上许多,突然遭到攻击的满清军队仓促间当然很少有人敢跳出壕沟,他们中少部分装备有火绳枪的士兵恐惧之下只是盲目地朝着四周射击,因而整个旷野虽然“乒乒乓乓”地似乎打的很热闹,但实际上却根本没伤到几个人。 “前方四百二十步有一个壕沟,清兵人数不会少于五百,右上侧三百一十一步,人数约三百,后左方两百二十七步,四百左右…”相对于混乱的清兵,此刻训练有素的民团洋枪队所有成员个个都安静地半伏着,而作为指挥官的王显更是不断通过火绳枪射击产生的亮光判断着敌人的位置,刚刚投掷炸药包时他就明白,自己队伍的位置是隐藏不了的,官军迟早会攻上来。 “该死的!乱开什么枪,敌人都在那条壕沟呢!想要赏银的都给我冲!” “都给老子出来,发匪人不多,而且都聚集在一块,徐总督一向讲信义,杀了他们大家就发达了!” …… 黑夜中的人容易恐慌,而在群体中这种恐慌是会快速传染的,不过和王显预料中不同的是,清军这次不但没有如同往常一般乱成一锅粥,反而在一些军官的呵斥下逐渐稳住了阵脚,看到这样的情况,他惊讶之余倒也很快平静了下来,这,实际上也应该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绿营军军纪向来涣散,徐广缙既然敢于策划组织难度极高的夜袭,又岂会没有万全的准备?事实上王显这样的猜测也**不离十了,对方在之前除了许下重金悬赏之外,还在每一队潜伏的清兵中专门设置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督察官,而能让两广总督选中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因此仅仅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个局势便被稳定了下来。 “大家准备!没有命令不准胡乱射击。”王显虽然不知道清兵是用什么方法来遏制混乱的,但其对此显然也并不关心,看着黑夜中不断稀疏下去的火绳枪亮光,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这一次自己部队不但意外地被困在了这里,而且所要面对的敌人似乎比想象中的要难缠许多啊。 徐广缙定下的最新赏格是多少?一颗发匪的首级七十两白银!这个价格足以让大多数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更何况眼下闯入他们大军中央的民团士兵数量似乎不多的样子,想来应该很好对付吧,此刻在这些清军的眼中,那条壕沟里的不是敌人,而是金山银山!于是很快,在督察官的组织下,许多士兵嗷嗷叫地发起了冲锋! “举枪,瞄准!预备,放!第一组填弹,第二组准备。”各个壕沟间的距离本来就不是非常大,因而进攻的清军没用多长时间就冲进了燧发枪的射程之中,看着这样的情景,王显嘴角冷冷一笑,挥手下达了命令,果不其然,一排枪响之后大片的绿营兵哀嚎着倒了下去,只是这似乎并没有吓倒后面的敌人。 “砰砰砰…砰砰砰…”敌人要当靶子,王显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只不过几轮连射之后,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清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悍不畏死了?如果照这样下去,以洋枪队的这些火药堆也会被这人海战术给堆死,更何况这壕沟毕竟不是专门开挖的防御工事,狭长的布局注定着它有着很多漏洞。 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信号弹,王显犹豫了起来,洋枪队出发时不是没考虑过偷袭失败的可能,因此如果在十秒内连续发射两枚的话,民团大营就会终止此次全盘的作战计划,只不过这样对士气的打击将会是难以想象的,自己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主帅在这支小队上花费了这么多心血,难道都会付诸东流? 在患得患失之中,民团有接连打了十几次排枪,虽然黑夜中大家的视线不会很远,但战果还是可以通过前方的成片倒下的清军和凄惨的哀嚎来判断一二的,不过就在这时,只听“碰”的一声闷响,王显旁边一名因为轻敌而将半个身子露出壕沟的士兵被鸟铳的散弹击中,巨大的冲击力霎时间将他的血肉撞向了四周! “有清兵从壕沟的拐角摸进来了。”被吓了一跳的王显很快抹去满脸的鲜血,露了半个脑袋开始观察,而很快,二十步开外的一名清军进入了他的视线,对方所在位置的角度很刁钻,显然是利用夜色的掩护偷偷摸到近前的,自己很清楚,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因为呈s状的壕沟可能让人忽视的角度实在是太多了。 那名拿着鸟铳的清兵很快被打成了马蜂窝,只不过还没等王显松口气,几支箭簇有飞了进来,这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却也足以让人警醒了!夜晚视线不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攻击落到大家头上,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按眼下的情况,别说是完成任务,就连自保都有困难! “啾,啾。”王显身经百战,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于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终于掏出了腰间的信号弹,毫不犹豫地连连发射了两颗,醒目而刺眼的闪光划过天际,显得十分灿烂,然而知晓其中意义的人此刻心中都很不轻松。 “都给我打起精神!此刻鞑子围攻我们未必不是给大军创造了另外一个战机!现在大家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里,尽可能多地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明白吗?”信号弹打出之后整个洋枪队的战士们气势不由得松了松,而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情况的王显很快站直了身子,大声吼了起来。 王显此刻大半个身躯都已经裸露在了壕沟之外,如此的举动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不过至于安全问题,他倒并不担心,夜晚视线本来就很差,清军的火绳枪又打不远,只要不是倒霉到了极点,那么自己连跟汗毛都不会少。 ------------ 一百四十二 大混战(上) 此刻的民团大营,站在土丘之上的张宏眯着眼睛,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远方,他是全军之中最早发现事情不对头的人,事实上鸟铳声刚响起那会,对燧发枪极为敏感的自己就知道偷袭失败了,更糟糕的是火绳枪造价不便宜,清军中的配备也多不到哪里去,这么密集的枪响得有多少敌人?五千?还是一万? 损失五百洋枪队的代价虽然有些大,但民团却也并非不可接受,不过就在张宏准备放弃此次的作战计划时,站在高处的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重要情况,无论从亮光还是枪响的方向来看,双方交战的地点都是两军对峙的那块中间地带!这样的发现别人或许还不觉得什么,但至少自己是毛骨悚然的! 如果洋枪队在清军大营的后方和别人交上火,那么张宏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如今开战的地点在两军对峙的中央这说明了什么?别的不敢说,但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徐广缙今晚有针对民团的大行动,只不过运气不太好被王显他们撞上了而已,而且从这“乒乒乓乓”的枪响中自己还能确定,敌人的数量相当之多! “妈*的,老狐狸。”再次看了远处一眼,即便以张宏的城府也不由得吐了口口水暗骂了一句,这徐广缙果然不简单,几次三番地把他给阴了,恐怕要不是清军的战斗力差民团太远,再加上一些运气的因素的话,自己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吧?只是可惜了,如此人才为满清效力,简直是明珠暗投。 长长地叹了口气,张宏强压下心中的郁闷,眼光闪烁不定地思考起下一步地作战方案来,徐广缙的兵马与洋枪队的意外相遇虽然打破了自己的奇袭计划,但这未必不是个机会,民团措手不及,清军也一样!而且从战斗力这一方面来看,只要运作的好,今晚未必不能予敌以重大打击。 “清军到底想干什么呢?把这么多兵马埋伏在那些壕沟里,就算晚上我民团也同样戒备森严,他们贸然来攻不吃大亏才怪,徐广缙善于用兵,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张宏此刻很想全军出动围歼不远处的这大股敌军,只是他不敢呐,清兵的这番布置一定有着什么深意,自己轻举妄动,万一除了什么纰漏那可怎么办? “清军的士兵布置在那里,从地形上来看只能用于进攻,但如果想要在正面进攻中重创民团,除非扰乱我军内部或者调开我军主力,对于军纪森严的部队,扰乱内部显然不太可能,只不过徐广缙会有什么办法来调来守卫各营地的大量兵马呢?小股偷袭?也不对,绿营兵的战斗力天下皆知,那样做完全就是来送死。” 张宏此刻表面虽然仍旧镇静不已,然而他的大脑早已开始快速盘算着各种可能,徐广缙这个人太老辣了,他做的事情就算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那至少也是有着极大的成功可能的,只是民团的防守会有什么漏洞呢?没道理啊,眼下营地的布置都是林凤祥当初亲自过问的,应该不会有大的缺陷才是。 “砰砰砰…”远处的枪声越来越密集,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清军大多数也反应了过来,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王显他们的处境一定会越来越糟,这个道理张宏懂,但他还是不敢下令出兵,毕竟洋枪队民团损失的起,但要是把整个防线的安危压上赌桌,自己还没这个胆子。 “主公,出兵吧,这样打下去洋枪队他们的火药很快就会耗尽,而且这些清兵全都眼下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王显小队身上,这是围歼他们的绝佳机会啊!”张宏还在犹豫,然而他手下的人却等不了了,前来请战的各部将军们是一批接着一批,甚至连那些幕僚们都七嘴八舌地列出了许多理由,看着将士们的眼神,自己宽大袖子中的拳头捏的紧紧的,手掌几乎都要被指甲刺出血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能再耽搁了。”张宏很清楚优柔寡断对于一个指挥官来说到底有多致命,此刻的他在众人的议论中也终于做出了决定,洋枪队的行踪徐广缙事先不可能知道,所以眼前的这大批清军虽然是对方布置中的一环,但绝没有可能是诱饵,既然如此,吃了它又怎么样? “来人,传令下去,各营军队立刻出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前方的清兵全部消灭,不要让鞑子走脱了一人!”张宏此刻眼中厉芒一闪,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神色冷静地下达了命令。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从战况来看,围攻王显的这股绿营兵不但人数不少,而且肯定是精锐,如果能将其全歼,即便徐广缙有什么阴谋,实施起来也会大打折扣。 “主帅有令,各营立刻出击!各营立刻出击!”骑着快马的卫兵们在各个营地中飞奔,他们敲着锣鼓大声地宣布着命令,于是几乎在霎时间,早就已经摩拳擦掌,整装待发的将士们飞快地移开了栅栏和大门,如同潮水般涌了出去,而前方的清兵虽早已进入了战斗状态,但如此情况下也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民团本来早就已经完成了战前的准备工作,此刻又气势如虹,仿若猛虎下山一般,仓促之间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洋枪队身上的清兵又如何抵挡的了?仅仅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敌人就已经被分割包围了开来,当然,在督察官和赏银的双重鞭策下,他们第一时间倒没有崩溃,反倒是在一定程度上组织起了反攻。 除了仍旧还陷在重围中的洋枪队,两军的武器装备倒也是相差无几,不过在西方教官的指导下,民团绝大多数的部队都排成了标准的西班牙方阵,说是迟,那是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双方最前排的战士们全都举起了火绳枪! ------------ 一百四十三 大混战(下) 由于之前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这会绿营兵的反应速度倒是一点也不慢,几乎在同一时刻,交错在一起的两军火枪手全都点燃了引线,只听“砰砰砰”的一阵巨响,无论是民团还是清军最前面的战士全都遭了殃,四射的散弹打出一片片血花,甚至连后排的人都被波及了,场上除了大片的尸体外还有很多人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第二排火铳手上!伤者拖回阵内!”第一轮攻击的惨重伤亡甚至让此刻站在高处的张宏眼皮都抖了抖,不过场上已经杀红了眼的士兵们对此却仿佛毫不在意一般,按照平时的训练,民团各个阵列的指挥官很快就下达了相应的命令,而反观清军,他们全凭一时勇武而战斗的缺陷已经暴露无遗! 对于这种大规模的野战,清军显然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第一排的火枪手被全部打倒后,一时间新的火力居然没办法接替上去,眨眼间,一排排持着冷兵器的绿营兵们面色恐惧地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直到里面迸发出夺命的火焰… 几轮排枪之后,打光了枪内火药的铳手很快就退到了一边,而其余的民团战士在长官们的命令下手持长矛剑戟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前杀去,至于那些清兵,这会早已被散弹给打了个蒙头转向,甚至不少人面对扎来的剑刃脸色呆滞,更有机灵一些的见势不妙已经抛下同袍抽空向后溜去,开完笑,这么凶悍的对手,自己干嘛去拼命? 冷冰器时代,或者说冷兵器向热兵器过度的这个时代,军队野战中保持阵列是最重要的,毕竟在千军万马之中,个人再勇武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只有与同袍力往一块使才能冲垮敌人的队伍!因而此时此刻,开始混乱了的清兵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同民团较劲的资格,他们中虽然也有少部分人作战很是勇猛,但这根本挽救不了大局。 “嗯,打的不过,用不了多久这批清兵就会被全部歼灭,虽然在开始的几轮对射中伤亡大了些,但却也算值得。”高地之上,张宏看着已经打成了一锅粥的战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些壕沟中无一例外都藏满了密密麻麻的敌军精锐,数量少说也在一万以上,这样的损失恐怕徐广缙手下再多,也很难轻易承受吧。 想到这里张宏冷笑一声,不过随即他的眉间又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忧虑,为了尽快解决这场战斗,各营地可以说是主力尽出,留在自己身边的兵马堪堪上千人左右,麻烦的是徐广缙的除了眼下这批注定覆没的清军精锐,肯定还有别的暗手没有启用,这到底会是什么呢?想想就让人坐如针毡啊。 “砰砰砰…轰!”战局在顺利地进行,不过张宏还在纠结,然而就在这时,大营的后方突然想起一阵零星的炮声,期间还夹杂着密集的燧发枪响,如此变故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然而就在大家茫然无措之时,一名浑身污泥显然已经重伤了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捂着胸口的双手间不断涌出鲜血,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好,出事了。”见这士兵如此狼狈,张宏的心里一沉,徐广缙果然有后招,而且似乎和自己的方法一样,都是先偷袭地方的后营造成混乱再派大军正面进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洋枪队好巧不巧地撞破了这番布置中最重要的一环,只不过如今主营空虚,万一抵挡不住那股骚扰部队的话,两面夹击之下民团仍有败亡的可能。 “主公…咳咳…敌军两百余人从后方突入…咳…个个…手持洋枪,弟们…我小队抵挡不住,全部牺牲了!”冲到主帐附近,这名士兵也已经支撑不住,他一下倒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些许字句,听到这些,张宏心中猛地一紧,正欲上前细问,却见对方已经气绝身亡了。 “两百多的洋枪队,怪不得,徐广缙啊徐广缙,原来你和我打的是一个主意,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呢?”轻轻地合上了那名阵亡士兵的双眼,张宏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战斗打得这个份上,真可谓说是造化弄人,不过貌似上天还是偏袒自己的,眼下的局面十分有利,只要顶住清军奇袭小队的袭击,那么胜利就一定会属于民团! “来人,将其与各处的兵马全部集中到这儿来,速度要快!汇合途中切莫与敌人缠斗!”张宏很快站了起来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对于燧发枪的威力,自己实在是太清楚了,如果小队人马和那伙清兵遭遇,不但很难伤到对方,就连自己都是有**会遭受重创,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聚集营内所有士兵,以量取胜。 此时的张宏表面极为镇静,语气也同样干脆利落,无形间给众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然而事实上他是有苦自知,的确,眼下营地中民团战士足足是清军小队人数的五倍,但现代化洋枪有岂是这么好对付的?如今自己的那些部下最先进的装备也不过就是鸟铳一类的火绳枪罢了,这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武器。 “算了,到时候实在抵挡不住就放弃这片营地,先找个地方躲一下为好,反正这区区两百人的洋枪队还左右不了整个战局。”盯着已经迅速行动起来的民团士兵,张宏的眼神闪烁不定,心中如此盘算,说到底眼前这事还是自己大意了,满清其他官员也许见识狭隘,但徐广缙常年和洋人打交道,有岂会不知道火器之利? “大家将不要排成阵列,都找些地方分散隐藏起来,等到了射程之内再开枪杀伤敌人!”