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卷 输后 第1157章:唯一牵挂的人 在他心里,她虽然算不上敌人,但也不算朋友。 最多是一贴他急于摆脱的狗皮膏药…… 孟红潮俏脸微微一白,彷佛有些受伤。 一双眸子盯在风间月璃脸上:“风间兄,你说过阿烟姑娘是你的朋友……” 风间月璃点头:“不错,是朋友。唯一的朋友。” 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 唯一牵挂的人。 风凌烟想看看这位孟姑娘的底线在哪里,笑吟吟地将风间月璃的手臂抱的更紧:“是啊,月璃是我的朋友。也是我肚中宝宝的爹爹。” 干爹也是爹是不是? 风凌烟坏心地笑。 孟红潮俏脸上的笑容终于不见,一双眸子转到风凌烟脸上。 慢慢地道:“我听说麟小王爷将你抓走是为了威胁金云国的八王爷?” 咦,这姑娘不简单呢。 居然打听的这么清楚,不是个绣花枕头。 风凌烟转头看向风间月璃:“月璃,你和金云国的八王爷是什么关系?” 风间月璃淡淡地道:“平生唯一的对手!” 风凌烟叹了口气,笑的一脸圣洁:“武功到了月璃这个高度,有时候找一个真正的对手比找一个真正的朋友要难的多。月璃,你说是不是?” 风间月璃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很有同感。 “对啊,也就是说,那位八王爷和月璃的关系其实比朋友更深,他们彼此很在乎对方,怕对方真的有事……” 风凌烟拍了一下巴掌,推出了这么一个彪悍的结论。 心里却汗了一把。 这个推论怎么有点耽美的感觉? 幸好梵香不在这里。 不然听到我这样的结论只怕会敲爆我的头…… 风间月璃难得地呆住,只觉风凌烟说的似是而非。 正想说什么,风凌烟已经继续说下去:“麟小王爷知道八王爷和月璃的关系,知道他们在乎彼此,自然也关心对方最在乎的朋友。 ------------ 楔子 十八年前 寒风,冷冽呼啸。 雪花,鹅毛纷扬。 道路,荒凉荒芜,没有人烟。 “咯吱” 一道不起眼小门开启,推推搡搡,一个衣着单薄少妇被推出门,跌坐在三尺雪地上,紧接着,一个轻巧小包袱砸出,正中少妇额头。额头,顿时一片红肿,包袱中显然放置了坚硬重物。 “大夫人……”哀求之声,泪水连连,少妇扑上去,从门内闪出一位雍容华贵妇人,抱住她的腿,苦苦乞求,“大夫人,求求您不要赶妾身走啊!呜……” 贵妇嘴角轻扯,鄙夷之色丝毫不加掩饰,冷酷吐出一个字:“滚!” “大夫人……”少妇继续哭泣哀求着,希望可以打动贵妇的铁石心肠。 门里,传出稚童号哭之声,凄厉而惶恐。 柳眉紧蹙,不耐烦之色尽显,贵妇沉声道:“贱人,你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还敢留在舒府!你想让老爷成为朝野笑柄么?把这个杂种给她!” 闻言,站在贵妇身后的小厮将手中哇哇大哭的瘦弱孩童拎给少妇。 “妾身没有!呜……妾身真的没有!妾身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情……呜……”少妇泪落连珠子,绝美的脸庞早已哭花,“大夫人,烟儿是老爷膝下独女,呜……您可以赶我走,求求您让烟儿留在舒府吧!呜……烟儿她真的是老爷亲生的女儿啊!呜……” 贵妇描绘精美容状的脸庞在听到“膝下独女”四个字时,瞬间扭曲狰狞,厉声暴喝道:“贱人,带着你的杂种去死吧!”愤恨的话语,妒恨的眼神,残暴的举动。 一道绝美的抛物线,自少妇头顶划过,来不及做什么,眼睁睁瞧着年仅四岁的女儿掷落于地。 洁白雪地,殷红一片,她孱弱娇小的身躯下。 “烟儿————”凄厉嘶吼,少妇美眸暴大,眼底尽是血红之色,不顾一切的扑到女儿身旁,抱起她。 号哭之声消失,瘦弱的身躯微颤着,殷红之血顺着嘴角不住下流。 懵懂水眸,不在单纯,不在幼稚,不在茫然,剩下的,是死寂的倔强! 瘦若如枯柴的青紫小手,紧握成拳,眼角,泪痕已干涩,眼神,逐渐涣散! 贵妇笑了,笑的灿若罂粟,妖冶而致命,明快笑声洒满豪华宅院,恶毒满满,荼毒赤子之心。 沉重的小门,缓缓关闭,隔绝门内温暖,徒留门外刺骨寒风,斑斑血迹,凝结成冰。 “烟儿……烟儿……” 仓皇的脚步,凌乱的发髻,惊恐的神色,哭泣的泪眼,哀求的话语。 奔走莫都各大药房之间。 大夫纷纷摇头,无可奈何叹气之声回荡于天际。 若是成年人遭受如此重力砸掷,至少也要卧床修养数月之久,如此稚童,五脏六腑已裂,妄想修复,除非华佗在世,况且少妇囊中羞涩,即便真有在世华佗,她亦无力支付高额诊金。 寒风割面,不及心底巨痛,怀中女儿奄奄一息,嘴角鲜血不住外涌。 那妇人蜷缩于破庙角落,单薄衣衫紧紧包裹怀中体温逐渐下降女儿,眼神涣散,近似痴呆。 “烟儿乖……烟儿不哭……”白皙厚实的手,冻疮密布,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嘴里咿呀唱着含糊不清的童谣,“烟儿不怕……娘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狂风呼啸,鹅毛大雪漫天,眼前尽是一片白茫之色,三丈之外景色难以看清。 冻彻心扉朔风袭过,少妇只觉怀中一冷,慌张低头。 “啊————烟儿————烟儿————把女儿还给我————” 十八年后 冷风,凛冽如刀。 雨丝,飘飘渺渺。 荒凉,遍地横生。 残破茅屋,缺口细微,冷风直灌而入,肆无忌惮。 单薄白衫,轻裹纤细身躯,冷漠而空洞。 “哗啦” 破了一个大洞的门,硬生生撞开,三五个衣着棉衣太监直冲进来,带来满室冷冽寒风刺骨,呼啸于室内。 横着眼,挑着眉,粗着声,太监们厉声道:“快起来,皇上召见你呢!” 纤细身躯,笔直背对他们,手中针线不停,仔细的缝制着小衣,女装小衣,对身后太监蛮横之声置若罔闻。 “大胆废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不起来,皇上召见,天大的恩赐,你想不要么?” 素手轻扬,手中针线依旧,敛眼低眉,漠然至之。 他自横来他自狂,她自漠然相待之,看他横行得几时! “哼!小小一个废后,竟敢无视咱家,咱家可是六品太监,比起一个庶民,不知要高贵到哪里去!”说话的太监,手中拂尘轻扬,嘴角嗪着恶毒的笑,“拖走!” 话音落下,身后几个官品低于他的太监蜂拥而上…… ------------ 第001章 七年后 夜,已深。 天上只一轮明月,幽幽银芒,似水流泻,将这无星之夜衬托得尤为清冷孤寂。 祁连山山顶,一名男子白衣胜雪,墨发披肩,面对山谷绝尘而立。 寒风吹过,卷起片片银雪如星,交缠他一头飞扬的悠长青丝,在月下编织出一派出尘清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皎洁的月色中,一位身穿黄色衣裙的颦婷少女恭敬的走到男子身边,她的脸上被一块白色纱巾所覆盖,看不清长相.但是从她的一举一动看来,只怕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师傅!找绾泪来,究竟有何要事?”绾泪单膝跪地,恭敬的询问道. 少女的低吟划破山谷中的冷风呼啸,尽管缥缈,仍然全数没入男子的耳中。 “绾泪,我要你进宫做皇后,借此身份保护皇上!”颜如雪白衣胜雪,长发飘动,清俊优雅仿如白玉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出幽幽银辉,整个人犹似境外神仙般飘逸高洁,清冷绝艳。 “唉……”无法克制的悠悠一声喟叹,道尽了绾泪心中的不怨与无奈. 即使心中再不愿,绾泪也明白自己只有认命的份. 在这七年间,颜如雪果真如他当年所说,倾其所有的栽培绾泪,把她培养成为一个最优秀的冷情影卫. 而且,颜如雪不容许绾泪拥有人的感情,她照做了.可是,到头来,她才发现,她可以对任何人都绝情,却唯独放不下她的舅舅----颜如雪.绾泪不明白,为何他一直都不容许她唤他舅舅,绾泪也不明白,为何他总是让她以白纱遮面? 当年,心中充满着对颜如雪的恨意,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绾泪不但不再怨恨于他,甚至无可救药的对他产生了爱恋的情感.当初,就在她发现自己对颜如雪有着超乎寻常的情感时,绾泪也克制过,也逃避过.但是依然于事无补.事到如今,绾泪也只有默默的将自己的情感冰封在内心深处.只要自己能够每天都能够看到他,她便知足. 可是如今,眼前的这个男子竟然要生生的把她推离身边,……她已经尽可能的掩藏自己的心思,尽可能的按照颜如雪的要求去做任何事情了,可是,到头来,为何颜如雪还要这般待她?她仅仅是想待在他身边默默的注视着他便已知足,为何上天要对她这般残忍,为何就连这小小的愿望都要剥夺?思及此,死死的握紧拳头,绾泪轻摇螓首,飘散的发丝几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脸,只是隐约可自其间窥见她微锁的双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绾泪终于恢复以往的不动声色,任何表情都掩藏在终年携带着的面纱之下,只是口中淡道四个字,“好的!师傅!” 颜如雪依然背对着绾泪,冷冷的道出警告,“绾泪!你将为师的话忘记了吗?身为一个影卫,不准,也不能有普通人的情感,你刚刚气息不稳,显然是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不要再有下次,否则,别怪为师对你无情!” “徒儿明白!” “这两天你准备,准备,我会叫专人教你宫廷礼仪,准备让你随时进宫!” “是!师傅!” 听到绾泪恭敬的回答,颜如雪不再多言,只是足下轻轻一点,他的身形顿时飞出数尺,飘然向山下掠去。霎那间,光影闪烁交换,他的身影已于茫茫夜色中消失。 厚厚积雪之上,除了一个极浅极淡的脚印痕迹,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这里颜如雪曾经来过的存在。 风,卷起满地雪花。 夜色中,盈雪有如风中白梅,在空中飘卷飞舞,打着旋儿刚垂落至地便再度随风飞起。风过之后,山崖上依旧是一片洁白无瑕的平整雪地,在月华中反射出一笼惨白光雾,更显景色幽寥寂荡。 至此,山上,除了绾泪之外,一片无人之所。 看着颜如雪毫无留恋,渐渐远去的背影,绾泪终于轻手摘下了面上的白纱,顿时,一张清丽出尘的少女脸庞便暴露在月光之下. 而绾泪却对自己的美貌浑然味觉,只是静静的站在冷风之中,任由脸上的泪水肆意横行…… PS:望大家多投票,多留言,多收藏!谢谢~ ------------ 第002章 热闹的莫都,喧哗的街道,鼎沸的人声,豪华的宅院,无不显示了莫都的繁华。 阳光和煦,春风缕缕,水灵灵的心情大好,加快脚步往莫西市走去。 莫都的格局分布为四方分布,东市是皇亲权贵居住的地方,寸土寸金,东市的一条 狗,命比西市的人金贵无比,南市皇城,坐南朝北的绝佳地理位置,无疑是风水宝地, 自然居住着全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西市住的尽是贫民,穷困潦倒的样子与其他三市有 着天壤之别,居住在北市的人,个个都是天莫皇朝举足轻重的大商人,他们支撑着整个 天莫皇朝的经济,虽无一人跽身官场,却与朝廷大小官员,上至朝廷一品大员,下至七 品芝麻官,都与其有着密切的联系。 严格的区分,使得所有人紧守身份,不敢逾越半步,否则就等着进衙门吃牢饭。 记忆中,应当轰闹之极的西市,安静的不寻常,本应丢弃满地的赃物统统不见,被 一派干净取代,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似乎对她视而不见,但她感觉到每个人关注的 目光,热切的关注着她。 为何会如此? 心中隐隐不安,轻吸一口气,她仿佛什么也有注意到,维持着原本的步履,向西市 最干净整齐的茅草房走去。 两队穿着不凡的人守在门口,个个身着灰色衣衫,看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其 中两个上了年纪的家丁的衣料明显要好一些,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家丁,手上拿了着白 纸,低头看看白纸,又抬头看看她,阳光映透下她感觉纸上似乎画着什么,看不清楚。 他们是谁? 守在她娘住的地方做什么? 看他们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的模样,必然出身于豪门大院,他们的主子不是在东市 有着显赫地位,就是在北市有着金山银山。 这间茅草房,是一年前她为娘买下的。 以她现在的能力,原本可以带她娘离开莫都,到外地去,买座大宅子,请上一些仆 人好生照顾她娘。 她娘不愿意! 原因,她没说! 而她,知道! 她知道,她娘依旧深爱着那个生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就住在莫都,多年来从未 离开,于是她娘也不愿意离开。 生她的男人是谁? 她娘没说,她也没查。 目不斜视,水灵灵笔直往前走,无视拦住门口的两队家丁,以及他们脸上怪异的脸 色。 正眼不瞧他们一眼,脚步不停,无声的诉说她的漠视。 “站住!”另一个衣料不错四十开外的男子沉声喝道。 脚步不停,无视他的冷喝。 “小姐请留步!”五十多岁的家丁赶紧拦在水灵灵面前打圆场,拱了拱手,笑的有 些卑微,“大人命小人舒才前来接小姐回府,晚香夫人已在府中等待多时,小姐,请上 轿吧!” 一招手,一顶华美艳红轿子已出现在身后,四周悬挂着夹杂金丝的银线流苏,一看 便知是朝廷一品大员府中最豪华的轿子。 晚香,是她娘的名字。 舒才? 朝廷中,姓舒的一品大员只有一人。 竟然是他! 水灵灵从没想过,他会是生她的男人,却并没有意外。 残留的记忆,早已告诉过她,生她的男人身份显赫,并且残酷无情。 很聪明的做法,困住她娘,守住住所,只要她回来,就走不了。 水灵灵淡然扫视周围,转身离去。 目标,舒府。 她不喜欢按别人选择的路走,更不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 第003章 毫不理会一直跟随在身后的轿子仆人,水灵灵步行至舒府,身后长串的“尾巴”甚是惹人注目。 一丈高的门,门匾上两个纯金大字熠熠生辉,也分外刺眼。 敞开的大门,两派家丁伫立着,从门外一丈远的地方延伸至门里,似在迎接什么人,远远的,她看见大堂上坐了好些人,主位左侧坐着一个满头华发的男子,约莫五十岁,主位右侧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全身上下珠光宝气的。 凭借模糊的记忆,她想,她知道她是谁! “恭迎大小姐回府~~~~”抑扬顿挫的连绵之声响起,随着她缓缓踏入舒府,所有家丁的腰弯下。 嘲讽的弧度,在心底扬起,面无表情的走向大堂,那里有人在等她。 她必须把她带走! 在这里,她会无数次受伤! 沉稳的脚步,不似十四岁少女应有。 “烟儿……”最靠近左侧主位上衣着华美的中年妇人喜极而泣道,无情岁月洗涤过的容颜,瞧不出年轻时的光彩照人,粗挲的手指,是个每天过着清贫日子才有的手,与她脸上浓厚的脂粉华丽的衣裳完全不符。 看着她激动万分,心满意足的模样,尤其是眼底漾着的三分春色,水灵灵心底划过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 “娘,烟儿来看您了。”低声轻唤,比似她脸上冰冷的温度,给人温暖的错觉。 “烟儿。”苍老沉稳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带着些许欣喜,“你终于回来了,爹盼望了你好久。” 终于? 盼望? 水灵灵嗤笑一声,专注的看着她的母亲晚香,柔声道:“娘,您的身子好些了么?女儿认识个很有名望的大夫,这次回来是特意接您去看病的。” 此话一出,周围之人皆倒抽一口冷气,亦有不少讥笑之声悄悄传出。 厅堂里刻意伪装的愉悦气氛开始压抑。 “烟儿,咳咳咳……”晚香急切着想说什么,话未出口,揪心的咳嗽声早已按耐不住,一溜烟从嗓子眼冒了出来,回响在安静的厅堂里。 水灵灵轻拍晚香微驼脊背,强行扶她起身,笑道:“您看您,病的连自家的门都走错了,还强撑什么?烟儿雇了辆马车,娘,我们上车吧。” 既然娘下不了决定,就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替她做决定! “放肆!”一声尖锐厉喝,拍案之声随之而来,“烟儿,你当舒府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大夫人,烟儿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晚香慌张推开水灵灵的手,赶紧跪下磕头,泪流满面道,“大夫人,妾身……” “娘,你在做什么?”愠怒,悄悄衍生。 大夫人得意的冷哼一声,高姿态的斜视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晚香,挑衅的瞪着水灵灵。 “烟儿,赶快跪下给大夫人磕头认错!”晚香惶恐的拉扯着水灵灵拖地长裙,恳求的抬眼望着她,“只要你肯认错,大人就不会赶我们出门!” 白皙素手,慢慢握成拳头,又慢慢送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冷眼一挑,自己瞧清大夫人的脸,雍容华贵,脂粉厚重,遮挡不住岁月在她脸上身上留下的痕迹。 再美丽的女人,也阻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即便倾城倾国,几十年后,也不过是朵早该凋谢的昨日黄花,苟延残喘的拖延凋零时间,不过是污染众人的视线。 素手轻扬。 “啪” 一声清脆,令所有人错愕,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们石化。 “真可惜,早知道就留长指甲玩儿了!”万分惋惜的看着自己的素手,指甲修理的十分平整,没有一丁点儿毛躁,是精心打磨的成果。 “你……”大夫人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高高肿起的一边脸颊,气的浑身发抖,保养极好的修长手指颤抖的指着水灵灵的鼻子。 “啪” 又是一声清脆。 “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我鼻子。”冷淡的话语,没有一丝怒火。 晚香终于回过神来,嘴巴颤抖的大张着,说不出一个字。 她不敢相信,她乖巧的女儿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寂静! 没有人敢说话,或者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忐忑不安的注视着舒家当家做主的人,早前幸灾乐祸的心情,早已消失。 大夫人被打,他们这些亲眼看见的人,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片刻后,大夫人终于从连挨两耳光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银牙紧咬道:“臭丫头……” “够了!”沉甸甸的一声闷喝,喝断大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吼,“连玉,别忘了你的身份。” “老爷……”连玉大夫人急道。 舒隆革眼色一沉,吓的她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坐回位子上,两只手遮掩着高高肿起的两边脸颊,瞪了晚香水灵灵一眼,是满满的恶毒,扫视周围一圈,阴狠的警告。 “烟儿……”舒隆革缓缓道。 “娘,跟我走。”冰冷的声音响起,这次是彻底的毫无温度,不给任何人自以为是的希望。 “大人……烟儿……”晚香看看舒隆革伸出的手,满是皱纹,再看看水灵灵伸出的手,光华细腻,低声抽泣道,“烟儿,大人年纪大了,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含泪的话语,晚香表明她的立场。 水灵灵眼底一紧,冷声道:“娘,烟儿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接您,希望您仔细考虑清楚!”话音一落,她脚下生风走向紧闭的大门。 “烟儿……”晚香一声惊呼,万分不舍。 相公与女儿,难道不能同时拥有么? 脚步一凝,水灵灵转过身来,僵硬如铁,声音似从冰窖里蹦出的冰冻子:“不会有人认为,四岁的小丫头,没有记忆吧!”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所有人!!! ------------ 第004章 崭新的茅草房,晚香只住了一年。 而今,她的女儿水灵灵也只在里面住了三天,便匆匆离开了。 舒府派人急报,晚香病危,水灵灵顾不得其他,再次踏入舒府。 雕梁画栋的院子,无处不显示主人的身份尊贵,家财万贯,可有人不稀罕。 房间里,药香糜烂,病榻上老妇奄奄一息。 三日不见,恍若十年。 水灵灵跪在病榻旁,小心伺候着,若不是她任性,娘的病情不会恶化的那么快,更不会伤极攻心,一病不起。 混浊深眸,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舒隆革低声在晚香耳边说道:“晚香,烟儿回来看你了。” 晚香迷惘片刻,抖着唇,挣扎着想起身,水灵灵赶紧道:“娘,您别起来,好好躺着养病,女儿不……不会离开您的!”此刻,即便是冒着一死,她也要守在母亲身旁。 “傻孩子……”晚香沙哑着声音,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话音未落,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娘!”水灵灵回头喝令大夫道:“还站着做什么?” 怒声呵斥,大有主子的魄力架势,毫无流落在外孤女的柔弱可怜,站在她身后的舒隆革眼底闪过满意之色,微孕狐疑。 这些年来,她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这些,他都不知道,晚香也不知道! 三天前,他命人暗中调查,现在还没有回报。 身着五品黑熊绯袍官服,腰佩银鱼袋的太医,一脸老态龙钟,微眯着眼,悄悄着打量水灵灵,思附着她的身份,及其以后将可能产生的变化。 水灵灵一声怒喝,气势展露无疑,幸亏他年纪大了,耳朵不怎么听使唤,若换成十几年前,早已吓的跪倒在地。 好一个厉害角色! 不愧为舒相的女儿! 却不知这女儿,是否是亲生的呢? 瞧那气势,八成错不了! “袁院使,诊脉吧!”舒隆革低声道,眉心微蹙,“本官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治好晚香夫人!”现在,她还不能死! 袁院使虽说年纪一大把,但还未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同朝为官多年,对于舒相,他多少有些了解,再加上一个潜力无限的舒大小姐,赶紧快手快脚给晚香夫人施针,稳住她的情况。 执意的离去,因为晚香的病危有所改变,水灵灵每天伺候在她身边,不分昼夜,不停的忙碌,迫使她暂时遗忘对此地的痛恨。 在袁院使的精心诊治下,晚香的病有了很大起色,女儿的失而复得,相公的每日慰问,成为她心头甜蜜。 此刻,她似乎忘记了曾经悲惨的一切,忘记了她曾经遭受的一切苦难! 她会忘,因为她心中有一份执着的爱! 水灵灵不会忘,因为她早已忘却了如何去爱————在她四岁时!这十年来的生活,更让她清醒的认识到,爱,是虚无不切实际的! 惟有可以枕着双手享清闲的无聊富贵女子,才可以做梦似的去爱! ------------ 第005章 和煦阳光透过浓密树叶映照下来,斑驳残影,洒落于衣衫,水灵灵小心的伺候在晚香身旁。 已经是第九天了! 她出来的第九天,娘的病看似好的很快,她知道,娘是在硬撑着,不想让她担心,更是有心愿未了,这口气使娘强撑着。 娘的心愿是什么? 想来,和姓舒的有很大关联吧! 大费周章的把娘接回府,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每天来探望娘,对着娘干老的面容说话,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孰不知他细微如尘埃的动作眼神变化被她尽收眼底。 用娘来牵制她,喝令连玉不得放肆,迫使她在她面前规规矩矩,无疑是做给她们母女看的,府中所有人见到她脸上都毕恭毕敬,也是做给她们看的。 让朝廷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来给他娘治病,院使可是负责给皇帝太后治病的啊! 下这么大的本钱,他的目的一定不简单,究竟是什么呢? 她想知道,不过她不会主动去问,她在等! 等姓舒的沉不住气,主动来告诉她! 晚香踟躇了很久,与女儿一别近十年之久,对女儿是什么性子,此刻她已完全不知,当日在厅堂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大人曾叮嘱过她,烟儿的性子倔的很,和她说话要三思而后行,免得她脾气上来,谁的也不听。 十年前,烟儿被人掳走,此后,一直有人在暗中照料着她的生活,在她快饿死的时候赏她一口饭吃,在她快冻死的时候赏她一件棉衣穿,在她快病死的时候赏她一贴药服,才使她苟延残喘活到现在。 她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接济她! 一年前,烟儿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左耳垂后一点朱砂痔,她知道,她是她的女儿! 烟儿本想接她离开莫都,她执意留下,她便在西市买了间最好的茅草房,陪伴了她十天,十天后,她走了,不顾她的苦苦挽留,大踏步走了,留下了一百两银子给她过日子。 烟儿去哪儿? 她不知道! 十天里,不管她如何追问,烟儿绝口不提半个字。 她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不知道这九年她是怎么过的,她只知道,她的女儿过的不好。 很不好! 即使她不说,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出来。 烟儿的成熟稳重,烟儿的处世圆滑,烟儿的云淡风轻,烟儿的温婉浅笑…… 无不彰显了她这些年生活的情况! 这不是一个十三岁小姑娘应有的! 水灵灵看着母亲有哭难言的样子,自然知道她想说话,而且是她不乐意听的话,也不戳破她,故做不知。 在羽翼为丰前,隐忍藏锋,是非常重要的! 出头的椽子先烂,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不知如何启齿,一个故做不知,微冷的春日午后,在二人的沉默中悄悄流逝。 直到舒隆革派来服侍晚香的丫鬟勤儿来到,虚伪的说了几句话,向晚香使了个眼色,晚香才不得不开口。 “烟儿,娘知道,娘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晚香低着头说道,目光缩住水灵灵半大不小的脚。 本来她的女儿是裹小脚的,象征着大户人家出生的小脚,一年前她回来时,她的脚就不是标准的小脚,想来是当年掳走她的人,将她的裹脚布强行拆除的结果。 “娘,您胡说什么呢?袁院使前两天还跟女儿说,您的病马上就会好的,您别多担心了。”水灵灵笑着安抚晚香,努力压制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娘的身体,她会不清楚么?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用袁利院使的话来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娘的病会好起来,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等着她每年回来看她一次的。 而现在,晚香低沉的一句话,打破了她的故做镇定,连娘自己都这么说了,娘的身体状况差成什么样,她不敢想象。 “娘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么?”晚香强扯出抹笑容,抬眼望着她美丽的女儿。 她的女儿是美丽的! 她继承了父母脸上所有的优点,再加上后天的山野空灵气质,她的美,更加出众。 如今的她,只有十四岁,不难想象,再过几年,她会美成什么模样? 如此娇美的姑娘,应该能得到相公的宠爱吧!她可是丞相唯一的女儿,相府的大小姐啊! 她爱老爷,也爱自己的女儿! 她爱老爷,所以她愿意回来,哪怕她知道老爷此刻待她无非是做给烟儿看的! 她爱女儿,所以她回到舒府,惟有高贵的出生,出众的容貌,才能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不象她,一辈子受苦! “烟儿,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看到你嫁个好人家,得到相公的宠爱!”晚香沉凝片刻,缓缓道,“你爹给你说了门好亲事……” 亲事? 这个节骨眼上安排的亲事,难道是…… 水灵灵敛下眼睫,眸底迸出忿忿之色。 手绢擦拭着嘴,掩饰了晚香轻咳之声,沉思中的水灵灵没有察觉。“女人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嫁个好人家,一个有出息的男人!你爹……为你找了个全天下最有出息的男人!” 猝然心惊,水灵灵惊诧了,清水剪瞳微微睁大,纤长如惊蝶绚翅的美睫轻颤着,她猜到“亲事”不简单,必然是为了某种利益而为,却不曾想过,舒隆革想让她进宫! ------------ 第006章 突如其来的告之,打破了水灵灵的沉默。 她没有时间了! 今天马上就要消失,第十天即将来临,她最晚必须在明天子夜十分赶回去,否则别说她的命不保,就算是她母亲的命,也保不住。 她从不敢置疑他的势力! 即便此刻他不是最强大的,可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成为最强大的。 他的野心如此告诉她! 这些年来,从未隐藏过分毫! 若非时间紧迫,水灵灵不会主动去找舒隆革,她有的是耐心和信心,舒隆革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来找她,不用多少时间。 步履匆匆,现在不是掩饰心情的时刻,她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这件事,太过荒唐可笑了。 她根本不可能进宫! 她是为他准备好的女人,等她初葵之后,她就会象个妓女样,被献到他的床上,供他泻欲,成为繁衍后代的工具。 书房的门,开启,又关闭。 灯火通明,照不亮心底的黑暗。 窗户半启,春雨细细,春风轻送,丝丝斜入,好似无情细针,刺进心底。 舒隆革负手背对着水灵灵,庄重肃穆的气息笼罩着他全身上下,如松柏般傲然挺立,似乎是位忠心于皇帝的忠臣之士。 他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他,无庸置疑,他沉稳的气度说明了事实。 “烟儿,你终于来了。”舒隆革苍老的声音响起。 水灵灵冰冷的注视着他,丝毫不惧他左丞相的身份:“我不会进宫。”不是请求,是命令。 “嫁给皇上,是每个姑娘梦寐以求的,能嫁给皇上,是每个姑娘一生最高的荣誉。”舒隆革冷静的分析事实。 “是巩固并坐大势力的法宝吧!”水灵灵一针见血指出,指出舒隆革大费周章的原因。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把持着兵权的舒相会跟皇帝妥协,将十万东大军的兵权拱手让给诚亲王。 他有后招! 送一个女人进宫,成为皇帝的妃子,夺取皇帝的宠爱,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为皇帝生下子嗣,最好是男孩,如果被册封为皇太子,他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夺取皇位,成为实质上的皇帝。 她没有低估他,他想当皇帝的野心,路人皆知。 他的心愿永远不可能达成! 她不会顺从他! 她的身体,早在当年他掳走她时,就注定献给他,等同于妓女,甚至,远不如妓女。 舒隆革笑了,笑的得意而满意。 他需要一个女儿,一个能给他带来无比权势,甚至是至高无上皇位的女儿,最好是个乖巧温顺的女儿。 显然,水灵灵不是。 她表面柔婉,出落的如芙蓉花般水灵清灵,骨子里却是那般的倔强,出手之狠,未必比生活在皇宫中的嫔妃心慈手软。 乖巧温顺的女人无法生存于后宫,更无法夺得至高无上的皇权,而她,非常适合!只要再多一些*! 舒隆革不愿和她多费口舌,笃定道:“你会进宫的!” “决不!”粉拳紧握,她不会任他摆布,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你会!”舒隆革幽深的老眸迸出算计的光芒,“你马上就要当皇后了!”一切,他早已安排好,等她回来,不过是等个契机。 “不可能!”水灵灵脱口道,几乎有些惊叫起来,无暇顾忌自己的失态,不住的微 微摇头。 她怎么可能做皇后呢? 全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最宠爱的女人是骆昭仪骆凡心。 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不顾群臣反对,致意娶平民出生的骆凡心为太子妃,多 年来宠爱有加,也因此失去朝廷权臣的支持。 皇帝登基已有三年之久,迟迟不立皇后便是因为他想立骆昭仪为后,却遭遇群臣反 对。朝廷大权掌握在姓舒的和几个权臣手中,他们怎么允许皇帝立一个平民为后,而不 是他们女儿中的一个呢? 放眼百官之中,舒隆革是最有权势的,皇帝之所以对他又是忌惮三分又略微无视, 便是因为他后继无人。而其他官员,更是一个个名着暗着想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任他舒隆革权利再大,势力再广,终究也免不了死时无人披麻戴孝,死后无人上香 凭吊的悲惨下场! 哼!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舒隆革笑的得意自负,“烟儿,只要你乖乖听话,你会有 锦绣前程……” “不稀罕!”水灵灵不屑嗤笑道。 皇宫里的女人,说好听是妃子,实质上和妓女没什么区别,区别在于从“一双玉臂 千人枕,一片朱唇万人尝”变成“夜夜空闺待君王一人”。 同样是做妓女,她没觉得做皇宫里的妓女,会比做皇宫外的妓女好!尤其,一入宫 门深似海,在宫外,至少她每年有十天时间是自由的! “你会稀罕的!因为,”舒隆革掩住心底隐隐怒火,冷笑道,“除非,你不想你娘 好好活着!” 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即便是那个小皇帝,见了他也是三分惧怕! 若非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又有极高的价值,他定不饶她! “你……” 雨丝悄悄潜入书房,横过她的眼,使她眼前一亮。 若可以,她希望划雨丝为最致命的暗器,给他致命一击,偏偏她不能。 该死的! ------------ 第007章 春雨,淅沥沥下着,悄然无声。 偌大的舒府,在春雨的滋润下,显得安静非常,似乎连虫鸣之声也消失了,一切是如此宁静,宁静似静止画面般。 惟有巡逻的家丁,显示画面并非静止,而他们静悄悄的脚步之声,也让人无从抱怨被打扰了好梦。 细微的雨丝,无声的脚步,在水灵灵耳中,比闷雷之声更为喧闹,吵的她无法入眠,辗转反侧。 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就是第十天了。 娘的病情尚未稳定,她无法带走她,此刻若不好好静养,娘的生命会飞快消逝的。 窗上树影斑驳,状似厉鬼,紧缠于身。 眼前黑影一闪。 有人?! 熟悉的身影,促使她飞身追了出去,轻松避过府内所有守卫。 耳旁风声鹤唳,细微雨丝沾染发丝,脚下步履如飞,紧追远处朦胧身影。 好厉害! 她自问武功已是江湖一流水平,江湖上能敌过她的不超过十人,而他始终在她前方三丈远的位置,任她如何发力,也无法缩短差距。 他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她窗外? 以他的身手,若想逼过她的耳目,决给难事。 为何? 好熟悉的身影! 是他?! 暗暗心惊,脸上不露半分,脚下依旧紧追不舍,仿佛没有察觉他的身份。 女子,要聪明,却不能太聪明! 太聪明的女子,死————唯一的出路! 尤其是被当做妓女的女子! 黑影突然凝滞身形,伫立不动,周围一片坟墓,阴森恐怖,点点。 不好,会撞上的。 水灵灵当即飞旋身体,在空中划过完美弧度,减缓强大冲力,背落于黑影前方,转身,冰冷的眼神,凭借着点点阴森鬼火,触及黑影凶残熟悉的面孔,脸上闪过一丝惊惶。 身子一矮,她跪下。 “主上。”极力克制心头惶恐,维持着声音平稳,简短的两个字,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害怕。 伫立于夜幕中,高傲下巴轻点,似乎对她的反映非常满意,静静欣赏着她微颤的身子,如同评估待宰羔羊的残剩价值。细雨中,衣衫濡湿,勾勒出纤细曲线,鼻息一沉,仿佛对此非常不满。 太干瘦了。 无法激起男人的欲望! 审视她低垂脸庞,是很美,却非绝色。 鼻息再沉三分。 “进宫,为后。”粗嘎阴森之声响起,如粗布绷裂,刺耳非常,尤其是处于坟场之中。 “主上?!”惊慌错愕,无法形容她心中震惊,海潮般翻涌。 凶残狞笑,悬于殷红嘴角,如血流淌。 粉唇紧抿,水灵灵笔直跪于斜风细雨中,任其阴鸷目光层层包围,寒意逼侵心底,冷彻心扉。 钢铁大手猛然紧扣她精巧下巴,使其对上他鸷猛森眸,关节硕大,显示此人手上功夫了得,即便是坚硬如铁之石,也能硬生生捏成粉末,何况是人的下巴。 闷哼一声,水灵灵紧咬下唇,丝毫不敢呼痛,除非她不要命了。 凶残容颜流露出一丝戏谑,魔鬼般声音近距离在耳畔响起,只有一寸之隔:“这些年,你娘过的不错啊!” 什么?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走在平坦大道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天空一声闷雷,吓得她心惊肉跳,告诉她,她走在刀山火海中,周围的空旷不过是障眼法,实则是人间炼狱。 泪水,逼湿了眼,下唇,早已咬出鲜血,慢慢流淌在他的手上,僵硬的头,机械轻点着。她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乖乖听话!”松开手,他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手,如同哄婴儿入睡般,低喃的声音更是柔软的不可思议,更诡谲的心惊胆寒。 “……是……主上!”乖乖听话,因为她无从选择! ------------ 第008章 绵绵细雨依旧。 春风缕缕,如冬风凛冽。 笔直的身影,跪在斜风细雨中,僵硬着,彷徨着,似迷路少年,不知何处是回家之路,或许,根本没有路。 一柄纸伞,悬于头顶,遮风挡雨。 “宫主……您别这样……”低柔劝慰之声,曼妙身影不知所措。 水灵灵置若罔闻。 “宫主,其实……其实进宫当皇后也没什么不好……”踟躇着,拼凑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您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等您……初葵之后……少主待您如何,您心中有数。难道,您真想为主上生个儿子,威胁少主么?亲兄弟自相残杀,惟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您希望谁活着呢?是待您不薄的少主,还是……您将来为主上生的儿子?” 姣好面容,雨水混结,分不出其中是否有泪,清水剪瞳缓缓阂上,遮掩眼底呆愣复杂之色。 执伞女子见她阂上眼,知道她已听进去她的话,赶紧再说道:“进宫做皇后,至少是名媒正娶的,有个名分,比待在主上身边要好的多,也不用面对日后与少主之间的尴尬……宫主,您母亲还需要您的照顾保护,如果您不听从主上的命令,主上一定不会放过您母亲的……”至于主上会用什么样的手段,不需要她多说,宫主也一定清楚。 微微蜷曲的手,慢慢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她,认命! 反正,她的命从来不属于自己,不认命,她又能怎样? 况且,她的弱点捏在主上手里,主上要捏死她,如同捏死只蚂蚁般轻松。 她能不认命么? 使了使力,想站起身来,身子一动才发觉脚早已麻木,跪的太久了,身后女子赶紧松开纸伞,双手小心扶起她,浑身上下透湿,若不尽快洗个热水澡,她会生病的。 “宫主……”欲言又止,她了解宫主性子倔强的紧,如果逼的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奴婢送您回去吧。” 回去? 轻笑一声,水灵灵淡淡道:“回哪去?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可以容身之所?” “宫……” “主上要我进宫当皇后,姓舒的也要我进宫当皇后……他们以为皇后是这么好当的么?”她嗤笑道,皇帝会娶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做皇后么? 天大的笑话! 虽没见过皇帝,但她不认为皇帝会是个任人摆布的主,光从他执意娶平民骆凡心的事上便可看出。身为皇子,却没有听从皇帝安排,娶一个门当户对,可以为他带来庞大势力的正室,可见当今皇帝性子是多么的执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可笑。 不爱江山爱美人! 君王第一大忌! 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当今皇帝是个好相公,但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他并非是个好皇帝。 扶着水灵灵的女子嗫嚅着唇,片刻后才道:“主上收到消息,舒相早在三个多月前就在朝廷上提出立后之事,群臣商讨该立谁为后,而舒相也向所有人暗示过他有一个女儿的存在……” 三个多月前? 指尖轻颤,终于感到冷冷寒意侵袭入骨,带着严冬的寒冷,不似初春时节。 “好样的,如此大事,你居然瞒着我。”水灵灵笑道,不知该笑自己的愚蠢,还是该笑姓舒的深谋远虑,或者是笑主上的伏兵千里呢,“纤眠,你如此忠心,不知主上是如何赏赐你呢?” 纤眠低头不语,任雨水打湿了眼,耳畔风声凄凄。 “多年来主上暗中监视我娘的事,你也知道么?”究竟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纤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婢不知。”主上的事情,她怎么有资格知道,主上只让她知道该她知道的事情,不该她知道的,绝对不敢知道。 “主上派你来监视我。”不是疑问,是确定,否则纤眠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擅自离开水灵宫,死路一条。 纤眠区区一介婢女,怎敢擅自离开水灵宫呢! “宫主……”纤眠哽咽,无须多说,沉默便是默认,“只要你乖乖听从主上的安排,主上应该……” “不可能的!”主上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在主上眼里,工具,惟有有使用价值才有存在的可能,一旦失去使用价值,便不需要再存在了。 黎明将近,第一线曙光即将来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注定是不能承受阳光照射的。 身形翩若惊鸿,踏沙了无痕。 纤眠紧随其后,如影子般追随。 ------------ 第009章 水灵灵沉默了。 而整个舒相府开始热闹非凡,准备皇后大婚之事。 门庭若市,与她无干。 她果然是颗蠢笨的棋子,被人算计死了都不知道,还在那里自鸣得意的冷眼旁观,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孰不知自己早已是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早在三个多月前,或者在更久之前,舒隆革就找到了她娘,并从她娘的口中知道她的存在和她将在数月后回来探望娘。 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布局,要想让皇帝立一个素未蒙面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姑娘为后,而且此女子还可能是他最痛恨人的女儿,皇帝怎可能答应。 舒隆革手握重兵,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朝廷的稳固,不是靠皇帝的玉玺来维持的,而是靠强大的军权来维系的。皇帝若想从舒隆革手中夺回权利,就必须先夺回军权。 于是舒隆革拿手中十万东大军做筹码,使皇帝垂涎万分,迫不及待的想得到这十万大军军权,诚亲王自幼成长于战场,骁勇善战,若诚亲王能将十万东大军变成心腹大军,对于皇帝夺回皇权有很大帮助。 舒隆革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手中大权难以掌握多久,必须加快脚步夺取最高权利,安排自己人成为皇后,生下太子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做法,又不必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将伤亡减到最低程度。 很高明的计策! 用十万军权换后位,及未来太子之位! 届时,不管皇帝时候有能力收回皇权,太子的存在,如硭刺背,只要随便安排一个“小意外”或者“小病痛”,皇帝驾崩,即位的不是太子,难道还会是亲王么?更何况,皇后年轻,怎会让叔叔抢了自己儿子的皇位。 而主上更聪明。 主上十年前带她走时,想必就安排下了这个局,十年魔鬼式修炼,泯灭人性的栽培,对她的身世保持沉默,暗中派人照看她娘,让她娘能苟延残喘活到今天,等待舒隆革采取行动。 舒隆革多年来没有子嗣…… 据说,主上手中有令人绝子绝孙的药…… 难道…… 不无可能啊! 寒毛悄悄竖起,她不知道自己如此作想是否正确,如果是正确的,主上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大小姐,四夫人在和你说话呢!”不满之声响起,打断水灵灵沉思。 水灵灵下意识眼皮向上一挑,不睬玛嘉,目光漠然落于地面,光洁的地面映照出玛嘉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 玛嘉,舒隆革说是派来照顾她的贴身丫鬟,实则是监视,因为进宫只能带一个丫鬟,皇后也是如此,故而舒隆革不能多派几个人监视她。 瞧她盛气凌人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她是大夫人连玉向舒隆革推荐的,说是自己娘家奶娘的孙女,事实上是她奶娘之女与她弟弟私通所生,连父姓也不能冠之。 “大小姐!”玛嘉忿忿的低喊一声。 她不服气,同样是没有名分女儿,凭什么舒菲烟可以成为左相府的大小姐,大莫皇朝的皇后,母仪天下,凭什么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可以成为皇上的昭容,而她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要不是靠着她外婆是舒大夫人的关系,她连舒菲烟的贴身丫鬟也做不了! 眼光轻扫一圈,在场二十多个穿着华贵的妇女,是舒隆革的妻妾们,只是有名分的,加上那些没有名分的侍妾,可组成一个小型后宫,偏偏任舒隆革后宫再充实,就是生不一个崽来。 这些日子,舒隆革把她每天的时间安排的紧紧的,三个时辰学习宫廷礼仪,三个时辰学习床第媚惑之术,三个时辰休息,连探望娘亲的时间也没有。 瞧瞧那些浓妆艳抹的妇人,浓重的脂粉味严重污染着嗅觉,强烈窒息感压迫着胸口。 好难受! 陡然站起身来,吓坏屋子里所有人,她们对于这名不见经传的“大小姐”有种莫名的害怕,当日她连打大夫人两个耳光之事,她们记的清楚非常,而如今她身上散发出的冷森气息,更令她们惶惶无措。 多日来的教导,她一言不发,不管她们如何,任是没有半丝反映,仿佛不是个活人。 笔直的身影,大踏步向屋外走去,她要去看她娘的病情如何,她忍耐多日,再忍不下去了,再忍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大开杀戒。 “大小姐,你要去哪儿?”玛嘉赶紧小跑跟上,舒相派她监视大小姐,说不能让大小姐走出她视线范围一步,若她失职,舒相决饶不了她。 冷哼一声,水灵灵不答话,区区一个丫鬟,竟敢如此跟她说话。门槛边,脚下步子一凝,来不及收住脚步的玛嘉不由自主往水灵灵身上撞去,身子一斜,玛嘉收不住去势,一跟头载过门槛,摔了个够吃屎,倒在地上哎哟不已。 ------------ 第010章 感觉不到春天的温暖,水灵灵冷着脸,坐在凉亭里,扫视周围,视野空旷,远方隐藏着至少两组暗哨。 “袁院使,我娘病情如何?”淡然的问话,感觉不出她心理在想什么。 袁利略微佝偻着弯曲的脊背,面对水灵灵,他总有种冷飕飕的感觉,让他心底发寒,她淡漠的目光,即使不注视着他,也让他有种无所盾形的错觉。 真是错觉么? 久混官场,他怎会不知。 目光悄悄瞥了下四周,看不见人影,他不知未来的皇后娘娘是怎样支开所有人的,忐忑着,他摸棱两可道:“皇后娘娘放心,夫人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只要精心调养,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未来的”三个字,他不敢说出口。 心中冷笑,水灵灵说道:“具体时间,到底需要多久?我娘还有多少时日?” 袁利心中“咯噔”一声响,她问到点子上,分明是不容他糊弄过去。 舒相曾经交代过,关于晚香夫人的病,绝对不能向第三者透露半个字,否则…… 他不知道舒相想隐瞒什么,但从这些日子的观察看来,舒相与未来的皇后娘娘相处并不融洽,未来的皇后娘娘似乎有什么弱点抓在舒相手里,想来那弱点就是晚香夫人。 未来的皇后娘娘为人极为孝顺,对晚香夫人伺候周到,在被确立要册封为皇后的消息传出前,她数度衣不解带照顾晚香夫人。 若他说出实情,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皇上大婚在即,他不敢想象未来的皇后娘娘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要马上告老还乡,再留在朝廷,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他的。 踟躇着,袁利感觉周围越来越冷,裸露在外的手指几乎快冻掉。“皇……皇后娘娘放心,大约在……在过一两年,夫人的病就会痊……痊愈。” 再过不到一个月时间,皇后娘娘就要进宫了,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后娘娘一旦进了宫,应该不可能会再出来。届时,他已告老还乡,皇后娘娘应该追究不到他什么了吧? 水灵灵轻叹口气,低喃道:“袁院使,若将来太医院为本宫疹病时诊断错误,伤了本宫的凤体,你说本宫是将太医院所有人满门抄斩好呢?还是诛九族好呢?厄?”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状似不经意转过头来,不经意瞥了袁利一眼,唇瓣含笑。 皇后娘娘?! 这四个字,如一根尖针横刺心头,扎的她心里生疼。 既然他们强压“皇后”名头于她,必要之时,若不好生利用,岂不太蠢? 身子狠狠一哆嗦,袁利忍不住膝盖发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水灵灵一伸手,阻挡他下跪之势,轻轻一拖,迫使他站直身子,柔声道:“袁院使年纪一大把,站的时间久了腿脚打哆嗦,坐下回话吧。”素手轻带,他不想坐也得坐。 “相处这么久,本宫都没请教过,袁院使今年贵庚,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啊?”柔滑锦绣手绢,递予他手中,“擦擦吧,瞧你额头都是汗,这么冷的天,袁院使也会出汗?呵呵……想来方才袁院使累坏了,等本宫进了宫,必定好好打赏袁院使一番。” 哆嗦着手,捧着手绢,擦拭着额头不住下滑冷汗,苍白的脸,恐惧的老眸,无不诉说着袁利此刻心底的感受。 “微……微臣……”颤抖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前年仅十四的少女,有着比舒相还狠毒的心,“微臣今年七十三,若好生调养……下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和家中家丁丫鬟,一共百来口人,最多还有六个月……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他声音时高时低,说自己家中情况时,声音如平日说话,多了几分不可抑制的颤抖,说晚香情况时声若蚊呐,嘴唇几乎不动,含糊其词,看来他也知道舒隆革在周围隐藏了暗哨。 抬眼望着苍茫无边天空,一只燕子划过天际,飘渺的云层硬生生划开一道痕迹,一如她的心。 缓缓起身,水灵灵平静无波,将所有心绪隐藏心底,不让人触觉,穿过袁院使身旁。 袁院使茫然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一锭黄金,耳畔,飘过未来皇后娘娘淡若轻烟的话语。 “好生照顾我娘……” ------------ 第011章 大婚时日近了,水灵灵越发沉静,平日寡言少语的她,此刻安静的不似当事人,以旁观者冰冷的眼神看待大婚,任旁人忙的昏天黑地,也与她无关。 她依旧隔三岔五探望晚香,不顾舒隆革的极力反对,无视他所安排的所有“功课”,对于玛嘉的存在,平日里还好,一旦玛嘉得寸进尺,或者碰上她性子不爽时,即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吝啬狠狠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子! 与水灵灵镇定自若态度相反的,是舒隆革,他急噪了。 偌大的书房内,舒隆革不停的踱着步,来来回回。 白天,没有灯火的映照,书房里显得灰压压的,书架拉长的影子,倒影于地面,不时与他的影子相交叠。 “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他略显烦躁道,有些低吼。 掌握朝政多年,没有什么事能逃离他的掌握,不想今天竟栽在一个小娃娃手中,而那个小娃娃竟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日后成为大莫皇朝皇后的女人————舒菲烟。 舒菲烟,是他专门为她改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他头疼了好些日子。 “烟儿”这两个字,是她出生那刻,他为她改的。当时的她,稚气的小脸蛋上流露出几丝空灵之美,如天际中飘渺风烟,沾染着丝丝虚无,空灵的山野之美,似乎不属于繁华的舒府,所以他给她改名————烟儿。 如今的她,更将她的空灵山野之美发挥的淋漓尽致,让他无法掌握,他不希望她象风烟般飘拂而过,他要牢牢的抓住她,将她留在身边,不让她有机会飘走。 躬身于身旁的舒才,他是舒府的大管家,跟着舒隆革大半辈子时间,也没见过他如此气恼,腰弯的更低了,低声道:“大人,咱们的人追查不出大小姐这些年上哪儿去了。” 追查不出? 是的。 舒隆革手下的负责采集消息的飞消阁,居然追查不到舒菲烟过去的情况。 他的飞消阁有多厉害? 即便是住在深宫的皇帝晚上说了几句梦话,打了几个哈欠,也能准确无误的知道,却追查不出舒菲烟的过去! 这太蹊跷了! 十年时间,他的女儿究竟成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他非常想知道。 她镇定自若的态度,云淡风轻的表现,守口如瓶的沉默,让他无从下手,一股挫败感,深深围绕着他。 他曾经想过从晚香那里入手,偏偏她对晚香也只字不提,象防贼似的防备着他无孔不入的渗透。 玛嘉那里,她更是冷漠待之,决不跟她多说一个字,什么消息都套不出来。 更别提他那些不会下蛋的夫人们了,一个个碰到她跟对牛弹琴似的,琴弹断了,嗓子唱哑了,也别想她这头倔牛吱一声。 也不知她是否会按照他安排好的路走,是否能得到小皇帝的宠爱,如果她进宫后继续如此…… 该死的! 若非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他早就杀了她了!哪里容得她如此放肆! “舒才,你退下吧。告诉他们,不用再查了。”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舒才躬身退下,小心关好门,不问,不代表他不知道大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事。 跟着大人多年,他对大人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门,渐渐关上,隔绝几丝光亮,好不容易才挤进门来的,此刻又消失了。 书房,重新陷入灰暗之中。 书架,静静推开。 墙壁,出现一道暗门。 地上,又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舒隆革的影子相连接。 黑色人影,伫立于黑暗影子中,地面,无法显现他的影子。 “冷凝,速去速回。” “是!相爷!”话音才落,人影已消失于暗门中。 书架,已回到原位,紧密贴合着墙,仿佛没有移开过,惟有地上薄薄的尘埃,证明它先前确实移动过。 没关系。 扫帚一扫,尘埃就会消失,毫无踪影。 舒隆革笔直的站着,透过禁闭的窗户,瞧着外头柔和明亮的太阳,眉心,拧出淡淡一个死结。 飞消阁追查不出的事情,朝廷里少之又少,惟有江湖。 想不到,事隔十年,他的女儿会来自江湖。 哼哼! 舒隆革的心稍微平静了些,但水灵灵的心却不平静了。 安谧的清晨,水灵灵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裹裤上、床褥上的殷红,不知所措。 她来初葵了么? 在距离大婚还有二十天的时候? 这算什么? 命中注定她嫁进皇宫么? ------------ 第012章 目瞪口呆的好一会儿,水灵灵总算清醒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瞪着裹裤上、床褥上的数抹殷红,血腥骇人。 本想叫纤眠进来悄悄销毁这些,话到嘴边,又改了。 她叫了玛嘉,利用玛嘉的嘴,告诉所有人,她来初葵,可以算是个女人了。 整个舒府的人都知道了,还怕主上会不知道么? 按照门规,每位成为宫主的女子,在初葵之后,便会奉献自己的身体予主上,获得主上的恩宠,以得到为主上孕育出新一代少主的机会。 她,是这一代的宫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宫主,已十三岁之龄成为新一代的宫主。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八卦着她是否会为这界主上生下最具天赋的继承人,代替少主存在。八卦着她什么时候会来初葵,爬上主上的床,张开大腿伺候主上。 而少主待她极好,她将来为主上生下的儿子,会用何等残酷的手段对待少主。 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少主待她如同亲妹妹,宠爱至极,常背着别人偷偷传授她最高深的武功,输送一些真气给她,因此她才夺得宫主之位,保住一条小命。 如今,她即将成为皇后,不可能为主上生下儿子,这是否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对于她关键时候来初葵之事,舒隆革显然很满意。 前些日子,他差连玉来询问过她这事,没有来过葵水的女子是不可以与男子同房的,而她要嫁的人是一国之君,拥有六宫粉黛的男人,如果不能在第一夜让皇帝满意,她以后的日子决不会好过,更别提得到皇帝的宠爱,近而监视皇帝了。 来初葵了怎样? 能同房了怎样? 他以为她会乖乖听话么? 他以为她会象六宫粉黛样,争夺皇帝的宠幸么? 他以为她会为皇帝生下皇位的继承人么? 做梦! 即便是主上的命令,她也不会乖乖听从的! 她水灵灵从不是一个任人掌控的主儿! 不反抗,不代表她心甘情愿接受! 她承受一切,却不接受一切! 短暂的二十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一大半,随着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的完成,舒府更加忙碌了。 望着无数皇室聘礼,舒夫人们兴奋的眼睛眯成一条逢,嘴巴从一开始就没合上过。 厚实的礼单沉甸甸,照本宣科的在她耳边念叨着:“十寸大小的汉白玉马一座,十寸大小的纯金鸡一座,千年玛瑙项链手链各十串,金凤玉环神鼎一座,夜明珠两枚,金饰一千六百六十六件,玉器六百六十六件,上等翡翠二百六十六件,子鼎银铜十二座,丝绸五百匹,锦缎五百匹……” 管家舒才念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在念到口干舌燥声音沙哑时,终于念完了,与舒夫人们的满脸兴奋不同,舒隆革略显严肃,水灵灵则是漠不关心,仿佛他们张罗忙活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厅堂中,舒隆革有名分的夫人都出现了,除了晚香,因重病在身无法出席,说是怕病魔冲了喜气,实则是被舒隆革变相软禁,怕控制不住水灵灵。 水灵灵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安分,不是她怕事,而是她知道,此刻舒隆革不仅不会伤害她娘的性命,为了能牢牢的控制住她,他必然会千方百计保住她娘的命。 与其让娘拖着久病的身子出来受这些女人的气,不如在屋子里多躺会儿好。 “皇上好大的手笔。”轻描淡写一句话,分明不将皇帝的聘礼放在眼里,眼角眉梢冰冷,淡淡道,“不知舒相府出个皇后,舒相会准备什么样的嫁妆呢?是否会贻笑后宫朝野,甚至是天下百姓呢?” 舒隆革脸色一沉,本无几分笑面的他此刻脸色更是阴沉,不似欢天喜地的要嫁女儿办喜事,倒有几分象要举行丧事般————为他自己举行丧事。 夫人们的脸色就更加不用看了,典型的贪财之人,奉行“拿进可以,拿出要命”原则监守不移,要她们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舒大小姐”拿出一大笔相匹配的嫁妆,岂不比要她们命更令她们痛心疾首。 “皇后说的有理,不能叫天下人看皇上皇后的笑话。”半晌,舒隆革冷冷道,话中没有任何不快,“连玉,皇后的嫁妆准备的如何?可不能丢咱们相府的脸啊!” 略带施压的话语,惊得连玉心底一慌,手中碰着的景德镇茶杯摔碎于地。 她以为他不知道么? 她暗中做的手脚,足够让他成为朝野,甚至是全天下的笑话! 舒相府出了个皇后,皇后的陪嫁中居然混杂了瑕疵品! 哼哼…… 届时,满朝文武会如何看待他? 嗫嚅着,连玉喃喃应承着,方才的喜色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惟有惶恐,她跟了舒隆革多年,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么? 若是因为她痛恨舒菲烟的存在,而使他丢了颜面,他决饶不了自己! 瞥了水灵灵一眼,是满满的愤恨,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自把老爷为她准备的嫁妆动过手脚的,但她依旧恨她。 如果不是有她的存在,老爷不会如此待她! 仿佛没有感受到连玉愤懑的目光,水灵灵悠然自得的品着香茗,神态是那样从容高雅,更气的连玉脑袋上直冒烟,恨不得亲手掐死她。看着手中的香茗,这香茗可是皇帝才喝的上的庐山云雾女儿茶,即便是皇太后、皇后,也极难喝的上。 姓舒的用如此好茶训练她大家闺秀的品味,她怎能不赏脸? ------------ 第013章 凤冠霞帔,艳红昭昭,夺目刺眼。 冷着脸,冷着心,水灵灵坐上凤辇,在舒府所有人的跪拜下。 昨日,临别待发,她当着舒隆革的面,对连玉说了一句话,令她又恼又骇。 “明日入宫,陪嫁先行,若出差错,皇室丢脸,舒府获罪。” 她知道聘礼已无问题,足够匹配她皇后的身份,其数量庞大,物品珍贵决不在皇室所送聘礼之下,却任如此说,无疑是要舒隆革给她小鞋穿。 她不认为,她会放过恶整她的机会。 连玉有一侄女,是后宫昭容连昭容,正二品,颇为得宠。连玉三番四次挑衅她不成,若不叫侄女报复回去,她不相信。 一路招摇而过,道路旁百姓纷纷下跪,入眼所及,皆是一颗颗卑微的头颅,如同她自己,半点不由己。 心中淡笑一声,越发沉重,索性闭上眼,不瞧任何,假寐之中,她昏昏沉沉进了宫,拜见了皇帝,受了百官参拜,太庙中祭拜祖宗,授了金册金印。 接下来,是去拜见衍喜宫太妃。 按道理,皇后是无须拜见太妃的,这条是皇帝硬加上去,心中何想,她亦懒得计较。 恋太妃潭恋荷是当今皇帝莫冉聍的亲姨娘,先皇在世时不十分得宠。 先皇最宠爱的女子是舒隆革的妹妹舒适,据说她擅长后宫专宠,房中媚术过人,先皇在先皇后病逝不久后立她为后,舒适为先皇产下一子一女,公主出生便夭折,儿子被册封为太子,舒家的势力便是在那时达到颠峰。 谁之人算不如天算,舒太子在一次骑射比试中坠马,扭断了脖子,舒皇后几欲疯狂,硬说是诚亲王害死她儿子的,差点杀了诚亲王,因为当时年幼却擅长骑射的诚亲王没有在太子身边保护太子。 自此,她便恨上了不怎么得宠的潭家两朵姐妹花,她们二人分别为先皇生下了六皇子莫苒聍与八皇子莫冉成,想尽办法要弄死潭家两姐妹及两位皇子。 几年后,六皇子的生母突然暴毙,死因不明,想来是舒皇后下的毒手,潭家在朝廷上的势力,也被舒家铲除的所剩无几。而六皇子被册封为太子。 直到先皇驾崩,本来舒皇后可以当皇太后的,却因先皇一纸遗昭殉葬,赔上了性命,想来先皇是通过这种方式削弱舒家的势力,保护莫冉聍。否则后宫有舒太后,朝野有舒相,大莫皇朝只怕要改朝换代了。 根据舒隆革给她的资料,恋太妃似乎不喜欢骆昭仪骆凡心,如果没有骆凡心霸占着当初太子妃的位置,皇帝会立别的有家世的姑娘为太子妃,如此一来,便能得到一部分势力的支持。 想当然,她也不会喜欢她,准确的说,是绝对恨她。 潭家的势力早在 “臣妾参见太妃娘娘。”规矩而冰冷的行了个礼。 恋太妃笑道:“皇后免礼,起来吧。” 分不出她的笑是否出自真心,后宫的女人果然不可小觑。 在众多宫女搀扶下,水灵灵谢了礼,站起身子,微低着头,眼睫下敛,状似害羞。 “抬起头让哀家瞧瞧。” 水灵灵依言,抬起头来。 平静无波的脸,没有半分喜色,恋太妃心底一惊,脸上不露声色,夸赞道:“皇后好容貌啊!” 好容貌? 水灵灵心中嗤笑。 从昨日开始,舒府就开始“折腾”她。 沐浴,搓掉几层皮,沐浴之后,反复地用以绿豆粉为主要原料制成的汁液、西域香水,揉面擦身,再用蜂皇浆、玫瑰花瓣等原料制成的汁液涂面,用朝廷重臣都难得一见的高级纸膜,轻轻地擦拭;又用羊脂、白色素馨香等原料制成的浓稠汁液,反复涂抹。最后一道工序是,在脸上扑水粉,画眼线,涂胭脂,描黛眉,抹红唇;再在脸蛋上鼓捣出两块“颊红”来。 至于发式,恶整了许久,不仅要符合皇后的身份,不能弄的象嫔妃,也要配合她的脸型,更要考虑到带凤冠的方便,两绺鬓发,自然下垂,有如飘逸的蝉翼,无论任何人一见,都必须有两眼发光的效果。 经反复推敲,反复试验,反复论证,反复彩排,直到今天早上才敲定她要梳的。如此一捯饬,她整个人瞧上去像个瓷人儿似的,一点儿活气儿都没有,和即将下棺的死人一般。不过,舒府的人都说好:活气儿不重要,最要紧的是“端庄”,皇后娘娘必须端庄,才能母仪天下。 通过恋太妃略显明亮的眸子,水灵灵终于瞧见自己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好端端的双眼皮不知怎的被硬画成狭长的单凤眼,白净无暇的脸蛋抹上厚实的脂粉,她着实担心,是否她轻跳两下,脸上的脂粉会哧哧落下,秀挺的琼鼻多少保持原样,单薄的樱桃小嘴涂的血红,大有血红小嘴之势,若是深夜瞧见,只怕会引起惊恐尖叫无数。头上插的金钗步摇至少有几斤重,再加上凤冠,足足有十来斤, 整个一将死的瓷娃娃! 将她本身的优势完全抹杀,无中生有的缺点倒是全部展露。 恋太妃果然对舒府忌惮三分,否则见到她的鬼样子,怎会说出违心之语。 再瞧瞧恋太妃,年近四十之人,皮肤保养极好,略施脂粉,竟不比她身边的玛嘉逊色一二,年轻时必定是位倾城倾国的美人。 皇帝身边,果然永远不缺绝色美人。 ------------ 第014章 与恋太妃稍微寒暄几句,水灵灵在奴才带领下入住她的皇后寝宫————凤暄宫。 等着嫔妃来拜见。 随着太监尖锐嗓子一声:“各宫娘娘小主拜见皇后娘娘。” 话音刚落,各色宫装丽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三位丽人先行跪下,身后的其他丽人跟着跪下,貌似一片平静如镜,孰不知乍似平静之下是否潮水澎湃。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异口同声的娇音,似精心训练过般的整齐,不知是谁的功劳,或者说是谁的用心呢? “平身。”水灵灵淡然道,毫无客道的意思夹杂其中。 她主意已定,无须和她们假客道什么。 各色丽人纷纷起身,惶惶而好奇的偷偷打量着水灵灵瓷娃娃般的面容,揣测着她心理在想什么。 世人皆知,舒皇后年仅十四,应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比起她们这些身处后宫多年的嫔妃,她似乎比她们更多几分镇定自若与端庄肃穆,隐隐流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原本打算给皇后一个下马威的嫔妃不敢造次。 水灵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刻意的淡漠待之,在她们眼里竟是另外一种效果。 眼光一扫,各个都是绝色美人,比起她们,她水灵灵顶多只能挤进中上流之姿。 “赐座。” 各色丽人按份位高低,依次坐于水灵灵下首两旁,各个脸上都流露出安分收己之色,惟有眼底闪动着几分不安分的挑衅与狐疑的嘲讽。 轻扫左下方宫装丽人一眼,水灵灵知道,皇宫中除了皇后外,能坐在她左下方之人的份位是最高的。 那女子见皇后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犹豫刹那,站起身来,走到中间,跪下行礼,低声道:“嫔妾正二品骆昭仪骆凡心参见皇后娘娘。” 她就是骆凡心? 水灵灵轻声道:“平身。”细细端详着她。 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一双似哀非哀含情目,泪光点点晶莹,娇喘微微哀愁,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将大山之女的娇柔之美发挥的淋漓尽致。 难怪皇帝聍会为她倾心。 的确是个我见犹怜的绝色美人! 只可惜,后宫生活,抹杀了她眉宇间的山涧灵气,繁华的金饰,华贵的宫装,使她看起来多了份沉重的华贵。 若非皇帝聍对她宠爱有加,不知如此女子能在后宫挣扎多久? “嫔妾正二品连昭容连羡漪参见皇后娘娘。”右下方的丽人突然一声尖锐,水灵灵心头划过一丝不满。 若非她打定主意置身事外,决不会轻饶了连羡漪。 “抬起头来。”她是要置身事外,不会与连羡漪过不去,但不代表她不会小惩大戒。 好一个美人胚子! 狭长的单凤眼迸出自傲之光,艳唇微微下敛,隐显鄙夷之色,招摇的飞星逐月髻用意明显,可惜再怎样,也只能做一枚逐月飞星,拼命闪耀着迷蒙光辉,永远无法与皓月比拟。髻上一支六尾镶金嵌玉流苏步摇,长长的银丝流苏垂至肩膀,刺得身后品级比她低许多的丽人眼睛生疼,有人则不知轻重的开口说话。 再轻微的声音,又怎逃的过武功一流水灵灵的耳朵。“谁在说话?”面色如常,不显半分喜怒之色,水眸一凛,吓的一个坐在后面的丽人赶紧跪出座,瑟瑟发抖。 “你是谁?说什么?”冰冷的声音,让人不敢不说实话。 “奴……奴婢正七品李御女李袖音。奴婢方才说……说六尾步摇只有正一品的品妃才有资格佩带……”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无声,浓浓的哭腔悲鸣着。 连昭容气白了脸,狠狠剜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粉嫩的脸蛋硬生生剜下一块,看她还有什么姿色去勾引皇帝。 水灵灵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原来首饰也有等级之分。 看来连昭容在后宫是个有权有势又心狠手辣的主儿,否则这李御女身子怎会抖的如此厉害? 不知过了今日,这李御女是否能活到几时? “是么?”淡淡一声,叫人分辨不出情绪,状似无意瞥了连昭容一眼,吓的她赶紧低下头,藏于身侧粉拳紧握,手中丝绢早已紧皱。 金镶玉护甲轻敲桌面,声音甚是清脆悦耳,倒叫水灵灵有些贪图之喜,片刻后,慢吞吞道:“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连昭容李御女异口同声,赶紧起身。 连昭容在宫女小心搀扶下艰难起身,想是跪的太久之故,道谢话说的咬牙切齿,细瞧之下,扶她的宫女面隐痛苦之色,手上一块淤青,是刚被掐出来的。 出气的倒快。 李御女则赶紧退到一边,再不敢抬头,就怕看见连昭容吃人的眼神,对于水灵灵倒很恭敬,想是感激她方才没有追究,不然连昭容当众出丑,只怕她看不见明天的日出了。 连昭容坐下后,坐在骆昭仪身后的丽人站起身来,走到中间,象水灵灵盈盈下拜:“嫔妾正二品纪修容纪萱影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声音之平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纪修容缓缓起身。 眼角三分春色,嘴角一丝媚笑,对着女子尚且能笑的如此娇媚动人,对着皇帝,不知笑起来是何等的春意盎然。 三嫔介绍完后,接下来是婕妤及身份更为低微的丽人,听得水灵灵昏昏欲睡,心中略为不满,皇帝娶如此多美人进宫,光记每个人的名字就够累的,也不知那皇帝记的几个人的名字。 腰杆挺的笔直,平静无波的脸旁,一直放松着,幸亏不想对她们笑,否则等她们一个个介绍完,水灵灵牙齿都要笑酸了。 ------------ 第015章 午夜将近,劳累的一天的身子依旧无法放松,水灵灵即将面临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与皇帝圆房。 只要过了今天,她皇后的名分才算彻底确立, 惟有过了今夜,她以后的日子才可以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涟漪。 沉重的凤冠压迫着脖子,脖子早已僵硬。 红火龙凤烛燃烧着,颗颗烛油滚落而下,望着烛油,眼光迷蒙。 水灵灵有丝错觉,那龙凤烛燃烧的是她的生命,滚落的是她的血泪。 悄悄叹息一声,从她踏入宫门的一刻起,她一直在搜寻,搜寻一个身影。 他没有出现! 她希望他出现,送她一程,作为她亲人的身份! 她又不希望他出现,送她一程,免得他面临险境! 直到她坐在龙凤床塌上时,她终于心静。 夜已深,一切的希望,已破灭! 忘记何时,皇帝醉醺醺出现在她面前…… 忘记何时,皇帝粗暴地撕开她沉重繁琐的凤袍霞帔…… 忘记何时,皇帝残暴地进入她僵硬的身子…… 忘记何时,皇帝残忍地蹂躏她,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她初经人事的身子上……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这一夜,无数事件脱离了原来运行的轨道! 这一夜,皇帝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他错的多么离谱! 这一夜,成为水灵灵一生中的噩梦,亦让她在今后的生活中,对床第之事,深深恐惧! ------------ 第016章 这一夜,水灵灵几乎没有入睡,她被反复*了一整夜! 这一夜,水灵灵睡的很沉很沉,在天蒙蒙亮时,她终于精力透支昏厥过去! 白玉无暇的身子,布满青黑色淤痕,是狠狠扭出来、掐出来的,没有紫红色的吻痕。 龙凤烛燃烧一夜。 朦胧烛火,映照着水灵灵体无完肤的身体,映照着洁白无暇的白绫。 白绫,置于她身下。 洁白无暇! 光洁大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跳,鼻息沉重,恨不得亲手杀死昏厥于龙凤床塌上的女子。 昨夜,他很醉很醉,醉的故意吐了她一身。 昨夜,他很清醒很清醒,清醒的在宠幸她时看见她光洁无暇的玉臂,什么也没有。 没有守宫砂! 没有落红! 这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金丝银线刺绣龙凤锦被,瞬间化为千万条绸缎! 象征高贵的凤袍瞬间摧毁! 凤冠更是狠狠踩于脚下! 披上龙袍,踩着愤恨的脚步,皇帝大步流星而去。 脚步越走越缓。 一脚悬浮于门槛之上,停留许久,许久,终缩了回来。 铁拳紧握,残破凤冠,抽出一支金钗,刺破手指。 点点殷红,沾染于白绫之上,慢慢化开、干涸。 然后,转身决尘而去…… 由始至终,水灵灵都处于昏厥状态,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 第017章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败,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爱妃……”低柔的呼唤,恍若生处迷梦之中。 斜倚窗口,泪水涟涟,乍闻熟悉之声,脊背一直。 皇上来了么? 想回头瞧瞧,又不敢。 今夜是皇上大婚,与皇后洞房花烛的好日子,怎么可能来她的来仪宫呢? 骆凡心微微摇了摇头,瑟缩下身子,倚靠在窗口,好似当初倚靠在皇上温暖怀抱中。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爱妃……”温柔呼唤,再次在响起,这次是在耳畔,不是来自遥远摸不着边际的远方。 “皇……”骆凡心急忙转身,“皇上……”错愕的凝视近在咫尺的人。 那熟悉的面容…… 那宽阔的怀抱…… 那温暖的体温…… 那醉人的龙涎香…… 不是皇帝聍是谁? “皇……皇上?!”乍然相间的喜悦,被惊诧取代,“皇上,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凤暄宫,在皇后那里才对啊! 为什么会来这里? 出什么事了么? “朕想爱妃了,所以就来了!”浓情蜜意的话语,甜的腻人,温柔的笑容,如三月春风吹拂。 壮实的手臂,紧锁住骆凡心纤腰,贪婪的注视着她惹人怜爱的娇颜,愤怒的心,暂时得到平静:“爱妃不希望朕来么?”使坏的在她耳垂轻吹着气,惹的她敏感的身子颤栗。 腿脚开始发软,骆凡心有些站不住,幸好被皇帝聍抱在怀中,否则可能早已滑倒在地。 她不希望? 她当然希望了。 哪个女人不想得到相公完全的宠爱? 而不是睡在别的女人身边。 可是…… 她嫁的不是普通男人。 她嫁的是一国之君啊! 一个注定坐拥天下美女的男人啊! 况且,今夜他来此,冷落的,不是别的女人,而是他刚册封的皇后啊! 缓缓伸出手,抚上熟悉的俊颜,贪婪的目光,似乎想将他的脸反复烙印于心底,使其永远无法磨灭。 飞扬的剑眉斜飞入鬓角,深邃的黑眸,闪烁着醉人的光芒,如同一道漩涡,将她深深卷入其中,难以自拔,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注定了她无药可救的爱上他。棱角分明脸庞略显柔和,高挺的鼻梁流展露出睥睨天下的霸气,坚毅的唇形微微上扬,使她怦然心动。 “皇上,您不该来这里……”忧伤的美眸,悲哀的神情,阻挡不住她必须说出口的话,“您应该陪在皇后娘……” “住口!不准在朕面前提起那女人!”愤怒的话语,狂狷的神态,丝毫不加掩饰,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再度暴躁,“永远不准,听见了么?” 舒菲烟?! 他的皇后?! 好! 好个舒隆革! 居然塞个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给他! 这种女人也妄想做他的皇后? 做梦! 他发誓,有生之年,决不会再碰她一根手指! 舒菲烟! 她等着! 等他夺回了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决饶不了她! 他一定要叫她生不如死! 以回报今日她给他的耻辱! 骆凡心惊颤,惶惶的望着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温柔被愤怒所取代,深邃的黑眸杀气尽显:“皇……皇上……” “爱妃,你记住,”认真的眼,深情的话语,令她一阵目眩,忍不住沉醉于他精心编织出的情网中,不愿逃离,“不管是新人旧人,你都是朕最心爱的女人,心中的‘唯一’,明白么?” “皇上……”哽咽着,情感汹涌,冲破理智的闸门,不顾一切的扑入皇帝聍温暖的怀抱,低泣着。 她曾经埋怨过。 她曾经伤心过。 她曾经怨恨过。 她曾经不解过。 她曾经放手过。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听到皇帝聍深情无比的承诺时,都化为乌有,飘散于春风中。 或许,她这一生都无法成为皇帝聍的皇后,但是,她是他心中最爱的女人,是他心中的“唯一”。 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能得到皇帝聍全心全意的爱怜,她已心满意足,还有什么所求呢? 深深拥住怀中的温香软玉,皇帝聍温柔的亲吻着,带着她倒向床塌…… 天,已微亮! 舒菲烟? 哼哼! 天亮之后,就是她受尽后宫众人嘲笑之时。 ------------ 第018章 不知昏厥了多久,水灵灵终于醒了,在宫女们的再三呼唤中。 强忍着身体撕裂般的疼痛,与双腿间陌生的酸痛,瞥了眼肿得厉害的下体,慢慢下了床。 她知道,此刻,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原来,床第之欢,便是如此。 床第之欢? 欢愉么? 皇帝欢愉么? 不可能! 她欢愉么? 决不! 噩梦! 昨夜所有的记忆,都是噩梦! 深吸一口气,她选择尘封,深深的尘封一切,将噩梦沉溺入谷底,永远埋葬它! 永远…… 浴水,热气腾腾,灼烫着肌肤,意外舒缓了身体难忍的疼痛。 缓缓淹没身躯,水灵灵阖上眼,享受难得的安宁。 熬过去了…… 她终于熬过去了…… 希望过了昨夜,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沉静。 屏风外,私语唆唆。 “皇上天没亮就走了,看上去好象很生气的样子啊。” “皇后娘娘长的没其他几个娘娘好看,皇上怎么会喜欢皇后娘娘呢。” “皇上最宠爱的是骆昭仪,皇上登基前骆昭仪可是太子妃啊!” “对啊,要不是骆昭仪出生太过贫寒,皇上早立骆昭仪为皇后了,哪轮的到这个主儿啊。” “嘘,别说了,皇后娘娘正在沐浴呢!” “怕什么?说不定这皇后刚进宫,明天就进冷宫了呢。” “你们几个唧唧喳喳在说什么?”玛嘉忿忿道。 “玛嘉姑娘……奴婢……”众宫女赶紧低下头,她们只是皇宫里不起眼的小宫女,不得主子宠,怎比的上皇后的陪嫁丫鬟。 面对诚惶诚恐的宫女们,玛嘉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更加盛气凌人,冷冷的瞧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一个个给我听好了,以后要是让我再听见你们在这里乱嚼舌根,我就去告诉舒相大人,到时候别说你们,就连你们的家人……” “玛嘉姑娘饶命啊!玛嘉姑娘饶命啊……” “呜……玛嘉姑娘,求求您手下留情啊!” “玛嘉姑娘,奴婢知错了,您行行好,千万别啊……” 求饶声此起彼伏,玛嘉得意洋洋的注视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宫女,嘴角扬起高傲的笑容,仿佛,此刻坐镇凤暄宫,执掌凤印的人皇后,是她。 水灵灵轻叹口气,舒隆革竟会找如此蠢笨之人来监视她。 他到底看中她什么呢? 莫非玛嘉的身份不象她所知的那般简单? 下意识的,想查探。 手指一动,赶紧作罢,她此刻处境微妙,若她想好好施行自己的计划,最好就什么也别做。 慢慢睁开眼,装做什么也没听见。 “来人,伺候本宫更衣。” 凤袍,撕了,凤冠,毁了。 水灵灵看着宫女惶恐的捧着早已不成样的凤袍凤冠,心中无味,莫非皇帝认为她真想当这个皇后? “丢了。”毁坏之物,留之何用。 “娘娘……”声音清脆宫女惊惶瞧着皇后波澜不惊的素颜。 这个舒皇后的确没有后宫其他主子美,但她身上有她们都没有的一股气势,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只知道即便是后宫最盛气凌人的连昭容也比不过皇后。 昨天的阵仗,她们这些人是亲眼见到的。 皇后不动声色就教训了不少主子,恩威并施的手法用的不露痕迹。 可是,丢弃凤袍凤冠,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 万一上面查下来,说不定连皇后娘娘都自身难保,更何况她一个小宫女呢! 踟躇着,她不知所措。 玛嘉站在水灵灵身边,鄙夷而迷惑的望着她,猜测不出她心中想些什么。 “名字。”水灵灵低语。 “奴婢笑颖。”笑颖诚惶诚恐道,入宫时间不算短的她,竟然完全摸不出皇后的性子,心中忍不住发慌。 笑颖? 好名字。 “玛嘉,丢了。”在她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认出她的声音,是那让其他人别再说话的宫女,因此,她可以这次不动她。 要命的事,还是送给不要命的人去做。 “啊?”玛嘉惊呼一声,迟疑着,触及水灵灵毫无温度的水眸,心里毛毛的,只得硬着头皮硬下,拿了凤袍凤冠出去丢弃。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皇帝就算知道,也不会拿皇后如何,最多杀了她这执手的宫女。 在没有彻底铲除舒隆革之前,没有夺回至高无上皇权之前,他怎么也不会动皇后的。 即使打断了牙,他也必须混血吞下,悄悄吞下,不让任何人发现。 “皇后娘娘,各宫娘娘来向您请安了。”小宫女兰草匆匆来禀报。 ------------ 第019章 看着八彩宝石铜镜中的丽人,水灵灵有一瞬间的怔忡。 这是她么? 因为她的不许,笑颖不敢给她多化妆,连最起码的水粉也不能抹,可她依旧用自己神乎奇迹的手,将她打扮的分外耀眼。 高耸的丹凤朝阳髻上插着立凤衔金珠十二尾金簪,显示了她后宫之主的高贵身份,映照着灿烂朝霞春日,金珠熠熠升辉,迸出夺目光彩,令人不敢逼视。 她知道,笑颖如此打扮,是不想她被后宫嫔妃嘲笑,大婚之夜,皇帝竟在后半夜去了嫔妃的宫殿,并因此而延误早朝,此时她这个皇后早已成为后宫笑柄。 她费心了。 孰不知,她不在乎。 粉红牡丹锦绣抹胸包裹着略微扁平的胸部,上身穿着鹅黄绣紫色百蝶衣裳,称脱她水嫩肌肤白皙过人,下身月白绣菊长裙,遮掩住她修长玉腿,足下蹑珍珠包边月白绣花鞋,水红色宫绦随着身形晃动而轻微摇晃着,展露出娉婷之美。 笑颖惶惶不安的躬着身,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皇后不喜欢如此打扮。 “玛嘉,打赏。”面无表情,水灵灵说道,下一句,让笑颖略显喜色的脸一白,“以后别这么弄。”她不想穿的花枝招展,来提醒自己不过是为男人暖床的妓女。 “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已等候多时。您现在……”小宫女依色匆匆来报,提醒着皇后,她已打扮多时。 “走。”平淡一个字,不将依色的催促放在心中,更不将后宫嫔妃放在眼中。 **** 冷淡的扫视在场所有来请安的后宫嫔妃,却见左下方的位置空空无人。 骆凡心。 下方嫔妃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皇后的神情,眼底隐露讥讽之色,微沾幸灾乐祸,想来是等着皇后教训骆昭仪。 皇帝大婚之日,却在骆昭仪的来仪宫过后半夜,并且延误早朝,对皇后来说是奇耻大辱,不仅如此,对权倾朝野的舒府来说,更是天大的耻辱。 想来骆昭仪没好日子过了。 以往,骆昭仪是后宫份位最高的嫔妃,如今有了皇后,区区正二品的昭仪又算是什么。 皇后家世雄厚,骆昭仪宠爱有加,两虎相争,不知情况如何? 嫔妃们面露兴奋,等着看好戏。 “玛嘉,上茶。”水灵灵轻声吩咐,平淡如清水之声,叫人摸不出她心理在想什么。 慢条斯理的品着香茗。 君山银针,芽头茁壮,长短大小均匀,茶芽内面呈金黄色,外层白毫显露完整,包裹坚实,茶芽外形很象一根根银针,故得其名。杯中茶叶全由芽头制成,茶身满布毫毛,色泽鲜绿,香气高爽,滋味醇甜,汤色橙黄,荡漾在白玉杯中着实清澈。 这君山银针也算是上品,比起舒府里喝的庐山云雾女儿茶略显逊色几分。 水灵灵云淡风轻的态度,使众多嫔妃着实焦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骆昭仪晋见皇后娘娘。”太监巫群扯着尖锐的嗓子叫道。 闭月羞花之容,娉婷而来,莲步碎碎,满脸娇羞。 恶毒的光芒从四面八方袭去,笼罩住骆昭仪周身,身子一颤,她强自镇定,缓缓走到皇后面前,行了个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赐座。”淡漠的神态,瞧不出是否介怀。 但在众人眼里,皇后介怀,甚至起杀机也是必然的。 惶惶就坐,骆昭仪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好不温顺,但在众人眼里,她分明是披着羊皮的狐狸精,不知用什么方法把皇帝迷的团团转,居然让皇帝抛下大婚的皇后,并第一次延误早朝。 骆凡心身处后宫多年,自然知道今天她难逃一劫,后宫嫔妃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绝对不会放过她,皇后更不可能会放过她。 她在等。 等着皇后处置她。 希望皇后把所有怒气撒在她身上,千万别为难皇帝。 连昭容恶毒的瞪着骆昭仪,焦急地等待着皇后处置骆昭仪,孰知等待许久,皇后依旧品着香茗,丝毫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使了个眼色,玛嘉悄悄扯动皇后衣角,提醒她,孰料皇后依然没有半点反映。 见皇后久久不做声,众人不禁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 第020章 烦躁等待了一盏茶时间,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 “皇后娘娘刚入主凤暄宫,昭仪娘娘就姗姗来迟,莫非是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一位坐在较后排的丽人低声道。 骆昭仪身子一颤,赶紧离开座位,走到中间跪下:“嫔妾有违宫规,请皇后娘娘责罚!”微颤的声音,泄露了她心底的慌乱,强作镇定的神情,倨傲地斜视说话的嫔妃。 呷一口香茗,水灵灵放下茶杯,毫不在意道:“身为皇上的女人,伺候皇上是骆昭仪应尽本分,何错之有?” 她遭了前半夜的罪,若非有骆凡心存在,她岂不要遭罪一夜? 心底对皇帝排斥到极点的水灵灵,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有骆凡心的存在,皇帝才会对她施暴,反倒将骆凡心看做是拯救她逃出皇帝可怕蹂躏之人。 震惊! 骆凡心震惊! 所有人震惊! 不可置信地痴望着皇后,分析着她话里的真假成分。 笑颖心一沉,叹道:皇后娘娘好涵养,心思竟如此深不可测。幸好她向来规矩,不然万一冒犯了她,岂不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玛嘉嘴一撇:真是个没用的主儿!看来她在舒相府里的厉害劲全是装出来的! 心,扑通扑通直跳。 骆凡心惶恐发现,她可以清楚听到自己心剧烈跳动的声音,双手不停颤抖,若皇后不高兴,生气骂她几句,或者变着法子打她几下,她心理都会比较放心,可谁知…… 皇后究竟在想什么? 她心理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昨日一见,骆凡心隐约感觉到,皇后性子内敛沉稳,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强势之气,不似十四岁小姑娘应有,而如今她的反映如此平淡,让她愁心一早上想好的各种对策完全派不上用场。 “皇后娘娘,嫔妾……”骆凡心赶紧磕了个响头,泪眼汪汪打算请罪,不想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皇后娘娘!”方才说话的嫔妃忍不住叫道,“昭仪娘娘有违宫规,并且使皇上延误早朝,您怎可以不发落呢?” 眼皮隐挑,水灵灵低声询问道:“谁在说话?” 说话的嫔妃赶紧起身,跪在中间:“嫔妾正四品美人富云端参见皇后娘娘。”说话时,她悄悄瞅了眼端坐于一旁的连昭容,见她使了个“放心”的眼神,慌乱的美眸渐渐安定下来。 她的小动作,丝毫不差落于水灵灵眼中。 “你说什么?” 富美人见皇后似乎听进去她的话,脸上一喜,赶紧道:“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掌管后宫大小事务,若皇后娘娘不处置昭仪娘娘,日后该怎样服众呢?是否所有嫔妃犯了错,都不用受惩治呢?”话说的慷慨激昂,心却是黑的。 “照富美人如此说,本宫该如何处置骆昭仪呢?”水灵灵漫不经心把玩着护甲,欣赏着敲击桌面的悦耳脆声。 富美人一听,冷瞄跪在她前面的骆昭仪一眼,柔声道:“依嫔妾所见,皇后娘娘至少要罚昭仪娘娘三个月禁闭以敬效尤才可以。”话说的柔软,说出来的内容却不柔软。 三个月禁闭,等于至少三个月不能得到皇帝的宠幸,这一招对于身处后宫的嫔妃,无疑是掐住了七寸要害,恶毒致命。 众人听了富美人的建议,顿时大喜,皇帝每个月至少有十个晚上是在骆昭仪的来仪宫睡的,她们早就妒火冲天,以往苦于品级比骆昭仪低,不能拿她怎样,如今有个初来乍道的皇后甘当她们的工具,怎能不好好利用一番呢。 骆凡心心中一凉,自知后宫所有嫔妃妒恨她已久,今天不借皇后的手,狠狠惩治她一番怎么可能。若这番惩治可以平息皇后心中怒火,她,认了。 皇上对她的心,对她的爱,她深刻地感受到了。 她无以为报。 作为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女子,她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平息皇后的怒火,免得激怒舒相,使皇上陷入险境,这是她唯一能为皇上做的。 三个月禁闭,不管如何,皇上都会宠幸皇后吧? 想到要亲手把自己的相公送到别的女人床上,骆凡心心中一痛,咬紧牙关,苦苦忍耐。 “嫔妾甘愿领罚,请皇后娘娘下旨。”卑微的匍匐于地,不叫人瞧见悲伤泪水夺眶而出。 轻敲着护甲,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心底寒冷一片,片刻后,水灵灵淡然道:“就依富美人所言,骆昭仪,未来三天,你就好好待在来仪宫吧。” “皇后娘娘?!”骆凡心大惊,陡然抬头,万分不解凝视着皇后,她脸上,写满不在意的神情,似乎是真实的。 “皇后娘娘……”众人惊呼。 “富美人,三个月内,本宫不想看见你。”冷视玛嘉,水灵灵无视众人惊诧目光,“让敬事房将富美人绿头牌子挂起三个月。” 她不想插手后宫斗争,更不会让她们借刀杀人。 “皇后娘娘,嫔妾……”富美人惊慌失措大喊道。 “富美人,你还想指挥本宫么?”一句话,道明她受罚原因,遮掩住她借机打击连昭容之实。 ------------ 第021章 处理完后宫嫔妃的请安,水灵灵换了身比较素的衣裳,带人前去衍喜宫。 “皇后……”听说皇后前来请安,恋太妃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进来。 水灵灵欠身道:“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冷淡的口吻,似乎没有多少恭敬,标准的姿势,让任何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皇后何必多礼,快快起来吧!”与水灵灵淡然处之态度相反的,是恋太妃的慌乱失措。 身处后宫多年,恋太妃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慌张,她完全摸不出皇后的来意。 后宫没有太后,一切以皇后为尊,皇后根本没有必要特地来给她这太妃请安。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后宫中有什么事是皇后无法处理,要用到她这无权无势,只有个空名的太妃呢? 后宫,流言流传之快,速度是无法想象的,稍有风吹草动,顷刻间便会传的人尽皆知。 后宫,是世界上最没有秘密的地方,所有的墙都是纸糊的,即便是用最柔软的小草,轻轻一戳,便破了。 太妃眼神微沉,转眼明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脑子却不停的转动着。 若皇后态度嚣张,或者满脸悲哀,她尚有法可寻,可现在…… 惟有见招拆招了。 “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衍喜宫里奴才向皇后行礼。 “奴才/奴婢参见太妃娘娘!”皇后身边的奴才向太妃行礼。 “平身。”水灵灵道。 “平身!”恋太妃道。 “皇后,第一天进宫,还习惯么?”虚伪的拉着家常,恋太妃笑得象个慈祥的长辈。 “尚可。”水灵灵惜字如金,没有过多表示。 她怎可能习惯呢? 她永远都不愿习惯,却不得不习惯。 完美的笑容僵硬片刻,恋太妃没想到皇后会如此回答,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眼神四处乱瞟,硬挤着虚伪的笑容,太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皇后寒暄着,试探着,毫无所获。 她从没见过如此沉的住气的小姑娘。 她才十四岁啊! 年纪轻轻便如此叫人琢磨不透,将来,她会何等厉害呢? 寒暄了好一会儿,恋太妃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道:“皇后,少年夫妻老来伴,皇上的事,你不用在意太多……皇上正值年轻气盛,对女儿家的心思无法体贴是必然的,皇后别往心里去啊!” “哪里。”她怎么可能会往心里去,她巴不得皇帝从此不踏入凤暄宫一步,最好永远别出现在她眼前。 “皇后,虽说你年纪轻,又才进宫,但你做事极有分寸,骆昭仪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恋太妃毫不吝啬夸奖道,想给皇后点甜头。 “骆昭仪陪伴皇上多年,皇上是个极念旧情之人,稍微宠爱点骆昭仪是必然的,只要你愿意等待,总有一天,皇上一定会看见你的好的。”皇帝有时太过任性,如此行事,万一得罪了舒相,可就麻烦了。 希望她说的话能稳住舒菲烟,让她不去向舒相哭诉。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水灵灵心道:她不会等,也不需要皇帝看见她的丝毫。 “皇后,皇上登基至今,尚无子嗣,若你能为皇上诞下子嗣,皇帝必然会对你另眼相看的!”说了许久,恋太妃总算说出一句有实质意义的话来。 子嗣? 微低着头,无人瞧见水灵灵眼底掠过的寒光,坐在对面的恋太妃只觉得身子蓦然一冷,微微瑟缩,身后的宫女赶紧为她披上银丝提花锦绣披风。 恋太妃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水灵灵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个字,默默的听着。 恋太妃以为,皇后将她的忠告听进去了,在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皇后根本没有听进半个字. ------------ 第022章 刚上完早朝,皇帝聍便听说皇后惩治骆昭仪之事,来不及批阅奏章,匆匆赶去来仪宫。 他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委屈。 “爱妃!” 急切的口吻,突如其来的拥抱,骆凡心尚未反映过来,便被皇帝聍拥入怀中,枕着他温暖的怀抱,心,稍稍安稳了些。 “皇上……”抬起头,骆凡心不明所以的望着皇帝盛怒的脸,心中隐隐慌张。 她从没见过皇帝如此生气。 在她记忆中,皇帝一向是温文儒雅的,满身的书卷气息让她安心,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如此生气过。 “皇上,您怎么了?”这样的皇帝令她害怕,似乎此刻的皇帝是只会吃人的猛兽,随时准备张口吃人。 仔细检查骆凡心全身,没有找到半丝受惩罚的痕迹,皇帝聍高悬的心稍微放下些,惊觉她苍白的脸,知道吓到她,缓了缓脸色,柔声道:“皇后刁难爱妃。” 笃定的口吻,片面判定皇后是恶毒的。 “皇上……唔……”急着想解释,唇,被封,思维,开始涣散。 缠绵的吻,持续良久,待到骆凡心回过神来,早已光裸着身子躺在皇帝聍怀抱中,娇喘连连。 柔情春风,悄悄吹下床帏,芙蓉纱幛朦胧遮掩床塌上紧紧交缠的一双人儿…… 云雨过后,骆凡心羞的满面通红,轻捶皇帝胸膛,喃喃道:“皇上!现在是白天啊……” 抓住骆凡心粉拳,皇帝调笑着印下一吻:“怎么?朕宠幸爱妃,还要挑时间?” 骆凡心娇羞无限轻叱一声:“没正经!”心里,甜甜的。 痴然凝视皇帝英俊不凡的侧脸,心中浮过一丝哀伤,如此良人,却要与别的女人分享,无奈,他是皇上啊!怎可能独宠她一人? 皇上,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还有高高在上的皇后,他的妻! 皇后…… 猛然惊觉,她居然把皇后忘了。 “皇上,皇后没有刁难臣妾!皇上千万别误会皇后啊!”急急开口,她不能让皇帝与皇后闹僵。 自古帝后失和,影响江山社稷啊! 况且朝廷大权掌握在皇后的父亲舒相手中,舒相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度喷发,皇帝聍阴沉着脸,冷笑一声,不说话。 骆凡心只觉身子一僵,腰际传来阵阵痛感,她不敢喊痛,咬牙忍耐着。 “皇上,皇后真的没有刁难臣妾!”骆凡心柔着声,低声道,“大婚之夜,皇上在臣妾这里过后半夜,臣妾害皇上延误早朝,皇后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说,还帮臣妾挡住其他人的责难。皇上……”说话的口吻象是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子。 “谁敢责难朕的爱妃?”皇帝眼色一沉,稍微松开紧勒于骆昭仪腰际的手。 骆凡心美眸中闪过慌乱,她只想替皇后说好话,并没有向皇帝告状的意思。 “告诉朕,谁欺负你?”*裸的关怀,不加掩饰。 “没……没有……是臣妾有错在先,她们……只,只是……”想回避,却无从回避。 皇帝的强势,她深有体会,只要他想知道,就一定会知道。 霸道的黑眸,深邃而悠远,笔直的注视着她,仿佛要刺进心底最深处,将答案挖掘出来。 “富……富美人,她,她请皇后娘娘让臣妾禁闭三个月……”颤着声,她勉强说出口,她知道,皇上容不了任何人伤害她,但凡加害她的嫔妃,都会被皇上已各种理由惩治,“皇后娘娘没准……只,只说让臣妾闭门三天……” 黑眸微眯,目光凌厉。“是么?” 富美人? 好! 他记住了。 察觉皇帝的心思,骆凡心赶紧为富美人求情:“皇上,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已经责罚富美人禁闭三个月了,您……” “禁闭三个月?”有意思! 皇帝聍嘴角微微上扬,偷鸡不成蚀把米。 “爱妃,朕怎么会插手后宫之事呢?后宫之事有皇后打理,朕放心的很。”让富美人和皇后去斗个你死我活,他坐收渔人之利吧。 哼哼! ------------ 第023章 闲庭信步,水灵灵好不悠闲自在。 不理会身后长串奴才,自顾自欣赏着皇宫美景。 若不是以如此情况进宫,她想,她或许会喜欢这个美丽的地方,至少表面是美丽繁华的。 象过去一样,黑纱裹身,面具遮脸,趁着繁星灿烂,跳跃起伏间,天下美景尽收眼底。 那个时候,世界多美好! 即使杀机重重,即使杀戮无限,即使朝不保夕,却是那般自由自在! 如天空浮云,到处飘荡,无拘无束! 可惜…… 姹紫嫣红,繁华似锦,遮掩殷红鲜血,迷乱人眼。 如此美景,埋葬一生大好年华。 值? 不值? 无人知晓。 “啊——啊——娘娘饶命啊!呜……娘娘饶命!呜……” 凄惨尖叫,打断水灵灵欣赏美景兴致,寻声而去,只见一小宫女正被人掌嘴。 穿着宫装丽人倚在太妃椅上,嗑着瓜子,满脸不悦,胸口衣襟微湿,一旁歪斜着一杯破碎残茶。 静默着,水灵灵冷眼旁观。 茂盛盆栽,不偏不倚,遮挡住她大半身子,若不仔细瞧,难以发现她的存在。 太妃椅旁的宫女,恶狠狠盯着被掌嘴的宫女,忿忿道:“死丫头,居然打翻茶弄脏娘娘的衣服,小方子,重重的打,看她以后长不长记性!” 闻言,负责掌嘴的太监下手更狠三分,小宫女哭号声更凄厉刺耳。 柳眉轻蹙,水灵灵转身欲走。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一声断喝,苍老之声阻止水灵灵欲要离去脚步。 脚步匆匆,说话的老麽麽快步走来,一见是皇后,赶紧跪下,脸上闪过惶恐之色,眼底清明:“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此话一出,太妃椅上的人也匆匆下跪,各个磕头行礼。 “平身。” 众人站了起来,各个低眉顺眼,瞧不见他们眼底神色。 “出什么事了?”摆明了要让她瞧出好戏,本无心赏脸,无意瞥见那小宫女身形背影酷似一个人,水灵灵便顺水推舟。 宫装丽人赶紧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小奴才胆大妄为,故意把滚烫的茶水泼到嫔妾身上。” 眼角一挑,水灵灵冷眼瞧着那小宫女,约莫十六七岁,容貌秀丽,粉嫩的脸颊肿如大馒头,嘴角鲜血不止,满脸泪痕,明亮眸子更是泪水汪汪,好不可怜。 “名字。” 小宫女赶紧磕了个头,哭道:“奴婢小怜,给皇后娘娘磕头!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娘娘救救奴婢!呜……” “放肆!”宫装丽人脸一沉,走上前掴了小怜一耳光,声音响亮,怒声道,“狗奴才!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了你么?”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怜卑微的拼命磕头,乞求着一丝生机,血泪混合的脸,交织成一首别样曲子,看的不少人心中生疼。 奴才,生来就是让主子打骂出气的,哪怕是杀了砍了,也没有人可怜,愿为他们出头。 脸露疲惫之色,水灵灵淡然道:“好了,起来吧。” 皇后的话,犹如三伏天一盆凉水,及时救了小怜一命,小怜赶紧磕头谢恩,站了起来。 腿脚微微哆嗦,跪得时间太长了。 佝着肩,站在丽人身后,无声啜泣着,想来是哭的太久,一时难以截止。 冰凉水眸轻扫,目光掠过丽人胸口湿漉衣襟,问道:“名字。” “嫔妾正三品殷婕妤殷歆!”殷歆笑的谦和。 “殷婕妤打算如何惩治这小宫女?”水灵灵眼底闪过一丝保护之色,殷歆及时捕捉。 她赶紧欠了欠身,说道:“皇后娘娘您看该如何呢?” “殷婕妤若是愿意,就让本宫替你**,*好了,再送还给殷婕妤。”再清楚不过的意思,她要保这个小宫女。 殷婕妤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谦逊道:“嫔妾怎敢劳烦皇后娘娘!若皇后娘娘不嫌这小丫头粗手苯脚的,您尽管拿去就是了!”皇后开了口,她敢不给么? 狠狠瞪了小怜一眼,殷婕妤道:“还不扣谢皇后娘娘!” 小怜慌忙跪下磕头,感激道:“奴婢扣谢皇后娘娘!” “起来吧。”水灵灵轻扫小怜一眼,眼底闪过满意之色,“本宫乏了,回宫。” ------------ 第024章 风过穿帘,干涸小怜嘴角血迹。 暖暖春风,暖不了水灵灵淡漠的心。 正襟危坐,水灵灵品着香茗,仿佛没有瞧见跪了许久的小怜。 茗烟袅袅,茶水清清,碧波荡漾,入口甘甜。 好茶。 “笑颖。” “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笑颖装做没瞧见跪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小怜,恭声道。 “本宫想看书。”粗通文墨的她,从来没有机会好好看书。 为了活命,为了生存,她一直挣扎于生死线上。 曾经遗憾,曾经渴望,如今好了,她有一生的时间看书,却不知皇宫中的藏书,是否够她看一生? 这,是否算是补偿? 好别样的补偿。 笑颖微怔,忙道:“不知娘娘想看什么书?” 水灵灵怔忡,她想看书消磨人生,却从来没想过书还有种类可分。 思量片刻,水灵灵道:“有意思的。别拿歌功颂德的书。”那些没意思,尽是满纸荒唐。 笑颖忙应道,打了个欠,躬身退了出去。 临走前,瞧了眼小怜,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皇后,也不是个仁慈的主儿。 “玛嘉。” “奴婢在。”不情不愿,玛嘉拖着脚,走到皇后面前,欠了欠身。 “宣袁院使。”冷冰冰的神情,没有过多表示。 “为……”玛嘉想问,触及皇后漠然的脸庞,话到嘴边赶紧吞了回去,她没忘记在舒府时,皇后是怎么整治她的,“是!奴婢这就去。” 拖着脚,玛嘉慢吞吞出了凤暄宫。 她不急,有人比她更不急。 水灵灵瞧了眼依旧跪着的小怜,懒洋洋道:“名字。” “奴……奴婢小怜……”嗫嚅着唇,小怜颤声道。 此时,她再不敢庆幸皇后救了她一命,皇后比殷婕妤更难伺候,性子更阴晴不定。 “入宫多久了?” “八……八年了。奴婢八岁入……入的宫……入宫后,奴婢在浣衣殿待了六年,两年前,殷婕妤娘娘进宫,奴婢才……才被派到去伺候殷婕妤娘娘。”身处皇宫八年,小怜机警答道。 “家里有什么人?” “奴,奴婢家乡发大水……家人都死,死光了……”忆起身世,小怜有些哽咽。 孤儿? 没有任何家世背景? 从浣衣殿的小宫女一下子变成殷婕妤身边的宫女? “谁把你调去殷婕妤那里的?”没有靠山,怎么可能? 小怜想了想道:“是管,管事的崔麽麽,她见奴婢手脚灵快,当时殷婕妤娘娘刚进宫……被册封为才人,很得皇上宠爱,殷婕妤娘娘生*干净,问管事麽麽多要一个宫女打扫屋子,奴婢就,就到殷婕妤身边去伺候了。” 侍宠而娇? “你跟着殷婕妤两年,今天她打你,你恨她么?”试探的口吻,随口说出的话语。 小怜身子一僵,赶紧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一介奴才,主子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奴婢万万不敢心生怨恨!” “是不敢,而不是不愿。”水灵灵轻声下结论。 “皇后娘娘,奴婢……”小怜大为惶恐,皇后的心思,她半分猜测不到。 不容她把话说完,水灵灵径自道:“好好做事,安分守己,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她当然不会亏待她。 她,会是她手中极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易守,也易攻。 “皇后娘娘,袁院使求见。”玛嘉的声音从宫门外传来。 “带进来。” 袁院使躬着身,缩着脖子,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袁院使站起身来,微微哆嗦着手。 他早已想向朝廷辞官,无奈这个节骨眼上,舒相盯着他,皇后也盯着他,若他稍有动作,只怕性命难保。 不得已,每天在御药房浑浑度日,就怕舒相或者是皇后召见,哪知皇后才进宫,就召见他,不知皇后心理在想什么。 他的脑袋? 还是他的九族? “晚香夫人身体如何?”开门见山,水灵灵省得他多做揣测。 脊背一直,袁院使忙道:“回娘娘的话,舒相每天都命人给晚香夫人熬最珍贵的药,晚香夫人这几日身子好了些,已可以下床了。” “有劳袁院使了。”冰冷的嘴角,稍稍软化,水灵灵隐露出入宫后第一丝笑意,“玛嘉,打赏。” 玛嘉取出十两银子赏赐给袁院使,让袁院使更加难安。 他可不认为皇后会相信他的说辞。 “本宫宫中的宫女,名字都是两个字,小怜,从今日起,你就叫‘纤眠’。”想了想,水灵灵为小怜改了名字。 春风穿透宫殿,透着一股子寒意,轻刺脊骨,怕冷的小宫女微微瑟缩,埋怨今年的春天为何恍若冬日。 “谢娘娘赐名。”小怜赶紧扣头谢恩,从此刻起,她就是纤眠,而不是小怜了。 “袁院使,你替纤眠瞧瞧,开副方子。”轻揉白皙颈项,水灵灵不遮掩眼中困乏,“本宫累了,退下吧。” ------------ 第025章 皇后进宫的第二天,皇帝没有在凤暄宫过夜,准确的说,皇帝连踏足凤暄宫的影子都不曾见过。 整整三天,骆昭仪闭门三天,皇帝都在来仪宫过夜。 闭门,无疑于专宠。 一时间,后宫妒怨冲天。 皇后的威严,尚未建立,已被践踏。 践踏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的主宰,后宫施宠之人————皇帝。 上门诉苦嫔妃多如过江之鲫,水灵灵手捧一卷书,完全不加理睬,对于皇帝没有宠幸自己,也没有说过一个字,露出过半分怨色。 完全置身事外。 彻底泰然处之。 与皇后截然不同的,是后宫各色佳丽,尤其是有权有势的,急如热锅上蚂蚁,恨不得杀了骆昭仪,将皇帝抢到自己床上。 连昭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富美人,不停戳着她脑门,数落她。 “你真是笨啊!本宫让你想办法逼皇后处置骆昭仪,你不但没有成功,还把自己连累进去!三个月禁闭!三个月后,你还指望皇上会记的你是谁么?” “呜……昭容娘娘,嫔妾知错了。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嫔妾啊!呜……嫔妾不想被关三个月的禁闭啊!呜……”顾不得其他,富美人如抓住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连昭容裙子,哭着哀求道。 连昭容说的一点也没错,若她真关上三个月禁闭,皇上肯定早就忘了她了。 以往,她就不怎么得宠,若非傍上连昭容这棵大树,她怎么可能被册封为美人,只怕现在还跟其他两个宝林住在一起,伺候才人呢。 “救你?”连昭容冷哼一声,“你这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你要本宫怎么救你?你得罪了皇后,又得罪了姓骆的贱民,后宫中还有你立足之地么?” 她们一个有雄厚家世势力,另一个独得皇上宠爱,事到如今,难道她认为她还有翻身的余地么? 富美人惊惶不已,精致的面容早已哭花,紧抓连昭容衣裙不放,号啕大哭道:“昭容娘娘,只要您愿意救嫔妾,嫔妾甘愿为娘娘做牛做马,娘娘……难道你甘愿屈局皇后骆昭仪之下么?你要势有势,要貌有貌,嫔妾愿意助您斗败皇后骆昭仪,助您夺得后位!” 富美人的话,无疑于一剂强心针,打入连昭容心口,让她蠢蠢欲动的心更加躁动。 她不服! 她爹是兵部侍郎,她爷爷是刑部尚书,她姑姑是舒相的正室夫人,她有哪点比不上舒菲烟? 她不过是舒相小妾所生! 她娘不过是青楼清倌人! 而她,从小被逐出家门,天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舒相的亲生女儿呢? 哼! 即便是,一个出生卑贱的庶出丫头,要教养没教养,要容貌没容貌,要学识没学识,她凭什么跟她比? 她能当上皇后,为什么她不能? 富美人不怎的好用,也算是一个帮手,后宫嫔妃品级都不怎么高,若找个婕妤做帮手,只怕是引鸠止渴。 美眸微眯,连昭容义正言辞道:“富美人,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姐姐怎会见死不救?只是夺得后位的话,以后绝对不能提起,万一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富美人一听,当即哭着感激,发誓再也不提连昭容不想听见的话。 ------------ 第026章 后宫里,能驳回皇后懿旨的人只有一个————皇上。 连昭容想要搭救富美人离开皇后,要求的人,当然只有皇帝。 可她若直接去找皇帝,别说救富美人,恐怕连她自己也要搭进去。 骆昭仪! 能令皇帝改变主意的女人,后宫惟有她才能办的到,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命人捎上些精致糕点,连昭容大摇大摆走向来仪宫。 越靠近来仪宫,她心中的怨恨就越深。 以骆凡心在后宫的品位,应该住在昭仪的朝阳宫,而非来仪宫。 来仪宫,是正一品贵妃的寝宫,皇上让骆昭仪住来仪宫,其用意明显。 原本,皇上登基时便想立骆昭仪为后,无奈她出生太过卑微,朝臣群起反对,恋太妃也很是反对,万般无奈,皇帝只得册封原是太子妃的骆凡心为正二品昭仪,位列九嫔第一,却恩赐她住进了朝阳宫,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皇上与群臣僵持数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立骆昭仪为后,这时杀出了个舒菲烟,凭借舒相在朝野的势力,坐上了大莫皇朝皇后宝座。 从那天的情形看,皇后对骆昭仪也忌惮三分,顾及她是皇上宠妃,皇后固然贵为皇后,却不得皇上宠爱,只得对皇上的宠妃睁只眼闭只眼,把气撒到富美人头上。 骆昭仪听到奴才禀报,说连昭容前来探访,心中大为诧异,连昭容向来与她不合,今日怎突然前来? 况且,她与富美人素日交好,如今富美人被皇后罚禁闭三个月,她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探望她?还特意带了糕点? 心中纵有疑虑重重,不擅拒绝人的骆昭仪还是决定召见连昭容。 “昭仪姐姐,多日不见,昭仪姐姐更加娇美了!”连昭容一见面就满嘴抹蜜,更让骆昭仪心中不安。 “昭容妹妹说的哪里话啊!姐姐怎比的上妹妹国色天香!”谦虚一笑,骆昭仪自知比容貌,自己与连昭容各有千秋,好比风中百合与艳丽玫瑰,难以比较,嘴上却是谦逊。 “姐姐这不是折杀妹妹么!”连昭容害羞一笑,眸底闪过一丝自得,她比起骆昭仪要年轻一两岁,肌肤也要娇嫩些。 “听说姐姐这些日子胃口不怎么好,喜欢吃酸的,妹妹特地命人做了些酸味糕点,拿来给姐姐尝尝!”说着,连昭容一招手,示意自己的宫女将糕点摆上桌。 “这些都是蓝语做的,姐姐,你尝尝吧。”连昭容好不热情招呼道,似乎她才是来仪宫的主子。 骆昭仪瞧着精致可人的糕点,直觉酸溜溜的,口中一片湿润。 站在骆昭仪身旁的绿装宫女赶紧说道:“多谢昭容娘娘美意,我们主子最近肠胃的确不怎么好,让昭容娘娘挂心了!伴夏,还不快去取两双筷子来!”使了个眼色,伴夏赶紧去取筷子。 不多时,伴夏取来两双银筷,放置于杯碟之上,笑道:“两位娘娘请慢用!” 赏秋泡好香茗,送道:“昭容娘娘,您尝尝,这茶我们主子珍藏着平时舍不得喝,如今瞧您来了,赶紧吩咐奴婢拿出来,您可别嫌弃啊!” 连昭容娇媚笑道:“姐姐,你这儿的丫鬟真会说话,可比妹妹身边的几个好多了,一个个笨手笨脚的,连句人话都不会说!皇上真是把姐姐疼到骨子里去了,宫女是一个比一个机灵啊!”笑意不及眼底。 哼! 她亲自送来的糕点,怎么可能有毒! 真要下毒,需要她亲自动手么? 那岂不是自动找死! 骆昭仪腼腆一笑:“妹妹说哪儿的话呢!妹妹的蓝语做的一手精致糕点,姐姐羡慕都来不及呢!” 拿起银筷,骆昭仪夹了块精巧糕点,迟迟不敢品尝。 连昭容心中冷笑,拿起银筷夹了一块,轻咬一口,秀眉微蹙:“好酸啊!也不知道蓝语这死丫头往里面放了什么,牙齿都要酸掉了。” 蓝语赶紧配合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听说昭仪娘娘喜欢吃酸的,特意将一些酸梅拈成粉末,拌上珍珠粉,做的这些珍珠酸梅糕。” 骆昭仪见连昭容毫无顾及吃过,银筷也没有变色,便放下心来,尝了一小口:“好好……呕——呕——” 话没说完,骆昭仪突然呕吐大做,似乎要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惨白着脸,眨了眨眼,身子轻晃两下,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看了。 ------------ 第027章 “皇上,臣妾真是没有下毒!呜……臣妾与昭仪姐姐情同姐妹,怎么会下毒害她呢?”连昭容花容失色,抱着皇帝聍的腿哭喊道。 “滚!”愤怒一脚,踹在连昭容胸口,将她踹出一丈多远,直到撞到坚硬墙壁,才停了下来。 喷出一口鲜血,连昭容愤恨的斜了眼躺在凤床上昏倒的骆昭仪,哭得更加可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呜……这些糕点都是蓝语做的,不关臣妾的事啊!” 跪在地上直哆嗦的蓝语听见连昭容的话,慌忙乱磕头,哭诉道:“皇上饶命!是娘娘叫奴婢做的糕点,呜……奴婢绝对没有下毒啊!方才昭仪娘娘还用银筷试过,奴婢冤枉啊!呜……” “冤枉?”皇帝聍冷笑一声,“主仆两个都喊冤枉,那骆昭仪为什么会晕倒?还呕吐大做?” “臣妾不知……” “奴婢不知……” “不知?”皇帝聍冷哼道,“来人,将连昭容主仆打入冷宫,朕看她们知道不!” “皇上饶命啊!呜……皇上……” 侍卫强行将连昭容主仆两拖出来仪宫,宫殿里回荡着连昭容挣命的哭喊,皇帝聍皱了皱眉。 凤床旁,太医们焦急的为骆昭仪诊脉,皇帝的怒火吓坏了他们。 当朝正二品刑部尚书连大人的孙女连昭容,眼睛不眨一眨就送进了冷宫,若他们有个闪失,岂不…… 瑟缩下身子,太医们不敢迎视皇帝又急又忧的黑眸,各个埋头做鸵鸟。 片刻后 “恭喜皇上!恭喜皇上!”袁院使带头跪下扣头贺喜,皱纹满布的老脸完全皱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细逢。 他们的命总算保住了。 “什么意思?说!”皇帝聍怒火不减,他的爱妃还昏沉沉躺在病榻上,这些老家伙居然恭喜他。 “启禀皇上,骆昭仪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喜脉,皇上有后嗣了!”太医们纷纷磕头恭喜。 喜脉? 皇帝聍一时未反映过来,微怔片刻,呆呆直视跪在地上磕头道贺的太医,狂喜溢满心头。 凡心有身子了? 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他马上要做父亲了? 大莫皇朝后继有人了? “太医,你再为骆昭仪诊断一次!”生怕太医诊断出错,皇帝聍简直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惊喜。 成亲六年,所有的嫔妃没有谁传出过喜讯,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怎能不令他又惊又喜。 太医们忙又诊断一次,再三向皇帝聍保证,骆昭仪的的确确有了一个多月的喜脉,绝对不会有错。 芙蓉纱幛后隐约传出嘤咛之声。 皇帝聍赶忙走到床塌旁,小心守护着他心爱的女人,即将成为他孩子母亲的女人。 眼皮微动,手指轻颤,骆昭仪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皇帝聍放大惊喜的俊颜,略显虚弱低咛道:“皇上……”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皇上如此看着她? 皇上的眼神好醉人,隐含晶莹,让她昏昏沉沉的脑子,更加沉迷,沉迷于他无意识制造的柔情中,暂时忘却了心头的疑惑。 “爱妃,你终于醒了!”激动的话语,忘情的俊颜,皇帝聍不知自己此刻看起来是何等的柔情似水,但凡女人,都会为此刻的他迷醉。 小心翼翼的扶起骆昭仪孱弱的身子,皇帝聍万分感慨,隐约的,夹杂丝丝报复的快感。 一旦麟儿降生,等斗倒了舒隆革那只老狐狸,他就可以罢黜舒菲烟,册封他心爱的女人为皇后了。 “皇上……”挣扎着起身,瞧见满地跪满太医,骆昭仪心中“咯噔”一声响,想起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莫非……连昭容在糕点里下毒害她?“臣,臣妾的身子,怎么了?”迟疑着,她黯然泪下,幽幽问道,做好最坏的准备。 皇帝聍看破她的心思,爽朗大笑道:“爱妃,你有身孕了!咱们有孩子了!朕马上要当父亲了!哈哈……” 骆昭仪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她怀孕了? 她终于有了皇上的孩子了? 成亲六年,她不曾有过孩子…… 曾经,她以为她身子有问题,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孩子,不然的话,为何进宫六年之久,始终没有半点音讯? 她…… 泪水,潸然而下,丹唇,微微嗫嚅。 喜极而泣,莫过于此! “来人!传朕旨意,骆昭仪身怀龙嗣,功在朝贡,特晋封为正一品贤妃!赏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锦缎千匹。太医院十三御医每日问诊。自今日起,贤妃的御膳与后宫隔开,每道菜肴都必须经过严格检查,才可以端给贤妃娘娘!” ------------ 第028章 骆昭仪,哦,此时应该称为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怀有龙嗣、晋封正一品贤妃的消息,如同一道狂肆飓风,瞬间席卷后宫朝野,几人喜来万人恨。 明着。 后宫里,前去来仪共道贺的嫔妃将来仪宫门槛踩坏无数条,来仪宫里贺礼堆积成山。 朝野上,朝臣道贺,舒相更是送上珍贵滋补品无数,喜的眉开眼笑,说大莫皇朝后继有人,他这两朝老臣即便此刻死了,也有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先皇。 暗着。 后宫嫉妒发疯的嫔妃多如牛毛,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贤妃,刨开她的肚子,把龙嗣拿出来,乱刀砍死。更有甚者,悄悄赌咒施法,诅咒贤妃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朝堂上,各个权贵大臣恨的牙痒痒,家中有女在后宫的更是气的发疯,尤其是舒隆革舒相,他好不容易安排出了个皇后,结果皇后尚未得宠就先失宠。 朝野皆知,舒皇后进宫后,皇帝只在她寝宫住过半夜,是在大婚之夜,之后,皇帝再未踏足过凤暄宫半步。 舒相精心安排的一切,送出的独生女儿舒菲烟,无疑成为后宫以至朝野最大的笑话。 贻笑天下! 凤暄宫,依旧冷清,甚至,更加冷清。 原本,每日清晨尚有大批请安的嫔妃前来请安,自从贤妃传出喜讯,皇帝免她每日请安之礼后,到凤暄宫请安的嫔妃也逐渐减少,从多如牛毛,到零零碎碎,再到凤毛麟角,最后,索性一个也不来了。 凤暄宫里的太监宫女各个心急如焚,惟独凤暄宫的正主象个没事人似的,每日看书品茗,日子过的清淡如水,好不冷清自在。 若非玛嘉天天在正主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她脑子疼,笑颖、兰草、依色、纤眠天天在她耳朵边碎碎念,念得她耳根子难以清净,她决不愿意踏出凤暄宫一步,更别提亲自去来仪宫道贺送礼了。 早在来仪宫传出喜讯的第一刻,水灵灵就打发玛嘉前去道贺送礼,而今亲自走一遭,着实劳累,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看见皇帝。 那一夜的蹂躏,她深深害怕着,夜夜噩梦惊醒,难以安眠。 皇帝本就对贤妃宠爱有加,自贤妃有身孕后,更是日夜相伴,连奏折都在来仪宫批阅,此去来仪宫,想不碰上皇帝,只怕难若蹬天。 水灵灵所料不错,她到来仪宫祝贺,的确碰上了皇帝聍,不仅如此,她还碰上了刚从冷宫放出来的连昭容。 此刻的连昭容,已经是连昭媛,从潋阳宫搬到了霞阳宫。 虽说昭容与昭媛都是正二品嫔妃,但昭容的份位比昭媛要高些,连昭媛替富美人求情不成,反倒赔了自己昭容的份位与潋阳宫。 赔了夫人又折兵,莫过于此。 连昭媛心中的愤恨,岂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臣妾参见皇上。”水灵灵淡然道,低着头欠身行礼。 皇帝聍冷冷扫视,眼底划过嘲讽,不知在嘲讽谁。不说平身,也不说别的,让水灵灵跪着,当着众多嫔妃的面。 “臣妾参见皇上!”连昭媛含着恨,目光状似不经意瞄过贤妃的肚子,贤妃轻打了个冷颤。 瞧见皇帝没有让皇后连昭媛起身的意思,原本依偎在皇帝怀抱中的她赶紧挣脱温暖的怀抱,微凉的空气笼罩全身,跪下行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她一跪,皇帝必然不得不让皇后起身。 各宫嫔妃见贤妃跪下行礼,也赶紧跪下,不管皇后是否得宠,不怎么得宠的她们可开罪不起皇后,人家毕竟是手执凤印的后宫之主。 皇帝微怔,凝视着跪下的贤妃,满心感慨,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平身。”冰冷的话语,与他扶起贤妃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 水灵灵站起身子,依旧低着头,低喃之声,分辨不出她话中的语气,模糊了冷漠之感。 “臣妾命人从宫外买来一些补品,送来给贤妃,希望贤妃别嫌弃。”淡若清风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似乎此事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皇帝聍冷哼一声,顾及贤妃处境,没有出言给皇后难堪。 贤妃赶紧谢道:“有劳皇后娘娘关心!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补品嫔妾尚未吃完,今天又亲自送来,真是折杀嫔妾!听说娘娘这几日身上不大好,一直闭门不出,可让太医瞧过?是生病了么?” “无碍。”水灵灵平淡道,目光,依旧落于地面,“贤妃多休息,本宫不多打扰。臣妾告退。”说完,她欠了欠身,躬身退下。 自始至终,水灵灵都没有抬头瞧过皇帝一眼,而皇帝聍的目光,却不自觉凝聚在她身上。 ------------ 第029章 凤暄宫,冷清更甚从前。 皇后对书痴迷,亦更甚从前。 到了废寝忘食的阶段,对于旁人的唠叨碎念置若罔闻。 来仪宫每日门庭若市,皇帝宠爱连绵不绝,贤妃心中甜蜜,隐隐夹杂缕缕不安。 如此美好日子,恍若梦中。 她怕,怕梦一醒,什么,都没了。 皇后淡若清风的态度,后宫嫔妃口蜜腹剑的笑脸,朝廷重臣堆积如山的贺礼,随时都可能转化为致命的利刃,夺走她的性命,夺走她孩儿的性命。 对于她怀孕之事,恋太妃喜忧参半。 喜的是,皇室有了继承人,皇上有了子嗣,皇室的香火得以延续。 忧的是,皇帝本来就对她宠爱有加,对皇后冷落非常,如今她有了子嗣,皇上更是夜夜留宿来仪宫,即便在别的宫过前半夜,也会回到来仪宫陪着她过后半夜,而皇后的凤暄宫,则是一步也没有踏入过。 皇后云淡风轻的态度,着实令人慌乱。 若皇后大肆嫉妒,或者大哭大闹,跟她过不去,她心理会稍微安稳点,可如今…… 皇后置身事外的冷漠,让后宫上下为之惶惶。 按她们的观察,皇后并非是个软弱可欺的主,为何反映如此冷淡? 皇上如此宠爱贤妃,分明是给皇后难堪,皇后若咽不下这口气,早就应该行动了,为何到此刻依旧毫无动静? 若皇后咽的下这口气,那她的肚量究竟有多大,她的底线在哪里? 舒相费尽心机将舒菲烟送上皇后的位置,甚至用十万征东路大军换取这个位置,怎可能没有丝毫动静呢? 为此,恋太妃将皇帝请去衍喜宫。 摈退宫人,恋太妃忧心重重望着看似满不在乎品着香茗的皇帝,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帝聍自小性子倔强,决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喜欢骆凡心那庶民,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接进宫,册封为太子匪,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多年来深情不变。 作为一个男人,皇帝聍无疑是个好相公,可他不是个普通男人啊! 他是皇帝啊! 他的一举一动关系到大莫皇朝的安危,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平常的妻妾,是支撑着大莫皇朝繁荣昌盛的朝廷重臣之女啊! 他不能有个人的小情小爱,他只能有关系国家的博爱大爱,即便他真的很喜欢骆凡心,喜欢到骨子里,也必须顾及到大莫皇朝的稳定。 舒皇后娘家实力雄厚,舒相权倾朝野,与朝廷众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冷落了舒皇后,无疑于正面得罪舒相。得罪舒相,朝野还能安稳么? “皇上,您必须宠幸皇后!”恋太妃说道,强势的口吻不容拒绝,她不是在恳求皇帝聍,而是在命令皇帝聍。 皇帝聍置若罔闻,独自品着香茗,片刻后才道:“皇后日日来给姨娘请安,跟姨娘抱怨了。”不是置疑,而是肯定。 若非如此,以她皇后之尊,怎可能风雨无阻,日日给无须请安的太妃请安。 她必然是看准了恋太妃是他的亲姨娘,是后宫唯一可以倚靠的长辈,想通过她来压制他。 哼! 攻于心计的女人! “没有!”恋太妃也觉得奇怪,皇后每日来请安,只坐着品一杯香茗,一言不发,都是她这老太婆在絮絮叨叨,“皇后没有说过皇上或者是贤妃半句不是。” 更准确的说,皇后一个字也没说过,除了每天请安的那句“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外。 是么? 皇帝聍心底冷笑,她在玩什么把戏? 恋太妃无可奈何的瞧着皇帝毫不在意的模样,忿忿道:“至少皇上每个月初一、十五必须宠幸皇后!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事到如今,惟有拿祖宗压这任性妄为的皇帝。 微微挑眉,皇帝淡笑道:“姨娘,朕什么时候在乎过祖宗规矩了!”娶贫民为太子妃,就是对祖宗规矩的最大挑衅。 “你……”恋太妃气的咬牙,粉拳紧攥,“别忘了皇后是舒相的女儿啊!皇上,舒相膝下惟有这么一个女儿,若皇上让他女儿受了委屈,舒相岂会就此罢休?冉盛如今身在边疆,征东大军尽是舒相心腹,若舒相修书一封,皇上可曾想过冉成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逼不得已,她只得搬出儿子。 皇帝聍与诚亲王兄弟情深,决不会弃他安危不顾。 皇帝聍白皙手掌紧握成拳,满脸阴霾。 恋太妃见皇帝态度略有软化,赶紧打蛇上棍道:“皇上,哀家知道您有抱负,有作为,不甘受舒相的摆布,早有心除他而后快,但现在不是时候啊!皇上,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一时之气,韬光养晦,才能成就大事啊!” “皇上,您将皇后一丢凤暄宫两个多月不闻不问,舒相心中的气早不直堆成多少座高山。若非皇后性子好,两个多月来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只怕早闹的天翻地覆了!” “她敢!”残花败柳一个,也敢在他的后宫掀风行雨。 “她为何不敢?”恋太妃反问道,“她是皇后,执掌后宫,手中握有凤印,若她硬要处置任何一个嫔妃,皇上您根本没有立场干涉。大婚之日,皇上在来仪宫过后半夜,延误早朝,光这一项罪名,就足够她狠狠惩治贤妃一番。再者这两个多月来,皇上专宠贤妃,后宫早已怨声载道,跟皇后抱怨之人决不在少数,若皇后有心,贤妃只怕连命都没了。” ------------ 第030章 恋太妃说的每一句话,象烙印般印刻在皇帝聍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贤妃,身处皇宫,他自问绝对有能力保她周全。 诚亲王,身处边疆,他鞭长莫及,怎样才能保他安全? 难道真要他向舒相低头,宠幸那个*么? 漫步御花园,皇帝聍陷入深深冥思。 “皇上。”跟随身后的大太监低声道。 迅速拉回飞游神外的思绪,皇帝聍沉声道:“小桂子,怎么了?” 身子微微发福的小桂子赶紧道:“皇上,时辰不早了,奏折早已送到来仪宫,皇上是否移驾来仪宫?”势力的小眼睛不时闪过贪婪之光。 方才恋太妃与皇帝谈了些什么,他没有听见,却不难猜出来。这个节骨眼上提起来仪宫,是间接提醒皇帝,他对来仪宫与对凤暄宫之间的天壤之别。 此前,舒相送了份大礼给他,让他在皇帝面前替皇后美言几句,想办法让皇帝宠幸凤暄宫的事。 皇帝聍嘴角微微勾出嘲讽弧度,沉声道:“退下。” 舒相以为,他不知道他安插在他身旁的眼线么? 孰不知,他身边有他的眼线,他府里也有他安排的内应。 小桂子一怔,赶紧示意旁人与自己一块儿退下。 皇帝的脾气,最近愈阴晴不定,他怎敢不退下。 歌声渺渺,飘散春风之中,凝滞于初夏,似断非断,似喜非喜,似哀非哀。 谁在哼曲? 凭借灵敏耳力,皇帝聍慢慢寻去,走了约莫小半盏茶时间,走到一大片蜿蜒湖水,瞧见个身着宫装陌生丽人的背影。 清瘦偏矮的背影,皇帝聍一时想不起,后宫中何时多了个个头如此矮小的嫔妃? 大莫皇朝选妃,最基本的一关便是身高体形,如此矮小的丽人是怎么进宫的? 瞧她衣裳色泽淡雅,衣料不俗,想来在后宫地位不低,何时多了如此一人,他怎么不知道? 皇帝聍静静观察着,猜测着,瞧着她不时丢些鱼食下湖,想来是在喂鱼解闷。 湖面泛着潋滟光泽,荡漾着层层涟漪,鱼儿不时齐凑,争抢着食物,好一派自由风光。 矮瘦丽人缓缓转过身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空灵脱俗的容貌,皇帝聍心头狠狠一怔,似乎被什么硬物撞击,刚想开口相问,灿烂阳光映照着墨发上金灿灿的金凤凰。 皇后? 她是舒菲烟? 不可能! 他清楚记得,皇后长的端庄死气,怎有眼前小姑娘的空灵之美,那超脱俗尘的山野清新气息,怎么可能是皇后那等庸俗不堪之人会有的呢? 然而,下一刻皇帝聍的不可置信便被眼前丽人硬生生打碎。 “侍卫?”水灵灵漠然望着面前衣着不凡的男子,他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透着欣赏、惊愕、疑惑,以及一闪而过的惊艳。 当他听到她说话时,脸色迅速阴沉,深邃的眸底阴云密布。 她见过他么? 得罪过他么? 应该没有。 他为何露出那样奇怪的神情,迷惑,心头划过,没有多想,她只是出来走走,笑颖怕她整天看书,变成书呆子,好说歹说才说动她。 素来不喜人跟随,便甩开宫女,独自一人来到这蜿蜒湖水旁。 这湖水连接着宫外护城河,沿着湖水走,说不定就可以出宫。 出宫? 她能盼到那样一天么? 自嘲轻笑,看来昨夜的噩梦持续到白天,现在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尽在这里做梦。 察觉身后有人,她不动声色,等待片刻才回过头。 皇帝聍默然,他认得这声音,柔缓而如一泓清水滑过心田,干醇而不拖泥带水,没有半分停留,更没有多余的温度,如同温良美玉,无论如何温暖,永远冰凉,却回味不决。 “臣子?”衣着华贵,不似一般侍卫能穿的起,腰系美玉,远观此玉色泽剔透晶莹,应是极品。 皇帝聍黑眸危险眯起,平日里,下了朝,他穿惯便衣,穿着龙袍不舒服,皇宫上下没有谁见了他不磕头跪拜,想不到他的皇后居然一脸不认识他的模样。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察觉他眼底的不善,水灵灵平静的心划过一抹疑惑与了然,想来的是,他应该是个极有权势的臣子,并且家中有嫔妃,否则见到她怎可能不行礼,还露出如此神情。 侧身挥手,撒完手中所有鱼食,惹的鱼儿群起拥之争抢。 “男子,不应行走后宫。”算是提醒吧,看在他胆大妄为的份上,若自己有他这份胆量,说不定此时不会被困于此。 宽大的裙摆,随着脚步移动摇曳生姿,穿过他身边,不曾停留片刻,也不加快脚步。 暖风一阵,吹拂两人身上香味飘散。 皇帝聍悄悄深吸一口,清淡幽远如远山青草茵茵,舒心惬意。 水灵灵柳眉轻蹙,压下胸口恶心之感,略觉熟悉的气味,勾起心底黑色记忆,脑海中隐隐浮现,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闻到过这味道。 ------------ 第031章 日暮西山,点点残阳映照着凤暄宫,透着殷红如血的美。 水灵灵悠闲躺在太妃椅上看书,任玛嘉在耳边低声咒骂,吓的其他宫女各个避而远之。 敢骂主子的丫鬟。 不回应辱骂的主子。 好奇怪的两主仆。 玛嘉见皇后没有丝毫反映,脸上也没有怒气,只是自顾自的埋头看书,心中越发气恼。 跟了个没出息的主子,不但吃香喝辣的没自己份,还要忍受后宫那些宫女的嘲笑。 说什么凤暄宫哪里是大莫皇朝的中宫,分明是座永远不得春风顾的死寂冷宫,进了凤暄宫好比出了关,永远别想见到日出,乖乖待在黑暗中安度余生吧。 气得她追着那些狗奴才打,谁知没打到他们,反被他们人多势众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地方出气,只得拿凤暄宫里的奴才们出气。 她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在凤暄宫地位自是与众不同,那些狗奴才即便被打了,也不敢叫嚷。 对于玛嘉的放肆嚣张,水灵灵视而不见、置若罔闻,任她放肆嚣张,打得凤暄宫上上下下各个心中愤怒难平,有些奴才甚至想投靠别的宫主子自保。 对此,她也不睬。 “皇上驾到!”尖锐雌声刺耳,打破凤暄宫长久以来的宁静。 顿时,凤暄宫内乱做一团,收拾着皇后走到哪儿看到哪儿的书籍。 皇后进宫两个多月,皇帝自大婚之夜后未踏足过凤暄宫半步,今夜怎么突然来了? 事先没听到半点风声,莫非皇帝是临时起兴来的? 与众人紧张兴奋的忙碌相对比,水灵灵柳眉轻锁,脸上闪过厌烦,随手将书搁置一旁,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稍微打理下发髻衣裳,使自己看起来不会太邋遢。 皇帝聍走入凤暄宫时,瞧见满屋子奴才跪倒一地,披头散发的皇后也跪在其中。 “臣妾/奴才恭迎皇上。” “平身。”皇帝聍懊恼的目光凝视着皇后披散的墨发,青丝如瀑布,自然披散于身后,不似一般嫔妃,要到入夜十分才散开发髻,卸除珠宝首饰。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凤暄宫来了。 今日的奏折,他是在承乾宫批阅的。 批阅奏折时,脑海中不时闪过皇后模糊的面容,清泉般的声音,山野的气息,空灵的美感。 放在朱砂笔,随意走走,待回过神来,已然走到凤暄宫外,小桂子在他怔忡之时,高喊一声,逼得他不得不进来。 水灵灵站起身子,低眉顺眼的模样好一派温良,看的皇帝聍微诧。 宫女们赶紧手忙脚乱张罗茶果点心,挑亮灯火,只盼皇帝能发现皇后的美,留在凤暄宫过夜。 皇帝聍目光轻扫,诧异凤暄宫冷凝的环境。 他的确不愿立舒相之女为后,为了征东十万大军,他妥协。恋太妃怕他心中不快,主动承担打点凤暄宫事宜,隐约记得大婚之夜,凤暄宫喜气扬扬,处处弥漫着热闹喜气,何似此刻冷凝。 大红喜字全部拆除,艳色珍奇古玩一律换成素雅之色,月白墙壁搭配上素雅之色,显得分外冷凝,若非烛火跳动红光,为凤暄宫增添一抹艳色,只怕他会认为误入冷宫。 冷宫? 这就是她的目的么? 把凤暄宫弄成冷宫,无声控诉他? 呵…… 好有心计的女子! 若非他早已看穿她险恶用心,只怕会愚蠢到以为,她是个比贤妃还善良的姑娘。 瞧着站在五步以外的皇后,皇帝聍奇怪她的个头为何如此之矮? 估计不到他肩膀。 此刻,皇帝聍忘了,水灵灵虽贵为皇后,却是个年仅十四的小姑娘,尚未及笄,懵懂无知之年,便入宫嫁人,成为三千佳丽之一,沧海中一粒灰沙,毫不起眼。 皇帝聍坐下,呷了口君山银针,不甚满意,平日喝惯了雪片龙井、庐山云雾女儿茶等极品,君山银针虽说也是一等一好茶,与极品相比,差别难掩。 浅尝几口糕点,皇帝聍才发现,皇后依旧站在方才站的位置,低眉顺眼,丝毫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心中不觉奇怪。 ------------ 第032章 “皇后何必如此拘谨。”平淡的话,摸不出他心中想法,“过来坐。” 水灵灵依言,走过去坐在另外一边,两人中间隔着茶几,短短两尺距离,身上香味隐隐飘散。 皇帝聍下意识的屏息,不想叫人发现他贪恋这味道。 水灵灵低着头,柳眉紧蹙,压下胸口恶心之感,这味道令她反胃。 是什么香味? 为何有些熟悉? 她记不起来。 目光悄悄四处游历,皇帝聍发现自己找不到话题跟她说,以往,不管面对何人,他都可以滔滔不绝,即便是面对老奸巨滑的舒相,也可以词锋犀利,说的他毫无反驳之力,可现在…… 目光停留在茶几上打开书背朝上的书籍,皇帝聍没话找话:“皇后在看书。” “是。”如果他不来,今天她可以看完,如今…… 拿起来一瞧,皇帝聍不觉失笑:“无聊野史,皇后喜欢看这个?” “是。”野史,脱离约束,笔者可尽情发挥,自由畅想,她喜欢笔者自由的心。 嗤笑一声,皇帝聍有些不屑:“皇后的兴趣很特别!难道皇后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有闲暇看书,为何不绣花抚琴扑蝶,做做女儿家应该做的事情呢?” “臣妾愚昧,绣花抚琴扑蝶,臣妾无一样会。”水灵灵实话实说。 “下棋?” “不会。” “书法。” “不会。” “画画?” “不会。” 皇帝聍微愣,讽刺道:“皇后好‘才学’!竟只会识字看书!”果然是个野丫头,难怪身上有山野气息! 若非看她眉宇间确实有几分神似舒相,他必会认定舒菲烟是舒相从不知名的地方弄来,硬充做女儿,塞给他,监视他的。 老狐狸在奏折上说,舒菲烟自幼被人拐带出舒府,直到不久前才寻回,难道老狐狸说的是真的? 周围宫女们各个暗自焦急,埋怨自己主子怎么连遮丑都不会,这不摆明把皇上往外推么? 小桂子偷偷瞄了一眼皇后,琢磨不透皇后心理在想什么,舒相费劲心机才给皇后制造这么个夺得龙宠的机会,皇后为何不知珍惜? 瞧她正襟危坐,丝毫不知勾引施媚,分明对女人处世之道一窍不通,难道进宫前舒相没有找专人教导过她如何伺候男人? 凤暄宫陷入沉闷的安静中,皇帝聍愠怒的瞪着始终低眉顺眼的皇后,身上散发的怒气吓的一屋子奴才战战兢兢,恨不得逃出去。 “抬起头来!”皇帝聍沉声命令道。 他发现,自他走进凤暄宫后,皇后都没抬头瞧过他一眼,说话声音象短小铁棍,硬邦邦而简洁,更别说抛媚眼施媚功。 “臣妾容貌不端,不敢抬头污了圣眼,惊吓了皇上。”水灵灵一板一眼道。 伺候在身旁的玛嘉气的差点咬碎满口银牙,她总算有些明白皇后为何对皇帝反映如此冷淡,对于后宫之事莫不关心,她摆明了不想按舒相的计划去做。 哼哼! 看她改明个把消息送出去,到时候她还神气个什么劲! 她真以为她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出生比她还低贱的臭丫头! 皇帝聍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扣住皇后下巴,强力迫使她抬头直视他。 不出所料,同样也是意料之外,他清楚的从皇后水眸中看到一抹惊异,以及波澜不惊的平静。 皇帝聍自小知道自己容貌俊逸,女人见了他无不趋之若骛,再矜持再害羞的姑娘家,也会羞红脸偷偷凝视自己,大胆者甚至当众献媚,没有一个似她般平静。 她眼中的惊异,是惊异上午见到之人是皇帝,而她却不自知,误以为他是臣子。 皇帝聍愤愤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水灵灵立即跌下座位,摔倒于地,吓得凤暄宫里奴才跪下拼命磕头,嘴里不住叫着“皇上饶命”。 冷扫哼也不哼一声的皇后,皇帝聍只觉心中堵的慌,却不知为何,宽袖一扬,冷声道:“摆驾来仪宫!” 夜深人静十分,繁星点点,凤暄宫暗影浮动,一道娇小身影,悄悄溜了出去,消失于黑暗夜色中…… ------------ 第033章 皇帝被皇后气跑的消息,一夕间传遍后宫朝野。 后宫为之嘲讽,笑话皇后欲擒故纵把戏玩的失败无比,白白丧失了一次获得宠幸的机会。 朝野为之震惊,世界上居然有姑娘家最起码的针织女红都不会的姑娘,而且这个姑娘还是大莫皇朝的皇后,传出去会贻笑天下的。 舒隆革听到消息,气得暴跳如雷,吼得整个舒府人心惶惶。 舒隆革心里那个怒啊! 他费了多少心思,想了多少办法,熬了多少夜,联络了多少朝中大臣,贿赂了多少人,用征东十万大军的兵权做为交换,才将舒菲烟送上大莫皇朝皇后宝座。 他希望她能为大莫皇朝诞下太子,为他夺取最高权利,结果呢? 她拒绝皇上的宠幸! 她故意把皇上气走! 她彻底置身事外,不干涉后宫事宜! 枉费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为她打点好一切,而她…… 舒隆革进宫了。 怒气冲冲去了凤暄宫。 春隐去,初夏至。 闷热的午后,阳光略显刺眼,似有雷雨征兆,平添几分烦闷躁动。 水灵灵捧着书,悠闲的躺在太妃椅上,津津有味看着书,她正看到一卷后宫记事。 书上写着,皇帝只会宠幸女人,永远不会对哪个女人动情,后宫的女人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牵动朝野臣子,稳固江山社稷的棋子。 棋子,可以宠,可以疼,就是不能爱。 棋子,一旦失去了价值,就象没用的工具,丢弃冷宫算是幸运,死于非命抛入乱坟岗是理所当然,死无全尸甚至祸及家人亦是常事。 故而,自古君王无真情! 舒隆革到了凤暄宫,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更加气得吹胡子瞪眼。 凭借朝野打滚多年,舒隆革勉强忍耐着满肚子怒火,行了个礼,虚假寒暄几句,便谴退所有宫女太监。 众人退出后,舒隆革的脸便阴沉了下来,如同此刻阴霾天空,轰隆雷雨即将来袭。 “你竟敢拒绝皇上宠幸!”一开口,便是怒气十足的话语,阴鸷的眼,冷森的气息笼罩凤暄宫。 水灵灵扭扭身子,寻找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继续看书,浑然不将舒隆革的怒气放在眼里。 舒隆革打滚朝野多年,即便是先皇在世,也没有对他如此无视过,当下气得目眦欲裂,上前一把夺过水灵灵手中的书,几下撕个粉碎。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看书?” 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水灵灵半眯起水眸,轻扫满地雪花碎片,唇瓣勾出嘲讽弧度。 舒隆革望着近在眼前的她,突然领悟到一个事实,一个他忽视已久的事实。 她根本不怕他! 一丝一毫的畏惧也没有!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陌路人,她看他的眼神,似在看个滑稽可笑的陌路人,而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对于她,他完全不了解。 除了知道她身上流淌着他的血,其他的,一无所知。 追查许久,冷凝沉默站在他面前。 查不到! 连冷凝也查不到她过去十年的下落! 慌乱! 不在掌握之内的慌乱,悄悄席卷他周身,除了晚香,他根本没有其他要挟她的手段。 毒蛇般地瞪着云淡风轻的水灵灵,瞧她流露空灵之美的脸庞透着漠然疏离,好似一缕晨烟,飘飘袅袅,升上天际。 ------------ 第034章 半晌,舒隆革收敛满脸怒气,眼神不再阴鸷,却更加骇人,他凑到水灵灵耳畔,柔声道:“烟儿,你想你娘活么?”温柔的声音,与说出的话,渐截然相反。 “轰隆” 一声闷雷,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凤暄宫内也狂风肆虐作响。 水眸乍寒,迸出点点冰子,闪电划破白昼,将她温柔的笑脸一划为二,黑白分明,显得诡谲狰狞。 水灵灵的声音比他更加温柔:“杀了我娘,舒相自问还能控制我么?” 敢用她娘威胁她? 他犯了她的大忌。 当初,若非主上威胁,用她娘的性命,她怎可能乖乖任他摆布,听话地嫁进宫,任皇帝蹂躏! 凭他也想威胁她? 他不配! 噼啪作响雨水,如蒸不熟嚼不烂的铜豌豆,砸落地面,暴出一声声清脆,满地热气扑面而来,舒隆革的身子轻颤,不知是否中暑。 舒隆革语塞,紧紧握于身后的双手不住咯咯作响,方才温柔的狞笑早已被满腔愤怒取代,无法发出的愤怒,必须紧紧压抑在胸口,任其怒火在体内横冲直撞,叫嚣着急需宣泄,却必须苦苦忍耐。 水眸中闪过不屑鄙夷,以及高傲的倔强,水灵灵冷声道:“好好照顾我娘,毕竟,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好过,舒相的日子也难好过。” 冷眼望着,舒隆革怒气冲冲的来,有怒难言的暴走,水灵灵轻笑嗤声。 “啪” 一声清脆,水灵灵扑倒在地,嘴角鲜血流出。 赶紧跪下身子,不抹去嘴角鲜血,水灵灵恭敬道:“主上。” 能自由进出皇宫不让人察觉,能避过她的耳朵,出其不意掴她一耳光,令她避无可避之人,放眼天下,着实凤毛麟角。 一道残佞黑影飘然而至。 “想死么?”残酷话语自头顶缓缓飘落,与凤暄宫外笔直坠落雨水不同,轻若鸿毛,压在头顶,却重如泰山。 咬了咬唇,水灵灵默然。 死? 谈何容易! 在主上面前,没有人能死的痛快,想死之人,必然会生不如死! 对于主上花样百出的残忍手段,她见过不少,每次都令她脸色灰败,寒毛倒竖,呕吐大作,几欲自尽。 光是看别人受刑尚且如此,更何况要她亲身体验呢。 “想你娘死么?” 攥紧粉拳,水眸含泪,丹唇咬破,水灵灵咽声道:“主上,灵灵会听话的!” 她娘落在舒隆革手里,不会怎样,因为舒隆革掌控不了她,善待她娘,是他唯一的出路,否则绝对难以好过。 若落在主上手里…… 生不如死! 邪恶狞笑,鸷猛目光似要在她单薄的身子上穿出个眼。“呵……灵灵真听话!” 话音未落,人影早已飘出凤暄宫,不知去向何处。 玛嘉等人进来时,就看见满地雪花碎片,跪坐于地的皇后,以及她枯井无波的眼、高肿脸颊和嘴角殷红鲜血。 ------------ 第035章 夏天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从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到云散雨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经过雨水滋润,大地焕然一新,到处沾染着晶莹雨珠,弥漫着清新空气,清爽透心凉的快感充斥身心。 透心快感,如同一道迟到闪电击中心脏,望着凤暄宫中跪坐于地丽人,胸口,隐隐泛疼。 笔直伫立树梢,高耸飞跃房梁遮掩身影,余辉拉长倒影,越牵越长,直至如血残阳映照,竟似硬生生折断倒影。 铁拳紧握,血色残阳身影微微闭眼,低喃道:“丫头,等我!” 血色残阳映红半边天空,一道黑影划破天际,如展翅雄鹰,邪佞而勇往直前。 雄鹰,惟有战死,没有苟活! 受到主上的威胁,水灵灵更加沉默了,原本的她多少还透着几丝活气,此刻的她是彻底的死气沉沉,眼底没有半点温度,万千降至冰点,透着冻人的伤。 凤暄宫也变的更加寂静,荒凉如冷宫,若非不时传出轻微脚步声,与悄声说话声,无庸质疑,此处便是千真万确的冷宫了。 水灵灵痴痴躺在太妃椅上,手中握着一本书,目光涣散,茫然无焦点。 薄薄一本书,从天明看到傍晚,愣是一页为翻,不似平日的一目十行。 笑颖忙碌着,干着活,不时偷偷瞧着自己主子。 皇后很美! 此刻的她,茫然无措的呆滞,近似空洞的神情,透着一股子钻心刻骨的无助美,恍若狂风暴雨中迎风摇晃,不知明日在何方的蕾丝花,那般惹人爱怜。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论姿色,皇后虽算不上绝色,中上也有,为何皇上对皇后视而不见? 皇后又为何那般喜欢惹皇上生气? 后宫的女人,都是孱弱蒲草,不依附皇上这棵参天大树,怎有生存空间? 皇后并非蠢笨之人,为何独独不懂这个道理? 或者,她懂,却不愿意依附皇上。 纤眠也不时瞧皇后几眼,然后赶紧埋头干活,生怕皇后突然抬起头,注意到她不规矩的视线。 皇后怪怪的,似乎已经疯了。 眼底闪过一分异样光芒。 玛嘉眼底尽是讽刺之色,瞧着皇后脸上尚未完全消肿的一边脸颊,心理别提有多痛快了。 昨天晚上,她偷偷去了连昭媛的霞阳宫,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连昭媛,昭媛娘娘赏赐了她一锭沉甸甸的黄金,叫她继续盯着,不用怕皇后,皇后的威风,早已被舒相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再也修补不好了。 