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章节1 云歌坐在梳妆台前,一个俏丽的丫鬟正在给她盘发描眉,她扫了眼铜镜里那张尚显稚嫩的脸,无趣的眨眨眼,真不明白,她刚过及笄之年,师傅为何要急着把她嫁出去。 媒婆扭着肥胖的身子走进来,脸上喜气洋洋,云歌看着她沉甸甸的衣袖,就知道师傅给了她不少谢媒费,那张老脸都快皱成一朵纸花了。 想到银子,云歌忽然想起件事,对着媒婆好奇的问道:“媒婆,如果我被休了,我的嫁妆我可不可以要回来”。 媒婆听见这话,连笑都来不及收回来,一双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睁得比平生任何时候都大,“那个……那个……哎哟,我说新娘子,大吉大利,哪有人成亲时说这话,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她唠唠叨叨的自言自语。 云歌不以为意的瘪了下嘴,答案没有问到,却被人唠叨,她是真的很好奇,她又没有跟新郎见过面,万一他要休了她,她可不想师傅给她的嫁妆便宜了别人。师傅这个小气鬼,为了把她嫁出去可下了血本,光是上等丝绸真金白银都有好几十箱,特别是里面还有价值不菲的古董,想起他平时装穷的模样,她就气自己心软,没有找他多敲点私房钱。 外面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出现在房内,他星眉剑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看上去严肃,嘴角的笑意自成风流,他年轻时定是俊俏的公子,年逾中年,使得他更多了一份沉稳的气质,他后面跟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沉默寡言稳重老成,仔细看来,他面相与那中年男子有些相似。 “云歌,你也不怕人家笑话你,都要嫁人了,还如此小孩子心性”,楚平语气中有些训斥云歌,可是却带着慈爱的笑,旁边俏丽的丫鬟瞥见了他的笑,却微微低下头,脸上染满红晕。 “师傅,你又来勾引小姑娘”,云歌瞪大眼睛,大声指责,无奈的看着害羞的婢女们。 云天站在楚平背后,嘴角浅浅的抽动了几下,云歌觉得她这个师兄总是很奇怪,想笑就笑,干嘛要压制呢。 “云歌,你又嘲笑为师,把你嫁出去,让你相公来管教你”,楚平砸着嘴巴,假装生气的说。 “瞧师傅你说的,我这是在夸师傅魅力无边,无论老少一律通吃,比那些年轻的公子还要厉害呢”,今天过了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惹师傅生气了,把她这么早就嫁出去了,她一定要“报仇”。 “云歌,你这孩子……”,楚平看着这个在他身边待了十年的小丫头,如今她也要出嫁了,稚嫩的脸庞上已经有小女子的妩媚,眉眼都是那样的熟悉却又那么远,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埋在心中的影子,扯得心发疼,如果她现在看见云歌出嫁想必一定会很开心。 “楚老爷,吉时要到了,新娘子要上花轿了”,媒婆大嗓门打断了楚平的回忆。 云歌任由丫鬟给她带上沉甸甸的凤冠,还蒙上一块红盖头,她觉得自己像新年时,师傅给她发的红包似的,等着从一双手转到另一双手上。 “云歌,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任性,夫家不比在师傅这里,处处要忍让谦逊……”楚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这样婆婆妈妈,看着云歌出嫁,既欣慰又难过,虽然他给她找的婆家是璟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新郎也是他仔细查过的,可还是怕她受委屈,从他收养她开始,他就发誓要给她最好的,让她平安幸福的过一生。 “师傅,我知道了,不过我要是受了气,你一定要替我出头哟”,云歌恳求的声音中带着撒娇的语气。 “好,师傅一定帮你出头”,楚平含笑的说,“师傅就不送了,以后要保重”,楚平的语气中有些难以察觉的担忧。 今日的璟城十分热闹,几乎所以的百姓都来看璟城第一大富户娶儿媳,新娘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嫁妆之多,迎亲队蜿蜿蜒蜒的连了几条街,璟城的男人都羡慕赵三公子好福气,找了个如此门当户对的妻子,已婚女人则艳羡的望着那些嫁妆,怕是下辈子出嫁也赶不上这个排头,未婚女子则羡慕坐在轿子里的新娘,能够与赵三公子共结连理。 在街角的转角处,一个年轻沉默的男子冷冷的望着迎亲队过去,他还记得轿子里的人狡黠的眼神,眉宇间的跳脱的灵气,还有撒娇时唤他“师哥”时的模样……心底像是被什么所牵动,隐隐有些难受。 黑夜中的竹林格外安静,隐约可见灯火,一座精致的小楼隐在竹林中,清风吹过,竹林沙沙响动,似人低语。 一幅画卷被展开,从已经泛黄的边沿可以看出画上了年头,可是中间却保存完好,一个容貌绝世的女子正温婉而立,低垂的眼睑似有无数心事,樱桃小口微微张启似要诉说,楚平的手指轻轻在女子的画像上滑过,眼神中尽是凄迷,手指也微微的抖动,闭上双眼,不敢再看画像,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心里的伤痛却未成消退半分。 “云歌今日成婚,我给她找了户好人家,你放心,我会把最好的给她,不会让她受到半分委屈,你……”他想说“如果你见到她幸福,你会原谅我吗,会接受我吗……”可是对着画像他也说不出口,那些对她的伤害却被成利剑,伤了的人不止是她,还有他,也许在她的心底,从来……从来不曾有过他。 ------------ 章节2 夜幕降临,已是深夜,新房内的红烛已燃烧过半,墙上的“喜”字被红烛印得如血一般,整个屋子的红色让慕紫有些烦躁,她望着那要点一夜的红烛,有些着急,姑爷还未来,怕是被人缠住了,可是让小姐这样等下去,也太不应该了。 慕紫年龄不大,是三个月前才买来的,楚平看她手脚勤快,人也算稳重才让她服侍云歌的、 房外隐隐有人走动,还是急匆匆的到处乱串,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却远离新房,等着十分焦急的云歌顿觉奇怪,唤来慕紫让她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慕紫很快就回来了,可是整个人却直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不安的望着云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云歌看她这个样子更觉好奇,忍不住等她回话就开口问道。 “小姐,小姐……” “你别光叫啊,说,什么事。” 慕紫咬咬嘴唇,一股心酸上来,觉得小姐真是十分可怜,竟然遇上这样的事,可是她又不想瞒着小姐,“姑爷……姑爷……不见了”。 “什么”,云歌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你再说一遍”。 “姑爷——不见了”,慕紫觉得她都快哭了。 “不见了”云歌回味着这句话,一个大男人新婚之夜不见了,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惊异之色浮上娇艳的脸庞,“你好好说,不要像掉了魂似的”。 “小姐,你不要太伤心了,我听说……听说……听说姑爷只是去青楼”,委屈涌上心头,洞房之夜就如此,以后小姐会怎样过,“小姐,姑爷估计是一时糊涂……”,嘴上这么说,她也明白,这种事对于新娘子而言,是最大的侮辱,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垂泪。 云歌长叹一口气望着胡言乱语的慕紫,心想,用的着这么伤心吗,她这个新娘子都还没有伤心呢。 “慕紫,你不要伤心了,看来那位新郎今夜是不会回来的,你把桌上的糕点拿过来,我们两个先吃,都饿了一天了”,云歌轻笑道。 “小姐……”慕紫担心的望着云歌,怕她是气急了,不紧张姑爷的去向,轻咬嘴角,可是不敢问,怕小姐强颜欢笑。 “吃吧,那人玩累了自然要回来的”,云歌看穿了慕紫的担心,低声安慰道。 慕紫轻叹一口气,心想小姐真是大度的女子,姑爷娶了她真是好福气,可是同时想到姑爷今夜的行为,又为小姐不值。 云歌与慕紫吃完糕点,正准备就寝,敲门声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媳妇,我是娘,睡了吗”。 云歌吩咐慕紫开门,自己披衣站在床边。 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女被身边的年轻丫鬟扶着进来,云歌静静的打量她,她这位娘也算保养的极好,四十岁的人还皮肤光滑,没有一丝皱纹,慈眉善目,可是在云歌看来,她的眼中有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心里一个咯噔,心想,师傅,你这是给我找的什么好人家啊。 “媳妇,还未安歇啊,俊儿突然因有要事离开,云歌你可千万别怪他”,她的眼角斜着打量云歌。 云歌朝她施一礼,柔声乖巧的说道:“云歌怎会怪自己的相公,今日他与云歌成婚,便是云歌的天,相公有事,云歌未能帮到他,已觉有愧,怎么还会怪罪相公洞房之夜忙正事,现在更是劳烦娘亲自前来,云歌更是有愧”。 字语之间,云歌极尽懂事贤淑,让赵夫人刮目相看,从初时的幸灾乐祸到欣然,本来她就不同意她唯一的儿子娶一个平凡的女子,虽然云歌有貌,可是却无才,元俊心高气傲,若不是因为楚平帮过他们赵家,他有怎么会娶这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不会的女子,今日一见,她也算懂事,过些日子,为元俊纳了她远方表妹的女儿,也算不委屈了元俊。 “你好好休息吧”,赵夫人留下一话便离开了,屋子里刚才一大帮丫鬟婆子也跟在她后面。 “像个皇太后似的”,慕紫小声嘟囔着,她不明白今日小姐突然变的温顺了,她在回头时发现云歌坐在床沿,轻轻的低笑。 醉香楼内灯火通明,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周围各做两名漂亮的女子,龟公在酒桌旁殷勤的倒着酒,老鸨那张涂着厚厚胭脂的脸,一笑一皱之间已经掉了许多粉下来了。 “你们今天可要好好招待赵公子,他可是洞房都还没有入,就来探望你们几位美人了”,一个极为轻佻的男声。 “好了,说那么多干什么,今天我们要痛快”,赵元俊一身紫色丝绸长衫,配上他俊朗的容貌格外出挑,只是年纪看上去不大,还有些稚气,他是璟城少女的理想郎君,从小就自负才华横溢、极好的家世、出色的样貌让他成为璟城第一公子,可是今天却要娶一个诗词歌赋全不会,手工女红一窍不通的女子简直就是他的耻辱,如果不是因为此女子的师傅帮了他家一个大忙还有父母的相逼,他怎会娶如此的一个女子。 “元俊,今夜把弟妹独自扔在家中实在是不好吧”,青衫男子忧心的说。 “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就这样入不了你的眼,难道很丑”,轻佻的声音再次想起。 “这……好像也不是很难看”,他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初看画像时,那女子眉宇灵气逼人,还有眼中的狡黠,他一向喜爱温婉的女子,所以更反感了。 “哪天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丑女,让我们风流的赵公子洞房花烛夜上青楼。” “好了,你别唯恐天下不乱”,青衫男子低声训斥着。 “向寒,你别装好人了,反正元俊今天是不会回去的。” “赵公子、向公子、齐公子,你们可都是我们着的贵客,今夜留宿,我马上让他们给你们收拾屋子,保你们快快乐乐的”,老鸨脸上的笑意更是浓了,今晚她可有大把的银子赚了,只是可惜那个赵家新妇,没本事留住男人。 “元俊,你真的要留宿”,向寒问道。 “当然”,元俊把杯子的酒一饮而尽,捏了下身边妩媚动人的女子的腰,女子疼的轻吟了一下,惹得男人大笑。 向寒看着此时的场面,觉得那未见面的赵少夫人真是可怜,不禁叹叹气。 “不过丑也不是太糟糕,若是母老虎,那真是……”,齐公子想到此处,已忍不住大笑了。 元俊紧皱眉头,把杯子的酒一饮而尽。 ------------ 章节3 慕紫正伺候着云歌梳洗打扮,其实这对于慕紫来说极为简便,云歌从小就跟随师傅在山上习武,从不要丫鬟伺候,所以事都是自己动手,楚平见她出嫁了才买了慕紫伺候她,本来说要多买些丫鬟,被云歌一口拒绝,她虽然懒,但是有些事她不习惯假手于人。 “少夫人,我是秋雪,夫人让我来服侍你”,一个年龄较小的丫鬟朝云歌拜下。 “嗯,我知道了,你以后就听慕紫的吧”,云歌从小就没有受过大家闺秀的教育,一些规矩还是成亲前一个月,师傅找人教她的。 “夫人说你该去大厅了,老爷夫人和少爷都在等你”,秋雪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不安的扫了眼云歌,又怯怯的低下头。 云歌听到“少爷”两个字的时候,拿在手中的帕子不觉收紧,忍住心里的冲动。 云歌随着秋雪去前厅,她的住处里前厅有段距离,途中经过花园,时值夏日,花园池中的荷花开得正盛,水汽扑来,让人清爽不已,不过璟城乃边塞之城,干燥炎热,本不是荷花的生长之地,这赵家不亏是璟城首富,怕是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才将荷花移居至此。云歌从未见过荷花,只是从书中看过,不觉稀奇,忍不住驻足多欣赏一阵,等到秋雪忍不住催促,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云歌来到前厅,此时赵夫人早已端坐在上方,与之相邻的位子上坐着一位严肃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赵老爷,她公公了吧。 下方站了一男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俊秀的样貌,修长的身量,文质彬彬,一派富家公子的大气和华贵,望着云歌的目光是未成变过的不屑和嫌恶,云歌微微一笑,她见过他的画像,是她的相公——赵元俊。 云歌走过去,先对赵元俊欠欠身施礼,她可以想象他鄙视的目光,抬头时对上他双眼时,她的眼中是挑衅和嘲笑,让他心一惊,等他会过神来,她早一换了一副贤惠的表情垂眸而站,等着他一起给公婆磕头奉茶。 他望了一眼并肩而站的她,她温婉而娇弱,他怀疑他是否看错。 “云歌,你干什么”,赵夫人震惊的看着站而不跪的云歌,嘲讽厌恶的眼神让她觉得此时的云歌与刚才温婉的她换了一个人。 “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我会给你下跪,要我跪也行,让他给我解释昨夜的事”,云歌指着赵元俊,懒洋洋的说。 “有什么好解释了,我昨夜是去了青楼,让你独守空房”,赵元俊站起来,傲慢的看着她。 “好,说的好,写张休书,我今天就回家”,云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临跨出门口时,她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转过头对还在目瞪口呆的人说:“别忘了,把我的嫁妆悉数归还,多谢”。 “小姐,你这样做等于自毁名节,你昨日才嫁过来,才一天就被休,会被人说闲话的,以后你可怎么办”,慕紫忧心忡忡的跟在她后面,姑爷再怎不对,小姐这样做未免太莽撞了,日后小姐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慕紫,昨夜和今晨,赵家的态度你已看明白了,就算我不离开,我往后的日子也难熬。” “可是……小姐……让老爷知道了怎么办”,慕紫觉得老爷虽然长得好看,可是发起怒来,让人有一种说不来的胆怯。 “知道了更好,师傅可以帮我出头,教训那个臭小子。” “可是我觉得老爷教训完了姑……赵公子后,不会同意他休了你的……” “哎,是我休了他。不过说的也是,那我们就拿了嫁妆,出去玩,我还没出过璟城呢。”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收拾行李,别忘了点清我的嫁妆”,云歌得意的往回走,师傅去远门去了,趁这个机会出去玩,师傅一向不喜欢她跑的太远,小时候偷偷下一次山就被教训半天。 赵家人在目瞪口呆之后很快醒过来,赵夫人扯着前襟大呼:“如此女子有辱门风,元俊,休了她,休了她……” 赵元俊气的咬牙切齿,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休便休,难道他还怕她不成,想起她刚才趾高气扬的模样,他就恨不得挫挫她的锐气,“好,我今日便写休书,看是我赵家的面子难看,还是她招人非议”,自古女子被休,吃亏的便是女子,他倒要看看她楚云歌可以高傲到什么时候。 “不可”,赵老爷喝断赵元俊之说,不生气是可能的,他额头的青筋都清晰可见,“事关我赵家的面子,不能因一个女子而破坏,休妻之事不急于一时”。 “可是爹,她刚才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摆明了不放我们赵家在眼里,我们又何必……”赵元俊心有不甘。 “一切已我们赵家的声誉为重,楚平那人不简单……”赵老爷捻着胡子沉思着说。 “爹……”赵元俊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夫人打岔道:“老爷说的是”,同时给了赵元俊一个眼神。 “但是老爷,总不能委屈了俊儿,他可是我们赵家唯一的男丁,那个泼妇肯定不能为我们赵家传宗接代,不如让雪心嫁进来,雪心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温柔可人,又和俊儿青梅竹马,让他二人成婚,也可为我们赵家开枝散叶”。 “也好”,赵老爷略略沉思了一会便答应了,“尽快去提亲吧,把事办了,杀杀那个女人的嚣张”。 赵元俊从前厅出来,自觉受了侮辱,他从小便被人宠着,成年之后,自负才学武功样样出众,本配了个无才女就觉憋屈,今日一闹,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径直来到云歌的住处。 ------------ 章节4 赵元俊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一脚踹开门。 云歌在房里只觉一阵巨响,门被打开了,带着尘土,赵元俊一脸怒气出现在门口,云歌见是他,轻笑一笑,坐下细细品茶,催促着慕紫收拾行李。 “出去”,赵元俊扫了一眼慕紫,低沉着嗓音命令道。 慕紫感觉到赵元俊如刀子一般的眼神,本在衣物上忙碌的双手不禁停了下来,紧张的望着自家小姐。 “慕紫,继续,不要管一条疯狗乱吠。” “楚云歌”,赵元俊提高嗓门,云歌觉得屋梁上的灰尘都被震落了,双手护着茶杯,也提高嗓门不屑的说:“不用那么大声,我没有聋”。 “你刚才说谁是疯狗,那你现在听得懂我说的话”,赵元俊不服的挑衅。 “这么说来,我们璟城第一公子承认自己是——疯狗了”,云歌悠闲的喝着茶,翘着一条腿悠哉的晃悠着。 “你……”赵元俊强忍着自己的火气,幸灾乐祸的说:“你想要休书是吧,不可能,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很快就要纳妾了”。 “哎呀,璟城第一公子就这么舍不得我啊,真是我的荣幸啊”,云歌也不甘示弱,休书那种没有实际作用的信物,她要来有何用,只是想起自己的嫁妆全数归还才要一份的,这赵府能难得住她,她一样可以来去自如。 “哼”,赵元俊不服气的扫了她一眼,也没有她那般胡言乱语,昂着头重重的摔门而去。 慕紫瞪大眼睛,看着赵元俊来去匆匆的摔门举动,小姐却依然悠闲的喝着茶,似乎未成发生过一样,指着床上的衣物,小心翼翼的问:小姐,那……还收不收拾“。 云歌停下品茶的动作,皱着眉望着那堆衣物,顶上是一件火红的嫁衣,一瞬间展开眉,轻笑道:“放回去,人家要供着我们,我们怎么能不领情呢“。 几箱聘礼堆积在狭小堂屋中,赵夫人一一命人打开,里面的珍珠翡翠真丝绸缎就让人移不开眼,微胖的妇女一双短粗的手指抖抖索索的按住那些东西,生怕它们长了脚跑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招呼赵夫人坐下。 赵夫人看着木椅眼色发暗,还有些不明显的污迹,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有坐下,和气的对胖妇女说:“我们姐妹一场,虽说是远亲,但是我一向待你家雪心如自家女儿一般,俊儿与雪心也是自小一起长大,若不是那楚家占了先机,说不定……“说到此,赵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仔细的打量着胖妇女的神情。 那胖妇女自然心领神会,东西都送到了,她怎会如此迟钝,“也是我家雪心没有福气,若是蒙少爷不嫌弃,做个妾也算这个孩子后半生有靠了”。 “我们可想到一块去了,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这是,聘礼我可摆在这里,你们家雪心可是我们赵家人了”,赵夫人乐呵呵的说道。 “那真是我们家雪心的福气,雪心赶快出来,拜见你婆婆。” 一位年约十六七岁容貌出众的女子缓缓走进堂屋,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让她如雪一般凝细的肌肤更显细腻,眼角含春,似有无限情意,嘴角是欲说含羞的怯意,“雪心拜见婆婆”,她早已在内屋中听到赵夫人与她娘亲的一番谈话。 “雪心可是越长越水灵了”,赵夫人爱怜的扶她起身,左瞧右看,性子柔顺,心中十分满意,顿觉自己为儿子娶了个贤惠的女子。 “婆婆取笑雪心了”,雪心脸上的红晕加深,羞怯的垂下双眼,不敢再看他人,盯着脚尖。 赵夫人见她如此害羞,更觉雪心比家中那个狂妄的女子不知要好多少倍。 “不知夫人可将日子选好”,胖妇人见赵夫人对自家女儿如此满意,贪婪的扫过那些聘礼,急切的让女儿嫁进去。 “三日之后吧”,赵夫人实在气不过云歌的行为,想给她一个警告。 “这么快”,胖妇人惊呼,心中暗喜。 “快点好,我和老爷等着抱孙子呢”,赵夫人抓住严雪心的手,似乎把什么重担都寄予在她身上。 严雪心刚刚抬起的头又深深低下,红晕仍未褪去,反而加深了,衬着丝绸的大红,仿若能滴血。 赵夫人满意的离去,胖妇人急不可耐的细细摩挲着那些让她眼花缭乱的聘礼,严雪心站在她跟前,刚才的羞怯褪的一干二净,冷冷的看着娘亲贪婪的模样。 “雪心,你嫁过去给元俊生个儿子,以后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胖妇人头也不抬的说道。 “也不过是个妾,用得着这样高兴吗”,严雪心冷笑着嘲讽。 “做赵家的妾室比做普通人家的正妻可要好许多倍”,胖妇人咬了一口金锭,没有一点痕迹,一张老脸比双十的姑娘笑的都灿烂。 严雪心看不过去娘亲俗气的行为,一甩袖转身就走,心中郁积难耐,为何她要生在如此人家,元俊表哥是她唯一的知音,却要另娶她人,好不容易她可以与元俊共结白首,确实妾室,她不甘,若等她进了门,她定要让那原配夫人拱手相让正室之位。 ------------ 章节5 满池清荷亭亭而立,清风伴着水汽而来,荷叶层层舒展宛若凌波仙子灵动的舞姿,翩然若仙,云歌坐在池边,想着若是在此地建一所竹屋,一定可凉快,她从小住在璟城城外的浮云山上,山上终年云雾缭绕,和璟城的气候有很大的差别,璟城的夏日也让她觉得十分难熬,整个府院中唯有这清爽宜人,她便长期在此纳凉。 一对男女谈笑声由远及近,那男子的声音,云歌当然不会陌生,那女子的声音清甜悦耳,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温柔羞怯。 云歌扫了眼来人,正是赵元俊与一陌生女子,看那亲昵的态度,联及今日听下人们嚼舌根,顿时心知那女子便是赵元俊不日将迎娶的小妾——和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严雪心,也不在意,继续静坐于此。 慕紫见小姐的态度,一时不知该不该向赵元俊施礼。 赵元俊看见云歌,轻蔑的哼了一声。 “这位是姐姐吧”,严雪心柔声的说,“我是严雪心,是元俊表哥的……”一朵红云飞上她的脸颊,羞怯的看了一眼的赵元俊,甜蜜的低下头。 云歌打量着严雪心,的确是个美人,可惜眼角上翘,眼阔不饱满,根据师傅的相学书上说有刻薄狐媚之相,本对相学就不相信,但是看严雪心贸然出声,话中意思隐隐有挑衅之意,让她觉得这个女子不是如她表面温柔羞怯之相。 云歌执起严雪心的手,和善的说:“妹妹真是温柔可人,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身上”,眼角轻轻瞄过赵元俊。 “楚云歌,你什么意思”,赵元俊双手在袖中捏成拳,若不是见她是女子,他早就出手了。 “可见你很明白嘛,用得着我多解释吗”,云歌淡淡的回答,嘴角笑意带着戏谑讽刺。 “你……”赵元俊眼睛瞪圆,额头青筋满布,慕紫隐隐替自家小姐担心,怕赵元俊一时忍不住,出手打小姐。 只见赵元俊憋回自己的气再重重的吐出来,不屑的说了句:“好男不和女斗”,便昂着头走了,那神情好似对云歌十分轻视,可是走出不多远,看见一粒石子,狠狠的踢了出去。 云歌在背后看着赵元俊的样子,与慕紫对视一下,捂着嘴笑。 “小姐,那个严雪心看上去很纯良,可是她那双眼睛却让我不安,总觉得她不是好人”,慕紫疑惑的说。 “连你都看出来了,可见这赵府的人都是傻子”,云歌长叹了口气,调笑着对慕紫说道。 “是啊,早些时候,我就听见丫鬟婆子议论着严雪心,可是个温婉的女子,知书达理,精通诗词歌赋,女红刺绣拿手,与赵公子是天设一双,地造一对,比小姐你……”慕紫猛的住口,看着云歌的表情。 “比少夫人更配少爷,那少夫人实在不知好歹,不知廉耻,留不住少爷的心,还给少爷脸子看,我看离休弃的日子也不远了……”云歌惟妙惟肖的模仿着厨娘的口气,连那刻薄的神态都极为相似,慕紫不由的看呆了。 “小姐,你怎么会学的这样像,难道你听到她们在背后议论你?” “这种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都可以背下来了,越听越清楚,清楚的都快面对面说了”,云歌风轻云淡的说,似乎一点也不为被人在背后说闲话而烦恼。 “这赵府的下人真是没有规矩,背后议论主子”,慕紫忿忿不平的说,她觉得难得云歌不计较,这些人却越来越放肆。 云歌冷笑一下,如自言自语道:“若不是有主子撑腰,下人怎么敢如此胆大”。 “难道是……”慕紫不敢想象,是赵老爷、赵夫人、或者是赵公子任由下人议论,这……小姐的日子怕是难熬了,但是她与云歌的接触,对云歌十分佩服,认定云歌绝不会作势让人欺负,好奇心起,“那小姐就这样任由他们欺辱”。 “我在等啊……” 赵元俊一路沉闷不语,可是额头的青筋未消,双手拳头未舒展,看来还在生气,早已忘了严雪心还与他同行,脑中尽是云歌得意的笑脸,更觉怒火冲天,右手重重的一挥。 “啊……”一个娇弱的声音让赵元俊蓦然驻足,回头望着严雪心,双眼低垂,轻咬唇角,手按在右脚脚踝上,似乎是受了伤,“表哥……”柔弱的声音让人怜爱。 赵元俊看见她那弱花扶柳的模样,觉得心烦,女子没有一个让人清闲的,都是麻烦,耐着性子,扶她坐下,心想,丫鬟们都去哪里了,难道还要他亲自扶她去前厅,可是四下安静,一时也不像有人来的样子,他只得自己扶这个累赘请大夫。也不知为何,以前觉得严雪心纤弱温婉,今日却觉得她一副病泱泱惹人烦,一定是那个臭丫头让他心情这么坏。 云歌入前厅时,赵家二老已入首坐,依次左边而下的是赵元俊与严雪心,赵元俊看见云歌,鼻子里哼了一口气,转向别处。 严雪心紧贴的赵元俊,不时含羞的望赵元俊一眼,见云歌进来起身行礼,可是脚上有伤,刚起身又因站不稳而跌坐在椅子上。 赵夫人见状,心疼的说:“雪心,不用这么多礼”,斜了云歌一眼继续道:“有些人随意惯了,反正也不懂礼数”。 雪心怯怯的点头,只是再望向云歌的目光,已经变的有些大胆了,目光交错间,得意之情随溢而出。 另外一边坐的是严雪心的娘与兄长,见赵夫人和赵元俊对云歌此种态度,心中暗喜,对云歌也是高傲轻蔑的一笑。 “有什么事就说吧”,云歌扫了一眼厅中之人,懒懒的开口。 赵夫人见云歌目中无人的样子,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你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你当我楚云歌好欺负是不是,你一个老太婆,指手画脚,我还没有发火,你发什么火,请我来,不让我这个做大的有位子做,却让这个当妾的雀占鸠巢,难道你就喜欢那些小妾,不如让公公多娶几个妾,你自己去伺候,我没那么犯贱”,云歌指着赵夫人的鼻子说,说完还得意的扫了众人一眼,个个目瞪口呆,赵夫人抚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只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云歌,却说不出话来,“你、你……”了半天,双眼一翻,晕过去了。 丫鬟婆子们见状,七手八脚的把赵夫人扶进房中,猛得想起还要找大夫,立刻转身出门,可是人太多,与捧水的,捧毛巾的、还有端茶的撞了个满怀,一个接一个,最后整个门口都是跌倒的人,水泼的四处都是,杯子打碎,不少人额头双手已经被蹭出了血,大夫未到,伤兵却增加了不少,被压在底下的人哇哇直叫,一只只手穿越人肉包围胡乱挥舞,也不知是谁的,上面已堆了三四层人了。 云歌见赵夫人晕过去了,心知自己闯大祸了,她舔了一下嘴唇,跑回房中,安慰自己道,赵夫人变成这样也不能怪她,谁让赵夫人自己先发火的,也不知道年纪大了,多怒容易急火攻心吗? 门被大力的撞开,大约十多个家丁还有不少丫鬟婆子冲了进来,赵老爷怒气匆匆的走进来,“把这个女人给我捆起来”。 几个婆子凶神恶刹的走过来,手里还那着一捆极粗的麻绳。 “你们想干什么。” “楚云歌,你顶撞长辈,气的你娘她晕到,生死未知,我要绑了你接受家规”,赵老爷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了,青筋暴凸。 ------------ 章节6 云歌不知道赵家有什么家规,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虽然自己心中有愧,可是让她就这样接受惩罚,她有些不甘心,不如先看看是什么家规,如果不重的话,她就勉为其难的接受惩罚,让那个赵老太婆能消消气,别动不动就晕到,害得别人也受伤。 一根三寸宽的尺子摆在云歌面前,手持它的是一个黑脸黄发的高大妇人,手上厚厚的老茧看的云歌一阵心惊,不可置信的指着尺子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家法”。 黑脸妇人眼睛也不眨一下,跪下对赵老爷说:“老爷,准备好了”。 云歌想,不是真的要用这么粗的尺子打她吧,那她还不被打死,想起自己皮开肉绽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给我打”,赵老爷恶狠狠的说。 眼看那尺子就要落下,云歌偷偷运足气,等尺子还没有落下时一脚踢开那个妇人。 “等一下”,赵元俊疾步走进祠堂,神色复杂的扫了一眼云歌,垂手而立,对赵老爷说:“爹,这家规一出,一般不死即残,我们还要给楚家一个交代,过重的惩罚未免……再说,娘已经醒了,不如给她些别的惩罚吧”。 赵老爷略微沉吟了一会,想想那个楚平衣着华贵、气韵非凡处世为人不似普通商人,还是不宜得罪,微微颔首,“这件事,俊儿你自己的妻子,自己来管教”,说着瞪了一眼云歌便离开了。 一大群家丁丫鬟婆子也随着赵老爷离开了祠堂,只剩下云歌与赵元俊,云歌抬腿也准备离开。 “怎么,你都不谢谢我,如果不是我,你早被打死了,就算不死,也是断胳膊断腿”,赵元俊昂着头,高傲的眼神左顾右盼假装漫不经心的说。 “我谢谢你,你别做梦了,没有你出现,我到要看看谁可以动我,我拜托你不要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如果不是你,我今天要让你们姓赵的见识我的厉害”,云歌毫不客气的回答,“打我也是你们,装好人也是你们,谁知道你们唱什么戏”。 “你真是不知好歹”,赵元俊冲着云歌的背影气呼呼的大喊,眼珠一转,颐气指使的说:“爹让我来管教你,所以……所以我就罚你要连续三天都要跪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的灵位思过”。 云歌斜了他一眼,不屑的说:“凭什么,又不是我家的祖宗,我除了跪我师傅,我还没有跪过谁呢,要跪你跪,思过为什么你们赵家人虐待我一个弱女子”。 说罢也不理会赵元俊,径直走了出去。 赵元俊在她背后不服气的嚷嚷:“下次我一定要看你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小姐,吓死我了,我听说你被赵老爷抓走了”,暮紫拉着云歌转了一圈,小心的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 “我没事”,云歌止住了暮紫的动作,安慰她道。 “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他一定会心疼的。” “别提师傅了,至从我嫁人了,他和师兄连影子都不在了,不知道去哪里了”,云歌本不住在璟城中,而是住在大宁与狄国交界的浮云山上,璟城是离浮云山最近的一个城池,也是大宁朝的边城,往西便是狄国。为了云歌的婚事,楚平才在城中租了个住所,让她从城中出嫁。 浮云山山高路险,鲜有人烟,所以云歌师徒三人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只是楚平和楚云天经常有事外出,独留云歌一人,所以她从年幼时起便爱偷偷下山玩耍。 云歌还记得,至她上山以来,师傅唯一一次对她发火就是因为她偷偷溜下山,还差点出了璟城。师傅罚她跪了一整晚,还不准吃饭,她当时才七岁哭了很久,师傅都未心软,末了还让她保证,以后下山去玩,绝对不出璟城。 后来她趁师傅心情好时,小心翼翼的试探为什么不能出璟城,师傅出神的看了她很久,久到她以为师傅是不会再说的,师傅微微的叹了口气,却让未满十岁的云歌觉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心酸,水灵的眼睛眨啊眨就快掉眼泪了。师傅俊朗的容貌露出一丝无奈和悲痛,可是语气中确实淡淡的,“外面太危险了,师傅怕你走丢了”。简单的答案让云歌很不满意,可是看着师傅沉思的样子,她怏怏的住嘴。 等她再看见师傅时,师傅望着浮云山的山涧发呆,黑衣被山涧吹上来的狂风卷起,孤独的映着残阳,脸庞隐在阴影中,那顶翘的鼻梁如沉静了千年凄然的山梁。 在那之前,她一直觉得师傅就像是她养的那只猴子一样,没心没肺,不会伤心,也不会黯然,原来师傅也有这一面。 “对了,我让你查的事,你查到了吗?” “小姐是说让我打听赵公子平时去什么那家青楼吗“,暮紫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小姐知道赵公子常去哪家青楼,害得她问的时候躲躲闪闪,脸红了好多次,“我听那些下人说赵公子常去璟城最好的青楼……青楼……醉香楼……”最后她的声音已低的听不清。 云歌正喝茶,听暮紫的回话,猛得站起来,围着桌子兴奋的绕圈,眼睛滴溜溜的直转,樱红色的嘴唇嘿嘿直笑,最后捂着肚子坐下,拍暮紫的肩膀,“没想到那个赵元俊和我有相同的品位啊。哈哈哈……”云歌想赵元俊踩到她地盘上,有他好受,想着她就情不自禁的想笑。 暮紫被云歌的态度弄的有些糊涂了,不明白云歌为何欣喜如此,又听见云歌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嘿嘿,我要你好看,嘿嘿……” ------------ 章节7 赵府的红色在云歌看来就如下了一场血雨似的,那些红色的绸带,红灯笼,红蜡烛,还有红色的喜字,被血染红了,就像她看见屠夫杀猪宰牛时流出的汩汩的血。 师傅曾说过她不会说话,看她今日对喜庆气的形容,就知道师傅很有远见。暮紫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害怕她说错了话,惹的赵家人不高兴,红色的喜绸灯笼都布置到云歌的园子里了,看来赵家真的要给她下马威了,下人们看她们的态度更加不恭了,有时闲话都快冲着暮紫的耳朵里去了,为了怕小姐伤心,暮紫不敢让云歌知道,可是小姐会伤心吗? 云歌在花园里游荡,看见一身喜服的赵元俊,小脑袋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元俊最近不想理云歌,想起上次好心没好报,他就生气,本想装做没有看见云歌昂着走过,可是听见她的笑声,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她肯定是在笑他。他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又摸摸自己的脸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可是看见她仍笑个不停,还捂着肚子,看见他狠狠的盯着她,她本想捂住嘴巴,可是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还有颤动的双肩,就知道她还在笑。 “你笑什么,抽筋啊”,赵元俊翻翻眼皮,生气的说。 “我……我……我是觉得……觉得……你……你好象一个杀猪的……哈哈……”云歌觉得自己喘气有些困难,肚子也抽筋似的疼,才知道自己笑的太厉害了。 “你……你才像杀猪的了……”赵元俊被她的话弄的莫名其妙。 “本来就是嘛,穿的跟沾了猪血似的,不过好象就是没有露膀子,头上也没有扎头巾……”云歌大口大口的喘气才让自己不要再笑了,可是没憋一会,她又忍不住了。 杀猪场面,赵公子是没有见过的,只是听云歌这么说,就觉得她不会把自己往好处想,他从小听的就是赞美之词,众人的夸奖让他自幼便觉得高人一等,心高气傲,把他与那些下贱的屠夫相比,顿觉云歌在嘲笑他,心底的火气冒了出来,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样骂云歌,只得瞪着她,想要让她知道他生气了。 若不是下人来禀,说花轿迎门了,赵元俊恐怕就要与云歌大眼瞪小眼了。 赵元俊最后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云歌对着他的背影,鄙夷的说:“小气”。 至古以来丈夫纳妾,做正室的就要在众人面前饮下妾敬来的茶,一是以示大方,二是让妾知道尊卑,可是赵夫人却没有让云歌出现,一是怕她又闹出什么风波,二来也是想给她一些教训。 宾客们见云歌未在场,也印证了赵家少夫人不受宠,一些见风使舵的人,早早便得到消息,这次的礼送的比上次更重,一个纳妾的婚宴比上次娶正妻还要热闹几分,重要的更是新郎当夜入洞房。 次日,天刚蒙蒙亮,云歌就被暮紫叫醒,说赵夫人要她去前厅。 云歌睡意未醒,翻个身子,拉上被子,含糊的说,等她睡醒了再说。 暮紫只得干着急,却又不能逆了小姐的意思。 日上三杆时,云歌才起身,暮紫唠唠叨叨的念叨,若是赵夫人见云歌这么晚才去,一定又要给云歌难堪了,和秋雪一起慌乱的给云歌梳洗。 云歌迈进前厅时,里面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来迟了还是来早了,暮紫心中着急,却又无法问人,到是云歌缓缓坐下,百无聊奈的等着。 过了一会,细碎而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一大群人,随之出现的是一群丫鬟婆子,前面是严雪心,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脸上有些娇媚的红晕,迈过门槛时也是柔弱不堪,她的后面还大约跟了七八个丫鬟和两个妇人。 严雪心看见云歌,缓缓走近,与云歌面对面坐下,还未坐定,一杯热茶已恭谨的放在她面前。 暮紫看见那杯茶,顿觉世态炎凉,云歌坐了许久都未见人奉茶。云歌与严雪心对坐,更觉得这边势单力薄。 严雪心喝了一口茶,杏眼缓缓往上挑,初次见面时那些羞怯褪的无影无踪,大胆挑衅的神态显露无疑,“你们这些丫鬟未免太过于势利了,姐姐早来了,连杯茶都不肯奉上”。 严雪心身边的丫鬟心领神会,一杯热茶立刻被端上来,还未送到云歌面前,就被严雪心喝住,“慢着,我来,昨日妹妹我还未给姐姐奉茶,妹妹借这杯茶,略表一下妹妹的心意”。 秋雪见她端杯茶,下意识的去接,却被她闪开,眯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秋雪,秋雪无所是从,讪讪收手,手指不安的绞着帕子。 严雪心莞尔一笑,和气的拉着秋雪的手,轻声说:“好伶俐的丫头,不知道叫什么”,暮紫觉得那声音像是条蛇在扭动身躯,让她很不舒服。 “奴婢叫秋雪……秋雪的声音低的跟蚊子似的,让暮紫的感觉很紧张。 “大胆,你这个小婢子,知不知道犯了雪夫人的名讳,想讨打是不是“,一个黄脸的妇人大声呵斥,这个声音让云歌想起了那个黑脸的妇人,不过就是这个黄脸妇人脸上的谄媚是那个黑脸妇人没有的,而且那张脸老让云歌像起小时候才吃的黄连。 秋雪身上一抖,几乎快要跪到地上,云歌一把拉住她,不耐烦的对着那个黄脸妇人说道:“什么名讳不名讳的,又不是皇后,狗仗人势……” 严雪心的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过来,“姐姐说的是,我们赵家也不是刻薄下人的人”,轻轻走到云歌面前,温和的笑容中似藏了毒药,让云歌不自主的望了望茶杯。 刚刚走到云歌面前,严雪心脚下一滑,径直跌倒在地,茶杯也摔碎了,她的手似乎恰巧一样按在破碎的茶杯上,顿时血流了出来。 云歌本想好心拉她一把,却看见严雪心抬头间,眼角尽是得意之色,手上的鲜血映着她的脸,让人觉得心颤。 “姐姐,你怎么能推我呢,我只是敬你一杯茶,我知道你不满意我抢走元俊……“声音中带着凄楚无奈,似一棵在风中摇摆的娇弱的花。 一旁的丫鬟和婆子立刻心领神会的呼叫起来,望向云歌的眼神满是指责,云歌看着这些如带了面具一般的人,无奈的感叹,见风使舵的本领之强,比醉香楼里的姑娘还要厉害,刚才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咋呼的样子让人觉得她真的欺负了严雪心。 那个黄脸的妇人走上前一把拉住云歌的袖子,像是怕她离开似的,咋呼道:“楚云歌,就算你是正室,也不能打雪夫人啊……” 云歌扫了眼黄脸妇人,心中十分鄙夷,才一会就变成了她打了严雪心。 黄脸妇人见云歌不说话,以为她好欺负,加上刚才云歌骂她,怀恨在心,现在她是严雪心的人,严雪心得宠是人人都看的见的,这个少夫人肯定做不了多久,也没有听说璟城有什么姓楚的大户人家,说不定现在她帮了严雪心,她可以得到好处,思及此,她那双终年做粗重活力大无穷的手,高高举起,带着急驰的风重重落下,“啪”,一个声音让吵杂的前厅迅速安静下来。 ------------ 章节8 暮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还在隐隐作疼,还有黄脸妇人的脸上一个清晰的掌印,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给了她一巴掌。 众人把错愕的视线停在暮紫的身上,想那黄脸妇人祥嫂算来也是赵家的远房亲戚,平时都跟在赵夫人身边,在赵府除了老爷和夫人少爷几乎就是她最大了,胆子也日渐大了,昨日赵夫人特意把她留下来伺候严雪心,也就说明了在暗底下严雪心的地位比云歌高。众人见她都挨了暮紫一巴掌,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等着看好戏,祥嫂一贯霸道惯了,多少人都受了她的气敢怒不敢言,今日有人打了她一巴掌,让那些人在心里叫好,可同时又在等着暮紫和云歌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祥嫂被人扇了一耳光,先是一愣,她在赵府多年,连老爷和夫人都未曾打骂过她,今日先是被云歌骂,再是受了暮紫一耳光,顿觉怒不可竭,捋高袖子,挥舞着双手就朝暮紫冲了过去,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小贱人,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把你卖到妓院里……” 暮紫见她张牙舞爪,横眉倒竖,张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还有不堪入耳的言语,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她本就规矩怕事,若不是见云歌将受辱,也不会有此一举。 秋雪一张小脸吓得顿失血色,祥嫂的为人对于她这个从小便在赵府的人十分清楚,不免为云歌,为暮紫,还有自己的处境担忧,可是看着祥嫂的样子,她又不敢上前,只是焦急惊恐的望着暮紫。 祥嫂还未靠近暮紫就觉得一阵凌厉风朝她袭来,一个恍惚有个人影极快在她面前一闪,紧接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大力的扇了数个耳光,她捂着脸吸着气望着众人,可是却瞥见众人脸上却是一副惊恐的表情,望着悠闲坐定的云歌。 祥嫂糊涂了,难道刚才是有人掌了她的嘴,而且这个人还是云歌,此时的云歌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一双灵动的双眼带着不屑和嘲讽,缓缓的开口:“你是谁,在我面前动手动脚,若不是打狗看主人,我今天就打得你牙全掉光”,双眼扫过严雪心,此时的严雪心脸色微变,可能也未料想到她会武功。 祥嫂咽不下这口气,见严雪心没有开口阻拦,招呼着众人要教训云歌,她本就见识浅薄,认为云歌就算会武功,也不过就是和大街上卖艺的那些一样,人多就不用怕了。 众人四下张望,面面相觑,一时也不该怎么办,平时就畏惧祥嫂的他们看到严雪心也未有阻止,虽然担心云歌如鬼魅一般的“戏法”,但是又见自己这方人多势众,也一拥而上。 严雪心不急于阻止,她也想借这帮丫鬟婆子的手,一来探探云歌的底,刚才云歌露了一手,她虽然不懂,但也觉得云歌不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二来若云歌真的不济,也借了祥嫂的手教训云歌。 众人也不明白,还未靠近云歌,一个个浑身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先是不能动,然后身体的一处疼得像是被人剜了一块似的,最后就这样直愣愣的倒在地上叫唤。再看祥嫂,脸颊上几个清晰的掌印,本还在地上捂着左腿打滚扯着杀猪般的喉咙直叫:“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云歌也没有理会祥嫂,刚才众人被她一顿拳打脚踢之后,还没有等他们开始叫唤,就坐于椅中休息,还让暮紫秋雪给她揉揉手指,换个姿势看着“哀鸿遍野”、“鬼哭狼嚎”,暮紫和秋雪在惊愕中还没有回过神来,刚才还见云歌如一阵风一样起身,几个转身弯腰出手伸腿,刚才站着的人除了她们俩都躺下叫唤了,云歌却在顷刻间坐于原处,仿若从未离开过。 云歌眼角瞥到还坐在地上,维持摔倒姿势的严雪心,此时她脸色苍白,双肩轻轻起伏,全身都在颤动,连睫毛都不安的扇动,若是他人见了,定是怜惜非常,云歌鼻孔轻哼一声,缓缓起身,悠闲的蹲下身,浅笑着平视严雪心。 云歌轻轻的握住严雪心的手,严雪心心中一紧,下意识抽回手,云歌顺势拽紧,手重重的按在受伤的地方,严雪心吃疼,双颊泛红,眼角含泪,一副可怜样,不过谁让她遇见的是没有同情心的云歌呢。 “疼吧”,云歌放开她的手,自己的手上也沾了血,云歌撅着嘴,眉头紧锁,心疼的表情写在她脸上,可是一只手却在严雪心的衣裙擦拭血迹。云歌素来讨厌装腔作势的人,刚才严雪心一脸看好戏的狠毒表情,此刻却装作可怜样,以为她云歌好欺负,今日不教训她,还不爬到她头上来作威作福,她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有仇必报是她做人的原则。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云歌猛得起身,把严雪心的手一拽重重扔在地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在前厅里躺的七凌八落的人学着赵夫人的语气尖酸刻薄的说:“从现在开始,我说东,你们不准往西,我说打狗就不许撵鸡,把眼睛给我放亮点,不要以为我好欺负,以为看着老太婆的脸色见风使舵就万事无忧,巴结一个靠山就可以作威作福,也不看看是不是座土坯”,扫了一下四周继续道:“早前老爷给我提过‘家法’,我觉得这个规矩很好,我一定好好执行和捍卫家法,让所有人明白什么叫‘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说完眼角斜了斜紧咬嘴唇轻垂眼眸的严雪心,“我说妹妹,我说得对不对啊……”云歌本就比严雪心小,但是她叫“妹妹”也是十足的顺口,有便宜不占不符合她做人的风格,云歌转了一圈又蹲下平视严雪心。 严雪心一扫刚才的阴狠不服,恭敬怯弱的说:“姐姐说的是”,好似她一贯在人前的模样。 云歌看见严雪心的模样,心中顿觉无趣,嘟着嘴长吸口气,日头已老高了,还未见赵夫人到来,好久没有用武了,刚才活动了一下,她觉得筋骨有些酸,伸个懒腰,她不想等了,回屋补个觉。 “都回去吧”,云歌挥挥手就准备离开,“真是无聊,大清早没事干,自己又不来,让别人干等,没有家教……”边走边喃喃自语。 一只脚才迈出前厅,就撞了个人,云歌一抬眼,就看到一张让人讨厌的脸正嫌恶的怒视她。 “你没有长眼睛吗”,赵夫人先发怒,云歌挑了挑眼,心想她也正准备这样说呢。 赵夫人见云歌不但不回答,还冷眼斜望她,觉得火往头顶上冲,本想训斥她几句,可又怕她的伶牙俐齿说不过被她再次气倒,却后拂袖走进前厅,见众人东倒西歪,特别是严雪心也跪坐在地上,觉得疑虑,提高嗓门问:“发生什么事了”。 祥嫂本想上前告状,可抬眼发现云歌并未远走,只是倚着门双手环抱,一脸的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似乎觉察到祥嫂的举动,一个眼神扫过来,惊得祥嫂立刻缩回去。 众人都莫不做声,赵夫人有些觉得火烧到了脑门,本来刚才看见云歌的气还没有发,现在这群人就送到跟前让她出气,火还没有烧起来,就被云歌给打断了。 “我刚才呢,随便教育了一下下人,让他们明白我们家的规矩,不要自以为是,公公就曾教育过我,我感触良多,今天我就把公公对我的教诲教给大家,让大家共勉……是吧,婆婆”云歌从不觉得她不想和赵元俊做夫妻就不演戏了,反正叫一声“公公”、“婆婆”、“相公”又不会少块肉。 赵夫人觉得云歌胡言乱语,也懒得理她,走近严雪心,发现她受了伤手被割破、衣裙上沾着点点血迹,膝盖前满是茶杯的碎片,上面也沾着斑斑血迹,杏眼隐隐垂泪,让人看了心疼,“这是怎么回事”,双眼如要喷火一般怒视云歌。 云歌无言的撇撇嘴,心想这苦肉计终于派上用场了。刚才的那些丫鬟婆子见赵夫人发怒,心中暗自高兴,这下云歌有苦头了,一时也忘了疼痛,双眼露出兴奋的目光,等着看云歌的笑话。 云歌心中一动,扒开众人冲向严雪心,一路还随带推倒几个幸灾乐祸的丫鬟,一双脚“不小心”踩到仍倒在地上眼露兴奋的婆子,云歌的脚踩得极准,尽是刚才被打的地方,一个个又龇牙咧嘴的吸气,又不敢大声,怕云歌一个转身再来一脚。 “妹妹……”,云歌拖长了声音冲到严雪心面前,一把弯腰极快捉住她的手,仔细察看,却“不小心”捏重了,本来止住血的地方又开始渗出血来,严雪心疼得直冒冷汗,看向云歌的眼神还是柔弱无助,疼到及至眉头纠结在一起,完全没了狠毒和怨恨,云歌加大了手劲,心想,让你装个够,开口却是怜惜的声音:“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觉得都打冷颤,严雪心却忍着疼和恨,对她露出感激怯弱的笑意。 “你干什么,快放手”,赵夫人开口了,里面盛满了怒气,云歌想反正她都以为严雪心的伤是她造成的,她还不捏个本,坏人不能白当。 赵夫人心疼的扶起严雪心,打发人准备叫大夫,可是一转身就发现,刚才和她一起来的丫鬟又倒了几个,也顾不上吃惊,拉着严雪心的手,忿忿的说:“雪心,你不要害怕,告诉我,是何人所为,不管是谁,我一定给你做主”,眼角扫过云歌,双手轻轻碰触严雪心的手背,让她安心。 “是啊,妹妹,你也告诉姐姐,是什么人做的,我也一定给你做主,这么害妹妹受伤的人,姐姐我一定让她血流成河的……”,云歌斜了眼赵夫人,焦急的说道,心想,她一定会帮忙的…… 严雪心的脸色苍白,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微微抬头,对着赵夫人说:“娘,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不怪任何人”,可是上挑的眼角却让旁人看来她在望着云歌,轻颤的睫毛带着潮气,嘴唇轻轻一咬又松开。 赵夫人爱怜的望着她,觉得心疼万分,看她那模样,肯定是受了欺负,至于是谁,她能不知道吗,觉得严雪心如此识大体,更觉难得,对她的怜爱又多了一分,而站着的云歌让她的厌恶增添了十分。 云歌轻哼了一声,她觉得有些无趣,刚才赵夫人突然来,害得她都没有时间补眠了,打着哈欠抬腿就往外走,回头发现赵夫人拉着严雪心的手心疼得模样,而严雪心也在赵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冲着她挑衅的笑,低笑着走到严雪心的面前,附耳轻语:“今日没有喝到妹妹敬的茶,他日可要双倍补齐哟……” 等云歌再次看严雪心时,她恢复了表面的温顺,可是眼眸深处除了愤恨,还有害怕,云歌满意的晃悠着脑袋走出前厅。 ------------ 章节9 暮紫秋雪跟着云歌走到花园中,与暮紫的兴奋不同,秋雪显得心事重重。暮紫从来就不知道小姐有高强的武艺,一直担心她会受欺负,可是今日一见,谁能欺负的了小姐呢,转身看到眉头紧锁的秋雪,觉得有些不大高兴,到底是赵家人,都和她们一条心。 “少夫人……”秋雪鼓足勇气开口,她现在在别人看来就是与云歌是一伙的,有些话就算为了她自己她也不得不说:“其实少爷也是会武艺的,若是少爷回来……” “是吗”,云歌猛得侧身,几乎撞到秋雪,探究的望着她,里面带着些寓意不明显的兴奋,让秋雪不敢再说下去了。“赵元俊也会武功,不是吧,他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改天一定要试试他身手……”云歌一个人自言自语般,可是眼睛里闪着比刚才更狡黠的光芒。 “就是啊,秋雪你也不用担心了,我家小姐武艺高强,根本就不用害怕”,暮紫不喜欢秋雪长赵家人的志气,忍不住插嘴,其实她哪里见过云歌的身手,今天也是第一次,而且还没有看清楚就看见一片倒下的人。 “可是……”秋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歌得意的打断。 “害怕什么,实在不行,我还有师傅呢,暮紫告诉她,师傅在我出嫁时说过什么话”。 “说了……什么……”暮紫记得老爷说了很多,却不知道云歌此时要哪一句,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应答。 云歌仰天长叹,关键时刻灭她的威风啊,提醒道:“师傅说,如果我要是被人欺负了,他一定给我出头……说起我师傅啊,那可是文滔武略、医术武艺样样皆通、奇门遁甲无所不精……我到想看看赵元俊敢欺负我,师傅怎么样教训他呢……嘿嘿……”云歌从小就知道“狗仗人势”的道理,小时候被人欺负了,就把师傅师兄抬出来,在一次次的经验教训中,认识到拳头的力量,除了武艺,几乎都没有得到楚平的真传。枉费楚平在她身上寄予厚望,一心培养她,可见她无心学习,也不忍心逼她,任由着她性子。 “可是……”秋雪本还想劝导几句,可是云歌和暮紫走远了,她也只有把话咽在嘴里,心想这个少夫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少爷称璟城第一公子,不是浪得虚名的。 入夜,赵府门前的灯笼高挂,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着深色衣物的娇小影子一晃而过,打更的人吓了一跳,再睁大眼睛一瞧,刚才似乎是眼花,可是那么清晰的影子让他腿直打哆嗦,合掌仰天叩拜,口中还念念有词。 云歌站在屋顶上,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自语:“都退步了,连打更的都发现了……” 醉香楼的正是宾客迎门时,门口的两只大红灯笼在香气弥漫中晃悠,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对着人来人往的男人大胆的勾引,云歌坐在房顶,撇着嘴感叹:“我都这么久没来了,都是老花样……”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娴熟的在醉香楼的屋顶上掀开瓦片查看。 掀开一片瓦顶,一阵凄楚的哭声让云歌明白她这是在醉香楼后院的一间房,那哭声一般就是新来的姑娘不肯接客,老鸨打手们正“教训”着呢,云歌看着那姑娘的衣服都被皮鞭打破了,上面还沾有血迹,伏在上面低声像是在对那个姑娘说:“反正都要接客,装什么烈女,难道老鸨能放了你……”,又听见老鸨”教训“姑娘的词和方式,感叹姑娘和老鸨都换了好几拨了,这个方式和语调没有一点改进。 云歌向后面移了几步,确定自己是在后院几间偏僻的雅室,也就是花魁住的地方停下,轻轻揭开瓦片,探着头向里看,不愧是在醉香楼里待过,这么快就找对了地方。 “元俊,正室不满意,难道小妾也不如意,再怎么说雪心也算得上是个大美人,你也忍心……让她新婚独守空房”,一个轻薄的声音让云歌听了直冒鸡皮疙瘩。 赵元俊抿了一口酒,不屑的说:“一个跟花痴似的,另一个跟母夜叉一样……”云歌还在为赵元俊第一句话窃喜,心想那个严雪心真是倒霉,可是听到第二句,她在心里大骂赵元俊,本想就此冲下去找他算帐,可是一触到背上的包袱,她冷笑着扯着嘴角,等会她要让赵元俊好看。 “母夜叉,世间难道真有此等凶悍的女子,所以还是醉香楼里的姑娘好,来,如霜好好服侍赵公子,璟城多少女子深闺梦里人,服侍好了,说不定如霜你还可以进……进赵家门呢……”轻薄男子似乎有些醉了,说话含糊不清,却任不忘与身旁的女子调笑。 屋中的琴声戛然而止,那弹琴的女子走向赵元俊,云歌看不清她的神情,不过从她猛得摔倒在赵元俊怀里就知道她也在努力勾引赵元俊。云歌在上面瞥见如霜的容貌,倒也容貌不俗,当花魁也绰绰有余,只是赵元俊刚才就鄙夷严雪心为花痴,这个如霜也不懂得矜持,真不知道,现在这个醉香楼的老鸨是怎样**姑娘们的,还不如当初那些老师呢,云歌在屋顶上边摇头边幽幽的叹气,感叹一代不如一代,为醉香楼的命运感慨。 “说起你们家那个母夜叉,你纳妾那日,我们可都没有看见,怕是你娘为了怕她出丑,才不让她见人……这倒也是,我们都怕吓着……”轻薄男子的话语惹得屋内人除了赵元俊的一阵大笑。特别是那个如霜,笑中带着三分得意,可见赵元俊脸色紧绷,笑颜轻敛,一双芊芊素手,抚上赵元俊,身子也贴得更紧了,赵元俊见她的举动,脸上的眉头扭的更紧了。 云歌在屋顶上只听见轻薄男子的声音,气的牙吱吱的磨,摸了下身上的包袱,一下一下的拍着胸脯顺气,心想,等会就让所以人尝尝什么叫“母夜叉”的厉害,保管让你们终身难忘。 云歌跳下屋顶,看了一下四周无人,来到离赵元俊很近的地方,准备伺机而动,一想到赵元俊被她下了药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呵呵直乐。 忽然一阵浅浅的轻吟声传来,那声音中似乎带着欲泣隐忍的痛苦,让云歌的心如被人狠狠揪住一般的难受,她觉得自己就像被这声音影响蛊惑,不由自主的想要找到这个声音的主人。 她跟着自己的感觉,还有声音的方向,在醉香楼里寻找。 ------------ 章节10 那声音时而高高浅浅,如迷惑人心的咒语,似远还近,越是靠近那个声音,云歌觉得心就像被人揪得越紧,站在那扇门前,她双手扶在门上的双手带着微微的颤动,她不可置信的望了望自己的手,放下双手交叉握紧,却还是没有阻止双手的颤动。 云歌咬着唇,大力的推开房门,只见衣物丢的满地都是,细细看去,上面还有燃过一截的蜡烛,和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一些细小的铁器,尖尖的若针一般,屋中的一角放着一张大床,痛苦的声音就是从剧烈摇晃的大床上传来,隐约可见上面红被翻腾,一段白玉似的身子被一大堆肥肉压着。 云歌心绪剧烈的起伏,迅速走近大床,一把抓起那堆肥肉往地下一扔,还不忘狠狠的踢了一脚,还没有等人回过神来,那堆肥肉就如死肉一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云歌看见那个胖男子晕到,气息倍感通顺,拍拍手回过身,却见一个绝色的人裹着被子倚在床角,她一时有些发愣,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直愣愣的望着床上的人。 虽然见过师傅师兄冷毅俊朗,赵元俊的俊秀,但是却比不上此人的精致五官,长发如墨,披在如玉的身段上,如淡雅的山水泼墨画,眼如黑玉,晶亮清澈,只是浅浅的一个眼神交汇就带着无心的媚意,唇色均匀粉红,欲语含羞让人忍不住受到蛊惑,若不是瞧见他的喉结,云歌一时也无法肯定他是个男子。只是一眼,云歌便觉与那人相识已久,对着那人微微一笑,想要让他安心。 “你是什么人……”男子开口,心已经不若刚才那样惧怕了,或是云歌的笑容让他也觉得前所未有的亲切,如明媚的纯净的清晨阳光,让他觉得幽暗的室内一亮。 男子还处于变声期,嗓音沙哑,可是清暖柔和的语调让云歌想起了山涧潺潺的溪水,浅浅的沁润着她的心灵,让她觉得他们是如此的亲近,是和师傅师兄之间完全不同的感觉,“我叫楚云歌,是听到你的声……才来的”,云歌在浅意识里不愿意提刚才的事,也不若往常那般好奇的想要知道,醉香楼里的新玩意。 “我叫清风,是……”,清风从小就在一个妓院转到另一个妓院,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如此大胆的闯青楼,心里对她既是惊奇,看见她清澈如水的眼眸又有些自惭形秽。 云歌知道清风是什么样的身份,在她来醉香楼之前就听说有此行当,她一向对人缺少同情之心,只是好奇他们的作用,却未曾关心过他们的命运,今日看见清风,突然觉得醉香楼是个十恶不赦的地方,大有一把火烧了醉香楼的念头。 “你转个身……我穿……一下衣服。” 云歌听话的转身,看着躺在地上的胖子,越觉碍眼,一只脚无聊的踢着胖子光裸在腰迹的肥肉,还踩上去看胖子在昏迷中哼不哼声。 清风突然的闷哼一声让云歌猛得转头,却发现清风未来得及敛衣的胸膛上布满了伤口,细若针扎,长似鞭痕,那些疼痛仿若让云歌感同身受,清风纠结的眉头让云歌觉得双眸微湿,默默走到清风面前。 “我给你搽药吧,我这里有师傅给我的……”云歌说不下去,可是她抿着嘴,强忍的鼻子里的酸意对清风笑笑。 “好”,清风转身坐于榻上,含笑的望着她,没有因为男女之嫌而羞怯,他们之间如认识好久一般的亲切。 云歌解开身上的包袱,一展开,清风就发现里面放了许多各种颜色的瓶子,不解的问:“你为何带如此之多的瓶子”。 “那是因为我要教训一个混蛋……不是,现在是一屋子的混蛋……还好准备够充分,不然都怕不够用……”云歌说到此有些得意,临出门前,暮紫也如此问过,云歌还神秘的不肯说,但是在清风面前她无所顾及。 “就是隔壁那个屋子里的人,一天到晚,男盗女娼,不知羞耻……”云歌猛得觉察到她说错了话,抬眼不安的注视着清风。 清风脸上的惆怅和落寞让云歌悔恨自己为何一时口快,可又不知如何宽慰清风,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微恼的垂着脑袋,耳旁传来清风的叹气声:“我也不知为何一见云歌就如家人般亲切,我至幼便不知父母,总是不由自主的想亲近,一时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世人轻贱妓女,若是男子也这般,更是让人鄙夷……”他的声音如从深渊中来,带着那些不见天日的凄楚,虽无风无浪,却让云歌心中涌起酸涩,清风看年龄与她相仿,可是经历却让人唏嘘,如是他人,云歌一笑置之,与她无关,她又何必感伤,可是清风的那些遭遇却让她有切肤之痛,无法漠视。 “其实……其实你也不要伤心,我楚云歌发誓,我必救清风脱离此处,只是……只是我身上现在无钱,等我拿回我的银子,我一定来赎你”,云歌眼神清明,眼眸中坚决万分。 “咦,你这是什么……”云歌指着清风肩上的蓝色标记,她用手搽了搽,竟是胎记,那胎记若一朵拥有五个花瓣组成的蓝色的花朵,幽幽的蓝色妖艳无比,云歌顿觉惊奇,大呼:“我也有相似的记号,长的地方也相同,不过是黑色的,好象是一块树皮似的,难看死了……说起我们也真是有缘呢……” “是吗”,清风有些不信,“世间竟有这样巧合的事”。 “当然不会这么巧合呢。我那个不是胎记,师傅说,是我小时候被蛇咬了,刚好就咬在那里,不过我记得开始的时候是红色,和血一般的颜色,后来去了蛇毒才变成黑色的。” “什么样的蛇,这么诡异。”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记得每个月十五时便很疼,到了我十岁时,师傅才完全解了我的蛇毒,在此之前,每天喝药泡药浴,身上到现在都是一股药味”,具体的事,云歌也记不清楚了,那时年幼,大多事情都忘了,只是那疼却如毒蛇钻心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如被火烧,每次毒发,师傅便整夜守着她,为她运功止疼,隔日醒来,她还看见师傅手臂上的牙印,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疼的时候咬的……猛得勾起小时候的记忆,云歌突然很想师傅,想得她鼻子酸溜溜的,像极师傅为了哄她喝咬药特意去浮云山的崖边摘她最爱的红果的味道,也不知道师傅跑哪里去了,都不来看她,想到这里,云歌给清风搽药的动作停滞下来。 清风感到她的漫不经心,又见她一脸失落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会这样一副模样,我说错了话”。 云歌摇了摇头,抿着嘴说:“我在想我师傅,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若不是我师傅赎我出醉香楼,收我为徒,我今天就应该是花魁了”。 清风听到云歌说“花魁”忍不住轻笑,眉眼形成一个优美的轮廓。 “我说的是真的,当初我来的时候,那时的老鸨一个劲的夸我长大能给她赚不少银子呢,就连教导我们的老师,也夸我呢,还说美貌的青楼女子往往命苦,自命清高不凡,劝导我千万不可爱上任何男子,青楼女子最好就是要留钱防老……说起我们那时的那个老师也真是倒霉,结果让男人骗财骗色,最后病逝于后院中,你说她也够傻的,都提醒了我们,自己还上当……所以在她的言传身教下,我从小就知道银子的重要……”云歌得意洋洋的东拉西扯,一回头就发现清风眼眸低垂,如花瓣般嘴唇轻颤。 “韶华易逝,风华不在,也许是如我这般人的悲哀吧,青楼中的女子还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是对男子来说,怕是人性都要扭曲了……”幽幽的叹了口气,白玉般的胸膛是有一股悲愤,剧烈的起伏,如修长的翠竹在风雨中摇曳,纤长的手指划过身上的伤口,苦笑如被狂风中凋落的花瓣不堪一击。 云歌见他那神情,顿觉心酸,也垂着眼眸,却扫过还在昏迷中的胖子,走过去又狠狠的踢了几脚,胖子闷哼几下,仍未醒过来,云歌觉得仍不解气,随手拔出匕首来,若不是清风阻止,怕那胖子已见了阎罗王了。 “你这是干什么,他是当朝高官的侄子,你若杀了他,根本就无法逃脱,我是轻贱之人无所谓,可是你呢……”清风碎感动云歌的护他之心,可是也不忍见她一个女子背上杀人犯之名。 云歌顿觉自己莽撞,她是没有什么,把胖子的尸体往山中一扔便了,可是人是在清风房间不见,若是追究起来,他肯定脱不了关系,就算与清风无关,老鸨为了讨好宰相也不会放过清风的,当下还动不得这个胖子,云歌只能多踢了几脚解恨,眼见清风身上的伤痕却无能为力,她有些恼怒。伸手挠挠头,却碰到了包袱,一个好主意闪现过脑海中。 “这个给你”,云歌从包袱里拿出一瓶药,倒了三四颗后整瓶递给清风,见清风不解,得意的解释道:“这是我炼的药,虽说我医术不行,可是下药却是我的拿手好戏,这种药我才研究出来,还没有找人试过,不如就让这个胖子给我试药……”云歌满脸诡异的笑容让清风踌躇,她继续道:“放心,不会吃死人的,只是会让人产生一些幻觉,让人在睡梦中完成绮丽的梦想,难辨真假”。 “可是这药灵不灵呢”,清风疑惑的问。 云歌想这是个问题吧,虽然她一向很有信心,从未失手,但是如果不灵,不就害了清风,“不如试试吧”,说完就拿了颗药丸塞进胖子的嘴里。 渐渐的胖子全身赤红,不安的扭动,双手猥亵的做着动作,云歌指着胖子高兴的说:“看,我就说,我没有失手吧……你捂我的眼睛干什么……” 清风捂着云歌的眼睛,无奈的轻笑,也只有她才这么不避男女之嫌,紧紧捂住她的眼睛直到胖子渐渐安静下来才放开。 云歌在清风放下手的一瞬间走近了观察胖子,绕着胖子走了一圈,边走边啧啧的感叹,看来她的药炼成功了,可是叫什么好呢,她摸着下巴,垂着脑袋思考。 “赵公子、齐公子,你们慢走,下次再来……”老鸨的尖细的声音传来,云歌才想起她来醉香楼的目的,听那声音,应该是赵元俊离开了,一下子泻了气,都忘了正事了。 清风见她听到老鸨的声音,脸色变了,心知她来醉香楼怕是与刚才老鸨送走的那几位公子有关,宽慰的劝她也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是她该来的。 云歌望着清风温和的双眸,再扫了眼躺在地上的胖子,有些犹豫,可是她也不能老呆在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中还剩下的药丸全放入清风手中,便融入黑夜中。 清风觉得今夜之事如一场梦,可是耳中却清晰的回响起,云歌最后的那句:“我一定会救你的……”如春风扶柳,似冬雪初融,静静的划过他的心。 ------------ 章节11 云歌躺在床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甩一甩的,一会嘟嘴一会咬唇,眉头拧成一团,不住的叹气,像是在懊恼什么,暮紫从昨夜起就听到小姐辗转难眠,偶尔还坐起来,暮紫本想问问她,可还没有走近发现她又躺下了,听说有一种游魂症,怕不是得了那种怪病吧。 屋外一阵有人说话的声音,太远了云歌也听不到,只知道是暮紫再与他人对话,其实她住的地方就两个丫鬟——暮紫、秋雪,暮紫常抱怨赵家欺负人,把云歌孤零零的留在这个偏僻的院角,其实云歌本来就没有事情要许多人去做,倒也乐的清净。 可是今日有些不同,原本清净的院子突然吵闹起来,可是那吵嚷的声音止于屋外,似乎是怕惊动了屋内的人,越到后面,声音越低,似人在低低窃语。 不知外面来了些什么人,云歌便让慕紫出去看看,自己仍在床上发呆。 “小姐,小姐……”慕紫急切的跑了进来,见到云歌似乎也忘了分寸,急急的拉她起来,云歌被她弄的头晕,只得坐了起来,望着慕紫焦急的表情懒洋洋的说:“又出什么事了”。 “是……是……是赵夫人带人来搜院子,说是雪夫人的镯子不见了。” “哦,搜吧”,云歌看了一眼慕紫淡淡的说。 “哎哟,小姐,你怎么不明白呀”,慕紫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的说:“小姐,这说不定是她们早就事先安排好的,等着陷害你呢”。 “噢,是吗,你倒说说,她们怎么陷害我”,云歌一脸正经的说。 “这……”慕紫扭着脑袋想了想,她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来陷害云歌,只觉得一大帮人兴师问罪的前来,特别是严雪心身边的人,态度嚣张,似乎认定了那个镯子是被云歌所偷的,反正就是觉得她们早有预谋,不安好心。 “你也不知道吗,那我们就看看她们有什么新招来陷害我”,云歌起身,绾了绾发髻,冷笑着说。 说话间,赵夫人领着一大帮丫鬟婆子进了屋,黑压压的一片人,显得云歌的小屋子更为拥挤。未等为首的赵夫人开口,云歌大方的指着屋子的里的摆设,说道:“随便搜,不要客气”。 赵夫人冷笑一声,一个眼神递给手下的丫鬟,丫鬟们心领神会的朝屋中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走去。 “慢着——我话还没有说完了”,云歌看看意料之中暗了脸色的赵夫人,悠悠的开口,“既然各位来了,就是认定我偷了镯子”。 “我可没有认定是谁偷的,怕有得人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吧”,赵夫人一脸的鄙夷。 “哦,是吗,为什么你老人家不以身作则,先从自己的院子搜起呢,而是直冲我这个偏僻的院子里来呢”,云歌摇头晃脑故作沉思的喃喃自语。 “你……”赵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噢,或者是应该是先搜妹妹自己的院子”,云歌踱步到严雪心面前继续说道,严雪心面色如常,见云歌望着她,也只是含笑不语故作和善卑微,眼中不觉泄露出得意之色,尽收云歌眼底。 “你……”赵夫人本想说还说什么废话,直接搜,可云歌占了先机,侧开身子让丫鬟们去搜,可恨赵夫人准备有气势的已挥手让丫鬟放手去搜,结果那手只得恼怒的收回。 云歌侧身坐下,冷冷的看着丫鬟们在屋子里乱翻,书籍胡乱的摆在一旁,衣服纷乱的扔在地上,不时还是瓷器摔碎的声音,慕紫看着这样被人乱翻一气,觉得既委屈又气愤,但是见自家小姐未言一语,姿势如故,只能拧着眉头愤恨的看着那些人乱翻,惊怪小姐突然这么好脾气了 可是乱翻一气之后,仍无所获,丫鬟们看无处可搜了,便泱泱得回到赵夫人身边。 “看来这里没有,我们走吧”,赵夫人本就没有指望在云歌此处搜到什么,如此一来,只是给云歌一个教训,所以走时故意扫云歌的面子,没有好脸色,连话也不说,仿佛她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云歌缓缓站起来,慢吞吞的说道:“慢着,还有地方没有搜,婆婆,就这么走了,我怕有人不服……”语毕,一脸微笑的看着严雪心。 浅笑的眸子让严雪心不由得一惊,手心微微出汗,但还是镇定的扫了眼自己跟在身边的丫鬟凝翠,凝翠也精灵的领会到她的意思,故作吃惊的说道:“好像……好像……少夫人的床榻还未找过”。 底下之人像是恍然大悟,眼睛都朝云歌的床榻望去,大有搜查一番的意思,灼灼的目光似乎把那厚厚的被褥烧个洞。 “那等什么,找吧”,开口的声音甚为冷淡,还有看好戏的意思,众人都以为出之赵夫人之口,但是这声音十分清脆,待人反应过来,才知那是云歌说出的。都微微一愣。 “不行啊,小姐”,慕紫急急的阻止,今日无故给云歌一个下马威,本就让慕紫心中不平,好好的房间被搜得如此之乱,现在还打起了床榻的主意,太欺负人了,自家小姐也不知是怎么了,还这般大方,“小姐,我明白这关系着你的清白,但是也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人,把我们当什么了……”她不甘的说,嘟着的嘴唇小脸涨红,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泛红。 “面子算什么,清白更重要”,云歌见她那个样子,心中一紧,还是先拦住她这个丫鬟了再说,挡在慕紫的前面,大义凌然的对赵夫人说:“快点搜吧”。 下人们见云歌和慕紫之间的举动,倒有些不好意思再搜下去了,想来这个少夫人也不至于这么下作,做些小偷小摸的事。 赵夫人也拧着眉头,不快得准备走,这时站在严雪心身侧的凝翠不知怎的一下倒在离床榻不远处的地上,一声细碎的尖叫让众人以为她这一跤摔得不轻,几个丫鬟准备上前扶她起来,可是她先是一滞而后却如鬼魅附身一般,两眼晶亮,直直冲着云歌的床榻跑去,云歌和慕紫见她这模样,不及细想立刻让开。 凝翠冲到床榻前,掀开床沿的一角的被褥,拿出一个通透的玉镯,满脸喜气的冲到严雪心面前,直说:“找到了,找到了……”察觉严雪心微微蹙了的眉头,立刻安静下来,冲着赵夫人一跪,高捧玉镯,提高声音说:“雪夫人丢失的玉镯就是这个”,掷地有声,似乎是为了证实了何事而得意。 所以人倒吸一口冷气,慕紫更是脚发软,众人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朝云歌射来,赵夫人鼓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凝翠手中闪着温润光泽的玉镯,涂着红色蔻丹的双手衬得手指苍白,指缝中的肉紧紧的鼓起。 ------------ 章节12 赵夫人脸色极为难看,拿起那个玉镯,眉头拧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后面一堆丫鬟婆子看见被赵夫人紧紧捏在手中的玉镯,左顾右盼,若不是碍于赵夫人在此,早就唧唧咋咋的议论开来。云歌看见里面还站了些熟悉的面孔,不就是那天被她教训了的人,眼冒精光,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暗暗冷笑。 “楚云歌,你还有什么话说”,赵夫人艰难的开口,隐着五分怒气,咄咄逼人之势让慕紫不寒而栗。其实赵夫人此时并不想把这个事情闹大,责罚云歌本就无所谓,可是而今她是赵家人,这个偷盗行为,说到底就是家丑,家丑,蒙羞的不仅仅是楚云歌,还有整个赵家,此时就算是有火也要压下去。 云歌从见了那个玉镯之后,反而给人一种放松的神情,见赵夫人追问,坐下品了一口桌上的茶,那是慕紫在众人来之前给她沏的,还好,未凉,“我说不是我偷的”,明亮的眼睛含着淡淡的笑意。 “那——这又是什么……”赵夫人捏紧玉镯,咄咄的逼问,“难道它会长脚……” 云歌猛地站起来,厉声说道:“玉镯不会长脚,人会长啊”,移步至凝翠身前,黑亮的眸光冷冷的扫过,“我就奇怪了,你怎么跌得那么好,找到玉镯跟事先知道一样,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到玉镯,你一跌就什么都看见了,我都怀疑你的眼睛能透过厚厚的被褥看清下面的东西,或者说是早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妹妹”。 严雪心起先听云歌气势逼人的质问凝翠,根本未料到她话锋一转,直逼她而来,一时发愣,然后定定神,红唇轻启,有话欲出口。 “那是我跌……跌倒了,凑巧……凑巧看到的……”凝翠咬牙辩解。 “是吗?可是我却怀疑有人陷害我”,咬重“陷害”二字,眼神扫过面无表情的严雪心继续说道:“而且——我怀疑这个人就是你”,手指一扬,指到凝翠鼻尖。凝翠见云歌直视她,赵夫人发黑的脸色,众人狐疑的目光,心中暗暗发慌,冷汗沿着面颊流下。 “当然,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干嘛要陷害我啊”,云歌低下身,在凝翠面前轻吐微语。凝翠心中一阵慌乱,立刻点头,“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陷害少夫人啊……我不敢的……” “所以——肯定是有幕后指使的”,云歌猛地接过话,装作沉思的目光疑惑的看了众人一眼,“我说的对不对啊……婆婆,妹妹”。 屋内一片安静,众人都有些心惊,本觉得这个少夫人做事鲁莽冲动,可是刚才一番咄咄逼人之言竟让一向伶牙俐齿的凝翠没了言语。“姐姐所言即是,这个贱婢是我屋内之人,不如让我带回审问”,严雪心的声音柔弱,可其中的严厉也不让众人质疑,“娘,你怎么看”。 慕紫听见严雪心叫赵夫人“娘”,从震惊中醒来,心里一阵扭捏,觉得这么叫是故意亲近赵夫人,让小姐与赵夫人生分,不由得觉的这个女子做戏更可恶。 赵夫人扫了一眼众人,冷言道:“就这么办,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贱婢,让她说真话”,再见那云歌又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似乎她只是个旁观之人,心中不快,想着家丑不可外扬生生忍下怒气,清清嗓子说道:“好大胆子的贱婢,竟然敢冤枉主子,看我今日不拆了你的皮”,说完,恨恨得给吓跪到的凝翠两脚,若不是顾及赵家的名誉,才不管楚云歌这个丫头是否冤枉,坐实了罪名给她一顿教训,以消心头之火,现在被她伶牙俐齿一搅弄,倒成了被冤枉,也罢,想来她也说得有道理,只是可恨,又被驳了面子。 “散了吧”,整整情绪,赵夫人恢复大户人家夫人的气势。 “慢着,这么快就完了”,云歌瞥见严雪心灰白的脸色,心中有丝解气的快意,“敢问婆婆,你手中的镯子有何不同,值得大费周章的寻找”,这话到说的恭敬,做足了虚心求教的诚意表情,让赵夫人脸色缓了缓。 “这是我们赵家祖传之物,给长房正室的……”赵夫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多说了什么,面露尴尬之色,后来一想,让这个飞扬跋扈、不知尊卑的丫头知道一下厉害也好。 “哦,谢谢娘”,云歌面露微笑,伸手拿过玉镯,不等赵夫人回神,便套在纤细的手臂上,满心欢喜的欣赏,不忘给严雪心一个得意的神色。 “你……你这是干什么”,赵夫人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有些不解的望着云歌。 “婆婆都说了是给长房正室,不是给我,那是给谁啊,难道……爹在外面还有‘私生子’……”云歌睁大黑亮的眼睛故作惊讶的发问。 赵夫人顿觉怒火攻心,可无言以对,本来自己存私心给了严雪心,结果却被这个野丫头趁此机会给要了去,那别有深意的赠与严雪心此玉镯此时却成了个讽刺,可是现在她竟然无话可说,顿觉可气可恨,咬紧牙关,再次给仍跪着凝翠两脚,这次算是出气,凝翠吃痛的闷哼了两声。 赵夫人转身出门,一群丫鬟婆子紧跟,倒是让严雪心落在后面,云歌借着抬手欣赏镯子的空当瞥了一眼她,她紧抿的嘴唇润红,仿若能滴血,配合那苍白的脸色真是白玉滴血,颜色分明。 云歌心中一动,轻轻靠近严雪心,低语道:“有劳妹妹替我保管”,说完又似自言自语的低喃:“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听得严雪心藏在衣袖下的手捏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慕紫见所以人都已走远,觉得那一幕如梦境一般,这样的大事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走近小姐,还觉得犹在梦中,可是却见小姐极为愉快的欣赏玉镯,“就这么完了……那她们不会来了吧”,刚才凝翠把玉镯翻出来的时候,她的心就被揪了起来,心中就害怕小姐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冤枉,结果…… 云歌看着那在阳光下碧绿通透的玉镯,隐隐泛着温润的光芒,嘴角不觉渐渐扩大,最后竟笑出声来,昨晚她入睡之前就发现玉镯,当时就明白有人要陷害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严雪心对她有这样的恨怨和本领,本想扔了玉镯让严雪心扑个空,可是将玉镯拿在灯火下一看,如此好的材质,拿在手中还能感觉到它的温润,一时竟然爱不释手,从小她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此玉极为稀少,玉质通透,没有一丝杂质,色泽均匀,工艺细致,早前听说赵夫人把祖传的玉镯给了严雪心,莫非就是这个,握了握玉镯,一个主意涌上心头,明日她让陷害她之人体会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到这里,她把玉镯重新放好,安心等待天明。 “小姐,这就是赵家祖传的玉镯,真是天意啊,连老天都让他物归原主……”慕紫开心的说,这就说明了玉是有灵性的,知道那个严雪心不是正主,所以才这么容易回到自家小姐这里。 云歌听了慕紫的话,顿觉好笑,但又不道破,老天爷这时正睡觉吧,靠他不如靠她楚云歌的聪明过人的头脑,早前她在青楼的时候,这种等级的陷害见过不少,对于她而言早在十年前就在想如果她遇见此种情况该怎么解决,所以现在都是小场面,加之现在有了武功,本来连解决之法都懒得想,打死不承认,若是有人敢对她用刑送官,直接动手。 “可是,这个院子一向少人进来,这个镯子是怎么会到小姐的床榻之下……”慕紫一脸好奇的问,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跑出去大叫“秋雪”的名字,可并无人回应,当即猜透其中的奥妙,不忿的走进来:“肯定是秋雪,她为什么做……小姐,你对她这么好……”脸上尽是不解愤怒的表情。 云歌仍得意的欣赏她的战利品,听见慕紫的低语,心想,她似乎没有对那个秋雪很好吧,早就猜到是她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教训秋雪的时候,说不定她还可以借这个秋雪再捉弄一下严雪心,可是一想,这是被慕紫看透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厉声指责秋雪而泄露了呢,“说不定人家有什么为难之处呢,世间本就是这样恃强凌弱,她肯定是被人胁迫的”,先稳住慕紫吧。 慕紫低头想了想,似乎心中有一番挣扎,终了像是想通了什么,“也是,可能真是不得已呢”。 云歌见慕紫心软,趁机说道:“所以我们都不要戳人家的伤口了,等她回来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慕紫又低头想了一下,抬头间尽是无奈,却又很愉悦的说:“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过奖。” ------------ 章节13 连着几天云歌都在为了玉镯的事而雀跃,怎能不高兴呢,赵家这种大户人家的祖传之物,肯定很值钱,这日躺在床上睁开眼就欣赏玉镯呢,可是隐约中听见慕紫似乎在院子中与人对话,不会是又有人招财进宝吧。 正想着就听见慕紫的声音呢,“小姐,赵公子请你去参加什么诗会”,暮紫当时也没有听清,那个送信来的人说的极快然后跟这里有鬼似的跑得飞快。 “不去,谁跟那个赵元俊那样酸腐”,云歌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她昨晚回来的晚,而且又为没有教训到赵元俊而懊悔了半夜,觉都没有睡好。 “可是我听送信的人,这可是当朝的齐丞相和他夫人所办的,邀请城中文雅之士与他们的夫人参加,而且雪夫人也去呢,小姐不去好象不太好吧”,暮紫虽听说小姐不愿与赵公子白头偕老,但是在她的观念里这毕竟是云歌一时任性,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子二嫁,就是寡妇也以守节为重,便有心让云歌与赵元俊和好,特别是今日听说赵元俊还要带严雪心去诗会,更是要极力劝说云歌去。 “我怎么能和一般妇孺一般呢,你想那么多的人,丞相和他夫人能记得住谁,如果我不去丞相才对我印象深刻……不过我让他记住我干什么……不去不去……”云歌不耐烦的摆手,侧过身去继续睡。 暮紫心急了,难道还真让那个严雪心骑在小姐头上,小姐又不知道争,“小姐……恩……恩……我听说宰相大人说,如果谁做出深得他的心的诗歌,便有重赏……” “恩”,云歌猛得转过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过了一会,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我根本就不精通诗歌这类玩意,肯定没有我的份”。 “可是小姐,你可以去看看丞相大人有何宝物,开开眼界也好,听说那齐丞相身受当今皇上的宠爱,赏赐了不少的宝贝,说不定他会给第一名一个旷世奇珍”,暮紫早听说赵公子才华了得,借这次机会让小姐也看到赵公子的优点。 “好吧”,云歌被暮紫劝了半天,也睡不着了,想着去见识见识也好。 云歌正襟危坐于马车之中,赵元俊一身华丽的蓝色丝绸长衫,上面的云纹是用金丝绣成的,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云歌,从未见过她如此正经的模样,难道是因为要见宰相大人与夫人的关系,真是虚伪,还装模做样。 云歌无奈的坐着,时刻防止头上掉下什么东西来,不就是见个宰相吗,用得着把她头上插得跟孔雀开屏似的,那么昂贵的首饰要是掉了,她不心疼死。 严雪心也坐于马车中,本以为今日就是只有她和赵元俊两人同行,可谁知云歌也加了进来,心中虽有不快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紧贴着赵元俊,娇媚而乖巧。 马车滴滴哒哒很快到了地方,一路上的颠簸让云歌苦不堪言,顶着个脑袋摇头晃脑,终是到了地方,脖子已经弯下去了,等赵元俊和严雪心下了马车,她赌气的把钗全取下来,脱下华丽的外衣,把出门时就准备好的纱衣穿上,顿时觉得气息都通畅些。当她下马车时,看见站于马车前的祥嫂,想着暮紫没有跟来,她总不能把这些金钗玉钗珠钗全放在身上,太重了,便把钗裹在外衣内,不放心的恐吓着祥嫂,若是丢了,就拿她的小命来赔,祥嫂胆战心惊的急切的点着头。 赵元俊见才下马车,云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头发上光秃秃的,外衣也换成了普通的纱衣,鼻子哼了一下,便快步走进园子,根本没有理会云歌这个原配夫人,当然也忘了乖巧的小妾。 云歌也不屑与赵元俊和严雪心为伍,看见严雪心殷勤的样子,撇了撇嘴,朝另一个方向进了园子。 云歌在园子里逛了一圈,这园子虽是齐府的别院,可是毕竟也是当今相爷的旧宅,处处景致,巧妙布置,一点也不逊于赵府。在来之前,暮紫不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说齐相爷与夫人极其恩爱,相爷只有这一位夫人,相爷是与夫人一起邀请宾客,所以相爷此次宴客特意邀请璟城的才子若是已成婚,便携妻妾前来。云歌看着暮紫憧憬的模样,打趣道,肯定那相爷的夫人极其凶悍,怕相爷拈花惹草,所以时刻照看着相爷了。 云歌在园子中转悠着,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几日不见,雪心倒是越发漂亮了,元俊你娶走了大美人,可真是让我们璟城男子伤心啊”,云歌走近见说话的就是昨日在醉香楼诋毁她的那个男子,眉眼还是那般的轻佻,说话时语气中带着调笑的意思,严雪心也只是轻笑,并未装出什么害羞的模样,看来与他也极为熟捻。 “齐彦,雪心已经嫁人了,你以后不可如此轻薄了。” “人家雪心和元俊都不介意,向寒,你就不要这么迂腐了,对了,元俊,你们家的母夜叉呢……” 齐彦的话,让众人一愣,随后回过神来时,大家明白所指何人,哄笑声在相互的笑声渐渐大了起来,严雪心也轻抿嘴角含蓄的笑,双颊的胭脂越发红艳。 “恩……谁……”齐彦摸着额头,刚才一个小石子砸在他的额头上,力道不大,可是极快,他站起来,四下张望,只见一女子站在远处,手上上下来回抛着一颗石子,看着他的眼神既有蔑视、不屑,还有愠怒。 ------------ 章节14 “母夜叉了,还能有谁”,云歌淡淡的开口,石子收回与手中,不急不慢的走近。 齐彦看见赵元俊故做镇定的不屑样,才明白来人就是他口中的“母夜叉”,神色有些不自然,刚才还在为云歌扔中了他而生气,现在反而大窘,杵在原地,左右张望,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歌走近齐彦,不慌不忙绕着他走了一圈,略带思考的神情昂着头望他,“齐公子,听说你在璟城与赵元俊也是齐名的,果然……爱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啊……”,云歌故做为难的上下打量齐彦无奈的摇头。 齐彦也不曾想云歌会这般说,以她刚才的扔石子举动,还以为自己被她狂骂一通,泼妇本色尽显,虽然语气刻薄,但是还好没有激烈的举动,松了口气,看她灵气通透,也不会如市井泼妇一般,想来也是赵元俊夸大了,“弟妹,教训的是,是我的不对”。 “知道就好,下次再犯我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了”,云歌斜了眼齐彦额头的伤口“大度”的说。 齐彦本就是客气客气,哪想到云歌会是这么的不客气,摸摸额头上的伤口,觉得赵元俊说得真是不错,女子的泼也是千百种啊。 赵元俊从齐彦开始谈论到云歌时脸色就不好看,现在看见云歌目中无人更是觉得脸上无光,想他居然和这样一个不知礼教的女子成为夫妻,而且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中,板着脸不看云歌。 众人见他们两人都是相逢不相识的模样,一个个也不敢多言,一时的气氛也是沉闷不已,好在小厮很快来报,说齐相爷请众人去花园。 云歌随着众人去了花园,只见衣着华贵的男子大多手执一把纸扇,状似潇洒的扇风,动作如赶苍蝇,展开扇子又很快的收起然后再展开。女子含羞带花,执把团扇遮脸,可一见男子向她们无意的微笑却故作高傲的避开目光,然后同一帮女子对着男子指指点点。 齐相爷与夫人坐于首坐上,云歌隔得远也看不清,倒是赵元俊因与相爷之子齐彦相熟,也在前面入坐,严雪心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坐于本是给云歌留的位子上,刚才才识云歌的人,交换着眼色,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云歌站在远处听见那些人在相爷面前纷纷“献丑”所做的诗,笑得肚子都快疼了,都是咏花咏草赞美人,要不就是给齐相爷歌功颂德,还一个个的自称才子,连她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人,都能听出里面的无知和肤浅,可是周围的人却厚着脸皮称赞。云歌心想自己还好没有这么迂腐酸味十足,看着齐相爷屡次皱起的眉头,云歌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人的脸皮可以这么厚。 齐夫人似也不高兴,以身体不适而退场,而下面这么人还在互相吹捧,齐彦见状,不失时机的推赵元俊出来,他本就知道他爹是有意选门生的,赵元俊素来有才华,虽然怎么不愿意做官,而自己肯定也是要为官的,若是自己这位好友能陪自己一同上京为官,也算有伴了。 赵元俊也真是有才华,不论是作诗还是回答齐相的提问,都另齐相十分满意,虽说年少傲气,但是齐相对他也是十分喜欢,听说他此次还同夫人前来,心想他的夫人怕也是一位才女,便让他的夫人也作首诗。 云歌开始以为自己要出丑,可没想到严雪心突然站了起来,对齐相微微施一礼,便咏出诗来,云歌从来没有这样在心里默默的感谢她。 倒是知情的人,忍不住在下面窃窃私语,许多女子的脸上半是羡慕半是不屑,赵元俊虽然心中也有不快,但是想来若是让云歌出来,怕更是会丢脸。齐彦紧张的望了一眼悠闲靠在栏杆上的云歌,想来他刚才挨了一下还疼来着,若是惹了这个“母夜叉”,不知会不会把这里给拆了,可是见她那样子,她好象还挺高兴的。 “你不算赵公子的妻子吧,不过是个妾,一点规矩也没有,听说正牌的赵家少夫人也来了啊……”,一个年轻的女声酸意十足的发话。 齐彦脑袋大了,怕又是某个暗恋赵元俊的女子不服气吧,本来若是往常他一定本着看好戏的精神,可是在他爹面前,他可不敢把纨绔子弟的习气拿出来,爹也不喜他交损友,对君臣礼仪道德纲常看得最重,这下还不知怎么看待赵元俊这个“喜新厌旧”的人了。 “是吗”,齐相刚才还笑意连连的脸变的威严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赵公子,你的夫人在何地”。 “恩……我在这里”,云歌举着手,边走还边说到:“让一让”,她知道自己是躲不了了,宰相又不会吃人,说不定还可以整整赵元俊呢。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叹了口气就抬头望着高坐于堂上的齐相,却见刚才谈笑风生的齐相脸色微变,一双眼睛如鹰一般望着她,嘴微微张开,似有话要说,但是最终恢复了脸色,镇定的开口道:“你就是赵公子的正室,你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姓什么……” ------------ 章节15 云歌没有想到齐相问她话时像是在审犯人,急切的语气像是要探知什么,愣了一下就如实的回答,听着她的回答,他脸上似有失望、怀疑的神情,最后似乎还微微的叹了口气,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云歌回答完了,齐相却走了神,好在齐彦唤他,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对着云歌和气的说:“赵夫人也做一首诗,刚才你们家的小妾都能如此出彩,你也一定不俗吧”。 云歌在心里苦笑,周围都是灼灼的目光,有人等着她出丑,也有等着她出彩的,她想不如她就直接说她不会不就行了吗,还没有等到她开口,只听赵元俊站出来对齐相说:“云歌她自幼就不爱诗词歌赋,在这方面没有造诣,未免玷污了相爷和诸位的耳朵,不如就此算了”。 “是啊,相爷,姐姐她不会作诗,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对于女子所做的事一律不会,不如就由妾身代劳吧”,严雪心也开口“求情”。 云歌本想躲过这一次也任由赵元俊说,但是没想到严雪心会火上浇油,心想,她也真够欠扁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心中不忿,不就是些酸腐的玩意,她随便背一首,都比这些所谓的才子们强。 “十年相思了无尽,百般寄情空遗恨,千丈浮云如尘埃,万里寻君不见君”,云歌转过身得意的望着众人,怎么样,她还不是会,“相爷,你觉得如何”。 “谁说赵夫人不会的,赵公子,我看你夫人不比你差啊,身藏不露,赵公子,你还要多多了解你的夫人啊”齐彦的嘴张的很大,他那个一向严肃的父亲,居然嘴角带着慈爱的笑意,见云歌念了诗,脸上的肌肉像松了口气似的,言语中也是欣慰,让他很嫉妒,他这个亲生儿子也没能让他紧张,看来娘是应该把他生成女儿,记得小时候家里来了个小女孩,爹娘就把她当个宝似的,他当时就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有什么好的,都不说话,还好她后来走了。 赵元俊看着云歌得意的模样,心中堵了口气,早知道她这么厉害,自己就不要做这个好人了,不是说不会吗,真是个骗子,他年纪也不大,不会隐瞒自己的好恶,清秀的脸上鼓着腮帮子,红红的,走到云歌跟前,小声的问:“你不是说你不会做诗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听我师傅说的吧,那我师傅肯定是告诉你我不精通诗词歌赋,你不知道不精通和不会,是有很大的差别的,亏你还自负才子呢”,云歌拖长声音对赵元俊说,还好她还记得师傅写的诗,而师傅又不是个名人。 齐相让云歌与赵元俊坐于他下方的首坐,显然大有让严雪心让位的意思,看着严雪心低眉恭顺的模样,云歌也毫不推却的坐下,看见赵元俊憋气的模样,还有众人惊讶、赞赏、羡慕的目光,心里再一次感激她师傅,还有她自己的好记性,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虽然她到现在还不是很了解师傅那样一个人为什么把自己写的像个情圣。 云歌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齐相的赞赏,还说有礼物送她,云歌一听就想起暮紫说的皇帝送了不少旷世奇珍,偷偷的搓着桌下的手傻笑,这次她也算没有白来,不知道相爷送她什么礼物呢,是金子、银子、翡翠还是珍珠……,无所谓了,只要值钱就好,相爷出手应该不会太寒酸吧,暮紫、师傅,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们留一份的,我的成功离不开你们…… “赵夫人,相爷请你去书房”,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近她跟前低声的说。云歌这才从金山银山堆中醒过来,齐相早已不在了,应该是去了书房,再看看旁边的赵元俊,一张不服气的脸依然板着,可是旁边的齐彦怎么会是羡慕的目光。 云歌喜滋滋的跟着中年男子在花园里绕,终是在一间禁闭着门的房门口停住了,中年男子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齐相的声音:“进来吧”。 中年男子推开门,作了一个揖,云歌心中虽然奇怪,也走了进去,只见齐相坐于书桌前,上面放了一幅卷轴,应该是画之类的,可是云歌却被桌上的小巧的玉麒麟吸引,心里乐呵呵的想,不会这么大方吧。 “赵夫人”,被齐相这么一叫,总觉得很奇怪,云歌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奇怪,后来才想起,听人这么叫过赵元俊的娘,难怪听了这个称呼,心里堵得厉害。 “赵夫人,老朽有幅画想起你鉴赏一下”,齐相把卷轴展开。此时那个中年男人已把门关上,屋内就只剩下云歌和齐相。 云歌龇着牙似笑非笑,不会真把她当才女吧,鉴赏就鉴赏,那些酸话,她也见师傅摇头晃脑说过,她走过去,一幅山水画展现在她眼前,云歌凑上前,也觉画的很好,因为很像啊,山是山,水是水啊,但是具体的好,她就不知道了。 突然齐相手一抖,山水画掉在地上,下面居然还垫了一张纸,齐相似没有注意到那张纸,只顾去捡画,云歌无意瞥到上面像是画了一块玉似的的,那幅画把玉画的很仔细,云歌都可以看清上面的纹路,但是好象不是玉,看材质像是木雕的,雕的好象是交颈相缠的两只鸟,鸟的旁边还题了字,可是好象墨迹还未干,像是才画上去的,云歌想看清写的什么字,却无意间瞥到齐相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特别是当她去看字的时候,她可以感到他的眼中露出一种紧张的光芒。云歌立刻去看齐相,可是却发现他面无表情的拍拍刚才掉下去的画,似乎才发现云歌看了那张纸,立刻把画按在纸,不着痕迹的藏起那张纸,像是怕她看见似的。 云歌怏怏的收手,顿觉得无聊,可是齐相却与她聊了起来,里面的话多于她的出生和家人有关,那双精明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在云歌的脸上和放在书桌上的画扫过。 云歌的眼睛也有意无意的扫过书房中的摆设,特别是玉器古董之类的,心中猜想,这个齐相会给她什么礼物。 半个时辰后,云歌捧着一幅画,也就是齐相给她鉴赏的那幅,无言的走出书房,站在宽阔的院落中,她望着偶然飞过的鸟,黑颜色,像是乌鸦,很快又听到哇哇的叫声,原来真是乌鸦,难怪她这么倒霉,这个齐相也太小气了,送了一幅画给她,最抠门的是,还是他自己画的,早知道,她就不陪他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 马车早在齐家别院门口等了,若不是赵元俊要告辞了,怕是那个齐相还要与云歌闲聊,云歌上了马车,觉得今天的赵元俊很顺眼,比那个齐相要顺眼多了,看见他时也是一脸笑意,倒是让赵元俊一愣,不自然的也冲着她眨眨眼,嘴角也轻轻扯动,却被云歌一句话给定住了——“你眼睛进沙子了”,这下赵元俊脸板得更死了,挺梁的鼻子只让云歌见到两个鼻孔。 云歌也不介意,把齐相的画往赵元俊怀里一塞,“帮我看看这个”。 赵元俊本不想理她,但是又好奇齐相给了她什么礼物,见是一幅画,便让严雪心展开,细看过之后,对着云歌说:“齐相送给你的”,他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可是语气中却很急切,还有一点羡慕,高昂的头也低下来,撇着嘴问。 “恩,真是小气,比你们家还小气”,云歌点着自己刚才祥嫂还给她的钗子,头也不抬,看不见赵元俊都绿了的脸,当然也看不见他对这幅画的喜爱。 “哼,是你自己不识货,齐相当初可是大宁朝的第一才子,他的画被皇室贵胄、才子学士视若珍宝,人人都以得到为荣……” “是吗”,云歌一把抢过画,左看右瞧,觉得上面的山也青了,水也绿了,真是山清水秀,一定值钱,“那很值钱了”。 赵元俊听见她这么说,鼻子又昂的老高,鄙视写在脸上,“那倒不至于,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只眼睛不断的偷偷扫过云歌手中的画,觉得暴殄天物。 “你喜欢”,云歌把手中的画一扬,她都看见赵元俊刚才的神情了,“我可以给你啊……” 赵元俊猛的回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可是一想起她故意拖长了音说话,就知道不是白给的,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给你”,云歌把画递了过去。 赵元俊将信将疑的接过画,看见云歌眼神如水一般清澈,表情诚恳,便努努唇艰难的说道:“多谢”。 “不客气。” 当天晚上,赵家三公子肚子疼痛难忍,请来大夫无数,无一人瞧出毛病,当赵家人痛哭流涕,求神拜佛,跪拜祖宗,甚至准备买棺材选墓地的时候,赵家三少爷竟不药而愈,只是拉了三天的肚子让赵家三少爷病去如抽丝,人比黄花瘦。 在这三天中,暮紫多次得到小姐的教训:“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天上不会掉金子的,就算掉,你也要看看是不是——包金的”。 ------------ 章节16 清晨的醉香楼很安静,可是在后院僻静处却隐约传来笑声,如干净的溪水,纯净而欢快,只是在经过一夜热闹的醉生梦死,此时却无人无心留意这样的纯净的快乐。 云歌正在给清风绘声绘色的讲她怎么给赵元俊下药,让他拉了三天的肚子,说到高兴的时候,她还学着赵元俊那体弱多病、浑身无力,说话就像交代身后事的模样。清风微笑不语,静静的看着她,如水的眼眸一片宁静温暖,见她说了很久,给她倒了杯茶,微笑的看着她如牛饮水一般的喝了下去。一杯热茶下肚,云歌的额头冒出细汗,清风随手拿起一把扇子轻轻的给她扇着风。 云歌最近常常来看清风,连暮紫都不知道云歌明明是在屋子里睡觉,可一转眼又不见了,开始时还很奇怪,可次数多了也见怪不怪了,她家小姐,有谁敢欺负,在赵家一个眼神就让人退避三尺,横着走就没有人敢说什么,当然这不包括不知道内情的赵家二老和赵元俊。 清风本来对于云歌是赵家的少夫人的事有所顾及,对于赵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且不提他们孤男寡女的待在一间屋里,而且还是在青楼中,传出去怕是对云歌的名节不好,想劝她不要来找他,可是云歌却毫不在乎,反正她和赵元俊有名无实,迟早分开。清风在这几天听她的讲诉,本就觉得的惊世骇俗,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想法,对她是既佩服又担心。 “对了,我上次给你药有用吧。” “有用,只是……已经不多了”,清风对于云歌不止是感激,还有如亲人般的信赖,但是还有自卑。 “这么快……”这个死老鸨,醉香楼里差人吗,云歌生气的想,“我又带了一些”,她拿出几个瓶子,里面全是装的上次那样的小药丸,本来以云歌懒惰的个性才不会这么自讨苦吃勤快的采药制药,只是想到是为了清风,她才每天早早的起床。 “谢谢你……”清风嘴唇轻颤,嘴唇不若刚才那样粉色,“云歌,你没有看不起我,我就很感激了,只是……别人会怎么看,你和我是不同的……”,他从小就被人当成摇钱树,就算有人对他好,也是为了让他赚更多的钱或者是为了他的美丽皮相,只有她是不计较回报的对他好,也不会为了因为他的身份而看不起他,本来麻木冰冷的心也重新暖了起来。 “有什么不同,我把你当成我哥哥,随便世人怎么说,也不会变的,而且我不会让人敢说的”,云歌怎么会不明白清风的顾忌,只是她是不会考虑到别人想法的人,更是一个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人。 清风心里也是把云歌当成亲人一般的感情,见云歌的坦然,心中觉得一片暖意,从小就羡慕别人,今天他也有了亲人,不在是孤单一个人了,“云歌,你今天该回去了,不要让赵家人起疑”。 “不要管他们,反正也没有人管我。” “不是说要带我一起走吗,如果察觉你的异样,我们就走不了了”,清风就知道云歌贪玩,不愿意回去,可是想她一个已出嫁的女子不仅随便外出,对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本来就觉得让他离开青楼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只有这个办法让她每次乖乖回赵家,看着这个自己当成亲妹妹的女子能够幸福快乐,他也就满足了。 云歌从清风那里不情不愿的回到赵家,才翻进院墙,就听见前面大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还有鞭炮的声音,“发生什么事情,这么热闹,难道赵元俊又纳妾啊”云歌嬉皮笑脸的问暮紫。 暮紫泄气的说:“小姐,你现在还有心情高兴,那个雪夫人怀——孕——了”,满脸都是对云歌不争气的幽怨。 “她怀孕了,又不是你相公的小妾怀孕了,泄什么气啊,走,我们过去看看,诶,对了,那个老太婆不会不让我们过去吧。” “那到不至于,刚才他们就请你过去了”,暮紫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这么兴奋,赵夫人让她过去,肯定是要对她冷嘲热讽的,她又何必去受这个气呢,小姐不会以为她以后真的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赵家吗。 人都在严雪心的房中挤着,包括大病初愈的赵元俊,他虽然面色发白,精神稍显委顿,但是以云歌看来,这个赵元俊是真的有武功底子,要不以她下药的剂量,普通人现在怕还躺着呢。 赵夫人见云歌来了,立刻让她上前,一本正经的板着脸用训斥的语气对云歌说:“云歌你这个做大的,都嫁进我们赵家这么久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让俊儿娶了雪心,要不我们赵家的香火就断送在你的身上……” “那是,那是……”云歌不反驳却还诚心的表示赞同让所以人都吃了一惊,让赵夫人下面准备好的词都忘了,一时愣在那里,随后想过来又得意,还不能让你这个野丫头知道厉害。 “我这个做大的当然是知情识趣的,怕相公再娶了新人,妹妹以后没有机会了,所以能怀就立刻怀上,免得老来无子,人生凄凉啊……”云歌说话间轻轻的把手搭在严雪心的手腕上,用安抚理解的眼神望着严雪心,严雪心看着云歌的眼神也不自然地笑笑,一双手老是扯着被子,似乎想要盖住肚子。 “当然了,我也是怕累着相公,既是妹妹这边,还有醉香楼的……婆婆,你说我说的对吗……”赵夫人也不知道云歌说的什么意思,可是看到目光游离带戏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句句似乎都带理,也找不了她的茬,憋着气没有理她,转身关心严雪心。 “那我说的对吗,相公……” 赵元俊听到云歌叫相公的时候,似乎什么东西在他后背爬过,寒毛竖起来了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原本正在喝茶的他将茶喷了出来,呛得他直咳嗽,原本惨白的脸总算有了一点血色。抬头望见罪魁祸首却一脸含笑无辜的望着他,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自己明明没有跟她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些,事后就等着看他的好戏,还装无辜。 “你不要乱说”,赵元俊清俊的脸庞有着窘迫的绯红,对云歌说话时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看着满屋年纪小的丫鬟羞怯的表情,年长的女子则是暧昧不明的忍笑,赵元俊觉得真是丢脸极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难道说赵少爷还是……应该不会吧,孩子都有了……”云歌一脸鬼笑与赵元俊低语。 “我是没有什么,不过你一个女孩家如此……也不怕人笑话”,赵元俊没想到她如此不懂的忌讳,她知不知道什么叫含蓄,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怕成笑话的要是你拉……” “你……”赵元俊本想找她理论,可想来跟她说话,都是胡言乱语,也懒得理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严雪心,一脸柔弱,像是怀孩子吗,怎么看都像是生病。 “赵夫人,我该走了,少夫人按照我的药方好好调养,一定能给你们赵家添个公子”,这个大夫,姓徐,听说是严雪心从娘家时就一直为她看病,年约二十出头,模样倒也整齐。 “那就谢谢大夫了,我送大夫出去吧”,云歌也不等赵夫人回话,殷勤的对徐大夫说。 徐大夫听云歌这么一说也是一愣,迅速扫了一眼床上的严雪心,温和的说:“好,有劳少夫人了”,云歌在心里冷笑,这个“少夫人”称呼可真是泛滥。 “我也送送徐大夫”,赵元俊也说道,这个屋子里太闷了,不就是怀个孩子吗,用得着大家都来挤在一起,趁此机会也溜走了,他都还是个孩子,一下子得知自己就快当父亲,心里既觉得奇妙又在害怕什么。 “我忘了恭喜你了,相公,都要当爹了”,送走徐大夫,云歌扯着嗓子叫赵元俊“相公”,让他觉得手臂上有虫蠕动过,痒得心里发紧,也不知道她今日发什么疯,“相公、相公”的让他头皮发麻,“你能不能别这么叫”。 “我还不稀罕呢”,云歌他们并没有送徐大夫多远,出了房门,他们两个都觉得轻松了许多,气息也顺畅了,也不再管什么大夫了,让管家送他走,自己却站在门栏假装目送,“这个徐大夫,人看上去很老实的啊,可惜啊……” “关你什么事,可惜什么啊……”,赵元俊听见云歌拖着老长的声调感叹,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可惜……可惜这么好的人没有成家,我可以考虑当个媒人啊……” “你说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算了吧,万一跟你一样,那不害了别人……哎,你怎么走了……”赵元俊还未康复的惨白脸色又被气的血红。 ------------ 章节17 齐彦站在赵府的大门外,赵府的下人早已看见了他,本来走近相迎,可是看见这相爷公子踌躇不前,就在门外徘徊,见有人来迎,摆摆手不让下人靠近,继续转圈,过了一会像是思虑好了,深吸了口气,走进赵府的大门。 一进门就听说严雪心怀孕的消息,两眼一黑,拍着额头,这下好了,来的真不是时候,那个小丫头肯定在生气呢,不过也说不定,看她那个样子,也不像会吃醋的人,再次鼓足了勇气,谁叫自己是受了父亲大人的命令呢。 说来也让齐彦心生疑惑,一向位高权重处事沉稳的父亲,居然会向他问起楚云歌的事,而且还不是直接问,断断续续,有意无意的,还是背着母亲的时候,开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昨夜父亲竟把他叫入书房,正经严肃的让他去赵府询问云歌的身世,且不准他向任何人透露分毫。他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可是夜晚却思及于此却觉得十分奇怪,父亲是个谨慎的人,在公事上决不假手于人,在私事上,难道说父亲看上了那个小丫头了,齐彦本来一惊,可细细想来也不会,父亲与母亲的极为恩爱,多年来各地下属为讨好送来美女无数,也未能入父亲之眼,虽然那丫头照这么长下去应该很美,可现在毕竟是个还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而且还是一个成了亲的凶悍的野丫头,那是为何?齐彦一夜不得眠,想不出父亲的意思,第二天早早的来到赵府,想起要面对那个丫头,他竟然觉得有些胆怯,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难道他还能怕她,想起那日细细打量他的眼神,的确是胆怯了,鬼灵精一样,不知道会出什么招,让人防不慎防感觉。 齐彦在前厅里坐立不安的等着赵元俊,不时伸着脖子看看会不会遇见云歌,希望他可不要遇见她,他以前还笑赵元俊连个小丫头都不能收服,现在才明白,那些凶悍的丫头的确是娶不得的,现在他对赵元俊是同情。 “齐彦,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赵元俊听说齐彦来了,立刻便冲冲赶来,想与他说说自己听到要当爹这个消息时怪怪的心情,可一进门就被齐彦拉住,然后就见齐彦探头探脑往外看就合上门。 “你干什么”,赵元俊奇怪的问,他那个样子像是在躲什么似的,一点也没有平时纨绔子弟的习气。 “当然是有事找你了,秘密,当然要隐蔽点,隔墙有耳嘛”,齐彦斜斜的倚靠着椅背,脸上恢复了纨绔子弟流气的笑意。 “你能有什么秘密?” “那个小丫头……就是楚云歌,是怎么冒出来的”,齐彦眯着眼睛,脸上满是好奇,“我记得我们璟城,可没有姓楚的大户人家”。 “她……”想起云歌,赵元俊觉得头大,他一时也说不清楚,现在被齐彦提及,他也觉得云歌像是个平地冒出来的,她那个所谓的师傅,他也见过一面,只觉得神采风流,举止优雅,不像是普通的出身,“就是这样冒出来的,她师傅帮了我们家,然后就让我娶她”。 “这么简单,那她的爹娘呢”,齐彦觉得这么回家肯定交不了差。 “听说她没有爹娘,是她师傅从小收养她的”,赵元俊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同情的感觉,想着云歌的那些不合礼教的行为,怕也是没有娘亲所致,如果有个如赵夫人一般的娘亲,肯定也如他的两个姐姐一般是庄重的大家闺秀了。 “就……这么简单,比如说其他的……”齐彦挠着头,拼命的想一些关于形容传奇身世之谜的词,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只叹自己平时流连风月场所,只知附庸风雅,不知传奇。 “你今天来就是问这些”,赵元俊有些不解,他这个朋友从来就不关心他人之事,除非是美人,云歌她……她笑起来的确是很漂亮,眼睛弯弯又清澈,得意又自信,嘴角还有浅浅的酒窝,上翘的唇角甜甜的,不过就是嘴巴太坏了,往往下一刻就是得理不饶人的话语,“她现在可是我的娘子,朋友妻不可欺……”赵元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上这么一句话,只是还未说完,他清秀的脸颊泛着薄薄的红晕,让他看上去像个未长大的孩子。其实他本来也与云歌年纪相差不大,只是家族环境,让他不得不装出老练沉稳。 “哟,我只是问问,你就这么紧张,也不知道那个野丫头有什么好的,娶妻就得温柔温顺,不要一瞪眼就让人心里发毛,改天我给你介绍醉香楼几个新来的美人,温柔多情……”齐彦恢复纨绔子弟的神态,眼神中满是回味,“不过算了,你还是陪你野丫头吧,刚进门就听说雪心有孕,肯定那丫头不高兴,哄哄她吧,要不然你……”齐彦嘿嘿的贼笑,让赵元俊心里极不舒服,他们都是大户人家出生,虽然齐相一生只娶了一妻,但是齐彦也见过不少那么妻妾的争斗,心中明白,赵元俊想他和云歌清清白白,被齐彦这么一说,好像他和她还真有什么似的,不过他们真的是夫妻啊,可是那个丫头刚才的样子更像幸灾乐祸,哪有什么嫉妒吃醋。 齐彦突然想起几位新来的醉香楼的美人,便匆匆告辞,可是出门口就想起父亲交代他的事,,他好像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算了,先去醉香楼,然后再回去与父亲报告,想来有娘护着,爹也不敢把他怎样。 ------------ 章节18 云歌躺在床上,想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赵元俊,虽然自己不喜欢他,但是她的道德观还有对严雪心的讨厌让她觉得应该告诉赵元俊,说起来赵元俊也不是太讨厌,好几次还帮了她,只是没有用得上他的帮忙。 “小姐……你怎么又这么躺着,这样很容易着凉的,而且一个大家闺秀是不应该这样的……”慕紫啰啰嗦嗦的声音传来,让云歌又不知道思考到哪里了,算了,他们赵家的事关她什么事,现在她也教训了赵元俊了,她要出去玩了,才懒得理他们呢。 “小姐,严雪心现在有了身孕,你有什么打算,赵公子从成亲起还……还没有……没有来过你屋里呢……”慕紫低着羞红的脸颊轻轻的说。 “怎么会没有来过呢,上次他还踢得房梁上掉灰呢……”云歌总是关键是时候不开窍,让慕紫既害羞又为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云歌看着慕紫为难又害羞的模样,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想,来了不是更糟,妨碍她出去玩,若是自己把她的想法告诉慕紫,她不更惊讶,算了,还是走的时候再说,免得她大惊小怪,一不小心让赵家人知道了,其实他们知道了也拦不住她,赵元俊有多厉害,她下药的时就知道了,连被她下了药都不知道,能厉害到哪里,但是妨碍她带走大批她的嫁妆就不好了。 “少夫人,夫人请你过去……煎药……”秋雪站在门口处,吞吞吐吐的说着,虽然少夫人脾气不怪,但是生起气来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特别现在是这样的事情,还有是自己现在还心虚呢。 “煎药,谁要死了”,云歌说话也不客气,这么多的丫鬟婆子不用,偏偏让她去,摆明了是给她难堪。 “啊”秋雪也没想到云歌会这么说,一时有些发愣,末了才扭捏的说:“是雪夫人的安胎药……” “什么”云歌愕然,那个严雪心分明就没有怀孕,哪有什么安胎之说,“就是那个徐大夫开的药”。 “是的”,秋雪回答的小心翼翼,“是夫人说的”,怕云歌不去,又补了一句,才出口就后悔了,夫人对少夫人的威慑好像也不大。 “我知道了”,云歌眼珠一转,答应得挺轻巧的,倒是让慕紫急了,“小姐,你不能这样轻易答应了,这是给你下马威呢,如果……” “我知道了,再怎么说,我也应该关心一下我的好妹妹嘛”,云歌淡淡的说,嘴角尽是不禁的诡笑,保胎,我保你会有怀孕之兆…… 厨房里烟雾袅绕,呛人的烟让人纷纷咳嗽不已,丫鬟们都跑出门外大力挥手,想让烟快些散去,可是有少夫人在此,看来这烟也一时消不去。 云歌在厨房里愉悦的煽风点火,她倒找了个好地方,烟也熏不着,全朝别人飘去了,薄薄的汗密密的冒了出来,她也没有一丝的不耐,让下人们议论纷纷,难道说少夫人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之后,现在要讨好雪夫人,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漫不经心的样子。 药煎好了,黑乎乎的药汁闻着就是一股苦味,云歌把药倒出来,围着药转了几圈,让谁去送这个药让她为难了,如果是她亲自送去,到时候就肯定知道是她动了手脚,找其他人送去,让哪个倒霉鬼来顶替她呢,让那个黄脸的祥嫂,算了吧,她是严雪心的人,老太婆也会认定是她楚云歌做的,放眼府里,好像还找不出一个她楚云歌讨厌又和严雪心是对立的人,前者倒是好找,后者好像就剩她和慕紫了。思来想去,云歌觉得自己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给严雪心喝这碗下了药的药汁,反正又不会死人,给严雪心一个教训,心情好就戳穿她的假怀孕,让赵元俊欠她一个人情。 云歌随便招了个丫鬟给严雪心送去,可是瞥见丫鬟垂眸下疑虑踌躇的眼神,云歌轻笑着说:“怎么,怕我下了毒药,你放心,不会让你们失望,我——还真下了药”,看着丫鬟瞬间变大的眼眸,云歌本想拿回药,自己送去,结果只见那丫鬟身子一低,跪下去,慌张的说:“奴婢……奴婢不敢怀疑少夫人,少夫人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奴婢计较……奴婢这……这就送去……”还未等云歌从莫名其妙中回过神,那丫鬟已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云歌一脸茫然,她做什么了,其实她不知道,当初她教训祥嫂她们的事早就被下人们传德神乎其神,简直就成了云歌会妖法,惹她怒的人都会中妖法,她看你一眼,你已经被人重重击倒在地。 严雪心眼眸轻轻得扫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茶,丝丝白雾还在悠然向上飘散,放在床前的凳子上已许久了,她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柔和的顺着碗沿滑动,似乎是太烫了无法端起。 “哎哟,雪夫人,这药可喝不得,谁知那个女人没有动什么手脚,夫人也真是的,怎么能让那个女人来煎药……”祥嫂嘀嘀咕咕的为严雪心鸣不平。 严雪心温和的笑了笑,再次用手测了测碗的温度,柔声说:“祥嫂,姐姐怎么会害我呢,这个孩子是赵家的骨肉,姐姐肯定会为相公高兴的……”柔柔的声音让人不禁心怜。 祥嫂有些不甘心,继续嘟囔道:“这种事你没有经验,我可知道,多少大户人家都这样,当年夫人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刹住,一张黄脸满是尴尬,慌忙找了个什么借口就退了出去。 涂红色丹蔻的手捏着白色的碗,一碗黑色的药汁倒入了盆栽里,似乎是药汁还太烫,可以听到药汁入土时滋滋的声音,她站在盆栽旁,一丝得意的笑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展露,算计的眼眸似乎更深了一分,房间里的药味越来越浓了,似乎一切都被苦涩的药汁侵湿过。 ------------ 章节19 云歌正从院墙上跳下,一个完美的落地,就听见房中吵成一团,细细一听,原来是赵元俊他娘带人来抓她,她不在,就教训起慕紫,隐约还杂着慕紫委屈的声音,只是声音越来越小,都被赵夫人以及旁边狐假虎威的丫鬟婆子可压下去了。 慕紫心中十分着急,这个小姐也不知道一天到晚跑到哪里去,赵夫人没有找到人,一口咬定小姐不知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嘴里骂的难听,可自己又无法辩解,怕越说越错,让小姐更难做。 “吵什么吵,当这里是菜市场啊,一个个假装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不是跟个泼妇一样”,云歌心中正窝火呢,清风在醉香楼里受了气,本想教训老鸨来着,却被清风死命给拦住了,这下可没人拦她,把火全发泄出来。 众人对她的突然出现有些错愕,明明刚才这个院子都找过,不见人影,院门口也派人守着,未见人通报,不知她从哪里冒出来,看来传说这个少夫人会妖法,肯定是有这回事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闯了什么祸,心肠如此的歹毒,简直是要我们赵家断子绝孙、家破人亡啊……你这个女人,我今天一定要教训你”,说罢一把拖过祥嫂手中的“家法”朝云歌重重的挥了过来,云歌轻轻一闪,轻易地躲了过去,赵夫人却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想打我,你先照照镜子吧你……”云歌也是一肚子火加一头雾水,不管什么了,把任性全都搬出来了。 “来人……来人,给我按住……按住她……我……”赵夫人到底是年纪大了,加上养尊处优多年,稍稍动了一下,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就凭你们,来呀,我不把你们打趴下”,云歌捋了捋袖子,也做好了架势。 下人们忌讳云歌的“妖法”,都不敢动,可是也害怕赵夫人,所有一闭眼睛大家都冲上来,用合围之势想将云歌抓住,人多力量大,总能将她抓住,不是妖法也有破解之法吗。 还未近身,就被云歌一个转身全踢到地上,一个个的呼天抢地的哇哇直叫疼,本来不是很疼的,也学众人一起在地上装疼,就怕云歌一脚再踢过来,或者被赵夫人叫起来顶数,两边都惹不起,还是装疼吧。 云歌双手插腰,冷冷的扫过脚下的人,柳眉微微往上挑,高昂下巴,不屑的盯着赵夫人。 赵夫人见下人都被云歌打倒在地,还有几个明明腿上有脚印,却捂着肚子呼天抢地,气得捂着心口直跺脚,看着步步紧逼的云歌,一时也心慌,边退边问:“你想干什么……”好在她也见过世面,知道云歌那是会武,并非妖法,不然更是惊慌失措。 “哼,我想干什么……”云歌随手一扬,却让赵夫人本能的一缩,云歌也为赵夫人的“本能”给愣住,手还在半空顿住,正得意的想收回来,原来是在害怕啊。 “你干什么……”赵元俊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看着云歌高高扬起的手掌,立刻冲了进来,大力的拉下云歌的手,云歌来不及看清来人,反手一击给了赵元俊一掌。 赵元俊也没有料到云歌这一掌的威力,不觉退后了几步,胸口如被大石重击,气血翻涌,定住心神,看见云歌气定神闲的望着他,脸上尽是嘲弄的表情,更觉有气:“你干什么,不管我娘做错了什么,她都是长辈,你怎么能动粗了”,这个小丫头也太厉害了,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掌,却让他胸口闷了很久,不对,肯定是她凑巧,加上自己前段时间生病才会这样的。 “动粗,你不如直接说我打她好了,我才没有那么蛮横不讲道理呢,是你娘,找一群人来想打我”,云歌指着一大堆倒在地上的下人们理直气壮的说,“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们这些人讲道理,简直就是白费,让开,我要休息了”,云歌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到了门口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屋子,退回来,对着一群人大吼:“全都给我滚出去,不要妨碍我休息”。 一群下人如蒙大赦,一个个利索的站起来争着往门外跑,可才抬腿就想起赵夫人还在里面,立马收回腿来恭敬的站在门口,一边各自假装捂着伤痛处一边继续叫唤,斜眼望着屋里,期望自己可以逃脱。 赵夫人一张保养良好的脸此时扯满了皱纹,牙关紧咬,站的近的人可以听到细细的磨牙声,像是半夜老鼠滋滋的咬木头磨牙一般,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鼓着一双眼睛死死得瞪着云歌,过了很久赵夫人收起不快的脸色,“走”,路过云歌身边时还恶狠狠得瞪了她一眼,云歌回敬她一个白眼。 赵元俊跟在后面,用怀疑的眼光扫了云歌几眼,低沉着嗓音问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什么,那个泼妇一冲进来就要打我……”云歌见赵元俊听着脸色突变,才想起自己好像骂了赵夫人是泼妇,砸了砸舌头,继续道:“你娘说我害你们家断子绝孙……我什么都不知道……慕紫,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云歌扭头问吓得如木头人一般的慕紫,听见云歌问她,才恍然醒过来。 “这个……”慕紫脸色还是惨白的,刚想开口又小心的瞥了一眼正望着她的赵元俊,断断续续的说:“那个……那个……雪夫人流……流产了……” “啊”,云歌和赵元俊同时出声,对望一眼,满是诧异。 ------------ 章节20 严雪心流产关她什么事,赵夫人找她干什么,再说了严雪心根本就没有怀孕,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云歌滴溜溜的转着眼睛,心里小声的嘀咕,抬眼看见赵元俊正狐疑的审视她,云歌心中顿时不悦,高昂下巴,理直气壮的说:“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可什么的都没有做……”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低下来,她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些什么,头低下来。 “你说谎,不是给雪心端过药嘛,是你自己端过去的,中间可没有假手与人”,赵元俊咄咄逼人,让云歌觉得无话可说。 “是是是,我承认……那个药事我亲手熬的,也是我亲手端过去的,但是我绝对没有做手脚,你想啊,那是你娘叫我熬的,如果我想做手脚下药的话,我应该主动请缨啊,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过啊,我是冤枉的”云歌睁着一双大眼睛诚恳的望着赵元俊,心想还好没有一冲动就承认自己下泻药,那个严雪心根本就没有怀孕,肯定是怕人戳穿她,才演这么一出戏,赵元俊也没有证据,就算有,她一定会先戳穿严雪心假怀孕的事。 “真的”,赵元俊不相信的问道。 “说了你又不信,你就把证据拿出来啊”,云歌噘着嘴巴委屈的说。 “那我就先信你一次”,赵元俊给云歌留下这句话后就大步离开了。 “小姐,小姐……”慕紫叫了云歌好几次,云歌才听到,“什么事啊”。 “小姐,我是说这次的事情赵夫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赵老爷还没有回来,如果赵老爷回来,还不知道……”慕紫的声音低下去,心情有些焦急又恐慌,无论是谁,做下这样的事会落下怎样的下场,她吓地心都在发抖,她当然不相信云歌会做这样的事,但是若真是陷害,云歌会接受怎样的处罚,毒打都还是轻的,“小姐,你还是逃吧,赵老爷回来你就惨了”。 “逃什么啊,我可是冤枉的,就算赵元俊他爹来了能奈我如何,我不相信他能比我师傅厉害“,云歌不屑的说。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老爷不在,你一个人怎么能敌过他们人多势众……” 慕紫的话让云歌有些开窍,师傅老是提醒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一味逞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要自持武功就自鸣得意,人心难测,看来这次她要看清楚形势再动,赵家这么有钱,万一请个高手来对付她呢,怎么一冲动什么就忘了,她是可以自保,但是清风慕紫呢,难怪师傅说她冲动成性,涉世未深,以后可要小心,师傅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云歌很想你。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啊,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吧,赵家再厉害,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云歌捏了捏拳头,咬着牙说,她倒不信了,她这么容易就含冤莫白了。 夜晚里,云歌辗转不能眠,早上去见清风,发现他身上有伤,一问才知道,云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胖子原来是齐相的侄子,早已娶妻,那妻子平日对死肥肉千依百顺,暗地里却是凶恶之极的女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清风,趁着肥肉不在之际,带人上醉香楼,用皮鞭狠狠的抽打了清风一顿,末了还放话,若是让肥肉知道了,要将清风挫骨扬灰,楼中各人一是害怕,二是幸灾乐祸,都不敢管不想管,任由清风被打。若不是老鸨见清风能给她挣银子,最后才好言相劝将那恶婆娘劝走,清风定然死于鞭下。云歌去见他时,背上的鞭痕还在流血,气得云歌立即跳起来要去教训那婆娘,清风死命拦着,说是齐相家的亲戚,得罪不得,云歌才不理会,她想教训人,可不管那个人是谁,可是碍于清风之事,她不好直接出头,怕给清风添麻烦才忍下来,心里已经在计划怎么教训那个恶婆娘。 回来后又闻听严雪心“流产”之事,觉得这个地方待不得了,原本想等她把嫁妆慢慢转移出来,赎回清风的自由身,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清风,现在是肯定不行了,赵家原本对自己还是置之不理,可是有了严雪心一事,整个院子的外面全是赵家人监视着,她倒是不怕,可是怎么才能既带走人又带走财呢。 嘈杂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云歌堵上耳朵不耐烦的翻了个声,可是那些人嘈杂的说话声、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像是故意让她听到一样,清晰地像站在她面前说话。 “慕紫,出去看看,看谁这么烦,大半夜不睡觉,在那里装狗嚎啊”,云歌生气的大声说,她想的事情几次都被这些嘈杂的声音打断,像是感受到云歌的生气,声音渐渐小了小去。 “嘘,小姐啊,小声点,外面有人”,慕紫急匆匆的跑到床前,看见已经坐起的云歌神秘而紧张的说。 “难道我会怕他们啊……”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慕紫给捂住了嘴,慕紫焦急的冲她眨眨眼,示意她小声点,看见云歌无奈的点点头,想来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才缓缓得放下。 “用得着嘛,不就是严雪心流产了,又不是我下的药,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就算是我下的药,他们也没有证据,好好,有了证据,他们也拿我不能怎样……”云歌头头是道的阐述她的道理,到头来看见的确是慕紫急得要落泪的双眼,只有舔着嘴唇不语。 “这些我都知道,小姐你本事大,不会害怕他们赵家,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次严雪心的事情,赵夫人就是怀疑你,如果说严雪心陷害你也有可能,如果你一直还没有洗清嫌疑,众人在赵公子面前诋毁里,我怕赵公子肯定以后都认为你是用心险恶的女子,到时你们俩就无和好的机会了,不是让严雪心更得意,你和赵公子和赵家永无和好的时候了……”慕紫耐心的给云歌分析道理,听得云歌直翻白眼,她想,谁稀罕赵元俊赵家人怎么看她。 “小姐,你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的,我今晚听到他们去请家族中的长辈来了……” “请长辈?请他们干什么,请吃饭,恭喜严雪心流产,贺喜赵家断子绝孙啊……”云歌嘟着嘴恶毒的说。 “小姐,你……” “对不起,你说,你说……” “请长辈来——是为了商量怎么处置你的”,慕紫艰难的说完,望着窗外,那是东园,此时灯火通明,隐隐的上空像是罩了一层红雾,暗暗地隐晦不明。 ------------ 章节21 师傅拿着一筐红果,微笑着递给云歌,可是一阵喧闹声让师傅手一抖,红果还未递给云歌就掉在悬崖下了,云歌很生气,大吼:“是哪个这么讨厌……”被梦中的场面气醒,云歌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好像有许多人站在床前,再闭了闭眼,睁开,的确有很多人站在她的床前,隔得很远,都小心谨慎又吃惊的表情的盯着她,看见她直视的目光,不觉又退后几步。 “你们干什么”,突然醒来发现这么多人盯着她,云歌也有些头皮发麻,不会这些人在偷看她睡觉吧,见大家一副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模样,云歌提高嗓音问道:“干什么,偷看人家睡觉吗”。 “少夫人,老爷夫人在祠堂等你,你现在醒了就和我们一起过去吧”,出声的是跟在赵夫人身边很久的丫鬟,平时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是此时却是恭恭敬敬的态度,让云歌觉得很不习惯。 “好,等我梳洗一下就来,你们都先出去等我吧,慕紫,你过来帮我”,云歌想人家都态度这么好了,太凶了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就留下云歌和慕紫,当初云歌看见慕紫站在角落里给她使眼色,就知道她有话想单独对她说,才想法让那些人都出去。 “小姐,你真的要过去啊,赵老爷回来,昨晚听说了雪夫人流产之事,非常生气,你今早被叫去祠堂,还不知道……”慕紫担心的说。 “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有对策了,保证毫发无损的回来”,云歌回头拍拍慕紫的肩膀,安慰的说道。 “真的”,慕紫不信的问。 “总之让你看一出好戏,不精彩不要银子的。” 云歌随着丫鬟的带路出了赵府,乘上轿子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轿夫缓缓落下轿,就听到丫鬟说:“到了,少夫人可以下轿了”,少了恭敬,隐约中她可以听出丫鬟的语气中隐含的窃喜和幸灾乐祸。 云歌掀开帘子,高高的门栏就出现在眼前,气派非凡的大门上方悬挂着写着“赵氏祠堂”的匾额,青石配上实木的建筑庄重大气却显得陈旧古板,云歌仰着脑袋仔细的盯了一会才出轿。 “跟着我,来这边”,门口一个神色严肃穿灰白袍子的老头硬邦邦的出声,把云歌吓了一跳,刚才她还以为那是一块石头呢。 云歌在老头背后撇了撇嘴,无声的跟在后面,穿过层层的大门,从一个门到另一个门之间都隔着一间大厅,供台上面都整洁的摆放着一些长木块,一层层的。越往里走,大厅的装饰也越发贵气,上面的长木块也越来越少,可是香火灯烛却越发的多起来。 云歌一直东张西望的走,未曾留意到前面的老头已经停下脚步,等她注意到时,才发现一群人怒气腾腾的瞪着她。 抬眼望去,已是祠堂的最里处了,古板肃穆的正中央的木质墙壁上挂了三幅画像,均是严肃的老人,在画的下面也坐了个严肃的老头,双眉紧拧,花白的胡子垂于胸前,一双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云歌,满目的厌恶毫不掩饰。下方的两边分别坐着四个人,几乎均是于花白胡子的老头,这样看来做于最下方的赵老爷倒是最年轻的了,他后方还立着赵夫人和赵元俊。 “见了赵氏列祖列宗的排位还不跪下”,也不知是哪个老头开口,中气十足的训斥让云歌有些糊涂。、 “族长在面前,还不行礼,真是没有家教……”,接着又是刺耳的讽刺,云歌这次听清楚了,不明就里的说了一句:“族长,什么东西啊,就是脚掌还是手掌的别称吗”,云歌发誓她当时真的没有明白什么叫“族长”,等看见众人吃惊和愤怒的表情,转而群起而攻之时才想起“族长”的真正含义。 云歌舔舔嘴唇,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这下这些人事肯定不会放过她了,她都省了想什么办法去触怒族长了。 “哼,跪下”,古板的老头大力的拍了下实木桌子,愤怒的站了起来,威严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回响,云歌一愣,抬眼间看到的却是族长颤着拍桌子的手咬着牙,忍不住的想是不是这个古板老头拍桌子力道没有控制好,把手给拍疼了,咋咋舌头忍住想笑的冲动,可还是猛得发出扑哧一声,纵使她楚云歌的皮肉够厚,也能感觉到四周的眼神比刚才更是如刀锋刮进她的骨血之中。 族长见云歌并未如他想象中那样害怕发抖双腿发软,反而一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更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怒不可竭,一支拐杖硬咄咄得杵着地,“真是造反啊”,回转过身对着那些木牌悲戚的大吼,“列祖列宗啊,你们看看,我们赵氏娶了个什么媳妇啊,哎……我今天就要教训这个刁妇……不然我死后无颜见你们啊……”说着说着掩面,似乎在垂泪。 云歌觉得她很委屈,从头到尾,她就说了一句话,而且还是无心的,怎么成了弥天大过了,再说了,她本来也是有“诚心悔过”的,可是这个所谓的族长根本没有给她“表现”的机会,光独自发火。 “来啊,请家法”,干巴巴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蓦然添了些阴冷,云歌不禁打了个冷战,又是家法,赵元俊他们家的家法还真多啊,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厚厚的尺子,想着她不是连这个都要忍吧。 后堂不知什么时候站着四个彪形大汉,都是露出一个光膀子,两个手上拿着两根指头粗的麻绳,另外两个各自端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什么,她也看不清。 “这个……族长,我觉得不妥……”赵老爷的声音在后面低低的想起,深沉而阴郁。 “什么不妥的,难道你现在还在袒护这个刁妇,虽然她是你家的儿媳妇,但是她违背的是我们的族规,就算她是天子的女儿,也不能做出这等有损赵家血脉的事”,慷慨激昂的语气让在场的老头一致同意。 “不是的,此事我认为还是应该要让她心服口服,怎么说她都是我赵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如果采用私刑,不免落人口实,不如待我再细查一下,明日定她的罪也不迟”,赵老爷句句在理,听得两旁的老头捻着胡子微微思考。 最后族长虽也有不快,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赵老爷有理,他也不得不暂时押后对云歌执行家法的决定。 其实赵老爷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处罚自家的儿媳妇,更何况她还犯了这般的过错,只是没有证据,一旦坐实了她的过错,等她那个师傅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时,才会有根有据,不至于落人口实,听说她还会些武功,还是看看再说,免得闹起来还真成了个笑话。 云歌一听说不用接受什么家法,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惊奇赵老爷为她求情,虽觉得奇怪,但拖一时算一时,当前不用受皮肉之口才是最重要的。要不以她的个性,还未等“家法”来,她就要给在座的每人一顿皮肉之苦,还如何忍耐到她心中的计划实行。 ------------ 章节22 族长见云歌当下不用受家法,翘着胡子,原本呆板的眼珠在眼眶中狡诈的转了转,沉下怒气,低声说道:“那好,今晚把她关在祠堂的柴房内,等证据确凿,再做定夺”,说着拂袖坐下。 那四个大汉放下手中的东西,漠然的朝云歌走来,看样子是要押着她去柴房,云歌心领神会,表现出顺从,皮肉之苦她是最害怕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她的原则,默默的跟着大汉走,两个大汉押着娇小的她,真是凄苦冤枉无处诉,可怜女子被欺负的感觉。 “慢着,把她的手脚都捆了”,族长喝着茶,头也不抬,恶狠狠的说道。 云歌心中一紧,绑着她的手脚,她怎么能施展她的计划呢,可是现在自己装弱女子,似乎不让绑吧,好像也不行,打他们一顿,都到这时了,不是白忍了这半天,心中一拧,不悦的嘟囔道:“为什么”。 古板的老头没想到刚才一言不发的云歌此时突然说话,还有不服之意,冷不丁的呛了口茶,“为什么……嗬嗬……嗬嗬嗬……因为……嗬嗬……怕你跑了……嗬嗬嗬……” 云歌在心里暗自发誓,她是绝对不会跑的,跑了怎么能报仇呢……可是……可是……谁会相信她呢,四个彪形大汉都看不住一个柔弱女子,真是白长那么大的块头了,心思一转,想必也是从赵夫人那里听说了她会武功的事,看得更为严。 “族长若是担心,由我亲自照看”,赵元俊突兀的出声,让云歌想起他似乎站在那里许久了,一直不说话,似乎就等着看那个糟老头怎么处置她,目光不悦的看向他,却发现此时的他一脸正经,脸色平静,身若翠竹般站立,颇有世家子弟之风,让云歌心中疑惑,他这是干什么,难道说那赵元俊真以为自己武艺超群,能够阻止她,心中暗笑,就算他赵元俊武艺真在她之上,她还有暗招呢,嘴角悄悄上翘,也好,倒是更是坐实了她的“无辜”。 “俊儿,你这是干什么”,赵夫人低喝,本想不悦的训斥几句赵元俊,可是望着满屋长辈都望着她,眼神指责不满,她才惊觉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多言,生生的咽下去。 “哼,真是……”族长突然说不下去,不是不会形容此种场景,那个词他不会说,而是突然觉得如此轻浮之词出至他的口中,不适合,便闷哼了两声,表示自己的不快,期望有人出面阻止。 哪料堂下的一群老眼昏花之辈,完全错误理解了族长之意,以为族长先是表达了不快,接着的沉默便是默许,所以更无一人站出来指责,谁叫在这个排资论辈家族中最大的就是族长了,而他老人家又没有很好的表达出他真正的意思,结果就真由赵元俊看守云歌。 楚云歌坐在柴垛旁,双手双脚均被绑着,无趣的盯着唯一可以看见外面没有贴上油布的窗子,此时她手脚都已麻木,不适的感觉一点点的蔓延全身,心里把那个族长骂了上千遍,心想这个仇她要加倍报回来,许是太过疲倦,她无力的靠着柴垛,肚子好像也饿了,心中更是火大,此时已近傍晚,她一整日都没有吃东西,这些人还未送饭过来,难道刚才说把她关起来,只是为了现在饿死她,心中不忿之意猛升,恨不得立刻冲出这件小小的柴房,把折磨她的人一顿痛扁,可惜她现在却未有丝毫的力气,又泄了气,而后安慰自己,等着入夜后,她楚云歌有冤伸冤,有仇报仇。 真当她胡思乱想之际,柴房的门锁似乎响来,还有人的脚步声,和瓷器相撞的声音,看来是有人给她送饭来了。 大门被猛力的推开,云歌借着白日里的最后一丝光,看清了是那些押自己进柴房中的汉子一个,手上一个托盘,看来真是给她送吃的来了。云歌假装挣扎着坐起,那个汉子已把托盘放在地上了,说是放,还不如说是扔,若不是托盘上的土碗易碎,他肯定扔到她面前,只是装着清水的碗已剩半碗了,另外半碗已撒在托盘之上。 云歌捏紧拳头,心想,她忍,小心的蹭了过去,让大汉给她解了绳索,可是那大汉并未看她一眼,自顾自的走了,云歌心下急了,说道:“给我解了绳子,不然我怎么吃饭”。 大汉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一股鄙夷的神色爬上面容,“吃不了就别吃,一顿不吃又不会饿死……还以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赵家少夫人……说不定明天就再也不用吃东西了……哈哈……”说着便锁上门,留下一脸呆滞的云歌。 云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胸口往外窜,全身气得发抖,在看那托盘上尽是一些馒头,馒头上似乎还有形似指印的污迹,更觉怒不可竭,一脚就踹到托盘上,馒头掉在了地上,土碗也摔碎了,托盘也翻了个底朝天,聚集胸中之力,想要把绳索挣断。闭上眼睛,想着怎样教训这群人,严雪心的面容闪过眼前,手腕之力便慢慢放松,想着“忍”,不能让被人白白欺负了,连本代利、连本带利的收回…… 夜色越渐深沉,云歌扭动一下发酸的手腕,站起来抬头望着那半点惨白的月光,心想终于轮到她了。 噔噔急切的开锁声在门外响起,借着月光云歌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她只得很快得坐倒在地,装做狼狈不堪的憔悴模样。 ------------ 章节23 油灯被点燃,跳动的火焰让云歌突然觉得不适,抬眼就看见赵元俊站在那里,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着她看,还微微皱了皱眉毛,蹲下来,给她解开绳索,不知怎么得,云歌觉得他有些故意,绳索拧得一紧再松开,磨得她的手腕更疼了,等全都解开,云歌小心翼翼的收回手臂,摸着手腕,轻轻的揉着,酸麻而且疼,忍不住倒吸冷气。 “活该,知道疼了”,赵元俊站起来把绳索扔到一边,冷冷的说道,鼻梁翘得老高。 “你来干什么,疼不疼关你什么事,要你管”,云歌初见他进来给她解了绳索,本来还心怀感激,可是听到他嗤笑嘲讽的语气,把刚才那点对赵元俊的感激抛到九霄云外,只顾气鼓鼓的和他说话。 “哼,我……我……我是来看你死了没有,你以为我稀罕来看你啊……”一腔好心当作驴肝肺,本来还不忍心看她那么傲的性子受这样的委屈,结果……还不如不来呢,抬脚欲走,却碰到细碎的土碗碎片,白生生的馒头也乌黑难以辨认,才想起来自己来还有一个目的,真是好心没有好报,转身回头,没有好气的说道:“拿去吃”,说着拿着一个纸包递给云歌,大步的出了门,还不忘回头说一句:“不要想跑”。 屋内又恢复了刚才的沉静,云歌突然觉得这一幕似乎太快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元俊就走了,而且还锁了门,若不是手上这个还温热的纸包,她都怀疑她是否出现幻觉了。 云歌斜了眼锁上的大门,不悦的自语道:“谁稀罕啊……”打开纸包,竟是个油黄澄亮的鸡腿,诱人的香味勾得云歌肚子里馋虫咕咕的叫,咬了一口,顿觉美味无比,似乎比任何时候的味道都好,心想这个赵元俊在哪里买的,下次问了他,她要多买几个尝尝。几口狼吞虎咽之后,鸡腿就剩下个光骨头了,云歌还觉得意犹未尽,扔掉骨头,她此时觉得精力充沛,月已当空,该办正事了。 站在窗户口,云歌借着月光看见照看她的汉子都不在门外,远处隐约有熟睡后呼噜声,心中一喜,回到当中,轻轻一跃上了房梁,绕是年久失修,缺乏打扫,灰尘已积很厚,云歌捂住口鼻,怕自己不小心打了喷嚏。小心的移开上方的瓦片,和她预料的一样,一个柴房,果然没有怎么好好修缮,轻轻一移,就已看见月光照射下来,怕是早就有简陋之嫌,这也给了云歌一个方便,她灵活的移动着步子,把瓦片慢慢的移开,洞隙也越发大了起来,等她蜷着身子可以钻出去的时候才停了手,撑着四周小心翼翼的爬了出来,坐在房顶上歇了一会,四下观望了一下,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跑出来了,才飞快的离开祠堂柴房的屋顶。 云歌本想直接去赵府找严雪心,可是路过璟城大街一个拐角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严雪心的娘,那个她见过的胖胖的妇人朝这边走过来,立刻闪到一边躲了起来,心中疑惑,她一个妇道人家大晚上的怎么出来乱窜,难道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心中一动,跟着去看看,说不定有大收获。 只见那个胖妇人走近了一家店铺,那店铺早就打烊了,听见敲门声又开了门,还未问何事,一见胖妇人的面,就立刻让她进来,临了开门人还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了才关门。 等他们都进去了,云歌走到那个铺子门口一看,上面赫然立着四个大字“徐氏药铺”,心中似乎被什么触动了,她想起来了,那个说严雪心有孕的大夫也姓徐,难怪看刚才开门之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原来是他…… “真是谢谢你了,你也算我半个侄子了,这次这么帮雪心,指不定那个丫头心中怎么感激呢……”一番简洁的感谢语让云歌听得鸡皮疙瘩直冒,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个胖妇人说话很恶心,特别是陪上她的表情动作,浮夸做作。 “严夫人,不用多谢,能帮到雪心,也算是我的福气,虽今世无缘与她白头,只盼她能活的幸福……”那个徐大夫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惋惜的话配上伤痛的表情,感觉就是一对有情人被迫分开,若生不能做夫妻,那大情圣徐大夫就努力让心爱的女子永享富贵,逼走大老婆,坐拥赵家正室少夫人的椅子,云歌在心里是这么理解徐大夫的话,顿觉这个徐大夫就是一个大傻子,那严雪心才没有说的那么痛不欲生呢,是害得她楚云歌永不翻身,自己当少夫人,本来还觉得这个徐大夫可怜,可是听到后来,发现那个徐大夫居然给胖妇人出主意,想法子来陷害她,云歌在心里顺了口气,心想:等会让你和严雪心做对同命鸳鸯,我就做一次神仙,满足你这个“痴望”,反正这个徐大夫也不是无辜之人。 胖妇人也是假装跟徐大夫客气,见他唠叨了这么半天,早就不耐烦了,急急告辞,云歌本补好了徐大夫家的屋顶,但是一想那个徐大夫也不是什么好人,干脆给他胡乱的补,让他尝尝漏雨的滋味,想到就这么做了,临了望着自己的杰作,很得意,她现在还不知道,她那么一折腾,也许这个徐大夫从今以后根本不用享受这个漏雨的房子了。 房子“补好”了,云歌想想也该做正事了,刚才还没有想好怎么教训陷害她的人,听了这一番对话,心中顿时出了个大胆的想法,跳到地下,发现那个胖妇人又朝另一条街走去,云歌看着天上的月光,心想,时间还早,不如再跟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呢。 云歌趴在刚扒开的瓦片上,想着自己还真是面子大,严雪心为了陷害她,还真是下了血本,下面那个古板干巴的老头就是族长了,是说刚才非要动家法,原来是收了严雪心的好处,还以为真是公正严明呢,原来见钱一样眼开,浑浊暗淡的眼珠都快镶在银票上了。 看看月光,似乎时间不多了,她还是早完事早等着看笑话吧。 ------------ 章节24 云歌走到徐氏药铺的时候,里面灯火据灭,看来是休息了,盯着牌匾不觉笑了起来,感觉自己像个报仇的冤魂,颇有“有冤伸冤,有仇报仇”冤魂的感觉,她捂着嘴不让自己的声音泄了出来,一偏头,似乎看见一个黑影站在那里,黑影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迅速闪开,云歌想,不妙,还是先把那个黑影抓出来,免得被他告了状。 云歌身形极快,几招之内便将那个黑影抓住,绕是黑色昏暗,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就算灯火辉煌,云歌也看不见,人家蒙了面,只能一对眼睛在外面,看见自己被抓住,眼神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这个盗贼,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吓我……我告诉你啊,不准告诉别人说在这里看到我,否则……”云歌捏紧那个黑衣人的肩,似乎力道大了点,黑衣人额头有冷汗流下,可是一双眼睛比刚才暗淡了些,对于云歌刚才的话似乎不满。 云歌看他那副神情,略微思考了一下,疑惑的说:“难道你不是盗贼……而是采花贼……”黑衣人见云歌否认了他盗贼的身份,眼神又一亮,可是一听“采花贼”,眸光又暗淡了,比刚才更甚,整个人好像是无奈和愤怒之中。 云歌又思考了一下,顿有恍然大悟的觉悟,“我知道了,你是我师傅派来的”,至从云歌差点出璟城之后,楚平时不时的安排一两个人跟在她后面,防止她溜出璟城,云歌早就知道,也不点破,给楚平一个安心嘛。 黑衣人此时的眸光似乎清亮了几分,略微一愣,便点点头,算是承认自己的身份。 云歌莞尔一笑,亲昵的拍着黑衣人被她抓皱的衣服,“既然这样,那就来帮个忙吧”。 云歌望着床榻上的两个人,皱了皱眉头,这样……是不是很容易被人看出来是假的,摸了摸下巴,瞥见那个一头雾水盯着她的黑衣人,有了主意了。 “来来来,帮个忙”,云歌语气亲切,脸上表情真切,可是黑衣人却眼神中带着警戒,不再靠前,半夜将一个男的抬进一个女子的房间,放在床榻之上,已让他觉得惊世骇俗了,此时叫他前去,还不知道又有什么鬼脑筋。 “我说——快点,不要忘了我给你吃的药”,云歌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低沉的声音倒也有威逼的意思。 黑衣人不情愿的走到床榻之前,望着云歌,不满的等着她下指示。 “来,把这个男的,衣服脱了——要脱光”,云歌自己动手开始去解严雪心的衣服,此时严雪心和徐大夫都中了她的**,一时半刻醒不了,一滩烂泥的模样,让云歌脱得极为费力,看见那个黑衣人还站着,踢了他一脚。 “愣着干什么,快点。” 还是不动。 “筋脉尽断”……“七孔流血”…… 那速度,和熟练劲,比云歌还先一步,云歌很满意的看着两人盖被子的,突然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便再次走到床榻之前,想起什么,立刻去掀被子。 黑衣人也一脸好奇的瞪着她,看她还要做些什么,一瞬间只见被子掀开了,云歌转过身,脸上还泛着红晕,快步走向他,低声说:“去把男的腿搭在女的的身上”。 又是他,黑衣人指着自己的胸膛不可置信的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疑问。 云歌睁着一双澄亮的眼睛,郑重的点了点,朝床榻处斜了斜眼,让他立刻去。 黑衣人眼睛一闭,想着自己不仅刚才做了放迷烟这么下三滥的事,还给一个男人脱了衣服,现在还要让他们摆猥琐的姿势,什么英明都完了,可是又不得不听啊,自己的命还在这个小丫头手上,想着愤愤的走向床榻处,眼睛一闭,心一横,那男的一条腿就这样过去了。 “手。” 心再一横,男的手已经搭在女子的肩头了,迅速的盖好被子,免得一会有提什么古怪的要求。 愤怒的回到云歌身旁,愤恨的盯了她一眼,结果那丫头却一脸嬉笑的说道:“谢谢了”。 云歌满意的看了两人的成果,这下来个证据确凿的“奸情”,比她那个更让人热血沸腾啊,看着严雪心陷入昏迷的脸,心想,她也算心地不错了,没有下药,来个既定事实,到了最后就算查出来是被人陷害,恐怕也无颜在赵家待下去,还要一生受人唾弃,怪不得她楚云歌出新招,有因就有果,她不出招,死得就是她,先让严雪心尝尝什么叫“家法”吧。 走在回祠堂的路上,云歌想起明早将出现的场面,已经掩面低笑了好几次,黑衣人和她同路,还是一脸愤恨。快到岔路口了,黑衣人突然将手一伸,直直的横在还沉浸在幸灾乐祸的云歌面前,云歌盯着摊开的手掌,愣了愣,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换成一本正经的模样,“解药在我师傅身上,你自己去找他拿吧,我可没有……”声音顿时消失得很远,等黑衣人反应过来,已不见了云歌的踪影,只留下目光呆滞的黑衣人,这下他是不是将七孔流血而亡。 云歌溜得老远,早就不见了那个黑衣人的踪影,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个人根本不是楚平派来的,只是当时缺人帮忙,随口说的,至于解药嘛,她只是下了些其他的要,也许……最多……过几天就好了。她都让黑衣人看了她的相貌,她还没有摘黑衣人的面纱,算是一种报酬吧。 “大人,属下办事不利,让楚云歌发现了”,跪在地上的男子一袭黑衣,声色愧疚而自责的说道。 “算了”,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背着手淡漠的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事,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是属下和楚云歌一起去办的。”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威严的中年男子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平缓的继续说道,“关于你身上所谓的毒,不过是——泻药”。 泻药,黑衣男子似乎身形不稳,抱拳的手也是一颤,咬着牙表情痛苦的说道:“谢——大人,属下先——先下去了”,说完也未等所谓的大人开口,便冲了出去。 房间中那丝灯火还在挣扎着跳跃,中年男子的脸上也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似在沉思,又似在叹气,“进来吧,管家”。 “相爷,有何吩咐”,管家侧身而进,恭敬的说道。 “明天,你去准备准备,我要——助这丫头一避之力”,齐相似开玩笑的说道,豌豆般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这——相爷,请恕小的直言,你又何必掺和在里面呢,那赵家与我们有何干,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主持公道还是偏帮一方……何况,她也不是平常女子,有武艺防身……总不至于……”,管家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还是没有说完,他可以看见齐相根本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听他断断续续的说,良久也无声。 “故人所托之事未能办好,只求现下能弥补些……”齐相似自语的声音平淡的也跟着点点灯火渐渐的熄灭下去,只是那最后的叹息,让管家以为是风吹过。 ------------ 章节25 云歌枕着双手靠在柴垛上,想起今日众人之表情,不觉轻笑出声,得意之神色和着眉眼间的生动若雨后彩虹的灿烂,耐心的等着自己大大方方的走出去,给众人一个委屈的神色,再义正言辞的指责某人不守妇道,还意图陷害正室,居心不良,天地不容…… 思量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放她出去,难道是大家都去惩戒“奸夫**”,把她给忘了,不会吧,那她不是要在这个地方被人遗忘的待上一段日子,不会的,慕紫总应该记得她吧。 想着,便有人朝这边走来,急切的脚步声,让云歌心中一喜,看来是可以出去了。 云歌跟在那个带她进祠堂的古怪老头子出了祠堂的大门,回头望望这个门栏高耸的祠堂,上面四个“赵氏祠堂”的大字还是那么醒目,只是被外面的阳光一照,似乎看不清,门栏内幽深而宁静此时看上去真的很远,若是让再她进去一回,她还是不认得路,那个古怪老头的背影就像这个墙上的石灰一般,看来也只有他才属于这里,她楚云歌才不会跟他一样呢,上扬着唇角,朝轿子的方向走去,慕紫没有来接她,可是这次接她的规格可比请她来是差远了,都没有多少丫鬟,光是四个轿夫。云歌想,也对,赵府现在肯定乱成一团,谁有心思管她呢。 轿子抬到后门,看来是让她从后门回赵府,若是一般人,也许会觉得这是怠慢和藐视,本来她就是不计较这些的人,加上此时的云歌心情大好,更是懒得计较,离自己的院子近,便毫不在意的进去了。 慕紫早等在院子里了,见她回来,一时泪水涟涟,唇角不自觉的颤动,生生的忍住眼眶中欲滴的眼泪。 云歌见不得慕紫那种悲悯的感觉,她不是好好的吗,她最想知道,严雪心怎么样了,自己的小计谋有没有得逞,一路过来也不见什么风声,难道严雪心的运气这么好。 “慕紫,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云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的光芒似乎比天上的日头都明亮。 “大事”,慕紫一时有些懵了,悲喜交加还没有完成,就被云歌突如其来的问题和态度给愣住了,转了在脑海中思考小姐所谓的大事,才记起来,有件事还真应该给小姐汇报一下,这可是她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事了。 慕紫揉了揉眼睛,绘声绘色的给云歌讲起来了,其中的大部分她都未亲眼见过,只是今日见赵老爷赵夫人和赵少爷的态度,以及下人们的议论纷纷,肯定就是事实了,听说连惩罚方式和刑具都准备好了。 原来今日齐相与夫人突然来访,虽然让人觉得唐突,倒也让本是商贾之家的赵家顿觉蓬荜生辉,齐夫人听说严雪心不慎小产,特意还带来了补品。由于齐相夫妇来得早,严雪心刚刚小产都躺在床上休息,齐夫人便临时起了意,说上次家中设宴未曾见过严雪心,听说她温柔贤惠,又是自己儿子的好友,现在又不便起身,便主动去她房里探望她。慕紫说道这里,脸上浮现出点点红晕,然后十分鄙视的继续说道。 “小姐,你知道齐夫人和赵夫人一进严雪心的屋子看见了什么吗”,慕紫突然声音转低。 云歌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其实她哪有不知道的,看慕紫说得兴起,也不想打扰她,而且怕自己万一说了,和事实不服,不让慕紫笑掉大牙,所以一本正经的表现出好奇的神态,催促慕紫继续说下去。 “齐夫人和赵夫人一同去严雪心住的小院,听说严雪心还未起床,便让伺候严雪心的丫鬟去叫她,自己在外面等,哪知那丫鬟刚进了严雪心的屋子就突然尖叫了一声,赵夫人在外面听得胆战心惊,就立刻冲了进去……”慕紫再次停顿,脸上的红晕加深,“真是不要脸……” “怎么了”,云歌有些激动,拿着茶杯的手颤动,瞪大眼睛紧盯慕紫。 “齐夫人和赵夫人一进去就看见……看见……看见严雪心的床上躺着个男人,还是一丝不挂的……”慕紫开始说不下去,结果心一横,一口气说完,微微吐了口气,再看向自家小姐微张的唇角,上面似乎还留有喝茶时不小心留下的水渍,不知怎的,像是在流口水,迷茫的表情配合着水渍,似乎感觉上像是在傻笑,更像个傻瓜。 “嘿嘿,嘿嘿……”云歌轻笑着颤抖,那手里的茶杯不时沙出些茶水来,她也没有发觉,只是一个劲的笑,最后,憋不住,“哈哈哈……”成了狂笑了。 慕紫有些傻了,本来还以为自家小姐会关心那个在床上的男人是谁,这个疑问是所有人都关心的,自家小姐却毫不好奇,好像自己也没有说那个男人不是赵少爷,小姐似乎像是早就知道这桩奸情。 云歌倚在窗前,懒洋洋的望着天边的惨白的月亮发呆,严雪心的“奸情”被慕紫用义愤不屑鄙夷的语气和神情讲完,说道赵家人要严惩严雪心时,慕紫眼中尽是一副老天开眼的表情,让云歌在心里偷偷直乐,原来自己已经和老天爷媲美了,想到严雪心这次栽这么大个跟头,惩罚肯定比自己要重,至少也在在祠堂那个地方待上半个月,心中的愉悦之情顿时冒上来。 ------------ 章节26 云歌晚上也睡不着,想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人关起来,这口恶气算是出了,那个古板虚伪的族长,她还没有给他一点教训,若是他敢对严雪心偏私,她楚云歌第一个不答应,可是有什么办法让那个干瘦老头撕破虚伪的面容呢。 云歌在院子里踱着步子,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有些发慌,那月亮染上了一层白晕,看上去好像是发了霉似地,一时觉得堵得慌,走着走着,一阵清凉之意迎面而来,才知自己到了花园中,不远便是那个荷花池。 云歌有些贪凉,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池边站了一个人,无言的望着池水发呆,阴暗的月光照在他修长的身上,有些阴郁的气氛,云歌望着他,心里想这个赵元俊半夜不睡觉,跑到这个地方来装鬼吓人啊,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半夜不睡觉,出来瞎晃悠。 云歌想转身就走,不想和他碰面,以此时的赵元俊来说,肯定是心情不佳,小老婆小产,大老婆被关;大老婆被放出来,小老婆又偷人,虽然自己很想上去指责他们家冤枉好人,但是现在可不是最佳时机。 “哎哟“,在这个没有烛火没有灯笼的地方,月亮还发了霉似地昏暗的情况下,云歌转身时脚踢到了石头上,疼得她叫唤了起来,这也让月下沉思的赵少爷给发现了。 “你怎么来这里“,赵元俊果然如云歌所想的说话语气极为不悦,清亮的双目含着恼怒,似乎为云歌打扰了他的沉思。 “走到这里来的,难道用飞啊“,云歌蹲下身揉了揉脚,“不想别人来这里,就把它封了啊”,云歌也是很不屑。 “哼”,赵元俊也不再与她争辩,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惨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庞上有一丝无奈,“你……” 云歌正抱着脚,跳跳的离开,听到赵元俊一个“你”字,意识到似乎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他,他一双眼睛刚才还亮若星空,此时已渐渐黯淡下来,月光下轻扇动的睫毛纤长而稚气,低暗的眼睛望着云歌,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从刚才那个“你”字之后就这样静静望着她。 “有话你就说吧”,云歌被他盯得难受,忍不住开口。 “我……”很久都没有再开口,云歌无言,忍不住道:“你有什么就说吧,再不说我就走了”,其实若是她以往的脾气,早就走了,才不想一头雾水的留下来,只是觉得赵元俊平时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少爷脾气,居然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一时好奇才想留下听他说些什么。 “祠堂,那个地方很冷吧”,赵元俊这句话是对着月亮说的,至少云歌是这么想的,有谁在问话的时候是对着月亮,还叹气。 “冷”,云歌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似乎还是夏季,不冷啊,看看赵元俊一脸沉默而无力的模样,她明白,那是另外一种意思。只是他突然这样问起,让云歌觉得很奇怪,难道他现在在关心自己吗,好像不是吧,难道说,是在为严雪心未来的命运而悲哀吗,是挺可悲的。 “是挺冷的,我受得了,可你小老婆就不一定了”,云歌半含讽刺的说道,既然知道“家法”的严厉,还要害人,自作自受,只是赵元俊的态度让她不明白,她清清楚楚记得赵元俊在醉香楼谈论严雪心时,可不像恩爱无比,难道日久生情。 “你在生气”赵元俊转过身来望着她,眼中尽是不解和疑惑,抿着嘴的模样让人想起他的年龄也不过和云歌相差不多,少了平时高傲的气焰让云歌也不好再说什么赌气的话。 “你放心好了,不过就是关几天,到时候就放出来了,难道还能杀了她”,云歌装着满不在乎的安慰他,偷偷的扫了他一眼,却发现他脸上是浓重的悲哀,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你以为真的这么简单,你是被冤枉的,她是捉奸在床……”赵元俊说得很慢,却让云歌隐约觉得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难道严雪心会受到更严厉的“家法”。 “那……那个族长会怎么惩罚她”,不知怎么,云歌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战场上开战时的鼓声,沉重而清晰。 “你听说过‘浸猪笼’吗”,赵元俊转过身来望着她,眼神迷茫的像个孩子。 云歌惶然的摇了摇头。 “我见过,就是把人放在一个竹编的笼子里,放在河里,看着她一点点的淹死在河里……” 赵元俊平静的说着,云歌却听不见他还说了些什么,“一点点的淹死在河里”,“淹死在河里……”严雪心要死,就算是她先陷害自己,可是云歌从未想过严雪心会死,像是一块透了水的布紧紧的捂住她的口鼻,她无法呼吸,郁积在胸中的震撼可以让她四分五裂。 “怎么可能……”云歌张大嘴巴,喃喃自语,“不是……”云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恐慌,再看看赵元俊,他也是一脸发愣。 云歌不敢再和赵元俊说下去,她害怕,怕有人知道自己害死了严雪心,心中一片慌乱,脚步凌乱的跑回自己住处。 ------------ 章节27 清风望着眼前的女子,往日神采飞扬的脸庞,今日却是失魂落魄,惊魂失措,眼眶中的血丝隐隐凸现,心中也是一片纷乱,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听说,如果你不这么做,她诬陷你致使她流产之事,你所受的惩罚也不轻…”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最近老是想起严雪心浸猪笼时候的模样,我的心也跟着那笼子往下沉,最后自己全身都在发冷发抖……”云歌越往下说,声音也越渐低了下去,抱着双膝,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头也埋在膝间。 “清风,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也许,我不应该这么做,这样她也不会死“,云歌抬头望着清风,满目尽是迷茫的神情。 清风也不知道,他生在这样的地方,见过不少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也许他们之中更多的是无辜之人,害怕过痛恨过,可就是没有想过改变,命运给了人那么多的无奈,他只学会了承受,见她那么恐慌的模样,他也觉得难受,那样的感同深受是从未有过的。 云歌还记得那日,她被赵家人强拉去看严雪心受刑,木然的望着人群中那些兴奋的脸,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心中想着若是自己也被浸猪笼,这些兴奋的脸是不是仍旧不会改变,变得只是她和严雪心的心情,她不明白看着一个人死去,人有那么多面孔,兴奋、幸灾乐祸、激动、不屑、鄙夷……没有同情、没有人指责赵家这么做是冷血,连暮紫都是兴奋的说严雪心自作自受,奸夫*,这么做是便宜他们了。云歌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平日里疼爱严雪心的赵夫人,此时也是一脸愤慨和鄙夷,也许她恨得是严雪心让他们赵家丢脸了,暮紫说,赵夫人本想就这么偷偷找人处死严雪心的,哪知族长说严雪心丢尽赵氏一族的脸面,一定要先游街示众,更重要的是丞相夫人也看见了不堪入目的一幕,不高调处理,怕丞相以为赵氏不识礼数,连寻常百姓之家也不如。云歌不知道族长有没有想到不久前他才收了严雪心家的银子要她楚云歌的命,不知道族长会不会不敢动那些银子,只是严雪心出事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那经常出入赵府的严雪心母亲,暮紫说,至从严雪心出了这事之后,娘家人就与她断了关系,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云歌看着被绑在平板马车上严雪心,马车移动得很慢,一是人太多了,二是有心折辱,他们都朝车上的严雪心扔烂了的菜,臭鸡蛋,还有石块,往日装温顺的脸多了些恐惧、不甘、愤怒……云歌微微移开目光,不忍也不敢在看下去了,终是自己的罪孽,原本以为可以安慰自己,说若是自己不这么做,恐怕今日绑在平板马车上的就是自己了,那坐在此处的严雪心只会露出得意和快活的神情,只是这些借口都骗不了自己,云歌也曾想过,她说出一切,严雪心也许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清风的话让她迟疑了,“你以为说出一切,她就可以活下来了,免受责罚,她的下场仍是死,也许只是名声上好听一点——受人陷害,有哪个女子被男子看光了身子还同床一晚之后,夫家仍可以容忍这个女子活着,她只有自裁……”云歌才明白自己已经造成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害了两条人命。 并不宽敞的河,蜿蜒着从浮云山下流淌出,可是就是这样的一条河却在近百年的璟城历史中惩治了两个女人的性命,其中一个便是严雪心,而第一个是在十年前,同样是赵家的女人,这些都是从慕紫那里知道的,还是赵元俊的小姨娘,也是赵老爷最宠爱的小妾,可是一样也逃不了可悲的命运。云歌想,那个女人是不是也同严雪心一般是被人陷害的,目光忍不住转向在她旁边正襟危坐的赵夫人,赵夫人还是一如刚才的表情,谁能明白当中许多事情呢。 “看什么,害怕了吧,这就是一个贱女人的下场”,赵夫人咬牙切齿的对着云歌说,面目让云歌觉得狰狞恐怖,她从未害怕过赵夫人,这一刻,她胆怯了。 “放开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冤枉……”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兴奋,一张张激动的脸上是残忍的期待,严雪心的害怕让他们体会了更高的乐趣。严雪心被松了绑,放进笼子里,她终是过于虚弱和害怕,还是拼命的挣扎,手指深深的插入土里,任由两个大汉拉扯,也拽不开,脸上满是污迹,可是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到眼角滑落的泪水,给肮脏的脸蛋留下清晰地两杠,像是刀划的一般清晰而深刻。 看客们满足了欣赏丑态的心理,开始不满意这样僵持下去,吵吵嚷嚷的不满严雪心迟迟没有被扔进笼子里,站在远处的族长也终是不满了,手一挥,又有两个魁梧的大汉前去拉扯严雪心,这次力量更大了,可是严雪心的手仿佛在地下生了根,大汉们的用力拉扯,只换来衣襟破碎的声音,雪白的背脊露了出来,人群中仿佛有嗤笑声,还有猥琐的笑意。 严雪心的手指在地下留下深深的印记,很长,从马车下一直到笼子,人被装进只有一个人大小的笼子,她不停的摇晃着笼子,却还是被人死死的按住,她的力气似乎也像是被留在了地下,整个人软绵绵的,应该是大量的泪水涌出,冲刷着她满是污迹的脸,嘴里还喊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清,夹杂着悲愤的声音,让云歌毛骨悚然,更让看客们精神抖擞。 笼子被扔入水中,人群中皆是啧啧的声音,惊喜而高亢。 笼子越来越远,云歌低下头,不敢再看下去,耳边却清晰地传来严雪心绝望而恶毒的诅咒:“你们冤枉我……不得好死……整个赵家……整个璟城……”那声音让众人不屑的一笑置之,只有云歌才知道那诅咒狠狠的烙在她的心里,流血不止,不知何时才能结疤…… 笼子终于消失在平静的河流里,人群逐渐散去,云歌望着笼子最后沉下去的地方,整个人无声的颤抖,手脚冰凉,似乎堕入那河水中的是…… 刚才还很喧嚣的河岸上突然很静,云歌这才意识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留下的只有她和如血的夕阳,她转过身,闭上眼睛,慢慢的往回走。 她看见了站在树下的赵元俊,她看到了他的迷茫和无助,他也看到了她的脆弱和惊恐。 ------------ 章节28 同样的话语,云歌在清风这里重复了很多次,清风觉得每听一次,有相同的惶恐无助,手脚也是渐渐的冰凉,就如同他做了一个相同的噩梦,梦中的人从云歌变成了他。 开始还能勉力安慰,到了最后,两人均是相对无言,静坐望着窗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清风想起云歌该回去了,可眼见她还是一脸呆滞,不忍心吵她,经历此事之后,她再也不是那个纯真大胆的女子了。 没有点灯的房间渐暗淡了下来,还好月亮渐渐突破厚厚的云层,皎洁的月光安静的散在房间里,前院也逐渐热闹了起来,该是醉香楼迎客的时辰了,清风轻轻的走过去,拍拍云歌的肩膀,“该回去了”,温和的语调不知怎的多了些伤感。 云歌缓缓得抬眼,满是木然的神情,清风心中一紧,有些心酸,终始多年练就出来的麻木,也抵不上云歌可怜的眼神。 云歌清澈的眼睛在碰触到清风温和而哀婉的眼神时,眼泪就这样涌上来了,贴着清风那么近,她把头埋在他的腰际,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泪水流了下来,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像是从清风胸腔里面出来,她说的也是他所想的,“我们走吧……我害怕……清风……” 清风抚摸着她的长发,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安抚着她颤抖的身体,他也无奈,也许走是最好的,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嗨……”一个猥琐而带着醉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房间里的门也被撞开了,云歌的头还埋在清风的腰际,猛的听到陌生的声音,也愣住了,抬眼张望,是张熟悉的脸,却让云歌怒意肆冒。 “我……我就说清风怎么最近都不热情了……嘿嘿……原来是勾搭上了新人啊……啊……”齐相的侄子,那个被云歌一脚踢晕的猥琐的肥肉,“嗝……”酒气翻涌,一个嗝让屋子里充满了酸腐之气。 清风满脸惊慌,身子挡在云歌前,连辩驳都忘了,往日温和的神情此刻焦虑不已。 云歌探出脑袋,傻傻的打量着那个肥肉,脸上的泪痕也被她擦去了,倒是没有半点害怕的神情,只是对于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充满不满。 “咦,还是个美人……”肥肉看到清风背后云歌的脸,脸上顿时多了些暧昧下流神情,上下将云歌打量了一番,陷在脸蛋中小眼几乎看不到,倒是在那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多了道色迷迷的光,直直的落在云歌的脸上,肥肉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挂着口水,云歌被他注视得忘了刚才的害怕和迷茫,只想揍这堆肥肉一顿。 提着拳头,云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清风见她的模样,顿时也是吃了一惊,回头拼命的拦着她,朝她露出哀婉请求的表情,“云歌,不要,他喝醉了……” 云歌看见清风的模样,心软了,捏紧的拳头松了下来,嘴唇翘了起来,倔强而无奈,狠狠的盯着那堆猥琐的肥肉,气未平。 “齐公子……”清风上前,温顺而讨好的语气。 “来,美人,让我抱抱……”肥肉酒喝多了,脚下的步子虚浮不稳,但是还是一个劲的向云歌扑来,臂膀张开,想要抱住她,清风见势不对,立刻抵在云歌面前,肥肉扑了个空,清风瘦弱的身子支持着肥肉的身体,额头已在渗汗。 “嗝……”满嘴的酒气,熏得清风微微侧头,肥肉见自己怀中所抱的并不是云歌而是清风,眉头皱了起来,转而调笑着对清风说:“清风今日也是等不及了,来……等我……抱……抱过美人了……在来与你……你……温存……温存……” 云歌被那个嗝熏得拳头捏紧,看见清风抱着肥肉吃力的模样,脸上还要露出讨好的笑容,更是怒上心头,顾不得清风给她眨眼睛,让她立刻离开,冲到肥肉的面前,当即给他的面门一拳。 肥肉瞬时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脸哼哼直叫唤,身子还在地上翻滚,云歌本想再给他几拳,却被冲过来的清风一把抓住。 “你……你……快点走吧”,清风说着往外推着云歌,“趁早……走啊……” “为什么”,云歌大惑不解,这个肥肉能是她的对手,一拳就打得他鬼哭狼嚎。 “他可是齐相的侄子,不是……严雪心”,清风低声对云歌耳语,满是焦急的神色,双眼急切都快落下泪来。 云歌这才明白清风为何这样焦虑,齐相的侄子,若是以前,她根本就不予理会照揍,可是经过严雪心之事,明白——没有人会同情别人,更不会去了解真相,刚才还攥紧的拳头顷刻间松了下来,整个人呆滞的站在那里,任由清风把她往门外推。 肥肉还在地上翻滚哼叫,也许是略微好点,抬眼看云歌被推往门外,立刻爬了起来,喘着粗气,“站住……贱人……敢打我……看我不……” 肥肉一步一步艰难的朝云歌清风走来,清风把云歌护在身后,惶恐急切的对着肥肉谦卑的说:“齐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饶了她吧,她年纪小,不懂事……” “不懂事,哼哼——我今日就让她‘懂事’……”肥肉拉开清风,脸带猥琐笑意的朝云歌袭来,深陷在肉中的小眼泛出急色的光。 “不……齐公子……你不是说最喜欢清风吗……我不是就在这里吗”,清风拉着肥肉的袖子,可怜的哀求。 “等一下,我再来……”肥肉有些不耐烦了,看向云歌的脸,似乎口水都涎在嘴角。 “她不过是个什么长大的丫头……我可以伺候你……”清风的脸上满是哀求。 “滚开”,肥肉终是烦了,一把推开清风,“真够下贱的,这种事还要争先”,满是鄙夷的神色,末了小眼一翻,得意的说道:“不过……等会再和你开心……哈哈……” 清风步履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饶是撞得不轻,秀眉纠结成一团,擦在地上的手,似乎还有血痕。 肥肉得意而猥琐的朝云歌步步袭来,却不曾料想的是一顿暴打。云歌眼见清风被这堆肥肉推到,还受了伤,心中郁愤难平,早就将他是齐相侄子之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提起拳头就冲着他一顿暴打,招招全是人身上脆弱之处,一个拳头下去,鼻梁断了,那声音清楚都梁上的木缘断了一般,再是那个眼睛,均是成紫青色,肥肉未有机会反应过来,腰上已重重的被踢了两脚。 云歌打得正起劲,清风也拉不住她,边打还边说:“本姑娘伺候你啊,伺候得舒不舒服啊……哪里不舒服……皮痒啊……告诉我,我再给你来两下……” 肥肉也白长那么多肉,根本抵不过云歌的暴打,光是左闪右躲,已经花了他众多的经历了,连嘴里的求饶都忘了,只顾哼哼,到了最后,连躲都无力,直直得躺在地上,像条大肉虫一般蠕动,连哼都哼不出来,云歌踢一脚动一下哼一声,但是动作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低。 “快住手”,清风看见肥肉似乎有些不对劲,立刻止住了云歌,云歌气也出了,慢慢的停下手来,嘴里还是气愤的说道:“让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不要脸……” 清风眼见肥肉越发得不对劲,蹲在地上,手指颤抖的放在肥肉的鼻孔下,半响才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语不成调,“他……他……没有气息了”。 云歌听到清风这么说,神恍了一下,也蹲下来,用手指去试探肥肉的气息,果然……死了,六神无主,她杀人了…… ------------ 章节29 云歌和清风都愣在那里,两人眼神一交错,云歌蓦然清醒过来,严雪心死的情形再次浮上脑海中,手指捏紧,心一横,咬着牙对还呆滞的清风说:“我们走”。 “啊……”清风还沉浸在肥肉被打死的瞬间,惶恐不安忧虑一时围绕着他,猛地听云歌这么说,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再见云歌坚定的眼神,立刻站起身来,“走”。 “等一下”,云歌叫住他,清风一愣,却见云歌已经把手伸入肥肉的怀中,搜了一下,拿出一叠银票和一小包碎银子。 “你……这是干什么”,清风实在不想碰一具尸体。 “我们这么走,没有银子是不行的”,云歌额头上汗水晶晶,也是咬着牙在肥肉身上搜索,恶心是免不了的。 清风也立刻明白过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拿了些值钱的东西,同云歌离开。 两人打开门,均是一愣,门外竟然有人。 “哎呀……”一个脂粉气十足的身影跌了进来,落在地上,定睛一看,原来是醉香楼的老鸨,她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猛然间瞥见那躺在地上的肥肉,脸色一沉,冷漠的说道:“清风,我好歹养了你这么久,你这么一走,不就让我们整个醉香楼遭殃”,年老色衰的脸皮松弛,配合着一个翻白眼的神态,活像一条临死的鱼翻着眼白。 “你想怎么样”,清风一时也没了主意,咬着牙想不管怎样也要护着云歌平安。 老鸨贪婪的扫过云歌的脸庞,却被云歌冷漠的眼神吓住,清了清喉咙,盯着云歌还未放进怀里的银票,说道:“这些银子就留下吧,我好替你处理后面的事”,指着肥肉的尸体,假装为难的拖长声调说道:“这个可是齐相的侄子”。 “好”,清风从云歌手中拿来银票,心想,若是老鸨不说出去,也许他和云歌还可以安全的离开。 老鸨急切的夺过银票,数了数,眼睛转悠悠的盯着清风和云歌的脸,和气的说道:“好吧,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叫人来把尸体处理了”。 “我们不是可以走了吗”,清风疑惑的问道。 “走”,老鸨笑意中一带而过的鄙夷让云歌的心中微微不快,但是很快老鸨又和气的安慰道:“你们这样怎么出的了璟城,放心好了,等我把尸体处理掉了,再找人送你们出璟城……难道你们不放心我,我也不想让你们留在我醉香楼,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巴不得你们走的越远越好”。 清风一时也分不清真假,只是听她说得这么言辞恳切,也只得安心的等。 老鸨见两人均没有异议,便转身要走,岂料,刚一转身,只觉脑后似有千斤之力的重物重重的敲打,头脑内一片混沌,神智不清,整个人朝后倒去,毫无知觉。 “这是为何”,清风大惊,刚才还见老鸨好好的,可一转身,云歌就给她脑后一重击,接着老鸨就倒地不醒人事,诧异云歌为何要这样做。 云歌探了探老鸨的鼻息,还好,未死,把老鸨手中的银票拽了回来,然后又伸入老鸨的怀中,果然摸到一小包碎银子,也不细看,全揣入怀里,站起身来,眼光阴沉,平静对清风说:“她不会帮我们的,我怀疑她要去给齐相告密,说我们杀了他的侄子”。 清风无言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老鸨,还有身后的尸体,突然悲凉从胸中爆发出来,难道他们真得无路可走,眼前的云歌也似乎换了个人,刚才还是个在他怀中哭泣的小女孩,眨眼间,已经伤一人杀一人。 云歌看着清风渐渐看她的眼神变的陌生起来,心中也很委屈,她不是故意的,可是成了这样,她有什么办法,走上前拉着清风的手,略带委屈可怜的语气喃喃道:“你会讨厌我吗……”声音低下去,她也很害怕,她不想死,更不想像严雪心那样死去…… 清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一直觉得她是这个世上与他最亲的人,他对她只会疼爱,可是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惋惜那个纯真的女子,也许不曾遇见他,一切都不会这样…… “我们马上走,等老鸨醒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清风见云歌还是无语沉痛,心下想,他们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不能再逗留了。 “好”,云歌见清风不再满脸忧色,明白他没有怪她,心中一时释然,合力把老鸨搬进清风的房内,再关上门。 醉香楼的开业时间已到,老鸨不见了,肯定下面的人四处寻找,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即刻出城,众人寻得老鸨,立即就会知晓齐相的侄子已亡的消息,到时以齐相的权势,必定封城搜查他们。若是杀了老鸨,也许时间会拖得久些,云歌几次都把掌批到老鸨的颈下,可是力道还是收住了,她下不了手,虽然她知道老鸨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她真得不想再有一个人的性命丢在她的手上了。 清风上前拽起她,“走吧,若是我们真得被捉住——就是天意”,他的脸在越发暗黑的房间里隐晦不明,可是云歌可以感觉到他温和的眼神和坚决的表情。 ------------ 章节30 “相爷,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可要抓住那两个小贱人……”老鸨刚才还跪着瑟瑟发抖,可一想起云歌和清风就咬牙切齿,本是一个讨好齐相还可以大赚一笔的机会却被搅黄了,心中怎能不恨,“这个贱人真是不知好歹,干出这种事情来,又不是什么干净的人,还学人勾引女人”,老鸨继续不平的添油加醋,她来得晚,以为云歌和清风的奸情被肥肉撞破了才下了杀手,当然也不知道云歌会武一事,否则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和两个“杀人犯”做交易。 齐相面无表情的听老鸨说完,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舒解开来,“好了,你下去吧,我有事再传你来”,淡漠的语气让老鸨打了个冷颤,飞快的退了下去。 “老爷”,管家走了进来,齐相望了他一眼,并未开口,管家继续道:“表少爷已经醒了,经大夫检查,已无大碍,刚才突然没了气息,可能是一时心闷气结所致”。 “嗯”,齐相摸了摸额头。早听闻自己这个侄子整日拈花惹草、胡作非为,但是念在他是自己叔叔家表哥的独子才插手这件事,让地方的长官去管,本来他未死,也当是给他个教训,可表嫂都已哭诉上门了,只有严惩那两个人了,“画出来了吗”,让老鸨叙述两人的相貌,让画师画出,好捉拿两人。 “已经画出来了”,管家手中捧着两幅薄薄得卷轴,可是说话的声音却在微微发抖,不明白自己在惶恐些什么。 “让知州通缉两人”,齐相轻描淡写的说道,已经有些烦了。 “我认为老爷还是看过两人的画像后再做决定吧……”管家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不应该这样,若是齐相知道了是谁,那又会是什么样的一场风波,但是他觉得他还是应该说,从上次赵家发生的事,他就隐约觉得那个女子的事应该让齐相知道,这样也许更好。 “哦”,齐相略微一愣,“拿上来吧”。 管家恭敬的将画像放在桌上,静静的等着。 齐相的手指按在画像上,清瘦的手指上突兀着青筋,一双深邃严谨的眼睛扫落在管家的身上,画像他已看过了,什么样的感觉,是震惊、还是悲凉,似乎缠绕多年的梦魇重现,只是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多年的宦海沉浮,很多事情都忘了,心也冷了,今日……今日是为何……当年的心境又重现。 “你下去吧”,齐相的手轻轻的挥动,却似如千斤之力压铸在他身上,无力而沉重。 管家恭敬的退下,画像并没有拿走,他知道,齐相是要放过那两人了。 “夫人……”管家未曾料想在书房门口遇见齐夫人,也是一惊,还未定神,就见齐夫人一脸失魂落魄,满是悲伤的神色,呆呆的望着书房中的齐相的身影,心中又是一惊,在这样的官宦之家多的是秘密,今日见齐夫人的神色,心中突然明白为何齐相如此紧张那个小丫头,真是…… “明筝,你来了……”齐相听闻管家的声音,蓦然抬头才发现齐夫人的到来,脸色微微紧张,按住画像。 “你先下去”,齐夫人收回悲伤深远的神情,低声对管家说,自己走进书房,关上书房的门,阻隔着外界的纷扰,安静的低下头,头抵在门上,隔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齐相,看着与她生活了半辈子的丈夫,明知有些事她这个妇道人家不该管,连说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今日,她想替她的丈夫,整个齐家去弥补那个无辜…… 齐夫人闭上眼睛,直直的跪了下去,“仲平”,齐夫人语气哀婉,压抑着连声音都在颤抖的悲伤,抬眼之时,已是泪流满面,“我求你,放过他们……” 齐相的手指在烛光中越发惨白,条条的青筋鼓胀,似乎也在压抑,“明筝,我们多年的夫妻,你现在这是干什么”,他也无力,伸手去扶自己的妻子,他们多年的夫妻,只是这时的妻子让自己很恐慌,他很想答应,可是他做得了主吗,他们两人的死生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齐夫人伏在地上,脊背的高低起伏,在烛光中颤抖的身体,他知道她在哭,“起来吧,地上凉……”他也跪在地上,伸手揽过自己的妻子,风风雨雨的这么多年,他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唉……” “仲平,你知道我当年抱着身子已经冰凉的月儿……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吗……她才六岁……本来她已经失去太多了……为何……为何……连活着都不让……若不是我当年一时心软……也许……月儿现在还活着……”齐夫人依靠在丈夫的怀中,往事种种,她从未忘记,泪已经润湿了齐相的衣襟,语不成调,但是回忆未断,不然当她第一眼看到画像时,那些悲伤就这样直直的涌上心头,如此之像,丈夫那样的表情,她顷刻间明白了…… “我明白月儿不是我们的女儿,但是在那些年里,我疼爱她胜过自己的女儿,那样的乖巧,招人疼爱,我真的把她当成为我们的女儿……我明白你也是这样想的……仲平,我求你了……”齐夫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的悲泣压过了她的声音。 “明筝,我明白……你放心吧,他们……我不会让人追究了,可是要逃一辈子,就要看他们自己了……”齐相一字一顿的说,每说一个字,他就在心里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减轻自己的罪孽。 “谢谢你,仲平,我相信月儿会很高兴的”,齐夫人努力让自己微笑,眼角却依然涌出泪水。 ------------ 章节31 云歌点燃桌上的蜡烛,微弱的火光盈盈的跳动,清风望着屋子里,光线很弱,看不清全貌,云歌随后点燃其他的蜡烛,他才发现屋子里的桌椅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了,若不是云歌带路,他根本就不知道在浮云山上居然会有这么一处人家,云歌说这是因为她师傅会奇门遁甲之术,再加上有人传说浮云山深处有山精猛兽,猎户樵夫都只在山腰打猎砍柴,所以才没有人知道山上有人居住。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一路上清风都心神不宁,跟着云歌走,却没有思及会到何处,现在见她带自己来这里,心中很是疑惑。 “我要给师傅留封信,等他回来了,可以找到我们”,云歌找来纸笔,借着微弱的烛火伏在那里写信。 “我们去哪里都不知道,你师傅上哪里找我们”,清风不解的问道,还有淡淡的无奈。 “我想我们去都城——梁下”,云歌抬眼望着清风,刚才在山林中她就想好了,倒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只是听人说起过宁朝的都城梁下的繁华景象,当初想过若是赵元俊休了她,她便趁着这段师傅外出的时候去梁下玩,可是没想到现在却是在这般的情形下去梁下。 “梁下——我也未曾去过……也好,反正天大地大,何处都一样”,清风说道,语气轻松,可是这时才发现,原来出了醉香楼,他根本无处可去,年幼时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知何处才是终点,现在也如是,只是这次他可以算是自由了吗? 云歌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把它压在烛台下,起身对清风说:“走,去后面,找些东西”。 云歌掌灯走在前面,清风就这样随着她,似乎走过长长的回廊,心中有些吃惊,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似乎这个屋子并不简陋,整齐的布置,颇有雅致的意境,末了是长廊的尽头,云歌推开房门,四下点燃蜡烛,再轻轻罩上纱笼,屋子里亮腾起来。 清风发现这可能是一间书房,大概是云歌师傅所用,书画迎目皆是,细细看上面的花鸟虫兽,幅幅栩栩如生,书法也是笔法苍劲,均是出之一人之手。 云歌蹲在那里翻着放在那里的卷轴,一幅幅的摊开,然后不满的放回去,“你在干什么”,清风见她的嘴越嘟越高,不明白她在找什么。 “找值钱的字画”,云歌一边回答一边手边的动作一直未停下,“你也来帮我吧”,清风也蹲下帮她找,可是什么样的字画才算值钱呢,金银玉器还识得,可是这些字画他见得也不多。 “咦,这是什么……”云歌打开卷轴,上面确实一个女子独坐,没有华服金钗,绝色的容貌没有因为荆钗布衣而掩盖,反而显得她安静温婉,画上方的题诗竟然是她在齐相面前念的那首,不知是因为空白的背景萧索得让云歌觉得整幅画淡漠悲凉,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吃惊,只是那个女子的样貌竟然……竟然是如此的与清风相似,若不是她知道清风是个男子,定会以为那是清风,想到这里云歌紧盯着清风的侧脸,细看下,还是不同的,清风虽长的阴柔,但是细看还会知晓他是个男子,而且画像中这个女子虽然年轻,但是比清风却年长了些。难道这幅画画的是个梳着女子发式穿着女子衣裙的男子,可是云歌摇了摇头,有一种感觉让她否定了这个奇怪的想法,她越凑近越觉得悲凉,好像那种铺天盖地无处可寻的伤感。 云歌微微的抬头,却发现清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也紧盯着这幅画像脸上除了吃惊,还有眼角欲滴的泪珠,被红烛映称着似血。 “不知怎的,也许是被烛火熏得……居然流泪……”清风抹掉泪珠,“也许是那种相似感吧”,他说得很轻,可是云歌还是听到了,“你认识她”。 “不,只是第一次看到和自己如此相似之人,心中像是有感触似的,泪就流了下来”,清风抬手,轻轻的抚着画像,目光深远,像是隔着雾似的,让云歌看不清,却知道他在难过,还有与她相同的,对这个女子的熟悉感。 脑海中闪现过许多奇怪的猜想,云歌突然想起那天师傅望着她悲伤的眼神,好像有什么戳了她的心一下,疼很短暂却忘不了,师傅多年来都不娶亲,是为了这个画像上的女子吧,她现在在哪里,从未听师傅提起,太多的问题让云歌思考不过来,把画像放下,她不想再想了,以后再问师傅吧。 到处也未曾找到值钱之物,云歌气师傅太小气了,出远门就把什么都藏起来,这下去梁下,也不知道身上的银子够不够,她从未出过远门,心中一半忐忑一般雀跃,毕竟说不定璟城内的衙差都在搜寻他们。 “云歌,你能把这幅画赠与我吗”,清风幽幽的开口。 云歌低下身子一看,手中居然是那个女子的画像,心中一紧,皱着眉头,这幅画看落款应该是十年前,如今保存这样完好,必定是师傅的心爱之物,可是……可是……清风的要求……她怎么也拒绝不了,算了,师傅要骂就骂吧,“好”。 两人的身影慢慢隐没着漆黑的山林中,安静的大门上贴了一张纸,借着月光隐约可见稚嫩的笔迹: “师傅: 我杀了当朝丞相的侄子,不能待在璟城了,你可要来找我,我身上的银子不多,坚持不了多久,我去梁下了,你千万在我饿死之前找到我。 云歌敬上”。 ------------ 章节32 云歌身子摇摇晃晃,上下起伏,整个人抖得快散了,清风也脸色苍白,看样子也被这马车抖得快吐了,也不知道,好好的官道怎么会那些多的小石子,没完没了的磕磕碰碰,马匹噔噔的跑,他们也登登的上下抖,几乎一半的时间坐在垫子上,另一半在空中。这已经算得了,开始的时候云歌坚持不到半个时辰就吐一次,现在已经能坚持不吐了,清风亦然。 云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怎么没有跟师傅学骑马,本想骑马的,但是不是爬不上马背就是驾驭不了,叫它往前它往后,左转变右转,好吧,租辆马车,想自己驾驭,但是无论怎样抽打,马纹丝不动,结果打到马腿上了,马一下嘶吼起来,前蹄腾空,把她甩到地上,还好清风未在马车里,不然以云歌须七天的恢复速度,清风肯定要半月。 认命吧,终是请了一位马夫,让他送他们去梁下,可是这下花费可不少,让云歌心疼了很久,就怕梁下还未到师傅还未来,他们就断水断粮。 “噔——”似乎是什么断裂了,一时之间马的嘶叫声和车夫急切的吼叫声充斥耳边,还有长长的“哧——”的声音,云歌和清风在马车里也顺势朝外冲出去,若不是云歌一手死死的拉住马车内的窗户框一手拦住清风,他们早摔出去了。 “出什么事”,云歌舒了口气,挑高帘子,对着车夫问道。 “哎哟,不好了,公子”,车夫扯着大嗓门冲他们嚷道,“车辕断了,这下可走不了了”。 “什么”,云歌跳下车,吃惊的双眉耸高,出了璟城之后,她便是一身男子的打扮,觉得这样不是很扎眼,本想让清风扮成女子那就更让人认不出来了,可是清风死活不答应,换了一身男装,云歌发现自己与清风长相还有些相似,便称为兄弟少惹人注意,她这么直愣愣的一跳下来,还真有些少年公子的不谙世事的劲。 车夫心疼的查看着马匹的情况,云歌则绕着马车走了一圈,车辕果然断,一分为二的一段垂在那里,一段已经掉在后面了,“那什么时候可以修好”,云歌有些着急,当初为了节省银子,找了辆陈旧的马车,马匹也是进入暮年,车夫很有经验就是年纪大了些,照车夫的说法从璟城到此处只需十日,结果破马车老马老车夫走了近半月,照这样下去,她肯定还未到梁下银子就花完了,本想节省着花,可是现在更增加些开销。 “我说小公子耶,你可行行好,你看我这匹马,蹄子都磨破了,再这样下去非客死异乡,再说了这车辕能一下修好吗,起码得到了下个镇子……这么算下来起码都得五六天才赶得了路……还有这修车的费用……”,车夫絮絮叨叨的念着流水账,却听得云歌心惊肉跳,五六天才赶得了路,而且这修车的银子还得她出,听车夫话外的意思这马匹还得治治病,这是多少钱,她扳着手指头却不知道从哪里算起。 “那现在怎么办”,云歌有气无力的问道。 云歌和清风各自拖着一个包袱在前面路途未知后面毫无人烟的官道上行走,她仔细的算了算所花费的银子,打发了车夫,决定到下个镇子在租马车,好在听说前面的那个镇子离他们现在处于的位置不远,应该——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烈日有些毒辣,云歌望着那座似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大山,心中直叫苦。 走了许久都未见到镇子,云歌都有些怀疑那个马夫的话,他们的脚步越来越缓慢,后面一大群的人赶上来了,看样子是乡绅富户归家,浩浩荡荡的,十多人一队,中间有一顶轿子,,云歌退到一边歇息,看着那些人,突然对轿子里的人羡慕的要紧,再看看身旁的清风,也累得脸色涨红喘着粗气。 “我想请问一下,最近的镇子是不是就是沿这条路这么走……”云歌走近最前面似乎一个管事的人面前问道。 “走走……”那管事的似乎是不耐烦,轰着云歌,让她不要靠近拿顶轿子,“我们老爷……”正想耀武扬威的说些什么,却听见轿子里的人开口了,“不许这么无礼,过来”。 那个管事一听弓着腰对于那快帘子连连称是,屁颠屁颠的跑到轿子前,听那个他老爷的吩咐,没一会儿就跑到云歌的面前,一脸讨好的说:“哎哟,两位远道而来吧,不知道我们镇子的路,我们老爷宅心仁厚,邀两位同路,不知两位……” 云歌鄙夷这人的奴才样,但是一想到自己也不识路,跟着当地人可以少走些弯路,所以也就同意了。 镇子隔得不远,很快就到了,那群人在一处宅子外停下,高高的梁宇上挂着“何府”的牌匾,原来这家人姓何,云歌本想道过谢就离开寻找客栈,那知那何老爷是个好客之人,派那个管事的人说本镇中并无客栈,如果不嫌弃,可以住在这里,明日再继续上路。 云歌一听,立刻答应了,省了住客栈的钱还有免费的晚饭,何乐而不为呢。 这何老爷据说是个员外,家宅也大,给云歌和清风各安排一间房,云歌正在屋内整理自己的包袱,却听见清风在外敲门。 “你来了,等一会儿,他们就应该把饭送过来了吧”,云歌让清风进屋后说道。 “云歌,我总觉得不妥,我们连那个何员外都没有见过,这样冒冒然然的住在别人家里,始终……”清风拧紧眉头,世道有多险恶,他见过不少,只是刚才碍于那管事的殷勤挽留,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一个人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怕是齐相下了海捕文书,已经到了这里,入夜就会有人来抓捕他们。 “说的有道理”,云歌略微一思考,也觉得心中有怀疑,世上是有好人,可是没有随意这么收留别人,还是才刚见面的陌生人,“吃过晚饭,我就去出去看看,看他们还是真好心,还是有别有居心”。 “还吃饭,你不怕他们下药”,清风担忧的说道。 “没关系,我等会捉只老鼠,让它先尝”,云歌胸有成竹。 ------------ 章节33 夜已渐暗下来,何老爷的书房内此时门已锁上,但是里面却灯火辉煌,一瘦一胖正在商量。 “何老爷,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瘦子一脸暧昧的笑意,黑黄的大板牙被他嘿嘿一笑,露了出来。 “贾大夫,你这药可是神药啊”,何老爷捻着他那唏嘘的胡子,双眼眯成一条线,瞪着贾大夫递过来的药瓶,啧啧称赞,末了还舔了舔流下的口水,猥琐的笑出了声。 “谢何老爷称赞,上次那个不听话的男子就是吃了这药乖乖的……老爷你当晚一定很神勇……嘿哈哈……”贾大夫那表情又讨好又下作,双眼泛着精光。 “明白就好……嘿嘿……这次这两个可真漂亮……你不知道,我当时在山路上看见就忍不住了……嘿嘿……腰软得跟细柳似的,脸蛋更是没话说,特别是那个年长的,眼波比妓女都媚……”何老爷一脸陶醉,手指在药瓶上情不自禁的细细摩挲,身子像是打冷颤似的急促的颤动。 “那是,何老爷你一向有眼光”,贾大夫拍着马屁,眼角却有些露出些恶心的表情。 “这两个若是玩了这一晚,我可不舍不得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送出去卖了,若是听话呢,我就让他们好好伺候我,若是不听话,哼,看我怎么教训他们”何老爷露出狠毒的神色。 “何老爷,你放心,这么多年,在方圆百里,谁敢逆你意,这两个肯定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福分”,贾大夫继续大献殷勤,“我这里还有一瓶药,让老爷你吃了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嘿嘿的淫笑声让人觉得刺耳。 “贾忠,不愧是我们镇上的名医”,何老爷大悦,接过药瓶,“你放心,有我在,这镇上的医馆只有你一家”。 得到承诺,贾忠也是喜笑颜开。 云歌在屋顶上听到这一番谈话,果然是居心叵测啊,晚饭一共上了四菜一汤还有一壶酒,云歌便去外面抓了六只老鼠,个个膘肥体重,一只鼠一道菜,最后才试出酒有*,所以饭菜——吃了,酒——给老鼠喝了。 云歌蹑手蹑脚的窜到书房的正门,四下无人,时机正好,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迷烟,轻轻的贴在窗户沿上的空隙朝里吹,在浮云山的住处,她把自己往日留在山上的稀奇古怪的药全搜刮干净了,有备无患,有灾就拿它挡灾,没灾还可以换银子,这不就用上了吗,云歌对于自己满脑子的鬼主意很得意,见到师傅之后一定要给师傅宣扬一下,让他知道他的苦心教导总是有用的。 迷烟过后,迅速听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云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那个何员外压在如瘦猴一般的贾忠身上,闷哼哼的,也不知道那个贾忠会不会在昏睡中被压背气,云歌用脚踢了踢,没有反应,咕噜,一个药瓶从何员外手中落了下来。 云歌捡起来一看,是贾忠给何员外中的其中一瓶,另一瓶还摆在桌上,她捏紧药瓶,眉毛一挑,有主意了,这两个人不是狼狈为奸奸淫少年吗,她今日就替天行道,做做好事。 云歌把桌上的药瓶一并拿在手中,蹲在何员外和贾忠的身边,一脸惋惜的对着根本不可能听见她说话的两个人为难的说道:“你们也运气不好,遇到了我,都这么准备对付我和清风,我怎么都要给你们俩个留个教训,免得你们下次还学不乖,遇见比我更厉害的人,不就丢了小命,来……吃一颗……你……也吃一颗……”云歌拿着药瓶就往二人的嘴里灌,眼见许多药丸掉在地上了,她立刻捡起来继续往里灌,嘴里还念叨着“不要浪费了……” 很快两人有了反应,额冒细汗,脸色潮红,不住的用手去扒衣服,云歌拿起药瓶一看,心中称赞,这个瘦猴贾忠还真有点本事,早知道就不给他们吃完了,下次留着备用,真是浪费。 云歌从外面锁上书房里的门,心想,可不要让他们跑出来了,免得浪费自己苦心想出来的这么一个计谋。 云歌将耳朵贴在窗棂上,很快就有动静了,起先是人喘粗气,再后来似乎是何员外痛苦的声音,隐隐还有些叫喊声,不过不大听得出来,因为像猪扯着嗓子叫唤,可是还挺欢快的,后来就是公鸭嗓子嘎嘎叫,云歌起先还听得出像什么家畜兽禽,可是最后听着就像这些扁毛畜生凑合在一起,若不是伴随着两人的粗言秽语,定会让人觉得里面关得是群畜生呢,云歌捂住肚子低低的忍着笑,忍得太厉害了,腮帮子鼓鼓的,最后出声全是哧哧的泄气声。 云歌心想这么一出好戏,怎能让她一个人欣赏了一定要多找几人来,让人知道这个何员外和贾大夫之间的“奸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吸引人来。 这夜里太凉了,云歌搓搓双手取暖,突然一个好主意涌上心头,再看院角居然就那么凑巧——叠着一垛厚厚的稻草。 云歌将草垛围着书房一圈放好,拿出火折子,嘿嘿一笑,屋内的家禽还继续欢快的叫唤着,手一抖,燃着的火折子就这样点燃了草垛,夏季干燥,火也顺势蔓延开来,云歌脑海中突然想起在璟城时常听到的一句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云歌躲在暗处,看着何府里人急切匆忙的打水来就火的场面,心中暗暗着急,为什么不先开门呢,此时那两个畜生还没有完呢,等什么都结束了,这些人还怎么看好戏呢。 火势渐渐小了,若不是这人声鼎沸,众人匆忙救火,早就有人注意到屋内的不对劲,可是众人关顾救火了,心中还惦念着屋内还有老爷,完全没有察觉异样,见火势小了,可以入内了,几个精壮的家丁冲了进去,打开房门…… 霎时,云歌听到几个家丁发出可以说是同时惊奇的一声“咦……”外面的人声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众人本就屏住呼吸,等待着老爷,都听到那声“咦”,开始很奇怪,过了一会儿都反应过来了朝里冲了进去,一个讨好老爷的机会近在眼前,怎可让他人独占,如潮水般涌进去的人群确实热闹的进去,悄无声息的呆住,接着又一起“啊”了一声。外面的女眷丫鬟们着急了,火已灭了,妇人们也止不住焦急,或者说是好奇,也进去了,这时云歌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外神游了一圈才回到原处,因为那声几乎可以掀翻房顶的尖叫,接着妇人们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冲里面跑了出来,站在外面还心有余悸面带恐惧恶心的神色盯着那个屋子,人已离得远远的,似乎有什么污秽之物,就算远离,它也可以随时从那屋子中飞出来,年轻点的女子更是满脸潮红,眼眶含泪,似乎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云歌在暗处,努力捂着自己的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太安静了,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在这样安静的夜空下,似乎屋内又响起猪发情、公鸭尖叫的声音。 ------------ 34章节 次日,云歌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刚要出门就被清风堵住了。 “昨晚何府大火,我过来叫你,你都不在,去哪里了”,清风说得很着急,末了还看看云歌,想检查她是否有异样,秀气的双眉拧在一起。 “我没有事”,云歌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应该去慰问一下何老爷,听说他昨日在火灾中受了重伤”,云歌耸耸眉头,一脸暧昧。 “我也听说了”,清风略有所思,“他也算帮了我们一场,我们是应该去看望一下他”。 “那就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云歌一把拉住清风的手,拖着他往门外走去。 管家一听到云歌他们要见老爷,脸色顿时变白,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多谢两位了,我家老爷受了惊吓,大夫说要静养,两位的好意我一定代为转达,时候也不早了,两位也该启程了”。 “这样啊……那我们就不……”清风见管家如此说,也不便勉强,“管家,我们就是知道今日一早启程,特意来看望何老爷,顺便来告辞,何老爷真是好人,连我们这样恕不相识的人都肯收留,我们兄弟俩再怎么都要当面道谢,不然怎么显出我们的诚意呢,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再则听闻何老爷病了,我也略懂医术,不如让我为何老爷诊治,哦……我听说你们镇子唯一的大夫昨日也在火灾中受伤,虽然我不如他医术精湛,但是我一定会有力出力的”云歌言辞恳切,句句饱含深切的关怀之意和语气中的坚定让管家也很为难。 “那……那……那我就先给老爷通报一下”,管家犹豫为难的说道。 管家很快就出来了,“两位公子,老爷请你们进去”。 “多谢”,云歌轻声谢过,便与清风进去了。 管家在背后望着他们的背影,表情复杂。 云歌一进屋内就皱着眉头,熏香太过浓重,加上还有苦涩的药汤的味道,整个屋子一股怪味,所以窗户都紧闭着让人透不过气来,何员外就躺在最里面的床榻之上,不过看身形,应该是趴着的吧,云歌想起昨夜的场景,嘴角微微的上扬。 走近一看,何员外趴在厚厚的被褥之上,下身还盖着被子,嘴里哼哼唧唧的,看见云歌他们走近,一双眼睛不再死灰一片,露出的精光在清风的脸上扫来扫去,可惜嘴角的淤青让他还没有来得及扯开嘴笑就疼得直吸凉气,最后就只能傻张着嘴巴。 “何员外,你这是怎么了”,云歌故作吃惊,整个人凑上前去,挡住何员外留在清风脸上的视线,“都说你受了惊吓,果然啊,口水都流快流到下巴了,还未曾知晓”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惋惜同情,“咦,何员外,你的嘴唇怎么想被什么咬了似的,有牙印啊……”拧着眉头大惑不解。 “这……这……”何员外大窘,挠着头发,不知如何掩饰。 “肯定是被什么畜生咬了吧”,云歌大胆猜测。 “被狗咬的”,何员外说得咬牙切齿,身子也不禁动弹了一下,“啊……”一声惨叫又老实小心翼翼的趴好,屁股翘得老高,真像一只四脚着地的猪。 “何员外这惊吓受得可不小啊”,云歌同情的叹着气。 “是啊”何员外收起对清风的视线,一脸色迷迷的望着云歌,“楚公子,你说有什么好法子来治治我”,说着一双手欲抓住云歌的手。 云歌心中冷冷一笑,是受了惊吓,吓傻了,连好色之心都不知道掩饰了,脸上确是一脸的热络和关切,“这受了惊吓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你还是静静休养,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急,不急,我还没有好好尽地主之宜,招待两位,怎么能你们这样走呢”,何员外见云歌和清风欲走,心中十分着急,到嘴的肥肉溜了,自己还为这个受了苦头,连腥都没有闻到,怎么甘心呢,当下就是想办法留住他们,再…… 云歌见他那焦急的模样,两眼还贪婪的盯着清风,就知没有安好心,“下次吧,我和兄长从梁下回来,一定来拜访你”,心想,来看你死了没有了。 何员外几乎都要跳起来捉住他们,云歌见他那个模样怪可笑的,故意夺门而出急匆匆的向外走,看他会不会跳起来,“来人,来人”,何员外突然大叫,让云歌大为吃惊,这是干什么。 “楚公子,今天你们是不留也得留下”,何员外撕破伪善的面孔,露出凶恶的表情,几个家丁冲了进来,把云歌和清风团团围住。 “何员外,这是什么意思”,云歌冷下脸来,看来是要强留了。 “什么意思,昨夜我府内大火,接着失窃,有贵重物品遗失,留两位下来配合我找到”,何员外见家丁将他们团团围住,看来是无法逃脱,重新安然的趴在被褥之上,眯着一双眼睛,这次他们铁定是囊中之物,等他好了,嘿嘿…… “我们昨夜一直待在客房,并未出门,你不要冤枉我们”,清风俊秀的脸上带着怒气,含羞带怒的模样让何员外心中一颤。 “冤枉你们有如何,老实给你们说吧,老爷我看上你们了,让你们伺候老爷我,那是你们的福气”,何员外一席轻薄浪语让周围的家丁想起昨夜之境也不怀好意的笑了出来,只是被何员外一盯,纷纷低着头缩了回去。 “何员外,你就算看上我们兄弟俩,也不用来这招,好好给我们说说,拿银子诱惑我们,兴许我们就——答应你了呢”,云歌懒洋洋的强调让众人一惊。 “真的”,床上的何员外听此一言,起初还是惊讶万分,接着喜上眉梢,一双眼更是努力翻挤,眼球都快挤出来了,色眼紧盯云歌,“美人,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老爷我一定好好疼你”,本想凑前去亲两口,可惜太远了,更恨昨日害自己出事的贾忠。 “云歌你……”清风更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脸上还留有刚刚被何员外一席话气出的红潮,又羞又怒的神情更是看的何员外肝火旺盛。 “我这哥哥一时还未适应,不如让我回去劝劝他,老爷你就好好休息吧”,云歌一边推着清风一边朝床上的何员外娇媚的笑。 何员外被云歌突然的笑容迷得不知东西,连连应承:“好,好……” ------------ 章节35 云歌朝屋外望去,果然都有人把手,看来这个何员外根本就不放心他们,不过这几个草包,云歌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云歌,你有何想法”,清风低声问道,看神色也似乎不是太焦急。 “我们这兄弟真是扮对了,就知道我脑子有主意了”,云歌浅笑盈盈,澄明的大眼闪着狡黠的光,“那个何员外不是说贵重物品丢失吗,我就坐实他这个损失”。 “这可是盗窃”,清风微微有些吃惊,没有料到云歌有如此想法,还以为她只是教训一下那个何员外就算了。 “那干脆放把火,烧得他精光”,云歌豪气的说道,说得干脆,她才舍不得这么便宜火神呢,身上的银子不多了,师傅不知何时才到,她怎么都要拿这个何员外劫富济贫。 深夜之后,何员外的屋内灯火仍未熄,一个小丫头手支撑着脑袋打瞌睡,何员外已经睡着,不知梦到什么,口水滴滴答答的沿着唇角流到下巴,云歌撇了撇嘴巴,把匕首拿出来,听说这些员外贴身都会藏着些祖传玉佩之内的,她就要让他失去这样的贵重之物——传家宝,就算不是,这样贴身放着的也是很值钱的,小心的靠近床边,微微探出脑袋,果然在何员外脖子上看到一条细细的红绳,往下一看,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雕。 云歌大喜,拿着匕首小心靠近,冰冷的匕首贴着脖子,让何员外在睡梦中很不舒服,梦呓的喃喃什么,朝里翻了个身,继续睡。何员外把后脑勺留给云歌,栓在脖上的红绳给清晰的翻露在外面,云歌想了想把匕首放在怀中捂热,待不那么冰冷了再拿出来靠近何员外的脖子小心的割着绳子。 不知是何人在这样宁静漆黑的夜里如炸雷一般发出声响,“来人啊,进贼了”,而后这个声音陆续响起,高高低低,都朝这个院子靠近。 云歌也在这声之后迅速缩回手,何员外也感觉到什么不对,睁开眼睛,看见有个人站在那里还没有反应,茫然的睁开闭上几次之后,待看清楚是云歌时,嘴巴大张,口水又流下来了,擦擦口水准备继续,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睁大眼睛盯着同样呆滞的云歌,看看到她手中的匕首,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那野猪般的嚎叫声震长空,云歌觉得好像天空猛打几个炸雷,一道闪电闪过,何员外已经跳了起来双手捂着屁股一蹦一跳朝外冲去,而那个小丫头已经比他更快的窜出去叫“救命”了。 云歌本来好奇那么大的喧哗声都没有让何员外醒来,惊讶于何员外的镇定,还在呆滞惊叹中,何员外就冲了出去,留下云歌在身后感叹,猛然她想起清风还在何宅之内,立刻也朝清风住的地方冲了出去。 和清风逃出何府之后,他们连夜赶路,想立刻出了这个镇子,免得何员外抓住,当身后蜿蜒的火把和震耳欲聋的威慑声远去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他们停下休息,云歌看着自己和清风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下*,还忘了蒙面。 沙沙的声音在林中响起,云歌顿时站了起来,难道这么快就追来了,这也太锲而不舍了,那个何员外什么损失都没有,倒是害得她和清风两人疲于奔命,困顿不堪。 云歌盯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你现在知道怕了,昨夜胆子够大的”,熟悉的鄙夷声音,云歌放松下来,盯着声音发出处,有些困惑的问道,“赵元俊,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带你回去的”,赵元俊朝他们走来,脸上本事不屑的表情,被云歌一问,倒显出些不自然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我昨夜干了什么,难道……你就是那个贼”,云歌戏谑的盯着他,眼波流转在他身上四处打量。 “你……”赵元俊脸色泛红,不知怎的,昨夜才刚到何府不久,就听有人大叫“捉贼”,不得已才匆忙离开,哪知在山路上遇见何府的家丁,得知云歌他们往这山林中来了,便一路跟过来,看是否可以找到他们。 “堂堂的赵家三少爷,璟城第一公子居然做起贼来了,这也太世风日下了吧”,云歌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谁说我做贼了,我是来找你的……”赵元俊脸上铁青,气急败坏,“哼,你还自负聪明,居然找璟城的车夫送你们上梁下,都不知道这样你的行踪暴露了,还走官道,你就不担心缉捕文书挂在墙头,官差等着你自投罗网”,赵元俊也反唇相讥,高昂着脑袋。 云歌听到赵元俊这么说,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这也不能怪她,她也没有被缉捕的经验,不走官道,走哪里,但是在气势上她绝对不允许比赵元俊输半截,“那是,我怎么可能跟你比,你是经验丰富,我是比不上了”。 赵元俊本也没有想到云歌还能反击,愣在那里,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不轻,可有不知道怎样接下去,咬着牙,转过身也不去理她,云歌对着他的背影做着鬼脸,颇为得意。 清风见他们俩个这么样,不由得笑出了声,居然都这么孩子气,难怪云歌她师傅把她许配给赵元俊。 清风的笑声让赵元俊才意识到还有他人,那个齐彦口中的“奸夫”,抬眼只见一个男子低低的笑,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一眼,便觉得这个男子很美,虽然此前看过他的画像,但是才发现画师未曾画出他的神韵,美而轻柔,只是心想这个是让他被齐彦笑话之人,实在提不起好感,反而觉得男生女相——怪异,“有什么好笑的”,赵元俊气鼓鼓的说道。 “因为你可笑啊”,云歌不失时机的讽刺,气得赵元俊捶胸顿足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反击,还剩自己干瞪眼。 ------------ 章节36 浮云山间,已过狄国的边界,楚平正骑着马遥望远方,似乎时间等久了,胯下的坐骑不耐的踏着蹄子,楚平目光深邃,脸色肃然,不以为意,继续望着那条山上的小道,耐心的等待着。 远处响起马匹飞快的奔过来的声音,站在楚平后面的云天低声自语:“来了”,楚平脸上的神采略有所动,敛下眼睑,拍拍不安的马匹。 黑衣男子在楚平前方十米停下,翻身下马恭敬的跪了下去,“属下参见王爷”。 楚平微微颔首,黑衣男子继续禀道:“我们的人已找到两人的下落,在璟城东边的穆县,大概两三天就可以到达……” “即刻上马”,楚平低沉的说道,“我们启程,一定要把云歌找回来”。 远处似乎有另一队马队靠近,楚平皱了下眉毛,对着黑衣男子命令道:“你先去前面的林子等我”。 “哎哟”,一个弱不禁风的苍老声音传来,“王……”似乎意识到地方不对,待走近了才下马伏在地上拜倒,“老臣参见平王”。 “阿合,王兄把你都派来了,不知所谓何事”,楚平看着那苍老的身子颤颤巍巍的下跪,身后的人似乎怕他摔倒,但也不敢扶。 “平王,大汗请你回国”,阿合小心的答道,大汗的这个四弟不知为何在十年前突然变得喜怒无常,让人看不透,当初那个豪爽意气风发的男子一下消失无影踪。 “回去,王兄又有何事”,楚平冷眼斜看,按下心中的不悦,嗓子低哑了几分。 “太子殿下已经前往大宁了”,阿合低眼暗暗观察楚平的神色有何变化,未见异常,继续说道:“大汗让你回去商量政事,此时关系我国数十年的梦想和百年基业,还望平王速速回国”,阿合说着已经跪下,后面的人也一并跪下。 楚平垂下眼眸,并未发话,只是手中的拳头捏紧,手中的纸也被捏皱,上面隐约可见“师傅”二字。 山林中风带来各种鸟叫声,可是所以的人却觉得十分安静。 “你等一下”,楚平冷漠的对着阿合命令,“天儿,你随我来”,云天默然不语跟着楚平而往林子深处走去。 “天儿,你去找云歌,我先回去”楚平顿了顿,“无论什么消息,一定要给我传回来,记着,不能让她去梁下城”,楚平神色又凝重了几分,“还有和云歌在一起的那个男子,也要查清楚,他的样貌太……”未曾出口,神色黯然。 “是”,云天低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多带些银子”,楚平轻轻一笑,“免得她又看中什么了,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她喜欢什么都买给她,免得她下次再跑出去”,不知觉中脸色已经松动,言辞见尽是慈爱。 “我知道了”,云天默然的说道,“齐仲平哪里,四叔准备怎么做”。 “他应该已经在怀疑云歌的身份了,但是没有证据”,楚平目光阴冷,冷冽之气泛然开来,“既然他已经下令封锁云歌这件事的消息,连醉香楼的老鸨被他杀了,看来他也不想有人注意到云歌还活着的事实,我们也不必去管他了,你寻找云歌尽量远离齐仲平回梁下的路线”。 “还有……天儿,你要记得她已经嫁人了”,楚平说得很缓慢,字字传入云天心中,“你要明白,这样是为了她好,忘了吧”,楚平最后说得如在风中的叹息,轻飘飘的传入云天的耳朵,却深深钻进他的心里,“如果你还有一丝野心就离云歌远远的,如果你心中真的有她,就不应该让她卷进来,你已经长大了,宫中女人的命运你也见过不少,不论君王是否有真情,善终者能有几人”。 云天不语,沉默的他让楚平轻轻叹着息。 楚平看着云天隐入林中,指尖抚过包袱里的卷轴,喃喃自语:“等我完成了父王遗命,就去梁下城接你,到时你就可以见到云歌了……” 百里之外的穆县境内,“真的,那堆肥肉没有死”,云歌清脆的嗓音在林中回荡。 肥肉——赵元俊一愣,明白云歌指的是齐彦的表哥,这个形容简直就是太神似了,那日齐彦匆匆而来,就是将云歌清风与他表哥的瓜葛告之于他,若不是齐彦相告,赵元俊也许到今日都不知道云歌和清风“私奔”了,他冷眼瞧了瞧清风,不过就是皮相好点,可还是个下贱之人,不自禁的闷哼了一声。 “慕紫呢,她怎么样”,云歌凑到赵元俊面前问道。 赵元俊正保持着高傲的神情,未曾料到云歌突然凑到他眼前,清晨的阳光照得她肌肤润泽如玉,如水般清澈的眼眸流转着明媚的光芒,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赵元俊觉得有双手轻轻的抓挠着他的胸口,麻酥酥的痒痒的往内心中钻,热气上涌潮红了他的双颊。 “说话啊”,云歌突然出声让赵元俊回过神来,低下头遮掩着自己脸上的红潮,想说些话来掩盖,可是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不停的咳嗽连连后退,云歌见他那个样子,伸过手来拉住他的手,怕他一个踉跄摔倒,赵元俊眼见自己的手被云歌拉住,脸红的更厉害,咳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这是怎么了”,云歌不解的问清风。 “不知道”,清风眨眨眼睛,其实他早就看见赵元俊脸上可疑的红晕,还有云歌拉住他手时的异样。 “你现在好点了吗”,云歌接过赵元俊手中的水袋,刚才见他咳得快喘不过气来,让他喝口水。 “嗯”,赵元俊已经不在咳嗽了,脸仍红得能滴血,“你刚才问慕紫”,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岔开话题,“她很好,我告诉爹娘说你探望你师傅了,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来,到时你回去了可不要穿帮了”。 “我没有说要和你回去啊”,云歌望着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出来了就没有想过要回你们赵家,就算没有肥肉那件事,我也要走”,她平静的说道,手指轻轻摩挲着水袋,她真的不想再回去了,这段时间疲于奔波没有再想起严雪心的事,可是一想起心里还是会害怕,就算面对肥肉的尸体她也没有那么恐惧,那些人目睹死亡时的兴奋嗜血的眼神总要眼前晃。 “不回去”,赵元俊睁大眼睛惊讶的望着她,目光不期然的扫到清风身上,心中有些不快,讥讽的话冷冷出口,“楚云歌,齐彦来说那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们误会了,现在看来……哼……你太不廉耻了,就算你要勾搭,羞辱我给我戴绿帽子,也不要找个这么下贱的……”愤怒的指着清风,眼角尽是鄙夷。 ------------ 章节37 清风瞬间脸色惨白,微微张着嘴唇,颤颤巍巍的,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黯然的低下头去。 云歌被赵元俊恶毒的话激怒了,跳起来就冲着赵元俊吼道:“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自己脑袋里不干不净,不要这么想别人,我和清风清清白白的,你高尚,你不是也常去醉香楼,难道你就干净了,如果没有你们这种人,就不会有醉香楼那样的地方,更不会有许多人被迫卖身了……”云歌看见清风可怜的模样怒火根本无法遏制,那样的孤独和自卑她也可以感觉的到。 “如果他不愿意,他干嘛不自裁,却在那里待了那么久,根本就是……”虽然觉得云歌说得也有些道理,看见清风不住的颤抖的样子也惊觉自己失言,但是就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云歌这么看扁,更不悦云歌为了那样低贱的人来数落他。 “自裁……你怎么不自裁,你说我羞辱了你给你带了绿帽子,你觉得脸丢大了,你也可以去死啊”,云歌说得气鼓鼓的,一双眼睛瞪圆了,里面全是怒火。 “楚云歌,我千辛万苦出来找你,为了你撒谎,你居然这样说我”,赵元俊全身都气得发抖,清秀的脸蛋再次浮上红潮,这次是气红的。 “谁稀罕要你来找我啊”,云歌撇了一下嘴,脸上尽是不屑,“你找我干什么,想捉我回去浸猪笼吗,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冤枉我”。 “我没有你那么狠,我才不是来找你的呢,我是来找……找……这个玉镯的”,正是词穷之时瞥见云歌手腕上的玉镯,是他们家的祖传之物,上次他听说这个玉镯去了她那里,还很奇怪为什么一向讨厌云歌的娘把祖传的玉镯给了云歌,“你还给我”,说着抓起云歌的手腕欲取下。 “凭什么”,云歌将手腕举得高高的,往后躲,“我还等着银子用完的时候卖了它当盘缠呢”,看见赵元俊着急的样子,她故意挑衅的说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到了我手里哪能这么容易让你拿回去”,冲他吐吐舌头,便拉起清风往山脚下的穆县跑去,“捉到我就给你”。 赵元俊也不急着跑过去,跟在他们后面不服气的走,他不是在意那个玉镯,只是与云歌刚才吵架,现在看样子云歌早就将刚才吵架之事抛到九霄云外,他也心情大好,说过的那些话,还怕她真的生气,现在——真好,山林被清晨的阳光穿透,树叶上全是闪着金光,他仰着头,望着那些耀眼的树叶,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的说话了,远处的云歌还叫嚷嚷的让他来追,他的微笑却停在触及清风与云歌交缠的双手,眉头又蹙了起来。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排队进城啊”,云歌站在人群中低低的嘟囔。 “姑娘,你还不知道啊”,前面一个大娘听到云歌的抱怨,转过身来,“听说昨夜何镇上的何员外家让江洋大盗给偷了个顶朝天,何员外更是被那个贼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后面的人也将脑袋凑上来,听大娘讲,大娘见这么多人听着,说得更是绘声绘色仿若亲身所见,“说那贼人是前一天就派人来探路,何员外还好心收留他们……啧啧……结果却落得着下场,真是太惨了”。 “这贼闹得这么凶,莫不是那个萧恒山上的山贼吧,听说隔壁镇子几天前就曾招到洗劫啊”,另一个大嗓门加入进来,“那叫一个惨啊,好好的一个镇子——现在——白天去都闹鬼。” “为什么”,众人大惑不解。 “死的人太多了,听说抢劫了财物之后还杀人。” “啊”,“太惨了”…… 众人还在议论的时候,云歌走出队伍,跑去城墙门上看画像,总觉得他们说得人是她和清风,还是看清楚了再说,免得就这么撞到押差手里了。 云歌看了一眼画像,果然是她和清风两人,立刻缩着脖子,迅速回到队伍中,拉着清风和赵元俊离开。 路过刚才讲话的大娘身边时,还听到一句“我们都去看看画像,认认人,到时这些山贼来探路,我们也好给官府报信”,“对对对”,众人都在附和,听得云歌头低得更低了。 “干什么”,赵元俊不悦的问道,拔回被云歌拉住的手臂,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糟了”,云歌面露焦急,“那个不要脸的何员外,冤枉我们,说我们是山贼,这下城墙上贴着我和清风的画像,我们这么进去,不就自投罗网”。 “活该”,赵元俊颇为幸灾乐祸。 “对了,你说是不是齐相还在缉捕我们,而不是那个何员外”,云歌猜测道,狐疑的望着赵元俊。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得是真的,齐彦亲口告诉我的”赵元俊被云歌瞪得发毛,急忙解释,“而且我一路到这里都没有看见有缉捕你们两人的告示,直到今日有,肯定是你得罪那个何员外了”,斩钉截铁的推断。 “太无耻了”,云歌愤怒的说道,望着清风,“现在该怎么办”。 清风无力的摇摇头,他也毫无主意。 “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云歌盯着赵元俊,眼眸中全是期盼的光芒。 赵元俊故意把脸转向别处,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说来,云歌再一次问他,他只是清清喉咙,继续沉默。 “不说算了,肯定没有什么好主意”云歌不屑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主意”,赵元俊被她这样一激,忘了自己故意掉云歌胃口的初衷。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 章节38 赵元俊把头一扬,“我们可以回璟城啊”。 说完后,他许久没有听到云歌说话,心中有些疑惑,偏过脑袋,才发现此时的云歌正以一种近乎痴呆的惊异表情望着他,“你傻了,怎么不说话”。 “如果我要回璟城,怎么可能还在这里思考怎样才能进城”,云歌平静的说完,她真得不知道怎样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才能让赵三少爷明白。 云歌一脸的无奈让赵元俊心中很窝火,不就是这个主意不符合她心意,何必这样看他,活像她看到的是个笨蛋,又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还有一个主意”。 云歌见又是赵三少爷发言,顿时跳出三步之外,满是防备的神色盯着他,不会又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建议吧,清风则不自然的笑笑。 赵元俊实在气极,“我们可以走山路,不进城,绕开穆县,一样可以到达梁下,而且这样比较近,我去年与爹去梁下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山道”,一口气说完,也不去瞧云歌,谁知道她又会有什么反应。 “刚才你为什么不说”,云歌又表示了她的不满。 “我……”赵元俊心想,他就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总是有办法回击他。 “别说了,我们还是赶路吧”清风急急的岔开话题,免得这两个人又吵起来,“云歌,你不是说银子不够了吗,再不走,我们可真到不了梁下”。 “你们走吧,我要回璟城了”,赵元俊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带着笑意望着云歌,看她这时怎么来求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云歌未曾料到赵元俊突然说要回璟城,若是没有要走这山路,她还能高兴起来,可是现在,他走了,谁来给他们带路啊,不走山路就只有进城,那样是条死路,这赵元俊要干什么。 “意思就是,分道扬镳,恕不远送”,赵元俊扬眉说道,俊秀的脸盘满是得意的神色,这下还不扬眉吐气,看你楚云歌怎样到梁下。 “赵公子,你这是……”清风见云歌也不说话,他一时也慌了神。 赵元俊并未理会清风的焦急神情,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缀满得意的笑意牢牢的锁住云歌,见云歌皱着眉头似在思考什么,只觉得心中郁积在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 “如果你要走,我不会反对的,不过后面的那些人肯定不会答应”,云歌调皮的一笑,手轻轻一扬,指指后面还在城门口盘查的衙差。 “你什么意思”,赵元俊不解,那些衙差怎么可能不让他走,他们通缉的是云歌和清风,关他什么事,但是看着云歌镇定自若的神态,心中疑惑,难道她又有什么鬼主意,“我不相信你能让那些衙差来捉我,我可跟你不一样”。 云歌眼波流转,似有万般光华在内,“那些衙差捉住我了,我可以供出同伙啊……”赵元俊见她的眼眸中射出一道狡黠的光芒,就知道不好,“不是我和清风逃出来的那天,还有一个盗贼吗,应该没有捉到,我就说那个人就是——你”,云歌手指一点,直直的落在赵元俊身上。他脑子中有什么崩断了,“你以为你说就有人相信吗,没有证据没有证人,衙门也不能拿我如何”,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渔网里挣扎的鱼。 “那是”,云歌歪着脑袋故作恍然大悟的说道,“但是我若说我是你的妻子,你说这个会不会让人怀疑呢,再则你们赵家的颜面不可能就让我给毁了吧,这世上捕风捉影的人太多了,到时我就一五一十的把我和你,和璟城赵家的关系说出来”,停下来望了眼赵元俊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你们赵家以后出门都得小心点,免得被别人指指点点的”。 赵元俊脸色铁青,没想到这种理由她也想得出来,可是偏偏她又说得句句在理,严雪心的事情已经让赵家蒙羞,若是此时在出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赵家的颜面何存,如何再与其他商户打交道,做生意重信义,云歌这般一闹,盗贼,有谁还能信任赵家,“我和你们一起去梁下”,赵元俊恨恨的说道,本来也没有打算就这样丢下他们,只是吓吓她,却反倒被她将了一军。 “多谢赵公子”,云歌朝清风眨眨眼睛,禁不住的笑意沿着嘴角扩展开来。 山路崎岖,山腰之上往上看,树木丛林不见山路,陡峭的崖壁尽是垂直,飞鸟不见,猿猴不过,阴沉的天色更是给山增添些阴森的气氛,云歌在中走得气喘吁吁,再看往后的清风,虽尽力赶上,却已毫无力气,靠在树干上歇息,倒是赵元俊,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脾气,此时虽是累得大汗淋漓,倒也不见他停下休息,更不见他抱怨,倒是他瞧见了云歌吐着舌头喘气的模样,脸上既是得意又是鄙夷,云歌此时也没了力气计较,就随他去。 山路也不知是何人长年走而形成的,选了条极其艰难的路线,眼看就要到顶了,更是登上那顶才发现前面依然是茫茫大山,须继续前行,一路也不见平坦之处,连个歇息之地都没有,连着走了三天山路,却还在这荒山野岭,云歌觉得似乎他们像是被这山困死在里面,永不见天日。云歌见清风累得厉害,就去拉着他的手往前,赵元俊就在前面停下来等他们,与他并行之时,他居然伸出手去拉清风,让云歌瞠目结舌,看了眼云歌的表情,“我是怕他拖累我吗,你顾好你自己吧,还有闲情拉他,我来就行来”,配合着不屑神情,若是往常云歌定会觉得他讨厌,此时却觉得他的话甚为有理,就任由赵元俊拉开她的手。 清风看了看云歌,又瞧了瞧赵元俊,低下头偷偷一笑,云歌未曾见到他这个笑容,倒是赵元俊发现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腾的一下从脸颊红到耳根,眼神瞄过云歌,她正喘气呢,根本没有看向这边。 终是到了一块狭窄的平地,云歌扔下包袱就坐下歇息,仰着脑袋看着这密不见天日的树林,长叹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才出得了这茫茫大山。 “大哥,有人”,一个声音入耳,让云歌和赵元俊警觉起来,这条山路杂草丛生,若不是赵元俊带路,根本就看不出人踩出来路的痕迹,那声音逐渐喧杂起来,似乎来人不少,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向他们靠近。 ------------ 章节39 云歌奇怪于眼前这帮人的打扮,衣服说不上破烂,却肮脏不堪,有些人明明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绸缎,却只能从满是污迹的空隙间看出绸缎精美的花纹,每人皆是握刀,为首的是一个鹰眼男人,胡子邋遢,头发杂乱,一身衣服华美却总觉怪异,他的旁边是一个小胡子男人,一双小眼眨巴如鼠,“这是什么人啊”,她低低的问赵元俊,却见赵元俊铁青着一张脸,额头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双手紧握,只见上面青筋交错,若不是云歌离他近,感到他身上微微的颤抖,一定以为那些人与他有仇。 “那女人真漂亮,大哥你……”小胡子男低下声音,也不知给那个鹰眼男人说什么,云歌知道肯定不是说什么好话,她都看见鹰眼背后的男人全都粗俗的笑了起来,个个的眼神都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云歌心中十分气愤,着男装时遇见喜欢男人的男人,着女装又遇见喜欢女人的,这运气也太坏了吧。 “好啊”,鹰眼男人上下打量着云歌,从审视到贪婪,让云歌觉得身上似乎有什么爬过。 “小美人,你给我做娘子吧,我包你吃穿不愁,只要你给我生个儿子……”鹰眼的话引得一众人等大笑,看向云歌的眼神更是肆无忌惮。 云歌从未见过这种人,居然调戏她,她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来就想跳出来对那个鹰眼不屑的说,“对不起,你太难看,我看不上你”,可是她才刚有所行动,就被赵元俊一把拉住,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在地,本想斥责赵元俊,但是却见他走出来对鹰眼抱拳一礼。 “各位英雄豪杰,内子蒲柳之姿,实难入眼,不如在下出银子,各位去山下找更美的女子”,赵元俊神色凝重,云歌难得见他如此,也不便开口打断他的话,只是眼见对面的人纷纷露出轻视鄙夷凶恶之表情,特别是鹰眼,脸色暗得就像只老乌鸦,按在刀柄上的手隐隐在动,仿佛赵元俊再说一句,他就要拔刀朝赵元俊砍来。 “小子,老子今天就看上你女人了,就要抢过来,看你能拦得了老子我”,鹰眼凶狠的说,赵元俊放下双拳,也是满脸的怒意,隐隐待发。 “看上你女人是你的福气”,小胡子起哄,后面的人跟着一起嚷嚷,“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在一起,说不定是个小骚货……哈哈……我们大哥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哈哈……”,猥亵的目光刺得云歌怒火直往上冲。 “你不动手,我要动手了”,云歌瞪圆了的眼睛,低声对赵元俊说。 “可是他们有百来人”,赵元俊迟疑,虽然知道云歌肯定会武,但是他们这边实在人单力薄,与百来人打斗,不要说占便宜,连自保都有问题,更何况还要脱身,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清风,“这些山贼都是亡命之徒”。 “我们动不动手,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可不想当那个丑八怪的妻子”,云歌听赵元俊说到他们是山贼,想来也就是在城外那些人议论的一伙吧,是不是对手,动起手来才知道,未曾出手就输人气势,可不是她楚云歌的作风,“我宁愿做你的妻子,也不想对着那个丑八怪”。 云歌说完这句就朝鹰眼男冲了过去,可是赵元俊还在为她最后一句话震惊,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像是被什么撞击到心上,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若不是云歌深陷包围,山贼们声势浩大的喊叫声,赵元俊也许早飘到九霄云外去了,看云歌在人群之中,不知是从那个山贼中夺过刀来,身段灵活戏弄众人如猫逗老鼠,那山贼未曾料到一个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女子居然会武,也是傻愣一片,当有人倒下时才回过神来拼命搏斗。 云歌刀刃过处,无不沾血,她早已忘了自己在璟城时因诬陷严雪心致死的恐惧,“打死”肥肉的震惊,只想到如是不尽力,今日她便要葬身此处,他人的生死已经不重要,“快点来帮忙啊”,云歌见赵元俊还杵在那里发愣,一脚踢开欺身而来的山贼,对着他大吼。 赵元俊见越来越多的山贼冲向云歌,似如潮水洪涌,淹没云歌娇小的身躯,也冲上前踢开山贼夺过刀,助云歌一臂之力。 百来人的确不是小数目,云歌和赵元俊一直厮杀未曾停下歇息,渐渐体力不支,眼见山贼已被杀红了眼,忘记后退,不要命的朝他们冲过来,铺天盖地之势犹如乌鸦群,二人不敢有丝毫松懈,手握刀柄,拼死不让山贼靠近,地下的尸体越积越多,可是谁也顾不上那些已死之人,没有人再一如平日那般尊敬死者,只当他们是软脚垫,在罅隙的空间中寻找对方的致命点。 小胡子男见自己这方的人越来越少,心情不免焦虑起来,原以为只是普通人家,哪曾想遇见高手了,若是此时让手下们住手,恐让早已怒火冲天的老大杀了他祭死去的兄弟,还有遭道上的人耻笑,一双小眼滴溜溜的转动,不经意见瞥到了躲在树下神色焦虑的清风,见他手无缚鸡之力之力,也不见他帮忙,肯定是不会武,不如拿他逼两人束手就擒,想着便大步靠近清风,鸡爪般干瘦的手伸向清风。 清风正急切焦虑的看着云歌赵元俊,虽是焦急,可又帮不上忙,只得离得远远的,不要让山贼看见他,哪曾料到自己后面有人,猛地被人擒住了肩膀,转身一看竟是那个小胡子男,不由得“啊”了一声。 小胡子男见轻易就抓住了清风,心中一喜,正清清嗓子,准备对云歌赵元俊威胁,可一抬眼,就只看见赵元俊一个人还在包围中打斗,还顾不上疑惑,就被一脚踢倒在地,顿时脸朝地,狠狠的摔了下去。 清风被小胡子瞬时一带,本以为要摔倒,却被云歌稳稳的拉住,“快走”,云歌拉住他的手,朝赵元俊的方向跑过去。 山林之中突然起风,开始还是微风涌动,后来却猛然化作狂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云歌皱着眉头,屏住气息,突然她脑海中浮现一个主意,立刻将清风推出数米之远,自己也离开包围之中,抖开包袱,在里面仔细寻找着那些药瓶。 可是颜色一样的药瓶太多了,云歌也一时无法分辨,还要顾及着是否有人来袭,心中急切,拿着药瓶的手却也是颤抖,终是找到了,云歌心中一喜,仰起头,却发现一道疾驰的阴风冲向她的胸口,来不及闪躲,刀锋冷冽的银光一闪,云歌心神一滞,一股温热的血已经喷涌出来,溅到她的脸色。 ------------ 章节40 云歌还在呆滞中,却发现那个鹰眼男人已经倒在她的面前,像是被惊扰了的鸟儿,她迅速退开,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鹰眼男的血从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泥土。 “发什么愣,快点过来帮忙……”,赵元俊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云歌神智清醒几分,刚才是赵元俊伸出手来推开他,再给鹰眼男致命的一刀,当时刀锋一闪,云歌就看见一道红痕朝她飞来,不知为何看见的是赵元俊的手臂,可是此时见他生龙活虎的打斗模样,不像有伤,难道看错了。云歌也来不及细想,匆匆收拾好自己纷乱的思绪,拿起药瓶,朝后猛退数步,对着赵元俊大喊:“快过来”。 赵元俊虽听清云歌的话,但一时山贼们因失去头领,更加疯狂的朝他们扑来,来势汹汹,赵元俊已无法抵御,加上疲惫不堪,更加无法逃出包围,云歌见赵元俊无法脱身,也是着急,心下想,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等风过了或者转向,他们就逃不了了,也即刻纵身与包围中与赵元俊合力对付山贼。 云歌和赵元俊合力攻山贼一处,那些山贼此时虽猛,但已是强弩之末了,早有人心虚胆寒,眼见云歌也加入进来,更加只敢远远的比划,未敢靠近,云歌见包围圈一处薄弱,拼死之力和赵元俊逃了出去,往清风的方向跑去。 隔身后的山贼已经数十米,云歌停住脚步,此时风未停更没有转向,云歌拔开药瓶塞,朝山贼们撒去,仿若一道白雾将山贼们团团围住,不过一会儿,刚才还杀声震天的山林静若往常,若不是地上七歪八倒的人,定然会以为刚才那一幕生死相搏的场面不过是场海市蜃楼。 云歌他们也不敢耽搁,在刚才洒出药粉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开,若不是赵元俊奇怪为何人声俱停,一下子又回到空旷的山林,他也不会好奇的向后望去,看见刚才还追杀他们的人全都倒地不省人事,顿时惊诧万分,眨眼看看身旁的云歌,不禁好奇她到底是用了什么药粉让这些人在瞬间倒地。 穆县城墙之外。 “公子,经属下查看,这城墙上缉捕令,的确是云歌姑娘和那个男子……”,随从毫无波澜的禀报,“我们是否还要进城”。 云天微微蹙了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淡漠的说道:“进城”。 “公子,云歌姑娘应该没有进穆县城”,瞄见云天沉默的神色,随从不安的继续禀道,“公子请看,城门上站着的守卫可曾有眼熟,那可是大宁北郡侯的轻信部队,我们在璟城的安宁关就曾见过的,北郡侯的素来治军严谨,手下多良将,有这样军队守卫,云歌姑娘根本不可能混入穆县,属下以为云歌姑娘肯定是走别的路”。 云天冷眼打量着那些在城门前神色严谨的北郡侯部队,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极快的又隐入冷漠的神情中,看来那个人已经来了,难怪那个北郡侯会如此严阵以待,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是鹿死谁手呢,“进城”。 “公子”,随从惊讶。 “直往梁下,就算她要走其他的路,总要到梁下的”,云天连日来紧绷的下巴放缓,低沉的嗓音说着自己的意图。 夜晚的山林雾气极重,阴冷的寒湿气侵入骨髓中,山洞中却火光闪耀,熊熊的篝火映红了云歌的脸蛋,出神的望着火堆,清澈的眸子里似乎也有火焰隐隐跳动,清风就在她旁边,见她那模样,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一双温和的眸子因为火光而充满暖意,“怎么了”,云歌回过神来,不解他突然打断她的发呆。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他”,清风指着洞外的赵元俊,此时他正一个人坐在洞外的石头上,盯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发呆,清俊的脸上因为一层朦胧的月光而显得孤清。 “为什么”,云歌缩缩被火堆烤的暖烘烘的身子,外面寒意让她萌生怯意。 “我看见他的手上有刀伤”,清风幽幽的望着她,看的云歌心中有些发毛,但是听说赵元俊受伤,她有些诧异。 “坐在这里干什么”,云歌走到赵元俊的身边坐下,阴冷的湿气让她打了个冷颤。 赵元俊把视线从月亮上收回,黯然的眼眸让云歌想起严雪心将被处死的前一个夜晚,不知此时赵元俊是不是想起了她。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赵元俊的毫无感情的话让云歌一愣,看着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上面已经很干净了,没有血迹,可是在裸露的手腕上却有很深的一道刀伤,血肉外翻,似乎还可以看见生生白骨,没有结痂,还有血丝渗上来,衣袖上也染上点点血迹。 “你不疼啊”,云歌急忙拿来随身的治刀伤的药,抓住他的手腕,洒下些药粉,再拿一块也撒了药粉干净的棉布按住,最后扯下自己的衣物给他包扎,赵元俊在最初撒药粉的时候皱了下眉头,紧咬牙关,也不哼一声,他的手臂肌肤极为细致,带着少年特有的柔和饱满干净,云歌给他包扎的时候极为温柔,就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平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虽心中没有那丝不屑,但是看见他光滑柔嫩的肌肤,也不忍心下重手,如果没有他挡了鹰眼那一刀,这伤可就在她身上了,心中还是很感激的。 赵元俊呆呆的望着她,从她进门那天开始,他就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她,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古灵精怪刁钻野蛮的,何曾见过此时的温柔,脸面的轮廓在月光下格外柔和,轻轻翘起的嘴唇如娇弱的花瓣,他觉得自己的气息凝重,心已经悸动,隔得太近,她身上似乎有什么香气,淡淡的,他凑近些去闻。 “好了”,云歌微笑着抬头,唇角的笑容温柔而纯真,让赵元俊心跳的更厉害了。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看着那么多条人命就这么无声的消亡了”,云歌看着赵元俊神色恍惚,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杀了那些山贼而难受,想起自己当初听闻严雪心要被浸猪笼时,自己也是这般感受,虽然那些人并非无辜,但是终是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因为自己而死亡,那些内心的恐惧根本就无法躲避,任由它在心中滋生,后来又是肥肉之事,虽然他最后未死,减轻了她心中一些担忧,但是那些恐惧却再也无法控制她,到今天的山贼,她可以说是毫不留情的下手,原来人杀多了,也就麻木,道德虽在,可是已经用各种理由去说服自己是被逼无奈,是情有可原的,“我不想说谁对谁错,既然做了,我也不想后悔,而且我并不后悔,如果我有一丝心软,今日倒在那里的就是你我”,她说的很坚决,稚嫩的脸上写满坚强。 “我知道,可是一闭上眼还是会想起他们”,赵元俊摩挲着云歌包扎的地方,上面还有她指尖的温度,只是原来她的手竟是这样的冰冷,“云歌,在祠堂的时候,你很害怕吧”他突然叹气,飞扬年少的脸染上淡淡的忧愁。 “你想起了严雪心吧”,云歌面对这样的他有些心虚,那夜看到他的神情,她觉得他是对严雪心有感情的,自己是不是太狠毒了,“她应该是冤枉的吧,都没有求证就这样做,太……”她心底很纷乱,她最不愿想起的就是严雪心,她自由自在的身躯上背负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包袱。 “我不喜欢她”,赵元俊听她这么说,也不知为何急切的解释,“我只是想起了些事”他低下头,似乎陷入回忆中,“我爹以前有个小妾,我叫她秀姨,后来她死了,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云歌摇摇头,结果发现赵元俊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如梦呓一般继续说道,“浸猪笼”,云歌愕然,随后才想起曾经听慕紫说过这事,只是看他这神情,看来这秀姨与他的感情颇深。 “罪名和雪心一样”,赵元俊苦笑,“我知道她是冤枉的,也知道是谁陷害,可我不能还她清白,因为这是我娘做的”,往日高傲的少年却是神色沉重。 ------------ 章节41 “当年秀姨深得爹的喜爱,其后更是怀有身孕,娘才这么做的……”赵元俊说得很平淡,“其实娘也是没有办法,如果她不这样做,她是害怕秀姨生下男孩,爹已经冷落她了,她不愿我也失去一切”,他给赵夫人找借口,也在为自己心里的后悔开脱,“我不知道会变成那样,我以为秀姨只是会被爹赶出家门,没想到她会死,她死的那天,我被娘关在屋子里,不让我去……她说她可以失去一切,但是不甘心我也什么都没有,这是她做母亲的私心,为了我,她可以做任何事,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说到最后,云歌可以看到他轻颤的睫毛染上月光的冷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她以为我忘了吧,其实那是我心底的刺,我不怪她……” 云歌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这清辉寒月,葱郁的山林也披上清冷的寒霜,刺骨的风割裂着肌肤,不知道这山林入夜之后竟是这般寒冷,冷风直往心里钻,她能说什么,安慰,还是讽刺,她也不知道,赵夫人所做是错还是对,如果严雪心的事情重来一回,她是重蹈覆辙还是沉默隐忍,一个大家族的女人失去丈夫的宠爱,失去虚名光环,那意味着什么,她从未感受,也不会害怕,但是听赵元俊这么说却有些心酸。 “祠堂里关你的柴房……秀姨以前也关在那里”,赵元俊沉溺在回忆中,往事再一次闪过脑海,已经忘了当时的心情,只是重提还是有恍然如梦的感觉,一场噩梦,“她人很好,对任何人都很好,可是……”,“我真的不想有人步秀姨的后尘,可是我还是想不到雪心会陷害你,害你也被关进祠堂,我以为我可以和爹不同,能救你出来”,他讽刺的自嘲,“也许你会笑我蠢吧,你的武艺比我高强多了,也比我聪明”。 云歌听到后面觉得刺耳的讽刺——“比我聪明”,难道他已经知道是她陷害严雪心,眨着眼睛,不安的望着他,做了坏事被人抓住,心里就像被什么挠的感觉,坐立不安,脑海中闪现千遍他的讥诮,“其实我……” “雪心后来得到那样的下场本来也是她应受的惩罚,可是我仍不想她死,却救不了她”,云歌听到他这么说偷偷舒了口气,原来他不知道,但是看见他黯然自责的神情却觉得更不安,“你说我是不是假慈悲”,自嘲的语气更浓,压得云歌喘不过气来,着就是所谓的煎熬吧。 “你放心,我在出来之前,也猜到你可能不愿回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就说你染疾病突然去世”,赵元俊见她青白交措的脸,以为她也在担心她未来的路,安慰着她自己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难受的心疼,“你那个丫鬟慕紫,我早给她一笔银子,送她去向寒那里暂避”。 云歌听他静静的说,突然觉得心中更难受,慕紫的事,她一直想打听,当初自己就这么跑了,也不知是否连累到她,听他今日这么说,觉得他早就做好准备让他离开,他心地不坏,她是知道的,但是一直任由他自责,她是不是太过分了,该告诉他真相吗。 “难道你还在惦记你的嫁妆”,见云歌一直不语,脸色却越来越暗,眉头紧蹙,突然想气她曾今说要他还她全部的嫁妆,眉头一舒,打趣道,“那我就还不了你了,就当给我的补偿吧……不说话,不答应,你是不是太小气……” “我告诉你吧,其实严雪心根本就没有奸情,当初那件事是因为她先陷害我,我有心报复她,但是我和你一样,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人丧命”,云歌一口气说完,本以为说出来之后自己的心里会好受些,可是看到赵元俊的神色之后,她才知道她在火上浇油。 “你做的,你知不知道那样做会害死人的”,赵元俊厉声指着,人因为愤怒而霍然站起来,“而且还是两条人命”。 “我说了我不知道”,云歌也被他的指责惹怒,“两条人命,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至我于死地,那个严雪心的娘,那个大夫,还有你们那个族长都是同伙,我没有全要他们的命,算是便宜他们了”,心中压抑着一口气,一时什么赌气的狠话都说出来了。 “真没想到你这么狠毒,还想害这么多人”,赵元俊义愤填膺。 “是啊,我狠毒,那你,你娘,算什么,我还没有害无辜的人,你们连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儿都不放过”,云歌气急,早忘了赵元俊心中的内疚,出言讥讽。 赵元俊听到她这么说,脸色一下苍白,曾今意气风发的高傲少年笼上一层忧愁孤单,涨红着脸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再也没有出声。 云歌知道她话说重了,才出口就后悔了,但是她总不能给他道歉吧,咬咬牙一转身回到山洞中。 清风显然听到他们的争吵,迎上来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温和的眸子驱走心中的寒意,顿觉十分委屈,为什么赵元俊说他的事,她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他就不能体会她的难处呢,倚着清风,不悦的说道。 清风听着她说完,往火堆上添些柴火,火燃得更旺了,绝美的脸更显得柔和,“我现在才觉得你师傅把你许配给赵元俊是对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云歌一愣。 “你们都很善良”,清风拨弄的柴火低声说道,看见云歌疑惑的眼神,“不要以为杀人者都是坏人,这世间有很多的事情都是无肯奈何而为之的,有人为了名誉权势地位不停的害人,他们没有沾半点鲜血,却十恶不赦,你们都是无奈之举”。 “可是谁说我以后不会变成那样的人”,云歌像个小孩子赌气的争辩道。 “不会的,我相信你不会的”,清风微笑的望着她坚定的说道。 云歌无趣的撇撇嘴,她对于别人的权势名誉都毫无兴趣,当然不会为了这些害人,但是赵元俊呢,他就能一直心地好,师傅就不会看错人吗,还有清风和她根本就岁数差不了多少,比赵元俊的年纪还小,却老是比她透彻沉稳,可是她信任他,最直接的依赖,不含一点杂质的纯粹。 ------------ 章节42 雨说来就来,起初是淅淅沥沥的细雨,渐渐的竟成了瓢泼大雨,树林已经不能避雨,云歌他们疾步跑起来,一心想找个山洞避雨,可是一直都是密集的树林,未见有山洞,突然一个拐弯竟有一个荒废的草屋。 云歌他们走进去,拍拍身上的雨水,刚才未觉得,混合着雨水的湿漉漉的衣服穿着真是不舒服,也不知道有没有柴火。 云歌和赵元俊在外屋寻找柴火,他们已经连着两天都没有说话了,偶然视线交错,赵元俊也迅速躲开,让云歌心中更生气,一个男人,居然心眼比她都小,到现在还生她的气。 “云歌,快来”,清风急切的声音突然从里屋传来。 云歌挑开帘子就冲到里屋去了,进了门才发现里屋有张简易的床,地上满是枯草,床上还躺着一个男子,看屋内的情形他应该原本隐在枯草下,也许是清风拨弄枯草才发现了他,不知是死是活,平静的躺在那里,紧闭双眼。云歌拉过还坐在床头的清风,“别靠那么近,不知是不是因为什么恶疾才死的,可能会传染的”。 赵元俊跟在云歌身后,本来见此情景还想上前查看,但是听到云歌说会传染,向前走了几步,挡在云歌的身前。 “云歌,他还活着”,清风刚才也是想到枯草易燃,不然又像上次那样用湿柴枝,三个人被熏得差点背气,最后才知道湿的柴火点燃了易生烟,现在外面下雨,肯定不能出去捡,只有在屋里找,扒开以后才发现有人,开始也以为是死人,后来见他眼皮隐隐动了一下,用手指试探鼻息,才发觉得他气息微弱,却还活着。 “还活着”,云歌疑惑的看了一眼清风,扒开挡在她身前的赵元俊,朝那人走去。 “别去”,赵元俊急切的拉住云歌,“你不是说有会传染的吗,还是我去看看吧”。 云歌心想,他终于和她说话拉,那就算是和解了,她也不能这么小气,调皮的笑着说道:“我去,你们在这里等着,你又不会医术”。 赵元俊讪讪的放开他的手,许是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就像被阳光灼伤,他已涨红了脸,转过视线不再看她。 床上躺着的男子,紧闭双眸,脸色暗青,倒也不损他一副好皮相,狭长的眼眸不知睁开是如何的诱惑人心,高挺的鼻梁,菲薄的嘴唇一呈乌黑状,云歌摸着他的脉搏不住的摇头,医术她是会啊,可是当初师傅教授于她的时候,她忙着研究制成什么样的*才能让师傅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招,结果成了这样的半吊子,刚才还很豪气的说她会医术,其实她只是略懂,连门都没有摸到。 “他没救了”,赵元俊和清风见云歌不住的摇头叹气,表情甚为为难,还以为那个躺在床上的男子必死无疑。清风本就听过云歌说过她师傅医术了得,顺而想到云歌这么聪明,定然继承衣钵,但见她摇头叹气,觉得这男子肯定救不活了,不禁有些惋惜,看那男子的面貌不过才二十来岁,容貌俊美,身上的衣着更是华美非凡,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今日却要命丧着荒山野岭中,英年早逝,也不知姓甚名谁,就算他们好心将他埋了,也只能做孤魂野鬼。 云歌不知道怎么说,好像现在解释吧,显得先前她虚荣,可若是救,她也只能尽力而为了,想起师傅教过的那些基本医术,她只能判定他是中毒了,可是什么毒,她真看不出来,师傅也说过,光凭医书上的内容而无亲身医治的实践,根本不可能提高医术,她哪有什么医治人的经验,下药的经验倒是很多,可既然能救就尽量试试,反正最坏也不过是死,他现在已经是个活死人了,没有什么感觉,若真是救活了,她算救命恩人,救不活,那也只能算他命该如此,想到这里,她有些底气了,死马当活马医。 云歌让清风把她的包袱拿来,抖开摊在一边,赵元俊看见了,无意的插嘴道:“你带这么多药瓶干什么”,云歌虚荣心再次受到挑战,总不能老实的交代说这些都是*,都是防止自己打不过别人的时候直接给人迷倒再下手吧,然后很得意的炫耀上次他们路遇山贼多亏了她的最新炼出来的*吧,只得假装专心的翻弄着那堆药瓶,找出那个因为匆忙当时抓错了多带了的针灸包,然后神色凝重的下针。 先从哪里开始呢,云歌大脑乱成一团,穴位在哪里,又该从哪个穴位开始呢,是不是中毒呢,她一针下去会不会刚好就不幸的扎中了死穴呢……云歌举着针光在那里脑海中人神交战,半天未落针的举动实在让赵元俊清风疑惑不解。 云歌最终决定,她应该先找伤口,如果是中毒,应该有伤口,她放下针去扒男子的衣服,她的举动看得赵元俊目瞪口呆,清风咋咋舌头不安的望着赵元俊。 “你干什么”,赵元俊已从最初的震惊失色中清醒过来,冲过来拉住云歌扒那男子衣服的手,许是力气大了些,他看见云歌轻蹙的眉头,迅速的松开,低语道:“我帮你”,他轻轻解开男子的衣服,想那赵三少爷是何人也,从来没有扒过男人的衣服,嘴不甘不愿的翘了起来。 云歌低下头,细心的寻找伤口,男子的肌肤不若脸给人白净斯文的感觉,略显古铜*,肌肤光滑而细致,腹间的肌肉也是纹理分明,早先云歌在手掌处寻找伤口时就发现他手掌有薄茧,看来也是练武之人。 男子的上身都被赵元俊扒光了,云歌几乎整个人伏在男子上方寻找伤口,看的赵三少爷一阵火大,不耐烦的嘟囔道:“你还没有找到伤口吗,都快扒光了”。 清风也觉得这样不妥,云歌一个女子这样盯着男子光裸的上身瞧,赵元俊也是一脸怒火待发的神情,便出言道:“我来帮你找吧”。 “等一等”,云歌止住清风,在腰下她果然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也不知是被什么受伤,细而薄的伤口,若不是仔细看,映衬着古铜色肌肤还以为是胎记呢,血迹已干,只是上面留有可疑的青紫略带黑色,云歌记得师傅说过,这便是中毒最直接的征兆,很好认,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赵元俊见云歌的手指一直放在男子的腰际间,脸色更黑了,但是又见云歌神色凝重,眉头紧锁,想来也是为施诊而思虑,不便打扰,只得死死盯着男子的脸,既期盼他早日醒来云歌不用理他,又巴不得他干脆死了干净。 ------------ 章节43 云歌凝神静气,努力回想着师傅所教授的医术,又在脑海中搜寻自己看过的医书,印象渐渐清晰,解毒的基本之法已经有所记忆,心中一横,第一针已经扎下去了,接着便是再扎其他几个穴位,云歌几针之后已是大汗淋漓,不是心神疲惫,而是害怕自己这几针没有救到人,反而加速了此人的死亡,已经不敢再下针了,许久都没有反应,难道死了,云歌把手指按在男子的手腕上,还好还有脉搏,只是比刚才更微弱了。 片刻间,云歌已看见男子剧烈的抽(河蟹)搐,她与赵元俊一惊,跳起来逃离床边隔的远远的,清风面色苍白的也往后退了几步,男子在抽(河蟹)搐了一会儿之后,一口暗黑色的鲜血吐了出来,然后继续安静的躺会床上,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双眼,三人面面相觑。 云歌被赵元俊盯得脸颊滚烫,他狐疑的神情分明是在疑惑她的医术,只得嘿嘿的傻笑掩饰自己的心虚,重新坐回床边,对着男子在心底叫苦,为什么你还不醒呢。 云歌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想自己还忘了什么,在生死关头、名誉攸关、她的一世虚名上,她才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听师傅授课,光记挂着怎么捉弄师傅了,一定是忘记了什么,这个男子才没有醒来,但就是忘记了自己到底忘记了那一步。 赵元俊撇撇嘴,粉淡的嘴唇轻轻的抿着,像是有话要说,最后还是死死的抿住,拿眼不安的瞧着云歌,嘴唇、嘴唇……云歌望着他的嘴唇不住的在心里念着,突然跳起来,抓住赵元俊的胳膊不住的摇,大叫:“我终于知道忘了什么了”。 清风对于云歌这种一惊一乍的神情无奈的摇摇头,再看赵元俊也是一脸迷惑。 云歌也懒于管他们,想到应该把自己伟大的想法用于实践,低下嘴唇靠近男子的伤口,暧昧的角度让两个男人什么也不顾,拉着她就往后退,离那个男子远远的,仿佛他的毒真能传染。 “干什么”,云歌不明就里的问道,她不是还要救人嘛,干嘛把她拉开。 “云歌,你可是个姑娘,怎么能亲男子的身体啊”,清风好心的告诫。 “你和我成了亲了,别的男子的身体你连看都不能看,怎么能去亲呢,就算亲,也只能亲我啊……”赵元俊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脸皮上泛着可疑的红晕,他在说什么啊,挺翘的鼻梁都快和眉毛皱到一起了,稚气而可爱的神情略带后悔,早忘了他说的时候却是理直气壮,现在却害羞了。 “哦”,云歌撅着嘴唇,满脸的苦恼,如果她不这么做,那么就不能证实她也是能救人的,没有辱没了师傅的一番教导,“可是我还是要救人的”。 “怎么救啊,我帮你做”,赵元俊为了掩饰刚才的心虚,自告奋勇的拍着胸脯承担。 “你……”云歌为难,想着反正也不是独门技术,简单易学,赵元俊应该能过做到,“就是给他吸毒血啊,用嘴吸,凑近伤口处就行了”,她仔细的指点着,不期然抬头见发现赵元俊的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双眼睁圆,里面似有无数道火焰在燃烧。 云歌不高兴的说道:“我就说你不愿意吧,还是我来吧”,捋着袖子就朝床边坐下,这可不是救不救人的问题了,如果她今日救不活这人,他日不知要承受多少赵元俊的嘲笑,一世英明毁于小小的意外上,划不来。 “我来”,赵元俊紧咬嘴唇,嘴唇都快被他咬得出血了。 “真的”,云歌看着赵元俊发青的脸色,觉得他明明不心甘情愿,干嘛一脸委屈,都说她自己来,“不要太勉强”,好像自己欠他很大个人情似的。 赵元俊痛苦的望了云歌一眼,身子已经低下去了,大有壮士断腕的坚决,清风瞬间脸色煞白,云歌颇感安慰,果然言出必行,让人佩服。 赵元俊表情痛苦的吸毒,吐干净自己口中腥臭的毒血又继续低下头,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眼,那男子起初也没有什么反应,后来云歌注意到他的眼皮轻轻的颤动,乌黑的嘴唇也逐渐红润,接着手指开始曲蜷,偶尔还能睁开眼,混沌的双眼看一眼继续无力的闭上,云歌心中大喜,原来师傅所教与的东西,她还是学到点皮毛,继续鼓励赵元俊。 清风看着赵元俊欲哭无泪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人总算醒来,他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不过牺牲够大的,想着这些不由得抿嘴偷笑。 经过赵元俊的不懈努力,那男子的神智渐渐清明,睁开的眼睛虽还是虚弱和无力,但是已经可以看清云歌他们了,当他看到一个男子吮吸着自己的腰身时,已从最初看云歌的锐利防备变成了震惊最后的无奈,如果不是他身子还很虚弱,肯定会跳起来推开赵元俊的,云歌都看见他挣扎着要起来,可是连移动一下都困难。 赵元俊起身看见那男子还用嫌恶的表情望着他,心中更是火大,谁想为他吸毒啊,既然他醒了就不用理他了,身子一侧接过清风给他漱口的水袋,委屈的朝云歌撅嘴。 云歌见男子醒来,也很高兴,事实证明她真的很有医学天分,随便出手都能济世为怀、妙手回春,见到师傅一定要告诉他,清澈的双眸盯着男子的伤口,已经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液了,看来是没有事了,脸色虽还是略显苍白,但已有血色了,嘴唇也褪去乌青。 男子见云歌查看他的伤口,一双已经恢复神采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翘,眯着眼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神情蓄满风流自若,若是一般姑娘见了定会迷醉在诱惑的笑容中,可是云歌此时摸着他华美昂贵的衣料,心中盘算着,无心看他的神情,看样子他很富有,是不是收些银子作为医治的费用,毕竟赵元俊的嘴唇都肿了,他们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几了。 男子见她蹙眉愁思的模样,嘴唇蠕动,似乎有话有说,但是太过虚弱,只闻得一声轻叹。 “少爷”,真是平地一声炸雷,让云歌差点捂住耳朵抱怨怎么会有这么响的炸雷,后来意识到不对,有人,果然一抬眼,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叔朝躺在床上的男子冲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男子,个个满脸戒备,拔刀相对,冷冽的刀锋让云歌三人退到屋内的一角。 虎背熊腰的大叔低身查看男子的情况,发现他已经醒了,惊喜的叫道:“少爷醒啦”,后面的男子神色未敢松懈,只是听到大叔的叫喊,眉眼中已显欣慰,可是对云歌他们还是肃穆不语。 “放下……是他们救了我……”男子还很虚弱,说话间已经费了极大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让云歌害怕他再昏死过去,到时那个大叔会不会杀了他们直接给男子陪葬。 ------------ 章节44 前面的男子已经放下刀,但是自动让开一条道,意思很明显,让他们离开。 窗外风雨飘摇,天色已暗,不时有闪电滑过天空,将大地照得如白昼,此时出去,他们无处可去,荒山野岭还能指望投店吗。 “我说这位大叔,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云歌觉得她应该为了自己的出路做争斗,“我才救了你们家少爷,你们就让我们出去,外面可在下雨,我们可是从外地前往梁下,此处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们去哪里,别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也不指望你们报恩了,至少别念完了经就赶和尚”,赵三少爷也是一脸不满的神情,若不是嘴唇肿了,也要训斥这些人一顿。 云歌的话让周围的男子很不快,望向他们的眼神增添了几分冷意,让凄寒的山雨天更添几分寒冷。 “萧叔,让他们留下吧”,一个宛如空谷黄莺的声音突然响起,云歌看见一个美貌的少女走出来,云鬓乌黑,眉眼如画,对着云歌也是淡淡的微笑,疏离却平和。 “小姐,这……”被称为萧叔的大叔侧过脸为难的望着躺在床上的男子,男子闭着眼养神,轻微的颔首,算是同意了。 “你们就留下吧”,萧叔平板的转述着男子的意思,语气中确是恩赐的意思。云歌闷哼一声,颇为鄙夷,这个草屋难道是他们买了不成,她只是讽刺的询问,还真当自己是主人,“麻烦你们把帐结了,一百两,我医治你家少爷费用”,一百两不是小数目,当初她从肥肉那里总共拿到的银票都不到一百两,若不是眼前这些人这么傲慢,也许她就会当是赠医施药,可是见他们一副那男子的命这么要紧的模样,还拔刀,重要人物,价格高点。 “你说什么”,萧叔大概没有想到云歌会这么说,一时吃惊质疑自己是否听错,那年轻女子一双杏眼也好奇的看着云歌,那男子也侧过头来望着云歌,漂亮的眼睛流光暗转,含着摄人心魄的光芒,清风和赵元俊则无所谓的点头表示赞同。 “叫你付银子啊,难道想赖账啊”云歌恢复蛮不讲道理的神态,“你看,他的嘴都肿了,都是给你们少爷吸毒血的”,说话间已经伸手去拉赵元俊捂着嘴巴的手,可惜赵元俊死命护着,露出的眼睛泛着水光可怜的望着她,她也不便继续拉扯下去,把手一摊继续道:“这可是冒着性命的危险,要知道万一他也中毒了怎么办”。 “姑娘的大恩大德不敢忘,一百两也太委屈姑娘了,不如我给姑娘两百两,姑娘再帮我一个忙”,男子含笑对云歌说道,上翘的桃花眼含着些暧昧的意味。 俊美不凡的男子在云歌心中抵不上银子的魅力,她在私下嘀咕着算账,这里离梁下已经不远了,按照师傅说的三个月限期他早回来了,现在应该赶往梁下的路途中,不出意外身上剩的银子应该可以支撑到师傅寻她的时候,可是万一出了意外呢,“帮什么忙”,冲动代替思考,云歌为了前途着想。 “我听说姑娘要去梁下城,恰巧我们也要去,可惜不知如何走,还望姑娘给我们带个路”,慵懒的声音飘来带着三分不羁七分诱惑,云歌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一个陷阱中,她侧过头询问其他二人的意思。 “我不同意”,赵元俊放下捂住嘴的手,红肿已经消退,轻翘的嘴唇不悦的嘟囔,他可不想再看见那个男子,回忆起他亲了一个男子的腰身的恐怖记忆。 清风看看云歌,再看看赵元俊,轻柔的说:“我也不同意”,他也不想这个队伍中加入让他和赵元俊都不安的人,抬眼间却发现对面那个明媚的少女微笑不语的望着他,不由得侧过脸漠视心中突如其来的羞涩。 “好吧,我帮你这个忙”,云歌对着男子诡异的一笑,“不过要先付一半定金”。 赵元俊对云歌强烈表示不满,又恢复到半天前的状态,不理会她,清风则无奈的叹叹气,云歌心想她委屈了,明明都是一个为了大家好的办法,结果却被这两个人鄙视。 入夜之后,赵元俊突然不再耍小性子了,因为烤兔子的香味将他吸引了,他们在山里转了这么久,一直都在吃干粮,长期不知肉味,倒不是抓不住兔子山鸡之类,只是云歌他们三个都是连生个火都要被呛到的人,更别提开膛破肚拔毛这类事情了,在第一次抓到兔子之手三人还讨论了如何能让这只兔子变成美食,结果研究了半天,最后放了那只兔子,临走时那兔子还不肯离去跳了几圈,肯定是知道这三个人根本不会烤了它。 赵元俊和云歌两个人围着烤兔子转了几圈,终于等它油滋滋的烤好,也顾不上是别人烤的,应该他们优先,抓起一只一人撕了一条腿啃了起来,云歌当然也不会忘了清风,只是清风尴尬的望了望对云歌所为目瞪口呆的人。吃饱喝足,赵元俊有些失落,不住的说,云歌如果要银子,他可以给她,云歌被他说烦了,不悦的反问道,现在你有吗。 赵元俊带出来的银子因为那天逃亡落在客栈里了,身无分文的跟着云歌他们,被云歌指责,脸皮上过不去,又开始生云歌的气,至此他们两个同盟在一天之内破裂了两次。 云歌起身查看那男子的伤势,拿了人家的银子吃了他们的兔子,她应该有点责任感,免得师傅说丢了他的脸。 男人听到有人靠近,一双眼睛赫然睁开,看见是云歌后,眼中的一刹那锐利转为慵懒虚弱,任由云歌查看,上扬的嘴唇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有劳姑娘了,敝姓楚,名荆”,轻佻的语气。 “好巧啊,我也姓楚”,云歌漫不经心的查看,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就算五百年前本一家,你也不能指望我少收银子,我这里不接受讨价还价”,抬眼对上楚荆漂亮的桃花眼,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没想讲价啊”,楚荆继续用他懒洋洋的低沉嗓音说道,“只是很高兴认识姑娘”。 “是啊,你应该高兴啊,不然你早死了……” “少爷,该喝药了”萧叔拿着一碗散发着苦味的墨黑色的药汁走进来,显然听到云歌的话了,整个人陷入寒气中,冷得云歌坐不住了,起身要走。 “楚姑娘,在下也是略懂医术”,楚荆眨着眼睛戏谑含笑。 云歌心想,不就是瞧不起她嘛,只要银子照付,谁管你会什么,要不是他们及时医治,你再厉害都得死在这里,还轮到你现在完好的喝药。 ------------ 章节45 早晨醒来时,天空已经放晴,云歌清风赵元俊三人在前面愉快的开道,赵元俊也被晨曦明媚的阳光感染,心情大好,又忘了昨夜与云歌争执的事,一路上都在与云歌斗嘴,清风则含笑听他们说话。 楚荆一群人跟在后面,楚荆已经能在搀扶下行走了,萧叔被想背他,却被他严词拒绝,身后十余个男子也低下身要背他,却被他低语训斥,云歌对于他这种行为十分不满,他歪歪斜斜的极慢的走路,耽搁了行程,但想到自己收了银子,还是不便抱怨,这种地方无论是做马车还是骑马都不方便。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过了两天,楚荆终于算是恢复到一般人的状态,已经不用人扶也能赶上他们的脚步。 云歌甚为欣慰,不住得对清风称赞自己,她也没有辱没了她师傅老人家的一世英名。 哪知楚荆耳尖,全听到他耳中去了,调笑道:“楚姑娘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了”,配合着他上翘的桃花眼,魅惑的流光暗转。 云歌起先一愣,随后小嘴一瘪,“楚公子,这么赖账的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佩服啊”,不屑的瞥了楚荆一眼,“可惜啊,在我这里不管用”。 清风正喝着水,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一口水就这么不顾形象的喷了出来,然后不住的咳嗽,直至绝色的面容涨红。 “是挺可惜的”,楚荆不以为意,“如果楚姑娘有清风公子一半的容貌,我一定会纳姑娘——为妾的”。 清风大窘,拉住云歌让她不要再说了,云歌那肯罢休,赵元俊不是对手,好不容易找到个对手,怎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还好我没有清风一半的容貌,不然就羊落虎口了”,斗嘴是云歌的拿手好戏,以前她都能将赵元俊气得无话可说,只是这个楚荆可比赵元俊道行高多了,这么讽刺都不发怒。 楚荆不语,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全是慵懒的调笑,可眼眸深处似有一个洞,深不见底,却似能穿透人心。 云歌也不见害怕,瞪大一双眼睛不客气的望着他。 赵元俊也不喜欢楚荆等人,一是楚荆总是有意无意的纠缠云歌,他的心底有说不出的不舒服,二是楚荆的家仆对他们是有若无的防备,总在背后嘀咕,他心中气郁,想来他也是豪门大家族出生,却被人像防小偷一样防备。此路人中最为正常的莫过于楚荆的妹妹楚鸢,这么美而端庄的女子,若是齐彦也在,不知是如何的挖空心思献媚,这楚鸢也是精通乐理,随身之物中不乏乐器,本来以为自己还算精于乐理,可是听到楚鸢的琴艺宛如空谷溪水出尘清澈,一行人人中只有清风的箫声可应和,天籁之音原来竟可掌控人的喜怒,可惜两人的琴箫合奏却有说不出的悲切清冷之意,让人心情低落。 所以人皆沉溺其中的悲伤之乐,倒是云歌闪着明亮的双眸,拉着清风要教她吹箫,结果鼓着腮帮子吹了半天一个音调都吹不出来,赵元俊讥讽没有天赋就不要浪费别人的萧了,云歌换了个手势拿萧,作势要打他,哪知萧被清风夺了下来。 “楚鸢姑娘,萧还给你”,清风双手举萧,修长的身量如竹挺拔。 楚鸢望着清风手中的萧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拿回,浅笑道:“与清风公子合奏一曲,才知这世间还有知音人,也不枉小女子来到贵地”。 云歌见他两人说话想起当初齐相设宴时那些文人贵胄的酸腐,虽然没有那么让她反感,但是实在无趣,侧过身子却看见楚荆盯着二人一脸肃穆,没了那些轻浮的调笑,让他显得格外严肃谨慎。 许是察觉到有人紧盯着他看,楚荆转过脸来看到云歌,嘴角浮笑,眼神深邃,似乎刚才那肃穆的神情是云歌的错觉。 “云歌,云歌,我们过了这座山,就是梁下城了”,远处传来赵元俊兴奋的叫声。 所有人都被吸引过去,在山中转了这么久,终于就要到了,都是免不了兴奋,云歌更是一手拉着清风一手拉着赵元俊,欣喜若狂的跳起来,楚荆这边的人倒是很平静,特别是楚荆若有若无的笑容带着些冷意,楚鸢更是毫无反应只顾擦拭自己的古琴。 “救命啊,救命啊……”一阵尖细的呼叫声压过了云歌他们的兴奋,像是从林中传来,听声音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云歌抬腿就朝林中深处走去,却被赵元俊拦住,“你干什么”。 “过去看看,有人叫救命”,云歌坦然的望着他,却发现所以的人除了她有这样的想法,其他的人都不以为意,特别是楚荆的家仆,除了楚鸢,都围在楚荆身边不时商量些什么。 “你要救人”,赵元俊脸上闪现神圣的光芒。 “不,我去看热闹”,云歌瞧见他摩拳擦掌的举动,戏谑道:“听这声音应该是个女子,这等英雄救美的好事,当然是留给你的”,拍着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却瞥到楚荆眯着双眼望着他们,云歌眼珠一转,对楚荆说道:“楚公子,一起去吧,你不是担心不是美女而犹豫,你放心,若不是美女,赵公子替你救了”,云歌再次连连拍赵元俊的肩膀,赵元俊只觉责任重大,不然一下比一下力气大。 听到云歌说完,楚荆手下的男子皆是一脸阴沉,特别是那个萧叔简直凶神恶煞的盯着云歌,楚鸢则是忍笑不语,楚荆狭长的眼眸泛着慵懒的光芒,“好”。听到他答应,萧叔转怒为惊,“少爷,不可”,可见楚荆执意的摇摇头,转而对云歌横眉冷对。 云歌撇着嘴,不以为意,本来也不想去救什么人的,这么七拐八绕的竟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想来也好,满足赵元俊行侠仗义的想法,但是他们肯定是三人一起去,单独留下楚荆他们,她不放心,还有一半银子没有到手,这里只有一条路有人走过的痕迹,万一他们等不下去先行走了,找谁收银子去。 ------------ 章节46 云歌震惊的睁大双眸,赵元俊冷眼旁观,清风含笑不语,楚荆眯着双眼直瞧云歌,楚鸢神色冷漠,家仆们用沉默表示不屑。 云歌摇摇头叹着气要往回走,这也太娇弱了吧,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因为扭伤了脚而大叫救命,虽然那个姑娘是够弱不禁风的,整个人瘦得连风吹似乎都会倒,脸上还有泪痕,估计是疼哭的,眉眼紧皱,撅着红艳的嘴唇,若是一般的男子见了,肯定是不会错过这样便宜的英雄救美的好事,但是他们就算了吧,还要赶路的,救了这样的病美人还要先送回家,说不定被她看上,招为婿,云歌觉得她挺忙的,没有时间顾及这些风花雪月,当然如果楚荆愿意,她也没意见,不过他们就此分道扬镳,银子两清。 不知楚荆作何想法,云歌是要走了,还是等比较闲的英雄书生之类来救吧,好成就一段佳话。 赵元俊见云歌要走,头也不回的跟上,清风也低着头转身。 “各位公子,我家小姐不幸扭伤了脚,不便行走”,那小姐身边的丫头挺伶俐的,见人纷纷走开,急忙开口,“如果各位肯帮忙将我家小姐送回梁下城,我家老爷夫人盯会重金酬谢的”。 云歌站住脚步,心中想到,背着个累赘,再多的银子也划不来,清风是不可能背的,身子骨弱;赵元俊,小少爷这下正不屑的鄙夷,想必银子对他的吸引力不大;她自己,虽然那小姐看上去挺轻的,但是光是骨头的身子把她个硌的生疼也不好,而且她楚云歌不能给师傅丢人,为了银子什么都干,不属于她的原则,看来那丫鬟只有求救于楚荆了。 “我家老爷是主管梁下城禁军的林将军,若是救了我家小姐,我家老爷定然不会亏待各位的”,丫鬟见众人不反应,又开口,语气中隐含着逼人气势。 云歌想先是利诱,再是以权势相逼,都报出官职了,就是说如果不救这个林小姐,那么等这个林小姐回了梁下城,他们都没有好下场,谁叫他们要去梁下呢,云歌决定不理会,反正谁都听到那丫鬟说的是“公子”,不关她这个“女子”的事。 “林小姐,你脚扭了吧”,楚荆走过去,狭长的桃花眼带着些笑意,没有讨好之意,彬彬有礼像个君子,让那位林小姐满脸腾的一下红了,含羞带怯,低下头“嗯”了一声。 “我们中有一位大夫,让她来给你看看”,楚荆说话间已经侧着头对云歌轻浅一笑,云歌意识到他在说自己。 云歌走到他旁边,瞪了他一眼,低下身子查看林小姐的脚腕,云歌早就知道楚荆没安什么好心,知道她是个半吊子大夫,给这个林小姐治伤,不如直接打残这个林小姐的脚呢,可是怎么拒绝呢,无法拒绝,反正也治不好。 云歌反复看着林小姐的脚腕,没有肿没有青,骨头也没有错位,不知道娇气什么个劲,自己稍微捏重点,嘴还直哼哼,眼角垂泪,云歌想这也太羸弱了点吧,想当初自己比她还扭伤的重些,照样一拐一扭的走回去,结果等走回了家发现脚早不疼了,“没事,你站起来走几步就好了”。 楚荆站在旁边冲她眨眨眼,云歌努努嘴。 “啊……”林小姐听从了云歌建议,由丫鬟扶着起身,哪知才刚刚站起,就一个重心不稳朝楚荆倒去,楚荆就这么出手一接,林小姐结结实实的落入楚荆怀中。 “啊……哈哈哈……”云歌愣了一会儿放声大笑,真是倒得精准无比,那楚荆挤眉弄眼的朝她苦笑,云歌视而不见,继续大笑,再看那林小姐一脸娇羞,头埋在楚荆怀中不肯抬起,若不是云歌早先看见事情始末,定会误以为郎情妾意,私定终身呢。 楚荆的家仆看见此等事情发生,并不若一般人以为自己公子有桃花运,反而嫌恶的将林小姐扶开,哪知几个大男人都不是林小姐的对手,轻重都不好掌握,重了定是以为他们合伙欺负弱女子,轻了,这林小姐也没有丝毫的自觉意识,让家仆甚为伤脑筋。 云歌眯着眼睛微笑,楚荆一脸平静,推开林小姐将她放回她丫鬟的手中,更命一个家仆扶稳了,含笑对林小姐说:“山路不好走,林小姐又扭伤了脚,与我们一道吧,不巧在下的脚前两日也扭伤了,就让我这下人背你走”,说完指着扶着林小姐的男子说道:“你背林小姐走,小心点,林小姐脚伤得不轻啊”,拖长着声调,云歌又止不住笑了出来,偶然瞥见那家仆痛苦委屈的神色,林小姐失望垂眼,丫鬟如临大敌的盯着那家仆,云歌更是忍不住,走上前,对着一脸沮丧的林小姐认真说道:“如果不是我家公子脚扭伤的不轻,他肯定不会这么麻烦这位大哥的”,林小姐又是抬起一双布满水气的双眸,心怀感激和憧憬的望着楚荆。 楚荆抱歉愧疚的指着云歌,“如果不是我家这大夫学艺未精,我这腿早就好了,现在反而更严重了”,云歌瞪圆双眼,满含怒气,瞧见林小姐哀怨的眼神,顿感不满。 小丫鬟嘴快,更懂自己小姐的心思,“公子不用担心,到了梁下城,我家老爷一定会为公子请来最好的大夫”,说完眼角还不屑的朝云歌扫来。 云歌不怒反笑,与楚荆一对望,发现他眼中也是无奈,她倒是觉得很愉快。 萧叔显然对林小姐突然加入不满,但是一直未敢抱怨,若不是见萧叔一路上对着那背林小姐的家仆不停的关切,“重不重啊”,“满头大汗,一定很辛苦,喝口水吧”,“肯定很重吧,不如我让人来替你”云云,云歌还真没看出萧叔对林小姐的加入不满,那林小姐的丫鬟银牙细咬,不住的拿眼怒视萧叔,萧叔恍然未觉,倒是更加关心那家仆。 云歌不住的回头,呵呵傻笑,赵元俊也回头张望,不知云歌为何看远远落在后面的林小姐也有这般好笑,倒是清风回头一眼,就知云歌在笑什么,不觉嘴唇上扬,微微一笑,恰巧这一笑落在林小姐和那丫鬟眼中,林小姐娇红的脸红得如把一盒胭脂全倒在脸上了,丫鬟本来还一脸倔强凶悍,抬眼看到清风,顿时呆滞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保持温柔乖巧的模样,惹得云歌更是呵呵直乐,清风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回头。 ------------ 章节47 “这种事情也有”,赵元俊惊喜的大叫一声便朝一棵树下跑去,众人被他惊得停住脚步,看见他举着一直兔子跑回来,云歌大惊,赵元俊空手逮兔,如此厉害,她在浮云山上待了这么久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看”,赵元俊把那只还活着的兔子献宝似的递到云歌眼前,“这兔子腿上有弓箭的擦伤,肯定是没有被猎人射中,可是现在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赵元俊许久没有吃肉,开始还习惯,可至从那一夜吃了烤兔肉,就一发不可收拾,可是这几日连夜赶路,吃得都是干粮,根本无暇顾及捕兔子吃,这下突然窜出来这么个好机会,看来是命中注定今日有兔肉吃。 云歌心中也是一乐,这就是命啊,这兔子注定是要被他们享用的,抓起兔子就冲楚荆献媚,“楚公子啊,我们把这只兔子烤来吃吧”,云歌本想保留点骨气,可是肚子不争气,看见兔子就腹中打鼓流口水,他们不会做,只得劳烦楚荆了。 楚荆望着她暗笑不语,云歌摸着体肥的兔子,讨教还价,“你吃腿,我啃骨头就好”,云歌见他那个样子,定然是想起了上次他们吃了兔腿,背脊之类的肉少的地方留给楚荆他们的事。 “楚公子”,娇弱的声音传来,云歌皱着眉头看着逐渐走进的林小姐,难道她想吃兔腿,当然受伤者需要进补,可以理解,反正兔腿也不是她的了,“这只兔子好可怜啊”,林小姐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抚摸兔子,但是无奈隔得太远,自己又走不动,只得尴尬的收回手,只是青肿的双眼又开始泛泪了, “这般可怜,已被人伤了,不如就放了它吧”, 梨花带雨满含深情的望着云歌手中的兔子,眼神柔和的似乎这兔子是她情郎。 云歌将兔子揽紧,赵元俊也一脸坚决的仇大苦深的防备林小姐,云歌不悦的挖苦道:“林小姐难道是吃素的,如此好心肠肯定是福寿延年”,林小姐丝毫没有听出云歌讽刺之意,反而羞怯的快速扫了一眼清风,飘过赵元俊,落在楚荆身上,静静等着楚荆的回应。 云歌跺到楚荆身边,低声说:“你可不要答应放了兔子,不然你也……”赵元俊听到云歌的低语,不悦的嘟囔,“为什么要听他的,是我捉的……” “可是我们不会烤兔子啊,没有他的家仆,我们就算有兔子也只能放了”,云歌也绝对不想把肉嫩油肥的兔子腿分给别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一个女子,怎么连弄吃的都不会”,赵元俊撅着嘴抱怨。 “你不也不会”,云歌嘟囔,以前在山上的时候都是云天做饭,如果师傅和云天都不在,她就溜下山去玩,揣着师傅给的银子根本就不用自己做,触到楚荆促狭的眼神更不悦,对赵元俊嚷:“我不信你娘还有你姐姐会做饭”。 赵元俊无话可说,娘和姐姐都是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也的确不会做饭,看来云歌不会他也不能抱怨什么,云歌看他不服气又泄气的模样,就知道她说的对,怀中的兔子还在活蹦乱跳,千万不可让到嘴的肥肉飞了,朝楚荆挑挑眉,示意他可不要心软。 “楚公子”,林小姐的声音说不出的娇媚酥软,脸就像泡在水中许久浮肿了一般,哀婉的语气听得云歌觉得觉得直冒冷汗,“放了它吧”。 楚荆无奈的叹了口气,为难的说道:“兔子是赵公子捉到的,我做不了主,你问问赵公子吧”,不忍心拒绝,把难题推给赵元俊,云歌在心中暗想,那她的兔子肉飞不了了。 “赵公子”,林小姐同样哀婉的语气再现。 还未等林小姐说完,赵元俊严词打断,“我要吃兔子肉”,颇有山野粗俗之人的蛮横意,听得林小姐瘦弱的身子骨一阵哆嗦。 最后,兔子还是进了云歌的肚子里,但是兔子腿被云歌清风和赵元俊给瓜分了,为以示对赵元俊没有被美色所迷而失去本性的赞许,特意给了他两条兔子腿,可怜赵三少爷从小养尊处优,此刻好比饿了三天的乞丐。 清风望着云歌和赵元俊狼吞虎咽的模样,把唯一还剩下一只兔子腿默默的递给就坐在身旁的楚鸢,楚鸢先是一惊,默默接下,斯文的吃相让云歌汗颜,抿着小嘴,轻轻的咬着肉,从头到尾云歌看到全是肉丝一缕一缕的入了她的樱桃小口中。 楚荆当然不会吃云歌他们吃剩下的兔子肉,让家仆再捉了两只。 至此,云歌一行人在林小姐面前共宰杀了三只兔子,林小姐望着那些兔子的皮毛骨头只叹气垂泪,最后还想挖个坑来埋起来,可惜由于力气小,没有做过粗活,芊芊玉指才在地上划了个痕迹,就开始哼哼掉眼泪指甲里进沙子了,只得停下来,一群大男人都假装没有看见,连楚荆都目不斜视与萧叔说话,清风低下头好像再找什么,赵元俊趴在云歌的耳边,悄声说:“那个林小姐不会是个傻子吧”。 ------------ 章节48 终于走出茫茫的山林之中,起初还是稀稀落落的低矮茅屋,走入了官道,才觉热闹起来,渐渐地路边的买吃食的小摊贩也沿官道摆开,云歌在山林中待了许久,见此热闹的场景也很开心,走走停停,不住的在这个摊子间流连,许多吃的用的东西她也未见过,那楚鸢也同她一般,眼露吃惊,却没有云歌的大大咧咧,只是看却没有靠近,偶尔瞥一眼又收回,倒是楚荆走近摊贩,不时问些多少钱之类的话。 梁下是大宁的都城,高耸的城门上下皆站着守城的士兵,云歌越接近城门心就越慌,不知道穆县的缉捕文书有没有达到梁下,自己不会才进梁下城就被抓了吧,若是不进城,自己又该到何处去等师傅呢,前面的楚荆会不会看出她心中的担忧,会不会怀疑她是个通缉犯啊,云歌一路走一路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落下很远了。 “哎哟……”云歌也没有看路垂着脑袋走,似乎是撞到人,可是这个人怎么像铁铸成似的,把她都撞倒在地,云歌抬起皱成一团的眉头,却因为一时震惊而瞬间展开。 眼前的男子俊美非凡,说不出的儒雅,深邃的眼眸,逆着光而站,挡住了云歌的视线,可是身后的光晕贴在他身上,云歌可以感到他身上带着冷玉的清冽和温玉的润泽,“姑娘,你没事吧”,声音干净而清澈,轻轻一笑让云歌有目眩神晕的感觉,整个眼睛就看到他隐在阳光下的身影,其余皆是漆黑一片。 冰冷的指尖贴近云歌的手心,让云歌一下清醒过来,慌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忙不迭的轻声说道:“没事、没事”,她可以感到自己气息都在颤抖,心中怦怦直跳,不敢看男子的眼睛。 “你的包袱”,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云歌只见包袱已经递到自己眼睛,抓着包袱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就像上好的玉脂一般,云歌将头垂得更低了,捏着拳头去接包袱,她的手好像还有抓过兔子肉的油迹,遮遮掩掩,却不想抓住的确实一个冰凉之物,光洁润滑,云歌不想放开,却感到那冰凉之物下隐隐有温热之气,抬眼望去,竟然是男子的手指,云歌只觉热气上涌,脸颊发烫。 云歌大窘,将包袱抓了回来,“谢谢”,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云歌,你怎么在这里啊,让我们好找啊”,赵元俊的声音传来,让云歌一丝恍然,难道刚才那个男子是自己的幻觉,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人,忙抬头,才发现男子礼节性的一笑,原来不是做梦,还好。 “不用”,男子轻轻说了一句之后便转身离开,留下云歌诧异刚才的相遇。 “你发什么呆啊”,赵元俊不满的脸出现在云歌的眼前,“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啊,你认识他”,说话间不觉有丝酸意。 云歌再次回过神来,搜寻那男子的身影,却发现人海茫茫,以无处可寻,若不是手心间还残留冰凉的触感,她以为真是一场梦,一场美梦。 赵元俊不喜欢她不语沉默的样子,更不喜欢她现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三魂七魄像是全飞走了似的,告诉她,他们与楚荆失散了,找不到人了,也要说五遍才有反应。他听说西南那边一个部落的人可以吸人灵魂,让人在一段时辰内不知自己在做什么,难道刚才那个男子就吸了云歌的灵魂,他慌张的即刻使劲摇了摇云歌,边摇边叫道:“醒过来、醒过来……” 云歌被他摇得快吐了,大叫:“赵元俊,干什么你……” 赵元俊见她还能喊自己的名字,字正腔圆,三分无奈七分怒火,高兴的冲目瞪口呆的清风邀功道:“刚才若不是我,云歌的灵魂都要被那个男子吸走了……” 云歌听着赵元俊给清风讲那个吸人灵魂的事,失落的心想,原来是被吸了灵魂啊,难怪那些虚幻的感觉,不真实啊,倒是脸现在还在发烫,又有些遗憾的感叹,为什么不是真实的呢。 “咦”,赵元俊在旁边四望,“那个楚荆怎么不见了”。 云歌还在混沌中,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百两飞了。 “云歌,你的银子还没有收呢”,赵元俊见她还是迷茫,心想以云歌一路上的表现,贪财是肯定的,“楚荆不见了,你的银子也收不回了”,虽然他很讨厌楚荆那个人,但是如果不提醒她,免得她又是呼天抢地的懊悔,埋怨他不早点说。 “哦”,云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让赵元俊诧异,迟疑片刻,“你不心疼吗”。 “人都走了,能怎么办”,云歌淡漠的说道,她定定神,身上的银子也不知够不够等到师傅来,只是浑身无力,对于琐碎的事也失去了兴趣,任由它去吧。 赵元俊见云歌提不起劲的模样,不知是懊恼还是冷静,嘴角一咧,兴致高昂的说道:“放心好了,我们家在梁下也有分号,等入了梁下城我直接去找管事的李掌柜,他认识我的,你就不用担心银子了,我们家在梁下也有宅子,你可以放心住在那里”。 云歌和清风二人都未给回应,让赵元俊有些不悦,云歌还可以说是中了吸魂术或者银子讨不回来了沮丧。清风为什么也盯着来时的路神不守舍。 梁下城倒是进的容易,云歌完全忘了在城外的担心,等入了城,热闹非凡的景象才让她恍然明白他们已入了梁下城,周围繁华热闹的景致不是璟城可以比的,各式稀罕之物比比皆是,云歌的眼睛根本看不过来,若不是经过刚才的一点意外,她一定乐而忘返,现在也只是淡淡的瞄了几眼,提不起兴致。 赵元俊在耳边不停的说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一年为了生意要随父亲来几次梁下,对于那些在云歌眼中的稀罕之物已觉极为稀松平常,但是还是不厌其烦的给她介绍,见好玩的摊子还会拉云歌清风留下,眼见云歌却还是平淡如常,有些泄气又有些不甘心。 “快让开、快让开……”马蹄声越来越近,毫无规律的响动,还有马夫焦急的声音,前面的鸡飞狗跳,赵元俊低语道:“马惊了,云歌,我们走过去点”。 云歌被他拉到一旁,前面一越渐混乱,小孩的哭声,女子的尖叫,男人粗俗的骂声,还有小摊子被高高的掀起,受惊的马车也飞驰到云歌前面的不远处,云歌可以看到马车帘布上的急剧晃动的紫色流苏,不时马车内还传来重物落下的声音,神骏的马匹抖动着长长的鬃毛不顾一切的往前冲,车夫鼓着眼睛不停的挥动鞭子大声吼叫。 眼看前面就是城门了,以为马车一定会冲出城外,哪知马匹突然收蹄,然后直直的往云歌他们冲来,清风就站在最前面,而他身后护城河,马前脚腾空,马蹄如巨大的乌云悬在清风上方,马匹的嘶叫声盘旋在云歌耳际。 ------------ 章节49 “啪……”沉闷的一声,让刚才还疯狂的马立刻倒地,腿抽(河蟹)搐几下之后不再动了,而身后的马车内却传出响彻侧云霄悲嚎,“公主……” 云歌拉开清风,本想训斥几句车夫,可突然传来“公主”的叫声,让云歌彻底愣在那里,赵元俊也觉得浑身一滞,茫然失措的与云歌对望。 马车内细碎的哭声还在持续,那浑身颤抖的马车夫也跪下趴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嘴里发出悲凉惶恐的声音:“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云歌、清风和赵元俊也被吓住了,三人不安的愣在那里,云歌可以感到清风捏着她的手的手心渗着汗,整个人都因为害怕而战栗。 一队身穿铁甲的士兵驱开人群跑过来,领头的魁伟男人见此情况,立刻跪在马车前,“末将刘有成,拜见长宁公主”,身后的士兵也跪了下去,不明就里的人群见一个士兵都跪下,也跪了下去,四周全是伏下身子的人,独独云歌三人还在震惊中,并未跪下,傻愣愣的望着这一幕。 帘子掀开,一个衣着浅绿色的姑娘走出来,满目含泪,见跪在马车前的士兵,愤恨的指着云歌,“刘副将,就是那个女子突然出来,马才被她一掌打死,公主……公主受惊晕了过去”,盛怒的火焰几乎要把云歌灼伤个窟露。 刘有成转过身看见云歌,面色一寒,“抓起来”,大手一挥,跪在后面的两个士兵立刻站起来夹住云歌的双臂。 “干什么,放手”,云歌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住,可是见有两男子反手钳住她的胳膊,心中也觉得受到极大的侮辱,挣扎着要他们放开,可是一时也不敢露出武艺来,毕竟听说那个公主晕了过去了。 “两位,她是不小心的,请你们放过她吧”,清风也清醒过来,见云歌一脸委屈的神色,还有两个如铁塔一般的士兵,拉住那两个士兵哀求道。 “这位将军,她不知道公主在马车里,是马惊了才……”赵元俊跟在叫刘有成副将前急切的解释,可是刘有成面色一如刚才,满脸寒霜,不耐烦的挥手,“带走”。 云歌见清风和赵元俊还在和所以人解释,可是没有人敢听,周围的人对他们也是避之不及,一股怒火在她心中直涌,她动了动手臂,想要脱离士兵的钳制,可是清风和赵元俊似乎知道她这样做,不住的冲她摇头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冲动,云歌蓄满了力的手臂放松下来,脑子清楚起来,她这么做清风和赵元俊都要受牵连,公主这个称呼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明白,无力的垂下双臂,胳膊被两个士兵捏得生疼。 清风和赵元俊的脸越来越远,周围都是一张张冷漠的脸,漠不关心的麻木,云歌心中一片惶恐,她低垂着脑袋去避忌这些让她想起严雪心死时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璟城内的面孔,可是为什么低头却看不见自己的影子,抬起头看见太阳被乌云遮住了,乌云也随意自由的变化着自己的形态,云歌想起师傅,突然鼻子很酸,眼角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 “公子,是否要除掉那三个人”,萧叔压着嗓音,静候着楚荆的指示。 楚荆双眼微微眯起,望着吵闹人群中被架着的云歌,嘴角泛笑,慵懒的声音低沉的说道,“不用了,难道你要去大宁的牢里去杀她吗”。 “可是她已经见过我们”,萧叔有些担心。 “那又怎么样,她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我们了,害得长宁公主晕倒,北郡侯会放过她吗”,不知想到什么,加重了语气,“北郡侯”。 云歌蜷缩在角落里,那些士兵将她扔进这个监房里就走了,没有人再过来,只是一路上看到同样关在监房里的几个女人,脸上的污迹看不出年纪,蓬松的头发,空洞而无神的眼神,麻木的看见她被扔进来,继续靠在墙壁上不知在想什么,而她对面那个监牢里关着几个女人,有面目凶恶,有谄媚,有麻木,还有如云歌一般蜷缩在墙角的女人,肮脏的衣服上还有血迹。 不时传来凄惨的叫声和难闻腐臭的味道,云歌皱着眉,也没有在牢房中寻得一个干净之处,这里似乎是老鼠蟑螂的窝,根本不是人住的,勉强找了个地方,把地上的草都拔开,才勉强坐下。 她这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来问话,也没有人来看她一眼,就这么关着,对面的凶恶的女人斜着眼冷淡的望着她,看的云歌很不安,转过身,不去注意那个女人。 脑海中不住的安慰自己,那个公主只是晕了过去,说不定很快就醒了,可是万一她死了呢,不会的,她只是轻轻用一下力,那个公主不会死的,可是一想那个公主没有死却把她关在这里又觉得生气,一点小事就晕过去了,又不是她的过错,若不是她自己的马先惊了,差点撞到清风,她也不会出手,想着想着已经有些疲惫了,脑中也是越想越混乱,茫茫然的惊颤。 “呜呜……”女人细碎的哭声将云歌惊醒,监牢上方的窗户挂着一轮明月,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云歌才惊觉自己刚才睡了一觉,都忘了梦到什么了,还有女子的哭声,不对,现在她醒了,为什么哭声还在,而且很近。 借着窗户上的一点月光,云歌看见两个人按住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压在被按住那个人的身上,清脆的打耳光声音不停的回响在空荡的牢房中,那压低的哭声应该就是那个被挨打人的,昏暗的月光在漆黑的牢房中肯定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但是云歌可以认定被挨打的就是那个白日里蜷缩在墙角衣服上血迹的女人,她平静的被人按住,没有挣扎,连哭声都压得极低,耳光声音很响的时候她才呻(河蟹)吟一下,扯得云歌又慌又恐惧。 “你们干什么”,云歌不知怎的质问的话带着愤怒出口。 ------------ 章节50 压在她身上的女人站起来,走到监房的门口,一丝月光照在她脸上,凶狠挑衅的表情,就是白日里那个面目凶恶的女人,“怎么,想管闲事”,鄙夷的哼了一声,“早晚连你一起打”。 “你说什么”,云歌被激怒,侧着身子紧贴隔住牢房里的铁条,怒吼:“打我,你来啊,来啊……” 女人见云歌发火,也同样紧贴着铁条,一只手拉住铁条,一只手伸出牢房外乱舞,叫嚣道:“看我不教训你”。 可是隔得太远,云歌和女人的手尽管都使劲的往外伸,可是还是够不着,只剩下声音在空荡漆黑的走廊中凶悍的回响。 女人见够不着云歌,顿时气急,走回原来的地方,坐在被压在地上女人的身上,将对云歌的怒气全发泄在那人的身上,“啪、啪、啪……”越来越响的耳光声抽打着云歌的心,云歌扯着铁条奋力的吼叫,可是从始至终,凶狠女人的脸都没有转过来,几乎可以把人震聋的耳光声和女人越来越低的呻(河蟹)吟哭喊声一声声一声声的钻进云歌心里,渐渐地已经不是抽打着女人的脸,而是一根鞭子重重的抽在云歌心上,疼得喘不过气来。 惶恐和害怕像是毒刺一样逼得云歌不住的摇晃着铁条,她使劲晃动却不能撼动铁条半分,“快来人啊,快来人,有人要死了,有人要死了……”喊完云歌都觉得那个女人活不了了。 “吵什么,不要吵……”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粗俗的漫骂,和重物敲打在铁条上的声音,让云歌猛得一震,没了力气。 没有哭声和呻(河蟹)吟声了,只剩下清脆的“啪啪”声,云歌垂坐在地上,伴随着寒冷和无边的恐惧。 “李掌柜,李掌柜……”城东梁下城内最大的银号的突然闯进两个俊秀的少年,为首的少年跳进来就急声嚷嚷。 “小少爷,你怎么来了”,李掌柜看见赵元俊的脸,慌忙迎了出来。 “李掌柜,你认识朝廷中的大官嘛,我要救云歌”,赵元俊抓过李掌柜的双肩,神情焦急,双眼通红。 云歌,李掌柜微微一愣,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难道是小少爷的朋友,“小少爷,你有什么事,慢慢说”,让店中的学徒沏了两杯茶,按住赵元俊的肩膀,让他和他身后的貌美的少年坐下,那少年也满怀希望的望着李掌柜,眼中却是惊恐未定。 赵元俊把事情同李掌柜简单的讲了一遍,也顾不上口干,急切的问道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李掌柜皱着眉头,无奈的摇摇头,“小少爷,就算我有通天的本领,我也帮不了你”。 “为什么”,赵元俊和清风皆是心中一紧。 “哎……”李掌柜叹着气,“那长宁公主不是一般人,且不提她是金枝玉叶,单凭她是北郡侯心仪的女子就足以让你那位朋友受尽苦头”。 “那个北郡侯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那倒不是”,李掌柜继续说道:“据说北郡侯平日待人极为和气,可是若是有人招惹了长宁公主,必定不会放过那人,前年一个宫女给长宁公主梳头的时候不小心将公主的脸颊划伤一个小口,当场被北郡侯命人拖出去打四十大板,不日便丧命了”,李掌柜也是听来他这里光顾的宫内大太监说的,事情真假也难辨,但是大太监也不敢随便造查长宁公主和北郡侯的谣言,想来应该是真的。 赵元俊和清风惶然的对望一眼,不知道再说什么,但是清风的已面无血色。 “再加上这长宁公主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长女,太子殿下唯一的妹妹,皇后唯一的女儿,这也……”李掌柜看着赵元俊越来越惨白的脸艰难的说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赵元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整个人如抽去了魂一般,毫无生气。 李掌柜看见赵元俊的模样,脑海中一转,“小少爷,也许还有一个人,你可以试试”,他看到赵元俊的眼眸中总算有一丝光华,“我听老爷说你与齐丞相的独子相熟,齐丞相是皇上最信赖的臣子,如果让他说动皇上,我相信北郡侯也不敢拿你那朋友如何,当然说动齐丞相还是要靠他的独子”,他也是看小少爷那模样才这么说来安慰他的,跟宫里的大太监熟悉后,断断续续也听他提到些宫中的一些事,君威大如天,岂是一个小小的大臣可以左右的,位高权重敌不过皇帝的一念之间,试问深谙此道的大人们岂肯为了一个不知姓名的人甘冒此险。 “对对对,齐彦”,赵元俊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光,“我立刻写信给他”,赵元俊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他是一定要救云歌的,再明白此中险恶,他也要试一试,赔上一切也要赌一把,“可是等齐丞相回来再救云歌不就晚了……” “我听说齐丞相过两日就要回来了”,李掌柜据实告诉赵元俊。 “那就好”,清风在旁边似乎看到一丝希望,但是总是不安。 云歌抓牢铁条,看见那个女人被裹上一张破烂的席子被人抬出去,经过云歌身边时,没有裹牢的草席露了个口子,云歌可以看到一张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脸,污迹、浮肿、淤血,嘴角似乎还在淌着血,双眼紧闭,不知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痛恨还是解脱……死不瞑目是睁大眼睛,闭上双眼是解脱吗?原本属于那个女人的监牢站着一个似乎是管监牢穿着官服的女人,和那个面露凶恶的女人正说些什么,不时拿眼瞧云歌一眼,云歌麻木的呆望着她们。 凶恶的女人换上谄媚的表情,指指云歌,那穿官服的女人也回过头冷漠的看云歌一眼,继续与凶恶女人说话,云歌捏紧牢房的铁条,眼神转暗。最后凶恶女人给官服女人塞了个什么在手里,官服女人也不拒绝,离开牢笼径直走了,末了看向云歌的眼神有些可怜和轻贱。 云歌站在那里不屈的与凶恶女人对视,心中告诉自己,若是想把她们关在一个牢房里,她一定要让那个女人知道,谁才是要最终被草席裹起来离开的人。 ------------ 章节51 一群老鼠还在争抢着碗中馊了的饭菜,老鼠尖尖的小脑袋不时抬起来看一眼,然后继续争抢,吱吱吱的声音,云歌呆滞的望着这一切,饭送来的时候就是馊的,她捂着鼻子看了一眼,不知混合了什么菜叶做的,枯黄的菜尖,她吃不下,可是对面监牢里的三个女人已经狼吞虎咽,云歌踮起脚尖尽量将碗踢远点。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开始饿得肚子里很难受,靠着墙角也是软弱无力,慢慢地,那种无力的饥饿感消失,可是肚子仍是空的难受,怔怔的看着老鼠打翻碗,蟑螂在狭缝中抢夺些残羹剩饭,心中空落落的。 她依然一个人待在监房内,不时有新的犯人进来,但是都被带离她这里,关到更里面的监房,对面的凶恶女人依然挑衅恶狠的望着她,可是她已经懒得搭理了,更生出若是将她和那个女人关在一起才好的想法,这样她可是不用无所事事坐着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大人,这边走”,古板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间响起,云歌不禁抬头望着声音的来处,许是恍然的呆了太久,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勾起她的注意。 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在狭小的空间中似乎飘散着干净清澈水汽的味道,混合着清晨的阳光,让懒洋洋的身子有了一丝力气。 一袭青色修长身影逐渐出现在云歌的眼前,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云歌觉得有些晃眼,可是当深邃漆黑的眼眸落在云歌身上时,她混沌的脑中如被雷电所击,骤然清醒,那不是在城门外遇见的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也觉得云歌眼熟,只是有些犹豫,不敢肯定。 云歌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便低着头,不敢看她,她已一天没有梳洗了,牢中水极为珍贵,她吃不下饭,只有喝水,干净的水她都喝了,没有多余的水可以梳洗,想来自己已是蓬头垢面,神色颓然,越想越将头垂得更低。 “姑娘、姑娘……”清冽的声音让云歌心中流过一丝喜悦,可是更恨自己以这副样貌出现在这种环境下,低着头偷偷的闻了一下衣服,似乎都有一股味道,眉头紧锁,“公子”,终是不忍自己将要错过些什么,抬眼掩饰自己的慌张和喜悦。 简延坐在云歌身边,听她说着她的遭遇,脸色平常如昔,始终含笑的面孔却带着一丝同情。 云歌好几次都偷偷的抬眼扫了他几眼,每当说道所受委屈时更是细心的注意他的神情变化,可惜大多时候都是微笑不语,但有时轻蹙眉头让云歌心中闪过一丝雀跃。 “楚姑娘”,简延的声音让云歌迅速低下头,“你请放宽心,长宁公主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我相信查清楚之后就会放了你的”。 虚浮安慰的话语若是在平日换一个人说,云歌铁定会不屑,可是听简延这么说,心中竟然放心些许,期待自己早日出去。 简延躬身除了监牢,突然回过头来对云歌和气的说道:“楚姑娘,我只是一个文书,也许大事上帮不了你,但是若有需要请尽量开口,我一定会尽力的”,和煦的眼眸带着些友善,让云歌一暖,脸颊猛地发烫起来,“谢谢”,那低若蚊蝇哼叫的感激不知他听没有听到,待她再次压住红潮抬头时,他已经走远。 云歌回到远处坐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些期盼,本来在这腐朽之气甚重的地方早已消失殆尽的东西竟突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外面温暖的阳光更多的照射进来,阴冷潮湿的牢房有了些生气。 夜色降临,云歌侧着身子痴望着挂在窗外半轮明月,寒霜布天,清辉撒地,惊觉一天又这么过去了,就这么靠着墙角,脑海中不断的闪现她与简延城门初遇再次相逢的情景,短暂的场景很快就过去,又再一次浮现,混混沌沌浑浑噩噩直到简延的脸越来越清晰,她心中涌动着什么暖意的东西涨得难受却又很快乐。 “楚姑娘,楚姑娘……”细碎的声音从黑暗中的走廊中传来,云歌听到不是那个清冽的声音,失望的慵懒让她懒于回答。 跟着年老的妇人出了阴冷黑暗的监房,在一个寂静简朴的小院里停下脚步,老妇人推开一扇门,“进来吧,楚姑娘”。 “简公子呢”,云歌站在门外,狐疑的注视着老妇人。 “简公子还有公事再处理”,老妇人将云歌领进屋子,“楚姑娘先在这里梳洗一下,稍后我再给你端些吃的来”,老妇人面带和蔼的笑容,热络的举动倒让云歌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还在怀疑她别有用心。 屋子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床就占了大半的地方,侧边是一个屏风,老妇人将云歌领到屏风内侧,“楚姑娘,你先沐浴吧,这些天也受了些苦吧”,她略带慈爱的语气,让云歌忆起这几日都没有洗澡,衣物脸上全是污迹,不由得轻叹口气,看着大木桶中冒着热气的水,心中生出些渴望。 老妇人一看出了他的心思,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拿出来,挂在屏风上,对云歌说道:“楚姑娘,你沐浴吧,我去外面给你弄些吃的”。 云歌见老妇人将门关上,立刻脱下衣物,进入大木桶中,几天都是待在牢房中,现在有水可以洗澡,她倚在木桶边,再次想起那个儒雅的人来。 “吱……”门开了,云歌慌张起来,她周身未着片缕,将身子更往水中浸了些。 “楚姑娘,老朽年纪大了,都忘了给你一条擦身的帕子”,老妇人走进来,将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云歌想到门还开着,未敢起身,侵在水中,伸着一只手去够,可是有些远,够不着,老妇人见状,略微一愣转而明白,朝浴桶近了几步,把帕子递给她。 云歌低头尴尬的一笑,老妇人还站在那里,问她水冷不冷,需不需要再添些热水,云歌见老妇人隔自己这么近,虽同是女人,可是仍不免尴尬。 老妇人也似乎看出来了,默默的退下,将门带上,云歌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云歌将衣服穿上,普通的布裙,虽是没有绸缎的丝滑,但是干净的布衣总比满布脏迹的绸衣要舒服多了。 “楚姑娘,我可以进来吗”,清冽的声音让云歌骤然紧张,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不妥之处,才深吸一口走到门口。 ------------ 章节52 对上简延和煦的微笑,云歌移开视线,他的手中拿着托盘,上面放着饭菜,他含笑说:“我可以进来吗”。 饭菜被简延摆在桌上,回头见云歌还站那里,“过来吃饭了”。 桌上的饭菜极为简单,青菜豆腐米饭,对于两天未进食的云歌,相较与牢中的馊饭,已经是人间美味了,“多谢”,她蠕动着嘴唇,不知再说些什么,许是刚刚被热气一蒸,她的脸泛着红晕。 “不用客气”,简延静静的坐下,“这是我在衙门里休息的地方,真是委屈姑娘了”。 云歌再次扫了一眼这间屋子,简朴得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干净的一层不染,就像他一般简单,没有多余的负担,“不会,我还要多谢你,想必是冒了很大的危险吧”,云歌的眼神闪亮,“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我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遇见两次也算缘分”,简延淡淡的说。 缘分,云歌在心中默念这个词,每回味一次就觉得增添些雀跃。 “如果不是我今日被派到牢房中核对犯人的情况,也不会遇上,平日都是别人做的,恰巧那人今日有事,便由我顶上”,简延黑如墨玉的眼眸不是时闪过些光华,被烛火一映照,云歌觉得有些迷恍。 “是啊,我们真有缘”,云歌不觉间心中的话念了出来,慌忙抬头,却看见简延似乎没有听到一般,担心放下却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你说什么”,齐相声调猛然提高,齐彦吓得不敢再多语,心中骂赵元俊,他那个小丫头也太能惹祸了,都惹到梁下的皇亲国戚中去了,可是觉得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顶住父亲的怒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爹,赵元俊他……” “你是说云歌出事了”,齐相阴沉着脸,质问着齐彦。 齐彦重重的点着头,不敢再抬头看父亲越渐铁青的脸色,自己长这么大,父亲都未这样过,难道那小丫头真的没救了,那赵元俊可…… “砰”,茶杯落在地上,齐彦开始低垂的头看见茶叶混合着茶水蜿蜒的顺父亲的衣袍往下淌,抬眼最先入眼的竟是齐相不住颤动的手上,接着便是死灰的脸色。 “爹,你这是怎么了”,齐彦大惊,伸手就捉住齐相的双手,也顾不上什么就撩起自己的衣角给齐相擦拭着手上的水迹,一边大呼让人拿烫伤膏来。 “彦儿”,齐相抓住齐彦的手,“你先下去,我要仔细想一下”。 赵元俊和清风焦急的等在门外,看见齐彦出来即刻迎了上去,“怎么样,你爹怎么说”。 齐彦垂着头,为难的看了一眼赵元俊,“元俊,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爹……他刚刚听说这事……惊得茶杯都摔在地上……”不敢看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他也是无法,看爹那个样子,看来也是为难。 赵元俊不待听完,就和清风转身准备离开,脚步虚浮,仿若命不久矣的重病之人。 “对不起”,齐彦冲到赵元俊面前,“我……” “我明白”,赵元俊拍拍齐彦的肩膀,宽慰的说道,可是双眼却不看挡在他前面的齐彦,暗淡的双眸早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两位请留步”,背后响起深沉的声音,齐相站在门外,“老朽有话要说”,走下台阶一步步走近赵元俊和清风,“我一定会尽力相救楚云歌,但是你要答应我,若是她被救出,你一定要带她远远的离开梁下,一生都不得回来”,这话是对赵元俊说得,锐利的眼神直视赵元俊。 “我答应你,若是云歌能够平安无事,我一定视齐相为我赵家的大恩人,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我一定鼎力相助”,赵元俊迎上齐相的目光坚定的说。 “好”,齐相转向清风,“你是清风吧”,冷漠的目光刺得清风生疼,想起自己曾与齐相侄子的事,他想避开齐相的目光,但是最后还是迎上他的眼眸,点了点头。 “清风公子,我也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梁下,有多远走多远”齐相冷然的说道:“若是你做不到,我一样不会救楚云歌”。 “我会做到的”,清风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样的要求,但是云歌,为了他那个相依为命视为妹妹的人,这有何难。 “好,但是我还有一点要说的”,齐相冷笑,“我不一定保证能救出楚云歌,不管我到时有没有救出她,清风一定要离开梁下”,目光对上赵元俊和清风的错愕。 “齐相,这样做恐怕不妥吧”,赵元俊急声反驳,“云歌还没有救出来,清风就这样走了,天大地大,他要去哪里”,赵元俊倒不是为了清风说话,只是想起云歌出来了没有看到清风,一定会怪他的,他只是不想受她这样平白无故的冤枉,而且一路上看来,他也觉得清风和云歌之间是清白的。 清风神色黯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没有家没有亲人,云歌,云歌,还在牢中。 齐相略微沉思一下,“过段时间了来,我明确楚云歌是否可以救出,我再决定你走不走,不过你可不要在梁下城中乱窜,此处商贩云集,不知道会不会让人认出你是穆县通缉的犯人”。 “我们可不可以见云歌一面。” “不行。” 夜已深沉,齐相房中的烛火依然通亮,“你去准备一下”,齐相头也不抬,正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幅图,上面简单的线条让人可以看出是幅建筑的地图。 “是,大人”,跪在下方的黑衣人恭敬的回答。 “我可不可以见我朋友一面”,云歌望着简延请求的问道,可是瞥见他轻蹙的眉头,低声喃喃道:“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本来就很麻烦你了”,说完钻入牢房中,不敢再看他为难的样子。 “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简延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 云歌蜷在墙角,心里想着自己被放出去的事,可是她现在突然又不想那么快就离开。 ------------ 章节53 齐相迈进北郡侯府,同朝为官不过五年,里面主人换了之后,他就没有在踏进这座大宅,今日前来不禁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北郡侯是皇上最宠爱的年轻后辈,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世,还因为他精通文韬武略,在朝堂之上可令群臣拜服,在战场上更是统领千军万马让敌人闻风丧胆,北郡侯是他看着长大的,那时他还期望自己那个不长进的儿子能有他一半的才华,可是年岁渐长,他觉得齐彦那样也很好,总比从小便肩负着一个家族的使命不敢松懈不敢任性,事事完美,太累的事情都没有父母可以依靠。 “相爷,你来了”,北郡侯一身华贵紫色长袍,儒雅俊美,看见齐相,客气疏离的打着招呼。 齐相望着日渐有他父亲风范的北郡侯,往事再涌上心头,“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请小侯爷帮忙的”。 “齐相,你何必客气呢,你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长辈,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义不容辞。” 齐相听他这么说,目光更加深沉,对任何人都谦谦有礼,这就是北郡侯,不露一点心思,他在他这个年纪也做不到这点,“我想请小侯爷放一个人,她关在小侯爷所管的天牢中,还妄小侯爷高抬贵手……” 温和的笑意在嘴角抿住,“相爷,不知那人所犯何罪,你知道天牢中关的人都是朝廷重犯,若是罪大恶极,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说完继续优雅的品茗。 “罪重不重,我不知道,只知道长宁公主已经安然无恙了,不知可否放了那名无知的小丫头,放她与她的家人团聚”,齐相淡淡的将话说完。 “原来相爷是为了楚云歌说情来了”,“不过恕我直言,她——是不能放的”,面色绽放些笑意,“托相爷相告,我才知道,她还有家人”。 齐相脸色剧变,低沉说道:“小侯爷,你可不要乱来,不是多大的罪过,何必为难他人呢,还要祸及他人”,心中也是吃了一惊,难道他已为了长宁公主可以做到如此,印象中温和谦虚的君子似乎有些扭曲。 “相爷还是请回吧,我意已定”,北郡侯也懒于再争辩,反正世人都以为他是那样的人,就让别人误解吧。 “小侯爷,如此草率,我想皇上也不想看到器重的大臣这样做吧”,齐相拍拍身上的袍子站了起来,冷眼对北郡侯说:“人,我已经命人放了,就当我倚老卖老……” “相爷你……”从容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但看齐相不像是说假话,沉下脸来,“相爷真是想惊动皇上”。 齐相大惊,北郡侯一向保持良好的君子形象,可是这次似乎要撕破脸皮了,这是朝中之人都极力避免的,没想到他成了第一个,也罢,官场宦海,他已生厌,但是惊动皇上,那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欺君之罪,欺君之罪,谁可以担,耳边似乎想起当年在浮云山上的厮杀声,可是事情已经出了,他是避无可避,希望皇上最近忧心于与狄国联姻一事,不会过问这些小事,是小事吗,他苦笑。 “进宫”,北郡侯望着齐相的背影,这么多年过去,那个曾经与父亲齐名的人也老了,若是父亲还在,他会怎么做,他也不想得罪齐相,但是事情紧迫已经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了。 云歌被扔到马车上,一路狂奔,她在里面颠得全身都撞出淤青来了,白日的梁下城内又重现了那日的鸡飞狗跳场景,几次都想叫停车,但是还未说出口就被“哎呀”的惨叫声代替。 还在牢中发呆,就听说她可以出狱了,被人带到牢房的一角,只见一个小门敞开,正疑惑,难道是有人私放她,是简延,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文书,怎么可能有如此的本领,想询问放她出来的人,结果人早不在了,这时一个穿黑衣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说要带她走,云歌犹豫,若是正大光明的放人,怎么可能不走正门,而且自己确实不认识那个男子,细瞧虽然有些面熟,可是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男子见她踌躇,不耐烦的举起一块木雕,对她说道:“清风公子和赵公子让我来的”。 云歌瞥了他一眼,结过木雕一看,的确是清风挂在脖子上的那一块,交颈相缠的两只鸟,旁边刻着“朝阳”二字,清风说过这是他辗转各个地方唯一从小带到大的东西,也许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他会留着做个纪念,当时云歌说她在齐相那里也看到相同的,不过是画在纸上的,上面的字也不是“朝阳”,具体是什么她也没有看清,还开玩笑说,清风会不会是齐相的儿子。那时也是纯粹说笑,她那时已认识齐彦了,齐家一直都只有他一根独苗,齐相也只有一位夫人,根本就没有儿子丢失的事情,可是相同的木雕花样还是让云歌乱猜了一阵。 云歌虽然心中疑惑,后来见来人连清风从不离身的东西也拿出来了,就算他是骗她的,她也不能不去。 一路狂奔,终是出了城门,赵元俊和清风早已等在那里,见马车疾驰而来,心中一喜。 云歌跳下马车,低头不停的咳嗽呕吐,缓了过来后,对驾车的黑衣人极为不满,“你怎么驾车的,我连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驾车的黑衣人冷冷的斜视她,倒是嘴角一抹不屑的笑容让人觉得有报复后的愉悦的错觉。 “云歌,我们快上车吧”,赵元俊跑过来,指着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说道。 云歌将手中的木雕递给清风,他接过木雕坠子,紧紧的拽在手心中。 “去哪”,云歌不解。 “回璟城”,赵元俊也来不及和云歌解释,就拽着她往马车走。 “我才来就要回去”,这么快,难道她放出来算是——劫狱,虽然待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很难受,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走了,而且她觉得那里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行,我还要等师傅呢,你不要告诉你们两个劫狱救我”,黑亮的眼神盛满坚决。 “不是的,是齐相放你出来的”,清风解释,“他让我们马上就走,永远不要回梁下”。 永远不要回梁下,云歌觉得心中有些失落,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站在那里挪不开步,望着梁下大开的城门踌躇,“我……我还要等师傅的……” 犹豫的语气让赵元俊大为关火,“你是想死还是想活”,“我们千辛万苦的救你出来,你却要留下来等死,你知道不知道,你撞伤的可是长宁公主……北郡侯会放过你吗……你不知道他是个怎么狠毒的人……”。 云歌默默的听着,本想反驳却找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一个只是撞伤的公主却要一个人拿命来赔,但是细细听赵元俊的愤怒,有些事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不然齐相也不会让他们立刻离开,可是真的不能再来梁下了吗,她恍惚的视线中突然出现简延朦胧的影子。 有序沉稳的马蹄声飞驰逼近,顷刻间已将云歌他们几人团团围住,黑色盔甲,神骏的坐骑,如重的喘不过气来的乌云朝他们涌来,马喷出来的白雾带着腥湿气溅到他们的脸上,“北郡侯”,黑衣人在旁低声提醒,手按住刀柄,青筋凸出,隐隐待发。 ------------ 章节54 赵元俊已拔出身边的佩剑,寒光冷冽,周围的马不禁退后一步,云歌按住他的手,“不要冲动”,她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北郡侯就这么不肯放过她吗。 闪着寒光的眸子冷眼扫过带头的将领,是那日捉她的那个副将——刘有成,他严肃木然的扫过云歌一干人等,“带走”。 “慢着”,云歌已经晚了一步,赵元俊将正欲下马捉云歌的士兵一脚踢飞,翻身上马,伸出一只手给云歌,“上来”,云歌不敢犹豫,借着马镫跨上马背。 “侯爷有令,捉活那两个,其余人格杀勿论”,刘有成在马上发令,手指一指,云歌已将注意力集中在寒光的刀身上,不知道除了她,还要活捉谁。 “如果我不动手,你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走不成的,我们一定要拼一把”,赵元俊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云歌看见他年少飞扬的脸写满坚决。 云歌抬眼,黑衣人也将清风拉上马,陷入黑色的厮杀中,局面已无法控制,唯有一拼,一袭黑云袭来,云歌回身一掌,将欺身而来的士兵打下马,夺过他的刀,好吧,如果真有一死,也要拉人来陪葬。 云歌挥动着刀,虽然士兵身上的铁甲极为坚硬,刀锋利却不能一刀致命,但是好在她身形灵活,均砍在没有铁甲护身之处,虽不能致命,但凌厉的刀锋足以不让人靠近,士兵逐渐远离,不靠近,形成包围不时虚招一晃,消耗着云歌和赵元俊的精力,人太多,难道真的要力竭身亡,这些人不是先前的山贼,他们懂得怎么消磨敌人的意志,刘有成骑着马在远处观察,不时大声的下达命令,让云歌他们疲于应接,而他却并不参与进来。 云歌突然明白,这些士兵都是听从刘有成的命令来攻击他们的,如果刘有成不有板有眼的指挥,他们也如此时的自己一样,忙于迎敌,根本无暇分心考虑多余之事,“冲过去,拿下那个领头的”,云歌伏在赵元俊耳边。 赵元俊也明白她的意思,“坐稳”,双腿一夹,便朝刘有成的方向冲了过去,身边的黑色潮水迅速再次涌来,云歌举起手中的刀奋力抵御,不让他们靠近赵元俊,前面挡路的也被赵元俊挑开,直直的冲向刘有成。 刘有成也料到云歌他们的意图,拍马朝云歌他们冲了过去,两骑相逢,寒烈的刀在相交间已激出火花,刘有成的刀止住了云歌上方的攻击,却发现赵元俊在靠近他时,伏下身子给他的坐骑一刀,马血飞溅,顷刻间已将他甩了下来,云歌见时机正好,立刻跳下马,刀握在手中,借这个刘有成的一命,逼他的士兵放弃对他们的围攻,挟持他脱身。 云歌高高举刀,欲用刀抵住刘有成的脖子,可是突然似乎有一块白纱晃过眼前,脑后钝疼,耳边听到清风和赵元俊焦急的叫她名字——云歌,她似乎落入水中,清新干净的水汽将她包围,身后是彻骨的冰凉,眼前漆黑一片,“北郡侯”——谁的声音,整齐的铁甲触地的声音,越来越疼,什么也不知道…… 齐相伏在冰凉的地下,他已经来了许久,是皇帝的急召,他一直跪着,皇上似乎把他忘了,只是他知道,皇上一直都在看他,冰冷犀利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如芒在背,头都不敢抬起,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这么害怕的,大概就是从那件事之后,他也行尸走肉的做了这么多年的一品大员。 “仲平”,明黄色的身影发出毫无波澜的声音,齐相觉得他身子一滞,“你也糊涂了”,没有斥责,就像一个普通的玩笑。 齐相没有说话,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怕他泄露了不安和惶恐,让明若洞火的眼睛看穿了他极力隐藏的事情。 “长宁近来时常发病,御医都说若再找不到药引,长宁怕是活不过……”伴随着叹气,齐相明白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心疼。 “公主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北郡侯不是说长宁公主若定时服药,一定会康复的”,齐相心中极力镇定,又是长宁公主,君心难测。 “是啊,北郡侯已经找到药引了”,低沉的声音如大山一般压来。 齐相愣在那里,他终于明白北郡侯不肯放过云歌了,还有为什么知道她有家人,那么高兴,是这个原因,可是北郡侯也不知道最重要的一点,“解长宁公主身上的蛊毒须用血亲的血,那个女子……可能不适合吧”,他已经全身无力,震惊抽干了他所以的力气,努力抬眼,却发现皇上整个人身上笼罩一层浓重的悲伤,那双年轻时黑亮的眼眸已经被岁月压得浑浊了。 齐相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只是那样的事会再来一次吗? 云歌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倚在一个池子边,好大的水池,几乎都快比上赵元俊家的荷花池,朦胧的白雾浮在水面上,云歌觉得很暖,就像阳光照在身上,抬眼却发现是金碧辉煌的屋顶,蓦然清醒,却发现*着身体浸在水中,周围还有……还有人,这是哪里啊,华丽精美的摆设,催人欲醉的熏香,巨大的屏风上全是繁琐的花式。 云歌惊慌的环视一圈,居然没有衣物可以蔽体。 “姑娘,你醒了”,一个年轻俏丽的女人温柔的说道。 “你是谁啊,这又是哪里啊,我的衣服呢”,云歌也顾不上什么客气,她好像在晕倒之前是感觉到那股水汽的气息,但是总不能真掉水里了,还是有屋顶的水池。 “姑娘不用慌张,我是这里的宫女——颜玉”,这个年轻的女子看向云歌的眼神中居然有一丝怜悯,云歌大惑不解,她有什么地方要人同情。 “这里是皇宫”,颜玉轻声说道。 “皇上”,荣宝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看见齐相还跪在那里也顾不上礼节了,将手中之物呈了上去。 这个荣宝跟了皇上许多年,一向处事小心谨慎,今日见他这个样子,齐相有些吃惊,但是看见他手中的东西之后,瞳孔一缩,惨白的瘫在那里。 “齐仲平,你好大的胆子”,上面的声音说不上大,可是里面盛满的怒气足以将齐相——齐仲平置于死地。 ------------ 章节55 皇宫,云歌心想,真是逃不出任人宰割的命运吗,她望着身边那些低眉顺眼的宫女,心中空荡荡的,就想整个浸入水中,感受着它温暖的包裹顺着它的方向飘荡,“清风呢,赵元俊呢”,云歌知道她不该问,横竖都是难逃一死,都进了皇宫了,难道请她进来享受荣华富贵的吗,相信他们两个也正沐浴更衣然后待人宰割。 “颜玉不知道,姑娘”,身后的颜玉用她温柔的声音回答她,柔软的手按摩着她被敲晕的地方。 疼痛缓解了不少,云歌泡在温暖的水中,恍惚得如场梦,是谁打晕她,师傅都说人外有人,真是遇到高手了,她难道真的逃不过吗,一路走来,她次次顺利,虽有曲折,但是最后吃亏的都是别人,现在她却成了砧板上的肉,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恐慌,若明知是死还好些,这样前途不明才更让人恐惧。 “皇上,微臣知罪”,齐仲平再次伏下身子,额头都磕在地板上。 “那你说说,你所犯何罪”,皇上的手摩挲着已经展开的画像,手中的木雕坠子还带着温暖,想必主人十分珍爱,贴身珍藏,面色如常,只是摸到画中人脸颊时,手指轻轻一触又收了回来,眼中已有些困顿和疲惫,他拒绝去想这两件物件的主人,如同他一直拒绝回忆十年前的事。 “微臣不知”,齐仲平贴着地板低低的说道,极轻的声音还是落入皇上的耳中,身旁的荣宝看见皇上的手指捏紧着颤抖,丞相大人怕是要遭殃了,他也朝后不禁退了一步。 “齐仲平,你真的不知道吗”,皇上冷漠而压制的怒气回响在空荡的大殿中,“你不会不认识这画像中的人吧”,他站起来拿住画像卷轴的一端,整幅画展现在齐仲平眼前,他蹲下身子,将木雕坠子摊在掌心中,“这是你亲手雕的,你居然都不记得了”。 齐仲平望着那幅画像中的人,还有皇帝手中的坠子,默默的垂下头颅,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是他的罪孽。 