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1)破碎的心灵 狂风猛烈,大雨滂沱。 肆虐的狂风,猛烈地扑打着悬崖峭壁,向大自然逞示着它的威力。树木和野草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拼命地晃动挣扎着。 瓢泼大雨,铺天盖地。山崖、树木、野花和小草都在流泪,一切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暴怒的山洪,从峡谷间倾泄而出…… 悬崖边,站着一位老人。 雨水,从他布满沧桑的脸庞上滚落下来,顺着花白的胡须不断地流到前胸。单薄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淋得透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更加显得单薄、瘦弱不堪。 老人怔怔地望着远处,嘴唇剧烈地颤动着。一切都将结束了,不管人世的那一边是什么样子,就目前而言,死是最大的解脱。是啊!人死了,一切烦恼与痛苦就都不存在了。活着难,死也不易,其实在生与死之间,关键的只是那么一两步。确切地说,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 老人跨过了前面的一块大石。 蓦地,传来一阵凄切的哭声。 老人寻声望去,只见悬崖边上站着一个小女孩,瘦骨嶙峋的身子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着。 老人走上前去,小姑娘停止了哭泣。她转过身来,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孩子,这么大的雨不呆在家里,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家?……”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再一次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哀婉、凄切。 一股老泪,混合在雨水中从老人的脸庞上滑落下来。 “孩子,有什么事,能告诉爷爷吗?” 老人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涌上一丝苦涩。一个孤苦伶仃、即将离开人世的老头子又能帮孩子什么呢? 小姑娘望着眼前可怜的老人,迎着老人疲惫而又慈祥的目光,她一下子扑到老人的怀里。 “爷爷,我的家在哪里呀?……” ———— 小姑娘名叫白鹭,有一个温暖的家。家里有爸爸、妈妈和弟弟,白鹭比弟弟大两岁。一家人相亲相爱,过得美满幸福。 可小白鹭怎么也没有料到,在她十岁那年,灾难降临到了这个温馨的家庭。 爸妈离婚了。法院判决小白鹭跟爸爸,弟弟判给了妈妈。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一下子被拆散了。不幸的命运也从此降临到了小白鹭姐弟二人的身上。 小白鹭永远也忘不了,当妈妈要带弟弟走的时候,弟弟哭叫着要爸爸和姐姐。小白鹭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哭喊着求爸爸不要让妈妈和弟弟走,然而一记重重的耳光把她的幻想彻底打碎了。 一天,爸爸又带来了一个女人,他要小白鹭叫妈。想起那个凶神般的女人,小白鹭浑身都起鸡皮疙瘩。那女人左右看小白鹭不顺眼,有事无事总要数落几句。小白鹭尽量躲着她。 后来那女人又生了个男孩。爸爸高兴坏了,他索性让小白鹭退了学,在家照看弟弟。随着弟弟一天天的长大,那个后妈变得更加凶狠,小白鹭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做事小心谨慎,生怕招惹了她。 爸爸也愈来愈不把小白鹭当回事。一次,小白鹭等爸妈都吃完饭妈妈给弟弟喂奶的空当才端起了饭碗。不料到厨房找打火机的爸爸见了却说她是饭桶,还没吃完! 小白鹭难过极了。那碗饭,她只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一天早晨,小白鹭抹桌子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妈妈的梳妆盒,一瓶高级香水摔碎了。小白鹭吓坏了。还没来得及收拾,那个凶神般的女人已经连喊带叫地跳了起来。 爸爸闻声赶来,不由分说狠狠打了小白鹭一记耳光。这一记耳光,打掉了小白鹭对这个家仅有的一点依恋之情。她用手背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迹,狠狠地瞪了爸爸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从此,小白鹭流落到了街头。烈日下,阴雨天,小白鹭打杂工、捡破烂,什么都干。为了使自己尊贵的头颅不耷拉下来,她弱小的身子拼命支撑着。 后来,小白鹭来到一个老婆婆的小饭馆里,靠给主人洗菜、烧水打杂来换口饭吃。好心肠的老婆婆看着小白鹭实在可怜,便在隔壁贮存蔬菜的小屋里给她打了个地铺,好歹也有了个安身之处,暂时不必露宿街头了。 ———— 一天早晨,小白鹭出来倒垃圾,一抬头,她愣住了。迎面走来的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弟弟吗? “冬冬!” 小白鹭高兴地迎了上去。弟弟看见小白鹭,怔了一下,随即叫了声姐姐便跑了过来。 刚才还跟同学说说笑笑的弟弟此刻见了姐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两年没见,弟弟瘦多了。小白鹭心中一阵酸楚,她紧握着弟弟的手,迫不及待地问: “冬冬,你过得好吗?妈妈好吗?” 弟弟摇了摇头,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小白鹭的心颤抖了一下,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弟弟的口中得知,去年夏天妈妈带着弟弟嫁给了一个建筑工。日子刚开始还过得去,可是后来就不行了。那个人脾气暴躁,酗酒成性,动不动摔碟子掷碗,甚至对母子俩拳脚相向。弟弟怕的要命,妈妈也是敢怒不敢言。家里根本没有温馨可言…… 弟弟走后小白鹭伤心极了。她整日思念着妈妈和弟弟,现在看来他们是过得不好的了。一整天,小白鹭的心头被一种异常的悲哀笼罩着。 从此小白鹭更是时刻惦记着弟弟。弟弟有时也到饭馆里来,只有这短暂的相聚,才是姐弟俩最快乐的时刻。 ———— 夜,已经很深了。小白鹭刚刚躺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姐姐!姐姐!” 是冬冬。小白鹭赶紧披衣起身,将他让进了屋子。 “冬冬,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我……” 弟弟想说什么,又低下了头。 “冬冬,是不是爸爸又打你了?” “没有,姐姐。没有……” 弟弟的一条腿不停地打颤。 小白鹭拉起弟弟的裤管,小腿上露出一道鲜红的血印,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血。 “冬冬!” 小白鹭的眼泪就下来了。她赶紧拿出手绢包在弟弟的伤口上,将弟弟紧紧搂在怀里。姐弟俩抱头痛哭。 ————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啊!阴风阵阵,乌云低垂。 小白鹭跟老婆婆买菜回来,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看到那里围了一大群人。两个女人抹着眼泪从小白鹭身边走过。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刚才还蹦蹦跳跳的,咋一下子就……” “唉,好端端一个孩子啊!” 小白鹭心头猛地一紧,她下意识地朝人群走去。 小白鹭分开人群,她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孩。鲜血流了一地,散落在地上的课本被浸得通红。小白鹭恐惧得大气都不敢出,她抑制着剧烈的心跳朝男孩身上望去。 突然,小男孩露出裤管的小腿上一道暗红色的血印映入了她的眼帘。 “冬冬!” 小白鹭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刹那间天在转,地在转,一切都在转动…… ———— “老爷爷,弟弟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可他现在不在了……,我恨爸爸妈妈!” 听着小白鹭血泪般的诉说,老人老泪纵横。他的心颤抖了。她还是一个孩子啊!她应该生活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她应该拥有一个幸福温馨的家。可她什么也没有。是谁剥夺了她的一切?是谁给了她无尽的痛苦?又是谁将她推向了绝路?做父母的,当你们站在*的法庭上的时候,是否注意到了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你们可曾看见他们眼角的泪水,可曾听见他们痛苦的呼唤?…… 老人忽然间觉得此刻摆脱自己的痛苦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挽救面前这个可怜的孩子。对,应该让孩子活下去! ———— 老人带着小白鹭回到马路边自己的小屋里,爷孙俩生活在了一起。 首先面对的是生计问题。为此爷爷又翻出了还是几年前用过的修车补带的工具,准备去马路边摆个地摊。 “已经好几年没摆弄过这东西了,不知还中用不中用。唉,我这眼睛可是不行了!” 爷爷边收拾东西边摇着头说。 “爷爷,我帮帮你吧!” “不行,你就呆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不然爷爷可就不高兴了。” 从此,爷爷每天清晨便出去摆地摊。小白鹭则老早起来,扫地,抹桌子,将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 “唉,就是不中用了!”傍晚的时候,爷爷回来了。“我这眼睛……唉!眼睁睁地看着生意被别人抢去了。要在前几年,哼,谁还是我的对手?那才叫绝活了!鹭鹭,过来,看爷爷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爷爷从背包中拿出一袋面包和一些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小白鹭给爷爷端过来一碗稀饭,“爷爷,喝口粥吧!”说着去拍打爷爷裤腿上的尘土。 “哟,能喝上鹭鹭烧的粥了!” “爷爷,我还会做面炒菜呢!” 小白鹭露出得意的神情。 “啊,真好喝!”爷爷抹了一下嘴,“吃过苦的孩子早当家,小鹭鹭的手艺还真不错。爷爷可真是福份不浅,哈哈哈!给,吃块面包。还有苹果和葡萄,这可是爷爷专门给鹭鹭买的了。怎么样,甜不甜?” “甜,爷爷。” 小白鹭咬了一口苹果,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 大雨过后的早晨,格外的冷清。一阵冷风吹来,正修车子的爷爷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爷爷,喝碗粥吧!” 爷爷抬起头,小白鹭端着一碗稀饭来到了面前。 “早上起来我觉得天很冷,就烧了一碗粥。”小白鹭说着将稀饭送到爷爷面前,“喝了吧爷爷,暖暖身子。” “咱鹭鹭长大了!” 爷爷接过稀饭,心疼地捂着小白鹭冰冷的双手。他的眼圈红了。 “走,喝碗豆腐脑去!” 爷爷说着就朝旁边的小吃摊走去。 “爷爷,我不喜欢喝豆腐脑。锅里我还留着一点稀饭呢,钱留着买米吧!爷爷,我走了。” 小白鹭说着一溜烟跑了,脑后一对小蝴蝶结在风中上下抖动着。 “鹭鹭,路上小心!” 爷爷朝着她远去的背影喊道。 多好的孩子啊!爷爷喝了一口稀饭,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 “老李,是你的孙女吧?” 不远处修车的陈老头问道。 “是啊,那是我的孙女鹭鹭。” “您老可真有福气,有个那么懂事的孙女。我的孙女呀,整天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稍有不如意那可就塌了天了。唉,这年月懂事的孩子太少了。老李,福份啊!” “是呀,福份啊!……” 爷爷沉思着说。 ———— “爷爷,我想重新到饭馆里去。” 吃晚饭的时候,小白鹭向爷爷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事她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了,她想减轻爷爷的负担。 “不行不行,你还小,爷爷不能让你去吃苦。”爷爷一个劲地摇着头,“等咱鹭鹭长大了,那时想干啥就干啥。” “爷爷,我都十二岁了。再说,饭馆里的事我以前干过,也不累。就答应我吧,爷爷!” 小白鹭嘟起嘴,摇晃着爷爷的胳膊。 “哎哟,你这小机灵鬼,摇啊晃的,想软化爷爷呀?没那事!” 爷爷乐呵呵地笑了。 ———— 第二天,爷爷带着小白鹭来到了王婆婆的饭馆里。 “老哥哥,你们爷孙俩也怪可怜的,就让鹭鹭到我这里来吧。干点轻松活,剥葱洗菜啥的孩子干得来。” 王婆婆性格爽快,说话直来直去。 “老妹子,你可得担待点,我不想苦了这孩子。” “哎呀呀,都这份上了,老哥哥还说这些干什么。唉!看你头发胡子全白了,想当年……唉,岁月不饶人哪!老哥哥,‘人过七十古来稀’,你可要保重啊!” “谢谢老妹子。这些年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心直口快。” “说起来,你老也是命苦,养儿一场,到头来……哎呀,你看我这嘴,说这些干什么。老哥哥,喝茶,喝茶!” ———— 每当看到小朋友背着书包从饭馆门前蹦蹦跳跳地走过,小白鹭便会想起弟弟。 小白鹭多么希望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孩中间有一个是冬冬。她多么希望看到冬冬欢快地向她跑来,叫她一声姐姐。多么希望姐弟俩同爷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弟弟再也不会回来了,小白鹭再也听不到弟弟痛苦的*了。在人世的那一边,孤苦无依的弟弟会飘零到哪里去呢?他瘦弱单薄的身子能挡得住风雨么?天冷的时候,谁为弟弟温暖冻得通红的小手;痛苦的时候,谁去替弟弟擦去眼角的泪珠。弟弟到哪里去找姐姐呢? 小白鹭永远也忘记不了,那天,在弟弟倒下的地方,在破碎的书包旁,她捡到了一张鲜血染红的照片。那是她们全家人照的一张合影。可怜的弟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这张照片,他是多么怀念曾经拥有的幸福啊!他多么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 过些日子就到中秋节了。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那个胖墩墩的爸爸在酒足饭饱之后是否会想起亲生儿子冬冬?是否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小白鹭?也许会,也许早已忘记了。妈妈呢?她会想起自己的儿女么? 去年的中秋节冬冬还来到饭馆里,而今年却再也见不到他了。人虽离去,笑音犹存,和冬冬在一起的情景又浮现在小白鹭的脑海里: “姐姐,你长大了干什么?” “当医生,给人治病。” “那多没劲。我长大了去参军,当一名空军飞行员,驾驶战斗机保卫祖国。哒哒哒,轰!轰!多带劲呀!” “当军医不行么?我也上战场,救护伤员。” “那太好了!姐姐,老师说了,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光空想是不行的,必须学好科学文化知识。姐姐,咱们好好学习吧,将来一定实现我们的理想。” “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拉钩!” “拉钩!” …… 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小白鹭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 饭馆里来了一位大师傅,炒得一手好菜。顾客们很是满意,饭馆的生意很快红火起来。 新来的厨师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英武洒脱,为人和善。饭馆的人都叫他赵师傅。 “赵师傅,你能教我做菜吗?我回去做给爷爷吃。” 小白鹭洗碗的时候问姓赵的厨师。 “我一定教你。你叫什么名字?” 赵师傅和气地看着小白鹭。 “我姓白,叫白鹭。大家都叫我小白鹭,赵师傅叫我鹭鹭也行。” “小妹妹,以后叫我赵哥好吗?”赵师傅腼腆地笑了笑。 “赵哥哥,你真好。” 小白鹭高兴极了,她第一次遇到把自己当妹妹看待的人。 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小白鹭发觉这位赵师傅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对什么事都有着很深的见解。对于大家不懂的问题,他都能解释得清清楚楚,饭馆里的人都很佩服他,也很尊敬他。 一天,王婆婆告诉大家,听说赵师傅还是个大学生呢! ———— “赵哥哥,你是个大学生吗?” 小白鹭吃饭的时候好奇地问赵师傅。 赵师傅怔了一下。他冲小白鹭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扒着米饭。他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 (2)微笑的背后 连绵的秋雨,整整下了一夜。 第二天,雨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越下越大了。 大街上行人稀少,饭馆里也冷冷清清。大家闲着没事,随便地聊着。 赵师傅站在窗前望着马路出神。小白鹭来到了赵师傅的身边。 “赵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鹭鹭,坐下聊聊。” 赵师傅和小白鹭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鹭鹭,你家里有什么人呀?” “家里有爷爷。” “爸爸妈妈呢?” “……”小白鹭摇了摇头。“我还有个弟弟叫冬冬,可他不在了。” 小白鹭的眼里含着泪花,她低下了头。 赵师傅愣住了。 “鹭鹭,别难过,哥哥不该问这些。”赵师傅为小白鹭擦着眼泪,“要知道人的一生 会碰到许多事,而有些事是由不得人的。” “鹭鹭,你曾经问我一个大学生怎么会来到饭馆里。其实人生是很复杂的,许多人的身后都有一番不平凡的经历。” “我的家在农村,祖祖辈辈生活在穷山沟里。”赵师傅低下头,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由于地处僻远乡村,交通闭塞,基本上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再加上土地贫瘠,人们虽然整日劳累,仍然生活在贫穷与困顿之中。想要跳出穷山沟,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庄稼人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了。 父辈们饱尝了贫穷与劳苦,便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孩子们从父辈的身上看到了生活的艰难,学习便格外的刻苦与勤奋。 在山村里,谈不上什么学习条件。虽然条件很差,但老师认真地教,学生刻苦地学,每年村里还能往县城输送几名优秀的学生。 我兄弟姐妹好几个,数我最小。当时我们都还小,体弱多病的母亲操劳着家务,生活的重担落在了父亲的身上。 父亲会木匠活,他忙里抽空,起早贪黑地维持着我们全家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后来,几个哥姐都已长大成人,先后成家立业。家里剩下父母和我了。 谁也不曾想到,在我十三岁那年,母亲突然旧病复发,离开了人世。生活刚刚有了转机,一下子又掉进了深渊。 从此,父亲又是母亲,忙了农活又忙家务。起初哥姐都来帮忙干点农活,烧烧水,做顿饭。日子久了,来的次数也就渐渐少了。 我从父亲布满沧桑的脸庞和忧郁的眼神里,看到了生活的艰难。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我将全部的心思用在了学习上。 经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刻苦攻读,我终于如愿以偿,以优异的成绩被一所财经院校录取。 考上大学不容易,能够读完大学也非常的困难。对于生活在困顿之中的父亲,他用什么来供我读完大学呢?刚开始第一学年的时候,父亲往返奔波于我的哥姐之间,勉强凑齐了学资与路费。至于每个月的生活费用,还得由父亲慢慢张罗。 读完了第一学年,我的大学生活便异常的艰难。 父亲又求助于亲戚朋友之间,然而颇多怨言而少有资助。 为了能让我读完大学,年迈体弱的父亲辛苦于干涸贫瘠的庄稼地里,挣扎在头晕目眩的屋梁顶上…… 父亲熬尽了心血,终于供我完成了漫长的四年大学学业。 就在我刚要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极度虚弱的父亲却从正在施工的屋梁顶上掉了下来,再也没有起来。 我们将父亲葬在了母亲的旁边。母亲生前为我们日夜操劳,积劳成疾,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可怜的父亲,为我熬尽了最后一滴血。而今,我有能力赡养他们了,他们却连我的一杯水也喝不上了……” 赵师傅万分的伤感。 小白鹭不停地抹着眼泪。她知道了赵师傅身后催人泪下的故事,她为赵师傅的不幸感到十分难过。 “鹭鹭,你问我怎么会到这个饭馆里来,这是我最不愿提及的事了……” 赵师傅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上大学的时候,我是班长。文体委员姓孙,是个活泼开朗、能歌善舞的女孩。班上开展工作的需要,我们经常在一起合作,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 我觉得她活泼大方,乐于助人。她说我办事精干老练,给人一种依赖感。彼此的印象都不错。 后来一次座位的调整,我和她成了同桌。 从此,我俩学习上互帮互学,闲暇时游玩闲聊,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时间长了,随着交往的进一步加深,我俩彼此间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感情。跟许多同龄人一样,我们开始了自己的初恋。 而一旦陷入了情网,便不能自拔。从此,我们徜徉于爱河的暖流里,陶醉在梦幻般的诗情画意中。闹市区,荒野中,大道边,小河旁,无不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在学习上,我们又彼此鼓励,相互竞争。 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很快就结束了。 临近毕业了,面临的是就业问题。一些企业效益不太好,行政事业单位又是人满为患,要想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非常的困难。何去何从,是大学毕业生们必须去认真面对的事。 不少有门道的人已经有了去处,没有门道的也开始想方设法四处奔波了。 要想留在市里是极其困难的。她的命运也可能是回到她们的小县城去,这并不是她的初衷。然而靠她老实巴交的父母无论如何是无能为力的。 曾经落难时受过父亲帮助的父亲的一个朋友,如今是本市最大国营企业的厂长。为了儿子的前途,穷苦一生的父亲叩响了这位如今显赫一时的大人物的家门。 我和她一起跨进了本市最大国营企业的大门。 这当时在同学们当中是多么的荣耀啊!就连班主任也曾当着我们的面说,‘你们可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我们在一起算来也有很长时间了,上了班,也该到考虑婚姻的时候了。 一天,她突然对我提出分手。理由是我们没有房子,收入不高,家里又帮不上,生活在一起会很艰苦的。 我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惊呆了! 我俩的关系急剧下滑,她对我越来越冷漠。 终于有一天,我看见她挽着一个城里小伙子的胳膊在夜市上溜达。 我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特别是家里刚刚发生了重大变故,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她无疑又给了我当头一棒。 我被重重击倒了。 爱有多深,痛苦就有多深。从相识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年头,我早已离不开她了。 我一度意志消沉。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决定离开那个令我心碎的地方,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后来,听朋友说做厨师很赚钱,我们一起到烹饪学校学了一趟厨师,准备先搞点积蓄,然后单独干一番事业……” 赵师傅出了一口长气,他用手抚摸着小白鹭的头。 “鹭鹭,你还小,其实人生是很复杂的。有些表面上很不幸的人,实际上是很幸福的。有些表面上很幸福的人,其实是很不幸的……” 小白鹭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听得呆了。 小白鹭虽然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了那里面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完的悲欢离合、恩恩怨怨。她还知道了,平日里可亲可敬的赵师傅,在他的心中有着很多很多的泪水。 小白鹭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过起了。 一天下午,王婆婆给小白鹭开了工钱。这是小白鹭的劳动所得,自己也能挣钱了,她高兴极了。 没活的时候,小白鹭请了一会儿假,她到商店里给爷爷买了一条拐棍。爷爷年纪大了,走路不方便。特别是他背着工具箱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看了令人担心。 小白鹭早就想为爷爷买一条拐棍了,她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 临下班的时候,小白鹭又让赵师傅给爷爷做了碗羊肉泡馍,这是爷爷最爱吃的。爷爷牙齿不好,小白鹭让赵师傅将肉煮了又煮。 ———— “呵,咱的小鹭鹭给爷爷买的这条腿可真带劲!” 爷爷拄着拐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高兴得合不拢嘴。 “爷爷,快吃饭吧。都凉了!” 小白鹭在一旁催促着。 “不急,不急。哈哈哈!” 爷爷仍然余兴未尽。 小白鹭端起碗夹了一块肉往爷爷嘴里送。 “爷爷,吃块肉。” “嗯,好香啊!羊肉煮得真够味。” 爷爷停了下来,眯起眼细细地咀嚼着。 “爷爷,给!” 小白鹭递给爷爷一个手绢包。 “又是啥好吃的?” 爷爷打趣地问。 手绢打开了,里面是剩余的工钱。 “爷爷,这是鹭鹭自己挣的。我也能挣钱了!” 小白鹭得意地朝爷爷眨着眼睛。 “好孩子!” 爷爷将小白鹭一把搂在怀里。他的眼眶湿润了。 这天晚上,爷爷的心情特别好,小白鹭便要爷爷讲故事听。爷爷兴致很高,一连讲了好几个,小白鹭听得非常认真。 有两个故事对小白鹭的触动很大。在国外,一位孤寡老太太在死去三年后才被邻人发现。在这三年中,老太太的子女们竟从未看望过老人一次,以至于老人死去多年他们也毫不知情。在我国僻远山区的一个乡村,三个儿子合伙埋葬了自己的老父亲,说是暴病而亡。结果开棺验尸发现,被长钉钉起来的棺材里老人双眼圆睁,嘴大张着,系窒息而亡。三个禽兽不如的儿子为了逃避赡养老人的义务,竟活埋了自己患病在床的生身父亲…… 不是说乌鸦尚有反哺之心么?难道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有时连动物也不如吗?按理说人类应该比动物更进化才是,可有些地方却偏偏比不上动物。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的确这不是小白鹭所能弄明白的。 ------------ (3)情深痛也深 黄龙寺的庙会如期而至了。 对神灵虔诚无比的王婆婆给大家放了假,饭馆停业一天。 吃过早点,小白鹭拉着爷爷和赵师傅一块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山上而来。半道上碰到了王婆婆,大家便凑到了一起。 通往黄龙寺的山路上,求神问卦和观光看景者三三两两、络绎不绝。 到了山脚下,已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小路边和石阶上坐满了小商小贩,满耳是香烛纸钱的叫卖声。 山路左边稍微平坦一点的空地上摆满了冷饮小吃。平日在山下很便宜的各种小吃,今天可卖至三四倍的价钱,而且量少得惊人。 临近山顶,迎风飘来阵阵浓浓的香火味。抬眼望去,整个寺庙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到了山顶,香烟弥漫,人群拥挤。 许多警察在维持秩序,虽然竭尽了全力,但在拥挤不堪的人海中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大殿门口的大香炉前挤满了善男信女。男女老幼你拥我挤,争相上前烧香磕头,在心头默默诉说着各自的心愿。 摆在香炉后面的捐款箱里盛满了面额不等的钞票。在神灵面前,人们总是显得无比的慷慨与大方。 人们身份不同,地位各异,烧香拜佛的心态也就各不相同。贫困不堪者祈求丰衣足食,家境殷实者祈求财运畅达;多灾多难者祈求平安康顺,幸福如意者祈求益寿延年…… 王婆婆好不容易瞅准个空子钻了进去。她点燃香烛,虔诚地跪了下去,闭上眼睛一边磕头一边念念有词。小白鹭依稀听得“财源茂盛”,“生意兴隆”之类的一些话。 爷爷也挤了进去,嘴里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虽然听不见,小白鹭也知道爷爷在为她祈求幸福。看着满头白发,瘦弱不堪的爷爷虔诚地伏在地上,小白鹭的心头不由一阵酸楚。 “鹭鹭,许个愿吧!” 赵师傅拍了拍小白鹭的肩膀。 小白鹭学着王婆婆和爷爷的样子点燃了香烛,然后跪下去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神情肃穆地说: “求神灵保佑爷爷身体健康,保佑王婆婆生意兴隆,保佑赵哥哥心想事成、永远幸福。保佑……” 小白鹭又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一行眼泪滴落在青石方砖地上。 在这*肃穆的氛围中,在这充满虔诚与幻想的一刹那间,小白鹭想起了弟弟冬冬。在威严而面带笑容的神像面前,在香烟缭绕之中,小白鹭忽然间觉得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堵在心头的东西想吐出来。她悲伤不已。 冬冬,一直梦萦魂绕的弟弟,他在哪里呢?在人世的那一边,他是不是还那么痛苦呢?神灵知道他吗?神灵能保佑弟弟吗?如果能,鹭鹭宁愿磕一百个响头,宁愿长跪不起…… 赵师傅扶起了小白鹭,大家安慰着她。 几个人边走边聊,朝后山走去。 “彬哥!” 在后门拐角处,一个姑娘充满惊喜地朝赵师傅叫道。她长相俊俏,但脸色苍白。 赵师傅抬头一看,不由愣住了。看得出他很激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赵师傅疾步向前走去。小白鹭跟了上去。 “彬哥,你等等彬哥!” 姑娘声音有些发颤,她追了上来。 赵师傅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着。他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彬哥,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现在才明白,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正觉得快乐……” 姑娘说着已是满面泪水。 小白鹭明白了,面前的这位姑娘就是带给赵师傅巨大痛苦的人。她不由脱口而出: “你还有脸来找赵哥哥?呸,真恶心!” ———— 夜已经很深了。 小白鹭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一幕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想起赵师傅满面泪水的情景,小白鹭的心里很不平静。赵师傅的心里此刻一定非常的痛苦,他肯定也无法入睡。 小白鹭起身下了床,让爷爷陪着自己去看看赵师傅。 来到赵师傅的住处,门上挂着锁。 赵师傅夜里一般是不会出去的,今晚他上哪去了呢?会不会出什么事?到哪里去找他呢? “大爷,您知道住这里的人上哪里去了吗?” 正踌躇间,传来低低的问话声。 借着路边的灯光,小白鹭看见是白天在庙会上碰到的那个姑娘。 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因为她,赵师傅会那么痛苦吗?真是个丧门星! “赵哥哥自杀了!” 小白鹭没好气地说。 “啊!什么?……不会的,不会的!”姑娘使劲地摇着头,一下子哭出了声。她惊慌失措地问到:“他现在在哪里?” “鹭鹭,别胡闹!” 爷爷责怪了小白鹭一句。他转身对姑娘说道: “姑娘,我们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大家一起去找找看。” 姑娘赶忙擦擦眼泪,使劲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消失在夜幕之中。 ———— “蓝宝石”卡拉OK歌舞厅里,灯红酒绿。 舞池中,灯光昏暗。一群红男绿女紧紧搂抱在一起,伴随着缓慢的舞曲慢慢挪动着脚步。雅座间传来声嘶力竭般的行拳猜令声。 “为何让我如此孤单?我的眼中满是眼泪。你往日的温柔全然不见,你怎么一下忘了过去?你说过风雨同路,为何断然离去。留我一人,在寒冷的街头。” 女歌手凄婉的歌声在大厅里回旋。 昏暗的角落里,赵林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他是从来不喝酒的,也是从来不跨进这种场合的。但今天,他实在无法解脱心中的苦闷,他想借酒浇愁。 可是赵林彬越喝心里越难受,越喝越觉得痛苦。他目光呆滞,颤抖着手握住酒杯一个劲地往嘴里送。 “小姐,……上酒!” 他口齿有些不太清晰地喊道。 服务小姐又递上两瓶起了盖的啤酒。 赵林彬又倒了满满一杯。举起摇晃的酒杯,他移动呆滞的目光四下看着。 “哼,我不认识你?我怎么能不认识?!哈哈哈,燕燕,孙小燕。孙……”他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 “先生,要我陪陪吗?”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女孩挤到了他的身边。 “你……你是谁?干……干什么?” 赵林彬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她。 “我来陪陪你嘛,看你好孤单哟!” 女孩说着将身子贴过来,双手勾住赵林彬的脖子。 “大哥长得好帅,亲我一下嘛!” 女孩晃动着身子撒娇。 “下……下来,给我……放手!” 赵林彬被箍得喘不过气来。 “啧!” 女孩在赵林彬的脸上亲了一口,一个鲜红的唇印出现在赵林彬的面颊上。 “干……干什么?!” 赵林彬挣脱女孩,用衣袖使劲擦着面颊。 “怎么,不愿意?生气了?” 女孩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在赵林彬的脸上。 赵林彬被呛得直咳嗽。 “真有意思,可惜了这张俊脸。唉!” 女孩好像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 “小小年纪,不走正……正道。”赵林彬又抓起了酒杯。 “大哥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女孩夺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吸了一口烟,“什么叫正道,上大学?找份好工作?操!本小姐出来混快五年了,一晚上连同小费少说也挣个二三百块,也图个逍遥快活。什么是声誉?什么是贞节?挣钱多才是真理。” “不过,”女孩又往来靠了靠,“今晚上例外,凭你这张俊脸,我不收你一分钱。够意思了吧?” “滚!滚得远……远的!” 赵林彬被酒精烧得通红的脸变得非常的可怕。 “咋了?!”那女孩吓了一大跳,她赶忙站了起来。“真不识抬举,吼什么吼?要打人呀?姑奶奶见得多了!哟,你以为你是好人哪?进这里来的,哪个不想沾点腥味?装什么装,神经病!” 女孩顺手抓起一瓶啤酒,边喝边扬长而去。 “小姐,上……酒!” 赵林彬感到非常的愤怒。 “为何让我独自流泪?我的心中满是伤痕。你美丽的笑魇不再闪现,你为何变得如此冷漠?你说过白头到老,为何与人相拥?留我一人,在难眠的夜里。” “啪!” 赵林彬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服务小姐走了过来。 “先生,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就……就住在这……这儿,永远不回去!” “先生,我们要关门了,你该回家了。” “家?哈哈哈,家……燕燕?你是燕燕!” “先生,你喝醉了。” 服务小姐挣脱了赵林彬的手。 “我没有醉,没……醉。给钱,不……不用找了!” 赵林彬刚站起来,脚下被酒水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服务小姐赶忙扶他起来,将他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一摇一晃地走上大街。 没走出多远,一个趔趄,赵林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爷爷,赵哥哥流了这么多血。” 看着爷爷为赵林彬擦拭着额头,小白鹭哭出了声。 孙小燕紧紧地握着赵林彬的手,眼里含满了泪水。 赵林彬嘴里说个不停。 “我……我要走。” “干什么去?”爷爷随口问道。 “找燕燕!” “彬哥,我就是燕燕呀?” 孙小燕抹了一把眼泪,使劲摇着赵林彬的手。 “你?……你不是!”赵林彬呆呆地望着她,泪流满面。“燕燕走了,她再也不回来了。不……不回来了!” “彬哥,我……” 孙小燕捂住脸放声痛哭。她夺门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 (4)清明寄哀思 清明节快到了。 一大早,爷爷买来了许多彩纸,既是剪又是扎的忙碌开了。 爷爷早先说过,清明前后给冬冬送一座房子,好让他不再漂泊。 爷爷扎起屋梁,接着又糊上墙纸,贴上了窗花。忙了大半天,一座别致的小屋做成了 接下来就是屋子里的摆设了。爷爷一会儿剪,一会儿贴,忙得不亦乐乎。 傍晚时分,爷爷乐呵呵地停止了他的工作。 这是一座非常豪华的小屋。室内一色的组合家具,家具上摆放着各种家用电器,一切富裕人家具备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一切显得豪华、阔气。 小白鹭看得呆了。 “爷爷,冬冬能住在里面吗?” “能。”爷爷又将厚厚的几叠冥票放了进去。 “冬冬怎样才能收到呢?” “看,这是什么?” 爷爷在门楣上贴了一块黄纸,上面写着:冬冬之家。 小白鹭不由心花怒放。 ———— “姐姐!姐姐!” 冬冬在窗外朝小白鹭招手。 “冬冬!” 小白鹭翻身起来,跟着冬冬向外走去。 来到一座非常豪华的小屋前,小白鹭停住了。 “姐姐,过来呀!” 冬冬说着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小白鹭望着豪华典雅的室内摆设,踌躇着不敢上前。 “姐姐,进来吧!” 冬冬拉着小白鹭进了屋。 “这是哪儿呀?主人不会骂我们吧!” “主人?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呀!姐姐,这是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真的?” 小白鹭高兴极了。 冬冬一会儿打开电视,一会儿又放开高级音响,小白鹭都不知道是该看还是该听才好。 “冬冬,我给爷爷打个电话行吗?” 小白鹭看到了桌上的电话。 “爷爷?”冬冬不解地问道。 “是的,爷爷。” “我怎么就不知道爷爷呢?” “爷爷经常念叨着你,他还送给你房子呢!” “这么说,这房子是爷爷送给我的了?” “嗯!”小白鹭点了点头。 “那赶快让爷爷也住进来吧,反正这房子也空着哩!” 小白鹭高兴极了。 她抓起了话筒,可不知该怎样打。 “姐姐,爷爷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呢?” “是呀,爷爷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呢?”小白鹭犯难了。 姐弟俩难坏了,急得团团转。 该怎么办呢? ———— “鹭鹭,鹭鹭,该起床了!” 爷爷的喊声惊醒了小白鹭。 原来是一场梦,多么美好的梦啊!小白鹭宁愿长睡不醒。 ———— 清明时节雨纷纷。冰冷的细雨,浇透了上坟人的心。 通往墓地的小路上,人们三三两两地提着篮子、带着香烛纸钱之类的上坟用品,默默而行。 有上坟很早的,沿途的许多坟墓已掊上了新土,洒满了祭品,在坟头交叉挂起一串串纸钱。一些人红肿着双眼,已默默地低头往回走了。 附近传来一阵凄切的哭声,在阴雨绵绵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使这荒芜冷清的田野显得更加的冰冷荒凉。 爷爷带着小白鹭在一个避风的土崖下跪了下来。 爷爷点燃香烛,烧着了纸钱。 小白鹭眼里含着泪花,她打开饭盒,将一碟炒鸡蛋摆在地上。这是她连夜炒出来的。 爷爷点燃了小纸屋。 小白鹭的心也随着一片片纸灰飞上了高空。但愿弟弟不再受冻,但愿弟弟不再漂泊,愿弟弟有个温暖的家。小白鹭坚信爷爷的话,弟弟在那边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 (5)又陷磨难中 夜幕降临了,街头停止了白天的喧闹。昏黄的路灯下,情侣们三三两两、相依相拥。不时传来欢快的嬉戏声。 小白鹭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地走着。 今天餐馆的生意特别好,客人们刚刚散去。赵师傅又忙着为明天的生意做准备,小白鹭惦记着爷爷,便一个人先往回走了。 “鹭鹭。” 爷爷拄着拐棍出现在昏黄的路灯下。 “爷爷!” 小白鹭欢快地叫着朝爷爷跑去。 突然,斜刺里冲出一辆卡车,小白鹭惊叫一声赶紧往后退去。她一脚踩空,掉下了路基。 在落地的一刹那间,小白鹭发出了一声揪心的惨叫。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脆响。 腿!!! 小白鹭试图站起来,可她左挪右挪就是无法将左腿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左腿好像不在自己身上。 豆大的汗珠从小白鹭的额头滚落下来。 爷爷出现在路基上,他一脸的焦急。 “爷爷。” 小白鹭异常痛苦地将手伸给了爷爷。 在爷爷的帮助下,小白鹭终于站了起来,可是左腿根本无法落地。 小白鹭靠在爷爷的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痛苦得叫了起来。 爷爷费了很大的劲才在路人的帮助下将小白鹭弄上了路基。他让小白鹭坐在地上,然后到马路边的小卖部买回来一小瓶白酒。 爷爷挽起小白鹭的裤腿将白酒擦在小腿上,然后轻轻地揉搓着。 “爷爷,好痛啊!” 小白鹭紧咬着牙关。 “忍着点,用酒擦擦就不会肿得太厉害了。”爷爷安慰着说。 擦着擦着,小白鹭实在忍受不住了。爷爷只好停了下来。 刚从饭馆出来的赵林彬看到了马路边的小白鹭和爷爷,他赶忙跑了过来。 “李爷爷,鹭鹭怎么了?” “小赵,你来得正好。帮帮忙,鹭鹭把腿拐了。” “鹭鹭,不要紧吧?挺住。” 赵林彬关切地安慰着。他背起小白鹭和爷爷一起朝路边的小诊所跑去。 ———— 大夫仔细察看了一下小白鹭的腿,然后摇了摇头。 “你们得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我估计发生了骨折。” “骨折?!” 爷爷和赵林彬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小白鹭脸色苍白,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她的小腿和脚趾肿胀得变了形,呈现出青紫色。 赵林彬到路边挡了一辆的士,和爷爷一起扶小白鹭上车,飞快地朝医院驶去。 ———— X光片拍出来了,小白鹭的左小腿主骨螺旋性骨折。 诊断室的病床上,小白鹭不时发出痛苦的*。爷爷紧握着小白鹭的手,不停地安慰着。 “把片子拿过来!” 医生朝赵林彬喊道。 赵林彬赶紧把X光片递了过去。 医生拿着光片在灯下仔细地看了看。 “小陈,去拿棉花和绷带来。” 医生对身旁戴眼镜的护士吩咐道。 不一会,护士拿着棉花和绷带走了进来。接着又出去端进来一盆水。 护士将石膏绷带放进水里浸泡了几分钟,然后拿出来将棉花撕成一层一层的铺在上面。 “来,帮一下忙。”医生对赵林彬说道,“你用双手从膝盖处卡住,不能让她乱动。” 接着又转身对护士吩咐道:“你抓住她的脚,将腿尽量往直里拉。” 小白鹭被扶着坐起来,慢慢移到床沿边。爷爷尽力扶住她的身子。 “鹭鹭,坚强些。一定要挺住!” 赵林彬用手按住了小白鹭的膝盖。 护士抓住小白鹭的小腿往直里一拉,小白鹭全身颤动了一下,痛苦地叫出声来。 医生抓住小白鹭的小腿,用力捏了一下。小白鹭一声惨叫,她全力挣扎着不让再动。 “干什么?这是给你治病,不疼痛能接好骨吗?”医生有点火了。 “鹭鹭,坚持住,忍耐一会就好了。” 赵林彬安慰着小白鹭。 医生捏了一会,他抓住小白鹭的脚使劲往右一扭。 “啊!……” 小白鹭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她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爷爷颤抖着手使劲搂住小白鹭的头,眼中含满了泪水。 赵林彬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 护士在小白鹭的小腿上包了一层棉花,然后将浸湿的石膏绷带一层层缠了上去。 “不要太紧,不要太紧。” 医生不断地强调着。 ———— 第二次X光片显示,小白鹭腿骨的裂缝很大,打石膏效果不理想。 “这是螺旋形骨折,不好接。”医生解释道。 “那该怎么办?”赵林彬焦虑地问。 “要不就做手术,加钢板。不动手术腿骨裂缝大恢复得慢,而且有可能发生错位变形。但动手术是要伤身体的,以后还要动第二次手术取钢板。” 赵林彬和爷爷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看这样吧,你们先回去考虑一下。”医生说道,“睡觉时将病人的腿垫高,要高出病人的胸脯。如果发现病人的脚趾肿胀得特别厉害或者病人感到脚趾麻木没有感觉,就马上到医院里来。另外,不论动不动手术,明天上午九点钟左右将病人送到医院里来检查一下。” ———— 从医院回来,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小白鹭躺在床上不时地发出*,爷爷和赵林彬守在她的身边。 “李爷爷,我看还是做手术吧。”赵林彬下定决心地说,“如果不做手术,腿骨裂缝那么大,恢复起来肯定很慢。要是腿骨发生错位变形可就麻烦了。” 爷爷沉思了半响,最后点了点头。 ------------ (6)酷热的病房 这是在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呀! 爷爷,赵大哥……都到哪儿去了?怎么这样黑…… 小白鹭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渐渐地,她看到了病床前围着一大群人。医生、护士、爷爷、赵大哥……是谁在不停地替自己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是孙姐姐。 小白鹭觉得好累,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还在迷糊。” 主治医生看了看说。 孙小燕握着小白鹭的手,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不要紧的,这是麻药的作用,过一会就没事了。” 医生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 病床前,爷爷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看起来好像又苍老了许多。赵林彬也是一脸的倦容。 从早上八点到现在三个多小时,大家好像熬过了半个世纪。 中午时分,小白鹭醒了过来。 “爷爷,赵哥哥。” 小白鹭发出微弱而干涩的叫声。 “鹭鹭!” 爷爷和赵林彬疲倦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们赶紧围了过来。 “鹭鹭,喝口水吧!” 望着嘴唇干裂的小白鹭,孙小燕一脸的关切。自从小白鹭被送进手术室,她就一直守候在病房里,一步也没离开过。 “孙姐姐,我不想喝。” 小白鹭感激地望着孙小燕,轻轻地摇了摇头。 ———— 夜里,孙小燕留下来照顾小白鹭。 腿上的刀口一阵阵发痛,小白鹭咬紧牙忍受着。孙小燕关切地守候在她的身旁,不时用毛巾为她擦去额头的汗珠。 望着缠满绷带、高高垫起的左腿,两行眼泪从小白鹭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鹭鹭,不要这样,很快会好起来的。” 孙小燕一边替小白鹭擦去眼泪一边安慰她道。 “孙姐姐,我的命咋就这么苦,还不如死了算了。你不知道……” 小白鹭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好妹妹,别说了,姐姐都知道。你要坚强些,很多时候当我们遇到挫折就觉得想不开,实际上我们只是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难。其实有很多人遭受到的挫折比我们要大得多,甚至有些人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但他们还是顽强地站立起来同命运作抗争,最终战胜了困难并成为命运的主宰者。不说别的,就说爷爷和林彬哥吧,他们的心里其实很苦,可你感觉不到他们过的有多苦,他们都把自己的痛苦埋在心里。因为他们懂得,一个人一旦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有一半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也要懂得为别人而活着,因为在他的周围有许多亲人和朋友在牵挂爱护着他。一个人总不能自私到抛却众多的期望而把悲伤和痛苦留给亲人和朋友,去寻求自己的解脱吧?满头白发的爷爷还在为生活四处奔波,他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孙姐姐,不要再说了。”小白鹭满面泪水,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对不起爷爷……” “鹭鹭,人活在世上,就要有勇气面对痛苦。在我大学刚毕业的那一年,爸爸在一次车祸中离去了。妈妈瘫痪在床,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弟弟和妹妹,生活的重担全落在了我的身上。 可是我一没力气,二没有时间,根本无法去照看家里的十几亩责任田。单位效益又不好,我一个弱女子用什么去养活妈妈和弟妹呢? 林彬哥的命也够苦的了,我怎么能再连累他呢?为了家,也为了林彬哥,我跟暗地里追我很久的小韩走在了一起。为此我受尽了妈妈的责备,也流尽了眼泪。我知道,我同时也给林彬哥的心头带去了很大的创伤。可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愈来愈感觉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感情上的事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我真正深爱着的是林彬哥。一年多来,我的内心一直在经受着煎熬。 我对不起林彬哥,我带给了他很深的痛苦……” 孙小燕的眼里含满了泪花。 “孙姐姐,赵大哥会原谅你的。”小白鹭安慰道。 “林彬哥我是了解的,他的心太好了。”孙小燕含泪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他。” ———— 七月的天气,酷热难当。 病房里一天到晚像蒸笼一样,小白鹭整天头脑昏沉沉的。 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可腿被高高地垫起,连侧一下身都不能。同病房的轻病号都外出去透风,小白鹭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忍受着酷暑的煎熬。 一到晚上,小白鹭就觉得时间特别地难熬。每当静下来的时候,刀口便一阵紧似一阵地疼痛,几乎彻夜难眠。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不久又被人叫醒,该打吊针了。 在这些日子里,爷爷一直守候在小白鹭的病床边。爷爷明显瘦多了,小白鹭都不忍心去看他那苍白瘦削的脸庞。赵林彬忙中抽闲,一有空就往医院跑。他常常是满头大汗地跑来,将鸡汤什么的往床头柜上一放,安慰小白鹭几句便又匆匆离去。晚上忙完饭馆里的事便来到医院,一直坐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去。 最令小白鹭过意不去的是孙小燕,这位美丽善良的姐姐每天下班后便赶到了医院。她为小白鹭洗衣擦脸,端这送那,使小白鹭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小白鹭打心眼里感激这位曾经受过自己误解的孙姐姐。每当看到孙小燕那双布满疲倦的大眼睛,就会有一种深深的歉意涌上小白鹭的心头。 ------------ (7)坠落的蝴蝶 一天,小白鹭正在病床上躺着,病房门开了。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圆圆的后脑勺上扎着一对红红的蝴蝶结,可爱极了。她环顾了一下病房,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小白鹭身上,陌生而又略带胆怯地望着小白鹭。 “小妹妹,进来呀!” 小白鹭朝她招了招手。 小女孩迟疑了半晌,慢慢地走了进来。 看到小白鹭缠满纱布的腿,小女孩稚声问道: “姐姐,你的腿怎么了?” “摔了一下。” “疼吗?” “不疼了。” “姐姐真坚强。妈妈说我一点不坚强,一打针就流眼泪。”小女孩撅起小嘴说,“其实妈妈也不坚强,我常看见她一个人偷偷地哭呢!”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白鹭觉得面前这个小女孩很招人喜爱。 “我叫茸茸,四岁了。” “你到医院里来干什么?是不是你家里人住院了?” “妈妈陪我来住院,就在隔壁病房。” “你得了什么病?” “妈妈说我没病。” 正说话间,病房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她冲着小女孩喊道:“茸茸,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过来,姐姐有病,不要打扰姐姐休息。” 女人又不好意思地对小白鹭说道:“这孩子顽皮,真没办法。” “没关系阿姨,我也闷得慌,就让茸茸过来玩吧。” 女人面容憔悴,好像有着很重的精神负担。从她勉强的笑容里,小白鹭看出了一丝埋藏在心底的痛楚与苦涩。 “姐姐再见!” 小女孩朝小白鹭挥了挥手,跟着妈妈走了出去。 此后小茸茸经常过来玩。小白鹭非常喜爱这个美丽可爱的小女孩,两个人慢慢混熟了。 ———— 一天,小茸茸来到小白鹭的病床前,她踮起脚捂着小手凑到小白鹭耳边神秘地说: “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出院了。” “真的?”小白鹭高兴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是我偷偷听到的。妈妈还哭了呢!”小茸茸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说道。 “你出院应该高兴才是啊,你妈妈怎么就哭了呢?”小白鹭沉思着说。 “是啊,妈妈太不坚强了!”小茸茸用埋怨的口气说道。 ———— 好几天不见小茸茸的面了。出院怎么没来打个招呼,小茸茸说过会来向姐姐告别的呀? “护士姐姐,小茸茸出院了吧?” 小白鹭终于忍不住问前来送药的护士。 “你是说隔壁的那个小女孩吧?”护士的脸色显得格外的凝重,“她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正在抢救。” “怎么会呢?”小白鹭惊呆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残酷的现实,心情一下子格外的沉重。小茸茸可爱的脸庞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姐姐,公园里有好多好多的蝴蝶,好看极了!” “你喜欢吗?” “喜欢。” “等姐姐的腿好了捉蝴蝶给你,好吗?” “好。姐姐的腿啥时候能好呀?” “很快会好的。” “那太好了!” 小茸茸拍着小手欢快地叫了起来。 …… 小白鹭难过极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在她美好的童年,在她一生最天真烂漫的时刻,人生的路才迈出了几小步,可恶的病魔就无情地扑向了她,摧残着她稚嫩的身体。 从此小白鹭格外留意走廊里的动静。她几次看到小茸茸的妈妈端着洗脸盆从病房门口走过,她面无表情,眼睛里透露出无比的绝望与悲痛。 小白鹭多想去看看可爱的小茸茸啊,可是自己下不了床,她只好央求孙小燕多去看几次,随时告诉她小茸茸的病情。 孙小燕每次看望小茸茸回来都沉默不语,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到这种情形,小白鹭的心里非常的难过。 ———— 夜已经很深了。 小白鹭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被一阵哭叫声惊醒。 哭声是从隔壁病房传来的。 “孙姐姐!孙姐姐!” 小白鹭急忙叫着孙小燕。 孙小燕不在病房,她已经到隔壁去了。 “茸茸,我的好孩子,你可不能将妈妈一个人丢在世上呀!茸茸,你睁睁眼呀!……” 小茸茸妈妈悲痛欲绝的哭声响彻在深夜的楼道里。 “茸茸!” 小白鹭的脑子里“嗡”地一下,几天来一直悬着的心一下子掉进了无底深渊。止不住的泪水从小白鹭的脸上滚落下来。 护士含泪推着身盖白床单的小茸茸从楼道里走过,在场所有的医务人员和病人都哭了。大家没有一句话可以安慰茸茸的妈妈,面对这位已经瘫倒在地上的可怜的妈妈,还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一个幼小的生命消失了,又一个孤独的灵魂飘逝到人世的那一边去了,留给活着的人无尽的痛苦与哀思。 ———— 几天后,小茸茸的妈妈走进了小白鹭的病房。 她面容憔悴,一双失神的眼睛里依然透露出无限的悲伤。孙小燕赶紧迎了上去。 “鹭鹭,腿现在好些了吧?” 茸茸妈妈将装着水果和奶粉的塑料袋放在了床头柜上。她面色苍白,一脸的疲惫。 小白鹭的心里一阵难过,她说不出话来。 茸茸妈妈的眼里含着泪花,她对小白鹭说道: “我要走了,感谢你在茸茸最后的日子里给她带来了欢乐。这孩子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寄托,我东奔西跑,费尽了心思,还是没能让她活下来。茸茸的病需要做移植手术,大夫说我身上的器官不能用,要不然,就是把我的心掏出来我也情愿。我和茸茸她爸就这么一个孩子,就是我死了,只要茸茸能活下来,对她爸也有个交待。 茸茸她爸是个地道的农民,老实巴交的没啥本事,可他心眼好,肯出力气。去年在随民工队修路炸山时,飞石偏偏就砸中了他的头部,在送往医院的半道上就咽了气。现在他最疼爱的茸茸又…… 医生说茸茸的病做移植手术需要二十万元。茸茸先后治病花费的几万块钱,都是我东挪西凑借的,人家还等着还呢。此刻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钱呢?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茸茸妈妈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茸茸妈妈接着说道: “每当看到孩子躺在病床上望着我时,我就感到非常的内疚,非常的难过。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茸茸在最后的日子里说她要蝴蝶,这孩子最喜欢蝴蝶。钱我没有,抓只蝴蝶该不是难事吧?无论如何我得满足孩子的最后心愿。 我抽空到马路边和田野上四处寻觅,一连几天没见着蝴蝶的影子。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只,可是高高在上,我只有望天流泪的份儿。 我连孩子这点小小的愿望也没有实现,我真对不起她。我不配做她的妈妈……” 茸茸的妈妈说着又抽泣起来。 “大嫂,你是一个好妈妈,一个非常称职的妈妈。”孙小燕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你是一位贤惠的妻子,一位慈祥的母亲。茸茸永远会为你而自豪的!” 小白鹭早已是满面泪水。她此时真恨自己,恨自己不能下床,恨自己不能为小茸茸捉到蝴蝶。 “鹭鹭,腿好了来我家转转,我家就在附近的大柳庄。你也怪可怜的,这么热的天躺在床上不能动。”茸茸妈说完用衣袖擦了擦眼,站起身来。“我该走了。安心养病,很快会好起来的。” 小白鹭在泪眼朦胧中目送孙小燕陪着小茸茸的妈妈走出了病房。 这一天,大家的心头被一层深深的悲伤笼罩着,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 (8)大哥的遗书 赵林彬和孙小燕很长时间没有来医院了,日夜都是爷爷照看着小白鹭。 最近几天爷爷也没有见面。饭是小护士送的,也是她负责看护小白鹭。 小白鹭觉得奇怪,她问护士爷爷怎么没有来,护士回答说爷爷这几天有急事不能来,托她照看小白鹭。 爷爷会有什么急事呢?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小白鹭心里十分焦急。 爷爷回来了,似乎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 “爷爷,这几天你干啥去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小白鹭急切地问爷爷。 “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我给帮了几天忙。”爷爷解释说。 “爷爷,你哭过?” 小白鹭看到爷爷眼圈红红的。 “嗯?没有。是风将砂子吹进去了。”爷爷说着揉了揉眼。 “赵大哥和孙姐姐呢?”小白鹭接着问道。 “他们有事到外地去了。” 爷爷低着头,依旧用衣袖擦拭着眼睛。 “怪不得一直没见着他们。”小白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爷爷说赵大哥和孙姐姐到外地去了,小白鹭已经猜出他们去干什么了。记得有一次她当着赵大哥和孙姐姐的面开玩笑说自己等着吃他们的喜糖呢,孙姐姐一下子羞红了脸,赵大哥则说等她的腿好了以后就办喜事。小白鹭当时高兴极了。在她的眼里,赵大哥和孙姐姐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了。 现在他们去外地,无疑是在为结婚做准备了。 ———— 病房里又住进来一个病人。她是某单位的人事科长,据说打牌时兴奋过度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上,扭伤了腰。 自从来了这位病人,病房里就一天也没有安宁过。 从早晨到深夜,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除了病人的亲属朋友之外,绝大多数是病人单位的职工。对于曾经受过病人恩惠或者将有所求的人,这无疑是个图报和接近的大好机会。 说是探望病人,不如说是前来表达心意,来者一个比一个提的礼物贵重。主要是一些高级补品,凡是对人体有益的,不管与病人本身的病症有无关联,都统统送来,应有尽有。这时总有人帮着病人的丈夫和女儿将一袋袋的东西往家里拿。前一天的还没有拿完,第二天又堆的满满的。真不知家里该怎样收拾,开个小卖部也不成问题了吧? 院长整天往病房跑,表现出对病人格外的关心(据说院长的儿媳妇在病人的单位工作,想调换一下部门)。病人的生活起居也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例如再三被嘱咐多吃哪些方面的食物,要注意休息,避免过度疲劳;大便不要过于用力,防止发生岔气等等,不一而足。 院长又嘱咐值班人员认真守护,让护士每天拖地三次,喷洒灭蚊剂,保持病房清爽卫生。还亲自写了张“病人需要休息,请勿打扰”的字条贴在病房门上,吩咐护士严格把关,出了问题唯她是问。 院长一系列细致入微的工作,也着实令这位科长感激了好一阵子。 ———— 小白鹭可以下床了。 爷爷买来了一对拐杖,扶着小白鹭可以慢慢走动了。一开始刚走几步那条腿就胀痛得不行,只好停下来。日子久了,也能走走停停地多走几步,也渐渐不用人扶了。但那条伤腿还是不敢落地。 医生嘱咐可以回家休息了。小白鹭高兴极了,终于可以离开那闷热难当,空气污浊,令人头昏脑胀的病房了。当她第一次架着拐杖来到走廊时,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感觉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出院那天,王婆婆也来接小白鹭。赵林彬和孙小燕没有来。 “王婆婆,赵大哥和孙姐姐呢?他们去外地还没有回来吗?”小白鹭忍不住问道。 “他们……”王婆婆迟疑了一下,面带难色地望着爷爷。 “回家!” 收拾东西的爷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 “王婆婆,赵大哥到底去哪儿了?” 回到家里,小白鹭迫不及待地问王婆婆。 “赵师傅?!他……他……”王婆婆一把搂过小白鹭,眼泪涌了上来,“赵师傅他不在了!” “什么?不在了?!” 小白鹭一下子惊呆了。当她转脸看到老泪纵横的爷爷的时候,她什么都明白了。 “赵大哥咋就会不在了呢?”小白鹭眼泪刷地就下来了。“爷爷,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白鹭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感到满腹的悲痛无处排泄。 怪不得赵大哥一直没到医院里来,原来他已经不在了。小白鹭觉得自己真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就一点没觉察出来呢? “这是赵师傅留给你的。” 爷爷递过来一封信。 小白鹭颤抖着手拆开了信封。信上写着: 鹭鹭,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也不要怪怨爷爷,是我要求他等你出院后再将真相告诉你的。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总觉得头昏,困乏,浑身发软,去医院检查得知患了不治之症。许多日子来我非常的痛苦,人生的路还很长,我怎么一下子就走到头了呢? 这事我一直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你燕燕姐。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与其让大家都增添一份没必要的痛苦,倒不如我独自将痛苦埋在心底,让大家多一份安闲与欢乐。 其实一个人活在世上,很大程度上是活给别人的,包括活给自己的父母,活给自己的亲戚和朋友。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关怀之中,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做出不负责任的事情,没有任何权力将忧虑和痛苦带给他们。 我对不起你燕燕姐,我无法想象在我离去后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我们本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我跟你燕燕姐早就商量好了,等结婚后把你和爷爷接过来,大家生活在一起。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鹭鹭,你也不要过于伤心,振作起来,安心养病。你燕燕姐会来照顾你和爷爷的…… 好妹妹,就此分别吧。我永远想念你们! ------------------------------------------------------------------------赵林彬 -----------------------------------------------------------------------8月18日 “赵大哥!” 小白鹭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读完了这封信。她再一次失声痛哭。 可怜的孙姐姐该多么伤心呀?......咦!孙姐姐呢?小白鹭这才意识到没见孙小燕的面。 “爷爷,孙姐姐呢?” “小燕她……”爷爷泪流满面,他向小白鹭讲述了孙小燕的一切。 赵林彬的突然离去,使孙小燕心灵上受到了沉重打击。正当她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向往的时候,残酷的现实无疑给了她当头一棒。巨大的打击与极度的悲痛使孙小燕心力交瘁,在经过数十个日夜的痛苦煎熬之后,她脆弱的神经终于崩溃了。 她时而沉默,时而哭泣。时而呆立,又时而奔走呼叫。冷静下来的时候,她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一脸的悲伤,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犯病的时候,她又哭又叫,到处乱跑。这阵子不知又跑到哪儿去了。 要不是面对残酷的现实,小白鹭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命运真会捉弄人,善良的人们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生死离别? 止不住的泪水尽情地流淌着,可怎么能洗刷掉心灵上的隐痛与忧伤,怎么能抹去深切的怀念与不尽的哀思呢? ------------ (9)情也伤,泪也干 荒草丛生的墓地中,平添了一座新坟。 一个姑娘跪在墓碑前,将一张张纸钱投入火堆中。她面容憔悴,满脸泪痕,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喃喃自语: “彬哥,你说过永不分离的,怎么就一个人匆匆地走了呢?你病得那么久了,却一直瞒着我。记得你那次曾对我说,多么希望和我永远在一起,我说那咱们就永不分离吧。你笑了,但你流出了眼泪。你说这话是有原因的,我当时怎么就没觉察出来呢? 彬哥,你为什么不将痛苦分担一点给我呢?你推迟了婚期,我对你发了牢骚,不知你当时心里是多么痛苦呀!我真恨我自己。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会万般珍惜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将我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你,让你感受到亲人的爱抚,享受到家庭的温暖。你常说你觉得好孤单,多想有个家,可当一切都将来临的时候,你却突然离去了。 彬哥,你总是说你有许多事情要做,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没想到你的时间竟是这样的短促。壮志未酬身先死,苍天无眼哪! 你说当雨滴敲打我的窗纱,那是你走过我的窗前。当微风吹上我的脸庞,那是你轻拂我的秀发。彬哥,这股轻风,可是你在我身边徘徊?虽然咱们还没来得及结婚,但我永远是你的妻子,你永远是我的丈夫。今生无缘,再等来世,我们永远是好夫妻,永世不分离。 彬哥,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如果听见了,就让微风吹上我的面颊,我便知道是你在为我擦拭泪痕……” 孙小燕哭一阵说一阵,说一阵哭一阵,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有时又疯疯癫癫、若呆若痴,看了令人潸然泪下。 ———— 小白鹭在爷爷的搀扶下行走在墓地间的小路上。每走一步,她都得使出浑身的气力。由于过份用力,紧握双拐的手抖个不停,汗水顺着她的额头不断地流淌下来。爷爷心疼地劝她歇歇再走,可万分悲痛的小白鹭恨不得马上飞到赵林彬的坟前。 一阵凄切的哭泣声传了过来,小白鹭觉得声音很耳熟。她寻声望去,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孙姐姐!” 小白鹭的眼泪又刷地下来了,特别是孙小燕的模样使她更觉得悲伤。她在爷爷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赶了过去。 “孙姐姐!” 小白鹭用沙哑的嗓音再一次朝孙小燕喊道。 听到喊声,孙小燕转过身来。 看到小白鹭和爷爷,孙小燕显露出似曾相识的神情。但这种神情一闪即逝,随即又流露出一片茫然。 “孙姐姐,我是鹭鹭呀!”小白鹭伤心万分。 “鹭……?”孙小燕突然显露出一副恐惧的神情,“不,不要过来。彬哥他还活着!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不要……” 孙小燕惊恐万状地望着向她走近的小白鹭,突然惊叫一声,掩面飞奔而去,很快消失在远处的柏树林里。 “孙姐姐!” 小白鹭放声痛哭。 爷爷老泪纵横,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小白鹭无法下跪,她在爷爷的帮助下在赵林彬的坟前坐了下来。 “赵大哥,妹妹看你来了……” 小白鹭刚说了一句,就哽咽着说不上来了。赵林彬平日里将她当妹妹一样关心照顾,而今这位可亲可敬、善良正直的哥哥突然之间在眼前消失了,小白鹭实在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 泪眼模糊中,望着随风飘飞的纸灰和已经在坟头扎根的野草,小白鹭感到从未有过的凄凉与悲伤。 “赵大哥,你常说妹妹可怜,那么热的天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你经常安慰妹妹,鼓励妹妹坚强些,可妹妹好几次看见你躲在病房外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淌。你常为妹妹的不幸而悲伤,可你却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痛苦,将内心的秘密深深地掩藏。你在弥留之际,念叨的还是病床上的妹妹。 赵大哥,我知道你有一颗善良的心。鹭鹭的不幸遭遇给你的刺激很深,你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尽力爱护着我这个可怜的妹妹。你是想让我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你用自己炽热的胸怀尽力温暖着我和爷爷两颗孤寂的心。你常说爷爷年迈体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嘱咐孙姐姐当你不在的时候多加照顾。你说将来接爷爷到一块生活,为可怜的爷爷养老送终,可有谁能够料到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是说好人必有好报么?为什么世上好人的结局往往是如此的凄惨呢?难道上天也有为事不公、好坏不分的时候? 赵大哥,你说过等我出院后请我吃喜糖的,你千盼万盼的妹妹终于出院了,可你却长眠在地下了。 赵大哥,你知道吗?孙姐姐她……刚才也许你已经听到了,姐姐她太可怜了。我想你知道了一定也非常难过的。我知道,你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不让孙姐姐知道是不想让她过早地承受痛苦。你也想到了当你离去后孙姐姐会非常地悲伤,但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你曾半开玩笑地对我说情愿让孙姐姐先你而去,为此我跟你红过脸,可现在想来你当时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啊! 你经常在病床前看望妹妹,而今妹妹却在你的坟前痛哭哥哥。赵大哥,你可曾听见妹妹的哭声?……其实妹妹倒情愿你听不到任何声音,听到妹妹的哭声你一定又会非常难过的。 爷爷也看你来了,他就在我的身旁。赵大哥,你放心,鹭鹭一定会照顾好爷爷的,将来也一定会照顾好孙姐姐的。 赵大哥,你就放心地走吧!” 小白鹭在坟前只哭得天昏地暗,她的一段饱含深情的诉说,就连一向坚强的爷爷也听得泪流满面。 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冷风扑面,细雨蒙蒙。情也伤,泪也干,斩不断的哀愁绕心间。绵绵的哀思,在斜风细雨中的墓地上空盘旋,经久不散。 ------------ (10)突然而至的暴雨 今天的天气异常燥热,屋子里闷得难受。 小白鹭刚躺了一会,衣服就被汗水浸透了。她索性坐起来挪动着下了床,架着双拐到门口透透气。 小白鹭刚到门口,只见西山头上压过来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大半个太阳已被遮住了。随着乌云的快速移动,开始刮起了大风。 眼看着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了,可爷爷还没有回来,小白鹭倚在门口焦急地望着远处被大风刮得尘土飞扬的马路。行人们都加快了脚步,小商贩们也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摊点。 可是一切来得太快了,猛烈的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般地倾泻下来。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行人们被突然而至的大雨淋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找地方躲避。 一个中年妇女浑身透湿地闪进了小白鹭的视线中。她站在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又跺了跺脚,然后望着雨雾笼罩的远处烦躁地絮叨着。 小白鹭望着雨中那个单薄但十分匀称的身影,心头涌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那头被雨水淋得油光透亮的齐耳短发,给小白鹭异常的亲切。 小白鹭格外留神地注视着这个妇女。 妇女望着溅起一片水雾的路面不时地四下张望着,似乎在等车。 当她再一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小白鹭忽然间僵住了。她睁大了眼睛,再次打量着这位中年妇女。 小白鹭看着看着,不由站直了身子。她朝前挪动了几步,嘴唇剧烈地颤动起来,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 世上的事情竟会如此的巧合,日思夜想、梦牵魂绕而又爱恨交加的人竟然在不经意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不管平日里有多少爱恨情仇,今日一旦就在眼前,那数不清的思念、怨愤与爱恨交错便化作无端的委屈与忧伤。小白鹭一刹那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的孤单,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弱不禁风。她不知有多少委屈想要倾诉,有多少痛苦需要解脱,她遭受重创的心灵此刻多么需要得到爱抚呀! 小白鹭此时多想投入到那个曾经异常温暖的怀抱里痛哭一场,多想撕心裂肺般地喊叫一声。可心底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能! 妈妈,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字眼,而今对小白鹭来说显得却是那样的陌生。那张曾经亲切异常的面孔,如今在小白鹭的眼里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与隔膜。小白鹭深深地感到,她与妈妈之间已经竖起了一块不可逾越的屏障,她与妈妈心灵上的裂痕是永远弥补不上的了。此时的妈妈,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地又以此种模样出现在她面前的可怜的女孩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小白鹭剧烈跳动的心开始收缩了,她退却了。她用近似于陌生的神情目送妈妈乘车消失在雨雾之中。 “哐嘡!” 随着一声响动,爷爷出现在了门口。 爷爷浑身上下淋得透湿,衣服全都贴在了身上,雨水顺着衣襟和裤角一个劲地往下流着。一双布鞋里也灌满了雨水,每走一步,雨水便从鞋口直往外冒。一个沉重的大木箱斜挎在爷爷的肩上,几乎要将爷爷的身子拽倒了,他在大雨中佝偻着身子拼尽全力的样子看了实在让人不忍心。 “爷爷!” 小白鹭充满爱怜地叫了一声。 看到小白鹭,爷爷冰冷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 “鹭鹭,急坏了吧?爷爷这不是来了吗?”爷爷慈爱地摸了摸小白鹭的脸颊。 “爷爷,你咋就不找个地方躲一躲呢?” 小白鹭嗔怪着递给爷爷毛巾。 “我要是不赶回来,小鹭鹭不是更要急坏了吗?”爷爷边擦着脸上的水珠边乐呵呵地说道。 “爷爷,快将湿衣服脱下来吧!” 小白鹭爱怜地望着满头白发的爷爷,心头涌上了一丝淡淡的酸楚。 爷爷更苍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和吆喝声把小白鹭从沉睡中惊醒过来,是赶早掏粪的农民赶着马车走过的声音。 小白鹭揉揉惺忪的睡眼,翻身坐了起来。 屋外的小树上小鸟在不停地啁啾着,天已经大亮了。 小白鹭习惯地朝爷爷的床上看了一眼。咦,爷爷今天怎么还没起床呢?是呀,以往爷爷早就起床了,而且已经为自己烧好粥了。今天是怎么了? “爷爷,该起床了!” 小白鹭朝爷爷喊了一声。 爷爷没有吭声。 “爷爷!” 小白鹭又喊了一声。 爷爷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还是没有动。 小白鹭赶紧下床,一瘸一拐地来到爷爷的身旁。 爷爷双眼紧闭,嘴唇一张一翕地动弹着,像是在喃喃自语。 小白鹭摸了一下爷爷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爷爷发高烧了! 怎么办呢?得赶紧去找大夫。 小白鹭心急如焚,她架着双拐颤巍巍地出了门。 ———— 老中医为爷爷把完脉,他沉思了半晌,神情严肃地对小白鹭说: “病人烧得很厉害,是不是昨天淋了大雨?” 小白鹭紧张地望着老中医的脸,她点了点头。 “哎呀,年纪大了,怎么能够淋雨呢?他的身子很虚哟!” 老中医叹息着摇了摇头。 “爷爷不会有事吧?” 小白鹭焦急地望着老中医,眼中含满了泪花。 “先开几副药吧。” 老中医拿出纸开起了药方。 ------------ (11)爷爷病倒了 小火炉上架着一个砂锅,猩红的火苗舔着锅底。锅内的草药在开水中上下翻腾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小白鹭坐在爷爷的身边,紧握着爷爷的手。望着昏睡中的爷爷,小白鹭的心被一团深深的哀愁笼罩着。 爷爷忽然动了一下,接着睁开了眼。 “爷爷,你醒过来了?” 小白鹭一阵惊喜。她赶紧给爷爷倒了一杯水,送到爷爷的嘴边。等爷爷喝完了水,小白鹭又拿毛巾为爷爷擦干流在嘴边的水珠。 “我这是怎么了?” 爷爷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爷爷,你发烧了。你躺着别动,我给你先熬点粥喝。” 小白鹭又忙活开了。不管怎样说,她心里头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说归说,可做起来并不容易,小白鹭架着双拐艰难地来回挪动着。 一切准备好了,小白鹭在灶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她一条腿收起,另一条腿伸直斜搭在地上,她只能侧着身子干活。坐的时候,小白鹭先将拐杖搭在灶边,然后用手扶着慢慢坐下去。起的时候,又用手扶着一点点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小白鹭的额头就挂满了汗珠。 爷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一行老泪顺着眼角滚落在枕头上。近一年来,他最为担心的就是生病,一旦支撑不住倒下来,可能就再没有机会站起来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爷爷深深地感到,自己已经无法抵挡风雨了。 ———— 三天过去了,爷爷的高烧有所消退,可他还是起不了床。 老中医再次为爷爷把过脉,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又开了几副药。 “大夫,爷爷好一点了吗?” 小白鹭用试探的口气问道。 “好点了。”老中医说完低头收拾着药箱。 将老中医送出门外,小白鹭又回到了爷爷身边。 “爷爷,大夫说你的病好多了。”小白鹭高兴地对爷爷说。 “嗯,我也感觉好多了。”爷爷安慰小白鹭道,“我很快会好起来的。” ———— 爷爷病倒了。 虽然爷爷经常不断地安慰着小白鹭,并尽量使屋内的气氛活跃一些,但小白鹭的心头还是被一种莫名的悲哀笼罩着。经历了许多的痛苦与磨难,小白鹭脆弱的神经再不能经受任何打击了。尽管爷爷的病情有所好转,但小白鹭的内心一直隐藏着一种恐惧感,她已经失去了许多,再也不能失去爷爷。 现在没有人能够照顾自己了,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同时还要想法尽心尽力地去照顾好爷爷。 坐着干活还可以,可一旦挪动东西就为难了。由于两只手都抓着拐杖,腾不出手来,小白鹭只能在握拐杖的同时抓住东西。要是轻巧一点的东西还勉强可以,重一点的东西就不行了。好几次东西都从手里滑脱,差点砸了脚。 小白鹭思忖着丢开一支拐杖,以便空出一只手来干活拿东西。 用惯了双拐,用一支拐杖走路小白鹭感到很是别扭,每走一步要比使用双拐艰难费劲得多。但为了能照顾好病中的爷爷,再困难再痛苦小白鹭都忍受下来了。 小白鹭每天要求自己在屋子里坚持来回走动着锻炼。刚开始少走几圈,以后逐渐增加,每次浑身都出透了汗。实在太累的时候,小白鹭才坐下来休息一会,用手抚摸一阵肿胀得厉害的小腿。 慢慢地,小白鹭能用手提一些东西了。 ———— 水缸里攒的水用完了。 为了用水方便,爷爷在屋子里准备了一个大水缸,平日里一次将水缸挑满,可用一两天。 水缸里的水还是爷爷前些天挑的。这段时间爷爷病倒了,小白鹭又行动不便,很少用水,所以一连用了好长日子。 小白鹭一手架着拐杖,一手提着水桶,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来到自来水房,小白鹭拧开水龙头接了半桶水。她试着提了一下,没有提动,就将水倒掉了一些。再一提,还是有点重,就又倒掉一些。如此几次,到她能提动的时候,水桶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看管水房的老头走了出来,他已经注意小白鹭好半天了。 “孩子,你爷爷呢?”老头问道。 “爷爷病了。”听到有人问起爷爷,小白鹭心中一阵难过。 “病了?”老头很是惊讶。 他二话没说,打了满满一桶水,提起来就朝爷爷住的小屋走来。 来到小屋里,老头将水倒进水缸,然后来到爷爷的床头。 “老李,我说这几天咋就不见你,要不是你孙女来打水,我还不知道呢。你这是咋了?” “唉,老了!” 爷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好像很不甘心似的。 “老李,有啥事让孩子带个信。”刘老头爱怜地望了一眼小白鹭,“也真难为了孩子。” 刘老头帮小白鹭添满了水缸,又安慰了爷爷一番就离开了。 以后小白鹭几次去打水,都有刘老头或前来打水的叔叔阿姨帮着提来,小白鹭心中很是感激。 可这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不能老麻烦别人。于是小白鹭谢绝了前来帮忙的人,一次水桶里少提一点,多提几次,慢慢地也可以攒一点水了。好在用水不多。 ———— 在这些日子里,小白鹭日夜守候在爷爷的身旁。 每天早上起来,小白鹭先用热毛巾给爷爷擦手擦脸,然后挪动着身子打扫屋子。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就开始为爷爷烧粥喝。这些天来,爷爷什么也不想吃,只能熬粥喝了。没事的时候,小白鹭就扶爷爷坐起身来,将枕头垫在爷爷的背上,让爷爷坐一会儿。天气热,爷爷躺久了难受。 晚上临睡前,小白鹭要给爷爷烫烫脚,有时还擦擦身子。天气热经常出汗,擦净了身子,爷爷晚上睡着也舒服。 爷爷经常用爱怜的目光注视着满头大汗的小白鹭,心疼不已。同时也感到十分的内疚。 爷爷经常安慰着小白鹭,他不想再带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任何一顶点的痛苦。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次恐怕好不起来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他这几天勉强支撑着不让小白鹭看出来,还装出一副有所好转的样子。可想到最终有一天小白鹭会知道真相时,他的心里便涌上一丝忧伤。 ------------ (12)可怜的姐姐 夜,已经很深了。劳累一天的小白鹭伏在爷爷的身边睡着了。 小白鹭鼻尖上挂着几滴汗珠,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发出了低低的鼾声。 她睡得多香啊!是的,她太累了,好好地睡一会儿吧。爷爷慈爱地为小白鹭擦去额头的汗珠,又拢了拢她遮在眼前的头发。 小白鹭明显瘦多了。爷爷望着熟睡中的小白鹭,心情难以平静。 连日来,这孩子拖着病体来去奔波,就为了他这个躺在床上的爷爷。为了挽留住唯一的亲人,小鹭鹭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病人。可她哪里会想到,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将是徒劳的。想到这里,爷爷感到非常的内疚,也非常的痛苦。 这孩子也太可怜了。那次在大雨中把她从悬崖边领回来,就为的是能让她好好地活下来。自己拼着老命挣得赖以糊口的油盐酱醋钱,就为着能让这孩子过上她最起码应该拥有的生活。 上次在医院的日日夜夜里,小鹭鹭可说是受尽了罪。本想着这次灾难过后一切有所转机,可有谁会想到自己会一躺不起呢?面临孩子的不是温馨幸福,恐怕又将是一场生死离别。 熟睡中的小鹭鹭嘴角露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她一定是梦见爷爷康复了吧?如果是这样,宁愿她长睡不醒。有时候,睡着比醒着要好得多,人醒着要面对太多太多的痛苦。特别是小鹭鹭,她面对的又将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鹭鹭,爷爷没有想到,自从把你带在身边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带给你莫大的痛苦。假如有那么一天,爷爷撒手离去了,对于饱受磨难的小鹭鹭,该是多么巨大的打击呀?她能承受得住么? 其实爷爷的心里也是非常的难受。他怎么能够忍心将小白鹭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离开了爷爷,小鹭鹭能活下去吗?特别是她瘦弱伤病的身子,怎么能经受得住人世间的风风雨雨?爷爷多想活下去呀,哪怕就多活那么几天,也多给小鹭鹭一点欢乐,让她孤苦的心灵多一点安慰,让她伤病的身子早一日康复。 可一切不是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上天早就将悲剧酝酿好了,只不过是哪天上演的问题。最终的结局是要将小白鹭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世上,任她哭天喊地,任她悲愤交加。爷爷隐瞒着过程,可他却隐瞒不了结局。 想到伤心处,爷爷不由一阵悲从心来。几滴老泪,滴落在沉睡中的小白鹭的面颊上。 ———— 给爷爷取药回来的小白鹭,累得满头大汗。 她刚想靠在门框上喘息片刻,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小白鹭跨进了屋子。 “孙姐姐!” 小白鹭看到坐在爷爷床边的孙小燕,又惊又喜。 “鹭鹭!” 孙小燕赶紧迎了上来。 姐妹俩紧紧搂抱在一起,一时悲喜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止不住的泪水尽情地流淌着。两个人心中有多少话要说啊,可此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四目相对,泪眼朦胧。一切还须再问么?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泪水,在姐妹二人的心头缓缓流过。 “鹭鹭,你瘦多了。” 孙小燕抚摸着小白鹭的头,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望着孙小燕瘦削苍白的面孔,小白鹭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她将头埋在孙小燕的怀里抽泣不已。 孙小燕不停地安慰着小白鹭。她越是安慰,小白鹭越是感到伤心。特别是孙小燕脸上露出的那一丝笑容,是那么的勉强,那么的惨然,小白鹭看了揪心地难受。 孙小燕自进屋子后就一直没有闲住过。她一会儿忙这,一会儿忙那,将小屋收拾得整整齐齐。又把连日积攒起来的脏衣服连同刚撤换下来的床单收集到一快,用了整半天的时间搓洗得干干净净。 孙小燕又温了一锅水,给小白鹭洗了个头。小白鹭感到清爽极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痛痛快快地洗个头了。 小白鹭偎依在孙小燕的怀里,孙小燕为她梳理着头发。小白鹭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依赖感。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还需要许多照顾与关怀。偎依在孙小燕温暖的怀抱里,小白鹭感到非常的亲切,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以前妈妈就是这样为自己梳理头发的。 孙姐姐也真可怜,她本该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如今哀伤代替了欢颜,她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少女应有的光彩…… 小白鹭忽然间觉得有些异样,她感到孙小燕的手在颤抖。她回过头一看,不由惊呆了。只见孙小燕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嘴唇剧烈地颤动着,好像经受着很大的痛苦似的。 孙姐姐又犯病了。小白鹭心里难受极了,该怎么办呢?她手足无措。 小白鹭忽然想起爷爷好像吃过什么镇静药,便起身去问爷爷。可她还未走几步,孙小燕忽然尖叫一声,哭喊着冲出门去。当小白鹭一颠一颠地赶到门边时,孙小燕已不见了踪影。 “孙姐姐!” 小白鹭喊叫了一声,无助地靠在门边上,任凭伤心的泪水刷刷地落了下来。 ------------ (13)长兄若父 天空中连半点云彩也没有,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路上行人稀少。 小白鹭放下水桶,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大口地喘着气。 一只手伸了过来,提起水桶就走。小白鹭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提着水桶走出了很远。小白鹭赶紧跟了上去。 小白鹭打量着前面走的人。从背影看上去,他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工作服,裤管高高地挽起,浑身粘满了尘土和泥浆。可能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吧?小白鹭心里想。 小伙子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将水倒进水缸里,然后四下里看了看。他看到了小屋中黯淡的一切,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爷爷。 “我叫杨云山,在附近工地上干活。以后有事打个招呼。” 这个纯朴少言的小伙子只说了一句就走出了小屋。 小白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喉咙里一阵发热。 ———— 杨云山缓慢地走在马路上,他的眼中含满了泪花。他想到了一个架着拐杖为生活奔波的女孩子的家境一定非常的困难,可他没有想到境况竟是这样的凄惨。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架着拐杖的可怜的女孩。每当她一颠一晃地从工地旁走过时,他总是停下手中的活,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直到她从视线中消失。不知为什么,他开始关心起这个可怜的姑娘来。 一天,他从工地的老师傅那儿知道了小白鹭的一切,了解到了她怎样拖着病残的身子与命运作抗争,了解到了她怎样用自己全部的爱温暖着病床上的爷爷。他的心情沉重极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上天给了妹妹好看的容貌和一副漂亮的身材,同时给予了她贫寒的家境。在山的那一边,世代辛劳的村民们默默地咀嚼着生活的艰辛。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将来打光棍,许多父母就为自己的儿子订了娃娃亲。于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年幼尚不懂事的孩子便被大人拉着去拜见自己的“丈人”,去看望自己的“媳妇”。大人们盘腿坐在炕头围着小火炉喝茶拉家常,孩子们则在院子里嬉闹捉迷藏。要是谁家生了个女孩,无形中便在全村人的心目中竖起了很高的威望。很早便有人串门拉关系。 自己今年十九岁了,为了换得给自己娶媳妇的彩礼钱,娘便琢磨着为妹妹找个婆家。全村跟妹妹年龄一般大的女孩中只有妹妹还没有订亲,娘不想在妹妹的终身大事上过于草率。 一天,媒婆又跨进了门槛,说有一门亲事。婆家是个有钱的人家,据说这家的大儿子在县城里当大官,经常给家里寄钱来。但不成材的二儿子却有些呆痴,整天光知道吃喝玩睡,而且年已三十。 媒婆的话还没说完,娘便一口回绝了,而且颇有怨意。 妹妹出现在了门口,她对媒婆说自己可以考虑一下,让她回去等话。向来胆小怕生的妹妹的举动让娘很是吃惊,她望着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妹妹偎在娘的怀里,为娘拢着开始变白的头发,显得十分平静。她早就预想着这一天会来到的。娘为哥哥和自己操碎了心,自己再也不能让娘为难了。虽然,村里那个英俊的后生一直向自己吐露着心迹,可她只能一次次将内心的火焰掐灭,她明确告诉那个后生他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她得为哥哥着想。那后生听了痛苦异常,他发誓要出去闯荡一番,等挣了钱回来娶她,也为哥哥娶媳妇。她听了很是感动,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第二天,那个后生真的外出了,一去便没了音讯。 娘怎不懂得女儿的心思,女儿爱自己的将来,可她更爱自己的哥哥。在自己与哥哥之间,她毫不犹豫会选择哥哥。自从丈夫过早离去之后,这对儿女朝夕伺候在她的身边,她对自己的这对儿女再了解不过了。她怎能为了儿子牺牲女儿的幸福呢?可她又不得不考虑儿子的将来。在儿子与女儿之间,她感到一样的为难,心情感到同样的沉重。 妹妹对娘说了许多话,娘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妹妹后来哭了,她说总不能断了杨家的血脉。娘一把将妹妹搂在怀里,两个人哭了很久。 一天,正在地里干活的他得到了娘领着妹妹去相亲的消息。他扔掉锄头,发疯似的冲出了地头。 在山道上,他挡住了娘和妹妹。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一下子跪倒在妹妹面前。 妹妹赶紧往起来拉他,泪水挂满了两腮。任凭妹妹怎样拉扯,他就是不起来。 长兄若父。生活的磨难,使他过早地成熟了。他尽量伺候着娘,百般爱护着妹妹,考虑着将来给妹妹找个好婆家。至于自己,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妹妹为哥哥选择了苦难,而做哥哥的,怎能忍心妹妹往火坑里跳。她才十五岁啊! 对娘万般温顺的他第一次违背了娘。他求娘不要让妹妹嫁出去,妹妹的将来包在他的身上,他一定要给妹妹找个好婆家,然后像模像样地嫁出去。望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的儿子,娘难过极了。母子三人相拥而泣。 乘农闲的时候,他来到了城里,在工程队找了个活干。虽然很累,但挣钱多。他省吃俭用,尽量节省着每一分钱,定时寄往家里。 自从见了小白鹭,他的心头就一直没有平静过。他觉得小白鹭跟妹妹一样的漂亮,可她的命比妹妹要苦得多。妹妹还有娘在照顾,还有一个深深爱她的哥哥,可小白鹭除了卧病在床的爷爷,她就什么也没有了。她还拖着病残的身子,在困苦的生活中竭力挣扎着。每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非常难受。乡下孩子善良纯朴的性格,促使他下定决心要帮帮这个可怜的妹妹。 ———— 小白鹭将煎好的药汁用纱布过滤到碗里,又添了些水,将砂锅重新搭在火炉上。 “白姐姐在家吗?” 门口传来低低的问话声。 小白鹭寻声望去,只见门口露出个圆圆的脑袋。 “你找谁?进来说吧。” 小白鹭朝门口打了个招呼。 一个小男孩出现在门口。他胆怯地朝屋子里望了望,然后走了进来。 “你是白鹭姐姐吗?”他怯声问道。 “我是白鹭,你有事吗?” “我叫虎子。是云山哥让我来的。” “云山哥?” “是的。他说自己工地上忙,没空常来,让我平日来帮你干点活。他说你行动不方便。” 小白鹭的心头一阵发热。 “谢谢你和你的云山哥。我这里没什么要帮的,我自己干得来。” “不行呀,云山哥说了,要我一定帮你干活的。”虎子执拗地嘟着嘴说。 “那你跑到这里来,你爸妈不着急吗?”小白鹭问道。 “我已经告诉外公和外婆了。他们同意我来帮你。” “外公和外婆?” “是的。我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爸爸妈妈呢?” “在监狱里。”虎子低下了头。 “在监狱里?”小白鹭睁大了眼睛。 “是的。外婆说爸爸妈妈不走正道,他们倒卖害人的大烟,还有毒很大的海什么因。白鹭姐姐,海什么因是什么东西呀?”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小白鹭同情地望着虎子,心里一阵酸楚。 “我有个坏爸爸和坏妈妈,白鹭姐姐不会嫌弃我吧?”虎子低着头问道。 “怎么会呢?姐姐喜欢你。”小白鹭用手绢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 “那太好了。”虎子高兴地说,“白鹭姐姐,外公和外婆要我好好帮你干点活,不能乱跑。外婆听了你的事还哭了呢,她说你太可怜了,哪天要和外公一起来看你。” “你的外公和外婆真好。你代我谢谢他们……”小白鹭很是感动。 从此虎子经常到小屋来,他帮小白鹭干些杂活,有时也陪爷爷说说话。小白鹭和爷爷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同样不幸的小男孩。 ------------ (14)善良纯朴的一家人 爷爷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了。 他再无力强撑着身子面对小白鹭了。望着越来越虚弱的爷爷,小白鹭伤心极了。 其实从爷爷躺倒的那一天起,小白鹭就担心爷爷再起不来。从老中医沉默的表情中,小白鹭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幸结局。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悲伤情绪,强装笑脸面对着爷爷。爷爷强打精神装作有所好转时,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现在爷爷已无力掩饰自己的病情了,望着病情日重的爷爷,小白鹭的心也随着一天天往下沉。 家里的米缸早已空了。小白鹭将仅有的一点大米收集在一块,她自己舍不得多吃一点,规划着留给爷爷。爷爷平日积攒下来的一点钱现在也所剩无几了,得给爷爷买点米,还要抓药。为了尽量减少开支,她开始精打细算,少花一元是一元,节约一分是一分。 ———— 劳累一天的民工们都已进入了梦乡。 杨云山一点睡意也没有,他这几天一直在心里琢磨,小白鹭和爷爷老少二人都有伤病在身,又无经济来源,该怎样生活呀。他们也该断顿了吧?而且给爷爷治病取药也需要钱呀!虽然他让虎子每天去帮小白鹭干点家务活,可从根本上解决不了一点问题。 想起虎子,杨云山的眼圈就红了。这个可怜的小男孩是在来工地玩时认识的,他的不幸遭遇,给杨云山的触动很深。杨云山抽不出时间去照顾小白鹭,他想起了虎子。虽然帮不了大忙,但总可以跑跑腿。对于虎子的憨厚诚实,他是确信不疑的。 杨云山躺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翻过身来,趴在床上写起了信。 杨云山想了半天,他提笔写道: 霞霞: 近来家里一切如意、娘身体好吗? 我这次写信,是有件事要跟你和娘商量的。这个月我就不往家里寄钱了,我想把钱送给一个姑娘。她叫白鹭,年龄跟你差不多,可她的命实在太苦了。 霞霞,你知道吗?…… 杨云山的眼眶湿润了,他向娘和妹妹讲述了小白鹭的一切。完了,他擦了擦眼泪,接着又提笔写道: 我知道家里很需要钱,可白鹭姑娘更需要钱。他和爷爷多么需要帮助啊!我知道你跟娘是不会反对的。 …… 杨云山写了很多。写着写着,泪水叭嗒叭嗒地掉落下来。 ———— 爷爷整日处于昏昏欲睡之中,有时嘴里直说胡话。小白鹭一刻不离地守候在爷爷身边。 由于缺少睡眠,加上整日心情抑郁,小白鹭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眼里布满了血丝。做过手术的小腿由于得不到足够的休息肿胀得厉害,而且隐隐作痛。爷爷滴水未进,她自己也茶饭不思。虎子从外婆那里带来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可小白鹭一点食欲也没有,她此时的心里只有爷爷。爷爷几天来没沾半点米粒了,她怎么能够下咽呢? 虎子望着小白鹭痛苦失神的样子,心里也很着急,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 清晨,天刚放亮。 小白鹭像往常一样给爷爷擦完了脸,然后一只手吃力地端着洗脸盆一拐一拐地来到门口倒水。 “哎哟!” 小白鹭刚将水泼出去,发现门口有人。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我没看见。实在对不起。” 小白鹭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 “请问,白鹭姐姐是在这里吗?” 来人不顾身上正在往下流水,她紧盯着小白鹭手中的拐杖问道。 小白鹭细细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人。来人是一个姑娘,看起来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她圆圆的脸庞,小小的嘴唇,梳着两只小辫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姑娘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朴实、漂亮。 姑娘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东西,看起来挺沉的。她的手上还挎着一个包袱。 姑娘风尘仆仆,一定是赶早班车来的。 “你是白鹭姐姐吧?” 姑娘看到望着自己迟疑的小白鹭,大胆地问道。 “我是白鹭,你有事吗?” “终于找到了。” 姑娘吁了一口气,面带喜色地说道。 “有事进屋再说吧。” 小白鹭将姑娘让进了屋子。 姑娘扶小白鹭在凳子上坐下,然后解下了竹篓。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说道: “接到哥哥的来信,娘就让我赶来了。” “哥哥?信?”小白鹭不解地问道。 “我哥哥叫杨云山,在附近工地上干活。我是他的妹妹,叫杨彩霞。”姑娘望着迷惑的小白鹭解释道。 “你是云山哥的妹妹?” 小白鹭一听是杨云山的妹妹,高兴极了,她顿时感到非常的亲切。 “哥哥来信讲了你的情况。我把信读给娘听了以后,娘哭了。她先让我写信给哥哥,叫他在车站接我,然后收拾了点东西,让我给你送来。娘本想来看看你和爷爷,可路途遥远,家里又放不下,只好让我一个人来了。来的时候娘再三嘱咐我一定要问问你有什么困难,要你不要把咱当外人。娘说你就是她的亲闺女,就是我的亲姐姐。” 从姑娘朴实的话语里,小白鹭感受到了这家人纯朴善良的心灵,她觉得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不由一阵哽塞。 “娘说了,咱家虽然穷,要钱没有,可吃的还是满宽裕的。这次娘让我给你带来了点吃的。” 姑娘说着将一大堆东西从背篓里掏了出来: “这是白面,这是苞谷面,这是咱自家碾的小米。还有红枣,娘说了,红枣小米稀饭是很有营养的,让你多熬给爷爷喝。要是你不会熬,让我先熬一顿给你看。对了,还有党参,娘说熬汤给爷爷喝能补身体。还有……娘一直说背篓太小,装不了东西。她说别的东西下次再让我带来。” 姑娘又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两双布鞋来。 “这双鞋是娘以前做给爹穿的,娘说爷爷可以穿。这一双是娘刚给我做的,娘让我给你带来,说以后再给我做。” 望着姑娘真诚善良的面孔,小白鹭感动极了。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彩霞妹妹,你和娘的心意我领了,可这鞋我不能收。” 小白鹭满怀歉意地推辞道。 “白鹭姐姐,娘说了,你要是不收就把咱当外人了,下次娘会亲自送来。娘说了,人在世,谁没个七灾八难的。你就收下吧!” “差点忘了,”姑娘把手伸进内衣,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布包,一边打开一边说,“这五十块钱,是娘让我送给你的,说给你和爷爷买几双袜子穿。” 泪水顺着小白鹭的脸颊滚落下来。面对纯朴善良的这一家人,小白鹭还能说什么呢?捧着手中的鞋,就像捧着这家人善良的心。萍水相逢的这一家人,以乡下人固有的朴实与真诚滋润着小白鹭濒临干涸的心田。 看着泪流满面的小白鹭,泪花在杨彩霞的眼眶中闪动。 “彩霞妹妹,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小白鹭一边擦去眼泪一边问道。 “是哥哥送我来的。” “云山哥现在在哪儿?” “他把我快领到门口就赶回工地去了,他说去迟了要扣工钱的。” 小白鹭望着姑娘美丽的脸庞,就像看到了她那颗炽热跳动的心。姑娘坦荡的胸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光彩照人。 