有舒相做打手,有连昭媛做靠山,玛嘉的胆子顿时膨胀,不断膨胀,大到完全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以往,她再有不满,再嘲讽,也赶知把话含在嘴里,咕囔几句,不敢说出口,更不敢让皇后听见。 而今,她胆大妄为到了敢当着凤暄宫里所有奴才的面,大大咧咧的叱责皇后,甚至把手指头指到皇后的鼻子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她才是凤暄宫真正的主子,是掌管后宫的正宫皇后。 “什么皇后娘娘啊!比份位最低最卑贱的采女都不如!人家方采女一年还能见到皇上几次,得到皇上几次宠幸,你呢?皇上连凤暄宫的大门都不踏进一步!你有什么本事啊!” “若不是有舒相,就凭你那卑微的娘,你还想当上皇后?你做梦去吧!竟敢不听舒相的话,不好好伺候皇上,还把皇上赶走,你活腻了是不?” “你就跟你那卑贱的*娘一样,天生下作,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是麻雀就要守好本分,不要妄想飞上枝头!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东西!不想乖乖当皇后,就赶紧去死,把后位空出来,给想要的人!” “听说你那下贱的娘,当年是因为不守妇道才被赶出舒府的,天知道你是不是舒相的女儿!说不定是哪个下流胚子跟你娘苟合,才生下你这样的野种!看看你那张脸,没一点象舒相!” ------------ 第036章 玛嘉越骂越过分,越骂越难听,越骂越起劲。 听的凤暄宫里的奴才一个个瞠目结舌,外界早对皇后的身份传得不堪入目,说她是舒相不知从哪里弄来,冒充自己女儿,送进宫的窑姐,没想到,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各种目光纷纷聚集于皇后身上,从头大脚打量她,端详她。 皇宫中拜高睬低的心理在他们心中滋生,如一粒种子,不需要阳光雨水的滋润,只需贪婪之念,它便能疯狂长成参天大树,遮掩心中所有的光明。 滚烫夏风侵袭,烫不伤冰冷哀心。 任玛嘉泼妇骂街,充耳不闻。 任奴才鄙夷扫视,视而不见。 封闭的心,陷入泥潭,挣扎,是死,不挣扎,也是死。 没有退路。 黑夜笼罩,躁热咆哮。 纤眠小心翼翼,伺候呆滞皇后卸妆更衣,刺眼金凤冠脱下,无意划过手指,留下一丝殷红,化做一柄利刃,直刺心田。 柳眉微蹙,呆呆注视着手上殷红,纤渑吓的赶紧跪下。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呜……”不管如今皇后变成什么样,当日她罚她跪,早已跪怕了她。 几个时辰跪着,膝盖整整痛了好几天,半个多月后才能完全直立行走,这惩罚,记忆犹新。 是以,玛嘉嚣张的命令她为皇后娘娘卸妆更衣时,她抽噎着恳求她,结果挨了玛嘉一耳光。 记起那耳光,她下意识的想摸摸脸颊,看看是否还肿着,手才伸出,马上惊觉自己正在为皇后卸妆,心头一慌,金凤冠上的尖锐划破皇后手指,吓得她赶紧磕头痛哭求饶。 性好玛嘉是个姑娘家,力气不大,否则她脸上的肿岂不要象皇后样,好多天过去了,尚未完全消肿。 心底忿忿难平,同样是奴才,凭什么她想去睡觉就要她来伺候皇后。 笑颖因不满玛嘉对皇后无礼,稍微说了她几句,她就大发脾气,撕了皇后手中的书,撒满凤暄宫,叫器命令,说她不把满地碎纸片捡干净,就不许睡觉。 皇后对玛嘉的举动视而不见,助长了玛嘉嚣张狂妄气势,逼得笑颖现在还在黑灯瞎火的捡碎纸片。 水灵灵痴痴望着手上殷红,心中一片慌乱,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划破手指呢? 每件事情发生之前都是有预兆的。 她记得很清楚,一次她出任务,去杀一个江湖顶尖高手,那时的她只有十二岁。出发之前,她系头发的锻绳毫无预兆断裂,少主一惊,背着主上,偷偷给了她把藏于靴子里的匕首,还嘱咐她找面铜镜护心。 果然,那次出任务,她九死一生,若非有少主给的匕首,刺进对方心窝,若非有护心镜护心,对方的毒剑早已射穿她的心脏。 凝视着手上些许殷红,恍惚中,她似乎看见无数殷红鲜血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冷不禁倒退一步,吓的纤眠不住瑟缩。 在一旁伺候的兰草瞧见,赶紧拿了止血膏药小心为皇后抹上,伤口不再流血。 “下去。”水灵灵沉声道。 兰草一惊,纤眠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逃出内室。 兰草踮着脚,伺候皇后睡下,吹了蜡烛,留下一室黑暗,踮着脚走出内室。 兰草前脚走出内室,一阵暖风夹着浑厚内劲直扑皇后凤床。 水灵灵一个鲤鱼打挺,避过凌厉暖风,手中多了张纸片,脸部线条柔和,没有遇敌来犯时的刀锋杀气。 水灵灵低喃一声:“残阳哥哥……” 除了他,还有谁能有如此浑厚内力,潜入凤暄宫而她不知,出手偷袭而没有恶意? 凭栏借月,雨丝飘渺,隐约月光映照着纸片上清晰字迹。 手,一陡。 纸片飘然而落…… 泪水,喷薄而出…… ------------ 第037章 雨,下的很大。 噼啪做响。 掷地有声。 皇宫,笼罩在雨夜中,莫都亦是。 穿着厚实水靠,侍卫严谨巡逻,不放过一只苍蝇。 磅礴大雨,连接了天地,使天地融为一体。 水天一色,半缕烟云,掠过天际,避过所有侍卫耳目,笔直刺向莫都东市。 嘈杂雨声,惊扰无数美梦。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夜晚原本就难以入睡,稍微风吹草动就能使他们一夜无眠,更何况是雷声阵阵,暴雨磅礴。 舒相府外,两个大红灯笼高挂,张扬着主人的显赫身份,警告着妄图进入舒府宵小之徒,不要不长眼睛的踏入鬼门关。 半缕烟云,悄悄飘入舒相府,府上家丁暗哨,无一察觉。 宣称大莫皇朝守卫最为森严的府第,却挡不住半缕烟云入侵。 笔直飘入晚香夫人的房间。 药香肆溢,弥漫空旷房间。 冰冷病榻,被褥凌乱。 炎炎夏夜,狂风暴雨难以遮掩酷热本质。 慌乱的心,亦同此刻天气,狂风暴雨无止休,唯一不同的,是寒冷如冰,封冻一切。 冰凉的心,渐渐沉溺谷地,化为冰冷刺骨。 僵硬飘出房间,半缕烟云化做寸寸断剑,参差不齐断口,锋利异常。 伏身于屋顶,与天地化为一色。 欲知天下事,全靠隔墙听。 她不想知天下事,只求知晓母亲死亡真相。 袁利曾经说过,若好生调养,她娘尚有半年光阴可活,为此,她才听从摆布进宫。 如今不过四月不到,她娘便过世,恰恰在她和舒隆革正面冲撞后,她怎能不怀疑。 心中回荡着纸片上触目惊心的文字:夕阳,你没有弱点了。 那一刻,她多么痛恨自己识字,如果她不识字,就不需要面对母亲辞世的痛苦。 从小,她就渴望亲情,渴望家人。 凭着模糊记忆,她依稀记得,自己有个冰冷的家,家里所有人都是坏人,都欺负她,只有母亲,张开自己脆弱的翅膀,保护着她。 多年残忍到麻木的训练,并没有让她失去心底最深处的温柔,也没有让她成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之徒,她依旧是最初的她,只是学会如何在残酷的环境中,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历尽千辛万苦,她终于坐上了宫主之位,在她十三岁的时候。 那时候,主上告诉她,她娘尚在人间,就在莫都西市。 她喜之若狂,忘乎所以,日夜兼程赶到莫都,寻找她娘。 黄天不负苦心人,在动用了强大的势力后,无惧回去后要受的惩罚,她终于找到她娘,一偿心愿。 谁想到…… 才短短一年时间…… 如果,当初她不执意寻找,是否,她娘还能活在人世? 隔着单薄的瓦片,忽视嘈杂雨声,她静静聆听,房间床第的交谈。 口风再严密的男人,在床上也是守不住秘密的。 “老爷,你怎么不高兴了?咱们好久都没有那个了……”连玉又娇又嗲道,四十开外的女人,还学小姑娘撒娇,不嫌恶心。 “该封嘴的人都封嘴了么?”舒隆革低沉的声音透过磅礴雨声,清晰传入耳中。 “老爷,你放心,所有知道晚香死的人我都处置好了,保证传不出半点消息。”连玉拍胸脯保证。 “马上找个替身来,袁利那边也不能走漏了风声!小妮子精的很,不能从老夫嘴里得到消息,一定会向袁利下手的。”舒隆革冷静分析,毫无刚刚得知晚香突然死去时刹那间的慌乱。 连玉似有不服道:“老爷,你别吓唬妾身好不好?如果那小妮子真的厉害,怎么可能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被别的嫔妃压的死死的!听说,现在根本没有去给她请安,她这皇后当的彻底有名无实。早知道如此,老爷你当初还不如听妾身的,扶羡漪当皇后呢!” 舒隆革冷哼一声,惊得连玉赶紧嘘声。 “扶连羡漪?哼!她这辈子,能把昭媛的位子做稳就很不得了了,想做皇后?就凭她?夫人,你太小看烟儿了,等为夫想办法理顺她的毛,制服她了,你就会知道,咱大莫皇朝的皇后,惟有她做得,也坐的稳!”口吻中尽是骄傲。 连玉眼底闪过不信,她不相信那个在后宫默默无闻的皇后能有什么作为,连玛嘉一个小小的野丫头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骂她都不敢还口,这种人还有什么出息。 老爷嘴巴上虽然不说,但她看的出来,老爷对这唯一的女儿宠的很,帮她打点好后宫一切,不让那些奴才因为她不得宠而欺凌她。 哼!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晚香的死与你有关!”舒隆革冷冷一声。 “老爷,妾身……”连玉大为慌乱,忙想辩解什么。 “不必说了,中午晚香还好好的,晚上你跟二娘三娘她们去看过她后,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死了,你认为你脱的了干系么?”舒隆革沉声道。 虽被自己女儿气了个半死,恨不得杀了晚香出气,却没有。因为她说的是实话,除了晚香,他的确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她的筹码,若非看在连玉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家族势力庞大,他决饶不了她。 竟敢弄死他唯一的筹码! 连玉嗫嚅不敢支声,腰上传来的痛楚使她眉头紧皱,眼底含着痛楚泪水。 她哪知道那贱人那么容易死啊! 她只是把小贱人在皇宫里的状况舔油加醋说了一通,气得她上七不接下气,谁知道她命那么贱,死的那么快,那么彻底啊! 不过这样也好,老贱人死了,看小贱人还有什么靠山! “管好你的嘴巴,千万别让烟儿知道,否则……”舒隆革阴森道。 他到现在尚未查出小妮子的过去,可想而知,若非小妮子平凡到隐居深山野林,从未在外界走动过,便是她身后势力太过庞大,庞大到可以轻而易举遮掩住她的一切。 答案到底是什么? 前者不可能,后者也不尽然。 若她身后势力真的太过庞大,她怎可能听他的话,乖乖入宫呢? 之后的话,水灵灵再也听不见了,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他们说话声音太小,又或者是她的心太死…… ------------ 第038章 暴雨一夜,天明渐收。 清新空气充斥天地间,人们纷纷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尤其是懂得养生之道者。 群芳环绕,明皇身影视而不见,眼中惟有怀中如花美眷,望着她微微突出的腹部,满脸温柔。 他知道,那里,孕育着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 后宫佳丽众多,为他孕育过子嗣者甚少,成功生下孩子的嫔妃给是绝无仅有。 他明白,皇室子嗣难生难养,因为有太多的人不喜欢别人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多少次,看着自己的孩子无疾而落,看着怀孕的嫔妃猝然死去。 多少次,失望笼罩心尖。 这一次,他决不容许他的孩子出一丝一毫意外,更不容许,他心爱的女人承受丧子之痛! 更何况,几天前太医已证实贤妃肚子里的怀的是个男胎,他是他第一个儿子,也是将来大莫皇朝的太子,他怎么能有事?怎么能不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界? 太医说了,有身子的女人,要多走走,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保持身心愉快,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很大好处。 于是,一大清早,刚上完早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的皇帝聍,便拉着有了近五个月身孕的贤妃去逛御花园。 其他嫔妃听说了,纷纷打扮的花枝招展赶到御花园撞个“碰巧”,贤妃生性温柔,不与人相争,于是乎,原本清净的两人逛御花园变成姹紫嫣红齐游御花园,交互错杂的各种脂粉味熏的皇帝聍大为不快,为了不坏贤妃兴致才稍微忍耐。 混杂的香味,如同一道道无形魔障,层层包围皇帝聍,逃出一层还有无数层,压抑的心情使他不禁想起了山野气息的清爽,心中微微一宽。 “爱妃,你看那花儿开的多美,不过怎么看也没爱妃美!”皇帝聍笑说道。 贤妃俏脸一红,娇嗔道:“皇上,各位妹妹都看着呢!” “贤妃姐姐羞什么,皇上说的可是千真万缺的实话啊!” “对啊!贤妃姐姐人比花娇,难怪皇上对姐姐一直宠爱有加,妹妹好生羡慕啊!” “前些日子听说,太医已然证实贤妃姐姐肚子里的是小皇子,妹妹还没来得及向姐姐道贺,今天就借花献佛,姐姐可别生气啊!” 各种赞美之升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平静水面下的暗淘汹涌明显而隐讳。 皇帝聍呵呵一笑,扫视周围嫔妃一眼,眼底尽是满意之色。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惊惶之声高亢,由远处传来,抬眼望去,一个慌张身影急急奔来,距离皇帝嫔妃约有一丈处被小桂子拦了下来。 “放肆!”小桂子尖着嗓子呵斥眼前不知轻重的宫女,居然敢跟皇上喊“大事不好”,简直活腻了。 急惶惶跑来的宫女赶紧跪下磕头,泪流满面道:“皇上!皇后娘娘不见了!” 众人皆惊,诧异的瞧着那宫女,心思各异。 贤妃瞧了瞧那宫女的脸,觉得有些面善,不确定道:“你是凤暄宫伺候皇后娘娘的笑颖?” 笑颖赶紧磕了个头,回道:“回贤妃娘娘的话,奴婢正是笑颖!” 皇帝聍阴沉着脸,一清早的好心情此时已被破坏殆尽,烦闷急噪之情悄然而生。“话说清楚,什么叫‘皇后不见’了?”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 笑颖忙制住泪水,说道:“今早奴婢伺候皇后娘娘起身,不想床上一片凌乱,皇后娘娘却不见踪影……奴婢让凤暄宫里所有奴才一起寻找娘娘,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却依然不见皇后娘娘的踪影,奴婢急了,这……这才……”说到后面,早已泣不成声。 她花了一夜功夫捡完凤暄宫里所有的纸片,根本没瞧见谁走出过凤暄宫一步,皇后娘娘怎会好端端的不见了呢? 除非…… 她不敢多做臆测,生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说话之时,凤暄宫的玛嘉、纤眠、兰草等人,也纷纷赶来,跪在笑颖身后,惶惶不安哆嗦着身子。 “皇上……”贤妃一听,也急了,皇后丢了,这可是影响朝野安稳的大事啊!紧紧抓住皇帝的手,贤妃急道:“皇上,快下令让大伙儿都找找吧!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能丢啊!” ------------ 第039章 皇帝聍面无表情,沉声道:“夏侯忠。” 跟随在皇帝身后浓眉大眼侍卫赶紧上前跪下:“微臣在。”他是御前侍卫首领,负责皇宫所有人安危,皇后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他难辞其究。 “搜宫,即使把皇后翻个个儿,也要把皇后找出来。”皇帝聍阴着脸命令道,强势的口吻,君临天下的气势,悄悄掩盖心底隐约焦急。 夏侯忠领命,匆匆向与御花园背道而驰的方向跑去,才奔出几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似乎绊倒什么东西。 回头一瞧,只见一道湿漉漉脏兮兮泥影缩在百花丛中,宽大的绿叶遮掩其身影,分辨不出男女。 “什么人?出来!”防卫性抽出随身大刀,夏侯忠的突然发现惊扰了皇帝嫔妃,众人视线全部集中在花丛中的身影上。 是什么东西啊? 随身侍卫赶紧拔出武器,几人保护皇帝嫔妃,几人小心翼翼挑开花丛,使其显露山水。 墨发及地,滴答着水珠,月白小衣早已被泥浆染的瞧不出本色,脏如在荒漠中打滚撒欢的野猫,丑陋狼狈而憔悴不堪。 胆子大些的嫔妃偷偷掩嘴,嘴角划出鄙夷弧度,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分明是个人。 抱膝而坐,埋头于双膝,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完全隔阂,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个女的。 女刺客? 夏侯忠冷睇着她,冷寂的气息从她身上不住透出,压抑着身心,吸了口气,他悄悄靠近。 “皇后娘娘!”兰草一声惊呼,指着那人露在外面的鞋子,叫道,“那是皇后娘娘的鞋子,昨夜奴婢伺候皇后娘娘安置时,皇后娘娘就穿那双鞋子的!” 她是皇后?! 在众人难以置信之时,笑颖手脚并用爬到她身边,轻唤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您抬头看看奴婢啊!奴婢是笑颖啊!” 纤眠紧随其后,爬到她身边又哭又喊,模样好不忠心可怜。 皇帝聍诧异,眼前浑身散发着沉寂气息的人,是那个拥有山野灵气的舒菲烟么?如果能让她抬头瞧瞧,就清楚了。 事实上,皇帝聍确实那么做,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扣住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胸口,猛然一窒。 真的是她? 似水美眸布满血丝,眼中毫无光泽,也无焦距,水灵灵的脸蛋上尽是水痕,分不清是否有泪痕,丹唇紧咬,似在苦苦忍耐什么,粉拳紧攥,手心鲜血缓缓流下,染红身下月白小衣。 死寂的气息,仿佛天地万物化为乌有,日月失去光华,天地陷入黑暗之中。 浓重的死寂,逼得皇帝聍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穿着安置的小衣坐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嗤笑声轻微,夹杂着窃窃私语,皇帝聍剑眉一皱,随即松开,连带强行松开的,还有胸口怪异的窒息感。 玛嘉等人一声声的焦急呼唤,终于唤回皇后的目光焦距。 她慢慢站起身来,一举一动皆是机械而为,仿佛此时的她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推开旁人,无视任何人,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向前走去,不顾自己此刻的失态,对身旁传来的讥讽之声更是置若罔闻。 “皇后娘娘好生厉害啊,为了吸引皇上注意,连这种法子也想的出!舒相大人怎么会养出这种女儿来?”轻微的娇音夹杂在窃窃私语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然而,她比其他人多说了一个词————舒相。 脚步停滞,水灵灵缓缓抬头,森冷目光一一掠过说话嫔妃,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停留在一位穿着华丽中带着衰败之气的嫔妃脸上。 是富美人! 三月之期已过,她终于可以走出寝宫,来争夺皇帝的宠幸了。 心中对皇后怀恨在心的她,曾听连昭媛说过,皇后怕死舒相,被舒相掴了一耳光精神恍惚了好些日子,故而她才敢放言说话,并提到舒相,认为皇后即便是生气,也会畏惧舒相,不敢拿她怎样。 况且,皇帝贤妃都在此,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后,怎敢造次。 费力抬起手来,水灵灵微微喘气,似体力不支,眼前一阵一阵发晕,黑一片白一片,勉强咬紧牙关,撑住最后一口气。 “啪” 刺耳清脆,震痛所有人耳朵,刺伤所有人眼睛,亦使不少反映快的嫔妃窃喜不已。 呆呆望着被雨水浸涨的素手,水灵灵沙哑着声音,无限遗憾道:“真可惜,今天没带护甲……” 话音才落,便体力透支软下身子,软在皇帝聍下意识伸出的手臂里。 ------------ 第040章 三个多月来,冷清若冷宫的凤暄宫第一次热闹起来,热闹得让人心悸。 凤暄宫的主子清晨失踪,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当着皇帝众多嫔妃的面,做出失礼之事,说出有损皇后德行的话,并且昏倒,一连串的事情,吓跑了凤暄宫里所有人。 不少奴才暗自咒骂,自己是倒了什么霉,跟了这么个主子,福没享到,说不定一眨眼后就要送命。 群芳簇拥,频频伸长脖子眺望,想瞧瞧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皇后的情况。 瞧她那模样,似乎是淋了一夜的暴雨,即使昏睡着,浑身透出的死寂气息比方才更令人心碎。 唇瓣,血迹斑斑,牙齿紧咬着,任太医用尽各种方法也无法使她张开嘴,一如她紧握的粉拳,鲜血,一滴一滴,缓缓而下,溅落地面,摔得四分五裂,殷红的触目惊心。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凤暄宫,贤妃多次忍耐,强行压下胸口的不适,喉咙里酸楚的气味,不让自己晕倒。 皇后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好不容易关心皇后一次,若她在这个时候坚持不住,皇帝必会弃皇后于不顾,届时就不好办了。再瞧瞧皇帝紧绷的脸,抿成一线的唇,她知道,他此刻很生气。 心中,忐忑不安着。 皇帝聍目光凝聚在病榻上苍白着脸的倔强人儿。 他有一丝迷惑,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如此?如此倔强着?连晕倒了,依旧那般倔强? 想起曾后嫔妃落井下石耻笑过,说她是为吸引他注意才如此。 他知道不是! 绝对不是!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下那么大的本钱,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只为博他一顾,尤其是她。 他清楚地记得,清楚地感觉到,从他发现她的那刻起,到她昏倒,她的视线没有一刹那落在他身上,即便是面对着他,她的目光也没有停留在他身上。 怒气,隐隐产生。 身为皇子,自小活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从未如此彻底的被人忽视过,而她,是第一个! 第一个如此忽视他的人! 他是皇帝,从来都是女人趋之若骛的对象,而她,他的正妻,却连她长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若非那次意外撞见,或许,直到她埋入黄土,依旧不知道自己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皇帝聍的怒气更甚。 感受到皇帝的怒气,众人皆战战兢兢。 君心难测啊! 围着皇后的太医们更是一个个微微颤抖着身子,传闻皇上对皇后冷淡至极,可今天一见,似乎传言不实啊! 若真冷漠,皇上怎会抱着身上又湿又脏的皇后回寝宫,皇上怎会沉声命令奴才为皇后沐浴更衣,一直瞪着他们为皇后诊脉呢? 不少嫔妃心中低声咒骂着皇后,为了勾引皇上,什么招数都用出来,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亏她还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哪儿都没长开,若再过几年,长开了,变的更加懂得卖弄风情了,她们这些“老人”该往哪儿搁啊? “恋太妃驾到!”慌乱的尖锐声自外面传来,皇帝聍混乱的心更加混乱。 “姨娘。”皇帝站起身子,对匆匆赶来的恋太妃微微点头。 “臣妾参见太妃娘娘!”盈盈娇啼一片,嫔妃赶紧行礼。 太妃在皇宫里的地位不高,但瞧在她是皇帝的亲姨娘,有是皇帝唯一的长辈份上,再嚣张跋扈的嫔妃也不敢对她不敬,况且在皇帝面前,好歹也要装装温婉恭敬的样子。 “平身!”恋太妃平静着脸,瞧了瞧被太医包围的病榻,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在担忧什么,惟有她自己心理清楚。 “皇上,皇后怎么样了?”恋太妃问道,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 “淋了点雨,没什么大事,是谁惊动了姨娘?姨娘,你身子骨不好,应该在寝宫多休息才是。”皇帝轻描淡写道,心中却没有底,太医诊治了好一会儿,到现在也没句说法。 ”怎么回出这样的事呢?“恋太妃瞧了兴师动众的太医一眼,自知事情没皇帝说的那般轻巧,也不多说,用帕子抹了抹眼底泪花,微微哽咽道,“皇上,皇后是个好孩子啊!自她进宫之后,每天早晨都来给哀家请安,风雨无阻,今早迟迟不见皇后来请安,谁知……竟出这种事情。哎!” ------------ 第041章 恋太妃的话,对皇帝来说无疑有所触动,他早知道皇后每日给恋太妃请安之事,而亲耳听恋太妃亲口说,又另当别论。 皇帝聍明白恋太妃说这话的目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心底的怒火却依旧燃烧,高傲如他,怎可能因姨娘的一句话,就忘记皇后给他的耻辱呢? 他永远不会忘记,大婚的夜晚,皇后白玉无暇的臂膀,没有落红的事实,她根本就是个小**…… 小**?! 她眼中从来就没有他的存在,又非处子之身———— 她心里有人! 她心里有另外的男人存在! 猛然醒悟的认知,让皇帝聍怒火中烧,拳头不禁握紧。 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来的怒火,恋太妃也不禁一颤,望着眼前熟悉的容颜,再次提醒自己,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颤着自己叫姨娘的孩子,而是皇帝了,一个文滔武略的皇帝。 若非朝堂上舒相把持朝政,手握大权,他怎甘心登基几年仍没什么大建树,韬光养晦至今呢? 贤妃见皇帝露出非常不耐烦之色,似乎若非恋太妃刚好来到,他早已抬脚走人,赶紧催促太医道:“太医,皇后娘娘的身子怎样?生病了么?严重么?你们快说啊!” 一干太医早已感受到皇帝勃发的怒气,再听到贤妃娘娘焦急催促,赶紧回过身来跪下,各个口称死罪,吓的恋太妃、贤妃脸色发白,别的嫔妃窃喜不已,凤暄宫的一干奴才各个腿脚发软,耷拉着脑袋等着皇帝处置。 皇帝聍拍案怒道:“到底怎样?说!” 转过身忙着磕头饶命的太医,没有人瞧见皇后的手指微动一下,眼皮下眼珠子滚动一圈。 太医院左院判黄得高颤声道:“回禀皇上,皇……皇后娘娘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轻颤的话语,如同一枚重镑炸弹,瞬间炸飞所有人的思考能力。 恋太妃抖着手,指着黄得高问:“黄院判,皇室子嗣,滋事体大,你可不能误诊啊!” 黄得高忙回道:“回太妃娘娘的话,微臣与众位太医集体诊治,绝对错不了的,皇后的确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聍脸色阴沉,似乎皇后有喜对他来说不值得开心,反而令他更为生气。 晃得高咽了咽口水,额头冷汗直冒,抖声道:“不……不过皇后娘娘身体虚……虚弱,精神状态极糟,有小……小产的危险……” “是么?”皇帝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惟有阴森之感笼罩全身。 玛嘉初时听见说皇后有了身孕,心头大惊,后听说有小产的危险,心头闪过一丝窃喜,偷偷抬头瞄了连昭媛一眼,交换了个彼此才能懂的眼神,赶紧低下头。 贤妃攥紧手中帕子,嘴里尽是苦涩,眨了眨眼,逼下眼底酸楚,深吸口气,恭喜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再过六个多月,皇后娘娘就会为皇上诞下皇子了!到时候,臣妾肚子里的小皇子就有弟弟了!” 皇帝聍眼一沉,抬头望着贤妃,犀利而深邃的目光似想瞧进她心底,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 恋太妃听贤妃说话如此得体,微微颔首,眼底第一次对贤妃闪过满意之色,只不过,皇后有身孕,对皇家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皇帝膝下没有子嗣,应是极渴望皇嗣的,皇后是舒相的女儿,身份特殊,对朝廷局势、皇家与权臣的关系微妙,她有身孕,对皇家来说,可能不是福,而是祸。 舒菲烟已贵为皇后,若再生下子嗣,若是个儿子,即便不是皇长子,也是嫡皇子,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极大,不管如何,对舒相在朝廷里的大权稳固有益无害,而对皇家却…… 所以,听到皇后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皇帝聍和恋太妃是有惊无喜,心头压力远远超过欢喜。 听到皇后有了身孕,嫔妃们的态度也各不相同,大部分是又嫉又妒,脸露如花笑靥,心底打着蛇蝎坏主意,只有一两个,偷偷觑着皇帝的脸色,眼底划过一抹狞笑,借刀杀人的狞笑。 病榻上的人儿,依旧紧闭双眼,袒露于锦被外的粉拳,握的更紧,不顾鲜血滴滴流淌,吐吸之声,更为低沉绵长。 凤暄宫陷入可怕的沉寂,没有人敢打破这沉寂。 皇帝阴沉着脸,瞧不出心底想法。 恋太妃嘴角僵硬上扬,看不出笑容虚假。 皇宫中人,最擅长的本领,便是粉饰太平,即便情况有多危机,心中有多恼恨,脸上的笑容依旧能灿烂如花,嘴巴里说出的话依旧能华美悦耳。 道贺恭喜声纷至沓来,嫔妃们一个个笑的比春天盛开的花耳更为灿烂,嘴巴象抹了厚厚几层蜂蜜似的,说出来的话甜的发腻,恶心到极点。 这个说皇家子嗣从此刻起必然大肆开支散叶。 那个说不用几年,皇上膝下就会皇子公主无数,太妃可以逗弄儿孙,颐养天年。 这个说皇上大婚不久,后宫就有两位娘娘有了身孕,必然是天降祥昭,大莫定会映来千秋盛世。 那个说要办场宴席好好庆祝下两位娘娘有了龙嗣。 唧唧喳喳,乱成一片。 皇帝聍沉着脸听她们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眼底的不悦更加浓厚。 不知哪个嫔妃自作聪明的说了句“一旦皇后娘娘诞下龙子,不但皇上多了个儿子,贤妃姐姐的皇子多了个弟弟,连舒相也有了唯一的外孙,血脉得以延续,届时举国欢腾,场面必然十分热闹”,气的恋太妃咬紧牙关,攥紧帕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因这嫔妃一句多嘴,为日后惹来无数滔天大祸,不管对谁,都是一场深重不幸的灾难。 病榻上的人儿,身子一僵,紧握的粉拳不知何时悄悄松开,慢慢向头顶发髻上的凤钗伸去,无声拔下凤钗,狠狠刺向自己怀了孩子的肚子…… “皇后娘娘!”纤眠一声惊天尖叫,吓了所有人一跳。 笑颖眼疾手快,抓住金钗,不让它刺入皇后娇嫩的腹部,这一刺下去,别说肚子里刚刚成形的孩子会没了,只怕连皇后的命也要送掉。 各种尖叫声在见到皇后近乎疯狂自残的举动后响彻云霄。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啊————我要杀了他!!!”尖锐痛恨的尖叫,水灵灵红着眼睛跟笑颖僵持着,拉锯着,用劲吃奶的力气,想将凤钗刺入腹部。 划破天际的尖叫,深沉如海的痛恨,惨绝人寰的自残行为,惊骇众人。 那是怎样深沉的痛恨啊? 恨到要亲手杀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恨到要亲手将利刃插入自己的腹部,枉顾自己性命! 被她布满血丝的水眸中渗出如血恨意惊蛰,被她话语中撕心裂肺的伤通惊蛰,被她疯狂的自残行为惊蛰,皇帝聍忍不住倒退几步,不敢去瞧病榻上奄奄一息人儿的奋命一搏。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他死!啊————我要杀死他!啊————”忍耐一夜的怒吼终于爆发,如休眠火山突然觉醒,以惊天动地之姿毁灭一切之态宣告世人,它无情残酷的到来。 ------------ 第042章 不记得这是入夏之后第几场风雨,呼啸的狂风,肆无忌惮的暴雨,侵袭柔弱花枝,凤暄宫里栽种的花花草草,不少在风雨中凋零,剩下苦苦挣扎的,因无人打理,也没什么活气。 凤暄宫所有的奴才,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昏睡中的皇后,看着她脸色惨白如雪,气息微弱,心理打鼓般,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日来以来,皇后只要一苏醒,便大哭大闹,想尽办法要杀死肚子里的孩子,力气大的惊人,三五个宫女都按不住她,若非皇后身子太过虚弱,又有太医在一旁照看着,只怕她早已得逞。 回想起当日皇后疯狂的自残行为,所有奴才心有余悸。 平日里,他们熟悉的皇后对任何事情都冷冷淡淡,即便是被玛嘉指着鼻子骂,也没有半点反映,肚量大的不象个活人。 而当时,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的行为,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没有人想到过,原来皇后并非是个真正冷淡的人,她也有性子,性子倔强的骇人,决定做的事根本没人拦的住。 那时,若非笑颖死命抓着凤钗,若非玛嘉、纤眠、兰草、依色几人联手按住皇后全身,让右院判童放童大人扎了皇后的穴道,使她昏睡过去,指不定闹成什么样,说不定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会被凤钗刺死。 皇帝当时看着皇后的疯狂,脸色说不出的怪异,有惊有怜有愤有恨,更多的疑惑不解。 别说皇帝不解了,朝野上下有哪个想的明白的,后宫嫔妃哪个不对龙嗣渴望至极,巴不得母凭子贵。 瞧瞧人家贤妃娘娘,原本只是个正二品的昭仪,就因怀了龙嗣而册封为正一品贤妃,太医早已证实,贤妃肚子里的是个儿子,他日小皇子一出世,什么样的赏赐没有,说不定连太子之尊,皇帝都已预备下。 皇后心理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她会失踪一早上? 回来后就性情大变? 或者说展露出真正的性情? 皇后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会恢复以往呢? 这些日子,她只要一清醒就闹,奴才们携手压住她,让右院判大人扎针让她昏睡,每天趁她昏睡之际灌以千年人参熬的汤汁,维持着她脆弱的生命。 所有人都说了,再这样下去,别说皇后肚子里的龙嗣保不住,就连皇后娘娘的小命也难保住,一旦皇后娘娘驾崩,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岂不…… 好些人已经在为自己预备后路,可后宫虽大,真正愿意收容他们的主子,又有几个呢? 即便有主子愿意收容他们,各个品级的嫔妃所拥有的奴才数量有明确规定,身边奴才早已饱和的她们,怎可能为了别宫主子的奴才,而残害自己的心腹呢? 此时,平日里看皇后不顺眼的奴才突然认识到,若皇后死了,他们也没什么好活的。 皇宫里,对于死了主子的奴才,奴婢通常是打发到浣衣殿洗衣服,奴才则是打发到各处当最低贱的跑腿太监,哪有跟在自己主子身边舒服,况且他们还是皇后身边的奴才。 任皇后再不得宠,她也是皇后,又有舒相当靠山,宫里的奴才多少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夜,静悄悄的,虫儿,轻鸣着。 凤暄宫灯火通明。 没有一个奴才敢安心去休息,生怕皇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苏醒,身旁没有奴才看着,又做出要杀死龙嗣之事。 太医院左右院判,坐在外室椅子上打着盹,皇后如此闹腾,他们已十多天没有做出凤暄宫一步,更别提回府休息了。 玛葭靠在床塌旁,放心入睡,她才不管皇后是否会死,反正连昭媛说了,如果皇后死了,她马上把她弄到霞阳宫去伺候她,若是皇后没死,就让她想办法落了皇后的龙嗣,到时少不了她的好处。 笑颖忧心重重的迷望着皇后,一手按住皇后的手,稍微假寐会儿,只要皇后一醒,手一动,她便会在第一时刻惊醒,确保龙嗣的安全。 兰草纤眠依色等小宫女,守在一旁伺候着,各个处于半梦半醒浅眠状态。 一道曼妙身影掠入凤暄宫,迅疾出手,点睡所有人,慢慢走到皇后的凤床前,凝视着病榻上憔悴的人儿,半晌,她出手封住她的穴道,拂开她的昏睡穴。 幽幽转醒,水灵灵迷蒙着眼瞧着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意识处于朦胧状态,凝聚片刻后,意识慢慢清醒,微微转动眼珠瞧了瞧周围陷入深眠的奴才。 曼妙身影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满脸泪痕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眼底布满血丝,显然这些日子她过的并不好。 “纤……纤眠……”水灵灵虚弱的叫她,开口才发现嗓子干的冒烟,火烧般疼痛难当。 纤眠忙去倒了杯水,扶起水灵灵孱弱的身子,找了个垫子垫在她身下,小心喂她水喝。 泪水不止,纤眠哭道:“宫主,您为何这般错待自己?” 她十岁就跟在宫主身边,是少主特意安排她伺候宫主的,当时的宫主还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丫头,每天接受最残酷的训练,徘徊在生死边缘,每天身上受的伤看的她心理直发疼。 她知道,选拔宫主的训练十分艰苦,她更知道,宫主是当时接受选拔的人中年纪最小、个子最小的一个,若非有少主不时偷偷传授她高深武功,输真气给她,凭她一人之力,是怎么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训练营的。 即便当时,她每天给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宫主上药、治伤,也没见她如此死气沉沉过,即便当时,她每天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房间,有时甚至是爬过房间的,她依旧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活下去,不似此刻的一心求死。 眼珠为转,水灵灵喃声道:“纤眠,杀了他!帮我杀了他!”方才喝水之时,她就发现了,纤眠封了她穴道,怕她再次自残。 “宫主……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纤眠不懂,宫主一直很渴望家人,渴望家人的温暖,渴望家人的爱护,为何会如此痛恨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 “我不要他!纤眠,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求求你,就当我求你,帮我杀了他!杀了他,我就好好地活着……”水灵灵肆无忌惮的哭泣着,哀求着,第一次在人前显示自己的脆弱无助。 纤眠呆呆的望着水灵灵泪流满面的模样,她从来没见过这般脆弱无助的宫主,脆弱的如同一枚剥了带刺外壳的蓖麻,徒留渺小脆弱的内在种子,被丢在野外贫地里,不知如何生存。 “为什么?宫主,你一直渴望有家人的啊!你怎么忍心杀死自己的亲骨肉呢?”纤眠无声号哭道。 她们都一样,自小失去父母,失去亲人,都明白没有亲人呵护的悲哀无助,都极度渴望家庭的温暖,怎么忍心杀死自己的亲骨肉呢? “我,我不要……他是姓舒的外孙啊!我恨他!我恨他……我要他断子绝孙!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水灵灵想狠狠摇头,想狠狠撞头,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咬紧牙关任泪水潸然而下,悲愤哀鸣着,如泣血孤雁,做最后一搏。 纤眠呆滞,她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宫主嘴里嘶吼的,想杀的人,根本不是她自己的孩子,而是舒隆革,她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 纤眠对于水灵灵的过往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以前每次她噩梦惊醒,总是哭着喊娘救命,哭着求爹爹,哭着喊疼喊冷喊饿,她无从猜测,是什么样的情景,使水灵灵那般淡然看待世界。 依稀记得,水灵灵是主上带回来的小女孩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似乎才三四岁就被主上带了回来,编进了当时已经饱和的新一批宫主选拔人选中,成为第一百零一个。 新宫主选拔人选,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每次选拔,主上都会挑选出一百个资质最好的小女孩,年龄从六岁到十岁不等。而她的宫主,是第一百零一个,大伙都叫她“多余儿”。 多余儿…… 她的宫主,自小就是个多余人! 跪下身子,纤眠泪水直流,嘴角却扬起一抹涩笑,开解道:“宫主,他不仅仅是舒相的外孙,更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杀死他?再过六个月,再过六个月他就会来到这个世界,他会对你哭、对你笑,会喊你‘娘’,你真的忍心杀死他么?” 水灵灵哑然。 她从没想这些。 她只听见有人说,舒相有了唯一的外孙,有后了,她的理智,完全燃烧殆尽。 想起她娘的死,想起她娘受过的苦,想起她当年被砸出家门时的场景,想起她被主上丢进宫主选拔人选中,丢进训练营中,想起一次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夺得宫主之位,为的,只是找到世间唯一疼她爱她怜她惜她的娘,一进孝道。 目光下意识的凝视着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的孩子。 一个六个月后就来到世间的孩子! 一个会对她哭,对她笑,喊她“娘”的孩子! 杀了他? 亲手杀了他? 她怎么忍心啊! 泪水,无声划过脸庞,苦涩之味萦绕心头,缓缓闭上眼睛,她不在言语。 纤眠的话,唤醒了她的母性!唤醒了她的理智!唤醒了她心底的柔软! 她茫然了…… 她无措了…… 她要想想,好好想想…… 纤眠瞧她平静下来,呼吸不在紊乱,无声的将她身子放平,盖好锦被,悄悄退了出去…… 她知道,她的宫主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思考…… 她相信,她的宫主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她是那么仁慈,那么善良,那么心软…… ------------ 第043章 清晨,第一缕和风吹醒沉睡的人们。 笑颖揉了揉脖子,她记得昨夜守在皇后身边伺候,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记得了。 四处瞧了瞧,见大家安好无恙,微提起的心悄悄放下。 纤眠端着紧脸盆进来伺候,准备为皇后梳洗。弄湿帕子,去为皇后擦脸。 “啊————”纤眠一声惊叫,丢了帕子,跌坐于地。 闻声赶来的太医奴才,赶紧去瞧皇后,生怕吓醒皇后,她又要杀了自己的孩子。 皇后醒着?! 众人忍不住惊呼,以为自己昨夜没睡好,出现幻觉,揉了揉眼睛,再瞧皇后。 皇后醒着,睁着眼,呆呆的望着头顶的罗幛,清水脸庞布满一道道交错泪痕。 瞧她的样子,仿佛早醒了,哭了一夜。 众人微颤着身子,一时不知该如何,纤眠第一个反映过来,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急道:“快瞧瞧皇后娘娘的孩子还在不在啊!” 皇后怎可能如此平静? 左右院判一听,赶忙为皇后悬丝诊脉,恋太妃每日都来探望皇后,交代了,若龙嗣出了差错,要他们下去见先皇请罪。 “怎么样了?皇后娘娘的孩子没了么?”玛嘉见左右院判脸色古怪,忍不住问道。 笑颖轻叱一声,责备的瞥了眼玛嘉,眼神说不出的犀利,吓了玛嘉一跳,下意识的想出口骂人,而左院判却在此时开口。 “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娘……娘娘的心情似乎平复了很多?”黄得高左院判也不敢肯定,但从脉象上来看,已不似前些日子的混乱了。 “真的?”众人齐呼,有惊,有喜,有恼,有愤。 一时间,众人忙开了,小心翼翼伺候皇后起身,穿上衣服,品尝各色美食,恋太妃听到消息,赶紧过来瞧瞧。 各宫嫔妃也听到消息,赶过来瞧瞧,连昭媛来了,纪修容来了,殷婕妤来了。 皇帝没有来! 自皇后清醒后,一言不发,似乎回到了被舒相掴了一耳光后的日子,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只是倚在太妃椅上,望着漫天彩霞,痴痴发呆,先前歇斯底里的疯狂消失无踪,仿佛那是旁人的错觉,她一直如此寂静般。 一连几天,皇后都沉默如金,吓的凤暄宫的奴才战战兢兢,经历过皇后歇斯底里的疯狂,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后决不象看上去的那般好欺负。 对自己的孩子,对自己可以痛下杀手,心狠手辣,更何况他们这些贱命一条的奴才呢? 以往频频偷懒的奴才,此刻乖巧勤快的不象话,一天到晚忙碌着,只求别有闲下来的时候。 惟独玛嘉,依旧无所事事的在皇后面前晃来晃去,当着左右院判的面,不敢明着说什么,但说出的话依然夹枪带棒,浑然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一天清晨,皇后才起身没多久,大内总管桂海宝便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安胎药,说是皇帝特意命人熬的,给皇后娘娘安胎。 水灵灵默不做声注视着眼前黑糊糊的药汁,眼神冰冷。 在一旁伺候的黄得高眼神闪烁,童放悄悄朝她眨眨眼,赶紧低下头,不叫任何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丹唇紧抿,水灵灵死死盯着小桂子讪笑的脸,黑糊糊的药汁,一股怒气从丹田缓缓升起。 放在身侧,藏于衣袖中的素手慢慢握成拳,身体里某个部分,悄悄膨胀,接近爆炸。 小桂子感觉到皇后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悄悄打了个寒颤,心道:不愧为舒相的女儿,真不是个好欺的主!瞧她平日里一副与人和善的淡漠模样,谁知道她其实是个厉害的主呢? 小桂子敢打包票,他见过后宫各色嫔妃,性子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多的是,但没有一个能给他如此心惊胆战的感觉。 她平静无波的水眸看着他,好象要看进他心底最深处,好象一柄利剑,笔直刺入心窝,看的他想拔腿就逃。 但他不能。 皇上交代过,这安胎药一定要亲眼看着皇后喝下去,才可以回发复旨。 玛嘉嘴一撇,心底埋怨皇帝为何要送安胎药给皇后,他应该送打胎药才对嘛! 纤眠眼睛紧紧盯着快凑到皇后嘴唇的药汁,满怀希望皇后喝下去。 笑颖缩在袖子中的拳头关节发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碗安胎药意味着什么。 她没想到,皇上这么狠,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放过!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水灵灵忙端开玩作呕,片刻后,水眸恢复澄清,却不再去端药,问道:“小桂子,你说这药是皇上御赐的?” “是!”小桂子赶紧答道,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与皇后对视。 “你说皇上吩咐了,一定要你亲眼看着本宫喝下去,是么?”水灵灵再问,沉若重水的声音,压迫着凤暄宫里的空气,使所有人感到窒息。 “……是。”小桂子硬着头皮道,声音已微微发颤。 水灵灵冷哼一声,站起身子,目光犀利若饮血利剑:“皇上关怀之至,本宫受宠若惊。小桂子,端上药,玛嘉、纤眠,你们随本宫去来仪宫叩谢天恩。” XXXX 贤妃柔若无骨的依偎在皇帝聍怀中,享受着他温柔的呵护,嘴角溢满甜美笑容,看的前来问候的嫔妃们心理又妒又恨。 前些日子,听到皇后有了三个多月身孕时,她的心委实大乱一把。 她很爱很爱她的相公,那高高在上,拥有无数妻妾的皇帝,爱到没有自我,爱的愿意为他去死,入宫多年的她,一直心甘情愿的与别的嫔妃分享着他,心中没有半点嫉妒。 然而,当她听到皇后有身孕时,却忍不住嫉妒。 嫉妒,淡若清水,却啃噬着她的心。 有另外一个女子,在她为皇帝生孩子的同时,也要为皇帝生孩子!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是抢走了皇后之位、抢走可以名正言顺陪伴在他身旁的舒菲烟啊! 她知道不对! 她知道不该! 却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心头嫉妒如漫藤悄悄盘绕。 生性温婉的她,不知该怎么办,她不敢去争,不敢去抢,也不能去,只得躲在来仪宫里,治疗着自己受伤的心。 皇帝每日陪伴,温柔相待,没有去瞧过皇后一眼。 听到皇后日闹夜闹,她内疚了。 同样身为女子,同样有了身孕,她享受着皇帝精心呵护,奴才小心伺候,嫔妃簇拥,而皇后却什么也没有! 她劝皇帝去瞧瞧皇后,皇帝温柔的用吻封住她的唇,堵住她的话,否决她的劝说。 听到皇后终于不在闹了,她微微宽心。 她求皇帝去看皇后,皇帝不为所动,哭泣着,恳求着,至少送点东西去,让皇后知道,皇帝是关心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经不住她内疚的泪水,皇帝松口了,让小桂子送去一碗安胎药,希望皇后喝了安胎药能安心。 皇帝聍何尝不明白贤妃心之所思,不禁感叹: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啊! 不过,他终是要让她失望的。 他不可能让那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想为什么舒菲烟会那么痛恨那个孩子,想的头痛,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惟有如此,她才会恐惧那个孩子的到来,因为她害怕她的丑事被揭穿。 他忘不了,她并非处子进宫。 他忘不了,他只碰过她一次。 她…… 她怎么可能一夜就有了他的孩子呢? 别的嫔妃多少次也没有,她怎么可能…… 所以,那个孩子一定是她跟别的野男人有的孽种。 或许,他猜的不对。 但是,不管是不是,他都不容许他来到这个世界。 决不容许!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迎春匆匆来报,慌乱的脚步,显示了她的惊慌。 皇帝聍眉心一皱,沉声道:“不见。” 贤妃忙扯住皇帝的手,恳切的凝视着他:“皇上……” “皇上,贤妃娘娘,皇后娘娘闯进来了!”伴夏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贤妃一抬头,就看见皇后目光森冷的盯着皇帝,孱弱的身子笔直伫立,如狂风暴雨中的常青松柏,任风再狂,雨再大,也不能撼之分毫。 “臣妾参见皇上。”抢在皇帝发难前,水灵灵行礼道,铿锵有力的话语,如同从冰窖里蹦出的冰子,字字冻人。 皇帝聍脸色一沉,几欲张嘴,手被温暖小手包裹,回头瞧去,贤妃眼底含泪,无声恳求着他,心中一软,缓了缓脸色,拍拍她不安的小手。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平身。皇后不在凤暄宫好生休养,到来仪宫做什么?笔直闯进来,难道舒相就是如此教女儿规矩的么?”皇帝聍明知皇后不在舒府长大,如此说分明是讽刺她出生卑贱,没有教养。 水灵灵毫不动怒,说道:“桂公公送来皇上吩咐的安胎药,臣妾受宠若惊,匆匆赶来谢恩,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上、贤妃、各位妹妹勿怪。” 贤妃一听这话,惊觉皇后进来,她竟没有行礼,赶紧挣离皇帝的怀抱,行礼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别的嫔妃见贤妃如此,也不甘不愿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声音稀稀疏疏,没有半点力道,似一个个没吃饱饭。 水灵灵置若罔闻,不让她们起来,冷冰冰的看着皇帝,将他残酷的嘴脸印刻入心。 皇帝聍黑眸微眯,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眼底却闪过欣赏,如此无所畏惧的女子,确实少见。 在朝堂上,即便是老奸巨滑的舒相也不敢如此犀利与他对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有此等勇气! 皇帝聍低头凝视着挺着大肚子,艰难跪着的贤妃,眼底是满满的心疼,伸手扶她起来:“贤妃身子骨不好,又有孕在身,自今日起,朕免你后宫跪拜。” 贤妃惶恐道:“皇上不可……” “皇上说的是!”直接否认贤妃的话,水灵灵冷声道,“贤妃妹妹身子骨不好,又有孕在身,在临盆之前的后宫跪拜的确该免了。”不管后宫嫔妃比水灵灵大几岁,比她早进宫多少年,有多少得宠,就凭她皇后的身份,足够压在她们头上,做她们的“姐姐”。 “方才皇上恩赐了一碗安胎药,本宫想着贤妃,妹妹身子骨不好,特意送来给贤妃妹妹喝。玛嘉,把药端来。”顺着皇帝的话说,水灵灵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玛嘉一听,赶紧从小桂子发抖的手里端过安胎药,满脸讨好的送到贤妃面前,却瞥见皇帝满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狰狞,吓得手一抖,碗笔直落下。 水灵灵眼疾手快,接住药碗,亲自送到贤妃面前,一字一顿道:“妹妹,喝吧,这可是皇上特意赏赐的安胎药啊!你喝了,说不定小皇子刚下来就能说话,三岁读文,四岁习武呢!” 贤妃骇住,心惊胆战地望着皇后眼底的悲哀,平和而狰狞的娇颜,不敢接过药碗,也不敢拒绝。 慢慢伸出手,颤抖着接过药碗,送到唇边。 “不准喝!”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响,皇帝聍挥手打翻药碗。 满地碎片,黑糊糊的药汁冒着白烟,哧哧作响。 巨毒! 所有人惊骇,纷纷倒退几步,贤妃吓地跌坐在地,幸好皇帝一直搂着她的腰,否则这一跌,龙嗣说不定就跌掉了。 “皇上,这可是您特意吩咐小桂子送给臣妾喝的安胎药,吩咐了小桂子一定要亲眼看着臣妾喝下去的,怎么如今亲手打翻了它呢?”水灵灵一脸镇定自若,仿佛早知道那碗不是安胎保命的药,而是送命的药。 任是傻子,也听的出皇后话里的意思,纷纷望着皇帝聍铁青的脸,眼神复杂。 贤妃痴痴凝视着那熟悉的温柔脸庞,伤心失望,泪水,潸然而下。 她明白皇后为何会闯进来仪宫! 她明白皇后为何会把药送来给她喝! 她明白皇后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是为何! 她不恨! 她真的不恨皇后! 同是母亲,怎么容的下有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而且,要杀死自己孩子的人,还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呢? “皇上……”破碎的声音,如同她失望的心,她从不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是个刽子手,连自己孩子也不放过的刽子手。 皇帝聍不敢回首,不敢去瞧贤妃伤心失望的泪眼。 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 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况,不管舒菲烟是否喝下打胎药的情形,就连收拾善后的准备他都做好了,但他万万没料到,她居然会大摇大摆的将药送到来仪宫,当着他的面,当着众多嫔妃的面,逼贤妃喝下去。 当贤妃的唇离碗只有一寸距离时,他的心差点停止跳动,终于忍不住出手打翻了药碗。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出手,任贤妃喝下打胎药,因为他只命人放了些许花红,对胎儿稳固的贤妃来说,这些分量够不成威胁,顶多阵痛会儿,但对有小产威胁的舒菲烟来说,却是致命的。 他忍不住! 他承受不住! 他忍不住看贤妃受苦! 他承受不住看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 所以,他出手了,也中计了! 皇帝聍铁青着脸,额头青筋暴跳,阴鸷的瞪着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小桂子,怒声道:“小桂子,你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小桂子忙哭道:“皇上,奴才不知……” “不知?”皇帝聍喝道,“药是你看着人熬的,是你送给皇后的,又是你亲手端到来仪宫的,你怎会不知?” “奴才……”小桂子急声想辩解什么。 不容他辩解,皇帝聍抬脚狠狠一踹,踹在小桂子胸口,他吐出一大口血。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后腹中龙嗣,皇后,你说该怎么处置?”皇帝聍将处置权交到皇后手上,他知道,若不如此,这件事难以暂时平息。 水灵灵眼神如冰,冷凝着皇帝:“小桂子谋害龙嗣,其罪可诛,臣妾认为,应乱棍击毙,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聍冷声道:“皇后说的有理。来人,拖出去乱棍击毙!” 话音一落,两个虎背熊腰侍卫便把不住号叫的小桂子拖了出去。 “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不是奴才……是皇,是皇上啊……”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狗奴才,死到临头,还要信口雌黄!皇上,您说是不?”水灵灵半眯着水眸,瞧着皇帝,眼底闪过鄙夷不屑,快似错觉。 皇帝聍手里搂着浑身冰冷的贤妃,注视着皇后,一字一顿道:“皇后说的是。” “玛嘉,去外面瞧着,看打的是否严实。”水灵灵目光一瞥玛嘉,吩咐道。 玛嘉一怔,触及皇后眼底冰冷的杀气,心中一骇,逃似的跟着出去,远离风暴中心。 玛嘉才走出门,外面便传来小桂子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吓的众人脸色发白,用力捂上耳朵。 小桂子方才说了什么,他们统统没有听见,一个字也没听见。 听见,就是死! 不多时,玛嘉惨白着脸,虚浮着脚步走进来,回话说小桂子咽气了。 水灵灵冷哼一声,拿出手绢,走上前去,擦拭着贤妃满脸泪水,柔声道:“吓到妹妹了。都是姐姐不好,早知道,姐姐就不该念着妹妹身子骨不好,又有孕在身,将那碗药端来,早该在凤暄宫就把它喝了,也不会惊吓到妹妹了。”温柔娇音,如春风拂面,却凛冽塞过割面寒风。 贤妃的泪水似喷泉般,不停涌出,身子颤抖如深秋即将凋零落叶,嗫嚅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嫔……嫔妾……”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皇后的可怕。 皇后,比后宫所有嫔妃都要可怕的多。 杀人不眨眼! “妹妹放心,不过是死个狗奴才罢了,不必害怕!妹妹,如今你即将身为人母,凡事应多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若是再有这种狗奴才出现,可千万不能饶啊!”水灵灵声轻如羽,话沉如山,“要象姐姐样,不管是谁,只要敢伤害姐姐的孩子,姐姐定会杀光他全家老小!必会遇神杀神,见佛弑佛!”霸道的杀气,令所有人惊骇,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素手,伸到一旁红花盆栽上,掐碎一朵红花,汁液溢于手指,如血。 皇宫里,从来没有愚蠢之人。 不聪明的,早死了。 聪明若他们,怎会不明白皇后话里说的人,是谁呢? 贤妃眼神一斜,瞧着皇后身后的皇帝,下意识的点点头。 她知道,皇后在警告她,若是皇帝伤害她的孩子,她必会杀了她跟她的孩子。 “妹妹果然乖巧听话,难怪皇上令如此可心!”见贤妃点头,水灵灵杀气收敛,眼底寒冰一收,贮入几分暖意。 退开几步,她轻声道:“妹妹怀着孩子,以后每日请安就免了吧!至于其他妹妹们,哼!不知是这三个月来统统缺胳膊断腿了,还是个个有了孩子,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了。若传扬出去,岂不让四方蛮夷耻笑!”说着,冰冷似剑目光扫视四周,吓的所有人赶紧低头。 欠了欠身,水灵灵道:“时辰不早,臣妾该去向太妃娘娘请安了。臣妾告退。” ------------ 第044章 自皇后进宫后,除了那段时间,每日必到衍喜宫请安。 每次请安,无一例外的,是恋太妃唱独角戏,皇后一言不发的听着,而今天,却截然相反。 皇后似话匣子打开般,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清泉滑过心涧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无比舒爽,感受在心里,却寒风凛凛。 衍喜宫里的人,早在皇后到达衍喜宫前,便听说皇后去了来仪宫的事,一个个吓的脸色苍白,手脚哆嗦,此刻见皇后来了,并且一反常态的跟恋太妃话家常,能不吓死么? 恋太妃微笑着听皇后说话,却不知道自己嘴角的笑容有多僵硬,皇后看在眼里,明白在心,却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话着家常。 恋太妃笑的嘴角肌肉发酸,心中惶惶,她想不明白,皇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入宫近三十年,她从未象此刻般手足无措。 皇后的来意看似明显,实则如雾里看花,完全看不透。 回想经过后宫添油加醋过皇后说的话,她难以分辨几分真几分假,一直性子温顺如绵羊的皇后,怎可能如此狂肆,竟敢当着众多嫔妃的面,跟皇帝叫板,威胁皇帝呢? 这也太胆大了! 即便是舒隆革那只老狐狸,也没这个胆量啊! 水灵灵云淡风轻的神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手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说道:“太妃娘娘,您说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后,会对臣妾哭,对臣妾笑,喊臣妾娘么?” 恋太妃一怔,着实看不出皇后的心思,下意识应承道:“当然啦!每个孩子,都会对着自己的母亲哭,对着自己的母亲笑,叫自己的母亲娘啦!不过,皇后肚子里的小皇子,可不能叫皇后‘娘’的!” “为什么?”眼神一厉,水灵灵柔缓娇音顿时化做一把尚未开封宝刀,直抵恋太妃脖子,仿佛只要她说错一个字,或者说出一句令她不满的话,下一刻她就会人头落地,“他是臣妾的孩子,为什么不会叫臣妾‘娘’呢?”他不叫她娘,那他要叫谁娘呢? 贤妃么? 听说皇帝会剥夺不受宠妃子的孩子给受宠妃子抚养,莫非皇帝想抢走她的孩子? 不可以! 如果皇帝敢这么做,她就杀了贤妃! 她夺走她唯一的亲人,夺走她的孩子,她就杀了他心头所爱,杀了贤妃的孩子,让他明白她心中的伤痛有多深! 恋太妃手一哆嗦,茶杯碎了一地,惶惶不安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皇后,凝视着她温顺脸庞上隐露山水的桀骜不逊。 水灵灵丝毫不遮掩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知道太妃心中的顾虑,所以她要她清楚的意识到,孩子对她的重要性。 她,要敲山震虎。 宫女们忙收拾满地碎片,大气不敢出一声。 恋太妃本想借此转移话题,可皇后犀利的眼神,隐藏的杀气,不容她转移,只得僵硬着身子,笑道:“因为你是皇后啊!皇后的孩子,当然要叫皇后‘母后’啦!‘娘’,是民间的叫法啊!” 皇后缓了缓脸色,微微收敛杀气,似乎对恋太妃的答案比较满意,却不是很满意。“臣妾不喜欢‘母后’,臣妾喜欢臣妾的孩子叫臣妾‘娘亲’,这样比较亲切!”似小孩子闹别扭时任性的话语,脸上展露小女儿的娇态,看得太妃一愣一愣。 皇后变脸的速度好快啊! 恋太妃讪笑着,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水灵灵又道:“臣妾喜欢孩子!喜欢孩子对着我哭,对着我笑,喊我‘娘亲’,太妃娘娘,你说臣妾的孩子,会喜欢臣妾么?” “当然会了!”恋太妃笑意盈盈的顺着皇后的心思往下说,方才一下,让她不敢不顺着皇后的心思,冻人的寒意侵袭入心,霸道异常,令她无从抗拒。 “太妃娘娘,你会喜欢臣妾的孩子么?不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水灵灵问的轻柔,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感觉。 恋太妃不敢直视皇后清澄如水的目光,含糊道:“哀家当然喜欢,皇后肚子里的可是皇家的子嗣啊,哀家的孙子,哀家怎么会不喜欢呢?” 恋太妃的话是有前提的,前提是皇后肚子里的必须是皇家子嗣,是皇帝的孩子。 水灵灵忽视她的前提,说道:“太妃娘娘,身为人母,都会不惜一切的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么?” “……是。”隐约的,恋太妃感觉出皇后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 “如果有人伤害了臣妾的孩子,或者想害死臣妾的孩子,太妃娘娘会帮臣妾保护孩子么?”恋太妃在后宫没有实权,却有辈分,更有诚亲王这个儿子当靠山,朝野之上,谁不给她几分薄面。 “当然会。”话如此说,底气却明显不足。 “如果有人杀死了臣妾的孩子,臣妾要为孩子报仇,要杀了杀死臣妾孩子人的全家,甚至是灭他九族,太妃娘娘依旧会帮臣妾么?”水灵灵的问话直刺她心脏。 杀别人全家? 灭他九族? 恋太妃终于克制不住心头的恐惧,眼底的惶恐再也无法掩饰。 她终于知道了,皇后是来敲山震虎的! 她是来警告她的,如果皇帝敢伤她的孩子,她会杀了皇帝,会杀了她,会杀了冉盛,会杀了皇帝所有的亲人! “太妃娘娘,您怎么不回答臣妾啊?”水灵灵逼近恋太妃,温柔的脸,不似她话中的血腥。 “皇后娘娘,您吓到太妃了。”伺候一旁的老麽麽赶紧替恋太妃解围。 水灵灵淡扫她一眼,目光紧锁恋太妃,似乎今天她不给她个明确答复,她决不罢休。“太妃娘娘,臣妾在等您的答案呢?” 颤着声,恋太妃含糊道:“哀……哀家绝对不会让孩子死的。” “是不让任何人伤他一根寒毛!”水灵灵寒着脸纠正道,摸了下自己肚子,“臣妾不需要他锦衣玉食,只求他衣食无忧!臣妾不需要他富贵发达,只求他一生平安!臣妾不需要他光宗耀祖,只求他问心无愧!太妃娘娘,你会成全臣妾卑微的心愿的,对么?” 眼底寒冰悄悄退去,充斥着满满温柔母爱,柔和了的脸部线条,瞧上去是那样的美丽,恍若山野中迎风起舞的野花,渺小而灿烂绽放。 恋太妃怔怔的瞧着皇后出神,感叹她此刻的美丽,充满母爱的美丽。 她曾经怎么会认为她不如贤妃等嫔妃美呢? 她美的倔强,美的坚毅,不似后宫所有嫔妃,这样的女子,若能为皇帝所用,想必对皇帝夺回皇权,成就霸业有着显著功绩。 然而…… 缓缓点了点头,恋太妃向是许诺了交易条件般,说道:“哀家决不会让任何人伤了皇后的孩子,就象哀家决不会让任何人伤了皇上一样!” 水眸漾开潋滟之光,如点点阳光洒满西子湖畔,波光粼粼,明媚亮眼,唇瓣微微上扬,淡淡弧度勾勒出山野空灵之美,若袅袅轻烟飘渺,说不出的水灵纯真清爽气息充斥着衍喜宫,冲淡了夏日的炎热,美的惊人。 多少年后,当有人谈论起后宫嫔妃之最,衍喜宫的奴才都说,舒皇后笑起来的样子最美,将后宫三千粉戴全比了下去。 “臣妾叩谢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您千万别忘了您今日说过的话啊!”水灵灵跪下身子,行了个大礼。 ------------ 第045章 闷热的夏日,烦躁不安的气息笼罩住凤暄宫。 凤暄宫里所有宫女太监,个个战战兢兢,偷偷瞧着他们自从衍喜宫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皇后娘娘。 衍喜宫一行,有眼力的人都瞧出来了,皇后发威了。 若从前有人不长眼的认为皇后是只病猫,此刻他们恨不得刺瞎自己的眼睛,皇后怎可能是只病猫? 她分明是只懒得发威的猛虎,不发威则已,一旦发威,就是要人命的! 笑颖敛下眼睫,悄悄叹了口气。 后宫,将要风起云涌! 天下,将要大乱了! 皇后并非池中之物,而是飞舞九天之上的凤凰! 三个多月来众人的咄咄相逼,以使她再无退路,惟有迎火涅磐,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只可惜,烈火涅磐,凤凰可以求得一生,其他生灵,惟有涂炭! 水灵灵斜倚于太妃椅之上,横眼瞧着低眉顺眼的奴才,心中失笑,怎么平日没见他们如此低眉顺眼啊? 斜瞧惴惴不安立于一旁的左右院判,水灵灵说道:“两位大人今日不为本宫诊脉么?” 左右院判惶恐,赶紧遵旨上前为皇后诊脉,开了一帖方子,交由各自的医生按方子去抓药熬药。 “回禀娘娘,龙嗣安好无恙,请娘娘放心。”左院判黄得高懂得察言观色,说出皇后此时最关心的事情。 “娘娘前些日子精神欠加,对龙嗣影响很大,微臣恳请皇后娘娘以后不管发生何事尽量放宽心,保持心情舒畅。”童放直言道。 水灵灵眼角一挑,淡然道:“两位大人身为太医院左右院判,自然医术过人,应能保证本宫平安产下孩子,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就交给两位大人了,还望两位大人本着医者父母心,别让尘埃蒙了眼,脏了心,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要知道,本宫肚子里的,不仅是大莫皇朝的龙嗣,也是舒相大人唯一的外孙。” 他们把她放到如此微妙的位置,将她逼到了万丈悬崖边,她再怎么生性淡漠,也不能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孩子,她不惜放手一搏!借住他们的力,加以相互制约,保证她和她孩子的平安! 淡漠的口吻,瞧不出她眼底的杀气,话中冰冷的刀锋,却早已竖于左右院判脖子上,只要她稍微一松手,他们的脖子可就…… 左右院判深深打了个寒颤,朝廷为官多年,伺候后宫嫔妃多时,什么样的狠角色没见过,偏偏眼前的舒皇后…… 淡漠的狠毒,正大光明的残忍! 唯唯诺诺,他们退下歇息,凤暄宫里的暴风雨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只是简单的前奏,为后面盛大而华丽的暴风雨拉开序幕,不知明日他们再来时,凤暄宫有几人能见到明天的日出呢? 小太监巫群呈上皇后一早吩咐要的鞭子,退后,与其他人一起站着,瞧着经过特殊处理的鞭子,他恨不得一头撞墙死了,又舍不得,他似乎没犯什么事,皇后应不会用鞭子抽他。 “跪下。”轻描淡写一句,没有半分气势魄力可言,却吓的一干奴才齐齐跪倒,惟有玛嘉独树一帜,疑惑的望着皇后。 她隐约感觉到,皇后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却又看不出是哪儿不同,傻站在犯迷糊。 翡翠包金白玉护甲轻敲扶手,水灵灵冷眼瞧着眼前之物,鞭子。 做的很精巧,却只适合花拳秀腿玩耍,若做护身之用,只怕反害己送命的糊里糊涂。 眼角余光一瞥,玛嘉面露高傲之色,鄙夷一干奴才,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很好。 手起鞭落。 只听一声惨叫,玛嘉倒在地上,衣衫上血痕触目惊心,外衫破裂,血肉模糊。 鞭子通体殷红如血,拖于地面,跪的近的奴才眼尖,瞧见鞭子上插着满满倒勾,倒勾带肉滴血,使用者要人狗命之心显而易见,吓的浑身哆嗦,几欲昏死。 凄厉惨叫响彻凤暄宫,惊飞附近飞禽,亏得凤暄宫与冷宫无异,周围除了花草树木,连装门面点缀的侍卫也瞧不见一个,否则必认为有刺客闯入,届时不好收拾。 玛嘉痛得满地打滚,又哭又喊,眼底恶毒满满,瞪着皇后。 水灵灵视而不见功夫超一流,无视她的放肆,冷瞧手中长鞭,轻叱道:“轻轻一鞭,也能叫的如此惨绝人寰?看来水分多多,不妨再试试。” 众人大惊,玛嘉尚来不及出口求饶,血色鞭子已劈头盖脸抽下,瞬时,浑身皮开肉绽,鲜血粼粼,惨叫声如同雁过长空,划出一道久久难以消除痕迹,打破天空云彩和谐之美。 水灵灵柳眉微蹙:“叫的难听。” 又是几鞭下去,玛嘉痛的昏死过去。 水灵灵轻嗤一声,命依色用滚水泼醒玛嘉,烫得她立即跳了起来,心惊胆寒的偷偷觑着水灵灵,一扫以往的蛮横,眼底尽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凤暄宫上上下下对水灵灵对看法彻底颠覆,即便有人早看出他们的皇后并非是个人人起欺的软柿子,也不曾想到,她残忍至此。 一般人,即使是最残忍的狱卒泼醒囚犯,用的也不过是盐水,谁曾想过,在火热的大热天用滚烫的热水烫醒囚犯? 不死也烫掉层皮! 皇后的做法,比冰天雪地往囚犯身上泼冰水更为残忍。 然而,没有一个人开口为玛嘉求情,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被皇后突如其来的残酷刑罚所惊骇,更是因为玛嘉平日气焰太过嚣张,到处得罪人尚不自知。 所有的气焰,所有的高傲,所有的盛气凌人,尽在一盆热水中化为乌有,玛嘉如一条几近希望的鱼,奄奄一息软在地上,满眼哀求的乞求着皇后,乞求她救自己一命。 她不想死啊! 水灵灵依旧躺在太妃椅上,神情依旧淡若清风,仿佛她什么也没做过,低声道:“知道本宫为什么处置你么?” 玛嘉眨了眨眼,泪水横流,嗫嚅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这些日子,你每日入夜后去霞阳宫与连昭媛密谋,算计如何落掉本宫的孩子,伪装成本宫自己落掉孩子,你以为你们做的很隐秘么?”不想,不看,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不行动,不是因为不忍、害怕,而是懒得动手,一旦动手,效果绝对是最佳的。 玛嘉猛然抬头,饱含泪水的眸子里透出无限震惊,她真的以为她做的很隐秘,每天都是等到所有人入睡后才去的,没想到…… “你方才叫的惨绝人寰,目的无非是想惊动外面的人,以逃脱责罚,也让外面的人知道,皇后动用私刑,届时皇上处置下来,本宫就有苦头可以吃了,你也可以报仇血恨了,是么?”淡漠的脸,没有被人算计的愤恨,是不屑?是无惧? “凤暄宫形同冷宫,四周毫无人烟,即便有人在外安插了眼线前去禀报,你可曾想过怎么回答?告诉别人皇后对你动用私刑?可你想过么,在皇宫,处死个奴才比踩死只蝼蚁更容易,况且,你以为只有你有舌头会说话么?若有人问你,皇后为什么处置你,你怎么回答?是实话实说,因为你日日指着皇后的鼻子辱骂皇后,与连昭媛合谋,想办法落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颠倒黑白?若说实话,皇上会放过你?若颠倒黑白,本宫有丝毫闪失,舒相会放过你?” 淡若轻烟的口吻,毫无分量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开封利刃,刺进所有人心里,吓得他们个个磕头不止,口称死罪,一些平日里不规矩的奴才,更是脸色惨白。 皇后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不放过,下手狠毒异常,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么? 玛嘉眼底一片死寂,彻底绝望。 的确,刚开始,她的确存了惊动外面人的心思,却从未想过,别人问起皇后为什么处置她,她该怎么回答,不管如何回答,她都逃不过一死,皇上和舒相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有谁能救她一命呢? 连昭媛?! 脑海中灵光一闪,玛嘉不见棺材不落泪,将所有希望放在连昭媛身上,认为连昭媛想当皇后,她一定会救她。 “在等连昭媛救你?”水灵灵冷哼一声,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蠢材,真不明白精明一世的舒老狗怎么会放她在她身边监视她,“你觉得,她有胆量告诉别人,她想落了本宫的孩子,想当皇后么?想当皇后,区区一个昭媛,前有宠冠后宫的贤妃挡道,后无权倾朝野的势力支持,她凭什么当皇后?” 别说皇后,就连昭媛的位子她也别想做稳,看在她是连玉娘家人的份上,她一定会“好好招呼”她的! 她要彻底铲除连家,连根拔除! 似乎感受到皇后此刻的杀气,奴才们浑身冻僵般,不住哆嗦,嘴唇泛白。 水灵灵云淡风轻扫了玛嘉一眼:“陪嫁丫鬟,若你能熬过七天,本宫便饶了你。” 没有大夫照看的七天,不好熬啊。 护甲轻扣扶手,水灵灵阖眼假寐,等待着,沉思着。 日落西山,殷红残阳似血,映照凤暄宫的诡谲。 左右院判匆匆赶来,皇后让他们回府休息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必须回来,晚到片刻也不行。 行过礼,磕过头,二人一言不发,为皇后诊脉,目光自始至终没瞧过玛嘉或其他奴才一眼,诊脉的手,微颤着。 黄得高恭身站着,额头,一滴冷汗滑落。 童放敛睫,目光落于地面,悄悄叹口气。 水灵灵心中已是清澄一片,眼角划过一丝冰冷,说道:“黄院判,随本宫来。” 莲步入内室,水灵灵斜倚床塌之上,目光清冷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黄得高,瞧见他额头冷汗,大手颤抖。 “黄院判怕什么?”开门见山问道,不转弯抹角,那不是她的风格。 黄院判不敢直视皇后清澈见底的水眸,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或许他不清楚皇后此刻心理在想什么,或许他不知道皇后想问的是什么,怕死的他选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晨皇后大闹来仪宫时,他便明白,皇后无惧皇上,无视皇上,见到那宫女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更明白,死在皇上手里,比死在皇后手里幸运一百倍。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皇后娘娘饶命啊!是皇上命微臣在送给娘娘放入少量花红的!”卑躬屈膝的样子,哪有平日济事悬壶的清高。 ------------ 第046章 “少量?”水灵灵不解。 虽不知花红为何物,猜到决非好东西,应是能落胎甚至送命之物。皇帝对她态度明显,下药应是足量大量,为何会是少量? “是是是!”黄得高见皇后似乎听进他的话,脸色缓和了些,忙道,“皇上日日查问皇后娘娘情况,得知娘娘有小产危险,命微臣在安胎药中放入少许可滑胎的花红,造成皇后娘娘应身体虚弱小产假象。” 可他不明白,一碗放入少量花红的安胎药是如何变成巨毒无比的毒药的。 好深的心计! 水灵灵不曾想过,皇帝对她如此憎恨,或者说是对舒家如此憎恨,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肯放过。 可惜…… 他不曾想过,她是江湖中人。 从小的训练,行走江湖的经验,是否有毒用鼻子闻闻便可判断出。 当药端到她面前时,她就闻到异味,不似平日用惯的巨毒毒药,不知是何物,心中泛滥愤怒冲毁欲杀腹中孩子的想法,既然所有人都要她死,要她的孩子死,她就活的好好的,她的孩子也活的好好的,让他们无法称心如意。 于是,她顺水推舟,悄悄将指甲浸入药汁中,暗藏指甲中用于自尽的巨毒立即进入药汁中,然后她便带着这碗加了料的安胎药去来仪宫敲山震虎。 皇帝拧永远想不到,他此举毁了水灵灵原本打算落了孩子的打算,毁了后宫朝廷甚至是天下的平静。 舒隆革可怕,在明,可防。 水灵灵阴狠,在暗,难防。 “本宫要本宫的孩子平平安安来到世上,若有丝毫差错……”水灵灵瞧着锦被上火红如朝霞的凤凰,目光深沉。 凤凰? 遇火涅磐重生? 她不需要,她不会涅磐,因为她不会死!绝对不会死! 她母亲不是一个好母亲,没有保护她。 她会是一个好母亲,拼尽一切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管他父亲是谁! 她只知道,腹中的,是她水灵灵的孩子! 黄得高唯唯诺诺应承着,皇后的强势逼的他不得不答应。 “退下,宣童放进来。”待黄得高仔细检查过内室所有物品,未发现有能使她掉胎的东西,水灵灵揉了揉微蹙眉心说道。 话,她说了,听与不听,在他。 黄得高退下,童放进入内室。 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模样,就不知他的心,是否和他的外表一样。 “童院判近来眼睛不舒服?”水灵灵正襟危坐,不露痕迹的端详着他,观察着他脸上每一分神情变化。 “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眼睛没有不适。”童放一板一眼道。 水灵灵微怔,目光越发深沉,瞧着眼前深若寒潭深邃双眸隐约透着刚正不阿,她不知是否该相信。 童放年纪不过四十开外,比起黄得高年轻一些,能做到太医院右院判,必懂得出世之道,贸然助一个不得宠的皇后,他目的何在? “莫非本宫看错了?清晨童院判为何朝本宫眨眼?”既然童放一副正义凛然模样,让她不知如何分辨,不如直截了当刺中要害,看他如何反驳。 童放淡淡道:“微臣是医者。”医者父母心。 “后宫没有医者生存的空间。”有的是识时务的俊杰,熟谙拜高踩低之道的聪明人,能混到右院判的职位,靠的不是父母心。 童放身子一低,跪倒在地,恭敬道:“后宫却有父母生存的空间。” “是有父无母!”后宫唯一的父亲是皇帝,可做母亲的女人多的是,不在乎生母的生死。 “微臣原有娇妻爱子,飞来横祸,痛失一切,成为孤家寡人,望皇后娘娘成全。”悲切之声,微微哽咽,有愤恨难平,有无可奈何,有绝望中看见希望的恳切。 “童院判要本宫如何成全?”他挑中她帮他报仇? “娇妻年轻貌美,不幸被一权势之人看中,杀害幼子,掳走娇妻,微臣一介布衣大夫,报仇无门,苦学医术,只为报仇,求娘娘助微臣报仇!微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说着,童放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光洁地面,出现点点血花。 “敢在天子脚下犯事,谁如此胆大妄为?”混入皇宫,接触最多的是后宫嫔妃。 若他想从嫔妃身上下手,他无须找到没有势力不得宠的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要报仇的人后宫有人,且是得宠的嫔妃。 “纪修容的父亲,翰林院大学士纪木!”咬牙切齿声隐隐,为官多年,童放城府已深,不似当年刚得知妻被抢子被杀的冲动男子。 水灵灵怔忡片刻,搜索脑海中不多的资料,片刻后想起纪修容是何人。 自她进宫第一天见过一次,之后再没见过纪修容了。 “伺候本宫出去。”缓缓起身,水灵灵神情不变,叫童放瞧不出心思,不知道她是否会帮他。 正殿上,奴才们集体跪着,玛嘉依旧昏迷着。 烛火跳动,若隐若现映照着皇后模糊不清的容颜,清丽脸庞平添诡谲的美,诡谲的骇人,美的胆战心惊。 水灵灵觑了眼难以安心的黄得高,低划着声音:“黄院判紧张什么?” 黄得高嗫嚅着唇,颤着身子凝视着倒在地上的玛嘉,学医多年的他自然瞧的出玛嘉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教训吃里爬外的奴才而已,黄院判不必紧张!本宫的凤暄宫养了一票吃里爬外的奴才,跪着的十之**皆是,才轻轻修理了一个,黄院判就受不了了?”蜻蜓点水般轻柔娇音,比刮骨钢刀更令人畏惧。 吃里爬外的奴才不止一个,而皇后最先拿自己的陪嫁丫鬟开刀,这,意味着什么? 杀鸡敬猴? 或者,是杀猴敬鸡? 轻打个呵欠,揉了揉太阳穴,水灵灵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低声道:“拖玛嘉回自己房间里去,打扫干净,笑颖纤眠,伺候本宫沐浴更衣。” XXXX 宁静的黑夜,不宁静的人心。 树影横斜,斑驳参差。 凤暄宫暂时恢复宁静,内室里,凤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不急不缓。 其他房间,床塌上,辗转反侧,寐不成眠。 今天不处置,不代表明天不处置。 纤眠侧躺在床塌上,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起身披件衣服,倚靠在窗口,望着满天繁星,心中忐忑着。 皇后的狠毒,她看见了。 皇后的精明,她看见了。 皇后的耐性,她看见了。 皇后的深沉,她看见了。 若她是个单纯的凤暄宫小宫女,就不会如此紧张。 皇后足不出门,能知道玛嘉的行踪,对于她的底细,皇后会知道么? 记得当日,皇后将她带来凤暄宫的第一天,就先兵后礼,警告似地罚她跪了一个下午,事后让袁院使为她治疗。 若皇后此刻知道,她是殷婕妤派来监视她的,可会放过她? “你觉得可能么?” 阴森话语响起,如黑夜中飘过的幽明鬼火,惊的纤眠蓦然回头,白迎晃动,如映月起舞,飘飘渺渺,似人非人,似鬼似鬼,吓的她脚软,跌坐在地,拼命喘气。 待瞧清眼前晃动白衣,纤眠心头震惊更甚,惊呼道:“皇……”感觉肩膀一麻,尚未回过神,便惊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另一道身影如鬼似魅,立于身后,拉长倒影迎风晃动,吓的她毛骨悚然,低泣着,哀求着望着眼前之人。 皇后娘娘?! 难道她已经…… 不! 不可能的! 如果皇后娘娘发现了,白天她怎可能放过她呢? 此刻的皇后娘娘穿着月白小衣,是方才她们伺候皇后安置时穿的衣服,皇后趁着黑夜,来到她房间里做什么? 等到夜晚才有所行动她,如此隐秘,皇后娘娘心理想的是什么? “你在害怕。”水灵灵平静的称述着眼前看到的景象。 纤眠想说“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更动弹不得,只得不停眨眼。 “既然怕,当初何必来到本宫身边?”水灵灵低声道,望着窗外明月昭昭,她沉默。 当初? 纤眠目露惊惶。 “宫主,您什么时候知道这小丫头别有用心的?”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 纤眠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如雷声震动天地。 她……她的声音……跟她一模一样? 身后之人,拥有和她完全一样的声音? 公主? 什么公主? 谁是公主? “纤眠,你见过哪个奴才胆大妄为,敢当着自己主子的面,抓着皇后的裙子求救?本宫进宫不过一天,什么性子尚且不知,就敢如此。哭声尖锐洪亮,却无半分惊慌恐惧之感,你说,本宫会相信她么?”水灵灵嗤声道。 早在听到她的号哭声时,她便知晓,将她带回凤暄宫,看似在身边安插了个眼线,实则另有用处。 眼线,不代表只能被一方利用。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小怜监视自己,将自己的行动时刻报告给殷婕妤,方便殷婕妤监视她,陷害她,最好她有法子让皇帝将她打入冷宫。 届时,她不但怨恨她,还会感激她,怜悯她。 怜悯成为她替死鬼的女人! 主上的怒火让她去承受,舒老狗的愤怒让她去接着,而她,身处冷宫,逍遥自在,即使失去一生自由。 然而…… 抚摩着自己平坦如昔的腹部,一个孩子,意料之外的到来,打乱她所有的计划,小怜存在的作用,也为之改变。 纤眠乍舌,她以为宫主在进宫之初就开始安排一切了,之前的沉默如金,不过是韬光养晦之计。 宫主在这小丫头进入凤暄宫第一天,就为她改了自己的名字,当时她便隐约感觉到,宫主要将自己安插在身边,吩咐她日夜监视凤暄宫里人的一举一动,留心小怜的行为举止,务必模仿的足以以假乱真。 软在地上的纤眠惶恐,眼底均是满满乞求惧色,泪水默默流淌着,似乎想打动皇后的铁石心肠。 不瞧她一眼,水灵灵凝视着她身后的纤眠,轻声道:“纤眠,处理干净,别留下祸根。” 皇宫里,消失一个大活人不是问题,何况早有顶替她存在的人在,她不过是凭空蒸发。 麻烦的是,凤暄宫的一举一动,有心人早已盯着,拖着一个大活人,想避过有心人的耳目,决非易事。 纤眠阴柔一笑,略微粗糙的手中,多出一根肉眼几乎难以看清的丝线,一步一步,逼向软在地上的纤眠…… ------------ 第047章 书房里,书架悄悄开启,冷凝闪出,跪下,行礼。 “大人,小人该死!”他查不出舒菲烟的过往。 舒隆革鼻息重重,目光危险,冰冷的盯着冷凝,如一条毒蛇。 “何事禀报?”深夜求见,必有要事。 “大人,幽婉阁主答应辅佐大人完成大业。”冷凝简洁意概道。 嘴角,爬出一抹深沉笑容,阴狠而得意。 幽婉阁掌握了江湖黑道所有势力,手下高手如云,训练出的死士皆是江湖一流杀手。 江湖有幽婉阁相助,朝廷有雄厚势力,后宫有皇后,以及未来的太子,何愁霸业难成? 舒隆革老眸闪过精光,低声道:“条件?” 幽婉阁主行事残忍无比,怎可能没有所图? 冷凝回道:“武林盟主的位置。” 幽婉阁手里,掌握着江湖所有黑道,其下水灵宫里训练出的女子,更是江湖暗杀高手,令江湖人士为之恐慌异常。 幽婉阁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江湖白道势力最为庞大的慕容世家。 慕容世家高手众多,各个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士,亦有不少人在朝廷为官,掌握了朝廷一小部分实权。 幽婉阁在江湖的势力再庞大,实力再强悍,怎斗的过有朝廷撑腰的慕容世家,唯一的办法,就是拉拢朝廷权臣,而舒相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简单! 舒隆革嘴角浮现一分冷笑:“好。” 只要他能助他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武林盟主的位置便是幽婉阁主的。 冷凝闻声,行礼,退下,闪入书架后。 XXXX 一连两天,水灵灵在凤暄宫等待着各宫嫔妃前来请安,请安者寥寥无几,从正二品的连昭媛到正八品的采女,缺席者比比皆是,反倒有身孕的贤妃挺着大肚子,每日前来请安,神情态度无不规矩。 瞧着空空无人的座位,贤妃忐忑的揉着手绢,皇后平静如水的态度让她琢磨不透。 她清楚的记得,当日皇后敲山震虎时的威严,她不相信,外柔内刚的皇后真的容忍的了后宫嫔妃的无视。 已经第三天了。 整整三天,前来请安的嫔妃少的十个手指数的清,连她瞧了都忿忿难当,而皇后却丝毫不动声色,脸上没有一丝动怒的意思。 皇后心理在想什么? “笑颖,”水灵灵低声瞄了眼坐立不安的贤妃,吩咐道,“给贤妃娘娘拿个垫子,坐的舒服些。” 贤妃一怔,紧张的望着笑颖取来垫子,垫在身下。 微微侧目悄悄天空,刺眼阳光刺的她眼睛生疼,火辣辣的空气笼罩身子,让她有种虚脱之感,而这一切都比不上皇后淡然的态度给她的压力大。 此刻已是辰时三刻,皇上的早朝都结束了。 前两日,皇后见人少,辰时一到便散去众嫔妃,今日迟迟不散,事情怕是难以了结吧。 水灵灵冷着脸,瞧了眼纤眠,说道:“宣御前侍卫夏侯忠进殿。” 第三天了,事不过三,可以动手了。 早在第一天,她就命人暗中和舒相通好气,舒相的得意门生夏侯忠她可以任意调动,有御前侍卫保驾,她想做什么做不成? 纤眠面露惶惶之色,应了声赶紧打了个欠,躬身退出去,宣夏侯忠。 片刻后,夏侯忠迈着沉稳的脚步走进凤暄宫,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武者的力量美。 “微臣夏侯忠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夏侯忠跪地行礼。 凤暄宫里,有皇后在,他无须向其他嫔妃行礼。 “平身。”水灵灵扫了四周惴惴不安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嫔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伤了哪个都对她们有好处。 “依色,将名单交给夏侯侍卫长。”水灵灵朝站在一旁的依色使了个眼色,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吃里爬外者,不必亲自动手,借刀杀人方是上策。 依色赶紧将三天来记录下的名单交到夏侯忠书上,退回到皇后身后。 “夏侯侍卫,调集御前侍卫按名单上的名字,把所有嫔妃宣来,若有违抗,就地乱杖击毙,连昭媛身为正二品嫔妃,不懂规矩,廷杖二十,拖也要拖来凤暄宫。” “皇后娘娘……”嫔妃们惊呼连连,各个惨白了脸。 她们的确打着借皇后的刀伤其他嫔妃的主意,可没想过直接致她们于死地,若今日皇后能轻易杀了那些品级远比她们高的多的嫔妃,他日杀她们还在话下么? “是!皇后娘娘!”夏侯忠领命退下。 贤妃无力拦下皇后的命令,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夏侯忠消失于视野中,焦急不安,回头跪下身子,劝道:“皇后娘娘,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如今各位妹妹晚到,令皇后娘娘心中不快,皇后娘娘差人将她们唤来便是,何必……” “贤妃,”水灵灵水眸一扫,使她顿觉掉入冰窖,寒冷非常,“你在教本宫如何掌管后宫么?” 贤妃慌忙道:“嫔妾不敢!嫔妾不敢!皇后娘娘千万别误会,嫔妾只是希望别伤了姐妹间的和气!皇后娘娘,近来天热,姐妹们怕是夜里睡不安稳,身子不适,起的晚,还望皇后娘娘恕罪,千万别伤了姐妹间的情分啊!” 水灵灵敛眉冷笑一声,起身扶起贤妃,说道:“贤妃有孕在身,怎好跪在地上,起来吧。” 接触水灵灵冰凉素手,贤妃悄悄打了个寒颤,缓缓起身,恳切的凝视着皇后见之忘俗的娇颜。 “妹妹有了身孕,依旧夜夜伺候皇上,应是累坏了。皇上免了妹妹每日请安,妹妹何必走这一趟,大热的天,若是晒坏妹妹,姐姐怎担当的起。”软绵绵的话语,听在耳朵里甚是舒服。 贤妃以为皇后怪罪她夜夜留宿皇帝,忙道:“姐姐说的是哪话,每日给姐姐请安是后宫的规矩,怎能应嫔妾有了身孕便枉顾规矩不管。皇上最近劳累的很,只是到来仪宫歇歇脚,嫔妾并未伺候皇上。嫔妾也曾多次劝皇上后宫雨露均占,可皇……皇上他……”说到后面,贤妃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才能平息皇后的怒火,后宫嫔妃的妒火。 似乎未感觉到周围怨毒的目光射向贤妃,水灵灵不在意道:“皇上喜欢妹妹,妹妹何必把皇上往外推,伺候好皇上便是。” 皇帝在哪里留宿,宠幸哪个嫔妃,她毫不在乎,早在她决定生下孩子上,她便让人去敬事房取来自己的绿头牌子,丢进火里,烧了。 没了绿头牌子,她永远不需要担心皇帝哪天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噩梦,一次足以! “皇后娘娘!”其他嫔妃惊叫道,她们本想借皇后之手从贤妃那里抢些雨露给自己,不想皇后竟令贤妃霸占皇上。 “娘娘,夏侯大人将各宫娘娘请来了!”依色步履匆匆跑进正殿,苍白的脸色,显示她方才瞧见可怕的一幕。 凤暄宫外隐隐传来挣命的叫骂声,喘息着,嘶吼着。 “宣。”水灵灵恍若没瞧见依色的神情,正襟危坐,呷着香茗。 各色丽人惨白着脸,鱼贯而入,急切的脚步,险些踩着前面的人。 “嫔妾/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娇音颤抖,泄露她们心底恐慌。 挣扎着,尖叫着,连昭媛被抬进凤暄宫。 单薄的夏裙怎掩饰的了刚刚用过刑的血迹,臀部殷红一片,红的触目惊心血腥味随风传入每个人的鼻中,贤妃捂着嘴作呕,水灵灵觉得喉咙里一阵难受,酸气直往上冒,深吸口气,极力忍住。 ------------ 第048章 有了身孕,体质也发生改变,闻惯血腥味的她竟会有恶心之感,看来皇宫住了近四个月,养娇了。 冷冷的注视着连昭媛,任她歇斯底里的百般谩骂,不做任何回应。 瞧着她臀部殷红,疼么? 当然疼,为何还能骂的那般起劲? 恨啊! 连羡漪自小娇贵,过着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即便入了宫,被贤妃压着,贤妃性情柔婉,任她百般刁难也不知回击,后宫可说是她一人的天下,即便是恋太妃,见到她也必须礼让三分,何时让人如此欺负过了? 嫔妃们低着头皱着眉,忍耐着,忍耐连昭媛歇斯底里的泼妇骂街,忍耐膝盖上传来的阵阵痛楚。 本以为皇后是人人可欺的软柿子,故而数月来不曾请安,天天去踩来仪宫的门槛,期盼着能从贤妃手下抢到半张龙床,谁想的到…… 皇后,如此厉害! 动用御前侍卫,先打了连昭媛,抬着她去传她们,说是“若有违抗,就地乱杖击毙”,吓得她们不得不来。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连昭媛依旧谩骂不停,恶毒的眼神如同毒蛇般,深深印刻进贤妃心理,吓的她很长一段时间夜夜噩梦惊醒。 “你该哭了。”皇后淡淡道。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的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昭媛喘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丝毫没有动怒迹象的皇后。 “皇上差不多要到了,你派去通报皇上的人也快回来了,连昭媛还不放声大哭以便在皇上进门前博得皇上怜惜么?”水灵灵命笑颖又沏了杯茶,好恭迎皇帝的到来。 连昭媛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皇后。 她知道她的后招? 在她被侍卫强行庭杖前,她就派心腹丫鬟去向皇帝通风报信,说皇后要杀人,务必把皇上请到凤暄宫。若侍卫真敢对她动手,她必叫这不得宠的皇后下台! 低笑一声,水灵灵讥诮道:“还不哭?再不哭就来不及了,一场好戏,没开演就散场,可是乏味的紧啊。” 连昭媛不知所措,仰起头忿忿地盯着皇后,臀部火辣辣的痛提醒着她,若她此刻再哭,不管结局如何,势必受后宫所有嫔妃嘲讽,一辈子休想抬起头来,若不哭,她这顿打不就白挨了么? 脑海中思量再三,瞧了瞧周围抿嘴偷笑的嫔妃,咬了咬牙,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好不可怜,方才蛮横泼辣的横劲早已丢弃到九霄云外。 等她斗倒了舒皇后,坐上皇后的宝座,还怕她们笑么? 届时,她会一个一个好好收拾她们!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皇上驾到”,皇帝聍走进凤暄宫瞧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皇后正襟危坐于主坐上,贤妃坐于一旁,中间跪无数嫔妃,殷红如血的身影趴在布架子上,哭的凄婉不已。 “臣妾参见皇上!”一片娇啼莹莹,纷纷行礼道。 “皇上,呜……”连昭媛竭力想支撑起身子,无奈臀部实在痛了厉害,才撑起不到一尺,又趴回架子上,泪流满面道,“臣妾不能给皇上行礼,还,呜……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聍急步上前,扶起艰难跪下的贤妃,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大的跟六个月有的一比,太医说贤妃怀的定是个大胖小子,生下来倍儿健壮。 “平身。”搂贤妃入怀,皇帝聍目光停留在连昭媛受伤的部位,眼色一紧,冷凝皇后,冷笑一声,“皇后好狠的心啊!来人,快传太医!” 水灵灵眼角一挑,不将皇帝的冷笑放在眼里,瞥了眼连昭媛眼底隐隐得意之色,低声道:“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 娇柔的语气,不容拒绝的霸气,叫皇帝聍眼中燃起一簇怒火。 狠狠一挥袖,皇帝聍不欲听她说话,搂着贤妃便想离开,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凤暄宫。 “皇上如此袒护连昭媛,莫非是觉得臣妾做错了?若皇上认为臣妾处罚连昭媛有错,皇上大可依此处罚臣妾,为何一言不发?”水灵灵说话声音虽轻,伶俐的口齿,低柔的娇音,却叫凤暄宫里所有人听个真切,听清楚她说什么。 抽气声此起彼伏,不可置信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如同冬日暖炉般烘烤着她淡漠的心。 皇帝聍脚步一停,回过头来,瞧着直视他的皇后,眼神冰冷,冻结嫔妃们火热的视线,说道:“难道皇后觉得自己做的对么?皇后若不认为自己有错,何必认错?” 水灵灵一本正经道:“皇上,你册封臣妾为皇后,授于臣妾金册金印,让臣妾执掌后宫,统领后宫嫔妃,自是认为臣妾能当好这个家,让皇上放心。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嫔妃每日清晨给皇后请安是古往今来不变的规矩,在场的各位妹妹进宫都比臣妾早,年岁比臣妾大,懂得规矩也比臣妾多,可自臣妾进宫为后以来,各位妹妹前来凤暄宫请安几次?好些是十个手指头数的清的,刚开始臣妾什么也不懂,想着与各位妹妹好好相处,忍着,耐着,盼着各位妹妹哪天能懂事,前来凤暄宫请安,谁知一等三余月,除了贤妃妹妹有孕在身,皇上下旨免其每日请安,其他人为何皆不来凤暄宫请安?是无视臣妾这后宫之主,还是无视皇上的圣旨,无视大莫皇朝的祖宗规矩?三天前,臣妾前往来仪宫时,众多妹妹都在场,臣妾当着众人的面提醒她们前来请安,结果如何?三日来,每日前来请安之人不过区区十来个,连身怀六甲的贤妃妹妹都挺着大肚子来了,臣妾想不明白,其他妹妹为何迟迟不现身?臣妾每日派人提醒催促,一个宫一个殿的走过去,直到今日辰时三刻,依旧寥寥无几,臣妾若不再处置一二,各位妹妹至臣妾的威性于何地?皇上的威严于何地?若传扬出去,天下人岂不皆笑我大莫皇朝亏为礼仪之邦,身为天下女子表率的后宫嫔妃一个比一个没规矩,好似没有教养的野丫头?皇上,后宫是皇上生活的地方,掌管后宫虽比皇上治理朝政简单的多,却也异曲同工,若皇上每日早朝,百官罢朝,或是朝堂之上只有区区十来个官员,不知皇上如何处置?是听之任之,还是如何?臣妾年幼愚昧,还望皇上不吝啬赐教。” 一番长篇大论侃侃而谈,流畅清晰的吐词,让众人一惊一乍。 皇后好口才! 好缜密的思维! 一番长篇大论,竟找不出半点破绽,更将所有退路堵死,逼的皇帝认同她的主张。 皇帝聍眼神渐渐深沉,吐吸越见绵长沉稳,半眯黑眸中闪过危险光芒,阴沉深邃的眸子如同滚滚漩涡,将水灵灵卷入其中,水灵灵不动不挣扎,漠然至之,且看他能耐她何。 原来,她之前置身事外的冷淡全是装出来的! 此刻,她终于暴露出其丑陋嘴脸了! 城府如此之深,他更加敢肯定,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是她进宫前水性扬花跟别的男人苟合而得,图谋的,是他大莫皇朝万里河山。 皇帝聍不齿的望着皇后,眼底的鄙夷是那样清晰,丝毫不加掩饰。 连昭媛微微抬眼瞄见一二,心中大喜。 贤妃焦急的看看皇帝,又瞧瞧皇后,不知如何是好。 水灵灵目光如清水,任他如何看待,她皆自在若清水浮云,不为所动。 “皇后处置的好!”皇帝聍冷声道,冷漠的话语惊的满眼得意的连昭媛来不及收敛眼中横色,便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完美性感的下巴弧线,“朕的后宫有如此皇后,日后朕再不需要为后宫之事担忧了。” 水灵灵微惊,她想过皇帝的反映,做好各种应对准备,不想皇帝竟如此轻易的就认同她的话,不真实的感觉悄悄席卷而来,心,悄悄不安着。 “敢问一句,若有朝一日,百官罢朝,皇后会如何处理?”皇帝聍别有用心道。 她敢拿后宫琐事与朝政相提并论,他就借机试探下,瞧瞧她的野心有多大,危险性有多高。 水灵灵一怔,谨慎道:“臣妾一介女流之备,怎敢干涉朝政大事。” “皇后方才拿掌管后宫与朝政相比,难道会没有对策么?”皇帝聍不依不扰道。 水灵灵知道推委不过,敛下眼睫遮掩眼底颜色,低声而铿锵有力道:“依臣妾愚见,百官若敢罢朝,不究其他,先诛丞相。” 皇帝的目的她略微猜到几分,她处置了品级最高的连昭媛,相对应的,若百官罢朝,皇帝也要处置品级最高的丞相才行。 舒隆革位列正一品左丞相,是皇帝的心腹大患,皇帝步步紧逼,无非就是要借她的口去堵舒老狗的嘴。 舒老狗把持朝政多年,朝堂上皇帝几乎没有自理权利,凡事都被舒老狗牵着鼻子走,若是皇帝稍有反抗之举,舒老狗花样层出不穷,皇帝应接不暇,而百官罢朝是所有手段的终结手段,即便是玉皇大帝,面对百官罢朝也只有妥协的份,何况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呢。 众人惊惧! 皇帝聍嘴角扯出算计的笑,眼底闪过一丝迷惑困扰,这个答案是他想要的,也是难以得到,而皇后如此大方提供,说的斩钉截铁,让他隐隐不安,不知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得宠的皇后,若是失去庞大势力娘家的支持,会落到何等田地,用从天堂一路掉到地狱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舒菲烟并非蠢笨之人,为何敢说这样的话? 皇帝聍迷惑了,但迷惑只持续了一弹指时间,嘴角泛笑道:“皇后处事好生公正!”笑意不及眼底。 “皇上过奖。”水灵灵荣辱不惊。 脸上平静如水的神色瞧的皇帝聍内心暗涛汹涌,直想撕下她一层脸皮,好证明她的脸上假的,真实的她是有神情变化的。 皇帝轻抚贤妃微颤香肩,深吸一口她发髻上淡淡幽香,稳定心神,说道:“皇后处事公正,朕也不能逊色!来人,传朕旨意,三日来没有请安的嫔妃通通降一级,罚俸一月,连昭媛身为二品昭媛,枉顾后宫规矩,贬为四品美人,罚俸三月,即日搬出霞阳宫。” 灿烂阳光映照着他英俊的脸庞,给人满满温欣舒缓的感觉,金丝银线绣成的金龙反射着耀眼阳光,腾云驾雾,无限权势。 ------------ 第049章 皇帝的圣旨,如同台风过境般,一时间刮的后宫人仰马翻,众人叫苦连天。 偌大的后宫,众多嫔妃,三天连续去给皇后请安的人加起来十个手指头数的清,这意味着被降级的嫔妃占嫔妃总数的九成以上,只有半成不到的人幸免于难,更意味着,皇后舒菲烟将后宫所有嫔妃全部得罪完了。 相对凤暄宫一干奴才的心惊胆战,水灵灵不在意的笑笑,浑然不在乎。 她知道皇帝是故意的,皇帝早有处置那些仗着有家世有势力,便欺负贤妃等嫔妃的心,却没有这个契机,而她的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 如此一来,她虽不得宠,却被推到了风浪尖上,无数明枪暗箭瞄准了她,在等着机会发射。 她无所谓。 真正遭殃的是凤暄宫里的奴才,尤其是在第三天大大露脸的奴才,依色首当其冲。 皇后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她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后宫哪个人不知道,被皇帝降级的嫔妃名册在依色手里,皇后会让依色掌管名册,必是对依色十分器重,杀了依色等于斩断皇后一条臂膀。 一天傍晚,依色为皇后试用晚膳,不想试了口翡翠雕花芙蓉鸭,便七孔流血倒身亡。 这哪是想毒害依色一个小宫女啊,分明是明目张胆的想要皇后的命,想毒杀皇后肚子里的龙嗣啊! 皇后震怒。 后宫震动。 据说,皇后整整一天不说话,命人好生安葬依色,然后下令彻查此事,不到三天时间,便抓到了意图谋害皇后的凶手————长孙美人。 一个好不容易才爬上正三品婕妤没几天功夫,受皇后之累又贬回四品美人的嫔妃,默默无闻的女人。 真的是她下的毒么? 水灵灵嗤笑一声,就当是了,交于皇帝聍处置。 皇帝聍以意图谋害皇后龙嗣的罪名,将其打入冷宫,而没有处死。 为什么? 因为她是右相长孙咨的孙女,皇帝怎可能杀了她呢? 打入冷宫而不处死她,送长孙右相一个人情,长孙右相是何许人也,可能相信自己的孙女会做这种事么? 不是后宫嫔妃陷害,就是皇后陷害。 多年来,舒左相与他一直是政敌关系,相互打击制约,他借皇后之手除了他孙女,无疑削减了他的势力。 谁不知道她的孙女进宫不过两年,便从采女升到了婕妤,若非舒左相在皇上即将立后的节骨眼上弄出个独生女儿舒菲烟来,这后位是谁家的还说不定呢! 长孙美人被打入冷宫没些日子,就传出消息说冷宫闹鬼,长孙美人被吓疯了。 皇帝怜恤长孙右相一大把年纪,格外开恩,下旨让他把长孙美人接回府中,谁知在太监去冷宫传旨之时,疯了的长孙美人居然失足落水,死了。 “死了?”水灵灵无关痛痒道,瞥了眼一脸卑微的纤眠,感叹她模仿的出神入化。 “是,主子。”纤眠谨慎回道,这些是她听来的传言。 皇后这些日子心情似乎不错,每天忙着跟笑颖学女红,准备给五个月后出生的孩子做衣裳。 水灵灵眉梢轻挑,不再言语,低头艰难地做着女红。 好高明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过,正合她的意,不去理睬。 从未拿过针线的她,做起女红特别费力,几日下来,象样的成品没做出一件,倒是将自己葱白的十个手指头扎出不少眼来,点点血丝直往外冒,看的纤眠忍不住心疼。 身为皇后,一声令下,多的是手艺高超的绣女为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做衣裳,偏偏水灵灵坚持孩子的贴身衣裳要自己亲手做,每天除了去恋太妃哪儿请安,接受嫔妃的请安外,便足不出户待在凤暄宫做女红。 “皇后娘娘,左右院判前来请脉。”兰草走进正殿禀报道,一脸正色,眸底闪过一丝焦急慌乱。 听到她的话,其他人神色一凛,他们都知道左右院判今天来请脉意味着什么。 皇后已有四个月身孕,差不多能诊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若是儿子,不得宠的皇后日后就有指望了,若是女儿,那么…… “宣。”水灵灵低声道,手中针线一停,不可否认,她在紧张。 左右院判进来,行了礼,垂下纱帘,让笑颖纤眠为皇后腕上悬丝。 悬丝诊脉,左右院判神情严峻的屏息静听着,生怕听错,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 隔着纱帘,水灵灵难以瞧清左右院判脸上的神情,手绢紧攥,汗水悄悄浸湿手绢。 她紧张着。 急切的,想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惟有知道是男是女,她才能制定下一步计划,才能提前想出应对之策,不能等到事发之后,再去想对策。 漏钟,滴答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屏息以待,焦急而耐心的等待着左右院判的一锤定音。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左右院判终于送开手中红线,让人为皇后解开腕上红线,相互对视一眼,右院判童放躬身道:“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怀的是……是个小公……小公主……” “小公主?!”众人低声惊呼,失望挫败之情不加掩饰。 左右院判微颤身子,不敢抬头,生怕皇后失望动怒,要了他们的命。 “小公主?两位大人的意思是,本宫肚子里怀的是女儿?”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更叫人害怕非常。 额头冷汗直冒,左右院判艰难的点了点头,脸上痛苦之色仿佛硬生生吞下了一大盘活蚯蚓活蜘蛛。 左右院判等待着,闷热的炎夏如同个大蒸笼,蒸的他们厚实的官袍被汗水湿透,两腿麻木而微微颤栗,想动,却不敢动。 紧张的不止左右院判两人,凤暄宫的奴才们都等待着皇后娘娘大发雷霆,甚至是用鞭子抽的他们体无完肤,也不此刻在沉默中窒息要好的多。 “女儿?小公主?呵……”一声娇柔轻笑,惹的众人纷纷抬眼。 秋水剪瞳漾出潋滟之色,荡着满满母爱之情,浓绸而浅淡,浓绸如殷红之血,任万丈海水也无法冲化开来,强烈的母爱瞬间感染所有人,浅淡如一缕蛛丝,毫无阻碍之力,不因母爱来的如潮水般汹涌而令人溺水窒息,清凉舒爽之感沁人心脾。唇瓣轻扬,勾勒出绝美弧度,如山野空灵轻烟,飘飘袅袅,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尘。 不经意流露出的绝美,令人惊艳! 目眩所有人的眼。 “啪” 巫群轻轻拍了自己一耳光,以证明自己不是身处迷梦之中。 眼前美若天仙的女子,是他们所熟悉的皇后娘娘么? 水灵灵沉浸在即将得到一个天真可爱女儿的喜悦中,孰不知自己的嫣然一笑迷倒多少人,更为自己将来惹下数不尽的孽障。 “两位大人,你们能够确定,本宫肚子里的,是如假包换的小公主么?”许是心愿得偿,水灵灵一扫多日来母亲之死的阴霾,眼角眉梢皆是醉人笑意,柔软了脸上的几分英气。 长久以来,水灵灵一直期盼自己能生个水灵灵的女儿,哪怕是刁蛮任性娇纵妄为,她也会用自己的一生来宠爱她, 或许是心愿达成的太快,快的令她不敢相信,相信自己怀的真是个女儿,故而心生疑虑。 自从得知自己有身孕之后,水灵灵心中暗怕着,怕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若是儿子,一切就糟了。 在世人的眼里,儿子远比女儿来的重要千万倍,因为儿子可以继承家业,女儿则是泼出去的水,嫁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故而家中妻子若生了儿子,便会母以子贵,地位水涨船高,若生了个赔钱货的女儿,势必母以女贫,失宠、失势,沦落为下堂妻是迟早的事。 水灵灵对于男孩女孩喜爱程度一样,只要是她亲生的,她都会一般喜欢,可眼下身处皇宫,形势危机,生儿子比生女儿危险万万倍。 若是她肚子里怀的是儿子,他日必会成为叔老狗和主上手中的筹码,皇帝也必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硭在背,寝食难安,必须除之方可安心。 可若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儿,情况则会完全不同。 或许她永远得不到皇帝的宠爱,永远得不到公主的册封,但至少,她不会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工具,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而她,会尽她一切可能,将自己所有的爱给她,弥补她无法得到的父爱。 众人皆是不知水灵灵心中打算,误以为皇后不开心,瞧着皇后脸上难得绽露的笑容似乎是发自心底开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踟躇片刻,左院判黄得高才硬着头皮答道:“回皇后娘娘,娘娘腹中的,是千真万确的小公主,微臣方才与童院判细细诊断,应该不会有错。” 怀孕生孩子的事,是最说不准的,有时候,明明诊脉看相都是宜男或宜女之相,偏偏到孩子生出来时,所诊断的完全相反。若是说生女儿结果生了个儿子还好,全家喜气洋洋,若是说生儿子结果生了个丫头,那可就糟糕了,不仅没有喜悦,只怕屋顶都要被掀翻。 水灵灵对医术知之不多,却也明白这个道理,略略沉思片刻,挥手让笑颖赏了些银两给左右院判,示意他们下去。 “慢着。”水灵灵似想起什么,叫住他们,问道:“两位院判,可知那些特定的药物有落胎之效?” 皇室子孙最难生存,从孕育之初到麟儿降生,长大成人,步步陷阱,处处荆棘,杀机重重,她清楚的很,比起困境重重的幽婉阁水灵宫更甚,她要杜绝一切可能。 左右院判一怔,不知皇后问此做什么,瞧她满脸喜色,应不会再打落了龙嗣想法,如今后宫怀有龙嗣的,除了皇后便只有贤妃娘娘,难道…… 贤妃娘娘多年来龙宠不衰,此刻更有五个多月身孕,比皇后娘娘早了一个多月,而且怀的是小皇子,若皇后娘娘想毒害贤妃龙嗣,未尝不是不可能。 可她当着众多奴才的面问,心理打的什么样主意,他们实难臆测。 水灵灵见左右院判面露难色,略略思索便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不禁笑道:“两位院判放心,只要本宫的小公主平安,本宫绝对不会伤害无辜,除非有人先为难本宫。呵呵……” 愉悦笑声轻吟流泻而下,如山野风铃花迎风吟唱,空旷清新充斥心间,仿佛嗅到山野千万野花绽放,清香淡雅随风飘摇,好一派清爽之感。 众人顿觉心旷神怡,深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将漫山遍野清香尽吸肺腑之中,永久保存。 轻吟笑声如泉水叮咚,久久不绝于耳,水灵灵更是笑脸如百花绽放,绽出姹紫嫣红万般光华。 右院判几经努力,好不容易克制住心神荡漾,依旨写下皇后所要的一方笺纸。 “退下吧。”水灵灵将一方笺纸交于笑颖,吩咐道:“笑颖纤眠,你们按照右院判所写,谨慎检查凤暄宫寸草寸木,不可放过一粒尘埃,让有心人有机和趁。” 左右院判行了个礼,躬身退下,左院判黄得高心神一直停留在水灵灵清纯脱俗的笑容上,在退下之时,神情恍恍,不小心撞到柱子,“哎哟哎哟”直喊疼,一跄一跄在左院判搀扶下退出凤暄宫,惹了凤暄宫里窃笑一片。 ------------ 第050章 御书房里,皇帝聍手执朱砂御笔批阅奏章,手中朱砂御笔握的咯吱作响,阴沉的脸色一如他此刻心境。 “皇后腹中的确是女孩?”皇帝聍问道。眼中看不见奏章上一个字,手中御笔迟迟无法批阅。 左院判黄得高应声称是,内心不住揣测着皇上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依他之见,皇上应该是不希望皇后诞下皇子,一面舒相权势继续作大,威胁到社稷基业,威胁到皇上的皇位,得知皇后怀的是小公主,应该高兴才对,为何…… “皇后反映如何?”皇帝聍沉声道。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笑的非常开心非常美丽迷人,似乎很喜欢小公主。”黄得高回忆着离开凤暄宫前皇后醉人的笑容,脸上不觉绽露出沉迷之色。 皇帝聍神色一紧,沉咳一声,骇得黄得高赶紧收敛颜色低下头,不只何时惹皇帝不快。 “皇后笑了?”皇帝聍低问一声。 说是问黄得高,不如说是问他自己,细细回想,他似乎从没见过舒菲烟笑起来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惟有当日在蜿蜒湖水边相遇,来仪宫里愤恨发冲冠的模样,从没想过,她笑起来是何等模样。 黄得高诺诺答是。 “皇后笑得非常开心非常迷人?”皇帝聍冷声道,“有多开心,多迷人?” 黄得高回忆了下,回道:“皇后笑起来的模样就象三月春风,轻抚空灵山野,卷得山间百花绽放,清香弥漫天地间,山间百鸟齐鸣,夜莺黄鹂齐声歌唱,皇后的笑声恍若山涧清泉滑过心田,甘醇恬美,点点滴滴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爱卿如此说来,是觉得皇后比贤妃美咯?”皇帝聍冷声道,心中怒气,越积越多,牙齿暗暗咬的咯吱做响,却不知为何而怒。 黄得高一惊,暗暗叫苦不已,埋怨自己忘了皇上不喜欢皇后,对贤妃娘娘情有独钟,他在皇上面前大加赞叹皇后之美,皇上能高兴的了么? 黄得高赶紧说道:“贤妃娘娘国色天香,乃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丽,美若空谷幽兰,我见犹怜,皇后娘娘之美恍若山野精灵,清醇脱俗,怎可与贤妃娘娘相提并论!” 恍若山野精灵,清醇脱俗? 舒菲烟是有如此女子么? 为何他只在她脸上看到**无耻,残忍狠毒? 竟敢当着他的面对他的孩子下毒手,想借此警告他,她活腻了么? 皇后笑起来的模样就象三月春风,轻抚空灵山野,卷的山间百花绽放,清香弥漫天地间,山间百鸟齐鸣,夜莺黄鹂齐声歌唱,皇后的笑声恍若山涧清泉滑过心田,甘醇恬美,点点滴滴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可能么? 她那般姿色平庸的女子,可能美成那般模样么? 只是因为她笑了,就能笑的那般绝美动人么? 皇帝聍神情漠然,微微颔首,眼底闪过复杂之色,似乎对黄得高如此回答比较满意,又似乎咬牙切齿在想什么对策,做出某种决定般。 罢了罢手,皇帝聍示意黄得高退下。 待黄得高行了个礼,躬身缓缓退出御书房,一道黑影闪现,笔直伫立皇帝聍身后,灯盏里朦胧灯光映照着皇帝的身体,为他镀上一圈淡淡昏黄光芒,黑色的倒影投影在身后黑影身上,遮掩他全身,不叫灯火窥得一丝踪影。 “皇上。”低沉之声,表明那黑影是个男子。 “影卫,”皇帝聍缓了缓脸色,低声道,“舒菲烟真正的来历,查的如何?” 单膝跪地,影卫请罪道:“影卫无能,查不出皇后真实来历,请皇上降罪。皇上,据影卫暗中调查所知,舒相似乎也对皇后的来历不甚了解,派出多人调查,均无所获。” 皇帝聍微惊,手中朱砂御笔折断:“舒隆革到哪里找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找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身份来历的女人,派到他身边来监视他,他不觉得他的行为太过冒险了么? 影卫说道:“回禀皇上,皇后的确是舒相之女,却从小不住在相府,在进宫前不久,舒相才找到皇后的生母晚香夫人,随后寻回离家十来年的皇后送进宫。至于皇后为何从小不住在相府,似乎是因为舒相正室夫人在皇后年幼之际,将其母晚香夫人以及皇后一同撵出相府。” 手指一动,皇帝聍没想到,他派影卫调查舒菲烟的来历,竟会调查出如斯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实。 “皇上,影卫还调查到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影卫踟躇着,眼神有些闪烁。 “说。”皇帝聍眯眸,马上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半个多月前,晚香夫人病逝,舒相将其秘密下葬,埋住所有人,故布疑阵,让所有人以为晚香夫人还活在世上,隔三岔五命太医院院使袁利前去为晚香夫人诊脉治病。” “半个多月前?”皇帝聍心头滑过一丝怪异。 “是半个多月前,与皇后娘娘披头散发出现在御花园的时间相差无几,影卫斗胆猜测,舒相是通过晚香夫人来控制皇后,而皇后可能已经知道晚香夫人辞世的消息。” 通过晚香来控制舒菲烟? 难道舒菲烟不甘受舒隆革的控制? 仔细回想舒菲烟进宫之初的情形,似乎对后宫之事爱理不理,对于龙宠更是毫不在意,甚至把他往门外推…… 舒菲烟并非处子之身进宫,莫非她在宫外早有情郎? 想到这儿,皇帝聍的脸色阴沉的难看。 “皇上,影卫有个主意,或许对查明皇后身份来历有所帮助。” “说。” “派心腹侍卫以保护皇后之名监视皇后的一举一动,或许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只不过御前侍卫大多都是舒相的心腹,想从中挑选出绝对能对皇上尽忠之人……” 皇帝聍思索片刻,沉声道:“此事不急,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贤妃安全产下龙嗣,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趁!”惟有后继有人,才可确保大莫皇朝千秋万代,即便有朝一日,他真的输给舒隆革那只老狐狸,他也有儿子,可以为自己报仇。 XXXX 夜深人静,水灵灵依旧忙碌着,忙碌着学习做女红,她一定要让自己即将出世的女儿来到世上后穿的第一件衣服是她做的,将所有的母爱用一针一线缝进小巧可爱的衣裳中,穿在她身上。 借着漫天灿烂星斗,水灵灵不眠不休的忙碌着,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生下女儿,又不得宠,坏了主上的大计,主上是否会放过她们母女? 摸了摸圆润腹部,水灵灵浅浅涩笑。 她的女儿是小公主,身上流着皇室的血统,不管皇帝是否喜欢她,等女儿生下,威胁不了他的皇位,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吧?无错不少字 毕竟,虎毒不食子! 至于她的命…… 主上要取,又有谁拦的住呢? “傻丫头!” 温柔似水一声低喃,浅淡如烟一丝血腥味混合着寂寞气息蔓延进内室,悄悄充盈鼻尖,一股暖流顺着呼吸漫漫衍生至心间,固执的温暖着她的心。 诧然回眸,水灵灵望着黑夜中朦胧而清晰的乌黑身影,下意识低呼道:“残阳哥哥!” 黑色身影慢慢从黑夜中抽离而出,乌黑发亮,阴沉鸷猛,给人别样感觉,是惶非惶,是恐非恐。 乌黑油亮的墨丝柔顺披散于身后,随着脚步移动轻微摆动着,缓缓划出狂放不羁的弧度,饱满额头左侧一道浅浅伤疤,轻刺她湿润水眸,飞扬跋扈的剑眉飞入鬓角,狭长单凤眼似笑非笑,闪动着阴狠戾气,高挺鼻梁使整张脸看起来轮廓立体,棱角分明,薄情红唇抿成一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线森白银齿,仿佛吸血鬼嗜血,森白之色点缀着通体黑暗邪佞,异常刺眼。 形若小巧美扇长睫轻扇,水灵灵微微惊诧,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人,手一动,尖锐绣花针不慎刺入手指,殷红血珠悄悄滚了出来。 黛眉尚来不及轻蹙,手指已落入温润薄唇中,细细吮吸着,白皙脸颊悄悄飞上一抹红云,烧的脸颊微微发热,亏得天色漆黑,瞧不出异样。 片刻后,水灵灵略显拘束的抽回手指,藏于锦帕中,低声道:“残阳哥哥,我娘的事……谢谢!” 温热手指,轻抚上水灵灵光洁无暇的脸庞,贪恋的感受细若凝脂的触感,流连忘返,轻笑一声:“傻丫头,你我之间,谢什么?” 水灵灵微微局促,不着痕迹的拉开彼此间距离,她,已经不是当年能依偎在残阳哥哥怀中享受他哥哥温柔的小丫头了。 手心一冷,残阳望着披散三千青丝的水灵灵,嘴角扯出苦涩弧度,当初会依偎在他怀里,任他恣意爱怜的小丫头不在了,他的小丫头,已经嫁为人妇,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俗理了。 “过来,”残阳温柔命令道,掩下眼底酸涩,“让残阳哥哥抱抱,看看丫头是胖了还是瘦了。” 水灵灵身子一僵,想着残阳多年待她如同亲妹,又何必避男女之防,放下手中针线,缓缓上前,依偎入残阳广阔怀抱中。 温香软玉抱满怀。 残阳深吸一口她发髻上淡雅幽香,恍若置身漫山遍野盛开野花之中,手臂一收,听到她轻微清吟,他不在乎,惟有听到她的声音,感受着她淡淡体温,他才敢相信,此刻,她在他怀中。 轻扣她精巧下巴,深邃眼眸凝视着她忧伤水眸,低声许诺道:“别怕,残阳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知道,她日以继夜,是为什么,在担心什么。 水眸含泪,水灵灵哽咽着,望着近在咫尺熟悉脸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从小到大,残阳哥哥就一直保护着她,呵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他额头的伤痕,也是为保护她而伤的。 轻抚腹部,水灵灵凄美一笑,说道:“就算舒老狗不能拿我们母女怎样,主上不可能不动手的。狸猫换太子,古来有之,谁知道主上是否会如此?” 主上为达目的向来不折手段。 他处心积虑,将她带回去救治,教她本领,训练她,暗中保护她的母亲,逼她进宫,逼她争宠,为的是什么? 不曾得宠的她,竟然有了身孕,五个月后若是诞下不是能够继承皇位的小皇子,而是小公主,主上会肯罢休么? 后宫中毒害子嗣、狸猫换太子之事造成惯例,以主上进出皇宫犹入无人之境的本事,想在她生产之际掉包个婴儿,又有何难。 “你担心主上公主换太子后加害你的女儿。”不是疑问,是肯定,残阳怎能不了解他的父亲。 无力依靠在他宽阔肩膀,水灵灵惨然道:“主上的作风,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主上怎可能给我的女儿一条活路呢?就算给了,也不过是弃入水灵宫,象水灵宫众多女孩儿般,为求生存,残害同门,双手染满鲜血,才呱呱落地的小婴儿,怎可能争斗的过其他人呢?” 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要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水灵灵心如刀绞,泪水潸然而下。 温柔擦拭着晶莹泪水,她可知道,她的泪水刺痛他的双眼。 她,从被主上带回来的第一天,他便看着她长大成人,看着她的倔强,即便受再多的伤,受再多的苦,也不见她哭的如此伤心过,而今…… “傻丫头,有残阳哥哥在,你哭什么?”残阳柔声安抚道,“你不是曾经不想要她么?为什么现在……”从未感受过母爱的他,不明白孩子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孩子!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是我生命的延续,不管她父亲是谁?外公是谁?依然改变不了,她是我十月怀胎才能生下的孩子!母亲爱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母爱,是无私的!”水灵灵啜泣道。 泪水晶莹,迷蒙了眼,透过迷离水眸,望向夜空,夜空繁星若隐若现,闪烁着点滴光辉,浓云密布,遮掩脆弱星光,使其不得照耀人间。 紧紧拥住怀中微颤娇躯,残阳叹息着。 “只要是丫头想要的想保护的,残阳哥哥一定会为丫头拿到保护着,放心吧!” 铁拳紧握,暴戾之气流露。 他的母亲,是上上任水灵宫主,她成为水灵宫主后,就是主上床塌上的光裸身子美娇娘,成为他泄欲生儿育女的工具,在她为他生下儿子后,便一脚踢下床,化为杀人工具,为谋得最大的利益,送给不同的男人,辗转于不同男人的床塌间,沦为比妓女更可悲的女子。 而他,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在主上的监视下,根据幽婉阁训练未来阁主的方式训练长大,待他长大成人之时,他母亲已经为幽婉阁战死,水灵宫宫主换了别人。 “真的?”水灵灵惊喜道,凄楚脸庞绽放夺目光辉,雨后梨花的纯美笑容,令残阳一时目眩,素手不自觉抚上他胸膛,感觉他身子一僵,大惊道,“残阳哥哥,你受伤了?是……主上?主上为什么要打伤你?你是他的儿子啊!” 难道,是因为她? 残阳抓住水灵灵葱白柔夷,轻笑道:“不是,小伤而已,别紧张!” 水灵灵明了一笑:“当今武林,能伤残阳哥哥的人屈指可数,残阳哥哥冷静面对,不显一分杀气,想必伤你之人还活在世上,而伤了残阳哥哥还能活着的人,普天之下,除了主上,还能有谁?” “知我者,丫头也!”残阳一笑而过,不说,是不想她担心,被她识破,何必再多说。 “是为了残阳哥哥告之我娘已死的事?”揣测着,她问道,希望不是。 “是。” 希望落空,水灵灵推开他的怀抱,任冷空气包围身子,转过身去,忧忧道:“残阳哥哥,丫头的事,丫头自己会处理,你别再过问了……以后,也别再来皇宫了……主上,早已在四周安排下风雨雷电四杀手,你快走吧!”是她害他受伤了,他待她极好,她怎忍心看他再为自己受创? 扣住她单薄肩膀,迫使其面对他,霸道的抱住她,让她清楚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狂放道:“决不!丫头,你想平安生下她,想让她平安长大成人,残阳哥哥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至于主上那里,残阳哥哥自会处理,你无须担心!” 风雨雷电是么? “残阳哥哥……”他想做什么? 惶惶之感难以压下,水灵灵泪眼迷蒙凝视着他,恳求着,恳求他千万别让自己陷入险境。 “放心!残阳哥哥决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残阳邪佞冷笑,黑眸迸出精光,阴鸷气息袭人,温柔道,“更不会让丫头担心的!”说着,在她额头留下蜻蜓点水一吻,一如以往。 水灵灵默不做声,惟有静静叹息,残阳哥哥决定的事,她从不能改变。 “残阳哥哥,你学问比丫头好,你帮丫头给孩子取个名字好么?”水灵灵强颜欢笑道。 “我取?”残阳怔忡,他一向只会杀人,暗地里培植势力,怎知给小孩子取名字这等婆婆妈妈的事情。本想一口回绝,瞥见水灵灵期盼的眼神,心中不忍,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出不来。 取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瞧着窗外一弯明月高挂,深蓝近乌黑天空,似一汪无边无际深潭,飘荡黑云漫长如锻带,一条连着一条,似断非断,飘飘荡荡,不时以微薄之力遮掩荡漾新月光辉,孰不知区区黑云怎可能遮住明月耀眼光辉,如此,不过是自取其辱,更显无能罢了。 人如此。 云如此。 可叹更可笑。 “叫瑶瑶如何?”残阳笑问道,他不知道,此刻他笑的多么温柔,似乎正在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女儿取名字,“水月瑶瑶!” “水月瑶瑶?”水灵灵微诧,中原人士除了复姓者,鲜少有人的名字是四个字的。 “无论如何,你都是水灵宫的宫主水灵灵,女儿的名字叫水月瑶瑶不好么?或者,你希望她姓莫?”残阳的脸色有些阴沉,搂住水灵灵腰肢的手不自觉收拢,他不知道,如果水灵灵说“是”,他是否会勒死她,勒死一个身心都背叛他的女人。 “姓莫?为什么?残阳哥哥,丫头身边有人姓莫么?”水灵灵忽略残阳眼中闪过的杀机,疑惑地问。 谁知道呢,大莫皇朝的皇后早已忘却大莫皇朝的国姓是什么,甚至,她连金册上写的她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金册早在到她手上的第一天,就不知被她丢到哪个角落里去和蟑螂蜘蛛做伴了。 残阳怔忡片刻,他了解水灵灵,明白她对于不在乎的事物向来莫不关心,却没想到,她连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姓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者,她知道,却没有把两者联想到一块儿去。 “有。”残阳状似不经意道,眼角余光却紧盯着水灵灵,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水灵灵淡淡“哦”了一声,清新脱俗的脸蛋上尽是漠然之色,淡然处之的漠然,让他无比安心。 “主上与舒隆革联手,别轻举妄动。”刚得到的消息,意料之中。 目光落于窗沿,铅尘不染,透着朦胧月光,空气中尘埃渺渺。“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是主上安排的秘密棋子,怎可随便暴露。”不暴露,便不会有危险,没有人会去试探不知实力深浅的敌人,“除了舒隆革,皇帝也在调查你。皇帝身边有秘密隐卫,武功高深莫测,别让任何人察觉你身负绝技。” “嗯。”水灵灵轻应一声,略微疲惫的闭上眼,长翘美睫投映下疏松阴影于眼底,在残阳身边,她可以安心入睡。 ------------ 第051章 后宫嫔妃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皇后是否得宠,她都是皇后,掌管凤印,统率后宫的唯一女子,不管贤妃如何得宠,即便她生的儿子被册封为太子,在没有登上后位前,她只是一个妃子,生杀大权永远不可能掌控在她手中。 自此,日日清晨请安,各个莫不是胆战心惊,生怕被皇后抓到什么小辫子,恶毒惩治一番。 闻得皇后腹中的是小公主而非小皇子,后宫朝野皆松了口气,道贺之人不少,各个笑脸如花,心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惟有他们自己清楚。 水灵灵一如既往的漠然至之,不为所动。 贤妃亲自上门祝贺,委婉地说了很多恭维的话,最多的还是维护皇帝的话语,水灵灵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即将成形的婴儿衣衫上。 有了残阳少主的承诺,她的心塌实许多,放松心情,享受着孕育下一代的乐趣。 小瑶瑶很乖很安静,不会天天折腾她,让她舒心惬意的享受孕育的过程,听说贤妃的儿子闹腾的慌,折腾的贤妃每天除了吃就是吐,不得安宁。 感受到女儿的贴心,水灵灵眼角眉梢都荡漾着恬静笑容,瞧得一干奴才傻眼,经常偷偷觑着皇后柔美笑容撞到柱子上,或者被门槛绊了一交,倒在地上“哎哟”直喊疼。 原来皇后笑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凤暄宫的奴才捂着嘴偷笑,得出这样一条结论。 水灵灵学习的很快,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便将皇后应做的事情学的个十成十,没人能挑出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人再能从她脸上瞧出十四岁小姑娘的稚嫩,有的,是端庄的沉静。 皇帝聍悄悄观察着身份神秘莫测的皇后,她做事井井有条,皇后的威严拿捏恰当,将后宫打理的妥妥当当,撇掉偏见说,舒菲烟的确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一个有能力母仪天下的皇后。 比起水灵灵,骆凡心永远都没有当皇后的资质,她能做的,是宠妃,一个不会成为祸水红颜的宠妃,她不会恃宠而娇,不会仗势欺人,不会勾心斗角,不会心狠手辣,却永远坐不上皇后的位置。 她,永远都只能做一名受宠的宠妃。 如果,水灵灵不是舒隆革的女儿,或许,皇帝聍会多看她一眼。 即便知道她不受舒隆革控制,即便知道她可能暗中与舒隆革对抗,仍改变不了他厌恶她的事实,至于为什么厌恶她,他也说不清楚,或许,仅仅是一种厌恶的感觉吧。 厌恶她的淡定。 厌恶她的漠视。 厌恶她的聪慧。 厌恶她的狠毒。 厌恶她的孩子。 厌恶她的**。 厌恶她一切的一切。 如果可以,皇帝聍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的脸,偏偏事与愿违,北边高其国派使者前来,皇宫要举办宴会招待使者,皇后怎可能不出席? 奢华宴会上,皇帝聍冷着眼,寒流包围身子,硬生生隔绝身旁的皇后身上隐隐传来的体香。 宴会上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水灵灵知道,这不过是表象。 皇宫,是最会粉饰太平的地方,活在皇宫里的人,更是粉饰太平的个中高手,尤其是皇帝本人。 瞧他笑若春风,俊面含威不露,眼底却寒冰一片,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瞥向贤妃时,眼中才有一抹淡淡温柔。 皇帝聍坐于主坐左边,靠他这边的是高其国使者和朝廷正三品和正三品以上大臣,皇后坐于主坐右边,靠她这边的是后宫正五品和正五品以上的嫔妃。 水灵灵微微屏息,抗拒皇帝聍身上隐隐传来的龙涎香味道,不知为何,每次闻到这种世间罕见的极品香味,她都有恶心的冲动,或许她真的不适合做人上人吧。 稍稍移动身子,不叫任何人察觉她的企图,拉远些与皇帝聍之间距离,龙涎香味道稍微淡了些,水灵灵感觉胸腔舒服了些,闭了闭水眸,缓缓吸了口气,期盼着宴会早些结束。 感觉左边隐悄悄射来探询的灼热,水灵灵一惊,依旧面无表情的端坐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目光悠远,瞧着前方盛大的歌舞表演。 至于瞧见了什么,恐怕惟有她自己心理才清楚。 皇帝聍慢慢收回眼角余光,心中的探索却没有停止,反而更甚,他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使她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 欲擒故纵么? 决不可能。 盛大的宴会,两大主角都心不在焉,旁人似乎看的津津有味,乐不思蜀。 贤妃目光紧锁皇帝,瞧着他和皇后之间不加掩饰的貌合神离,又瞧瞧对面舒相毒蛇般锐利的眼眸,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皇帝待她始终如一,不因娶了皇后而冷落她,反而宠爱更甚从前,自她有孕后,更是日日陪伴,赏赐不断,比起有身孕却饱受冷落的皇后强上何止千百倍。 忧的是皇帝对皇后的态度,从大婚之前开始到现在,一直维持着冰点,在皇后怀孕后甚至更差,没有关怀,没有探望,没有赏赐,有的,只是一碗下了巨毒叮嘱皇后务必喝下的安胎药。 皇帝如此不加掩饰的表现出他对皇后的排斥,难道他真的不担心舒相对他不利么? 舒相把持朝政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皇后看似处事淡漠,实则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惊人,叫人不敢小觑。 两个如此厉害的敌人在身旁虎视耽耽,皇帝为何丝毫不在意? 哎! 她该如何劝皇帝呢? 默默低头,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嫔妃瞧见贤妃一脸惶惶不安,各个低声嗤笑,没见过市面的乡下野丫头就是如此,不过是个接待高其国使者的宴会,就把她吓成那样。 石破天惊轰然一声巨响,霸道拉住所有人目光。 众人纷纷眺望远方,想瞧瞧方才是什么东西发出巨大响声。 轰隆鼓声如雷,无数灵动身影从远方云涌而来,如海浪般汹涌,如千军万马般奔腾,大开大阖气势惊天动地,一具具昂藏的身躯,光裸的上身,结实的肌肉,尽显男子阳刚之美。 不知是谁带头一声娇呼,恍若一夜秋风吹的百花纷纷垂首,含羞带怯模样好不怜人,胆大些的嫔妃宫女偷偷斜眼觑着远方伟岸身躯,一阵脸红心跳。 水灵灵正襟危坐,目光不偏不倚,直视前方,雍容华贵气度绽露无疑,一国之后的威仪在此刻流露出来。 没有后宫嫔妃宫女故做姿态的矫柔造作,没有寻常人家姑娘的胆怯,她正视前方,水眸中一派平静,不因眼前**上身的男子显得半点局促不安或者含羞带怯,既给了高其国使者足够的尊重,又维持了大莫皇朝的天朝国母风范。 高其国使者暗暗钦佩,朝廷众臣微微诧异,皇帝聍悄悄鄙夷。 水灵灵依旧目不斜视,身怀绝技的她怎可能感觉不出众人的反映呢,却不去理睬,更不理睬皇帝的鄙夷。 他鄙夷她,却不知她恶心他,从大婚之夜开始,何时是个尽头却无人得知。 火红。 火焰般灿烂绚目的身影从海浪般男子舞群中脱颖而出,修长的玉腿,光裸的玉足,踩着高其国最新最流行的步伐,扭动着比杨柳更为纤细的腰枝,挥洒着瀑布般浅褐色长发,慢慢靠近皇帝聍,浅赫色的美眸透着清纯而妖娆的媚惑。 一瞬间,水灵灵明白了,微微斜眼瞥向皇帝聍,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势在必得光芒,隐蕴着些许算计。 小鱼吃大鱼,大鱼吃小鱼,究竟谁会被吃呢? 目光飞快掠过高其国使者,竟瞥见他偷偷递了个“成功”的眼神予舒隆革,水灵灵心思一沉,脸上波澜不惊。 原来如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不清楚,三者中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 第052章 当晚,水灵灵得知,宴会上那火红如朝霞般清纯而妖冶的女子,是高其国的茗勒公 主,名唤忻素,其母是中原人士。 茗勒公主? 是夜,水灵灵暗命纤眠让风雨查探茗勒公主身份来历。 记得一年多前,她到高其国之时,尚未有茗勒公主这人存在,高其国国王膝下公主 颇多,却无一人不是高其国贵族仕女所出,何来汉女所出的公主呢? 遥望茗勒容貌,与记忆中高其国国王有几分神似,莫非是没有记录在册的公主? 次日,皇帝聍将接待高其国使者的任务交给礼部,后宫中由份位最高的纪修容负责。 此事本应交给皇后或者贤妃,因二人皆身怀龙嗣,故而交给纪修容,纪修容接旨后 开心数日,将高其国使者招待周到,后宫一片好评。 对于茗勒公主,后宫嫔妃无一不亲近喜欢,惟独皇后深居简出,从未与茗勒公主照 过面。 许是因此,一日清晨,茗勒公主在嫔妃到凤暄宫请安之时,登门拜访,让众人措手 不及。 茗勒公主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皇后,流露出异族风情的小脸上满是好奇,甜美的模样 惹的一干奴才纷纷面露笑容。 “你就是皇后么?”天真的话语,搭配上无邪面孔,着实讨人喜爱。 水灵灵缓缓点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不因茗勒公主孩子气的话语而有半 分笑容,水眸里无一丝笑意。 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惊愕,茗勒公主似乎不相信,有人面对她异常甜美的笑容,竟会 无动于衷。 “皇后娘娘好漂亮啊!”甜腻腻的声音,如甜饼甜腻心头。 “茗勒公主更漂亮。”水灵灵低声道。 的确,茗勒公主比起她来,多了分异族的奔放之美,心形脸蛋流露出纯真与妖娆并 存之美,眼角眉梢欲语还羞的娇媚更比水灵灵美上几分,无怪皇帝聍见到她会产生掠夺 的欲望。 可惜,不管她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都难以实现。 当晚皇帝聍看她的眼神中,除了势在必得,还有几分深沉的算计。 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跪安。 秋风瑟瑟,吹拂着凤暄宫冷清之色,秋日冷冷,映照着凤暄宫凄凉之景。 茗勒眨巴着又大又圆眼睛注视着水灵灵,瞧着她眼底一片清明,似看透人心的目光 ,叫她不自觉轻颤。 “赐坐,奉茶。”水灵灵吩咐兰草道。 茗勒坐于一旁紫檀金丝纹凤椅上,品着兰草送上的袅袅香茗,囫囵喝下,番邦姑娘 不拘小节之气尽显。 水灵灵低头锈着手中肚兜,一针一线,细细缝织,经过几个月千百次练习,她的女 红已做的不错,虽不能和一般大家闺秀的女红相比,总算绣的有模有样,能清楚看出绣 的是什么了。 “皇后娘娘,你是不是不喜欢茗勒啊?”茗勒公主见皇后不赶她走,坐下一刻钟时 间,却一言不发,不禁有些纳闷。 “公主可喜欢本宫?”水灵灵头不抬一下,以问堵答。 茗勒明亮美眸闪过喜欢之色,说道:“当然啦!茗勒当然喜欢皇后娘娘啦!”脱口 而出的话,不是真诚发自内心,便是早有准备欺骗之语。 “公主第一次见到本宫就喜欢本宫,不知本宫何处讨公主喜欢。”平淡如水,不因 茗勒欢喜的语气有一丝变化,叫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茗勒怔忡,眨了眨眼,似乎难以回答,一转念,笑道:“皇后娘娘身上有一股很特 别的空灵气质,茗勒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有皇后娘娘这种气质的人,所以很喜欢皇后娘娘 啊!” 水灵灵似乎听进去她的话,眉梢微挑,淡然道:“公主如此会说话,难怪宫里上下 之人无不喜欢公主。” 茗勒嘻嘻一笑,模样很是讨喜。 身上伤势微微好转的玛嘉,终于可以下床,恭恭谨谨站在水灵灵身后,小心伺候着 ,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讨来一顿毒打,对于皇后的狠毒,她体会颇深。 吃一堑,长一智的她终于明白,以她个人之力不可能与皇后对抗,更不能当面违逆 皇后的意思。 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等有人积极与皇后作对,与她合作,愿意帮她报仇。 低头挑眼觑着茗勒满脸天真的模样,嘴一撇,似不屑,似鄙视。 蛮夷公主,在她眼里高贵不到哪去,尤其是眼前一脸单纯的女子。 “公主在宴会上大出风头,想来皇上对公主青睐有加吧。”水灵灵状似无意道。 茗勒抓抓后颈,问道:“皇后娘娘,茗勒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么?” 见水灵灵不回答,她赶紧跪下,满脸委屈道:“皇后娘娘,茗勒初来贵国,要是做 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你能不能告诉茗勒,原谅茗勒啊?” 可爱的神情,委屈的口吻,叫人心头一阵不忍,纤眠兰草求情的望着皇后,见她手 中针线丝毫不停,似没有听见茗勒公主的话。 “皇后娘娘……”茗勒嘟囔喊道。 “公主何错之有!高其国将公主带来不过是为了献给皇上做妃子,公主吸引皇上注 意力怎会有错。” 水灵灵不理睬她什么模样,一针见血道破她心思,惊得茗勒猛然站起身子,惶惶不 安,待察觉自己失态,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不过是在宴会上见过她一次,这些天来,并未蒙面,难道说当日她就看穿她的 心思了么? 玛嘉悄悄吃惊,惊叹高其国打着联姻主意。 若是茗勒公主成为皇帝的妃子,那连美人岂不要被她踩在脚下?又怎么翻身替她报 仇呢? 没关系! 反正以前在连家时,连美人没少欺负她,若是死在皇后手里也好。 笑颖眼色微沉,似没料到皇后会直截了当说出高其国的目的。 茗勒沉了沉眼,望着皇后,以及凤暄宫神情各异奴才,蔓蔓坐回椅子上,弥漫着异 国风情的脸庞上依旧天真烂漫,眼底却透着深沉之色,偶尔划过一抹苦涩。 水灵灵一针收尾,咬断绣线,将绣好的肚兜交给笑颖,命她放好,吩咐道:“退下。” 一干奴才鱼贯而出,各个低眉顺眼,似无限忠诚,水灵灵却知道,待他们出去后, 高其国的用心必会传遍后宫朝野,看届时嫔妃们是否还会喜欢茗勒公主。 水灵灵呷了口香茗,起身拨弄着一旁兰花,说道:“公主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一路 辛苦,想来是不打算再回高其苦寒之地了。”若打算回去,当晚看着皇帝聍的眼不会那 般春情荡漾,无限妩媚。 茗勒轻笑一声:“高其的确苦寒,怎比的上中土繁华热闹,遍地黄金、人杰地灵! 茗勒身为高其国公主,怎可执意留在他国,而不回归故土呢?” 茗勒的话说的有些滑头,她若“执意”留在中土不回,是不知女儿家廉耻,亦是背 叛国家,可若是做为联姻公主,成为大莫皇朝皇妃留在中土,便名正言顺,传回高其国 ,是为两国安定做出巨大贡献的。 水灵灵怎听不出她话中意思,稍稍为兰花除拔去几根杂草:“这盆兰花是仡易国进 贡来的贡品,说是名品,栽种了好些日子,却日渐病怏怏,公主说是何故?” 茗勒一呆,目露疑惑之色,似不解皇后突然话锋一转说兰花做什么,高其国地处极 北苦寒之地,哪有此等娇弱花种生存,隐约明白皇后说的花,指的并非是花,却不清楚 她究竟想说什么。 水灵灵瞥了眼茗勒满脸迷惑,说道:“这盆花就送给公主,算是见面礼,希望公主 好生照料,他日相见之时,但愿花若人娇。” 茗勒不明皇后用意,端详着她,兰花投影于她脸上,斑驳花枝倒影在她脸上投下一 片阴暗,瞧不出任何端倪,她只得感恩的收下那盆貌似快枯萎的兰花。 ------------ 第053章 水灵灵的话如风刮过后宫,高其国的目的震动朝野。 大莫皇朝素来与高其国没什么交流,一些经济上的交流处于顺差优势,几番嫉妒的高其国动兵,在边境制造动乱。 眼下距离上次两国交战,不过区区数年光景,高其国此时送公主来联姻目的何在?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皇后的洞察先机。 他们日日与高其国使者混在一起,尤其是礼部的人,却没看出高其国来此的目的,倒叫皇后一眼窥破,叫他们怎能对皇后又是惊异又是敬佩呢? 何况,根据他们的消息,自那天宴会后,皇后没见过一个高其国的人。 后宫嫔妃一个个气的咬牙切齿,亏她们平日待茗勒公主不错,不想她竟是来跟她们争抢龙床的,怎叫她们咽的下这口气。 尤其是纪修容,平日里都是她招呼茗勒公主,不想会引狼入室,气得粉颊通红,暗中拿寝宫里奴才出气。 瞧瞧茗勒公主那充满异国风情的妖媚脸蛋,妖娆身段,嫔妃们无不气愤。 她们好不容易捱到贤妃挺着大肚子伺候不了皇帝,皇后不得宠之际,本以为可以乘机抢夺龙宠,谁知竟来一劲敌。 若茗勒公主真的进宫伺候皇上,不管是单看容貌,还是顾念高其国的存在,皇帝必然会短期内大加宠幸茗勒,等到皇帝对她新鲜劲过了,贤妃只怕已生下龙子,皇帝眼中还可能有她们么? 于是乎,不管是为了什么,她们都不能让茗勒进宫。 后宫嫔妃花招百出,各施妙法,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茗勒进宫。 家世雄厚的送信给自己的娘家,得宠的在皇帝面前吹耳旁风,不得宠又没家世的只好在茗勒面前搬弄是非,把皇宫说的一文不值。 后宫为之沸腾,惟有凤暄宫来仪宫静若止水。 水灵灵轻描淡写几句话,闹的后宫暗涛汹涌,无形中将高其国的打算,皇帝聍的算计,舒隆革的计算全部逼出水面,彻底暴光,使他们无所盾形。 她的目的是什么? 无人知晓。 知道的,是皇帝聍难以抑制的勃发怒气,高其国的手忙脚乱,舒隆革的措手不及。 来仪宫贤妃静心安胎,对于高其国茗勒公主是否会嫁入皇宫似乎完全不在意,每天的妊娠反映折腾的她死去活来。 迎春不解的瞅着病恹恹躺在金丝花梨木六尾凤雕凤床上的贤妃,多日来贤妃的闷闷不乐,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主子,皇上刚吩咐御膳房送来乌鸡血燕羹,您想尝尝么?”伴夏柔声道。 这些日子以来,贤妃因临盆在即,不能伺候皇帝,皇帝每日宠幸不同的嫔妃,但后半夜依旧会到来仪宫陪伴贤妃,惹得后宫嫔妃无不嫉妒。 完美无暇的脸,因妊娠而显得有些浮肿,高耸的肚子称托她鹅蛋小脸更加笑,每天不断的补充营养品,使她体重持续增长,比怀孕前增加了二十多斤。 皇帝聍说了,要贤妃给他生个健康的大胖小子,要想龙子健康,必须多吃补品,每天要她吃好多好多补品,皇宫御药房三天一贴的安胎药滋补的贤妃身材彻底走样。 乏力挥了挥手,贤妃懒洋洋道:“本宫不想吃。” 几个月前,她就不敢照镜子了,要她面对镜子中丑陋的自己,看着自己肥胖的脸蛋,臃肿的身材,有气无力的模样,她委实难以承受。 尤其是在皇帝聍面前,所以,不管皇帝聍如何说自己不在意,她也不想让皇帝看见自己丑陋的模样。 以色示人者,色衰则爱驰,爱弛则恩绝,恩绝则恨生。 她知道皇帝心中有她的位置,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但她也清楚,不管她在他心中占据怎样的位置,他依旧是皇帝,有权利拥有三千佳丽,天下美女的皇帝,若一朝美貌不在,她又有什么本事留的住皇帝的心呢? 摸了摸高耸的肚子,低声叹了口气,如果她能平安生下小皇子,应该能让皇帝多宠爱她些时日吧。 这些日子,皇帝有意无意的向她暗示过,会册封一个份位较高的外来女子为妃,此人因是茗勒公主无疑。 茗勒公主年轻貌美,浓厚的异族风情对中土男子来说无疑是新鲜的,更别说茗勒公主身后的高其国。 皇帝急于亲政,从舒相等朝廷权臣手中夺回皇权,又因她之故不愿亲近皇后,若能得高其国鼎立支持,处境或许会好一些。 伴夏见贤妃不想吃,柔声劝道:“主子,你多少吃一口吧,这可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说是给您补身子,再过些日子您就要临盆了,不多吃点好的怎么行呢?” 