上前人马大多都隶属于巡逻队,因此将他们聚集起来倒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此刻,清军奇袭小队的枪声越来越近,而张宏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冷静地利用周围的地形快速地部署着有限的兵力。 ------------ 一百四十四 重创 营地中的帐篷栅栏等杂物不在少数,因而地形也相对复杂,站在土丘上的张宏心中不断地推演着兵力的排布和使用,他很清楚,如果民团堂堂正正地与这股清军对决的话,以燧发枪支犀利,恐怕莫说五倍于敌,自己手下的兵力就是再翻上一翻也只有送死的份,所以想要赢,使上各种阴谋诡计那是不可避免的。 土丘属于高地,视野开阔是不错,但同样也容易成为敌人首要的攻击目标,只是此时张宏在调度士兵的同时不顾众人的劝阻,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他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将清兵全都引到附近围歼!毕竟洋枪队凭借着先进的武器一旦分散开来就麻烦了,而要将这伙敌人聚集起来,必须要有一个分量足够的诱惑! “口袋阵,这样的布置就算消灭不了清军也能给予他们一记重创吧。”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张宏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布置,此刻的他扫了一眼隐藏在各个角落的将士,嘴里低声念叨了一句。从山丘上来看,除了自己身边的一批护卫,其他兵勇全都呈弧形重重叠叠地潜伏了起来,如果徐广缙的洋枪队被巨大的功劳冲昏了头脑,那么这伙敌人基本离死也不远了。 “杀发匪!拿赏银啊!”作为整个营地的中心,清军士兵们很快就搜索到了张宏站立的土丘,此刻的他们几乎没人伤亡,因而不但悍勇,气势也极为嚣张,这几百号人所过之处打翻了不少火盆帐篷,整的四处一片狼藉。 “狂妄的鞑子!”民团自起兵以来屡战屡胜,将士们虽然不至于骄傲轻敌,但心气却也极高,此刻这伙清兵的行为无疑激怒了众人,但张宏的脸色依旧平静,甚至平静中还带着些许郑重,这徐广缙果然不是平庸之辈,他训练出来的洋枪队虽然比不上自己的,但却也攻守有度,此刻在前进的过程中不但开枪射击各种帐篷栅栏,显然是害怕暗中隐藏的敌人。 “看来待会这批清军进入包围圈之前我军会先牺牲一批战士啊。”此时此刻,张宏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他对于自己的伏击计划仍旧信心十足,因为民团的士兵都有着铁一般的纪律和意志!他们绝不会因为一些伤亡而暴露自己! “快看,山坡上好多发匪,至少也有百十来号人,似乎他们是在保护着谁!” “这么多卫兵,一定是个大官,大家上啊!打死他弟兄们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张宏所在之处本就极为显眼,因而搜索附近的清军们没有意外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极有价值的目标,此刻的他们个个眼睛都红了!身为洋枪队,徐广缙许下的赏格还要高,一名普通士兵一百两,军官两百两,地方核心重要成员一千两!这山丘上的人武器落后不说,数量也不及自己,简直就是一群肥羊啊! “砰砰...”见了张宏,这批清军们简直如同饿狼一般边开枪便蜂拥而上,只不过此刻被钱财冲昏了头脑的他们不但没有发现四周埋伏的民团战士,甚至很多人连向四周帐篷栅栏开枪的动作都忘了,毕竟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比起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兵,即便奖赏再高,一有变故便会原形毕露。 “哼,散兵游勇,不成气候。”此刻土丘上的张宏冷笑了一声,在清军洋枪队的连连攻击下,仍处于射程外的他毫发未损,的确,徐广缙是个人才,但这家伙本领就是再高,有着这么一群饭桶手下也难以挽回大局,人言清末绿营兵纪律败坏,形如寇匪,连好一点的地主团练都不如,果然一点都没说错。 “四百五十步,四百步,三百五十步...”清兵争先恐后地向前冲锋,张宏也没有闲着,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一面红旗,暗暗计算着敌人离土丘的距离,这是下令开枪的暗号!只要红旗一起,埋伏在附近的民团战士就会同时点燃火绳枪的引线! “三百步,就是现在!大股的清军人马还在先前猛冲,而这时候张宏突然两手一挥高高地举起了旗帜!霎时间,只听“砰砰砰”的一连串枪响,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官兵如同被锄头砸中一般纷纷踉跄起来,包围圈内哀嚎四起,血肉横飞!这两百洋枪队霎时间便去了近三分之一。 如今两军之间距离不过百步,燧发枪在射程上的巨大优势完全无法发挥,不过这批清军倒也悍勇,在遭受如此打击的情况下很快半蹲并开始结阵反击,而洋枪的射速毕竟要比火绳枪快上许多,因此即便民团无论在人数,士气还是地形上都占据着绝对优势,但一时间还是伤亡惨重,甚至有些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困兽犹斗。”看着民团的巨大伤亡,张宏心疼的眼皮都不由跳了跳,不过对于战斗的结局,他倒是没有担心,毕竟清军人数稀少,又遭如此重创,仓促之间的反击就算再猛烈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自己的部下人多势众,这么耗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对方的有生力量磨完,战斗打到这个地步,自己可不认为徐广缙还有后手。 营地之外,清军的精锐部队兵败如山倒,大量的士兵毫无目的的四处乱窜,企图找到一条生路,然而这样做却只能加速死亡!在民团成建制地攻击下,他们成片成片地被洞穿身躯,带着恐惧亦或是不甘倒在了地上,面对这样的情况,徐广缙几次调兵救援,但却都被挡了回来,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长官,如今鞑子已成散兵游勇,如此穷寇无比凶悍,与其付出巨大损失将他们消灭,不如围三缺一,给这些败军一个求生的机会,如果操作得当,末将有很大把握把这股混乱引向他们的大本营!”陈玉成已是千总,因而同样也参与了围歼清军精锐的战役,不过此刻的他在战阵中艰难地找到了总兵,随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 请一段时间假 尊敬的各位读者,实在抱歉,本人学生党,期末临近,最近准备考试,没有时间码字,因此要停更一段时间,大家谅解哦。 ------------ 一百四十五 致命一击 “原来是陈老弟啊,围三缺一,将这股鞑子溃兵逼向他们的大营?”总兵姓李名宗显,他的官位虽然要比千总高上不少,但此刻却是以平级,甚至是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开了口,毕竟陈玉成可是被主帅看重的人,只要日后立些功劳,平步青云再等闲不过了,为了以后打算,此刻趁其还没发迹,自己得好好讨好讨好他啊。 “不错,这股清军虽然已经溃不成军,但若临死反扑之下我军肯定也不好受,不若给他们一条求生的路,让这些败兵朝自己的营地冲去,如果徐广缙下令开炮,能省下我们不少功夫,反之,以绿营兵的军纪面对如此阵势大营肯定也会乱起来,到时候我民团再发动一次攻击,击溃鞑子的整个防线都是轻而易举。” 面对总兵讨好的语气,陈玉成脸色仍旧沉稳,他只是拱了拱手,随即说出了自己的设想,民团战士不多,绝不能轻易消耗,所以以敌攻敌是最好的办法。 民团不比清兵,张宏治下向来赏罚分明,所以能坐上总旗的位置,李宗显绝对不是个庸才,他细细地听了陈玉成的计策,心中顿时一怔,主帅的眼光果然非比常人,这等计策虽然狠辣了一些,但实施起来绝对一举多得!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老弟果然大才,我马上去安排。”此时此刻,李宗显的脸上已经不再仅仅只有单纯地讨好,他已经从内心深处把陈玉成当做了可以平等对话的人,而在相应的安排下,很快,民团面向清军大营方向的几支队伍秩序井然地撤离了自己的防线,露出了一大片空旷的道路! 这是一个阴谋,而且是一个明显不过的阴谋!民团如此的动作如此明显,想必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会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只是人求生的本能是巨大的,原本已经陷入绝境的清兵根本不会,或者说不愿意理智思考,失去了建制的他们几乎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朝着大本营冲去。 “杀,杀呀!”虽说在之前已经遭到了重大伤亡,但这股清军精锐此刻却仍旧残存下来了数千兵卒!他们你追我赶一窝蜂地向着营地涌去,倒也颇给人一番压抑感,而民团的战士们火上浇油般地不停在后面鼓噪,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几乎让溃兵们不敢回头,只是盲目地一个劲向着前面逃去。 “这,这,这,快开炮,快开炮,千万不能让他们冲过来!”如同张宏一般,徐广缙也一直站在某处高地观察着战场的形势,此刻的自己看着密密麻麻地朝着营地席卷而来的溃兵满脸呆滞,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的他几乎是毫不顾忌形象地咆哮了起来,绿营兵组织纪律本来就极为松散,如果再被这批人马冲击一下,不全线崩溃那才是咄咄怪事! 