小白鹭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深深地感到,自己无论如何欠下了这家人一笔债。 ———— 彩霞姑娘只呆了半天,杨云山就来接了。他要送妹妹去搭车。 “彩霞妹妹,歇几天再走吧。路途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小白鹭一再挽留。 “白鹭姐姐,娘吩咐过了,这里不方便,没啥事要马上赶回去。再说,娘在家里也着急。白鹭姐姐,我还会来看你的。” 彩霞姑娘说着眼圈红了。 杨云山送妹妹走了。 望着兄妹二人离去的背影,小白鹭心潮起伏。她的眼前模糊了。 ------------ (15)不孝之子 夜,静悄悄的。屋里的电路坏了,小白鹭点燃了蜡烛。 昏黄的烛光下,小屋显得更加的暗淡、凄凉。 爷爷昏沉沉地睡着,他已经一整天没有醒过来了。 烛光摇曳。小白鹭静静地坐在爷爷的身旁,脸上挂满了泪花。 爷爷忽然哼了一声,嘴唇动了动。 小白鹭赶忙凑近前去。 “爷爷,爷爷。” 小白鹭轻声地呼唤着。 爷爷嘴唇在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你要什么?爷爷。” 小白鹭把耳朵贴到爷爷的嘴边。 只听见爷爷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 “老天……不睁眼啊!养儿……养儿一场……” “爷爷,你说什么?爷爷。” 小白鹭迷惑地问着爷爷。 爷爷又在说胡话了。他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也总是重复着这句话。 两颗泪珠,从爷爷的眼角滚落下来。 小白鹭为爷爷擦去眼泪,她伤心极了。 爷爷从来不告诉小白鹭自己的身世,可小白鹭一直觉得爷爷肯定有什么心事。在爷爷和蔼慈祥的面容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小白鹭永远不会忘记和爷爷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她一直不明白,一个年迈花甲的老人怎么会在大暴雨中出现在悬崖边上呢?是什么原因使他心灰意冷,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特别是连日来爷爷一直在昏迷中念叨着的那句话,使小白鹭更觉得疑心。 养儿一场?难道爷爷还有儿子? 小白鹭感到一阵悲愤。她想弄明白,可望着烛光下昏睡的爷爷,望着爷爷苍白瘦削的脸庞,除了流下伤心的泪水之外,她还能弄明白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小白鹭把一切收拾妥当,然后架着拐杖出了门。 她要去问王婆婆,爷爷的事她应该是知道的。 ———— “鹭鹭!” 不知哪位师傅的叫声,惊动了饭馆里所有的人。 小白鹭出现在饭馆门口。 她眼眶深陷,面容憔悴。晨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零散地落在额前,模样显得十分的凄楚。 师傅们围上来将小白鹭扶进了屋子。 “可怜的孩子,你咋成了这副模样?” 软心肠的王婆婆一把将小白鹭搂在怀里,泪水婆娑地哭叫开了。 小白鹭伏在王婆婆的肩上,止不住的泪水刷刷地落了下来。 “鹭鹭,爷爷好吗?”王婆婆为小白鹭擦去眼泪。 “爷爷……”小白鹭痛苦地咬了咬嘴唇,泪水再次涌了上来。 “怎么?病了?”王婆婆吃惊地问道。 小白鹭没有回答,她悲伤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呀呀,我整天只顾着忙生意,老李病了咋就一点也不知道呢?”王婆婆忙不迭地怪怨自己。 “王婆婆,我到这里来,是有件事要问你的。”小白鹭擦去眼泪,神情严肃地对王婆婆说。 “什么事呀?” “王婆婆,爷爷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这……,是谁告诉你的?”王婆婆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爷爷。”小白鹭的心中已明白了**分。 “真的是爷爷告诉你的?”王婆婆有点不相信。 “真的。”小白鹭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唉,说起来令人心酸啊!”王婆婆抹了一把眼泪,“老李是个难得的好人,年轻时身强力壮,懂手艺。他为人和善,心肠又好,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哪个不说……” 从王婆婆的口中,小白鹭听到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爷爷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李耀武,小的叫李耀祖。李耀武在16岁那年被人拐跑,没了音讯。据说被人带到南洋去了。二儿子李耀祖小时候就调皮捣蛋,给爷爷可添了不少麻烦。这小子头脑灵活,可他不往正道上想,满脑子的歪点子。爷爷平时对他要求很严,这家伙表面不吭声,心里可不服气,依旧我行我素。有时候气没地方出,他就对奶奶发火,动不动摔碟子掷碗。再大了点,又在外面结交了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打架斗殴,招三惹四。爷爷和奶奶为此把心都操碎了。以前爷爷还能管住他,可是后来稍一说他的不是,那家伙就横眉怒目地瞪着爷爷。 后来爷爷给他娶了个媳妇。满以为可以收住他的心,安心过日子,可没过多久这家伙的老毛病又犯了,经常对他媳妇大打出手。爷爷说了他几句,这混帐东西竟然给爷爷操起了菜刀。奶奶一气之下病倒了。 这个李耀祖人品虽坏,可他脑子够用,他先是在外面搞点小买卖,后来又借钱跟人合伙做生意,赚了一笔钱。他也不满足,抢时做各种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赚利也越来越多。 手里有了钱,这家伙的毛病可就多了,不仅胡作非为,他还乱搞女人。后来跟媳妇离了婚,他就更放肆了,经常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到家里来。 后来李耀祖又找了个女人。这个妖艳的女人对爷爷和奶奶左右看着不顺眼,无形中他们也就成了碍手碍脚的绊路石了。李耀祖提出跟爷爷奶奶另过,于是爷爷和奶奶就搬了出来。刚开始李耀祖还给点生活费,后来就什么也不管了。再后来直到多病的奶奶去世,也没有见过他的面。剩下可怜的爷爷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听完王婆婆的诉说,小白鹭早已是满面泪水。她早就想到了爷爷有不平凡的身世,可没有想到爷爷的身后竟隐藏着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 “造孽呀!这个没有一点良心的李耀祖,他迟早会遭报应的。”王婆婆咬牙切齿地骂道。 “王婆婆,这个李耀祖现在在哪里?” 小白鹭抹了一把眼泪,她盯着王婆婆问道。 “他就是东桥头红月亮歌舞厅大名鼎鼎的李老板!” 王婆婆的眼里显露出无比的蔑视。 “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牲!” 小白鹭的眼里喷出了火。 ------------ (16)人性的泯灭 小白鹭得知了爷爷的悲惨身世,悲愤异常。她整日为爷爷的不幸遭遇而伤心落泪。在爷爷面前,她又强打精神,更加仔细地照料着爷爷。 这天,爷爷忽然说想喝点粥,小白鹭高兴极了。她以最快的速度为爷爷熬好了粥,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给爷爷喝。 小白鹭心里想,要是能有些钱,让爷爷住进医院做一番彻底的检查与治疗,也许病情会有所好转的。 可哪里有钱呢?她忽然想起了爷爷的二儿子李耀祖。不管怎样说,他是爷爷的儿子,面对病危的生身父亲,他总不能连一点亲情都没有,最起码该有点怜悯心吧?为了重病的爷爷,小白鹭决定去找李耀祖。 傍晚时分,小白鹭让虎子照看着爷爷,自己架着拐杖出了门。 ———— 红月亮歌舞厅门口,霓虹灯闪烁。 缓慢缠绵的乐曲从里面飘了出来,着装入时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入。 小白鹭架着拐杖,吃力地一步步上了台阶。 刚到门口,一个保安挡住了她。 “干什么的?” “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啊?” “找你们的老板,我是他的亲戚。” “老板在楼上,你慢点走。”保安将小白鹭让了进去。 小白鹭上了楼,挨个房间看,来到最里边的一个房间门口,只见门上挂着“经理室”字样的牌子。可能就是这个房间吧,小白鹭这样想着。 她刚要敲门,发现门没锁,开着一条缝。里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小白鹭朝里面望去。不看则可,一看小白鹭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她看到了令人羞耻的一幕。 一个年过半百的肥胖男人躺在沙发上,一个女人坐在他的怀里,袒胸露乳…… 小白鹭用手紧紧捂住了脸,她想马上离开,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可是一想到重病的爷爷,她不禁又站住了。她只好站在过道的角落里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屋里那个妖艳的女人走了出来。看到小白鹭,她惊叫了一声,脸上呈现出愤怒的神色。她用手指着小白鹭叫骂起来: “不要脸的贱货,偷看人家……” “你说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 小白鹭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愤怒极了。 听到吵闹声,那个肥胖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嘴里叼着一支烟,不紧不慢地问道: “丽丽,你跟谁吵?” “李哥,这个小贱货刚才在门口偷看咱们……” “真不要脸!我是来找人的。” 小白鹭气得浑身发抖。 “噢?是这样的吗?”胖男人好像很感兴趣,“让她学学嘛!” 他吐了一个烟圈,接着对小白鹭说: “你说是来找人的,是来找我吧?嗯,你这模样长的还不错,就是瘦了点,不过没关系。可是这腿……恐怕不大方便吧?” 这个肥头炸耳的家伙一双贼眼在小白鹭的身上扫来扫去。 小白鹭感到浑身的肌肉都在颤动。 “不要脸的东西,呸!” 小白鹭愤怒到了极点,一口唾沫,飞到了胖家伙的脸上。 “啪!” 一记凶狠的耳光,将小白鹭打了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 “贱东西,在李某头上动土的人还没出世呢!来人,把这个小*给我拖出去!” 李耀祖掏出手帕,边擦着脸边恼羞成怒地吼叫着。 马上过来两个大汉,一边一个,像拎小鸡似的拖起小白鹭就走。 来到舞厅门口,两人说了声“滚”,将小白鹭扔到了台阶下。随后拐杖从门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砸在小白鹭的头上。 小白鹭被重重地往台阶下一扔,那条做过手术的伤腿正好磕在台阶边上,她惨叫了一声,眼前一阵发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白鹭慢慢醒了过来。她摸过拐杖,试图站起来,可一连几次都失败了。 血,从裤管里流了出来。 ———— 天已经很黑了,小白鹭还没有回来。虎子在门口张望了好几次就是不见小白鹭的身影。 虎子着慌了。白鹭姐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得赶快去告诉云山哥。想到这儿,虎子带上门,一溜烟朝杨云山的住处跑来。 杨云山刚刚收工回来,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刚想洗个脸,就看见虎子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听虎子诉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杨云山感到非常焦急,他脸也顾不上洗就和虎子一起朝东桥头跑来。 ———— 在红月亮歌舞厅门口的不远处,杨云山和虎子找到了坐在地上的小白鹭。 小白鹭的裤管被鲜血染红了,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下来。 看到这个情景,杨云山的心头像被刀扎一样的难受。他抑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径直朝红月亮歌舞厅冲去。 “给我叫李耀祖出来!” 杨云山在门口吼叫道。 看到杨云山来势凶猛,门口的两个保安做好了格斗准备。 “谁在门口嚷嚷?”一个瘦猴一样的男子从门口闪了出来。“你小子嚷嚷什么?想搅我们的生意是不是?给我滚开!” “叫李耀祖出来。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杨云山寸步不让。 “哟嗬,你小子还真冲啊!撒野撒到这儿来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弟兄们,教训教训这小子。要是搅了生意,李老板怪罪下来,大家吃不了兜着走。”瘦猴说着朝身边的几个人摆了摆头。 马上冲过来几个人,不由分说扭住了杨云山的胳膊。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家伙凶狠地朝着杨云山的胸脯和小腹上一阵拳打脚踢。 “云山哥!……别打了,你们不要打了!” 望着痛苦地*着的杨云山,小白鹭的心都快要碎了,那每一拳每一脚都好像打在自己的心上。 虎子哭叫着扑上前去朝着那帮人又踢又打。 经过了一整天的劳作、又困又乏的杨云山怎么能经得住这个平日被主人的鸡鸭鱼肉喂喂肥了的家伙的一顿毒打。他毫无反抗能力,很快便瘫了下去。 瘦猴见杨云山昏过去了,便朝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帮人丢下杨云山扬长而去。 “云山哥哥!云山哥哥!” 虎子扑在杨云山的身上拼命地哭喊着。 “天哪!怎么会这样呢?” 小白鹭悲愤地仰望着夜空,泪水滚滚而下。 ------------ (17)小屋中的来信 自从那天腿再次摔伤以后,小白鹭行动更加困难,她强撑着尽量不让爷爷发觉。干活走动一会,她就赶紧坐下来歇一阵,虽然大多时间里虎子帮她干点杂活,但有些事得她干才行。 伤腿又在隐隐作痛,小白鹭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她拉起裤管,只见小腿颜色黑青,肿胀得厉害。缠着的纱布深深地陷进肉里。自从出院后,小白鹭的腿一直是这样,一活动就肿得厉害。她曾经问过大夫,大夫说腿骨没有完全长好,钢板还在里面,活动一会就是要肿。 小白鹭用手轻轻抚摸着肿胀的小腿,情绪低沉,神情抑郁。她原想着能唤起李耀祖的良知,救救重病的爷爷,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肥头炸耳的家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畜牲,他已经无半点良知可言了。小白鹭内心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熄灭了。 小白鹭觉得对不起杨云山。连日来,她一直处于一种深深的负疚与自责之中,她永远不会忘记杨云山遭受毒打时那痛苦的样子。她曾由虎子扶着去工地上看过杨云山一次,以减轻她心头的歉疚之情。在工地上干活的杨云山马上把她送了回来,并训了虎子一顿。他告诉小白鹭,李耀祖是个畜牲,再不要对他抱任何幻想了。 昨天晚上,杨云山来看小白鹭和爷爷。这个沉默善良的小伙子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他一声不吭地帮小白鹭干完了杂活,将水缸攒得满满的。他嘱咐小白鹭在照顾爷爷的同时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事让虎子告诉他一声。 由于第二天一早还要干活,杨云山坐了一会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悄悄地将刚领到的工钱放在了爷爷的枕边。 小白鹭送走了杨云山,她返回身来的时候发现了放在爷爷枕边的几百元钱。眼泪一下子涌出了小白鹭的眼眶,她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要知道,这些钱是杨云山整日吃苦受累用汗水换来的,他的娘和妹妹在等着用钱,庄稼地里也正需要施肥呀!小白鹭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杨彩霞美丽善良的面孔,耳边又想起了她带来的娘说给自己的话,情真意切,暖意融融。 好人啊,我们萍水相逢,你们与鹭鹭素昧平生,可你们却毫不犹豫地伸出了热情的双手,以人世间最纯朴的真情,温暖着鹭鹭破碎的心灵。 小白鹭深深地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在她的身边,有一个时刻关心爱护自己的哥哥,有个整天照顾着自己的小弟弟。在遥远的山村,有个美丽善良的妹妹,还有个没见过面的妈妈。虽然不知道妈妈的模样,可妈妈温暖绵长的爱,早已穿过千山万水,流进了小白鹭的心田。 止不住的泪水,尽情地流吧!流过平川,越过高山,将一个不幸姑娘无限的感激,带给每一个关心爱护她的人们,也带给他们发自姑娘内心的诚挚祝福。 好心的人们,平安一生! ———— “爷爷,信!叔叔来信了。快看呀,爷爷。” 小白鹭手里拿着一封信,高兴地朝爷爷叫着。 “信?!……” 爷爷迷惑地望着小白鹭。 “是的,爷爷。是台湾来的!” 小白鹭笑容满面地看着爷爷。 “台湾?!”爷爷的眼里放射出异样的光彩,“鹭鹭,快拆开,是耀武来的!” 爷爷抖索着要坐起来,小白鹭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把被子垫在他的身后。 “他还活着!四十多年了,他现在也该是个老头了!” 八十岁高龄的爷爷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激动过。他全身颤抖,涕泪交流。 看着爷爷高兴的样子,小白鹭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 “鹭鹭,快念呀!” 爷爷急切地催促着。 小白鹭拆开信封,她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有些发颤地念道: “爸爸: 你好吗?几十年了,我一直在想念着你。 ……” 刚听了几句,爷爷就哭出了声。快五十年了,第一次听到儿子亲切的问候,他怎能不激动万分? 信很快就念完了,可爷爷还余兴未尽。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爷爷一下子精神了许多,脸上呈现出无限的光彩。 爷爷来了精神,话可就多了,一点不像重病在身的样子,他跟半天前完全判若两人。 “鹭鹭,你耀武叔叔说来也算争气。他离开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当时我就觉得他再也回不来了。这几十年来一直没有他的音讯,我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他还活着。他一定儿孙满堂,过得很不错吧?……” 爷爷兴奋地说个不停。小白鹭认真地听着,她被爷爷的情绪深深感染者,不断地擦拭着流下来的泪水。 爷爷精神好多了,也能吃一些东西了。 小白鹭非常高兴,她尽力为爷爷做些可口好吃的饭菜。虽然爷爷只是吃上几口,小白鹭已经感到很满足了。爷爷精神好些了,小白鹭自己也可以痛快地吃点东西了。 “下次耀武来信该讲讲家里的情况了。孙子也该娶上媳妇了吧?” 爷爷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说。 ———— 爷爷已经睡着了。 短小的蜡烛,将它微弱的光芒洒向小屋中的各个角落。 昏黄的烛光下,小白鹭正趴在小凳子上写信。 “……家中一切都好。孙子今年取(娶)上了西(媳)妇。” 小白鹭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写道: “孙女也成了家。爸爸,你要保中(重)身体……” 小白鹭一边流泪一边写,她写写停停,费了老半天时间才写了小半页。她感到很吃力。 小白鹭非常地伤心,她违心地欺骗了爷爷。可除此之外她又怎样才能安慰爷爷呢?可怜的爷爷竟然没有发现她撕开的信封上没有邮票。爷爷也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即使他的儿子活着,他又怎能将信寄到这个路旁破旧的小屋里来呢?小白鹭为骗过了爷爷而庆幸,她也替沉浸在欢乐中的爷爷而悲伤,那位耀武叔叔是否活着还未可知呢! 反正只要能使爷爷得到安慰,再大的痛苦小白鹭都埋在心底,把最能引起爷爷快乐的话语写在纸上,念给爷爷听。 ———— “我也很想你,只是近来身体不行了。哎呀,说这些干啥?”爷爷感到不妥,“你干脆就这样写,我的身体很好,你不要挂念。……哎,对了,你再接着写,武武,你不晓得,这里的变化可大了……” 爷爷还叫着李耀武的乳名,其实即使李耀武活着,他现在也差不多是个老头了。 爷爷一边说一边看着小白鹭在纸上写。 爷爷说了一大串,可小白鹭写得很少。一方面是因为有些字小白鹭压根儿就不会写,另一方面是因为小白鹭知道这信写了也没用,安慰安慰爷爷罢了。 忙完了,小白鹭便打发虎子出去一会儿,将信“投”了。爷爷便一整天高兴地不得了。 就这样,小白鹭和虎子相互配合应付着爷爷。她俩为爷爷的快乐而高兴,为爷爷的伤心而难过。 ———— 每一封来信,爷爷都有不满意的地方。譬如哪些事他很想知道,可来信中却没有提到。 “这个耀武怎么还是那样粗心!”爷爷经常这样埋怨说。 于是下一封信中就讲到了爷爷最想知道的事情,爷爷听了乐得不得了。可随着写信的增多,爷爷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他对来信的要求越来越高。光是嫌信太短这一项小白鹭就应付不了,她实在写不出来。 一切都得胡编乱造,可凭小白鹭的想象力,凭她的生活环境,她实在想象不出富豪人家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在她看来,家里能有彩电冰箱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她绞尽脑汁,极力应付着爷爷。 ———— “这屋子得收拾收拾。耀武在信上说他要回来看看,说不定在哪天他就会站在门口。”爷爷半躺在床上指教着小白鹭和虎子,“没用的破烂东西得全部清理出去。” 小白鹭和虎子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搬这挪那,忙个不停。连日来爷爷精神很好,小白鹭心里也很高兴,完全忘记了自身的伤痛,她顽强支撑着。 “唉!要是耀武真的回来,他看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会伤心的。” 爷爷忽然感到一阵伤心,他孩子似的自言自语着。 小白鹭难过极了。爷爷还蒙在鼓里,他的耀武儿子或许在几十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了。可怜的爷爷还天天盼着和他见面呢! ------------ (18)牢狱之灾 虎子没精打采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心情沉重极了。在与小白鹭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每时每刻都感觉到小白鹭沉重的呼吸。这位可怜的姐姐,她是以怎样的毅力爱护着爷爷?虎子经常看着她的巨大伤痛却无能为力,还得替她瞒着爷爷。小白鹭在虎子面前尽量显出一副很坚强很坦然的样子,可虎子从她的眼睛里一眼就看出隐藏在她内心的巨大痛楚。虎子还好几次亲眼看见小白鹭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白姐姐毕竟是个姑娘啊!她心头的担子太重了。 自己能帮白姐姐什么呢?虎子心头烦躁极了,他边走边狠劲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一辆小轿车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两个人从车上下来,锁上车门朝旁边的餐厅走去。 虎子经过轿车时不经意地朝车里望了一眼,他看到车内司机的位子上放着一个皮包。车窗玻璃没有打上来,可能是司机疏忽了。 虎子走了几步,忽然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他停了下来。 皮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肯定有钱。白姐姐多么需要钱啊!如果能给白姐姐弄点钱,那无疑给她将是很大的帮助。 想到这儿,虎子感觉心跳得厉害。他一步步朝车窗走近,由于恐惧,腿有些打颤。 虎子紧张到了极点,他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为了可怜的白姐姐,为了重病的爷爷,为了能搞到点钱,虎子什么都没顾得上想。他朝餐厅门口望了望,麻利地从车窗钻了进去。很快他又爬了出来,拎着皮包撒腿就跑。 虎子一口气跑出了很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回头看看没有人,虎子停住了。他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虎子把沉甸甸的皮包放在腿上喘息了一阵,然后打开了。 皮包一打开,虎子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只见皮包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扎扎崭新的人民币。虎子一时间懵了,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他原想着皮包里有几十块钱,给爷爷拿去买点药,可他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么多钱。一种无边的恐惧向虎子的心头袭来,他浑身都在打颤。 怎么办呢?他忽然想起了杨云山。对,得赶紧找云山哥去!虎子想到这儿,提起皮包拼命地朝杨云山干活的工地跑来。 ———— 听了虎子的叙述,杨云山惊呆了。看着手提皮包、充满恐惧地望着自己的虎子,杨云山心头乱极了。这个不懂事的虎子,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经干出了犯法的事情来。 杨云山沉思了半晌,他一把接过虎子手中的皮包,拉起虎子飞快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两个人满头大汗地跑到出事地点附近,气喘吁吁地一边走一边四下寻找着那辆轿车。 “就是他提的那个包!” 前面不远处站着一大群人,一个中年男子看到杨云山叫了起来。 那群人朝这边包抄过来。其中还有穿警服的。 “不许动!” 杨云山还没反应过来,几只有力的大手已经按上了他的双肩。随即一只拳头重重地落在了杨云山的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警察,老实点!”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严厉地对杨云山说道。 随即这位身穿便服的警察掏出一副手铐戴在了杨云山的手上。 人群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接过皮包打开仔细看了看,非常感激地朝警察连连鞠躬。 杨云山被推进了警灯闪烁的警车,警车呼啸着朝前驶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间,虎子看得目瞪口呆。望着远去的警车,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虎子擦了擦眼泪,怔怔地望着地面发呆。自己闯下了大祸,连累云山哥被警察抓去了。自己怎么向白姐姐交待呢?本想着帮帮白姐姐,却没想到害了云山哥。 虎子不敢去见小白鹭,一连几天在外面转悠。 ———— 看守所的一个小房间里,杨云山蹲在墙角。太阳光从窗户透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嘴唇干裂,面容疲倦。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把他给搞懵了,稀里糊涂地就被关进了看守所。杨云山的脑海里剧烈地翻腾着,这个不懂事的虎子,帮帮白鹭和爷爷是对的,可总不能走这条路啊!……唉,也不能全怪他,他毕竟还是个不到八岁的孩子。现在自己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虎子的爸妈还在监狱里,他心灵上的创伤已经够重的了,绝不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再受到任何伤害。 杨云山正在沉思,门开了。 “出来!” 一个警察非常严厉地朝他喊道。 杨云山一声不吭地跟着警察来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坐着好几个人,个个目光严厉,神情肃穆。 杨云山在椅子上坐下来,他低下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 坐在中间的警察问到。 “杨云山。” 杨云山的声音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抬起头来,大声点!” “杨云山。” 杨云山提高了嗓音。 “为什么抢人家的钱?” “我没抢……”杨云山觉得有些委屈。 “没抢?你被抓时手里提的是什么?” “……”杨云山没有吭声。他一时说不清,他也不想说。 “怎么不说话?抗拒是要从严的!” “……” 杨云山还是沉默。 正在这时,一个警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坐在旁边的老警察面前说道: “所长,刚才接到群众举报,朝阳小区的一幢住宅楼里有人聚众吸毒。” “马上行动!”所长一边说一边抓起了放在桌上的帽子。 屋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所长看了一眼杨云山,朝一名警察吩咐说:“把他先带下去。” 随后所长走到杨云山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乡下来的吧?不守法律,还不老实交待。你小子弄清楚,这牢你是坐定了!” ------------ (19)心灵上的重负 杨云山懵懵跄跄地回到了关押他的小房间里。听着铁门“砰”地关上的声音,他的心直往下沉。 “你小子弄清楚,这牢你是坐定了!” 所长的话又回响在杨云山的耳边。他疲惫地靠在墙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刚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娘熟悉的身影。 娘是村里众所皆知的女强人。爹去世得早,娘一个妇道人家,以男人也少有的魄力支撑着破碎的家。她以自己博大的爱心抚育了一双儿女,以一个女人善良的胸怀教育他们做人。 为了自己和妹妹,娘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刚刚步入中年,生活的磨难已使她显得苍老万分。岁月压弯了她的腰身,风霜染白了她的两鬓。娘很要强,无论自己再苦再累,她不愿儿女有半点不如别人。娘拼尽了全力,家里从来没有缺吃少穿,妹妹穿着村里最合身的衣服。 娘有一副好心肠,左邻右舍谁有了困难,娘宁可自家节衣缩食也要尽力去帮一帮。谁家媳妇坐了月子,娘总是提上鸡蛋或者送上亲手做的小衣小帽,带去一个母亲最温暖的情谊。 娘经常教育儿女做人要自尊,志气不能丢。过日子要走正道,绝不能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来。娘常说,咱们杨家世代良善,绝不能在咱们手里给祖先抹了黑。想到这里,杨云山好像看到娘严厉的目光正向他射来,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杨云山永远忘记不了,在他离家前的那几天里,娘好像一下苍老了许多。她整日一言不发,默默地为他准备着带走的东西。妹妹没了往日的言笑好动,变得沉默少语,红肿着双眼低头缝补拆洗,为他整理着衣物。妹妹从小没离开过哥哥一天,他这次离家出走,在妹妹的心中无异于一场生死离别。 那天,娘半夜就起来了,为他做好饭,又煮了许多鸡蛋。天麻麻亮的时候,他就上路了。娘和妹妹一直把他送到了村头。分手的时候,娘的眼里含满了泪花。 娘再三叮嘱他,出门在外,娘不在身边,要学会照顾自己。到了外面,不要跟坏人交往,不能干害人的事情。要经常来信……娘拉着他的手,有着说不完的话。妹妹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搀着娘的胳膊,眼泪刷刷地流个不停。 想起妹妹,杨云山的眼圈红了。可怜的妹妹一生下来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爹,爹就匆匆离去了。在妹妹的记忆中,她一生下来看到的就是娘和哥哥。娘和哥哥就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了。特别是近一两年来,哥哥已经能替娘分担着支撑这个家了,妹妹越是把他看成了坚实有力的靠山。如今哥哥突然要离家出走了,妹妹的心头好像塌了半边天。 在离家的前一天晚上,妹妹走进了他的房间。她流着泪恳求哥哥不要外出,她不愿哥哥到外面去受苦。她说她情愿永不出嫁,一辈子守在娘和哥哥身边。他当时很是感动,眼圈潮潮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最终还是出来了,也随之带来了娘永久的牵挂,带来了妹妹无限的思念。 娘此刻在干什么呢?她是不是正坐在炕头捡着瓜子,将颗粒饱满的瓜子炒得油香油香,然后托人给自己带来?妹妹呢?她是不是正站在地头盘问着路过的邮递员,看有没有哥哥的来信? 亲亲的娘啊,你可能还在心里为儿子默默祝福,哪会知道时时牵挂的儿子此刻却被作为一个罪人关在监牢里。可爱的妹妹,你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心爱的哥哥那勤劳的双手此时却被铮亮的手铐牢牢锁住。 杨云山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觉得辜负了娘的嘱托,有负于妹妹的期望。 杨云山顺着墙慢慢地蹲了下去,将头深深地埋在怀里。他痛苦到了极点。 ———— 好几天没有见到虎子了。小白鹭很纳闷,他通常是到这里来的呀!是不是他病了?这几天也一直没有云山哥的消息,她心里感到很烦躁。 中午时分,爷爷睡着了。小白鹭出了门,她焦急不安地朝杨云山的住处走来。 小白鹭走进杨云山住的帐篷,一个瘦瘦的中年人正蹲在地上吃饭。 “叔叔,你知道杨云山去哪儿了吗?” 小白鹭朝那人问道。 “你是……?”那人抬头打量着小白鹭,“你是云山经常提到的白鹭姑娘吧?” “是的。” 小白鹭笑着点了点头。 “云山是个好孩子啊!他聪明能干,诚实善良,可咋就……唉!” 中年人说了一句又停住了,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云山哥怎么了?” 小白鹭焦急地问道。 “他被公安局的抓走了,已经好几天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抓他?” 小白鹭十分的震惊。 “听说他抢了人家的钱。”那人紧锁着眉头,“云山怎么会抢人呢?” “什么?云山哥抢了别人的钱?!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小白鹭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她无法相信,云山哥怎么会去抢人的钱呢? 云山哥被关在监狱里,他的思想上正经受着痛苦的折磨。小白鹭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头脑里一片混乱。她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悲痛袭上心头。 ———— 小白鹭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着。她眼睛发直,神情悲哀,拄着拐杖的手颤抖得厉害。 为什么不幸的命运都降临在本来就不幸的人身上?难道连云山哥也不能幸免么?小白鹭悲愤地想着,毫不顾及路上来往穿梭的车辆,她的身边想起一片尖厉的刹车声,偶尔还夹杂着粗野的喝斥与叫骂。小白鹭一切都视而不见,一切都充耳不闻,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云山哥。 “白姐姐!” 一双小手托住了小白鹭的胳膊,是虎子。他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白姐姐,云山哥他……他……”虎子低着头,声音怯怯地对小白鹭说。 “我已经知道了!”小白鹭紧咬着嘴唇,她的眼中溢满了泪水。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小白鹭盯着虎子问道。 “我……我不敢来。”虎子依旧低着头。 “虎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白鹭强忍着眼泪。 “你和爷爷需要钱,……为了给爷爷治病,才……才……”虎子畏惧地看着小白鹭,他不敢说下去。 小白鹭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放声痛哭。 最让小白鹭痛苦的莫过于云山哥抢钱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和爷爷,云山哥才铤而走险,做出了违心的事情。假如没有自己,云山哥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被抓进监狱,他会有那么多不必要的痛苦吗? 云山哥本该过上轻松愉快的生活,他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可他偏偏将不幸的小白鹭拉进了自己的生活,他在默默咀嚼生活的艰辛的同时,又承担着小白鹭的一份痛苦。他为小白鹭的快乐而高兴,他为小白鹭的不幸而伤心。 小白鹭不禁又想起了杨云山的娘和妹妹。因为小白鹭的不幸,这位慈祥的农村妈妈彻夜不眠,她把从未离开过身边的小女儿送出了山村。因为小白鹭的不幸,这位纯洁无瑕的山村少女只身来到了鱼龙混杂、邪恶四伏的城市。又因为不幸的小白鹭,她们孝顺的儿子,她们可敬的哥哥,如今身陷牢狱,经受着精神与思想上的痛苦折磨。 小白鹭越想越痛苦。她觉得欠下这家人的太多了,自己恐怕一辈子也是无法报答的了。她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现在最让小白鹭痛苦的是如何去面对云山哥的娘和妹妹,她无法想像当她们得知云山哥现在的情形时会是什么样子。可以肯定她们会是多么的悲伤,而所有的痛苦与不幸都是她带来的。可怜的娘和妹妹会原谅带给她们痛苦的小白鹭么? ------------ (20)山里面来的亲人 在看守所里,小白鹭见到了杨云山。 当警察带着杨云山出现在小白鹭的面前时,小白鹭的眼泪就下来了。短短的几天时间,云山哥就像换了个人,他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眼圈深深地陷了下去。可以想到,在这些日子里,他的思想上在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最让小白鹭难受的,是她看到了杨云山双手上的手铐。 “白鹭,你怎么来了?” 杨云山一眼看到了虎子搀扶着的小白鹭。几天不见,小白鹭的模样也变得吓人。 “云山哥,……” 小白鹭难过极了。她抚摸着杨云山被手铐磨得发红的手腕,心疼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鹭,爷爷好吗?” 杨云山尽量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 “还是那样。” 小白鹭伤心地摇了摇头。她无比歉意地对杨云山说道: “云山哥,我对不起你!” “你咋说这样的话呢?” 杨云山倒觉得不好意思。他用带着手铐的手搓了搓布满愁闷的脸。 “云山哥,都是我不好……”虎子抹着眼泪呜咽着说。 “虎子,你要听白鹭姐姐的话,帮姐姐照顾好爷爷。”杨云山安慰着虎子。 听了这话,小白鹭更觉得悲伤。她内心痛苦极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一个劲地流泪。接二连三的打击,已使小白鹭脆弱的神经频临崩溃的边缘,她的有些触觉已接近麻木的状态。她此时脑子里早已乱成一团。 “我最担心的是娘和妹妹。”杨云山的眼里闪动着泪花,“娘期待着我操持家业,妹妹盼望着我出人头地,可现在却令她们失望了。我也曾想着多吃点苦,多受点累,攒点钱早日回去,尽我一份儿子的孝心,尽我一份哥哥的责任,现在一切也都成了泡影。 也许娘和妹妹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我带给她们的将是多么巨大的痛苦啊!我真不知该怎样面对她们……” 杨云山这个铁骨铮铮的小伙子,困难面前他没低过头,挫折面前他没吭过声,而今当他深深爱着的两位亲人因为他而受到痛苦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如泉涌。 小白鹭无言以对,她抬起满是泪水的面孔,闭上眼痛苦万分地摇着头。 ———— 长途汽车站。一辆大客车带着仆仆风尘慢慢停了下来。 乘客们陆陆续续走出了车门。 杨彩霞扶着娘最后一个下了车。母女俩都是一脸的倦容,红肿的双眼里透露出深深的悲伤。 “慢点娘!这边走。” 杨彩霞肩上挎着个包袱,小心地搀着娘的胳膊。她尽量低着头,躲避着周围投来的目光。 在女儿的搀扶下,刘素珍慢慢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这位在山沟里辛劳一生的农家妇女,第一次踏上城市喧闹的土地,她不是来这里游玩的,她是来看望关在狱中的心爱的儿子的。走在都市繁华的街头,她感到异常的悲哀。街头一切繁华的景象她都视而不见,她此时的心中只有儿子。 当不幸的消息传到山沟里的时候,杨彩霞正在地头干活。她痛哭着扛起锄头就往家跑。 正往墙头晒瓜子的刘素珍听了女儿的哭诉,一下子从凳子上栽了下来。竹箩里的瓜子洒了一地。 刘素珍肝肠欲裂。她整日牵挂着儿子,儿子在外面吃苦受累,她放心不下。这个从未离开过娘的孩子还不会照顾自己。她这几天来忙着为儿子准备一些吃的东西和换洗的衣服,再过两天就打发女儿去看望哥哥。谁曾想到心爱的儿子此时却正遭受着牢狱之苦。 几天来,刘素珍伤心欲绝。她心疼儿子,又在心里一次次地埋怨儿子,家里是需要钱,家里是穷,可穷要穷得硬气,怎么能干出偷盗的事来呢?她怪怨儿子糊涂。她从小就教兄妹俩怎样做人,儿子临走的时候她千嘱咐,万叮咛,可儿子咋就忘了呢?现在她伤心都是多余的,关键是害了儿子自己。刘素珍越想越心疼,越想越痛苦,整日茶饭不思。 杨彩霞几天来一直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她爱自己的哥哥,平日里哥哥有个疾病伤寒她都疼在心上,细心地照料在哥哥身旁。哥哥走后,她的心也随着哥哥飞出了家门。过几天她就要去看望哥哥了,她马上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哥哥的面了,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将她心头的一点欢乐冲刷得一干二净。巨大的悲痛,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头,她伤心欲绝。 杨彩霞责怪自己没能留住哥哥。哥哥的离家出走,完全是为了自己,假如没有自己,哥哥不会去外面吃苦受累。要不是为了自己,哥哥也决不会被关进监狱。她在伤心的同时,也在心底里一遍遍地埋怨哥哥,她早就对哥哥讲过,自己宁肯永不出嫁,也决不愿哥哥去外面吃苦,可哥哥执意不听。而今,哥哥被关在监狱里,心灵上经受着痛苦的折磨。杨彩霞想一阵哭一阵,整日以泪洗面。 母女俩将家务匆忙地料理了一下,便急切地赶来了。 哥哥在哪儿呢?还不知道他关在什么地方。杨彩霞沉思了片刻,扶着娘望小白鹭的住处而来。 ———— 当杨彩霞和娘走进小屋的时候,小白鹭正将浸湿的热毛巾敷在爷爷的额头上。 “白鹭姐姐!” 杨彩霞朝小白鹭叫了一声。 “彩霞妹妹!” 小白鹭回过头看到了走进来的杨彩霞,同时也看到了她搀扶下的娘。 小白鹭最为担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她最怕见到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看着胜似亲人的母女俩悲伤的面孔,小白鹭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是她连累了她们的亲人,是她带给了她们痛苦与忧伤。 “刘妈妈!”小白鹭扑倒在刘素珍的面前。“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云山哥。云山哥是为了我和爷爷才去抢钱的呀!刘妈妈,你怨就怨我吧!” 刘素珍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赶紧去扶小白鹭。 “好闺女,你这是啥话呀?娘怎么能怪你呢?快起来。” 杨彩霞帮娘扶小白鹭坐到了床边。 刘素珍看到了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爷爷。 “爷爷这个样子已经好几天了。” 小白鹭悲戚地低下了头。 刘素珍扫视了一眼寒伧破陋的小屋,将目光落在了满面忧伤的小白鹭身上。 这就是儿子信中经常提到的那个可怜的妹妹么?这就是女儿整天讲给自己听的苦命的姐姐么?她的面容是那么的憔悴,她的身子是那么的瘦弱,走路还得靠一根拐杖。她才比女儿大一岁啊!小小的年纪竟遭受着这样巨大的不幸。 刘素珍将小白鹭轻轻揽在怀里,用衣袖为她擦拭着眼泪。这位坚强的女性,强烈抑制着心头巨大的悲痛,她的心因为儿子变得破碎,此刻又为小白鹭的不幸而受到震撼。这个孤苦无依的小闺女,她受伤的心灵多么需要人的关怀与抚慰啊!儿子的不当行为虽然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可儿子的动机却是对的,他的心灵是美好的。刘素珍为儿子有一颗善良的心而感到自豪,世界上任何一个有良知有慈善心怀的人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刘妈妈,都是我不好。你就怪我吧!” 小白鹭偎依在刘素珍的怀里,感到万分的歉疚。 “好闺女,娘不怪你,你和你云山哥都是我的好孩子。你云山哥做的是对的,只不过他不该采取这种方式。” 刘素珍安慰着泪流不止的小白鹭,心头十分的沉重。她想着尚未见面的儿子,又被怀中这个受尽磨难的闺女牵动心思。她感到呼吸都非常地困难。 ------------ (21)令人心碎的会面 “杨云山,出来!你家里人看你来了。” 看守的一声喊叫,把蹲在地上昏昏欲睡的杨云山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他神经质地站起来,跟着看守走出了牢房。 娘和妹妹来了,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杨云山感到大脑浑沌不清,只是机械地跟着看守往前走。他用手拉了拉皱皱巴巴的衣服,又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他要尽量不让娘和妹妹看到他令人心酸的样子。 穿过走廊,来到了前院。快到会见室的时候,杨云山已经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娘和妹妹。当两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的时候,他的心象被针扎着了一样,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脚步一下子变得异常地沉重。 杨云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脸色凝重、忧伤地望着地面的娘,看到了娘身旁面容悲戚、不停地抹着眼泪的妹妹。自己如何面对她们呢?是告诉她们自己没有错,还是告诉她们自己将被判刑了?怎样去面对她们痛苦的眼神和悲伤的泪水呢?杨云山感到从院子到房间的一段路走起来是那样的吃力,那样的艰难。 听到脚步声,刘素珍抬起了头。她看到了跟在警察身后的杨云山。若不是杨云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刘素珍绝不会相信走进来的是自己的儿子。 许多天不见,儿子简直变了个模样。自己以前活泼健壮的儿子不见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头发蓬乱,面容憔悴,穿着一身满是褶皱的脏乱衣服的乞丐般的男孩。他低着头,尽量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哥哥!” 杨彩霞扑到杨云山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刘素珍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霞霞。” 杨云山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他感到嗓子发干,喉咙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霞霞,都怪我。我对不起你和娘!”杨云山的泪水涌了上来。 “哥哥,不要说了,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出来的呀!……”杨彩霞泣不成声。 听着兄妹俩的话,刘素珍心里象刀扎一样难受。她痛苦万分,身子抖索不已。 杨云山把目光转向了坐在旁边的娘。娘似乎在短时间内比以前老了许多,她的头上又添了不少白发。巨大的伤痛使得她额头的皱纹显得更密了,背也驼得更明显了。 “娘,儿对不起你!” 杨云山猛地跪在了娘的面前。他泪如雨下。 刘素珍全身颤动了一下,她仰起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断涌出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 刘素珍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扶起跪在地上的儿子,疼爱地抚摸着他瘦削的面颊。 “山儿,娘不怪你。”刘素珍替儿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千言万语此刻均化作对儿子的万般疼爱。 杨云山的内心痛苦极了。他多么希望娘狠狠骂他一顿,骂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也多么希望妹妹怪怨自己一番,怪怨他这个令人失望的哥哥。自己这次面对她们就是抱着这个思想准备来的,娘和妹妹能狠狠地怪怨自己一通,自己才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可她们却偏偏连一句怨言也没有。望着满脸慈祥、怜爱万分的娘和满面忧伤、泪水涟涟的妹妹,杨云山痛苦万分。娘和妹妹的过份宽容,倒使他心头的负担更加重了。他喘不过气来。 刘素珍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为儿子准备的衣服和鞋袜。杨彩霞又拿出了一个包了几层的大包裹,里面是哥哥最喜欢吃的煮鸡蛋和大花卷。还有炒瓜子和一些零散的东西。 “哥哥,这是咱家院里的树上结的。你尝一个吧!” 杨彩霞含着眼泪将一颗大红枣放进了哥哥的嘴里。 杨云山这才忽然想起,中秋节快要到了。他嚼了一口红枣,眼泪刷刷地滚落下来。他不由想起了往年和妹妹一起打红枣的情景。 每年中秋节前,家中院子里那棵大枣树上的红枣就熟了。他拿着长竹竿爬上树往下打枣,妹妹提着竹篮在下面捡。枣打在了妹妹的头上,妹妹尖叫着到处躲闪,兄妹俩欢快的笑声传出老远。每当这个时候,娘总是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笑呵呵地从窗户望着兄妹俩。有时干脆来到院子里帮着捡枣。 当他汗水涔涔地从树上爬下来的时候,妹妹就选一个最大最鲜艳的红枣送到他的嘴里。吃着甜甜的红枣,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此刻妹妹又将最大的红枣送到了他的嘴里。可他觉得今年的红枣没有了往年的甘甜,他刚嚼了几口就再也嚼不动了。泪水再次涌上了他的脸颊。 今年的中秋节,娘和妹妹肯定是过不好了。在这个团圆的节日里,娘没有了儿子,妹妹失去了哥哥。再没有人将月饼送进娘的嘴里,祝福娘身体健康了。再没有人吃下妹妹送过来的大红枣,跟妹妹开玩笑逗着玩了。再不能全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看月亮了…… 杨云山伤感极了。他觉得自己欠下了娘和妹妹一笔债,这笔债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使他喘不过气来。 “娘,霞霞,你们相信我,我绝没有做出对不起你们的事。” 杨云山好不容易说出了这句话,他觉得自己的心头轻松了许多。 “如果有什么,就对政府讲清楚。” 这是娘说给他的第二句话,也是娘最后留给他的话。 娘和妹妹走了,带着深深的伤痛走了,带着对他的无限牵挂走了。杨云山永远无法忘记,娘临走时那束深邃的目光里,饱含着多少对他的疼爱和牵挂啊!杨云山也永远忘不了妹妹那双含满泪水的大眼睛里所隐藏着的痛楚与依恋。 当娘和妹妹的身影从大门口消失时,杨云山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 当杨彩霞扶着娘穿过走廊时,小白鹭拄着拐杖闪了出来。 她领杨彩霞母女俩来这里后一直躲在走廊的尽头。她不敢面对心灵上满是伤痛的杨云山,她更不忍心看到他们一家人见面后伤心痛苦的样子。当杨彩霞的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来后,小白鹭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后来听到杨云山的哭声,小白鹭的心里更是象刀扎一样难受,越是觉得无颜面对这一家人。 看到小白鹭,杨彩霞赶紧过来扶住她,三个人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 小白鹭不顾杨彩霞母女俩的再三劝阻,坚持把她们送到了长途汽车站。 在站台上,刘素珍抑制着心头巨大的伤痛,对小白鹭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百般抚慰。她千叮咛,万嘱咐,说了好半天,还是放心不下。在她的心头,她象牵挂自己的儿子一样惦念着可怜的小白鹭。快发车了,她还不肯上车,她觉得还有好多话要对小白鹭说,可一时半晌却说不完。杨彩霞也流着泪拉住小白鹭的手不肯放开。小白鹭的心里头异常地难过。 杨彩霞和娘上了车,她们流着泪转过身来再次向小白鹭告别。 “刘妈妈,再见!彩霞妹妹,再见!” 小白鹭的喉咙里一阵阵哽塞。 客车开动了,马路上扬起一阵烟尘。 逐渐远去的客车上,杨彩霞和娘还在尽量将头伸出窗外,朝着站台上望着。 小白鹭使劲朝她们挥着手。挥着挥着,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倾泻而下。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 (22)最后的心愿 爷爷一天天不行了。他日夜念叨着远在台湾的即将来看望他的儿子。 小白鹭无助地听着爷爷含糊不清的呓语声,她的心头被一种深深的悲哀笼罩着。那位没有见过面的叔叔不知他在哪里,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可爷爷还在时刻等待着和他见面呢! 可怜的爷爷一生辛苦劳累,到晚年却孤苦伶仃、病卧榻前,落得这般光景。他用心血哺育的两个儿子,一个不知死活,一个近在眼前却只顾花天酒地,陌如路人。 人是世上最聪明最进化的生物了,可是在有些方面却连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动物也不如。有些动物幼时受父母哺育喂养,父母衰老不堪的时候,它们还有反哺之心。而有的人呢,小时候备受父母哺育之恩,而一旦能够自食其力,却完全不去想自己是怎么长大成人的,甚至在父母老弱病残的时候,视他们为累赘。而当他们也成为老人的时候,面对不孝的子孙,他们也不去想自己当初是如何对待自己的老人的。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循环上演着这个可悲又可怜的悲剧故事。代代都在反复,人人都在思索,而这其中的个就原因,又有几个人能弄出个所以然来呢? 爷爷眼看着不行了,小白鹭悲不自禁。 爷爷一旦离去,她便什么也没有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小白鹭不敢去想。她现在也不去想,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如何陪伴爷爷度过最后的时光。令她痛苦不堪的是自己无法减轻爷爷的痛苦。如何能使即将离去的爷爷得到一丝安慰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爷爷见一面他日思夜想的儿子,可这是不可能的。连日来小白鹭苦思冥想,费尽了心思。 ———— 天气渐渐凉了。 站在清晨的街头,小白鹭感到格外的冷清。一阵凉风吹来,小白鹭接连打了几个寒颤。 清晨的街头,虽然行人稀少,但有许多早起晨练的人们。小白鹭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进行晨练的老人们身上。确切地说,小白鹭对晨练的老头们格外留神,特别是那些精神矍铄、仪表非凡的老头。 已经好几天了,小白鹭一大早就来到了马路边。她有个念头,想找个人冒充爷爷的儿子,让爷爷见一面,也好满足爷爷未了的心愿。除此之外,小白鹭再无别的办法安慰即将不久人世的爷爷了。但是这个办法能够实现也的确太困难了,有哪个老头肯在年迈之时再做一次别人的儿子呢?可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小白鹭都得试一试。 小白鹭暗自思忖,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必须得很有风度,要像一个有钱人的样子。其次这个人必须得心怀慈善,愿意帮助爷爷。 几天来,小白鹭细心打量着每一个前来晨练的老人。可一个个她都否决了,他们不是衣着简朴,就是形容瘦削没有气质。偶尔遇到一个小白鹭认为比较满意的老头,可他满脸的严肃与冷峻使小白鹭踌躇再三,最终没敢上前。 就这样,小白鹭每天清晨拄着拐杖徘徊在马路边。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白鹭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 秋雨过后的早晨,格外的冷清。 小白鹭像往常一样来到了马路边。她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最后一次来马路边了,坐一会儿,就该回去了。希望已不复存在,爷爷已经过不了几天了。昨天夜里,爷爷吃力地打开了从未开启过的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银手镯,抖抖索索地戴在小白鹭的手上。爷爷告诉小白鹭,这是奶奶的嫁妆,一共有两只,另一只耀武叔叔离家时带走了。爷爷在上面刻了两个字,耀武叔叔带走的那只上刻着个“忠”字,小白鹭的这只上刻着个“义”字。爷爷本想着将剩下的这只留给李耀祖的,好让他们兄弟将来相认。可不争气的李耀祖已不值得留下这只手镯了。爷爷将手镯戴在小白鹭的手上,嘱咐小白鹭如果耀武叔叔还活在世上,或者小白鹭将来能遇到他的后人的话,可凭手镯相认,小白鹭一定会得到帮助的。小白鹭心里明白,爷爷日夜盼望着耀武叔叔回来,主要是为了将自己托付给他,爷爷不忍心将自己孤零零地抛在世上。想到自己将一个人面对着艰难的人世,爷爷决不会瞑目的。 小白鹭坐在台阶上,看着手腕上的银手镯,泪水叭嗒叭嗒地掉落下来。 “孩子,一大早的,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问话声,小白鹭赶紧抹去眼泪,抬起了头。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站在面前,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 小白鹭打量了一下这个老人。只见这位老人戴着一副眼镜,神采奕奕,手里拄着文明棍,一看就是个有身份高门第的人物。 迎着老人慈祥的面孔和探寻的目光,小白鹭心中一阵发热。她一下子扑倒在老人的脚下。 “老爷爷,帮帮爷爷吧!” 小白鹭泣不成声。 老人被小白鹭的举动惊呆了。他赶紧让身边的孙子扶小白鹭起来。 “孩子,有什么事慢慢说。”老人安慰着小白鹭。 小白鹭满腹的话语一下子倾泻而出…… 老人听着小白鹭的哭诉,他的眼眶湿润了。他不时摘下眼镜,用手帕擦试着镜片。 当小白鹭最终说出她的请求时,老人怔住了。 “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呢?”少年有些不乐意地说,“你要是缺钱,我们可以帮你一点。爷爷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够去给人当儿子呢?爷爷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儿孙满堂,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龙龙,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老人严厉地打断了少年的话。他和蔼地对小白鹭说:“孩子,实在不好意思。这件事,我……” 老人显露出为难的神情。 “老爷爷,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我不该向你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对不起。” “孩子,这个你拿上吧!你用得着的。”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了过来。 “用不着了!” 小白鹭没有去接。她慢慢地摇了摇头,眼中含满了泪水。 “谢谢你,老爷爷!” 小白鹭深深地给老人鞠了个躬。 ------------ (23)爷爷的眼睛没有合上 夜,死一般地沉寂。 昏暗的屋子里,爷爷沉睡酣然。 望着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爷爷,小白鹭悲痛不已。她又点燃了一支蜡烛,立在爷爷的床头。 “爷爷!” 小白鹭低低地叫了一声,泪水挂满了两腮。抚摸着爷爷枯瘦的手背,小白鹭心头感到万般的凄凉。 “爷爷,你再睁开眼看看鹭鹭吧!虽然鹭鹭受尽了种种磨难,但都挺过来了。再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丢开拐杖了,尽管走路还是有些艰难,可毕竟又站起来了。爷爷,你不是整日盼望着这一天么?为什么紧闭着双眼,是不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爷爷,鹭鹭知道,鹭鹭的到来给爷爷添了不少麻烦,爷爷为鹭鹭操碎了心。爷爷整天盼望着远在台湾的叔叔,就是为了替鹭鹭找个归宿,爷爷虽然嘴上不说,可鹭鹭心里非常明白。爷爷,你在病危的日子里想的仍然是鹭鹭,为了鹭鹭,你决不会坦然离去的。 爷爷,细细说来,鹭鹭与你也是萍水相逢,可你待鹭鹭就像自己的亲生孙女,你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鹭鹭身上。爷爷的一生,历尽了风霜,饱尝了辛酸,晚年也竟是这样的凄凉,叫鹭鹭怎不伤心万分? 爷爷,现在想来,鹭鹭倒是不跟你一同从悬崖边回来该多好啊!如果在那时一了百了,便没有了后来这么多痛苦与磨难。爷爷的这许多磨难,也全都是鹭鹭带来的。 鹭鹭现在也明白了,人生在世,也不就那么回事。荣也好,辱也好;贵也罢,贱也罢。一生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死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小白鹭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成熟过,也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消沉过。随着爷爷一生的即将终结,小白鹭感到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伏在爷爷的身上,小白鹭泣不成声。多少感慨,多少辛酸,此刻都化作无声的泪水,汩汩而下。 ———— 爷爷走了,眼睛没有合上。 爷爷带着对小白鹭的无限牵挂走了,小白鹭悲痛欲绝。 出殡的那天,人很多。王婆婆饭馆里的师傅们和好心的邻居将葬礼操办得很是隆重。 虎子的外公也来了。他和虎子一起扶着小白鹭缓慢地走在灵柩的前面。 小白鹭目光呆滞,悲伤布满了她的双眼。她没有眼泪,泪水早已流干了。挂满脸庞的,是看不尽的伤痛与凄楚。 在墓地里,小白鹭呆呆地望着爷爷的灵柩被放入墓穴中。随着黄土一锨锨地落下去,小白鹭心头尚存的一丝希望之火也随之一点点熄灭了。 当坟头堆起一堆黄土的时候,小白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连绵不断的雨声,在无边的黑夜里响个不停,给人心头笼罩上一种长长的哀愁。 雨水从满是缝隙的屋顶上渗漏下来,滴滴嗒嗒,地上满是水坑。 小桌上也落满了水滴,蜡烛微弱的火焰在溅起的水花中摇晃不停。 要是往常,小白鹭早已在桌上地上摆满了盆罐之类的东西。而今天,小白鹭都不去管,任凭桌上、地上乃至身上落满了雨水。 小白鹭静静地坐在小桌前,她显得异常地冷静。她刚洗了个脸,又拿出了一直放在小箱子里的小圆镜,将它摆在桌子上,认真地梳理着头发。每一缕头发,小白鹭都梳理得非常整齐。穷人的孩子,用不上脂粉口红之类的化妆品,她只是将脸洗得干干净净,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露出自己天然的纯洁与美丽。 梳理完了,小白鹭双手托腮,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 小白鹭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的好看。生活了十几个春秋的小白鹭,第一次发觉自己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充满坎坷、饱尝辛酸的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么?万念俱灰、即将从人世间消失的就是镜中这个迷人的女孩么?小白鹭出神地想着,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面颊上滑落下来。 小白鹭坐了很久。慢慢地,她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镜子朝窗外扔去,她再也用不着了。美丽的影子已深嵌在她的心田里,将随她一起走入另一个世界。 小白鹭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包。她慢慢地打开纸包,露出一大堆白色药片。爷爷在世的时候夜里经常失眠,睡觉全凭这些药片。自从小白鹭知道爷爷的病无法挽救的时候起,她就开始偷偷地积攒起安眠药来。小白鹭知道爷爷离去之后面临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她早已做好了打算,爷爷走了,她对这个世界就再没有任何留恋的了。生活带给她的痛苦实在太多,与其痛苦地活着,倒不如一死。人死了,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了,对于在痛苦中活着的人,死是最好的解脱。 在这一瞬间,小白鹭想到了很多。她的脑子里剧烈地翻腾着,往事历历,一切重新闪现在小白鹭的眼前:弟弟,小茸茸,赵大哥,爷爷…… 人死后不知是否有灵魂?在人世的那一边,亲人们会不会再次相见?阴间还有没有痛苦与辛酸?但愿真的有天堂,善良的人们不再有饥寒,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分离…… “冬冬,赵大哥,爷爷,你们等等鹭鹭吧!” 小白鹭闭上眼睛,抖抖索索地抓起了药片…… ———— 一束手电光划破了漆黑的雨幕。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出现在小巷中。从剧烈晃动的光束和不断溅起的泥水看出,赶路者走得很急。 “爷爷,快点呀!白鹭姐姐的屋子里一定钻满了水。” 虎子披着小雨衣,不时地回过头来催促着外公。外公打着雨伞,裤管高高地挽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尽力赶着。 爷爷去世了,丢下小白鹭孤零零的一个人。行动不便的白鹭姐姐以后怎么生活呀?虎子几天来心情沉重。特别是他看到这几天小白鹭反常的举动,更使他感到担心,他每天都将小白鹭的情况哭诉给外公和外婆。外公和外婆也一直为小白鹭感到忧虑不堪,小白鹭本身生活无法自理,再加上爷爷离去的打击,她肯定一时无法接受。两位老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小白鹭暂时搬到他们家里来,以便照顾和安慰她。先使她早日康复,然后再作打算。 今天夜里,滂沱大雨一下便没有了终止。外公一家着了急,外公和虎子急匆匆地朝小白鹭的小屋赶来了。 ------------ (24)不能去死 从大雨中冲进小屋的虎子,一眼看见小白鹭正将一包药片送向嘴边。 “白鹭姐姐!” 虎子扑了上去。他抱住小白鹭,哭喊着摇动小白鹭的身子。 “白鹭姐姐,你不能死,我和外公接你来了呀!白鹭姐姐,你难道忘了,云山哥还在监狱里,你难道就不想他出来吗?” 小白鹭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送到嘴边的药片撒落了一地。虎子的话语,就像一把利刃,深深地插在了她本已受伤的心口上。两行眼泪,再次从她苍白的脸庞上滚落下来。她何尝不想着云山哥早日出狱,何尝不想着为刘妈妈和彩霞妹妹擦去伤心的泪水,如果她能代替云山哥坐牢的话,她宁肯在监狱里蹲上一辈子。她宁愿不惜任何代价换来云山哥一家的幸福安乐,以自己悲惨的一生,还刘妈妈一个儿子,还彩霞妹妹一个哥哥。可是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她一个孤苦无依的伤残女子,能帮她们什么呢?虽然,自己只有选择死才能摆脱心中的痛苦,可真正地死了,自己良心上的重负就能解脱吗?为什么爷爷去世的时候眼睛一直睁着,自己再三拢合就是闭不上呢?难道那就是人们常说的死不瞑目么?难道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坦然离去吗?活着难,死也竟然是这样的不容易,真是生不由己,死不由人,生死两难哪! “白鹭姐姐,你知道吗?云山哥是无辜的。钱是我偷的,是云山哥怕我受罪才替我坐牢的。” 虎子抹着眼泪,抽泣着说。 小白鹭慢慢转过头来,她的脸上显露出异常的震惊。 “白鹭姐姐,我们去救云山哥出来吧!外公已找人问过了,我年纪小不懂事,不判刑的。” 虎子抬起含满泪水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小白鹭。 “这些都是真的?!” 小白鹭将信将疑。一切是这样的突然,一时竟让她无法接受。她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身旁的虎子的外公。 “是真的,孩子。” 老人擦去眼泪,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白鹭慢慢转过身去,望着雨水扑打下的窗户,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好一会儿,小白鹭突然放声痛哭。 哭声传出小屋,融入到猛烈的风雨之中。这哭声,饱含了小白鹭十几年来积聚在心头的伤痛与辛酸,饱含了一个弱女子对世道的艰难和不平命运的强烈控诉。 哭够了,小白鹭呆呆地坐在窗前,显得异常地平静。 这一夜,虎子和外公陪着小白鹭一直坐到天亮。 就在这天夜里,小白鹭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小白鹭想到了很多很多。 小白鹭想到了赵大哥,想到了燕燕姐姐。自己不是答应过赵大哥照顾燕燕姐姐的么?自己怎么能够丢下可怜的燕燕姐姐独自离去呢? 小白鹭想到了杨云山一家。她想到了还在狱中经受磨难的云山哥,她想到了慈祥的刘妈妈和可爱的彩霞妹妹,他们一家所遭受的痛苦,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自己就这样走了,难道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片期望?自己无形中又欠下了一笔良心债。更为重要的是,云山哥得靠自己去从牢房里解脱出来啊!自己不能去死。 小白鹭又想起了弟弟,弟弟的命运太凄惨了。弟弟的死,像一块无法抹去的印记,几年来一直深烙在小白鹭的心头。她恨爸爸妈妈,弟弟的死,他们有直接的责任。这笔债,一定要向他们讨还的。 小白鹭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爷爷去世前凄惨的情景。想起那个没有一点人性的李耀祖,小白鹭的眼里直往外冒火。她不相信,世上就没有伦理王法。 小白鹭深深地感到,自己不能去死,自己也没有权利去死。她肩头的担子是很重的,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她要去争取云山哥获得释放,让他回到娘和妹妹的身边。她要去找燕燕姐姐,让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将来还要设法给她治好病。小白鹭要上法庭,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对簿公堂,为自己和弟弟讨回公道。小白鹭要向世人奔走呼号,让丧尽天良的李耀祖受到道义的谴责,以慰藉爷爷的在天之灵。 小白鹭还要与命运作抗争,她要在世人面前站立起来,做一个自强不息的人,绝不辜负所有关心和爱护她的人对自己的期望…… ———— 中城看守所里,老所长王万春接待了一位特殊的来访者。 这是一个谁见了都会落下泪来的姑娘。她坐在椅子上,一支拐杖斜搭在膝上。肩上挎着的一个发黄的旧军用挎包,耷拉着垂在椅子边上。 姑娘虽然憔悴不已,面带倦容,可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却透射出坚毅的目光。 一个小男孩站在姑娘的身后,他低着头,紧紧抵着姑娘的后背。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恐惧,他的腿抖索不已。 王万春倒了两杯水,放在他们的面前。 “喝口水吧,有事慢慢说。” 小白鹭没有喝水,她此时胸口就像有几只小兔子在乱跳。她紧张极了。 “放了杨云山吧!” 小白鹭费了很大劲终于说出了口。 “杨云山?”王万春沉思了一下,他盯着小白鹭,等着她下面的话。 “他没有抢钱,他是无辜的!”小白鹭的目光异常地坚定。 虎子在小白鹭的身后抖索得更厉害了。 “哦?!”王万春皱起了眉头。小白鹭的话引起了他极大的关注,“这话怎样讲?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望着面前威严而又异常亲切的老所长,小白鹭紧张的心情舒缓了许多。听到王万春的问话,小白鹭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积聚在心头的话语,象洪水般倾泻了出来。 小白鹭讲到了自己,讲到了爷爷,讲到了杨云山。她从自己腿骨折断讲到爷爷卧床不起,从跟杨云山相识讲到杨云山一家的帮助和关心。小白鹭讲到了命运的坎坷,讲到了生活的艰难,最终讲到了虎子为给爷爷治病铤而走险,杨云山代虎子赴难…… 小白鹭说说停停,讲了大半天。讲到伤心处,她泣不成声。 王万春,这位跟罪犯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公安,他处理过形形**的复杂案件,亲眼目睹过数不清的悲欢离合,此时听了小白鹭声泪俱下的诉说,他的心被发生在姑娘身上的故事强烈震撼了。望着小白鹭凄楚的模样,他的眼眶湿润了。 虎子从小白鹭的身后走出来,他跪倒在王万春的面前: “爷爷,钱是我偷的,跟云山哥没关系。” 王万春拉起了虎子。看着面前这个还很幼稚的小男孩,王万春的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王万春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动。如果姑娘和男孩讲的都是真的,差点就真的造成了一个错案。 其实对杨云山的案子,专案组的人员一致认为存在着很多疑点。最明显的疑点就是杨云山偷了别人的钱为什么不逃走,却又返回来了呢?在审问杨云山的过程中,当问及这一点时他总是含糊其词,甚至干脆闭口不言。从他在审讯期间的表现来看,大家都认为他很大程度上是代人受过。杨云山一口咬定钱是自己偷的,但当涉及到关键问题的时候他却又沉默不语,因而案子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一旦杨云山偷窃巨款的罪名成立,他的一生也就毁了,专案组的人员抱着高度的责任感,本着对案件认真负责的精神,决定将案子再拖一拖。同时展开认真仔细的取证工作,尽量争取从杨云山的嘴里得到突破。 此刻王万春终于得到了案件取得重大进展的突破口,他的心情异常地激动。 王万春对小白鹭作了详尽的解释,并保证他们将全力以赴重新审理这个案子。如果一切真象她讲的那样,他们决不会冤枉了杨云山。 小白鹭千恩万谢地走出了接待室。临走时,她要求见一面杨云山,王万春答应了她的请求。 ------------ (25)真情如山 数月的关押生活,使杨云山变得更沉默了。 在这些日子里,杨云山的心头像压了一座山,他感到异常沉重。他思念娘和妹妹,娘和妹妹本来过得就已经够苦的了,现在又加上心灵上的重负,她们在怎样咀嚼着人生的艰辛啊! 在关押的日子里,娘和妹妹来过好几次。每次见到娘,杨云山就发现娘又苍老了许多,她满头的发丝已经没有一根是黑色的了。微风吹来,娘的头顶就像一团雪在飘散。妹妹的脸庞上已没有了往日的烂漫与天真,她是那么的憔悴不堪,可以想到她的内心遭受着怎样的折磨与煎熬。所不同的是,妹妹不再只是一个劲地流泪,她变得少有的冷静与成熟。望着妹妹坚毅而又充满自信的目光,杨云山的心头有了一丝慰藉,他知道妹妹将哥哥的担子放在了自己的肩上。从今以后,妹妹就用她柔弱的身子来肩负起支撑家的重担了,她也就只能以自己全部的爱来温暖娘孤寂的心了。 妹妹上次来看他的时候,杨云山望着妹妹憔悴的面容,他的心头就像被什么东西乱抓一样难受。他有多少话要对妹妹讲啊!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妹妹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非常地难过,但她强烈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她怕哥哥见了更加伤心。她极力安慰着哥哥。其实在每次前来看望哥哥和回去的路上,杨彩霞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她思念自己的哥哥,想到哥哥经受着痛苦的折磨,她的心头一刻也没有安宁过。 杨云山心里何尝不明白,妹妹平静的面容背后,掩藏着多少忧伤。妹妹每次临走的时候,杨云山从她勉强的笑容里,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痛苦与依恋。妹妹在他面前尽量显示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她总是微笑着向哥哥告别。可当她转过身去的时候,泪水总是挂满了两腮,从她踉跄的脚步中,杨云山看到了妹妹内心的痛苦。 杨云山时刻盼望着能见到娘和妹妹,可一旦她们来了,他又觉得心中有着说不出的伤感。相见时难,别亦难,当娘和妹妹要走的时候,在杨云山的心中,每次的分手不亚于一场生死离别。娘和妹妹走了,杨云山的整个身心也随着她们一起飘出了门外,他好一段时间缓不过神来。 最近几天来,小白鹭又令杨云山心神不定。前几天小白鹭来看望他,他被小白鹭当时的模样惊呆了。小白鹭本来就快垮下来的身子好像经受了沉重的打击,她的身子是那样的衰弱不堪。杨云山不敢去问发生的事情。但小白鹭还是无限悲伤地告诉他,爷爷去世了。 杨云山当时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大颗的泪珠就滚落下来。他不敢去看小白鹭的脸。他为小白鹭爷爷的死而悲伤,他为小白鹭自身的不幸而落泪。小白鹭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啊!他痛苦极了。 小白鹭哭了,哭得很伤心。以往每次来看他,小白鹭都显得很坚强,她总是尽力安慰着杨云山。而这一次,小白鹭却是那样的脆弱不堪。 小白鹭走后,杨云山的心情异常地沉重,他思前想后,总觉得小白鹭有些反常。小白鹭这次来看他,说了许多话,她说她对不起娘和妹妹,对不起云山哥,此生报答不了,就等来世吧!她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分明充满了绝望。难道……杨云山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去想。同时他的心里更替小白鹭担心,他恨不得马上见到小白鹭,他有许多话要对小白鹭讲,她不该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杨云山觉得好像熬过了半个世纪。 ———— 此刻,小白鹭就坐在杨云山的面前。 看到了小白鹭,杨云山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白鹭,你要想开一些。” 杨云山几天来憋在心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云山哥,你放心,我不会去死的。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小白鹭显得异常的冷静。 听了小白鹭的话,杨云山感到无比的欣慰。 “云山哥,你没有偷别人的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刘妈妈和彩霞妹妹?”小白鹭强忍着眼泪问道。 “什么?……”杨云山一惊,他惶恐地四下望了一眼。 “虎子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云山哥,你好糊涂啊!”小白鹭伤心地埋怨杨云山。 杨云山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虎子年幼不懂事,他做错了事。在慌乱中他来找我,我跟他去放还钱的时候被抓住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两个中反正得有一个人承担责任,虎子还小,他的爸妈还在监狱里,我怎么能让他心灵上再次受到伤害……” 眼泪从小白鹭的脸上流了下来,她望着杨云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多好的人啊,为了年幼的小弟弟不受伤害,他付出了整个家庭的幸福。就为着一个遭受不幸的小弟弟,就为着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弟弟…… 小白鹭此刻深深体会到了赵大哥生前讲给她的话的深刻含义:一个人活在世上,很大程度上是活给别人的,包括活给自己的父母,活给自己的亲戚和朋友。 “云山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就要回家了。” 小白鹭擦去眼泪。微笑着对杨云山说道。 “什么?!” 杨云山迷惑地望着小白鹭。 “我和虎子去找过所长了,他说你这个案子本身有疑点,他们决定重新调查这个案子。说如果我们说的是真的,你就会马上获释的。” “白鹭,你好糊涂,你这样做不是害了虎子吗?”杨云山感到很吃惊。 “云山哥,我也问过老所长了,虎子年幼不懂事,他是不承担法律责任的。老所长还说你和虎子都是好样的,但不该做出受法律约束的事来。”小白鹭边说边抹着激动的泪水。 “这不是梦吧?……” 杨云山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无措。他已经做好了坐牢的思想准备。他想着自己的一生即将毁了,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娘!霞霞!” 杨云山突然跪倒在地,面朝着家乡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 ———— “霞儿,快吃吧!饭都凉了。” 刘素珍端起了面前的饭碗。她不吃,杨彩霞是决不会动筷子的。 经常是这样,每次吃饭的时候,母女俩都呆呆地坐着,谁也不肯动筷子。以前是一家人围坐在炕头,有说有笑的边吃边拉着家常。那时是多么的幸福啊!可是现在,缺少了一个,而且缺少的是主心骨,他再也吃不上他喜欢吃的饭菜了。每次吃饭的时候,母女俩的心里就异常地难受。她们实在难以下咽。 “刘婶,吃饭呢?” 邻居孙二嫂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封信。 “婶,你家的信。” 孙二嫂说着将信放在了炕头上。 “信?!……” 杨彩霞和娘愣住了。 是谁写来的呢?杨彩霞拿起信一看,不是哥哥的笔迹。难道哥哥被判刑了?…… 杨彩霞拿着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霞儿?……” 刘素珍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她凄楚地望着女儿。 “娘……” 杨彩霞扑到刘素珍的怀里,母女俩失声痛哭。 站在一旁的孙二嫂看到这种情景,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娘俩。 “刘婶,霞儿,你们先别难过,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呢,看了信再说吧!” 孙二嫂拿起炕头的信撕开了信封。 刚读了几行,孙二嫂就高兴地叫了起来: “刘婶,霞儿,快来看呀,云山就要回来了!” 刘素珍和杨彩霞愣了一下,她们止住哭声,疑惑地望着孙二嫂。 “是真的,快看呀!” 孙二嫂将信塞到了杨彩霞的手里。 杨彩霞抖索着手打开了信纸: “刘妈妈,彩霞妹妹,你们好!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云山哥是无辜的。他马上就要回家了……” 杨彩霞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她的眼前模糊了。 “娘,是真的,哥哥要回来了!信是白鹭姐姐写来的。”杨彩霞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母女俩再一次抱头痛哭。 既咸又苦的泪水啊,尽情地流吧!流尽痛苦,流尽辛酸,将母女俩几十个日日夜夜积聚在心头的忧伤冲刷得干干净净。将人世间最神圣的爱洗涤得更加纯洁,让爱更加耀眼,更加夺目,更加光彩照人。伟大的母亲呵!人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你对儿子的殷殷爱意呢?善良纯洁的小妹,你对哥哥的深情,足以让高山低头,让山河变色。这人世间最宝贵的财富,到哪里能够寻求呢? ------------ (26)讨回一个公道 云山哥的事暂告一段落,云山哥回到娘和妹妹身边只是时间问题。 小白鹭此刻开始考虑的是如何去面对狠心的父母,如何跟亲生父母对簿公堂,为自己和死去的弟弟讨回一个公道。 几天来,虎子外公一家对小白鹭照顾得很周到,特别是心底善良的蔡婆婆,变着花样给小白鹭做好吃的补身体。小白鹭打心底里感激这一家人。更令小白鹭不安的是丁爷爷让她安心养病,自己整天在外奔波打听有关上法庭诉讼的事。这位嫉恶如仇的老人,小白鹭的不幸他看在眼里,小白鹭的痛苦他疼在心上,他要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挽救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已经打听过了,小白鹭的父母应该付给她抚养费的。他不为别的,如果能争取到这笔钱,小白鹭今后的生活也暂时有个着落。为了了解法律程序和有关事宜,连日来他不顾自己年迈体弱奔走在街头。 傍晚时分,丁爷爷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家门。 “爷爷,咋样了?”虎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丁爷爷没吭声,他在凳子上坐下来,掏出烟袋慢慢地装着烟丝。 这些日子里,他打探过许多人,也询问过好几个部门,可是芸芸众生之中这样的事太多了,也太平常了,一般人除了表示愤慨和同情之外还能说什么呢?一个被子女遗弃了的孤寡老太太抓住丁爷爷的手老泪纵横,她用沙哑的声音告诉丁爷爷,老伴是被三个儿子活活打死的呀!她之所以活着,是想亲眼看着三个畜牲不如的儿子会遭到什么报应;风雨交加的街头,一个双目失明的小女孩背着瘦骨嶙峋的小弟弟,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在大雨中摸索前行。姐弟俩的父母离婚了,新组成的家庭里,谁也不愿接纳可怜的姐弟俩,一生下来就双目失明的姐姐背着小弟弟流浪在了街头…… 丁爷爷这几天看到和听到的很多,每一桩每一件都深深震撼着他的心,他感到心头异常地沉重。这更使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场官司打下去。可他同时又深深地感到面前的路是怎样的难走,在这个小城市里还没咋听说打过这样一场官司,在世人的眼里,这样的“家务事”早已习以为常,也早已见惯不怪了。虽然人们提起这样的事无不义愤填膺,可一旦真的向其发起挑战,人们又不免会感到诧异,甚至不可理解。骨肉刀枪相见哪!在世俗面前,丁爷爷不得不一再陷入沉思。 “听说青年南路有个姓曹的律师很有名气,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可咱们没钱,请不起人家呀!” 丁爷爷紧锁着眉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 著名律师曹彦华刚刚吃完午饭。他点燃了一支烟,顺手拿起面前的一份材料翻阅起来。这是一个女职工写的控告本单位领导对她性侵犯的材料,材料中还涉及了有关该领导贪污挪用公款的大量事实。由于本案涉及到的问题比较复杂,加上被告在本市很有声望,因而该案无疑将是一场硬仗。权势阻力曹彦华从不惧怕,他相信法律,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是一位善于运用法律武器使对手溃不成军的法律使者,他的刚直不阿,也使那些靠金钱美女成名立万的大派人物对他无计可施。正因为他的成功,他在人们的心目中树立了不可动摇的威望。一些公然与法律为敌的不法之徒,不管背景多么复杂,一听原告请到了曹律师,他们在心理上就已经输掉了一半。对于打赢眼前这场官司,曹彦华已经基本有了把握,现在关键的是收集大量确凿的证据,让罪犯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几天来,曹彦华在原告的配合下积极奔走着,已经收集到了被告一些无可辩驳的犯罪事实。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曹彦华的思路。他起身离座,打开了房门。 一个拄着拐杖的姑娘在一个小男孩的搀扶下站在门口。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光景,她的额头挂满了汗珠,可以想到她从一楼来到六楼是多么的艰难。姑娘和小男孩的眼里都含着泪花,特别是姑娘的模样令人不忍心去看。曹彦华一看就知道又要面对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了。他赶紧扶姑娘进屋,为他们端出水果,又忙着拿杯子倒水。 “先喝口水,有话慢慢说。” 这可是全市有名的律师啊!望着令人崇敬可亲的曹律师,小白鹭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 送走了小白鹭和虎子,曹彦华一直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心被小白鹭的不幸遭遇深深震撼了。曹彦华的脑海中怎么也摆脱不掉小姑娘那凄楚的面容,姑娘血泪般的控诉,使他一次次泪沾衣襟。他决心为姑娘去打这场官司。 姑娘临走时说的一句话令曹彦华终生难忘。小姑娘说,他没有钱去打这场官司,但她还是来了,她相信曹律师会帮助她的。曹彦华当时眼眶就湿润了,他从姑娘含满泪水的双眼里看出她对自己充满了信任。对于一个做律师的人来说,这是多大的荣耀啊!钱对于他曹彦华来说算不了什么,要是为了钱,凭他的声望,凭他的能力,他早已成了百万富翁。可在他的眼里,能够得到人们的信任,这比给他几百万块钱更加宝贵。他从进入大学学习法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把为老百姓解除疾苦作为自己的责任,立志做一名老百姓的律师。只要能为生活在困苦之中的人们尽一份自己的责任,让那些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家伙尝到自己酿成的苦果,让那些无法无天的社会蛀虫得到应有的惩罚,他就已经满足了。至于钱,应该得到的他就拿,也可以不要,但不该得的,他绝对不去想。他要做法律的主人,而绝不去做金钱的奴隶。 小白鹭的案子,使他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那天,他从一条小巷前路过,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群人围了起来。众人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向他诉说小巷中发生的事情。原来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不肖之子因为年迈的父母没有钱提供他玩乐而一怒之下打断了父亲的胳膊。邻居们实在无法容忍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对父母长期的虐待与折磨,决定联名上告,让法律唤回一点他的良知。正当大家吵嚷不休的时候,一个老太婆搀着一个用纱布吊着胳膊的老头挤进了人群。两位老人一下子跪倒在曹彦华的面前。老太婆当时说的一句话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掉下泪来,她说,“曹大律师,你就饶了我儿子这一回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曹彦华当时觉得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目前而言,我们国家的法制还不太健全,建立完善的法制体系,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无形中给某些不法分子造成可乘之机。但在有些方面,人们完全可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却往往由于法律意识淡薄而不能自觉地去运用法律武器,以至于自己的合法权利遭受到不必要的侵害。当然,在很大程度上人们的意识观念束缚着自己的手脚,这就要求人们要敢于冲破世俗观念的束缚,要勇于同世俗作斗争。但同时也要看到,目前在我国的一些地区,特别是在偏远的农村,人们要完全冲破世俗观念的束缚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小白鹭的案子不仅涉及到了父母离异给子女造成伤害的现象,还涉及到了儿子拒绝赡养父母给老人造成巨大不幸的事实。这二者既有普遍性,又具有它的代表性。现在要去处理这个案子,明显得去打破世俗观念上的束缚,使受害者的合法权利得到切实的维护,要让他们真正享受到应该享有的权利,对于这一点,曹彦华有着十足的信心。他现在将着手进行大量的取证工作,详细调查有关事实,以期待受害者依法享有合法权利早日成为现实。 ------------ (27)对簿公堂 青山区法院门口,三五成群地站满了人。他们是来等候一个案件的结果的。几天前他们就已经听说,今天在这里将要审理一起特殊的案子,一个饱受磨难的伤残小姑娘将自己的生身父母送上了法庭。为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打官司的就是本市著名律师曹彦华。 这是一起在该市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诉讼案件。虽然父母伤害子女,子女虐待双亲的事件层出不穷,但真正运用法律武器子女跟父母对簿公堂,这在这个拥有几十万人口的城市里并不多见。一些被小白鹭的遭遇深深触动的人们一大早就从四面八方赶来了,进不了法庭,他们就等候在门外,他们要等候受害者胜利的消息。人们三五成群地谈论着自己的看法。几个泪眼婆娑的老太太坐在台阶上,不时地长吁短叹着。 法庭里,鸦雀无声。人们在等候着一个*时刻的到来。 当虎子扶着小白鹭走向原告席的时候,法庭上引起一阵骚动,人们的心被眼前这个女孩深深触动了。这是怎样一副模样啊!脸色要多么憔悴就有多么憔悴,形容要多么可怜就有多么可怜。唯一令人安慰的是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透射出来的目光是那样的自信、坚毅。人们目送小白鹭和虎子向原告席走去。有人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小白鹭转过身来朝旁听席上看了一眼,坐在前排位子上的丁爷爷向她点了点头。小白鹭心中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她转过身,坚定地向原告席上走去。 被告席上的宋淑芳早已是满面泪水,她用手帕紧紧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要不是面对着活生生的现实,她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绝对不会将眼前的这个姑娘同自己五六年前活泼可爱的女儿联系在一起。女儿的遭遇比她想象的更要凄惨。几年前儿子遭遇车祸离去,已使她心灵上受到了沉重打击,而今亲眼看到女儿的遭遇,更令她负疚的灵魂忏悔不已。 宋淑芳真恨自己,她怪怨自己不该跟背叛自己的白永胜离婚,以牺牲自己来换取两个儿女的幸福,也许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儿子早早离去了,女儿到了眼前这种凄惨的境况,自己也谈不上幸福可言。然而一切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她为自己的自私而羞愧万分。宋淑芳自接到法院传票的那天起,内心就开始了激烈的斗争,无论如何她是无颜去面对自己的女儿的,儿子的死,已经在她的心头烙上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她间接打听到了一些女儿的情况,可她没有料到女儿的境况是这样的凄惨。 宋淑芳觉得自己到法庭来对了,她今天面对着千百双谴责的目光,忍受着心灵上巨大的重负毅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是有一件事要诉诸法律的。儿子的死,象一个阴影笼罩在她的心头,几年来她一直喘不过气来。在这几年中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她就是在良心上的谴责与煎熬中走过来的。宋淑芳今天要借这个机会将有关儿子死亡的秘密公诸于众,让害死儿子的凶手受到法律的严惩。只有这样做,才能减轻一点自己良心上的重负。至于女儿,只要能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她就满足了。在儿女面前,宋淑芳觉得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自己永远都无颜面对他们。 小白鹭的生父白永胜没有前来出庭。当法官们决定宣布开庭的时候,白永胜的委托代理人匆匆赶到了法庭,他告知法官白永胜因病不能前来出庭。同时他宣布了一个众人料想不到的消息:无条件接受法庭的判决。众人一时想不到白永胜怎么会做出如此果断的决定,也许是他良心发现吧?是不是白永胜心中有愧,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一双儿女?其实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身为某大公司的总经理,是不宜在这种场合出现的。在这件事上他觉得如果不做出明智的选择,将会影响他的声誉和前途。至于钱,他不在乎,就是抛出去十万八万他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经过考虑,他借故推辞出庭,委托代理人前去宣布自己的决定。白永胜认为只有这样做才是万全之策。 听着法官对案件的陈述,小白鹭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过去的岁月又回到了她的眼前,那永远难以忘却的往事历历涌上她的心头,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浸透着痛苦和血泪。特别是法官提到了姐弟俩一起生活的那段令人揪心的往事,还提到了弟弟的死。小白鹭的身子抖索不已。 宋淑芳心灵上受到的打击并不亚于小白鹭,儿女的许多痛苦遭遇她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心头像有万把钢针在乱扎。她极力支撑着尽量不让发软的身子倒下去。宋淑芳不敢抬头,她觉得上百双眼睛像利剑一样正刺向她。她更不敢去看旁边的小白鹭,她无法承受那双眼睛里射出的目光。 根据法庭的判决,白永胜、宋淑芳一次性付给女儿白鹭抚养费。考虑到白永胜、宋淑芳各自的经济情况,白永胜承担百分之七十,宋淑芳承担百分之三十。款项务于限期内交清。 宋淑芳表示完全接受法庭的裁决。她接着满腔悲愤地讲出了一个与本案有牵连的隐藏多年的往事,这也是她今天前来出庭的真正目的。她要让害死儿子的凶手绳之以法。 宋淑芳与白永胜离婚后带着儿子冬冬与筑路工雷有贵结了婚。开始还过得去,可是没多久雷有贵的各种坏毛病就显露出来了。他脾气暴躁,酗酒成性,每次喝完酒就对宋淑芳母子拳**加,要不就是朝着家里仅有的一点破家具大打出手。宋淑芳为了维持这个家,为了不让儿子心灵上再次受到伤害,她忍气吞声,将眼泪吞进肚里,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儿子身上。而冬冬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他感觉不到半点幸福可言。唯一能够使他孤寂的心灵得到安慰的是他可以去找姐姐,跟姐姐在一块他可以暂时将痛苦忘却。 一天早晨,宋淑芳让儿子吃完了早点,刚要送儿子去上学,彻夜未归的雷有贵摇摇晃晃地跨进了家门。屋子里一下子被一股浓浓的酒气所笼罩。雷有贵手里提着半瓶酒,醉眼朦胧地朝母子俩看了一眼,然后摇晃着身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雷有贵将酒瓶重重地掼在桌子上,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盯着宋淑芳母子俩。宋淑芳赶紧打发儿子去上学。 “干……干什么去?” 雷有贵口齿不清地问道。 “上学去,爸爸。” 正要开门的冬冬胆怯地回答道。他不敢去看雷有贵的脸。 “过……过来!” 雷有贵盯着冬冬说道。 冬冬吓得脸色都变了,双腿颤抖得厉害。他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妈妈。 “让孩子去吧!他要迟到了。” 宋淑芳哀求着雷有贵。 “过来!” 雷有贵朝冬冬吼道。他的一张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异常可怕。 冬冬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雷有贵拿起一只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酒,足有二三两。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喝了这杯酒,然后去上学。” 冬冬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是闻到酒脑子都发昏的呀! “孩子还小啊,就让我替他喝了吧!”宋淑芳哀求雷有贵说。 “滚开!” 雷有贵飞起一脚,将宋淑芳踢到在地。宋淑芳失声痛哭起来。 “喝不喝?” 雷有贵盯着冬冬,脸色可怕得吓人。 冬冬颤抖着手端起了酒杯。他刚举到嘴边,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他一下子气都上不来了。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涌了上来。冬冬咬了咬牙,他又举起了酒杯。刚喝了一口,他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受。 雷有贵一把夺过酒杯,用手卡住冬冬的脸颊,强行将剩下的酒灌了下去。冬冬的脸色都变了,喘得更加厉害。他感到嗓子眼和肚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又好像有几只手在心口上乱抓乱挠。屋子里的一切都好像开始旋转起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眼泪从冬冬痛苦得变了形的脸上不断地滚落下来,他不敢哭出声来。 雷有贵像在欣赏自己做成的艺术品一般满意地看着在痛苦中煎熬的冬冬,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上学去!” 雷有贵心满意足地命令冬冬道。 “冬冬,你不能去。路上有车啊!”宋淑芳阻止着儿子。 冬冬无助地看了妈妈一眼,他慢慢地挪到门口,打开了门。 “妈妈,我走了!” 冬冬低声地说了一句,流着泪一步步跨出了家门。 “冬冬,你不能去啊!……冬冬,等等妈妈!” 宋淑芳发疯般地从地上爬起来朝门口冲去。她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就被雷有贵揪住了头发。雷有贵狞笑着将宋淑芳拖进卧室,重重地摔在床上,然后像疯狗一样扑了上去。 “你这个畜牲!” 宋淑芳极力反抗着,她愤怒地一口咬住了雷有贵的耳朵。雷有贵惨叫了一声,他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拳头雨点般落在了宋淑芳的身上、脸上…… 冬冬摇摇晃晃地下了楼,他觉得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身子不稳。眼前的东西都在晃动,他感到头疼得厉害。学校是去不成了,现在到哪里去呢?冬冬想到了姐姐,便慢慢地一路走来。 好不容易来到姐姐所在的饭馆门口,却得知姐姐和王婆婆一起上街买菜去了。冬冬只好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他的脑子里混沌不清,反应迟钝。目光开始变得呆滞,眼珠转动也很是困难。 冬冬不知该怎样躲避周围的行人和车辆。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看到眼前无数辆汽车向他扑面而来…… 宋淑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嚎啕大哭。法庭上下一片哗然,人们落泪了。 “冬冬!……” 小白鹭听完妈妈的话,犹如万箭穿心。她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她想用手去抓住什么,却没有抓着。虎子一时把持不住,两个人倒在了一起。 “白鹭姐姐!白鹭姐姐!” 虎子翻身坐起来,他哭喊着摇动小白鹭的身子。 法庭上乱作一团。丁爷爷跑上前去,他捂着小白鹭的手老泪纵横。人们纷纷围了上来,许多人哭出了声。 ------------ (28)找不回来的幸福 青山区和平医院。 心疲力竭的小白鹭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身边双眼布满血丝的丁爷爷和蔡婆婆,看到了满脸焦虑的虎子。 “丁爷爷,蔡婆婆。”小白鹭轻声地叫道。 听到叫声,三个人惊喜地凑近前来。 “哎呀呀,谢天谢地,终于醒过来了。”蔡婆婆高兴得直掉眼泪,“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蔡婆婆用勺子盛了一点已经不知热了多少遍的稀粥送到小白鹭的嘴边。小白鹭喝了一口粥,两行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蔡婆婆,我这是在哪里?” “孩子,这是在医院里。你已经昏迷两天了,真够吓人的!” 蔡婆婆替小白鹭擦去眼角的泪水,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在你昏迷的这几天里,你妈妈一直守候在你的身旁。她整天泪流不止,她说她对不起你和弟弟。她一连几天没合过眼,我刚刚劝她回去休息了。”蔡婆婆一边搅拌着刚放过糖的稀粥一边诉说着。 泪水再次涌上了小白鹭的面颊。 “我不想再见到她。我和弟弟所受的苦,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消除掉的。特别是弟弟的死,她和爸爸都有责任。再说这几年我在死亡线上挣扎着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过问过自己的女儿?她不配做我的妈妈。蔡婆婆,你让她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想再增加痛苦。” 蔡婆婆含着泪点了点头。 ———— 宋淑芳一觉醒来,发觉天已快黑了。她赶紧擦了把脸就匆匆地出了门。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的醉鬼丈夫已被依法拘捕,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宋淑芳在街头胡乱吃了一点,给女儿买了一笼热包子就急匆匆地朝医院赶来了。 在病房门口,宋淑芳被蔡婆婆拦住了。 “孩子睡着了。你……你以后就不要来了吧!孩子现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蔡婆婆面带难色地对宋淑芳说道。 “我……”宋淑芳愣住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一双充满渴望、充满期待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激情在消退,希望变得渺茫。她跟女儿之间的沟壑是永远无法填补的了。 泪水涌上了宋淑芳的脸颊,她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我知道我永远也得不到鹭鹭的宽恕了,我欠她的太多了。我本想最后尽一点做母亲的责任,看来已经不可能了。苦果是我自己酿成的,我不配做她的妈妈。” 宋淑芳掏出手帕捂住嘴,抽泣不已。 过了一会,宋淑芳停止了哭泣。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对蔡婆婆说: “大娘,我知道你是好人,感谢你照顾鹭鹭。抚养费我会如数凑齐的,这几百块钱先拿去给鹭鹭治病用,就算是我对鹭鹭的一点愧疚之心吧!” “这……”蔡婆婆面带难色地犹豫不决。 “我知道鹭鹭是决不肯收这些钱的。”宋淑芳的眼泪又下来了,“大娘,你把钱拿去给鹭鹭治病,不要告诉她就行了。求你帮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来打扰鹭鹭了!” “唉,作孽呀!” 