贤妃性情宽厚,没有伴夏的能言会道,再加上迎春、赏秋、偎冬在旁劝勉,勉强喝下几口,便挥手不要了。 “迎春,你认为皇后娘娘为什么说茗勒公主将会和皇上联姻?”贤妃想不明白,皇后似乎对皇帝纳妃毫不在意,凤暄宫多日来一点动静也没有。 迎春素来心思细,来仪宫多少事是她帮着应承的,后宫嫔妃来往,勾心斗角,也是她在为她筹谋,迎春可说是她的坐膀右臂。 迎春打发了其他奴才,内室里只留下春夏秋冬四大宫女,迎春思量片刻,回道:“回主子的话,皇后娘娘的心思非比常人,奴婢难以猜测,若是旁人如此做,奴婢或许敢猜是有人想拉拢茗勒公主,跟主子争宠,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对皇上不假辞色,似乎避之惟恐不及,整日闷在凤暄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那天晚宴之后,除了每日给太妃娘娘请安,便再未出过凤暄宫一步,若她真想做什么,不可能如此。”伴夏接道。 “这也不一定啊!”赏秋似乎对迎春伴夏说的话不甚认同,“茗勒公主曾经和皇后娘娘私下密谈过,谁知道皇后娘娘当时是否会借机拉拢茗勒公主呢?” “皇后心高气傲,连皇上的帐都不买,怎可能会委身拉拢茗勒公主。主子,依奴婢愚见,不管皇后娘娘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主子最好都以静制动,皇上若要册封茗勒公主,谁也拦不住,若不册封,谁也强求不了。”偎冬不认同赏秋的话。 贤妃低眉沉思,皇后心思深不可测,胆大包天,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希望她没有和皇帝为敌的意思。 若皇帝执意加害小公主,只怕皇后不肯善罢甘休。 皇后是舒相膝下独女,他日小公主出生,便是外孙女,舒相怎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外孙女受欺负而置之不理呢?何况他是那般权势霸道之人。 “迎春,皇后娘娘那边怎样了?太医院是否定时派人去问诊,御膳房的人有没有亏待皇后和小公主啊?”她知道,皇上对皇后的异常冷落,宫中见风使舵的奴才必然会处处刁难皇后,皇后再强势,也经不住所有人明枪暗箭的刁难啊。 “回主子,左右院判每日一请安问诊,调理皇后娘娘身子,御膳房送到凤暄宫的膳食虽没送到咱们这儿的精致,倒也不差,舒相权势通天,必然关照过后宫众人,主子不必担心。”迎春跟随贤妃多年,怎不知她心中所想。 “那就好。”自上次安胎药之事过后,她再也不敢请皇帝赏赐什么东西给凤暄宫了,免得再导致帝后纷争。 而她自己,更是不可能送东西过去,因为皇后娘娘必然不收。 偶尔去凤暄宫之时,入门前必受到左右院判全身检查,免得有人将麝香等物悄悄带入凤暄宫,皇后所用一切餐具,皆是银具,处处小心,层层设防,可见皇后对小公主多在乎,对后宫中人多防范,疑心之强烈无人可及。 ------------ 第054章 不论后宫嫔妃使出何种手段,朝野如何欲语还休反对,皇帝聍一句“联姻,国之大事,安邦定国之策也”,堵的众人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高其国的茗勒公主摇身一变,变成大莫皇朝正二品茗昭仪,入主朝阳宫。 由始至终,舒隆革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既不明确支持,也不明确反对,只说了句“皇上子嗣单薄,因后宫雨露均沾,绵延子嗣”。 此话何解,只怕惟有当事人知晓。 昭仪册封大典上,茗勒公主如色彩斑斓的天堂鸟,闯入一群百灵鸟中,鹤立鸡群,与众不同的异国风情成为全场亮点,吸引了无数人眼球,亦招来无数妒恨。 中土的朝服穿在带着八分高其国风味两分中土气息的茗勒公主身上,显得异常好看。 嫣红牡丹吐芳银丝凤凰锦绣朝服,搭配着高耸的天仙髻,点翠嵌珠凤凰流苏步摇垂至肩膀,看的嫔妃一阵嫉妒,那是只有正四品以上嫔妃才可以拥有的首饰,象征了身份,随着步履娉婷摇曳生姿,看得皇帝聍眼底幽深涌动。 十六岁,正值青春貌美之际,无可比拟的年龄,吹弹可破的肌肤,尤其令人嫉妒。 皇帝聍登基以来,一年前本应大选,不想全国各地天灾连连,皇帝聍对天祭拜,为筹集赈灾款项,下令后宫节省开支,三年一大选的选秀因此取消,新秀女若想进宫,必须等到两年后。 故而,后宫中最为年轻的嫔妃至少也有十九,除了进宫不到年的年仅十四的正宫皇后,便是茗勒公主最为年轻。 茗勒公主成为茗昭仪后,高其国使者递交了两国友好国书,数日后请辞,离开大莫皇朝,踏上漫漫回国之路。 不出后宫嫔妃所料,皇帝对新封的茗昭仪宠爱非常,一连点召七夜,其宠爱之势,直逼当年贤妃刚进宫时的模样。 嫔妃们忿怨不已,日日清晨请安之时,在皇后面前大嚼舌根,意图怂恿皇后出面干涉,不想碰了一鼻子灰。 逼急无奈的她们,纷纷送信出宫给各自的父亲,借朝堂之力给皇帝施压,想从茗昭仪那里抢夺半张龙床。 许是为了平息后宫嫔妃的怨气,皇帝聍七日之后便不在宠幸茗昭仪,转而宠幸其他嫔妃,一夜一人,转眼一月过去,后宫怨气平息了不少。 然而,不管如何,皇帝聍每天下半夜都是在来仪宫度过的,让众人明白,不管后宫新进多少嫔妃,贤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无人可以取代的。 凤暄宫依旧冷清如冷宫,荒凉如废墟,水灵灵每日专心安胎,无人打搅的生活倒也自在非常。 笑颖注视着皇后云淡风轻的模样,突然不明白皇后为何进宫,进了宫而不争取皇帝的宠爱,难道她想守一辈子活寡? 又或者,她心早有所属。 这样的事情,在后宫虽说不多发生,倒也不少。 听说皇后并非在舒府中长大,自幼生活在民间,或许结识了某个男子,私定终生了也说不定。 可瞧她的样子,又似无欲无求,无半点心有所想的模样。 玛嘉气息紊乱,忿忿地偷觑着皇后,完全看不惯她故做清高的姿态,明明就是个不得宠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装高贵啊。 兰草匆匆来报:“皇后娘娘,茗昭仪求见!” 水灵灵依旧做着手中女红,眉眼不抬,伺候在旁的纤眠注意到她眼底划过一丝亮光。 “宣。” 兰草忙出去宣茗昭仪晋见。 茗昭仪踩着轻快略的步伐,缓步走进凤暄宫,见到水灵灵静如远山的脸庞,脚下一滞,盈盈跪下,娇音而拜。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进宫不过一月,她的规矩学的倒不错,有些看不出当初那天真烂漫、口无遮拦小公主的样子,“赐座。” 无事不蹬三宝殿。 刚进宫,正值盛宠的茗昭仪独自一人来拜见完全不得宠的皇后,宫女太监统统留于门外,她心中图的是什么? 她依旧跪在地上,膝盖上似涂了糨糊。“皇后娘娘,嫔……嫔妾无能,您送给嫔妾的兰花不幸……不幸死了……”茗昭仪嗫嚅道,满脸的委屈,晶亮美眸眨巴着晶莹之光,“嫔妾特来请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责罚? 水灵灵缓缓抬头,瞟了眼茗昭仪,说道:“那兰花乃仡易国进宫,仡易国环境与中土有所不同,‘死’是迟早的事,有必要责罚么?” 水灵灵见茗昭仪惊诧,继续说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为何?水土异也,茗勒公主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水灵灵说的是“茗勒公主”,而不是茗昭仪,言下之意是什么,笑颖等人怎会不明白。 茗勒微惊,粉拳悄悄握紧,瞧着水灵灵淡若清风的模样,她终于明白她送这盆兰花给她的目的。 她忠告于她。 而她,却没有明白,直到今天。 如果,她早日明白,结果,是否会不同? 不可能的! 结果,早已在她被册封为公主的那天注定了,她哪有选择的余地。 见茗勒丹唇嗫嚅,知她有话要说,眼光一瞥四周,示意他们退下。 待人退下,茗勒“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嫔妾请娘娘为嫔妾做主!” 做主? 从无交情,她为何要为她做主? 一个彻底不得宠的皇后,替一个新封得宠的昭仪做主? “茗昭仪此话怎讲?”有些话心里清楚,却不能明说,尤其是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 茗勒咬了咬牙,红着脸低声道:“皇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宠幸过嫔妾了……”毕竟年纪小,说这种话时羞涩难当。 话一出口,她便发现自己的话说的不妥,皇后不得宠人尽皆知,自她进宫以来,就大婚之夜皇帝在凤暄宫睡了半夜,而后…… 偷偷抬眼,觑着皇后脸色,见她似乎没什么反映,貌似不在意此事,心头奇怪。 “茗昭仪,皇上想宠幸谁,由皇上自己决定,茗昭仪怎会认为本宫干涉的了呢?”她能做的,就是毁了自己的绿头牌,尽可能的不让皇帝走进凤暄宫。 “我必须得宠!”迫不及待的话,冲口而出,话才出口,她下意识的咬了下舌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她说的是“我”,不是“嫔妾”。 “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必须的。”与茗勒的急切相反,水灵灵静若天空繁星,即便不时闪烁着光辉,却是那样的安详,安详的似丝毫无害。 茗勒笔直的身子一软,哀伤悄悄覆盖在脸上,眼底染上浓浓思念担忧,低声道:“皇后娘娘,您聪慧过人,茗勒也不想瞒您。茗勒是高其国安排到大莫皇朝的棋子,国王用我母亲威胁我,如果……如果……” “如果你无法从皇上身上拿到他们想要的,他们就会杀了你母亲。”水灵灵接下去。 “是!所以……”凄凄哀哀,茗勒哽咽着,眼眶湿红,“皇后娘娘,我听说您也是孝顺女儿,求求您,救救茗勒的母亲吧!茗勒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果然! 水眸掠过一抹精光,快得连水灵灵自己都未察觉。 她已经没有弱点了! “茗昭仪,你得宠了,就能保住你母亲么?”水灵灵冷笑一声,她怎会如此痴傻? 水灵灵心底不知笑的是茗勒,还是她自己。 茗勒一怔,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呐呐道:“不应该是这样的么?” 水灵灵嘴角轻抽,说道:“方才的话,是舒相教你的吧。”她说出口,便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茗勒微微点头,瞧着水灵灵眸中寒光弱隐弱现,心中惶惶。 “舒相权倾朝野,古来君王最忌功高盖主者或权高压主者,他与高其国交好,高其国安排你进宫,双方打的什么样主意,茗勒公主自幼生活宫中,会猜不到么?” 茗勒眼色迷蒙,恍然一惊,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叫出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同是天涯沦落人,遭遇处境殊途同归。”水灵灵唇瓣泛出一丝苦笑,抚摩着自己近八个月大的肚子,冷冷叹气。 “茗勒求娘娘指点!”茗勒急道。 努力争宠,为的是救母亲一命,方才皇后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她恍然大悟。 得宠,不得宠,前路依旧凶险,丝毫没有改变。 水灵灵水眸一眯,附身问道:“皇上,蠢笨么?”深秋阳光洒在她脸上,更人无限温暖中存着寒冬的冰冷之感。 ------------ 第055章 这是入冬来第一场雪。 雪,纷纷扬扬,下的很大。 不多时,地上积起一寸多高的雪,顽皮的孩子们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欢快的奔跑在雪地里,笑声洒满莫城大街小巷。 雪,还在不停的下着。 一片一片,缓缓飘落,落于额头,晶莹之色闪烁,弹指间化为纯洁水滴,顺着额头纹路,流下,黑色的衣裳留下一抹浅浅湿印,黑色沾染的殷红更加刺眼诡谲,如怒放的鲜花,拼尽最后一口气展示自己的芳华。 急速起伏胸膛,激烈的喘气,呼出的气远比吸近的气多,脸上残恨暴戾的神情怎挡的住死神冷冽逼近的脚步。 “你……你敢弑父……”苍老粗嘎之声,不停喘息着,黑眸中暴出残暴精光,与一丝丝不可置信,苍老身躯半躺在雪地里,微微佝偻,不见平日嚣张狂放。 此时的他,犹如被逼入绝境的老狗,不复以往的阴鸷狠毒,已无狂吠咆哮之力,一向睥睨天下的气势也在血梅粲然绽放下相形失色。 沉重的影子,排山倒海压来,遮住昏暗的天空,遮挡最后几分阳光。 邪恶嘴角扬起弧度,笑他问的愚蠢:“主上,您忘了幽婉阁的规矩了么?”狂肆的墨发迎风舞动,飘扬发丝更称托了他地狱修罗般邪恶气质。 幽婉阁的规矩? 轻若鸿毛一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头顶炸响,轰得他心神具丧。 强者居之! 幽婉阁阁主产生唯一的法则。 成为实力最强的人,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弑父母、残手足、杀妻儿,无一不可,夺得幽婉阁主的位置,让幽婉阁成为江湖上最大最强最恐怖的帮派。 这就是幽婉阁素来强盛的原因。 身居高位的战战兢兢,提防着自己儿子、兄弟暗杀自己,取而代之,位居人下的韬光养晦,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展开野兽撕杀前,隐藏自己所有的实力,不让自己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先被铲除。 见他不说话,他眸底迸出讥诮光芒:“别紧张,当初你不也是如此从上任主上手中把位子抢来的,如今只是换了个角色而已。哈——”狂妄不羁的笑声震动胸膛,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不同。 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倒在地上的老者嘴角轻扯,残阳说的没错,只是角色换了而已。 几十年前,他准备已久,蓄谋发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叛变,把他父亲逼上梁山,亲手杀了他的生身父亲,夺得了幽婉阁主的位置。事隔四十余年,不想,历史重演。 他不甘心。 他执掌幽婉阁四十余年,今日却败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娃娃手上。 他不甘心。 他纵横江湖一生,闯过刀山火海,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识过,今天却要死在自己儿子手里。 他不甘心。 他称霸江湖的宏伟蓝图刚刚起步,正准备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今天却中了残阳的暗算,要死在这荒郊野外。 他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幽婉阁的规矩就是,大势已去,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供前任阁主使唤,他们只会逢迎新主,惟有如此,才能保证幽婉阁的长盛不衰,不似一些武林帮派,有了小小成就便不知前进,在原地踏步,等着被人灭。 一道玄衣急步走到残阳身边,身上满是刀伤,干涸血渍凝结于衣裳之上。单膝跪地道:“少主,属下幸不辱命,残沥已掉下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残沥,是上任水灵宫宫主所生之子,从血缘上来说,是残阳的弟弟,年纪与这任水灵宫宫主相仿。 不过,幽婉阁是不存在父子兄弟亲情这种怪东西的。 幽婉阁里只能有一个主子,一个身上流着君家血实力最强大的男子! 残阳邪佞一笑,一片雪花飘过眼前,六棱边角晶莹锋利,割断一切亲情。 “搜索崖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丈悬崖如何,残沥年纪虽小,武功可不容小觑,幽婉阁派名前五的高手中,有他的存在。 此人不除,如鱼骨在喉,日夜难以安寝。 “是!”玄衣领命,瞥也不瞥老阁主一眼,匆匆而去,背影消失于茫茫大雪之中。 “咳咳……你,够狠!”老阁主不得不佩服残阳,他的心狠手辣,他不仅学了个全,还学地青出于蓝圣于蓝。 讥诮一笑,残阳沥血剑出鞘,通体血红,散发着强大戾气,寒光凛凛,无坚不摧,剑锋直指老阁主颈项。 残阳沥血剑轻吟,发出欢快的噬血之声,老阁主惨白如雪的脸微微充血,是惊骇的。 残阳沥血剑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世好剑,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为夺得残阳沥血剑而命丧幽婉阁,当年第一代幽婉阁阁主正是凭借手中一柄残阳沥血剑称雄武林,开创了幽婉阁。 残阳沥血剑为幽婉阁历代阁主的信物,他藏得很好,惟有君家人手执残阳沥血剑才能掌控幽婉阁,他是怎么得到的? 残阳冷哼一声,嘴角挂着似男似女的诡谲笑容:“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么?” 老阁主别过头去,喘息着,抗争着。 “哼!”他不想知道,他偏偏要告诉他,“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呵……如果你不是太在意朝廷的势力,把风雨雷电调去监视那个小丫头,或许,你不会一败涂地!” 若非借着他的四大护卫不在身旁,他的偷袭怎可能成功,即便成功,也会损失惨重。他早就估量过,铲除他,他必会受极重的内伤,手下一百余人至少损失八成,而现在呢? 他是受伤了,不过不出一个月,必能恢复如初,手上心腹损失不过三成,比预计的要好的多。 老阁主一听风雨雷电四,顿时气得目眦欲裂,随后又诡谲一笑,慢慢的,越笑越厉害,越笑越开怀,笑到最后,不断咯血,指着残阳的手颤抖的更厉害,气喘的更急切了:“残……残阳,记住!姜,永远是老的辣!哼……哼……希望,希望你还来得及给……给你的小情人收尸!” 话音未落,他颤抖的手往天空一弹,一粒小烟花飞上天空,悄然无声暴开,袅袅青烟飘散于天际,映衬着漫天晶莹雪花,美得妖艳。 所有跟随在残阳身后的人,都看见他们的主子脊背一直,未回过神来,眼前已没了柱子的身影。 雪白天地间,只留一抹残影,掠向皇宫…… XXXX 水灵灵倚靠在太妃椅上,静静欣赏着漫天飞雪的美丽场景,任呼啸北风割面而来。 朦胧记忆中,似乎就是这样的天气,她被砸出了舒府,她娘抱着她满大街的哀求,哀求大夫救她一命,却没有人理睬她们母女。 呵! 谁能想的到,当年被人指着鼻子骂“赔钱货”、“小孽种”的自己,今日竟会成为大莫皇朝的皇后。即便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后,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后。 脚步声轻微,生性警觉的水灵灵听出是笑颖的脚步声,不甚在意,依旧看着雪。 “娘娘,天冷雪寒,您披件披风吧!奴婢叫兰草去拿些炭回来,您取取暖吧!”说着,笑颖自做主章的为皇后披上披风。 瑟缩下身子,感受着凤暄宫四周传来的冷冽寒意。 不得宠的妃子,即便是后宫之主的皇后,也别想点炭炉热乎热乎,尤其贤妃娘娘这几日便要临盆,后宫什么好料都送去来仪宫了,连平日里负责伺候皇后的左右院判、接生麽麽都被调去来仪宫看护贤妃和即将出生的小皇子。 水灵灵任由笑颖为她披上披风,水眸划过一道抱歉的苦涩,跟着不得宠的她,这些奴才连最起码不冷不饿的好日子都过不了。 说实在的,以她精纯浑厚的内力,别说是现在,就是三九天只穿一件单薄小衣,也不会感觉到一丝寒意,何况笑颖给她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若非她心静如水,只怕早已热的冒汗了。 想叫笑颖下次别让人去拿炭,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她不冷,一屋子的奴才却个个冻得直打哆嗦,现在才第一场雪,等到三九天,不知他们该怎么熬过去。 “玛嘉。”水灵灵低唤一声,无形中展露的威严让躲在屋子里的玛嘉不甘不愿的拖着脚走出来。 “娘娘有何吩咐?”玛嘉抱着身子,小脸冻得通红,双手长了好些冻疮,比起往年手上密密麻麻的冻疮好了些。 “明日去领些炭回来,若他们不给,就告诉他们你会上朝堂门口问舒相要。”事情闹大了,她这个皇后固然丢脸,那些狗奴才更加会丢了性命。 贤妃临盆将近,若此时舒老狗有什么动作,贤妃可别想安稳的生下皇子,皇帝不急疯了才怪呢。 玛嘉一愣,诺诺应道,退回屋子里,转身之时,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笑颖红了红眼眶,压下鼻尖酸意,默默站在皇后身后,眼睫低敛,眼底透下朦胧阴影,随即抬头望着天空,陪皇后一起欣赏洁白雪花飘落。 “主子,你看有人放烟花呢!”笑颖突然指着天空中一抹淡淡青烟,惊喜道,“这么早就有人放烟花啦?” 水灵灵蓦然抬眼,心猛然一沉,脸上惊骇之色难以掩饰。 那是幽婉阁的烟花! 她认识,是下令“暗杀”的烟花,却与平日略有不同,莫都之中有什么人会动用到让主上放暗号暗杀呢? ……她?! 来不及细想,水灵灵扯着笑颖飞快冲回里屋,吓了众人一跳,玛嘉不轻不重的尖叫一声,来表示自己所受到的惊吓。 水灵灵计上心来,二话不说,拔下发髻上的金钗就往玛嘉指尖刺去,狠狠刺入。 “啊————”玛嘉失声痛叫,叫得又急又恨,恶狠狠的瞪着水灵灵疯狂乱叫起来,“啊————来人哪————杀人啦————” 水灵灵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正是因为知道玛嘉嗓门大声音尖,能传出很远,心中又不服她,受了惩治必然会大喊大叫闹得满城风雨,她才如此做的。 若非看见玛嘉,以她以往的作风,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想到大声呼救的。 杀手的本性,是见不得光的! 而皇宫里的女子不同,各个都是身娇体贵的千金小姐,官宦人家,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织女红,一朝选在君王侧,必以看家本领逢迎皇帝,可遇到危险,除了尖叫,无一丝一毫自保之能。 ------------ 第056章 (女生文学 ) 如今。她的身份是官宦人家出生的千金小姐。而非行走江湖。过着刀头舔血日子的水灵宫宫主水灵灵。自要学几分官家小姐的娇弱。 笑容來不及减退。屋子里便出现四道人影。斜阳拉长身影。映照在众人的脸上。惊愕的脸。狭长宝剑的阴影。投映着骇人的诡谲。 无数尖叫响起。震动凤暄宫。却被纷扬雪花压制下來。沉甸甸覆盖在身上。 慢慢回转身去。瞥见纤眠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困惑。水灵灵平静的注视着手执宝剑的四人。心里合计着真打起來。她有几分胜算。 凤暄宫外点缀的四五个守卫应已被他们杀死。宫里的除了她和纤眠外。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奴才。别说帮忙了。不变成拖累已经很不错了。 抚摩着自己八个多月大的肚子。水灵灵沉吸口气。若沒有身孕。以她的身手。要对付风雨雷电中任何一个都不是问題。但要她一次性对付两个。只怕要赔上半条性命。而纤眠。要她对付一个已是难事。如今她们两人。如何对付四个人呢。 扫视周围。抱头鼠窜的奴才各个瑟瑟发抖。却少了个熟悉的身影。 水灵灵暗暗高兴。兰草出去已有一段时间。想來最多半盏茶的时间。便该回來。如果她设法拖住他们。兰草应有时间去搬救兵。 笑颖当机立断拦在皇后面前。张开双手。母鸡保护小鸡似的保护皇后。 “尔等何人。竟敢进宫行刺皇后娘娘。不要命了。”笑颖沉声喝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其威势不似个看人脸色活命行事的普通宫女。倒似有些地位的主子。 不愧为凤暄宫的大宫女。身处皇宫多年。水灵灵有几分欣赏她。 风雨雷电不答话。瞧着水灵灵的黑眸无半点温度。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的杀手。无论主上要他们杀什么人。他们只要照做。无须知道原由。即便是杀死水灵宫的宫主。 四人提剑。同时朝水灵灵攻去。眉宇间杀气难掩。 尖叫声四起。笑颖玛嘉巫群顿成剑下亡魂。笑颖胸口中了一剑。玛嘉则人头落地。巫群一剑割断咽喉。三人连抵抗之力也沒有。 纤眠纵身跃至水灵灵面前。娇柔怜人之色收敛。凛然肃穆之气取而代之。小心翼翼搀扶着水灵灵。 “放肆。”纤眠沉声喝道:“风雨雷电四大护卫。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对宫主意图不轨。宫主身怀龙嗣。主上极为看重。若宫主龙嗣出了任何差错。你们可担当的起。” 水灵灵侧目瞧着纤眠。眼中流露出赞叹感动之色。纤眠伺候她多年。一向谨慎行事。从不见今日大胆。竟敢跟主上身边的四大护卫不敬。真出乎她意料。 平日里别说是纤眠。即便是她这水灵宫宫主。对四大护卫也要礼让三分。不敢出言不敬。今日纤眠枉顾性命维护她。怎能叫她不感动。 风雨雷电冷哼一声。 风道:“小小奴婢。也敢对我们大呼小叫。” 雨道:“宫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主上有令。命我等取你人头回幽婉阁。还望宫主见凉。自行奉上项上人头。让我等回去好交差。” 雷道:“宫主。请您自行了断。回去我等也好对少主交代。” 电道:“宫主。请吧。” 水灵灵冷声一笑:“四大护卫要灵灵自行了断。也要给灵灵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否则灵灵死也不服。” 风怒道:“宫主。你好大的胆子。宫主应当知道。主上要杀的人。从來不需要任何理由。” “主上要杀人。自然不需要理由。但灵灵身为水灵宫宫主。身怀龙嗣。主上一心想称霸武林。怎可能在此时要灵灵的项上人头。”水灵灵冷声道。袖中白绫藏握于掌中。指甲隐泛幽幽蓝光。 若是以往。她或许会听命自行了断。如今…… 为了腹中骨肉。她说什么也要好好活下去。 “宫主说的沒错。四大护卫伺候主上身旁。身份尊贵。可论身份尊卑。宫主身份更在四大护卫之上。四大护卫什么也不说就要杀了宫主。奴婢不服。”纤眠指甲一扯。自衣袖中抽出一根细丝。防卫着。 “废话少说。主上的命令。你们有敢违抗。动手。”雨喝道。话音未落。长剑已笔直刺向水灵灵咽喉。 足下轻点。水灵灵飞身后退。身子一转。险险躲过雨的快攻。袖中白绫擦过指甲疾射而出。绞断长剑。白绫一挥。化做漫天花雨暗器射出。打得四大护卫一时措手不及。解了纤眠被风围困之危。 “大胆宫主。主上要取你性命。你竟敢反抗。”电怒叱道。 水灵灵不答话。杀招尽显。招招致命。左手白绫急卷。捆住风的颈项。用劲一抽。令他立即断气身亡。右手白绫似有千斤之力。重击雷的胸膛。令他吐血不止。 为保住腹中骨肉。她自是下手不留情。一旦出手软弱。留下的怕是她和她女儿的性命。 “啊。”低呼一声。腹部隐痛阵阵传來。水灵灵苍白了脸。微微弯腰用手捂住腹部。压制着痛楚。方才大动真气。只怕伤了胎气。 电接住雷的身子。横剑搁在纤眠脖子上。威胁道:“宫主。你竟敢杀死风。重创雷。你不将我们四大护卫放在眼里。今日我电必叫你死无全尸。我先拿纤眠这贱婢的贱命祭奠风。雨。杀了宫主。” “宫主。别管奴婢。啊。。”电重重掴了纤眠一耳光。纤眠脸颊顿时高高红肿起來。嘴角流出鲜血。“宫主。若您自尽了。他们必然不会放过奴……啊。。电护卫。就算你今天杀了纤眠。纤眠也不怕。” “电护卫。你别逼人太甚。”水灵灵愤恨道。粉拳紧握。水眸中不甘心而无可奈何光芒展露无疑。 若是平日。她必会设法救纤眠。可此时她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有腹中八个多月大的孩儿要顾。怎能出手去救纤眠。 。说道:“宫主。您还是束手就擒的好。”话说的轻巧无害。手中长剑却步步紧逼。 雷慢慢站起身子。紧握长剑。一向傲视群雄的他。今日却伤在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娃娃手上。而且这个女娃娃还是个挺着八个月大肚子的孕妇。怎叫他不气恼。 即便她是水灵宫宫主。是水灵宫身手最厉害的一个。也不能抹杀他眉宇间浓烈的羞耻感。 “慢着。雨。让开。”雷阴沉着脸。胸口传來烈火般疼痛。他受的耻辱。要亲自讨回來。 雨瞧了雷一眼。退了开。退出他满身煞气的包围圈。免得恼羞成怒的雷拿他当出气筒。 长剑指向水灵灵。雷道:“宫主。即便有少主护着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水灵灵心湖泛起涟漪。雷何以说这话。 目光锐利如残阳沥血剑剑锋。狠戾之气势不可挡。风雨雷同时一惊。一年沒见。当初那略显稚气的小宫主竟成长为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举手投足间的风范华贵。眼角眉梢的霸道威严。日月难以遮掩。 雷似乎恍惚了下。连同身后的电。眼睛一眨。转身长剑飞刺。剑末入电的腹部。电似乎尚未回过神來。茫然的低头。瞧着腹部突然多出的血窟窿。迷惑的望着雷。 “宫主快走。”雷奋命大吼一声。拔出剑來。飞快攻向一旁未从突变中反映过來的雨。“去找少主。” 水灵灵当即反映过來。雷两次提及少主。想來已是少主的人。才会护着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不想却被她重创。 白绫飞射。挡开架在纤眠颈项上的长剑。挥向一旁的雨。卷起挨了几剑的纤眠。勉强一提气。飞掠出凤暄宫。 鹅毛大雪。阻挡不住身后撕杀声凛凛。 掠出凤暄宫。肚子猛然一抽。水灵灵痛得惨白了脸。真气受阻。猛然坠落于地。若非纤眠强撑着一口真气。护住水灵灵。只怕腹中孩儿要摔落。 “宫主。您……您别管奴婢了。您马上去來仪宫。來仪宫守卫森严。到了來仪宫。纵使是主上亲自前來。也难挡千军万马。”纤眠急喘着气。顾不得封住身上穴道。任鲜血横流。神智越來越模糊。 咬着牙。水灵灵急喘气。此时的她。别说真气运走。连走一步路的力气都沒有。下腹传來阵痛一阵连一阵。阵阵钻心。莫非方才动了胎气。孩子要提早出生。 这可怎么办才好。 “想走。沒那么容易。”身后传來厉喝。破空之声直袭水灵灵后心要害。 “娘娘。。”远处惊呼声响彻云霄。“來人呐。。。。有刺客。。。。啊。。。。” 兰草。。 她终于回來了。 水灵灵气竭。难以挥动白绫。拔下纤眠发髻上银钗疾射出去。目标是雨的咽喉。逼得他不得不回剑自保。给了她喘息之机。 趁此机会。纤眠暗器连发数枚。手中提着水灵灵。脚下快步朝來仪宫奔去。沿路血迹斑斑。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沿着水灵灵大腿缓缓而下。血染长裙。 雨气急攻心。他们四大护卫联手出击。竟敌不过两个小姑娘。若非雷阵前倒戈。他早已结果了水灵灵和纤眠的命。若再晚片刻。惊动宫中侍卫。想活着离开皇宫。必是难如登天。 兰草空着手。急急跑向皇后。來不及细想纤眠怎会提着皇后飞掠。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雨的长剑。一声惨叫。横尸雪地。洒下殷红一片。 洁白雪地。点点血梅绽放。红的刺眼夺目。 雨斩断兰草死抱住自己脚的双手。运攻将长剑一送。直刺水灵灵后心。大有一剑同时杀死水灵灵及她腹中孩儿之势。 纤眠躲闪不及。抱着水灵灵就地一滚。险险避过长剑。却避不过雨随后而來的凌厉掌风。 “啊。。” 一声惨叫。鲜血飞洒天空。一只手掌抛上天空。划出带血弧度随即落于远方。 “少主。。”雨护卫纤眠同时大呼道。感情完全不同。雨惊恐万分。纤眠激动异常。 残阳沥血剑一挥。血淋淋脑袋滴溜溜滚到水灵灵面前。鲜艳殷红更称的她惨白的脸色比雪更白上三分。 高耸腹部压在雪地里。水灵灵失声低呼。随后赶來的幽婉阁之人一见此情景。忍不住大呼起來。 “主。主子。宫主要生了。” XXXX 残阳不曾想过。快意恩仇的自己。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有朝一日会身处血房。为一个女子接生。 凝视着床塌上痛苦呻吟的女子。她是他心爱的女人。看着她为别的男人生孩子。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纤眠手忙脚乱伺候着水灵灵。环顾血房。十來个人。无一人知道该如何接生。皆是幽婉阁高手。杀人比谁通透。接生却一个不会。 偌大的血房中。连个太医接生婆也沒有。 “夏侯忠。太医呢。接生婆呢。你去请了沒。”纤眠忍着伤痛怒喝道。 门外。跪着御前侍卫首领夏侯忠。 先前。兰草临死前的叫喝终于引來宫中侍卫注意。夏侯忠带领一队巡逻侍卫匆匆赶來。面对的。是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以及血房内皇后痛苦的嘶吟之声。 水灵灵。早已被残阳抱入血房内。幽婉阁其他人。几个跟着躲入血房之中。几个轻功好的。派出去寻找接生婆。残阳根本就沒指望过皇帝聍会派太医接生婆來。 皇后的凤暄宫。区区四五个侍卫。如此做法。残阳心里能不清楚。皇帝是怎样对待他的小丫头的么。 当初若非老家伙一意孤行。他的小丫头此刻已是他的女人。怎可能入宫为后。更要为皇帝生孩子。 望着染红的被褥。望着水灵灵惨白的脸。汗水湿透衣衫。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求救着。心底忽生出一股怒气。一股无法克制的怒气。喷薄而出。 如狂风暴雨。如雷霆万钧。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席卷天地间所有生灵。激荡身心。游走全身。叫器着寻找薄弱点。叫器着企图爆发。 而他。却必须硬生生将它压制下。任它在体内爆炸。面上也无法露出半点。 若不是他无能。 若不是他需要她來牵制风雨雷电。使老家伙孤立无援。 若不是他要夺得阁主之位。 她怎会受如斯痛苦。 嫁与无良之人。 成为各方相互牵制的棋子。 忍痛看着自己母亲死去。却无法为母报仇。 怀了薄情人的骨肉。 无人照顾。无人怜惜。 生产之时。徘徊在生死边缘之际。却无人可以帮她一把。救她一命。 她才十四岁啊。 过完年也不过十五及笄之年啊。 本是大好年华。灿烂绽放之时。却因他的自私、他的无能。让她躺在此处。痛苦挣扎着。 心。好似被无数针扎着。扎入。拔出。再扎。再拔。周而复始。扎的他的心血肉模糊。却不及她身心受到的创伤來的更为深沉。 门外沉默片刻。才传來夏侯忠的声音:“贤妃娘娘也要生了。皇上召集所有太医接生婆伺候來仪宫。不准……” 不准什么。无须多说。 纤眠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出去劈了皇帝聍。却必须忍耐着。 她的主子还在受煎熬。她必须忍耐。若她走了。谁能帮她的主子呢。 一旁之人悄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纤眠心头大震。急喝道:“马上派人出宫请舒相派接生婆前來。准备热水、剪刀、药膏、布条。快。派人去衍喜宫请太妃娘娘。” 皇帝不管是吧。 那好。 那她就惊动所有人。 让所有人知道。知道皇后要生了。知道皇帝的寡情薄义。 看他到时在朝堂上如何面对舒隆革的咄咄逼人。 门外传來脚步匆匆之声。不一会儿滚烫的热水。干净的剪刀、布条。上好的药膏都送进血房。 水灵灵咬着牙。痛苦地呻吟着。腹部刀剐般的疼痛凌迟着她。痛的她死去活來。身下的床单早已抓成条条布絮。紫檀木制成的床面上留下道道抓痕。 想叫。叫不出。也不知该叫些什么。 朦胧中。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她不禁失笑。想问自己。自己腹中的孩子。到底是皇帝的。还是眼前这个男人的。 在她生产的时候。陪伴在她身旁。陪着她痛苦。陪着她心惊胆战的人。竟不是她嫁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而是他。 方才。她隐约听到。贤妃也进血房了。他把宫中所有的太医、接生婆都调到來仪宫。不留半个给她。 若非今日风雨雷电一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她要过一个多月才会生产。谁知……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然而。他似有意似无意的举动。却召显了他的态度。 即使沒有风雨雷电的作祟。即使她还有一个多月才临盆。他也沒有想过。留给人供她使唤。 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她腹中的孩子。 即便是个小公主。威胁不到他皇位的小公主。他也不愿放过。 虎毒不食子啊。 同样的天空下。同样的时辰。他名义上的正室。与他心中真正所爱的女人。同时生产。他守在她身旁。对她弃若敝屣。 她该哭该笑。 哭她的境遇悲惨。 笑他的痴心只待一人。 呵呵…… 罢了罢了。 何必在乎呢。 有残阳哥哥守在她面前。有纤眠强撑着助她。有幽婉阁其他地位高的人在一旁担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强撑着最后几分力气。水灵灵努力用劲。她知道。即便此刻死在血房中。也会有人照顾她的女儿的。 痛苦的尖叫声充斥着血房。凌迟着残阳的心。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水灵灵痛苦挣扎的手。坚毅地支撑着她。不让她瞧见他的恐慌。 他想叫她别生了。 他想保住她的命。 方才的激战。她已接近油尽灯枯。此刻耗尽再最后一分力气。她撑得下去么。 想阻止。却不能。 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他怎能不了解她心中对亲人的渴望。 如果失去这个孩子。她会崩溃的。 担忧。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涛。汹涌呼啸。排山倒海而來。海面上却看不出半分异常。 血房里手忙脚乱。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知道。生下孩子。他们的宫主很可能丧命。 水灵灵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过了数百年。疲累的身子。无力的双手。连抓东西的力气都悄悄流失。神智迷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悄悄流失。整个人变的轻飘飘的。好象飘浮在彼岸云端。隐约似乎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哇……哇……哇……” “主子。主子。小皇子出生了。您睁开眼看看啊。”纤眠喜极而泣。抱着浑身血淋淋的娇弱小婴儿。递到水灵灵面前。 睫毛。似乎变长变重了很多。眨了眨眼。努力睁开。迷惘中似乎瞧了婴儿的小鸡。 “不……不是小公主……”嘶哑的声音。干涩无比。水灵灵蓦的瞪大水眸。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咬了咬牙。想坐起來。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 太医不是说应该是小公主么。 怎么会变成小皇子的。 “啊。。”肚子好痛。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难道……“我。我……我肚子里还有一个……” 双生子。 她怀的是双生子。 可她的肚子根本沒有贤妃大。 如果她怀的是双生子。那贤妃呢。 三胞胎么。 “还有一个。。” “啊。。。。” 残阳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与水灵灵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掩盖了他的声音。不叫守侯在外的夏侯忠察觉。 水灵灵的话惊得一干人等差点跳起來。纤眠抱着小皇子的手更是哆嗦一下。险些把小皇子摔落在地。 电光火石间。水灵灵喝下残阳体贴端來的热汤。滋润下喉咙。沉声吩咐纤眠:“纤眠。你马上叫夏侯忠出宫。告诉舒老狗本宫生下嫡长子。让他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此事宣扬开來。派人去延喜宫。告诉太妃。嫡长子出世了。你亲自去來仪宫。一定要见到皇帝。告诉他。本宫为他生下嫡长子。记住。速度要快。一定要抢在贤妃生下皇子之前坐实嫡长子的名分。” 眼珠子一转。水灵灵对残阳恳求道:“残阳哥哥。请转告主上。丫头生了个小皇子。让他务必想办法保住小皇子性命。” 交代完。水灵灵不住喘气。脸色更显惨白。不见纤眠有所动作。当即恨声道:“还不快去。你……你想让本宫死。死也……” 望着残阳森冷的眼神。划过一丝霸道的惊惶。水灵灵心头一寒。顿时明白他为什么捂住自己的嘴。他不要她有事。 纤眠怔忡一下。将手中小皇子抱给一旁的人。叮嘱他们给小皇子洗干净。匆匆跑出去。眨眼又折了回來。 “主子。贤妃也在生产。皇上不会见奴婢的。”如果皇帝肯见。方才派去的人不会被赶了回來。 水灵灵一怔。眼底闪过羞辱。愤恨地指指头上的金凤冠:“告诉他。不见。就在朝堂上废了本宫。” 罢黜皇后。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以他现在的实力。罢黜她无疑于自断生路。 他不敢。因为他不能。 纤眠一惊。知道自己主子已经发了狠。动了真格。匆匆奔出血房。身后。尖叫声再度响起。比方才沙哑无力了许多。似锦缎拉紧。几近崩断般挣扎呻吟…… ------------ 第057章 皇帝聍焦急万分地徘徊在血房之外,天寒地冻,他只觉躁热难当,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尖叫从血房内传出,如在心房上架上一把弓,以心为弦,一次又一次的拉动,痛的他想颤抖,却不能。 他心爱的女人在血房之中,在为他生孩子,为大莫皇朝生下第一个皇子。 因桂海宝被皇后乱杖击毙而荣升为大内总管的毛离顺跟在皇后身后踱来踱去,小心宽慰道:“皇上莫急,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在这儿,贤妃娘娘定能平安生下小皇子的!” 皇帝聍稍微听进去一些,却更急了,清晨他尚未退朝,贤妃就出现了生产阵痛,到现在两个多时辰过去了,半点消息也没有,怎叫他不着急呢? “啊——皇上——啊——啊——啊——” 尖锐的声音,如同钝刀一下一下割着皇帝聍的肉,感同身受。 “心儿!心儿!”皇帝聍忍不住叫了出来,喷薄的担忧之情冲破心中沉静如水枷锁,呼啸而出,急步冲向血房。 “皇上,万万不可啊!”毛离顺拼死抱住皇帝聍的脚,阻止他闯进血房。 “滚开!”皇帝聍怒喝一声。 “皇上,血房不祥,男人进血房会遭来血光之灾的!奴才乞求皇上忍耐啊!”毛离顺急喊道,脸上忠诚展露无疑。 若此时皇帝聍真的不顾一切闯入血房,必在后宫引起不小骚动,贤妃早被指责狐媚惑主,如此一来,后宫岂肯罢休,朝堂大臣岂会罢休。 尤其是舒相,皇后进宫之后,皇帝聍对她冷落异常,自大婚之夜后再没在凤暄宫过过夜,舒相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不趁机至贤妃于死地呢? 要贤妃的命,还是往小里说,往大里说会怎样,他一个奴才怎敢预测呢? 来仪宫里一干奴才纷纷跪在地上,哀求皇帝聍忍耐。 “心儿!心儿,你撑着点,你一定会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的!”皇帝聍急了,惟有使劲敲门大吼,期望贤妃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期望借此舒缓自己紧张的情绪。 慌张的模样,哪有半分平日的镇定自若。 换做往日,即便是朝堂上舒相咄咄逼人,他也能应对自如,不叫人看出心底想些什么,可现在…… 他无法不紧张,无法不担心,里面躺着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她在为他生儿子,将近三个多时辰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莫非是难产? 这年头,好的不灵坏的灵,想的快,来的更快。 “皇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血房内传出接生婆惶恐的惊叫声,“贤妃娘娘难产啊!” 紧接着,又传出一个令皇帝心惊胆战的消息。 “皇上,贤妃娘娘的孩子长倒了!” 长……长倒了? 什么意思? 皇帝聍木然的望着薄薄的门,竟觉它厚如城墙,隔着阴阳,隔着生死。 “什么叫长倒了?”皇帝聍呆呆问道。 侯在一旁的毛离顺一听贤妃难产,孩子长倒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待听到皇帝略显茫然的问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回皇上的话,”跪在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回道,“孩子出生时应该头先出来,然后脚出来,长倒了就是脚先出来,头后出来的意思。”抢在毛离顺回答之前说。 “脚先出来会怎样?”皇帝聍似无意识地问道,生铁般坚毅的手,轻颤着。 “会……孩子可能会窒息而死……”小太监颤抖道,“而且,贤妃娘娘也可能性……性命不保……”遇到难产,能活下来的没几个。 死? 死…… 他的皇子可能会死? 性命不保? 他心爱的女人也可能会死? 为什么会这样? 这九个多月来,他们那么小心,那么谨慎,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他的孩子不会死的! 他心爱的女人也不会死的! 哪个狗奴才居然敢诅咒他的孩子和他孩子的母亲? 目光一沉,往下一扫,寒气席卷来仪宫,命令道:“来人,拖出去,斩了!” 守在宫外侍卫赶紧进来把方才回话的小太监拉了出去,捂住他嘴巴,不让惊动了贤妃娘娘。 “皇上!皇上!夏侯侍卫求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冲进来仪宫,忙禀报道,“皇上,大事不好!皇后娘娘遇刺……” “死了么?”皇帝聍冷声道。 遇刺? 皇宫守卫森严,舒隆革暗中也安排了不少人保护她,她怎可能遇刺? 为了见她,竟编出如此理由? 哼! 舒菲烟,看来他高估她了。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感受到皇帝聍身上透出的阵阵寒意,忙回道:“没……皇后娘娘摔倒早产了……” 早产? 怕是为顺产找的借口吧! 他从来不相信,不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滚!”皇帝聍沉声道,肃杀之气弥漫来仪宫,周围奴才感受到,忍不住悄悄后退。 贤妃徘徊在生死线上,他没精力陪她耍花招! “皇上,皇子太大,脚已经出来了,臣等无能,贤妃娘娘和小皇子只能保住一个,请皇上下旨!”血房内传出太医惶恐不安的话语。 保一个? 脑海中两个声音不停争吵,一个说为了江山社稷、国家安稳保皇子,小皇子是未来的太子,另一个声音说高处不胜寒,没了贤妃,以后的漫漫岁月,他该怎么度过? 头疼欲裂,他该保谁? “皇上——啊——救救孩子——啊——救救臣妾的孩子——啊——啊——” “里面的人听着,朕要不准贤妃娘娘出任何差错,也要小皇子平安出生!两者任何一方有所损伤,所有人提头来见!”皇帝聍雷霆震怒道。 他是皇帝,世界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儿子他要,心爱的女人他也要,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他们。 毛离顺偷偷望着皇帝聍焦急不安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皇上对贤妃娘娘真是情深义重啊!却不知贤妃娘娘是否有这个福分,享受皇上的独宠? 贤妃娘娘的肚子大的出奇,皇上的宠爱让太医院的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往贤妃娘娘这里送,皇子的诊断让贤妃娘娘成为众矢之的,独宠、皇子,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都足够贤妃娘娘成为众人心中的箭靶子,随时准备致她于死地。 漫长的九个多月,皇上贤妃处处小心,层层设防,好不容易熬到一朝分娩,后宫各位主子有谁不会把握最后的机会呢? 她们容的下贤妃真的生下皇子么? 后宫的主子,可没吃素的! 皇后娘娘赶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刺,不知与贤妃娘娘的难产是否有关? 毛离顺在宫中活了二十多年,见惯各种勾心斗角,自知后宫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尤其是想要一个人的命! 血房内凄厉的尖叫声不时传出,皇帝聍的心越纠越紧,如拧了不知多少个死结的眉头。 突然,血房内冲出一个满手是血的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哭求道:“皇上,微臣请皇上以大莫江山为重,贤妃娘娘和小皇子……若再拖下去,只怕一个也……保,保不住……” “你说什么?”忘记皇帝应有的威仪举止,皇帝聍猛的攥住年轻太医衣领,怒喝道,凶神恶煞的神情骇的他不住哆嗦,勒紧的衣领卡的他喘不过气来。 “皇……皇上……请皇上……下……下令……”年轻太医断断续续道,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若不是因为人微官小、责任心太过强烈,他怎么可能被推出血房承受皇上的怒气呢。 皇帝聍似乎听到脑袋里“轰”一声巨响,似乎一记焦雷打下,轰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 他好象走进了荒芜人烟的沙漠地带,四周不见人影,更没有水源救命,他挣扎着,无力的躺在沙漠上,干裂的嘴唇,涣散的眼神,说明着他的脆弱无力。 身为帝王如何? 权掌天下如何? 却连自己的儿子、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嗫嚅着唇,嗓子一阵干涩,皇帝聍喃喃道:“保,保……” “啊——皇上——臣妾要孩子——啊——求皇上保孩子——求您——求您啊——”贤妃似乎知道自己的情况,凄惨的尖叫断断续续传出,混合着她虚弱的气息。 皇帝聍心痛的抽紧,拳头上青筋隐显,沉声一字一顿道:“太医,保皇子!”每说一个字,都是在他心里狠狠割下一刀,话说完时,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尽,身子一软,扶靠在墙上。 年轻太医大呼万岁,磕了个头,赶紧进入血房。 皇帝已经下旨,他们可以不顾贤妃娘娘的性命冒险把皇子取出来了。 皇室,从来不缺女人,缺的,是龙子凤女。 下了旨,皇帝聍呆呆的靠着墙,毛离顺小心翼翼的把神情略显恍惚的皇帝扶到一旁坐下,使了个眼色吩咐人端来茶,皇帝聍捧着茶碗,一动不动。 浑浑噩噩中,似乎有人惊惶失措的跑进来禀报,禀报了什么,他没有听见,眨了眨眼,一道血淋淋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内室,浓重的血腥味、刺眼的殷红、耀眼的黄金,似乎来回了他的心神。 “奴婢参见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皇后娘娘刚刚诞下嫡长子,特让奴婢前来禀报!”纤眠强撑着软绵绵的身子,气喘吁吁道,严重失血,让她头晕目眩,体力不支。 若非凭借着保护主子的强烈意志,她早已倒下。 方才残阳虽命人为她点穴止血,并抹了药膏,但失血过多,又经历了一场比生死大战更为艰辛的接生,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颤抖着,小腿肚隐隐抽筋。 皇帝聍猛然回神,笔直的注视着手捧金凤冠的陌生宫女,犀利的目光,似乎想在她身上灼烧出一个洞,迫使她把先前的话全部吞回去。 纤眠打了个寒颤,第一次直接面对人间拥有最高地位的皇帝,她怎能不害怕,却咬着牙坚持着:“皇后娘娘已命人将这一喜讯传给太妃娘娘、舒相大人,皇后娘娘怀的是双生子,请皇上移驾凤暄宫!” 半晌,纤眠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只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如被烈火炙烤般,干燥的皮肤严重缺水,几近龟裂,发丝,泛着枯萎的焦黄,心脏,失去所有水分,在干涸的胸腔里,迟缓的蠕跳着,再也无法强而有力的跳动。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主上,少主,宫主,都没有给过她如此强烈到恐怖的感觉。 颤抖着身躯,心,停止跳动,屏息着,她怕,害怕吸进胸腔的空气,会转变成熊熊烈火,直接从身体里开始燃烧,烧尽她孱弱卑微的身躯。 此时此刻,纤眠清晰的认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人间至高无上的帝王。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讥讽的笑容,讥讽自己曾经的愚昧,她怎会愚昧到认为皇帝是软弱可欺的呢? 即使皇帝聍现在没有皇权在握,他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怎是她一介卑微蝼蚁可以仰视的呢? 皇帝聍怒视着纤眠手中的金凤冠,他明白皇后要表达的意思,除非他有能耐废了她这个舒皇后,否则他必须移驾凤暄宫,必须承认皇后生下皇子嫡长子的身份地位。 大莫皇朝的皇室继承法则,太子之位,是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立贤不立庸。 舒菲烟急命人来禀报,同时将消息送出宫外,送进衍喜宫,目的便是坐实她生的儿子嫡长子的身份地位,在将来立太子之时,占据最关键的两点。凭这两点,朝臣便能威逼他立舒菲烟生的儿子为太子,从而谋夺他莫皇朝的江山。 “啊——啊——啊……啊……”血房内,贤妃的尖叫越来越虚弱,似油尽灯枯之召,听在纤眠耳朵里如同丧魂钟般,挖着她的命。 贤妃难产之时,她方才强行冲进来仪宫时才知晓,撞在此时,皇帝不杀她出气才怪。 “不……不好了!”血房里,惊惶失措的声音响起,渐渐没了贤妃凄厉无比的尖叫声,难道是…… 纤眠低着头,跪着,指尖与地面相触,地下阴森的寒气渐渐冰冷了手指,通过手指慢慢上涌,扩散至全身,冷冻着身心。 门,仓皇打开,如同地狱之门,浓重血腥扑面而来,弥漫着死寂气息,纤眠不住颤抖着,如狂风暴雨中的枯黄秋叶。 “皇……生了……贤妃娘娘生了个小皇子……”惊蛰慌乱的声音传进耳朵,纤眠的心紧缩。 身处皇宫多日,她隐约明了些,皇宫里若发生喜事,必会宣扬的天下皆知,若是不好的,天大的事也会瞒的死死的,化为乌有。 贤妃生下小皇子,太医的反映不是高兴,而是面临死亡的惊恐,血房里出什么事了? 皇帝聍心头大喜,初得皇子的喜悦冲垮了他的理智,一心只想看见自己的儿子,彻底无视太医奇怪的反映。“快抱来给朕瞧瞧!快啊!” 纤眠瞧着接生婆的脚,一步一步颤颤巍巍走来,恍然惊觉:怎么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纤眠白了脸,大口呼吸,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般。 皇帝聍看着接生婆怀中没有一丝生气的婴儿,满身是血,心,似乎停止了跳动。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聍听见自己这么问。 “回……回皇上的话,贤,贤妃娘娘生下的是……是死婴……”接生婆粗嘎的声音如同千万年老树皮被硬生生剥落般,粗糙刺耳,听的人饱受折磨,说的人更是痛苦不堪。 皇帝聍不绝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刷白,颤着手,嗫嚅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死婴? 他期盼已久的小皇子,是个死婴? 他放弃贤妃的命,换来的儿子是个死婴? 不! 不———— 一份痛,一种苦,一抹涩,在心头悄悄绵延。 痛的刻骨铭心,苦的肝肠寸断,涩的全身抽搐。 血房内蓦的传出无数惊叫:“血崩!贤妃娘娘血崩了!” 血崩?! 皇帝聍诧然,不明所以的望着太医,只见他什么也来不及说,匆匆忙忙冲回血房中,血房的大门,轰然关闭,隔绝内外联系,隔绝了生死。 纤眠轻晃着身子,眼前景物似乎都在摇晃,恍惚中,一道黑影袭胸而来,重重印在胸口,腥甜之味涌上喉咙,充斥口腔,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口腔。身体跟着飞快后移,砸上华丽墙壁,落在地上。 ------------ 第058章 阴暗的御书房里,皇帝聍静静地坐着。 午后阳光透过窗外斑驳树叉,投影于脸上,或明或暗的阴影,使他的脸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龙袍上张牙舞爪腾飞狂龙,狰狞着龙爪,金丝线勾勒出狂放不羁的身躯,飞跃九重天气势逼人。 冷洌寒风呼啸着,冲击着,闯入御书房,温暖的暖炉与冷洌寒风对抗着,冷热交混,强势冷却了御书房里的温暖。 毛离顺悄悄关紧窗户,不再让寒风有机可趁侵入,冻着皇帝。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皇帝的脾气非常不好,阴晴不定不足以形容他脾气的恶劣与多变。 贤妃娘娘生的皇子是死婴,舒相带头上书请皇帝将贤妃的死婴丢弃于乱葬岗。 大莫皇朝的惯例,生下死婴是不祥的预兆,孩子连同生母,都应处以极其严重的处罚。 死婴丢弃于乱葬岗,生母则应毒酒赐死。 要皇帝将死婴弃于乱葬岗没问题,但要皇帝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的贤妃毒酒赐死,就不可能了。 贤妃应难产之故,虽保住了性命,但血崩造成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的命运,打击之大,几乎逼的贤妃心力绞瘁而死,整日郁郁寡欢躺在病榻上,以泪洗面。 贤妃娘娘至今没有被赐死,与皇后有着莫大关联。 当日,皇后与贤妃同时生产,皇后诞下嫡长子,随后诞下小公主,谁知小公主降世才哭了一声,便断气夭折了。 因为皇后生下小公主之时,衍喜宫的奴才尚未赶到,血房内只有皇后一人,没人能证明小公主是生下来后才夭折的,皇帝一口咬定小公主也是死婴,朝堂上形成了僵持的局面,迫使舒相不敢逼的太紧。 贤妃娘娘现在已经苏醒,皇后娘娘因伤重加上生产时耗尽体力,至今依旧昏睡不醒,整整两天过去了,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皇后遇刺的事情,震动朝野,舒相借机大做文章,御林军中皇帝聍好不容易安插的心腹被舒相大肆清除,清除的一个不剩。 毛离顺退了出去,皇帝手中的朱砂笔凝滞于奏折上方,半晌批不下一个字,朱砂笔也“咯吱”一声折断。 舒菲烟! 该死的舒菲烟! 她真的遇刺了么? 还是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呢? “影卫!”皇帝聍一声低喝。 身后闪出一道黑色身影,单膝跪地,挺的笔直的脊背,如同伟岸的松柏,坚强不屈。 “影卫参见皇上!” “凤暄宫遇刺,查得如何?”惟有影卫,才可能查出真相。 “回皇上,行刺皇后一事决非舒相或者他人事先安排。行刺凤暄宫的人,是江湖一流杀手,貌似是幽婉阁的人。” “幽婉阁不是为舒相所用么?”皇帝聍说道,派自己手下的江湖人士去行刺,才能确保皇后的安全,不是么? “是!幽婉阁是为舒相所用,但行刺皇后的,是幽婉阁最顶尖高手,以影卫猜测,他们是幽婉阁阁主身边的四大护卫,江湖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雨雷电四大护卫。若真是舒相命人行刺皇后,幽婉阁阁主绝对不会动用到自己的人,更不会动用四大护卫。四大护卫一死,幽婉阁的实力等于被削减了三成,幽婉阁与慕容家争斗日益白热化,少了四大护卫,必逊于慕容家。”影卫客观分析道。 “幽婉阁四大护卫……”皇帝聍诧异,“凤暄宫所有人,除了皇后外,只有两个宫女勉强活了下来,是什么人杀了他们的?”江湖一流杀手,在一瞬间杀死他安排在凤暄宫外的四个侍卫。 凤暄宫外四个侍卫,人数不多,功夫却是御林军中顶尖的,一剑封喉,面上无挣扎之色,显然风雨雷电出现时他们丝毫没有察觉,被杀时更是没有预料到。 影卫怔忡道:“影卫该死!影卫查不出是何人做的!”四大护卫中三个是被类似于锻带的兵器重击勒毙的,另外一个则是被锋利无比的宝剑杀死的,伤口薄如蝉翼,仅剑锋贴肉划过,如蜻蜓点水般。 江湖上有如此身手并有如此神兵利器的人屈指可数。 会是谁呢? “幽婉阁四大护卫死于凤暄宫,幽婉阁会善罢甘休么?”若是他,决不可能。 隐藏在凤暄宫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是谁在暗中保护舒菲烟? 真要保护,为何凤暄宫中只有两个宫女活下来? “应该会!”影卫迟疑道,“江湖传闻,幽婉阁少主弑父夺位成为新阁主,风雨雷电乃前幽婉阁阁主身边四大护卫,在平定幽婉阁内部前,新阁主应该不会对皇后采取行动。也可能,他会借此机会,除掉隐藏在皇后身后之人,以此征服幽婉阁内部的人。” “弑父夺位?”皇帝聍低笑一声,“看来新阁主有好一阵子会很忙碌,舒相找不到他们了。” “不会!幽婉阁的不平静,最多持续半个月时间,弑父杀兄夺位是幽婉阁历来新阁主产生规则。每一任的幽婉阁阁主都是如此产生的,幽婉阁里的人早已习惯,他们不会反抗,只会服从胜利强者。”影卫冷声道。 幽婉阁阁主产生的残酷规则,令人发指,比皇室皇位的争夺更为残酷。 皇位争夺,有时是根据先皇的遗召,而幽婉阁阁主,只要活着,决不放弃手中的权利,惟有被自己的儿子或则兄弟打败杀死,才会不得不放弃手中的权利。 皇帝聍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有意思的规则!”维持长胜的不二法则么? “小皇子的事,处理好了?”皇帝聍突然压低声音,口吻阴沉。 “处理好了。”影卫应声道。 当日,皇帝被迫命人将贤妃生下的小皇子、皇后生下的小公主抛尸乱葬岗,他一路尾随,待负责抛尸的人离开后,悄悄收了小皇子的尸体,潜入皇陵,将小皇子葬于为皇帝聍准备好的万年龙穴旁。至于小公主的尸体,他在等皇帝下旨如何处理。 皇帝,似乎非常厌恶小公主,为何命他收小公主的尸体呢? “朕要你做一件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皇帝聍嘴角轻勾,挑起阴狠的弧度,直如来自地狱的使者。 皇帝聍从没想过,今日为解一时之恨的决定,造就了日后大莫皇朝多少风云变幻,成为他心头最为懊悔之事,一生追悔莫及,活在悔恨之中。 影卫猛然抬头,眨了眨眼,睫毛掩住眼底浩瀚如海神色,应道:“影卫遵旨。” XXXX 流云,天际飘荡,似象似虎,随风浮动。 阴沉的云,沉甸甸的压低天空高度,压制着呼吸。 寒风造次,却被凤暄宫厚重沉实的宫门隔绝。 雪花漫天,难以入侵。 凤暄宫的宫门,不仅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也隔绝了内部与外界的联系。 药香弥漫,苦涩药香充斥着鼻息。 所有人微微屏息,心,“扑通”跳着。 三天了。 皇后昏睡了三天,太医说难以确定皇后什么时候醒来,甚至,更无法确定皇后是否会醒。 笑颖没死,躺在她自己的房间,四大护卫的剑没有刺中致命要害。 若是剑锋再往左偏一寸,她就必死无疑。 纤眠伤势过重,胸口挨了皇帝一脚,若非皇后派人前去来仪宫召回纤眠,及时挡下皇帝的重脚,只怕纤眠没有死在四大护卫剑下,反倒死在不懂武功的皇帝聍脚下。 凤暄宫原来的其他人,早已消失,因为他们都死了,一个不剩。 凤塌上,睫毛微动,水灵灵微微睁开眼,随即又闭上。 多年行走江湖的习惯,使她在清醒的一刹那,迅速阖眼,如此一来,便可迷惑敌人,使敌人以为自己尚处于没有威胁状态,降低敌人的警戒心,在必要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张太医,皇后娘娘什么时候会醒啊?都三天了!” “音旋姑姑,皇后娘娘气息微弱,生产前已经用尽力气,生下小皇子小公主更是让她油尽灯枯……” “张太医,皇后娘娘金贵,她若是醒不来,别说是奴婢,整个凤暄宫,甚至是后宫、朝廷,将会一大批人给皇后娘娘陪葬,不管如何,您一定要想办法让皇后娘娘活下来啊!” “这……音旋姑姑……” “这是太妃娘娘的懿旨!一定要让皇后醒过来!” “微臣……遵旨!” “音旋姑姑,皇后娘娘若真的醒过来,微臣怎么跟皇后娘娘说,说……小公主夭折的事?” 夭折? 床单上,划出道道爪痕,眼角渗出泪水,潸然落下。 她想起来了。 她隐约记得,在她昏睡前,听到了门外嘈杂之声,听到婴儿的哭泣声,残阳哥哥帮她接生,说是个女孩…… 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夭折了! 稳了稳呼吸,水灵灵缓缓睁开眼,低声道:“本宫渴了,扶本宫起身,传膳。” 沙哑的声音,如山间清风吹拂落叶,隐隐发出不协调的声响,惊动内室众人。 音旋一回头,瞧见方才尚处于昏睡状态的皇后,清醒地望着床帏,清晰若静水的眼神,不显才清醒之人应有的迷蒙,心下大慌,不知她是何时清醒的。 顿了顿,音旋赶紧吩咐人传膳,小心扶起皇后,取来垫子让她倚靠着床栏。 太医们纷纷悬丝诊脉,诊断皇后此刻的身体状况。 脉象若有似无,有些紊乱,皇后虽然清醒了,情况却不见得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好。坐月子时,若不好好调养,绝对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若是好生调养,没有六个月,也难以走出凤暄宫的大门。 “纤眠呢?”怎么没看见纤眠? 她的伤怎样了? 音旋一怔,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纤眠在隔壁躺着,医士说她伤的非常严重,需要长时间卧床修养。”皇后居然会关心一个奴才? 水灵灵冷声道:“有几名太医在外伺候?” “回皇后的话,皇上吩咐太医院院使、左右院判、御医共十六人在外伺候。”音旋小心回答。 水灵灵心中冷哼一声:十六人? “本宫的奴才除了纤眠,其他人都不在了,派两名御医好生照顾纤眠。”纤眠拼死护她,她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音旋不禁抬头望着皇后,瞬时忘记了宫中规矩,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笑颖也还活着!” 水灵灵微微低头,吩咐道:“再派两名御医照顾笑颖。”漠然的脸,瞧不出神色。 笑颖还活着? 四护卫剑下竟有漏网之鱼? “让人去瞧瞧她们醒了没?本宫想和她们说说话。”眼前晃动的陌生面孔,让她不由自主的心慌,她需要见到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孔,消除心中的焦虑感。 干燥而温暖的空气,让她心头焦虑感节节上升,习惯了凤暄宫冰冷而清净的她,根本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温暖。 音旋应下,赶紧示意一旁伺候的宫女去瞧瞧笑颖、纤眠的状况。 片刻后,御膳房精致的膳食送到,一道道香气袭人的膳食,刺激着水灵灵的食欲,错杂混乱的吐吸,听在耳朵里委实不舒服,亏得没人发出声响,静悄悄,让水灵灵的心暂时得到宁静。 等等! 静悄悄? 不应该是静悄悄的,应该有孩子的哭声才对啊! “孩子?本宫的孩子呢?为什么本宫没有听见哭声?本宫的孩子在哪里?”水灵灵苍白着脸,慌乱环顾四处,不见孩子的踪影。 不是说小公主夭折了么? 难道连小皇子也…… ------------ 第059章 音旋惊愕,惊叹皇后觉察的如此之快,才清醒过来,就察觉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低着头,音旋颤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昏睡了好几日,皇上见没人照顾小皇子,特将小皇子送去来仪宫,请贤妃娘娘照顾!”颤声,是她心疼皇后的处境,亦有惊惶,皇后方才的模样,又急又慌又狠,似乎找不到孩子会大开杀戒般。 身处皇宫多年,第一次碰见身体虚弱的差一口气便可能会断气的人,依旧有令人心颤魄力的女人。 “来仪宫?贤妃照顾自己的孩子还不够么?本宫的孩子不需要她的照顾!马上去来仪宫把本宫的孩子抱回来!快去!”水灵灵嘶声道,打破一贯的冷淡,胸口怒火悄悄聚集,越来越旺,越来越烈。 音旋迟疑着,颤抖着,不敢支声,皇帝下旨将小皇子抱走,她一个卑微的奴才,怎敢违抗? 这事前两天闹的朝野沸沸扬扬,舒相不断向皇帝施加压力,想把小皇子夺回凤暄宫,却一无所获,此事到现在尚未平息,如同煮沸的热水,光是不断冒出的热气泡足以烫伤人,甚至致命。 “贤……贤妃娘娘的小皇子还,还没出生便夭折了……”皇帝聍下旨后宫,不准说贤妃生下的是死婴,于是音旋换了个委婉的说话,“贤妃娘娘生下小皇子时血崩,以后再……再也不能生……生育,皇上怜惜皇后娘娘处于昏睡当中,不能妥善照顾皇长子,才让贤妃娘娘……” 说白了,是抢了皇后的儿子给贤妃,有皇长子在,只要皇后一天不清醒,身体一天没有完全康复,就没有人能处死贤妃。 音旋说了不少,而水灵灵只听见皇帝将她的孩子给了贤妃的话,厉声道:“本宫不管!想要孩子找别的女人的孩子给贤妃,把本宫的孩子还给本宫!”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如果不是皇帝弃她不闻不问,如果不是凤暄宫的侍卫屈指可数,如果不是风雨雷电联手,如果不是她动了胎气又被围攻摔倒在地,压到了孩子,她的女儿怎么可能死? 她的女儿不会死! 她的小瑶瑶会一直平平安安待在她身边长大的! 瑶瑶…… 她的小瑶瑶啊…… “可是娘娘……” “把孩子还给本宫!把孩子还给我!”挣扎着,水灵灵想要下床,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吸一口气,胸口感觉到深深阵痛,腹部更是如刀绞般,下体伤口尚未愈合,痛得她想咬牙也不行。 泪水划过脸庞,碎裂于地。 她已经失去了女儿,她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音旋和几个宫女合力压住皇后的行动,没费什么力气,却被皇后近乎疯狂的眼神吓住。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霸如雄狮震慑四方,狂如蛟龙出海,狠如毒蛇猎食,似恨不得大张血盆大口,吞噬所有生灵,吞噬一切光亮。 “皇后娘娘,您先用膳吧!”小宫女嗫嚅着,颤声道。 水灵灵神色疯狂,几乎听不见小宫女的话,体力消耗过度的她,太过激动,一时气血上涌,一口气接不上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音旋慌忙让太医端来千年雪参熬成的汤汁,让人小心扶起皇后,一小勺一小勺慢慢灌下。 皇后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她怎能让皇后再度陷入昏睡状态呢? 这些日子,太妃娘娘担心的寝食难安,她伺候太妃娘娘多年,怎看的下太妃娘娘那般慌乱担心? 太妃娘娘年纪大了,不该再让她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千年雪参、养胃汤汁灌下,不多时,水灵灵朦胧转醒,稍微迷茫片刻,便清醒过来,干裂白唇微启,眼角泪水再次渗出。 情绪的波动,不似先前狂烈,轻微如湖面涟漪,微微荡漾,却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荡漾所有人的心湖,漾出的悲伤气息充盈整个房间,使所有人不禁深深陷入她所承受的悲恸之中。 亏得纤眠此时不在内室,没有感受到内室的奇怪气氛,否则以她此刻重伤的身子,必然承受不了水灵灵无意中使出的“心湖荡漾”,极有可能会悲伤过度而死。 心湖荡漾,是水灵宫的不传秘技,惟有水灵宫主才有幸习得。炼习“心湖荡漾”者,必须有着无坚不摧的坚强意志,超凡入圣的自我控制力,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她的心境。以强韧的心志,强烈的感情,深厚的内功,将自己心中感受散出体外,形成强大的心思漩涡,将方圆十丈之内所有物控制住,内功越是深厚之人,被控制的程度越深,受到的创伤也越重。 若是平日,水灵灵自是不会对不懂武功的人用这招,更不会在皇宫大内始终这种招术,而此刻她心神大乱,强烈的悲痛意识使她意识迷乱,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在化为乌有的瞬间,转化成摧毁一切的悲怆,使本该走火入魔的她将此力量转移到周围的人身上,借以降低自身需要承受的力量。 渐渐的,内室里的宫女、周围的太医觉得身体的重量越来越为沉重,全身似乎灌入了铅,沉甸甸的,双腿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慢慢下沉,最终,全体趴在地上,被沉重如山的悲伤压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音旋努力呼吸着,想将身体里的悲伤呼出,吸入轻松的空气,可每呼吸一次,身体便沉重一分,呼吸更为艰难一重。 为什么会这样? 音旋呆呆的望着斜靠在床栏上的皇后,似乎没有一丝生气,悲伤欲绝的泪水,一滴一滴,缓慢划落…… 不可能是皇后! 她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瞧她慢慢滑躺在凤塌上,深深陷入死寂之中,她无法再怀疑她。 时间,仿佛静止! 空气,仿佛凝滞! “锃” 金属落地之声。 突如其来的尖锐声响,打破内室的死寂,水灵灵无意间使出的“心湖荡漾”无形中被破解。 “啊!”惶恐的低呼,殷红的鲜血,洒落于地。 众人一惊,下意识的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宫女摔倒在地,手指被一支发钗尖端刺破。 倏然一惊,众人察觉自己的身体居然又能行动自如了,赶紧站起身子,太医退到一边小心伺候,宫女马上扶起半躺在床沿上的皇后,音旋见皇后目光落于摔倒小宫女身上,立即将她带到皇后面前伺候。 小宫女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捧着的发钗呈给皇后。“皇后娘娘,这是纤眠让奴婢呈给皇后娘娘的发钗,说是家传之物,感谢皇后娘娘的厚爱,希望皇后娘娘笑纳。纤眠说,皇上受祖制所迫,被迫将小公主丢于乱葬岗,请皇后娘娘以皇长子为念,再勿伤心。好好修养,最好能以形补形,补回生产所失的元气,她一定会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身体,盼望再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娘娘。” 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 这……这不是历代水灵宫宫主专用的发钗么? 江湖上的人知之甚少,但此发钗在水灵宫的作用,直如皇室玉玺,可以调动水灵宫所有人,若宫主有此发钗,甚至可以违抗幽婉阁阁主的部分命令。 当日,在她被命要进宫之时,主上便命她交出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象征着剥夺了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宫主身份,主上马上会召集人手,重新选出新一任的水灵宫宫主,而今,通过纤眠的手,将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交还于她,这意味着什么? 以主上的行事作风,断然不可能这么做的! 难道…… 脑海中浮现残阳衣裳上的鲜血,满身戾气,藏于身体侧边的残阳沥血剑…… 是了! 残阳杀了主上,取代了他,成为幽婉阁新任阁主! 残沥…… 残阳哥哥不会放过他的! 幽婉阁,没有亲情,只有争夺! 越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争夺起来越为凶狠残酷! 深吸一口气,水灵灵强行压下心中所有情绪,如漠河泛滥般的悲伤,示意小宫女将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放入金丝紫檀木雕凤首饰盒里,放在她枕头旁。 此刻,惟有水灵宫,才是她的依靠! 音旋见皇后似乎平静了下来,命人端上流质状的御膳,说道:“皇后娘娘,这是御膳房特意为您调制的红糖虾仁牡丹花粥,用最新鲜的粳米、沾了晨露的牡丹花花瓣、深海小虾仁、红糖做的,调节血淤腹痛。太医说,您生产伤了身子,这几日先吃些比较清淡的膳食调节肠胃……” 音旋絮絮叨叨的说着,水灵灵只觉眼前星光闪烁,只想先喝几口粥,补充点体力睡下休息。 她需要时间沉淀,沉淀紊乱如脉象的心绪。 “皇后娘娘,这粥是用文火煨熬,熬了一天一夜才熬好的,奴婢一直让人盯着炉子,不让火力散了,免得这粥失去功效。您瞧瞧,这牡丹花瓣多艳啊,皇后娘娘吃了定能恢复往日的美艳动人,这虾仁晶莹剔透,堪比初生婴儿细嫩娇软肌肤,娘娘吃了必然肤若凝脂,拥有比初生婴儿更为细嫩娇软的肌肤,到时皇上见了,必会龙心大动的!”音旋见皇后迟迟没有想吃的欲望,不免急了,念叨着红糖虾仁牡丹花粥的好,盼望皇后的金口玉唇能尝一口。 水灵灵听得心烦意乱,眨了眨眼,示意音旋喂她。 音旋一喜,小心吹了吹银勺里的粥,送到皇后面前,笑着请她喝下:“娘娘,御膳房的人知道您不喜甜食,特意做的比较清淡甘甜。”见她不开口,面露苦色,皇后可真不好伺候。 水灵灵眨着眼,凝视着片片牡丹花漂浮的花粥,赏心悦目,晶莹细嫩的虾仁香气扑鼻,的确象音旋说的一样,比初生婴儿的肌肤更为细嫩,不知这深海虾仁咬在嘴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一定要调理好身子,惟有调理好身子,她才有能力争夺回她的儿子。 她已经失去女儿了,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孩子,是她活着唯一的希望! 白唇轻启,无意瞟了眼枕头旁的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一股暖流悄悄涌上心头。 锃亮银勺映照着虾仁的晶莹细嫩,银勺慢慢送入口中,不曾有过的奇异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精光,脑海中一闪而过! 快若流星,没有捕捉的机会! 含着虾仁,体验着从未感觉过的滋味,望着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回响着纤眠让人带来的话。 “这是纤眠让奴婢呈给皇后娘娘的发钗,说是家传之物,感谢皇后娘娘的厚爱,希望皇后娘娘笑纳。纤眠说,皇上受祖制所迫,被迫将小公主丢于乱葬岗,请皇后娘娘以皇长子为念,再勿伤心。好好修养,最好能以形补形,补回生产所失的元气,她一定会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身体,盼望再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娘娘。” 纤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把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交给她? 若是平时,残阳哥哥不是应该亲手交给她的么? 他想告诉她什么? “皇上受祖制所迫,被迫将小公主丢于乱葬岗,请皇后娘娘以皇长子为念,再勿伤心。好好修养,最好能以形补形,补回生产所失的元气。” 皇帝将她的小瑶瑶弃尸乱葬岗是祖制,为什么纤眠要她以形补形? 虾仁? 晶莹细腻如初生婴儿肌肤? 颤抖着手,颤抖着身子,颤抖着唇,连带口中所含的虾仁,一起颤抖着…… 音旋不解的望着皇后,觉得她似乎受了极其严重的惊吓,苍白而空洞的眼,没有任何神采,却如深海漩涡,将卷进天地沧桑荒凉悲怆! “啊~~~~” “钪~~” 汉白玉茶碗碎裂一地,破碎的碎片上沾染点点血珠子,音旋搜索着血珠子的来源,瞥见皇后划开一道小口子的手指。 “皇……皇后娘娘……您……” 呢喃着,空洞的眼神,如雪后苍茫大地,苍白不堪,茫然无垠。 湿润的眼眶,眼睛眨巴着,泪水,再没流出,眼角,早已干涩。 她从不曾想过,不擅流泪的自己,竟有伤心到流不出一滴泪水的日子。 而这日子的来临,来得如此突如其来,如晴朗天空突然晴天霹雳,狂肆的雷电劈毁大地上所有的物种,徒留空旷死寂的干涸地面,光秃秃的,漫天黄沙叫嚣着,席卷着空洞的天地…… 黄沙漫天,冰雪覆盖…… ------------ 第060章 寒风冷冽,雪花飘舞,洋洋洒洒似风扬柳絮。 寒冷的气息,飞舞不进温暖的来仪宫。 来仪宫里,暖若迎春之季,外界的寒冷完全隔绝。 轻纱围绕,萦绕风塌中心娇弱佳人。 苍白的脸几乎没有血色,惟有脸颊微红。 药香四溢,充斥着呼吸。 凤塌上佳人微微蹙眉,展转身子,似要苏醒。 生产时耗尽的精力,经过太医们集百家之长精心调养,渐渐恢复。 真正难以恢复的,是她摧毁的心————再也不能生育! 生儿育女,是老天爷赐给女人最大的福气,而她…… 再也无法拥有这份福气了! 再也不能做母亲了! 心,在最充盈的时刻,被硬生生剜出个大洞,血流如柱。 她的孩子,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便离开了…… 他会上哪儿去呢? 听老人们说,没有出生的生命,是没有灵魂的,没有灵魂的他能去哪儿呢? 他能进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么? 他没有灵魂,入不了地府,他会上哪儿去呢? 飘荡在天地间,做个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么? 一行清泪,划过脸颊,干涸泪痕,再次湿润…… “哇——哇——哇——” 沙哑响亮的哭声震天动地,如闷雷惊天,惊颤她的心弦。 孩子? 是孩子的哭声? 猛然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仓皇寻找着。 一道明黄,进入视野中,痴痴地望着她,眸中心疼难以掩饰。身后跟着迎春,怀中抱着金黄包裹,不停的挣动着,哭声是从那包裹中传出的。 孩子?! 金黄锦缎中包裹的是孩子? 挣扎想要着起身,伴夏赏秋赶紧小心扶起贤妃,迎春忙送上手中的包裹,含泪道:“娘娘,您终于肯睁开眼了!您看看啊,小皇子多可爱啊!” 吃力地伸出手,轻柔抚摩小皇子娇嫩如柔弱花瓣的细嫩肌肤,白玉无暇,比最精美的丝绸更为细腻的触感,粉团团的身子,软绵绵的,胖乎乎的,浓浓奶香刺激着她的嗅觉。 是孩子! 真的是刚出生的小婴儿! 激动的泪水,再度泛滥,迷茫了眼,无声啜泣着。 是她的孩子么? 不应该啊! 隐约记得,在她几进昏厥之时,听到太医们说她生的是个死婴,怎么可能是眼前会号啕大哭的孩子呢? “他……他是,谁……”贤妃急喘息道。 迎春心慌,下意识瞧向皇帝聍,皇帝聍淡笑道:“爱妃,你不想抱抱他么?”眼底满是笑意,回首触及迎春手中号啕大哭的娃娃,眼神一冷,阴狠之色显露山水。 他没有忘记,他的母亲是谁! 他更不会忘记,他的母亲八月生产,入宫时并非处子,而他,也非他的皇子! 抱他来,是为了唤醒贤妃的求生欲。 当日生产完,太医说:“贤妃娘娘的命是抢救回来了,但丧子、无法生育的打击对娘娘太大,导致她潜意识中不愿苏醒,宁愿永远沉睡下去。惟有想办法唤醒娘娘的求生意志,娘娘才会醒,否则……” 若非如此,他怎可能把他带来。 小皇子? 贤妃不明所以的望着皇帝聍。 皇帝聍嘴角微微上扬,走到床塌旁,坐下,轻握着贤妃的瘦弱的手,皮包骨的手,硌痛他的手,更硌痛他的心。他深吸口气道:“爱妃,只要你愿意,从此刻起,他就是你的儿子!” 如果这个小孽种可以唤起贤妃的求生欲,他愿意勉强留下他的贱命。 纤长羽睫轻扇,贤妃疑惑的望着皇帝聍,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片刻后脸色大变。“皇后娘娘生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睡了多久了? 皇后娘娘应该再过一个月左右才会生产啊! “她早产了,和你同一天。”皇帝聍冷声道。 瞠大眼,颤着睫,贤妃感同身受道:“皇后娘娘她……皇上,您将皇后娘娘的小皇子交给臣妾抚养,皇后娘娘该怎么办啊?” 同样生为女人,同样生为母亲,她怎能让自己的悲剧在另外一个可怜的女人身上重演呢? 她失去了孩子,无法再生育,她是可怜的。 而皇后,她生的孩子却被抱给了她,她不得皇上的欢心,这辈子很难再有机会生儿育女,一辈子囚禁在华丽的囚笼中,对她而言,只怕生不如死。 她,比她更为可怜! 至少,她还永远皇上的宠爱! 皇帝聍嘴角隐隐抽动,他心爱的女人,永远如此善良,这就是他为何多年来对她恩宠不减的原因。 身处世间最为阴险最为黑暗的皇宫,却没有因皇宫的肮脏而污染了她纯洁无暇的赤子之心,他的小心儿,是怎么做到的? 欣慰的俯下身,抱住贤妃虚软孱弱的身子,轻柔而温暖的娇躯,填补他心灵的空缺。 多年来,他走的何等艰辛,皆因有她在,有她一直陪伴在身边,他才能撑到现在。 为了她,他会一直撑下去的。 和贤妃的天性纯良相比,后宫尽是贪婪邪恶的面孔,尤其是舒菲烟。 但她的聪慧过人,的确引人瞩目,却更遭人仇恨,思考多日,他依旧无法猜测出,她是否得知他的安排。 清晨,刚下早朝回来,隐卫破天荒的不敬召唤出现在御书房里。 皇帝聍沉声道:“何事?”给他个理由。 隐卫,时代保护皇室最正统的继承人————登上皇位之人,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本身,在临终之前,将隐卫的身份告诉继任皇子,连最亲的母亲、妻子都不能告诉。 未敬传唤,私自出现在御书房,是决不允许发生的。 “皇后娘娘未吃下御膳房准备的红糖虾仁牡丹花粥。”隐卫平板着声音,掩盖心底情绪流动。 若非身为隐卫,如斯残忍之事,他怎下的了手去做? “为什么会这样?”皇帝聍忍不住有些急噪。 他的愤恨,他的报复,他的怒火,反击的前奏,她竟然敢不承受?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她知道? 不可能啊! 事情安排的极为周密,凤暄宫重重包围着,别说舒相安排的人,即便是只虫子也爬不进去,孤立无援的她,怎么会知道? 莫非是巧合? “皇后娘娘自清醒后,情绪一直处于失控状态,大哭大闹,歇斯底里,吓坏一片人。”隐卫想了想,继续道,“皇后娘娘似乎不清楚……又似乎知道些什么。”身为隐卫,他要顾虑的是对皇室的忠诚,而非人性。 吁了口气,皇帝聍心中感受异样,不知是急流暗涌还是倏然轻松,沉默许久后,缓缓道:“没有了么?” 皇帝聍问的是“没有了么”,不是“还有么”,隐卫沉吟道:“……没有了。”他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没有了么”。 可能,皇帝心里是希望没有了吧。 “……罢了。”望着窗外雪花白茫茫,皇帝聍一挥手。 寒风凛冽,雪花纷扬,冰冻着脆弱的世界,不知她的心,此刻是否也脆弱着? 毕竟,那是她的孩子! 感知自己受到她的影响,居然轻巧的放过了她,皇帝聍心如棒戳,难受的很。 “无妨!”皇帝聍故做满不在乎道,“她的事,朕自会处理,爱妃,你只要告诉朕,你想不想抚养他?”强硬忽略心中的异样感受。 贤妃凝视着号啕大哭的小皇子,泪水,潸然而下。 “臣……臣妾……”颤抖着身子,心中的渴望如同潺潺流水,缓缓流淌心田,汇成波澜壮阔河流,惊涛骇浪,汹涌不息,淹没她的理智,““……要……” 皇后娘娘,对不起了! 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皇子的! 她一定会想办法让皇后得宠,再生一个孩子的! ------------ 第061章 凄哀的凤暄宫,荒凉如戈壁沙滩。 娇花抵挡不住冬日寒风侵袭,早已枯败衰竭。 水灵灵病恹恹地斜躺在贵妃椅上,娇喘连连,缓解方才行走的疲劳。 半个多月的休养生息,让她的身体恢复小半,强烈渴望拥有健康身躯的心情使她略显急噪,强撑着孱弱的身子练习着。 音旋回禀完恋太妃,匆匆赶回凤暄宫,见到的是这副情景。 高吊于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慢慢内室,查看了下凤暄宫内一切完好无损,檀香袅袅,唇瓣泛出一朵笑花。 斜了个眼给伺候在旁的韭麽麽,示意她将挑选好的人领进来供皇后挑选。 轻轻欠了欠身,音旋轻声道:“皇后娘娘,这些是奴婢按您吩咐挑选出来的宫女太监,您挑挑吧,如果觉得不好,奴婢再换些人来伺候您。” 细细打量,眼前站成三排的宫女太监,各个低眉顺眼,好不恭敬的模样。 水灵灵睁了睁眼,一眼不发的休息着,片刻后歪了歪头,瞧了眼被人搀扶着的笑颖、纤眠,说道:“瞧瞧吧。” 她们一个在宫中生活多年,一个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让她们联手为她做第一层次的选拔,她信的过。 笑颖、纤眠微微欠了欠身,被人搀扶着慢慢走到待选的宫女太监面前,仔细打量着,观察着。 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即便是宫中的老人,站在巍峨而凄凉的凤暄宫中,也忍不住紧张,藏在身侧的手轻颤着,脚尖悄悄向门的方向移动。 他们不想留在凤暄宫吧。 华丽而腐化的凤暄宫,贵为大莫皇后寝宫,却比冷宫不如。 冷宫,至少有人走动,有少许生气,住着尚未死心、不甘屈服而无奈屈服的女人们,而眼前的皇后,早在进宫的第一天便彻底屈服了。 屈服? 准确的说,是顺从! 没有任何理由的顺从,从未反抗过。 纤眠借观察宫女的机会,偷觑着皇后的反映。 她的宫主,她要追随一生的主子,她,可能顺从么? 小公主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心湖荡漾”的威力,她没有亲眼见到,却能深深体会到。 从未情绪失控过的宫主,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不知不觉使出“心湖荡漾”的? 这其中的悲恸,其中的哀鸣,其中的愤怒,其中的无奈,她能不明白么? 期盼已久的小公主夭折,小皇子交由贤妃抚养,这两件事彻底击垮宫主最后的意志力,连哭泣、泪水,都成为奢侈。 她的宫主啊…… 水灵灵躺在贵妃椅上,静若止水。 安静的气息,如潮水般静静荡漾开来,渐渐席卷凤暄宫,淹没凤暄宫里所有的人。 没有窒息! 没有压抑! 没有挣扎! 静若止水的气息,温暖如柔潮,温柔涌起退落,静谧的水流,静静圈住身体,抚慰受损身心。 如海滩细纱悄悄戏逗着身体的敏感初,挑逗着,似恋人的亲吻,戏谑而邪恶,欲迎还拒的欲望,叫人欲罢不能。 如温柔春风,酝漾着潮恬的气息,酿着缕缕青草香味,在空气中静静发酵、挥发,身心的愉悦,欣喜万分。 无数目光,齐齐射向贵妃椅上茫然无觉的人儿,诧异、惊愕、不解、迷惘、震惊、欣喜…… 眼光一收,纤眠心头泛甜,眼底透折着兴奋的冷光。 她的宫主,回来了! 音旋斜眼瞧着笑颖、纤眠,眸中折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似乎不相信皇后对她们如此信任。 皇宫里,每个人都可能是自己致命的敌人,对于主子来说,惟有心腹,没有知己。 心腹,是为主子做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的,必要时的死士。 而知己,则是探知主子心底秘密,随时可能捅主子一刀的恶狼。 但皇后,却似乎视她们为知己。 这份信任,让音旋吃惊,心底,也隐隐羡慕。她服侍太妃多年,在太妃眼里,她是个十足的心腹,没有半点知己的影子。 待选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屏息静待,焦躁的情绪,不知何时悄悄平息,忧心重重的顾虑,担心跟着不受宠皇后而遭殃的心奇迹般的受到皇后身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宁静气息影响,转化为点点期盼,期盼留在凤暄宫伺候皇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皇后再不得宠,人家毕竟是皇后,前有嫡皇子撑腰,后有舒相做靠山,放眼后宫,有谁敢动她半分? 即便皇上再怎么不喜欢皇后,也不能轻易罢黜皇后! 挑挑拣拣,笑颖纤眠选了二十个宫女、十个太监出来,领到皇后面前供皇后选择。 音旋在皇后耳边低声道:“皇后娘娘,笑颖纤眠将人选挑出来了,您瞧瞧吧。” 护甲轻扣,翡翠包金护甲发出清脆扣声,破坏了凤暄宫的安静,无形中泄露了皇后此刻的心绪,同时也遮掩了,使一切模糊不清。 此刻供她挑选的宫女太监,是精心挑选过的。 这“精心”挑选不是指笑颖纤眠精心挑选,而是在舒隆革控制中的奴才中经过幽婉阁的精心挑选出来,笑颖芊眠做的是第二步筛选工作。 明晃晃的明月,漂浮于层层叠叠迷雾之中,沉重而轻巧,在水灵灵眼里,却如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闪烁着尖锐的寒光,尤其在风雪的映照下。 望着明月,水灵灵认命的阖上眼,却始终难以入睡。 自打那日苏醒后,每个夜晚,她都是在清醒中昏昏沉沉度过的。 恍如身处云端,走出的每一步皆虚浮而颤抖,如履薄冰的日子,不是第一次过,却第一次感到如此艰辛。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的,不仅仅是天地间孤零零的她自己,还有她怀胎十月、血脉相连的孩子! 这叫她如何承受? 沉重吐息,是凤暄宫外密密麻麻的侍卫。 此刻的大批侍卫,是保护?是囚禁? 再多的侍卫,再严密的防卫,都挡不住一朵黑云入侵。 巧妙躲过宫中所有侍卫,不惊动任何人的进入凤暄宫,如入无人之境。 修长的手臂,环住凤塌上孱弱的身躯,硌痛肌肤的瘦弱,硌痛他的心。 几日不见,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小丫头,竟单薄成这模样? “丫头!”一声呼唤,饱含多少思念? “……残阳哥哥……”无须多想,下意识的喊出来者,声调中的脆弱,疼痛了彼此的心。 何时,她变的如此脆弱不堪? 如同暴雨侵袭过的残花? 下意识的抱紧怀中颤抖娇躯,用脸颊磨蹭着她颧骨突出的脸颊,温柔怜惜,顿了顿,他不顾一切道:“丫头,残阳哥哥带你走!” 不到一年时间,他的小丫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不敢想象,再弃她于皇宫,是否有朝一日,他潜入皇宫,面对的是一具冰冷的躯体。 过去没有动作,是他没有这个实力。 现在,他已是幽婉阁主,无须再顾虑任何人。 “可能么……”水灵灵淡薄道,嘴角一抽,抽出苦涩弧度。 轻弱如蛛丝的三个字,唤醒了残阳的理智,被情感淹没的理智,回到脑海中。 是的,这是不可能的。 此刻的她,不在是他捧在手中小心呵护的小丫头,不仅仅是水灵宫的宫主,而是大莫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她的一举一动,牵扯了多少人? 若她神秘失踪,对大莫皇朝,对江湖来说,将掀起多少惊涛骇浪啊? 现在,追查她身份的人不在少数,因她身份太过棘手,一切都隐藏在黑暗里迷雾中,一旦她莫名从皇宫中消失,一切都将明朗化。 届时,她水灵宫宫主的身份暴露,幽婉阁所有人,都将陷入死无葬身之地。 她怎么忍心啊? 她无法忍受! 她最无法忍受的,是与自己仅存的唯一亲人————她的儿子生离死别! 残阳沉默了,如船沉默水底,任汹涌水流湮没自己,而他能做的,只是眨眨眼,纤长睫毛透下一片阴影,遮掩他眼底神色。 沉默许久,残阳再度开口:“丫头,等残阳哥哥足够强大了,一定会带你离开的!一定!你等着我!” “……”水灵灵睁着眼,迷茫的望着残阳,借着月光,瞧见他眼波晦暗如海,不明所以。 在她的认知中,惟有为了生存而不断努力,其他的一切,皆不在她关注思考的范围内,故而,面对残阳的款款深情,她是一片茫然。 但此刻,她清楚的看到残阳眼中异样的感情,炽烈如火,熊熊燃烧。 若非失去女儿的恨、儿子被抢走的痛萦绕心头,如巨蛇盘卷,她必然会心生好奇,询问究竟。 古怪之感,被忧恨掩盖,可已悄悄掩埋心底,犹如一枚希望无限的种子,随时准备发芽、茁壮成长。 涩然一笑,残阳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该喜她进宫嫁人,甚至为别的男人生下了儿子,在感情方面依旧单纯如白纸,还是该悲他多年的精心呵护,她纯粹将他视为兄长。 摇了摇头,低吸口气道:“凤暄宫里的奴才,除了两宫女外,其他都死了,丫头打算什么时候挑选新的奴才?” 一语切入要害。 贴身伺候的奴才,必须精心挑选,否则在身边养无数条毒蛇可是非常危险的。 水灵灵沉吟片刻后道:“过些日子吧,等笑颖纤眠能下床了再选。残阳哥哥,我已经让人知会舒老狗,叫他物色些可靠的人送到浣衣殿,残阳哥哥帮丫头筛选一番,安排几个识字、会武功、懂医术毒术的人,掉包也行,到时我会再让纤眠选的。” 她虽憎恨舒老狗,但要想在皇宫中安然无恙的生存下去,想夺回她的儿子,保护她的儿子,必须依靠舒老狗才行。 当然,幽婉阁的势力也必须巧妙运用,相互制约,平衡宫中各种势力,借此保护自己。 经历过风雨雷电的袭击暗杀,她再也不敢完全相信幽婉阁,即便此刻幽婉阁当家做主的人她的残阳哥哥,她也不能相信。 她赌不起,因为她输不起。 “残阳哥哥,你会帮丫头么?”水灵灵仰头凝视着残阳昭显着血腥残酷的面孔,“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丫头?” 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是笼统的承诺。 残阳微微一怔,这是第一次,他的小丫头开口请求他,如此迷恍且不忍心看她悲痛。 微微颔首,深邃幽深黑眸闪烁阴狠精光,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伤害他的小丫头的。 “皇后娘娘,您不瞧瞧,再挑选下么?”音旋见皇后久久没睁开眼,轻声提醒道。 轻柔的声音,打断水灵灵的回忆,睁开眼,随意一扫,目光温凉如水,犀利如刀。 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当即选出合适的奴才,速度之快与笑颖纤眠的细细挑选之慢截然相反。 笑颖见皇后挑好伺候凤暄宫的奴才,命他们报上一一姓名。 “奴婢落梅,今年十九,入宫十年,在浣衣殿当差六年。” “奴婢相思,今年十八,入宫八年,在浣衣殿当差七年。” “奴婢卡怜,今年十八,入宫九年,在浣衣殿当差八年。” “奴婢晚净,今年十七,入宫六年,在浣衣殿当差六年。” “奴婢菊英,今年十九,入宫四年,在浣衣殿当差三年。” “奴婢绣香,今年十六,入宫五年,在浣衣殿当差五年。” 被选中的奴才们一一报上姓名,音旋命伺候一旁的小宫女赶紧记下他们的名字,供皇后娘娘使唤。 水灵灵无暇顾及被选中的奴才,低声下令道:“笑颖纤眠护驾有功,各赏赐黄金十两,锦缎十匹,玉如意一柄,珍珠项链一串,笑颖升为凤暄宫宫女姑姑,纤眠升为一等大宫女。” 彻底的换血行动,该赏的赏,该杀的杀,决不手软。 “奴婢叩谢皇后娘娘恩典!”笑颖纤眠赶紧跪下谢恩,突如其来的赏赐,令她们有些措手不及,尽管明白这是她们应得的。 然而,对于两个奴才来说,皇后的赏赐委实太过丰厚,丰厚的她们心慌意乱。 笑颖斜眼瞥了身后一干挑选出来目瞪口呆的奴才一眼,果不其然,瞧见他们满脸的羡慕。 跟着不得宠的皇后怎样,宫女们哪个不喜欢存一笔数目客观的银子,将来出宫时有笔丰厚的嫁妆,嫁个好人家。想要出人头地的宫女,也需要大笔的银子买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才有资本勾引后宫中唯一的男人————皇帝。 至于太监,舒相权倾朝野的权势,他们怎敢得罪,只要乖乖听皇后的话,锦绣前程唾手可得。 “平身。”水灵灵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好好****新来的宫女。 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凤暄宫里,刚被调到这里的奴才躬身站着,聆听笑颖姑姑、纤眠贴身大宫女的指点。 虚弱着身子,笑颖纤眠的声音显示着她们的疲惫,炯炯有神的眸子,却流露出精神百倍的模样。 她们是凤暄宫的老人了,皇后如此信任她们,她们怎能不为皇后鞠躬尽瘁、死而后裔? 待笑颖纤眠指点完毕,便被人搀扶回房休息,水灵灵呷着香茗,神情是那般冷漠,透着冰山倾覆世界的寒冷,护甲轻扣声再度响起,如同生命的丧钟。 落梅等人感觉到身子紧了紧,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栗,棉袄,紧贴着身子,闷的近乎喘不过气来。 好热! 汗流浃背! 好冷! 浑身冒冷汗! “本宫不喜欢吃里爬外的奴才,也不喜欢口蜜腹剑的奴才……”水灵灵开口道,语气中云淡风轻的淡漠,似春日悠闲赏花扑蝶般自在,“是的,现在滚出去,本宫可以赏你个全尸。” 话里的意思,现在不滚出去的,将来查出来,连个全尸都别想有。 “咚” 沉闷之声。 所有奴才全部跪下,软若棉花的双腿,让他们无法再次站立起来。 颤抖的身子,如同蝴蝶双翼,不住颤抖的模样着实可怜又可恨。 后宫中生存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即使此刻双手没有沾染鲜血,不代表他们依旧拥有赤子之心。 等待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凤暄宫里无一个奴才敢支应一声,水灵灵嘴角一抽,眼光发寒道:“没人滚出去么?那好,希望你们之中,将来不要有人让本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 言罢,手中茶碗狠狠摔碎于地,厚底宫鞋踏在其上,碎裂成几片的碎片化为粉末。 “奴才誓死效忠皇后娘娘!对主子绝对忠心不二,若有异心,天诛地灭!”众人异口同声道,铿锵有力的话语,不知是否如同他们决心一般真诚呢? ------------ 第062章 重复订阅过61章的勿点,看留言记录入群,莎莎会补上30点的内容给大大们的,未重复的暂时勿入,否则T! 皇帝聍的心情如此此刻御书房里的空气般,温暖而干燥,干得龙唇干裂,燥得满心怒火难以抑制。 站起身来,慢吞吞的踱着步,华贵的御书房,珍贵名品古玩,袅袅茗香,悠悠寒梅怒放,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舒隆革!!! 皇帝聍心里不住的念这个名字,念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舒菲烟!!! 她以为这样就能逼他就范了么? 他告诉她,这绝对————可以! 无何奈何的叹了口气,他不得不向舒隆革、向舒菲烟妥协。 连日来,舒隆革伙同朝中大批臣子向他施压,逼他将小皇子送回凤暄宫,逼他赐死贤妃,逼他向姓舒的妥协! 对此,他可以置之不理。 舒隆革手中掌握边疆军权,南边仡易国跃跃欲试,想要侵犯,征南大军军饷急缺,严重影响军情,一旦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南面边防失守将意味着什么? 大莫皇朝南面门户大开,仡易国可长驱直入,其他邻国落井下石,趁机进攻大莫……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朝堂上,户部尚书郝经石危言耸听,国库不足,短时间内难以筹足所需军饷五百万两白银,各个大臣纷纷告穷,说筹措不出银两捐献。 气死他了。 他万万没想到,舒菲烟那女人如此狠毒,竟把主义打到军饷上,分明是要致十万西面边疆将士于死地。 “隐卫!”一声怒喝,隐卫不知从何处闪出。 “隐卫参见皇上。”隐卫低声告罪道,“隐卫无能,让皇后从宫中送出消息,致使边疆危机。” “该死……”皇帝聍咬了咬牙,握紧拳头,他知道,这不关隐卫的事,舒隆革在宫中埋伏下无数心腹,舒菲烟想要传递消息出去易如反掌,“凤暄宫怎样了?” 隐卫见皇帝聍又一次将满腔怒火愤慨强压下,喘了口气,眼波轻晃,如海面波澜荡漾,晦声道:“皇后娘娘挑选了一批新奴才伺候,皆是舒相精心挑选筛选过的人,每天坚持喝药、补品,坚持在寝宫四处走动,似乎打算满月后走出凤暄宫。各宫娘娘遵皇上吩咐,暂时罢免每日请安,太妃派衍喜宫音旋姑姑伺候皇后,茗昭仪曾去请安,被挡在宫外。” 思量片刻,隐卫踟躇道:“请皇上小心,凤暄宫宁静的不同寻常,皇后似乎有大动作了。”隐约觉得,皇后受到什么刺激,她人虽没走出凤暄宫一步,可凤暄宫里里外外透出的阴寒气息,却令人胆战心惊。 小公主的事,皇后可能知道么? 此事极为隐秘,连舒相都不疑有他,身处深宫、无法踏出一步的皇后,可能知道么? 自皇后生产之后,凤暄宫被围的水泄不通,皇后要传递消息,惟有通过守卫凤暄宫的夏侯忠将消息传递给舒相,若皇后知道小公主的事,舒相怎可能不借机发难? 皇帝聍冷笑一声,眼底闪过蔑色,似乎浑然不将隐卫的话放在心里,心底却并非如此。 舒菲烟,这个女人他从未轻视过,尤其在那碗安胎药的事之后。 “皇上好大的火气啊!”邪恶调侃之声突兀响起,如一枚石子猝然投入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波波涟漪,从湖面一直荡漾到湖底。 什么人? 隐卫即可调转视野,搜索御书房内藏的住人的可疑之处。 没任何发现。 不禁大为吃惊,什么样的人可以闯入守卫森严的御书房,在出声之后依旧神秘隐藏,让他发现不了? 皇帝聍镇定自若,低沉道:“出来吧。”能避过隐卫的防范,事先出声警告,决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一道黑影出现立于眼前,张狂残佞气息瞬间充斥整个御书房,淡淡血腥之味刺激着皇帝聍、隐卫的嗅觉。 偌大的御书房,光线充足,无一处不暴露在阳光之下,而他的出现,似一片乌云,明明站在阳光之中,却似隐藏于黑暗之中,使人瞧不清身影,更别提瞧清他的脸。 心头,投下层层叠叠黑云,阴影笼罩着。 “皇上好定力!”黑影轻声赞许道,不愧为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隐卫闪身站于皇帝与黑影之间,防卫性的紧盯着他,低喝道:“放肆!见了皇上还不跪下?”隐卫本想怒斥他,一想到他出神入化的武功,邪恶狂妄的举止,必是江湖上极端自负、眼高于顶的人,若是一言说错,说不定会给皇帝带来无限危险可能性,故而只说了声“放肆”。 皇帝聍斜眼凝视着黑影,嘴角抽出一丝冷意。 黑影“呵呵”低笑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嘲讽的斜了眼隐卫,浑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目光直刺皇帝,如同闪烁寒光的刀子:“皇上何必生气,不过是个一脚踏进棺材的糟老不死,皇上还会怕了他么?” 皇帝聍黑眸微微睁大,似隐隐诧异,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狂徒,竟敢说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话来,委实不知死活。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隐卫一手扣在腰际剑柄上。 黑影冷淡瞥他一眼,无限讥诮,隐于黑暗中的手指轻挥,隐卫身子蓦的弹出两丈多远,直到撞到墙上,重重摔在地上呕了口鲜血,才勉强稳住身形。 方才,一股强大到他不可思议的无形剑气直刺他死穴,偏偏在距离他死穴一寸处硬生生偏了方向,否则,他必死无疑。 他,究竟是何人? 忍不住,悄悄一怔,皇帝聍终于转过身,不再半侧着身子对着黑影,正视他:“阁下是何人?难道怕说出自己的名字么?” 黑影怔忡片刻,哄然笑声震动胸膛,压迫皇帝聍、隐卫耳膜生疼,隐卫更是吐血不止,若非他顾及皇帝聍丝毫不懂武功,即便用笑声震断隐卫心脉也易如反掌。 “身在草莽之人,皇上不需要知道。”黑影狂妄道,睥睨天下之势不可小觑,“皇上只要知道,皇上与舒相两大阵营,我站在皇上这边就够了。” 眸子一迷,皇帝聍冷笑道:“连名讳都不敢吐露之人,你认为朕会相信你么?” “利益的合作,何来‘信任’之说!呵呵……”黑影不禁嘲笑皇帝的天真。 皇帝不会相信他,他早料到。 而他,更不会相信皇帝! 皇帝聍为之气结,第一次见到如此狂妄血腥之人,他的存在,任何人无法忽视,他的邪恶,挑衅帝王尊严的刻薄之语,着实令人愤慨难当。 “朕不需要与一个连脸都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的草民合作!”皇帝聍绝对不会让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即便他的确会跟他合作。 他必须与他合作,这是无法选择的。 他全身上下流露出来的狂霸气势,显示了他拥有多大的势力,这份无法欲知的势力,是他迫切需要的。 朝廷中,可以为他所用的臣子不多,四征大军,勉强在他掌握之中的惟有征东大军,江湖草莽,更没有他的人。 而舒隆革手里却掌握了江湖黑道的统治者幽婉阁,若想在江湖方面与舒隆革一较高下,他必须掌握慕容世家。 朝廷里的确有少数慕容世家的人为官,但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正三品以上的官位,自从舒隆革与幽婉阁勾结后,慕容世家好不容易安插进朝廷的几个人,立即被毫不留情的连根拔除。 慕容世家安排进朝廷的人,并无什么大功绩,他正面违逆舒隆革起用他们对他也没什么帮助。 噬血深眸闪过一丝恨色,冷冷一笑道:“只要皇上愿意大莫江山换人坐,我一介升斗小民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他的话,象是在皇帝聍的脸上重重掴了一耳光,打得他头昏脑胀,晕乎了片刻后随即清醒异常。 此时,不是计较个人荣辱的时候,保住大莫江山的千秋万代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个黑影,等他夺回至高无上皇权之后,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默默坐回象征着大莫皇朝至高无上权势的龙椅上,皇帝聍肃穆以待道:“你想要什么?” “权势!无与伦比的权势!”黑影漫不经心的微晃着身子,显得无限轻松惬意,叫人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花还是假话,“江湖上无人可及的庞大势力!” 最后一句话,使皇帝聍放下心来。 无与伦比的权势,与江湖上无人可及的庞大势力存在着天差地别的差异,前者指的极有可能是皇权,惟有皇权才是无与伦比的,后者指的仅仅是江湖上的草莽英雄,永远也成不了气候,颠覆不了江山社稷的稳定。 “朕允诺你!若你真能为朕铲除舒相、夺回朝廷的主控权,你想要的,朕必定会赐给你!” 他究竟是谁呢? 江湖上,除了幽婉阁、慕容世家外,还有什么样的人有狂妄至此的资本呢? 嘴角弧度微微上扬,笑意却不及眼底,黑影颔首,转眼消失无踪,去势之快之猛无人能想象。 空气中,淡漠如远山的话语,如同一缕轻烟飘荡。 “幽婉阁主……” 空气,流动如浮云,凝滞如死地。 时间,似乎停滞。 时光,似乎静止。 画面,如同定格一般。 隐卫,机械般站起身来。 皇帝聍,定坐于龙椅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聍打破沉默,御书房内压抑人心的沉默:“朕要知道幽婉阁的一切。” 隐卫低着头,忍着胸口剧烈的痛楚,缓缓道:“幽婉阁是百年前的君天拓创立的,阁主的人选历来都是君家人,每一任的幽婉阁主都是弑父杀兄残弟产生的,君家的男人,只要活着,就不会对权利放手,惟有死!根据多年来对江湖各大门派资料的收集显示,君家的男人三岁学文,四岁习武,自七岁起开始进入密集训练,从幽婉阁千名好手中挑选出最次等的百名好手,百人合攻七岁的君家少年,一年换一批人选,十年后千名好手全部打垮,此间幽婉阁若接下重大任务,君家人做为历练出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便会丧失竞争幽婉阁主的机会。” 喘了口气,隐卫继续说道:“幽婉阁里有个庞大组织,是由姑娘家组成的,叫‘水灵宫’,每一任的水灵宫宫主都叫做水灵灵,是君家男人的母亲,每一任的幽婉阁主让每一任的水灵宫主为他生下最强的子嗣,让君家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优秀。” “水灵宫主的产生,比幽婉阁主的产生要残酷的多。据说是从千名不到十岁的少女中挑选,千名少女按十人一组分成百组,每天每个组只有一个馒头吃,十人抢一个馒头,惟有击败其他九人,才能吃到每天仅有的一个馒头,抢不到的人必须饿肚子。如此训练,经过大约六个月的时间,每个组里只有一个人幸存下来,百名少女再十人一组分成百组如此训练,一年之后只能有十名少女活下来,活下来的十名少女,各自开始学习武功。五年之内,各自分开执行不同的任务,为成为水灵宫主积累功劳、实战经验。如果她们能全部活下来,不死在江湖暗杀中,五年之后,这十名少女再次聚集一起,面临最后一次考验,是什么样的考验隐卫不得而知,通过考验的人只有一人,唯一活下来的人便是水灵宫主。水灵宫主在初葵之后,就会成为幽婉阁主的女人,为他生下天资最高的继承人。江湖传闻,这一任的水灵宫主是水灵宫自创立以来最年轻最有能力的,无论心志武功皆出类拔萃,江湖上但凡见过她并知道她身份的人,都被她杀了。” 水灵宫主的产生方式,隐卫为之心惊,身为隐卫,他自小接受非人训练,以便长大成人后暗中贴身保护皇帝,但与水灵宫主的产生比起来,实在小巫见大巫。 皇帝聍静静的聆听着,隐卫的话,似寒风吹拂,飘过耳旁。多少年后,当他蓦然想起此刻所知,才明白这非常人能想象能接受的产生方式,早已印烙在他心底。 离他距离之近,仅仅一张龙椅的距离,距离之远,一条人命,隔着生死。 “幽婉阁不是舒隆革的人么?”皇帝聍无暇去管幽婉阁主、水灵宫主产生的方式,他要知道的是幽婉阁主为什么会背弃舒隆革,转而站在他这边。 是阴谋么? “新任幽婉阁主弑父夺位。”隐卫如此回答,“幽婉阁里老阁主的势力被他在十天之内铲除的一干二净。” XXXX 隐卫的话,萦绕皇帝聍心头。 幽婉阁主的邪佞,困惑着他的心。 “皇上!皇上!”贤妃哄着怀中粉团团、嚎哭不止的小皇子,不解的轻唤着,近来皇帝聍一直愁眉不展,似有什么烦心事。 她想问,又不能问。 后宫不得干政。 后宫无数人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她不能再为皇上添麻烦了。 皇帝聍一怔,回头瞧着贤妃消瘦的脸庞,疲惫而满足的模样,心里泛起疼惜。 小皇子不停地哭闹着,任谁抱谁哄也无济于事,贤妃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只得不停的哄着。 “皇上抱抱小皇子吧!小皇子一直哭个不停,可能是撒娇想要父皇抱抱呢!”贤妃提议道。 不知为何,皇帝从来没有抱过小皇子,一次也没有,甚至连哄一哄、对他笑一笑也没有过,似乎小皇子不是他的儿子般。 ------------ 第063章 重复订阅61章的大大去置顶留言第三条写名字,四月天会把多扣的点数退回,本章可放心订阅。 看来皇帝对皇后的成见不是一般的深啊! 脸色瞬时一变,变得乌云密布,下意识的想拒抗,触及贤妃明媚美眸,苦苦恳求的神色,心头难以拒绝,直勾勾的瞪着小皇子哭的脏兮兮的小脸,直觉性的厌恶。 不可否认,这小娃娃长得非常可爱,不似刚抱到来仪宫时的干瘦,皱巴巴的身子被养的圆润、结实,短短两个月时间,至少胖了三斤,贤妃付出的辛苦不言而喻。 只不过这小娃娃着实可恶,每天哭闹个不停,闹的来仪宫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尤其是夜晚,更是连哭带嚎,精力十足,惟有贤妃抱着才稍微好点,哭的小声点,偶尔歪着头吐个口水泡泡小睡一觉,醒来接着号啕大哭。 不安分的小娃娃,跟他娘亲一样令人心生厌恶! “皇上……”贤妃再次恳求,水汪汪的美眸泛着叫人心疼不已的泪花,点点晶莹,红润眼眶中打转,“不管他的母亲是谁,小皇子都是您的儿子啊!” 贤妃说这话的目的,本是想唤起皇帝聍的是舐犊之情,不想无意戳中皇帝聍心底痛处。 皇帝聍眉头紧扣,瞬间放开,拳头青筋暴跳,随即松开,面无表情的接过号啕大哭的小皇子,僵硬而无措的抱在怀中,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小婴儿特有的浓浓奶香扑面而来,刺激着皇帝聍的鼻息。 好特别好香的味道! 皇帝聍不禁悄悄深吸一口,眸子里闪过一丝满足,怀中又软又暖的触感,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如果,他不是舒隆革的外孙、不是舒菲烟生的,如果,他真的是他的小皇子,那该多好啊! 可惜…… 贤妃一直注视着皇帝聍的神情,生怕不喜欢小皇子的他做出什么伤害小皇子的事情,瞧见他嘴角隐隐笑意,心头大喜,想请皇帝聍多疼爱点小皇子,话未出口,却惊愕瞧见皇帝聍脸上掠过一线杀机,顿时慌乱不已,为自己的猜测而心悸。 小皇子可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啊! 难道…… 不!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做的。 在她心里,皇帝聍是世间最仁慈的男人,决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无情的事。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来仪宫里一个小太监匆匆来报。 皇帝聍黑眸一眯,她终于来了。 贤妃一颤,立马从皇帝手中接过小皇子,紧紧抱着,母鸡保护小鸡般地抱着,似乎生怕有人来抢走她的孩子。 低头瞧了瞧怀中嚎哭不止的孩子,美眸中闪过不舍与挣扎,抬头望着皇帝聍,神色复杂而痛苦。 皇帝聍微微颔首,小太监立即出去传皇后进来见驾。 这是皇后第二次踏足来仪宫,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皇后身后除了太监宫女还跟着密密麻麻的侍卫,个个严整以待,惶惶不安地注视着皇后。 进了来仪宫,行了礼,水灵灵冷着脸,目光锁定皇帝聍,保持一丈的距离,尽可能的防止皇帝聍身上的龙涎香飘入鼻子。 皇帝聍凝视着皇后,来仪宫里干燥的暖意使她发梢、肩膀上的晶莹雪花渐渐融化,点点湿痕渗入发丝、貂裘中,可扑面而来的寒意并不因此而消失,反而更为浓重。 这寒意,是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浓烈如百年醇酒,冷冽如千年冰山。 与来仪宫的温暖形成强烈对比,刺眼且突兀。 锁定目标渐渐转移,移向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贤妃。 水灵灵不觉失笑,她怀中抱的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可自他出生两个多月,她连一次也没抱过他,而这个女人,却摆出一副捍卫孩子的模样,似乎她是要抢走她孩子的恶魔。 “皇……皇后娘娘……”贤妃不自觉的移向皇帝身后,手更紧了些,死死地抱住大哭不止的小皇子,目光乱瞟,就是不敢直视皇后。 她深切的感受到,感受到皇后身上传来的寒意,比三九天更为冻彻心扉的寒意,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感受到,一切仿佛是她的错觉般。 “妹妹近来可好?”水灵灵问道,冰冷的目光不含一分暖意,说出的话却柔软适中,听在耳朵里仿佛是真的关切之语。 贤妃唯唯诺诺说了声好。 若是一般的妃子,见皇帝在此,知皇后来意不善,定会大肆撒娇,用皇帝牵制皇后,更何况盛宠在身的宠妃,偏偏贤妃没有如此。 她,打心眼里敬畏皇后,因为,这是她欠她的。 “皇后娘娘安好?”踟躇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贤妃纳纳说出如此一句。 “安好?不知妹妹‘安好’的标准是何?本宫是否安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边疆将士是否安好。”水灵灵身子尚未大好,忍了两个多月,她已然忍到极限,今天强行闯出重兵把手的凤暄宫,若无任何收获,她说什么也不会罢休。 贤妃一惊,偷偷瞧着皇帝聍,只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听不懂皇后的话,但夫妻多年,她怎会察觉不到皇帝聍身上隐隐传出的怒气。 她知道,皇后说的是实话,也知道,皇后今日前来的目的。 可是…… 低头凝视怀中又哭又闹的小皇子,泪水潸然而下,轻声碎裂于白嫩小脸蛋上,与小皇子脸上布满的泪痕混在一起,分不出她的泪水在哪。 嗫嚅着唇,贤妃知道自己该把孩子还给皇后,她霸占了她两个多月,是该放手还给他亲生母亲的时候了。 “听闻前些日子妹妹宫中少了个小太监,不知现在人在何方?”水灵灵问道,眸中闪出意味深长的光芒。 皇帝聍盛怒道:“皇后愈发不知分寸了。” 水灵灵本不打算理会皇帝聍,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立即动手千刀万剐了他,不想他居然跟她呛声,她怎能放过他呢。 “臣妾不过关心妹妹,叨扰问一句。臣妾身为皇后,掌管后宫,正一品贤妃的来仪宫丢失了个太监,此事臣妾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怎能不闻不问呢?皇上,您说是么?”水灵灵字字在理,气的皇帝聍微白了脸。 贤妃低着头不敢吱声,皇后如此问,她怎能不知那寻找多日不见踪影的小太监上哪儿去了呢? 却不知皇后特意过来,当着皇上的面提这件事做什么。 贤妃赶紧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那厮经常溜出宫去玩儿,兴许是在外面玩野了心不想再回来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从来仪宫蒸发了。 水灵灵挑了挑黛眉,不愧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自己的心腹太监死了也能第一时间心平气和,换成了她,只怕难以做到,脸上多少也会露出几分异样神色,而她完全不受影响。 看来,在这皇宫里,她要学的很多,需要学习的对象更多。 略显气恼的一瞥眼,不想瞧见贤妃抱着孩子的手微微发抖,眼底浮现一丝冷笑,原来,她的控制力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好。 她高估她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 水灵灵状似不经意的扫视周围,瞧着屋子里摆满的珍奇古玩,心中不觉好笑,作古死人的东西摆在房间里,就可以增加胆量了么? 未免太天真了。 死人,怎么斗的过活人呢! “妹妹心疼了。”笃定的口吻,不容贤妃否认,“不过是丢了个奴才,妹妹就心疼了,若是有朝一日,妹妹失去一切,不知该如何撑下去?” 贤妃惊忪万分,不明所以的望着皇后。 她明白,皇后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话,自是有所打算,而这打算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成为事实。 失去一切? 皇后所说的一切包括什么? 她深爱的皇帝聍? 她疼爱的小皇子? 她关爱的身边伺候的人? 她嫔妃的身份? 不! 她不要! 她不能失去她拥有的一切! 如果失去了,她宁肯死! 皇帝聍搂住不住颤抖着身子的贤妃,瞧她满脸惊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的往下掉,心疼不已,冷冷地望着漠然置之的皇后,眼中冰冷刺骨的寒意似想瞬间彻底冰冻了她。 “皇……皇后……”贤妃惊惶的注视着皇后,任泪水磅礴,挣开皇帝聍温暖而无力的怀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地望着她,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哭着望着她。 似完全没有看见贤妃可怜兮兮的模样,目光越过贤妃,笔直射向远方,似透国厚实墙壁看向无限远方斜阳,目光清华而悠远。 “人会心疼,是因为人拥有无数,拥有所有人渴望拥有且在乎的,所以人有弱点!只要针对人的弱点,痛下杀手,就可以彻底摧毁人,彻底摧毁人的意志!摧毁人的意志,不战而屈人之志,才是杀人最高的境界!失去意志的人,穷其一生活在绝望崩溃之中,永远无法自拔,妹妹,你明白么?” “妹妹拥有的越多,在乎的越多,弱点也就越多,如果有人想要摧毁妹妹,随便挑一个弱点下手,易如反掌!”最后四个字,声音透出一丝尖锐。 贤妃颤抖如蝴蝶双翼,一刻不停,双手紧抱的小皇子几乎要掉落于地。 “但是,这并非绝对!如果妹妹够坚强,够无情,够韧性,够勇敢,便可以改变被摧毁的命运!当妹妹所有的弱点被人铲除之后,当妹妹体无完肤之后,当妹妹的心千疮百孔之后,妹妹就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你再无弱点!一切的弱点都被彻底铲除了,你就没有任何弱点,没有弱点且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还需要畏惧任何人么?” “不需要!”铿锵有力的三个字,如铁板定钉,每个钉子敲下去时都“吭吭”作响,声若玉珠落盘,但在众人耳中听来,如铁锤相击,爆火而刺耳,“妹妹,你说是么?” 话说至此,谁都明白皇后话中的意思,她不是在问贤妃,而是在说她自己。 “妹妹,你能告诉本宫,该如何面对一个全身上下毫无弱点、心比坚石的人么?”水灵灵眨巴着仿佛无害的水眸,眼中闪烁着疑惑之光,如初生婴儿般纯真无邪的面容,迷惑所有人的眼。 她,真的是他们认知中的皇后么? 为什么,突然间觉得她比山野仙子还要清新水灵? 好似遗落凡尘的仙子,宁静中隐露惊惶,浅淡中微蕴浓烈,夺走天地间所有光华,成为生存的必需品————水。 失去她,如同失去水,不会马上死,只会慢慢干竭。 “贤妃妹妹……”轻声呼唤,唤回贤妃游走天外的神智,如同丧魂钟般,在她耳畔敲响。 贤妃痴呆呆的凝视着皇后,目光有些茫然呆滞,红唇微颤着,珍珠贝齿隐现,红中蕴白,甚是好看。 可惜无人欣赏。 “保……保留……弱,弱……”贤妃素来胆子不大,但不代表她是笨蛋,她只是天性纯良。慢慢伸出臂膀,捧着怀中哭哑了声音的小皇子,“皇,皇后娘娘……小皇子,不应该离……离开生母身边……”深深埋下头,阖上泪眼,她不愿看皇后是如何从她怀中抱走她视若己出的小皇子的。 视若无睹。 水灵灵不瞥贤妃送到眼前的小皇子一眼,目光直勾勾的锁住皇帝聍:“妹妹这是什么话?这孩子当初可是皇上亲自抱到来仪宫的,本宫怎敢呢?”当初他怎么从她身边抢走她儿子的,今日她要他怎么送回来。 斜了斜视线,水灵灵无形中流露出的狂妄傲慢,足够逼疯皇帝聍,她一直都很清楚,如何才能真正的羞辱自己的敌人。 看他,是要他明白,做主的人是谁。 不看他,是要他清楚,他分文不值,在她眼里。 不需要看,也猜测的出皇帝聍此刻魔鬼般恐怖的神色,周围的气氛就是如此告诉她的。无一丝一毫畏惧,她知道,贤妃一定会让皇帝聍乖乖听话的,即便皇帝聍可以无视贤妃的存在,也无法不顾及军饷这头等大问题。 不出所料,弹指一挥时间,皇帝聍就强压着满腔怒火下了圣旨,亲自把小皇子送到皇后手中。 内功异常深厚的水灵灵怎听不到他上下牙齿激烈磨撞的声音,置若罔闻。 水灵灵面无表情的接过小皇子,冷硬无波的脸丝毫不应小皇子有所变化,贤妃凉了心,咬了唇,低了头,她生活皇宫多年,自是听说过皇子对嫔妃来说不过是争宠、保障地位的工具,有些嫔妃对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喜欢,只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眼前见到如此情景。 低着头的贤妃没瞧见,伺候在一旁的迎春却瞧见了,感受到了。 皇后抱小皇子的动作看似冷硬,实则熟练无比,本该带尖长护甲的手却没有带护甲,身上冷戾的气息也悄悄淡去。而小皇子更是,被皇后抱着后,竟渐渐止了哭声,安详的含着皇后的一根手指,乖乖睡着了。 这就是母子天性么? “妹妹似乎很喜欢轩儿。”水灵灵称述一眼可见的事实,“听闻妹妹血崩,不能再生育,姐姐感同身受,若妹妹不嫌弃,就认轩儿做义子如何?” 贤妃如闷雷击顶,全身僵硬如铁,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流遍全身,血液在血管中沸腾、咆哮,呆呆地凝视着皇后,怜美的脸庞写满错愕,因太过惊诧而略显扭曲,破坏了她原本的美感。 轩儿? 她抚养小皇子两个多月,尚未给小皇子取名字,本是打算待小皇子百日之时请皇帝聍赐名的,不料皇后今日前来抱回小皇子,更没料到,皇后早为小皇子取好了名字。 “妹妹不愿意么?”水灵灵显得有些沮丧,眼底依旧平静无波,纤细修长柔夷,轻轻拍着小皇子,哄着他乖乖入睡。 贤妃终于迟钝的发现,小皇子不再哭了。 这说明了什么? 略略平息心中波涛汹涌的惊喜,又惊又喜的心情,贤妃颤声道:“嫔妾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冷扫皇帝聍一眼,水灵灵刚硬的脸部线条开始柔和下来。 ------------ 第064章 一度传言被软禁于凤暄宫的皇后,竟从来仪宫抱回了小皇子,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后宫。 谁人不知,皇帝之所以把皇后的儿子交给贤妃抚养,一方面是彻底“冰冻”皇后,封锁她所有可能性,另一方面是为了保住贤妃的命,如今小皇子抱回凤暄宫,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呢? 得宠的嫔妃,不得宠的嫔妃,都瞪大眼睛,准备瞧一出好戏,看皇后能否铲除心头大患,看皇帝能否抵住朝野后宫的压力保住贤妃,即使贤妃能侥幸保住性命,下半生至少也要在冷宫中度过。 空前绝后的,嫔妃们行动难得一致,暗地里悄悄给自己在朝为官的家人写信,催促他们务必逼皇帝下旨赐死贤妃,到处搜集关于死婴祸朝的传言,闹得皇宫沸沸扬扬,流言蜚语如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几乎压垮了承乾宫、来仪宫。 流言,压力,席卷了整个皇室。 凤暄宫,却宁静无波。 皇后传出懿旨,玉体尚未完全康复,晨昏请安暂免,任何人不经通传不得打扰,除了每日去衍喜宫给太妃请安,皇后决不迈出寝宫大门一步,似乎与外界彻底隔绝了。 贤妃终日以泪洗面。 她失去了两个孩子。 一个,是她的亲骨肉,在失去的同时,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一个,是她抚养了两个多月的小皇子,皇后娘娘的儿子。 她失去了陪伴在心爱男人身边的机会。 皇帝聍对来仪宫下了缄口令,想杜绝后宫流言传入她的耳朵,想尽可能的保护她。 怎么可能保护的了呢? 盛宠多年,后宫嫔妃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一次次的阴谋,一次次的陷害,皆因皇帝的袒护、宠爱而挡下,此刻,皇帝再也保护不了她,她们怎可能轻易放过她? 朝廷上,她挡了多少朝廷重臣升官发财的道路,若没有她,他们送进宫的女子会被皇帝万般宠爱,不会被打入冷宫甚至被赐死,他们会平步青云,不会终日心惊胆战生怕后宫的火烧到自己身上,影响自己的前程。 尤其是权倾朝野的左相舒相大人。 如果没有她,皇后决不会一进宫就被皇上冷落,千辛万苦生下皇子后孩子就被抱到来仪宫来。 朝堂上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不需要任何人说,她也能猜透。 再怎样遮掩,心底真正的感受是无法遮掩的。 皇帝聍嘴角强扯出的笑容,春夏秋冬眼底的担忧,其他人哆嗦的身子,她怎会看不出来呢? 不想让任何人为难,更不想让她心爱的男人面临危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了结自己,了结自己错误的一生。 支走身边所有宫女太监,抽下固定发髻的有凤来仪六尾珍珠金钗,对准自己的心口。“皇上,今生无缘,来生再见……” 金钗悬滞于心口三寸处,迟迟难以刺下,手腕上传来紧窒痛楚,痛彻心扉,是绝望,是不舍,是愤恨。 失望痛心的怒火扑面而来,包围了她孱弱的身躯,熟悉好闻的龙涎香如狂风暴雨般侵袭着她脆弱的心房。 慢慢睁开眼,却不敢望向他,别过头,任泪水顺着姣好的面颊落下,红肿美眸,看一切事物是那般模糊不清。 “心儿……”皇帝聍痛心疾首的望着贤妃,“你要离开朕么?”就象他的母妃一样,一声不吭地离开,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满室豺狼虎豹。 贤妃泣不成声,不停地摇着头,她不想,却不能不死。 惟有她死了,才能解除皇帝的危机,才能让皇帝与皇后冰释前嫌、和平共处,至少表面上能做到,不用再势成水火。 金钗落地,刺耳的声音刺痛皇帝聍的耳膜,慢慢松了手,转而紧紧拥住贤妃颤抖的娇躯,温柔的吻去伤心的泪水。 “别怕!一切……有朕……”他绝对不会让她离开他的。 默默摇头,贤妃哽咽道:“皇上,臣妾爱您!象妻子爱自己的相公一样爱你,尽管臣妾不能做您的妻子,但臣妾爱你的心,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只要皇上您……臣妾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最宝贵的生命。 紧了紧怀抱,皇帝聍沉声道:“朕不需要心儿牺牲什么,只要心儿永远留在朕身边。” 她是他心里唯一的女人,他的皇后,他孩子的母亲,不管说什么,他一定会保住她的。 当初他能不顾众臣反对,强立她为太子妃,今天他一定能保住她的命。 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不过是个虚名,等铲除了舒隆革,夺回了皇权,就是他从这个世上消失的时候了,到时候,再华贵的名头也没有用。 自打舒菲烟那厮强行突破软禁,抱回她儿子后,朝堂上叫器着赐死贤妃的声音立刻响亮了起来,越演越烈的趋势,而舒隆革却安静的异常,没有表现出半点要求赐死贤妃的征召,可脚下却是步步生风,一派洋洋得意模样,与前两月的气恼焦急完全不同。 他小心的防备着,不相信他肯放过如此天赐良机。 果然。 不出所料。 多日前,他在朝堂上请求册封舒菲烟的儿子为太子,联合朝廷众臣向他施压,字里行间,话里话外,更以贤妃的性命相要挟。 如果他不册封他的外孙为太子,他必会力柬赐死贤妃。 好深的城府,好沉的心机! 他必是估计他永远不可能再宠幸皇后,才把所有赌注压在他的外孙身上。 一个皇朝,有了太子,一旦皇帝不在了,继承皇位的便是太子。 而他,就可以做掌握实权的太上皇,甚至篡夺江山了。 他不会让他的如意算盘打响的。 舒隆革! 舒菲烟! 事情才刚刚开始,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的最好的! 他们给他等着,等着他的疯狂报复! “皇上……”贤妃不明所以,痴痴地凝视着满脸阴沉的皇帝,夫妻多年,她感觉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臣妾……” “放心,朕绝对不会有事的。”皇帝聍安慰着笑道,眼底划过噬血阴霾,用唇堵住贤妃即将冲出口的担忧,“一切,有朕!” 次日早朝,皇帝聍一连颁下数道圣旨,震惊朝野。 册封皇后所生皇长子为太子,礼部尽快挑选良辰吉日进行册封太子的大典,祭拜天地,告祭太庙,禀明祖宗。 皇后生下皇长子,功在朝纲,赏赐黄金万两,白银千两,锦缎千匹,珍珠百串,千年玛瑙链子十条,红宝石玉如意十对,三角墨冻鼎一只,和田羊脂白玉千手观音一尊,千年雪参两株,千年野山参十株,千年野山灵芝十朵,各色补品无数。 皇长子出生,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后宫嫔妃除贤妃外各晋一级。 封舒相为国丈,赏赐良田千亩,金银珠宝赏赐无数。 贤妃生下死婴为不祥之召,念在其过去掌管后宫斤然有序,孝顺太妃,伴驾多年,禁足来仪宫一年,敬事房绿头牌先行撤下。 太子的册封朝臣心中皆有数,以舒相的手段权势,皇帝想不乖乖照办都难。 对于皇后的诸多赏赐,有和没有委实无什么区别,皇后遇刺产下龙凤胎,小皇子侥幸活了下来,却被抱养于贤妃,小公主一出生便夭折,弃于乱葬岗,皇后更被软禁两月之久,才强行突破层层侍卫把手,到来仪宫抱回了小皇子。 两个月来,皇帝没对皇后有任何关心的举动,太医院什么珍贵补品都成车成箱的往来仪宫送去,似乎宫中没有皇后这个人存在似的,若非舒相一直源源不断的送珍奇补品进宫,只怕皇后熬不过坐完月子便…… 至于贤妃,禁足来仪宫一年,罚与不罚有何区别? 禁足,不过是变相的把贤妃保护起来。 撤了她的绿头牌,更是为了平息后宫对贤妃的怨恨,晋其他嫔妃的品级是想在后宫形成新的局面,制造提拔能与皇后对抗的势力,从而在朝堂上牵制舒相,使他不能太过得意。 ------------ 第065章 可惜贤妃被禁足来仪宫,任何人不得探视,连往里面送一丁点小东西也要经过侍卫的层层检查,美其名曰禁足之人不得接受享受任何人的好意。 摆明了是保护贤妃,而且是保护的水泄不通嘛! 礼部挑选好良辰吉日,皇帝聍携百官,皇后抱着太子一齐祭拜天地、太庙告祭祖宗,经过一整天的忙碌,盛大而烦琐的仪式总算完成了。 太子本应入主东宫,因尚在襁褓之中,故由生母皇后照顾,待太子行过冠礼后入主东宫。 太子立了,皇后商了,嫔妃晋了,贤妃禁了,事情却没有如皇帝聍预想的那般,得到暂时的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舒相对于禁足贤妃之事没说任何一个字,只是暗中派人保护监视皇后太子,以防再出不测。 朝廷众臣收到后宫嫔妃女儿们的信,加紧了对贤妃逼迫的步伐,大有势必要皇帝下旨赐死贤妃才肯罢休的意味。 后宫嫔妃本想在皇后身上打主意,无奈皇后仍暂免晨昏请安,不准任何人未经恩准踏入凤暄宫一步,违者廷杖四十。 皇后的手段众人早已见识过了,不敢胡来,只在凤暄宫门外小打小闹折腾一阵,便走了。 皇后也不搭理她们,若有人吵得太厉害,轻则掌嘴二十,重则凤暄宫门外跪地三个时辰。 掌嘴破相,大雪天跪地三个时辰更要冻坏身子,见有一二品级较低的嫔妃做了出头的椽子,聪明的人再也不敢造次。 皇后利用不了,难道后宫就没有可以处置贤妃的人了么? 有! 恋太妃! 纵然恋太妃很少过问后宫之事,毕竟是皇帝聍的亲姨娘,是先皇嫔妃,难道还处置不了一个犯了不可饶恕大错、被禁足的嫔妃么? XXXX 阴云满布的天空,沉甸甸的压抑着。 东日,躲在密云之后,畏惧严酷寒冬。 冷冽寒风呼啸而过,见缝插针的袭入衣衫缝隙中,冰冻着娇嫩的肌肤。 泪痕满步的脸庞,写满认命的忧伤,丝毫没有反抗意味,任由身旁两名老太监强压着走,步履踉跄,是身体尚未痊愈的显示。 后宫中,除了皇后没有人敢违抗皇帝的旨意。 朝堂上形式严峻,皇帝担心皇后会对她不利,严令守卫来仪宫的侍卫绝对不能让皇后踏入来仪宫一步。 谁想到,今日突破来仪宫侍卫,强行要带她走出来仪宫的,是太妃娘娘。 趁着早朝时间,将她压去衍喜宫问话,太妃的心思,她多少能摸到一二。 不挣扎,不吵闹,乖乖的跟他们走。 因为她知道,太妃想做这件事不是此刻才起意的。 早在她成为太子妃时,在皇帝登基之时,在朝中大臣一次又一次的奏请立后之时,在皇帝不断为保护她而让步之时,她就想做这件事了。 贤妃默默地跪着,衍喜宫暖融融的地面,暖不了自己的心。 燃烧着柴炭奉献着温暖的炭炉,燃着零星火苗,如同一干虎视耽耽在旁站立着的嫔妃,眼底闪过熊熊燃烧的妒恨之火,脸上,却保持着完美无暇的柔和笑容,惟有少数功夫没练到家的嫔妃扭曲了美丽的面孔,显得狰狞而可怕。 第一次,恋太妃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内心,任愤怒的情绪写满脸庞,充斥着眼底,不需要眼睛看,稍微感觉一下便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年过四十的恋太妃,保养的相当好,白嫩无暇的柔夷,如同二十多岁的少女,若不瞧她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很难猜出她的实际年龄。 正襟危坐,白嫩柔夷重重一拍桌面,缅甸玉包金护甲与梨花木桌面相碰撞,发出沉钝金属之声,如心脏沉猛跳动,使胸口重重一颤,似乎瞬间便要七绝身亡。 贤妃身子跟着一颤,尽管已抱了必死之心,但太妃愤恨的怒气依旧吓坏了生性怯弱的她。 恋太妃抑制不了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护甲不自觉的狠抠桌面,暂时压抑着心头之火。 卑贱的奴婢! 就是因为这卑贱的奴婢,皇帝一再对朝廷众臣让步,一再让舒相加官晋爵,一再的妥协,将自己至于悬崖峭壁的危险境地,退一步,便有坠入万丈深渊的危险。 而她的儿子,为了保护自己的皇兄,远赴边关,对外与喀萨国作战,对内小心防范舒相等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刺客,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大莫江山,更因为她这卑贱的奴婢,一个没有高贵出身的卑贱奴婢,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随即可能改朝换代的危机。 如今,皇帝为了保护她,甚至册封皇后的儿子为太子!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个出身卑贱至极的贱人,她凭什么让一位帝王为她付出那么多? 她有什么地方知道一位帝王如此做? 甚至,她连个女人都不算是!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还能算是女人么? 想到皇帝的处境,想到自己儿子的危机,想到大莫江山的险境,恋太妃对贤妃的恨又深沉了几分,看她的眼光更加凌厉,多了几分凌迟处死的意味。 站在一旁嫔妃瞧着太妃一言不发的阴沉模样,内心着实有些慌张,胆子小的想走,又不甘心在众人面前示弱丢脸,更不想错失亲眼看贤妃垮台的好戏。 她们被贤妃压了许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怎甘心因为害怕而离开呢? 资历深些且心机深沉的嫔妃不禁暗暗焦急,恋太妃要再不快点处置贤妃的话,等皇帝下了朝,赶了过来,还处置的了贤妃么? 相互使了使眼色,份位高的嫔妃想让份位低的嫔妃做替罪羔羊,届时皇帝发怒起来,要杀要处置的决不可能是她们,偏偏没有一个份位低的嫔妃傻出站出来。 德妃看不惯旁人的小心谨慎,站了出来,小声提醒道:“太妃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若再不发落……” 恋太妃缓缓抬眼,扫了德妃一眼,若非她是高其国的公主,前来和亲,凭她的心智,怎可能进宫不到半年时间便成为正一品德妃,份位甚至在正一品之末的贤妃之上。 这一切,全是拜皇后生下小皇子,皇帝要保住贤妃的命所故,下旨后宫所有嫔妃晋位一级,她才从正二品之首的茗昭仪,一跃成为今日的德妃。 原本昭仪晋一级应是正一品之末的贤妃,但贤妃之位已有人,故而茗昭仪等于晋了两位,成了德妃。 恋太妃瞧了沉默跪于眼前的贤妃一眼,冷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这一问,等于问被判死刑之人的临终之言。 贤妃慢慢抬起头来,含泪哽咽道:“臣妾……请太妃娘娘多,多关心皇上……”这是她毕生所求。 太妃怔忡片刻,挥了挥手,示意音旋取来三丈白绫、一杯毒酒,送至贤妃面前。 什么也不用说,意思显而易见。 众嫔妃脸上一片喜色,城府浅些的,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心中的喜悦般。 微颤着冰冷的手,贤妃坚决且认命的向毒酒伸出手去。 听说,被吊死的人死相极为丑陋,她希望在皇帝心目中,她永远是美丽的,哪怕是死了,也是死的美丽的。 “启禀太妃娘娘,皇后娘娘抱着太子前来请安!”一名小太监匆匆忙忙来报,神情甚为慌张。 众人微惊。 他们素知皇后每日清晨必来衍喜宫请安,今日却带着太子前来,这是为何? 再瞧通传小太监的神色,心中有丝不妙的感觉,似乎什么好事即将被破坏。 贤妃送到唇边的毒酒一停,闭上眼,慢慢仰头…… “啪” 酒杯粉身碎骨于地。 ------------ 第066章 “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水灵灵微微欠身,声音甚为平静,似乎方才出手拂碎酒杯之人不是她。 “皇……皇后免礼~~”恋太妃心一颤。 惶惶凝视着皇后平静无波的脸庞,心湖颤抖如清风吹拂,泛起层层涟漪,水波轻微,却直刺湖底,叫她难以忽视这份波动。 明明是同一张脸,平静如水的表情一如过往,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可恋太妃却如临大敌般防备且畏惧的面对着皇后,似乎今日眼前的皇后与过去前来请安的皇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过去与现在,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恋太妃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不由自主的心颤。 不仅仅是恋太妃有这种感觉,站在一旁的嫔妃、奴才皆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似泰山压身,如蟒蛇勒颈,若暴风雨来袭,虚若寒蝉是他们唯一的感觉。 贤妃更是绝望至极,颤抖如狂风暴雨中的枯叶,惨白如雪的唇,干裂着,轻颤着。 皇后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她到来仪宫抱走太子的那天她就知道了,她看着她的眼神,看着皇帝的眼神,是那样的痛恨,恨不得撕其身,噬其肉,剖其心,丝毫不加掩饰,**裸的呈现在他们眼前。 恋太妃不喜欢她,恨她,却远远不如皇后对她的痛恨程度。 打碎酒杯,是为了亲手杀死她吧。 想爬过去舔舐碎片中的毒酒,却没有一丝力气,仿佛身上所有力量在一瞬间被抽干,只能颤抖,只会恐惧。 素手交叠于腹前,尖锐的护甲相互交触,水灵灵说道:“这几日轩儿甚少哭闹,臣妾特意抱他来给太妃娘娘请安,外面天寒风大,臣妾怕冻坏了孩子,失礼之处,还望太妃娘娘念在臣妾护子心切,不予怪罪。” 得体的话语,隐含霸道之势,哪容恋太妃怪罪。 甭说恋太妃本就顾及皇后娘家势力,此刻皇后身上似罩了厚厚一层千年寒冰,隔绝了外界所有温暖,冰冷的令人心惊胆战,恋太妃怕她尚且不及,又怎敢怪罪于她? 恋太妃强撑起笑脸道:“皇后哪的话,哀家也是做母亲的,怎能不理解皇后爱子心切呢!”横扫周围吓傻的一干奴才一眼,将心中的恐惧发泄到他们身上:“还傻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哀家的金丝黄花里木椅搬来给皇后坐!” 衍喜宫的奴才忙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把椅子搬出来,沏了杯衍喜宫最好的茶,小心端给皇后。 其他嫔妃本不怎么将皇后放在眼里,皇后生下太子多时,皇帝虽下旨赏赐许多,却一次不曾去凤暄宫探望过皇后。 一别三月有余,再次见到皇后,不禁被她身上流露出的寒冷惊吓到,太妃都不敢正面得罪于她,对她多方忍让,她们怎敢当众得罪她呢?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一片娇啼声。 “平身。”水灵灵品了口热气腾腾的香茗道,“太妃娘娘这儿的茶真是好喝,比起臣妾凤暄宫的茶叶不知强上多少倍。” 一句话,似褒似贬,吓得恋太妃不知说什么才好,讪笑着脸,其他嫔妃心中悄悄耻笑。 “皇后哪的话,”思量片刻,恋太妃小心斟酌着语句,赔笑道,“定是那些狗奴才天冷忘了分寸,躲在屋子里忘了将茶叶送去凤暄宫了。如果皇后喜欢这茶叶,等会儿回去时捎点回去吧。” “多谢太妃娘娘。”水灵灵微微颔首,似对恋太妃的行为略显满意,眼角眉梢的寒冰却未消减一分。 以前的她,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争。 现在,为了儿子,为了他能安全的活下去,她不仅要争名,还要争权,所有的一切,她都要为儿子争抢回来,除了皇帝的宠幸。 呷了几口茶,水灵灵一瞥眼,瞧见瘫跪在地上的贤妃,似刚看见她样,问道:“妹妹跪着做什么?本宫方才不是让大伙‘平身’了么?难道妹妹想抗旨?” 好大一顶帽子,扣在贤妃头上,扣的她抬不起头来,更扣的恋太妃惶惶不安。 她知道,皇后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深吸一口气,恋太妃强压住心头的慌乱,柔笑道:“皇后三个多月鲜少踏出凤暄宫,自是不知贤妃生了个不祥死婴,祖宗规矩,生下死婴的嫔妃一律处死,方才……”眼光瞄到瘫坐在地是贤妃,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水灵灵冷哼一声,神情甚是漠然,似不赞同太妃的话。 音旋瞧天色越来越亮,心里合计着皇帝早朝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赶紧在太妃耳边轻咬几句。 恋太妃神色一变,示意一旁的奴才为贤妃悬上百绫。 水灵灵冷眼旁观,望着垂荡于悬梁下的三尺百绫,待小太监系好死结,扯着贤妃站起身来,向百绫走去,才疑惑开口:“太妃娘娘这事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需要三尺百绫来解决么?” 笑颖、纤眠等人甚惊,偷觑着端坐着的皇后,听她方才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那百绫是为太妃准备的。 明眼人不用看也知道,恋太妃命人悬挂百绫是要处死贤妃,她说这话目的是什么? 所有嫔妃更是满脸震惊,恋太妃则浑身发抖,不知是气得发抖,还是吓得发抖。 “皇后!”恋太妃沉声喝道。 “太妃娘娘好大的火气,真是想不开么?”水灵灵似乎完全不在意当众激怒恋太妃,眼角甚至浮出淡淡轻蔑之色。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皇后娘娘竟敢对太妃娘娘不敬,实在太过分了!” “嘘!小声点,皇后娘娘会听到的。” “怕什么?皇后娘娘对太妃娘娘不敬在先,她敢处置我么?” “时间快来不及了,皇上快要下朝了,要是……” “哼!太妃娘娘要赐死的人,即便皇上下了朝,又能怎样?” “祖宗规矩啊!” 一旁唧唧喳喳的低声窃语一字不差的钻入水灵灵耳朵里,冷扫一眼,吓得她们赶紧闭嘴,胆小者甚至紧紧捂住嘴巴。 “听了半天,原来太妃娘娘是要赐死贤妃妹妹啊。”水灵灵凉凉讽刺道,“为大莫皇朝孕育子嗣的大功臣,太妃娘娘竟要如此对待么?” 恋太妃脸颊肌肉抽搐,说道:“祖宗规矩,生下死婴者……” “每个孩子,都是老天爷赐给母亲的,当他不舍得某个孩子,想收回这个孩子长伴自己身边时,生为母亲,又有什么办法违背老天爷的意思呢?老天爷太喜欢贤妃妹妹的孩子才决定收回的,难道太妃娘娘想与老天爷一争高下么?”最后一句话,颇具威胁之意。 恋太妃怔忡,不知如何反驳,皇后的说法,她从没听说过,下意识呐呐道:“哀家只是按祖宗规……” “太妃娘娘恪守祖宗规矩孝心可嘉,但太妃娘娘似乎忘了,祖宗规矩也是人定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连圣贤都会犯错,咱们大莫皇朝英明神武的祖宗会犯错也是情有可原,太妃娘娘,您说臣妾说的对么?” 水灵灵字字在理,口气恭敬,更是没有半个字侮辱大莫皇朝开国之君,将其与圣贤相提并论,一顶高帽戴的结结实实,叫任何人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半点错误,气得急欲致贤妃于死地之人双眸冒火,牙齿咬得咯吱直作响。 贤妃蓦然抬头,呆呆地望着皇后,泪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皇后似乎想要救她? 太妃哑然,忿忿而不解的凝视着皇后,深邃目光直刺她眼底最深处,似乎想看清她心里真正的想法,许久许久,只瞧见波澜不惊的一汪深潭,无法望穿。 水晶般清澈透明,寒潭般幽深沉溺,水灵灵的目光,无人能看懂,能看透。 众妃愤愤不平,她们苦心策划许久,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若就这样飞了,她们怎么甘心的了? 窃窃私语之声渐起,如星火燎原般愈演愈烈。 “嫔妃生下死婴,历来可都要赐死以保大莫江山平安的,难道就因为皇后一句话放过诞下死婴的罪妃么?” ------------ 第067章 “放肆。”水灵灵沉喝一声,目光紧锁说话之人,毒蛇吐信般寒冽,“你是什么身份?敢在太妃娘娘、本宫面前乱嚼舌根?” 说话的嫔妃赶紧跪下身子,颤声道:“嫔……嫔妾正四品高美人,见过皇后娘娘!” 水灵灵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四品美人,也敢编排正一品贤妃的不是,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啊!” “嫔妾没有,嫔妾只是……”高美人急着想解释什么,水灵灵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没有?你是说本宫错了,本宫冤枉了你么?” “不是不是,嫔妾只是……” “只是什么?贤妃有没有错、有没有罪是你说了算的么?这里有太妃娘娘,有本宫,哪里轮的到你一个四品美人指手画脚?太妃娘娘没定贤妃的罪,本宫没定贤妃的罪,你竟敢称呼贤妃为‘罪妃’,其居心何在?”水灵灵疾言厉色道。 高美人吓得直哭,爬到恋太妃跟前求太妃救命。 皇后的手段后宫谁不清楚,不得宠如何,一出手便要人命的作风,后宫闻之色变。 恋太妃瞧了高美人一眼,心里估计了下高美人娘家在朝廷里的势力,淡淡道:“高美人哭什么,皇后哪是那般小气之人,快去给皇后赔个不是。”敷衍之词,任谁都听的出。 高美人一听,自知恋太妃不肯救她,忙哭着爬到贤妃面前,拼命磕头,一个劲骂自己不长眼,掌自己嘴,打得粉嫩殷红脸颊高高肿起,至少一个月内无法面君侍寝,皇后才叫她罢手。 水灵灵一挥手,示意她退一边去,站起身子,亲手扶起吓呆了的贤妃,说道:“贤妃妹妹可消气了?” 一句话,再次将贤妃置于浪尖之上,叫众嫔妃心里越发恨她,妒她,恼她,却偏偏奈何不了她。 这份不甘,这份嫉妒,这份愤恨,加以时日,必然酿成无可平息的滔天骇浪,以淹没一切之势向贤妃侵袭而去。 贤妃呆呆地凝视着皇后,方才所见情形,早以超出这些年她在后宫所见到的一切。 身处后宫多年,皇帝将她保护的很好,一直盛宠在身、无人可与之匹敌的她,怎见过如斯场面。 谁想,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今天,竟见到了如此诡异骇人的一幕。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高美人得罪的是皇后,为何要跪她、向她磕头? 皇后又为何问她“可消气了”? 她闹不明白。 跪了大半个时辰,腿脚早已跪麻、跪僵,腿脚僵硬得很的贤妃难以稳住身形,直挺挺的往前方倒下去,差点连带压伤皇后,亏得笑颖、纤眠等人及时扶住皇后,才免使皇后当众摔倒出丑。 