皇帝默然起身,“传旨,丞相齐仲平办事不利,玩忽职守,罚他闭门思过三日,俸禄减半”。 荣宝立刻记下,皇帝一言不发的离开大殿,独独留下还在发呆的齐仲平,荣宝走近,低下身子劝慰道:“丞相,快起来吧,地下凉”,扶着他颤颤巍巍的起来,却还是见他恍惚,叹口气继续宽慰道:“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气,那件事是不能提的”。 齐仲平怔怔的望着荣宝和气白胖的脸,是啊,他们都是知情人,有些事不仅不能提,还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怎么糊涂了。 “皇上”,荣宝弓着腰,“那两个人怎么安置”,他说得很小心,皇上一直都没有将画像和坠子离手,到了这偏殿也是如此,做了多年的大总管,没有眼力和揣摩圣意的能力是不行了。 皇帝手指移开那幅画像,松开掌中的坠子,“暂时留在宫中”,那颗坠子是十余年前的事,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将军,少年意气飞扬。 “是”,荣宝展颜舒了口气,老天见怜,“皇上圣明,荣宝这就去办”。 “荣宝”,冰冷的声音在他退下前响起,荣宝觉得全身都被冰封住一般,低身静候皇上的命令,“把这个还给他”。 荣宝抬眼看见是那副画像和木雕坠子,心中一惊,不敢多言,恭敬得接过,退出门外,这就是常伴君王的处事之道,好奇心会要了命的,但是这次他真的疑惑,皇上真的不对那人的身世仔细调查吗,是放逐还是亡羊补牢的击杀,荣宝觉得背后都是冷汗,看过手中卷好的画卷,感慨的轻轻的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北郡侯那里,不知有会有怎么一场风波。 “清风公子,楚姑娘”,荣宝望着他们,一个绝色忧郁,一个灵动不羁,“早先让两位受委屈了,都是一场误会,害两位受惊了,暂时请在宫中歇息两天,等两位身体好些我请人送两位再出宫”。 “那赵元俊呢”,云歌一进屋子就没有看到赵元俊,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清风倒和她一样沐浴更衣,神情担忧却也无大碍,难道赵元俊受了伤。 “赵公子啊”,荣宝和气的笑笑,“已经回家了”。 “我们根本就没有大碍,可以走了”,云歌抢着说,开始捉拿他们,现在却客气的挽留,不知是何意,还是早日出了这道宫门为妙。 “楚姑娘不要着急,宫中有御医,可以帮两位调理”,荣宝劝慰的说道,“而且两位初来梁下,也无处安歇”。 “我可以住赵元俊家啊”,云歌急切的辩解,却被清风一把拉住,“多谢公公的好意,我们会留下的”,冲云歌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鲁莽。 荣宝看看云歌不甘心的皱眉,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立刻让宫人带你们去住处”。 云歌曲腿跪在地上,刚才她说什么来着,是“民女参见皇上”还是“民女拜见皇上”,记不清了,就这么突然的听到“奴婢叩见皇上”的平板整齐声的声音,身后的人都刷刷跪了下去,独留云歌站着回味那句话,等明白过来,也直直的跪下,可是都忘了怎么说来着,当初在璟城时听说书先生讲过些,但是每次的称呼都好像不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正确。她现下低着头,看不到来人的真容,只是一双明黄色的靴子,上面是用金线勾织的龙形图文,接着往上的衣摆也是龙形花纹。 为什么皇帝还不走呢,是在看她吗,云歌在心中想,那双靴子一直就在她眼前,没有移开半步,不会是她做错什么了吧,关在宫殿中两天了,想去找清风,今日好不容易才下决心,可是运气太坏,后面被颜玉安排了一群宫女跟着,出门就遇见皇上了,说书先生说什么来着,古时有些皇帝生性多疑、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当朝的皇帝会是怎样的人呢。 “起来吧”,威严的声音出之于头顶,云歌即刻起身,却听到后面整齐的“谢皇上”,吐吐舌头,抬眼却对上一双纯黑的双瞳,岁月在他的眼中留下严重的痕迹,面相倒也不显老,可是目光却不复年轻人的锐利野心。 云歌见皇上还在审视自己,尴尬的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快点溜走,怕他又想起了她就是那个让长宁公主晕倒的人,光是听说那个北郡侯大张旗鼓的捉她,那这个长宁公主的爹——当今皇上会怎么处置她。 “你就是楚云歌”,盘旋在半空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云歌还未回过神,“是……我是楚云歌”,怎么还没有走呢。 “云歌,你能坐下同朕说会儿话吗”,平淡的语气却平添些请求商量的口气,叫着她名字的时候亲切却要故作疏离。 “当然……可以。” 屏退宫女太监,凉亭中只有云歌与皇帝,云歌不情愿的与皇帝在凉亭中坐下,两只手摆放在膝盖,不自然的垂着眼睑,不时抬眼看皇上一眼,却发现他也在打量自己。 “云歌,你是璟城人士,父母还健在吗”,皇帝望着远处的宫墙,漫不经心的问道,好似他们无话可说,特意找了些话勉强维持着两人对坐的尴尬。 “我从小是在璟城长大的,是师傅将我养大的,父母……”云歌双眸一暗陷入回忆中,很久以前她都不会想起她的父母,在她的印象中,印象深刻的长辈就只有师傅,但是他此时身在何方,她都不知道,不知他看没有看到她的信,已经来找她了吗,“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他们说当年我们一家遇见了山贼,父母都被山贼杀了,单单我活下来了”。 “是吗,是你师傅这么告诉你的吗”,皇上转过头来,直视她的眼眸,似乎要看透她是否在说谎。 “不是的,是老鸨说的”,云歌被他威严的双眸盯得发慌,急急的辩解。 “老鸨”,皇帝的脸浮现刹那的震惊,然后脸色阴沉。 云歌随着他的脸色变化,心也沉沉浮浮的悬着,她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颜玉一直都在提点她宫中的规矩,该怎么说话,云歌也记住一些,可是当她第一次就这么见到皇帝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惧怕,似乎在她眼前总有他严厉冷漠的面孔闪过,让她心中藏着不安。 她一直知道在这么所谓的高高在上的人的心底总是鄙夷他人的出身,师傅就曾千叮万嘱让她不要说出自己在青楼待过的事情,哪怕只是六岁前的事,也不能透露,会招人轻视,这皇帝也不能免俗吧,师傅说越是地位高者越是在意出身,她要解释吗,两只手在桌下抓紧,咬着嘴唇犹豫。 “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情”,皇上站起身来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云歌知道是她可以走了,如获大赦的起身离开,在下台阶的时候她无意的向后看了一眼,那皇帝双手后束,望着远处,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师傅也是这样站在浮云山的悬崖上向下望,可是她看不到皇上的脸上的表情,是否也如师傅那样满目苍凉。 ------------ 章节56 云歌端坐于大殿中,今夜皇宫大宴群臣,是狄国太子来到大宁,为他接风而设的宴会,她来的时间尚早,此时大殿中只有几个贵妇,看样子应该是皇亲贵胄的夫人之类,其余都是宫女太监,穿梭于中布置上菜,整个大殿均已红色为主,辅以金色,喜气却有凸显贵气,云歌一袭简单的青色纱裙与这个大殿确实格格不入。 云歌不喜人多,特别还是那些人不时看上她两眼,然后垂下眼睑低低议论,却又偶尔抬眼扫了她一眼,继续议论,还夹杂些疑惑猜测不屑轻视的目光,可又不敢直接表达出来,但是她也是无奈,是皇帝亲自下旨,让她也参加这场宴会,君命难为,早就料到她会是孤零零的一人,便要清风也一同去,清风不情愿,但也拗不过云歌才答应来的,为何现在还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云歌、云歌……”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云歌转过身去,原来是赵元俊的狐朋狗友——齐彦。在这个环境下遇到熟人,还是让人欣喜的,也就不计较齐彦早先在璟城的言行了。 “你怎在这里”,云歌见齐彦走近,也是一脸高兴的问道。 “我和我爹娘一起来的”,齐彦指着还在跟那些大官们寒暄的齐相和齐夫人,“在这种环境没有我怎么行呢”,低声神秘的说道:“这次跟狄国太子来的还是他妹妹,有意在我们大宁选婿,当然像我这种名门公子、青年才俊肯定是要参加的”,眼神自豪,神情陶醉。 云歌憋着笑意,可是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出笑意,“名门公子……青年才俊……” “你笑什么”,齐彦突然想起云歌好像知道他在璟城那些出入烟花柳巷的事,尴尬的开脱,“人不风流妄少年”。 “我没有取笑你的风流往事”,云歌眯着眼睛,细细巡视齐彦,“我是觉得你们这些大宁的名门公子青年才俊都争着要给人家狄国公主当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太可笑了”,说起青年才俊,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简延的样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可惜她现在困于宫中,无法出去,心中多了分失落,不知能否再见他一面,真想再见他一次。 齐彦听她这么说,略微一愣接着也嘿嘿跟她一起笑起来,“是啊,那我就不和他们争了”,“对了,赵元俊让我给你的,他说你在宫中可能用得着”。 云歌接过齐彦递给她的小袋,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叠银票和金豆子,掂掂分量,还挺沉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当然是给你在宫中用的啊。” “在皇宫里,吃饭和住宿都不花银子的,根本就用不上啊。” “是赏赐那些宫女太监嬷嬷的”,齐彦真是没有想到那个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赵元俊居然会这么心细,普通大户人家这些赏赐下人的事都免不了,更何况是如此势力的皇宫中,云歌进来是肯定是身无长物,他定是担心他才会为她准备这些。 “啊”,云歌捏着小袋,“你替我谢谢他,如果我师傅来了,我一定会还给他的”,赵元俊有时真是个好人。 “你是真傻还是装蒜啊”,齐彦叹气,真是替那个一早就来找他的赵元俊不值,刁钻古怪又凶悍就算了,还这么不解风情,还好他们两人早就成亲,不然赵元俊非累死。 “彦儿”,齐夫人走近齐彦身边,那双慈爱的双眼却看向云歌,“你是楚云歌吧”。 云歌这是第一次见齐夫人,觉得她温柔大方,不觉心生好感,冲着她一笑,“是的,齐夫人”。 齐夫人上前捏住她的手,双眼闪现疼爱欣喜的光芒,“真是个乖巧的姑娘”,手紧紧的抓着云歌,不想放开,“和我一起坐吧,我一直都想要你这么乖巧的女儿”。 云歌听齐夫人这么说,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感激她的盛情,齐彦在旁边苦笑,娘这么喜欢女儿,为什么不和爹生一个。 “不了,齐夫人,我和清……我一个朋友坐”,云歌很清楚当初清风和她为什么离开璟城,怕提起清风让齐夫人不快,给清风难堪。 “楚姑娘”,颜玉在背后轻轻的呼唤她,“清风公子身体不适,要留下休息,差人来说他不来了”。 “云歌,你朋友都来不了了,就和我一起坐吧”,齐夫人挽留之意甚重,特别是温柔的眸子渴求的望着云歌,她还真不能拒绝。 齐夫人是当朝一品夫人,达官贵人认识不少,当然也包括他们的家眷,不时有女子前来与齐夫人打招呼,眼神飘过云歌,都是称赞的夸奖云歌容貌清丽,不知是谁家女儿,齐夫人极为呵护云歌,笑着给她介绍这是谁家的夫人,那是谁家的小姐,谁的心性好,谁不要招惹,就怕她礼数不周失礼于人,处处关照她,宛如自己的亲身女儿,热情关切的让云歌不知所措,既感激又疲惫。 “北郡侯到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一时人头攒动,大殿的正门拥堵着不少官员,云歌也抬眼望去,她想看看这个“久仰大名”的北郡侯究竟是何妖怪,为了一点小事竟然不肯放过她。 挺拔如竹的身影随着人群缓缓而来,白色月牙长袍显得随意却鹤立鸡群,简朴的玉钗衬着他黑亮如绸缎的长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走过云歌的桌前,云歌可以看见他白色衣物上绣着精美的图案,步履缓慢而稳重,擦身而过间云歌可以清楚的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水汽味道,和那次打晕她的那个人是相同的气息,“简延”,云歌低声喃喃,失落的心情压过她的震惊。 简延或是听到了,低头扫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走开,稳稳的坐落在龙椅下方的首座上,同周围的官员谈笑风生。 云歌咬着嘴唇,繁华异常的大殿模糊了她的双眼,脑海中不断的浮现他们的初次见面,他在监牢中对她的帮助,还有后来被击晕时的疼痛,耳畔回响起赵元俊告诉她关于他的事情,她想他是不是该问他怎么回事,是误会还是故意,或者说是陷阱,可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齐夫人扶着她,她可能就想这么躺下,无所顾忌闭上眼睛休息,不想那些复杂的事情。 齐夫人似乎也察觉她的不对,不住的焦急而关切的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是不舒服,心像被另一只抓住,她无法控制,长得发疼,疼得无法控制。 简延也没有再看向她,只是她不时的忍不住去看他,看他漂亮的眉眼,微笑时的含蓄,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子,他与她相谈甚欢,云歌轻蹙眉头,齐夫人伏在她耳际低声说道:“她是北郡侯的妹妹——安平郡主”,可是她还是难受,因为她听过另一个名字与他的牵连——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驾到”,尖细的声音割裂云歌的耳朵。 ------------ 章节57 端庄高雅的女子伴随着众人的惊艳的目光而来,面目柔和的线条在晕黄的烛光下散发着不可亵渎的光晕,踏着缕缕熏香,整座大殿的角落都飘散着她身上淡雅的荷花香气,云歌可以看见她唇角朝简延微微一扬,说不出的娇弱妩媚,不同于严雪心和林小姐,她的美让人觉得亲和却又遥不可及。 简延的温和如玉的眉眼也在一刹那化作和煦的春日里明媚的阳光,云歌转过头,努力忽视心中的酸涩,垂下双眸,才发现今夜自己的装扮太过寒酸,青色纱裙淹没于众多颜色艳丽的衣裙中,更不要提长宁公主身上奢华隆重的宫装,紫红色的衣裙上绣满百花怒放的图案,极衬她这般年纪怒放的年轻美貌,而她确实个长不大的山野丫头。 自卑的心事突然朝她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拿起桌上的白玉细瓷酒杯,一饮而尽,入口没有甘甜的酒香,满口热辣的后劲,让她不住的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冰凉滑下肚,一股寒意在体内四窜。 满殿大臣俱已来齐,连皇上皇后后妃皇子公主都已入座,云歌与他们隔得远,没有人注意她,她躲在角落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齐夫人焦急的拿走酒杯,让宫女不要给她添酒,云歌心中难受,她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心疼这个孩子,不住的拿手抚着她的脊背,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想给她一点安慰,她以为她垂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已没有人看见,她会流泪,却发现晕黄的烛光映衬下,她的双眼一如最初的清澈。 “宁儿,这酒太凉,来人,给长公主温热了再喝……”皇帝一向不喜露出笑容,此刻也关切慈爱的看着自己这个身子柔弱的女儿。 “宁儿,还不快谢谢你父皇,他这么疼爱你……”皇后溺爱的教导着自己的女儿。 “妹妹,父皇总是最宠爱你,让我们这些做儿子都嫉妒了,看来还是做女儿好……”太子假装不满的口气让就近的皇亲贵胄连连附和,长宁公主天资聪明性情温和,皇上又此爱女真是老天厚爱,云歌无言观看,下面的几个公主和他们的母亲黯然神伤,却又不得不恭维皇上对长宁公主的宠爱。 长宁公主微笑不语的听着那些真诚的虚伪的恭维和奉承,却在触及到简延一个温和的笑容后,莞尔展露一笑,云歌听到周围的吸气声,也看到简延双眸中深深的感情,她心中闷得慌,想要喝酒,才发现酒杯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手指死死的按在桌沿上,怔怔的发呆。 云歌醉眼朦胧,人影已在她眼中呈双,漠然的看着进殿而来的狄国太子和公主,想必公主十分美貌,她又听到男人啧啧的赞叹声,那狄国太子也样貌不凡吧,她耳边传来女子窃窃私语声,不乏激动倾慕之意,可是她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影子。 “我听说大宁女子善音律,恰巧我妹妹也略懂一些古琴……”,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旋,云歌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可是眼前依然混沌一片,懒洋洋的依着齐夫人,“不如让她弹奏一曲助兴……”又是那个熟悉漫不经心的声音。 悠扬的琴声让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就怕坏了那种苍凉悠远的意境,一曲完毕,却听不到齐声的赞扬声,倒是多了许多故作清高的议论。这些人真是没有礼貌,为什么不夸奖这么动听的琴声,刚才那个长宁公主话都没有说,下面这么人都夸了她那么多,云歌心想,她要夸奖弹琴之人,可是张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公主让我们领略到如此美妙的琴音,我们作为主人,岂肯失礼于尊贵的客人”,云歌听清了,这是简延的声音,如晶莹的水珠滴入玉盘,清透着云歌的双眸。 “……我与宁儿也合奏一曲为太子助兴……”云歌清晰的看到简延冲着长宁公主温柔的伸出手,也不顾众人艳羡的目光,缓缓的与她进入大殿的中央,各执笛一支。清润的笛声如欢快的溪水一路淌下,流过大殿中每一个人的心中,将刚才大漠悲曲的苍凉清洗干净,每一个都似乎感到春暖花开雪水融化的气息,只有云歌挤在低洼之处,从上至下的溪水将她渐渐淹没,冰凉透骨,长宁公主也被玉笛下流淌中的溪水触动,眼中尽是止不住的春意流转,明眸也回望着双眼深情的简延。 溪水的欢乐感染每一个人,众人还在余韵中陶醉,就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长宁公主和北郡侯对乐理的造诣真是高,让我不得不佩服……” 大宁的大臣贵妇们露出得意的笑容,云歌听到一个鄙夷的声音低低的说道:“荒蛮之人,也想比过我们大宁的风雅……” “我还带来十名我狄国的武士,不如让我们与大宁的武士比划一下,也正好助兴……”,那个声音慵懒的强调倒也不让人讨厌。 下面的大臣哗然,有人古板说今日只谈风雅,有人豪气的说可以一比,有人不屑的说有什么了不起……太多的声音在大殿中同时响起,可是宫殿正中的明黄色人影却没有丝毫反应,大臣们争得更厉害了。 云歌闭上眼睛,她眼皮重得厉害,她撑不开,她也看不清简延端坐的样子了,周围的吵闹让她更烦了。 许是被尖锐的兵器相交的声音惊醒,云歌头也昏沉的厉害,周围开始还有大臣叫好加油声,后来渐渐成了焦急不安,还有叫骂跺脚的追悔,前面的空旷之地上不时听到兵器相撞的刺耳声音,还有浓重的喘息声,疾驰的拳劲似乎就在耳旁,凌厉的腿风旋过眼前,云歌眨了下眼睛,她可以看到简延凝重的神色,云歌突然想起刚才他与长宁公主吹笛时相互间眼角的情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胸中压了块石头,大臣们的再次叹息咒骂让她胸中蓄足了口气,想要冲破压抑的情绪,痛快的呼吸。 “陛下,我们又赢了,不知你们接下来派谁出来”,慵懒的声音带着些鄙夷,大殿中一片安静,大臣们面面相觑,文官焦急,武将咬牙。 “我来”,一个不大的女声从角落传来,文武百官寻声望去,一个不过年轻女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双眼微眯,似乎没有睡醒般。 ------------ 章节58 在座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云歌已经步履不稳的走到中央,眯着眼望着面前光着上身魁梧的武士,嘴里不满的嘟囔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其余的人呢……”胃中腐气上涌,她忍住想吐的冲动,斜斜的站着。 “云歌,快回来”,齐夫人慌忙的招呼她,可惜她听不到,周遭大臣的声音已经将齐夫人的声音掩盖,唧唧咋咋的吵成一团,云歌也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走到最近的侍卫面前,抽出他的佩刀就迎战而上。 那狄国武士也没有料到云歌真的要与他对打,可是见她提刀朝他袭来,才恍然回神,举斧抵御,可是刀是抵住了,腹部遭云歌一脚,巨大的疼痛让他蹦出数米之远,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却无奈的再次倒地,眼看着刚才极力阻止云歌出赛的大宁大臣雀跃的欢呼响彻这个大殿。 “都出来啊,出来啊……”云歌拿刀指着那个着异族华服的男子,看不清他的样子,只他身后的几个赤着上身的男子双目喷发出怒火。 大宁的皇室贵胄大臣命妇也被云歌的举动惊呆,看着她站不稳的样子,空气中似乎还有淡淡的酒气,才大惊,她喝醉了,刚才为大宁打败狄国武士的居然喝醉了,还是一个喝醉的女子,众人不敢再开腔,在座的重臣——齐相、北郡侯都没有出声,皇上更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连平日深懂皇上心意的荣宝公公也是垂眼站立不语,谁还敢先开口。 “太子”,后面的几个男子不耐的想打败云歌,纷纷恳求狄国太子。 云歌眼前晃得厉害,可是还是看清那些人看自己咬牙切齿的面孔,不由得一笑,自信的耻笑让他们的愤怒,谁能拿她怎么样,都不是她的对手,除了他……云歌心神一滞,有些不耐烦了。 “姑娘,喝酒伤身”,调笑的声音没有半分怒意,“既然姑娘这么有自信,那你们就与这位姑娘交交手”。 云歌听他这么说,不觉莞尔一笑,谁也不知道,她的笑容刺痛着大殿中某些人的心,就像一把利器割开早已结疤的伤口,依然泛着鲜红的血液,疼痛更胜以往。 九个彪悍强壮的男子将云歌围住,这已经是他们第几次被她打到后又围起来,也不嫌累,明明都气息不稳,皮外伤肯定不轻,手中的武器也悉数被她打落在地,可还是不肯屈服,努力站起来想继续同云歌比试。 云歌头越发昏沉,眼神迷糊,双颊通红,她已经醉的厉害,可是这些人却不肯罢休,心中烦闷。 突然一阵疾驰的风朝她袭来,四面八方,她根本无处可避,在包围圈中越缩越小,耳边还有兵器的浑厚的声音,云歌还在捏捏额头,恰似完全不知道九个人同时朝她袭来。 “云歌”,齐夫人惊恐的出声,连带惹得在场的女人都连连惊呼,有些胆小的猛地蒙住眼睛,连文官们也屏住呼吸,荣宝也低下眼眸,却发现皇上的手紧紧抓住龙椅的护栏,大掌的手指捏的发白,青筋凸出。 云歌蓦然抬眼,腾空一跳,斜身落在空隙,九人扑空,心神一乱,云歌趁机给离她最近的两个武士重重的一掌,似乎有骨头裂断的声音,两个人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接着又扑上来两个人,她刀尖一挑,两人脚踝流血,不断有人倒下,可是均活着,只是受了些重伤,最后一个武士被云歌捏住脖子不能动弹,眼看他眼白外翻,舌头露出些,低下的大宁的大臣大声呼道“好、好”,平日里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哆嗦几日的贵妇,也露出残忍的光芒,想一只只嗜血的野兽,云歌漠然的放开手,那武士迅速的倒下,大口的喘气。 大殿中虽然露出些失望的嘘声,但是很快就被巨大的欢呼声压过,云歌越过那些浮华的夸奖,径直的走到齐夫人的身边,才坐下,她就面露虚弱的疲惫之态,眼睛也张不开,倚在齐夫人的怀中喃喃如梦呓。 齐夫人以为她想要什么,低着耳朵,侧耳倾听,却发现她梦呓般的说道:“母亲,我害怕……”齐夫人浑身刹那间发抖,再次看向怀中尚稚气的小脸,双眼微闭呼吸平稳,是睡着了,她抱紧她,眼泪就这么涌了出来,她想擦干,可是更多的眼泪不断的涌上来,她侧过身子,背对众人,任由泪水布满她的脸颊。 大殿之中,欢快的舞蹈再次呈现,所以人都沉醉在舞姬曼妙的身段,优美的舞蹈上。 云歌突然觉得有些凉,揉揉混沌的脑袋,就像放了块石头一样沉重,睁开双眼,发现漫天灿烂星空,有人抬着她往前移动,楞了一下神,就听到颜玉的声音,“楚姑娘醒了,马上就到承先殿”。 云歌眨着眼,天空中一颗闪亮的星星忽然一暗,她叫道:“带我去清风那里”。 “楚姑娘”,颜玉有些犹豫。 “快点”,云歌语气加重,猛地发现她这是在命令人吗,就像那些皇亲贵胄一样。 “楚姑娘,你先回去吧,清风公子他已经歇息了”,辰汇宫中的掌势太监恭敬的对云歌禀告道。 “睡了啊”,云歌无趣的叹了口气,她想起他说他不舒服,就来看看他,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歇息了,连屋内的灯火据灭,漆黑一片,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你们要好好照顾他”,云歌唠叨的对掌势太监说道,连连说了许多清风对吃穿用度的忌讳和喜好。 “小的们都知道,皇上已经派人来吩咐了”掌势太监答道。 云歌念念不舍的离开,不住的回头望着那座漆黑的宫殿,在皎洁的明月下,它显得很冷清。 清风坐在冰凉的地上,漆黑的屋子没有点一盏灯,门外传来掌势太监恭顺的声音“清风公子,楚姑娘已经走了”,他没有回答,掌势太监想必也以为他睡着了,悄悄的退下。 清风木然的望着被月光照射得发白的窗棂,耳边响起荣宝公公在宴会开始前来过时说的话,“清风公子,你还是不要去宴会为好,皇上不希望你跟楚姑娘走得太近……当然我明白,你跟楚姑娘不过是好友,情同兄妹,但是外人可不这么想这么看……皇上有意为楚姑娘谋一个好出身,闲言碎语太多……让皇上也难做……为了楚姑娘……清风公子你……”清风瑟缩在那里,他应该知道的,这个世上除了云歌,谁都会轻视他,所以人都看不起他,也会看不起云歌吗? 桌上还摆着荣宝公公派人送来的饭菜,他说是皇上派人特意做的,皇上心中还是疼爱他的,就像疼爱自己的孩子,是吗,高高在上的皇上会疼爱一个青楼出身的低贱的男妓,有人会相信吗,他连他若亲人一般的云歌都要阻止他们见面,还会有这样的疼爱。他在荣宝面前没有露出半分的怯懦,半分感激,他不需要他们虚伪的关心,不需要…… ------------ 章节59 远处的男女并肩而走,却没有说话,男子的手牵住女子的双手,相视一笑的温柔,灿然若天空中最耀眼的星星,云歌眼见他们渐渐隐入黑暗中,可是男子月牙的长衫确如一盏明灯,她不想看,却又被这光芒吸引。 “北郡侯果然风华绝代,让众多女子钦慕也是正常的事”,大殿中那个慵懒的声音在云歌耳畔响起。 云歌此时经凉风一吹,酒已醒了大半,转身看见着异族华服的男子就站在她身后,长发不束,任由它垂下,几股发辫搭在耳际,平添些散漫不羁,“你这个样子——真难看,楚荆”。 楚荆轻轻一笑,在黑夜中他妖冶的眸子格外摄人心魄,“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贴近云歌,轻佻的摸摸她的长发。 “忘不了”,云歌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你还欠我银子呢”。 “原来是这样啊”,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失望,可是眼神中光彩却丝毫未变。 “你要记得还给我,就不算你的利息了”,云歌无力的朝他招招手,也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殿下,我们是不是该除掉她”,萧业警惕的看向云歌消失的地方,“她可是知道你几日前就来了梁下城”。 “不用,她现在迷上简延,根本无心想我们的事。” “可是,你不担心她向简延透露我们的行踪吗。” “简延会理会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吗”,楚荆冷冽的笑容展现在嘴角。 清晨的阳光很好,云歌睁眼看了一下四周,又缩回被子中,昨夜稀里糊涂的事情全记起来了,那被子掩住头,想着就这样待在被窝中,不要起来,不要去管那些后来的事情。 “楚姑娘,快……快起来……接旨……皇上的圣旨”,云歌见颜玉平日那么冷静镇定的人今日也是慌张不已,不禁笑了出来。 “怎么了,不高兴”,皇上坐在荣宝端来的凳字上,看着盘坐在床上的云歌,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迷糊的神情疑惑的望着他。 “为什么要封我做郡主”,云歌歪着脑袋不解的问,皇上从上次在凉亭与她交谈之后,就经常来找她说话,可是明明两个人都不说话,他盯着她的脸一直都在出神,眼神缥缈,总像是在回忆什么,几次下来,话没有多说几句,云歌的倒是礼貌少了许多,又随性起来。 “不好吗,多少人想当郡主都当不上”,皇上望着她的脸,没有最初的严肃,说话也和气,宽容她的无礼,“昨夜不是打败一群狄国武士,也让狄国人见识到我大宁也不是光好诗词歌赋之辈,连女子都巾帼不让须眉”,说话间他的脸上显现自豪的光芒。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认齐相为义父啊”,云歌刚才听圣旨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当个郡主还要认一个爹,平白无故也挺尴尬。 “云歌不喜欢齐相吗,昨夜朕见齐夫人与你颇为亲厚啊。” “不是,他们到底不是我爹娘,总觉得随便叫别人为爹娘,挺别扭的。” 皇上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想要摸摸云歌稚气的脸蛋,“你不用叫他们爹娘,也不要叫,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名分上顺些”。 厚实的大掌抚着云歌的脸颊,看着她脸上的迷惑,皇上朝她慈爱的笑笑,“当郡主可有许多好处,良田万亩,黄金万两,绫罗绸缎无数,朕还赐给你一所大宅……” 云歌觉得这时好像师傅出现在她面前,曾经他也慈爱的抚着她的脸颊,说等她长大了,他给她找一户最好的人家最好的相公,皇上的身影也亲和起来,“黄金绸缎有什么意思,我师傅赵元俊家就有许多,大宅子啊,我又出不去,要它干什么”,说这话时,撅着嘴唇,既像撒娇又赌气。 “怎么不能出去,你现在就可以出去看你的府邸”,语气越发的溺爱。 “我那现在就出宫”,云歌立马爬下床榻,她想去城门前看看师傅来了没有,不知道他没有找到她会不会着急,她还要去给赵元俊道谢呢,谢谢他的金豆子和银票,不然她今日都没有银子可以打赏宫女太监,“我要和清风一起搬出去住……” “云歌……” 云歌回头发现刚才还慈爱的脸突然凝重起来,她站在那里不动了,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云歌,你的宅子还要布置,暂时你和清风都要住在宫中”,皇帝看穿云歌的不安,放松自己严肃的神情,“还有,你要记住,从今日开始,你便是郡主了,清风……清风只是你的……家奴……”他说着话的时候不由得闭上眼睛。 “为什么”,云歌叫道。 “这是皇宫,你现在是郡主,朕不允许人质疑你的身份,清风……是什么出身……你应该比朕清楚……”这些话他在心中默念了一百遍。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云歌喃喃自语,她怎么会这么傻,她从来不想替清风故意隐瞒什么,但是她也会替清风保密,可是这样的事实经他的口中说出,她突然觉得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 “你等会就可以出宫玩了,可以带上——清风”,皇帝已经走出门外,没有给她一丝辩解的机会。 “清风那孩子怎么样”,皇帝走出承先殿,荣宝在后面跟着。 “皇上昨夜赐宴——清风公子一口也未动,今日也是滴水未进……”荣宝已经注意到皇帝铁青的脸色,说话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 “去辰汇宫。” 清风是第一次见皇帝,没有平常人的激动,静若一滩死水,安静的凝听皇帝对他的关切,都不真切,可是他依然垂着眼静静的坐在那里,隔皇上只有一张桌子那么近的距离。 “清风,你在听朕说话吗”,皇上有些困惑,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听到了吗,他都不会泄露些生气的情绪。 “回禀皇上,草民……遵旨”,清风起身曲腿跪下,冷冷的冒出这句。 “朕没有给你下旨”,皇帝即刻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想拉他起来,可是却直直的停在空中,清风微微战栗的身子让他神智一恍,不敢去碰他,就怕自己也跟他一样,泄露了内心的颤抖。 “你起来吧,你放心,有朕一日在,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无奈的叹息。 “多谢皇上,清风本就微不足道,能够跟随郡主,已经铭感于心,更不敢……不敢想当郡主的朋友,以后……以后定当为郡主帮事尽心……竭力”,他很困难的将话说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他明白云歌依旧会一如既往的拿他当朋友,甚至亲人,可是他却受不了他跪拜的人也有轻贱自己的意思,他是怎么了,他不是早就应该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身子抖得厉害,他却依然背脊紧绷,不让他看出自己的颤抖,眼眶湿润,不肯抬头。 皇上看见清风披散的长发,光滑的发髻,很想安抚他,可是伸手间他却无法触碰,讪讪的收手,大步的踏出去险些撞到门外的荣宝,原来他也有狼狈的一天。 云歌和清风一前一后的走在梁下的大街上,沿途热闹的叫卖声都没有吸引二人,云歌不安的观察着面无表情的清风,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风声传到他那里去了,试探的叫了声:“清风”。 “郡主,何事”,清风回过神来,云歌听到得竟然是这句,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的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变的”她小心翼翼的拉着清风的袖子撒娇似的讨好。 “云歌,我明白你不会变,可是其他人呢,你现在是郡主了,我总不能……” “郡主算什么,我就是做了公主,也不会忘了你是我哥哥的,真的,要不要我对天发誓”云歌眨着一双清澈的双眸,坚决的说道。 “不用”,清风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拉下她高举的右手,“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清风公子,我家少爷请你过府一叙。” ------------ 章节60 云歌清风跟着那个李掌柜在赵元俊梁下的大宅中穿梭,拐了一个弯出现一处水榭,李掌柜伸手弓腰露了一个“请”意思,就不再往前走。 云歌与清风入了水榭,没有见到赵元俊,“师傅”,云歌欣喜的发现楚平和云天却出现于此, 跑上前抓住楚平的袖子就高兴的嚷起来。 “云歌,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冒失”,楚平含笑叹气道。 “我这是看见你老人家,高兴嘛,要不我也给你来个‘徒儿见过师傅’……”说着就佯装要俯身一礼。 “行了”,楚平无奈的拉住她,“跟我来这套,不见外了”,“担当不起啊……”说话间满是揶揄自嘲的口气,眼角确是止不住的疼爱喜意。 “你是我师傅,养育之恩大于天,你受不起谁受得起啊,就不用客气拉……”云歌从小就同楚平这么说话,总是没大没小的,清风听得目瞪口呆,他总算知道云歌伶牙俐齿是跟谁练成的了,心底不由得羡慕,连那一脸寒霜站在一旁的英俊男子也微微上扬嘴角。 “师傅,我给你介绍一下——清风”,云歌把清风往楚平面前一推,眨着眼睛看着楚平,“我一路而来,都把他当成我的哥哥了”,她很好奇,师傅看到清风的脸会是怎么样的反应,那幅画上的女子是师傅的什么人。 楚平淡淡的看了一眼清风,点点头后就没有其他的反应了,“清风公子,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同云歌还有话要说”,云歌失望的皱着眉头,看着清风退出门外,再回头注视上座的楚平,“师傅,你不奇怪吗”,刻意压低了嗓音,“你不觉得清风的样貌很熟悉吗”。 “是吗,我从不认识他”,楚平从容的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语气像是真的。 “我没有说你认识他”,云歌凑到楚平的耳根前,连云天都不让听到,“画像啊,我在你的书房翻到的画像,有幅很像清风的女子画像”。 “云歌,你又去翻什么的,翻乱了我的书房又不整理”,楚平指责。 “师傅,你不要岔开话题”,云歌双手抱胸,一脸戳穿他的想法的表情,“快点说”,她从小就好奇师傅为什么不娶妻生子。 “哪幅画啊”,楚平一脸疑惑。 “就是那幅上面写着‘十年相思了无尽’那幅啊……” “哦”,楚平恍然大悟,“那幅画是捡的”。 “捡得……”云歌退后两步,满脸怀疑,“捡得你藏那么紧”。 “不紧,要紧的话你还能找得到”,楚平咋咋嘴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云歌见楚平满脸正色,不像是平日与她嬉闹色神情,可能他说得是真的,“没什么,我是想清风和那画中女子长得那么像,说不定有什么关系,万一可以知道清风的身世也很好啊”。 楚平端在手中的茶杯一滞,接着一饮而尽,“这种事情有时候还是不知道得好”。 “为什么?” “他是个孤儿,万一是他父母将他丢弃,找到了不让人难堪嘛,若是升官发财还能把当初丢弃之恨扬眉吐气,可是清风吧……”楚平面有难色,云歌见师傅的神色,就知道楚平肯定已经知晓了清风的身世,心中也是一暗。 “云歌,你想知道你父母的事吗”,楚平突然话题一转,似是无意提起,却让云歌一愣,许多人都问过关于她父母的事,可是师傅从来没有问起过她,连她父母的事他一点也没有提起过,看着楚平面无表情的脸,云歌却不知道怎么答了,回想她唯一知道关于父母的事,就是当初那个醉香楼捡她回来的老鸨说的她父母被山贼杀了,真假她也不知道,后来再去醉香楼时,老鸨早换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曾经在意过,幻想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渐渐地也就不想了,她有疼爱她的师傅,她也不再想什么,她见过许多被爹娘买入青楼的小女孩,也许师傅比她的父母还要疼她。 “师傅,你为什么这么问啊”,难道她今日问起清风的事,惹他不高兴了,可是平日师傅都是极为随和,生气的次次寥寥可数。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突然想起我收养你已经十年了,你都没有提过你父母的事,你真的不想他们吗”,楚平似叹气的说:“今日你说起清风身世的事情,让我一时感触,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你的父母没有过世,是不是就把我这个师傅忘了,本来嘛,我也是个多余的老头子,说不定你父亲位高权重、荣华富贵,给你的一切比我还要多……”他平静的说着,云歌却突然心中一酸,曲腿在他膝前,手搁在他的掌心,“师傅,你永远是我师傅,我就算以后会遇见我爹娘,你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一生都不会忘的,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还在醉香楼,就像你说清风的,我若荣华富贵,我的亲身父母他日见了我才会认我,我若落魄堕落,又有谁会稀罕我是否是亲生的……” 云歌感到一双温暖厚实的大掌抚着她的长发,她知道,那是师傅的手,她小时候害怕时,他也曾这么安慰她的。 “逗你玩的,你还认真了”,楚平拍拍云歌的肩膀,大笑起来,像一只成了精的猴妖。 云歌心知师傅肯定是受不了突然的师徒情深,故意借此一招掩饰他的感动,跳起来,忍着泛红的眼眶,“师傅,你老人家就放心啊,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首先嘛……”略作沉思装,又睨见云天扬唇角忍笑的神情,走到云天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我要给你和师兄找一个漂亮的妻子,我是不是很孝顺啊”。 昂着头等师傅的奖赏,却看见师兄微蹙的眉头,吐吐舌头,倒是听到楚平爽朗的声音,“我倒用不着了,你可以给你师兄找一个相貌好性子柔顺的女子,我嘛,半生桃花债,怕还不清”。 云歌心知云天有些不高兴,但是他从来不说出来,就又忍不住拿他打趣,“师兄肯定不满意我自作主张,倒是师傅,找得不好,应该不会怪我吧,我现在可是郡主,一定为你觅得满意的女子……” “郡主”,楚平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味她的话,“皇帝封了你为郡主”。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无缘无故就封我做郡主,说是因为我殿前打赢了十个狄国武士,巾帼不让须眉,才封我做郡主的”,云歌知道楚平似有不快,立刻解释。 “这倒好,随随便便都能做郡主,这样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有的”,楚平的声音中粗听是赞赏,却含着不少讥诮,可是云歌听得出这不是针对她的,更是奇怪,师傅这是为了什么,“云歌,你不回璟城了吗”。 “啊”,云歌被问愣了,都是为了逃脱官府的通缉才出璟城,为了等师傅来找她才到梁下,可是现在师傅见着了,她是不是应该回璟城了,但是那个穆县的通缉,齐相在他们后面才回到梁下,也未曾听他提起,她又不好问,“师傅,你们从穆县来,有没有在城门前看到通缉我和清风的文书啊”。 “你放心,你都做了郡主,那些东西,皇帝早让人撤了”,楚平说道:“你是要当这个郡主呢,还是同我回璟城”。 “当然跟你回璟城了”,云歌一听,拉住楚平的袖子坚定的表示,皇宫中无趣规矩多,不如回璟城逍遥快乐。 “做郡主可享荣华富贵,也不要了。” “我岂是那种贪图富贵的小人”,云歌指着胸口表示自己的决心,银子和绫罗绸缎,古玩翡翠,师傅那里有许多,她才不稀罕。 “那就好”,楚平颔首一笑,“不过还有一样……” “师傅”,门外响起赵元俊的声音,云歌大惊,师傅什么时候又收他为徒了。 ------------ 章节61 赵元俊进来对着楚平就是曲腿一跪,云歌目瞪口呆,心想,难怪师傅怪她冒失,赵元俊的确比她来的庄重,礼数周全啊,“师傅,你什么时候收赵元俊为徒了,我是不是要晋升为师姐了”,眼角不住的去瞄赵元俊,心想,赵元俊啊,你也有今天。 “我没有收元俊为徒啊”,楚平慢条斯理的说道,眼睛不住的瞟云歌。 “那他为什么叫你师傅,还行那么大的礼。” “云歌,你叫我师傅,你相公不也应该叫我师傅吗”,楚平一本正经的解释。 云歌好久才回过神来,她和赵元俊是成了亲的,赵元俊是她的相公,可是她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师傅,我突然不想回璟城了”,回璟城意味着什么,她现在比刚才多了体会。 楚平起身拍着云歌的肩膀,“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明白”,回过头望着还跪着的赵元俊,他的心思他同样了解,“现在也不急着回去,毕竟是郡主了,哪能说走就走,过几日吧”。 “不是的”,云歌急声辩解,“我想说……我和赵元俊成亲的事……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算数啊……”说完,她低着脑袋,楚平的脾气,她是清楚的,就算再疼她,有些事情也不能任由她的性子来。 “不行”,赵元俊腾的一下站起来,云歌一直以为楚平会最先训斥她,可是见赵元俊怒不可竭的模样,有些发愣,侧着脑袋看看楚平和云天,楚平也眯着眼睛等着云歌的答应,云天依然沉默不语,偶尔斜上来的眸子似乎也等着听答案。 “你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所以也不用勉强了……”云歌滔滔不绝的说着,猛然瞥到楚平严厉的神色,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讨厌你”,赵元俊瞪着眼不服气的说,俊秀的脸蛋都涨红了,“如果我不讨厌你,你会喜欢我吗……”低低的声音还是传到云歌耳中。 云歌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会”,不知不觉中,她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简延的模样。 赵元俊脸色从涨红转为铁青,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云歌。 云歌见他这个样子,心中有些怯懦,望着楚平,向他求救。 “元俊,你先回去,不要生云歌的气,她本来也不懂事,你要是跟她一般质气,那你可就气不完”,楚平对赵元俊和声安慰,不知在赵元俊耳边说些什么,赵元俊才不甘愿的出去了,临了看云歌那一眼,让云歌心惊肉跳,堂堂的赵三少爷居然会有哀怨的神色,吓得云歌立刻低头当做没有看见。 楚平见赵元俊走远,拉下脸来,“云歌,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云歌一惊,师傅问的这么直接,肯定是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是的,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楚平深吸口气,耐心的问道。 “简延,北郡侯简延。” 楚平颓坐于椅中,许久都没有说话,云歌抬眼偷偷去瞧楚平,可惜都看不到他的神情,她渐渐的以为楚平不想说话了。 “云歌,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呢喃的叹气,“你应该知道他已有心上人,为何还这么愚蠢……”楚平像是平添了几岁,整个人笼罩在无奈中。 “我……” 云歌忐忑不安的走出水榭,楚平的话还犹在耳旁,她也觉得心极乱,楚平说的很对,可是她怎么一开始就知道简延就是北郡侯,心中想着那些事情,简延喜欢长宁公主,又没有喜欢她,心中有些泄气。 云天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听到,居然一路跟到水榭外,云歌才意识到他跟在自己的后面,“你有什么事吗,师兄”。 “这个给你”,云天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罐,上面是用木塞密封的。 “什么东西”,云歌接过来打开,里面全是浮云山上的红果,颗颗晶莹饱满,伴随着一股蜂蜜的香气,“哈,师兄,你摘的,还腌在蜂蜜中”,云歌拿起一颗品尝,比在璟城中吃新鲜的要多了几分甜润的味道,“这个腌在蜂蜜中的法子也是你想的,味道比就这么吃好多了”。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呢,时间仓促,我也没有摘多少”,云天平日冷漠的脸上也浮现出憨厚的笑意。 “谢谢师兄。” 云天看着她愉快的模样,轻声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师傅骂你,他心里很疼你的”,顿了顿,“但是你要明白,简延那种人,你还是少去惹为妙,还有……”“还有你已经成亲了,这不是儿戏,其实赵元俊还是……还是很好的”,他一向不善言辞,说得这些话有些是肺腑之言,有些确是违心之论。 “师兄,你有喜欢的人吗”,云歌怔怔的望着他发问。 “我……”云天仰着脑袋,看着天空中自在的云,“有”。 云歌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好奇,“如果你喜欢的人,你明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你就不会喜欢她了吗”。 云天低下头来,与云歌四目相对,而后慢慢移开,“我想我依然会喜欢她的”。 “我也一样”,“那你会告诉她你喜欢她吗,会不会想让她喜欢你”。 “我不会”,云天黑色的眼眸深深的注视着她,“我不会告诉她的”。 “我想告诉他”,云歌低语喃喃。 云歌和清风疾步走在宫中,各有心事,也一直未开口。 “云歌妹妹”,突然一阵温和的声音让云歌驻下脚步,四处张望,谁这么亲切的称呼她,却看见长宁公主朝他们缓缓走来。 “云歌妹妹”,长宁公主伫足在云歌和清风的面前,略微惊艳的看了清风一眼,便将视线收回到云歌身上,梅花熏香的香气袅袅的入了云歌的鼻子,顿觉神清气爽,果然是上好的熏香。 云歌朝后退了一步,踌躇着是不是该说“参见公主”,明知这是应有的礼仪,可是她说不出口,就这么直愣的站着,她都难受,抬眼对上长宁公主美丽的眸子,更觉气恼。 “云歌妹妹,明日太子哥哥邀狄国太子和公主去河中画舫游玩,我和简延还有安平都要去,你也一同去吧”,温和的邀请让云歌疑惑,“为什么”,脱口而出的疑问让长宁公主随身的宫女瞪了她一眼,似乎斥责是她不识抬举,云歌认出,那个宫女不正是上次长宁公主晕倒时咋呼的丫头吗,猛然的才想起自己是如何入了这皇宫,还有认识简延。 长宁公主颔首一笑,似乎有些羞怯之意,“我知道,上次为了我,简延将你抓到牢中,想必你受了很多苦吧,那夜我见你身手矫健,可惜我身子柔弱,对云歌妹妹很羡慕,不知道云歌妹妹赏不赏脸同我们一起游玩”,满含期待的双眸带着些平和的亲切,让人不好推却。 ------------ 章节62 河中最大的画舫已被人包了,让踏青之人无不惋惜,而其他周边的画舫也驻满一群神色严肃的人,渔家纷纷大喜,往日乘坐画舫游玩的达官贵人只得改乘渔船游河,两岸皆是热闹非凡的店铺和吆喝的小贩,恰似一个赏大宁风土人情的好法子,云歌却提不起劲来,眼睛不时睨简延一眼又收回来,简延却正展望梁下城中繁华的场景,其他人也立于船头,太子更是与楚荆谈笑风生,清风安静的立于她身边,也望着兴致高昂的人群发呆。 似有人注意到画舫贵气非凡,不住岸边有人朝这边望,猜测是谁家少爷小姐出外游玩,好大的派头,众人也扫兴回到画舫中。 “这两岸的景色是不能看了,不如我们来作诗赋曲吧”,二皇子屈勒提议,云歌顿时往后缩了几寸,心想这个二皇子平日欢乐豁达,一副不落俗套的纨绔子弟模样,没想到也是这般无趣。 “作诗,这个建议倒不错”,作为陪同的齐彦抢先附和,“云歌的诗就做的很不错”。 云歌听了,对着清风面露苦笑,这个齐彦什么时候见她做过诗的,张嘴就胡说,不是拉她进火坑吗,却见长宁公主和太子屈艺都略带惊喜的望着她,特别是刚才提议的二皇子,期盼的眼神颇有让她起头的意思,只有简延不语静坐。 “听说云歌妹妹是齐公子的义妹,肯定对云歌妹妹很了解吧,既然齐公子都这么说了,云歌妹妹就别推却了”,楚荆含笑对云歌说道,那一口一个“云歌妹妹”,让云歌不悦,谁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的。 “太子殿下,请你不要叫我云歌妹妹,我和你没有那么熟稔”,云歌说话间已经感到楚荆促狭的笑意,楚荆挑挑眉,恍然大悟道:“我也只是想表示对云歌郡主的友好,难道这不是你们大宁的风俗”,狄国太子遭到冷遇,让狄国的武士非常愤怒,这样的怒气是叠加而来的,本来没有多大的事情,却让狄国的武士颇有拔剑张驽的紧张。 “太子请不要生气,云歌妹妹或是不习惯,我们大宁的女子生性是拘谨,不如狄国的女子大方热情”,长宁公主见此,立刻出来解围。 “是吗,我倒觉得公主你待人接物方面大方妥善,精通音律,又不如一般的女子胆小羞怯,再加上如此的花容月貌,不知是何人将来娶了公主你,真是三生有幸,不枉此生”,楚荆眯着一双桃花眼紧盯长宁公主,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容,却让长宁公主不自然的挤出笑容,眼角却斜上简延,“多谢太子殿下夸赞,长宁愧不敢当”。 简延抬起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面没有曾经的温润和煦,却有说不清的笑意,看向楚荆又带丝丝冷意。 “说了半天,你们到底想好没有,我们何以为乐啊,云歌,是你主动作诗呢,还是玩其他的”,屈勒大大咧咧的表示不满,咋咋呼呼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刚才不快的气氛所影响,对云歌,也是自来熟,完全没了那些客套。 云歌缩在椅子,不住的摇头,瞥见一直不言一语的楚鸢,突然想起她的琴艺高超,“我觉得作诗多庸俗啊,那日我听到楚鸢公主的琴声,顿觉人间还有如此美妙音律,不如请公主再为我们奏一曲吧”。 云歌的建议,显然让楚鸢一惊,一向清冷惯了的脸露出些不自然的神色,抬眼望了一下楚荆。 “当然可以”,楚荆淡淡说道:“不过长宁公主那晚的笛声也让我难忘,不知是否请公主再奏一曲,也解我相思之苦啊”,拖长的声调让在座人听了都有暧昧之意。 “当然,宁儿也可以吹一曲,但是这首曲子一向都是与简延合奏,所以简延你也要表情”,太子屈艺面如冠玉,说话温文尔雅,三言两语间已经将简延与长宁的关系挑破,让楚荆知难而退。 “是啊,简延不才,还望不要辱了殿下的耳朵”,简延清俊的一笑,冷濯的神情转为和煦。 “好,好,我们做评判,谁输了都要受罚”,屈勒兴致高昂。 “这不公平”,云歌脱口而出,“楚鸢公主只有一个人,长宁公主和北郡侯是两个人”。 屈艺未曾料到云歌会这么说,音律高低不若武艺比试,人多,胜利的把握就大一些,一时为难。 “哼,真无知,音律能和比武一样吗,人多就一定胜,比的是演奏之人的技艺,你以为这是打仗啊,再说人多也不一定赢,你上次不也是一人打赢十人,我哥哥和长宁姐姐合奏是天籁之音,不是谁都可以明白的,当然,云歌郡主沉迷这些粗俗之物,肯定不知道什么叫音律”安平见众人开始说得赋诗被云歌三言两语转到其他上面去了,说音律助兴,又被她推三阻四,心中极为不快,当听到她又不让长宁姐姐与哥哥合奏,一时也忍不住出言相讥。 “安平,住嘴”,简延待安平说完才出言阻止。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云歌的脸色极为难看,清风不安的望着她,此时他只是一个家奴,不敢多言,怕云歌的处境更难,齐彦是领教过云歌的脾气,真怕这个娇滴滴被惯坏的安平郡主等会被云歌气哭。 “我不懂”,被安平讽刺,云歌本觉得没有什么,可是简延不仅一直装作不认识她,而且待安平讽刺完后才阻止,更觉得委屈,委屈化作一股气,堵在胸中难以呼吸,索性也就不用忍气吞声,“好啊,我现在和你各为一组,我觉得楚鸢公主更胜一筹,你就选他们吧”,云歌挑衅的说,“不过,你要是输了,是要受罚的,这个惩罚,要让我和你来接受”。 “好”,安平下巴一昂,傲气十足,完全不顾屈艺屈勒的劝阻,简延也是神色一颤, “说吧,输了受什么惩罚”。 “谁输了,谁就跳到河中去”,云歌指着外面。 “什么”,长宁急声阻止,“这样不好吧,你们都是女儿家,万一……” “放心,没让她跳河之后就不上来了,只是一个惩罚而已”,云歌满脸讥诮,似乎算准了安平不敢应战,“如果安平郡主不愿意,就算了……” “不用,你敢我就敢”,安平小脸倔强,不服气的望着云歌。 ------------ 章节63 “清风,你和楚鸢合奏一曲”,云歌满是期翼的推着清风上场。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清风小声对云歌说,来时什么也没有想,哪知云歌突然要斗气呢。 “清风公子,这个借给你”,楚鸢拿出一根翠玉萧,淡然一笑递给清风,清风双手接过,微微颔首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云歌挑衅的斜了一眼安平,她也挑眉不输云歌的气势。乐声缓缓而来,初时如和风习习吹来,反射着太阳光的河水闪着金色的光芒,渐渐云积风驰,太阳已不见终影,河水翻涌,雨已不期而至,众人沉醉于风雨飘渺中,奏乐之人似也感受到风雨无情,神色低黯,眉宇间的轻蹙泄露了两人内心相同的焦虑和愁思,一曲完毕,众人无不沉溺其中的悲戚,还未缓过神来。 云歌得意的拍掌,才让众人回过神来,那种无法撼动的风雨悲情只能让人深深叹息。 “多谢公主”,清风起身对楚鸢恭敬一礼,萧已放置于桌上,又走回云歌身边,只是眉宇间还有刚才的神色,想必是没有从乐曲中恢复过来。 楚鸢摩挲着萧,低头不语,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气息。 “真没有想到云歌身边有此等人才”,屈艺惊叹的看了一眼清风,此等箫声真是绕梁三日。 “有什么了不起的”,安平虽然一如刚才般高傲,可是听到清风和楚鸢的合奏之后,脸上也不禁闪现些忧虑,被屈勒瞧见,大掌拍胸,“安平,你若是输了,我替你跳入河中”。 安平轻咬唇角,跺脚嗔怪,“我才不要你帮忙呢”,冲简延撒娇道:“哥哥,你可一定要赢”。 简延宠爱的望着她,抬眼间温和的神色褪尽,尽是清癯隐在眸子中,缓缓扫过云歌,眼中说不清是什么,却让云歌不自在的低下头。 一如那夜欢快的曲调,只是此时却如生死相许的恋人互诉情意,楚荆一脸迷醉的盯着长宁,云歌呆呆的望着简延眼眸中深沉的情意,众人已然摇头晃脑沉溺其中,却突然被急喘的咳生给打断,竹笛落地留下清脆的声音,简延扶着咳嗽不止的长宁公主,无心再奏乐,长宁面色潮红,泛着可疑的血色。 四周乱成一团,简延不顾其他,要开船回到岸上,他对长宁呵护备至,一颗药丸下去,长宁的咳嗽已经止住,可是整个人似困顿的无力,简延也毫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神色,执意抱着她,待到了岸边,他抱着长宁策马极奔,徒留一阵尘土,云歌站在尘土之后,不知是何心情,人已不能移步,就这么一直望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太子殿下,真是不好意思”,屈艺抱歉的同楚荆讲,“宁儿突然犯病,好在简延在他身边,不然就麻烦了。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颇深”,自是话中有话。 “公主她没有事吧,我们是不是应该跟过去看看”,楚荆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 “不用了,宁儿只是小事,不劳烦你了”,屈艺解释道。 “哼,我输了”,安平不甘心的冲着云歌说道,可惜经此变故,云歌已无心管胜负了,有时自己真傻,打败狄国武士和在画舫上争辩不过就是为了让他多看她一眼,可惜他的眼中始终无她,自己也真是可笑。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安平见云歌没有看到,以为她小瞧自己,固执的拉扯云歌的袖子,逼得她听自己说话,“我现在就跳下去”。 扑通一声,云歌已见不到眼前的人,巨大的水花浇了她一身,安平已经跳下去了,从水中伸出脑袋来,“我愿赌服输”,云歌擦着一身水花,却丝毫没有从前胜利的得意快乐。 “快,快,救郡主上来”,屈艺在岸边急切的吩咐,接二连三的落水声响起,云歌看见屈勒还有齐彦奋力向安平游去,安平在水中扑腾,大声冲着云歌大吼:“我愿赌服输了不欠你的了……” 齐夫人从齐彦那里得知云歌与安平打赌,弄得长宁旧病复发,安平跳入河中,忧心忡忡的进宫来看她,“云歌,你没有事吗”。 “没有”,云歌提不起精神来,那日见简延抱长宁绝尘而去,近来都是心中空落。 齐夫人见她精神欠佳,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反复几次,觉得这孩子心思单纯,她还是多提醒她些为好,“云歌,你去探往一下长宁公主吧”。云歌有些奇怪,为什么她要去探往长宁,又不是很熟稔,更何况…… 齐夫人见她有些不甘愿,手慢慢的梳理她耳边的长发,“再怎么说都是皇上的长公主,而且又是……又是因为你和安平郡主打赌才让她旧病复发……” “关我什么事啊,有谁能够吹个笛子都能晕倒,上次怎么没有晕啊,说我引得她旧病复发,那她的旧病总不是我给她的”,云歌不悦的嘟囔,“上次也是,明明是她的马惊了,偏说是我害她晕倒……” 齐夫人看着云歌稚嫩的脸容写满委屈,心中不知被什么扯得难受,手中的动作也渐渐变缓,神色略微一闪然后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去探望一下,又没有什么损失,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云歌被齐夫人几乎是用哄劝拉扯才来的,长宁的寝宫外,云歌望着前面深深的宫墙院落,齐夫人就在身边,后面还跟了一个宫女,她手中的托盘中放置着几盘精致的点心。 “安平,你身子无碍吧,那天你可闷不吭声的纵入河中,把大家吓得够呛”,屈艺的声音隔着一道墙传如云歌的耳朵中。 “我当然没有事了,这点事能难得了我”,安平骄傲的声音。 “安平,你越来越淘气了,这这么跳入河中,传出去,女孩子家的名声可不好听”,温婉敦厚的女声,云歌听过这个声音,那便是长宁和屈艺的生母——当今的皇后。 “都怪那个楚云歌……”安平撒娇的争辩。 “你怎么能怪我呢,我又没有逼你跳下去,是你自己主动要求跳的,我都没有时间拉住你……”云歌跨入屋中,便对安平表示不满,齐夫人也拉不住她,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跪下来,“臣妾拜见皇后娘娘”,伏身行礼,云歌矗立不动,和安平大眼瞪小眼。 “起来吧”,皇后起身朝云歌走来,模糊的面孔从幕帘深重的阴影中渐渐显现出来,和长宁很像,华重的绛紫色宫装让她更显成熟端庄。 “皇后,听说公主病了,云歌这丫头深感自己的鲁莽,自己不好意思来向公主赔罪,拉臣妾来一起来向公主赔罪,还特意吩咐臣妾带几样点心,望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她的无心之失”,齐夫人将托盘从宫女手中拿过,高高的捧在皇后面前。 “她才不是有心还认错的吧,刚才还那么大声”,安平傲慢质疑的说道。 “安平,不要乱说”,皇后吩咐人收下齐夫人的点心,凑近云歌,细细的打量她,“你就是云歌啊”。 “嗯”,云歌颔首低低的答应,她被皇后盯着浑身不自在。 “母后,你不要一直盯着云歌瞧,她初来咋到,你也不担心吓到她”,屈艺也走过来,屈艺一向被宫人看做和气的皇子,没有傲气,云歌却觉得他处事不够豪气。 皇后温和的笑笑,“我都老了,看见云歌的面孔想起一些以前的事,都有些记不清了”,转过身对云歌轻轻说道:“宁儿已经睡着了,可能不能见你们了”。 “那我们就可以告辞了”,云歌立马拉着齐夫人转身准备出门,虽然皇后说话似乎是在对她和齐夫人两个人说的,但是云歌却觉得皇后审视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让她觉得很怪异。 “宁儿还没有醒吗”,云歌转身看到简延跨入屋中,宽大的袖子高高捋气,温和的眼神没有因为看到她和齐夫人而诧异,仿若她们不存在,径直走到床前,将冒着热气的药汁放在床头。 ------------ 章节64 云歌沿着宫墙往回走,身边空无一人,相似的宫墙总让云歌觉得像一个怎么都走不完的迷宫。一个不留神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更像是那个人故意留在这里等她来撞,“哎哟,云歌你走路也太不小心了” 云歌听到楚荆的声音退后几步,抬眼望他正捂着胸口装出痛苦的模样,“不是疼得这么厉害吧,我的头都没有疼”。 “今天你的心情不错啊”,楚荆放下手,“还能和我开玩笑,最近你都阴沉着脸”。 “我一向乐观开朗,以为你和一样啊”,云歌努力的笑笑,“你怎么又进来了,还一个侍卫也没有”,四处一片安静,就剩下他们两人。 “是你们的皇上允许我住进来的”,楚荆随意四下张望,似在欣赏美景,“我已经向陛下上书,两国和亲”,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云歌,桃花眼中流转不明的光泽。 “和亲,谁和谁啊”,云歌极为好奇。 “放心,不会是你的,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当然就不敢奢望了”,楚荆狡黠眨眨眼的说道:“长宁公主和屈艺太子”。 长宁公主,云歌如惊雷一般,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楚鸢要嫁太子,你要娶长宁公主”,早就听说他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两国结亲一事,但是长宁的事还是让她觉得愕然, “你也喜欢她”。 “喜欢啊”,楚荆闭上双眸,扬高下巴,像是在回忆什么,“我从未见过她那么高贵大方的女子,而且她的笛声真是绕梁三日,朝思暮想啊……”拖长的声调像是回味。 “但是不是长宁公主和北郡侯……”云歌迟疑的说出。 楚荆赫然睁开双目,里面冷光一闪,随后恢复他平日慵懒的模样,“这个世上,不是真心相爱就能厮守一生的,一国的利益往往高于一切……” “那皇上他同意了吗?” “同意,至少他会同意一半。” “同意一半,什么意思”,云歌大惑不解。 “他会同意楚鸢和屈艺太子的婚事,就像你说的长宁公主和北郡侯……但是未来一国之君对于多娶一个有利于他的女子的好事总是无法拒绝的”,楚荆说。 “好事,谁都无法拒绝啊”,云歌看得出屈艺对安平有情,现在让他突然娶狄国的公主,不知他作何感想,那简延呢,长宁呢,他们又会怎么样,她自己又会怎么做,“长宁公主若是不想嫁给你呢,北郡侯他……” “那就要看你了”,楚荆突然靠近云歌,俊美的脸孔贴近她的面颊,“如果长宁公主嫁给了我,对你也有好处……”他的话像是让云歌着了魔,是啊,长宁嫁予了楚荆,她……她……闭上眼睛捏起拳头,“北郡侯又不喜欢我,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冷冷的回绝。 “可是你喜欢他”,楚荆的声音像是沾过毒药,不停的腐蚀云歌的心,“不会这么快就认输了,人若没有争取过就承认失败,你不会这么懦弱吧,等我娶了长宁公主,若你不把握机会,北郡侯又要被别人抢走了”,楚荆贴着云歌的耳朵,滚烫的气息缠绕她的耳际,“如果我是你,就一定要争取……” “你不要说了……”云歌推开他越靠越近的身体,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我和你不同,我不会做的像你那么下流”。 “那就是同意了我的建议”,楚荆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眼睛中尽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云歌飞快的向前跑,楚荆的话就像一个恶鬼一般缠着她,定下神来就会想起,她该争取嘛,她看见过他温柔的目光,就在刚才,低头查看长宁的病情……“啊……”云歌惨叫,“真是撞鬼了,今天都撞了两个人了,你……”她抬眼看见屈勒站在那里,一脸的迷茫,指着他鼻子的上放下,与他何干,是自己心中遭了魔。 “你没有事吧”,屈勒小心翼翼的问道,左右打量她。 “没事”,云歌手一挥便要离开,却被追上来的屈勒拦住,“云歌,我觉得你不对劲,这离我母妃寝宫很近,我们去那坐一会儿,找御医来瞧瞧吧”。 云歌知道皇宫中的人都喜欢小题大做,一点点小事就要请御医,上次云歌没有什么胃口吃饭,颜玉就立刻请御医来给她看病,还别说她刚才还叫的那么大声,这个二皇子屈勒,她曾听人提起过,说他为人热心,做事敦厚老实喜热闹,所以云歌再三推脱,还是被他拽到辰妃的寝宫。 一片素净的颜色,随处可见刺眼的白色,不然就是比天空还要淡的蓝色,像是陷入水中无法呼吸的冰冷,幔布随着飞无力的摆动,云歌真没有想到辰妃会住在空荡荡的冰冷的宫殿中。 “真是怠慢你了”,屈勒边走边说,“我母妃信佛喜静,不爱大肆铺张,素色也是她的最爱”。 “哦”,云歌漫不经心的答应,这里是够静的,死气沉沉的一片,不爱大肆铺张,是啊,皇后母女似乎都爱艳丽夺目的颜色。 “勒儿,你来了”,毫无生气的声音冷淡的从重重幕布后传来。 浅的都快变白的蓝色帘幕层层拉来,一个女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云歌在脑海中想起那是一汪湖水,清澈的湖水,更是一滩死水,风吹无涟漪,雨打无痕迹,没有生命在上面流淌,只有静静的等待干涸,也许会变成一块巨大的平整的冰,一点也不像她那个统领大宁三分之一兵权正值壮年意气犹存的大将军哥哥。 “母妃,这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楚云歌”,屈勒走上前扶住辰妃,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这算是这个屋子唯一一件色彩明亮的物件。 “嗯”,辰妃高贵的颔首,便又闭上眼睛,嘴里似乎在反复念着什么,应该是佛经。 从云歌进来到离开,辰妃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云歌也不想看到她的眼睛,恍如一望无际的冰川,冰冷刺骨。 ------------ 章节65 “静姑姑”,颜玉朝面前的女子施一礼,“这是云歌郡主,今日奉皇上之命,来宗庙拜祭祖先”。 “随我来。” “嗯”,云歌细细的打量这静姑姑,三十多岁,侧着的右脸十分美貌,雍容高贵,不卑不亢,只是非常的冷淡,看着她和颜玉都是淡淡一瞥。 云歌踏上宗庙大殿,“你不能进来”,静姑姑对着身后的颜玉说道,自顾往前走去。 “郡主进去吧,奴婢在这里等你”,颜玉似乎习以为常。 云歌追上静姑姑的脚步,她身上有淡淡的熏香,云歌闻不出来是什么样的香气,却觉得很清爽,不禁凑近几步。 “郡主小心,这里太暗了”,静姑姑转身对她说道,云歌看见她的侧脸隐在黑暗中,隐晦不明,云歌这才发现她的一直沉在黑暗中的左脸确是一块巨大的疤痕,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就算现在伤口结了疤,但是艳红的血肉纠结的爬满她的左脸,一直延绵到鼻梁处,云歌不禁退了几步,许是静姑姑察觉到了,无声的转过脸,漂亮光滑的右脸又出现在她眼前。 云歌随着静姑姑的带领挨个跪拜皇帝的祖先们,每一块牌位上都悬挂着一幅画像,每一人都神态安详,云歌知道当今的皇帝在十五年前改国号为宁,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晋武帝是他的岳父,因为他只有两个女儿,无子嗣可以即位,便将皇位传于当今的皇帝——前朝的镇国将军——屈雍名。 “咦,静姑姑,这个牌位上怎么没有画像”,云歌抬眼透过烟雾袅绕的案台看到牌位上的字,“这个端容皇后是谁啊”。 静姑姑正给端容皇后的案台添油点香,听到云歌的话,身子一滞,继续做她手上的活,许久都没有回答,云歌觉得这么问似乎也很不妥,磕了头之后便要站起来,可是却被静姑姑按在蒲团上,她侧过脑袋看到肩膀上的那只手莹玉白皙,也感到它的颤抖。 “她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后”,静姑姑的话就想着满殿的缥缈的烟雾,怔怔的看着那个牌位,“你也给她上柱香,好吗”,说到最后竟成乞求,云歌可以看到她隐在黑暗中的左脸,虽然依然丑陋,但是却不由得生起一股同情。 拜祭祖宗这些事不过是为了皇上让云歌被祖宗承认的一项事宜,他说这样,才算是皇家的人,入了宗祠,本来应该大势拜祭一番,可是长宁突然病倒,只得让颜玉陪云歌来,冷冷清清的,云歌听到宫女们偷偷议论说她本来就不是金枝玉叶,当然不必这样的大礼。 礼毕,云歌也该回去了,颜玉还在外面等她,可是静姑姑还在发呆,云歌站起来也不忍心打扰她。 “郡主”,静姑姑突然发声,“若你以后有事,可是来这里找我”。 云歌诧异,但是她却从开始就觉得静姑姑虽然冷淡,但应该是个好人,便重重的点头,她将跨出大门的时候,耳边响起静姑姑缥缈的声音,“她是前朝皇帝的长公主……”云歌抬眼望去,却发现静姑姑站在原处,双眸仍是凝望无画像的牌位,嘴唇微启,是她的声音,可好像不是对云歌说话。 云歌回到承先殿,发现清风在那里等她,心中一喜,便冲过去,“今天怎么这么好,来看我”。 清风拉下云歌拽住他袖子的手,正色低语道:“郡主,大家都看着呢,这样不好”。 云歌赌气的放开,指着清风,“你,进来”。 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点心,“谁送来的”。 “回禀郡主,是皇后娘娘派人送给郡主的,感谢郡主那日去看长宁公主”,一个宫女禀道。 “好了,你们都出去”,云歌指着一屋子的宫女。 待人都走光了,云歌拉着清风的袖子撒娇道:“现在可以坐下了吧,清风哥哥”,清风含笑无奈的被她拉到椅子上。 “吃吧,这是皇后送的”,云歌抓起一个精致的点心塞到清风手中。 “云歌,拜祭完祖先了”,屈雍名的声音传进来,清风立刻起身,刚才还在手心的糕点也掉在地上,云歌皱着眉头,心想,你们家的祖先关她什么事。 “清风也在这里”, 屈雍名走进来,看见清风跪下的身影,微微一愣,刚才愉悦的心情被什么堵住了,见清风跪着不语,似叹了口气,“清风,你也坐吧”。 “这……这是皇后送来的”, 屈雍名指着满桌的点心。 “嗯”,云歌看着清风拘谨坐在一旁。 “云歌,你喜欢皇后吗”, 屈雍名注视桌上的点心。 “喜欢”,云歌被糕点哽住,拍拍胸口,接过清风递来的水,一口饮尽,艰难的说。 “真心话”, 屈雍名紧紧的盯着云歌,似乎想要看出她是不是说的假话。 “还好”,云歌被他看的发慌,老实的说,“才见过一面,哪里有什么喜不喜欢”,撅起的嘴唇表示不满。 “那倒也是”, 屈雍名笑笑,可是恍眼的神思掩不住的失神。 云歌也顾不上理会皇上的神色,看着清风拘谨成一团,指着桌上的糕点冲他眨眼睛,清风摇头不语,双眼却有与屈雍名相同的失神,“真是没有意思,吃个点心也这么闷,如果我师傅在这里,他恐怕都要和我抢了……”她嘟囔的喃喃道。 屈雍名恢复过正色,“云歌,你师傅都教过些什么,你一点都不懂得人情世故……” 云歌歪着脑袋,想楚平曾教过她的东西,被屈雍名这么说,怎么都得给自己给师傅留些面子,“武艺……”其他的很多,可是说出来,她都觉得说不出口,“医术” 清风在一旁偷偷的笑,他想起赵元俊满脸委屈给楚荆吸毒的场景。 屈雍名扫过忍不住笑出声来的清风,脸色柔和下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学艺不精”,云歌垂着头,后来问楚平,她才知道她那次救楚荆,根本只是缓解了毒性,毒仍留在体内,若不是楚荆也会些医术,肯定楚荆现在早就死了,“像我师傅那样一个世外高人,我居然给他丢脸”,满脸懊悔的神色,却让清风更忍不住笑意。 “云歌,你老说你师傅,朕都没有见过,要是何时能见一下你所谓的世外高人就好,看看是什么样的高人教导出你这样的徒弟”, 屈雍名揶揄的说,手慈爱的刮着她的鼻尖。 “你就讽刺我吧”,云歌不悦的说道,她知道楚平就在梁下,可是他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向任何人泄露他的行踪,她也不便说。 “不知道你世外高人的师傅和简延的医术相比,谁更高明”,皇帝说。 “简延也会医术”,云歌被什么触动,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当然,他父亲的医术也很高明……”屈雍名神色一滞,看着云歌期盼的眼神,接着说:“子承父业,他的医术也是得到他父亲的衣钵”。 “可是我听说,简延的父亲——简轩早在简延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那时也不过十岁的孩子,他那么小就医术高明了。” “你倒是很了解简延的事”, 屈雍名轻笑,云歌似被人说中心思,不自然的笑笑,“简延这孩子天资过人,大多的医术都是从他父亲留下的医书中学会的”,不加掩饰的赞赏。 “那我可不可以跟简延学习医术啊”,云歌突然拉住屈雍名的袖子,低低的恳求。 屈雍名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惊住了,深深的看着她拉着他袖子的双手,很多年前,有个孩子也这么拉着他,讨好的眉眼细细的哭声,可是他那时推开她,任她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子抖成一团,悲伤而微弱的哭声,他可是置若罔闻,怎么会那么硬的心肠,后来每每回忆起来,那个小孩的哭声成了他的梦魇,眉眼与眼前的女孩重叠,不过才是个四岁的孩子,他站起来,甩开她的手,沉闷隐忍的嗓音如骨在梗,“你想去就去吧”。 ------------ 章节66 偏殿的议事厅,熏得人昏昏欲睡的熏风暖香,此时每一个脸上都是凝重的神色,屈雍名翻看今日兵部呈上来的折子,脸色很难看。 “璟城的流寇近日大肆烧杀抢掠,你们有什么主意”, 屈雍名放下奏折,看着下边大臣。 “皇上,微臣认为,璟城外的流寇属于粗莽之辈,我们可以派人安抚,毕竟那个地方,是我大宁与狄国的交界处,小心处理才不能惹起大的干戈”,说话的是个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似乎风都可以吹倒。 “儿臣不这么认为”,屈艺站出来躬身一礼,他是国之储君,老大臣听到他的反对,本能的缩下身子,“此时流寇抢夺的是来往大宁和狄国经商的商人,我们得狄国的皮毛马匹,狄国得大宁的铁器和丝绸,如是突然断绝了这样的来往,儿臣担心,狄国会有所异动”。 齐相站在一旁,听到屈艺这方道理,点头甚为称赞。 下面都是久处官场之中的人,其中不乏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高手,见深受皇帝喜爱的太子反对,而重臣齐相也颔首赞同,也齐声赞同。 皇帝展眉,众人都为自己押对宝而深感欣慰,皇帝的心思其实大多的老臣也是可以猜到些,他早年号称镇国将军,那时狄国与大宁水火不容,前朝的晋武帝对于狄国的策略武力相迎,而他则是迎战狄国最主要的将领,后来晋武帝去世将皇位传于他,他才改为通商交往,这一举动让朝中老臣质疑他的用意,可是随后两国逐渐改变兵戎相接的情形,边界也一直平静繁荣,可惜一个作为曾经好战功武将,暂时的平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想要四方蛮夷臣服,恢复前朝开国的盛世才是他的梦想,只是一时拘于国力才不得不和平共处。 “那么爱卿有什么想法,让我们一可以彻底消灭流寇,二可以不损大宁与狄国的现今的情形”,扫过下方的一干重臣,他似乎又想起多年前驰骋璟城外的广阔的荒地的场景。 “若是简轩侯爷在就好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不禁感叹,下面的人也是神色一黯,“是啊,简轩侯爷足智多谋……”“能言善辩,也是他促成静华公主与狄国四王爷的和亲,边疆才平静这么多年……”“虽然静华公主过世多年,狄国也一直遵守约定……”众人无不惋惜,可惜简轩侯爷在十年前便病逝了。 齐相听着众人的议论,不禁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那个明黄色身影,往事历历在目,“其实现在的北郡侯简延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上次讨伐南疆,也是简延带领,活捉南疆王,让南疆从此俯首称臣,皇上,不如这次就让简延剿灭璟城外的流寇”。 “对对对”,众人齐声附和。 “杜卿家,你怎么看”, 屈雍名转向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彪壮的大汉。 这下一些大臣面面相觑,怎么就忘了大将军杜衡,这个拥有大宁三分之一兵权,从晋武帝时就备受重用的杜家的主人,他还是当朝二皇子的亲舅舅。 其实从一开始朝廷就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太子为首的一群人,一派是以杜家为首的二皇子一派,但是二皇子似乎从未对皇位起意的意思,还与太子关系极好,若不是杜衡支撑着,看似隐形的两派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私底下有人议论虽然二皇子无心争皇位,可是二皇子当上皇帝对于杜衡,对于杜家都是极为有好处的,但是皇上一直都皇后以及皇后所出的太子和长宁公主宠爱有加,而二皇子这一派不过是虚不符实,朝廷中的文官都靠拢太子,追随二皇子的只有少部分杜衡手下的武将。杜衡虽面貌普通,加上常年在外打战的风吹日晒,看上去不过是个强壮点的山野农夫,但是他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镇定自若的指挥,严谨的治军还有兵法如神,朝中大臣根本没有把他普通粗鄙的将军。 “皇上,微臣虽多年打战,可是论其言辞方面不及北郡侯一分,剿灭流寇之事,本小事一桩,但是论及应变这种冲突,微臣自知无法胜任”,杜衡曲腿跪下,沙哑的嗓音带着些沧桑。 “杜将军太过严重了,剿灭流寇不一定要与狄国冲突,只是以防万一”齐相风轻云淡的说道。 “何事都要以防万一”,杜衡抬眼,看着齐相认真的说。 “杜卿家、齐卿家”, 屈雍名摆手示意让他们停下,“其实朕这次也不想让杜卿家前去,毕竟杜卿家常年征战在外,为国为民操劳,疏于与家人共聚天伦”,大臣看着四十刚过的杜衡已两鬓染霜,比起朝中的同龄文官都苍老许多,“朕也有意培养些年轻的武将”。 这次大臣们不敢议论,历来培养新的将领就是要对老将夺兵权的象征,这可不是小事,虽然未曾交流,但是众人以从眼神中看出不安,朝廷的调动就是一次权利的转移,难道杜衡也要被皇上架空。 “不知各位有什么人选”, 屈雍名询问的看着大家,“但是不要提简延,长宁公主的病,他一时也离不了梁下”。 初时大家都以为皇帝想提拔简延,以北郡侯与皇帝的关系,还有长宁公主与简延的事,如果皇帝打压杜衡肯定是为了给太子未来即位铺路,那么简延就是最好的人选,现在看来,杜衡闲置,简延大材小用,一时也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一个个站在原地,不敢贸然回话。 “父皇,儿臣愿往璟城”,众人略略一惊,是太子,他一向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与武将相差甚远,而且打仗这等危险的事,虽说是流寇,但是国之储君是何等的重要,岂能冒这样的险。 “太子殿下,打战这等事情不比其他事,随时有生命之忧,虽是流寇,但是刀枪不长眼”,齐相严肃的说着,可是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欣赏。 “儿臣已经想好了,父皇当年名震狄国,让狄人无不望风而逃,儿臣一直勤加练习武艺,熟读兵法,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大宁御敌于千里之外,男人当保家卫国,儿臣生为一国储君,却是一个养于宫廷的草包,根本无法能够守住大宁的江山”,屈艺一番慷慨激昂之词,引得齐相点头称赞,群臣也连声附和。 “太子,在外领兵作战不比宫中,除了要熟读兵法,武艺过人,更要与将士同甘共苦,你从小未吃过苦,贸然出去,可不要未到璟城就调转马头,那时临阵脱逃的将士按照军法处置,不论何人,一律处死”, 屈雍名一字一顿的说出,威严的模样带着决断,“你可要想好,朕可不希望你是第一个逃兵”。 “儿臣领命,不消灭流寇,绝不回梁下”,屈艺平日谦谦君子的模样多了些坚决。 “好”, 屈雍名沉声说道,“三天后启程”,转过眼眸,发现一直无聊靠在殿中柱子的屈勒,“勒儿,你想一同前往吗”。 屈勒突然听到屈雍名点他的名,恍然醒过来,听清了是何事,脸上挂不住笑容,“父皇,有皇兄领兵,这些流寇根本手到擒来,儿臣还是留下……”声音越来越低,许久都未听皇帝的声音,忍不住去看皇帝,“勒儿,你这个安乐王倒也当的名副其实”。 屈勒听屈雍名这么说,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多谢父皇赞赏。” “皇上”,荣宝走进来对着皇帝耳语,“狄国太子求见”。 ------------ 章节67 “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要见朕”, 屈雍名看着坐在对面的楚荆,他移驾偏殿,只留下了齐仲平和杜衡,以及屈艺屈勒。 楚荆开门见山的说:“我听说皇上准备剿灭璟城外的流寇”。 “对,太子也对这般流寇有所了解”, 屈雍名说。 “略有所闻,大宁和狄国的商队损失惨重,这些事都是大事”,楚荆扫过在场的几人,“不知我能有什么帮忙的”。 “你们肯帮忙”,屈勒吃惊的插话,屈雍名也没有说话,一双黑色眼眸打量楚荆,似乎要证实他的话是真是假。 楚荆笑道:“商队损失惨重,对于我们而言都不是好事,若能将这帮流寇一网打尽,我们的通商才能继续”,他是盯着眼前的男人说的,这个人才有决定权。 “那真是谢谢殿下了”, 屈雍名嘴角扯出一个淡然的笑意,“恰巧,朕的太子愿意剿灭流寇”,他偏头看向屈艺。 楚荆掠过屈雍名也看向文质彬彬的屈艺,并未吃惊,倒是说话有几分不屑,“艺太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楚荆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艺太子精通诗词歌赋,没想到对于行军打仗也在行”。 屈勒听出话中的嘲弄之意,但是看到屈艺却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舅父杜衡则紧握佩刀。 “楚荆太子何尝不一样,五岁便随你父王出征,十五岁便独自领兵作战,不到二十岁便横扫狄国周边的各大小部落,让人钦佩”,说话的是齐相,话听上去是钦佩,可是嘴角确实若有若无的冷笑。 “齐相太过奖了”,楚荆绕是脸皮厚,把他的话当成赞美齐收了,“皇上,不知有没有用的上我们的”。 “多谢太子了”, 屈雍名婉言谢绝,“素闻殿下是狄国百年来最英勇善战的少壮武士,不过一桩小事,艺儿能够应付的,倒是如剿灭流寇中对狄国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太子殿下向贵国的大汗多解释”。 楚荆也不以为意,笑道:“本来也就是顺便问问,皇上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倒是有一件事想恳请陛下”,眼角不住的瞄过屈艺。 “不知是何事”, 屈雍名突然觉得楚荆淡然的眼中含着不住的深意,“朕尽力而为,希望不是强人所难”。 “陛下,太过严重了”,楚荆笑笑,“只是我父汗觉得这么多年来,大宁与狄国相处友好,当年静华公主与平王爷的婚事也一时传为佳话……”楚荆滔滔不绝的讲着这桩婚事,眼角却时时睨斜屈雍名。 齐仲平听到楚荆提起那场和亲,也抬眼打量他身前的那个明黄色身影。 “是啊,平王爷当时也是狄国的少年猛将,对于大宁的兵法八卦术数之类的也颇有研究,当年简轩与平王爷齐名,都是不可多得的绝世之才,只可惜简轩已病故,而……”屈雍名婉言叹息。 “而平王爷也因为痛失爱妻——静华公主,至此便不过问朝堂之事,隐修悼念亡妻,同是一年,大宁与狄国共同失去了国之栋梁,怎么能不让人惋惜”,楚荆摇头叹息,抬眼望着有些陷入回忆中失神的皇帝,“陛下,静华公主与平王爷伉俪情深羡煞旁人,特别两国结亲也是百姓之福”,他顿了顿,“不知陛下可否再创佳话,我妹妹鸢儿自幼便向往大宁的文化,也希望能够有一人与她琴瑟合鸣……” 屈雍名转向身后,深深的看了他的两个儿子,还有齐仲平和杜衡,“你们有何意见”,脚尖朝齐仲平的方向一点,他立刻会意,“皇上,臣以为此事甚好,太子殿下与鸢公主年纪相当……” “陛下,臣以为二皇子年纪渐长,可是一直缺少一个家中主事的贤妇,而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之位皇后已经有人选了,总不能委屈狄国公主吧”,杜衡曲拳上奏,布满老茧的手如插入地下的树根牢牢的交缠。 “是吗,勒儿,你有什么想法”, 屈雍名看着那个听了杜衡一腔话语后满脸震惊的屈勒,“儿臣,儿臣,儿臣不想娶鸢公主,不是因为鸢公主不好,也不是因为儿臣才疏学浅配不上鸢公主,是因为儿臣心中已有意中人,鸢公主肯定不能委屈,儿臣更不愿委屈她……”屈勒的意中人是谁,在场的谁都可以猜到,说完之后,屈勒咳咳了两声,想要缓解众人还在沉思他的话的尴尬。 “勒儿,果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屈勒见父皇这么意味深长的一句,也只有陪笑。 屈雍名并没有说话,看着屈艺。屈艺此时已无路可退,适龄的皇子只有他与屈勒,屈勒可以拒绝,但是他不可以,“鸢公主容貌秀丽,兰质蕙心,儿臣若能与她共结连理,实为儿臣之福,大宁之福”,他沉稳的将话说完。 “好,朕与认为艺儿娶鸢公主甚好”, 屈雍名满脸喜气看着楚荆。 “陛下,我突然挺为鸢儿感到委屈的,就像是硬塞给艺太子殿下,鸢儿在我国也是金枝玉叶”,楚荆冷冷的看着屈勒。 “太子妃总比王妃地位要高吧”, 屈雍名笑道。 “那倒是”,楚荆不期然看见杜衡那双有力厚实的大掌已经泛白,“我还有一事想陛下恳求,我对长宁公主一见倾心,无法自拔,还望陛下成全,两国再添一桩亲事,好事成双嘛”。 “长宁”, 屈雍名转动桌上的白釉茶杯,“宁儿体弱多病,狄国的早晚气候相差极大,朕担心她无法适应,还是等她将病养好了再谈此事”。 楚荆冷然一笑,狭长的眼眸眯起上翘,“我明白皇上为难,我就静候佳音,听说北郡侯医术高明,相信公主不日可痊愈”。 待楚荆出去后,屈艺上前一步,满含担忧的说:“父皇,宁儿她……” “长宁公主若能嫁与狄国太子对于两国之间都有好处,皇室中也无年龄与狄国太子相当的适婚女子”,杜衡平淡恭敬的说。 “好了,你们都先退下,朕自有分寸”, 屈雍名疲惫的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出去。 ------------ 章节68 草药的清香充斥在这间竹舍中,云歌起先也没有想到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也有这么一处地方,她不时打开抽屉翻弄着,里面的草药被她漫不经心的拨弄,眼睛却时不时的飘向坐在书桌上的简延,他总是挺拔的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在白纸上写下一张张药方,偶尔因为思考,微微蹙起的眉头纠结在一起,不经意的一笑,却在云歌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越来越远,越来越大,都快到了水天相接的边际。 竹舍在皇宫之中,听说是皇帝为了前任的北郡侯简轩而建,方便他医治当年幼年时感染怪病的屈艺和长宁,屈艺身上的病被简轩医治好了,可是长宁公主的却因为简轩的突然病故而未曾医治好。现在竹舍的主人便随着简延成为北郡侯而属于他了,竹舍中医书众多,除了简轩以前收集而来的,还有简延后来增添的,云歌对于医术的兴趣不大,有时就帮简延整理书籍,还有煎药。 竹舍外有一处茂密的樟树林,遮盖皇宫中的那么浮华辉煌之气,显得偏远而宁静,一向都鲜少有人来。 “安平”,屈艺站在安平的身前,看着她娇俏的容颜,有些话真的不知该怎么开口,“父皇有意让我娶狄国的楚鸢公主”。 安平退后一步,明白屈艺提及此事是何深意,出生宫闱中的孩子对于这些事都早熟, “恭喜艺哥哥,娶了狄国公主,以后大宁与狄国能一直和睦相处”。 “楚鸢公主她嫁过来是要做正妃的”,屈艺深深的看着她,平日里温俊吞和的模样下掩饰不住心中的激荡,“你会介意吗”。 安平深知那是什么意思,其实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一丝的不快,不爱他,可是那只是属于女子一点小心眼的虚荣贪慕之心,与爱慕无关,她曾经以为自己这一生最后的归属是他,可是当她遇见那个男子的时候,沉默坚毅的容颜却深深印在她的心上,一生也忘不了,那些虚名在她看到他的那一眼就不再重要了,“艺哥哥,其实楚鸢公主性格大方得体,你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微笑的恭贺,撇过头不再看屈艺眼中的不甘。 “安平,以后我一定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屈艺不擅长甜言蜜语,句句都是出至于内心的,大掌不禁动情的拉住安平的小手。 安平瑟缩的躲开,“艺哥哥,你误会了,我……我其实不想嫁给你”,是的,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她是绝对会嫁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屈艺,他从小便对她千依百顺,爱护有加,而且是绝对要争尖做太子妃的,那是她从小在宫闱中学到的荣誉和名望,可是现在如果那个男子摊开他厚实的大掌,对她说,“我带你走”,她立刻将从小的高贵矜持任性娇气抛到一边不顾一切的跟他走,可是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安平,你不会是因为狄国公主的事生气了吧”,屈艺恐慌的看着她。 “不是的,艺哥哥,我是有自己的思量的……”,安平艰难的说着。 “皇兄”,屈勒从远处走来便大笑朝屈艺跑来,待看见隐在树下的安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安平,你也在”。 安平看见屈勒来了,似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落入屈艺的眼底,他侧过头看见屈勒咧着雪白整齐的牙齿冲他们笑的模样,比天上的日头都灿烂,“我三天后就启程了”,低低的对安平说,转而斜了一眼屈勒便从迎面而来的屈勒擦肩走过。 屈勒走近,满脸疑惑的向安平问道:“皇兄怎么走了”。 安平从来都没有觉得屈勒这么顺眼过,笑道:“有事吧,你怎么来了”。 屈勒听到安平这么问,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清清喉咙,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安平,我的心意你一直都明白,可是我知道皇兄对你也有意,但是皇兄答应了狄国的婚事,无法给你想要的幸福,虽然我知道未来我和皇兄之间是不同的,但是我希望我能有这个荣幸给你想要的幸福”。 安平垂着脑袋,今日不知怎的,有两个人都将这事挑明,明里暗里屈勒也把他对自己的心思表达的很明白,虽然他一直与屈艺交好,但是对于有些事,他也是不放弃的,一些精致的小玩意还有价值不菲头饰珠钗也是络绎不绝的赠与她,她曾经心安理得去享受他们对自己的爱慕,而如今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的苦涩,“勒哥哥,听说杜将军有意将自己的长女许配给你,你就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屈勒对于婉言相拒不以为意,打趣道:“安平,你不用为我担心,为了你,舅父我也得罪”,“其实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不多,皇兄为了大宁要娶狄国公主,就连长宁都说不定为了大宁和亲与大宁,只有我不计较这些……” “你说什么,长宁姐姐要和亲,和谁”,安平睁大眼睛。 “这个……”一时嘴快,说溜了嘴,但是见安平急切的神情,他还是说了,“狄国太子向父皇求亲了……” 安平转身立刻跑开,身后传来屈勒声音,“安平,记住我说的话,嫁给我吧……” 一群鸟被他的声音惊飞,遮天蔽日的像是乌云。 ------------ 章节69 云歌来跟简延学习已有半月,药草其实她都认识,可是简延手把手的教她,她还是会认错,以前师傅教过的东西在简延面前就像隔着一层层薄纱,迷茫而缥缈,大半的时候云歌只会傻傻的望着他薄薄的嘴唇和修长的手指发呆,脑海中空白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和一点点小小的火苗。 他们之间很少交谈,简延不喜欢说话,大部分时间坐在书桌前翻看一本本发黄的医术,偶尔蹙眉,偶尔沉思,偶尔…… 当然他们也有说话的时候,那时就是安平来给他送饭的时候,安平唧唧咋咋的嗓音在这时云歌觉得很悦耳,她不时可以插上一两句。 可是今天安平却很安平,漫不经心的将饭菜摆好。 “璟城外最近流寇横行,皇上正要派兵围剿,哥哥,你说皇上会派谁去啊”,安平低声同简延说话。 “我怎么能揣测圣意呢”,简延说。 “我听说皇上要派艺哥哥去”,安平说:“本来是要派杜将军去的,但是杜将军近日身体抱恙,而你又为了长宁姐姐的病忙碌,艺哥哥就主动请缨,艺哥哥生在皇宫,璟城与狄国接壤,那些流寇又凶恶,不知道艺哥哥能否适应”。 简延若有所思,然后笑着说:“安平,你也知道担心人,不知道太子听到会不会高兴”。 “哥哥,你胡说什么”,安平看了一眼打趣他的简延,闷闷的说:“我现在只把艺哥哥当成哥哥了,皇上都准了他和狄国楚鸢公主的婚事” ,把一碗已经盛好的饭放在云歌面前,开始是颜玉来给她送饭,后来简延说反正安平每日都要来,不如也带上云歌的份,安平开始嘟着嘴不答应,可还是同简延妥协了,云歌心中小小得意了一场。 “怎么”,简延含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难过吧”。 “我才不是呢”,安平赌气的说,过了一会儿,转过身小心翼翼的看着简延,几次张口又止住了,“我听说了那个狄国太子还向皇上求亲……他想娶长宁姐姐……”她的声音转低,但是云歌简延都听得很清楚。 云歌停下筷子,静静的等待,她垂着眼,只看到简延刚刚要夹菜的东西就这么停下,立在盘子的筷子许久都没有移动,她脑海中不期然响起楚荆的话,心却疼的厉害,她也动不了,不会说安慰的话,不会施展关切,只会傻傻的等着。 “哥哥”,安平的声音带着些惶恐,还有委屈,“我只是听说的,也许皇上不会……”她快要哭了,可是没有人理她。 “安平,吃饭吧”,简延立在盘中的筷子已经不见了,云歌像松了一口似的,也一点点的拨拉碗中的米粒。 简延默默送安平离开,回来再坐回书桌前,沾湿的笔尖鼓胀,饱满的仿若随时可以低下墨汁,桌上雪白的纸映得他脸色青苍,许久一滴纯黑的墨汁缓缓滴下,在洁白的纸上留下一朵绚烂的黑色花。 云歌转过脸,手中的草药已经碾磨好,走过去,对着他说:“草药碾磨好了”,他手指再一抖,又滴下一滴墨汁,“云歌,你从小习武是为了什么”。 云歌一愣,喃喃道:“为什么这么问啊”。 “我只是在想,一个人从小就有的念头,突然发现它不可行了,会怎么样”,简延轻描淡写的说着。 云歌突然想起他和长宁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些字眼如针刺一般,字字刺在她的心上,瞥见他有些失神的神情,深吸几口气,眨眨眼,努力露出明媚的笑脸,“我习武就是为了——以后我看谁不顺眼,我就可以揍他”,说完自己先大声笑了起来。 简延略微一愣,也温和的笑起来,清俊出尘的模样柔和了不少,云歌恍然记起那日她上门说要找他学医时,他淡淡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似乎都是那样平淡,那时云歌想看他不同于平日的模样,可是今日看到了,她又宁愿他永世都是那个淡漠的人。 云歌眯着眼睛大笑,可是满室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其后的日子很平静,安平每日送饭来,没有人再提起楚荆向皇帝提出求娶长宁一事,云歌偷偷托人打听,皇上那日给楚荆的答复是——长宁公主身子羸弱,现在更是缠绵病榻,还是等她好些了再提,云歌听到这样的答案,在一刹那有一丝放松,可是事后却又觉得被什么堵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长宁的病情似乎在不断加重,简延整日将自己关在竹舍中,翻研医书通宵达旦,云歌早晨来时,他还趴在书桌上沉沉的睡着了,云歌想要走近他,他便被惊醒,继续一日对医书草药的研习。 这样连着几日,云歌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主动的留下来陪他研习医书,试验草药,昏黄的烛火,几乎熏瞎云歌的眼睛,但是就这么陪着他,她觉得那么多难熬的夜晚都是值得的。 简延连着看了几夜的医书,终是累极,被安平强行拽回府。云歌独自来到竹舍,见简延的书桌杂乱,上面堆着医书,云歌知道他素来爱整洁,这样的杂乱也是他累极了来不及收拾,便捋高衣袖收拾起书桌,她知道每一本医书都是分类摆好的。尽管简延平日爱干净整洁,可是书架太过庞大,上面分明别类的书籍也众多,书架的旮旯还是布满灰尘,看来是很久都没有人动过的书。 云歌正翻动书架,一本书掉了出来,她拾起来想要放进去,却被封页上的字吸引住——“简轩札记”,她知道简轩是简延的父亲,忍不住动手翻了起来,札记边缘已经泛黄,但是并没有布满灰尘,想必简延时常翻弄。 云歌在那个下午将简轩的亲笔所写的札记看完,上面的字迹潇洒飘逸,都是写他日常中的一些事,还有些皇家秘闻,她起身将札记插入书架上本来的位置,仿佛从来没有人动过一般。 简延渐渐不再将脸整日紧绷,长宁喝了几幅药,身子逐渐恢复起来,虽不比往日,但是比前段时间强多了,云歌跟着简延在长宁的寝宫忙前忙后,也见证了长宁病情的好转,和简延神色转喜。 宫人在没有人处窃窃私语,暗叹长宁公主好命,早就该夭折的身体,经北郡侯多年的医治,能撑得这么久,说不定日后与北郡侯成亲,还能为他添一个胖儿子,那日的阳光很好,云歌斜靠着迷宫一般的城墙,想着自己应该和师傅回璟城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接她,把她留在这个迷宫中。 她日复一日的去竹舍,脸上的始终带着笑意,简延也逐渐与她的话多了起来,好几次,次次与简延一起拿安平打趣。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全身慵懒,简延连夜辛劳,终也抵不住困乏,便斜斜靠在竹椅中小睡,云歌未曾料想他的熟睡,靠近之后才发现,可是却一时移不开眼睛,他一贯温和的眼睛阖着,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颤,带着太阳光泽的肌肤灼灼印在她的心底,如着了魔情不自禁的蹲下仔细看清他,不觉已经太过靠近,她可以感到他平缓的呼吸,若不是安平去而复返,她不知道会不会贴近他抿紧的唇。 安平在那个午后发现不对劲,拉着云歌远离竹舍,在照不到太阳的阴暗处,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云歌盯着安平怀疑的眼睛,昂着下巴,“对,我喜欢他”。 “你……”安平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云歌对简延的爱慕,而是她不闪躲也不迟疑的说出来,咬着嘴唇,半天回过神来,恶狠狠的说道:“不准你喜欢我哥哥,他是长宁姐姐的”。 云歌垂着头,半响不语,“我就要喜欢他怎么样,他又没有卖给长宁”,云歌嘴唇拉成一条线,神情却依然骄傲。 “就算你喜欢我哥哥,他也不会喜欢你,他喜欢的是长宁姐姐”,安平也翘起下巴,得意的眼神带着些嘲笑却见云歌不语,她扭头就走,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将她的背影斑驳的投射在地上,恍恍惚惚不成人形,安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错了,带着歉意呆呆站在原处。 ------------ 章节70 云歌摊晒簸箕中的草药,摊开手掌抹平草药,手下都是咯手的触觉,还有那些细小的刺刺激她手掌的疼痛感。 “你这么晒,草药都不会干的”略带戏谑的声音,云歌蓦然回头,发现简延站在那里,温和含笑,清俊挺拔,她收回自己的手,朝他淡淡一笑,不自然低头走回竹舍。 “云歌,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简延就在她身后,清润如泉水的声音传入云歌这个在茫茫荒漠中迷路的人的耳朵,让她心蓦地一跳,“什么忙”,她不敢转身。 “我怕我说出来,你会恨我”,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困顿,还有疲惫。 云歌心中一软,低低的说:“你说吧,我不会恨你的”,细若蚊蝇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 “哎”,无奈的一声叹息,简延说:“云歌,我……我想取你一点血”。 “为什么?” “宁儿的药需要你的血做药引,我那日给你把脉,发现你的血可以克制宁儿毒发,也许是从小服食一种草药的关系……”,简延的眼睛望着云歌,她看见里面的暗转的光华,就像黑夜中最皎洁明月,渐渐被乌云遮住些,那是恳求的期待。 云歌阖上眼睛,“好”,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是觉得他眼中的期望刺眼。 许久,她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若不是他轻微的呼吸,他定会以为他已经走了,窒息的清冽水汽将她包围,“谢谢”。 闪着寒光的匕首沿着她白皙的手腕割下,一条红色的暖流也从中涌出,缓缓滴入青色雕花碗中,很快就有小半碗了,安平疾步上前将她的手腕包扎好,隔着白色的纱布还有鲜红的血液渗出,安平手忙脚乱,不安的打量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简延已将鲜血倒入冒着热气的药罐中,合着草药慢慢熬出一股奇异的香味,见安平还未给云歌包扎好,接过安平手中的纱布,修长干净的手指偶尔触及她的肌肤,冰凉的感觉,安平乱扔的纱布上染满了她的血迹,她迷茫的站起来,可头晕的厉害,又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中,她觉得很熟悉,这一幕,是曾经经历过,还是早就意料到这样的场景。 “手不要碰水……”简延叨念着那些注意处。 “要放多少次血”,云歌的话让简延愣住,“大概还要……三次”,他继续手下的动作。 “不对”云歌抬眼望着他,“以血换血是要一个人的血尽才能换一个人重生……”刚才手腕上冰凉的触觉凝住。 安平小心的推了推云歌,“云歌,你怎么了,血流尽不是人就要死了吗”,转眼望着简延不安的问:“哥哥,云歌不会真的要流干血才能救长宁姐姐吧”。 云歌看着安平惴惴不安的神情,扑哧一笑,“看来你的胆子这么小,我不会一命抵一命的去救谁的”,转向简延一笑,“小侯爷,也不会那么狠毒吧”。 简延含笑不语,快速的将云歌的手腕包扎好,“等这段时间过了,我给配些去疤的膏药”。 “云歌,你就会捉弄我”,安平在一旁不满的嘟囔。 皇后的赏赐随之而来,云歌一次次的割开自己的手腕,脸色日渐苍白,皇后的赏赐也一次比一次丰厚,少有人看到她的伤口,若不是颜玉要给她换药,她也不想让她看到,宽大的衣袖重重盖下来,遮住缠满纱布的手腕,指尖挑起圆润的深海明珠,翠羽华光的锦衣华服,耀眼夺目的头钗鬓花,都只显得她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下巴。 云歌从竹舍出来,安平本说要陪她的,才走了一半就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叫走,只剩下她一个人,路过供奉祖宗牌位的宫殿门口,头被热气晒得发昏,手倚在门边。 “郡主”,云歌记得她的声音,静姑姑疾步上前扶住她。 云歌坐在殿内的小房间内,屋内床被整洁,定是静姑姑的房间,屋内点着安神的熏香,她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 静姑姑走进来,将一杯茶放在桌上,“喝了吧,你是失血过多”,说完也坐下,看着云歌将茶喝光,平日淡漠的眼眸折射温暖的阳光,平添一丝柔和。伸手打开她手腕上缠的层层纱布,最后一层揭开的时候,她可以听到静姑姑到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是很丑陋吧,连颜玉那样沉静的女子也是每次咬着唇给她换药,上次屈勒到竹舍来,看到云歌正被割开的手腕,吓得怪叫,连连捂着安平的眼睛,不让她看。 静姑姑重新拿来纱布,细细的给她缠好,“郡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大宁偏远的南疆,有这么一个传说,说的有一个女子名莫若恋上一个有妇之夫,开始并不知,当得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男子是不可能离开他的妻子的,因为他妻子是高官之女,他的仕途要靠他的岳父,莫若没有选择,因为爱慕便甘心做了男子的妾室,哪知后来男子恋上了一个青楼的女子,他那时觉得她是他一生挚爱,不顾一切将她带回来,青楼女子当时更是身怀六甲,青楼女子得了男子的全部宠爱,而莫若不仅失了那些曾经的山盟海誓还受尽男子妻子的侮辱,特别是莫若入门之后并未为男子生下一男半女,最后连那个男子将最后的一点恩情都耗光……”静姑姑停下来,看了一眼云歌,继续说道:“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 歌摇摇头,静姑姑似乎也料到了,嘴角似有一丝冷笑,那块巨大的疤痕也隐隐抽动,“这样的情况本就不会改变,特别是那个青楼女子更是给男子添了个儿子,莫若就在那个婴孩满月之时给那个婴孩下了蛊毒,你知道解药是什么吗”,她侧过脸,手指不经意的按到云歌缠着层层纱布的手腕,神色一冷,“解药,莫若给男子正房妻子所生女儿服下,若想救这个儿子,那么解药就只有女儿的鲜血,一命抵一命,那个男子只能留下一个孩子”。 静姑姑没有再说下去,慵懒的青烟不断从香炉中冒出来,云歌瞪大了眼睛正望着她,“静姑姑,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南疆一个小部落的传说,谁知道是真是假”,静姑姑恢复一贯平淡的神色,嘴角确实若有若无的轻笑,“怎么,觉得莫若是个狠毒的女子”。 云歌收回对着香炉发呆的视线,仔细的想了一会儿,“我想知道那个男子是要可以助荣华富贵正妻所生的女儿,还是他所谓的一生挚爱诞下的儿子”。 “传说尽于此,后面就没有了”,静姑姑手摩挲着茶杯上突兀的花纹,“只是这个蛊毒传了下来,名字就叫莫若,我想大概是为了这种蛊毒才编个故事”。 “有人用过吗”,云歌问。 静姑姑白皙的手指停下来,抬眼望着云歌,“当然有,我亲眼看过”,她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愤恨,瞬间又恢复平静,“其实下蛊毒之人,不如解蛊之人更狠毒,一命换一命,用自己的一个孩子换另一个孩子的命……” 云歌看着逼近的匕首,眼被闪烁的寒光刺痛,简延也迟疑的看着她两只手腕上满布的伤口。 安平看见云歌的手腕疤痕交错,颤声喃喃:“哥哥,算了吧,云歌的手……” “简延”,说这两个字带着威慑力,明黄色的身影进去竹舍,谁都没有发现,云歌他们迅速跪下去,屈雍名越过他们,将刚才的匕首从桌上拿起,细细的欣赏它寒光闪烁的阴冷,“简延,云歌的血没有用的,就算你让宁儿喝光她的血,宁儿也不可能好起来”。 云歌木然的垂着脑袋,听完屈雍名的话那一霎那,她闭上眼睛,拒绝思考里面泄露了什么其他意思。 颜玉初见云歌交错的疤痕时,也掩饰不了吃惊,但毕竟在宫中待了多年,她很快镇定下来,以前的伤口简延处理的很好,只是想到会留疤,她拿了些宫中去疤的膏药。 颜玉又在给云歌擦药膏的时候,就听到有宫人传北郡侯来了,云歌拉下袖子,让他进来。 简延穿着平常的青色衣袍,挺拔如竹,“这是去疤的膏药”,一个淡青色的药盒放在云歌面前的桌上,墨黑的双眸避过她恍惚的神情,“宁儿的病并没有好转,真是委屈你了”。 云歌拿起镏金雕花的药盒,低语喃喃:“可惜没有用”。 简延站在原处,修长的身量被阳光拉得很长,投射的阴影将云歌也遮住,“对不起”,抬腿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 云歌起身站在桌边,失去他的遮蔽,刺眼的眼光让她眼前一黑,神智一晃,但是长期以来想说的话还是脱口而出,“简延,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长宁公主,是因为你……”其实她最先想的是解释,不是她告诉皇上的。 云歌的声音不大,可是她可以肯定简延是听到了的,可是在很快的呆滞之后,他还是匆匆离开,云歌在他呆滞的片刻细细的观察他,想看清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细微的动作,,可是他只留下一个背影,仓促的背影。 空旷的院落中还站有几个宫女和太监,他们也应该听清了,只是低着头,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有微微颤动的肩头,不知是害怕还是嘲笑。 云歌没有再去竹舍,简延那日的躲避,便是最好的答案,清风来看她时,眼带忧愁,吞吞吐吐几次才婉转的表达了他已知道云歌对简延的爱慕,准备了许多宽慰的话,可是又说不出口。云歌淡然一笑,其实失落是未尝没有,只是心中反而释然了不少,至少她争取过。 ------------ 章节71 皇宫中的花园栽种许多珍惜品种,在这种不该有花盛开的季节,也是繁花似锦,竞相开放,争取在一地之中独占鳌头,可惜再香的花也抵不上上好的熏香,亭中的石桌上的香炉燃着从海中而来沉香木,拇指头大的那么一块已经让百花的香气相形见浊,精心修整的指甲上涂着红色的蔻丹,不耀眼但是光泽若珍珠,衬着如翠玉的青瓷茶碗,更显玉手主人的高雅雍容。 云歌望着皇后的手发呆,皇后说请她来品茗,茶碗中碧绿的茶叶在泛青黄的水中起起伏伏,两人就这么静坐,身边的宫女都已屏退。 “云歌,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同北郡侯学医”,皇后握着青瓷茶杯,正要往口中送,这句话好像是无意中提起。 云歌心中冷笑,前日那些绫罗绸缎都是她送来的,其中含义不言而喻,现在这么说,倒好象她一概不知情似的,今日她请自己来赏花品茗,不就是为了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自己对简延的爱慕嘛,“是啊,不知长宁公主喝了那几服药,病情可否好转”。 皇后手中的茶碗略微一闪,还好茶水并没有撒出来,云歌嘴角绽开些笑意。 “说起来都要多谢云歌你”,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碗,亲昵的执起云歌还缠着纱布的手腕,“若不是为了宁儿,你的手也不会这样”,婉言叹息。 云歌抽回手,面带笑意,“娘娘已经给云歌无数赏赐,可惜长宁公主的病并没有好转,才是让云歌受之有愧”,她说不清为什么,她不喜欢皇后,从一开始就抵触,听皇后的意思,难道还要她继续以血救长宁,听说长宁喝了掺了她血液的药,病情缓解不少,已经恢复如常了,她不是傻子,长宁的命在众人面前再珍贵,在她的心中也敌不过自己的性命要紧。 皇后似轻叹,“本宫也不拐弯抹角”,抬眼看了一眼云歌,“你放心,本宫绝对不是要你血来救宁儿,只是……”微微的一个闪神,泄露了她的软弱,“皇上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云歌看着皇后吞吞吐吐的模样,觉得很心烦,如果对面坐的不是皇后,她一定拂袖离开,但是她现在还得虚伪的说:“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皇后似陷入迷茫中,听着云歌的话,才醒悟过来,“都说到哪里了,本宫的记性不好”,无奈的笑笑,这个表情让云歌想起了那些柔弱的菟丝花,脆弱的生命。 “本宫本来也不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家严本就是个贫瘠县衙的小官,若不是遇上皇上,得蒙圣恩才做了皇后,那些年真是担惊受怕,别人都说后宫是女人的坟墓,还好有皇上……”皇后平日端庄的模样柔和下来,那些回忆对她而言,美好却又不真实。 云歌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觉得屈勒的母妃——辰妃,更冷清高雅,更适合做一国之后,虽然她很冷,但是那种出生高贵的傲气确实眼前这个女人无法比的,突然想起人生真是很奇妙,就像静姑姑讲的那个传说,也许有些男人天生就爱柔弱女子吧。 “这么多年,皇上对本宫还是宠爱有加,儿子更是被封为太子,似乎应该知足了”,皇后的脸色转黯,“可是宁儿确实我心中痛,可怜她才几岁便得了这个病,十多年来受尽折磨”,云歌握紧手腕,沉默不语。 “其实她这个病是无法医治的,本宫也是明白的,也许是本宫的孽,多年占着皇上的圣宠”,皇后突然抬眼望着云歌,“云歌,本宫知道你喜欢简延……但是……但是本宫希望你不要夺取简延对宁儿的关爱”。 云歌心中荒芜一片,嘴角泛着嘲弄的笑意,“皇后,你多虑了,北郡侯心中挚爱是长宁公主,但是北郡侯心意改了,那可就说不定”,她心中憋着一口气,嘲讽暗喻的话也顺口溜了出来。 皇后突然牢牢捉住云歌的手,刚才软弱的神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决意的狠绝,“本宫知道,郡主也是个识大体的人,宁儿是本宫唯一的女儿,就算是要舍了性命,本宫也要让她一世无忧”,青瓷茶碗碧绿茶水衬着鲜红的指甲,仿若能滴出血来。 云歌浅笑,对着如临大敌的皇后说:“皇后对公主的疼爱真是羡煞旁人,只是害了别人就不好了”,生生的掰开皇后捉住她的手,揉了揉手腕。 皇后脸色发白,死死的盯着云歌,就像她小时候听楚平将的故事中索命的女鬼一般,“郡主,有些话还是要慎重”。 慎重,云歌在心中有些不屑。 “奴婢参见辰妃娘娘”整齐恭顺的声音从远处,让皇后蓦然回神,恢复常态,看着云歌的眼神没有最初的狠绝,咬了下唇,重重的说道:“你要记住,你已成亲,璟城赵元俊”。 辰妃还是一脸冷霜,白色的素衣仿若乍来的冬雪,将暖意洋洋的花园衬得一片冷清,屈勒掺扶着她,看见云歌也在,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臣妾(儿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辰妃与屈勒皆对皇后施以跪拜之礼。 “妹妹起来吧”,皇后强作亲昵上前将辰妃扶起。 云歌的规矩依然没有学好,但是看见辰妃来了,起身将她的位置让于她。 “妹妹,今日怎么想着出来走动,平日你都待在你寝宫中诵经念佛”,皇后此时没有什么闲心应付辰妃,不冷不淡的说着话。 “娘娘,勒儿说这阵太阳好,来陪臣妾会儿,过了年,他都该有自己的封地了,隔得远,以后见面就难了”,辰妃淡淡的说,看着屈勒的时候也流露出一丝无奈,“还是娘娘得菩萨保佑,太子不仅可以长留身边,听说现在更是去璟城剿灭流寇,文武双全,日后登基是我大宁臣民之福啊……”。 云歌见皇后听到这番话,整个身子似乎微微颤栗,倒是辰妃神态自若的说着,似乎她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郡主也在”,辰妃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云歌一般,对她淡然一笑,云歌却觉得这个笑让她不寒而栗,果然冷清的像块冰,靠近都有寒意。 屈勒一直都没有说话,而是微笑听着辰妃与皇后说话,两只脚一前一后,前面的脚像是在打拍子似的,有节奏的点地。 ------------ 章节72 云歌看了一眼都快堆成山的赏赐,颜玉在旁边禀道,是皇上赏赐给郡主的,云歌懒洋洋的摆手,让他们都收好。近日皇帝的赏赐多了去,才不过几天,光是珍贵的人身灵芝等都是几大盒,云歌看了看手腕上未好的伤痕,心道,也算有安慰了,突然想起简轩所著的那本札记,心中又黯下去。 云歌把手臂搁在桌上,颜玉拿着简延那日放下的药膏给她上药,凉舒舒的,不知还放了些什么药材,还有一股清香,她发呆的看着那一条条的疤痕,突然顶上传来沉闷的声音,“朕来吧,颜玉你去把郡主的药端进来”。 云歌蹙着眉头看皇帝坐下,那药汁极苦,是他听说云歌失血过多,专门找御医给开的补血的药,她平时都不愿意喝,全偷偷的倒了,可是今天皇帝在这里,总不能不喝。 云歌看着他的食指轻轻给她涂上膏药,想起她小时候她太淘气擦破了皮,师傅也是如此小心的给她上药,她怕疼,一点轻微的疼痛也陶陶大哭,师傅的手越发的轻,嘴里说着笑话逗她,“其实已经不疼了,就是有时有点痒”。她不习惯皇上也这样,在心中总觉得他不是这样温和的人,特别是再看过简轩的札记,心里对他还是惧畏的。 “云歌,你不会怪宁儿吧”, 屈雍名抬眼,看着她的眼睛中透着些愧疚。 在皇宫中待久了,云歌偶尔也会变得伶俐乖巧,“皇上你太过严重了,我怎么敢怪公主呢,她是你的女儿,是大宁的金枝玉叶,我能够为公主做些什么也是我的荣幸”,说着说着她突然觉得很心酸,嗓音也不禁低下来。 “云歌,你这么做,你的爹娘知道了也会心疼的”,他低声叹气。 “我爹,皇上你忘了,我爹娘早死了”,云歌听到他提“爹娘”时,脑海中想起的是楚平的身影,“但是我师傅会心疼的”,语气中不觉有委屈的声调,可是师傅已经不能帮她报仇了,那个是公主,不是说揍就能揍的,还有因为简延。 “朕真想见见你师傅,这些你他想必对你很好吧” 屈雍名低沉着嗓音。 “师傅当我如女儿一般,我自然也敬师傅为父。” “云歌,朕也把你当女儿一般看,你能拿朕当成父亲吗……” 云歌愣住了,抬眼看屈雍名的眼中含着慈爱,就像他平日看长宁一般,似有些无奈的恳求,让她心惊,父亲,她突然想起简轩的札记中,讲到这个此刻看上去慈爱的男人曾经下令割开他不过才两岁的女儿的手腕,要以血还血救另一个女儿——长宁公主,她迅速瑟缩回正擦药的手,低声说:“多谢皇上抬爱,云歌不敢”,自己的亲身女儿都下得了手,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外人。 屈雍名怔愣的看着自己还残有白色药膏的手指,轻轻的叹着气,说:“等会把药喝了,朕先走”。 云歌听到他离开后,才抬头看他融入茫茫黑夜中背影,渐渐地黑色的天幕将他慢慢的吞噬。 云歌坐在梳妆台前,头发拢到胸前,衣襟顺着脖子拉下,肩膀上黑色的印记显了出来,虽然不呈当初如血一般的艳红,但是五朵花瓣的形状还是明显,她想起简轩札记上面的记载:莫若流传于南疆蛊毒,年代久远,已无解药可寻,南疆怀孕的女子皆饮一种秘药,待产下婴孩之时,若是女婴且肩头有血红五瓣花,此女婴的血便可解同父兄弟姐妹的莫若,但以血换血,通常一人生换血者便要死,即使长饮秘药,怀孕女子也难以产下肩有血红花的女婴,一个长有学红花的女婴其特质可传三代,女婴的女儿孙女都有血红花,产下的女孩均可救自己的兄弟姊妹。 云歌默默的看着铜镜中模糊不清的影子——那朵已经变黑的血红花,简轩札记中一句话印在她的脑海中,晋武帝的长公主从出生肩头就有血红花,被来至南疆皇后视为掌上明珠。 皇后的话还在耳旁,简轩的札记让她明白宫中那些阴暗面,皇后那样的女人,突兀的生出些忿恨,今日在花园中的事不过就是在警告她,抚上手腕的伤痕,人心难测,这皇宫中的人心更是难测。 晚膳刚过时分,狂风吹的窗棂咚咚做响,云歌叫了几声颜玉,也未见有人答应,一个值班的小宫女走进来,“郡主有什么事”。 “颜玉去哪里了”,云歌自己动手把窗户关上,小宫女显然也是新来的,杵在那里,云歌没有吩咐,她也不敢动,只得回答,“颜玉姐姐出去了,今日是奴婢当值,郡主需要奴婢做些什么”。 云歌看着被她关上的窗户,心想现在才问,事情都完了,便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云歌倚在门边,看着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多,远处个宫房都点灯了,昏黄的灯光传的很远,映得天空也昏黄一片。 “云歌郡主,皇后娘娘传旨,让你立刻去她的寝宫,有事相商”,平日里侍候皇后的桂妈妈趾高气扬站在台阶上冲云歌说话,“请吧”。 云歌不屑的看了桂妈妈一眼,难道皇后待她走后气郁难平,现在回想起来,想秋后算账,“那就走吧”,云歌抖了抖衣裙,也不看桂妈妈径直朝承先殿外走,发现后面还跟了十来个宫中侍卫,难道怕她不去。 “皇后,郡主来了”桂妈妈的声音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云歌迈进门栏,好生热闹,宫中凡是有品阶的妃嫔都来了吧,后面还跟各自贴身的宫女,桂妈妈对首座的皇后禀告之后也立于皇后的身后。 锦绣华衣缀满屋,各色脂粉各种香气在空中泛滥开来,看的人头晕眼花,闻得人恶心难受,说来宫中妃嫔的熏香也算昂贵稀有,可是混在一起只有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倒是坐于皇后下方的辰妃素衣无香,让人舒服些。 “大胆楚云歌,竟然下毒谋害长宁公主”,一个尖锐年轻的女声,屋外突然一个炸雷响过,震得云歌耳朵几乎快聋了。 ------------ 章节73 “谋害长宁公主”,云歌口中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突然嘲讽的一笑,那声音是属于一个年轻女子,云歌抬眼便见到那个女子,金钗华服坐于皇后的下方,辰妃的对面,腹部微隆,云歌知道她——这是皇上新宠惠妃,年纪虽小,可容貌艳丽逼人,特别是更是怀有龙裔,不过说来也可笑,她竟是皇后的侄女,当然要为她那个既是表妹又是晚辈的长宁公主说话呢,见她胸口起伏,双眸带火,不知情的人还要以为长宁是她女儿呢。 云歌轻蔑一笑,走近惠妃,“你说我谋害长宁公主,证据呢”灼灼目光要将惠妃的脸皮烧一个洞。 “证据”,惠妃略略看了一眼皇后,“传玉珠”。 云歌见她的模样,心想,原来还是老妖妇做主,不过是个挡箭牌。 玉珠很快上来了,云歌定睛一瞧,原来是常年跟在长宁身边的宫女,初到梁下时就见过了,可惜一直都不知道名字。 “皇后,今日公主要用膳的时候,楚云歌身边的颜玉来了,说是给公主送些补气养血的汤……可是公主喝了那汤之后……竟然……竟然口吐鲜血,奴婢立刻去找御医,经御医诊治,公主……公主……她中毒了……呜呜……”玉珠的眼泪已经顺着眼角往外涌。 云歌冷笑的看着她的神情,“你的意思是颜玉送来的汤中有毒,那么我请问,现在汤呢,连汤都喝光了,你就想赖我下毒,我说说不定是你下的毒,还有就算汤中有毒,不一定是颜玉下的药,就算颜玉下的药,我想要说的是,我根本就没有让颜玉送汤过去,不信,你可以把她找出来”。 玉珠恨恨的盯着她,听到云歌说是她下的毒,脸色立刻惨白,颤颤巍巍的对着皇后辩解:“不是奴婢,奴婢不敢,不敢……” “哟,好大的架子”,一个品阶较低的妃嫔开口嘲笑云歌,转而又对惠妃皇后满脸谄媚的笑。 下面有人妃嫔斥责云歌不懂规矩,耻笑她来历不明。 云歌也懒得同她们一般见识,倒是她发现自己在这群女人当中不认识几人,但人人却都认得她。 “你放心,御医已经验过了”,惠妃本来被云歌一番话堵得开不了口,但是听到有人在支持她,立刻又恢复了高傲,“结果证实汤中确有毒”,“而且臣妾也从承先殿颜玉住的屋内搜出毒药,证实确实是汤中一模一样的毒”。说着便让人将装有毒药的瓶子呈给皇后,皇后看了一眼,绷着脸望着云歌也不说话,惠妃恶狠狠的说道:“这下看你怎么抵赖”。 云歌看向屋中的众位妃嫔,大多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还有些冷冷的看着,只有辰妃,闭着眼转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我有什么抵赖,我说惠妃,你应该先把颜玉捉住,然后大刑伺候,屈打成招,逼她说出幕后指使者是我,签字画押,我想赖都赖不掉了”云歌一本正经的说:“可惜啊,你现在所谓的证据,一个都不能说我是凶手,以惠妃这样的头脑,难怪宫中冤魂特别多,你就不怕冤魂缠身”,她努努嘴,“就算你想立功,也得要实实在在的证明是我指使颜玉下的毒”。 惠妃现在怀有身孕,听到云歌说什么冤魂缠身之类的话,人都气得发抖,她身后的宫女见势,立刻充当惠妃的炮筒,“大胆,你可知什么是尊卑,你是什么东西,敢辱骂惠妃娘娘……” 啪啪,两声清晰的声音传入所有女子的耳朵,惠妃身边的宫女被云歌甩了两个耳光,血顺着嘴角滴到地上,一时众人惊呆,安静的听着血滴到地上的声音。云歌拍了拍手,对着那个宫女冷声说道:“今天我就教你什么叫尊卑”,扫了一眼还在震惊中的惠妃,慢悠悠的说:“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你——不是个东西,我——是人”。小宫女被云歌这一巴掌打得魂飞魄散,刚才的嚣张顿时无影了,眼泪一下冒了出来,但是云歌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咬着嘴唇将眼泪憋了回去。 桂妈妈可能也没有见过在皇后面前这样嚣张的女子,张大了嘴,威风也抖不出来,倒是惠妃经此一吓,立刻高呼:“来人啊、来人啊”。 门外站着的两个太监立马冲了进来,虚假的礼行了半天,刚想问有什么吩咐,被皇后一挥,退出门外,皇后说:“不要闹了,惠妃你继续问”。 辰妃嘴角也轻轻的扯动,众妃嫔讪讪的收回等着看好戏的嘴脸,恍然想起云歌打败狄国十位武士的事,嘶嘶的吸气,心中都有些高兴,这个惠妃仗着皇上的宠爱还是皇后的侄女在宫里耀武扬威,今日终于有人给她教训了。 惠妃一脸嫌恶的扫了一眼身后那个刚才挨打的小宫女,羞愤难平,虽然想到云歌不会打她,但是也不得不忌讳,咬牙切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歌暗自得意,一个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作用还是蛮大的,她其实也是冲动使然,从小被楚平惯的,伶牙俐齿,又不甘被人冤枉,先气得人发抖,再打得人生颤,“如果没有什么我就先回去了,真是浪费时间”。 “站住”,皇后的声音在云歌转身那刹那响起,云歌回过头望着皇后满含怒意的双眼,心想,你终于等不及了。 “楚云歌,本宫已经在承先殿外的荷花池找到颜玉的尸首,她已经溺死,经验尸,发现她是被人按在水中窒息而死”,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惠妃心领神会的接过来,“莫不是你杀人灭口”。 云歌淡笑,“我为何要杀人灭口,又不是我指使颜玉做的,除非……”,微微一顿,莞尔一笑,“除非你下去问颜玉是不是我指使她的”。 惠妃见自己被云歌诅咒,怒不可竭,可惜没有云歌的口才了得,“哼,你自己恬不知耻,居然勾引北郡王,当众说爱慕他,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本来想说“东西”的,但是听到云歌骂人“不是东西”,才只得换词。 “我自幼便丧父亡母,什么出身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云歌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皇后,“姑姑侄女共侍一夫,不知道孩子生出来是叫母后呢,还是叫姑奶奶……”云歌拖长了声调,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话音刚落便是众人哗然,连一直闭目的辰妃也睁开眼,“大胆”,皇后震怒,狠狠的拍了一下椅子,所有人嘘声安静。 云歌今日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对上皇后滔天怒意的双眸冷然一笑。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传内侍,廷杖八十”,皇后指着云歌,手指尖都在发抖,整个人站起来却像撑不直腰似的,说完便落入椅子大口喘气,桂妈妈立刻上前给她顺气。 两个内侍进来,看见云歌岿然不动,一时有些迟疑,桂妈妈这时威风上来了,“就是她,皇后娘娘说要廷杖八十”,指尖也指着云歌尖声说。 ------------ 章节74 内侍钳住云歌的双手,齐声说:“郡主,得罪了”。 云歌反手一剪,便将内侍甩到地下,说:“这样就不用得罪了”,内侍见云歌挣脱,立刻扑上来捉住她,云歌每人给他们一脚,便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云歌得意的看着满屋目瞪口呆的妃嫔,连皇后都面带紧张,只有辰妃依然转动手下的佛珠,“你、你、你想干什么”,惠妃大气也不敢喘,看着云歌一步步踏上台阶,“你想造反”,颤颤巍巍的说完,额头冷汗频冒。 云歌不屑的扫了眼满屋的女人,还是皇家风范,一个个还不是吓得浑身发抖,有几个溜到门口准备跑出去,却被云歌喝道:“站住”,再也不敢动了,倒是辰妃冷静如常,让她佩服。 云歌弯腰凑近看了一眼震惊中的皇后,“想要用这样俗套的陷害就想至我于死地,真是太天真了,如果我是没有武艺傍身的弱女子,此法倒是可行,大刑伺候就可以屈打成招,可惜我自幼习武,你这一屋子的人加起来,我一只手都可以捏死”,满意的看到皇后脸上露出的惊恐,直起身子,“其实我不该这么说的,转身你就栽赃陷害我一个谋害皇后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惋惜的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到为了陷害我,你连亲生女儿都诅咒,或者说你亲自给她下毒”,云歌没有满意的看到皇后自惭的神情,倒是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云歌从台阶上走下来,不屑的看了一眼众人,无趣的挥挥手,“我走了,你们慢慢商量处罚谁”。 云歌还未跨出门栏,一队侍卫便将大门围住,抽出随身佩刀朝向云歌,刀身闪着的寒光照在云歌的脸上,似乎她要出这个门便要过这刀山,退回数步,却听到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刚才围着的侍卫便让出一条道来。 屈雍名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门内,惠妃便梨花带雨的投入他的怀中,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一颤一颤的背影让云歌觉得像是要背过气去。 皇后即刻起身跪下行礼,众妃嫔也跪在皇后身后,只有那个持宠生娇哭泣的惠妃和怒火未消的云歌未跪。 “皇上”,惠妃娇滴滴的声音刚想告状,却听屈雍名说:“朕已经知道了,你们都起来了”。 屈雍名扫了一眼殿中众人,突然说道:“楚云歌,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罪”,云歌冷笑,果然是护着皇后母女,就像她看到简轩札记中记载的一般对其他人都冷酷无情,“我犯什么罪,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有下毒,不知道为什么今夜被皇后诏于此地,想必是皇后娘娘睡不着拿我们这些出身低下的人取乐罢了”,句句带刺,字字影射,怎么让人听出不来其中的嘲讽。 “大胆”,屈雍名喝道,刚想辩解的皇后也被吓得愣住,“楚云歌,你知不知道现在宁儿还昏迷未醒,生死未卜”。 “她生死未卜与我何干”,这些话好像很早已经就想说,太早了,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只是看了简轩的札记,对那个无辜的小女孩抱不平,这些话堆积着压得她胸口发疼,“我没有下毒,难道还要我给她偿命吗”。 “现在没有人说你下毒”,屈雍名在忍耐,“只是你今日对皇后不敬,这大不敬的罪是可以——杀头的”。 杀头,她一根寒毛都没有伤到皇后,他就说这是大不敬,像她这样的人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吧,她扬起下巴,“我没有伤她一根寒毛,你的每一个嫔妃都完好无缺,在你的眼中,我这样的人应该是贱命一条,不值钱吧,你的皇后可以随意诬陷他人,你公主可以随意取光别人的血来治自己的病”,捏紧拳头,泪悄然滑过眼角,“为了这个女人和她所生的儿子女儿,你连自己的亲身女儿都不放过……” 云歌透过依稀的泪光可以感到屈雍名眼中除了震怒还有恨意,恨她说出来这些事吧,“你,禽兽不如”,咬牙给指着屈雍名的鼻子说。 周围的妃嫔还有侍卫都大惊失色,不是因为听到云歌的话,而是皇上没有立刻下令捉住云歌,皇后若不被身后的桂妈妈扶着,她已经倒在地上了,她像看着一个鬼魂般看着云歌,深陷在恐惧中无法自拔。 “把她捉起来”,屈雍名冷濯的下令。 云歌抹掉眼角的泪水,看着那些寒光凛冽的佩刀,大声鄙夷的说:“就凭你们”。 皇宫中的侍卫武功虽高,但确实也不是云歌的对手,特别是皇上还下令还捉活的,一群人对云歌无法,另一队侍卫又从殿外涌来,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终是武艺再高强的人,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 云歌傲然的看着周围的侍卫,手中已经提了把夺来的佩刀,天空中炸雷越来越响,就像侍卫的包围圈越来越近,闪电划过,地上刚才还倒下的侍卫还来不及被人拖走,她心中凄然的想,这算是造反吗。 可是僵持也不是办法,闪电越发频发,雨要来了,一道闪电滑过,白色的影子闪到云歌的身后,她突然才意识到那不是闪电,是人,等她蓦然回头时,手中的刀已经被人踢掉,那个纯净如水的气息又出现在她眼前,同样的情形,云歌知道她不是他的对手,忽然失去了抵抗,任由他钳制住她的手,他抬眼望去,她的眼中早没了刚才腾腾的杀意,呆呆的看着这个曾经要取她血的人。 “哼哼,该死心了吧,北郡侯可对你没有意思……”惠妃挑衅嘲弄的声音合着雷声传来,有人意识到这幅画面的讽刺,也低低的笑出声来。 “住嘴”,屈雍名略带杀意的眼神看向身后的妃嫔,推开怀中的惠妃,众女都被他吓住了,抿紧嘴唇不敢再多言,惠妃眼角娇弱的含着泪,却未见他半分的怜惜。 云歌听到那些嘲笑,看着长身玉立的简延,他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她如做恶般的诡异的笑了起来,“是啊,我是喜欢简延,就是喜欢他,我也恨你们”,她如荒原上负伤的幼兽,危险高傲却又孤寂悲嚎。 “把她关进宗庙”,屈雍名冷然说道。 唰,倾盆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就像是这场终结的围捕,困兽之斗,还是逃不脱的结局,闪电划破长空,他和她一样,被雨狼狈的淋湿。 ------------ 章节75 荣宝亦步亦趋的跟在屈雍名的后面,暴雨夹着狂风袭进长廊,“皇上,郡主都湿透了,还是让她换身衣物再关进宗庙吧”。 屈雍名停下脚步,对荣宝的话未放在心上,此时宗庙的点火据亮,照得那些已经作古的人的画像,白生生的脸还是阴森恐怖,“扔进去”,转身离开,不做多的停留,荣宝心中叹了下气,也不敢再做求情。 云歌是被简延押着的,两人均是湿透,被凉风一吹,觉得又潮又冷,宗庙中微弱的温暖根本无法抵御透心的冰冷。 简延默默的将她推入宗庙,转身便要关门离开,四下的侍卫早已随屈雍名离开,云歌上来就拦着即将关闭的门,挣扎着要出去。 简延牢牢的抓住门,堵着不让她离开,她此时已没了刚才的意气,只觉得浑身无力,刚才已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两人僵持着,“我要出去,凭什么冤枉我”,说着竟带着哭腔。 简延望着她,此时他也狼狈不堪,雨水还顺着头发往下滴,“就算不是你做的,你也要体谅此刻的情形”,淡漠的声音让云歌冷静下来,“你知道不是我做的”。 简延望着门外还在倾泻而下的暴雨,“太子一系的大臣联名上书要已谋逆罪论处你”。 “谋逆,太子,那些老家伙住在那里,我今晚便出去杀了他们,让他们都给我陪葬”,原来已无生路可走,原来皇后已想至她于死地,眼前这个导火线却在与她交谈,心中一惊,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生气我让你丢脸”,也不知是否淋了雨,双颊发烫。 简延跨入殿中,云歌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他对着当中的灵位上了一炷香,回头对云歌说:“哪有那么容易死,他一定会保你平安的”。 “皇上、皇上……”一路走来,周围的大臣都在试图引起屈雍名的注意,让他驻足,他急匆匆的朝殿中走去,对众大臣的声音充耳不闻。 那些大臣站在雨中,虽然有内侍撑伞,但是也觉得风雨袭来,不甚寒冷,看见殿门在皇帝进去后便关上了,想回头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却被大雨帘幕阻隔,看不清楚,站在那里,也不敢擅自离开。 荣宝深谙屈雍名的心思,站在殿外台阶上,高声诵道:“各位大臣请回吧,皇上已经累了”,赶人走的意思明显,可偏有老眼昏花,头脑闭塞的大臣依然站在门外,听荣宝的话,便走上前来探听,“荣公公,皇上总得与大臣们商量如何处置那女子,这么不合体制啊”。 荣宝凑近一看,原来是刑部尚书,曾是太子的老师,当然现在与太子更是走得近络,听说还有意把自己的女儿举荐进宫,“尚书大人,皇上自是有自己的考量,你这样做不是在逼皇上吗”。 在黑暗中也看不清刑部尚书的脸,但是他的声音激昂起来,似乎义愤填膺为民除害般的正义,“我等为皇上尽忠,当然是希望皇上能够早日除掉那个楚云歌,免得为祸皇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怎能被封为郡主……” 刑部尚书一开口,后面一群大臣也附和开来,一口一个“祖宗体制”、“为祸宫廷”,甚至到了最后有人已经嚷到“*宫闱”,荣宝见此形式,心中又急又怒,这群不识好歹的家伙,瞄了眼满脸忠君为国的刑部尚书,心道,说的那么好听,冷宫中那么多妃嫔不关心,偏偏太子的妹妹出了事就兴师动众,不知是这群大臣糊涂,还是皇后太子放任,现在还是皇上坐镇,这么做,还指不定什么结果呢。 殿外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都要传到皇宫外去了,“砰”,似乎是殿内的一个花瓶落地,外面立刻无声,众臣嘘声,这下没有人敢当出头鸟,荣宝立刻低声对刑部尚书耳语,“回去吧,这么闹下去,惹皇上不高兴,不是活腻了吗”。 臣逐渐散去,荣宝立刻打开殿门,进门禀告,“皇上,大臣们都走了”,皇上背着他,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见皇帝略微的动了下,荣宝知道,他可以退下了,悄声的退下,雨越下越大,似乎是天漏了洞,誓要将银河中的水全盘倾泻而来。 清风浑身湿漉漉的,一见便知道是一路淋雨过来的,看见荣宝便立刻拉住荣宝的袖子,低声哀求,“荣公公,我要见皇上”。 荣宝突然被人拉住袖子,也是吓了一跳,抚抚胸口,定下神来,正想开骂,借着灯火看见清风的脸,立刻将到嘴边话咽了下去,再见他如刚从水中捞出来的模样,如心疼般的小声尖叫,“哎哟,清风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回去换身干了的衣服吧,你这个样子,身子受不了”。 “我要见皇上”,清风死拽着荣宝的袖子,重复的说了一遍,荣宝这才听清,吓了一跳,立刻扯清风的手,可是被他死死的拽着,也拉不动,没有办法,叹叹气低声为难的说:“你这不是难为人吗,皇上刚发了脾气,一帮大臣都才被撵走,你这……” “公公,我求求你,让我见皇上吧,云歌,不,郡主她心地善良,不可能下毒谋害长宁公主的……”,清风的脸上雨水汗水泪水都混在一起,不住的从他脸上往下滴,可是怎么也不会干。 “哎,这种事情皇上自有决断,你也不必这样,皇上已经安歇了,明日再来吧”,荣宝叹气,也早就猜到他是因何事而来,只怕现在是火上浇油。 “公公,我给你跪下了”,清风见荣宝拒绝,立刻双腿屈膝直愣愣的跪在雨地里,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抖,似乎这狂风无情的将他卷走。 “清风公子,你这不是……你千万别……”荣宝伸手便去拉他起来,他可承受不起,可是清风若似与地下的石板融为一体,荣宝也拉不起来,倒是沾了一身的水,“哎,好吧”,说完他推开殿门,殿内一缕烛火泄了出来,很快又关上了。 荣宝再次出来时,面带为难,对清风说:“清风公子,你还是先回去吧,皇上、皇上已经歇息了……” 清风抖得更秋日里最后一片枯叶,颤颤巍巍几乎就要离开大树了,可是却依然不甘愿的拉住最后一点依托,“皇上,郡主她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枉死……”高高低低颤抖的声音透过那道已经闭上的殿门还是传入殿中人的耳朵里,他正对着微弱的烛火,扶着书桌而站,肩膀微微耸动,“婉华,我只不过是想要保住我们的女儿”,闭着眼睛像是梦呓,不觉一滴眼泪落在檀木书桌上。 滴答滴答,头发上的雨水滴到青砖地上,云歌挪挪位子,刚才坐的地方已经有一团水迹了,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真的很难受,抬眼看到没有挂画像的那个牌位,走上前点燃青香,恭敬的插在香炉里,袅袅的烟雾缠绕着上升。 ------------ 章节76 云歌恍然中觉得有人在叫她,迷糊的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雨也停,费力的想要起身,才发觉头疼的厉害,浑身还发热,昨夜她就着几个蒲团躺了一夜,一定是着了寒。 “把药喝了”,静姑姑将冒着热气的碗递到云歌的眼前,有些凉意的手指按着云歌额头,让她觉得舒服些,“有些发烫”,蹙着眉头,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谢谢”,云歌接过药碗,腥苦的药汁她屏住呼吸咬牙喝了下去,“这是去热的药”。 “你也不担心我给你下毒”,静姑姑说话的时候略带温和的眼神,无奈而又严厉,却让云歌觉得很亲切,比往日冷冰冰的模样要好多了,连脸上巨大的疤痕也柔和起来。 云歌傻气的笑笑,“皇帝要杀我,也不用这么隐秘”,说着觉得难受,盯着已经空了的药碗,“他不会真的要杀我吧”。 静姑姑将药碗夺了回来,“你应该想想是谁害你这样的”,云歌抬眼望着她,她眼底确实怒其不争的怨气,云歌吓了一跳,蜷成一团。 “好了,你现在也不能出宗庙,不如随我进来梳洗一下,衣服上都有一股霉味了”,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忍再苛责。 这说着,一个太监跨了进殿门,手中拿着一卷明黄色之物。 云歌呆愣的听着那个太监念完,圣旨已经在手上了,对于里面的内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除去郡主的封号,贬为庶民,即刻出宫,不得停留,末了太监阴阳怪气的说了句:“真是命好,这么就没有事了”,语气说不出的揶揄嘲弄。 云歌回头看到躬身跪在一旁的静姑姑,此时她站了起来,怔怔的望着她,说不出是喜是悲,最后看了一眼之后便转入内室。 云歌专挑暖意洋洋的阳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行走,静姑姑的药还是真有效,额头已经不那么发烫了,身后跟着她的太监不住的抱怨,许是让他盯着云歌收拾离宫之物的差事让他觉得烦,宫中人人都争先对上位者谄媚,哪会有心思理会一个遭罢黜的人。 远远的打另一头走来一行人,领头的就是打扮庄重美艳的长宁公主,云歌与她均是一愣。 云歌深吸一口气,自己并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何必要惧怕她,直视前方昂首挺胸的朝前走,那边的长宁也步履未乱的朝她的方向走来,长宁径直的停到云歌面前,云歌也昂着下巴打量她,气色很好,面色粉红,根本不像中毒,就算中毒也不可能这么快好,心中哼了一声,抬腿便要离开。 “云歌”,长宁的声音带着些虚弱,云歌略微一愣,可是整个人依然没有停下来。 “公主叫你,你居然不理会……”是公主身边一个小宫女的发出来的,颇有教训她的意思,玉珠此时乖巧的站在一边不多言,昨日她已见识到云歌的厉害,不会那么愚蠢。果然云歌回头对着那个小宫女怒目一瞪,小宫女声音低下去许多,可是依然不依不挠,“住嘴”,长宁喝住那个小宫女。 长宁走到云歌身前,云歌才注意到她气色好很大的原因就是脂粉的缘故,但是此刻也不想同她纠缠,抿着嘴等着她有什么要说的。 “简延今日便要启程去璟城助太子剿灭流寇,你同我一起去为他送行吧,他现在应该就在宫外点兵”,长宁看着云歌,等她的答应。 云歌听她说完,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千方百计想逼她远离简延,而长宁却要她去为简延送行,她不会以为这是长宁的好意,倒是现在她这么邋遢的去见他,肯定又要为宫中添一出笑话,也让她更羞于见简延,冷冷的回绝,“多谢公主美意,可惜云歌无福消受”。 “我知道你不会下毒害我,不然你就不会救我了……”长宁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入云歌的耳际,她自嘲一笑,她可是不为了长宁。 云歌继续行走在宫墙环绕的路中,远远的传来震撼整齐的声音,那是宫门处,简延在那里点兵,心中很乱,她就要离开璟城了虽然他也要去璟城,可是人海茫茫,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蓦然回身,朝宫门的方向跑去,却被身后的太监挡住,“你要去那里,去哪里……” “我要去宫门外”,云歌说,“别那么着急,你等会就可以去哪里”,太监揶揄,等会儿简延早走了,她现在就要去,太监察觉到她的心思,讽刺道:“北郡侯哪是随便让你们这些庶民可以见的”。 云歌大怒,“让开”,两个“让开”的声音传来,她也大吃一惊,却见安平已经上前来,“走”,拉住她的手也不理会太监的阻拦。 太监急得大跳,“郡主,你这不是为难人嘛……” 安平不耐烦的推开太监,“有人质问你,你就说是我让云歌走的”,也不在理会太监,急急拉着云歌朝宫门的方向跑去。 拥堵的宫门已经挤满了文武百官,黑压压的一片,安平暗想不好,左右张望,“上楼”,云歌心领神会,两个人爬到宫门的城墙上。 那么多人,云歌只看到了简延,一袭白袍简单的就像个儒生,衣襟被风吹起,淡如水的笑容刻在嘴角,他骑在马上,将手中的剑一扬,睥睨四方,平静的说着:“定不辱命,大胜归来”,身后的盔甲兵将众声齐呼:“大宁威武,皇上万岁”,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云歌也随着他的嘴角上扬。 长宁拖着华美的长裙走到马下,扬起美貌的脸绝美的一笑,一杯酒端在她的手中,低声不知说着什么,简延含笑接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赢得大片的赞誉,有对他,也有对她的,还有两人的。 简延仰头的瞬间也见到云歌,淡色纱裙,随着风欲振翅高飞,黑色发髻早已乱了,披散的长发迎风而舞,,不眨眼的看着他,云歌知道简延也见到了他,他没有躲开他的眼神,今日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她记清楚他的模样,也要让他看清楚自己。 人渐渐的随着蜿蜒的队伍越走越远,安平回头看着云歌,“你的脸皮真厚”,云歌还盯着那个队伍前白色的点,看着他慢慢的消失,很久才回头,对安平一笑,刚才她的话她都听到了。 “可是我挺羡慕你的”,安平真诚的说。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可我要走”,云歌深吸气敛神,也看着安平轻松的说。 “你有没有恨过我哥哥,他取你血的时候”,安平迟疑的问。 云歌略微一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安平看着云歌茫然的眼神,知道她不是说假话,突然看着简延消失的地方,叹息随风远去。 ------------ 章节77 “今日简延启程去璟城”,来客品了一口茶,倚着椅背慵懒的说着,漂亮的桃花眼眯着。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行动”,楚平淡淡的说。 “四叔,何必那么着急呢”,楚荆笑起来,扫了一眼沉默坐在那里的云天,“你的宝贝徒弟还在皇宫中,难道就不管了,听说她昨晚以下犯上,伤了大宁的皇后,正被关着呢”。 “云歌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冲动,你们使了什么手段”,楚平按住怒火,不悦的问。 “不愧是从小养大,这么了解她的脾气,不过就是宫内的人想让屈雍名不那么心想事成”,楚荆眼内闪过一丝精光,“再说了,四叔也不想看到自己养大的孩子,叫自己的仇人为‘爹’吧,错了,应该叫‘父皇’”。 “云歌不会”,楚平笃定的说,那份自信让楚荆佩服,不愧是当年狄国能够与简轩齐名的人。 “既然四叔这么说,想来也是我多事了”楚荆遗憾的说:“这个月初十就行动,你还是让你的宝贝徒弟早日出宫,免得影响四叔的决断”,看了一眼云天说:“对吧,大哥”。 云天未回答他,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似乎屋内根本没有其他人。 楚荆不以为意,继续说:“四叔,你想要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故意停下看楚平的表情,虽然很期待,但是只见到楚平的闪过一丝波动,原来名镇八方的平王爷也有儿女私情的时候,“待我们行事成功之后,你自然可以见到她”。 楚平的脸色如常,但是内心的惆怅却纠缠他不放,等了十年,她就要回到他身边了。 再美的女子也不值得这般牺牲,让天下人屈从才是最重要的,楚荆心想,抬眼看到沉默定坐的云天,也许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吧。 “四叔,为什么你要帮我”,云天待楚荆走后,突然开口,楚平看着这个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与云歌不同,云歌像水晶一样透明清澈,而他确是上好的松墨,琢磨不透,“楚荆的母亲——殷王后是个阴险恶毒的女人,我只是不想看到狄国落入她的掌控中”。 “你不是恨那里的人吗”,云天低沉的说。 “是恨啊”,楚平陷入恍惚中,“可是终究是自己的故乡”。 云歌将几件衣服放入包裹中,都是她来的时候的衣服,至从入宫之后便压在箱底了,还好没有丢,不然今天穿什么走,门外站着几个平日在承先殿伺候的太监宫女,云歌也懒得理会,连颜玉在这个宫中算得上亲近的人都可以陷害她,更何况……其实也许不关颜玉的事,她说不定是不明不白的被人当了替死鬼,想起初入宫中得她的照顾,可惜她现在也要离开了,无法再谈及为洗冤了,她自己都是冤枉的,那日那般冲动意气,最后不也还是无法洗脱嫌疑嘛,倒惹得有人有机可乘,真相又怎么斗得过权势,想着都有些丧气。 云歌站在辰汇宫外,还在犹豫要不要找清风一起走,荣华富贵还是要和她一起回璟城的浮云山上。一个小宫女啾见在外徘徊的云歌,啊的叫了一声,接着走近云歌,“郡……楚姑娘,清风公子病了……” 云歌冲进清风的屋子,满屋的药味,窗子紧闭,床上的帘子也都放下,遮盖的严严实实,云歌掀开帘子就看见清风躺在床上,脸上是病态的潮红,手轻轻搁在他的额头,烫得就像块火炭,她一下子就趴在床边低低的抽泣起来。 清风恍惚间听到云歌的声音,似乎在哭,离得很近,努力了很久才睁开眼,看着云歌正趴在床畔,肩膀一耸一耸的,微微的颤抖着身子,头埋在双手间,如果不是听出她的声音记得这是她的衣服,还真不敢相信是她,她哭得让他难受,伸出手抚摸着她披散的长发。 云歌感到有人抚过她的头发,安心又温和的感觉,抬眼看到清风已经醒了,大眼睛内盛满泪水,也忘了抽泣,望着清风,“我知道错了,如果不是我,你……你也不会……呜呜……”她说不下去,就合着眼泪趴到他的被褥间,任由被褥吸干她的眼泪。 清风听着她埋在被褥间闷闷哭泣的声音,安慰道:“你平安就好”。 云歌闷着脑袋,不想让自己喘气,想起很多以往的事情,原来自己的“错”却要祸及清风,捶着被褥,“你傻啊,为什么要去”。 清风听清了她的愤怒不甘委屈悲伤,轻叹口气,“如果不去,有谁还能帮你呢”,说着苦笑一下,“他到最后都不见我”。 云歌抬起头来,看着清风,坚决的说:“走走走,我们离开这里”,可是意识到清风现在说句话都要喘很久的气,按住他瘦弱的身子,“你等一下,我去静姑姑那里讨些药来”,早晨她在静姑姑那里喝的退热药很有效。 云歌急急忙忙的又跑出去,清风在身后无声的叹气。 云歌才刚抬脚出门,就莽撞的撞到人,背着太阳光她瞥见了那抹明黄色,浑身一愣,不甘不愿的曲腿跪下,嘴中念着那些她依然不熟悉的词句。 屈雍名看清跪着的是云歌之后,整个人也一愣,突然涌出浓重的悲哀,一直期望她能懂规矩识礼仪,但是见到不若平常的她,才明白她与他隔得那么远,心中涌出无数的悲叹,到嘴边还是冷淡的“平身”。 云歌心里也难受,不是因为屈雍名变化无常的态度,只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若是平日,御医早就来了,今日倒是让清风孤零零的躺在这里,这么多人就等着他自生自灭吗,刚才那个小宫女也千叮万嘱让云歌不要说出去是她告诉她的,看云歌的神情好像还是承了她多大的情的,不过就是一时嘴快没有忍住才说了出来。云歌看到屈雍名站在清风的床边,背朝着她,她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清风本来想给屈雍名请安,可是无力起身,强撑着嘴角勉强的笑笑,他继续想翻身起来,勉强的撑起右侧,已是尽了全力。 屈雍名略往后侧了侧身子,便上前按住清风,“云歌出去干什么了”,淡淡的问,像是随便想起。 “草民也不知道”,清风看见云歌匆匆出去撞到了屈雍名,那一刻她失去了所以的傲气,像这宫中所以的人一样,卑微的跪在那里,照不到阳光的阴暗角彻底将她吞没,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想起她当初的神采飞扬,觉得她生生的被埋在这个宫中静待腐烂。 屈雍名盯着被褥上那团像是水迹的污痕,刚才也没有看清云歌的表情,现在想来她说话的时候有梗咽的声音,心中无声的悲叹,婉华,我终将失去了对你承诺,我给不了她最好的补偿,还得让她继续漂泊,你会怪我吧…… ------------ 章节78 云歌冲进宗庙,嚷叫着,“静姑姑、静姑姑……”没有人答应,她想到静姑姑可能在自己的房内,便绕到大殿的后面,却在一个拐角见到她,听到云歌的声音,急急的用袖子拭过眼角,云歌一时愣住了,不敢大声说话。 “你来干什么”,静姑姑的眼睛通红,云歌可以肯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她是在哭,感到被云歌撞见,似乎有些揾怒。 “我想问你要些早晨你给我喝的药”,云歌说。 “你还在发热”,静姑姑伸手就要摸她的额头。 “不是我,是清风病了”云歌解释,却见静姑姑一愣,伸出的手还杵在当空。 静姑姑勉强收回手,“你在宗庙大殿内等我,我进去给你拿”。 “这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三次……”静姑姑絮絮叨叨的说着,云歌将药拿在手中,全是已经包好的,好几大包,都可以够清风吃一个月的,突然有些好奇,“静姑姑,你认识清风”。 “不、不认识,你为什么这么问”,静姑姑狐疑的看了一眼云歌。 云歌讪讪的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关心他,以为你还认识他呢”。 静姑姑突然伸手按着云歌的脸蛋,温柔的说:“知道你的人还能不知道他,你都不知道你在高墙红瓦金碧辉煌的皇宫中多有名,连才进宫的小宫女太监都知道那个一人打败狄国十个武士的楚云歌,与你一同来的清风公子容貌比女子还要美三分,虽然我长期待在宗庙中,也听他们唧唧咋咋的说了不少”。 静姑姑的手依然很冰冷,云歌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谢谢你,静姑姑,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傻孩子”,静姑姑爱怜的看着她,“以后出了宫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云歌重重的点头,想起清风还在等她,便急匆匆的跑出去。 静姑姑看见她的背影,收起刚才的爱怜,黯然的转身,走到供奉牌位的后面,扭动桌上的烛台,一条通道出现在眼前。 云歌想起自己还未对静姑姑道谢,也许以后没有机会说了,便又调头回宗庙大殿中,却正好看见静姑姑走到牌位后面,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她进入那条突然出现的密道中,诧然的愣在那里很久,密道口早在静姑姑进入之后便关上了,云歌看见那个烛台,最后还是忍了,皇宫有多少秘密,她也不是因为看了简轩的札记才失了冷静,那些隐在他人心中的鬼不要让他们来折磨自己。 回到辰汇宫,屈雍名已经走了,御医正给清风把脉,他斜斜的靠着,一头青丝柔软的披在他的肩头,病态的潮红倒像平日晶莹透白的脸上添些的红晕,美得不真实,云歌不由得咧嘴笑了,清风听到她的笑声,转过头来,虚弱疲惫的眼眸中闪着温和的光芒,“有什么好笑的”。 云歌摇着头微笑,看着正板着脸给清风号脉的老御医,“他的病严重吗”,严肃的神情让清风心中一暖。 “清风公子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几天,老夫再开些祛风寒的药”,御医说着便坐下来开药方。 “要静养几天”,云歌沮丧着脸,“可是我今天就要出宫了,本来想来问问你和不和我一起走的”。 “皇上说让我们在宫中再住上一段时间,等我的病好了再与你一起走。” “原来他早有意让你和我一起离开”,云歌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清风笑着说:“我可是你的家奴,不跟着你,去哪里啊”。 云歌撅了一下嘴巴,“谁说你我家奴啊,你是我大哥”,说着与清风愉快的笑了起来。 “你刚才再笑什么”,清风问。 云歌也不敢煎静姑姑那里拿来的药,怕与御医开的药相冲,就留下来陪清风,她听清风这么说,呵呵的又笑了起来,神秘的看了门外一眼,小心的趴在他耳边说:“我觉得你真漂亮,比那些所谓的嫔妃公主夫人漂亮多了,我当时都看呆了”。 “不要胡说”,清风脸色黯淡下来,云歌才知道说错了话,往日的事不是说忘就难忘的,只得可怜巴巴的望着清风。 清风也无奈的叹息,从床头拿出一幅画卷,小心的展开,云歌看见那是他们从楚平那里找到的画像,“其实很多次我都在想,想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活着吗,为什么要丢弃我”,瞥见云歌惊讶的神情,淡淡的笑笑,“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是被人丢弃的,只不过有时想欺骗自己”,目光望向画像上的女子,嘴角泛起苦笑,“如果我的身世与她有关,她知道我以前的事,会认我吗……” 云歌想说“当然”,可是脑海中有浮现楚平的话,鼻头酸涩难耐,垂着脑袋不敢让清风看见她欲哭的神色。 “公子,鸢公主来看你了”,小太监尖细的嗓音让云歌清醒过来,抬眼见清风脸上浮现凄惘的神色。 楚鸢缓缓走进来,身边也没有一个婢女在旁,她现在是未来的大宁太子妃了,便留在皇宫中学*宁风土文化,没有随楚荆住进驿馆,她着水湖兰的薄纱长裙,乌云鬓上的金步瑶随着摇曳身姿灼灼闪烁,见到云歌也在,略微一愣,随后淡然一笑,“我听说清风公子病了,特来看望”。 “多谢公主”,清风蠕动菲薄的嘴唇,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 楚鸢也不觉得刺耳,微笑的看着他,突然转向云歌,“楚姑娘,我想单独同清风公子谈一下,可以吗”,恳求的神情让云歌也不忍拒绝,而且清风只是垂着头,没有反对,她也只有离开。 “你已经很久没有来,上次就教我的曲子,我已经练会了,一直等你来合奏,你都迟迟未来应约”,楚鸢拢手站在床边,剪水明瞳痴痴的望着他。 “公主,你还是走吧”,清风柔声说,“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 “清风”,楚鸢柔柔的声音传来,含着沉重的无奈,“我知道,因为我要和屈艺成亲了,你不想理我,这不是我想的,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先回去吧,让人看见了,对你名声不好”,清风也只得悲叹,就算没有屈艺,没有和亲,他与她总是天与地的差别,云泥之别,他从不提及他以前的事,他害怕她知道,更害怕她的鄙夷。 “我知道了,我亲手做了些我家乡的菜肴”,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讨好的哀求,“我知道你要离宫了,这段时间让我每天都可以来看你,好吗”。 她带着悲然的肯求,他无法拒绝,“好”,就让他自私任性一下,如果他就这样死去就好,他绝对大声的告诉她,他爱她,他一生中从未爱过任何人,只有她,让他飞蛾扑火的疯狂,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知道,他的爱不是孤独的。 楚鸢从袖中拿出一只玉箫,轻轻的摩挲,“这是你用过的,我多少次轻轻放在嘴角,就像你吻过我的嘴唇”,她的脸上泛起甜美的笑容,清风心被扯得很疼,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给她幸福,不如放手。 “我把它送给你”,楚鸢迷茫的眯着眼,“你以后吹它的时候,也要像我吻过你的唇一样”,她抚过自己的唇,就像他已经吻过她一般,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晃晃悠悠的要踏出门外,身后传来他坚定温和的声音,“小鸢,如果你需要我的地方,我就算死也会帮你的”。 ------------ 章节79 清风病重期间,齐夫人与齐彦都曾来探往过,齐夫人拉着云歌泪水涟涟,连说云歌离了这皇宫也好,心思单纯不识深浅,免得再遭横祸。 齐彦倒是一脸喜气,引云歌到无人之处,拿出一封信,眨着眼暧昧的说:“元俊让我给你的”。 云歌想起那日赵元俊的神情,拿着信踌躇一会儿还是打开了,上面的字迹很熟悉,竟是师傅写的:本月初九日落前必须出宫,我们在赵府等你。 齐彦见云歌傻在那里,促狭的说:“是不是元俊让你早日出宫与他团聚啊”,这次云歌被贬出宫的事,他一知道便立刻同赵元俊讲了,见这个好友忽怒忽喜,一时也摸不清头脑。 云歌想着楚平信上的内容,算着初九,那时清风的身体应该能恢复,那时走也不是问题,不觉已经走到宗庙殿前,张望进里面,想着还是要同静姑姑道生谢谢,便抬腿进去了。 云歌在宗庙内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静姑姑,走回大殿,想着自己第一次进来时,那些面孔依然印在画纸中,永远都不会变的威严庄重,似乎他们只有一个表情,侧脸看到那依然没有画像的牌位,云歌走过去,拿起青香一束,点燃后恭敬的鞠躬之后便插入香炉中。正要离开,却发现上次静姑姑打开的那条密道留了个缝,若不是她已经见过静姑姑进去,还真看不出来异样。 也不知怎的鬼迷心窍,云歌着魔般的拧动那个烛台,密道出现在眼前,她看见层层阶梯直通下面,她也沿着阶梯往下走。 一路都是石壁,不知道通往那里,前面那堵墙似乎就是终点,云歌正奇怪怎么会这么奇怪,走到那堵墙处,看了一圈都没有出口,云歌正想回去,却被一块凸出的石砖挂住了裙子,云歌蹲下身来扯裙子,可是那块石砖却被她大力的带了出来,一道门瞬间出现在云歌面前,冰冷刺骨的寒意也从门后渗出来,云歌止不住好奇,也小心的走进去。 云歌入了门,才发现那么寒冷,原来是因为里面堆满了巨大的冰块,每块足有床那么大小,冰冰凉凉的透明寒澈,云歌绕着这些冰块走,发现这藏冰窖还挺大的,足有一个寝殿那么大,她继续往前看,冰块堆得很高,阻隔她的视线,她往往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以为除了冰还有什么,结果走到跟前一看,还是冰块,再往前,她竟然看到一个巨大的木雕之物,被冰块隐着,也不知道木雕下面是什么,那木雕倒是很像她睡的床的样子,她好奇,便疾步绕过冰块。 果然是张床,还有帘布挂在上面,上面竟然躺着一个女子,云歌心中一惊,正想被人发现了,可是仔细一看那女子的眼睛是闭着的,侧面好熟悉。云歌压住狂跳的心,一步步的上前,看到那张脸时,云歌觉得自己身子崩得紧紧的,似乎动一下,就会被什么撕碎的。 那张脸,是清风的脸,不对,是清风手中的那幅画像中的女子,就是她,云歌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她,可是到半空就像被满室的冰冻住了般,停滞在那里。 云歌过了很久,才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来,这个女子让她有很熟悉的感觉,就像她对清风的感觉一样,她平静的闭着眼,双手放在胸前,可是云歌却觉得她很悲伤,就像那幅画给她的感觉。突然意识什么,云歌伸出手沿着女子的项颈扒下她的衣服,她的体温冰冷的像个死人,肩膀露了出来,果然跟她想的一样——血红色的五瓣花。 云歌将她的衣服拉好,她感到血液都凝住了,她若不是感到女子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的热气,她可能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云歌抬起女子的手腕,想给她号脉,漂亮莹玉的手指,她将女子的袖子拉高,却发现白皙的手臂上全是扭结在一起的鞭痕,蜿蜒的爬在手臂上,有些鞭痕很淡,应该是旧伤,可是新的伤痕又重叠在上面,像一条条毒蛇盘踞在她的手臂上吸她的血蚕食她的肉,云歌的心也像被鞭子重重的抽打,眼泪涌出眼眶,还未流到下巴就凝固在脸颊,她捏紧拳头,刚才她在女子的胸口上也看到相同的伤口,只是那么不知是被什么造成的,已经成粉色的淡痕,若不是因为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痕,她绝不会想到她受到这般的折磨。 云歌将女子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上,很想就这么冲出去找师傅,她还可以救活,师傅肯定可以让她醒过来,她抹干眼角的泪水,却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云歌不敢留在那里,藏在重重冰块间。 咯的一声,云歌知道有人坐在女子的床边,探去脑袋张望,却发现来人是屈雍名。 “婉华”,屈雍名摸着她的手低低的呼唤她,他知道她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对着她说的那些话她是否听得到,心中的哀痛并未因岁月的流逝而减少,每见她一次就觉得痛彻心扉,“你还是当年的模样”,他抚上的她脸颊,“我都已经老了,也不知道你醒来时还认不认得我”。 云歌见屈雍名将那叫婉华的女子扶起来,让她倚在他的肩头,轻轻的拥住她,大手怜惜的摸着她如墨的青丝,继续说着那些婉华也许听不到的话。 “我给你暖暖,你一定很冷吧”,他将她拥的更紧,如果当初他知道这般疼惜她,他们今日也不会是如此的情形,她还活着,所有知情的御医都这样说,可是没一个御医可以让她醒过来,感知他的温暖,他们治不好她,他们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我知道那个人的下落,我一定会找到他,治好你”,他的眼中闪过期翼的光芒,温柔的看着她,“等他把你治好了,我就杀了他”,他执起她的手,衣襟下滑,手臂上交错的伤痕露了出来,阴狠的说:“是他折磨你,我要加倍讨回来,你说好不好”,明知她不会有何反应,但是他仍然期待的等着她给出一丝回应,深深的看着她,只有他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云歌听屈雍名说着那些话,泪悄悄堆积在眼角,愣愣的看着他们,屈雍名突然让女子紧紧的抱紧,云歌似乎都可以听到他们骨头挤压的声音,痛苦的让人绝望。 “婉华、婉华……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醒来,你和孩子们都离开了,为什么要单单留下我,我知道错了……”,屈雍名痛苦的自言自语,绝望的让人心酸,云歌的泪顺着眼角蜿蜒流下,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呜咽出声,眼泪争先的挤入她的指缝间,云歌咬住嘴唇,放下自己的手,看着满手的泪水晶莹透亮,就像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排队静待落入大地,为什么她会这么落泪。 云歌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冰窖,按照原路出了密道,她已经忘了静姑姑,忘了这是宗庙,眼泪未干茫然的走出大殿。 静姑姑看着云歌远走的背影,看着刻有“端容皇后”的牌位,喃喃说:“姐姐,我让你的女儿来见你一面,她就要离开了”,转而看向四壁的画像,冷然的说:“父皇、母后,女儿终于可以替你们报仇……” ------------ 章节80 转眼就是初九了,清风已无大碍,云歌一直拒绝想那个密道中的女子,还有屈雍名绝望悲戚的那一幕,可是偶尔瞥见清风的面孔,那一幕似乎又出现在眼前,云歌想起明日就是初九了,便收拾起包袱。 “云歌”,清风温润的声音传来,云歌回头便看见他站在门外,双手还拿着一个托盘,云歌上前接过托盘,“你怎么来了,风寒还没有全好,还是不要出来吹风了”, 近日噩梦频频,多是关于清风的,梦到她走进冰窖,本来是女子躺在那里,却突然变成了清风,她次日都感到枕头都湿了,好在清风日渐好了起来。清风含笑听云歌说完,“我觉得你还是有挺会关心人的”,看着她认真的说:“云歌,待回了璟城,你答应我,一定要与赵元俊好生过日子,不要再像以前那般,你……”欲言又止的蹙着眉头,“将这里的事情忘了吧,包括北郡侯……”这句话不单是规劝云歌,他也要记住。 云歌吃惊的望着清风,“你这是怎么了,你不同我回璟城了,说得好像我们要分离似的”,赵元俊的事她一直都想尽力绕开,简延……让他都过去吧。 清风笑笑,“不知怎的,看到你就想这么说”,微微晃神,“也许是因为病得不清醒吧”。 “就是”,云歌抱怨的说:“宫中这帮庸医,一点用都没有,等我们出了宫,让我师傅给你看病,保证药到病除”,挺翘的鼻梁往上皱着,就像个小老太婆,“这是什么啊”,云歌指着清风端来的托盘内放有一只碗,碗中的碧绿清澈的水里一朵像是绿色的菊花漂浮,甚是漂亮。 清风微笑着说:“这是鸢公主让我给你送来的,她说你明日就要离宫了,这是他们家乡的一种花,用来晒干后泡水喝的,就像我们的茶叶一样”,他闪了一下神,怅然若失,“你尝尝,我觉得很好喝,苦中带些甘甜”。 云歌凑近闻了一下,有一丝淡淡的清香,犹豫的看了一眼清风,见他也期待的望着她,她只得端起碗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碗擦擦嘴巴,却见清风微张的嘴,见云歌喝完,他说:“你品出味道了吗,如牛饮水”。 云歌听出他的惋惜自己浪费,委屈的戳着碗,“你不是说苦吗”。 月渐渐高挂,月色皎洁照得青砖上一地银霜,清风起身要回去了,月光照在他身上,薄薄的光晕,好似不真实的存在,他转过身迟疑的对云歌说:“你不向皇上告辞”。 云歌看着清风也矛盾的双眼,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办,她对屈雍名的印象一直都很矛盾,起初觉得他高高在上,后来逐渐觉得他人很慈祥,可是经历了简轩札记和长宁中毒之事又有些讨厌和惧怕,到见了冰窖的那一幕,她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了,她摇摇头,“不去了,他知道的”。 云歌被吵杂的声音吵醒,支撑着身子起来,却更清晰的听到外面传来似乎是厮杀的声音,她立刻翻身下床,喊了几声,都没有人,觉得事情古怪,也来不及多想,匆匆出了承先殿。 门外是何等的混乱,一个个平日恭顺的面孔疯狂在惨白的月光下穿梭来往,传来厮杀声的地方似乎是宫门处,叮叮隆隆,不少宫人夹着小包袱,奔跑中包袱散开,洒落一地的金银细软,那些刚才还目无旁人的宫人也停住脚步争抢成一团,火光也沿着厮杀的地方蔓延开来,将她头上的这方漆黑的夜空染上朦胧的红色,月亮凄凄惨惨的躲在层层月晕中,煞白的光微弱的照着地下青石板道,映得每个人的脸失了生气。 云歌迷茫的看着这一幕,耳边伴随着微弱的惨叫声,清晰得就像发生在她眼前,她举目四望,看到的依然是高大的宫墙,像一条迷道,不知会将人引向何方,她抓住一个太监的衣襟,“发生什么事了”,太监突然被人拽住,以为是有人强他怀中的包袱,吓了一跳立刻捂住,抬眼一看,恼恨的说了句:“有人造反”,便甩开云歌的手继续的在迷道上狂奔。 云歌混乱的脑子清晰起来,想起清风还在辰汇宫,她要去找他,她朝着辰汇宫的方向跑去,越来越多的宫人向着她相反的方向,有几个宫人注意到云歌朝厮杀声越近的地方跑去,在身后大叫:“反了,那边正打起来了……”云歌将他们的话甩在身后。 清风此时也随着人潮向深宫处涌,他茫然的看着四方,没有熟悉的面孔,每个人都麻木朝一个方向,身后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渐渐逼近他的耳畔,他将手中的玉箫握紧,翠碧的颜色在火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云歌在人群中焦急的望,月光照得每一个人都是煞白的面容,她害怕一个不留神就错过了清风,涌入她眼帘的面孔越来越多,她惊悚的发现每一个面孔都是相同的,同样的麻木,同样的惨白,她在脑海中不断的回想清风的样貌,怕自己忘了他的样貌,再也看不到他了。 人群中一个同样有着焦急的神情,云歌惊喜的站住脚步,“清风、清风……”她高兴的叫着他的名字,清风也听到了,可是人群将他继续往前带,他被人撞得东倒西歪,却无法朝云歌靠近,她奋力推开身旁的人,她的力气似乎变小了,那些宫人几乎要将她撞倒,渐渐的他们的手连在一起,极力迈过一步,他们终于重聚了。云歌微笑的喘气,清风也是欣慰的喜悦。 身边的宫人都渐渐远去,就在石板路的宫道的尽头,她已经看到挥舞长矛大刀的人影了,挡在那些阴冷的寒光全的宫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血飞溅在空中,很快又落下,就像一场血雨,那些刽子手身后是团团艳色红光,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踏过地上的尸体,逼近这边,灼热的火焰如贪婪的饿鬼吞噬一切。 零星几个宫人从云歌他们身边跑过,云歌抬头发现自己站在宗庙的门口,里面的光依然冷清濯然,“你怎么还没有走”,云歌听出这个声音,抬眼见静姑姑望着她是满脸的震惊,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清风,也不待细想,拉他们进来,“跟我来”。 云歌也不说话,她想起了那个密道,猜想静姑姑可能是要带他们躲入密道中,清风初被静姑姑的样貌吓了一跳,但是见云歌刚才紧蹙的眉头一松,随静姑姑进入宗庙,他也不多言静静的跟着。 ------------ 章节81 寝宫已淹没在火光中,耳边依然不觉的是宫人的惨叫声还有高昂的厮杀声,那些火焰仿佛被血腥吸引,疯狂的吞噬着一切。身边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屈雍名握剑立于漫天血光中,地面已经堆满尸体,分不清敌我。 砍杀掉最后一个士兵,屈雍名拿剑当拐杖杵着不让自己倒地,地上的士兵着黑色盔甲,精钢打造的盔甲冷耀的寒光给青砖地铺上一层寒霜,一直连绵到他可以目力所及的地方,他踉跄走到内殿的书桌前,摩挲着找到书桌下的把手,轻轻转动,一条密道出现在眼前。 屈雍名扶着石墙,手中的剑深深插入地下,脚步也越发沉重,石墙上透出的寒气渗到他的骨血中,实在走不动就仰靠在石壁上,重重的喘着气,他摊开自己的双手,他清楚的看清它们在颤抖,像一个苍老待亡的老人,斑驳的血迹都不是他的,他觉得呼吸极为困难,难道天要他亡于此,想到这里,他奋力撑着无力的身躯朝越发寒冷的深处走去,他脸上浮现一丝满足的笑容,在幽暗潮湿的密道终点,有个人还在那里。 冰窖中从来都是这样的冰冷,屈雍名坐在床沿边,他哆嗦着伸手想去摸摸婉华的脸,他的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手中的血迹顺着他的手沾在婉华凝脂般的肌肤上,他有些心慌,立刻拿手去擦,可是那些未干的血迹更加繁乱的贴在婉华的脸上,他使劲的搓着自己的双手,可是那些血迹像从他手中涌出,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悲伤的看着婉华脸上的血迹,不敢再用手去擦。 抬眼见到散着白雾寒气的冰块,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冰块处,伸出双手摸着冰块,冻如骨髓的寒意冻结了他手的知觉,他全然不顾,直到手干净通红,他满意得将手收回,手掌中细小的伤口也被寒冰冻结,迅速的结疤,已经没有血渗出来了。 他手中沾染冰块的寒意,他没有在意,他的手掌一点一点的抚过婉华的脸颊,将那些血迹擦干净,大掌按在她的脸上,他第一次感到她的温度,温暖的将他手掌和内心的寒冷都驱除,嘴角温柔的上扬,看着她慢慢恢复莹玉的肌肤。 凌乱的脚步向这边靠近,让全神贯注的屈雍名一惊,声音似乎是从冰窖的另一头传来,他紧锁眉头,抓紧剑柄,大掌握紧婉华的手。 冰窖的门打开,寒气像是不住的涌了出来,云歌打了个哆嗦,晶莹剔透一片,云歌惦记着那个女子,便上前走了几步,想要在清风看见之前拉下帘幕,秘密虽然诱人,可是无解只会徒增烦恼,“皇上”,云歌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屈雍名,惊异他此时出现这里,龙袍上的斑驳血迹让人不寒而栗,扫过地上的散落的已经暗红的血,想必他是经过一场厮杀。 清风听到云歌的声音,也是一愣,疾步上前,果然见到屈雍名,还没有来得及吃惊,那个平躺于床榻上的女子让他退后一步,手指颤颤巍巍的抬起指着那个女子,“她是谁”,语气中有让人心酸的惊恐。 “屈雍名”,静姑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叫出这个名字,她往日平静淡漠的神情染上重重的恨意,屈雍名对静姑姑的恨意不以为意,目光落在云歌和清风身上,直愣愣的看着他们,整个人都陷入无力疲惫中,他握剑的手蓦然松开,另一手却更紧的握住婉华的手。 静姑姑的目光落到屈雍名与婉华相交的双手上,讽刺的笑容在嘴角扩大,充血的双眸带着浓重的恨意,隐藏在心中十几年的仇恨煎熬着她的,今日这个夺她父皇王位,害姐姐的凶手就在眼前,颓废而狼狈,隐隐生出报复的快感,那些话那些恨全涌了出来,“你不要碰我姐姐”,上前就要推开屈雍名,可是他如山一样,沉默,岿然不动,她恼恨的去掰开他的手指,可是一个个的手指像是与婉华的手长在一起,血肉相连。 云歌见静姑姑突然疯狂起来,默默的上前,将她拉开些,静姑姑的力气很大,云歌觉得胸口疼的厉害怎么也使不上力来,手像是被人抽掉骨头软弱无力,怎么也拉不住静姑姑,回眼看着清风,他呆滞的望着床榻上婉华,对一切浑然不知,云歌突然恼恨气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屈雍名,都是因为他,这个想法冒出后,她惊讶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只是个旁观人,说她是个旁观人,她自己都怀疑,她对那个婉华,总有奇怪的感觉,一些与婉华有关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可是却是混沌一片。 静姑姑的手在空中抓了几次都扑空,心中的愤恨加深,那些过往的记忆不停的折磨她,她的血液都燥热起来,她撕开那装恭敬装和顺的假面具,转过身来含泪看着云歌,“你不要拦我,这个人害了我姐姐,你母亲……” 云歌因为她的话震惊的松开了手,呆呆的看着静姑姑,茫然的将视线转到屈雍名,她觉得他似乎像是被人抽去脊骨,软弱的不敢抬眼看她,静姑姑的话让她的脑中白茫一片,那些被炸雷炸得粉碎的碎片渐渐地在她脑中组成一个清晰的人影,“你说的我母亲,是她吗”,手指高抬摇摇无力指着床榻。 “是的,不仅她是你母亲,更是清风的母亲”,静姑姑失了理智,任由那些话说出口。“我和婉华都是前朝晋武帝的女儿,婉华从出生便带血红花,母后说这是他们南疆祥瑞之兆,我一直很嫉妒她,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她人生最大的悲哀。屈雍名因为屈艺和长宁中了莫若,世间只有一个方法可医……哼,真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既得父皇的皇位,还可以利用婉华为他生下遗传了血红花的女儿……他的运气真好,婉华生下的两个女儿都有血红花,儿子无用,便派人扔出宫外……人算不如天算,就算简轩用尽南疆的秘药诞下两个带有血红花的女婴,可是月儿过不了试药,云歌的命也只能换一个人的命……”静姑姑幽幽的说着,缥缈的眼神她似乎看到当年的种种。 清风比冰更透明的苍白脸色凄然的看着垂头坐于床沿的屈雍名,他飘忽忽的笑了起来,笑声在幽然上浮的寒气上围绕,让云歌的心不住的往下沉,“原来我猜对了,我真的是被人丢弃的,没有人要我……”他一下跪坐刺骨的地上,那些沉静了多年的寒气贪婪往他骨血中涌,他尽力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头埋得低低的,身子微微的颤抖。 “你没有猜对”,一个声音透过厚大的冰块传了进来,“他不是丢弃你,是要杀了你”。 ------------ 章节82 云歌记得这个声音,抬眼看见辰妃缓缓走来,她往日无生气的脸因为愉悦而生动起来, “皇上,你与皇后患难夫妻多年,今日怎么没有见到她,是她贪生怕死还是陛下担忧她的安危不想让她犯险”,诡异的一笑,“臣妾念及你们的恩爱,臣妾把皇后找来了,与你合葬,可好”。 皇后和长宁被随后而来屈勒推了出来摔倒在地,云鬓凌乱,面色苍白,见到屈雍名,眉头的担忧一松,但是皇后的目光触及婉华时,本已直起的身子颓废的坠回于地,长宁即刻扶住她,顺着皇后的目光也是大惊失色。 “静华,这个地方还真是隐蔽,若没有你告知,我们还真找不到”,辰妃打量一番冰窖,啧啧称赞。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静姑姑从辰妃进来就是警惕的神色,听到她这么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先前在宫中见到云歌清风,就隐隐觉得不好,拉着云歌的袖子拽着她要离开,还未移动几步,就被屈勒拦着,“你这是什么意思,杜辰”,挑眉看着辰妃。 “没有什么意思,现在外面很乱,我劝你们还是先不要出去”,辰妃的目光扫过凄然的清风和面无表情的云歌,“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不如由我来说完”,她朝着屈雍名的方向重重的说:“都是自家人,臣妾也就不避忌了”。 “杜辰,你想说就说吧”,屈雍名开口让辰妃也是一惊,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看其他人,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婉华。 辰妃突然觉得很刺眼,那个刺又在往心中扎,连婉华那个活死人到最后都能得到他的关注,可是她,为了他付出过多少,他从来都不曾在意,她愤恨的看着皇后,他的一生爱的人只有这个出生低微的女人吗,连她生的儿子女儿都要比别的皇子公主多得到宠爱。红色蔻丹染过的指甲生生插入手掌中,像是掐出血来,那些孤独那些不甘化成恨在心底如蔓藤一般滋长,最后将她都裹得透不过气来。她拔出屈勒的佩剑,将剑尖抵在长宁的咽喉,狠毒的说:“屈雍名,我今日要知道你是在乎皇后凌烟生的女儿还是婉华生的女儿,不是说中莫若者唯一的医治的方法就是换血,我现在就要你选,你只能在长宁和云歌中选一个活,剩下的那一个就要死”。 “杜辰,你疯了,这不关他们的事”,静姑姑说。 辰妃对静姑姑的话充耳不闻,血丝充斥着眼白,“屈雍名你选啊,选……” 屈雍名慢慢的抬眼,漆黑的双瞳紧盯辰妃,一字一顿的说:“朕只能告诉你,她们无论何人因你而亡,你都得陪葬”,没有再看辰妃一眼,收回视线间不经意扫到云歌,发现她寒烈的眼光,心中一寒,迅速躲开,双手执起婉华的手放在脸庞,就像她曾经那般温柔的抚摸他的脸庞。 辰妃被屈雍名的话彻底击溃,手中的剑无力的垂下,剑尖滑过地面,刺耳的声音激起一阵心颤,原来在他的眼中,她真的没有一点分量,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一次次的自取其辱,目光空洞的落到倒在地上的凌烟,为何她的命那般好,如果他肯爱她,她无论多苦都甘之如饴,可是他仍然不肯爱她,她不是摆设,苍凉的笑意震撼每个人的心底,她愉快的笑,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到了今日才明*终于醒了,朦胧的泪眼看着屈雍名眼底的深情,对那个被他深深伤害过的女人,恶意布满她的全身,“屈雍名,你想知道月儿怎么死的吗,你另外一个女儿”,如果恨才能让他深刻的记得她,那么就恨吧。 屈雍名抬眼威严的望着辰妃,双眉纠结,下巴紧绷,大掌握成拳头,双眼直视辰妃,似乎要看穿她。 “是我把她推到池中的,哼,真是可怜,连‘救命’都不会叫”,辰妃淡淡的笑着说,脸上是陷入回忆的沉醉,“她小小的身子慢慢,慢慢地沉入水中,都是恐惧的表情,嘴里咿咿的直叫……” 屈雍名狂怒的冲向辰妃,“月儿不过才六岁,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还是不是人”,前路被举剑的屈勒拦住,明晃晃的剑尖对着屈雍名,“父皇,恕儿臣不孝,请你不要打断母亲的话”。 辰妃对屈雍名迷茫的说:“你在恨我”,指着皇后和长宁,悲戚的问:“为什么,你不恨她们呢,如果不是因为要解屈艺和长宁的毒,月儿就不会哑,也不会连‘救命’都叫不出来,也不会溺死”,她嘴角咧开,一排白生生的牙齿露了出来,“我这是为了凌烟啊,为了你最爱的女人,不然你就让婉华抢走了”,“不过好可惜啊,月儿死了,婉华伤心过度早产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样子”,辰妃的手在空中缓慢的滑过,想象自己抚过婉华的脸,“皇上,连你处心积虑想得到的皇子还未满月就夭折了”。 “住嘴”,屈雍名眼带杀意。 “你怕什么,婉华都知道,知道是你害死她的两个女儿,她根本就恨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天上的神明都感到她的怨恨,所以不会让你如愿”,辰妃的眼懒懒的扫过清风,“婉华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她还有个儿子,出生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抱出宫,下令杀掉,我没有记错吧,屈雍名”。 屈雍名嘴唇抿成一条线,大掌捏成拳头。 “后来因为侍卫不忍心,便让他顺水而下自生自灭,你得知此事后,因为那个侍卫违逆你的命令,你将他秘密处置,再派人去找那个男婴时,已经不见踪影了,水流湍急,说不定早就溺死了。事事往往出乎意料,谁能料到他竟然活着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他却是个比妓女更低贱的人,居然陪男人睡觉,哈哈……长得可真像婉华,几乎一模一样,那么美的男子,又聪明识礼,本该是太子,确是这般下场,不知看见他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有没有让你想起婉华当年被你送给狄国四王爷,她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哈哈哈……” 辰妃的带着讽刺狂笑向毒刺一样深深扎入清风的心中,他的身子瑟瑟颤抖,原来是这样的,他亲生父亲要杀他,母亲却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那根刺越扎越深,似乎要将他的心割成两半,他疼得想蜷缩起来,每个人都看不到他的悲伤,还有挥之不去的自卑。 “清风”,云歌上前扶着清风摇摇欲坠的身子,他整个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急喘也支撑不住,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清风冰凉的身子像是被冰冻住了,无论她怎么叫他,他像是被抽掉了魂魄,空洞的眼眸含泪望着她。他的目光接触到平躺在床榻上婉华,嘴里不住的喃喃道:“我叫清风,你是我娘,我叫清风,我是你儿子……”云歌被他的癫狂惊住,泪水遮住眼帘。 屈雍名垂眼注视着清风,眼角是掩饰不住的痛意,他颤颤的伸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可是他在空中瑟缩回来,杜辰说的对,他才是太子,可是命运却让他落得如此悲惨,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曾经拒绝承认这个儿子,也再拒绝他造成这个悲剧,无法挽回。 不知是谁低低的叹息,整个冰窖蔓延着悲凉的气息。 屈勒的剑尖向前探,对准屈雍名的咽喉,“父皇,不要怪我,我与屈艺,你太过偏心了”,他自嘲的一笑,“我不甘心”,面对这样的结果,却没有那种期望中的喜悦,看着这个从小就视为神明般的男人,一股疲惫蔓延他的全身。 “你这样做不担心被人说成弑父夺位吗”,云歌站起来,屈勒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或是觉得她这时说出这样的话很可笑,她嘴角淡淡上扬,“我来帮你”。 屈勒讽刺的笑笑,原来她也恨,和他一样,手中的剑不由自主的垂下。 ------------ 章节83 “云歌”,静姑姑从震惊中醒过来,想要劝阻云歌,却只能无力的依靠墙壁,看着依然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的婉华,浓重的悲哀划过心头。 云歌淡笑看了一眼清风,他哀婉的看着她,他对这一切已经恍然未觉,看见云歌的嘴角,他努力的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可是他僵硬的动不了,呆痴的看着云歌。 屈雍名看着一步步走向他的云歌,嘴角苦笑一下,原来不仅儿子恨他,连他一心想要挽回的女儿也恨他,他恍惚间又见到她小时候,怯怯的叫他“父皇”却被他喝住,甜润的声音变成低低呜咽,可是含着眼泪不敢落下来,更惹得他心烦……往事如今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他怔怔的看着她,往日威严的黑瞳闪过悲伤,屈勒走近的时候他听到屈勒起伏不稳的呼吸声,云歌却像一片无声的雪静静的,原来她比屈勒更恨他。 屈勒将手中的剑递给云歌,他觉得她真的很冷,他会犹豫会颤抖,她毫无感情的接过剑。 “云歌,不要”,长宁起身挡在屈雍名身前,焦急的说:“就算他最对不起你,他是你亲生父亲,如果没有父皇,你根本就不可能出生,念在给予你生命的份上,你不要这么做”,长宁面色病态潮红,因为心中气郁翻动,胸口起伏。 “我和清风不欠他的,清风的命早在他没有被杀掉时就还给他了,能活下来是清风的运气,我的命……你找屈艺讨吧,没有我的血,他早就死了”,云歌看着屈雍名眼睛,“而你欠的是——月儿的命,清风和娘的悲剧”,剑身提高,直直的抵住长宁的咽喉,“如果你不让,你就去陪他吧”。 屈雍名不曾说话,也静静的注视云歌,剑身的寒光照在他的脸上。 “楚云歌,你应该杀我”,皇后突然抱住云歌的腿,不让她迈步,“如果不是因为我,婉华也不会这样,你应该要杀的人是我……” 辰妃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不屑的翘起唇角,嘲弄的说:“一国皇后竟然如此,果然是小门小户出生……”她的眼光中闪现一丝嗜血的愉悦,她要屈雍名知道凌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永远都那么拙劣。 银光在空中一闪,好似一道闪电,屈勒闭上眼,等着那个曾经在他心中高大的男人无声的倒下。有人惊呼,他听清这是他母亲的声音,蓦然睁开眼,冰凉的感觉轻触他的咽喉,他看到那是他刚刚递给云歌的佩剑,握剑的人正是云歌。 静姑姑见云歌举剑对着屈勒,绷紧的弦放松下来,即使屈雍名该死,她也不愿云歌去背负这一切。 “他现在还不能死,我……要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云歌的视线落在剑身上。 “你以为是我编出来的”,辰妃急声厉言,“荣宝、齐仲平都参与其中,你可以问他们啊,还有齐仲平的夫人明筝也知道,她可是婉华的贴身宫女”,她护犊心切,“你快放了勒儿”。 “楚云歌,你放了勒儿”,辰妃疯狂的朝她袭来,尽全力想要夺过她的剑,“住手,母亲”,屈勒焦急的说:“她是会武艺的”,辰妃没有理会,染上蔻丹的红色指甲像是滴着血,不顾一切的抓云歌拿剑的手,在云歌的手上留下长长的血痕,“楚云歌,你不要伤害我母亲”,屈勒低沉的警告,他不敢动,云歌的武艺他见过,自问不是对手,更何况,也怕她一怒之下迁怒于辰妃,云歌眉头紧蹙,只是闪躲,手中的剑依然抵住屈勒的咽喉,“辰妃,我劝你不要动,万一不小心……你可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低声的警告让癫狂的辰妃安静下来,愤恨的看着云歌。 冰窖中一时众人都呆滞其中,最剩下静静的呼吸声。 “二皇子,你被楚云歌骗了”,慵懒的声音绕过层层冰块传来。 楚荆迷醉的桃花眼看着冰窖中的众人,略带三分笑意,“楚云歌被我们下了药,浑身上下都无力,不过是在强撑”,他看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的楚鸢,笑着对云歌说:“不知那杯绿媣的味道如何”。 云歌垂下双眼,手中的剑已经被楚荆打落在地,她的确早就注意到自己被人下了药,刚才所为不过是强撑,她抬眼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清风,她已知道绿媣是何物了,楚荆重重的给她腹部一掌,她立刻蜷缩倒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腰来。 “你看吧,我说得是事实”,楚荆眯着眼对屈勒说。 “云歌”,清风冲到云歌面前,将她抱在怀中,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他悲戚的抬眼望着楚鸢,喃喃低语,“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静姑姑愤怒的看着屈勒,“你们勾结狄人,屈勒,你对得起大宁的百姓吗”。 屈雍名见到楚荆,眉头淡然一蹙,可是依然未动也未说话,好像他是一个可以置身事外的人。 楚荆察觉到屈雍名的冷静,从怀中取出一个略带青铜古朴光的物件,扬到屈雍名眼前,冷然笑道:“陛下,你之所以这么镇定,是因为有人去调动禁军吗,三万禁军对于杜衡的军队来说,的确是很吃力,可是负责禁军调配的兵符却在我手里”。 屈雍名目光一敛,问道:“你怎么得到的”。 楚荆低头看了一眼蜷缩着身子的云歌,轻笑道:“云歌,你还记得我们在梁下城外遇到那个弱不禁风的林小姐吗”,云歌抬眼望着他没有说话,眉头一拧,她记起那个对楚荆心怀爱慕的林小姐,楚荆也没有等她回答,继续自说自话:“她父亲可是负责禁军调配的林将军,这个兵符当然是她送给我的……”自信又残忍的笑容留在嘴角,云歌脑海中不知怎的觉得“这个兵符当然是她送给我的”后面应该是“定情信物”,咬牙低吐,“卑鄙”。 楚荆显然也听到了,他不以为意的笑笑,蹲下身子注视云歌,目光中冷冽的寒光一扫他平日的那份慵懒,全是嗜人心魄的残酷,他的手扣住云歌的下巴,在她耳畔低语,“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现在皇宫中有五千狄国士兵”。 听到楚荆的话,屈雍名脸上的震惊再也掩饰不住了,静姑姑更是大惊失色,这五千狄国士兵是怎么混进梁下城的,中间有那么多的城池,都没有发现这么多的狄国士兵入了大宁。 楚荆似乎听到静姑姑心中的疑问,他含笑看着云歌,“楚云歌,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知道沿着山道可以一连过那么多的关卡”。 云歌木然的掰开楚荆钳制住她下巴的手,清澈的眼睛带着些冷意,“不用客气,我可以救你帮你,你可不要死在这里,倒时你欠我的,可就还不了”。 楚荆似乎未曾料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也略微一个闪神,轻笑着说:“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你不用担心我欠了你的不还”。 辰妃似乎对这幕没有兴趣,淡淡的说:“不要耽误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先杀了清风”。 “为什么”,静姑姑的惊慌的说。 辰妃目光带着残忍,“毕竟是晋武帝的孙子,按照晋武帝的遗诏,他将皇位传于屈雍名的条件就是要屈雍名将皇位传于婉华所生的儿子,所以清风不死,难免以后用他威胁勒儿的皇位”,她看向屈雍名,“我也是遵照陛下的意思,不过屈艺已经无法登上皇位了”。 “这倒是”,楚荆看了一眼身后的楚鸢,懒洋洋的说:“小鸢,你来”。 楚鸢被楚荆的话震动,她垂眼看着地下,极力避开递来的长剑,可是寒光却让她无法躲闪,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碰碰剑柄,她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寒冷侵袭着她,可是她还是抓住了剑柄,颤颤巍巍的将它抬起,对准清风的方向。 “楚荆”,云歌直起身子,挡住清风,她可以感受身后的清风没有那份正常人的体温,他像是被这份寒冷从外冰封到内,僵硬绝望的连眼泪都凝住了,“你想要杀他,也要先问问我”。 楚荆看着云歌的认真,哑然失笑,嘲讽的笑容真想让人找个洞钻进去,“云歌,你现在想护着他,也要看看你是否做得到”,他促狭的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不会先杀了你,再杀他”,云歌不语,紧盯楚荆,楚荆眯着眼睛略微沉思一下,“我还真不会杀你,有个人是必定要保你的”。 “对了,我忘了件事情”,楚荆说,从袖中拿出一瓶药,将圆润的药丸倒入手心,“为了不让你们打扰这场好戏,各位都必须配合一下”,他慢悠悠的走到屈雍名面前,“陛下就不用了,那日清风端给你的绿媣,想必你已经尝过了,这个就是提炼出来的”,惋惜的看了眼屈雍名身上的斑斑血迹,感叹道:“若是没有清风公子的帮忙,我们不知要损伤多少人”。 屈雍名冷眼斜看他,“狄国不是说我们大宁人诡计多端,你们自持英雄磊落,也用这等的伎俩”。 楚荆不以为意的笑笑,“陛下太过奖了,我们也是向你们学的,你们大宁人不是说我们蛮野之人吗,不知我学的怎么样”,一拳重重击在屈雍名的腹部,他摇摇晃晃的直不起身,瞪着眼睛怒视楚荆。 辰妃被楚荆这下吓住,向前迈了几步又茫然的退回来,屈勒压抑着不满低声说:“快点”。 除了云歌和屈雍名,静姑姑、皇后和长宁都被强行喂了绿媣,这药虽然不伤身确是很厉害的*,服下后都是虚弱无力,他们看着对方,眼露无奈。 “小鸢,怎么还不动手”,楚荆冷言质问,他已经钳住云歌,将她拉离清风,任由云歌挣扎,他的手越抓越紧,手指都要陷入她的手臂,她根本就无法摆脱楚荆,眼睁睁的看着楚鸢手中的那缕寒光越来越靠近清风。 “楚荆,你放手,清风若是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云歌像是落入网中的鱼,明知是末路,却任凭那丝希望挣扎,楚荆虽然也诧异她服下绿媣还有这等力气,但是要制住云歌,他也毫不费力,听着云歌那些实在乏善可陈的叫骂,慵懒的说:“可不是我要杀他的”。 那道寒光还是无声的落下,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云歌觉得那是一道炫目的烟火,明亮的让她睁不开眼睛。 ------------ 章节84 楚鸢的视线与清风对上,她看到他漂亮的眼睛涌出一颗颗晶莹的泪水,比她曾见过的珍珠都漂亮,她知道他一直很美,仿佛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的神明,“男生女相,祸水之人命不长矣”,谁的感叹。 她眼神一晃,似乎看到他的笑容,似乎是那繁花鼎盛后的衰败,烟花之后的落寞,楚荆为何要她动手,她的手不住的在颤动,身为一个棋子,一个进攻的棋子本就不应该这样,多少次她远处听他的箫声,悠远而沉静,有幸的合奏,已让她心头涟漪,有多少年没有这么温和的看着她,他懵懂而清澈,从线报上知道他的过往,她心中涌出酸意,将眼睛润湿,原来他们那般贴合的合奏,原来都是同命相怜。 楚鸢从进入冰窖整个人都麻木,不是为了他们的阴谋,而是他在这里,她早就知道,但是看到他温和的眼睛浮现伤心绝望的神情,她觉得心中隐隐做疼,被人拆穿是迟早,这条路是她无法选的,那么她来选结局。 剑身没入清风的身体,他的嘴角带着平静的绝望,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父母,没有人爱他,不会有人在乎他的生死,他眷念的看了一眼寒冷而寂白的世界,手中捏紧的东西再无法抓紧,任由它发出清脆的声音落在地上,他的嘴角带着些许笑意,他的神智只让他清晰的感到越来越钻入骨髓的寒冷,他要冻僵了,他想蜷缩起全身,可是已经再也无力,身上只有一个地方是热的,他按住那个地方,也许不等温热的血流尽,他就要死了,迷糊将听到云歌的声音,悲痛的叫着他的名字,还好,至少有个人记得他。好冷啊,本来让血液温暖的双手也冷得没了感觉,他陷入一片黑色中,是谁的手,是谁的身躯,好温暖,他紧紧的靠着她,太累了,他就这样睡吧,永远都不要醒来,再也不要想那些事情。 楚鸢握着的剑柄直直的插在清风身上,他的什么东西掉下,给纯白而冰冷的冰窖添些清脆的声音,她放下剑柄,拾起地上的玉箫,翠绿柔和的光泽清晰的印在她眼底,翻滚的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青砖上,她还是杀了他,扼杀了她一生中的最爱,她将他抱在怀中,他的体温一点点的流逝,可是她竟觉得那么的暖,好像狄国五月,她以为她一生再也感受不到那时的暖,此刻紧靠他,她才觉得麻木的心被温暖的春风熏醉了。 血,清风的素色衣袍都染红了,蜿蜒的来到云歌的脚下,更多的让这个冰窖多了丝寒意,云歌像是枯叶一般抖索的落地,轻飘飘的身子失了魂魄,目光所及都是让人伤心的红色,她张嘴叫清风的名字,没有人再回应她,她开始慌了,摸索着爬到他身边,惊恐的摇摇他,冰凉的身子无论她怎么摇,都没有反应,“你说话啊,清风,我是云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含糊不清的叫着他的名字,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不住涌出的泪水让她根本擦不掉。 云歌触到清风身上的剑,血还从那个伤口涌出来,就像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握着剑柄,用力将它拔了下来,对着身侧的楚鸢,她茫然的看着她,剑尖对着楚鸢,她想给她一剑,就像清风那样,可是她的手起起伏伏,抖得就像秋风中的枯叶,睁不开眼,颓废的坐着任由冰凉的寒意侵入心中,低低的呜咽声,是谁在哭,这么近,是她,还是那个抱着清风的女子。 楚鸢拾起云歌掉落的剑身,怔怔的看着楚荆,平静说:“我已经照你说的这么做了”,她幸福的看了眼清风,没有抬眼低低的说:“希望你告诉父汗,不要为难我阿妈”,剑身没入她的身子,抓着剑柄的手放开,一霎那的疼痛,她低头抚过清风的鬓角,甜蜜的说:“我来陪你,你不要走得太远,我们……永生都……都……不会分开了……”,她的唇轻触他的嘴角,再也不会分离。 云歌呆愣的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未干的泪痕挂在脸颊,他们就维持这个姿势,像是爱恋许久的恋人,她垂眼拾起从楚鸢袖中落下的坠子,那是一颗木雕的坠子,“朝阳”二字清晰的刻在上面,恍然间云歌听到清风的声音:“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也许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我会留着它做个纪念,想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木雕坠子被她的眼泪打湿,摸在手中滑腻腻的感觉,她无声的悲戚,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你的父亲将这个坠子和你一起丢弃,你把最重要的坠子送给了杀你的人,你怎么那么傻啊……云歌奋力将手中的坠子砸向屈雍名,如果没有他的残忍,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谁稀罕他给的生命,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宁愿从来都没有出生过…… 屈雍名将木雕坠子捡起来,上面不仅又云歌的泪还有清风的血,眼泪让血迹斑驳的染红坠子,那些血流过他的身边,却没有靠近他,他这个从未亲近过的儿子——就这么死了,地上的寒意让血迅速的凝固,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不出来,他昂头努力让心中那股悲意压制下去,千军万马都不让他胆怯过,可是这一刻他真的害怕了。 云歌跪在清风面前,她很少哭,这时她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垂,像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掉眼泪了,她要一次宣泄个够,她泣不成声,这个冰窖里都回荡着她的哭泣声,那么静,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 “继续下一个吧”,辰妃的声音有一丝兴奋,让人后脊爬上一丝凉意,云歌没有任何反应,现在他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仍人宰割。 “辰妃娘娘真的迫不及待”,楚荆淡漠的说,丝毫没有因为楚鸢的身亡而有一丝触动,“这样也好,早点结束”。 屈雍名不语,扭头看向什么都不知道婉华,她是否有感觉,知道她还有个儿子,他苦笑,知道又怎么样,不过是徒增伤心。 辰妃捕捉的屈雍名的视线,嘴角展现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的走向婉华,“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最后对婉华有没有感情,明明那么残忍的对待她之后,还能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她冷淡的笑着,一步步走向床边,涂上红色蔻丹的手指朝婉华白皙的脖子,“她活得这么痛苦,不如给她一个解脱”。 “你住手”,静姑姑惊恐的叫道,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她的手。 屈雍名挣扎的站起来,手中的剑支撑着他所以的重量,眼中的寒意要将人活活冻住。 辰妃将双手十指压在婉华的脖子上,诡异的笑着看着每一个人,慢慢的收紧。 ------------ 章节85 “辰妃,你快住手”,楚荆也大惊,若是婉华死了,楚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今夜的定局不知会生怎样的突变。 辰妃癫狂的收紧双手,她抬眼朦胧的看着屈雍名,她终于见到那丝悲痛,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时候,可是不是对她,她手下的力加重一分,婉华的咽喉处发出一丝声音,好像痛苦的呜咽,屈雍名觉得他整个人被分成两半,随着婉华垂头倒下的重声遁远,他茫然的仰望石壁,没有愤怒、没有恨,他只想就这么下去,让他陪她一起走吧,所以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云歌颓然的倒地,木然的看着婉华,清风的脸和她重叠在一起,她哀婉的垂下头,已经流不出泪来,可是她想哭,发泄胸中的痛彻心扉,她却只能抖索着肩膀,让自己蜷缩成一团。 “云歌”,熟悉的声音让云歌心中一颤,她突然很想念楚平温暖的怀抱,她想扑入他的怀中,痛哭一场,她回头去追寻楚平的身影,带着哭腔和哽咽叫了声“师傅”,当黑色的身影从她身前走过时却并未看她一眼,他径直朝婉华走去,沉默的就像一座山。 楚平颤抖的伸手将婉华拥入怀中,沉静如深渊的眼眸带着浓重的悲伤,他知道她死了,白皙颈脖上粉色印痕那么的清晰,屈雍名也就在近处,可是他突然失去了所以的勇气,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抚过她白净的脸庞,眉眼还如当初那般,明媚如画温柔如水,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对他温柔过,她一直都是冷淡静默,像块冰,他多少次想将她融化,可是她只是淡淡一瞥,可是就是这样她,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只要她还活着,都好,现在她死了,他该怎么办。 楚平拉过婉华冰凉的手,衣袖下滑,露出那些交缠的伤口,他的心往下沉,原来她还在恨她,好,若是恨,也要等他。 云天蹲下身子看着云歌,温厚的大掌搭在她的手腕上,脸色一沉,起身质问楚荆,“你居然给云歌下药,想要她出不了宫,就可以牵制四叔了吗”。 楚荆没有回答他,颇有深意的目光落在云歌身上。 云天的手指摩挲着云歌的脸颊,连同那些泪珠也被他抹掉,察觉到他暧昧的举动,讪讪收回手,手指上残留她的泪水,被他手心的温度烘干,很快就剩下黏着的感觉,让他心轰然热了起来,冰窖里的冰凉他丝毫感觉不到,他不善言辞,只是看着她,希望她感到他的关心和安慰。 冰窖中短暂的安静被辰妃诡异的笑声打破,她压抑多年的情绪爆发开来,一场接一场的“好戏”让她被嫉妒冲昏的神智彻底癫狂,她癫笑靠近屈雍名说:“你看,狄国的平王也来了,他今天是要带婉华走的,你连个尸体都留不住……” 屈雍名木然的望着婉华紫青的脸色,再也没有一丝活气了,她死了,他一直都盼望她能够醒来,告诉她,他们重新来过,再也没有那些阴谋诬陷,他只爱她一个人……浑浊的眼泪顺着他刚毅的面容滴落,大掌从剑柄上滑落,触及剑身,温热的液体顺着剑身蜿蜒下爬,像条线般慢慢的与清风的血连接。他突然抓起剑猛力朝辰妃刺去。 辰妃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变故,抬眼看着屈雍名,嘴角的笑容扩大,她恢复了平静,“这样也好……我……我可以解脱了……”她倒下的时候,明艳的眼眸露出这一生最宁静最美丽的光芒,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摆脱了那层层的束缚…… 屈勒看着辰妃的倒下,艳红的血液汩汩从腹部涌出,他冲到辰妃跟前,将她扶起,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辰妃慢慢阖上的眼睛,他转过身,压抑自己的愤怒和伤心,“父皇,你从一开始就容不得我和母妃吧”,他自说自话,“好……那你就不要怪我心狠……我真的恨你……”屈勒闭上眼睛,一滴泪悄然滑过,手中的剑向屈雍名的方向砍去。 “噔……”兵器相交的声音让屈勒睁开眼,一道极快的剑光朝他袭来。 “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齐仲平朝屈雍名一鞠,齐彦也跟在他身后,吃惊的看着冰窖。 “简延”,屈勒躲过简延疾驰而来的剑锋,惊呼一声,不可置信他突然出现,“你不是在璟城,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荆也警惕的望着简延,目光快速的扫过屈雍名,嘴角一笑,“难怪陛下一点也不惊慌,原来是请君入瓮,看来我们是失败了”,他也懒于理会一切,便急匆匆的朝来的方向走。 “太子殿下这么着急干什么,反正也走不出了,外面的士兵已被我们制服过半,胜败已定”,齐仲平和齐彦将屈雍名扶起,厉声的说。 屈勒也见势不好,看了眼地下辰妃的尸体也急忙逃走,简延只是冷眼旁观,并未追上,看了看面带警惕望着他的云天还有拥着婉华的茫然未知的楚平,嘴角浮出一丝淡笑。 “皇上,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理”,简延平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屈雍名复杂的看了眼茫然呆坐的云歌,原来楚平就是她师傅,他抢了他最心爱的婉华,连云歌也亲近他,他捏紧拳头,“杀了”。 云歌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她脑海中缓慢的回味屈雍名的话,杀了,杀谁,师傅,师兄……云天看着简延的剑朝楚平砍去,可是楚平似乎浑然不觉,依然拥着婉华,也提剑上前,阻止住简延的剑锋,简延似乎也料到,迅速的回身,与云天纠缠于锋利的寒光中。 冷碎的兵器伴随着火花在冰窖发出刺耳的声音,楚平怔怔的回望纠缠其中的人,他的嘴角浮现优美的弧线,他低声在婉华的耳畔细语,“我们走吧……”走的远远的,去逍遥之地,无论你是否爱我,只要我爱你就够了,我会温暖你,让你不再这么寒冷,谁得了你的心都没有关系,只要我能陪着你就足够了…… 楚平含笑将婉华横抱,她的头依靠在他怀中,这一刻他觉得他的人生再也无憾了,他从容的走过刀光剑影,走过挣扎着要抢回婉华的屈雍名,没有听到他最疼爱的云歌轻呼他,他的世界中很安静,只有他与她。 ------------ 章节86 “快,不要让他带走婉华……”屈雍名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威仪,他无力的说着,身体下滑,手心湿滑的感觉更甚,苍白的脸色失去了光泽。齐彦看着那个不同于往日的帝王的神态,他觉得这是一只困在笼中的野兽,渐渐的老去,听到他的声音,他想去阻止楚平,但是他隐约见到齐仲平无奈的摇头,步履终究停在那里,帝王滴落的鲜红的血液侵入跪在他身边包扎伤口的长宁的宫裙,醒目的颜色衬得这冰窖如此清冷,斑驳的血迹让皇后的染上悲凉的神色。 云歌看着楚平消失在冰凉的冰块后,她像是被这一幕蛊惑,也爬起来跟着楚平,“你要干什么”,齐彦察觉她的不对,即刻上来阻止她,云歌没有回答他,她推开他的臂膀,像是失了灵魂般只知道追随楚平消失的地方。 “云歌,你要去找他吗,他就是你师傅吗”,静姑姑的声音幽幽传来,让云歌猛然觉得背脊一凉,回头茫然的看着她,“那个是楚平,是狄国的平王,也是害你母亲之人,如果不是他给屈艺和长宁下莫若,所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静姑姑的声音在云歌耳旁越来越悠远,她的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楚平被她咬出的牙印,他爬上山崖上为她摘红果……她的脑海中只有楚平的好,他是她师傅,对她如珠如宝的师傅,她苦笑摇摇头,眼泪刷刷的落下,“他是我师傅,是我师傅啊……”哭泣的声音像是刀子划在屈雍名的心上,再也挽回不了什么了,他到现在才明白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云歌推开齐彦的手臂,追随着楚平的方向离开冰窖。 火,吞噬着一切,在黑夜中张牙舞爪向将一切的毁灭,红光漫天伴随着浓密的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云歌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楚平的身影越来越靠近那漫天的火光,“师傅”,她大声的叫着楚平,他听不到,那些惨叫那些厮杀声将她的声音淹没,她没有再喊,不忍心打扰他,她看到他低头望着婉华时的幸福和满足。 楚平走向被熊熊大火围绕的宫殿,火舌贪婪的舔食高耸的梁柱,他停下将脸贴在婉华的额头,温柔的笑了,那火光让他觉得温暖,在他怀中的她也应该感到了,总是冰凉的身子带着些热意。 云歌看着楚平没有丝毫的犹豫的走入火中,将婉华放在地上,他也倚着她躺下,支撑起半个身子,深情的望着婉华,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嘴角都是幸福的笑容,云歌也向火海中冲,她知道师傅要死了,那个她从小视为父亲的人要死了,她不能让他死。她被许多只手捉住,死命的往后拽,纷杂的声音她都听不到,她只看着那慢慢窜高的火焰,吞噬着他的面容,她哭喊的叫着他,可是没有听见,她摆脱不了那么多手,最后的力气也一点点的耗尽,她跪在地上,满面的泪水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就被冲天的热气烤干,涌出的泪水侵润她的眼帘,覆盖她的脸颊,透过朦胧的泪光,她看到他似乎在火海中冲她微笑,一如他收养时的那般,她张嘴,眼泪滴入她的嘴中,咸的发苦,她出不了声音,一张一合的嘴唇只有她知道她喃喃的是“师傅”。 火焰已经将楚平的面容彻底遮住,绚丽的火焰照亮了这个夜空,云歌却只看到满目的黑色,朝她袭来,她发软的身子栽入这片漆黑中。 安平沿着宫墙寻找简延的踪迹,她是央求齐彦半天,才偷偷跟来的,但是才入宫就被冲散了,皇宫中今夜这般火光冲天,遍布尸体的惨景让她有些发颤,一个黑影让她一惊,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谁”,看清黑色的衣物不是自己所熟悉,警铃大作,“快来人……唔……”安平的嘴被那人捂住发不出声,顿时惊恐万分,伸手去掰那人的大掌,可是奈何那人力气甚大,厚实的大掌捂得她的嘴生疼。 “快放开她”,被安平声音引来的简延厉声喝道,待看清是何人,握紧手中的剑。 “安平,你不要怕,我马上来救你”齐彦也随后赶来,见安平被挟持,提剑就要上前,“楚云天,你放了安平,你挟持我好了”。 安平感到自己被那人放开,吸了几口气之后扭头看那人,“你……”安平咬唇制止自己叫出声,他是逆贼,简延和齐彦的小心防备,让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安平,过来”简延说,安平却没有立刻跑向简延,明晃晃的刀剑已经逼近她身后的云天,可是她的脑海中还在想为什么他没有挟持她,利用她离开……太乱的思绪充斥她的脑中,都变成他冷冷的喝止那些流氓,她依偎的那个宽厚的胸膛,她抬眼痴痴的看着他,可是他坚毅的面容根本就没有理会她,只是她春心懵懂,他也许早就忘了她,心中一黯。 “简延,你要捉我就来吧,但是今日之事与云歌无关,希望你们皇帝念在她是……放过她”云天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 简延注意到他放开安平,知道安平无忧,便过来要拉安平。安平以为简延要捉云天,头脑一热,冲扑在简延的怀中,死死的抱住他,不让他上前,斜着眼睛不停的冲云天焦急的眨眼。云天略微一愣,目光一闪,便隐入黑暗中。 “安平,你没事吧”,齐彦见安平无碍,立刻冲上来围着安平问东问西,拉着她想让她分离出简延的怀抱。 安平看着云天消失,也恍然的直起身,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发呆,对齐彦的话充耳不闻。 漆黑的夜被漫天的火光吸引,拼命的呼吸那些带着血腥的火光,在天空上挂起一层薄红的霞光,云天站在宫墙的高处看着那漫天的火焰将楚平吞噬,朝着楚平的方向重重的磕三个头,黑色的衣袍灼热的风吹动,孤寂的风中飘摇,他不敢耽搁,最后看了一眼悲泣的云歌,隐入黑夜中。 在他身后的宫宇阁楼上,一个白色的影子像是振翅欲冲破黑暗的飞鸟,他俯视惨烈的宫墙内情景,地下那些如蝼蚁的生命在火光中抱头乱窜,那个寂静的黑色他没有再追捕,也许放楚云天走更好,为了压制楚荆的野心,简延心中想。 ------------ 章节87 云歌猛然睁开眼,那让人窒息的热浪和漫天的火光都消失不见,只有柔软光滑的绸缎悬在眼前,她闭上眼睛,那夜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她知道那不是梦境,清风走了,师傅也不在了,那灼热的火焰她现在还感觉到炙烤她的心,要将她的血肉都烧得灰飞湮灭,冰凉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涌,都滴落在枕头上,耳际都可以感到润湿的感觉,她平静的流泪,没有去抹掉,那股凉意让她被火焰炙烤的感觉好多了。 “云歌,你醒了”,齐夫人惊喜的说,“怎么又哭了”,她替云歌把眼角的泪水抹掉,轻轻的叹气,“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心疼……”说着她也红了眼眶。 明黄色的帘布后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斜靠在床榻上,荣宝跪下低低的禀告:“皇上,伤亡的宫人都已经安置好了,嫔妃、皇子和公主们都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皇后娘娘都已经安抚他们了……”他慢慢的禀告,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斜眼看了眼同样跪着齐仲平,“大火中被毁的宫殿已经在清理了,宗庙只有大殿的柱子被熏黑……”绕了几圈还是要绕到这上面来。 “荣宝”,帐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荣宝即刻低头等待皇上的命令,可是那声“荣宝”之后许久都没有声音,荣宝不敢喘大气,但凡这时都是皇上在沉思时。 “婉华呢”,那声音带着心酸的无奈,屈雍名无力的倚着床柱,重重帘幕遮住了他不曾露于人前的软弱。 “夫人……”荣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婉华,他跟随屈雍名十几年,这个称呼从“婉华公主”到“皇后娘娘”再到贬为庶人的“夫人”之称,一时都让他恍惚,那个端容皇后早就供于庙堂之上,亡于狄国与大宁结亲之时,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他立刻匆忙说:“夫人已经葬身于火海中……”其实她早就死了,不是吗? “那尸首呢……”忽然来了一阵风将帘幕吹得颤抖不止。 荣宝还记得那两个已经烧成白骨的尸首,这一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轻轻的一碰,便纷纷掉落成了一堆青灰,渗白的颜色让人不忍目睹,狂风也作乱,将那堆渗白的骨灰卷上天空,像是枯萎的蝴蝶展现最后的绚烂,灰飞湮灭,什么都不剩,荣宝将头磕得更低,颤抖的说:“大火将尸首烧成灰,让风……都卷走了……什么都没有剩……” 明黄色的床帐被大手撩开,一只裸着青筋的苍白手掌伸出来,想要捉住那漂浮的风,暗哑的叹息从帐中传来,“什么都没有剩……”心中的痛又有谁人知,“清风呢”,他轻问。 “清风公子的尸首停在冰窖中,等着皇上下令如何安葬”,荣宝艰难的说,帐中的人已经走近他,他看到那赤足的脚尖。 “皇上,保重龙体”,齐仲平说道。 “保重龙体”,屈雍名低声冷笑,“都不在了,朕也应该早早的随他们去”,他低头看着齐仲平,“仲平你说,月儿是把你当父亲,还是当朕是父亲”。 齐仲平大惊,伏身道:“臣不敢,她是皇上的女儿,微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不是说养恩大于天,云歌觉得最亲的就是楚平”,他戚然道:“婉华不会把朕当成丈夫,清风月儿根本就不会认朕,连那个早夭的儿子都不会认朕”。 “皇上不要过于伤心”,荣宝小心翼翼的说:“太子殿下已经平安还朝,这是一桩幸事”。 “太子”,屈雍名苦笑,自言自语,“若不是因为他,因为长宁……可他们要反朕还不是一样,朕的四个孩子亡了三个,其中两个都没有成年,唯一剩下的女儿,她也不会认朕……” “云歌在哪里”,屈雍名突然发问。 “刚才承先殿来报,楚姑娘已经醒了,明筝在那里,皇上不必担忧”,齐仲平说。 “清风的丧事要办的风风光光,把最好的给他,按照……三公的规格……”屈雍名絮叨的交代被齐仲平打断,“皇上,这么做——不妥,三公的礼仪恐惹朝中非议,此时正是人心不稳,皇上要三思”,其实三公的规格都委屈了那个孩子,可是谁让他的身份见不得人呢,这个被隐藏多年的秘密爆出来,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屈雍名脸色铁青,但是齐仲平说得的确不错,他木然的站在那里,很久才慢慢对荣宝说:“清风的丧事,你多问问云歌”,他突然眉头紧锁,“楚鸢的尸首呢”。 “她的手指紧紧捉住清风公子,宫人们试了很多次都无法掰开,除非……掰断她的手指”,荣宝说。 “那就掰断,她死了还想害清风吗,掰断,一定要掰断”,他想起那杯清风端来的泛着绿菊花的茶,为什么那个傻孩子最后都没有怨恨楚鸢利用他,可她还亲手杀了他,他的目光永远都是平静而悲伤,屈雍名想起清风死时的怔怔的看着楚鸢,他忍住怒意,“算了,还是等云歌做主吧”。 “是,皇上”,荣宝将手中的东西托高,“这些都是清风公子的遗物,请皇上过目”。 玉箫、木雕坠子,还有——婉华的画像,屈雍名怔仲的望着荣宝手中的东西,那个刻着“朝阳”的字迹还是那么清晰,他抚摸上面的痕迹,已经清洗过,连同云歌的眼泪还清风的血迹已经没有了,“把这个给云歌送过去”,展开画卷,屈雍名将它高高举起,让人看不到他的脸,他收缩握住画卷的手,婉华走了,她最后已经对他没有情了,他早就明白可是不愿承认,简轩带走她的心,她和楚平一起灰飞湮灭,没有人能将他们分离,只有这幅画,可笑的是它居然是楚平画的,他的手不住的颤抖,他想将它撕得粉碎,可是他舍不得,没有这幅画,他连寄托哀思的都没有了。 齐夫人坐在云歌的身旁,给她讲了许多事情,都是晋武帝时宫中的旧事,更多的是关于婉华的,从断断续续的故事中,她知道齐夫人隐瞒了许多,她已经不想探寻究竟了。 “云歌”,齐夫人突然停下,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静华公主,静姑姑已经自尽了,就在宫中大火的那夜……”云歌蓦然抓紧身下的丝被,将头转向内侧。 ------------ 章节88 云歌起身拿起托盘上的木雕坠子,目光流连上面交颈相缠的鸟,手指按在“朝阳”二字上,感受上面刻纹的凹凸。 云歌的目光落在托盘上的玉箫,主人故去,只有它还翠碧犹新,木雕坠子与它放在一起,她觉得看着很舒服,似乎它们天生就应该并存,她心中虽恨楚鸢,但是清风却不同,混乱的宫变夜他都玉箫不离身,如水柔和的光泽反衬着她的眼眸,颤颤欲滴的眼泪依恋眼角不肯落下,她将玉箫放入托盘中,重新躺下,那滴泪滑入枕上。 简延悄无声息的迈入,看着云歌平躺在床榻上,低声说:“皇上让我来给把脉……”眼角瞥到泪光滑过脸颊,她无声的望着床顶上的帐子,他微微侧过头。 云歌猛然将自己蒙入被褥中,死死的蒙住,连呼吸都屏住,可是脸上的眼泪越来越多,将那小块的被褥都沁湿,呜咽声却还是闷闷的泄了出来。 简延上前几步,可是又止住了脚步,他这是做什么,看着那被褥不安的颤抖越发加剧,即使隔着被褥隔得那么远,他还是清楚的听到她细碎的呜咽声,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那剧烈的颤抖将她越发显得悲戚,那被下传来含糊的哭腔,“你走吧,走……”他低下头颅转身抬腿,最后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床榻上,只剩一团被褥,将她遮得全无踪影,似乎那只是被人无意揉乱的绸缎,可是没有舒展开来,反而蜷得更紧,像是不胜这宫殿中孤独的寒冷,他轻轻一叹,转身离开。 阴冷寂静的偏殿只有她一人,已经入夜,连走动的宫人都很少,更何况这是一个不知荒废多久的宫殿,柱上的红漆已掉了,墙壁斑驳斜疏映着那些垂下的白色挽帐,像是一个个轻飘飘没有躯体的鬼魂,狰狞的看着她,忽而起的大风将它们吹得七零八落瑟瑟发抖,云歌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有力气去想,偶尔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纸钱,没有燃尽的纸钱被风刮得漂浮在半空中,好似一只只没有方向的蝴蝶。 香快燃尽,云歌起身点燃一束插入香炉中,一闪一暗的星火像是同她捉秘藏,大风加快了香燃尽的速度,她又点燃一束,终是太冷清,已经燃尽的香都是她上的,从早到晚都没有一个人来,白天时远处亭檐楼阁断断续续都有人声,可是没有人踏入这里,都被人遗忘了,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为已躺入棺材中的人,她强忍眼泪,低着脑袋咬唇憋回眼泪。 她重新蹲在火盆前,将纸钱扔进去,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因为没有权势被忽略,她给他多烧些纸钱,希望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要再被人看不起,她突然想起与火化成一体的楚平,还有婉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颗颗滴如火盆中,火焰吓了一跳,纷纷躲开,他们连个全尸都没有,她捂住嘴唇,低低的呜咽,怕惊醒这份孤静。 