徐广缙的这道命令不可谓不及时迅速,但当传令兵将这样的指示传达下去时,下面的那些将官本可就不乐意了,要知道湘桂防线的清军除了绿营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属于那些名门望族的私人团练,他们被调来前线本就大多抱着保全实力的念头,想要让这些人开火射杀这批自己的兵马占据了相当部分的溃兵?恐怕别说两广总督,就是皇帝亲自下令都不见得有效。 “主帅,我等岂可向同袍下手,此乃不仁不义之举,恕在下不能从命。” “主帅,若是开炮,以后谁还会给我们卖命?这是要寒忠勇将士之心啊!” ...... 徐广缙下达的命令很快遭到了诸多团练首领的群起围攻,他们摆出的一个个理由冠冕堂皇,但却掩饰不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拒绝向溃兵开火以求能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的实力!此刻私兵的弊端在最大程度上被体现了出来,服从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湘桂防线清兵内部派系林立,各怀鬼胎,便是主帅才智再出众也无可奈何。 “国蠹,国蠹啊!”各团练首领门战场抗命甚至是以下犯上般的质问很快一道接着一道地被卫兵送达到了主营,徐广缙此刻脸色发青,身体颤抖的厉害,嘴里哆哆嗦嗦地骂了起来,他知道这一战已经彻底失败了,天塌下来由个高的顶着,皇帝再愤怒也只会惩罚作为主帅的自己,所以整个防线的安危对于那些坐拥大量私兵,只想着家族利益的富户来说不值一提! “砰,砰,砰。”清军大营正面的大炮至少有数百门,但此刻开火的只有少部分隶属于徐广缙的嫡系部队,稀稀拉拉的爆炸虽然杀伤了不少溃兵,但却完全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很快,裹挟着如同潮水般的败军的民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摧垮了官军营地的栅栏! “败了,败了,快跑啊!”“发匪杀进来了!大家快逃命啊!”事情的发展没有出乎徐广缙的预料,当溃兵正面冲破营地之后整个清军防线顿时出现了巨大的混乱,而紧随其后的民团战士的突入更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瓦解了整个大军的防御,一时间,营地里处处震天的喊杀声颇让人有一种末日之感。 呈整齐队列的民团战士们如同海啸般不停地推进着,大家每向前一步便会戳倒砍翻大量敌人,此刻的清兵在这样的攻势下毫无半点还手之力,他们自相践踏,甚至是为了逃命的机会挥刀相向,人们求生的本能在这等局面下被演绎的淋漓尽致!然而徐广缙的厄运还远不止此!就在战局糜烂如斯之刻,那些隶属于私人的团练家丁队伍毫不犹豫地抛下了绿营扭头就跑! “杀贼!”清军营地的中央,徐广缙面若癫狂,随着自己的心腹仗剑冲杀!他心里很清楚,今日之战一溃千里,绿营大军十损七八,自己这大半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于一旦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就埋骨在这战场上,毕竟中国死者为大,这么做至少还能博一个忠义的名声! ------------ 一百四十六 奏折 徐广缙的拼死冲杀并非没有效果,至少那高高扬起的帅旗成功地鼓舞了部分清兵。但这对于大局来说显然没什么用处,民团战士们步步为营,在解决了对方防线的微弱抵抗后迅速将残余的敌人逼近了中营,这是清军高级将官们待的地方,所驻扎的兵卒也都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兵,战斗力比起普通的绿营要高出一大截。 无论那一支军队,元帅与敌人交战,周围的护卫肯定是密不透风的。因此朝外冲杀的徐广缙虽然被民团重新逼进了中营,但其本人却是毫发无损,此时的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不错,这次战斗自己是败了,但无论是向皇上请罪还是被朝中政敌攻讦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将更多的军队保存下来! “砰!砰!砰!”在逼近敌人的中营时,清军终于组织起了像样的抵抗,大量的火绳枪喷射出的弹丸将冲在最前面的民团士兵射倒了不少。而此时,张宏新组建的洋枪队还没来得及调上来,在没有武器优势的情况下虽然也有不少勇敢的战士试图抬枪鸟枪进行反击,但由于敌人以栅栏作为掩体,一时间的杀伤效果并不是太明显。 “诸将听令,以后队为前队撤退,听我命令依次行动,胆敢有夺路喧哗者,杀无赦!”火枪的密集射击暂时挡住了民团的冲锋,但徐广缙很明白这只是暂时的,他持剑而立,语气肃然而又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见主帅如此镇定,中营里那些原本被吓破了胆的将官们也冷静了不少,一时间,清军崩溃的趋势居然被遏制住了。 “嘿哟,嘿哟,大家再使把劲!对,就是这个位置,装弹!”徐广缙的判断非常准确,清军的火枪兵虽然拼命地射击,但在战场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民团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在几名军官的指挥下,数百名战士很快将敌人原本布置在前线的火炮掉了个个,随即填弹,装药,点燃了引信。 “轰!轰!”十余门在匆忙间被调转方向的大炮很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拳头大小的实心子药落入中营密集的人群中掀起阵阵血雾。霎时间,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的清军士兵再次变成了惊弓之鸟,喧哗嚎叫者就不说了,光是自相践踏的都不计其数,期间虽然也有不少将官大声呵斥尝试维持秩序,但收效甚微。 “报,我军击破清虏中营,敌人一溃千里,不过据探哨来报,似乎有不少鞑子成队地离开营地朝后方溃逃,前线总兵张孟请示,是否追击?”民团大营的山丘之上,肃然而立的张宏再次听到了部下传来的战报,前线胜局已定,剩下的只有些许扫尾工作。按理来说他此刻是应该高兴的,但这份战报的后半部分实在有些让人堵心。 有不少鞑子成队地溃逃?这话放在后世翻译过来,不就是有许多敌人成建制地撤离了战场吗?这徐广缙还真是厉害,以清军那尿性,在这种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居然还能被他成功地撤出一部分来!如此难缠的家伙有一天不死,自己就有一天不得安心! “算了,通知张孟,穷寇莫追,战斗结束后立刻回营。”土丘之上,张宏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他很清楚,此刻如果继续追击清军很有可能会取得更大的战果,但民团眼下兵力极其有限,从战略上来讲尚处于防守态势,一旦遭遇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自己不敢冒险,哪怕冒险失败的概率再低! 再说徐广缙,他带着残余部队一路狂奔,那真是连停下来喘口气都不敢。要知道此时清军虽然还勉强保持队形,但实际上士气早已低落到了极限,如果这时候被敌人追上,恐怕顷刻间就得全军覆没!黑暗的乡间道路上,混乱的人马依靠着天上的北斗星勉强辨认方向,足足跑了小半夜才慢慢停了下来。 “大帅,不用再跑了,长毛反贼没有追上来,我们安全了!”连续狂奔了这么长时间,即便很多清军在求生意志刺激下爆发出了远超常人的体力,这会也已经吃不消了。因而当远处的帅旗缓缓停下,无数士兵直接就瘫软在了地上,此刻再看这支军队,大家七倒八歪的活像不知从哪里逃出来的难民。 “哎。”在下达了原地休息的命令之后,徐广缙坐在站马上环顾四周不由的悲从心来。想当初自己统帅十万大军沿湖南进军,那真是刀枪林立,浩浩荡荡,如今呢?经此一败逃出来的兵卒稀稀拉拉,恐怕连原先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了吧?这些长毛发匪组织严密不说,还善用火器,向荣之流等百战名将败的不冤啊! “来人,掌灯,给我取笔墨纸砚来。”徐广缙心中的悲凉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如此惨痛的失败按惯例主帅是要被下狱问罪的,这一点徐广缙并不在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作为臣子领罚就是了,他真正忧心的是巨匪张宏!这股叛军组织严密,作战勇敢,早晚是大清天下的心腹之患! 在手下士兵弄来的简陋桌子上摊开纸张,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徐广缙思考片刻提笔写下了起来: “罪臣徐广缙叩首,此战大败,臣愧对陛下所托,纵然刀斧加身亦无怨言矣。然发匪张宏实乃我大清之患,臣斗胆建言,以供陛下圣听。” “自张洪二逆举事以来,我军连战皆败,此非将官不肯用命,实乃逆匪裹挟乡里,声势浩大,臣恳请陛下下旨,令各地官绅自办团练,以保境安民。另据臣所察,发匪似与西夷多有勾结,其枪炮之利,远胜天兵,望陛下明鉴,操办火器,以供将士所用...” 惨败之后的徐广缙正在试图为大清天下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这件事情张宏不知道,此时的他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自己赢了,而且赢得那么漂亮!