水灵灵脸色微沉,面无表情的望着方才还算亲切相待的贤妃,似乎怀疑贤妃是故意往她身上压的。 贤妃吓得浑身发颤,半晌说不出一词半句的解释,只得傻愣愣的瞅着皇后,似恐惧,似道歉,似解释。 良久,水灵灵脸色微缓,似相信了她的眼神,似被她眸中的凄楚可怜所打动,扶起她,叹了口气,目光移至笑颖怀中的太子,说道:“贤妃妹妹许久没见到轩儿了,抱抱轩儿吧。” 太妃清楚瞧见,皇后望着太子的目光,不似看着别人时的寒冷似冰,多了分温暖如春,心中有了计较。 贤妃泪水盈睫,愣愣的凝视着皇后片刻,凝视着她鼓励的颔首,踉跄着脚步,走到笑颖面前,颤抖着伸手接过太子,紧紧抱在怀中,激动的泪水再难克制,划过脸庞…… 她深深渴望的孩子…… 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孩子…… 此时,却可以紧紧抱在怀中! 嗅着太子身上传来的浓浓奶香,隔别了一月之久的熟悉奶香,贤妃失声痛哭,是激动,是感激,是无限眷恋。 似睡梦中听到贤妃的哭声,小轩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精亮虎眸滴溜溜打着圈,瞧见贤妃,似很是熟悉,嘴角一扯,绽放出灿烂笑容,“咯咯”笑声流泻而下,小手小脚调皮地划动着,想要去拉扯贤妃秀丽青丝。 “太子对我笑了!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对嫔妾笑了!”贤妃喜极而泣。 水灵灵默默望着贤妃,对她的激动似视而不见,目光悠远,隐露忧伤,淡声道:“贤妃妹妹悉心照顾轩儿两月之久,又是轩儿的义母,轩儿自然会对贤妃妹妹笑。” 水灵灵的话,似平静湖面,突然投下巨形石块,众人一惊一乍,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瞧瞧贤妃,再瞧瞧太子,目光在三人间不断徘徊。 贤妃更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抱着太子的手一松,差点犯下大错,幸亏纤眠一直在旁守着,赶紧伸手接住太子,免得太子摔伤。 不过三个多月大的小婴儿,哪经的起贤妃轻轻一摔啊。 贤妃为自己的失神惊蛰,捂着嘴,低着头,泪水眼眶中打转,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当日在来仪宫时,皇后似曾说过要她做太子义母的话,她一直以为皇后是随口说说,警告她永远别想碰太子,谁知…… 德妃抓住机会,忙道:“贤妃,你想摔死太子么?” 一顶大帽子扣下,压的贤妃身子一软,再地瘫跪在地,不停的小声啜泣着,无助地摇着头。 “德妃妹妹这是什么话?贤妃妹妹是太子的义母,哪有做母亲的会摔死自己儿子的。”水灵灵颇为不悦地扫了德妃一眼,对贤妃和颜悦色道,“贤妃妹妹不必哭了,你瞧,轩儿睡着了,别吵醒他。” 有纤眠寸步不离地守着,水灵灵自不必太过担心,若真有危险,她宁可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也会救自己儿子的。 众人听得皇后话中并无责怪贤妃之意,不免忿忿然,却也无可奈何。 恋太妃在旁观望好一会儿,终于有些看懂皇后今日携太子前来的目的,问道:“皇后,你想枉顾祖宗规矩,带贤妃走么?” 不应该发生的事,偏偏出现在眼前,着实叫人难以相信。 “是。”水灵灵直认不讳,“老天爷收回贤妃的孩子是天意,太妃娘娘想违背天意么?” 祖宗规矩再大,能大的过天意么? 横扫周围,傲慢之色展露无疑,水灵灵傲视群芳冷道:“贤妃妹妹是太子的义母,想杀太子之母的,给本宫站出来!” 这句话分量委实太重,沉甸甸砸下,砸得众人头破血流,哀鸿遍野。 杀太子之母? 那不等于杀皇后么! 除了皇帝杀的了太子之母,有谁敢杀?有谁能杀? 有些嫔妃气不过,急叫起来。 “皇后娘娘,您怎么可以袒护祸害大莫江山之人呢?!” “皇后娘娘,这不公平!” “皇……皇上驾,啊——” 最后一声,不是嫔妃说的,尖锐雌声,分明是个太监,最后一声“啊——”,是呼痛之声。 燎原怒火,夹着凛冽寒霜,狂风般席卷而来,闪电般出现在温暖的衍喜宫,硬生生劈裂一室温暖,强行注入强势冻人心扉的寒霜。 “皇……臣妾参见皇上~~”惶惶之声,盈盈拜倒,弱柳之姿,娇弱不堪。 方才义愤填膺,各个恨不得摩拳擦掌的嫔妃瞬间转变为脆弱蛛丝,似风一吹,便会不可抵挡的飘散而去。 水灵灵坦然自若,欠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冰冷的话语,硬掺入几分刻意的淡漠,掩盖着冷硬寒冰。 皇帝聍不答话,扫视周围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隐露不屑的皇后身上,积压胸膛多时的不安、惊惶、愤怒、焦躁,不断的相互冲积、碰撞,游走全身,似在寻找一个较为薄弱的突破口,一涌而出。 “啪!!!” 水灵灵身体不受控制的斜倒下后方,重重摔在地上,冰冷坚硬的地面,硌痛骨头,擦破肌肤。 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男人与女人之间先天的差异究竟有多大。 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男人,竟有如此力气,将身怀绝学的她一耳光打倒在地。 闷哼一声,习惯性的沉默以待,水灵灵不瞧身上伤口一眼,径自站起身来,笔挺的脊背,犹如屹立风雨中千年不倒的松柏,目光下敛,似无限恭敬。 火辣辣的疼,渐渐传来,不需要抚摩,水灵灵才能猜出一边脸颊肿成什么样,一丝腥甜淡入口中,嘴角似有粘稠液体悄悄划落,应该是殷红色的吧。 ------------ 第068章 “皇上?!”贤妃失声惊叫,忙扑过去拦住皇帝聍汹涌如潮的怒气,“臣妾求求皇上,千万别伤害皇后!” 皇帝聍不可置信的瞪着贤妃泪痕犹在的脸庞,怒火更甚。 一下朝,负责守卫来仪宫的侍卫就来禀报,说太妃强行将贤妃带去衍喜宫。 心急如焚,心急火燎的冒雪匆匆赶来,不等守门太监通报急吼吼闯入。 瞧见贤妃安然无恙,他吊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舒缓了焦急的情绪。 冷静下来的他,无意瞥见满屋子战战兢兢的嫔妃,其中一个嫔妃更是满嘴鲜血,打地不成样,白晃晃的百绫飘荡眼前,似随时会夺走他心爱女人的生命。 再看看周围,太妃坐着,惟有皇后一脸冷漠傲然,不须多想,积压胸口多时的焦急、不安、惶惶、愤恨,喷涌而出,冲毁了理智。 当刺耳之声响起,他便立即恢复理智,心中懊恼自己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当皇后神情漠然的站起身,他心头怒火烧的更旺,纂紧成拳的手,奋力压制着想再掴她一耳光的冲动。 当贤妃红肿着眼,扑到他面前求他,求他别伤害皇后时,他的心似乎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伤害皇后? 哼! 他的皇后不伤害别人就很不错了,有谁能伤的了她么? 嗤笑声些许,幸灾乐祸的眼神更是将水灵灵从头瞄到尾,怨毒之火灼烧着她冰冷的肌肤,愣是烧不出半点温度。 鄙夷愤恨的瞪了皇后一眼,皇帝聍目光慢慢转向坐在一旁的太妃,从他进来时,太妃脸上不安的神色就没减退过。 “姨娘安好。”冷冰冰的问好,不似以往。 恋太妃干笑几声,不知如何是好,直勾勾地瞅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贤妃,闹不明白,一个出身卑贱的乡下野丫头,怎能在得到皇帝青睐有加时,又得到皇后的袒护? 缓了缓气息,她暂时不再坚持赐死贤妃,她知道,今天是不可能的了。 “安好。”有气无力的两个字,是罢手的宣布。 “太妃娘娘,您怎么可以……” 急切出声,是一旁站着的嫔妃。 冷锋直扫,皇帝聍神色大变,半眯着的黑眸,盯着忍不住叫出声的嫔妃,幽深而黑暗。 “本宫方才说的话,妹妹没听清楚么?”水灵灵抬起头来,冷漠如远山的望着说话之人,眼中毫无杀气,说出的话却杀机四射,叫人不敢与之交锋抗衡。 “贤妃妹妹乃太子璃轩义母,想杀太子之母的,给本宫站出来!”雷霆万钧气势,震骇众人,“怎么,刚才不是叫的挺起劲,现在一个个哑巴了?” 踱着莲步,穿过皇帝聍身边,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不顾及红肿火辣的脸颊,水灵灵步步向那些嫔妃逼近:“站出来说啊,又没人拔了你们舌头,怎么不吭声了?哼!大伙同是大莫皇朝之人,同国之人,却一个个张牙舞爪,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难道是怕别人打不进来灭不了咱们的大莫江山,自己帮上别人一把么?同是大莫皇朝的嫔妃,好好的一大家子不想着家和万事兴,天天勾心斗角、阴谋暗算,是怕传扬不出去,没人不笑话咱们么?” 冰山叠压地扫了她们一眼,见她们各个有郁愤不满之色,却没一个人敢说半句反驳之话。 静待片刻,始终不见一人开口,水灵灵说道:“今天本宫给你们机会说,你们却不说,以后谁要是再敢拿太子义母生下死婴之事做文章、嚼舌根,可别怪本宫不念及姐妹之情。若再有人提及此事,本宫就拔了她舌头、绞了她头发、罢了她份位,撵到庵里做尼姑去,听见了么!” “听……听见了……”寂静了良久良久,嫔妃们才颤着声呐呐道,隐忍了所有的不甘毒怨。 “记住了?”水灵灵再问。 “记……记住了……” “那好,以后谁要说没听见、没记住的,一律廷仗八十,削去封号。”水灵灵冷哼一声,转过身望着软在皇帝聍怀里惊恐如惊弓之鸟的贤妃,问道,“贤妃妹妹可满意本宫的主张?” 贤妃尚未从皇后雷厉风行的决断中回过神来,启着白唇,含着残泪,半晌没说出一个字,只是不住发抖。 “贤妃妹妹不满意本宫的决定,是否贤妃妹妹还想补充什么?”水灵灵问得极为客气,隐藏于黑暗中的无数把利刃磨的更为锋利,随时准备出鞘。 “不……不是……嫔,嫔妾……”贤妃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打卷的舌头难以说出完整的话语。 “既然‘不是’,就是对本宫的决定满意了,不需要补充了,那就好。贤妃妹妹满意就好。”水灵灵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封结掉她所有的辩词。 她活的痛苦,她也别想活的安宁,皇帝,就更别想。 皇帝聍眼色抽紧,他不明白水灵灵想做什么,但她这种做法会带来什么样的效应,自小生活在皇宫中的他能不明白么? 当下,对水灵灵的痛恨又深切了几分。 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对她的痛恨再深切,也深沉不过水灵灵对他的憎恶,深入骨髓的憎恶,陪伴了她一生,折磨了她一生,煎熬了她一生。 “皇上,”微欠着身子,视线落于地面,额头下低,水灵灵强忍着心头的恶心,说道,“贤妃妹妹为大莫皇朝孕育子嗣,虽最终不成,终是大莫皇朝的一大功臣,臣妾身体抱恙之时,多亏贤妃妹妹照料太子,臣妾觉得象贤妃妹妹这样德行皆倍的女子,皇上应该晋她一级。” 从皇帝走进衍喜宫的那一刻,他身上浓烈的龙涎香就不停的熏着她,熏的她忍不住想呕吐,几欲昏厥。 此话一出,顿时惊翻了所有人。 贤妃不仅死不了? 还要再晋她一级? 她已贵为正一品贤妃了,再晋一级,难道皇后要让出自己的后位送给贤妃么? 皇帝聍压抑住心头诧异,不动声色地望着皇后的头顶:“按皇后的意思,应该晋贤妃到什么位置呢?” 她会将危险抛给他的贤妃,他就不会把危险丢还给她么? 一份危险,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承担要轻松的多。 水灵灵详装蹙眉沉思片刻道:“贵妃吧,晋贤妃妹妹为正一品之首贵妃,贤妃妹妹可否满意?”她再次将危险抛给贤妃。 贤妃忙摇着手连连说“不”想要拒绝。 她被带来衍喜宫前就做好死的准备,谁想现在不仅不用死,可以永远陪伴在她所爱的男人身边一辈子,还要晋她的位,皇后的大恩大德,她怎么受的起。 水灵灵一惊,迟疑道:“贤妃妹妹是嫌弃‘贵妃’的位置,难道贤妃妹妹想要的是本宫的……”后面的话,不须再说。 贤妃慌得赶紧跪下,心急如焚的她越想解释越是解释不清楚,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模样甚是可笑,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可恨可妒,恨不得冲过去一刀捅死她。 皇帝聍阴沉了脸,若非他受制于舒相,定会二话不说砸了皇后头上的凤冠,说声“既然皇后有意谦让,这后位就让给贤妃吧”,然后赐死她,省得看她矫柔造作的在眼前演戏。 可惜现在不行,他必须忍着,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受苦、被人刁难,却无法伸出手援助,无法敞开怀抱保护、无法站出来制止。 皇帝聍黑眸一倏眯,说道:“那就按皇后的意思,册封贤妃为正一品之首的贵妃吧。”贵妃,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恭喜贵妃妹妹了,往后,贵妃妹妹可要多协助本宫料理后宫之事,若是哪位妹妹做错什么事,妹妹可要多担待些。”水灵灵暗吁口气,随即赶紧屏住呼吸,免得龙涎香见缝插针。 众嫔妃各个恨得咬牙切齿,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说什么她们也不急着弄死贤妃了。 这下可好,贤妃成了贵妃,好不容易才压过贤妃没两天的德妃又被贵妃压在头上了,这高高在上的日子可真短暂啊! 幸福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的。 想不到贤妃不仅有皇帝做靠山,还有皇后做靠山,一个出身卑贱的乡下野丫头臭狐狸竟有如此能耐,以往倒是她们小瞧了她。 互使了个眼色,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使平日里勾心斗角的嫔妃联起手来,联手对抗她们共同的大敌。 春风又红百花园的甜腻娇媚恭贺之词此起彼伏,如山峦起伏,充斥着偌大的衍喜宫,差点没把衍喜宫挤暴。 水灵灵嘴角微抽,身子一低:“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熊熊战火燃起,她不赶紧抽身隔岸观火,处在里面做什么? ------------ 第069章 宁静的夜,点点繁星,夜幕中静静点缀,北风冷冽,冻不着它们。 迟疑步履,徘徊而行。 一挥手,阻止了守门太监的通传之声,皇帝聍踱着局促的步子,慢慢走向内室————凤暄宫的内室。 白天,他口头上下了册封贤妃为贵妃的圣旨,册封大典要待礼部挑选好良辰吉日才能正式册封贤妃为贵妃。 来仪宫里,他从贤妃口中听闻了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不免深深迷惑。 皇后要害贤妃,他明白。 可她为什么要救贤妃? 还命贤妃做她儿子的义母? 一句“太子之母,何人敢杀”,堵住所有人说辞。 太子之母是谁? 是皇后啊! 满朝文武,试问有谁敢杀皇后,敢杀舒相的女儿? 没有人敢。 就连他这皇帝,暂时也不能杀她。 今夜,是贤妃跪在地上,哭着苦苦哀求他来凤暄宫的,来探望皇后,来宠幸皇后。 而他,顺着贤妃的台阶,徘徊而来。 其实,早在他下旨册封皇后的儿子为太子的时候,他便决定了,暂时收起所有利爪,变成温顺无害的小猫,极尽可能的宠幸皇后,让她取代贤妃风浪尖上的位置,成为后宫嫔妃的箭靶子。 例行公事的宠幸,从他宠幸生平第一个女子起,便是如此,如今在他例行公事的名单上多加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本来,他是这么打算的。 可他走进凤暄宫后,不禁被凤暄宫的布置吓到。 素雅清幽的布置,脱俗不凡的品位,安逸静心的环境,微冷空气,随时保持清醒头脑。 这里,是一个皇后住的寝宫么? 这里,是大莫皇朝第一大贪官大奸臣女儿所住的寝宫么? 怎么看怎么象冷宫。 若非有许多静静伺候着的奴才跪在眼前,他一定会认为这里是远离尘世的冷宫,而非一个妇人所住的地方。 使了个眼色给身旁伺候的毛离顺,让他在外伺候着,独自一人,缓步向内室走去,边走边悄悄四处打量,似乎是第一次仔细看凤暄宫里的布置。 笑颖暗暗欣喜,满怀期盼的望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纤眠隐隐担忧,忐忑不安的凝视着皇帝背影慢慢消失。 凤暄宫里谁不知道,入夜之后,皇后习惯只穿一件薄纱在内室逗弄太子,不喜人打扰。 此时皇帝进去,看见的会是什么样春意昂然的场面,谁想不出来,至于后面会发生些什么,又有谁想不到呢。 面对衣衫半透明佳人,哪个男人把持的住啊。 更何况是不知“克制”为何物,拥有后宫三千粉黛尚嫌不够的人间帝王。 皇帝聍脚步极轻,极佳修养的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显得不慌不忙,不急不噪,哪怕是最焦急的时候。 云髻松绾,铅华褪尽,素面朝天,薄纱披肩,玲珑曲线,若隐若现,侧面娇颜,白里透红,嘴角弧度,柔缓舒心,甚为满足,细声轻语,轻哄稚儿。 好一派和谐安详的画面! 不知为何,皇帝聍看着眼前温暖如春的一幕,一股暖流悄悄流进心田,驱逐了内心的冰冷,连对皇后的厌恶之感,瞬息间似乎也淡化了些许。 袅袅淡雅熏香,如烟如雾,萦绕着全然放松的她,似嫡仙之人,偶落凡尘,随时会随风归去。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竟隐约激起他征服欲,渴望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看她在他身下绽放何等美艳魅惑。 唇畔发丝轻颤,逗弄着水灵灵,素手轻抬,一撩,将发丝别于耳后,无意擦过高高肿起的脸颊,低吟一声,黛眉微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轻哄着摇篮中咿咿呀呀划动着小手小脚的粉嫩婴孩。 心一颤,凝视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皇帝聍似乎有些懊悔自己的急噪卤莽。 似察觉到身后有人,不属于凤暄宫的人,水灵灵猝然回头。 一惊。 水眸微微睁大,黛眉悄悄挑高,丹唇轻启,随后立即抿成一线,伸手一扯,抓过一旁江南锦绣屏风上的裘衣,一个旋身,紧紧包裹住纤瘦身躯,遮掩住所有春光,隔绝了皇帝聍视线的肆意入侵,包裹温暖气息,释放无限寒意。 没有行礼,没有恭敬,没有羞涩。 皇帝聍无法从皇后脸上寻找到一丝旁的嫔妃应有的特征,她有的,是傲然漠视的遗世独立,不同于后宫、朝廷所有人的傲然漠视。 这份漠视,让皇帝聍感觉很不舒服,纵使每日朝堂之上舒隆革面对他时面带得意之色,也必须恪守臣子的本分,不敢太过放肆,哪有半分皇后此时的彻底无视。 调整了下内心的不悦,皇帝聍说道:“怎么,皇后见到朕竟不行礼?” 水灵灵怔忡一下,水眸微眯,僵直欠了欠身道:“臣妾参见皇上。”冰冷的话语,没一丝温度,冷的伤人。 “平身。”皇帝聍扫了眼依旧轻摇着的摇篮,眼底生出厌恶之色,隐藏的极为隐秘。 不愿与皇帝同处一室的水灵灵冷着脸,朗声道:“来人。” “奴婢在。”凤暄宫的大宫女笑颖、纤眠赶紧冲进来。 “皇上驾到,为何不禀报?”竟让皇帝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真是不该。 ------------ 第070章 隐隐,有些愤慨,若非白天皇帝对璃轩的彻底无视刺痛了水灵灵的心,方才她也不会想事情想的那么出神,以至于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隐隐的,略微不安,自残阳接任幽婉阁主之后,夜深人静之时不时回来探望她,若是残阳瞧见方才的情形,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残阳,是那样疼爱她,疼爱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无法容忍任何人伤她分毫,而皇帝…… 若非她苦苦哀求,只怕他会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取了皇帝项上人头,更别提帮他。 纤眠飞快瞟了水灵灵一眼,见她身上衣物完好无损,发丝不显半点凌乱,悄悄吁了口气。 笑颖惶惶道:“奴婢该死,是,是皇上不让禀报的。”伺候皇后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变脸。 皇后对她和纤眠的好,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 皇后命左右院判悉心治疗她们,每天让人煎最名贵的药、炖最滋补的补品给她们喝,派专门的宫女伺候她们,闭门至今,为的就是等她们的身子完全康复,皇后的身子骨比她们结实,半个多月前就完全康复了。 有舒相的细心照顾,太医的悉心照料,奴才的小心伺候,皇后的月子坐的很好,决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上没来凤暄宫探望过一次。 黛眉轻拧,水灵灵猜不出皇帝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吸了口气,说道:“天色不早了,皇上明日还要早起上早朝,早些安置吧。” 皇帝聍嘴角扬起讥讽弧度,好个**成性、不知掩饰的贱人。 笑颖纤眠同时一惊,伺候皇后多时,她们对皇后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皇后如此说,难道是想…… “小李子,”水灵灵轻唤一声,小李子忙进内室小心伺候,“去传敬事房绿头牌,看看皇上今晚想在哪个宫安置,命人早做准备,耽搁了皇上安置的时间,本宫定不饶你。” 讥讽的弧度,僵硬在嘴角,皇帝聍象看怪物似的凝视着水灵灵,犀利如刀的眼神,似要看进她心底,窥透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许久,只看见**裸的漠视,以及一丝丝厌色,不多,仅仅是一丝丝而已。 “不必了!”怒声大喝,皇帝聍阴沉着脸,“朕宠幸哪个妃子,不必皇后安排!小顺子!” 毛离顺佝着身子出现在皇帝聍跟前,低垂着的手,轻颤着:“奴才在。” “去来仪宫!”抬脚便走,龙行虎步,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跨的相当大,似急于去来仪宫见贤妃。 “是。” “臣妾恭送皇上。”水灵灵欠身恭送,迫不及待的模样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行为上倒做的十足,气得皇帝聍险些暴跳如雷,惊得一干奴才叫苦不迭。 皇帝聍猛然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水灵灵:“皇后,你好的很啊。” 他是想收敛情绪,是想隐忍藏锋,是想例行公事,但面对一个将他威严彻底踩在脚下的女人,他怎么忍的住? 要他赔着脸,去讨好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做、不、到! 眼底滑过一抹幽然薄雾,舌尖,泛着点点苦涩,如胆汁,慢慢在口腔中融化开来,苦涩的味道,弥漫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再好,怎及的上皇帝好呢? “皇上,”似悠远空谷传来的天外之音,水灵灵轻易截住皇帝聍离去的脚步,目光,停驻尚未融化的厚实积雪上,“您不觉得,大雪覆盖中的凤暄宫,特别美么?”无限 向往的目光,凝视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自由世界。 皇帝聍茫然,不知不觉中受她的思绪牵引,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户外森冷白茫茫的世界,剑眉微拧,似乎十分困惑,随即聚成层叠山峰,气极反笑道:“想不到皇后的爱好如此与众不同,既然如此,朕怎能不成全皇后!从此刻起,皇后就好好享受风雪中的凤暄宫吧。”幽深的黑眸闪烁着鸷狠光芒,额头青筋暴跳。 他当了十几年的皇子,做了几年的皇帝,还没见过如此不知死活、自恃甚高的女人。想不到后宫也会出这样的蠢货,而且这蠢货来自于权倾朝野的舒相府中,更是他唯一的女儿。 猛然转身,皇帝聍大踏步向宫外走去,周围奴才心提到嗓子眼,拼命跟皇后使眼色,哀求她不要自尊心太高,没了皇帝的宠幸不说,还送了她自己和他们的小命。不想,面对皇帝离去的背影,皇后轻轻吁了口气,似危害终于离开,紧吊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倏然回首,皇帝聍近乎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水灵灵,他听到了,听到那叹气声,那只差念“哦弥佗佛,皇帝终于滚”的叹息,刺激的他剧烈跳动的神经几近要绷断。 铁青的脸,扭曲了他的雍容文雅,骇得凤暄宫奴才不禁齐齐跪倒在地,嘘若寒蝉,如狂风暴雨中柔弱无力的蛛丝,做着垂死挣扎,然而水灵灵脸上不容忽略的错愕,似惊诧皇帝聍的回头,如反感他的逗留,仿佛他是什么芜秽物,停留在此只会污染她的寝宫,妨碍她就寝般。 “皇后,你没话想说么?”最后一次,基于他来此的初衷以及贵妃的苦苦哀求,皇帝聍绝对给水灵灵最后一次机会,收回她的放肆淡漠,收回她说过的话。 水灵灵一呆,不明所以地凝视着皇帝聍,思索着她还有什么该说没说的话么?迷惑懵懂的纯净眼神,如一汪碧水寒潭,吸引皇帝聍的同时,更刺伤了他皇帝高贵的自尊,而水灵灵直截了当地摇头,更是让他的理智化为乌有。 重重冷哼一声,皇帝聍甩袖而去,刻意不去瞧她淡如清风脸上的一丝安宁,免得心如蚁噬,尽管他不明白这是为何。 皇帝走了,带走凤暄宫最后一分人气。 所有的奴才,怨忿的偷觑着内室华丽舒适凤床上安然入睡的皇后,彼此咬着耳根。 安谧的夜,宁静如初。 黑亮星子,划过天际,陨落凤暄宫中。 安详睡眸,悠悠睁开,如盛开于黑夜的昙花,绽放着短暂而迷人心魂的美,无与伦比的美。 “残阳哥哥。”柔声轻唤,卸下所有强硬伪装,任脆弱无助的声音暴露自己的内心,无骨依偎在他隐漫着淡淡血腥的怀抱里,水灵灵如归航孤舟,终于不用再独自漂泊汪洋大海。 冰凉的手,温柔抹过她红肿脸颊,清凉之感冷却了火辣的疼。 她知道,残阳为她擦的,是幽婉阁最好的药,比起她命人去太医院领到的药,要好上许多。 太医院最好的药,怎会给不得宠之人用呢? 下意识摸摸红肿的脸颊,苦笑一声,一天时间下来,不知宫中传扬成什么样了。 “他打你!”笃定的话语,不似以往,沾染着浓稠血腥,强烈的报复之心,千军万马也拉不回来,如今,多了分隐忍的忿忿。 “残阳哥哥……”没有灯火,星光弱隐弱现,瞧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水灵灵感到惶惶,“出什么事了?” 残阳从小自负过人,鲜少如此,他性子内敛,却不代表他是个隐忍之人。 冷笑一声,残阳阴狠道:“不愧为一国之君。”话语中,竟带了些许自嘲。“丫头,皇帝不象我们认为的那样窝囊无能。相反,他极其阴险!知道么?在你闭门养伤,朝廷后宫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诚亲王莫冉盛已经完全掌握了十万征东大军,铲除某些人安排在军中的眼线,与喀萨国几度交锋,均获大捷……而这些,都是皇帝暗中策划的。” 沉默许久,水灵灵若有所思道:“帝王,终究是帝王!骆凡心,很有价值的一枚棋子。” 她竟真的蠢到以为,帝王会有真情? 可笑! 好厉害的莫冉聍,好厉害的障眼法! 讥笑出声,水灵灵难以想象,有朝一日,骆凡心若是知道自己全心全意相信着、爱恋着的男人,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她,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映? 又或者,骆凡心一直是莫冉聍计划里一枚布置巧妙的棋子,心甘情愿的充当着棋子的角色,用单纯怜人的外表,欺骗着世人,将莫冉聍的计划藏于自己制造出的阴暗中? 皇宫,果然不出善男信女啊。 ------------ 第071章 这个冬天,还没有过去。 漫天风雪,大有愈演愈烈趋势。 冰天雪地,冻得人身心发寒。 干燥空气,压制了呼吸,窒息的感觉,萦绕心头。 凤暄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大气不敢出一口,紧绷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偷觑着皇后阴沉的脸色,再瞧瞧舒相夫人们愤愤不悦的脸色,疑惑不已。 皇上难得开恩,恩准皇后娘家人来探望皇后、太子,谁曾想到会是这样? 后宫嫔妃,哪个获得皇恩浩荡恩准见家人,不是兴高采烈的,没一个和她们主子一样。 看看皇后凤袍加身,正襟危坐着,忙着做针线活,亲自为太子殿下做贴身衣裳,哪有其他嫔妃纤手不动的娇贵劲儿。 而她眉宇间千年冰山似的冷漠,傲视天下的威严,将一国之母的气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任舒相夫人们再怎样动怒,始终不敢吱声。 一袭艳红牡丹吐芳锦绣貂裘,称得连玉肌肤白里透红,大莫皇朝最珍贵的胭脂水粉抹在脸上,遮挡了眼角鱼尾纹,掩盖了她的真实年龄,美的雍容华贵。 身旁端坐着各色丽人,脸蛋看上去虽比她年轻几分,但气焰上却逊她一二,嚣张狂妄的气焰。 愤恨的绞着手绢,上等缂丝手绢失去了原有的精致美丽,成了无人要的废弃品,丢在地上,乞丐也不会多看一眼。 笑颖站在皇后身后,偷偷打量着舒相的各位夫人,好一副群芳争艳的画面。 想来,舒相府中女人们间的斗争,未必比后宫逊色,不知皇后娘娘的生母,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今日是皇后见亲戚的大好日子,瞧瞧两方面的脸色,皆非比寻常,哪象一般嫔妃见亲戚时的愉悦,而今日前来的舒相夫人中,并没有皇后生母。 这是怎么回事? 纤眠眯了眯眼,早在少主成为主上后的第二天,就命人将宫主母亲的尸骨悄悄运出舒家祖坟,送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埋葬。 看看她们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孰不知她们艳丽无暇的装扮,无形中刺痛了宫主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如果她们安分守己,或许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凤暄宫,不然的话…… 连玉忍了又忍,始终等不到皇后说一句话,连最起码的一杯茶也没有,嗓子干的发疼,心里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却始终不敢发泄出来。 皇后的可怕,她不是没有体会过,她的宝贝侄女,被她害成了不得宠的婕妤,后宫嫔妃的公敌,被她扶成了正一品之首的贵妃。 她的手段,委实厉害。 枉费她家大人处心积虑,把她生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她不仅不知恩图报,竟然还恩将仇报。 太过分了! 忙碌完最后几针,水灵灵懒懒打了个优雅的呵欠,说道:“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欣赏着一针一线缝纫着满满爱心的贴身小衣,水灵灵脸部线条稍微柔软,随即染上一份抑郁。 她准备了无数贴身小衣,可她的小瑶瑶一件也没穿过,就这样离开了…… 眨了眨眼,逼回眸里的酸意,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她不想面对她们。 她不想失控。 如果没有那条舒老狗在,她不会进宫,不会失去母亲,不会失去小瑶瑶,更不会看到那碗红糖虾仁牡丹花粥里晶莹如羊脂的小“虾仁”…… 一切的痛苦,都不会发生。 她恨啊! 真的好恨好恨! 恨到无力反抗,无力阻挡这份恨意入侵体内,连拖着沉重如山脚步走出皇宫的力气也没有。 落梅、相思双腿发软,不敢注视舒相夫人们喷发着怒火的双眸。 重重拍了下桌面,连玉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自她出生以来,从未如此被人侮辱过,而且还是当众侮辱。 忍着红肿手掌传来的痛楚,连玉怒喝一声:“放肆!臭丫头,你竟敢给脸不要脸!瞧瞧你这张不得宠的狐媚脸,跟你那卑贱的……啊————” 凄厉惨叫传出,连玉不可置信的瞅着皇后手上尖锐的镏金猫眼石护甲,沾染着点点血丝。 水灵灵漠然的盯着护甲:“本宫今天带护甲了。”冷淡的口吻,仿佛只是在称述“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语。 “我的脸!我的脸!”连玉失声惊叫,看着满手的鲜血。 舒相夫人们瞠目结舌的凝视着淡漠处之的皇后,颤着手指,不敢相信她竟毁了大夫人的脸,轻易如斯。 水灵灵不悦的蹙眉:“别吵醒轩儿。”言下之意,只要不吵醒内室熟睡中的太子,连玉喊破喉咙也没关系。 女人的容貌,比生命更为重要,其重要程度,甚至远远超过名节。 而今,她朝堂上呼风唤雨的舒相夫人、刑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竟被一个卑贱的丫头辉了容,叫她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 连玉气的浑身发抖,恨的双眼发红,张牙舞爪的飞扑过去。 她毁了她的容,她也要毁了她。 菊英、晚净等人手忙脚乱拉住连玉,皇后毁了舒相夫人的容是件惊天大事,但若舒相夫人毁了皇后的容…… 天,绝对会塌下来的! 怎想到,连玉气疯了,力气大的惊人,推推挤挤间硬是挣脱了众多宫女的拉扯,奋命扑向皇后。 ------------ 第072章 水灵灵冷哼一声,冰冷的注视着连玉,不闪不避,任她扑来,眼底,凝着阴鸷的冷笑,如嗜血狂魔般,一旦有机会嗜血,决不放过。 千钧一发之际,抄过桌上的茶杯,打碎,混着滚烫的茶水,砸向连玉的脸。 不到一尺的距离,任连玉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躲过,何况她只是个仅会勾心斗角的无庸之辈。 “啊————啊————” 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再度回荡凤暄宫。 连玉跌坐于地,颤抖着手,尖叫着,号哭着。 曾经姣好的面容,布满碎瓷渣滓,割破脸庞,鲜血,混合着泪水,缓缓流淌,冲刷着丑陋污秽。 虚若寒蝉,是众人的反映。 稳如泰山,是水灵灵的态度。 微微蹙眉,水灵灵不满道:“你会吵醒轩儿的。”使了个颜色给稳站身后的笑颖。“去瞧瞧太子醒了没,小心伺候着。” 笑颖忙退了出去。 “哭够了么?”烦闷的拧紧眉宇,水灵灵讨厌她的哭声,尖锐且刺耳,“落梅,让她安静点。” 瑟缩了下身子,落梅拖着脚,走到连玉身旁,抖着手,捂住她的嘴,凄厉的哭声,不时挤出手指缝隙。 皇后娘娘,宛若来自地狱的魔鬼,她的可怕,她不想亲身尝试啊。 “卡怜,”水灵灵漠然吩咐道,“把本宫准备好的礼物拿来,交给舒相夫人。” 卡怜取来皇后一早准备好的礼盒,软着脚走到舒相各位夫人面前,交给她们。 “这些补品是为本宫的母亲准备的,尔等务必亲手将它们交给本宫的母亲,否则……”水眸寒光一闪,无比狠毒,骇得众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点着头。 尔等,卑贱鄙夷的字眼,清楚传达了水灵灵的看法。 冷扫连玉一眼,水灵灵讥诮道:“哭什么,尔乃刑部尚书之女,还怕毁了容就会被休么?你放心,只要你连家一天不倒,舒相绝对不会休你的。” 笃定的口吻,诡异的眼神,深远的目光,如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剑,饥渴且噬血,极度的渴望,震动剑鞘,无人敢忽视它的存在。 舒相夫人们的心一颤,皇后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她想…… “连婕妤三番四次欲致本宫于死地,不知连尚书、连侍郎是怎么教养的,又或者,他们对舒相大人有所不满,以此发泄心中抑郁?”水灵灵眯眼推测道,狐疑的望着连玉,吓得她不敢哭出声。 纤眠微惊,暗想这些日子水灵灵吩咐她调查的事,猜测着她怕是忍耐不了,要出手了。 连尚书、连侍郎朝野呼风唤雨多年,只怕这次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偷觑一旁舒相其他夫人一眼,她们被连玉压在头上多年,早生不满之心,只苦于无能力与她对抗,想来这次连家遭逢大难,她们别说是否会伸出援手,能不落井下石已是不易。 连玉不敢再吱声,她有所不知,水灵灵这口气压在心底多时,若非今日她咄咄相逼,水灵灵原本打算行动暂缓一缓,是她,逼急了她。 前些日子,德妃怒气冲冲跑到凤暄宫厉声质问她,为何要救贵妃,还晋她的份位? 狂妄愤恨的口吻,似她们曾联手要整杀贵妃,水灵灵却在紧要关头反悔,还踩了她一脚似的。 面对德妃的张狂,水灵灵似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任她如何发疯撒泼,没半点反映,不生气,也不动怒,叫人猜不出她心里想些什么。 笑颖、纤眠跟在皇后身边多日,自是对皇后有所了解,知晓皇后根本不把德妃放在眼里,而其他刚到凤暄宫伺候的奴才,则一味以为皇后怕了德妃,才处处忍让。 德妃神情激愤叫嚣许久,始终不见皇后有所反映,气得说不出话来,白着脸坐在椅子上喘气,吓得相思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杀了皇帝心里的人,茗勒公主认为自己还能活么?”水灵灵轻描淡写一句话,一针见血,刺入德妃骨髓。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德妃入宫多时,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皇后,看得比谁都远,比谁都透彻,高瞻远瞩,顾虑大局,不象她,鼠目寸光。 所有怒火,所有气势,消失殆尽,因为皇后简单的一句话,一声“茗勒公主”。 德妃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身为质子,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绝对不能有半分差池,否则…… 来时,如善战雄狮般,怒气冲冲。 去时,如斗败公鸡般,垂头丧气。 自此,凤暄宫怀有不安分守己之心的奴才,各个收敛,小心谨慎伺候主子。 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能堵的德妃死死,皇后的能耐,他们见识到了,而今日,亲眼瞧见她如何处置舒相正室夫人,他们更是深切明白“安分守己”是唯一的保命之道。 内室隐隐传来孩子啼哭之声,水灵灵神情大变,冷声道:“跪安吧。”说完,便急匆匆走进内室。 “哦,舒大夫人,”行至珍珠垂帘前,水灵灵似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首看向连玉,正好看见她眼底满满的恶毒,嘴角划出讥讽弧度,“好生伺候本宫母亲,不然……本宫一定会好好关照连婕妤的。你,放心。哼!”眸中,滑过丝丝冷意。 ------------ 第073章 似一道飓风,突如其来,在所有人尚未反映过来之前,一棵参天大树便被连根拔除,任何人想救也救不了。 独木成林的容树,断其一枝,不过挠痒痒般,只要不伤到主枝,便无大碍。 可人不同。 庞大的集团,内层牵连越多,关系越复杂,随便伤了一个,尤其是地位不低的一个,对其他人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 人,本来就是猜忌心极重的动物。 因利益而结合,也能因利益而破裂,威胁到生命时,什么样的关系不破裂。 水灵灵安详的侧躺在凤床上,满足第凝视着咿呀挥舞着小手小脚的太子璃轩,唇瓣漾出淡淡笑容,如一望无际天空,偶尔飘过一缕白云,飘渺且迷蒙,美若镜花水月。 红烛跳跃,映照着水灵灵宁静详和的水嫩肌肤,更显娇艳无比,如成熟饱满蜜桃,忍不住想咬一口,一亲芳泽。 纤眠拨弄着灯芯,使烛光更为柔和,昏暗的美,冰冷烛光,暖烘烘地投映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投映眼底阴影。 深叹口气,纤眠环顾四周,不闻其他人呼吸之声,悄悄行至凤床边,低声道:“主子,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安置吧。” 微微摇了摇头,水灵灵逗弄着璃轩,抚摩他滑嫩肌肤,感受他的体温,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不似平日冰冷。 “你在叹气,是觉得我太过急噪了。”水灵灵心细如发,她心里想什么,她怎会猜测不到。 纤眠脊背一直,下意识道:“奴婢不敢。”她只是个奴才,主子的事,她哪有叹息的份。 “是不敢,而非不是。”水灵灵拿捏准她的心思,“纤眠,你伺候我多年,说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风雨雷电合力围攻我时,你没有恪尽本分的袖手旁观,而毅然助我,心中,不早有了分晓。”纤眠多年来对她的好,她哪会不知,仅是过往水灵宫中规矩森严,前任主上太过苛刻,死死盯住她,倘若她对任何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在意,甚至是关怀,那人不是成为钳制她的棋子,便是因她而惨死。 纤眠低着头,默默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来,眸中写满疑惑:“主子,您……是否有些打草惊蛇啊?”斟酌语句,她小心问道。 幽婉阁信堂搜集连尚书一家的罪证近一年时间,虽说搜集到的证据的确搬倒大莫皇朝位高权重的连家绰绰有余,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宫主下手竟如此仓促。 事情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日光景,一个在大莫皇朝朝廷上扮演重要角色的庞大家族,如青烟消失无踪,不连半点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般,快得迅雷不及掩耳,让人连惊诧都来不及,就看着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被连根拔除。 先是连尚书贪污朝廷赈灾银两一百万两,再是连侍郎勾结南方仡易国,抄家时在他书房搜出与仡易国国君联系的书信,书信中泄露了不少大莫皇朝调兵遣将之事,连侍郎长子当街强抢民女、纵马过街踩死人等一系列被连尚书压下来的事揭发,次子调戏官眷,鱼肉百姓等,无数事件同一时间揭发出来,闹得莫都沸沸扬扬。 皇帝聍授意长孙右相等人审理一系列案件,长孙右相本与舒左相有嫌隙,因孙女后宫长孙美人被打入冷宫,早已怀恨在心,连家是舒相的左膀右臂,故而下手无情。 长孙右相及刑部侍郎方域安、督察院左右御督使左阡陌、游行之、大理寺卿包勇民等人协同办理。 刑部侍郎方域安乃长孙右相得意门生,长孙右相费劲心机安插在刑部,为的就是监视刑部尚书连罩永,好有朝一日拉他下马,自是帮着长孙右相。 督察院左右御督使左阡陌、游行之各是舒左相、长孙右相的人,旗鼓相当,大理寺卿包勇民乃朝廷一股清流,非任何党派人士,疾恶如仇,虽官位不高,甚得皇帝赏识器重。 连家遭难,舒右相怎有不出手相助之理,一损俱损,一容未必容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况且他的正室夫人还是连尚书之女。 原本,以舒相的通天本事,即便长孙右相有心致连家于死地至少也要拖个把月,怎奈公堂之上铁证如山,连家仆人纷纷站出来做证,任连家是孙猴子转世,也飞不出如来佛祖掌心,不到两日光景便查明一切,打入死牢。 贪污杀人事小,通敌叛国事大,哪个皇帝容的了这样的臣子,况且皇帝聍憎恨舒相、想拔倒他这棵大容树非一日两日,怎可能放过连家。 后宫连婕妤听闻娘家遭逢大难,又哭又闹又求,皇帝聍不甚其烦,怜她多年陪伴在侧,本不欲连坐于她,仅是软禁在其寝宫。 任后宫其他嫔妃揭发连婕妤过去害死不少份位较低的嫔妃,也充耳不闻。 谁知太医诊脉竟诊出连婕妤身怀有孕,足足三个月的身孕。 三个月前,正是皇后、德妃一起产子之时,前后数月,皇帝忙着疼惜德妃,从未踏足其他后宫一步,连婕妤腹中骨肉何来不言而喻。 后宫**,向来是帝王大忌,如此一来,皇帝聍怎饶得了连婕妤,一杯毒酒了结了她短暂而浮华的一生,不听其一句辩言。 太医院所有太医会诊,怎会有错? 连氏一门,满门抄斩! 任舒相有天大本事,也无法跟改铁一般事实,任连玉哭哑了声音,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偌大的连家,短短几日时光便消失,如狂风过镜,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树倒猢狲散,往日依附连家之人,在其遭逢大难之时,赶紧撇清关系,明哲保身。 舒左相党派更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安的看着舒相,怀疑着他,猜测着舒左相在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连婕妤死前曾声嘶力竭地呐喊过,说一切是舒皇后的阴谋,说她是冤枉的。 连婕妤的话未必有人信,可舒相夫人连玉的脸,的的确确是舒皇后毁的,凤暄宫里皇后说过的话,添油加醋传遍皇宫,但有一句话,绝对没有经过丝毫跟改。 “尔乃刑部尚书之女,还怕毁了容就会被休么?你放心,只要你连家一天不倒,舒相绝对不会休你的。” 这话什么意思? 连玉毁容不到十天,连家就被拔地而起,谁敢说舒皇后与此无关? 舒皇后乃舒左相膝下独女,舒相能脱的了干系么? 尽管没有丝毫证据,证明这一切与舒皇后有关,而连玉夫人在连家被满门抄斩第二天,被人发现自缢在房里,亦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自缢的。 但是,有些事,并不需要证据,只要猜测对了,就是事实,尤其朝廷上发生的事! 水灵灵冷森一笑,自是明白纤眠说的“打草惊蛇”指的是什么,恨恨道:“若不如此,怎泻我心头之恨!”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连玉杀了她母亲,舒老狗是帮凶,不过剪其一羽,有什么了不起,况且,这只是开始而已,真正的好戏,在后头呢。 纤眠微微诧异的望着水灵灵向来波澜不惊的柔美脸庞布满仇恨,水灵眸子里隐隐燃烧的噬血怒火,心中感觉甚为怪异。 她伺候水灵灵多年,对她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她并非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怎会做出如此卤莽之事? 一向英明神武的主上还任她胡来,甚至紧密配合? 若非主上暗中做手脚,公堂上怎可能铁证如山,连家仆人怎可能口径一致,连尚书等人怎可能连狡辩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凌迟处死了呢? 或许,是太恨了吧。 纤眠如此认为,否则以水灵灵缜密的心思,怎可能卤莽至此? 能成为水灵宫宫主的女人,不但要有过人的武功,还要有一颗无与伦比聪慧的头脑,不然即使能击败所有竞争对手,也难压住手底下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取而代之的人。 水灵灵不着痕迹的扫了眼纤眠,对她心中猜测甚是明了,嘴角隐隐勾出一个弧度。 她当然不可能那般卤莽。 被仇恨冲昏头脑这等事情,怎可能是她会做的? 真要做,也是在她得知母亲被害之时,怎可能在母亲遇害后一年才失去理智? 即便,她真的失去冷静了,残阳怎可能任她予取予求,做出对幽婉阁不利之事。 搬倒连家,是他们精心筹谋多时,配合天时地利人和,才得以行动的。 舒隆革在朝廷根基深厚,如百年参天大树,若是直接与他正面对抗,成功几率几乎为零。 皇帝聍那边,对残阳的主动投靠根本不信,谨防这是舒相的反间计。 后宫之中,论家世,以她为首,论得宠,自是贵妃骆凡心,论心狠手辣,则是连婕妤。 皇帝聍晋各个嫔妃的份位,不过是想改变后宫皇后独大的局面,借以保护贵妃,不让她将贵妃推上浪尖的计谋得逞。 连婕妤份位虽低,家世、手段、头脑却不容忽视,德妃茗勒公主虽身居高位,身份太过特殊,不怎么得宠,在大莫皇朝没什么傲人家世,头脑也略显简单,怎斗得过生活后宫多年的连婕妤,至于其他一些份位较低的嫔妃,暂时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难以与连婕妤相抗衡。 各方面原因聚集,导致她必须在此时铲除连家。 大张旗鼓毁了连玉的脸,是为了暴露自己,使左相党派之人对舒老狗产生怀疑,不再象过去般对他忠心耿耿,嫌隙一旦生成,再难弥合,尤其是由利益关系结成的联盟。 幽婉阁搜集证据、暗中做手脚,迫使连家在短短树日之内灭亡,是为了取信皇帝聍。 连婕妤怀孕三月,是水灵宫不断安排进宫密探的杰作,幽婉阁药堂精心配制的假孕药,太医院童放右院判混合在给连婕妤熬的补药中,神不知鬼不绝,即使连婕妤百般防范,也防范不了。 至于后宫嫔妃的落井下石,是后宫向来的生存法则,拜高踩低,踩死一个是一个。 而这一切的内幕,水灵灵是不会和纤眠说的,仅管她是她的心腹。 换成是过去,她必然会告之纤眠,即便不完全透露,多少也会满足下她的好奇心,而今…… 舒老狗的狠毒,风雨雷电的刺杀,皇帝的残忍,使她对人性彻底绝望。 绝望的她,怎会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对残阳,也不会完全相信,多少怀着一丝猜忌。 冷哼一声,水灵灵低声道:“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算算日子,该是时候了,她不想再等下去,夜长梦多的事,她从来不做。 纤眠小声回道:“来仪宫的人已经安排妥当,东西透过右院判送入,御书房眼线安插完毕。”眉宇间,透着一丝丝的不忍。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不相信,水灵灵真是为保全太子,才精心安排这个局。 那可是幽婉阁的密药啊! 在此之前,惟有药堂堂主及主上才知晓的密药啊! 据说此药的配方药材世间早已绝种,解药的配方更是绝种数百年,任何人服下此药,终生无解。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使她的主子对皇帝痛下毒手? 纤眠百思不得其解。 思及密药,水灵灵心头巨痛,哀伤的泪水,遏制不住滚下,散落在冰冷凤床华美被褥之上,瞬间消失,只留下滴滴湿痕,宣告它曾经存在的事实,一如她的女儿,可惜,她的女儿却没留下半点曾经存在于世的痕迹,就那样没了————有的,仅是一碗红糖虾仁牡丹粥。 纤眠惊惶失措,忙送上手绢,为水灵灵擦拭泪水,紧张道:“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哭啊!” 难以承受的伤痛,让水灵灵感到窒息,心如刀绞的滋味,迫切想找人倾诉。 “瑶……小瑶瑶她……”张了张口,水灵灵不知从何说起,任泪水肆虐,湿了脸,目光空洞的凝视着被褥上血红凤凰,茫然的神情,似陷入无措噩梦过往。 小瑶瑶? 纤眠一惊,身为水灵灵心腹,她自然知道早在小公主出生前,水灵灵就为小公主取名“水月瑶瑶”,“小瑶瑶”指的人,无疑是小公主。 难道,宫主如此做,是因为小公主的夭折? 嗫嚅着唇,水灵灵机械的说着,吐露着纤眠不知的事件————那碗红糖虾仁牡丹花粥。 张着嘴,颤着身,白了脸,寒了心,纤眠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当初告之水灵灵的话,是主上命他一字不漏传达的,其含义她并不明了。 红糖虾仁牡丹花粥…… 晶莹剔透的虾仁…… 一小段……一小段的虾仁……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女儿…… 这样对自己的妻子…… 这样对自己的孩子的母亲…… 纵使她是他被迫娶的皇后,她也是他的妻子,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知道疼痛的女人啊! 纵使见惯了幽婉阁血腥残酷,见惯了江湖丑陋,身为一流杀手的纤眠也无法不恐惧。 皇帝的心,冷硬如钢铁! 皇帝的血,狠毒似蛇蝎! 多么令人发指的残戾暴虐啊! 陪着,伴着,依偎着,取暖着,一夜无眠,泪留至天明…… ------------ 第074章 清风吹拂,荡漾湖面层层涟漪。 鲤鱼跃龙门,湖水叮咚做响。 花开鸟鸣,喜鹊枝头报喜。 肥嘟嘟的小球,滴溜溜地滚动着,一路洒下欢声笑语无数,天真烂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慢点,当心摔着!” 修长身影纤细,步履匆匆追随着,怎耐一双三寸金莲,跑不快。 “嘻嘻……奶娘,来抓我啊。”前方滴溜溜滚动着的小球,哦,应该是太子殿下璃轩欢快地笑着。 肥嘟嘟的小圆身子,不显半分早产儿的干瘦气虚,三年光景,水灵灵无微不至悉心呵护关怀,将他养得肥肥壮壮,不再是风一吹就病倒的小病秧子。 急乎乎宣扬着欢快笑声的璃轩扭着脖子往后瞧,看着白兰气喘吁吁的模样,乐得哈哈大笑,未曾注意到迎面而来的浩浩荡荡的人群。 “噢!” 一声呼痛,璃轩跌倒在地,白嫩小手磨破,血丝点点。 跟前一群奴才,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扶起大莫皇朝的太子殿下。 为何? 因为太子殿下撞到的人,是皇帝陛下。 “皇上?!”白兰惊呼一声,匆匆赶上前,跪倒在地,不住颤抖着身子。 璃轩小小的身子顿时僵硬,缓缓抬头望着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威严男子,他该称呼“父皇”的男子,颤抖着,害怕着,不敢呼痛,眸中含泪,却不敢让泪水流出眼眶。 在他尚未懂事之前,潜意识中已深深明白,他的父皇不喜欢他,甚至,非常讨厌他。 自他记事以来,他的父皇没有对他笑过,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更别提抱过他,一年中见到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他得到也是父皇的冷眼、怒视。 “儿……儿臣,拜见父皇……父,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颤抖着,璃轩不顾小手上传来阵阵痛楚,赶紧跪好身子行礼。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在他尚未懂事之际,对他的父皇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之情。 皇帝聍更不会知道,因为这恐惧之情及他心中憎恨,他们父子间注定隔了一道鸿沟,永远无法跨越。 冷哼一声,皇帝聍望着匍匐在脚下的圆润身躯,耳边回荡着他欢快的笑声,甚觉刺耳,手掌,不自觉收紧,握成拳。 “皇上!”陪伴在侧的贵妃忍不住轻声恳求。 皇帝聍瞥了贵妃一眼,眼底寒冰稍融,冷声道:“还不给贵妃娘娘行礼。” 璃轩忙调转角度,恭敬道:“儿臣拜见贵妃义母,儿臣给贵妃义母请安。”比起方才,他的声调平缓许多,声音中多了分稚子娇音。 贵妃忙搀扶起璃轩:“太子免礼。”心疼的为他擦去嵌入小手沙砾,忙道:“迎春,快去传太医!” 迎春欠了欠身,匆匆退下,其他奴才见贵妃亲自扶起太子,忙给太子跪身请安。 “疼么?”贵妃疼惜的凝视着年仅三岁的太子璃轩,泪水盈睫。 璃轩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看着长大的。 皇后对她不是很好,却挺护着她,若非皇后多年来庇护,后宫嫔妃层出不迭的阴谋暗算,朝廷大臣的不时奏折,早要了她的贱命,她哪有机会活到今时今日,更别提有太子璃轩此等乖巧听话的义子。 注定终生不孕的她,将满腔母爱尽数投在璃轩身上,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三年来小心呵护,尽可能的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可他依旧受委屈! 来自皇帝聍冷漠的委屈,三年来,他没有享受过一丝父皇的关心爱护,有的只是冷眼怒视,嗤之以鼻的蔑视。 她知道,尽管他没说,但他幼小的心灵受到深深伤害,致使他害怕恐惧看见自己父皇。 璃轩小心翼翼觑了眼父皇阴沉的脸,默默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竭力控制住眼眶中不住打转的泪水,不让它落下。 父皇不喜欢看见他,更不喜欢看到他哭。 贵妃一阵心疼,将璃轩拥入怀中,呵护着,安慰着。 都看到血丝了,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只是害怕他的父皇生气,不敢说罢了。 才三岁的孩子,已被迫学会看人脸色,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犹记得小时候,出生贫贱的她,五岁时依旧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躺在爹娘怀里撒娇,哭着鼻子讨要小红花。 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虽无愁,亲人的关心怜惜却…… 心中愧疚更甚,若非她的存在,皇帝怎会冷落皇后,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不理不睬? 皇帝聍冷凝着璃轩惶恐不安低垂的眼,微颤的长翘睫毛,毫无保留的泄露了他心所想。 他害怕他。 他知道。 这是他刻意制造的。 舒菲烟让他心爱的女人恐惧她,他就让她的儿子害怕他。 看着璃轩那酷似舒菲烟的肥嫩小脸,心中怒火更甚。 没半点象他。 淡淡的剑眉不似他的浓密,委屈而迷茫的黑眸荡漾着水灵灵光泽,不象他,秀挺鼻子如悬胆,没有他的尖挺,淡薄唇瓣微微嘟起,诉说着他的害怕、委屈,肥嘟嘟的小脸蛋彰显了他的年龄,增添一抹怜人可爱,中性化脸庞隐透空灵之美,他可以说是舒菲烟的翻版,惟有耳朵,没有她的影子。 他不是他的儿子,心底再次肯定,深邃眸中多了份阴鸷,心田里亦多了抹幽黯。 “太子,今天不念书么?”贵妃抱着璃轩,到附近凉亭坐下,等待太医赶来。 璃轩瞧瞧坐在一旁的皇帝聍,嗫嚅道:“昨天母后说儿臣背《三字经》背的好,准许儿臣多玩会儿。” “太子会背《三字经》?”贵妃惊奇道,“背给父皇和义母听听好么?” 才多大的孩子,正是玩耍的时候,皇后为何如此心急,教他识字念书? 璃轩偷偷瞥了眼皇帝聍,问道:“如果儿臣背的好,义母会,会喜欢儿臣么?” 皇帝聍脸色一沉,抢在贵妃回答前冷声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交换条件了!哼!” “皇上……”贵妃惊愕的看着皇帝,忙回头哄着太子,眼眶饱含泪水,忍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太子?”看璃轩满眼的渴望,她明白,璃轩想问的是如果他背的好,父皇会喜欢他么? 皇帝聍冷哼一声,扫了眼璃轩满脸泪水,别过头去。 璃轩忙挥动小手,擦着脸上泪水,血丝点点脏手擦的红扑扑粉嫩脸蛋脏兮兮的,皇帝聍见了,眉头拧得更紧。 迎春领着太医匆匆赶来,打破凉亭里尴尬的气氛,赵太医小心替璃轩将手上的沙砾清除,洗尽,抹药,包扎,叮咛道:“太子殿下近日不可玩水,否则会伤口感染的。” 白兰忙点头,心里不住惶恐,皇后娘娘若是见到太子受伤的小手,不知会怎么处罚她呢。 皇后有多疼太子,瞎子也能看的出来。 太子是早产儿,为了保住他的命,让他能健康长大,皇后娘娘可没少花心思。 大莫皇朝及四周各国珍奇异宝,但凡对太子健康成长有好处的,她都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 药浴、药膳、药香一系列的各色宝药,太子可说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步履错杂,行色匆匆,一道佝偻身影跌跌撞撞奔至凉亭,气来不及顺一口,便大声嚷嚷道:“皇上!不……不好了,皇后娘娘她……她……”尖锐且苍老的声音,是毛离顺的。 “皇后娘娘怎么了?”贵妃惊慌失措道,焦急的神情与皇帝聍脸上的冷漠截然相反。 “母后……”母后怎么了? 璃轩满脸茫然,年纪尚幼的他,依稀记得周围的人都喊她母后“皇后娘娘”。 面对贵妃焦急的质问,毛离顺涨红了脸,神情扭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皇帝聍眯了眯眼,硬声道:“说。” “是,是……有人看到皇,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水湖边……有,个男人……” 无须多言,宫中之人能不明白毛离顺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这……这怎么可能?!”贵妃失声惊呼。 白兰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毛离顺。 皇帝聍铁青了脸,额头青筋暴跳,铁拳紧纂,炎炎怒火,由身体里狂飙而出,如不会移动的龙卷风,紧锁方圆十丈距离,骇得璃轩想号啕大哭,眼泪到了眼眶硬生生缩回,哭嚎声到了嗓子眼硬生生逼回。 “前方带路!” 沉声怒喝,如雷霆万钧,气壮山河之势震得璃轩耳朵发麻。 ------------ 第075章 凉爽清风,狂肆贯穿凤暄宫。 烛火冷森跳跃,如幽冥鬼火,森寒逼人。 本因温暖如春的东暖阁内室,亦显得寒气迫人。 凤暄宫里所有奴才一派凄惨不堪,啜泣声,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风暄宫外刀光森然,铁面侍卫地狱修罗般层层把手,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 无碍。 水灵灵一脸坦然的哄着怀中泪痕犹在的稚子,柔笑着安慰着他饱受惊吓的幼小心灵。 “主子!”笑颖再也忍不住,待太子迷蒙睡着后轻呼一声,“**后宫,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您怎么还那么坦然啊?” 她快急死了。 三年来,皇后终日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偶尔才到御花园旁的湖水边散散步,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冥思品茗,不让任何人伺候在侧。 多年习惯,后宫人尽皆之,谁曾想…… 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情景。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压在皇后身上,亲吻着皇后的锁骨,衣衫敞开,**隐露,玉腿横斜…… 捉奸在桌。 是当时情景的最好写照。 待皇帝怒气冲冲出现在凉亭时,皇后猝然推开那男人,略显迷蒙的眼,如清晨睡醒般,透着一股子庸懒之美,海棠春睡的妖娆清纯完美结合,别具一格的美,竟让她有种奇异的感觉。 每日近在咫尺的皇后,竟美的那般惊心动魄,心池荡漾,连她身为女子,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皇帝为何对皇后那般冷落? 疑云萦绕心头,但她并没有错过,皇帝聍看到皇后迷蒙醒来时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以及一丝丝的渴望。 皇后的意识清醒的很快,从最初的迷蒙之态到恢复往日的淡漠之情,不过刹那时间,快得令人忍不住怀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现错觉。 理了理不整衣衫,平静如水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惊惶,冰冷地扫了那男人一眼,陌生讥诮且冷森的目光,惊骇众人。 没有半点被捉奸的心慌恐惧,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般,平静地望着一旁幸灾乐祸的嫔妃,待瞧见贵妃抱着小声啜泣的太子时,冷清无波的脸终于出现了丝丝慌张,快步走到贵妃面前,抱过惴惴不安的太子,温柔的哄着。 自始至终,皇后没瞧过皇帝一眼,任他在旁怒火滔天,仿佛皇帝是个无理取闹的顽童,大哭大闹着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她偏偏是那任他如何声嘶力竭哭闹,也全不在意之人,就连皇帝下令软禁于凤暄宫,任何反映,依旧专心致志的安慰着太子。 皇帝心里有多气,有多恨,贵妃不敢揣测。 皇后太过平静的态度,让她心惊肉跳。 即便明白这所谓的“捉奸在桌”定是有心人安排好的一出戏,为的就是搬倒皇后,她也不禁焦急万分。 纤眠低垂着眼,一言不发,气得笑颖狠狠瞪了她一眼,狐疑的目光紧锁着她,好不掩饰的在怀疑什么。 后宫的眼线,向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笑颖身为宫中老人,焉能不知,她可没忘记,纤眠原本并非是凤暄宫的宫女,是殷昭仪宫里的人。 后宫生存,比战场更为残酷,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只要有效,皆可以放手一试。 苦肉计,向来是安插眼线的锦囊妙计。 当初屈居于众多嫔妃之下的三品殷婕妤,三年来步步为营,小心筹谋,竟跃居成为正二品之首的昭仪娘娘,地位仅次于皇后、贵妃、德妃。将一些比她早进宫,原本份位比她高的嫔妃牢牢踩在脚下,其手段如何,可见一斑。 当年,皇后娘娘因刺客早产,凤暄宫所有奴才仅剩她们二人存活下来,自那以后,皇后对她们二人信任有加,提拔她为凤暄宫掌管所有宫女的姑姑,提拔纤眠为一等大宫女。 三年来,纤眠的确对皇后尽心尽力,可凤暄宫一些绝密消息不胫而走,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 今日湖水旁凉亭幸灾乐祸的嫔妃中,殷昭仪打扮的最为花枝招展,笑得最为幸灾乐祸,眼底满满的恶毒,怎逃得过她的双眼。 笑颖几乎敢发誓,今日之事,殷昭仪即便不是主使人,也必然参与其中。 “你们退下,传白兰进来。”水灵灵眨了眨眼,示意笑颖小声说话,免得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太子。 笑颖一窒,万万没想到皇后竟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处境,想劝阻,但宫中规矩多年压抑了她的冲动,欠了欠身,与纤眠一同退出东暖阁内室,还白兰前来。 拘谨着脚步,白兰颤巍巍的走进东暖阁内室,行了礼,忐忑不安的低着头,觑了眼安睡皇后怀中的太子,悄悄吁了口气。 太子殿下在此安睡,皇后应会有所顾忌,不会赐死她吧。 “暗探白兰听令,把太子的事说清楚。”脸色微沉,水灵灵的脸色终于有所变化,不再水平如镜,以密语传音说道。 白兰脸上的惶惶之色立即收敛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冷静肃穆。 她,白兰,真实的身份是水灵宫派进宫保护皇后、保护太子的暗探。 凌空一弹,封住璃轩睡穴,确保他绝对不会苏醒,听到她们的谈话。 微微颔首,水灵灵示意白兰回报。 单膝跪地,两手做了个水灵宫暗探接头手势暗号,复杂的动作,一般人难以学会:“水灵宫暗探白兰,拜见宫主。” 白兰悄声说着傍晚太子撞见皇帝的经过,不遗漏一丝一毫细节。 翡翠五蝠金护甲轻扣着,发出“答答”清脆之声,水灵灵低头凝思着,待白兰说完等待片刻后吩咐道:“白兰,明日清晨传本宫懿旨,去太医元请太医前来,就说太子着了凉,急需医治。” 白兰微怔,为难道:“皇上下旨软禁,奴婢怎出的了凤暄宫去请太医?” 她不懂,宫主不想办法解决眼前危机,为何要慌称太子着凉,让她去请太医。 水灵灵一眯眼,水眸中绽放极为自信光芒,笃定道:“别人也许不行,但你,太子的奶娘,绝对能出去。” XXXX 翌日清晨,白兰真的去太医院请来了太医,过程虽有些曲折,但结果就象水灵灵说的那样。 袁院使为活蹦乱跳的太子璃轩把完脉,说了几句无意义的话宽皇后的心,开了贴养身温和药给太子进补,以增强体质。 躬着身子,袁院使战战兢兢的站着,低着头,不敢面对水灵灵看似无害实则犀利无比的水眸。 “好久不见,袁院使近来可好?”水灵灵逗弄着怀中顽皮淘气的璃轩,柔声道。 在璃轩面前,她永远是最温柔最可亲的母亲,不曾有过半分疾言厉色的神情。 一句简单的问话,袁利仔细推敲,细心琢磨,半晌才谨慎道:“多谢皇后娘娘挂怀,托皇上、皇后鸿福,微臣近来身体安好。” 水灵灵似对他的回答较为满意,吩咐伺候在旁的宫女:“给袁院使看座,奉茶。” 袁利佝着身子坐下,微微呷了小半口茶,眼珠子不停的转着,似在寻找逃生之路。 “本宫母亲近来可好?”水灵灵明知顾问。 颤了下茶杯,袁利睁着眼睛说瞎话:“托皇后娘娘鸿福,晚香夫人一直服用舒相大人为她精心准备的珍品药材,身子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水灵灵脸上隐露满意之色,“这样本宫就可以放心。” 璃轩年纪尚幼,耐不住性子,窝在水灵灵怀里许久,早已坐不出。 难得今日不用去御书阁跟纪木先生念书识字,便想着拉母后去哪儿玩玩,怎耐母后牢坐椅子上与陌生的白胡子老爷爷说话,粉红小嘴翘得老高老高,表达着自己的郁闷。 “轩儿想出去玩儿?”水灵灵笑得好不温柔可亲。 “嗯!”璃轩忙点点头,嘟着小嘴撒娇道,“母后,陪轩儿出去玩会儿吧,轩儿听到外面小鸟在树上叫轩儿出去玩儿呢。” “小鸟叫轩儿出去玩儿?”水灵灵详装诧异。 “是啊是啊。”璃轩忙点头称是,头如捣蒜,生怕水灵灵不让他出去玩。 “轩儿乖,”水灵灵温柔的抚着他柔嫩小脸蛋,“这些天轩儿不用去御书阁念书,可以在院子里多玩会儿,但功夫不能落下,母后让白兰带你去院子里找展游叔叔学功夫好么?” 璃轩不悦得嘟起小嘴,想了会儿才道:“好。那……母后,学完了功夫,让展游叔叔抱轩儿上树掏鸟儿玩会儿好不?”生长于皇宫的他,尽管年幼无知,也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不再央求着出去玩。 水灵灵哭丧着脸,抱着璃轩道:“如果轩儿淘气,伤了小鸟儿怎么办啊?” ------------ 第076章 璃轩小小年纪甚是机灵,一听这话就明白他母后是同意他上树掏鸟儿玩了,当下学着大人拍胸膛保证道:“母后,轩儿很乖的,轩儿只上树跟小鸟儿玩会儿,决不会伤了小鸟儿的,轩儿保证!要不咱们打勾勾!” 说着,璃轩伸出自己粉嫩粉嫩的小短指,去够水灵灵纤细修长的小手指:“打勾勾嘛,母后!”软软的娇声央求着。 “好。”水灵灵笑若春风,温暖荡漾心神,打完了勾勾,将璃轩抱予白兰。 待白兰抱着璃轩走出正殿,水灵灵的表情立即冷了下来,仿佛一室春风被璃轩尽数带走,陡留下一室冷冽寒冰。 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仅留下笑颖纤眠两个心腹伺候在侧。 冰冷的眼,射向袁利,如一支冰剑,他心里“咯噔”一声响,脑子尚未转过弯来,身子早已自发自动跪下,微颤着身子,嗫嚅着唇,不知说什么才能保住他的命。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来凤暄宫。 他躲避皇后,躲避了四年之久,本以为能继续躲下去,谁知…… 贵妃娘娘竟指名要太医院第一把手去凤暄宫为太子诊治,由不得他推托。 挑了挑眉,水灵灵没想到来凤暄宫为璃轩诊治的竟是四年不曾见过的袁利,多年未见,她几乎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不知道袁利的到来,是贵妃无心为之,还是皇帝的有心安排。 “说说近日的听闻吧。”水灵灵悠闲品茗,不叫他起身。 袁利怔忡片刻,不清楚皇后想知道些什么,思索片刻将近日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出来。 近来朝廷最大的事,莫过于西面乌鲁国蠢蠢欲动,西垂边防难保。 去年临城洪水泛滥,朝廷拨下大笔赈灾款项,今年税收尚未收下来,国库空虚,一时间难以筹集大笔军饷,西垂边防告急。 皇帝聍怒不可遏,要朝廷众臣拿出主意,偏偏户部尚书郝经石满口推脱,说两个月之内难以筹集齐军饷,以舒相为首党派则是大叹其清贫,不肯拿出半两银子解西垂边疆军饷之危。 以长孙右相为首的党派拿了少许家当出来,难解边疆之危,保持中立姿态的朝臣有人慷慨解囊,有人保持沉默。 大理寺卿包勇民捐出所有家当,更在朝堂之上怒声呵斥那些未拿出音量的官员,不想竟遭人阴谋暗算。膝下次子羽林军副统领包安民被告犯了杀人奸淫罪,打入莫都大牢,证据确凿,只待秋后问斩。 包勇民心疼不已,却死也不肯向舒相或是长孙右相任何一方投诚,默默等待着次子被处决。 昨日傍晚发生的皇后*后宫一事,成为今日早朝众臣唇枪舌战焦点所在。 以长孙右相为首之人,大声怒斥舒皇后,纷纷上奏请求赐死舒皇后,以舒相为守一派,自是拼命保全舒皇后,两派人争论的面红耳赤,完全没有朝廷重臣风范,近似地痞无赖般相互大喷口水,今日早朝激烈程度,比起过往,不知更甚多少倍。 毫无疑问,皇后*后宫之事取代了西垂边防军饷之事,朝堂上一片激烈。 据说,为保皇后,下朝后,舒相向国库捐出一百万两白银,说是倾家荡产也要筹集够西垂边防将士们的军饷,舒相党派之人也纷纷捐出银子,一下子就筹备了三百万两银子,暂时解决了军饷告急的难题。 后宫嫔妃则是借机大力揭发皇后多年来压迫后宫,努力制造事件打击皇后,散布谣言,大有要趁机杀死皇后之势。 后宫之中惟有贵妃一人相信皇后是清白的,被人陷害的,跪在皇帝面前苦苦哀求,信誓旦旦保证皇后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皇家之事。 今日白兰之所以能出的了凤暄宫,请的来太医,便是得了贵妃的帮助。 衍喜宫恋太妃在早朝之后去了御书房,听说是为皇后求情,结果似乎不甚理想。 水灵灵懒洋洋的阖眼听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护甲,似无限惬意的在听别人说书,浑然没有被软禁的忧心感,没有可能要被赐死的恐惧感。 笑颖默默地听着,偷偷觑着皇后的神色,隐约有些明白皇后丝毫不慌乱的原因,不禁佩服皇后的洞悉全局。 纤眠微微迷眼,胸膛隐隐起伏,脸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是怒潮隐现。 昏昏沉沉听完故事,水灵灵赏了袁利五两银子,便要笑颖打发他出去,漠然的脸庞看不出是喜是怒,叫袁利心神不宁。 磕了个头,袁利颤声道:“皇后娘娘,微臣有要事启奏。” 眸底闪过一丝考量,水灵灵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见他惴惴然觑着笑颖纤眠,不在意地一挥手:“她们是本宫的心腹,说吧。” 袁利双手作揖道:“请皇后娘娘恩准微臣检查凤暄宫里所有用具。” 水灵灵何等聪慧,一听就知道袁利想说什么,当即冷声道:“检查可以,倘若找不出什么或是找的不周全,本宫定要制袁院使的罪。” 袁利忙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在笑颖伴随下仔细检查凤暄宫里所有物品,不放过一丝一毫。 水灵灵趁笑颖陪同袁利进暖阁内室的空挡,以密语传音传令纤眠。 “纤眠,以静制动,隐露山水,小心戒备。”她有预感,这只是个开始,更大的阴谋正紧锣密鼓准备上演。 “是!宫主。”纤眠不懂密语传音此等高深秘籍,低声颔首。 所有指示,在笑颖袁利回到正殿内的瞬间完成。 笑颖手捧内室八宝玲珑剔透纱灯盏,一脸严肃的凝视着袁利,袁利被笑颖锐利的目光逼的额头细汗密布,战战兢兢道:“敢问皇后娘娘,这八宝玲珑剔透纱灯盏是何人送进凤暄宫的?” 水灵灵一惊,莫非这灯盏有问题?忙扫了眼纤眠,喝问道:“纤眠?” 放在内室的东西绝对不能出问题,她是成年人,抵抗力强,璃轩不过三岁幼儿,若是有什么问题,该怎么办啊? 一股恐惧笼罩全身,她不禁回想起当初她是被怎么砸出舒府后门的。 纤眠赶紧跪下,紧张回道:“回主子的话,前些日子东暖阁内室的灯盏坏了,奴婢吩咐卡怜去内务府拿个新灯盏回来,就是这个。” 身为水灵灵的心腹,纤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出差错,但决不能在璃轩的事情上出纰漏,璃轩是水灵灵的命根子啊,出现一丝闪失水灵灵也会要了她的命。 卡怜? 水眸倏眯,眸中透着阴鸷狠色,水灵灵阴沉道:“这灯盏有什么问题,速速奏来。”入宫多年,她第一次说“速速奏来”的话。 袁利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此灯盏看似与一般灯盏无异,实则它的灯罩、灯帘、灯心合在一起用会散发出一种很特别的催眠香味,使人沉沉入睡,对身体并无大碍,若与杨柳花香混合,会使人重度昏迷,甚至致死,若闻惯此香味再闻到杨柳花香,会使人短时间昏睡,片刻即醒。” 御花园湖水畔种满了万众风情的垂柳。 “咔” 一声闷响。 水灵灵手中茶杯破裂,尖锐的碎片,划破白嫩的柔夷,殷红鲜血,顺着手掌纹路,缓缓流下,滴在地面,绽放出朵朵血花,妖艳而美丽。 袁利等人瑟缩一下,望着被皇后硬生生捏成碎片的茶杯,不由得心惊肉跳,是谁说皇后性子淡漠,天塌下来也不皱一皱眉的? 纤眠僵硬真身子,不敢上前为皇后包扎,笑颖顾不得其他,赶忙拿来袁利药箱里的止血的药膏、纱布为皇后清理碎片、止血、包扎。 黛眉紧蹙,不为自己被人设计陷害,只为竟有人胆敢向她的儿子伸出魔手。 早在凉亭苏醒,看见陌生男人压在自己身上时,水灵灵就明白自己被人暗算了,当时以为是有人事先在凉亭里放置了使人不知不觉中昏睡的药,故而没多少在意,仅是懊恼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居然被皇宫里不是很懂医药之人暗算了,谁想…… 好厉害的手段! 如此一来,她根本防不胜防。 好。 非常好。 既然有人如斯“盛情款待”她们母子,她怎能不好好回报? 来而不往非礼也! “皇后娘娘……”许久见皇后一言不发,袁利心里不住打鼓,壮着胆子轻唤一声,不知该期盼皇后听到好没听到好。 “袁院使!”水灵灵冷喝一声,神情冷竣婉若地狱修罗,“本宫要你即可配制出这灯盏的解药送来,为太子诊脉,将此使告之舒相,不得向其他人透露一句,否则……你自己看着办吧!” ------------ 第077章 “皇上下朝!” 毛离顺尖锐的雌音划破御书房静谧的天空。 御书房厚重沉实大门缓缓开启,随后又关上。 “咯” 轻巧且沉重的关门声,隔绝了内外气息交流。 宫女奉了杯极品雪片龙井后,忙欠身退下,皇帝的脸色相当难看,她可不想留下挨骂。 皇帝聍目光沉凝,凝视着案桌上一大叠奏请赐死皇后的奏折,和一旁力保皇后的奏折,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朝廷两大党派终于开始火并了? 哼哼! 想不到舒菲烟这个小妮子,竟能使朝廷两大党派的斗争白热化,由暗地里斗个你死我活转到台面上争锋相对,今日早朝,两大党派唾沫飞溅的模样,着实可笑。 皇后**后宫? 哼哼! 身处宫廷斗争多年,皇帝聍若是看不出湖畔凉亭的一幕是有心人刻意为之,岂不白活了。 回忆起他见到那一幕时第一眼的感觉,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那是怎样一副唯美的画面啊! 远处湖水潋滟,荡漾着粼粼波光,四周垂柳飘扬,勾勒着妩媚风情,衣衫半解,酥胸隐露,眼角眉梢显着迷蒙之态,没有先前见到她时的冷漠傲然与满腹阴谋诡计。 如同纯洁无暇的婴孩般迷惘神情,透着朦胧的庸懒之美,纤长如彩蝶翼羽睫轻颤,荡漾秋水剪瞳慢慢睁开,透着梦幻般的美,似神游太虚方才转醒,水润饱满艳唇闪烁着晶莹光泽,隐隐上翘,似一线新月。 这就是海棠春睡的模样么? 他十分好奇。 以往,每日黎明,他醒来时一般的嫔妃早已苏醒打理好一切,比如他喜欢的贵妃,每次他睁开眼时,她已穿戴打扮完毕,手捧龙袍请他穿衣上朝,有些依旧安睡着,一脸疲倦的诉说他男性的威猛强悍。 他从没有见过女人刚刚醒来的模样,不曾想过会如此的美,美得心池荡漾,美得惊心动魄,美得险些使他失去理智。 每个女人刚刚睡醒都是这般的美么? 还是,惟有她? 冲动,从未有过的冲动,强烈的欲望席卷而来,席卷每一根神经,血脉瞬间贲张,催促着他,催促他把她压在身下,尽情恣意的宠幸她、蹂躏她、爱怜她。 欲望在叫嚣,不顾一切的叫嚣,如毒蛇猛兽般,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宁死不回头,促使他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 轻微嘤咛一声,迷蒙眼神陡然便冷,如三九天寒冰,庸懒娇躯猝然僵硬,披上冷漠淡定外袍,厚实的外袍,隔绝所有美感,硬生生将阳春三月变成三九寒冬。 就这一变,他清醒了,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淋的他浑身透湿,透心凉,他怎能不醒? 在那弹指一挥间,他收敛所有心思,冷鸷的凝视着她罗衫半解的模样,浑身散发的冷漠气息,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当场捉奸亦不显半分慌乱,只是心疼地抱着她的儿子,柔声哄着,他不禁深深迷惑。 迷惑自己所见的一切,真是有心人为之? 目光无意瞥见狼狈倒在地上,慌乱爬起跪下的男子,似乎长得不错,想到他曾经无限贪婪亲密的压在他皇后柔美的娇躯上,顿时怒火滔天。 提脚便是狠狠一踹,不出所料的听见他胸口传来肋骨断裂的脆声。 由此,他盛怒的风传得更远更广更烈更盛,盛到无意中筹集好三百万两银子的军饷。 “凤暄宫那边有什么情况?”他不相信,她会没有任何动作,即便性子再冷漠的人,也不可能受了冤枉而无所行动。 她是个强势且阴险的女人。 她不可能会乖乖坐以待毙,主动出击才符合她阴险狡诈的性子。 毛离顺一怔,忙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早上让太子的奶娘白兰宣了太医,说是太子着了凉,袁院使在凤暄宫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事后派贴身医生将抓好的药送去凤暄宫。”奇怪,皇上不是把皇后**后宫的事交给太妃娘娘处理了么?怎么会亲自过问呢? 以昨天的所见所想,他几乎敢肯定,皇帝心里的怒气远远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怒火,皇帝根本不在乎皇后,巴不得皇后做出什么有违宫规之事,好借机罢黜了她,今儿个怎么又会问起呢? 皇帝主子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了。 “抓好的药?”皇帝聍心中一笑,好谨慎的女子,心思缜密竟不下于他。 毛离顺知道皇帝是没有问他,躬着身子,静待皇帝下一个指示。 “这里不用你伺候,退下吧。”皇帝聍手上不停批阅着奏折,淡淡吩咐道。 毛离顺佝着身子打了个欠,慢慢退了出去。 御书房的大门再度阖上,隐卫自黑暗处闪出。 “皇后和袁利说了些什么?”皇帝聍直截了当问道。 “隐卫不知。” “吩咐展游,密切监视。” 展游,是她生产后,他安插在她身边的侍卫,密切监视着凤暄宫的一举一动,三年来任何风吹草动皆逃不出他的耳目,可是,他对她,依旧感到一无所知。 她身份之神秘,倾尽朝廷、幽婉阁也调查不出。 难道,她的过去真那般碌碌无为,或者是隐居深山野林么? 惟有如此,才翻不出她的过去,但感觉告诉他,决不可能。 若是那般,她因是单纯如白纸,怎会是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阴险狡诈女子呢? 皇帝聍静静地思考着,连隐卫什么时候离开也不清楚,此时的他并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已经围绕着水灵灵转圈。 XXXX 皇后与侍卫通奸淫乱后宫之事,皇帝交由恋太妃调查处置。 当晚,恋太妃便提审那名唤葛迟业侍卫,稍微用刑,葛迟业就乖乖招供。 他说,他本是守卫凤暄宫的侍卫,两年前皇后主动对她示好,威逼利诱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迫使他成了的面首,两年来他们一直维持着荒淫的关系,每次燕好由凤暄宫不起眼的小宫女卡怜把风。他本想向皇帝告发皇后**后宫之事,无奈皇后太过厉害,对他看管极严,寸步步离身边,致使他铸成大错,愧对皇恩浩荡,无颜面君,一头撞在衍喜宫柱子上,差点流血过多而死,关押于衍喜宫暗室。 根据葛迟业的口供,恋太妃连夜提审凤暄宫小宫女卡怜,尚未用刑,她见到地上干涸的血迹,吓得什么都招供了,承认了自己为皇后与葛迟业通奸把风之事。 当夜,衍喜宫暗室被人闯入,葛迟业被杀,身中三十六刀,刀刀致命,卡怜吓疯,此后胡言乱语再也不识人,如此大动作,并未惊动衍喜宫任何一人,刺客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却不知他图谋的究竟是何? 最重要的两个人证一个被杀,一个疯了,朝堂后宫就象炸了锅似的,纷纷将矛头指向皇后,奏请赐死皇后奏折堆叠成山,后宫嫔妃苦柬哭柬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面对重重危机,皇后反映极为冷淡,仅是淡淡说了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便不再申辩一句。 辩,亦无用。 舒相急得目眦欲裂,暗中手段无数,却始终无法改变铁板上钉钉的事实————皇后**后宫,每每他有所动作,似乎总有人一双无边黑手,将他所有动作斩断,而他动用一切手段,始终无法把这双黑手揪出来,使之大白于天下。 一时间,皇后的处境似站在悬崖峭壁之人,孤立无援,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便再无翻身之日,向后一步是茫茫云雾,不知路在何方;如溺水之人,无数人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围观,却无一人愿伸出援助之手,连根救命的稻草也没有。 一道圣旨。 册封皇后为监军,随同平西将军姜浮礼押送粮草赶往西垂边防,督促确保四垂边防安全,届时,皇帝会率领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在圣天宫为皇后和凯旋而归的将士接风洗尘。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圣旨,砸得所有人头昏脑胀、眼冒金星,久久未回过神来。 皇上下这道圣旨,目的是什么? 水灵宫急了,幽婉阁急了,朝野急了,后宫急了,凤暄宫也急了。 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照不亮水灵灵的心,明朗不了她阴沉的脸,抱着璃轩,领着凤暄宫所有奴才,急匆匆向衍喜宫的方向走去,明天天明,她就要随将浮礼率领的十万平西大军押送出发,时间紧迫,由不得她淡定从容。 从圣旨颁下,到出发,不过一日光景,皇帝摆明不给她喘息机会,掐断她所有退路,将她逼入绝境,欲致他们母子于死地。 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决不! ------------ 第078章 清晨,圣旨颁下起的一刻,凤暄宫的软禁令便解除了,一日光景,他料定她无计可施。 一道懿旨,赶在皇帝下朝前,第一次主动将贵妃召到凤暄宫,禀退左右。 凤暄宫,冷清似冷宫,肃煞如冥堂,阴森若地狱,处处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面对地狱修罗般凶神恶煞不怒自威的水灵灵,贵妃不由自主软了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冷然一笑,水灵灵淡扫她一眼:“喝茶。” 颤着身子,慢慢爬起,贵妃捧过茶几上景德镇官窑烧出的上等茶杯,温暖的茶杯,说明了茶水的滚烫,却烫不暖她恐惧而冰冷的心。 “谢,谢皇后娘娘赏赐……”皇后从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过,她怎能不恐慌,慌得差点打翻茶杯。 冷哼一声。“看看你右手手臂。”勿怪她心狠,要怪只怪她是皇帝心底最在乎的人,是皇帝的软肋。 皇帝抓住她软肋,想自保,她必须抓住他软肋,抓得比他更狠更深更绝,逼他投鼠忌器。 眨了眨眼,贵妃羞涩的褪下衣袖,本应白皙无暇手臂上点点青紫满布,是昨夜激情的痕迹。 手腕内侧,隐隐出现一粒红点,似相似红豆,无限魅惑,勾动无限情潮翻涌。 贵妃疑惑的望着水灵灵水眸中划过的一抹阴狠,心,猛然一颤,问道:“皇……皇后娘娘,这,这是……为什……”隐约中,她猜到可能是何物。 “月月红。”嘴角一扯,水灵灵难得有耐心,对不在乎的人做出解释,“乃永生之毒,永远不必担心死亡的来历,夜夜子时发作,每次发作时间持续一刻钟,发作一次,手臂就多长出一粒红点,依次排序,待红点延伸至手心,中毒之人便会沦为食咬自身的疯狗,惟有不断啃噬自己的身躯,才能暂时解缓身体上的剧烈疼痛,一个月后,红点会恢复到手臂内侧一粒的状态,重新开始,一个月一个月,周而复始,永不间断。”时间紧迫,她没功夫跟她寒暄,说漂亮的场面话。 贵妃又惊又惧,呆呆得凝视着水灵灵隐狠切切的水灵脸庞,垂泪道:“皇后娘娘……” “只要贵妃妹妹好好照顾太子,确保太子在本宫凯旋而归前安然无恙,不少一根毫毛,自是无须担忧‘月月红’每月一次的毒发,每夜子时毒发之痛,轻微忍耐便可过去。”水灵灵笑得云淡风轻,“宫中想杀害太子之人不在少数,贵妃妹妹务必小心,首当其冲要防范的,就是贵妃妹妹最信任最心爱的枕边人!本宫会将凤暄宫所有奴才留给妹妹调遣,笑颖、纤眠、白兰等人在本宫离开这段时间,会陪同太子一起到来仪宫打扰妹妹,若她们有什么地方得罪妹妹或是得罪其他人,还望妹妹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千万海涵。” “……”贵妃嗫嚅着粉唇,美眸饱含泪水,晶莹泪水眼眶中不停打转,她不知该如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防范她最为信任、最为心爱的枕边人? 皇后的意思,难道是说…… 不! 不可能的! 虎毒不食子啊! 太子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皇帝怎么可能…… “无须置疑,”水灵灵清楚她无法接受,冷笑一声,“妹妹以为,‘皇后**后宫’这件事,你的枕边人不曾筹划计算过么?” 贵妃心惊,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皇后沉着淡定的目光,从皇后的眼里,她看到百分百的确信无疑,以及一丝丝不留痕迹的受伤绝望。 她,信了。 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多年来,她看得比谁都清楚透彻,只是从未想过,皇帝恨皇后会恨到连自己亲生骨肉也不放过的地步。 “只要妹妹确保太子平安无事,月月红的解药本宫定然半个月奉送一次,不会让妹妹承受月月噬心啃骨之痛。”相处多年,尽管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骆凡心的心思水灵灵也能摸的一清二楚。 惨若金纸的绝美脸庞灰败,半晌,贵妃声若蚊呐低喃道:“嫔妾……遵旨……” 得到贵妃的承诺后,水灵灵急召落梅,命她悄悄送消息出去,让舒相调集人手,暗中保护太子,决不能让太子发生丝毫闪失,严密监视后宫所有人一举一动。 太子,是确保舒老狗以后荣华富贵,甚至是蹬上九五之尊帝位的保障,为了日后的一切,舒老狗必然会想尽办法的保护太子,水灵灵正是看透这一点,多年来才甘心受他监视利用,必然之时反利用他保护自己、保护太子。 后宫中能牵制皇帝的人,除了贵妃骆凡心,便是恋太妃,故而水灵灵行色匆匆,在非请安时间,前往衍喜宫。 “臣妾拜见太妃娘娘。”水灵灵神色凛然,“臣妾此刻前来打扰太妃娘娘清安,乃有事相求,还望太妃屏退左右。” 恋太妃诧然,望着身着正红色织金凤翔九天牡丹锦正装朝服、头戴金丝翠凤展翅飞翔镂空七宝凤冠的皇后。 略施红妆,完美的勾勒出一国之母应有的雍容华贵风范,严谨肃穆神态,大压大军压境之势,迫得恋太妃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忙不迭喝令衍喜宫里伺候的奴才退下,一时间,偌大的衍喜宫,仅剩恋太妃、水灵灵、太子璃轩三人,显得尤为空旷。 清凉之风,透过薄翼窗纱贯穿入内,钻入三人单薄的衣衫,恋太妃、璃轩不禁瑟缩一下,水灵灵尤然未觉。 “轩儿,快给太妃娘娘请安。”水灵灵放下抱在怀中懵懂苏醒的璃轩,轻拍他粉嫩小脸蛋,使他清醒几分,“太子昨夜受了凉,今日精神不是大好,请太妃娘娘恕罪。” “孙儿璃轩给太妃奶奶请安。”璃轩奶声奶气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平身,轩儿快过来给太妃奶奶瞧瞧。”恋太妃一脸亲热模样,抱过璃轩搂在怀里,开心地哄着,“怎么会着凉的?是否夜里淘气踢被子了?轩儿真淘气啊!呵呵……” 水灵灵冷眼旁观,若非多年来恋太妃一直甚少主动接触璃轩,她可能会以为,恋太妃真是打心眼里疼爱璃轩。 “扑通”一声沉重,水灵灵跪下,面色凝重,着实吓了恋太妃一大跳,惶惶不安的瞅着她,心里估量着她所说的“有事相求”指的是何事。 “臣妾此刻前来,是想将太子托付给太妃娘娘,请太妃娘娘在臣妾离宫的这段时间,妥善照顾保护太子,勿让太子受到一丝一毫伤害。清晨,臣妾以请贵妃妹妹在这期间代为管教太子,明日臣妾离宫后,太子会到来仪宫去,贵妃妹妹心地善良,不识人心险恶,太妃娘娘在宫中生活多年,身经百战,还望太妃娘娘替臣妾好好保护太子。”顿了顿,水灵灵面色一寒,眸底杀机迸发,“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臣妾自会和西垂边防所有将士一起去黄泉路上陪伴太子,免得太子一人上路孤单寂寞!” 恋太妃惊骇。 **裸的威胁,**裸的警告,**裸的杀机,逼得她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后仰,“扑通”一声,连同璃轩一起摔倒在地。 “太妃娘娘,您摔着臣妾的儿子了。”水灵灵面色奇寒,机械般的吐出令恋太妃心惊胆战的字眼,伸出双手,爱子之心柔化面部刚硬线条,“轩儿过来,母后给轩儿呼呼。” “母后!”璃轩甜甜了叫了声,满脸欢喜,淡忘了先前母后凛冽神色带给他的惊慌感,摇摆着小圆身子,努力搀扶起恋太妃,学着大人的模样关心道,“太妃奶奶摔疼了么?轩儿去请太医给太妃奶奶瞧瞧好不?” 恋太妃觑着水灵灵千里冰封似的脸色,强颜欢笑道:“太妃奶奶不疼,轩儿真乖,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长大了一定是个好皇帝。”说着,踉跄爬起身来,亲手扶水灵灵起身,将璃轩抱到她怀里,紧张得始终不敢正眼瞧她。 “时辰不早,臣妾要回凤暄宫收拾要带去西垂边防的衣物,就不打扰太妃娘娘。”屈了屈膝,水灵灵直截了当问道,“不知臣妾方才说的话,太妃娘娘听清楚听明白没?是否愿意答应臣妾所求呢?”咄咄逼人的口吻,丝毫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这……”恋太妃眼神闪烁。 “嗯?”重重鼻音,眼神一厉。 她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她未到西垂边防前,西垂边防就得失陷。 恋太妃忙应声道:“皇后放心!皇后放心!哀……哀家一定会保,保护好璃……璃轩……”惨白的脸色,说明了她内心真正的感受,双手强撑在案桌之上,瑟瑟发抖。 水灵灵嘴角轻扯:“那臣妾先谢过太妃娘娘,只要太子平安无事,臣妾相信大莫皇朝西垂边防一定会固、若、金、汤!臣妾告退。” 寒冽似冰的锋利话语,回荡在空旷的衍喜宫,久久回荡不昔。 待象征了至高无上权势一国之母身份的雍容凤袍消失在衍喜宫后,恋太妃猝然瘫软在地,衰败的精致脸庞,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 第079章 西垂边防平川城与莫都的景色完全不同。 魔鬼般的冷例寒风,夹带着雪花肆虐而过,苍凉辽阔的雪景,皑皑的白色世界,经霜的枯树,灰霾的天空,一望无垠的广阔平原覆上银灰白霜。 屹立帐篷外,水灵灵举目眺望,一切景色尽收眼底,嘴角,隐隐扬起自由的笑花。 一袭银色裘衣,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阻挡冷冽寒风无情侵袭。 素颜秃髻,不施粉黛,不戴首饰,淡雅简朴,与寻常妇人无异,惟有银色裘衣彰显了她高贵身份。 一个月了。 她来这里已然整整一个月时间,受到的是皇后待遇,锦衣玉食、高床暖枕,与皇宫并无差异,准确的说,各方面享受甚至比皇宫更甚。 原因无他,镇守西垂边防的最高将领征西将军段野衫是舒相党派的追随者,若无舒相大力提拔,段野衫怎能爬到从二品征西将军的位置,他焉能不妥善照顾舒相唯一的女儿————舒皇后。 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她尽可能熟悉军中大小事务,认识西垂边防的重要将领,充分昂扬将士们保家卫国的壮志雄心。 然而,她所有的努力,改变不了军中部分将领对她的偏见。 她很是清楚,西垂边防之所以会危机,骨子里与舒相脱不了干系,皇帝说给她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派她随同平西将军姜浮礼率领五万平西军押送粮草来此,其目的就是确保西垂边防安全。 若西垂边防平川城失守,首当其冲要被砍头的便是她这个一国之母舒皇后。 用她来牵制舒相,保证西垂边防安全,防御乌鲁国,以防东面喀萨国、南面仡易国、北面高其国趁火打劫,入侵大莫皇朝,这一招的确高明非常。 她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心思缜密。 若非他一道圣旨,封她为监军,随同平西军押送粮草来此,她万万想不到,湖边凉亭里的一场好戏,是他筹谋的。 或许,动手的并不是他,但这一出戏,他必定精心计算过,说不定,衍喜宫暗室里的人,也是他派隐卫弄死吓疯,驾祸给她的。 哼! 若他以为,她离开皇宫,来到平川城便可息事宁人,他就大错特错,她是离开了,但事情并未到此结束,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幕。 早在她离开前,该做的准备工作早已就绪,缺是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反间计需要的契机。 算算时间,约莫再过半个多月,时机就成熟了,届时,后宫不闹他个天翻地覆,闹得朝野人心惶惶,她就不叫水灵灵,不配做水灵宫宫主。 “娘娘,天色晚了,外头风寒露重,奴婢生好暖炉了,咱们回营帐吧?无错不少字”身后,传来侍女硬邦邦的声音。 水灵灵冷笑一声,凤暄宫的亲随,她一个也没带出来,全留给璃轩保命了,如今身边伺候的两个侍女红杉、绿菊,是舒相处心积虑给她安排的,一个颇具身手,一个精通医药,一路上,她们没少为她打点,不然她难以隐藏身手安然到达平川城。 微微颔首,水灵灵转身往军营最中央、守卫最为森严的帐篷走去,那顶帐篷,是皇后住的。 一路上,各将领行色匆匆,眉宇间暗夹焦虑之色,一丝迷惑浮上心头,随手拦下一名身着步兵服的兵卒,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兵卒本低着头,不耐烦地匆匆前行,突然有人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心中甚是恼火,抬起头便想发脾气,不想瞧见的竟皇后,吓得目瞪口呆,随即跪在地上回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水灵灵不加理会,直截了当询问原由,那兵卒本想多赞扬皇后几句,谁知不小心瞄见皇后脸色甚为难看,赶紧竹桶倒豆子般,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水灵灵一听便急了,当即掉转方向,往救治伤员的营帐匆匆而去。 前几日,乌鲁国大将卡瑟咨率领三十万大军前来叫阵,战场上一翻撕杀,段野衫巧施谋略,以微弱优势险胜,暂保西垂边防安定,但手下将士受伤颇多,不少伤重者正在军医帐篷里抢救。 帘布一掀开,浓烈的腐烂血腥味扑面而来,袭得红杉、绿菊差点晕厥过去,水灵灵微微蹙了蹙眉,若无其事走了进去。 担架上,一具具如破抹布样破烂不堪的躯体,哀号着,挣扎着,喘息着,一道道殷红,不堪入目横列在他们强健而虚弱的身体上,侵蚀着他们脆弱的生命。 挥汗如雨,军医们不眠不休,忙碌了几天几夜,机械地忙碌着,抢救着,无人注意到水灵灵站在他们身边。 大莫皇朝尊贵的皇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等肮脏、血腥的地方呢! “纱布。”一名军医大喝一声,埋头堵住手下伤员鲜血与黄脓混合的伤口,直觉性感到身边有人站着,当即命令道。 纱布送上,芊芊素手按住伤口,小心的为伤员清理伤口,动作熟练且轻柔,与军医搭配的天衣无缝。 “董大夫,止血草没……皇,皇后娘娘?!”一旁忙得满头大汗的军医见医药箱中没了救命的止血草,不禁朝军医中资格最老的董大夫大喊起来,谁知一抬头,竟瞧见皇后娘娘站在董大夫身旁,动作熟练的为伤员止血、包扎,平静如水的脸庞上丝毫没有嫌弃之色,晶亮水眸中隐蕴焦虑。 众人一怔,忙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水灵灵的存在,当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做才好。 皇后怎么会在这里? 水灵灵埋头忙碌着,似乎没有感受到众人惊惶迷惑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打圈,包扎完担架上伤员胸口的伤,摸到他已错位的手骨,喝道:“红杉,纠正骨头!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 红杉一惊,忙不迭小跑至水灵灵身边,抓过伤员错位的手骨,无意瞥见布满恶心血渍的肮脏脸庞,胃中大为反感,别过头去,不敢瞧,更不看皇后冰冷的眼,方才皇后喝她时的威严,比舒相更甚,一时间,她仿佛看见舒相盛怒的模样,骇得心里直发憷,只听“咔嚓”一声,错位的手骨已然纠正。 “愣着做什么?下面该怎么做,还要本宫教你们么?”冷眸一扫,众军医才意识到他们方才脑子的瞬间空白,“绿菊,快帮忙!” 绿菊僵硬着手脚,机械地来等在一旁救治伤员移去,心里忍不住惊诧,皇后的动作好熟练,丝毫不逊于她这个苦学医术多年之人。 别说绿菊惊诧了,帐篷里哪个不惊诧,就连尚存一丝意识的伤员,也呆呆注视着手脚麻利的皇后,以为自己伤得太重,出现幻觉。 怔忡,仅仅维持了片刻,众军医又开始埋头苦干,心中的疑惑却如鱼吐泡泡般,一个个不停的往上冒。 “消炎的草药没了……” “纱布没了……” “凝血的药膏没了……” “什么药材都没了……” 帐篷里一片宁静。 军医无药材,好比巧妇无米,如何是好? “库房里没药材了么?”水灵灵沉声喝道,声音中明显有些焦虑,平西军不是押送粮草来了,怎可能没药材啊。 “回娘娘的话,平西军只是押送粮草的先行部队,押送来的粮草、药材只可解一时之危啊!”董大夫痛心疾首,望着担架上挣扎着等待死亡的伤员,不禁老泪纵横。 什么? 如闷雷乍响,水灵灵惊道:“附近哪里有药材可买?” “城中可买的药材都卖完了,只剩下城东白梨山,山上有很多草药可采,可惜山势险峻,天也黑了,情况又危机……”其他大夫不忍再说下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 水灵灵黛眉紧锁,粉拳攥紧,若此时是在水灵宫或者皇宫该多好,多的是药材,哪会…… 等等。 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眼底一喜,她忙吩咐红杉道:“红杉,马上回营帐把本宫的樟木匣子取来,要快。” 红杉一怔,触及水灵灵霸气十足的水眸,忙应了一声,匆匆走出帐外,运起轻功飞掠而去,不一会儿就赶了回来,将一口沉甸甸的大樟木匣子抱了进来。 众人瞧她走路的样式,显然樟木匣子十分沉重,若非红杉身怀武功,她一个娇滴滴女儿家,只怕捧不动那匣子,不知里面放了什么? 瞧那匣子上精美的纹路,精细的雕功,应是宫里的东西。 红杉将樟木匣子放在一旁摆放各种草药的桌子上,匣子放上去时,听见破旧的桌子发出咯吱响声,似乎快要耗尽最后一分力气,苦苦支撑着,在所有伤员得到救治前,它说什么也得坚持住。 水灵灵自袖子里掏出一枚精巧的小钥匙,插入匣子的锁眼里,轻微“喀嚓”一声,纯铜打造的精锁便打开了。 打开匣子,目光一瞥,水灵灵快速拿出几只乳白色小瓶子,瓶身上贴了不同的标签,棱角分明的字体,分明是出自男人之手。 “愣着做什么?”水灵灵无意中瞧见所有人瞪着她瞧,却没有一个有所行动,不禁冷喝道,“这些都是本宫出宫前从太医院拿来的疗伤圣药,还不快点,救人如救火。” 威严且柔软的段喝,惊回众人神智,众人目光中纷纷流露出敬佩之色。 皇后为何会出现在西垂边防,他们多少有些耳闻,不管听说的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身为皇后,面临近似于“发配边疆”的决断,不仅没有哭闹,甚至带了无数大内珍贵圣药来边疆,显然是将边关将士安危系在心上,不知不觉中,众人似乎淡忘了皇后是舒相之女的事实,淡忘了他们之所以如此紧张忙碌,极有可能是舒相一手造成的。 此时,在他们眼里,眼前神色淡漠的女子,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不是残害他们将士主谋的女儿,仅仅是个面冷心热、关爱将士、心系天下的忙碌小女子。 营帐里再度热火朝天的忙碌开来,不同于先前的凝重,隐隐安逸喜悦在众人中蔓延开来,有了宫中疗伤圣药,还怕救不了受伤的将士么? 天色,渐渐转黑,继而慢慢转亮,又忙碌了一整夜,最后一批伤员皆得到救治,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片刻。 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没受伤的将士将自己受伤的战友小心翼翼抬出去,军医们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总算对得起用生命保卫边疆的将士,对得起大莫皇朝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 多亏了皇后娘娘带来的大内圣药啊! 一位年近半百,花白胡子军医握着一瓶伤药,感叹道:“不愧为宫中圣药,效果极佳啊,老夫这辈子还没见识过宫中圣药,不想今天竟然有幸见到!哈哈……” “是啊,是啊!”附和声随即此起彼伏,军中大夫,几乎一辈子在军营度过,没有机会离开边疆,更别说进宫,看到太医院精心配制的圣药。 “多亏了皇后娘娘细心,要不然……”另一名军医忍不住夸奖道。 设想一下,若没有皇后娘娘带来的这些疗伤圣药及时供给,只怕最后一批百余名将士皆难逃一死的命运。 “啊!”一声惊呼,破坏了帐篷里和乐融融的气氛。 众人寻声望去,瞧见一个身着翠绿衣衫、丫鬟打扮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忙问道:“小姑娘,叫唤什么?累了好几天,还不去休息啊!哎哟,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快累散架咯!” 那小姑娘便是绿菊,憋红了一张小脸,几欲哭泣道:“皇,皇后娘娘不见了……” 昨夜太过忙碌,忙得天昏地暗,哪里想到,皇后娘娘竟在人头蹿动的营帐中消失不见,待到方才有人提起皇后,她和红杉才想起,四处张望,皆没瞧见皇后的身影,这才急的叫起来。 众人如五雷轰顶,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半晌才后知后觉惊叫起来,忙冲出营帐寻找。 “皇后娘娘不见了!” “快来人呐!” “皇后娘娘……” 偌大的军营,所有将士挖地三尺似的寻找,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瞧见皇后的身影,连一个衣角也没找到,这可急坏了一干将士。 丢失皇后,这罪过可大了,即便打赢了敌军,也甭想活着回莫都。 军医营帐里的人绞尽脑汁回想,皇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 回忆再三,争论再三,众人得出结论,貌似皇后娘娘将樟木匣子取来后不久就没人瞧见过,那时候天尚未全黑,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动,应该是皇后娘娘自己走出营帐的,决不可能是敌军所为。 天未全黑? 此刻以正日当空,就是说皇后娘娘已经失踪一个晚上加一个晌午。 征西将军段野衫急得目眦欲裂,舒皇后可是舒相唯一的女儿,是保护他们的擎天大伞,现在丢了,舒相还不要杀了他为止。 一名马房年轻小兵卒匆匆来报,说昨夜傍晚,皇后从马房牵走过一匹马。 “当时为什么不报?”段野衫怒吼道,脸红脖子粗的差点砍了这看守马匹的兵卒。 小兵卒吓得瘫软在地上,结结巴巴道:“皇,皇后说不许说的……皇后牵……赤迩……”满头大汗,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赤迩?!”众人惊呼,似无限惊恐。 军营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赤迩是马房里跑得最快,也是性子最野的烈马,当初未被驯服前不知有多少人被它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成重伤,就连段野衫也被它狠狠摔下过,最后,还是射声校尉包安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驯服了它,却也花费了三日光景,付出浑身伤的代价。 皇后牵走的马竟是赤迩,岂不是…… 段野衫惨白了脸,软了腿,幸亏有人扶着,才免于当众摔倒在地的狼狈。 一干将士更是慌了心神,早晨听说皇后带了沉甸甸一大匣子名贵药材来此,费尽心力与众军医一起抢救受伤将士,他们又是感动又是敬佩,本以为能亲眼见见这好心肠却传闻**后宫的皇后,谁知…… 一双双无神黑眸,空洞洞地望着满地黄沙,望着远处隐隐飞扬尘埃,茫然着,难过着。 红杉、绿菊脸色惨若金纸,她们奉命保护皇后,如今皇后却…… 舒相岂能饶过她们? 想起曾经接受的严酷训练,相互对望一眼,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红杉悄悄举起手掌,绿菊捏着一枚药丸准备往嘴里送。 与其等舒相处置她们,不如她们先一步自行了段,好过到时接受生不如死的刑罚。 “快看!那是什么?”身怀武功的红杉听力非比常人,在手掌劈中额头前,隐约听见马蹄声声,抬头望去,远方轻尘飞扬,似乎有一匹快马正向军营的方向疾弛而来。 众人俱是一惊,赶紧抬头,只见一骑银灰色迅速向他们逼来。 包安邦举目眺望,仔细辨别着,随即惊喜道:“是赤迩!是赤迩回来了!” 那雄健的身影,那熟悉的身姿,不是他的赤迩是什么? 马是赤迩,那马上银灰色的东西是什么? 众人不敢去想,也来不及想,就见赤迩似一道闪电迅疾逼近眼前,在他们前方三丈外一声急嘶,前腿高抬,一抹银灰色飞身而下,英姿飒爽,秀丽青丝似利刃,划出半个优美弧度,牵着赤迩快步走到众人面前。 清纯脱俗的娇颜,眉宇间隐露疲惫之色,水灵灵的眸子迸出精光,内敛霸气地淡扫众人一眼,卸下背上竹筐,随手递于呆立一旁的军医,掌心隐露殷红,似有几道口子,将缰绳交于软在地上的马房小兵卒,冷声吩咐道:“将草药洗净、分类,将它带回马房,好生喂养,千里良驹,不可慢待。”说完,无视众人呆滞的脸庞,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营帐。 马房小兵卒大喜,忙去拉赤迩,赤迩傲慢跋扈的鼻子狠狠出气,一声嘶鸣,双踢高抬,险些当场踩死小兵卒,幸亏几个身材魁梧的大将连同包安邦一起扑上去,费尽力气才拉住赤迩,更是安抚了许久,赤迩才不屑的扫了那小兵卒一眼,鼻子打气,高傲的别过头去,不瞧众人一见。 董大夫等人抱着沉甸甸的药筐仔细辨认了片刻,失声惊叫道:“这……这些不是白梨山的草药么?” 军医中有不少年轻力壮的,曾经上白梨山采过草药,识得那里一些特有的草药。 无数双暴大眸子,瞧瞧嚣张蛮横的赤迩,看看满脸惊愕的包安邦,瞅瞅沉甸甸的药筐,再望望那远去的曼妙身姿,集体石化。 空气,停止流动。 宁静,笼罩军营。 “皇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半晌,军营里迸发出振聋发聩的惊吼,惊喜、错愕、敬佩、爱戴之情,难以言表,震动九重云霄。 还差几步便能入营帐休息的水灵灵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回眸,望着身后欢腾的将士,大觉莫名其妙,慢慢回转身,走进营帐。 ------------ 第080章 沐浴,洗去一身疲惫,满身尘土。 更衣,换上干净清爽衣衫,掩饰眼底隐隐疲倦之色。 上药包扎,处理好右手掌心伤口。 研墨,手中狼毫挥洒自如。 井然有序的忙碌着,不到两个时辰,水灵灵卷好刚刚完成的画卷,步履匆匆走出营帐,不顾红杉绿菊苦口婆心挽留。 一路上,将士纷纷行礼,敬慕之色自然流露,水灵灵心中有事,对他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觉得奇怪,却未做询问。 来边疆一月有余,水灵灵极少踏入征西将军段野衫的营帐,一方面是她忙于避开红杉绿菊的耳目,暗中与幽婉阁的人联系,监控皇宫里的一举一动,另一方面是她不想看见段野衫,可能是“厌乌及乌”的心理,憎恶舒相,连带憎恶他身边所有人。 大莫皇朝女子地位比周遍其他国家略高一些,若非大莫皇朝的第一任君王莫涵帝爱极了他的第一任皇后孝端文贤谨皇后,一位才貌双全,助莫涵帝马上打天下的皇后,致使莫涵帝稍微提高了些女子的地位,女子若过逝,可享受与男子一样的待遇————子女为其戴孝三年,在此之前,子女为母亲戴孝最多不过三个月。 即便如此,后宫不得干政依旧是皇家的金科玉律,哪怕她头顶凤冠,身穿凤袍,也不过比其他嫔妃多了块可以调动十万御林军、能在莫都任意行走、不受任何人约束的凤符。 四垂边防军营,属段野衫官位最高,官拜从二品征西将军,押送粮草、护送她来的姜浮礼乃正三品平西将军,一品之差,使姜浮礼必须听命于段野衫,其他军中大小武将,官位均在段野衫之下,入他营帐必须经过通报,允许入内才可进入。 水灵灵贵为皇后,一国之母,来此仅是监军,权利虽大,地位却极低,监军,官拜从五品,入段野衫的营帐也必须经过通传。 原本,段野衫营帐的兵卒见到水灵灵,貌似恭敬,实则眼露鄙夷轻蔑之色,一个**后宫的皇后,试问谁会尊重? 如今那兵卒看见她,满脸敬佩恭敬,用膜拜天神的目光膜拜她,盯得水灵灵难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打起十二万分警惕性。 通报完,水灵灵步步谨慎走进营帐,营帐内弥漫着淡淡火药味。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狭小的营帐内,竟坐着八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浓重的汗臭味熏得跟在水灵灵身后的红杉绿菊忍不住频频蹙眉,面带难色。 “免礼。”水灵灵淡淡道,目露怀疑之色。 怎么今天所有人都不太对劲? 难道是皇帝耍什么新花招? 或者是舒老狗新的阴谋诡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为保全璃轩辛苦铺路,辛苦经营,务必使西垂边防安定,如此她才能重返华丽糜烂的金囚笼,去保护自己的儿子,却在无意中收拢了西垂将士的心。 “后行粮草药材什么时候送到?”淡扫众人一眼,水灵灵开门见山问道。 众人怔忡,摸不清皇后心里打算着什么主意,片刻后,一名约莫五十老将回道:“回娘娘的话,大约要过一个半月,粮草药材才能送到。”话里之意,对朝廷办事效率甚为不满。 水灵灵认得他,关野岷,无权无势亦无背景靠山,五十出头了才当上从四品西中郎将。 一个半月? “军中粮草够支持多久?”她记得,平西军押送来的粮草不是很多,够维持十五万大军的生活所需么? “最多一个月!”愤愤不满之声传来,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将,话才出口,身旁一人赶紧暗地里拉了下他衣袖。 说话的是乾真制,小小的正七品陷阵都尉,沙场是一员冲锋猛将,拉他的是单骏,官位略略比乾真制高一级,正六品和戎护军,亦是个芝麻绿豆小官,但在军营中,无人不敬重他,乃一名有勇有谋的铮铮铁汉。 姜浮礼见水灵灵紧盯着他,忙说道:“今年西北地区涝情严重,皇上已经尽力筹措军饷,抽调各地粮草,急往边疆送来。”言下之意,暗指舒相从中做手脚,将皇后牵扯进去。 水灵灵凝思片刻,问道:“三百万两军饷,还剩多少?还差多少?” 姜浮礼听皇后问的奇怪,却不敢不答,不知为何,面对这冷冰冰的皇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发憷:“所剩无几。至少要再筹集五十万两,才够维持西垂边防的开支。”他押送来的粮草药材,不过五十万两,后行部队那二百五十万两的粮草才是重头戏。 长孙右相是尽力调遣人手,但舒相必然暗中阻挠,若非皇后**后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被册封为监军来此,别说后行部队的粮草,连三百万两的军饷也难筹集出来。 一个月? 五十万两? 应该足够吧。 羊皮画卷一递,交给包安邦,她命令道:“抽一百人去白梨山采药,立即动身,不得有误。违者,军法处置。” 包安邦狐疑得望着手中卷成一卷的羊皮画卷,忠厚诚恳的脸庞上尽是迷惑,摊开画卷一瞧。 “白梨山地图?!”一旁董大夫惊叫起来,瞧见墨色未干,当即明白这份详细记载了哪里有什么草药的地图是皇后亲手绘制的,激动得热泪盈眶,“皇后娘娘,草民代所有受伤将士感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说完,就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他进征西将军营帐,就是来商讨药材用完之事,不想段将军左右刁难,正在为难之际,皇后竟送来这样一张地图,还亲自下令包校尉抽一百人去采药,这怎能不叫他涕泪横流? 皇后亲自下令,谁敢违抗? 皇后的厉害,他没亲眼见识过,却早有耳闻。 据说皇后第一次进段将军营帐时被他百般刁难,拿出祖宗规矩要逼皇后对军中之事莫插手,连一直与段将军不对盘的姜将军也在一旁帮腔,谁知皇后冷口冷面三言两语,说得他们哑口无言,逼得他们不得不对她做出无条件让步,否则便抬出皇上册封皇后为监军圣旨,制他们个抗旨不遵之罪,吓得他们此后在她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敢背地里怨恨几句。 只是不知道,一夜功夫,皇后是怎样摸遍白梨山,画出如此详尽地图的? 以往,他们上白梨山,没个两天时间甭想走遍全山,更别提画地图这等繁琐之事。 包安邦亦垂泪跪下磕头,方才他为了草药之事,与段将军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苦于军衔不如他高,不然他何需与段将军商量,直接调人上白梨山采药去,哪容的下段将军对董大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动作幅度过大,身子不禁轻微瑟缩一下。 仅仅是轻微瑟缩一下,如薄纸颤栗般,却逃不过水灵灵敏锐似毒蛇,锋利如刀子的眼睛。 “脱衣服。”不问原由,水灵灵开口便是震惊众人的话语。 段野衫满头大汗,似无限焦急,姜浮礼面上一喜,似抓住什么把柄,包安邦神色一紧,惶惶抬头凝视着水灵灵,触及她不容违抗的霸道水眸,只得硬着头皮,缓缓脱下厚重军服。 一道伤口,丑陋如蜈蚣攀爬,大刺刺得“爬”在包安邦左肩上,肩膀稍微一动,便留出恶心脓血。 董大夫忍不住惊呼:“包校尉,你也受伤了?为什么不说啊?” 包安邦忍痛轻笑道:“不碍事。”不说,是因为他知道军中草药不多,想省下来给其他将士。 “这么深的伤口,怎可……” “是么?”董大夫话未说完,便被水灵灵截断,抬手便往他伤口上狠狠拍下,突如其来的巨痛,痛得他龇牙咧嘴,“真的不碍事么?哼!如果包校尉想令尊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连送走两个儿子,死后无人送终的话,尽管跪在这儿强撑着吧。” 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难道要别人去替他珍惜? 话音一落,水灵灵旋身而去,留下满脸愧疚的包安邦,静静跪着。 ------------ 第081章 星,半明半昧,闪闪烁烁。 地上,黄沙飞扬,卷起浅浅尘埃。 身体,不住的晃动颠簸,没有一丝力气。 意识,朦朦胧胧,似醒非醒。 水眸,半睁半阖着,尘埃飞入,难受得眨了眨,妄图眨掉眼睛里的尘埃,努力片刻,后知后觉地发现徒劳无功。 想抬起手,试了试,才发现浑身没有丁点力气,惟有手指可勉强一动。 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浇灭了她的迷蒙,苏醒了她的理智。 顿时明白,她被人劫持了。 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随着马背上的颠簸,水灵灵静静的思考着,思考怎样做才能为自己赢得最广阔的局面,最可靠的安全保障,最有利的条件。 感受着马背上雄健身躯不断传来的热度,水灵灵觉得更加晕旋,暗中将指甲刺入掌心,借着微弱的疼痛感保持短暂的清醒。 隐约记得,她喝了杯茶,就躺下安歇着,红杉绿菊在营帐内伺候着。 自她从白梨山回来后,她们更象苍蝇似的,一步不离的紧盯着她,使她无法再甩开她们,暗中与幽婉阁安插在边城的眼线联系。 想来是有人在茶水里下了“软骨散”之类的药,能同时逃过她和绿菊的眼睛,应该是比较罕见的**,不知是什么人下那么大的本钱掳劫她? 软绵绵地趴着,无法抬头去看劫持她的人的面孔,即使能抬头,也看不见,漆黑的夜,天空中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怎照得光明? 晕旋之感,再度袭来,咬了咬牙,却再也撑不住。 水灵灵无奈昏厥,昏厥前最后一个意识是:好厉害的**。 XXXX 寒风呼啸,狂肆窗堂过境。 暖炉烫着烧得发亮的炭,硬是烧得满屋子温暖,也将空气烧得更为干燥。 嗓子眼干的冒火,似有小虫子飞入,不停地闹腾着,惟有猛烈咳嗽才能稍微舒服些。 猛然坐起身子,不停得咳嗽,似要将肺咳出来般的猛烈,苍白的脸,因剧烈咳嗽涨得通红。 一杯热水,顺着咽喉缓缓流下,温润了干燥的嗓子,舒服了许多,就是烫得有些过。 黛眉微蹙,水灵灵略显不满,缓缓抬眼,不想映入眼帘的竟是张粗犷陌生脸庞,魁梧的身躯,不似大莫男子的白净,不怒自威的模样,浑身散发的霸道气势,精美的锦缎对襟皮袍,显示他决非等闲之辈。 默然扫视一圈,屋子里尽是陌生之物,空旷且简单,不象牢房,也不象客房。 “你是谁?” 淡如清水的口吻,令他微微一惊,随即仰头大笑,笑声震动胸膛,不断起伏着,吵得水灵灵微微蹙眉。 “你很吵。”她平静的称述,“安静些。”她不喜欢吵闹。 闻言,那魁梧大汉笑得更为欢畅,水灵灵索性捂上耳朵,待他笑够了才松开,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脸色有些难看。 大手一掏,勾住她精巧的下巴,幽深黑眸迸出异样精光,说道:“你很特别。”古怪的语气,不知是赞美还是讽刺。 素手一扬,费力拍掉他不规矩的粗手,揉揉隐隐泛红的下巴,莫不做声。 她知道,此时说太多对自己没好处,尤其是瞧见他眼里的神色,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是猎人遇到极为有趣猎物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她是猎物么? 他有能耐捕获她么? “你很冷静。”他继续道,“大莫的女子,都如你一样冷静么?或者,你是唯一的例外?”毫不在意自己被拍开的手。 “卡瑟咨将军掳本宫至此,难道只是想知道这个?”水灵灵讥诮道。 魁梧大汉又是一惊,问道:“皇后娘娘怎识破本将军的身份?”收敛起眼底讥笑,换上浓浓疑问,以及一抹阴狠。 智慧,是女人的一大不幸,江湖滚打多年的水灵灵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聪慧如她,此时最应该装愚守拙,才能不引起卡瑟咨的戒心,为何偏偏展露自己的智慧? 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凝聚在他粗犷霸气十足的脸上,漠然道:“此时,此地,能有如此气势之人,除了乌鲁国名动五国的卡瑟咨大将军,还能是谁?” 卡瑟咨一怔,环顾周围,顿时明白水灵灵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朗声大笑:“大莫的皇后,你是本将军见过最有胆识有智慧的女人!”话语中,透着丝丝欣赏。 欣赏? 是的。 水灵灵故意展露自己的智慧,为的就是得到他的欣赏。 多年前,她便调查过卡瑟咨,知道他是个狂妄自负到极点的人,嚣张狂佞起来连乌鲁国国君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一向自纡本事过人的他,在先前与大莫皇朝军队交锋中,吃了败仗,心中怎能不恼火,如今抓到了大莫皇朝的皇后,焉有不好好羞辱折磨之理? 惟有激起他的新奇欣赏之心,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 她苏醒之时,闻到他身体传来的气息,便知晓他就是昨夜掳劫她、与她共骑一匹马的男子,想不到乌鲁国目中无人的卡瑟咨大将军竟亲自出马抓她。 “多谢将军夸奖。”淡漠的神情,不因环境的改变而有所改变。 卡瑟咨冷然一笑,眸中透出少许讽刺:“比起身处深闺的皇后,大莫的将军可就不怎么样了。” 微微挑眉,水灵灵迷惑道:“谁?”她清楚记得,被掳劫的人只有她一个,哪来的将军啊? 卡瑟咨朝守在门外的守卫一挥手,不多时,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在推推搡搡下被压了进来,膝盖上一踢,笔直挺立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被压着跪下。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无错不少字该死的蛮子!有本事上沙场真刀真抢跟我比比!以众欺寡算什么本事!呸!”忿忿地吐了口唾沫,混身是伤的男子鄙夷得瞧着阴沉着脸的卡瑟咨。 压着那男子的两个侍卫,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抽得他嘴角挂彩。 “包校尉,”凝视片刻,水灵灵好不容易从他肿得老高的脸上依稀辨认出他的身份,“你怎么也在这里?” “皇后娘娘,您快逃啊!傻愣着做什么?”包安邦急得几乎要跳脚,只见水灵灵养尊处优的倚靠在床栏上。 “逃?”水灵灵险些失声笑起来,“包校尉,本宫一介弱质女流,浑身酸软无力,门里卡瑟咨将军亲自看守,门外又有无数精兵守着,你叫本宫怎么逃,往哪里逃?” 逃,自然要逃,但要等到她身上的毒解了才可,此时的她,比起寻常柔弱女子尚且不如,怎逃出守卫森严的敌军军营? 在她清醒的第一时刻,她便暗运内力,却发现提不起一丝真气,浑身酸软无力,当时她就明白,自己被人下了药。原本,若只有她一人,待毒解了,相信这里没几个人留的住她,如今加上个包安邦,可就没那么好办了,除非撇下他不管。 包安邦一呆。 卡瑟咨又是放声大笑,满脸嘲讽地斜视包安邦,气得包安邦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包校尉,你还没回答本宫,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目前她最急切想知道的。 冷静下来,包安邦扫了卡瑟咨一眼,莫不做声。 卡瑟咨调侃道:“大莫的皇后,需不需要本将军出去啊?” 水灵灵摇了摇头:“将军的地方,有什么事能瞒过将军的耳目,何需出去。却不知将军在本宫身上下了什么毒,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方才拍开他手的一下,已用尽她所有力气,而力道是原来半成都不到。 出去了,就听不到了么? 包安邦猛然大惊,慌乱异常地注视着水灵灵依旧平静如水的脸庞,有些苍白。 “不愧为大莫的皇后,聪慧绝顶,”卡瑟咨不曾想到,他设计掳来准备做人质要挟大莫军队的皇后,不仅有胆识,更是冰雪聪慧,“大莫的皇后,你喝了本将军命人下在茶水中的‘绵绵散’,至少要等上半个月,药力才会过去。不过,就算药力过去了……” “本宫也别想逃。”水灵灵接过他的话说道。 “不错。” 无所谓地眨眨眼,水灵灵瞧着包安邦,示意他说话。 于是,包安邦将自己之所以被抓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一边说,一边不时恶狠狠地瞪卡瑟咨几眼。 自从那日在段野衫营帐,水灵灵一脸淡漠的训斥了包安邦一顿后,他一边调集人手上白梨山采药,一边请董大夫在最短时间内治好自己的伤。 当晚,伤口愈合的差不多的他,感觉伤口奇痒难忍,营帐里又闷得厉害,便策马出军营,在广阔的草原上尽情奔驰,感受天地的广阔无垠。 踪马飞驰大半夜,在他想要回军营时,却发现有几匹快马往乌鲁国与大莫平川城交接城镇帕瓦城飞奔而去,其中一匹马上似乎还趴着一个人。 奸细! 当时的他,不曾想过,趴在那匹马上的人是他们的皇后,凭借一腔热血,他纵马追去,与他们大战三百回合,杀了十来个沙场上一等一猛将,终究寡不敌众,被捉来此地。 两日来,卡瑟咨命属下对他严刑拷问,想从他嘴里得知征西大军的消息,始终没有结果。 原来如此…… ------------ 第082章 一晃一余月过去,水灵灵依旧被关押在那间简陋的房间里,不得迈出大门一步。 门口,守着一队虎背熊腰的侍卫,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着实吓人,瞧他们满脸肃煞,应是卡瑟咨手下一等一的精兵。 开启窗户,望着满院冷冽风雪纷飞,高大的泊咯树参天耸立,浓密的伞形树叶连接着,每隔两丈一棵泊咯树,树干遥相呼应,树叶却缠连着,交织成一朵祥云,翠绿中透着点点金红之色,远远看去,甚为美丽迷人。 树下,一丛丛杂草生生不昔,任仆人怎样努力清除,也无法阻碍它们蓬勃生长。 若她记得没错,这泊咯树是乌鲁国特有的,更是帕瓦城最普遍的,家家户户都栽种。 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冰冷且无奈。 与窗户外的寒冷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房间内几乎要熊熊燃烧的怒火。 强烈地粗喘,努力地压抑着,却始终压制不住汹涌怒火蓬勃而出,额头暴跳得青筋,肌肉纠结身躯上满布的道道血痕,如条条蜈蚣错杂。 将窗户完全打开,让寒风毫无阻碍呼啸而入,硬生生冷冻室内即将点燃的熊熊怒火。 回转身,水灵灵好笑地望着他,冷声道:“包校尉,燃烧了一个多月的怒火,还没熄灭么?” 她不懂,他的怒火为什么可以燃烧一个多月? 她更不懂,他到底为什么愤怒? 包安邦目眦欲裂,若非眼前一脸淡漠的女子是大莫的皇后,他的君主,只怕他早已一掌拍死她。 她配做大莫的皇后么? 身陷敌营,安然处之,半点紧张惊慌担忧之情也没有。 卡瑟咨隔三岔五来此,他们竟能融洽相处,卡瑟咨对她日渐欣赏,不曾虐待过她半分,礼遇有加,甚至,因为她的几句话,将他从地牢放出,关押在此。 冷扫他单薄的衣衫,一个月不曾见好的伤口,水灵灵眉头轻锁,懒洋洋地靠在窗户旁,在他不甘心地搀扶下回床塌休息。 以她现在的身子,以他的伤势,他们逃得出去,逃得回去么? “呼啦” 放门大开,走进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异国风情的美艳脸蛋上写着满满的轻蔑之色,看看她,又瞧瞧包安邦。 水灵灵焉能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底一笑,不曾想过,莫须有的罪名也有帮她的一天。 “大将军唤你们去厅堂用膳,跟我来!”傲慢无礼的尖锐娇音,丝毫不加掩饰她的性子。 她说得是“唤”,呼喝奴才用的字眼,却用在大莫的皇后、校尉身上,可想而知,他们在此,是多么卑贱的俘虏。 包安邦怒不可遏,却被水灵灵一抹冰凉笑容熄灭,看着她隐笑点头,他感到无限屈辱。 此刻,他或许明白,为何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会对这位皇后冷落异常。 换成是他,这种女人早就一刀砍死,省得在眼前乱晃扰乱心神。 然而,此时的他并不没有想到,这样的想法在短短几个时辰后就被彻底颠覆,这个他曾经无数次想一倒砍死却不得不保护的女子,成为他心中最深沉的伤痛。 满脸愤恨地搀扶着她,包安邦咬牙跟在那婢女身后,一路穿过数道回廊,缓缓向厅堂走去。 一路左顾右盼,蓦地,水灵灵无力勾住包安邦的手指,软软道:“把树上的叶子采来,要最鲜嫩的。”目光,紧锁回廊外不远处的泊咯树。 “娘娘!”包安邦惊怒。 “哼!”那婢女嗤之以鼻,泊咯树树叶是乌鲁国姑娘的最爱,美伦美幻的色泽,是天然的饰品,且独一无二,找不出与之完全相同的一片。 脸色一冷,水眸寒光迸射:“包校尉,你想抗旨么?”单薄的身躯,却散发着凌厉王者霸气,骇得那婢女忍不住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在地上,满脸惊诧。 身体一僵,包安邦自小接受其父包勇民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忘子不得不忘”,水灵灵拿出皇后架势,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搀扶着的女子并非寻常女子,而是他的皇后,他的君,他的主子。 小心翼翼地将水灵灵扶到一旁围椅上坐下,强忍着怒气与屈辱之感,慢慢挪步至泊咯树下,闭上眼睛,不去瞧周围乌鲁国士兵嗤笑的面孔,却堵不上耳朵。 随手抓了几片叶子,不想身后传来水灵灵不满的声音。 “本宫要最鲜嫩的,多采几片,小心别弄坏。” 满口银牙险些咬碎,手背上青筋暴跳,强憋着满腔怒火,挑选了几片最鲜嫩的叶子采来递给水灵灵,看着她眉梢带笑的将其插于光秃秃的发髻上,增添几抹女儿家才有的娇柔,一改以往淡漠如冰。 宽敞的厅堂,处处显示着粗犷之气,别具一格的不俗器皿,彰显了主人的品味与性子。 镀银红木桌上,摆满一道道香味四溢的大莫菜肴,皆是水灵灵爱吃的。 拿起象牙筷,夹了一筷子白切羊肉,沾酱尝了尝,品评道:“做的不错,就是贵国天气较为寒冷,所产羊皆肉脂丰厚,下次挑瘦点的羊做这道菜味道更好。”速度之快,包安邦连惊呼之声也来不及发出。 说着,水灵灵反客为主连连动筷,吃了不少,一个多月来,吃得皆是乌鲁国菜肴,身为俘虏,她哪能吃上什么好菜,都是一些残羹剩饭。 “包校尉不吃么?这么好的菜,难得都是本宫喜欢的,机会难得啊。”吃了半饱,水灵灵似乎才迟钝地注意到包安邦涨红着脸,一口也没吃,有些迷惑,“吃了这顿,还不知下顿在哪里呢。”落寞口吻,似忧伤无限感叹。 卡瑟咨狂笑一通:“大莫的皇后,本将军一筷子未动,你就不怕本将军在菜里下毒么?听说你们大莫,不是有种专门为皇帝试食的太监,怎么不让包校尉为你试下?” 品了口二十年份的竹叶青,水灵灵脸上绽放出无限满足之色:“不需要。乌鲁大军大破大莫征西军,卡瑟咨将军心情大悦,叫本宫与包校尉来此,不就是想好好炫耀一番,怎会在菜肴里下毒。” “大,大破征西大军?!”包安邦惊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怎么可能? 征西大军连同平西军一共有十五万,即便卡瑟咨手下有三十万大军,平川征地形诡异,易守难攻,他怎么可能…… 不过一个月时间啊。 水灵灵似看穿他的疑惑,好笑着解释道:“要破平川征十五万大军何难之有。有人质,有内应,即便是白痴也能破了所谓‘无往而不利’的征西大军。” “什么意思?” “此话怎讲?” 冷扫他二人一眼,再瞧瞧周围虎视耽耽的士兵仆人,水灵灵悠闲自在地吃菜品酒,一言不发。 见状,卡瑟咨满脸笑意地开始大快剁颐,包安邦忿忿的大口吃菜,仅吃自己面前的一盘树薯粉猪肚羹。 卡瑟咨乃天生海量,二十斤竹叶青喝下肚,不显半分醉态,仅是肚子稍微突出一些,黑黝黝的脸庞微红。 吃饱喝足,水灵灵终于开口了,慢条斯理的神情,似无限惬意:“本宫乃将军手上一张王牌,不到最后关头决不会轻易使用,更不会轻易毁去,将军怎可能在菜肴里下毒?” “不错!” “本宫与包校尉被掳一余月,大莫军队必然军心大乱,趁此机会对征西大军宣战是最佳时机,只要随便找几个身形相似的女子,蒙上面纱,绑在马背上,沙场上定能让征西军投鼠忌器。” “包校尉年纪虽轻,却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沙场猛将,手下自有一批拥护者。本宫被皇上册封为监军来此,是因‘**后宫’,大将军将本宫与包校尉关押在同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会发生什么事惟有天知道。大将军将此事添油加醋在沙场上说与征西军听,想必拥护包校尉的将士会军心大乱,三十万齐心协力大军对十五万军心涣散大军,若还能输,便各个是白痴。”早在他满口答应将包安邦与她关在一处时,她就洞悉了他的阴谋,“只可惜包校尉与本宫始终清白,大将军不免有些气恼吧。” 包安邦气得虎眸欲裂,恨不得扑过去杀了卡瑟咨,发抖的大手忽然一暖,被一只葱白柔夷温柔按住。 “气什么,急什么,才这点程度包校尉就接受不了么?”水灵灵云淡风轻道,“包校尉,你的度量有待加强啊!”什么事情都表露在脸上,日后他怎么跟舒老狗斗,怎么做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棋子? “皇后娘娘!”包安邦不得不承认,皇后淡然处世的态度,他一辈子也学不来,更学不来她的冷静沉着。 原来,在他不断的误会她时,她独自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 “包校尉,你可知道,这桌子上的大莫菜肴,皆是本宫爱吃的?试问乌鲁国的将军,怎可能知道大莫皇后喜欢吃什么样的菜肴呢?除非有人告诉他!征西大军镇守西垂边防多年,可说是固若金汤,本宫营帐更是守卫森严,若无内应,卡瑟咨将军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掳劫本宫?你真当征西军各个是饭桶么?”一声冷笑,如闷雷击顶,轰得包安邦脑子一片空白。 许久,他才呐呐道:“谁?” “包校尉认为,本宫无法活着回宫,对谁最有好处呢?”朝野斗争,为何要把她卷入其中?她不过想做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 包安邦茫然无措。 “征西将军段野衫是谁的人,包校尉不知道么?皇后若在西垂边防出了任何差错,第一个要治罪的人谁?西垂边防若是失守,第一个要问斩的人是谁?本宫若死,段将军若死,对谁最有利?接任征西大将军一职的人,又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早在来西垂边防的路上,水灵灵就起了疑心,姜浮礼乃长孙右相门生,长孙右相本与舒相就是死敌,长孙美人被打入冷宫之事,虽与她无什么关系,可不代表长孙右相不会把这笔帐算在她头上。 然而,一路西行,姜浮礼对她虽说不上好,却也不坏,一路刺客,皆小心为她挡去,亦没有给她小鞋穿。 这是为什么? 皇后若在他保护下出了事,他难辞其究。 若他出了事,对长孙右相来说,无疑是一大损失。 而她若是在西垂边防,在段野衫保护之下出了事,就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若是死在乌鲁国将军手中,对长孙右相来说更是美事一桩。 “借、刀、杀、人!”半晌,包安邦颤抖着坚定吐出四个字,皇后都说得那般清楚了,若他再猜不出是谁,也就白活二十几年了。 “不错。”嘴角隐隐上扬,安宁的脸蛋上,没有半点即将慌张。 卡瑟咨静静凝视着水灵灵,深邃的眸子迸出复杂难懂的光芒。 在见到她之前,他对她早有耳闻,知她嫁入宫多年饱受大莫皇帝冷落,后传出与侍卫通奸消息,想来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女子。 待听到她不顾身份尊卑有别,为受伤兵卒治伤,亲自去白梨山采药救人,对军中受伤兵卒关怀备至,性子却冷漠至极,他已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在见到她之后,她的冷静,她的沉着,她的涵养,她的聪慧,她的心细如尘,一切的一切,皆吸引着他的目光。 方才,瞧见她步步生脸走入厅堂,破旧却整齐的衣衫,光秃秃的发髻上插着几片鲜嫩的泊咯树树叶,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女儿家风情隐隐展露,使他不禁心神荡漾。 身处敌营依旧保持了一国之母的威严风范,缜密的心思,让他心生敬佩。 这样的极品女子,大莫的皇帝也能弃若敝屣,冷落多年,他究竟知不知道,他拥有的是怎样宝贵女子啊! 若换成是他,疼之惜之尚且来不及,怎舍得冷落她,将她送来边疆受死。 “舒姑娘,你怎么知道你们大莫的将军姜浮礼与本将军有关?”称呼,从“大莫的皇后”变成“舒姑娘”。 卡瑟咨忍不住好奇道,他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有关大莫军队的话,也没任何人走漏半点风声,她是怎么知道的? 战场上的情况,更是如她所说,发生的一切,似乎是她亲眼所见似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桌菜,”水灵灵淡淡道,“凤暄宫的菜,都是凤暄宫小厨房做的。征西军中有能力进入皇宫从凤暄宫得知本宫喜好,急欲致本宫于死地,能调动军营兵卒轮班顺序,不断透露军情给大将军的,必是位高权重,在朝野极具影响力之人,除了长孙右相的得意门生姜浮礼外,还能有谁?” 正三品平西将军,军中地位仅次于从二品的征西将军,除了他,还能有谁? “想来,这桌大莫菜肴,也是姜浮礼请大将军安排的吧。” 卡瑟咨面色严肃,微微颔首。 的确如此,姜浮礼派人送来消息,请他借机折辱大莫皇后和姓包的校尉,他亦是想看看,水灵灵会怎样应对,才答应的。 一声冷笑,水灵灵面带讥诮:“大将军可知,这一桌精美大莫菜肴,是致命的毒药。” “什么?”包安邦惊跳起来。 “决不可能!”卡瑟咨信誓旦旦保证。 这一桌菜肴,从选料到烹饪,都是他手下厨子亲手做的,怎么可能有毒呢! “大将军,论马上打仗,或许乌鲁国比大莫厉害,但说到阴谋诡计、花花肠子这方面,乌鲁国决不如大莫!”清幽一笑,空灵之美展露无疑,瞬间掳获厅堂内之人的呼吸,“这些菜肴,若分开来吃,的确没事,可若放在一张桌子上吃,便是致命的毒药。大将军难道不曾听说过,有很多食物是不能同时吃的么?” 冷冽一笑,水灵灵指着桌子上的菜肴,一一讲解给他二人听。 树薯粉猪肚羹与清焖菱角混吃,腹痛难当。 牛奶与白切羊肉的沾酱醋混合吃,患痢疾。 焖烧牛肉与炒栗子混吃,引起呕吐。 红烧兔子肉与人参血燕鸡汤混吃,会中毒。 清蒸黄花黑鱼与爆炒茄子混吃,腹痛难当。 如此等等。 桌子上有二十道菜肴,每几样搭配都具有一定的毒性,不知道的人混合在一起吃,即使不当场丧命,也挨不了几天。 卡瑟咨浑身冒冷汗,包安邦脸色惨白,几近石化。 如此说来,姜浮礼不仅想要水灵灵、包安邦的命,也想要他的命。 “你知道有毒还敢吃?”卡瑟咨顾不上自己中毒,身体隐隐传来的异样感觉,怒问道,话语中,夹杂了点点担忧。 绵绵散的药力过了一个多月,水灵灵身上却未完全退除,可见其体质之弱,此时吃了那么多有毒的食物,岂不…… “本宫既然知道有毒,怎么可能混着吃呢?”璀璨一笑,如百花绽放,万紫千红,美得惊人。 卡瑟咨只感心神荡漾,窒息的感觉再度笼罩住他,忍不住站起身子,粗挲的大手缓缓抚摩上水灵灵芙蓉花般娇美的脸蛋,那细腻如羊脂、光洁如锦缎的触感,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一时间忘了自己已然中毒。 身子向后一仰,微微沉下脸,水灵灵好心告诫道:“本宫若是将军,定在第一时间砍下自己不规矩的手。”否则,残阳哥哥绝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自小,残阳哥哥就不喜欢有人触碰她,无论男女,幽婉阁里曾经有男子有意无意摸了她臀部一下,结果被残阳砍了手,流血而死。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触碰她的身体,就连贴身伺候她的纤眠,也尽可能避免与她身体的接触,免得什么时候死在残阳手上都不知道。 她无法想象,她与皇帝大婚之夜,当她躺在凤暄宫华贵的凤床上,接受皇帝惨无人道到施暴时,她的残阳哥哥是怎么忍耐下,没在第一时间杀了皇帝的,甚至为了她,勉强答应与皇帝合作。 卡瑟咨痞痞一笑,流连忘返地凝视着她:“如此美好的触感,本将军还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多感受下,怎么可能砍……” 恶心,腹痛,头痛,全身巨痛,如决堤洪水呼啸而来,淹没他所有的感官,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字————痛。 痛得他直不起身子,痛得他说不出话,痛得他全身冷汗直冒,痛得他意识快速流失。 包安邦趁机出手,竭尽全力一掌打在他胸口,打得他吐了一大口鲜血,颓废摔倒在地。 水灵灵赶紧往他怀里一摸,推翻蜡烛,抓过墙壁上高高悬挂着的弯弓利箭,命包安邦被在身上,身受重伤的他,已不适合与人近距离搏斗,弓箭,是对他最有利的武器。 狂风呼啸,大火弥漫,一时间偌大的厅堂浓烟滚滚,火龙吞吐着火舌,竭力吞没厅堂,并向四周施展淫威。 “走水啦————” “有贼啊————” “囚犯逃跑了————” “快来人啊,救火啊————” “大将军还在厅堂里————” 不知谁喊了一句,原本极力准备搜捕水灵灵、包安邦的兵卒忙不迭冲向厅堂救火。 敌国的皇后、校尉固然重要,却也比不是大将军的命重要啊。 况且帕瓦城守备森严,城墙上皆是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受伤的校尉带着中毒的皇后,能逃到哪去?即使他们逃得出将军府,也逃不出帕瓦城。 左闪右躲,水灵灵拉着包安邦向关押他们的小碉房跑去,一路上命他将灯笼全劈上树,点燃栽种满府的泊咯树,树叶连接着树叶,风势狂疾,眨眼功夫,整个将军府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二人趁乱逃回小碉房。 关上大门,杜绝浓烟入侵,水灵灵赶紧拔下发髻上鲜嫩的泊咯树树叶,塞进包安邦嘴里,命他含着不许吐出来,自己嘴里也含了一片。 身手敏捷得跳上床,一拍床塌内侧机关,床板裂开一道大口子,来不及防备的包安邦被水灵灵拉扯着掉入黑咕隆咚的地道中。 伸手不见五指。 如地狱般黑暗。 干燥且冰冷。 包安邦一急,忍不住喊道:“皇……” “闭嘴。”一声冷喝,水灵灵捂住他的嘴,“抓住本宫的手,不准发出声音。” 这密道距离地面不过一丈距离,稍微发出点声音,他们就可能真的要丧命于此。 感觉到嘴上冰凉却不寒冷的柔夷,包安邦忍不住心中悸动,没有一丝颤抖的柔夷,说明他一直轻视的皇后,有多么冷静沉着,却不知道,这条迷道她是什么时候派人挖的。 这条密道在关押他们碉房的床塌下,显然不可能是乌鲁国人挖的,他们被抓来此不过一余月,皇后也没有机会与外界接触,不知是怎么与外面的人联系,挖出这条通道的? 这条密道通向何方呢? 心头无数疑惑捆扰着他,身上伤口悄悄迸裂,脑袋一阵晕旋,惟有手上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告戒着他,他不能倒下,他一定要保护皇后安全回到他们的军营。 磕磕碰碰,约莫走了近两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了密道。 包安邦目瞪口呆地望着漫天黄沙飞舞,一匹上鞍的马,慢吞吞的在一丈远的地方打着圈儿玩,马鞍上有水有干粮,似早已准备好,知道他们会来似的。 这里,应该是帕瓦城城外吧,他们似乎在密道里走了十多里路。 “走。”水灵灵扯着几乎要石化的包安邦走向闷得发慌的马儿,“上马。” 包安邦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尤其在看见那马时————赤迩。 那马居然是他的赤迩! 在他被抓后,躲开乌鲁国兵卒抓捕,飞奔而逃的赤迩。 此刻竟然乖乖地待在那里,缰绳没有拴在任何东西上,就那么乖乖地待在那儿,只是不停的原地打圈儿玩? 水灵灵飞身上马,伸手将他也拉上了马。 从未与姑娘共骑过一匹马的包安邦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他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臣子,怎可与高贵的皇后共骑一匹马呢? 动了动身子,想下去,前面传来水灵灵威严低喝:“抱住本宫的腰,时间不多了,再顾忌什么,想要马革裹尸归故里也是白日做梦。” 来不及细想,水灵灵已策马飞奔,完全不顾包安邦身受重伤未坐稳,逼得他不得不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 一路策马疾行,马蹄飞驰,两旁黄沙漫天。 包安邦的脑袋转得却比马蹄还快,瞠目结舌得凝视着坐在他身前,骑术一流的皇后。 她真的是养在深闺人不识、金枝玉叶的皇后么? 这些日子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甚至远远超过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校尉,她就象个取之不尽的宝藏,多与她相处一些日子,就会多发现她身上令人惊喜新奇的一面。 破空之声。 “俯倒。”水灵灵断喝。 一支利箭擦过头顶。 “嗖” “吁——”凄厉马嘶。 包安邦抱住水灵灵顺势一滚,勉强躲过十来支利箭。 追得好快。 “站住!不然射死你们!”怒喝命令伴随铁蹄之声传进耳朵。 “娘娘,您快逃,微臣来拖住他们。”包安邦看清追他们的只有二十多个骑兵,焦急道,瞥了眼跟随他多年的赤迩,眼睁睁得看着它抽搐挣扎几下,倒在血泊之中,心疼不已。 水灵灵扫了他一眼,目光大为不屑:“包校尉,你想做乖乖闭嘴的救驾功臣,还是想做冷冰冰的尸体?” 包安邦怔忪片刻,缓缓道:“微臣愿做乖乖闭嘴的救驾功臣。”目光,是坚定不移的信任。 话音未落,追捕他们的骑兵已到面前,各个面露愤恨鄙夷之色,叫器着:“逃啊!怎么不逃了?狗娘养的杂种,竟敢对大将军下毒!找死!” 说着,马鞭疾挥,包安邦忙挡在水灵灵面前一把扯住马鞭,一用力,硬将那兵卒扯下马来,狼狈摔倒在地。 挡得住一个,却挡不住其他二十多个。 鞭子,大刀,长枪,如出笼野马,一下子全往包安邦身上招呼。 一道白绫疾射,刚猛霸道之势如铜墙铁壁,折碎所有兵刃。 “将军府的毒解了么?帕瓦城的毒解了么?”敛着羽睫,手执三丈白绫,水灵灵低笑一声,那笑声,宛若从地狱深处传出,二十多个兵卒尚未反映过来,不可置信地瞧着碎落一地的兵刃,“本宫放的火,应该蔓延至帕瓦城每一寸土地了吧。”不是疑问,是笃定。 即便火未烧遍帕瓦城每一寸土地,毒早已随风散至每一处,城人所有的人应忙着救火解毒,这些人应是镇守在最外延的兵卒,才可能没有受到波及,并在第一时间四处搜索追到他们。 “还是早点解决你们的好,要是计划出现变化,可就不妙了,”淡漠话语中似透着些许担忧懊恼,淡若清风,可每一个字皆能杀人不见血,“是你们自己动手,给自己留个全尸?还是本宫动手?” ------------ 第083章 红杉死了,死在水灵灵被下药掳走的那天晚上,死在卡瑟咨手上。 绿菊重伤,若非她身体构造与常人有异,心脏位置偏右,她也死了。 面对伺候自己数月的侍女之死,水灵灵没半分表示,淡漠的神情,冰冷的水眸,毫无温度的声音,直叫人心寒,即使面对全军上下激动的面孔,她亦没有几分情绪的波动。 失望。 失落。 萦绕担忧许久的军中每一个将士,心里对他们的皇后,不免多了丝丝恼怨,忘记了她曾经连夜上白梨山为他们采药之事。 包安邦满怀心疼,远远得凝视着那个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 若非见过她的冷静睿智,与她相处了近两个月时间,他必然会和全军将士一样,对她深感失望。 但此时…… 军中所有将士视他如天神,竟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单枪匹马从卡瑟咨大将军手中救回皇后,一把火烧了敌军将军府,毒蔓帕瓦城,杀死敌军放哨兵卒抢朵马匹一路狂奔回军营。 他的功绩,被全军将士颂扬着,欢呼着,而他心中却是那般的苦涩。 他们所有的一切,一切的功劳,都不是他立下的,全是皇后一人所为。 若非身受重伤的他连累了她,她就不会为了保护他被那些人削断一缕青丝。 他永远也忘不了三丈白绫绞断敌人颈项时的大无畏神色,永远也忘不了面对满地碎尸时她宁静如水的容颜,永远也忘不了即将回到军营时,她隐露哀伤的泪眸,以及无可奈何的悲伤。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的心里,究竟藏了多少痛苦的往事? 她,究竟为什么不得不接受面对那些痛苦的往事,让自己在苦海中翻腾? 遥遥远望,躺在担架上的他,看着她一步步缓慢威严地走上军中搭建好将军训话的平台,淡漠如枯井的脸庞,眸中一闪而过的辛酸,以及坚强面对的勇敢。 他,应该猜到她要做什么了吧。 她,不过一个会受制于人的女子。 果然不出所料,她一句虚伪言辞没说,开门见山让段野衫将军将神情不太自然的姜浮礼将军拿下,气势之强悍不容人拒绝,速度之快不容人眨眼。 “皇后娘娘,即便您身为皇后,也不能诬蔑微臣!微臣对大莫、对皇上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姜浮礼脸上一派忠肝义胆。 一声嗤笑,水灵灵轻柔的声音飞遍全场,震惊十万将士:“通敌叛国、致使大莫征西大军折损五万将士,三万将士受伤也是忠心,这种说辞本宫还是第一次听到。平西将军,你说得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本宫敢在此当着十万将士的面拿下你、审问你,你觉得本宫手上会是信口雌黄,没有如山铁证么?” “通敌叛国”四个字,如往滚烫游锅中倒下少许污水,暴出无数激烈,烫伤每位将士的心。 姜浮礼冷哼一声:“皇后娘娘若有证据,为何不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轻吁口气,水灵灵似有不忍得瞅着他,那目光,象在看一个误入迷途不知回返的孩子。 包安邦内心不住焦急,他们逃回军营不过一个时辰,皇后自始至终没跟任何人联系过,她怎么有证据呢? 她所谓的证据皆是卡瑟咨承认的话语,片面之词,怎能使十万将士信服? 校场将士面色焦急得盯着刚刚历劫归来的皇后,等待着她的证据。 神色一厉:“关郎将。” “末将在。”关野岷忙出列。 “本宫问你,军中掌控巡逻将士一事是谁负责的?” “回娘娘的话,此事一直由末将负责。” “本宫被劫当晚巡逻将士安排也是你负责的?” “不是。那晚之前,平西将军突然来找末将,命末将带人去白梨山采药,把末将负责的军中事务暂时交给他安排。” “平西将军一安排,本宫当晚就被人下药劫持,两名侍女一死一伤,平西将军,你安排可真好啊。” “微臣没有……” “住口!