蔡婆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接过了钱。 “这袋包子叫鹭鹭趁热吃了吧!” 宋淑芳将装着包子的塑料袋塞到蔡婆婆手中,随后捂住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 一个星期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白鹭在虎子外公和外婆的精心照料下出院了。由于长期的思想重负加上营养不良,小白鹭的伤腿恢复得很慢,时至今日她还不能丢开拐杖。在蔡婆婆和虎子的扶持下,小白鹭走出了病房。丁爷爷抱着一大堆住院用过的日常用品跟在小白鹭的身后。 他们刚走出医院不远,一辆非常豪华的桥车在他们身边停住了。车门打开了,小白鹭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擦得油光铮亮的皮鞋。 “鹭鹭,好些了吧?我送你回去。” 小白鹭一愣,她抬起头一看,车上下来的这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原来是自己的生身父亲白永胜。好几年不见,小白鹭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看到站在面前的白永胜,小白鹭的眼里直往外冒火。她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蔡婆婆,咱们走!” 白永胜急了,他赶忙拦住了小白鹭。 “鹭鹭,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我也是有苦衷的呀!” “不要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小白鹭愤怒地打断了白永胜的话。 “好好,我不说,不说……”白永胜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抚养费我会交清的。这些钱你拿着用吧!” “哼!”小白鹭看了一眼白永胜,轻蔑地说,“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洗清你的罪孽吗?” “鹭鹭,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白永胜尴尬地朝大家看了一眼,“这钱你拿着吧,你和冬冬用得着的。” “冬冬?!” 听到白永胜提起了冬冬,一股莫名的怒火窜上小白鹭的心头,她愤怒地举起拐杖朝轿车砸去。 “鹭鹭,别……” 白永胜吃了一惊,他赶紧去阻拦。 随着小白鹭的奋力一击,“砰”的一声,轿车前窗的玻璃顿时四处飞溅。小白鹭也由于身子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丁爷爷他们赶忙将她扶了起来。 “你还有脸提起冬冬?”小白鹭悲愤地朝着惊呆了的白永胜哭喊道,“冬冬在哪里?你的亲生儿子在哪里?你说呀!” “这……,你……?” 白永胜惊讶万分,他张口结舌地半天说不上话来。半晌,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灰白,身子无力地瘫软在车身旁。 白永胜这次来看小白鹭,是有目的而来的。他与后妻王丽结婚一年后,王丽给她生了个儿子,两个人过得倒也融洽。在小白鹭被逼离家出走的那年夏天,白永胜刚满一周岁的儿子突然患病夭折了。夫妇二人心头受到了沉重打击,同时给这个刚组建不久的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几年过去了,王丽再没有生过孩子。更令白永胜感到痛苦不堪的是他发现在歌舞团工作的妻子生活上很不检点,她跟歌舞团的一个副团长关系暖昧。在这期间由于工作起色,白永胜接连升职,现在已坐在了总经理的位子上。当他觉得应该结束这次不幸婚姻的时候,王丽却主动向他坦白了自己的错误,并发誓会好好珍惜他们的生活。经过再三考虑,白永胜宽恕了妻子。 白永胜地位有了,钱也有了,可这几年来他总觉得生活中缺少了点什么。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冬冬,几年过去了,不知儿子现在是什么样子。白永胜不禁回忆起以前的岁月,从前的家庭是多么的幸福,自己抛弃了它,却没有找到真正的幸福。白永胜这次真正感受到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一些东西,当失去它的时候,才知道它的珍贵。近些日子来,白永胜彻夜不眠,他在考虑一个问题。他想跟前妻宋淑芳好好谈一次,看能不能将儿子冬冬领养过来。如果可能的话,他就付给宋淑芳一笔钱,十万二十万他都可以考虑。白永胜这次来见小白鹭,就是想知道儿子冬冬的情况。 “鹭鹭,冬冬……冬冬怎样了?” 白永胜半天才缓过神来。 “冬冬走了,他到没有痛苦的地方去了。”小白鹭泪流满面地盯着白永胜,“冬冬的死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害死了冬冬!你没有资格再提起冬冬,这一拐杖,是我替冬冬还给你的。” 因为过分激动,小白鹭的身子颤抖不已。 好半天,白永胜用手扶着车身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苍白的嘴唇颤动得厉害。 突然,披头散发的宋淑芳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她发疯般地朝白永胜扑去。 宋淑芳一把抓住白永胜的衣领,拼命地撕打着: “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两行眼泪从白永胜的脸上滚落下来。他用手抓住轿车的门把,承受着宋淑芳猛烈的撕打。很快地,他的衣领被撕破了,脖子上渗出了血。别致的金丝眼镜掉落在地上,碎了。 白永胜突然用手抓住宋淑芳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吼叫起来: “我还没问你哪,我的儿子呢?” “不要吵了!”小白鹭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悲愤地说,“你们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小白鹭说完,痛哭着和丁爷爷他们一块离去了。 白永胜和宋淑芳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 (29)愿时光能够倒流 今天是丁爷爷的一位近房亲戚结婚的日子。 丁爷爷和蔡婆婆要去给人家帮忙,丁爷爷嘱咐虎子留下来照顾小白鹭。小白鹭说她想一个人睡一会儿,让虎子也一块去。丁爷爷考虑了一下,便吩咐虎子不要光顾玩,要定时过来看看,虎子高兴地答应了。 看着虎子高兴的样子,小白鹭会心地笑了。为了小白鹭,虎子从未开心地玩过一次了。也为了照看小白鹭,虎子早就跟他的小伙伴们断绝了往来。小白鹭从心底里感到内疚。今天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虎子失去快乐的机会,他还是一个孩子啊! 丁爷爷一家都走了。小白鹭闲着没事,便躺在床上休息。 中午时分,蔡婆婆打发虎子给小白鹭送来了饭菜。 小白鹭吃完饭躺了一会,然后起身下了床。半个多月过去了,不知法院那边情况怎么样。小白鹭觉得一个人闷得慌,便想自己去一趟法院看看,再说也不想老是麻烦丁爷爷。 ———— 一位和蔼的老法官接待了小白鹭。 “孩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丁爷爷他们有事,我过来看看。” 老法官拿出一份资料,走到小白鹭面前。 “你认真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老法官说完走了出去。 小白鹭认真看了看老法官递过来的资料,上面是案件的处理结果及赔偿金额等。看着看着,小白鹭的眼眶湿润了,终于给自己和弟弟讨回了个说法。 “看完了吗?孩子。”老法官走了进来。 小白鹭点了点头。她将资料递给了老法官。 “过来孩子,你在这上面签个字。” 在老法官的指引下,小白鹭在资料上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老法官递给小白鹭一个存折。 “抚养费已经如数交齐,我给你存了起来。这是存折,密码我给你写了个纸条夹在存折里。回去后你去银行改密码。” 小白鹭非常感激,她接过存折放进随身带来的黄帆布包里。 老法官又说了许多话,他勉励小白鹭要勇敢地去面对生活,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小白鹭一个劲地点着头,老法官一番亲切的话语,说得她心头湿漉漉的。 ———— 出了法院,小白鹭朝曹律师的家走来。 曹彦华正好在家。他热情地接待了小白鹭。 小白鹭对曹律师的帮助十分感激。 “曹叔叔,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抚养费我从法院领来了,给别人打官司得多少钱我就付给你多少钱。” 曹彦华笑了。他递给小白鹭一杯水。 “白鹭姑娘,你打赢了官司我很高兴,只要能帮助你我就已经满足了。钱你留着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曹彦华说完起身向室内走去。很快他又走了出来,将一包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放在了小白鹭的面前。 “我刚要给你送来的,正好你来了。” “曹叔叔,这是什么东西?” “钱。”曹彦华笑了笑。 “钱?” “是李耀祖送来的。” “李耀祖?是不是爷爷的那个二儿子?” “是的,这家伙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你要起诉他的消息。他思前想后,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有些慌神了。有钱人就是这样,他们不怕花钱,就怕丢面子,特别是那些自以为有点‘头面’的人更是这样。更何况李耀祖所做的一切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法见人。后来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他拿着两万块钱找上门来,说是自己二十多年来给父亲的赡养费。他让我转交给你。” “难道就这样算了?!”小白鹭咬着牙说道。 “一切已经成为过去,无论怎样做都已经于事无补。”曹彦华叹了一口气,“唉,像他这种人,就算将他送上法庭,也净化不了他的灵魂。李耀祖还说了,如果你觉得钱不够,他可以再送来。” “现在拿来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如果爷爷活着的时候有这一半的钱,他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世了!” 小白鹭望着放在桌上的钱悲伤不已。 曹彦华的心头异常地沉重,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小白鹭。 临走的时候,曹彦华要送小白鹭回去,小白鹭谢绝了。曹彦华叮嘱小白鹭带好钱,小白鹭答应着离开了。 ———— 走在街头,小白鹭异常地伤心。往事历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眼前,想起那段令人刻骨铭心的岁月,她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她伤心地沿着街头慢慢走着。 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爷爷卧病在床却无钱医治。妈妈给弟弟买运动鞋的钱被继父拿去买了酒喝……如果是现在,有了这些钱,爷爷可以及时得到治疗,即使挽救不了他的生命,最起码他也可以多留人世几天,让他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弟弟也可以穿几件好看的衣服,买一些他喜欢的图书。可是时光不可能倒流,有几个如果能够变成现实呢?但愿在人世的那一边,爷爷和弟弟不再有痛苦,不再有辛酸…… 不知不觉中,小白鹭发觉来到了南山脚下,沿小路上去不远就是墓地了。 好长时间没来爷爷和赵大哥的墓旁看看了,小白鹭沿着小路朝墓地走来。 ------------ (30)逝者安息 这里没有公墓的集中整齐,也没有专门的人看护管理,三三两两的坟墓散落在田间地头,坟头上荒草丛生。一阵秋风吹来,从远处飘来的落叶在坟头四周飞舞。坟头的枯草丛中也钻满了落叶,给本来荒芜的墓地更增添了无限的凄凉。 小白鹭在爷爷的坟前坐了下来,她拿出上山时买来的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摆在地上。 小白鹭点燃了三柱香插在爷爷的坟头,接着又烧了几张纸钱。 泪水挂满了小白鹭的两腮。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多少辛酸,多少痛苦,夹杂着数不清的哀愁一齐涌上小白鹭的心头。她有多少话要对爷爷讲啊! “爷爷,鹭鹭看你来了!”小白鹭泣不成声。“爷爷,你听到鹭鹭的叫声了吗?我问过蔡婆婆,人死后是有灵魂的,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就在我的身旁。爷爷,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心愿未了你是不肯离去的。 爷爷,鹭鹭今天来,是有许多话要对你说的,可我一时不知该从哪说起。爷爷,鹭鹭活下来了,你放心吧。鹭鹭不会轻易去死的,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我绝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爷爷为鹭鹭历尽了艰辛,目的就是要让鹭鹭好好活下去,将来能够自立于世,鹭鹭心里很明白。 爷爷,你常对鹭鹭说,人死了什么烦恼与痛苦就都不存在了,鹭鹭不相信。因为鹭鹭知道,爷爷得不到鹭鹭的消息是绝对不会离去的。爷爷去世的时候眼睛一直睁着,是想看着鹭鹭呀!尽管爷爷临走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从爷爷紧抓着鹭鹭的手上,从爷爷大睁着的眼睛里,鹭鹭明白爷爷要说什么。鹭鹭差点跟着爷爷来了,爷爷一定是很痛心的。鹭鹭再也不会那样做了,再也不会做令爷爷失望的事了。 爷爷,你知道吗?冬冬是被人害死的。那天在法庭上当妈妈讲出真相的时候,鹭鹭的心都快要碎了。爷爷,鹭鹭不明白,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坏人。而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偏偏会发生在年幼的弟弟身上呢?爷爷,难道上天也欺侮善良弱小的人吗? 爷爷,如果你能找到冬冬,就代鹭鹭多加照顾他吧!你告诉冬冬,残害他的凶*有贵已经被抓起来了,他将受到应有的惩罚。那次冬冬来找我,我和王婆婆上街买菜去了,如果我在饭馆,冬冬是绝不会被车撞的。如果知道冬冬要来,我一定会等他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爷爷,如果你见着冬冬,告诉他姐姐非常想他……” 小白鹭悲伤地说不下去了。她又点燃了几张纸钱。 “爷爷,在曹律师的帮助下,爸爸妈妈付给了我抚养费。那个李耀祖害怕上法庭,他主动拿来了一些钱,说是这些年给爷爷的赡养费,作为对我照顾爷爷的补偿。爷爷,我这儿有一笔钱,可是冬冬不在了,爷爷也走了,现在有什么用呢?如果爷爷和冬冬都在的话,那该多好啊!那个可恨的李耀祖如果早给一些钱的话,爷爷的病也许治好了……爷爷,不管怎样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反正他们都已低了头,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爷爷,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做第二次手术了,蔡婆婆她们会照顾我的。腿好之后我会想办法做点事,鹭鹭绝不会成为一个没有出息的人。爷爷,你就放心地走吧!” 小白鹭泪水涟涟。她又点燃了一大叠纸钱。 小白鹭又来到赵林彬的坟前。她低声哀诉: “赵大哥,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了。鹭鹭没来看你,是因为实在脱不开身。赵大哥,你知道吗?你走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在我出院后不久,爷爷就病倒了。在这期间,多亏了云山哥一家和丁爷爷他们,要不然我是绝对挺不过来的。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没能把爷爷留住。赵大哥,爷爷就埋在你旁边不远的地方,你也许已经知道了。 赵大哥,我现在才知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在非常艰难的日子里,我遇到了很多好人,他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最让我感到愧疚的是云山哥一家为我而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云山哥至今还在监狱里。虎子,一个父母被判刑的孤儿,为了萍水相逢的鹭鹭失去了一个儿童应有的欢乐与自由,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姐姐一样守候在鹭鹭的身旁。丁爷爷、蔡婆婆、曹律师,他们都为鹭鹭四处奔忙。还有许多不知姓名的好人,他们都向鹭鹭伸出了热情的双手。说起来,鹭鹭很感动,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他们。 赵大哥,听了你一定会高兴的,鹭鹭将不称职的爸妈送上了法庭,鹭鹭胜利了。还有那个牲畜不如的李耀祖,他根本连面对法律的勇气都没有。 赵大哥,法律使鹭鹭获得了一笔钱。这些浸透着血泪的钱,是用无数的痛苦换来的,鹭鹭打算治好腿之后用这些钱做点事情。鹭鹭不会让赵大哥失望的。 鹭鹭答应照顾燕燕姐姐的,可鹭鹭被许许多多的事情缠住脱不开身,一直没有见到燕燕姐姐。不过赵大哥你放心,我马上就去找燕燕姐姐,我一定要给燕燕姐治好病,燕燕姐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赵大哥,你就放心吧!” 小白鹭点燃了所有的纸钱,一时间火光跳跃,纸灰飞扬。一阵大风刮来,将片片纸灰卷上了高空,漫天飞舞。 泪水还挂在脸上,悲伤依旧压在心头。人世间那数不尽、说不清的悲伤哀愁又怎能在片刻间就消除干净呢? ———— 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小白鹭的嗓子哭哑了,眼泪流干了。她又累又困,便将身子靠在坟头躺了一会。 时候不早了,小白鹭扶着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背上挎包,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山下走来。 出来的太久了,丁爷爷他们该回家了吧?他们发现自己不在了一定会很着急的。想到这里,小白鹭不由加快了步伐。 走过一片柏树林的时候,突然从小白鹭的身后蹿出一个人,伸手便抓住了小白鹭肩上的挎包。小白鹭来不及回头,下意识地赶忙用手去护挎包。来人猛地向后一扯,小白鹭一时立足不稳,身子向侧后倒去。 小白鹭倒下的时候,头重重地撞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她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31)血染墓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白鹭悠然醒转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小白鹭看到大地和树木都在不断地旋转倾斜,她感到一阵阵晕眩。额头疼痛得厉害。 小白鹭慢慢支撑着坐起来,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额头流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小白鹭用手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 小白鹭又赶忙去摸挎包,没有摸到。她又四下看了看,仍然没有看到装着钱的挎包。 钱!我的钱呢?! 小白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咬了咬牙使出全身的气力想使自己站起来,可一连几次她都失败了。她头疼得厉害,四肢无力。稍一用劲,眼前便火星四射,头直往下栽。 小白鹭的双眼喷出了火,她紧咬着牙向前爬去。她要去追赶那可恶的强盗,要将浸透着自己和爷爷血泪的的钱追回来。自己此刻是多么需要这些钱啊!有许多事情要用这些钱去做。 小白鹭奋力地向前爬着。不一会,她的膝盖被山路上的石子磨破了,在她的身后拖下一条长长的血印。小白鹭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知道一个劲地向前爬。 爬过了山坳,空旷的田野里没有一个人。 深深的绝望袭上了小白鹭的心头,她悲伤极了。这些钱,是爷爷和自己用凄苦和辛酸换来的,它是自己赖以生存下去的希望啊!小白鹭要用这些钱给自己和燕燕姐治病,她要用这些钱去干点事情,将来报答所有帮助过自己的好心的人们…… 可是现在一切都落空了,她无法再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小白鹭觉得自己将辜负了爷爷的期望、有负于赵大哥的嘱托,让云山哥一家永远失望了。一切都没有了,将来的路该怎么走?自己总不能老是依靠别人,自己再也不能给那些好心的人们添麻烦了…… 小白鹭一时觉得万念俱灰,住不住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她咬咬牙,横下一条心朝山崖边爬去。一米,两米…… ———— 餐厅里,一个蓄着长发留八字胡的青年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他的面前摆满了酒菜。 不一会,青年酒足饭饱。他满意地剔着牙缝。 青年掏出几张钞票往桌子上一放: “再给两盒香烟。今天哥们高兴,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青年接过香烟,抓起身旁发黄的挎包,打着饱嗝、呼着酒气走出了餐厅。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心思一动,觉得身上带这么多钱不太方便,而且这个黄挎包太显眼,要是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不如走小路,从来路回去吧!天色不早了,那个小姑娘可能早已回去了。青年想到这里便沿着小路朝山上走来。 “妈的,发财了!” 青年边走边思忖着,自己干小偷这行已经好多年了,所得到的东西加起来还不及这次的二分之一呢!算来也该自己走运,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背的包里装着许多钱,他一路尾随而来。在墓地里,他怕人看见没敢贸然下手,躲在墓旁的柏树林里等待时机。谁知那个小姑娘在坟头哭哭啼啼,絮絮叨叨,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可把他给等急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小姑娘站起身来,他躲在了大柏树背后。当小姑娘从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他抢到挎包后一路飞奔下山。到山下打开挎包一看,他顿时惊呆了。一沓一沓的钞票足有好几万块,还有一个存折,夹着的纸条上写着密码。发财了!他当时激动得双手发抖。妈的,先找个餐厅搓一顿再说…… 青年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墓地旁的小道上。他下意识地朝墓地望了望,四下里空无一人,便朝山下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哼着小调。 青年走着走着,忽然他发现小路上有两行淡淡的血迹。他一愣,仔细看了看,发现像是什么东西爬过的痕迹。 该不是猎人打伤的猎物吧?说不定是只野兔什么的。看样子受伤不轻,可能已经快爬不动了。青年在心里思忖着。 “真他妈的走运,下酒的野味又送上门来了!” 青年一阵高兴,他加快步子沿着血迹追赶下来。 转过了山坳,青年没见到兔子。他发现血迹转向了路边的田地中。 青年抬眼望去,一副惨烈的景象映入了他的眼帘。一个小姑娘正在田地中往前爬着,她爬得是那样费力,那样缓慢。在她的身后,留下了两行鲜红的血迹。小姑娘看起来快没力气了,但她在短暂的喘息之后,依然一点一点地朝悬崖边挪动着。 青年不由惊呆了。他仔细一看,正是被自己抢了钱的那个小姑娘。这么久的时间,小姑娘就是一步一步往前爬的,真不敢相信。看得出这钱对小姑娘是多么的重要,她受到的打击竟然如此沉重。 青年迈开步子走着,他想尽早离开这里。 可不知为什么,一路上小姑娘那惨烈的一幕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摆脱不掉。青年觉得小姑娘的模样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忽然,青年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影子。对,就是她!自己在街头的报栏里看到过她的照片。在那些日子里,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议论着这个叫白什么的小姑娘跟父母打官司的事。自己清楚地记得,那天在报栏里读到小姑娘的遭遇,他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自己从小形影孤单,流落街头,饱受人间的冷暖,尝遍了漂泊的辛酸。也许是同病相怜吧,小白鹭的遭遇使他好几天心情异常地沉重。小白鹭的案子开庭审理的那天,他蹲在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等候审判的结果。后来听说小姑娘胜诉了,他当时高兴极了。但他没有亲眼看到小姑娘,她是被救护车送走的…... 青年怔怔地站在山路上,他的心头像有千万条毒蛇在噬咬。 青年忽然醒过神来,他转过身发疯般地朝山上冲来。 小白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终于爬到了山崖边上。她慢慢坐起来,深情地望了一眼山下繁华的土地,泪水挂满了两腮。 世界是多么美好啊!世界这么大,却没有她小白鹭的容身之处。小白鹭悲从心来,她放声痛哭。自己一次次地同命运作抗争,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爷爷,赵大哥,不是鹭鹭软弱,老天不给我生存的权利呀!” 小白鹭泪如雨下。她最后朝山下深情地望了一眼: “再见了,好心的人们!” “不要,小妹不要!” 一声雷鸣般的吼叫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小白鹭不由一愣。 一只大手抓住了小白鹭的胳膊,他颤抖得厉害。 “小妹,给你钱,你的钱全在这儿!” 小白鹭看到了放在面前的挎包,她慢慢抬起了头。 “我在山下捡到的。”青年闪避着小白鹭的目光。 “大哥,好人哪!” 小白鹭紧紧握住青年的手,放声痛哭。 青年感到无地自容,惭愧地低下了头。 ———— 青年替小白鹭找来拐杖,扶着小白鹭慢慢朝山下走来。 一路上,青年的眼眶一直湿漉漉的。他干过许多自己认为不该干的事情,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过。他自责不已。 “白鹭姐姐!白鹭姐姐!” 虎子喊叫着跑了上来。 汗水涔涔的虎子被小白鹭的模样惊呆了。 “白鹭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白鹭凄惨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白鹭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看都摔成这个样子。” 虎子心疼地扶住小白鹭,他忍不住哭出声来。 “小兄弟,你扶姐姐回去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一旁的青年无法呆下去了,他推托告辞。 “多谢大哥,我永远不会忘记大哥的大恩大德的!” 小白鹭万分感激地对青年说道。 “不用了!” 青年头也不敢抬,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虎子告诉小白鹭,他和外公外婆回到家不见了她,大家都急坏了。现在外公和外婆都到别的地方找她去了。小白鹭听了惭愧万分。 “白鹭姐姐,我和外公外婆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到一个大姐姐,她说是来找你的。”虎子对小白鹭说。 “找我?是不是彩霞妹妹来了?”小白鹭问虎子。 “不是彩霞姐姐,这个大姐姐看起来都二十多岁了。” “燕燕姐!她现在在哪儿?” 小白鹭的脸上露出异样的光彩,她急切地问道。 “她听说你不见了,也很着急,现在和外公外婆一起找你去了。” “那咱们快回去吧!” 小白鹭在虎子的搀扶下急急地朝山下走来。 “白鹭!虎子!” 一个人呼喊着飞奔而来。 “白鹭姐姐,快看,云山哥回来了!”虎子高兴地叫了起来。 顺着虎子手指的方向,小白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飞奔而来。 “云山哥!” 小白鹭激动万分地叫了一声,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笑容。止不住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望着飞跑过来的杨云山,小白鹭和虎子迎了上去。 山道上,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小白鹭和虎子不由失声痛哭。杨云山的眼里含满了泪花,他紧紧地握着小白鹭和虎子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夕阳将它的余晖撒满了大地。 杨云山和虎子扶着小白鹭走进了繁华喧闹的街头。渐渐地,越来越远,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32)投身商海 ---------------------------------------(六年以后) ———— 列车在无边的原野中疾驰着,窗外一片漆黑。车厢内暗黄的灯光,令人昏昏欲睡。 旅客们大都睡着了,有人还发出很响的鼾声,此起彼伏。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味。 李妍一丝睡意也没有,她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什么也看不见。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疲倦的面容。 这就是六年前那个小姑娘么?当年的憔悴稚嫩已经被丰满成熟所代替。李妍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着过去,几年来走过的充满艰辛、洒满眼泪和汗水的足迹又展现在她的眼前…… 那年夏天,她带孙姐姐来到市精神病专科医院,经过专家会诊,认为孙姐姐的病主要是由于思想上受到强烈刺激和思虑过度所致。随着时间的推移配合一定的药物治疗慢慢会康复的。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她再次动手术取出了腿上的钢板。康复后,她说服了那些关心和爱护她的人们,洒泪离开生养她的家乡,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来到了广州,她改用爷爷的姓,起名李妍。她想忘掉过去令她痛苦的一切。 在举目无亲的南方大都市里,伫立在繁华喧闹的街头,眼前闪过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但从小在磨难中走过来的她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畏惧与孤单。在接下来艰难的劳顿奔波中,她都挺了过来。 她在餐厅端过盘子,在宾馆当过服务员,站过柜台,管过库房……但所有的工作她都觉得不如意。她想找一份能学点东西的工作。 ———— 火车到站了。李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下了火车,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了站台。 一辆的士在她的面前停住了。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莲花宾馆。” 李妍对司机说了一声,的士开动了起来。 靠在座位上,李妍又陷入了沉思。 ———— 她后来在一家服装店找到了一份工作。由于她性情温和,手脚麻利,被老板放到了柜台前。 她清秀的外表和热情周到的服务很快拉近了与顾客之间的距离。她天资聪明又好动脑筋,针对每位顾客肤色与身材的不同来为她们挑选搭配服装,很是赢得顾客满意。没过多久,门店生意猛增,已经有很多人知道这里有一位出色的服装搭配设计师。越是这样她越用心钻研,不断抽空请教同行的看法。她本人也很受老板的信任与赏识,在短短的时间内一再加薪。 她时常利用难得的机会深入到顾客中去,了解她们的不同需求与愿望,用心揣摩服装款式及颜色的流行趋势,为自己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同时她省吃俭用,尽量节约每一分钱,为以后自己的发展打下基础。 一年后,她不顾老板的再三挽留,毅然辞去了待遇优厚的工作。她用积攒下来的钱在繁华地段租了一个铺面,做起了服装买卖的生意。凭着先前积累的丰富经验,她正确预测服装市场的流行趋势,合理地进货。再加上她善于抓住顾客的消费心理以及她对服饰搭配方面独到的见解,生意很快越做越红火。不到半年,她的铺面一再扩大。 又过了一年,她已经由零售为主、少量批发的小铺面发展成为大宗批发的小商场。由于人手不够,她又雇用了十来个业务能力较强的职员,形成供销一条线。她严把质量关,注重信誉,货物直接供应好多本市及外地的商场超市。 一向合作很好的几家外地客户突然反映上次供应的一批货存在质量问题,并一致要求退货。她对此事进行了调查,原来替她去进货的两名新雇员在背地里做了手脚。她立即辞退了这两名雇员,但对客户造成的不良影响已经无法挽回。由于这批服装数量多,涉及款项金额比较大,因此她决定亲自到客户那里走一趟,看能不能进行一下协商,尽量减少损失。 ———— 李妍在宾馆登记了一个房间。她准备稍作休息,等天亮后再会集客户商量解决办法。 第二天一早,李妍约另外几位客商到姓肖的一位客商处商讨解决办法。 李妍和其他客商到来时,姓肖的客商正在跟一位衣着考究的青年交谈。 李妍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几位客商一致要求退货,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都是我新雇用的两名职员搞的鬼,实在对不起。货已经发过来了,我想价格可以再降低一些。”李妍考虑着挽救的办法。 “李小姐,这可不是价格高低的问题。我们也是注重信誉的,如果因这批货失去了客户,以后我们的生意怎么做呀?”姓肖的客商面带难色地说。 “是呀,我们也得长远打算,总不能因这批货失去客户嘛!”其他几位客商也附和着说道。 “各位前辈,大家都是老客户了,希望你们能帮我一把。这批货数量太大,我亏不起呀!价格上我可以做最大的让步。”李妍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几位客商。 几位客商都默不作声。 这时一直在旁边倾听的那位青年站了起来。 “肖老板,你们进的那批服装我刚才看过了,布料还不错,就是做工粗糙了一些。如果再适当加工一下的话,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要是大家坚持退货的话,我就将这批服装全部买下。” “李先生果然豪爽仗义,真是难得呀!” “大家都是生意人,有了困难相互帮一把是应该的。互相帮助也是我们生意人的美德嘛。”青年笑着说道。 “这……”李妍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她十分的感动。“谢谢李先生!价格我可以再下浮百分之二十。” “李小姐也不要过意不去,说不定有哪天我会有求于李小姐呢!何况这批衣服问题并不是太大。” 青年举止文雅,谈吐得体,很显然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李妍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从心底里对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充满了感激。 ———— 又进了一批货,李妍忙着招呼几个雇员将部分样品挂在衣架上。 “哟,李小姐可真是经营有方啊!” 一个人一边赞叹一边走了进来。 李妍一转身,愣住了。进来的正是那天帮她解脱困境的李先生。 “李先生,你怎么到广州来了?”李妍赶紧迎了上去。 “我本来就在广州嘛!”李先生笑着说道。 李妍将李先生让进了里屋。 “果然有两下子,我可是慕名而来啊!” 李先生四下看了看,赞许地点了点头。 “请李先生指教,我对做生意可是一窍不通。”李妍倒了一杯水。 “请坐。” “不客气。” “李先生也在广州?”李妍坐下来问道。 “广远股份有限公司,李小姐有空过来看看。咱们都姓李,可是一家人啊!”李先生说完笑了起来。 李妍也忍不住笑了。 攀谈中,李先生满腹的才学和对经商独到的见解给李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妍得知李先生名叫李捷文,是台湾来大陆投资的客商,他的父亲在台湾拥有雄厚的产业。看到大陆潜在的市场,父亲让他来大陆投资。目前在广州开办了集服装、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大集团公司,实力雄厚。 “李小姐是内地来的吧?”李捷文问李妍。 “是的,我从西北内地来,桃源市的。” “桃园市?不是有个桃园县吗?” “以前是,现在改为市了。” “真的?”李捷文显得很激动,“爸爸说我们的老家就在桃源县。” “这样说来咱们可是老乡了。”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李捷文对李妍在做生意上的一套很感兴趣。李妍则对眼前这位既是同乡又是亿万富翁的年轻董事长充满了敬意,她觉得在他身上有着学不完的东西。 ———— 经历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李妍开始琢磨着自己开办一个服装厂。这样既可以保证产品质量,又可减少中间环节,形成产供销服务体系,从而增加利润。 管理人员和技术工人可以高薪聘用,可建厂需要的资金缺口很大。 李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捷文,李捷文听了很是赞同。 “这样很好,以后我们可以更好地相互合作。资金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一部分。” “那就太感谢李先生了!” 李妍非常地感动,她的信心更足了。 ------------ (33)白发飘飞的亲娘 一天上午,李妍从附近一家客户收货款回来,在路过一家医院门口的时候碰见一对母子坐在马路旁。 那位母亲双眼垂泪,紧紧搂着怀中的小男孩。小男孩躺在妈妈的怀里,他脸色蜡黄,像患者重病。李妍不由放慢了脚步。 “妈妈,咱们回家吧!”小男孩轻声地对妈妈说道。 “可你的病总要治啊!”女人伤心地抚摸着小男孩的脸。 “妈妈,我没事的。” 小男孩很虚弱,看来病得不轻。 “我的傻孩子!” 女人搂着小男孩哭了起来。 李妍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六七年前自己住院时见到的可怜的小茸茸母女俩的情形,那个扎着蝴蝶结的圆圆的小脑袋又闪现在她的眼前。 李妍走上前去,把刚要回来的两千元货款全部塞到小男孩的手里。 “小弟弟,拿着给你治病用吧!” 那女人和小男孩一时愣住了。好半天那女人才回过神来。 “好人哪!”她一下子跪倒在地,“豆豆,快谢谢大恩人呀!” 女人怀中的小男孩哭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阿姨,我永远忘不了你!” 李妍满面泪水。她不敢回头,快步地离开了母子俩。 ———— 夜已经很深了。 李妍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一幕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太深了。 李妍不由想起了过去那段令人痛苦的岁月,她非常想念那些给予了自己关怀与帮助的人们。自己这几年漂泊在外,家乡的一切杳无消息,不知他们都过得怎样。 李妍越想越是没法入睡,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的心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 ———— 杨家村。 杨彩霞要出嫁了。对象在县城工作,是个司机。从各方面来讲,这是一桩很不错的婚事。 可连日来,杨彩霞的心头像压着一块大石,一想起就要离开生养自己的娘,她的心情就异常地沉重。 是啊,就是这个白发飘飞的亲娘,二十年来含辛茹苦地将自己抚养成人。在这二十年里,娘用她单薄的身子为自己遮挡着风雨。 娘比以前更老了。这几年加上她日夜思念远在边疆当兵的哥哥,身体远不如从前了。最令杨彩霞放心不下的是自己走了,家里就只剩下娘和嫂子了。娘年迈体弱,嫂子又带着不满周岁的侄儿,家里那一大堆农活怎么干得来呀? 傍晚时分,刘素珍对杨彩霞说: “霞儿,你就要离开家了,今晚再吃顿娘做的荞面饭吧!” “嗯,我来烧火。” 杨彩霞答应着和娘来到了厨房。 “霞儿,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过去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们两个凡事好好商量,不要吵嘴,女娃儿要注意影响。”刘素珍一边和面一边给杨彩霞安顿着,“到了婆家要学勤快些,不要失去咱农家的根本。抽空多回来看看娘和你嫂子。” 杨彩霞听着娘的絮叨,什么话也没有说。她默默地看着猩红的火苗疯狂地舔着锅底。渐渐地,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青年男子的脸庞,清瘦俊美而又透出一丝温和。听娘说过那就是爹,她只是在家里保存的照片中看到过。在那张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中,爹身穿军装坐在板凳上,怀里抱着刚刚满月的自己,娘和年幼的哥哥站在他的侧身。自己也是有过父爱的人,也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幸福地生活了一个多月。可是那时自己尚体会不到父爱的滋味,还不懂得人世间的冷暖。当自己开始懂事的时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也谈不上回忆,只是美好的想象而已。就是这个既当娘又当爹的娘默默地咀嚼着生活的艰辛,将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抚养自己成人。记得小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生活得那样幸福快乐,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拉住娘的手哭喊着要爹。娘每次都无言以对,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将头高高地抬起。自己每次的哭闹,没有得到娘的一句话,只是晃落了她无数的泪水。现在想起来,自己那时又给娘的心头增添了多少的伤痛啊! 想到这里,杨彩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娘。娘正使劲地揉着面,她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娘每一使劲,脖子上便青筋绽出。随着她肩胛骨的一高一低,几缕白发在额前上下飘动。 ———— 在这些日子里,杨彩霞尽量想着多帮嫂子干点活。哥哥常年不在家,娘身体不行了,只有她能帮嫂子干点活。现在自己要离开了,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落在了嫂子的身上,而嫂子又带着孩子。想起可爱的小侄子军军,杨彩霞真舍不得离开。 “姐,我走了家里就全靠你了,你要多保重身体。” 杨彩霞在干活的时候对嫂子说道。 韩巧英自嫁给杨云山以来,一直精心伺候着婆婆,百般爱护着小姑。杨云山这几年在部队上,她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支撑着这个家。 “霞霞,你就放心地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咱娘的。你能找个好婆家,你哥心里也会很高兴的。娘身体不行了,你要多回来看看她。到了人家,你要照顾好自己。”韩巧英疼爱地对杨彩霞说道。 杨彩霞的眼里含着泪花,她望着嫂子使劲地点了点头。 ———— 杨彩霞出嫁的那天,迎亲的车队在村前的山道上排了一长溜。 怕娘见了伤心,杨彩霞强忍着眼泪上了车。 车子开动了,杨彩霞忍不住从车窗回头望去,她看见娘正扶在门前的大槐树上朝这边望着,不时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杨彩霞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 (34)内地寻亲 自从跟李妍相识以来,李捷文总觉得李妍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在深深吸引着他。这不光是她好看的容貌和超凡的才干,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并且时时散发出一种百折不挠、凛然不可冒犯的气质,这是一般女子所不曾拥有的。 李捷文最近工作时老是走神。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无论是在台湾还是大陆,他的身边总有许多女子,当然不乏才貌双全的富家小姐,可是从来没有人象李妍一样能在他的心头掀起如此大的波澜。 在工作中因某个人而分心,这对李捷文来说还是第一次。随着跟李妍交往的日益密切,他的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的脑海中总拂不去李妍的影子。 前几天在跟李妍的闲谈中,李捷文竟鬼使神差般地问起李妍对个人问题的看法。李妍没有觉察到李捷文的神情,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有着很重的心事。她说自己有许多事情要做,还不想考虑个人问题。 ———— 李捷文只身一人来到了桃源市。 从他开始懂事起,父亲就经常向他提起爷爷、奶奶和二叔在大陆。父亲也时常向他和母亲讲起从前自己在大陆度过的那段难忘的岁月。每提起爷爷和奶奶,父亲总是感伤不已,李捷文从他忧郁的眼神里看出了对爷爷和奶奶的无比思念。父亲曾经试图寻找爷爷奶奶的下落,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次父亲派他来大陆投资办厂之前嘱咐他一定要来家乡看看,并再三叮嘱他,爷爷和奶奶大抵不在人世了,要他无论如何找到二叔。 由于相隔了几十年,父亲来时交给他一件祖传的东西,让他作为寻找二叔的凭证。父亲说祖传的东西共有两件,这件是他来台湾时带的,另一件爷爷一定交给了二叔,叫他仔细寻找。 父亲经常提起的家乡桃源县,如今已变成了桃源市。虽然地处西部内陆,但它仍然处处散发着新世纪的气息,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繁华喧闹的街头丝毫找不出父亲描述过的情景。家乡人民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丰富的智慧将贫穷和荒凉的影子驱赶得无影无踪,街头巷尾处处散发着勃勃生机。刚一踏上这块土地,李捷文的心绪立即被一种异样的感觉牵动着,他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新自然,没有丝毫的陌生与看不惯。他首先想到的是这次回去见到父亲,肯定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父亲给李捷文提示过的一大片砖瓦房早已不见了,满眼的是层层叠叠的楼房。寻找二叔的工作肯定要费很大气力了,但无论多么困难,李捷文都得去试试。 ———— 一架从香港起飞的国际航班稳稳地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 旅客们依次走下舷梯。人流中一位衣着入时的小姐非常引人注目,她戴着黑色太阳镜,手提小皮箱,款款而行。 小姐一边走一边四下望着,像在寻找前来接她的人。 这位靓丽的小姐,就是台湾巨商于廷桢的千金。从台湾大学刚毕业不久的于肖红是来找表哥李捷文的,她奉父亲和舅父之命前来辅助李捷文工作。 于肖红是第一次来大陆,初次踏上祖国内地的土地,她感到心情异常激动。从小在课本上读到祖国壮丽的山河,旖旎的风光,如今亲身感受到祖国上空和煦的阳光,尽情吮吸着扑面而来的现代化气息,于肖红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你是台湾来的于小姐吧?” 一位年轻的小姐出现在于肖红的身边。 “你是……?” 于肖红打量着面前这位小姐。 “是董事长让我来接你的。我是他的秘书。” 小姐很有礼貌地回答道。 “表哥怎么没有来?” “董事长几天前就去内地了。” “表哥到内地干什么去了?” “董事长说有点事,别的再没说。” 小姐说完领着于肖红朝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高级小轿车走去。 于肖红上了车,轿车沿着繁华的大街飞驰而去。 ———— 于肖红洗了个澡,感觉清爽极了,旅途的疲劳减轻了许多。 于肖红休息了一会,便想到李捷文的办公室看看。来到办公室,她刚翻阅了几份资料,那位在机场接她的小姐走了进来。 “于小姐,董事长回来了,他一下火车就直接上李小姐那儿去了。” “哪个李小姐?”于肖红问。 “就是咱们的客商李妍小姐,董事长经常去她那儿。”那位小姐随口说道。 “知道了。表哥回来告诉我一声。” 于肖红说完走出了办公室。 ———— 李捷文到桃源市后就联系有关部门帮助查询二叔的下落。他自己在宾馆包了个房间住下来,平日四处打探走访。 一天晚上,李捷文在街头溜达了一圈,信步走进了一个叫红月亮的歌舞厅。 走进歌舞厅,李捷文被里面豪华的装潢和高档的音响设备吸引住了,他没想到在内地还有如此高档的娱乐场所。望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李捷文深深地感到父亲时代的家乡已经永远成为历史了。 李捷文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他要了两瓶啤酒,一边喝一边听歌手唱歌。 一位年过半百、很有风度的男人看到他走了过来。 “先生一个人啊,要不要找个小姐陪陪?” “哦,不用了。”李捷文推辞道。 “听口音,先生不是本地人吧?”男人在李捷文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是从台湾来的。”李捷文随口答道。 “台湾?先生是来投资的吧?这里可是块宝地呀!” 这人好像很感兴趣。他转身朝一名服务生打了个手势,服务生走了过来。 “再上几瓶啤酒。”他吩咐完转身对李捷文说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今晚我请客。咱们喝个痛快。” 服务生很快又添了一只杯子,老板拿起酒瓶倒了满满两杯啤酒。 “来,干!” 两个人一饮而尽。老板很快又倒了满满两杯。 “老板是本地人吧?”李捷文问老板。 “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地地道道的老桃源。”老板笑着说道。 “我想向老板打听个人,不知老板有没有印象?” “桃源市这么大,找个人恐怕不太容易。不过你说说看,我接触人多,也可帮你打听打听。这几年来这里访亲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那就太感谢老板了。” 李捷文便将父亲交待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老板听。最后当李捷文讲出爷爷、奶奶、父亲及二叔的名字时,老板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怔怔地看着李捷文,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 (35)一对银手镯 “你猜怎么着?实在太巧了,那个老板就是我二叔。” 李捷文兴奋地对李妍说道。他告诉李妍,他的二叔在家乡拥有餐饮、卡拉OK歌舞厅、美容院等好几处产业。 李捷文接着又讲起在桃源市二叔一家人是如何热情地接待他,以及他在二叔家度过的这段难忘的日子。 “爷爷和奶奶都已经去世了。唉,这些年多亏二叔照顾。”李捷文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二叔的照片,我要连信一起寄给爸爸。” “这下你们就可骨肉团聚了!”李妍也替李捷文感到高兴。 “是啊,爸爸年纪大了,能在有生之年实现他的愿望也太不容易了。”李捷文感慨地说道。 李妍顺手拿起李捷文放在茶几上的照片看了一眼,不由愣住了。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照片上这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正是爷爷的二儿子李耀祖。 ———— 于肖红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一些资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于肖红打开房门,李捷文出现在门口。 “文哥!” 于肖红高兴地叫了起来。 “肖红,你是几点到的?” 李捷文也是非常的兴奋。 “几点到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反正你是不来接我的了。” 于肖红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肖红,你千万不要生气,我有事外出了嘛!” 李捷文急忙解释道。 “我知道你很忙。请进吧,我的董事长先生。” 看到李捷文着慌的样子,于肖红被逗笑了。她将李捷文让进了屋内。 “肖红,姑父姑母好吗?” “妈妈今年身体一直不太好。” “不要紧吧?” “医生说身子虚,要加强调理。文哥,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什么,怎么给舅妈连个电话也不打?她老人家可有意见了。” “唉,都怪我光想着公司的事。下来我一定给妈妈打电话。肖红,你第一次来大陆,就多住几天,我带你到各处玩玩。” “怎么?还没来就想赶我回去啊?”于肖红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次来是不会走的了。” “真的?” “我这次来大陆是奉爸爸和舅父之命给你当助手的,还请董事长多多关照。” “实在太好了,有了你的帮助,对我来说可是如虎添翼啊!”李捷文高兴极了。“以后可要表妹多多费心了。” “没看出来,短短几年不见,我的大表哥怎么变得既文又酸的?可别忘了,以前在我面前你可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呀!” 于肖红说完两个人一同笑了起来。 ———— 夜幕降临了。 屋子里有些闷热,李妍将空调的温度调到了最低。 李妍疲倦地靠在沙发上,用手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忽然她看到了戴在手上的银手镯。 李妍取下手镯,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这些年李妍一直将手镯戴在手上,这是爷爷唯一留给她的纪念品。每当看到这只手镯,李妍就会想起爷爷。 望着手中的银镯子,李妍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爷爷,你知道吗?耀武叔叔还活着。你的孙子李捷文也来到了大陆,不久他一定会来你的坟前看你老人家的。” 李妍很伤心。过去那段难忘的岁月又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疲惫万分的李妍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 李捷文和李妍商量好了今天要跟客户签订供货和同,可是时间快到了,李妍还没有来。本来这件事是由手下的一位经理去办的,但由于李妍方面需要疏通同客户的长远关系,李捷文便决定同李妍一起走一趟。 李捷文等了一会还不见李妍到来,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 李捷文觉得奇怪,早就商量好的呀,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想到这里他决定到李妍的住处看看。 李妍住处的房门紧锁着,隐约可听见里面想起手机铃声。李捷文感到有些不妙,便使劲地敲起门来。 猛烈的敲门声和喊叫将李妍惊醒过来。她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浑身发酸,很不舒服。空调送出的冷风吹在身上,一阵阵发冷。 李妍头痛得厉害,脑袋像快要胀裂似的。她听到李捷文的叫声,想答应一声,可嗓子眼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李妍挣扎着起来,她刚打开门,忽然感到一阵昏厥。她赶忙扶住了墙壁。 李捷文看到李妍的模样大吃一惊,他赶忙扶李妍坐在沙发上。 “哎呀,你是怎么搞的?肯定是发烧了。我送你上医院。” 李捷文关掉空调,扶李妍出了门。 在车上,李妍迷迷糊糊地靠在座位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李捷文见李妍烧得厉害,赶忙脱下上衣盖在她的身上。 在给李妍盖衣服的时候,李捷文看到她的手上戴着一只银手镯。 忽然,手镯上熟悉的花纹映入了李捷文的眼帘。他好奇地凑近看了看,只见繁花簇拥的小圆圈内刻着一个小巧的“义”字。 李捷文惊讶万分。这只手镯怎么会在李妍的手上? ———— 在李妍生病的这段日子里,李捷文细心地照料在她的身旁。李妍几年来一直漂泊在外,第一次有人这样体贴地关心自己,她很感激。 “实在不好意思,给李先生添麻烦了。” 李妍歉意地对李捷文说道。 “你别往心里去。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我帮你一点是应该的。” 李捷文沉默了片刻,他开口说道: “李小姐,有句话我想问你,但不知该不该问。” “有什么事,李先生尽管说吧!” “你能告诉我你手上戴的这只银手镯是从哪里来的吗?” “哦,它是我的一位亲人送给我的。” “你这位亲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李捷文紧接着问道。 “他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引你伤心了。”李捷文又沉默了片刻,“我来大陆前爸爸给我讲过,我们李家祖传有一对银手镯,一只上面刻着个‘忠’字,另一只上面刻着个‘义’字。爸爸离家时带走了刻着‘忠’字的一只,另一只在爷爷手里。爸爸将他手里的一只手镯让我带回了大陆,以便凭此寻找二叔。奇怪的是你手上的这只手镯怎么跟爸爸说过的另一只一模一样?” 李捷文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银手镯。 “这是我刚从皮箱里拿出来的。” 李妍接过手镯,又退下她手上的一只,将两只手镯并拢在了一起。只见两只手镯的大小、花纹、底色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一只上面刻着个“忠”字,另一只上面刻着个“义”字,正好是一对。李妍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也许我这只手镯就是你们李家的祖传之物,按理说我应该归还给你。但它是我一位亲人临去世前亲手送给我的,它与我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我希望能将它留下来。”李妍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既然这只手镯与你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那你就留着它吧。我要不要也无所谓。”李捷文接过另一只手镯重新装进口袋里。 李捷文在心里暗自琢磨,这只手镯与李妍有一段怎样不平凡的经历呢?看李妍的表情,她肯定有过一段痛苦的往事。她那位已经去世的亲人是谁呢?他怎么会有咱们李家的祖传之物,而它又怎么会到李妍的手里?一连串的疑问,使李捷文下决心要弄个明白。 ------------ (36)女孩的心思 服装厂的厂房已经建成了,设备的安装调试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这段时间里,李妍既要料理商场的生意,又要去工地处理亟待解决的问题,搞得她十分疲惫。 今晚又为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直到深夜李妍才脱开声。她没拦到车,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边走边等。 李妍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该解决的问题。突然从路旁跳出来两个小流氓,一边嬉笑着一边凑了过来。 “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在街头不感到寂寞吗?” “你们要干什么?” 李妍吃了一惊,她大声喝斥道。 “干什么?哥们陪你玩玩!” 两个流氓一前一后将李妍堵在路旁。 李妍想要跑开,两只胳膊被死死抓住了。两个流氓将李妍死命往小巷里拖,李妍竭力反抗着,同时拼命地大声呼救。 正在这时,一辆出租车朝这边开过来,强烈的灯光照射了过来。两个流氓见势不妙,扔下李妍拔腿就跑。 出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一个青年从车里出来,来到了李妍的身旁。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李妍惊魂未定,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姐,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青年捡起了地上的手提包。 “谢谢!” 李妍随青年一起上了车,朝住所驶去。 “小姐,这个路段晚上经常出事,外出最好能有个伴。” 青年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李妍感激地说。“要不是遇上你,我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当年我初来广州时,站在茫茫人海之中,心里是多么希望得到人的帮助啊!现在回想起来,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青年感慨地说。 青年说话的口音,李妍再也熟悉不过了。 “先生,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从内地来,在这已经好几年了。” “是桃源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青年回头打量了一下李妍。 “我也是桃源人。”李妍微笑着说到。 “真的?真是太巧了,今晚竟然遇到了老乡。”青年非常的兴奋。 李妍也感到格外高兴。常年出门在外,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个老乡,的确是件令人非常激动的事情。在外面听惯了南腔北调,偶尔听到一句家乡话,也确实够人亲热一阵子的了。 李妍从谈话中得知,青年名叫梁俊生,几年前就来到了广州,现在自己买了辆车跑出租。 到了住所门口,李妍邀请梁俊生到屋里坐坐。梁俊生说不打扰了,改日他一定前来拜访。 掉转了车头,梁俊生朝李妍挥挥手,消失在夜色之中。 ———— 李捷文坐在办公室里。昨晚父亲在电话里说的话又回响在他的耳际: “文文,终于得到了你二叔的消息,连日来我彻夜未眠。对于你爷爷和奶奶的去世,为父心里非常难过。我十几岁便离开了家乡,在这几十年里,我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深感内疚。多亏了你二叔,这些年精心照料着你爷爷和奶奶,为老人家养老送终。听说你二叔现在过得很好,我心里非常高兴,如果你二叔需要什么,你要尽力帮助他。你在电话里讲述了家乡发生的巨大变化,我感到非常激动。我很想去家乡看看,可身体状况越来越糟,恐怕回不去了。你要到爷爷和奶奶的坟头看看,代为父给他们烧柱香。 文文,你现在肩上的担子是很重的,你要将全部的心思用在公司的事上。听说你跟一个姓李的女孩子经常在一起,你做事要有分寸。我知道大陆好女孩很多,但你不要忘了,你和肖红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你不能冷落了她。你和肖红好几年没在一起了,这次我和你姑父让她来辅助你工作就是为了让你们进一步加深了解。你要和肖红密切合作,好好钻研业务,将来好支撑咱们李家的家业。望你三思,千万不要耽误了前程……” 一定是表妹于肖红对父亲说了什么。李捷文点燃了一支烟,他感觉格外的郁闷。 ———— 李妍刚刚送走了一个客户,还没坐稳,于肖红走了进来。 “你是李小姐吧?” 于肖红开口问道。 “你是?……” 李妍对面前这位小姐感到陌生。 “我姓于,是李捷文的表妹。” “哦,于小姐。快请坐,我早听李先生说你来了。” 李妍热情地起身让座。 “李小姐,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的。” “于小姐不要客气,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有关李小姐和文哥的事。” “你是说我和李先生?” “是的。我知道李小姐是个非常能干的人,长得也十分漂亮。不过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我和文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将来……” “于小姐可能误会了。”李妍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于小姐才貌双全,跟李先生是天生的一对。有谁还能比得上于小姐?” 李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接着说道:“至于我,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幸福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于小姐,请你相信,目前我有许多事要去做,个人问题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我只是不愿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如果真是我误会了的话,还清李小姐不要介意。” 于肖红也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唐突,有些不好意思。 “于小姐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李妍笑了笑说,“我真诚祝愿于小姐和李先生一生幸福。” ———— 李捷文来找李妍,是告诉她有关筹备资金的事。李妍为资金全部到位感到十分高兴。 “哦,差点忘了,月底我要跟几个朋友出去玩几天,你能不能一起去?” 李捷文问李妍。 “这……” 李妍感到有些为难。 “怎么,不给我面子呀?” “不是的,我怎么能不给李先生面子。” “那为什么不去呀?做生意就那么重要?” 李捷文一脸的认真。 “李先生,有机会你要多陪陪于小姐。” “是不是肖红给你说什么了?”李捷文问道。 “不关于小姐的事。”李妍躲避着李捷文的目光。“李先生,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能伤了于小姐的心。” ------------ (37)勤劳善良的嫂子 李妍从劳累一天的商场出来,刚想叫车,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了。 “李姐,下班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梁俊生从车窗探出头来。 “是小梁啊,又碰见你了。” 李妍见到梁俊生十分高兴,她上了车。 一路上,两个人聊起家乡的情况,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很快来到李妍的住处,两个人一同进了屋。 “哟,李姐的屋子收拾得可真漂亮!” “让你见笑了,随便坐吧。”李妍热情地招呼着。 两个人在茶几旁坐了下来。 “小梁,你来广州几年了?” 李妍一边削苹果一边问道。 “大概有六七年了吧,我十七岁就来到了广州。” “你可算得上是个老广州了。你当时是怎么来广州的?” “生活所迫呗!”梁俊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家在农村,关子乡杨家村。” “杨家村?”李妍打断了梁俊生的话,“你认识不认识杨彩霞?” “杨彩霞?!”梁俊生不由一怔,他反问李妍道,“你认识杨彩霞?” “没有彩霞妹妹一家,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李妍激动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们一家的。” “我是为了杨彩霞才来广州的。” 梁俊生的内心也很不平静。 “什么?你是为了彩霞妹妹才来广州的?” “说来话就长了,我跟杨彩霞在一个村子里,两家相距又不远,我和她从小在一起长大。我非常了解杨彩霞,她孝敬娘,爱护哥哥,心底非常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相互产生了爱慕之心。可是她从小就没了爹,家里就靠她娘一个人支撑着,生活比较困难。为了将来能为哥哥娶上媳妇,也为了给娘减轻负担,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将来。终于有一天,杨彩霞约我出来,她流着泪告诉我咱俩将来不可能在一起,她要为哥哥着想。我理解她的处境,可是我家里很穷,根本帮不上她一点忙……我发誓要到外面闯荡一番,等挣了钱再回去娶她,也帮她哥哥娶媳妇。 可等来到了广州,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好闯。在刚来的一两年里,我整天为生存而奔波,根本攒不了钱。可是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我只能干下去。直到现在我才算有了一点积蓄。” 梁俊生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接过李妍递过来的苹果放在了茶几上。 “你现在为何不去找她?”李妍问梁俊生。 梁俊生的脸抽搐了一下,他低声说道:“她已经结婚了。” “彩霞妹妹结婚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妍问道。 “是不久前来广州打工的堂弟告诉我的。” 梁俊生的眼里泪花在闪动。他点燃一支烟,狠命地抽起来。 李妍不知该怎样安慰梁俊生。看着梁俊生伤心的样子,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送走了梁俊生,李妍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梁俊生的一段诉说又勾起了她对家乡的思念。提起杨彩霞,李妍很想知道杨云山的消息,可看到梁俊生痛苦的样子,他又不好再问。李妍多么想回家乡看看,去看看那些她日夜思念的人们,可这里的一切正处在关键时刻,她一时脱不开身。 ———— 天还没亮,韩巧英就起来了。昨天晚上,她一整夜没合过眼。 韩巧英给军军喂饱奶,将他抱给了刘素珍。 “巧英,无论如何你要将霞儿接回来。要快去快回啊!” 刘素珍也是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她搂着军军坐在炕头,说着话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娘,你别难过,天黑以前我一定将妹妹接回来。” 韩巧英安慰了刘素珍一句,低着头走出了屋门。 出了院子,韩巧英从外面关上了院门。她转身走了没几步,眼泪就刷刷地下来了。半年前,就在门前的这棵大槐树旁,彩霞妹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而今天,她要去接妹妹回来。 韩巧英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噩运就降临到妹妹的头上。她为妹妹的不幸遭遇伤心不已。 杨彩霞从小就失去了爹,她的心头比别的孩子少了半边天。但她很懂事,从来不惹娘生气,也从来没跟哥哥红过脸。韩巧英嫁过来后,姑嫂两个相处得很是融洽,杨彩霞像对待哥哥一样对待着嫂子。杨彩霞经常在韩巧英面前替哥哥说好话,她说哥哥当兵在外回不了家是事不由己,让韩巧英不要怪怨哥哥,她代哥哥在嫂子面前多尽一份责任。韩巧英当时很是感动,她从心底里感激这个懂事的妹妹。 杨彩霞和陈小平结了婚以后,两个人互敬互爱,小日子过得很融洽,刘素珍和韩巧英也放了心,总算给她找了个好归宿。可没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在运输队工作的陈小平不久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这样给毁了。 当不幸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刘素珍悲痛欲绝,这些天她茶饭不思。韩巧英也彻夜不眠,她为杨彩霞的不幸遭遇而伤心落泪。刘素珍和韩巧英思前想后,决定将杨彩霞接回家来。 韩巧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她在路边停了下来。 已经有好长时间了,韩巧英动不动会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咳嗽便半天止不住。而且每次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胸部会隐隐作痛。 韩巧英喘息了一会儿,接着又上路了。 ———— 韩巧英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心里异常难受。她第一次来城里是杨彩霞出嫁的那一天,她随迎亲的队伍把妹妹送到了婆家。这是第二次,是来接妹妹回去的。韩巧英不知道跟妹妹的见面将是一副怎样的情景。从车站到妹妹家短短的一段路程,她走得异常的艰难,走得格外的漫长。 ———— 傍晚时分,韩巧英领着杨彩霞走进了家门。 刘素珍将杨彩霞搂在怀里,伤心地说不出话来。这位慈祥而可亲的母亲,她此刻又能怎样安慰自己可怜的女儿呢? 给军军喂奶的韩巧英背过身去,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屋内令人心碎的场景。 ———— “姐,我的事你不要告诉我哥,知道了只能惹他伤心。” 睡觉的时候,杨彩霞对韩巧英说。 这几年刘素珍让杨彩霞跟韩巧英睡在一起,免得韩巧英一个人感到寂寞。 “娘也不让我告诉你哥,她说你哥知道了会分心的。” 韩巧英说着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她气都上不来。 “姐,你是不是病了?找大夫看看吧?” 杨彩霞心疼地看着嫂子。 “没事的。”韩巧英喘息了一会,“可能是有点伤风了。这几天你就陪陪娘吧,她一直很伤心。顺便再帮我看着军军,地里的活我一个人去干就行了。” 这一夜,姑嫂俩一直谈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 天麻麻亮的时候,韩巧英就起来了。 今天不用收拾屋子了,有杨彩霞在。她扛起锄头悄悄出了门,家里地多,人手又不够,只能起早贪黑地干。 微薄的晨曦中,韩巧英干得起劲。她得赶紧把地再翻一遍,等秋收忙了就没时间了。这里全是山地,土地贫瘠,雨水少,全凭耕地多弥补产量的不足。家里养了一头骡子,年前得病不好好干活,卖掉了。韩巧英打算等今年果子卖了钱以后再买一头。 韩巧英停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抬头望了望地头,思忖着到中午一定得将这块地翻完。稍稍喘息了片刻,她又埋头干了起来。 韩巧英,这位勤劳善良的农家妇女,这些年就这样起早贪黑地忙碌在庄稼地里。她没给自己添过一件新衣服,想方设法节省下每一分钱给婆婆和小姑张罗着穿衣。特别是小姑,大姑娘家怎能没有几件新衣服穿。虽然近几年家乡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可小姑要出嫁,旧房要翻新,每一分钱她都得计划着去花。再说,婆婆身体不好,得加点营养。儿子年幼,生活上也不敢胡乱凑和。 韩巧英也并不是没有新衣服,去年婆婆和小姑给她缝了一身新衣服,但她舍不得穿。她觉得自己经常下地干活,穿了新衣服很可惜,便将它放在箱子里,走个亲戚赶趟集啥的才拿出来穿一下。小姑出嫁的时候送了她一身新衣服,韩巧英更舍不得穿。她觉得这是小姑难得的一片心意,穿脏了弄破了她都会觉得心疼。杨彩霞将嫂子的事写信告诉了哥哥,杨云山在回信中落了泪,他说有这样的好妻子是他一生的幸福。随信还寄来了一套旧军衣。杨云山在信中歉意地说,本来他想换一套女式军服,可他们哨卡没有女兵。婆婆经常开导韩巧英不要怪怨丈夫出去当兵,杨云山也经常来信表示歉疚,其实韩巧英心里非常明白,没有丈夫和他的战友们常年守卫在祖国的边防前哨,家乡的人们便不会有安宁幸福的生活,也就谈不上近年来发生的巨大变化。没有他们夫妻的奉献,便不会有千万个家庭的美满幸福。韩巧英为自己有个在边疆当兵的丈夫感到自豪,每年春节乡武装部的领导和村长一行人来她家里慰问,是她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韩巧英,这位善良通达的山区妇女,穿着一身宽大的旧军衣,把对祖国、对家乡、对丈夫的爱全部倾注在了这贫瘠的庄稼地里。 ------------ (38)埋藏多年的愧疚 经过长期的筹备与努力,李妍的“蓝雀”服装厂终于投入生产了。 一些有丰富经验的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被聘用到了不同的岗位上,一切生产经营活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李妍陪几位客户吃完了晚饭,跟他们一起来歌厅玩。 大家一边玩一边谈论着进一步扩大合作的事。几位客户兴致很高,李妍也非常高兴。 “李小姐,给大家唱首歌吧!” 黄老板提议李妍给大家唱一首歌。大伙齐声附和。 “我平时只是随便哼哼,在公众场合可从来没有唱过。” 李妍赶忙推辞道。 “李小姐何必那么客气呢?大伙随便高兴高兴嘛,就唱你平时喜欢唱的那首歌吧!” 黄老板执意要李妍唱首歌。 “那好吧,难得大家兴致这么高,我就给大家助助兴。唱得不好,大家不要见笑。” 李妍见推辞不过,便答应下来。她在点歌单上写下歌名,交给了服务生。 大伙边喝边聊,他们不时对几位来宾优美的歌声报以热烈的掌声。 一曲终了,歌厅里想起了女主持人清纯的话音: “下面有请2号台嘉宾李小姐给大家献上一首《风雨岁月》。” 话音刚落,歌厅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李妍走上前去拿起了麦克风。低缓的音乐响了起来,镭射屏幕上出现了歌名——《风雨岁月》。 “我将这首歌,特意献给2号台的黄先生、杨先生和程先生,衷心祝愿各位心想事成,好梦成真。同时也将它献给在座的所有嘉宾,祝大家都有一个好心情。” 李妍的话音刚落,歌厅里又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纷飞的细雨扑打在脸上,冰冷的西风呼啸在耳际,往昔的岁月越想越朦胧。” 李妍刚唱了一句,立即引来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随着低婉凄切的音乐,李妍的思绪又飞到了过去那段难忘的岁月。 “如烟往事从眼前飘过,泪水浸透的足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缕缕思绪缠绕在心头,越解越烦忧……” 李妍凄婉的歌声在大厅里飘荡,宾客们停止了喧闹,他们都被李妍的歌声所感染。李妍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过去那段如泣如诉岁月的回忆之中。 “风啊,难道你永远不会懂,还要吹起我的悲和痛;雨啊,难道你还那样无情,还要伤透我的心……” 歌厅里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坐着,李妍的歌声,勾起了大家不同的心事。有几个人感伤不已,一个劲地喝着闷酒。 靠近门口的角落里,一名保安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妍,看得出他对李妍格外的关注。 李妍的歌唱完了,人们一时还沉浸在凄婉的旋律之中。过了片刻,歌厅里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谢谢,谢谢大家!” 李妍再次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回到了座位上。 “人生在世,梦一场。生活就如这杯中酒……” 一个大汉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泪痕。接着他又倒了满满两杯酒,从座位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李妍的身旁。 “朋友易得,知音难……难求。小姐,干……干了这杯酒!” 大汉醉醺醺地对李妍说道。 李妍感觉一股浓烈的的酒味扑鼻而来。 “请。” 大汉将一杯酒递了过来,他脚下一滑,酒水洒了出来。 黄老板见此情景赶忙站了起来: “先生,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大汉斜眼打量着黄老板。 “那我代李小姐喝吧!” 黄老板伸手去接大汉手中的酒杯。 “你?你是……是个鸟!” 大汉一伸手将酒泼在了黄老板的脸上。 “你?!……” 黄老板一下子被激怒了。 “先生,冷静点。” 一只胖手搭在黄老板的肩上拍了几下。黄老板一转脸,发现四周挤过来好几个人。伸手拍他肩膀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 这家伙叼着一支烟,满嘴的酒气: “我们老大想交个朋友,关你什么事?想打架是不是?我看你今天是不是喝过头了。哥们,给这个老家伙降降温!” 几个小流氓一下子拥了上来。 “住手!” 一直站在门口的那名保安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谁想闹事就到外面去。这里是歌厅不是教场,说动手就动手。” “哟嗬,你小子还真行啊!我们老大的事你都敢管。姓崔的,你可不要仗着会几招拳脚就目中无人。” “我不管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到这里来的都是客人。谁要在这里捣乱是绝对不行的。” “你小子会后悔的!” “我后悔的事只有一件,再也不会有了。”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 满脸横肉的家伙气急败坏地说。 李妍一看事情闹大了,她抓起一瓶啤酒走上前来。 “不就是要干一杯酒吗?这有什么难的。” 李妍说完举起酒瓶咕咚咕咚一饮而进。 大汉也从旁边的人手中接过一瓶啤酒畅怀痛饮。 转瞬间,两人的手中只剩下一只空酒瓶。 “小姐真是爽快,多谢赏脸!” 大汉说完转身就走。其他一帮人也跟着离去。 “姓崔的,咱们走着瞧!” 满脸横肉的家伙走到门口丢过来一句。 望着这帮人远去的背影,姓崔的保安轻蔑地哼了一声。 大伙刚才的高兴劲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每个人都感到非常扫兴。李妍到吧台结了帐,大家走出了歌厅。 那位姓崔的保安跟出来表示歉意,并给他们挡了一辆车。 李妍刚要上车,姓崔的保安突然问道: “请问小姐是不是改了名?” 看到李妍惊讶的样子,他紧接着说道: “你以前的名字是不是叫白鹭?你在歌厅唱歌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 “你是……?” 李妍更觉惊讶万分。 “你还记得当年在家乡的墓地里还你钱的人吗?” “啊,你是恩人哪!我怎么能不记得?” 李妍非常的激动。 “其实你才是我的恩人。”保安看起来也很激动,他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叫崔志杰,是个孤儿。小时候不懂事,整天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处游荡,染上了一些坏毛病……那次在墓地发生的事使我受到的刺激很深,是你挽救了我的灵魂。我为自己的堕落悔恨万分,发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几年前我来到了广州,以自己的诚实劳动换取应得的报酬,勤勤恳恳劳动,踏踏实实做人,不敢有半点非份之想。” 崔志杰抬起头望着洒满繁星的夜空,深情地说:“这些年来,那个在墓地中见到的小姑娘的模样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透射出来的目光令我终身难忘。” 李妍望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汉子,心里也很不平静。 “对于过去的事,我希望得到你的谅解。不过请你相信,几年前的崔志杰已经不存在了,站在你面前的是经过脱胎换骨的崔志杰,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崔志杰异常的激动,异常的诚恳。 “不过我还得感谢你,要是没有你送还我钱,也许我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李妍笑了笑说,“过去的咱们就不提了,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能够当面得到你的谅解,这些年来我心头的重负总算可以解脱了。” 崔志杰如释重负般地出了一口气。 “白鹭,没想到你也会来到广州。你的能干令人佩服。” “我出走他乡,也实在是境况所逼。本事是磨练出来的,有许多事,我原本一窍不通的。” “说的也是,对此我有同样的感受。我来广州后什么样的话都干过,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吃了不少的苦,经历了许多的教训,总算能站住脚了。”崔志杰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不过,由于今晚发生的事,我可能在这里呆不久了。” “听那些人说话的口气,他们好像认识你?” “给你敬酒的汉子就是有名的胡老大,这人一生的匪气,不过还挺讲义气。他手下的那帮人可纯粹是一群地痞流氓,其中不少人已经是公安局的常客了,他们在这里闹事已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他们畏于我会点武功,并不敢把我怎么样,可他们一定会在暗地里报复的。这伙人跟我积怨也不是一两天了。” “都是我惹的麻烦,实在对不起。”李妍感到很歉疚。“如果你目前没有合适的工作的话,就到我的服装厂来吧。”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了。”崔志杰饱含深情地望着灯光闪烁的街头,“我想回家乡去,在那里安安心心过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漂泊的生活……哦,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吧。我们以后一定还会见面的!” “崔大哥,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两个人分手告别。 靠在车座上,李妍感到十分的疲惫。是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漂泊的生活呢? ------------ (39)浸透血泪的家史 李妍的服装厂生产的第一批“蓝雀”系列服装以做工精细和新潮的款式受到了客户的好评。首批产品被抢购一空,还接受了大量订单。 李妍为服装厂获得成功而格外激动。几年来的经验告诉她,要想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战胜对手,生产出高质量的产品是关键因素。因而李妍又高薪聘用了两名颇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还聘用了质量监督员,力求更具市场竞争力的的高质量、新款式的服装投入到市场中来。 ———— 李捷文又来到了桃源市。 他想弄清楚,爷爷的银手镯怎么会在李妍的手中。那天看到李妍提起手镯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李捷文心中的疑团更重了。莫非李妍跟爷爷有什么关系?李妍所说的她那位已经去世的亲人会是谁呢?难道是爷爷?这些天来李捷文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他越想越觉得这其中隐藏着秘密,而要想知道这个秘密,只有从二叔那里找到答案了。 “李先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捷文闻声回头一看,不由高兴地叫了起来: “崔先生,怎么会碰上你?你不是在广州吗?” “我回来了,这里是我的家乡。”崔志杰热情地握住李捷文的手说,“欢迎你到这里来,见到你真感到高兴。” 两个人彼此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李捷文跟崔志杰在一年前就认识了。一次李捷文带着货款遇到流氓的纠缠,正好路过的崔志杰帮他解了围。李捷文很感激,两个人交上了朋友。今天偶然在异地相见,两人都感到异常的兴奋。 “李先生,到我那里坐坐吧,就在附近。” “好吧,好久不见了,也正想跟你聊聊。” 两个人一起朝崔志杰的住所走来。 “崔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一个月了吧。其实我早就想回来了,这里是我的家乡,对于长期漂泊在外的人,家乡在心头的份量是很重的。” “的确是这样的。爸爸经常在我面前念叨着叶落归根之类的话题,看得出他是多么渴望回到家乡。” “李先生祖籍在什么地方?” “桃源县,也就是现在的桃源市。” “不会这么巧吧?这么说来,李先生跟我是老乡了?” 崔志杰一听来劲了。 “李先生,你这次踏上家乡的土地,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我不知道以前的家乡是什么样子,但我一踏上这块土地就感觉到爸爸所描述的家乡已经不存在了。在国外期间我常听到祖国这些年发生着巨大变化,当亲自来家乡一看之后,得到的感受要真切得多。” 李捷文望着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话语间充满了深情。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了崔志杰的住所门口。崔志杰打开房门,将李捷文让进了屋里。 “收拾得很不错嘛,没想到崔先生的心满细的。” 李捷文四下里看着。 “凑和凑和,过不了多久我也就搬新居了。” 崔志杰倒了两杯茶,然后在李捷文的身边坐了下来。 “李先生,我还没问你呢,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是不是还有你的亲人?” “是的,我这次来是找二叔的。”李捷文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二叔就是青年南路红月亮歌舞厅的老板。” “红月亮歌舞厅?是不是叫李耀祖?”崔志杰问道。 “是的。怎么,你们认识?” “李耀祖就是你的二叔?”崔志杰好像不相信似的看着李捷文,“他是你的亲叔叔?” “是我的亲叔叔。怎么?……”李捷文不解地望着崔志杰。 崔志杰没吭声。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李先生这次来有什么打算?” “我有件事想弄清楚,是有关爷爷的事。” “你爷爷?什么事?”崔志杰问道。 “爷爷手里有一只祖传的银手镯,爷爷去世了,手镯不知下落。不久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手镯戴在李妍的手上。” “李小姐?!”崔志杰怔了一下。 “崔先生是不是了解一些情况?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一点线索?” 李捷文一直观察着崔志杰的表情,他对崔志杰的异常举动感到奇怪。 崔志杰默默地喝着茶。茶水喝干了,他又添上开水,仍旧只是一言不发。他的内心好像在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李捷文也是一直保持着沉默。他边喝茶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崔志杰告诉他一个期待已久的故事。 崔志杰沉默了半天,最后像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来。他走到木柜前打开抽屉,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崔志杰将一张已经发黄的旧报纸递到了李捷文面前。 “这是我几年前收藏的一份报纸,看了报纸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先看吧,我出去一下。” 崔志杰说完走了出去。 李捷文拿起报纸一看,上面整版都是有关事件的报道,还配有照片。李捷文看了下去。 头版头条一幅醒目的标题首先映入了李捷文的眼帘: 太无情 狠父母抛弃亲骨肉 讨公道 弱女子对簿上公堂 文中讲述了一个叫白鹭的小姑娘因父母离异而过上了孤苦无依的生活。她幼小的心灵上受到巨大的创伤,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历尽了辛酸。而随妈妈离去的小弟弟也在继父凶暴的阴影下开始了他苦难的岁月。姐弟俩同病相怜,相亲相依,顽强地同不幸命运作着抗争。然而就连这艰难的岁月也没能持续多久,可怜的小弟弟被残暴的继父灌醉了酒惨死在车轮之下。万念俱灰的小白鹭打算了此一生,在悬崖边她遇到了同样孤苦无依的一位老人,老人将小白鹭带回自己的小屋生活了下来。后来讲到小白鹭在一位著名律师的帮助下将父母送上了法庭,最终讨回了公道。文章写得绘声绘色,伤心处令人潸然泪下,解恨处使人回肠荡气。随文还刊发了一张照片,李捷文看到照片中一个架着拐杖的小姑娘在一个小男孩的搀扶下站在法庭上。对于文中提到的人物李捷文都感到陌生,他想等崔志杰回来后再向他请教。 李捷文接着往下看,又一个醒目的大标题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不孝子丧良心忘却养育恩 伤残女费苦心孤老度晚年 李捷文刚读了几行,发觉讲的又是上文提到的那个名叫白鹭的小姑娘。他浏览了一下全文,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闯入了他的视线。李耀祖?!会不是巧合?李捷文又看了一下文章的标题,他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荡。莫非这正是自己所要知道的一切?李捷文急切又仔细地读了下去。 文章讲述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小白鹭与爷爷相依为命,为了能让爷爷安度凄凉的最后时光,拖着残体的她付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代价。她的种种遭遇和走过的坎坷之路令人洒一掬同情之泪,同时她那纯洁美好的心灵不禁让人油然而生敬意。最令李捷文感到不安的是文中特意提到了不孝之子李耀祖,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腰缠万贯,却置自己生身父亲的生死于不顾,几十年来不闻不问。当陷入绝境的小白鹭找上门去的时候,畜牲不如的李耀祖竟然使人对这个可怜的伤残姑娘大打出手。 这段浸透血泪的故事说明了什么呢?难道这就是昔日家喻户晓的一段李家的家史?文中讲述的李耀祖和他的父亲难道就是自己的叔叔和爷爷?而那个主人公小白鹭又会是谁呢? 李捷文拿着报纸的手颤抖起来,他已经明白了爷爷一生悲惨的结局。在附在报纸上的照片中,李捷文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悲痛欲绝地扑倒在一座新坟上,在她枯瘦的手腕上,有件东西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白光。 李妍!李捷文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小白鹭——李妍,李妍——小白鹭,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这两个名字。 李捷文早就猜测到李妍肯定与爷爷有着什么关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与李家毫无半点血缘关系的李妍竟为李家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文章中提到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李妍拖着伤残的身体用血泪完成的。而作为李家的后人又为自己的亲人做出了什么呢? 两行眼泪从李捷文的脸上滚落下来,打湿了手中的报纸。他痛苦万分。 崔志杰走了进来,他默无声息地来到李捷文的身边,将刚买回来的白酒和烧鸡放在茶几上。 “喝杯酒吧!痛苦的时候,酒是最好的解药。”崔志杰打开瓶盖,倒了满满两杯酒,“一个人来到世上,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需要去面对,而有好多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对这一点我深有体会,这些年来,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与酒杯为伴,是在浑浑沌沌中度过的。喝过酒之后,哭不出来的也就哭出来了。” 崔志杰的一番话,更增添了李捷文心头的痛苦。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满满地斟了一杯。他想一醉不醒。 ------------ (40)都是娘心头的痛 李耀祖高兴万分地接待了李捷文。在他的眼里,这个身为董事长的侄子无疑是一位活财神。他已经在心里酝酿好了自己的行动计划。 “爷爷的坟墓在什么地方?” 远道而来的李捷文劈面问了李耀祖一句。 “这……”李耀祖不由一怔,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当然知道,等你休息两天我带你去找。” “还用得着找么?”李捷文冷冷地说道。 李耀祖感到李捷文来势不善,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心底里不由泛起一丝凉意。 “你还记得一个叫白鹭的小姑娘吗?”李捷文紧追不舍。 听了李捷文的问话,李耀祖犹如挨了当头一棒,一下子愣在那儿。 “爷爷的那只银手镯真的被人偷走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是见到那个贼了。” 李捷文的话语中充满了讥讽。 李耀祖的脸色变得灰白,额头渗出了汗珠。 李捷文鄙夷地望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而没有半点良知的叔叔,心头充满了怒火。 “爷爷没有你这个儿子,爸爸没有你这个弟弟,我也永远不会有你这个叔叔。你不配做李家的后人……” 李捷文由于过份激动,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李捷文含着满腔的愤怒,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李耀祖的家门。 ———— 终年积雪的北国边防前哨。 巡逻归来的杨云山刚打了盆热水,通信员小陆走进来递给他一封信。杨云山接过信非常激动,立即坐在床沿上撕开了信封。 韩巧英在信中是这样写的: 云山,好长时间没见你的来信了,你肯定很忙吧!执行任务时要保重身体。娘身体健康,彩霞妹妹也好,你不要挂念。云山,咱们的小军军越长越可爱,他已经咿咿呀呀地学说话了…… 杨云山读到这里激动不已。他非常想念没见过面的儿子,多想亲亲他可爱的小脸蛋。 韩巧英又在信中说今年的小麦获得了大丰收。家里打了三千多斤粮食,挑最好的交了公粮后其余都贮存起来了。秋田也长势很好,让他不要挂念,安心守边。 韩巧英最后在信中说: 云山,最近村里人都在议论说边境上不*宁,娘让我告诉你,洋人从来就没安过好心,你和战友们要提高警惕,睡觉时把枪放在枕边…… 杨云山的心头一阵发热。多么可敬的娘啊!娘没进过一天学堂,她凭着一个山区妇女的善良与朴实来辨别事物的是非曲直,以自己纯朴正直的心灵教育子女成长做人。娘虽然讲不出大道理来,但什么是民族利益,什么是国家利益,她心里非常清楚。杨云山永远不会忘记这些年来娘给予他的关心与教诲,他不能有任何理由做出令娘失望的事来。 杨云山又想起了妻子韩巧英。跟韩巧英的结合,杨云山认为这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妻子这些年一个人肩负着家庭的重担,她孝敬婆婆,爱护小姑,经常忙碌在繁杂的家务与农活之中。她没说过一句怨言,每一封来信,杨云山都深切地感受到对自己的关心与思念。杨云山从内心深处感到负疚,他觉得欠韩巧英的实在太多了。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到一个军人的责任,自己已经对不起家人,再不能对不起国家。 ———— 剧烈的咳嗽使韩巧英喘不过气来,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农活。 “姐,你歇一会儿吧!” 杨彩霞见嫂子不舒服,便让她停下来休息。 韩巧英在田埂上坐了下来,她发现吐的痰里有血,吃了一惊。她怕杨彩霞看见,赶紧用脚抹了抹。 “昨晚那女人真讨厌,她以为咱们是啥样的人?有钱又怎么样?霞霞,你可要打定主意,千万不能误了终身啊!” 韩巧英一边拔着脚边的杂草一边对杨彩霞说道。 杨彩霞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锄草。她知道嫂子这一关是不好过的,这需要时间。 昨天晚上,一个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女人跨进了杨家的大门,她是来说媒的。这个女人进来的时候,韩巧英不在家。 提起这个女人,杨彩霞就感到恶心。这女人一坐下来就启动利齿,喋喋不休地诉说起来。 “大婶,这可是个大主儿啊!方圆几十里哪个不晓得,他开着个金矿,存款可是上百万啊!” 媒婆的神情恨不得自己马上年轻几十岁。 “你说的可是那个叫崔老四的?”刘素珍不紧不慢地问道。 “对,叫你给说对了。人家老崔可神通了,有啥事办不到的?现今的世道啊,有了钱什么都可以得到。能跟他生活在一起那可是福分,可有些姑娘却偏偏不知道珍惜,就说老崔刚刚打发走的那个姑娘吧,那么好的主她却不好好伺候。唉,没福了也没办法!虽说彩霞姑娘年轻漂亮,可人家老崔有钱。老崔虽然娶的是第四房,可彩霞姑娘也不是黄花闺女。这可说是金鸡对凤凰,乌龟配王八......哎,你瞧我这臭嘴!” 一直在窗外听着屋内对话的杨彩霞气得浑身发抖。方圆数十个村寨谁不知道崔老四凭借手中有几个臭钱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这个人渣今天居然把注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他也太自不量力了。杨彩霞恨不得马上冲进屋内将这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赶出家门。 但她渐渐又冷静了下来。是啊,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家里。娘老了,嫂子的身体也累出病来了,自己应该替她们分担一点担子,在这个时候,她怎能还为自己着想呢?杨彩霞刚刚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这时在屋内的刘素珍再也按耐不住了,她冷冷地对那女人说道: “大妹子,我看你嫁给崔老四再也合适不过了。” 那女人一听顿时跳了起来: “你这老婆子咋这样说话?说实在的,我踏进你家是抬举你家闺女,有许多人请我还请不来呢!” 这时杨彩霞走进了屋子,她对女人说道: “大嫂,我娘今天心情不好,你不要介意。这事我考虑几天再说吧!” “哎,还是如今的姑娘有眼光。”那女人马上又转了脸,她笑眯眯地说,“彩霞姑娘就好好考虑考虑吧,我过几天再来。” 她又转身对坐在炕头的刘素珍说道: “大婶您歇着,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一扭三摇,喜滋滋地去了。 “霞儿,你过来。娘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那个崔老四?” 刘素珍将杨彩霞叫到身边问道。 “娘,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女儿也绝不愿误了终身。”杨彩霞的眼中含着泪花,“可嫂子这些年忙里忙外,她都快累垮了身子。我想着嫁过去后用彩礼钱再给咱家买头骡子,也好减轻一点嫂子的负担。” “娘也知道你嫂子太劳累了,可你和你嫂子都是娘的好闺女呀,委屈了哪头娘都不忍心。”刘素珍摇着头。“再说,娘总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呀!” ———— 吃晚饭的时候,杨彩霞踌躇了半天,终于向韩巧英开了口: “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啥事?是不是那个崔老四提亲的事?”韩巧英问道。 “嗯。”杨彩霞回答道。 “辞掉就行了呗!” “姐,我想……” 杨彩霞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答应啊?”韩巧英吃惊地望着杨彩霞,“你怎么能嫁给那种人?绝对不行。” “姐,我已经想过了,我这辈子就这个命。再说,我总不能看着你累垮了身子呀!” 杨彩霞哽咽着说道。 韩巧英的眼眶湿润了。她放下碗筷,坐到杨彩霞的身边替她擦着眼泪。 “霞霞,你怎么这样傻呀?你别忘了,嫂子也是山区长大的,干这些农活还不是家常便饭么?嫂子怎么忍心你往火坑里跳呀!你过不上好日子嫂子难道能安下心来吗?再说将来你哥回来我怎么向他交代呢?你就再别乱想了!” ------------ (41)愿苍天能够变了心 李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住处,她用湿毛巾擦了擦脸,然后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忽然她好像听到房门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便起身去察看。刚一拉开门,李捷文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随风扑来一股酒气。 “李先生,你喝酒了?” 李妍赶紧去扶李捷文。 “我很清醒。”李捷文用手隔开李妍,将身子靠在墙上。“李妍,你为什么瞒着我?” “李先生,你的意思是……” 李妍不解地望着李捷文。 “我什么都知道了。”李捷文的声音有些发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告诉我,你以前的名字是不是叫白鹭?你是不是认识爷爷?” “……” 李捷文突如其来的问话将李妍给怔住了。 “告诉我李妍,”李捷文用手抓住李妍的胳膊,两行眼泪滚落下来,“告诉我爷爷的一切,还有那人面兽心的李耀祖,将你所经历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面对着一连串的发问,看着眼前泪水满面的李捷文,历历往事涌上了李妍的心头。她悲愤异常。 “是的,我以前叫白鹭。我也曾经有个温暖的家,一家四口人过得很幸福。可是后来爸妈离婚了,弟弟判给了妈妈,我跟了爸爸,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毁了。爸爸后来又找了个女人,这女人天生一副狠心肠,她待我就像眼中钉。爸爸也不把我当回事。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男孩,这个家庭便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于是我就走出了家门。在风雨中飘零了许多日子之后,一位好心的老婆婆把我收留在了她的小饭馆里,暂时有了个安身之处。没想到弟弟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继父的拳脚下过日子,每天都伴随着恐惧度过。最后竟然被那丧心病狂的继父灌醉了酒赶出家门,惨死在车轮之下……” 李妍满腔悲愤,她说不下去了。 李捷文听着李妍的诉说,他万分的震惊,没想到在李妍文静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段如此凄惨的往事。 “弟弟已经死了,我留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李妍万分地伤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我爬上山来到了悬崖边……是爷爷把我从悬崖边带了回来。” “我爷爷?”李捷文问道。 “是的,你爷爷。但他比我的亲爷爷还要亲……”李妍充满深情又无限痛苦地说道,“是爷爷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我们爷孙俩相亲相依,苦度时光。后来爷爷病倒了,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为了给爷爷治病,我拖着伤残的身子去找你二叔。” “李耀祖?!” 李捷文的眼里几乎喷出了火。 “我不仅没有求得他的帮助,反而挨了一顿毒打。后来,爷爷的病情一天天加重,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而去。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爷爷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李妍用手抹着不断涌上来的泪水。等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下之后,她接着说道: “料理完爷爷的后事,我万念俱灰,想到了死。