如此巨大的战果,甚至远远超出之前从林凤祥手中接手这支部队时的期望! ------------ 一百四十七 麻烦 歼灭残敌,统计伤亡,安置俘虏,胜利之后的扫尾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些步骤民团自起兵以来已经经历了许多次,部队中早已形成了相关的惯例,因此不需要张宏再操什么心,此时的他正安稳地躺在主账中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这几天的战斗如此之激烈,以至于自己骤然放松下来之后,浑身疲劳的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当然,作为一个新兴势力的领袖,张宏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即便是眼下部队刚刚大获全胜,闭着眼睛的他仍然没有真正地开始休息。的确,如今湘桂前线的清军被彻底击溃,广西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再遭受多大的军事威胁了,但解决了军事问题,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一点都不轻松啊。 防城港与洋人交货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天,这种“高技术”的活自己肯定是要亲自赶过去的。除此之外,根据腾龙秘谍前两天的汇报,冯云山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到时候要请这尊大佛出山自然也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这两件事已经够麻烦的了,但最让张宏感到棘手的还是几天前在桂林的周雪派人秘密传来的一封书信,这个小丫头貌似有些镇不住局面了。其实这很正常,的确,周雪是一个罕见的天才,但她是女儿身不说,光是年纪才多大?让这样缺乏经验的人来统管全局短期内没什么问题,但时间长了自然会有老油条不服。 如果在平常,张宏对这种事是不会太在意的,因为两人分工明确,他来掌管民团的大方向,雪儿处理各种具体的政务,双方能力互补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但麻烦的是眼下自己要做的几件大事件件都必须亲力而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跳出来找不痛快,这不纯粹恶心人吗? “来人,给我备马,明天一早我要回桂林。”躺在椅子之上,张宏是越想越烦躁,先前大获全胜的好心情也因此被冲淡了不少,他很快挥了挥手叫来卫兵吩咐了几句。离防城港交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先去桂林再到防城港,如果赶一点应该来得及,麻痹的,这次真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的在找事! 数天后,桂林,一直二三十人的队伍骑着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城门外。此时的桂林虽然才光复不久,但除了被炸药损毁还没来得及修复的城墙外,根本就看不出半点战争的痕迹!熙熙攘攘的旅客路人,鳞次栉比的商铺摊贩,在民团政府廉洁而高效的治理下,这座在战斗中原本就受损轻微的古城焕发出了巨大的活力! 这一行骑马的队伍自然是张宏及其手下的卫兵,在处理完部队的事务之后,他们日夜兼程,此时终于来到了民团政府的心脏——省城桂林!这个时代的传媒极其落后,所以虽然说起张宏全省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当他真正站在大家面前时,倒也根本没人认得出来,这在无形间省却了许多麻烦。 “在那儿!”抓住缰绳伫立在城门口,张宏四下张望很快就发现了一顶虽然平凡,但却印有民团铁血九州旗的女式轿子,霎时间,他的脸上悄然露出了几抹久违的温馨,是雪儿专用的轿子!在这两天的书信中,自己已经言明了到达桂林的确切日期,这个小丫头想必从今天早上就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吧? 翻身下马,张宏很快走了过去,轿子周围的侍从都是自己调拨给周雪的卫兵,因此倒也认得这个民团领袖。轻轻挥了挥手阻止了众人的参拜,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掀开轿门钻了进去。 “哥哥!”周雪其实早在张宏勒马伫立之时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心上人,只不过碍于礼法,不敢在人流密集的城门口公然出来迎接罢了。此时张宏钻进了轿子,欣喜万分的小丫头咬着嘴唇满脸的笑意,虽然两人分别的时日并不久,但她仍有千言万语想向这个心目中的英雄和情郎诉说,只不过再多的言语,最后出口的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字。 “雪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周雪的心中柔肠百转,张宏又何尝不是呢?他爱怜地摸了摸女孩的略显消瘦的面庞,好半天才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两人在轿子里相依而坐,满脸欣悦地对视着,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对了,雪儿,那天你给我的那封密信具体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不服管?”虽然很享受和周雪的二人世界,但张宏还不至于忘记此行的目的,在与女孩温存了片刻后,他终于轻轻地开了口。按照之前在路上的估计,自己要想及时赶到防城港的话最多只能在桂林待一天,时间有限,还是赶快办正事的好。 “是雪儿没用,没有完成哥哥的托付,事情是这样的...”。面对询问,周雪神色黯了黯,随即开口叙述了起来,而在女孩略带歉意的语气中,张宏很快弄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问题要比想象的更严重,但性质却并不复杂。 如今的民团的各级官员大多都由在战争中脱颖而出的行政人才担任,这批人或许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胜在忠诚,淳朴。出于对张宏的忠诚,他们对周雪的命令还是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的,而不服管乃至于闹事的人,基本出在另外两个组成民团政权体系的重要团体——商人和读书人身上。 清代的读书人大多迂腐而又自视甚高,明明抱着四书五经食古不化,却偏偏自以为掌握了世间的真理。张宏坐镇桂林时倒还没什么问题,但当周雪接手政务后,这帮家伙心里就开始嘀咕了,自古皆是男主外,女主内,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身,凭什么受她管啊?于是很快,一些没能在新政权里谋得满意位置的读书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读书人最厉害的是什么?无非一张嘴,一支笔罢了,而最早的不和谐声音,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 一百四十八 惩处 最先发出不和谐声音的是那些从各地赶到桂林,试图在新政府里某个差事,但又被拒之门外的落魄秀才。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茶馆酒楼,或明言,或暗讽,将周雪比作历史上的吕后和武则天,而不久后,当大家发现民团并没有对这类行为加以制止时,更加广泛的读书人群体便加入了进来。 死抱着“君君臣臣”之道的满清遗老遗少,在新政权中谋取的职位与心理预期相去甚远的公职人员。在极短的时间内,桂林的文坛上可谓是乌烟瘴气,就连原本单纯的对周雪主政的不满言论,也开始转向成恶意攻击张宏本人,新政权政策,甚至民团理念思想的恶毒言辞! 考虑到知识分子的重要性,张宏自起兵以来对读书人一直宽厚有加,也正是因为如此,执政经验略有欠缺的周雪根本下不了采取强硬措施的决心!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是时代的读书人严重脱离群众,他们闹的虽然厉害,但却没有“有辱斯文”地去扰乱普通民众的思想,得益于此,此次事件的恶劣影响应该能很快被控制住。 “该死的,看来有些人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在马车里倾听着周雪的叙述,张宏的心中那是惊怒交加,自己这才走了几天?居然就有人敢在民团的统治核心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虽然这回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下次呢?看来自己对旧时代读书人的品性真是过于高估了,这帮家伙,真是不管不行啊! 为了照顾小丫头的感受,张宏将情绪隐藏的很深,而周雪也继续讲了下去,接下来她提到了商人,这个张宏非常重视,甚至是打算大力扶持的阶层!如今的民团占领区所有的商人全都加入了之前在武宣成立的商会,按照原本的设想,他们应该是要成为以搞活地方经济为己任,同时为新政权提供大笔收入的良商的! 张宏在成立商会是甚至没有对商人做出太大的限制,唯一在旁人看来有些过分的,可能只有要求他们将所赚取利润的一半上缴政府。但这个真的过分吗?张宏并不这么觉得,事实上他早在做出相关规定之前就已经派人做过了研究,从下面呈上来的报告来看,清朝对商业的限制实际上已经到达了一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自康乾年间起,清朝便逐步建立了起一套专门针对工商业的严格制度。