本宫有让你说话么?”眸中划过一道厉芒,骇得姜浮礼说不出话来,水灵灵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命绿菊喂姜浮礼服下。 三五个虎背熊腰大汉一齐按住姜浮礼死命挣扎的身子,绿菊冷着脸将药粉硬塞入他嘴里,手上一排牙印,血淋淋的。 “你,咳咳……给我吃什……咳咳……”姜浮礼惊恐万分,不住的挣扎,不断得想呕吐,把药粉吐出来,奈何一杯凉茶灌下,药粉早已顺着食道进入体内,任他怎样努力,也是徒劳。 水灵灵静静地看着,众将士屏息以待,只见姜浮礼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片刻后,身体软如一滩烂泥,若非有人压住,早瘫软在地上。 “你,咳……绵,绵绵散……你,你怎么会……卡……不,不可能有……”强撑着几分清醒,姜浮礼虚弱问道,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他不能睡着,绝对不能。一旦睡着,他就会死在舒皇后的手里。 “这绵绵散就是当晚下在本宫茶中使本宫昏睡两天两夜,将近一个月身子虚软无力。本宫曾经套问过卡瑟咨,他告诉本宫,这‘绵绵散’是他手下大夫精心调制出的**,无色无味,无人知晓,专门用来对付一些难以抓获又不能弄伤的敌人。平西将军,若真象你方才所说,你没有通敌叛国,暗中与卡瑟咨勾结,又是从何得知此药是绵绵散的呢?”水灵灵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神情淡漠的叫人以为她不是在审问通敌叛国、差点害死她的犯人,而是在和情人呢喃。 “你说的没错,按理说,本宫绝对不可能有绵绵散。”黛眉一挑,“征西将军,你与卡瑟咨沙场交战多年,可知他的性子?” 段野衫一听喊到他名字,赶紧出列回话:“回娘娘的话,微臣与卡瑟咨交战多年,认为他是个极度妄自负,刚愎自用,却也是小心谨慎,不轻易相信别人之人。”皇后问这做什么? “征西将军请告诉本宫,对于这样的人,你认为他重要的东西,会放在别人身上,还是藏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或者,藏在自己身上呢?” “厄……”段野衫一呆,缓缓道,“应该是藏在自己身上。”难以轻易相信他人的人,最相信的惟有自己,象卡瑟咨这样目空一切的大人物,对自己必然是深信不疑。 “卡瑟咨中毒倒地,本宫趁机从他身手摸出来的。”这可是证明姜浮礼通敌叛国的证据,她怎能不弄到手,况且,必要之时或许能成为救命之药,她怎能放过。 包安邦大为佩服,当时情况危急异常,她却还能沉着冷静地巧妙安排。 高深莫测的女子啊。 “他吃了菜中毒?那你怎么可能……”姜浮礼不小心说漏了嘴,悔恨得差点咬断自己舌头。 “平西将军,本宫似乎没说过卡瑟咨是怎么中毒的,你怎么知道?”淡淡调侃之声,水灵灵似笑非笑望着他,“众位将士知道么?卡瑟咨难得请本宫、包校尉用膳,满桌大莫菜肴,皆是本宫在凤暄宫时爱吃的,不知那位乌鲁国的将军神通广大到什么地步,凤暄宫小厨房烧出来的菜肴,连宫中御厨也未必知道本宫喜好,他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并在食物搭配上动手脚,满桌菜肴,若是混吃,决不会当场毒死,却也挨不过半个月。听闻,后宫的文娥文婕妤是平西将军的外甥女,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话一出,愣是笨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冲上台去乱刀砍死姜浮礼。 姜浮礼不住发颤。 “本宫早就看穿菜肴分开来吃无事,混合吃有毒,怎么可能混在一起吃呢。”嘴角抽出讽刺的弧度,一丝高傲的轻蔑刺得姜浮礼眼睛生疼,“只可惜卡瑟咨对平西将军的话深信不疑,满桌菜肴混合吃了大半,才给了包校尉机会,救本宫突出重围。” ------------ 第084章 一句话,坐实包安邦莫须有的功绩,若此时他不声辩,今生将再无机会声辩。 包安邦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慢慢阖上眼,不去看众将士钦佩的神色,不去听周围隐隐传来的赞叹声。 “卡瑟咨当着本宫和包校尉的面承认,亲口承认,助他掳劫本宫、暗中将征西将军等人部署好的攻略图交给他,泄露军情的人,便是你!平西将军,铁证如山,你还否认的了么?”水灵灵似真还假道诓骗他,幽幽问道,“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却不知担君之忧。身为平西将军,泄露军情予敌国,使五万将士无辜丧命,战死沙场。尸横遍野,残肢短躯,平西将军,这些将士中有跟随你多年的,有尚未娶亲的,有需要赡养父母的,有孩儿嗷嗷待哺的,你怎么忍心啊……五万将士,多少孤儿寡母,平西将军,你想过他们以后该怎么活么?” 闭了闭眼,水眸含泪,盈睫。 边疆的阳光,夺目刺眼,任何想隐藏的事物在阳光照射下皆无所遁行。 晶莹之光,即便没有夺眶而出,烈日之下也难逃众人之眼。 边疆将士生死与她无关,战争,本来就是用鲜血换来的,她本不应该有过多的想法。 可是,一想到那些将士的家人,圆满的一个家,就这样破碎,一想到如果她不能活着回去,她的儿子,可能死在别人的阴谋诡计之下,没有人能保护他,她的心,忍不住一阵阵抽痛。 “我我我……”姜浮礼方寸大乱,被水灵灵逼上了梁山,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吼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是皇上下旨让我这么做的,是皇上要你死!皇上说皇后**后宫,要我秘密弄死你,所以我,我才……”不然就算皇后不杀死他,十万将士也不会放过他。 姜浮礼的话,如一记闷雷,轰得所有人脑袋一片空白,如一卷狂风,席卷尽所有人的思维,不知如何是好,呆滞得望着水眸含泪的皇后,纤瘦的身子是那样弱不经风,纤盈可握的纤细腰肢,如同折翼彩蝶,随时可能化为尘埃,与黄沙共眠。 段野衫就压跪在水灵灵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的嚣张肆虐狂风中屹立如山,纹丝不动,泰山般稳固,似铁打般坚强不屈,任狂风暴雨如何侵袭,任刀山火海如何艰险,也不能撼动她半分。 她真的不惊骇么? 皇帝要杀她啊! 还是,她太过震惊,震惊到动弹不得的地步?连一根发丝也无法被狂风吹散。 “呵!”一声冷笑,无力如清风吹拂,却强势的能拨云散雾,如石破惊天,如无形屏障,压住所有人的呼吸,“平西将军,你现在的表现,是否就是市井上说的‘疯狗乱咬人’呢?” “你说什么?” “暂且不说本宫**后宫一事是真是假,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若皇上真要处死本宫,一道圣旨,三尺白绫即可,何必大费周章,要平西将军代为动手?平西将军,你这么说,是在暗示皇上手中没有证据,却想枉杀本宫么?别说皇上英明神武,即便皇上是个昏庸无道的暴君,为了杀一个女人,也断然不会拿西垂边防的安稳做赌注,拿十五万将士的生命开玩笑,拿大莫皇朝的万里江山当儿戏!平西将军,你不绝对你的谎言太过荒谬绝伦了么?” “我,我没有……” “你没有?!难道你想告诉西垂所有将士,他们信奉的皇上不把他们的生命当回事,要用十五万将士、边疆的百姓、大莫大好河山去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难道你想告诉天下人,大莫皇朝的皇帝是个昏庸无道愚蠢至极的暴君、昏君?你觉得皇上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么?” “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是你信口雌黄,假传圣旨?还是你通敌叛国,污蔑本宫,害死五万将士?你说皇上下旨要你这么做,圣旨何在?” “是,是口御密旨……” “口御密旨?平西将军,你是欺负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还是觉得十万将士皆是无脑之人?口御密旨,无凭无据,岂不任你信口开河!” “不不,不……是你!是皇后你,是你**成性,在帕瓦城勾引包校尉不成,转而勾引敌国大将军卡瑟咨!”姜浮礼试图做垂死挣扎,他所有的筹划诡计,在水灵灵溃不成军。 朝野众臣从来只时皇后深居简出,手段毒辣,掌管后宫斤斤有条,却没有传出过消息,说皇后能言善辩,乃辞令高手。 “平西将军!”包安邦实在听不下去,硬撑着满身的伤站了起来,他不知姜浮礼所说皇帝下旨是真是假,以他多日来对皇后的观察,恐怕未必是假,“末将与皇后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你可以侮辱末将的品格,却万万不能诬蔑娘娘的清誉!”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保全皇后。 水灵灵嗤之以鼻:“平西将军,你说本宫勾引包校尉、勾引卡瑟咨可有证据?是你亲眼看见的么?” “这,这……”这当然不可能是他亲眼看见,却是传递与卡瑟咨大将军的人告诉他的,这他怎么能说出口,不过,“前些日子,两军交锋,是敌国大将军卡瑟咨亲口所说,说是皇后主动要求将包校尉囚禁在关押皇后娘娘的房间里的!这可是十万将士亲耳听见的,难道皇后娘娘、包校尉想否认么?” 包安邦哑言,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他说得是实情。 笑若清风,水灵灵不甚在意道:“照平西将军的话来说,本宫应该任由包校尉关押在地牢,饱受酷刑,乖乖待在帕瓦城,等着卡瑟咨拿本宫做人质,好将十五万大军一网打尽?” “这,这……” “哼!卡瑟咨说什么,平西将军就信什么,除非平西将军效忠的不是大莫皇室,而是乌鲁国,否则怎会相信卡瑟咨的一派胡言?呵,的确是本宫主动要求与包校尉关押在一起的,因为本宫觉得,一个女人的名节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十五万将士的身家性命,重要不过我大莫江山的稳定,重要不过我大莫千千万万子民安定的生活,即便这个女人是大莫的皇后,是一国之母!”水灵灵见招拆招,尽管她不在意天下人死活,却不代表有必要收买人心时,她不会傻忽忽的不去收买。 征西、平西十万大军,总有一天,她会让这支军队成为她手中保护璃轩的强硬盾牌,即使皇帝亲自上阵,也无法突破的盾牌。 轻描淡写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的激动,维持着水灵灵一贯平静无波的淡漠,却如一鸿暖流,流进所有将士的心田,在他们心田里播下种子,慢慢浇灌着。 天下女子莫不以贞洁为最重,他们的皇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为了保护他们,毅然拿自己的贞洁做赌注,用她纤瘦的肩膀挑起男子也未必能挑起的万斤重担,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皇后,他们怎能不敬,不佩,不爱,不忠? 他们的皇后,是那样的冰清玉洁,那样的大无畏,那样的爱民如子,耗尽自己的嫁妆、凤暄宫历年所得赏赐、朝廷大臣后宫嫔妃所赠礼物,暗中换成粮草托镖局送来此地。 早在皇后被掳走不到半月时间,粮草严重告急之时,军营里突然来了一批江湖走镖的镖师,说是收了九十万两银子从各地买来价值整整八十万两银子的粮草,披星戴月送来边疆,交镖的信物是一镏金珐琅耳环。 辛苦找寻,他们在皇后娘娘带来的首饰盒中找到了那只镏金珐琅耳环,下面压了十万两的银票和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镖局尾款”四个娟秀小字。 镖师告诉他们,这笔生意他们早已接下,日子在皇后被册封为监军出发来西垂边防之前。 一百万两银子…… 八十万两银子的粮草…… 出发来西垂边防之前…… 铁拳紧攥,眼底尽是坚忍之色,心中暗暗起誓:以后若再有人敢亵渎他们的皇后、伤害他们的皇后,他们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誓死对抗到底! ------------ 第085章 草原上的夜晚,与莫都大为不同,昼夜温度相差极大。 白昼穿着夏装尚嫌热有余,晚上若不换上厚实保暖的裘衣,不想冷得上下牙齿打颤、活活冻死决不可能。 狂风肆虐,黄沙漫舞。 篝火冲天,热气四溢。 爽朗粗犷笑声直传云霄,嚣张得宣扬着二十万将士此刻的心情,雄壮浑厚的军营之歌嘹亮,回荡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空。 前两个月,征西将军段野衫以军法处死了平西将军姜浮礼,八百里加急奏折上报朝廷,亦同时悄悄传话给舒相。没几日光景,前来传旨的公公就带来了晋封包安邦包校尉为正三品平西将军、调遣从三品征蜀将军萧裴郎、平狄将军狄仁方各带他们挥下的五万大军前来的圣旨,也带来了因姜浮礼通敌叛国、假传圣旨、诬蔑皇后之罪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实在大快人心,再加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他们在庆祝,庆祝白天杀退乌鲁国三十万大军,杀死敌军八万人,杀死乌鲁国大将军卡瑟咨,逼乌鲁国大军后退八十里,退回帕瓦城。 在水灵灵被掳一余月时间里,乌鲁国大军向平川城逼近八十里,气焰高涨,势不可挡。 而如今…… 皇后娘娘好箭法啊! 巾帼不让须眉! 一箭射穿卡瑟咨的脖子,使乌鲁国大军气势大减,才给了他们趁胜追击,歼敌三万,逼他们退回帕瓦城的机会。 帕瓦城里大部分人如今都身中巨毒,三十万大军亦不可幸免。不过皇后是怎样下毒,毒倒整个帕瓦城的,他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别说他们想不明白,与水灵灵一同被掳去帕瓦城的包安邦也没想明白,仅是隐约有些猜测,却不赶肯定,他想问,又不敢,只得放在心里憋着。多日相处下来,军中所有将士皆知道皇后是个性子淡漠,话不多的女子,平日里若不发生什么事,想听她开口说一个字比登天还难,但必要时,她也会如小桥流水般,滔滔不绝。 比如今天白天。 面对乌鲁过大军如黄蜂过境粗言鄙语的漫骂,他们的皇后半点火气也没有,轻描淡写几句,堵得他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尤其是被人砍掉一条手臂的大将军卡瑟咨,吹胡子瞪眼直指皇后身后有男人,不然他不过摸了皇后脸蛋一把,怎么就把趁夜把他整条手臂砍了呢。 皇后淡淡回他一句:“卡瑟咨大将军,大莫的皇后岂容你轻薄。大将军是欺负本宫一介女流,还是当大莫男子皆无能,任由他们的妇孺、他们的皇后被人轻薄不知反抗么?平川城里、军营里有大将军的有眼线,难道帕瓦城里就没有大莫的眼线么?本宫是大莫的皇后,舒相唯一的女儿,本宫被人轻薄了,大将军难道认为没有人会替本宫出头么?本宫身后的男人,就是大将军面前的二十万大军,是大莫每一个铮铮铁骨好男儿!今天,本宫就要你为你的轻浮之举付出代价。” 话音一落,众人尚未反映过来,就听见“嗖”的破空之声,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卡瑟咨的喉咙射去,盾牌来不及遮挡,卡瑟咨摔下马身亡。 无声叹气,翻动下烤羊腿,水灵灵呆呆地望着拷羊腿出神,一晚上没说一个字,周围的热闹,似与她全然无关。 半年了。 一眨眼,半年时间过去,不知她的璃轩怎样了,有没有受人欺负,有没有被人暗算? 尽管每个月一封的飞鸽传书告诉她璃轩的近况,她依旧不放心,他才四岁啊!还是个孩子啊! 无论为了什么,贵妃皆会好好照顾他、保护他,可她明白,骆凡心骨子里的善良懦弱,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保护璃轩,尤其是皇帝。 当初她在宫里时,皇帝就三番四次下手,想暗害他们母子,如今她离了宫,皇帝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姜浮礼的话,不管真假,姓舒的已然知晓,为了他的锦绣前程,为了他的身家性命,他必然会想方设法保全璃轩。比起贵妃,他要有用可靠的多。 仰头遥望漫天繁星,曾听说天上每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不知道哪个星星代表她的璃轩呢? “哒哒……哒哒……” “拨浪鼓摇啊摇,是母后在唱歌给轩儿听……拨浪鼓摇啊摇,是轩儿在和母后说悄悄话……拨浪鼓摇啊摇,是母后乞求轩儿平安……”出宫那天,临出发前一刻,她奔回内室带上璃轩唯一的玩具————四爪金龙六尾金凤拨浪鼓,带在身上。 这半年来,若没它陪伴着,她不知道该怎样熬过,怎样才能克制住自己,不飞奔回皇宫,飞奔回璃轩的身边,抱他,哄他,亲他…… 轩儿,她的儿子…… 他可想她? 他可知她有多想他? 对天仰望,想把泪水逼回眼眶,却发现终究无用。 思念的泪水,顺着姣好脸庞慢慢划落,消失在广阔无边草原上。 绿菊陪在水灵灵身后,忍不住心发慌,皇后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众将士高兴欢腾的日子,她怎么一个人默默流泪啊? 想安慰,不敢。 想询问,更不敢。 皇后淡漠的性子,如绝世独立的冰山,冰封着自己,也隔绝着别人。 只得僵着身子陪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热络的空气,悄悄冷却。 欢快的气氛,渐渐凝滞。 狂放的笑语,慢慢消失。 冲天篝火旁,徒留伤心人无声啜泣,紧咬着唇,轻摇着手中精致的拨浪鼓。 “皇后娘娘……”一些围坐在水灵灵身边的将士大着胆子,轻声呼喊道,不知喊了多久,喊了多少次,水灵灵似乎才听到,机械般地回过头,茫然无神地呆视周围将士,以眼神询问他们唤她何事。 “皇后娘娘,您,在思念太子殿下么?”段野衫考虑片刻问道,瞧皇后手中的纯金拨浪鼓,应是大内制造,拨浪鼓是小孩子的玩意,所以他猜皇后在思念太子。 此时,她不是身份尊贵的皇后,不是沉着冷静且无惧生死的水灵宫主,她仅是一个母亲,一个伤心脆弱的母亲,在为自己的儿子担忧,为自己心中唯一的牵挂惶惶。 沉默不语,阖了阖眼,一行清泪流下,水灵灵大方承认:“本宫想太子,很想很想……他,本宫出宫时,他还没满四岁……他才多大,就要一个人孤零零面对宫里的豺狼虎豹,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保护他……也没能力保,保护他……”何时,何时她才能回去,回到天底下最肮脏最邪恶最恶心的人间地狱? 曾经,她费劲心机想逃出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华贵囚笼。 那个囚笼,葬送了她母亲的性命,葬送了她女儿的性命、尸体,葬送了她一生的自由,葬送了她儿子一生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今…… 若非那里有她眷恋的儿子,有她唯一的亲人,这辈子,她也不愿再踏进那地方一步! 寂静。 惊诧。 费解。 迷惑。 “娘,娘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包安邦心颤,他感觉到,感觉到皇后眼角眉梢淡淡忧伤的真相,就要揭开了。 “他们要杀他……他们一个个都要致他于死地……他是无辜的,他什么也没做过,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才四岁啊……”痴迷的目光,近似无知地低喃,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多年压抑的痛苦,汹涌而出,侵占了她的理智,控制了她的思想,真实情感,真实想法,隐隐浅露山水。 众兵卒越听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子贵为大莫皇朝的太子,目前皇上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想致他于死地呢。 少数对后宫嫔妃有所了解的将领,自是明白,后宫嫔妃间的残酷斗争,完全不亚于沙场杀敌的血腥残酷,只不过…… “皇后娘娘放心,太子殿下贵为大莫的储君,皇上一定会好好保护太子的……”自古皇室子孙多薄命,皇帝即便不喜欢皇后,冷落皇后,太子也是皇帝的儿子,目前唯一的儿子,皇帝说什么也不会不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他保护? “哈!”一声冷笑,无尽嘲讽,水眸含泪,道不清多少酸楚心痛。他不杀她儿子她就谢天谢地了,怎敢奢望他保护。 闭一闭眼,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激动,用最坚硬的冰川强行压下,不叫喷涌如火山爆发心潮突破重围,泄露丝毫。 慢慢站起身,纤瘦的背影笔直挺立,如草原上屹立不倒的腾格里,忧伤绝望而遗世独立。“本宫要回去!本宫一定要回去!本宫绝对不会让太子一个人身处险境,绝对不会本宫的儿子独自面对豺狼虎豹,绝对不会让本宫的儿子孤零零的在风雨里无助哭泣!”孤单寂寞的苦,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她不想让她唯一的亲人再去承受。 随后抓过一名将领手中的酒囊,沉甸甸的酒囊拎在手里没半点分量,脖子一仰,灌下一大口,性烈如火的边关白干,普通酒量之人一口灌下必然会被它的烈性呛住,水灵灵却半点异样没有,似乎灌下的是一大口凉白水,酒量之深,骇住一群将士。 “本宫要回去!本宫要带这里二十万将士一起回去,回去见我们的亲人!”丹田隐提口气,清冷却清亮的娇音传遍草原,“将士们,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见我们的亲人!活着回去见我们要保护的人!活着回去见我们所关心的人!活着回去!”她一定会活着回去的,活着回去保护她孩子,她不会让小瑶瑶的悲剧在璃轩身上重演的。 而且,她不但会活着回去,还会带着征西大军一起回去,带着效忠于她的军队一起回去,去保护她的儿子! “活着回去——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见我们的亲人————”二十万将士齐声呼喊,喊出他们心底最深的牵挂,最深的眷恋。 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固然义不容辞,可又有谁不爱惜生命,不渴望荣归乡里,见自己的亲人? 水灵灵没有站在一国之母的位置,说慷慨激昂的话激励将士们为了国家安定而奋勇杀敌;她站在一个母亲的位置,站在一个家人位置,一国之母是什么,皇后算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为自己的亲人而战,为心中关心的亲人呼喊,喊住众将士心中最卑微最实际的渴求————活着,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活着,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想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唯一的途径就是奋勇杀敌,功成名就的回去,荣耀门楣的回去。 ------------ 第086章 一夜振奋人心的狂喊。 一夜闻者落泪的啜泣。 一夜清歌丽舞的激动。 换得黎明破晓之际地沉沉入睡。 沙场,戾气极重,血腥更浓。 一道戾气飘进,一抹血腥入侵,无人察觉。 睡在屏风外的绿菊脑袋一沉,便人事不知。 如猫般行走无声,坐下,带着厚茧手指轻抚娇颜,泪痕犹在,黛眉轻蹙,甚为不安。 心,隐隐泛疼。 俯下身子,将她圈入环抱,圈入保护范围内,无声地哄着,安抚着,宽慰着。 明知此刻她不可能听的见,看的见,他却依旧做着。 水灵灵本是警惕性极高之人,若非一夜太过伤心忘形,若非白日一身劲装弯弓射敌,若非长久的压抑太过疲累,怎可能有人接近她,抚摩她,安慰她皆无知觉呢? 依旧紧闭着眼,伸出手,紧紧抱住那伟岸的身躯,埋头在他温暖的胸膛,无声啜泣着,如被人丢弃于溺水之渊的三岁娃娃,那般无助,那般绝望,那般怜人。 手臂猛然收紧,将她紧紧圈在怀中,锁在心中,残佞却温柔地说道:“丫头不怕,有残阳哥哥在!” 此时,“柔情似水”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丝毫不为过。 世人皆知幽婉阁主冷酷无情,对人手段极其残忍,江湖上多少人听到“幽婉阁主”四个字,都要闻风而逃,来不及逃的,皆倒在地上直哆嗦。 何曾想过,一向残酷邪佞的幽婉阁主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残阳哥哥……残阳哥哥……残阳哥哥……”水灵灵一遍一遍喃喃呼喊,发泄着内心最深沉的伤痛,感受着有人关怀呵护的温暖。 水灵宫太冷,皇宫更冷。 想活,想保护她的儿子,她的心就必须比它们更冷,冷到无坚不摧,冷到烈阳真火不能伤她半分。 可是,这不代表她喜欢寒冷。 自小,她就渴望温暖,渴望家人的呵护,渴望家人的关心,渴望家人的温暖。 十年地狱训练、杀手生涯,并没有抹灭她心中对家人、对温暖的渴望,反而渴望之火燃烧的更为强烈,更为炽热,更为浓烈,与她寒冷胜冰的心截然相反。 然而,每次她以为她可以得到家人、感受到温暖时,总有人无情熄灭她的希望之火。 舒相杀了她保留在记忆深处的母亲。 皇帝杀了她渴望已久的女儿。 世人残害她真实拥有的儿子。 惟有她的残阳哥哥,总是守在她身旁,总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对她不离不弃。 天蒙蒙亮,一缕阳光透过厚实帐篷,在营帐内隐隐散下淡淡昏黄薄光,照亮水灵灵苍白的瓜子脸,精巧的下巴,比以前更尖更细。 “谢谢。”整理下心情,水灵灵恢复以往的淡漠干练,收起所有脆弱,却无面对众人时的孤傲疏离。 两个字,代表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知道,若无残阳的巧妙布置,她在帕瓦城时怎能那般淡定沉着,若无残阳的人马,她怎能带着包安邦迅速安全逃离帕瓦城? 更别提卡瑟咨被人砍去一整条手臂,不用说,这件是必是她的残阳哥哥亲自出马。 从小,她就知道残阳待她极好,视她为自己的所有物,不准任何人触碰。 卡瑟咨轻薄她时,她就猜到残阳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俊伟脸庞会扭曲狰狞成何等模样,故而她当时不动声色,性子单薄,不代表有人可以在得罪她、轻薄她、伤害她之后安然无恙。 帕瓦城一余月,卡瑟咨没有对她用刑,变相试探虐待手段却层出不穷。 伤害一个人,不一定要用硬的,有时软的更能伤人于无形。 每日屋外的污言秽语意淫着她的身体,恶心的馊水考验着她的肠胃,鄙夷轻蔑的目光凌迟着她高傲的尊严。 残阳有残阳的残佞,她有她的手段。 出逃时,她命包安邦火烧泊咯树。 泊咯树布满帕瓦城大街小巷,只要火烧其中一棵,借着横肆狂风,必然火烧整个城池。 泊咯树本身无毒,但它燃烧时发出的气味与树下特有杂草的气味混合,就是要命的毒气。 俗语有云:毒物出没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泊咯树与树下特有杂草气味混合的解药,就是泊咯树的树叶。 这点,是她当年出任务潜入乌鲁国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不曾想过此事竟在多年后救了自己一命。 她只将此事告之残阳,天下再无人知晓,任二十万大军怎样好奇,有心将士怎样旁敲侧击,也不吐露一个字。 温柔气息瞬收,邪佞冷酷神色流露无疑,钢铁般坚硬的手指,捏住水灵灵精巧的下巴,说道:“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霸道的宣言,冰冷的语调。 说完,在她光洁额头落下一吻,动作相当轻柔,深邃的目光,似凝视绝世无双珍宝。 她,是他绝世无双的珍宝。 “丫头什么时候会跳舞的?”漫不经心的问话,夹杂着丝丝危险气息。 羽睫轻颤,他看到了? 轻吁口气,他的身手更甚从前了,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她竟毫无觉察。 想到此,黛眉轻锁,面色隐忧。 她不会与他一较高下,不能也不想。 可明里暗里阴谋诡计诸多,若无绝顶聪明的头脑,高人一筹的武功,她怎能保护她的儿子? 心中淡淡烦忧着,嘴上回道:“残阳哥哥忘了,多年前丫头曾乔装潜入过乌鲁国。” 乔装,自然要做好各方面准备,流利的乌鲁国语,熟悉的乌鲁国风土民情,曼妙的乌鲁国民歌舞蹈,是必不可缺的。 沉凝片刻,残阳冷声道:“以前怎么没见丫头跳过舞?”他从不知道他的丫头能歌善舞,若非今晚所见,不知她要隐瞒到何时。 生性霸道的他,向来喜欢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尤其是他心中唯一的女子,她竟然有他不知道的一面,怎能不发怒? 尤其是回想起竟有那么多男人看见他捧在手心、藏在心中呵护的丫头翩翩起舞的绝美姿容,嫉妒在心头发酵。 虽已身为人母,却不识“情”字的水灵灵只觉得残阳的口吻有点古怪,丝毫不知那是嫉妒在作祟,坦然回道:“水灵宫需要的是出色的杀手,不是能歌善舞的舞娘。” 不错,能歌善舞的舞娘不是水灵宫需要的,更不是作为水灵宫宫主候选人需要的,当时身为水灵宫主后选人之一的她,怎会在幽婉阁、水灵宫之人面前展露歌舞。 舞娘,是供男人暖床泻欲的,连生育子嗣的资格也没有。 残阳一听,便明了水灵灵不曾在众人面前展示歌舞的原因。 在水灵宫,不会歌舞比能歌善舞容易生存,安全地活下去。 “放心,你的儿子很安全。”说“儿子”两个字时,残阳不禁咬紧牙关,满身戾气格外浓重。 他喜欢的女人,却为别的男人生了个儿子,为一个丝毫不知疼惜她、只知残害她的男人,生了个儿子,这怎能不叫他愤怒,怎能不叫他痛恨? 他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感到过“力不从心”,即便当初被亲身父亲压在头顶时,也不曾感受过。 如今,狂妄不羁邪佞自负到极点的他,竟被那样软弱窝囊的男人压在头顶,连最心爱的女人也不得不放在那个男人的后宫里。 难道只因为那个男人是皇帝么? 他不服! 他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那个男人?他那样伤你,你为什么还要不惜一切地帮他?难道……”后面的话,他不敢问,他害怕她承认。 在一瞬间,他真实的感觉到“害怕”,这是曾经历经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也不曾感觉到过的感受。 害怕什么? 害怕曾经眼中只有他一人的她,眼中会出现其他男人么? 害怕曾经只会依偎在他怀抱里脆弱无助的她,会依偎在其他男人怀里么? 害怕曾经只能任他亲吻的他,会心甘情愿让其他男人亲吻么? 啜泣一夜的水灵灵,红肿着水眸,自是看不清此刻残阳脸上风云变幻的神色,却能感受出他气息的慌乱不安,不过心中不明白,也不多问。 作为幽婉阁的人,是没有资格询问主上任何事情的,这点,她比任何人都记得清楚。 “两害相权取其轻。”水灵灵淡然冷笑道。 朝廷两大势力,一个是拥有皇位没有实权的皇帝,另一个是拥有左相高位拥有实权的舒隆革。 而她,甚至是整个幽婉阁,不过是薄弱的第三方力量,没有资格与任何一方分廷抗争,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选对边站。 从目前局势来看,舒相的赢面较大,朝堂上手握重权,军中掌有重兵,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后继无人,唯一的外孙是皇帝的儿子,而且还是太子。 试问若是姓舒的谋权篡位,夺了莫家的江山,可能会把皇位传给莫家的太子么? 不在最短时间内斩草除根,舒相也就没问鼎大宝的资格。 从长远形式来看,当今皇帝比舒相有胜算。 征东十万大军早已被诚亲王莫冉盛制得服服帖帖,皇帝以稳固东垂边疆之名,一年前就剥夺了舒相手上平东五万大军,给了诚亲王。 若是此次西垂边疆稳固,找机会除掉征西将军段野衫,提拔自己的人掌握二十万征西大军,皇帝手上就有了三十五万大军,有了与舒相抗衡的军事力量。 朝堂上,皇帝暗中帮助长孙右相与舒相分廷抗争。 她水灵灵的儿子————太子璃轩,虽说是舒相的外孙,可是姓莫的,是皇帝的嫡长子,后继有人方面,更是胜舒相一筹,除非舒相杀了璃轩,让当今皇帝断子绝孙。 但别忘了,诚亲王也是姓莫的,他若有儿子,就代表大莫皇朝后继有人,这一点舒相是无论如何也无可比拟的。 若非她有个儿子,若非她的儿子姓莫,若非为了儿子,她决不愿插足这场权势争夺大战。 可惜,天不随人愿…… 既然她无法从这场大战中抽身,必然要选择对自身伤害最小的一方,而当今的皇帝,她儿子的亲生父亲,是她唯一可选择的选择。 不过,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是舒相从此垮台,皇帝绝对不会放过她,也不太可能会善待自己的儿子,所以,她要为自己的儿子寻找绝对能保护他的人。 这人,要不管在朝廷上还是在军中,都有绝对的威望,使皇帝不得不投鼠忌器。 包安邦,就是她选中人。 此时的包安邦虽仅是正三品平西将军,但她一定会在回宫前帮除掉段野衫,将他扶到征西大将军的位置。 包安邦的父亲从三品大理寺卿包勇民,官位虽低,在大莫百姓中却有着相当高的威望,性情疾恶如仇的他,任大理寺卿以来秉公执法,断案如山,是朝堂上一股清流,在皇帝心里有着不可低估的位置,若能拉拢他,她儿子日后就有保障了。 除此以外,长孙右相也是个极为棘手的人,她必须赶在他们对自己动手前剪除长孙右相的羽翼,否则舒相一除,朝野上长孙右相独大,对璃轩的威胁比任何人来的都大。 若是她能如愿拉拢包家父子,诛灭舒相,铲除长孙右相,削弱皇帝权利,再加上幽婉阁的人暗中保护,即便她死了,璃轩也能平安长大成人,至于长大之后的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和努力了。 残阳是何等聪明之人,先前看不清楚是被嫉妒蒙蔽了心,此刻水灵灵一句话,如一缕春风吹散他心头迷雾,各种究竟自是看得清清楚楚,透彻而明白。 “残阳哥哥,宫里的事,纤眠处理得怎样?”这些年来,幽婉阁暗地里辅佐皇帝,势力悄悄渗透进后宫,若有幽婉阁相助,纤眠要神不知鬼不觉完成她交代的事情,应是易如反掌。 一抹冷笑爬上残阳冷酷且无情的嘴角,势在必得的气势展露无疑,黑眸里迸出异样夺目光彩,如黑暗吞噬光明般浓烈,水灵灵明白,绝无问题。 ------------ 第087章 旌旗飘飘,铁蹄啸啸。 千里断肠,关山古道。 滚滚烟尘,人影飘渺。 山顶千门,次第开来。 艳阳当空,万里晴空。 千万仪仗,文武百官,一袭明黄,翘首以盼。 待听铁蹄如雷,尘土弥漫飞扬,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消多时,密密麻麻高头大马成群结队而来,井然有序,由此可见此军队将领治军 之严。 十来匹高头大马最先出现在皇城之前,皆是身披盔甲的铮铮如虎铁汉将领,刚从沙 场回来的他们,一身戾气尚未完全消退,两旁翘首以盼百姓皆被他们身上沉厚戾气骇得 倒退数步,胆小之徒,甚至跌坐在地。 前排十来匹高头大马突然分开,一骑红尘迅速脱颖而出,清纯脱俗容颜,飘逸墨发 随风飘扬,一身劲装飒爽英姿。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皇后娘娘!那个是皇后娘娘!” 顿时,原本安静的人潮涌动,百姓们脸上具是惊喜之色。 早已听闻皇后在西垂边疆所做所为,为大莫江山社稷安定做出无数贡献,身陷敌营 毫不慌乱,毒迷帕瓦城,箭射卡瑟咨大将军,与众将领一起商议军机大事,出谋划策, 巾帼不让须眉。 一年多前,皇后**后宫之声早已消散无踪,走到哪里都听到歌颂皇后的欢呼声, 在西垂边关,若谁敢说半个诋毁之字,周围百姓必当群殴。 舒皇后,在西垂百姓心中犹如天神,受人膜拜。 皇城近在眼前,只听一声马嘶,为首宝马前踢微踢,稳当当止住前进的去势,马鞭 一扬,身后千军万马顿时急收步,屹立于皇后身后。 飞身下马,如墨青丝空中划出一道利落弧度,一身劲装的水灵灵对着高站在皇城之 上俯视他们之人,平静无波眼底闪过一道憎恶,快如闪电,在任何人没有察觉之前消失 无踪。 跪下身子,行了个军礼,非后宫嫔妃之礼。 “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万将士在水灵灵率领一齐跪下,呼喊 道,声音之大,撼动大地,振聋发聩。 舒皇后在征西大军中的威望威信,可见一斑。 “平身!”皇帝聍笑容满面,态度甚是诚恳道,“众爱卿皆是保朕大莫江山安稳、 保大莫百姓安危的有功之臣,朕在此代天下百姓谢过终爱卿!”炯炯有神黑眸隐含晶莹 之光。 说着,双手抱圈,朝着皇城下两万将领深鞠一躬。 刚刚站起身的两万将士赶紧又跪下,红着眼睛呼喊道:“末将愿为皇上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一起跪下的水灵灵心里冷笑,不得不佩服皇帝收买人心的手段。 皇帝聍开怀一笑,不经意瞥了一旁舒相一眼,说道:“朕已在圣天殿备下盛宴,为 各位爱卿接风洗尘!” “末将叩谢皇上!”又是雷动九天喊声。 圣天殿,乃皇宫里庆祝最为重大宴会的地方,非皇宫贵族不得参加,而今…… 边关将士皆是寒门出生,有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之人,靠着一身蛮力沙场奋勇 杀敌,即便立再大的军功,也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平民的身份。 不久前,皇帝亲自下圣旨命西垂边防抽出两万将士回莫都代表全群将士接受皇帝的 封赏,并派传圣旨太监随行携带大量赏赐去边关,犒赏二十万大军。 皇帝的用心朝野皆知,调新任征西将军包安邦统领的二万将士回莫都,是为了牵制 舒相在莫都的军事力量。 此刻当着整个莫都百姓的面说轻描淡写几句,既显示了他乃一代仁君,更成功收买 人心。 XXXX 皇后戎装回宫,英姿飒爽叫人不敢直视。 钢铁般坚韧不拔的纤细娇躯,地狱里爬出来的戾气,所过之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 、太监宫女侍卫无不心惊胆战、恭恭敬敬,感受到她冰冷如饮血之刀的杀气。 这就是经历一年多边疆杀戮的皇后,比过去深居简出却手段凌厉的她更为厉害。 后宫,所有有品级的嫔妃软着腿跟在水灵灵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口,更无人敢交头 接耳、互使眼色。 皇后的威严,她们看到了。 皇后的风范,她们体会到了。 皇后的杀气,她们更感受到了。 此刻,她们终于明白了嫔妃与皇后之间的天壤之别。 皇后离宫一年多的时间里,皇帝再次将统领后宫之事交给宠冠后宫的贵妃。 然而,贵妃一介平民出身,在朝廷上没有半点后台,有后台的嫔妃怎会听她的。 况且贵妃生性善良软弱,做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丝毫没有皇后的雷厉风行,后 宫嫔妃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熟视无睹。 若非她有盛宠在身,皇帝将她保护的滴水不漏,以她的心思心计,早被人吃得连骨 头也找不着,怎可能让她紧跟在皇后身后呢。 在皇后离宫的一年多时间里,后宫可谓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先是皇后离宫不到一个月时间,恰封秀女大选,进来四十多位花容月貌,有一定身 份背景的秀女。 秀女进宫,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后宫危机。 此前进宫的秀女,如今身居各位的嫔妃虽说在后宫有了一定的品级,却早是昨日黄 花,过年二十有余,怎比的过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妙龄秀女。 后宫,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曾经勾心斗角厉害的嫔妃纷纷联手,各施手段,残害刚进宫的秀女,死的死,贬的 贬,不到三个月时间,四十多个秀女得到皇帝宠幸并侥幸活下来的仅剩不到十人。 能活下来的,便是秀女中的强者,有资格与嫔妃一较高下。 出身官宦人家的她们,自小就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她们的看家本 领,各自在后宫寻觅靠山,利用自己的家世背景,与其他嫔妃展开了笑容满面的殊死搏 斗一时间,不少品级较低的嫔妃被她们取而代之。 其中被拉下马的嫔妃中品级最高的,便是正一品四妃之一的高其国茗勒公主德妃。 她为何被拉下马? 原因无他————陷害皇后。 秀女联合作为各自靠山嫔妃与其他人争斗,无意中发现了方才人暗中与南宫美人悄 悄会面,私语皇后**后宫乃有人精心安排,纪昭容不知从哪儿得知此事,威胁她们与 其合作,经过周密调查,顺藤摸瓜向贵妃揭露殷昭仪陷害皇后之实,在她寝宫搜出她陷 害皇后、施行巫蛊之术诅咒贵妃的证据。 皇帝震怒,下旨赐死殷婕妤,殷婕妤声嘶力竭争辩,最后说出是德妃授意她陷害皇 后的。 舒相在朝廷具有怎样的权势,世人皆知,皇后因“**后宫”一事前往西垂边防, 又赶上皇后被卡瑟咨掳劫去帕瓦城消息传回莫都,舒相怎能善罢甘休,硬逼着皇帝凌迟 了殷婕妤,罢免了才上任吏部尚书不久的其父殷向哲,并抄了他的家,抄出家产五十万 两,充实国库,与“皇后**后宫”一事有所牵扯的嫔妃,更是纷纷落马,十之**赐 死,剩下地打入冷宫,永不召回。 德妃是唯一的幸存者,若非她乃高其国和亲公主,若非西垂边防危机,皇帝决不会 力保她,最终以证据不足,仅贬茗勒为昭仪,迁回朝阳宫住,禁足一年,直到皇后回宫 前几天,才刚刚解禁。 瞧瞧此时的茗昭仪,哪有往日的明媚动人,即便上了厚厚的浓状,硬将端庄朝服穿 得风情万种,也遮掩不了她憔悴不堪的事实。 舒相权倾朝野,手眼通天,想来没在一年时间内弄死茗昭仪算她厉害。 德妃被贬为昭仪,殷昭仪被凌迟处死,纪昭容三尺白绫了短残生,许多身处后宫多 年的嫔妃死的死,贬的贬,伤的伤,冷宫的冷宫,空出不少嫔妃的头衔,四十多个秀女 中最具实力活下来的秀女自然占具了这些位置,在后宫拉开新的局面。 有实力有势力的,各自为政,与别的嫔妃大肆对抗,没实力没势力的,选好边投靠 有能耐的,保全自己。 贵妃仁慈有余,威信不足,手段更缺,遇事只会慌乱不安,哪知怎么对付其他嫔妃 ,新进的嫔妃出生牛犊不怕虎,明着暗着爬到贵妃头上,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弄得后宫 混乱不堪,恋太妃一个劲摇头叹气。 若贵妃真成了皇后,大莫的后宫岂不乱套。 今日之前,后宫嫔妃对经历了一年多沙场征战的皇后诸多猜测,新进嫔妃更是眼高 于顶,千万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若有本事,怎会自进宫以来就被皇帝一直冷落? 皇后若有本事,怎会任皇帝宠爱贵妃有加,不灭了她? 皇后若有本事,怎会被人陷害,发配边疆,九死一生? 皇后若有本事,怎会无力为自己沉冤昭雪,在沉冤昭雪后也没有得到皇帝要她尽快 离开边疆回宫的圣旨? 这样的皇后,不是明摆着比贵妃给为平庸无能? 人家贵妃无能归无能,皇帝的宠爱可是抓得比谁都牢,不因选秀而减少半分。 她算什么! 皇后算什么,此刻她们终于看到了。 征西大军二十万,唯皇后命是从。 一路策马奔驰,不显半点疲累之色。 淡漠无温脸庞,透着刀锋般的杀气。 宁静无波水眸,如一柄出鞘利剑,寒光四射,所以准备奋勇杀敌,不需要任何理由 地歼灭所有人。 称不上艳冠群芳的容颜,算不上如雪凝脂的肌肤,却透着一股子坚毅精神,山野空 灵的脸蛋上散发着倔强不屈的坚韧,似电闪雷劈也不能撼动丝毫。 这样的她,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魅力,危险的魅力,如罂素般危险却令人心甘情愿沉 迷下去的危险魅力,这种魅力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会慢慢滋长。 危机。 所有嫔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样的皇后,皇帝看不见她的魅力就是瞎子一个。 她们必须抢在皇帝发现皇后的魅力前铲除皇后,否则…… 后宫将在无她们立足之地。 ------------ 第088章 皇后,远比盛宠在身的贵妃危险得多。 贵妃对皇帝的宠爱,是主动的,却不具备攻击力。 而皇后,她对皇帝的宠爱是被动的,却极具攻击力。 皇帝对女人有多温柔,多体贴,她们或多或少都感受过,若是皇帝对皇后动了心,施展他的温柔多情,只怕生性淡漠如清水的皇后也会变成炽热烈火,届时…… 正红织金九尾金凤翔九天牡丹锦正装皇后朝服,换下一身戎装,柔缓了水灵灵身上透出的刚毅之气,胭脂水粉薄妆退去风尘仆仆,柔软了水灵灵脸上坚毅的神情,金丝翠凤展翅飞翔镂空七宝凤冠却更加称托了她的威仪气势,再加上金碧辉煌的圣天殿素来象征着皇家的威严,更显得水灵灵无人可及的母仪天下的气度风范。 圣天殿里官拜三品以上官员井然有序入座,各色后宫嫔妃僵笑环坐,皇帝聍与水灵灵坐于正位之上,一个温文俊美,举手投足尽是睥睨天下气势,一个清纯脱俗,眼角眉梢皆是漠视群雄威仪,压得圣天殿里所有人心惊肉跳,不敢大声出气。 西垂边防高级将领皆坐于百官之前,最靠近皇帝皇后的位置,欣赏着丝竹声声、曼妙舞曲。 好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与西垂边防大捷时围着篝火纵声歌唱、恣意狂舞完全不同。 率性惯了的边关将领平日总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上了沙场奋勇杀敌不知畏惧,怎受的了皇城内精巧小酒杯小盘碗、婆婆妈妈的歌舞,不多时便显露出兴致缺缺模样。 皇帝聍从两万将士进入莫都以来,所有注意力就集中在他们身上,不放过他们眼角眉梢一丝一毫细微变化,此刻轻易觉察出他们神态上的颓丧。 “诸位爱卿是否不喜欢这些歌舞?若不喜欢,朕命人换些喜欢的来。”皇帝聍笑得十分轻松,似很好说话的模样。 诸多西垂边疆将领悄悄互瞧了几眼,一致推举他们中最会说话的征西将军包安邦说话,原来的征西将军段野衫数月前战死沙场,皇帝便封当时身为正三品平西将军的包安邦为从二品征西将军,统领二十万征西大军。 包安邦忙站起身子恭谨回道:“回皇上的话,末将等尽是粗人,久处沙场,见得尽是些粗鄙之物,今日入宫见到这些高雅之物,有些不适应,并非不喜欢。” 皇帝聍朗声一笑:“包爱卿的话说得没错。礼部,还不去换下这些歌舞,换些朕大莫皇朝大功臣喜欢的来。” 礼部尚书忙不迭出列,匆匆躬身退出圣天殿。 不多时,换了一批歌舞。 奈何莫都歌舞大多歌颂太平盛世,显示姑娘家娇柔之美,跳起来软绵绵的,看得众将领隐露郁闷之色。 “还是皇后娘娘跳得好看。”不知是哪个将领低声嘟囔一句,恰巧被坐在不远处的嫔妃听见,立刻高声说了出来。 “皇上,各位将军似乎比较喜欢皇后娘娘跳得舞,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愿意给诸位将领一个面子,跳一舞,也让臣妾等人开开眼见?” 此话一出,顿时惊动圣天殿里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抱着太子面无笑容的皇后。 皇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后曾在公开场合当众说过自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怎么今日竟有人说宫中舞娘没皇后跳得舞好看? 而且这话是出自西垂边防将领之口。 “臣妾记得,皇后娘娘似乎说过‘不会歌舞’的话,怎么……”不知是哪个嫔妃轻声低语一句,幸灾乐祸成分明显。 先前被皇后的气势压得死死,后宫嫔妃怎能服气,若能让皇后在这种场合出丑,皇后的面子里子可都保不住,日后在后宫想再度建立威信比登天还难。 “不可能啊,皇后娘娘的歌舞明明就……”另一年轻将领忍不住开口辩驳。 “住口。”包安邦轻声沉喝,“不可放肆。” 他不明白皇后为何会说那样的话,但他知道,此刻有人刻意说起,很明显是针对皇后。 若皇后说不会歌舞,却在边疆大跳歌舞,便是欺君之罪。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皇帝宠爱皇后,皇后自然无事,可事实是皇帝对皇后没有半点情意。 自帕瓦城归来,他就仔细观察着皇后,看她日日思念太子,却对皇帝不提只字,无半丝情感流露。 方才皇城之下,他紧随皇后身后,亦没有感受到皇帝与皇后之间丝毫情感交流,皇帝的目光似乎曾瞟到过皇后身上一次,转瞬便离开了,而皇后自始至终没有瞧过皇帝一眼。 完全地无视,漠视得彻底。 来到圣天殿后,即便两人并排坐着,之间相隔不过两尺距离,却如同隔着一层无形屏障,身处两个世界。 包安邦叫得太晚了,早在第一个将士无心嘟囔之时,圣天殿中弥漫的火药就被点燃了,此刻再阻止,为时已晚。 淡漠如风,水眸缓缓移动,机械且无神,却精确锁定在一个美艳嫔妃身上,一言不发。 在场百官不知原由,嫔妃们心里却万分惊诧,貌似一直心不在焉的皇后怎能那般快速精确锁定方才说话的嫔妃? 被水灵灵冷森目光锁住的嫔妃大着胆子迎视她死水般沉寂的目光,本打着挑衅的念头,谁想一对上她的眼睛,吓得手中酒杯打翻在地,身子更是一软,扑通跪下,不住瑟缩。 那是一双怎样可怕的眼睛啊? 没有温度,没有声气,没有波澜,如死水般,透着死亡的阴森恐怖,直截了当地向她传递死亡气息,灰色的死亡地带,她正处其中,无法逃离,无法躲避,只能僵硬着身子,哭嚎着站着,任灰色将她吞没。 就在她感到自己死去的一刹那,皇后眼神陡变,如刀山耸立,如蛟龙出海,狂霸的彰显她的怒火,她的仇恨,她的报复。 一时间,圣天殿里万籁具寂。 丝毫没有喜庆的气氛,倒似坟地般阴森逼人。 每一个人,真切的感受到皇后身上无与伦比的杀气和压迫力,更感受到皇后的强势,不逊色于在场任何人。 水眸微眯,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伤害她之后若无其事,不受到惩罚。 怀中一瑟缩。 水灵灵忙收敛气势,吁了口气,低垂着眼,凝视着怀中一脸坦然的璃轩,精确地察觉到他眼底隐藏的惶恐之色,他方才轻微的颤抖怎能骗过她? 压下心中如火山爆发般的愤慨,水灵灵低声柔哄着,一如从前,慢慢消除璃轩眼底的恐惧,但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惶恐却没有丝毫减退。 缓缓抬起头,盯着跪在地上嫔妃问道:“妹妹面生得很,何时进的宫啊?好端端的大喜日子,太子的千秋节恰封赶上皇上为西垂将士接风洗尘,妹妹跪着做什么?”柔软的话语,毫无温度可言,透着一股子冰冷。 众人胆战心惊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位嫔妃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嫔妃才颤巍巍找回消失许久的声音,结结巴巴道:“嫔……嫔妾霞阳宫冯,冯昭媛……一,一年前进的……嫔妾近来身子不,不适……” 她水灵灵可不象贵妃,是个忍人欺负不会反抗的主儿,谁惹到她,决没有好下场,况且此刻她心如火烧般煎熬难忍,这冯昭媛不知死活,正好做了她的出气筒。 黛眉轻挑,水灵灵淡漠道:“原来是刚进宫不久,难怪妹妹如此不懂规矩,不知分寸。无妨,贵妃妹妹在宫里的时间最久,日后昭媛妹妹可要向贵妃妹妹多多讨教才可,否则岂不叫四方蛮夷笑话我大莫愧为礼仪之邦。妹妹身子未好,应该多加休养才对,快快回去好生歇着,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开春前妹妹还是别出门的好。”云淡风轻的神情,没有一缕杀气流露。 一句话,不仅将贵妃拉出来做众人的箭靶子,更当众将正二品昭媛关了禁闭。 皇后手段如何,可见一斑。 无力挣扎,冯昭媛被一旁伺候的奴才“小心”搀扶出去,众人更是提心吊胆。 在座诸位西垂边防将领不少人一脸莫名其妙,心头大觉怪异,不明白为何此时的皇后与他们平日所见皇后判若两人,变得威严冷酷不可亲近。 ------------ 第089章 “轩儿不怕。”水灵灵娇声哄着强做勇敢的璃轩,明显感觉到他心里的恐惧,心中一阵疼痛,“有母后在,任何人也伤不了你。” 璃轩呆呆地仰望着近在咫尺陌生而熟悉的容颜,闻着清雅熟悉的淡淡体香,感受着她略微冰冷却温暖人心的体温。 心防,悄悄松懈。 片刻后,猛然撞上水灵灵柔软的身体,不再有所抗拒的扑入她怀中,低声呢喃着、哽咽着,压抑着啜泣。 “母后,母后……轩儿好想母后!您终于回来啦!母后,母后,不要再离开轩儿了,好么?”真挚的委屈水眸,饱含泪水,卑微哀求着,哪有一国储君的威风八面。 不要再离开? 水灵灵心中一痛,斜了眼不远处拖直地面的明黄,阖上了眼,不可能的,他们之间只可能存在一个。 沉默无语,水灵灵紧紧抱住怀中不断颤抖,诉说着不安的璃轩,倔强的抬起头,不让泪水划落脸庞。 稍后,水灵灵冷声傲然道:“歌舞精髓在于意境,若无心绪跳舞,不如不舞。”硬邦邦的话,如草原上打狼用的棒子。 这句话,算是解释她从未在宫中展露过歌舞才能的原因,更是直接拒绝皇帝想要她为在场将领歌舞的圣旨。 不少人为之气结,皇后的态度太过嚣张,太过狂妄,太过目中无人,却无一人能奈何的了她。 皇帝聍冷扫水灵灵一眼,袖中铁拳紧攥,瞥了眼远处舒相笑得一脸得意,恼恨异常。 原本他调回西垂边疆两万最精锐的将士,加上手上两万羽林军,为的就是和舒相在莫都拥有的两万御林军、十万禁卫军抗衡,谁曾想到,当初被他变相发配边疆想弄死的舒菲烟不仅活着回来,甚至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掌控了他好不容易谋夺的征西二十万大军。 这一多时间来,他先是选秀,明着充实后宫,实际是拉拢朝中有势力的大臣。 再是开恩科,大力选拔年轻优秀才俊,顶替朝中官位,不让舒相的人抢了先机,瓜分他手中的皇权。 接着暗中主导舒相党派与长孙右相党派中人频频发生冲突,斗争白热化,促使一些官员离奇死亡,借查案之名打落另一党派的跟随者,让年轻才俊顶替他们的位置,进行朝廷换血,削弱两相手中权利。 最为重要的,则是暗中做手脚,铲除段野衫、姜浮礼,提拔真正忠诚的大理寺卿包勇民的长子包安邦为征西将军,合并平西军十万,收编长孙右相门生征蜀将军萧裴郎、舒相党派追随者平狄将军狄仁方各自挥下的五万将士,使征西大军壮大为拥有二十万将士的军队,争夺两相手中兵权。 然而,他的精心筹谋安排,却被这个叫舒菲烟的女人破坏,致使征西大军成为摇摆不定的中间力量。 看舒相笑得满脸得意,想来他是认为,他的女儿能完全掌控他大莫皇朝的征西大军。 做梦。 他不会让这个噩梦成真的。 包安邦是包勇民的儿子,忠君爱国信念自小灌输,怎可能听从一个女人的命令呢? 要拉拢包家父子,他有的是办法。 去年,被告犯了杀人奸淫罪,打入莫都大牢,证据确凿,只待秋后问斩的包勇民次子包安民。 入秋前突然有人揭露包安民并未犯杀人奸淫罪,乃被人栽赃陷害,他马上命人着手调查,不消多日,查明真相,包安民无罪释放,之后晋封为羽林军统领,掌握莫都两万羽林军。 而栽赃陷害包安民之人,乃舒相党派的追随者,他随便找了个蒙蔽君王、谋害忠良的借口,将那人满门抄斩,削弱舒相党派势力。 无人知晓,原先如山铁证、证人确凿口供,包安民顺利脱罪出狱,是他暗中命幽婉阁做的,他不会让包家任何一人死在任何党派的手里。 经过多年筹谋安排,一年多或明或暗的争夺,舒相手中的权利被他瓦解一半,长孙右相的势力也减少不少。 一切如他棋盘上早已定好的路线发展着,唯一的例外就是她————舒菲烟。 她打乱了他的布局,不管是西垂边防还是后宫。 他可没蠢到象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嫔妃一样,认为是新进宫的秀女揭露出“皇后**后宫”一事的真相,这一切揭露的太过顺利,分明是有心人巧妙安排。 能有如此玲珑剔透心思,能安排下如此精巧布局的,后宫之中,除了舒菲烟那个女人还能有谁? 只是他没想到,她那样沉的住气。 在宫里时半句辩解没有,行动也不采取,却策划了一系列行动,在她离宫之后惊天动地展开,甚至拉出了躲在幕后的茗勒。 若非他早一步下手,不知她是否会发觉,此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呢? 在见识了她无与伦比的智慧后,他十分好奇。 她竟能从乌鲁国第一猛将卡瑟咨手上逃脱,甚至毒倒整个帕瓦城,当众射死卡瑟咨,与西垂边防众多将领一起出谋划策,定下谋略,不但解除西垂边防危机,更逼乌鲁国割地赔款,岁岁朝贡,着实厉害。 今日清晨,他就率领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在皇城城楼上等待大军到来。 没有人知道,他远远看见一骑红尘在黑压压玄色军队中的那种震撼,虽是一人,气势却不逊色两万将士。 看她一骑红尘轻扬,看她一身戎装紧裹,看她一脸风尘仆仆,看她眉宇间倔强的傲然,他的心猝然挑漏一拍,眼中只看得见她一人,似乎天地间只有她一人,没有他期待以久的两万将士。 进了皇城,她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冷漠且孤傲,隐隐令他动怒。 入了圣天殿,即便坐在他身旁,她更是没有瞧过他一眼,所有心思都放在她儿子的身上,小心的地抱着他,温柔地呵护着他,她对她儿子的温柔,让他莫名不快。 不明所以。 不过是个中上姿色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她怎么会引起他情绪的变化? 瞧瞧她,经过一年多沙场洗礼,脸蛋皮肤比过去黑了些,粗糙了些,眼神比五年她出现在来仪宫时更为冷漠,刺骨的寒冷毫不隐藏,身材…… 比五年前,玲珑了许多,不仅个子长高不少,也丰满了不少。 隐约记得五年前的她,不过到他胸口高度,如今已直逼他嘴角,端庄华贵的朝服大婚时穿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曲线,如今胸前已是高高耸起。 便如此,比起后宫嫔妃,她委实不能比,却不知为何,他迟钝地察觉,他的视线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没有直视,仅是眼角余光,却无时无刻不捕捉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刻听到她的拒绝,皇帝聍心中生怒,她竟敢拒绝他? 在他面前,她竟没心绪起舞?! 好! 好得很! 狠狠攥紧铁拳,皇帝聍强压下满腔怒火,不叫人察觉分毫,当然,他的怒火绝对不可能瞒过两个人。 一个是水灵灵,不过水灵灵所有心思都放在璃轩身上,向来不在意皇帝她,怎可能去猜测皇帝心里想什么?她只要能抢在皇帝对他们母子动手前,粉碎他的阴谋就好了。 另外一个,自然是皇帝聍心中最喜欢的女人————贵妃骆凡心。 面露隐忧,贵妃迷惑惶恐地凝视着皇帝,自进入圣天殿以来,他没看过她一眼,他所有的主力力皆集中在皇后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悄产生,却马上被忧心重重所取代。 皇帝为什么生皇后的气? 他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无错不少字 “母后,您以后还会去边疆么?”璃轩稚气的声音在圣天殿里响起,不知不觉中打破圣天殿里沉寂的可怕的安静,“以后要去,带轩儿一起去好么?” 水灵灵隐隐失笑,说道:“母后不知道以后是否会再去边疆,不过边疆很危险,轩儿不能去。” “危险?”年纪尚小的璃轩不能明白“边疆”意味着什么。 水灵灵“嗯”了声,慢慢向璃轩解释道:“边疆有很多坏人,战争随时发生,每次发生战争,就会有很多人死掉。而且边疆十分寒冷,将士们经常缺衣短粮,要忍着冻、挨着饿跟敌人作战。如果输了,天下百姓就没好日子过,所以轩儿绝对不能去边疆。” 边疆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什么样的危险都可能发生,她决不能让她的儿子,面对那样的危险。 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向璃轩讲述世间险恶,尽管说的很浅显,她觉得,他该开始学会面对现实了。 自她在皇城下第一眼看见璃轩时,她就隐约觉察出他的变化。 他变得胆怯,变得畏首畏尾,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笼罩着他。 她确信,这种变化与贵妃无关。 这变化,完全来自于他的父皇! 当她拉着他的手,走进圣天殿,走到皇帝身旁时,她明显感觉到他不自觉地颤抖,发自内心的害怕。 所以,她没让他坐在太子该坐的地方,而是将她抱在怀里,坐在凤椅上。 有谁敢叱问她? 无人敢。 朝廷上,无人敢挑衅舒相的权势,后宫,无人敢挑战她的威严。 “他们会冷会饿?”璃轩哀声低喃道,低着头,似有些感伤,片刻后抬起头,望着一旁堆积如山的贺礼,那些都是今天他生辰文武百官送来的贺礼,“母后,那些贺礼都是给轩儿的么?” “是。”水灵灵顺着璃轩的目光望去,眼中飘过一丝疑惑,缓缓道。 “那轩儿可以任意处理那些贺礼呢?不会有人骂轩儿么?” “当然可以。”水灵灵斜了身旁明黄一眼,冷声道,“母后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敢说轩儿一句不是。轩儿想怎么处理这些东西都可以!”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璃轩脸上一喜,伸出小只小胳膊圈住水灵灵颈项:“母后,轩儿很喜欢那些贺礼,真的很喜欢。轩儿不喜欢忍冻挨饿,轩儿把那些贺礼送给边疆将士们,这样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忍冻挨饿啦?” 这下别说水灵灵惊得说不出话来,圣天殿里无一人不惊得目瞪口呆。 那些贺礼件件珍品,价值连城啊,太子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就送给边疆将士? 他知不知道,那些贺礼的价值啊? 西垂边疆将领一个个感动的眼眶发红,不少朝廷重臣更是满脸诧异、惊喜、欣慰,太子不过五岁,还是个初懂人事的奶娃娃,却拥有一颗仁爱之心,将天下百姓的富祉系于心上。 ------------ 第090章 仁君啊! 三岁看终生,太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代仁君的。 天下之福。 大莫之福。 “是!”水灵灵欣慰地点点头,眼眶隐隐发红,哽咽道,“轩儿乖!轩儿真是个好太子!” 璃轩的话,不在水灵灵的计划之内,却让她明白,今日一举,或许会成为璃轩日后的保命符。 深吸口气,水灵灵神情一凛,郎声吩咐道:“来人。传太子口御,将今日太子所收贺礼全部兑换成军饷,送外东南西北四面边疆将士,让所有将士穿暖袄、吃饱饭!”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齐跪拜声,臣服声,振聋发聩,回荡在偌大的圣天殿。 XXXX 这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比较晚,一片雪花飘落的迹象也没有,依旧艳阳当空。 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刀刮般疼痛难忍,隐隐有些疼痛罢了。 水灵灵的心,却被凌迟着,一刀一刀,狠狠地在心头割着,割得它鲜血淋漓,割伤了她的眼,涌水泪水无数,湿了脸庞,割痛了她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 凝视着璃轩小小身躯上一道道浅浅青紫,小心翼翼地为他擦着药,生怕弄疼了他。 “母后,这……这些是轩儿自己贪玩儿不,不小心摔出来的,你……你别哭啊!”璃轩不知所措的举着小手,为水灵灵擦去满脸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完,不禁急了。 圣天殿的宴会,直到入夜才结束。 宴会一结束,他母后就抱着他,匆匆赶回凤暄宫,命人用暖炉将内室烤得暖烘烘的,冷着脸扒下他的衣服。 自己贪玩儿摔不小心摔出来的? 哈! 怎么可能! 他是太子啊! 他的儿子是太子啊! 即便再不得宠,有太妃保着,有贵妃护着,走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一大帮奴才陪着的,怎么可能让他摔得满身青紫? 就算是学武,也不可能伤成这样! 放眼皇宫,有谁有能耐伤了一国太子,周围却没有人敢吭一声,甚至连她儿子本人,也拼命掩饰着? 惟有一人。 惟有一个人————当今皇帝————他的父皇! 流着泪,水灵灵施展兰花拂穴手,快速而轻柔的为璃轩擦药。 即便没有下雪,内室里的暖炉也抵不住寒冷的入侵,璃轩身上青紫布满,若以寻常速度,等她为他擦完药,他想不得着凉都难。 兰花拂穴手最大的好处,就是出手极快,动作极其轻柔,往日对敌时能抢在敌人尚未察觉之前封住敌人穴道,用兰花拂穴手对付豆腐,就算她在最嫩的嫩豆腐上戳点上千百次,豆腐也不会有任何损伤,完好如初。 上完药,为他穿上衣服,塞入暖融融的被褥,水灵灵沉声问道:“轩儿,告诉母后,这些伤怎么来的?如果你坚持自己摔伤的说法,母后就让所有跟在你身边伺候的奴才人头落地。”第一次,对自己儿子拿出皇后的威严,在这种情况下,水灵灵心痛如刀绞。 璃轩一瑟缩,他早知晓,他瞒不过他的母后。 小时候的他,尚不懂事,只知道母后对自己永远是和颜悦色的,即便面对父皇那些不怀好意的嫔妃,也从没跟她们大过声,红过脸,在他懵懂无知的心里,母后永远是温柔可亲的。 而这一年多时间,跟在贵妃义母身旁,看的多,听的多,想的多,经历的多后,他才知道,他曾经以为永远和颜悦色的母后,是真正的皇后。 她不大声说话,她不红脸,不是她性子好,而是她风淡风轻使出的高压手段,令所有嫔妃愤恨且畏惧,不敢与之交锋。 母后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她从不隐藏她的性情,她不主动招惹任何人,但有人若招惹了她,她必十倍奉还,一次性将招惹她的人至于死地,永除后患。 父皇不喜欢母后,不仅是因为舒相大人的关系,更因为母后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要人后悔终生的行事作风。 一年多来,他看着父皇的那些嫔妃是怎么欺负贵妃义母的,看着贵妃义母是怎样步步退让的,看着他的父皇是怎样的宠爱贵妃义母,怎样的讨厌他、讨厌他远赴边疆的母后,看着父皇的嫔妃怎样脸上笑容满面、暗地里勾心斗角,看着她们跃跃欲试想除他而后快。 所有他不曾想过、不想见过、不曾听过的,一切的一切,以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让他无法忽视,无法逃避,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终于,他知道他的母后将他保护地有多好,多周全,也知道了他的母后,其实是个多么强势的人,不象他想象中的那般与世无争。 或许,他的母后曾经是与世无争的,可皇宫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逼得她强势。 纤眠姑姑曾经无意中说过,在他出生前,在母后刚进宫时,是何等的淡定淡然、超脱世外,后宫嫔妃之间斗个你死我活,她从参与,亦不干涉,直到有了他,和他无缘得见、一出生便夭折的皇妹,他原本想置身事外的母后,才搅进这些永无至尽的斗争中去的。 他的母后,一直在尽己可能地保护他,而他的父皇…… “母后,轩儿听说过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些……是轩儿应该学会承受的。母后不要再难过了,轩儿不疼,真的不疼!”在圣天殿时,他第一次清楚感觉到父皇母后之间的暗涛汹涌,更清楚的明白,他的父皇母后对彼此,早已超过“想看两相厌”的境界,大有不斗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之感。 他不想。 他真的不想啊。 他希望父皇母后和平相处,希望有个完整的家,希望父皇能喜欢自己,抱自己,亲自己,而不是每次看见他的目光,深沉晦漠如海,想吞噬他般,憎恨。 是的。 他的父皇,憎恨他。 尽管他不曾说过一个字,也不曾表示过,但他感觉的到,他憎恨他。 为什么? 他不知道。 听到璃轩这样说,水灵灵不知该欣慰他长大了,还是该心痛他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些。 多年来,她尽可能的保护他,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为的,就是不想他再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谁知…… 若是瑶瑶活着,她或许不会把所有精力放在璃轩身上,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擦去满脸泪水,水灵灵万分笃定道:“他让你忍冻挨饿了,对么?” “不……”璃轩神情慌乱。 他的父皇不打他,不骂他,只是微微颔首,他便要接受变相的无故责罚。 “不需要否认。”水灵灵冷笑一声,“从你说出不想边疆将士忍冻挨饿时,母后就猜到了。轩儿,你不过五岁,身为太子的你,过的是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日子,怎么可能知道忍冻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呢?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你怎可能发出那样的感慨?” 再者,她离宫时一个奴才不带,甚至连纤眠也没到,威胁太妃,对贵妃下毒,跟舒相通气,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儿子。 这么多有权有势有宠的人护着,他怎么可能受到伤害? 每次她收到的飞鸽传书,皆没提过璃轩受到伤害,这只有一个可能,不是纤眠也不知道皇帝对璃轩下手,就是纤眠碍于皇帝身份和璃轩受到的是变相伤害,惟有这两种可能,她才可能对此事只字不提。 此时的璃轩,已非当时水灵灵牢牢保护在羽翼下的璃轩,对人情世故已有一定了解,也学会了忍耐伪善,却终究年龄太小,听水灵灵一语道破,脸上顿时闪过一派惊惶之色。 含泪涩笑,水灵灵不知说什么才好,粉拳紧攥,压抑着心头汹涌怒潮,抓过璃轩狠狠抱在怀里,力道之大,恨不得将璃轩嵌入她身体里。 “没事了,母……” “啊————” “滚!” “皇上息,啊——” “皇上……” “娘娘,皇上来……” “皇上,主子已经安置了,您,啊————” “噼里啪啦” 外室传来无数尖叫声,划破寂静长夜,留下一道永远难以弥补的伤痕,亦挑起水灵灵好不容易勉强压下的满腔怒火。 璃轩感觉到水灵灵在发抖,愤怒地发抖,忙抓住她的手,恳求道:“母后,求您别……” 来不及了。 璃轩话未说完,皇帝聍便一脸盛怒杀了进来,水灵灵蓦然回头。 “啪” “母后?!” “主子!” “皇后娘娘!” “皇上!” 所有人,凤暄宫里所有人都看见了,看见怒火滔天的皇帝,冲进内室二话不说,抬上就打了皇后一耳光,打得皇后重重摔倒在地。 “贱人!”这话,出自皇帝聍之口,带着惊天怒火,以及一丝丝难以察觉亦不愿承认的心痛。 当着所有人的面,大莫皇朝的皇帝,不仅打了大莫皇朝的皇后,还骂她是“贱人”,这,意味着什么? 沉寂。 重如泰山的沉寂,压抑着所有人。 璃轩被皇帝聍突如其来的怒火骇住,吓得只会哭,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想扑下去看看他的母后,却不敢。 不敢,不是畏惧皇帝聍的盛怒,而是惊恐水灵灵浑身散发出来的凌厉且死寂的杀气。 不仅仅是璃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忙不迭悄悄往外挪动脚步,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纤眠暗自焦急,早在白日,水灵灵回宫换朝服时,她就感觉到她的愤怒,她看着太子的目光,是那样的心痛,那样的愤恨,那样的无奈,若非太子千岁节在即,只怕她当场就要发难于凤暄宫所有奴才。 入夜回宫后,水灵灵更是急不可奈喝退所有奴才,将太子抱进内室,传了无数疗伤化淤消肿之类的药膏入内室,严峻冷冽的神情,叫她胆寒。 此刻,皇帝怒气冲天得冲入凤暄宫,一言不发打了水灵灵一耳光,更辱骂她,瞧她此刻气势,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这可如此是好?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帝后失和,计划该如何实施呢? ------------ 第091章 “站住。”一声沉喝,如闪电般,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劈向众人,劈断他们的退路。 站起身,慢慢回过头,随手一擦,抹去嘴角鲜血,水灵灵凝视着璃轩,目光哀伤却坚定:“轩儿,母后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百般维护他,因为你想要一个爱你的父皇,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对不起!母后给不了你,真的给不了你!母后可以尽己可能满足你想要的一切,惟独这点不可能。除非……给你换一个父亲,或许那样,母后能换给你一个完整的家,给你一个爱你的父亲……” 深吸一口气,似下定决心,水灵灵继续说道:“你长大了,你说你要学会承受,那么,学着面对现实吧!记住母后现在说的每一个字,天底下,没有什么比现实更为残忍的东西了。睁大你的眼睛,竖起你的耳朵,用你的心,去感受一下残酷的现实吧!” 说完,水灵灵不再璃轩一眼,转过身去面对暴怒中的皇帝聍,眼神如冰,气势如虹。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被逼迫的情况下,主动注视他。 冷哼一声,水灵灵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得太过厉害,说道:“如果,我是贱人的话,娶了我这个贱人的你,不是比我更贱么?你犯贱啊!” 不是“臣妾”,是“我”,不是“皇上”,是“你”。 抽气声此起彼伏,一双双震惊的眼珠子,笔直地瞪着她,无法相信,一向行事谨慎的皇后,竟敢当着众多奴才的面,骂皇帝“贱”、“犯贱”。 天下谁敢辱骂皇帝啊? 天下谁敢当面辱骂皇帝啊? 天下谁敢当众当面辱骂皇帝啊? 无一人敢。 除非天下易主。 皇帝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黑眸如黑宝石般闪烁着夺目光辉,致命的光辉。 “贱人!你竟敢……” “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一脸桀骜不逊,无半点侮辱帝王的即将面临死亡恐惧感。 牙齿发抖,手指发抖,全身发抖,她感觉到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部位不在发抖,可她却觉得兴奋。 真的很兴奋啊! 原来骂人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难怪天下无数人皆有骂人的嗜好。 “贱人!”皇帝聍也气得不住发抖,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挥向水灵灵。 “还想打我?”水灵灵不抬眼,伸手扣住皇帝聍的手腕,一使劲,迫使他无法动弹,“做梦!” 猛然一推,皇帝聍不曾想到看似纤细的水灵灵力大如牛,不住倒退几步,跌坐在身后毛离顺的身上,若非脑子里最后一丝理智不断告紧,提醒她,他是皇帝,是她儿子渴望的父皇,她想一把推的他筋骨尽断而亡易如反掌。 缓步上前,水灵灵居高临下俯视皇帝聍,冷声道:“三更半夜跑到我的地方来发疯,所为何事啊?让我猜猜,这个鬼地方能牵动你心思的人不多,白天还好好的,半夜就发疯……哼!骆凡心挺有本事的嘛,与你同床共枕夫妻多年,居然瞒了你一年多。” 水灵灵猜得没错,皇帝聍突然怒气冲冲来凤暄宫,的确是为了贵妃,亦是他刚刚知道他心爱的女人中了她的毒。 月月红每次发作时间,是子夜时分,这个时辰,皇帝聍平日早已睡下,爱皇帝超过爱自己的贵妃,怎可能让皇帝知道自己中毒。 若是皇帝知道她中了皇后的毒,势必连累太子,平日里皇帝就很不喜欢太子,多方刁难太子,若是让他知道了,太子还有好日子过么? 若非今日皇帝借太子千秋节在圣天殿为西垂将领接风洗尘,闹得太晚,看到了她毒发的模样,皇帝永远不可能知道她中毒。 当然,皇后下毒一事,不是贵妃告诉皇帝的,而是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宫女迎春,见皇帝撞见她毒发,当下哭求着请皇帝问皇后要解药。 于是乎,才有了皇帝聍怒火滔天闯入凤暄宫掌掴皇后之举,但无人料到,皇后竟敢当众辱骂皇帝、推倒皇帝。 被水灵灵一顿冷嘲热讽,皇帝聍猝然冷静下来,面色阴沉的可怕,眼中不再暴跳着熊熊怒火,却更诡谲难测,如大海般诡谲。 凌厉帝王气势展露无疑,皇帝聍慢慢站起身来,阴鸷地凝视着水灵灵,看着她一向平静无波脸上惊人的怒火燃烧地甚至比他更为炽烈,而且,这刺眼怒火中,似乎夹杂了深沉的恨意。 她恨他? 是恨他多年的冷落么? 哼! 象她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即便她不是舒相的女儿,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跟他的凡心,一个纯洁如天上白云,一个肮脏如地上污泥。 “滚。”一个字,冷如冰,硬如铁。 早已吓软了腿的奴才,连滚带爬逃出内室。 主子的事,看到一眼听到一句,就是死,他们可不想这么死了。 笑颖强撑着颤栗的身子,想将璃轩抱离风暴中心。 “哐” 一只古董花瓶,粉碎在她脚下,距离璃轩尚有一丈远的位置,是警告。 忧心重重瞧了早已吓得不会动的璃轩,笑影万般无奈挪了出去,在皇后回宫第一时间,她就猜到皇后会生气,却没猜到,皇后盛怒至此,甚至,完全不将九五之尊的皇帝放在眼里。 “解药。”皇帝聍不跟水灵灵废话,命令道。 方才,他是被怒火冲昏了头,失去冷静,才做出那等不明智的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过些日子,等将舒相连跟拔除,他必要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解药?”水灵灵失声冷笑,“最痛的日子还没到,你就心疼了?你心疼她,你可曾心疼过你的儿子?他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他今生唯一的儿子啊! 他为何如此待他? 即便再敌视她,敌视姓舒的,璃轩也是他的亲骨肉啊! ------------ 第092章 “朕没时间陪你发疯!快给朕解药!”皇帝聍口气隐隐软了几分,眼睛,却不敢直视水灵灵眼角隐藏的泪光,可一想到贵妃痛苦扭曲的娇颜,态度不由得又强硬起来。 他的儿子? 他是他儿子么? “你心里除了骆凡心,难道就不能分一点点给你的儿子么?你心里只有她,只有她……没有轩儿!从来就没有过轩儿!”想了想,水灵灵摇了摇头,不想流泪,泪水却不受控制,喷薄而出,潸然而下,“你要杀我可以,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也要致于死地?为什么?”她忍不住竭力嘶吼,吼声传遍整个凤暄宫,划破九霄黑云,留下无法弥补伤痕。 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伤痛,瞬间涌上心头,再也克制不住。 皇帝聍心惊,眸中闪过一抹惊慌以及不可置信,忙沉喝道:“皇后,你的端庄上哪儿去了?朕命令你,不准再发疯了,否则……” “否则怎么样?罢黜了我?还是杀了我?你敢么?你能么?你敢拿你的皇位、大莫的江山来换我一命么?你,没种!你,不敢!”水灵灵斩钉截铁嗤笑道,“在舒隆革没垮台前,你根本不敢明着动我和我的儿子,所以你就来暗的!” “轩儿和瑶瑶在我肚子里三个月时,你命人送来一碗毒药,叮咛必须看着我喝下去!却不想我把她送给了骆凡心,你亲手打翻了它。” “轩儿出生时,你抽走凤暄宫所有太医麽麽,导致瑶瑶一出生便夭折了。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女儿!是你杀了我期望已久的女儿!” “骆凡心的儿子死了,你就抢了我的儿子给骆凡心。你心疼骆凡心失去儿子,却抢走别的母亲的儿子,你想过被你抢走儿子的母亲应该怎么活么?” “轩儿满月之时,在舒隆革强逼之下,你为他庆祝,却让人在烟花里暗藏毒药,害他中毒,若非救得及时,他早就死了!” “轩儿周岁时,白兰抱他到湖边玩,你命侍卫偷袭白兰,让他们两个同时落水,若非白兰水性好,竭力抱住轩儿,他早就死了!” “轩儿两岁时,你授意别的嫔妃的宫女拿龙手酥给轩儿吃,谁想被凤暄宫谗嘴的小宫女吃了,当场七窍流血而死,如果不是他当时不饿没吃,他早就死了!” “轩儿三岁时,你暗命侍卫抱他上树掏鸟蛋,让侍卫假装失手,将轩儿从树上仍下,若非当时我在场,展游怕是不会救轩儿。如果当时我不在,他早就死了!” “轩儿四岁时,你让人往凤暄宫放了一条毒蛇,如果不是清风舍身救主,他早死了!” “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呵!我什么都知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是你暗示茗勒,让她安排人手,制造‘皇后**后宫’这场好戏的!我还知道,你故意在那天巧遇轩儿,带他到湖边捉他母亲的奸!我还知道,衍喜宫暗室里的两人是你派人下手杀的!我还知道,后宫的流言是你故意放出去的!我还知道,姜浮礼没有撒谎,的确是你下密旨,要他弄死我的!姓莫的,你以为一切神不知鬼不觉,那是你自以为是!你会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就不会了么?”几乎完全丧失理智的水灵灵,不顾一切嘶吼道,吼出她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吼出伪善皇帝的虚伪真面目,吼出无人知晓的事实真相。 “我以为我如你所愿离开皇宫去边疆,帮你稳定边疆,你会待轩儿好一点。结果呢?你冻他饿他打他……” “朕没有打他!”皇帝聍下意识否认,他再恨璃轩,也不会动手打一个才五岁的孩子。 他不是暴君! “是啊!你没有亲手打他!你需要亲自动手么?你是皇帝啊!皇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多的是人为你效劳!后宫里,你一个眼神,多少嫔妃香消玉陨,是你亲自动手的么?不是!朝堂上,你一句话,多少人满门抄斩,是你亲自动手的么?不是!沙场上,你一道圣旨,多少将士马革裹尸,是你亲自动手的么?不是!你怎么会亲自动手打轩儿呢?只要看见你,就够他诚惶诚恐胆战心惊了!” 水灵灵越吼越大声,越哭越伤心,越想越绝望,越看越仇恨,理智、沉着、冷静,早流失殆尽。 这就是帝王! 凡事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要直接或间接的下令即可! 到头来,没有人会恨他,只会恨动手的那人。 天下多少人,做了皇帝的替罪羔羊,被正气凛然的皇帝处死啊! 皇帝似乎忘了,或许从来就不记得,那些人,是听他的命令啊! 震惊! 不安! 置疑! 恐慌! 惊骇! 无数复杂的感情,汇成奔涌不昔的洪流,淹没了皇帝聍,吞噬了璃轩。 皇帝聍没想过,真的没想到过,他所做的一切,巨细糜遗,水灵灵全部知道,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当着璃轩的面,嘶吼给所有人听。 他,似乎……伤了她……也伤了璃轩…… 望着璃轩完全石化的小脸,充满稚气的小脸蛋上,泪水横流,心底闪过一抹内疚。 他,是不是做错了? 不! 当即否认。 他没有做错。 他怎么会做错? 是舒菲烟,是她先对不起他的。 是她未进宫失身在前,是她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在前,是她迫害他心爱的女人在前,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如果当初她不贪恋权势,如果当初她不嫁进宫为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她的错! 全是她的错! “解药!把解药给朕!”皇帝聍也吼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否认事实? “可以!”经过一番痛哭嘶吼的水灵灵,似乎冷静下来了,“等轩儿身上的伤完全消退了,解药自然双手奉上。月月红真正的威力,你们都还没见识到,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吧,看着你唯一在乎的女人,怎么在你面前象条疯狗样咬死自己,吃了自己!祈祷吧,祈祷轩儿身上的伤快点好!呵!呵……哈哈哈哈……” ------------ 第093章 流言,悄悄在后宫传开,也悄悄在朝堂上散布,甚至连莫都的百姓,也躲在被窝里和自家那口子嘀咕几句。 凤暄宫里所有的奴才,一个个嘴巴闭得死紧,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事情传扬出去,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他们没说,事情又是怎么传扬出去的呢?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后宫,更没有永远的秘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为。 何况那夜,极度激愤的水灵灵不顾一切地嘶吼,吼得所有严守在凤暄宫外的侍卫全部听得一清二楚,暗藏在附近打探消息的眼线,自然也听得清楚。 事情,便是这样传扬出去。 不同于以往的,是没有一个人敢拿到台面上做文章,除非他们活得腻了。 只听见皇后的嘶吼声,没有听见皇帝的否认声,平日里皇帝对待太子态度如何,众人心知肚明,怎可能掂量不出皇后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呢? 对于当晚之事的流言,皇帝没有出面否认,也没有承认,皇后更是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终日待在凤暄宫,照顾太子璃轩。 那晚之后,太子璃轩大病一场,一病两月不起,急坏了皇后,下旨太医院,若是救不了太子,要太医院所有人陪葬。 “本宫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孤单的,他想要的,渴望得到了,他活着时不能为他做到,死了也决不让他带着半点遗憾走。”这是皇后的原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想要的是什么,渴望的是什么? 那夜皇后声嘶力竭告诉了所有人————父皇的爱。 皇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后与皇帝,已经彻底撕破脸。 这代表了什么? 舒相与皇帝,两大势力公然对抗? 也许吧。 在众人来不及窃喜之前,来仪宫出事了。 静谧的夜,任何响声都会引起其他人注意,何况响声出自来仪宫。 一夜凄厉惨叫。 惨绝人寰。 是贵妃的声音。 凤暄宫冷笑一声。 皇帝亦没有再踏入凤暄宫一步,整夜陪伴在来仪宫,聆听着让他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这就是月月红真正的威力,他见识到了,贵妃见识到了,来仪宫所有奴才都见识到了————形如疯狗般啃食自己的贵妃。 往日,每到半月之期,远在西垂边疆的皇后,都会派人送解药给贵妃,不让她尝试月月红真正的威力,如今,她回宫了,为了太子,她…… 翌日,贵妃抱病,一连三日,未前往凤暄宫请安。 至到第四日清晨,憔悴不堪的贵妃,带着浑身的伤,脚步虚浮的到凤暄宫请安,探望躺在病榻上的太子璃轩。 皇后手段几何,后宫所有嫔妃终于亲眼见识到,感受到了,各个嘘若寒蝉,不敢再在皇后面前搞什么小动作,连一直表现的飞扬跋扈的英充容,见到皇后如老鼠见到猫似的,比过去在凤暄宫当差时更恐惧皇后。 想当初,在凤暄宫当差的二等宫女菊英,在皇后离宫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摇身一变,变成了正六品的宝林。 一年来,皇帝似乎忘了有她这么个人,将她弃之不顾,直到那晚和皇后在凤暄宫里大吵一架后,突然下旨晋封英宝林为正二品充容,位列九嫔之末,一下子连跳四级,让其他嫔妃又是眼红又是嫉妒。 人逢喜事精神爽,突然被晋为充容的英充容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每日晨昏请安时,竟对皇后旁敲侧击说话,若非皇后忧心太子的病,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据说,英充容从凤暄宫一名小宫女变成宝林那晚,负责照顾太子,而太子在那日之后着了凉,小病数日。 经过太医精心调养,太子璃轩的病终于痊愈,却象换了个人似的,粉嘟嘟的脸颊抽瘦,明媚的笑眼不再明媚,染上点点伤愁,变成成熟稳重忧郁,不似个五岁的孩子,亦不再每日想见他的父皇。偶尔无意见碰见,他总是躬身站着,目光再也不会停住在他父皇身上,如他的母后,从来不正视他的父皇。 病愈后,璃轩每日跟着征西大将军包安邦学武,学着怎样保护自己。当日在圣天殿时,征西大将军为了感激太子对边疆将士的恩典,请命负责教导太子武功,皇帝迫于无奈恩准。 他的母后已和他的父皇彻底撕破脸,朝廷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母后保护不了他一生,他不能再让母后为他提心吊胆了。 他明白,他的母后之所以对贵妃义母下毒,因为贵妃义母是他父皇最在乎的人,惟有控制住她,才能钳制住他父皇,才能保住他的小命。 望着母后从来没有绽放过璀璨笑容的凄哀脸庞,望着包将军眼底深深的无奈怜惜担忧,他知道,包将军是母后为他挑选出来保护他的人,就象笑颖姑姑她们样。 母后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人,这些人不仅有能耐保护他,甚至有能耐牵制他的父皇,逼他父皇投鼠忌器。 母后难道会不知道,越是这样,他的父皇越会视他如芒在背么? 聪慧如母后,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不可能。 除非…… 惊慌失措寻找。 母后不在凤暄宫? 她会去哪? 凤暄宫里伺候的奴才,一个不少? 跌跌撞撞,急急忙忙,他向御花园旁的湖泊奔去。 清幽淡香,寒梅迎风绽放,一身铮铮傲骨,如他的母后,宁可站着死,不可倒着生。 左顾右盼,惶惶寻觅,忐忑不安。 “你……你这个不孝女!”苍老粗嘎的声音传入璃轩耳朵,不停的颤抖着,似乎压抑着不可抑制的怒火。 好熟悉的声音。 璃轩本想听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可此时他必须先找到母后,他要确定一件事。 “哼!”一声冷哼,宣告着浓浓不屑。 母后? 璃轩原本离去脚步猛然止住,脊背一僵,慢慢转过身去,透过无数枯枝败叶,他似乎看到一个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 “本宫不孝?舒相大人,本宫孝不孝顺,似乎与舒相大人无干吧?无错不少字舒相大人差人送信邀本宫至此,难道只为说这个?恕本宫不能多陪。”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真的是母后? 璃轩一惊:母后在和舒相说话,舒相不是母后的父亲,他的外公么?为什么母后的口气那么差? 他一直清楚,母后与外公之间似乎有矛盾,偶尔几次见面,母后都是冷着张脸,似乎外公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般。 怎么回事? 下意识的,璃轩悄悄挪动身子,躲在枝叶浓密柏树后,蹲下身子,压低呼吸静静聆听着。 “站住!”舒相怒火涨红了脸,一手抓住水灵灵的手,“少在我面前本宫长本宫短的!烟儿,你……” “闭嘴!”水灵灵“啪”一声,拍掉舒隆革的手,一分力没用,却拍肿了他的手,冷声道,“你没资格叫我烟儿!除了我娘,没人有资格这么叫我!” “你……”舒隆革气得差点一口气吊不上来,狠喘几口说道,“我是你爹!” “你不配!”水灵灵嗤之以鼻。 “我不配?”舒隆革气得跳脚,忍不住怒吼道,“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进宫?你以为凭你自己的本事,可以成为一国之母?” 淡笑一声,水灵灵目光森冷地凝视着他:“进宫?皇后?如果不是你抓了我娘,用我娘的命逼我,我会进到这个人吃人的肮脏鬼地方么?一国之母?哼!不过是个张开大腿供皇帝泻欲的妓女罢了!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 “你你你……”舒隆革不曾想过,象征着权势的皇宫在水灵灵眼里是人吃人的肮脏鬼地方,更不曾想过,高高在上一国之母的身份,在水灵灵眼里竟是个低贱的妓女,一时间惊诧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难道世上有比嫁给一国之君更体面的丈夫么?我为你安排了那么好的锦绣前程,而你……” “我不屑!”水灵灵恨声道,“或许在天下女子眼里,嫁给皇帝是一生的荣耀。但是,在我眼里,嫁给皇帝比做一个千人压万人骑的妓女更可耻!什么皇帝,不过是个软弱无能,连自己手中权利都被你夺走不敢吱声的废物!什么皇后,不过是个用身体去交换情报的妓女!” 未进宫之前,她对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看法,因为事不关己。 入宫之后,她唾弃皇帝聍,如此软弱无能的帝王,臣子抢了他权利,逼他娶皇后,他竟乖乖照办,半点魄力也没有。 自小与残阳相处惯了的水灵灵,导致她看待男人的眼光以残阳为标准。 男人可以阴险狡诈,可以翻脸无情,可以心狠手辣,却决不能软弱无能。 过去的残阳,上头虽有老阁主压着,虽隐忍藏锋,却决不任人摆布,他要的,没人敢跟他抢,他想做的事,没人敢阻拦他。 而皇帝聍呢? 虽喜欢骆凡心骆贵妃,却硬着头皮娶她为后。 娶了她为后,却不知忍辱负重,径自冷落她,将贵妃置于险境。 明明想杀了璃轩,却出手软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样的帝王,怎么能让水灵灵欣赏? 若皇帝聍真有本事,即使杀了她,杀了璃轩,纵使她再恨他,也敬佩他,敬佩他是一代枭雄。 可惜,他没这个本事。 不仅没这个本事,还想保住他一代明君的美名。 就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水灵灵才在那天晚上那样肆无忌惮,嘶吼给所有人听。 她知道,事情一旦闹大,闹得人尽皆知,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好名声,为了稳住舒相,一定不敢对凤暄宫里的人下手。 不然,他绝对不会放过凤暄宫里任何一人,必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旁人死了不打紧,若是她精心安排留下来保护璃轩的人死了,那就麻烦大了。 幸好,如今包家父子皆在她掌控之中。 璃轩大病后不久,包安邦以探望太子之名,曾经到凤暄宫请过安。 在圣天殿时,西垂将领为了感激璃轩馈赠军饷,主动请旨教导璃轩武功,包安邦有这一重身份,想进入凤暄宫定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当她看到他,看到他眼里的不可置信、不得不信和深沉哀痛时,她就明白,他一定会豁出命去帮她,帮她保护璃轩的。 不仅仅是他,西垂边防二十万将士,他们都会想尽办法保全他们的太子的。 ------------ 第094章 若有朝一日,皇帝真的要明杀璃轩,东南西北边防将士,会成为他的一大阻力,若他暗杀璃轩,届时就会谣言四起,闹得大莫人心惶惶。 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能残忍杀害的父亲,一个从不间断暗杀自己儿子的父亲,能值得天下人信任么? 人心一旦不稳,四边邻国趁机入侵,大莫皇朝即使不土崩瓦解,也要风雨摇曳,如在狂风暴雨中行驶的海上船只,前路茫茫,稍不留神,便有船沉人亡的灭顶之灾。 她本来不想这么做的,这么做太冒险了,万一皇帝孤注一掷,璃轩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皇帝在皇城上收买人心的行为,在圣天殿里塑造出一代明君的形象,对她对璃轩极为不利,目前征西大军还在她掌握中,若等舒相垮台,等皇帝处死她后,征西大军必然被皇帝完全掌握,届时璃轩就没人保护。 所以,她才兵行险招,在皇帝明君的形象没深入人心前,彻底破坏粉碎他。就算众人现在不说,但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怀疑的种子就会长成参天大树,到时,纵然他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舒隆革惊异。 他不曾料到,在水灵灵心里,是这样看待“皇帝”、“皇后”的。 妓女?废物? 难怪多年来她始终不曾争宠,对皇帝偶尔的宠幸表现得避之惟恐不及,甚至逼皇帝做出永不临幸凤暄宫的承诺。 原本,他带了一肚子怒火而来,要来质问她,质问她为什么不聪明的和皇帝撕破脸? 他等待多年,已经等不下去了,近年来,皇帝一连串的动作,不断削减着他手中的权利,他手中的兵权,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被皇帝削减了近一半,在朝野的势力,也被蚕食。 他本以为,水灵灵手里控制着征西大军,他不会输,谁想,她居然拒绝交出征西大军,甚至扬言如果他敢再威胁她,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不想要你娘的命了么?”舒隆革再次用晚香威胁道,他知道,晚香是水灵灵的软肋,一击必中,多年来率试不爽。 “我娘的命?”水灵灵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冷笑一声“我娘还活着么?如果我娘还活着,今日种种都不会发生,我会秉持刚进宫时冷眼旁观的原则,任她们闹个天翻地覆、你死我活皆不插手,除非她们主动来招惹我。如果我娘还活着,我当初绝对会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不会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不会让他们和我娘一样,成为你们手中的工具。现在你还敢告诉我,说我娘还活着么?早在我进宫三个月时,她就死在连玉那个贱人手上了!” “你……你胡说什么?”舒隆革硬声否认,底气十足。 来此之前,他就吩咐心腹在周围巡视,打发走经过这里的人,故而他不用担心大声说话会隔墙有耳。 一声叹息,心,慢慢沉没:“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六年前的那天,我失踪一夜上哪儿去了么?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当着皇帝的面,打他的嫔妃么?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又哭又闹的,要杀死腹中的骨肉么?事到如今,你再否认有什么意思?” “你……”舒隆革不敢置信,半晌才沉沉叹气道,“果然!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待在宫里呢?你不是不想进宫么?怎么,你也跟那些没用的女人样,看上他了?”在水灵灵进宫后,他安排不少女子进宫,去争宠,可她们在得到皇帝的宠爱前,就死了。不是死在后宫的勾心斗角中,就是死在她手上。 “是啊,我不想进宫,但我不能走……”因为逼她进宫的,不仅仅只有舒隆革一人,还有曾经的主上,“如果我走了,谁来替娘讨回公道?如果我走了,谁来替娘报仇血恨?”如果她走了,幽婉阁势必面对皇帝和舒老狗双方联手,纵然幽婉阁实力再雄厚,也难以承受住朝廷方面齐心合力的联手铲除! 皇后离开皇宫,皇朝之辱啊! “你要报仇?连家覆灭的事,真是你暗中策划的?”舒隆革多年来一直在猜测,却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谁策划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连家毁了。下一个覆灭的,就是大莫皇朝的第一门庭————舒家。”很快,用不了多久,最多不超过三个月,舒家就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她已经等了六年了,她不想再等下去,也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你要毁了舒家?”舒隆革惊骇,“别忘了,你也是舒家的人,毁了舒家,你以为皇帝会放过你么?” “我不需要他放过。”惨淡一笑,笑得那般苍白无力,如蛛丝终究躲避不过狂风暴雨的侵袭,“我要的,只是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只要轩儿好好活着,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反正我早活在地狱里了。”在地狱里,苦苦挣扎了十六年,她不想再挣扎。 她累了。 她好累好累。 感觉到水灵灵话中毫无求生之念,舒隆革苍老而威严的脸庞不禁黯然,他是爱权势,但她好歹是他唯一的骨血啊:“你,当真如此恨我?我是你爹啊!”他知道她恨他,一直都知道,却不知道,她的恨那么深,那么沉,深沉到宁可跟他同归于尽,也不愿冰释前嫌。 她竟倔强至此? “你配做我父亲么?”水灵灵含泪笑道,目光落在幽静湖面,望着荡漾出一圈又一圈涟漪的湖面,平静问道,“你抱过我么?你疼我么?你关心过我么?在我蜷缩在角落忍冻挨饿时,你在哪里?在我被你的夫人们追着打时,你在哪里?在我被家丁嘲笑讥讽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那时候我还不到四岁啊!我能不恨你么?”最后两句话,她怒吼出来。 “我不该恨你么?我清楚地记得,四岁时,我被连玉砸出家门,砸得我五脏六腑俱裂,砸得我卧床休养一年,才慢慢好转过来。为什么她当时不用力点?干脆砸死我算了!你知道救走我的人是怎样的恶魔么?你知道这些年来我过着是怎样非人的生活么?你知道我是怎样熬过来的么?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知道,你找到了我娘,抓了我娘,骗了我娘,逼我成为你手中的棋子,逼我走进这肮脏不堪的鬼地方,成全你的荣华富贵,成全你的权倾朝野,成全你的弑君篡位!” “我不该恨你么?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来到这里,不会在大婚之夜被皇帝**一整夜!我不需要面对瑶瑶的死!你知道么?我怀胎八月,用命去换的女儿,却连一次没抱过,一眼没看过就夭折了!我做了好多好多衣服,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拿过针线,可我整整做了五个月的衣服,瑶瑶没穿过一件就走了,我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不该恨你么?如果不是你逼我入宫,我永远不会嫁人,我从没打算过要嫁人……如果不是你逼我入宫,瑶瑶不会死的那么惨,轩儿不会一次又一次的遭到暗杀!不会渴望父亲疼爱却注定得不到……” “我不该恨你么?我失去了那么多,你却杀了我娘!你让我永远失去了母亲!原本,我打算乖乖待在凤暄宫里,埋葬我的一生,换取我娘的平安无事……而你,却连我最卑微的希望,也硬生生掐灭……”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斗争,为什么要把我牵扯在内?为什么要杀了我娘?为什么杀了我的女儿?为什么要暗杀我的儿子?我是无辜的!就算我千错万错,就算我罪有应得,可瑶瑶是无辜的,轩儿是无辜的啊!为什么你们不放过他们?为什么?”水灵灵再次歇斯底里。 六年了。 她压抑了六年的伤痛,在短短三个月内,被迫害她至此的两个罪魁祸首逼迫喷涌而出,逼迫的她再次潸然落泪。 她不想哭,真的不想哭。 流泪,解决不了任何难题,只能显示自己的软弱无能,让敌人更为嚣张狂妄。 可她控制不了。 沉压在心底多年的伤痛,如同一条毒龙,一旦给它突破屏障腾飞的机会,它不翻云覆雨腾飞于九天之上,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所以你毁了连家,毁了我多年精心布置的局面?”舒隆革嘶声道,“告诉我,段野衫的死,是不是你设计的?” “是。”大方承认,无须否认,“如果不杀了他,征西二十大军就是你的。大莫皇朝的兵权基本在你掌握之中,若我不让皇帝的人取得兵权,他怎么和你抗争?征东十万大军在诚亲王手上,皇帝虽夺了你手下十万大军给他,但征南十万大军和征北十万大军却被你牢牢掌握在手上,他根本没有实力与你对抗。”就连莫都的兵权,大部分也掌握在他手里,若他想发动兵变,皇帝连还击之力也没有,即便有幽婉阁暗中助他。 她不仅杀了段野衫,还将他在征西军中的势力铲除得一干二净,离开西垂前,亦将伺候了她一年多的绿菊灭了口,她不会让她进宫,监视她,威胁她的儿子的。 “你恨我,难道你就不恨他么?”舒隆革不相信,纵使他不了解水灵灵,他也笃定,身体里流着他舒家血液的人,不可能不恨伤害过自己的敌人。 “我不恨他。”水灵灵怔忡片刻,敛睫思索片刻,才道,“恨一个人太累,太累……这辈子,我恨你一个就够了。至于他……憎恶……我憎恶他……”轻描淡写的口吻,如鸿毛飘落在水面,仅能荡出一圈细不可见涟漪。 恨,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情,需要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感情最前提,才能产生。 未进宫前,她讨厌皇帝的软弱无能,如果皇帝是个强势的皇帝的话,他就能自己决定立后的人选,不会将无辜的她强扯进他们复杂的权势斗争中。 进宫后,她曾一度欣赏过皇帝,虽然他软弱无能,朝廷大权被舒相掌控在手中,但拥有三千佳丽的他却只对骆贵妃一人好,全心全意地保护着贵妃。 有了身孕后,面对那碗堕胎药和那碗红糖虾仁牡丹花粥,她第一次体会到强烈的憎恶,无与伦比的憎恶。 对皇帝,她从未有过丝毫期待,从未有过丝毫幻想,从未有过丝毫渴望。 十年地狱生涯,将她对危险的感觉磨练得十分敏锐,存在一丝一毫危险的事务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与此同时,她对人的感觉退化到比婴儿更迟钝的地步,外界任何事物都无法对她产生分毫影响。 在她对他产生与旁人不同的感觉前,他就做出伤害她的事,使她倍加受伤,深感绝望。 憎恶,由此而生。 而对舒相,这个与她有着血缘之亲、却残害她母亲、摧毁她一生、牵连她孩子的男人,不可否认,在牙牙学语时,在蹒跚学步时,在不懂世事时,在被人欺负时,就对他抱有着期待,存在着幻想,渴望过父爱。 十年地狱生活,她思念最多的就是她的母亲,而每次思念母亲时,总是不由自主联想到他,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十年的刻意忽略,多年来因他受到的伤害,她怎能不恨他? “不曾期盼,何来仇恨。”嘴角抽出个冷涩弧度。 “我憎恶他……我不想见到他……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不想被他触碰……所以,我选择和你同归于尽、玉石俱焚……”水灵灵喃喃自语,神情透着深深迷惘,“我想瑶瑶……非常非常想,我想,现在去黄泉路上找她,应该不算晚吧……”至于璃轩,她已经为他安排好一切,以后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下去。 她,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舒隆革忍不住颤抖,一身富态的肥肉不停轻颤着,不知在恐惧什么。半晌,他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了毁灭舒家,你宁可抛弃一直小心保护的儿子?” “……是……”水灵灵缓缓承认。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舒家不在,皇帝势必不会放过他们母子,惟有她死,才能名正言顺将璃轩托付给贵妃,惟有贵妃才能保住璃轩,否则,她决不会给贵妃解药,当初也不会救她的命。 “你以为舒家不在了,皇帝可能会放过我的外孙、你的儿子么?多年他暗杀过太子多少次,你比谁都清楚!你居然宁肯相信他,也不肯相信你的亲爹?”舒隆革似乎被水灵灵一往无前不畏生死的冲劲骇住。 “呵,”嘴角隐隐一抽,她不需要他放过,早在他那样对她的女儿后,她就反扑了,多年来,成效显著,她会逼得他不但不敢杀她的儿子,而且千方百计的保全她的儿子,“璃轩姓莫不姓舒。你若篡位成功,可能放过前朝的太子么?再说,皇帝一直处心积虑暗杀璃轩,是为了铲除你的势力,是为了逼我自尽,若你我都不在了,他怎会为难璃轩?毕竟,血浓于水啊!”强忍着极度的恶心,水灵灵逼自己说完最后几句话,掉头匆匆离去,再留在这里,她会忍不住作呕的。 璃轩僵硬着精瘦矮小的身躯,一动不动蹲着,蹲在原地,似感觉不到冬末的严寒,目光,紧随水灵灵渐渐远去的背影,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永远不再回来…… 一直凝视着水灵灵的璃轩却没有注意到,水灵灵离开前,似有意无意的,瞧了不远处茂密矮树丛一眼,那里,一抹明黄衣袂,隐隐飘动…… ------------ 第095章 一道闪电,如蛟龙出海,带着天崩地裂之势,划破天际,瞬间白昼,随即黑暗更显浓重。 轰隆雷声,不绝于耳,夹着石破天惊之利,却使万物复苏。 绵绵春雨,透着缠缠绵绵情意,与疾电惊雷截然相反,自相矛盾却和谐自然的混为一体。 瘦小的身躯瑟缩一下,下意识想抱住身旁温暖坚强的娇躯,伸出的手,却在距离温暖源泉一寸处硬生生停下,慢慢缩了回去,蜷缩着身子,缩在锦被另一端,浅眠着。 水眸,盈盈睁开,熠熠生辉,黯然片刻,闪过几分挣扎、几分不舍,旋即阖上,幽幽吁了口气。 御气成剑,凌空点穴,瘦小身躯一颤,然后恢复沉寂。 轻巧起身,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生丝掐边夜行服,覆上水晶缠丝面罩,走向窗前。 脚步凝滞,回眸凝视,转身,回到华丽凤塌旁,俯下身子,在他轻蹙细眉间落下轻轻一吻:“轩儿……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闪身飘出窗去,飞掠在天空,俯视身下巍峨鬼森一切。 华贵宫殿,鳞次栉比。 白日,它们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势。 夜晚,它们代表了阴森可怖的地狱。 血腥味,飘散风雨中。 杀喊声,隐隐穿透雷电。 她知道,开始了。 开春前几日,她在一席话,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动手。 晚一刻,失去的不是机会,而是整个大莫的江山,和自己宝贵的性命。 绵绵细雨,濡湿夜行服,勾勒出她的玲珑有致,亦显出她的纤细瘦弱。 不疾不缓,向御天殿飞掠而去。 此刻,是她一生中最后宁静的时刻,她想多享受片刻。 待明日太阳升起时,不管结果如何,她已化为尘土,消失于世间。 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那般的快,任她怎样放慢速度,不消一柱香时间,她已来到兵变现场御天殿。 懒洋洋躺在御天殿顶上,俯视下面人头蹿动的两方人马,嘴角勾出个冷漠的弧度。 若非这两方面人,她都想杀之而后快,却迫于形势不得不出手保一方,此时她必然会待在御天殿顶上看够好戏。 兵变,自她有生以来,尚未亲眼见过,一直是只闻其名的。 风雨中,雷电交加下,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对立着。 皇帝手上兵马不过四万,两万羽林军,两万征西军,舒相手中却有十二万兵马,两万控制皇宫的御林军,十万禁卫军。 从数量上来看,舒相无疑是闻操胜券的,但御林军、禁卫军多年来镇守莫都,缺乏实战经验,将士又养尊处优惯了,怎抵的上刚从西垂边防回来,杀气腾腾的征西军精英呢? 征西军精英,各个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可一个当十个,再加上和羽林军人数上处于劣势,各个自是抱着孤注一掷必死浴血奋战,其士气自比御林军、禁卫军高出许多。 尸横遍野。 哀鸿遍野。 血流成河。 箭雨扑面。 御天殿前遥无尽头汉白玉墙上流淌着鲜血,渲染着皇宫的血腥华贵。 绵绵春雨,柔弱无力地洗涤着人性的贪婪无耻。 伸了个懒腰,舒展下筋骨,戴好面罩,水灵灵缓缓起身,斜长影子暴露在月光下,暴露在众人眼前。 狭长月光,朦朦胧胧映照着,透着恍恍惚惚之美,似迷雾中隐隐显露身姿,错觉般令人不可置信。 素手轻扬,濡湿长发在夜色中划出半个优美弧度,嘴角浅浅笑花,孕着噬血之美,如地狱罗刹,优雅出场。 惊呼声响起。 包安民一时间不知将箭对准御天殿上的黑影好,还是对准对面的敌军好。 包安民一乱,手下的羽林军不免跟着乱。 是远处手握重兵的敌人危险,还是近在咫尺的敌人危险? 包安邦屏息凝视片刻,暗自揣测着她的身份。 皇帝聍更是目光森然,瞥了眼御天殿上曼妙身影,继续迷眼望着远出疯狂叫嚣的舒隆革。 高举起手,一挥。 叛军箭雨扑面而来,趁着羽林军不知所措之际。 战场上,千分之一秒的分神,皆可导致一场战争的失败。 羽林军匆忙回身,无数盾牌举起,先机已失,怎挡的住叛军的箭雨? 白影疾弛,似柔软厚云,如孱弱流水,却坚韧似铁,隔绝箭雨侵袭。 白影一扬,无数支箭尽数反弹回去,禁卫军盾牌来不及防范,眨眼间不少将士中箭。 待一阵箭雨过后,两方人马目瞪口呆地望着傲然屹立眼前之人,不知她是何时从御天殿顶上下来,更不知她是怎样站到征西军、羽林军前面去的,更令他们惊诧的,是她身侧两条白绫,似有三丈之长。 包安邦微微闭了闭眼,胸口一痛,详装若无其事站在皇帝聍身旁,严密保护着。 寂静。 原本嘶杀声冲天的御天殿前,此刻居然悄然无声,只听得雷声轰隆,闪电裂天巨响。 保皇派朝臣纷纷站在皇帝身边,彼此递着眼神,猜测着眼前突然出现,以保护姿态站在他们面前女子的身份。 双方人马僵持着。 叛军本想射死她,孰知她武功奇高,身法诡异,箭未到达她身前一丈距离,她手中白绫早已挥断利箭,折成数截化做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回叛军体内,盾牌防守不及。 除非万箭齐发,对准她,但若完箭器齐发,势必将射箭兵卒暴露在羽林军的利箭下,盾牌掩护不及,故而双方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聍神色幽然,似全神贯注,又似神游九霄之外,沉默无言。 一时间,数万将士就这么僵持在斜风细雨中,聆听着春雨的轻柔细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嘶哑着声音怒吼道:“皇上,你为君不仁,竟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微臣今日要替天行道,诛杀你这没有人性暴君!” 能说这话的,必是当朝左相舒隆革无疑。 皇帝聍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一旁早有人替他回骂回去。 “舒相,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不仅不为皇上分担忧愁,竟带兵逼宫,意图谋反,你该当何罪?” “姓舒的,流言蜚语不足为信,你用此为名带兵逼宫,贻笑天下,还不快快退下,请求皇上饶你一命!” “老匹夫,你养的女儿危祸后宫,对皇上不敬,你领兵谋反,更是其心可诛!众将领听令,速将这厮拿下,皇上自然重重有赏!” “老贼!早前,你教唆你妹妹毒死皇上生母,意图谋害皇上,又唆使皇后散步流言中伤皇上,此刻更是举兵谋反,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御林军、禁卫军众将士皆受了你的蒙蔽,才铸成今日大错,你还不速速前来领死!” “下作的东西,你……” 水灵灵缓缓抬手,身后叫骂地起劲的官员赶紧嘘声,各个颤抖不已,以为她要大开杀戒,不想她懒懒打了个哈欠,似乎甚感无聊。 江湖仇杀,往往相互撕砍,哪来那么多废话。 尤其是杀手杀人,要的就是干净利落,废话如此之多,武功再好的杀手也得死。 一旁对皇后心怀敬佩的征西军早在那些大人辱骂皇后时心怀不满,如今瞧他们各个怕死的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若非时间地点不对,或许他们早一哄而上,把辱骂皇后、只会坐高堂享轻福的大人们罩上黑口袋,劈头盖脸痛打一顿,丢弃荒郊野外喂狼去。 皇帝聍一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背影,似乎想从那背影身上瞧出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如愿。 “舒相,先皇之后舒皇后毒死朕母后、意图谋害年幼的朕、皇弟、恋太妃,以后妃身份干涉朝政!你多年来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害死大莫多少忠臣?你克扣军饷,致使边疆多少将士忍冻挨饿敌军作战?你克扣赈灾粮款,致使多少受灾百姓枉死?你私通敌国,图谋大莫万里何山,今日更是带兵逼宫!即使朕容的了你,天也容不了你,大莫的百姓更容不了你!”皇帝聍沉声慷慨激昂道,其气势之威严,其风范之威仪,着实令水灵灵刮目相看,她从不曾主动了解过他,更不知他在朝堂上是何等模样。 每次见到他,她总是受伤,若非要防范着他,她连一丝注意力也不愿花在他身上。 “朕以朕的皇位承诺,御林军、禁卫军将士若此刻放下兵刃追随朕,以往之事,朕一概不究。若谁能取下贼相首级,一律连晋三级!”历代帝王,最重视的莫过于皇位、皇权,此刻皇帝聍以自己的皇位发誓,决不可能违背,何况他许下连晋三级承诺,叫御林军、禁卫军不少将士动心。 犯上作乱并非一般兵卒愿意,他们不过是听命于各自的将领,何况当今皇帝年轻有为,将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是一位难得的明君。 再说,若是谋反成功,升官封赏的是他们的将领,没他们的份,万一谋反失败,送命可是连他们、他们的妻儿家小一块儿搭进去。 皇帝聍执政多年,自是明了那些作乱将士的心理,故开出如此条件,果然见有人面露忧郁迟疑之色,心中一喜,脸上却不表露。 舒隆革一见有人动心,赶紧说道:“哼!连自己儿子都能三番四次暗杀,自己结发妻子都能设计陷害之人,哪有诚信可言!” 舒隆革这话,无疑戳中皇帝聍的软肋。 皇帝暗杀太子,设计“皇后**后宫”,不管哪件事,都是可以令大莫皇朝天下大乱的,而他偏偏两样都做了,不仅做了,而且让皇后在激奋异常的情况下,歇斯底里全吼了出来,闹个满城风雨。 皇帝聍沉下脸来,一言不发,阴沉的脸,叫人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周围保皇派老臣一听次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纷纷叱责舒相,说皇后妖言祸众,恶意中伤皇帝,舒相推波助澜,意图颠覆大莫皇朝,弑君篡位。 雨,依旧下着。 皇帝聍脸上,皆是雨水,黯淡无波的黑眸,深邃幽沉,许久,他才淡淡道:“舒相似乎忘了,朕的发妻,是贵妃,而非舒皇后。”身侧,铁拳紧攥,似隐忍,似压抑,痛苦无限。 他说的是“舒皇后”,不是“你的女儿”,此刻,他终于承认了她是他的皇后。 众人一片哑然。 皇帝说的没错,舒皇后的确不是皇帝的发妻,只是一个凭借家世背景强占了正室位置、后来居上的皇后。 舒隆革气结。 ------------ 第096章 远处天空“哧溜”轻响,炸出淡褐色烟雾,轻烟袅袅,转眼即逝。 “哈!哈哈哈哈……”一阵丧心病狂的狂笑声自舒隆革嘴里暴出,渲染着他的张狂得意,浑浊老眸更是暴出数道精光,黑夜中,电闪雷鸣下尤为刺眼,“小皇帝!老夫早说过,你斗不过我的!你的姨娘,你的发妻,你的嫔妃,已经尽在老夫掌握中!哈哈……若是你乖乖投降,看在轩儿年纪尚幼的份上,老夫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哈哈哈哈……” 眼角一挑,水灵灵自然认得那烟花,也明了它代表的含义,却不知皇帝在听到这样的噩耗时,会有什么样的反映? 喘息着,皇帝聍脸上布满震惊和不可置信,他早猜到舒隆革会向他的后宫下手,御天殿前御林军两万皆在,十万禁卫军却只有半数,他以为那五万禁卫军仅是去夺取城门,不想这老匹夫竟派了一万禁卫军悄悄潜入后宫。 天空一闪,亮如白昼,映照出舒相狂佞扭曲笑脸和皇帝聍激愤狰狞怒颜,如两尊森罗地狱里伫立的鬼怪神像,阴森可怖,着实骇人。 颤抖着,皇帝聍竭力克制着,却无法阻止身体不自觉地颤抖,恍然间,他似乎明白那夜他的皇后为什么会一边颤抖一边嘶吼,激怒到了极点却必须隐忍不得爆发就是这般模样么? 包安邦望着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伊人背影,在皇帝耳畔低语道:“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皇后娘娘费劲心机要保护太子,不惜亲身出现在战场上,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敌对,若是此刻皇帝软弱退缩,岂不让皇后一番苦心付之东流? 若说以前,他还能同时效忠皇帝皇后,这两个注定敌对的君主,此时,在看见皇后以惊人之姿出现,以雷霆万钧之势站在他眼前,感觉着她身上散发出死寂的杀气,感受着她对太子浓烈如火的母爱,体会着皇帝对太子冷酷胜冰的无情,他怎可能不帮她? 此刻,他效忠的人是舒皇后,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用柔弱肩膀抗起万斤重担的舒皇后,而非一国之君的皇帝。 若有以后,他效忠的人是太子璃轩,舒皇后唯一的儿子,亦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不是皇帝。 “杀——”怒声嘶吼,染着刻骨铭心的噬心之痛。 皇帝聍知道,他下令的一刻,便是他姨娘、妻妾命丧黄泉的一刻,可他必须如此。 身为帝王,他可以牺牲一切,也必须保住他的江山,他祖宗留下的基业。 这是他的责任! 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声令下,双方大军如脱缰野马,奔驰前冲,如出鞘利剑,纵横挥舞,奋命砍杀着眼前敌人。 身影疾弛。 白绫狂舞。 所过之处,残尸遍地。 空中,炸出无数血花,如火梅花,点点沾染白绫之上,渲染出三丈红绫,弥漫着死寂的血腥。 包安邦静静地站着,站在皇帝聍身边,手执大刀,一刀一个,砍死妄图靠近皇帝的敌人,而他的目光,始终紧锁那道曼妙身影,看着她越来越远,看着她带着覆灭世界的杀气,一步一个脚印,稳步向舒相走去。 没人靠近她。 因为不能。 她绝顶的武功,她残厉的杀人手法,她冰冷如机械般的杀气。 此刻的她,似乎没有意识,只是个杀人的机器,不停的杀人,不断的杀人,不顾自身安危,任周围无数敌人乱刀劈向她,不躲避,不退缩,仅是红绫狂舞,如血蟒肆虐横行,勒断脖子、穿过胸膛、拦腰横斩,将世间最为柔软之物,化成刚强不折利刃杀戮,慢慢靠近舒相。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舒相。 包安邦悄悄凝望着她,不曾发现,周围亦有人注意着她,不止一人。 怀疑着,猜测着,愤怒着,愧疚着…… 隐约,哀戚哭声随风送来,被漫天嘶杀声淹没。 渐渐,胭脂水粉,香飘远处,娇柔哭声越来越靠近,靠近御天殿。 不多时,十来位衣裳不整女子出现在撕杀战场旁,悲戚嚎哭着,呼救着,娇滴滴的绝美容颜因恐惧而紧缩,扭曲了她们原本的美。 舒隆革及追随他的朝庭重臣俱惊,望着对着自己不停哭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众多女子,她们身后,皆是蒙面黑衣人。 她们,是皇帝的嫔妃,亦是他们中不少人的家眷,此刻她们纷纷向自己的父亲兄长呼喊求救,尖锐娇音划过杀戮漫漫沙场,拨动叛乱将士的心弦,使他们再难集中注意力。 “幽婉阁主,你背弃信义!”半晌,舒隆革暴吼道,粗嘎的声音,不停地喘息着,指天怒骂着。 黑影横掠,负手立于御天殿上。 云影,遮掩住月光,散下一片阴影,遮住他的容貌,叫人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朦朦胧胧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阴鸷气息,那么不甘,那么愤怒,那么仇恨。 他在不甘什么? 他在愤怒什么? 他在痛苦什么? 无人知晓。 更无人知晓,他的目光,从一开始便锁定无边杀戮中那抹曼妙淡薄伸姿,看她用她华美的舞姿,漫舞着人生最后一场绚烂奢华的杀戮。 十六年。 他的目光从十六年前便锁定在她身上,直至今日,依旧无法移开。 哪怕,她求他违背心意,去帮助他的情敌…… 哪怕,她求他违背心意,去照顾她为情敌生的儿子…… 哪怕,她求他违背心意,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为了保护她的儿子,从容赴死…… 她,本该是他的女人。 她的儿女,本该喊他爹爹。 她的一生,本该陪伴在他身旁。 而如今…… 若非舒隆革那个老匹夫,那条老狗也不会发利用她称霸武林的鬼梦,他的女人,不会躺在别的男人床上,颤栗着接受**。 冷哼一声,残阳一言不发,近乎贪婪的将她华美曼妙身姿尽收眼底,烙印在心。 待黎明日出之时,便是她化做世间尘埃,消散于风中之际…… 皇帝聍默然地凝视着,凝视着为他保家卫国的将士,目光,始终没有瞧过那漫天狂舞红绫之人一眼,亦没有瞧见她以雷霆之姿左忽右闪,逼近舒隆革,更没有瞧见她与舒隆革暗中培养的死士展开殊死搏斗。 不愧为大莫最精锐的兵卒。 虽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水灵灵心底一声叹息。 即便经历过沙场征战,看过他们是怎样与敌军进行殊死抗争的,却不曾试过,以一己之力,对抗茫茫无尽将士。 一个人,纵使武功天下无敌,出手狠辣世间无双,到了沙场千军万马中,却也无什么大用处,能勉强保命足以。 舒相身为叛乱首领,自是保护地固若金汤,想要靠近他身边谈何容易,纵然她手中三丈红绫灌以内力,化做巨蟒狂舞,护得她完好无损,将周围靠近的将士立斩手下,女子天生体力上的弱势也难使她支撑许久。 若非两军混乱大撕杀,先前皇帝的话、那些嫔妃的哭喊声使叛军军心大摇,她怎可能如此轻易向舒相走去。 皇帝聍默默回头,瞥了眼屹立于御天殿顶上之人,使了个眼色,目光淡漠如水,丝毫没有胜利近在眼前的热血激动,仿佛,这一切,他早已预料到,预料到有人会双手奉送上。 奉送上他想要的,亦,奉送上他不想要的。 最后贪恋一眼,身形一展,如大鹏展翅,消失于天际。 风雨中,残留一句话语飘散如烟。 “老狗毁本座的唯一,本座怎能让他得偿所愿!哈哈……” 事情,还没完呢! 有的黑影杀手手起刀落,几颗美丽而扭曲头颅滴溜溜滚落在地,被人当成皮球踢来踹去,更有甚者将人头当成暗器,向舒隆革掌握的军队砸去,一砸一个准。 有的直接伸手挖出脆弱的心脏,硬生生掐爆,声响清脆有力。 有的剑影数道,一具具没有眼耳口鼻手脚的人彘挣扎着蠕动。 有的拦腰一斩,上下身分离的嫔妃们因过度痛苦五官完全扭曲,哭喊着想将流得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肠子塞回上半身,拖住自己的下半身,哭嚎着请求救助。 满地殷红,粘稠血腥刺激的鼻息。 在场将士,各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战场撕杀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然而,望着那一张张闭月羞花的绝美面容变的扭曲二狰狞,娇滴滴的美人成了血肉模糊的残肢,于心何忍…… “哇” 终于,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仿佛是一声号令,不少将士跟着呕吐大做,淅沥沥的雨水,将污秽物冲刷的到处都是,御天殿起弥漫着各种令人窒息的恶心气味。 这,是杀鸡敬猴! 敬的,又是何人呢? 纵身后跃,幽婉阁高手消失于黑夜之中,寻觅无方。 舒隆革望着步步逼近的女子,努力睁大眼睛,希望透过绵绵细雨,望穿她面罩下的容颜。 针孔大小的水晶缠丝面罩,将她的脸保护得严严实实,只有里面人看得清外面事务,外面的人决不可能看得出面罩下的容颜,就连想看清她的眼睛也难如登天。 脚步声如雷,整齐作响,急疾向御天殿逼近。 身旁追随者大喜,忙对舒隆革附耳道:“大人,咱们的援军来了。” 舒隆革一惊,忙喝道:“你们将防守城门的将士也调遣过来了?” 众人忙应承说是,气得舒隆革胀红了脸,低声大骂他们愚蠢。 防守城门,为的就是不让赶来救驾擒王的军队进城,如今他们却傻忽忽地将镇守城门将士调来,若是救驾军队这时候赶到可怎么办? 众人一听,顿时蔫了头缩着脖子,一三角眼倒生男子说道:“大人,若是杀不了皇帝,守住城门有何用?若是杀了皇帝,凭借大人手中兵权,再加上黄袍加身,还怕前来救驾之人不‘诚心’归顺么?” 舒隆革闻之,心中大石放下大半,自古以来,成者王,败者寇,他若杀了皇帝登上大宝,何需惧前来救驾之师呢? 面上顿时拨开云雾见晴日,朗声狂笑道:“众将士听着,本相援军已到,尔等不必再做无谓抵抗,此时弃卸投降,本相定不怪罪,若执意顽固抵抗,休怪本相心狠手辣!” 此话一出,保皇派脸上一寒,皇帝聍也不禁冷了脸。 四万大军对抗七万大军本以困难,若是五万援军一到,届时…… ------------ 第097章 包安邦赶紧大声道:“我等忠肝义胆,怎会惧尔等跳梁小丑!将士们,为了大莫的安定,为了能回去见我们的家人,冲啊!”后半句话,是当年舒皇后在西垂边防时常说的话,征西军一听,旧事涌上心头,想着在家等待自己衣锦还乡的家人,各个红了眼,奋力砍杀。 他们要回去,回去见他们的家人,带着满满的荣誉回去,而不是背着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耻辱回去。 舒相党派追随者疯狂叫嚣着,狂笑着,讥讽着。 皇帝聍再也压不住心头奔涌怒火,这怒火,他压抑了近一个月,早已到了火山即将爆发边缘,此刻叛军一激,他怎能再忍得住? 抽出随身宝剑,指着五十丈外的舒相怒吼道:“狗贼!今日朕必亲手斩杀了你!” 回应他的,是舒隆革嘲讽的蔑笑。 “末将平西将军关野岷前来救驾!”一声段喝,高大身影从天而降,立于满面喜色追随者眼前,他身后,是杀气腾腾的平西军,方才轰隆脚步声,便是他们,“来人,将一干忤逆犯上之徒拿下!” 局势瞬间变换。 叛军心头大乱,行动不再迅捷,出手难以刚猛,被蜂拥而至的平西军砍瓜切菜般杀死在地,血染御天殿。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舒隆革神色癫狂大叫着。 平西军早前编入征西军,后来皇帝封寒门出生的正四品射声校尉关野岷为平西将军,重新从征西军中划分出来,又从他手上夺做数万将士,编入征西军。 此刻平西军应在西垂边防与征西大军一起镇守边疆,怎到了莫都? 而且一路上过关过卡,竟没传来半点消息? 这怎能不叫他大失惊色呢? 别说舒相吃惊,保皇派吃惊的人亦不在少数,除了包安邦满脸欣慰,其他人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向他投以迷惑的目光? 包安邦忍住心痛,冷笑道:“舒相似乎忘了,末将可是负责教导太子殿下武功的。太子殿下虽是聪颖过人,到底年幼,末将深得皇后信任,哄骗太子取来皇后凤印把玩数月,太子焉有怀疑之理?” 包安邦自小得父亲包勇民教诲,宅心仁厚,若真是如此,他怎可能将此事大庭广众说出来? 由此可见,这番说辞必是有人事先编好,叫他此刻说出来的。 能让包安邦信任,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拿到皇后凤印者,会有谁呢? 水灵灵————皇后本人! 数月前,太子大病不起时,包安邦去凤暄宫探望,水灵灵就把凤印交到他手上,叮嘱他该怎么做、怎么说。 有凤印在手,平西军一路秘密前来,自然畅通无阻,亦不用担心有人胆敢告密。 众人皆知太子大病后性情大变,一些先前负责教导他的先生见了他无不微微畏惧,他对周围之人亦不象过去般忍让,太子该有的威严,他施展得淋漓尽致,惟独对包安邦,甚是喜欢。 日日跟在包安邦身后,随他学舞射箭,强身健体,说是他的父皇母后皆不通武功,他要努力学好,日后好保护他们。 原本,包安邦的说辞众人皆信,可他最后“把玩数月”几个字一出,但凡有脑子的,纷纷惊愕。 任是皇后再怎么宠爱太子,凤印不见数月怎可能不发觉? 况且数月前太子重病,怎可能拿凤印给抱安邦? 除非…… 心里几下一合计,答案呼之欲出。 包勇民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包安邦由不知自己闯下什么大祸,其他朝臣纷纷凝思苦想,猜测着原由。 惟有皇帝聍,沉着张脸,阴沉无比地瞥了眼凤暄宫的方向,目光十分复杂。 舒隆革则是气得当场喷出一口鲜血,神情萎靡似苍老数十岁。 他真生了个洞悉一切的好女儿啊! “冷凝。”低喝一声,不叫周围惶惶之人察觉,冷凝立即附耳上前,随后匆匆离去悄声吩咐附近死士几句。 身为一代枭雄,他活要活得轰轰烈烈,如若不能,他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她以为,他不会留一手么? 他为舒家保留了最后一颗火种,一颗足以燎原的火种! 环顾保皇派一脸喜色众人,嘴角浮现一丝蔑笑。 他可以死,但舒家,不会就此覆灭。 水灵灵闭了闭眼,若非正处于撕杀战场,稍一分神便有丧命之危,或许她会狠敲自己一顿拳头,怎么千挑万选,选了个没城府之人呢? 亏他还是个从二品大将军呢? 沙场上战术层出不穷,怎么涉及权势斗争,脑袋里尽装糨糊了? 当下胸口气愤异常,出手更是不留情,杀的心慌意乱叛军哀鸿遍野,跃起身子,直扑舒隆革而去。 舒隆革睁大眼睛,凝望着飞扑而来的水灵灵,炯亮老眸中倒映出她曼妙狂肆身姿,更倒映出她手中狂舞红绫。 红绫缚身,颈、手、腰、足,紧勒。 周围叛军忙万箭齐发。 身子一旋,用他苍老身躯挡去箭雨,万箭穿心,硬声撕裂,五马分尸。 “大人!”冷凝惊吼道,急急赶回来时,竟看到他侍奉一生的主子惨死,心头大震,纵声长啸,“啊——” 啸声噶然而止,身侧窄刀抽出,飞身向水灵灵攻去。 好身手。 水灵灵心中暗赞一身,眨眼间竟跟她斗了上百招,却仅是被她红绫震断三根肋骨。 冷月凝霜刀?! 在冷凝抽出刀与她交手之时,水灵灵便发现此刀奇特。 刀身窄断,仅一尺六寸,刀背花纹诡异非同寻常,刀面寒光烁烁,刀锋更是锋利异常,吹毛断发,划过人体时,伤口凝霜,鲜血结冰,中刀之人即便不当场死亡,也难承受冷月凝霜刀的寒冷,活活冻死。 忆起江湖传闻,再见此刀锋利,可想而知,这刀便是江湖传闻中唯一能与幽婉阁残阳沥血剑匹敌的冷月凝霜刀。 想不到,此刀竟在姓舒的心腹死士手中。 呵! 水灵灵知他手中兵刃厉害,自是小心避开,不让冷月凝霜刀划到,拼尽全力用红绫挡住冷凝不要命地攻击,暗中巧施手段,一柄匕首顺着红绫飞舞,射入他的要害。 冷凝在与水灵灵初交手之际,便知水灵灵武功奇高,心思缜密,故而只与她拼内力,经过方才撕杀,水灵灵早接近油尽灯枯,怎经受的起他再来损耗,却万没料到,她身上竟暗藏匕首,更借着红绫被他劈断之际,匕首飞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刺入他要害。 喷出口鲜血,冷凝运上最后几分真力,狠狠掷出冷月凝霜刀,劈向皇帝。 “护驾!” “小心!” “保护皇上!” 包安邦猛地掷出手中大刀,意图掷落冷月凝霜刀,不想他用了多年宝刀遇上冷月凝霜刀如三岁毛孩遇见成年汉子般不堪一击,仅是微微改变锋头位置。 黑影疾弛,如疾风狂卷。 说是迟那是快,扑向皇帝,就地一滚,千钧一发之际救了皇帝。 “你……”抱着怀中冰凉软玉,皇帝聍似感熟悉,心头隐生温暖,下意识想抱紧她,不料耳畔隐约闷哼一声,血腥味悄悄飘散开来,头往后一仰,只见冷月凝霜刀正插在御天殿大门上,刀上染血。 “你受……”皇帝聍才说了两个字,只觉身上一冷,抱在怀里的冰凉软玉已强行挣脱他的束缚,红绫横扫,扫倒周围之人,长孙右相更是一屁股跌倒在地,滴溜溜滚下台阶,哎哟直喊疼。 红绫疾吐,拔出冷月凝霜刀,一通狂舞,待众人眼前红绫落地时,黑影早已不知去向。 XXXX 一路殷红,幸得春雨未歇,更有愈下愈大之势,将血迹冲刷地干干净净,叫人嗅不出半点把柄。 封了穴道,冷月凝霜刀贴身藏好,水灵灵强撑着运功飞回凤暄宫。 宁静如初,似乎一切未曾发生过,若非亲身经历,或许她亦会认为如此,可左肩冰冷的刺痛提醒着她,血一般的事实,不容忽视。、 飞身入窗———— 长剑破空疾刺面门,迫不得已,抽刀一挡,长剑应声而断。 脚尖一抬,将长剑踢入暖椅上,厚实棉布,使断剑地落悄无声息。 冷月凝霜刀架在偷袭者颈项上,借着朦胧星光,水灵灵看清他的面孔:“展侍卫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本宫内室,该当何罪?” “微臣胆子不大,却不知武功高强的刺客,竟是皇后娘娘。”展游冷声讥讽,瞧着她遮挡住容颜的面罩。 水灵灵这才想起,她面罩未摘,焦急出声暴露了自己身份,心中一凛,手上用劲。 “母后!” 稚子喃喃低呼,如五雷轰顶,轰得水灵灵脑子一阵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她隐瞒多年的秘密,终究让她的儿子发现。 肩上寒气缓缓蔓延至五脏六腑,惊急攻心的水灵灵再也坚持不住,软下身来,昏厥过去。 “血?母后,你受伤了?”璃轩忙上前扶住水灵灵,可他人小力弱,怎扶得住水灵灵,不由自主跟着一起往地上倒去。 展游即使出手抓住水灵灵,将她抱上床塌,检查伤势。 “冷月凝霜刀?!”展游大惊,面色苍白。 曾经在江湖上行走过的他,自是听晓过冷月凝霜刀的威力,不想大莫的皇后竟被冷月凝霜刀砍伤肩膀,寒气入侵五脏六腑,再瞥见她手上握着寒气逼人的短刀,当下猜出这便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却不知皇后是怎么得到的。 璃轩不知何为冷月凝霜刀,却见展游脸色大变,忙压低声音问道:“展侍卫,母后怎么样了?你快救救母后啊!” 年纪虽小,但璃轩明白,有很多东西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否则母后方才也不会要杀他灭口。 展游好生为难,他是皇帝安插在凤暄宫监视皇后的棋子,今夜得知舒相带兵逼宫,本想潜入内室抓了皇后威胁舒相,谁知皇后竟然不在内室,独留太子一人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原本他转身疾走,想去通报皇帝,谁知太子竟准确无误叫出蒙了面巾的他,两人僵持了近一刻钟时间突然瞧见一道黑影飞身入窗,当即,他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手上长剑便刺了出去,哪知来人居然是芊芊弱质的皇后?而且受了重伤? “展侍卫……”璃轩见展游犹豫不绝,自然明白他心中顾忌,当即跪在他面前,双眸含泪哽咽道,“你了解做孤儿的感觉么?” 他没有父皇,他的父皇从来就没要过他,他只有母后,他只有母后了…… 璃轩的话,象一柄利剑,刺进展游心窝里,他亦是孤儿出身,怎能不明白做孤儿的感觉? 身为太子,他的父皇在世却待他冷若冰霜,三番四次想暗杀他,惟有他的母后保护着他,若是皇后死了,那他…… ------------ 第098章 后宫尔虞我乍、勾心斗角,他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怎么承受得起? “太子快请起!您折杀微臣了!”展游再也顾不得君臣之别、男女之防,盘腿坐上凤塌,双手抵住水灵灵后心,“太子,内室有止血的伤药么?皇后需要止血!”方才,若非太子及时出声,他早已是皇后刀下亡魂。 璃轩熟门熟路到柜子里取来金疮药,前些日子他大病,凤暄宫里什么珍贵药材没有,母后亲自照顾他,更是将所有药材搬进内室,方便就近取用。 展游闭上眼睛,开始为水灵灵运功疗伤。 幸好他练得是纯阳童子功,与冷月凝霜刀的阴寒相克,可以将皇后体内的寒气通过伤口逼出来,若是寒气入心,纵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鸡鸣一遍。 水灵灵的身体不再隐隐寒颤,体温慢慢回升,惨白如金纸的脸色亦隐约恢复红润。 璃轩为母后上了药,包扎好伤口,换了件干净的月白小衣,让母后睡下休息,命展游将母后换下的血衣秘密烧毁,销毁证据。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水灵灵慢慢转醒,软绵绵地躺在凤塌上,凝视着满脸担忧的璃轩,哀伤道:“轩儿你……终究是知道了。” 原本,以水灵灵的功夫,点了璃轩睡穴他断然不可能提前苏醒,可水灵灵出手时考虑到他大病初愈,身子骨弱,下手轻微,这才导致他提前苏醒瞧见潜入的展游。 “母后……”璃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段时间,他受到的打击太多太大,多到他承受不起,大到他承受不了,许久,才哭出一句话,“你还疼么?” 嘴角轻扬,水灵灵吃力地摇了摇头,瞥见一旁局促不安的展游,冷月凝霜刀紧握,眸中寒光一闪。 璃轩忙挡在展游面前,恳求道:“母后,不要啊……” 他害怕流血,他不想看见母后流血,也不想看见身边的人流血。 “是展侍卫救的你,他不会告诉父皇的。”璃轩见水灵灵没有起身,赶紧代他保证,叫展游哭笑不得,却又心头一暖。 他在告诉他母后,展游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可以恩将仇报。 他,的确是个好太子。 可惜,仁慈有余,心狠不足。 眨了眨眼,水灵灵无力道:“你三岁那年从树上落下,母后瞧见他眼里闪过不忍,否则,他岂能活到今天。”她怎可能留皇帝的眼线在自己眼前大摇大摆晃来晃去,并且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安全? 展游一怔,似乎忘却了此事,触及水灵灵森冷水眸,脊背不由一寒,惊出一身冷汗。 况且,身为皇帝的心腹,他出手救她,对皇帝是为不忠,若他将此事传扬出去,他绝对活不成。 “轩儿,母后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后的路,你要靠自己走下去……学会分辨善恶是非,学会看人,学会保护自己,咳……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忍’!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之前,就算他要你吃屎,为了活下去,你也必须去吃!明,明白么?”展游将她体内寒气逼出大半,却有一小半依旧残留在体内。 罢了。 反正天明十分她就要死了,何必再浪费力气将寒气逼出体外呢? 不如好好休息下,以后再没机会和璃轩同睡一张床了。 展游惊诧,凝视着皇后,再瞧瞧无声啜泣的太子,他知道,皇后说的话有道理,更知道皇后说的“他”是谁。 “轩儿,以后别再叫我‘母后’了,叫我‘娘’,好么?”“母后”这个称呼,她不喜欢,她憎恶,它时刻提醒着她,她是皇后的悲愤。 “娘……”张了张口,璃轩哭着扑到水灵灵身旁,冻得通红小脸上尽是泪痕,惹得她一阵揪心的疼。 “乖!轩儿,陪娘睡会儿好么?娘好累,好累啊……”喘息着,水灵灵声音微弱。 璃轩嗯了声,抬手示意展游悄悄退下,脱了外衣,钻进暖融融被窝里,抱着娘纤细的娇躯,过了今天,恐怕他再没机会窝在娘怀里睡觉了,再也没机会…… XXXX 破晓十分,雨势渐收。 御天殿前血流成河景象正慢慢消失。 一道圣旨飞入凤暄宫,惊炸凤暄宫,强行将身体孱弱的水灵灵从病榻上拖起,穿上厚实保暖的衣裳,若非璃轩陪睡在旁,只怕进来宣旨的太监会让她穿着月白小衣接旨。 “皇后接旨!” 尖锐刺耳的雌音吵得水灵灵头疼,眯着水眸,见宣旨太监居然没带着白绫或是毒酒前来,不知皇帝想玩什么花样,大为不屑冷哼一声。 “皇后接旨!”宣旨太监见皇后久久不跪,不由得高八度尖声道。 跪在身后的璃轩忙扯扯水灵灵衣裳,水灵灵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要杀要剐昔听尊便。我连死都不怕,还跪什么?” 宣旨太监怔忡,眼中轻蔑讥诮之色慢慢收起,请出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凤暄宫舒皇后心胸狭隘,残害后宫嫔妃,为祸后宫,念其伴驾多年,育有太子功在朝纲,免其死罪,今罢黜后位,贬为庶民,打入冷宫。钦此!罪妇舒氏,还不领旨谢恩?” 打入冷宫? 水灵灵哈欠打了一半,动作僵硬在半空,停顿片刻,一把抢过宣旨太监手中圣旨,一个字一个字仔细阅读。 “为什么会这样?”不可置信,他不是早想杀了她么?为什么不杀了她? 他的顾忌已不存在,他犹豫什么? 他在谋划什么? 宣旨太监以为水灵灵是害怕了,脸上不禁露出蔑视狞笑。 “他想怎样?”拍案而起,牵动伤口,黛眉轻蹙,嘤咛一声。 “母……娘!你别激动啊!”璃轩见他娘牵动伤口,忙站起身,小心搀扶着,“父皇他……” “时间到了!”宣旨太监猛推水灵灵一把,横声道,“罪妇舒氏,还不快跟咱家走!”心里挺佩服太子的察言观色,圣旨才下,他就不再唤她“母后”,改口叫“娘”。 “放肆!狗……”璃轩还想再骂,却被水灵灵拉出,不许他出声。 太监,后宫里的弱势群体,却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得罪他们,比得罪嫔妃更糟糕。 璃轩不过五岁,怎是他们的对手? 水灵灵心中迷惑,方才那太监推她时,偷偷将一枚小钢丸塞入她手中,不知意欲何为? 宣旨太监见太子大怒,忙赔笑道:“太子殿下息怒啊!奴才也是听从皇上的旨意,要不,您去和皇上说说?”话里意思,分明是讥诮璃轩不得宠。 水灵灵刚被罢黜,就有奴才敢讥诮璃轩,他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会怎样,可想而知。 冷瞪他一眼,凌厉杀气尽显,骇得他不敢再造次,佝着身子讪笑。 转过身,蹲下身子,水灵灵在璃轩耳边悄声叮咛道:“轩儿,记住娘的话!娘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不会让皇帝掌握主动权的,既然他此时不杀她,她再也不会留在皇宫里,她要走,要彻底远离这里。 “娘……”璃轩隐约明白娘话里的意思,扯着她衣袖哭道,“娘,不要走!不要离开轩儿,不要丢下轩儿!好么?呜……” 聪慧如他,在得知他娘身怀绝技后,明了她心意的他,怎猜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轩儿……”水灵灵万般为难,泪水盈睫,痛苦地摇着头,“娘必须走,在这里,娘会死的……”她已经忍受了六年的煎熬折磨,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亦不想再承受了。 当着一屋子奴才的面,水灵灵意有所指哭道,众人不明前因后果,只以为她说的是再待在凤暄宫,皇帝会赐死她。 璃轩不甘地抱着他娘嚎啕大哭,许久,他暗中在她腰际轻掐三下,哭着哀求道:“娘,求你……” 水灵灵怔忡,不发一言,仅是抱着璃轩抽泣。 一屋子奴才陪着抽泣,在圣旨飞入凤暄宫时,他们就忙不迭开始哀泣,或许他们是在为水灵灵难过,或许他们是在为自己难过。 没了主子的奴才,会面临何种情况,他们比谁都清楚。 纤眠白兰更是哭得尤其伤心,笑颖亦咬着唇抽噎。 一时间,凤暄宫上上下下哭做一团。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水灵灵推开璃轩,擦拭干净脸上泪水,沉声道:“轩儿,以后……照顾好自己!” 说完,水灵灵站起身子,大步流星走出凤暄宫,再在这里待下去,她真的会被逼疯的。 “娘……娘……”璃轩哭喊着,被白兰牢牢抱在怀里,竭力挣扎着,“不要……呜……娘……不要丢下轩儿不管……”他不想娘走,他不想失去娘,他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啊。 出了门,春风迎面而来,没有丝毫温暖,尽是割面之痛。 抬眼,贵妃穿着锦衣华服,领着来仪宫所有奴才,手上提着沉甸甸的包袱,站在凤暄宫外,见到她,似乎有些尴尬。 不远处,站着一群妙龄美女,各个极目眺望,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其中不乏面熟者。 “嫔妾……”本着多年习惯,见到一身素衣的水灵灵,贵妃下意识行礼。 “够了!我已经不是皇后了,”水灵灵扫了眼身后冷清宫殿,“贵妃好生焦急啊!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急也不是你的!”或许她曾经纯良,或许她真的心地善良,此时却迫不及待棒打落水狗,让她不屑鄙夷。 贵妃胀红了脸,不敢直视水灵灵如水晶般透明的水眸,在她面前,她似乎永远矮她一截。 跟在身后的伴夏赶紧道:“大胆罪妇舒氏,见了贵妃娘娘竟敢不行礼!来人哪!好好教教她!” 闻言,一旁孔武有力侍卫赶紧上前,准备拿下水灵灵。 “住手!”凤暄宫里传出一声冷喝,飞奔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哪个狗奴才敢动手?你们眼里有本宫么?” 众人一见璃轩满脸怒气,慌忙跪下磕头,口称不敢。 “儿臣见过贵妃义母!”璃轩冷冷行了个礼道,“贵妃义母一大早带着奴才来凤暄宫做什么?父皇素来称赞贵妃义母贤德,宫里奴才各个知礼仪,懂分寸,怎么今日……”此刻,凝望着贵妃义母楚楚可怜的娇颜,他感到虚伪恶心。 贵妃慌忙道:“太子误会了!本宫并没有……”脊背一直,她颤抖着身子凝视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水灵灵,忍不住屏息。 即使被罢黜了,她身上依旧带着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叫她心惊胆战。 “骆凡心,你很爱皇帝是么?在皇帝没有其他儿子前,若是璃轩出了什么差错,皇帝可要断子绝孙啊。”耳语一句,水灵灵的声音刚好控制在惟有贵妃一人听的见她说话的音量。 贵妃猛然心惊,不明所以地凝视着水灵灵,凝视着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诡谲表情,心里一阵阵发憷。 她,这是警告?还是暗示? 嘴角浮现一丝佞笑,水灵灵头也不回,穿过看戏嫔妃,大踏步向冷宫走去,忽视璃轩瘦小身躯,笔直跪在身后,独自面对即将来临狂风暴雨的侵袭。 风中,隐隐传来讽刺之声。 “舒后?果然是输后!” 输后? 她输了么? 一抹淡笑,飘散于风…… ------------ 第二卷 废后 《废后》简介: “舅舅…如雪!”绾泪停下追逐颜如雪的脚步,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也不要做皇后,如果可以,我宁愿放弃这一切,只求一夜夫妻!” 说完,下一刻,绾泪便将自己的衣裳撕开,露出雪白的玉体,靠向颜如雪. 颜如雪震动了下,紧抿着唇. 银月流华,静静地将光芒宣泄在颜如雪那绝俗的身影之上。 “你真的和你母亲一样轻贱!”良久,颜如雪粗鲁的一把推开绾泪,眼皮不抬,只是口中淡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进宫…即使是死,你都必须死在宫里!” 绾泪全身赤裸的跌坐在地上,唇间发出如孤雁般的悲鸣. … 大婚当夜 “绾泪!虽然朕把你封为皇后,但是,你要记住,你只是朕的一颗棋子,是朕的奴仆!你万万不可造次,否则,别怪朕对你无情!”大婚当夜,皇帝仅仅是抛下这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皇上的话,臣妾谨记于心!”在摇曳的烛光中,绾泪的脸上平静无波.因为她知道,表面上,她是青龙国最尊贵的皇后,实际上,她仅仅是奉了颜如雪----当朝宰相的命令,来守护皇帝的一个影卫而已! … 《贱后》简介: “……”凤皇静静地坐在御座上,明亮的眼睛中好似有一层燃烧的火焰,只是那样无声地望着,娀妃便觉得已经被焚烧殆尽,“身为艺妓,为何不跳舞?” “娀妃的舞蹈早就随着你父皇的离世而消失不在了……” “你……朕叫你跳,你就得跳.”凤皇隐忍着怒气,面上迅速积累着风暴,半响之后,才咬牙切齿的问道,“你难道真的活的不耐烦了?” 闻言,娀妃抬起头,不卑不亢的说道,“即使皇上杀了娀妃,娀妃还是不能跳.” “你既然不愿意跳舞,那么留你何用?”难以遏制的怒火在凤皇的血管里沸腾,他冰冷残酷的吐出几个字,“不如毁了算了!” …… 一直阴沉着脸的凤皇快速的走到娀妃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她便往寝室走. 娀妃一个没留意,被凤皇这么一拉,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娀妃在凤皇的怀中奋力挣扎,不住的喊道,“凤皇,你干嘛?” “闭嘴,跟我来.”凤皇的神色凝重,目光冰冷。 他的眼血色茫茫,发出让她胆寒的惧意。 说着,说着,他便伸手拦腰直接将娀妃腾空抱起.完全不顾旁边还有那么多群众在观赏. “不……不要.”娀妃的身子在发抖,嘴唇上带着血的颜色,“你放我下来.凤皇,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父皇的女人!” “父皇有这么碰过你吗?别做梦了,朕才是你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然而,凤皇却依然抱紧她,走进殿内,残忍的断绝了娀妃所有的后路,只听他冷声道,“想要朕放了你?哼,你这一辈子都休想.” 芙蓉帐,春宵夜,烛光袅袅摇曳,有一抹淡淡的血色在疯狂中弥漫,胭脂的眼泪凝固在烛灯的灰烬里。 废后群号:63973877敲门砖:本书人名.(感谢“凌星雪兮梦“的提供) ‘废后’的视频:?pstyle=1#CommentPlace 感谢‘水冰月’多日来的不辞辛苦,最终有了这个废后视频!谢谢! 推荐自己的文章: 皇后?我不稀罕 王妃?我不稀罕 /space/vote/ 《废后》男主的投票活动 推荐朋友的文文: 蛇王之千年情伤 ------------ 第099章 金戈铁马,旌旗飘飘。 一路策马狂奔。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由东垂边防凯旋而归。 八年征战,今朝终于歼灭喀萨国阴谋,逼喀萨国边境向东推三百里,割地赔款,年年朝贡。 八年。 人生有多少个八年? 踩着莫都坚实的土地,他仰天长啸。 “本王回来啦——大莫千秋万载——” 澎湃心潮,如洪水爆发,淹没所有阴霾,暂时忘却一切。 甩开大军,独自策马狂奔回莫都。 