可我最终又活了下来,我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做。我不能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否则我对不起那些已经死去的和还活在世上的好心的人们。我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去报答和安慰包括爷爷在内的所有关心和帮助过我的人……” 听着李妍催人泪下的诉说,李捷文早已是满面泪水。李妍为爷爷付出了那么多,而作为李家的后人却没有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巨大的痛苦紧紧缠绕在李捷文的心头,使他陷入深深的内疚与自责之中。 ———— “大夫。” 看到医生走进来,韩巧英赶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坐吧坐吧。” 老医生客气地对韩巧英说道。他在韩巧英面前坐了下来。 “你是乡下来的?” 医生打量了一下韩巧英问道。 “是的,关子乡杨家村的。” “你是家里的主要劳力?” “娘年纪大了,还有个小姑。大部分农活就靠我了。” 韩巧英局促地回答道。她不明白医生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丈夫呢?” “在部队里。” “噢,是这样。” 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似乎很难开口。 “大夫,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韩巧英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实在不想让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 “你千万不能再劳累了,否则会加快病情的恶化……” 医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大夫,是不是我的病没治了?”韩巧英的眼泪夺眶而出,“告诉我大夫。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们的孩子还小……” 望着痛苦万分的韩巧英,老医生的心里非常难受。他还能告诉韩巧英什么呢?他对韩巧英来得太晚而深感遗憾,但又怎能忍心去责怪这位勤劳善良的军**子呢?自己以前也是个军人,军人的家属付出的什么他心里最清楚。此时此刻,他为自己不能将韩巧英的生命从死神手中夺回来而感到痛苦。 ———— 韩巧英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医院出来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巨大的痛苦使她晕头转向,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韩巧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困乏过,这位辛苦劳作了数十载的农家女子,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疲倦。她觉得整个身子都快要散架了。 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韩巧英痛苦地弯下了腰。她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韩巧英哭了,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几个月来她预感到自己可能患上了某种病,可万万没有想到命运竟如此的残酷。韩巧英非常清楚自己在家里起着什么样的作用,体弱多病的婆婆离不开她的照顾,年幼的儿子不能没有妈妈,彩霞妹妹的事还要她去张罗,还有远在部队的丈夫……哪头都离不开自己。丈夫快要回来了,他在信中说回来后要尽心报答她为杨家付出的一切。可丈夫哪里会想到,说不定他连妻子的面也见不到了。韩巧英天天盼着同丈夫团圆,谁知上天早已安排好了一场生死离别。而家中老的小的,哪一个自己能舍下离去呢?韩巧英痛苦地仰望着天空,她多么希望苍天能够变了心,让不幸不要过早地降临,哪怕迟一天也好…… 看看天色不早了,韩巧英赶忙又上路了。她是借买东西的机会偷着来医院做检查的,去晚了怕露出破绽。她擦干眼泪,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朝家中匆匆赶来。 ------------ (42)梦中的团聚 李捷文又喝醉了酒,人事不醒地倒在卧室的沙发上。 李妍浸透血泪的坎坷经历,使他连日来一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不能自拔,同时又为爷爷晚年的悲惨遭遇伤心不已。他痛苦不堪,借酒麻醉自己。 李捷文几天来的举动,于肖红全看在眼里,她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心情也很沉重。看着李捷文整日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她非常的难过。 “文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要知道,你这样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肖红扶起李捷文,“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这样糟蹋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会明白的!”李捷文推开了于肖红,“你永远不会……明白,李妍……不,白鹭,爷爷……” 李捷文用呆滞的目光盯着于肖红,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突然用手捂住脸庞,孩子似的抽泣起来。 于肖红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心疼地望着李捷文,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才好。 ———— 于肖红不忍心看着李捷文这样消沉下去,她来找李妍劝劝李捷文。 李妍这些天心情也不好,她的情绪还没有完全从伤痛中摆脱出来。看到于肖红,李妍赶忙把她让进了屋内。 “于小姐最近很忙吧?” “公司这几天事情很多,搞得我手忙脚乱的。文哥他又……” 于肖红说着眼圈又红了。 “李先生怎么了?” “李小姐,劝劝文哥吧!只有你才能让他振作起来。”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李先生不必这么折磨自己。再说他又没有什么错。”李妍想了想说,“我试着去劝劝他吧。” 李妍将手头的东西收拾起来和于肖红走出了屋子。 ———— 来到李捷文的住处,看到他满身酒气、消沉痛苦的模样,李妍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李妍来到李捷文的身边,将酒杯从他身边拿开。 “李先生,你这样又何必呢?一切都已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再说,为了爷爷,我无论怎么做都是应该的。自从爷爷去世之后,我也常常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然而又有什么用呢?你这样做也只能给自己增添痛苦。李先生,你应该振作起来,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 秋收季节快要到了,山村里已经笼罩着忙碌的气氛。 “姐,哥哥来信了!” 杨彩霞拿着一封信兴冲冲地走进家门。 正在厨房准备生火做饭的韩巧英闻声走了出来。刚走到门口,她忽然感到一阵昏厥,赶紧用手扶住了墙壁。 “姐,你怎么了?” 杨彩霞见状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了韩巧英。 杨彩霞扶韩巧英走出了厨房。韩巧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时间气都喘不过来。 “姐,你有没有买药?” 杨彩霞心疼地望着嫂子。 韩巧英没有回答,她用手紧紧捂住了嘴。 杨彩霞掏出手帕给韩巧英,韩巧英摇了摇头。 杨彩霞忽然看到韩巧英的指缝间有红色的东西流了出来。她掰开嫂子的手,嫂子的手里满是鲜血。 “姐!”杨彩霞大惊失色。“姐,你得了这么重的病,为什么一直瞒着?” 韩巧英脸色苍白,她喘息了好一阵,然后微笑着安慰杨彩霞道: “等忙完了我就去看病。好妹妹,别哭了,小心娘进来听见!” 杨彩霞将嫂子扶进屋内,嘱咐嫂子好好休息。然后抹着泪进厨房做饭去了。 韩巧英疲惫地靠在被子上,她撕开了信封。 第一页是写给娘的,杨云山在信中说那天他的信被战友们抢过去看了后,娘的嘱托让全班的战友深受感动,他们说娘就像自己的亲娘一样。 杨云山写给韩巧英的信是这样的: 巧英,你很忙吧!小心别累坏了身子。这些年家里家外就靠你一个人撑着,我一点也帮不上你。巧英,你再坚持一下,过不了多久我就复员了,到那时我替你分担一份肩上的担子。回来后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我会尽力去弥补这些年所欠你的……霞霞小两口过得还好吧?你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过他们了。巧英,娘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你要细心照料她老人家。要带好咱们的小军军…… 韩巧英看完信异常地伤心。远在边疆的丈夫还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一切,他还不知道心爱的妻子早已身患绝症。丈夫还在挂念着彩霞妹妹,他哪里会想到可怜的妹妹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自己天天盼夜夜想,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丈夫能早日回来,常常在梦中看到丈夫跨进了家门。谁曾想夫妻的团聚也只能是在梦中,自己恐怕等不到丈夫回家的那一天了。当丈夫兴冲冲地跨进家门的时候,面对他的是老娘苍老的身影和妹妹憔悴的面容,首先听到的是幼儿缺奶的啼哭。而他朝思暮想的妻子呢?他看到的只能是一堆黄土了…… 韩巧英想到将要发生的一切,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韩巧英清楚地知道,她对这个家来说太重要了,自己一旦倒下来,这个家也就垮了。无论如何她得坚持等到丈夫回来,丈夫一回来,他会支撑起这个家。 可是自己怎样才能坚持到丈夫回来呢?大夫说自己的病千万不能再干重活了,可眼看着秋收时节就要到了,光彩霞妹妹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自己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不去干怎么行呢? ———— 梁俊生来找李妍,他是来告别的。 “李姐,我要回家乡去了。” “为什么?你在这里干的不是挺好的吗?”李妍问道。 “有件事我不得不回去。” “发生了什么事?” “堂弟昨天从家乡回来,他告诉我杨彩霞的事……” 梁俊生的眼圈湿漉漉的。 “彩霞妹妹怎么了?”李妍很是吃惊。 “堂弟告诉我说,杨彩霞新婚不久的丈夫在一次车祸中死了,杨彩霞又回到了娘家。” “怎么会这样?……” 李妍惊讶得半天没缓过神来。慢慢地,她的眼眶湿润了。 梁俊生看起来心里也很不平静,他沉默了半晌说道: “杨彩霞的内心肯定十分痛苦,她此刻非常需要人的关怀。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深深地爱着她,我无论如何应该出现在她的身边。我已经将车卖掉了,我是来向李姐告别的。” 李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被梁俊生的真诚所感动。同时她又为彩霞妹妹的不幸遭遇伤心不已。 李妍想着自己漂泊在外,就是为着最终能够报答彩霞妹妹她们对自己的恩情,可这些年自己一直没顾得上为她们做点什么。如今彩霞妹妹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年云山哥一直在外当兵,家里没有了主要劳力,真不知刘妈妈一家是怎么过的。 想到这里,李妍心里非常难过,更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看看。她托梁俊生给刘妈妈带去两千块钱,说她料理一下厂里的事务后就回家乡看望她们。 梁俊生辞别李妍回到住处,连夜收拾好了行李。天一亮他就匆匆搭上了回家的列车。 ------------ (43)致命的血从她的嘴里涌出来 繁忙的秋收时节终于到来了,村民们起早贪黑地在庄稼地里忙碌着。 天还没亮,韩巧英就已经起来了。她胡乱收拾了一下便来到了娘和彩霞妹妹睡的大屋窗户前。这几天娘身体不太好,彩霞妹妹跟娘睡在一起照料她。 韩巧英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小声地对杨彩霞说道: “霞霞,军军还睡着,你留点神,醒了你就给他穿上衣服。我先下地去了。” 杨彩霞迷迷糊糊地听见嫂子说话,翻身坐了起来。她把窗户开了一点缝,看到了站在窗前的韩巧英。 “姐,天都还黑着呢,你再睡一会儿吧。你的身体要紧呀!” 杨彩霞埋怨韩巧英道。 “霞霞,天亮后你给娘烧点粥喝。我先去一会,要不然今天干不完,这块地挺大的。木板车我先拉走了,天亮后你带上军军随后来。”韩巧英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门我拉上了,你听着点。” 听着韩巧英远去的声音,杨彩霞再也睡不着了。这些天来,嫂子总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干着。她早就觉察到嫂子得了严重的病,可嫂子一再推托脱不开身不肯去医院治疗。她是在拿自己的整个生命作着拼搏呀!一想起嫂子剧烈咳嗽时那痛苦的样子,杨彩霞的心里就非常地难受。她下定决心等忙完了之后一定要陪嫂子去医院看看。 ———— 快到中午了,一大片玉米才掰了将近一半。 杨彩霞背着竹篓在前面掰玉米棒,韩巧英在后面挖秸杆。小军军手里拿着一只小玉米棒坐在大竹箩里,不时将玉米棒送到刚长出两颗门牙的嘴里啃着。 韩巧英将刚挖倒的玉米秆抱在了一起。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仰头看了看天,然后转身对杨彩霞说道: “霞霞,中午了,你回去做饭吧,娘一定饿了。” 杨彩霞放下手中的背篓走了过来。 “姐,咱们都回去吧!你中午休息一下,下午再接着干。” “我就不回去了,来去光走了路了。我感到很累,懒得动,你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饭就行了。” “姐,军军我抱回去,在地里晒得热。” “就把他留在这儿吧,要不他一哭闹你就做不成饭了。你赶紧回吧!” “姐,你就歇一会儿,等我回来再干。” 杨彩霞走到军军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圆圆的小脸蛋。 “军军,姑姑做饭去了。再见,咱们未来的将军!” 看到杨彩霞逗他,军军晃动着小手张大嘴笑了。 “姐,我走了。你就歇着吧,别干了。” 杨彩霞在装满玉米棒的背篓前蹲了下来。 “姐,帮我一下。” 韩巧英帮着扶杨彩霞站起来,杨彩霞背着竹篓一颠一晃地走了。 韩巧英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军军的身边坐了下来。她今天不知为啥感到特别的累,一坐下来就连再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韩巧英边给军军喂奶边四下里望了望,她思忖着无论如何今天得将这块地的玉米全部掰完。 给军军喂完奶,韩巧英哄他睡着了。 韩巧英又开始干起来,她想趁这个机会把地里的玉米棒用麻袋装起来,到时候好直接装车。 ———— 杨彩霞急着做饭,她匆匆赶到了家里。 娘拄着拐棍出现在大屋门口。她不停地喘着气,显得十分虚弱。 “霞霞,你嫂子咋没来?军军呢?” “娘,你有病,不进屋歇着,出来干什么?”杨彩霞边将背篓里的玉米棒倒在地上边对娘说道,“我姐中午不回来,我拿她没办法。” “唉,你嫂子经常这样没日没夜地干,会累垮的呀!”刘素珍心疼地摇了摇头。“霞霞,饭我已经做好了,你赶紧吃完了给你嫂子送去。” “娘,你有病还做什么饭呀?你等我回来做不一样吗?” 杨彩霞埋怨娘道。 “傻闺女,你们都忙得喘不过气来,我能躺得住吗?快去吃饭吧,吃完了给你嫂子送去。唉,我这身子帮不上一点忙,军军也跟着你们受罪。” “娘,你就别说了。快回屋躺着吧,我给你盛饭去。” 杨彩霞进屋洗了手,然后去厨房给娘盛饭。 杨彩霞惦记着地里的嫂子,她胡乱地吃完了饭,然后收拾完锅灶就提着饭盒急匆匆地朝地头赶来。 ———— 韩巧英装完最后一袋玉米棒,用麻绳扎好了麻袋口。她用双手提了一下没提动,便竭尽全力将麻袋朝田埂边拖去。 刚拖了几步,韩巧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无休止的咳嗽像要将她的胸膛撑破似的,韩巧英痛苦地弯下了腰。 突然,韩巧英感觉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泛了上来,紧接着带着一股浓浓的咸腥味从嘴里喷射而出,面前的麻袋被染红了一片。 血!韩巧英的心头涌上一股无比的惊惧。血在不断地往外喷射,她感到一种难言的窒息,便不断地用手往外抠挖塞住喉咙的血块。她听到胸膛内有一种像海水拍击岩石的哗哗声,这血就像积聚多年的火山喷发出的岩浆一样不断地从嘴里喷射出来,染红了她脚下的土地。 韩巧英感到天旋地转,她晃了晃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而致命的血还在从她的嘴里不断地涌出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韩巧英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一点点地朝熟睡的儿子爬去…… ———— 杨彩霞在山路上走得满头是汗,她想着嫂子一定饿极了,便匆匆地朝地头赶来。 快到地头的时候,杨彩霞老远听见军军沙哑的哭声。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同时在心里埋怨嫂子光顾了干活,军军都哭成这样怎么不去管。 来到地头,杨彩霞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嫂子。 “姐到哪儿去了呢?” 杨彩霞思忖着朝军军哭叫的地方跑过来。 忽然,杨彩霞站住了,一幅惨烈的景象出现在她的眼前。嫂子静静地躺在血泊中,身子周围的秸杆都被鲜血染红了。嫂子紧紧地抓着军军的一只小手,军军双脚乱蹬着嗓子都哭哑了……杨彩霞惊呆了。 ------------ (44)她带着无限的依恋走了 “哐啷!” 饭盒从杨彩霞的手中滑落下来,饭菜撒了一地。杨彩霞发疯般地朝嫂子扑了过去。 “姐,你怎么了姐?”杨彩霞蹲下身来将嫂子抱在怀里,她不由放声痛哭,“你说话呀姐?” 听到杨彩霞撕心裂肺般的呼叫,韩巧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 韩巧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大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她费力地看了看身边哭叫着的军军,然后双眼死死地盯住杨彩霞,眼里含满了泪水。 “不!姐,你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杨彩霞肝肠欲断。 悲痛中的杨彩霞忽然醒过神来,她将嫂子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跑到地头大声地喊叫起来: “来人呀,快来人呀!” 几个在地头干活的村民听到杨彩霞的哭叫声后跑了过来,他们看到这种情形,都吃了一惊。几个人一合计,推来木板车将韩巧英抬上去,拉着朝村中赶来。杨彩霞抱着军军跌跌撞撞地跟在板车后面。 ———— 听到噩耗,已经卧床半年的刘素珍连滚带爬地从炕头翻下来,她颤巍巍地倚着门框出现在众人面前。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她虚弱的身子抖索得厉害。 “霞儿,快去找何大夫!”刘素珍又转身对一个老头说道,“她杨叔,快叫几个人准备往城里送。” 沉浸在悲痛中的杨彩霞回过神来,她将怀中的军军交给别人,夺门而出。 刘素珍吩咐完毕,她慢慢地跨出了门槛。几个妇女赶紧上前搀住了她。 刘素珍来到韩巧英的身边,伸出枯瘦的双手颤抖着替韩巧英擦去嘴角的血迹。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两行眼泪滴落在韩巧英苍白的脸庞上。突然一阵巨大的悲痛袭来,刘素珍的身子猛地向下一沉。搀着她的两名妇女禁不住哭出声来。 “大妈,巧英她不会有事的,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 杨彩霞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何大夫的家。 “何大夫,快……我嫂子她……” 话还没说完,杨彩霞已经泣不成声。 何大夫意识到情况严重,他二话没说,放下手中的碗筷背起药箱就朝杨家赶来。 杨彩霞急虑交加加上悲伤过度,她四肢无力,只好一步步随后赶来。 刚赶到家门口,杨彩霞就听到家里一片哭声。她的心猛地直往下沉。娘的哭声格外清楚: “我的好媳妇,你咋就走到娘前头去了呢?老天爷呀,你为啥不让我这个老婆子去死啊?” 杨彩霞的脑袋“嗡”的一下,她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姐啊!……” 杨彩霞撕心裂肺般地叫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 韩巧英走了。 这位勤劳善良的农家妇女,将她毕生的心血倾注在了她深爱着的这块土地上。她走得是那么匆忙,还没来得及见一面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还没来得及听儿子叫她一声妈妈。她走得是那么的不情愿,她还没有为年迈的婆婆养老送终,她还要替可怜的小姑找个好婆家。她不情愿就这么离开人世,眼睛就不肯闭上,是小姑把着儿子的小手替她合上了双眼。 儿子还不明白他从此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妈妈了,看到奶奶和小姑哭得死去活来,他也跟着哭。后来他看到妈妈浑身血迹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哭闹得厉害,谁也哄不住他。 可这一切韩巧英都看不到了,她带着无限的依恋从人们身边走过去了。她去了她应该去的地方。 ———— 给韩巧英送葬的那天,天阴沉沉的,下着大雨。 人们踩着泥泞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每个人的心头像坠着一块铅,心情格外沉重。 杨彩霞被人搀扶着,一次次哭得昏死过去。体弱多病的刘素珍那天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知哪来的气力,她爬到棺木顶上不让人将媳妇抬出家门。一向沉着冷静的她竟像小孩似的扑打着不让送葬的人近前,满头的白发散乱地披在身上。她一次次地用手敲打着棺木,不停地呼唤着媳妇的名字。极度的悲痛使她失去了理智,她大骂人们把她干活干累了的媳妇盖在棺材里。 村民们无不失声痛哭。许多日子过去了,每个人都不愿再回想那令人心碎的场景。 ———— 李捷文来找李妍,说他要回台湾一趟。 李捷文告诉李妍,公司的事务他已经向于肖红作了交代,有关双方业务上的事可去找她。 对李捷文的热情关照,李妍表示感谢,她要李捷文回去后代她向李叔问好。 李妍伤感地告诉李捷文,爷爷生前一直想念着远在台湾的叔叔,直到临去世的最后时刻还在念叨着他的名字。 听到这里,李捷文也是感伤不已。 ———— 在李捷文离开广州前后的日子里,李妍也将厂里的工作一一作了安排,她准备回家乡看看。 一晃好几个年头过去了,虽然身在异地,可她时刻都在思念着自己的家乡,思念着那些给了她生活的勇气和无微不至关怀的人们。自己这些年漂泊在外,音讯皆无,不知他们现在过得怎样。从梁俊生的口中得知了彩霞妹妹的不幸遭遇,李妍的心头像铙钩一样难受,她更觉得坐卧不宁。像亲娘一般的刘妈妈身体怎样?燕燕姐和虎子他们现在好吗?李妍的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 一大早,李妍来到街头,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准备回家乡时带回去。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于肖红。 “李小姐,买这么多东西,都是给谁的?” “我准备回家乡一趟,于小姐最近很忙吧?” “是挺忙的。文哥一走,什么就都丢给我了。对了,文哥临走前交代过,李小姐业务上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那就多谢于小姐了。于小姐,有空到我那里坐坐。” “一定会的。”于肖红嫣然一笑。 临分手时,于肖红沉默了半响,她握住李妍的手说: “李小姐,你是我今生所遇到的最令我钦佩的女子……我代文哥和舅父谢谢你,谢谢你为李家付出的一切。” “于小姐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于肖红的神情让李妍有些不安,她感觉于肖红好像有什么心事。 ------------ (45)浸透泪水的合家照 最近一段时间,于肖红的心情很不平静。 于肖红跟李捷文是一起长大的,可以说从小青梅竹马。虽然这几年于肖红在台湾上大学,李捷文来大陆投资办厂,两个人难得见上一面,可彼此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双方的父母已经磋商在适当的时候为他俩举办婚事。 于肖红深深地爱着表哥。可她发现表哥对李妍格外的热情与关心,她曾主动找李妍向她挑明了自己和表哥的关系,好在李妍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然而表哥好像并没有觉察到李妍对他的回避与疏远,总往她那儿跑。对这一点于肖红内心很痛苦,但她无法阻止表哥与李妍的交往。 于肖红不得不承认,李妍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子,她不仅聪明能干,而且心底善良。当知道了李妍过去的一切之后,于肖红对李妍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越发觉得没法跟她比。而表哥最近一段时间的举动,使于肖红看到了他对李妍的感情是多么的强烈。虽然在于肖红看来表哥和李妍在一起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可毕竟表哥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啊!感情上的事情是最折磨人最令人琢磨不透的了。 在这些日子里,于肖红一直处于感情的纠葛之中。 ———— 刘素珍彻底病倒了。 媳妇的离去,给她心头造成了沉重打击,她那颗本已十分衰微的心更加破碎不堪。望着媳妇留下的刚刚学步的孙儿,想着远在边疆的儿子,刘素珍思虑交加,原本衰弱的视力越来越差。最近几天来,她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精神上的重负,使杨彩霞更加憔悴不堪。她承受着心头巨大的伤痛,尽力安慰着娘,细心照料着小军军。在料理好这个残缺的家庭的同时,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忙碌在庄稼地里。 一天下地回来,刚走进家门,杨彩霞就听到娘和军军的哭声。她赶忙扔下手中的农具朝屋里冲来。 只见娘抱着军军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小军军的额头起了个大包,他用小手搂住奶奶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杨彩霞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赶忙接过娘怀里的军军,将娘扶上了炕头。 搂着满面泪水的小军军,轻轻抚摸着他额头肿起的大包,杨彩霞的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娘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已经无法再照料军军了。 从此杨彩霞无论上地还是外出都将小军军背在身上,她不想再让这个没娘的孩子受到任何委屈。 ———— 李永生乡长和乡武装部的领导一行五人在村长杨明泉的带领下来到了杨彩霞的家中。 李乡长他们走进家门的时候,杨彩霞带着军军上地去了。 望着躺在炕头的刘素珍,看着屋内简陋破旧的摆设,李永生的眼睛湿润了。我们的军人和家属为了祖国这个大家,献出了自己的小家。 听见屋里来了人,刘素珍抖索着试图坐起身来。杨明泉赶紧过去按住了她。 “大妈,您躺着别动。” “你是明泉吧?”刘素珍听出了杨明泉的声音。“都来了些什么人呀?” “大妈,李乡长和乡上干部看望您老人家来了。” “噢,是李乡长来了!” 刘素珍坐起身来。 “明泉,暖壶里有开水,你给大家倒上。家里没人喝茶,没有茶叶,大家将就将就吧!”刘素珍说着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眼一瞎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李永生的心里一阵酸楚。他握着刘素珍的手说道: “大娘,家里都有哪些困难,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出来吧!” “当年山儿他爹离开咱们的时候,一双儿女一个还在吃奶,一个刚刚学会走路,我都挺过来了。这几年我不中用了,全靠巧英这个贤惠的儿媳妇,可现在媳妇不在了……山儿在部队里,我躺在床上不能动,什么事都靠霞儿了。我能提什么要求呢?我家里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再说山儿还有一半年就复员了,我不想给政府添麻烦。唉,我真害怕山儿回来,他问起媳妇我怎么交待呢?我在家里把媳妇给看没了……” 刘素珍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屋子里所有人的心头都格外沉重,半天没一个人说话。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位可敬又令人同情的老人。 在李乡长的亲自安排下,刘素珍被送进了医院。经过专门会议研究决定,由乡武装部长黄振武从民兵中抽出部分精壮劳力将杨云山家里的庄稼活全包了,好让杨彩霞抽出身来专心照料病床上的娘。 ———— 娘住进医院后,杨彩霞打算将家里的被褥等脏乱东西拆洗一遍。 来到嫂子的房间,望着嫂子留下的东西,杨彩霞心里异常难受。睹物思人,嫂子苍白俊秀的脸庞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善良贤惠的嫂子,这些年来用慈母一般的胸怀关心疼爱着自己这个命运坎坷的妹妹,可细细说来嫂子才比自己大两岁。杨彩霞永远不会忘记嫂子最终累倒在地头的令人心碎的场面。 杨彩霞流着泪收拾着屋子里的东西。当她掀起炕头的褥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包用报纸包着的东西。打开纸包一看,杨彩霞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报纸包着的是一封信和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看着这张照片,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杨彩霞的眼前: 那天中午,平时不爱照相的韩巧英将村里照相的师傅领进了家门。 她招呼杨彩霞和娘收拾收拾,说杨云山来信要一张“全家福”。听说杨云山要全家人的照片,刘素珍和杨彩霞也非常高兴。那天军军也被打扮一新。韩巧英拿出了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服,平时没空收拾的她第一次坐在了大圆镜前…… 杨彩霞此时看来,照片中嫂子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勉强。嫂子早已知道了自己身患绝症,她是担心哥哥将来见不到她了才照的这张像啊!自己怎么就一点也没觉察到嫂子的反常举动,那时嫂子的内心在经受着多么痛苦的煎熬啊! ------------ (46)让我分担一丝痛苦吧 杨彩霞抹了一把眼泪,她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信封上歪歪斜斜地写着:霞霞拆启。 信没有粘合,杨彩霞抽出了信纸。信是这样写的: 霞霞,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埋怨嫂子延误了病情,其实当我觉察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霞霞,嫂子也不愿这么早就离开的呀,娘年迈多病需要人照顾,你的终身大事还没有解决,军军还小,他不能没有娘……我真怕那一天的到来。霞霞,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嫂子希望你能学坚强些,要知道有些事是人无法改变的。你也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哥哥,到他回来的那一天他会自己面对的。你要尽力去安慰娘,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击。军军就交给你了,等你哥回来交给他,让他好好抚养这个没娘的孩子。这张照片和另外几页信代嫂子交给你哥哥,就说嫂子等不住他,先走了…… 杨彩霞泪如雨下。好半天她才使自己平静下来。 后面几页信是写给杨云山的: 云山,当你看到这封信和留给你的照片的时候,你只能面对这样的现实了。咱们夫妻分割两地,到头来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的一张照片,对你来说也太不公平了。说句心里话,我每天盼望着你早日从部队上复员回来,咱夫妻能过上正常人家的生活,现在看来咱们夫妻的团聚也只能是在梦中了。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命中注定了咱们夫妻这辈子只能是分离,那咱们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吧!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歉疚,我不会怪怨你的,娘也不会怪怨你的。咱山里人大道理不懂,可咱心里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等复原回来了,你再在娘面前好好尽孝吧!我很想坚持等到你回来,可病魔折磨得我精疲力尽,我实在等不到那一天了…… 云山,到家彩霞妹妹的一切情况你就都清楚了。霞霞的命也太苦了,我一直想着再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可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霞霞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不能再苦了可怜的妹妹,要不然我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云山,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别是她的视力越来越坏,已经很难看清东西了,你要细心照料她老人家。 云山,当你回来的时候,咱们的小军军就会叫爸爸了。他也会叫妈妈了,可惜我听不到了……。云山,你要好好抚养咱们的小军军长大成人,别忘了,将来让他上军校,当咱山里人的第一位将军…… 信中的每一句话,都注入了韩巧英对每位亲人绵长的爱,也饱含着她对人世间无限的依恋。 ———— 杨彩霞给鸡喂完了食,锁上屋门准备往医院赶。 她刚一转身,发现一个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院中。 “俊生哥?!” 杨彩霞愣住了。 “彩霞!” 梁俊生望着眼前面容憔悴的杨彩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俊生哥,你回来了?”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曾经为之梦牵魂绕的人,眼泪涌上了杨彩霞的面颊。 “不……” 杨彩霞又摇了摇头。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几年前的杨彩霞了,她心头刚刚燃起的火焰又渐渐熄灭了。 杨彩霞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感到一片茫然。 泪水从梁俊生的眼里涌了上来。看着心爱的人痛苦的样子,他心里异常地难受。 梁俊生怎么也无法将面前这个憔悴得令人心酸的姑娘同几年前活泼大方、光彩照人的杨彩霞联系在一起。从她那充满抑郁、饱含忧伤的眼神里,看得出生活给了她多么大的磨难。 “彩霞,你要坚强些,千万不能垮下来呀!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跟你一起去面对的。” 梁俊生望着杨彩霞,话语是那样的关切,诚恳。 “啊不用!俊生哥,……嫂子好吗?” 杨彩霞岔开了话题。 “彩霞,今生除了你,我的心中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梁俊生的目光仍然是那样的执着。 “俊生哥,你不要说了……” 一丝苦涩涌上了杨彩霞的心头,她不让梁俊生再说下去。 “不,我要说。”梁俊生显得非常激动,“这些年,你在我的心头从未消失过,在梦中我也经常见到你的身影。也正是你给了我力量,使我能够经受得住异地他乡的风雨。” 望着眼前明显消瘦了许多的梁俊生,杨彩霞的心头不由一阵酸楚。 “俊生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听了杨彩霞的问话,梁俊生感慨不已,他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那年的一个傍晚,当你在村头流着泪告诉我咱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我知道你爱你的哥哥,为了哥哥的将来,你情愿牺牲自己的幸福。当你陷入痛苦之中的时候,我却不能帮助你,我真恨我自己。为了将来能跟你在一起,我决心到外面闯荡一番,等挣了钱再回来娶你。 到了异地他乡之后,我深深感受到了飘泊之苦。我吃了很多的苦,流了很多的汗,风里来,雨里去,一心想着能多挣点钱回去。可后来才明白,外面的世界并不好闯。在饱受艰辛之后我总算站住了脚,然而时光已过去了好几个年头。 后来当我筹划着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得到你结婚的消息。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时间意志消沉,心灰意冷。在经历了好长时间的思想折磨之后,我决定继续留在广州……” 听着梁俊生和着泪水的诉说,杨彩霞伤感万分。她觉得对不起梁俊生,是她带给了梁俊生这么多的痛苦与磨难。 “不久前从堂弟口中得知了你的不幸遭遇,我觉得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应该出现在你的身边,所以我就匆匆赶来了。” 杨彩霞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被梁俊生一颗真诚的心深深打动了,没想到这些年梁俊生还这样真诚地爱着自己。杨彩霞虽然也深爱着梁俊生,可那年梁俊生一走便没了音信,再加上自己所经历的许多坎坷与磨难,她对梁俊生的爱也随着时光沉入了心底。而此刻,望着梁俊生充满真诚与渴望的眼神,杨彩霞那颗冰凉的心开始有了一丝暖意。可要真正的向梁俊生敞开心扉,她又陷入了踌躇之中。 “彩霞,让我分担一丝痛苦吧!” 梁俊生再一次用真诚的目光望着杨彩霞。 “俊生哥,我配不上你。”杨彩霞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杨彩霞了。” “不。不管经历了多少岁月,不论遭受了怎样的磨难,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梁俊生深情地说,“彩霞,忘掉过去,咱们一切从头开始吧?” 杨彩霞的眼里含满了泪水,她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彩霞,你就答应我吧!” 梁俊生激动地上前抓住杨彩霞的手。 泪水从杨彩霞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头扑在梁俊生的肩头放声痛哭。 梁俊生颤抖着手搂住杨彩霞的双肩,也止不住落下泪来。 ------------ (47)老兵的军营情 梁俊生的到来,使杨彩霞那颗破碎的心受到了很大的安慰,她苍白憔悴的脸庞上开始有了一丝血色。 在给娘送饭的路上,梁俊生将李妍捎来的两千块钱递给了杨彩霞。 “彩霞,这些钱是李姐让我带给你的。” “李姐?” “就是李妍呀!噢,对了,她以前的名字叫白鹭。”梁俊生解释道。 “白鹭姐姐?!她现在在哪里?她过得好吗?”杨彩霞一连串地问道。 几年来第一次听到白鹭姐姐的消息,杨彩霞感到非常激动。 “李姐现在在广州,我跟她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的。李姐人非常好,待人挺热情的。她目前在广州拥有自己的产业,也挺有名气。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闯荡,能够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里站稳脚跟并干出一番事业来,所付出的艰辛与汗水就可想而知了。 后来我渐渐又发现李姐生活得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安闲舒适,她除了忙于商务上的事和必要的应酬外很少外出,经常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她经常向我提起你们一家,说要是没有你们一家她早就不在人世了。提起过去的事,李姐每次都非常痛苦,好像经历过很大的磨难。她不止一次地谈到自己飘泊在外就是为了能积累点东西,将来回去在家乡干一番事业,报答所有关心和爱护过她的人们。 得知你的不幸遭遇,李姐伤心极了。她让我捎来这两千块钱,说她料理一下厂里的事情后就来看望你和娘。” 梁俊生的一番话又勾起了杨彩霞对往事的回忆。想起白鹭姐姐的不幸遭遇,杨彩霞感到十分伤心。 重新得到了白鹭姐姐的消息,杨彩霞非常高兴,她为白鹭姐姐终于干出了一番事业而感到欣慰。但想到自家的遭遇,她不禁又落下泪来。 ———— 心力交瘁的刘素珍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了。 这位可敬的老人,在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之后,在她那漫长而又充满艰辛与坎坷的人生路途中终于疲惫地倒下来了。 在这生命垂危的日子里,刘素珍的脑子一直非常清醒。她不时伸出枯瘦的双手安慰着悲痛欲绝的女儿,极力温存着还不知人间悲欢的孙子。这位经历了半个多世纪风雨的老人,她此时的心里正经受着从未有过的痛苦煎熬。她这一生走过了许多坎坷,经受了无数的痛苦,可如今要让她离开她所深深牵挂着的儿女们,她觉得这比让她生活在更深的痛苦之中还要艰难。 在死神一次次向她走来的时候,刘素珍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竭力抗争着。 接连而来的打击,使杨彩霞疲惫不堪的身子几乎垮了下来,全靠村里的妇女轮流守候在她和娘的身边,精心照料着一切。 ———— 退伍老兵的名单中,有杨云山的名字。 这段日子,杨云山的心里很不平静。快要结束自己深爱着的部队生活了,他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尽管自己已属于超期服役了,虽然长年守候在这冰山雪地里有着说不出的艰苦,可想到将永远离开这里了,杨云山感到万分的依恋。 清晨,杨云山走出了营房。踩着脚下积雪覆盖的土地,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 杨云山心潮起伏,思绪翻滚。几年来,就是在这气候寒冷的恶劣环境中,他磨练成了一名真正的男子汉,成为一名合格的共和国军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在冰山上,在雪地中,在这茂密的森林里,无不留下了他的足迹。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和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着祖国的尊严,保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在这块神圣的土地上,洒下了战友们的鲜血,也留下了一个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杨云山来到了界碑前。这是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着鲜艳的国徽,国徽的下面是两个同样鲜红夺目的大字——中国。 看着这块石碑,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庄重与威严。几年前就是在这块石碑前,杨云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国家的尊严,也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神圣的主权。多少年来,一批又一批的解放军战士轮流守卫在这块石碑前,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捍卫着国家领土的完整,维护着祖国的安宁。 在这块石碑前,杨云山和战友们兴奋地传阅着家信,大家和石碑一块分享着家乡传来的喜讯。战士小朱家今年粮食增产了一倍,副班长乌提布家的羊群增添了十几只羊崽,大家便聚到一块欢天喜地,吵嚷着要他们“请客”。也就是在这块石碑前,战友们强烈抑制着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他们擦干眼泪,笔直地挺立在哨位上。又是这*的石碑使他们逐渐摆脱了伤痛。 石碑可以作证,并不是这些小伙子忘记了亲人,也并不是他们没有感情,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小伙子便来到它的身旁,他们向它诉说着对失去亲人的负疚,他们向它敞开了被离去的恋人撕裂的心怀。在这个时候,石碑便感觉到这些平日无比坚强的小伙子们此刻像个小孩,他们把自己当作母亲倾诉一番。当他们说累了,当他们哭够了,便擦干眼泪默默地离去,从此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神色,代之的是更加的坚定与顽强。小战士王智国执勤回来得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他红肿着眼捧起家信就走出了营房。王智国从小失去了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成人的,现在母亲突然离去了,他的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战友们谁也没有去阻拦他,他们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傍晚时分,战友们把哭昏在石碑前的王智国抬了回来。第二天,他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走上了哨位…… “班长。” 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杨云山偷偷地抹去眼角的泪珠,转过身来。来的是战士梁国辉。 “班长,我总觉得你这几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一大早又一个人来到这儿。咦,班长,你好像哭过。是不是嫂子来什么信了?” “没有。”杨云山摇了摇头,“家里很长时间没来信了,可能顾不上吧。” “那你?……” “你小子装什么蒜?”杨云山朝梁国辉的胸前轻轻捣了一拳,“过不了多久你也要滚蛋了,难道你心里好受?” “可是……,看你整天这个样子,大家心里就更难受了。班长,是战友们让我来找你的。”梁国辉的眼圈潮潮的。 杨云山在梁国辉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笑了笑说: “小梁,你先回去吧。我呆一会儿就回来。” 梁国辉答应了一声,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望着梁国辉远去的背影,杨云山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 (48)她喘息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 刘素珍已经不行了。 在弥留之际,她不断念叨着杨云山的名字。 这位饱尝艰辛的老人,在即将走完自己一生的最后时刻,对儿女的无限牵挂使她喘息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 听着娘的声声呼唤,杨彩霞心如刀绞。她知道娘此刻在期待着什么,娘是在盼望着哥哥来到她的身边,她要当着哥哥的面将自己和军军交给他啊!可怜的娘恐怕等不到见哥哥的面了。 想到这里,杨彩霞泪如雨下。她紧紧握着娘的手,不知该怎样安慰娘才好。 梁俊生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异常地难受。他多想帮帮可怜的母女俩啊,可自己实在无法减轻她们的痛苦。 来到走廊里,梁俊生背靠在墙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人世间有什么能比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陷入痛苦中而无能为力令人揪心的呢?为什么好人的命运却是这般的凄惨?他们在人世间已经饱受了艰难,为什么在即将离去的时刻还要遭受痛苦的折磨…… 自己此刻该怎么去做?怎样才能让可怜的老人安然离去呢?听着病房中杨彩霞那令人揪心的声声呼唤,梁俊生的心都快碎了。 病房里,杨彩霞伏在娘的身旁,她将娘瘦弱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做女儿的,怎能忍心看着心爱的娘从自己身边离去,可她又怎么能够将娘从死神手中夺回来呢?此时此刻,处于深深悲痛之中的她只能将自己的脸与娘枯瘦的脸庞紧紧贴在一起,无助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这时梁俊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径自走到刘素珍的病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娘,儿子来看你了。娘,你听见了吗?我是云山呀!” 看着梁俊生的举动,杨彩霞不由愣住了。但她很快明白过来,顿时泪如雨下。 “娘,哥哥来看你了!” 杨彩霞心如刀绞。 刘素珍在冥冥之中听到儿子回来了,她似乎一下子有了力气。 “山儿……,山儿……” 刘素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抖索不已地四下摸索着。 “娘,我在这儿。” 梁俊生流着泪将刘素珍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山儿,你终于……回来……了!”刘素珍紧闭的双眼里滚出了两行眼泪。“你媳妇她……她……。” 杨彩霞用毛巾替娘擦去眼角的泪水,巨大的悲痛使她的手颤抖得厉害。 “山儿,照顾……照顾好……军军。”刘素珍好像尽了最大的努力,她喘息了一会,接着又断断续续地说道,“霞霞……交给……你要……。” “娘,儿都明白!” 梁俊生哭着答应刘素珍。他实在不忍心听刘素珍再说下去。 刘素珍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抚摸着梁俊生的脸颊。 “山儿,你……瘦了……” 刘素珍说到这儿就没了声息。她那双枯瘦的手随即垂了下来,整个身子也无力地瘫软在杨彩霞的怀里。 “娘!” “娘!” 病房里顿时响起了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 弯弯的山道上,风尘仆仆地走上来一个人。 她肩上挎着旅行包,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小皮箱,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看就是从远处来的。 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广州赶来的李妍。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阔别多年的刘妈妈一家人了,李妍感到非常的激动。 是啊,一晃好几年过去了,自己也从当年的小女孩变成了大姑娘,不知道刘妈妈身体是否还好。听说彩霞妹妹遭遇到了不幸,现在她心头的伤痛该减轻些了吧。 想起彩霞妹妹的事,李妍不由一阵感伤。人生变化无常,离开家乡好几年了,谁知道还发生了哪些事情。这些年来,刘妈妈一家及其虎子和他的外公外婆一个个真诚的面孔一直浮现在李妍的脑海中,当年在自己陷入绝境的时候,是他们把自己当作亲人一样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帮助。是刘妈妈他们在内的许许多多的好人使当年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小白鹭活到了今天。转眼几年时间过去了,这些好心的人们现在不知过得怎样。 不知不觉中李妍来到了岔路口,她不知该从哪边走。正徘徊间,一个老头赶着毛驴走了过来。 “大爷,请问杨家村怎么走?” 李妍走上前去问道。 “杨家村呀?从这边走,翻过山再朝左拐就到了。” 老头用手指了指右边的一条小路。 “大爷,谢谢您!” “没啥,没啥!” 老头乐呵呵地赶着毛驴走了。 李妍又上路了。 想到翻过山就到杨家村了,李妍不由感到一阵高兴,她一边走一边哼起歌来。 很快翻过了山,刚拐过弯,忽然传来一阵凄切的哭声。李妍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一支送葬的队伍。 送葬的队伍转眼来到了近前,李妍闪在了一边。 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被人搀扶着走在最前面。她披头散发,似乎悲伤过度,听不见她的哭声。女子身子瘫软,她是被几个人架起来拖着往前走的。 不论抬棺材撒纸钱的,还是跟在后面送葬的,老老少少都在无声地啜泣着。看来去世的是一个颇受人爱戴的人。 又是一个好人离开这个世界到人世的那一边去了。目送远去的送葬队伍,看着路边被风吹到半空四处飞舞的纸钱,李妍的心里感到万般的凄凉。她不禁又想起了几年前给爷爷送葬时的情景,想着想着,不觉落下泪来。 李妍方才那股快要见到刘妈妈一家的高兴劲一下子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怀着沉重的心情朝杨家村赶来。 ———— 到了杨家村,李妍向村里人打听彩霞妹妹的家。 当李妍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一棵大槐树旁的院落前的时候,她不由又愣住了。 ------------ (49)宁愿哥哥永远不要回来 只见这户人家人们出出进进,好像在张罗着什么事情。再一看大门口,一堆燃过的麦秸灰还在冒烟,门前的地上飘落着许多纸钱。 看样子这家好像刚去世了人。李妍忽然明白了,刚才在路上碰着的送葬的肯定就是这家人了。可这怎么会是刘妈妈家呢?可能弄错了吧?李妍踌躇着站在那儿不敢上前。 “小弟弟,刚才去世的人是谁呀?” 李妍问在一边玩耍的小男孩。 “是刘奶奶去世了。” 听见有人问,小男孩嘟着嘴回答道。 “哪个刘奶奶?” “是彩霞姑姑家的刘奶奶。” “彩霞姑姑?是不是杨彩霞?”李妍抓住了小男孩的手。 “嗯!” 小男孩胆怯地点了点头。 “天哪!” 李妍惊呆了。等她回过神来,便不顾一切地朝院子里冲去。 正在院子里忙碌的人们看到发疯般冲进来的李妍,一个个都愣住了。他们都不认识来者是谁,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李妍径直冲进里屋,她站住了。香烟缭绕之中,她看到了供在方桌上的刘素珍的遗像。 “刘妈妈!” 李妍喊叫了一声便瘫软在地上。 惊呆了的人们赶紧围上来,将李妍扶上了炕头。 李妍放声痛哭。她后悔自己晚来了一步,没有能够见到日思夜想的刘妈妈。 突然李妍奋力推开人群冲出了屋子。她出了院门,疯了一般地沿着来时的路追了下去。 ———— 当李妍跌跌撞撞地赶到墓地的时候,刘素珍的灵柩已下入墓穴中。她哭喊着就往墓坑里扑,被几个人死死拉住了。 伏在墓穴边,李妍泪如雨下。望着墓底的灵柩,她哀声哭诉。 “刘妈妈,鹭鹭看你来了呀,你怎么就不等等鹭鹭呢?这些年,鹭鹭日日思,夜夜想,在梦里都想着您老人家。您听见鹭鹭的声音了吗? 刘妈妈,鹭鹭怎么能够忘记,当年当可怜的小鹭鹭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时候,是妈妈让哥哥和妹妹来到了鹭鹭的身边,是妈妈一家把小鹭鹭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当年鹭鹭忍痛离别所有关心和爱护着我的亲人们出走他乡,就为着将来能够报答这些好心的人们。可现在刘妈妈在哪里呀?要鹭鹭到哪里报答你去呢? 早知是这样,鹭鹭绝不会远离刘妈妈而去。鹭鹭狠着心离妈妈而去,只是不想再拖累妈妈,可谁能想到,到头来鹭鹭竟然只能跪在妈妈的坟前,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落得两泪涟涟……” 听着李妍声泪俱下的诉说,在场的人无不凄然泪下。 梁俊生早就看到了扑倒在墓穴边痛不欲生的李妍,他心里觉得异常难受。等李妍哭了一阵之后,他走过去搀住了李妍的胳膊。 “李姐,起来吧。你这样彩霞见了心里会更难过的。” 李妍看到双眼红肿的梁俊生,她更觉得伤心不已。 在梁俊生的搀扶下,李妍朝跪在一边的杨彩霞走来。 当杨彩霞得知在墓穴边哭得昏天暗地的女子就是白鹭姐姐时,她的心里就像刀扎一样难受,更觉得悲从心来。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李妍,她还没叫出一声“姐姐”便昏倒在地。 墓地里顿时乱作一团。再铁石心肠的人,面对这样的情景,没有不流下泪来的。刹那间,墓地里响起了一片哭声。 情也悠悠,爱也悠悠,伤心之处恨悠悠。人世间那数不尽说不清的悲欢离合、离合悲欢,令多少人迎风叹息。然而除了空余泪痕和感慨伤怀之外又能怎么样呢? 善良的人们,一路走好! ———— 杨云山来信了。 在写给韩巧英的信中,杨云山说他下个月底就要回家了。他说终于可以替妻子分担肩上的担子了,也终于能在娘面前尽孝了。杨云山让妻子将他要回来的消息告诉娘,让娘也高兴高兴。他还说回来后全家人吃顿团圆饭,让妻子将妹妹和妹夫他们也叫来…… 杨云山最后在信中说: “……白鹭妹妹自从去了南方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回来后我打算去南方找她,无论如何得将她找回来,咱家虽然穷,可还能吃饱饭。咱也不要什么报答,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就行了。等有合适的人家,再给她找个好归宿......白鹭妹妹的命也太苦了,这些年我一直牵挂着她。外面的世界也不好闯,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真不知道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读着哥哥的来信,杨彩霞的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哥哥还蒙在鼓里。哥哥还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他哪里会想到自己日夜盼望着的团聚早已成为一场空。杨彩霞真不敢想象哥哥跨进家门时将会是什么情景,当哥哥问起娘和嫂子的时候自己该怎样对他说呢?她天天盼望着哥哥能跨进家门,现在却情愿哥哥永远不要回来。杨彩霞实在不愿哥哥美好的幻想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 哥哥和嫂子虽然相处的时间很少,可他们两颗真诚的心却彼此相通。哥嫂的爱情虽然没有电影里演的那么绚丽多彩,可他们能够心心相印,相互理解,这是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手段也无法表现的。嫂子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可每次读完哥哥的来信,她总是偷偷地抹泪。杨彩霞心里明白,那是哥哥的一片真诚和对嫂子无比的思念感动了嫂子的心。嫂子整日忙碌,难得有偷闲的时间,可每当大雁南飞的时候,她总是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常常忘了手中的活计。杨彩霞从嫂子那双失神的眼睛里,看到了对哥哥无比的思念。如今当他们即将团聚的时候,面对他们的却是阴阳两隔。 哥哥从小对娘非常的孝顺,他从不惹娘生气。寒冬腊月娘有个伤风感冒,哥哥深更半夜从热炕头爬起跑出去找郎中。当娘吃药好转的时候,哥哥却高烧不止。记得哥哥当兵离家的那天,当应征的新兵们即将登车的时候,哥哥在娘的面前长跪不起。就是在那天,杨彩霞感受到了哥哥对娘爱得有多深……如今当哥哥高高兴兴地赶回家来的时候,却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娘了,哥哥能经受得住这样沉重的打击吗?…… 泪水打湿了信纸。杨彩霞哭一阵想一阵,想一阵哭一阵。 李妍看到彩霞妹妹一家的不幸遭遇,心里也非常难过。人生真是难以预测,眼看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这样变得支离破碎了。自己可以战胜磨难,可自己无法改变命运,面对这令人心碎的场面,李妍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关键的是怎样去面对即将回家的云山哥,如何才能让他接受这一无法回避的残酷现实,对此李妍的心头感到格外的沉重。 ------------ (50)无法阻止的孝心 杨云山坐在回乡的列车上。 他身上的军装已摘去了徽章。像许许多多的退伍战士一样,随着离熟悉的军营越来越远,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心头空荡荡的。也许离家还远吧,他丝毫感受不到那种快要到家的兴奋。 杨云山的耳边又想起了欢送会上战友们的歌声。这是杨云山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歌曲,尽管夹杂着哭声。那激昂而又充满惜别之情的旋律,让杨云山终生难忘。 杨云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分别时跟战友们的合影留念。战友们围坐在界碑前,拍下了一张令每一个人都永远感到自豪的照片。别看照片上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那可是连长在经过五六次的“排练”才拍出来的。当时战友们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离愁别绪,几名新入伍的小战士眼睛都哭肿了,连长勒令他们几个“稳定稳定情绪”之后才允许拍照的。望着照片中几名老兵和一个个活泼可爱的小战士,杨云山的眼眶湿润了。多好的战友啊!战友之间的情谊是最真诚最纯洁的了,没有权钱交易的肮脏,没有彼此利用的险恶,有的只是血与火的洗礼,有的只是心与心的交融。 杨云山又想起了和战友们最后一次进餐时的情景。那天,丰盛的晚餐已经摆上多时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眼看着饭菜都凉了,指导员带头举起了筷子。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但每个人都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唯恐不小心破坏了室内的气氛。最终还是战士小朱忍不住哭出了声,顿时大家谁也吃不下去了。连长火了,他批评小朱搅乱了这顿晚餐。连长批评小朱的时候话音里明显带着哭腔,于是屋子里想起了一片啜泣声…… 杨云山悄悄用手抹去滚下来的泪珠,又往下拉了拉帽檐。他怕别人看见他流泪。 杨云山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儿子小军军。在营地里,不管外出执勤还是在宿舍休息,杨云山一直将这张照片带在身上。累了的时候,看看儿子的照片,他就会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想到毕竟很快就要到家了,自己马上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娘和妻子了,杨云山不觉又感到轻松了许多。 ———— 站台上,李妍不停地看着手表,她在等待着128次列车的到来。 在这次列车上,乘坐着退伍归来的杨云山。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阔别多年的云山哥了,李妍感到非常的激动。 10点10分左右,列车终于鸣着汽笛徐徐进站了。 列车停稳后旅客们开始走出车厢。杨云山拿起行李下了火车,夹在人群中朝出站口走来。 出站口挤满了前来接人的男女老少。李妍挤不到前面去,只好站在侧面的一个台阶上远远地注视着每一位走出来的旅客。 当杨云山出现在出站口的时候,李妍一眼就认出来了。杨云山比几年前变得魁梧多了。尽管他的脸庞比以前黝黑了许多,但一看到他那英武又充满成熟的模样,李妍感到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 看着走出来的杨云山,李妍钻入人群奋力挤上前去。 “云山哥!” 李妍挤到杨云山的面前,兴奋地叫了一声。 看到眼前这位靓丽的女子,杨云山不由一愣。 “云山哥,把包给我。” 李妍从杨云山手里接过了一个包。 “你是白鹭?!”杨云山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了。“真的是白鹭!我简直都认不出来了。” 看到杨云山高兴的样子,李妍也非常的激动。她的眼眶湿润了。 ———— 来到广场,李妍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 “云山哥,上车吧!” 李妍打开了车门。 “……还是坐市郊车吧。”杨云山迟疑了一下说。 “就坐这车吧,即快又方便。”李妍笑了笑说,“怕什么,又不要你掏钱。” 李妍说着将杨云山手中的行李接过去塞进了出租车。杨云山只好随后坐了进去。 “长途汽车站。” 李妍对司机说了声,车子便沿着大街疾驶起来。 好几年不见,今日再次相聚,两人甭提有多高兴了。他们问这问那,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快到长途汽车站的时候,杨云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傅,麻烦您停一下。” “怎么了,云山哥?”李妍问道。 “差点忘了,娘眼睛不好,我要给娘买些药。顺便给娘买点东西。” 李妍的心头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她这次来接杨云山,就是想在半路上将家里发生的事间接地告诉他,免得他一下子承受不了沉重的打击。可怎么去对云山哥讲呢?李妍觉得实在难以开口。 车已经停了下来,李妍见一时拗不过,只好等瞅个机会再说。 “那好吧,咱们一块去。” 李妍付了钱,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 杨云山和李妍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大超市。 超市内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杨云山眼花缭乱,他一边看一边思忖着给娘和妹妹她们买件什么。 望着兴奋异常的杨云山,李妍的心里非常难过。云山哥此时还不知道,他心爱的娘已经永远看不到他买的东西了。可自己又怎么能够阻止做儿子的给母亲的一片孝心呢? 杨云山在一件女式圆领衬衫前停了下来。他永远忘不了娘喜爱地摸着邻居杨二婶穿着的那件白色圆领衬衫时的情景。 “这件衬衫多少钱?”杨云山问售货员。 “打八折七十五元。” “七十五元?”杨云山迟疑了一下。半晌,他又试探着问道:“同志,你看……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这是打过折的,再不讲价。”售货员回答道。 杨云山望了望那件衬衫,遗憾万分地转过了身。 “小姐,给我拿一件。” 从一旁走过来的李妍将衬衫买了下来。她拿着衬衫朝杨云山走了过去。 “云山哥,拿着。” 李妍将衬衫塞到杨云山的怀里。 “这……”杨云山的眼里放射出异样的光彩,他拿着衬衫看了又看。最后他又对李妍说道: “还是退掉吧!咱们再看看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这是牌子货,就这个价,不可能再有便宜的了。” “那……”杨云山说着在内衣口袋里掏了起来。 “不要再这个那个的了,有多少钱你都掏出来吧。我看你能掏出来多少。” 李妍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看着杨云山。 这样一来,杨云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又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 看着杨云山宭迫的样子,李妍忍不住笑了。几年不见,云山哥那副憨相一点都没变。 ------------ 欢迎订阅支持! 欢迎订阅支持! ------------ (51)挺身而出 两个人又向前走去。杨云山先后又给妹妹买了一条围巾,给儿子买了一顶小棉帽。李妍都抢着付了钱。杨云山怕李妍再掏钱,便催促李妍离开超市。 “怎么,不买了?”李妍问道。 “够了。巧英我就啥都不买了,花了钱她也不乐意。再说这次退伍前我托人给她换了几件女式军服,她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妍的心里一阵酸楚。多好的一对夫妻呀!可上天硬是残酷地拆开了他们。当云山哥回到家高兴地拿出军衣时,面对他的却是妻子长了荒草的坟茔,那该是一幅多么令人揪心的场面啊!李妍难过极了,她转过身装作去看柜台里的商品,唯恐杨云山看到她即将滚落的泪水。 杨云山没有发觉李妍的神情,他沉浸在即将和家人团聚的喜悦之中。 即将走出超市的时候,门口衣架上的一件男式西服吸引住了李妍的目光。她走过去摸了摸衣料,感到非常满意,就买了下来。她怕杨云山推辞,便又估摸着给他买了一双皮鞋。 当李妍将衣服送到杨云山面前时,杨云山愣住了。 “这……,白鹭,我看还是退了吧!我可穿不了这么好的衣服。” “云山哥,难道你就一辈子穿着这身旧军衣吗?”李妍说着眼圈红了。 “可以扯点布料,回去让巧英给我做嘛!花这么多钱,给全家人做都足够了。”杨云山还是觉得十分不合算。 李妍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难过得低下了头。她在心里哭泣:云山哥,你巧手的媳妇她在哪里啊? 看到李妍哭了,杨云山一下子慌了手脚。他赶忙收起衣服,非常不安地对李妍说道: “白鹭,都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我收起来就是了。” 杨云山的神情,倒让李妍更觉得伤心。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说了句: “云山哥,咱们走吧!” 杨云山惴惴不安地跟在李妍的身后走出了超市。 李妍又异常难过地陪着杨云山到药店给娘买了一些治眼病的药。 ------------ 从药店出来,来到了食品街。 “云山哥,吃点东西吧。” 李妍忽然想起快到中午了,杨云山一定饿了。 “到家了再吃吧。”杨云山推辞道。 “吃了再走吧,到家还远着呢!” 李妍此时觉得回家无疑是将云山哥带入巨大的痛苦中去,她真希望能在外面多呆一些时间。她实在不忍心将一切告诉云山哥,可是自己又能隐瞒多久呢? 这条食品街处于繁华地段,现在已是中午时分,前来就餐的人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满耳的小吃摊主的叫卖声和嘈杂的人声,四处飘散着浓浓的诱人的香味。 李妍和杨云山朝一家餐馆走去。 忽然,街上一阵大乱。伴随着喊叫声,有人急急地朝这边跑来。 李妍和杨云山寻声望去,只见人们纷纷向两边闪开,三名歹徒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妈的,闪开!快闪开!” 歹徒一边凶恶地叫喊一边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路人急忙向旁边闪避。 一名警察在后面紧追着,他捂着胸口一边追一边高声喊道: “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 警察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追着追着忽然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他们是通缉杀人犯,别让他们跑了!” 警察一边喊叫一边继续向前爬着…… 看到这种情形,杨云山的心头腾地燃起一团怒火。他将行李放在地上,又将手中的挎包往李妍的怀里一塞: “拿着。狗娘养的,看望哪儿跑!” 说完拔腿就冲进了人群。 “站住!” 杨云山怒吼着冲歹徒迎了上去。 见有人挡住去路,三名歹徒心里发慌,转身朝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钻去。杨云山奋不顾身地追了进去。 三名歹徒慌不择路,等到了里面他们才发觉钻进了死胡同。三个人赶忙又转过身来。 “站住!” 杨云山铁塔一般的身子挡住了歹徒的去路。 “兄弟,拿着!借个道,咱们有恩后报。” 歹徒扔过来一捆钞票。 “放下凶器,跟我走。” 杨云山丝毫不为所动。 “我操你娘!给你一条活路你不要,你小子是不是活够了?” 歹徒见软的不行,便凶相毕露。但看到杨云山高大的个头又身穿军衣,他们没敢马上扑过来。 “想活命就闪开,不然老子就不客气了!” 歹徒们边威胁边慢慢逼了过来。 杨云山轻蔑地哼了一声。 “看来你小子是存心不想活了!” 歹徒们暴跳如雷。 这时胡同口围满了人,将胡同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歹徒们见状心里越发的慌张。他们狗急跳墙,不顾一切地朝杨云山扑了过来。 杨云山飞起一脚踢飞了最靠前的那名歹徒手中的匕首,紧接着上前一拳击中了他的面颊,那家伙惨叫一声退了下去。 剩下的两名歹徒同时扑了上来,杨云山一边一个十分利落地将他们放翻在地上。 然而歹徒们是玩了命的,他们一次次地扑过来。但他们最终一次次地被杨云山放倒在地上。 最后,一个个鼻青眼肿、精疲力尽的歹徒不得不跪地求饶。 “起来,跟我走!” 杨云山一边抚摸着碰伤的手背一边朝地上的歹徒喝到。 几名歹徒唯唯诺诺地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突然,最靠前的一名歹徒一下子拦腰抱住了杨云山。他大声地喊叫着: “刘哥,快捡刀子!” 其余两名歹徒立即朝地上的匕首扑去。 杨云山没有料到歹徒们会垂死挣扎。他急忙去甩抱住他的歹徒,可由于歹徒抱得太死没有甩掉。最后他朝歹徒的脚上狠劲地踩去,歹徒惨叫着松开了手。 可就在杨云山甩开歹徒的同时,两把罪恶的匕首同时**了他的后腰。 ------------ (52)自古忠孝难以两全 杨云山身子震颤了一下,他一转身猛地一拳打在一名歹徒的脸上,歹徒惨叫了一声,踉跄着将带血的门牙吐在了地上。 歹徒们拔腿就跑。杨云山猛地扑过去抱住了跑在后面的一名歹徒,两个人滚在了一起。歹徒一边跟杨云山撕打一边向另外两名同伙呼救。 已经跑过去的歹徒见同伙被抱住了,又返身跑了过来。 杨云山身负重伤艰难地同歹徒搏斗着。歹徒们举起匕首凶狠地朝杨云山猛戳下去。 杨云山身中数十刀,浑身被鲜血染红了,但他仍死死抱住歹徒不放。凶残的歹徒又举起匕首朝杨云山的头部刺去。 杨云山终于松开了手,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歹徒们朝胡同口冲了过来。 愤怒的群众一拥而上,将歹徒团团围在中间。 歹徒们凶狠地挥舞着匕首向群众反扑。被激怒的人们再也忍受不住了,大家顺手操起摊点上的家伙朝歹徒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当警车呼啸着赶来时,三名歹徒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 ———— 在人们跟歹徒搏斗的时候,李妍冲进了胡同。 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杨云山,李妍肝肠寸断。她跪下来一把将杨云山揽在怀里,悲戚地声声呼唤着: “云山哥!云山哥!” 杨云山已经陷入昏迷之中。致命的血还在一个劲地从浑身的伤口处往外冒,杨云山生命垂危。 这时120急救车赶到了。大家赶忙将杨云山抬上车,急救车鸣着警笛飞快地朝医院驶去。 急救车上,医生给杨云山做了临时急救处理。泪流满面的李妍将杨云山拥在怀里,她的身上也被鲜血染红了。望着昏迷不醒的杨云山,李妍心如刀绞。 杨云山静静地躺在李妍的怀里,他好像睡着了。睡得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酣然。 李妍的心头一阵阵发紧,她不时地朝车窗外张望着,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医院。 ———— 医院到了,大家手忙脚乱地将杨云山送入了急救室。 在杨云山被送入急救室的时间里,人们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许多人流着泪守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里,他们在焦急地等候着英雄安全脱险的消息。 ———— 由于伤势过重,医生们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还是没能将杨云山留住。 杨云山走了,就像当初踏上祖国边防那样的坚毅,他悄无声息地走了。杨云山没有倒在战场上,他倒在了繁华喧闹的街头。穿着军装的时候,他是一名优秀的士兵,紧握手中的钢枪,保卫着祖国的安全。脱去军装后,他是一位杰出的公民,为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勇擒恶魔,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杨云山走得是那么的匆忙,他还没来得及知道家中发生的巨大变故,他还没来得及给娘和妻子的坟头添一把土。他再也无法去抚慰妹妹心头的伤痛,也再不会听到儿子甜甜的叫声了…… 杨云山这些年来一直觉得对不起娘和妻子,他这次回来原本是要在娘面前尽一番孝心,替妻子分担一份担子的。但杨云山绝不会后悔,因为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既然尽了忠,那就顾不上孝了。他想娘和妻子一定会原谅他的。 ———— 李妍浑浑噩噩,像经历了一场恶梦一般。她多么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将她紧紧缠绕在痛苦中无法解脱。 李妍感到自己呆了,傻了。她守候在太平间杨云山的遗体旁,嘴里一遍遍地呼唤着心爱的云山哥,她觉得云山哥还活着,他是走累了睡着了。李妍多么希望云山哥一下子翻身坐起来,他那英俊的脸庞上再次露出开心的微笑。然而不管她怎样呼唤,杨云山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那安详恬静的脸庞惨白如纸。 李妍就这样不停地哭着,喊着,一刻不离地守着。她总觉得云山哥还没有离去,他就在自己的身边。 ———— 长途汽车站,杨彩霞匆匆地下了车。 走在拥挤的人群中,杨彩霞心急如焚。哥哥怎么一来就住进了医院,他会有什么病呢?白鹭姐姐咋不来家里说一声,可能她忙着照顾哥哥吧?昨天夜里俊生哥背着她偷偷地连夜赶到城里来了,和俊生哥一块来了好多人。听说乡上领导也专程赶来了。怎么都瞒着自己呢?哥哥的病一定很严重。杨彩霞越想越觉得不安,她急急地往前赶着。 其实杨云山勇斗歹徒光荣牺牲的消息昨天夜里整个杨家村的人都知道了,大家唯独隐瞒着杨彩霞,人们都不忍心将不幸的消息告诉这个可怜的姑娘。村上领导也做出规定,暂时向杨彩霞隐瞒哥哥牺牲的消息,以配合村里顺利将杨云山的灵柩运回村来。 杨彩霞一边往前赶一边打听医院的地址。她走走停停,约摸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找到了抢救哥哥的医院。 走进医院,杨彩霞又徘徊起来,哥哥住哪儿呢? 这时一位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过来。杨彩霞赶紧上前询问: “请问,你知道一个叫杨云山的病人住哪儿吗?” “杨云山?内科还是外科?”护士反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杨彩霞也愣住了。 “那你到各科去查一下吧!” 护士走了,杨彩霞一时没了主意。最后她还是决定逐个病房去查看一下。 杨彩霞一连看过了好几个病房,都没有见到哥哥。 最后来到了挂着“外四科”牌子的房门前,杨彩霞思忖着正要上前敲门,门开了。一个小护士走了出来。 看到杨彩霞,小护士问道: “大姐,你找谁?” 见有人询问,杨彩霞一下子来了精神。她赶紧回答道: “我是来找我哥哥的,他叫杨云山。” “杨云山?昨天咱们抢救过的一个病人就叫杨云山。”小护士十分肯定地说。 “抢救?”杨彩霞非常吃惊。她心里越发的着急,“告诉我,哥哥得了什么病?还要抢救,是不是病得很厉害?” “一切你还不知道?”小护士看着杨彩霞。 “哥哥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听说他住院了,我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病情怎样。每个人都瞒着我。” 杨彩霞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小护士什么都明白了。她低头想了想,转身走进了房间。 ------------ (53)你不该到这里来呀 杨彩霞在外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焦急地等着。她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 过了好半天,房门终于又开了。小护士领着一位老医生走了出来。 “大夫。” 杨彩霞赶紧迎了上去。 “哦,到里面坐吧!” 医生将杨彩霞让进了房间。 “坐吧!坐吧!” 屋里的几个人非常热情地给杨彩霞起身让座。 看到这种情景,杨彩霞的心里越发的没底。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医生下面的话语。 “刚才你说你是杨云山的妹妹是吧?”医生问道。 “嗯。”杨彩霞点了点头。 “好的,好的。”医生沉思了一下,“你哥的情况你还不知道?” “他们都瞒着我,我是一个人偷偷跑来的。” “噢。” 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夫,快告诉我,哥哥他到底在哪儿?” 杨彩霞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是这样的,你哥他没事,只不过受了点外伤。” “外伤?哥哥是不是出了车祸?” 杨彩霞一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是的。”医生点了点头。“他现在需要休养治疗,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我看看哥哥不行吗?我只看一眼就走。” “我们要组织进行手术,你过几天再来吧!” “那其他的人呢?”杨彩霞问道。 “哪些人?” “昨天夜里村里来的那一大帮人都到哪儿去了?” “哦,我们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刚从这儿走的。” “刚才?我怎么就没见着呢?”杨彩霞半信半疑。 “是真的。”医生给小护士使了个眼色,“小李,你将这位姑娘送出医院去吧。” “大姐,咱们走。过几天你再来吧!”小护士对杨彩霞说道。 杨彩霞觉得很不情愿,但没有办法。她转眼一想,回去问问俊生哥也好,便跟着小护士一步步走下楼来。 ———— 杨四德老人刚从医院外面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回来,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跟所有赶到医院的人一样,杨四德老人从昨晚到现在没合过眼,他的心头被深深的悲痛笼罩着。 杨四德老人对杨云山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他是看着杨云山长大的。在杨四德老人的眼中,杨云山从小是一个勤快善良又非常懂事的孩子。杨四德夫妇没有子女,杨云山经常帮他们干这干那,杨四德夫妇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杨云山入伍后,他在非常艰苦的训练中也不忘给两位老人写信,使他们孤寂的心得到了很大安慰。不久前听说杨云山要复员回来了,杨四德夫妇非常高兴,早在几天前就盘算着杀掉家中的老母鸡给杨云山接风呢。 杨云山牺牲的消息,犹如一串滚雷,击碎了杨四德夫妇的心。怀着满腔的悲痛,杨四德老人连夜就与其他人一起匆匆赶来了。 正走间,猛一抬头,杨四德老人一眼看到了刚从楼上下来的杨彩霞。他不由一惊,心想坏了,这闺女怎么到医院里来了?他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棉袄底下,又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想着在杨彩霞没看见自己之前从旁边溜过去。杨四德老人寻思着要是让杨彩霞找到后院的太平间就麻烦了,于是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可是杨彩霞早已看到了杨四德老人,她高声叫喊着跑了过来。 “四爷!” 杨彩霞转眼来到了面前。 “闺女,你咋跑到这儿来了?”杨四德老人故意问道。 “我是来看哥哥的,可是没有见着。”杨彩霞的眼里含着泪花。 “你哥哥?云山他病了?”杨四德老人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哥哥可能出了车祸,可大夫不让我见,让我过几天再来。” 杨彩霞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杨四德老人的心里非常地难过,他强忍着泪水。 “四爷,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好像哭过?” 杨彩霞看着杨四德老人红肿的眼睛问道。 “哦,没什么,感冒了。鼻涕眼泪的真难受。” 老人说完赶忙擦了擦眼睛。 “闺女,那你先回吧。我还要去看看亲戚。” 杨四德老人说着想借故走开。 “四爷,那你就忙去吧。我走了。”杨彩霞觉得老人的举止慌里慌张的有些奇怪。 “那我走了。” 杨四德老人说完转身就走,他夹在棉袄下的东西露了出来。 “四爷,你的东西要掉了!” 看着老人离去的杨彩霞一眼看到了老人棉袄下快要掉下来的东西。 “嗯,哪里?” 杨四德老人不由一惊,他赶忙用手去抓。一慌乱,藏在棉袄下面的东西一下子全撒了出来。他慌忙弯腰去捡。 杨彩霞也走过来帮老人捡。当她看到撒了一地的香烛纸钱之后,一下子愣住了。 “四爷,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杨彩霞疑惑地看着地上的东西问道。 杨彩霞的问话,像针一样扎在杨四德老人的心坎上,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老人捡着纸钱的手剧烈地颤抖不已。 这一情景当然没有逃过杨彩霞的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她心里不由一阵发紧。杨彩霞用发颤的声音问道: “四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都瞒着我?你们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呀?” 杨四德老人见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便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一把抓住杨彩霞的手,忍不住老泪纵横: “闺女,你不该到这里来呀!” “四爷,哥哥他怎么了?” 杨彩霞的心里已经明白了**分,她忽然感到一阵昏厥。 “云山他……他抓坏人时……”杨四德老人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哥哥!” 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彩霞就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杨四德老人赶忙用胳膊揽住了杨彩霞,同时大声地喊叫起来: “来人,闺女昏过去了。快来人啊!” 周围的人们听到喊声纷纷跑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将杨彩霞送进了急救室。 ------------ (54)活着你只会增添无尽的痛苦 经过一番抢救,杨彩霞慢慢醒了过来。她放声痛哭。 其实杨彩霞在来医院的路上就已经预感到哥哥出了什么事了,要不为什么大家都瞒着自己。来到医院医生再三阻止她与哥哥见面并要让小护士将她送出医院,这更使她证实了自己的预感。当时杨彩霞的心头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所笼罩着,她既想知道哥哥的消息,却又怕得到哥哥的消息。当她怀着异常悲哀的心情往出走的时候,碰上了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的杨四德老人。 残酷的事实终于摆在了杨彩霞的面前。虽然她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不幸,但当这种不幸真的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承受沉重的打击。她被重重击倒了。 看着杨彩霞悲痛欲绝的样子,杨四德老人的心都快要碎了。眼看着昔日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就剩下这个可怜的闺女和一个刚会牙牙学语的孩子了,这老天爷也太不睁眼了。此刻叫自己怎样去安慰这个悲伤万分的闺女呢? 杨彩霞哭够了,她挪动着从病床上下来,径自来到蹲在门口伤心落泪的杨四德老人面前。 “四爷,带我去见哥哥吧!” 杨四德老人显得有些迟疑。 “走吧四爷,这一刻迟早会来的。”杨彩霞显得出奇地冷静。 杨四德老人一想,说的也是,就带她去吧。老人和杨彩霞一起走出了病房。 ———— 杨四德老人领着杨彩霞来到了后院。 后院顺着围墙盖了一排平房。房子前面是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停着好几辆车。 最靠右边的一间平房前围满了人。顺墙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花圈,花圈上的挽联在风中不停地摆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还没走到近前,杨彩霞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火味。她感到身子一阵发软,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异常沉重,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气力。 杨彩霞推开了过来搀扶她的杨四德老人,以惊人的毅力强撑着快要倒下来的身子一步步地朝停放着哥哥遗体的房间走来。 看到随杨四德老人走过来的杨彩霞,人群中引起一阵骚乱。几个杨家村来的村民吃惊不小,他们赶紧跑进房间告诉给正忙着张罗后事的梁俊生等人。 梁俊生听了也是一惊,他赶忙把这事告诉给了李妍。两个人刚走出房间,杨彩霞已经来到了近前。 杨彩霞的模样很是吓人,她面色苍白,两眼发直。周围的一切她好像都视而不见,只是怔怔地一步步朝房间走来。 李妍见了心里不由一阵发酸,她赶忙迎上去扶住了杨彩霞。 “彩霞妹妹,你一定要挺住啊!” 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头都非常地沉重,大家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沉浸在极度悲痛之中的杨彩霞。 杨彩霞轻轻摆脱李妍的搀扶,摇晃着身子跨进屋来。 杨彩霞一眼看到了白布覆盖下的哥哥的遗体。摇曳不停的蜡烛和弥漫的香烟更衬托出了屋内的凄凉。 一阵悲痛袭来,杨彩霞的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她用手扶住了门框。稍稍停留了片刻,杨彩霞一步步地朝哥哥身边走来。 屋里所有的人都非常难过地看着这一切。 来到了哥哥的身边,巨大的痛苦使得杨彩霞全身抖个不停。她俯下身去,用颤抖不已的手慢慢掀开了盖着哥哥遗体的白布单。 杨彩霞刚一看到哥哥的脸,双腿突然一软,“扑通”一下栽倒在地。在她倒下去的时候,头重重地磕在了木桌边上。 “彩霞妹妹!” 李妍惊叫一声上来搀扶杨彩霞。 杨彩霞浑身发软,她在李妍和梁俊生的搀扶下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鲜血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李妍掏出手绢要给她包住,被她轻轻推开了。 杨彩霞再次看到了哥哥的脸。这是一张谁看了都会心碎的脸庞,凶残的歹徒在它上面留下了一道道刀痕。这些罪恶的刀痕在已经变得苍白如纸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刺眼,它们就像一根根钢针直刺杨彩霞的心头。 杨彩霞伸出颤抖不已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哥哥的脸颊。 “嘿嘿嘿!” 杨彩霞突然笑了起来。 扶着杨彩霞的李妍听了不由感到毛骨悚然。她赶忙摇着杨彩霞的胳膊说道: “彩霞妹妹,你要哭就哭出来吧。千万别吓唬姐姐呀!” 杨彩霞似乎没有听见李妍的话,她继续嘿嘿地笑个不停。 人们被杨彩霞反常的举动惊呆了,许多人忍不住哭出了声。这笑声听了更让人心里难受。 一直在旁边抹着眼泪的杨四德老人看到这种情景也吃了一惊,他心想坏了。这种情况他碰到过,这是由于悲伤过度所致,如果不及时使杨彩霞从迷乱中摆脱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杨四德老人心里难过极了,他推开人群走了进来。来到杨彩霞的面前,老人老泪纵横。他定了定神,狠下心抡起巴掌朝杨彩霞的脸上打去。同时悲痛地喊道: “娃娃,你醒来啊!” 随着老人一巴掌打下去,杨彩霞的笑声中断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看到了挤满门前的人群,看到了屋中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了哥哥的身上。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哥哥!” 杨彩霞一下子扑倒在哥哥面前。她终于哭出声来。 杨彩霞积聚在心头的悲痛此时一下子全倾泄了出来。跪在哥哥的遗体旁,杨彩霞放声痛哭。 “哥哥,妹妹接你来了呀!早知道哥哥就要来了,妹妹时刻盼望着哥哥跨进家门。妹妹也知道哥哥非常地想家,今天哥哥就要到家了呀,你怎么会躺在这里?妹妹天天盼哥哥,今天终于盼来了哥哥,可你却不说话。 妹妹也知道哥哥非常地想念妹妹,这些年哥哥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妹妹。今天妹妹就在哥哥的身边,你睁开眼看一看妹妹呀! 哥哥,妹妹的命咋就这么苦?小时候刚学会叫一声爹,爹就早早地走了。好不容易在娘的拉扯下长大成人,谁知结婚没几天,丈夫就出了车祸。就在妹妹还未从痛苦中摆脱出来的时候,善良贤惠的嫂子却又匆匆离去了。没过多久,妹妹又失去了生我养我的亲娘。现在,就连哥哥你也要离去了,将妹妹孤零零地丢在世上,哥哥,你好狠心呀!要不是还有可怜的小军军,妹妹一定会跟着你来的。 哥哥,你知道吗?嫂子和娘临走的时候都在惦记着你,她们一直睁着双眼不肯闭上,那情景不知有多么凄惨呀!哥哥,妹妹几天前还想着怎么向你交代没了的嫂子和娘的,现在妹妹不用操心了,你们就要相见了。现在想来,哥哥走了也好,活着你只会增添无尽的痛苦。 哥哥,妹妹一定会把你运回家乡去,跟嫂子合葬在一起,今后你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娘我已经将她跟爹合葬在了一起,嫂子的坟墓就在他们的旁边。等把你也葬进去,一家人就团聚了。哥哥,见着娘和嫂子了就告诉她们妹妹过得很好。还有小军军,他已经会叫爸妈了,蹦蹦跳跳的。让她们不要牵挂……” 杨彩霞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她泣不成声。在场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泪流满面。 ------------ (55)挥不去的伤痛 杨彩霞哭了一阵,她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揭开了盖在杨云山身上的白布单。 杨云山穿得整整齐齐,一身崭新的西服一尘不染。李妍看了心里像刀割一般地难受,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给云山哥买的衣服却成了他最后的葬衣。 杨彩霞仔细地整理着杨云山身上的衣扣。 “哥哥,你就安心地去吧,军军我一定会抚养成人的。妹妹的将来你也不要牵挂,俊生哥是个好人,妹妹将来一定会幸福的。白鹭姐姐你已经见过了,她也一定会过上幸福生活的。哥哥,这身衣服你穿着挺合身的,一定是白鹭姐姐给你买的,你就穿着它去见娘和嫂子吧!她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哥哥,你一路走好啊!可别再让妹妹担心了……” 杨彩霞说一阵哭一阵,那悲戚的神情令所有的人伤心不已。特别是她那声泪俱下的诉说,更是撕碎了大家的心。 ———— 杨云山的壮举,震撼着成千上万颗心。在灵柩起运回家的那天,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怀着敬仰和极其沉痛的心情向英雄送行。 许多车辆自动中断了正常工作前来侯用,有单位派来的公车,也有个体户自己的车,一辆一辆停了一长串。 市政府领导亲自参加了组织护送灵柩的活动,并积极筹备着在杨云山的家乡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 最令李妍和众乡亲感动的是,当灵车缓缓驶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们看到在大街的两旁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市民和学生。警察在有组织地维护着交通秩序。当灵车驶上行车道后,几辆警车闪着警灯在前面开道。 护送灵柩的车队排成了长长的一行,随同送行的人们纷纷上了车。车上坐不下了,人们便徒步跟在车队后面,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到送行的队伍中来,队伍在不断地壮大。 从城里到乡下要走许多的山路,但人们毅然放下手中的工作加入到了送行的队伍中来。在他们心中,除此之外再无法表达对英雄的无限景仰与怀念。 李妍和杨彩霞在车上扶着杨云山的灵柩。她们望着长长的送行队伍,看着人们沉痛肃穆的神情,心头的悲痛早已化为无比的自豪与感动。云山哥虽然离去了,但他却将最宝贵的东西留在了人间,他的事迹,他的精神永远留在人们的心坎里。 云山哥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 夜,死一般地沉寂。 李妍一觉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屋内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中,李妍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几天来发生的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心头异常沉重,呼吸也感到有些困难。 李妍专程从广州匆匆赶来,本想着安慰安慰遭受不幸的彩霞妹妹,看望一下日思夜想的刘妈妈。谁曾想到刚一踏上山道就碰上了刘妈妈的送葬队伍,使她原本充满喜悦的心情遭受到沉重打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还没从失去刘妈妈的伤痛中摆脱出来。日思夜想的云山哥又匆匆地离去了。 当年就是这些好心的人们把自己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就连身为自己生身父母的白永胜和宋淑芳二人,又何曾问过自己的死活呢?令李妍伤心万分的是当她正要向这些胜过亲人的人们报答救命之恩的时候,他们却一个个离去了。唯一让李妍伤痛的心有所安慰的是彩霞妹妹和云山哥的孩子小军军还在自己的身边,这多少可以弥补一下自己心头的缺憾。 想到这里,李妍下意识地朝炕头看了看。黑暗中小军军发出均匀的呼吸,似乎听不到杨彩霞的声息。 李妍伸手朝身边摸去,发觉被窝是空的。杨彩霞不在炕头。 李妍赶忙翻身起来,披衣下了炕头。 ———— 院子里的老枣树下,杨彩霞低声地啜泣着。 在这难熬的黑夜里,杨彩霞无法入睡,她的眼前总是不断浮现出嫂子、娘和哥哥的身影。躺在漆黑的屋子里,犹如置身于无边的深渊之中,她实在无法承受这种痛苦的折磨。于是她悄悄地走出了屋子,迎着午夜的寒风,以尽量减轻自己心头的痛苦。 抚摸着伴随自己长大的老枣树,杨彩霞泪如泉涌。就在这棵红枣树下,留下了她和哥哥多少欢快的笑声,那又红又甜的大红枣也给全家人带来了欢乐。哥哥最喜欢吃红枣了,娘熬的红枣稀饭非常地好喝。如今枣树犹在,人却离去了,再也听不到哥哥的笑声了,再也喝不上娘熬的稀粥了。杨彩霞万分地伤心。 明天这棵老枣树就要锯掉了,留着它只会增添无数的痛苦。想到这里,杨彩霞双手抱住树干,伤心不已。 不知什么时候,李妍来到了她的身后。 “彩霞妹妹,咱们回屋去吧!” 杨彩霞转过身来,她看到了眼含泪水的李妍。 “白鹭姐!” 杨彩霞一头扑在李妍的肩上,孩子似的抽泣起来。 ————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李妍和杨彩霞围坐在炕头。军军躺在李妍的怀里睡着了,小家伙睡得十分的香甜。李妍看着军军红朴朴的小脸蛋,伸手拉过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又用手掖了掖被角。 李妍和杨彩霞同时望着熟睡中的军军出神,好半天没人说一句话。 最终还是李妍打破了沉默。她开口说道: “彩霞妹妹,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了。” “白鹭姐,什么事你就说吧。” 李妍又沉默了片刻,她开口说道: “彩霞妹妹,我想将军军带走。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 “什么?你要将军军带走?” 杨彩霞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李妍。 李妍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 “白鹭姐,别的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可要将军军从我身边带走,这是绝对不行的。” 杨彩霞望着熟睡中的军军,头摇得像泼浪鼓似的。 “彩霞妹妹,我知道你离不开军军,可我这样做是为军军的将来着想呀!” “白鹭姐,你知道哥哥和嫂子就留下这一个孩子,他是我们杨家的独苗了。如果将来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地下的一家人啊!” 杨彩霞说完抱起军军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 (56)难道你也不能满足姐姐的心愿么 李妍的眼泪也下来了,她动情地对杨彩霞说道: “彩霞妹妹,自从跟你们一家人相识之后,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你们中的一员了。我也是刘妈妈的女儿,云山哥是我的亲哥哥,你就是我的亲妹妹。难道你还把我当外人看吗?” “白鹭姐,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可是……” “彩霞妹妹,我知道你舍不得让军军离开,可你有没有想过,爱军军并不等于将来能对得起军军。我一定要让军军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告慰云山哥他们的在天之灵。我之所以要将军军带走,是想为他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在城里无论生活还是学习各方面的条件要比乡下好,有利于军军的成才。再说,我带走了军军,你也可以一心一意考虑你自己的生活了。彩霞妹妹,小梁是个很不错的人,我希望你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重新开始自己应有的生活。你放心,军军就是我自己的孩子。” “白鹭姐,我不能让你……”杨彩霞摇着头。 “好妹妹,军军只是生活在我的身边,他永远是杨家的根啊!” 李妍一个劲地劝说着杨彩霞。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鹭姐,你还没有结婚啊!……”杨彩霞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这有什么。”李妍淡然一笑,她的眼里含着泪花,“能跟军军生活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其他的,也没必要想那么多。” “不行不行。白鹭姐,你总不能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啊!” “幸福?!”眼泪从李妍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打小时候起,我就没有得到过多少幸福,现在我也不敢去奢想什么幸福。我现在唯一想着的是去做我应该做的事。彩霞妹妹,这件事就按我说的办吧!” “不……”杨彩霞还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彩霞妹妹,姐姐求你了!” 李妍终于哭出声来。她望着杨彩霞,泪水挂满了两腮。 “我这一生只求过两次人。第一次是为给爷爷治病拖着伤残的身子去求李耀祖,被李耀祖一记耳光差点打翻在地,最后被人拖出去扔在了马路上。第二次是为了安慰即将离去的爷爷,我大清早跪倒在一位陌生的老人面前,结果还是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失望地离开了街头。 今天算是我第三次求人了。彩霞妹妹,难道你也不能满足姐姐的心愿么?” “白鹭姐,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望着泪流满面的李妍,杨彩霞难过地打断了她的话语。 “彩霞妹妹,姐姐谢谢你!” 在这难眠的黑夜里,姐妹俩相拥着熟睡中的军军,泪水汩汩而下。 ———— 李妍匆匆回到了广州。 稍事休息了一下,李妍便来到了厂里。看到李妍憔悴的面容,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位主管向李妍汇报了厂子和商场的生产经营情况。 近一段时期以来,几个主要供料单位生产经营状况持续下滑,生产陷入半停顿状态,已经无法满足“蓝雀”服装厂正常生产的需要。服装厂生产滞后,同时也影响了商场的生意,由于供货不足,已经失去了好几家客户的订单。 “李总,广远公司的副董事长于肖红来过好几次,她表示可以帮我们解决材料问题,考虑到与供应商长期的合作关系,我没敢贸然答应,想等李总来了再作决定。”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余志敏向李妍反映了另外一个情况。 “我看这样吧,”李妍沉思了一下说,“把咱们前几个月欠供应商的货款全部付清,进料的事暂时放下来。商场的存货售完为止。至于商场和服装厂下一步怎么办,我另有打算。” 听了李妍的安排,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什么用意。 李妍看出大家心里有疑惑,便对他们说: “大家不要多想,就这么决定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绝不会亏了大家的。” 听了李妍的话,大家分头走了。 几个人刚离开,主管财务的方玉衡走了进来。 相互问候了几句,方玉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老方,最近财务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方玉衡朝门口看了看,然后凑近前来对李妍说道: “李总,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前一段时间出纳何贵生向我借三万块钱,我没批准。给他借钱,几百块还差不多,多了等于白扔,就别想指望他还了。” “如果他有实际困难,也可以适当帮他一下。” “可问题是还没等我们上会研究作出决定,他自己就动手了。” “怎么?……” “昨天我才发现何贵生私自挪用现金三万元。” “现在他人呢?” “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我们正考虑报案呢。现在你来了正好,我来向你请示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李妍沉思了半响,她问方玉衡: “老方,你觉得何贵生平时表现咋样?” “人挺老实,工作也满认真的,可没想到他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我也感觉他为人不错,你知不知道他用钱要干什么?”李妍皱着眉头继续问道。 “听说他还有个老娘,好像患了重病。不过又听人说他娘的病好像治不好了,也用不着去花那么多钱呀!” 听了方玉衡的话,李妍的心头异常沉重。她对方玉衡说道: “老方,这件事等我调查清楚了再作决定,你也不要张扬出去。” “知道了。” 方玉衡点了点头。 ———— 送走方玉衡,李妍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这件事并不像老方说的那样简单,何贵生并不是那种贪财之辈,他急着拿钱一定是迫不得已,这其中肯定有原因。 可他为什么不来上班呢?李妍考虑着亲自去找一趟何贵生。 ------------ (57)坐牢也心甘情愿 这是一家纸箱厂的一个小仓库。仓库里散乱地堆着一些杂物,看样子是个多年不用的废弃仓库。 在仓库的一个角落里,支着两张木板床,床周围挂着布帘子。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有一个小火炉,周围散乱地摆放着水桶米盆之类的东西。仓库中昏暗、潮湿。 何贵生和娘就住在这里。一大早起来,何贵生乘娘睡着外出捡了几块木板回来,劈了些柴禾。 何贵生捡了个废纸箱撕成碎片,准备生火给娘熬点粥。 躺在床上的贵生娘忽然咳嗽起来。何贵生赶忙来到了娘的身边。 “娘,你醒了?昨晚睡得咋样?” “还好。”贵生娘安慰着儿子。 “娘,我给你烧点粥暖暖身子。” “贵生,你又哪来的钱买的米啊?” “娘,厂里发工资了。” “不要骗娘了。你经常向厂里借钱,那点工资还不够人家扣呢!” “娘,厂里照顾我,不但不扣我钱,还预借给我工资呢。” 何贵生极力应付着娘的追问。 “我不信。凭啥人家就对你这么好?” “娘,这都是真的。你不知道,咱们的总经理还是个女的哩,年纪比我还小几岁。她的心肠特别好,厂里的人都这么说的。” “那……,那你可得记住人家的一片好心呀!” “我会记住的。娘,你安心躺一会儿吧,我去生火了。” 何贵生说完转身来到了火炉边。他蹲下身点燃了纸条,不一会,仓库中便弥漫着浓浓的青烟。 “娘,你将脸蒙上,小心被烟呛着了。” 何贵生一边揉着被烟熏得快流出泪的眼睛一边朝床上的娘说道。 “小何啊,又生火了?千万小心失火啊!” 门口传来沙哑的问话声。 何贵生转脸望去,浓烟中依稀看到门口露出个老头光秃秃的脑袋。是看仓库的贺老头。 “贺师傅。” 何贵生赶忙朝门口走了过去。 “贺师傅,进来坐坐吧。” 何贵生殷勤地朝老头打着招呼。 “不了。我看到冒烟,知道你又生火了。一定要小心啊,这里仓库连着仓库,一旦失火就了不得啦!” “我会小心的。贺师傅,您放心好了!” “那我走了。你要自己小心。” 老头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没走多远,老头又转过身来: “小何啊,你娘好点了吗?” “多谢贺师傅关心,娘今天精神不错。” “不错就好。” 老头说着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他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没办法,可怜啊!” 老头走后,何贵生又回到了火炉旁。 “贵生,刚才是谁呀?”娘在浓烟中问道。 “是看仓库的贺师傅,娘。” “唉,咱们可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啊!”贵生娘叹了一口气。 “娘,你就别说话了,小心呛着了。”何贵生制止着娘不让她说话。 蹲在火炉旁,何贵生心头异常沉重。娘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要再不住院治疗继续拖下去就没一点希望了。他知道娘住院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没办法只好去厂里借,正像他预料中的一样没被批准。眼看着娘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何贵生心急如焚,迫不得已之下他私自挪用了三万块钱,准备给娘住院动手术。这件事他瞒着娘,他一心想着只要能挽回娘的命,将来去坐牢也心甘情愿。他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做对不起李总,他很敬佩李总的为人,像许多人一样,李总在他心中有很高的威望。尽管她比自己年纪小。 何贵生思忖着等李总回来后一定要向她当面说清楚,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去那样做的,不论李总怎样处置他都毫无怨言。 ———— 费了好大劲李妍终于找到了何贵生和娘住着的小仓库。 老远就望见一缕青烟从仓库门口飘了出来,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仓库着火了呢。 来到仓库门口,李妍朝里望去,仓库里面的浓烟还没有散尽,依稀可以看见仓库的角落里有两张床,地上摆着一些木箱盆罐之类的东西。一个青年正坐在床沿给躺在床上的老人喂着稀饭。 李妍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她就被浓烟呛得一阵咳嗽。 听到咳嗽声,何贵生转过身来,他发现了走进来的李妍。 “李总!” 何贵生不由愣住了。他真不敢相信李妍会到这种地方来。 何贵生赶忙放下手中的碗勺站起身来。 “李总,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没几天。” 李妍说着来到了近前。 “李总,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何贵生一时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才好,他愣愣地站着。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李妍笑着说道。 “李总,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不能问人么?” 李妍笑着将手里的一大袋东西放在了床头。 “李总,这……”何贵生感到十分的不安。 “贵生,这位姑娘是谁呀?”贵生娘看到了来到床前的李妍,她问儿子。 “娘,这就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李总。”何贵生向娘解释道。 “哎哟,你就是李总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贵生,快让李总坐啊!” “李总,你坐吧!”何贵生拉过被子垫在床沿上。 李妍掀起被子坐了下来。 “大娘,好些了吧?” 李妍俯下身来关切地问道。她伸手端过了放在木箱上的稀饭。 “大娘,喝粥吧,都快凉了。” 说完用勺子给贵生娘喂起粥来。 “李总,这……”贵生娘非常感动,她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大娘,您就别李总李总的了,叫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你就叫我小李好了。” “这哪行呢?……”贵生娘喃喃地说道。 “李总,请你……请你出来一下。”何贵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 “大娘,你等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李妍放下碗勺来到了仓库外面。 ------------ (58)忘恩负义的人 “什么事,何大哥?” “李总,我想求你不要让我娘知道我拿了厂里钱的事。……其他的事我会找你讲清楚的。”何贵生费了很大劲才说出了这些话。 “我还以为啥事呢,这没问题。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这几天为什么没有来上班,顺便再看看大娘的。钱的事下来再说吧。” “谢谢李总!……” 何贵生感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妍和何贵生重新回到了仓库里。看着李妍坐下来,贵生娘开口问道: “李总,是不是贵生欠了厂里很多钱啊?” “不是的大娘,是何大哥跟我说了点业务上的事,您就不要多想了。” 李妍说着又端起了粥。 “李总,还是我来吧。” 何贵生说着从李妍手里接过了粥。 李妍站起身来,她朝四下里看了看。仓库中昏暗、潮湿。李妍还看到了几只老鼠在废纸堆里出没。 黑乎乎的墙壁上挂着一套衣服,用报纸遮了起来,可能是怕被烟熏着。李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何贵生,他正身穿一身旧工作服蹲在娘的身边给娘喂着稀饭,膝盖处敞着几个破洞。 李妍的心头不由一阵酸楚。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使李妍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自己当年给爷爷喂粥时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李妍的心颤抖了。她背过身去,悄悄地抹去涌上来的泪水。 告别何贵生和娘出来,李妍的心头沉甸甸的。她思忖着自己该对何贵生和他娘做点什么。 ———— 下午时分,何贵生来到了李妍的办公室。 何贵生进来的时候,李妍正要出去。见他进来,李妍便问: “何大哥,你怎么来了?大娘呢?” “她睡着了。” “坐吧。”李妍说着倒了一杯水。 “李总,我来是想将有关钱的事给你说清楚。” “何大哥,先喝水,有话慢慢说。” 接过李妍递过来的水,何贵生的眼眶湿润了。 沉默了片刻,何贵生向李妍讲述了一段令人心酸的往事。 ———— 何贵生的老家在西北内地的农村。说起这娘俩,也真够可怜的。 何贵生的父亲何荣昌最怕下地干活,整日想着出外挣大钱。在何贵生上高中的时候,何荣昌跟几个把兄弟经过一番争论磋商后凑了一笔钱外出了。听说是去做生意了。不知情况究竟如何,反正何荣昌偶尔回趟家来也多多少少给家里留下一点钱。 何荣昌这一走一年中就难得回几趟家来,面对家中常年多病的娘和永远干不完的庄稼活,品学兼优的何贵生不得不含泪离开了自己深爱着的校园。 刚开始何荣昌一年中还回来一两次,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就不回家了,只是偶尔寄一点钱回来。再后来连钱也不寄了,何荣昌音信皆无。一晃就是七八年。 何贵生和娘都以为他死了。 这些年里,由于娘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地里的农活脱不开身,何贵生想外出挣点钱养家糊口都不能成行,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儿子也都超过了婚娶的年龄,贵生娘心里很是着急。自己这身病眼看是好不起来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是半点也耽搁不起的,可就凭自家的这般家境,现今的姑娘谁肯嫁过来呢?贵生娘为此愁得寝食不安。 今年前半年听村里从广州打工回来的一个后生说曾在广州见过何荣昌,他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光耀。据说他在广州跟一个年轻女子生活在一起,很有钱。一块回来的另外几个人也证实了这种说法。一时间村子里传说得沸沸扬扬。 在乡下,青年人另有新欢都是令人深恶痛绝的,何况何荣昌已年过半百,手里有了些钱便抛妻舍子,贪娱声色。 得知这个消息,贵生娘悲痛欲绝。她万万没有想到何荣昌竟然这样忘恩负义。想当年,何荣昌家境贫寒,穷困潦倒,自己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与他结为夫妻,只想着两个人情深意笃、恩爱一生。没想到何荣昌到头来竟然忘掉了过去的一切。 更令贵生娘感到难以接受的是这个老东西竟然又跟一个比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子生活在一起。 贵生娘决计去找一趟何荣昌。 她并不是想着让他回到家来,而是要他管一下儿子的终身大事。 对于娘的决定,何贵生极力阻拦。在他心中,父亲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恨透了现在的何荣昌,为何荣昌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他绝不会要他的钱的。 然而贵生娘是铁了心了。何贵生怎么也拦不住她。 何贵生只好陪着身体病弱的娘一同来到了广州。 然而偌大的广州,到哪里去找何荣昌呢?在这个人口稠密的大都市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没有半点着落,贵生娘就支撑不住了。长途的颠簸加上过份的忧虑,她本来就虚弱异常的身子垮了下来。 正当母子二人陷入困境的时候,碰上了好心的贺老头。看着娘俩实在可怜,贺老头便暂时将他们在自己看管的旧仓库中安顿下来。 何贵生想等娘身体恢复一些就回家乡去,可娘这一病就好不起来了。 为了维持生计和给娘治病,何贵生托贺老头给他联系活干。 后来何贵生经人介绍来到李妍的服装厂上班。虽然上班时间不长,但何贵生工作认真,手脚勤快,颇受领导赏识。不久前厂里的出纳因故辞职后,主管见他老实厚道,头脑灵活,加上同情他的遭遇,就推荐他临时顶替出纳的工作。 考虑到何贵生的实际情况,厂里允许他在干完手头工作的情况下提前下班去照顾娘,还提前预借工资给他。对此何贵生很是感激,工作更加认真负责,从未出过差错。 可是娘的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最后连床也起不来了。 ------------ (59)不想再有任何的遗憾 何贵生心里非常焦急,大夫说他娘引发了旧病,病得很不轻,需要动手术。 大夫再三叮嘱希望病人能尽快住院治疗,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可这得需要很大一笔钱。为了给娘治病,何贵生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向厂里借钱,但由于自己上班时间不长而且借款数额大未被批准,厂里只同意借他一少部分钱。 正当何贵生陷入愁苦之中无计可施的时候,娘突然发病,这将他吓了个半死。情急之下,他铤而走险,没经主管同意私自挪用了三万元现金。何贵生一心想着给娘治病,其他的一切他都顾不上去想了…… 听了何贵生句句浸透泪水的诉说,李妍的心头异常沉重。望着眼前这位饱受磨难的兄长,泪水在她的眼里打转。 “李总,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可除此之外我再没有一点办法。娘这一辈子受尽了苦,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她的病。 李总,如果要起诉的话,请你推迟几天,等娘的手术做完了我会跟你们走的。我这辈子从未求过任何人,李总,为了苦命的娘,我给你跪下了!……” 人不到难处不落泪,何贵生从未感到像今天这样伤心过,在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李妍面前,他泪如雨下。 李妍的眼泪也下来了,她赶忙上前去扶何贵生。 “何大哥,你不要这样,快起来。大娘住院治病的事我已经派人去医院联系了。那三万块钱你先用上,不够了财务上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尽管照顾好大娘就行了。另外,大娘住院后你就从仓库搬出来,我已经替你找了一间房子。何大哥,你就当我是你的妹妹吧,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听了李妍的话,何贵生感动得涕泪交流。 “李总,我跟娘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啊!” 何贵生第一次在一个姑娘面前流下泪来,他热泪滚滚。 ———— 李妍来找李捷文,李捷文还没有从台湾回来。于肖红接待了她。 “李小姐,你这次回去一切都好吧?” “还好。离开短短几年的时间,家乡的变化太大了。” “李小姐,近来厂里的情况……,李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女人的心总是那么细,于肖红一眼看出了李妍微笑下面显露出来的深深的倦意。 “嗯,最近一段时间是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没事了。” 李妍朝于肖红笑了笑。 “李小姐,最近‘蓝雀’服装厂的好几家合作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直接影响了服装厂的正常运转。我去过几次你还没有回来,其他几位负责人在是否抛开老合作伙伴问题上下不了决心,只好等你回来再做决定。李小姐,我的意思是对于服装厂的供料问题是否可以从其他途径考虑,你以前合作的那几家企业现在正面临着严重困难,能否继续运行下去还很难说。我另外联系了几家供应商,跟他们合作前景是非常乐观的。” “于小姐,谢谢你的真诚帮助。不过,服装厂我不想再经营下去了。” “你说什么?” 听了李妍的话,于肖红感到非常惊讶。 “我想离开广州。” “离开广州?李小姐,你能创开今天的局面是很不容易的,难道你就能忍心放弃吗?” “说句心里话,我真舍不得丢下这里的一切转身离开。这些年,我为此付出了很大心血,也饱尝了常人想象不到的艰难。”李妍十分动情地说道。“但是我现在不得不放弃它们。我当初来广州的目的,就是想着将来回到家乡能够为家乡的人们做点事情。这次回到家乡,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很多,我已经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我不想再有任何的遗憾了。我不是从此不再办厂了,我还会继续办下去的,不过不是广州,而是在家乡。” “李小姐,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你的打算也令我感动。不过你要考虑清楚,在内地办厂并不像在沿海办厂容易,最起码有许多自然条件的限制。我的意思是你考虑一段时间再作决定吧!” “我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了。我也知道在家乡办厂会有很多困难,但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尽力去克服的。于小姐,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同你和李先生商量的,我们合作好长时间了,我的服装厂和商场你们是很了解的,如果你们感兴趣就转让给你们经营吧。如果你们不需要的话我打算将它们转让给别人或拍卖掉。” “李小姐,对于你的服装厂和商场的情况,我们是在了解不过的了,如果真的要转让,我们是很愿意接受的,不过李小姐这样做我真的感到很惋惜。这件事文哥还不知道,他知道了也不会赞同你的做法的。” “我很感激于小姐的一番好意。不过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于小姐就打电话告诉李先生吧。转让的事我过几天再来,还有许多事我要去着手解决,就不打扰于小姐了。” 李妍说完起身告辞。 ———— 从于肖红处出来,李妍一路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走着走着,差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一个疯子跌跌撞撞地与李妍擦身而过。没走几步,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疯子索性坐在地上不再起来。他用手扶了一下眼镜,盯着地上的几块废纸又说出几句词来: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疯子吟完词句,突然用手捂住面孔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妍打量了一下疯子,只见他一头长发又脏又乱,身上的西服已经破烂不堪。他此时正用手托住断了一条腿的眼镜哭得起劲,模样很是可怜。 ------------ (60)每个人的心头湿漉漉的 李妍很快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疯子,两年来他一直就是这么哭哭笑笑满嘴诗词地在大街上到处乱跑。据说他是个大学讲师,两年前跟同样在大学当讲师的妻子一起辞掉待遇优厚的工作加入到了“下海”大军的行列。到了南方,他们凭着能力为自己争得了一块立足之地。正当他们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一场车祸却夺走了妻子年轻的生命。在精神和思想上的双重打击折磨之下,他脆弱的神经崩溃了,整日疯疯癫癫地游荡在街头。 此时他止住哭声,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疯子说完从地上爬了起来。见李妍看他,便伸出枯瘦而沾满污垢的手指点着说道: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言毕突然转身狂奔起来。 “凭借西风,吹干泪眼。凭借桃根,说与凄凉意……” 话音落处,已不见了疯子的踪影。 李妍的心头掠过一丝凉意。她虽然听不懂疯子嘴里在说些什么,但她却深切感受到了一颗被残酷命运扭曲变形了的心所发出的痛苦*。活着难,与其如此痛苦地活着,倒不如一死算了。可残酷的命运却连他死去的权利也无情地剥夺了,可怜的疯子也许现在连什么是死也不懂得了。 其实人生也是一场戏剧,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只不过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而已。至于是扮演喜剧人物还是悲剧人物,很大程度上是由人自己来掌握的。生活的方式不同,奋斗的目标不同,也就导致了每个人所扮演的角色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也许是由最初的悲剧人物变成了喜剧人物,也许是由最初的喜剧人物变成了悲剧人物。也上演了一出出复杂变换的悲喜剧,令本来复杂多变的人生变得更加的高深莫测。 ———— 李妍吩咐服装厂不再进料,只干库存。商场的存货售完为止。 同时李妍让有关人员加大货款的回收力度,清理债权债务,对于实在无钱支付货款的客户实行抵货的办法,货收回来后折价处理。对棘手的“三角债”问题,李妍同双方客户面对面共同协商解决。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李妍又组织人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产核资,确定服装厂和商场所有资产的价值,以备转让拍卖。 ———— 于肖红找上门来,她准备收购“蓝雀”服装厂和商场。 李妍领着于肖红一行人察看了服装厂和商场,核实所有资产,并对有关情况作了详尽的解释说明。 李妍将所有雇员集合到一块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她说: “今后‘蓝雀’服装厂和商场就属于广远股份有限公司的一部分了,希望大家尽心尽力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于小姐和李先生都是很有才干的人,跟着他们干是很有前途的。说实在的,广远公司能够接纳咱们的服装厂和商场,这对大家来说是非常幸运的,希望大家珍惜这次机会。我很感激这几年里大家给我的支持与帮助,‘蓝雀’服装厂和商场能够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是与大家的共同努力分不开的。我也不想离开大家,可是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做。我真诚祝愿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将来。” 李妍的讲话虽然简短,但每句话都充满了深情,说得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湿漉漉的。 在随后的几天里,李妍同于肖红进行了一系列的交接转让工作。 ———— 李妍要走了。于肖红和李妍手下干过的许多雇员都来送行。 在即将离别的时刻,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 “李总,你回到家乡还办厂吗?” 一位来自西北内地的姑娘低声问李妍。 “我还会继续办厂的。如果到时候你想来厂里干的话,我会非常欢迎的。”李妍握着姑娘的手说道。 “李总,我呢?我来你要不要?” “大妹子,到时一定要算我一个啊!” “姐姐,还有我,可别忘了我呀?” …… 李妍望着面前一张张真诚的面孔,非常的感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 正在这时候,何贵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何大哥,你怎么来了?大娘她现在怎样?”见何贵生赶来,李妍问道。 “娘好多了。听说你要走了,娘让我来送你。你……你真的就走了?” 何贵生憨厚地摆弄着衣襟,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娘好些了我很高兴。如果将来有什么困难,于小姐会帮助你和大娘的,我已经跟她交代过了。” “不用了。等娘康复得差不多我就跟娘回家乡去了。谢谢你对我们的帮助,给娘治病用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 “何大哥,你不要想那么多了,用心照顾好大娘吧,只要大娘能尽快康复我就放心了。还有,你的家乡离我们那儿也不远,如果将来我又办厂了,你想干就尽管来。攒点钱,大哥也该成个家了。” “我一定会来的,一定……” 何贵生说不下去了。这个老实巴交的西北汉子此时无法表达自己满腹的感激之情,竟像小孩似的抹起泪来。 要上车了,李妍跟大家一一握手告别。 火车徐徐开动了。望着站台上一个劲地挥着手的人们,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几年来洒满眼泪与汗水的地方了,李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刚才还强忍着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下来。 ———— 李捷文从台湾回来了。 李捷文回去后将爷爷晚年的遭遇一一告诉了父亲。李耀武对李耀祖的所作所为愤慨不已,一时间竟气得卧床不起。 在照料父亲期间,李捷文又将李妍如何在异常艰难的条件下照料爷爷并为爷爷养老送终的情况详细讲述给父亲听。李耀武被李妍那颗善良美丽的心灵深深感动了,他要李捷文回到广州后向李妍转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并告诉李妍如果她愿意的话可接她去台湾。 李捷文回到台湾期间,正逢大陆“两会”召开之际,岛内各界人士对大陆改革开放的下一步行动格外关注。全世界的传媒焦点都对准了这个东方大国的首都北京。 这次大会传出的信息是新世纪的中国将是一个更加开放、更加发展、更加繁荣的社会。全世界华人为之欢欣鼓舞,各国工商界人士振奋不已,纷纷表示要抓住这个大好时机投资中国大陆这个世界最大的市场。 李捷文和父亲深深体会到了祖国在越来越强大,在世界强国之林中已经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这更加坚定了他们进一步扩大投资的信心。 ------------ (61)最终的愿望 在这些日子里,李耀武和李捷文共同探讨着如何进一步扩大在大陆的投资。李耀武吩咐李捷文有机会多回家乡看看,考察一下家乡有哪些便利条件,一方面是抢在前面开拓内地市场,另一方面是能为家乡做一些事情,这也是他多年的愿望。 ———— 李妍已经走了。李捷文拆开了李妍留给自己的信。 信上是这样写的: “李先生,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怎么说呢?首先我得感谢你这几年给予我的真诚帮助,当初如果没有你伸出援助之手,我绝对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能有今天的局面,可以说很不容易,我也非常的珍惜。也许你也认为我此时丢下这里的一切转身离开有些惋惜,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的根在内地,我的事业在家乡。 李先生,我曾经给你提过,当年要是没有刘妈妈她们的热心帮助,我可能早就不在了,也绝不可能照料病危的爷爷。可以说是刘妈妈她们帮助我照料爷爷度过了最后的日子,也可以说是刘妈妈她们给予了我今天的一切。我当年之所以孤身一人来到广州,就是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够回去报答所有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关心和帮助过我的人们。 这次回到家乡后我才知道,在这几年里,刘妈妈一家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先是彩霞妹妹新婚不久丈夫就死于车祸,紧接着勤劳善良的巧英姐也因病匆匆离去了。就在我这次离开广州的前一天,辛劳一生的刘妈妈也离开了人世,我刚踏上杨家村的山路就碰上了刘妈妈的送葬队伍。然而噩运还没有结束,从部队复员归来的云山哥还没来得及跨进家门就倒在歹徒罪恶的屠刀之下,永远离开了我们…… 就在我要报答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一个个离去了。我已经失去了很多,我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李先生,你还记得曾经问我最崇敬哪几种人吗?现在我就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这一生最崇敬的人有四种:第一种是教师。虽然我只进过几年学校,但最先是老师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是他们让我学会了分辨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友爱。世界上可能再没有什么人能像教师那样拥有胸襟坦荡,哺育后人的博大胸怀了。 我所崇敬的第二种人是医生。没有亲身经历过病痛的人是体会不到医生这个职业的神圣的。几年前在我曾经住院的日子里,是医生以他们精湛的医术使我减轻了病痛。医生那和蔼的面容,护士姐姐体贴入微的关心照料,在我当时频临枯涸的心田上,无疑注入了一股暖流,使我增强了活下去的勇气。 使我终身难忘的第三种人就是农民。世代辛劳的农民,他们在异常艰苦的条件下,默默咀嚼着生活的艰辛,在洒满汗水的庄稼地里,他们描绘着一幅幅华夏儿女的敬业图。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勤劳一生、最终像巧英姐一样倒在地头的人们。我相信,任何一个就餐的人都不会忘记餐桌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我最后要说的是大多数人最崇敬的人——军人。李先生,你可能不太了解,但你不得不明白,在中国,军人这两个字有着非常深刻的含义。共和国的军人,我敢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军人能跟他们相比。在战场上,他们是最勇敢的人,当祖国需要的时候,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和平岁月里,他们是最可爱的人,当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云山哥是在繁华喧闹的街头倒下去的,虽然他已经脱去了军装,但他依然以军人的气魄、用自己的鲜血捍卫了真理。云山哥走的是那样的坦然,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惨烈的一幕至今还浮现在我的眼前。 云山哥和巧英姐都走了,他们的孩子成了孤儿。我收养了小军军,虽然我还没有结婚,但我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的,我一定要将他抚养成人,使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李先生,我要回去了,我的家乡还不太富裕,我想回去为家乡做点事情,这也是我最终的愿望,你以后会理解的。我也真诚希望李先生能为家乡做点事,也算是我们这一代人为先辈们未竟的事业所尽的一份微薄之力吧。 李先生,我走了。相信咱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 读完李妍留下的信,李捷文陷入了沉思之中。 ———— 李妍回到了桃源市。 提前在这边买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李妍去杨家村将军军接了过来。 李妍考虑给军军找个保姆,自己经常外出办事,将军军一个人留在家里是绝对不行的。李妍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军军受到半点委屈。 一位大妈被人领进了家门。初见这位姓康的老大妈,李妍的心头莫名地升起一种信任感。这是一位面目慈善,朴实厚道又孤苦无依的老妇人。 还没等李妍问话,康大妈就来到小军军的身边,疼爱地抱起他百般亲热。躺在康大妈的怀里,小军军的一双小手紧紧攥住老人的衣服,脸上竟然露出了欢快的笑容。看到这一切,李妍感到十分的宽慰,心想找对了人。刚到嘴边的一连串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自从康大妈来了以后,小军军与老人相处得很好,屋子里整天充满了小军军的笑声。康大妈不仅对军军照顾得细致入微,她也像个老妈妈一样体贴关心着李妍,就像对待自己的闺女一样。一家人过得非常的融洽。 家中的一切都处理得非常妥当,李妍可以安下心来将全部的心思用在自己的事情上。 ———— 李妍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跑,她想通过认真考察决定在家乡的投资项目。细致入微的考察与科学的分析是一个投资项目成败的关键,一点也马虎不得。 这天,李妍又在周围地区走了一圈。从车上下来,路边的一个书摊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信步走了过去。 ------------ (62)一切化作无尽的泪水 这些年来,李妍养成了一个读书的习惯。虽然自己文化底子浅,可李妍从来没有退却过,弄不懂的地方她就去请教别人,李捷文、于肖红都给了她很大的帮助。李妍非常羡慕李捷文和于肖红他们有着渊博的知识,从而更坚定了自己攻克这一难关的决心。李妍深刻体会到,在当今的时代,不论是在哪个领域,文化素质跟不上去就没有一点竞争力。经商更是如此,如果没有过硬的本领,绝对无法跟对手进行抗争,甚至很难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站稳脚跟。这些年来,李妍一有空便一头扎在书堆里,她总觉得那里有着学不完的东西,她要将自己童年时光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来到书摊前,李妍顺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老师傅,有没有计算机实用操作方面的书籍?” 一位女子来到书摊前问道。 “你看看这本行不行,今天刚到的。” 摆摊的老头顺手递给她一本书。 “对,就是这种。” 女子接过书翻阅起来。 李妍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女子,只见她一头长长的秀发飘落在肩头,连同那张好看的瓜子脸,看起来恬静、美丽。她那明亮的眼睛,她那高高的鼻梁……突然间李妍怔住了,它不正是自己这些年来时时在梦中见到的面容么?虽然岁月在她的脸庞上染上了一丝成熟与持重,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和高高的鼻梁却依然闪现出往昔的影子。尽管戴了一副眼镜。 李妍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不觉中她已经落下泪来。 女子蓦然抬起头来,看到李妍的神情,她先是一愣,接着也怔住了。 “燕燕姐!” 李妍一头扑了过去。 “鹭鹭!”孙小燕和李妍紧紧搂抱在一起,“……真的是鹭鹭,这不是梦吧?!” 久别重逢,姐妹俩不知有多少话要讲,不知有多少事要诉说啊!然而此时此刻,一切均化作无尽的泪水,汩汩而下。 四周围拢了好多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被姐妹俩的情绪深深感染了,有人悄然落下泪来。 ———— 李妍随孙小燕来到了她在市郊租住的房子。 屋子里空间狭小,收拾得却非常整齐,房间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没有什么贵重的家什,最值钱的看来就是书了。 给李妍的第一印象是这里是个单身宿舍。李妍暗自思索,难道燕燕姐还独身一人生活? “屋子里比较凌乱,随便坐吧。”孙小燕腼腆地笑了笑。她随手倒了一杯水,“鹭鹭,喝水。” “燕燕姐,我自己来……” 李妍突然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一件东西,伸出去的手不由停在了半空中。她的整个身子好像一下子僵住了。 过了半晌,李妍慢慢地站起来,一步步朝桌子走去。 孙小燕明白了怎么回事,什么话也没有说。她的眼眶湿润了。 李妍来到桌前,颤抖着手拿起了一个小镜框。 镜框中是赵林彬生前的照片。李妍用手慢慢地擦拭着镜框,住不住的泪水刷刷地落了下来。 “赵大哥,咱们又见面了。小鹭鹭又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李妍在心头默默地诉说着。望着照片中赵林彬亲切的面孔,李妍伤心不已。往事历历,跟赵林彬相处的那段难忘的日子又浮现在李妍的脑海里。就是这位可亲可敬又学识渊博的赵大哥,他教会了自己如何分辨真假善恶,教会了自己如何与困难作斗争。 而如今,当年的小鹭鹭又活着回来了,带着希望充满朝气地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土地上,而曾经亲人般疼爱她爱抚她替她减轻痛苦的赵大哥却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了。思前想后,李妍怎不伤心万分? 站在身后的孙小燕此时心里也非常难受,她根本无法去安慰沉浸在悲伤中的李妍。 两个人都陷入深深的伤痛之中不能自拔,她们的心早已飞到了往昔那段永远难以忘怀的岁月,以流不完的泪水,表达着对亲人不尽的怀念与哀思。 过了好长时间,两个人才渐渐止住了悲伤。 “燕燕姐,你也该成个家了。” 李妍拉着孙小燕的手,充满关心又无限伤感地说。 孙小燕摇了摇头。 “燕燕姐,你对赵大哥的深情赵大哥生前是很清楚的,正因为如此他才隐瞒着自己的病情不让你知道,他不想早一天带给你痛苦。现在赵大哥已经离开好几年了,你还如此折磨自己,如果赵大哥知道你这个样子,他在那边绝不会瞑目的。” 李妍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听了李妍的话,孙小燕更加伤感不已。她从李妍手中接过镜框,轻轻抚摸着找林彬的遗像,眼泪叭嗒叭嗒地掉落下来。 ———— 晚上,李妍留在了孙小燕的小屋里。一整夜,姐妹俩有着说不完的话。 李妍给孙小燕讲述了别后的一切。她讲到了初到异地的孤寂,讲到了飘泊之苦;她讲到了创业的艰难,也讲到了成功带来的甘甜与欢乐。 孙小燕静静地听着,她被身边这个坚强的妹妹深深感动了。她没有想到,当年身带伤残的瘦弱小女孩如今不仅出落成一个漂亮秀气的大姑娘。而且还成为一个很有出息的女强人。在李妍讲到创业的艰难与思乡之苦时,她不禁又落下泪来。 李妍又给孙小燕讲述了自己回来的打算,孙小燕很是高兴。她非常支持李妍这么做。 “鹭鹭,你今天变得这么有出息,那些曾经疼你、爱你、牵挂过你的人在九泉之下该是多大的安慰啊!” “要是他们都活着,那该多好啊!……” 李妍无限伤感地想着。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白鹭妹妹,你打算具体怎么干,需要我做点什么?” 孙小燕想着毕竟自己这些年一直呆在家乡,对这里的一切比李妍要了解得多,在一些具体事务中也许能帮上李妍的忙。 于是姐妹俩促膝长谈,一整夜竟然没想起睡觉。待她们感到有些困倦时,窗边已经泛出了微薄的晨曦。 ------------ (63)沉浸在深深的伤痛之中 李妍抱着军军来到了丁爷爷的家门口。 这些年来,李妍也是一直想念着好心肠的丁爷爷一家。当初要是没有丁爷爷和蔡婆婆的精心照料与耐心开导,当年的小白鹭绝对活不到今天。还有虎子,这个可爱而又从小失去家庭温暖的小弟弟,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他以纯洁的心灵抚慰着姐姐滴血的伤口,用一双小手为姐姐抹去伤心的泪水。李妍怎么能够忘记,在自己万念俱灰的时刻,是虎子用他稚嫩的双手晃落了自己手中的药片。李妍永远不会忘记当时虎子泪流满面的样子,而他在自己害人的父母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却没有流过一滴泪…… 好几年过去了,不知他们过得怎样? 李妍擦去眼泪,走上前敲响了虚掩着的院门。 “丁爷爷。” 李妍朝里面喊了一声,没有人答应。 “丁爷爷,蔡婆婆。” 李妍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人答应。 李妍想想丁爷爷和蔡婆婆年纪大了,他们在屋子里可能听不到,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好几年过去了,真不知丁爷爷和蔡婆婆是什么样子。 来到屋檐下,李妍站住了。面对即将见面的恩人,她感到异常的激动。 “老伴,刚才我好像听到有叫门声。”屋里传来低沉沙哑的说话声。 是丁爷爷!李妍的心头不由一阵发热。 蔡婆婆的声音也传出屋来: “瞎叫唤什么呀?就凭你这双既聋又背的耳朵还会听出什么动静来?快将汤喝了,都凉了好半天了。” “以后鸡蛋就留给虎子吧,孩子正需要补身体,再说读书也够苦的。咱这把老骨头都快进土了,喝不喝都无所谓了,可决不能苦了孩子。” “也别说你这皮包骨的老头子,看样子真没几天活头了,病成这样还舍不得喝碗汤。放心喝了吧,家里的鸡蛋也够虎子喝个把月的了。唉,不过说实在的,咱这老骨头也的确没几天硬头了。咱俩一走,这可怜的孩子该怎么办呀?”蔡婆婆说着落下泪来。 听到这里,屋外的李妍心里一阵难过。可以想见,这些年丁爷爷一家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的艰难。 透过窗户上的破洞,李妍看到了躺在炕头的丁爷爷。那是怎样一副模样啊,脸色要多么蜡黄就多么蜡黄,面容要多么憔悴就有多么憔悴。李妍看了禁不住鼻子一阵发酸。 正在给丁爷爷喂汤的蔡婆婆也一下子变得老态龙钟,满头的发丝已经没有一根是黑色的了。 “看看又来了。你这老婆子咋就像个小孩似的?我这过几天不就没事了么?”丁爷爷佯装生气的样子安慰着蔡婆婆。 “你也不要逞强了,你的身体是啥样子我还不清楚?唉,我也觉得自己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别是翻过年以来,我越发觉得手脚不灵便了。老头子,你难道看不出来,虎子最近吃东西明显少多了。这孩子平时话不多,可他心里什么都清楚,你没听隔壁小兰妈前几天说,女儿告诉她虎子写的作文被老师在课堂上宣读了以后大家都哭了。听说那天虎子也流了泪。孩子心里难受啊!就像他在作文里写的那样,说什么他恨不能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挑起生活的重担,使外公外婆幸福地安度晚年……” 蔡婆婆说不下去了,她低声地抽泣起来。 屋子里很长时间的沉默。 李妍将脸紧紧贴在军军的怀里,紧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此时此刻,在这所院落里,在即将见面的恩人面前,李妍又一次体味到了生活的苦涩,再一次感受到了岁月的坎坷与艰难。她伤感不已。 ———— 不知什么时候,蔡婆婆已经站在了李妍的面前,正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她不明白这位靓丽的女子怎么会走进自己的家门,更不解的是她为什么抱着小孩哭得如此伤心。姑娘怀中的小男孩此时正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蔡婆婆愣住了,她一时竟局促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听到响动,李妍慢慢抬起头来。 见蔡婆婆就站在面前,李妍还挂着泪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蔡婆婆,你好吗?我来看你们了。” “你是?……鹭鹭,你是鹭鹭?!”蔡婆婆仔细打量着李妍。“孩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蔡婆婆一下子高兴得直掉眼泪。 李妍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看我,光顾了高兴,还让你站在外面。”蔡婆婆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来,把孩子给我。” 李妍将军军交给蔡婆婆,提起地上的包跟着蔡婆婆走进屋来。 “老头子,快看我将谁领进来了?”蔡婆婆一进屋就高兴地对丁爷爷喊道。 躺在炕头的丁爷爷转过脸来,他看到了随后走进屋来的李妍。 “丁爷爷。” 李妍高兴地叫了一声。 “是谁呀?” 丁爷爷望着蔡婆婆问道。 “你真是老糊涂了,连咱们的鹭鹭都认不出来了。” “鹭鹭?”丁爷爷睁大了眼睛,他试图翻身坐起来。 “丁爷爷,你就躺着吧。” 李妍按住了丁爷爷。 看到丁爷爷一脸的病容和瘦骨嶙峋的样子,李妍心里很难过。 丁爷爷也落下泪来。他看着李妍,用发颤的声音说道: “真的是鹭鹭。变化这么大,我简直都认不出来了。” “哎呀呀,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啊!”蔡婆婆搂着军军亲个没完。“孩子都这么大了,长得多机灵。” “噢,对了。”蔡婆婆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孩子他爸怎么没有来?” 听了蔡婆婆的问话,李妍的心颤抖了一下,她难过地低下了头。 “怎么?……”蔡婆婆一惊,她不敢再问下去。 “蔡婆婆,他是云山哥的孩子。” “什么?!” 蔡婆婆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怀中的孩子。 两行眼泪从蔡婆婆的脸上滑落下来。 “可怜的孩子。” 蔡婆婆将军军紧紧地搂在怀里,难过万分。 军军被吓着了,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沉浸在深深的伤痛之中。 ------------ (64)哥哥在哪里 虎子放学回来了。 隔着窗户,李妍看到了走进来的虎子。好几年不见,虎子的个头差不多跟自己一般高了。 令李妍感到伤心的是,虎子本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可是不争气的父母却毁掉了他心头仅有的温暖。正值求知、处于人生黄金时期的虎子多么需要有一个舒适温暖的生活环境啊,可他依然无法摆脱心灵上的重负。刚才听蔡婆婆说虎子的父母刑满释放后依然恶习不改,旧病复发,重新锒铛入狱,被判了无期徒刑。在虎子的心目中,与生俱来的亲人只有外公和外婆,就像他自己说过的一样,自己的父母早已经死了。 “虎子,放学了?” 李妍高兴地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虎子一愣神,他认出了李妍。 “白鹭姐姐!” 虎子激动极了,他的眼里泪花在闪动。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没多久。虎子,这些年还好吗?姐姐每天都在想着你。” 李妍也非常激动,她拉着虎子的手亲热异常。 姐弟俩好几年不见,此刻内心都非常激动,他们彼此问候着对方,相互给以最大的安慰。他们同时在对方闪动的泪花中,清楚地看到了生活的苦涩与艰难。 两个人拉着手走进屋子,甭提有多亲热了。一时间大家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 吃完午饭,李妍在堂屋里跟丁爷爷和蔡婆婆一起闲聊。虎子抱着军军来到了自己居住的西屋。 一进屋,虎子轻轻关上了门。他让军军坐在床沿上,一遍遍仔细地端详着,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 从白鹭姐姐跟外婆她们的谈话中,虎子知道了军军是云山哥的孩子。当时他心里像刀割一般的难受,嘴里的饭菜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虎子是在学校里听到云山哥牺牲的消息的。 那天,校团委书记召集他们几个团干部开会,校长也参加了会议。在会上,团委书记传达了以校团委的名义号召全校师生向英雄杨云山学习的会议精神,并简要讲述了一下追悼会的感人场面。 当时虎子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就乱成了一团,他一点也没听清楚校长和团委书记后面讲了些啥。 虎子不相信这是真的,散会后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然而校长的回答将虎子的幻想彻底击碎了,校长告诉虎子,退伍军人杨云山勇抓逃犯壮烈牺牲。英雄的家乡在关子乡杨家村。 虎子记得自己当时双腿发软,是一步步挪动着离开校长办公室的。 虎子冲出校门,发疯般地向公共汽车站跑去。 ———— 来到杨家村的后山腰上,虎子很快找到了杨云山的墓前。 在鲜花簇拥的墓碑旁,前来祭奠的人们络绎不绝。虎子分开人群挤上前去。 他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身穿军装的云山哥是那样的英武、亲切。 云山哥怎么会离去了呢?虎子想不开。他扑到墓碑前放声痛哭。 在虎子的心目中,杨云山是他最崇拜的人。这位待自己像亲兄弟的云山哥,在自己幼小的心灵里曾经给予了多大的鼓励与关怀啊!杨云山入伍以后,哥俩从未中断过书信联系,每一封信,每一句话都浸透了哥哥对弟弟的无比惦念与牵挂。彩霞姐姐也受托常来看望外公和外婆,给自己捎来刘妈妈殷切的母爱。 记得当他将父母再次入狱的消息写信告诉云山哥的时候,云山哥很快就回了信。在信上,云山哥说了许多安慰他的话,要他将一切痛苦都忘掉,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当这辈子没有爸妈好了。虎子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看到几页信纸有泪水打湿的痕迹。虎子知道,云山哥的心里很难过。 云山哥叮嘱自己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上军校。云山哥说等他复员回来后挣钱供自己上大学。 可是现在,即使自己将来考上了军校,云山哥又在哪里呢? 虎子在杨云山的墓旁哭得死去活来。是随后赶来的老师和同学们含泪将他拉了回来…… ———— 可怜的军军没有了爸爸,又失去了妈妈和奶奶。虎子对成了孤儿的军军万般的疼爱,他将军军紧紧地搂在怀里,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以慰藉云山哥的在天之灵。想着想着,虎子又万般的伤心,他抱着军军抽泣不已。 不知什么时候,虎子发觉屋门早已经开了,白鹭姐姐和外婆正含泪站在身后。 ———— 李妍临走时嘱咐丁爷爷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她掏出一些钱塞在蔡婆婆手里。 “蔡婆婆,你要保重身体。这些钱你先拿着给丁爷爷治病,以后生活上的困难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会经常来看望你们的。” 李妍又来到虎子的身边,对他说: “虎子,军军你就不要再牵挂了,在我的身边,他会生活得很幸福的。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姐姐供你上大学。” ———— 经过长时间的考察分析,李妍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基本的轮廓。 近年来,城郊及附近山区的农村林果业发展很快,桃子、杏子、苹果等部分农副产品在全国颇有名气。其中一些优良品种还远销到了国外,很受客户的青睐。但由于交通不便以及其他一些原因的影响,许多果农手中的水果很难变成钱,又没有良好的贮存条件,有时候迫不得已低价销售,使他们的积极性受到很大挫伤。一定程度上滞后了广大果农脱贫致富的步伐。 李妍决定办一个农副产品加工厂。这样既能增加广大果农的经济收入,又可以解决城区部分企业下岗职工的生计问题,这也是李妍长期以来所期盼的事情。 为此,李妍一方面积极筹措资金,一方面往返于城乡之间,深入到果农及商户当中,进一步掌握详实的资料,以寻求更可行的实施方案。 ------------ (65)长夜如此的难熬 于肖红拖着疲惫的身子下班回来。走上高高的台阶,她靠在楼梯旁用手梳拢了一下头发,深舒了一口气。 于肖红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一进屋,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也懒得动。 于肖红顺手点燃了一支香烟。刚吸了几口,她被呛得直掉眼泪。 于肖红又倒了一杯葡萄酒,细细地品味着。 从一个月前开始,于肖红在繁忙紧张的工作之余就沉浸在烟酒的熏染之中。这段时间公司事务很多,李捷文自李妍走了以后一直精神不振,许多事都落在了于肖红的身上。而李捷文的萎靡不振,更增加了于肖红心头的重负。她内心的苦闷无法排遣,便借烟酒来麻醉自己。这对她来说以前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 凭借着一个女性特有的知觉,于肖红怎们会觉察不到李捷文这段时间的思想活动。自从李妍离开广州以后,表哥的整个身心好像也随之飘走了,他的思维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干练与敏捷,变得心事重重。于肖红心里明白,表哥爱上了李妍,而且爱得非常的深。这无疑给她的心头增添了很深的痛苦,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深深地爱着表哥。说实在的,她这次来大陆,就是为表哥而来的。就在自己对未来充满渴望与幻想的时候,却面临着失去表哥的危险。 坦诚地说,李妍在于肖红的心目中有着非常好的印象。要知道,李妍能从一个孤苦无依又身带伤残的弱小女子走到今天这一步,需要多大的毅力与勇气呀!而这期间所付出的努力与代价,更是常人所想像不到的。于肖红觉得,虽然自己是进过高等学府的人,可在许多方面,她还跟李妍有着很大的差距,尤其是在生存能力这方面她就比不上李妍。如果表哥真的跟李妍结合的话,那也可以说是很般配的一对。 于肖红深吸了一口烟,双眼中含满了泪花。烟雾缭绕之中,她深切感受到了感情这东西对一个人的影响。从小开始,于肖红一直在舒适的家庭环境中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此时她才不得不认真面对生活中苦涩的一面。她充满好奇与幻想的大眼睛第一次被泪水浸透,无忧无虑的少女情怀第一次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于肖红伸手从玻璃板下面摸出一张李捷文的照片细细地端详着。她将照片送到嘴边深深地吻了一下,大颗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第一次,于肖红感到如此的寂寞与孤独,长夜竟然是如此的难熬。于肖红是个很晓事理的女孩,与众不同的家庭环境的熏陶和几年高等学府的教育使她具备了同龄少女所没有的造诣与修为。于肖红怕失去表哥,心里很痛苦,但她一点不恨李妍,她多么希望这位可敬又令人同情的姐姐能有个幸福美满的将来。李妍也是个女人,同样需要男人的体贴与关怀。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超常毅力与坚强,但同样作为一个女人,于肖红怎能觉察不到李妍内心深处的冷清与孤独。于肖红很清楚,表哥除了深深爱着李妍之外,还有报答李妍的一面。李妍曾经以一个伤残女孩顽强的毅力使孤苦伶仃的爷爷度过了最后的时光,她是李家的恩人。于肖红觉得李妍应该得到表哥的关怀与照顾,尽管自己也深深地爱着表哥。 于肖红觉察得出来,近一段时间表哥没事尽量躲着自己。她知道表哥的心里也非常痛苦,表哥深深地爱着李妍,同时又不忍心伤害自己。 于肖红觉得自己应该跟表哥谈一谈,她不忍心看着心爱的表哥整日被痛苦所缠绕。至于自己,只要看着表哥过得好也就满足了…… 想到这里,于肖红看了一下表,伸手抓起了话筒。 ———— 这段时间李捷文的内心也很不平静,他一直陷于一种感情的漩涡之中。 此刻,他正在跟父亲通电话。在电话里,李捷文给父亲讲述了自己的打算。已经考虑很长时间了,李捷文打算到西北内地的家乡去,帮助李妍为家乡做点事,这也是父亲最大的心愿。李捷文要求父亲另外派人来协助表妹的工作。 李捷文继续说道: “爸爸,还有一件事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在离开广州之前,我打算将我和肖红的婚事办了,在广州还是台北举办都行。我和肖红相处的时间不短了,也到结婚的年龄了。再说结婚以后办什么事也方便……” 打完电话,李捷文点燃一支香烟,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妍的出现,打乱了李捷文平静的生活。自从李妍闯入李捷文的生活之后,李捷文对整个生活乃至人生的态度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金钱和地位宝贵得多的东西,而李捷文在李妍的身上看到了这种东西,它就像磁石一样深深吸引着他,使他对自己人生的追求发生了根本性的转移。曾几何时,李捷文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影子,只要这个影子一天不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他就会感到莫名的失落。李捷文无法欺骗自己的感觉,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李妍。可正就是这一点,使他从此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因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深深爱着他的表妹。说实在的,在李捷文的眼里,表妹也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姑娘,他实在不忍心伤害了她。为此李捷文开始彻夜不眠,他也是第一次真正品味到了人生的酸涩。 对于李妍,给李捷文的印象是她目前将一切心思都放在了事业上,对个人的婚姻问题似乎漠不关心。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子,在自己心愿未了之前是不会考虑其他问题的。至于于肖红,在李捷文的眼中恰恰是另一种印象,她天真烂漫,多愁善感,完全是一个感情型的姑娘。但李捷文同时也很清楚,于肖红跟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她涵养很深,内心活动轻易不显露出来,她有着女性另一方面的自尊与坚强。 李捷文觉得自己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于肖红,尽管她整天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表面上看起来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恰恰这也是李捷文所最为担心的,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伤害于肖红,也没有权利去伤害于肖红。 在经历了数十个不眠之夜的激烈思想斗争之后,李捷文最后做出了决定:年底之前跟于肖红结婚,然后到内地去帮助李妍为家乡做点事情,实现李家几代人的心愿……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了。李捷文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顺手抓起了话筒。 “文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想约你出去走走。”电话里传来于肖红的声音。 “好吧,我过来找你。” 李捷文正想找于肖红谈谈,便爽快地答应了。 整理好手头的东西,李捷文走出了房间。 ------------ (66)给我一杯忘情水 广州街头迷人的夜色使李捷文和于肖红沉闷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两个人并肩慢慢地走着。 一首低沉缠绵的乐曲飘进了于肖红的耳际,她不由怦然心动。抬头望去,霓虹灯闪烁的“世外源夜总会”几个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见于肖红朝这边注视,夜总会门口一名服务生模样的青年迎了上来。 “先生,小姐,欢迎光临。” 于肖红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李捷文说道: “文哥,进去坐坐吧。” “好吧。”李捷文点了点头。 走进夜总会,服务生领着两人在靠近角落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两位要点什么?” “先来一瓶啤酒,两听可乐。” “可乐不要了,多上几瓶啤酒吧。”于肖红插嘴说道。 李捷文不由看了于肖红一眼,她以前是不太喜欢喝酒的。 “今晚我高兴,想多喝几杯。”于肖红冲李捷文笑了笑。又朝服务生摆摆手,“就这样吧。”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说完转身走了。 不一会,服务生端上来几瓶啤酒,给两人倒上了。 “整天忙得晕头转向,难得轻松一下。”李捷文端起一杯啤酒,“来,干一杯。祝表妹今晚有个好心情。” 一杯啤酒下肚,于肖红皱了皱眉,她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 于肖红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喝酒喝得很凶,尽管她平时很少喝酒。今天晚上她已经考虑好了,将一切伤感与抑郁都埋在心里,尽情地玩个痛快,那怕喝个酩酊大醉。也许这是与文哥的最后一次聚会,以后文哥的身边将换成另外一个人了。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午夜的钟声敲醒离别的人们,却打不开你深深地沉默。我知道你有千言万语,却不肯说出口,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 男歌手充满深情的歌声,深深触动了于肖红的心怀。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面带着微笑,用力地挥挥手,祝你一路顺风……” “文哥,唱首歌吧。” 于肖红带着轻微的醉意颤声说道。 “行,你先唱吧。” 于肖红打开点歌单看了看,拿起笔写下了歌名。 “文哥,你唱一首什么?” “我自己来。” 李捷文从于肖红手中接过纸和笔,他点了一首《眼睛渴望眼睛的重逢》。 李捷文将点歌单交给服务生,服务生立即将点歌单送走了。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寻找着话题,尽管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谁也不好先开口。 “下面请八号台的嘉宾于小姐为大家献上一曲《忘情水》。有请于小姐。” “该我了。” 于肖红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走上前去拿起了麦克风。 音乐响了起来,于肖红对着话筒说道: “我将下面这首歌送给八号台的李先生,真诚祝愿他事业顺利,心想事成。同时也送给在座的各位嘉宾,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夜晚。” 大厅里想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于肖红充满深情地唱了起来,“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也不懂得我伤悲,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让我忘了这一切……” 听着于肖红的歌,李捷文深深体会到了她内心的表白。望着泪光盈盈的于肖红,李捷文的心头涌上一丝从未有过的歉疚与不安。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于肖红将目光投向李捷文,醉意朦胧的李捷文正怔怔地望着自己。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不会看见我流泪……”于肖红伤感不已。 歌唱完了,回到座位上,于肖红还未从感伤中摆脱出来。她端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 李捷文也被于肖红的情绪所感染,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轮到李捷文唱歌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微晃着身子走上前去。 “几度烟雨朦朦,几回夜雾沉沉,心上人你可知道,我渴望眼睛与眼睛的重逢。”借着酒劲,李捷文唱得格外的投入,一首歌竟然充满了深情,“啊!心上人,离别是在那深秋,相聚在缠绵的梦中,只要心中有爱,就会美丽爱的风景。” 于肖红已经有些醉了,她两眼直直地望着沉浸在歌声中的李捷文。听着这歌,于肖红不由想起了李妍,表哥这歌不正是唱给李妍的么?两行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几度春夏秋冬,几回风雨兼程,心上人你可知道,我期待着心和心的靠拢。啊!心上人,重逢在那春天,春风熨平了伤痛,只要心中有爱,就会穿越爱的时空。” 李捷文此时已完全沉浸在了对李妍深深的思念之中,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的于肖红。 “啊!心上人,重逢在那春天,春风熨平了伤痛,只要心中有爱,就会穿越爱的时空……” 当李捷文的歌唱完的时候,于肖红已经烂醉如泥地趴在桌子上了。 ———— 李捷文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他感到头脑昏沉沉的,太阳穴十分的酸痛,昨晚上酒喝得太多了。他想起了于肖红,便起身下了床。 来到于肖红的房间门口,李捷文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于肖红的声音。 门虚掩着,看样子于肖红早已起床了。 李捷文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于肖红在床头拥被而坐。她脸色苍白,一脸的倦容。 “肖红,好些了吧?”李捷文在床边坐了下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昨晚是我高兴才多喝了几杯。” 李捷文沉默了一会,他抬起头深情地望着于肖红。 “肖红,咱们结婚吧!” 李捷文将于肖红轻轻地揽在怀里,他的眼眶湿润了。 两行眼泪从于肖红的脸颊上滑落下来。偎依在李捷文的怀里,于肖红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此时不知有多少话要对李捷文倾诉,可一时间却又不知怎样开口。 ------------ (67)只要你过得幸福 于肖红就这样在李捷文的怀里偎依着,她第一次感受到表哥的怀抱是这样的温暖。于肖红多想一直这样偎依着,永远偎依下去,然而…… 于肖红轻轻地推开了李捷文。她用手拢了拢头发,含着眼泪冲李捷文笑了笑。 “文哥,谢谢你!” “肖红,我昨晚已经跟爸爸通了电话,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见。你认为咱们的婚礼在广州和台北哪个地方举行更好一些?” “我认为……,在桃源市举行更好一些。”于肖红含蓄地回答道。 “你是说在家乡?亏你想得出,爸爸一定会同意的。”李捷文兴奋地说。 “肖红,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文哥,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我得留在广州,这里还有我们的事业。”于肖红的眼里泪花在闪动。 “肖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了于肖红的话,李捷文不由愣住了。 “文哥,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去找李妍吧!” 于肖红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动情地说: “李妍姐是个很出色的女子,你跟她才是天生的一对。感情这东西是有不得半点勉强与推诿的,文哥,说句心里话,在你的心目中,李妍姐的位置是不是相对重要一些?你不能因为同情我而违背了自己的心愿,要知道,你那样做,到头来会使大家都生活在自己酿造的苦果形成的阴影之中。这样的结局,都是我们大家所不想看到了的。 文哥,我得感谢你这些年带给我的欢乐。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跟你相处的日子,都会是我一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 李捷文低着头,听着于肖红充满深情的诉说,泪水涌上了他的脸庞。他此时此刻不知怎样去安慰于肖红,也不知该怎样表白自己才好。 于肖红挂满泪痕的脸上带着微笑,她依然充满深情地说道:“文哥,我不能否认,我今生最爱的人是你,可我还没有自私到出现占有的欲望。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想让你有一丝的不快与委屈。文哥,只要你过得幸福,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快乐。” “肖红,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给爸爸打过电话了,等爸爸回信咱们就考虑婚事吧!”李捷文实在无法表白自己。 “文哥,爸妈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他们可能去跟舅父沟通了。感情上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还是顺其自然吧。前来协助我的人不久就到广州了,你去帮助李妍为家乡做点事吧,这也是舅父一生最大的心愿。这里的一切我一定会做的更好,舅父一定会满意的。等你完成心愿回来,我再将这里的一切交给你。文哥,妹妹向你表示最真诚的祝福……” 于肖红冲李捷文笑了笑,她含着眼泪向李捷文伸出了手。 李捷文没有伸出手去。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原先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此刻,李捷文所想到的是怎样去安慰于肖红,如何使她从情感折磨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从而两人共同走向憧憬已久的美好未来。 ————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李妍一直为筹备食品厂的事奔忙着。 李妍认识到食品厂有它的特殊性,厂址的选择十分重要。首先它要接近原料产地,有着充足的原料供应与贮存;其次要有洁净的水源;第三要有便利的交通,便于产品的运输;第四,部分瓶装产品不利于长途运输,因而厂址的选择要接近市场,便于产品的集散。这四者缺一不可。经过反复考察,李妍最后将厂房建在了城乡交界的白水镇,这是几个预想方案中最理想的一个。 ———— 时光匆匆。正值水果丰收的季节,李妍的龙源食品有限公司成立了。 果农们兴高采烈地将自己果园里的水果送到龙源公司设立的收购点,过了秤再装到等候在旁边的汽车上。然后喜滋滋地接过一沓一沓的钞票揣入怀中。 汽车装满了,许多果农索性赶着自己的驴车将水果直接送到龙源公司来。顺便到城里给老婆孩子买点东西,然后赶着驴车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果农们从未感到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他们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明年如何进一步扩展果园的规模。 水果的收获有季节性的限制,要想连续经营,必须做好全年的打算。目前正值水果收购的旺季,李妍在抓好当前生产经营的同时,积极为淡季的生产经营做准备。她建了好几个大型冷库,用来贮存水果,为淡季的生产备好足够的原料。 除了技术人员以外,部分城乡青年和一批下岗工人被招聘进公司,在这里开始了他们的第二次工作。 由于龙源公司生产的各类果制品物美价廉,品质优良,再加上产销对路,效益很快红火起来。 ———— 随着企业生产规模的进一步扩大,简单的会计核算已不适应企业财务管理的客观要求,于是李妍设立了更加健全的财务科。 孙小燕被聘为龙源食品有限公司财务部部长。她已经获得了会计师职称,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财务人员了。 随着财务部的设立,生产部、营销部、储运部等部门也相继成立起来。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运作,龙源公司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梁俊生和杨彩霞也被李妍请到龙源公司来工作。除了农忙时间请假回家帮几天忙之外,他们其他时间全部泡在公司里。 梁俊生和杨彩霞来到公司后很快成了李妍的得力助手,他们分别带领一群姑娘小伙展开劳动竞赛,掀起了一股轰轰烈烈的生产热潮。看到这种局面,李妍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杨彩霞不仅吃苦肯干,而且爱动脑子,勤学好问,很快成为公司里的技术尖子。李妍让她带了一群姑娘媳妇,将自己的手艺悉心教给大家。 不久梁俊生当上了运输队队长,他带领一群青年司机组成的运输队伍,各自行驶在远近的大街小巷中。 龙源食品有限公司成为桃源市为数不多的私营知名企业之一。李妍受到了市政府领导的亲切接见,并获得了“致富女强人”的光荣称号。 ———— 李捷文来到了桃源市。 站在龙源食品有限公司门口,李捷文感慨不已。他再一次看到了李妍的非凡才能,跟李妍这样的企业家合作前景一定是非常广阔的。李捷文觉得自己选择对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李捷文走进了龙源食品有限公司的大门。 ------------ (68)昏倒街头的少女 当李捷文走进李妍的办公室的时候,李妍正在看前一天的生产报表。 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李捷文,李妍又惊又喜。 “李先生,你怎么来了?” “你不也希望我到这里来么?” “没想到李先生真的会来,实在太好了。” 李妍高兴极了,她赶忙起身让座。 两个人再次相聚,彼此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李妍问到了“蓝雀”服装厂被广远股份有限公司收购后的经营情况,也问到了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姐妹们。当得知一切都好时,李妍很开心。 “李先生,你来的正好。我想再办一个服装厂,你有什么看法?” “我也想过了,在家乡办个服装厂是很有潜力的,在广州有很多生意人都是将服装发往内地的。” “是的,我已经调查过了,这里服装市场的供货渠道主要是在外地。由于路途遥远,运费较高,再加上商家从中牟利,本来一件很便宜的服装到了这里价格翻了几翻。如果咱们在本地办一个服装厂,生产出质量高,价格实惠,又能受大家欢迎的服装来,前景肯定是十分乐观的。” “对于服装生意,李小姐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对大名鼎鼎的广远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呀!” 两个人说完笑了起来。 ———— 李妍和梁俊生到银行办完事,两人驱车朝公司赶来。 “李姐,咱们公司搞得这么红火,干着心里真的很来劲。” 梁俊生一边开车一边高兴地对李妍说道。 “等咱们的服装厂搞起来后收入就会翻几倍,到那时资金就更充裕了。不过我们搞服装厂资金还有缺口,现在在抓好经营的同时要搞好积累……咦!小梁,快停车。你看那姑娘怎们了?” 梁俊生转眼望去,在右边的人行道上,正行走着的一个姑娘忽然身子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梁俊生赶忙刹住车,和李妍一同下车朝倒在地上的姑娘跑了过去。 ———— 医院。 李妍和梁俊生守候在还在昏迷之中的少女身旁。目前还不知道姑娘的家在哪儿,在姑娘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抽血化验单和几百元钱。她是身体极度虚弱而昏倒在街头的。 望着病床上姑娘美丽而又毫无血色的脸庞,李妍的心里非常焦急,她盼望着姑娘能尽快醒过来。姑娘的面容是那么的憔悴,她怎么还能去卖血呢?难道是生活所迫么?李妍不由想起了自己往昔凄苦的岁月,她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姑娘的嘴唇抽动了几下,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由一愣。 “我是在哪里?”姑娘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看到姑娘醒过来了,李妍赶紧凑上前去。 “你终于醒过来了,怪吓人的。你刚才昏倒在马路上,现在是在医院里。” 姑娘的眼里闪动着泪花,她感激地对李妍说道: “姐姐,谢谢你。” 说着姑娘竭力翻身坐了起来,“我该走了。” “小心别动。”李妍赶紧扶住了她,“你正挂着吊针呢!再说你身子这么虚弱,能上哪儿去呀?” 姑娘看到了挂在头顶的盐水瓶,她慢慢地躺了下去。两颗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姑娘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把手伸进口袋里乱摸起来。 “你是在找这个吧?” 李妍将抽血化验单放在姑娘的面前。 姑娘将抽血化验单抓在手里,她好像怕别人知道似的。 “你为什么要卖血?” 李妍关切地问道。她实在不忍心去问这个问题。 听到李妍的问话,姑娘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我怎样能够通知你的家人呢?”李妍又问道。 姑娘依旧没有作声,她的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 看着姑娘痛苦的表情,李妍的眼眶湿润了,自己该如何去安慰面前这位可怜的姑娘呢? 李妍又拿出了一样东西,这是一枚桃源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的校徽,是刚才从姑娘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这是你的吧?”李妍拿着校徽问道。 姑娘看到李妍手中的校徽,比以前更急了,她一把抓过校徽藏在身子底下。 “不,不是的。”她一个劲地说道。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们学校了,不一会你的老师和同学们就要来了。”李妍宽慰姑娘说。 “不能,不能……”姑娘急得直摇头,一时间极度虚弱的她又昏了过去。 握着姑娘的手,望着她瘦弱的胳膊上清晰的针眼,李妍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大群学生涌了进来,病房里一下子挤得满满的。 “李小薇,李小薇。” 几个女学生冲到病床前,看到面前的情景,一个个难过得流下泪来。 李小薇醒过来了,她看到了围在身边的同学们。 “小娟,叶辉,你们怎么来了?”李小薇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小薇,你为什么一直瞒着大家?”一名女学生拉着李小薇的手泪流满面,“小薇,你怎么这么傻?要知道,你这样下去会毁掉自己的呀!” 另一名女学生挤到李小薇的身边哭着说道: “小薇,我现在才知道,你没有爸爸妈妈,你平日省吃俭用的那点钱,除了妹妹打工挣来的以外全是你卖血换来的。小薇,我爸爸是个体户,我家里不缺钱,我爸妈一定会供你上完大学的。” 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都掉下了眼泪。 “黄老师来了!” 不知谁在门口喊了一声。屋子里的人很快让出一条通道来。 ------------ (69)穷山沟里最有学问的人 一位戴眼镜的老年女教师快步走了进来,她有些发白的两鬓冒出阵阵热气,看得出她走得很急。 “黄老师。” 李小薇欠了一下身子,但没能起来。她再次试图坐起身来。 “躺下孩子,快躺下。” 黄老师坐在李小薇的身边,她探下身子关切地问道: “你现在感觉怎样?” 黄老师慈母般的问候,像一股暖流涌遍了李小薇的全身。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李小薇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用力点了点头。 “李小薇同学,请你原谅,作为班主任,我的工作没有做好。” 黄玉华,这位在教育战线上工作了数十年的老教授,她将大半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自己的学生身上,几十年来,她执着地热爱着教育事业,深爱着自己的学生,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和爱护着每一个学生。如今,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李小薇,黄玉华感到深深的内疚。李小薇是自己班上品学兼优的学生,也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自己已经发现李小薇这学期自开学以来上课精力不足,走起路来也提不起精神。自己早就该弄个清楚了,可是由于准备一连串的学术研讨会而无暇顾及…… 此刻,黄玉华心疼地握住李小薇的手,就像当年握住女儿的小手一样,她将李小薇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黄玉华低下头来,感到从未有过的负疚。第一次,她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流下泪来。 过了半响,黄玉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摘下眼镜,用手帕一遍遍擦拭着镜片。她在思索着自己该为李小薇做点什么。 站在一旁的李妍一直被真诚纯洁的同学之情与可贵的师生情谊深深感染着,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是满面泪水。她掏出手帕悄悄地擦拭着。 一直沉浸在伤痛之中的黄玉华似乎这才发现了身边的李妍和梁俊生,她充满感激地说道: “多亏了两位及时相救,我替我的学生谢谢你们。” “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在这位可敬的老教授面前,李妍和梁俊生倒显得局促起来。 ———— 自从见到李小薇之后,李妍的心头便再也无法摆脱她的影子。连日来,李小薇憔悴的面容一直浮现在李妍的脑海中。她忙中抽闲,一有空就到李小薇的学校里去看她。 李妍每次来看望李小薇的时候都带着一大堆营养品,走的时候也不忘了给她留下一些钱。这一次,李妍又给李小薇买了几件衣服。 听到李妍又来看她,正在上晚自习的李小薇从教室里跑了出来。 “姐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再说你那么忙。”李小薇亲热地牵着李妍的胳膊问道。 “可不,正是天这么冷我才来了呢!”李妍笑着回答道。 “姐姐,外面冷,咱们到宿舍再说吧。” 李小薇说完拉着李妍朝宿舍走来。 来到了宿舍,李小薇从被褥中取出暖水袋递到李妍手中。 “姐姐,暖暖手,外面真冻死人了。” 李小薇跺了跺脚,又把手伸到嘴边使劲呵着。 李妍放下暖水袋,她打开了桌上的包。 “小薇,天冷了,你也该换件衣服了。过来试试,姐姐给你买了件皮夹克,还有牛仔裤,棉皮鞋,都是今年街头最流行的。咱们的小薇穿起来一定会更漂亮的。” 李妍说着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小薇,身体可是本钱啊!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能够搞好学习呢?” 李小薇站着没有动,看到李妍放在桌子上的衣服,听着她暖人的话语,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一股暖流涌遍了李小薇的全身,她有着说不出的感激与冲动。毕竟,她们素昧平生啊! 李妍看到李小薇的神情,赶忙把她拉到身边,一边为她擦去眼泪一边打趣说: “小薇都是大学生了,还动不动抹眼泪,将来怎么给人家当老师呢?” 李妍将李小薇拉到怀里:“告诉姐姐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你还没有告诉我想知道的事呢?” 听李妍这么一说,李小薇的眼泪又下来了。偎依在李妍的怀里,李小薇又想起了当年偎依在爸爸温暖宽阔的怀抱中的情景。往事历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听到李妍的追问,李小薇泪如雨下…… 李小薇的妈妈因患肺结核病去世的时候,李小薇才五岁,妹妹李小芳不到一岁。在村里当民办教师的爸爸李长生用自己饱经风雨的双肩撑起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爸爸是穷山沟里最有学问的人,他常说要治穷就得治盲,治盲的根本办法就是抓教育。他东奔西走说服村里人让孩子读书,并将自己少得可怜的一部分工资也添进去给大家买来了课本。那书,还是他走几十里山路从县城里担回来的。竹筐的一头是书,另一头是妹妹。由于条件艰苦,学校里的其他几个老师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只有爸爸是唯一固定不变的人。在村头那几间破旧的教室里,爸爸既是校长又是老师,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几十个孩子读文识字。 李小薇六岁的时候,爸爸便让她成了自己学生中的一员。爸爸讲课的时候把妹妹背在身上,有时候妹妹哭闹得厉害,他就让大家先看看课本,等哄妹妹安静了之后再继续上课。同学们都很听话,从来不笑话爸爸,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一个妈妈老师。而教完了书,爸爸还要背着妹妹忙农活,忙完了地头再忙家里,晚上则在昏暗的灯光下备课,给同学们批改作业。爸爸的眼睛近视得厉害,批改作业的时候眼镜几乎贴到了桌面上。 记得有一次城里来的放映队来村里放电影,整个山村都沸腾了,要知道那破天荒一年才来一次啊!那天,爸爸特意将同学们集合到了一块,天刚擦黑就早早地领着大家来到村西的碾麦场上。 那次放映的影片是《甲午风云》,爸爸坐在最前面看得非常认真。 当影片以腐败的清王朝的惨败而告终的时候,爸爸哭了。李小薇清楚地记得,妈妈去世的时候爸爸就是这样伤心地哭过。 ------------ (70)怕辜负了爸爸的期望 爸爸摘下他那断了半条腿的眼镜用衣袖擦拭着,哭得非常伤心。爸爸对大家说: “大家要记住,落后是要挨打的。我们之所以败给了日本人,是因为咱们太落后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把咱们的祖国建设得繁荣强大。如果咱们的国家强大了,就不会有人欺负咱们了,我们也就不会在这里掉眼泪了。” 那天,李小薇也哭了,孩子们都哭了,哭得很伤心。 爸爸说的那些话,当时给李小薇幼小心灵上的震动很大。直到今天,她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爸爸伤心欲绝的样子。也就是从那时起,爸爸成了李小薇心目中最有学问,最可亲可敬的人。 爸爸对李小薇要求格外严格,他常说村里其他的孩子他无法保证都能把书读下去,而自己的孩子他一定能让她最终完成学业并成为有出息的人。 李小薇七岁那年,村里的好心人又给爸爸介绍了个女人,不久便结了婚。这个女人来时带了个男孩,她各方面都不错,人也勤快,就是对李小薇姐妹俩冷冰冰的,经常嫌这嫌那。对此爸爸心里非常难过,经过再三考虑,最终他又跟那个女人分了手。李小薇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夜里爸爸将姐妹俩紧紧搂在怀里,他泪流满面地说要姐妹俩原谅他,他说他不是不想给她们找个妈妈,他是不想让她们受了委屈。爸爸说以后他再也不找女人了,他保证说他会让姐妹俩过得开开心心的。那天晚上,姐妹俩搂着爸爸对脖子哭了整整一夜。 几年以后,李小薇没有辜负爸爸的期望,经过刻苦努力,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城的中学。那天,爸爸破天荒地在案桌上烧了一柱香,泪流满面地念叨不休,他一个劲地说穷山沟有希望了。李小薇看到爸爸的样子也流了泪,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将来实现爸爸的愿望。 后来妹妹李小芳也考入县城中学读书。从此以后爸爸就更忙碌了,他除教村里其他学生读书和忙碌庄稼活外还要上山挖药材,姐妹俩读书吃饭的费用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过他精神挺足,在城里读书的姐妹俩是他最大的希望,再苦再累他都挺得过来。 ———— 有一件事李小薇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下着大雪,跟几个住校的同学一起在教室里写作业的李小薇突然被同学捅了捅。她抬头望去,看到头戴破毡帽的爸爸正在窗前慈祥地望着自己。爸爸又送吃的来了,李小薇心头一热,她赶忙跑出了教室。 爸爸背着沉沉的竹篓站在雪地里。他的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一双破棉鞋已经被雪水浸得透湿。几十里的山路,这样的大雪天,爸爸仍然赶来了。爸爸的膝盖和屁股上沾满了泥水,看样子又摔了跤。 李小薇跑过去心疼地为爸爸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又掏出手绢擦拭着衣服上的泥水,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薇薇,快去找妹妹,我估摸着咸菜罐可能摔破了。”爸爸心疼地摸摸李小薇的头催促道。 “嗳。”李小薇流着泪朝妹妹的教室跑去。 在宿舍里,爸爸打开包得严严实实的背篓,从里面拿出半袋白面,几个荞面馍,还有几件刚缝补好的衣服,一一放在桌上,并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爸爸心疼地从破碎的咸菜罐里将咸菜一点点地捡到李小薇的饭盒里的时候,李小薇和妹妹忍不住哭了。要知道,那是爸爸几十个昼夜的心血啊!他自己从来舍不得吃上一口。 而爸爸此时却安慰姐妹俩,说他下一次再弄一罐回来给她们吃。李小薇和妹妹知道,就这一罐咸菜,饱含了爸爸多少深情和希望啊! 岁月匆匆,几年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就这样过去了。李小薇也中学毕业了。 全国高等统一考试结束后,李小薇在录取志愿表中只填了一个——桃源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爸爸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姐妹俩上一所师范院校,将来回到家乡教育山区的孩子。爸爸说外地的学校念不起,就报本地学校。再说桃源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师资力量雄厚,在全国也是有一定名气的。 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李小薇以超出录取分数线30分的好成绩被桃源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录取。当消息传到小山村的时候,爸爸竟然傻呆呆地不知所措。当从学校特意赶来的李小芳将姐姐的录取通知书放在爸爸的面前时,爸爸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一时高兴得手脚都发颤起来。 爸爸打开大木箱翻来翻去找出了一瓶“二锅头”,那是一位在城里上班的朋友年前送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喝。 爸爸也忘了就着咸菜,拧开酒瓶一口气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爸爸用衣袖擦去嘴角的酒水,脸上放射出异样的光彩。可是他没喝多少身子就摇晃起来。爸爸将盛咸菜的碟子翻过来,用筷子敲打着唱起了秦腔,尽管跑了调,可唱得非常投入。李小薇和妹妹从未看见爸爸如此开心过,她俩高兴得直掉眼泪。 爸爸唱累了,笑够了,最后又哭了。爷三个都哭了,哭得泪流满面。 李小薇进入桃源师范学习的第二个年头,贫病交加的爸爸终于倒下了。生活变得更加的艰难,一切几乎陷入了绝境。为了能让李小薇上完大学,学习在班上名列前茅的李小芳含泪离开了学校,年仅十四岁的她毅然挑起了爸爸的担子,她捡起了爸爸的教鞭,翻开了爸爸的教案。李小薇觉得对不起妹妹,应该说妹妹将来也会成为师范学校中的一员,可现在为了自己,妹妹将她心中的一切希望之火都掐灭了。 爸爸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他将姐妹俩叫到了身旁。爸爸说他这一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姐妹两个,他嘱咐李小芳无论再苦再难也要供姐姐上完大学。爸爸又紧紧抓住李小薇的手,眼里含满了泪水。他告诉李小薇,妹妹为她做出了牺牲,要她好好对待妹妹,妹妹的将来就托付给她了。 就在那个令人断肠的黑夜里,最疼爱她们,最牵挂她们的爸爸离去了。姐妹俩喊破了嗓子,哭得死去活来。 ------------ (71)逃出魔窟的女孩 后来,为生活所迫,也为了姐姐不中断学业,李小芳不得不放下教鞭。她走出了山沟,走出了县城,第一次来到南方打工。临走之前,李小芳跪在爸爸的坟前,她希望爸爸能理解她的选择。不过李小芳可以告慰爸爸的是县里来人要给山村盖一所正式的学校了,还准备派来几名师范学校毕业的大学生。小山村真的有希望了。 “妹妹去了广州。刚开始她每月按时给我寄来生活费,后来就没了音信。可能也混得不如意吧。”李小薇用手擦拭着不断涌上来的泪水,“妹妹还小,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啊?” 听着李小薇催人泪下的诉说,李妍仿佛做了一个凄惨的梦。她好像刚从梦中醒来,红肿着眼泪流满面。 “你妹妹告诉过你没有她在广州的什么地方?”李妍问李小薇。 “没有。刚开始妹妹说她居无定所,换了好几份工作,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李小薇伤感地摇了摇头。“我曾几次想去广州将妹妹找回来,我不想让她为了我在外面吃苦。可最后我又都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担心中断学业,我怕辜负了爸爸的期望……” 李小薇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她接着说: “我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只有这样,才是对妹妹最好的报答。可是生活却越来越艰难,虽然好心的同学们都向我伸出了热情的双手,但我不能让同学们因为我而增加负担。可是不管怎样,我得完成学业……” “所以,你就偷偷地去卖血?……”李妍难过地问道。 “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勤工俭学也没找到工作。”李小薇的眼眶中溢满了泪水。 眼泪从李妍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她将李小薇紧紧搂在怀里: “小薇,你再也不用去卖血了!” “姐姐,你在广州呆过,你能帮我找一下妹妹吗?”李小薇抬起泪眼问道。 “你放心,姐姐一定帮你找到妹妹。”李妍难过地安慰着李小薇。 ———— 李妍来到了黄教授的办公室。她开门见山地说: “黄教授,我想让李小薇搬到我家里去住。这对她的生活及身体的康复都有很大的帮助。” “非常感谢你的一番好意,我看还是让她住学校吧,学校里有着独特的学习环境,又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学校已经做出决定,让李小薇同学免费上完学业。在生活上除每年给予全额奖学金外,还适当给予她补助。”黄教授顿了一下又说,“对于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无论她在生活中出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有责任帮助她。” “那我就放心了。太谢谢你们了!”李妍感动地说。 ———— 李妍和李捷文合资兴办的“红枫”制衣有限公司投产了。 在开业典礼上,董事长兼总经理李捷文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大家的光临!‘红枫’制衣有限公司刚刚起步,我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大力支持。 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红枫’制衣一定能够满足大家的需求,生产出高质量的产品来。‘红枫’绝不会只着眼于一个服装厂,我们要不断扩大规模,争创名牌产品,力求在不久的将来,让‘红枫’集团初具规模……” 李捷文简短有力的讲话博来了阵阵掌声。 作为“红枫”制衣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李妍也上台发了言。 看到眼前热烈的场面,李妍激动不已。 ———— 自从“红枫”制衣有限公司成立以来,李妍就更忙了。虽然“红枫”公司的主要事务由李捷文负责,但作为副总经理的她一点也不比李捷文清闲。她经常到车间解决出现的各种问题,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李妍忙完了制衣厂的事还得去食品厂处理有关业务,经常是两头奔忙。 这天,李妍刚从车间回到办公室,李捷文走了进来。 “肖红托人给你带了封信。” 李捷文说着将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 “于小姐?她现在怎样?”李妍拿起了信。 “她干得很不错。对于搞经营,她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李捷文说着拿起了公文包,“我去一趟红雨商行。” 李捷文说完走了出去。 李妍撕开了信封。离开广州很长时间了,再也没有见过于肖红的面,看到她的来信,李妍很是激动。一打开信,李妍就急切地读了下去。 “李小姐,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心里怪想念的。说句心里话,跟李小姐在一起合作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时光,我将终生难以忘怀。 李小姐,从表哥口中知道了你的一切,你的才能和勇气实在令人钦佩。在李小姐的身上,有许多东西是我要用一生的精力去领悟和学习的。 李小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并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事情是这样的:上月初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和客户谈事,公司保安人员进来报告说有一个女孩闯进了公司。并说女孩身后有几个模样很凶的人在追赶,他们被公司保安人员挡在了门外。 我让保安将小姑娘带到办公室来。 小姑娘一进来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一连声地求我救救她。模样十分的可怜。 后来我才弄明白,小姑娘是从坏人手里逃出来的。刚才被堵在门口的几个人是个拐卖妇女的犯罪团伙,这伙人丧尽天良,专门逼迫良家妇女出卖身体,从她们身上榨取钱财。 听了小姑娘的哭诉,我立即向公安局报了案。公安人员在小姑娘的配合下很快捣毁了犯罪分子的黑窝,将犯罪分子全部逮捕归案。 小姑娘的身心受到了严重摧残,通过检查还发现她得了性病。 我将可怜的小姑娘带回了公司,找专门的医生给她做康复治疗。小姑娘现在身体比以前恢复了很多,可依旧很虚弱。 在我面前,小姑娘哭诉了她的遭遇。她说她来广州打工,是想挣点钱供姐姐上学,没想到却遭坏人拐骗落入了火坑。 李小姐,我从小姑娘的口中得知她的名字叫李小芳,老家就在你们桃源市。我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你能帮助联系到她的家人。 李小芳说她姐姐叫李小薇,在桃源市的一所师范学校读书。一提起姐姐,李小芳就伤心万分,她说姐姐还等着用钱呢……” 李妍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李妍怎么也想不到李小芳的命运会如此凄惨,正值花季一般年龄的她竟受到了非人的摧残。李妍实在无法想象怎样去对李小薇讲述这一切。 于肖红最后在信中说她打算买好车票送李小芳回家乡,可李小芳不肯回来。她说她无颜面对姐姐,她要为姐姐打工挣钱。 李妍很是难过。她思虑再三,决定亲自去一趟广州接李小芳回来。在接李小芳回来之前,李妍决定向李小薇隐瞒一切。 ------------ (72)惨遭蹂躏的花朵 在于肖红的住处,李妍见到了面容憔悴的李小芳。 这是一副怎样的面孔啊,任何人见了都会掉下泪来。一个活泼漂亮的小女孩如今被一群禽兽折磨得骨瘦如柴,一张还充满稚气的脸庞上已经失去了少女的光彩。 在李妍面前,李小芳哭诉了她来广州的经过。 “刚到广州没几天,我身上的一点盘缠就用光了,好在我不久就找到了在广州的第一份工作。 活脏活累我都不怕,最怕的是拿不上钱。那家工厂效益不好,工资很低。因为还要供姐姐上学,所以我不得不思忖着另谋职业。 可是由于文化程度低,找不到高薪水的工作。一连跳了几次槽,都没找到如意的工作,只好边干边瞅机会。 在同车间干活的一个姓宋的女人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她可以帮我找一份能挣钱的工作。我跟着女人平时接触不多,看她模样挺厚实的,想着姐姐急着用钱,便答应她帮我找找。 我想着只要找一份能挣钱的工作,再苦再累我都愿意干。可谁想到那个毒蛇心肠的女人却将我骗进了火坑。我后来才知道这女人是那帮坏人一伙的,专门拐骗从外地来的姑娘。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逼我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我怎么会答应他们呢?虽然我需要钱,但不干净的钱我是决不会要的。我不答应,他们就打我。皮带、木棍、甚至刀子,什么都用过了,我被他们折磨得遍体鳞伤,好多次昏死过去。而这群牲畜不如的东西竟乘我昏过去的时候……”李小芳痛苦地说不下去了。 “姐姐,我才十五岁啊!” 李小芳悲愤异常。 李妍还能说什么呢?她的心里在滴血。听着李小芳声泪俱下的诉说,眼泪一次次地涌上李妍的面颊。 “他们强迫我接客。我几次逃跑又被他们抓了回去,遭受了无数次的毒打……” 李小芳解开了衣衫,在她还不太丰满的胸脯上,李妍看到了一条条烙印一般的伤痕。最为刺眼的是那布满前胸的一个个烟头烫过的疤痕。轻轻抚摸着李小芳饱受摧残的身体,李妍的心都快碎了。 “后来,我终于又瞅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是于姐姐她们救了我。恶人最终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我今生所有的希望都毁灭了……” “我对不起姐姐。”李小芳伤心不已,“姐姐还指望我资助她上学呢,可我不但没帮上姐姐,还落下了一身的病……” 李妍不知该怎样去安慰面前这个可怜的小妹妹。她等李小芳稍微平静了一下之后对她说: “小芳,跟姐姐一起回去吧。” “回家?!”一听说要回去,李小芳显露出惊惧的神色。“我不能回去,姐姐知道了我的一切会难过的。我不能让姐姐知道我的一切,我要重新去打工。只要能让姐姐顺利完成学业,我就满足了。也对得起长眠在地下的爸爸了。” 泪水再次涌上了李妍的面颊。多好的姑娘啊!为了姐姐能完成学业,为了不辜负爸爸的嘱托,她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可她还不知道,她可怜的姐姐为了减轻她的负担,也为了不辜负爸爸的期望竟偷偷地去卖血。而她的姐姐要是知道了苦命的妹妹在广州的遭遇,她的心里又该是多么的痛苦与伤心啊! 李小芳执意不跟李妍回去。 “小芳,你难道不想见见姐姐么?” “想。怎么能够不想?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我每次在梦里都想着她。”李小芳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帮姐姐完成了学业我就回到她的身边。我跟姐姐就再也不会分离了。” “小芳,你想不想知道你姐姐现在的情况?”李妍强忍着眼泪问李小芳。 “我很想知道姐姐的情况。怎么,姐姐病了?”看到李妍的神情,李小芳赶忙问。 “她的身子很虚弱。” “都是我不好,姐姐肯定是饿的。”李小芳哭出了声。 李妍再也不忍心瞒着这个可怜的姑娘了,她向李小芳讲述了李小薇的情况…… 李小芳放声痛哭。自己在广州经历了恶梦一般的遭遇,再痛苦再伤心她都能坚持住,因为还有远在家乡的姐姐是她最大的寄托。如今当得知心爱的姐姐为了完成学业竟去卖血时,李小芳实在无法接受心灵深处的沉重打击,她思想上唯一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了。 李小芳伤心欲绝。当初她远离家乡来到人生地疏的广州,就为着能挣点钱资助姐姐上学。为此她吃苦受累,流尽了汗水。可如今自己失去了一个姑娘所拥有的一切,可怜的姐姐落得个卖血求学的境地。李小芳悔恨万分,她恨自己误入火坑,不仅害了自己,也使姐姐饱受饥寒,在她宝贵的求学之路上受尽了辛酸。 李小芳哭一阵想一阵,想一阵哭一阵,神情十分的哀怜。 李妍不停地安慰着李小芳。好不容易才使她渐渐平静下来。 最后在李妍的再三劝说之下,李小芳终于答应随李妍一起回家乡。 李小芳跟李妍告别了于肖红等人,流着泪离开了埋葬她少女之梦的广州。 ———— 在李小薇的宿舍里,李妍含泪向她讲述了李小芳的一切。 得知妹妹的不幸遭遇,李小薇的心头受到沉重打击,她悲恸万分。自己日思夜想、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的妹妹终于有了消息,却迎来了令人心碎的场面。李小薇伤心欲绝。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要不是为了自己能完成学业,年幼的妹妹就不会孤身一人远离家乡,她那孤苦无依的心灵上就不会遭受恶梦般的摧残。李小薇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当恶梦醒来的时候一切痛苦与不幸都不复存在。 李小薇感到万分的负疚。自己还有什么勇气去面对妹妹,她这个当姐姐的,还能去对可怜的妹妹说些什么呢?自己该如何向长眠地下的爸爸交待?李小薇实在无法再想下去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怎么会是这样呢?” 李小薇痛苦得闭上眼睛,一个劲地摇着头。 在痛苦面前,李小薇实在无法接受。她痛苦万分地望着李妍,多么希望李妍能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然而李妍除了流下无助的泪水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 ------------ (73)未婚妈妈 在李妍的住处,李小薇和李小芳姐妹俩终于见面了。 姐妹俩日夜思念、整日牵挂的人彼此就在眼前,可她们实在无法将印象中活泼可爱的形象跟眼前形容憔悴的亲人联系在一起。 四目相对,泪水盈盈。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姐妹俩紧紧搂抱在一起,满腔的伤痛化作无尽的泪水,尽情地倾泻下来。 姐妹俩哭得天昏地暗。人世间骨肉相逢,不知演绎了多少催人泪下的故事。 李小薇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她用手抚摸着妹妹瘦弱的肩头伤心万分。 “芳芳,都是为了姐姐,是姐姐把你害到了这个地步。要骂你就骂姐姐吧!” “不,姐姐。”李小芳用手堵住李小薇的嘴,泪水挂满了两腮。“姐姐,只要你能完成学业,再苦再累妹妹都挺得过来。再说,我怎么能够忘了爸爸临终前说过的话。姐姐,你就是我和爸爸的希望,也是咱全村人的希望啊!” 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李小薇面对如此懂事的妹妹,她除了深深的内疚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姐姐,看你都瘦成这个样子,怎么还能去卖血呢?都是妹妹不好,没有挣到钱。”李小芳抚摸着李小薇的面颊心疼地说。 “不要再说了!” 妹妹的话撕碎了李小薇的心。望着面容憔悴的妹妹,李小薇的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她将妹妹紧紧搂抱在怀里。 姐妹俩再一次放声痛哭。 李妍实在无法面对这令人揪心的场面,她快步走出房间,任凭止不住的泪水尽情地流淌下来。 ———— 在李小芳的身体基本康复之后,李妍安排她在服装厂上了班。从此,这位饱受磨难的小姑娘开始了她新的生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小芳心灵上的创伤也渐渐愈合起来。 一天中午,李小芳走进了李妍的办公室。她告诉李妍自己要回小山村去了。 “我无法忘记爸爸的嘱托,我得回到山村的小学里去。既然姐姐完成学业已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回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了。虽然村小学里已经有了老师,但我还是得回去。我还小,我得学点东西。如果有机会,我既可以给低年级的学生教书,又可以自学,我将来一定要像姐姐一样走进师范学校的大门。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都会尽力去克服的。”李小芳的眼里闪耀着坚定的光芒,“我一定要实现爸爸生前的愿望,让山里的孩子都学到文化知识,让我们的山村从贫困中摆脱出来。” 李妍的眼眶湿润了。这些话,从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姑娘口里说出来,听了实在令人感动。在李妍的眼里,面前这位小姑娘就像是当年的自己。 李妍紧紧握住李小芳的手。她觉得李小芳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 李小芳要回小山村了。李妍和李小薇前来送行。 前一天下午,李妍为李小芳买了许多书和学习资料。李妍答应李小芳,她会一直资助李小芳实现自己的诺言。 