民间从商者不但行商路线,运载货物都有严格规定,每过一地还要反复缴纳巨额税款,再加上官府的设卡勒索,上下打点,很多商人,尤其是广西这种贫穷省份的商人根本赚不了太多的钱!而自民团政权建立以后,这些弊政全部被一扫而空! 上缴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听起来很多,但比起清政府那会,也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不过现在,商人们是怎么回报民团的?自从自己前往湘桂前线后,这些家伙居然敢以集体哭穷来拒缴税款了!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最让人恼火的是一些胆大的商人居然敢趁着这个机会来哄抬物价,甚至与读书人勾结来操控市场舆论! “来人,给我传令下去,这次闹事的读书人,嗯,带头的统统给我抓起来,该杀的杀,该打的打,至于从犯,只要悔改便不予追究。”轿子里的张宏此时早已是火冒三丈,在听完周雪的叙述后,他掀开帘子语气冰冷地朝侍卫下达了命令,其实自己本来是想把所有参与此次事件的读书人都予以严惩的,但话到嘴边,却最终还是改了口。 自己已经不是前世可以意气用事的网络愤青了,作为民团之主,成百上千万人的领袖,那可是一举一动都能引起风云变幻的!将所有闹事的读书人全部严惩固然解气,但接下来呢?牵涉面过广不但容易引起恐慌,还会严重打击新政权的名声,这对民团未来的发展无疑是非常不利的。 “高处不胜寒。”张宏原本对这句话是嗤之以鼻的,但现在他似乎已经能够体会到其中的几分意思了。上位者或许拥有极大的权利,但相对的,权利越大所要背负的东西也就越多,很多时候身居高位者看起来无限风光,但却连一举一动随心所欲的权利都没有,自己,似乎已经永远失去了作为普通人的自由了。 不管如何感叹,眼下的事情毕竟还是要处理的,在下达完针对读书人的处理命令后,张宏叹了口气突然皱起了眉头。这次闹事的除了读书人外还有商人,或许在旁人看来惩罚那些商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商人地位极低,就算全杀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舆论关注,甚至还会有穷人为此叫好呢! 想想那些商人拒缴税款乃至于哄抬物价的行为,张宏其实真的有把这帮混蛋全部杀掉的冲动。不过来自后世的他很清楚绝对不能这么做,不但不能这么做,还必须得在保证商人不会危害国家的情况下大力扶持他们!因为后世的教科书写的很明确,商业是资本主义制度和工业萌芽与发展最重要的支柱力量! 民团如今刚刚起步或许感觉不到,但张宏明白,未来自己的政权一旦展开大规模的工业建设,民间资本的参与是不可或缺的!商业的地位如此之重要,自己这次惩罚他们的力度到底要怎么把握呢?重了自然不行,但若是轻了,一旦助长这些商人们的嚣张气焰,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通知商会里的所有朝奉(明清时对商人的尊称),今天午时我会在桂林衙门的后堂设宴,请他们务必准时参加。”微微沉默了片刻,张宏再次对轿外的侍卫做出了吩咐。商业对民团有着重大意义,所以还是亲自来处理的比较好,虽然他对解决这方面问题同样没什么经验,但凭借后世的灵魂,这个时代的广西应该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 ------------ 一百四十九 整顿商会 正午,原满清衙门后堂,呈两排摆放的数十张桌子上座无虚席,精美的瓜果菜肴,身着华美衣物彬彬有礼的客人,俨然就是一副后世上流人士宴会的场景。不过此时那些客人的表情却似乎有些不和气氛,他们交头接耳相互交谈之际脸上时不时地露出惶恐忐忑之色,仿佛即将接受法官审判的犯人一般。 商人们是胆大包天的,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他们能干出任何事情!但在这个时代的中国,重农抑商的环境又让他们极度畏惧官府。之前民团在政策上的宽容让很多商人做出了这样的误判,即张宏对商业发展的重视程度之高,到了只要自己不干太过分的事情政府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程度! 一开始桂林的商人们对这个判断还是持怀疑态度的,但那又怎么样?很快,便有部分胆大的商人开始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开始以身犯险,而之后当他们没有遭到当时的主政者——周雪的打击后,猖獗的违法犯罪迅速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蔓延了开来!拒缴税款,抬高物价,那短短的十来天里桂林的商人们全都赚的盆满钵满! 利益的刺激让商人变的胆大,而权力的重压则会激发出人内心本能的畏惧。当张宏回到桂林,并发请帖邀请桂林所有的朝奉时,嗅觉敏锐的商人们一下就感觉到了不安,而后当他们中的部分人在前往衙门的途中看见民团士兵正在街上拘捕读书人时,这种不安迅速就开始朝着恐惧演变。 “主帅到!”商人们的窃窃私语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伴随着侍卫们的一声高喊,所有人全都正襟危坐地闭上了嘴巴,他们大多低着头,以略带恐惧的眼光窥视着从屏风后闪出的那道人影。这道人影非常的年轻,年轻的甚至有些稚嫩,但就是这么一个连束发年龄都没到了孩子,却一手掌握着这里所有人的命运! “久闻桂林商会能人甚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广西有今日之繁荣局面,诸位居功甚伟,请。”轻轻地坐在了主座上,张宏扫视了一下堂下,随即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神色淡淡地开了口。他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满面怒气,不过这丝毫不能减轻屋中商人们的不安,大家战战兢兢地举起酒杯,而后伴随着几句“不敢,大人过誉了”之类客套话,所有人纷纷将酒一饮而尽。 “诸位,今天请大家来是想问各位一个问题,我民团与满清鞑子,到底谁对诸位更优厚些啊?”一杯酒喝完,厅堂里的所有人全都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回原处,而就在这时,张宏却突然再次开了口。他的语气仍旧如同刚刚那般平静,但在座的所有商人却全都吓了一跳!要知道这样的问话在讲究君君臣臣的时代,可算得上是诛心之语了! “大人为何有此一问?满清鞑子残暴凶狠,民团义军仁义无双,两者如云泥之别,又岂能相提并论?我等深受民团恩惠,可谓铭感五内,便是为牛为马也报答不了万一也!”在座的众人都很清楚此次宴会极有可能会最终决定他们的命运,于是在最初的惊慌后,商会的几位领袖迅速离席,大惊失色地跪在地上表起了忠心。 “哼哼。”没有理会眼前那慷慨激昂中夹杂着恐惧的言语,张宏只是自顾自地冷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本簿子丢了下去,这是他在参加宴会前专门让腾龙秘谍整理的材料,内容全是各商家违法犯罪的条目。由于时间紧张的关系,里面的绝大多数条目都没有证据,但那又怎么样?皇权社会,证据对自己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罢了。 哆哆嗦嗦地翻开簿子,那几位跪在地上的商会领袖很快就已经冷汗淋漓。片刻间,他们不断叩首,剧烈颤抖的嘴唇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就在此时,张宏突然厉声开口道: “来人,商会董世卿,李卓然两人囤积居奇,操纵物价,最不容赦,现判没收其所有家产,服劳役三年。其余人等虽有过失,但念其为从犯,各罚银一万两,以观后效。” 张宏的话音落下,厅堂中两位坐在靠后位置的中年人脸色煞白,一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了位置上,而后,屋外的卫兵很快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地将他们给架了出去。见同伴倒霉,商会里的其他成员反倒纷纷低下脑袋松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看这架势主帅抓了典型之后貌似准备放过其他人了?太好了!至于那个罚银一万两,虽然不少,但大家还是能拿出来的。 望着座下众人的各色表情,张宏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这样的惩处方式可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的!根据腾龙秘谍得到的报告,董世卿,李卓然两人是商会里最先触碰法律底线的人,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严惩他们能起到很大的代表意义,但自己对商会的严惩真的就只有这些吗?哼哼,那真是太天真了。 “诸位本应是我广西之栋梁,然今日之事,着实让人失望。”神色平淡地目送着董,李二人在卫兵的拖拽下渐行渐远,张宏轻轻地自己续上了一杯酒,突然以平静的语气再次开了口: “从今日起,各位朝奉的账房先生全由我民团之人担任,你们无论购进,卖出什么货物全都要向他们报备,怎么样?有意见吗?” “什么?!”由于刚刚杀鸡骇猴式的惩戒,商会众人此时本来应该是十分恐惧的,但当张宏这番话说出口,震惊之下的他们霎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止。