八年征战,不仅带走了他八年韶华,亦带走八年前惊鸿一瞥佳人。 一别八年,想来,她已成亲生子…… 心头隐痛。 谁会想到,笑敖战场无往而不胜的征东大将军,在八年前的惊鸿一瞥中,遗失了心。 山野精灵般的佳人,透着空灵之美的脸庞,漾着一丝清水浅笑。 仅次而已,便掠夺了他的心,使他八年来辗转反侧,郁郁难欢。 为了大莫江山的安定,为了皇兄皇位的稳固,八年来,即使他思念她思念到想抛下一切来莫都寻她,而他没有,依旧监守东垂边防,忍着刻骨思念之痛。 八年。 八年时间,他不仅稳定了边疆,更明白,原来思念一个人,是那般心痛,尤其是思念一个仅见过一次的姑娘。 杨柳河畔,风景旧曾谙,佳人却难觅。 敌声苦笑,他摇了摇头。 他如此思念她,她可知晓? 又或者,她是否早已忘却了他? 她那般美好,上门求亲之人必然多如过江之鲫鱼,而她,必然早早嫁得良人,从此相夫教子,琴瑟和弦。 他赠她的玉…… 她还留着么? 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 回忆她的模样,必是个温婉可人姑娘,出嫁了怎可能带着陌生男子所赠玉佩? 掐灭心中最后一丝奢望,将八年思念深埋心底。 八年来,他悄悄派过不少探子,借着和皇兄传递消息的机会,打探她的消息。 而她,却如过眼云烟,消失无踪。 茫茫人海,寻觅不得。 马鞭一挥,策马向皇城奔去。 喀萨国为表诚意,派了亲王公主随行,前来大莫,以示永远效忠诚意。 此事皇兄虽已知晓,早早做好准备,但他这受封亲王也要好好打点打点自己。 何况,四面边疆固若金汤,其他三国为保安稳,亦派了使者前来。 四国使者同时来朝,必须妥善准备,不失了体面才是。 XXXX 宫里的奴才,慌慌张张忙碌着。 四国使者同时来访,纵使皇后早传下懿旨做好准备,宫人们依旧手忙脚乱。 对于这位皇后,宫人们意见颇多。 皇后闺名骆凡心,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是太子妃,与皇帝夫妻多年,依然恩爱有加,皇帝每个月至少有十天在她的凤暄宫里就寝,惹得后宫嫔妃妒恨不已。 骆皇后入宫多年,曾经为皇帝还过一子,谁想精心看护,十月瓜熟落地的竟是个死婴,差点被太妃朝廷众臣逼着按祖宗家法赐死,多亏了舒皇后怜其可怜,不仅免其死罪,还让皇帝晋封当时仅是贤妃的她为正一品四妃之首的贵妃。 说起舒皇后,宫里的老人们不无摇头。 舒皇后是当时权臣舒相的女儿,逼着皇帝娶为后的,自舒皇后入宫以来,皇帝仅在大婚之夜在舒皇后哪儿过了半夜,此后再没临幸过舒皇后。 幸好舒皇后肚子争气,半夜宠幸竟让她为皇帝孕得龙嗣,且与当时身为贤妃的骆皇后一起生产,产下龙凤胎,可怜小公主一落地便夭折了,小皇子被册封为太子,舒皇后被黜入冷宫后便由骆皇后带着,在舒皇后被黜入冷宫不久后,皇帝就下旨赐太子入主东宫。 太子璃轩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儿子,许是应为是舒皇后所出,皇帝多年来对太子不闻不问,冷漠异常,任由宫里人欺负,若非骆皇后心地善良,两年来一直小心护着太子,只怕…… 对于舒皇后,宫里嫔妃无不尖酸刻薄讽刺她为“输后”,奴才们却无不感叹她雷霆手段,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其能力魄力叫骆皇后望尘莫及。 当初舒皇后在时,虽不得皇帝宠爱,宫里举行大小宴会,无不在最短时间内打点得妥妥当当,叫人挑不出半点瑕疵,而骆皇后,前后礼部帮着,后有太妃助着,花了近三个月时间,依旧没有安排妥当。 事到临头,宫里依然手忙脚乱的。 亏得向昭容娘娘擅长打理这方面的事情,才没使大莫皇朝在四国使者面前出丑。 四国使者一同出使大莫可说是自大莫皇朝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虽说他们是带着诚惶诚恐的心理来投诚示好的,可他们中不乏皇亲贵胄,并且各个面露高傲神情,眼底暗波涌动,似乎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主意。 亏得身处官场之人即便是个三岁娃娃,也懂得看人眼色,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圣天殿里的盛大宴会一直在欢快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着,直到…… “为什么?诚亲王,本公主自问才貌双全,有哪点陪不上你啊?”喀萨国塞敏娜公主涨红了脸,气呼呼道。 塞敏娜公主满脸羞愤,几乎咬碎满口银牙。 她皇叔门提尔当众提出两国联姻的建议,大莫皇帝双眸含笑,大莫皇后亦面脸喜色,恋太妃更是满面欣喜,显然这桩婚事是欣然所见,谁知诚亲王莫冉盛冲口拒绝,议事气愤难当,忍不住冲口问出来。 或许,在此之前塞敏娜对诚亲王,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对他的感觉停留在他是害喀萨国割地、年年朝贡的混蛋,却也明白两国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但此刻诚亲王当众拒绝了她,岂不是成心让她脸面尽失,怎能不叫她又恼又恨? 塞敏娜公主这一问,将原本可以降低到一男一女之间的终身大事,提高到两国邦交的角度,使人无法避及。 “冉盛!”脸太妃微冷着脸低喝一声,无奈诚亲王一脸不为所动模样,让她焦急不已。 身为亲王,接受联姻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他已年近三十,府中却只有八年前留下的一些侍妾,没一个妃子,成何体统? 况且这两年,皇帝的性子总是阴晴不定,越来越高深莫测,连骆皇后那卑贱的民女也安抚不了,莫冉盛当众拘婚,不仅驳了喀萨国的面子,也失了皇帝的脸面。 周围异样目光纷纷刺向莫冉盛,刺得他头疼,不得已,他灌了一大口酒,闷声道:“门提尔王爷,本王心中早有意中人,实在配不上塞敏娜公主,还望公主见凉。” 他虽是沙场武将,此时当众剖析自己的心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可能一生无缘再见的佳人,心头一痛,脸色更是黯然。 “是谁?”塞敏娜公主气呼呼问道,“把她叫出来,本公主不相信,本公主会比不上她!”在莫冉盛开口说话时,她就注意到他神色异常,似有忧伤之色,但被人嫌弃的羞辱感压在脸上,暂时忘却探讨莫冉盛脸色异常的原因。 门提尔忙扫了塞敏娜一眼,递了个抱歉的眼神给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聍,不知是他面前的玉珠作祟,还是别的,门提尔向来毒辣的眼睛到了皇帝聍面前,似碰上了冰山,无法窥见其内在本质。 一旁衣着华贵的俊美少年横了塞敏娜眼,无奈地摇摇头,他怎么有如此蠢笨的堂姐? 在自己国家天真烂漫不够,还要跑到打败他们国家,羞辱他们国家的大莫皇朝显示她的“单蠢”? 感受到一旁无语的关注,塞敏娜毫不示弱地扫了眼过去,悄声道:“若梵尼,把你的眼睛收回去!想当初是谁拉着我衣袖,求我带你来玩儿的!” 名叫若梵尼的少年,不屑一顾撇了撇嘴,低头喝酒。 莫冉盛听了塞敏娜公主咄咄逼人的话语,自是气愤难当,周围大莫侍卫更是各个面带讥诮,败国公主,竟敢在大莫对他们的王爷出言不敬? 骆皇后悄悄凝视着与她三尺之隔的皇帝,猜不透他的心思,眼底浮现隐隐担忧。 幽深黑眸,精光乍现,浅呷了口成年佳酿,皇帝聍缓缓开口:“皇弟有意中人?皇兄也很好奇,不知是哪家闺秀,能掳获皇弟的心呢?”状似戏谑的话语,让恋太妃心里发憷。 皇帝聍两年来,一直以大莫江山社稷为最重,今日当众问这问题,不知他心里打算如何? “对啊!快说啊!”塞敏娜一见大莫的皇帝似乎也站在自己一边,赶紧喝道,要莫冉盛将人交出来。 说实话,塞敏娜对莫冉盛虽无什么反感,好感也没有丁点,却见不得有哪个女子比自己更为优秀,大莫的王爷拒绝娶她,言明要娶另外一个女人,她女性的自尊大受打击。 莫冉盛凝视着对自己爱护有加的皇帝,瞧瞧对面满脸娇纵,洋溢着异国风情的艳丽脸庞,再看看周围坐着的文武百官,心底产生一抹反感,冷声道:“本,本王不知道她是谁……” 众人惊诧,有人狐疑地掏掏自己耳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塞敏娜公主夸张地惊呼。 “本……八年前,本王封旨去东垂边疆,才出莫都不久,邂逅了她,惊鸿一瞥,她优雅倩影从此印刻在本王心头,再也挥之不去。八年来,每次午夜徘徊,思念泛滥成灾,每次面临生死,只要一想到她曼妙的倩影,想到她如一泓清泉,清爽而干净的美,似能洗尽尘世间所有尘埃,褪却尘世间所有烦恼!她的美,沾染着少许山野之气,不野性,惟是清新烂漫,仿佛是黎明十分第一口吸进胸腔的新鲜空气,充斥着身心,再疲惫的身心,在见到她的美时,尽数化为乌有!我见过无数清新美人,却没有一个及的上灵灵!原本阴郁烦躁的心情,在对上她淡雅柔美浅笑时,化做一缕春风,悄悄流走……我永远记得,她唇瓣绽露一丝清笑的模样,如山野精灵般空灵,如缥缈云烟般不可琢磨……” “八年前,她仅是个即将及笄的小姑娘,如今……八年,八年啊……”八年时间,足够将世间所有妙龄少女,变成深闺美妇。 八年,他赢得了战争,却输掉了意中人,任心中悸动泛滥成如海浪汹涌相思,席卷了他所有思绪。 悄然无声。 丝竹声声不绝的圣天殿,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悄然无声。 为诚亲王话中形容的女子,为诚亲王的一片痴情,更为大莫皇朝与四国的邦交。 ------------ 第100章 古怪之声打破圣天殿里的宁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喀萨国塞敏娜公主红着美眸不停抽泣着。 “好……好感人哦!呜……诚亲王,本公主一定会帮你找到那个姑娘的!只是,呜……天底下真有那样的姑娘么?”塞敏娜公主拿着绣花手绢,一边抽泣,一边擦拭泪水。 塞敏娜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众人共鸣。 的确,天底下真有那样的女子么? 若有,还不早选进宫了吧?无错不少字 扫视皇帝身旁品级较高的嫔妃一眼,她们各有各的美,却没有一人具有莫冉盛所说的那种美,惟有凌修仪眉梢似乎沾染了点山野气息,却被她充满野性美的脸庞,华丽的衣裳,耀眼的首饰腐化,尤其是她面带得意之色抚着微凸肚子的动作,充满了对权势的贪婪。 一双幽暗的眼睛,瞥过凌修仪微微凸出的肚子,眼底浮现一抹佞笑,灰色漩涡悄悄形成。 门提尔仰望苍天,想不明白他的皇兄为何最宠爱单蠢无邪的塞敏娜? 若梵尼捂着嘴不住咳嗽,满眼佩服地望着塞敏娜美艳带泪的脸庞。 皇帝聍握住的九龙金杯,停滞在唇边,动作僵硬片刻,才一饮而尽,目光悄悄陷入沉思。 方才,听皇弟形容那女子时,他脑海中似乎闪过一道模糊飘远的身影,快得令他来不及抓住,便一闪而逝。 那,是谁的身影? 凝神思索着…… 多年来,他脑海中不时闪过一道身影,模糊而飘远,他困惑,他茫然,他惶恐。 他困惑脑海中那道身影的身份,茫然不知如何找寻,惶恐不知是否该去寻觅。 下意识的,皇帝聍目光向凌修仪飘去,凝视着她充满野性美的娇颜,端详着她微凸的肚子,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做何感受。 心里的一角,似乎空荡荡的,仅仅是一个小角落而已,却让他莫名空虚,莫名彷徨。 “塞敏娜公主好生贤德啊!”略带尖锐的嗓音,软软夸奖道,“皇上,诚亲王为大莫江山社稷贡献甚多,您可要好好赏赐他一番啊!”哼!若真有这样的女子存在,岂不早选进宫? 嘴角扬起一抹不以为然的蔑笑,说话之人正是身怀六甲的凌修仪。 莫冉盛斜了眼夸张抱着肚子的凌修仪,眉如远山黛,眸似清流水,偏偏五官深刻化,嘴巴过大,嘴唇厚实,幸亏她五官组合的很好,搭配上米色肌肤,隐约带着不同于一般佳丽的野性美。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的皇兄才宠爱她的吧。 一丝狐疑划过心头。 他的皇兄,不是喜欢骆皇后那类温柔婉约、楚楚可怜的女子么? 多年来盛宠不减,为她对曾经的权臣舒隆革一再妥协退让,甚至被迫娶了舒隆革的独女为皇后。 听说废后舒皇后手段极为厉害,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后宫无数嫔妃惨死在她手上,朝廷里被她阴谋陷害的满门抄斩的大臣更是不计其数,西垂边疆亦有不少身居高位的武将死在她手上,而且,还盛传她**后宫。 如斯可恶的女人,怎配的上他的皇兄? 可是…… 远远瞧着骆皇后浮现隐忧的绝美脸庞,她似乎并不开心,难道皇兄变心了? 灌了口酒,莫冉盛不想去管,埋头喝着苦酒。 塞敏娜听了凌修仪的话,自动删除前面一句,忙抽噎道:“大莫的皇帝陛下,诚亲王那么痴情,您一定要帮他找到那个叫灵灵的姑娘啊!不然他会很可怜的!” 皇帝聍哭笑不得,但塞敏娜的话,无疑解决了他眼下棘手的麻烦,嘴角勾出弧度道:“既然如此,朕一定不会叫塞敏娜公主失望!皇弟,朕马上下旨帮你寻找那位灵灵姑娘,若是觅得佳人,朕定为你们主婚!” 莫冉盛大喜道:“多谢皇兄美意!多谢塞敏娜公主成全!只是……人海茫茫,臣弟除却知道那位姑娘名叫‘灵灵’,连她姓什么,住在那么地方也不知道……况且,事隔八年,恐怕她早已觅得良人……”若是如此,他怎忍心毁了她的幸福? 他无法想象,她空谷精灵般的脸庞上,若是落泪,会是何等凄楚残忍的景象。 “这有什么?喜欢的话,就去抢过来啊!”塞敏娜公主不甚在意的挥挥手,似乎觉得莫冉盛在无病**。 是男人,就应该把喜欢的女人抢回自己怀里才对。 皇帝聍眉梢含笑道:“若是那位灵灵姑娘尚未嫁人,或者独身,朕定为你们指婚,天下百姓定会祝福你们的!”皇帝一道圣旨颁下,有谁敢不祝贺? 莫冉盛喜出望外,忙起身离开座位,对着皇帝三跪九叩行了个大礼,可见他对那位叫“灵灵”的姑娘有多么喜爱。 恋太妃脸色白了下,似有不悦。 一旁乌鲁国使者嗤之以鼻,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大莫的亲王,竟是个痴情种,真是可笑! 一位妙龄姑娘站起身,欠身道:“大莫的皇帝,本公主此次随同使臣前来,乃有一事相求,还望大莫的皇帝应允。” 周围之人一惊,只见说话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姑娘,瞧她面带三分煞气,嘴角勾出冷酷弧度,便知她是个心狠手辣之主。 大莫官员大多不知这位公主是何人,惟有少数人知道,她是乌鲁国的九公主,乌鲁国君王最疼爱的娅儿伦公主,乃嫡出的公主,据说,她在乌鲁国拥有自己的亲卫队,人数达到一万,却不知她此次随同乌鲁国使者不远万里来大莫,所求何事? 瞧她面色不善,难道,还想挑起战争? 皇帝聍笑道:“不知娅儿伦公主所求何事?”不直接答复她,是否应允。 娅儿伦岂看不出皇帝聍脸上并无笑意,冷哼一声,说道:“三年前,大莫的舒皇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毒倒帕瓦城所有人,杀死我乌鲁国三十万将士。三年前,本公主就很想见见这位传闻中巾帼不让须眉的舒皇后,此次难得有机会亲来大莫,希望大莫的皇帝能够应允。”狂妄霸道的口吻,不容皇帝聍拒绝。 三年前的娅儿伦,不过十一岁,自小得到乌鲁国国君盛宠的她,嚣张狂妄惯了,她母后娘家的势力甚是庞大,导致她目中无人的性子,谁曾想到,他们乌鲁国的第一将军竟然败在大莫弱不经风的女子手里,她怎咽的下这口气? 此前,听闻乌鲁国要派使者出使大莫,她哭闹着跟来,为的就是见一见那被黜进冷宫的舒皇后,谁知进了大莫的皇宫,却没见到舒皇后,憋了一肚子的气。 众人一呆,似寒风呼啸入圣天殿,卷走所有暖气,陡留一室寒冰,脊背僵直,头皮发麻。 自舒皇后被黜进冷宫后,便成了宫里的禁忌,任何人不得提起,谁知…… 皇帝聍不动声色望着一脸强硬的娅儿伦,复杂深邃的目光,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如利剑般锋利,盯得娅儿伦心里悄悄发虚。 大莫的皇帝,果然厉害,出生皇室的她,居然有些害怕他似能看穿人心的目光。 其他三国使者虽觉娅儿伦公主态度太过嚣张,但对她的提议,却甚是认同。 “大莫的皇帝,听说舒皇后被黜入冷宫,不知可否让我等见上一面?”仡易国六皇子卡洛特笑道。 “舒皇后?那个名动五国的女子,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见见呢?”喀萨国门提尔亲王面露敬佩之色。 “我等出使大莫之前,国君曾说,想瞧瞧舒皇后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还请大莫的皇帝应允我等所求。”高其国使者贝伏理说道,身为从二品枢密副史的他,掌管宫廷禁卫,是高其国皇帝的心腹。 舒皇后在大莫西垂边防调兵谴将,用二十万大军击溃乌鲁国三十万大军之事,早在三年前便传便五国,成为其他四国国君的心头大患,谁想仅仅一年光景,舒皇后被大莫的皇帝黜入冷宫,自此不再见天日。 四国使者齐齐开口,纵使皇帝聍千百个不愿意,也不得当面拒绝。 皇帝聍嘴角微微上扬:“娅儿伦公主所求合情合理,朕怎会不应允呢?小顺子,召废后前来见驾。”一挥手,示意大内总管太监毛离顺前去冷宫通传。 XXXX 冷风,凛冽如刀。 雨丝,飘飘渺渺。 飘雪,风起柳絮。 荒凉,遍地横生。 冷宫,冷清荒陌。 杂草,肆意横生,泛着枯黄,鹅毛轻覆。 茅屋,低矮残破,银光寒闪。 缺口,细细密密,冷风直灌而入,肆无忌惮,张扬着寒冬最后的余威。 单薄粗布麻衣,轻裹纤细身躯,淡漠而宁静。 “哗啦” 破了一个大洞的门,硬生生撞开,三五个衣着棉衣太监直冲进来,带来满室冷冽寒风刺骨,呼啸于屋内。 横着眼,挑着眉,粗着声,太监们厉声道:“快起来,皇上召见你呢!” 纤细身躯,笔直背对他们,手中针线不停,仔细地缝制着小衣,童女小衣,对身后太监蛮横之声置若罔闻。 “大胆废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不起来,皇上召见,天大的恩赐,你想不要么?” 素手轻扬,手中针线依旧,敛眼低眉,漠然至之。 他自横来他自狂,她自漠然相待之,看他横行得几时! “哼!小小一个废后,竟敢无视咱家,咱家可是六品太监,比起一个庶民,不知要高贵到哪里去!”说话的太监,手中拂尘轻扬,嘴角嗪着恶毒的笑,“拖走!” 话音落下,身后几个官品低于他的太监蜂拥而上…… “大胆!” 一声冷喝,自门口传来,苍老雌音,显示了来人的身份。 太监们忙回头一瞧,赶紧躬身谄笑道:“毛公公,这些小事让奴才来办就好了,怎劳动您老大驾呢!” 毛离顺可是大内总管太监,皇帝的心腹,别说他们这些卑微小太监,纵是朝廷一品大员,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毛离顺冷哼一声,宫中奴才见风使舵的嘴脸,他见多了:“全部退下。”拂尘轻扬,小太监们忙哆嗦着退了出去,顺便关上即将寿终正寝的木片门,狂风呼啸依旧。 毛离顺见他们退了出去,脸上傲慢之色一收,恢复面对皇帝时的卑微,走到纤细身躯身旁,恭声道:“奴才参见舒娘娘!” 早在两年前,皇帝下旨罢黜舒皇后、贬为庶民之时,就不能再称其为“娘娘”,唤一声“废后”已是对她尊敬的很,而毛临顺此时却尊称她为“娘娘”,眼中尽是恭敬,无半点做作虚伪,委实叫人难以猜测出他的心思。 针线不停,清冷气息自身体内隐隐散出。 “皇上召舒娘娘去圣天殿见驾!舒娘娘,您就去见见皇上吧!奴才知道,这两年您待在冷宫甚是难受……如果您能得到皇上的眷恋,便可离开冷宫,娘娘,难道您不想离开冷宫么?”毛离顺手捧精致宫装,华美而保暖的裘衣,按理说是冷宫中人渴望而不可及的。 而她,不屑一顾。 “娘娘,奴才知道您委屈!可您也要为皇上想一想啊,若非舒相大人咄咄逼人,皇上怎会如此待您?”毛离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算您不想见皇上,那太子呢?您两年没见过太子了,太子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难道不想见见他?” 针线一顿,而后继续缝纫着。 ------------ 第101章 毛离顺知道话说到她心坎里,赶紧再接再厉道:“四国使者来访,皇上在圣天殿里召见他们,若是您不去,驳了皇上的面子,万一皇上迁怒太子可就不好办啦!娘娘,您舍得让太子受委屈么?您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不喜欢太子,如今凌修仪有孕在身,要是四个月后凌修仪产下的是小皇子,太子殿下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啦!” 收尾,咬断线头,纤细身躯转过身来,漠然面对着毛离顺,清冷水眸中折射出一丝愠怒,嘴角扯出讥诮弧度。 叠好童女小衣,压在木板床上破旧棉絮被下,破旧棉絮被下,薄薄茅草铺垫,压着一整套童女小衣和几套男装小衣,叠放的整整齐齐。 取出男装小衣,略微整理下衣衫,捧着男装小衣,穿过毛离顺身边,漠然走向门口,迎接风雪的洗礼。 XXXX 远远的,所有人望见一道白影缓缓移入,恰似一弯新月,披着清华月光盈盈,冷清了热闹不已的圣天殿,清冷气息悄悄在圣天殿里弥漫开来。 “废……”毛离顺才报了一个字,水灵灵已穿过他身旁,目不斜视迈入圣天殿,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 发梢肩膀,朵朵雪花晶莹,畏惧圣天殿里的温暖,化做滴滴水露,沁入单薄衣衫,逃个无影无踪。 “大胆废后!见了皇上,还不跪下!”周围传来粗嘎怒喝。 “娘娘,快跪下啊!”毛离顺紧张着肥嘟嘟的老脸,跟在水灵灵身后,“不然皇上龙颜大怒,可就不好办啦!” “废后娘娘,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快跪下啊!”包勇民低声呼喊道,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废后舒菲烟对包家有救命之恩,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无奈,对周围的声响,水灵灵置若罔闻,目光游离,扫视全场一圈,缩定在苍白了脸的太子璃轩身上,眼底浮现一抹淡淡温柔。 莲步轻移,彻底无视高高在上的皇帝。 “灵灵姑娘?!”惊喜乍响。 一道紫棠旋至水灵灵面前,伸手便要拥抱她。 身形一晃,水灵灵不着痕迹远离他拥抱的范围,冷着脸,沉着眼,凝视着他,淡漠冰冷的目光,似在瞧陌生人般。 然而,激动异常的莫冉盛没有丝毫察觉,一味宣泄着自己心头狂喜的情绪,忘却其他一切。 在她走进圣天殿时,他便注意到她。 一身粗布麻衣,却掩盖不了她清华飘渺的气质,如烟雨朦胧中的远山,隐藏在水雾之中,若隐若现,素颜朝天,三尺青丝任意披散于身后,没有任何首饰的点缀,展放出纯自然清新的美感,原本透着空灵美的脸蛋,经过时间的洗礼,光阴的沉淀,不再散发着稚嫩的娇媚,透着安定人心的沉静,水漾美眸染上点点忧愁,眼角眉梢抹上一层疏离淡漠之色,如无形屏障,隔绝所有人的靠近,娇嫩粉唇,微微泛白,让人心生怜惜,渴望将她拥在怀中,悉心呵护。 “真的是你?姑娘,你怎么会在皇宫里?你是宫女?还是绣女?哦!喔,这不重要!姑娘,我寻了你八年,都快绝望了!谁知……嘿嘿!老天爷对我不薄!老天爷对我不薄啊!姑娘,你没梳髻,也就是说你还没嫁人咯?哈哈……太好了,这实在太好了!哈哈……刚才皇兄说,他要给我指婚,做我的主婚人!嘻嘻……姑娘,你嫁给我好么?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莫冉盛手舞足蹈着,满脸喜色,想伸手拥抱水灵灵,瞧见她防备的神色,单纯的以为她是被他的莽撞吓坏了,直到触及她陌生的目光,他才后知后觉明白,难过的搔搔头:“你……忘了我,是么?八年前,我们见过面的!在莫都城外,我从小河里冒出来,吓了你一跳,还弄湿了你的衣服,你想想啊!想起来没?” 水灵灵依旧茫然地瞧着他,目光清冷疏离。 “姑娘……”莫冉盛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毛离顺忙扯他衣角,满脸急忧,似有口难言。 莫冉盛眉头微拧,拉开与毛离顺的距离,他好不容易寻到了八年前进驻他心房的姑娘,怎容许毛离顺在此时坏他的事。 “王爷,她……她是废……”毛离顺偷觑着龙椅上阴沉着脸的皇帝,不需要用眼睛看,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皇帝炽热目光凝聚在默冉盛、水灵灵身上,似要将他们的身体灼烧出两个洞来,更别提周围各色眼光,不怀好意地凝聚在他们身上。 “姑娘,你想起来么?”莫冉盛对毛离顺的胆战视而不见,焦急而耐心地凝望着水灵灵,瞧着她淡漠如清风的脸庞,心里莫名发慌,后知后觉地发现,圣天殿里所有人都瞪着他们猛瞧,目光,是那样的不怀好意。 伸出手,想扣住她肩膀,手臂一滞,他回过头,诧异地瞧见身着织金四爪金龙明黄锦绣朝服的太子,扣住他手腕,冷着脸道:“皇叔,您吓到本宫的母亲了。” “母亲?”莫冉盛大惊,满脸错愕。 “王爷,这位是……”毛离顺抓准机会,赶紧指着水灵灵介绍道,“废……废后舒氏……”硬着头皮,他说道。 废……废后舒氏? 舒皇后? 奸相舒隆革的女儿? 无数关于舒皇后的传闻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进他的脑海中,淹没他全心全意的爱慕之情。 呢喃着,摇着头,满脸迷茫,莫冉盛竭力否认,凝视着水灵灵清纯脱俗的娇颜,淡漠的脸蛋上,透着一丝丝的温柔多情,水漾美眸柔情满溢注视着太子璃轩,那温柔的目光,几乎可以融化最坚硬的铁石心肠。 “你不是!”莫冉盛猛然抓住水灵灵纤细的肩膀,奋力摇晃着,似乎想将方才听到的话摇出脑海,力道之大,近乎要捏碎水灵灵的肩膀,神色痴狂道,“告诉我!你不是舒皇后!她那么坏,你怎么可能是她?姑娘,告诉我!你没有梳髻,你怎么可能嫁为人妇?太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姑娘,你告诉我啊!你说你不是舒皇后啊!说啊!你为什么不说啊?” 缓缓抬头,将目光从璃轩身上转移到莫冉盛身上,温柔如水的目光陡然一变,变得淡漠如冰水,虽不至于冰封人心,却使莫冉盛浑身一冷,火热激动的心,如被利剑刺中般,流淌着鲜血,血色,从他脸上一点点褪去。 水灵灵漠然注视着莫冉盛,一袭二品锦绣狮子紫棠袍,腰系佩金鱼袋,而衣领袖口是金丝银线包边,诉说着他尊贵无比的身份,刀刻般立体的脸庞透着刚毅的线条,斜飞入鬓的剑眉,深邃黑眸闪烁着痴狂的苦涩,高挺的鼻梁流露出傲视群雄的贵气,坚毅的唇形,与高坐在龙椅上的某人有三分神似,与之不同的是,那人浑身透着温文儒雅气息,实际上却是个阴险毒辣的卑鄙伪君子,而他身上流露出战死沙场不屈的戾气,眼底深处却流淌出丝丝真诚无害的单纯气息,截然不同的两兄弟。 目光,顺着他的脸,慢慢移至他紧扣她肩膀的双手上,平静如镜的水眸不因肩膀上的巨大痛苦而起一丝涟漪,仿佛毫无知觉般,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双手,青筋暴凸的手,如钢铁般坚硬,可以给人安全感,此刻却成了摧残身体的利器,近乎要捏碎她的肩骨。 “皇叔!放开我娘!快点松手!”璃轩急了,用力拉扯着莫冉盛,高贵的出生使他的动作优雅,即使是拉扯,也没有出现有损礼仪的慌乱,站在一旁的毛离顺清楚地瞧见他眼底的焦急,想上去帮忙,又不敢,他是个卑微的太监,怎能触碰亲王的身体,更别提想办法拉来他,“我娘根本不认识你,你放开我娘!” 钢铁般有力的手,渐渐松开,莫冉盛不可置信地呢喃着:“不可能的!你不是她……她,她是无忧无屡山野精灵,不食人间烟火,她那么纯真美好,你怎么可能是她?你太冷太残忍,你怎么可能是她?不会的……我,我一定是认错人,你们仅是长得相似而已,仅是相似……”这番话,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他人。 毛离顺忙上前扶住莫冉盛,免得他步履踉跄摔倒,水灵灵不扫他一眼,蹲下身子,面露慈爱之色,凝视着璃轩说道:“轩儿近来可好?” “娘……”璃轩见终于摆脱了诚亲王的无理纠缠,忙拉住母亲的手,想让她去拜见高高在上的皇帝,触及她眼底温暖的冰光,心中一凛,结巴道,“孩儿很好,娘,父皇……” 握住他纤细的手腕,翻手查看他内衣袖口隐隐泛成旧之色,眼角眉梢蕴藏着点点抑郁忧愁,水灵灵冷声打断他的话:“娘给你做了几件贴身小衣,回去换掉。”暗中扣住他脉门,摸清脉象平和后脸色稍缓。 接过水灵灵亲手做的贴身小衣。“娘……”璃轩忍不住面露焦色,他知道母亲打断他话的原因,可如果母亲当众让父皇下不了台,父皇一定会杀了她的,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娘,你听……娘,你好象,胖……胖了些?”握住水灵灵略微丰腴的手腕,不似过去般瘦不见骨,隐有丰不显肉之感,心中大为惊诧,不禁脱口说道。 嘴角微微上扬,水灵灵惬意道:“心宽体胖啊!没有烦心作呕的混事,心情舒畅,自然会胖啦。” 身居冷宫这两年,她过的相当舒坦,虽说物质上被人变相虐待,精神却极其轻松,多年来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她刚进冷宫时,因身受重伤,体内寒气未驱除干净饱受折磨,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嫔妃联合掌管冷宫的太监对付她,但是,他们的虐待仅仅持续了半天光景,之后半个月时间,那些嫔妃连续暴死,欺负她最重的太监摔入河中溺水而亡,查不出蛛丝马迹证明他们是非自然死亡的,尽管傻子也知道那些人决非正常死亡。 于是乎,没人敢明着为难她,只是暗地里动些手脚,让她住最破旧的茅屋,盖最破烂的被褥,吃最糟糕的饭菜,穿最残破的衣裳,若非她自小任冻挨饿惯了,恐怕要花不少时间去适应,何况,她还有一身深厚的内力撑着,平日里根本感觉不到丝毫冷意,除了寒毒发作的时候。 当初冷月凝霜刀对她身体造成伤害之大,是她没有想到的,本以为残留在体内不多的寒气对她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不曾料到,残余的寒气竟转化成寒毒,每逢至阴至寒的时日,她便要忍受肌成冰,血液倒流的痛苦,亏得残阳用他登峰造极的内力为她抵御寒毒,恐怕她在第一次寒毒发作的时候便冻僵而死。 冷月凝霜刀,果然厉害! 璃轩一呆,不知说什么才好,水灵灵的话,就象个响亮的耳光,当众抽在皇帝聍脸上,打飞所有人的思考能力,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娘,你……穿得那么……那么单薄,难道……不冷么?” ------------ 第102章 粗布麻衣,薄如蝉翼,简陋异常,怎御得了寒?更别说此时正值天寒地冻之时,即便再过几日便要开春,但风雪依旧漫天飞舞,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如此的生活环境,母亲怎还说出“心宽体胖”、“心情舒畅”之类的话? 黛眉轻挑,水灵灵不甚在意地拂过飘入口中的发丝,缠在耳朵上:“惯了。” “惯……惯了……”璃轩无语凝噎,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多少心酸痛苦,是他无法理解的,揪心之痛撕扯着他弱小的心脏,痛得他说不出话来,强烈的酸楚直袭眼睛,鼻尖酸楚泛滥,忍耐许久,他哽咽道,“娘……”如果,母亲向父皇屈服,是否会得到好的结果? 水灵灵看穿璃轩的想法,心中不住轻笑,一为璃轩的孝顺,更为他的杞人忧天,生长在水灵宫的女人,若是连这点寒冷都忍受不了,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更别提成为水灵宫身份地位最高的宫主。想当初,为了争取到生存权,她年年在寒冬时节下冰河沐浴,随便一待便是一整夜,冷宫里的那点寒冷,哪能跟当初地狱式的训练相提并论? “轩儿,娘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记住,娘出冷宫,是为了来探望你,不为其他。娘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勉强的了,若有人强行施压,娘的反抗,是不计一切代价的!”肃穆的神情,没人敢怀疑她的话语,更没人敢怀疑她的坚定,“当年娘敢做的事情,现在也敢做,只是换个对象罢了。不要妄图挑战娘的底线……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如圆润玉珠落玉盘铿锵有力话语,叫璃轩心惊,跟让周围之人诧异,暗暗猜测着她话中的意思,一个无权无势的废后,敢当众说出这话,若非活得不耐烦,便是有绝对的把握。 户部尚书金狻判眼底精光乍现,一抹深思袭上心头,似醒悟困扰心头的疑惑,目光幽深,似在计算着什么。 四国使者暗暗计算着水灵灵话语的真实性,喀萨国门提尔亲王面露惊色,仡易国卡洛特皇子眼底隐藏狐疑之光,乌鲁国娅儿伦公主眸中闪过妒色,高其国贝伏理枢密副史眸中迸出精光。 璃轩哑言,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两年来父皇待他忽冷忽热,看他的眼神明明透露出愤恨,却在他遇到危险时不得不保护他,其原因让他费解,隐约猜测到,与母亲有着莫大的关系,或许母亲人虽在冷宫,手里却抓着他父皇的某个软肋,使他不得不投鼠忌器,继而保护他。 否则,以父皇越来越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性子,怎可能面对母亲如此目中无人的举动,一声不吭,仅是恶狠狠地瞪着母亲呢? 他的父皇可是个不受人控制的帝王啊! 难道……又是义母? 下意识否认,虽然不是很明确,但他的确感觉到,这两年来,父皇目光停留在义母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亦没有停留在其他嫔妃身上,似乎都在冥想凝思,不知在想什么。 “轩儿,答应娘,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永远记住娘的话,千万别忘!”葱白柔夷抚过璃轩的脸蛋,不显丝毫粗挲感,光滑柔嫩的触感与他娇嫩的肌肤不相上下,分明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这双手幕后的真相,叫璃轩不敢探询。 “娘……”璃轩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不住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母亲在冷宫养尊处优生活的真相,还是因为恐惧母亲话中隐藏的含义。 是否,是他多心? 起身,转身,扬长而去。 “站住!” 尖锐雌声陡然响起,打破圣天殿里诡异的安谧。 璃轩抬眼望去,说话的人正是极力要求见他母亲的娅儿伦公主,只见她一脸铁青,似乎因母亲未将她放在眼里恼怒异常。 “大莫的皇帝,大莫素来称为礼仪之邦,这无礼贱民狂妄的目中无人,不守妇道,与男子勾搭不清,您难道什么表示也没有么?”娅儿伦挑眉怒视皇帝聍,指着水灵灵道,“在乌鲁国,象这样蔑视皇室的贱民,是要被千刀万剐的!”她不信,面对死亡,她还能那般平静。 不可否认,自废后踏入圣天殿以来,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没有倾城倾国的绝色容貌,亦没有傲视天下的庞大势力,一身粗布麻衣,素颜秃鬓,却宛若磁力极强的强大磁场,在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若说圣天殿里所有的女子都是珠宝的话,所有女子皆是闪闪发光、夺人眼球的璀璨珠宝,而她,却是一块水洗羊脂白玉,宁静安详,没有绚目的资本,却拥有让世界沉静、让人心安定的内在本质,人的目光一旦落在她身上,就再难拔开。 这是女人对男人的魅力! 任何人无法抵挡的魅力! 同为女子,娅儿伦又嫉妒又憎恨,当她瞧见对高其国塞敏娜公主不屑一顾、对殿内所有女子不曾多加注意过的诚亲王竟然忘乎所以地飞奔到她面前,似个不懂事的大男孩,当众向她求爱时,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本以为,废后会大失惊色,会大为慌乱,可以看见她为保狗命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谁知,她无惧一切,彻底无视在场所有人,就连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大莫皇帝,也不曾进入她的眼,她的眼中,似乎惟有她的儿子————璃轩太子。 似九天玄女般,纵使面对她的刻意刁难,面对生死,她亦宁静如初,淡漠的水眸,看不出一丝涟漪,倒是她这个一心想看她出糗的人先沉不住气,额头冒出细密汗珠。 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聍沉默着,沉默地凝望站在圣天殿中央的人儿。 她,越发清华,越发沉静了! 端详许久,他心中淡淡感叹。 或许,他早已知晓,他的所做所为,伤不到她半分,任固执的想要证明。 或许,他早已明白,他命人传她见驾,她必然桀骜不逊不来,却没想到,她来了,却完全不将他帝王的尊严放在眼里。 或许,他早已醒悟,不管此时他传下何种旨意,她宁静如死水的脸上不会起半点变化,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 尝试,为了什么? 他,迷惘…… 仅是,听从内心的渴望,渴望…… 皇帝聍尚未开口,就听见太子呼喊的声音,显得惊惶无比。 “娘!”璃轩惊呼,红润小脸在听到娅儿伦公主说的话时,血色尽数褪去,若非多年来的母亲的严格要求以及这两年他的强力自制,恐怕会颤抖地圣天殿里所有人都知道。 来不及思考什么,他下意识呼喊一声,就象幼年时遇到了危险总喊一声“母后”,他的母后就能在最短时间内不留痕迹的解决危险,给他一个温暖如春的如花笑靥,只是如今,“母后”变成了“娘”。 物是,人非。 轻“嗯”一声,水灵灵回头,习惯性的嘴角微微上扬,迷惑地凝视着璃轩。 这是何等迷人的微笑啊? 嘴角轻扬,水眸荡漾潋滟,似沉寂千百万年荒芜昏暗的天地突然回春,充满阳光,春回大地,阳光灿烂,暖风吹拂,万物苏醒,百花盛开,到处昂扬着生命的喜悦,天地为之明亮,世界为之清馨,万物为之光耀生辉。 所有人只听心中“咯噔”一声,紧闭的心门,不知不觉中开启。 璃轩怔怔凝视着母亲,望着她脸上几近陌生的笑靥,心头感慨万千。 记忆中,母亲很少笑过,惟有当他害怕恐慌时,她才会露出安定人心的笑容,“刹那芳华”,如昙花一现,绝美而短暂。 曾经,母亲昙花一现的笑靥只对他绽放,而今…… 无须环顾,屏息声早已告诉他,周围之人的反映是多么强烈,在他幼年时纤眠就说过,母亲不笑则已,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她的笑,会让人觉得纵使有烦恼铺天盖地侵袭,纵使身疲力竭,只要看到她的笑,烦恼疲惫,皆如薄云,风吹云散。 “只要一想到她曼妙的倩影,想到她如一泓清泉,清爽而干净的美,似能洗尽尘世间所有尘埃,褪却尘世间所有烦恼!她的美,沾染着少许山野之气,不野性,惟是清新烂漫,仿佛是黎明十分第一口吸进胸腔的新鲜空气,充斥着身心,再疲惫的身心,在见到她的美时,尽数化为乌有!原本阴郁烦躁的心情,在对上她淡雅柔美浅笑时,化做一缕春风,悄悄流走……我永远记得,她唇瓣绽露一丝清笑的模样,如山野精灵般空灵,如缥缈云烟般不可琢磨……” 莫冉盛的话回荡在耳畔,璃轩脊背一直,再加上娅儿伦公主的牵强附会,忐忑道:“娘,你的闺名叫什么啊?” 水眸划过疑惑,不着痕迹扫了眼周围的人,水灵灵沉默以待,触及璃轩担忧期盼的目光,心中一动,终弯下身子,低吟道:“灵灵……水灵灵……轩儿问这,轩儿怎么了?”璃轩神色陡变,似受到严重惊吓,她深深不解,即使她闺名叫“水灵灵”,他的反映也不该那么大? 况且,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感觉似与璃轩如出一辙,为何? “怎,怎么可能?”璃轩惨白着脸,努力不去看娅儿伦脸上得意洋洋的奸笑,“娘的闺名不是应该叫舒菲烟么?怎么可能是……”水灵灵呢? “舒菲烟?”水灵灵微怔,面露诧异,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般,“娘的闺名,只是‘水灵灵’,至于你说的那个,应该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娘从没承认过。”“烟儿”是她的乳名,顿了顿,眼底划过忧伤,沉声道:“耻辱,难以磨灭,若不能遗忘,惟有沉溺……沉溺,可获得平静。”若是两年前,提起他,她必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此时…… 她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想起他? 那个与她有血缘关系,让她满心憎恨的人? “金册上写的明明就是……难道娘没看过?”璃轩急声质问,他明白她口中的“他”是指谁。 蹙眉思索片刻,水灵灵知晓他说的“金册”为何物:“枷锁,无人喜欢。丢弃,是最好的选择,怎会去看?”当初,若非为了让西垂边疆将士秘密进莫都,她甚至不会花数日时间翻箱倒柜去寻找那名叫“凤印”的石头。 心,慢慢沉溺谷地。 早知她对宫廷的厌恶,对皇权斗争的痛恨,却不料到,她竟憎恶至此。 胸膛沉沉起伏,压抑着莫名的痛楚,脸上的神情,依旧高深莫测,惟有藏匿明黄衣袖中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是愤怒?是惶恐? 眉眼一挑,水灵灵缓缓起身,瞥了眼一脸阴险的娅儿伦公主,水眸不含一丝温度,淡然道:“娅儿伦公主咄咄逼人,若灵灵一味退让,岂不太不把乌鲁国放在眼里?犹记得当年毒漫帕瓦城,帕瓦城五十万百姓尽数死去,那效果看起来可怕,行动起来好比吃豆腐,牙齿轻碰,豆腐应声破碎。随便一句话,三岁娃娃也能轻易毁灭乌鲁国,四国使者皆在,不知娅儿伦公主对贵国四王子夭折一事,有何看法?”眼角眉梢精光乍现,入骨寒意袭入心扉,清澈如冰眼神仿佛能洞悉世间所有秘密。 聪慧如水灵灵,听了娅儿伦公主的话,怎可能猜不出她的目的,况且一路上毛离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叫人惊诧的是,她居然认得娅儿伦公主,按理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娅儿伦听到水灵灵说“三岁娃娃也能轻易毁灭乌鲁国”时神情尤为不屑,而“四王子夭折”一出,惊的她脸色大变,似听到绝对不可能听到的事般,外强中干地起身抬眼欲瞪她,触及她水眸中一闪而过的洞悉冷意,如晴空霹雳,顿觉心脏剧烈收缩,强烈的寒意涌向四肢百骇,身子一僵,直挺挺摔倒在地,桌上美酒打翻溅湿衣裳。 “你……”胀红了脸,咬着牙,想破口大骂,想出言反驳,无奈殿外风雪漫天,凛冽寒气呼啸入内,冻得牙齿不停打颤,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所有举止,成了欲盖弥彰的遮掩。 轻慌一时,身旁衣着华美中年男子忙扶起娅儿伦公主,忿忿瞪着水灵灵,幽深黑眸闪过狐疑之色,悄睨了怀中年仅十四岁的娅儿伦公主一眼。 中国五国,谁人不知九年前乌鲁国四王子夭折一事,乌鲁国四王子出生时祥云漫天,大祭师宣称四王子将带领乌鲁国走向最鼎盛时期,乌鲁国国君大喜,在册封四王子为太子的前一天,四王子突然夭折,国主大怒,斩杀照顾四王子的所有奴才侍卫,下令彻查此事,追查多年,斩杀无数,却始终查不出四王子真正的死因,难道说…… 挑了挑眉,明了之色显而易见,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笑意不及眼底,眉宇间尽是讥诮鄙夷,水灵灵转身而去,无视娅儿伦公主的愤恨与慌乱,更无视周围人眼中的惊异,以及有心人士嘴角的计算。 “娘……”为什么?璃轩急喊道,心头疑惑急欲脱口而出,冲到嗓子眼的话因周围热切目光笼罩硬生生咽了下去,说了句或许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忘对父皇行礼……” 在璃轩的心里,母亲依旧重要不过父皇,或者,换句更准确的话来表达,他对父爱的渴望,远远超过对母爱拥有的需要。 “君非君,臣非臣,何须君臣之礼!”清泉流淌心田,温暖却刺骨寒冷,一如水灵灵温和的神态与决尘而去的背影,渐渐消失风雪中,缩成一粒圆点,直至看不见。 水灵灵的离开,似乎将一室寒冷带走,圣天殿恢复火热的气氛,准确的说,是燥热难耐,诡异地惊人,尤其是在塞敏娜公主发出花痴般的尖叫后…… ------------ 第103章 飞雪,寒风怂恿下肆意狂哮着。 拢了拢衣襟,抵抗寒冷的入侵,即将开春,不曾想过,风雪肆虐更甚寒冬。 茫然无际,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向来炯炯有神的黑眸失去了平日的光彩,空留下迷茫。 一袭明黄,所过之处,行人皆避,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此刻陡留满身孤寂。 冷月,照印在白亮的雪地上,拉长背影,更显凄凉。 “皇上……” 身后,毛离顺低声询问道:“皇上今晚想安置在凤暄宫么?奴才马上派人去禀报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做准备。” “咯吱” 脚下传出断枝孱弱的闷号,脚步凝滞,皇帝聍下意识抬头,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华美宫殿,凤暄宫,大莫皇朝皇后的寝宫。暴露在空气中的手,似乎感觉到凤暄宫里撒出一波又一波的热气,宣告着住在凤暄宫里人的身份地位,以及愉悦的心情。 “凤暄宫……皇后……”隐约的,感觉有些不同。 毛离顺宫廷生活多年,自是见机行事的个中高手,此时却猜不中皇帝的心思,只得谨慎道:“皇后娘娘此时应该在寝宫等皇上呢!皇上今夜不想召幸皇后娘娘么?或者,皇上想先点召别的嫔妃,奴才马上去办!” 跟在皇帝身后,毛离顺快速擦了把额头冷汗,心里琢磨着皇后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子,平日里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一提起皇后,皇帝再大的怒火也会消除的一干二净,怎么今日…… 明明往凤暄宫的方向走去,听到“皇后”两个字,却有一瞬间的呆滞迷惘。 皇后,在凤暄宫等他? 她怎么可能等他? 她那般讨厌他,从不曾掩饰过,甚至故意将凤暄宫装扮成冷宫的模样……哦,她不是故意的,而是下意识的将大莫皇朝最华贵的皇后寝宫装扮成冷宫的样子,如此的她,怎么可能…… 等等。 皇帝聍脊背倏然一直,他在想什么? 那个女人已经不是他的皇后了,他现在的皇后是他的心儿啊,那个女人两年前就被他黜入冷宫,今日白天甚至在圣天殿当众无视他,可为什么听到“皇后”这两个字,他脑海中浮现的竟是她淡漠如水的冷颜? 用力甩甩头,想将她甩出脑海,可她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尤其,是她回眸轻笑时的刹那芳华,美不可喻也。 “啊——!”塞敏娜公主高亢且兴奋的尖叫,“王叔!我看见了看见了!美人啊,好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人啊!那个美人和诚亲王形容的很象耶!像一泓清泉,清爽而干净,似乎能洗尽尘世间所有尘埃,褪却尘世间所有烦恼;如幽谷云烟,虚无且飘渺,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和灵魂,遗世独立于天下人眼前,似出水芙蓉般清灵可心,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生怕污秽低俗的自己亵渎了她……她空灵的……气息……气质……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反正她是我见过最最最与众不同最最最独特的美人,她的美不是那种庸俗的,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她的美是由内而外的,是让人过目难忘的!” “天啊!为什么我不是个男人啊!要是我是个男人,我一定把她娶回宫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见她一丝一毫的美!呜……王叔,我不管啦,我一定要娶那个美人做妃子,一定要天天看着她,不然我会发疯、会死掉的啦!呜……” 塞敏娜公主白天的话语一遍一遍回荡耳畔,纠结着他的心。 一个女子尚且想得到她,那今日到场的男人呢? 又有几个没有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的? 尤其是皇弟,他对她痴狂了八年,处事一向稳重的他今日竟当众失态,眼中惟有她,忽略旁人的存在,包括他这个皇兄。 他的执着,他的思念,他的狂喜,他的心碎,他一一看在眼里,如万蚁噬心埋于心底,不显露山水。 八年,他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她执着了八年,纵使美梦今朝破碎,他,会放手么? 来不及思索,他的脚已背叛了他的理智,转身,匆匆奔向葬花宫,枉顾毛离顺惊诧的神情,更没有发现,远处,灯火通明凤暄宫阴暗的一隅,伤心人垂泪。 XXXX 葬花宫,葬送女子大好青春,埋葬后宫女子一生幸福。 冷月,飞雪,葬花。 唇瓣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方外之人,欣赏红尘纷乱,若非一身粗布,一脸素颜,谁能想到,神情心平气和的她竟是在葬花宫住了两年时光的废后。 枯枝,似难以承受一枚玉佩的分量,咯吱作响,摇摇欲断。 转身,离去,似乎将玉佩系挂在枯枝上的人不是她。 高大魁梧黑影,纵身落下,笔直立于眼前,挡住她的去路,目光瞥向风雪中挣扎摇晃的玉佩,神情明显一怔,伸手抓过,不在乎枯枝的折断。 “你说你不认识我,这块玉佩又是从何而来?”强忍住心中的震惊,他压低声音说道,尽管声若蚊呐,依旧掩不住他语气中满满的怒气,以及被人欺骗的愤恨。 这块成色极佳的雕龙玉佩,质地温润,放眼天下难寻,加之玉佩里刻了铜钱大小的“诚”字,整个大莫皇朝惟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诚亲王莫冉盛拥有,八年前他于莫城外赠予一见倾心的女子,旁人如何得来?废后又如何得来? 答案,不言而喻。 此番夜探冷宫,莫冉盛原本是想来向她求证,大殿之上不愿相认是否有苦衷,不料竟瞧见她走出破茅草屋,神情冷漠地将玉佩系挂在枯枝上。 目光,自玉佩缓缓移到莫冉盛怒气冲冲的俊颜上,水灵灵眉宇间的淡漠不因他的愤怒有丝毫改变:“灵灵与王爷不过一面之缘,何来‘认识’之说。”平静如水的话语,听不出一丝情感的搀杂。 心弦猛震,莫冉盛的脸色由苍白慢慢转成铁青,冷笑道:“废后言之有理,的确是本王自做多情!想不到废后是如此冷酷无情之人,面对一个即便不认识但有一面之缘的人,态度也那般冻人。” 早在圣天殿上,面对她淡漠疏离的冷眸时,他就应该清醒,清醒沉睡了八年的黄粱美梦。 她清冷的脸庞,空灵的美,飘渺的气息,淡漠的气质,所有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她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女子。 他不该因塞敏娜公主的一言,而自欺欺人,迫使自己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嘴角微扯,不屑一顾别开眼,嘲讽之意无言表达,绕过莫冉盛阻挡的身躯,迈向暂住的破旧茅草屋。 莫冉盛倏然出手,紧扣住水灵灵纤细的皓腕,猛将她单薄的身子扯进怀中,恨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耻笑本王?难怪皇兄会将你黜进冷宫!” 八年的思念,八年的爱恋,八年的渴望,在此刻全部转化为愤恨,愤怒自己的轻易倾心,恨她的冷酷无情、蛇蝎心肠,所有的愤恨,转化为熊熊怒火,烧尽他的理智,让他口不择言的出口伤人,似乎惟有如此,才能稍微减轻心的痛楚。 回应他的,是水灵灵不起一丝涟漪的水漾冷眸。 “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怎么,难道你自知理亏,无话可说?”水灵灵平静的态度,更是刺激了莫冉盛的怒火,手上更用力三分,白皙的皓腕顿时淤黑一圈,她脸上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感觉不到手腕将断的痛楚,叫他心里又气又恼,偏偏狠不下心真的折断她的手腕,毕竟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他,没那么狠的心。 所幸,水灵灵终于开口了。 “王爷想听什么?请恕灵灵愚昧,不知王爷想听什么样的回话,还请王爷指教,让灵灵说出能令王爷满意的答案,免受断腕之痛。”她似乎终于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钻心之痛,说出来的话却更为气人,“王爷身处沙场多年,似乎已不适应皇宫的生存方式,灵灵好言相劝一句,听不听全在王爷。王爷速速返回沙场,或许能保住一命,白天圣天殿一事究竟闹成什么样,那些人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自幼成长于皇宫的王爷,多少能猜测出一二吧?无错不少字”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如在莫冉盛沸腾的心火上泼下一大盆冰水,浇灭他的怒火,浇醒他的理智。 回想起自己白天在圣天殿的一言一行,冷汗湿透厚实貂裘,僵硬了身躯,脑海中一片空白。 是啊,她说对了,说得对极了。 身处沙场八年,与无数不知斯文礼教为何物的莽汉为伍,感受着沙场直来直去的刀光剑影,他逐渐淡忘了皇宫是没有硝烟的沙场,到处飘荡着阴谋诡计,只要说错一句,走错一步,就要面临死亡的危险。 八年的相思,沉甸甸的渴望,使他忘乎所以,在圣天殿上,在众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心声,将自己至于比刀山火海更危险的险境里。 亏得白日水灵灵对自己态度陌生疏离,若是她说一句认识,或者有半点熟悉的神情流露出来,等待自己的将是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钢铁般坚硬有力的大手慢慢松开,霸气十足的俊颜写满懊恼愧疚,不停搓手道:“灵……灵灵,抱歉!真的抱歉,我……我不知道白天你是在帮我,我……”如做错事的孩子般,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弥补,瞥见她皓腕上的一圈淤黑,黑白分明的刺眼,提醒着他没问清原委卤莽行事的错误。 水灵灵丝毫不在意手腕上的淤黑,到是对莫冉盛略带愧涩的孩子般神色感到一丝诧异,瞧他手忙脚乱在袖子里掏来掏去,摸出一只白玉盒子,打开,两个手指揩了点药膏,就要往她的伤口抹,下意识一闪身,不留痕迹地拉开三尺距离,防备地端视着他。 一个王爷,怎会随身携带着治淤青的药膏? 莫冉盛脸色一僵,语无伦次道:“灵灵,你手上的伤……我没有恶意,我知道是我不好,但你的手若不及早上药,明天会肿的更厉害的。先前是我误会了你,灵灵你相信我一次好么?” 好么? 近乎有些卑微的恳求,莫冉盛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低声下气,没有半分勉强不甘愿,因为这是他的错。 水灵灵不甚在意,淡淡道:“王爷的好意灵灵心领了。灵灵身份卑微,不曾妄想高攀王爷,数面之缘算不得相识,日后若有机会再见,还望王爷称呼灵灵一声‘水姑娘’,灵灵自是赶紧不尽。葬花宫乃是不祥之地,王爷天皇贵胄,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免得沾染晦气,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夜已深,灵灵身体不适,不能再陪王爷闲聊,告辞。”说完,微微欠身,转身欲离去。 或许,在世人眼中,冷宫是寂静的,渺无人烟的,安全的,但她明白,冷宫并不安全。准确的说,自她住进来那天起,冷宫便不再安全。 ------------ 第104章 皇帝留她一命,不是他的仁慈,而是有所图谋。 因她在此,她的残阳哥哥时常造访冷宫,一次又一次试图说服她背弃三年之约。 两个别有用心的男人,一个掌握着国家安稳,一个掌握着江湖安危,均是位高权重之人,运用他们手中的权势,密密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空旷的葬花宫,不闻蚊虫低鸣,不代表没有眼睛在盯着她和他。 莫冉盛再次伸手,即将触及她的手腕时瞥见那道触目惊心的淤黑,心口一窒,硬生生收回手,施展武功,脚下步伐变幻,眨眼挡住水灵灵的去路,垂手低声道:“灵……水姑娘,相逢即是有缘,你我事隔八年,相隔千山万水依旧有机会相逢,何不趁此机会相识呢?”忘了有多少年,不曾如此费心费力的说过话,似乎还是皇子时,曾经如此说过话。 不知莫冉盛话里哪个字眼刺激到水灵灵,只见她眉心明显轻蹙,冷声道:“缘,或善,或恶。灵灵一介庶民,自问高攀不起王爷,想是别相识的好。” 这话,说的已然有些重,莫冉盛贵为王爷,哪有被人如此不客气的教训过,当下嘴角下抽,不悦道:“水姑娘一味与本王拉远关系,莫非本王曾经得罪过姑娘?还是你心里有人?”思及这个可能,他不禁神色黯淡下来:“皇兄将你黜入冷宫两年,难道你依旧牵挂着他?”水灵灵的冰雪聪慧,他感受到,以她的聪慧,必然能猜出他对她的心思,况且他对她的心从来不曾掩饰过,不留丝毫可能的拒绝他,除了她心中有人外,还能有什么可能呢? 她与皇兄朝夕相处六年,育有太子,皇兄又本是温柔儒雅极讨姑娘家欢心之人,她倾心于他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他的皇兄心里只有骆凡心一人,身处皇宫多年,她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猝然抬头,似遭雷击般,水灵灵满脸惊诧,白皙的脸颊染上胭脂,白里透红似熟透的蜜桃,让莫冉盛眼光不禁一暗,不想瞧见她水眸隐含薄雾,身子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颤声道:“王爷,你可以侮辱灵灵的人格,但不可以羞辱灵灵看人的眼光!” “你,你不爱皇兄?那你为什么要进宫?”莫冉盛不曾料到,他一句话,竟激起水灵灵那般大的反映,似她性子淡然如水,如此反映可称的上相当激烈,更想不到,她不是因为倾心皇兄而进宫? 难道,她如天下庸俗女子一般,为的,是那个母仪天下、风光无限的位置么? 无视莫冉盛眉宇间的猜测鄙夷,水灵灵嗤之以鼻道:“王爷贵为天皇贵胄,不知一道圣旨下来,是否可将金枝玉叶的您贬为一文不值的庶民?您贵为王爷尚且强硬不过一道圣旨,灵灵一介弱质女流,权势皆无,有的不过是条贱命,不知该如何跟皇命相抗衡?还请王爷赐教!” 纵是为了那个母仪天下、风光无限的位置又如何? 身为皇子,他可曾为求生存,卑微地苟活着? 人生的丑陋,他不曾遭遇过,人生的酸甜苦辣,他不曾品尝过,他有何资格鄙夷? “怎么可能!”莫冉盛下意识惊呼,不为水灵灵的讽刺,而为……“皇兄喜欢的女子是骆凡心,下旨娶你为后是受了姓舒的老匹夫威胁,若你执意不肯,他是你爹,难道还会为难你么?” 水灵灵怆然失笑:“爹?我水灵灵这辈子,从来不知道‘爹’这个字怎么写!更不知道‘爹’是什么意思!”冷森一笑,水眸微眯,冰雪寒光迸出,冻疼莫冉盛的心:“听闻诚亲王为人至忠至孝,若今朝恋太妃落在歹人手中,施以万般酷刑,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欲逼诚亲王您背弃朝廷,不知诚亲王是选择做一个忠臣,还是做一个孝子呢?” 舒老狗的威胁,她可以不放在眼里,但主上的存在,她不得不乖乖就范。 莫冉盛哑言,凝视着水灵灵悲怆水眸,满脸的愤恨不甘心,心脏一阵阵收缩,疼得他几乎站不稳,几乎要摔倒在地。 舒隆革不是她爹么? 舒隆革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么? 为何她会说出“从来不知道‘爹’这个字怎么写!更不知道‘爹’是什么意思!”的话来? 努力回忆着舒隆革满面奸佞的脸,奋力与眼前欲哭无泪脸庞重合,她眉宇间的确有几分舒隆革的痕迹,他们应是亲生父女才对啊。 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受到过怎样的伤害,使她拒绝承认舒隆革是她父亲的事实? 万般酷刑? 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夜夫妻百日恩,舒隆革竟如此对自己的妾? 血浓于水,为了权势,舒隆革竟如此对自己唯一的女儿? “你……你可以跟皇兄袒露一切,皇兄乃至情至性之人,他若知道,他一定会帮……”呐呐开口,说着自己也难以信服的话。 他的皇兄的确至情至性,但对待敌人绝不会手下留情,水灵灵是舒隆革的女儿,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皇兄绝不会相信她的话,定会将她视做卖身求荣的奸细,说不定还会…… 自以为安慰人的话,不料激起水灵灵满腔憎恶的怒火,她几近歇斯底里低声咆哮道:“不准把我跟那禽兽不如的畜生相提并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肯十八年前就五脏六腑俱碎而死!如果可以看到今时今日的伤害,我宁肯当初亲手杀了我娘,哪怕堕入万劫不复阿鼻地狱也要千刀万剐了舒老狗跟那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不想哭,泪水却夺眶而出,若非当初她贪心,想保住母亲的性命,想让母亲多过几天开心日子,母亲不会被连玉气死,瑶瑶不会一出生就夭折,更不会被剁成肉酱尸骨无存,轩儿亦不会终日活在提心吊胆中,渴望父亲的疼爱却注定永远得不到的悲剧。 这一切都是她贪心的结果。 如果上天要惩罚,让她一人承受足以,何苦要折磨她的母亲,她的儿女? 风雪愈刮愈大,两行清泪尚未落地,已凝结成霜,苍白脸颊上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痛,如同心底伤痕永难抹平。 心颤,为的是水灵灵话语中的懊悔,是什么样的伤害,让她十八年前差点五脏六腑俱碎而死,是什么样的伤痛,让她宁肯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犯下天大错误也要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大莫皇朝的帝王! 舒老狗? 天下有哪个女儿会如此称呼自己的父亲? 禽兽不如的畜生? 天下有哪个人会如此称呼自己国家的帝王? “灵……水姑娘,”一时焦急,莫冉盛不自觉喊了她的名讳,不想遭她幽忧泪眸半怨半瞪,当即改口,一个伤心绝望时仍保持十分理智百分警惕沉敛性子的柔弱女子,她是怎样练就钢铁般坚硬紧绷的神经的? “可是,为什么她眼底藏着悲哀,隐着能承担起重如泰山千万斤重担的坚强?她明明是个柔弱如蒲苇的女子啊,有着身在红尘之中,心在方丈之外的淡漠,却硬要投身万丈红尘纷乱中,假装坚强,撑起一身铮铮铁傲骨,挑起不属于她、不该是她挑的重担,她单薄的身子,瘦弱的肩膀担的起么?呜……王叔,父王不是说女儿家应该养在深闺,过着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神仙般逍遥的日子么?为什么她要承担那些本不属于她承担的重担?呜……看到她近乎苍白到近乎空洞麻木的眼神,我觉得胸口好闷啊!呜……王叔,我是不是生病啦?呜……我要把她带回家藏起来好好宝贝着,我不想再看见她绝望到死寂的眼神啦!呜……”塞敏娜公主娇滴滴的话语言犹在耳,望着她倔强的神情,单薄身躯不屈风霜的清傲,心,如刀割,似铁烙。 “皇兄……这是大不敬之罪,按朝廷律法当满门抄斩,你……当心旁人听……”说着,颤手想擦去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 愤然别过脸,是迁怒。“满门抄斩?哈——”水灵灵失声冷笑,垂泪道,“灵灵自幼无父,十四丧母,十五折女,现膝下惟有七岁稚子,不知朝廷律法该如何处置?舒家九族两年前死绝,童颜、鹤发,无一幸免,祖宗祠堂焚毁,祖坟被掘,先祖尸骨施以鞭刑,弃于乱葬岗,母家已无人可斩!灵灵两年前黜入冷宫,前夫家有后妃三千,直系旁系手足无数,一子乃大莫皇朝的太子,亦是大莫皇朝唯一的皇子,不知朝廷律法该如何斩我满门?”“母家已无人可斩”一句话,算是承认舒隆革是她的父亲。其实就算不承认又如何,血缘关系,怎是一句话能磨灭的了的? 好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满门抄斩,先诛皇室! 此等气势,此等气魄,放眼天下,有几人能及? 柔弱如蒲苇的女子,撑起一身铮铮铁傲骨。 想不到那塞敏娜公主天真骄蛮,看人眼光却精准无比,一眼看穿他无法看清的本质,却不知这真实本质,是否仅他一人无法看清? 塞敏娜公主尚且年幼,若待几年,以她的聪慧,看人眼光之精准,怕是会成长为极为厉害的敌人,思及此,莫冉盛心中暗自做了个决定,他要将危险扼杀在襁褓之中。 凝视着水灵灵梨花凝霜的侧颜,雪花飘飘洒洒,悬凝于三千青丝、如扇羽睫上,约莫一分光景,悄悄消褪,融化速度比落在常人身上慢了许多,莫冉盛一时间不曾注意到此特别景象,只是呆呆凝视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低声道:“我带你走!我带你去天涯海角,寻个皇兄找不到的地方,咱们俩……”沉敛的话语,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动和勇气,以及或多或少一相情愿的奢望。 三十功名尘与土,此刻他才知晓抵不过她眼中绝望愤恨的泪水,望着她流泪的模样,他心如刀绞,痛到几欲窒息而死。 出生皇宫,他自知亲情比纸薄,白日圣天殿上,皇兄看他的眼神,已非八年前他奉命出征前那殷殷关切的兄长,多了抹复杂,多了分算计,多了缕沉甸甸的阴狠,他,已是确确实实的“皇帝”了;出入沙场,他感叹生死无常,生命有限,此刻激流勇退,是他最好的选择,若能带着心仪的女子浪迹天涯,更是人生一大美事,哪怕今后一生要活在朝廷无尽追杀中。 别过的脸,下敛的睫,叫莫冉盛看不清水灵灵眼中闪过的一抹精光,是惊诧,是懊恼,亦是重重算计。 原本已她的身手,若有人靠近她十丈之内,必有所警觉,谁知先前被莫冉盛搅得心神大乱,失了原先的警惕,否则纵使北风呼啸横肆,亦难以湮灭他浓重的呼吸声,更别提他靠近她四丈范围内才有所察觉,若不是那股代表了天下最尊贵身份却也是她最为恶心的香位隐隐传来,她尚不知要多久才会发现他的窃听,不知他来此多久,听到多少? 她料到了诚亲王沉不住气,今夜会来,却没料到有人会亲自前来,原本她仅以为他会派个眼线过来,原本她不想将他牵扯入这是非漩涡,此刻却由不得她想,他今夜的到来,注定了刚刚从边疆回来的诚亲王将陷入这个是非圈。 ------------ 第105章 既然注定了,改变不了,与其坐以待毙等他动手,不如她先下手为强,抢占主动权。 竭力平复心中伤痛,压下满腔悲愤,死者已矣,她尚有幼子要保护,不能再追悼早夭的女儿。 深吸一口气,不想全身颤抖得厉害,刹那间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四肢百骸寒气点点汇聚,汹涌向五脏六腑,气沉丹田,提气欲压下蔓延向心口的寒气,谁知莫冉盛突如其来的举动破了她的防护罩,真气一窒,寒气立即蔓延,喉咙顿感一股腥甜漫溢,抑制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明晃晃白雪严严地面刹时满布点点血梅,开得姹紫嫣红触目惊心。 “灵……”第二个“灵”字,在水灵灵猛然回首森寒如冰山迸裂,狂肆如蛟龙出海的眼神中硬生生咬短,只得痴痴地端详着她惨若金纸的脸庞,再低头瞧瞧渗入雪中的朵朵血梅,弹指间不知该如何反映。 他只是耐心地等着,等着她的应允,她迟迟没有回应,心里一急,用力扯了她一把,不想她猝然喷出口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的毫无血色,骇得他不知所措。惊骇过度的他,忽略了他扯她时,虎口忽然一痛的事实,是两股内力冲撞的结果。 莫冉盛终归是个上过沙场,见过大场面的将军,呆楞片刻后不顾水灵灵森厉眼神,径自扣住她的手腕脉门,万分惊异道:“你中了寒毒?毒已侵入经脉,你,你……时日无多……” 最后四个字,轻若蚊呐,而在这万籁俱寂的冷宫,却如同一声焦雷划破天际,惊得心魂俱散,如同置身茫茫冰川,不知前路在何方,亦不知退路几何。 心魂几乎俱散的莫冉盛不曾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低矮枯树丛中传出一声低低的抽气声,是惊惶,是错愕,亦是不自知的丝丝心疼。 “不错,”拭去嘴角寒血,水灵灵淡漠凝视着远方斑驳枯枝残影,目光悠远且沧桑,“王爷,为一个命不久矣的残花败柳冒天下之大不惟,值得么?皇宫,沉浸着无数人鲜血、大好青春的血池,当初灵灵没有可能不堕入,王爷此刻却能远离,灵灵不希望自己的悲剧在别人不相干的人身上重演。收好您的玉佩,速速离去才上上策。”她知道,这番话说出来,莫冉盛绝对不可能弃她不顾,但是,如果他现在选择离去,她亦不会硬将他拉入是非圈,勉强一个对她没有危险的人,不是她的作风,即便这个人有非常大的利用价值。 水灵灵给了莫冉盛抽身的机会,可他没有及时抽身,不仅没有及时抽身,甚至上前一步,握住水灵灵冰冷的柔夷,悉心温暖着,柔情似水地凝视着她的侧颜:“还来得及!我马上带你走,我们去找江湖闻名的鬼医,听说只要他出手救治,阎王也抢不过他。只要找到鬼医,你身上的寒毒一定能解的!”信誓旦旦的口吻,掩盖眼底的彷徨。 边疆八年征战,他逐渐淡忘了皇宫的尔虞我诈,对江湖上的种种传闻,却多了分了解,关于鬼医妙手回春的传闻,亦听了不少。 当初打听鬼医的事,是为了救治手下重伤的将士,寻访多年始终渺无音讯,说实话,一年前他就彻底放弃了。可当着她的面,一个身中寒毒,注定命不久矣的病人的面,尤其这个病人是他倾心的姑娘,他如何能残忍的告诉她几乎不可能找到鬼医这个事实。他虽不是大夫,却也明白,哀默大于心死,水灵灵谈起自己病情时淡漠的神情,说明她早已绝望的事实,他必须唤醒她求生的希望,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再所不惜。 低敛的睫,遮住水灵灵眼底的死水宁静,若鬼医真能医治好她身上的寒毒,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残阳哥哥也有本事将这渺茫的希望变成事实,而非让她月月承受毒发时肌成石血成冰的锥心之痛,为此鬼医的双手差点被残阳废掉,若非鬼医竭尽所能克制她寒毒发作时的痛苦,延缓她辞世的时间,只怕两年前鬼医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鬼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矣?若要将灵灵一生囚禁在这繁华的囚笼,灵灵宁肯早早死去,唯一放心不下的,惟有轩儿。他才七岁啊,今后漫漫人生路,谁能保他平安无事,谁能保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安乐过完一生?”水灵灵喃喃自语道,声音很轻,风雪一吹,便散了,却如刀刻般印刻在莫冉盛的心中,哀愁叹息片刻,她似想起什么,缓缓举睫,盈盈泪眸中迸出坚定的目光,光彩夺目,一瞬间给人一种错觉,眼前的柔弱女子并非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而是傲视天下、展翅天地的雄鹰,“我一定会走出去的!这里蹉跎了我的青春年华,埋葬了我的一生的幸福,葬送了我唯一的期盼,就算死,我也不会死在这个牢笼中!” 雪花般柔软无骨的声音,却如铁板钉钉,其决心之尖锐,叫人不敢掠其锋芒。 XXXX 单薄一片木板门,杂乱茅草疏松,怎抵挡的住无情风雪的横行。 水灵灵盘腿于床角打坐,静静调理内息,方才她太过激动,导致寒气攻心,若不在第一时间将寒气退离心脏,只怕她撑不到残阳来探望她。 煞气,夹着戾气,袭向床角,袭向水灵灵的胸口。 来不及躲避,亦无力躲避,闭着眼,水灵灵默默等待着,准确的说,是接受着。 强大的力劲距离水灵灵心口处硬生生转了个弯,爆破一旁木枕头,木榍纷纷扬扬,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点点飘落三千青丝上,一股掌风,强劲且温和抚去三千青丝上木榍。 一道黑影旋入。 死神般伫立。 孤傲且狂肆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凌迟着水灵灵脸上的宁静,丝毫不为她的冷漠所动。 惟有收紧的铁拳,额头隐隐暴跳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海啸爆发前的海面,表明平静似死水,海面下早已惊涛骇浪,滔天汹涌,只差一个适合的世纪爆发出来。 伫立着,沉默着,鸷猛如蛇蝎的目光盯着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才能解心头之怒。 雪花飘零,打着卷儿潜入茅屋,飘过他身旁,划做凌厉暗器,射穿水灵灵耳畔的木板。 悄悄叹了口气,发泄过一通怒气的他闪身至水灵灵身前,双手运功,抵住她的肩膀,助她暂且压制体内肆虐的寒毒,不多时,水灵灵头顶青烟袅袅,额头细汗密密,惨白的脸色终于染上一抹嫣红,不似先前。 “残,残阳哥哥……”努力平息略显紊乱的真气,水灵灵微显疲态,低吟道,“谢谢……”若非得到残阳的相助,她至少要花两个时辰才能压制住到处四串的寒毒。 冷哼一声,残阳一言不发,仅是冷森地瞥了水灵灵一眼。 似什么事没发生过般,水灵灵低柔道:“残阳哥哥近来可好?江湖上烦心的事,若非极其重要,大可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不必自己亲历亲为,要多注意身体。” 鼻子里重重哼一声气,残阳并不答话,但脸色已没方才那么阴沉难看。 欲开口,眼波一转,终将卡在嗓子眼的问话咽了下去,问什么呢?明知道原因还问,岂不显得矫情。 自打两年前,幽婉阁与皇帝“合作愉快”后,幽婉阁在江湖上的势力空前壮大,有了朝廷的暗地里支持,一直压制着幽婉阁的白道慕容世家在与幽婉阁暗中脚劲中渐渐落了下风。幽婉阁的势力一日比一日强大,身为幽婉阁主的残阳自然比以前更为忙碌。 原本,在皇帝下旨将水灵灵黜入冷宫时,残阳便想制造个意外,让水灵灵金蝉脱壳,回到水灵宫,做他幽婉阁主的女人。哪想,水灵灵进冷宫前,太子璃轩含着泪哀求,与她有了三年之约,故而水灵灵不能离开皇宫,执意在冷宫待满三年再离开。 为此,残阳曾一度要对太子璃轩痛下杀手,若非抵不过水灵灵哀伤的泪水,只怕太子陵墓上的荒草早已高过膝盖。 更让残阳不能接受的是,水灵灵被江湖传闻中至阴至寒的冷月凝霜刀所伤,虽在第一时间运功将大部分寒气逼出体外保住一命,却没有逼除干净,剩余的寒气转化成寒毒,每月十五发作一次,发作时若无至刚至阳的内力护住她的心脉,为她驱除寒气,便会肌成石血成冰,活活冻死。 若水灵灵是为了保护自己与人动手时为冷月凝霜刀所伤,残阳心里还要好受些,偏偏她是为了救她这辈子最憎恶的皇帝莫冉聍受的伤,这叫残阳如何接受!得知这个消息时,残阳差点捏短水灵灵的脖子。 一个胆敢背叛他的女人,他不要! 因为他不屑,哪怕心痛到滴血,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对背叛者的手下留情,是对自己的羞辱,更是对自己的残忍! “轩儿才五岁,若是丫头不救他,轩儿势必在此时被推上皇位,现在的轩儿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更别提坐稳皇位。姓舒的死了,但长孙右相还活着,他恨姓舒的入骨,怎可能放过轩儿。丫头被黜入冷宫,后宫中惟有骆贵妃有可能册封为皇太后,以骆凡心的资质,做一个受皇帝保护的宠妃绰绰有余,要做一个能保护自己保护小皇帝的太后或是太妃,只怕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残阳哥哥,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丫头有多憎恶那个人,若非为了轩儿,丫头怎可能出手救他?丫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吃肉喝血,却偏偏不能为之,还要违背心意的救他,这份痛苦有多么噬心刻骨,残阳哥哥你难道不懂?” 若当时他动手时,水灵灵没有悲切含恨说这番话,两年前便尸骨无存。 她没有背叛他,只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他,过去,排在第一位的是她的母亲,现在,占据第一位宝座的人是她的儿子璃轩,凡事最先顾及到的人是璃轩,而不是她。所以她能违背自己的意志救莫冉聍,违背他的意思留在冷宫,明知这样对她的身体有害无益。 为了她,他日夜劳碌,为的就是每个月初一、十五能挤出时间来探望她。 傍晚十分,得到她被召进圣天殿的消息,他披星戴月,累死两匹马赶来,生怕她有任何差错,谁知,见到的是她的藏私,她的隐瞒,她的背叛! 一枚玉佩! 征东大将军诚亲王的玉佩! 八年前就握在手里,隐藏了八年之久的玉佩! 她,叫他情何以堪啊? 多年来,他尊重她,呵护她,以为她虽为人母,却始终是个不识“情为何物”的懵懂少女,哪知…… 呵呵…… 她不是不懂情,不是不知情,仅是她心中有情的男人是莫冉盛而已! 想到这,残阳顿觉五脏六腑有如火烧,痛得他脸色苍白,惟有咬紧牙关忍耐,不让自己呼痛出声。 若非顾及到当时皇帝莫冉聍隐身在旁,他早一掌打死莫冉盛,岂容他安然离去! 叹了口气,水灵灵幽幽道:“残阳哥哥,多年来,丫头一直都记得你对丫头的好!打小,若没你护着保着,丫头决不可能从‘百人挑选’中活下来,若没你暗中教导,丫头不可能次次出任务安然归来,成为水灵宫的宫主。若没有你,轩儿他……”晶莹泪水不期然滚落,她咬唇道:“丫头永远记得轩儿三岁那年,不慎中了奇毒,太医院群医无策,那个人更是冷眼旁观,一心等着轩儿咽气。是你,冒着生命危险,亲上天山,采……采来解毒圣品天山雪莲……在丫头记忆中,从来没见过那般落魄的残阳哥哥,身上的衣衫没有一处完好,身上、手上、脸上,皆有不少伤痕,有些……有些地方甚至还血淋淋的……丫,丫头……”哽咽着,克制着,努力着,她知道自己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伪装坚强,坚强到无坚不摧的地步,惟独无法在残阳面前伪装,只得将自己所有的脆弱、无助**裸展现在他眼前,她不奢望什么,只是不想哭出声,泪水既然无法克制住,至少让她不要哭出声,保留最后一份坚强也好。可一切挣扎注定无果,她只得捂住嘴,死命咬着唇,任泪水磅礴。 残阳对她的好,她怎可能忘的掉? 他占据了她的一生,每天只要睁开眼睛,身边的每一样事物都提醒着,他在她身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为了她的任性妄为,他每月穿梭在皇宫与幽婉阁之间,面对无数未知的危险。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多靠近皇宫一寸,便多一分危险,他为了她,却什么也不顾,执着往来于幽婉阁和冷宫,不辞辛苦。甚至,在得知她进入圣天殿后,披星戴月赶来,这份深情厚意,让她如何回报? 随手抽取一根干稻草,化做锋利暗器,射向墙角蜘蛛网,一手揽过水灵灵纤细的腰肢,抱着她滚向一旁的地面,只闻“卡”一声轻响,地面陡然裂了个大口子,好似怪物张大的嘴,一口吞下残阳与他怀中不住哭泣的水灵灵。 原来,墙角那蜘蛛网,是制作精巧无比的机关。 阖上眼,温顺地躺在残阳怀中,享受着飞落的感觉,纵然仅是六丈高度的飞落,对囚禁在深宫多年不得自由的水灵灵来说也是好的,唇瓣扬起一抹淡若清风的笑花,残阳心中一暖,抱着她的手更用力一分,似想将她嵌入自己怀抱、融进自己血肉中。 双脚踏在结实的地面上,残阳无声冷笑,瞥了眼头顶早已封得严严实实的机关入口处,大步流星顺着长长的地道往前走去,一路上,每隔三丈远便有一盏夜明珠灯照明,不必担心黑灯瞎火撞疼了头。 约莫走了百丈距离,一堵石门挡住了去路,周围石壁上镶嵌着无数樱桃般大小的夜明珠,杂乱而有序,略懂奇门数术之人一眼便知,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夜明珠组成极其厉害的阵法,稍不留神就有丧命在此的危险。 水灵灵略略挣扎,她知道此石门乃是用天罡重石制成,重达万斤,惟有开启特殊的机关才能打开,任何人凭借一己之力是无法打开的,若想用火药炸开石门,则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百来丈的地低密道皆会塌陷,将其中之人活活掩埋而死。 手臂一紧,制住水灵灵的挣扎,残阳低声道:“相信我。”炯炯有神目光中的坚定,以及飞扬跋扈的邪肆狂妄,令水灵灵心头一颤,凝视片刻,重新阖上眼,依顺在他怀里,安心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 嘴角扬起自负的弧度,满心的欢喜不可否认,残阳爱极了这种感觉,他的女人在他怀里,全身心的信任他,而他,将以大无畏且战无不胜的英雄的姿态,完成开启特殊机关的仪式,仅能一人独自完成的仪式。 一只手将水灵灵紧紧护在怀中,那模样有些象是母亲保护年幼的孩子般,着实有些可笑,但残阳不顾这些,薄唇抿成一线,嘴角带着刚毅弧度,厉眸半眯,端详着周围夜明珠组成的阵法,眼底是谨慎的轻蔑,这个阵法是他自己一手设计的,若是今朝自己伤在自己手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掐指一算此刻时辰,残阳纵身跃前,配合着夜明珠阵法施展破解之功,若是常人至少要一刻钟时光,而他不消半柱香时间,石门便缓缓开启,一算时间,比往日略慢了一分时光,身负一人尚有如此速度,可见其修为之高深。 石门缓缓开启,光亮随着石门的开启悄悄透出,荧荧夜明珠光辉在石门完全开启后,照亮一丈开外的密道,毫不吝啬的将一室光辉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慢慢睁开眼,调节眼睛的适应程度,水灵灵望着满室光辉,会心一笑。 十丈见方的地下宫殿,四面绘制着郁郁葱葱竹林的墙壁上安置着四枚鸡蛋般大的夜明珠,多角度切割的八面镜将夜明珠围在其中,充分发散夜明珠的光辉,照亮整个地下宫殿。 靠着东墙摆放着一张六尺长四尺宽的紫竹床,床上平铺着保暖的紫貂床褥,两床极地雪貂皮毛制成的被褥,盖在身上既柔顺又暖和。床边是小巧玲珑的紫竹梳妆台,椭圆形的梳妆镜周围,镶嵌着数枚红蓝宝石,长方形的梳妆盒中放置着水灵灵为数不多的珠宝首饰,包括那支象征着她身份地位的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 ------------ 第106章 南墙倚着四只衣柜,分别搁置着水灵灵春夏秋冬的衣裳,每一件都是簇新簇新的,最好的布料制成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上面一针一线绣的每一朵花每一只蝶是那样的精美绝伦,完全不逊色于当年她大婚时穿的凤袍。由于她身中寒毒,体质较为畏寒,残阳特意吩咐制成衣裳的布料要厚实保暖些,哪怕是夏装也不似过去般清凉。 衣柜里每一件衣裳,都是残阳对水灵灵的心意,可她几乎都没穿过,白日,她必须出现在冷宫,否则冷宫里一天到晚盯贼样盯着她的太监会起疑,夜晚,她回到这座地下宫殿时,已是就寝时间。四只衣柜里的衣裳,惟有夜行服是她偶尔会穿的。 关在冷宫里闷了,思念轩儿了,悼念母亲了,她都会换上夜行服,凭借自己踏雪无痕的轻功,如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雄赢划破天际,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有时,她偷偷溜出宫,处理一些水灵宫的事情,或者漫步欣赏莫都清凉寂静的夜晚。 事隔八年,她,依然是水灵灵,是水灵宫的宫主。 过去,水灵宫主是江湖人尽皆知的极品女杀手,现在,她成了江湖人口中最为神秘的水灵宫主。 八年未曾现身水灵宫,亦未在江湖上有任何作为,却将水灵宫主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不仅如此,幽婉阁主身边该出现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始终没出现,成了江湖一大悬疑。 她知道,或许当年她初进宫时尚不明了为何残阳哥哥十多年来待她好的原因,但当她瞧见那个人看骆凡心时的眼神,她隐约有些明白,也许她依旧不懂何为“爱”,可她明白,这辈子她会是为残阳哥哥生儿育女的女人,一如过去水灵宫主是为幽婉阁主生儿育女的女人般,或者,可能,略有不同。 西面立着矮小的橱柜,里头搁置着一套完整的紫竹餐具,两只碗,两只碟子,两副筷子,两只勺子,除了盘子是四只外,其他的餐具皆是成对的。 北面站着六尺余高的兵器柜,柜子里搁置着各式各样的精巧兵器,每一样皆是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皆淬了见血封喉的巨毒。 地下宫殿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小四方桌,上等紫竹制成,边沿雕刻着精美的兰草花纹,桌面上铺着镂空锦缎桌布,样式清新素雅。 为数不多的家具,摆放在十丈见方的宫殿里委实显得空荡荡,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然水灵灵并未对此有丝毫不满,甚至,当初在第一眼瞧见这里的一切时,是惊叹且激赏的。 一个月,仅仅一个月时间,自水灵灵被黜入冷宫那刻算起,一个月时间内,残阳就命人挖掘了这条地下密道以及建立了如此大规模的地下宫殿让她住着。 茅屋里机关入口的六丈落差,是精确计算的结果,一般的江湖人士凭空拔地而起一跃顶多三丈高度,纵是江湖一流高手亦五丈有余,亦难以达到六丈的高度,垄断江湖黑道势力的幽婉阁中惟有残阳与她有次等身手,可以凭空拔地而起一跃六丈有余。可以说,六丈的高度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若是有人想用游墙壁虎功顺着六丈落差的墙壁爬上去,只怕要失望。打磨得滑不溜手精钢铁板,直径六尺的宽度,任何人是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攀爬上去,更别提开启上头机关虽要的并非蛮力。 地下宫殿入口处的万斤天罡重石,装饰素雅的宫殿,以及在她入住后不断扩建的其他部分,眼前的地下宫殿仅是残阳两年来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地底下修建浩瀚工程的一个分支,最为重要的分支。 随意却不失温柔的将水灵灵丢在紫竹床上,残阳自上而下俯视她,似乎想借此看穿她心中所有不为他知的秘密。 先前在茅屋,水灵灵的话他听了不是没有感受,原来他对她的好,她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似一毫的遗忘。 可是,他更听出了水灵灵话里的潜台词,她在质问他,质问他这两年来为何有意让她的儿子处在危险之中,为何调走保护她儿子最优秀的死士,让她儿子无时无刻不活在刀光剑影中,如站在悬崖峭壁之人,想后退,致命的死亡镰刀架在他颈项上,若前进,等待他的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前后都是死路! 不欲找借口,说“是为了让他尽快成长的锻炼”的废话,一来他不屑欺骗,二来水灵灵不可能相信。 “八年前,你就拿到那块玉佩。”无视水灵灵的质问,没有丝毫责备意味的质问,仅是淡如过眼云烟的质问,却悄悄揪扯着他的心弦的质问,他犀利的一针见血,阴鸷称述着她对他的不实,坚硬如铁的大手牢牢锁住她精巧的下巴,似乎她只要说出一个令他不满的字眼,便会捏碎她的下巴。 看似粗暴的动作,却成功制止水灵灵继续残忍地咬唇,瞧着原本略显苍白的唇染上一抹血丝,变的红艳惑人,残阳的眼神微暗,是欲望悄悄燃起,亦是心疼轻扯心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水灵灵的回答,八个字,简洁明朗的说明她隐瞒残阳的原因,顺带将脑海中关于八年前那一幕的隐约记忆断断续续说给残阳知晓。 若可以选择,当年她不会被强扯进这个血海漩涡,当初她是身不由己,不愿再多拉扯一个不该的人进入这血海漩涡,况且:“收到玉佩的那天下午,丫头便彻底忘了这事,一连串的变故打击,丫头怎有闲心关注身外之事。若非两年前那道罢黜皇后圣旨,丫头匆忙收拾不能见光的物品,无意发现……”若非今朝遇见莫冉盛,或许这块玉佩依旧是垫桌脚的脏石头。 望着水灵灵略微迷茫、努力思索的模样,残阳心里不觉好笑,丫头貌似背叛的行为让他的冲动淹没了理智,忘记她是个不管身外之事的人,莫冉盛对她而言,不过是个陌路人,他的一番话语,好似她应该将他牢牢记在心底般,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不是很痛快。 剑眉一锁,残阳化做最温暖的棉被覆盖住水灵灵单薄的身躯,一手强扣住她下颚,迫使她张开嘴,温热狡猾的舌头如锋利钢刀般强行进入,攻城掠地,一手顺着她白皙的颈项残忍而多情地抚下,直至纤细的腰肢初,猛然一扯,扯掉她的腰带,粗暴撕裂她单薄的衣衫,破碎的布条化做陨落的蝴蝶,衰败飞舞着,终而殒命于地。 “唔……”讶然!水灵灵满脸惊愕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这张脸她看了十八年,却没有一刻象现在这般靠近看过。 他在做什么? 他把什么放进她嘴里? 经过孕育,已有一个七岁大儿子的水灵灵,对于男女床第之事,可说是一窍不通,此刻,她仅是隐约地猜测到,残阳正在对她做的事或许和大婚之日那个男人对她的施暴有所相似。 大婚…… 施暴…… 突如其来的寒冷…… 痛…… 全身撕裂般的痛…… 不—— 挣扎! 激烈的挣扎! 手脚并用,内力冲撞,不顾牙关的疼痛,牙齿猛烈一咬,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残阳吃痛,猝然退身半步,陶醉的厉眸倏然睁开,迸出阴鸷狠厉光芒,带着血味儿的煞气,吃人般瞪着水灵灵,身上散发出的残酷暴戾气息,周围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似被火把烘烤得没有半点水分,燥热的全身肌肤要干裂般,亏得地下宫殿里没半个活物,否则必被残阳此刻怒焰高涨的模样吓坏。 她竟敢拒绝他? 不仅用内力震伤他,还咬破他的舌头? 水灵灵恍然未觉,双臂环胸,抱着身上所剩不多的碎布条慌不迭退至床角,清醇脱俗的脸蛋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方才还红润的脸蛋苍白的惨若金纸空洞泪眸瞠大,近乎没有焦距,没有一丝温暖的色彩,唯一的颜色是惊恐,是畏惧,是茫然无措,仿佛深深恐惧着什么,嘴里先是轻声呢喃着,片刻后,她开始放声尖叫,歇斯底里喊出心底最深的恐惧。 遥远,距离遥远的恐惧,这段距离,是残阳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这份恐惧,是残阳不知该如何帮她消除的恐惧。 为什么会这样? 来不及怒浪滔天,残阳凝视着水灵灵惊恐万状的模样怔忡,在他的认知中,他的丫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纵是那条老狗在世时,她再害怕、再恐慌,也没见过她歇斯底里放声尖叫,她永远是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淡漠的外表下,不叫任何人瞧出破绽。为此,她成为历任水灵宫主中唯一一位将“心湖荡漾”练到登峰造极的宫主,化有形的武功为无形的情感,让敌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的瓮中之鳖。 她在恐惧什么? 以她坚韧不拔的性子,连死亡都无所畏惧,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她恐惧? 嗫嚅的唇,除了不时的尖叫似乎在呢喃着什么,残阳侧耳倾听。 “不……不要!疼……好疼啊……呜……啊————不,呜……啊——滚开……不,不……疼啊……啊————疼啊,呜……疼……” 不要? 好疼? 残阳有些迷惑,记忆中他的丫头是最会忍耐的,怎么会叫疼呢?更何况,他的丫头从来不会用话语拒绝别人,向来都是直接行动,用她的行为来表明她的想法的。 “丫头。”不忍见到她伤害自己的行为,伸手欲拉开她近乎自伤的手,惊恐过度的她双手太过用力,勒得双臂一片淤黑。 “不要!”一声惊叫,尚处迷茫状态的水灵灵下意识拍出一掌,十成内力疾吐,残阳来不及防备,双手迅疾一翻,运上十成内力,挡住水灵灵凶狠一击。 水灵灵的武功在他亲自教的,实力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处于恍惚状态下拼命自保的一击,他怎敢掉以轻心? 他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但他没想到,处于极度惊恐迷茫状态下的水灵灵完全丧失了自我保护能力,根本不知如何抵御残阳的十成内力的反击。 “噗” 鲜血喷出,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往身后墙上撞去,一声沉闷后重重摔落于紫竹床塌上,如衰败的蝴蝶,再也无法绽放出眩目的光彩。 “丫头!”惊觉水灵灵惨状,残阳慌不迭上前抱起她残败如经历过狂风暴雨落花的身子,一手抵住她后心输送内力为她疗伤,一手忙扣住她脉门查探伤势如何? 肋骨断了两根,体内真气溃散,至少要卧床修养三个月才能复原。 还好,纵然她没有运功反击,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何时她皆用内力护住心脉,以避免突如其来的危险,否则以他今时今日的身手,她想不当场毕命根本是妄想。 约莫输送了一个时辰的真气,水灵灵幽幽苏醒。 ------------ 第107章 “残,残阳哥……丫头好怕……”泪眸依旧染着点点惊恐,神智似乎未完全清醒过来,眼底隐约闪烁着浓烈恐惧,烈火燎原般熊熊燃烧,燃到极至,凝成浓稠恨意,恨得牙关紧咬,恨得浑身发颤,恨得血气攻心再度晕死过去。 “丫头——” 残阳失声惊啸。 “咯吱” 六尺余高的兵器柜徐徐开启,一道黑影匆匆掠入,闪至紫竹床塌前,单膝跪地,胆寒道:“属下参……噗……”仅说了三个字,身形猛向后撞去,尚未撞出一迟远只觉喉头一紧,被硬生生扯了回来,一只曾经掐碎无数人颈项的魔鬼之手牢牢锁住他的颈项,就是这只手阻挡住他身体向后撞的力道,将他扯回水灵宫主的床塌前。不需要低头瞧,他也知道胸口虚映了一掌,若非主上要他医治好水灵宫主,怎可能是虚映一掌? 幽婉阁主手下,从无活口! 这是江湖百年来的至理名言,这任阁主更是将这句话贯彻到底,发挥的淋漓尽致。 上至百岁老讴,下至襁褓婴儿,没有他下不了手的,更没有他出手后还能勉强活着的。 “还不动手!”低沉阴狠的嗓音,失去以往的沉着冷静,隐隐颤抖着。 连滚带爬,那人闪电般拿出金针为水灵灵针灸急救,手不颤,针不偏,不消片刻水灵灵若有似无的脉搏沉稳了许多,神乎奇迹的施针手法,老江湖一瞧就能猜出此人的身份。 鬼医! 惟有鬼医才有如斯高明的医术,能跟阎王抢命。 地下宫殿里,每座宫殿皆是隔音设计的,人在殿外决计不可能听见殿里发出的声音,鬼医却能在残阳怒啸的第一时间赶到,谁知这宫殿里究竟藏匿着何等精妙机关? 没有丝毫差错的施针,疾如风驰电掣的手法,着实叫人眼花缭乱,但鬼医心中比明镜还透亮,他之所以没出半分差错,不是他真的医术高明到敢跟阎王抢伤者的命而无所畏惧,是他畏惧幽婉阁主畏惧到了极点。 没有一丝颤抖痕迹的手,不是不会颤抖,而是太过畏惧,以至于不敢颤抖。 他怕啊! 他怕他一颤抖,自己的命就这么颤抖没了。 幽婉阁主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衣裳,早已让冷汗湿透,额头,更是冷汗直冒,却咬紧牙关不敢滴下半滴汗珠,万一沾到水灵宫主的躯体,只怕他这辈子再也没有流汗的权利————若是水灵宫主一辈子都需要他救治才能活命的话,若不需要,他直接可以发配去刑堂享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残阳忧心重重守着水灵灵,鬼医心惊胆战救治着她,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有一双清丽灵活眸子,将他们所有的举动尽收眼底。 XXXX 春天的脚步近了,更近了,终于到来了。 御花园姹紫嫣红,后宫千娇百媚无不纷纷盛装打扮,将自己最美艳迷人的一面展示在众人眼前,尤其是展示在这个国家的帝王面前。 可是,他看不见! 或者说,他熟视无睹。 毛离顺偷觑着凌修仪几乎快笑僵的脸,斜瞥了似乎望着凌修仪娇媚脸蛋出神的皇帝,心中暗暗叫苦,凌修仪笑得再甜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眼底的阴狠已经**裸展露出来,连掩饰都忘记了,而皇帝仿佛没有察觉丝毫。 皇上最近怎么了? 四国使者虽来者不善,但没人敢明着挑衅大莫的皇帝陛下,即便是在盛天殿接风宴上目中无人盛气凛然的乌鲁国娅儿伦公主,被废后骇倒后也安分守己,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仅是拿伺候她的太监宫女出出气。 有太妃娘娘、向昭仪、礼部帮称着,皇后按喀萨国、仡易国、乌鲁国、高其国各国使者的居住习惯,将他们分别安置在临渊宫、流萍宫、茵苒宫、紫磷宫,规矩礼仪上应没什么大问题。 朝野上更是太平的很,两年前舒隆革兵败被杀当晚,上了年纪的长孙右相不甚滚落阶梯,此后一直卧病在床,皇上关怀他,特意派了太医院院使去诊脉,赏赐无数名贵药材,不想长孙右相拖了半个多月后依旧去了,皇上感怀长孙右相一生为国,功在朝纲,追封其为安国公,长孙夫人殉葬,赐其子孙后人黄金万两、百银千两、棠城为封地、良田千倾,其子孙后人叩谢龙恩浩荡后,收拾家当前往距离莫都千里之遥的棠城。 估计长孙右相本以为拌倒了权倾朝野的死对头舒相就能独揽大权,谁想会跌下阶梯而死,正室夫人殉葬,家人亦被皇帝变相发配至棠城,长孙家怕是再也没机会在大莫朝廷的舞台上展露头角。 落井下石,顺水推舟,皇上使得出神入化。 掌握朝廷大权的两大权臣先后辞世,朝野百官人人自危群龙无首,皇上趁机恩威并施收揽皇权,收买人心,两年时间大刀阔斧进行革新,大力提拔新一代的年轻才俊顶替那些目中无人自恃甚高的老臣如今已所剩无几,收回军权,交给值得信任的将领,采取各个击破政策,皇上在大败乌鲁国,结束与喀萨国的长期混战后,先后出兵仡易国、高其国,平定边疆骚动,稳固大莫皇朝的安定。 四国使者这时候一同出使大莫,表面上看是为了与大莫交好,谁知道他们是否会趁这个机会通气呢?尤其是每个国家都派了年轻一代的皇室成员!唉!皇后娘娘为四国使者安排寝宫时只考虑他们的居住习惯,忘却了将他们隔离开来,临渊宫东近紫磷宫,南倚流萍宫,惟有乌鲁国使者居住的茵苒宫与其他三座宫殿距离稍远。 失策啊失策! 若是此事交由废后娘娘处理,想来能各方面兼顾,又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除非她故意想让人挑出刺来。 后宫嘛…… 的确不是很太平! 当初舒隆革发动兵变之事,后宫嫔妃惨死无数,为此朝臣纷纷上折请求皇上大选秀女,充实后宫,以广子嗣。刚开始皇上忙着收回皇权,在后宫方面不曾用心,一年前皇上准折选秀,约莫选了近百名女子入宫,伺候皇上虽不再非常专宠骆皇后,每个月约有十个晚上是在凤暄宫睡的,其他嫔妃那儿也算是雨露均沾,最不得宠的至少三个月也能排上一次,比起当初的废后不知强上多少倍。 可是,后宫历来就是女人的战场,废后执掌后宫时,一方面是后宫嫔妃人数不多,另一方面是舒娘娘的雷霆手段,导致后宫嫔妃勾心斗角时缩手缩脚,有些才冒出个头,就被舒娘娘雷厉风行诛杀在摇篮里,那些年的后宫风平浪静的模样,让他这个身在皇宫数十年的老太监大为吃惊,从未想过,后宫也可以那般宁静如水。 而现在的骆皇后…… 唉! 除了皇上宠爱方面胜于舒娘娘外,心计、手段、谋略、胆识、才干无一能及。后宫嫔妃间的尔虞我诈已达到白热化程度。 朝阳宫茗昭仪不得皇上欢心,平均三个月才能得到皇上宠幸一次,在后宫无权无势,若非看在她是高其国公主的份上,只怕早香消玉陨,多少人眼红她昭仪的品级啊。 滟阳宫向倾城向昭容人如其名,乃礼部尚书向国予之女,很有名门闺秀的大家风范,朝廷上有着强硬的后台支持,因皇后才干平平,难以维持后宫安定,两年来帮称着皇后维持后宫,较得皇上宠爱,在后宫可算是有权有势,在嫔妃间的威信远盖过皇后。 慕夕宫凌镜凌修仪,有个兵部尚书的兄长并没有让皇上多看她几眼,相反,皇上对她不甚宠爱,进宫时依仗着凌尚书的关系皇上册封她为正六品宝林,努力奋斗了近两年时间只爬到美人的份位,比起比她略晚些日子进宫的向昭容远远不及,为此凌修仪和向昭容之间明争暗斗特别激烈,形成两大党派,分庭抗争,若非三个多月前太医说她怀了龙种,皇上龙心大悦,朝野欢腾,一下子连晋她两级,恩赐入主慕夕宫。 至于新月宫英菊英充容…… 不提也罢,两年来皇上宠幸她的次数,不记得是一次,还是两次。虽说她是正二品的充容,却不得宠,无权无势,以至于在后宫,不得宠的嫔妃比得宠的太监宫女还不如,随便哪个得宠嫔妃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敢给脸色英充容看,就连浣衣殿的洗衣奴也不将她放在眼里,经常不洗新月宫送去的衣裳。处境比起当年的舒娘娘,当年的舒娘娘纵是再不得宠,也是大莫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三千后妃之首,舒相又掌握朝廷大权,而英充容的父亲呢?记不清是哪个不知名山坳坳里的八品县令,出身比一些宫女还不如。话虽如此,一个毫无权势的嫔妃,竟能在后宫存活至今,想来她不象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其他品级低于正二品的嫔妃,其中不乏心狠手辣、心机深沉者,不过目前尚无与向昭容、凌修仪分庭抗争的实力。 难道皇上真是在为后宫的事出神? 悄悄摇摇头,毛离顺下意识否认自己的想法,皇帝雄才大略,视后宫女子如衣物,除了当今皇后,后宫里任何嫔妃只要稍惹他不高兴,就是打入冷宫,或者贬低品级。 今天这事透着股不寻常的味道,毛离顺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总结,皇帝若有心烦之事,通常是去凤暄宫找皇后,再不然是去朝阳宫听向昭容弹琴,怎么也不可能来慕夕宫找性子急噪的凌修仪。 可——恶—— 凌修仪怒火冲天,气得咬牙切齿,偏偏眼前之人是她的天,她的主宰,只得将满腔怒火硬生生压抑下,差点咬碎满口银牙。 该死的! 他竟敢当着她的面想别的女人! 既然想,为什么要来她的慕夕宫? 最好别让她知道是哪个骚狐狸勾引皇帝,不然她一定要那只骚狐狸死无葬身之地! 一盏茶时间,漫长如一天光景。 轻巧的羊脂白玉杯子重如千斤担,似要压断她纤细的手腕,葱白柔夷仿佛再也承受不了沉重的负担,随时有折断的危机,这般状况,对娇生惯养的凌修仪而言实乃酷刑。 “皇上……”忍耐再三,凌修仪终承受不了酷刑的惩罚,开口呼唤皇帝,娇柔的声音似从牙逢里艰辛积压强扯出来的破碎布匹,斑斑裂痕,硬要扯成光洁无暇的锦缎,丝毫不怕扯得太过用力,有绷裂成飞絮的危险,“皇上……臣妾的肚子……” 许是“肚子”两个字刺激到皇帝,恍惚片刻,皇帝回过神来,凌修仪忙戴上纤柔娇婉面具,速度之快,竟丝毫没有戴歪,媚眼如丝水眸荡漾着圈圈不堪重负的委屈,摧心断肠的泪水眼眶中不住打转,最终,在皇帝犀利到近乎狠辣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神色略微惊惶,眼睛一眨,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滚落,源源不断,似泉水般喷涌不息,慌乱的她,傻傻地注视着皇帝阴冷的眸子,忘却低头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慌。 ------------ 第108章 胆色不够。 皇帝聍心中涌起一股厌烦,夹杂着得意的满足,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再细微的一个动作,都能影响所有人的情绪,让他们诚惶诚恐,俯仰他的鼻息以得安然生存,这,着实令他自傲。 一道身影,脑海中闪过。 剑眉顿时紧蹙,惟独她,他的任何举动,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的坚持,她的固执,她的执着,是他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半分的。 八年不曾宠幸,她坦然以待。 黜入冷宫,贬为庶民,她安然自在。 进入圣天殿,潜意识欲逼她低头,不想反被她无形羞辱,她恰然自得。 为什么,他的所做所为对她造成不了丝毫影响? 而她的一举一动,却牵扯着他的神经? 就因为他听到了她跟舒隆革撕破脸时的激烈争吵么? 还是因为八皇弟对她的情意? 他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即便是他弃若敝屣的女人,也不容别的男人对之有意,尤其是他的弟弟么? 也许……应该……是的…… 不住微微颤抖,凌修仪惊惶凝视着皇帝聍,进宫两年多,皇帝上她这儿来的次数不算多,也不算少,她一直以为自己看清楚这个男人,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直到方才那一刻,瞧见他眼底的阴鸷,狠辣如噬血猛兽般的残忍,她才迟钝惊觉,惊觉自己的自以为是,她曾经怎么会愚蠢到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掌握这个男人呢? 他是皇帝啊! 斗败权倾朝野的舒隆革,不留痕迹铲除长孙咨的皇帝聍啊! 难怪原本不是太子的他,能击溃当时的太子,当上太子后娶了出身卑贱的贫民女子骆凡心依旧能将太子之位坐得稳稳当当,甚至一步一步掌握皇权。 如斯令人难以琢磨的他,她真能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么? 可以,应该可以的,至少有五成的机会,她至少有五成的机会不是么? 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凌修仪欲图平复心中的惊慌,谁料面对着皇帝聍瞬息万变阴晴不定的俊颜,她的心越跳越厉害,每一下都重如雷鼓,压迫着她的神经。 紧张的情绪,牵扯着腹中才成形不久的胎儿,痛楚,一波接一波侵袭而来,非同于方才为摆脱酷刑的伪装,而是货真价实的疼痛难忍。 豆大的汗珠,顺着姣好的脸庞滚落,苍白的脸颊沾染着点点泪水,好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媚模样,即便是疼得实在受不了,依旧充满了惑人的美感。 寻常男子见了,只怕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一番。皇帝聍宁静如水,平和的俊颜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稳文儒雅,不温不火,如美玉般安静祥和。但这份祥和在此时,却显得那般诡谲,以及冷酷无情。 跪在他面前的,不仅是他的妃子,更是他孩子的母亲,他竟可以视而不见,可见其心肠坚硬胜铁。 凌修仪心头狠意切切,难道皇帝聍只在乎骆凡心那卑贱贫民女子腹中的孩子么? 难怪当初舒皇后的小公主一出生便夭折,此刻想来,凌修仪对废后稍微起了点同情心,然而这同情心只存在了一弹指时间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捂着肚子瘫软在地上,连打滚都没力气的娇弱身子。 很痛么? 皇帝聍有些恍惚,未曾察觉,自己正伸出手,小心抱起凌修仪,将她安置在宽大豪华的床塌上,命毛离顺传来太医。 战战兢兢,头发花白的太医为凌修仪悬丝诊脉,低垂着脑袋,一双老眸不时瞥向皇帝阴沉的俊颜,微颤的粗糙大手,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慌。 凌修仪只是受惊过度,动了胎气而已,一帖安胎药服下便能止疼,可皇帝为什么那副神情? 他的诊断应该不会出错才对啊! 皇帝聍凝视着凌修仪,见她夸张地捂住肚子,因怀孕而日渐圆润的脸上浮现虚弱之色,樱桃小嘴里不住的喃喃*。 每个有了身孕的女人,都是那般矫柔造作的,以博取夫君关爱的么? 似乎,她不是…… 犹记得当初听闻她有身孕时的消息,她的反映激烈的骇人,不是欣喜若狂,反而是恨不得用杀了自己的方式杀了腹中刚刚成形的胎儿。 一碗加了少量花红的安胎药,被她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法送回,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的保护姿态令他记忆犹心。 高其国使者到访,她坐在后位上,与他一尺之距,却尽可能的避开他,目光自始至终没有扫向过他,更别提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那时的她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身体却未因妊娠发生太大的变化,鹅蛋脸没有圆润半分,反而更显精巧,下巴尖得惊人,与凌修仪此刻圆润的快要浮肿的脸蛋截然相反。 那是他唯一一次清楚瞧清她,孕育着他的孩子时的模样。 自那之后,直到她做完月子前往来仪宫索要璃轩,他再也没见过她,亦没有察觉她有任何向他示好的举动或者是流露出妊娠的不适来,似乎她腹中的骨肉与他无关。 璃轩,真的是他的骨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两年。 若当初没有无意听见她与舒隆革的激烈争吵,或许他依旧会坚定不移的否认璃轩是他的儿子,可是…… 但她心机深沉,他不敢保证她是否知道当时他在场,故意说出欺骗他的话来。为此,两年来他待璃轩忽冷忽热。 若他真是他的儿子,在没有其他子嗣前,他不想亏待了他,若他不是他的儿子,是她和别的男人通奸所生的孽种,他不想让他过得太好,或者说他不想让他活着,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他是他莫大的耻辱。 毛离顺见皇帝聍隐露不耐之色,忙低声催促道:“陶太医,凌修仪娘娘的玉体如何您到是说个话啊!别让皇上心里干着急啊!”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若是连皇帝的脸色都不会看,他这个大内总管也就不用干啦。 陶太医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回皇帝的话,凌修仪腹中的可是大莫皇朝的二皇子啊,皇帝对太子不甚宠爱,当初立其为太子是情势所逼,朝野上下早在猜测皇帝什么时候会废了太子,只是苦于后宫嫔妃虽多,多年来却无所出,如今凌修仪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尤其已证实腹中的龙种是个男孩,朝野上下多少大臣欲见机行事,揣测皇帝的心思。此时毛离顺的话,等于给了他个台阶,他还不赶紧顺势回道:“回皇上的话,凌修仪娘娘乃受惊过度,导致腹痛难当……”话,越说越轻,瞥见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陶太医赶紧说几句较为严重的话:“娘娘身子骨较弱,需要好好进补调养……” 毛离顺觑着皇帝的脸色,赶紧问道:“陶太医,凌修仪娘娘肚子里怀的可是皇室子嗣,要什么珍贵补品太医院没有么?” 皇帝聍深邃双眸一瞪,陶太医心中焦急,一时间随口说出太医院里最名贵药材的名字:“雪人参!惟有雪人参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凌修仪娘娘调养到最佳状态,以便于小皇子安然落地……”话一出口,他就悔青了肠子。 他说什么药材不好,偏偏说雪人参。皇宫上下谁不知道,放眼后宫能吃的上雪人参惟有多年宠冠后宫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子骨一向不怎么好,多年前生产时发生血崩,身子骨更是糟糕,多年来用雪人参维持着她看似健康的凤体。 凌修仪虽说怀有龙嗣,得宠程度怎么也比不上皇后娘娘,他说这话不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么? 毛离顺猛抽气,不敢置信地望着满脸懊悔的陶太医,瞄了眼脸色蓦地一沉的皇帝,忙低头数蚂蚁,生怕惹祸上身。 “雪人参……”皇帝聍无意识地低喃着,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如果,当初她也定期服用太医院精心准备的珍贵补品,那女孩,是否就不会一出生就夭折? “准……”淡如清风的一个字,如袅袅幽烟飘过众人的耳朵。 如果,他们真是他的骨血,他的小公主,就不会被弃尸在乱葬岗…… 弃尸……乱葬岗…… 不! 不是的! 那女婴的尸体……他让隐卫…… 不对! 他没有那么做,那女婴的尸体千真万确是丢弃在乱葬岗,而不是…… 她会知道么? 宫中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她不知道的。 不会的…… 如果她知道实情的话,以她对璃轩的疼爱程度来看,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怎可能七年来没有半点风吹草动? 况且,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惟有他和隐卫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颤抖着安慰着自己,他拒绝想象若是水灵灵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他和她之间,本来就势如水火,若是再加上那件事,他和她,将再无挽回的机会! 挽回? 等等,他在想什么?他怎么会想挽回她什么?象她那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心机深沉的女人,他弃如敝屣都来不及,怎可能去挽回呢? 慌乱!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流窜全身,如闪电般击得他不知所措,一瞬间僵硬了身子。 陶太医哑言,原本他已做好掉脑袋的准备,不料皇帝竟然恩准。 毛离顺猛然抬头,用看怪物的眼光盯着皇帝,想起自己是什么身份,又赶紧惴惴不安地低下头。 皇后娘娘的雪人参?给凌修仪进补? 皇帝近来真的不太对劲,不是他的错觉啊? 麻烦啦,好不容易安静了两年的后宫,又要再度掀起惊涛骇浪,只怕这次不会象以往样速战速决,怕是要进行殊死搏斗! 凌修仪微微颤抖着身子,是兴奋,是激动,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嫣红,娇媚的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似水美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狂喜,如沸腾之水般咕噜噜冒着圆滚滚的气泡,略显放肆的宣扬着她的激动难耐,嘴角弧度压抑不住的往上飞扬,此刻的她,实在看不出有任何不适的病态。 那可是惟有皇后才能享用的雪人参啊!皇帝对皇后的宠爱无以复加,太医院里为数不多的几支雪人参,就连皇帝自己也没服用过啊! 她肖想多时的雪人参啊! 之前她被诊断出孕有龙嗣晋封为正二品修仪后,曾撒娇向皇帝暗示索要过,不想却激怒皇帝冷眸一寒拂袖而去,之后她也曾不死心以腹中孩儿需要进补为由,看准了皇帝是个温文性子不会生气的主儿,几次三番暗示,均被皇帝置之不理。不想这次,她尚未开口,皇帝就应允了,她怎能不兴奋异常? ------------ 第109章 “臣妾叩谢皇上龙恩!”凌修仪柔顺低垂着头,声音娇而媚,甜而腻,娇媚到骨子里,甜腻到骨子里,听在耳朵里实乃荡气回肠,连毛离顺这位公公听了,都忍不住脸红耳赤,“只是……雪人参乃皇后御用圣品,臣妾怎敢……”说着,眼眶再度湿润。 等待片刻,始终没有听到皇帝怜惜的话语,凌修仪不禁抬起头来,却见皇帝聍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惊慌,然后神情一凛,肃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她的视线,脚步沉稳,背影却夹杂着慌张地逃离成分。 怎么回事? 毛离顺朝凌修仪欠了欠身,忙不迭跟着皇帝离去。 慕夕宫里,留下一张张错愕的脸。 XXXX 不顾一切,发出应允的恩旨,或许说出之际,仅是一念之差的冲动,冲出慕夕宫后,他竟没有半丝后悔的懊恼,即使事后要面对他的心儿不解忧伤的泪眸,他也认了。 为何? 仅仅是因为凌修仪那女人肚子怀的是他的皇子,他急不可耐想找人取代璃轩身份地位而已么? 貌似,并非如此…… 冲出慕夕宫的一刹那,他脑海中闪过的,是一张连容貌似乎也看不清的稚嫩脸庞,唯一清楚的,是那张稚嫩脸庞上有她的痕迹,有与璃轩相似的地方,应该,也有他的痕迹吧。 似乎,就是那张连容貌都看不清的脸庞,让他产生决不后悔的想法,哪怕是要惹他最喜欢的女人伤心流泪也在所不惜。 望着看似宽广无边的皇宫,皇帝聍一瞬间产生了不知何去何从的想法,原来选择的道路太多,也是一种负担。有时候如果只有一条路可供选择,反而能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状态笔直向前,忽略周围所有事情,牺牲所有并非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人,一如当初与舒隆革等人争夺天下大权时一般,他亲自下旨让心儿在妃的位置上直溜了十一年之久,亲手将他的原配皇后推向憎恶他至极的深渊,亲口下令将一出生便夭折的女婴处理掉。 那般一往无前的冲劲,一去不回头,似乎再也不会拥有。 恍若醉汉般步履踉跄地游走在偌大的皇宫,不知身在何方,亦不知前方在何方。 毛离顺亦步亦趋跟着皇帝,琢磨着皇帝此刻的心思,跟随在侧多年的他,似乎看不明白皇帝此刻的反映,却有似乎懂得皇帝此时的心境。 那样一个女人,若是不曾见过,不曾花心思了解过,不曾竭尽所能争锋相对过,怎可能知道她的好,她的万中无一? 她,或许没有倾城倾国的绝世美貌,或许没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情,却具备了一代国母应有的一切,以及睥睨天下的傲气。 一抬眼,一展眸,将天下英豪踩在脚下,却让人心服口服。 圣天殿那天的景象,便是最好的应证。 纵使一身粗布麻衣,她身上的清傲依旧难掩,四国使者无一不暗暗心惊,各个目露欲夺之而放心或欲杀之而后快的神情,纵是战功赫赫的诚亲王,也不能令四国使者如斯投鼠忌器。 皇帝此时才渐渐对废后上心,还来得及么? 她象是会站在原点等待的女子么? 如风烟般飘渺难测的她,可能为某人驻留么? 答案,是什么样的,只怕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XXXX 凤暄宫 伫立于院中,静静望着天空中漫无方向飘荡的流云,骆凡心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两年。 不过两年时光,曾经的耳语厮磨,曾经的恩爱缠绵,皆化做一江春水,付之东流。 “舒菲烟……”低声轻喃,她惨然一笑。 当初的她,身处凤暄宫的她是否曾这样思念过尚且名分上属于她的夫君呢?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女子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嫁个知冷知热疼爱自己的夫君,从此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一生再无所求。 可是她呢? 她的确是嫁个知冷知热疼爱自己的夫君,尽管他拥有后宫佳丽三千,但在他心目中,她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两年前曾经是的。 如今她的夫君,有时候尽管人在她身边,怀里搂着的女人是她,但她总觉察的到,他心有所思,他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 不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毫无根据的事,她为何如此笃定,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可怕的,尤其那个男人是十五年待她始终如一的夫君,纵然是在得知她不能为他生下子嗣的情况下。 可为什么? 自他册封她为皇后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悄悄发生着改变。 他看她的目光不再专注,不再深情无限,不再忘记周围一切,似乎有更为重要的人遮挡住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她痴情的凝视,看不到她的怆然落泪,更看不到她心底的苦苦挣扎。 他心底的人究竟是谁呢? 她是否太过贪心了呢? 舒菲烟进宫八载,始终没有得到过皇帝的宠爱,甚至连宠幸都没有得到过一次,除了大婚的洞房花烛夜外。 八年来,她近乎无欲无求地生活着,她的生命中,似乎除了保护太子外再没别的事可做,皇帝的关怀在她看来,仿佛无胜似有。 她在怎么做到的? 面对自己的良人,尤其是一位温文儒雅俊逸非凡,又君临天下的夫君,做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且是在她为他孕育了一个儿子的情况下。 她要怎样做,才能学会她的无欲无求呢? 难道,要她割舍掉她视之比生命更为重要的爱情么? 不…… 她做不到…… “娘娘,您怎么哭了?”迎春恭谨递上描金绣凤金丝帕,“妆花了,若是待会儿皇上来瞧见,可就不漂亮啦!” 骆凡心忧伤别过脸,凄凄然道:“皇上?皇上还会来么?”一个月至少有十天在凤暄宫过夜,在旁的嫔妃眼里看来是无限恩宠,可如今对她而言,却是天大讥讽。 怀里抱着她,心里想着别的女人。 难道,她失败至此么? 还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她才三十岁啊! 是啊,已经三十岁了,比起宫中那些正值妙龄的嫔妃,她太老太老,老得可怜且可笑。 在那些嫔妃心里,象她那么老的女人,早应该消失,而不是占住皇后的宝座,跟她们争夺皇帝的宠爱。 是否,因为她是皇后,所以皇帝不再宠爱她? 他不是说,她是他的“唯一”么? 如果罪责是在后位,她宁肯做一辈子的贵妃,将后位还给舒菲烟。这样,是否会挽回皇帝渐渐远去的心呢? 不可能的…… 皇帝不会再来她的凤暄宫了,否则那天晚上不会走到凤暄宫宫门口,却迟迟没有踏入,甚至大踏步转身离去。 女为悦己者容,皇帝已不再宠爱她,她化妆给谁看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个身着嫩黄小宫装的宫女唧唧喳喳惊叫着冲到皇后面前,来不及擦拭下额头的汗珠,亦来不及行礼,便惊慌失措尖叫起来,“不好了!皇后娘娘不好了!” “放肆!”一声断喝,自身后传来,喝断小宫女的话语,“远静,你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唧唧喳喳吵个不停?”说话之人,是端来茶盏的伴夏。 名叫远静的小宫女赶紧跪下身子,嘴里不住讨饶:“奴婢知错!皇后娘娘恕罪!伴夏姑姑息怒啊!” 凤暄宫里哪个奴才不清楚,皇后性子软弱,为人好说话,故而宫里上上下下的不是特别敬畏她,但皇后身边的春夏秋冬四大姑姑,各有各的能耐手段,不可轻易得罪,否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正因为有她们四个在皇后身边,皇后才平平安安在宫里生活了十五年,不然纵使皇帝再如何偏袒保护,在如履薄冰的后宫,也是鞭长莫及。 两年后宫有不少不知天高地厚的嫔妃痴心妄想搬倒皇后,结果都被春夏秋冬不留痕迹地处置掉,其他等着坐收鱼翁之力的嫔妃愣是没抓到半点把柄。 她们四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娘娘贵为后宫之主,多年来皇上圣宠不减,如今四海升平,何来不好之说?”迎春沉稳开口,“你一个小小宫女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不想活命了么?”觑着皇后因远静咋咋呼呼叫嚷而急速苍白的脸,甚至连擦去脸上泪痕都忘记,不免忧心重重。 皇后怎么了? 以往做妃子时不是好好的么? 怎么被侧封为皇后后,反而越来越忧郁了? 若在整日满脸愁容,泪水涟涟,皇上见了岂能高兴?就连凤暄宫里也愁云惨淡,哪有几分中宫的威仪荣贵? 届时,就算其他嫔妃不主动设计皇后,皇后也难保住皇帝的宠爱啊! 皇帝的宠爱,可不是她们几个做奴婢的能够左右了的啊! 骆凡心听了迎春的话,赶紧擦掉泪痕,她这个皇后,怎能在奴婢面前失了该有的体统? 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不想叫远静瞧出什么端倪,静静等待着远静的回话。 她已沦落到如斯田地,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远静瑟缩了下身子,颤声道:“启……启禀皇后娘娘,慕夕宫传出消息,说雪……皇上下旨叫太医用雪,雪人参入药为凌修仪进……进补……” “什么……”不远处传来赏秋的惊叫声。 骆凡心惨白了脸,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摇晃了两下身子,如凋零落叶般不可抑制倒下。 一道身影闪过,接住骆凡心丰腴且颤抖的身子,扶稳,安慰道:“娘娘,宽心。”简单的四个字,一如以往,冷漠的语调,看不出她的举动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若非知道她是四大姑姑中的偎冬,必然有人将其抓起,严厉拷问一番。 迎春大吃一惊,似乎不敢相信皇帝会将专门为皇后寻来调养身子的雪人参给不怎么得宠仅是怀了身孕的凌修仪,听闻赏秋不知分寸的惊呼,立忙回以凌厉眼神,截断她想说的话。 “远静,消息属实么?”伴夏神色严厉,后宫空穴来风之事不在少数,只要能打击到对手,往往无所不用其极,“若是你听信谣言回报皇后娘娘,当心你的舌头!” ------------ 第110章 “奴婢不敢撒谎!”远静慌忙抽泣道,“奴婢偷偷跑去太医院,亲耳听见负责照顾凌修仪娘娘腹中龙嗣的陶太医对黄院使说的,吓得黄院使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恢复冷静的赏秋立即道:“好了,这事娘娘知道了,退下吧!记住,今天发生的事不准到处嚼舌根,否则……” 目光瞥向木头人般站在一旁的偎冬,只见她冰冷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气,远静骇然,心惊胆战欠身告退。 “娘娘勿惊,”迎春宽慰骆凡心,以眼神示意周围不相干的奴才退下,轻声道,“皇上对太子一向不上心,太医证实凌修仪娘娘腹中所怀乃皇子,想来皇上是想让凌修仪娘娘的皇子取代太子才命人将雪人参送予她入药进补。皇上多年来对娘娘宠爱有加,娘娘怎可因此小事对皇上失了信心,若是皇上知道,岂不龙颜不悦?” 迎春的一番话说得合理又得体,颇让骆凡心宽心不少,但她自己心中其实半点把握也没有。 太子纵然是废后舒氏所出,两年来一直是皇后抚养的,若皇帝真想让凌修仪的皇子取代太子,对皇后将来在后宫的地位稳固可是大大不利。 试问哪个皇帝,会立不是自己生母的女子为皇太后? 若太子璃轩登基,皇后对他有养育之恩,废后被黜入冷宫多年,届时是生是死谁说的准,纵然他想立自己的生母废后为皇太后,朝廷众臣那关决过不了。 再者,若凌修仪真生下小皇子,势必母凭子贵,到时她的身份地位就会随之水涨船高,大大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皇后再怎么得宠,也三十二岁了,还能年轻美貌几年,怎比得上年方十八正值风华正茂的凌修仪? 自古哪个帝王不爱年轻美貌的小姑娘? 他们的皇帝可能例外么? 如果想要保住皇后好不容易得到的身份地位,保住她在后宫宫女中一呼万诺,连那些嫔妃也不得不礼让三分的地位,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迎春使了个眼色给其他三人,她们也围上前来。 伴夏看似无意道:“娘娘与皇上结发多年,皇上的心思,娘娘自然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骆凡心见伴夏欲言又止,忙问道。 “只是后宫嫔妃太监宫女众多,没几个是安好心的,他们必然会制造谣言中伤皇上和娘娘。还有那凌修仪,在做美人之时就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惯了,定然会借着皇上欲得皇子心切的举动,对娘娘大加放肆。” 赏秋接道:“凌修仪如今不过四个多月身孕,当年太医院众口一致说废后怀的是个公主,结果生下来的却是龙凤胎,可见那些太医把脉断言男女并非不出错,说不定凌修仪怀的是个公主。” “是公主……”骆凡心若有所思仰望远方蔚蓝天空。 “骆凡心,你很爱皇帝是么?在皇帝没有其他儿子前,若是璃轩出了什么差错,皇帝可要断子绝孙啊。”舒菲烟黜入冷宫前的话,乍然响起,叫她心惊。 以舒菲烟的心思城府,她必然猜到皇帝欲废太子,她会让凌修仪的儿子平安出生么? “废……废后,会让凌修仪的孩子出生么?”近乎喃喃自问的低语,让春夏秋冬眼前一亮。 迎春心中大喜:对啊!若是废后出手落了凌修仪腹中的龙嗣,那最好不过!届时皇上要查,也绝对查不到皇后的头上来。只是……废后是那么好利用的人么?就怕没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骚! 似乎察觉迎春的疑略,偎冬眼底一片肃杀。 伴夏凝思片刻,投以了然目光予迎春,目光中传达着“借刀杀人不行,栽赃架祸即可”的消息,反正后宫这种事情多的是,只要她们做的干净利落,不叫人抓住破绽便可。 要弄死一个黜入冷宫的废后,易如反掌! 即便她曾经在后宫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废后,还能有什么作为? 骆凡心似乎陷入自己的思考当中,不知春夏秋冬心里盘算,呆呆地凝视着远方出神。 身影匆匆,一名小宫女满脸喜色前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往这边来啦!” 小宫女的话,如一道春风般吹散院子里阴郁的空气。 “皇上来啦?”骆凡心惊喜道,满是忧郁的脸顿时如春花得到阳光普照般灿烂绽放,“迎春,快帮本宫梳妆打扮,本宫要去迎接圣驾!快快!” 闻言,迎春等人忙不迭随其入内室,施展巧手,片刻前还似斗败公鸡垂头丧气满脸泪痕的骆凡心顿时变成了光彩照人的明艳孔雀。 雍容华贵的孔雀开屏髻插上一支支柔软的双眼孔雀羽毛,一支南珠金丝十二尾凤簪,一支翠镂雕蝙蝠石榴簪分别插入发髻后,明媚春光照样下是那般金光夺目,红艳逼人,显示着她后宫之主的高贵身份。 名贵胭脂调成的梅花妆,娇而妩媚,白里透红的粉颊,称托了她凝脂般保养极佳的水嫩肌肤,一眼瞧去,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惟有眼角细纹泄露了她的真实年龄,令她心中大为不快,幸好赏秋聪慧过人,用金粉点缀眼角,不仅掩盖住细纹,更增添了几分魅惑,骆凡心大为满意。 上身穿着正红撒白花交领纱襦衣,隐露里面鹅黄牡丹吐艳蜀绣抹胸,朦胧遮掩着高耸的丰满,令男人见了为之血脉贲张,精巧锁骨下肌肤白皙胜雪,下身细皱如波浪的拖地石榴红绫裙,足下蹑着珊瑚包边镏金绣花鞋,因天气微凉,迎春担心她着凉,特意为她披上一件宝蓝孔雀羽纹织锦披风,更展现朦胧距离之美。 骆凡心望着红宝石孔雀铜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嘴角不由扬起满意的笑花。 行动处,桃红包金边宫绦随着身姿款摆轻微摇曳,尽显弱柳扶风之美。 “走,咱们出去接圣驾!”说着,一只戴着祖母绿镏金护甲的白嫩柔夷轻轻搭在凤暄宫大太监小柱子手上,步履匆忙走向宫门。 XXXX 远远的,瞧见凤暄宫门口不时冒出一个小脑袋,频频张望,清秀小脸洋溢着兴奋。 毛离顺心里拧起疙瘩,皇帝此刻心中正在为废后娘娘烦心,若是见了皇后娘娘,可不是什么好事? 从皇后平常的行为举止中,他已有察觉,皇后怕是感觉到皇帝心中藏了个女人,至于是什么人,应该还没有猜到。 四国使者虎视耽耽,诚亲王目前又因为废后乃他思念多年的女子一事与皇帝闹得不快,若是这节骨眼上,帝后失和,对大莫皇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凤暄宫的小奴才瞧见您,想来是去通报皇后。皇上午膳想与皇后用些什么,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毛离顺详装茫然询问道。 皇帝聍蓦然抬头,才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走到凤暄宫附近。 为什么? 每当他心烦意乱之时,他总会不知不觉走到凤暄宫附近? 若是过去,心儿住在来仪宫时,他会走到来仪宫附近他不奇怪? 可是现在…… 不是因为心儿在此,这点他很确定。 两年来,每次他下意识走到凤暄宫附近时,似乎波动的心湖总能得到平静,又似乎原本如止水宁静的心会被搅乱,更让他心烦意乱。不仅如此,每当这时,他看见心儿欣喜的笑靥,内心不由得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如风烟般淡远的失落,却牵动着他的心绪。 他在失落什么? 见到他心爱的心儿,唯一喜欢的女子,他应该开心不是么? 为什么会失落呢? 失落,不是他唯一的感觉,还有更奇怪的感觉困扰着他的心————烦躁。 他看见心儿会烦躁! 就象现在一般。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不知皇上圣驾来此,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欠着身子,骆凡心低垂的美眸中盛满幸福,偶尔微微抬睫偷觑皇帝英俊的容颜,赶紧敛睫,一脸娇羞无限的媚态。 瞬间呆楞,多年谨慎的行事使皇帝聍在第一时间反映过来,忙伸手扶起盛装打扮的骆凡心:“爱……”差点吐出的“妃”字,被他硬生生卡死在喉咙处,吞下肚,换成,“皇后免礼。” 心儿两年前就是他的皇后了,喊了她两年皇后,为何紧要关头他依旧会称呼她为“爱妃”? 骆凡心欣喜站起身子,皇帝为人温文儒雅,却极为重视礼教,非若在闺房之中,决不会对后宫嫔妃做出亲昵的举止,迄今为止,后宫嫔妃在大庭广众下有资格让皇帝亲自搀扶起身的,惟有她。 这点,让她很是欢喜满足。 羞答答抬首,美眸含春,触及皇帝聍眼底的茫然,不免一惊,悲伤情绪随之隐露。 惊觉骆凡心情绪的变化,站在她身后的迎春忙轻戳她一下,提醒她绝对不能在皇帝面前流露出哀伤不满的神情来,否则便是将皇帝的宠爱往门外推。 好歹在皇宫中生活多年,骆凡心再怎么没有城府,也明白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她的夫君可是统治天下的帝王,平日里烦心的事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若她再摆着苦瓜脸给他看,岂不称了后宫嫔妃的心意。 忙换上容光焕发的甜甜笑靥,尽管最近依旧淡淡苦涩,娇滴滴地呼唤一声:“皇上!” 皇帝聍是何人,岂会没留意到骆凡心一瞬间的情绪变化,面对她故做坚强的笑靥,他很想安慰,可是…… 他现在脑袋一片空白,实在没有任何心思跟任何说一个字,尤其是跟她说什么,亦不想对着她强颜欢笑的脸。 “皇后近来可好?”皇帝聍关切道,微露笑容的俊颜瞧不出他的心思。 “有皇上的牵挂,臣妾自是一切安好。”骆凡心见皇帝始终站在凤暄宫外说话,不随她进寝宫,心底衍生不安。 皇帝聍明白骆凡心话中深意,不想拂她意,最终仍选择听从自己的心意:“朕今日奏折甚多,过来瞧瞧皇后,皇后安好朕就放心了。天色尚早,朕该回御书房批阅奏折,否则那些臣子又要说朕是昏君。” 一句“昏君”,意料外的刺伤骆凡心脆弱的心。 走远的皇帝聍没有回头,若是回头,他会看见骆凡心脸上悲怆的泪水。 自他登基以来,就是个好皇帝,谁会说他昏庸? 除了联系到她? 他这不是在变相斥责她红颜祸国么? XXXX 夜晚,繁星灿烂。 皇帝的确到凤暄宫留宿,但在去凤暄宫前,皇帝聍先到向昭仪的滟阳宫小坐了好一会儿。 太监宫女趁着皇帝与向昭仪下棋之际,悄悄打点着皇帝留宿需要的物品。 毛离顺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制止他们,也没有说皇帝今夜会留宿在滟阳宫,向昭仪在后宫拥有何等的权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会愚蠢的去与向昭仪为敌? 况且,皇帝要留宿在哪座宫殿,皇帝自己会做决定,任何人左右不了。 ------------ 第111章 跟随在皇帝身边多年,他深深明白,皇帝聍看似是个好说话温和性子的人,实则他做了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根改,若有哪个愚蠢之徒异想天开地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皇帝聍的决定,后果怕不是哪个笨蛋敢承担的。 再说,他仅仅是个卑微的奴才,有什么资格替主子做决定? 看不出向昭仪那般聪慧的人,*出来的奴才却不怎么聪明?或者说,她想大施媚功勾引皇帝留下来? 卸了一半的妆,柔顺长发紧贴着光滑细腻的雪肤,黑白对比,更显得肌肤白皙似雪,柔嫩胜凝脂,放下的长发,使向昭仪没有了平日里大家闺秀的端庄华贵,增添了几分闺房里美娇娘的妩媚风情。 几乎透明的薄缕半包裹着玲珑有致的惹火身躯,小巧玲珑的葱绿溪边草抹胸根本掩盖不了她胸前波澜壮阔的圣母峰,略显小的抹胸挤得乳前深沟更加明显,深深诱惑着男人的视觉感光,让男人恨不得一手掌握,更加知道自己一手无法掌握她的丰满,更能刺激男人的征服欲望。 月白裹裤,紧紧包裹着又挺又翘的肥臀,勾勒出臀部的完美弧度,修长的玉腿,细腻肌肤几乎看不见毛孔,烛光照射下泛着珍珠光泽。 只要是个男人,绝对拒绝不了如此尤物,尤其是她频频目送秋波,一脸欲语还休渴望的娇羞媚态,哪个男人不想将这样的尤物压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 但皇帝聍似乎对此熟视无睹! 似乎只对眼前的棋盘感兴趣,他来此的目的,正是因为向昭仪有着绝佳的棋意,可以陪他在棋盘上尽情撕杀,暂时忘记所有烦恼,亦可以发泄他心中未知的烦郁,平息他想大开杀戒的急噪。 “皇上,”向昭仪娇声轻唤,略带低沉沙哑的女声听在耳朵里,有种别样风味,让听惯了后宫嗲得酥人心骨的皇帝聍抬起头来,犀利的目光射向她,如刀剑般锋利,惊得向昭仪微微哆嗦,身处宫廷两年的她怎会轻易被皇帝犀利的眼神吓倒,实在是皇帝今晚的眼神太过锋利,似淬了巨毒般致命,眼角深处隐藏着点点火光,似要焚毁一切,以湮灭不该存在的物品般。然而,向昭仪毕竟出生名门,又熟谙宫廷生存之道,颤抖,仅仅是一刹那的事情,“若有不痛快的事,说给臣妾听可好?臣妾愿为皇上分忧解劳。” 分忧解劳? 皇帝嘴角扬起弧度,眼底冰冷一片:“爱妃想怎样为朕分忧解劳?” 向昭仪素来擅长察言观色,唇瓣含笑,挥手示意伺候的奴才退下,笑得越发柔媚:“臣妾一介妇人,只知闺中女红,不懂男人之事。臣妾身为皇上的女人,希望能为自己的夫君分忧解劳,至少不让自己的夫君太过心烦。臣妾小时候曾听家母说过,若无法为自己的夫君分忧解劳,女子可以做两件事,一是不给自己夫君增添任何烦恼,二是倾听夫君心中的烦恼。皇上,臣妾是您的妾,您是否愿意给臣妾机会,为您分忧解劳呢?”幽幽美眸中,是一抹淡如清风的幽怨,浮起朦胧薄雾。 此刻的她,依旧是娇媚至极,却不似先前令皇帝心生警惕。 凝视着她如花娇颜,矜持且委屈的神情,迷茫中,似乎与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庞重合,不自知伸出手,抚摩她光洁细腻的肌肤,好想回顾曾经感受过的细腻,仅仅感受过一次,却极有可能被他错待的细腻。 一旁伺候的奴才悄悄退出寝宫,留给主子们安宁的环境,亦给他们自己留一命。知道太多事情的人,总是活不长的,尤其是知道太多事情的奴才。 “朕……”沉凝片刻,皇帝聍道,“四国使者居住的宫殿,礼部安排的不错啊。”近乎冰冷的话语,带着一丝狡诈的愠怒。 向昭仪眼皮微跳,皇帝聍这句似褒实责的话,仅仅是因为不满她协助皇后做出看似恰当无比的安排么? 离开梨花木雕牡丹暗红椅,身子一矮,向昭仪跪在地上,欲语凝噎,片刻后泪水涟涟才道:“臣妾请罪……” 四国使者居住的宫殿主要由皇后负责,礼部协助,但事实上,皇后生性软弱,对掌管后宫之事不甚擅长,更别提处理四国使者来访之事。她爹是礼部尚书,两年来她协助那无能的皇后掌管后宫,向家在后宫可谓权势通天,平日皇后想在后宫做什么,也得经过向家的允许才可。 “爱妃何罪之有啊!”白皙无暇的手,刚劲有力,轻轻勾起向昭仪精巧的下巴,令她抬首直视皇帝聍,直视他清冷无稳的目光,薄唇吐出温柔字眼,向昭仪脸上的神情更是楚楚可怜,晶莹泪水不断在湿红眼眶中打转,几乎要满溢出来,却始终没有落下,仅是凄楚凝望着皇帝聍,似在诉说自己的无辜委屈,似在控诉皇帝的冤枉猜疑。 的确,她何罪之有,这些事情不是都在他预料之内发生的么? 若真有例外的话,惟有她的出现。 原本,他以为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再见到她,谁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见到,更没想到,仅仅是惊鸿一瞥,仅仅是淡若春风的一笑短短几天时间,她冷漠的身影便总是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 那是何等璀璨的浅笑啊? 后宫佳丽,哪个不是成天对他媚笑,不过苦于没机会在他面前笑罢了,他不记得任何嫔妃的笑容,甚至,在见到她对璃轩温柔淡笑后,连他最心爱人的笑容也渐渐变的模糊不清。 向昭仪并未察觉皇帝的出神,此时心惊胆战的她惟恐皇帝龙心难测,将向家推到毁灭边缘。仅仅两年时间,朝中左右丞相不知换了多少个,掌握军权的左相换了十来个,掌握朝政的右相亦换了七八个,每一个都是战战兢兢上任,有口难言下马,皇帝看似漫不经心的一举一动,轻而易举攻克他们的城防,让他们谢恩自尽,不敢有半句怨言,唯一的仅存硕果,是五个月前装疯卖傻逃过一劫的穆右相,此后便不知所踪。皇帝虽未下旨通缉他,但他逃亡之路的艰辛,日后困苦的生活可想而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能够经受多少时间的颠沛流离呢? “爱妃,”皇帝聍低唤,向昭仪忙应声,水汪汪的泪眸痴痴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宣判,“皇后性情温和,性子宽厚,朕给你权利协助皇后打理后宫,你该尽的嫔妃职责要尽到,该守的嫔妃本分要守好,至于其他的,皇后自会打理,爱妃无须太过劳烦。” “臣妾……遵旨……”向昭仪故做坚强哽咽道,缓慢垂下头,看不见她的神情,惟见一滴豆大的泪珠摔裂在地,碎成片片绝望的委屈。 皇帝聍温柔搀扶起向昭仪,方才还冰冷一片的黑眸充斥着满满柔情,若非亲身感受过他的冷酷无情,谁会相信他不是个柔情似水的帝王呢? 环住她柔弱无骨的娇躯,轻吻去她如玉脸庞上的泪珠,皇帝聍轻声道:“朕允诺了皇后进晚去凤暄宫,明晚再陪爱妃,爱妃可愿意?” “愿意!臣,臣妾愿意!”向昭仪忙不迭道,眼底一派惊慌。 皇帝聍满意一笑,将向昭仪拥入怀中,吻上她娇艳欲滴的艳唇,吻得狂肆且无情,吻完,便大步流星走出滟阳宫,举止态度可谓不屑一顾。 自始至终,向昭仪被动的接受着,不敢有一丝一毫反抗的动作,艳眸中的泪水这下真的滚不出来,生怕滚出来的是她如花似玉的人头。直到皇帝的身影完全消失于阴森黑暗中,她才惶惶跌坐在地,单薄撩人的薄缕紧密贴合着她惹火的玲珑曲线,冷汗湿透。 X X X X 夜凉如水。 挡不住圣驾匆匆,匆匆抬向象征着后宫最高权势与恩宠的凤暄宫。 龙辇上,皇帝聍坐得四平八稳,却在垂睫沉思,思索四国使者最近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向倾城故意引导骆凡心将三国使者的住处安排的十分靠近,其目的他早在第一时间便识破了,结发十四载,他能不了解骆凡心的性子?会不知道她是个没多少主见的女子么?她的一言一行,全部受到春夏秋冬的左右,而春夏秋冬是当初他母妃预备等他行过冠礼后送给他做贴身侍妾的,各个都是他母妃精心*下的产物,虽然如今她们的作用改变了,但对他的忠心不曾有半分动摇。骆凡心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之中,正是因为如此,他明了她近来患得患失的惶恐,才感到异常心烦。 她为何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他? 身为大莫母仪天下的皇后,成天哭天抹泪的成何体统? 尽管如此,他依旧不忍心责怪于她。 是他,硬将她拉入这个血腥漩涡,否则,她依旧是桃源里笑得分外天真美好如初生婴孩的乡下村姑,不需要穿上端庄却沉重的凤袍,坐在她永远适应不了的宝座上,悲哀而忧伤。 如果不是他,或许她仅是个平凡的村姑,嫁个碌碌无为的平民,过着为柴米油盐操心操力的日子,这样也许她能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对待,而非象现在一般,挣扎在三千佳丽的洪浪中。 是他亏欠了她,但是,他不后悔,作为一位君王,他有他身为君王的责任。 帝王的责任,高于一切! 龙辇猛地一晃,晃回皇帝聍飞到远方的思绪,眼疾手快地抓住扶手,免于身体剧烈摇晃这等不体面之事的发生。浓眉轻蹙,狭长的黑眸微眯,倨傲地瞥了眼跌坐在龙辇前,不住颤抖着身子的女子。昏暗的月光,周围鳞次栉比的雄伟宫殿投影下层层叠叠的阴影,遮挡住她的面目,亦使他自己的脸孔看起来阴暗不已,少了一抹以往的温和,多了分阴森诡异。 只见随驾侍卫长剑抵住那女子的颈项,空旷且寂静的夜空回荡着略显尖锐雌音的叫嚣。 “哪儿来的狗奴才!竟敢惊扰圣驾!来人,拖下去!”随驾小太监狗仗人势地威风呼喝着,鄙视地瞥了眼跌坐在冰冷地面上发抖的女子,瞧她一身比下等宫女略好一些的宫装,发髻上半点首饰绢花也没,想来是哪个不得宠妃子的宫女。 派遣宫女在暗处偷瞧圣驾的行踪,制造“偶遇”的巧合,一向是后宫嫔妃的拿手好戏,稍微在宫里多待几年的奴才,决不会稀以为奇,不过这个宫女貌似太过莽撞,竟然傻忽忽挡住圣驾,简直寿星公吊颈,活得不耐烦。 不停地颤抖,似乎连求饶声也被吓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直到丝毫不知怜香惜玉侍卫毫不留情将她架起,推推搡搡要压下去,她才惊慌失措尖叫起来:“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不……不知道圣,圣驾在此……奴……呜……饶命啊!求皇上饶命!呜……”结巴中微显条理分明的话语,引起皇帝聍的注意。 ------------ 第112章 轻打个惟有跟随在身边多年毛离顺看得懂的手势,毛离顺立刻上前喝住侍卫,冷声质问道:“大胆奴才,说!你是哪里伺候的?为何出现在此?” “奴,奴婢……储秀宫的宝……林穆芝荏,陆才,才人姐姐命奴婢去湖边采冰梅花……”轻微啜泣着,穆芝荏紧低着头,卑微如蝼蚁的她,怎能在天下之主面前抬头挺胸? 毛离顺见皇帝若有所思,仿佛在考量着她话的真实性,但这个可能性太低,区区一个正六品的宝林,连自称臣妾资格都没有的奴婢,皇帝怎可能思考她说的话呢?可皇帝的目光的确锁定在她身上啊? 踟躇着,毛离顺不敢继续审问穆芝荏,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皇帝。 这口吻…… 诚惶诚恐中透着纯真无邪,好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感受过…… 食指微微轻点脑门,皇帝聍费神思索着,却始终想不明白这口吻他究竟何时在何地听到过,不禁命令道:“抬起头来。” 阴沉如乌云,又隐约染了几丝透明清亮的话语,让人大失惊色,随驾奴才纷纷在心里揣测着,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宝林,是否会成为飞上枝头的凤凰,成为日后后宫呼风唤雨的主子呢? 穆芝荏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冰冷的地面,游走在周围,始终不敢与皇帝聍的目光对视,直到她感觉到皇帝聍凝聚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灼热,似乎要将燃烧至死,威严的帝王气势更是压得她的头重如万斤,许久,她终于缓缓抬睫,偷偷觑了皇帝聍白皙的俊颜一眼,被他黑眸中的阴鸷骇住,赶紧低头,孱弱的娇躯颤抖如狂风暴雨中即将凋化为尘土的飞蛾。 好一对清明恐慌的水眸!分白分明若白水丸养着两枚黑珍珠,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自己微乎其微的光芒,不能与皓月争辉,亦不能与其他绽放着耀眼星辉的明星相提并论,她是那般的卑微,那般的渺小。 心儿…… 她身上纯真无邪的气息,恍若当年的心儿。犹记得第一次在山涧邂逅心儿时,她身上便透着这样的纯真无邪气息,回头对她娇羞一笑。 “公子,您是从远方来的么?” 至今,他依旧记得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第一次对他绽放出纯真笑靥时的模样,那般纯真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与保留,那般真实,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宫廷中的伪善的虚假,如同浩淼银河里的星辰一般,数不胜数。 “名字。”略显惆怅的低沉声音,有力穿透寒风的阻碍,直达每个人心底,震动每个人心房。 难道,后宫又要变天了? 穆芝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高高在上、受天下景仰的皇帝陛下竟亲自询问她的名字?真是祖宗烧高香修来的福分啊! “回皇上的话,奴……奴婢穆芝荏。”依旧结巴的话语,却是紧张羞涩造成的,冻得红彤彤的脸蛋上,流溢着娇羞的红晕。 皇帝聍淡淡“哦”了声,懒洋洋吩咐道:“小顺子,念在初犯,从轻发落。” 毛离顺压下眼底的惊诧,忙应声道:“喳。”目光从眼底滑出,瞥了眼松了口气的其他奴才,喉咙里溢出半声蔑笑,皇帝的宠爱岂是那般容易获得的? 穷紧张。 挥手吩咐随驾小太监将满脸呆滞的穆芝荏带下去,雌音高唱一声:“摆驾凤暄宫!” 龙辇浩浩荡荡继续前行。 穆芝荏…… 呵,天下不可能有两个骆凡心! XXXX 一缕春风,透过留有潜入一线缝隙的窗户,悄悄钻进灯火昏暗的屋子里。 装饰华贵的房间内,精致的家什物品有条不紊地摆放着,彰显了此屋主人高贵的身份,然而,价值连城的家什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是数日不曾打扫过的痕迹。 雕刻着四爪金龙的梨花紫檀木床塌上,一条身影辗转反侧许久,终是难以入眠,猛然掀开厚实保暖的被褥,直起身来,仅着一件单薄小衣双手抱膝坐在床头。 朦胧的月光,映过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洒入屋内,隐约的亮光,将人影拉的纤细且狭长,分不出人影的身份,唯一可猜测的,此身影是属于个头矮小之人,也许是个侏儒。 幽幽吁了口气,寂寞的气息悄悄包围他,或者,换句话说,寂寞的气息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心宽体胖啊!没有烦心作呕的混事,心情舒畅,自然会胖啦。” “轩儿,娘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记住,娘出冷宫,是为了来探望你,不为其他。娘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勉强的了,若有人强行施压,娘的反抗,是不计一切代价的!”肃穆的神情,没人敢怀疑她的话语,更没人敢怀疑她的坚定,“当年娘敢做的事情,现在也敢做,只是换个对象罢了。不要妄图挑战娘的底线……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枷锁,无人喜欢。丢弃,是最好的选择,怎会去看?” “娅儿伦公主咄咄逼人,若灵灵一味退让,岂不太不把乌鲁国放在眼里?犹记得当年毒漫帕瓦城,帕瓦城五十万百姓尽数死去,那效果看起来可怕,行动起来好比吃豆腐,牙齿轻碰,豆腐应声破碎。随便一句话,三岁娃娃也能轻易毁灭乌鲁国,四国使者皆在,不知娅儿伦公主对贵国四王子夭折一事,有何看法?” “君非君,臣非臣,何须君臣之礼!” 他的母亲,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自小,在他眼里,他母亲性子温顺,纵然不得父皇宠爱,依旧低眉顺眼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悉心照顾他、抚养他、呵护他,所以他不明白,父皇不是喜欢性子温顺的女子么?为什么他的母亲是他的皇后,他的正室,却得不到他半分的垂爱,终于,在那个晚上,在母亲还是母后,朝父皇吼叫的那个晚上,他明白了。 他母亲歇斯底里的怒吼,发自心底厌恶愤恨的泪水,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母亲并不象他想象中那般温顺,也并非完全的淡漠,仅仅是懒得去理睬周围的人事物,不屑理睬罢了。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母亲,直到一次无意间听到小太监们私下咬舌,闻得一个词——外柔内刚。 那一刻,他恍然明白,他母亲是“外柔内刚”的典范,或许他的父皇正是瞧出母亲骨子里的倔强刚烈,才不喜欢母亲吧。 本以为,母亲的刚烈他深深领会到了,他的父皇是大莫的皇帝,敢对皇帝不敬的人,而且是当面对皇帝不敬的女人,他母亲可是第一个,当时他错误地认为他母亲是自恃靠山强硬才敢对父皇如此放肆无礼,不想,在他病愈不久后,紧接着受到第二次的强烈刺激。 她憎恨自己的生身父亲!憎恨到欲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舒相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日后会死在自己女儿手中,而且是被千刀万剐! 他听到了母亲憎恨舒相的原因,但说句实话,他真的无法对舒相产生恨意,就象他无法不渴望父皇的疼爱呵护般。 不管舒相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一直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他身边,纵使他的母亲不得宠,在皇宫这种拜高踩地的地方,也没有谁敢公开为难他,甚至对他惶恐多过鄙夷。