临分手时,李小薇抓住妹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妹妹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要经常去爸爸妈妈的坟头看看。说话的时候,李小薇的眼泪没有止住过。 汽车开动了,李小芳流着泪在窗口向李妍和姐姐挥手告别。 当汽车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的时候,李妍和李小薇再一次落下泪来。 ———— 一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惊动了四周的许多人。 在李妍的主持下,梁俊生和杨彩霞举行了隆重的婚礼。这对有情人终于成为眷属。 看到面前这对有情人美满的结合,李妍感到十分欣慰。刘妈妈和云山哥夫妇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这时新郎和新娘来向主婚人敬酒。李妍举起酒杯高兴地说: “我衷心祝愿你们美满幸福,互敬互爱,共同创造美好的生活。” 康大妈抱着军军来到了一对新人面前。 “军军,快说姑姑姑父新婚快乐。”李妍拉着军军的小手教他说。 军军看了半天,然后张开小嘴甜甜地说: “姑姑姑父,新婚快乐!” 话音刚落,大家都高兴地鼓起掌来。 杨彩霞将军军抱过去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个没完。 “好了好了。军军过来,姑姑还忙着哩。”李妍说着向军军伸出了手。 “不,我要姑姑抱嘛!”军军撒娇着不肯过来。 “军军,再闹妈妈可就不理你了。”李妍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对军军说。 “姑姑,我要妈妈抱,不然妈妈就不理我了。”军军认真地看着杨彩霞说道。 “军军真乖,就到妈妈那里去吧。”杨彩霞又亲了军军一下,“等姑姑忙完了再陪军军玩。” 在杨彩霞将军军交到李妍怀中的一瞬间,两行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小军军甜甜的一声“妈妈”,深深刺痛了杨彩霞的心。鹭鹭姐还没有结婚啊!为了报答她们杨家,还是姑娘的鹭鹭姐已经做了妈妈。杨彩霞低下头,极力遮掩着心头的感伤。 李妍没有觉察到杨彩霞的神情,她催促梁俊生和杨彩霞去招呼客人,然后抱着军军和康大妈一起乐呵呵地看着热闹非凡的喜庆场面。 ———— 有了资金,李妍开始筹划着实现她更大的理想——办一个福利院。让老无所依和小无可养的老人和孩子有个安居之所,从而过上他们应该拥有的幸福生活。 这是李妍这些年来一直挂在心头的一件事。爷爷和弟弟的不幸遭遇在她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往事如烟,飘然而逝。然而李妍永远忘不了,在那风雨飘摇的凄苦岁月里,自己拖着伤残的身子无助地看着贫病交加的爷爷一天天离她而去;从小唯一相亲相依的弟弟,倒在了繁华喧闹的街头,以他凄惨的命运,结束了刚刚起步的人生…… 往事不堪回首,那情那景,李妍至今刻骨铭心。也就是从那时起,李妍开始在心头惦念着跟爷爷和弟弟有着同样不幸遭遇的人们,想着为他们建造个安居之所。尽量让他们减少一点痛苦,增添一份欢乐,让欢声和笑语永远回荡在他们的身边。 ------------ (74)告慰在天之灵 夜,已经很深了。 劳累一天的李妍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最近几天来,又有一件事搅得她心神不宁。 经过多方打听,李妍终于得到了母亲宋淑芳的消息。母亲给了李妍心灵上难以泯灭的伤害,她恨母亲。可她又忘不了自己的母亲,浓浓的血缘深情,驱使她打探着母亲的着落。 自从跟雷有贵离婚以后,宋淑芳就一个人独自生活着。这些年来,她一直无法从由于给儿女造成巨大不幸而带来的思想重负中摆脱出来。儿子的死,给宋淑芳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在法庭上见到模样令人心碎的女儿后,她满怀负疚的心情就更加不平静了。 宋淑芳觉得自己欠儿女的实在太多了,她想着尽量去弥补一点自己的过错。宋淑芳知道女儿恨她,可女儿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啊!她想着女儿最终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妈妈。宋淑芳打听到了女儿的下落,几次想去找她,可一次次退却了。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女儿。 当宋淑芳再一次下定决心去找女儿的时候,得知女儿已远走他乡。 几年来,宋淑芳深深惦念着孤身在外的女儿,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女儿的消息。 愁苦万分的宋淑芳万念俱灰。她空寂的心灵无法寻求寄托,便开始吃斋念佛,打算在孤寂中度过自己凄凉的后半生…… 李妍伤心不已。毕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是母亲给了自己血肉之躯。李妍怎么能够忘记,自己也曾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童年,妈妈用她甘甜的乳汁给予了自己生命的活力。那段美好的时光,足以让自己回味一生。 自己和弟弟的不幸遭遇,妈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妈妈毕竟是个女人,她也有自己的难处。这些年来,李妍也深深体会到了当初孙姐姐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做人难,做女人更难。是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李妍实在想不透。 说起来母亲也是个受害者,她也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做女儿的,也应该体会到做母亲的苦衷。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原谅自己的母亲呢? ———— 在市政府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坐落在市郊美丽的清水河畔的“爱之家”福利院终于建成了。市政府领导参加了隆重的开院仪式。 市长郑长春亲自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高度赞扬了李妍艰苦创业、勇于奉献,一心为人的高贵品质。他说: “此刻我很激动,也很自豪,这是我们桃源人的骄傲。李妍同志是我市近年来涌现出的优秀青年的杰出代表,她勇于开拓,无私奉献,体现了新时期广大青年的崭新面貌。她的精神,她的品质,永远值得我们去学习和追求,它是我们最为宝贵的财富。我希望广大青年能以李妍为榜样,不断充实自己,开拓进取,为咱们桃源经济的腾飞做出应有的贡献……” 市长的讲话,不时被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所淹没。在桃源人民的心中,李妍成为开拓进取,创造美好生活的象征。 随后福利院迎来了第一批老人和儿童。一批通过严格选拔招聘来的姑娘媳妇开始了她们热情细致的工作。 望着欢快热烈的场面,李妍的眼眶湿润了。她在心底里告慰爷爷和赵大哥他们的在天之灵,昔日的小鹭鹭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两行幸福的眼泪,顺着李妍的脸颊滚落下来。 ———— 孙小燕领着自己的男朋友——“东来阁”酒家的老板崔志杰来到了李妍的家里。 看到崔志杰,李妍高兴地迎了上去。崔志杰也非常的激动。 “李小姐,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今天见到你真高兴。”崔志杰上前跟李妍握手。 “崔大哥现在也该叫我妹妹了。”李妍看了一眼孙小燕,“燕燕姐,你说是不是?” 孙小燕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看了李妍和崔志杰一眼说:“原来你们认识啊!那我就不用介绍了。” “是的,我们早在广州就认识了。崔大哥是个很能干的人,燕燕姐的眼光可真不错。我什么时候能吃上你们的喜糖呀?” 李妍的一番话,说得两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看着两个人,李妍感到非常的欣慰。孙姐姐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宿。 ———— 李捷文兴冲冲地走进了李妍的办公室。 “李先生,什么事这么高兴,能不能一同分享呀?”看到李捷文高兴的样子,李妍随口问道。 “爸爸刚才跟我在电话里聊了半天,他说根据圈内权威人士预测,大陆经济建设重心向西部转移的速度将会加快。”李捷文兴奋地说,“爸爸说我这一步走对了,他要我认真做好考察,一定要抢占先机。并说很可能将来广远公司的大部分资金也要投入到西部来。” “那太好了,将来我们一定大有干头了。咱们西部腾飞的日子也不远了。”李妍高兴地说。 两个人异常地激动,他们越说越兴奋,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咦,李先生,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呀?我可是等不及了。”谈论了半天,李妍转开了话题。 “你是说我跟肖红?”李捷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怎么……?”看到李捷文的神情,李妍的话止住了。 “肖红已经有男朋友了。”李捷文低下了头。 “于小姐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呢?”李妍感到很惊讶,她不相信李捷文的话是真的。 “正因为她非常爱我,才决定这样做的。” “为什么?”李妍更觉得不解。 “在肖红的心中,我就是她的依靠。可她对我真挚的爱却深深伤害了她。自从你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之后……”李捷文说着又停住了。 “我?……”李妍越发的迷惑了。 “是的。肖红是个聪明的女孩,当她感觉到我陷入了痛苦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她的心里也非常的难受。为了她深爱的人能够幸福,她舍去了自己的幸福……”李捷文的眼里闪动着泪花,他再一次低下头,显露出万分的负疚,“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安心地来找你。” “找我?……李先生,于小姐是个很好的姑娘,你怎么能伤她的心呢?感情上的事不是可以随便凑和的,李先生还是快去找于小姐吧,要不然会害了她一生的。” “他们年底就要结婚了。”李捷文依然低着头,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呢?”李妍感到十分的不安。 “肖红的男朋友是她大学的同学,我在照片上见过他,听肖红说人很不错。我想他们会幸福的。”李捷文抬起头望着李妍,“李妍,你以后能不能不再叫我李先生?” 李捷文第一次当面直呼李妍的名字。 “这……”李妍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 (75)求人不如求自己 “李妍,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李捷文用火一样的目光望着李妍,“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住了。你的聪明能干,你的真诚善良,都使我为之倾倒。我不能否认,在我所接触过的女孩当中,还没有人令我如此心动过。说句心里话,我也爱肖红,可跟对你的感情相比,我对肖红的爱,哥哥对妹妹的爱是主要的。 当我知道了你跟爷爷的一切之后,我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多少次我想向你倾吐我的心声,可看到你一心忙身于事业,溜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我知道你有许多事要去做,可你总不能耽搁了一生的幸福啊! 李妍,你就答应我,让我们一起生活吧!” 李捷文显得非常的激动,眼睛里充满了真诚,充满了渴望。 望着激动不已的李捷文,听着他那充满真诚与期待的话语,李妍很是感动。她那颗冰冷的心开始颤抖了。 是啊,自己毕竟是个女人,也需要男人的体贴与关怀。从小度过了凄苦的童年,接着又经历了飘泊之苦,这些年,风风雨雨,一个人独自与命运作抗争,李妍确实有些累了。她孤寂疲倦的心灵多么需要人来抚慰与关怀啊! 此刻,在李捷文面前,李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第一次发觉内心深处的寂寞与孤独。她多么需要一个支持与依靠。 当一切来临的时候,李妍却感到是那样的无所适从。面对李捷文火一样的激情,李妍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与沉稳。她显得手足无措。 ———— 李妍派梁俊生将宋淑芳接到了家里。 宋淑芳面对眼前的“救星”感激涕零。她坐在沙发上,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妈妈老多了。好多年不见,她的两鬓都发白了。沧桑的岁月,无情地压弯了妈妈的腰身,她那苍老的面容,李妍都快认不出来了。李妍怎么也无法将面前的这个老太太跟从前美丽健壮的妈妈联系在一起,可见这些年她的内心在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岁月无声啊!不知不觉中,妈妈已经变成了一个苍老万分的老人。此刻,她正坐在那里十分不安又充满感激地望着自己。加上眼神不好,妈妈已经认不出当年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儿了。李妍的眼眶湿润了。 这时,康大妈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径自走到宋淑芳的面前说: “宋大姐,一切都收拾好了,以后你就住这屋了。” “什么?住这里?……”宋淑芳显露出无比的惶恐与惊讶,“还是让我去福利院吧!” 看到妈妈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李妍的心里一阵酸楚。 “是的,你不必去福利院了,就住在这儿。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李妍强忍着眼泪。 “是呀,宋大姐,你来了咱俩也做个伴。”康大妈也劝说道。 宋淑芳还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李院长,我还是去福利院吧!”宋淑芳面对眼前这个大名鼎鼎的“李院长”感动得声音发颤,她一个劲地用衣袖擦拭着眼泪,“我这老婆子不知前世积了什么德呀?今天遇上了你这个女菩萨。李院长,你可真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 李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 李妍一头扑到宋淑芳的怀里,孩子般地哭了起来。 “什么?!” 宋淑芳惊呆了。她手忙脚乱,满面疑惑地望着偎在自己怀里满面泪水的李妍。 李妍抬起头来,用手抚摸着妈妈干瘦的面颊,再一次泪如雨下: “妈妈,我就是你的女儿鹭鹭呀!” ———— 何贵生来信了。李妍高兴万分,她拆开信急切地读了下去。 那年,何贵生等娘的病情有所好转之后便和娘离开了广州。 回到家乡,何贵生发现家乡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一股科技脱贫的春风吹遍了整个昔日荒凉冷落的小山村。 在乡政府的号召下,村里成立了以共产党员带头的致富小组。他们有的被派到城里学习科技知识,有的到附近富裕乡镇学习致富经验,回村后将学到的东西教给其他群众。县里还派来了技术员,教人们养殖禽畜,种植果树,还带来了优良畜种和果苗。村里很快掀起了一股致富热潮。 作为重点扶贫对象,何贵生也加入了学习致富的行列。他有一定的文化功底,加上勤学好问,很快掌握了养兔的技术。 村里为何贵生在信用社办理了无息贷款,为他提供了几十对肉兔和长毛兔良种。又在村民的帮助下搭起了窝棚,建起了养兔场。 没过多久,母兔又为他添了兔崽。在技术人员的精心指导下,何贵生将几十只兔崽喂养得活蹦乱跳。一年多的功夫,何贵生将养兔场办得有声有色。 何贵生肯动脑筋,善于在培育良种上下功夫。经过长期的培育和反复试验,他培育出的良种肉兔个大味美,新一代长毛兔出毛多,毛质好。何贵生很快成了远近闻名的养兔专业户,很多人上门向他学习养兔技术。何贵生不忘回报,他不但将自己养兔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人,还为贫困户免费提供种兔,定期上门指导。在他的带领和帮助下很多人走上了脱贫致富的道路。 何贵生在信中说: “娘的病已经彻底治好了,这几年身体一直很硬朗。娘一直念叨着想来看看你,我怕她经不起路途上的颠簸没让她来。娘说年底再咋也要让我跟她一起来,到时带几只肉兔让你尝尝。李总,听说你在那边搞得很红火,我跟娘打心底里为你高兴……” 何贵生随信还寄来了三万五千块钱。他说这些钱都是自己挣来的,并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李妍对他们母子的恩德。何贵生说要不是当初李妍借给他三万块钱并帮助他为娘治病,恐怕娘早就不在人世了,自己也不一定能有今天的局面。何贵生说五千块钱是他和娘的一点心意,务请李妍收下。他说虽然自己和娘所欠李妍的不是用钱能够估量的,但至少也能够减轻一点他和娘心头的歉疚之情。 何贵生最后在信中还很不好意思地告诉李妍,说自己已经有相好的了,是来养兔场帮忙的一个邻村的姑娘。姑娘不仅手脚勤快,肯吃苦,人也长得漂亮。何贵生说到时一定请李妍去吃喜糖。 读着何贵生的来信,李妍不由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几年前走进何贵生和娘寄住的破仓库时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想起那令人心酸的一幕,李妍的眼睛不由又潮湿起来。 李妍铺开信纸,很快给何贵生写了回信: “何大哥,看了你的来信,我真替你高兴。你和娘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全靠了何大哥的勤劳苦干。求人不如求自己,何大哥终于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年我一直牵挂着大娘的病情,现在她身体很硬朗,我也就放心了。 何大哥,听说你找了个对象,我非常的高兴。这下大娘也该放心了。何大哥,当初我借钱给大娘治病是我应该做的事,大娘重病在身,我怎能见死不救呢?你现在搞养殖需要资金,你多寄的五千块钱我退回去,希望你不要介意。何大哥,我不是说过要你把我当妹妹看待吗?妹妹给嫂子送点嫁妆何大哥该不会见外吧?我真诚祝愿你们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 李妍很快将信写完了,她感到无比的轻松与愉快。是啊!何大哥终于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她怎能不为之感到欣慰呢? ------------ (76)突遭绑架 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李妍和李捷文带着军军去公园玩。 玩累了,他们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李妍从包里拿出饮料,和李捷文一边喝一边看着军军在草地上玩。 “砰!” 军军手中的气球破了。军军被吓了一大跳,他怔怔地望着地面出神。 李妍和李捷文都被逗乐了,他们朝着军军大笑起来。 军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朝着李妍叫了声“妈妈”,又转过脸傻乎乎地看了看李捷文,张着小嘴叫了声“爸爸”。 李妍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尴尬地责怪军军道: “军军,不许乱叫!” “怎么?难道军军叫错了?”李捷文盯着李妍问道。 “……” 面对李捷文深情的目光,李妍羞怯地低下了头。 ———— 李捷文和李妍结婚的日子快要到了。 康大妈和宋淑芳正坐在屋子里聊着婚礼的准备情况,门铃响了。 康大妈打开门,李捷文站在门口。 “是李先生啊,快请进!” 康大妈将李捷文让进了屋内。 “李妍呢?”李捷文问康大妈。 “她不是在公司吗?” “她今天有点不舒服,提前回来了。怎么,她没回家呀?” “可能又有什么事情吧。”康大妈给李捷文倒了一杯水,“李先生等一会吧,她应该很快会回来的。” “这段时间辛苦两位阿姨了。” 李捷文看着堆了一屋子的东西说道。 “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辛苦算什么呢?”宋淑芳从里屋走了出来。 “是啊!大家都盼着这一天了。你们都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成个家了。”康大妈说道,“李先生可要好好待李妍啊,她要是受了委屈我第一个不答应。” “阿姨放心,我会好好对待李妍的。”李捷文笑着说道。 “说实在的,将李妍交到你手里我一万个放心。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抱孙子哩!” 康大妈说得李捷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鹭鹭成了家,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唉,这孩子的命也太苦了,我欠她的太多了!”宋淑芳说着眼圈又红了。 “看看又来了,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高兴都来不及呢!咱不说这些了,一会儿李妍该回来了。”康大妈岔开了话题。 这时李捷文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想让你未来的新娘平安无事的话,赶紧准备一百万元,听清楚了,一百万一分也不能少!如果你报警的话,我想后果你是无法接受的。我会再次打电话来的!” “你是谁?你在哪里?”李捷文连声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电话挂断了。 李妍遭绑架了! 李捷文瘫软在沙发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电话是谁打来的?发生了什么事?” 宋淑芳和康大妈感觉出了事,她们一下子紧张起来。 “好像是李妍遭人绑架了。”李捷文的脸色变得苍白。 “什么?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得赶快报警啊?”康大妈一下子慌了神。 “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如果贸然报警会将事情弄得更糟。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李捷文思索着说。 宋淑芳瘫软在了地上,她浑身无力地靠在沙发边上哭泣起来: “我苦命的女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磨难啊!这都是我造的孽,报应也该报应到我身上啊!” 李捷文和康大妈一起将宋淑芳扶进了卧室。 李捷文安慰宋淑芳说: “阿姨你别急,我先让人准备钱,等对方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将事情弄清楚。如果对方只是为了钱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捷文给公司财务总监打去电话,让她想办法准备钱以备万一。然后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李捷文很担心李妍的安全,绑匪说过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倒底该不该报警,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 李妍从迷糊中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嘴被一块毛巾堵上了,手脚被绑,眼睛也被蒙了起来。周围很安静,李妍感觉好像是在郊外的一间屋子里。 李妍慢慢翻身坐了起来。 今天李妍有点不舒服提前下了班,谁知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冷不防从身后蹿出一个人来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嘴,李妍感觉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直钻心肺,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自己被绑架了!李妍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她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自己没跟任何人结过仇,不知是什么人干的。绑架者的意图是什么?是为了钱还是另有目的?现在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静观其变。 李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关键时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一声重一声轻,来人好像是个瘸子。 李妍赶紧又躺了下来,她装作还在昏迷的样子,暗地里观察来人有什么样的举动。 门开了,那人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李妍身边看了看,又返回身坐了下来。李妍听到打火机的声音,那人点燃了一支烟。 “起来吧,药性也该过了。” 那人朝李妍说道。 李妍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那人走过来取掉李妍嘴里的毛巾,又揭掉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 李妍看清了,站在眼前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他个子高大,额头有一块疤痕,目光里透露出一股凶狠。他的一条腿好像有点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 在揭开李妍脸上的布条的一刹那间,那人一愣,他看了李妍好半天。 李妍心里不由一阵紧张,不知道这人在打什么主意。 瘸子走到桌子旁边拿过来一个饭盒,放在李妍的脚边: “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好赶路。”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李妍不安地问。 “这你就没必要问了,我给你带了只烧鸡,吃一点吧。以后还能不能吃得上,就看你的造化了。” 瘸子坐在椅子上,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在手里摆弄着。 李妍心里一阵发紧。她暗暗盘算着解脱的办法。 “你看我这样子能吃么?”李妍看着身上的绳索对瘸子说道。 “这我倒忘了,不过给你解开也不要紧,你跑也跑不过我瘸子。再说我这枪子比你快多了。” 瘸子走过来解开了李妍身上的绳子。 ------------ (77)那时的雪儿清纯得就像一片雪花 李妍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脚,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真正要的人是李捷文,你不过是我手上的一颗棋子。你的命运操纵在李捷文的手里,如果他不按我的要求去做,那我只好对不住你了。”瘸子对李妍说道。 “那你能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吗?”李妍试探着问道。 “不妨告诉你,我叫段福仁,我落到今天这种境地,全拜李捷文父子所赐!这些年我拖着一条残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就是想着有一天要向李氏父子讨回血债,今天老子总算熬到头了,该跟李氏父子做个了断了。” 段福仁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发红,就像要撕碎什么似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得先让他们赔偿我一百万元。区区一百万元,跟我这些年所失去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我还要李捷文搭上一条腿,让他也感受一下做瘸子的滋味。”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吗?”李妍接着问道。 “够了,你说的太多了!”段福仁变得暴躁起来,“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像一个人的份上,我绝不会让你说一句话。” 段福仁的情绪越来越烦躁,他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李妍不敢吭声了。屋子里的空气紧张了起来。 过了半响,段福仁渐渐平静下来。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 见段福仁情绪有所缓和,李妍又试探着问道: “你说我长得像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啊?” 段福仁拿打火机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看了李妍一眼,没有吭声。他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眼里透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这一切李妍都看在眼里,她接着说道: “你不能这样做,你得为家人考虑考虑。” “不许你在我面前提家人!” 段福仁那张带着伤疤的脸被痛苦扭曲得异常的可怕。 “反正我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只想说你所做的事情要对家人负责,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她们会有多么的痛苦。”李妍坚持对段福仁说道。 “痛苦早就已经带给她了,而且我还让痛苦陪伴她走向了另一个世界。……她叫雪儿,长得跟你一样的漂亮。可是我却害死了她……”段福仁抖索得厉害,“是李氏父子害死了我心爱的人,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是两条人命啊!这笔债我等了二十多年。没想到我还有机会,真是上天有眼,我要李氏父子血债血偿!” 段福仁狠命地抽着烟,他泪流满面。 也不知怎么地,段福仁忘记了自己是个绑匪,他向李妍讲出了一直埋藏心底的伤心事。 段福仁年轻的时候在黑道上混,经常跟一帮朋友在街头干一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在附近几个小镇是出了名的混混。 那时候,刚刚中学毕业的雪儿出落得婷婷玉立,美丽动人。一次偶然的邂逅,段福仁被清纯的雪儿迷住了,便向她发起了猛烈的追求,用尽了所有可以用到的手段。 那时的雪儿清纯得就像一片雪花,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江湖险恶,她对一再对自己示好的英俊少年也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感。 段福仁虽然做事鲁莽,但在对待女孩子上还是很有一套,他感情细腻,很会体贴人。交往没多久,雪儿便对这个自称在做小生意的帅气少年产生了好感。 一次雪儿在随段福仁他们在街头溜达的时候碰到一帮人前来寻仇,对方人多势众,段福仁一伙人吃了大亏。危急时刻段福仁为了保护雪儿受了重伤。 段福仁扑过来替雪儿挡住了迎面劈来的一刀。那一刻,望着满面鲜血无力地倒在地上的段福仁,雪儿惊呆了。也就是从那一刻,少女敞开了她情窦初开的心扉。段福仁至今留在额头的一块伤疤,就是他们爱的见证。 雪儿的家人知道了他们的事当然是一百个不同意,有哪个家长愿意将女儿托付给一个不走正道的街头浪子。为了阻止雪儿跟段福仁的来往,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家人不让雪儿出门。多少个夜晚,雪儿看见段福仁在自家楼下徘徊。 为了躲避段福仁,雪儿的父母托亲戚在南方给雪儿找了份工作送她去打工。 然而段福仁还是辗转奔波地找到了她。 当一身疲惫的段福仁带着满脸的汗水出现在雪儿面前时,雪儿非常的惊讶。 段福仁含着泪告诉雪儿,这些日子里他度日如年。没有雪儿的生活他实在过不下去,来时想着这次如果找不到雪儿,他连活下去的信心都没有了。 段福仁说他已经跟那帮哥们断绝了关系,她只想跟雪儿好好过日子。那一刻雪儿感动极了。 段福仁让雪儿带他去见雪儿的父母。 在雪儿的家里,任凭段福仁说破了喉咙,雪儿的妈妈就是不答应。 最后段福仁给雪儿的妈妈跪了下来。雪儿也跟着段福仁跪在了妈妈面前,她说段福仁已经下决心痛改前非,并跟从前的朋友断绝了联系,自己跟段福仁一起会得到幸福的。 就在这时,雪儿的爸爸回家了。一看到这个情景,他勃然大怒,大骂雪儿败坏了宋家的门风。雪儿给爸爸解释,愤怒的爸爸不顾妈妈的阻拦打了雪儿一记耳光。 爸爸将雪儿和段福仁一齐赶出了家门。 那一刻,雪儿的心都要碎了。 从小对雪儿百般呵护的爸爸第一次打了雪儿,而且他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赶出了家门。 雪儿非常的伤心,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她懵懵沌沌地跟着段福仁离开了家门。 ------------ (78)终身难以摆脱的痛苦与悔恨 第二天,雪儿再次来到家门口,任凭她怎样哭喊,家门也没有打开。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违抗使爸妈非常伤心,他们出远门到亲戚家去了。 雪儿在家门口哭了很久。 雪儿告诉段福仁,自己再不能让爸妈担心了,如果段福仁再犯从前的毛病,她就死在段福仁的面前。 段福仁发誓要干出点名堂来,一定要让雪儿过上好日子。 雪儿想着只要两个人干出一点名堂来,踏踏实实过日子,时间久了,爸妈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她流着泪跟段福仁离开了家门。 为了躲避以前那些哥们的打扰,段福仁带着雪儿来到了深圳。凭着段福仁手头的一点积蓄,两个人在街头租了个铺面做小生意,生意还相当红火。 两个人相亲相依,互敬互爱,小日子过得也很甜蜜。 不久,雪儿发现自己怀孕了。段福仁高兴坏了,他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对雪儿照顾得更加的细微周到了。 后来由于做同样生意的人急剧增多,行业竞争很激烈,他们的小店基本上没有利润可赚,一个月下来已经出现了亏损。 所有的一点积蓄都投在了店铺里,深圳这边的消费又不比老家,再加上雪儿有孕在身,得加强营养。眼看生活开始变得有些拮据,段福仁心里有些不安了。 一天,段福仁在送货的路上碰见了以前道上的弟兄猴子。两人猛然间碰面都觉得很意外,彼此询问离别后的情况。 在路边的小菜馆里,段福仁从猴子的嘴里知道了从前手下的弟兄被抓的抓,被判的判,已经散了。猴子侥幸躲过一劫,从此隐姓埋名,不敢再回家乡。 段福仁庆幸自己回头得早,要不然哪有如今跟雪儿幸福相守的安稳日子。 两个人要了酒菜,边喝边聊。 几杯酒下肚,两个人又说起了心事。当猴子知道了段福仁心头的顾虑时,他四下看了看,然后凑到段福仁的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 段福仁一听连连摇头,他表示自己不会再干冒险的事了,也绝不会辜负了雪儿对自己的期望。 猴子告诉段福仁,自己这些年就是靠干这个在深圳站住了脚,有房有车,还拥有了不少的积蓄,从来没失过一次手。他知道段福仁是为了雪儿好,但要对她好就得给她创造一个富裕舒适的生活环境,感情是上层建筑,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作为基础,整日为生活所累,再好的感情也会出现问题。 一席话都说在了段福仁的心口上,他一时心乱如麻。 猴子说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哥好,是看在大哥当年对他的情份上。他借着酒劲一个劲地劝说段福仁拿出当年大哥的决断来。 段福仁想起自己对雪儿的承诺,他始终没有答应猴子一起干一番的请求。 但后来猴子又一次偷偷来找段福仁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为了心爱的雪儿能够过得轻松一点,段福仁答应猴子背地里跟他走一趟,但只干这一次,干了这一次就收手。 然而就是这一次,却给段福仁带来了终身难以摆脱的痛苦与悔恨…… 那天,猴子和段福仁秘藏着偷运来的毒品还未进关,就被守候在深圳口岸的警察截住了。走在后面的段福仁看见猴子被警察摁倒在上,他转身就跑。 警察在后面紧追不舍。 段福仁东奔西跑,眼看就要被警察追上了,他情急之下将藏有毒品的货物扔进了路边的小轿车里。段福仁看得清清楚楚,当时驾驶小轿车的是一位男子,身旁坐着一个小男孩。 段福仁好不容易摆脱了警察。他惦记着那些毒品,又顺着原路返回来看看情况。 那辆桥车还在,有几个警察围在轿车旁。 段福仁远远地望着,只见车上的男子将藏有毒品的那件货物交给了警察,还在对警察描述着什么。段福仁心里凉透了,一切都成了泡影。 突然,令段福仁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分明看到男子身边的那个小孩指着他在对警察说着什么。段福仁还没醒过神来,警察就已经朝这边围了过来。 段福仁拔腿就跑,心想要是落到警察手里这辈子就完了。 段福仁不顾身后传来的喊叫声没命地奔逃,可是没跑多远,就听一身枪响,他腿部一麻就扑到在地上…… 得知段福仁被抓入狱的消息,雪儿伤心万分。她本想着小两口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混出个人样来,也好歹给爸妈心头有个安慰。谁知段福仁多年后又旧病复发,干出了违法的事情来,不仅害了他自己,也毁了刚刚起步的小家庭……雪儿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爸妈的话,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雪儿呆呆地坐着哭了整整一天,她心灰意冷…… “那些年我在大狱里虽然生不如死,但为了雪儿我仍然熬了过来。谁知出狱后才知道,雪儿早在我被判入狱的第二天就跳崖自尽了……是我害死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段福仁满面泪水。他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手抖索得更厉害了。 “我想到了死,但我不甘心,我要报仇。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我的仇人是李耀武父子,我去不了台湾,我无法找到他们,我就等。没想到在我绝望了的时候李捷文竟然送上门来了,我这些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受。我要李家付出沉重代价……” 段福仁的眼里露出了凶光,他掐灭烟头,对李妍说道: “我们得挪个窝了,你还得绑上。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你是李捷文的未婚妻,只有你才能引李捷文出来。现在就看李捷文心里是不是真的有你,你的安危掌握在他的手里。我的目标是李捷文,我不想伤害你,希望你能够配合,否则枪子是不认人的。” 段福仁从地上捡起绳子来到李妍的身边。 李妍心想看来段福仁的目的并不是想要一笔钱那么简单,情况对李捷文很是不利。她很替李捷文的安全担心。 李妍又感觉奇怪,段福仁好像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特别是他看到自己的长相时愣了好半天,她一时搞不清这是什么原因。 李妍任凭段福仁将自己捆绑起来,她知道此时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的。好在段福仁的目标并不是她,她准备见机行事。 段福仁带李妍从小屋出来,顺着小道向山上走去。 ------------ (79)积聚二十多年的仇恨 短短的几个小时,李捷文感觉好像熬过了半个世纪。他紧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像看着一颗*,好像它随时都会爆炸似的。 “叮铃铃!” 手机响了起来,屋子里的人都神经质地站了起来。李捷文上前接通了电话。 “文文,现在情况怎样?”电话里传来李耀祖的声音。 “爸爸,对方还没有打来电话。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也不知他们在什么地方。”李捷文回答道。 “如果对方是要钱的话,你要尽量满足他提出的条件,无论如何要保证李妍的安全。” “知道了爸爸,我已经按照对方的要求准备好了赎金,就等对方来电话了。” “好了,有什么最新情况随时告诉我。” “好的。” 李捷文挂上了电话,他知道远在台湾的父母此刻也是坐卧不安了。 还没缓过神来,电话再次响了起来。李捷文赶忙接通了电话。 跟上次一样的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 “按照你的要求准备好了,你在哪里?我怎么将赎金交给你?李妍她现在怎么样?”李捷文一连串地问道。 “不要着急,这场会面我等了二十多年了,说起来我比你更要急呢。听清楚了,两小时后凤凰山顶山神庙后见面,你要亲自来。如果报警或者你身后有其他人的话,我是不会露面的,你就等着给你的心上人收尸吧!” “你不要乱来!我马上赶过来。” 对方挂上了电话。李捷文对宋淑芳说道: “阿姨,附近是不是有个凤凰山?” “是啊,上面有个山神庙。怎么,他们在凤凰山上?我带你去。”宋淑芳说道。 “你不能去,他点名要我亲自去。如果看到有其他人,会对李妍不利的,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说不知道他要我亲自去的目的是什么,你去了会有危险。” “那该怎么办?”宋淑芳着急地说。 “如果三个小时后我回不来,你们就报警。” 正在这时,梁俊生等人也赶来了。 “捷文,我跟你一起去吧,到时也有个照应。”梁俊生对李捷文说道。 “不行,多一个人去李妍就多一份危险。再说我已经按对方的要求准备好了赎金,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我带你去吧,我对凤凰山很熟悉。”宋淑芳对李捷文说道。 “那好吧,阿姨带我到山下就行了,千万不能露面。” “捷文,你千万要小心。时间久了我们就报警。”梁俊生对李捷文说道。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们在家里等我的消息。” 李捷文说完和宋淑芳一起下了楼。 在宋淑芳的指引下,李捷文车子开得飞快,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赶到了凤凰山脚下。 李捷文嘱咐宋淑芳在车里等他,千万不要到山上来。他从后座上提起装着赎金的密码箱下了车,急匆匆地朝山上赶来。 ———— 李捷文走得满头大汗。他一边走一边四下里看着,傍晚的山上没有一个人影。 翻过山顶,李捷文终于在后山腰看到了一座庙宇。他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 走进庙宇,里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李捷文思忖着是不是走错了。他刚要转身出来,李妍从神像后面滚了出来,她双手被绑,嘴里还塞着一块布。 “李妍!” 李捷文赶紧上前扶起了李妍,取掉了她嘴里的布团。 “捷文,你快走!他的目标是你,你的处境很危险。你快走吧,他回来你就走不掉了!”李妍焦急地对李捷文说道。 “不行,要走咱们一起走!” 李捷文解掉了李妍身上的绳子。 “要是我走了他会发觉的,到时候咱们谁也走不了,他手里有枪。你赶快走吧!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李妍催促李捷文快走。 “咱们一起走吧!” 李捷文拉起李妍就走。 刚走到庙门口,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伸了进来,李捷文护着李妍退了回来。 段福仁冷笑着跨进庙来。 “想走?想的也太容易了吧!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怎么能让你一走了之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捷文问道。 “李公子年少易忘事,可你的老鬼爸爸该不会忘记他当年的英雄壮举吧?”段福仁冷冷地说。 “你可以走了。”段福仁对李妍说道,“我们男人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我不走。你不能伤害他!” 李妍用身子护着李捷文。 “你赶快走,不然我就改变主意了!”段福仁有些发怒了。 “我绝不会离开捷文半步,要死也得死在一块。” “那好吧,我就留下你等着给你的心上人收尸吧!” 段福仁说着冷不防朝着李妍一枪砸了下去。 李妍头部受到重重一击,她倒在了地上。 “李妍!……” 李捷文赶紧去扶李妍。 “站起来!” 段福仁恶狠狠地用枪指着李捷文的头,命令李捷文从地上站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啊!”李捷文愤怒地质问段福仁。 “我也不想伤害她,可她在这儿妨碍我的事,只好让她静下来。”段福仁瞪着李捷文说道,“现在该解决咱们的事了。” “你要的赎金我带来了,你自己点一下吧!”李捷文对段福仁说道。 “不用点了,反正一会儿就要灰飞烟灭,变成一堆纸灰。这钱是我为死人要的,也是替你们父子在死者面前赎罪的。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是能用钱解决得掉的吗?”段福仁无不遗憾地说,“可惜不能宰了李耀武,让这老狗还能多活几天。不过我能断了李家的香火,叫他老无所依,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听阁下的口气,我今天是不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了?”李捷文问道。 “怎么,你想交代后事吗?其实你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亲自来的原因。你打电话吧,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死了,我也该上路了,我们一家也该团聚了,这个团聚我整整等了二十多年,再也不能等了。”段福仁的眼里流露出无限的伤感。 “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吗?我死也得死个明白。”李捷文接着说。 “你是个杀人凶手!你很小的时候就杀人了,你跟你的父亲杀死了两条无辜的生命,其中包括一个还在肚子里的婴儿。”段福仁的脸又抽搐起来。 ------------ (80)遗恨山神庙 “我是杀人凶手?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李捷文不相信段福仁说的话。 “你当时还小,也许早就忘记了自己所做的事。但你的父亲不会忘记,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所做的错事。” “不可能,我爸爸怎么会是杀人凶手,你绝对弄错了。” “我弄错了?告诉我你父亲的电话号码,我让他亲口告诉你当年你们父子是怎样害死两条无辜的生命的。”段福仁说着掏出了手机。 “你问问我爸爸也好,你一定是弄错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李捷文将爸爸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段福仁。 宋淑芳出现在了庙门外,她放心不下,偷偷地跟了上来。她轻轻地来到窗户前,偷听着屋内两个人的对话。 段福仁打通了李耀武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李耀武的声音,段福仁按了免提,电话里的声音屋内听得清清楚楚: “哪位?” “李老爷子,别来无恙啊!” “你是谁啊?有什么事?” “我是讨债的,向你讨债来了!” “讨什么债?” “人命债,两条人命债!”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儿子记性不好,我想你不会老糊涂了也忘记了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 “二十多年前?……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二十多年前,在深圳口岸你们父子俩做了一件好事,夺走了两条无辜的生命。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段福仁咬着牙说道。 “二十多年前?深圳口岸?……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李耀武无不歉疚地说,“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一直埋藏在我心头,令我寝食难安。没想到本来做了一件好事,却令一位善良的姑娘走上了绝路,听说那位姑娘肚子里还有了孩子……” “你不要假慈悲了,要不是你们父子,悲剧就不会发生,就不会毁灭了一个好端端的家庭!” “我生意上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沾染上了毒品最终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自己最终也走上了绝路。所以我对毒品深恶痛绝。那天只是想着让警察毁掉那些害人的东西,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那样的变化,我们跟你无冤无仇,怎么会去害你呢?也许是小儿无意中的举动使你暴露在警察面前,可我们绝对不是有意要去害你,由于你的被抓,导致那位善良的姑娘走上了绝路,这也是我们绝对不想看到的事情。事情发生后,我的心里也是非常的不安,这些年来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 “你们父子是杀人凶手,是你们害死了我心爱的人,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段福仁发出了阵阵嚎叫,他泪流满面,“李耀武,你们还我雪儿啊!” 在窗外偷听的的宋淑芳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身子不由一阵发软,赶紧用手扶住了墙壁。 “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李耀武在电话里说,“要不是你不好好过日子去犯罪伤了她的心,你的心上人也不会心灰意冷去寻短见的,要恨也只能恨你自己。” “混蛋!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要让你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段福仁说完将电话摔在了地上。 “怎么样,你小子听清楚了吧?咱们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段福仁对李捷文说道。 “我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不管是不是我李家真的伤害了你,这一百万元就作为给你的补偿,做点小买卖,安度晚年吧!”李捷文指着密码箱对段福仁说。 “真是好笑,你们有钱人满嘴的铜臭味!你以为我会在乎你这些钱?不要说一百万,就是一千万在我的眼里也如同粪土,我今天本来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等收拾了你我就自行了断,我要去见雪儿,今天我终于要跟雪儿团聚了……姓李的,要怪你就怪你自己,是你自己害了自己。你去死吧!” 段福仁说完举起了枪…… “住手!” 宋淑芳出现在了门口。 “阿姨,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你赶快离开!”李捷文看到宋淑芳很是吃惊。 宋淑芳跨进庙来,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李妍。 “鹭鹭!” 宋淑芳不顾一切地朝李妍扑了过去。 “鹭鹭,你怎么了?你醒醒呀!”宋淑芳搂着李妍放声痛哭,“我可怜的女儿,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啊!你走了,妈妈也不活了!” “不要嚎了,她死不了!”段福仁烦躁地嚷道。 宋淑芳抬起头来,愤怒地盯着段福仁。 “你这个畜牲!” 宋淑芳向段福仁扑了过去。李捷文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段福仁将枪口对准了宋淑芳。 “你开枪呀!你打死我算了。”宋淑芳向段福仁吼道。 突然,段福仁握着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呆呆地望着宋淑芳,脸上显露出无比的惊异。 “你……,你……?”段福仁的脸色煞白,他语无伦次。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打死你!” 宋淑芳去抢夺段福仁手中的枪。 “不要,别……”段福仁极力躲闪着。 宋淑芳抓住了段福仁手中的枪,段福仁不放手,两个人扭在了一起。 “砰!” 枪响了,两个人停住了。宋淑芳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段福仁一把抱住了她。 “雪儿!……” 段福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 李捷文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段福仁跪下身子将宋淑芳揽在怀里,他泪流满面,嘴唇剧烈地颤动着。 “雪儿,这不是梦吧?!……” 段福仁好像傻了,他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宋淑芳胸口不断流出的鲜血,将他的身子也染红了。 “快点送医院啊?!”李捷文向段福仁说道。他掏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对,咱们去医院!雪儿,你一定要挺住啊!” 段福仁如梦方醒,他抱起宋淑芳冲出了庙门。 李捷文赶紧过去看躺在地上的李妍。 ------------ (81)三代人的心债 段福仁抱着宋淑芳没命地沿着小路朝山下跑着。 一切如同在梦中,段福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梦萦魂绕的雪儿竟然还活在世上,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一想到此刻的雪儿生命垂危,段福仁的心就直往下沉。他拼尽全力跑得飞快。 在段福仁怀中的宋淑芳在颠簸中醒了过来,她用尽力气拉了拉段福仁的衣角示意他停下来。 段福仁没有止步,他依旧拼命飞跑着。 “没……没用了。”宋淑芳用虚弱的声音对段福仁说道。 “不,你不会有事的。”段福仁的眼泪落在了宋淑芳的脸上。“你一定要挺住,下了山医院就到了。” “福仁哥,……你不能再错了。”宋淑芳看着段福仁。 “我再也不会做错事了。雪儿,你要坚持住,我们就要团圆了!”段福仁泪如雨下。 “福仁哥,我不怪你,其实都是我拖累了你……”眼泪从宋淑芳的眼角流了下来。 “不,是我不是人啊!”段福仁心如刀绞。 “福仁哥,我们的女儿,她……她……”一口鲜血从宋淑芳的嘴里泛了上来。 “你是说李妍吧?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很惊讶,她长得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又一个活脱脱的雪儿。但我根本没敢想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段福仁的脚步缓了下来,他感觉宋淑芳的身子往下一沉,胳膊软软地垂了下去。 “雪儿,雪儿……” 段福仁感觉一点气力也没有了,他踉跄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段福仁将宋淑芳轻轻地放在地上,颤抖着手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他泪如泉涌。 段福仁将宋淑芳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温暖着宋淑芳渐渐变凉的身体,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雪儿,看你的头发全白了,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好,你都来不及将心里的委屈说给我听听就匆匆地走了。真是天意弄人啊!这是我段福仁作恶多端得到的报应。雪儿,今天谁也阻拦不了我们,我们就要团聚了。等到了那边,我再好好补偿这辈子所亏欠你的……” 段福仁就好像感觉宋淑芳睡着了,他就这样一直搂着她,不停地诉说着。 ———— 李妍苏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李捷文的怀里,段福仁不见了,便问李捷文怎么回事。 李捷文将刚才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听说妈妈受了伤,李妍吃了一惊,她催促李捷文赶紧去找妈妈。 李捷文扶着李妍出了庙门,两人急匆匆地朝山下赶来。 ———— “雪儿,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次相见,原来你还活在世上……不过能跟你死在一起,我也感到很幸福了。雪儿,我对不起我们的女儿,等一会我再看她一眼我就跟你一起走,你再等等我。” 段福仁就像傻了一样,他搂着宋淑芳喃喃自语着。 山下的公路上传来尖厉的警笛声,警车和急救车闪烁着警灯疾驰而来。 段福仁从怀里掏出了手枪。 这时李妍和李捷文从山顶走了下来。 看到李妍,段福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 “看清了,我的女儿真的跟雪儿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看得出她身边的这小子对她还真不错,我的心愿已了,也该上路了!雪儿,我来了!” 段福仁对着自己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在半山腰回荡,惊起了许多飞鸟。 李妍和李捷文听到枪声站住了。他们循声望去,只见段福仁和宋淑芳倒在了一起。 “妈妈!” 李妍喊叫了一声,拼命地朝宋淑芳跑去。 突然,李妍脚下一滑朝悬崖下滚去…… ———— 医院。 李妍仍然昏迷不醒,众人守候在急救室门外。 李捷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的心中充满了内疚。 “都是因为我,她本可以安全离开的。”李捷文的眼中含满了泪水,“为了我不受伤害,她坚持守候在我的身旁,结果……” 康大妈走过来安慰李捷文。 “捷文,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李妍一定会没事的,好人自有好报。” “但愿李妍能够挺过这一劫,要不然我这一生欠她的就永远无法弥补了……” 急救室的门开了,一名医生走了出来。 “大夫。” 大伙围了上去。 医生摘掉口罩,表情凝重。 “病人的大脑受到撞击,情况比较严重。得经过进一步的观察才能得出结论。” 众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李捷文对医生说: “大夫,不管多大的代价,你一定要治好她。” “我们会尽力的。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病人的大脑受到了严重损伤……” 李捷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没听清楚医生后面说了些什么。 ———— 李妍仍然没有苏醒过来,她被转入了监护病房。 李捷文握着李妍的手,异常的伤心。父亲刚才打来电话,说不管花多大的代价要尽力抢救李妍,一定要保证她平安无事,否则李家又欠李妍一笔债。情况并不像父亲想象的那么简单,医生说李妍的大脑受到了严重撞击,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也就是说,李妍也许再不会有知觉了。更令李捷文心痛的是,经过警察调查这次绑架李妍的幕后怂恿者竟然是自己的那个二叔李耀祖。这次事件导致李妍失去了两位最亲的人,使这个家庭原本迟来的幸福变成了一场悲剧,而李妍为救自己身陷险境遭遇不测,至今还生死未卜。李家无疑又欠下了李妍一笔债。 这李家三代人的心债,沉沉地压在李捷文的心头,使他喘不过气来。 “李妍,你不是说很想有个家么?幸福就要来临了,你醒过来啊!我要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你本身可以安全离开的,可你为了我的安危坚持不走,要不然你也不会出事的,都是我害了你。我成了罪人……” 李捷文异常的伤心。 ------------ (82)决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妈妈!妈妈!” 军军来到了李妍的病床前,小脸上挂满了泪水。他拉着李妍的手说道: “妈妈,我好想你呀!这些天你不在身边,我晚上睡不着觉。姑姑说你出远门了,你怎么会躺在这里?妈妈,你起来呀,我们回家。” 看到这种情景,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看到李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军军转过身来问领他前来的杨彩霞: “姑姑,妈妈怎么不说话?妈妈是不是睡着了?她怎么叫不醒呀?” “是的,妈妈睡着了。”杨彩霞的眼里含满了泪花,“军军,你的叫声妈妈一定会听到的,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 李捷文跟梁俊生他们一起去张罗宋淑芳和段福仁的后事,杨彩霞留在医院里照看李妍。 好不容易让康大妈哄走了哭闹着要妈妈的军军,杨彩霞打了一盆热水,为李妍擦了一把脸。 刚一转身,发现虎子站在病房门口,早已是满面泪水。 “虎子,你来了。进来呀!”杨彩霞赶紧打招呼。 虎子紧咬着嘴唇慢慢跨进门来,他只朝病床上的李妍看了一眼,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般落了下来。 “姐姐,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虎子伏在李妍的病床边失声痛哭。 “虎子,你不要这样,鹭鹭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杨彩霞安慰着虎子,她的眼泪也下来了。 “哎呀,这孩子跑的太快了,赶得我气都上不来了!” 蔡婆婆扶着丁爷爷走了进来。 “蔡婆婆!丁爷爷!” 杨彩霞赶紧迎了上去。她扶丁爷爷在椅子上坐下来。 来到李妍的病床前,蔡婆婆泪如泉涌: “鹭鹭,你一定要挺过来啊,我们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屋子里的人都沉浸在无尽的伤痛之中。 ———— 段福仁和宋淑芳的葬礼是在雨中进行的。 斜风细雨中的墓地里,众人肃然而立,默默注视着两位老人的灵柩被埋葬在了一起。经历了一生的挫折与磨难,结束了爱恨交错的凄苦人生之后,两个人终于团聚了。 李捷文的心头异常沉重,不仅是因为李妍至今仍然昏迷不醒,更重要的是李妍唯一的两位亲人已经离去了,而自己与李妍一家的不幸遭遇都有着无法摆脱的牵连。 李妍的命运也太坎坷了,本想着能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使她那颗孤寂而又饱受创伤的心灵得到一丝安慰,没想到与自己的交往却又害了她,又将她带入了更深的磨难之中。 段福仁竟然是李妍的生身父亲,发生在李妍一家身上的许多事随着两位老人的离去也成为永久之谜。 李妍要是参加了父母的葬礼,看到两位老人一生凄苦悲惨的结局,无疑又将会在她的心头增添一道难以消除的伤痕。 李捷文忘不了段福仁最后一次看他的眼神,那双一直布满敌意的眼睛里那一刻似乎没有了仇恨,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期待,甚至近似于乞求。 李捷文明白段福仁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他是要将李妍托付给自己,期盼自己能好好照顾李妍。在即将了此一生的时刻,段福仁放心不下在自己心头充满了歉疚的女儿。 然而段福仁可能永远不会想到由于自己的鲁莽行动给女儿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如果知道这一切,他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会安宁的。 李妍的状况令人担忧,李捷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段福仁的心愿,他不知道用什么去告慰段福仁与宋淑芳的在天之灵。 宋淑芳的死也令李捷文心痛不已,他真后悔当初同意宋淑芳给自己带路。要是将她留在家里,这悲剧就不会发生。 世上的许多事本来就无法预料,当初李妍想尽办法找到妈妈将她接到自己身边,想的是能让凄苦一生的妈妈安度晚年,谁能想到将妈妈留在身边反而害了她。如果李妍清醒过来,她一定会为这件事懊悔一辈子的。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每个人的心头也都湿漉漉的。 李捷文默默祝愿段福仁夫妇安息,同时希望两位老人泉下有知,能够保佑李妍早日醒转过来。 ———— 十多天过去了,李妍仍然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 医生经过会诊发现,由于李妍的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她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但皮质下中枢可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 医生最后得出结论,李妍这种状态称为“植物状态”。也就是说,李妍也许今生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大家都惊呆了。 李捷文更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的心都碎了。 “医生,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李捷文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医生。 “这种病康复的概率很小。不过要看病人的病情轻重情况,你们要对病人细心照顾,仔细呵护,如果有可能的话,奇迹也会发生的。” “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李捷文深情地望着李妍,“我们共同努力,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 李捷文为李妍办了出院手续,将李妍接回了家里。 临出院前李捷文向医生详细咨询了平日照料李妍的方法及有关注意事项,回家后他又买了相关病例的资料认真研究,也教会了康大妈一些基本的料理方法。 李妍这种状况,只能从鼻腔下一个胃管用注射器往里打豆浆,牛奶,芝麻糊等流食来向其体内输送营养,利用这些营养提供的能量维持身体的代谢。 相关资料上说,目前在国际范围内对李妍这种病例究竟是用昂贵的费用提供各种营养维持这种状态,还是放弃对其生命的维持,尚有争议。 在李捷文看来,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会做出百倍的努力,决不轻易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即使李妍永远不再醒来,他也要精心照料李妍每一天,只要李妍还有呼吸,他就要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 ------------ (83)泪水化作相思雨 李捷文每天忙完公司的事务就守候在李妍的身边。 李捷文的心里充满了内疚,觉得欠李妍的实在太多了。李捷文怎么能够忘记,在爷爷最后的日子里,是李妍———曾经的小白鹭拖着伤残的躯体陪伴他走完了凄苦人生的最后几步。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李妍跟爷爷相亲相依,苦度时光。而身为李家后人的李耀祖不仅对自己的亲人不管不问,甚至还对前去打算求助的李妍拳脚相加,丧尽天良。时至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李耀祖为了报复李妍的“夺亲之恨”,竟然唆使段福仁一家骨肉相残,最终酿成悲剧的发生。 更令李捷文痛苦不堪的是,这次悲剧的导火线竟然是二十多年前与他们父子相关的一个意外事件。而在二十多年后的这次劫难中,李妍是为了自己不受伤害毅然置身险境而不肯独自离开,最终遭遇不测…… 李妍从小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与磨难,时至今天磨难仍然缠绕着她不放,不是说风雨过后是彩虹吗?那磨难过后会不会有幸福?可怜的李妍现在连什么是磨难都不知道了。如果真的有上苍,就让磨难早一点过去,让李妍早一点从沉睡中醒来…… 李捷文满面泪水。望着沉睡中的李妍,他伤心不已。 “姐姐!姐姐!” 李小薇跟李小芳姐妹俩叫着冲进门来。 李小微刚刚得知了李妍受伤的消息,她的心里非常难过。会同连夜赶来的李小芳,姐妹两人一同赶来看望李妍。 一进屋,姐妹俩一边抓着李妍一只手,哭得跟泪人似的。 两个人半天没说一句话,将李妍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只是一个劲地哭。 这两位同样遭受过坎坷与磨难的少女,在她们的心里早就将李妍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在那段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在身心遭受严重伤害与摧残的时候,她们都挺过来了,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她们很少流泪,逆境中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学会了坚强。然而今天,当恩人般的姐姐遭受到巨大不幸的时候,姐妹俩的心都要碎了。姐姐可能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也可能再也不会睁开眼看一眼自己了。想起姐姐曾经给予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帮助,想起姐姐曾经说过的那一句句关心鼓励的话语,当时给姐妹俩遭受创伤的孤寂心灵上增添了多大的力量啊! 姐妹俩发奋学习,努力工作,不仅是为了实现爸爸生前的愿望,也是为了报答这位原本萍水相逢的姐姐的深厚情谊。可是此时此刻,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姐姐却身遭不测,在她平日里最牵挂的小姐妹面前酣眠沉沉,毫无知觉。此情此景,怎不令姐妹俩伤心万分?此刻,姐妹俩除了流下伤心无助的泪水之外,唯有在心底里祈求上苍能够让姐姐醒转过来。 “姐姐,很长时间没见你的面了,我还以为你忙着抽不开身,没想到姐姐却遭遇到了这么大的不幸。”李小薇抚摸着李妍的面颊,泪水挂满了两腮,“姐姐,我还等着吃你的喜糖呢!……” 李捷文背过身去,泪水涌上了他的脸庞。 李小芳哭着说道: “姐姐,我来时去村头的庙里替你上了一柱香,祈求神灵保佑你早日苏醒过来。村里人都说庙里的神灵很灵验的,一定会保佑你的。 村里有好多人听说我的好姐姐遭了难,都跑来庙里替你许愿上香,还有我的一个学生,他让爸爸将家里唯一的一只大公鸡杀了为你祈福。看庙的老爷爷接连替你要了三卦,卦卦都是上上签。姐姐,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还去爸爸的坟前烧了些纸钱,让爸爸的在天之灵保佑姐姐平安无事。爸爸生前经常对我和姐姐说,好人一生都会平安的!……” 泪水化作相思雨。此时此刻,在遭受不幸的亲人面前,无尽的泪水在大家的心头缓缓流过,浇注心田的,是对亲人无限的关切与牵挂。 李捷文好不容易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安慰李小薇姐妹俩说: “薇薇,芳芳,你们两个要坚强些。姐姐平日里最疼爱你们,你们一定要争一口气,干出一番模样来,绝不能让姐姐失望。姐姐目前虽然还没清醒,但她的心跟你们是相通的,你们只要干出好成绩来,姐姐一定会感受到的。你们的成功就是姐姐康复的动力呀!” “我们决不会辜负姐姐对我们的期望,我们会加倍的努力,一定要做一个令姐姐感到欣慰的有用人才。但愿姐姐能够早日康复,与我们共同分享成功的快乐。” 李小薇姐妹俩的目光中充满了自信,充满了坚毅。 李捷文的心头也充满了宽慰,他嘱咐李小薇姐妹俩不管是在学习还是生活上,只要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姐姐虽然病了,但姐姐平日里对她们的关心照料不会中断,自己会代替姐姐完成她的心愿。 “我相信姐姐康复的那一天,你们会给姐姐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一定会的!” 姐妹俩坚定地点了点头。 ———— 长途汽车站,何贵生和未婚妻叶子一起搀扶着娘下了车。 为了能让李妍参加何贵生的婚礼,贵生娘不顾路途遥远,坚持让何贵生和未婚妻叶子搀着她亲自来请李妍。贵生娘说不管李妍多忙她也要请李妍当儿子婚礼的主持人,这场迟来的婚礼别人可以不请,但绝对不能少了李妍,何家目前的幸福都是李妍给的。 贵生娘说了,李妍不缺啥,就将家里鸡场产的蛋带一竹篓,李妍整日忙碌辛苦,给她补补身体。何贵生挑了几只又肥又大的新品种肉兔装在笼子里给李妍带了来,让李妍尝尝鲜。 何贵生的未婚妻叶子也要跟着来,她说一定要看看给了她和何贵生幸福的大恩人。 几番打听,何贵生和娘一行三人来到了李妍的家门口。 ------------ (84)带闺女离开这个地方 何贵生上前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康大妈打开了房门。 “你们找谁?”康大妈对门口的几个人感到陌生。 “阿姨,请问李总在吗?”何贵生上前问道。 “李总?……” 康大妈打量着面前提蛋扛兔的这一家人。 “你们有事到公司去找负责人吧!” 康大妈以为又来了托人办事的。 “阿姨,我们来看看李总,我们跟李总是在广州认识的。”何贵生解释道。 “是这样啊,那请进吧!” 康大妈将三个人让进了屋子。 “李总还没有下班啊?她也真够忙的。”贵生娘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咱乡里人进城,大包小包的,连兔子都扛来了。其实李总也不缺啥,就是想让她尝尝咱们自己亲手弄的东西,图个新鲜。”贵生娘笑着对康大妈说,“说来都得感谢李总,要不是她当年出手相救,我这条老命早就丢在广州了,也哪有我们一家人今天的好日子。” “是的,李妍就是心软,她见不得别人受苦。可能与她自己从小遭受太多的磨难有关吧。”康大妈叹息着说道。 “唉,说来真令人心疼,李总的命运太坎坷了。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她也该过上好日子了。好人总会有好报的,你说是不是他婶?” “是的,好人应该有好报的。”康大妈的心头涌上一丝酸楚。“你们要看李妍就去看吧,她在里屋。” “怎么,李总还在休息啊?哎呀,你看我这粗嗓门,千万别吵醒了她,她太累了,就让她多休息一会吧!”贵生娘忙不迭地说。 “我多么希望你们能将她吵醒啊!”康大妈的眼眶湿润了。 “那哪行呢?我们就多等一会儿,让李总好好休息一会吧!”贵生娘充满期待地说,“这一回无论如何也得请李总到咱那里走一趟,让村里人见见咱家的大恩人。这次一定要李总答应给贵生和叶子主持婚礼。” “大姐,李妍不能跟你一同去了。”康大妈的眼泪下来了。 “为什么?他婶,你怎么哭了?”贵生娘惊异地望着康大妈。 “阿姨,发生了什么事?”何贵生也感到有些不对。 “你们进去看看吧。”康大妈伤心不已。 “李总怎么了?” 贵生娘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在何贵生的搀扶下朝卧室走来。 推开卧室的门,看到李妍静静地躺在床上。 贵生娘急切地赶了过去。 “李总,你怎么了?生病了?”贵生娘心疼地握住李妍的手,眼泪就下来了。 “李总!李总!”何贵生也在一旁叫着。 不管众人怎么叫唤,李妍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依旧酣眠沉沉。 “怎么会是这样?李总好像是在昏迷中,为什么不送医院?”何贵生问康大妈。 “没用了!”康大妈摇了摇头。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何贵生一脸的痛苦。 康大妈将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讲给了三个人听。 泪水顺着何贵生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开,这位将自己当哥哥一般看待的李总从小就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与磨难,如今为何还要遭受如此的不幸。真是老天不睁眼啊! 叶子握着李妍的手泪流满面。本想着当姐姐的面诉说一番发自心底的喜悦与感激的,可是现在姐姐什么也听不到了,当自己要当面感谢带给自己幸福的恩人的时候,埋藏心头许久的话语却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了,想起来怎不令人伤心万分?此时的叶子,她的心被眼前这个美丽善良的姐姐的不幸遭遇深深刺痛了,止不住的泪水尽情地流淌下来。 听康大妈讲完了李妍的遭遇,贵生娘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这位同样经历了人世间的坎坷风雨的老人,此时她的心里在滴血。 贵生娘颤抖着手替李妍梳拢着头发,她的双眼中含满了眼泪。不时溢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落在了李妍的脸上,贵生娘用手轻轻地擦着,擦得是那样的仔细,擦得是那样的认真,就像当年给襁褓中的何贵生擦拭小脸上的汗珠时一样。 贵生娘平静得有些可怕。何贵生知道娘此时心头在剧烈翻腾着,她又在酝酿着一个决定。娘每次在异常平静之后都会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这个决定一般不容改变。这么多年了,何贵生对娘的这个习惯从不阻拦,因为娘决定了的事一般都是对的。 果然,贵生娘站起身,她转过身来: “贵生,你去雇一辆车,咱们带李总走!” “娘,你是说要带李总到咱家去?” “对,带闺女离开这个地方!” 贵生娘满是泪水的脸庞上显露出一丝愤怒。 ------------ (85)不想将亏欠带进棺材里 康大妈百般劝说,贵生娘执意要带李妍离开。 李捷文回来了。听到卧室里传来说话声,李捷文走了进来。 看到贵生娘和叶子,李捷文赶紧打招呼: “大娘,你怎么来了?最近身体好吗?” 贵生娘头也没抬。面对这个曾经异常尊敬的年轻董事长,贵生娘此时的心头充满了怨愤。 “大娘,都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李妍。”李捷文感到十分的歉疚。 贵生娘好像没看见李捷文进来一样,顾自为李妍梳理着头发。 “大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就骂我几句吧。” 正说话间,何贵生走了进来。 “贵生,你也来了?”李捷文迎面打招呼。 何贵生看了李捷文一眼,就像不认识似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何贵生径直走到娘面前说: “娘,车已经租好了。” “那就准备动身吧。” 贵生娘说着站起身来。 “我要带李总走。”这是贵生娘对李捷文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大娘要带李妍走?”李捷文感到很吃惊。 “不管你怎么想,李总我今天一定要带回去,我能够照顾好她。” “大娘,不是我不想让你照顾李妍,是她的情况不允许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我们乡下条件差是吧?” “也不是……” “那就是怕我们家穷,养不起是不是?” “李妍这病需要昂贵的药品供养维持,还要有一套科学的护理方法,否则对她的康复一点作用也没有。大娘,我也不知该怎样对你说才好,反正我不能让你将李妍带走。”李捷文劝说着贵生娘。 “为什么不能将李总带走?”一直在一旁沉默的何贵生问李捷文,“李总到底欠你们李家多少?你除了能带给她痛苦与不幸之外还能有什么?李总这次出事难道跟你们李家没有关系吗?” “我们李家欠李妍的实在太多了。”李捷文非常的痛苦。 “如果我们不接李总走的话,你们会欠李总更多。” “不会了,我会用我一生的精力去弥补我们所欠李妍的。” “哼,你能做的到吗?如果李总不再醒来,你真的能陪伴她一生吗?” “就算李妍今生不再醒来,我也会永远陪伴她一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你的家人呢?自古豪门深似海,我不会相信,你们李家会接纳处于现在这种状态的李总,别忘了,你是李家未来的接班人啊!” “如果是这样,这个接班人我可以不做。”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影响到你的一生。” “我会永远守候在李妍的身边,今生今世里。”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你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时间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我打算回一趟台湾,就这件事跟爸妈做个交代,在事业跟李妍之间,我会选择李妍,这不仅是感情上的事,我也是在替我们李家赎罪。爸妈心里是很清楚的,他们一定会理解我的。” “好的,我相信你一次,李总我们带走,等你办好了一切我再将李总还给你。你不要食言,我在家里等着你来接李总。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为难,李总在我那里决不会受半点委屈的。我们现在情况还可以,将来就算不行了,我砸锅卖铁、沿门乞讨也要照料她一辈子。” 杨彩霞跟梁俊生等人闻讯赶了过来。 见何贵生母子坚持要将李妍带走,众人极力相劝。 贵生娘站了起来,她对众人说道: “贵生他爷爷生前得的就是这个病,当时村里人都说只能维持半年,可我就是不信这个邪。贵生爷爷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年才离开人世,虽然到头来弄得家贫四壁,负债累累,可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听从亲戚朋友的话放弃老人家的生命,因为我忘不了老人家平日里对我们的好。 我怎么能够忘记,在我怀贵生的那年秋天,听说我想吃点水果,老人家背着我们连夜就上了山。 第二天早晨我打开院门的时候发现贵生爷爷趴在大门口,他的一条腿摔折了。他是一步步爬回来的,两条裤腿都磨破了。当我哭叫着扶起他的时候,他笑着说没事,怀里紧紧抱着一大袋采回来的山楂……那情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忘不了!” 贵生娘的眼泪不断地涌上来,她颤抖得厉害。 “人活着就得知道报恩,在我们受人恩惠的时候,就想着有一天能够回报,欠人的恩惠心里会很不安的。我在世上活不了几天了,我不想将亏欠带进棺材里。我们家的一切都是李总给的,在我活着的时候好好照料一下李总,我走的时候心里会坦然一些。 我们家现在的经济条件不比以前了,照顾好李总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再说,我照顾过贵生爷爷,经历的要比你们多一些,咱乡下条件简陋,但空气好,我老婆子不会比你们做的差。” 贵生娘的目光里充满了坚毅,她环顾了一下众人: “以前在广州的时候李总要认我做干娘,我觉得我这老婆子配不上。今天我认了,李总就是我的闺女,从今后我有了一个女儿,贵生有了个妹妹。贵生,你愿意认这个妹妹吗?” “娘,我愿……愿意!” 两行眼泪从何贵生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行了,雇来的车在下面等久了,人家该不耐烦了。请大家给我老婆子给个面子,让条道。”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李捷文。 “这样吧大娘,将雇来的车退了,我开车送你们回去。”李捷文转身对大家说道,“就听大娘的吧!” “贵生,带你妹子走!” 贵生娘说这话的时候,泪水涌了上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请恩人回家竟然是这种方式。 何贵生走进卧室,从床头抱起了李妍。 在转身的一刹那间,何贵生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落了下来。压抑许久的悲伤顷刻间爆发出来,他抱着李妍夺门而出。 ------------ (86)相信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回家的路上,何贵生一家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来时的喜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上大家很少说话,每个人的心都被李妍深深牵动着,心情格外的沉重。 到了何贵生的家不久,李捷文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有急事要他亲自回去处理。 李捷文在李妍身边坐了很久。他在心里默默嘱咐李妍安心等他回来,等他办妥了一切就接李妍回去,两个人今生就再也不会分离了。 看到李捷文坐在李妍身边一个劲地流泪,大家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叶子端上来的饭菜李捷文一口也没吃,他实在没有一点食欲。 李捷文嘱咐了何贵生一家许多话,拜托他们好好照看李妍,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最后跪倒在贵生娘的面前。 两行眼泪从贵生娘的脸上滚落下来。她上前拉起了李捷文。 “你放心,有我在,闺女一定会得到悉心照料的,你就放心去做你的事吧。我们一家是直性子,说话有过头的地方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李捷文从包里拿出一些钱递给贵生娘: “大娘,这些钱你拿着,过几天我再让人送来。” 贵生娘没有去接,她对李捷文说道: “我们家里不缺钱,你就不要再费心了。” “大娘,这些钱是李妍自己的一份。你就留下吧。” “我们家的一切都是闺女给的,再说我们家也有闺女的一份。” 贵生娘再三推辞,最终也没有将钱留下。 李捷文没有留宿,他连夜赶了回去。 一路上,李捷文将车开得飞快,他恨不得马上处理完公司的事务,然后赶往台湾。爸爸在电话里说妈妈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念叨着他的婚事。 李捷文感到不解,李妍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结婚的事肯定要推迟了。妈妈也应该知道的呀? ———— 贵生娘给家里请了个菩萨,每天早晚都要烧香磕头。用她的话说,好人最终有好报,神灵会保佑李妍早日康复的。 何贵生和叶子大部分时间在养兔场忙,贵生娘每天忙完了家务活就坐在李妍的床头做针线活。她一边做针线活一边不停地对李妍讲述着自己以前经历过的事,她坚信迟早有一天李妍会听见自己说的话。 “闺女,我以前照料贵生爷爷的时候也总是对他讲个没完,村里人见了就笑我,他们说我是白费唾沫。我也觉得说那么多话也不会起什么作用,贵生爷爷要是能听见我说的话那不是就好了吗?可是我忍不住,总觉得有好多话要对老人家说。可能我觉得老人家吃了一辈子的苦,到头来我们也没能让他过几天舒心日子,心里觉得亏欠吧。 那时候贵生还小,死鬼的何荣昌又整日不着家,生活的压力都堆在我的头上。跟老人家说说话,我的心里头就觉得轻松一些。 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习惯,村里谁的爷爷去世了,谁家的孙子娶上了媳妇,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在老人家面前诉说一遍,就像是老人家健康时一样。 那时候,我总觉得老人家有一天会听到我说的话。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证实了我的预感。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忘恩负义的何荣昌被人发现与村里的一个女人在一起胡搞。那天夜里我伤心欲绝,在贵生爷爷身旁边哭边说,坐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打了盆水准备为老人家擦脸,我突然惊异地发现,老人家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当时高兴得眼泪都下来了,老人家一定是听懂了我说的话,我将近十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康复有希望了。 可是第二天老人家就去世了,他是流着泪走的。虽然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老人家的心里什么都知道。 闺女,你还年轻,那么多的磨难都挺过来了,我相信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娘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娘真的希望在离开人世之前能够听到闺女叫我一声娘……” 贵生娘说到这儿背过身去,用衣襟擦拭着不断涌上来的泪水。 这些日子里,何贵生的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感觉沉甸甸的。李妍的状况令他寝食难安。 实在无法想象,昔日精明能干的李妍如今却躺在床上毫无知觉,想起李妍曾经对自己的好,何贵生的心里异常的难过。 李妍这一躺不知还能不能起来。李捷文那边何贵生没抱多大的期望,他不相信李家会将这种状态下的李妍迎娶进门,特别是李家身处名门贵族,人前讲究门第身份,给他们未来的继承人娶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做妻子,可能性到底有多大,不得而知。而如果李捷文另有所选,那对于李妍而言无疑又是一种伤害,如果李妍将来醒过来了,她能经受得住心灵上的又一次打击么?如果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一想起这些,何贵生的心都要碎了 。 何贵生跟娘谈了自己的看法,并告诉娘想将自己的婚期推迟。 贵生娘沉默了半天,最后她同意了何贵生的决定。 贵生娘语重心长地说: “贵生啊,娘知道你心里是咋想的。说句心里话,娘多想抱上孙子啊!你也知道,娘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想着盼着在我死之前你能成个家,小两口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叶子是个好姑娘,你跟她生活在一起娘一百个放心。你是担心躺在床上的这个妹妹,其实娘看得出来,叶子对你的感情很深,她也很喜欢这个不幸的姐姐。将来娘走了,叶子会跟你一起照料好闺女的。叶子也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她心底非常的善良,娘不会看错人的。 可是一想起闺女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好起来的,也许今生也就这样了。今后的路还长着哩,咱们也不能亏了叶子。你们的婚事可以先缓一缓,等一段时间再说吧! 叶子那边我对她讲,这孩子应该能够理解的。” 吃晚饭的时候,贵生娘对叶子讲了推迟婚期的事,并让叶子不要介意。 叶子听完笑了笑说: “娘,我怎么会介意呢?虽然我还没有过门,可我早就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娘了。娘说的跟我想的一样,姐姐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没有心思提结婚的事。我和贵生的婚事就先放一放吧。说不定姐姐哪天会醒转过来,到那时大家开开心心地办个婚事该多好啊!娘,我还正要对你讲呢,听我的一个远房舅舅说他们村有一位老中医有一个偏方,治这病很有效的。我明天就去走一趟。” “也真难为你了!” “娘,你和贵生哥也不要有什么为难,如果姐姐能留在这里,我会照顾姐姐一辈子的。” ------------ (87)只有真情才有希望唤醒她 李捷文回到了台湾。 看到一眼憔悴的李捷文,李耀武沉默了很久说: “李妍身遭不幸,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婚期肯定是要推迟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和妈妈商量一下将李妍接到台湾来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李妍的情况不容乐观,到目前为止对这种病症还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康复的希望不大。”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要是她永远醒不过来了呢?” “我就照料她一辈子。” “我知道,我们李家欠李妍的实在太多了。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可是你妈妈……”李耀武说着又停住了。 “妈妈怎么了?”李捷文问道。 “你妈妈的身体最近很不好,她老惦念着你的婚事。” “这有什么惦念的,李妍的情况她也知道。” “不是这个意思,你妈妈的意思是……哎呀,怎么说呢?她想着要是能给你娶一个健康的妻子,将来也好为你继承李家的家业助一臂之力。” “妈妈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造成李妍今天的情况,跟我们李家有着很大的关联。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使她尽快得到康复,怎么还能去做伤害她的事呢?”李捷文感到不可理解。 “你妈妈这样想,也是考虑到将来能有人帮你一把。你肩上的担子是很重的。” “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将来。” “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可是你也要理解你妈妈的感受,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妈妈全部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 最近一段时间你妈妈的健康状况很不好,我担心她这一病再起不来了。你的个人问题是你妈妈的一块心病,你不能再让她操心了。” “李妍怎么办?她已经够苦的了,难道让我丢下她不管吗?我做不到。” “我想过了,我们给她一个舒适的休养环境,尽最大的努力进行治疗。如果真的治不好了,我们可以养她一辈子。毕竟,我们欠她的太多了!” “爸爸,李妍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物质上的资助,她需要的是感情上的呵护,只有真情才有希望唤醒她。我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李耀武沉默了半天,对李捷文说道: “这事你慎重考虑吧,如果你坚持自己的决定我也不阻拦你。你妈妈那边我去对她讲。” “我想去医院看看妈妈。” “你刚回来,先休息一下吧。你妈妈也该休息了,等天亮以后我跟你一起去。” “谁在医院看护妈妈?” “前几天肖红听说你妈妈病了,专程从大陆赶了过来,这两天她替换我照顾你妈妈。怎么,你没将李妍的事告诉她吗?她昨天才从你妈妈那里得知了李妍的情况。唉,肖红是个好孩子,可你却伤害了她……” “这段时间我心情不太好,很少跟肖红联系。期间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问我跟李妍的婚礼准备情况,我都搪塞过去了,没有将李妍的事告诉她。我也没问她跟男朋友的情况。” “你姑母给她介绍了好几个男朋友,她没跟人家见面就说不合适。” “怎么?……”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学同学的男朋友,她是为了让你去找李妍才这么说的,她还让我们帮她保守这个秘密。也真难为了这孩子。” “怎么会这样?……” 李捷文感到很惊讶。 ———— 在医院里,李捷文见到了妈妈黄秋霞。 看到妈妈的脸色不好,李捷文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妈,你感觉怎么样?” 黄秋霞看到李捷文非常的高兴。她笑着说: “文文,你来了。来,这边坐。” 李捷文坐到了黄秋霞的身边。 看到李捷文憔悴了许多,黄秋霞的眼泪就下来了。 “文文,这段时间也真难为你了。” “没什么,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文,你将来肩上的担子是很重的。” “妈妈,我知道。” “我一直挂念着你的婚事,我想的是,你跟肖红……” “妈妈,你的意思我明白,肖红是个好女孩。可是我不能这样做,你也知道李妍现在的情况。” “李妍这孩子也太可怜了。不过我们可以给她经济上的补偿,弥补一下我们对他的亏欠。” “妈妈,我们欠李妍的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已经无法弥补了。我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候在她的身边照料她,给她最好的治疗和精神上的支持,争取让她醒转过来。” “我也咨询过医生,像她这种病康复的希望很渺茫。如果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我会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 “你要知道,我们李家都指望你继承家业,你得为咱们这个家族负责任啊!” “妈妈,继承家业跟照顾李妍也没有什么冲突啊!” “我想的是给你找一个得力帮手,怎能让你一个人去打拼,这可是你一生的幸福啊!” “妈妈,我不能放弃李妍,不仅仅是想要报恩,更重要的是跟她在一起才是我真正的幸福。这种幸福不是随便可以找来的。李妍为了我能不顾一切,我怎么能去考虑财富名利。” “文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为了你的将来,也为了咱们李家的家业,你慎重考虑一下吧。” “妈妈,咱们现在不谈这件事好吗?我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妈妈,你要是见过李妍的情况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一个原本精明能干的女孩如今整日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她连什么是痛苦都不知道了……” 泪水顺着李捷文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抽泣不已。 黄秋霞的眼泪也下来了,她心疼地望着李捷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肖红从外面买了早点回来。 刚一走近病房,就听见里面传来李捷文的啜泣声。透过窗户,于肖红看到了坐在妈妈身边的李捷文。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文哥怎么就没有告诉自己呢? 于肖红走了进去。 “肖红来了。”黄秋霞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文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见问话声,李捷文赶紧擦了擦眼泪。 “昨晚回来的。肖红,幸苦你了!” 在李捷文抬起头来的一刹那间,于肖红看到了一张憔悴异常的面孔。可以想象,这段日子里表哥在经历着多么巨大的痛苦啊! 两行眼泪从于肖红的脸上滚落下来。 ------------ (88)但愿真的有那一天 晚上,李捷文留下来陪伴妈妈。于肖红跟着李耀武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里,李耀武说想跟于肖红谈谈。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李耀武问于肖红: “肖红啊,你觉得捷文会答应你舅妈的要求吗?” “我了解文哥跟李妍的感情,要想将他们分开是很难的。” “我们本来的想法是让你和捷文去大陆磨练一下,最终还是要回到台湾来,因为我们企业的核心在台湾。大陆的分公司会派另外的人去经营管理。 我跟你爸爸让你去协助捷文的工作,想的是将来给捷文当个好帮手。没想到捷文这孩子……” “舅舅,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勉强的,否则到头来对彼此都是伤害。我了解文哥,在李妍现在这种情况下让他离开李妍是根本不可能的。何况李妍的许多遭遇都与李家有关。舅舅,我听舅妈说是李耀祖教唆段福仁制造了这场悲剧。” “是啊!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父母在世的时候就受尽了他的祸害。李妍替我们尽了孝道,他不仅不知道报恩,反而加害于她,真是丧尽天良。这也是咱李氏家族的不幸啊!” “李耀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听捷文说过,他第一次见到李耀祖的时候,李耀祖就想着能从我们手里弄一大笔钱,没想到捷文从朋友那里得知了李妍跟爷爷度过的那段凄苦的岁月,以及爷爷一生悲惨的结局。捷文非常痛恨李耀祖这个牲畜不如的二叔,拒绝跟他相认。李耀祖自认为是李妍断了他的财路,因此一直怀恨在心。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李妍的生身父亲段福仁。在得知段福仁报仇心切的情况时,他唆使段福仁将李妍挟为人质,最终酿成了惨剧。” “李妍姐的命也太苦了。我在广州见到她的时候,就感觉她是一个很能干、非常要强的女子。她心底善良,非常具有同情心,这可能跟她从小经历过太多的磨难有关吧。” “说实在的,捷文选择照顾李妍,我跟你舅妈也没有什么可怪怨的,毕竟,李妍为我们李家付出太多了。可在你舅妈的心里,捷文的婚事始终是一个结,她想着在她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捷文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将我们李氏家业支撑起来,到那时我们老两口也就能够安心地去了。 捷文跟你分手的时候,你舅妈跟我一样是坚决不能接受。可是后来听了你的解释和劝说,你舅妈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对于李妍的能干和善良,你舅妈也是有所耳闻的,眼看着一桩美满的婚姻就要有结果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李妍的病情好转起来的希望几乎不存在,你舅妈担心的是捷文要是死守在李妍的身边,会让他分心给自己的事业带来影响。可是我们也得尊重捷文的选择,所以我们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舅舅,你也不要着急,等文哥冷静下来了再跟他谈谈,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于肖红思索着说道。 ———— 梁俊生跟杨彩霞、孙小燕一行人来看望李妍。 大家走进屋子的时候,贵生娘正在给李妍揉搓着身子。 “闺女,慢慢来,咱翻个身,娘给你揉揉背。这身子经常揉搓着血脉就通畅了,时间久了,你就会有知觉了。到那时你就会感受到娘的手有多么的温暖,你也会感觉到娘对你有多疼啊!这是娘的截方,比叶子给你找来的截方有效多了。娘真希望有那么一天,早晨起来,娘刚走近你的床边,你突然对娘说:‘娘,你怎么起那么早啊?’哈哈,那时娘不知会有多么开心啊!” 望着眼前这位可亲可敬的的老人,走进来的一行人眼眶都湿漉漉的。 贵生娘又慢慢地将李妍的身子扳过来,让她平躺下来。 “来闺女,躺一会,休息一下娘再……” 贵生娘一转身发现了走进来的一帮人。 “哎哟,大家都来了!看我这老婆子耳背都没觉察出来。来来来,大家都坐。” 梁俊生对贵生娘说: “大娘,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不辛苦。贵生和叶子整天在养兔场忙,这闺女来了刚好给我做个伴。我这一天过得也挺充实的,一转眼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有大娘在,我们大家就放心了。我们会努力工作,将公司搞得红红火火,等李总的病好了给她一个满意的交待。” “放心吧,我一定会交给你们一个健康漂亮的李总。” “大娘,白鹭姐姐的病真的能治好吗?”杨彩霞红着眼睛问道。 “能,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棒也能磨成针。我有一种感觉,这闺女顽强着哩!” “但愿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时候我给你老人家挂一个大大的匾。”崔志杰在一旁感动地说。 “不用挂什么匾,到时候你们都来参加我们贵生的婚礼就行了。” “我们都会来,就怕你们家没地方呆。” “怎么会呢?咱们家这院子宽敞着呢。实在不行,咱们在屋后的碾麦场上搭一个大凉棚,来多少接待多少。” “那咱们就说好了。” “就这么定了。” 贵生娘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问梁俊生: “那个李捷文怎么没有来,可是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的面了。贵生每天进门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李捷文有没有来过。” “李总去了台湾还没有回来。听说他妈妈生病住院了,可能要多呆几天。” “噢,是这么回事啊。” 病床边传来了一阵抽泣声,大家转身望去,是孙小燕。 每次都是这样,一来到李妍的身边,孙小燕都忍不住要哭。她实在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每次握着李妍的手,孙小燕就会想起十多年前在医院里握着小白鹭瘦骨嶙峋的小手时的情景,往昔难忘在的一切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勾起她许多痛苦的回忆。孙小燕想不明白,十多年后的今天,可怜的白鹭妹妹又会遭此大难,而且这一次真的是吉凶难卜……孙小燕伤心不已。 “小燕姐,你不要这样,大家看了心里都不好受。”杨彩霞过来安慰孙小燕。 “是啊,不哭了。大家心里怪难受的。我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我现在每天光知道笑,我每天都在闺女面前又说又笑,我想迟早有一天她会听到我的笑声的。”贵生娘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孙小燕转身从包里拿出几叠钞票来。 “大娘,这些钱你拿着。” “怎么?又拿钱来!不是说过吗?我们家里不缺钱。”贵生娘极力推辞。 梁俊生从孙小燕手里接过钞票对贵生娘说道: “大娘,这些钱是李总的工资,你就留下。我们知道李总的病全凭提供营养物质维持着,需要很昂贵的费用的。” “我们家的养兔场效益一直挺不错的,花这几个钱算不了什么。你们就不要再争执了,要是贵生知道了又会怪怨我的。” 贵生娘坚持不收梁俊生手中的钱,梁俊生也没有办法,便将钱又交给了孙小燕。 又说了一会话,大伙提出告辞。 “怎么的?不吃饭了?你们还没有见过贵生呢?”贵生娘起身阻拦。 “大娘,公司很忙,我们得赶回去。贵生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向他转告我们的问候,我们下次来了再跟他好好聊聊。”梁俊生对贵生娘说道。 “这哪行呢?大老远的。你们等等,我去喊贵生,一会就来。”贵生娘说着就往外走。 趁贵生娘不注意,孙小燕将钱放在了李妍的枕边。 “大娘,我们真的要走了,你就别去了。”梁俊生拦住了贵生娘。 大伙赶紧起身往外走。 “这哪行呢?”贵生娘追出来不停地说道。 ------------ (89)舅妈的心愿 黄秋霞的病情恶化了。 昨天夜里,黄秋霞一度陷入了昏迷之中。李家上下乱作一团。 黄秋霞的主治医生刘永华将李耀武叫到了医生办公室。 李耀武表情凝重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刘医生,我太太……” “李先生,你要坚强些。” 刘永华将一张纸放在了李耀武的面前。 李耀武拿起一看,愣住了。 “病危通知书?”李耀武的额头冒出了汗珠。他急切地看下去。 “肝癌?!……”李耀武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刘医生……?” 李耀武的眼里含满了泪水。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已经到了晚期。”刘永华遗憾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李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李耀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天没说一句话。最后他抬起头对刘永华说: “刘医生,我太太的病情请你暂时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的,你放心。”刘永华点了点头。 李耀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刘永华的办公室的。来到走廊的尽头,李耀武坐了很久。 望着手中的病危通知书,李耀武老泪纵横。 