在古代,账房可是商家最核心的机构,要是这地方被别人控制了,那岂不是就意味着家族的命脉和秘密全都交到了外人的手上? 乍一听到这样的要求,商人们本能的都想拒绝,然而在看到张宏明显带着威胁色彩的目光时,他们全都怔了怔,如同斗败的公鸡般垂下了脑袋。 ------------ 一百五十 再见安德烈 这个时代的广西非常落后,商业在经济中所占的比重也很低,因此面对政府,商人们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极其顺利地处理完商会问题,张宏连口气都没歇,马不停蹄地就带人朝着防城港的方向前行,连日匆忙的赶路虽然很累,但一想到这次将会给民团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交易,他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力量。 在经过了连续近二十天的旅途之后,张宏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两个多月前被他开辟为通商口岸的防城港。在后世,有着优越环境的防城港在广西那可是相当发达,不过现在么,几百年的禁海政策下来这里可谓是穷乡僻壤,不但道路泥泞,房屋破旧,连本地常住人口也少的只有寥寥上千户。 通商口岸虽然开辟了,但广西毕竟偏僻,这个消息要传到欧洲商人的耳中恐怕得要很长时间。张宏清楚这个道理,但当他看见这里的冷清之后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失望,看来得想办法主动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啊!通商口岸,自己对它可是寄予了厚望的,毕竟如果能将大批的洋人吸引过来,本地经济能迅速发展不说,还会再很大程度上方便民团吸收欧洲先进技术。 在民团士兵整修的简易港口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张宏开始静静地等待安德烈的到来。而也许是此次交易利润丰厚的原因,这个洋人也非常的守时,两天后的早晨,当太阳光划破夜空,在港口向海平面瞭望的士兵发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 这支船队由十余艘各式蒸汽船组成,锅炉燃烧释放出的浓烟滚滚在清澈的海天之中被衬托的格外显眼。张宏原本一直认为民团的装备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欧洲,但今天,从住处匆匆赶到港口的他还是被狠狠地刺激到了!民团自从开辟通商口岸后也因为种种需要建造了一些船只,但这些船只,在欧洲人的同类产品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对,就是连提鞋都不配!这句话虽然很难听,但张宏却认为是非常贴切的。此时的他想起了后世历史教科书上提到的日本“黑船事件”,或许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和当时的日本人差不多吧?毕竟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民团眼下的这些小舢板,要是真跟欧洲舰队打起海战,毫无疑问分分钟钟就是被碾压的结局。 “万丈高楼平地起,你们等着,我们会赶上来的。”望着海面上越驶越近的船队,张宏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心情。他很羡慕这些先进的船只,但却并不好高骛远,现代化舰队什么的民团暂时没有能力,也没有需要去拥有,自己真正急需的,是那些基础的工业设备,安德烈既然带来了这么多船,想必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小半个时辰后,十余艘蒸汽船在防城港港口停靠了下来,这些欧洲人很谨慎,他们船上的火炮全都对准陆地,显然随时都准备应付突发状况。面对如此架势,张宏不意外也不反感,毕竟此次交易数额实在巨大,再加上双方对彼此又都了解不足,做些防范也是人之常情,比如自己其实也暗中调遣了数千名战士驻扎在附近。 “嗨,尊敬的张,我带着货物来了,希望这次我们的合作关系会变得更加紧密,现在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合作伙伴,英国冒险家纳尔逊,德意志贵族鲁道夫。”抛下船锚,放下舢板,远远就看见了张宏的安德烈满面笑容地开了口,不过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在这家伙的身旁,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 “张,你要的货物价值实在有些庞大,所以我找了两个合作伙伴,他们在东印度公司和南洋群岛都有关系,这对我们的合作是有很大好处的。”对于身旁的两名同伴,也许是怕引起买主的误会,安德烈在上岸之后又对他们进行了详细的介绍,不过对此张宏半点都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自己订购的工业设备。 “哦,幸会,幸会,我们开始验货吧。”礼节性地朝安德烈身旁的两名新人拱了拱手,张宏很快就将谈话切入了正题。而谈到这次的货物,已经预见到自己即将大赚一笔的安德烈脸上笑的如同盛开的花朵,在他的命令下,十多艘蒸汽船的船舱很快就在水手们的操作下被纷纷打开。 “尊敬的张,这些箱子里面装的是你订购的炼钢设备,按照设计标准投产后它的年产量为一千吨。另外按照贵方的要求,我也带来了足够的技术人员,相信在他们的帮助下你们很快就能熟练地操作这套设备。”随着一个个密封箱被从船舱中卸下,安德烈也在不断地解说着,而此时的张宏脸上虽然平静,但心中却早已是激动不已! 张宏当初下炼钢设备的订单可不是心血来潮,他很清楚,钢铁,直到二战前都是一个国家工业最重要的根基。此时广西的工业虽然还处于最早期的萌芽状态,却也已经感受到了钢铁的重要性!燧发枪和击发枪上的精密零件,土炮的炮管弹丸,由于没有现代化的冶金工业,这些东西民团眼下只能用稀缺的铜来铸造。 民团自起兵以来便一直致力于实现火器化,如今,在张宏的不断努力下广西已经可以大量生产燧发枪。但由于始终无法获得足够的铜,直到现在,他手下的数十万军队中换装了洋枪的部队仍旧寥寥可数。年产量一千吨的钢铁厂或许在欧洲算不上什么,但对于民团来说,那是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意义的! 张宏很有自信,只要这个钢铁厂正式投入生产,那么至多三四个月的功夫燧发枪和击发枪就能配备到每一名民团战士手中!想想看,几十万初步实现了火器化的军队,这样的力量恐怕就算是放在欧洲,也不能算弱小了吧? ------------ 一百五十一 狂飙突进的工业建设(上) “这套炼铁设备不错,民团要了,下面带我去看看其他东西吧。”深吸了口气平息了心中的激荡,张宏以尽量冷静的语气再次开了口。对于这样的要求,满脑子已经被巨额利润弄的晕晕乎乎的安德烈自然没有不满足的道理,他满脸兴奋地搓了搓手,随即指了指不远处另一艘舰船开口道: “张,这里面装的是你要的采煤设备,它在欧洲虽然不算大,但我敢保证只要这些机器运转起来,即便供应三个年产一千吨的炼铁厂都绰绰有余!对了,另外考虑到贵国的技术水平,除了运转机器的必要技术人员,我还花了大力气帮你从南洋列岛凑了一支小型的地质勘探队,他们在寻找煤矿铁矿上都有一定的经验。” “不错,你想的挺周到的,如果以后有订单,我会第一个考虑你的。”安德烈居然找了一支地质勘探队!这是张宏事先没有想到的,虽然广西物产丰富,历代发现的传统矿床就有不少,但如果有了一支近代化的技术队伍,那对于民团未来的冶金业发展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想到这些,他挑了挑眉头颇为欣赏地开了口。 “噢!上帝啊!张,你是世界上最慷慨的主帅,主会保佑您的!”听到张宏这番言语,安德烈兴奋地差点一口气没回上来,他很清楚,从此时此刻起,他已经和民团确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这意味着什么?要知道自己才和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做了两次生意就已经净赚了上百万两白银,那要是再来个十次八次呢? 一次上百万两白银,好吧,就算要和合作伙伴分成,那几年下来自己怎么说也能攒上五六百万两银子的财富。这么多钱,就算是在欧洲最发达的伦敦巴黎,都可以买下几十条街区了!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安德烈更加卖力了,他点头哈腰地带着张宏走到了另外三四条船边,以几近谄媚的语气开口道: “张,这里面装的就是你给我下的订单中的军工制造设备了,上帝作证,我本来是想给你弄最新的米尼步枪生产线的。但你知道,这种新式武器管控的非常严格,甚至连全亚洲都很难找到相关的机器设备,不过你放心,我给你弄来的生产线足以装备三个中型军工厂,设计总产量高达每月两万支步枪!” “还有。”话说到这里,安德烈的眼神中突然闪过几丝不舍,他停顿了几秒,随后才继续开口道:“我给你弄来了火帽的的全套生产工艺,要知道,这里面涉及到雷汞配方等一系列工业技术,我可是花了大力气的,不过为了我们长久的合作与友谊,我决定将这方面的机器设备和工艺全部无偿向您提供!” 说出这句话时,安德烈的心里那是一抽一抽地疼,他的确搞来了火帽的生产工艺,但却绝不是用来送人的!要知道为了这玩意,他前前后后花了不下十万两白银!事实上这家伙在购买军工机器的时候耍了个小心眼,那就是所有的枪械制造设备他全都买了相对更昂贵,更先进的英制克伦士威克击发枪的生产线。 