这一切都是因为有舒相的保护,尤其是在母亲被父皇贬出宫去往边陲的一年时间里,他真切感受到了舒相对他满满的宠爱和纵容,他用他的无比的权利诠释着对他的疼爱之情。 敢正面斥责皇帝!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痛下杀手!敢出现在两军对峙的沙场上! 无所畏惧! 他的母亲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杀掉自己唯一的后台,将自己至于死地,完全不给自己留活路,连死都不怕的她,还可能惧怕什么么? 如果,她恐惧死亡的话,就不会杀掉疼爱他的外公,更不会在接到废后圣旨时脸上闪过惊诧、失望、匪夷所思的神情,在母亲的计划中,她原本是打算从容赴死的吧,否则不会在他出生不久,便让他认当时的贵妃、现在的皇后做义母,母亲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远非那些在后宫争奇斗艳的庸脂俗粉可比。 他也是这两年失去母亲的保护,学着依靠自己在皇宫生存,得到皇后百般照顾后,才渐渐明白了母亲伏兵千里的计划,不禁为母亲的聪明才智深深佩服。却也深深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使她的母亲有如此城府,后宫那些最为擅长尔虞我乍的嫔妃在他母亲面前与跳梁小丑无疑,难怪他母亲一直表现得无欲无求,那些人实在难以激起母亲的争斗好胜之心。 在母亲眼里,皇宫中的勾心斗角既不值得她费心,皇宫是困住她自由的华贵且血腥的囚笼,是故无法得到自由的母亲宁可一死以求解脱,也不愿一生终老皇宫。 等等…… 他刚才想到了什么? 在母亲眼里,皇宫中的勾心斗角既不值得她费心,皇宫是困住她自由的华贵且血腥的囚笼,是故无法得到自由的母亲宁可一死以求解脱,也不愿一生终老皇宫。 “轩儿,答应娘,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永远记住娘的话,千万别忘!” 当年母亲接到废后圣旨时,若非他苦苦哀求,他的母亲可能无声无息在冷宫一待两年么? 不…… 表面上,母亲如黄鹂鸟般娇小脆弱,实际上,母亲是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鹰,是潺潺流淌的江水,没有任何人能折断她渴望自由的翅膀,没有人能阻挡她渴望自由的脚步,她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的脚步,若非他是母亲唯一在乎的亲人,若非他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恐怕…… 他曾经想过,如果皇妹瑶瑶尚在人间,或许他不能得到母亲百分百的爱,更可能母亲不会应允他无礼的哀求,暂住冷宫三年时光。 三年,三年之期已过两年,尚有一年时间,母亲会食言而肥么? “娅儿伦公主咄咄逼人,若灵灵一味退让,岂不太不把乌鲁国放在眼里?犹记得当年毒漫帕瓦城,帕瓦城五十万百姓尽数死去,那效果看起来可怕,行动起来好比吃豆腐,牙齿轻碰,豆腐应声破碎。随便一句话,三岁娃娃也能轻易毁灭乌鲁国,四国使者皆在,不知娅儿伦公主对贵国四王子夭折一事,有何看法?” 娅儿伦公主的话固然咄咄逼人,但他母亲并非沉不住气的人,更非莽撞之人,为何会直截了当当众回击她?而且还说出那般似乎洞悉乌鲁国鲜为人知秘密的话,难道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么? 按母亲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她只可能是隐忍不发,除非犯到底线,否则她的忍耐力绝对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为何…… ------------ 第113章 除非她不想活了? 不! 不可能的! 他有一种感觉,母亲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实则暗涛汹涌,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急流若不爆发出来,母亲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引起她内心波涛滚滚的原因,必藏于皇宫隐秘之地。这种情况下,母亲怎可能轻易赴死,即便她是个漠视死亡之人。 那么…… 她要离开?! 不! 不会的! 母亲应允过他的,她怎么会背弃承诺呢? 可是,如果母亲不是打算离开,而且是以至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离开的话,她为何会说出那些话来? 心,仿佛是煮得半熟的牛肉般,完整的牛肉被一丝丝拉扯开,每扯去一丝,点点血丝微微显露,钻心的疼痛,一波一波侵袭着他。 不…… 下意识摇着头,满脸惊惶失措,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的!娘不会弃轩儿而去的……”他从来没感受过父皇的宠爱,难道连母亲的呵护也挽留不住? 幽深黑眸仿佛笼罩着薄雾,显得迷离且彷徨,许久,一道月光射入眼中,悄悄驱散迷雾,清明渐渐显露,清明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彩,如擦拭干净的水晶,在月光照射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脊背慢慢挺直,若刚毅不屈的松柏,纵使面对风雪满天,也决不屈服。微微弯曲放置于身侧的双手,亦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拳头虽小,但挥出的力道绝对不容轻视。 一道光芒,如焰火升起,划破眸中的清明,爆破出绚烂璀璨的美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引人注目,此刻的他哪有往日懦弱无能的窝囊,那种气息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若宫廷中人窥测到他此刻浑身上下透出的坚毅,眸中迸出的神采,决不会再有丝毫轻视之意或欺凌之举。 豁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裘衣外衫,似离弦的箭般冲开紧闭的朱漆大门,消失于东宫,如陨灭的流星般划出绚烂的光芒。 守卫东宫安全的侍卫,如摆设的景物般,丝毫不知方才有人从他们身边蹿过,即便因四国使者来访,守卫的数量是原先的数倍。 惟有一道瘦小身影,迷惑地眨巴着空灵水眸,歪着头略微思索片刻,偷偷尾随而去…… XXXX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红颜未老恩先断。 好一座葬花宫,埋葬姹紫嫣红无数,更葬送未老红颜,大好韶华春风笑靥。 一声冷笑。 病恹恹躺在茅草床上,不必再忍受刺骨寒风呼啸,破了个大洞的木片门已被木板钉上,破烂不堪的窗户也钉上厚实的木板,钉得严严实实,保管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理所当然的,里面的人也甭想出去,除非,人能长出翅膀,从屋顶飞出去。 向来苍白无力的葬花宫,倾其一世黯然无色,绽放生命最后的绚烂,亦是一生唯一一次的绚烂夺目,耀眼生辉。 火焰般绚烂夺目的色彩,随着激昂钉钉节奏,跳跃着欢快的舞蹈,尽情狂舞着。 慢慢阂上眼,水灵灵悠然躺着,嗓子里轻哼着莫名的小调,轻快的节奏流露出她此刻内心异于常人的想法。 不知道,这般做法,是洞悉了她的计谋,来个顺水推舟呢?还是想纯粹的想致她于死地? 她是否,该对此人表达谢意呢? 轻笑一声。 耳畔疾风掠过。 依旧闭目养神,唇畔浮现隐约笑意,似嘲讽,又似无奈。 他,终究是来了,却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候来此。 是毅力可佳、城府太深,还是瞻前怕后,目前的她不得而知。 屋外,传来“筚筚拨拨”的声音,是葬花宫在烈火燃烧中绽放一生仅有一次美丽的机会,喧闹的杂音点缀着皇宫一如以往却又非同寻常的寂静。 屋子里,薄薄的几块叠加木板如结界般将屋子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静谧的空气,压抑且窒息,她依旧安然平躺着,若非胸口隐隐传来阵阵痛楚牵扯她眉梢微微抽搐几分,或许来人会认为她是个安详的死者,与一般死尸的区别,只是身体有温度罢了。 “不愧为大莫的皇后,果然好定力!”嘶哑之声,如枯朽伟木即将绷折般,听在耳朵里委实不舒服,在这阴森可怖的环境中,更显诡异三分。 嘴角微微下抽,水灵灵声音略冷,缓缓道:“乌鲁国世代相传的红衣尊使,竟耳目蔽塞,难怪简简单单一件毒杀案追查近十年依旧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如飞雪般没有温度的话,竟有着十分的尖锐刻薄。 乌鲁三尊使,不过尔尔。 纵是涵养再好,也不禁被水灵灵气得咬牙切齿,若非嘴唇抿成一线,水灵灵可清晰听见他上下牙齿磨擦的声音。 简简单单一件毒杀案? 她说的轻松! 国君为防止四王子遭遇不测,命人将四王子的宫殿守卫固若金汤,四王子身边更有数名身强力壮的宫女与其母妃陪伴在侧,哪知上一刻还对国君笑嘻嘻的四王子,眨眼功夫竟在众人面前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而死。 为此,国君将可能牵连在内的所有人杀的杀,办的办,命他与其他二尊使暗中调查,不想九年过去,依然…… “好一张伶牙利齿!可惜却是个将死之人!”许久,他冷森笑道。 早在他窜入茅草屋第一刻便注意到,她身受重伤,想不到大莫后宫的女人行事比他们乌鲁国后妃更为阴险狠毒,生怕一把火烧不死她,特意让人将她打成重伤。难怪世人常说:蜂黄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果然不假! 沉默以对,水灵灵继续闭目养神,仿佛没感受到空气中愈见浓重的杀气与周围越来越躁热的沉闷。 猝然出手。 钢铁般坚硬的手,紧锁水灵灵纤细的颈项,这是一只属于军人的手,经过沙场血腥洗礼的手。 手,越收越紧。 脸,愈显苍白。 眉宇间,平坦如镜。 水眸,轻阖如初。 额头,密汗慢慢浮现,或许是因为周围越来越高的温度,却不属于水灵灵。 颈项一松,新鲜空气再次得意自由进出水灵灵的身体,没有欣喜的欢呼,亦没有劫后余生的惶恐,如往日般平缓,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水姑娘好胆识!在下佩服!”冷冰冰的话,却是由衷的佩服,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但真正敢淡漠面对死亡的人却没有几个,更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呢,“却不知中原的女子是否都如水姑娘般有胆量……恐怕,水姑娘是万中无一的那一个,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这番话,算是变相低头,对水灵灵低头。 “尊使过奖了,灵灵不过一介布衣,怎能与身份尊贵的乌鲁国的红衣尊使相提并论。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当年四王子无疾而终的传闻,圣天殿上胡诌一气,不料惹来杀身之祸,惊动了尊使,还望尊使海涵。”赔罪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似乎是在回应方才他的示好,却怄得他铁拳紧握,恨不得一拳打暴水灵灵看似柔软的脑袋。 牙齿咯吱作响,他终于忍耐不住,低吼道:“水姑娘!在下是草原人,草原人做事一向爽朗,咱们就别打哑谜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只要在下能做到,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开如如斯诱人条件,他的牺牲可谓巨大。 大莫皇朝废后舒氏的手段,周遍国家皆有耳闻,尤其是在她大败乌鲁大军,射死乌鲁国第一猛将卡瑟咨,毒倒帕瓦城三十万人后,乌鲁国上下无不对这个曾经被俘的女人深恶痛绝,但也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单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她的确非常了不起,是个值得天下人敬佩的女子。 惊世的才华,过人的胆识,低调的作风。 纵然是仅仅拥有前二者之一之人,也绝对会高调的向天下宣扬自己的才能,而她,若非那一战,卡瑟咨自作聪明地掳劫她,或许她永远不会让世人知道她有多少雄才大略。 能歌善舞算什么? 诗词歌赋是什么? 不过是安逸和平生活中减少无聊的调解剂! 比起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雄才伟略,不过是堆垃圾! 冷哼一声,水灵灵不再保持沉默:“灵灵虽身份低微,也不喜被人当猴耍。有何疑问,让正主亲自前来,或许灵灵有可能想起一星半点陈年往事。” 她低调,她淡漠,不代表她卑微。 水灵宫主的傲气与自负,应该有的,她一样不缺,不应该有的一身傲骨,她也有。大莫的帝王她都无所畏惧,怎可能惧怕乌鲁国的红衣尊使? 眉头拧成川字,他冷声道:“水姑娘想见我们国君?” 紧闭的眼,看不出她眼底的神色,唯一能看见的,是隔着眼皮在转动的眼珠,似乎转动着嘲讽的圈圈。“灵灵想见的,仅是正主,至于尊使或西贝货,请恕灵灵无暇接待。” “你……”他不再言语,只因恼羞成怒,炯炯有神的黑眸迸出夺命鸷猛狠厉之光,铁拳握得咯吱做响,双脚,却隐隐颤抖着。 原以为她一直闭着眼睛是不想看到他的脸,怕他会杀她灭口,直到她说“至于尊使或西贝货,请恕灵灵无暇接待”,他才迟钝的明白,她阖眼养神,是因为不屑于看他,更是因为在他进来的第一刻,她就清楚知道他并非真正的红衣尊使,而是尊使替身。 好厉害的废后!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来历? 如斯厉害的女子,怎甘愿被废,乖乖待着葬送人生的冷宫呢? 哼! 不管如何,这样的女人留着,若不能收为己用,还是除之后快的好,否则,加以时日,后果怕不是他……不!不仅仅是他,不是任何一个国家能承担的! 杀机顿现,匕首直刺水灵灵心窝! 顿住,尖锋划破单薄衣衫,刺入肌肤,隐隐殷红血梅缓缓浮现于粗布之上,仅刺破层皮,便不再深入。 “你……你一点也不怕死?”他不可置信,纵是明白她曾经历过沙场洗礼,却也深刻了解,大莫的废后对太子疼爱有加,她怎可能抛弃心爱的儿子赴死呢? 淡笑不语。 她当然不怕死,但不代表她现在想死。 不动,仅是因为他根本没能力杀死她,他不敢杀她,他的主子更不容许她死,至少在从她嘴里套出四王子死的真相前,他的主子绝对不会让她死,哪怕明知道她的危险性、杀伤力高得可怕。 ------------ 第114章 况且,就算她现在身受重伤,以他的能耐想杀她是天方夜谈,单从他只发现她身受重伤以为有机可趁,却没发现她身怀绝技便可推测出他的修为远不如她。 真正的高手,可以做到收放自如,不叫任何人从吐吸中察觉出自己身负武艺,除非是在世华佗把脉,才能一窥真伪。 “灵灵不过蝼蚁偷生,尊使要杀便杀,灵灵有说不的权利么?” 一声讥讽的“尊使”逼得他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心里着实恼恨,难怪尊使多日来犹豫不绝,不知是否该来此,想不到废后是个如此难缠的人物。 是他小看了她,操之过急! 进难,退亦难。 他原地彷徨,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他缓缓曲膝,跪在水灵灵床塌前,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收敛所有傲气,放低身段,诚恳道:“小人给水姑娘赔罪!放才多有得罪,还望水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今夜,是注定无功而返了,他唯一能为尊使做的,便是不得罪水灵灵,不然哪怕他们国君站在她面前,她怕是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识时务者为俊杰。 原来乌鲁国之人也将这句话理解地那么透彻。 不过他的举动,的确平息了水灵灵胸中隐怒,说话不再那么尖锐:“古语有云‘男儿膝下有黄金’,阁下不必多礼。” 闻言一喜,他缓缓起身,轻弹夜行服上尘土,没有草原男子惯有的豪放、不拘小节,可见是个谨慎切极有修养之人,闭嘴不再提四王子之事,换了个话题示好:“火势严峻,小人先带水姑娘离开此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灵……” 纷乱脚步重重,清楚传入耳中,伴随脚步声而来的,是稚嫩童音声嘶力竭地急切呼唤,匆匆逼近。 “娘!娘——你在哪里?娘……不要离开轩儿!轩儿求求您,不要丢下轩儿不管!呜……” 身子一僵,水灵灵近乎克制不住心头震惊要睁开眼,他亦没想到,大莫的太子竟敢冒着生命危险冲入火海,看来这个太子不是太依恋母亲,就是不象外界传闻的那般软弱无能。 刚强如废后,她生的儿子可能软弱到哪去? 谣传,不可尽信也! 看样子,他该擦亮眼睛,重新认识这对受尽天下人鄙夷奚落的母子! “娘——娘——” 脆弱的木板一次一次承受着强烈撞击,发出痛苦**,如同水灵灵的心被刀凌迟着般,她怎忍心见自己儿子面对危险? 可她若不金蝉脱壳,她的儿子永远不会长大,更学不会如何保护自己! 察觉水灵灵此刻心中波涛汹涌,他识相地抱了抱拳告辞,提了口真气从屋顶蹿了出去,几个纵身起落,消失在茫茫火海之中。 泪水,溢出眼眶,划过眼角,落于茅草上,留下一点湿痕,恨恨睁开眼,水眸中一片凄哀,是悲,是怨,是责。 是她将他保护的太好,导致没有抵抗现实残忍的能力,只知道一味躲避在她的羽翼下,做着天真无邪却致命的美梦。 强势如她,怎么会有如此软弱无能的儿子? 难道,真是得不到的东西比较珍贵么? 心潮澎湃难平,悲愤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轰” 钉牢的木板被硬生生撞碎。 “咚” 重物倒地声沉沉,揪扯着她的心。 “啊!” 异口同声地呼声,显示来者并非一人。 方才拼命撞门,娇嫩的皮肤磕到浮起的钉子,毛糙木板刮破他单薄的衣裳,尖锐木刺刺入他细嫩的肌肤,来不及感受身体上传来的巨痛,入眼所见,是母亲吐血的凄楚场面,他为之心惊。 “娘……”忙不迭扑过去,不料水灵灵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推开他,向来波澜不惊水眸漾着愤恨泪花。 “太子哥哥!”尾随而来的小宫女赶紧上前扶住太子璃轩向后倒的身体,噘起樱桃小嘴,忿忿不平嘀咕着,“干嘛那么凶啊!推人的还有理啦!” 回首狠狠瞪她一眼,若非看在她帮他一起撞门的份上,他很乐意送她入火海去极乐世界享受享受。 璃轩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小宫女赶紧缩缩脖子,待他转过头去后不高兴地吐吐舌头,偷偷摸摸板着清秀的小脸,垂着眼,嘴里不住地悄声嘟囔着,还不时揉揉自己撞疼的肩膀。 “娘……”胆怯地凝望着母亲毫无血色的消瘦脸颊,衣襟上浓稠的殷红,以及胸口隐隐渗出的血梅,愤怒之火,如同燃烧葬花宫的大火般熊熊燃烧,脸上,却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惶恐,惶恐母亲对他的态度恶劣,以及短短几日光景,便瘦了一圈的母亲。 葬花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初见葬花宫漫天大火,他以为是母亲想要火盾。 待见茅草屋用木板钉死出口,有黑影从屋顶蹿出,母亲吐血,他敢肯定,这火决非母亲所为,只是这其中是否有母亲的算计,他不得而知。 “你……你走!”喘着气,水灵灵恨铁不成钢,“马上滚出这里……”朦胧水眸映照着屋外火舌吞吐盛景。 “娘!”璃轩悲呼道,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母亲,满脸不解,“轩儿是来救您的啊!您……” “娘不需要你救!”方才吐血,导致水灵灵血气亏损,眼前似有无数繁星闪烁,企图点亮漆黑夜空,“你……等你能,能真正保护自己,再……才有资格说救别人!你……你滚……” “哇卡卡!”小宫女气得哇哇大叫,一只手指着水灵灵不停发抖,似乎真的气恼非常,“你你你……你太过分了吧!太子哥哥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不领情就算啦,居然还叫他滚?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们冲进火场时,有多危险?有多少人在周围看热闹?幸灾乐祸等着给我们收尸?你竟然还讲出叫他滚的话,你,你实在是……气死我啦!” 猝然回首! 阴狠,残忍,如蛟龙出海,翱翔九重云霄翻腾,小宫女一瑟缩,下意识后退半步,怔怔凝视着璃轩向来懦弱的脸,似不敢相信他的眼里竟会出现如斯狂肆霸道的邪佞神采,而眼底,却闪过一抹兴奋的激赏。 愣住,拥有野兽般敏锐的水灵灵,纵然无法看见璃轩警告小宫女的眼神,但清楚感觉到传闻中胆怯无能儿子气势的骤然改变,如换了个人似的,让见惯大风大浪的她在第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 但是,水灵灵是个极度自信的女子,她相信自己,做不来自欺欺人的蠢事。水眸微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璃轩如未出鞘宝剑般挺得笔直的脊背,回想那个她憎恶之人的行事作风,眨眼间,她近乎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亲父子,血缘的联系是任何人都不能磨灭的,哪怕他们之间如陌生人般隔阂猜忌。 他的伪善,他的隐忍,他学了十成十,甚至青出于蓝甚于蓝,别说这是她万万没料到的,就算是攻于心计、成服极深的他,做梦也想不到吧。 嘴角,舔上一抹浅浅笑容,是欣慰,是苦涩。欣慰她的儿子终于学会保护自己,苦涩他的性子竟与那人如出一掣,叫她该如何是好? 璃轩沉声道:“大胆奴才!竟敢诋毁本宫生母,活得不耐烦了。” “本来就是嘛!”小宫女嘴快道,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捂住小嘴,一脸郁闷,却没半点慌张,似乎完全不将璃轩的危险放在心上,态度之古怪,着实让水灵灵起疑。 清秀的五官,并无十分突出的地方,惟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动着淘气烂漫的光芒,特别讨人喜欢,略显放肆无礼的话语,如初入人世的顽童,本着一片赤子之心展望世界,尚不知这世界究竟是何颜色,说话做事仅本着一片赤诚。 她真的天真烂漫么? 眸中划过一道精光,水灵灵没有忽略方才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激赏,与毫不掩饰地无所畏惧。 这不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宫女该有的神情! 眉心轻蹙,璃轩似有火难发,恶狠狠瞪了小宫女一眼,转过身,悲哀无限痴望着水灵灵,如眼睁睁看着双亲逝去的可怜孩童,苦着粉嫩小脸,扁着小嘴,倔强忍着泪水,一言不发。 如狂蛇乱舞的烈火,肆意扭动着它威力无比的庞大身躯,驱使着呛人的醺烟,滚滚侵入茅草屋内,萦绕着僵持的三人…… XXXX 沉甸甸的夜幕,压着天下苍生,压迫得让人感到窒息,无力挣扎,窒息的寂静,便趁机包围天地,直到一声尖锐强行划破天际,打破静谧。 “走水啦——” 仿佛,是一声号角,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紧接着,尖叫声,敲锣声,此起彼伏。 安静的皇宫如即将烧开的水,逐渐沸腾起来,喧闹的声音,甚至也惊扰到了凤暄宫。 猛然惊醒,尚嫌寒冷的初春时节,皇帝聍满头是汗坐起身,惊动了安睡在怀中的骆凡心。 骆凡心满脸茫然地凝视着皇帝聍,迷惑道:“皇……” “来人!”皇帝聍冷喝,跪在内室门口的守夜宫女赶紧答应,“发生何事?” “回……回皇上的话,是葬花宫走水了……”伴夏伺候皇帝多年,从未听过皇帝气急败坏的口气,而且是半夜突然被皇帝怒喝惊醒时,胆子不免小些,舌头不禁有些打卷。 “葬花宫?”皇帝聍低吟着,搜索脑海中宫殿的名字,貌似宫中并没有名叫“葬花宫”的宫殿,黑眸中隐隐闪烁着困惑。 许是因为周围太黑,许是因为睡得太过迷朦,骆凡心没有看见皇帝聍眼中的执着,更没有听出他口气里的努力思考,下意识问道:“葬花宫不就是冷宫么?冷宫走水了么?开春了还会走水么?” 冷宫?! 皇帝聍惊得从奢华凤床上弹跳起来,只听见“冷宫”两个字,忽略骆凡心后面说的话,跳下床,随手抓过一件外衣披上,旋风般冲出凤暄宫,丝毫没有顾及到身后一张张惊诧的面孔。 火光冲天! 染红夜幕! 烧红黑云! 如夕阳般绚烂多彩,变幻无穷美丽,却无人欣赏一分,人人脸上流露出惶恐的神情,亦有人藏匿在黑暗中冷笑。 葬花宫外围,来回奔跑着不少忙碌身影,拿着水桶,边跑边叫,向来势利眼的他们脸上的害怕显而易见。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衣裳不整的皇帝,慌忙惊叫起来,紧接着,所有奴才慌乱跪下行礼,将水桶弃置一旁。 皇帝聍呆呆地凝视着烈火之中绽放万丈光辉的葬花宫,隐约想起,他似乎从没注意过葬花宫,没有正眼看过它一眼,它似茫茫宇宙中一粒不起眼的尘埃,自出现起便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独自静静地矗立在此,沉默着,让人忽略它的存在。直到此刻,它在烈火中绽放它所有的光辉,博得世人瞬间的注视。 ------------ 第115章 沉默一生,只求一次光彩夺目的光辉么? 在他反映过来前,便释放殆尽所有光辉,让他来不及抓住,更来不及挽留么? 休想! 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它怎么可以未经他恩准,就从他眼皮底下逃掉呢? 他不允许! 他决不允许! 他决不会让她有机会金蝉脱壳的! 跳跃着狂肆火光的黑眸中,闪动着坚定的光芒,如初升太阳般耀眼生辉。 似感受到皇帝聍身上散发出来迫人的气势,跪在地上的奴才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倒霉成为皇帝盛怒之下的牺牲品,不住埋头颤栗着。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精明猎人的手掌心,他要亲自抓住这只狡猾的狐狸,看它再如何肆无忌惮,不将他放在眼里。 “皇上……” 正欲抬脚冲入火场,手臂突然被大胆狂徒扯住,皇帝聍猛然回首,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骆凡心泪水涟涟的娇颜,勃发的怒气来不及收回,留得满脸错愕不悦地呆呆望着她。 “爱妃……”皇帝聍下意识低吟,似乎忘却,骆凡心早在两年前就是他的皇后,而不是妃子,似乎在他潜意识的认知中,他的皇后,依旧是那位冷漠强势且心计深沉的舒菲烟,一个根本不承认自己是皇后、是舒菲烟的女子。 骆凡心悲怆涩笑。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 下意识做出的举动,说出的话,是没有任何掩饰,可以真正反映一个人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想法的。 睡梦中的惊醒! 下意识的“爱妃”! 还能有什么比这些更能反映出他心里真正想法的呢? 她终于明白了…… 为何他册封她为皇后之后,却不再象过去那般宠爱她? 尽管他每个月依旧有十个晚上是睡在她身边,怀里搂着的女人是她,但他心里真正惦记的女人却是另一个“她”!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他留宿凤暄宫时,会时不时望着奢华的宫殿发愣,忽略站在他面前轻纱薄缕的她……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发觉,他凝视着她的目光,不再似过去那般深情款款,诉说着浓情蜜语,隐露出愠怒愤恨……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发现,他两年来较为宠爱的嫔妃,或多或少与“她”有着相似之处,前几日他命毛离顺从轻发落的宝林,则是后宫所有秀女中清纯的眼神最酷肖“她”的…… “爱妃,你记住,不管是新人旧人,你都是朕最心爱的女人,心中的‘唯一’,明白么?” 山盟海誓犹在耳,良人已做白日星。 他说过她是他心中的“唯一”的,为何却…… 难道,他对她真挚的誓言,是建立在“爱妃”的前提下么? 倘若如此,为何当初他强压下群臣激烈反对,执意册封她为后? 是他给了她一个为人“妻”的美梦,为何又要亲手打碎? 既然他选择了移情别恋,选择了当时还是他正妻的“她”,为何又要将“她”黜入冷宫,迫不及待命她迁居凤暄宫、册封她为后呢? 她陪伴了整整十四个年头,倾尽所有的爱他,换来的,为何是他的移情别恋? 她知道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注定会拥有无数女子陪伴在侧,不管是为了国家安定还是为了稳固朝廷,她不该奢望他只有她一人,她奢求的不多,她只希望,他将她放在心中,哪怕仅是一个小小的小角落也好。 偏偏他无数许诺了她,她是他今生的唯一。 做太子妃时,他身边的女人屈指可数,临幸的女人更是凤毛麟角,当时他允诺她,今生今世,他只爱她一个,她信! 他登基后,因群臣坚决反对,他惟有册封她为正二品昭仪才平息众怒,她理解他,他允诺今生若立皇后,惟有她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陪伴他一生,与他共治天下,她信! 他大婚之夜,她伤心难过,却一言不发,只因她不想再增添他的烦恼,她已经绝对退出,退出角逐他身边位置的激烈竞争,是他允诺了她,她信了…… 可是,多年的信任,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不自觉的负心! 是他下意识的“爱妃”! 是他忘记一切想冲进火场救“她”的举动! 为什么…… 如果他移情于“她”,当初为何要册封她?为何要给她希望? 她宁肯做他一辈子的贵妃,无怨无求地匍匐在“她”脚下,也不愿睡在他怀里,却必须面对他心中无时无刻惦记着的女人不是她的残酷现实啊! 为什么会这样? 她十四年无怨无悔的痴心爱恋,换来得却是他的痛叛?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何他要如斯残忍地惩罚她? 他为何会爱上“她”? 他是何时爱上“她”的? 他准备在她们之间做什么样的决断呢? 伤心、悲哀、绝望如黄河决堤般,瞬时涌上心头,弹指间淹没她脆弱渺小的身躯,侵吞她所有的感官,她在洪水中苦苦挣扎不得挣脱。而他,站在岸堤上,无视她的求救,凝视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无限留恋,欲追又止…… 泪如雨下! 流尽她一生的泪水,倾尽她一生的爱恋! 挣扎。 他的手臂欲挣脱她的束缚,他的心欲挣脱她的牵绊。 “不要……”她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道,“不要……求您……不要……”曾经绝美娇柔的脸庞上,如今只剩下心碎后的凄婉卑微。 此刻,她不再是大莫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再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不再是三千宠爱集一身的女子,她仅是一个即将被爱抛弃的可怜人儿……苦苦乞求着,乞求爱情不要舍弃她,不要离她而去…… “心儿……”皇帝聍诧异呼唤,“你怎么了?” 曾几何时,见过哭得如此悲痛欲绝的她? 不曾! 曾几何时,见过如此卑微难看的她? 不曾! 纵是当初她被那女人恐吓,惊骇到极点,恐惧到极限时,也不曾这般卑微可怜过。 为何? 她为何紧抓他手不放? 她难道不知道救人如救火么? 晚去一步,或许那女人就…… 如轻烟般随风飘散…… 欲强行挣脱她无礼的束缚,无意触及她心碎欲绝的泪眸,恍若瞧见那双悲愤向他嘶吼控诉的水眸,那般的悲愤,那般的无力,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似心慌似惊惧。 心慌,隐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再也无法遮掩! 惊惧,他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竟然会发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如其来,快得让他连准备的心理都没有! 纵然彼此已心知肚明,皇帝聍依旧下意识地想否决,否决心底埋藏已久他不知、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嘴角强扯笑容,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朕不是好好的么?爱……皇后别怕!” 她不会走的! 她走不了的! 她的弱点还捏在他手里,她能飞到哪儿去? 就算她飞出九霄云外,他也能把她抓回来! 不需要担忧! 一点也不需要! 若是过去,皇帝的安慰允诺,一定能宽慰骆凡心的心、止住她的泪水,可如今…… 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惟恐稍一放松他便消失在手中,徒留她一人绝望徘徊在原地,傻傻痴望着他的回心转意。 “皇上!奴婢参见皇上!” “太子……太子不见了!” “皇上,求求您救救太子!太子可能进冷宫了!” 三道惊惶失措的声音,打断了骆凡心的泣求,也打破了皇帝聍的自欺欺人。 望着依次跪在眼前的三名宫女,骆凡心真的感到错愕,东宫的奶娘白兰、纤眠姑姑、笑颖姑姑,发生什么事了,竟惊动她们三人同时出现?刚刚回过神来的她,并没有听到她们三人说的话。 或许,在旁人眼里看来,她们三人仅仅是三个宫女,最多算是东宫比较得宠的宫女,但跟在一个不得宠太子身边的得宠宫女,在后宫能有多少分量呢? 可骆凡心明白,这三个宫女是“她”进冷宫前留给太子的,甚至当初她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一个不少的都在东宫伺候着,除非有人自己坚持要离开东宫,而这三个宫女的作用,相当于她身边的春夏秋冬四大姑姑,各个精明能干,纵是一般的嫔妃,论本事,斗心机,也不是她们的对手。 因为,她们是“她”一手**出来的! 这两年,若非有她们三人小心打点着东宫,纵然有她千百般维护,太子也难以躲过后宫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尤其是在春夏秋冬也想致他于死地的情况下。 她明白春夏秋冬为何会想致太子于死地,但她更明白,太子绝对不能死,弄伤碰坏身体之事难以避免,可太子若死,“她”必然会震怒,必然会在后宫掀起腥风血雨,甚至,让整个大莫皇朝承担起她痛失爱子的悲怆之恨。 “她”的能耐,她从未敢小看过————自打当年“她”将皇帝送去凤暄宫的安胎药送给她后,哪怕是“她”进了冷宫,她也丝毫不敢有所放心。冷宫里的女人能活多久,她不清楚,但圣天殿上见到“她”的情景,她铭记在心。象“她”这样的女子,一座冷宫怎可能关的住“她”、困的住“她”? 骆凡心没有听见白兰等人的话,皇帝聍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原本勉强算是有恃无恐的他,瞬间化做饥饿数十年食人猛兽般暴怒异常,不顾一切得嘶吼道:“还不赶快救火!如果里面的人没有了,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所有奴才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冲天怒火骇住,忙不迭站起身来,不顾软如棉花的双腿颤抖得多么厉害,争相奔走打水救火。 站在他身后,骆凡心以泪洗面,凤暄宫、东宫的宫女太监更是不可置信地瞪着皇后,似乎完全不明白皇后为何如此伤心?伤心到甚至不顾被人看到耻笑的程度。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带着她的儿子,一起走了? 呵呵…… 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自以为是的认为她的儿子捏在他手上,她便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却不曾设想过,她要走,带着她的儿子一起走! 他再也抓不住她的弱点! 自以为是! 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后果! 一如当初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她跟舒老狗一样,是为了篡夺他的皇位才嫁给他,不曾想到过,她根本就是身不由己,根本就是被逼无奈。难怪大婚之夜,她如死尸般躺在龙凤床塌上任他予取予求,没有一丝动情的表现,更没有半分承欢或求饶的表示。而且在他踏入凤暄宫————她的领地后,更是在最短时间内直截了当地将他扫地出门,偏偏他还在哪里傻忽忽地沾沾自喜,不用去宠幸一个别有心机的女人。 可笑! 他真是太可笑啦! 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自做多情的在唱独角戏,而她,象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漠然注视着远方,目光不曾在站在她面前的他身上停留过,纵然是有,也是充满憎恶的眼神。 身行如风,闪至皇帝身旁。 “冷宫为什么会走水?灵……水姑娘呢?水姑娘出来了么?”四处张望,均不见如山野精灵气质的水灵玲,恐慌笼罩住他的心,“水姑娘在哪里?皇兄,水姑娘呢?” 无暇顾及八皇弟的慌张,皇帝聍不顾一切想挣脱骆凡心的钳制。 “太子殿下不见了!可能进冷宫去救废后娘娘了!”纤眠慌忙爬到他面前哭道,“王爷,求求您,救救太子吧!”若是太子出了什么差错,主子绝对不会饶恕她的。 皇帝聍来不及有任何举动,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早已失去了莫冉盛的踪影…… XXXX 浓烟滚滚袭入,熏得小宫女拼命咳嗽,璃轩难受地按住胸口,压抑住想要咳嗽的冲动,他知道母亲不喜欢他懦弱无能的模样,如果他想留下母亲,他必须让母亲看到,他并非是个不值得期待的儿子。 母亲在他身上花的心思精力,他怎会不明白呢? 但母亲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可以强势,可以淡漠,可以肆无忌惮,但他不可以! 他才七岁! 他是太子! 他不得宠! 他是一个年仅七岁、没有任何权势且不得宠的太子! 惟有卑微,惟有懦弱,惟有无能,他才能生存啊! 一如他父皇当年一般。 可惜,他母亲可能永远不会明白。 或许母亲生性淡漠,但不代表她是个软弱的女子,她的强势,她的嚣张,她的霸道,真与记忆中仅存外祖父的形象如出一辙。 历史似乎重演了,只是角色变换了位置,当初强势的外祖父压迫着懦弱的父皇,如今懦弱的他挽留着强势的母亲。 不住咳嗽,严重的内伤,再加上心口隐隐渗出的鲜血,消耗着水灵灵所剩无几的体力,瞥了眼一直在外围肆虐的火舌,她不屑一顾。 ------------ 第116章 她明白想致她于死地之人的用心了,估计钉死门窗,不给她逃出的机会,只在外延放火,让她在火势慢慢逼近的恐惧中惊恐万分,失去平日的冷静自制,惊惶如一般以男子为天的懦弱女子般,惟用大声尖叫号哭才能发泄她心中的畏惧? 太可笑了! 究竟是谁想出如此无聊又费事的法子来杀她? 若璃轩不曾到来,此刻的她,早已躺在地下宫殿的紫竹床塌上安然如眠,自然有人会准备好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来代替她,至于是后宫哪个女子有此殊容代她而死,则不需要她费神思量。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璃轩,她的儿子,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不容她置疑,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貌似纯真无邪的小宫女呢? “滚!”残酷地吐出重如千斤的一个字,她已然知道他是真的懦弱,这就足够了,她必须走。 想真正在皇宫,世界上最暗无天日尔虞我乍的地方获得生存权,惟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她两年冷宫生活,放任璃轩处在皇室斗争的中心,不给予一分保护,亦不给予一丝帮助,让他学着怎样生存。 他该学着怎样生存,独自一人去打属于他自己的仗,而她则要独自一人去打属于她自己的仗,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们,即便是与她关系最亲密的残阳哥哥,也不例外。 眸光,逐渐冰冷,如冰山般冻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璃轩,似陌生人般,看得他忍不住心惊胆战,一旁的小宫女似乎也迟钝地感觉到水灵灵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变了变脸色,吞了口口水,樱桃小嘴不再嘀咕着什么,却高高噘起,那般的可爱,让人渴望拥在怀中好好呵护疼爱一番。 “娘……”璃轩信了,不管这场火是否是母亲计算中的,依旧改变不了她坚持离去的决心,纵然是她最疼爱有加的儿子,也无法撼动她的决定半分。她愈见冰冷的眼神已然说明了这残忍的事实。 怅然所失,璃轩双眼无神,目光痴呆呆落在渐渐躁热的地上,身后小宫女嘴角隐隐抽搐,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似乎被某件可怕的事情给吓坏了,樱桃小嘴不住嘟囔着,仿佛在诅咒着什么。 他该放弃了么? 给母亲自由的天空,让她自由地飞翔?留他一人孤独面对冰冷的皇宫? 不! 他不要独自一人面对冰冷的皇宫! 他才七岁,他需要父母的关爱呵护,如果注定他得不到父爱,至少让他留住母亲的的爱,他要的不多,他只想得到亲人的关心而已。 骨子的倔强逐渐强势,是他母亲遗传给他的倔强,足以与母亲的倔强势均力敌。 “不!”璃轩缓缓抬头,冰冷的声音里是无庸置疑的坚定,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坚决,“娘想要的,从来没有放弃一说,轩儿想要的,也决不会轻言放手!” 诧异。 水灵灵一惊,许久才缓缓摇头,她的儿子不仅继承了那个男人的伪善,也继承了她的倔强,他单薄瘦小的身体里,隐隐散发出的迫人气势,目前或许不够引起象她或他这样的人的重视,但加以时日,只怕他会成长为让所有人都感到棘手之人。 身后小宫女两眼冒光,兴奋异常的同时不住忐忑不安,什么样的女人被他看上,若是两情相悦还好,甜甜蜜蜜过完一生,若不是,岂不是倒了祖宗十八辈子的霉?弄不好连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会被刨得比野狗打劫过后更干净。 “轩……” “灵,水姑娘!咳咳……你在哪里?水,咳……姑娘……你没事?太,太……好了!” 听到第一个“灵”字时,水灵灵断定与莫冉盛至少在二十丈之外,不想一句话的功夫,他竟能在烈火滚滚的情况下来到她眼前,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仅是有点灰头土脸,看样子不错。 他是不错,但有人就很糟糕了,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小宫女。 由于莫冉盛慌慌张张冲进茅屋,眼中除了她再无他人,以至于将身材娇小的小宫女当成讨厌的障碍物撞飞出去,笔直飞到墙上,将茅草屋撞飞出一个大窟窿,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火红的世界。 “啊——”好不容易喊完“哎哟”声的小宫女极度抓狂,由破洞外不怕死地冲回屋里,朝着满脸喜悦的莫冉盛怒吼道:“大叔!个子大就可以随便撞人啊?外面正着火呢!你不怕把我撞进火场烧死啊?”说着,手指还不停地戳着莫冉盛的腹部,估计她是想戳他的胸口,但因高度有限,只能委屈就全戳他腹部了。 这下别说璃轩,就连一向冷静过头的水灵灵也忍不住傻眼,傻愣愣地凝视着小宫女,严重怀疑她的大脑构造与常人不同。 毕竟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宫女,敢对亲王呼三喝四,实在骇人听闻。 水灵灵忍不住怀疑自己向来准确无比的判断力,这样一个小丫头,真可能是别人安排在她儿子身边的棋子么? 唯一没有被小宫女罪该万死行为吓到的,恐怕只有莫冉盛一人,他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水灵灵身上,哪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正不停控诉着他“罪行”的小宫女。 “你受伤了?”来不及多做思考的莫冉盛不愧为将士出身,是个标准的行动派,战场上瞬息万变,惟有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决定,才有胜利的机会,不容水灵灵拒绝,直接抱起她,大步往外冲去,当然,他总算没有忘记屋里还有璃轩的存在,回头大吼一声,“太子,快跟微臣走!” 璃轩年纪虽小,却也见了不少风浪,只是稍微怔了一下,赶紧跟上莫冉盛的脚步,方才茅草屋被瑶瑶撞破了个大洞,内部的结构已然破坏,再加上外面烈火不断逼近,再不走只怕要将小命葬送在此。 “哇卡卡!逃命也不记得带上我!太过分了吧!我的存在感有那么差劲么?等等我啦!”一边叫唤着,名叫瑶瑶的小宫女挥舞着双手马不停蹄冲了出去。 XXXX 葬花宫外,侍卫、太监争相奔走,挑水救火,丝毫不敢看皇帝聍如饥饿猛兽般急欲食人的黑眸,眸中带着分明的血丝。 骆凡心默默流泪,却始终死命抓住皇帝聍的手臂,如溺水抓住救命稻草般,至死不放。 问讯赶来的向昭仪,静静站在皇帝皇后身后,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他们,暗自揣测着他们的想法。 冷宫失火,皇帝竟怒不可遏地现身冷宫,皇后以泪洗面,实在匪夷所思? 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诚亲王抱着几乎快要昏厥依旧在柔弱无力反抗的废后冲出火海,身后跟着几乎快要断气,被凶巴巴小宫女强拉扯着逃出火海的太子? “诚亲王,可以放下灵灵了么?”纵然身体虚弱的快要昏厥过去,强烈的不适倔强地支撑着水灵灵,她不喜欢与别人发生身体接触,尤其不喜欢与异性发生肢体接触。 冰冷的口吻,并不因莫冉盛的舍命相救而有一丝丝软化的迹象,似乎完全不知道在逃离火海时,若非莫冉盛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她早已被烧断的梁柱砸断脊背。 经历过水灵灵执掌后宫时期的奴才,不由得身子一紧,脑子里浮现出相同的想法:废后娘娘,强势一如以往。 莫冉盛不得不开怀中的温香软玉,不仅仅是因为水灵灵淡漠且极度厌烦的态度,更因为身后鸷猛炽热的视线,灼烧得他烧伤的脊背巨痛难忍,但他不想在心仪女子面前失态,更不愿转过头去面对他的皇兄。 他知道他不应该再肖想不属于他的女人,哪怕她已被黜入冷宫,也永远改变不了她是他皇兄废后的事实。 自古以来,帝王的女子,只有被杀,没有改嫁的。 数日不曾踏入皇宫,将自己关在闲置八年的书房,他以为他能放下,放下对她的思念。 多日来,他脑中的确不再徘徊着她山野精灵般清纯脱俗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她淡漠如冰的脸庞,以及她身后残破的茅草屋,屋檐下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叟饭。连畜生都不愿吃的东西,却是为她准备的,她赖以充饥、维持生命的必需品! 这样的场景,他只在战俘身上看到过! 皇宫是繁华荣贵的,冷宫是冷清萧条的,但不代表冷宫里所有的人都会遭受此等非人的羞辱。 过去,他不曾进入过冷宫,不知晓冷宫究竟是何样,但那夜潜入时,他清楚在冷宫里看见不少木头房子,虽有些破旧,但遮风挡雨仍是绰绰有余,而那间茅草屋,是冷宫的“唯一”,惟有在冷宫尽头极力寻找,才能找到。 他不懂,就算奴才再怎么拜高踩低,她好歹是太子生母,他们怎敢…… “太子年幼,不得皇帝欢心,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后宫,皆没有半点权势,但在没有其他皇子存在的情况下,没人能撼动他储君的身份。奴才纵然势利,却极会见风使舵,给自己留条后路,怎可能轻易得罪大莫唯一的皇子。除非,有一个比太子更有身份地位的人存在,他们才会如此安排!” 这是那夜,他离开冷宫前,再三恳求水灵灵说的最后一句话。 比太子更有身份地位的人? 即便是傻瓜,也猜的出她话里暗示的是谁,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他心目中一向温文儒雅的皇兄会做出如斯残酷的事。 他知道皇兄有多恨舒隆革! 但她只是个弱女子啊! 她爹爹犯下的错,不应由她来承担啊! 考量再三,他决定挥刀割断八年情丝,仅求皇兄好好待她,至少,别让她住在残破茅草屋,每日以残羹叟饭为食。 趁夜潜入皇宫,是想见她最后一次,劝她别跟皇兄对抗,谁想,竟见到她差点葬身火海! 是谁? 是谁下如此狠手,欲致她于死地? 虎眸一眯,他发誓,他一定要揪出纵火主谋,让他(她)尝尝被火活活烧死的滋味!尤其是让他(她)在死前彻底感知恐惧的可怕! 终于踩到实地了,如同漫步云端般虚软的地面,不知是她重伤未愈且失血的原因,还是皇宫的地面,真是铺满了奢华的锦缎,水灵灵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莫冉盛忙伸手想扶住她,却被她抗拒着推开,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一股权势的香味传来,袭击了水灵灵挺秀的鼻子,使得原本快要支撑不住的她,如遭雷击顶,猛然一阵清醒。 “拿开你的脏手!”尖锐声音,打破水灵灵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复以往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摇的沉着冷静。奋力挥开那尊贵的手,跌跌撞撞后退,欲躲开那权势香味的侵袭,“别碰我!” 皇帝聍静静看着自己的手,一双白皙无暇,甚至连厚茧也没有的温暖大手,是多少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却被眼前的女子,称之为“脏手”,避之不急,心中的无比的狂喜,因她愤恨地躲避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怒火,沉重且无力。 ------------ 第117章 寂静。 干燥的肌肤几近龟裂的空气,炙烤着众人快要挑出嗓子眼的心,抽干所有水分,让心干裂而碎,让身体脱水而死。 不管空气有多干燥炙热,水灵灵永远是置身事外的一个,或许因为她用命争到了个好名字————水灵灵,使她永远不会因缺少水分而感到危机。 水灵灵漠然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至少在皇帝聍、骆凡心、璃轩心里是如此的,可要是还有一个人能浑然不绝,就绝没有道理。但事实往往不是人心可以预测的,亏得没有人发现现场除水灵灵外尚有一人置身事外,否则不引起轩然大波,也会发生血腥事件。 那人是谁? 那人便是———— “哇卡卡!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扭来扭去的,”小宫女瑶瑶不顾身上疼痛难当,赶紧上前扶住水灵灵即将软下的身子,小小的身躯实在难以支撑住她的重量,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快别动了,会压死我的!就算不压死我,要是压得我长不高,你负责得起么?” 亏得众人的心思皆放在皇帝身上,没多在意一个娃娃大的小宫女口出狂言,或许他们心里也存着让小宫女当出头鸟,杀杀废后威风的主意。 水灵灵忍不住低头蹙眉凝视这身高仅到她腹部的小宫女,费尽心思也难以猜测出她的心思,璃轩趁着皇帝聍恼羞成怒出神之际,悄悄瞥了瑶瑶一眼,心中忍不住诧异,她自滟阳宫入东宫为婢三月以来,说话口无遮拦,行事如三岁孩童,叫他实在佩服她的城府深沉,不想此时她依旧表现的天真烂漫,难道她真的不是向昭仪派来的眼线? 否则她可知,仅凭她今夜之言,将她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滟阳宫会**出蠢笨至此的眼线么? 经瑶瑶这一插科打诨,空气里的尴尬气氛哧溜溜几声消失无几,惟有皇帝聍难以承受水灵灵的正面抗拒,纵是早知道她憎恶他,憎恶到宁肯入冷宫受欺凌,也不愿向他示软,却万万不曾想到她竟敢当面抗拒他,给他难堪,让他在奴才面前下不了台。 或许,他早该想到,她的倔强,她的不合于世俗,她从未掩饰过半分。 “请父皇恕罪!”璃轩赶在皇帝聍勃发的怒火冲破最后一分自制前赶紧跪下禀报,“母亲是因为先前被歹人挟持刺伤,受到惊吓以至于胡言乱语,冒犯父皇天威,请父皇开恩!请父皇开恩!” “是谁伤了你?”璃轩的话惊醒了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的莫冉盛,忙上前焦急询问,无奈水灵灵正眼不瞧他一眼,急得他忍不住低吼,“水姑娘,你寒毒入侵奇经八脉,今番又受重伤,如果不赶紧医治,你只怕活不过三个月,你明不明白啊?” 摇摇欲坠的身体状况,难以支撑起水灵灵高傲的脖子,导致无人能看见她不雅观地翻白眼,一副无语的模样,为莫冉盛的多管闲事而无语。 如此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居然能平安活到现在,水灵灵不得不佩服莫冉盛的自保能力,换成是她,恐怕不知被人杀死多少次,尽管她的身手够好。 瑶瑶一直抬头望着水灵灵,自然没错过她翻白眼的动作,若非抗着她需要花费她很大的力气,她必然会吹一记响亮的口哨,来宣示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心情,哪有人知道自己快死了,还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屑一顾的? 感觉诚亲王在她眼里,都快成多管闲事的狗啦。 水灵灵与瑶瑶没被莫冉盛的话吓到,可不代表别人没被吓到,尤其是皇帝聍,吓得脸色惨若金纸,若非莫冉盛挡在他跟前碍眼,他早就揪过水灵灵来问清楚了。 “怎么会事?”皇帝聍叱问璃轩。 璃轩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斥责吓了一跳,忙回道:“儿臣入冷宫时,母亲住的房子被木板钉死,看见一个黑影从房顶蹿了出去,待儿臣撞开木门时,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回是瑶瑶忍不住偷翻白眼,如果奄奄一息还能有如此大的爆发力,那只能说明,这个名叫水灵灵的女人身体构造与常人不同,不知道她“不奄奄一息”时,会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观景象呢? “木板钉死?”莫冉盛等不及皇帝聍有任何表示,先行急吼吼叫起来,目光往身后跪了一地的奴才一扫,冷酷质问道,“说!是谁做的?” “请父皇明查!四国使者来访之际,有人火烧葬花宫,意图烧死母亲,或许这其中隐藏了……” “轩儿!”水灵灵冷喝道,却挡不住璃轩急欲证明她清白的心。 “够了!”阴沉。 慢慢抬起头,水灵灵冷森地凝视着儿子,漠然道:“轩儿,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面对现实?” 张了张嘴,来不及吐出一个字眼,水灵灵夺过发言权:“轩儿,这里是皇宫,皇室真正的主宰是谁?后宫佳丽三千,勾心斗角无数,但她们永远是蹬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永远被遗忘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中,为何?因为她们只是不值一提的陪称品,除非有朝一日她们能蹬上金銮殿上的九龙纯金宝座,真正掌控朝政大权,她们才能在历史上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笔。蹬上大宝不过如此,没有蹬上大宝的后妃,你真以为她们能活出什么让人惊奇的花样么?如果有,那是默许下产生的‘惊奇’!你,懂么?” 惨白。 璃轩因方才拼命逃跑而显得红润异常的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怔忡地仰望着水灵灵冷若寒星的水眸,听她继续揭开现实残忍的面纱。 “葬花宫没有失火,也绝无失火的可能性。位置偏僻,空旷如坟地,几乎没有可燃物,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失火的。丑时三刻八人三十二块木板钉住门窗,消耗一百四十五枚钉子,布包榔头敲击六百八十七次,寅时两盏茶葬花宫所有奴才退出葬花宫,脸上涂有黑炭等掩饰真相的物质,寅时一刻葬花宫起火,今夜风向东南风,火从葬花宫入口烧起,成半圆形包围状,阻止任何人入葬花宫救人,火从四周烧起,以由外向中心包围趋势燃烧。”淡若清风瞥了眼不远处缩成一团的负责搭理冷宫的奴才,很好,一个也没少,“很精密的策划,不是么?” “娘……”璃轩的身子开始发抖。 水灵灵无视璃轩的脸色渐渐变得扭曲,如同刚刚被烈火肆虐过的荒芜草地,陡留下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破洞,凹凸不平地荼毒着他人欣赏天下多美好的眼睛。 “冷宫废后,无权无势,若杀之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虽说是储君之母,将来有可能咸鱼大翻身,但是……凡是奴才,都势利,若不势利,他们无法求得生存,这是他们的求生之道,所以他们比任何都精通判断一个人的将来价值,除非判定完全没有将来价值,他们会大肆踩踏,毫无顾忌,如果一个在他们判断下确定为有将来价值,真正聪明的奴才都懂得不正面得罪,免得他日好日子没混上,就去阎王殿报到。大莫惟有太子即皇长子一位皇位继承人,至于肚子里的,能否平安出生或平安长大尚难以预测,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奴才会活得不耐烦去大废周章火烧葬花宫,就算是蠢笨至极的奴才,若在平日倒也罢,偏偏赶上四国使者同时出使大莫皇朝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想不闹得满城风雨恐怕是痴人说梦。好一群聪明绝顶的奴才,轩儿,你说是么?” 水灵灵温柔地问话,骇住所有人,一向怯弱的骆凡心更是吓得躲在迎春等人怀中瑟瑟发抖,如果可以,她希望依偎她爱的男人怀中,但那,似乎已是奢望。 “只不过……”水灵灵若有所思道,“能做出如此精密计划、并且让他们完全将你这位储君弃之不理之人,可能放过他们么?他们不仅计划失败,导致我还安然无恙活着这一不幸消息对幕后黑手而言……让我想想,朝廷斩杀犯人所用的刑法有几种呢?剥皮、腰斩、车裂、锯五刑、凌迟、缢首、请君入瓮、刖刑、鸩毒、活埋、棍刑、锯割、梳洗、灌铅、断椎,厄,据我所知好象只有这么点,哦!忘了,还有满门抄斩、诛九族这两项,真是不应该啊!至于那些上不了太面的小手段嘛……” 见水灵灵大有滔滔不绝之势,瑶瑶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这女人真是个生性淡漠的女人么?她看她能说的很,说话虽然不带一个脏字,但绝对算得上尖酸刻薄一类的,不过对付皇宫里这些牛鬼蛇神良好的口才还是必要的,不然会被人吃得死死的,只不过……她什么时候说完啊?她快被压扁了,谁来帮帮她啊? “放心吧,你们不会死的!”冷瞄皇帝聍一眼,“在我戳穿阴谋前,你们一定会死,而且是死的奇惨无比,但现在……呵!为了避免有人背后议论纷纷损伤了他高贵的颜面,他一定会千方百计保全你们的小命的。颜面?可笑且龌龊的秽物!”水灵灵嗤笑道。 石化。 所有人恨不得自己天生聋哑,好保全一条狗命。 莫冉盛满脸茫然,今晚看到听到的,远远超过他三十年来对皇兄的认知,他想大叫,想否认,触及皇兄晦漠如井的阴鸷黑眸,陡然间,他不知道他能问什么? 因为,他害怕面对皇兄的承认。 璃轩呆滞地凝视着皇帝聍,曾经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有着惊诧、心碎、绝望……到最后,衍变为荒芜人烟的荒漠,荒凉而贫瘠。 原本盛怒的皇帝聍,在听了水灵灵意有所指的讥讽后更是怒火中烧,可当他听到她竟在数数那些想杀她的人准备了多少木板、多少钉子、钉了多少下后,他不禁感到惶恐:“你有闲情数数,为何不呼救?”为何不逃走?但最后一句他不敢问。 水灵灵鄙夷的目光望着熊熊烈火中变成废墟的葬花宫,不发一言,倒是扶着她的瑶瑶忍不住痛苦**起来。 “拜托!那种情况下呼救,才是真正的寿星公吊颈,嫌命长呢!再说,太子哥哥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到的时候,看见有人从屋顶飞出来,说明有人在屋里挟持了她,至于是不是和集体逃出冷宫升天的太监有关就不得而知了!怎么会有人问那么蠢的问题啊?难道……” “瑶瑶!”璃轩雷霆怒喝,喝断瑶瑶接下去想发表的牢骚。 “干……啊!”前面一个“干”字是想问璃轩的,后面的“啊”是尖叫,被水灵灵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脸吓到。 “你叫什么名字?”水灵灵神色近乎有些癫狂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宫女,双手紧扣住她纤细的胳膊,似乎只要她说错一个字,她就会活生生捏碎她的小细胳膊。 “痛痛痛痛痛痛……”瑶瑶疼得龇牙咧嘴,大呼救命,却无一人肯伸出援手解救她于为难之中,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精神的冷血动物们,没办法,她只好自救,“呜……放放……放开!我叫,呜……瑶瑶啦!呜……”好痛啊! 她现在相信收集到的情报了,这女人除了把自己的儿子当人看,当宝贝护,别人的死活她根本不在意,就算是丁点大的小孩子也下得了狠手,她估计胳膊上的“臂环”至少会戴上一个月,才有可能取下来。 ------------ 第118章 “瑶……瑶……”水灵灵近乎心神具裂,不可置信地望着瑶瑶清秀到让人过目即忘的小脸。 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姑娘,会取这样的名字? 璃轩惊跳起来,所有事情暂且搁置一旁,他自认比任何人都清楚母亲对一出生变夭折的妹妹有多少疼爱。幼年时,直到母亲被黜入冷宫,他都是跟母亲一起睡的,夜晚半梦半醒间,他总是听到低低抽泣哽咽声,朦朦胧胧中瞧见母亲红肿的泪眸。 “瑶瑶……” “我的女儿……”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将惩罚降到我无辜的女儿身上……” 曾经不懂事时,他问过母亲“瑶瑶”是谁,得到的回答,是母亲的黯然垂泪,打那起,他知道“瑶瑶”两个字是母亲心中永恒的伤痛,这伤痛远比他受到灭顶伤害来得更甚。后来慢慢长大,知道什么叫“女儿”,知道他原本有一个同胞妹妹,知道母亲最初渴望的孩子是妹妹,而不是他。 他有些嫉妒,纵然妹妹只活过一刹那时间,但她在母亲心中的地位重如泰山,任何人无法撼动,他知道他不该嫉妒,他得到了母亲全部的爱,正因为失去了妹妹,所以母亲对他的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用她的纵容诠释着她的爱。 多年来,无人敢在母亲面前提起“瑶瑶”两个字,一方面是不忍母亲受刺激,另一方面是因为知道妹妹名字的人实在屈指可数。故而在向昭仪将瑶瑶送给他时,他怎么也没料想到,这个瑶瑶会刺伤母亲早已千疮百孔的爱女之心。 “娘!你冷静点!她不是皇妹!她……”璃轩不知如何劝慰母亲,看着瑶瑶痛得近乎扭曲的小脸,他死命抓住母亲的手,想迫使母亲松手,却始终无法掰开一根手指。 “……瑶……”颤抖着,泪水横流,所有的理智被伤痛淹没,化为最为浓烈的悲痛,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隐伤,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将它彻底勾出,叫她无法再掩藏。 “娘!你……” “噗” 重伤在身的她,因激荡的心情,促使血脉倒流,只觉喉头一阵腥甜,鲜血狂喷而出,尽数喷在瑶瑶来不及躲避的小脸上,清秀的小脸顿时显得阴森可怖,尤其在烈火的映照下,遥遥欲坠的身体如狂风中残破的蝶翼,轻晃一阵,头一低,倒在瑶瑶瘦弱的肩膀上。 但双手,却紧紧环抱住瑶瑶的瘦小的身体,如同抱着生命般,致死不放。 XXXX 一米阳光,透过薄弱的窗户纸,透进屋子里,分享着蜡烛冰冷的温暖,偷窥着屋里人儿的容颜。 矮小的身躯,挺着笔直的脊背站在床塌旁,望着病榻上依旧昏迷不星的人儿,带血的衣裳已被换下,她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不由得愁容满面,使得他原本就略显苍白的小脸更白了些。 一旁伺候的宫女,有的忐忑不安,有的目露鄙夷,有的忿忿不平,有的面容冷静,但无一例外地张望着病榻上昏迷的人儿,猜测着她是否会苏醒。 一根红线,牵扯两端,一端雪白皓腕,牵扯着依旧昏厥的娇弱人儿,一端是绯色绣银丝袖子包裹的粗糙手腕,几乎没有老茧的手,可以看出此人乃生活优渥之辈,若非捏着红线的手不可察觉地轻微颤抖着,旁人难以从他冷静的面容上窥探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太子璃轩惶惶不安地注视着太医院院使黄得高黄大人,圆溜溜的瞳仁转动着害怕的目光,儒雅且俊美的稚气小脸蛋上流露出一种名叫“懦弱”的气息,更别提他不停颤抖着的瘦弱身躯,明目张胆地显示着他的楚楚可怜,让惯于拜高踩低的宫人奴才均对他鄙夷侧目,不屑一顾。 “黄……黄院使,本宫母亲的身体怎样了?”明显颤抖的声音,胆怯地凝视着黄得高一脸的凝重,平静的心渐渐沉重起来,莫非真让不懂医术的八皇叔言中,母亲真的————命不久矣? 身处宫廷多年的黄得高为难地低着头,眼角微微抽搐,不敢正眼看太子一眼,他辜负他殷切的期盼,更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心里忍不住懊悔,前任袁院使借故告老还乡时他为什么要贪恋权势,不聪明地一起辞官,如果两年前辞官了,今日就可以避免如此惨况。 捏着显示脉象紊乱微弱的红线,黄得高竭力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一个劲努力回想皇帝借口受惊宣他到承乾宫时说过的每一个字。 灯火通明的承乾宫,每一件家什都是那般精致华贵,闪亮耀眼的明黄色更是突显主人身份的高贵,尤其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别样光辉,权势耀眼光辉,刺得人睁不开眼,却是天下人奢望贪恋着的。 为皇帝诊完脉,卑微地跪在地上,周围没有半个奴才伺候,大总管毛公公退下时命所有奴才一并退下,甚至神色严峻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谨慎伺候着,千万别说错什么话,免得脑袋怎么丢得也不知道。对着一言不发坐在龙床上的皇帝,他心中发憷,揣测着皇帝龙心不悦的原因。 莫非是为了葬花宫失火之事,怕传到四国使者耳里有损大莫皇朝的威严? 那似乎该找朝廷重臣商议才对,不该找他这个小小的太医院院使啊! 静谧。 迫人的静谧笼罩着承乾宫,压得黄得高呼吸困难,似有人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就算大口呼吸也难以吸取到足够身体正常运动所需的空气。 “如何?”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黄得高厚实的朝服被汗水湿透,冻得他微微哆嗦事,皇帝聍终于开启他高贵的金口。 黄得高一怔,一时间不知皇帝聍问的是什么,下意识含糊其词道:“皇上龙体安康,只是受了少许惊吓,开几副温补之药服用便可收惊。” 皇帝聍不悦的声音如丧钟般响起:“朕的身体,朕自己会不清楚么?朕问的是太子如何?” “太子?”黄得高愣住,他是负责皇帝的院使,太子的情况他怎么会知晓?况且自打舒皇后被黜入冷宫后,太子失去所有依靠,即便生病,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太愿去东宫为太子诊治,哪怕是去了,也是敷衍了事。 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纵是太子又如何?皇上还年轻的很,后宫佳丽三千,还怕生不出儿子来么?况且凌修仪已经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怀的是个男胎! 听说太子为救生母废后冲入火海,身体有些烧伤,但已一个不打紧的太子身份来说,这算的了什么?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怎么突然关心起太子来了? 温和的剑眉高高跳起,显示了皇帝聍此刻的阴郁,冷声道:“怎么?堂堂大莫皇朝的太子被火烧伤,身为院使的黄爱卿居然什么也不清楚?成心让四国使者看朕的笑话么?” 黄得高被皇帝的话吓得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却也暗自吁了口气,原来皇帝询问太子的情况仅是为了做足表面功夫,还好还好,若是太子得宠,只怕他们这些平日慢待太子的太医们会吃不完兜着走。 不幸中的大幸啊! “微臣马上命人……” 皇帝聍神色一凛,温柔笑道:“噢,朕明白了。朕的儿子,大莫的储君,不配得到黄爱卿的亲自诊治啊!” 黄得高顿感寒毛倒竖,忙不迭磕头请罪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请皇上饶命!微臣……” “够了,”皇帝聍不耐烦地打断黄得高的话,但没阻止他继续磕头,“记住,朕要听到太子毫发无伤的消息,明白么?否则……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是是是……微臣明白!微臣明白!”黄得高磕头如捣蒜,即使磕得额头渗出点点血花,也不敢停下。 “朕乏了,退下。”一直倚在龙床上的皇帝淡淡发话,示意黄得高退下,一直显得精力十足的声音一如方才,但黄得高恭身将要退到门外时,听到皇帝聍略显疲惫困惑的声音,“她……也一样……” 不必用张望,光从语气上黄得高也听得出来,皇帝必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无奈无力,但他不明白,皇帝口中的“他”是谁,直到…… “黄院使,你,你可否诊治本宫的母亲?” 为太子诊脉后,太子眨巴着凄楚泪光,哽咽着问他,他蓦得惊醒,终于明白皇帝秘宣他诊脉、支吾无法直言的原因,原此“她”非彼“他”! 怪不得葬花宫走水后,皇帝没有留宿凤暄宫,而是回承乾宫安置,想来是要避开皇后的泪水攻势,由此可见,传言废后昏厥后是皇帝亲自抱到东宫也非空穴来风。 趁着为废后诊脉的时间,黄得高埋头苦思,想不通为何皇帝下旨命他为废后诊治? 区区一个废后,值得他堂堂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亲自诊治么? 普天之下,惟有皇帝皇太后娘娘才能得到院使的诊治,就算是皇太妃娘娘皇后娘娘,也无法得到院使的亲自诊治,除非皇帝下旨,否则绝无例外。 本以为诊治废后是件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小事,但皇上的口御“朕要听到太子毫发无伤的消息……她……也一样……”,这该怎么做到呢? 废后舒氏脉象紊乱异常,莫名寒气积存体内两年之久,难以排出体外,转化为寒毒,寒毒入侵五脏六腑,胸口中了一掌,虽未伤及心脉,却导致寒毒入侵心脉的速度加快,若不想办法将寒毒逼出体外,只怕难熬过三个月,就算熬得过,每月至阴之日寒毒发作的噬心痛苦,绝非常人可以承受。 胸口中掌的时日约莫是三四日之前的事,并非昨夜才受伤,难道太子说废后遇刺乃信口雌黄?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黄得高眉头拧成死结,困扰地凝视着依旧昏睡不醒的水灵灵,说实话,皇帝必然会命他查出原因,废后的可怕他不是没见识过,他不想得罪废后,尤其是正面得罪她,尽管她现在仅是个废后,但被皇帝亲自抱到东宫安置的废后可…… 不说实话吧,又犯了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见黄得高久久不言语,璃轩的心沉入谷地,近乎激愤地朝他怒吼道:“难道黄院使没本事救本宫的母亲么?”他是院使啊,太医院医术最高超的院使啊,他怎么可以无能为力? “这……”黄得高一时哑言,神情很是不自然,若是平日,他自不会将不得宠的太子放在眼里,对他这番无礼的话自会有人为他回报太子,纵然他的话没说错,但此时此刻…… 白兰见气氛尴尬,赶紧端了杯参茶给黄得高,柔笑着无言赔罪。 “太子殿下关心则乱,还望黄大人海涵!”笑颖忙走上前打圆场。 “太子殿下,黄大人医术超群,怎可能医治不了主……废后娘娘呢?您置疑黄大人的医术,黄大人会很难过的。”纤眠将激动中的太子拉扯到身旁,柔声道,口吻中竟有些训斥,实叫黄得高大开眼界。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不对劲,却也为这宫女的一张利嘴微微惊诧,四两拨千斤地训斥了太子,送了顶大大的高帽子给他戴,顺道逼得他救不了废后也不行。 ------------ 第119章 想不到太子身边竟有如斯厉害的宫女,隐约记得,这三个宫女当初都是伺候废后的,难怪啊!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轩儿无须太过在意。”冷静的口吻,清晰的话语,嘶哑的声音,犹如一滤春风,悄悄潜入冰天雪地里的东宫,惊得众人一惊一乍,忙不迭看向躺在病榻应该依旧昏睡的人儿,只见她水眸清明,没半分刚刚苏醒的迷糊样。 “娘!”璃轩惊跳脚,瘦小的身子左右闪动着,几步来到水灵灵面前,小心扶她坐起身子,关切道,“娘,您什么时候醒的?什么地方不舒服么?对了,您刚刚醒,一定渴得很,婷雪,快去端茶来!”急糊涂的璃轩,有些语无伦次,挥着手示意宫女端茶水来。 只见众宫女中走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的俏宫女,懒洋洋向外晃去,一盏茶后才端着水壶慢吞吞回来,满脸的不情愿。 纤眠接过茶壶,细眉微蹙,却不言语,沏了八分满的茶,端给水灵灵,璃轩伸手接过纤眠手中的茶盏,欲亲自喂母亲喝。 茶至嘴边,水灵灵却不张口,只是瞥了眼不起热气的茶水,睨着太子坦城的小脸,一言不发,仅将目光转至婷雪脸上,木然地望着她,目光空洞且茫然,却能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婷雪承受不住水灵灵冷漠的注视,下意识低下了头,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偌大的东宫,连杯热水也没么?”喉咙似火烧般干裂难受,挡不住水灵灵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烦劳你去朝阳宫讨杯热水。” 骇然失色,婷雪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水灵灵,似惊天机密被一语道破,惊慌且畏惧,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机。 众人倒吸口气,有些眸中流露惶恐之色,有些则阴阴冷笑,黄得高瑟缩下身子,感叹初春的寒冷,看来他需要多穿几件棉袄御寒。 找死! 手起杯碎,如流星射出,击破婷雪光洁额头,开出灿烂妖冶血梅,激起撕心裂肺尖叫,鲜血模糊了眼。婷雪一手捂住额头,一手颤抖着指着病榻上略微喘着气的水灵灵,大声号哭着。 黄得高不禁吞了口口水,为什么他难得为废后诊几次脉,老要看到相似的场景上演?当年在凤暄宫如此,如今在东宫亦是如此? 璃轩惶惶朝白兰使眼色求救,白兰明知她的宫主正在气头上,哪敢有任何举动,僵着手脚傻站着。笑颖赶紧重新拿了只杯子沏了杯温热参茶,小心翼翼送至水灵灵面前。水灵灵瞧了笑颖一眼,呷了口参茶润润干涩的嗓子,开口道:“把她送回朝阳宫,顺便捎句哈给茗昭仪,下次换个机灵点的来监视。” 一句话,惊得所有人冷汗直冒,璃轩更是惨白了小脸,瞠目结舌地望着婷雪,心湖一片平静,不起半丝涟漪。 笑颖点了点头,示意门外点缀作用的侍卫将虾得连哭泣都忘却的婷雪拖出去。 璃轩嗫嚅着小嘴,怯怯得凝视着水灵灵,似惶惶不安地问:这样好么?不怕引起茗修仪报复么? 茗修仪再怎么不得宠,好歹也是正二品九嫔之首,更别提她高其国公主的身份,高其国使者来访,前几日皇帝还特意一连临幸朝阳宫两夜呢。 水灵灵似没收到璃轩惶恐的询问目光,目光锐利地环顾四周,胆小点的宫女赶紧借口烧水逃出太子寝室。 “瑶瑶呢?”找不到记挂在心的小女孩,水灵灵向来淡然的脸蛋上竟出现焦急之色,“我要见她!枫红,带她来见我!”无庸置疑的命令口吻,凌厉目光射向笑颖身旁身着绯红宫装宫女。 名唤枫红的宫女神情明显一怔,似不曾料想到,身居冷宫两年的废后竟能在第一时间叫出她名字,瞧她的眼神,听她的口吻,分明清楚她是皇后娘娘派来伺候太子的宫女,是东宫地位最高的宫女。 似承受不住水灵灵“热情”目光的关注,枫红逃命似地冲出屋子,匆忙中的她没注意脚下高出一截的门槛,被狠狠绊了一交,踉踉跄跄消失在水灵灵眼前。 “我怎么会在这里?”待枫红走后,水灵灵似才迟钝发现自己身处东宫,太医院官阶最高的院使在为她诊脉,平静的口吻又仿佛她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故而才在处理完所有重要的事情后,问出这么一句话。 半开的窗户,可以看见一轮艳色红日正吃力地往上攀爬着,将四周沉甸甸的黑云渲染得姹紫嫣红,如青烟袅袅飘荡于天际。 淡雅清香随风飘入屋子,带来一室清香,水灵灵深吸口气,确定这些香味没有任何毒性或对身体有害,微蹙的黛眉悄悄送开一些,嘴角亦变得温和。 看来骆凡心有将她的警告放在心里,纵然成效不大,至少没有出现潜伏的危险。 璃轩迟疑许久,低头,对着手指呐呐道:“是……是父皇……亲自抱母亲到东宫的……”微凉的口气,可见昨夜之事对他的打击之大,伤害之深。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见的弧度,水灵灵心道:姓莫的,你以为只有你会玩栽赃架祸的鬼把戏么? 早在冷宫走水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此事与皇帝无关,本打算顺水推舟的她却因璃轩、莫冉盛的意外出现宣告失败,逃出冷宫见到皇帝聍与骆凡心等人在场,激起她潜藏心底对年的憎恶怨恨,璃轩的拼命解释更叫她失望,于是乎,她理直气壮地胡诌一气,信誓旦旦的口吻以及多年来给人留下洞悉力极强的深刻印象,促使他们二话不说相信她的说辞。 犹记得璃轩当时眸中愤恨且无力的绝望,刺痛她心的同时,更粉碎了他们父子间最后一丝牵绊。 他们父子从一开始,就像两个手执利剑的敌人,只有杀死对方自己才有可能赢得生存权,先天年龄上的差异已对璃轩很不利了,后天对父爱的渴望更让了璃轩出手软弱,只能被动地等死,不能主动攻击,若要璃轩赢得生存权只能斩断他对父爱的奢望,她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 两年前她就知道她该怎么做,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老天爷将大好机会送到她面前,再不好好把握,难道等璃轩死在皇帝手里再去懊悔么? 纤眠偷觑着水灵灵波澜不惊的脸庞,着实闹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记得昨夜她的宫主晕厥后,皇帝惊慌失措抢到众人面前,硬从诚亲王手上抢过宫主,将宫主一路抱到东宫,随后一言不发离去,那诡谲的场景骇住所有人,皇后更是差点哭断肠。 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冷宫走水,废后遇刺,皇帝亲自抱至东宫,她的宫主恐怕又要被腿到浪尖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水灵灵才淡淡“哦”了一声,似一切皆在她掌握之中,沉声吩咐道:“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不许他的脏手再触碰她的身体,他竟完全不把她的警告放在心里? 好! 好得很! 既然他摆明要试探她,她就让他试探个够本。 “呜哇……”一阵惊天动地响亮哭声自屋外传来,在众人尚未反映过来前,只见一道人影飞快冲入屋内,扑向水灵灵孱弱的身体。 “小心!” “娘……” 紧急刹车———— 人影在距离水灵灵跟前一寸处来了个紧急刹车,硬生生止步,鞋底与地面的强大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身体向前倾斜,软绵绵倒在水灵灵张开的温暖怀抱中。 “呜哇……人家做错什么事啦?干吗把人家关在黑屋子里啊!呜哇……漂亮阿姨,瑶瑶好怕黑啊!呜哇……太子哥哥欺负瑶瑶啊!呜哇……瑶瑶拼命救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把瑶瑶关进黑屋子,呜哇……太子哥哥大混蛋呜……” 瑶瑶放肆地哭闹着,任泪水花了清秀的小脸,半夜的挨冻恐惧,使她弱小的心灵感到畏惧,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强烈感受到皇宫的黑暗。 但说出的话却不似那么回事,一个劲地强调自己的无辜,埋怨璃轩的坏,如同生活在隔世山林中的孩子般,天真无邪,却更叫人起疑。 笑颖微眯着眼,着实摸不透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纤眠则一脸警惕,瞥了笑颖一眼,看来她们都小瞧这个黄毛丫头。 水灵灵温柔地轻拍着瑶瑶的脊背,无言地安慰着,温柔地笑意不及眼底,眼眸深处闪烁着诡异寒光,无人察觉。嘴角弯起慈爱的弧度,她轻声问道:“瑶瑶不怕,太子逗瑶瑶玩呢!你才多大,怎么会进宫呢?”不多说废话,她直接询问她的身世来历。 “七,七岁啦!”瑶瑶哽咽着伸出两只白嫩小手,比出七个手指头,“娘……娘不见了,瑶瑶卖,卖身来找娘……” “七岁?”水灵灵狐疑道,瑶瑶的个头略微比璃轩浮些,璃轩自幼娇生惯养,宫里吃得好穿得好,身材非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可比,瑶瑶会卖身进宫家境应说较为贫穷,怎会比璃轩高呢?再看她的手,又白又嫩,惟有掌心点点细茧,应是这三个月做宫女才有的,她究竟是何出身? 一时,水灵灵竟有种看不透这貌似单纯小娃娃的无力感,心中警铃大作。 “对啊对啊!”瑶瑶见水灵灵不相信,忙不迭点头道,“爹爹说,瑶瑶是康文七年十二月十五出生的,现在是康文十四年一月,瑶瑶当然是七岁啦!爹爹最疼瑶瑶了,爹爹不会骗瑶瑶的!”边说边摆手,又是点头又是摆手的模样让一旁不知情的太监宫女忍俊不禁,但她的话对水灵灵、璃轩等人来说,如同五雷轰顶般,瞬间炸得他们尸骨无存,尤其以水灵灵情况最为惨烈。 “康,康文七……年十,二月十五……”千疮百孔的心,再度被刺,在昨夜刚被深深刺了一刀的情况下,如被一支利箭射中红心,局铜难当。泪水,眼眶中打转,数度泛滥,欲冲破眼眶的束缚,终被竭力逼回。 跟璃轩同年同月同日生? 也就是说…… 跟她的小瑶瑶……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么? 抢走她的女儿,以另外一个中方式送来另一个女孩做她的女儿? “对啊对啊!”忙着要水灵灵相信的瑶瑶忘记哭泣,伸出小手轻拭她眼角几近溢出泪水,笨笨安慰道,“泪水可以使眼睛愈加清明,但也会让眼睛肿成丑核桃!阿姨的眼睛水灵灵很漂亮,担负着美化环境的责任,不可以哭丑哦!” 忍不住,水灵灵“噗嗤”一声笑出来,坚硬如铁寒冷如冰的心,如遇到温暖春风吹拂,悄悄柔软下来,眼神如蜜甜美,泪水犹在脸庞,又哭又笑的模样恰如梨花带雨一枝春:“耍贫嘴!” “嘻嘻嘻……”瑶瑶歪着小脑袋直笑,不好意思地挠挠脑门,“爹爹也是这么说我的!”她只是擅长搞活气氛而已,干嘛说她耍贫嘴啊? 爹爹欺负人,漂亮阿姨也欺负人。 不高兴! 粉嫩腮帮一鼓一鼓,樱桃小嘴噘得老高老高,眨巴着水汪汪的灵动大眼睛,撒娇意味十足。 ------------ 第120章 心酸一笑,水灵灵吃力抱起略显圆嘟嘟的小瑶瑶,在她两边粉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小孩子的确该有小孩子的样,但这里是皇宫,天真无邪只会枉送性命,记住了么?” “嗯。”瑶瑶嘻嘻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把水灵灵的话放在心上。 纤眠委实心惊,不曾料想到,一个不过七岁大的奶娃娃竟有如斯本事,让她的宫主完全卸下心防。好一个向昭容,居然抓准宫主的弱点下手,而且还是旁人不曾窥探到的弱点,真是了厉害非常。 众人皆知废后疼太子是疼到骨子里去的,太子是废后唯一的弱点,但不曾有人想到,早夭的小公主才是废后最大弱点,小公主比太子更来得有作用。 不过是同样的名字,编造的生辰,却可以让废后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啊!不可谓不阴险! 似感觉到周围不善目光的热切关注,瑶瑶害怕地直往水灵灵怀里钻,身子不住轻颤着,水灵灵瞥了眼他们一眼,不悦地目光似在无声谴责他们惊吓到她痛失多年的宝贝女儿,很是不快。 璃轩满脸不服,气呼呼的话语脱口而出“娘,您怎么可以……” 沉重脚步声掷地有声,如军鼓般隆隆作响,整齐且速度均匀,是谁? 什么人敢大刺刺进入冷宫? “微臣展游,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袭玄衣,重重行了个军礼请安,稳重的颜色显示了来人的性子,掷地有声的话语恭敬且威严,没有狗仗人势的轻蔑,也没有丧失军人的品格。 “展侍卫免礼。一大清早带这么多人来东宫,不知所为何事?”璃轩快步走到门口,沉声问道。 自他母亲被黜入冷宫后,展游便被父皇晋封为御林军统领将军,贴身保护父皇的安危,今日率五十精兵匆匆到此,神色严峻,来者不善啊。 缓缓抬头,展游坚毅的目光慢慢移到水灵灵身上,与之接触时不自觉地一颤,似慌乱,似无奈,但身为军人的他并没让任何人察觉他一瞬间的失态,字正腔圆道:“皇上有旨,命臣等将废后送至茵苒宫。废后娘娘,请!” 茵苒宫? 水灵灵眉头一皱,当即隐约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却一味抱着瑶瑶,笑道:“黑屋子里待了一夜,瑶瑶可想沐浴更衣?” “嗯嗯嗯!”瑶瑶忙不迭点头,满脸兴奋,黑屋子里又脏又丑,待了半夜,身上丑轰轰的,怕是跟不爱洗澡的小猪有的一拼。 “枫红,伺候我沐浴更衣。白兰,好生服侍瑶瑶。”说完,水灵灵不顾其他侧目,将瑶瑶递给不知所措的白兰,在璃轩、笑颖等人的搀扶下,走至屏风后沐浴更衣,完全不将展游及五十宫廷侍卫放在眼里,或者说,她真正没有放在眼里的,是皇帝聍。 XXXX 最终,水灵灵还是去了茵苒宫,在慢吞吞地沐浴更衣、用完精美早膳后,坐着太子御辇,由八名身材魁梧御林军抬去茵苒宫。 天,蒙蒙亮。 草地上,铺满了薄薄白霜一层。 白霜下,是枯死的杂草如地毯铺满大地,隐隐有些鹅黄冒头。 若有似无的淡香不经意间飘过鼻间,似檀香,如蕙香,欲抓住,转瞬消失无踪。 懒洋洋地躺在铺着上等锦缎的太子御辇中,身上盖着厚实的虎皮保暖,水灵灵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璃轩恭敬站立一旁,面对皇袍加身的皇帝聍眼底不再涌现任何多余的期盼,眉头拧成小山峰,竭力思考着。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侍卫,手执大刀,神情严峻地注视着在场所有人,肃穆的脸色似有人稍敢轻举妄动,几十把大刀就会同时落到他脖子上,叫脑袋与身体分家,四国使者的随行侍卫也纷纷预备拔刀相向,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大莫侍卫,仿佛只要他们稍有动作,他们便会奋不顾身群起而攻之,誓死保护他们的主子。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惟有不懂事的塞敏娜公主不知情况严重的在跟乌鲁国的正二品同知大人墨飒锝争得面红耳赤。 约莫四十多岁的墨飒锝生就一张草原男子的粗犷脸庞,虎背熊腰的身材一看便知是个臂力异常浑厚的人物,炯炯有神的黑眸犹如草原上饥饿的野狼,一旦他的目光锁定在谁身上,那人便有种身为猛兽将食猎物的错觉。好一双锐利的狼眼,难怪乌鲁国君会命他掌管边疆事务。 但塞敏娜公主似乎没有感受到墨飒锝恶狼般凶恶眼神的恐怖,双手叉腰作泼妇状,完全没有身为一国公主的自觉,扯着嗓门与他吵个天翻地覆。 “同知大人,就凭娅儿伦公主房间地上‘水灵灵’三个血字,你就断定是大美人毒杀了娅儿伦公主,你未免太武断了吧?无错不少字” “哼!塞敏娜公主,我国八公主昨夜命丧大莫皇室,茵苒宫外守卫森严,除了这个女人外,还有谁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八公主?何况地上还有八公主死前的血书做为辅证!”墨飒锝额头青筋暴跳,若非塞敏娜是喀萨国公主,他就拔出随身弯刀一刀砍死她。 昨夜,大莫的皇宫里出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件是葬花宫走水,烧为废墟,所有本逃出火场的奴才在水灵灵昏厥后自发自动冲入葬花宫,成为一具具无名焦碳。另一件事,便是黎明十分,伺候茵苒宫的宫女发现娅儿伦公主暴毙在地,地上“水灵灵”三个血字用手轻轻掩盖。 经仵作验尸,证明娅儿伦公主于昨夜被人毒杀,嘴角的白沫、蜷缩的身体,可见娅儿伦公主死前必是痛苦不已,尤其是她十根手指的指甲全被拔掉,舌头更是被连根拔除,瞧了叫人不寒而栗。 地上的血字先不说,试想大莫皇宫中与娅儿伦公主有过节,又有能耐下如此狠手之人,除了水灵灵外还有何人? 这便是墨飒锝一口咬定水灵灵是凶手的原因,却奈何她不得————仵作证明,娅儿伦公主暴毙的时间与葬花宫走水的时间完全吻合,当时太子璃轩、诚亲王莫冉盛、宫女瑶瑶都在水灵灵身边。 “同知大人,你别忘了,有三个人能证明大美人当时在冷宫里哦!而且当夜有刺客刺杀大美人,受了伤的大美人怎么可能来到茵苒宫毒死娅儿伦公主呢?冷宫与茵苒宫相距一里多,除非大美人会飞天盾地,或者有分身术,不然怎么可能啊?” 塞敏娜的话字字在理,气得墨飒锝双眼通红,猛得上前一步,大手一挥———— “同知大人,”门提尔亲王闪电出手,扣住墨飒锝的手,阻止他欲捏碎塞敏娜脖子的举动,温和笑道,“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温和的笑容里,是不容忽视的魄力。 手腕感受到强大的力道,墨飒锝不得不暂时收回手,在喀萨国门提尔亲王手里,他讨不了便宜。冷笑一声:“塞敏娜公主言之有理,水灵灵的确不太可能会飞天盾地、也应该没有分身术。但有些事,不需要亲历亲为吧?无错不少字” 璃轩眯了眯眼,冷声道:“同……” “你什么意思?大美人被关在冷宫里,怎么可能呢!”塞敏娜公主咋咋呼呼打断璃轩的话,丝毫没将大莫的太子放眼里。 墨飒锝横了在场众人一眼,盯着一心哄着怀中小宫女玩的水灵灵,许久,不见她神色有丝毫变化,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把心一横,沉声道:“两年前舒家被抄家、满门抄斩,所有财产全部充公,据闻朝廷查封舒家所有财产约莫五百万两银子。舒家乃大莫第一门廷,历代均为朝廷重臣,用大莫的话来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舒家全部家当加在一起,只有区区五百万两银子么?舒家历代出了无数名将,战功赫赫,麾下死士多如牛毛,树倒猢狲散后竟无一人为舒家报仇,不知身为舒隆革膝下独女的舒姑娘,该做何解释?” 墨飒锝语不惊人死不休,所有人神色巨变,复杂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集中在水灵灵波澜不惊的脸庞上。 璃轩茫然地望着母亲,心碎道:难道这就是答案?他的父皇之所以将母亲抱到东宫,不是因为在乎,而是方便就近监视?更是为了用他要挟母亲么? 莫冉盛以护驾之名伴随皇帝聍身旁,痴呆呆地瞧着他万分怜惜的女子,不自觉地摇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瑶瑶蓦地抬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温柔容颜,揣测着墨飒锝话里的真实性有几分。 一个身居冷宫两年,踏出冷宫次数十个手指头数得清的女人,而且身受重伤,她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情况下,接手那么庞大的势力么?如果是真的,她为何要留在冷宫?她手上有那么庞大的地下组织,还有堆成山的钱财,她会怎么运用这份优势呢? 她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女人,更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女人! “你你你……”塞敏娜手指不停地颤抖着,“你是说大美人手里有很多死士和富可敌国的财富?这怎么可能!换成是我的话,如果有这些决不可能待在冷宫里,早就飞出去啦!你血口喷人,欺负大美人!你你你……大混蛋!” 墨飒锝冷笑着瞅着水灵灵,她风淡云清的态度深深激怒了他,促使他忍不住冷笑讥讽道:“怎么?水姑娘,无话可说了么?” “姨!”瑶瑶轻扯水灵灵衣袖,终于拉回她飞往九霄云外的神智,搞错没有,她以为她冷静非比常人,谁知是出神发呆的本事非比常人,难怪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摇呢,“墨飒锝大人问你话呢。” 慢吞吞回过神来,水灵灵扫了众人一眼,漫不经心道:“瑶瑶相信他的话么?” “乍听之下很有道理,可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瑶瑶一呆,思索片刻才慢吞吞回答,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水灵灵脸上的细微变化,接到她鼓励的眼神,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第一,听说姨与舒大人之间关系很僵,虽是舒大人唯一的女儿,你们之间的关系却势如水火,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在这样的前提下,舒大人似乎不可能把他手上的势力交给姨掌管,就算他肯交,姨也未必会接手。第二,如果他真的交了,姨真的接手了,那姨为什么还待在冷宫两年呢?冷宫不是好待的地方,更何况在那里还有饱受虐待,姨很明确的表示很讨厌皇上,太子哥哥身为储君,姨应该做的事情恐怕是弑君,把太子哥哥扶上皇位吧!两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这实在太诡异了,不是么?第三,如果姨手上有那么庞大的势力,杀了人可能给娅儿伦公主留下机会让她写下主谋的名字么?死世杀人不都该是一言不发杀完人好的么?怎么可能多嘴多舌地告诉被杀者自己顶头上司的名字?除非他根本就是别的人派来栽赃驾祸的!” ------------ 第121章 瑶瑶每多说一句,周围的人脸色就黑一分,等她唧唧咕咕全部说完,周围也相应出现了一堆锅底,各个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得她哇哇大叫,直往水灵灵怀里钻。 璃轩顶着张黑炭脸,阴森地瞪着在母亲怀里尽情撒娇的瑶瑶,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愤恨:好厉害的小丫头!竟然只凭借一个名字跟伪造的出生时辰,不仅将母亲的心防完全攻陷,让她称呼她为‘姨’,更取代了他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让母亲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存在。 该死! 实在该死! 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水灵灵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都听明白了?” 啥? “瑶瑶累了么?我们回去休息吧。”软绵绵的话说出来没半点力道,但听在耳朵里却如钢针般坚硬刺痛。 “姨不想为自己辩解么?他们说你杀了娅儿伦公主耶!伤害外邦公主兹事体大,有心人很容易利用这件事发动战争,轻的话也会要求皇上杀了你以平乌鲁国之愤!”瑶瑶一脸的不赞同,她可不认为事情能那么容易解决,看墨飒锝的神色,分明是想杀水灵灵而后快,而水灵灵那满不在乎的态度也实在欠揍的很,难怪她在皇宫里的人缘那么差!估计没有任何人会喜欢把自己的焦急当做游戏玩、把别人当作耗子耍弄的人吧,而且还玩得那么光明正大。 “是非黑白曲直,岂是嘴巴可说清的。公道不在人心,而在需要,若他们需要姨是凶手,姨就是凶手,哪怕六月飞雪姨也百口莫辩;若他们不需要姨是凶手,就算姨杀尽天下人,也是清清白白的无辜弱女子。”身初皇宫多年,水灵灵会不清楚皇室生存的规则么? 没有真相,只有需要。 垂首,瑶瑶不得不佩服水灵灵的勇气,一针见血的话捅出的不仅是别人的血,还有自己的血,她不怕痛么?不过她分析的真的很有道理,后宫的确不存在真相。 莫冉盛只觉胸口抽痛,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帝聍嘴角抽动,她理解得倒是很深刻啊!比起凡事只会咋咋呼呼乱叫的聒噪女人,她实在是聪慧的让人感到可怕。 “这么说来,他们需要姨是凶手咯?”瑶瑶扁着小嘴斜视周围的人,瞧他们哑口无言的模样,想必心中恨极了水灵灵,却苦于没有办法一劳永逸地铲除她吧。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不知道把握的是傻子。 “这个问题,瑶瑶似乎不该问姨。”说着,水灵灵目光扫向四国使者,淡漠的眼神让人猜测不透她的心思,似置身红尘之外,笑看红尘中人纷扰烦恼,莞尔一笑,算是嘲讽。 瑶瑶眼角微微踌躇:好寒的回答,且很犀利。 当下,低头,默默做了个决定:洗脑! 皇帝聍眼角余光一直瞥向水灵灵,自始至终,她没有瞟过他一眼,即便是扫视全场时,也故意漏掉他,心中一痛,憎恶到连眼角余光也吝啬,她好狠的心啊! 不过…… 还好,她对她,至少还有感觉,哪怕是憎恶! 憎恶,总比麻木的好! 抓住一丁点疑似,扩大百倍地慰藉自己受伤的心。 “墨飒锝同知,这小宫女说的话不无道理,娅儿伦公主惨遭毒杀,不管是对大莫还是对乌鲁国来说,都是件大事,还是调查清楚再下结论的好,免得让某些心怀不轨之徒趁机离间大莫与乌鲁国的友好关系,届时战乱四起,受苦的,还是两国的无辜百姓。不知墨同知意下如何?”皇帝聍的话说得极为高明,肯定瑶瑶的话,为自己不处置她与水灵灵找台阶下,将娅儿伦公主之死提升到两国邦交上,既显示了大莫对乌鲁国的尊重,又警告墨飒锝不可轻举妄动,别说他人现在身处大莫,宫中有骁勇善战的八皇弟守卫,即便乌鲁国真的借故发动战争,征守西垂边防的包安邦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说到“心怀不轨之徒”时,皇帝聍阴沉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其他三国使者,尤其是仡易国的六王子卡洛特,看着他眼底弥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心里就有气。 回应皇帝聍的,是卡洛特王子黑眸中乍现的阴鸷挑衅。 墨飒锝也并非是个卤莽行事之人,方才他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等于将隐藏的危机直接搬到台面上,使这次出使大莫的危险性大大增加,更正面激怒水灵灵,万一她的“三岁娃娃也能轻易毁灭乌鲁国”一语成真,届时……小宫女的无礼却有理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浇醒了他的理智。据他对废后的调查显示,废后并非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她怎可能在当众得罪八公主后再杀了她呢? 其他三国虎视耽耽,大莫强盛难以欺凌,乌鲁国近几年因与大莫作战失败实力大减,若此事是那三国中任何一国蓄意策划的,对乌鲁国来说可是灭顶之灾。 卡洛特颔首道:“同知大人,大莫皇帝陛下的话不无道理。娅儿伦公主在大莫皇宫突然暴毙,未必是水灵灵姑娘所为,水姑娘仅仅是有较重的嫌疑而已,此事发生在大莫皇朝,相信大莫皇帝陛下必然会给乌鲁国一个交代。同知大人还请稍安毋躁,只是不知大莫皇帝陛下准备怎么安置水姑娘呢?”看似得体的一番话,再次将三者的矛盾挑起,欲逼皇帝聍做出决断。 隔山观虎斗,不知谁才是真正的百兽之王呢?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水灵灵身上。 凝视许久,她坦然以待,半阖着眼,斜倚在太子御辇上,微点着头打盹。 皇帝聍缓缓开口,下了一道貌似可有可无的口御…… XXXX 和煦阳光,洒在密密繁茂枝叶上,落下斑斑驳驳碎影,模糊了美丽容颜,亦朦胧了清晰视线。 脆嫩柳枝,鹅黄新芽,点缀着生命的绿色。 欢愉,充斥着清新空气,酝酿着甜甜芬芳,偶尔飘过一缕苦涩药香。 “姨,你确定你的味觉没有问题?”瑶瑶不可思议地看着圆桌上空空的药碗,退身至三尺以外,免得余留的浓重将自己熏晕过去。 自打水灵灵入住东宫以来,每天把药当饭吃、当茶喝,苦涩的药味弥漫东宫,枫红不得不在东宫的每个角落都摆上香郁的鲜花,亏得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花儿争奇斗艳竞相盛开,才避免东宫不幸沦陷为御药房的悲剧产生。 每次瞧着水灵灵眼睛不眨一眨地将一碗碗看着就感觉胃酸过多的汤药喝下肚,一脸漠然的神色,瑶瑶实在忍不住不起疑,认为自己碰到了传闻中味觉与众不同的人。 柔笑着颔首,喝完药的水灵灵懒洋洋躺在贵妃椅上沐浴阳光,聆听着凉亭四周潺潺流水声,好不惬意自在。 璃轩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怒目瑶瑶不知忧愁为何物的清秀脸庞,望着她甜美的笑容,心中不禁涌起噬血冲动。 五天了! 整整五天了! 母亲忽视他已经整整五天时间了! 都是因为这个宫女的出现,占据了母亲所有的视线,强抢原本属于他的关怀呵护。 该死的! 不但如此,母亲似乎窥探出他欲杀她而后快之意,将她保护地滴水不漏,比起当年毫无防御力的他更甚。 凭什么? 她不过是个出生卑贱的小宫女,凭什么抢走他的一切? 枫红、笑颖、纤眠、白兰在凉亭外伺候着,各怀心思偷觑着凉亭里神色各异的三人。 “瑶瑶,你卖身进宫,不怕你爹爹生气么?”闲话家常的起头,水灵灵好奇地打量着小瑶瑶,才七岁大的宫女竟敢将自己卖身进宫做宫女,离谱得可以。 “这个嘛……”瑶瑶憨憨地抓抓脑袋,眨巴着明眸道,“只要瑶瑶将娘找回去,爹爹就不会生气啦!” “你娘怎么会在宫里?”皇宫中何时有妇人宫女,她怎么不知?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被坏人抓进宫的啦!”瑶瑶用“你很白痴”的眼神大刺刺注视着水灵灵,也不管璃轩的脸色难看成什么样,一屁股坐到贵妃椅上,抓过圆桌上的瓜果大口大口啃着,边啃边说,“爹爹说娘长得很漂亮,皇宫里的大坏蛋觊觎娘的美貌,就把娘抓进宫了,不仅如此,还派人天涯海角的追杀我们父女呢!姨,你说大坏蛋坏不坏啊?” “信口雌黄!”璃轩冰冷的话语,打断水灵灵欲说的话,讥诮道,“宫中美人何其多,怎可能抓妇人入宫?更不可能因一妇人,而追杀任何人!你若所言属实,卖身进宫岂不自投罗网!” 璃轩的话,正是水灵灵心中所想,但她聪明的没有将话说出来,即便是说,也会换个方式,委婉诉说,怎可能轻易伤了瑶瑶的心? “谁说不可能的!”蹭一声跳起,蹦至璃轩身旁,瑶瑶鼓着腮帮子张牙舞爪道,“太子哥哥你等着,等我找到了我娘,看你怎么说!” 回以她的,是璃轩不已为意的一声嗤笑。 切! 笑个毛,等她成功找出她娘,并且拐带出宫后,就轮到他哭啦。 竟然敢对她起杀心,实在天理难容啊! 是否该跟某人报备一下下,虐虐这个自大狂妄的太子哥哥呢?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呢? 嗯…… 太子哥哥才七岁…… 嗯…… 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嗯…… 她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妙人儿,怎么可以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若是让某人知道啦,岂不笑掉大门牙? 所以,她,伟大的瑶瑶妙人儿决定,大发慈悲,放过年幼不懂事的太子哥哥,顺便好好照顾他一番,以免他日后成天哭天抹地说她欺负他。 她在想什么? 璃轩见瑶瑶一会儿满脸懊恼,一会儿喜上眉梢,心里有点点发毛的感觉,忍不住揣测她的心思,却始终猜测不出丝毫。 水灵灵与璃轩一般,不同的是,她猜测别人脸上依旧风平浪静,不似璃轩,脸上多少漏出点痕迹,若非瑶瑶全神贯注冥思苦想,早该将他的寻思看个透彻。 “皇宫虽大,但诚心想找个妇人出来并不难,难得是,瑶瑶你怎么把你娘带出皇宫?”拔了羽毛的鸟儿,还可能飞翔么? “只要我能找到我娘,出宫并不难!”瑶瑶自信满满道,“爹爹肯定会想办法的,而且,当初将我买下我、将我送进宫的向尚书说过会帮我的。后宫佳丽三千,少个可有可无的妇人,应该不打紧吧。”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可能不太打紧,但若再过段时间,恐怕就很打紧了,只可惜她不能明言,否则会引起极大混乱。 果然是他。 ------------ 第122章 “你爹爹若真有本事,当初你娘又怎会被抓入宫呢?”璃轩冷笑一声,鄙夷的神色毫不掩饰。 瑶瑶哑口无言,尴尬地挠挠耳后,她爹爹当然真有本事啦,当初也很有本事,只不过当时情况根本不容许爹爹做任何反抗,连一丝一毫的异色也不能表露出来,否则爹爹只怕会死得比娘更快更惨。 细碎小碎步快速向凉亭方向靠近。 “启禀太子,时辰将至,请太子殿下移驾上书房,太傅大人已恭候多时。”宫女晚净轻声禀报道,在凉亭外一丈的距离,一向对水灵灵心怀恐惧的她,不敢太靠近水灵灵身边。 “哦,摆驾上书房。”回首,是璃轩懦弱胆怯的脸,不见方才与瑶瑶斗嘴时的愤恨,眸中隐露阴狠之色如经过洗涤般,消失殆尽,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好个翻脸就跟翻书一般,瑶瑶心里悄悄嘀咕着,太子哥哥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至少韬光养晦方面,他比水灵灵出色多了。 待太子协同枫红、笑颖、白兰离去后,水灵灵打发了纤眠,慢慢睁开眼,凝视着瑶瑶不已为然的清秀脸庞,好笑道:“瑶瑶不怕惹太子哥哥不高兴么?” “太子哥哥为什么要不高兴啊?”瑶瑶诧异反问,她都没生气,他凭什么生气啊? 一时哑言,水灵灵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半晌,才淡淡道:“第一次与四国使者近距离接触,瑶瑶会怕么?” 这个,当然是……“有姨在,瑶瑶不怕!”眼珠子转个圈,她笑得乖巧,不过……“貌似四国使者有些怪怪的,脸是都在笑,但眼光很凶恶,好象要吃人样的。不过瑶瑶喜欢那个娅儿伦公主,她好喜欢姨哦,都叫姨大美人大美人的,听枫红姐姐说,娅儿伦公主在圣天殿第一次见到姨时,将姨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气坏好多娘娘呢!” 夸? 黛眉微蹙:“娅儿伦公主说了什么,瑶瑶记得么?” “当然记得!”瑶瑶点头如捣蒜,眉飞色舞地将枫红转述娅儿伦公主说的话,一字不漏说给水灵灵听,却见她越听眉心越紧。 “姨不高兴?”被人夸还不高兴?太难伺候了吧! 惊觉自己的失态,水灵灵赶紧调整脸部表情,恢复以往淡然神色,清笑道:“娅儿伦公主小小年纪,说话放诞无礼,看人眼光却十分精准……”这是为何?为何在瑶瑶面前,她会下意识流露出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不安之感渐浓。 淡笑一抹飘散春风中,慢慢阖上眼,继续享受日光浴,不理会瑶瑶的唧唧喳喳,目前最重要的,是她要想明白,为何自己潜意识中对瑶瑶竟无多少防范之心。 XXXX 脂香甜腻,悠远飘散。 涟阳宫里,媚人灯火,闪烁着端庄亮光。 一袭脆红裹身,端庄典雅。垂至香肩的流苏,代表了她高贵的身份,桃红蜜唇未启,却诉说着欲语还休的妩媚。 眨巴着好奇明眸,天真面孔四处张望着,不过三余月光景,潋阳宫似乎比以前更华美了,当然,香味也更为刺鼻。 鼻子好痒啊,似乎飞进了无数调皮小虫,一齐跳舞,闹得她直想打喷嚏。 赶紧揉揉鼻子,向昭容脸长得端庄,行为可一点也不端庄。待在她身边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她可偷偷见识到她是怎么挑动后宫跟皇后作对,闹得后宫天翻地覆,又是怎么在皇帝皇后面前装贤守拙,讨得他们欢心的。 “昭容娘娘,您唤瑶瑶来做什么啊?天色不早,瑶瑶要是回去晚了,姨会不高兴的。”满是稚气的话语,无法叫向昭容冰冷的脸庞出现一分暖色。 “放肆!”伺候一旁的俊秀宫女冷喝道,“小贱婢,竟敢跟端庄娴贵的昭容娘娘如此说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灵动十指如毒蛇吐信射向瑶瑶。 “哇卡卡!怎么可以这样?”跳蚤般跳起身子,瑶瑶吓得落荒而逃,如猿猴般在潋阳宫里上蹿下跳,急急逃命,“呜……不要啊!瑶瑶怕痛得很啊!救命啊!爹爹救命啊!呜……娘快来啊,瑶瑶要嘴巴吃饭说话啊!呜……” “站住!不许逃!来人呐,抓住这小蹄子!”年约二十的俊秀宫女身手怎比的上七岁的娃娃灵活,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直喊人帮忙。 “够了。”庸懒娇声响起,娇柔却威严十足,仅仅两个字,成功制止了不端庄行为的继续上演,“清风,瑶瑶不过是个孩子,回来吧。” 名唤清风的宫女赶紧嘘声,乖乖回到向昭容身边伺候,瑶瑶也从房梁上慢慢爬下来,可怜兮兮地站回向昭容面前,低声嘟囔道:“昭容娘娘,不要撕瑶瑶的嘴好不?没嘴巴,瑶瑶就没法吃饭,没法说话,没法唱歌啦!” 优雅倩笑,向昭容低沉沙哑的声音犹如风沙穿过树林,动人且危险:“清风吓唬瑶瑶呢!瑶瑶莫怕,到本宫这儿来。” “噢。”慢吞吞挪着脚,满心不愿挪到向昭容身边,脸上却笑嘻嘻的,“嘻嘻……瑶瑶有嘴巴吃饭说话啦!昭容娘娘好好哦!”眼角小心翼翼地瞅着忿忿不平的清风,小心防备着,似乎只要她稍有轻举妄动,她立马再上演一次猴子爬上,逃到房梁上去。 温柔地抚摩着瑶瑶光洁细腻的脸颊,又尖又长的蓝宝石护甲划过,不留下一丝划痕,瑶瑶身子一紧,眼底闪过一抹机警,脸上依旧是懵懂的如花笑容。 该死的女人,又来这招,她就不会换个新花样玩玩啊。如果她真敢对她下手,她就拔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拆了她的骨头,剁了她的心。 看她还狠个什么劲! “告诉本宫,太子最近有什么动静?”娇媚的声音,没有半点阴沉痕迹。 “没什么特别的啊!每天就吃了睡,睡了吃,又不需要干活,轻松地要命,偏偏他还每天摆着副苦瓜脸,看了就让人有气!不过姨的身体不怎么好,太子哥哥每天都忙着照顾姨,有时候去上书房晚了,听说太傅大人很不高兴,老是出言讽刺太子和姨。太子回来不敢说什么,就是有点小媳妇儿样,姨的反映更是奇怪的很,一点也不生气,每天都躺在凉亭的贵妃椅上晒太阳,给太子哥哥讲讲故事,没有教导太子哥哥任何事宜,完全没有昭容娘娘说的当初心狠手辣、强悍霸道的一面显现出来。”瑶瑶努力回忆着近日观察所得,慢条斯理回道。 “废后心机深沉,最擅忍。据说当年她入宫三月之久,任后宫嫔妃欺凌到头上,丝毫没有反抗,叫其他人轻敌大意。就在所有人忘记她的存在时,她反静为动,以攻代守,雷厉风行的作风打得别人措手不及,无数无辜之人命丧她手。”向昭容柔胰撑住香腮,半眯艳眸漾出潋滟风情,杀机迸显,一闪即逝,“瑶瑶,待在废后身边切记小心谨慎,你已引起她怀疑,被推上浪尖,若本宫所料不错,下一步,她就要杀你而后快。” “开什么玩笑!”瑶瑶惊得又想跳起来,向昭容锋利的护甲抵住她白嫩无暇的脸蛋,叫她丝毫不敢动弹,毁容,不是好玩的,“杀我?姨很疼我的说!怎么会杀我呢?”无法拼命摇头,只好拼命左右移动眼珠,以示抗议。 心里忍不住嘀咕:水灵灵不会真想杀她吧?无错不少字她不是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么?难道事隔七年,为了儿子,她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 若真是那样,小公主死得早岂不是很好?免得被自己父亲剁完一次,又被自己母亲暗杀一次! “废后的剑,早已出鞘,只是你并未察觉罢了。”向昭容不得不佩服水灵灵城府深沉,计谋毒辣,“她明知你天真纯朴,不知宫廷礼仪,说话口无遮拦。故意将你带至皇上面前,你在茵苒宫里说的话早已传遍后宫朝野,引起震怒。她让你坐太子御辇,太子御辇岂是人人能坐的?就算是太子妃,也没有资格坐,她好歹是太子生母,坐了不怎么打紧,而你不过是个小小宫女,坐,便是死!你深得废后宠爱,太子自是嫉妒不已,东宫太监宫女更是眼红妒恨。你说,废后的剑,是否已出鞘了呢?” 岂止是剑,应该说是刀光剑影无数,在同一时刻对准了她安排在东宫的棋子,随便哪一支出鞘,都能要了她的命。 废后,不愧为名动四国的舒皇后! 难怪进宫前,爹爹再三告戒她,皇宫,最可怕的男人,是皇帝;后宫,最可怕的女人,是废后。其他人比起他们,不过是牙尖嘴利的小猫小狗,他们,才是真正的食人噬血猛兽。想在皇宫获得生存权,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打败他们,另一种便是赢得他们的信任,获得他们的保护。 “怎么?终于体会到废后的可怕了么?”向昭容注视着瑶瑶满脸茫然,不觉会心一笑,很好,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当初选中这丫头,就是看中她的精灵古怪难以控制,没有抓住她的弱点,常人是难以驯服表面天真淘气,骨子里骄横坚韧的她的。 水灵灵啊水灵灵,一个名字,一个时辰,就算你再瞬息万变,也难以掩饰你零乱如麻的心。 沉默。 许久。 抬首。 “多谢昭容娘娘,瑶瑶知道该怎么做了。”明眸乍现不快,微愠阴鸷,话题一转,“昭容娘娘,您答应过帮瑶瑶找娘的,有线索了么?” “本宫入宫时日尚短,份位不高,难以在短时间里查遍宫中所有宫女,不过你放心,本宫答应你的似,一定会办到。只要你能逃过废后的追杀,必定能与你娘团聚。”向昭容笑得信誓旦旦。 “时辰不早了,清风,好生送瑶瑶回去。”向昭容对贴身宫女清风微微颔首。 “不要,清风姐姐……”瑶瑶慌忙反对,被向昭容温柔驳回。 “放心吧,清风方才逗你玩呢!这锭金子给你,天色已晚,你对宫中路径不熟悉,若是遇到别人问你,怎么是清风送你回去的……” “迷路了呗,凶巴巴姐姐抓住我狠训一顿,拎我回东宫跟枫红姐姐告状!”边说,边皱着小鼻子瞪清风。讨厌的女人,每次都欺负她,哼哼!看她怎么欺负回来! 清风气得两眼冒火,若非这小蹄子对主子还有用,主子不许她动她,她必定缝了她的嘴,砍了她的手脚,看她怎样。 笑昭容淡笑一声,酥媚噬骨的笑声软化天下人铁石心肠,听在瑶瑶耳朵里却觉毛骨悚然,魔音穿耳啊! 于是乎,她聪明地拉起清风的手,直往外逃。 XXXX “小妮子,别以为昭容娘娘对你客气三分,你就当福气不知天高地厚,敢对姐姐我不规矩,当心我弄死你!” “死丫头,别以为你不抬头我就不知道你在做鬼脸,哼!姐姐我伺候昭容娘娘多年,娘娘决不可能为了你这小妮子而放弃我的!” “昭容娘娘的吩咐你最好时刻记在心上,不然的话……” ------------ 第123章 “清风,你罗哩八嗦够了么?你嘴巴没说干,我耳朵都长出茧子了。”瑶瑶不耐烦打断清风絮絮叨叨的话,蓦地抬头,眸中精光乍现。 空旷大内,鸟虫鸣叫不闻。 漆黑暮色,鳞次栉比宫殿恍如凶恶鬼怪。 忙不迭抓住清风的手,身子挨向她,清丽明眸闪动着害怕之光。 屏息静听,不闻丝毫呼吸声,清风缓缓睁开眼,脸上,依旧是不耐厌烦之色,说的话却恭敬无比:“奴婢方才失礼,还请小姐莫怪。” “向昭容心机深沉,性多疑,比起后宫那些空有美丽外表的女人,可算是真正的蛇蝎美人,若不如此,怎瞒得过她的眼睛。”瑶瑶不已为意道,“清风,你可不可以不要每做一次戏就道一次歉,你不烦我还烦呢!” “奴婢惶恐!奴婢该死!”清风赶紧赔罪,若非机不何时,她肯定会跪下叩首。 偷翻个大白眼,瑶瑶无奈道:“好了,别说这事啦!你继续监视向昭容的一举一动,看她是否真有本事找出我娘来,告诉爹爹不用担心我。水灵灵,清风,你觉得眼前这个水灵灵是否就是江湖传闻中水灵宫的那个水灵灵呢?”如果是,那就棘手了,水灵宫实力不容小觑,何况水灵宫后还有个江湖第一黑道组织幽婉阁。 惹不起啊! 清风暗自咬唇,思量片刻谨慎道:“应该不可能。据可靠消息,幽婉阁与当今皇上关系密切,如果这个水灵灵真是水灵宫的水灵灵,她怎敢与皇帝对抗?幽婉阁主性情邪佞残忍,只要出的起价钱,就算是呱呱落地的婴孩他也不会放过。而且,约莫五年前,水灵宫就有人以水灵宫主的名义接生意杀人。水灵灵身处深宫八年之久,怎可能出去接生意杀人?” 但愿如此。 瑶瑶不是不相信清风,实在是水灵灵太棘手,不考虑别的方面,单看她是某人手下第一大将,她就不得不小心翼翼防范着,毕竟…… 瑶瑶做小媳妇状低垂着头,清风无法瞧见她脸上神情变化,自是小心翼翼斟酌字词再开口,小姐性子是好,但也娇蛮得紧,主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她可得小心伺候着,否则…… 犹记得小姐两岁时,一个婢子不小心碰翻了茶水烫伤小姐的手,在小姐求情下主人当时答应不予追究,小姐淡忘此事后,主人却命人将那婢子拖到不为人知的地方,用滚水活活烫死。 此事她是无意中得知的,小姐至今一无所知,主人虽没说,但他们明白的很,若是有谁不小心走漏风声,下场绝对比滚水烫死更为凄惨。 “小……” “有人!”低喝一声,示意清风闭嘴。 约莫向前走了十丈,隐约见到灯笼火光点点。远方,传来细碎话语声,古怪的发音,不似大莫语言。 瑶瑶环顾四周,猛然想起,这附近住着喀萨国、仡易国、高其国使者,麻烦大啦。 埋头暴走,装做没看见没听见。 “站住!”身影一闪,挡住瑶瑶去路,冷笑道,“哪来的粗野奴婢,见了本王子竟不行礼!” 身后清风慌忙欠身行礼。 切! 豁然抬头,灵动明眸大刺刺看着挡道烂狗,不就是仡易国的六王子,要是爹爹在这里,不揍得他爹娘认不出他才怪:“瑶瑶见过王子殿下!可以让我过去了吧!”欠了欠身,一脸不爽得瞪着高傲的卡洛特王子。 那天在茵苒宫,他对水灵灵出言不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就让她看了有气,如今有学烂狗挡她道,自是没好脸色对他。 “放肆!大胆贱婢!竟敢对王子殿下无礼!”清风抢在仡易国侍从骂人前厉声训斥瑶瑶,一脸的尖酸刻薄,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想将她的嘴撕成碎片,面对三国使者笑得比花还甜美,谄媚道,“小贱婢无礼,还请王子殿下恕罪!奴婢马上把她领走!还不快滚!”最后一句,是对瑶瑶的低吼。 悬胆秀鼻轻皱,噘着樱桃小嘴,瑶瑶赶紧闪人。 “慢着!”卡洛特变换脚步,再次烂住瑶瑶去路,冷声道,“本王子恩准你走了么?本王子还以为是谁呢!区区一个奴婢,在本王子面前竟敢自称‘我’,原来是有废后撑腰啊!不过是个毒杀乌鲁国公主的废后,居然……” “咳”咳嗽一声,高其国枢密副史贝伏理沉声提醒道,“卡洛特王子,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面,别忘了这里是大莫皇宫。”幽暗灯火闪烁,朦胧映照着他幽深双眸,似讥讽,似好意。 哇卡卡! 打狗? 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无意瞥见他身边站着位比他挨一个头的贴身小倌。搞什么?不是说高其国是苦寒之地,比大莫冷得多么?怎么他从头到脚包的密不透风,还一个劲低着头,难道长得没脸见人么? 疑心悄起,一般来说,打扮成这副模样,是不愿别人看见他的脸吧。 一旁若梵尼小王爷“噗嗤”笑出声,见瑶瑶满脸娇纵模样,不觉十分可爱,于是出头为她解围:“卡洛特王子何必跟小宫女一般见识,自贬身价呢!退下!” 清风忙不迭称是,扯着爱惹麻烦小主子欲一溜烟逃走。 逃个毛!三国使者的大头聚集在一起,不趁此机会好好打探一番,只想着逃命,真没出息。就算不能探听到什么秘密,至少也要恶整那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一番,才对得起她嘛! 哼哼! 姓卡的,别得意,等姑奶奶逮到机会,一定整得你哭爹喊娘叫救命。 见瑶瑶磨磨蹭蹭不肯走,清风急得满头大汗,若梵尼希奇道:“还不快回去!难道你想死么?” “你要我死么?”瑶瑶怔忡道,痴痴望着近在咫尺的好看俊颜,虽然他才十二岁,不过棱角分明的脸庞已经初具帅哥雏形,“我还没找到我娘,等我找到我娘再死吧!行不?” 近乎白痴的话语,众人俱惊,望着她的目光有惊异,有不解,有鄙夷,有迷惑。 卡洛特直截了当用看白痴的目光瞧着满脸迷惑的瑶瑶,嘴角嗪着讥诮的弧度。 瞧什么瞧!“PIA飞你!” “嘀咕什么?”厉喝一声,骇得清风膝盖发软跪倒在地,卡洛特听不懂她嘀咕的话语是何意,可瞧她神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当下脸色一沉,狗奴才,竟敢当着他的面讽刺他,找死! 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她不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理由,就以对使者不敬罪杖毙她。当然,不管她说什么样的理由,他永远都不会满意。 “我……”一时不知如何对应,眼珠子赶紧转几圈,随口掰道。“我唱歌,不行么?” “唱小曲?”卡洛特嘴角勾出狰狞弧度,“那就唱给本王子听听,唱得好,本王子就开恩放你走,若是唱不好……哼!”一声冷哼,后面的话,自然不需多说。 若梵尼小王爷怎看不出他心中考量,忙叫道:“卡洛特王子……” “好!卡洛特王子,请你擦干净耳朵,听清楚啦!”一脸桀骜不驯,她小瑶瑶可是爹爹的心肝宝贝,岂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哼,就酱紫~就酱紫~就酱紫~~ 偶PIA飞了他偶PIA飞了泥 偶PIA飞了JJ的天体 OMG华丽丽 偶晕偶倒偶顶 斑竹你进来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灌水的爱情该不该置顶 弱弱的分析爱情到底是虾米 看上去很华丽丽 BS一回抱住爱情的大腿 你嫌我BT我是抓狂的火星 汗一个虾米酱紫有什么问题 花痴帅锅不容易 吼吼~ 粉稀饭粉稀饭 粉稀饭打滚稀饭 粉稀饭粉稀饭 粉稀饭撒花啊~~ 哼~ 粉稀饭 就酱紫” 歌声飘然随风,与瑶瑶一道消失于众人眼前。 若瑶瑶没有哼着歌蹦跳着离去,或是她回首张望一眼,便会发现三国使者眼中惊诧,亦会察觉他们嘴角勾出兴趣昂然的弧度。 瑶瑶发八辈子噩梦也没想到,今朝率性一曲清唱,惹出日后烂桃花无数,悔得她买下不少嫩豆腐来撞。 XXXX 初春,乍暖还寒。 东宫愈见严寒,犹以水灵灵居住的东暖阁最甚。 “咯吱”轻响,推门而入,入眼惊愕。 来不及诧异,来不及惊呼,来不及愤怒,身形顿住,口不能言。 淡淡血腥,随风潜入鼻,一袭黑衣霸道张狂气质直逼眼底,邪佞骇人气息充斥于胸。 璃轩怒视来人。 床塌上,水灵灵月白小衣单薄,打坐入定,苍白如雪脸色惊心,额头虚汗密密,唇色如雪。粗挲手抵住她后心,十指厉,肌肉实,骨骼凸,一看便知此人内功身后,手上功夫更是了得,随便动两根手指,就能将璃轩全身上下骨头捏成粉末。 他是谁? 如一抹微云,悄然飘入东宫,潜入母亲的房间,使母亲失去所有反抗力。 神情阴鸶狠毒,瞥向他的眼底更是冷漠寡绝,满是不屑讥诮,更多是,则是难以明言的复杂神色,似愤恨,如无奈。 好残酷的气势! 一手移开,手掌翻动,掌风轻送。 门,应风阖上,关闭人间之门,陡剩一室炼狱。 寂静。 压迫人心的寂静笼罩,持续。 约莫一个时辰后,水灵灵头上冒出缕缕青烟,苍白脸色悄悄转为红润。 翻身下床,小心翼翼抱着她孱弱如薄缕身躯,眼波荡漾如水柔情,狠厉依旧,却无端端给人无比放心之感,似错觉,不愿承认。 素手微颤,羽睫如万斤重担,难以举起,努力许久,终撑开眼:“残……”喉如冰封。 手一伸,鹿皮酒囊高举,干冽清酒如泉涌出,仰头豪饮,含于口中。 邪佞一笑,眼底滑过一星亮光,诡异如流星,低头,覆盖在水灵灵干燥裂唇上,酒水润喉,柔吻润唇。 六十年的金玉露,干冽甜蜜,如女子万种柔情,浓情蜜意无限,融化世间万般铁石心肠,百炼钢尽为绕指柔。 若在平日,水灵灵断然不喝这种甜得有些腻人的酒,但此时对于急需润喉的她来说,金玉露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精疲力尽,虚弱平躺在床塌上,熏香蚕丝被覆盖身体,吃力转动眼珠,水灵灵不解望着站在塌边的残阳:“残阳哥哥……你为何……”为何今夜一反常规,不将她抱至地下宫殿运功御寒? 高大的身躯,似乎阻挡着什么? 侧耳倾听,屋子里似乎多了个吐息声,缓慢且紊乱,应该是粗略习过一些外家拳脚功夫之人的吐息声。 是谁? 心猛然一跳,不安感骤升,抬眼,恳求凝视着他残酷脸庞,无力地摇着头,无言哀求着。 哀求,无法更改事实。 身形移开,露出身后人影,熟悉的脸庞,激愤黑眸闪烁点点不可置信泪光,是背叛的恨,是鄙夷的伤,是受疮的痛。 ------------ 第124章 “轩……”嘶哑低喊。 竭尽全力,撑起软如棉絮的身体,残阳伸手一扯,将她扯入怀中,紧紧拥住,厉手扣住精巧下巴,冷声道:“丫头,在你心中,这小兔崽子永远比我重要么?”厉眸危险眯起,似乎只要水灵灵点点头,他就马上扭断她的脖子。 他真的下得了手么? 扪心自问,他可以对天下人残忍,惟独她…… 所以,他只能选择技巧性地扭断璃轩的脖子,他永远不会犯蠢皇帝那样追悔莫及的错误。 水眸,浮现薄光,水灵灵凄凄然道:“没有残阳哥哥,就没有灵灵活至今日,更没有轩儿的平安降生……何为重?何为轻?”受寒毒侵害,她体力大不如前,尤其是每逢十五之夜,虚弱的犹如奄奄一息待宰羔羊,若非见到璃轩让她太过吃惊,早在残阳为她运功结束时便昏睡过去。 残阳不再言语,默默吻去她潸然落下的泪水,或许这就是他比皇帝聪明的地方,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翻身上床,将水灵灵搂入怀中,一如两年来每月十五的夜晚,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冷若冰霜的僵硬身躯。若无人为她以身取暖,她定无法安然入睡,身子将一日比一日虚弱。 自打她受了冷月凝霜刀的伤,寒气没有及时逼出体外,转化成寒毒,每逢十五至阴至寒时节,周身寒气汹涌如潮,直逼心脉,若无他至刚至阳深厚内力护住心脉,为她趋散汹涌寒毒,必然肌成石、血成冰,化作冰人而死。 强势以吻堵住水灵灵欲惊呼出口的话,他不知道,若她真惊叫,他是否真能压抑住心头想将璃轩千刀万剐的冲动。眼神冷冽如朔风,是警告,是抑制,是挣扎,搂住她肩的手臂,强而有力将她固定在怀中,不让她有丝毫挣扎可能。 没有挣扎的可能,亦无挣扎,收敛惊异之色,乖巧温顺如绵羊,蜷缩着身子偎在残阳宽厚胸膛上,待他的唇离开她的唇,才低沉着嗓音开口:“轩儿会着凉。”她所求不多,只要她的儿子福泰安康,她知道以残阳的行事作风,对璃轩已格外开恩,没有要了他的小命,但她还是忍不住所求更多。 看清她眸中的痛苦,心中长叹一声,他永远比不过那小兔崽子么? 哼!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彻底无视那小兔崽子的存在。 眼底划过一抹坚毅,心意已定,在此之前他不介意偶尔做做好人,博得她的欢欣。 单手成勾状,掌心内力猛吸,璃轩控制不住自己,身子蓦地向前飞去,直挺挺摔在床上,摔在他母亲的身边。 好冷! 刺骨寒意,随着接触到母亲肌肤的一刹那,袭入他心底,上下牙齿不自觉打颤,“咯咯”直响,迷惑茫然染上他愤慨的恨眸。 水灵灵诧异,凝视着残阳的目光是无法掩饰的不可思议,但她的诧异只维持了一弹指时间,随后,她会心一笑,是感激,是感动。愈见浓重的昏沉感袭来,象征性挣扎片刻,她就陷入昏睡之中。 按以前的情况来看,不到明日正午,她决计没有苏醒的可能。 他嘴角轻勾,被褥一掀,掩盖住璃轩暴露在空气中的瘦小身躯,冷森道:“若不想你娘寒毒入心冻死,就抱紧她!”命令的话语,可以算是解释么? 手指凌空轻弹,璃轩顿觉身体再次可以行动,当下运了运他所有不多的真气全身游走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不畅感。 他真的没伤他? 为何? 望着他搂着母亲冰冷身躯安然入睡的祥和面容,身子一阵僵硬,不知过了多久,慢慢伸出手…… 鼻息渐稳,璃轩陷入熟睡,厉眸缓缓睁开,一抹精光迸出。 放松警惕,踏上死亡之旅的第一步! XXXX 春日来临,但东宫一如冬日冷冽。 为何? “冷战。”正大光明监视着水灵灵和璃轩太子的瑶瑶低声自语,发表自己的看法。 貌似打她从涟阳宫回来的第二天,太子璃轩就主动跟水灵灵开始冷战,不似平日拼命跟她争夺水灵灵的注意力,水灵灵似乎知道太子哥哥跟她冷战的原因,没有解释,只是用哀伤目光望着他每一次远去的背影。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瑶瑶歪着脑袋冥思苦想:外面局势越来越紧张,皇帝对水灵灵的态度太过暧昧不清,根据某人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意思,皇帝绝对会无可自拔的爱上水灵灵的,至于会不会不择手段夺取她,就不得而知啦。这个时候,还是抛弃成见,一致对外的好,尤其是水灵灵那桀骜不驯到愚蠢的态度,再不纠正,想不死都不可能。 想到就去做。 行动力十足的瑶瑶赶紧冲进水灵灵休憩的凉亭,直截了当命令此后在旁的纤眠:“我有事要跟姨说,你先下去!”无视纤眠近乎痴呆的惊愕。 “你……” “下去!”犀利目光直射,如激光笔直射向纤眠,惊地她倒退一步,呐呐望着被惊动的水灵灵。 她要采取行动了么? 微微点头,水灵灵示意纤眠退下。 无可奈何,纤眠只得退下。慢慢走出凉亭,站在三丈远的假山旁,防范盯着瑶瑶,似乎她随时会要了她主子的命般。 “从此刻起,所有人全部退下!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凉亭二十丈之内!”娇声厉喝,冷冽目光一一扫过周围满脸不可置信的太监宫女,莫名的压迫力促使他们惊叫一声,什么也来不及说便做鸟兽散,逼得欲留在附近保护水灵灵的纤眠也不得不离开,离开前,她阴沉瞪了瑶瑶一眼。 水灵灵近乎不可置信地望着瑶瑶的背影,她早猜到她不简单,但瞧她现在说话的气势,那浑然天成睥睨天下的气势,不用亲眼看见,她也能想象的出她稚气满满的小脸上有什么样的神情。 她才七岁啊! 竟拥有如此气势! 若是刚成为水灵宫宫主时的她,看到这样的她,想不被她惊吓到绝不可能。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瑶瑶转回头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水灵灵惊诧的有些扭曲的清丽脱俗脸庞,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姨,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但请你不要扭出那种脸给我看啦,我胆子很小,万一夜里做恶梦梦见你这种严重扭曲的脸,就不妙啦!”届时她肯定会尖叫得整个皇宫的人都以为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呢。 试想一下,一个大美人没事把自己的脸给扭曲地严重畸形,谁看了会没有心理障碍啊? 无语。 面对瑶瑶,水灵灵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前一刻,她可以是叱咤风云的天下之主,下一刻,又马上变回没有断奶的小娃娃,变脸比变天还快。 或许任何时候都可以沉住气的水灵灵,此刻面对完全未知的对手,只能选择先发制人,否则由这些日子观察得来,瑶瑶的耐心是一流的,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跟她耗。 “说出你的目的吧。” 好!“姨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她也不需要再跟她兜圈子,“姨想保护太子哥哥,为何却要处处跟皇帝作对?你可知处处跟皇帝作对,等于是把太子哥哥往悬崖上逼?” “你自以为是的一身傲骨,对太子哥哥来说是一柄致命利刃,刺伤皇帝的同时,也刺死了太子哥哥!”喘了喘气,她继续说,义正言辞的口吻似乎处处为水灵灵母子考虑,没有丝毫私心,“姨,你再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女子!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这样的你,凭什么保护太子哥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告诉我你不懂最这十六个字的意思!你有什么本事跟天下君王抗衡!你自以为拥有的一切,在帝王眼中柔弱如蛛丝,不堪一击!你不识时务也就罢了,何必要以爱太子哥哥、保护太子哥哥之名,行伤害他之实!想死,你自己去死就是了,为何要拉着无辜的太子哥哥陪葬?” “你太自私了!” 双手紧紧抓着石桌,克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阻止自己越来越激昂越来越高亢的声音传得人尽皆知。 面对瑶瑶的怒目相向,尖锐言语犀利,水灵灵如溃败之军,僵硬着身子躺在贵妃椅是直喘息,惨如金纸的脸色流露她内心的震撼。 一针见血! 看似毫无道理可言的话语,却字字见血,犀利如残阳沥血剑,刺破她心底埋藏最深的阴暗隐晦。 的确,她说得没错,她一味顽固地跟皇帝对抗,的确是不想活了,甚至,由拉璃轩一起陪葬的嫌疑,早在她走出冷宫时,她就隐约猜到自己内心阴暗的一面,却无力阻止,或者说不愿阻止。 她的女儿惨死皇帝手中,她的儿子却视皇帝如天,完全将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狠抛弃,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于是乎,她不顾一切的与皇帝对抗,是试探皇帝对轩儿的心,亦是想知道轩儿在他们中最后的选择究竟是谁。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为了已经死去的人,放弃活着的人,你对太子哥哥太不公平了。”似乎能看透水灵灵心中所思,瑶瑶神色复杂道,凝视着她无言垂泪,她的心隐隐作痛。 太子对她辜负由多深,她看得比谁都清楚,她对水月瑶瑶由多爱,她亦必谁都由体会。只可惜,她必须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世间最难的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是必须在不能割舍的两者之间选择一者,抛弃另一个。其中的心如刀割,不是她能体会的,但她明白,震撼滋味绝不好受。 春风轻轻吹拂,旭日温暖辐照大地,偶尔燕子呢喃一语,划破天际飞往远方。 默默流泪,许久,水灵灵终慢慢抬头,哀怨泪眸依旧朦胧,却隐隐浮现坚毅之色:“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再见了,娘的小瑶瑶,从今日开始,娘不会再让对你的追忆扰乱娘的心。 小瑶瑶,一路走好…… 哽咽一声,水灵灵定定地望着瑶瑶似有难色的清秀面容,神情不再是身处红尘之外的淡漠,水眸闪动着争夺之光:“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这……”完蛋了,她只是想帮她洗脑,改变她自寻死路的做法,谁知……她会被某人华丽丽PIA飞到火星去逃亡的。 唉! 长长叹了口气,她只得认命:“以柔克刚!”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坐起来就难啦。 “如何以柔克刚?”想不通,她为何要点醒她? ------------ 第125章 “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听听,你或许能明白。”古往今来,对皇帝实施以柔克刚的妃子多如过江之鲫,以她废后的身份,必须是个特别点的以柔克刚,否则很难有取胜把握,“很久以前,有个娼门出身的女子应其兄一曲新词被皇帝迎入宫中,因其倾城倾国貌,皇帝宠爱有加,一年后,她为皇帝诞下皇子,一向体弱多病的她因生产落下不治之症,很快就病入膏肓,失去了往日容颜。临死前,皇帝欲见她最后一面,并允诺只要她肯见她,立即加封她的兄弟家人,恩待她的儿子,却遭其拒绝,皇帝负气离去。皇帝离去后,她的姐妹问她,为何要激怒皇帝,难道不想自己家人有好日子过么?你可知她是怎么回答的?” 这个故事,她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细细思量片刻,水灵灵终于想起:“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当年她初进凤暄宫,翻阅野史杂志时看到过。 这个故事中的皇帝,说的是风流薄幸的一代天骄汉武大帝,至于故事中的女子,便是汉武帝身边唯一得以善终、陪葬汉武帝身旁的孝武皇后李夫人,汉武帝身边的其他女人皆被赐死,包括太子之母勾弋夫人,无一得以善终。 强悍。 居然能把李夫人死前说的话全背出来,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不错,姨可曾想过,汉武帝为何只对李夫人好,不仅善待她的兄弟子嗣,对害死大汉数十万将士的李广利恩宠有加,更在死前追封李夫人为孝武皇后,只为让李夫人陪葬茂林?而他的第一任皇后陈阿娇只得泪守长门宫,第二任皇后卫子夫亲眼看着自己丈夫杀死自己儿子儿媳、孙子孙媳,自己也被赐自杀?”就这一点,足以抹杀汉武帝在她心中所有好感,真是个王八蛋混账烂皇帝。 水灵灵沉默无语,的确,李夫人身处后宫不过一年光景,仅凭死前所言,难以让汉武帝一声追忆她,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点她从来没思考过。 “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姨你芳华不过二十二,正是风华正茂之际。”有利条件一达到,再看有利条件二,“女人分三等,千依百顺者为最下等,若即若离者为中等,求而不得者为最上等。放心,你绝对是最上等的。”就差没逼得皇帝抓狂啦:“差的就是一点点暧昧,一点点勾引,一点点女人的风情,只要你能做到三个‘一点点’,皇帝必然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届时就算你离开皇宫,皇帝也会爱屋及乌善待太子哥哥。” 一点点暧昧? 一点点勾引? 一点点女人的风情? 什么意思? 完全听不明白。 瞧瞧水灵灵满脸茫然,瑶瑶不禁无语问苍天,不会吧,都是孩子他妈了,居然连这么直白的话都听不明白,真不知是夸她太纯洁好呢,还是骂她太单蠢合适呢! 叹口气,瑶瑶聪明的选择绝倒,没办法,只能从幼稚园程度开始教育。 XXXX 郁卒着脸,默然回到东宫,谁知瑶瑶竟黑着脸双手叉腰做茶壶状,气呼呼地站在宫门口等他。 无视她的存在,璃轩直接绕过她,大踏步向书房走去,跟随在后的枫红嗤笑一声,笑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快步跟上太子的脚步。似乎早已猜到璃轩会有如此态度,丝毫没被打击到的瑶瑶,气鼓鼓跟在他身后,今天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一路上,璃轩脑子里回荡着去上书房时听到的消息——皇后遭禁闭。 约莫一个月前,父皇下旨将皇后补身的雪参给凌修仪安胎,为此,皇后泪洒凤暄宫。 在母亲被软禁的第二天,御药房送雪参去慕夕宫,路上遇到凤暄宫的迎春姑姑,拌了几句嘴,迎春姑姑气呼呼回凤暄宫去。谁知雪参送到慕夕宫,凌修仪才喝了几口就腹痛难忍,赶紧宣穆太医前来诊治,发现送给凌修仪进补的雪参中竟掺了麝香。 龙颜震怒,下旨彻查此事,太医院医生、慕夕宫小宫女异口同声指证凤暄宫迎春姑姑曾揭开雪参盖子瞧过,宫廷侍卫亦在凤暄宫伴夏姑姑房里找到少许麝香,一时间所有矛头直指凤暄宫。 迎春姑姑、伴夏姑姑皆被打入天牢,皇后跪求哭倒御书房喊冤,皇帝避不见面,不消几日光景,传出迎春姑姑、伴夏姑姑畏罪自杀的消息,天牢墙壁上写着“皇后害我”四个血字。 凌修仪一步三跪至凤暄宫,哭着乞求皇后放过她一条贱命,如果皇后真容不下她,等她生下皇子,甘愿赴凤暄宫领死,只求她放过皇子一命,千错万错,孩子是没有错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绝非皇后所为,但皇帝不知为何竟雷霆盛怒,一道圣旨,将皇后软禁凤暄宫,后宫所有事宜由向昭容代为掌管,凌修仪慕夕宫安胎,在平安诞下皇子前,不得擅自踏出慕夕宫一步,任何人没有皇帝的手谕不得入慕夕宫,违令者——斩! 将皇后软禁凤暄宫保护起来说得过去,但将后宫所有事宜交由向昭容…… 不知父皇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嘭” 一声巨响,璃轩一惊,忙回过头去,只见瑶瑶用身子挡住门口,脸色甚是难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其他人不知上哪儿去了。 “想做什么?”璃轩警惕道,此刻的他,尚不知上午瑶瑶对水灵灵所言,否则绝不会如此放肆,以至于给了瑶瑶可趁之机。 “没什么,”冷哼一声,“揍醒你个不孝子而已!”话音未落,就如猎鹰捕食般猛扑上去。 两个七岁大的孩子,滚打作一团,任尘土脏了华丽衣衫、白皙小脸。 璃轩自幼习武,又是男孩子,虽不满瑶瑶的以下犯上,却也不愿与弱女子一般见识,一开始处处忍让,使得瑶瑶逐渐占了上风。但越打,他的眼神越是凶狠,如受伤孤狼般,嘶吼着,咆哮着,欲用锋利如刀的爪牙将瑶瑶撕成碎片。 瑶瑶微微心惊,好家伙,原来他心里藏了不少愤慨,好吧,姑奶奶我今儿个就舍命陪君子,让你把潜藏在心里的阴暗都发泄出来,憋在心里可不好,会扭曲的。 不管璃轩拳头攻来的角度如何刁钻,瑶瑶都能轻松自如地接下,但她依旧打得很辛苦,很辛苦地不让璃轩发现他实力太差,跟她比,就像大人和婴儿玩耍般不堪一击。 真的是很辛苦啊! 还要努力憋住笑,太辛苦啦! 整整打了两个时辰,打到日落西山,终于以璃轩精疲力尽,连握拳的力气也没有了而告终。 两人皆躺在地上气如牛喘,两张小脸胀得通红。 “你……你真是狗胆包天,居然……敢打当朝太子!”喘息许久,璃轩终于能说出话来,第一句便是质问,但口吻比先前温和许多。 “有什么不敢的!”她连水灵灵都敢“教育”过去,还有什么不敢的,“百善孝为先,像你这种不孝之子,死一个是一个,如此造福人间的事,我为什么不敢做?” “放肆!”温和的脸霎时阴沉下来,“大胆贱婢,你有什么资格说本宫?” “不孝之人,人人得而揍之、骂之,我为什么不敢!”瑶瑶冷笑着反问,跟她争辩,省省吧,“姨待你如何你心里比任何都清楚,偏偏你这不孝子不仅不好好孝顺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心!她将你视为生命,你错把客气当福气,视她为草贱,需索无度地向她索取生命源泉,根本不管她死活!你父皇待你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偏偏你死乞白赖地要去乞求他施舍的父爱!你父皇待你远不如姨待你的好千万分之一,一如你待姨的用心远不如你待你父皇的用心千万分之一,你说你孝顺么?”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们还真不愧为亲父子,一样的不知好歹!一样的狼心狗肺!一样的薄情寡义!”瑶瑶越骂越起劲,恨不得把挤压心底多年的怒火一口气全骂出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PIA死你!”直接PIA到太阳系外,让各大行星撞死他,让各大恒星烤死他。 “你……你闭嘴!”璃轩恼羞成怒嘶吼道。 她为什么要闭嘴? 她就是来揍醒他,骂醒他的。“姨在皇宫里的处境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么?可为了你,她一再地锋芒毕露,你是不是要看到她惨死后宫才心满意足啊!你父皇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你,现在他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骆凡心都下得了手,你还指望他什么?为了这么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你……你……”该死的,早知道以前多积累些骂人的词汇,就不会到用时方恨少啦。 “你你你……”璃轩气得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你”个不停,外加手指指着瑶瑶不停颤抖。 他颤他的,她才不鸟他呢!帅帅的抛出一句:“好好想想我的话,不然就直接给你娘准备张草席收尸,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话!”酷酷转身走人,回房洗澡去。 XXXX “你好大的狗胆!” 踏出大门迎接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纤眠的怒斥,看见的就是她的黑脸。 “姐姐,我不属狗,你搞错啦!”急着洗澡,不想鸟她,“乱挡道的才是狗,麻烦让让!”天色不早,快点洗完澡,美味加油正等着她去品尝呢。 “你……”纤眠怒极,反手就是一耳光。 她闪! 险险躲过纤眠突如其来的攻击,瑶瑶不免有些生气,某人可没告诉她,纤眠的脾气这么差啊,还打人欺负小孩,太没天理啦。 “你果然是奸细!”纤眠的笑容在瑶瑶眼里看来,有些狰狞。 “拜托,被人打多了反应自然快,”可纤眠那一耳光是夹着内力的,速度之快非常人能躲过,“不过听说会武功的人动作特别快,难道姐姐会武功,所以断言瑶瑶躲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被某人荼毒多年,若是连这点诡辩的本事都没有,岂不白荼毒啦。 摇头晃脑,瑶瑶得意洋洋离开,留下纤眠一人呆在太子房门外,独自抓狂。 XXXX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静寂,银针掉落之声清晰可闻。 默然,熟练的动作丝毫不受黑暗的影响,可见在黑暗中生活许久。 忽闻,疾风一阵。 ------------ 第126章 诧然回首,银针飞射,攻向来人。 轻巧避过,左忽右闪,吐息规律如常。 什么人? 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之人,视觉非比常人,夜间如白日,可看清所有事物,但无法看清来人长相,皆因来者行动如鬼魅般迅疾,叫他望尘莫及。 毒药洒出,丝毫不阻来者汹汹来势。 身形顿住,如雕塑金鸡独立,浑身僵硬,口不能言。 凌空点穴手?!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知道幽婉阁建立的地下宫殿? 可惜没人回答他心中的疑问。 药房机关,无声开启。 幽幽夜明珠温润光辉洒入药房,眼角余光努力瞥,只见劲装束发的他似乎熟门熟路地从药柜里取出一瓶药,走入放置着紫竹床的房间。 他取了什么药? 想做什么? 心急如焚。 他奉命调养宫主身体,暗中保护宫主,里面的房间整个幽婉阁上下唯有宫主才有资格住,别说宫主出点什么事,就算少了以根寒毛,主上也不会轻饶她——若非普天之下,唯有他能医治宫主,主上绝对会杀了他的。 一分时间,那人便走出来,站在他前方一尺处。 石门,缓缓落下,隔绝夜明珠微弱亮光。 他究竟是谁? 蓦然回首。 凭借着隐约如萤火亮光,他终于看清来人的脸。 一张异常熟悉,也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脸—— 太子?! XXXX 莹莹光亮微弱,幽幽叹息沉重。 紫竹榻上,伊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唯有拥紧雪貂被褥,汲取点点不存在的温暖,自欺欺人地温暖自己的身心,幽幽紫竹清香压抑不了心中莫名躁动。 耳畔,回荡着白日靡靡之语。 “勾引!姨不懂勾引没关系,你有一双很漂亮的水眸,荡漾着粼粼波光,只要你肯多用用眼神就好啦!眼神勾引对女人而言是最简单,对男人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你好好练习下……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在勾引人,而是眼睛在抽筋啊……啊——郁闷死啦!算啦,可能是你对着我无法好好练习,随便找个男人练习下吧,是在不行,太监也可以将就着用用……” 苦笑,她吧明白,为何自己会听瑶瑶的信口开河,以至于烦恼地难以入睡,悄悄躲入地下宫殿,寻求安全感。 她不过是个七岁的黄毛丫头,是敌是友目前难以分辨,她为何要听她的? 但是,不管如何,她还是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轻叹一声,翻了个身,她勉强自己入睡,以免给自己孱弱的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 “还在生残阳哥哥的气?”略带阴郁的声音传入水灵灵耳朵。 猛然坐起身子,惊异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血腥味,烦躁的心奇异平静下来,使她暂时忘却残阳今夜不该出现在此的事情。“残阳哥哥……”幽幽呼唤,不似她平日口吻,如惊慌羊羔般扑入残阳宽阔怀抱中的举动更不似平日的她。 厉眸浮现一抹诧异,钢铁般粗壮手臂自觉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嘴角微微上扬,不知她眼底惶恐从何而来,但对她主动投怀送抱的举动,他很是欣喜。 一股激流有心底缓缓而升,扩散至四肢百骸,只觉身心舒畅。 搂在怀中轻拍着安慰许久,只待水灵灵不再微微颤抖,残阳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残阳哥哥!”不管是谁,竟敢让他的小丫头感到惶恐,都不可饶恕。 紧紧抱着他,默默摇头,没有任何人惊吓到她,仅仅是…… 默默啜泣,偎在残阳怀中,她脆弱冰冷的心似乎感受到温暖。即便是天空最后一抹残阳,对她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温暖。 眉头紧锁,目露凶光。 锁住她的肩膀,微微推开她的身子,不顾她的反抗,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柔声轻哄着:“别怕!告诉残阳哥哥,是谁欺负你?” 水眸潋出无限忧郁柔弱波光,一圈一圈荡漾着,柔软了残阳坚毅的心,欲语还休的晶莹泪光眼眶中打转,亦刺痛了他满是爱恋的心。 温柔吻去尚未流下的泪珠,心底隐隐生出一抹渴望,渴望所求更多,渴望她完整属于他,不然叫他惶惶不安,即便身体的占有不代表心灵的归属,但他依旧深深渴望。 多一分筹码就多一分把握,多一分赢的可能。 没有拒绝,或许是自幼被残阳吻到大,早已习惯,又或许心中惶恐不安急需有人填平。紫竹清香隐隐缭绕,身体越来越浮躁,小腹亦升起陌生空虚感,难受的她忍不住**一声。 水灵灵无意识的**仿佛是一声号令,鼓励残阳积极大胆进军她的身体,小腹的欲望急剧成形,慢慢侵吞他的理智。 再也不满足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他积极索取更多,水眸、琼鼻、粉颊、耳垂,继续往下侵略…… “可以么……可以么……”一手抓着她的丰盈,一手扯这她的衣襟,残阳急剧喘息着问道,他不想伤害她,他忘不了上次他一时的情难自禁带给她的深沉伤害。 她是他的宝贝,是要被好好保护、细细呵护的宝贝,绝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伤害尤其来自于他。 好热。 身体越来越热,水灵灵难受地直往残阳怀里钻,似乎越靠近他的怀抱,她的难受才能有所减轻。 这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她的意志越来越薄弱?丝毫抵抗不了这灼烧心身的热。 粉颊烧得红彤彤,似染了胭脂般春情无限,根本听不清楚残阳说了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低泣:“残,残阳哥哥……丫头好……好难受!帮帮我……” 水灵灵的躁动难耐的泪水入三伏天的冰水,浇醒了残阳的理智,伸手扣住她的脉门。 **! 有人对他的丫头下了**? 难怪今夜的她反应那么奇怪。 望着不停哭泣的水灵灵,残阳心痛难当,他是很渴望得到水灵灵,但不愿在她不甘愿的情况下占有她,更不愿乘人之危。 这可如何是好? 烦躁异常,胸口似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是怒火,亦是**,逼得他忍不住想大吼,但不能,不能伤了他的丫头。 小腹的欲望叫器着,躁动地越来越厉害,大有不受控制之状。赶紧为自己把脉,他也中了**? 难道,**不是下在外面,而是下在这里的? 厉眸逐渐幽深,泛着黑暗佞光,如黑夜中遭人暗算的狼,双眼泛着可怕的食人光芒。 