与自己相濡以沫、共同奋斗一生的妻子即将离自己而去,李耀武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在这个时候,李耀武更加体会到了自己平时总对下属们说的一句话:对人的一生来说,金钱并不是最重要的。拼搏可以换来金钱,可金钱买不来过去,挽留不了生命的消逝。 对于李捷文的选择,李耀武并没有过多的阻拦,因为他知道在儿子的心头,爱情比事业的份量要重一些,而且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份感恩。他不想给儿子留下什么遗憾。 时间久了,李耀武怕家人产生怀疑,他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向病房走来。 走进病房,李捷文和于肖红他们都看着李耀武的脸。 “哦,不要紧,没事的。”李耀武强装笑脸说道。 “舅舅,舅妈真的没事吧?也太吓人了。”于肖红问道。 “没事没事,放心好了。你们今晚都回去休息,这里留我一个人就行了。”李耀武说道。 躺在病床上的黄秋霞说道: “今晚就让文文留下来陪我吧。” “那好吧,文文今晚就留下来陪陪你妈妈。你要注意多让你妈妈休息。”李耀武对李捷文安顿道。 ———— 病房里只剩下李捷文跟黄秋霞两个人。 “文文,你坐到妈妈这边来。”黄秋霞对李捷文说道。 李捷文坐到了黄秋霞的病床边。 “妈妈,你感觉怎样?” “妈妈感觉好多了。” 黄秋霞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抓住李捷文的手说道: “文文,这些年妈妈不在你身边,没有好好照顾你,你怪怨妈妈吗?” “妈妈,我没在你面前尽孝,你都没有说我什么,我怎么会怪怨妈妈呢?再说,我也锻炼了不少本事。” “是啊,文文也是个大人了,妈妈总不能陪你一辈子。”黄秋霞若有所思地说。 “妈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养病要紧,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文文,妈妈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的个人问题,你要是结了婚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也就了了我的一桩心愿。妈妈多想抱抱自己的孙子啊!”黄秋霞说着落下泪来。 “妈妈,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到时候我一定让你抱上个胖胖的小孙子。”李捷文安慰黄秋霞说。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怎么会等不到?像李妍这种病也并不是没有康复的机会,也有这样的病人康复的先例呀。” “妈妈得等到什么时候呀?” “奇迹随时都会发生的,也许一两年内李妍就醒过来了。你说是吗?妈妈。” “还要等一两年啊,对妈妈来说太漫长了……”黄秋霞轻声地说。 “妈妈,你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安心养病吧!” 黄秋霞翻了一下身,将头转向了里面。 “文文,我累了,咱们休息吧!” “对,妈妈也该休息了。我来关灯。” 李捷文起身去关病房里的灯。 在李捷文关上灯的一刹那间,黄秋霞的眼泪夺眶而出。 ————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李耀武和于肖红还没有休息。 “舅舅,明天我爸妈会从高雄过来。听说舅妈的病情有所加重,我爸妈今天早上就想赶过来,因为公司来了客户耽搁了下来。” 于肖红最近几天一直住在李家,还没有回过高雄自己的家。 李耀武从医院回来后就很少说话,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舅舅,你也别着急,舅妈不会有事的。你就不要再抽烟了,对你的身体不好。”于肖红对李耀武说道。 李耀武掐掉了手中的香烟,对于肖红说道: “明天你爸妈来了以后你就跟他们回去,在家里呆几天就回大陆,离开好多天了,公司里肯定压了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舅舅,这个你放心,大陆那边我来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有什么事他们会跟我电话联系的。现在舅妈这个样子,我想多照料她几天。” “肖红啊,其实你舅妈一直有块心病,那就是她希望你能够跟捷文结婚。将捷文交给你,她也就放心了。” “舅舅,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知道,捷文的心里有李妍。可李妍的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转。我真希望你能够满足你舅妈的心愿……”李耀武说着眼眶湿润了。 “舅舅,你也不要伤心。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 “我知道,你一直不肯找对象,是因为你在心里还给捷文留着个位置。肖红,你给我说实话,你爱捷文吗?” “舅舅,我们现在说这个问题不是有些太苍白了吗?……说心里话,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是文哥。可是爱他并不等于占有他,更何况我占有不了他,他的心属于李妍。” “假如你能够跟捷文结合的话,你会怎样去处理李妍的事呢?” “假如我真的能够跟文哥生活在一起的话,我会跟他一起去照料李妍。我会像对待亲姐姐一样对待李妍的。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肖红,我想听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很欣赏你的宽宏大量。也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捷文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一定会满足他妈妈最后的心愿。” “舅舅,你说什么?最后的心愿?”于肖红吃惊地问道。 “是的,最后的心愿……” 李耀武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将黄秋霞的病危通知书从怀里拿了出来。 于肖红接过病危通知书一看,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舅舅,这怎么可能啊?!” 于肖红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 (90)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 于肖红将李捷文约了出来。 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店里,两个人坐了下来。 李捷文这几天心情很不好,李妍的事还没有处理好,现在妈妈又一病不起。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情况很不稳定。李医生好像总是在应付他,什么事都跟爸爸谈。 看到李捷文一直沉默不语,于肖红开口说道: “文哥,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可有些事并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顺其自然吧。我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 “妈妈这段时间老是给我说一些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我一下子又变成了小孩似的,不停地安顿这安顿那,对我一百个不放心。”李捷文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希望妈妈的病能够尽快好转起来。” 于肖红的心里不由一阵难过。她对李捷文说道: “文哥,舅妈最疼的是你,她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此刻我们应该给她心理上的安慰。”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妈妈。” “其实舅妈现在最关心的是你的个人问题,要是能看到你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对她来说应该是多大的安慰啊。” “李妍的情况你也清楚,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转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谈婚事呢?” “舅舅也跟我谈过了,根据他跟舅妈的意思,李妍现在的情况很难判断,也许她将来再也不会醒过来了,要是你现在组成一个家庭,这样既能给你的事业增添一个助手,又能帮你照顾好李妍。” “这可能吗?”李捷文苦笑着说道,“有哪位姑娘愿意跟着我来照料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也许要花她一辈子的时间。再说,这样做对李妍也不公平。” “文哥,让我来帮助你照顾李妍吧?”于肖红的眼里充满了真诚,充满了渴望。 “你?……不行。”李捷文赶紧摇了摇头,“我已经伤害过你一次了,再不能伤害你第二次。” “文哥,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李妍,可是你要面对现实啊!舅妈病得不轻,难道我们要给她留下终身的遗憾吗?” “你就为着不让妈妈留下遗憾,可你对自己想过吗?你这样做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于肖红的眼眶湿润了,“文哥,说句心里话,我之所以一次次拒绝了妈妈给我提的亲事,就是因为我在心头一直给你留着个位置,我在心中给自己留着一份幻想。几年来我就在这种幻想中生活着。” “你……”李捷文欲言又止,他沉默了。 “只要能跟文哥生活在一起,我就已经很幸福了,怎么会觉得委屈呢?我会像对待亲姐姐一样去照料李妍的。”于肖红挂着泪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肖红,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可我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实在太委屈你了。再说,我不能对不起李妍。” “文哥,你是担心我照料不好李妍吗?” “不是。肖红,你想过没有,我跟你结了婚,要是李妍醒过来了我怎么去面对她?” “可是李妍醒过来的机会到底有多大啊?” “不管她醒过来的机会有多大,可一旦她醒过来呢?” “可要是她醒不过来了呢?”于肖红问李捷文,“要是她醒不过来了你就等她一辈子?” “我会一辈子等下去!”李捷文坚定地说。 两行眼泪从于肖红的脸上滚落下来。 这一刻,于肖红很感动。她感觉坐在面前的这个男孩子就是自己值得一生等待的人,他是那么的真诚善良,重情重义。尽管他心目中的人并不是自己。 “文哥,有你这样一个人深深地爱着,我真的为李妍感到幸福。”于肖红顿了顿说,“文哥,我也想过了,我就跟你来一份名义上的婚姻。” “名义上的婚姻?什么意思,假结婚啊?”李捷文吃惊地说。 “这样既满足了舅妈的心愿,有一天李妍醒过来了我也可以将你还给他。”于肖红笑了笑说,“再说如果李妍真的醒不过来了,我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照料她一辈子吗?” “你这不是在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吗?” 于肖红深情地望着李捷文: “愿赌服输。我赌了!……” 李捷文坚决地摇着头: “不行!我已经伤害了一个人,我不能再让另一个人受到伤害。” ———— 贵生娘给刚进门的何贵生打了一盆洗脸水,端在他面前。 “贵生啊,你也累了,洗完了快歇歇吧!” “娘,我自己来。你坐着吧。” “贵生啊,叶子怎么没来吃午饭呢?”贵生娘发现叶子没有回来。 “她手头还有点活,中午不回来了。我走的时候给她带点饭。”何贵生说道。 “哎呀,再忙你也得让她回来吃口热饭啊!”贵生娘责怪着说道。 “我让她回来吃饭,我留在场里干,她不肯。她说我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了,让我来看看你。” “也真难为了这孩子。你以后可得对人家好一些,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也不知你小子从哪修来的福分。” “知道了娘。” 何贵生洗完脸朝李妍的屋子走来。贵生娘随后跟了来。 何贵生来到李妍的床头看了看,替她掖了掖被角。 “看看,娘将你妹子照料得红光满面的,不错吧?”贵生娘笑呵呵地说。 “娘,你啥时候能让妹妹跟我说说话呀?” “你等着,有那么一天啊,你回到家里来,饭桌上就会多一双筷子。你这个漂亮的妹妹啊就会像以前一样跟我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贵生娘说得有声有色。 “那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呀?” “快了!该到来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说不定哪天闺女会喊我起床呢!” 贵生娘说着眼眶湿润了。 “娘,天快热了,我估摸着给这个屋子安装个空调。”何贵生朝屋里看了看说道。 “安空调啊,是不是咱们在酒店里见到的那种啊?跟个立柜似的。那可真是凉快。”贵生娘说道。 “不是那种。我们安装一个壁挂式的小空调就行了,最适合家用。” “那得很多钱吧?”贵生娘问。 “我问过了,不到两千块钱。”何贵生回答道。 “那就安吧,再贵也得安,总不能让闺女大热天睡在汗水里。”贵生娘说道。 两个人从小屋出来,刚坐下来准备吃饭,门口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会是谁呀?又是谁看你妹子来了?” 贵生娘说着站起身来。 ------------ (91)这娃娃将良心坏了 一辆黑色小轿车在何贵生家门前停了下来。 从车里钻出来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西装革履。他用手拢了拢头发,背着个皮包朝何贵生家走来。 刚走到大门口,碰上了走出来的贵生娘。贵生娘看到来人很陌生,以前从来没有来过。 看到贵生娘打量着他,男子赶紧走了上去。 “请问这是何先生的家吗?”男子问道。 “何先生?” “噢,就是何贵生先生。” “这是何贵生的家。” “那您是?” “我是何贵生的娘。” “娘?噢,何老太太,幸会幸会!我从台湾来,是专程拜访何先生的。这是我的名片。”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贵生娘。 贵生娘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何老太太,要不要我自我介绍一下?” “请你到家里坐吧,贵生正好在家。” “谢谢何老太太。” 贵生娘领着男子走进了院门。 看到来了客人,正在屋里吃饭的何贵生赶紧放下碗筷迎了出来。 “贵客到了,欢迎欢迎。里面坐。” 贵生娘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用抹布擦干净,然后倒了两杯茶。 “你们先喝茶,我再去做点饭。” “不用了,何老太太,你就坐吧,我来时已经吃过了。”男子说道,“我专门品尝了一下你们西北的正宗牛肉拉面,味道真的不错。” “何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免贵姓马,名有财,请多多指教。这是我的名片。” “这儿有。”贵生娘将手里的名片递给了何贵生。 何贵生接过名片一看,名片上有英语也有汉语,汉语写的是“台湾华强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助理马有财”字样。 “马先生,您大驾光临,令寒舍盆壁生辉啊!”何贵生笑着说道。 “何先生,大陆现在发展很快,你们的生活比以前有所改观了吧?” “大变样了,这都托政策的福,托改革的福。还有你们这些海外投资者的功劳。” “哪里哪里。” 马有财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朝里屋瞅,好像想见到什么似的。 马有财对何贵生讲了许多自己来时的见闻和感受,说了半天也没有表明来意。 “不知马先生光临寒舍有何指教?”何贵生问马有财。 “这个……”马有财又朝里屋看了一眼,“请问李小姐在家吗?” “在。”何贵生回答道,“你进去看看吧。” “啊不,不用了。”马有财对何贵生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何先生能不能到外面说话?” 马有财说着站了起来。 “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她听不见。”何贵生冷冷地对马有财说道。 “李小姐睡着了?”马有财又朝屋里看了一眼,“那咱们说话轻声点。” 贵生娘看着马有财的样子非常的反感,她起身朝里屋走去。贵生娘隐隐感觉到,马有财的到来不是个好兆头,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在屋里倾听着外面的对话。 “我是受李捷文先生的委托来的。”马有财说道。 “李捷文?” “是的,李先生委托我来办一件事。” “什么事?” “何先生看了这封信就知道了。”马有财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何贵生。 何贵生拿起信封一看,上面写着:何贵生先生亲起 何贵生撕开了信封。 刚读了几行,何贵生的手就颤抖起来。读到后面,何贵生已经愤怒得把持不住了,一双手几乎拿不住信纸。 信的大致内容是非常感谢何贵生一家对李妍的精心照料,原打算接李妍回台湾养病,但母亲病重,无暇顾及。母亲一生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作为,光大李氏家业,担心日后事务繁忙,照料不周,累及李妍康复治疗。现在母亲的病情日夜加重,恐怕难以长久,为了满足母亲最后的心愿,自己无奈将与表妹结为良缘,共图未来。心中歉疚之至,唯一能做的是给李妍和何家经济上的补偿…… 马有财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 “这是一百万元的现金支票,请何先生签收。” “哼,这一百万也来得太容易了吧?”何贵生从马有财手里接过支票。 “是啊,何先生不是一下子翻了天了吗?”马有财笑眯眯地说。 “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沾满着铜臭味吗?这一百万在我何贵生的眼里连狗屎都不如!”何贵生终于忍不住了,他冲着马有财吼叫了起来。 “小声点何先生。”马有财看着里屋说道。 “你要是能将她吵醒来我给你磕一万个响头,我何贵生给你做干孙子!” “这……” “还给你!”何贵生将支票撕的粉碎,扔在了马有财的面前。 “何先生,你……”马有财一下子愣住了。 “这封信我留下了。如果我将来还能见到李捷文的话,我要当面向他问清楚,这些昧良心的字,他是怎么写出来的。他当初给我说的话,都是在放屁吗?他的良心是不是叫狗吃了?马先生,你可以走了!” “何先生,你看这事……这叫我怎么办呀?”马有财拿出一张纸来,“何先生,你得给我写个收条啊,不然我回去不好交差呀?” “你等着。”何贵生转身走进屋去。 “谢谢何先生。” 不一会,何贵生拎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子走了出来。 马有财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何先生,你不要冲动!” “你放心,这把斧子不是给你的。”何贵生冷冷地说,“你不是要我签字吗?这字我就不签了,你将这把斧子带上,见到李捷文,你就说我让他将自己的胸口剖开,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何先生,字不签了就算了,这斧子就不拿了吧!”马有财收起了纸和笔。 “斧子必须得拿走!”何贵生的脸色涨得通红。 “那好吧,我拿走。”马有财接过斧子转身就走,“何先生忙,不用送了!” 一走出何贵生家的大门,马有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奶奶的,真想不透,这乡里人竟然将一百万的现金支票当作废纸给撕了。他祖辈几代人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呢,这死乡巴佬!” 马有财朝四下里看了看,抡起胳膊将手中的斧子朝路旁的庄稼地里扔去。 “妈的,这姓何的小子也太凶了!” 没想到这一斧子扔下去,正好扔在几只在庄稼地里争抢骨头的狗群之中,惹怒了的狗群一齐朝马有财冲了过来。 “妈呀,不得了了!” 马有财冲到车前飞快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狗群很快扑到了车前,一只只围着轿车狂吠。 “妈的,这乡下人的狗也这么厉害!” 马有财赶紧发动了轿车,一群狗跟着追逐而去。 何贵生无力地坐在门槛上,他的眼里含满了泪花。 “我算是看错人了!” 何贵生掏出一支香烟,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他的手抖索得厉害。 何贵生平日里不抽烟,家里买的香烟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此刻他想用烟薰薰自己,可一连几次都没有点着。他折断了香烟,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何贵生坐了半天,突然起身将面前的一只花盆踹得粉碎。 贵生娘自始至终没有走出过里屋,她默默见证了外面发生的一切。她突然间感到很累,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 “这娃娃将良心坏了!”贵生娘喃喃地说。 ------------ (92)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将来 夜已经很深了。 贵生娘怎么也睡不着,第一次,她感觉黑夜是如此的难熬。 很长时间以来,贵生娘憋足了劲精心照料着李妍。她想着能交给李捷文一个充满希望的李妍,可如今李捷文不接受李妍了,自己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贵生娘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几天来她的心里一直在流泪。当年忘恩负义的何荣昌背叛自己的时候,贵生娘伤心了一阵之后便异常的坚强,她认为自己不值得为那种人而伤心。可如今当得知当初信誓旦旦的李捷文抛弃了李妍之后,贵生娘的心都碎了,她为李妍的不幸遭遇感到异常的伤心。 这个可怜的闺女,将来的路还很长,她该怎样走下去。 贵生娘来到李妍的身旁,为她掖了掖被窝,怔怔地望着她出神。 “闺女,李家不要你了,还有咱们何家。只要我们何家有一个人在,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丝的希望,闺女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一定会好转起来的……” 贵生娘心里想,自己老了,陪不了闺女一辈子,也真不知这闺女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几天来贵生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再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的酸涩。短短的几天时间,贵生娘头上的白发增添了许多。 ———— 何贵生最近心里很不平静。 何贵生一直对李捷文能否履行自己的诺言持怀疑态度,这不仅仅是因为李妍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李捷文的身份也比较特殊,他一定还有来自家庭方面的巨大压力。 可当自己的怀疑变成现实的时候,何贵生还是无法去面对。 何贵生实在想不开,李妍为李家付出了那么多,在最需要人关怀照顾的时候,李捷文竟然会离她而去。难道人在关键时刻都是这样现实吗?看来自己真的是看错了李捷文。 何贵生为李妍的不幸遭遇伤心不已。娘这次心头受到的打击很大,从娘变得憔悴不已的面孔上,看得出她的心头有多痛。李妍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何贵生这段时间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娘,你看妹子这种情况,将来该怎么办?”吃晚饭的时候,何贵生对娘说道,“娘,不管你怎么想,我打算照料妹子一辈子。” 贵生娘放下碗筷,默声听着何贵生说话。 “娘,我知道你时刻想着能抱上自己的孙子,我可能令您失望了。……叶子那边我去对她说,我不会耽误了她的幸福。” 两行眼泪从贵生娘的脸上滚落下来。 “娘,我只是觉得,当年在我们陷入绝境的时候,是妹子帮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并有了我们今天的好日子。如今在妹子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们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呢?……”何贵生说着不由哽咽了。 “贵生啊,你是大人了,有些事你自己做主吧!娘老了,陪不了你一辈子。” 贵生娘老泪纵横,她感到心痛异常。 ———— 何贵生沉默了半天,终于对叶子开了口: “叶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事?贵生哥。”叶子问道。 “现在李妍的情况你也知道,李捷文不会接她回去了。我不能丢下李妍不管,我跟娘商量过了,我准备照料她一辈子。” “李妍姐也太可怜了,我会跟你一起好好照料她的。” “我的意思是……”何贵生欲言又止。 “怎么了?贵生哥。” “我不想委屈了你,你还是……还是另找一个好人家过吧。”何贵生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了这句话。 “贵生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叶子感到很吃惊,“李妍是你的妹妹,她就是我的姐姐,我怎么会感到委屈呢?再说要是当初没有李妍的帮助,也就没有我们现在的一切啊!” “李妍的情况你也清楚,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是说,我不想耽搁了你的幸福。叶子,你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将来,我不想你受到任何的拖累。” “贵生哥,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么?我从小什么样的苦都吃过,难道我会嫌李妍姐拖累我吗?” “正因为你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才不愿意你再跟着我受累。叶子,你应该拥有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贵生哥,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心么?”叶子的眼里含满了泪花,“贵生哥,你认为离开了你我会幸福么?贵生哥,娘老了,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她老人家盼望着能早一天抱上孙子,你难道不知道老人家的心愿么?” “我怎能不知道她老人家的心思。最近李妍的事对她老人家打击很大,本来强撑着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我知道娘的身子再也抵挡不了风雨了。我们娘俩以前过惯了苦日子,再苦再累我们也能挺过来,再说最困难的时刻过去了,现在的生活跟以前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可是我们不能将你拉进来让你再替我们承担一份艰辛,你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将来。” “贵生哥,在你的眼里,我到底算什么?相处这么久了,难道你还将我当外人看待吗?我为什么不能替大家分担一份忧愁呢?”叶子非常的伤心,“贵生哥,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将我从你身边赶走吗?” ———— “娘,就是贵生哥不娶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就是你的闺女,一辈子也不嫁。”叶子含着泪对贵生娘说道。 “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闺女?”贵生娘一脸的疲惫,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叶子,你也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很可怜。我是没几天活头了,贵生想照料他这个妹子一辈子。贵生对我讲过了,他说你从小受了很多苦,他不想让你跟着他受累。要知道,用一生的精力去照料一个没有知觉的病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得具有很大的毅力和耐心。” “娘,其实我早就将这个家当作自己的家了,我也一直将自己当作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不管这个家将来有多大的困难,我都会跟你们一起去面对。” “叶子,贵生是不想影响了你一生的幸福。” “娘,跟你和贵生哥生活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叶子深情地说道。 贵生娘没有作声,眼泪从她的脸庞上滑落下来。 ------------ (93)不想使两人都受到亏欠 于肖红回到了大陆。 顾不上休息,几经辗转,于肖红来到了何贵生的家里。 来到李妍的病床边,看到李妍的情况于肖红的眼泪就下来了。 于肖红没有想到,跟李妍的再次相见竟然会是这般情景。她的心情格外的沉重。 在于肖红的心目中,李妍永远是那么的精明能干,永远是那么的真诚善良。可如今,对人总是那么热情大方的这位姐姐却沉睡不醒,已经感受不到人间的冷暖了。愿苍天能够开了眼,让可怜的姐姐早日醒转过来。 看到于肖红非常的难过,贵生娘默默地坐在旁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半响,于肖红擦干眼泪,对贵生娘说道: “大娘,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李妍姐的精心照料,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准备接李妍姐去台湾,我会跟文哥一起照料她的。” “你是说李捷文?”贵生娘问道。 “是的。舅妈的病很严重,文哥这段时间脱不开身,等忙完了这阵子,文哥会来办理这件事。” “算了吧,闺女就留在我家了,她什么地方也不去。” “这怎么行呢?”于肖红说道。 “我们家养得起闺女,不会去打扰李家。再说,闺女现在这个样子,攀不起李家,李家高门大户,娶这样一个媳妇进门有失颜面。李捷文是李家家业的继承人,闺女不会去拖累他的。”贵生娘摇着头说道。 “大娘,你不了解文哥,你知道这些日子他……”于肖红不知该怎样向贵生娘解释。 “我以前是不了解他,现在总算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贵生娘冷冷地说道。 “大娘,发生了什么事?”于肖红感觉贵生娘话里有话。 “李捷文不是不管李妍了吗?这闺女我们来管。” “怎么会呢?文哥怎么会不管李妍了呢?”于肖红不相信贵生娘的话。 贵生娘从抽屉里拿出马有财带来的那封信,交给了于肖红。她有些嘲讽地说: “你看看,这可能就是李捷文写的休书吧!” 于肖红接过信看了起来。 看完了信,于肖红的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于肖红知道,这件事是舅父背着文哥做的,他假冒文哥的名义写了这封信。于肖红知道舅父这也是无奈之举,为了了却身患绝症的舅妈最后的心愿,舅父违心地做了这件事。于肖红知道舅父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也知道这件事会给好多人造成心理上的伤害,可他此刻别无选择。 于肖红不知道舅父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面对那么多不解和责难的眼神,舅父心理上该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文哥还不知道这件事,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责怪舅父,也不知道舅父到时怎样去对文哥解释。于肖红知道,文哥是绝不会听从舅父的安排的,到时不知又该闹出什么样的事来。除非舅父将实情告诉文哥,不知文哥能不能理解舅父的良苦用心…… 可是现在自己怎么去面对何贵生一家,怎么对身边这位可敬而又伤心欲绝的老人解释呢? “大娘,我想这件事肯定有什么原因,文哥也绝对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于小姐,你用不着解释。我们没有怪怨谁,闺女留在我家里最好,这也是我老婆子的福分,老天爷给我送来了个闺女。” 于肖红没有吭声,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肖红准备告辞的时候,何贵生回到家来。 何贵生对于肖红说道: “于小姐,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不会丢下李妍不管的。李家不仁,我们何家不会不义,我们干不出昧良心的事。” “何先生,这事可能有点误会。”于肖红说道。 “如果真的是误会,就让它误会到底吧!”何贵生将马有财带来的那封信交给于肖红,“于小姐,这封信麻烦你还给李捷文,就说我何贵生看错人了。本来我想将来有机会亲自将这封信交给他,顺便问问他良心是不是叫狗吃了。可是现在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何先生,请你相信文哥,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李妍为李家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落到这种境地,叫我相信什么?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何先生……” “不要说了。”何贵生打断了于肖红的话,“请于小姐转告李捷文,我心目中的李捷文已经死了。” 于肖红感觉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这件事只有文哥才能解释清楚,还是等文哥亲自解决这件事吧。 于肖红最后又来到李妍的床头,看着沉睡中的李妍,于肖红在心头默默地说: “李姐,请你相信文哥,她的心里只有你。等忙完了这阵子,他一定会亲自来接你回台湾,我们会好好照料你的……” 于肖红的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 “你这是咋了?有你这样干活的吗?”何贵生朝叶子吼道。 叶子愣住了,平时都是这样干的呀? 看到叶子惊讶地望着自己,何贵生转过脸去。 “越干越糊涂了!” 何贵生扔掉手中的工具朝屋子走去。 叶子愣在了那里,泪水在眼里打转。 何贵生走进屋子,他从窗户偷偷地望去,看到叶子委屈地站在那里。何贵生的心都要碎了。 这几年叶子在养兔场里干活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替何贵生分担了不少。也可以说,养兔场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也有叶子的一份功劳。如今她无端受何贵生发一通火,心里肯定不好受。 何贵生何尝不知道这些,他这样做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前些日子何贵生给叶子讲了自己的想法,李妍的病好转的希望很渺茫,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醒过来了,自己打算照顾李妍一辈子,不想拖累了叶子。可是叶子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说要跟何贵生一起照料李妍。在何贵生看来,自己决定照料李妍,就是为了报答李妍当年给予他们母子的恩情,也就是在心里不想有什么亏欠。如果将来使叶子受到了拖累,自己就又亏欠了叶子。 在何贵生的心头有三个非常重要的女人:第一个是生养自己的娘。慈祥可敬的娘含辛茹苦地将自己拉扯成人,教会了自己怎么样去做人;第二个女人是李妍。在自己和娘陷入绝境的时候,是李妍让自己知道了什么是人间真情,就是这份真情,让自己和娘过上了幸福的好日子;第三个女人就是叶子。叶子的到来,让自己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和叶子纯洁的爱情,成了自己生活中无尽的动力。在自己的心目中,叶子永远就像一位圣洁的菩萨,自己用全部的精力爱护着她,不想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与委屈。 在何贵生看来,自己没有精力一生同时照顾好两个女人,如果将有限的精力去照顾两个女人,也许对两个人都不公平。自己宁可亏欠一个,也不想同时使两个人都受到亏欠。 经过再三考虑,何贵生决定一心一意照料李妍,让叶子去寻找另外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 ------------ (94)她从没感到这样疲惫过 叶子这些天心里很不平静。 贵生哥像换了个人似的,他变得脾气暴躁。以前贵生哥最喜欢跟自己一起干活了,干活时贵生哥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而现在贵生哥很少说话,而且老想躲着自己。 “贵生哥,我知道这些天你心里烦,你不要担心,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你专心忙场里的事,我会帮娘照料好李妍姐的。”叶子对何贵生说道。 “家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考虑好自己的事吧。”何贵生低着头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贵生哥……”泪水在叶子的眼里打转。 “我不想拖累了你,你还是另外找一个能给你幸福的人过吧。”说这话的时候,何贵生的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到了。 “贵生哥,你为什么老是说会拖累了我,难道我会怕你拖累我吗?你让我去另外寻找自己的幸福,你认为离开了这个家我就会得到幸福?你觉得离开了你我会幸福吗?”眼泪从叶子的脸上滚落下来。 “反正……反正我不会让你留在我身边。”何贵生转过脸去,他的眼里泪花在闪动。 “我走了,你一个人光养兔场的事都忙不过来,娘身体不行了,将来都需要你照料,你还哪里有精力照料李妍姐呢?” “你烦不烦呀?”何贵生朝叶子大声说道。这话一出口,何贵生不由一愣。 但他很快又装作很愤怒的样子: “我不愿看到你,你走啊!” 叶子也愣住了。她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叶子看了何贵生一眼,掩着面跑出了场房。 看着叶子离去的背影,何贵生无力地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 门口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贵生娘刚想出门去看,梁俊生和杨彩霞一行人已经走进了院子。 “你们来了,快到屋里坐。”贵生娘招呼道。 梁俊生和崔志杰他们在屋里坐了下来,杨彩霞和孙小燕跑进里屋去看李妍。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啊,今天我老婆子也热闹热闹。”贵生娘高兴地说。 看到贵生娘憔悴了许多,梁俊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短短几天没见,看您的头发都白了。” “也该到白头的时候了,这人啊过得开心就行。”贵生娘笑着说道。 “大娘,我跟你说个事。”梁俊生对贵生娘说道,“李捷文托人带信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将李总接回去。” “什么?你们要将闺女接回去啊?……”贵生娘看着梁俊生问道。 “是的,没想到李捷文是个负心的人。这事还真让贵生给说对了,李捷文真的不可靠。” 贵生娘迟疑了半天,她对梁俊生说道: “小梁啊,你看这事……咱能不能商量一下?” “大娘,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说句心里话,我跟闺女相处时间长了,已经习惯了。”贵生娘的眼里含满了泪花,“虽然闺女听不见我说话,可我每天总喜欢在她面前唠叨,给她说说心里话,这一天过得也挺快的。贵生和叶子整天在养兔场忙活,难得见着个影子,都是这闺女陪在我的身边。虽然她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可我从来没觉得寂寞过。如今你们要将她接走,我还真有些不情愿,我真不敢想象,没有闺女的日子我怎么熬啊。小梁,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就让闺女留在我家里。你们都要忙公司里的事,没那么多时间,你们雇个保姆我担心照料不好闺女。再说你们年轻人照料病人没有耐心,将闺女交给你们我实在不放心。” “大娘,您的意思我们懂。可是将李总老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照料病人是很累的一件事,您老人家身体也不行了,不能再让您操心了。” “小梁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老了,也没几天活头了,就让闺女留在这里让我照料吧,到我实在照料不动的那一天,我再将闺女交给你们,到那时我就死也瞑目了。” “大娘,说实在的,每次来看李总,看到你憔悴的样子,大伙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您得保重身体,不能再让您日夜操劳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们得将李总接回去。” “那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眼泪从贵生娘的眼里流了下来。 “大娘,您别这样,大家见了心里也不好受。要不这样吧,就让李总再留几天吧,过些日子我们再来接。” “还是算了吧,大家大老远来了,就不要再来回折腾了。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就将闺女接回去吧!”贵生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家坐一会儿,我去收拾收拾。我就担心你们年轻人照料不好闺女……” 贵生娘慢慢地朝里屋走去,她边走边不停地唠叨着: “我就担心你们年轻人照料不好闺女……” 看着这位可敬的老人,屋子里的人都非常的感动,大伙的眼眶湿润了。 崔志杰对梁俊生说道: “俊生,就让李姐多留在这里几天吧,老人家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心。” “我也知道老人家跟李总有了感情,她舍不得李总离开。可是老人家身体不行了,再经不起操劳了。我每次来这里看李总,老是不敢去看老人家的脸,老人家看起来精神很足,可疲惫还是挂在了脸上。她的头发是在照料李总的这些日子里逐渐变白的,特别是这次来我发现老人家的头顶已经没有一根是黑发了。李捷文的事给老人家心头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我们再也不能让他老人家跟着我们操心了。” “说的也是,老人家也该安享晚年了。”崔志杰感叹着说道。 贵生娘来到院子里,收拾着给李妍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在将衣服从绳子上取下的一刹那间,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贵生娘平时每天都是这样在院子里凉衣服,取衣服,那时心里是畅快的。可是今天,贵生娘的心头很不是滋味,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给闺女取衣服了,明天闺女的衣服就不让自己洗了。 往事历历,一桩桩一件件此刻一齐涌上贵生娘的心头,她感到脚步格外的沉重,每走一步路都要费很大的劲。贵生娘也从来没有感到像今天这样疲惫过,她感到整个骨头都要散了架似的。 ------------ (95)将李妍还给娘吧 贵生娘将收回来的衣服一件件整整齐齐地折叠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眼泪一直没有止住过。 “闺女的衣服要及时换洗,要给她勤擦身子。”贵生娘不停地絮叨着。 屋子里的人都默默地看着老人做着这一切。大伙觉得贵生娘很可怜,此刻的她就像是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东西要被人抢走而又无能为力的人,她显得是那样的不甘心。 贵生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大伙嘱咐这嘱咐那,一直说个没完,唯恐有什么疏漏。 忙活了大半天,贵生娘总算停了下来。她最后来到了李妍的身边。 “闺女,大伙来接你回去了。”贵生娘抓住李妍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娘会经常去看你的,娘实在放心不下……” 贵生娘的泪水倾泻而下。大伙的心头都湿漉漉的。 就在这时,伏在李妍身边的杨彩霞突然惊异地发现李妍的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她大声地叫了起来: “快看,鹭鹭姐哭了!”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大家赶紧围了过来。 李妍的眼角分明有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难道鹭鹭姐能听到我们说的话了?”杨彩霞又惊又喜。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众人都感到异常的兴奋。 “大娘,会不会是你的眼泪落在了李总的脸上?”崔志杰表示怀疑。 听崔志杰这么一说,大家马上又静了下来,将目光都投向了贵生娘。 贵生娘怔怔地望着李妍,她的脸上显露出异常的震惊。听到问话声,她下意识地擦了擦眼泪。 贵生娘伸出手去,颤抖着为李妍擦去脸上的泪水。她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相信,闺女一定会醒过来的!……” 屋子里变得异常的安静,大家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奇迹的出现。 最后,还是贵生娘打破了沉默。她擦擦眼泪,挥了挥手: “时候不早了,你们带闺女走吧!” “大娘,要不……”梁俊生走上前来说道。 “走吧,走吧!”贵生娘坚决地摆着手。 “要不等等贵生吧!”梁俊生说道。 贵生娘说道: “不用等了,贵生回来我告诉他就行了。时间不早了,路远着呢,你们就走吧!” 众人用担架将李妍抬出了屋子。 “大娘,您歇着,我们走了。”梁俊生实在不敢去看贵生娘的脸。 “走吧,走吧!”贵生娘背着身子说道。 贵生娘破例没有送出门去。一方面是她怕自己伤心,另一方面是她感觉累极了,实在连挪动一下脚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听着门外汽车发动的声音,贵生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梁俊生给何贵生打了个电话,讲了一下情况,说由于时间的关系就不等他了,过几天再来看望他跟大娘。 梁俊生想进屋安慰一下贵生娘,可实在不敢去面对老人家那令人心酸的眼神。 梁俊生想了想,还是等过几天老人家心情平静一点了再来看望她,便发动了汽车。 ———— 何贵生接到梁俊生的电话,他扔掉手中的活计就朝家中赶来。 一进院门,何贵生径直朝西屋冲来。 只见娘怀里抱着李妍枕过的枕头呆呆地坐在床头,缕缕白发散落在额前,看了实在令人心酸。 “闺女走了。”贵生娘望着何贵生,眼里溢满了泪水。 何贵生的心里一阵酸楚,他对娘说: “娘,你等着,我给你将妹子追回来!” 何贵生来到院子里,将摩托车推出了院门。 来到马路上,何贵生开足了马力朝梁俊生他们追了上去。 ———— 山路上比较颠簸,梁俊生尽量将车开的很慢。 唯恐颠着,杨彩霞将李妍的头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路上很少有人说话,贵生娘泪眼婆娑的样子一直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大家一时无法从伤感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坐在后排的崔志杰突然叫了起来: “大家看,那不是何贵生吗?” 大伙闻声朝车后望去,只见何贵生骑着摩托没命地追了上来。在他的身后扬起一股灰尘。 梁俊生将车停在路边,几个人下了车。 转眼间何贵生到了近前,他没带头盔,头发散乱,一身的灰尘。 何贵生从摩托上下来,快步来到众人面前。 “俊生,你们不能带李妍走。”何贵生对梁俊生说道,“这些日子里娘一直精神很足,是因为李妍是她最大的精神寄托。照顾好李妍,能让她早日醒转过来是娘最大的愿望,为此她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李妍的身上,照顾李妍已经成了娘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这些天娘一直对我说她好几次梦见李妍醒了过来,还叫她娘呢!说这话的时候她可开心了。娘多想交给你们一个健康的李妍啊,对她来说,实现这个愿望比什么都重要。为此娘放弃了自己早日抱上孙子的心愿,忍痛面对我让叶子离开的决定而没有阻拦。 娘将李妍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闺女,就因为李妍对我们何家有恩,就因为李妍的一生太坎坷,她经历的磨难实在太多……” 何贵生的眼里含满了泪花,他继续颤声说道: “娘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可自从李妍来到了我家,娘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每天都憋足了劲,笑容整天挂在她的脸上。我知道,你们将李妍带走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不想再让娘过度劳累。可事实上,你们现在将李妍带走,就等于将闺女生生从娘手中夺走,虽然娘没有拒绝将李妍交给了你们,可这在她的心里比割她的肉还要难受。我刚才看到娘的时候,她就像失了魂一样,抱着李妍的枕头老泪纵横,就像是被人抢走了怀中的婴儿。我担心你们这一走,娘会倒下来…… 俊生,就将李妍交给我们吧,请相信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李妍的。娘老了,我不想给她留下什么遗憾。说实在的,娘也没有几年时间了,如果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李妍醒转过来,特别是如果李妍是在娘的亲自照料之下得到康复,这对娘是多大的安慰啊! 俊生,就看在娘一生劳苦的份上,将李妍还给娘吧!” 何贵生说着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 贵生娘呆呆地坐在床头,一遍遍回想着跟李妍相处时情景。 抚摸着李妍躺过的床铺,感受着李妍遗留下来的气息,贵生娘情难自禁,泪流不止。 “闺女再也不会回来了!……”贵生娘喃喃地说。 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贵生娘先是一愣,紧接着她一下子站起来,摇晃着身子走出屋子。 当梁俊生一行人抬着李妍走进院门的时候,贵生娘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落了下来。 ------------ (96)今生只爱你一个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何贵生对叶子变得非常的冷淡,除了工作中的事以外他几乎不跟叶子说话。 平日里有说有笑的何贵生一下子变得跟陌生人一般,动不动找茬朝着叶子大喊大叫。 叶子明白何贵生这样做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忍受不了离开何家。 有时看着何贵生强装出来的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叶子觉得很好笑。不管何贵生说什么,叶子装作什么也不懂,都不去理他,只顾干自己手中的活。 见叶子根本不理自己,何贵生一时也没了主意。 可是自从那天见到梁俊生等人要带李妍走时娘失神落魄的样子,何贵生知道这个家已经离不开李妍了。在何贵生看来,继续让叶子留在身边对她来说是一种伤害,要想让叶子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就必须狠下心来将她从身边赶走。 见何贵生又在那里默不作声,叶子偷偷走过来冷不防在何贵生耳边大声喊道: “贵生哥,又在想什么主意了?” “你烦不烦?!”何贵生被吓了一跳,他板着脸说道,“一点修养都没有!” “你说什么?修养?啥时候讲究起修养来了?我倒没看出来。” “哼,就是不一样!”何贵生低头嘟哝着说。 “你在说什么?什么不一样呀?”叶子打趣道。 “我是说你跟李妍相比就是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最起码她比你有文化!” “还有呢?” “还有……还有她是城里人,你没法跟她比,一脸的乡土味。还有……”何贵生涨红了脸。 “还有她比我温柔,长得比我漂亮!” “反正……反正你没法跟她相比!”何贵生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没听说过吗,‘人比人没活了,驴比骡子没驮了’! 没法比我就不比了。” “不比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 “人要有自知之明……没见过你这样的,连脸面都不要!”何贵生不敢去看叶子的脸。 “你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子生气了,“我怎么就连脸面都不要了?” “我早就给你说过了,我要照料李妍。” “是这样的,怎么了,我也会帮你照料好李妍的呀?” “……你觉得这样方便么?”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怎么……?” “一个男人能同时……娶两个女人么?” “你还想娶两个女人呀?你的意思是……?”叶子将眼睛睁的大大的。 何贵生将头埋在了两膝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我想照料李妍一生。咱俩在一起不合适……” “你说什么?贵生哥。”叶子非常的震惊。 何贵生抬起头来,他的眼里泪水在打转: “我的想法不会再改变了。叶子,去寻找你的幸福吧!” “贵生哥,我只想问一句,我在你的心里真的就比不上李妍吗?” “是的。” “贵生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叶子强忍着泪水。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叶子,我的心里只有李妍。” 眼泪从叶子的脸上流了下来。 “叶子,我对不起你!”何贵生满面泪水。 “贵生哥,你……你混蛋!” 叶子伤心欲绝。她双手掩面,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何贵生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望着伤心欲绝的叶子,他的心都要碎了。 ———— 天还没亮,叶子就起来了。 昨天晚上她一整夜没有合眼。是啊,要离开奋斗好几个年头的地方了,心里怎么能够平静? 叶子早早起来,想最后在各处走走,看有什么没干完的工作再处理一下。 来到兔棚里,叶子抓起一只小白兔,将它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好几年了,叶子对这些小家伙们早就有了感情,一旦要离开,心里真舍不得。 叶子将小白兔放回窝里,沿着兔舍依次向前走着。 想起跟贵生哥一起奋斗的日子,淌过汗水,流过眼泪,但最终品尝到的还是甘甜。跟贵生哥相处的这些日子,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她也将一个少女最纯真的初恋留在了这里。 贵生哥要她另外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可离开了这里,自己心头还能再有激情么?恐怕是不可能了。 叶子觉得,随着跟贵生哥的分手,幸福恐怕永远也找不回来了。自己所拥有的只能是美好的回忆而已,她要将这里的一切都牢记在自己的脑海里。 何贵生也是一夜没有合眼,和叶子相处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整个夜晚,泪水打湿了枕头。 听见叶子屋门打开的声音,何贵生也下了床。 透过窗户,看到在兔舍前徘徊的叶子,泪水再一次涌上了何贵生的脸庞。 何贵生真想跑出去告诉叶子,自己今生只爱她一个人,她走了,自己将终身不娶。可是这样做,自己的努力就白费了。 何贵生强烈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含泪望着心爱的人在痛苦中徘徊,任凭她那颗善良的心变得破碎。 ———— 经过了一整夜的辗转反侧,在又一个难眠之夜的煎熬之后,贵生娘显得更加的憔悴。 本来想着昨晚上跟叶子一起睡的,可是叶子说养兔场里走不开,还有一些事她放心不下,她要在走之前处理干净,留在了养兔场里。 不过想想叶子没过来也好,要不当着闺女又能说些什么呢?只能增添更多的伤感。 贵生娘觉得对不起叶子,这个对自己比闺女还要孝顺的姑娘为何家付出了很多,何家能有今天的光景,其中有叶子一半的汗水。 贵生娘本来以为李妍的到来会给这个家庭带来欢乐,自己不仅有了儿媳还多了一个女儿。可世上的事情就是难以两全,残酷的现实只能让她在两个同样善良的女儿当中选择一个。 当贵生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她的时候,贵生娘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意外。她知道躺在病床上的女儿需要倾注全部的精力去呵护照料,而这份辛劳不应该由另一个女儿去承担,因为她也已经饱尝了人世间的辛酸。 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要下很大决心的,从心底里讲,让勤劳善良的叶子离开何家,贵生娘一万个不情愿,放走了叶子,就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儿媳妇了。何贵生也是一样,他从决定让叶子离开的时候起,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幸福,他也就从此关上了自己的幸福之门。 ------------ (97)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贵生娘清楚地记得,叶子的到来,给儿子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活力,可以说这几年儿子是在幸福与甜蜜中度过的。要将到手的幸福丢掉,在儿子的心里是多么的不情愿啊,可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贵生娘了解儿子的个性,他这样做就是为了还债,偿还他们母子埋藏已久的一笔心债。在他们母子深陷绝境的时候,是李妍将他们从绝望中拉了出来。而今在恩人遭受巨大磨难的时候,怎么还能去考虑自己的幸福呢? 贵生娘默默地为叶子收拾着带走的东西。上次李妍要离去时给她心头留下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这次叶子的离开无疑又撕裂了她受伤的心灵。 贵生娘想着尽量坚强一点,在叶子面前不能流露出太多的伤心,免得到时候局面不好收拾。 可是当叶子跨进家门的时候,贵生娘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叶子一脸的倦容,她来到贵生娘的面前说道: “娘,我走了以后,贵生哥就更忙了,家里的许多事可能会无暇顾及,你自己要保重身体。” “叶子,我们对不起你,我们何家欠你的太多了。” “娘,说句心里话,这几年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娘就像对待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疼爱着我,贵生哥也就像我的亲哥哥,你们从未将我当外人看待,我也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没有什么欠不欠的。” “叶子,娘真舍不得你走。……唉,命中注定我没这个福分,你这一走,我再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的儿媳妇了。贵生也没这个命。” “娘,你和贵生哥都是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的。李妍姐也是一个好人,她又很能干,等她的病好了,你们在一起会过的很幸福的。” “傻闺女!……” 贵生娘多想告诉叶子,她走了,贵生一生的幸福也就随之失去了。贵生爱着的人是她,跟李妍扯不上关系,贵生对李妍所拥有的完全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和爱护,完全是一种责任和感恩之情。 看到贵生娘伤心的样子,叶子的心里也非常的难过。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身对一直站在门外的何贵生说道: “贵生哥,进来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叶子叫自己,何贵生一愣神,赶忙揉了揉眼睛走进屋来。 “贵生哥,娘身体不行了,每天还要照顾李妍姐,你要多操点心,不要像以前一样整日泡在养兔场里,要多抽些时间过来看看娘。 贵生哥,你的胃不好,再不能吃冷饭了,饭一定要趁热吃。我走后可能就没有人提醒你了,你要珍惜自己。不要累坏了身子,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何贵生不敢去看叶子的脸,他知道此刻叶子的眼里肯定溢满了泪水。 “叶子,这是你的。”何贵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虽然你这些年对我们付出的不是用钱能够替代的,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不用了,贵生哥。”叶子淡然一笑,“这些年跟你和娘在一起虽然有过艰辛,但最多的是快乐。我拥有了这份快乐已经很满足了,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再说养兔场要扩大规模,需要资金,你就不要再客套了。” “叶子,我们对不起你呀!”贵生娘抹着眼泪说道。 叶子的眼里含满了泪花,她对贵生娘说道: “娘,我有一个请求,我做不了你的儿媳妇,就让我做你的闺女吧,你就是我的亲娘,贵生哥就是我的亲哥哥。我以后还可以回娘家,不再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叶子……”贵生娘的眼泪涌了上来。 叶子跪倒在贵生娘的面前。 “娘!” 贵生娘泪如泉涌,赶忙伸手将叶子扶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何贵生的双眼,叶子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也没觉察出来。 “哥哥!”叶子颤声叫道。 何贵生的眼泪倾泻而下,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叶子,我……”何贵生嗓子有些干涩,“叶子,我对不起你!……” “哥哥,你的脾气太耿直了,有些事看不惯就想开些,世上的事没有样样公平的。凡事要冷静思量,免得总是吃亏。” “好闺女,别走了!你就留在娘身边吧。”贵生娘对叶子说道。 叶子淡然一笑: “娘,哪有闺女一辈子留在娘身边的?” 何贵生也对叶子说: “叶子,你留下来吧!” 叶子摇了摇头,说道: “这几年我一直没回过家,家里的那几间房早就破陋不堪了,也该回去收拾收拾了,毕竟那是爹娘的心血,也是两位亲人留给我的纪念,我得将它整修一下。” 无论何贵生母子怎样劝说,叶子去意已决。 临走时,叶子再一次跪倒在贵生娘的面前: “不管将来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了娘,哪怕跨越千山万水,女儿都会来看望娘的。娘,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叶子这一跪,又晃落了贵生娘无数的泪水。 贵生娘去扶叶子,娘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何贵生在一旁也是泪如雨下,一股深深的歉意涌上了他的心头。 叶子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头扑在贵生娘的怀里哭了个天昏地暗。 哭够了,叶子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些日子憋在心头的东西终于释放了出来,她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叶子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娘,哥哥,我该走了。我会来看你们的。” 贵生娘对叶子说道: “闺女,娘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那边过得不好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不要忘了娘和哥哥在牵挂着你!” “我不会忘记的。娘,哥哥,你们保重,我走了!” 叶子说完转过身去。在她走出屋子的一刹那间,泪水再次涌上了三个人的脸庞。 “贵生,送送你妹妹!”贵生娘朝何贵生吩咐道。 经过了这一阵子的折腾,贵生娘早已浑身无力,她瘫软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她叫何贵生去送送叶子。 跟在叶子的身后,何贵生只是一个劲地流泪,他心里有很多话要对叶子说,可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两个人走出了很远。 “贵生哥,别送了。快回去看看娘吧。”叶子停下来说道。 “叶子,我……”何贵生欲言又止。 “不要说了,贵生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心里不要有什么愧疚,这是缘分,咱们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叶子,咱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贵生哥,我要你说心里话,你希望再见到我吗?你以后会想起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吗?” 泪水从何贵生的眼里涌了上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贵生哥。” 叶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过身沿着马路飞奔而去。 看着叶子逐渐远去的背影,何贵生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何贵生知道,随着叶子的离去,自己一生的幸福也随之被带走了…… ------------ (98)娘的心头有块结 何贵生洗完了手,照例进屋去看李妍。 从李妍的屋子出来,何贵生来到饭桌前端起碗筷一声不吭地吃起来。 自从叶子走了以后,何贵生干活一下子没了精神,一歇下来,满脑子是跟叶子在一起干活时的情景。 贵生娘的一位远房亲戚——刚刚大学毕业的姑娘苏晓琪来到何贵生身边帮忙,顺便帮助管理养兔场里的工人。 苏晓琪初来匝道,业务还不太熟练,更让何贵生思念叶子在时的日子。 何贵生本来生性比较内向,自从叶子走了以后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贵生娘看在心里,疼在心上,但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儿子。 贵生娘给儿子的碗里夹了一些菜: “劳累一天了,多吃点吧,别垮了身子。” “娘,你自己吃吧,我结实着呢!”何贵生又将菜夹给了娘。 贵生娘说道: “贵生啊,你一天到晚忙,就不要来回跑了,你在场里跟工人一起吃点饭再休息一会,我这边自己张罗一点就行了。你放心,娘是苦过来的,身体结实着呢!” “娘,我让琪琪过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琪琪刚来,工作还没有上手,得赶紧熟悉熟悉,不敢耽搁她。再说,人家可是大学生,在养兔场里用处大。虽然她现在干活不如叶子,可一旦上手了可不是叶子能够相比的。” “知道了,娘。” “贵生啊,娘知道你心里仍然放不下叶子,要不你去将她找回来。” “娘,我怕将叶子留在身边会委屈了她,……可让她离开了,我又老是担心将来她遇上一个对她不好的男人,这样又会害了她。” “事情已经这样了,其它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但愿叶子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叶子是个好姑娘,好人会有好报的。” “但愿这样。” 何贵生喃喃地说道。 ———— 苏晓琪看到何贵生的情形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怪怨何贵生不该赶叶子走。 坐下来的时候,苏晓琪对何贵生说道: “贵生哥,你就不该赶叶子姐走,要知道,人一生的机遇也许只有一次,失去了就会留下终生的遗憾。爱情也是如此,如果把握不好,留给自己的会是一生的痛……” “……”何贵生看了苏晓琪一眼,又低下了头。 “贵生哥,你去将叶子姐接回来呀!” “叶子要走她自己的路,我没那个福分。”何贵生说道。 “福分?!”叶子睁大了眼睛。 “是的,叶子应该去寻找她自己的幸福。” “叶子姐不是很爱你吗?你让她到哪里去寻找幸福呢?” “琪琪,说句心里话,我也非常喜欢叶子,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也正因为我非常的爱她,所以我才不肯委屈了她。” “不能委屈她就是将她从身边赶走吗?” “琪琪,你也知道李妍的情况,娘年纪大了,我得承担起照料李妍的责任来,而这个责任,可能要用一生的精力去完成。” “这跟叶子姐有关系吗?” “有很大的关系。你想一想,如果我跟叶子生活在一起,我必须得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去照顾她爱护她,可是我的身边已经有一个李妍,她同样得我用全部的精力去支持呵护。一个是我深深爱着的人,一个是对我恩重如山的人,在爱情与恩情之间,我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贵生哥,依我看,叶子姐留在你的身边可以帮你分担一些肩上的担子。” “这正是我让叶子离开的原因。叶子从小就吃了太多的苦,我不想再让她受到任何的拖累。离开了我,也许叶子会得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琪琪,你是有文化的人,对爱情的理解比我要透彻的多。爱情对人一生的重要性是不可置疑的,可爱情不是说想得到就能得到的,有的时候要做出抉择,而这种抉择又异常的艰难。比如说在爱情与恩情之间,要是你,你该怎样选择?” “这个……,这要分什么情况。对这个问题,我确实没有想过。贵生哥,这就是你让叶子姐离开的原因吗?” “是的。当面对对我们母子恩重如山的人身遭磨难而陷于无助的时候,那一刻任何东西在它面前显得都是那么的苍白,也包括爱情。那时做出的决定几乎是毫不犹豫的。” “在爱情与恩情之间,那一刻你选择了报恩?” “是的,我别无选择。” “贵生哥,你就这样为自己的将来选择了艰难,放弃了到手的幸福?” 何贵生站起身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这是我的命!走喽,干活去了。” 走在何贵生的身后,苏晓琪的眼眶湿润了。 ———— 何贵生每天忙完养兔场里的事,他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李妍身上。 何贵生时刻都在盼望着有一天她和娘能够看到李妍坐起身来。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李妍能够张口叫一声娘,对年事已高的娘来说该是多大的安慰啊! 何贵生知道,娘身体已经不行了,说远一点也就是只能再对付几个年头。娘之所以不顾自己年事已高坚持将李妍留在自己身边,是因为在她心里有块结。 当年在广州的时候,娘贫病交加,挣扎在在死亡线上。那时的李妍在娘的心目中高高在上,是娘心目中的菩萨,娘心中充满的是尊敬与感激。而今天,李妍是娘的闺女,面对身边这位身遭磨难的闺女,娘心中的焦虑与牵挂胜似亲生母亲。面对这位当年的恩人,现在的闺女,娘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娘为自己无法让李妍从磨难中解脱出来而寝食难安。娘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力照顾好李妍,不放弃任何一丝的希望。 娘每天陪伴在李妍的身边,不停地揉搓着李妍的身子,期望她能够恢复知觉。娘一直在李妍的耳边诉说着当年的往事,诉说着周围发生的事情,也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与牵挂。娘多么希望在她离开人世之前实现自己的承诺,交给大家一个健康的李妍,一个活生生的李妍。 娘的这块心结,使她不敢停下来,她担心自己停下来就再也起不来了。 ------------ (99)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何贵生到县城里办事。 中午时分,何贵生走进了一个小餐馆。他点了一盘菜,要了一小瓶白酒。 一杯酒下肚,何贵生感觉肚子里火辣辣的。很长时间没喝过酒了,这酒一下肚,感觉五脏六肺都翻腾开了。 这段时间何贵生过得很不轻松,叶子的离开就像有一块巨石整日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使他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娘最近身体健康状况也不太好,前一段时间气侯有些异常,娘一次感冒就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娘的身体已经经不起风雨了。还有李妍,这位美丽善良的妹妹还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在何贵生看来,李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而且连人世间的阴晴冷暖也体会不到了。何贵生准备用自己一生的精力来照料与呵护这个可怜的妹妹,让她孤寂的心灵感受到一点最起码的温存。 不久前李捷文终于出现了,可娘根本没让他走进家门。虽然娘是个软心肠的人,可这一次任凭李捷文怎样苦苦哀求,娘始终没有将院门打开。娘说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负心的人。 娘后来说,当时她从门缝里看到李捷文憔悴的面容时也有些于心不忍,可一想到他做出的那昧良心的事,便又铁下心来,最终冷冷地看着他洒泪儿去。 何贵生认为娘做得对,在他看来对李捷文这种人根本用不着同情,他变得异常憔悴说明他的内心正遭受着煎熬,他已经为自己的愚蠢决定付出了代价。哼!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心中想着很多事,不觉之中一小瓶白酒已经喝完了。何贵生又要了一瓶。 随着又一杯烈酒的下咽,何贵生感觉有点晕,心头那股惆怅感也更浓了。 醉意朦胧之中,何贵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很快地,他又觉得有很多东西哽在心头却倾泄不出来,不知不觉中已是满面泪水。 何贵生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他专门从寺庙里为李妍求的。何贵生希望菩萨能够保佑李妍早日得以康复。 何贵生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桌人,他们不停地吆三喝四,划拳猜令,吵得不亦乐乎。 突然之间,这伙人的谈话声引起了何贵生的注意。 只听被同伙称作“黑皮”的一个矮个男人说道: “六哥,听何家村的何二狗说他们村有一个植物人。” 桌上一个皮肤黝黑、面带凶相的人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他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黑皮”说道: “这有什么?少见多怪!” “六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这个植物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啊?” “那又咋样?” “六哥,你想想,这么美貌的女子就这么躺着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她是谁家的闺女?” “闺女?”“黑皮”笑了笑说道,“她可不是乡里妹子,人家是城里来的娇贵之人,而且身价都上千万了。” “我谢老六走南闯北阅女无数,像这样的还真没遇到过,够刺激!黑皮,你给我打听打听。” “黑皮”凑过来眯起一双小眼睛说道: “早替六哥打听好了,不知六哥怎么感谢我呢?” “够哥们,兄弟办事就是叫人放心,六哥没看错人。以后遇上好事,一定有兄弟一份。” “谢谢六哥。” “黑皮”喝了一杯酒,又夹了一口菜,面带得意之色地说: “那美女名叫李妍。” “李艳?”谢老六的脸上泛着红光,“好名字。” “不叫李艳,是李妍。人家的名字可有品味了,绝不像那些风尘女子那般轻浮。” “那是,那是。” “不仅如此,那李妍身价上千万,她还是老板呢?” “好家伙,真厉害!那她为什么就成了植物人了?又怎么会到乡下来了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她现在在何贵生家里。” “何贵生?他是什么人?” “我也不认识何贵生,听说他是个养兔子的。” “养兔子的?兔胆包天啊,这小子也太有艳福了!” 旁边的一个醉汉插嘴道: “六哥,这凭啥呀?” “就是呀,凭啥呀?”其他几个人也齐声附和道。 “这小子不仅财路亨通,美人也任他摆布,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黑皮”打了一个饱嗝,“六哥,这事你可得出面了。” “对,收拾一下那小子。六哥,你说这么美貌的女子要是任你摆布……会有多么美妙呀?” 何贵生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怒不可遏,将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 “闭嘴,你们这些人渣!” 这伙人吓了一跳,他们转过头来看到了满脸怒火的何贵生。 “黑皮”四下看了看,他问道: “哟,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们这帮畜牲,不许你们胡说八道!”何贵生说道。 “你小子不想混了是不是?惹恼了六哥你就完蛋了!”“黑皮”大声嚷道。 谢老六对“黑皮”吩咐道: “黑皮,让那小子给我过来。” “黑皮”来到何贵生面前说道: “听见了没有?六哥让你过去呢。” “他没有长腿吗,有什么事自己过来。”何贵生冷冷地说。 “哟嗬,你小子真牛啊!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谢老六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离座。 来到何贵生面前,谢老六坐了下来。他打量了一番何贵生,开口说道: “我谢老六没见过阁下,不知什么地方有所得罪,请多多指教。” “骂我可以,但你们不许侮辱李妍。”何贵生说道。 “李妍?……” “六哥,就是我对你说的那个植物美人啊!”“黑皮”在一旁叫了起来。 “哦,那你是她什么人?”谢老六问道。 “我是她哥哥。” “哥哥?不是说她没有亲人吗?” “不管怎样说,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我看是情妹妹吧?哥啊妹啊本来就说不清。你看六哥我不是就有很多情妹妹吗?”谢老六面带得意之色。 “真恶心!不要将你那些*跟李妍相提并论。”何贵生讥讽道。 “你他妈的会不会说人话?”谢老六恼怒万分。 “你小子就是那个何贵生吧?”“黑皮”走过来说道。 “我就是何贵生,碍你们什么事了?” “正要去找你呢,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黑皮”阴阳怪气地说。 “你们找我干什么?”何贵生问道。 “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们跟我有什么可商量的?” “是这样的,何……何大哥,”“黑皮”满脸堆笑地说,“我们六哥想替你分担一下将你身边那位……那位病人接过去照顾几天。” “什么?”何贵生一听冷笑了一声,“真是荒唐,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何贵生能照顾好妹妹,就不用你们费心了。” “黑皮”依然不肯罢休。 “何……何大哥,有事好商量嘛!我们六哥也是一番好意呀,这样,你开个价吧。” “开你妈个头!”何贵生愤怒到了极点。 “这小子真不识抬举!不要跟他说了,扁他一顿再说!”几个流氓齐声嚷嚷起来。 ------------ (100)娘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得无礼!”谢老六摆了摆手。 谢老六凑近何贵生说道: “兄弟,我谢老六一向注重义气,看你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相识本身就是一种缘份,交个朋友吧。” 何贵生没有理会,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妈的,给你一张脸可你偏偏自己不要脸。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黑皮”在一旁按耐不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谢老六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玉佩,伸手去拿。 “不要碰它。”何贵生将玉佩一把攥在了手里。 “什么东西这么紧张?”谢老六问道。 “你不让看,我偏要看看是什么宝贝。”“黑皮”冲上来抢。 何贵生死活不放手,两个人扭在了一起。 “是块玉菩萨。”“黑皮”叫道,“是送给那美人的吧?” 玉佩最终被“黑皮”抢了过去,交到谢老六手里。 “是块玉菩萨。”谢老六笑眯眯地对何贵生说道,“我可以送你一个纯金的,只要你愿意。” 何贵生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 “这块玉虽然不值钱,但它很干净,是世上最纯洁的。” “那我就代你送给她了。”谢老六说着准备将玉佩装入口袋里。 何贵生冷不防扑上去,将玉佩从谢老六手里夺了回来。 “拿来吧,不要被你的脏手玷污了。” 玉佩被抢回,谢老六感觉有失颜面,脸上显现怒色。 “黑皮”一见跳了起来: “他妈的什么宝贝,老子给你毁了!弟兄们,修理这家伙。” 一伙流氓一拥而上,将何贵生摁倒在了地上。 当何贵生隐约听到警笛声的时候,他失去了知觉...... 何贵生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他突然挣扎着抬起头四下寻找着,他看到那块玉佩完好无损地放在床头。何贵生将玉佩拿在手里,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贵生娘脸色苍白,一脸的倦容。 她打了一盆热水,准备给李妍擦擦身子。擦完了脸,贵生娘将李妍脖子上的玉佩取了下来。 “闺女,这块玉佩是你哥哥专门去城里的白云寺给你求的,那里的神很显灵的,愿菩萨能保佑你早日康复。 贵生这孩子从小很懂事,受了委屈经常一个人憋在心里,唯恐我知道了担心。前些日子在县城里为了保住他为你求来的玉菩萨差点被人打坏了,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多月。要不是知情的村里人告诉我事情的原委,我还真的以为是像他说的不小心出了车祸。 贵生这孩子脾气犟,但他心底善良,这块玉佩就是他对你的一份心意,他希望菩萨能够保佑你早日醒转过来。 闺女,娘恐怕活不长了。娘这副老身子就像一台破机器,一身的毛病,也转不动了。娘多么希望你早一点醒过来啊,想到哪天娘走了,将你和贵生两个人丢在这个世上,娘很不放心。 叶子一走就没了消息,也不知现在咋样。唉,叶子可是一块金子啊!也看得出来,叶子这一走,贵生就像失了魂一样,叶子的离去,也带走了贵生所有的欢乐,我再没有看到贵生开心地笑过。 闺女,贵生这么做也全是为了你,现在只有你康复才能让他心里得到安慰。贵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没享过福,自从他绝情的父亲离开咱娘俩之后,这孩子就变得更孤僻了,整天沉默少语,难得见他多说几句话。自从叶子来了之后,贵生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些笑容,人也开朗了许多。可是好景不长,你这个妹妹的不幸遭遇,给他的心头重新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为你感到伤心。贵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在我们娘俩深陷绝境的时候,是你让我们度过了难关,贵生记着这个情分,自从看到你的遭遇,贵生就已经决定了自己该去怎么做。 贵生狠下心将叶子从他身边赶走,就已经不再考虑自己的幸福了。贵生因不能满足我急着抱孙子的心愿而感到愧疚万分,我没有怪怨他,也没有阻拦他所做出的决定,我知道贵生在偿还埋藏已久的那份心债。 贵生这孩子虽然性格倔犟,脾气耿直,但他心底非常的淳朴善良。当年我打算去广州寻找他那个忘恩负义的爹的时候,贵生极力阻拦,他说自己宁肯饿死,宁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去求那种人,他说他根本不会去认那样的爹。前一阵子听村里从广州打工回来的人带来的消息,何荣昌生意亏本,穷困潦倒,身边的那个小女人也离他而去,境况异常的凄凉。自从得到这个消息,贵生好像又有了一份心事。当初何荣昌贪图享乐,抛弃妻儿,另谋新欢,在贵生的心头是极其深恶痛绝的事情,可如今得知何荣昌过得异常凄苦、心有悔意之时,不觉又心有不忍。在他看来,不管何荣昌当初怎样对不起自己,毕竟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何荣昌的血脉。他也时不时地在我面前提起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流浪在外面会是多么的艰难。我怎能不懂得儿子的心思,所以当他托人给何荣昌带信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拦。记得贵生带给何荣昌的一句话是‘回来吧,家里的门一直开着’。儿子希望他老爹能够回来,用他的话说,不管怎样家里总有一口热汤饭。 不知是带话的人没见到何荣昌还是何荣昌觉得没脸回来,他一直没有在家门口出现。这件事在贵生的心头也落下了一个结。 闺女,娘相信,有贵生在你身边你不会受半点罪的。将你交给他,娘心里踏实着呢。 好闺女,娘很想看到你醒转过来,很想听到你叫我一声娘,看来不可能了,娘等不到那一天了……” 贵生娘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她感到万分的疲惫,在人生的旅途中,她实在走不动了,就想躺下来。虽然这一躺也许就意味着自己凄苦的一生即将终结,但她已经没有权利去做出选择…… ------------ (101)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 今年的天气跟往常有些不同,秋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早。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树叶纷纷掉落下来,被刮得四处飞扬。田野里全是枯草和落叶,四下一片金黄。 何贵生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裹紧了衣服。低头走在田埂上,何贵生心头涌上一丝凉意。 娘病倒了。经历了数十载的风风雨雨,娘在她的人生旅途中疲惫地倒了下来,这一倒下可能再也起不来了。 娘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坎坷,虽然心头有着万般的凄苦,但娘始终以她固有的善良对待他人。每年的冬天到来之前,娘都会早早地缝上一副厚厚的棉护膝,放进家里的那个大红箱子里。年复一年,那个木箱里已经装不下了。爹患有风湿病,天气一冷腿就疼,虽然这些年爹音讯全无,而且可能不再稀罕棉护膝那极其有限的一丝暖意,但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好了护膝,然后将它叠起来整整齐齐地放进木箱里。也许负心的爹已经无暇想起娘了,但在娘的心头,她忘不了曾经的那份夫妻情分。 娘经常说,外面的山珍海味,比不上家里的热汤热饭,在外千日不如在家一时,还是家里的热炕头暖和。娘从来没说过什么,可何贵生知道,在娘的心头,仍然保留着一份对爹的牵挂。娘始终盼望着爹能够跨进家门,娘会原谅爹所犯的错误,因为娘不会忘记当年夫妻俩一起度过的那段艰难而又开心的日子。记得当娘听说爹现在孤苦无依、流落街头的时候,她那双曾经充满怨愤的双眼里溢满了泪水。 何贵生不知道娘此刻心头在想些什么,娘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留下的遗憾太多了。娘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在这极其有限的时间里,怎么能让娘感觉了无牵挂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因为让她放心不下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何贵生用手抹了一把满脸冰凉的泪水,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他望了一眼荒凉冷清的田野,加快了脚步。 何贵生想在天黑之前赶到王家坡村,将老中医接回家给娘看看,听说老中医的偏方很有效,治好了许多病人。 ———— 李捷文这段时间心情很糟。 妈妈的病一直不见好转,而且越来越重了。这段时间一直守候在妈妈身边,很少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可是不管心里有多烦闷,李妍的影子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李捷文的心里一直有一种负疚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负疚感越来越重,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本来想着等妈妈病情好转以后就跟父母商量一下将李妍接到台湾来,找个权威医疗机构进行一番专业彻底的治疗,看有没有治愈的希望。可是妈妈一病不起,爸爸的精神状态也很是不好,竟将他拖住离不开身。 实在放心不下李妍,李捷文抽身返回了大陆一趟。可是这次的大陆之行,更令李捷文感到心力交瘁。 当李捷文风尘仆仆地赶到何贵生家门口的时候,面对他的却是紧闭的两扇木门。不管他怎样解释,贵生娘根本不让他跨进院门。 在那一刻,李捷文内心的焦灼与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他泪如泉涌。 李捷文不明白一向通情达理、和蔼可亲的大娘怎么会如此对待自己,他感觉得出大娘分明对自己充满了怨愤。 是啊,眼前所有的不幸都是自己带来的。不仅李妍遭受磨难,也使这个农家小院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透过木板门上的缝隙,李捷文看到了贵生娘满头的白发和老态龙钟的身影。这善良纯朴的一家人是在替自己赎罪啊!一种深深的歉意涌上了李捷文的心头。 李捷文在内心一遍遍地反省着自己,反省自己做错了些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自己竟然没顾得上来看看李妍,没顾得上来问候一下日夜操劳的贵生娘。 自己是个罪人,是引起一系列不幸的根源。今天被拒之门外,大娘连自己的面都不愿见,一定是伤透了老人家的心。 李捷文将无数次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他实在没有勇气再敲门了。他也无颜去面对眼前的这一家人。 在心力交瘁之中,李捷文一直在何贵生家门前徘徊。 直到夕阳西下,何贵生家的院门也没有打开。 李捷文最后选择了离开。误会已经形成,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慢慢化解。再说台湾那边的事还没有办好,要将事情圆满解决还不到时候。 李捷文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了院门口,又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了半天,他除了看到几件晾在院子里的李妍的衣服外什么也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看上一眼,李捷文心如刀绞。 李捷文流着眼泪离开了,一步一回头。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 自从去何贵生家看望李妍被拒之门外之后,李捷文变得更沉默了。事情的发展变化让人始料不及,李捷文本来一直心存愧疚,现在这种负疚感更加重了。再加上妈妈的病情日益严重,从小没有经历过波折的他有些应付不过来了,短短半月时间,他看上去憔悴不堪。 最让李捷文感到痛苦的莫过于贵生娘对自己的误解,自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妈妈生病住院需要自己照料,妈妈病倒后爸爸的精神状态也很差,经常一副失神的样子。在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能离他们而去呢?自己实在是脱不开身。凭李捷文的理解,贵生娘是一位通情达理的老人,她绝不会连给自己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李捷文百思不得其解…… 于肖红从大陆回来了,李捷文有些事想问她,就去住处找她。 来到于肖红的住处,两个人还没谈多久,于肖红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要她出去一下。 于肖红让李捷文在屋子里等她一会,说有些事她要对李捷文讲。 于肖红走后李捷文感觉无聊,就在屋子里来回转悠着。 李捷文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好像落款是自己的名字,他感到奇怪,就拿起来看了看。 这一看李捷文不由大吃一惊,这分明是自己写给何贵生的一份“休书”!自己怎么会“休掉”李妍呢?自己也从来没有给何贵生写过什么信呀?而这样一封信又怎么会在肖红的手上?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李捷文的心头。 李捷文突然明白了,那天贵生娘将自己拒之门外肯定与这封信有关,她将自己当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李捷文拿着信的手颤抖起来。这封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他为什么要借自己的名义写这样一封信呢?这样做到底有何居心?想到这里,李捷文的心头腾起一团怒火。 ------------ (102)你要照顾妹妹一生 于肖红走了进来,她看到了一脸愤怒的李捷文。 “怎么了文哥?” 看到李捷文手中的信,于肖红明白了。 “是何贵生交给我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捷文问道。 “我想应该是舅舅做的。” “爸爸?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文哥,舅舅这样做是有苦衷的。” “苦衷?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要知道他这样做会伤害多少人?”李捷文非常生气,他感到不可理解。 “文哥,其实……”于肖红欲言又止。她出了一口长气,“有些事你还不知道,舅舅这段时间也是在经受着煎熬啊!” “什么意思?” “舅舅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他怎能不清楚李妍为李家所做的一切,他也何尝不想着去报答李妍以减轻内心的歉疚之情。舅舅之所以做出这样违背心愿的事来,完全是因为舅妈。” “是因为妈妈?我知道妈妈希望我早日成家,她盼望着能抱上自己的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可感情这事是能随便左右的么?” “文哥,其实舅舅这样做……你还是当面问舅舅吧。”于肖红实在不忍心说出舅妈的病情。 “我得向爸爸当面问清楚,他不能替别人草率地作出决定。”李捷文始终感到不可理解。 ———— 爸爸显得异常的憔悴,整个人好像苍老了许多。 李捷文在爸爸面前坐了下来。他本来有许多话要对爸爸说,可看到爸爸疲倦的面容,涌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最终还是李耀武开了口,他说: “文文,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在责怪爸爸自作主张决定你的终身大事。爸爸何尝不清楚你的心思,我们李家欠李妍的实在是无法弥补了,爸爸心里也一直在自责。 文文,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妈妈。你妈妈一生随我经历了许多坎坷,特别是创业之初倍受艰辛,如今应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上苍却不开眼…… 你妈妈心里最牵挂的就是你,她日夜想着你能早一天成家立业,这对她也是最大的安慰。为了你妈妈最后的心愿……” 李耀武说不下去了。 “什么?最后的心愿?什么意思爸爸?”李捷文吃惊地望着李耀武。 李耀武老泪纵横: “你妈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怎么会呢? 这不可能!”李捷文不相信李耀武说的是真的。 “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可我能瞒到什么时候啊?” 李耀武起身打开抽屉,将黄秋霞的医院诊断书取了出来。 李捷文颤抖着手接过诊断书,刚看了一眼就哭出了声。 “爸爸,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我告诉你又能怎样呢?” “妈妈为什么也瞒着我?”李捷文泪流满面。 “你妈妈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大家也都在瞒着她。” “可怜的妈妈!” “其实你妈妈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她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也许她还试图向我们隐瞒着自己日益糟糕的健康状况。” “我真傻,妈妈老是希望我呆在她的身边,从不像以前一样赶我去忙公司的事,我怎么就没觉察出来呢?”李捷文使劲捶着自己的头。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阻止你跟李妍在一起的原因。你跟肖红结婚吧,这是你妈妈最大的心愿!” “非要我这样做吗?”李捷文抬起泪眼问道。 “当然你可以拒绝,如果你愿意让你妈妈带着遗憾离去的话。” “妈妈!” 李捷文再一次失声痛哭。 ———— 贵生娘不行了。 何贵生守在娘的身边,他怀着一颗绝望的心陪娘度过这一生中最后的时刻。 苏晓琪满面泪痕,她帮几个老太为贵生娘准备着寿衣。 闻讯赶来的乡亲们站在院子里,他们都来为这位可敬的老人送行。 贵生娘冥冥之中感觉突然有了一丝气力,她慢慢睁开了眼。 “娘!娘!”何贵生赶紧凑上前去。 贵生娘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转动着眼睛向里屋望着。 何贵生明白娘的意思,赶紧去里屋将李妍抱了出来。 见娘的手似乎想动,何贵生将娘的手放在了李妍的脸上。 贵生娘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满足的神色。随即有几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娘的嘴唇动了动,何贵生赶紧将耳朵凑了过去。 贵生娘似乎将全部的气力都用了出来: “贵……贵生,李家的……娃娃……将良心坏了,你要照顾……妹妹……一生……” 何贵生泪如泉涌,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料好妹妹的!” 贵生娘似乎还心愿未了,她喘息着最后一口气,眼睛不肯闭上。 这时院子里一阵骚乱,一个老头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一边跑一边喊。 “贵生他娘!贵生他娘!” 听到喊叫声,贵生娘突然出了一口长气,暗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 “娘!娘!” 何贵生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哭叫声。 大伙看清了,从外面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何贵生的生身父亲何荣昌。 何荣昌跨进门来,看到何贵生正扑在溘然长逝的娘身上痛不欲生。 何荣昌感到浑身发软,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何荣昌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贵生娘走了过去。 “得到你让人带的口信我就赶回来了,你总是那么的善良,总是那么的宽宏大量。我走错了路,可你依然给了我一次机会,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心头给我留着一个位置。一步走错,悔恨终身。我实在是无颜面对,无颜面对啊!”何荣昌涕泪交流。 “我既然回来了,就永远不会再跟你分开了。孩子他娘,我陪你一起走!” 话音刚落,何荣昌一头朝墙上撞了过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何荣昌已经血溅当场,倒在了地上。 “爹!……”何贵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叫出了爹。 何贵生扑过去将何荣昌抱在了怀里。 何荣昌满脸鲜血,他那变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孩子,对不起!” 何荣昌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声息,整个身子瘫软在了何贵生的怀里。 ------------ (103)天堂里还有没有分离 相依为命的娘走了,然而人虽离去,笑音犹存,跟娘在一起时的情景一直浮现在何贵生的脑海里。 何贵生不再怨恨爹,一切恩怨随着爹的离去也都消失殆尽。爹离去的方式,使何贵生痛彻心肺,那凄惨的一幕终生都难以忘记。 问世间情为何物,当两鬓斑白的爹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他毅然将自己曾经犯晕的头颅撞向了墙壁,以一腔热血来告慰娘的在天之灵。 爹跟着娘走了,黄泉路上娘不再孤单。但愿有天堂,两位老人能够幸福安康…… 一阵寒风从未关严的门缝里吹进来,何贵生打了一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朝床上望去,李妍仍旧沉睡酣然。 何贵生来到李妍的身边,他感到万分的伤感。 娘走了,她将李妍交给了自己。虽然自己早已做好了照料李妍一生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却感到是那样的茫然无措。 虽然何贵生早就将李妍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可毕竟男女有别,对于李妍这样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照顾起来确实有诸多不便。 苏晓琪这段时间帮何贵生照料李妍,今天她家里有点事回去了还没回来,何贵生就坐在李妍的屋子里等她。 李妍的病也不知有没有康复的希望,老麻烦苏晓琪也不是个办法。何贵生也曾想过去找一趟李捷文,可想起李捷文让人送来的那封信,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起娘的嘱托,想起娘临走前那充满牵挂的眼神,何贵生再不敢去想别的了,只有克服一切困难精心照料好李妍才能让娘安息于九泉之下。 娘去世后,梁俊生和杨彩霞向何贵生提起要将李妍接回去,何贵生当时拒绝了。因为他已经答应娘要照料李妍一辈子,他不能辜负了娘的嘱托。 前一段时间梁俊生他们又来看李妍,再次提出将李妍接回去,何贵生再没有拒绝,满口答应了下来。 何贵生感到了一种解脱。爹跟娘走了,叶子也离开了,现在身边就剩下一个李妍了,这是他唯一的牵挂。李妍离开了,他就什么牵挂也没有了,就可以放心地去找娘了。苦命的娘不知有没有原谅爹,他们能不能团聚,天堂里是不是还会有分离?何贵生实在放心不下。 那天何贵生一直默然无语,一双眼睛里始终溢满了泪水。 何贵生的神情倒使梁俊生一伙人的心悬了起来。最终大伙决定将李妍继续留在何贵生身边,还为李妍专门聘请了一个保姆,帮助何贵生一起照料李妍。 那天,大伙给何贵生说了许多,要他一定要坚强起来,说大家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了娘的嘱托,也绝不会令大家失望的。 何贵生没有让保姆留下来,将李妍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何贵生给李妍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坐了下来。 望着沉睡中的李妍,何贵生思绪万千。何贵生永远不会忘记跟李妍初次相识时的情景,当时他们母子身陷绝境,李妍的出现将娘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那时的李妍在何贵生母子的心目中无异于一位天神。娘带着深深的遗憾走了,她没能看到李妍醒转过来,九泉之下她是绝不会瞑目的。 “妹妹,你知道吗?娘走了,她实在等不到你醒过来的那一天了。娘一直相信你会醒过来的,她嘱咐我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坚持下去,精心照料你每一天。娘说等你醒过来的那一天,让我带你去她的坟前给她烧一炷香,她一定会知道的,她要跟我们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妹妹,娘这一生太苦了,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娘一生重情重义,积德行善,可是上天偏偏对她不公,使老人家饱受了艰难与辛酸。身边的人也老是有负于她,先是爹使娘一颗善良的心变得破碎,到后来我也没能满足她抱上孙子的心愿,还有你,娘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看到你醒转过来…… 我的好妹妹,你还要沉睡到什么时候?你快点醒过来啊!” 何贵生满面泪水,他异常的伤心。 两行晶莹的泪珠,缓缓地从李妍的脸上流了下来。 ———— 自从知道了妈妈的病情,李捷文一直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他一度变得格外消沉。 李捷文一直守候在妈妈的身边。在妈妈剩余不多的时光里,他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几天来一直处于昏睡中的黄秋霞醒了过来,她看到了伏在身边睡着了的李捷文。 李捷文消瘦了许多,黄秋霞看了心疼不已。 虽然大家都在瞒着自己,但黄秋霞心里很清楚,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实在放心不下眼前这个心爱的儿子。 黄秋霞用手轻轻抚摸着李捷文的脸颊,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李捷文醒了过来,看到黄秋霞他高兴地说道: “妈妈,你醒了?看你精神了不少。” “我是感觉好了许多,妈妈很快会好起来的。”黄秋霞用手抹了抹眼泪。 “妈妈,你哭了?”李捷文问道。 “哪里?妈妈是高兴。” “妈妈,你真的应该高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呀?” “我要跟肖红结婚了。” 黄秋霞愣住了。她嗔怪地对李捷文说道: “你在骗妈妈吧?” “我怎么会骗妈妈呢?你看这是什么东西。”李捷文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黄秋霞。 “都拍婚纱照了!肖红真漂亮。”黄秋霞高兴得直掉眼泪,“你们怎么都没告诉我,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人向我提起过……” 黄秋霞突然间感到一阵昏厥,李捷文赶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妈妈,你千万不要激动,小心身体啊!” 黄秋霞喘息了一阵,轻声说道: “文文,妈妈真的……太开心了。” “妈妈,我们等着你给定个结婚日子哩。”