这种生产线和上一次卖给张宏的手工车床不同,它以蒸汽机为动力,更加复杂,更加精密,如果没有足够的技术人员,那么就只能按照原先的设计生产击发枪这一种步枪!的确,击发枪比燧发枪要更加先进,但如果没有配套的火帽,这些更先进的步枪完全就是废铁一堆,还不如烧火棍好使呢! 原本没有与民团确立长期合作关系,安德烈是准备将火帽生产工艺卖个大价钱的!不过如今么,为了日后更大的利益,还是不要与张宏产生了嫌隙的好,哎,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一来一去,自己平白无故少赚了近三十万两银子。 “不错,安德烈先生,你果然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此时的张宏因为过于兴奋情绪波动相当之大,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安德烈的异常。在礼节性地回了几句话后,张宏重新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被不断搬运上岸的密封箱,实在是太好了,钢铁,煤炭,军工,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两年了,如今总算在工业上做出了成绩! “对了,张,这次除了你订购的机器,我的另外几艘船上还装了欧洲其他的一些先进设备,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安德烈因为自己的小聪明损失了一大笔钱,不过他也不是放不下的人,在花了一点时间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这家伙清了清嗓子,以极为期盼而又带着些许紧张的语气朝张宏开了口。 作为一个商人,安德烈对金钱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因此在采购订单上商品的同时他还购进了不少其他工业品,这些东西数量之多,价格之贵,几乎将他所能动用的全部流动资金都花了进去。这是一次赌博,如果这些先进的工业品能打动张宏,那么双方未来的贸易清单和利润总额就会扩充好几倍,反之,自己则会损失惨重。 安德烈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更相信以张宏的开明是绝不会更加先进的技术拒之门外的!只要这次成功将订购清单之外的工业品推销出去,那么所赚得的利润甚至不会低于之前机器设备的交易!而更诱人的是这次行动完全是背着鲁道夫和纳尔逊进行的,所以赚到的每一分钱,完全都属于他安德烈自己! “这种背着伙伴赚钱的事瞒不了多久的,我最多也就只能干一两次,张宏啊张宏,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在开口提及订单外工业品后,安德烈紧张的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不过他并没有煎熬太久,因为仅仅几秒之后,张宏就颇感兴趣地转过脑袋开了口: “哦,是什么样的先进设备,说来听听。” ------------ 一百五十三 规划 轻工业与重工业同时建设,以轻工业赚取之利润供给重工业!当这条全新的思路被打开后张宏三下五除二就确认了自己的订单,除去火炮厂和纺织厂,他还在纸上添上了一家蒸汽机生产厂和一家玻璃厂。这样的选择其实很好理解,首先,蒸汽机作为这个时代工业的核心与基础,它几乎是所有工厂的动力来源。 来自后世的张宏很清楚,如果一个国家想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那么其工业的核心部分就绝不能假手他人!因此推动民团自产蒸汽机,在他的工业建设计划中绝对排在相当优先的位置,这是国家级战略,即使是付出再大的经济代价都必须要实现的!而至于订单最后的玻璃厂,那倒是自己灵光一闪的决定。 眼下民团建设轻工业那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可是除了自己记忆中在中国有着巨大市场的纺织业,还有什么能够大量筹集到资金呢?对于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安德烈推销的那批望远镜给了张宏启发,对啊,玻璃!作为在后世广泛使用的材料,玻璃的市场需求那是毋庸置疑的,而更妙的是如今玻璃几乎还没有传入中国! 这个时代的中国虽然贫弱,但要论起有钱人那绝对是不缺的,有钱人喜欢什么?恐怕不外乎新奇而稀少的奢侈品吧?如果民团能够出售玻璃这种国人几乎没见过的新型材料,那么凭借其广泛的用途和晶莹剔透的外形,极有可能会引起大规模的销售热潮,到时候只要把价格定的合理点那钱还不是哗哗地就来了? 好吧,如果说以上的考虑太过理想化,那么张宏也不怕。因为如今民团的资金毕竟还周转的开,就算出现最坏的结果——玻璃完全卖不出去,那么这家工厂只要稍作改变就能生产望远镜,凹凸镜一类的产品,这些东西在军队和民间都有很大的需求,根本不用发愁花大价钱引进来的工厂变成摆设。 制定完了要交给安德烈的订单后张宏并没有休息,因为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他都习惯提前把事情做完。这次交易民团获得了不少工业设备,而工业化建设进行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必须要好好规划一下工厂的建设了!首先是炼铁厂和采煤厂,这两家工厂的选址虽然要拜托安德烈找来的洋人地质勘探队,但他也不能完全放手。 广西的煤矿和铁矿并不少,因此出于经济考虑,自己得要求勘探队尽量将这两家工厂的选址靠在一起,这样才方便炼铁厂的染料供应。哦,对了,这次购进的军工生产设备想要正常运转煤和铁缺一不可,所以也要建设在周边,不过同时出于向军队供应武器方便的考虑,军工厂周围的运输条件也要考虑。 闭着眼睛思考了片刻,张宏很快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工业建设的规划。最麻烦的工厂问题解决了,那么剩下的电报也就好安排了,就建在省会桂林吧,毕竟大城市的人文化水平总归比农村要高点,到时候组织人员学习相关技术想必应该也会省事些吧?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问题要解决,那就是工厂的技术人员。 根据订购设备时的要求,这次建设的工厂全都配有洋人技师,但完全依赖外人总不是个事,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呢?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张宏很快在脑海中拟定出了一个计划,那就是仿照后世组织夜校,工人白天工作,晚上学习,至于老师嘛,到时候以重金相聘再建立个竞争机制,不愁把洋人的技术学不到手。 “来人,把这张计划表送到桂林的统帅部,让他们按照上面的要求行事。”在经过了反复的修改之后,张宏总算是把工业建设的方案给详细列举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塞入信封之中盖上蜡印,随即开口叫来了门外的卫兵。 “是,主帅,保证完成任务!”张宏带出来的队伍自然有几分后世军队的色彩,他话音刚落,在门外巡逻的卫队队长就小跑步进了屋里,双手接过信件敬了个礼大声开了口,不过随后这家伙却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离去,他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报告主帅,此次与我军交易的洋人中有一个叫鲁道夫的家伙想要见您,说有大事要商量。我们把他拦在了外面,但现在已经快小半个时辰了,他还是没走。” “哦,有这样的事?刚才为什么不通知我,快请他进来!”现阶段的民团暂时只能从安德烈这样的商人手里获得先进的机器设备,因此对这帮洋人张宏还是很重视的。此时听到这样的情况,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商人逐利,鲁道夫来见自己无非是要谈些交易,这样把人拦在外面貌似有些失礼啊。 “是!我马上请他进来。”再次敬了个礼,卫兵很快走了出去,而片刻之后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了进来,这两人一个是鲁道夫,另一个则是刚刚在交接货物时担任翻译官的家伙,他们走进屋里脱下帽子鞠了个躬,而后那个鲁道夫就叽里咕噜地开了口。 “尊进的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欧洲德意志国的鲁道夫,非常荣幸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与我们见面。”那个不知道是欧洲哪个国家的翻译非常的尽职,鲁道夫的话音刚落这家伙就将其翻译成了中文。既然这个德国人如此客气,那么张宏也是不介意说几句好话来促进一下气氛的,在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他笑着开口道: “鲁道夫先生您好,我听说过德意志,那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思想家和艺术家层出不穷。恕我无礼,刚刚因为在批阅文件,因此卫兵没有将你们来访的消息传达进来,实在是怠慢二位了。” “哦,阁下听说过德国?那真是太好了,您真是这个时代的中国最开明的统帅。”对于张宏的话语,鲁道夫明显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毛,随后才继续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