不住扭曲着身体,水灵灵难以自己地抽泣着,挣扎着,呢喃着:“残……残阳……”救救她,她好难受! 许久得不到异**抚的肌肤火烧般滚烫,逼得水灵灵完全失去自控能力只得无意识跟随身体本能而走。 “嘶” 衣帛撕裂声。 “丫头……”残阳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水灵灵不顾一切撕裂他的衣裳,满脸泪水地主动亲吻他,不停恳求着“残阳哥哥救我……”破碎的话语,奔腾的欲望再难以遏制。 没关系,丫头!残阳哥哥一定会救你的,你不需要承担什么……“你只要恨我……就可以了……”这事理智消失前,残阳说的最后一句话,满是苦涩的一句话。 黑暗中被点了穴道的鬼医隐约听到里屋传来狂肆地低吼与娇媚**,此刻,他终于知道他拿走的是什么药了。 认命地阖上眼,他努力运功欲冲破穴道,“情丝”药性霸道异常,可使正人君子化身淫徒恶魔,使贞洁烈女变成****。 主上多年来小心翼翼呵护着宫主,甚至愿意苦苦压抑着自身需要,也不愿勉强宫主,如今…… 他一定要抢在主上替宫主解完药性前自杀,他不敢想象,如果他落在主上手里,主上会怎样惩罚他!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宫主、主上今夜都会来此的? XXXX 太子东宫抱病,太医院院使黄得高奉旨前往东宫诊脉。 约莫一个时辰后,黄得高领着跟班医生离开东宫。 “小常子,你动作利索,快点跑去御药房抓药、熬药,老夫年纪大了,走不快。”一句话,打发了小常子,待小常子一走,温和的老脸立马痛苦地扭曲变形。 低垂着脑袋,一步三叹气地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愁眉苦脸的摸样着实难看,可怜他已近花甲之年,还要成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因为乌鲁国娅儿伦宫主被人毒杀之事调查的越来越深,牵扯出的人也越来越多,卡萨国、仡易国、高其国三国使者多少都涉及其中,几乎每个人都有嫌疑,为此大莫与四国一直僵持着,希望不要再发生战争了,让他这把老骨头好好向享清福,安度晚年吧。 抬眼望着繁花似锦的春天,金碧辉煌的鳞次栉比宫殿,如此美好景色,千万别染上血腥、变成一片废墟啊! 沉沉叹了口气,迈着苍老的步伐,慢悠悠走着。 黑光一闪,将毫无防备的黄得高扯上茂密树丛里,不叫任何人察觉。 “如何?”低沉嘶哑男声响起,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温度。 “拜见尊使!”来不及诧异,方才还垂头丧气的黄得高作揖恭声道,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太子与小宫女瑶瑶打架,胳膊上蹭破了点皮,身体多处有淤青,吃几副化瘀的药即可。废后……废后的脉象显示被人下了催情药物……”后面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为废后悬丝诊脉,隔着布帘看不清废后的神情,但依稀瞧见废后穿着厚实衣裳,将自己包裹地密不透风,这说明了什么,有脑子的人都猜得出来。 更何况若非太子坚持他为废后诊治,废后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诊脉。 “你怎么回太子的?” “废后身子虚弱,夜间着了点凉,加上心情较为抑郁,伤势有加重迹象,需卧床静养数日,切忌不可再让她难过。”黄得高小心措辞。 上次他为废后诊治,回禀皇帝前,尊使竟突然出现在他眼见,命他回禀皇帝说“废后被刺客打伤,有生命危险,若不悉心调养,随时可能香消玉殒”,隐瞒下废后早在葬花宫走水前受内伤的事实。 想他入冥尊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地位仅次于尊主的冥界尊使呢!但他想不通,尊使亲自出面,竟只为废后?难道废后也是冥尊的人? “做得好!”一直背对着黄得高的男人道,“本使定会在尊主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 第127章 “有个问题,小人不知该不该问?”黄得高小心揣测这尊使的心思,嗫嚅道。 沉默片刻:“说。” 尊使准许他问? 黄得高心中一喜,看来尊使很满意他最近的表现,胆子不禁大了些,轻声问出困惑心头多日的疑问。 沉默,良久,久到黄得高汗湿满襟,浑身无力。 “那女人,会是咱们手中一枚决定胜负的棋子!”阴森森的声音,透着嗜血冲动,光听这声音就可以想象出他脸上的狰狞有多恐怖。 黄得高软了腿…… XXXX 天下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后宫的局势更是不容乐观,尤其以凤暄宫最甚,骆皇后一下子少了左右臂膀,又被皇帝软禁,凤暄宫早已今非昔比。 哀叹口气,骆凡心望着阴雨朦朦的天空,此刻,她的心如同这天气般阴沉沉,不知何时才能放晴。 赏秋、偎冬忐忑不安地望着骆凡心忧郁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伴夏明显是被人陷害的,想在天牢里弄死个人,比踩死只蚂蚁还简单,更别提伪造遗书这等小事,关键是事情虽小,造成的后果却大到极点,尤其是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不明摆着让各国使者看大莫的笑话么? 无怪乎皇帝如此生气,甚至将皇后软禁在凤暄宫,闹得人心浮动,纷纷传言皇后这次必然失宠,说不定等四国使者一走就会被废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皇上最近很是心烦吧?无错不少字”幽幽一语,脸上尽是落寞。 裳秋偎冬沉默无言,她们知道,皇后并没有问她们的话,只是无意识地说出心中想法,没有她们多嘴的余地。 “娅儿伦公主的死,还没查出真相么?”如果不能抓住真凶,而且这个真凶必须不是大莫人士,大莫就危险了,皇帝会更加烦心的。 裳秋偎冬面面相觑,此事至今鸟无头绪,只是越闹越大而已,已经将其他三国牵连在内,造成四国与大莫不和,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测着,四国是否会同时向大莫宣战。 良久不闻裳秋偎冬回话,骆凡心知道,事情真到了危及大莫生死存亡的时候。 闭了闭眼,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不管她愿不愿意,必须承担起皇后的责任。 “裳秋、偎冬,准备一下,咱们去东宫!”去尽她身为皇后的责任。 XXXX 温暖的东暖阁里,炭炉依旧,似乎春天并没有来到。 蜷缩在床榻上,用厚实的蚕丝被紧紧包裹着身体,水灵灵默默垂泪。 这几日,她从未踏出过房门一步,亦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就连璃轩、瑶瑶也不准靠近东暖阁一步。送饭菜来的人只好将饭菜放在门口,等她觉得饿了,想吃了,自会端进去,可是,大部分时间里,送饭菜来的宫女都是将丝毫未动的冰冷饭菜换成热乎乎的饭菜的。 她做了什么啊? 虽然明白自己是被人暗算,中了**,依旧掩盖不了她强逼残阳哥哥要了她的事实。 她不能怪残阳哥哥,如果他不是为救自己的命,绝对不会做出如此荒诞之事,更在事后将所有罪责归到自己身上,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而已。 她不敢正视璃轩满是狐疑的眼,怕他认为她是个**的女子。 她不能正视瑶瑶,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动杀了这个看似无害却可能是所有阴谋制造者的小娃娃。 所以,她只能选择软弱地躲在东暖阁,不踏入外面的世界一步,妄图封锁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只可惜,现实永远不会如人心所愿的那般发展,它会以人心绝对料想不到的方式上演,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急促门声打断水灵灵自怨自艾的情绪,惊慌言语更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 “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敲门的宫女赶紧跳过称呼这个棘手的问题,直接切入正题,“不好啦!皇后娘娘来了,说要见您!您快梳洗下出来接见皇后娘娘吧!” 皇后亲自上门,她能不见么? 缩了缩身子,水灵灵将头埋入被褥中,有些神情恍惚,对问外焦急之声置若罔闻。 门,使劲敲了良久,始终不见水灵灵出来,门外的宫女许是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个人合力,使劲一推。 “哗啦” 门,重重推开,发出刺耳响声。 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刺痛水灵灵的眼睛,她下意识闭眼,听觉,灵敏非比往日,这是多年来的习惯。 骆凡心不解地望着蜷缩在床角的水灵灵,几乎不敢相信,有着敢于天正高下的她,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没事时间让她多作思考,她今天来,是为了抹平皇帝眉宇间的折皱,是为了负担起她母仪天下“皇后”的诰封。 跪下! 三叩首! 惊呼声此起彼伏。 东宫所有人不可置信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后、皇帝最宠爱的皇后,竟然对废后下跪磕头,心中的惊骇如浪涛般汹涌。 璃轩瞪大眼睛,眼底滑过狐疑之色,这个虚伪的女人想做什么? 瑶瑶张大嘴,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唱的是哪出戏啊? 许是适应了亮光,又许是被骆凡心毫无预兆的诡异举动惊吓到,水灵灵慢慢抬起头,如往常平静如水的水眸没有一丝哭过的痕迹,目光,几乎没有焦距地呆视前方。 “求你!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皇上吧!”骆凡心哀泣道,“我知道你有能力帮皇上!只要你肯帮皇上,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大莫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的,周边四国若是同时向大莫发动进攻,皇上会愁死的……” “……” “就算你不看在皇上的份上,也请你看在天下无辜百姓的份上吧!或者……看在太子的份上吧,你竭尽全力保护太子,不就是为了让他登上皇位么?如果大莫的江山没了,他这大莫的太子算什么?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求求你,帮帮皇上吧!皇上已经好几天没阖过眼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住的……” 骆凡心泪水涟涟地苦苦哀求着,那卑微的神情,那恳切的言语,那可怜的姿态。此刻,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也不是受尽皇帝宠爱的宠妃,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以夫为天的女人,一个愿付出一切助夫君共度难关的女人罢了…… 璃轩阴沉的黑眸中闪过惊诧,夹杂着缕缕敬佩,想不到这虚伪的女人如此深爱他的父皇,在父皇半抛弃她、将她软禁时,还心甘情愿地爱恋着父皇,居然愿意为了父皇,向她最痛恨的女人——他母亲下跪磕头。 不过,母亲真的知晓真想么? 母亲连第一案发现场都没有看过,璃轩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怀疑。 纤眠偷偷望着水灵灵憔悴的模样,心中着实难受,悄悄端了杯参茶,示意瑶瑶送进去给她的宫主喝。 这种情况下,除了瑶瑶外,还有谁能走进去,谁敢走进去? 二话不说,瑶瑶瞥了她,见她眼中尽是担忧,便将参茶送了进去,宽慰水灵灵道:“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想吃饭,喝点参茶也行。” 冷漠的目光,由远方慢慢移到瑶瑶单纯无害的清秀脸庞上,怒气,渐扬。她不知花了多大心神,才克制住自己没赏她一耳光的冲动。 轻启白唇,喝了几口参茶,她低语道:“你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 这话,是对骆凡心说的。 骆凡心一怔,茫然地望着水灵灵,不为这些,她来此做什么? 自取其辱么? 纵使心头再多悲愤,心中还是扬起点点希望,只要她愿意跟她说话,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她就不能放弃。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僵硬的冷笑,没有丝毫温度:“你来此,不是还应该顺便暗示我,代你除掉凌修仪腹中皇子的么?” 语惊四座。 蓦然抬头,泪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惊恐,以及一闪而过的慌乱,然而,骆凡心的失态仅仅维持了一刹那,随即脸上出现的神色便是百口莫辩的委屈:“我没有!凌修仪腹中的是皇上的龙嗣,我怎么可能……可能……”断断续续的话语,似乎诉说也是一种残酷。 “放肆!”赏秋怒喝道,“大胆废后!你竟敢跟皇后娘娘如此说话?不过区区贱民,住进了东宫,你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啦!”赏秋的性子如秋风扫落叶般迅疾,说着就要冲上前去打水灵灵。 “赏秋姑姑,”笑颖纤眠分居左右,同时抓住赏秋的手,阻止她过激的行为,“敢在东宫撒野,想来姑姑是没将东宫太子放在眼里。皇后娘娘尚未发话,姑姑自行其事,莫非也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笑颖的话说得较为客气。 纤眠的话可就没那么客套,冷笑一声:“赏秋姑姑贵为凤暄宫姑姑,东宫这小小地方哪供地其您老人家这尊大佛啊!更何况您还是凤暄宫姑姑里两大仅存硕果之一,皇后娘娘珍之惜之唯恐来不及,您老人家在东宫大呼小叫,要打要骂真是东宫的天大福气啊!动手打人多痛啊,姑姑可要奴婢去内务府领些工具来,方便您使用么?” 赏秋气得两眼翻白,说不出一个字,莫怪以前迎春总是提醒她们千万不要跟东宫的笑颖、纤眠正面杠上,论口舌之利、细微缜密,她远不及迎春,连迎春都要对她们刮目相看,她怎对付得了,但心里这口气说什么也忍不下。 “笑颖姑姑、纤眠姑姑,大家同样是宫女,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呢。”自入东宫来一言不发的偎冬突然开口,纤眠头一低,只见偎冬的手,轻放在她手上,轻柔如鸿毛。 笑颖纤眠俱是一笑,慢慢松开手。 无视眼前发生的一切,水灵灵默默地喝着参茶,良久才道:“日进午时,传膳。”撇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骆凡心,冷森一笑:“还不起来?难道你想留在东宫用膳?你凤暄宫的膳食因比东宫精美百倍,莫不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食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瑶瑶小心搀扶着水灵灵下床,眼底划过复杂之色,瞥向骆凡心的眼光不知是怜是怒。 身体总算恢复如常,下身不再隐隐传来疼痛,水灵灵一直吊起的心终于放心,思维也恢复了以往的缜密,望着骆凡心羞愤难当的娇颜,不得不感叹,的确是天生丽质,都三十岁了,美貌如昔,肌肤细腻光洁,不知等她到了她这把年纪,会苍老成什么模样。 ------------ 第128章 “记住,我不仅不会帮你打掉凌修仪腹中的孩子,我还会保护他,让她平平安安把大莫皇朝康文帝的二皇子生下来,一如当年我不遗余力保护你,不让你死在她们的尔虞我诈当中一样。”顿了顿声,她的声音有些沧桑,目光跳过眼前的人,望向天边自由飘荡的云彩,她知道骆凡心低垂着头,但她心里的疑问绝不会因低头而埋藏,只会更加疯狂的生长,看在她对她有半夜之恩的份上,她不介意破例一次,告诉她原因,“还记得当年我入冷宫前对你说的话么?” “骆凡心,你很爱皇帝是么?在皇帝没有其他儿子前,若是璃轩出了什么差错,皇帝可要断子绝孙啊。”一句耳语,困住骆凡心所有行动力。 “我承认,这两年来你的确保护着我的儿子,但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尽全力去保护他,否则以你对那个男人的影响力……看看这些奴才,从东宫的大总管到负责打扫的小太监小宫女,有哪个不是眼线?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若真不知,早在那个男人登基之时就死了。你纵容后妃欺负我的儿子,可有一点你想过没?你,骆凡心,庶民出身,你有什么本事跟官宦小姐出身的妃子斗?年老色衰,你有什么资格跟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争?终生不育,你又有什么资本跟能生养的后妃抢?你什么都没有!你真以为那个男人会对你好一辈子么?夫以色示人者,色衰则爱驰,爱驰而恩断。那个男人不过三十出头,不出意外的话,他还有二三十年的大好时光,天下美女任他挑选,你骆凡心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个没家世、没美貌、没子嗣的丑女人罢了,你凭什么留住那个男人呢?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生个儿子,以此来保住你正宫娘娘的诰封,至于其他的,没有了。但你不能生育,不过没关系,我不是把我的儿子托付给你了么?而且他不仅是大莫皇朝的嫡长皇子,更是大莫皇朝的储君,别的嫔妃又无所出,所以你放心了,你马马虎虎地照顾他,让他受到伤害!没有危机是吧,我水灵灵给你制造危机,凌修仪怀孕了,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你觉得我会放过么?只要我让她平平安安把二皇子生下来,她就是后宫最后资格把你赶下后位的女人,不再年轻、没有家世的你连跟她叫板的资格也没有。如果你再不用全部的心神去保护我的儿子,跟她们轰轰烈烈地斗个你死我活,你想,你在这后宫,在那个男人心里,那算个什么?哈——”一口气说太多的话,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水灵灵不住深呼吸,瑶瑶赶紧让她身子靠在她身上。 好家伙!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一大段话说的那个流畅,没半点结巴,不知道是她口才高人一等呢,还是早预料到会发生今天的事,提前写下来狠命背了N久呢?不过……那么一大串理由,肯定不是真正的原因,最多也只占真相的九牛一毛而已,像她这种奸诈成性的女人,怎么可能大刺刺告诉别人她的心思呢?就算她肯,某人也不会那么做啊!不然某人还不没戏唱啦。 嘻嘻…… 再瞧瞧这些“雕塑”的反应,估计不出一个时辰,皇宫里会出现无数个“雕塑”,再等一下下,就变成麻雀窝啦。尤其是太子哥哥的反应,最是好玩不过,一直表现出软弱可欺神色的黑眸竟变得邃深难测,眼睫微敛,不愿流露出过多的心思,却不知他的行为大有欲盖弥彰嫌疑,何况他藏于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握住无限愤恨,片刻后,无力地松开,松开的是他对水灵灵的过分索取。 嘴角轻扬,孺子可教也! 低垂着头,无人知晓骆凡心在想些什么,甚至,连骆凡心也不知晓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水灵灵说第一个字开始,她脑子里就一片空白,混混沌沌的空白,如迷失在空旷苍茫空间,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前路何在,不知退路可有,无从抉择的她,只得惊惶万分龟缩在原地默默啜泣,祈求着有人来救她,却没有一人来拯救她……没有一人…… 不知在虚无世界困苦多久,直到…… “哗啦——” 一声巨响,如九天闷雷惊的她猛然瑟缩身子,终于挣脱了虚无世界的桎梏,忙不迭逃回现实世界,慌慌张张站起身子,不顾双腿麻痹,跌跌撞撞寻声而去。 掀翻在地的纹虎花梨木桌,大小不一的瓷器碎片,花花绿绿、正冒着腾腾热气、分辨不出是什么菜色的菜肴,这就是骆凡心冲进大堂第一眼看见的景象,满地狼藉,若有似无的淡香不经意间飘过鼻间,似檀香,如蕙香,不知是何种香料的香味,如此特别。一旁的水灵灵脸色阴沉,璃轩茫然地望着她,一直搀扶着她的小宫女更是一脸惋惜地盯着满地的美味佳肴,至于其他人…… 笑颖等姑姑眉头紧锁,小太监小宫女惴惴不安,负责送午膳来的太监似乎对她没什么了解,扭曲着脸在一旁大呼小叫,若非太子在场,估计他会义愤填膺指着她鼻子教训。 别说骆凡心,跟随在侧的赏秋、偎冬心里也有点毛毛的感觉,站在附近的送膳太监终于安静下来了,不知是因为看见皇后娘娘出现在此,还是因为大堂里的气氛是在太过诡异。 背后似长了眼睛,水灵灵回过头,阴鸷水眸准确无误地对上骆凡心的惶惶不安的泪眸,眯了眯眼,诡谲光芒一闪而过,冷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娅儿伦是怎么死的么?”话音一落,只见水灵灵脚尖横踢破了一般的汤碗,里面残留着不少白色液体如流星般摄入叫嚣送膳太监的嘴里,气得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咳咳……大胆贱……啊——呃,噢……”只咳嗽了两声,说了三个字,突然发不出声似的,双手想去掐自己喉咙,嘴里不断吐出白沫,身体一阵剧烈抽搐,浓稠的鲜血顺着七窍慢慢流淌出来。 汤里有毒?! 一切,快的迅雷不及掩耳,让人在尚未反应过来前,便亲眼目睹了残酷的现实,诡异而可怕。 “娅……娅儿伦宫主就……就是这么死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骆凡心,依靠在赏秋、偎冬身上,瑟缩着身子,呐呐道。 对骆凡心的问话置若罔闻,水灵灵径自转身,冷喝一声:“茵苒宫带路!” 一阵风刮过,萧瑟如秋风,卷起满心荒凉,打得残败花瓣落樱缤纷。 XXXX 曾经绿草成荫的茵苒宫,如今只剩下压迫人心的荒凉,再美丽的景色皆因发生了不美丽的事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四国使者齐聚一堂。 说实话,在外人看来,这实在没什么必要,不过是废后阴沉着脸冲到茵苒宫,说了句“想知道真相的过来”,一句话,四国使者、皇帝陛下、朝堂大臣,全部巴巴跑来,欲听废后揭开事实真相。宫廷侍卫更是将茵苒宫围个密不透风,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凶手逃出生天。 但是,她真的知道真相么? 什么也不说,仅让太监们去御膳房端来今日午膳中的一道菜肴羊奶菜扣肉,命在场所有人吃完一小碗。 “贝伏理大人,如此美味佳肴,为何不肯尝尝呢!”该是疑问的话语,水灵灵用笃定的口吻诉说。 刹那,所有人目光聚集在高其国使者贝伏理身上,所有人皆用过午膳,羊奶菜扣肉仅用了一小口,唯有他死死瞪着摆放在眼前的景德镇彩蝶飞舞盖碗里的菜肴,拿着筷子的手始终没有夹一口。 英俊的面容,慢慢变得扭曲,贝伏理冷笑道:“听闻方才东宫太子险些中毒,有毒的便是一道羊奶菜扣肉的菜肴,水姑娘此刻让我等吃,算是什么意思?” 众人皆惊,更有甚者忙不迭将手伸入嘴里叩挖催吐。 “贝伏理大人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啊?”璃轩目瞪口呆道,“一刻钟前发生的事情,娘还特意命人不准声张,不知贝伏理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瑶瑶忍俊不禁,抿唇偷笑。 听闻璃轩的话,骆凡心惊叫起来:“是你?难道是你下的毒?”方才发生的事,皆是她亲眼目睹的,她亦亲耳听到水灵灵下令,守卫东宫的侍卫早听水灵灵调遣,将东宫围个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他是怎么得知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刀剑齐刷刷出鞘,围住贝伏理,高其国侍卫同时拔出刀,护卫他们的主子,贝伏理的贴身小倌更是拔出随身匕首,与大莫侍卫紧张对峙着。 “放心,这道菜绝对没毒!”水灵灵淡笑道,“还记得当年身在西陲边疆时,我被路劫至帕瓦城,平西将军姜浮礼与乌鲁国勾结欲致我于死地,满桌菜肴皆是珍馐美食,可惜啊……若只吃一道菜安然无事,若混合着吃……”后面的话,无须多说,众人自明。 “乌鲁国民,乃草原儿女,终日与牛羊为伍,以牛羊为食,娅儿伦宫主身为乌鲁国宫主,怎不爱吃羊奶呢!但她没想到,一碗美味的羊奶,却送了她的小命,贝伏理大人,不知灵灵说的可对?”信誓旦旦的话,就算天下人否决,也挡不住她强烈的自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各式香粉胭脂布满天下,但有些香料,却不是人人可用,或者说,唯有身份最高贵之人菜油资格享用。比如说中原皇帝的御用香料是龙涎香,龙涎香的留香性和持久性是任何香料无法比的,卡萨国的皇室用的是灵猫香,灵猫香带有强烈腥臭的动物香气,仡易国是郁珍香,主料是郁金香与南海珍珠,有鲜花的清香,乌鲁国儿女生性粗旷不爱用香,没有独属香料,皇室用麝香,麝香芳香宜人、香味持久,高其国是山黎香,山黎香乃用高其国独有的山黎草秘制而成,属淡香,似麝似蕙。这些香味,我想可以从在场各位的身上闻到。” 话音未落,众人顾不得其他,努力嗅着周围是否有水灵灵说的香存在,尽管此时他们不明娅儿伦宫主之死与香料有何干系。 “山黎香?!”努力嗅了半天的瑶瑶突然惊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娅儿伦宫主出事那天,我闻到过一股奇特的香味,似麝似蕙,应该就是山黎香才对!” “那日五国之人皆在,有什么好奇怪的!”赛敏娜宫主忍不住嘀咕。 “不对!东宫……”骆凡心立即反驳,“方才废后掀翻桌子,满桌菜肴都倒在地上,除了菜香外,本宫还闻到淡淡清香,以前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似麝似蕙,好是奇特!” “呵呵……”卡洛特王子轻笑,“东宫我等可没有进去过啊!”望着瑶瑶的黑眸中划过一抹赞赏,他瞧得清楚,瑶瑶的惊诧分明是装出来的。 此话一出,还有谁不知真凶究竟是何人? 乌鲁国墨飒锝大人怒吼一声,拔出随身大刀狠狠砍向贝伏理:“他妈的,老子砍死你个龟儿子!” ------------ 第129章 贝伏理忙抽出随身宝剑抵挡,怒道:“小妮子信口雌黄,墨飒鍀大人也信?别忘了,那晚本大人可是与诸位一同喝酒至天明,哪来的分身术去杀人?” 轻笑一声:“灵灵有说是贝伏理大人动的手么?”气得墨飒鍀差点一刀砍死她,幸亏莫冉盛一直守卫在皇帝聍身旁,及时救了水灵灵。 但她不领情。 “水灵灵,你什么意思?”墨飒鍀如狼咆哮道。 “山黎香乃高其国皇室专用香料,贝伏理大人不过是个小小宫廷禁卫军首领,他有何德何能使用山黎香?”冷笑一声,“墨飒鍀大人,你是低估了在场各位皇亲贵胄,还是太看得起贝伏理大人呢?”他怎么可能拥有山黎香呢。 众人惊愕,环顾四周,难道说,他们中潜藏着高其国的皇宫贵族? 搜索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停留在贝伏理身旁握着匕首的小倌身上。 “拿下面罩。”莫冉盛冷喝道,清明已过,天气逐渐转暖,终日用面罩蒙着脸不嫌热么? “姨,他是不是长得没脸见人啊?”瑶瑶好笑道,做间谍要做的有水平嘛,整天蒙着脸,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哪里,”掩唇轻笑,“他容貌酷似其父,乃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若不终日蒙着面罩,只怕宫里所有思春女人集体叛变。”水灵灵难得调笑,惹得皇帝聍等人频频侧目,只见她娇颜带春,眉宇间隐露妩媚之色,着实让人怦然心动,可惜的是,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神秘小倌,不留分毫予旁人:“不知灵灵说的,您可认同,贝、吉、塔、八、王、子、殿、下!” 高其国的……八王子……贝吉塔…… 一声怒吼,贝伏理奋命反抗,高其国侍卫与大莫侍卫大打出手。 一道黑影从眼前消失…… 局面,变得混乱不堪。 兵器交接声,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声东击西。”水灵灵清喃道,望着贝吉塔王子越来越远的身影,似乎没有要追的举动。 水灵灵不追,不代表别人不会追,轻功卓越的侍卫从各个方向奇袭,欲击落贝吉塔王子,展游一声令下,调来无数弓箭手。 万箭齐发。 无数身影跃起,以身挡住齐发万箭。 水灵灵心道:好厉害的神行千里,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真不简单。 神行千里乃最上乘轻功中的一种,与众不同的是,神行千里步法奇特,并非一条直线行走,而是忽左忽右,忽进忽退,故而那些侍卫瞄准他的箭,待射到时,早在三尺之外,哪伤得到他分毫。 皇帝聍皱眉环抱着瑟瑟发抖的骆凡心,眼光却没有片刻落在她身上,凝视立于不远处的水灵灵,镇定自若的她,似乎完全不担心周围的刀剑不长眼伤到她,凌厉刀光剑影掀起风卷云动,似强大气流,将方圆不过五丈的距离割裂成一个个单独的空间,彼此间只可眺望,不可相接。 莫冉盛死守皇帝身边,小心保护着,目光,不时落在远方淡定的人儿身上。 刀光剑影,凌厉剑锋冲开璃轩紧随水灵灵的脚步,失去母亲保护的他,孤寂徘徊于生死边缘,看着周围的侍卫一个个倒下,没人关怀他,亦没人愿意站到他身边保护他。所有的侍卫,都站在父皇身边,站在朝廷重臣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好冷…… 失去了母亲,他什么也不是。 爹不疼,娘不爱,天地间徒留他一人…… 陡生苍凉,如荒草疯长,蔓延四肢百骸,如果,他此时死了,是否有人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呢? 默默闭眼,静静等待着天意的降临…… 刀锋烁烁,劈头而来,唇瓣泛起一朵绝望笑靥,终于,可以解…… 小腿骨钻心剧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身上,娇软覆盖,翻滚,再翻滚,滴溜溜滚了几圈,总算停下。 “你想死啊?”刚坐起身子,尚未睁开眼,愤怒的叫骂声如炮火般轰隆隆冲入耳中,好熟悉的声音,“傻乎乎站在那里让人砍,你以为你刀枪不入啊!你……” 呆呆望着璃轩紧紧环抱住自己身子的手臂,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颈项隐隐感到细细暖流淌,瑶瑶哑言,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她不该忘了,就算他再早熟,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她怎能用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思考他的想法。那一刹那,他应该是很绝望的吧。 何必呢…… 目光瞥向远处的水灵灵,满脸关切的神色,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再看看顺着水灵灵目光看到他们现状的皇帝,目光讳莫如深,猜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唉! 可怜的孩子! 璃轩凄惨的处境,刺激的她母亲情怀大发,一时间忘却他们间复杂的关系,忘记了身处险境,回抱着璃轩,轻拍着他的后背细声轻哄着,如燕子呢喃的娇音,奇异抚平了璃轩心中的惶恐与恨意。 他,不再想知道她…… “我要的,就算拼尽一切我也会去争取!我不要的,就算天下至尊无价之宝,我也不屑一顾!”水灵灵坚定的话语耳畔回荡,看似柔若无骨的身躯,透出的坚毅犹如劲竹屹立不摇。 一向软弱可欺的黑眸渐渐透出坚毅光芒,不再卑微,不再委曲求全,不再苟且偷生,瘦小的身体瞧瞧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势,让抱着他的瑶瑶感到稀奇,却没更多精力去思考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一个小宫女下意识的举动,激发了他潜意识中的坚毅,母亲遗传给他的坚毅刚烈,改变了大莫储君这一生的轨迹,亦改变了大莫皇朝今后的发展。 望着紧紧拥抱一团的两个人儿,水灵灵心底莫名涌起诡异之感,似乎,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瞥至周围相互撕杀的侍卫,贝伏理纵身飞逃身影快速掠向远方,眸中阴狠闪现。 身形一闪,夺过一旁弓箭手身上弓箭,搭利箭三支,拉满弓,风啸云涌,青丝随风飞扬。 箭随身动,瞄准目标,水眸半眯,嘴角冷笑。 “嗖” 利箭破空。 三道白光疾闪。 “啊——” 血肉撕裂声伴随痛呼声响起,半空人影如陨落流星,重重摔落,砸得地面“彭腾”巨响。 宫廷撕杀一如战场杀敌,主帅溃败,兵卒自是缴械投降。 弯弓负身后,神情冷漠犀利,目光锁定怀抱瑶瑶的璃轩,大踏步走去,无人敢挡其道,无人敢掳其锋芒。 “轩儿无碍?”简洁话语,听不出丝毫关怀,但瑶瑶看得分明,她眼底闪动着温柔的光芒,赶紧推了推依旧死死抱住她的太子,示意他起身。 缓缓站起身,转过身去面对母亲,璃轩道:“轩儿无碍,娘无须多挂怀。”他不能再死死抓住母亲的手,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才有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强压下心头惊异,水灵灵抽动嘴角,最终什么也没说。 侍卫将身受重伤、哀嚎不止的贝伏理拖至皇帝面前,看着贝伏理的伤,周围一片尴尬之色,呐呐地忘着水灵灵的背影。 璃轩上前,向皇帝行了个礼,瞥了眼贝伏理身上的伤,年纪尙幼的他对人事早已知晓,脸色不禁变得很尴尬。 这……这也太狠了吧?无错不少字 瑶瑶脸部神经急剧抽搐,咽了咽口水,端视着一脸风平浪静的水灵灵,心道:巨强大啊! 赛敏娜公主似不知发生何事,满脸兴风赞叹道:“大美人好箭法啊!一次性三支箭,没有一支箭落空,全射中要害,太了不起啦!” 的确,全射中要害,一支胸口,一支膝盖,还有一支……下体——贝伏理一下子从同知晋级为公公,能不了不起么? 不少习武之人暗暗心惊,水灵灵三支箭的位置真是阴险,若当时贝伏理身子落下,三支箭刚好射中他的下体、膝盖、脚,不管他如何闪躲,皆不可能躲避过她的射杀。 无数弓箭手无法射中贝伏理,她一出手就击中,那贝吉塔王子…… 眺望早已看不见贝吉塔王子身影的远方天空,所有人心中存着相同的疑问,迷惑望着水灵灵波澜不惊的姣美娇颜。 “你有能力射杀贝伏理,为什么不趁机抓住贝吉塔?”墨飒鍀心里藏不住话,愣头愣脑问道。 一句惊醒梦中人,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水灵灵身上。 浑然不觉众人热切关注,水灵灵凄凄然一笑,心有所思道:“当初娅儿伦公主帮乌鲁国国后下毒谋害四王子时,一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死在山黎香下。这到底是国家阴谋,还是四王子阴魂不散呢?呵……” 冷风清响,似轻诉,似哀戚,悲悲咽咽。 众人皆惊,略略瑟缩,忐忑不安环顾四周。 没有焦距的目光,慢慢移至墨飒鍀脸上,漠然道:“红衣尊使的使命完成与否?” 墨飒鍀一惊,闪动着莽撞光芒的黑眸逐渐变得冰冷,片刻后才道:“多谢水姑娘告之,乌鲁国上下感激姑娘大恩大德!”抱拳道谢,神色一片肃穆警惕。 不在意挥挥手,漫步上前,一页笺纸,交予墨飒鍀手中:“若红衣尊使能活着将此笺纸亲手交予乌鲁国君,自能化干戈为玉帛,若不能……烽火连天!” 墨飒鍀再也无法掩饰心中惊惶,他人更是好奇,那笺纸上究竟记录了什么,能平定乌鲁国内部政权斗争。 怀疑么? 那是自然。 却无人敢问。 一页笺纸,不仅牢牢堵住乌鲁国的嘴,更让乌鲁国欠水灵灵一份巨大的人情。 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 尤其,是欠水灵灵的人情债! 卡洛特心中佩服:好深的心机!好高的手段!射杀贝伏理,压下娅儿伦公主之死,一页笺纸,迫使乌鲁国对她投鼠忌器!放过贝吉塔,卖个活命之恩给他,纵使贝吉塔日后成为高其国国君,权倾天下,亦不能对她怎样! “你们干嘛凶巴巴地看着大美人啊?大美人不过给墨飒鍀大人一页笺纸而已,你们可不能偷偷去抢啊!”赛敏娜双手叉腰,正义凛然道。 璃轩微微眯眼,瑶瑶嘴角勾出不以为然的弧度,这分明是提示他们,可以偷偷去抢嘛。 置若罔闻,水灵灵摆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乌鲁国使者退下,待他们走后,回首望着卡萨国使者:“赛敏娜公主真是好心,却不知娅儿伦公主被毒杀当晚,赛敏娜公主为何拉着墨飒鍀大人喝酒划拳?” 惊惶划过眼,赛敏娜公主满脸委屈,嚷嚷着说不是,得不到水灵灵丝毫注意。 “卡洛特王子,好戏看完,别忘打赏台上戏子啊!”话中百味,他自能体会。 这场戏,她自始至终看在眼里,他又何尝不是乐在心里。 漫步华庭,背影渐渐远去,留下愤慨无数。 幽暗处,一双黑眸凝视着皇帝聍阴郁的脸,冷声道:“好一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却不知他们手中的棋子,能否窥破天机呢! ------------ 第130章(大结局)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一如当年般阴暗。 或许,多了几分华贵,权势渲染的华贵。 窗户打开,皇帝聍漠然望着沉静如海的夜空。 天边,偶尔划过一道星芒,是流星陨落的轨迹。 毛离顺瞧这皇帝的背影,跟随在皇帝身边多年,或多或少了解皇帝的心思。 噗通跪下,毛离顺大着胆子道:“皇上,奴才有一事想奏,不知……” “小顺子,”冷漠的声音,如同他冰冷的心,“你该知宦官不得干政。”聪明如他,怎会不知毛离顺想说什么。 提醒一句,算是看在他忠心耿耿伺候多年的份上。 毛离顺恭声道:“奴才明白。”能爬倒大内太监总管的位置,他能不明白么?关键是……“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否认废后深深的吸引了他,如同魔力般,牢牢抓住皇帝的注意力,想挣扎,无力,想逃脱,亦无力,只得乖乖沦陷,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回应他的,是皇帝聍的沉默,良久才道:“皇后贤良淑德,天下还有谁人可与之比拟?” 毛离顺心思一动,说这话,就代表他已有所心动,缺的,只是旁观者适时的点醒。 “皇后娘娘之美犹如孔雀开屏,美艳不可方物,绚烂夺目!”骆凡心的贤良淑德后宫无人可比拟,但一国之后要的并非是贤良淑德,“然而孔雀终究只是凡鸟,非梧桐不栖的唯有凤凰,惟有神鸟,才能凤舞九天,才能浴火重生!皇上乃真龙天子,龙凤呈祥才是国家之幸,天下之福!” “小顺子,你可知这番大不敬的话,足矣要了你的脑袋!”皇帝聍大怒道,蓦然圆瞪的黑眸闪烁着点点火光,他是真的愤怒了,是恼羞成怒。 “奴才知罪!”毛离顺俯下身子领罪。 的确大不敬,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事实,无人能改变。 只是,有人不愿意看清事实,或者说,不愿意承认事实罢了。 “滚出去,跪着!”一道口谕,毛离顺恭恭敬敬退下,他明白,皇帝需要时间去思考。 御书房,重新归于沉寂。 “皇上,”一声低唤,雌雄莫辩的低沉声音,“毛公公说的是实情。” “闭嘴!”似乎早知御书房里尚有窃听者,皇帝聍丝毫不以为意,怒斥道,“暗卫,你也想教训朕么?” “暗卫不敢!”声音顿了顿,“水灵灵的确是水灵宫主,皇上为何不信?” 早在水灵灵直言不讳道出名讳之时,他就明确告诉皇帝她的身份,但是…… “……”沉默,心发慌的沉默,“幽婉阁主近来如何?” “自两年前,幽婉阁助皇上诛杀舒相,借朝廷之势打压慕容家,江湖上局势已是幽婉阁独大,旁人难与之争锋。半年前,江湖上出现神秘组织,处处与幽婉阁作对,劫杀不少幽婉阁接的生意,与幽婉阁势成水火,幽婉阁主命人追查神秘组织的下落,派人狙击。” 隐卫始终查不出这神秘组织是何来头,崛起之快,实力之强,着实令人畏惧三分。不过,有神秘组织,牵制幽婉阁,对朝廷来说是福不是祸,尤其是在得知废后竟是水灵灵之后。 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愿相信。 若她真是水灵宫主,当日杀死舒隆革之人必是她无疑,她的恨,要用血来洗涤,那她的憎恶呢? 他心神不宁两年,自欺欺人两年,惶惶不安两年,害怕的,就是她憎恶的眼神,生生世世憎恶不已,死也无法洗刷干净的憎恶,让他感到惶恐。 从不知,一个女人的憎恶,会让他惶恐至此。 早在两年前,那个雨夜,他就猜到她的身份。 不赐死她,名义上是要回报她给他的羞辱,实际上,是他怕她金蝉脱壳,弃他而去。 即便她不是水灵宫主,有那般身手,放眼皇宫大内,有何人有本事在不伤她分毫的情况下留下她? 没有人! 伤她的话…… 冷月凝霜刀的寒毒,只怕连她的命一起伤…… “派去幽婉阁的探子有何回报?”隐卫秘密训练的人手,该派上用场了。 他不能强留下她,就让他剪断她所有羽翼,没有了幽婉阁主的庇佑,没有八皇弟的援手,后宫争斗璃轩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她不想留下也不行。 两年时光,他对璃轩的忽冷忽热,让璃轩深切感受到权势的重要,不时将天灾人祸的奏折丢给他看,更深深激发了他身为一国储君的责任感。 璃轩,他绝对不可能放弃太子之位的。 至于凌修仪腹中的骨肉,不仅对心儿是个威胁,对她又何尝不是个威胁呢? 朝野群臣,绝对不会放过打压璃轩的大好机会的。 暗卫细细禀报着幽婉阁里传来的机密消息,幽婉阁主会在皇宫设置密探,皇上,也会。却不知幽婉阁主是否能将他们的密探,一个个都揪出来呢? 当沉寂重新压迫御书房,暗卫已从密道消失。 敬事房小太监拖着绿牌子进入御书房,请皇帝聍翻牌子。 朱砂笔忙碌,随手一翻。 “储秀宫穆宝林,承乾宫侍寝!”一声高唱,响彻无眠后宫。 黑夜中,一顶轿子,抬着沐浴完毕的穆宝林匆匆向承乾宫走去。 夜暗中,后宫嫔妃很切切咬牙赌咒,急欲诛杀今夜将被临幸的幸运人儿,开始了夜夜相同的陈辞滥调诅咒。 可是,她们的诅咒终会落空。 一个不起眼的宝林,将从今夜开始,步入后宫纷争,踏上翻云覆雨征途,改写大莫皇朝的历史。 命运大门开启,无人阻挡得了! XXXX 沉闷声咚咚轻作。 难以入眠、漫步庭院的璃轩不禁循声而去。 “叩叩叩” 轻敲三下,西暖阁的大门应声开启一条细缝,缝隙里探出一张清秀的小脸,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好奇,与一丝丝慌乱。 “太子哥哥?”瑶瑶满脸诧异,不知是为璃轩的深夜来访,还是为他敲门的举动,“有事么?”谁见过太子在自家宫殿敲自家门的? “睡不着,可以进去坐坐么?”话说得客气,与身居来的贵气却不容人拒绝。 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关注着璃轩,瑶瑶侧身将细缝开大点,忙扯璃轩,再赶紧关上门,如同做贼般鬼鬼祟祟的举止,让璃轩心中大为不快。 “本宫到访,让你很难堪么?”口气忍不住有点冲,端起“本宫”的架子来。 “没那回事!”只是很麻烦而已,“你我年纪相仿,又不对盘,让别人看见我们单独相处,天晓得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关注我啦,不想再多点!”害她暗中做小动作都不可以,麻烦大啦。 负手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瞧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眼睛适应度尚未调节过来,却不妨碍他天生贵气的隐隐散发,一脸沉静盯着近在咫尺的模糊容颜:“你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捏造那些东西,故意讨喜他母亲作何? “没兴趣!”想也不想回答,“我已经是爹爹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了,不想再做只鸟!”尤其是只能在梧桐树上休息的鸟,不飞死自己啊。 璃轩忍俊不禁,怕是全天下只有她才会这么想。 等待片刻,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瞧着瑶瑶站在桌旁,不断从桌上拿起飞镖射向墙壁上的圆形物,似乎忘记了他在场。 “你会武?”看她熟练的姿势,以及镖镖正中靶心的成绩,不会武功都不可能。 看来他的东宫真是藏龙卧虎,连个七岁的小宫女都是高手。 不郁回头望着璃轩,哼哼道:“如果你从懂事起就天天射飞镖,还会射不中就是大傻瓜!”口气相当冲,边说,手中飞镖狠狠射了出去,准确的说,是砸了出去。 待桌上飞镖全射完,他临时起意去帮她将飞镖拿回,免得她火气上升,将飞镖都射到他身上。 靶子上有字? “你跟这人有仇?”璃轩指着靶子上两个大大丑丑的“莎莎”问道,依照靶子的损坏程度来看,她是坚持每天勤奋练习的。 “没!”她怎么会跟她有仇呢!她们关系好着呢! “那你……”没仇还射得那么用力? “谁让她把我空投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的啊!”瑶瑶忍不住叫起来,若非怕惊动了其他人,她哪需要每天入夜后黑灯瞎火的射啊,“超级大无良!” 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觉睡醒她就穿越啦,换谁谁接受得了啊!而且还是有预谋的,如果能回去的话,她一定要背把菜刀去砍死她。 满脸问号,璃轩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看她那么有气没处出的模样,他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殃及池鱼。 璃轩保持沉默,瑶瑶可沉默不了,将手中飞镖递到他手上:“给!一起射!” “不……” “少废话!”强行将飞镖塞到璃轩手中,谆谆教导,“你要知道,你今日种种不幸都是这厮折腾出来的,狠狠射!射得她满头包,看她还敢虐不!” 嘴角隐隐抽搐,璃轩自是不会相信瑶瑶所说,只当她心情极度不佳,需要发泄,随手射出飞镖,镖镖正中红心。 “不错嘛!”响亮吹声口哨,“就把她当成你那些迫害你欺负你的人,用力射!把心里的不痛快统统发泄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她赶紧补救,希望来得及。 剑眉轻挑,手中飞镖射出,璃轩冷声道:“你知道谁在迫害我?欺负我?” 废话!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父皇那坏胚子!”就为了薄薄一片处女膜,就把自己女儿剁成虾仁给自己老婆吃,能对自己儿子好到哪去!“至于其他小罗罗太多啦,我不说你也知道!”不过最坏的还是某莎,那么变态的事都搞的出来,害她这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士都有剁人的冲动。 心底无尽苦涩,她说的很对,他父皇的确是坏胚子! “你爹爹很疼你吧!”话中语气,很是羡慕。 “嗯!”狠狠点头,似乎很怕璃轩不相信她的话似的,“爹爹待我比亲生父亲还好!凡是我想要的,他都不计手段给我弄来!”否则的话,爹爹怎么可能舍得放她进宫找娘,还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心疼死爹爹,才逼爹爹签下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你爹爹不是你亲生父亲?”璃轩抓住她话中漏洞,大失惊色道,双手不自觉扣住她纤细肩膀。 “嗯嗯……疼疼疼!太子哥哥你轻点,就算不是你的肉,你不会痛,也要替别人考虑下啊!”瑶瑶痛的龇牙咧嘴,要不是怕惊动人,她早就鬼哭狼嚎起来,看爹爹不揍扁他才怪。 这这……怎么可能?没有血缘之亲……怎么可能…… “生父不及养父亲呗!”看出璃轩心中所思,瑶瑶毫不在意挥挥手,“血缘是先天的,无人可以跟改,也不能决定任何事!人与人相处,需要的是感情,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七年朝夕相处,他爱我疼我惜我,视我如己出,千般呵护,万般疼爱!他哪里不及我亲生父亲啦?我没感受过亲生父亲的疼爱,有爹爹的疼爱,就算没有母爱,我也觉得足够了!或许我这么说有些过吧,我娘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爹爹或多或少将对娘的爱以亲情方式转移到我身上来。” “人不能太贪心,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太子哥哥,不管你是否觉得我啰嗦,我还是想说,你有无比的母爱,没有父爱又如何?”人生能收获一份真诚的感情就很不错啦,有些人奋斗一生,一份真诚的情感也得不到,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那你呢!你有了爹爹的疼爱,为何还要来找娘?你不是也想要娘的疼爱么?”戳中痛处,防卫的尖刺瞧瞧竖起,口气忍不住尖锐。 话一出口,瑶瑶神色顿时变的有些哀伤,他感到有些后悔,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爹爹不开心!”沉默良久,瑶瑶慢脸落寞道,“娘不在爹爹身边,爹爹真的很不开心!我想尽办法逗爹爹笑,爹爹虽然脸上在笑,可他眼底的寂寞痛苦却骗不了人!我长得跟我娘很像,每次看到我,爹爹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娘,恨自己当初无能为力保住娘!这些年,爹爹都活在悔恨之中!或许在外人看来,爹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大男子主义的很,但他真的很爱很爱娘,每次做梦时都叫着娘的名字!我不看爹爹再难过下去,我一定要帮爹爹帮娘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带娘回来!”坚定的口吻,如泰山之石坚硬无比,昭示了她的决心,无人能挡的决心。 望着瑶瑶近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小脸,他寻找着,想从她脸上找出她娘的痕迹,想知道是哪个女人如此幸福,可以得到一个男人如此深刻的爱。 换成是他父皇的话,绝不会为别的男人养孩子,更别提将所有过责归咎在自己身上。 “瑶瑶,太子哥哥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郑重许下诺言,君子一诺重千斤。 “真的?”清丽水眸迸出不可置信喜悦光彩,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醉人,“太子哥哥真的会帮瑶瑶么?哪怕……哪怕会损害到你的利益?”夺目光彩因犹豫话语黯淡下来,默默摇了摇头,没人会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的。 他不可能帮她的。 璃轩微微一怔,果然,她的确有很多秘密,柔声道:“只要你不背叛我!”一部分的利益抵触,他可以不介意。 背叛? “什么是背叛?”果然,他的信任与付出是建立在相当基础之上的,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程度,“事事坦诚以待?没有谎言欺骗?还是没有自我空间?太子哥哥,瑶瑶能做到的,是该告诉你的告诉你,不该欺骗你的不欺骗你,保留我的私人空间。瑶瑶给不起你要的‘不背叛’。” 嘴角泛起苦涩笑花,他不知是该高兴她难得的真诚,还是该悲哀她连说句好听的话哄哄他都不愿意的不屑,近距离瞧着她眼里的认真,他知道,或许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得到她全心全意信任的机会。 “那就做你认为是对的。”璃轩比他父皇聪明的一点,就是懂得抓住机会,只要是他真正想要的,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抓住机会,绝不会让愚蠢的威严毁了自己的一生。 事在人为,信任是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既然他想得到瑶瑶全心全意的信任,就要学会等待,欲速则不达。 心中乍喜,瑶瑶猛扑入璃轩怀中欢呼道:“太子哥哥最疼瑶瑶咯!” 坚硬的心,渐渐柔弱,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心满意足深吸了口气,原来,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如此容易,但要维持这份信任却是无比困难。 太子哥哥…… 他似乎发现,他有些喜欢这个称呼,就像…… “瑶瑶,”心念一动,璃轩乍似从美梦中猛然惊醒,不愿面对现实,“你为什么要我‘太子哥哥’?”记得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喊他“太子哥哥”,无视众人的非议。 “因为瑶瑶好想好想有个疼爱我的哥哥啊!”粉嫩的小脸蛋狗狗讨主人欢心般蹭着璃轩的颈项,忽略他听到回到时瞬间僵硬的身体。 哥哥吗…… 发自心底的笑容再难维持,慢慢松开手,将瑶瑶推出怀抱,讪笑道:“是么……原来,我只是‘哥哥’……” 迟钝惊觉璃轩不太寻常的反应,瑶瑶略显茫然地望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几乎有些狼狈地踉跄逃出房间,阖上房门的一刹那,他突然回首问道,“父皇给皇叔赐婚,这事,你怎么看?” 话音未落,门,已悄悄阖上,消散于夜风中的破碎话语,似乎,不曾存在过。 仅是她的幻听而已。 XXXX 春天,是温柔多情的,有着预语还休的羞涩与矜持。 多么羞涩的少女,怎可能抵得住炎炎夏日轰隆如雷的侵袭?只能在人们的感叹中默默退场。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风起云涌到风停雨止不过一个时辰光景,陡然凉快下来的清爽感,让人觉得特别舒心。 炎炎夏日侵袭,困乏了众人的身体,波动的心,也随着身体的倦怠暂时松懈下来,皇宫得到暂时的风平浪静。 一阵雷雨,凉爽了闷燥的心,难得的凉爽使得后宫佳丽纷纷走出寝宫,或闲庭漫步,或湖畔垂钓,或御花园扑蝶,各有各的乐子。 东宫的禁令在四国使者离开后随之解除,守卫东宫的侍卫没有减少,反是软禁期间的一倍,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室新一轮的战争,即将围绕东宫展开。 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静的可怕。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暴风雨前的海面并非真的宁静,海面上的水泡早已哔哔啵啵乍响着、碎裂着。 数月前,皇帝下旨赐婚工部尚书项梁幺妹项婉怡予诚亲王莫冉盛,莫冉盛多番上奏,欲请皇帝收回成命,均被皇帝委婉驳回。 一个多月前,凌修仪气恼皇帝频频宠幸穆芝荏又哭又闹动了胎气早产,顺利诞下大莫皇朝第二位皇子,赐名“书辖”,满月大典办得热热闹闹,比起当初太子满月不知喜庆了多少倍,朝野上下忿忿猜测着,皇帝是否要废太子,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凌修仪诞下二皇子,功在朝纲,晋封为正二品之首凌昭仪,赐住朝阳宫。据说,凌昭仪没能如愿晋封为正一品妃子,气得目次欲裂,频频拿品级较低的嫔妃出气,最近颇得皇帝宠爱的穆美人首当其冲。 曾经的昭仪娘娘茗昭仪早在贝伏理伏法后降为正七品御女,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被人发现悬梁自尽了。因高其国理亏在前,故不好怎么追究,茗御女本身又不得宠于高其国君,连皇帝聍假仁假义的“送回故国安葬”都赔礼谢绝,昔日的茗昭仪只落得一口柳木葬在皇陵狭窄偏僻处,这还是看在她是高其国公主的份上。 后宫发生天翻地覆大变动,向昭容始终恪守本分,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纵是如此,她依旧比凌昭仪逊色几分。 前些日子,太子璃轩一改往日懦弱,在尚书房与太傅先生论辩天下,犀利的言辞,精准无比的判断,气得老太傅当场噘了过去。事后,他以太子阴险虚伪、废后狂妄无礼为由,向皇帝上奏,群臣积极响应,请废太子的走着如同雪花般飞到皇帝的御案上,皇帝既没有明确表示要废除太子,亦没有抱拳太子的行动,一时间朝野上下动荡不安,纷纷猜测着皇帝何时废除太子。 各式各样的谣言漫天飞舞,当事人却混若无事般依旧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甚至,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笑容。 湖畔,水灵灵宁静垂钓着,弱柳拂风,不是飘扬至水灵灵脸颊旁,调皮的跟她打招呼。 昨日又气得太傅大人火冒三丈的璃轩,此刻站在水灵灵背后,手里,捏着一卷书,细细品读着。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尚书房念书才对,但太傅大人以抱恙在身为由,拒绝再教导太子。 一向叽叽喳喳的瑶瑶跪坐在一旁,身边,放置着几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花朵不大,指甲片大小,专心致志地编制着花环,艳阳似乎在她身上投下薄薄的光晕,增添几分柔和之美。 枫红笑颖等人默默伺候着旁,不支一声,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宁,直到一阵叫嚣软语打破了宁静,偶尔夹杂着奶娃娃的嘤咛之声。 御花园尽头处,皇帝聍携手凌昭仪走了过来,姹紫嫣红陪同在侧,一向是众人瞩目焦点的骆凡心,默默跟随一旁,憔悴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璃轩见状,忙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见过各位娘娘!” 地上,跪着无数奴才,除了水灵灵和瑶瑶。 略显冷森的目光,跳过璃轩,直接落在日夜啃噬他心灵的女子身上,就算一身普通宫装,依旧掩盖不了她遗世独立的绝代风华。 湖畔,垂钓,看书,花环。 好和睦的画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没有丈夫支撑的家庭,似乎更能自得其乐。 一份羡慕悄悄衍生,一抹嫉妒爬上心头,一股渴望周身蔓延。 她漠视他,一如以往的漠视他的存在。他知道,她是憎恶他到了极点,微敛不波动自己平静的心,才选择漠视他,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若是过去,若是在他不曾在乎她的那岁月,她的漠视决计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如今,她的举动让他犹如万蚁噬心般痛苦。 巨大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偏偏脸上还要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不让人窥破一丝一毫,保全着他最后的帝王尊严。 作为一个帝王,他应该大声呵斥,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的威严,他尚未有所行动,凌昭仪早已代他怒斥水灵灵,然她置若罔闻,就连她十分喜爱的小宫女也不将凌昭仪放在眼里,径自编制着花环。 抿了抿唇:“平身。”没有温度的话语,一如他冻伤的心。 娇嫩青草发出嘤咛之声,打断璃轩站起身的举动,回过头去,只见瑶瑶轻手轻脚站起身,小心翼翼捧着花环,蹑手蹑脚走到水灵灵身后,朝他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悄悄将花环戴在她头上。 动作之轻巧,似乎怕惊吓到水中狡猾多疑的鱼儿。 碧绿花环,几朵零星小花隐匿其中,应称着水灵灵一身翠兰宫装,更添几抹山野精灵的仙气,一时间惹得皇帝聍看痴了眼。 抿唇偷笑,瑶瑶朝璃轩招招小手,娇憨动人的清秀脸蛋上尽是恶作剧成功后的窃喜,看得璃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惊动了水灵灵。 “怎么了?”蓦然回首,迷茫的眼神呆呆地望着璃轩压抑不住拼命忍笑的模样,再瞧瞧瑶瑶笑得天真烂漫,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去抓头,摸到头上的花环,取下一瞧,不禁也有些乐,“瑶瑶又调皮了!” 淡若清风的话语隐蕴着一丝不满,眼角眉梢的笑意冲淡了不满之情,娇嗔的口吻更不似在训斥人,反倒有些像在跟有情人撒娇的意味,乐得瑶瑶捧腹大笑,惹得皇帝聍更加沉醉其中,气得姹紫嫣红各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一人一口,吃了她。 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瑶瑶实力的可怕,她用尽一切力量,竟查不到一丝一毫她的事情,仿佛她是天上掉下来般,让她感受到当初舒隆革费劲千辛万苦却没一点成效的挫败感。 她坚信,那夜偷袭鬼医,设计残阳,对她下药的人必定是她。就算再怎么高明的易容术,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身段。本想暗中下手除掉她,残阳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七岁顽童,若无人背后指使,怎有如此能耐!” 为此,她隐忍不发,依旧对她宠爱有加,就不知她是否真的沉溺其中。偏偏璃轩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怎么的,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本恨不得杀了她的他,这些时日对她的关照瞎子也看得出来,害她计划难以实施。 凌昭仪恨得差点咬断一口银牙,丰腴的身子拼命往皇帝聍身上黏,强行拉回皇帝聍的心魂,娇滴滴地撒娇道:“皇上~~这些人好生放肆啊,您……” 冷不丁回一眼,如冰窖里蹦出的冰冻子,冻结了她下面要说的话,面上一阵尴尬。 骆凡心垂首,向昭容冷笑,其他人纷纷低头嗤笑。 似乎感受到皇帝聍浑身散发出的寒气,抱在奶娘手中的二皇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凌昭仪慌忙转移注意力去抱孩子,一边一口一个“宝贝”轻哄着,一边不时偷瞄水灵灵几眼,眼底,是满满的恶毒。 瞥了眼御花园里所有人的神情,以及他们隐匿眼底的心思,嘴角不禁抽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们真是父子啊!失去后才知道追悔莫及,才知道珍惜,同样的秉性,犯下同样的错误,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尚有挽回的机会,而他没有。 觑着骆凡心的悲哀,向昭容的满腹心机,皇帝拼命压制的痴狂,他万分笃定——他,事隔八年之久,竟无药可救的爱上了她。 比起他苦苦压抑的痴狂,他更欣赏那晚貌似潜入东宫,为母亲疗伤驱寒的男子,伟岸的身躯,邪狞的气息,张扬的个性,以及面对母亲时柔情似水的眼神,还有母亲安然依偎在他怀里熟睡的模样,这样的男人,才是适合母亲的——他懂得怎样呵护母亲。 血缘,不代表任何。 情感,才能给人幸福。 他自私自利伤害母亲多年,该是他还母亲一份永远幸福的时候了。 幽婉阁主啊…… 或许是因为血浓于水,又或许是二皇子的哭声太过扰人,皇帝聍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嚎啕大哭的二皇子,怜惜的大手慈爱地抚摸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也许是感受到父亲的怜爱,哇哇大哭的二皇子渐渐止了哭声,大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好奇地瞅着近在眼前的英俊男子,冲他甜甜一笑。 望着二皇子纯真无邪的甜美笑容,皇帝聍心中一动,下意识侧目璃轩,当初,他也是这么打婴孩时,也曾如此对他笑过,回以他的,是他冰冷的厌恶。 孩子,何其无辜啊。 只是,他到现在也无法肯定,她的孩子,究竟是否是他的骨血? 凌昭仪见皇帝聍全副心思都放在她生的儿子身上,心里别提有多得意,甜腻腻地娇笑道:“皇上,辖儿对您笑呢!辖儿乖,长大了要好好孝顺父皇,不要让父皇忧心!要做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子啊!” 心怀天下? 向昭容心底嗤笑:想将儿子拱上太子之位,哼!省省吧,她宁肯让璃轩占着太子的位置,也绝不会让这小蹄子的儿子蹬上太子宝座的。后宫佳丽各个风华正茂,皇帝也不过三十出头,难道还会生不出儿子来么?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水灵灵力保凌昭仪母子平安的原因,她才不会傻乎乎相信什么激皇后斗志的屁话呢。 骆凡心瞧着皇帝爱不释手逗弄着二皇子的模样,心中一痛,果然,能生育的女人永远比不能生育的女人好,尤其是生了儿子的女人。 “送给姨么?”水灵灵淡笑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嗯!”瑶瑶不住点头,“姨像山野间的仙子,仙子戴花环比较好看!”她亦配合默契。她早知道,看在水灵灵的份上,就算她再怎么不敬,皇帝也不会拿她怎样,故而她乐得清闲,连装装样子的功夫都省了。 姹紫嫣红,嗤之以鼻。骆凡心嘴角泛出涩笑,她机关算尽,满手鲜血,却博得山野仙子美名以及皇帝的深切眷恋、日夜思念,而她…… 有人! 感到身后目光热切注视,水灵灵蓦然回首,抓住那人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诚亲王莫冉盛满脸尴尬,目光围着御花园的鲜花到处转悠,就是不敢正视水灵灵的目光,她的目光太过冰冷,太过犀利。 迟疑片刻,莫冉盛忙上前拜见皇帝,跟随一旁的,衣着服饰她乃衍喜宫宫女——音旋。由此可见,莫冉盛是奉旨进宫觐见恋太妃的,一脸冷漠如霜,想来与恋太妃相谈不欢。 皇帝聍与莫冉盛打着官腔寒暄着,满脸笑意盈盈,似乎没有丝毫嫌隙。 水灵灵安闲在旁与璃轩瑶瑶都闹着,任闷风将他们谈话内容送入耳朵。 莫冉盛不愿娶工部尚书项梁的幺妹项婉怡,为躲避婚约,不惜主动请辞离开莫都,前往东垂边疆镇守边关,严防卡萨国兴兵来犯,确保大莫安危。瞧音旋眼底阴郁,瞅着水灵灵的目光不时闪着一丝憎恨,看来恋太妃应该气得不轻,唯一的儿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只怕衍喜宫里的宝物砸得满地狼藉。 惴惴不安瞥了诚亲王一眼,璃轩心里清楚,这段时日,诚亲王为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做了多少努力,暗中安插心腹潜入东宫保护他的安全。即使这一切他都是冲着母亲的面子做的,也改变不了他保护他的事实,却不知他此刻主动请辞,原因何在? 瑶瑶也不解地望着莫冉盛,急流勇退,太逊色了吧。 水灵灵明白,他这是以退为进。离开莫都,前往东垂边疆,为的是坐实他大将军之名,皇城里的将军空有其名,手下不过两万士兵,怎保地住璃轩的小命,若他回到东垂边疆,手握二十万大军,再加上他先皇钦赐诚亲王之名,放眼大莫,有谁能与之争锋。身处朝堂的他,犹如龙遇浅水,回到镇守八年的东垂边疆,他就是沧海蛟龙,其锋何人可档? 他如此待她,她,是否有所亏欠? 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荡起一圈涟漪。 直到莫冉盛退下,水灵灵亦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让他带着满满遗憾与心痛,怅然离去。 临走前,他对璃轩说了句话。 “太子殿下保重!微臣与二十万大军在边疆翘首以盼,望能早日听到太子殿下的佳音!” XXXX 二皇子党派之人本以为诚亲王的离去能奠定废黜太子的基础,谁知他离去时最后一句话,奠定的却是保太子储位稳固的基础。诚亲王这一走,皇帝似乎对废黜太子一事犹豫不决,朝廷重臣见龙颜不悦,自也不敢再提。反正太子不过七岁,二皇子也是襁褓里的婴孩,废后态度嚣张狂妄,想要揪他们小辫子多的是机会,暂时忍耐也为不可。 比起废黜太子,扶二皇子成为储君,后妃更愿意杀凌昭仪、诛二皇子而后快,如果能借机将皇后从后位上颠下来,就更好了,只可惜,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以皇帝对皇后的宠爱程度来看。 但有人不这么认为,常为皇帝侍寝、城府深沉的后妃明白,皇后早已失宠,甚至,整个后宫嫔妃都已经失宠,因为有人已经在皇帝心里扎根、发芽,在所有人都未发现时,茁壮成长,长成参天大树。 该怎样搬倒她呢? 在没有想到办法搬倒废后前,皇后垮台的消息如一阵飓风袭过后宫,震惊朝野,震动后宫。 话说一天夜晚,凤暄宫小宫女远静浑身鲜血爬到滟阳宫求救,说发现皇后因皇帝移情别恋,偷藏危害皇帝之物,不小心被她窃听到皇后与赏秋密探,遭皇后追杀,九死一生逃到滟阳宫,揭发皇后,不料当夜凌昭仪抱着二皇子来滟阳宫做客,无奈向昭荣品级比凌昭仪低,保不住皇后,只得任凌昭仪咋咋呼呼将事情捅到皇帝面前,闹得满城风雨。 就这样,皇帝龙颜震怒,下旨将皇后禁足,刑训赏秋,赏秋屈打成招,但她承认的是皇后设局想借后宫嫔妃之手铲除废后,并没有想过要加害皇帝,就这样大莫皇朝最得宠的皇后瞬时垮台。 速度快得令人惊愕。 后宫动荡不安,后宫嫔妃纷纷趁机检举皇后苛责她们的过往。 御书房华丽的龙床咯吱摇摆不停,明黄龙帐内传出暧昧的粗喘娇吟,许久,云收雨停,龙床恢复了平静。 没有一丝温存,亦没有一点温柔,皇帝聍望着天花板发呆,目光深沉复杂,完全忘了身旁尚有温香软玉存在。 “皇上,”突如其来的娇音呼唤,皇帝聍眉头厌烦地蹙起,瞥见穆美人赤身裸体跪在身旁,鹅蛋小脸上尽是楚楚可怜之情,凄凄哀哀道,“臣妾乞求皇上彻查皇后一事!皇后娘娘温柔大方、贤良淑德,陪伴皇上多年,怎可能做出伤害皇上之事呢?臣妾斗胆乞求皇上,彻查此事,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挑了挑眉,皇帝聍冷眼看着穆美人脸上单纯无辜之色,冷声道:“爱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无错不跳字。区区四品美人,竟敢在侍寝之夜说出这样的话来,嘴角扯出讥讽弧度,看来他这阵子的宠幸,给了她恃宠而骄的资本。 “臣妾知罪!”穆美人忙低头请罪,眸中晶莹流光闪烁,“但请皇上彻查此事,臣妾愿以一死担保,皇后娘娘是遭人陷害的!”小巧玲珑的身子紧缩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被褥下隐隐传出的抽泣声,流露出她心底的惶恐,却如柔弱蒲草般坚韧的坚持着。 单手捏住她下巴,逼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幽深黑眸,指尖细腻的触感无法激起他半点怜惜之意,仅有玩味。“为何冒死为皇后求情?”若是她妄想以此引得他注意,白费力气。 朱唇嗫嚅,穆美人泪眸浮现幽然凄光,似回忆起不看往事,良久才凄凄婉婉道:“臣妾两年前进宫,一直无缘得见圣颜。宫中之人大多拜高踩低,臣妾……臣妾……呜……记得有一次,臣妾无意冲撞了陆才人,在黑屋子里关了三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是皇后娘娘将臣妾放出黑屋子,还赏臣妾一碗热饭吃,让臣妾得以活命……呜……皇后娘娘生性善良,对臣妾有一饭之恩,臣妾宁肯一死,乞求皇上彻查此事,让臣妾报答皇后娘娘一饭之恩……”若非皇后对她照顾有加,她早死在储秀宫里,何来今日承恩殿前。 深幽目光如潭水般深沉,诡秘莫测,穆美人忐忑不定跪在龙床上,赤身裸体,任深夜寒风席卷身体,默默等待着。 许久,终于到皇帝说话:“小顺子,送穆美人回去!传旨下去,穆美人温柔贤惠,晋封为正三品婕妤。”冰冷的话语,没有一丝温度,如冰水般冻人。 “皇上……”穆美人惊惶,失声哀求。 “够了!”冷哼一声,“皇后若真是清白的,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退下!” “皇上……皇后娘娘是无辜的……”穆美人凄凄然的惨叫声越来越远,随之沉淀的,是皇帝聍看似坚硬无比的琉璃心。 心儿,是朕辜负了你,朕对不起你…… XXXX 树倒猢狲散,曾经何时富丽堂皇的凤暄宫,连冷宫都比不上,殿门外重兵把守,各个神情肃穆,殿内人人自危。 自打八年前生产后,骆凡心的身子骨就不怎么好,得知皇帝聍移情别恋爱上水灵灵后更是伤心欲绝,如今凤暄宫找出皇帝御用的九盏金龙琉璃杯内暗藏神秘慢性毒素,太医院所有太医云集调查是何种毒药。皇上使用九盏金龙琉璃杯七年之久,毒素早已入侵皇帝体内,却一直无人发觉,太医院齐齐请罪,为保全自身,纷纷将过失推给她。自责、懊恼、愧疚,使她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若是往日,皇后凤体有恙,无论是太医还是登门探望的嫔妃都会将凤暄宫的门槛踩烂,而如今…… 偎冬一如既往伺候着骆凡心,偌大的凤暄宫,只有她一人照顾这身染重病的皇后,其他人都躲在墙角咬耳朵,愤恨自己跟了个没出息的主子,原以为是座大青山,哪知是座大冰山,见不得光。此刻的他们,似乎忘记了,当初是怎样削尖脑袋想挤进凤暄宫做皇后身边的奴才的。 这,就是皇宫。一朝得势,鸡犬升天;一朝失势,落井下石,死无全尸。 凤凰于飞病榻上,骆凡心病恹恹躺着,曾经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脸蛋,早已失去昔日的水嫩,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多情目含泪,如茫茫冬日黯淡无光,苍白干涩唇中传出一阵阵咳嗽声,每一声咳出的都是血,她已经忘了,自己躺了多久,咳了多久。 偎冬冷漠的脸庞没有多余的表情,如冰寒眸划过一丝心疼,她知道,若再不医治,只怕等不到皇帝还皇后清白,她就先一步香消玉殒。咬了咬唇,皇后多年来待她极好,她就算拼得一死,也要报答皇后的善待之恩。 打定主意,默不作声,等骆凡心昏昏沉沉睡下后,她悄悄溜出内室,回房取出自己多年积蓄,匆匆向外奔去,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能救的了皇后,只有她有回天之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人想到,在骆凡心失势后,竟然有人会对她伸出援手,更没想到对她伸出援手的人,竟是废后。 后宫无数咬牙切齿之声,不到一日光景又恢复平静,准确的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骆凡心中毒! 平日喝的银耳莲子羹里被人下了慢性毒药,毒药在体内潜伏时间长达两年之久。 太医诊脉的结果,震怒龙颜,一道圣旨,太医院、御膳房无数人头落地,后宫展开地毯式搜索,寻找凶手。 当时极品药材,像不要钱似的的一车一车运入凤暄宫,请皇后服用,奈何皇后中毒已深再加上心情抑郁别说解毒,再珍贵的药材身体不愿吸收,也是白搭。 曾经花香萦绕的凤暄宫,如今药香四溢,一团一团,如愁云惨雾般缭绕。 默默守候病榻旁的皇帝聍,静静望着陪伴他十多年的结发妻子,心中涌起愧疚。 她知道他爱上水灵灵了,早在他未明白自己感情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所以两年来闷闷不乐。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忧伤的眼神、潸然泪下的脸庞,于是乎,他选择逃避。不断的宠幸其他女人,想让自己忘记水灵灵淡漠无情的水眸,忘记她对他造成的影响,想让自己忘记对骆凡心的愧疚,忘记她以泪洗面的摸样。 但他真的没想倒,他的心儿居然被人下毒,而且连续服用毒药两年之久,想尽办法求太医前来凤暄宫医治心儿的,居然会是水灵灵。 黄得高回禀他,当日水灵灵坐着太子御辇倒太医院,要太医前往凤暄宫,无一人理睬她,谁想,一言不发的她竟当这众人的面,一把火丢入御药房,将御药房烧毁大半,惊动圣驾,逼得太医们不得不出诊凤暄宫。 昏昏沉沉,醒又复睡,骆凡心不知自己又睡了几日,隐约记得上次清醒时似乎看见她的夫婿守候在旁,听见他喃喃自语,说些什么,却听不清。 他真的可能守候在她病榻旁么? 凄楚涩笑,若是以前,这还可能,但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是水灵灵,怀里躺着的是三千佳丽,她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女子,又有何德何能让他守候在她身旁呢?何况他已软禁了她。 隆隆雷雨声声夹杂着凄凄哀哀哭声隐隐,是谁在哭? 竭力撑开沉重眼皮,转动灌了铅的颈项,朦胧间,她似乎看到红红绿绿跪在眼前,手背一暖,她迟钝察觉自己的手寒冷如冰,而覆盖在她手上的,分明是只温暖如玉的手,给人无限安全感。 是谁? 在这种时候,来探望自己? 人影朦胧如水中月,随着水波荡漾人影浮动,有种碎裂美。 “爱……心儿!你终于醒了!”皇帝聍大喜过望,急吼吼道,“来人!太医,皇后醒了!心儿,你终于没事啦,朕好担心啊!” 在内室跪了数日的太医们跌跌撞撞爬到凤床旁,为皇后诊脉悬丝诊脉。时间越久,皇帝聍的心越沉下去,直到…… “究竟怎样?快开方子啊!”皇帝聍怒吼道,他的心儿不会有事的,他们说好要携手白头的,她怎么可以食言而肥。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磕头声此起彼伏。 “皇后娘娘……呜……” “皇后娘娘您,呜……千万不能有事啊……” “你们这些狗奴才!快点医好皇后娘娘的病!否则本宫砍了你们的脑袋!” “太医,皇后娘娘乃我大莫国母,绝对不能出事的啊!呜……” 屋子里一片娇滴滴的女儿家哭哭啼啼,吵闹不堪,激起皇帝聍滔天盛怒:“吵够没有!”一声怒吼,如虎啸狼嚎,震慑所有人,各个虚若寒颤,畏惧不已。 “皇后明明已醒,你们为何不治?”心底隐隐有所察觉,但他自欺欺人不愿正视,握着骆凡心冰冷如柴的手,颤栗道,“心儿,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朕不许你离开朕!朕不许……”话动动情处,无语凝噎。 颤抖许久,唯有黄德高大着胆子回道:“皇……皇后娘娘……回,回光返照……”皇后不仅毒入心脉,而且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啊。 回光返照? 噩梦终成真…… “你撒谎!”如受伤孤狼般咆哮,“朕的皇后不会死的!你们这群狗奴才!医不好皇后,朕要你们统统陪葬!统统陪葬……”他的心儿,在他孤弱无缘时,在他隐忍不发时,在他韬光养晦时,始终不离不弃,陪伴在他身旁,如今他好不容易夺回皇权,好日子没过几年,她怎么……她怎么可以……弃她而去…… 求饶声、磕头声响彻云霄,却改变不了皇帝聍的嗜血决心,皇帝聍的嘶吼,抵不过骆凡心的低声呼唤。 “相公……”轻若蚊呐的呼唤声,与一室尖锐呼救声相比,实在微不足道,盛怒中的皇帝聍又怎听得到呢? 一直在旁小心伺候着的偎冬听到皇后的呼唤声,忙提醒皇帝聍。 “心儿,心儿你想说什么?告诉朕,朕一定为你办到!”皇帝聍慌不跌说道,用的是“朕”这个高贵称呼,一如他身上象征着无上权势的明黄色五爪金龙袍。 昔日荡漾着粼粼柔情的秋水剪瞳深深凹陷,眸中泪光闪烁,心中凄苦无比:她唤他相公,他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得宠嫔妃在眼前,他……他让她情何以堪啊! 望着近在眼前的熟悉容颜,瞬间,觉得太过陌生,寒心瑟瑟,伸了伸手,始终触及不到他俊逸的容颜,心中哀恸,瑟瑟道:“水……” “快拿热水来!”皇帝聍忙喝道,偎冬将热水递到皇后嘴边,皇后微微摇头,低喃道:“水……水灵,灵灵……” 水灵灵? 废后?! 皇帝聍窒了窒,紧握着骆凡心的手轻颤着,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见骆凡心眼中心心念念尽是恳切之意,不得已下旨:“来人!传废后水灵灵!” 毛离顺一愣,迟疑道:“皇……皇上,废后娘娘她……”她什么时候遵循过皇帝的旨意啦,她可能来么? 皇帝聍怔忡一下,瞥了眼危在旦夕的骆凡心,恨恨道:“把太子和那个小宫女一起传来!”有他们两个,不怕水灵灵翻出他的五指山。 毛离顺匆匆退下,留下满室惊愕,跪了一地的嫔妃不解地偷瞅着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骆凡心,恨得咬牙切齿,要死就死,拖拖拉拉的难道还想有力回天么? 下了圣旨,望着骆凡心枯瘦如柴、毫无血色的脸,皇帝聍实在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沉重的沉默沉甸甸压在他身上。伸出手,抚摸着她不再光洁无瑕的肌肤,充实的心,突然变得空洞,仿佛被人硬生生挖掉一大块。 他的心真的充实过么? 或许,是自欺欺人吧。 将他所有的挣扎看在眼里,心酸、悲伤、心疼……“相公……妾身,妾身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若有来生,愿他不再是帝王,她希望做他唯一的妻子,不再是三千佳丽中的沧海一粟。 “相……相公……”咀嚼着骆凡心的话语,他终于明白她为何落泪,“心儿,若有来生,朕希望和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这辈子,是他对不起她,只希望来生,能回报她山高海深的爱恋。 嘴角抽出一抹欣慰,明白他话中的深意,能在临死前得到他的承诺,她死而无憾。 “太妃娘娘驾到!” 恋太妃在蓝芝、音旋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入内室。 “太子殿下觐见!”门外小太监高唱一声。 水灵灵、璃轩、瑶瑶,及随行伺候的笑颖、纤眠缓缓步入内室,一行人见到皇帝、皇后、太妃均下跪请安,水灵灵除外。 漠然注视着凤暄宫里曾经熟悉的一切,深切的压抑感重重压在心头,凝视着凤凰在天病榻,一股愤恨涌上心头,吐息,越来越沉重,拳头,不自觉握紧,只见,深深刺入手心,刺痛,鲜血,顺着手掌纹路慢慢滴落在地,爆开一朵朵血梅。 静谧的凤暄宫,灯火荜拨声是那样清脆有力,鲜血滴落声更是掷地有声,吸引所有人的眼球,浓烈的杀气,隐匿心头,苦苦压制,不让它夺路而逃。 千年雪参痛苦咽下,吊住她即将消逝的生命,在皇帝搀扶下支撑起重如千斤的残破身子,依靠着,凝望着水灵灵。慢慢抬起手,欲握住她的手,一次不成功,两次不成功,她不再尝试,她不愿的事,她无法强求,但是……“你这一生的不幸,都是由我而生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如果没有我的存在,皇上不会那样对你……我快不幸了……请你忘记一切吧,让所有的不幸随着我的死,消失吧……皇,皇上……在你奉旨前往边疆前,我就察觉到,皇上爱上你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好好照顾皇上……”她希望她答应她的请求。 “皇后!”恋太妃怒喝。 “皇后娘娘……”众嫔妃齐齐惊呼。 厉眸一扫,堵住所有人的抗议。“心儿……”皇帝低喃,眼底,浮起氤氲薄雾。她知道,她知道一切,甚至在他明白自己的情感之前,就知道一切,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吗? 低垂的头,偷觑着水灵灵阴沉的脸色,心底直发慌。 璃轩等人脸上一阵发白,骆凡心求水灵灵照顾皇帝? 不屑冷哼一声,水灵灵正眼不瞥骆凡心一眼,要她照顾自己的仇人,亏她想的出来。 骆凡心如何不知她对皇帝的成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她已没有时间拖延,如果她能够不死,她怎愿意将自己的相公拱手让人。可她是皇后啊,一国之后,她必须放弃自己是妻子的立场、是女人的立场,从国家的高度去处理事情,尽管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被她弄得一团糟,她是在没这天份啊!不管有没有天份,她都要做好最后这一件事,将水灵灵重新拱上后位,只有她,只有她才配做大莫皇朝的国母,只有她有那份才智! “求……求你看在太子的份上……”太子的安危,始终是她心底最牵挂的事,为了她唯一的弱点,她可以妥协一切,“你们,拥有共同的孩子啊……” “别跟我提孩子!!!”惊天怒吼,如沉睡千年的火山,一旦爆发,是毁天灭地的结果,“永远不要跟我提起孩子!!!否则我马上杀了你!!!”一伸手,锁住骆凡心纤细的颈项,水眸中,是满溢的恨意,海啸般滔天的恨意。 众人皆惊。 为何? “放手!”皇帝聍怒斥,“水灵灵,放开朕的皇后!朕能扶幽婉阁成为江湖第一帮派,自然也能灭了它!”为了始终对他如一的骆凡心,他可以撕去自欺欺人的面罩,哪怕毁了他与她之间修复的可能。 “哼!”一声冷笑,水灵灵收回手,一脸傲气凛然,“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我相隔不过五尺,本宫主要杀你,这里谁能档得住?”既然大家都撕破脸了,也不需要隐瞒什么。 骆凡心听不明白,隐约知道他们说的话十分危险,猝然拉住水灵灵毫无防备的手,乞求道:“你……你不是一直想保护太子么?你,你不是……很想念你的女儿么……只要你答应,你可以……” “不准提我的女儿!”骆凡心的话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了她心底的黑洞,浓稠的脓液如黄河决堤般奔腾而出,淹没她的身体,淹没她的理智,“骆凡心,同为女子,你,让我不屑!你软弱可欺,一生躲在别人的庇护下活着,哪怕你的儿子死了,也被偷偷葬入皇陵……我的女儿呢?”泪水冲破眼眶的阻拦,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我记得很清楚,就在这张床上,就在我生下孩子刚苏醒的时候,一碗红糖虾仁牡丹花粥端到我面前,说给我补身……哈哈哈哈……我的女儿,用我的女儿给我补身,哈哈哈……好啊!好得很啊!我女儿,我期盼了八个月,我小心翼翼八个月,忍受着一切,换来的,却是用我女儿做成虾仁……哈哈哈哈……我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没来得及抱她一次,更别提喂她一口奶,她……她……” 痛彻心肺的狂肆笑声,混和着阵阵焦雷,重重打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一道道闪电,气势万千地劈开天下间的黑暗,黑云如龙翻滚,洒向人间的是一个女人最深沉的伤痛,是一个母亲的血与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悲恸,成了永恒不变的主题。 “不会的……娘!你告诉孩儿,皇妹没死……皇妹没有被剁成肉酱……娘!你告诉孩儿皇妹,皇妹没有……”眸中尽是迷离之色,抓住母亲的双手使劲摇晃着,竭力嘶吼着,似乎只要他嘶吼的足够大声,他的妹妹就能活过来,就不会被剁成肉酱,“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流。 “太子哥哥你冷静点!”扣住璃轩的双手,阻止他伤害水灵灵、伤害自己的,不得已,瑶瑶用上内力压制璃轩的举动,“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实!你再怎么脚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冷静点啊!”该死的,男孩子的力气果然比女孩子大,要不是她身怀武艺,绝对扣不住他。 骆凡心双眼痴迷,不可置信地望着水灵灵泪流满脸的模样,内心震荡如巨浪滔天。 笑颖呆呆凝视着水灵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这怎么可能呢? 虎毒不食子!皇帝怎么会让皇后娘娘吃自己的女儿呢? 心中,隐隐有些明了,难怪皇后生下太子之后性情大变,一向对后宫事务漠然置之的她积极投身后宫争斗中去,她不争龙宠,她争的,是人命。 恋太妃茫然无措地瞧着水灵灵,她欣赏她的雄才大略,也痛恨她的冰雪聪慧。她如同一枚闪闪发光的夜明珠,闪耀着天地光辉,使天地间所有事务在她面前相形失色,尤其是她夺走了她儿子的心神,让她一向孝顺听话到近乎有些愚昧的儿子变得叛逆,违抗他的皇兄,违背她的意思,甚至宁肯远赴边疆也不愿娶她为他精挑细选的好妻子。 但是…… 错愕地盯着皇帝聍阴沉如雨的俊颜,她为他们心疼,何必呢…… 他明知就算历史重演,失去的人也不会回来,如斯对待一位母亲,他…… 她无法责备他,因为这一切并非只是他的错,他只是完成自己的誓言罢了。 璃轩终于安静下来了,安安静静抱着瑶瑶,似乎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然而太过安静的璃轩,让瑶瑶感到毛骨悚然,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最可怕的一般,她清楚感受到他体内散发出的强烈寒意。 不是恨,是寒,冰封一切的寒。如同他的眼,寒冷如冰,坚韧如铁。 良久,水灵灵似强压下心中悲恸,悲怆笑道:“不过,你也别以为我水灵灵是好欺负的!我能坐上水灵宫主的位置,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当时若不是姓舒的挡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话,我早在第一时间杀了他!呵呵……我当时不能杀他,不代表会就此放过他!九盏金龙琉璃杯,我命人精心铸造了这只含有剧毒的杯子,他剁了我的女儿,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杀我的儿子的!呵呵……你知道九盏金龙琉璃杯的毒是什么毒么?” 骆凡心猝然一惊,惊惶地望着水灵灵苍白的近乎有些空洞的水眸,那水眸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平静无波,变成看似死寂的沼泽,实际隐藏着毁灭的浩劫。 “什……什么毒……”音璇下意识问道,似乎忘却了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姑姑,怎能质问主子的事。 唇瓣浮现点点笑意,如恶魔吞噬人间真善美时的得意与张狂,充斥着满溢恨意的水眸笑盈盈地盯着凌昭仪,盯得她毛骨悚然,目光,慢慢游离到一旁奶娘抱着的二皇子身上,端详着他粉嫩嫩的安睡小脸,讥诮渐渐沁入眼底,似感觉到水灵灵的不善,二皇子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近乎妖肝肠寸断,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哄他,就连抱着他的奶娘也不敢动弹分毫,生怕水灵灵会突然捏碎她的喉咙。 “我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失去我的儿子!姓莫的年轻力壮,又有后宫佳丽三千,落掉怀孕嫔妃腹中孩子的方法既费时又麻烦,治标不治本又有何用!”话已至此,还有何人听不明水灵灵话中的意思,何况毒是下给皇帝聍的。 凌昭仪惊跳起来,指着水灵灵声嘶力竭道:“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你竟敢诬蔑本宫!”冲到皇帝聍面前跪下,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废后居心不良,为了保护太子,诬蔑臣妾和二皇子!臣妾的命不要紧,但二皇子是您的骨血啊,若传扬出去,您要二皇子以后怎么见人啊!求皇上主持公道,还二皇子一个清白!”口口声声“二皇子”,将自己置之度外,好一张亲情牌。 皇帝聍慢慢抬起头来,正眼不瞥凌昭仪一眼,怔怔地望着满脸狞笑的水灵灵,脑中一片空白。 言出必践,是她一向作风。 痴呆呆的将目光从水灵灵身上移动到嚎啕大哭的二皇子身上,拼命端详着他圆润的脸蛋,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证明他是他的亲骨肉。 “记住,我不仅不会帮你打掉凌修仪腹中的孩子,我还会保护他,让她平平安安把大莫皇朝康文帝的二皇子生下来,一如当年我不遗余力保护你,不让你死在她们的尔虞我诈当中一样。” 隐卫一字不差转述水灵灵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响。 一团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烧,烧毁他所有的傲气,他终于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了。 “怎么?很想杀了他么?”一眼看穿皇帝聍心中所思,水灵灵嗤之以鼻,“太晚了!早在这个孽种出生的时候,在你昭告天下大莫皇朝二皇子降生的时候,在你默许文武百官提议废黜太子、册封二皇子为太子的时候,就是昭告天下,你——大莫皇朝,康文帝,戴绿帽子的时候!你不仅帮别的男人养女人,帮别的男人养儿子,还养得欢天喜地,人尽皆知!哈哈哈哈……这实在是太好笑啦!哈哈哈哈……大莫皇朝的二皇子,竟是**后宫私通下的产物!哈哈哈哈……就算你马上杀了凌昭仪和那个小孽种,也拿不掉你头上的绿帽子!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啊,轰动四国的天大笑话啊!哈哈哈哈……”她捧腹狂笑,笑到捶胸顿足,笑到直不起腰,笑到泪流满面…… 再激烈的报复,也挽回不了她女儿的命,她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 “你……”恋太妃脸色惨弱金纸,指着水灵灵的手不停颤抖,事到如今,她不知是该同情她的不幸,还是该憎恨她的放肆,竟敢对大莫的皇帝下绝育药? 她……她…… 实在承受不了心灵受到的冲击,在蓝芝、音旋惊呼下晕了过去。 骆凡心惊骇道差不多失去承受能力,究竟是怎样的恨,让她做出如斯疯狂的事情来?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二皇子真的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别听这个疯女人胡说!她疯了,她已经疯啦!”凌昭仪惊惶失措,脸色惨白,一下对着水灵灵大吼大叫,一下朝皇帝聍又哭又求。 狂笑声,嘶吼声,惊叹声,惊动了守卫凤暄宫的侍卫,展游率领一大群侍卫冲入内室,见到的是皇帝惊愕到不知如何的脸色,比见到大莫皇朝被四国铁蹄踏为平地更难看的脸色,水灵灵不可抑制的狂笑,泪如雨下的狂笑,太子冰冷如箭的冷漠,凌昭仪拔出发髻上尖锐金钗狠狠刺向水灵灵咽喉…… “噗……” 鲜血如喷泉般狂涌而出,玲珑有致的身体如破棉絮般砸向墙壁,骨头断裂的清脆声被沉闷重物落地声掩盖。 “麸皮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轻蔑冷哼,无视手执兵刃的侍卫,“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这小孽种是凌云儿子的事实么?只要姓莫的和凌云中任何一个人活着,滴血认亲足以说明究竟是哪条公狗在你肚子里下的种!” 丑闻,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否则,她何必让这小孽种来到这世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如她惨死的女儿,屡遭追杀的儿子。 “怎么?接受不了?”瞧骆凡心那一脸惊恐的模样,只可惜,这仅仅是个开始,“我本打算沉默一生,将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但你偏偏自以为是,逼得我一吐为快。你选择了开始,那么结尾,就由我来选择吧!” “骆凡心,或许是所有人眼中看来,你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材,但事实上,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智者!你表现在争夺皇帝宠爱上的大智若愚,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你本身就是柔弱女子,你很清楚皇帝的喜好,所有你尽己可能地保持自己的柔弱、天真,面对后宫的尔虞我诈,你不是真的没有能力反击,而是你知道,吃小亏就是占大便宜。表面上看来,你被那些女人欺负得很惨,连我都忍不住要帮你一把,实际上,你正是通过这种方法,牢牢抓住皇帝的眼睛,让他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你,生怕天真单纯的你一不小心就遭了殃,仅这一点而言,我敢说,后宫女子,不!是天下所有项攀龙附凤的女子都不如你!”如果,不是她想来招临终托付,或许她不会看得那么清楚,她这么做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姓莫的永永远远记住她,到死也无法忘怀。 很高明的办法,不是么? 只可惜,碰上了她,她会粉碎,粉碎他们一切的痴心妄想。 “但是,你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蠢材!你知道姓莫的为何不喜姹紫嫣红,唯独对你情有独钟么?”水灵灵的话,成功挑起了骆凡心的好奇心,引得她瞪大眼睛,或许,她一直对皇帝聍的宠爱抱着怀疑且贪恋的心理,“因为,你是他手中最有利的棋子!” “在没有成为太子时,娶一个庶民可以掩盖所有光芒,不让意图谋夺皇位的皇子们注意到他!在成为太子后,有个庶民出身的太子妃,可以让当时企图掌权的权臣轻视他的危险性!在当皇帝时,博得‘不爱江山爱美人’之名,可以让所有敌人放松警惕,使弱势的他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鲸吞蚕食,逐渐逆转自己的不利处境!在真正掌握皇权时,有个没有家世的皇后,可以集中皇权,压制后妃的外戚,使得他们为了竞争皇后的宝座而对他忠心不二,相互监视!在四国使者同时到访时,有个不善运筹帷幄的皇后,可以名正言顺的为他将四国使者‘错误’安排,住在邻近宫殿,方便四国使者密谋谋夺大莫江山!在四国使者怒目相视时,有个愚蠢且以他为天的皇后,可以替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助他,更可以静心设计一出好戏,让所有的人认为贝吉塔王子欲毒杀太子,逼得我为保太子不得不出手,如此一来不仅成功化解四国危机,找出真凶,更成功离间四国,使他们合谋大计破裂!如此高明的手段,如果没有足够愚蠢的出头鸟,怎可能完成?当然,即便我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在这一切的谋划之中,我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与你一般愚昧的受操纵!” 如果说,她的厉害是厉害在脸上,他的阴险就是阴险在骨子里吧。 即便是此时此刻,看他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若非洞悉他所有的阴谋,或许连她也会傻乎乎的被骗。 “自始至终,你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别不信,当初没有掌握皇权时的他都有能力保护你,如今掌握皇权的他,除非你已失去使用价值,否则又怎么可能被人下毒两年之久却一无所知呢?四国使者在未达到大莫之前,他就能洞悉他们所有的预谋,静心安排巡夜侍卫,留出时间空隙让贝吉塔王子毒杀娅儿伦宫主,制造冷宫走水,吸引走所有人目光,更是为了方便贝吉塔王子行事,可怜四国俊才聪明一世,到死都不会想到,他们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若非有人提醒她,那夜巡夜侍卫空白一盏茶时间的缝隙,她死也不会想到,这一切是他设的局,“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呵……醒醒吧,傻瓜!” 字字见血的犀利,哑口无言的惨白,终于让骆凡心看清如雾中花般的帝王之情。 “你……”拼命喘息着,出气比进气多,毫无血色的脸胀得通红,似要将全身的血液从脸上挤出来般,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帝聍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慌不迭抱住骆凡心,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犹豫不决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无疑成了心虚愧疚,“你……我,好……我……我恨你!莫冉聍,我恨你!!!”鲜血,随着最后的愤慨喷射而出,耗尽她最后一分生命。 她死了,大莫皇朝康文帝的第二任皇后,就这样死了。 鲜血,喷射皇帝聍满脸都是,他看不见,他看见的,是骆凡心死不瞑目的痛恨! 他,用自己的双手,硬生生毁掉一个女人对他的痴心爱恋,只为了他大莫的江山!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皇后娘娘……”偎冬蓦地跪下,趴在病榻前无声哭泣。 这,难道就是女子的悲哀么? 这,就是后宫佳丽的宿命么? 向昭荣惊恐万分地望着水灵灵冷森的脸庞,不住的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想要求生的娇弱花朵,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她做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想杀皇帝,绝对杀不了。 皇帝想杀太子,绝对不可能。 而他们,在场所有见证这一切的人,为了保守秘密,只能死!只有死人才能彻底保守秘密,才人真正让人放心!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见证了皇室最丑陋的一切,各个心惊胆颤,双腿发软,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冲那么快,没有冲进内室,或许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但现在…… 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轰隆雷雨,似乎穿透屋顶,直接劈打在身上,无法言语的痛楚,由心口慢慢扩散,如同病毒般,吞噬一切。 电闪雷鸣,猝然出手。 皇帝聍不可置信垂眼紧锁住颈项的柔荑,不曾料想到水灵灵会在这当口发难,而且一出手就是要杀她。 没有多余的话,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前,锁住皇帝聍的柔荑蓦地用力…… “噗……” 一口鲜血喷出,孱弱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扑向前方。璃轩迅速反应过来,推开瑶瑶,抱住母亲的身体,挡不住强大的惯性,重重跌坐在地上。 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紧贴水灵灵颈项。 不可思议。 水灵灵不曾想到,凌昭仪的历史会在自己身上重演,而且偷袭她的人是她最信任的心腹。“纤眠……”为什么? 为什么音旋会狞笑着用匕首制住她?她竟然会武? “宫主……”纤眠泪水涟涟,“奴婢……奴婢对不起您……” “呵!”音旋冷笑一声,“水灵灵,你做梦也没想到吧,纤眠,是本宫主的人!”话音落下,只见她伸手从自己脸上撕下一层薄膜,是人皮面具,面具后,是一张冷艳的脸。 本宫主? 她是……“你,你是二少爷的生母?传闻中二十年前就死了的前任水灵宫主?”能控制住纤眠,并且洞悉她思维方式的,熟悉幽婉阁一切的女人,唯有曾经的水灵宫主。 “不错!”音旋冷笑道,“残阳那厮能杀了我儿子,但他杀不了我!纤眠,一直是本宫主安排在他身边的棋子,只是没想到,他会将前面送给你!哼哼……这样一来也好,你是残阳最在乎的女人,有你在,不怕残阳不来送死!”她期盼多年的美梦,终于可以实现啦。 思及一段陈年旧事,水灵灵感叹道:“难怪当如你不断暗示我虾仁晶莹娇嫩如初生婴儿……”迹象早有显示,若她当年机警点,今朝也不会落在她手里。 音旋轻蔑扫了水灵灵一眼,转身望着皇帝聍,得意道:“皇上,民女答应您的都做到了,只要有水灵灵在,不愁君残阳不乖乖入瓮。” 一直黑着脸的皇帝聍脸上总算闪过一抹异色,望向水灵灵的目光深沉如谭中漩涡,他精心布局多年,终于能见成效了,一丝笑爬上嘴角,是得意,亦是苦涩。 叹息一声若有似无,下敛美睫遮掩眼中光辉,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命,不但自己要死,还要搭上不相干的人命,唉…… 踱着脚步,隐卫自黑暗处闪出护卫皇帝,幽婉阁主实力深不可测,虽说凤暄宫歪守卫严密,恐怕也难阻挡住他。 蜡烛,一滴一滴慢慢燃烧着,火红烛油顺着龙凤烛流下,流下的,是今夜的腥风血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凤暄宫歪始终没有半点动静,音旋不免有些急躁起来,抵住水灵灵颈项的匕首更近了半寸,割破吹弹即破的肌肤,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璃轩大惊,冰冷的眼看着皇帝聍急道:“父皇,您剁皇妹还不够,还要杀了娘么?”胸口愤恨难当,一股真气游走四肢百骸横冲直撞难以克制,他只恨自己武功平庸,无法救母,连挟持父皇的能力都没有。 来不及错愕,浓重血腥如飓风席入,洒下一室阴暗,凤暄宫外的侍卫,显然已被杀光。 笔直身影,伫立其中,一时间拥挤不堪的凤暄宫似乎变得空旷至极,好似只有他一人以及他眼中荡漾着破碎美的倩影,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只有他们的痴然凝视。 “残阳哥哥……”略显苍白唇瓣流泻出流水轻吟,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心痛的弧度,他……好一个音旋,好一个莫冉聍,将她每一步都算死,让她回天乏力。 “丫头!”瞥见她颈项上的殷红,怒火如旭日薄发,低沉的嗓音更显阴鸷,“放开她!”目光,如毒蛇吞噬音旋,骇得她心弦颤动,手中匕首差点抖落在地。 沉声闷笑,皇帝聍慢慢开口说道:“幽婉阁主,你终于露面了。”与他合作多年,始终不曾见到他的脸,不料今夜他竟为救水灵灵现身,他…… 攥紧的铁拳与脸上的冷漠截然不同,残阳轻蔑一笑,对他的要挟置若罔闻。 “若你自废武功,朕就放过水灵灵!” 不屑冷哼,望着水灵灵愈见苍白的脸,她默默以眼神示意,示意他离去,他的心缓缓下沉。他可以不在意皇帝的威胁,但是,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丫头体内的寒毒…… 似是有心灵感应,水灵灵苦苦压抑的寒毒冲破内力束缚,一股腥甜涌上喉咙,鲜血喷出。 璃轩惊慌失措,搀扶着母亲渐渐难以支撑的孱弱身躯,他惊觉今夜是十五之夜,乃母亲寒毒发作之日,若无幽婉阁主以内力拼死相护,母亲她…… 无奈阖眼,璃轩抱紧母亲越来越冷的身体,妄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温暖她寒彻心扉的身体。 眼底寒冰如堆积冰山,吐息愈沉,如同残阳此刻的心绪,面色沉静,心如乱麻。残阳久经江湖风浪,阅历丰厚,但此刻心神大乱,怎抵得住身边不断涌现的奸细。 一柄利刃抵住残阳死穴,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心惊,原本就不占上风的幽婉阁此时更是失尽先机。 笑颖?! 原来,她也是水灵灵身边的奸细。 不敢抬头,笑颖眼底隐蕴愧疚之色,不敢面对水灵灵经冰雪洗涤的水眸。 “暗隐!”残阳低吟道,真相不到,他的丫头一进宫皇帝就把身边最为隐秘的暗隐安插在丫头身边,更没想到,她居然知道死穴。 他真的低估皇帝聍的实力与沉浮了。 脸上流露得意喜色,皇帝聍纵声狂笑,他终于将朝廷大权与江湖势力完全掌握在手中,那份压抑多年的兴奋,一旦爆发,如同火山岩浆源源不断喷射而出。 长啸顿停,皇帝聍佞笑道:“幽婉阁主,你,输……”话音未落,一柄袖剑抵住笑颖心窝,严若寒冬声音响起。“笑颖姑姑,您当心点,别不小心手一颤,反把自己的小命送掉。” 偎冬?! 笑颖大失惊色,音旋更是忍不住怒喝道:“偎冬,你敢吃里爬外?” 、“音旋姑姑……”水灵灵喘息着好笑道,“偎冬乃水灵宫弟子,誓死效忠幽婉阁主、水灵宫主,前任主上在世时将她安排在姓莫得身边,前任主上过世,如今的水灵宫主是我,她所作所为,何来吃里爬外之说?”若有有偎冬做内应,她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九盏金龙琉璃杯送道骆凡心身边,才能顺水推舟除去赏春等人。 音旋怒不可遏,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气急攻心的她手上匕首失去准头,匕首一横—— “鏮~~” 匕首断裂。 “啪” 葱白柔荑混血落在地上,音旋痴呆呆望着地上的断手,再看看自己架住水灵灵的手……一截喷涌着鲜血的断臂,没有手掌! “啊——”迟来的呼痛生刺痛璃轩脆弱的耳朵。 变故,突如其来。 暗器刺入隐卫胸口,使他丧失行动力! 短剑刺穿笑颖的腹部! 身形一闪,音旋当场毙命,将水灵灵搂在怀中! 笑颖的身体慢慢倒下,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小脸,此刻却再无半点天真神情——瑶瑶? 皇帝聍气极,深邃黑眸瞪着身形未量的瑶瑶,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不屑一顾,瑶瑶径自走道残阳身边,扶起璃轩,关切道:“太子哥哥没事吧?无错不少字” 璃轩一怔。 “放心吧,有爹爹在,娘不会有事的!”嘻嘻一笑,恢复以往笑脸,璃轩一惊一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瑶瑶回过头去,朝残阳讨好地笑着,“爹爹别生气嘛!瑶瑶也是为了你们好嘛,娘~~你跟爹爹求求情,别罚瑶瑶好不?”粉嘟嘟鼓起的脸颊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可爱,如水蜜桃般诱人,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不停跳动的烛火如同水灵灵颤抖的心,上下牙齿不断打颤,如同置身三九寒天中,惨白如雪的脸颊上尽是不可思议、不敢置信,若木偶般僵硬转动颈项,痴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以眼神询问。 瑶瑶嘿嘿一笑,迅速转了转头,再次映入眼帘的,是与璃轩一摸一样的容颜,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这…… 这是什么意思? “娘!”瑶瑶莞尔一笑,“我是水月瑶瑶啊!是你的水月瑶瑶!我没有死,爹爹在我刚出生时就将我偷抱出宫,保住女儿一条小命哦!” 原来,当年水灵灵未生产时曾经恳求过残阳,将她的女儿带出皇宫,避过主上的耳目,让她何以自由自在地活在天地间。谁想,风雨雷电偷袭,导致她早产,龙凤胎更让心思缜密的她方寸大乱,完全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水灵灵忘记了,残阳可不会忘,在他伏击前任主上前,就暗中准备好刚出生的死婴,以便届时顶替她的女儿。谁曾料想到,他遵循诺言的行动,误打误撞救了瑶瑶的小命,得知皇帝聍的阴谋,心机深沉的他便顺水推舟,永远断绝水灵灵对皇帝产生好感的可能。 水月瑶瑶乃早产儿,先天不足,再加上她容貌酷似水灵灵,更惹得残阳千般垂怜,万般宠爱,视她如己出。唯恐卑鄙阴险之徒得知自己弱点,更为保护水月瑶瑶安全,残阳将她送到隐秘之地抚养,每月探望,至少在水月瑶瑶身边停留半月之久,以秘法调养水月瑶瑶先天弱的体制,在她婴儿时期便打通她全身经脉,日日输送真气给她强身健体,喂以秘制灵丹妙药,使得年仅七岁的她永远普通武林中人苦练四十年的武功,若非她性喜玩闹,无心武学,今日成就绝对远非于此。 望着瑶瑶酷肖自己的容颜,建强的身体,水灵灵依偎在残阳怀里,喜极而泣,嗫嚅着唇,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默默泪流,嘴角挂着欣慰恬笑。 使了个“快走”的眼神,瑶瑶、偎冬联手制住皇帝聍,示意他带他们安全出宫。 早在皇帝聍见到水月瑶瑶与璃轩一般模样的脸时,心中就涌起惊涛骇浪,有惊恐,亦有送口气的轻松感,沉压心底多年的愧疚终于可以放下,无意瞥见水灵灵满脸欢喜模样,心中一痛,不管瑶瑶是死是活,他,终究失去了她…… 听见瑶瑶憨笑着叫君残阳“爹爹”,亲昵地拉着他的衣袖,如今更是用短剑指着自己腰腹,压抑心底多年的满腔怒火似找到一个出口,喷涌而出。 “你闭嘴!”见皇帝聍欲说话,瑶瑶抢先出口怒喝道,“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哇咔咔,不过是少一点守宫砂,大婚之夜没有落红罢了,你凭什么就此断定我娘未婚失贞啊?哇咔咔!八月产子,皆因你护妻不利,你却以此为借口,咬定太子哥哥不是你的亲骨肉,多年来明枪暗箭,你还算是个人么?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后宫美女如云,你娶我娘时又不是处男,你凭什么要求我娘是处女啊!别说我娘本身无过,处女膜又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玩意,就算她真的未婚失贞,比起千人骑万人压的你来说,不知好了千万倍!丫丫个呸的,姓莫的你给我掏干净耳朵听清楚啦,我,水月瑶瑶,今生今世只有一个爹爹——君残阳!生父不及养父亲,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至理名言!”这混账皇帝,看了就不爽,真不知道某位后妈是怎么制造出这种货色的。 狠狠唾弃一把。 不用看,瑶瑶也能想象出皇帝聍的脸扭曲成何等模样,用剑指着他腹部逼他一步步向外走去,有皇帝在手,她就不信她不能安然无恙走出皇宫。 残阳等人一步步退出凤暄宫,凤暄宫里其他嫔妃、太医、奴才小心翼翼跟在他们身后,心惊胆颤注视着皇帝。 闷雷轰响。 闪电大作。 瀑布骤雨。 硬生生将天空碎裂成无数碎片。 不时如白昼的凤暄宫前,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着,密密麻麻如蚁巢工蚁全体出动,放眼望去浩浩荡荡一片,每个人的脸上流淌着潺潺雨水,淹没他们的眼。是狂风暴雨,湮没了他们包围凤暄宫的脚步声。 一道闪电,映照站在众侍卫前的身影。 “放开皇上!”暴喝一声,雷霆万钧的气势,不愧为沙场悍将,“本王饶你不死!”纵是全身透湿,也无法掩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刚之气。 “皇叔?!”璃轩低喃,默默摇头,他怎么忘了,皇叔毕竟是皇子,纵然他心里对母亲有千万爱恋,也无法放下他身为皇子的责任,今夜的发展局势,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要诡异惊险得多。 刚刚纾缓的剑眉再度拧成死结,若只有他一人,没有任何人拦得住他的去路,但丫头……她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寒毒已经攻入五脏六腑,半个时辰之内若无法为她运功驱毒,后果——不堪设想。 凝视着远方依偎在陌生男子怀中的水灵灵,瞧着她乖巧温顺的温婉模样,莫冉盛一阵心痛,早就知道她不可能属于他,可亲眼看到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合一起。 “还不放开皇上!太……”莫冉盛傻眼,怎么有两个太子,一个男装,一个女装…… “想要他的命,就给我让开!”水月瑶瑶冷声厉喝,素手一翻,短剑架到皇帝聍颈项上,可爱小脸上尽是戾气。 “你……你是……”这分明是小姑娘的声音? 毛离顺噗通跪倒在地,匍匐在瑶瑶面前哭求道:“宫主殿下!不管怎样,皇上都是您的父皇啊!血浓于水,您怎么可以杀父呢?” “杀父?血浓于水?”瑶瑶失声冷笑,“我刚出生时他把我剁成肉酱,做成虾仁送给我娘吃时,怎么不想想血浓于水啊?我早就说过了,我水月瑶瑶这辈子只有一个父亲!”眼中轻蔑之色毫不掩饰,**裸展露在皇帝聍面前:“他,不配!!!” 就算是疯子,也不喜欢被人剁成肉酱做成虾仁给自己母亲吃,更何况她堂堂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呢? 叫他父亲? 没门儿! 放了他? 作践啊! 所有宫廷侍卫见到水月瑶瑶与太子璃轩别无二样的脸,再听到大内总管的话,总算明白眼前这黄毛丫头是何方神圣。只不过…… 他们对话的内容太过骇人听闻,让他们一时间难以分辨真伪。 瑶瑶桀骜不驯的张狂样惹得残阳开怀大笑:“不愧为我的女儿,说得好!诚亲王,本座敬佩你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不想与你为敌,只要你肯让出一条道来……” “放肆!”压出心中波涛,莫冉盛怒吼道,“幽婉阁已经被本王移为平地,所有幽婉阁乱党已死,幽婉阁势力已被本王铲除干净,君残阳,还不束手就擒?” 原来如此…… 皇帝,果然是皇帝啊!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若非残阳搀扶着,水灵灵险些摔倒在地,幽婉阁如斯庞大的势力,短短数日就被朝廷铲除干净,那是残阳一生心血啊…… 走吧……别管我…… 水眸含泪哀求,软绵绵手臂竭力想推开残阳温暖怀抱,他为她养大女儿,为她失去幽婉阁,失去傲世江湖的势力,她不能再让他为他失去生命…… 残阳看了不看水灵灵一眼,仅是紧了紧手臂,搂紧她,带着一往无前的口气冷哼道:“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哇咔咔……爹爹,说的太好啦!”瑶瑶喜不自禁欢呼道,满脸喜色丝毫没有大军压境的恐惧感,不知是天生脑子少根筋,还是太过有把握能安然脱身,“我爱死你拉!” 偎冬嘴角隐隐抽搐,璃轩低头数雨水,残阳哭笑不得,水灵灵感慨长叹。 既然如此……“动手吧!”残阳冷冷发号施令,狂放不羁的姿态,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此刻被困于此、生命受到危险的人不是他,他才是号令天下的帝王。 冷眼望着眼前所有人,她可以死,但她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死。指尖轻弹,一抹紫色烟花飞冲上天,灿烂爆破。 信号烟火? 无数黑影如鬼魅浮动。 冷月凝霜刀出,掷于水月瑶瑶,无视众人惊诧,沉声令道:“冥尊尊使听令,护送璃轩少爷、水月瑶瑶小姐安全离开!自今日起,水月瑶瑶为冥尊新一代尊主!” 冥尊? 两年前悄悄崛起的江湖诡异势力? 瑶瑶呆滞,璃轩倏然大吼道:“孩儿不走!孩儿是大莫的太子,肩负大莫江山社稷重担!太子,是不能离开皇宫的!”一字一句,担负起他太子的千斤重担,哪怕,永远失去他的母亲…… 黑影纵跃,如黑暗中时隐时现的黑光,眨眼间毫无防备之意的水月瑶瑶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满地浑身插满箭的尸体。 大战,一触即发。 璃轩,最后凝视了一眼疼爱自己的母亲,毅然转身,步入凤暄宫,踏上属于他的帝王之路,一条永无回头之日的不归路。 残阳沥血剑出。 白绫陡落。 挥了挥手,水灵灵示意偎冬放开皇帝聍。 若是没有莫冉盛的出现,她可以直截了当杀了莫冉盛,璃轩是大莫唯一的皇子,莫冉盛心系于她,自是会在她离去后尽心竭力扶持璃轩坐稳皇位,可如今…… 他们只能放手一搏! 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光洁无瑕柔荑,握住残阳沥血剑,稍一用力,鲜血,顺着剑身流下。 唯有痛楚,才能暂时麻痹她体内野马般狂奔的寒毒,得以暂时的清醒,与残阳并肩作战,共谱生命中最为绚烂的乐章。 还有什么,比死亡更为绚烂多彩的么? “对不起……”她诚心致歉。 “生不同衾死同穴……”残阳笑若清风,他怎会不明白她话中深意,不过,身外之物,他怎可能真的在乎?若真在乎,当初就不会为帮她而引狼入室。 绚烂一笑,携手御敌…… “烟儿……” XXX 康文十四年,贤淑皇后病薨,葬入后陵。 康文十四年,幽婉阁作乱,袭击皇宫,凌昭仪、向昭荣等后妃一十二人与二皇子身亡,幽婉阁覆灭,幽婉阁主君残阳被万箭穿心。 康文十四年,废后舒菲烟救驾殒命,追封庄柔皇后,葬入后陵。 康文十四年,庄柔皇后所生大公主水月瑶瑶册封为灵瑶长公主。 康文十六年,诚亲王出兵卡萨国战胜,两国签订和平条约。 康文十七年,太子璃轩恭孝睿智,恩准朝堂行走。 康文十七年冬…… 御书房里,太子璃轩随康文帝批阅奏折,朱砂御笔勾划,指点江山。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忙碌一天的太子璃轩缓缓退出御书房,脸上是冷漠如冰的恭敬,浑身散发着致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即便面对他的父皇,眼底仅有层峦叠嶂冰山。 “轩儿……你恨我,对么!”疑问的话语,肯定的口吻,自三年前那场撕杀结束,君残阳水灵灵死无全尸后,他们父子之间,仅剩君臣之仪。 “……” “你真以为,他们死了?”如果,他们真的死了,他的女儿,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如今,天下太平! “……儿臣告退……”璃轩默默退下,脸上,依旧是冷漠如冰的恭敬。 残阳如血,映照璃轩远去的背影,如血美感惊心动魄,他知道,他将来的路,是用血色残阳渲染而成的。 咳嗽着,转身走向御案。 御案上,一枚红鸡蛋安然放置着。 璃轩离去前,御案上没有这枚红鸡蛋。 鲜血喷射而出,渐渐染红天地…… (完结) ------------ 番外 ------------ 家书 烟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的心愿已达成,如愿杀死爹了。爹终于知道,你有多么恨爹,恨到要亲手杀死爹,爹想了很多天,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死,与其死在莫家狗贼手里,不如死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你从不曾问过,舒家是大莫第一门庭,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却为何偏偏放在荣华富贵不享,硬要走上弑君篡位之路。 我们没有篡位!是莫家狗贼篡夺了本该属于舒家的皇位,抢走了本该属于舒家的大好河山。当初,我们祖先与莫家祖先一同推翻前朝暴政,一同打天下,就在攻陷都城之前,莫家祖先为了夺舒家祖先的兵权,派人伪装成前朝余孽刺杀舒家祖先,留下舒家孤儿寡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坐上本属于我们的皇位,对他们三跪九叩,还要感恩戴德多谢他们照顾先人的妻儿家小。莫家人死也不曾想到,他派人刺杀舒家祖先的经过会被因害怕一个人睡偷偷躲进元帅军帐里的祖先么女撞破。舒家世世代代男丁打记事起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发下毒誓,夺回属于舒家的江山,杀尽莫家子弟。莫家能登上皇位,心机城府不再舒家之下,多年来他们处处压制舒家实力增强,再加上舒家子嗣越来越单薄,到了你爷爷这一代,有二子一女,你伯伯为舒家掌握军权献出生命,你姑姑虽不知舒家与莫家的血海深仇,在你爷爷逼她入宫后,依旧尽心尽力为舒家鞠躬尽瘁,谁想到最后落得个殉葬下场。 该死的莫家! 而到了爹这一代,舒家人丁凋零让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若没有子嗣,谁来继承先祖的遗志,就算爹能夺回属于舒家的皇位,又有谁来继承呢?为了求子嗣,爹什么法子都想过,妻妾娶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你娘晚香有孕,爹感谢苍天终于听到了爹的祈求,期盼十个月、做了十个月的美梦,结果…… 爹忘不掉看见你不是男儿生时的痛恨,恨到拒绝承认你的我的女儿,更别提给你关爱,任所有人尽情欺负你,似乎只要你哭得越惨,爹的心就会好受点。连玉江你们撵出家门的事,是得到我默认的,舒家需要的是能继承使命的儿子,爹更不需要一个整日只知哭泣的懦弱女儿。 谁想到,十年后再见,你…… 爹不曾后悔过将你赶出家门,没有外面世界十年历练,你不可能成长成今时今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你,更不可能有着比竹更坚韧不拔的意志,只有这样的你,不是男儿,胜似男儿,才能做舒家的女儿,才能继承舒家祖先的遗志,摧毁莫家。逼你入宫,你冷眼旁观后宫争斗,纵容连玉杀了你娘,逼出你对我的恨,逼你踏入皇权争斗,命令幽婉阁主袭击你,更是为了让你彻底认识到权势的重要,但爹真的没想过,会害死自己的外孙女,不管如何,她身上有一半的舒家血统。 小孙女的死,璃轩身处险境,终于逼得你出手,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终究没让爹失望,你有颠覆大莫皇朝的能力,只要你愿意,你绝对能夺回属于舒家的江山,可惜……爹计划的效用似乎过了头,你对爹的恨远远超过了你对莫家的恨,你宁肯暂时放过莫家,也要置舒家于死地。 身为人子,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身为人父,在你拼尽一切时为你留最后一条退路——冥尊。 冥尊是舒家数百年来辛苦建立的江湖黑暗势力,势力之庞大、分布之广泛,决非大莫第一组织幽婉阁可比,一万顶尖死士,分布在广阔陆地上,只要你成为冥尊,不管何时何地,你想要杀何人,都可以轻易办到,更可以保护璃轩平安长大。 这是爹最后、也是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女儿,保重! 舒门隆革绝笔 一页笺纸缓缓飘落于地,如玉佳人依偎在宽广怀抱中,静默无语。 许久,轻抬羽睫,秋水剪瞳荡漾着丝丝平静无波的柔情,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冷鸷厉眸,准确捕捉眸中隐隐流淌的爱意,嫣然一笑,百花失色。 情到深处,无字言,亦不需言。 “此时无声胜有声”,才是最佳场景。 鼻息,喷洒在彼此脸上,唇,渐渐靠近…… “哇……哇……哇……” 尖锐哭嚎声魔音穿耳,粉碎一室温情,陡留羞涩慌乱几许。 “该死的东西!”低咒一声,眉头拧上几百个死结,身形一闪,抓过摇篮中刚刚睡醒婴儿狠狠扔出窗外。 “哇卡卡……弟弟!不怕不怕哦,有姐姐在,弟弟不怕哦~~爹爹,这是你第五百八十九次扔弟弟啦,你别太过分啦,会出人命的!”窗外,惊呼声此起彼伏,更有一道高亢女音毫不畏惧响起。 回应她无所畏惧的,是窗户重重阖上的声音。 青山峦绕,姹紫嫣红开满山野,溪水潺潺,虫兵鱼将欢跃河畔,紫竹雅屋如繁星零碎散落青山绿水间。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静不得,也幽不了。 襁褓中婴儿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着,拼命划动着粉嫩短小四肢,争取所有人的援助。 一袭黄衫风中飘荡,身形未量,怀抱婴儿,尚嫌孩子气的脸蛋上尽是抓狂之色,忍不住,对天怒吼:“啊————啊————啊————” 疯狂尖叫声搭配着嚎啕大哭声,真正的魔音穿耳降临人间,原本围绕周围之人如百兽遇见王者,落荒而逃,紫竹门“啪啪啪”关紧,依旧挡不住魔音穿门而入。 足足吼了一分时光,黄衫女子似乎发泄够了,垂头丧气瞧着怀中继续嚎啕大哭的小婴儿,认命抱着他拖着脚走向一间造型雅致紫竹屋,红艳艳绛唇自言自语嘟囔着。 “弟弟啊,你认命吧,爹爹就是这性子,你就当做云霄飞车好了,在千年后的世界坐云霄飞车要很多钱的,你现在每天免费坐好几趟,应该高兴才对……” “哇……哇……哇……” “我知道你在抗议,但没办法啊,谁让他是咱们爹爹呢?一个心里只有娘的爹爹……” “哇……哇……哇……”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也要理解爹爹啊,在那样的环境长大,儿子的出生对他而言不是喜悦是噩梦,说句难听点的,如果你不是娘怀胎十月生下,十分喜爱的儿子,早在你出生时,就被活活掐死啦!你不知道哦,为了生下你,娘足足痛了两个时辰,爹爹快心疼疯了,鬼医为此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要不是看在娘需要他料理做月子,爹爹不费了他才怪,居然让娘痛了两个时辰一点办法也想不出!特别是你,要不是我接的快,你现在也不用哭着喊饿,重新回阎王殿报道等着投胎啦!” “哇……哇……哇……” “其实爹爹也不是真的很讨厌你啦,只是他不喜欢别人跟他争夺娘的注意力罢了,在你满月时,爹爹特意命人煮了一枚红鸡蛋,然后抓着红鸡蛋跑了,也不知道他上哪疯去啦,不过他回来时春风满面、步履生风的模样是有目共睹的,要不是他习惯棺材脸到面瘫的程度,早就狂笑出声咯!也可能是他为了保持玉树临风的形象,事先躲在哪个地洞里狂笑过了,不然他的眼神不会喜滋滋的,更不会乐得爬满血丝……” “哇……哇……哇……” “而且有一件事很奇怪哦,没隔几天,冥使来探望娘顺便报告外面的最新动态,一个劲偷偷盯着爹爹瞧,眼神怪怪的,有点在看变态的感觉,要不是我跟他混得挺熟,会以为他是耽美呢,毕竟爹爹长得不是一般般的帅,嗯嗯,弟弟长大后会比爹爹更帅,最好长得像娘点,这样爹爹会很高兴的,抱歉抱歉跑题啦!我想说的是我听见他嘴里不住嘀咕着‘幼稚’呢!” “哇……哇……哇……” “好啦好啦……” 紫竹门开了又关,掩住低喃声。 山谷,重新恢复幽静。 天际,飘扬春情无限。 ------------ 聍殇 暗香缭绕,迷雾袅袅。 残破身躯缠绵病榻,不复往日健朗。 剑眉深锁,黑眸黯淡,薄唇抿成一线,嘴角微微下敛,勾勒出满脸幽愁。明黄裹身 ,五爪金龙,腾云驾雾,昭示他高贵的身份。 “皇上,御药房送药来了,您趁热喝了吧?无错不少字”柔软如蚕丝,光滑如锦缎娇音在耳畔 想起,皇帝无神的黑眸微微凝聚一些光芒,望着近在咫尺的娇美容颜,一张有着曾经最 爱他女子的温顺与他最爱女子的清醇的娇美容颜,陪伴了他八年时光。 “爱妃……”沙哑声音无力响起,慢慢伸出手,抚摸着她光洁无瑕的娇颜,“待会 儿陪朕出去走走吧……”他的淑妃,贤淑温顺的淑妃,永远没有弃他而去的女子,不似 那两个女子,一个从不曾想过与他携手白头,另一个在弥留之际恨他入骨。 “嗯!”嘤咛一声,淑妃娇美容颜上尽是欢悦之色,端过药碗,轻吹会儿,免得烫 了嘴,送到皇帝面前,小心翼翼服侍他一小口一小口喝下。 这些药,他喝了五年了。 是报应么? 报应他为稳固皇位所做的一切,让他自那次吐血后身体大不如前,年纪不过四十, 身体却如古稀之年的老者般残破不堪,活着,似乎仅是苟延残喘,死亡,或许才是解决 之道。 可惜,他还不能死! 身为帝王,周围毒蛇猛兽虎视眈眈,边疆未定,朝中任有奸臣以权谋私。 身为父亲,太子十五年华,纵使他是天纵英才,又怎敌得过天下饥饿野狼白森利齿?当初他父皇交给他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为了修复江山完好无损,他失去了生命 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正妻依偎在别的男人怀抱中,自己的女儿喊 别的男人“爹爹”,自己唯一的儿子如完全的臣子般对待自己…… 身为男人,他穷尽所有心力尚未找到自己的正妻! 他怎么能死? 他还有太多太多事情没…… 心如刀绞,一股腥甜急涌咽喉,喷洒如花娇艳如鬼魅般阴森骇人。 为何? 艰难抬头,错愕盯着开满血梅娇艳,没有温顺,没有清醇,有的只是冷森,只是勃 发恨意,沉寂多年恨意如同沉睡玄武爆发,喷薄而出,熏燥冰蓝天空,漫红凉爽大地。 “为何……”他想不通,为何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背叛他? 诡异一笑,丁香粉舌舔过染血唇瓣,品尝鲜血的味道,品尝成功的滋味:“皇上… …穆相,是臣妾的父亲啊!”一如以往柔软光滑的语音,没有丝毫变化,唯一改变的是 只有她曾经温柔多情的眼神。 她恨! 想她爹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谁想在利用价值不复时,落得个装疯卖傻乞讨街头惨 死马蹄的结局,温顺多情母亲悬梁自尽,一家老小流放千里,若非她自小寄养在叔叔穆 山家逃过一劫,怎有机会入宫为全家报仇? 她恨! 为了报仇,她放弃了大好姻缘,糟蹋自己清白身子,服侍他八年,却始终得不到他 正眼相待,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替身!永远都不可能被立为皇后,始终只是一个得宠 的妾而已! 她恨! 他**熏心,即便缠绵病榻也不忘三年一选秀充实后宫,寻找她们的影子。 做一个女人的替身,可怜! 做两个女人的替身,更可怜! 偏偏她还赔上了自己的真心,最可怜! 原来如此…… “杀人者,人恒杀之!”他作尽孽,活该受此报应。 皇帝涩笑,眸中凄婉可怜难掩,淑妃娥眉高高挑起,怒道:“死到临头,你还敢露 初这种神色?” 杀了他,报了仇,她有什么值得他可怜的? 喉如火烧,令他无法叫喊,忍着汹涌心痛,他的声音更为嘶哑:“弑君……凌迟… …”他知道,今日此劫绝不可能逃过,除非她自愿交出解药。 嗤之以鼻,淑妃得意笑道:“皇上缠绵病榻多年似乎忘了,臣妾伺候皇上多年,终 日混迹于御药房……”要找将人弄死像病死的药轻而易举,何况……“臣妾叔叔穆山大 人乃太医院右院判,什么药什么作用,臣妾可能让人抓到把柄么?”筹谋多年,玉石俱 焚不是她的作风,只有水灵灵那傻瓜才会拼个鱼死网破,她不仅要他死,还要成为大莫 皇朝的皇太后!八年来她视太子如己出,温顺谦恭,博得美名传颂天下,赢得太子的恭 敬,后宫嫔妃她的品级最高,又有太子这强硬后台,一旦皇帝驾崩,皇太后之位舍她其 谁? 精光迸发,望着他看了八年的熟悉容颜,心底忽然升起无力之感,好深的城府,好 毒的计谋。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他永远弄不明白女人的心思,连续败在三个女人身上,只 让他明白一个事实————女人,是世界上最擅忍耐的生物! “皇上龙颜不悦么?何必呢?想当初臣妾暗示储秀宫陆才人皇上心系废后,她嫉妒 难忍向已故恋太妃告密,导致葬花宫走水,连废后也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尽出于臣妾之 手,错怪皇上,致使皇上与太子心生嫌隙。”血唇轻启,一字一句吐露经人事实,吞噬 他的理智。 “你……”竟然是她? 喘息再喘息,出气比进气多,胸膛起伏再起伏,欲吸进更多空气,黑眸凝聚光泽, 是懊悔,是愤怒,是欣然,挣扎着,拼着最后一分心力,要杀了她。 “哐啷……” 药碗碎裂在地,发出清脆哀鸣,告示生命的终结。 “皇上……”淑妃凄楚惊呼,惊惶失措泪珠滚落,凄厉尖叫回荡,引起宫外奴才纷 至沓来,更淹没皇帝虚若蚊呐的呼救声,“来人呐!啊——快来人哪!皇上吐血啦!啊 ——” 错杂脚步声,尖叫声,哭嚎声,此起彼伏,原本静谧的内室变得纷闹不堪。 挣扎着,欲起说话,有口难言。 视线,越来越模糊。 脑海中,过往如走马灯浮现。 幼年,拉扯着八皇弟一起淘气玩耍,一起习武强身…… 黑屋禁闭三日,滴水未尽,重见天日之时,母妃身边嬷嬷端来一碗肉羹让他充饥, 狼吞虎咽一扫而光,谁想竟是母妃的肉,舒皇后…… 凤暄宫里,舒皇后刁难,诬陷他欲行刺皇后以报母仇,断筋脉,废武功…… 设计暗杀舒太子,爬上太子之位,娶民女骆凡心韬光养晦…… 承乾宫,父皇驾崩遗志舒皇后殉葬,晋封八皇弟为诚亲王,传皇位于自己,接下满 是疮痍的江山…… 大婚之夜,满怀恨意施暴,让水灵灵成为整个皇宫笑柄,千方百计布局羞辱她,谁 料赔上的是自己的心和一生追悔…… XXXX 康文二十一年,康文帝心悸猝崩,国丧百日,太子璃轩于御天殿进行即位大典。 即位大典前夜。 娴景宫冷,淑妃身负重孝,靠于床榻上默默垂泪,昔日堪比花娇容颜不施粉黛,显 得有些苍白憔悴,一屋子奴才见新帝突然徒步而来,不由紧张,赶紧跪下行礼。 “臣……见过皇上!”慌忙下榻,淑妃一时间不知如何自称,先帝驾崩,新帝尚未 登基,更未封她为皇太后或是是次一等的皇太妃,先帝所有嫔妃的册封去留要待新帝登 基后才做处理。 “淑妃娘娘免礼!”璃轩亲手扶起欲跪下的淑妃,“淑妃娘娘与父皇情深,父皇身 前最为宠爱淑妃娘娘,若他泉下有知必会心疼。淑妃娘娘好生保重自己啊!” 周围奴才心中好是欣喜,自先皇驾崩之后,淑妃整日以泪洗面,责怪自己当时身在 先皇身边却不能留住先皇,众人担忧淑妃会想不开寻死,那他们一生的荣华富贵就没了 ,二品之下的妃子被遣送出宫,留下来的先皇嫔妃日日上门讨好巴结,心中所思轻易可 见。 新帝明日登基,今夜徒步前来探视淑妃,更亲手扶起她,免她跪拜之礼,想来待新 帝登基后,淑妃最少也能捞个有权势的皇太妃做做,而他们,淑妃娘娘的亲随日后在宫 里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他奴才都得看他们脸色卖笑讨好。 美眸含泪,脸上凄楚之色未因璃轩的话而消退,淑妃凄凄道:“先皇待臣妾深情厚 谊,如今去了……臣妾……臣妾恨不得,呜……” “不可!”璃轩忙宽慰道,“本宫自幼孤苦,淑妃娘娘多年待本宫如己出……就算 是父皇,也不会同意淑妃娘娘轻生的……” 回答他的,是淑妃珍珠般滴落的泪珠,璃轩一声叹息,眉宇间尽是疲倦,挥手示意 众人下去。 所有奴才躬身退下。 “殿下何事不快?可否告知臣……臣妾……”不解璃轩脸上的倦怠神情,他与先帝 不是仅有君臣之仪,先帝驾崩他登基,怎会…… 难道说,真是“血浓于水”的缘故? “淑妃娘娘真相知道?”璃轩面有难色,似有口难言。 “臣,臣妾……论年龄,臣妾略长殿下几岁,论辈分,臣妾是殿下的长辈,臣妾一 直视殿下如亲生骨血,儿子不快,做母亲的怎能安心?”淑妃幽幽道,羽睫下敛,遮住 眼底颜色。 “这……好吧!”璃轩犹豫片刻,缓缓应道,“其实本宫也没什么不快,只是在想 淑妃娘娘毒杀父皇之事,该如何处理?” 缓慢的语调与惊人的内容大相径庭,淑妃骇然,脸上尽是惊恐之色,惶惶道:“殿 下为何如此说?臣妾对先帝之心可昭日月,怎会……怎会……”说不下去,唯有以手掩 面,遮出泪水潸然。 “是啊,为父报仇、为母伸冤、为还全家公道之心可昭日月,”璃轩淡淡道,“自 古忠孝难以两全,淑妃娘娘不过选择做一个孝女罢了,何必惊慌?” “你……你……”淑妃跌坐在地,不可置信瞪着近在眼前的璃轩。他知道她所有的 秘密? 看着他长大,她怎会不了解他的性情,若说七岁以前的璃轩太子懦弱无能,那么七 岁以后的璃轩太子就是康文帝与庄柔皇后的结合体,不管是韬光养晦还是雷厉风行,他 都可以完美诠释,满朝文武视他为毒蛇猛兽,畏惧他的阴晴不定、心狠手辣。 他……会如何处置她? 深夜孤身前来,遣退所有奴才与她密探,事情,会有转机么? 双手负于身后,望着窗外皎洁明月,他淡然道:“淑妃娘娘选择做个孝女本无可厚 非,只不过,哼!你布局火烧我母亲……淑妃娘娘多年来教导本宫要谦恭孝顺,身为人 子,要尊爱父母,本宫想学习淑妃娘娘做个人人称道的孝子,淑妃娘娘可愿成全?”云 淡风轻的口吻,似乎被杀害的人只是个陌生人,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淑妃无言以对。 她,能不成全么? 康文二十一年,康文帝心悸猝崩,后宫淑妃悬梁殉葬。 康文二十一年,太子璃轩登基,帝号武睿帝,改年号武睿。感淑妃赤诚之心,追封为淑婉皇后,葬于康文帝身旁。 武睿帝再位五十九年,开创大莫太平盛世,史称武睿之治。 ------------ 瑶梦 莎莎:咳咳,瑶瑶,我跟你商量个事。 水月瑶瑶:啥。 莎莎:裂痕不是成了水灵灵了么。你说给你也按个角色,你做她女儿咋样。 水月瑶瑶:……会被虐么。 莎莎:不会。 水月瑶瑶:会幸福不。 莎莎:肯定幸福,大大的幸福,就不球球差一点点。 水月瑶瑶:就比球球差一点点…… 莎莎:恩。球球后台太硬,不幸福都不可能,不过你也很幸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水月瑶瑶:(图片:捂嘴偷笑) 莎莎:怎么样。 水月瑶瑶:好啊好啊。。。 莎莎:(*^__^*)嘻嘻…… 水月瑶瑶:裂痕做我妈,肯定会狠狠罩着我的。 莎莎:你别欺负她就好。 水月瑶瑶:为什么。 莎莎:因为刚开始你的确在欺负她,你欺负得很开心,不够后面被人教训…… 水月瑶瑶:(图片:大哭。大哭。大哭。)为什么我要被人教训啊。我又不是真的欺负裂痕。 莎莎:沒关系啦,谁让她刚开始一副欠欺负的模样,你只是想试探下而已嘛,至于被人教训,放心啦,就是念叨几句,不会被揍的啦。 水月瑶瑶:试探什么。 莎莎:嗯……这是秘密,不能透露。 水月瑶瑶:哦……不过我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啊。(图片:捂嘴偷笑) 莎莎:嗯嗯。不过你别告诉别人啊你的存在啊。 水月瑶瑶:为什么。 莎莎:嘿嘿……秘密武器暴露了就沒戏啦。 水月瑶瑶:(图片:捂嘴)不暴露不暴露…… 莎莎:我正在写生产,你马上就要出生啦。 水月瑶瑶:(图片:捂嘴偷笑)好好。 水月瑶瑶:我叫什么名字啊。 莎莎:就水月瑶瑶,省的我耗脑细胞去想啦,最近脑细胞快死光光啦。 水月瑶瑶:哦哦。那也不错,月落凡心就叫骆凡心样。 莎莎:嗯嗯……这样偷懒有道。 水月瑶瑶:我去睡觉觉啦,你慢慢写吧,我这几天很忙,过段时间再去看。 莎莎:嗯嗯,注意身体啊。 水月瑶瑶:(图片:886) 莎莎:886 下线,关机,上床,熄灯,睡觉。 懒洋洋打了个大哈欠,水月瑶瑶倒头大睡,对外界斗转星移变化浑然不觉,此时的她并沒有想到,她可能永远无法去看她是怎样出生的啦。 好挤啊。 什么东西挤着她啊。 如同被棉被紧紧包裹着,裹得她窒息,裹得她苦苦挣扎,努力挣扎,朦胧中,她知道她身处梦障,若不挣扎,若不挣脱,她将会窒息而死,即便是在梦中,她也不想窒息而死啊。 努力,挣扎,再挣扎。 “呼~”终于挣脱啦。 “鸭……” “公猪……” 什么跟什么啊,谁在耳边唠叨些废话啊。吵死啦,翻了个身,继续睡他个天昏地暗。 一时贪睡,水月瑶瑶错过了发现生命中天崩地裂的大转折的最佳时机。 XXXX “得了个锵,得了个锵,我得了个锵个锵锵锵……”摇头晃脑,左摇右摆,闹元宵似的颠了个够呛,一袭鹅黄绣紫色牡丹衣裙,颤抖个跟得了羊癫疯似的,自顾自走在前头,压根不管跟在身后半身是血之人。 “我说了姓喀的,你走快点好不。磨磨蹭蹭地跟蜗牛爬似的,追兵马上就要來了,你再不快点,被追上了你就不是半血人,而是血肉块儿啦。”娇滴滴的女儿声,娇软酥媚,但说出來的话却能把人咽死。 跟在后头的半血人拖着颓废脚步,跌跌撞撞跟随者,蓬头垢面污秽发丝遮挡着满是泥秽的面孔,毫无血色的脸上,出气比进气多,唯一能看出点活人征兆的,唯有他满是怒火的双眸,如饿狼满含仇恨,如溺水之人愤恨无力。 救人救一半,只负责揍扁官差,拎了人快速离开劫人地点,至于其他的疗伤、救人概不负责,甚至还越走越快,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身后,尘土飞扬,铁蹄声声,刀剑锵锵。 追來了。 蓦然回首,如鹰眼锐利,迸射精光,匕首护身,即便是死,他也要奋战到流进最后一滴血。 额头青筋微凸,有沒有搞错,径自哼着歌的女子不耐烦瘪瘪嘴,嘟囔一声:“姓喀的,我们坐云霄飞车回去,咋样。” 姓喀的微微一怔,來不及说半个字,衣襟再次被人拎起,如小鸡般双爪离地,急射远去,身后扬起十丈高尘土,弄得身后人灰头土脸。 XXXX “呕……呕……”抱着枯树干,姓喀的大吐特吐,足足吐了一个时辰,差点连胆汁也吐出來。 但凡略懂武功之人从那女子拎着他飞时就能看出,那女子轻功之人堪比天际飞鸟,最最上乘的轻功莫过于此。但是,她偏偏像是断了翅膀的飞鸟,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有时原地转三百个圈圈,有时翻五百个跟头,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莫过于此啊。他宁肯再被捉回去受一辈子酷刑,也不愿再坐一次“云霄飞车”。 云霄飞车,听名字就知道比毒蛇猛兽还毒蛇猛兽。 “宝贝。我亲爱的宝贝,你在哪里啊。姐姐來接你回家啦。”肉麻当有趣的魔音在耳畔响起,好不容易有止吐可能的性喀的再次抱着枯树干吐个肝肠寸断。 “宝贝。宝贝。你在哪里啊。” “掌柜的,我的宝贝汗血马呢。你是不是偷宰了我的汗血马卖菜吃啦。说。” “放放放放……放手。大大,小姐……” “快。快告诉我啊,,” “县……县太爷抓抓……” “县太爷。。”三味真火烧得都沒那么真那么火,“他抓我的马做什么。我不是给了你一百两银子,让你好好照顾我的汗血马么。是不是你贪图钱财,拿我的马去孝敬县太爷啦。” “不是不是。是县太爷家的千金看中大小姐您的宝驹……” “千金。哼。敢抢我的马,我就让她变成名副其实的‘千斤’。”恨恨咬咬牙,美眸眯成一条缝,“姓喀的,你吐完沒。吐完啦就跟我走,沒吐完你就继续吐,吐到自生自灭。” “你你……”气得说不出一个字,姓喀的咬断一口银牙,吐出一句话,“我、不、姓、喀。” “你不是喀萨国人么。国姓难道不好么。要知道很多人都为了‘国姓’拼个你死我活,免费送你个国姓还不好啊。”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有必要去记名字么。 气得想吐,无奈最后一次进食是三天前的事,而且也只是喝了几口水而已,实在沒东西好吐:“敢问姑娘,在下是否可以先梳洗一番,吃点东西再陪你去找你的爱驹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忍。 “我的马被抓走多少时间啦。”问清楚再说。 “不久,刚刚。” “给他打水洗澡煮饭吃,弄得像个人样,一个时辰内全部完成,否则我用你血祭我的马,听见沒有。”哪怕晚了一分时间,她也会抓狂。 打水,洗澡,煮饭吃,弄成像人样,火烧屁股似的一个时辰内全部完成。 一个人模人样的干净人出现在她面前,从头到脚审视一遍,的确像个人啦。 “走。” 雄赳赳气昂昂,妹妹她大胆地往前走,啊~不回头……不对,是往前蹦,一蹦蹦到县太爷家门口。 “哪來的臭丫头,敢挡住本小姐的去路,要命的话赶紧闪开。”一身火红衣裙,活似个大红小母鸡在街道上蹦來跳去,身后跟随者一大批随扈以及一匹通体红棕的高头俊马,正不屑地鼻子直喷气。 眼角一挑,她冷笑道:“要命的话,就乖乖把姑奶奶的汗血宝马还回來,否则的话……”哼哼。看她饶不饶她。 “汗血宝马。”大红小母鸡怔忡片刻,狞笑道,“放眼整个大莫皇朝不过五匹汗血宝马,如果这匹马真的是汗血宝马,肯定是你偷來的。本小姐今天就要为朝廷抓住你这江洋大盗,來人呐,抓住她。” 虾米。 “栽赃也要有点水平好不好。姑奶奶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瑶瑶耶,需要去偷么。快点把马还我,不然我揍得你爹娘都不认识你,就酱紫啦。明白不。”只要她小瑶瑶吭一吭声,多得是人把上好的汗血宝马送给她,只求她别调皮捣蛋。 黑眸迸出惊诧目光,口中低喃:“就酱紫……瑶瑶……” 灵瑶公主。 大莫皇朝灵瑶宁国长公主。 想不到,他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难怪她的言行举止如斯奇怪,十一年不见,她依旧任性妄为、天真可爱。 大红小母鸡一脸莫名其妙,挥一挥手,身后隋扈不分三七二十一拔刀就往瑶瑶身上砍去。 “哇卡卡,真打啊。”打就打,ho怕ho。 身子左摇右晃,闪过重重凌厉攻击,素手轻点,一一封住穴道,妖魔鬼怪皆化作尊尊雕塑。 衣襟一拎,飞身上马,嘴角莞尔,冷哼一声:“千斤小姐,有本事就贴皇榜通缉我啊。”贴得她全家发配边疆。 “噗嗤……”忍俊不禁,堂堂大莫皇朝的灵瑶宁国长公主若被县太爷贴皇榜通缉,岂不成了天下第一大笑话,亏她想得出來。 “红毛,我们驾……”马屁一拍,汗血宝马四蹄轻扬,飞驰而去。 目的地,,莫都。 XXXX 莫都 皇宫 明黄龙袍龙行虎步,五爪金龙吞云吐雾,飞腾于九霄之上,消瘦身躯看似单薄,实在隐隐散发内敛气势,如炬目光隐蕴睥睨天下之势。 一袭黑衣跟在身后,四爪金龙腾云驾雾,眸露凶光,却缺了丝丝掌握天下的气势。 铁甲护卫浩浩荡荡跟随在他们身后,各个手执兵刃,神情严峻,眼皮不敢眨一眨,唯恐眨一眨眼皮他们的主子就…… “皇帝陛下,小臣认为金思雅公主容貌端庄,举止优雅,足以成为大莫皇帝陛下的皇后。”身着四爪金龙男子说道。 马屁声随之响起,字字歌功颂德,句句赞美金思雅公主。 “卡罗特太子求亲一事,想必各位爱卿心中已有适合人选。”皇帝淡漠无温的话语叫所有人嘘声。 若女儿能当上太子妃,固然是好,但若要嫁到仡易国做卡罗特太子的太子妃,这…… 万一大莫与仡易国开战,第一个死的就是太子妃啊。 荣华富贵谁不想要,死尸嘛…… 谁想做谁去做,反正自己是不做的。 黑眸狠厉精光一闪而逝,卡罗特太子说道:“小臣不过是小小番邦太子,只要皇帝陛下有诚意愿与仡易国结盟,至于小臣的妃子……”一个女人而已,真能成多大的事。“哪能与大莫的皇后相提并论呢。”金思雅公主,他决不能拒绝。 皇后。 嘴角勾出讥讽弧度,番邦女子也好,国色天香也罢,不是他要的女子,他绝对不会娶,纵使不娶会影响两国邦交。 母亲的血泪历历在目,他不会再让天下任何女子为了一个虚名陪葬一身的幸福。 而他,亦负担不起她们的幸福。 龙行虎步,漫无目的,目光空洞茫然,却隐藏很好,无人发觉。 “皇……皇……”守门小太监颤得牙齿快掉光,脸上皱纹几乎快要抖落在地。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跪下。”大内总管毛离顺忙喝道。 眼角轻挑,不知不觉居然走到御书房來了,皇帝心道:也好,趁此暂时避开他们。 守门小太监忙跪下,其余侍卫更是各个面如死灰、虚若寒蝉、腿脚发软。 “何事。”平日不见他们如此惶恐,出了何事。 “里里里……里面也有个……皇皇皇皇,上……”刚刚就龙行虎步走了进去,还威风八面交代任何人不准打扰。 里面也有个皇上。。 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 一袭明黄,高跷着腿,斜躺在批阅奏章的龙椅上,睡他个天昏地暗,几案上,一只白玉盒安放于几案上。 似曾相识的容颜,恍如站在门外的皇帝,几乎是一个磨子印刻出的容颜,唯一不同的,是两者的神情,一冷峻,一纯美。 “大……” 一扬手,冷眸迸出狠厉之色,浑身霸气尽显,骇得满朝文武战战兢兢,不敢吱一声。 轻手轻脚,近乎蹑手蹑脚,皇帝慢慢步入御书房,边走,边褪下明黄龙袍,披在睡熟之人身上。向來冷漠黑眸中泛着无限柔情,那神情,温柔地可以滴出水來。 十一年了,她终于回來了。 悄无声息挪开龙椅,抱起她,如同抱着整个天下,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和煦阳光普照下的苍茫大地,为他不容于世的爱恋,亦为她的清誉。 他可以在黑暗中等着毁灭,她不能,她有着美好的未來,有着阳光灿烂的人生。 一粒黑光急射而來。 “护……”來不及呼喊,亦无力阻挡。 明黄翻滚,素手轻弹,击爆黑光。 “吓死我啦。吓死我啦。”猛拍心口,明黄龙袍加身者不住嘟囔,回眸一笑,凝视着皇帝痴迷的目光,“太子哥哥沒事吧。” “瑶,瑶瑶……”她,依旧如十一年前搬,固执地喊他太子哥哥。 嘻嘻一笑,瑶瑶转了个身,秀秀身上明黄龙袍:“太子哥哥,瑶瑶偷穿你的龙袍,好看么。” “好看。瑶瑶穿什么都好看。”皇帝真心赞美,眼角眉梢尽是满满笑容,看得所有准备大肆批伐的文武百官瞠目结舌,唯有卡罗特太子眼底迸出兴奋精光。 “嘻嘻,太子哥哥,瑶瑶刚从仡易国回來,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哦,我用万年冰玉盒密封得很好,保证不会发馊。”要不是为了救那个姓喀的,哦不不,是若梵尼,仡易国门提尔亲王的小王爷,前些日子,门提尔亲王意图谋反被杀,若梵尼逃出后被抓,她遇到他时便是他即将被杀害时,对了,忘了若梵尼啦,“太子哥哥,瑶瑶在仡易国救了个人,他希望你能帮他报仇,他愿意入大莫为兵,太子哥哥给他个机会好不好。”若非小时候他人不错,她才不帮他呢。 谁。 皇帝、卡罗特太子眉心皆蹙,片刻后,皇帝淡笑道:“若太子哥哥要瑶瑶答应,以后长住宫中……”审视着瑶瑶脸上每一分神情变化,他要知道很多很多。 “啊~”眉开眼笑的笑脸立即垮下,弱弱喊一声,“太子哥哥,瑶瑶不喜欢皇宫啊,如果让瑶瑶待在皇宫里,瑶瑶会死的。瑶瑶真的会死的。太子哥哥,瑶瑶真的很不喜欢很不喜欢皇宫啊~拜托你,不要让瑶瑶待在皇宫里好不好。”拉扯着皇帝的衣袖,她瘪着粉嫩樱唇嘟囔,脸庞上的沮丧着实让人心疼一把。 瞥了卡罗特太子一眼,皇帝眸光中蕴着点点得意,卡罗特王子一惊,恍然明白皇帝方才问话之意,原來,他早已瞧出他意欲迎娶灵瑶宁国长公主为太子妃,故而有此一问,借灵瑶公主的话堵他,而他此番表现,即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來,皇帝对自己唯一的妹妹宠爱至极,怎会违背她的意愿呢。 “太子哥哥~~”撒娇、委屈、施媚、可怜巴巴,能使的手段都使出來,反正只要别让她进宫坐牢,干什么都可以。 见状,皇帝心中苦涩,早在十一年前他就明白,瑶瑶如同母亲一般,不愿做金丝鸟笼里的金丝鸟,他是那样的深爱他们,又怎会惹他们伤心呢。 囚笼,监狱,他一个人待足矣。 微微一笑,轻抚瑶瑶柔滑如丝的青丝,皇帝心意如何,不用说,瑶瑶也能体会。 “嘻嘻嘻……瑶瑶最喜欢太子哥哥啦。”抱住,脸颊狠狠么么,清脆且响亮,“那若梵尼的事……”打蛇上棍是她的优点,一定要用力发扬光大。 “若梵尼。。”惊呼声连连,灵瑶公主救的人竟是仡易国的反臣之子若梵尼。 嘴角轻扬,应允。 由此,天下再度陷入纷乱,围绕着大莫皇朝灵瑶宁国长公主的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