李捷文含着眼泪说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一会你给我拿一本日历来,我要好好选选,结婚的日子越近越好。” 李捷文心如刀绞,妈妈是要赶在她离开之前了却自己最大的心愿啊! “这是真的吗?”黄秋霞还是有些怀疑,“之前怎么就没一个人说过,我得当面问问肖红。” “妈妈,是真的。大家是怕你太激动才没告诉你。” 黄秋霞不断地用手帕擦拭着涌上来的泪水。 “文文,你不会怪怨妈妈吧?……妈妈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妈妈,我不会怪怨你的。哪个做妈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有个好的未来呢?” “唉,咱李家实在对不起李妍啊!……” 听了黄秋霞的话,李捷文的脸抽搐了一下,泪水再次涌了上来。 ------------ (104)无法满足的心愿 李捷文来到了何贵生家门前。 这一次,何贵生没有阻拦,他将李捷文让进了院子。何贵生知道是自己误解了李捷文,看到李捷文憔悴的面容,他的心头涌上一丝歉意。 进了堂屋,李捷文来到贵生娘的遗像前,默默地站立了良久。 李捷文点燃了一炷香,又烧了一些纸钱。在这一刻,贵生娘生前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李捷文的脑海里,往事历历,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李捷文不曾想到,上次自己的离开竟成了跟老人家的诀别。 世事真的难以预料啊!李捷文深知心头对贵生娘的歉疚之情今生已是无法弥补的了,但愿真的会有来世。 “大娘,你说过要交给我一个健康的李妍的。李妍还没有康复,你怎么就走了呢?大娘,你怎么不守信用啊!……” 在李捷文的眼里,贵生娘是一位慈祥的老妈妈。她纯朴善良,知恩图报。就因为李妍当年在她们母子陷入绝境的时候帮助过她们,老人家不顾一切地将李妍接到了自己家里,不辞辛劳地日夜守候在她的病床边精心照料着她。 李捷文知道,贵生娘的心头有个最大的愿望,那就是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李妍能够早日醒转过来。可是事与愿违,老人家的心愿未能实现,她最终带着深深的遗憾走了…… 李捷文这次是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来到这里的。妈妈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作为儿子他不得不满足妈妈最后的心愿,不能让妈妈带着遗憾离去。但他又实在放心不下李妍,总觉得自己对李妍要有个交代。他有许多话他要当面对李妍讲,哪怕李妍听不见,将自己心头的委屈与苦闷诉说出来,心头可能会好受一些。这些日子经历了一系列令人郁闷的事情,贵生娘的离去,更使李捷文感伤不已。 来到李妍的侧屋门口,李捷文一时踌躇着不敢上前。 好长时间没见李妍了,虽然这些日子被妈妈的病情搞得心力交瘁,但李捷文心头对李妍的思念与牵挂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他时刻盼望着回到李妍的身边。 看到李妍的一瞬间,李捷文的眼泪就下来了。这些日子里,许多事情积聚在心头,他压抑到了极点。此刻见到李妍,李捷文就像在外流浪许久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亲人一般,他感觉有许多话要对李妍讲,有许多心事要对李妍诉说。 “李妍,对不起,原谅我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不是我忘了你,是因为我实在脱不开身。妈妈病了,病得很不轻,也没有几天时间了…… 李妍,你这一觉睡的太久了呀!你也该醒过来了。我感觉好累,……说实在的,我此时真希望躺着的是自己,有时候睡着了比醒着要好的多,醒着要面对太多的痛苦。 李妍,我们李家欠你的实在太多了。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怎样去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可偏偏天意弄人,老天爷一再让人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我答应过你接你去台湾的,也许这些日子你时刻等待着我出现在你的身边,我今天终于来了…… 李妍,我实在无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我不能辜负了你,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样去满足妈妈最后的心愿?我知道如果你醒着,你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跟肖红结婚,不管我同意不同意。 李妍,我多么希望你马上醒过来,咱们一起去见妈妈,她老人家一定会含笑离去的……” 看到李捷文痛苦异常的样子,何贵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何贵生悄悄退了出来,他想让李捷文跟李妍单独相处一会。 李捷文轻轻抚摸着李妍的脸庞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止不住的泪水落了下来。此刻,他牵挂着重病的妈妈,又放心不下李妍。 这次来大陆,妈妈就是要李捷文处理好李妍的事。李捷文来之前就知道这一趟大陆之行成功的希望不大,等一见到了李妍,他更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李捷文不愿丢下李妍,又不想让妈妈带着遗憾离去,可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在这一刻,李捷文第一次觉得做出一种选择竟然是这样的艰难。 “李妍,你不能再睡了。你快点醒来啊!”李捷文悲不自禁。 李捷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伤心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疲惫过。在心爱的人面前,在这寂静的小屋里,李捷文将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尽情地释放了出来…… 李捷文说累了,哭够了,渐渐平静下来,他抬头朝李妍望去。 蓦地,眼前的景象使李捷文呆住了。 李妍的眼角分明滚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李捷文赶紧凑上前去。他又惊又喜,再一次泪流满面。 李捷文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李妍,你是不是听到我说的话了?” 虽然李妍没有应答,但李捷文异常地兴奋,他已经深切感受到了李妍康复的希望。 ———— 何贵生急匆匆地赶回家来。 想让李捷文跟李妍单独相处一会,何贵生去了一趟养兔场。 走到家门口,何贵生发现院门从外面关上了。 何贵生心中狐疑,李捷文这么快就走了?怎么走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何贵生心中嘀咕着进了院门。他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便快步朝李妍的屋子走去。 走进屋子,何贵生愣住了。李妍不在床上! 李捷文带走了李妍。 他要带李妍到哪里去?他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呢?何贵生思忖着。 突然,何贵生看到床头有一封信,他赶紧拿了起来。 信是这样写的: 贵生,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李妍我带走了,你放心,我会照料好她的。 怎么说呢?其实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最后看看李妍,将李妍托付给你,然后回到台湾跟肖红结婚的。对此你可能不理解。 妈妈得了绝症,她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妈妈最后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我跟肖红结婚。 你知道我爱着的人是李妍,可李妍目前的情况一时还好转不起来,妈妈担心她会拖累了我,影响到我的事业。妈妈一生为我费尽了心血,我不想再给她留下遗憾。 可是毕竟感情上的事情并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更何况李妍为我们李家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光为自己着想呢? 其实这次从我走进你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又会让妈妈失望了,我离不开李妍,也实在无法满足妈妈的心愿。 我要带李妍走,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也许这样做会使很多人感到失望和不可理解,但我相信大家最终会明白的。 贵生,我之所以不辞而别是怕受到你的阻拦。其实此刻对我来说什么事业、名望等等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贵生,感谢你和大娘对李妍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料。大娘是个好人,她的离去令我非常难过,我想如果李妍有感知的话,她也一定会伤心万分的。 再见了,贵生。你们也用不着去找我们,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 信看完了,何贵生还愣在那里。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一时缓不过神来。 ------------ (105)最后的归宿 转眼间半个月时间过去了。 于肖红来到了何贵生家里。 黄秋霞的病情已经恶化,可能没几天时间了,可李捷文这一趟大陆之行却没了音讯。李耀武和于肖红非常焦急,无论如何李捷文也得见妈妈最后一面呀! “何先生,文哥不在你这里?”于肖红问何贵生。 “半个月前,他就带李妍离开了。这是他留给我的纸条。”何贵生将李捷文留下的纸条递给了于肖红。 于肖红看完纸条沉默了半响,她问何贵生: “何先生,文哥没告诉你他要将李妍带到哪里去吗?” “没有。”何贵生摇了摇头。 “文哥的手机一直关机。不管怎样,他不该断绝跟大家的联系啊!”于肖红充满焦虑地说。 “于小姐也不用过于担心,也许他安顿好李妍后会主动跟大家联系的。”何贵生安慰于肖红道。 “何先生,我舅妈的病情恶化,已经撑不了几天了。我真担心会给文哥造成终生的遗憾。” “我帮你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你。” “谢谢何先生。我就不久留了,我得赶回台湾去,有了文哥的消息麻烦何先生通知我一声。”于肖红起身告辞。 何贵生也不便挽留,他将于肖红送出了门外。 ———— 大海边,李捷文将车停了下来。 李捷文打开车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折叠椅摆在沙地上。 李捷文将李妍从车里抱出来,让她半躺在椅子上。接着又在她身旁撑起了一柄遮阳伞。 李捷文坐在李妍的身旁,握住她的手深情地望着大海。 “李妍,咱们又来到海边了。你还记得我们在这里拍结婚照时的情景吗?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李捷文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我好没福气,至今你还不是我的新娘。不管怎样,这次我再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了,让大海作证,我们今日就正式结为夫妻,永世不分离。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到我说的话,能不能懂得我说话的意思。反正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妈妈,你已经成为咱们李家的儿媳妇了。” 李捷文掏出了手机。 这些天来李捷文一直没有开机,他想让自己清静一下。 刚一打开手机,李捷文看到了好几条短信。 这些短信都是于肖红发来的: “文哥,你为什么一直关机?” “文哥,你现在在哪里?” …… 李捷文突然又收到一条新短信: “文哥,舅妈去世了……” 李捷文拿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妈妈!……” 李捷文悲痛万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这次的大陆之行居然成了跟妈妈的永别,一股无法形容的负疚突然涌上李捷文的心头。 这些天来,李捷文已经心力交瘁。他没有跟任何人做过联系,他为不幸的李妍而心碎,又整日牵挂着即将不久人世的妈妈。 李捷文多想满足妈妈的最后心愿,然后陪伴妈妈走过她一生中最后的时光啊,可是李捷文一次次又将这个念头打消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而此刻,望着身边昏睡不醒的李妍,又想想再也见不着了的妈妈,李捷文一下子感觉到自己是个罪人,是自己将李妍害到了这个地步,是自己留给了妈妈终身的遗憾。 于肖红的短信又来了: “文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的短信,但我要告诉你,你也不要过于觉得愧疚,舅妈是笑着离开的,我告诉她你已经解决好了跟李妍的事,正在赶回台湾的飞机上,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李捷文泪如雨下。面对妈妈的在天之灵,自己还算是个儿子吗?而又面对身边的李妍,自己能做一个好丈夫吗? 李捷文一时间感到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事业,亲情,责任……此刻任何字眼在李捷文看来都是那么的苍白,在他的心头引不起任何一丝的触动。 李捷文的眼里只有蔚蓝的大海,只有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才能洗涤自己的灵魂,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李捷文抱起李妍,深情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李妍,咱们走吧。再不会有烦恼痛苦了,咱们解脱了……” 李捷文抱着李妍一步步向大海深处走去…… ———— 这段时间杨彩霞是在焦虑不安中度过的,她一直在为李捷文和李妍担心,担心他们在外面吃苦,担心他们遭遇到什么不测。 “俊生,这么些天了,鹭鹭姐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李捷文将她带到哪里去了。俊生,你说他们会到哪里去呢?” 听到杨彩霞的问话,梁俊生皱了皱眉头说道: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李捷文可能还不知道妈妈去世的消息,李姐的病情还没有好转,他又失去了疼爱自己一生的妈妈,他能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吗?” 这时梁俊生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崔志杰打来的,他正在南方出差。 崔志杰在电话里语气急促地说: “俊生,出事了,……在海边发现了李捷文的车子,车上有李捷文和李妍姐的遗物。警察说有目击者看见李捷文抱着李妍姐向大海深处走去……” “什么?!”梁俊生的脑子里“嗡”的一下,他惊呆了。 “怎么了俊生?”杨彩霞感觉到情况不妙,她赶过来问道。 泪水从梁俊生的眼里涌了上来,他颤声说道: “志杰在电话里说警察在海边发现了李姐和李捷文的遗物,……他们……这怎么可能呢?” “你说什么?鹭鹭姐他们……不可能的事!这根本不可能……” 杨彩霞的浑身一下子颤抖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突然间她感觉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106)在江湖上混,要还的 起风了,大海边波涛汹涌。 今天是李捷文和李妍逝去一周年的祭日,二人生前的亲朋好友相聚海边,撒下鲜花,送上祭品,寄托无限的哀思。 一波接一波的浪花扑打着沙滩,将众人的脚都打湿了。大家默然肃立,在心头表达着对二人的追思之情。 李耀武在于肖红的搀扶下站在最前面。李捷文和李妍的离去,给李耀武的打击很大,一年的时间,他苍老了很多。 李耀武老泪纵横,他喃喃自语: “文文,我没有想到,到头来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倒好,你去见你妈妈了,扔下爸爸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无尽的痛苦。文文,你不孝啊! 爸爸从小就培养你面对困难、在逆境中生存的能力。没想到你到头来还是这样的不堪一击,这点小挫折跟爸爸妈妈所经历的那些大风浪相比,它算得了什么?你是自己击垮了你自己。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在江湖上混,要还的!你还了吗?你欠爸爸的养育之恩还了吗?你欠李妍的还了吗?我们李家欠李妍一家几代人的这笔债本来是要你去好好偿还的,可现在你却将它留给了我。我一个年事已高的的老人怎么去偿还这笔沉沉的债务?你又带走了李妍,连一点仅有的希望也没有了,注定会给爸爸留下终身的遗憾了。 文文,爸爸想问你一句话,你可以选择逃避你面对的现实,可你有什么理由决定李妍的一生,你有什么权利剥夺李妍的生命?你这样做太令爸爸失望了。 文文,爸爸知道你内心经历过痛苦的煎熬,你也经历过忠孝难以两全的艰难抉择。当你最终选择忠于爱情的时候可曾想到过别的? 文文,爸爸从小就对你家教很严,可能爸爸只留给了你严父的形象。你不太了解爸爸内心宽厚的一面,这也是爸爸对你教育方面失败的地方。爸爸怎能不理解你的心思,爸爸怎能会是不近情理的人?文文,你妈妈是个不久人世的人,我怎么能让她带着遗憾离去。爸爸考虑过了,送走了你妈妈,我会将李妍接到台湾来,可是现在……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也许这就是命,命里注定我们李家劫数难逃……” 李耀武情绪激动,身子抖索不已。 “舅舅,你不要过于激动,保重身体啊!”于肖红安慰着李耀祖。 杨彩霞来到李耀武的身边,帮于肖红扶李耀武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红着眼睛说道: “李先生,你老一定要保重身体啊,要不然捷文哥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的。” 杨彩霞的话说得大家的心头湿漉漉的。 杨彩霞在海边蹲了下来,用手掬起一把海水,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浪花啊,你可曾看到过白鹭姐姐,她过得好吗?你告诉白鹭姐姐,亲人们死后会相见的,如果她感觉孤单了就带捷文哥去找我娘,还有哥哥和嫂子,他们一定在一起。跟娘她们在一起就不感觉孤单了……浪花啊,你告诉白鹭姐和哥哥嫂子,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宝贝儿子军军,让他们放心。” 孙晓燕来到近前,在杨彩霞的身边蹲了下来。她眼里含着泪花,轻轻拍着杨彩霞的肩头。 “彩霞,别难过了。鹭鹭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她都挺过来了,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姐妹俩相拥而泣。 李小薇姐妹俩早哭成了泪人,两个人红肿着双眼蹲在岩石上。 李小薇手里拿着一封信,沙哑着嗓子说道: “姐姐,我就要毕业了,学校让我留校任教,我没有答应。我要回到家乡去,我不能辜负了爸爸的嘱托。小芳也要上大学深造了,彩霞姐姐她们说要供小芳完成学业,我谢绝了她们的好意。我会用自己的工资供小芳完成学业,有这个能力了,我再也不能去麻烦这些好心人了。 姐姐,原本想着我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给你买你最爱吃的东西,让你也分享一下妹妹自己的劳动所得,可是现在,姐姐你在哪里啊?…… 姐姐,我和小芳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有许多事要对你讲,都写在这封信里了。就让大海将它带给你吧!” 李小芳打着打火机,将李小薇手中的信点燃了。 不一会,李小薇手中的信变成了一片纸灰。李小薇轻轻地将手一挥,纸灰随着海风飞上了高空,盘旋了一会,落在了大海深处。 “姐姐,明年我们还会来看你的!” 李小薇姐妹俩齐声喊叫着,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虎子一个人呆在岩石后面,他谁也不去理睬。经历了这么多的苦痛,他变得更加沉默了,也更加的成熟了。 前一段时间,虎子去监狱探望了一下自己的爸妈,不是说他想原谅自己的爸妈,他是要完成白鹭姐姐的心愿。白鹭姐姐曾经对他说过,不管怎样讲,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爸妈的血脉,亲情是永远割不断的。白鹭姐姐希望他能够利用自己的力量去感化爸妈那颗已经冰凉的心,希望他们能够配合政府好好改造,争取获得重新做人的机会。有那么一天他们家也能享受到天伦之乐。 虎子那天见到爸妈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童年时的记忆已经变得朦胧不清,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倒是他的爸妈见到他激动万分,印象中还是儿子小时候的模样,眼前的儿子已经长成一个少年了。夫妻俩一个劲地掉眼泪,也不知话从何处说起。 虎子告诉爸妈,爷爷和奶奶去世好几个年头了。外公和外婆年事已高,身体也不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他们出狱的那一天。 听了虎子的话,爸妈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虎子觉得没有多余的话可说,没呆多久就离开了。临走前他告诉爸妈,希望他们好好改造,争取能够早日出狱,他等着给爸妈养老。一番话说得爸妈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刚才虎子隐隐约约听到李耀祖说什么“在江湖上混,要还的”。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是江湖上的一句话,讲的是因果循环、因果报应。自己虽然不在江湖,也谈不上报应,但自己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令人痛心的是,自己还有报恩的机会么? 虎子的脑海里冒出一句诗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至亲至爱的人啊,你们在何方? 虎子痛苦极了,他突然从岩石后面窜出来朝大海奔去。 “虎子,你干什么?”杨彩霞吃了一惊,赶紧追了上去。 来到齐腰深的海水里,虎子站住了。他捧起海水一个劲地往自己脸上泼。 “白鹭姐姐!云山哥!我绝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我一定要考上军校,做咱山里的第一位将军!” 虎子朝着大海深处拼命地喊道。 梁俊生等人的心情格外沉重,大家决心化悲痛为力量,齐心协力将李妍她们留下的事业搞上去,以告慰她们的在天之灵。 ------------ (107)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辆长途客车在山路上停了下来。 叶子拖着一个沉沉的行李箱下了车,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是啊,又回到了自己梦萦魂绕的地方。 叶子沿着异常熟悉的小道走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娘和贵生哥了,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几年叶子虽然身在异地,可她的心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何家村,一刻也没有忘记娘和贵生哥,没有忘记可怜的李妍姐。好几年没见,不知他们过得怎样?想起当年离开时娘泪水涟涟的模样,叶子的眼眶湿润了。 很快来到了何贵生家门前,叶子看到大门上挂着一把锁。 叶子感到纳闷,家里怎么会没有人呢?娘应该一直在家的呀?再说李妍姐也不能挪动地方啊。该不是娘推着李妍姐去晒太阳了吧? 看到在门前迟疑的叶子,邻居何二嫂走了过来。 “叶子?你回来了?” “二嫂,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叶子赶忙打招呼道。 “好着呢。你呢?这几年没见你回来过,一切都好吧?” “还不错吧。我这次回来看看娘,好久没见了,心里怪想她的。对了,二嫂,娘去哪儿了呢?” “这……,唉,叶子,她老人家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啊!她在人面前一提起你就哭,她老说何家对不起你……”何二嫂叹着气说道。 “娘……”叶子的眼睛红了。 “叶子,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呢?……”何二嫂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二嫂,我一直想来看看,可有些事拖住离不开身。” “叶子。我带你到村口去吧,老人家在那里。” “娘到村口去了?我咋没见着呢?看我走得也太急了,竟然没有看到娘。”叶子忙不迭地怪怨自己。 叶子赶忙跟在何二嫂的身后朝村口走来。 来到村口,何二嫂站住了。叶子四下看了看,没见着娘的影子。 “二嫂,娘在哪儿啊?” 何二嫂朝前面指了指,对叶子说道: “你看到那座新坟没有?她老人家就在哪儿。” “什么?新坟?” 叶子顺着何二嫂手指的方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坟墓,上面杂乱地长了少许野草,看来时间不长。 叶子望着何二嫂,异常的震惊。 “二嫂,你是说我娘……?” 何二嫂点了点头: “她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什么?怎么会呢?”叶子不相信何二嫂的话。 止不住的泪水从叶子的脸上滚落下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上次的离开,竟然是跟娘的永别。 叶子发疯般地朝墓地跑去,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希望这座坟墓是别人的。 然而立在面前的墓碑将叶子心头仅存的一点幻想彻底浇灭了。 贵生哥立的这块墓碑上清楚地刻着娘的名字! 叶子感到浑身无力,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墓碑前。 抚摸着娘的墓碑,叶子放声痛哭。 在这一刻,对娘无比的牵挂与思念都化成了伤心的泪水倾泻而下。 叶子感到万分的后悔,她后悔自己离开了娘,在娘最后的日子里没有伴随在她老人家的身旁。 叶子知道娘有许多话要对自己说,她有些事放心不下要对自己交代,可是自己不在娘的身旁。娘带着那些要说给自己的话走了,带着深深的遗憾走了。 跟娘相处的的这些年里,娘慈母的心肠一直深深滋润着自己从小孤寂的心。在娘面前,自己就感觉有了坚实的依靠,心头永远有一块避风的港湾。 叶子感觉得到,娘是要将贵生哥交给自己,用娘的话说让自己管住贵生哥她老人家就再无牵挂了。可是为了李妍姐,为了这个同样不幸的女儿,娘放弃了心头的一切,她忍痛让贵生哥赶走了自己。叶子知道,娘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老人家的心里在滴血。上次离开的时候,娘让贵生哥送送自己,她没有出屋,可自己一出屋就听见娘在屋子里嚎啕大哭,娘是个很坚强的老人,她轻易是不流泪的…… 叶子想着将来自己好好照料一下娘,让娘能够安度晚年,可有谁能够想到转眼之间竟然是阴阳两隔。“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痛苦又有谁能够体会得到呢? 看着娘的墓碑,叶子泪如雨下。 往事历历,跟娘在一起时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叶子哭一阵,想一阵。想一阵,又哭一阵…… 何二嫂在旁边看得泪水涟涟,她走上去劝慰叶子。 叶子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静下来。 从何二嫂的口中,叶子又得知了李妍姐和李捷文殉情的事,叶子更加的感伤不已。人生真的难以捉摸啊! 自己前来看望的人不在了,只留下了无限的悲伤,叶子感觉万分的疲惫,来时要见到亲人的那股兴奋劲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告别了何二嫂,叶子决定去养兔场看看,离开很长时间了,也不知贵生哥过得咋样,这些年自己做梦也在惦记着他。 ———— 何贵生和苏晓琪蹲在一只大铁笼前,铁笼里是几只小兔崽。 何贵生兴奋地对苏晓琪说道: “琪琪,你看,这次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就是不一样。你看这毛色,光泽亮丽,肉质肯定差不了。” “这下好了,我们在开发新市场上又多了一张王牌。”苏晓琪也非常激动。 “这一次琪琪功不可没呀。” “哪里,我可不敢当,我只是给你当了一次助手而已。” “那就是说,也有琪琪一份功劳哟。” “不过也是,所以我感觉特别的开心。” “开心就好,不过更开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何贵生充满信心地说道。 “你说的对。贵生哥,反正我有这种感觉。” “感觉?不会是梦吧?”何贵生打趣道。 “哪能呢?贵生哥,我是认真的。”苏晓琪撅着嘴说道。 何贵生开心地笑了。 叶子在矮墙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贵生哥瘦了,娘跟李妍姐的离去,无疑给他的心头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也真不知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叶子不知有多少话要对贵生哥讲啊!她心头有许多话要问,问问娘的离去,问问李妍姐的早逝,还要问问养兔场里发生的一切……这里也是自己曾经洒下泪水和汗水的地方。 可是此情此景,叶子却又觉得自己不太适宜出现在贵生哥面前。 踌躇再三,叶子还是选择了离开。 叶子走进了门卫值班室。 看到叶子,门卫室值班的老李头高兴地叫了起来。 “叶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李大爷,你老身体还好吗?”叶子问道。 “还硬朗着呢!你怎么样?一去就不见影了,大爷还怪想你的。只是……”老李头看到叶子红肿的双眼,深深叹了一口气,“唉!人这一辈子……” 老李头叹息着落下几颗泪来。 “李大爷,这可能就是命,一个人的一生是命里注定的。” “你回来了好,快坐,快坐。”老李头回过神来,“我去喊贵生。” “李大爷,不用了。”叶子阻止了老李头,“你将这些东西交给他,我有急事马上就走。” “这是为啥呀?”老李头不解地问,“这都到家了,贵生这些日子没少念叨你,你们得好好唠一唠啊!” “李大爷,以后再说吧。” “啥叫以后再说呀?你这孩子这是咋的了?” “李大爷,你就别问了。”叶子低声说道,“你转告贵生哥,让他保重身体。” 叶子朝窗外看了看,她看到了熟悉的场房,看到了熟悉的一切。然而物是人非,娘和李妍姐不在了,在这块熟悉的土地上,再也见不到她们的身影了……叶子泪如雨下。而心爱的贵生哥的身边,也多了一个人。 ------------ (108)无法摆脱的负疚 叶子告别老李头转身走出了门卫室。 老李头跟出门外,望着叶子离去的背影,他的心头感到一阵揪痛。 “这是为什么呀?……” 老李头回到门卫室后嘴里仍然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叶子离开了许久后老李头才回过神来,他赶紧跑出房间告诉了何贵生。 “叶子?她在哪里?”何贵生问道。 “她走了,我怎么也拦不住她。你赶紧追吧!” 何贵生听完扔下手中的活计就冲出了场院。 当何贵生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头的山道上时,老远看到叶子乘坐的班车已经拐过了山脚,一晃就从视线中消失了,山道上留下一片烟尘。 “叶子!” 何贵生声嘶力竭般地喊叫了一声,叫声久久在山谷间回荡…… ———— 光阴似箭,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杨彩霞领着虎子和军军走在通往墓地的小道上。 虎子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显得十分英武。军军的个头也长高了,从他的背影上依稀可以看到杨云山的影子。 虎子考上了军校,国庆长假期间他专程赶回家来。虎子说过,等他穿上军装的那一天就来云山哥的墓旁看看,这是他给云山哥心头的承诺。 看着身旁一高一矮两个小男子汉,杨彩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啊,眼看着他俩就要长大成人了,哥哥也该感到欣慰了。 虎子来到杨云山的墓前,眼里含着泪花。 “云山哥,我考上军校了,遗憾的是,你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刻。云山哥,你没能看到这身新军装,比你那时威武多了……” 听着虎子的低声诉说,杨彩霞的眼眶湿润了。是啊,哥哥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虎子考上军校,做一名指挥官,为保家卫国做贡献。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哥哥在九泉之下也该感到欣慰了。 虎子也真争气,这些年来他时刻没有忘记对云山哥的承诺,默默承受着生活给予的无尽压力,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云山哥给予他的深切期望是他克服一切困难的最大动力。 是的,虎子跟许许多多的同龄人一样,都渴望美好的未来,但他同时好怀念过去,好怀念跟云山哥在一起的日子,在那段极其短暂的岁月里,他知道了什么是感动,什么是真情,什么是思念与牵挂。也就是从那时起,虎子懂得了感恩,也树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奋斗目标。 虎子又来到了李妍的墓前。 “白鹭姐姐,我来看你了……” 虎子只说了一句,泪水模糊了双眼。 可怜的白鹭姐姐,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连个身影都没有找到,大伙将她生前穿过的衣服葬在了墓穴里。 不知道人死后还有没有灵魂,白鹭姐葬在了云山哥的身旁,他们能够见面吗?云山哥生前一直放心不下白鹭姐姐,老是说她孤苦无依好可怜。现在云山哥可以照顾白鹭姐姐了,还有贤惠善良的巧英姐,她一定会像亲姐姐一样对待白鹭姐姐的…… 杨彩霞一直默默听着虎子在哥哥和白鹭姐的墓前低声诉说,她一次次泪如雨下。是啊,往事历历,那一个个令人揪心的场面实在令人不愿去想。 等虎子平静下来,杨彩霞将军军叫到身旁,让他分别给哥嫂和白鹭姐磕了几个响头。 杨彩霞没有告诉军军墓里葬的人是谁,她觉得还不是时候,等他长大了再让他去面对。 ————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 透过车窗玻璃,梁俊生看到小巷口有卖西瓜的,便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梁俊生放下车窗玻璃,朝卖西瓜的小贩喊道: “师傅,给我挑一个西瓜,要沙瓤的。” “好的。老板放心,个个是沙瓤,不甜不要钱!” 小贩从板车上抱了个大西瓜朝车边走了过来。 见小贩抱西瓜过来,梁俊生打开包拿钱。 “多少钱?……”梁俊生一抬头,发现小贩又回去了。 小贩将西瓜放回了板车里,他拉低帽檐,起身推动板车好像要离开。 “怎么不卖了?”梁俊生朝小贩喊道。 小贩好像没听到梁俊生的问话,他猫起腰拉着板车拐进了胡同。 梁俊生四下望了望,也没什么人,他咋就跑了呢? 梁俊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动了汽车。 ———— 小贩拉着板车一口气穿过了好几条小巷,最后在一棵大树旁停了下来。 靠在大树上,小贩直喘粗气,一顿小跑,搞得他汗流满面。 小贩摘下草帽,露出一张留着络腮胡须的英俊的脸。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年来杳无音信、人们都以为葬身大海的的李捷文。 李捷文用草帽不停地扇着凉风,他的内心更是翻腾不已。 “差点就让他认出来了。”李捷文庆幸自己反应快。 李捷文掏出一支香烟,点上了火。 烟雾弥漫之中,李捷文感慨万千。往事历历,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几年前,在大海边他万念俱灰,抱着李妍朝大海深处走去。在那一刻,他认为只有死才能彻底的解脱,才能摆脱心头实在无法承载的负疚。 在他感觉即将解脱的时候,突然惊异地发现,抱在怀中的李妍用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衫…… 李捷文震惊万分,他停了下来。 李捷文突然意识到他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自己有什么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李妍强有力的撕扯使他从迷蒙中清醒过来。是呀,李妍应该活下来,而自己为了李妍也应该坚强地活下去,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去死。 李捷文悔恨自己心灵的脆弱,同时为李妍生命力的坚强而欣喜若狂。 李捷文抱着李妍放声痛哭。 ———— ------------ (109)果然是他! “兄弟,遇到为难事了吧?” 李捷文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慈祥的面孔。在他的周围站着一群人。 李捷文没有说话。 “兄弟,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你。”老者一脸的真诚和关切。 在那一刻,李捷文心头涌上一丝难以言状的感动。 接过老人递过来的香烟,李捷文使劲抽了一口,眼里泪花在闪动。这些日子憋在心头的一切在老人关切的目光下就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斜出来,再也关不住了。 李捷文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老人自己带着未婚妻出来打工遭遇不测,身陷绝境,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老人一群人是从内地来的考察团,来沿海发达地区考察学习的。 老人告诉李捷文,他叫李兴国,是村支部书记。 李兴国要求李捷文到自己的家乡去。 他说,自己的家乡虽然还不算富裕,但有着纯朴的的民风、勤劳的风尚,在那里,也许会重新唤起李捷文生活的勇气。 李捷文思忖再三,决定带李妍跟着李兴国走。 ———— 这是一个西北内地小镇上的乡村。 善良朴实的乡下人以他们最大的热情接纳了李捷文和李妍。 李兴国的儿子和儿媳去南方打工了,李兴国将李捷文和李妍安置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李捷文告诉老书记自己的名字叫肖扬,他给李妍起了个名字叫婉儿。李捷文不想让人们知道过去发生的事。 李兴国书记与李捷文彻夜长谈,他说了许多安慰与鼓励李捷文的话。李捷文深受感动,他答应老书记一定好好活下去。 这是一个叫沿河村的村庄,有一条小河从村前流过。 村民们以最真诚的情谊接纳了李捷文和李妍,给他们送米面的,送鸡蛋的……小孩们围着漂亮的姐姐看…. 为了解决李捷文的生计问题,老支书将自己承包的果园让出了一部分给他。 此时的李捷文可以说一无所有,自从有了轻生的念头以后,他就将一切转交给了父亲。现在又决计活下去了,但对于以前所拥有的一切他都不再去想了,他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拥有它。 李捷文很快学会了打理果园,嫁接果枝、喷药除虫等活干起来都得心应手,俨然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果农。 没有人知道李捷文和李妍的真实身份,纯朴善良的村民们压根也不会想到经常受大家照顾的这两个外地人曾经是身价过亿的大老板。 后来,为了起居方便,村里决定资助李捷文两人盖一幢房子。 盖房的时候,村民们都放下手中的农活前来帮忙,李捷文被大家真诚善良的心深深打动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李捷文也渐渐融入到了这个拥有纯朴民风的集体当中…… 到了挂果的的季节,果园里的果树上挂满了果子。看着被沉甸甸的果子压弯了的果枝,李捷文乐开了怀,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更令李捷文感到欣慰的是李妍的状况有了一丝好转,感觉她好像有了一丝模糊的知觉。 还就是在李捷文忙碌的时候,村民们会轮流抽出时间来帮他照看李妍。 李捷文的心头充满了希望。 李捷文在果树下的空地上种上了西瓜,收获的季节满地的西瓜一个个既大又甜。 这天,李捷文拉了一板车西瓜去镇子上卖,没想到碰上了梁俊生。也不知道梁俊生到这里来干什么。 往事历历,李捷文感慨万千。 一见到梁俊生,李捷文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他很想知道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很想了解公司的经营状况,也很想知道爸爸的身体怎样…… 但是李捷文最终退缩了,他不想再给大家增添什么麻烦,也不敢去打破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份安宁,一心想着李妍能够尽快好转过来。他压根儿也没有勇气去打探什么…… ———— 梁俊生回来后也一直在纳闷,他感觉卖西瓜的那个人很奇怪,看到有人卖西瓜却一个劲地拉起板车就跑。 梁俊生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杨彩霞,杨彩霞听了也觉得有些疑惑。 莫非这个人认识俊生哥?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杨彩霞的心头不由一怔。 ———— “甜西瓜,消暑解渴,个个是沙瓤,不甜不要钱!” 十字路口,李捷文大声地吆喝着,不时用肩头的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杨彩霞从马路对面的大槐树后面闪了出来。 望着对面吆喝得起劲的李捷文,杨彩霞愣住了。没错,果然是他!杨彩霞差点叫出声来。 李捷文的模样变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白净斯文的董事长的形象了。他的脸膛被阳光晒得黝黑,脸上也胡子拉茬的,穿一件白衬衫,上面满是汗渍和灰尘……不仔细看,杨彩霞一下子还真认不出来了。 杨彩霞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重要的是,李捷文还活着,白鹭姐姐也一定没有死。杨彩霞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李彩霞没有立即赶上前去,她悄悄退了回来。她了解李捷文的性格,自己鲁莽的举动反而会弄巧成拙。 首先得弄清楚白鹭姐在什么地方,很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杨彩霞决定先打听清楚李捷文住在什么地方,要是能找到他居住的地方,就一定能见到白鹭姐。 拿定了主意,杨彩霞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 经过打听,杨彩霞知道了李捷文他们就居住在龙山镇的沿河村。 要不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杨彩霞做梦也不会想到李捷文和白鹭姐还活着,而且就在离自己不到百里的小村庄里。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们早就葬身千里之外的大海之中了。 得到这个消息,杨彩霞感到既喜又悲。喜的是自己一直梦萦魂绕的人竟然还活在世上,感到悲凉的是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之中,他们是怎么度过来的。 在一个小姑娘的带领下,杨彩霞来到了李捷文居住的小院前。 推开虚掩着的院门,杨彩霞走了进去。 刚走到院子中央,一位青年妇女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你找谁?”妇女问道。 “请问,白鹭姐是在这里吗?”杨彩霞凑上前去。 “谁?白鹭姐?你走错门了吧?” “不会吧?他们都说在这儿呀?”杨彩霞不由一愣。 “这里真的没有你要找的白什么姐,这是婉儿姐的家,我是她的邻居。”那位妇女解释道。 “婉儿姐?”杨彩霞的心头凉了半截,“难道是他们搞错了?” ------------ (110)会有那一天 “可是……”杨彩霞心有不甘。 看杨彩霞迟疑不决,那位妇女对她说道: “这真的是婉儿姐的家,今天是我来照料她。” “照料?”杨彩霞心头一激灵。 “是呀,婉儿姐是个病人,翻个身都要人照料的。” “真的?我能看看你的婉儿姐么?”杨彩霞听了一下子来了精神。 那位妇女看了看杨彩霞,转身朝屋里走去。杨彩霞赶紧跟了上去。 ———— 杨彩霞走进屋子,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走近前去,李妍那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容一下子映入了杨彩霞的眼帘。 “白鹭姐姐!”杨彩霞扑了过去。 一切恍然在梦中。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白鹭姐姐竟然还活着,而且此刻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姐姐,我来看你了……” 伏在李妍的身边,杨彩霞泪如雨下。 可怜的白鹭姐姐,这无情的磨难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经常在梦里见到白鹭姐姐,总是微笑着……杨彩霞总是安慰自己白鹭姐姐已经转世过上好日子了。听娘说过,好人去世后会升入天堂,前世经历了磨难来世会过上好日子,杨彩霞对此一直深信不疑的。谁曾想到,可怜的白鹭姐姐仍然在磨难中煎熬…… 望着屋内简陋的陈设,杨彩霞心酸不已。为了爱情,身价过亿的李捷文选择了艰苦与清贫。她也知道,在李捷文的心头,有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心债,是这笔压在他身上的心债,促使他在艰苦的环境里来寻求解脱。杨彩霞知道,只有在精心照料下李妍能够得到康复,才是对李捷文最大的安慰。也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弥补自己心头对李妍及家人的亏欠,这比什么都重要。对李捷文来说,李妍此刻就是他的全部,就是他的生命。 以前大家曾对李捷文有所误解,认为他懦弱,认为他自私,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李捷文是一位负责任、重情义的好男人,在他的心里,真情比金钱地位要高得多。 回想当初得知李捷文带着白鹭姐姐一起投入大海的消息时自己说过的那些怨愤之辞,又想想在街头看到的李捷文汗流满面地吆喝着卖西瓜时的情景,杨彩霞感到十分内疚。李捷文所有的努力,完全是为了白鹭姐姐能够早日康复。 杨彩霞决计带李妍离开。 杨彩霞对陪护的妇女说道: “大姐,我要带姐姐走。” “什么?你要带婉儿走?”妇女惊讶地问。 “是的,我的车子就在村口。” “不行呀,我凭什么让你带婉儿走?”妇女阻拦道。 “哦,是这样的,我是你婉儿姐姐的妹妹。” “婉儿姐的妹妹?没听说过婉儿姐有妹妹呀?再说,你让我怎么交待?” “你就说姐姐被霞霞带走了,李先生会知道的。” “李先生?我说你搞错了吧?这里没有李先生。” “怎么?……” 看到杨彩霞疑惑的样子,妇女说道: “是肖先生在照顾婉儿。” “肖先生?……婉儿?……”杨彩霞心里明白了,李捷文是隐姓埋名来到了这里。 妇女说道: “我要告诉你,婉儿就是肖先生的生命,你带走她,肖先生绝对接受不了。我不想多问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既然肖先生改名换姓离开你们,肯定是有苦衷的。难道你有要让他再次离开你们吗?” 妇女的一句话提醒了杨彩霞,她了解李捷文的性格,他自己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就像当初来到这里一样。再说,这里虽然很简朴,但看得出来他们过得也很温馨。自己不能去破坏了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份安宁。 杨彩霞放弃了带走李妍的想法,考虑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听妇女讲了李捷文平日里对李妍是如何百般的呵护和精心的照料,杨彩霞感到很是欣慰。特别当她得知李妍已经有了一丝模糊的知觉之后,非常的高兴。 临走时,杨彩霞要求妇女不要让李捷文知道自己来过,她不想扰乱他们的生活。妇女答应了。 ———— 自从知道李捷文和李妍都还活着以后,杨彩霞一直处在兴奋与激动之中,她期待着李捷文带着康复后的李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那一天。 杨彩霞隐瞒了李捷文他们健在的消息,连梁俊生也没有告诉。她知道一旦大家伙知道了一定不会再让他们生活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之中,到时候如果李捷文再次离开,可能就永远再见不到了。 ———— 杨彩霞隔一段时间就去看望一下李妍。 杨彩霞跟陪护的妇女商量好了,为避免碰上李捷文,当李捷文外出的时候杨彩霞才进村子,一般也不会待很长时间。 杨彩霞每次会带来一些药物及补品,她吩咐陪护的妇女藏起来,要背着李捷文给李妍服用。 虽然一切都是在偷偷摸摸中进行,但杨彩霞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能为他们尽自己的一份力了。 ———— 这段时间李捷文的心情很不错,有了乡亲们帮忙照顾李妍,自己能够多抽出些时间去干点别的事情。 果园里的事忙完之后,老支书介绍李捷文给附近几家乡镇企业做兼职顾问,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决策。在这方面,李捷文可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几个月下来,李捷文的经营理念和经营决策很快起了效用,几个企业的经营状况有了很大改观,企业发展的前景十分看好。 有两家企业的老板数次登门来请李捷文,希望将企业交给李捷文管理。 对于他们的信任,李捷文表达了谢意,但他委婉地拒绝了邀请。 李捷文的一切心思都在李妍的身上,每天一忙完外面的工作他就赶回家来。唯有在李妍的身边,他的心里才会感到踏实。 令李捷文感到欣慰的是李妍的病情大有好转,每当他在李妍的耳边喋喋不休地唠叨起往事的时候,他注意到李妍的表情会有所变化,似乎能够听懂自己说的话。 一有空,李捷文就给李妍做按摩,恢复她身体的知觉。在做按摩的时候,李捷文就对李妍讲以前的往事。李捷文发现,每当提起亲人的时候,李妍就显得异常不平静。 每到这个时候,李捷文就异常兴奋,说的更加起劲。他相信,很快有那么一天,李妍会听着他的话醒转过来。 ———— ------------ (111)他的人生不在这里 每隔一段时间,杨彩霞就会来看望李妍。她刻意躲避着李捷文,李捷文也没有觉察出来。 这天,杨彩霞来到李捷文的家里,她换照料李妍的妇女去休息。 杨彩霞收拾完屋子,热了些开水,给李妍擦洗了一下身子。 杨彩霞将床单撤换下来,又将李捷文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一并放进洗衣盆里忙活开了。杨彩霞想着在李捷文回家之前将衣物全部洗干净。 忙活了大半天,杨彩霞洗完了全部衣物。当她站起身来的时候,蓦然发现李捷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李先生?……你回来了?”杨彩霞一时不知所措。 “彩霞?!……”李捷文也愣住了。 由于将一份给公司制定的经营计划忘在了家里,李捷文临时赶回家来。 一进家门,李捷文看到了晾在院子里的自己的衣服,他感到很好奇。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了转过身来的杨彩霞。 “彩霞,怎么会是你?”李捷文又惊又喜,“我说村头怎么停了一辆桥车。” 杨彩霞不好意思地对李捷文说道: “捷文哥,其实我来你家好长时间了,没敢跟你打招呼,你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见怪呢?”李捷文忙不迭地说道。 李捷文现在才回想起来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异常,他感觉最近家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天夜里他在家里翻找资料时无意间发现了许多藏在壁橱里的营养品,这些营养品是那么的熟悉,都是以前在公司里时平日里给李妍买的。是谁会知道李妍需要这样的营养品?这些营养品价格昂贵,非普通家庭能够用得起的。而且这么贵重的营养品在这小镇上是根本买不到的。会是谁呢?为什么要藏起来不让自己知道?李捷文感到很纳闷。 然而此刻随着杨彩霞的出现,李捷文心中的疑团一下子解开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是你,可是……”李捷文笑了笑,“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杨彩霞笑着说道: “是那位卖西瓜的农民领我到这里来的。” “卖西瓜的农民?是谁呀?” 当杨彩霞将那天在路边看到的李捷文卖西瓜的情形讲出来的时候,李捷文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彩霞,让你见笑了。” “捷文哥,也真难为你了……”杨彩霞说着眼圈红了。 “比起李妍所遭受的一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捷文哥,带鹭鹭姐回去吧,其实大家都不相信你是个会向命运低头的人,都相信你还活着……” “唉,世界这么大,可对我李捷文怎么就这么小……”李捷文的眼里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 杨彩霞的心底泛起一丝凉意。杨彩霞知道,如果李捷文再一次离开的话,恐怕今生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两个了。杨彩霞的眼泪流了下来。 杨彩霞在李捷文的面前跪了下来。 “捷文哥,我保证再也不来打扰你们了。你放心,我没将你们的消息告诉过任何人,不会有人来打搅你们的。” 李捷文将杨彩霞扶了起来。 “彩霞,你放心,很快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带着康复的李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别忘了,我还要请你们吃喜糖呢!” “那太好了,我们等着那一天。”杨彩霞擦干眼泪,“捷文哥,那就记着咱们的约定啊!” “一定会的!” ———— 夜已经很深了。 李捷文跟往常一样不停地给李妍揉搓着身子,希望能尽快恢复她的知觉。 李捷文又对李妍说起了往事,他相信李妍一定能听到他说的话的。 “李妍啊,你都睡了好长时间了,也该醒过来了。再不醒过来,我可就真的等不住了。李妍,我有时候感到好累,实在累极了。 有时候在想,也许死了就什么都解脱了。可想完又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我怎么能丢下你独自离去呢? 你快点醒过来啊,我们一起去过好日子。你从小就没过真正开心的日子,总是摆不脱磨难的纠缠,现在有好日子过了,你总不能就这样走了。 你也没权利走,你还欠许多人的债未还呢。我记得你说过,你答应过爷爷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你已经好几年没给爷爷烧纸上香了,爷爷一定很放心不下你。你也好几年没去生前一直牵挂着你的云山哥和巧英姐的坟前看看了…… 军军长大了,他每天都在想念着你这个妈妈。听彩霞说,军军从来不让人给他过生日,每一次过生日他都一个人去海边独自度过…… 还有你那可怜一生的妈妈,她的坟头杂草丛生,每年的清明都等不到女儿前来扫墓……” 李捷文伤感不已。 李妍紧闭的双眼不停地抽搐着,两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 夜,死一般地沉寂。 李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李捷文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睡的多香啊,他一定是做了个好梦吧!如果是这样,愿他这个梦能一直做下去。 是啊,捷文哥太累了!这段时间虽然自己说不出话来,但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李捷文对她付出的太多了…… 借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李妍依稀看到李捷文的两鬓间长出了丝丝白发,她心酸不已。 捷文哥的模样变得非常厉害,自己几乎都认不出来了。李妍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位黝黑消瘦的男子跟记忆中那位皮肤白皙、洒脱充满朝气的年轻董事长联系在一起。 李妍感觉浑浑噩噩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 李妍的记忆断断续续,从最近刚刚有所恢复的知觉所体会到,自己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而这个巨大的变故影响了李捷文。从李捷文最近在她耳边的诉说中,李妍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 李妍的心里很痛苦,她恨自己拖累了李捷文。他有自己的事业,他的人生不应该在这僻远乡村里消磨殆尽…… ———— 李捷文匆匆忙忙地朝会议室赶去,今天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他要在会议上作报告。 李捷文今天心情不错。李妍的病情有了好转,昨晚,她好像有许多话要对自己说。李妍恢复知觉了,李捷文欣喜万分。李妍离康复不远了。 进会议室之前,李捷文关掉了手机。 会议开始后,李捷文首先将公司运营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向与会者作了通报,然后就解决办法及下一步的工作方向提出了一套计划方案,要求与会者予以讨论并给出相关的意见和建议。 正当大家就相关议题讨论正浓的时候,公司秘书匆匆忙忙地走进了会议室。她来到李捷文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李捷文听了顿时脸色都变了。 李捷文对与会者说道: “很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我先失陪了。” 李捷文显得有些慌乱,他跟着秘书匆忙离开了会议室。 ------------ (112)你死了,我能够独活么? 李捷文匆匆赶到了医院。 急救室门口围了很多人,看到李捷文,大家让出了一条道。 李捷文感到浑身发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伙扶他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肖先生,你不要急,婉儿应该不会有事的。”老支书过来安慰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捷文不停地说道。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 “怎么样,医生?”众人围了上去。 “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初步判断病人并没有将农药喝进嘴里。”医生说道。 “什么?农药?怎么会呢?”李捷文非常的震惊。 护士将李妍从急救室推了出来。她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农药味。 “李妍!” 李捷文扑了上去。 ———— 夜,寂静无声。 李捷文守在李妍的身前,紧紧捂着李妍的手。 今天警察来过,说李妍想喝农药自杀。李妍现在有了自杀的倾向,要他一定细心照料,严格看护,防止意外的发生。 警察又告诉李捷文,经医生诊断,已经卧床多年的李妍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有了康复的迹象。这次事件的发生,证明她已经恢复了部分知觉, 李捷文喜极而泣。 警察走后,李捷文感到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李妍终于有了康复的那一天,难过的是李妍却要了断一生。 李捷文不明白李妍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一有感知能力就想着去死?难道是自己照料不周让她感到生活的无助而选择了逃避?或者说她已经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李捷文转眼一想,不应该啊,李妍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人,当年那么艰难的环境下她都走过来了,经历了巨大的磨难,遭受了无数的伤痛,她从未想到过放弃。 而现在,在又一次经历了巨大磨难之后,她应该变得更加的坚强,她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积压很久的心债等着她去偿还……她绝不会是轻易低头的人。 可是,现实就摆在眼前,李妍的确是想喝农药自杀。幸亏她身体还未恢复,刚能颤动着移动胳膊的她还无法去伸手握住药瓶,她用嘴将药瓶打翻在了地上……. “李妍,我知道,为了生计有时我不得不一整天在外奔波,将你托付给别人照料。时间久了,她们在有些方面可能就有些疏忽。不过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明天就去将外面的事辞掉。我会精心照料你早日康复。” 黑暗中,李妍的头在不停地摆动,一副着急的样子…… ————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几年前的这一天,疼爱自己一生、对自己充满期望的妈妈却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往事历历,李捷文伤感万分。 更令李捷文痛心的是李妍这次差点寻了短见,如果是这样,自己又该怎样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李捷文这些年来一直努力地去做着,使他能克服所有的艰难险阻的动力,就是对李妍的爱和对将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而这一次,李妍的举动,将李捷文那颗本已千苍百孔的心击得粉碎。他一下子懵了。 李妍如果出了意外,自己的一切努力不就都化为泡影了吗?此前所有的选择,不就都毫无意义了吗? 李捷文心头的支撑一下子垮塌了,他感到异常的疲惫、异常的无助。 “李妍啊,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能够独活么?……” 李捷文伤心万分。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从大海中走出来,那样一了百了……” 李捷文就像个满腹委屈的小孩,满肚子的话语全部倾泻了出来…… 李捷文不停地诉说着,将多年来积压心头的苦闷一股脑地说给李妍听。 “李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清醒,不知道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去多少,我还是要告诉你,你走了,我绝不会独自苟活在世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捷文停了下来。他说累了,迷蒙与困倦中,他也感到了一丝绝望…… 突然,困倦中的李捷文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分明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只手在自己脸颊上摩挲着…… 李捷文打开床头灯的一刹那间,他惊呆了。 李妍充满疲倦的脸上挂着微笑,就像一位圣洁的女神,她抖索着手擦拭着李捷文脸上的泪痕…… “捷文……”李妍虚弱异常。 李捷文呆了,傻了。止不住的泪水从李捷文的眼里涌了上来。 “捷文,……是真的。”李妍的眼里滚出两颗泪珠。 “不是做梦吧?……” 李捷文日夜盼望着李妍能早日康复,可是此刻,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过了好久,李捷文终于回过神来。 “李妍!” 他将李妍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下来……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两三个月过去了。 李妍可以下床了。为了加快她体能的恢复,李捷文每天扶着她在屋子里走动锻炼,天气好的时候让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由于在卧床期间护理周到,从贵生娘到李捷文一直没有间断过对李妍肢体的按摩运动,李妍的肌腱功能基本没有出现萎缩。但是在床上躺的时间太久了,肢体的支撑能力受到很大影响,一下地感觉双腿发软,使不上劲。只能靠锻炼来逐步恢复。 这天早上,李捷文陪李妍锻炼了一会,搬了两个凳子坐在院子里休息。 突然门口传来“哐当”一声响,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李捷文和李妍循声望去,只见杨彩霞愣愣地站在院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俩。脚下几瓶营养品摔得粉碎…… 杨彩霞答应过李捷文不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可是时间久了,对李妍的无比牵挂还是让她忍不住赶来了。 一路上杨彩霞在想怎么能让李捷文不要太介意自己的到来,不能让自己的造访打乱他们平静的生活。 可眼前出现的一幕实在令她难以置信,看到李捷文跟李妍坐在院子里尽情说笑着,杨彩霞一下子感到懵了。杨彩霞开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李妍那再熟悉不过的话语在院子里飘荡着……这不是梦!杨彩霞给李妍带来的几瓶营养品从手中滑落了下来…… ------------ (113)一个漫长的梦 “彩霞?!” 看到杨彩霞,李妍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她首先喊了出来。 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李妍,杨彩霞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鹭鹭姐!” “彩霞妹妹!” 姐妹俩紧紧搂抱在一起,喜悦的泪水尽情地流淌下来。 “鹭鹭姐,我不是在做梦吧?”杨彩霞一遍遍抚摸着李妍的肩膀。 “是啊,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李妍由死回生,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这个梦一做就是好多年。而这期间又发生了哪些始料不及的事情还不得而知…… ———— 从杨彩霞的口中,李妍得知了自从自己昏迷不醒人事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杨彩霞告诉李妍,当年的小军军已经长成了大孩子。但自从李妍不在了之后,军军的脸上很少看到笑容……李妍听了泪流满面,她恨不得马上去见军军。李妍感到非常的惭愧,自己差点辜负了对云山哥和巧英姐的承诺。 当得知虎子如愿成为一名解放军军官的时候,李妍感到很欣慰,也可以告慰曾经疼他爱护他的云山哥了。 最令李妍揪心的是亲眼看到了妈妈的死,那惨痛的一幕至今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时时揪扯着她的心…… 李妍想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拉着杨彩霞的手问个不停。李妍发现李捷文好像对自己隐瞒了许多事,包括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李捷文为什么会放弃身价过亿的董事长而来到这僻远乡村里陪伴自己……还有,贵生哥和娘过得怎样?李小薇姐妹俩还好吗?…… 杨彩霞没敢告诉过多的事情给李妍,李妍还没有完全康复,她不能承受得太多。有些事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让她逐步去面对,包括贵生娘的死,包括发生在李捷文身上的一切…… 李妍的心中有许多疑团,但她知道这些疑团只有等自己康复后去亲自解开了。特别是每当她看到李捷文憔悴的面容时,就异常的心痛,她不敢去想,捷文哥为自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李妍又调养了一段时间,她再也无法等待,她想去妈妈的坟前看看,她想去看看那些日思夜想的人…… ———— 李妍在李捷文的陪同下来到了妈妈的坟前。 好几年过去了,妈妈的坟墓并没有被风雨侵蚀破坏的痕迹,看得出经常有人护理。 从摆放在墓前的香炉和未烧尽的香烛纸钱来看,这里每到节应日都有人前来祭祀。 不用问李妍知道是梁俊生和杨彩霞他们在替自己在亲人面前尽着那份责任和孝心,李妍再一次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抚摸着妈妈的墓碑,李妍泪如雨下。 妈妈的一生也太坎坷了,自己本想着能给妈妈有个幸福的晚年,没想到竟然成为一场空。可怜的妈妈为了女儿不受到伤害奋不顾身,结束了自己凄苦的一生。 在妈妈的墓碑上还刻着一个人的名字——段福仁。就是这个男人,曾经给妈妈带来过短暂的幸福,带来过漫长的痛苦,也亲手终结了妈妈和他自己的一生。 妈妈的一生中有三个男人:段福仁,白永胜,雷有贵。 江湖浪子段福仁,可以说是真心爱着妈妈的男人,可他偏偏行事不正,跟他的生活让妈妈担心受怕。虽然他最终浪子回头了,但为时已晚,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妈妈一生中的第二个男人,也就是李妍一直认为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白永胜,他贪图富贵,见利忘义,也最终将遗憾留在了心头。 为了养活年幼的儿子,妈妈后来又跟第三个男人雷有贵生活在了一起。然而酒鬼雷有贵不仅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反而最终成了害死弟弟的凶手,也将自己的下半生送进了监狱…… 李妍知道,妈妈的人生旅途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坎坷曲折,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妈妈埋葬了自己的幸福希望给儿女的生活能够带来最起码的温馨,这个愿望最终也没有实现。 妈妈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并没有维持长久,被愚蠢的段福仁葬送了。但愿有来世,妈妈能够再续前缘,真正拥有一份幸福美满的爱情….. 李妍不会想到,自己的生身父亲竟然是段福仁,而跟父亲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刀枪相见。原本是一家人的团聚却变成了骨肉相残、生死离别。 李妍后悔不该接妈妈到自己的身边,本为着让妈妈安享晚年,没想到却害死了妈妈。 李妍不再怨恨那个段福仁,希望他来世能够改过自新,不再犯晕,好好弥补对妈妈所有的亏欠…… ———— 何贵生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赶到集市上买了些祭品,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他满脸喜悦,逢人就打招呼,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 好几年音信皆无的李妍竟然还活着,而且她还康复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讯,何贵生首先想到的就是将这个喜讯告诉娘,娘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卧病在床的李妍了。 何贵生来到了娘的坟前。 “娘,儿今天有件大事要告诉你,李妍康复了。”何贵生喜极而泣。 “娘,你生前说过,你坚信李妍一定会苏醒过来的,现在她真的康复了,娘在天有灵的话,也该感到欣慰了。 娘生前总是说,真想亲耳听李妍叫你一声娘,你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娘,说句心里话,儿一直为这个可怜的妹妹牵肠挂肚,当初为了能一心一意地照料她,我不惜狠下心将叶子从身边赶走。 李捷文将李妍带走后,传来了两人遇难的消息。我当时悔恨万分,后悔让李捷文将李妍带走,现在想想要是李妍真的没了我将来怎么去面对娘,怎么向娘交待啊? 现在好了,娘的一切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虽然娘没有亲手归还大家一个健康的李妍,可李妍的康复娘功不可没,要是没有娘当初的精心照料,李妍也不会康复得这么快。要不是娘当初坚定不移的坚持,可能大家都已经放弃了。也正是娘那股坚定的信念,感染鼓励着李妍奋力地同命运去做抗争,最终战胜了磨难。 娘,李妍会来看你的,她会亲口喊你一声娘了,你该很高兴了吧?这个可怜的妹妹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她终于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了……” 何贵生从来没有感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心头也从来没有感觉像今天这样轻松过。 ———— ------------ (114)多舛的人生 得知贵生娘去世的消息,李妍伤心万分。 “娘,女儿看你来了……”跪在贵生娘的坟前,李妍泪如雨下。 “娘,你听见了吗?妹妹叫你娘了!”何贵生百感交集。 要是娘还活着,她该多高兴啊!娘生前不止一次地说过,她要是能听到李妍叫她一声娘,将来死也安心了。何贵生知道,娘期待的不只是李妍认她这个娘,她是多么渴望李妍能够早日康复啊!为了这个可怜的闺女,娘倾注了心血,无微不至地关心照料着她,在最后的日子里也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 娘是抓着李妍的手离去的,入殓的时候,众人费了好大劲才将她的手分开。 何贵生永远不会忘记娘临走时望着自己的眼神,还有眼角那两颗泪珠。何贵生知道,那是娘的托付,还有那心愿未了的深深的遗憾。 如今,娘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可当李妍跪在地上声声呼唤的时候,娘却在地下酣眠沉沉…… 不过,何贵生深信,娘在九泉之下一定能够听到李妍的呼唤,因为心愿未了她是不会离去的。娘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李妍的心头更是翻腾得厉害,往事历历,一股脑翻江倒海般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虽然对贵生娘给予自己的悉心照料和百般呵护没有一点的印象与记忆,可这位慈祥善良的妈妈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份怜爱,那份关切,一阵阵扑面而来,李妍能够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母亲的温暖。 李妍感觉自己又增添了一份心债,自己对这位慈祥善良的妈妈是永远没有报答的机会了。李妍感叹人生的短暂,感叹命运的多舛,自己由生到死,又由死回生,她更加体会到了活着的意义。李妍觉得自己应该更好地活下去,回报人生,回报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们。 得知何贵生至今未娶,更为了能安心照料她狠心将深爱着自己的叶子从身边赶走的事后,李妍深感愧疚,觉得对不起这位敦厚善良的大哥。 “贵生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妈妈!” “别……别这样说。”何贵生不自在地搓着手。“我……我是你哥呀?” 李妍深情地说: “贵生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我也永远是娘的闺女。” “妹子,你这话娘一定能听得到,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何贵生的眼眶湿润了。 是啊,娘一定能听到的。李妍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承载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 杨彩霞和梁俊生一帮人早早来到了火车站,大家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李妍的到来。 真是天意弄人,原以为丧生大海的李妍竟然还活着,而且康复希望渺茫的她即将以健康的身躯重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众人感叹人生变幻莫测的同时都感到非常的激动,开心地交谈着。 军军夹杂在人群里,心头更是难以平静。几天前彩霞姑姑告诉他妈妈还活着,他开始还有些不相信,此刻站在人流涌动的火车站出站口,他感觉这种真实性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且再过几十分钟,妈妈那亲切又渐觉模糊的脸庞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军军的内心非常激动,同时又夹杂着一丝苦涩。是啊,有谁能够体会到失去母爱的孩子这些年内心深处的孤寂与酸楚。虽然这些年自己在姑姑他们的关心照料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内心深处的那份孤寂与痛楚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多少个不眠之夜,自己都是在日渐模糊的回忆中寻找着曾经的幸福,常常是泪流满面。 当得知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军军的心头涌上一丝强烈的冲动,他好想问一句妈妈,这些年都上哪去了?冷静下来的时候,想想妈妈一直在跟病魔做抗争,她的日子更痛苦,军军好想扑在妈妈怀里痛哭一场,将对妈妈的思念、将心头所有的酸楚统统倾泻出来…… 李小薇姐妹俩也专程赶来了。姐妹俩既激动又难过,激动的是白鹭姐姐还活着,让她们感到伤心的是白鹭姐姐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 李小薇现在是乡中心小学的校长。她工作踏实认真,治学态度严谨,教学思路灵活,敢于探索创新,带领几十名教职工将学校搞得生机勃勃,成绩斐然。李小薇今年也荣获县“优秀小学校长”的荣誉称号,受到了县市两级政府的表彰奖励。 在李小薇的帮助鼓励下,李小芳也考上了桃源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今年就要毕业了。李小芳要求到村里的小学去任教,她要完成爸爸生前的愿望,将更多的山里娃送出穷山沟,让他们学习一技之长,将来报效家乡…… “妈妈!” 随着军军的叫声,大家看到李妍出现在了出站口。 大伙一齐拥了上去,将李妍围在了中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李妍也非常的激动,望着眼前一张张亲切的面孔,李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是啊,面对着这些胜似亲人的人们,李妍有多少话想对他们讲啊,可此时却化作无声的泪水,尽情地流淌下来…… ———— 李妍来看望虎子的外公和外婆。 看到走进家门的李妍,蔡婆婆喜极而泣。 丁爷爷已经去世了。望着桌子上丁爷爷的遗像,李妍感伤不已。 往事历历,一幕幕又浮现在李妍的眼前。当年就是这位慈祥的老人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黑夜里跟着年幼的虎子冲进小草屋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也就是这位老人陪伴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望着满头白发的蔡婆婆,李妍的心头涌上一丝酸楚。 “蔡婆婆,你过得好吗?” “好着呢,你看我这把老骨头多硬朗。虎子这孩子非常孝顺,他给我寄来的钱都用不完。我不让他给我寄钱,可他不听,还劝我别舍不得花钱,说我有一个好身体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你说我一个老太婆能花什么钱呀?我就给他攒着,给他娶媳妇的时候用得着的。”蔡婆婆满脸的幸福。 李妍问蔡婆婆: “虎子现在好吗?” “好,这孩子可争气了。虎子给我说过他现在是什么军衔,好像是上……上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脑子,总记不住东西。他前几天还在电话里说他们部队刚刚试射成功了新型*,他立了一等功呢!他还说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你说这孩子,我一个老婆子能帮上他什么呀?” 蔡婆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册,递到李妍手里。 “看看,里面全是虎子的照片,都长成大小伙了。” 李妍翻开相册,虎子一张张身穿军装的照片映入了李妍的眼帘,是那样的英武、潇洒。 李妍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是那样的瘦弱、单薄,怯怯地望着自己…… 就是这个同样不幸的小弟弟,在那些日子里陪伴自己品味着人生的苦涩与辛酸。当年也就是他用稚嫩的双手晃落了自己手中的药片,将自己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李妍永远不会忘记当时虎子抱住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 两行眼泪从李妍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看到这种情形,蔡婆婆赶紧岔开了话题。 “这虎子真够孝顺的。在他外公卧病在床的日子里,他到处求医,满屋子到处都是他寄来的药物及营养品,一有空就打电话问候他外公。他外公是笑着离去的。” 李妍四下打量了一下,看得出蔡婆婆的日子比以前殷实多了。 ------------ (115)他有权利知道一切 “蔡婆婆,家里情况还可以吧?” “啥都不缺,用啥有啥。虎子老打电话问我需要些啥,我说就缺他领个小媳妇让我瞧瞧,可他说工作忙,没空考虑这些。你说这孩子,也拿他没办法。 对了,虎子的爸妈也会隔三差五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我,也给我寄些钱来。前几天虎子他爸还打电话说打算回家来照料我。” “虎子的爸妈?”李妍问道。 “是的。自从虎子去监狱探望过他们一次后,他们积极改造,因为表现好减刑出狱了。说来也怪,这两口子以前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可他们就听虎子的。 现在两口子去外地开了个小店,踏踏实实地过起了日子。他们经常对别人说,绝不能给儿子的脸上抹黑。你看看,虎子多能干啊!” “虎子真的长大了。”李妍感到非常的欣慰。 “虎子还给我买了部手机,教会我怎么用。你说这孩子多有心啊!虎子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该多高兴啊。对了,这里有虎子的手机号码,我说不清楚,你给他打个电话。”蔡婆婆掏出了手机。 “算了,就不打扰虎子了,下来再说吧。” 蔡婆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道: “这时候正是午休时间,虎子有空。我给你拨过去。” 蔡婆婆说着拨通了电话。 李妍接过了手机。李妍也非常想念这个曾经患难与共的弟弟。 “外婆,你好吗?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手机那头传来虎子宏亮的声音。 李妍拿着手机的手一阵颤抖。 “外婆,你怎么不说话,你还好吗?”虎子在电话里问道。 “虎子……”李妍开口叫道。 “你是……?” “虎子,你还好吗?”李妍强忍着眼泪。 “你是……你是……,姐姐?!”虎子一下子愣住了。 “虎子,我是姐姐。我还活着……”李妍的眼泪夺眶而出。 “什么?真的是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虎子哽咽了。 姐弟俩在电话的两头泪如雨下,千言万语在此刻都化作了无尽的泪水。 蔡婆婆在一边也不停地抹着眼泪。 待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些,李妍对虎子说道: “虎子,别这样,你还是个军人呢。” 虎子止住哭声,对李妍说道: “姐姐,我是高兴得哭。过几天正好要休假,我来看你。” “好的,等你来了咱姐弟俩好好聊聊。” “姐姐,我也有好多话要对你讲……真是太高兴了。”虎子依然难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蔡婆婆听着姐弟俩的对话,内心感到无比的欣慰。是啊,姐弟俩所经历的磨难总算都过去了。 从蔡婆婆家出来,李妍感觉此行又给了自己一次心灵上的震撼。 ———— 李妍和杨彩霞带着军军来到了杨云山和韩巧英的坟前。 军军已经长大成人了,有些事得告诉他了。李妍和杨彩霞商量了一下,决定向军军讲明他的身世。 好几年没来云山哥和巧英姐的坟头看看了,面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有些陌生。加上自己又经历了一番生死考验,此刻李妍的心头另有一番凄凉。 “云山哥,巧英姐,妹妹看你们来了。”李妍的眼眶湿润了,“你们知道吗,妹妹差点就找你们来了……” 是啊,自己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如果真的有阴间阳世,那么自己到了阴间一定会去寻找云山哥和巧英姐,一定会去寻找妈妈,去寻找爷爷……也许会有另一种幸福。 然而冥冥之中自己又回到了阳间,也许是自己尘缘未尽,还有许多东西要去偿还。 往事历历,李妍怎么能够忘记,当年在自己跟卧病在床的爷爷陷入绝境的时候,是云山哥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位淳朴善良的山区小伙,以他真诚的心温暖着自己那颗频临破碎的心。他将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妹妹。 在那段日子里,是云山哥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鼓励,使自己重新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李妍不会忘记,为了自己不受委屈,在工地劳累了一天的云山哥被一帮流氓打得遍体鳞伤;也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走出大山的云山哥遭受了牢狱之灾...... 还有那慈祥的刘妈妈,善良懂事的彩霞妹妹,是她们给了自己力量,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 李妍永远不会忘记云山哥倒在街头的情景,他最后望着自己的眼神,分明充满了牵挂……每想起那一刻,李妍无不痛彻心肺。 云山哥和巧英姐的离去,军军成了孤儿。为了了却自己心头的愿望,李妍千方百计说服了彩霞妹妹将军军留在自己身边,还未出嫁的姑娘家当上了妈妈。 克服了种种不便与困难,小军军也一天天长大,李妍的心头也感到了一丝慰籍。当初为了军军幼小心灵的健康成长,李妍让所有人对军军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世。 如今军军也懂事了,他有权利知道一切了。 李妍将军军叫到身边,让他在杨云山和韩巧英的坟前跪了下来。 “云山哥,巧英姐,今天我将军军带来了。现在我可以欣慰地告诉你们,军军已经长成了一个懂事的大孩子了,我一定会将他培养成一个有出息的人,一定不会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你们就放心吧!……” 军军的眼里含满了眼泪。其实他早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觉察,他早就对埋在这里的两个坟墓有了某种特殊的感情。虽然妈妈和姑姑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什么,可从小开始,从妈妈和姑姑的话语里,军军感觉得出这里埋藏着的人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在小学里,有调皮的学生曾经骂自己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自己曾跟他们理论,可学生说他们的家长说过,没结婚的女人是不会生孩子的,说自己就是野孩子。军军没有将这事告诉妈妈和姑姑,没有去寻问自己的身世。 随着年龄的增长,军军渐渐有了自己的认识和看法,他体会出妈妈、姑姑和周围的所有人对自己都是疼爱有加,这种疼爱和关心似乎超乎寻常。妈妈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起过爸爸,哪怕是一张照片,一句回忆的话语,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军军开始对自己的身世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记得有一次,姑姑在这两座坟墓前抱着自己泪流不已,那神情,那举止,分明是在给自己的爸妈说话。从那时起,军军就在心底里认定了埋在墓里的人与自己有着分割不开的关系。 其实现在妈妈也用不着再说明了,墓里埋葬着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自己叫了十几年的妈妈,为了抚养自己,耗费了她宝贵的青春。 “军军,向爸爸妈妈磕个头吧!”李妍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军军深深地磕了几个响头。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身子抖动得厉害。 其实军军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磕头了。小时候每次跟着妈妈和姑姑来这里上坟,军军都会学着她们的样子磕几个头。后来渐渐懂事了,当觉察到了这里埋葬着的人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之后,他的心里头就对这里有了一份特殊的眷恋。特别是妈妈出事失踪的那些日子里,军军经常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不仅是给妈妈的那座空坟烧几张纸钱,也会在旁边的这两座坟墓旁坐半天,烧几张纸钱,说说心里话。他知道,这里的三座坟墓都是自己亲人的归宿。他经常在这里一呆就是好半天…… ------------ (116)时间会改变一切 军军感觉命运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原以为从小衣食无忧、受尽恩宠的自己是个幸运儿,谁知道在幸运的表象下竟然掩藏着如此巨大的不幸,自己原来是个不幸的人。 对于给予了自己生命的父母,军军连一点模糊的印象也没有,这不能不说是最大的悲剧。军军实在无法去想,现实也未免太残酷了…… 军军虽然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但他表现得出奇的平静。其实在他的心头早已经历过了无数次的痛苦挣扎,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这一刻的到来。 李妍的话语,让军军无数次涌上心头的猜测变成了现实,虽然最大限度地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军军显然还是无法接受。 军军表现出的冷静让李妍感到意外,同时她的心头感到一丝欣慰,军军比她想象中坚强得多,他已经能够直面残酷的现实了。 看到两行眼泪从军军的脸庞上无声地滑落,李妍能够体会到军军此时的心头在经历着怎样一番煎熬…… “军军,你有一个永远值得你骄傲的好爸爸,这就是为什么每年都会有许多老师和学生前来你爸爸的墓前祭祀的原因。还有,你的妈妈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好女人,是一位孝顺的好儿媳,是一位贤惠的好妻子……” 李妍含着眼泪,向军军讲起了当年的往事,讲起了令人难忘的一切…… 军军静静地听着,泪水挂满了两腮。他极力地追寻着记忆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那份家的温馨与幸福,感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与哀思…… 李妍对军军说道: “军军,我不是你的生身母亲,原谅我这些年一直没将真相告诉你。” “不,妈妈。”军军打断了李妍的话,“你永远是我的妈妈!” “唉,我欠你们一家的恩情,这辈子恐怕无法报答了。”李妍无限感慨地说。 “不,妈妈,是我们杨家欠你的。”军军拉着李妍的手说道,“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不要老替我操心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幸福了。妈妈,将来你老了,我一定替爸爸妈妈照顾好你。” 李妍的眼眶湿润了,她深深地感到,昔日的小军军真的长大了! ———— 夜已经很深了。 李妍一点睡意也没有。这段时间以来,李妍的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觉得有必要再进行一次艰难的抉择了。虽然,这一次抉择会是格外的艰难,但她必须去这么做。 李妍深深地爱着李捷文,将他当成了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可如今,李捷文为了自己放弃了他的宏伟志向,甘愿做一个平凡的人,甘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其实对他是一种摧残,李妍不希望心爱的人因为自己而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不希望他的生活失去应有的光彩。是千里马,就不应该将它的光耀消磨在马厩里。每当李妍看到李捷文那疲惫的身影,这种想法就更加的强烈和坚定…… ———— 李妍和于肖红在咖啡厅见了面。 看到李妍奇迹般的康复,于肖红心里特别高兴。两个人促膝长谈,有着说不完的话。 “文哥呢,他怎么没来?”于肖红问李妍。 “我没跟他讲约你见面的事。” “怎么?” “我这次来,就是要将捷文托付给你。” “什么?”于肖红很惊讶。 “肖红,说真的,你跟捷文才是最好的一对。只有你才能给捷文的人生带来真正的帮助。”李妍真诚地说。 “李妍姐,你在说什么呀?文哥对你的感情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捷文对我的感情我当然很清楚,但我作出这样的决定是经过再三考虑的。我不能再拖捷文的后腿,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肖红,你也知道,现在的生活不属于捷文,他应该继续自己的生活方式,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与人生。而我,恰恰扭曲了他的人生轨迹,是雄鹰,就不应该窝在地沟里。长期下去,只能白白耗费他的青春与生命。 肖红,我知道你很喜欢捷文。本来捷文就是属于你的,我现在就将他还给你。” “李妍姐,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感情这东西能当物品一样转来转去吗?再说了,你这样做文哥接受的了吗?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你是不是糊涂了啊!”于肖红生气了。 “肖红,我没糊涂,我很清醒。只有我离开,捷文才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开创自己的事业。” “李妍姐,你这样做不仅帮不了文哥,反而会毁了他。” “肖红,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我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捷文会慢慢接受的……” “李妍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于肖红快哭了。 “肖红,照顾好捷文,拜托了!” 李妍站起身朝于肖红深深鞠了一个躬。 在走出咖啡厅的一瞬间,李妍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李妍姐……” 望着李妍离去的背影,于肖红哭出声来。 ———— 李妍想跟李捷文好好谈谈,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和想法。可在李捷文面前,李妍实在无法说出口。她知道,两个人都已无法再面对和承受这样的现实。 思虑再三,李妍选择了悄然离开。 望着熟睡中李捷文憔悴的面孔,李妍更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李妍在李捷文的身边坐了下来。 李妍心潮起伏,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她默默地坐着,任凭止不住的泪水尽情地流淌下来…… 天快亮的时候,李妍缓缓起身,悄悄地退出屋来。 ———— 太阳升起的时候,李妍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何贵生的家门前。 静了静神,李妍敲响了何贵生的院门。 ------------ (117)为你擦去伤心的泪水 “李妍妹妹!”何贵生又惊又喜。 李妍突然而至,何贵生手忙脚乱地将她让进了屋内。 何贵生忙着倒水、泡茶,又端来了水果。 看到眼前憨厚纯朴的贵生哥,李妍的眼眶湿润了…… “妹子,最近过得好吗?”看到李妍疲惫的眼神,何贵生不由一阵心酸。 ———— 李妍的突然造访,并且一住下来就是半个月,期间也从未提及过李捷文。这令何贵生心头产生了狐疑。 莫非李妍跟李捷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何贵生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可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一天,在吃饭的时候李妍主动向何贵生讲出李捷文要跟于肖红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何贵生一下子懵了。 怎么可能呢?李妍跟李捷文两个人的感情大家都是非常清楚的,怎么能说分就分开了呢? 何贵生不相信李妍说的是真的。 那天,李妍对何贵生讲了很多。她讲到了自己与李捷文的相识,讲到了自己与李捷文的相知;讲到了李捷文对她的付出,讲到了她给李捷文带来的磨难…… 李妍说李捷文跟于肖红本来应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是她害了两个人的幸福。 何贵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他心里明白,李妍跟李捷文必须生活在一起。 何贵生知道,李妍跟李捷文两个人真要是分开了,彼此恐怕不会过得幸福。 何贵生不能理解李捷文怎么会答应跟于肖红结婚。 不能否认,于肖红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子。可是当初李捷文为了李妍能够违背母亲的遗愿,宁愿放弃继承亿万资产。现在又是怎么了?何贵生感觉猜不透…… 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何贵生一时搞不清楚。 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李妍明确告诉何贵生,她这次来就不打算走了。她说要是何贵生不嫌弃她的话,就让自己留下来照顾他一辈子。 何贵生懵了。自己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娶了李妍妹妹做媳妇,可当这个梦真要变成现实的时候……何贵生真的懵了。 “妹子,不……不行的。”何贵生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一枝鲜花,怎能插到牛粪上。” “贵生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将我当妹妹一样看待,你跟娘都没将我当外人。 我也知道你喜欢叶子,可叶子已经好几年没有音讯了。你难道忘了,娘没抱到孙子,她老人家走的多么不情愿呀? 什么鲜花,什么牛粪?贵生哥,你难道真的要让何家绝了后吗?”李妍的眼眶湿润了。 何贵生一个劲的摇着头。 ———— 李妍不辞而别,李捷文心急如焚。 他到处寻找,没有任何消息。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李捷文都快崩溃了。 ————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李妍一大早起来,收拾好了行李。 贵生哥不同意跟自己结婚,再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李妍将屋子和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后,她想去养兔场看看,再看一眼贵生哥。 李妍想好了,她想去广州,重新回到自己创业的地方。 ———— 刚走到半道,迎面碰到了苏小琪。 “李妍姐,我正找你呢。” “有什么事吗?”李妍问道。 “贵生哥出远门了。他临走时安顿我来找你,有些事我一个人忙不转。” 李妍一愣。 “贵生哥出远门了?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就走了,他说有顺路车。” “贵生哥去哪了?” “他没说。”苏小琪想了想说,“他走的很急,看样子是非常要紧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李妍思忖着。 看来,也只好等贵生哥回来再走了。 ———— 何贵生坐在长途客车上。 一阵疲倦袭来,他不停地打呵欠。 昨晚何贵生一整夜没有合眼。他思忖了一个晚上。 几天前,一直追寻打听着的叶子终于有了消息。 何贵生原本打算忙过这一阵子就去找叶子,李妍的到来更加快了他下定决心。他觉得这事必须得马上解决。 这些天来,李妍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在李妍看似平静的表面,实际掩藏着深深的不安与痛楚。这种不安,来自她对李捷文的牵挂,她自己也担心李捷文无法承受她离去而受到的打击。同时她也时刻遭受着心理上的煎熬,她爱李捷文,但她又觉得自己拖累了李捷文,只有离开了李捷文,才能让他尽力去发挥自己的才能,去实现他宏伟的抱负…… 何贵生知道,一旦李妍跟自己结了婚,就会让他们两个人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虽然何贵生也喜欢李妍,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跟李妍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李妍跟了自己,只会毁了她的一生。 在何贵生的心里,李妍这个苦命的妹妹,也就是娘至死无限牵挂着的女儿,自己更多的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个愿为她付出一切的妹妹…… 这些天何贵生心急如焚。他知道李妍不会在他家长呆下去。一旦她离开,也许将来再也不会找到她。 何贵生知道李捷文肯定正在四处寻找李妍,必须将李妍的消息告诉他。 也只有李捷文才能解决问题。 ———— 叶子收拾完屋子,在桌前坐了下来。 望着桌上跟何贵生和娘的照片,叶子又陷入了沉思。 经常这样,每次擦完桌子,叶子都要在照片前坐一会儿。 往事历历,跟娘和贵生哥在一起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是啊,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感觉最幸福的时光。 贵生哥结婚了吧?可能有孩子了吧?叶子心头在想。 苏小琪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姑娘,又有文化,她一定会对贵生哥好的。 叶子一边想着,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 叶子似乎感觉屋子里进来了人。她转过身来。 “啪!” 叶子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何贵生站在屋子中央。 “贵生哥!” 叶子愣住了。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贵生的眼里含满了泪花。 “叶子,终于找到你了!”何贵生上前紧紧抓住叶子的手,唯恐她再次离开似的,“叶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贵生哥,真的是你……” 叶子的眼泪夺眶而出。 叶子感觉就像在梦中一样,日思夜想的人不经意间出现在了眼前。 叶子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是啊,她不知有多少话要对何贵生讲。 何贵生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泪眼婆娑地对视着,从彼此的眼神里,探寻着无尽的关切与思念…… 突然,叶子将手从何贵生的手中抽出来,朝何贵生的身后望去。 “她呢?” “谁?”何贵生问道。 “琪琪怎么没来?”叶子用衣袖擦去眼泪。 “琪琪?!” 何贵生突然明白了,叶子当年不辞而别,肯定误会了自己跟苏小琪。 “叶子,你怎么这么傻?琪琪是我雇的技术员,我的心里只有你。”何贵生说道。 “什么?!……”叶子睁大了眼睛。 “这些年,我不知去你家的老宅子找了你多少次。”何贵生深情地说,“叶子,跟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 叶子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嗯!” 叶子深深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 何贵生和叶子匆匆下了车,两个人一眼的焦灼。 何贵生去找了一趟李捷文,想告诉他李妍的消息。谁知李捷文出去寻找李妍已经好久没有消息了,谁也联系不上他。 李捷文临走时将一切做了交待,说找不到李妍就再不回来了。 李捷文的精神状况很差,大家都非常担心他。 何贵生和叶子顾不上休息,直奔养兔场而来。 ———— 听了何贵生的讲述,李妍着急万分。 李妍想到了自己悄然离去一定会给李捷文带来打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捷文应该会慢慢接受现实。可现在看来,自己完全错了。而且事情要比想象中严重的多。 李妍心里明白,这件事,只能由自己来解决了。也只有她才能挽救李捷文。 ———— 大海边,李捷文快要虚脱了。 这段日子里,李捷文高度紧绷的神经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李捷文想到了很多,从与李妍相识到现在,点点滴滴,一切影像都在脑海中反复浮现。 李捷文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让李妍真正过上幸福安心的日子。自己许诺过,会与李妍相伴到老,会照顾她一生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是现在,有谁会在她身边替她遮挡风雨,有谁会为她擦干眼泪…… 蓦然间,李捷文感觉一切在心头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在海水的冲击下,李捷文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海风中,李捷文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李捷文努力地去倾听,除了海浪声外没有什么。肯定是幻觉,这几天一直听到有人喊他,仔细一听,只有海风和海浪声。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冥冥之中么,难道…… “捷文!” “捷文!” 这次,李捷文真的听到了。 而且,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李捷文浑身一激灵,他努力地抬起了头。 李捷文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扑了过来,紧接着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里…… “李妍......” “捷文!” 海水中,两个人紧紧搂抱在了一起...... (完) 完稿于2015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