简延踏入门栏就看见云歌满面泪痕,她的脸被火光映红,可是却苍白的如舞动的白色挽帐,另一只脚停滞在那里,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进去,“你……”突然觉得也找不到适合的言语。 云歌隔着朦胧的泪眼意识到有人来,抹干眼泪,才看清是简延,也强压悲意止住眼泪,将手中的纸钱扔入火盆中,飘忽的火焰窜高,她才觉得一丝暖意,没有再看简延,呆呆的望着火焰。 “你吃点东西吧”,简延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她跟前,“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云歌将呆滞的视线落在好冒着热气的饭菜上,往日若是简延有一丝关心,她都会雀跃,今日她被悲凉之意占满,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也没了任何感觉,一切都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她浑浑噩噩的都忘了许多事情,“我不想吃”。 简延也没有再劝她,起身打量这个简易的灵堂,“你上柱香吧”,云歌开口说,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恳求,“你是第一个来的人,你上柱香,让他知道,不是所以人都忘了他的”,她说着泪眼朦胧,也不知为何她变得这么软弱,这话这语气都透着些熟悉,曾经静姑姑也对她这样说过,那时还不能明白她的心意,此时从她口中说出来,那份别样的酸涩只有独自咽下,现在连静姑姑都不再了,这皇宫已经又少了一个孤寂的影子,她身后隐藏的重重往事,她不敢深触,宫中的夜格外深格外寂寞,她害怕被困死在其中。 简延朝着灵位三鞠躬恭敬的上香,回头看着云歌,“世间许多事情都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你也不要太过于介怀了……” 云歌手一抖,纸钱散落一地,“你是在说……皇上吗,我与清风都和他无关,我当然不需要介怀,清风端给他的茶中下了药,他能既往不咎,我已经很感激了……” 简延轻声一叹,知道这是她心中的刺,他倒不是为屈雍名开脱,只是希望她不要心心念念此事,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突然想起那时关在狱中的她,倔强坚强都不似这般性格,一时太多变故对于她而言,打击太大了,思及此,他忽然觉得是他将她引入这场纷争中,心突兀的生出些愧疚,可是不过一会儿又觉得好笑,怎的突然心软起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早得知她是楚平养育成人的,这世间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故去,单留下她飘零。 云歌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回璟城”。 “和赵元俊一起回去吗”,简延问。 “我现在才发现我真的比不上你们这些人,都知道了,亏我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原来是自作聪明”,云歌勉强的笑笑,“都已经成亲了,还厚着脸皮说喜欢你,你会觉得我很不知羞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简延解释,他本意只是随口问问,哪曾想泄露了他查过她的事,一夕之间所以的残忍摆上桌面,将她这样的人压制到如此,心中顿生惋惜。 云歌将手中纸钱全扔进火堆中,火光扑腾窜上来映红两人的面孔,“我就要走了,不会再纠缠了,我祝你和长宁公主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云歌扯了一下嘴角,继续说:“你以为我看到师傅和清风的结局,还会选择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你高看我了……” 漫天的烟灰借着高昂的火焰愉快的窜上半空,越来越剧烈的火焰烤的简延的眼睛生疼,他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仿佛可以滴出血来。 ------------ 章节89 眼前的包袱早就收拾好,在宫中大火的那个夜晚,其实应该是前一个夜晚,她喝下绿媣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如果没有那杯绿媣,她和清风早已踏上璟城的归途上,可是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师傅消散在大宁的风中,清风长眠梁下的西郊,远远的墓地可以摇看皇陵身后依靠的巨大山陵。 云歌拍拍早晨去西郊时留下的尘土,黄泥印子很明显的沾在裙摆上,一路上竟是淤泥,路不好走,荒凉的没有一个人影,一座孤坟凄凉的矗立着,她想着突然觉得早晨还是青石砌好的墓地很快就被荒草掩盖,风吹日晒无人问津,她走后谁来清明时来祭拜他,手不禁捏紧木雕坠子,上面“朝阳”二字却让她看到夕阳余晖下荒草萋萋的残破的孤坟。 云歌闭上眼睛,皇陵气派的景象出现在她眼前,早晨她路过皇陵看见忙碌的场景,好奇的感叹是为何人修墓,荣宝在身后答道每个皇子公主都从成年时开始修墓,那庞大的开山为陵刺痛她的眼睛,难道清风却注定无人问津,他们注定要受人遗弃吗。 她将怀中的包袱一扔,起身走出去,恰逢撞见迎面而来的荣宝,“楚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云歌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我去找皇后”,荣宝听出云歌心中的怨恨,看见她怒目而视的目光,意识到不好,即刻跟在她身后。 云歌对于荣宝的跟从根本不屑,知道他得知自己的举动之后肯定要通知屈雍名,她现在没有一个亲人了,难道还怕他的怪罪,胸中涌动着对这个世事的愤恨,将压抑多日的悲伤变成恨意,她上前拔出一个侍卫的佩剑。 “楚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荣宝大惊失色,举剑找皇后,思及她与皇后的恩怨,大叫不好,立刻吩咐一个小太监去禀报屈雍名,自己也提着衣襟硬着头皮跟在身后,都不是好惹的,这小姑奶奶憋屈伤心这么多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当时路过皇陵是隐约察觉她的怒意。 皇后寝宫的宫人见云歌提剑闯入也是惊慌失措,可不敢拦着,看着荣宝跟进来都松了口气,但是也不敢松懈,一步步的身挡大门往后退。 “让她进来”,殿内传来皇后的声音,众人只得推开,荣宝虽然也着急,但也不敢贸然闯入,站在殿门外,意识到不对既立刻进去。 皇后见云歌提剑进来也吃了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床沿边,“楚云歌,你要干什么”。 云歌嘴角淡漠一笑,“我来干什么,我来看皇后娘娘”,她顺着皇后的视线看了一眼手中的剑,“你以为我要杀了你吗”。 皇后不接话,她极力保持心中的镇定,她知道她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经过那么大的打击,说不定她已经和她母亲一样——疯了。 “我不会杀你的”,云歌嘲讽的看着皇后害怕的样子,其实她开始还真想杀了她,让她给师傅、清风、母亲和静姑姑陪葬,那些与她楚云歌有关的人都死了,可是这个女人还在,如果没有她,他们都会不一样,齐夫人极力想隐瞒的不就是想关于皇后的事,“我是来给你看这个的……”云歌将手中的木雕坠子一扬,寒光也顺着坠子扬到皇后的面前。 “住手”,身后响起威严肃穆的声音,极快的脚步将她手中的剑夺下,坠子也随着云歌的手一松落在地上,放出清脆的声音,那个声音让屈雍名身子一滞,坠子蹦蹦跳跳落到他脚边,他弯腰将它拾起,寝宫的窗户紧闭,只有一缕阳光微弱的射进来,逆着光,他看不清上面的纹路,一股痛意顺着手滑落到心底。 “早就知道你要来”,云歌冷淡的看着他,心中即使再苦涩,她也拒绝在这个男人面前表露出来,难道还指望这个人会因为来薄弱的血缘关系而亲切吗,“既然你来了……这个东西就还给你……清风不需要,不要脏了他的坟墓……我也不会要……”眼泪不争气的落下,还是没有止住她压得她透不过气的悲凉。 屈雍名捏紧手中的坠子,下一刻将手摊开,“还是拿着吧,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她连给祭拜的……都没有留下,你还是做个纪念吧……”他低沉的说,语气中都隐藏着恳求,看着她迟疑的接过,心中突然有一丝安慰。 “如果留下这个,会让我想起清风的惨死,母亲的消散……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寒光滑过,坠子断为两半,那曾经交颈相缠的鸟瞬间分开,殿中响起扯断人心的声音。 屈雍名躬下身子捡起那碎片,他感到整个人失去力气,眼前都是漆黑一片,他痛苦闭上眼喘气,另一阵声音迫使他睁开,另一块碎片也落在他眼前,隔得那么远,就像两只鸟,一只已经飞远,另一只却还在原地。 “我马上就要离开,梁下城,这皇宫,永远都不再来,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的天威,你大可杀了我,但是我只想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死后你把清风、静姑姑还有我葬在晋武帝不远处,生前未曾感到亲情,死后我们在地下还可以重聚”,云歌哽咽的说,“我不希望清风孤伶伶的一人……”,说着她已经无法说下去,喃喃自语,哭泣声掩盖了她的声音,“凭什么,清风他就得落此下场,皇后母子害了我们却能得到世间最好的……我真的很恨……恨不得你们都死……” 屈雍名也止不住的颤动,他呆滞着让自己不要动,可是什么不管用,她说得都是事实。 云歌已垂泪不语,她一生中从没有像这般软弱过,她径直朝殿门走去,路过刚刚赶到的屈艺身边时,他因为看到皇后惨白的脸色微微的蹙眉,对云歌也是不满含怒,云歌抬眼盯着他,他眼中已经泄露了杀意,她一字一顿说:“屈艺,想杀我,我不怕告诉你,就算你是未来的皇帝,想要我的命,先要掂量你自己的命够不够长,还有有没有那个本事”。 屈艺眼中的杀意更重,云歌飘忽忽的一笑,“我的血给了白眼狼,果然是父子啊……” ------------ 章节90 梁下城中的店铺并未受屈勒造反的影响,一派往昔繁华的景象,云歌漠然的路过那些繁华,来到梁下的日子,这些对于她都是陌生的,一直没有欣赏它的繁华,如今要离开了,眼前的一切对于她而言,再无吸引力。 “哟,那都是谁的人头”,身边人的交谈声渐渐传来。 “不就是梁下城禁军总领林将军”,一个压低的声音低低回答,“呐,旁边还有他家人部下的人头”。 云歌抬眼看着城墙上挂着几颗人头,皆是长发掩面不辨真颜,她猛然想起楚荆在冰窖中说的话。高高的城墙还是站着威严守卫的士兵,他们努力保持挺直的身体,这是梁下的门面,是整个大宁的尊严,当皇宫中焦土一片,哀鸿遍野,他们是否也这样保持挺直的身子守望那片火海,听到里面的惨叫。 “他犯了什么罪,连家人都连累”,唏嘘一片。 “你们知道皇宫大火那天不,皇帝的二儿子造反,听说这个林将军投靠了那个二皇子,当然就是这个下场了,你看,上面那个就是他唯一的独生女儿,听说可是个大美人,上门提亲的媒婆把门栏都踩烂了”,一人低声讲述,不时的抬头看看周遭。 “那真是可惜,我也听人说过那个林小姐是个大美人,前段时间还因为她与一个不明来历的人私定终身,被林将军发现了,禁足在府内……”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个亲戚在林府当丫鬟,那个事闹的挺大的,可惜都没有人见到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一个男人惋惜的说,男人压低声音,“听说林小姐怀了身孕……” “啊……这个男人还真是没血性,现在林家落难,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众人渐渐的议论开来。 云歌看着那些被风雨侵蚀腐烂的认不清面貌的人头,其实这些事情究竟如何,都不是他们这样普通的人可以窥视的,人心的复杂,事情的纷乱,就让它随这场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落叶入土,化为尘土。 出了城门都是开阔的视野,一匹马车停在城门下,云歌略微有些诧异的看着站在马车旁的人,已经很久不见了,此次再见,竟觉时间还是停留在她、清风还有他初次来到梁下的情景。 “我等你半天了,你也太慢了”,云歌还未说话,就让赵元俊轻松的化解了她犹豫,轻轻一笑,还是那个年纪与她相仿爱斗气的少年,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恢复那样的心情,“我知道你今天还回璟城,我特意等你一起走”,察觉到云歌迟疑的目光他淡淡的解释。 云歌低着头看着地下的泥土,其实她一直都在忽略她与赵元俊已成亲的事实,那时年少不懂事,以为有师傅撑着,这段婚姻根本就只是一场儿戏,可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说是等她一起回璟城,回到赵家,重复严雪心的事,重复赵夫人的生活轨迹,如果没有那些经历,她是不会在意的,但是现在她只想一个人躲回师傅的小屋,“既然你来了,我也有事要说”。 赵元俊抿着嘴角,静静地看着她。 云歌脱下手腕上的镯子,放到赵元俊掌中,“这个还给你,我希望我们以后都没有关系”,她没有抬眼,继续说:“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是在勉强自己,你知道严雪心的事,应该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狠毒的人,而我也不想回赵家,我们就各自散了吧”,她亲眼见清风见师傅的死,她害怕那些所谓的情感,母亲的一生告诉她不要陷入其中,她只想云淡天高,害怕堕入师傅那个死结中。 “楚云歌,这个镯子给了你,你就是我赵元俊的妻子,不管你是否喜欢我,但我是喜欢你的,我只认你一个妻子,你也许觉得我只是一时新鲜的少爷脾气……你以后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真是假”赵元俊紧盯着云歌,将心中的话全都告诉她。 “喜欢”,云歌淡笑,“你不会明白的……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就是害怕……” 赵元俊上前要拉她的手,但是被她躲开了,他想起临行前齐彦说得,对云歌还是不宜过于勉强,里面的深意他隐约可以猜到,那日皇宫中漫天大火将梁下城的天空都点燃了,楚平和云天的失踪,清风的莫名亡故,他追问齐彦,他也只是吞吞吐吐,直到昨夜他突然被齐相领入宫中,才依稀明白。 “赵元俊,朕说的事,你可考虑好”,皇帝威严的看着他。 “承蒙皇上抬爱,草民不能接受”,赵元俊伏在青石砖上,冰凉的石砖贴着他的额头。 “赵元俊,朕可真是开了眼界,大宁的盐矿的开采权五十年尽归你赵家,只希望你一生悉心照顾疼爱云歌,你连这都做不到,看来你也不过如此,真是委屈云歌了”,皇帝带着嘲讽的怒意让殿中的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就算没有这五十年盐矿的开采权,元俊也会一心一意的与云歌白头偕老”,赵元俊坚定的说,“如果皇上将盐矿作为交换对云歌好的筹码,他日被她知道,肯定觉得草民不过是为了盐矿,并非真心,所以请皇上收回圣旨”。 “你……真的要朕收回圣旨”,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草民自认不是平庸之人,举我一生之力,也不会让云歌吃半点苦”,赵元俊年少的面容带着飞扬的自信和笃定。 “你现在不用立刻将镯子还给我,等到了璟城再说,反正你我同路”,赵元俊看着云歌不为所动的脸,咬咬牙说:“我们三人一起来,虽然清风不能与我们同行了,但是他一不希望你孤身一人回璟城”。 云歌回头望着梁下城外的西山,那是皇陵的所在,清风的墓也隔得不远,他永远的留在这里了,她攀上马车的把手,坐进马车中,窗帘放下,她看到了出梁下的一路风景,只是那深秋季节的落叶应该是顺着枯枝往下掉,偶尔一阵风掀开窗帘,带来一片枯黄的树叶,她手指轻轻一捏,成了粉末。 城门上站着一袭白衣的修长身量的人,注视着马车远行的方向,“哥哥,我记得曾经也有人站在皇宫中的城墙上这么望着你出行的背影”,安平低声说,可是简延不语,回头看着她。 “你不会觉得可惜,她再也不回来了”,安平迟疑的问。 “你果然长大了,都知道关心这些事情,她本就不应该再回来,和她夫婿一起回璟城平安的生活不是很好吗”,简延含笑说道。 “其实那个赵元俊人很好,我都听齐彦说过”,安平也注视那个逐渐变小的影子,“难怪云歌师傅会挑选他”。 “齐彦”,简延微笑看着安平,“什么时候和齐相的公子这么熟悉,那太子怎么办,有些事你不能选错了”。 安平沉默,她想起那个在漫天火光中放开她的人,沉默的就像一座山,他现在又身处何方,“我知道不能选,但是我不想成为辰妃那样的人,还有云歌母亲……” “不要想那个云天”,简延打断她的思绪,早前就听安平的贴身丫鬟说起,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还不知道她当时扑到他怀中是何意嘛,“经此一变,大宁和狄国势必要受影响,屈勒逃走,不知会不会投奔狄国,那么两国必成水火”。 安平想说她知道,至从知道他是狄国的大皇子,她就觉得有些事不是她那些任性可以决定的,只是一时的悸动就被打回原形,“我不想嫁入皇宫中”。 “我也不想让你嫁入皇家”,简延爱怜的看着她,“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我开始还担心你对太子有情,这下我也放心了,皇后太子提起来,我也知道该怎么回绝”。 “哥哥,万一皇帝下圣旨呢”,安平担心的说,“不要冒险,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万事有哥哥在,你不用担心”,简延望着天地间那翠绿颜色中逐渐化为一点的黑,像天空极快掠过的飞鸟。 台阶上传来急切的脚步,一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抱拳禀报:“侯爷,皇上急召”。 ------------ 楚平番外 狄国在我父汗那一代还是一个游牧散落的部落,八个大部落的首领选出一个狄王,虽说是狄王,但是都是各自为政,偏安一块草原,父王一直心存一个理想,能够效仿晋朝建立一个统一的王国,不必再各自为政,学习晋人的文字语言,取晋人的姓名,学习晋人的渔业农耕,不再天灾的季节饿死族人,可惜他一生都未实现。一次罕见的暴风雪将狄人的牛羊冻死卷走,族人无以维持生计,饿死冻死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怎么解决,抢,抢晋人的。 我那时年幼,对于这些都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晋武帝发怒,亲自率兵攻打狄国,让这个本就四分五裂的政权迅速瓦解,父汗也兵败身亡,晋武帝对这块土地没有丝毫兴趣,很快挥师回到晋朝,可是他却让我失去了父汗和母亲,我记得那个夜的厮杀,晋人残忍的虐杀着我的族人,许多我曾经熟悉的年轻面孔,还有一个个丑陋的士兵轮流压在年轻女子身上,那可场景我一生都忘不了,王兄护着我死死的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叫出来,可是隔着厚厚的裘衣,我也感到他胸中的愤怒,可是我们都无力,他也不过才十岁。 父汗的亡故,狄国需要一个新的狄王,那时各部都忌讳晋朝的再次来袭,便“拥立”王兄,我也在那一年被送走,王兄对我说,狄国的士兵不若于晋人,甚至比他们更强,但是草原上的部落分散,遇到晋朝的挑衅,各自部落首领首先想到的保住自己的部落和族人,只留下我们独立支撑,他要改变这样的狄国,让八部同归一起,想晋朝那样成为一个统一的政权。我那时稚嫩的脑袋想着学好本领,等我再回狄国一定助王兄完成梦想,父汗的理想,血洗晋人带给我们的耻辱。 学艺之路很漫长,那个存于浮云山上的木屋便是师傅教授我技艺的地方,师傅渐渐的老去,弥留那刻拉着我的手说,我已学的他平生的本领,足以与晋朝的简轩媲美。简轩,我曾多次听闻他的名字,他是屈雍名身边的军师,每次下山去璟城都会听到城中怀春少女口中议论,简轩的儒雅温润,屈雍名的深沉内敛,我不知简轩有多厉害,只是听师傅这么说,想来那个人应该是屈雍名的军师,起先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军中大夫。 回到狄国时,王兄已经两次大婚,一次是被罢黜的闵氏,他们家族的军队也尽归王兄,二次是现在的殷氏,殷王后才诞下的儿子便成了太子,而闵氏的儿子虽是长子却要淹没在那冷清的小院中。王兄就这样将曾经两个最大的障碍消灭一个拉拢一个,依靠富裕的殷氏,那仿造晋朝的王宫也建立起来,王都周围都是来往的商人,将往日冷清的狄国衬得如璟城的繁华。 师傅所授的技艺,让我助王兄收服更多的部落,一时王都成了这片草原的奇迹,一个大城迅速的崛起,野心是不能满足的,特别是对于有仇恨的人而言,那么阻碍狄国进攻晋朝的最大障碍便是屈雍名。 最大的进攻在那年春季,狄国和晋朝集结了大批兵力在璟城,对峙已达数月,我们折损不少士兵,他们亦然,可是屈雍名也非泛泛之辈,加上简轩的协助,围城数月依然与我们抗衡,这一战伤亡达万人,对于晋朝也许不算什么,但是我们损失不起,只得收兵回王都,可是无意之间,军报上一个内容引起了我的注意,当我得知屈雍名的儿女中了我的莫若时,我心中狂喜,整个晋王朝也许就要颠覆了,就算屈雍名隐忍父亲的仇,可是他的野心也会将他推到这一步,谁让晋武帝没有儿子,偏偏长女婉华还继承了血红花,而懂得解莫若之毒的人还是他亲近之人,可是多年之后我知道那样的结果,我宁愿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我在王都等着关于晋朝的一个又一个消息,我果然料到了,屈雍名一步步的接那个婉华登上皇位,将国号改为宁,有野心的人只要有一个台阶都要上,只可惜晋武帝却不是我亲手手刃,但是看着他的晋朝瓦解,女儿被赶下皇后的宝座,生下的孩子成了解莫若的药引,心中十分痛快。 屈雍名登上皇位不久,便有国书送到王兄案前,他想两国通商,言辞恳切,似乎他从未对狄人大开杀戒,但是王兄也得答应,毕竟狄国不富裕,我们需要大宁的丝绸还有铁器,我也是赞同的,狄国要休养生息才能长存,只是这样同样给了屈雍名一个喘息的机会。国书送到大宁,只是我多提了个要求,让晋武帝的小女儿静华下嫁与我。我这样做不是没有道理的,无论是晋朝还是大宁,那些所谓的文明礼仪之邦讲究名正言顺,既然晋武帝的遗诏是让婉华生的儿子继承大宁的皇位,说明只有晋武帝的血脉才能名正言顺的坐上宝座,屈雍名是肯定不会让婉华的孩子活着登上皇位,我娶静华,不过只是为了他日名正言顺的将屈雍名或者他的儿子赶下大宁的皇位,违背了晋武帝的遗愿,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卫道士也不会在场面上叫嚣。本来我是让王兄娶静华的,但是王兄说,他没有这样意思,我们狄人得到大宁对于名义上的事,总有地方让大宁人说的,何必多此一举,其实我心中是明白的,那个静华来了王宫,不出一个月必定暴毙于狄国,因为至从殷皇后进了宫,凡是得宠的女子一概死于非命或者样貌变丑陋之类的,所以我便替王兄娶这个静华。王兄打趣道,说我是该娶亲了,家中姬妾无数,可是却没有一个持家的人,我鄙夷的说,晋武帝的女儿也配做我楚平的妻子。 可是事事怎能尽如我意呢,第一个夜晚我就知道她不是静华,而是婉华,血红花的印记,没有落红的床单,还有腹部的妊娠纹,我将所以的愤怒,包括杀父之仇,我的丧心病狂除了在她身上造成伤痕,根本都入不了她的心,她不会对我有一丝情绪,木然的就像没有生命的浮云山上的雪。我喜欢她看着手中那块木雕坠子时的表情,安静温柔,嘴角都是静婉的笑容,那一刻是冰雪融化大地回暖的明媚,我还是抵挡不住心中的渴望。 马蹄声咯噔咯噔的清脆的踏在雪地上,我将怀中的女子紧紧的往胸口处搂,握着她的手还是那样的冰凉,就像这浮云山上的飘落的雪花,无论怎样都温暖不了她,柔软的雪狐裘皮铺在身下,衬得婉华白皙的肌肤,晶莹剔透,我看着她纤长的睫毛仿佛被冻住,不眨眼的看着帘布偶尔掀开的露出的雪景。 婉华的头靠在我胸前,墨黑的长发轻触我的脸颊,柔软的青丝让我心中麻酥酥的,这一刻我觉得幸福是这么近,如果可以忽略她无神木然的目光,心中抽痛,握着她的手将它捂暖,袖口无意的带起,上面丑陋的疤痕纠缠在一起,触痛了我的心。 “婉华,过会儿你就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女儿了,高兴吗”,我讨好的说,想着这一切能够让她开心,我不在乎要养那个她与屈雍名生的女儿,多少次我都看见她茫然的呢喃“星儿、星儿……”我见过她身上的那个木雕坠子,上面刻着“傲月”二字,是她已经夭折女儿的名字,我这时才知道自己的爱多么的卑微,也是自己自找的,若是开始能对她好些,也许她对我…… 婉华依然看着偶尔露出的白茫茫的雪景,并未我的话而触动,可是她的手下意识的抓紧手中的木雕坠子,我刻意忽略心中的苦涩,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我颤抖的抚摸,这里我曾经亲手打掉一个孩子,那时我不确定那是我的孩子,那夜我入宫看到衣不遮体的婉华,那是王兄的寝宫,我当时整个人都在战栗,那个恨意我不能出在相依为命长大的王兄身上,只能在她身上,新旧伤口夹杂在一起,触目惊心的血痕加重了我暴虐的性情,鞭子落下处带着浓重的血腥,她咬着唇直到出血都没有哼一声。一碗红花让她身下全是血,将整个床铺都染红,汗水淋淋的贴着她的额头,她浮现一丝解脱的笑容,她从未在意那个孩子,就像她不在乎这个存在她腹中的孩子,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那个叫“星儿”的孩子,我多少次向上天祈求,希望我们的孩子是个儿子,因为她已经有个女儿,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得到的只是漠视,就像她对我一样,就算她这个女儿也逃不过莫若的毒。 “快到你故乡了,浮云山的另一侧就是大宁了,等星儿来了,我们就住在这里,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教他们读书识字,不回狄国也不去大宁……”我絮叨的说着我们的未来,可是婉华淡然的扯了一下嘴角,这是她惯性的动作,至从她被喂了红花后,从我说我爱她之后,她是不肯相信,她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常常一个人发呆望着天空,偶尔我靠近她,她都自然的一缩,迅速的回避,我对她而言就像是条毒蛇,避之不及。 “婉华,原谅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对星儿也视如己出……”我将头压在她的颈项间,贪婪的吸取她的气息,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眼角滑入她的肩头,我卑微的祈求她的原谅,她不舒服的扭动一下身子,避开我的触碰,那潮湿的眼泪落入她的肩颈,依然不语,冷淡的看着窗外,就像她从来都看不到我一样,漠视我的存在,我知道她恨我,那些交缠在她手臂的伤痕是我造成的,王兄那夜……也是我故意羞辱她的,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不知道,屈雍名的长子长女的蛊是我设计下的,就是要激起晋武帝和屈雍名的矛盾,天下人皆知婉华拥有血红花,只是我更是私下知道婉华对屈雍名有情,可是屈雍名却极爱早年在璟城娶的妻子。我不敢说,本想等着刺激她的,结果却成了我心中的结,日夜不安,一切揭穿,我们将万劫不复,“我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我以为时间够长,总有一天婉华会明白我的真心,可是根本就不给我这个机会,简轩带着星儿阻隔了我们的去路,当婉华看到他的一瞬间,我知道她心底的人是谁,那样的眼神她从未看过我,她也许根本就不屑我,我曾经以为她爱的是屈雍名,经历那些事情,她会更快的忘了屈雍名,可是突然出现的简轩,让我莫名的紧张。 那日的情形,我到今日想起来,只剩下简轩护着云歌摔下悬崖,而婉华,哀婉的扑倒在悬崖边,王兄的人死命拉着我不让我扑过去,而屈雍名将婉华拥在怀中,冷濯的寒光带着深沉的恨意,我无力去想后来的事,婉华苍白的脸色失去了所以的光华,软弱的失去了筋骨,眼泪顺着她没有生气的脸往下落,她身下的血迹映红了整片雪地,染红了我的眼睛,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所有的一切希望。 王兄将我救了回来,他看着我带着些疲惫,“你好好休息段时间,等好了就回王都,我将各部落献出的最美的女子都送到你府中”,他望着天空上掠过的飞鸟,“不要再想她了,狄国的男儿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迷了方向,你是狄国的平王,大雁也是不能独飞的”。他以为我还是那个肤浅的只懂看外表的人吗,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劝说,我从离开那刻起就不想再回来,狄国让她痛恨,我愿意天高海阔的陪着她。 多年后我才想,到底是谁通知了屈雍名我的行程,简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我最不愿意想的就是王兄的人为什么那么及时的救了我。 我去了浮云山住在师傅曾经的那个木屋中,身边是云天,王兄的长子,一个不受重视的孩子出生在那样的家中,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他执意要随我学艺,我也就收下他,我一直都还记得殷皇后当时的眼神,算计的心思闪过她的眼眸,最后柔声说让我也教太子一些东西。 我日日都等在浮云山上,望着那条如璟城的小路,期望有日我能再见婉华,那时真是迷了心智,整个人颓废,终日游走在青楼楚馆,买醉游荡的醉生梦死,满屋都是婉华的画像,我只有看着她的那些画像才觉得心中宁静些。第一次见到云歌还是在璟城最大的青楼醉香楼,我记得她灵动的大眼睛,当日简轩抱着她站在马车前,说要带婉华走,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呵呵傻笑,一点都不怕生人,还有那块与婉华几乎一模一样的木雕坠子,只是上面的字是“繁星”,那是云歌本来的名字,可是那时身在醉香楼的云歌对于那些事模糊的完全记不得,我将坠子收藏起来,不让云歌知道,因为我根本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收养云歌最初不是没有私心的,我期望婉华念在云歌的份上,能够再给我一个机会。云歌起初身体很差,我为她把脉,想来简轩为了救她费了不少心思,蛊虫逼出体内,但是余毒未清,也许简轩已无法再为她医治,那日在山崖上我就发现简轩虚弱的连常人都不如,有了简轩的努力,我也许能一试。 云歌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心抚养她,初是为了私心,可是我更喜欢她冲我撒娇耍赖的性子,也许婉华当日没有打胎,没有后来的流产也许我也会有这样一个机灵活泼的女儿,我渐渐的将她视为亲生,多少次看着她,我都会恍惚的以为她是我和婉华的女儿。几年之后,云歌毒清除干净,我再也不用担心她每月剜心的疼痛,她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冷汗布满她的额头,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何曾如她这样,也不用担心我第二天醒来看到她永远的闭上眼睛只剩僵硬的尸体。我倾尽所以医治她,这也是就是我的报应,明明是自己下得毒,却要面临痛苦的赎罪。看着云歌好转,我想将平生所学都教与她,可是她总是偷懒,调皮捣蛋,好在学会武艺和制毒,她那样精明的性子,我也不用担心有日我离去,她无法保护自己。 我不准她出璟城,是不想屈雍名找到她,他带走我最心爱的女子,难道连视若女儿的云歌也要抢走,简轩死的那年,屈雍名曾派人找过他们,但是哪知简轩被醉香楼的老鸨埋在一个乱石堆下,云歌被老鸨带回醉香楼,我要保住云歌,知道这件事的老鸨在我收养云歌不久就病逝了。浮云山上的日子日复一日,我派到梁下的探子一直没有找出婉华的踪影,不知道被屈雍名藏到哪里了,有人劝我说她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和云天都该回狄国了,我为了父汗的遗愿,他为汗位,王兄来信也委婉的提到希望我回去帮他,我就要回狄国了,可是云歌已长大,眉眼间依稀有婉华的影子,可惜性子却与婉华相差甚大,那个孩子一向都知道我宠她,所以受了委屈往我怀中一扑,大颗大颗的掉眼泪,我就会心软,虽然知道极有可能是她的过错,但是还是立刻带她下山找跟她同龄的孩子“算账”,有时我都觉得自己像极了不顾一切护着雏鸟的雌鸟和蛮不讲理的刁妇,我这一生都没有自己的儿女,就算有再也不会像对云歌这般溺爱,也许真是我欠了婉华的,欠了云歌的。 云天与云歌自幼一起长大,云歌很爱欺负她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兄,这些年就是因为他们在身边,我才不觉得时间那么漫长寂寞,但是如果没有云歌,也许我与云天十年半个月都不会说一句话。云天一向疼爱云歌,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云歌生性闲散懒惰,做饭这类事情都是云天默默替她做,连织补衣物这类事都是云天做,云歌还大惊小怪的问道,说他什么都会,还需要娶妻吗,我坐在一旁偷笑,那时真是恍惚得觉得他们都是我的儿女。他们的年岁渐长,我也渐渐发觉云天对云歌的感情,我明白云天是有自己的野心,回到狄国争取属于他的汗位,我不能让云歌陷入那场争斗中,若是有一日她的身世被人利用,对她而言只有灭顶之灾,云天之母——闵氏,无辜之人都能被牵连,更何况云歌,虽然也是极为聪明,但是她自幼被我呵护长大,宫中人心的险恶,她单纯冲动的性子又怎能面对呢。 我为云歌找了户璟城的大户商贾之家,那赵元俊也是人才出众,更重要的是他是家中的独子,肯定是要继承家产经商,远离朝堂,而且赵家简单,她那个性子加上武艺,我知道她肯定不会受赵家人的欺负。我要她一生都远离朝堂,也就是远离屈雍名,我知道屈雍名的长公主根本就没有清除莫若之毒,我不想让云歌再次陷入险境。 我搂着婉华已经冰冷僵硬的身子,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我等了那么多年,她还没有原谅我,还没有看见云歌,就这么去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十年来不顾一切的找她,可是当她毫无知觉的在我怀中的时候,我也随她去了。温暖的火光将我们团团围住,依稀间我听到云歌叫我,可是我已经无心再管了,我贴着她的脸,明艳的火光衬得婉华苍白的脸红润起来,炽热的火焰向我们袭来,我将婉华搂紧,这一生再也不要放开,只希望她不要走远,让我陪着她,如果简轩带走了你的心,那么让我们化成灰烬融为一体,永远都不会分离。 ------------ 简轩番外 我与雍名自幼相熟,他父亲被流放边疆后,我爹就收养了他,我们家是世袭的北郡侯,我那时年轻,总觉得这样的世袭让我不舒服,而且自负才华,一心要扬名立万,爹为了让我安定下来便让我早早的娶了妻,等简延生下来时,我们家总算有了下一代的继承人,我也不用想自己是独子而传宗接代,所以当雍名写信让我去璟城时,我立刻收拾行李就前往。 璟城不时有流寇和狄人骚扰,我那时总是被这么突发的小战役而吸引,总觉得那是施展我才华的好时机,所以好多次小危机都被我们这么化解了,雍名也一步步的登上高位,那时他已经娶妻,是一个小吏的女儿,长相到说不上出色,但是温柔体贴,两人也是分外恩爱,我和仲平都很羡慕,仲平尚未成亲羡慕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这个已成亲的人,妻子更是梁下城中出名的大家闺秀,也会有此想法却让他们取笑花心,我淡然一笑,其实那场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事,我的脑海中只有传宗接代没有过多的感情。 狄人的围城之战之后,雍名与发妻所生的儿子女儿都被楚平下了莫若,我知道解法,更深知药引是什么,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无论何人都是性命,璟城中见过太多的杀戮,可是我依然学不会麻木,在别人眼中我或许是温和,我自己知道那是懦弱,可是我还是说了出来,刹那间我见到雍名脸上的残忍和野心。 同年我与雍名回到梁下,简延已经回叫“爹”了,可是我却没有什么喜悦,心中总是被噩梦缠绕,偶尔我看着他,总想自己的儿子若是能平凡一生就好,可是他偏偏天赋极高,加上妻子的悉心教导,父亲很高兴,说简延将来会比我有出息,我一时高兴一时失落。 雍名终于还是娶到了婉华,不止婉华,先前还有杜家的千金杜辰,一个男人的成功往往需要很多家族的支持,更不用说踏上皇位,满朝文武都知道晋武帝没有儿子,皇族中的男子也稀薄,晋武帝更不会将皇位传于外人,当然女婿就是最好的人选,而杜辰身后的世代掌控兵权的杜家就是最好的后盾。婉华身为晋武帝的长女,地位高于杜辰,理所当然的成为正妻,而凌烟而成为妾,我们私下都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雍名所爱的人还是凌烟。 晋武帝其实是被气死的,当然知道这事的人大多已亡,雍名踏着晋武帝的龙袍,嘲弄的告诉他,他是为了报仇,报他父亲当年被冤枉而流放的仇,还有他娶婉华是为了救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晋武帝一生自负骄傲,最终却看错人将自己女儿推入火坑,一口鲜血呕出,死不瞑目。 借着妻子怀孕,我躲入家中不愿理世事,晋武帝死后,雍名依然对婉华保持温柔蜜语,可是当他来同我谈起莫若的治疗之法时,我才惊醒都是虚情假意,我突然有些同情那个长在深宫中的单纯女子,可是我无能无力,依从雍名的命令,由我亲手解屈艺和长宁的毒。 妻子诞下安平便去世了,父亲也不久于人世,我望着空荡荡的大宅还有嗷嗷待哺的安平才觉得自己要担负一个家族和一个父亲的职责,这么平淡的生活,但是还是被打破了。 雍名,也许现在该称呼皇上了,我被他诏入宫中,可是应接我的确实残酷的开始,宫殿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我知道我该上场了。一个男婴从宫中抱出来,我看着那个孩子,心中突然好受些,是个男孩,我不用担心做丧尽天良之事,可是我还是想错了,皇上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仅仅因为晋武帝的遗诏,我望着侍卫捂着婴孩不让他哭出声的身影,可是没有去救,那时虽然不忍,但是终觉得与我无关。 三胞胎,一男二女,我知道皇上要我配的药起了效果,两个女婴都有血红花,屈艺和长宁都能获救,而这两个孩子就是药引。待月儿和星儿刚满一岁,我就开始医治,可是待药让月儿喝下,她体弱抵受不住引蛊虫出来药汁的猛烈药性,已经哑了,再也不能说话了,她也不能以血换血,我开始觉得心中一松,虽然不能说话了,但是命保住了,可是等我禀告给皇上,他蹙着眉头不悦的让仲平处理掉月儿,我明白那个意思,月儿不能活,我把自己关在药庐中,反复思考自己到底再做什么,可是我仍要继续,皇上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人了,我们不是朋友而是君臣,我只有服从。 屈艺和长宁的蛊毒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星儿便是那牺牲,我第一次对上星儿天真单纯的眼眸,她好奇的望着我,我突然心中不忍,想起安平,说起她母亲早亡,命妇嫔妃都是含泪同情,可是谁曾知有个比安平更小的女孩却要受这样的苦,可是我仍是将屈艺和长宁的蛊虫引入星儿的体内,她发病时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哭喊着叫着“疼”,没有人理睬她,宫中的人大多知道她是不受宠的女儿,皇上连个名字都没有给她,我所谓的可怜其实只是虚伪。 星儿白胖的手腕被划了许多道伤口,人也渐渐失去别的孩子的灵性,整日萎靡的靠在昏昏欲睡,比同龄的孩子要虚弱瘦小,而屈艺身上的蛊毒清除干净,可是长宁却没有那么幸运,缺少药引,她也不知能活多久,皇上暗示我,希望我能将唯一的药引——星儿也解除长宁的蛊毒。我默默应承着,可是我也无法,星儿也活不了多久了,怎么还能再救一个呢,我想起我有次割开星儿的手腕,简延就在外安静的看着,我突然觉得慌乱,这是怎样的一个父亲,在他眼中我只是个狠毒的人吧。 我一直保持旁观的态度,既然已经贡献了那个方法,而且利用星儿,我也不想再装什么好人了,在宫中的竹舍中,有时教习简延一些医术,那是我们父子最亲近的一段时间,安平被皇后领入宫中,我突然觉得那是皇帝的一种暗示。 我不是第一次见婉华,可是每次她都隔得我很远,就是她怀孕时为她把脉都隔着一层帘子,偶尔听到她的声音,心中只觉得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可是那夜在月光下,我看着她,心抑制不住想要靠近她。她带着星儿在花园中玩耍,那时她被贬为庶民,遣入浣衣局,她是知道星儿遭遇的一切的,但是在星儿面前她不得不坚强,人前浅笑盈盈宠爱女儿,但是在星儿看不见的地方,眼泪悄然滑过不留痕迹的落入尘土中。我痴痴的看了很久,后来她还是发现了我,先是一惊将星儿紧紧抱在怀中,看清我的样貌默然的走开,我心中失落,明白她怎能不知道是我才害她变成这样。 我后来深夜徘徊在花园中,期望能见她一面,星儿每日送到我这里,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婉华,我觉得有些痴心妄想,皇上怎么可能让她来阻止我的治疗。可是她还是来了,因为星儿突然疼得窒息,她慌了神,宫中的御医怎能会夜晚进宫为不受宠的人医治,她只得抱着星儿我这里来。我庆幸自己那夜归得晚,不然会错过她,明知星儿已回天乏术,但是我仍倾尽全力,只为博她一笑,她的笑容真美,在昏黄的烛光下,缓缓绽放,像昙花一般极快的又谢了。 她走了,我傻傻的说了句,让她每晚都来,也许我能治好星儿,我承认那是出于自私,但是我却从那夜起尽心投入一件事,没日没夜的研究药理医术,只因为她低头侧脸那一刻的默认。 我每夜都可以看见她,我喜欢看她低头温柔的笑容,还有靠近她时若有若无清淡的香气,星儿的病情是我见她唯一的理由,那是怎样的一段时间,我想隐藏心中的渴望但还是不甘心的期待她能明白我的爱慕,我有时觉得那是一个幻想,毕竟皇上的欺骗将她心中的爱意消磨殆尽。可是我仍不死心,那些关怀和故意的暧昧还是让她感到我心中的情意,人怎能无心呢,这荒芜漫长的宫廷岁月,她曾婉言的说过她谢谢我的关心,可是这都已经晚了,当时我们两人都已落泪。 我与婉华之间始终隔着什么,尽管知道对方的心思,但是却差了缘分,我不止一次想带她离开皇宫,可是皇上却要将她嫁给狄国的楚平,他找我商量,我坚决的反对,但是站在一旁的婉华却冷静的说,她答应,我那一刻真的痛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为力,她凄然一笑对皇帝说,只要他不再为难静华和星儿。 婉华以静华的身份嫁入狄国,那日我没有与群臣送和亲的队伍,三日后婉华以端容皇后的身份下葬,一桩艳若血的婚事,一场白似冰的葬礼,同样的隆重,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都是同一人。 宫中的岁月漫长而无奈,但是我仍继续每日出入竹舍中,我日复一日的待着这里,想着婉华,与她相处的日子,替星儿治病。我知道星儿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我却要救她,这是她唯一的孩子,若是哪日她再次归来,我希望我能不负她所望,只想她不再失望。 星儿都不惧怕生人,但是她乖巧的惊人,毕竟是看宫中人脸色长大的孩子,五岁不到就知道察言观色,嘴也甜“叔叔、叔叔”的叫不停,喝药时也没有耍性子的撒娇,微微蹙着眉头就全喝干净。 我每日尽心医治星儿,不惜动了真气,看着她变淡的血红花逐渐恢复了颜色,可是仍不能将毒全拔出来,仅能将两只蛊虫逼出星儿的体外,只能让她多活几年了。 只是那日我看到皇上来到竹舍,至从婉华去了狄国,他再也没有踏入我的竹舍,但是他不仅来了,而且还微笑逗星儿,我大惊,担心他看到星儿的血红花,那对她是祸,可是我似乎多虑了,他那日心情很好,让星儿叫他“父皇”,可是无论他用什么方式,星儿垂着小脑袋不说话,他想抱星儿,可是星儿缩在我身边。我隐隐感到什么,想替星儿辩解,以免星儿惹怒皇上,我还未开口就看到他带着怒意的的双眼。 皇上来竹舍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多半都是看星儿,只是大半的时候星儿都不说话也不表现出喜怒,宫中的赏赐也陆续送到,一日荣宝说,皇上要接星儿去他那里养,可是荣宝说完,星儿立刻紧紧的拽住我的衣襟,抿着嘴不说话,可是我知道她是害怕,直到荣宝要来拉她,她哇的一下就吓哭了。荣宝急忙哄,可是她越哭的厉害,我将星儿抱在怀里,低声哄着她,她委屈的说她不去皇上那里,他不是她父皇,我大惊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乱说,她抽泣的说是他这么说的,不让她叫他父皇,我一时觉得心酸,安平此时还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小丫头,可是星儿已经不那么相信人了。 我接到一封信,来至狄国的,说婉华将回到浮云山,还特意写了大致的时间,以及只有楚平一人,我捏紧信,不知该信不信,但是我仍去了,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次鲁莽,我想与婉华离开这一切,星儿我也抱出宫,因为她是婉华最大的牵挂。 写信之人果然没有说错,我在雪地上等了三天,婉华果然出现了,我说我要带她,她粲然一笑,就像雪中的寒梅傲然绽放,我知道她也是对我有感情的,我觉得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这一生的幸福都是短暂的,楚平要杀我,但是怎么都不及随后而来的皇上,我将星儿放在雪地上,也奋力带婉华走,可是箭头却朝星儿射过去,我听到婉华惊恐颤抖的声音,顾不得自己已筋疲力尽抱着星儿,但是仍是无法阻止自己与星儿掉入深渊中,疾驰的寒风在我耳边咆哮,我又依稀听到婉华悲痛的声音,父亲、妻子的身影恍然出现我眼前,我闭上眼睛静等粉身碎骨。 ------------ 屈雍名番外 简轩和星儿坠入悬崖,婉华悲痛欲绝的模样让我心中一痛,原来什么都已变了。她身下的血染红了雪地,我顾不上内心的失落和伤心,找来大夫为她诊治,当大夫说请节哀,她流产了,我当头棒喝,我有什么好节哀的,那只是别人的孩子,可是我仍觉得心如被滚油浸过,疼得我恨不得挖出来。 我待她身体渐好,便用马车让她一同一起回梁下,将她安置于皇宫中一处偏僻处,想等她好起来,用另一个身份让她光明正大的回到我身边,可是那时她恨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愤怒,她疯狂的指责我,说我害死简轩,是个禽兽,连自己的女儿都要赶尽杀绝。我想让她冷静些,但是我一靠近她,她就恨不得杀了我。御医婉转的说,婉华神智不清,需静养。她疯了,我不相信,难道她疯了都念念不忘的喊着简轩的名字,我呢,被她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她只是恨我,用简轩来刺激我,她曾经那么爱我,知道我已娶凌烟,她不祈求做正妻,只要我能爱她就行了,可是简轩呢,不过是短短的相处,他没有救回星儿,他也让我们的女儿做了药引。 我将婉华抱紧,既然她已经回到我身边,我要将我们错过的一切找回来,她曾那么爱我,我要将那些全找回来,她咬着我的手臂,我觉得疼,却不是手臂,而是心。 我知道婉华对星儿格外疼爱,嘱咐人仔细搜查浮云山,一定要找到星儿,那是我们的转折,我们血脉相连的凭证,她曾经爱过的证明,我要让她记得。可是终是一场空,简轩和星儿仍是一无所踪,婉华思女成狂,整日都看着月儿的木雕坠子口中念着星儿的名字。看着那个坠子,我忆起对婉华曾经的欺骗和利用,连我们之间唯一的信物都是齐仲平帮我雕的,我几次想夺下那个坠子,洗去我的后悔,但是婉华却不松手,我尽管不愿承认,她如此重视那个坠子,只是为了我们已经不在的女儿。 我看过婉华身上的伤痕,我知道她在狄国所受的什么苦,那个楚平,我一定会帮她讨回来。婉华对于一切都事经过癫狂后慢慢的淡下来,她不进食也不再理睬我,我知道她已经绝望的不想活了。我的低声哀求都没有用,她那时就算知道我一直都在欺骗和利用,明白月儿星儿做了屈艺长宁的药引,她都不曾想过死,因为有牵挂,可是星儿已不在,我还有什么筹码呢,我将静华找来。静华的脸一半已毁,当初听到我要将她嫁入狄国时,她亲手毁了自己的容,也就是在那时我发现了婉华简轩互生情愫,我当时也不明了为何那般生气,如果那时就知道是嫉妒,也不会演变这样的结果,可是那时我让婉华自己斩断简轩的念头,不然简轩一家、静华和星儿都得为此送命,她只得答应,我忘了她那日的神情,只觉得心中堵得更厉害。婉华虽然恨我,但是对于静华,我想她始终有份牵挂,可是她仍没有什么起色,不时梦呓中喊着简轩和星儿的名字,我当时想如果简轩还活着,被我找到,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我知道婉华一向喜爱孩子,就是我们成亲之后,她得知屈艺和长宁生重病,都探往陪他们,请宫中的御医医治,可惜我当时还以为她不过是收买人心的虚伪举动。当初婉华产下三胞胎,产婆说真是难得,天佑大宁,我却没有珍惜,儿子生下便要人杀掉,因为他阻碍了屈艺的储君之位,月儿因为不能抵制药性,我也让齐仲平将她处理掉,这个世间怎么会有我这样的父亲,我现在都觉得心寒,我不怪婉华,我恨自己将事情做的太绝,让回转的余地都没有。我想起小时候父母无故被牵连流放后来病逝在那里,我对晋武帝一直都充满恨意,去往璟城戍边,我生了野心,为何我要替一个害死我父母的人守天下,屈艺和长宁中了蛊毒,却给了我这样的契机。往事回忆起来让我后悔,婉华,我只能在她睡着的时候才能静静看着她,等她受尽伤害之后才明白她的无辜,我一直都后悔我们之间失去的孩子。 婉华极力避开我的靠近,但是我仍用了手段,当御医来告诉我时,说婉华怀孕了,我那一刻才体会到将做父亲的喜悦,可是我看见婉华冰凉而讽刺的眼神,心一下凉了下来,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她不会让他活下来的。我那刻才知道,她恨我已经到了如此深的地步。忍住心里的悲凉,日夜守着她,怕就那么一个闪失,我们之间再次隔着千山万水,永远都不再靠近。 管的住婉华的人,却管不住她的心,再怎么调养,她都故意不进食,整个人越发的虚弱。御医却在诊治后告诉我,婉华的身体极差,不适合怀有这个孩子,只怕临盆时有危险,我威胁他们,如果婉华和孩子有任何意外,他们都不要活了。可是婉华依然这样,无论我作何努力,她都不会再原谅我,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恨。 我看着月儿从殿外走了进来,明筝牵着她,她没有抬头,见仲平和明筝都跪下,她也学着他们的摸样,跪了下去,可是小小的身子倚着明筝,我知道我还有个女儿还活着。我上前将她抱了起来,她霎时看着我,明亮的眼睛和星儿一模一样,但她也和星儿一样都对我生疏,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害怕,低着头偷偷的看明筝。 我抱着她坐在龙椅上,想好好的看着我这个幸存的女儿,我轻声的问她话,可是她一句话也不说,我疑惑的看着明筝和仲平,明筝说,月儿因为误喝了药被毒哑了。我大怒,呵斥他们没有照顾好月儿,月儿被吓到了,当时就哭了,呜呜咽咽的出不了声,听得我心里一阵难受,可是仲平却说,月儿是因为要做屈艺和长宁的药引,喝了药抵受不住药力才哑了。霎时我失去了所有的怒气和理直气壮,看着月儿,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明筝,视我如毒蛇,但是她又不敢就这样离开,离我越来越远,身子越缩越小,我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这样渺茫。 我不甘心,把月儿带回宫中来养,我一直都以为死去的女儿竟然还活着,是上天给我和婉华一丝希望,我要用月儿拉住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把我对其他两个孩子的亏欠一起都给她。 婉华看见月儿整个人都重生起来,可是她却叫月儿为“星儿”,在她的心里只剩下星儿一个孩子了,可是她能活下来,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月儿不会说话,对婉华也是陌生,常常看着一道道宫门发呆,荣宝说,兴许是想家了。想家,可是这里才是她的家,仲平和明筝瞒着我关于月儿的事这么多年,我可以看在他们养育月儿的份上,不再计较,可是他们怎么能让月儿视他们为父母。我将仲平调到璟城,我和婉华的女儿,只能认我们做父母。 我在等,等给婉华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把我欠她的通通弥补回来,月儿不会说话,我少让她与外人接触,可是宫里的人还是听到了消息,荣宝把她抱到我身边,她的衣服都脏了,有人欺负她,骂她是小哑巴,可怜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而我却让她一个小孩子承受这些,看着她哭泣的摸样,我就更恨自己。她是个敏感的孩子,可是还是察觉到自己与别人的差别,胆小而怯懦,除了我和婉华,她谁也不能依靠。可是这样一个孩子,还是留不住,她淹死在池塘里,婉华见到那一幕,伤心欲绝,肚子里的孩子未足月,羊水就破了,她绝望的叫着“星儿”,诅咒我是个凶手,我在外面听见这一切,暗暗祈祷她活着,只要她能活着。 是难产,婉华身体本来就弱,提前动了胎气,我再也不想要什么孩子,婉华活着,在我身边就足够了。一天一夜,我第一次没有去上朝,直到御医告诉我,母子平安,是个小皇子,我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天从我愿的时候不懂珍惜,上天报复我,却把灾难给了婉华和月儿,月儿的丧礼是仲平和明筝回来办的,看着明筝悲恸的哭声,我后悔,为什么要抢走月儿,如果不是我,她会平安的长大。婉华产后就没有再醒过来,御医说她没有死,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这个世间能救婉华的就只有楚平,可是楚平就这样消失了,狄国和大宁都不见他的踪影。 我照顾着小皇子,不要任何人经手,没有一个孩子我这样照顾过,抱他在怀里,才觉得生命是这样的真实,我失去了太多,只有这个小生命让我觉得我能活下去。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取名字,就夭折了,我抱着我的儿子,感受他的身体逐渐变僵硬,变冷,我从那一刻起,已经成了行尸走肉。 云歌和清风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在婉华的冰窖里对她描述着他们所有的事情,心里都是欢喜,等着我们一家团聚,可是清风的身份,让我迟疑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子,我说服不了自己。我可以给云歌最好的身份,但是清风,我现在只能视而不见,等有了机会,我给他的只有钱财富贵。我多少次想告诉云歌,我是她父亲,可是她总能说到她师父上面去,这也许就是我的悲哀。 到最后,他们在乎我这个父亲,清风死了,冷清的葬礼和孤独的坟头,婉华竟然和楚平一起成了灰烬,被杜辰说中了,我什么都不剩,云歌说她再也不会回来,带着对我的恨离开,我没有好下场,婉华最后爱的是简轩,月儿视仲平和明筝为父母,而清风,无论我是他父亲还是皇上,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云歌对我只有恨…… ------------ 章节91 赵元俊与云歌下了马车,一前一后的走着,璟城的城门就在眼前,赵元俊在后面放缓脚步,不时抬眼看了看云歌。 云歌看着璟城熟悉的城门,都觉得有些陌生,才多久自己就快不记得这里的,“我们快些进城吧”,赵元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停下脚步看着他,有些话终是要说的。 云歌脱下手腕的玉镯,那是她曾经将计就计从严雪心手中夺来的,举到赵元俊面前,“这个还给你”。 赵元俊没有接过玉镯,侧头躲过快触到他面颊的玉镯,“你不跟我回赵家吗”。 云歌见他不接,拉过他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勉强笑着说:“你不用送我了,这里离浮云山很近,我知道该怎么走”。 “我说的不是浮云山”,他反手捏紧她的手,“其实我也不清楚,皇宫中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齐彦说的含含糊糊的”,突然他苦笑一下,“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们已经成亲,就应该一起生活,我是真心的”。 云歌掰开他的手指,眼睛盯着他掌中的一抹翠色,如果说她以前不知道赵元俊的心思,现在他已经说得这般清楚,她也装不了傻,“我知道的,但是我觉得这么做,太自私了”,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口中说爱一个人,但是最后却还是要伤害他,楚鸢和清风,师父和母亲,她都不明白这样的情感。 赵元俊听到云歌含糊不清的理由,摩挲着手心还带着些温度的玉镯,“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喜欢你,知道如果错过了,我会一生遗憾,人生就算明知会失败也要飞蛾扑火的追求……” 飞蛾扑火,云歌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耳旁陆续传来赵元俊的声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人总不能一生都不喝水吧,如果你执念过去,反而让那些伤害你的人痛快……”他突然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容,“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人”。 云歌也淡淡一笑,赵元俊的话让她触动,一路从梁下回到璟城,想了很多,她失去了最亲的人,清风和师傅的死,她满腔愤恨却无法替他们报仇,仇人是谁,她也分不清,可是分清了,她下得了手吗,到最后还是要懦弱的选择忘记,想来她也不过是个可悲的人。 “元俊”,城门处传来一人惊讶的声音,让赵元俊抬头望去,“向寒”。 赵元俊紧拉云歌的手,怕她就这样离去,向寒走近见两人也是一愣,打量一下云歌问道:“这就是云歌吧”。 赵元俊更加拽紧云歌的手,勉强笑着说:“你听慕紫说了,这就是云歌,我妻子”,云歌安静的站着也没有反驳。 “元俊”,向寒不安的看了一眼赵元俊,“昨夜流寇来袭,他们在璟城中烧杀抢掠奸*女,我今早去了赵府……全家都……不在了……” 赵元俊不相信的望着向寒,“你说的是真的”,看见向寒肯定的点头,他便什么也顾不上就往城中冲去。 云歌也随赵元俊的身后进城,大街上每一个哭嚎的人身下都有一具尸首,更多的是那些静躺的尸首,泥土上的血迹还未干,风让血腥之气弥漫这个璟城,吸引着那些远道而来的秃鹫,有人相守的尸体还好,那些没有人管的尸首被另一群禽兽宰割,更多的血被带出体外,引得更多的秃鹫,遮天蔽日的像是提前来临的黑夜,就算云歌大胆,见过皇宫的厮杀,但是一瞬间还是呆住了,空中强烈的腥气还是大火光顾过后留下的焦土。 穿过璟城的街道,发现各处都是一样,歪斜焦黑的房屋,将璟城中的树都烤焦,还是被火烧过的残肢断臂,侥幸逃过杀戮的人却又要为亲人的别离而哭泣。 云歌到了赵府的宅院,完全都认不出,曾经朱红色的大门留下黑沉斑驳的印记,只有边缘处依稀可辨那些鲜艳的红色,门沿上高挂的“赵府”牌匾摇摇欲坠,往里进去都和璟城大街上的场景一样,只是这里更添了些残忍,秃鹫撕咬那些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带出的猩红才让云歌觉得那曾是活物,她急急的往里走,寻找赵元俊的身影。 云歌在后院的花园中见到赵元俊,他背对着她跪在一具尸首旁,尽管已经面目全非,烧成焦炭的尸身只有一段泛青的肌肤,上面布满伤口,皮开肉绽的,只是没有了血,花园中躺着那些尸体大多都是伤口横布,血肉外翻,被火烧过的,其中几个可辨是年轻女子,看了腿上的烧伤和扯在一边的衣裙,云歌瞬间明白这么年轻女子生前定受辱。她抬眼看了看身边的赵元俊,发现他的颤抖,初时不觉得,越是靠近才发现他肩头剧烈的抖动,隐着的悲鸣也随着他的颤抖而抑不制。 一滴水珠落到那焦炭般的尸体上,云歌绕到赵元俊正面,看见他紧闭的双眸不住的渗出泪水顺着下巴滴在尸身上,她低头看了眼,依稀可辨是赵老爷,突然也不知如何劝慰赵元俊,这样的场景连她这个外人看来都悲惨,更何况是赵元俊呢。 “我爹本来今日大寿,我两个姐姐和姐夫都回来了,还有我侄子侄女……”赵元俊茫然自语,极力压制自己的眼泪。 云歌举目四望,果然还有几具小孩的尸首,都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最小的可能才两三岁,都是烧成漆黑难辨面目,“你……”云歌按住赵元俊的手臂,才发现他抖得厉害,自己的手也随着他的手臂颤抖。 “这些畜生”,赵元俊咬牙切齿的说,清俊的脸上写满仇恨。 “元俊,你要节哀”,向寒也赶到,这花园中惨烈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目睹,“其实我来,是还有话要同你说的”,他犹豫的看了看赵元俊,“流寇进城时,似乎特别争对赵家,我们听到他们叫嚣要替他们首领报仇,对于赵家的人,他们一个都没有放过,而且……手段残忍,最后放火烧宅……元俊,你自己小心点,当时他们在城外说不会放过你……和云歌……” “不会放过我,我才不会放过他们,我要他们加倍偿还我们赵家的仇”,赵元俊站起来,双眼通红。 ------------ 章节92 赵家的尸首都是向寒派璟城的衙役来掩埋的,匆匆下葬,连棺材都不是上好的棺木,赵元俊虽然心中难受,一家几十口人就这么没了,但是他也要强打精神来处理这些丧事,还要忙着应付两个姐姐婆家来的亲人,自家的儿子孙子孙女都让这场飞来的横祸天人永隔,可是到底是儿孙众多,哭念一下,接了尸首便离开了,只留下孤身一人的赵元俊。 赵家大宅被火烧毁,一时也不能住人,向寒就将自己的家宅借给他和云歌住。 向寒走在前面引路给赵元俊和云歌,“我爹住在衙门,这所宅子只有我一人住,你们的房间,慕紫已经收拾好了”。 云歌早已知道慕紫从她出了璟城之后,便被赵元俊安排到向寒这里暂住,可是几日忙于帮赵元俊处理赵家的丧事,一直也没有问。 墙尾的尽头便是向寒为他们安排的静谧的住所,云歌望着只有一张床的屋子,微微蹙了一下眉,赵元俊察觉到,对向寒说:“你另外再安排一间客房,云歌住这里,我住另外一间”。 向寒略微一愣,但也不便细问,便招来下人,吩咐另外再打扫一间客房出来。 “向公子,茶来了”,一个愉悦的女声出现在门外,云歌抬眼,竟是许久未见的慕紫,慕紫也看到云歌,脸上一喜,但是小心的将茶端了进来,放到三人的桌前。 向寒起身接过茶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慕紫姑娘,我早就说了你是客,不用这样做”。 慕紫羞赧的低着头,细声说:“向公子,你客气了,我能得到你的照顾,这些小事我从前都做惯了”,说着走到云歌身前,将茶碗摆放在桌上,弯弯的眼角都是喜悦,“小姐,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云歌见到久违的慕紫,也很高兴,尽管在笑,可是没了当初那样无所顾忌的心情,“慕紫,我也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我以为我离开璟城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心中多了些感伤,“我当时太自私了”。 慕紫一愣,心中也感叹,不到一年,小姐的变化这样大,不知在外面吃了怎样的苦,但是自己笨嘴拙舌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话语。 “慕紫姑娘,你也坐下吧”,向寒说道。 慕紫似乎吓了一跳,看着云歌,“不行不行,我一个丫鬟怎能与小姐一同坐呢”。 “坐下吧,我出城那日,赵元俊不是还你自由吗,哪还有什么小姐丫鬟之分,你不会嫌我这样是虚伪吧”,云歌说道。 “我怎么会,小姐你和向公子、赵公子都是好人,我能遇上你们三生有幸……”慕紫感激的泪水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向寒一滞,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怎么说合适,急得直喝茶。 “现在璟城的内的情况如何”,赵元俊问向寒。 “我这几日帮我爹处理一下璟城内的事物,经此流寇一袭,璟城更加危难,你们回来的前几日,二皇子带着大约五万人的兵马向关外去,起先我爹也不清楚,后来梁下的发文送到,才知二皇子造反,我爹当时还上前拜见二皇子,不知会不会当成同谋”,向寒苦笑道。 “屈勒出了璟城,应该是往狄国的方向去的吧”,云歌插言,以她在冰窖中的见闻,方知屈勒与楚荆早已勾结。 “这我们也不知道,本来太子驻扎在璟城外的,就是二皇子叛乱大约半月前,他们就调兵回梁下,起先我爹也不知道,以为是调兵之类的,没见太子启程,士兵虽多,可是动静小,若不是二皇子后来在璟城带走剩余的士兵,我爹都不知道太子早已回梁下,而且还带走那么多的士兵”,向寒对于云歌直呼屈勒的名讳也是一惊,但想来二皇子已经公然逼宫,往日的尊荣都过去了。 云歌喝下一口茶,茶碗停滞在唇边,原来是这样,她又被骗了,屈雍名早就知道屈勒谋反之事,不然简延和屈艺哪能那么快赶来,孰真孰假,她是真的不懂得分了,人前光鲜,人后卑鄙。 赵元俊听向寒说完问道,“那璟城现在无兵可用”。 “唉”,向寒叹气道:“如果有朝廷军队的守卫,流寇哪敢随便进来,璟城现在很危险”。 云歌捏着茶碗的手一愣,“屈勒带走士兵的时候,是否补充了粮草”。 “当然,我爹那时不知二皇子的事,便遵从他的吩咐,粮草马匹都是充足备用,几乎是倾璟城之力,可是还是不能让二皇子满意,你说他就算投靠狄国,说句冒犯的话,他也不用带那么多的东西啊”,向寒说。 云歌听罢向寒的话,隐隐觉得不好,可是一时有想不出来屈勒的用意,也是,她始终不及那些人的心计。 “我现在只是担心璟城”,向寒忧心的说:“谁知流寇何时再来,我们现在根本都抵挡不住,我爹已经上书朝廷,但是这一去一回,朝廷的援兵什么时候才会来”。 “来了更好”,赵元俊阴沉着脸,“我要让他们给我家人偿命”。 向寒担忧的看向赵元俊,转过头来示意云歌劝劝赵元俊,慕紫也看到向寒为难的脸色,低声耳语对云歌说:“小姐,赵公子经此家变,你多开解他,他孤身一人,报仇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云歌没有说话,她心中有自己的思量,她已经目睹璟城中近乎屠城的一幕,虽然也觉得可怜,但是她已无心管这样的事,如果都需要人保护,谁又是救世主呢,她知道她做不到那样高尚,虽然此时离开始终不好,但是她去意已决,“我想我要告辞了”。 慕紫、向寒都惊讶的抬眼看云歌,慕紫说:“小姐,你说什么,你现在要去哪里,而且……”偷偷瞟了眼赵元俊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好”,赵元俊的声音低沉的飘来,“璟城太乱,你离开也好”,他看了眼云歌笃定的说:“休书我不会给你的,你仍是我妻子”。 云歌淡然一笑,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璟城是我自幼生长的地方,我要留下来,不仅单单是为了父母之仇,还有如果大宁的男儿都退后,最后我们将会无路可退”,赵元俊的脸上带着淡然的坚定,残酷终将最后一点稚嫩褪去,他转身对向寒说:“向大人不是号召璟城的男儿保卫家园,算我一个”。 云歌起身,对着屋内的人淡笑着说:“那我就告辞了”。 “小姐”,慕紫要追上去拦住云歌,但是看到向寒对她摇了摇头,她也止住了脚步,眼眶中眼泪模糊了云歌的背影。 ------------ 章节93 璟城中还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虽然尸体都已经掩埋,但是那种气味却一直消散不去,天空还盘旋着秃鹫,它们也是被这样腐烂的气息所吸引。不时走过的一两个人影都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神像极了这幽黄的天空,密密的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走过璟城曾经繁华的街道,沿街的铺子大多都开着,可是里面没了往日的热闹,掌柜都站在柜台上无神的看着街道,还有几个摊贩也出来,站在摊子上,没了往日的吆喝,头也垂得极低,冷冷清清的大街没有几人走过,更没有停下买东西。云歌路过这些铺子和小摊,没有一个人看她,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冷清,她觉得这是让她陌生的璟城,曾经的那些繁华都消失无踪迹。 “快走”,一个男人粗声恶气的叫嚷着,伴随着鞭子抽打的声音,云歌抬眼望着,一个黄脸龅牙汉子带着大约七八年纪尚幼的孩子,都用绳子绑着,一字排开默默的跟着汉子,不少孩子都是身着破烂的绸衣,被打了也不敢哭出声来,着粗布衣的孩子都面黄肌瘦,堂皇的从大街上穿过,所有人都木然的看了一眼又各自发呆。 云歌也漠然的没有理会,这样的事在大宁随时都在发生,她亲身见过不少,现在璟城成了这样,那些孤儿便沦为人牙子的生财之道,这样总比饿死好,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这样想的。 往前走是醉香楼,竟也门前萧索,鲜艳的门栏也略显斑驳,但是还是斜斜的留了个门缝,站着一个男人,似乎是醉香楼的龟公,龅牙汉子带着孩子来到门栏前,没有进去,而是讨好的对站着的龟公说着一番什么话,龟公看了看他身后的孩子,便请了老鸨出来。 老鸨还是那样穿红戴绿,虽然又换人了,但是衣着倒也差不多,云歌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就是这几个孩子”,老鸨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捂着鼻子嫌弃的说:“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先是土匪进城,现在来的孩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就不知道挑一挑了再送来”。 “我不是挑了好的才给你送来的,都不错”,龅牙汉子拉过一个着破烂锦衣的小女孩,“你看这个,细皮嫩肉的,模样好,家里本来有钱,但是糟了土匪才这样的,你多*几年,大户人家的教养好,用不了多少心思,肯定能给你赚大钱……”将那个小女孩粗鲁的抹了把脸,脸上稚嫩的容颜露了出来,看老鸨没有动心,离开扒开小女孩的衣襟,想让老鸨看。小女孩一下被吓哭了,当场就大哭起来,老鸨心烦,“哭什么哭,哭丧啊,没有一件事顺心的,还添个丧门星,你把她领回去,就是天仙我也不要”。 “别别别,价钱好商量”,龅牙汉子回头给小女孩一巴掌,扇得小女孩立刻倒地脸上一个大手掌红印,身后的孩子更是战战兢兢,也不敢去扶,“再哭,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对老鸨换了一副嘴脸,“都到这里了,你还让我把她领回去,价钱少点没关系……” “五两”,老鸨不耐烦的说“爱卖不卖”。 “五两,这……”龅牙大汉面露为难,但是看到老鸨的嘴脸,“好,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就吃这回亏”。 老鸨鼻子里哼了一声,“吃亏,你会吃亏,你的买卖都不需要本钱的,说好,这可没麻烦吧,如果你给我找了麻烦,你就别想在璟城讨生活”。 “没事,这些都是孤儿,才死了爹妈,不是这次土匪来,他们都是少爷小姐命”,龅牙汉子面带得意。 “少爷,怎么,还有小男孩”,老鸨淫笑道,“你可真够缺德的”。 “你看这个怎样”,龅牙汉子拉过一个满脸倔强的小男孩,云歌可以看清小男孩漂亮的模样,不知怎的想起一个人来。 “还行”,老鸨故意装作不感兴趣。 龅牙汉子不高兴了,“你老也太爱压价了,我告诉你,他可是城西沈员外的独子,他爹他娘,你见过没,都是样貌堂堂的人,而且这个孩子还很聪明,三岁背诗五岁能吟诗,要不是他爹妈都死了,家产被人分刮了,有这种好事吗,好好*,有的你钱赚的”,小男孩不高兴的拧动身子,让大汉有些火大。 “说得那么好,以后能不能赚钱都说不定”,老鸨嘴上说不在乎,可是泛着精光的双眼上下打量小男孩。 “看你说的,我能骗你吗”,大汉陪笑,说着就解开绳子将小男孩推到老鸨跟前。 “我不去”,小男孩突然倔强的开口,“你说了带我去找我舅舅的,你结果是要卖了我”。 “哼”,大汉发火了,“我都是骗你的,我现在就卖了你,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还不解恨,粗声粗气的说道:“你天生就是个伺候人的贱胚,你瞪什么瞪,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拿起手中的鞭子要打下去,却被老鸨拦住,“要打他,我们可说好,我这里不养闲人,受伤可没钱医,没赚银子都先学会花了,打伤了打残了你领走”。 他们闹嚷嚷的说着,让这个大街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没有一人理会,偶尔看两眼也是漠不关心看戏的心情。 大汉意识到打了小男孩太吃亏,咬咬牙,忍了下来,待接过老鸨的银子,恨恨的看了小男孩两眼。老鸨见小男孩杵在那里,也不随她进门,就走过来拽着他往内走。 小男孩看见老鸨伸过来的手,咬了一口,疼得老鸨立刻缩了回去,“臭小子,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夺过大汉的鞭子,一张老皱的脸抽动掉下些脂粉,“我倒不信了,我管不好你,多少人装的跟贞洁烈女似的,最后不都一样,你欠抽……”说着一鞭就下去,抽打在小男孩腰上,小男孩疼得直皱眉,也没有叫唤。 大汉收了钱,也跟着看好戏,“对,就是欠抽,多打几顿就知道了”。 街上的人似乎也被这一幕刺激到,睁大刚才还昏昏欲睡的眼睛齐齐的往这边看,他们的眼睛让云歌想起那时严雪心浸猪笼的一幕,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老鸨也被小男孩咬死嘴唇不出声讨饶的性子激怒,加上大汉的煽风点火,那鞭子抽得更快更密集,隔得老远都听到那呼呼的鞭子挥动的声音。 小男孩已经脏旧的衣服被鞭子抽得破烂,破缝的缝隙上渗出血痕,他已倒在地上,低低的抽泣,将身子蜷在一起,老鸨却还是不解气,“我出了银子,我今日就算打死你,也没有什么,本来想放过你的,但是我要给你们这些新来的立个规矩”,那群小孩早已木呆呆的看着,脸眼泪都不敢落下,看见老鸨高高举起的手,上面的鞭子像一条又黑又快的毒蛇,向小男孩咬去。 ------------ 章节94 一只手将老鸨手中的鞭子夺下,待她落鞭的时候,她才发现手中空无一物,看清是眼前一个年轻女子将她的鞭子夺下,气恼的说:“干什么,你是不是欠教训,老娘可以帮忙”。 “再打就死了,你的银子不是打水漂了吗”,云歌抚过鞭子,上面还带着红色的血迹。 “打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你给我闪一边,一个女人到处乱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鸨被人夺了威风,嘴里骂骂咧咧的。 云歌蹙了下眉头,没有说话,看了眼躺在地下的小男孩,他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困难的睁开眼望着云歌,她心中一颤,不是很特别的眼睛,可是她一下想起来清风,也许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的,转来视线对老鸨说:“我要带他走”。 老鸨上下打量一下云歌,叉着腰不屑的说:“行啊,他是我刚买回来的,一百两银子”,想起云歌可能见她给龅牙大汉银子,挑眉说:“不要说我刚才只给了几两银子,才一会儿就这么贵了,我告诉你凡是进了我醉香楼的门的都这个价钱,更何况还是一个雏呢”,轻佻的表情还真是不配她极厚的胭脂。龅牙大汉惊讶的掰开手指,心中暗骂,这是太黑了,又羡慕他没有那个财运。 “一百两,我还真没有,连刚才你付得几两,我也没有”,云歌缓缓说,“不知道你的命值多少钱呢”。 老鸨放下手,阴狠的看了一眼云歌,对身后的龟公说:“傻了啊,有人捣乱,让那些吃闲饭都给我出来”,对云歌说:“一个臭丫头也敢说大话”,打量云歌一番,淫笑着说:“模样长得也不错,我今天还要做一回无本买卖”。 云歌没有说话,扬鞭朝老鸨抽去,第一鞭就抽得她呼天抢地的痛叫,直到醉香楼来出来十余个男人,见老鸨被人打得不疼动弹,皆是一惊,可是又不敢妄动,就怕祸事延及自己。云歌见老鸨也如小男孩一般蜷缩倒地不起,将鞭子一扔冷冷的说:“嚷什么,我所用的还没有你刚才的力气,一个十岁的孩子都承受的起,你会挨不住”。 “看……什么,快点,给……我打死这个小贱人……”老鸨歪着脑袋冲着那十余个男人咋呼。 十来个男人犹犹豫豫,正迟疑着能不能动手,就听一个声音,“住手”。 向寒上前看见这幕场景,略微一惊,倒是他身后的慕紫还有些冷静,上前问道:“小姐,你没有事吧”,看着那些被绳子绑着的孩子,眉头一拧,也明白发生什么事。 “向公子,你可要做主啊,这个女人打了我啊,这么多人都看见”,老鸨在地上一副委屈哭嚎样,龅牙大汉和那些龟公都连声附和。 “这……”向寒有些为难,云歌众目睽睽殴打老鸨,他有心开脱,又不知该怎么做。慕紫见他左右为难,看看云歌,也是焦急。 “既然你看到我打人,那么我也看到你打人,而且还是十来岁的孩子,是不是先应该为这个挨打的孩子做主呢”,云歌紧盯老鸨说。 “嗯……嗯……他是我买的,我想怎么样都可以”,老鸨理直气壮的说。 云歌冷笑不语,而那个小男孩突然出声细微的声音让人听不清,他忍着痛一直说:“我不是她买的……不是她买的……” 慕紫反应极快,对老鸨说:“你听到了吧,人家根本就不是你买回来的,再说……再说……”慕紫也一时词穷。 “根据我大宁的法令,买卖人是犯法的,轻则处罚金三百两,重者流放”,向寒接过慕紫的话,对上慕紫欣喜的目光,又极快的收回。 “这……这……”老鸨惊得不知说什么话,“向公子,你……” 向寒好言对老鸨说:“放人吧”。 老鸨无法只得放人,即使不快也没有表现出来,往日都是这样的,偏偏今日得罪了不该惹的人,真是晦气。 孩子的绳子被解开,龅牙大汉看着牙痒痒,但是将老鸨都无法,只得任他们放了孩子。慕紫将那个倒地的小男孩扶起来,问云歌,“小姐,怎么安置他们”。 云歌楞了一下,她也是一时冲动,至于后果,她从未想过,“慕紫,你随便吧,我不知道”,抬腿要走,却被慕紫拉住,“小姐,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慕紫见云歌没有反驳,叹了口气,“小姐,我始终不知道你在梁下发生什么事,你的性情变了很多,刚才向公子问赵公子,他也不说,我就央求向公子带我出来找找你”,“我知道我出生卑微,不懂什么大道理,你是走是留我也说不出好还是不好,但是我想知道你不是心恶之人,你对那个受伤的小男孩还是出手相救。如今璟城危难,流寇对璟城烧杀抢掠,狄国虎视眈眈,我希望小姐你能留下来,璟城中成年的人已经很少了……” “慕紫,我不是男子,难道我留下来能剿灭流寇,还是驱退狄人”,云歌说。 慕紫急忙说:“不是要你做这些男人的事,我听向公子说璟城留下许多孤儿,我们可以照顾他们”,她扫过身边木然呆滞的孩子,“慕紫年幼时,也被人这样卖到璟城,我已经算是好命,多少人入了青楼去了恶毒人家”,她抬眼看着云歌,“女子虽然不如男子保家卫国,但是我们能保护这么孤儿,让他们不要重复那些人的命运”。 云歌不为所动,轻声说:“我没有那么高尚,而且我连洗衣做饭这类的事都是很笨拙的,怎么还能照顾别人”。 “你可以教他们许多,武艺,能让他们不再受人欺辱,他日家国危难,他们也可以拿起刀枪,不用像今日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遇害”,慕紫怔怔的望着云歌,“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云歌看着高高矗立在璟城之外的浮云山,“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她依附师傅多活了这么多年,此刻真的要逃离这一切败局一人苟活,让清风遭遇的事再次发生在别人身上吗,既以出手,还是放不下不甘心,“慕紫,这么久不见,你的嘴倒是伶俐了”,回头对她淡然一笑。 慕紫一愣,随后湛然笑道:“小姐,你答应了”。 ------------ 章节95 “这位大哥把那个架子搬过去”、“不对,小恒,算了,你把那里扫干净就行了”……偌大的赵府挤满人,都被慕紫安排各司其职,云歌拿笔在本上记录着搬进的柴米油盐,将原本空落的庭院成了仓库。 慕紫年纪不大,对于这些事都很熟悉,像是一个大家族的管家,才一个早晨,都基本上将向寒吩咐的事办好,云歌都记录不过来,还是慕紫帮了些忙。 “小姐,歇息一下吧”,慕紫捋高袖子,额头还沾着晨曦的露水,她用手一抹,招呼云歌依着石阶上坐下,云歌也学她席地而坐,反而让慕紫大叫起来:“我都忘了,小姐,你等一下再做”,说着便起身拉起云歌,将一块绢帕铺在石阶上,“这下可以坐了”。 云歌将石阶上的绢帕拿起还给慕紫,“我本来就不是这样讲究的人,看到今日的你,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你我之间还这样分清主仆,让那些视你为璟城第一奇女子的人怎么看你”。 慕紫听云歌一夸奖,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恢复了往日小女儿的娇憨,“什么第一奇女子,只是觉得此时应为璟城做些事,毕竟我也是璟城人,知州大人,向公子不也说如果我们璟城人都为自己出力,别人又有什么理由帮助我们璟城……”说着她竟然脸红了。 “而且赵公子不是为了抵制流寇,也将自己家旧址借给我们作为粮草的仓库,还捐了许多银子”,慕紫察觉云歌看见她脸红,急急的转移话题。 “是啊,这样的仇谁都想报”,云歌感叹道,可是语气中不觉些失落。 “小姐”,慕紫突然握着云歌的手,“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真的可以看出赵公子很喜欢你,不然不会将赵家的账目都让你管,你不要以为这不是很明显的暗示,赵家的银号是他唯一复兴赵家的生意,如果不是很信任你,他根本就不会放心交予你”,她看见云歌眼中闪现一丝波动,继续说:“即使他现在忙于与知州大人商量城中抵御流寇之事,从我这里听说你要学骑马,他还不是每日亲自教你,或许你觉得没有什么,可是我见过许多妇人,无论贫富,都没有一人的丈夫能做到赵公子一半”。 “慕紫,你口才好生了得,都跟向寒学的吧,满口都是大道理,让我无法反驳”,云歌笑着说。 慕紫被云歌说中心思,脸更红。 “慕紫姐姐,我已将西院扫干净了,陈大叔问你可以将米粮搬进去了吗”,一个标准的作揖一口准确的夫子语气,让云歌抬眼看面前大约才十岁的男孩,男孩也察觉到云歌,起先一惊,接着便立刻跪下,让云歌不知所措。 “小恒拜见恩人”,自称小恒的男孩抬眼望着云歌带着少年的崇拜。 “你……”云歌觉得小恒的面相很熟悉,只是不记得了在哪里见过了,慕紫见云歌疑惑,立刻上前说:“这是那天在醉香楼前救的男孩啊,小恒养伤很久,病才好就硬要来给我帮忙”。 云歌隐约有了印象,她那时觉得男孩和清风很像,可是现在看来和清风完全不同,“你起来吧”,云歌面对小男孩也不知道说什么,哪知小男孩开口请求:“我想请你收我为徒”。 云歌一愣,上前想扶起他,哪知他倔强的不肯起来,“我知道我天生愚钝,但是我一定认真学的,绝不偷懒”,重重磕头在地。 云歌呆呆的看着小恒不住的磕头,脑海中浮现当初楚平收她为徒的时候,她傻傻的问楚平有什么本领,她到今日都记得师傅哭笑不得的脸,云天死死的抿着嘴唇。 慕紫见云歌不答话,忙止住小恒,额头上都带着青肿,其实小恒这个孩子,她还是挺喜欢的,比同龄的孩子多了些坚强勇敢,别的孩子都是怯怯诺诺,他初来是治伤不哭不闹,伤好后更是积极过来帮忙,听向寒说起小恒的家中父母双亡的事,更是心疼。 “你想学武艺”,云歌问,看见小恒点头,她说:“你先跟乡勇们练些基本的,等你有了基础的,我再教你,我没有多大的耐心”。 “谢师傅”,小恒在云歌身后再次重重的磕三个响头,听得慕紫一阵心颤。 “听说你今天收了个徒弟”,赵元俊对云歌说。 云歌拉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身,马停了下来,半天都没有响动,隔了很久,她说:“想着有些后悔了”。 “后悔收徒弟”,赵元俊也停下来,“为什么”。 “害怕许了诺无法实现”,云歌说。 “有什么实现不了的”,赵元俊生出疑问,突然想起她说过要回浮云山的事,也觉得心里一闷,鞭子一甩,抽得坐下马一疼,飞奔在璟城的街道上,只留一路尘土,淹没了他的身影。 “快快快,朝廷派的兵来了”,不知是谁在叫嚷,让街上委顿的人全振奋起来,都向城门的方向涌去。 璟城似乎被这股喜气感染,平日看不到人的街道也稀稀拉拉的涌出些人,隔得老远就听到知州大人恭迎肃穆的声音。 一匹神骏的黑马衬得马上人衣物的纤尘不染,“下官恭迎北郡侯”,知州大人作揖于马前,简延立马下马对知州大人一礼,“有劳向大人”。 云歌站在人群中遥遥的望着简延,没有料到简延会来璟城,略微一愣,那些梁下城中的往事再次浮上心头,蓦然抬头却发现简延注意到她,不落痕迹的冲她微微颔首。 ------------ 章节96 清晨的薄雾让人提前感到冬日的寒冷,小酒馆生意萧条,小伙计还倚着柜台上打瞌睡,进门处搁着的小炉上正温着酒静待客人。桌上温热的酒还冒着热气,云歌小小的抿了一口,热辣烧喉,好在将体内的寒意驱散些。 简延跨入门栏,刚才还昏昏欲睡的伙计立刻惊醒,上前招呼,话还未出口,只见简延径直走到云歌的桌前,手一挥让伙计下去,小伙计显然不太高兴,憋着一张脸走回柜台。 “抱歉,被事耽搁了”,简延如玉的脸带些抱歉的笑意,可是怎的觉得像没有温热的酒,在这样的季节带着些凉意。 “你找我有什么事”,云歌昨夜接到他派人送来的信,竟胡思乱想起来,待发觉自己脸发烫时才觉得自己可笑,今日面对依稀想起昨夜的胡思乱想,脸微微发烫,好在刚才喝了酒,他可能也不会去注意她发烫的红脸。 “圣上让我把这个带给你”,简延从锦囊中倒出两块木雕坠子,上面“朝阳”、“傲月”赫然刻在上面,只是刻有“朝阳”的坠子用一层金黄补过,平齐的裂痕被黄金代替,平添些刺眼。 云歌看着两块木雕坠子,桌下的手一直未动,简延也猜到她这番举动,“圣上希望你能忘记过去,如果你愿意,依然可以回到——梁下”。 云歌觉得鼻子一酸,深深吸口气,还是忍住了,她起身拿起坠子走到进门处的小炉旁,将两块木雕坠子一起扔了进去,炉内的火焰很快将它们淹没,只留下一点金色闪闪发亮,一阵冷风吹过,吹醒云歌的酒意。 简延没有阻止她,将温热的酒倒了一杯,慢慢的斟酌,待云歌回到位子上,“可惜了齐相的手艺”,他看着还盯着小炉发呆的云歌,“据我所知,还有一枚坠子,不知在哪里”。 “请你转告,楚云歌从记事起就不知父母,他顾好自己的事,不要再来插手他人的事”,云歌坐回桌前,将壶中的酒倒出一杯,一饮而尽,“你远道而来应该更注意璟城的局势,而不是管这样无所谓的小事”,云歌喝了些酒,滚辣的液体后劲很强,让她觉得燥热,“听说你这次只带来五千兵马,要知道光是流寇就有两万,加上屈勒手下的五万,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简延给自己杯中填满,可是没有喝,微笑听云歌说。 “你不会认为屈勒会作壁上观,他已经收服流寇归于自己统帅,他将璟城所有的粮草搜刮干净,转身就是流寇匪首张三海对璟城烧杀抢掠,必定是有所图,难道你们现在还主力拔出屈勒在梁下的余党根基,流寇为祸多年,可是一直没有成为璟城大患,可是突然多了这么多的流寇,几乎让璟城遭受灭顶之灾,难道不应该多派些人来,莫不是真要等屈勒入了梁下再剿灭,那时我猜你们已经没有兵马了,全投靠屈勒那里,屈勒一死,他身在朝廷的根基自然会消除”,云歌突然失笑,“我明白了,难道他在为屈艺登基扫清障碍,果然费尽心思”。 简延将酒放在唇边尝了口,轻声说:“你还是恨他们的”,抬眼见云歌避开的双眸,“酒果然是好东西,将心中的不忿发泄出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想法,在楚平身边耳濡目染,不出一方天地也知晓天下事”。 云歌沉下心来,刚才一时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心中也是这样想得,也许更在担心狄国与屈勒结盟”。 简延含笑说道:“你能知晓如今的局势,可惜人心难猜,又怎会知道我心中,陛下心中是何打算”,他将杯中的酒喝尽,“即使五千士兵也有他们的作用,不可小觑”。 云歌连续了喝了五六杯,渐渐眼前简延的影子模糊,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自己与简延谈论些什么,看见简延起身要离开,也立刻起身,哪知腿下虚浮,竟生生的坐回凳子上。 简延回头见云歌坐在地上,将她扶了起来,她没有力气,依着简延,神智倒是清楚,知道自己醉了,可是虚浮的想依靠着什么,身后清澈的水汽让她像是在找到舒服的依靠,忍不住的靠近,“果然酒量不好,我送你回去吧”,清冽的声音让云歌清醒几分,推了一下简延,但是却无力撼动。 “云歌,发生什么事了”,赵元俊的声音清楚的出现在云歌的耳旁,可是只能模糊的辨出他也来了。 赵元俊疾步走到云歌身边,将她扶住往后退,警惕的上下打量简延,“侯爷,有劳侯爷了”闻到云歌身上的酒气,嫌恶的皱了下眉头,语气也不客气了,“我内人喝醉了,得罪之处望海涵”。 云歌听清赵元俊口中的“内人”二字,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赵元俊将她紧紧搂住,如果不是醉酒无力,她定然挣脱,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赵元俊在她眼前是双影,想看清楚些,将脸凑近些,却发觉赵元俊的脸似乎红了,气息也不稳。 “赵公子严重了,我只是见云歌喝醉,想将她送回家”,简延依然和煦的微笑,“你来了更好,免得惹人误会”。 赵元俊也不想理会简延,刚想迈步,就听简延在他身后说:“不用煮醒酒汤,让云歌休息一会儿自然会好”,“云歌云歌”听得赵元俊心里很不舒服,这么亲热,他飞快的贴着云歌面颊很快又移开,回头对简延说:“多谢”。 小伙计似乎一直没有被打扰到,待简延说结账时他才从梦中醒过来,“客官,小店的酒可好,可是照着北方酷寒之地的秘方酿的,冬天喝最好,绝对驱寒”。 简延看了一眼对面已经独留一个酒杯的空位,说:“好酒的确是好酒,不过就是烈了点”。 “往常行走大宁和狄国的客商都爱喝,现在不是冬天,如果你冬天来尝,绝对过瘾……”小伙计絮絮叨叨的吹嘘他家的酒,让冷清的酒馆多了些生气。 ------------ 章节97 云歌揉揉还昏沉的头,昨天喝醉了,想起还有一堆事没有做,匆匆起床,那料一出房门就碰见站在门外的赵元俊,将他手中的粥撞翻,全撒他身上了,“对不起”,急忙接过他手中的碗,想来也烫得不清,他手都红肿一片。 “没关系,厨房里还有粥,我去盛了给你端来”,赵元俊对身上黏糊糊的熬得碎烂米粒也不以为意,退开几步,从云歌手中抢过瓷碗,“你小心烫”。 云歌惊诧赵元俊的举动,脑海中突然想起昨日他抱着她回来时候的样子,腾地一下也脸红了,还未等她回过神来,赵元俊已经端着空碗朝厨房走去。 慕紫从云歌房外经过,见云歌正望着赵元俊的背影发呆,悄悄走近,突然出声:“小姐,你看什么呢”。 云歌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慕紫,听到慕紫说:“赵公子昨日抱你回来的时候,可是吓了我一跳,说是谁家的女子这么有福,仔细一瞧,原来是我家的小姐”,逗乐的表情却让云歌乐不起来。 慕紫见云歌未答话,继续说:“你都睡了一天,都是赵公子在照顾你,都不让我插手,真是羡煞旁人,是这么说的吧”。 正说着,就见赵元俊又端着碗粥过来,已经换了身衣服,慕紫见他,立刻朝云歌眨眨眼走开了。 “慕紫怎么走了”,赵元俊疑惑的说:“我亲自吩咐厨房熬的”,似乎觉得还烫,就进屋放在桌上,“你等会儿再喝,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应该饿了”。 云歌觉得这样面对赵元俊很怪异,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这样静静的站着。 赵元俊也觉得两人这样像雕塑一样站着不好,开口想说些什么,“你昨天喝醉了,浑身发热,我还以为你生病了,现在你额头没有那样烫了吧”,说着抚上云歌的额头。 云歌被他手心滚烫的温度灼醒,抬眼他,发现他眼中是灿若朝阳的眸光,比他的手心更烫,整个人滞住,任由他的手轻抚她的额迹。 “赵公子”,冷濯的声音让云歌清醒,躲开两步,任赵元俊的手讪讪收回,待看见是简延时,云歌心里蓦然紧张起来。 “赵公子,向大人不是说有事找我们嘛,我是过来叫你一起的”,简延并未走近。 赵元俊因为被简延打扰,脸上浮现一丝揾怒,“多谢侯爷提醒,我们这就走”。 “好”,简延似乎抬腿要离开,像才看见云歌,笑着说:“云歌,你的酒醒了,下次少喝点,都被我撞见两次喝醉了……” 云歌脸一红,想起上次喝醉时,简延也在场。 云歌一手托腮,手中的笔已经一个时辰未下一笔,本来慕紫让她算一下最近的开销,但是她却无法集中心思,脑袋中模模糊糊想起两次醉酒的片段,还有简延说话清晰的画面。 “小姐,你看这是谁”,慕紫突然在外嚷道,云歌手一松,笔掉在账簿上,好歹为干净的账簿上添了一笔。 慕紫拉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进来,头发凌乱垂下遮住了脸也认不清是谁,云歌摇摇头。 “是秋雪啊”,慕紫说,说着拨开她的头发,云歌这才从记忆中依稀想起这个人,当初赵夫人派来侍候她的,看她木然无神的脸,再见她衣服肮脏难辨颜色,定是吃了不少苦。 “流寇入璟城那天,她刚巧回璟城外的老家去了,躲过这一劫,可是流寇却对那些璟城外的村民也不放过”,慕紫咬牙说:“秋雪一家除了她都被害了”。 云歌注意到慕紫说秋雪一家遇害时,秋雪的身子小小的颤抖,似乎还在那场梦魇中,当初赵家的一幕她也见过,想来的确是惨不忍睹。 “好在她逃回璟城,我在城门那里遇见了她,我刚才问了赵公子,他说如果你需要人侍候,就让她留下来”,慕紫说完仔细的瞧云歌的表情。 “不用了,我不需要别人侍候”,云歌果断的拒绝,那料秋雪一听,扑腾一下跪了下来,任慕紫怎么拉也拉不起来,秋雪带着哭腔说:“少夫人,请你收留我吧,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本来就脏兮兮的小脸经这么一哭更是看不清本来颜色了。 云歌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实在不需要人特意来侍候我”。 慕紫被秋雪的哭声弄的心软,听她说起家破人亡更是唏嘘,这天大地大,可是一个孤身女子却无处容身,“小姐,你就留她在身边吧”,她想了想,“我那里的一些孤儿也需要人照顾,秋雪也可以来帮忙,多个人,我也不那么手忙脚乱的”。 “好吧”,云歌只得这么说,可是秋雪还是止不住哭声,璟城中处处可以听到涌进的失去家园的流民的哭声,半夜悲凉的哭声是每个人的梦魇,清晨醒来街角也许又多一具尸体。其中还有一些哭声断在来璟城的路中,更多的是眼神空洞洞的老者,他们已经流不出泪来,尽管知州大人筹集银子,却璟城中幸存的富庶人家只有寥寥几户捐钱,其中最大的那笔还是赵元俊捐出的,国库的拨银怕还在摆在皇帝案头的奏折中。 “对了,小姐”,慕紫临走想起有事忘了交代,“明天我要和向公子去璟城附近的村庄看看,我不在,你要帮一下忙”。 “嗯”,赵家的祠堂腾出来安置孤儿和流民,平日里都是慕紫分配食物给他们送过去,而城中募集来的粮食也是慕紫在管,云歌偶尔帮帮忙,这些她都很熟悉。 ------------ 章节98 慕紫也就出去一会儿,云歌就觉头疼,光是哄几个调皮的孩子都忙不过来,还好小恒跟着她帮忙,才不至于慌乱,只是那些孩子见慕紫没有来,都撇着嘴不高兴。云歌也自认没有慕紫的亲和力,看着那些孩子撒娇不吃饭,眉头一拧,本来是心急,结果小孩都以为她生气了,全都默不作声的自顾自的吃饭。赵元俊见到这幅场景,都情不自禁的大笑。 倒是小恒,这些孩子都很服他,争先恐后的亲近,搞的跟谄媚似的。秋雪也耐心极好,几个怕苦不肯吃药的孩子也乖乖吃药,一旁年岁大的人,都说,谁娶了她就有福了。 云歌看着他们二人忙前忙后,倒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多余,论耐心不如秋雪,论相处又不如小恒,赵元俊跟在她身后笑着说:“娶你真是倒霉,都不会持家,连小孩都怕你”,说完不以为意的抬眼看云歌脸上的表情。 “是啊,我都觉得自己没用”,云歌叹叹气,以前见慕紫做这些事挺容易的,自己上手才发现繁琐混乱,“你今天也这么闲”,云歌懂得避重就轻。 “是啊,向寒外出,知州大人忙着同北郡侯谈论军情要案”,他自嘲的一笑,“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能过问”,眼眸闪过一丝光芒,“我知道你肯定忙不过,所以我来帮你”。 璟城外,慕紫对向寒说:“向公子,你先走吧,把流寇马上围困璟城的事告诉知州大人,让他们早做打算”,她觉得现在如果两人一起,肯定会拖累向寒,身后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万马奔腾,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你怎么办”,向寒也一时没有主意,听到身后夹着吼叫的马蹄声,他们不快点走,肯定会死在这里。 “我们两人分开来走,我知道有一条小道可以直接到璟城,你从原路回璟城,我们至少有一个人可以回去”,慕紫望着向寒坚定的说。 “另一条道”,向寒看慕紫坚决的眼神,也来不及疑虑真假,“好”。 慕紫点点头,便要离开,却被向寒猛地一下拉住,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慕紫,你要小心”。 慕紫露出这一生中最美的笑容,掩饰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对着向寒拼命点头,“好,你也要小心”,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去看他,害怕他发现这一刻她的泪水,也许这是最后一面,再也不会见到了。 看着向寒走远,慕紫依然站在远处,她在等,等着那已经出现在她眼前的如潮水一般的流寇,凶狠的看着她,她开始朝向寒相反的方向跑,流寇被她吸引,马蹄踏起的沙尘在她身后,渐渐将她包围,赤色的风沙逐渐将她淹没。 没有捷径,没有小道,平静的大漠无遮无挡,杂色的马匹将慕紫围在中央,骑在马上的人俯视着她,就像天空上老鹰看着兔子,逃不掉的。 慕紫没有害怕,这一刻她觉得很轻松,他们都来了,向寒也许会很顺利的回到璟城,他会活着的,她的嘴角咧开一丝笑容。 “你这样子是准备含笑九泉吗”,是女子轻蔑的声音,很熟悉。赤色的沙尘褪去,女子的容颜清晰起来,慕紫的笑容僵在嘴角,“严雪心”。 向寒跌撞跑回璟城,城门上的士兵也被他惊慌狼狈的模样吸引,正想过来扶,就听他急匆匆的说:“快关城门,流寇朝这边过来了”。 “流寇马上就要来了,你怎么知道的”,知州大人焦急的在屋内打转,一连串的问题让他也觉得焦虑不安。 “我和慕紫本到城外看看一下城外村民的近况,哪知刚好遇见流寇抢劫那个村子,我听他们一个头目说要到璟城内,我见他们一大帮人,就觉得不妥,立刻回来给你们报信”,向寒定定神。 “这可怎么办”,知州大人在屋内来回的走动,脚步越来越重,看的人更是心烦。 “向大人,你冷静些”,简延说:“我明白你是担心敌我悬殊”,他起身走到悬挂璟城地图的墙壁前,看着那些被细心标注的红点,都是他们的兵力布防,“你可以放心,只要屈勒不加入,我们就不会输”。 知州大人一愣,心中本想着是年轻人盲目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可是见简延自信的神色,他心里又有些相信,毕竟是能够得皇帝重用,应该有些本事。 “侯爷这般自信,真是让元俊佩服”,赵元俊站在门外,听简延那么说,心里觉得还是难以信服,所以语气中难免带些揶揄,“希望侯爷不要让士兵的血白流,璟城百姓的希望落空”。 云歌与赵元俊一起来,看见向寒眉头深锁坐在那里似在思考什么,刚才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慕紫,忍不住问:“慕紫呢”。 向寒抬眼看了下云歌,眼露焦虑,“她说跟我分开,从捷径回来,可是现在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我回来的时候也问了城门的守卫,他们都没有看见”,越说越觉得心里焦急不已,站起来说:“我去找她”。 “站住”,知州大人满脸不悦,“你才回来都跑出去,遇见流寇,还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可是慕紫现在下落不明,我担心她被流寇抓走”,向寒说。 “你先担心你自己吧”,知州大人本不想在外人面前教训儿子,但是见一向听话的儿子当面顶撞他,“你出去找她,以为还这么好运的躲过流寇”。 “向寒,不要说了,向大人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内忧外患,你就不要让他担心了”,赵元俊急忙劝住拔剑张驽的向寒父子。 云歌听到向寒说慕紫没有回来,心里顿觉十分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听到知州大人不让向寒出城找慕紫,她立刻转身要离开,身后却传来简延冷淡的声音,“向公子,如果你执意出城找慕紫姑娘,我也不拦着,但是不要指望到时城门大开”,云歌觉得像是突然被寒冰冻住,“璟城有这么多百姓,希望向公子能够为这么百姓的性命着想,我也不想城门大开迎来的是流寇”。 云歌站在那里不敢动,就害怕她一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她的怯懦,简延的意思她明白,他不会为了一两个人而让流寇有机可乘。 向寒听清简延的意思,他整个人颓废的坐回去,失了刚才的激动。 简延的目光扫过云歌,眼神柔和下来,说:“云歌,慕紫姑娘会平安归来的, 对不对”。 云歌看看向寒,他迷茫的看着她,像是她的话是他唯一的希望,强压心中的不安和愧疚,低声说:“慕紫会平安无事的”。 ------------ 章节99 明月当空,寒光撒地,云歌站在城墙高处看着城外的宽阔的平地,月光倾泻,大地的明暗交替绵延到天际,寒夜秋风裹着杂草发出沙沙的声音,平静而宁静,可是她的心中却反复想着慕紫的事,总是心神不宁,半夜睡不着,高处眺望,希望慕紫能在归途。 可是茫然的天与地,都不见慕紫的身影,偶尔疾风袭草,野兽发出的嘶鸣声,让云歌都神经紧绷,在这片宁静下似乎都在等着狂风将一切席卷。 “我以为今晚睡不着的人只有向公子一人,原来你也是”,简延从黑暗处走出,“我知道你担心慕紫姑娘,但是为了璟城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像隔着一层细纱,带着些不真实。 云歌抿着唇,也不说话,其实她不怪简延这样,如果她和慕紫不那么熟稔,她肯定也会这样做,“人往往都因为感情才冲动,你跟慕紫非亲非故,她的生死你自然不会在意”,她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简延转过头看了看云歌,“我与璟城的百姓都非亲非故,更不必在意他们的生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可是我仍要保他们平安,这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似乎叹了口气,“也许你觉得我这样人不过是为了虚名,赫赫战功,封侯拜相,荣华富贵,谁人不想呢”。 云歌听出他的自嘲,觉得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一面。 “嘘,你听”,简延脸沉下来,专注看着处于漆黑中的远处大地。 风声带来马匹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像要惊醒沉睡的大地,云歌将目光投向黑暗的远方,依稀有红点,穿破黑暗越发清晰,原来的一两点汇集成一条火龙,沉睡的璟城已经被惊醒了,的耳畔传来简延的声音,“终于来了”,他紧凝的气息放松下来,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急促的钟声响彻璟城,城墙的火堆依次点燃,一队弓弩兵极快的涌上城楼,领头的刘有成见到云歌,起先一愣,立刻恢复肃穆的神色对简延一个军礼说:“侯爷,弓弩营已部署好”。 “好”,简延颔说:“向大人来了吗”。 “向大人和向公子正在赶来”,刘有成看了一眼云歌,低语道:“赵公子也到了”。 简延脸色如常,对刘有成说:“让将士们准备”,刘有成接到他的命令,让弓弩士兵依次站在城垛上,撑开弓箭对准城下的空地。 火龙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将大地点燃,马上的人也清晰的出现在这片月光下,像是深秋即将枯萎的杂草,灰蒙蒙的,随着风而摆动,这片杂草是移动的海,将一切都掩盖,他们在城楼下停下,阻隔了去路的城楼成了他们叫骂的源头。 忽然一下静止下来,灰色的海中间裂开,一个娇小的人骑马缓缓走来,她扬起脸,对着城楼上的人一笑,讽刺而轻蔑,赵元俊一愣,突然念道她的名字:“雪心”。 云歌看见严雪心的脸那一瞬间觉得她眼花,可是听赵元俊念出的名字,她知道,她没有看错,严雪心没有死。 严雪心也看见城楼上的赵元俊,心里涌起往事,竟一时忘了她的誓言,“让赵家人死无葬身之地”,她嫌恶的看了眼身边那个高头大马满脸络腮胡粗俗的张三海,她扭头看着云歌,心中的恨意再次涌出,“带慕紫上来”。 向寒听到严雪心念慕紫的名字,立刻上前站在城垛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下方。一个流寇是拖着慕紫,她几乎未着片缕,几块撕烂的布料挂在她身上,血迹在地上像一条红蛇,刺激着每个人,特别是云歌可以听到城下的男人发出猥琐的笑声,尘土遮住她的肌肤,在这月下只剩*裸的红色,出了黑暗来到月光下,云歌听到向寒的手抓进石缝中的声音,悲恸隐在胸中。 云歌将目光移开,她已经不忍在看了,那些挨得很近的火光让她眼睛生疼,耳边传来向寒叫慕紫的名字,在这月光下显得那样的无力和凄凉。慕紫没有抬头,她已经失去了生气。 “严雪心,你放了慕紫”,向寒说,那声音让冷风吹得都不像他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严雪心看着这一幕,突然放声大笑,像是凄厉的风声,撕裂每个人的耳朵,深深的扎在每个人的心底,她望着向寒,放声说:“可以啊,让你的人开城门”。 向寒的脸色苍白,他明白那是交换条件,他将目光落在简延身上,“侯爷……” 云歌听到向寒叫简延,也转过头看着简延,他似乎并未受他们期盼的目光影响,漠然的望着城下凶恶的流寇,“弓箭”,刘有成立刻将一副弓箭送上。那弓箭像是在月色浸润下铸成,带着皎洁柔和的光芒,拉满弓时,箭尖带着闪烁的寒光,直直的指着城楼下。知州大人沉声说:“张三海,什么时候你也需要一个女人替你说话了”。 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匪首张三海似乎被这话激怒,大声说:“谁他妈的需要女人做主,我这是爱情,爱我夫人,你知道个屁……”身后是一连串流寇粗俗却豪爽的笑声。 “向大人,听你的口气是不开城门了”,严雪心下马走近慕紫,捏紧她的脸逼迫她抬起头来,阴沉的说:“你看,这就是璟城的人,好狠心啊,我明明是清白的要被他们浸猪笼,像是这样已经是残花败柳的女人,他们更不可能救你了,这个世上的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眼睛都瞎了……” 严雪心越说越激动,指甲掐紧慕紫的脸,她的声音不大,在这个静谧的夜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中,云歌听她说,觉得呼吸急促,像是有一双手无形的捏着她的心,不让她呼吸。赵元俊也注意到云歌苍白的脸色,似乎随时就要倒下,即刻走到她身后,双手紧紧扶着她,却将她回头时,眼眶中全是泪水,“这不能怪你”,他在她耳畔低声说。 严雪心见赵元俊扶住云歌,脸色一暗,阴狠的说:“既然你们不开门,那我就不客气”,眼睛瞟过身后几个男人,他们立刻心领神会,上前来拉开慕紫护着身子的四肢,一个精壮的男人压上去,慕紫的尖叫让众人胆寒。 “你们好好看看,等会儿全城的女人,她们都是一样的下场”,严雪心张狂的说。 “住手、住手……”向寒疯狂的叫道,整个人都悬在城墙上,带着悲呛的声音让人听了心碎,如果不是有人拉着他,他也许可能已经落了下去。 “你疯了,严雪心”,赵元俊愤慨的高声说。 “我没有疯,我只是要报复我当初冤枉我的人,所以璟城人,包括你”,严雪心笑着说,分不清是开心还是疯狂,将匕首搭在慕紫身上,“开城门,不然我杀了她”。 慕紫凄厉的哭声回旋在每个人耳畔,那是个噩梦,挣扎着想醒来,可是梦醒后才发现那是事实。 向寒悲戚对简延恳求,“侯爷,我求你……” “不”,简延回头望着向寒,冷冷的说:“失去贞洁的女子还愿意苟活人世吗”。 ------------ 章节100 向寒痴愣的站在那里,简延的话像是一道惊雷,让他说不清是惊恐还是清醒,他像游魂一样停止了呼喊,默默的转身,闭上眼睛站在那里,一滴泪极快的滑过他的脸颊,隐遁在黑暗中。 简延将箭对准在慕紫身上起起伏伏的男人,箭尖上的寒光像极了在天空上闪烁的繁星,弦已绷紧,却感觉左手被一个滚烫的手心包滚住,他抬眼看着云歌,她紧握他的手,对他摇摇头。 “放手吧,云歌”,简延的眼眸黯淡,“拖得太长,受苦的是慕紫”。 云歌依然不放,回头看着知州大人,对他说:“向大人,你家的可否允许一个不是完璧之身的儿媳”,云歌说这话,她没有一点底气,只是她想试试,凝住呼吸等知州大人的答案。 知州大人一愣,看向向寒,发现他也苦笑望着自己,心里突然明白些什么,他想起城下的那一幕,心里是难以抑制的恶心,坚决的说:“我们向家绝不能允许这样的儿媳”。 向寒听完这番话,整个人向后退,颓然的倒在地上,刚才捏紧的拳头放松,无力的就像生命的最后一刻,耳边依然是慕紫在城下的惨叫和哭声,他蒙住自己的耳朵。 云歌没有放手,她的手没有刚才那么有力,可是她依然想要握紧,赵元俊的手覆在云歌手上,小心的将她手掰开,一只手托着她,害怕她突然倒下。 那箭像是天空上的流星,在长空上划出最美的弧形,深深的插入伏在慕紫身上的男人,慕紫在最后一幕看到那束美丽的星光时飞快的飞向她,她突然觉得解脱,可是为什么她最后没有看到牵挂的脸,熟悉的声音,所以觉得心好疼,在闭眼之前,她四处寻找,他在哪里。 “放箭”,离弦的箭都朝城下飞去,马匹嘶叫着狂奔,严雪心被张三海抱上马,将她护在胸前,她扭头看向那灯火通明的城楼下,多少人都已经模糊了,耳边都是嗖嗖的弓箭飞驰声,不断有人倒下。 云歌冲到城垛边,对着严雪心的方向,大声说:“严雪心,是我陷害你通奸的,如果你要找人报仇就冲我来吧,上次你能逃脱,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我一定要你的命……”风带着她的声音飘得很远。 身边的赵元俊上前拥着她往后退,“你不要说了,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错”,他艰难的说。 流寇如潮水般退去,城楼下堆积着尸体,天空褪去黑暗,破晓而出的太阳映照着这片天地,城楼下的尸体也清晰的展现在世人面前,云歌和赵元俊一夜都站在那里,直到流寇退去都没有离开,空荡荡的城楼上还有向寒。 “走吧”,赵元俊说道。 云歌木然的跟着赵元俊,下了城楼,那扇城门依然紧闭,她望着那斑驳的古旧城门,还有整齐排列的士兵,不准任何人靠近,突然想起慕紫还在城外,黑压压尸首,不知她在哪里,疾走几步靠近城门,快要接近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侯爷有令,任何人不能靠近城门”,一个脸孔严肃的士兵说。 云歌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城门,赵元俊走近对云歌说:“我们先回去,有些事不能勉强”,他的面孔上带着些无奈。 一路走来,两人安静无语,心里空落落的。 “看,就是这个女人害得我们这么惨”,不知是谁的声音,云歌抬眼发现身边渐渐围满人,将她和赵元俊包围在中央,每一个都带着愤怒。 云歌茫然的看着周围这些愤怒的面孔,耳边不断的出现他们的辱骂,“她就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害了严雪心,我们也不会这样惨了”,“真是下作,这样的事也做的出来”……不堪的话语在云歌脑海中回响,这些人的面容越发狰狞,像是要吃了她,她不禁后退。 “你们做什么”,赵元俊生气的说,“凭什么这么说云歌”。 “哟,赵公子,你到现在还护着这个女人”,那是醉香楼的老鸨,皮笑肉不笑的讽刺着,“不知是用了什么狐媚术,勾得你都忘了谁害得你一家都被流寇杀了”,看了看脸色发白的云歌继续说:“是严雪心,但是严雪心为什么这么做,就是因为这个女人陷害她通奸……” 老鸨一番话让众人连连称道,一致声讨云歌,更有几个摩拳擦掌似乎要教训云歌。 “你们想干什么”,赵元俊警惕的说,包围越来越大,似乎大半个璟城的人都来,牢牢的将他们围在当中。 “干什么……”一个愤怒的声音插进来,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个人端着一大盆水冲了进来,直直的朝云歌泼去,“让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云歌无处躲避,那水迎面泼来,可是全被赵元俊挡在她身前,她全身未沾一滴水,赵元俊全身淋湿,狼狈不堪。 有人见云歌躲过,接着有人拿起各种东西朝云歌扔来,赵元俊将云歌护在怀中,自己任那些人扔,赵元俊身后不断落下的比小臂还要粗的萝卜,还有鸡蛋黏糊糊的蛋清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他咬牙忍着。 云歌推开赵元俊的手臂,“够了”,一个鸡蛋扑倒她的脸颊,黏糊糊让她眼睛全是黄沉沉的,蛋壳的碎片扎着肌肤,真的很疼,她抹掉蛋清,看见有人仍想扔她,她蹲下身捡起一颗白菜朝那人扔去,听到“哎哟”一声,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下,这一幕让许多还准备扔她的人,拿着手中的东西犹豫着不敢扔,呆呆的看着她。 “你们说得没错,是我伪造她通奸的,但是你们呢,落井下石,一个个看好戏的时候怎么不说话,我永远都记得你们那天的嘴脸,无耻之极”,云歌指着周围的众人,“怎么不说话,想起你们的嘴脸了,为什么严雪心不止要我一个人的命,还要你们的,因为你们都是帮凶”。 众人愣在那里,有人愧疚,有人不甘,也有人害怕,不是因为云歌的话,是因为严雪心的报复,他们看向云歌的时候仍是愤怒,因为在他们心中,云歌是始作俑者,他们不敢惹怒严雪心,但是可以对付孤立的弱者。 “向公子,你来了”,老鸨尖叫,拉过失魂落魄的向寒,“向公子,就是她害死慕紫姑娘的,你要说公道话,是不是这个女人害了我们璟城”,她得意的看了看后面,许多人被她带动起来,汹涌的讨伐云歌。 向寒睁着空洞的双眼掠过云歌,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他推开众人踉跄的走了出去。 “就是这个贱人,害了我们璟城,我们一定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老鸨煽动众人,许多人都被她鼓动,大声高叫要杀了云歌,像是四面楚歌,她被包围在仇恨中,那些血红的眼珠愤慨的盯着云歌。 “快走”,赵元俊顾不得全身的肮脏,拉着云歌要离开,可是众人叫嚣着向他们围过来,带着要将云歌碎撕万段的仇恨。 赵元俊握紧拳头,低声对云歌说:“找个机会跑”。 ------------ 章节101 “慢着”,人群之外,一个冷濯的声音传来,众人已经失了理智的他们,不甘心的提起拳头,云歌看着那些高举的拳头,想要动手,却被赵元俊死死的拽住,“我来,你现在不能动手”。 几颗石子越过人群打在高举拳头的人手腕上,那些人立刻叫疼起来,也顾不得云歌,身后的人被这突然一幕惊住,面面相觑,也没有人敢贸然上前。 “滥用私刑,也要师出有名,不知大家是为了什么事这样做”,众人顺着声音让开一条道,让简延走进来。 人群中一愣,静了一会儿,有人说:“这个楚云歌,陷害赵家的小妾严雪心,害得我们现在被那个严雪心当成仇人,我们都是无辜的”,“就是就是”,身后的附和之声顺势响起。 云歌正憋着一口气想反驳,却被简延抢先一步,“那个严雪心的事我也听知州大人说起,来龙去脉也大概知道,大家说是因为楚云歌陷害严雪心才导致严雪心的复仇,让璟城陷入这场灾难中,对吗”。 “对,就是这样的”,众人将矛头对准云歌。 简延轻轻一笑,“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就应该感谢楚云歌”,语毕让众人皆是大惊,云歌也抬眼诧异的望着他,更有人叫嚷着简延偏帮云歌,闹嚷嚷的吵成一片,但还是忌讳简延的身份,不敢连他一起骂。 “严雪心这等狠毒的女子,本来早就诬陷楚云歌,没有怀孕和那个奸夫勾结硬说自己有孕,被楚云歌识破之后还诬陷他人说被下了药流产,如果大家不信,可以问赵公子”,简延看向赵元俊,面色如常。 赵元俊看着气急败坏的百姓,他叹息一声低声说:“的确是这样的”。 人群中有人似乎察觉到赵元俊的迟疑,质疑的说:“他这么护着这个女人,谁知道他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赵家的几位长辈,还有齐相爷,大家都可以去查”,简延突然换了语气,“像严雪心这样一个攻于心计的女人,如果不是楚云歌用计将她赶走,不知道以后还有做出什么事,大家从前次流寇袭击璟城之事,可以看出她是多大的仇恨连她自己的父母家人都不放过,就算她和楚云歌,和赵家,和璟城所以人都有仇,再毒辣的人都不可能对自己的父母兄弟下毒手,可见她的狠毒,就算没有楚云歌这件事,也难保她以后会作出什么样的事”,见没有人反驳,都垂着头似乎再思考他的话可信与否,“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女人抓住,让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对璟城下手,为我们死去的人报仇……” 众人似乎被他感染,高喊:“捉住严雪心,报仇、报仇……” 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比他们刚才的气势更旺,连城门处的士兵也高呼起来,云歌围在中央,看着他们血红的眼珠带着嗜血的仇恨,猛然想起慕紫惨死的一幕,身上的热血都在沸腾,当她将视线落在简延身上时,发现他与刚才一样平静,微笑看着众人,就像看着一群喝醉的酒鬼,癫狂的疯子。 待他感受到云歌的目光时,他嘴角带着些不清晰的嘲讽。云歌刚才沸腾的热血一下冷了下来,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看看身边的赵元俊,他沉默不语,发愣的看着满地狼藉,就像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一样,她无法听到这高亢的仇恨,云歌想,谁才是最可怜的。 慕紫倒在璟城的城门外,和那些侮辱她的男人一起,秃鹫再次光临,他们总是那样快,黄昏的时候就来到了。云歌踏上城楼的时候,看着几只秃鹫张开巨大的翅膀在天空上盘旋,将天边的晚霞遮住,泻出些惨淡的暗红。 秋雪和小恒将一叠叠冥钱撒向天空,纯白的颜色像是雪,小恒脸上带着眼泪,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秋雪哀伤的望着天空,看见云歌走来,他们对望一眼,继续将手中的冥钱撒向天空,纷扬的将城楼下一切丑陋掩埋。 小恒到底年纪小,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抱着秋雪,大声的哭了出来,秋雪将他紧紧搂在怀中,眼泪也悄然落下,风阵阵吹过将他们的眼泪带到很远,让他们的哭声消散在风中,那压抑的悲伤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不知谁人能感受的到,与他们阴阳相隔的慕紫是否能感受得到。 云歌无声的望着天空,天边那抹晚霞逐渐消失,又重回黑暗中,她的耳边传来秋雪幽幽的声音,“像她这样的好人都落得这样下场,我不会有什么下场……” 云歌低下头,看着城垛上黑色的石头,上面的有红色痕迹渗入石缝中,艳丽的像血,喃喃道:“我会有好下场呢……” 小恒擦干眼泪,走到云歌身边,说:“师傅,你教我武艺吧”,他眨眨眼睛,眼泪顺着眼角落下,看着城楼下,咬着牙狠狠的说:“我要替慕紫姐姐报仇,杀光那些流寇”,眼中流露出的仇恨让云歌想起了那些叫嚣要报仇的人,老少男女的面容渐渐变成小恒的脸。 云歌看着天空中盘旋的秃鹫,轻声说:“武艺有什么用,我昨晚就站在这里,可是一样不能救慕紫”,她蹲下身子凝视小恒愤恨和迷茫的脸,“我没有你想的那些本事,我亲眼见我最亲的人一个个离开,可是我一个都救不了”,往事涌上心头,她将头低下去,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滑下,她曾眼睁睁看着清风、师傅、慕紫死在她眼前,可是她都无法救他们,连仇都不能为他们报,还想躲起来不见任何人,原来她是这样的胆小怯懦自私。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内心的悲伤还是冲破了压抑已久的情绪,她跪在地上,放声哭了出来,那些眼泪将她的脸湿透,像是一场大雨经过。 模糊间一个影子蹲在她身边,温柔的手掌抚过她的脸颊,她就像抓住溺水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觉得她需要这一点依靠,将身旁的人紧紧抱住,伏在他的胸前哭泣,任由眼泪润湿他的前襟,那干净的水汽将她围绕,让她可以尽情的宣泄。 ------------ 章节102 “向大人,慕紫姑娘不在了,粮草还是需要有人来管,不知向大人有合适的人选吗”,简延说,连夜他请知州大人来商量,昨晚一幕让士兵士气大振,歼敌无数,没有人伤亡,可是城中的气氛却一下诡异起来。 知州大人摇摇头,他也心烦不已,向寒从昨夜开始就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见任何人,他已无法分心去理会,这管粮草的事一向都是慕紫在管,本来临时找人接替她,也不是没有人,但是昨夜在城楼上的一幕还有民众对云歌的质疑,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赵元俊本也想说云歌,但是见云歌无精打采,还沉浸在自责悲心中,出于私心,他也没有说话。 “难道要从军中调人”,简延轻蹙眉头。 一时沉默,无人应答。 “我来接替慕紫”,云歌跨入大厅中,“我来管粮草”。 “楚云歌”,知州大人似乎对她突然出现在大厅中一愣,抬眼看简延,发现他嘴角淡然的一笑。 “云歌”,赵元俊猛地站起来反对,“你不要意气用事” “这不是逞一时之快”,云歌直视简延坚定的说:“我一直都在帮慕紫的忙,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而且秋雪和小恒也会帮我的”。 简延听她说完,对知州大人说:“我也觉得云歌很合适,不知向大人意下如何”。 知州大人听简延都同意,说:“全凭侯爷安排”。 赵元俊不悦的看了一眼知州大人,走到云歌身前,“现在外面的人都敌视你,你这么做肯定要惹非议,那些流言蜚语看似无害,却伤人更深,万一你踏错一步,不知道他们又会怎样对你,你本就心高气傲,能忍这样的窝囊气吗,如果你真的恨雪心”,他停滞一下,继续道:“我可以帮你除掉她……” 云歌看见他瞳上的阴霾,叙叙说道:“我是恨她,但是细细想来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我也不是心善的人,不用你代劳”,她说着垂下头,“其实在这其中,也许你才是无辜的”。 他苦笑,“我不知无辜的那个,如果我没有享其人之福,在最初阻止你们,也许现在就不是这样的结果”,如果一切都重来,他们之间也会是另外的一番情形,他宁愿她还是那个与他斗嘴质气的不懂事的妻子。 云歌释然的一笑,说:“你下次娶妻的时候可要识清女子的正面目,不要像我和严雪心一样狠毒,一个想要毁灭璟城,一个是罪魁祸首”。 赵元俊听云歌说这话,猛然间心里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抓住那将要失去的。 “侯爷,城门外聚集一大帮流民,要进城避难”,刘有成匆匆闯入,对简延急声禀告。 “哦”,简延也是一愣,“大概有多少人”。 “人数至少上千”,刘有成瞥了一眼云歌和赵元俊,“似乎都是附近遭流寇的村民……” “让他们进城吧”,知州大人急忙说,却见简延没有丝毫反应,静静等刘有成继续禀告。 “末将在城楼上观察时发现城外树林处,似乎有异动”,刘有成说:“末将怀疑有伏兵”。 知州大人一惊,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只得看着简延。 简延低头沉思一会儿,说:“去城楼”。 城下衣着破烂的流民敲着城门,大声的叫嚷,放他们进来,可是大门依然紧闭,已经没有轻壮的男人,偶然一两个男人不是白须老翁,就是稚子小儿,更多的妇女,她们冲到城门下,尖细的嗓音让门内都沸腾,也许是许久没有得到城内的回应,她们开始叫骂,语言粗俗,却让人更觉心酸,她们的脸上已经没了最初的颜色,黄褐色的风霜染上她们的脸颊,一路艰辛让她们疲惫不堪,随时会出现的流寇让她们胆战心惊,饥寒交迫让她们奄奄一息,不少女人还怀抱嗷嗷待哺的婴儿,也哭得声嘶力竭。 “开城门吧”,知州大人不忍见这一幕,他家世代在璟城为官,这样的景象,他平生未见,曾经平凡庸碌的日子也磨去了他雄心,像一个普通的人,都是廉价的慈悲。 “不能开,百米之外的树林有伏兵,而且数量不少”,简延说。 知州大人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是仁慈的心在作祟,“这些流民该怎么办,她们这样哭,也会影响人心的”。 简延低头看了一眼,说:“吩咐人多做些馒头,每日扔下去”,转头看向云歌:“不要浪费了粮食,按照普通士兵的分量,璟城可能要被困些日子”,笑着对云歌说:“云歌,你可要计算好,璟城人会不会挨饿,就看你的了”。 云歌点头说:“我会尽力的”。 下了城楼,就见许多百姓守在城门那里,见知州大人,立刻围了上来,“向大人,怎么不开城门啊,外面还有人没有进来”。 知州大人面有难色,“城门外的人,身份不明,以防是奸细,我们想先查清楚”。 “哦”,众人恍然大悟,议论开来,可是还有人疑虑,“这要多久啊,外面可能都是老弱妇孺,听她们哭得多惨啊,这样晚上都睡不着”,“是啊,我亲戚还在附近的村庄,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知州大人不得不再次违心的说:“很快,很快……”他没有多少底气,那些人是不可能进城的。 烛光如萤火,简延将卷好的小纸条展开,见上面的字,嘴角微微上扬,寥寥数语已默记在心,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火光贪婪的舔食着纸条,瞬间已是灰烬,他倚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快则三天,慢则七天,希望屈艺不要成为做坏的打算。 很静的夜晚,空荡荡的街上依稀传来哭声,让闻着皆是心中烦闷,而守城的士兵也是心烦意乱,说可是断断续续的哭声,一会儿是婴孩,一会儿是老妪,连不远处林中的鸟也被惊醒久久盘旋不愿栖落。 ------------ 章节103 连着两天,云歌都让秋雪和小恒将馒头从城楼上扔下,可是小恒今日站在那里不愿动,呆呆的看着篮里的馒头,见云歌上来,细声的问:“师傅,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在羞辱他们”。 云歌停滞下来,望着小恒天真的脸,这样的事她真的没有想过,探出脑袋看城楼下的人,他们依然争抢着馒头,年轻的抢到之后就躲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嚼,不时抬眼看一下周围的人,年老者,也有人将馒头递给他们,可是他们无力的靠在城墙上,小口小口的咽下馒头,再有就是连馒头都无法下咽的人,一股腐臭冲上来,是他们身后那些尸体发出来的,可是他们没有力气移开,渐渐的也不管了,秃鹫愉快的每天光临,尸体都剩下骨架了,它们依然来,因为它们已经感觉到死人的气息了。 “小恒”,秋雪安静的站在那里,轻声呼唤小恒,她的眼眸里是死水一样的平静,“人为了活着,还管什么尊严,有些人为了活着比他们更卑贱……”她的目光掠过他们探到很远,“如果没有馒头,他们说不定连那些尸体都不放过”。 小恒被秋雪古怪的表情吓到,跑到云歌身前,云歌也觉得秋雪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细细想来,可能这么人让她想起了自己全家被杀的事,连声安慰小恒说:“小恒,如果你想让所以人都有尊严,首先让他们都活着,不然谁能讲尊严呢”。 小恒虽然很聪明,但毕竟年纪小,不明白秋雪的话,但是云歌的话他曾听夫子讲过相似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我会记住的”,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云歌说:“向寒大哥是不是很有才学,我都听慕紫姐姐夸了他很多次”。 云歌的心沉下去,看着远处,想起慕紫的尸首还在城外,城楼下新鲜的白骨不知娜具是她,向寒,她也许久未见了。 小恒也明白自己触动了云歌的伤心处,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咚咚咚……”城楼下传来砸门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厉害,往下探头,才发现是流民用石头砸城门,那声音像是砸在心上,让人也猛然一惊,身子也不由得瑟缩。 “开门、开门……”有人尖叫,“她不行了,求求你们开门……”原本愤怒的声音在许久之后也变成了呜咽的哭声,一个年轻的女子搂着一个老者,不住的拍着城门,她从开始的悲愤,变成绝望,头一次的磕在城门上,让人也觉得心酸,可是城门依旧纹丝不动,云歌看见小恒也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幕,他的眼睛变得润湿,她将他的眼睛捂住,“下去吧”。 城外的声音让城内沸腾,无数的人驻足在城门处,议论纷纷,城门被封,他们也基本关店关铺,整日焦急不安的议论城外的情况,可是都是猜测,突然出现的哭声让他们都觉得心中害怕。 “放他们进来吧”,有人高声说,很快就有人附和,“都没有流寇过来,一个个胆小如鼠,还封城”,这话让守城的士兵很憋屈,他们的热血只沸腾了一时,还没有见到流寇只听了那晚的箭声,个个摩拳擦掌,本想斩杀敌寇,可是城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封了,听着门外的哭嚎,他们却无能为力,而百姓来的时候都对着他们指桑骂槐。 “都是缩头乌龟,让他们保护我们璟城,我们都会没命的……”非议声一阵高过一阵,守城的士兵憋红了脸,没有一人反驳。 突然门外的哭声高过城内的议论,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传来,“娘、娘……”那种揪着人心疼的悲伤,让所以人都静默,越来越响亮的哭声传了进来,钻进每个人的心里,积攒了多日的伤心郁愤一时全发泄出来,城外已经是哭嚎一片,城内的众人对视无语,不少人也跟着城外的人落泪。 云歌抬眼,看到简延,他正注视的看着城下纷乱的人群,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月亮被乌云遮住,没有一丝光泄露出来,赵府门外守卫的乡勇已经倒下,他们的手握着咽喉,脸上都是狰狞的表情,似乎在死前很痛苦。来人将赵府的大门打开,径直走了进去。 来客推开堆放粮食的仓库,原本这是赵家的大厅,此时却像一个米粮店。来客将壶中还剩下的酒倒在堆积如山的大米上,掏出火折子,扔在酒香溢开的大米上,火光猛然升高,映得来客的脸清晰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和着梁下城那日的噩梦,云歌恍惚的醒来,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她仿佛一下回到皇宫中那个夜晚,冲到窗户前,看见远处浓烟掩着火光往上窜,似乎要遮住天上的月光,那是赵家的旧宅,是存放粮草的地方,云歌心惊,赤着脚往外跑。 街道上许多人端着器皿都朝赵家跑去,水洒落在青石上,显得格外湿冷,云歌在人群中冲撞下跑到赵家旧宅,此时已是火光漫天,靠近都觉得浑身燥热,人只能在外围泼水救火,云歌看着火光将一切都吞灭,心也往下沉。 赵元俊见到站在大门前的青石道上痴愣的云歌,见她还着亵衣,赤脚伫立,心疼她,立刻走上前,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在地上,拉着木然的她走入披风里,蹲下身将她的脚包裹在披风中,可是嘴里还是忍不住训斥:“这么冷的天,你就这么赤脚跑来,也不怕生病……”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才发现她眼中的惶然,心中不忍,低声安慰:“你不必难过,也许璟城之围很快就会解除的……”这话听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没有这火焰来的那么刺眼那么真实。 云歌脑子里很乱,许多将面对的问题一一出现在她脑海中,人群在她周围穿梭,火光就在眼前,她没有一点深秋夜的寒意,只觉得额头上冷汗冒了出来。 火已经被扑灭,在空气中弥漫大米的香味,越往里面走气味越浓,曾经堆放米粮的大厅已经坍塌,不时有一股青烟从里面冒出来,杂著着大米的香味。 简延站在两具乡勇尸首前,他们曾经负责守卫这里,如今成了焦炭,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一遍,目光落在一个灰烬中露出些白色光滑釉面的物件上,扒开灰烬,原来酒瓶,他拾起酒瓶,酒瓶已经大部分被熏黑,连里面都变黑了,他放在鼻下闻了闻,便扔在灰烬中。 云歌查看一番粮草,顿时觉得无颜见人,璟城的粮草大半被烧光,她接手不过两天,居然发生这样的事,她压制心里的难怪,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众人的斥责。 可是简延根本没有理会她,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离开,知州大人望着云歌连连叹气也走开了,云歌默默的走出废墟的赵府,街上人来人往,都没有一人理睬她,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往日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不早就劈头盖脸的骂起来了吗,今日是怎么回事? “赵夫人”,身后有人叫道,云歌没有在意,待刘有成站到她跟前,才发现他在叫她,叫她“赵夫人”,听他的语气,她说不出的奇怪。 “赵夫人,侯爷请你有事相商”,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云歌看着刘有成有些尽管板着脸,但是眼底还是有鄙夷,开口说:“你们是怎么解释这次失火的……” 刘有成开始奇怪云歌到底想知道什么,想了想,忽然明白,说:“侯爷说是因为守卫玩忽职守,喝酒误事”,顿了顿,他又说:“请你放心,所以璟城的人都不会怪罪你的,因为侯爷已经帮你开脱了……” 云歌听出他的鄙视,也失了往日争辩的斗心,只觉得天地浩渺,她却飘浮无根。 ------------ 章节104 简延坐在书桌前,翻看璟城的县志,见云歌进来,放下手中的书,示意她坐下。 云歌站在那里没有动,简延起身走到她跟前,向外看了一眼,低声说:“我怀疑璟城中混入了奸细”。 云歌来前脑海中已经仔细思考了一遍,总觉得这次突然起火,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听简延这么说,她心里也大概证实了那个猜想,可是不明白为什么单独招她来,“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我不知道”,简延说,“不过我猜,应该是我们身边的人”。 云歌惊异的看着他,“是不是应该通知知州大人,让他们防备”。 “不用,这个奸细的目的不是知州大人”,他停下来看着云歌,“倒是你要小心,起火这事可能就是冲着扰乱璟城人心而来,还有城外的流民,早让城内的人人心惶惶,粮草被烧,我已压下去,令所以人都缄口,你小心被人利用了……” 云歌被他的深邃的目光盯得脸发烫,撇过头,说:“可是我们的粮草被烧,除了供城内人,还有城外的流民,我……真的无法……也许我真的没有用……”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常胜将军也是要积累失败的经验的,不然就是向前人学习,总会慢慢好起来的”,简延的声音温和而低沉,娓娓道来都是安慰宽心的语言,“失败不是一个人的,这事我也是疏于防范”。 云歌少听简延对她说这么多话,特别是听到他说他也有责任是,心中溢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将头垂的更低,“多谢”,半响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原本目光可以触及的脚尖也移远了,突然涌出些失望。 “奸细,我们怎么能找出奸细呢”,云歌问道。 简延用县志遮住大半个脸,略微思考了一下,问:“你有什么好建议”。 云歌摇摇头,她有时真恨自己这么愚笨,拙劣都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奸细混入城中最让人担忧的就是下毒,在水源里下毒”,简延似乎在自言自语。 院外的枯枝黄叶在寒风中瑟瑟落下,偶尔的几声鸟鸣给这幅寂寥的风景生动刘有成急匆匆的走进来,面带焦虑的禀告简延,“侯爷,营内的一些兄弟上吐下泻,面色浮肿涨黑,像是中毒了”。 云歌一愣,对上简延的目光,看见他眼中只是早已意料到的冷漠神情。 营内的士兵见简延到来,都起身迎接,连躺在简易床铺上士兵也无力的挣扎要起来,简延制止了,坐在并不干净的床铺上,让几个年纪轻的士兵涨红了脸,“侯爷,这里脏,等我擦一下了再坐……”年轻的士兵忐忑的说。 “不用,打战连这个都受不了,还领什么兵,不如在梁下城享福”,简延笑着说,跟平日里含蓄温和的模样有很大差别,但是听他这样说,所以人都豪爽的大笑,一时营中将拘谨一扫而空。 简延将手搭在躺在床铺上的士兵,问道:“你们这样是多久时候的事”。 “嗯……大概是昨天半夜吧,我们几个突然肚子疼,结果到了现在都快不能起身了……”一个士兵怏怏的说。 简延笑着说:“应该是水土不服,我开几服药,吃了就应该好了”。 “侯爷”,刘有成跟在简延身后,待出了营房,他再忍不住了,压着嗓子说:“我觉得应该是中毒,为什么侯爷说是……” “璟城内人心不稳,军心不能乱”,简延严厉的说。 “怎么样”,简延走到营门外,云歌站在那里。 “水里的确有毒,还好都是可以解的”,云歌虽然医术不精,但是对于毒却是很了解,“现在军营外的水井都下了毒,还是另外找水井”。 简延听着点了点头,“我翻看县志,知道这几个井的水脉不与璟城内另外几个井相通,才特意选了这处房子作为军营,这倒是个机会……” “也许借这个机会,我们可以找出奸细”,云歌顺着简延的话说,抬眼发现他眼底的欣赏。云歌微微低下头,想起赵府的那场火将药材也烧光,也许奸细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下毒,即使药性不是很猛烈,但是也能让守军人心惶恐。 城门处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砸门声,听的人心惊那门是否被撞破,城内的人群将守城的士兵团团围住,大叫,“开门、开门……” “发生什么事”,云歌挤到发愣的秋雪身边。 “我没有往下面扔馒头……他们砸门了……这些人要开门……”秋雪惶恐的眼神惊慌的望着云歌。 “为什么不扔呢”,云歌诧异道。 “米粮不多了,城里的人都吃不饱……我不敢在扔下去……”秋雪急得快哭了。 云歌看着那些人饿绿了的眼睛,拿着石头不停的砸在门上,见城楼上有人探头,也往上砸石头,可是石头高高抛起后又落下。城内都人骂骂嚷嚷的要守城士兵开门,“我还有家人在外面……你们不是说要开门的吗……都几天了都没有开……”骂声不绝于耳,眼看士兵都招架不住,推嚷间已经将他们逼入死角,已经有人冲到前面,举起横在门上的木杆。 云歌见无法,越积越多的人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一夜之间,谁曾想璟城原来还是有许多人的,她跳入士兵间,将他们的佩刀一拔,“都给我住手”。 根本没有用,汹涌的人群将她淹没其中,她心中一动,伸手一推,已经有几人到地,身后的人被前面的人绊倒,像风吹过麦田,矮矮的倒下一大片,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一惊,愣在那里。 众人醒悟过来,发了狂一样朝云歌冲来,云歌伸手将刚才闹的最厉害的领头人从地上抓起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阴沉的说:“谁再敢造谣扰乱,依此下场处置”,寒光闪过,温热的血溅在还在发愣的人脸上,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云歌手中一松,那个人捂住右手大叫,众人吓得后退一步,细细看来,地下有一截断了的指头。云歌冷冷的看着哭嚎的男人,说:“这次的惩罚是给你个教训,如果再有下次,我要你的脑袋”。 云歌感觉有人在看她,抬头发现简延站在远处,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她心一颤,将刀扔在地上,默默的走出包围。 ------------ 章节105 屋内的蜡烛被点着,莹莹一点亮,墙上的人影被飘忽的烛火扭曲,简延在灯下看着县志,偶尔抬眼都发现云歌盯着外面发呆,沉着声音说:“应该快上钩了”。 云歌心事重重的垂下头,脚尖在地上的阴影处画圈,了无生趣的重复,他们没有将士兵中毒的消息泄露出去,反而对外说军营中所幸粮草提前转移,粮草的损失只是一小部分,许久都没有消息传来,云歌有些沉不住气,担忧他们露出马脚,让奸细察觉。 简延似乎察觉她的不安,说:“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如果消息泄露,那么奸细一定在我们中间,不也是一个收获吗”。 门外隐约有人声,云歌起身朝外望,似乎是刘有成押着人往这边来了,她心中一喜,看来是捉住了。 门被大力的推开,刘有成和几个士兵骂骂嚷嚷的将一个人推了进来,那人一身黑衣紧紧包裹,身体的曲线显现出来,竟是个女子,云歌上前一步,那女子垂着头不肯抬起来,刘有成捏着女子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烛火映在她的脸上,是秋雪。 云歌不语,望着跪下禀报的刘有成,“侯爷,我们守候半夜,见这个人鬼鬼祟祟,我们将她抓住的时候,她手里有这个”,他将一个纸包放在简延的书桌上。简延打开,里面都是白色的粉末,他闻了闻,笑着说:“果然是井水里的毒,不过她身上应该还有其他的毒药”。 刘有成听闻,立刻就搜秋雪的身,果然在发现另外一个纸包。简延闻了下,对秋雪问道:“赵府的火也是你放的”。 秋雪沉默不语,刘有成手下的劲下重点,她吃疼的闷哼一下,依然不语,过了会儿,她抬眼望着云歌,“我可以说,但是我只和楚云歌说”。 门被掩上,屋内只剩云歌和秋雪,秋雪跪在地上,幽幽的望着云歌,缓缓开口,“你还记得那个玉镯的事吗”,她嘴角忽然咧开,飘忽的就像墙上扭曲的影子,“是我帮严雪心放在你的床榻上,用来栽赃你的”,看见云歌没有吃惊的反应,她有些诧异,“你不吃惊吗,原来我早就陷害你”。 云歌挑挑眉毛,说:“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处罚我,还要容忍我留在你身边”,换做她惊讶。 “没来得及”,云歌淡淡的说,却让秋雪讽刺的笑了,她听到云歌原来知道这事却没有处罚她,以为她会说出虚伪大道理,原来她都是被漠视的,“和严雪心比起来,你根本没把我放在你眼里”。 “那么你是有心这么做的,我不记得我和你有仇,我还以为是严雪心逼你的”,云歌说。 “一开始也不是有心的,严雪心找我的时候的确是逼迫我这么做,其实我心底也想让你吃点苦头”,秋雪平静的说,“我不喜欢你,少爷那么好的人,被你贬的一文不值,还有心折辱他,你自以为是,其实你根本配不上他……” “你喜欢赵元俊”,云歌打断她的话问道。 “我有什么资格喜欢少爷”,秋雪的目光变得柔和而迷茫,“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我”,她抬眼看着云歌,目光变得阴冷,“因为你的缘故,严雪心毁了赵家,他却喜欢你”。 “你为了严雪心做事,不会是因为赵元俊的缘故吧,要知道如果我是严雪心毁了赵家的动机,而她就是元凶”,云歌冷冷的说。 “我也不想帮她,但是我爹娘都在她手里,你说我能选吗”,秋雪的平静的看着那风中乱舞的烛火,“反正我都落在你手里,索性我全告诉你吧,慕紫那日出城我一早告诉严雪心的,严雪心心眼那么小,根本不会放过一个曾经嘲笑她的人,再则她以为可以威胁你”,说到这里,她眼中泛着嘲弄,“可是什么用的没有,人心的残忍,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为什么还那么天真,赵府的火也是我放的,往井里下毒都是我做的”,说着冷哼一下,“不要问我,严雪心他们的藏身之处还有其他事,因为她多疑根本不会告诉一个外人”。 “说完了?” “没有了”,秋雪低头叹气,“我就算不落在你手里,严雪心最后也不会放过我的,只是我爹娘……” 云歌静静的听完说完,良久无言,两人都这样各怀心事,等着那未知的破晓。 “云歌”,门被人打开,赵元俊闯了进来,云歌蓦然抬眼看见秋雪身子一滞,头垂得很低,心中一叹,不知怎的,觉得秋雪可怜。 赵元俊看见跪在地上一袭黑衣的秋雪,脸上是止不住的怒气,对秋雪说:“我们赵家没有亏待过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杀我全家,难道你就觉得痛快了,为什么你就没有想到你的家人遭到这样的虐杀,你心里会好受……”云歌吃惊赵元俊的愤怒,看着他脸上的悲愤,想起他可能是想起赵家被杀,把秋雪当成严雪心了。 秋雪面对云歌许久,一直平静镇定相对,可是听到赵元俊的指责,她眼角泛出些泪水,她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溢出眼眶,整个人像是被风吹乱的烛火,在风中颤抖不止。 “她是秋雪,不是严雪心”,云歌提醒道。 “都一样,都是心狠手辣”,赵元俊恨恨的说,云歌听他这么说,觉得他像是对她说的,沉默敛下眼角,只剩赵元俊对秋雪怒目而视。 “你要怎么处置秋雪”,云歌低声问简延。 简延微微的抬头,看着云歌眼底的茫然,说:“她是你的人,你做主”,末了听到云歌轻微的一声叹息,像一只蝴蝶一样轻渺。 秋雪被处以死刑,在众目睽睽的城楼下,她闭上眼睛等待解脱的一刀,下面人的鄙夷和唾弃她都听不到了,温热的血溅得那些挤在前面看热闹的人一身,纷纷叫道“晦气”。云歌站在城楼上想起,她最后问秋雪,“你想见他吗”,她没有思考,对云歌安静的说:“我现在哪有那种资格,慕紫的那一幕你见过的,你以为严雪心会放过我,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到她落寞一幕的女人,包括你……” “你在想什么”,赵元俊问道,云歌看着他脱去少年的稚气,越发的沉稳,眉目之间都是属于男人的坚毅,轻声说:“赵元俊,你的运气真不好”。赵元俊被她的话说起另一番心思,想起回到璟城的种种,脸上带着沉重的表情,某些执念缠绕着他,让他一刻也不敢懈怠。 ------------ 章节106 秋雪的死暂时缓解了城中居民对云歌他们的敌视,但是城外的流民不断有人饿死,开始还能嚷骂,后来只是气息奄奄的拍打着城门,那城门处传来的敲击就像他们的生命一般,偶尔一声只是预示他们还有人活着。 夜晚悄然降至,可是注定这不是个平静的夜,城外的树林里像是隐藏着野兽,渐渐被唤醒,露出血红的眼睛,牢牢的注视着自己的猎物,它从树林中走出来,带着对期待已久的美餐的渴望,是一群野兽,他们有着最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在漆黑的夜里生生发亮。 简延负手看着着一幕,那隐逸在夜空中的一切都逐渐显出端倪,城墙上灯火辉煌,像是每年璟城中最大的节日一样,城楼下的人也被这温暖的颜色吸引,不住的争先挤在前面,对生存的渴望,激起他们最后一点神智,身后的野兽也渐渐清晰,是那些曾经毁他们家园,杀他们亲人的恶魔,他们带着仇恨却又露出恐慌的神态,拍打着城门,绝望的叫道:“放我们进去……”其中的凄凉让人心生不忍,简延低头注视这一幕,目光如水一般静寂。 城内的人隐约可以听到,但是内城门被关,那声音隔得很远,他们以为这不过是场梦,噩梦中哀嚎。 流寇纵马要靠近流民了,他们的兴奋混杂着流民的恐惧,让月亮都被惊吓的躲在云后,天空暗下来,可是城头跳动的火光似乎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光明,指引着流民的生路。 “开门”,简延沉声说,外城门打开了,残余的流民涌入城中,他们身后的流寇也顺势涌了进来,已经听到刀刃割破血肉的声音,也有流寇迟疑驻足,他们在疑心有计,可是身后的大地似乎被撼动,凶猛的黑色潮水涌向他们,天地都被着黑色的潮水搅得不得安宁。 黑色的盔甲还有闪烁着寒光的兵刃,让流寇举刀迎战,但是他们终究敌不过这天地之间的力量,步步尽退,被牵引到璟城外城郭的那方狭窄的天地。 “原来你是在等他们”,云歌说。 “不是在等他们,而是等屈勒”,简延说,“可惜他今夜不会来了,他还是太谨慎了,过多的试探失了许多机会”,他遥遥的望着浴血在最前面的屈艺,“从小谨小慎微的生活是比不过那番自信的,宫中那些小计谋虽然得心应手,但是打仗却是另一番事”。 云歌默默的听他说完,奋力杀敌的屈艺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那月光似乎是为了凸显他的英勇,也特意任由清辉撒在他黑色的盔甲上,她无端觉得气郁起来,有些人为了生存小心的隐藏,可是他却因为偏爱,他出现在光明处,她和屈勒不过衬托了他的高贵和磊落。 云歌转身离开,内城郭惨叫不断,弓箭手一批接一批的轮换朝下射箭,箭矢的流光覆盖了整个内城郭,这么多流星,也许从未有人见过,但是困在城郭内的人来得及许愿吗,他们的愿望是否会实现。 人一批接着一批的倒下,最初的流民被流寇屠杀,流寇被弓弩射杀,幸运逃脱的流民却被箭矢中伤,像是落叶一层接一层的覆盖住最初的景象,不同的是,那惨叫和哀嚎点缀了城楼上的人功绩。 火光四射,这一夜都未停息下的杀戮声,到了破晓时刻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困顿不堪,屈艺的军队浩浩荡荡的矗立在城外的空地上,绵延到天际的黑色潮水,将一切都掩埋,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二十万对区区几万,哪有不胜的道理,云歌心想,这一仗又添了多少尸首,内城郭内堆积的尸首生生的将城郭拔高,往下望去几乎是肉墙,睁着眼的尸首怒目铮铮的望着葬身的这方天地,肮脏的衣袍将他们本来的面目都遮住,似乎每一个都一个样。 天空中又见秃鹫,云歌觉得着它们都快是璟城的常客了。 “云歌,你怎么还在这里”,赵元俊走到城墙,见她目不转睛的望着下面,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本来高兴的心情被压制下去,将目光收回,“太子殿下听说是你出计让秋雪露出马脚,要见你”。 云歌听闻一愣,秋雪的事她只是配合简延,可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她出谋划策了,想了想,说:“我不想去”,不单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功劳,她真的不想触及心中的那根刺。 “云歌,去吧”,赵元俊觉得云歌对屈艺有恨意,当初皇帝要给他赏赐的时候就隐约觉得云歌的身份不一般,即使她有皇帝撑腰,但是隔着千山万水,一时的意气不知要惹何种风波,以前他自以为是,到了今日才发现他不过是尘世中一个平庸的人,再大大不过皇权,人的生死都在一瞬间,就像这些流寇,一时的风光,却要用命来换,“太子不是你能得罪的……”说着觉得有些怜惜她,强权连他都要迫她低头。 云歌见他说不下去,知道他也心里压抑,本来都没有多大的事,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感伤,难道是因为年岁渐长,他们都明白了自身的渺小,成不了天地间孤傲的鹰,只能是依靠腐肉而活的秃鹫。 “走吧”,云歌笑着说:“看看太子是长三头还是六臂”,她用戏谑来掩饰内心的不忿。 扎营于安宁关内,正中的大厅就是屈艺议事的地方,虽然条件简陋不比皇宫,但是已经是一应俱全。 “草民拜见太子”,赵元俊朝屈艺一礼,可是云歌纹丝不动,她就是这样,即使到了最后,依然要把高傲放在性命的前面。 “大胆,见了太子竟然不跪”,一个面目威严的中年男子呵斥云歌,云歌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公子也起来吧”,屈艺换下盔甲还是那个谦谦君子的太子,“云歌妹妹哪会同我们这些俗人讲这么俗气的礼节,云歌,你也不要同徐将军生气”,他巧妙的给两人台阶下。 “这便是云歌的相公吧,我听简延说起,果然是一表人才”,屈艺夸奖站在一旁的赵元俊,眼角微微的瞄过简延。 ------------ 章节107 “云歌,坐啊”,屈艺指着一旁让她和赵元俊坐下,“听简延说,此次能捉到奸细和解璟城之围都多亏了云歌你的计谋,真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他的话中含着真挚的钦佩,让厅内几人纷纷对云歌侧目。 云歌斜了简延一眼,发现他从容自若,难道这话真是他说给屈艺的,捉住秋雪的事,她也是受简延启发,解璟城之围,哪有她什么功劳,难道她在没有援军的时候还能想到里应外合,吃不准他的意思,淡淡的说:“我没有那么厉害”。 那个徐将军似乎对云歌十分不满,见到云歌态度冷漠,鄙夷之意已经很明显的写在脸上了,冷哼道:“我也觉得你没有那么厉害,我们在外面面临生死,有些人却坐享其成”。 他的话让大厅内的气氛一时尴尬,本来在座的人大多知道屈艺不过是谦逊恭维之意,但是却被徐将军这么一说云歌倒成了抢夺军功的小人,云歌不以为意的望了他一眼,还好没有与他计较到底,不然众人还不知如何收场。 云歌受辱,让赵元俊心里十分不舒服,起身对屈艺说:“我久闻太子之名,今日一见,也算了了平日夙愿,听闻众将士辛苦保护璟城,我代表璟城的百姓敬殿下一杯”,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赵家经此一难,只剩我和云歌夫妻二人,我代表赵家死去的亲人捐十万两白银给大宁的军队,希望能一举剿灭流寇”。 语毕他重新坐下,拉住云歌的手,云歌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愣愣的看着被他抓紧的手,待抬眼时发现简延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和赵元俊交握的双手,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被赵元俊抓的更紧,手心都能渗出些汗。云歌蹙着眉头看了一眼赵元俊,发现他眼底的软弱,意识到他这样做,不过是想为她争些面子,劲道软下来,任由他握着。 屈艺微笑的看着他们二人,目光有说不出的深意,面上看上去欣慰的似乎了却了一件心头大患,眼角露出些诡异,笑着说:“你们果然伉俪情深,当初我还不相信,今日见了才知是我不懂,想当初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心仪简延……”他停下,似乎是觉得自己说漏了嘴,继续说:“这看来都是传言,长宁让我转告你,她很想念你,如果你能在回梁下,可以去看她……父皇——和母后也很想念你……” 云歌察觉到屈艺说她心仪简延的时候,赵元俊的手似乎僵直了一下,接着更紧的捏着她的手,他的目光深沉的看着喝酒不语的简延,她心里清楚,这些话不是屈艺不小心说漏嘴的,他们麾下几人似乎都知道这事,故作没有听到,,除了那个正一脸回味模样的徐将军,这话说到底都是给她听得,那些人都提到了,心里有些好笑,她做什么事,能是你屈艺管得了的。 “赵公子,我还有个见面礼送给你”,屈艺笑着说。 赵元俊一脸诧异,就见两个士兵押着一个女子走进来,女子抬眼仇怨的看了众人一眼,将怨毒的目光留在云歌身上,“楚云歌”,咬牙切齿的愤恨,几乎可以听到她内心的仇恨。 “这是严雪心,我听说她曾是你的妾室,我的属下将她捉住,我想还是交给你处置”,屈艺说。 赵元俊为难的看着严雪心,她此刻蓬头垢面,可是那股怨毒的仇恨让她的眼睛血红,他低头对云歌说:“你决定怎么办”,他可以感到严雪心注视到他视线时的灼热。 “一夜夫妻百日恩,这是你的事”,云歌说,她心里曾经想亲手杀了严雪心泄恨,可是见她这么站在她的眼前,依然仇怨不减,觉得恩怨都那么远,她心里知道赵元俊还是不忍心的,严雪心不是秋雪,多少都有那么些感情。 “楚云歌,你不要装出这么一副假慈悲的样子”,严雪心高傲的说:“拿出你当初和我斗的狠心,我不稀罕你的怜悯”,她们之间经历的岁月不长,可是竟然变得这么快,她没了当初装可怜娇羞的模样,云歌也失了好强的斗心,唯一没有变得是严雪心看赵元俊的眼神,眼底的深情即使她想隐藏也藏不了,她只有低下头不再看他。 赵元俊冷清的看着严雪心,许久都未语,所以的人似乎都在等着看这场好戏,没有一人说话,云歌心里叹了口气,任何答案都是两难,放了严雪心,可是她却是灭他全家的仇人,杀了她,其实她也是……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倒是很可恶。 “如果交给你处置,你会怎样做”,云歌抬眼问屈艺。 屈艺似乎也没有料到云歌会这么问,想了下,倒是身边一个叫范裘谋士说:“念在严雪心曾经是赵公子的小妾份上,可以不杀她,将她充为军妓”,他捻了一下稀松的胡子。 严雪心突然笑了起来,那笑音像是夜晚的猫头鹰,听得人一阵心颤,“楚云歌,你好狠,用这样的方法还羞辱我,你一次次的用这样的方法羞辱我……为什么慕紫的下场没有轮到你身上……我今日斗不过你,不要让我有机会,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屈艺似乎不耐烦了,大手一挥,进来两个士兵拖着严雪心离开,严雪心不甘心的继续骂道,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军帐渐渐远去。 云歌望着脸上铁青的赵元俊,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朝外走出去,“等一下”,疾步走到拖着严雪心的士兵身边,将士兵的佩刀抽了出来,指着严雪心的脖子,说:“为了以防万一,我想我不应该放过你”。 严雪心盯着刺目的刀刃,没有了最初的叫骂和不甘,抬眼像是最初见到她时那样,她温柔的一笑,冲着云歌身后的人,“表哥,你要记得,是这个女人害我变成这样的,害了你们赵家的也是她……”她的身子一倾朝云歌手中的刀撞上来,血涌出来覆盖了云歌的手,还有她的衣襟,温热的感觉却冰冷了她的心。 严雪心的身子倚着云歌,指尖深深的掐在云歌的肩膀上,将她最后的痛苦加诸在云歌的身上,云歌缓缓的推开身体还温热的严雪心,刀刃插在严雪心的腹部和她一起倒在云歌的面前。身后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云歌知道他得到只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复仇后的解脱。 ------------ 章节108 许是所以人都没有料到云歌的举动,这场与屈艺的会面也匆匆结束,来往的士兵看着满手是血的云歌,面露各种神色,严雪心与云歌的恩怨,都有耳闻,本来他们这些大男人都难以理解女人间的小心眼,看到倒在地上的严雪心,都咂舌叹女人的决绝,“我以后一定要娶给温柔的女人”,不知是谁开了头,士兵们也一人一句的谈论开来,自然声音也大了起来,顾不上几个脸色凝重的当事人。 “可惜了一个大美人,我看那个严雪心也挺漂亮的,杀了挺可怜的”,有人在惋惜,云歌听入耳中,讽刺的轻哼一声,不知是谁在城外杀人不眨眼。 云歌走到河边,将手上的鲜血洗干净,清澈的水将血迹带走,一缕一缕的,像是一副白色绢上不小心染上的污浊之物,她将手泡在水里很久,河水不倦的流淌,这是严雪心曾经被“浸猪笼”的那条河,她怔怔的看了很久,河水轻柔的抚过她的手背,初沾河水不觉得,久了觉得一股寒冷直往手心里钻。 “快走、快走……”一队士兵撵着一群女子往关内走,云歌知道那是流寇们的家眷,现在流寇死了,她们却要充入军营供士兵狎乐,已经有一些女子不堪这样的侮辱自尽,但是眼前的这些女子没有胆量自尽,可是她们的眼神都空洞麻木。云歌将手上的水甩掉,其实谁能知晓这些女子不是被流寇捉住糟蹋的,想起简延在慕紫受辱时说的那句话,她心头一闷。天空很蓝也很广阔,楚平曾在这样的天空下对云歌云天说,一场战争之后,对于败者而言,仇恨是深入骨髓的。 回到屈艺的议事厅外,赵元俊正要告辞,云歌没有上前对屈艺告辞,转身就和赵元俊走了出去。 人渐渐的散去,屈艺站在大厅外,看着那摊渗入泥土里的红色,蹙着眉头。 “殿下,这个楚云歌真是让人意外”,范裘轻声对屈艺说。 “范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屈艺愣了一会儿,问道。 范裘冷笑一下,说:“冲动鲁莽,只是比平常女子多了几分决断,让老朽刮目相看,其他……” “范先生这样想的”,屈艺转身看着范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云歌和赵元俊一路无话,路过向寒的住所时,赵元俊突然停住脚步,望着里面,他对云歌说:“我想进去探往向寒”。 “我和你一起去”,云歌说,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向寒了,每次问知州大人他都长吁短叹,虽然偶尔想起慕紫的事,她的心中始终带了些不快,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只指责一人的。 向寒家的管家见赵元俊的到来,立刻迎上前,听说赵元俊要探望向寒,他的脸色变得复杂,过了半响,他为难的说:“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出房门了,每次饭食都送到门外,可是连着许多天都没有怎么动,再这么下去……” 赵元俊听管家这么说,让管家带他去找向寒,可是尽管他们在门外敲门很久,屋内人仍是毫无反应,似乎这里面没有一个人,赵元俊看着管家,管家冲他无奈的摇摇头。 “云歌,如果你遇见和慕紫一样的事,你会恨向寒吗”,赵元俊突然问云歌,在这之前他犹豫了好几次,思量怎样开口才能让她听起来不会觉得受到羞辱,可是话出口,还是觉得唐突的可笑,“其实我是觉得向寒这样……我很担心他,我和向寒从小一起长大,我朋友虽多,但是说到真正推心置腹的也只有他和齐彦……你也不要在意我的话,我随便问问”。 云歌见他满脸紧张的表情,说:“慕紫也许就如简延说的那样,她是不会苟活下去的”,她停下来,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会不会恨,只是向寒当初的懦弱让我心寒”,很多事情过去后,都会有人想“如果”,可是她很少想,师傅从小就告诫她和云天,已经发生的事还是少想,不如想想将来,她当时不明白师傅悲凉的语气,等她明白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个教诲刻在心上,伤口会疼,但是她很庆幸自己不会给自己转圜的逃避。 “你会后悔刚才没有拦着我吗,严雪心也许不会死了”,云歌反问,其实他们一直都避免这个问题,她不想逃避。 “已经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好后悔的,雪心要为她做的事负责”,赵元俊说。 云歌望着他,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回避,自嘲的说:“我也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的”。 赵元俊上前一步,怔怔的看着云歌,他俊秀的脸离的她很近,他可以看到她目光中的自己,他至诚的说:“云歌,我愿意为你所有的事情负责,无论对错”,在军帐中,他第一次听说云歌爱慕简延,心像是被秃鹫琢了一块,想起许多的往事,他才发现自己那么的糊涂,简延和云歌之间是有恩怨的,依云歌的个性,她怎能不讨厌简延,可是在简延来璟城不久他们就在小酒馆喝酒,她还喝醉的,那时是觉得简延和云歌之间的不对劲,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过云歌心中有其他人。 “我的事情只能自己承担”,云歌固执的说,从母亲到清风,最近的慕紫,她见过太多无疾而终的感情,向寒撕心裂肺,最后一刻还是转身了,没有一桩能够让她释怀的事,是真的害怕了。她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对简延的妄想,没有那么多的失败,她就在心里强制擦掉简延,做回那个自私的楚云歌,她现在只能更自私。 云歌在灯下打开信札,是下人送来的,听说是一个陌生人送来的,还未等下人问什么就离开了,只说是给她的。 信上面很简单的一句话,耀她明日去城郊的树林那里会面,只是那落款,很清楚的“屈勒”二字,招摇的像是在炫耀,云歌将信烧掉,这个屈勒难道就不会担心她将这事告诉屈艺。 火焰灼到她的手指,她恍然放开,那明焰的红色向上浮动一刻再缓缓落下,像是烟火一般,很快都成了一团漆黑焦枯的灰烬,散落在地上。 ------------ 章节109 城郊的树林白天都是阴沉幽暗,有人说是因为璟城是边界之地,古来就是战场,怨灵亡魂聚集于此,才使得这片林子人迹罕至,但是此处离安宁关倒是隔得很近,依稀可以听见军营中操练的声音。 云歌沿着河流往前走,林子里似乎有居住过的痕迹,架起的火堆只留下树枝烧尽的灰烬,流寇在前些日子就是应该躲在这里,山林中不时传来鸟鸣,拉长的声调,古怪而阴森的鸣叫声。 一个站在河边,暗灰的衣袍,沉默的像是那些快枯死的树枝,听到有声响,便抬头看向云歌,“你来了”。 云歌觉得这样的屈勒有些陌生,虽然以前他们也不是很熟稔,但是一个人从高处落到被人追堵的地步都会有变化的,特别是眼神,面容染上的沧桑似乎让他生生的苍老了几岁,没有开怀大笑的男子,就算他曾经也是伪装出来的。 屈勒见云歌冷眼瞧他不语,左右看了一眼,笑道:“没有骑马,不怕等会儿跑不了,毕竟我对你而言也不是好人”,他的语气有丝揶揄,可是却让人查觉得落寞的调侃。 “哼”,云歌闷哼一声,“你大驾光临就是为了捉我这样无用的人,也太看得起我的,如果你说你是想捉屈艺,我倒是挺佩服的”,她双手交握,摩挲着手指,“捉我没有利用价值,而且还很费力”。 屈勒不以为意的笑笑,说:“所以我不想捉你”,他低下头思考了一下,再次抬头时,眼里闪烁些激动,“不如我们合力捉屈艺吧”。 云歌初听他这么说一愣,过了一会儿看见他眼底的期翼,突然心里很乱,原来她心底也有恨意的种子,想了一下,正色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明知道你是强弩之末,我还要帮你,我有那么傻吗”,屈艺身边保卫重重,想要捉住屈艺,或者杀了他,都不是简单的事,但是里应外合……云歌不敢想,越想就越有立刻实现它的冲动,冰窖里的一幕无时无刻都在刺激着她。 “你果然恨屈艺母子,我们都是一样的”,屈勒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们害得我们那些惨,我们怎么能放过他们”。 云歌没有接他的话,如果想要和她联手,她需要他更有力的理由,其实她一直都需要借口和理由去复仇。 “难道你就算这样窝囊的过一辈子,不想想是谁夺了你的公主之位,谁害死了你的亲人,如果没有长宁,简延是你的……” 云歌突然笑了,像是这河水一般,倒映着两人的虚伪,“你们都自以为聪明可以看得透我,你们是不是以为女人为了得不到男人的心都会像严雪心那么狠,看来辰妃给你的印象很深刻啊”,她看见屈勒变阴冷的神色,骄傲的说:“至少我不会”。 屈勒不甘心的说:“你是比严雪心强,因为你得到了,得不到的人都会失去本性的,如果你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的皇宫,谨小慎微害怕露出一点渴望,被说成是野心,我没有比屈艺差,可是父皇永远都偏帮屈艺,难道你能服气”,他眼望着流淌的河水,曾经的日子倒映在河水中,一个个心中的困惑都解开时,才觉得不是自己不好,而是人心都失了方向,“我母亲无论何处都比皇后好,为什么父皇视我母亲如蛇蝎,把那个女人当宝”。 屈勒深吸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就算你没有为名誉地位而不甘心,总不能忘了是谁让你和你母亲受这样的苦……” 云歌回头看着他,目光变得冷冽,说:“屈勒,我想是你忘了吧,如果不是辰妃,我母亲不会死,你忘了是她亲手掐死我母亲的,而清风,你和楚荆联合起来害了他,不要以为不是你亲自动手就与你无关,如果我与屈艺有仇,和你同样有仇,不要装作无辜的模样,不就是为了屈雍名的皇位吗”,她嘲讽的说:“想着怎么杀了屈艺,不如想想你怎么才登上皇位,屈艺死了,你还有很多对手”,她说完,冷漠的转身。 讽刺的话语犹在耳边,“屈勒,成王败寇,你想利用我,先掂量自己手里有什么”,屈勒在云歌远去的背影后扯动一下嘴角。 “二皇子,要不要杀了这个楚云歌”,一个男人从树丛中走出来,阴狠的对屈勒说。 “用不着,毫发无伤的回去,她能全身而退”,屈勒阴冷的说。 男子露出怀疑的神情,说:“那边谁能知道她见了你,如果他们知道了,肯定早就设下陷阱捉你”。 “我这种人喜欢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屈艺和我是同一类人”,屈勒讽刺的说。 安宁关内,简延拿起已经积累了很多的灰尘的书籍,厚厚的灰尘轻轻一抖,在阳光下它们轻柔飞舞,随手翻开都是泛黄的纸页。 “启禀侯爷,太子殿下派人请你去议事厅”,刘有成禀告,他走近两步,低声说:“可能有什么大事,我看见许多将领和谋士都去了”。 “我知道了”,简延说:“你告诉来人,我很快就去”。刘有成大步走出去,简延将手中的书放入书架中,不小心碰落了书桌上的一张信札,寥寥几笔都是关于璟城中的事宜。 云歌才到安宁关下,就有人一身盔甲的人出关请她来议事厅,说是太子急召,她朝远处的树林看了一眼,飞鸟掠过树梢,平静若往常。 议事厅内大多都是陌生的面孔,武将打扮的将领和文儒打扮的谋士,见云歌走进来时,都是一惊,似乎没有想到一个女子为何来到,可是谁也没有出声,好奇的目光从未离开云歌身上。“你一个女人怎么来了”,终还是有打破沉默的人,云歌抬眼,见那个诧异的声音来至上次她见过的徐将军。 云歌没有理他,那个徐将军有些觉得受辱,立刻骂嚷嚷的说:“女人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还坏事……”他这一番话让周遭的人听得好笑,军中的繁冗礼节少,大家都笑了起来,那夹杂着嘲弄、不屑、鄙夷、好奇的笑声让云歌眉头一皱,冷冷的说:“女人没用能生孩子,你能生吗,你是你爹生出来的”。 这番话出口,那笑声更大了,所以的人都冲着徐将军,那徐将军面色涨红,恼羞成怒的张张嘴,似乎要骂云歌,可是想了好久都没有好词,挠挠头发,最后冲上来直视云歌,拳头握紧,好像随时都给云歌一拳。 云歌双手抱胸,挑衅的望着他。 “有什么好笑的事,说出来也让我和范先生乐乐”,屈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范裘跟在他身后,面容严肃。 ------------ 章节110 众人见屈艺来了,都将刚才一幕当成笑话,徐将军也自觉无趣和小丫头质气,但是还是带着不屑嘲笑的复杂眼神走开。 云歌没有挪步,看着屈艺,猜不透他为何会召自己来,难道她见屈勒的事他知晓了,可是他面色如常,并未怀疑自己。 “抱歉,我来晚了”,简延面色匆忙的走进来,见众人已经入座,拱手以示歉意,见到云歌也在,倒没有吃惊,颔首微笑坐于屈艺下方。 云歌虽然吃不准屈艺的意思,见众人入座,独余自己,有些耐不住了,问道:“你找我来干什么”,还是那般没有恭敬的平淡语气,军中之人虽然鲁莽,但是对于品阶却是极为看重,听云歌这般对屈艺说话,都侧过头来吃惊的望着她。 “就是个没有规矩的丫头”,徐将军不失时机的批判。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云歌话说得客气,可是那语气最是傲慢之极,引得一帮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偷看屈艺的面色。 云歌转身要走,“慢着”,老成的声音,云歌记得,是范裘,听到这话,她停下脚步,“不知可否请你告之今日一大早为何出城”,咄咄逼人的气势,让议事厅中的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屈艺抬眼看了一眼范裘,迟疑的说:“范先生,这样似乎不好吧,云歌一介女子,这样问太唐突了”。 范裘突然的质问让在座众人都十分不解,交换目光古怪的张望。 云歌想了想,答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愿说,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范裘哼了一声。 云歌想,这个范裘对她去见屈勒这事难道有所耳闻,今日这样大的架势,是要让她亲口承认,等着众人责难她,说不定等着给她加什么罪名,“你都说了‘可否告之’,我的答案是‘否’,至于你觉得我有什么见不得人,麻烦你拿出真凭实据来”。 简延低着脑袋,细细倾听两人的话,不时抬眼看一下屈艺。 “果然能言善辩,难怪这么刁钻,可是一般琐事岂同军国大事,如果你真是拒不承认,我只好让你心服口服”,范裘对屈艺屈膝一跪,“殿下,此时关系重大,老朽擅自做主,还往殿下恕罪”。 屈艺起身向前倾身子,想要扶住下跪的范裘,诚恳的说:“范先生,这是做什么”,他抬眼看了一下众人,“真是关系重大,我还要感谢范先生”,他的眼角一扫,落在云歌身上,只是一瞥,又极快的转开。 云歌心中冷笑,鄙夷的说:“范先生,快些为我们解惑吧,我都等不及了”,她此时反而又一种豁出去的感觉,当初在皇宫中被人冤枉时,她可是郁愤难平,现在她似乎只是一种旁观的心态,有人想要害你,你是否清白其实都不那么重要。 “不用等太久”,范裘对云歌说,“带他们上来”。 两个男人被人带上来,云歌看到其中一人的样貌,是昨夜给她送信来的下人,另外一个她不认识,但是心中觉得肯定与屈勒的那封信有关,不认识的那人满脸尘土,似乎久居关外风沙重之地,面容苍老许多,她隐隐可以猜到他的身份。 果不出云歌所料,不认识的那个男人是送信到云歌住所的人,更巧的是他是屈勒的人,被范裘的人捉住,信中的内容,那人倒是不知道,经范裘的引导在座众人一言一语的猜测,居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屈艺皱着眉头,为难的看着云歌,他从头到尾都很少说话,听范裘和众人的猜测,他开口,“云歌,范先生说得是事实吗,你今早去见了屈勒”。 “云歌,事情的经过要想清楚,慢慢的说,不要遗漏了什么,惹人误会”,简延突然说道,说完他用明亮的眸光望着她。 云歌如果没有经历过长宁中毒的事,肯定会坦然的承认,但是就是有这样的经历,她避免正面的回答,想了想,说:“范先生这么本事,都能猜出信的内容,不如再猜猜我到底为什么见屈勒”。 众人听云歌这么说,刚才提到嗓子眼的紧张压了下去,觉得烦闷。徐将军有些不耐烦了,嚷道:“见就是见了,没见就是没见,说得那么拐弯抹角,点都不痛快……”可是见到屈艺朝他投来严厉的眼神,他吓得不敢出声了。 “屈勒给你送信来,不管内容如何,你看了却没有告之殿下,会让人怀疑你是屈勒派来的奸细,为了璟城的百姓和守城的将士,我想你怎么都该解释清楚那封信的内容,通敌叛国这个罪名不轻啊,可以诛九族……”范裘突然停下来,面色尴尬的看了一眼屈艺。 屈艺的脸色阴沉下来,当众人看向他时,他恢复了为难蹙眉的模样。 “诛九族”,云歌看了一眼屈艺,心中冷笑,说:“我现在真想让你找到证据,诛我九族,如果你找到证据时,记得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我九族中包括哪些人”。 屈艺鼻孔中突然闷哼一声,可是议论纷纷的众人盖过他的声音,他不经意的扫了范裘一眼,目光的添些狠意,看见的没有几人。 “楚云歌,你如果再不说,我会想些办法让你说出来”,范裘大怒,指着云歌说。 云歌挑挑眉毛,慢悠悠的说:“想用刑啊”,如果这就是屈艺的目的,未免太过隆重了。 “来人”,范裘大喝一声,众人一惊,难道还真要用刑。一个黑衣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他全身包裹在黑色中,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可是那双眼睛像是夜晚中的猫头鹰的眼,可以看清一切,特别是他的脚步很轻,如果没有看到他,绝对不会察觉他进来了。 “范先生”,黑衣男人躬身说道。 范裘自信的看了一眼云歌,对黑衣男人说:“把你今早看到的事说出来”。 “是,我今早跟踪楚云歌出了城门,到了城外的小树林,看见她和屈勒见面,但是隔得很远,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男人简洁的说完。 云歌心中一愣,她仔细打量那个男人,虽然他脚步很轻,但是自己怎么没有一丝察觉,难道今日自己心事重重,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跟踪了。 范裘看着云歌的脸色凝重,厉声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不是我派出一流的探子,可能你现在都抵死不认”,他居高临下的睥视云歌,等着看她露出马脚后的慌乱。 云歌想,这个范裘以为捉到她的弱点,那些看来很重要的人证,对她而言,她一样可以诡辩,“我……” “范先生误会了,这是不关云歌事,说来都是我的错”,简延浅笑站起身来,对范裘说。 ------------ 章节111 “哦”,范裘一愣,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屈艺,屈艺起先一愣,接着满脸困惑的牢牢盯着简延。 “简延,你为何这样说”,屈艺说。 云歌心中疑惑,简延这是做什么,她挪动几步,朝简延走去,简延也意识到云歌举动,微微的冲她点一下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云歌的确是见过屈勒,收到屈勒的信的事,她曾告诉过我,我当时认为此事还未清楚明白,所以没有向太子禀告,我在这里谢罪了”,他说完,对屈艺曲腿跪下,“请太子殿下恕罪”,他的身子绷得如翠柏一样挺直。 “有这等事,北郡侯请起来说话,我倒有些好奇其中有什么隐情”,屈艺的瞪大眼睛,扫了云歌一眼后,古怪的笑着的说。 “我原本就是等云歌见了屈勒之后再禀告殿下的,这几日殿下为了城中诸事劳心劳力实在不敢惊扰,确实了屈勒有图谋,再交由殿下决断”,简延说:“哪知殿下洞察先机,实在是我的不是,让各位大人白来一场,简延实在有愧”,简延对着周围一圈人,拱手表示歉意,倒让许多品阶低的将领和谋士不要意思,纷纷起身说客套话。 屈艺脸色一黯,望了范裘一眼,范裘立马领会,谦声说道:“侯爷,为何刚才不说出来呢,这下倒是让范某无地自容”,他也走近简延,对简延躬身一礼,“还妄侯爷见谅”。 简延扶住范裘的双臂,说:“范先生,这可让我担当不起,刚才不说,是因为事情还没有清楚,云歌都被你问得哑口无言了,我只好代为解释”,他微笑看着云歌,云歌突然心中一悸,像被什么撞击似的,怦怦的跳。 简延慢慢的走到云歌面前,近的云歌可以闻到他身上甘冽的气息,他的声音如泉水般侵润她的心田,“云歌,你现在告诉殿下,你和屈勒见面,他说了什么”。云歌抬眼见到他眼底的狡黠的光芒一闪,神智清明几分,想了想,说:“屈勒就是想让我帮他打探璟城的军情”,她顿了顿,看了下脸色紧绷的范裘,继续说:“我没有答应”。 “你说谎”,范裘喝道:“屈勒听到你不肯帮他,他难道会放过你,你可以毫发无伤的回来,这话说来谁能信”,他翘着食指,直指云歌的鼻尖。 云歌大脑飞快的回忆今早与屈勒的见面,照范裘这么说来,的确很可疑,难道是屈勒早就设计好的,得不到云歌的相助,他就借刀杀人,她定定心神,说:“我想屈勒就是用这招故意让你们误解我,好借刀杀人”,她对上屈艺的眼睛,“殿下这么聪明,不会这个低劣的圈套都中了吧”。 屈艺也没有料到云歌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反驳,看着坐下之人,有人点点头,似乎觉得她的话还是有信服力的,没有点头的人,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仇视云歌,都在思考回味她的话,想猜测她的话是否可信,他这下还真是骑虎难下。 简延心中暗笑,看着云歌的目光多了一分欣赏,早知道她能言善辩,可是牙尖嘴利到如此地步,让人不觉得是胡搅蛮缠,倒觉得话中有礼,他生平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云歌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下周围人的神情,长舒一口气,略带挑衅的神情斜斜范裘,见他愤慨的看着自己,不免心中得意。 “军中的规矩……”屈艺突然吐出着几个字,范裘如醍醐灌顶般,接道:“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楚云歌通敌,但是按照军中的规矩,未经通报就擅自接触敌首,已属违反军纪”,他捻了把胡子,说:“还是罚二十军棍”。 云歌大怒,不服的说:“我又不是你麾下的将士,你凭什么打我”。 “那可未必,既然你是受北郡侯的命令去见屈勒,就是为殿下办事,当属军务,念在你不是军中的将士,只是临危受命,我已经减去一半了”,范裘砸着嘴唇慢悠悠的说出。 云歌沉默一会儿,对范裘说:“你敢打我,要看看你自己命够不够长”。 “楚云歌,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依军法处置你”,范裘冷笑着说。 云歌向前走了几步,简延突然挡住她的去路,冲她摇摇头,他转过身,对屈艺说:“殿下,云歌毕竟是女子,这样做,似乎太过严厉了”。 屈艺为难的皱着眉头,叹气道:“我也明白,只是这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样偏私,行军打仗最忌讳这个了……” 众人之中,不乏察言观色之人,若是开始还在糊涂中,一场下来,有人已经大胆揣测了,故意小声议论,“治军偏私让将士不服”…… 众意难为,简延自知,云歌是免不了皮肉之苦的。 云歌见到简延的为难和抱歉,抿着嘴唇也不说话,这时一人走进大厅,对屈艺跪下禀报,“殿下,赵元俊赵公子求见”。 屈艺一愣,很快恢复镇定,他的目光在云歌和简延身上流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积案,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之后,说:“请赵公子进来”。 赵元俊走进大厅见云歌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落地,他突然听到云歌被屈艺带走,而家中的下人也被屈艺的人带走,隐隐觉得不对,他记得云歌对屈艺怀有不满,越想越担心,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一趟,刚到军营就听说了云歌见屈勒的事,觉得大事不好,“你没有事吧”,他也没有顾及那么多人的目光,直挺挺的走到云歌面前,关切的问道。 云歌虽然好奇赵元俊突然的到来,但是听到他的话,忆及范裘要打她军棍的事,狠狠的斜了范裘一眼,“我没事”,本来想说“有人想打我二十军棍”,但是触及赵元俊眼底的深切的关心,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气愤,“你来干什么,如果没事,你就先走吧”。 “赵公子,你夫人没事,依赵夫人的身手,应该可以挨二十军棍,我会让行刑的士兵下手不要那么重”,范裘笑着说。 赵元俊听了范裘的话,手捏成拳头,忍住怒气,说:“为什么”。 “楚云歌私下见敌首,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事先没有禀告殿下,嫌疑在那里,而是事后还隐瞒……” “闭嘴”,云歌喝道,她握紧拳头冲到范裘身边,却被赵元俊拦着,他对范裘说:“是不是真的要打军棍”,他吸了口气,说:“云歌是个女子,身子弱,我身为他的相公,我来替她受刑”。 ------------ 章节112 云歌一把拉住他,瞪大了眼睛说:“你疯了,我没有做过,凭什么要让他打我军棍,就算要打,也是我来扛”,她昂着头不屑的看着范裘,“你还没有碰我一下,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歌”,赵元俊止住了她的话,他靠近她几步,贴着她的耳际低沉的说:“我说过,你有什么事情,我都替你承担”,他望着她的眼睛,里面的深情和温柔,她没有逃避,怔怔的望着他,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楚云歌,不要仗着有些武艺可以胡作非为,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不过赵公子可不一定跑得掉,赵家那么大的家业,还有掌柜伙计的,受到牵连的人肯定不少……”范裘捻着胡子说。 云歌气得牙痒痒,可是此刻她没有一点办法,范裘说得对,她犯了事,赵元俊是跑不了的,她可以不用受惩罚,但是赵元俊绝对会受牵连。她颓然的垂下手,他们都借着与她相关的人来惩罚她,先是清风,接着慕紫,现在是赵元俊,她压住想给范裘露出得意的脸一拳的冲动,说:“要打就打,不要连累别人”。 范裘正想说话,屈艺这时抢先一步说:“云歌,你是个女子,还是让赵公子替你,这样应该可行,只是为了避免众人不服气,这军棍只能依照原先的数来”。 云歌正想说话,赵元俊将她向后一带,急声说:“好”,他压低嗓音对云歌说:“不要担心,我是个男人,怎么都比你强”,他用力的握了她的手,手心的温暖让云歌有说不清的难受,“你……”她说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胸中堵了口气,让她的气息都被堵住了,像个溺水的人,无望的挣扎。 云歌站的很远,可是她仍看得清赵元俊咬死的嘴唇,那高高举起的军棍,重重的落下,每打一下,云歌的心就抽痛一次,他*的背脊上布满血痕,可是他仍然没有哼一声,望着云歌的眼神,似乎带着些欣慰,她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可是木棍重击在肉体上的声音萦绕在她耳际,她的脚步加快几步,可是不小心撞到简延,他也看见了她的难过,在她绕过他身边时,她清晰的听到了他说的“对不起”。 赵元俊见云歌走开,忍耐的声音泄露了出来,也不用强撑,那军棍一下下来,是他一生中最疼的一次,他想着还好他来替她承受了,不然……他开始还在数第几下了,可是渐渐地他都数不过了,身上火辣辣的疼,他不知道自己流血了,可是在嘴里他尝到了血腥味,应该是咬破了嘴唇。神智模糊起来,人影在他面前恍惚,“扑……”一股浓重的腥味涌了出来,眼前一黑,身上似乎不那么疼了。 “晕了”,不知是谁的惋惜声,云歌蓦然转身,赵元俊毫无知觉的躺在长凳上,可是那军棍依然没有停下来,她心里涌出一股愤恨,立刻冲了过去,拦着执军棍的人,“住手,你没有见到他晕了吗”。 执军棍者看了一眼范裘,范裘也看到这一幕,摸了一下胡子,用眼神示意执军棍者离开,自己也离开。 “赵元俊、赵元俊……”云歌慌忙的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他没有一点回应,将手指放到他的鼻下,还有气息。简延走过来,搭了赵元俊的脉搏,眉头纠结,对云歌担忧的说:“伤的不轻,这样下去性命难保……” 赵元俊朦胧间有人用冷水一遍一遍的擦拭他的额头,让原本身体上火辣辣的疼痛减轻许多,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看清是谁,可是他在下一刻,又陷入昏沉中,他的胸口被挤压的很疼,为什么没有人给他翻个身。 云歌看见赵元俊的长翘的睫毛似乎轻轻扇动,眼皮也动了一下,意识到他可能要醒了,停下给他擦拭额头的动作,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发烧,简延说如果他能熬过来,应该能够挺过来,她总觉得不安心,几日下来都没见他醒过来,她几次上浮云山,找来师傅的医书,给简延查阅,希望能够助赵元俊能够熬过这一劫。 她凑近些看他,苍白的脸色让他整个人露出些憔悴,原本红润的嘴唇紧抿失了血色,简延给他换药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后背几乎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目睹,几次换药,她都隐隐觉得疼。打军棍那人是用了全力,简延说就算及时阻止,但是他伤及五脏六腑,以后怕是难以恢复到以前那样的体质,她心里内疚不已。这几日她看着他昏迷的容颜想了许多,他的情意,她怎么能不明白,也许这一生再也没有一个像他那样对她了。 云歌将手按在他的手上,感觉他的温暖,心中暗暗对自己说,如果他醒来,他们就这样过一生吧。 房门被人推开,云歌回头张望,简延站在那里,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她有丝恍惚,总觉得他都不真实,就像她曾经的妄想。 简延走近床边,将手里的药和纱布放下,看着云歌握着赵元俊的手,目光一时停在那里,过了一会儿,说:“你先让一下,我来给他换药”。 云歌从他冰冷的声音中恢复些神智,放开赵元俊的手,起身退开几步,面沉如水,心中就算有千万个心思想要探究他语气中的冷冽,但还是忍住了,不过是小女孩一厢情愿的执念。 简延掀开赵元俊的衣服,将他身上的纱布层层解开,露出纵横交错的伤口,都有小孩手掌并在一起那么宽,交替重叠,有些伤口已经结疤,最初赵元俊身上的伤口血肉模糊,一些地方都渗出些血,外伤好治,可是内伤还是需要好生调养,她近日都在看师傅留下来的医书,希望将来能够有助于赵元俊的恢复。 简延查看了伤口恢复的情况,摸了下赵元俊的额头,说:“赵公子背上的伤不严重,额头也不那么烫了,过些日子就会醒过来……”他停下,看着云歌仔细听他说话,她紧锁的眉头也放松下来,担忧的目光中只有赵元俊,眸光中似乎染上晨雾,隔着纤长的睫毛,似乎随时都可以落泪,他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下来,清清嗓音开口:“你现在做了决定了,心甘情愿的做赵夫人了”。 云歌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抿住嘴唇,想了想说:“我已经成亲了,是该学会放弃年少时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我还是要脸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赌气的行为,她顿了顿,说:“有人对你那么好,是应该珍惜的”。 “疼……”赵元俊梦呓似的叫道,让云歌一惊,以为赵元俊已经醒了,可是他也许只是神智还不是那么清明,但是至少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发声,心中的石头觉得重量轻了不少。 “对不起,我手重了”,简延抱歉的说,云歌看见赵元俊身上一段的纱布绷得很紧,将肉紧紧拉扯,她伏下身子,小心的移动赵元俊的身子,让简延重新缠好,待一切都完成了觉得额头都是汗水。 简延再次抱歉的看着云歌,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像是浸过黄连水一般,云歌闻到了浓烈苦涩的药味,两人静默无语,许久都不没有看对方一眼。 “云歌”,微弱的声音让云歌一愣,看到赵元俊时,他已经睁开眼,只是虚弱的又闭上,嘴唇喃喃的说着些什么,可是声音没有叫她名字时那样清晰。 ------------ 章节113 “赵元俊”,云歌试探的叫着他的名字,见他的眼皮动了动,满脸高兴,抬眼对上简延紧绷的脸,愉悦瞬间褪去,沉闷的说:“他醒了”。 简延默默上前几步,将手搭在赵元俊手腕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过了一会儿,他说:“他应该没有大碍了,我先走了”。 云歌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总是断断续续的表达不清楚,整个人都很乱,沉默的跟在他身后,想送送他,可是才跨出一步,就听到身后赵元俊清晰的叫着她的名字,即刻停了下来,抱歉的望了一眼简延,他面色复杂,但还是心领神会的说:“不用送了”,就疾步走了出去。 云歌坐回床沿,赵元俊睁开眼虚弱的望着她,刚才那一幕,他肯定已经看到了,可是他强撑微笑望着云歌,声嗓暗哑,因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他说:“谢谢你了”,连说了几遍,云歌才听清楚。 云歌无言的坐在那里,思绪都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见赵元俊挣扎着要起来,才慌忙的扶着他,急忙的说:“你背上的伤还没有好,就这么趴着吧,要什么,我给你拿”。 赵元俊趴回去了,拿眼睛笑着看她,他现在比刚才初醒时,精神要好多了,虽然依然无力疲惫,但是总比像个木偶躺着要好些,他侧着头,将脸露出些,就这么望着慌乱的云歌,等云歌重新做回床沿时,他的手在被褥外摸摸索索的抓住云歌的手,带着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紧紧的贴着,她的手有些冰凉,被他的脸颊烘暖。 “我刚才迷糊间听到些话,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数”,赵元俊目光中闪耀着些期待。 云歌回想之间的那些话,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现在被他这么问,突然有些不甘愿,是因为简延吗,她甩掉那些幻想,沉默片刻,说:“我楚云歌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她努力让自己展现曾经那样的笑容,没有经历一切变化之前,忽略掉心底滑落的失落。 赵元俊的脸上带着些幸福的笑容,生动的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的干脆,最初相遇时他们心里没有悸动,只有小孩子般的稚气任性,还好他们还有机会挽留,“虽然很多都变了,但是结果还是好的”。 云歌顺从的笑笑,任由他的幸福麻木自己。 赵元俊的身体一天天都好起来,和云歌两人经常对坐回忆那些往日的趣事,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争吵,后面的争执不断,可是见证他们鸡犬不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跳过那些不愿想起的伤心,赵元俊说他其实很怀念和云歌在山野中的日子,那时他们简直就是颠覆人生,从来都没有那样随性,云歌笑着说,她从来没有觉得他很拘谨呆板。 赵元俊突然停下来,看云歌脸上的笑容,用开玩笑的口气问她,难道不想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对她心动的。 云歌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苦恼的眨着眼睛,说:“难道不是你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而那么笨拙的和我质气”。 赵元俊笑得引得背脊上阵阵疼痛,强压住笑容,说:“哪有你那么说的,我早就说你的脸皮极厚,我真是有先见之明”,笑够了,换了副语气,盯着云歌的眼睛认真的说:“你逃跑之后,我找到你时就喜欢你了”,他的语气低下去,脸上泛着红晕,“说来也好笑,现在说,还会觉得不自在”,他解嘲的说,他从小接触的女子不少,但是心动之人只有眼前一人,想想也觉得自己幸运,人海茫茫还是遇见了她,而且他们已经成亲。 云歌听得也心里感动,可是脸皮倒是比赵元俊厚些,假装不以为意的笑笑,他们之间忽略过太多曾经不快的问题,要面对的困局,只希望这一刻,能够像普通的夫妇一般简单快乐。 赵元俊看着云歌发愣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动,曾经狡黠的眼眸多了些迷茫,衬着莹白的肌肤,红润的嘴唇就在眼前,他凑了过去,贴着她的脸,将嘴唇映在上面。云歌被突然靠近的赵元俊吓到,下意识的一闪躲,他的唇错过她的唇角,贴在脸颊上,她猛然的脸一红,傻愣愣的睁大眼睛,很快她身子退后些,看见赵元俊沉默的低下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云歌,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也许是我心急了,我可以慢慢等……”他说。 云歌心中多了些慌乱,忙岔开话,“我去看药熬好了没有”,便匆匆起身要离开,一只脚跨到门外时,发现简延端着药站在门外,见她出来,没有闪躲,深邃的眸子复杂的看着她。 云歌进退不得,呆愣的杵在原地。简延将目光收回落在药碗上,上面还冒着热气,苦涩的味道漫开来,他的手指抓住托盘的地方骨节分明,因为用力的缘故,都泛红了,青筋满布手掌,他将托盘向前一推,放在她眼前,“药熬好了,我顺便给你送来”。 云歌接过托盘,说:“谢谢”,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中好像是失了底气,越发的小声,惴惴不安像做错了什么,定定心神,让自己不要那么不安。 “赵元俊”,简延加重了这三个字,“他已经好了,我公务很忙,可能最近都不能来了”,停下来想了想,“城中有几个大夫的医术也不错,你可以去请他们”,说完便飞快的转身离开,留给云歌一个仓促的背影。 云歌将药端进来,赵元俊问了一句,“刚才是北郡侯吧”,他的语气有些不屑,但是见她微蹙的眉头,紧闭嘴唇将话咽了下去,换成了他曾经大少爷脾气的语气,开玩笑的说:“快点伺候我喝药”。 云歌振作精神,也学他笑了笑,将药碗递给他。赵元俊后背有伤,一直都是趴着,稍微直起身子都做疼,他一直都没有说,每次喝药时都忍着疼痛,免得被云歌察觉,他抬眼见她心不在焉,望了望药碗里纯黑得可以依稀看出影子的药汁,整张面孔在晃荡的药汁里都变形了,对她说:“你喂我喝,我这样喝,疼的难受”。 云歌看他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拿着药碗,背脊弓起来时难免牵扯伤口,接过他手里的药碗,用勺子搅了搅,一勺一勺的递到他的唇边,他嘴角露出的笑容随着渐空的药碗变大。 “少爷”,璟城赵家银号的赵掌柜站门外,赵元俊疑惑的和云歌一对眼,都想不透赵掌柜这时来干什么,未到月底,还不是交账的时候。 “赵掌柜,进来吧”,赵元俊说,云歌知道他们要谈银号里的事,起身要告辞,被赵元俊止住,他说:“你都帮我管了银号里的账务,两夫妻还需要互相隐瞒,我们家的事你以后都要管”。 赵掌柜见云歌并未离开,压下心里的吃惊,对赵元俊说:“少爷,璟城内新来一个祥瑞银号,抢了我们不少生意,我派人查探了一下,很多商客都去了他们那边”。 “哦”,赵元俊一愣,“他们有什么办法让来往狄国和大宁的商人都去他们那边”。 “听说那个祥瑞银号背后是当今太子撑腰……”赵掌柜没有说下去,很多事情凭猜测都能想到一两分。 云歌漠然不语,赵元俊看见她变难看的脸色,对赵掌柜说:“赵掌柜,你先去吧,我心里有数”。 待赵掌柜离开,赵元俊伸手握紧云歌放在双膝间的手,安慰她说:“你不要多想,太子这么做不一定是争对你,也许是那个祥瑞的老板胡吹的,我们家经商这么多年来,这种人也见了不少”。 云歌点点头,可是她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 章节114 天色渐暗,云歌加快了脚步,山间寒气很重,遮天蔽日的密林,加上已近冬季,璟城这地方气候极致,冬天很冷,夏天热的受不了,昼夜也是温差极大,云歌抓紧衣领,冷的都有些瑟缩,在旧居中找书,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云歌踩着密林里的枯叶,算着还有多少日子就要下雪了,忽然听到踩断树枝咔嚓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她此时手无寸铁,千万别遇见野兽,可是一袭蓝色的衣袍出现在她眼前。 简延小心的挖出一株草药,放在眼前看了看,待抬头时才看见云歌站在不远处,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收回挖草药的工具,对还在发愣的云歌说:“一起下山吧,天要黑了”。 云歌木然的点了下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天渐渐的暗下去,密林中已经看不清出路,云歌才察觉刚才她跟在简延身后,一直都没有看路,都由简延带领,想来他们在山林中转了这么久,应该是迷路了。若是白天,云歌还可以看清路,但是晚上,而且她没有由原路往返,她也不知道出路在何方。 “对不起,我刚才想事,没想到都迷路了”,简延抱歉的说,树林里暗的都看不清自己的手指,可是云歌依然可以闻到他身上如水汽般甘冽的气息。 云歌自嘲的说:“我在这里从小长大都会迷路才是讽刺”,她走近简延,“你跟着我,这林子里太暗了,不要走散了”。 他们在密林里又来回走了几遍都没有下山,皎洁的明月将清辉撒向密林中,月光透过树叶见的空隙照到地面,让他们彼此都看清对方的脸。云歌抬眼看向月亮,心里突然明白他们走不出去了,他们误入楚平的阵里,不清楚的人要等到天明才能离开,好在云歌明白怎么走出去。 月亮隐入云层中,天空又是漆黑一片,山林中越发的寒冷,刺骨的风呼呼的吹动大树,让人害怕,简延停下脚步说:“要下雪了”。 云歌望了望天空,说:“快走吧,夜晚山里寒气重”。 简延说:“这雪一时半刻也停不了,我们只有在山里躲避一下”,他抬眼看着云歌。 云歌将蜡烛点燃,荧光般的烛火让冷清的屋子温暖起来,昏暗的颜色映衬着两人一身雪花,窗外的雪花已经纷纷扬扬的飘下来了,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已经侵入衣物内,添了些寒意。 简延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叹道:“山中竟有这样的地方”,察觉到云歌的闪神,想了想,问道:“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云歌将蜡烛依次点燃,她从璟城解围之后就收拾了这个屋子,可是总觉得冷清孤寂,也许是曾经住在这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各自离开,她的脸被昏黄的烛火映得有些苍白,心中长叹了口气之后,说:“嗯,我从小就住在这里”。 简延慢慢靠近云歌,墙上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云歌恍惚抬头看着墙壁上融为一体的人影,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觉得时间漫长,有人在耳边低低的喘气,温暖的气息让她被雪冰凉的脖子觉得热了起来,过了好久,她移开几步,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也分开,她仍觉得心跳的厉害。她不敢回头看他,可是心里却渐渐有了些期盼,可是静悄悄的夜晚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 云歌觉得有些闷热,将袖子挽高,却被身后的简延一把握住手腕,在昏暗的烛火下,她手腕上的伤口清楚的出现,狰狞的像一条条蛇盘踞在她手腕上,简延冰凉的手指抚摸着这些伤口,睫毛下的阴影看不清他眼内的神情,云歌觉得如坠入云雾中,浑身软绵绵的,怔怔的看着简延。 “云歌”,简延轻轻唤着云歌的名字,低低的声音像是云歌做梦听见过的一般,她屏住呼吸,不让自己错过每一个字,更期待他后面的话,因为他的手指拂过她的伤口,曾经的那些过往都不再难过,像是一个在贫瘠的土地上等待已久的收获,虽然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但是心底已经开始期盼了。 “云歌”,简延又靠近几分,修长的手指来到她的面颊,顺着她的脸颊抚摸,云歌感到还是熟悉的水汽般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深陷在他深邃的目光中,被他施了法术,她无法逃脱,“我一直都在期望能像现在这样单独和你在一起”,他温柔的说,云歌闭上双眼,心里先是一滞,随后被狂喜代替,她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她内心的喜悦。 “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伤”,简延看着云歌手腕上的伤痕,带着歉意怜惜的说,温柔的语气让云歌恍然置身于梦中,她被抛在云空中,来不及恢复清醒,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可是她清楚的感觉到她内心的喜悦,等待了许久的喜悦,她茫然的在荒漠中等了他很久,以为她只是一厢情愿,可是他最终还是心里有她的,她听着他温柔的语气,倾尽所有注意力,唯恐听漏了一个字,甚至是他浅浅的语气。 “如果不是因为赵元俊为了你所做的一切,而你却那么温柔的对他,我想我一生都不会说出来”,简延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他没有注视云歌的眼睛,躲闪着说出这些话,似乎也在害羞。云歌心里偷笑,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手腕上的伤口在他的注视下,似乎有些发烫,丑陋的纠结,她将手缩了回去。 “如果没有赵元俊就好了”,简延轻轻的叹息,“如果那天我替你受刑,你就不会……” 云歌心中一紧,赵元俊的影子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让她刚才还被喜悦充裕的内心被阴霾遮盖,她看见简延松开的双手,低垂的眼睑,她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我喜欢的人是你,赵元俊,我只是感激他,如果你……我是愿意的……”她说完脸颊泛红,心里暗暗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但是还是偷偷瞟了瞟简延,希望他也能她一般。 简延听了她的话,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像是阴谋得逞般的得意,说:“这可是你说的,那么我们就只有对不起赵元俊了”。 云歌顿时松了口气,重重的对简延点头,就算让她对不起所有人,她也要拥有自己心爱之人。 简延双手环住她的腰,云歌略微一愣,双颊更红了,但是还是搂着他的脖子,抱紧他,在他的怀抱里,她觉得这一生这一刻是最幸福的,只期望不会是场梦,如果是梦,就让她晚点醒来。 铿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在地上跳动了几下落在他们脚边,云歌看见熟悉的东西在昏黄的烛火下静静的,简延走过去捡起来,云歌抓起那个木雕坠子,就觉得她似乎经历了一场梦,不是都烧了吗,她亲眼看见的。 ------------ 章节115 云歌将这梦魇一般的场景想连同这坠子一起扔掉,可是被简延拦住了,他仔细看了一下坠子,对她说:“这不是你烧掉的那两个,你看这上面的字,‘繁星’……” 云歌看见上面被磨得很光滑表面的上的那“繁星”二字,这应该是她本来的名字,在她的记忆里深埋着一些片段,每次遇见以往遗忘的回忆的提醒时,她总能记得一些,可是越清楚想起曾经的那些往事,她越发的恨屈雍名,甚至是楚平,她都在怀疑,她不愿想起那些,扔了这个坠子,连同所有小时候的回忆,在她印象中,师傅仍是那个疼爱自己的人。 “想扔了它”,简延看出她的心思,云歌默然不语,将手心里的坠子握得更紧,想将它捏碎,捏碎那些让人不愿想起的事。 简延掰开她的手心,冰凉的手指轻柔的抚摸她指甲在手里掐出的印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去想很多事,但是发生了就应该面对,而不是逃避……”他笑了笑,“这可是齐相的木刻,千金难求,不如送给我做定情信物”。 云歌愣住了,抬眼看他,发现他眼底的安慰,让她心安静下来,她的确次次都在逃避,屈雍名对他们的伤害就让它过去吧,既然都不认他是父亲,何必又要纠结于此呢。听到简延说定情信物,云歌将坠子让他手里一塞,再也不看他的表情了。过了很久,云歌犹豫了半天,低低的说:“那你也要送我一件……信物”。 天空发白,雪已经停了,虽然还不是很亮,但是雪地的洁白让浮云山明亮些,云歌和简延乘着可辨的山路下山,若是大雪再来,恐怕下山的路难辨。简延在山崖上停驻许久,那是浮云山一处断崖,在山崖上,可将璟城和城外的开阔的平地尽收眼底,白雪将山崖覆盖,隐藏的很干净。 云歌站在简延身后,惊奇他为何站在那里许久都不动身,眉宇间似乎有些烦闷和阴沉,“你说有没有人在这里堕崖,最后还活着的”。 云歌不明白他这样问的意思,摇摇头,说:“这么高,从这里堕下去肯定活不了”,山崖下是入璟城唯一的路,曾听说有相爱而不能在一起的人殉情而跳下山崖,从未听说有人能活下来。 简延回头,雪地的白色衬着他的脸,苍白而冷冽,冷冷的表情像是换了个人,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却像是嘲讽,“我看见了活下来的人,但是却再也见不到死去的人,连他的样子都快忘了”。 云歌迅速的低下头,心里涌出些惧意,简延这个样子冷的就像皇宫冰窖中常年不化的寒冰,侵入人的骨髓。 山腰上似乎有人在叫他们的名字,循声看去,隐隐有人影在树林中晃动。云歌再次望向简延时,他已然恢复了曾经的北郡侯。 赵元俊看见云歌,即刻上前跑了几步,但是旧伤未愈,他呼吸急促,背后的伤口扯得生疼,他忍了忍,只能看云歌走向他,可是她的身后怎么还有简延,他顾不得伤痛,咬着牙走了几步,身旁的仆人立刻上前扶住他。 云歌见赵元俊也来了,蹙了蹙眉头,心里原本记挂着他的伤,但是回身时瞥见简延严肃的面容,心情忽然凝重起来,对于赵元俊心中生出些歉意,待看清他额头上的冷汗,才知晓他肯定是忍着伤痛出来找她,脚步越发的慢了下来,歉意就像潮水般涌了出来。 “云歌,我很担心你,你没事吧……”赵元俊一连串的关切话语让云歌不知作何回答,她回头看了一眼简延紧拧的眉头,低声对赵元俊说:“我们先回去吧,我有事要给你说”。 赵元俊察觉到云歌的神色不对,没了往日的坚决,似乎在躲闪,仇视的看了一眼简延,发现他只是冷冷的旁观,脸色冷得就像这雪后的浮云山。赵元俊让仆人拿来狐裘,亲手给云歌披上,笑着对云歌温柔的说:“好,我们先回家”。 璟城内外突降大雪,一夜之间所有一切污秽都被掩埋,似乎崭新的开始,赵家的旧宅被烧后,赵元俊就让人重建另一处旧居,向寒经历慕紫一事一直都失魂落魄,待旧居整修好,他们便搬了出来,此时一场大雪,将往日的陈旧都掩住,就像可以重新开始的人生。 “楚云歌,你说什么”,赵元俊突然提高声量,整个院落都可以听清他的气愤和不甘,“不过短短几天,你就改变主意了,他有什么好的……你的心真的是冷的吗,看不见我对你的心意,只是在山上待了一晚,你……”混合着伤心的语气,让人听了心酸。 云歌见他捂住胸口,不停的大喘气,潮红病态的神色,额头冷汗津津,知道他的伤口又疼了,想要上前扶住他摇摆的身躯,但是还是忍了,她咬唇想,对不起,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再愧疚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怕她会心软。 赵元俊没有支撑多久做回椅子上,停歇了一会儿,抬眼看着云歌,双眼通红,决断的说:“你听着,我不会同意的,我不会给你休书,我赵元俊若是爱一个人,绝对不会拱手让人,我已经爱上你了,绝对不会放手的……”他闭上眼睛,清隽的脸庞写满痛苦。 过了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赵元俊想着几天前,云歌对他的照顾,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原本以为至此以后,两人能恩爱一生,可是他才觉是黄粱一梦,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当初写信给齐彦询问简延和云歌的事,齐彦在信中的含糊其辞,隐隐觉得不好,可是没有想到云歌竟执迷到如此地步,“你要想一想,你和简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可以不顾名誉,他呢,北郡侯,他可以抛弃荣华富贵吗,还有长宁公主……”他忿忿的说:“当初你在梁下时,他是怎么对你,梁下城那些对长宁公主和简延的传闻,难道你听的少吗,为什么你就不想想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他的伤口扯的生疼,伴着胸口剧烈的起伏,更疼得厉害,想是被什么拉扯着,不肯松手。 云歌静静的听他说完,虽然料到赵元俊会生气,但是却听见他说起简延和长宁的事,心里忽然觉得不是滋味,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赵元俊一面之词,气昏了头,但是心里却涌出了不安,长宁的影子窜上心头,隐隐觉得有些烦闷,可是又听赵元俊不住的说简延靠不住的话,更觉得难受,闷了半天,甩给赵元俊一句话,“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一时生气也忘了赵元俊曾为她受过的苦,脱口而出的话让赵元俊更是难受,强忍心里的伤心,换了副口吻,冷言冷语的说:“怎么能不关我的事,楚云歌,你记住,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你生是我赵元俊的妻子,死了也是我家的人”。 两人不欢而散,云歌甩手而去,心里本来还有点对赵元俊的愧疚,但是她就是不表示出来,末了也忘了赵元俊有伤,挑衅的说:“谁稀罕你的破休书,我要走,谁也拦不了”。 赵元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荒凉的发闷,闭上眼睛,像是离开水里的鱼,大口的喘气,他背上有湿漉漉的感觉,他用手一摸,衣襟上的血迹浸了出来,手心上也染上了血,可是他更觉得心疼,他捏紧拳头,重重的捶打在桌上。 云歌出了赵府,心里没了放松的感觉,觉得有些后悔,想着赵元俊的伤,刚才也许真不该那么对他说话,看了看身后的门庭,还是决定不先回去,免得两人又吵架。 忽然有人匆匆行走,撞了云歌一下,那撞她之人立刻扶住她,“夫人,对不起,我这是有急事去找少爷”。 云歌抬头发现赵掌柜满面愁容,问道:“赵掌柜,出什么事了,你这么匆忙”。 站掌柜警惕的看了一下周围的人,低声说:“夫人,大事不好了”。 ------------ 章节116 “夫人,祥瑞银号还记吗,我上次说过得,这几天来,我们银号的客人都被他们抢走了,外面来提银子的人都挤满了,这银号的银子眼看就不够用了……”赵掌柜焦急的说。 “夫人、夫人……”身后的庭院出来一个丫鬟,见到云歌也是一脸慌张,“少爷的伤口裂开了,流血不止……少爷他人……晕过去了……” 云歌茫然的看了看前后两人,咬了下唇,痛觉让她很快镇定下来,对丫鬟说:“快去请北郡侯,就说是我请他过来”,转过身对赵掌柜说:“你先回去,把银子兑给别人,少爷这边……我去给他说……” 赵元俊觉得自己在云端中浮浮沉沉,看见了想见人的影子,可是一下又隔得好远,他想叫住她,让她停下来,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心中一急,也顾不得疼得厉害,伸手去抓她,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赵元俊”,他恍惚中睁开眼睛,就怕她又这样跑了。看见她逐渐熟悉的脸孔,费力的念着她的名字:“云歌,对不起”。 云歌看见他虚弱的摸样,听见他说“对不起”,下意识要收回被他捉住的手,心里满是愧疚,可是她在这时不能表达出来,简延就在她身旁。 “赵公子,你可要小心点,伤口再裂开,可是有性命之忧的”,简延慢悠悠的说着,将手里的针慢慢收回,“好在这次及时医治,总算保住了你的命”。 赵元俊转动眼珠看着简延,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刀,将云歌的手握得更紧了,“让他出去,我有话和你说”,他恳请的望着云歌。 简延领会其意,含笑着对云歌说:“我在外面等你”,末了毫无顾忌暧昧的捏捏云歌的掌心。 赵元俊闭上眼睛,嘴唇失去了血色,待他听到简延走远的脚步声,他才慢慢睁开眼,望着身边的云歌,云歌愧疚的看着他,可是他眼底的伤心让云歌躲开他的眼睛,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赵元俊虚弱的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到时候你就称心意了”。 听着他半赌气半开玩笑的口气,可是其中的深意却让云歌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赵元俊,想了半响,也不知道说什么,咬咬嘴唇,低声说:“你这都是小伤,简……没事的,哪那么容易死……”,她突然想起赵掌柜刚才说的话,虽然此刻不宜告诉他,但是这些大事还是他来拿主意,“我刚才遇见赵掌柜了,他说祥瑞银号抢了不少生意,客人们都等着兑银子,我让他去给等候的客人都兑换了”。 赵元俊听云歌这么说,无神的看了她一眼,苦笑一声,“真是双重打击,让我一刻都不得安生”。 云歌听他说得疲惫颓废,安慰道:“现在情况也许不那么糟,好好应付,应该都会过去的”。 赵元俊转过头看着她,莫名的让云歌心慌,一直都没有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眼神中渐渐有了些光彩,倒让她越发的不安。他忽然恳请的开口,“云歌,你能答应我,这段时间你能先不提简延的事吗,我已经无心再管理赵家的生意了,你……就当帮帮我……好吗……”他语气中带着的哀求大于请求,云歌没了拒绝的勇气,默默的点了点头,希望他能稍微放宽心。 云歌掩门出去,一回头发现简延并未离开,正站在院子里,见她出来,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云歌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慢慢的走进简延,低声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的伤严重吗”,云歌问。 “本来已经无碍了,但是伤口现在裂开了,就有些麻烦了”,简延如实的回答,眼睛却盯着远处,似乎在想什么,“他给你说了什么”。 “没有”,云歌咬了下嘴唇,松开时已经有轻微的牙印。 简延轻笑一声,“云歌,你就如实的说吧,我这个时候不会为难他的,毕竟……这事对于他而言,他没有什么过错”。 云歌瞄了他一眼,说:“赵家的银号最近出了事,我想暂时不提我和你的事,以后要离开,我也不想这时让他分心”。 简延深深的望着云歌,眼神中露出些疑惑,最后轻笑道:“云歌,你这样为他想,我倒是有些嫉妒他了”,他想了下继续说:“也好,如果他以后在生意上遇见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忙就尽量帮,也算对他的弥补,只是……”他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云歌,恢复往日的神色,一本正经的说:“云歌,我这么做,只希望,以后你的心中对他再无愧疚,这样会让我不安的”。 云歌听明白他的话,心里快乐就像越开越盛的花,嘴角也上扬,蹭着简延的衣角,说:“你都这么想了,我当然遵命了,我楚云歌绝对不会辜负简延的一番心意,任凭什么诱惑都绝不动心”。 简延看见她调皮而又真挚的摸样,也温和的一笑,无奈的说:“你这张嘴啊……”他突然上前握着她的手,那些伤疤还纠结在手腕上,他愧疚的说:“我给你配些药,这样太可惜了”。 云歌将手腕抽回来,右手抓住左手手腕,看着简延拧着的眉头,昂着脑袋说:“不,我要留着它,让你永远都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你要记得你对我的愧疚,永远都对我好,如果你以后敢辜负我……”她挑了挑眉毛,眼睛内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就拿这个疤痕让你永远都忘不了”。 “不敢忘”,简延轻声说。 “赵公子突然找我来,不知道是所为何事”,简延将桌上的茶碗端起,里面的茶水被这烛火映衬得带了些血色,他暗笑一声,将茶碗放下。赵元俊倚在床边,双眼闭着,偶尔睁开一眼,打量一下简延又轻轻闭上。 “侯爷,我开门见山的说吧”,赵元俊睁开双眼,虽然以显疲惫之色,但是还是双目清亮,瞪着简延的眼神也是不屑一顾,“你有下三滥的手段就尽管使出来,虚情假意让人倒胃口,云歌看不清,难道你瞒得过我”。 “我用的着对云歌虚情假意吗,难道赵公子是因为云歌对我的深情而妒忌”。他轻笑一下,“谁让云歌心里没有你呢”。 赵元俊被他的话激怒,猛然起身牵动了伤口,龇着牙躺了回去,“你以为我会借着这件事对云歌大发脾气,让她更快的离开我,那你就想错了,我就是喜欢她,更要留住她……” “所以你借病让云歌可怜你”,简延看见赵元俊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心中耻笑,“赵元俊,你想太多了,我对你根本没有什么恨意,你也当不了我的对手”,他的讽刺已经不想隐藏了,“她的选择你已经看到了,我多给你一些时间,也改变不了什么……” ------------ 章节117 璟城内似乎好久都没有看见这样豪华的马车车队,可是帘幕重重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何人,紫色的流苏在车篷沿下一甩一甩的,像是飘摇树叶,要从空中坠入着淤泥里,骑马于马车前的齐彦让路旁百姓纷纷猜测。 远处是从安宁关来的将士,威严十足的守在马车前,齐彦像个得胜的将军一般,骑在马上看着久违的璟城,他心里想着坐在马车里的安平是否闷了,一路上他给她找了许多小玩意,但是都被她冷冷的回绝了,急匆匆的跟着长宁公主到了璟城不知道是为了简延还是为了屈艺。临离开梁下时,齐相提醒过他,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旁敲侧击的说安平与太子的事。想着心里有些堵,太子多了不起,不就是出生比别人高。 前面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齐彦急忙下马对简延躬身一礼,他对简延这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年轻而有本事,比他这样的世家弟子强多了,难怪安平讽刺他如果他有她哥哥一半的本事就差不多了。 “哥哥”,安平跳下马车欢喜的朝简延跑去,简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惊喜,微笑着说:“已经是大姑娘了,还是矜持端庄些……” 安平鬼灵精似的看看身后的马车,说:“原来你在等端庄的人,在后面啊……”指了指被人扶下马车的长宁。 长宁神色不是很好,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可是刚才在马车上,她也是悉心装扮过才下来,就为了给心爱之人一个好印象,强撑着站在马车前,一如既往的芙蓉秀面,在这满是粗俗人的惊艳眼光下缓缓走近简延,克制住想安平那样欢悦的心思像小鹿一般跑向他的冲动。 简延也看着长宁,目光中浮现出一丝踌躇,但是很快又沉了下去。 赵元俊被人牵扶着站在人群中,看着长宁公主朝简延走去,嘴角露出笑容,齐彦正收稳马缰绳,见到赵元俊也来接他,立刻走过去,大声说:“嗨,你的那个小丫头怎么没有来,不是说你们都和好了吗,我还等着看那丫头被你顺服的样子呢”。许是声音太大,简延也朝这边看来。 赵元俊的脸色一下冷了下去,齐彦还摸不清头脑,正想问,发现安平悄悄的退出简延和长宁之间,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云歌已经来了,她也站在人群中,被人重重的阻隔住,但是她依然看得清长宁脸上的笑容,和周围人一幅“郎才女貌”的艳羡神色,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心里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还是一个惹人讨厌的旁观者。她飞快的转身离开,不想再看这一幕。 “长宁,你来了就好了”,屈艺瞟了简延一眼,开玩笑的口吻说:“这下璟城的姑娘们可不敢会思乱想了是,耽误了嫁人之期”,意味深长的话只让当事人心领神会,但是旁观者只当一句玩笑话。 “皇兄说笑了,天下这么多女子,长宁可不敢独占他”,长宁说话间三分带羞,五分温婉含蓄,还有隐藏在深意中骄傲。 云歌并未走远,心里觉得这样离开实在是窝囊,一咬牙就走近简延身边,看了一眼长宁吃惊的神色,一双明亮如月的眼睛在长宁身上打转,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简延身上,翘着嘴唇直视他,顾不得屈艺恼怒的眼神。 简延没有吃惊,看见云歌走近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嘴角淡然的一笑,低声对云歌耳语,“我明白你的意思”,云歌故意将那抹娇羞的笑容露出来,长宁看着二人的亲昵,脸色骤然苍白。 入夜时分,长宁派人来请云歌过去一趟,云歌稍稍整理一下衣襟便跟着长宁从宫里带来的宫女入了驿馆,那宫女名唤玉蕊,见云歌的神态也有几分傲气,都见到了安宁关内那一幕,护主的宫女对云歌这么一个女子当然没有什么好感,云歌从她脸上的神情想到那驿馆中的长宁会是怎么一副嘴脸。 长宁所居住的驿馆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女儿家闺房之气甚重,少了最初的简陋,锦幕垂地,熏香暖暖催人昏昏欲睡,长宁换了一身便服,仍是未曾将宫中的华丽之气褪去,没有慵懒的疲惫,强打精神捧着书卷待客人来访。本来以为自己会镇定从容,可是见云歌淡漠的走进来,觉得呼吸都沉重起来。 “坐吧”,长宁移步到云歌身前,见她还是曾经那副模样,可是眉宇间已经少了当初的任性,多了几分沉稳,倒不惊诧她的变化,只是这样的变化让她不安,心里空荡荡的,像是丢失了什么,“我找你来……” “公主找我来是为了简延的事吧”,云歌开门见山的说,绕几个圈子都绕不开的,不如不避。 长宁点点头,周围的宫女都已退下,只剩二人,她已知晓她真正的身份,荣华富贵也许很多人看不上,但是出生高贵的身份却是有些人一生都得不到的,可是她就这样放弃,她心里对她说不清是钦佩还是觉得她鲁莽,简延呢,难道喜欢她这样随性的性格。她与他认识多年,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配得上他,也许有人会觉得是他高攀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仰望。“其实我们本就是姐妹,当然可以共侍一夫”。 云歌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就像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就消散了,“公主是对我说这话吗,公主不觉得委屈,云歌倒觉得不能从命”,看见长宁脸上猛现得惊讶神色,道:“我师父自幼就教导我,有些人和东西一样,只能独占,不能分享”,她说得很坚决,脸上那份决断让长宁想起了屈雍名,长宁萌生了一层寒意。 “简延给过你这样的承诺吗,除了你,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其他女人”,长宁缓缓的说出,她虽然一直都看不透他,但是从心里不相信有这样一个承诺,“你已经成婚,你和他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袆,世人容得了你们,你夫家会同意……”她说着这些理由,心里觉得渐渐的平静,有了这些遮挡,她很安全。 “简延没有这么说过,或许你应该先找他,再找我,说服了他,我绝对不会苦苦纠缠”,云歌在赌,简延明知她已经嫁人还是说他会带她离开,他的心里都会有她的地位,“你找我是做不了什么的,我没有你那么高的地位和权势,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只要他选择了我,我就会坚持下去”。 “楚云歌,你这样做,不是让赵元俊成为笑柄吗,亏他那天为了你被打伤,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屈艺走了进来,面色肃然,说话中都带着些嘲笑的口吻,“你上次那副神情,我还真以为你们夫妻情深,看来我也不用对赵家留情面了”。 云歌听屈艺突然提到赵家的事,想起赵掌柜说关于祥瑞银号的事,心里明白他的意指何处,定了定心神,淡淡的说:“殿下抬爱了,云歌担不起赵家这副担子”。 屈艺端详云歌满不在乎的神色,想探究她是否在说谎,可是见她没有半分紧张神情,反而对他的审视坦然面对,对她的话也不敢完全怀疑,也罢,赵元俊不能为他所用,放着赵家的大笔财富也难以心安。 “说到底,我们都是兄妹,何必有这样的场面”,屈艺看了眼长宁,将她的不安看在眼底,沉着声对云歌说:“就算简延心里对你有意,他也不能放弃长宁”。 云歌心往下沉,但是她面上未见丝毫松动,冷静的说:“我已经说过了,我做不了他的主”。 ------------ 章节118 云歌是藏不住心事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泄露了她的心思,可是这次她装的很好,在人前这么久,她心里想着昨夜长宁和屈艺对她说的话,可是依然面容不改的让赵掌柜给她报账。昨夜她回来后就与赵元俊商量过,顺便提了屈艺的意思,让他早做提防,可是他却让她全权做主。 细细查过账目,发现比往日的的确差很很多,难怪赵掌柜着急,听见外面庸杂的吵闹声,赵掌柜叹气的说,肯定又是来兑换银子的人。 “璟城分号的银子本来都兑换完了,少爷让其他分号又陆续送来,可还是不够,外面都传我们银号里没有银子了,结果越来越多的人来兑银子,再快也快不过外面的人,本来少爷让人把银子送来大张旗鼓的送进城,特意装了几车石头以求稳定人心,效果很好,人来的少一些了,可是祥瑞给的条件比我们优厚,存银子的人这下又来兑换了”,赵掌柜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松弛的脸层层折叠,像是黏在一起了。 “还差很多吗,那几笔大数目的银子还有多久到期,贷银子的人什么时候可以还回来”,云歌问。 “都是老主顾,现在催人家,别说日期没到,更何况这样做不是摆明了我们银号缺钱,没有到期就要人家还,利息少了倒没有什么,说不定要赔银子的”,赵掌柜喃喃的抱怨,“祥瑞那边已经抢走我们几个大的贷户了……” 云歌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账本迅速的合上,“我去找少爷商量下事情”。 赵元俊将云歌递过来的药汁一饮而尽,往日觉得苦涩难以下口,今天倒没有这样的感觉,“这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他心里有些疑惑,她聪明过人,他是知道的,可是对于这样正经的事,她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倒是让他吃惊,“你怎么想出来的”。 “随便想的,我这个办法可不可行啊”,云歌等着他的答案,心里没有底,她对于这些生意上的事都不是很明白。 “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办法了”,赵元俊苍白的脸上露出多日来久违的笑容,让他的神色多了几分神采。 “那我就让赵掌柜下去办了”,云歌舒了口气,“你不用担心了,病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云歌”,赵元俊叫住快迈步出去的云歌,“具体的事情,我让赵掌柜去,你去不方便,太子盯着你的,我怕他会对你不利”,“你留下来,陪着我……让他们措手不及……” 云歌看着赵元俊伸出的手,迟疑的站在那里,半响露出一个笑容,“好”,对他伸出的手假装没有看见,去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触及他失落的目光,她又一次假装看不见。 屈艺翻动着账本,手指已经越发的颤动,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明显,翻过最后一页,他将账本合上压在手下,手掌撑着书案,对范裘赞赏道:“范先生真是高人,这样一来,这璟城的财政大权竟归我手……”褪去了往日谦谦君子的风度,意气风发显山露水。 “殿下,有了这璟城的财政,好比扼住大宁的咽喉,朝堂之上谁能不服殿下”,范裘捻着胡子,老皱的脸搭拉的皮快遮住浑浊的眼睛,可是那两条缝之间露出得意的神采。 “嗯”,屈艺满意的点点头,可是突然脑海中一闪,面色沉了下来,“赵元俊那里……” “殿下放心”,范裘弓着身子双手握拳朝前,“赵元俊现在卧病在床,都是那个楚云歌掌管,一个小丫头能玩出花样,现在他们忙于应付那些提银子来的人,根本无暇顾及我们”,想了想,他补充道:“她明知道祥瑞银号是殿下的,也没有什么对策应付”。 屈艺依然脸上有顾虑的神色,范裘心领神会继续道:“简延不是生意人,有些事情他也不精通”。 屈艺正欲开口说话,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急切切的朝这边走来,到了门前,一人敲门道:“范先生,有大买卖,客人说要亲自与你谈”。 范裘立刻回道:“好,我立刻就去”,屈艺在阴影中冲他点点头。 云歌蹬蹬的跑上店铺内,里外仍是挤满了人,最近来了许多新面孔,都是从赵家其他银号招来的伙计,兑换银子的人太多了都忙不过来,赵掌柜忙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见云歌进来,本想打声招呼,可是隔得太远,那些虚礼也就点点头。很多老伙计似乎察觉到店内的情况,都纷纷提出要辞工,云歌默不作声都批准了,其实谁都知道这时走可是有违道义的,而且就店内的情况也拿不出更多银子来慰劳这些多年老伙计,当然更多的人是不敢提,其实都没有离开多远,就隔着一条街,在祥瑞银号那里,云歌几次从那里过,都看见那些熟悉而回避的面孔。 云歌还是多给了他们些工钱,说了些以后要是愿意,还是可以回赵家银号来,其实就云歌内心而言,她是不愿意这样做的,但是都是赵元俊嘱咐的,细细想来,赵元俊的话说得对,毕竟这些都是熟手,从学徒做到掌柜是的,培养一个熟手对于银号来说要用许多年,良禽择木而栖,不能怪他们,如果云歌的计成功,这些人能回来,对于赵家银号只会是福。所有云歌面带微笑,将赵元俊的话重新说了一遍,练习了许多次,才人让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 “少夫人”,赵掌柜低着声对云歌说:“那笔银子已经帮了我们的大忙,后面的事还请少夫人的朋友继续帮忙,过不了几天,那祥瑞就……另外从各地调来的银子已经都送来了……”赵掌柜活了大半辈子,都是老实人,初听云歌这个计划时,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是什么,一脸的为难和决绝,可是眼见一点成效,才觉得身上的担子松了些。 云歌点点头,从祥瑞那里借来的银子给他们解了燃眉之急,可是说到底都是自己的,东挪西借的,有时连自己的脑子都糊涂了,可是那天见那个范裘一脸喜色,就知道这个傻瓜是中计了,还以为自己发财了。可是仔细算了,赵家也要亏一些钱,怎么都觉得不划算,算了,至少能让那个祥瑞声誉扫地,赵家重振旗鼓,也是好事。 云歌想着,突然觉得心里好过些,从袖中拿出印有祥瑞号印鉴的纸,看了一遍之后叠好,抬眼之间却看见简延,她觉得自己是否花了眼,可是却千真万确的看见简延在对面的茶楼里含笑看着她。 ------------ 章节119 云歌思量再三,还是朝茶楼内走去,径直走到简延的桌前,说:“你怎么来了”,说完才觉得自己愚笨,他又没说他是来看她的,只从那夜她见了长宁之后,两个人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互相都没有再见过面,虽然她在长宁面前自信满满,可是见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又不是那么肯定,想着他这么几天来都音信全无,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赵家的事不能分心,她早就去见他了。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简延说。 云歌听的心里觉得很高兴,突然想起心里的疙瘩,,长宁那夜给她说的话,她觉得有些事情她不喜欢等,“我见过长宁”,睁大眼睛注意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没有丝毫的松动,将本来端着茶碗放下,静静的看着她,似乎等着她说下去,云歌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忽然觉得沮丧,鼓起一口气说完,“简延,如果你想享齐人之福,那你就选长宁,她那么大度,能够做得到的,但是我做不到”。 简延嘴上上扬,可是飞快掠过,就像茶碗中偶尔的一圈涟漪,云歌知道他是笑了,可是这样的笑却不是讥笑,她的心情也少了些烦躁,看着碧绿的茶叶在茶碗中起起伏伏,惬意的很,“笑什么,我叫她自己给你说,不要来烦我”。 “呵”,简延眼看就要笑出声,赶紧抿口茶,望着云歌的眼睛,说:“你对赵元俊是什么样的感情,我对长宁亦然”。 云歌脱口而出,“我对赵元俊只是朋友……”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心急,眼转转了一圈,说:“那我呢”。 简延看着她侧着身子,别扭的站着,耳朵却靠近他,脸上既是期待又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他想了想,说:“云歌,我年少时为了自保不得不依附皇后,对长宁的确是因为家族的原因,再加上长宁她也的确是一个好妻子的人选,对你在浮云山上说的话,我平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云歌满意的听着他的话,越听就觉得内心被蜂蜜抹了一层,越来越厚,都快溢到她的嘴边了,嘴巴也渐渐的形成一个月牙般的弧形。 “我知道你的担心,长宁的事总要慢慢来解决,现在我们都不能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他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轻声自语道:“很快了……” 云歌捏紧袖中的纸,心里怦怦直跳,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怒气只一刻冲出来,化作一股报复的快意,很多的场景出现在她脑海中,她走这一步,也许所有人都等着,屈艺和长宁的权势地位幸福都是凌驾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是屈艺闯进来的。 “的确用不了多久”,云歌说,她看着简延的疑惑的目光,将纸从袖中拿出来,摊开在他面前,“他想至我于死地,我先要他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简延的手指拂过那张带着些褶皱的纸,轻飘飘的纸张,被风吹得不安分,手指抚平那些褶皱,似乎想把它消去,可是那些棱角分明的叠痕早就固定,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只是那只按住纸张的手未曾松开,过了好久,他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云歌小心的将纸收起来了,这是一张契约,让祥瑞银号可以消失的契约,她的脸上带着些笑意,说:“原来你都不知道,它的用处”,语气中没有得意,只是忽然觉得想笑了,“我要让屈艺输得很惨”。 简延眼神变得深邃,久久看着云歌,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内心隐隐有些吃惊,他不禁下意识问道:“怎么才能让他输”。 “用他们想打垮的赵家银号”,云歌目光幽冷,这样的她是从未出现过的。 范裘见云歌坐在中堂,慢悠悠的品茗,似乎与曾经的她有些不同,终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有些人往往在困境中表现出这幅摸样,实则外强中干,他走上前,也没有那些客套的礼仪,早前听云歌点名要见他,就知道她是知道背后的人是谁的,“赵夫人不去赵家银号,来我这祥瑞,难道是缺钱到这样的地步”。 云歌听闻范裘的话,将放置在嘴角边的茶碗停滞下来,待范裘说完,她喝了一口,缓慢放下,用手绢擦擦嘴角,从袖中拿出那张契约,笑着说:“是缺钱啊,所以来找范先生要债来了”,捏着契约的手向前移,送到有些吃惊的范裘跟前,从他挑挑眉毛,“不相信,可以自己看啊”。 范裘狐疑的接过契约,看了之后,神色大变,但是老练的他是不会让云歌注意到的,冷冷的将契约往桌上一扔,说:“赵夫人,你这么做,不是在亏钱吗”,他吃不准云歌的意图,料想她肯定是不会这么简单的,而且才存入不久就提出,难道有什么计谋,可是思来想去,总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脸上不显,心里晃过不安,“未到期取出,是要赔一分利钱的”。 “利钱一分,我赔,但是我现在担心的是范先生哪里去找银子给我”,云歌也不看范裘,将契约拿在手里,嘴角上扬,就像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终究是要变的,见范裘越发阴冷的脸和越握越紧的拳头,似乎待它最紧的时候,就会裂开,“最近祥瑞借了不少银子给几个生意人吧,听说是往来狄国和大宁之间的大商户,加起来比我这手里的可要多,全璟城的百姓和许多狄国的商户都将银子存入祥瑞,可要是传出祥瑞拿不出银子来兑换,可能银号就像泡沫一样,很快就消失了……”云歌可怜的扫了一眼中堂,还有远处忙碌的伙计。 “赵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兑银子给你的”,范裘说完就要挥手招人来,可是却被云歌的声音打断,“范先生是想马上找人筹银子,可是这么大的数目,除非找那几个前几天借了大笔钱的商户还回来,没有其他办法,对吧……” 范裘的手停在空中,他的胡子原本稀松,可是隐忍怒气的时候让他胡子像刺一样竖了起来,他已经大概明白云歌的想法了,可是怒目而视被云歌视而不见,他大掌一下拍在桌上,那桌子像是天边的闷雷一样发出炸响。云歌不以为意的笑笑,激怒范裘,故意又说:“对了,你不用找他们讨债了,可以向我讨,因为是我找他们借的”,她咬重后面的句子,看着范裘如黑气萦绕的面色,她轻蔑的耻笑。 “但是我现在可拿不出来,根据契约,应该是一年之后还的,如果你真想要,记得赔我三分利息”,云歌口不渴,她停下来,将茶碗里的茶轻抿一口,继续说:“我说借给你的银子是要一个月归还,未到期就是赔一分息,可是你要赔我三分息,想来我还是赚了,而且这三分息的数目可比我借给你的大多了……” “我真是小看你了”,范裘说着不知怎么有些愤恨,皱皮的脸一下绷紧了,“难道你以为太子殿下回饶过你吗”。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没有本事,就靠着大树好乘凉的人”,云歌站起来,用手绢拍拍衣襟,懒洋洋的腔调听上去充满讽意,“而且这关太子什么事,太子殿下难道会自甘堕落,做买卖,范先生,你这算不算侮辱太子”。 范裘目光阴狠,可是下一刻,他冷静的说:“赵夫人要的银子,我即刻让人去兑来,还劳赵夫人稍等”。 “那就有劳范先生了”,云歌扬了扬手里的契约说。 ------------ 章节120 “殿下,老朽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范裘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地上的影子托得很长,那桌台上昏暗的烛火如萤火之光,随时将覆灭,屈艺倚靠在椅背上,桌上那叠被揉烂了纸原本是账本,可是现在已经无用了。 屈艺的手指轻轻按过额头,将眉头拧结在一起的皱纹一点点的撑开,闭着眼睛,范裘上了年纪,骨头硬了,但是也不敢站起来,那叠撕烂的账簿是压在他肩上的大石。 “范先生,你起来吧”,屈艺睁开眼睛,将刚才初听这事的震怒都压了下去,沉静的就像一滩死水,“祥瑞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别人算计,是我们从未接触过这类生意,那银子全兑给楚云歌,让祥瑞就这样结束”,他简单的说着,似乎那些都是小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厌恨这次败在云歌的手里,他曾想过,如果楚云歌是男子,他定然不会放过她,还好,清风死了…… “狄国来了国书,是关于长宁的,狄王有意让长宁和楚荆联姻”,屈艺说着将一封书信放上桌上,范裘立刻接过。 “皇上已经同意了”,范裘问,看屈艺点点头,也明白这对大宁和狄国都是一件好事,只是对于屈艺,那就未必了,“那……北郡侯那里……” “简延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屈艺冷哼一声,“也许他心里正在庆幸呢,不过……”他凑近范裘的耳朵,一双眼睛泛着诡异的光芒,“楚荆有一个附加的条件……” 赵元俊已经能够下床了,扶着墙走了几步,慢慢做到书桌前,云歌喜滋滋的将账簿放到他眼前,得意的说:“你应该好好的谢谢我,我不仅为你保住了赵家银号的声誉,而且还赶走了祥瑞,虽然没有赚钱,但是也没有亏”。 “那要怎么奖赏呢”,赵元俊的精神很好,脸上恢复了往日的血色,手指按在账簿上有一大没一搭的敲打,戏谑的看着云歌自夸,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神采飞扬了,就像被蒙上一层灰尘,朦朦胧胧的都是昏沉的悲伤,沉湎其中,失去了那些快乐。 “算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云歌将手一挥,在阳光中那些跳动的灰尘被她的手臂阻碍,生生的分成两边,赵元俊目光一愣,想起什么,整个人沉浸在分别中,他看着云歌依然恍然未觉的脸,一字一顿的说:“云歌,正因为有你,银号才能保存下来,你不觉自己很适合打理这些事吗,如果你以后走远了,人生多么无趣,你怎么支持下去呢,不要走,在这里,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云歌愣在那里,她看到了赵元俊诚心挽留下的渴求,但是她默默的摇头,她虽然很庆幸自己证明了自己比屈艺比长宁强的机会,但是她更明白她这样做的初衷,起先不明白母亲和清风的“飞蛾扑火”,但是简延只要一句话,她就觉得自己的无悔,在她的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没有缘分,希望我们以后是陌生人,各走各的……”云歌说。 赵元俊看着她坚决的脸,很早已经他就知道她是个执着的人,只是他不甘,为什么让她如此的人不是他,“如果简延不爱你,你会让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吗”。 云歌低头沉吟半刻,抬眼对上赵元俊的双眼,坚定的说:“会”,看见赵元俊露出的郁愤,和伤心,她继续说:“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 一封信笺从玉指间滑落,像一只翩翩的蝴蝶,可是被人捏碎了翅膀,带着绝望,慢慢的飘落,长宁痛苦的闭上眼睛,她的手捂住胸口,那股疼痛,像是要从心里往外窜,她已经压制不住了。“公主、公主……”侍女过来扶住她,她身子飘摇的像是暴风雨中的树叶,长宁看着落地的信笺,颤抖的指着,“捡起来”。 侍女见她面色惨白,想出去请大夫,却被长宁阻止了,“你先出去”。 “要不要请太子殿下来,还有北郡侯……” “不用”,长宁立刻打断,她还是逃不了这样的命运,她以为自己和简延是被绑在一起的,即使有云歌,他们也无法分开,可是时至今日,她依然是用于保护一时安宁的工具,“替我请安平郡主过来”。 安平不堪齐彦的骚扰,借着齐彦不敢来简延这里来,便时刻粘着简延,刚才见刘有成送信来,简延立刻就以有公事为由,把她关在书房外,安平自是明白。待刘有成离开时,见安平还未离开,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他都面带吃惊的神色,安平在心里暗想,她平日真是给别人一个静不下来的人。 想着推开书房的门,简延见是安平,都打趣的说,怎么还没有走,难道是被齐彦逼到这样的地步,安平撇撇嘴巴,其实齐彦这个人倒也真不坏,只是总觉得他油嘴滑舌的对别人说话,可是对着自己好像个闷葫芦,连眼睛都不敢看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齐相家这个独子的事也听的不少,偶尔一点感动,但又总忌讳他的往事,算了,她想这么多干什么,她能做主的事太少了。 看着简延手里还拿着刚才刘有成拿的那封信的信封,虽然简延不瞒她什么,但是她也明白分寸,特别是这两日竟然传起来简延和云歌的事,她暗暗的观察过好几天,可是未见二人有何接触,其实在她心里……她想起那日云歌站在城墙时目送简延的样子,还有面对那些事的坚强,她有些私心是靠向云歌的,想到这里,她抬眼看着一直都是那样平静的简延,低低的问:“哥哥,你是喜欢云歌还是长宁姐姐……” 简延对于她的发问,他未曾慌乱,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慌乱过,“我喜欢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已经要有一个人牺牲一些东西,我自然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安平细细的咀嚼他这句话,说不出的悲哀,其实婚姻对于女子是很重要,但是难道简延就不能得到幸福吗,她一直都觉得简延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这些年来,他们可以保住简家的名誉地位,不仅是聪明的头脑和高明的手段,还要能忍一些别人所不能忍的,可是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哥哥不是那么的可怜,可怜的是那些被真相蒙蔽的女子。她转过身,让自己觉得烦闷的心透了口气,外面的阳光很好,可是怎么也照不到这片小小的天地。 “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东西不是那么重要,我们可以放弃的”,她拼尽全身力气说出,她一心想逃避,可是那么多人却被无辜牵连进来,“这个世上,总有无辜的人……” “一个人的出生,已经决定了她是无法无辜的……”简延背对安平,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片荒漠,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沙漠,直到死亡。 “郡主,公主差人来请你过去”,安平回头见是长宁身边的玉蕊,看了看简延,对玉蕊说:“你先回去,我换件衣服立刻过去”。 玉蕊转身离开,安平正想回头,却发现花影下一个人静静的走出来,沉默的就像块石头,是去而复返的刘有成,他走进来见安平也在,对简延一礼,并未说话,安平明白,悄悄的退了出去。 午后的院落很安静,及时压低了声音,安平依然可以很清楚的听清刘有成提了云歌的名字,她靠在墙壁边,这初冬的太阳很少见,阳光稀薄的很,她摊开掌心,想感受那一抹温暖,可是天边的云悄然飘至将那抹金色隐去。 ------------ 章节121 安平听长宁说完,长宁的表情很平和,就像是早以看开了,可是待安平握住她的手时候才发现她手冰凉凉的,跟这样的天气差不多,璟城多寒冷,屋内的火盆也温暖不了人心,锦幕低垂,偶尔一阵风,也是无生气的摆动,长宁的脸色比在梁下时更差了,安平在心里感叹,这样的结果,说不清到底是好还是坏,长宁远嫁狄国,却要云歌去送亲,不知是何用意。 “宁姐姐,你都决定要嫁给楚荆了”,安平记得那个人,淡笑中带着阴冷。 “这是旨意,我不能不从”,长宁的语气中多是无奈,不甘心也不敢抗旨,总觉得自己在父皇眼中是特别的,但是而今……她也说不清怨不怨父皇。 “那云歌……”安平偷看了下长宁略带哀怨的脸,与云歌神采飞扬的模样,总是更喜欢云歌些,如果云歌知道自己要去送亲,她会怎么做。 长宁苦笑,“我和她说不清是谁欠了欠,自从她出现了,我觉得自己失去了许多……”她的睫毛遮住眼眸,轻轻的扇动,上面似乎沾上了一层水幕。 安平看着那熏炉中袅袅上升的青烟,飘飘忽忽的,将她与长宁隔起来。 云歌的心情很好,她到了这山间像是脱缰的野马,纵横其间,而且现在还有一人相陪,她回头看看身后的简延,却不小心瞥见了他眉头的轻蹙,目光紧锁她,见云歌转身,他也没有改变。 云歌停下脚步,倚在树干上等他,待他走近,突然窜出来,直愣愣的杵在他面前,而他目光一下转远,云歌用手在他眼前晃晃,俏皮的说:“侯爷何事这么烦心啊,说出来让我替你分忧”。 简延抓住在他眼前的她的手,在手心里握紧,爱怜的说:“我知道,你聪明,连当今太子都被你算计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可是这次……我很担心……” 云歌见他心事重重,关切的问:“到底是什么事,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的忙”。 简延捏捏她的手心,云歌觉得他的手指一如往常的冰凉,只是那相触一刻的温柔,从手心传到心里,她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只是衣袖下滑一寸,那些丑陋的伤痕又露了出来,她另一只手立刻去遮住那些伤口,却被简延阻止了,他眼神变得柔和而恍然,低低的叹息像是山风一样轻柔的吹过,带起缕缕青丝,“是我无能,不能帮你了”。 云歌睁圆了眼睛,看着他脸上划过的失落和愧疚,那背后隐藏的是无奈,她忽然觉得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网住,密集的线覆盖在她身上,让她觉得被勒的生疼,“什么事”,或是受到他神色的影响,她说话间都是颤抖。 “狄国来了国书,提出长宁与楚荆的联姻”,简延看了一眼云歌,继续说:“皇上已经同意了……”他在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悠远,那远处是空旷的关外,连绵到天际,狄国就在那天际之后。 云歌也看着狄国的方向,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早就听来往的商人间谈起,大宁人鄙夷狄人的粗俗,狄人看不上大宁人的娇气,长宁要嫁到那里去了,她心里默默念着,他是舍不得,还是……“你舍不得了……”少不了酸涩的口气。 简延笑笑,那样的无奈,却像极了苦笑,怔怔的看着云歌明媚的面孔,“楚荆提了另一个要求,让你去送亲,不然,不同意这场亲事”。 楚荆,云歌想起这个人,握紧拳头,过了很久,她松开拳头,说:“他也答应了,对吗,那我就去”,云歌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知道他已经默认这是屈雍名准许的,圣旨又有何人敢违抗。 两人无言矗立在山间,只有风声窜入耳边。 云歌看着那光秃秃的树冠,忽然轻渺一笑,说:“只要你不是舍不得长宁就好”。 简延没有看她,沉默的神情在思考些什么,半响突然问道:“你真的不为了皇上的决定难过”,他觉得他们之间真的到这时都没有看透对方,她可以那么洒脱,他见过那些怨恨到极致在仇恨渡过一生的人,也见过为了报仇终生不悔的人,更多的是忍辱偷生,可是他却看不透她,就像她一直都不曾在乎那些人,在她的生命中,那些人只是一个个的笑话。 云歌转过身看着他,在他的眼里第一次看到了疑惑,那样的不解,似乎他也迷路了,往日的睿智都变成了迟钝,她觉得有些得意,嘴角上扬,像是五月的山风,清爽宜人,她过了会儿收紧笑容,郑重的说:“你应该回答我,你绝对不会舍不得长宁”。 那微笑绚烂的像是彩虹,当它变成严肃时,他觉得有些可惜,被蛊惑轻轻的点点头,“不会舍不得长宁”,说完他都觉得自己这刻的傻气,但是还是在嘴角露出真心的笑容。 云歌满意的听到他的答案,拉着他的手往山上爬,那刻他觉得原来在这样阴冷的山林中有一股温暖的气息,让他这个在山林中迷路的人感到心动,“不去的后果是什么,我楚云歌可以不在乎他人的生死,北郡侯难道也能做到吗……” 山腰间的烟雾散去,他们站在山崖间,那延绵到天际的广阔平原,在远处露出一丝翠色,和着这蔚蓝的天空,这一刻连心野宽广起来,那沿着浮云山蜿蜒而下的河流,是这片天地流动的生命,山风不再凄厉,简延看着那回城的官道,笔直的通向璟城,向着那大宁的门户,心里涌起万般情绪,他父亲曾在这里抵御那些北来的狄人,他耳边响起那些遥远的战鼓,硝烟弥漫,换来了大宁的数年的平静,只是这时,他们却要靠女子去换取这样的和平,他感慨万千,这一切顺了身后那些人的心意,曾经的豪气化作阴险的争斗,他成了下棋的人,还能对棋子心软吗? 云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浮云山的一幕永远的留在脑海中,她大笑起来,一如从前的快乐,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他们之间也是这样一遭后再也没有了阻碍,人生就可以如这片天地般广阔,她转过身,“简延,你在这里等我,很快我会出现在这条官道上的,那时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了……”她的眼睛带着些少有的单纯和透明,他已经学不会拒绝了。 这条路到狄国,该有多远,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那归期也遥遥无望。他对她许了诺,明知无法实现,山崖如此的高崎险峻,父亲当日跌下去的时候,可曾感到过梁下城中的儿子和女儿的孤苦无依,他默默无言的看着这片天空,再广阔,容纳他的也只有见方的空隙。 “那个坠子呢”,云歌忽然问道,简延眼中晃过一丝失神,很快镇定下来,“在住处放着呢”,她有些惋惜的叹叹气。 ------------ 章节122 云歌跪在地上,赵元俊也跪在她身边,听着那繁冗又华丽的辞藻,说来的事不过是一件,云歌荣幸的成为了长宁公主的送嫁侍从中的一人,没有提到这是楚荆与屈雍名的约定,只说了这事的荣耀,她在心里想起那个男人,虽然她无可否认他是她父亲的事,但是仍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始终没有怨恨,平静的听完这道圣旨。赵元俊起身时本来是要从内侍中接过圣旨的,可是他身子不稳,云歌立刻扶住他,才发现他额头的冷汗,管家上前扶住赵元俊,云歌接过圣旨,金色的炫目,上等的绸缎,拿在手里也有沉甸甸的感觉。 等人散尽,赵元俊坐在椅子上,已经好转的病情,现在却添了分病容在他脸上,“你真的要去”。 “不去能行吗,都下了圣旨”,云歌淡笑,这是怎么一场远行,凶多吉少,还是为了扫清她和简延之间的障碍。 “是非去不可”,赵元俊看着外面的阳光一点点的收紧,最后成了一条线,一个点,直到再也看不见,冬日就是这样,白昼短,“今年冬天雪少”,他没头没脑的说出这话,说着自己都笑了,想起去年的那个冬天,自己还不曾认识她,心里黯然几分,“你多保重……狄人凶狠野蛮……能够平安回来就好……”影子在拐角处形成一个阴影,拉的很长,像个迟暮的老人颓废。 “是要平安,你也是”,云歌抿抿嘴唇,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璟城内一派热闹的景象,这是大宁和狄国之间的联姻,举国欢腾的喜事,云歌行走在这布满喜庆的红绸的街道上,听说为了庆祝这番盛事,皇上大赦天下,她看到那些带着喜色的红绸,总想到血从墙沿上流下的场面,也许真的是因为有了这桩婚事,可是少了许多流血的战事。只是谁能知远嫁女子的心态,云歌想起长宁的面孔,忽然有些怜悯她,毕竟自己的母亲也曾走过这一遭。 “师傅、师傅……”身后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声音,云歌以为是叫别人,待看清是小恒的时候才惊觉是他在叫自己。 只从璟城解围后,云歌没有再见过小恒,听说是简延将城中的孤儿安置在一处闲置的住宅中,教他们读书识字,小恒也跟了过去,有些日子不见了,小孩子总是变化很大,没了最初时的稚气,多了几分军中长大的野气,云歌看看带他来的刘有成,疑惑的说:“什么事”。 “小恒听说你要走了,吵着让我带他来见你”,刘有成揉揉小恒的头发,少见的露出一分疼爱。 “师傅,我跟你一起去狄国吧”,小恒眼中露出些渴望,尽管压制住那份向往,但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看见云歌许久未说话,“我现在练武了,可以保护师傅了”,说完怕云歌不相信,举起胳膊要给云歌证明。 “那个地方不好玩,有什么可去的”,云歌看见小恒眼底的向往,淡淡的说,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冷淡,学不来慕紫的那份亲和,敛敛神色换了副口吻,尽量亲切些,“狄国是酷寒蛮夷之地……” “我不是去玩的”,小恒察觉到云歌拒绝,低下头,委屈的解释,“慕紫姐姐说,师傅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希望我也能像她一样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我希望可以帮你,虽然我……知道……知道小恒没有用……我已经努力了……” 云歌听到他提及慕紫,他的声音中带着些委屈,脑海中缠绕着慕紫的遭遇,感动她对自己的那份情谊,看着小恒的真诚的目光,只有他这般大的孩子才能这样单纯的为了一句话而努力,自己已经失了那份心了。 “好,你也随我来吧”,云歌还是察觉到自己语气的冷漠,真是心冷了吗,她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小恒毫不在意的大笑,可是在抬眼那一刻,云歌瞥见了刘有成拧结的眉头。 屈艺坐在首座,他下方是简延,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这一刻的简延依然沉静如水,屈艺将酒杯握在手中,每看简延一眼将酒杯越握越紧,不是为了自己妹妹鸣不平,只是放过了一个可以笼络他的机会,少了屈勒,长宁嫁了,难道简延会是他未来最大的障碍,手心中感到湿润,他低头看了一眼,酒杯中的酒已撒了大半,侵入衣襟中,形成一个个难看的痕迹,将酒杯放下,很快有人上来蓄满,可是衣服上的酒渍却擦不去了,眼里进了沙子,心里也会有疙瘩。 “北郡侯,这次长宁远嫁,我找你来商量一个可行的路线,毕竟屈勒还未捉住”,屈艺说。 简延将酒杯移开,有酒水撒在桌面上,一个圆润的水滴晶莹的趴在桌上,手指划过水滴,立刻分成两半,其间只留下一条横线,越来越淡,“殿下,不是早有主意了,造了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 屈艺听简延这么说,笑了,“北郡侯果然很聪明”,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说话变成这样的语气了,以前表面上还是朋友,现在连表面上都……生疏了,他的五指大力的划过桌面,吱的一声,上面似乎留下五指的痕迹,“具体的路线还是请北郡侯参详一下”。 “一明一暗,公主为暗先走,后面的为明,后离开,公主的马车用粗布包裹,待狄国迎亲队伍来了,撕开粗布……”简延不紧不慢的说,当他说完,却听到屈艺的夸奖,他想,这不是屈艺自己定的计谋,何必夸他呢。 长宁住的驿馆依然保持了往日的热闹,从宫中派来的绣娘们,为公主赶制嫁衣,安平侧耳听着那些绣娘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知道她们不是为了长宁成婚而喜悦,只是为了远离宫中的束缚而开心,安平转过视线,看长宁养在笼子里的鸟,养的不久,听说是才买来几天。 长宁也看着那只不知名的鸟,颜色艳丽,羽毛漂亮,就像她身上的这身华服,漂亮的只是取悦了别人,只有自己知道它的繁重,“夜深了,你该回去了”,她冷幽的对安平说,许是那烛火也感受到她的阴冷,惶恐的晃动不止。 “你要保重”,安平失去了往日的伶俐乖巧,笨嘴拙舌,她知道云歌要一起去,而自己的哥哥,“忘了这里的人和事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 长宁明白她的所指,应承着她的话,“纵使忘不了也不行,从今以后,我只会想着念着我的丈夫”。 安平明白她做的到,无论今日如何,她都要承当起别人的命运,她要用她的一生去维护一个国家的名誉和影响它的命运。 ------------ 章节123 璟城的早晨很热闹,城门内外均被守城的军队围困起来,百姓只是远远的看着那华丽的出嫁马车停驻在才城门内,是长宁公主出嫁的日子,那日已经有人见识过公主的美貌,都感叹居然便宜了狄国的蛮人。云歌牵着马将那些人的议论断断续续收入耳朵中,听到他们的描述后竟想不起楚荆的样子,总觉得他应该是个粗俗的络腮胡大汉,递过令牌给守卫的军士,居然从军士中的眼眸中看见一丝羡慕,也许对于他们这样戍守边疆的人来说,天性就是渴望与狄国的面对面的较量。 长宁的马车被重重锦幕包裹,外面天气寒冷,屈艺未让她下马车,而是亲自上马车与她话别,马喷着团团白雾,四蹄不住的踢踏着,也焦虑不安的等着这次的远行。 红色的幡幕高高的飘扬,虽然下面是威仪的军人,厚重的铁甲,他们沉默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喜色,那样的肃穆像极了,远征的军队,亭亭玉立的宫女站立在马车两旁,年轻美貌,不知这些藏在宫中娇美的女子能否抵挡着这北地的寒风。 云歌将头发用簪子绾起来,没有那样复杂的头饰,简单的就像那北地漫山遍野的野菊花,“云歌”,在军士包围之外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回头发现是赵元俊,她冲他笑笑,挥手让他离开,那些重复千百遍的话,可还是让人感动,她对他真的很感激。 “你记着,你楚云歌永远是我赵元俊的妻子,无论生死,永不相离……”他高声的说出那些话,人群中传来吵杂的声音,云歌隔着人海对他轻笑。赵元俊永远都记得那时她的笑容,迷茫的像隔着这浮云山上的雾,他们看不清前路,在摸索中已发现远隔千山万水,再也不再是曾经的他们了。 云歌骑上马,仍在张望的寻找那个身影,可是他没有出现。 “云歌”,不知何时,安平出现在她的马前,“哥哥有事未能来,他让我转告你……你自己要保重……”她低着头,看着与她身高的马匹,过了很久都不愿离开,催促的号声响起,马匹们扬蹄,都在迫不及待了。安平还站在那里,云歌想叫她回去,可是却被安平一把拉住衣角,待安平抬眼时,云歌发现她眼底的担虑,她趴在马匹的耳朵旁,轻声的说着,“小心狄国的姜皇后……”云歌在惊诧中茫然的点着头,尘土飞扬,前面的队伍已经开拔了。 云歌望着渐渐远离的璟城,忽然生出不舍来,她抬眼看着那被白雪覆盖的浮云山,云雾弥漫,不知那山顶是否有人也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她转过视线,看着那前面镶金嵌玉般华丽的马车,这天与地的黄沙也掩盖不了它的繁华。 小恒与军士们很熟悉,不像云歌这样觉得冷清,年轻的将士都在向往那个在传言中骁勇善战的国度。 简延将身上的狐裘裹紧些,那蜿蜒的队伍像是一条带血的河流,给黄沙带去一种夕阳的残破美,他看清了那个在队伍中晃晃悠悠的影子,曾经她就站在他身旁,她让他等她回来,他不会再上这里等她的,因为她不会再回来了。他闭上眼睛,想要感受这方天空的浩淼和大地的广漠,那些风可以洗去那样的抑郁,可是闭上眼的那刹那,他脑海中出现的是她的影子,忽然涌出些痛楚,风顺着脖颈上的空隙灌进身体里,寒冷遍布全身,他笑了笑,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压抑的苦笑。 那身影越来越小,在天际间化作一只鸟,极快的掠过他的生命,再也看不见了,到现在他才明白,她将是他心里的一道伤。 “侯爷,有信来”,刘有成上面禀告。 简延接过那只白鸽,却不小心让白鸽的爪子划出一道伤口,有丝丝的血迹渗出,他抹去血迹,就算是伤痕,也总会有痊愈的一刻。 修建狄国王宫的工匠有些是掳来的大宁人,但是狄国的气候和地势与大宁又有所不同,经过多年的修筑,当它建成的时候,狄人都渐渐形成了定居的习惯了,在王宫周围建造石头房子,狄王站在这王宫中的高台处看着这个由他一手督造的王都,那蔓藤爬上石壁,可是现在是寒冬,只有那枯萎的藤枝不死心的攀住墙壁,等待来年的复苏,狄王见过这幅场景已经足足有十多年来,每一次看,他都会发觉自己在老去,他年轻时也有蔓藤春天时光彩,现在他觉得更像这冬天时只剩下的枯枝。 “大宁的公主快到了吧”,狄王无意的说起。 “父汗,按照国书上定的日期,加上来回的行程,应该还有半月的时间”,云天上前一步,手放在胸前。 “长宁公主的马车是快到了,后面的饵才是半个月后到”,楚荆回答道,他看了一下身旁的云天,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诡异,“王兄怕是记错了,早先屈艺写来的书信中,提到诱饵,而诱饵中,还有王兄的熟人——楚云歌”。 云天眸光一缩,放在胸前的大掌捏成拳头,从来没有人提过云歌也会来,还是作为狄国送给大宁的聘礼之一——捉拿屈勒的诱饵,他将焦急隐藏起来,“父汗,不如把捉拿屈勒的这个重则交给我去完成,太子忙于婚事,可能无暇分身”。 狄王转身看着身后的楚荆和云天,他细细的打量着他们,发现大儿子更像他年轻的时候,而楚荆的样貌更像他的王后,漂亮诱惑。他知道那个女子是谁,楚平瞒了他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好,云天,你去”。 云天领命出去,他转身的瞬间停留在楚荆片刻,他没有看他,可是楚荆感到他绷紧的肌肉下蓄满的怒气,楚荆眼角下敛,嘴角轻轻上扬,诡异的就像这间黑暗的石屋。 ------------ 章节124 白雪覆盖的大漠偶尔露出一两块褐色的岩石和枯黄的野草,或者那些在严寒下依然翠绿的植被,都是路人眼中的风景,曾听来往狄国和大宁的商人提及,那广阔的大漠成了无边无际的行程,单调的颜色和看不到边际的目的地,让人多了几分无趣。 天色渐晚,停下行程,扎营,篝火也点燃,窜到黯淡的天空上,填些晚霞般色彩的壮丽,宫女分工打水做饭,军士守卫四周,严谨的如宫廷中,长宁从未下过马车,都是她身边的宫女送膳进去,待她进餐完毕,才轮到云歌及姑姑品级的宫女还有长官用饭,小恒因为和云歌一起来,也不必遵守那些规矩。 管理这帮宫女的是三十来岁的程姑姑,到底是在宫中久居,刻板却有风范,云歌很少与她交谈,倒是与一路护送她们的许统制,那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岁的男人谈的来,小恒也是嘴甜,许统制家在璟城,大宁这些人太平,很少有这样远行的时刻,也许是想念家中的儿子,对小恒格外疼爱,小恒常常与许统制在一起,也省了云歌许多心。只是他们三个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讲话,因为会被程姑姑以“宫中训律”教导。 天漆黑下来,小恒安静的给他饲养的一只鹰梳理羽毛,云歌没有去看那只鹰,上次一个小宫女想摸摸这鹰,就被啄伤了。将士仍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云歌听许统制说起,屈勒被简延的军队追赶到这大漠中,这大漠宽广无躲避之处,就怕贼心不死的屈勒来袭击他们。云歌听许统制说起的时候,看着长宁华丽的马车很久,屈勒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肯定不会让大宁和狄国联盟,不然他连着狭小的地域都无法生存下去。 月光倾泻而下,让这白茫茫的大地越加寒冷,人都围拢在篝火旁,马车上依然高傲的立在一旁,程姑姑将暖炉送进去,在弯腰走了出来,那马车死气沉沉的人,像是没有人一般。 这样静的夜空,连大漠上的狼都似乎消失得无踪影了,云歌起身看看四周,觉得心里闷得慌,回望来时路,不知何时才能归去,而远处的狄国,就在前方,却像坠入了漆黑的深渊中,她看不清出路。 许统制忽然站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对着手下的军士做了个眼色,军士不动声色的靠近长宁的马车,将它守卫起来,雪地被残阳般的火把染红。 云歌意识到不好,立刻将一旁的小恒扯起来,让他靠在她身边,顺手握起一把刀,宫女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俱愣在那里,有些胆小的发出些叫声,立刻被程姑姑喝止。 火把下隐藏着的面孔显露出来,云歌看见那是屈勒的脸,他的容貌未曾过多改变,只是那颓废的神色还有血红的眼珠,已和往日天差地别,看清云歌一行人,他脸上露出疯狂的欣喜,手一挥,那身后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将他们团团围住,大漠上的生活艰苦,那些人眼神中皆是疲惫和茫然,见到这华丽的送亲队伍,像是饥饿的狼群,露出振奋贪婪的神情。 “保护公主”,是许统制的声音,他的声量不高,但是在这空旷的大漠中显得格外悲壮,刀出鞘,云歌恍然回到璟城被围的那夜,她握紧刀柄,身边的小恒也学着士兵的样子,做出拼杀的准备。宫女们紧偎在马车周围,程姑姑守在马车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 “长宁,今天怪不得我,谁让屈艺要让我无处容身”,屈勒看着被众人守卫森严的马车,可是马车依然安静,借着火光,他看见站在篝火旁的云歌,“原来屈艺还给你找了人陪葬……”他狂妄的大笑,可是里面却掩饰不住失落的悲切。 云歌默默的看着狂笑的屈勒,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秉性才逐渐暴露出来,都说英雄落幕,只可惜他在大宁的历史上不仅是个卑劣的人,更是个失败者。 两方的兵马纠缠在一起,云歌与屈勒都没有动,只是看着对方,看着那原本被篝火染红的天空逐渐被雪地上的血迹所代替,被包围的圈子越发的小,宫女们焦躁不安,渐渐的不听程姑姑的警告,纷纷四处逃散,可是都被两方的士兵误伤,在这场争斗中,本无无辜者,剩下的宫女如傻了般,呆呆的看着那些血迹溅在她们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程姑姑依然保持宫中的礼仪,不让宫女上马车躲避,但是她的脸没了最初的坚定,那份死灰般的苍白遗留在她面颊上,她有时回头看一眼那隔着重重锦幕的马车,眼神飘渺。北风刮得脸生疼,脸像是被冻住了,只有那些溅起的血迹让感到那残留的温度。 小恒紧紧的拉着云歌的手,他的小手很暖,手心里冒着汗,有时会不由自主的抓紧云歌的手,他们的脚下,已经倒下了许多人,有些是陌生的面孔,更多的是刚才还与他们一起啊围坐在一起的人,“师傅”,小恒轻轻的叫了一声,云歌从恍惚中醒过来,她低着头,对上小恒担忧的双眸,那些伤心和仇恨是为了倒下的人。 云歌心中一敛神,抬眼看见屈勒疑惑的表情看着长宁的马车,心里忽然明白,他的脑子里想的是和她同样的疑问。很快有人袭上马车,许统制已经受了重伤,捂住伤口也跳上马车与人纠缠。程姑姑身旁的宫女乱作一团,很快逃散开来,而她面如寒光,固执的挡住那道门帘。 屈勒见受阻,也疾步上前跳上马车,将程姑姑一把扯下马车,程姑姑抵不过屈勒的力气,跌下马车,她看着那一寸寸被掀开的帘子,面如死灰。 云歌借着那火光,看清马车内人的面容,是玉蕊…… 屈勒将帘子扯下,那厚重的紫锦,厮的一声断裂,将剩下人的生命也这样重重的抛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那张脸,平庸的面容,不是长宁,天地间忽然寂静,许统制和程姑姑静静的看着这幕,除了他们,其他的人都呆住了,屈勒的脸变得扭曲,将玉蕊拉下马车,恼恨的看着她的脸。 ------------ 章节125 火光在玉蕊的脸上跳动,她最初的恐惧已经褪去,她安静的垂着头,大片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块洗不掉的污迹,屈勒忽然上前踹了她一脚,她整个人扑倒在地,挣扎了几次也没有支起上半身,嘴角的血迹清晰可见。 “说,长宁在哪里”,屈勒一只脚踩在玉蕊身上,阴狠的问,篝火在寒风中抖动,几乎快要被风湮灭。 没有人回答,屈勒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成了荒原中饥饿而疯狂的狼,最后的理智被摧毁,他一刀挥出去,一个宫女还来不及呼救就倒下,那血光四溅,云歌用手抹去飞溅在脸上的血迹,摊开手心,那殷红的一点在手心逐渐凝固,她握紧拳头,剑柄在手里忽然觉得沉重几分。 大漠的安静很快被打破,呆如木鸡的宫女,紧张的不敢妄动的士兵,还有许统制的强忍,程姑姑的绝望。身旁的小恒拉紧云歌的手,云歌觉得那懒洋洋纷沓而至的雪花,落在肩头,竟有千斤之重。 “杀”,血溅在屈勒的脸上,他醒悟到什么,颓废的神情变得凝重,那挥剑的手高高扬起,却轻渺的落下,歪斜着从手中脱落,那声音却让每一个人都听清,似乎怕没有人听清,还传来了回音。 长刀落下,每一个都在品尝绝望的厮杀和死亡的解脱,倒下的人流出的血将雪地染红,像是雪地上倒影着晚霞。 “跟着我”,云歌蹲下身子,低声对小恒说。 云歌已经出手,可都是强弩之末,许统制已经不堪包围,倒在这片土地,再也见不到故乡的亲人,岂止是他,年轻的士兵也都抵挡不住,当身边的人纷纷倒下,他们也绝望了,他们再看一眼天空的月亮,故乡的亲人再也等不到他们了。 留下的只是宫女,云歌拉着小恒站在一边,看着屈勒,她的脚下已经倒下不少衣衫褴褛的男人,都是屈勒的手下。屈勒也看着她,眼睛中没有得意,只有挣扎的狠绝。 “本来是想捉长宁的,结果你和我一样都中了屈艺的圈套,他等着看这场好戏”,屈勒看着璟城的方向说。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放过我”,云歌不敢有一丝松懈,她就算能敌屈勒手下的百人,也难逃这千人之围。 屈勒摇摇头,盯着云歌说:“你对我说过,我也是你的仇人”,那日他让她与他联合,她就是这样对他说的,“我怎么能放过你呢,其实我真不甘心让屈艺看这场戏”。 不知怎的,云歌不觉得穷途末路的急迫,她释然的笑笑,“我是管不了屈艺看不看戏了,既然非要你死我活,那么我就拉你陪葬”。 屈勒觉得这个与自己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很有趣,只是他们注定除了这相同的血脉,什么都不会相同,“好,我也拉你陪葬”,这话说得有些凄凉,可是他已经看不到出路了。 寡不敌众,云歌与屈勒手下一番厮杀之后,体力渐敢不支,她左手紧紧拽住小恒,在这个包围圈内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她用手背抹了一下下巴的汗珠,可是看见手背上都沾了血迹,才明白她的脸上已经沾了不知是谁的鲜血,也许是别人,但是更可能是自己的,没有觉得疼痛,可是看着面目明晃晃的刀剑,她撑着一口气,不能死,她要活着,还有人在璟城等着她。 简延的脸浮现在眼前,他的声音围绕在耳畔,她忽然很想见他,在这样的险境中,她渴望有人能够让她不再害怕,心里有了胆怯,她咬紧嘴唇,没有人可以救她,她只能靠她自己。 她握着剑柄的手已经满是汗水,那样的滑腻,感觉随时都可以将剑丢弃,寒光一闪,云歌用尽力气挡住,可是身后的那一刀呢,虽然听到小恒的惊呼,她觉得全身就如陷入淤泥中,无法动弹,耳边是呼啸的寒风。 铿……预期的疼痛没有出现,那振得耳朵快发麻的兵器碰触声让耳朵发疼,前面的人悄然倒下,那血喷在云歌的脸上,她恍然醒过来,一双手将她拉上马背。云歌回头,看见云天冷毅的脸,轻声的唤了声,“师兄”。 云天并非单枪匹马而来,当屈勒听到那马蹄声如奔腾的海浪,将这大漠卷起惊涛骇浪。 屈勒明白自己已经是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等他反手被束,按倒在地的时候,他却将头昂的高高的,看着那马上的云天,冷笑着说:“即使我今天被你捉住,你也不配让我给你下跪”,他要起身,守在一旁的狄国士兵重重的给他一拳,他的脸被踩狄国士兵的脚下,他的笑声却越传越远,那从胸腔中发出的笑声,像黑夜中猫头鹰的哭声,听着让人难受。 云天看着挣扎着要起身的屈勒,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手下士兵的粗暴,他明白在这些狄国士兵中有多少人都仇恨着大宁人,特别还是这样皇室贵胄,狄人的先辈曾多少死在眼前这人的父亲手上,痛打落水狗,他没有觉得喜悦,想到的却是如果自己落得这般田地…… “师兄”,云歌在身后轻唤着他,云天回头看着她,多久未见,她也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孩了,看着她面色上的严肃,他挥手让屈勒身边的人走开。 屈勒的额头被石头磕破,渗出血丝,嘴角的淤青映衬着他的冷笑却显得凄然,云歌蹲下身仔细的打量他,他平视着她的眼睛,她看见他眼底最后的不甘都化成了无奈,只是他依然要将这份大宁皇族的骄傲刻在脸上,仿佛他才是胜利者。 “你有什么遗言吗”,云歌问道,忽然脑海中这句话脱口而出,也许他真是到了尽头了,这片大漠是没有尽头的,在绝望中前行者终于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屈勒的嘴角露出笑容,就像他曾经那样,没有算计,那时也许有,只是云歌看见的只是一个没有野心碌碌无为的皇子,“你自己小心”,屈勒的话让云歌有些吃惊,睁大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垂下眼睑来,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要觉得我是在关心你,我只是不想让屈艺和长宁好过……”屈勒狂笑着辩解,可是这话消散在风中,他整个人撞上泛着清冷寒光的刀,刀身没入他的身体,那艳红的血滴在雪地上,像是冬日的红梅寂静的在寒夜里绽放。 屈勒的身子朝着大宁的方向跪下,他努力的让自己能完成这个动作,“父皇,我就是死,还是大宁的皇子……”他癫狂的笑声传得很远,可是被千山万水阻隔,听见的只有这些无他无关的人。 ------------ 章节126 云歌听到屈勒死前的悲嚎在大漠上盘旋,月亮躲入云层中,只有风在呼啸过耳边,她看着满地的尸体,那些曾经的敌人或者同伴都将长眠于此,生者只有少数,云天手下的人翻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屈勒的人,偶尔发现还有一两个有气息的,立刻补上一刀,小恒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小手将云歌拉的更紧,但是他没有表现出害怕,云歌拉着他让他去云天那边,可是他停驻不动,睁大眼睛看着那染血的刀刃渐渐向他们靠近。 “将军,这个女人怎么处置”,云歌看见那是还处于发呆中的玉蕊,深宫中的女人哪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她双眼失神,呆滞的看着那堆叠的尸体。 云天看看云歌,“带回去”,他知道这个女人是按照那些人的意思假扮长宁引来屈勒,除了云歌和小恒,只剩她一个人活下来了。 狄兵过来将玉蕊粗暴的拉扯起来,可是她双腿无力,很快又坐倒在地,她一身华丽的衣裙被雪地浸湿,脸上的血迹将那妆容弄花,叮叮当当的首饰落得一地,华美的珠钗,精致的金饰掉下来,云鬓微乱,狄兵或是不耐烦了,两个人走过去拉扯着她起来。 玉蕊忽然笑了起来,带着毛骨悚然的冷笑,云歌回头看着她,她看着那一地的首饰,趴在地上不顾寒冷,将它们一一捡起来,放在手心里,她很冷静,平淡的说:“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她抓了把雪,放在手心里融化成水,一点点的抹掉脸上的血迹,然后慢慢的绾上她的发髻,将簪子金饰一一带上。 没有人离开,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玉蕊,她的脸被雪水冻得通红,胭脂早就散开,唇上的红色只留下一点,那殷红的颜色更像血,她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能走呢,我要去哪里,这就是我的命,能够做一次公主的命……”她反复的叨念着,听不清她喃喃自语些什么,只是那神情上更像是迷茫和嘲讽。 云天将小恒交给手下的士兵,拥着云歌坐在马上,自顾自的拍马离开这片大漠,身后是那刚才的坟场,那些人的尸体就这样放在雪地上,天渐渐凉了,那天边的鸟鸣声传来,云歌抬眼看见的是秃鹫,她扭过头,屈勒依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向着大宁,她轻轻的叹着气,身后的云天拥着她坐的靠近些,耳边传来他令人安心的声音,“休息下,很快就到了”。 大漠中有大宁的小调,慵懒的曲调,愉快的歌词,听上去却像是哭诉,北风将它扯得七零八落的,云歌却想起这是大宁南边的曲调,轻柔委婉,大宁的皇宫中许多宫女就是来至于此,听说那里的女子温柔如水,明艳似花,只有那山水多情的地方才出那样的美女。曲调断断续续的从身后传来,狄国的士兵开始唱起他们的民歌,豪气的调子很快将那委婉的歌声遮住,破晓迎来的是狄国士兵回家欢快的马蹄声。 简延将手中的纸条看闭,立刻扔进火盆中,那火苗蹭蹭而上很快吞噬掉纸条,门忽然被推开,火苗如受惊般气焰一下低了下去,夹杂着北风的寒冷,它们缩成一团,风将火盆中的灰烬高高扬起。 安平怔愣的看着那忽高忽低的火苗,关上门将寒风阻隔在门外,“有消息传回来”。 简延没有回头,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那灰烬仍不断的漂浮在空中,他将茶水倒在火盆里,火苗发出微弱吱的一声就熄灭了,灰烬也安静下来,“你该回去了,安平”。 “你们的计划还没有成功吗,屈勒应该已经不再了”,她叹着气说:“心腹大患没了,为什么还这么焦虑……云歌呢,她也……”她几次张嘴,还是问了出来,这句话在谁的心上扎上了刀子,伤口再也好不了了。 “她不会有事的”,冬日里的阳光很微弱,稀薄的阳光照进来,根本看不清人的表情,简延逆着阳光站在阴影中,沉默了半响的声音却比这阳光还弱。 “过得了这关,过不了下一关,屈艺和你的目的是不同的”,安平说着觉得有些苦涩,齐彦常提起赵元俊对云歌的挂念,如果没有简延,也许他们会白头到老,她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是仍觉得可惜,已经不再是为了自己的大哥。 “回梁下去,这些事不用你管”,简延的声音带着些威严,他听到身后掩门的声音,他怎么能不明白呢,可是现在风筝的线被他扯断了,再也回不来了,他改变不了什么的,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关山迢递,也许是生死相隔。他一生没有后悔过他的决定,这次他是真后悔了。 “侯爷,要不要给他指示”,刘有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简延闭上眼睛半响不语,待刘有成发现自己在寒天露地中站立已久时,门内才传来两字“不用”,生硬的就像树枝间上冻硬的冰凌。 王都的大门渐渐近了,门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让云歌仿佛回到璟城,那巨大的石城矗立在广阔的大漠中,让人有了安稳的感觉。 “云歌”,云天的声音就在耳畔,云歌觉得耳朵暖烘烘,可是又很痒,回头看着云天,才发现他面色严肃,“你要小心你身边的那个小孩”。云歌回头看看瞪大眼睛稀奇的看着王都的景色的小恒,她转过头困惑不解的看着云天。 “你没看见天上那只鹰吗,一路上过来,它现在才出现”,云天警惕的注视着小恒。云歌知道那鹰是小恒养的,他说是在简延那里学习时偶然遇见这只鹰受了伤,治好它之后就不肯飞走,才收养的。云歌默默的想着,低声对云天说:“我会小心的”。 刚进王都,一行狄国的侍女走上前跪在云天的马前,领头的侍女恭谨的说:“王后听闻有贵客来到,命叶卓在城门前迎接”,缓缓抬头,没有大宁女子的娇羞,落落大方,却是仪态万千,明眸生彩光华难掩,天成气韵谦和婉,“贵国的长宁公主也在,我是来接云歌姑娘去王城与公主相见的”。 ------------ 章节127 “王后真是消息灵通,既然要请贵客过去,我也一同去,给王后请安”,云天捏紧缰绳,“不然说我不懂礼数”。 叶卓未曾慌乱,浅笑着说:“大王子应该先去见大汗,这次能接回客人,还能诛杀大宁逆贼,立此大功,真是我狄国百姓之福”。云天听闻叶卓的话,脸上没有高兴的神色,反而将缰绳拉的更紧,手上的青筋也如这绷紧的缰绳一般。 云歌见这个叶卓说话极为委婉得体,倒不像传闻中狄国的女子,云歌沉吟片刻,下马对云天作揖说道:“多谢大王子,云歌就不劳烦大王子了,由这位叶卓姐姐带我去拜见王后”,对小恒挥挥手,“小恒,随我来”,云歌转身谦和的对叶卓微微施礼,“有劳叶卓姐姐了”。 叶卓笑容轻敛,说:“这个小孩是随云歌姑娘来的吧,王后只见云歌姑娘,不如让我代为照看”,眉眼略略上扬,目光扫过云天紧绷的脸。 未等云歌开口,云天说:“我来照看那个孩子,毕竟人是我送来,不好劳烦你”。小恒此时也从马背上下来,跑到云歌跟前,拉着她的手,眼睛落在云歌身上,满是不舍。云歌抬眼看看那天上盘旋的鹰,像是天边的一朵乌云,遮盖在她的上方,想了想,将小恒往叶卓身边一牵,说:“那就多谢叶卓姑娘,等见过王后,我再来接他”。 叶卓冲云歌颔首,客气的说:“云歌姑娘叫我叶卓就好,我只是王后的侍女”。 狄国的王城修建在矮小的山包上,但是一眼望去是王都最高的顶点,云歌与叶卓并肩走,偶尔抬眼,看见那顶高的塔上留着一个窗户,幽深而阴冷,像一个人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进入王城中每一个人,进入一层层的大门,犹如一道迷宫,可是唯有那高塔上的小窗始终在前方,云歌宽袖长裙和叶卓她们的复杂的锦团繁花不同,偶尔几个守卫王城年轻的士兵斜过眼睛好奇的看着,路过的侍女抿着嘴角偷笑,云歌在心里感叹,果然民风不同,只是那些人见叶卓缓缓走来,很快低头恢复常态。叶卓目光沉静,深远却有威严,明艳的容貌因为这样的严谨,不露自威。 殿门打开,殿外守卫重重,这里仿佛隔绝了狄国的淳朴自然,感染了大宁皇宫的威严,叶卓跪在殿门外,朗声说:“启禀王后,云歌姑娘到了”,石阶上的雪感受到殿内的暖意,都融化成水,湿漉漉的流过石阶。 殿内没有回答,叶卓面色不改,她裙子上的锦缎被浸湿,云歌站在一旁,依稀可以听到殿内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门帘内的暖意飘来,可是云歌依然觉得有冷风往脖子里钻。 过了会儿,一个侍女掀开帘子,对云歌说:“云歌姑娘请随我来,王后在里面等你”,再看了一眼跪在石阶上的叶卓,声音冷淡下去,“叶卓,你身为一个侍女,怎么能干涉大王子给王后请安,你下去领罚”,声音中全是冰冷,平铺的传声筒。 叶卓对着大殿磕了个头,说:“谢王后恩典”,起身时那膝盖处的锦缎颜色变深。 云歌随着侍女入了殿内,长宁端坐下方,见她进来,轻轻扫过一眼,然后移开到作于高一阶梯上的女人,华服重锦,深褐色般的锦缎隐在层层阴影后,眼神带着与年纪相仿的锐利,即使隔得很远,云歌也可以觉得那双眼睛的震慑。 “民女楚云歌拜见狄国王后”,云歌未曾下跪,站在中央,对着殷王后鞠躬行礼,还未曾抬头,就听到几声干笑,“云歌第一次来狄国,这礼节倒是学得很快,大宁人都是跪拜,我们狄人是站着行礼的”。 云歌轻笑道:“入乡随俗是我们大宁人对他人的尊重”,抬眼之际看见长宁凝视着她,轻咬嘴唇,欲言又止。 “倒是真会说话,难怪四弟那么疼你”,殷王后手一挥,“来,坐到我身边来”,拂了拂身边的坐榻。 云歌听闻殷王后这话,立刻看了眼长宁,神色未见多大的变化,只是映衬着惨淡的气色,人也显得更没有血色了。 “我只是看云歌是四弟的徒弟,一时想起旧事,让人感伤,公主不会介意我冷落你吧”,殷王后不紧不慢的说着,身子慵懒的往后面的垫子靠了靠。 “怎么会呢,待长宁过了门,你就我的婆婆,长宁只有伺候你的份,绝不敢质疑你的意思”,长宁起身羞语滴滴的说。 “这大宁皇家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比起那些粗俗的女子要强千万倍,虽然我也见过你们的大宁的女子,都不能与公主相比”,殷王后虽然是对长宁说话,眼角弯翘都是斜看云歌。 云歌慢慢走到殷王后身边,笑着说:“云歌粗陋,与公主相比,自然不如,吾皇将公主许配给太子殿下,只盼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姜皇后闷哼一声,细细的打量已经走近的云歌,浅笑轻吟,句句思量,大眼明眸,心思若海,拉过她的手,亲昵的说:“倒真像我一个故人,只是我才得知她早已过世了,这么多年倒是苦了我四弟了”。 云歌心神一乱,明白殷王后指的是婉华,手微微捏紧,可是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殷王后抓着,立刻放松手下的劲道,轻软的垂下,任由殷王后握着,眉眼扫过殷王后那双锐利的眸子,含着受宠若惊的笑容,“是吗,那也算是我的荣幸”。 殿外传来喧杂的声音,让闷在屋子内的人莫名的心烦,许久不见散去,“谁在外面”,殷王后烦躁的将云歌的手一甩,起身厉声喝道。 一个侍女急忙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道:“苏和王子要见王后,但是王后说有贵客,谁都不见……”本就微弱的日头偏斜,映在殷王后脸上的阴影越来越多,那侍女说话声渐渐低下去了,沉郁凝重的压力让她不敢再说下去。 “姨妈,这些奴才竟然敢阻拦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们……”话未说完,一道马鞭落在禀告的侍女身上,云歌只看见一道白光那侍女就惨叫一声倒下,趴在地上起不来了,长宁也是一惊,起身看着来人。 ------------ 章节128 来人不过十六七岁,漂亮的眼睛里尽是阴鸷的神色,面目扭结,待他将那些阻拦他的侍女和侍卫都用马鞭抽打一顿之后,高傲的看着倒下的人,“看谁敢阻拦我”,上好的面相都是不屑和高傲。 “苏和,有贵客在,你怎么这么任性”,殷王后冷眼看着倒下的人,换了副和蔼慈爱的神色疼爱的看着苏和,“几个奴才,你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云歌的眼睛在苏和和殷王后身上打转,几番打量,猜不透殷王后的用意,待那些倒地的人被人拖走时,长串的血痕蜿蜒留在地下,她看看长宁,面色上都是惊讶,站起来奋力抓紧椅背,支撑着身体,垂着头看着地面。 “姨妈,这些奴才就是欠教训……”说话之际,苏和转头看见长宁和云歌,原本对着殷王后有些撒娇的语气变得蛮横起来,“你们两个谁是长宁公主”。 云歌不语,静默看着长宁,只见长宁定定心神,对着苏和行了个大宁的礼,“我是长宁,听闻你是狄王的五王子——苏和王子”。 苏和斜眼看了长宁一眼,轻蔑的说:“果然是大宁人,漂亮是漂亮,柔弱成这样,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我真是替二哥担心,别洞房的时候就没气了……”拖长的语调,谐谑调笑的语气,长宁站直身子硬忍着,嘴唇抿得很紧。殷王后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坐在椅榻上,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放在膝盖上,不时轻轻翘起。 “那你是谁”,苏和转过身看着云歌,上下将她打量一番,评鉴道:“你比那个公主漂亮,不会是你们大宁说的陪嫁丫头吧,也好,万一一个死在洞房上,还有一个可以顶替”,他自顾自的说着,嘴角都是残忍的耻笑。 殷王后的手指一下将衣裙抓紧,双眼转向云歌,不放过她脸上细小的变化。 云歌将握紧的拳头藏在袖中,淡淡的解释,“我已经成亲了,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即使想直接给苏和一拳,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在这样的处境下,她不能冲动,“我是来送亲的”。 “送亲的”,苏和将她的话念了一遍,眸光转冷,“你是不是叫楚云歌”。 云歌点头承认,苏和将手里的马鞭收起缠绕成两圈握紧鞭尾,眼角上挑斜眼看着云歌,一边打量她一边在她身边绕了一圈,“你就是四叔的徒弟,楚云天的师妹”。 云歌抬眼看了下殷王后,只见殷王后面带浅笑不语看着她,嘴边淡漠的笑笑,“是,苏和王子怎么知道的”,果然与楚荆是兄弟,都不瞒这个苏和。 “我当然知道”,苏和的眸子阴冷,像毒蛇一般缠死云歌,“我还知道你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殿内火盆烧得正旺,门帘紧掩,总觉得有什么闷在胸中,长宁忽然咳嗽起来,身边一个跟随她到狄国来的宫女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吩咐狄国的侍女拿来一杯温水,将药粉放在清水中,端到长宁面前,伺候她服下。 噔的一声,水落在地上,水花四溅,长宁端水的宫女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细看袖口处的衣裳已经裂开一条细长的口子,顺着那条口子,有血丝渗出来,宫女虽然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但是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的疼的出声来。 “苏和王子”,长宁怔愣的看着苏和那条像是被血浸过的马鞭,通红的让人觉得心颤,她声音放缓,压制住颤抖的声音轻声问:“我的侍女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王子了,我一定好好处罚她”。 “这个奴婢太不懂规矩了,怎么能随便拿药给公主吃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居心,等我召来大夫给公主诊治开药方……”苏和傲慢的说,目光却阴狠的纠缠在云歌身上,“来人,把这个奴才拖出去,严刑拷问,公主要是出了事,对狄国和大宁都是不好……” 宫女听罢苏和的话,立刻凄厉的拉着长宁的衣裙求饶,长宁看着殷王后欲言又止。 “苏和说的对,公主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殷王后意味深长的说,让长宁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转过脸不看那个宫女绝望痛苦的神情。 云歌低头轻叹一口气,看着那个宫女被狄国的侍卫拖出大殿,那凄厉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忽然脑海中浮现大漠中的玉蕊,既然都是一样的结局,何必让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苏和冷眼斜了云歌一眼,嘴角的浅笑怎么看都是讥讽和嘲弄,云歌面色沉静,也不避他的目光。 “公主还请见谅,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你身边的侍女,你的安全关系重大,过几日,我亲自挑选几个侍女伺候你,可不要嫌她们粗陋”,殷王后和蔼的说,眉眼弯翘,那眼角的一抹细纹延伸到云鬓中。 长宁静心敛神,乖顺的说:“多谢王后”。 “好好好”,殷王后满脸笑意,对着长宁满意的点头。 说了会儿话,云歌自觉是插不上嘴,殷王后对苏和满是溺爱,不时问些长宁问题,苏和字里言间都是傲慢,忽然听有侍女来报,云天来给殷王后请安。 云天换了身狄国的华服,头发梳理成狄国男子的发式,结着一股股的发辫,窄袖边镶着一圈皮毛,黑重的锦缎配上简单的图案,衬得他的整个人越发沉稳安静。 等云天给殷王后请过安后,殷王后慢条斯理的说:“大王子担心我心狠手辣,你这师妹在我这里连骨头都不剩吧”,几句听上去的玩笑话,却透着股阴冷劲。 云歌在心里揣测殷王后对云天的态度,听着这话,想来也是隔阂很深,刚要替云天解释,就听云天平冷的说:“我是担心云歌不懂狄国的风俗,惹王后不高兴”,云歌听完就替云天着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都不懂得婉转,假话说的一看就没有诚意。 “也是,叨扰王后很久了,云歌也该告辞了”,云歌心知云天是担心她在殷王后这里吃亏,自己若是不离开,云天也难告辞,心中虽一暖,但是也觉得云天不该这样鲁莽。 殷王后颇有深意的看着云天云歌,连苏和的眼睛也在二人身上打转,殷王后最后轻笑着让他们离开。 到了僻静处,云歌低声对云天说:“你刚才怎么能那么对王后说话呢,你说的假话一点诚意也没有,她一定会觉得你是敷衍她”。 云天眼眸深深的看着云歌,忽而眸子失望般的一暗,轻叹一口气说:“云歌,你和从前不同了”。 云歌没有料想云天会突然这么说一句,刚才那些世故老练的话一时烟消云散,她现在也学着察言观色,没了曾经的直言不讳,“有什么不同,不就是世俗了”,云歌苦笑着说。 云天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快些回大宁,回到赵家……”沉闷的声音像是没有风的夏天,让人喘不过气来。 “云歌才来,你就撵她回去,你这个师兄是怎么当的……”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云歌才想起来,狄国是这人的故乡。 ------------ 章节129 云歌看着楚荆走近,忖度着刚才她与云天的话是否被他听了去。楚荆走近,狭长的凤目似笑非笑,嘴唇菲薄上翘,可是他的笑让云歌越发警惕,见他移步上前,云歌自是后退几步,冷眼瞥视。 “云歌怕还是在记我的仇,见我来了,就是这副防备的神色”,云歌的举动皆入楚荆眼里,原本记忆中斗气逞强的女子成了如今面色凝重的模样,笑容凝在嘴角,“我还盼着你来,好好给你赔礼”。 云歌抿紧嘴唇,没有答话,清风就是这人害死的,赔礼有什么作用,许久没有想起梁下城中的事情,今日看见楚荆,心里的仇恨全冒出来了。 云天注意到云歌脸色的变化,抢先一步开口,“二弟,是要去见父汗吗,父汗不喜等人,你还是快去”,移步上前,挡住楚荆看向云歌的视线。 “为了等云歌的原谅,只能让父汗责怪我了,看云歌这样子,还是在记恨我”,楚荆看着云天,笑着说。 云歌重重咬了下嘴唇,尝到痛楚,轻轻松开,慢悠悠的开口,语气中尽是恭顺,“太子严重了,云歌担不起”。 云天刚才绷紧的背脊一松,觉得全身无力,为身后那人的那句话而心疼,喜爱她曾经的无拘无束,可是现实让她变成了如今的委曲求全,即使他挡在她的身前,可是却挡不掉她经历的那些伤痛。 楚荆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满意的看见云歌软弱和屈服,笑着走过云歌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还欠你银子呢,我想这次肯定有机会还的”,他渐渐走远,云歌放松防备的心,可是突然身后传来他戏谑的声音,“你自己小心点,有人在这里树了太多的敌人……留给你……” “云歌……”云天轻声唤着她,看着她从未变得恍惚的眸子,心里百感交集,“你……”不必这样,有一天,我会帮你报仇……他没有说出口,日子太长,他不敢这样保证。 云歌眼底闪过一丝苦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想了会儿,继续说:“你也自己小心,目的越大付出越多”,师傅从来没有说过他和云天的身份,但是至从大宁皇宫中的那一幕,她已经多少有些明白了,生在这样家族里的人目的都没有多大差别。 云天不善言辞,与云歌这样说话,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看着他们渐渐疏远,他连感叹都只能放在心里,四叔说的对,越是爱一个人,越不能让她牵连其中,“我带你去见我阿妈”,末了说了这样一句话,却是他心底渴望已久的想法。 冷清的寒殿,俭朴的装饰,浅淡的衣裙,云歌好奇的打量那个跪在佛像前转动念珠的女人,她并未因有人来停止念经,岁月的痕迹爬上她的脸庞,未曾施粉,柔和的面目轮廓,佛像前青烟袅绕,衬得她的面目也不那么清晰,但是她睁开眼看云歌时,云歌只觉得她眸光温柔,就像那画像上的佛像一般慈厚。 “阿妈,这是我师妹——云歌”,云天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云歌移步上前,想给闵氏行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思量半刻,“娘娘……” “你叫我闵姨就好”,闵氏轻声开口,柔和却又带着些冷清,云歌一时尴尬,踌躇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闵氏缓缓的起身,将云歌打量一番,见云歌略微拘束,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不必拘束,我只是恐这王城内的人听见了,又要弄出些是非,而且我们这地方也不叫‘娘娘’”。 “闵姨”,云歌轻声称呼,却还是觉得拘束,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忽然都失掉了,在闵氏平静若水的眸光中,她就只剩勉强的笑容。 闵氏让云歌坐下,本想倒杯茶,才发现茶壶已空,她抱歉的笑笑,“不知道云歌来,连水都没有”。 云歌重新审视一番空荡的大殿,与殷王后所住的地方不同,冷清得只听见风声,微微斜眼看着云天,发现他眉头深锁,怒意隐隐待发,“不用了,闵姨,我不渴”。 闵氏看出云歌心底的疑惑,“我是大汗的废后,所以这大殿中冷清”,原本是凄惨悲切的话却被她轻描淡写带过,让云歌不禁怀疑闵氏是否强颜欢笑,可是她面色平和,未见波动,察觉到云歌的注视,倒是不以为意的笑笑,“我去倒些茶来”。 “阿妈,我去”,云天接过闵氏手里的茶壶,挑帘出门了,门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撒在他身上,平添些萧索,冷风袭来,让大殿中不甚寒冷。 “母后找儿臣前来所谓何事”,楚荆站在殷王后面前,冷淡的说。 殷王后看了下身旁的苏和,和坐于下方的长宁,不悦的说:“楚荆,大宁公主都到了,说起来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怎么都不见你个人影”。 楚荆扫过端坐的长宁,她眼角一丝未斜,目光下垂,淡然的笑从嘴角散去,“根据大宁的习俗,将成亲的新郎新娘,是不见面的,以免不吉利”。 殷王后手抬起拍了一下椅背,眉宇间已经有些怒气,苏和见状,立刻说:“姨妈,二哥只是遵从大宁的习俗,这是好事,姨妈不是说大宁是礼仪之邦,让我们也多学学大宁的礼仪,我没有二哥聪明,怎么也学不会,可是二哥不就学得很好吗”。 苏和的话让殷王后面色缓了下来,慈爱的看着苏和,说:“还好有你这个孩子讨我欢心,可怜我和你母亲是亲姐妹,怎么生的儿子有这么大的不同”,转过头看着楚荆意味深长道:“怎么都是自己的儿子,再不济事也是心头肉,可怜苏和你母亲过世得早,你这个孩子听话懂事,大汗又宠爱,我是没有这么好命了,连儿子都气我”。 苏和听了殷王后的夸奖,虽有欣喜,但是见殷王后为楚荆而感叹连连,又有些难受,自己自幼是这个姨妈带大的,虽然殷王后对自己百般疼爱,二哥也是疼爱自己,可是总觉得没有帮到楚荆成大事,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殷王后的养育之恩,“二哥是狄国男人中的榜样,王都里的姑娘都芳心暗许,我怎么比得上”,说到这里,苏和突然停下来,见长宁颔首不语,一个念头冒上来,“听说宝音姐姐又有喜了,说不定这下生的是个漂亮的女儿,按照大宁的说法二哥就是子女双全,是不是长宁公主”。 长宁忽闻苏和对她说话,心里虽然明白这是挑衅,她抬眼时还是依然温婉答道:“那真是恭喜王后和太子了”。 ------------ 章节130 没过多会儿,门外突然有人声传进来,闵氏看着叶卓走进来,对着闵氏云天行礼道:“王后有令,差我来送云歌姑娘回驿馆”,她已经换了身衣裳,跨进门栏时,身子一颤急忙扶住门,待身子站定,将手垂下,恭敬的说。 云歌起身来对着闵氏抱歉说:“我该走了,打扰……你了……”本想说“闵姨”的,但是意识到叶卓还在此才改了口。 “云天,你去送送云歌吧”是,闵氏慈厚的说,却被云歌拦住了,“不用了,叶卓可以送我离开”。 云天不开口,静静的看着云歌远去的背影,闵氏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叹气。 云歌随着叶卓来到王城的大门处,见小恒早在那里等她了,云歌看看身边的叶卓,一路走来,叶卓的步履始终缓慢,额头满是小汗珠,想来是受了皮肉苦,“多谢叶卓姑娘帮我照顾小恒……”呼啸而过的马蹄声,将云歌的声音掩埋了。待云歌听到稚嫩的童声时,发现小恒已经倒在地上了。 云歌即刻跑上前去,将小恒扶了起来,他的左边身子倒在雪水融化后石板上,云歌都觉得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浸湿了,冰凉凉的,脸上也有擦伤,心中涌出怒气。 “吉儿,你没事吧”,一个身着狄国华服的女子疾步走到那匹枣红色小马身边,抱下那个骑在马上的孩子,左右检查。 “阿妈,我没受伤”,那个名叫吉儿的孩子不过六七岁,声音甜腻稚嫩,被阿妈抱在怀里,搂着他阿妈的脖子撒娇的说。 女子见吉儿无碍,立刻转身,眼眸变得锐利起来,只瞪着云歌和小恒,目光都是阴冷,“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冲撞吉儿”,待看清云歌身上的衣着,忽然停下来,斜看看着叶卓,“叶卓,他们不是狄人”。 叶卓弯腰行礼,回答道:“宝音夫人,这是大宁来的客人”,末了顿了下,继续说:“是大王子的师妹——楚云歌姑娘,她是给长宁公主送亲来的”。 宝音脸色变了变,长吸一口气,定眼打量一番云歌,没了最初的尖锐和凶狠,神色缓了过来,不满的斜了叶卓一眼,淡淡的说:“原来是大哥的师妹,早就听太子提起过,原来是这样的女子”,拖长的声调带着些阴阳怪气。 云歌整理了下小恒的衣服,起身来拉着小恒的手,这才见宝音的模样,初时觉得这人蛮狠,但是心思灵活,想来也意识到云歌的身份,不便发怒,但是却要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待看清容貌,发现她和殷王后还真有些像,只是样貌像,可是即使发怒,也做不了殷王后那样不怒自威。杏目有神,粉腮生艳,一举一动倒没有含蓄扭捏,只是未曾消退的盛气凌人,让人对她的印象无法好起来。 叶卓在身旁忙不迭的说:“宝音夫人,太子的侧妃……王后的侄女……”那句“王后的侄女”是贴着云歌的耳朵轻声说的,云歌那时只觉得耳朵边凉飕飕的,待她看叶卓时,她已经恢复了常态。 云歌看了一眼宝音,浅笑着说:“如果你儿子没有受伤,我可要告辞了,天气凉了,小孩子衣服被打湿了,容易着凉”。 宝音眼神转暗,抱着吉儿的双手收紧,待过了会儿,她也是带着不满的目光看着云歌,云歌只是浅笑着看着她。 “这么轻松就可以脱身,未免当我们狄国的王子身贱如草”,闷哼的冷笑带着阴冷的声音传来,苏和走了过来,看看被宝音拥在怀里的吉儿,换了副口吻问:“吉儿,刚才有没有吓到”。 吉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三人之间打转,眉宇间带着些聪慧,将宝音搂得更紧,低着头说:“吉儿才没有被吓到,只是疼……” 云歌面色一变,将那个倚在宝音怀里的孩子细细打量一番,眉清目秀的,圆圆的脸庞,那双眼睛看似单纯,却又不似与他一般大孩子那样清澈,抬眼时发现苏和一脸不肯善摆甘休的神情,自己唯有认输的放低身姿,说:“那云歌在此向吉儿小公子道歉,是我们不对”。 云歌转过身对叶卓说:“叶卓姑娘请带路,我们该回去了”,还未等叶卓有何举动,苏和却抢先一步跨到云歌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以免吉儿以后有什么伤势,云歌你说不清楚,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急着离开的好,不如待我查清楚了再走”。 叶卓悄无声息的站在一边,宝音不语的看着云歌,眼神中的笑意带着些挑衅,云歌心中虽有气,但是也不敢如在大宁那般随性,想着简延在她临走之前对她嘱咐过,“万事不要冲动,小心为上,事牵扯两国,非一人之事”。 云歌压下怒意,思量片刻,“好”,低下头,看着牵着她手的小恒,对苏和说:“小恒就免了,小孩子能说得清什么,有事我一力承担”。 苏和默然应许,云歌让叶卓先送小恒回驿馆,叶卓踌躇片刻,才牵着小恒出了大门。 “这里也不便说,不如去我家”,苏和捋着手里的马鞭,漫不经心的说,可是手下的力度却将鞭子拉扯的绷紧。 云歌没有开口,宝音本来也打算要去,可是却被苏和以吉儿有伤的理由给拦住了,可是宝音最后看云歌的眼睛中,都是幸灾乐祸的嘲讽。云歌虽有防备之心,但也明白这个苏和定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心里有些忐忑,如果是楚荆这样的人,她倒不怕,就怕苏和这样头脑简单的心狠之人,不计后果,让大家表面上都难看,不好收场。 “殿下,任苏和王子把楚云歌带走,苏和王子可不会放过大宁人,任由苏和王子胡来,恐怕会毁了你的计划”,萧成说。 楚荆看着云歌和苏和渐渐消失的背影,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望着萧成,嘴角挑起一丝笑容,说:“萧叔就不用担心了,如果云歌没法子脱身,那她就没有活着的必要”。 萧成默然听着,心里隐约觉得不放心,但是见楚荆满不在乎的神情,也不便多言。 楚荆出神的看着已经关闭的大门,洁白的石城上的那抹漆黑,慢慢的合拢,终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给云天透露下,他可舍不得……”说完这话,忽然心生些恼恨。 “宝音拜见姑妈”,宝音一脸欢悦的给殷王后行礼,身边的人都已被屏退,只剩下她和殷王后,心里明白,又是有私密的话要说,可是抬眼见殷王后凝神静气的神态,忽而声音低了下来,静默在一旁,猜度着自己是否让她又不顺心了,惴惴不安的想着,连呼吸都静下来。 “宝音,我念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有些话我必须提点你”,殷王后声音低沉下来,屋里的熏香忽然闻着觉得烦闷起来,“不要想着那些小事情,吉儿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 “姑妈,我……”宝音被人看穿了心思,觉得有些着急。 “闭嘴,我可告诉你,吉儿就算不是你生的,但是没有他,你以后想凭什么来坐狄国太子妃之位”,殷王后神色庄重严肃,未见极怒,话语中已是威慑之意,“想要别人的孩子死,自己肚子就要先争气”。 宝音不敢说话,听着殷王后的教训,面色间已经是惧怕之意,殷王后见自己已经起到威慑之意,话语转低,声音放柔,“宝音,我和你阿爸是亲兄妹,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当初你就是太任性,没有讨楚荆的欢心,才让一个贱婢钻了空子,连孩子都有了,我可是为了你,把吉儿的亲生母亲秘密处死,说起来如果他日吉儿知晓这件事,我都脱不了干系”,殷王后移步脚步,走到宝音身边,执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声说:“你也要争气,免得让那个贱婢的孩子得了势,我们殷氏一族都要指望你了”。 宝音见殷王后语气放缓,防备也渐渐松懈,听及她提起殷氏,忽然心里生了些怨气,不满的嘟囔,“姑妈,他们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没有受宠,他们一个个袖手旁观,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我以后也不会管他们……” “混账”,殷王后面带怒气,死盯着宝音,过了会儿,眼神微微有些变动,但是怒意未曾消退,“你以为太子如今宠着你,是因为他不知道吉儿不是你生的,你母凭子贵,如果不是我们殷氏手里有狄国最精锐的骑兵,狄国的大半国土都是我殷氏守卫,你以为太子会把你放在眼里”,她说着怒意渐渐消退,眼神变得幽怨,“我们这些女人和自己家族的命运是拴在一起的,君王的宠爱不过是待价而沽,看你身后的力量,没有本事得到宠爱的女人,只能捍卫自己的家族”,“你这算什么,想当初我三度被关进冷宫,我一样可以爬起来,殷氏哪一个人管过我,也许是你会笑我傻,我今天依然帮助殷氏,就是因为我知道,大汗撼动不了殷氏的力量,就无法撼动我,你看云天的阿妈——闵氏,年轻时不一样受尽宠爱,可是只要一次,一次她就翻不了身,因为她光顾着讨大汗的喜爱,而忘了大汗不是需要她,而是需要他们闵氏的势力,当闵氏一族被诛时,她也自身难保……” 宝音看着殷王后那张脸乎悲乎喜,但是最后那得胜的笑容,得意的就像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兵,带着些凄凉,左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先回去,我有些累了”,殷王后没了最初的那些威严,像是耄耋的老人一般蹒跚的坐回她宽大的坐榻上,上面的皮毛是白色的,就像这天的雪,白的耀眼,但是却冷的刺骨。 ------------ 章节131 随苏和入了他的府邸,一路都有好奇的目光投向云歌,偌大的府邸,苏和也闷不着声的往前走,而身后的侍卫紧紧跟随,让云歌无法驻足,随着入府越深,耳边传来些人声,凄厉若哭又似痛苦的惨叫,听得人不寒而栗,直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门锁紧闭,那样渗人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苏和停驻脚步,回头望着云歌,眼神中闪着凶恶诡异。 云歌也淡笑的看着他,心里猜测,这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苏和挥挥手,守卫在院落门前的两人打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人间炼狱图,终是云歌有所准备,但是见此情景时还是一愣,微微蹙眉,任由那惨叫声入耳,双眸下垂。 苏和大步跨进去,云歌被身后的侍卫一推,也入了院落,抬眼间是满目麻木的眼睛,认命的神情,皮鞭的声音不绝于耳,年壮的男人尽是衰老疲惫神态,埋头做苦活,除了鞭打时的求饶声和惨叫声,几乎不曾闻其他声音,那些女人被污迹遮住了本来的容貌,低头干活,几个狄国的士兵上前调戏,连拉入周围的黑屋中,都不会发出一声来,除了惨叫就是哀嚎,云歌忽然想起当初在梁下监狱中的情景,心中一紧,只觉得呼吸急促,心里生出些同情和不忍,看这些受折磨的男女几乎都是着大宁的衣物,当大宁的衣物都磨坏时,就无衣可避体。 一个头目见苏和来,立刻上前给他行礼,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云歌,都是毫无顾忌,云歌心中有气,怒狠狠的看着那个小头目,小头目打量一下她的衣物,不屑的鄙夷挂在脸上。 “五王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这个女人”,小头目对着苏和如是说,起先云歌不解,待后来才明白原来这个小头目是要教训她,手捏成拳头,看着满院狄国士兵不怀好意的笑。 苏和没有说话,鼻子里哼了一声,云歌瞬间怒到极致,抬手捉住小头目伸到她脸庞的黑胖的手,反手一拧,小头目霎时脸色苍白,冷汗津津,疼得直叫,云歌脸色一沉,对着苏和说:“我就算死,也要一群人陪葬”,手一使劲,只听咔嚓一声,那个小头目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人疼昏过去了,手臂软哒哒的垂下,已经断了。 云歌拍拭着手,嫌弃的看了小头目一眼,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容,嘲弄的看着那些一脸楞像的狄国士兵,“欺软怕硬,无用之辈”。 黑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狄国士兵骂嚷着走出来,衣衫不整,“贱人,这么不经玩,都死了,晦气……” 一个稍微年纪大点的女人听到这声音,都忘了对云歌露一手的吃惊,痛哭的冲向小黑屋,在黑屋中哭泣着她的女儿,悲恸的哭声让云歌将视线从黑屋移到天空上,一样的天蓝色,飞鸟自由的掠过,一道阴影留在身后。 那母亲疯狂的冲出小黑屋,扑上那个士兵,双眼通红,对那个士兵捶打撕咬,癫狂的像野兽,终是只是一个年长的女人,敌不过高壮男人,被那个狄国士兵一把揪住头发,猛往地上按,血流出来,很快渗入土地中。 “啊……”前一刻还占优势的士兵被云歌扣住咽喉,不能动弹,无法喘气,云歌看着他眼里的恐慌一点点的扩大,手下的劲更大。 “楚云歌,你放手”,苏和恼羞成怒的声音伴随着四周寒光冷冽的兵器出鞘声,刀剑尽在眼前,“你不要忘了这是在我狄国的领地,你这样做,我会放过你,别说出狄国,连踏出这个府也别想……” “你本来就没有打算让我踏出这个大门,我还能出狄国吗”,云歌手下力一紧,那个士兵颈项处咔嚓一声脑袋垂拉着,她将手放开,士兵的身子沿着墙壁滑下,瘫软的倒在地上,“既然是这样,我干嘛要束手待毙”,缓缓移步至苏和身前,周遭之人虽都持刀剑,可见云歌上前,也只是纷纷退后,不敢妄动。 苏和本能的往后退,但是见云歌咄咄逼人之势朝他而来,停住脚步,迎上她的目光,“你要是敢动我一下,大宁和狄国将永无宁日,你也难以交差,到时候你必定是千人唾骂,按照你们大宁人的假清高,不是很在乎这些虚名吗”,虽是故作镇定,但见云歌眼内并无半刻松动之意,不觉有些心慌。 “人死了,还能听见这些骂名吗”,云歌高声说,“大宁没有安宁,狄国亦然,既然你已知晓厉害,却还要一意孤行,简直是愚蠢如猪”,口中含轻蔑之意,让苏和心生恨意,他手上移,想要示意侍卫围攻云歌,却被云歌的话堵在半空,未敢发作。 “你也给我小心点,我也不是普通人,我若不顺心,定要搅得你不痛快,甚至是整个狄国”,云歌怒意不在隐瞒,对着苏和一字一顿的说。 苏和心中也是明白,这次和亲的重要,虽然平日再怎么折磨这些大宁人,可是眼前之人,竟无法任意处置,果然是楚平的徒弟,连那股狠劲都来得极像,手不甘愿的放下,双目怒视云歌,却又不甘心如此放她走,且听身后有人来报,附耳轻言,云天来了。 苏和心中气极,可是此时却不得不放人,这个云天本就是二哥的劲敌,突然回来,明眼看虽是协助父汗,可是实际上,都是为了那大汗的宝座,自己原想给二哥和姨妈分忧,要是他动了云歌,云天大可借此事发难,而且这个楚云歌也是不容小觑的人,纵使再不甘,他也只有放了云歌。 云歌没有听到有人告诉苏和云天来之事,只是见苏和放自己离开,走过苏和身边时,抬眼左右打量他几番,眼见苏和不耐烦将发怒时,鄙夷声言:“如此愚蠢,难怪被人利用”。 云歌一路出了苏和府,见云天就在门外,不禁有些疑惑。 ------------ 章节132 “大哥怎么来了,最近不是忙于练兵吗”,苏和歪眼斜了一眼云歌说:“莫不是担心你师妹,你放心,你这个师妹这么凶,我还以为大宁的女人都温柔如水,结果比我狄国的女人更彪悍”,随之而来的是不屑的笑声引得周遭的人侧目。 “苏和”,云天阴沉着脸,云歌接茬道:“如果不凶恶,能出得了苏和王子的府邸吗,我也是为了苏和王子你着想,云歌已经成亲,担不起王子的爱慕”,瞟见苏和脸上浮现的急怒交加的神情,继续羞涩的说:“可惜云歌没有妹妹,不然定让她替我圆了王子这个痴望……” 云歌跳下台阶,看着苏和及他府邸里的侍卫眼不眨心不跳的说着,刚才还对云歌侧目的路人都有些糊涂了。 “哼”,苏和不再听云歌说下去,转身进了府,大门砰的一下紧闭。 云歌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忍不住也自己乐了起来,可是回头见云天,却是面色如常,未见预料中忍笑的表情,见云歌走了过来,闷沉的说:“虽然苏和没有脑子,但是不代表王后没有,你不怕……”他转过身,走了几步,背对着云歌说:“算了,今天不提这些,我带你到王都外走走,难得有这个机会”。 云歌换了一身狄国的衣服,云天硬让她去买的,穿上时,云天居然说了一句“好看”,让她当时就吃惊的愣在那里,原来师兄也会夸奖女孩家的衣服好看。 未带随从,云天与云歌两人出了王都,大漠长烟隐约在天边的山崖上升起,不知山上是否有人家,偶尔还能见到游牧的牧民。云歌稀奇的看着这些,对云天感叹,“我原本以为你们狄国应该是这幅牧羊成群,天地为家的地方,结果发现和大宁差不多,都是熙熙攘攘的街市”。 “本来是你说的那幅景致,只是大汗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就是希望能和大宁一样繁荣,不用每年随随水草迁徙,本来就恶劣的生活,遇上天灾就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族人……”云天望着天际那白色的毡定说,目光多了几分坚定和愉悦,“现在我们的生活好多了,大漠上的生活很艰苦的,风暴来了,不是毛毡可以躲避的”。 “大汗,你父亲,你们狄国的英雄人物——瓦赫大汗”,云歌问道,在璟城时常听来之狄国的商人,骄傲的提起他们的瓦赫大汗让他们安居乐业,对他们说的那些传奇事情就像是听一个神话一样,既向往又怀疑。 “大汗有大宁的名字——楚安”,云天说:“我们狄国的贵族都有学*宁文字和文化的习惯,都是大汗订的规矩,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借鉴,才会变化得更快”,语气中隐隐有些佩服,“力排众议,说服那些保守的部落可不易”。 天色渐晚,大漠上的人家在帐篷外点起篝火,火光印染着未暗的天空,竟是一道晚霞挂西边,或是高兴了,有牧歌传来,妙龄的女子年轻的男子围着篝火跳舞。 云天牵着马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那热闹的场景,注意到云歌好奇的目光,“你想过去看看吗”。 云歌自是摇摇头,虽然自幼和师兄和亲,但是此时是在狄国,她不能太过于放任,而且心里也知道这个师兄是不爱这样的热闹的,“走吧,我们回去了”,即使隔得很远,还是能够看见王都里的灯火辉煌,那一城灯光足以让篝火失色。坐看大漠辽阔,他们已经欣赏得够久了,走的也够远了。 半轮明月,寒辉撒地,越远离篝火,越发的寒冷,云歌缩着脖子,双手环抱,云天在她身后,几次欲解下自己的衣袍,但是还是放下双手,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挡住夜晚的寒风。 风一阵比一阵的猛,明月隐入云层中,明明在眼前的王都好像一下也变暗了,雾色迷蒙,至北边而来的风似乎要将人都卷走,“快点,上马,暴风雪要来了”,云天拉过云歌的手,翻身上马。 他们没有在暴风雪来之前回到王都,误入一片林子中,云歌跳下马依靠在树干上,看着刚才漆黑的天空忽而飘着白雪,密厚的枝叶挡住外面的严寒,让云歌不再觉得那么冷了,王都的灯火依然在远处摇曳,只是飘飘忽忽的,看着很近,可以却怎么也走不到。 “迷雾泽”,云天下马后查看那边林子。 云歌听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听上去,这不是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快点赶回去吧……” “不用了,今夜……我们是回不去了,这雪明早才能停……”云天望着一片暗黑的林子,“其实我知道路”。 云歌拽着云天的袖子,在漆黑的树林里摸黑走,云天告诉她,这是沼泽,要紧跟着他,“我们去哪里啊”,入了林子,没有外面那么寒冷,反而越走越觉得暖烘烘的,听说前面有沼泽,担心危险,就不想再往里走了,可是云天置若罔闻,只顾着往前走。 前面似乎是一片开阔的地势,偶尔见一两点幽蓝色的光摇曳其中,在这无月无星的夜晚,有一种神秘的美,“到了”,云天说。 他们站在其间,看见的应该是一棵树,这树不知长了多少年,巨大的像是一片独立的小树林,周围的树隔得远远的,将它包围在其间,幽蓝色的亮点一点点的漂浮,像是给它缀满了星光,云歌心中叹奇,“这个时节还会有萤火虫,还是蓝色的”。 “不是萤火虫”,云天道,云歌正要再问,听他言:“明早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外面的暴风雪似乎减弱,林子里呼呼的风声也越发的低下去,月亮也从云层中出来了,云歌才发现那棵树竟是长在湖中的,树根纠缠出水面,成了他们去树上的路,而在树冠下还有一处精巧的木屋,云歌见云天熟识的带她踏过树根去树上,打趣的说:“这个木屋不会是你造的吧,原来师兄也有这等秘密之地”。 云天未曾说话,拉着云歌踩着树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云歌不辨脚下究竟是湖水还是树根,低头仔细的看,却听耳边传来云天的声音:“别看湖水,拉紧我的手”,过了会儿,又道:“水浅,不用担心”。 月光朦胧的披上一层雾,水面泛寒光,无风不动,静得就像一片铜镜,可是那些幽蓝色的光缓缓水面冒出,又像是待在水里给人的幻想,隐约觉得湖下似乎有东西,云歌心想,难道在这个地方有那种师傅说过的,有会发光的鱼,忙将这个想法告诉云天,岂料云天沉默半刻,沉闷的说,大概是。 虽然不是很明白自己身处的环境,但是看来还是很漂亮的,没有星光,就让这幽蓝色的光点缀其中,云天拉着云歌的胳膊,摇摇晃晃的走,像是多年的小时候那般一如曾经那样的简单。 盈月挂枝,隔着稀松的枝叶映照着云歌的睡颜,云天望着她静谧的模样,他多次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从未靠近,将身上的狐裘解下,盖在他的身上,她刚才还说他会许多东西,可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妹却很多都不知道,“青梅竹马”,你可知道,这个词不能乱用的,会让我越发的不舍…… “还没有回去”,楚荆支起身子,拨弄着案头的灯芯,灯光渐渐的亮了起来,投射在脸上的阴影也越多了。 “听探子来报,楚云歌和大王子出了城”,萧成觉得有些困乏,到底是年纪大了。 “是吗”,楚荆继续拨弄着灯芯,可是几番下来,灯火暗了下来,那风也可恶,就萤火之光扯得七零八落的,“你先回去了,我也该休息了”,目送了客人,那摇摆的火光终于还是熄灭了,漆黑的夜中不知是谁碰翻了茶碗,只留下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 章节133 云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昨夜困顿之极,就睡在木屋上,看着身上盖着云天的狐裘,却左右都不见他人,“师兄”,轻唤了声起身出了木屋,才见云天站在外面,那地方昨夜见上去像是伸手可摘月,可惜月依然在天边。 云天背对云歌,似未曾听到她的声音,岿然不动的站于树干处,风吹衣襟,连树干都在隐隐颤动,云歌觉得危险,走上前要拉他下来,却看见昨夜平静的湖水下,竟是另一幅骇人景象。 “这湖里怎么都是尸体”,云歌皱着眉头问,那湖水清澈之极,即使站的这么高,依然可见那一具具人尸浸泡在其中,紧闭的双眼,清晰的神态,恐慌的模样被这湖水保存良好,一滩湖水,大大小小,不分动物和人,皆葬身其中,“这就是沼泽”,她轻叹。 云天未曾察觉她已站在他身边,回头见她时,脸色稍稍有变,但是片刻后,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云歌不理,望着那如镜面平静的湖水,似乎那些尸体像是被他们踩在脚下,慑人心寒,又如画一般,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模样,“师兄,你怎么知道这地方”,此处木屋非一日可以造好,而屋中陈设虽然灰尘不多,但是也不似新物。 “小时候一次走了进来,当晚迷路在其中……后来才知道这是族人口中的迷雾泽,晚上看不清,早上才看到的……”他说的断断续续的,偶尔停一下,似乎在回忆当初的事情,“还好,没有掉进去,后来才知道从这里绕出去,可以不用通过狄国的关卡直接去大宁,也是这也是一件好事……” 他平淡的说着,云歌安静的听他说完,两人立着沉默,风吹湖面,似有涟漪而过,那湖下瘆人惨白的尸首,似乎有一丝活动的迹象,骇人得诡异,云歌移过目光,待过一会儿大胆看了一眼,才见不过是幻觉一场,那样的诡异,不知云天是怎样渡过来的,“不害怕吗”。 “怕”,云天仰着头看着那天边悠闲的白云,“以为父汗会命人来找我,可是等了一夜都没有人来,外面都是安安静静的,唯一……可以看见的就是那幽蓝色的光……很漂亮……等天亮了,才发现……”云天的声音低了下去,“走出去的时候,阿妈成了仆人,外公舅舅都被定了罪……” 云歌听到他说道这里,忽然一愣,朝他看去,脸上都是风轻云淡的冷漠,可是不知怎的,云歌觉得有些心酸。 两人不知就这么站着过了多久,云天忽然说:“该回去了”。 云歌沉默的跟着,心里想着很多话,想要宽慰云天,却不知从何开口,到了一处路口,云天忽然停下来,指着林子的另一端,对云歌说:“你记住,到了这个湖,往南走,就可绕过关卡”。 云歌霎时一愣,还未等回过神情,云天已经大步往外走,云歌呆呆的看着他指过的路,密林茂盛,如重重迷雾,看不清前路,似乎在那一端,已经是大宁了。 云歌未曾想叶卓在城门外将她和云天截住,还未及开口,叶卓就说殷王后请他们前去,云天脸色难看,不知道殷王后用意何为。 忽而入了寒殿,见闵氏也在其中,云天的神态中有一丝愤恨,殷王后坐于首座看着他二人前来,闵氏默不作神拢手而站。殷王后见二人走进,立于大厅之中,先抿了一口茶,然后吩咐侍女:“给闵夫人找张椅子来”,亲昵的换了一个人似地,对闵氏说:“闵夫人快请坐,听说你久居寒殿,身体不好,这些奴才没有一点眼力,连个座位都不给,传出去又要说我刻薄了”。 “谢王后”,闵氏面色如水般沉静,“我知道王后此番前来必定是为了云天犯了军纪之事,大汗若是责怪下来,请王后务必帮帮我们母子”,她语中带有恳求之意,只是那脸色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 “我能帮什么忙,我们同是女人,一样不能管这些事的”,殷王后慢悠悠的说着:“若是早些年,闵夫人在大汗提倡学*宁那些虚伪飘渺的礼仪之类的时候不附和,也许我们狄国的女人还不至于这般只能待在家中……现在连未婚的男女说一两句话都担心有闲言闲语惹人非议……”提及此她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云歌和云天一眼,为难道:“今天这事,说起来按照我们狄国以前的习俗也没有什么,只是云歌,若是让大宁那边知道,要受点委屈,可是这军纪之事……” “军纪如山,就算是大哥,也不能违反,更何况……我们也不知晓这楚云歌是否是简延派来打探的奸细”,楚荆出现在门外,那双眼睛紧紧注视着云歌,“大宁的军队像北边移了几百里,我们却沉浸在和亲中,不要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云天面色凝重,未发一言,楚荆也料想到此种场面,待走到云歌与云天身前,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云歌抬头看到楚荆漂亮的桃花眼,狂妄邪气,里面还有看好戏的戏谑,心里觉得自己不过是在他的圈套中,虽不甘,但是也不能任性妄为,毕竟自己不能连累云天,“我……不明白太子的意思,如果太子觉得我与大王子勾结,把狄国出卖给大宁,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可没有说大哥与大宁勾结”,楚荆眉眼一挑,凑近云歌的耳垂,突然暧昧起来,“我是怕大哥被人迷惑了,你说可能吗”。 云歌退后一步,被楚荆突然这么靠近,她脸倒是红了,气愤却不减,咬咬嘴唇正要反驳,却听云天上前一步拦在二人前说:“楚荆,你大可诬陷我,何必拖云歌下水”。 楚荆正笑而不语,就听外面传话来,大汗来了。 ------------ 章节134 楚安走了进来,绕过厅前那个女子,抬眼看他之时,不像……真是不像,心里涌起这样失望的感觉,再仔细打量,眉眼间还是得了几分神态,只是更多的,随了她那个父亲的气势,着了狄国的服饰,多了几分英气,可惜没有记忆中那人的那份温柔和淡然。 云歌见楚安这样打量自己,也抬头看了他几眼,和心里想的虎背熊腰不同,更多的是看到老于世故的沉稳,特别眼中那股慑人的气魄,云歌觉得脑海中出现屈雍名的样子。 “大汗”,殷王后站起来将位子挪了挪,楚安上前坐在她身旁,待楚安坐下后,殷王后才入座,“平日大汗繁忙,怎么今日突然来了”。 “听说有大宁的探子,所以我来看看”,楚安说。 “父汗,我可以赌上我的性命,云歌绝不是奸细探子,怕是有人借此大做文章,陷害他人”,云天跪在地上说。 楚荆也上前对着楚安行礼,“我们都是自家的兄弟,大哥这么说,不就是中了某些人的计吗,纵使认识多年,可是人心总是这样善变,特别是女人的心……”他的话刺耳轻浮,让云天气郁难平,可又恨自己无他那样的唇舌,可以为云歌摆脱这样的诬陷。 云歌心中暗暗将楚荆的话回味一遍,心知楚荆是有意将她说成奸细,而云天与她的关系,似乎也是打击云天的理由,可是这样突兀的大宁军队向北移了几百里,任谁都有戒心,她该怎么办,来打消楚安对云天的怀疑呢。 纵使云歌巧言善辩,但是这样的变化,让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不能冲动不能任性不能动武,就等着束手待毙,她攥紧了拳头,也想不出来,心中越发的慌乱,偶尔抬眼看见楚安审视的目光,虽然和楚平有那么些相似,可是却没有了熟悉的慈爱。 “算了,一时也说不清”,楚安的声音冷漠的响起,“若是时间长了,惹长宁公主的怀疑,到时就真无法和亲了,不如……” “不如把楚云歌关起来”,苏和立刻接道:“我的府邸就很安全,担保那个大宁公主找不到她”。 “不行”,云天厉声拒绝,那声音在空荡的宫殿中回响,重复的萦绕在众人的耳畔。闵氏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一步,很快又退了回来。 “什么关起来,都是客人,苏和,你说话尽会惹人误会”,殷王后笑着说。 “那就请客人住在寒殿几天”,楚安站起来,“平日这里也挺冷清的,就当陪陪闵夫人”。 没有人敢反驳,楚安的话就是命令,云歌站在门栏里看着一个个人远走,待看不见楚安的背影,忽然觉得松了口气,总觉得楚安就像是一片浓厚的乌云,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回过头看见闵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眼神就像是初见时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是云歌却觉得不好面对她。楚安走的时候,对云天说了一通话,意思很简单,就是被罚驻守艰苦的地方一个月,远离这是非之地,便是离开这权力的中心,云天何能施展自己抱负。 “闵姨”,云歌见闵氏提起茶壶,似要添茶,立刻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壶,往她的茶碗里倒在递给闵氏。 闵氏默默的看着茶碗中晃荡的茶水,也没有接。云歌略微有些尴尬,讪讪的将茶碗放下,却被闵氏一把握住,夺过茶碗一饮而尽,似将刚才的怨气一并咽下。 闵氏放下茶碗,起身往后面走,挑开帘子,云歌才见帘幕之后一片漆黑,只有一对微弱的烛火轻摇,借着光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上前几步就听闵氏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生你的气,其实这么多年,我也看清楚,想明白了,女人之争,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丈夫为了子女,若是云天能平安一生,我倒希望他平庸一辈子……”她点燃香,缕缕青烟上绕,云歌才看清,那烛火在高台之上,而高台上是一个牌位,但是未看清所拜何人。 闵氏面容沉静,给牌位上了香,才又道:“你认识楚鸢吧”。云歌恍然一愣,这人的名字不曾忘记,可是忽然听闵氏这么提起,才觉往事遥远,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可怜的孩子,连自己阿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也可怜秀清,到死都念着自己的孩子”,闵氏的目光渐渐变得幽远,语气中的轻叹带着悲凉。 楚鸢的阿妈过世了,云歌脑海中浮现出楚鸢在冰窖中对楚荆最后说的话,“希望你告诉父汗,不要为难我阿妈”,心里泛出些寒意,也添了些疑惑。 “其实楚鸢他们刚离开狄国不久,秀清就过世了,只是山高路遥,加上……所以一直都没有消息过去,我本来以为楚鸢还会回来,哪知……”闵氏叹气说:“这女人的命运就像风筝一样,飞得再远,都逃不掉,只是握线之人不想要了,风筝就命运难测了”,她絮叨叨的说着,云歌听的也心凉,本来心里还有点记恨楚鸢,此时却同情起她来…… “秀清本就是下等的侍女,一朝蒙大汗恩典,可是恩情来得快也去得快,美貌无过人处,家境无夺人之势,没有生儿子,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遗忘还好,只是……与我久居寒殿中,却比我处境更差,衣食无人照顾倒没有什么,被人遗忘,被侍女宫人欺辱,过的还不如下等的侍女……本来就是这样,人皆有见高拜见低踩之心,本来要讨好的人落难了,自然要受那些人长期被欺负敢怒不敢言宫人的气了,我遇见秀清时,她已病重多时……”深深叹一口气,香已烧了过半,她继续点燃一炷香,娓娓讲来,语气中的酸涩,恐也是深有体会,才会如此悲凉,可是神态间却依然平静。 “倒是楚鸢,年纪轻轻体会到世情冷暖,为了给秀清治病,求人不如求己,世情冷暖不可怕,就怕回不了头,女子可以凭借的不过是年轻美貌的容颜,还有身体……”闵氏长叹一口气,楚鸢的阿妈和楚鸢就在她的长叹中一生已尽。 云歌没有多问,心里也能猜出一些,原来只是心恨楚鸢对清风的心狠,现在才知人心皆有无奈,可怪,能怪的,又有何人。 烛火暗淡下去,云歌上前为秀清上一炷香,左右翻找,都没有见蜡烛,眼看烛火一点一点的下去,闵氏道:“不用找了,蜡烛用尽了”。 “这宫里始终冷清,唯我一人祭奠她而已……” ------------ 章节135 时夜,有客至,寒殿已是冷清,闵氏早睡,空荡的大殿灯火微弱,云歌不语,没有看着来客,挑动灯芯,让光亮些。 楚荆起身将寒殿打量一番,走近云歌,“这地方倒也适合你,如果到了苏和手里,那可有罪受了”,话语清淡,像是等着云歌答话,故意停在那里。 云歌心中忖度,此刻不语。 楚荆没有恼,“云天此刻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去北边戍边,说不定可以遇上简延的军队,你想,如果真打起来,谁会死在谁的手里”,他移步上前,火光摇曳,落在云歌的脸上,衬得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手往前探,轻触云歌的脸颊。 云歌飞快的躲开,脸上的嫌恶表情落在楚荆的眼底,他手上的力气加重,捏着云歌的下颚,不让她躲开,“怎么不说话了,以前不是伶牙俐齿吗,你这样忍,是为了谁,简延还是楚云天……” 云歌的手按在膝盖上,手掌收紧,手下的锦缎揉成一团,过了半响松开,那褶皱一团的撑开,微微侧过脸颊,可是却被人牢牢的钳住,手离开膝盖,掰开楚荆的手,默声的站了起来,移开几步背对着楚荆,“如果你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看完了你就可以走了,如果你是想要我的命,何必说那么多呢”。 “死,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楚荆冷笑,他拍拍自己的手,像是刚才云歌脸上有什么不干净似地,弄脏了他的手,“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我还欠你银子未还,我可不想担什么欠债不还的名声,还有……”他眼角挑斜,看见云歌脸上的故作镇定但是有隐含怒气的神情,“你还救过我……”,“你活着……才有用……” 没头没脑的话让云歌不知楚荆心里的想法,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心里有了浓重的不安,手按在桌沿旁,那豌豆大的烛火一点点的跳动,她觉得有些冷,直往心里戳的阴冷,“你到底想干什么……”当她问出这话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就像是隐藏在心底许久的困惑,要得到一个答案,她厌恨他,是因为清风,还是那些他的手段,可是那声音中的一丝颤抖,遍布全身的阴寒,她才觉得自己是在害怕,心里对他的害怕。 他闷笑几声,她没有转身看他,心里是对他的畏惧,“我以为你会很了解我想什么呢,虽然你没有那些我这样的野心,但是你也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装柔弱不适合你”,他抓住云歌的手腕,迫使她看着他。 云歌回身之际,收起心中一刹那的软弱,不屈的望着他,映入两人眼底的都是对方的坚忍和算计,“活着,你可要好好的活着,不然你怎么能看到他们的结局呢”,楚荆淡笑对云歌说,那一段的耳语,在云歌心里形成了刺。 “殿下,该走了,大汗规定的期限不多……”身后是大臣的冷漠的教诲,云天拉动缰绳,马甩动头,抖搂大片的雪花,露出一圈的黑色皮毛的大氅,已经染上了白色,身后的人生寂静无声,他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忍这么久,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楚平的缘故,他们能拥戴他也是因为四叔,他们不会因为云歌是四叔最疼爱的徒弟而保护云歌,在他们的心里,他们守卫的是狄国的土地和子民,而不是四叔和他这个大王子。 云天起着马飞奔向北边,走得越远,跑的越快,心就不会空落落的,大宁与狄国的边境,前面似乎也有一群与他们相同的人,只是立场,注定是不同,想着那个风神如玉的男子,他在云歌的心里终究与自己这个师兄也是不同的。 云歌抽回被楚荆捉住的手腕,将手掌移近烛火旁,殿内没有火盆,接触到那一点微弱的烛火,她才摆脱那越发侵入骨子里的寒冷,“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当心作茧自束”。楚荆的得意和算计都不在表面上,他藏得很深,他越是胜券在握越是平静,“有你在,被束的只能是别人”。 “你想拿我威胁简延”,云歌疑惑他的用意。 “简延”,他眼神含嘲讽的笑意,望着云歌,“他在北边突然行兵数十里,我不觉得你对他有什么重要”。 楚荆的话像刀子一样刻在云歌的心上,“你现在也用这样的话来骗人,不适合你这样狠毒的人”,嘴硬的反驳。 “你会看到的……”楚荆紧贴她的面颊低声说:“简延和我是一样的人,儿女情长对我们而言——不重要”,他移开两步,看着云歌略微失神的脸,“你放心,我不会要你命的,你对我,可是大有帮助”。 “这些卑鄙的手段,最适合你了”,云歌出言讥讽。 “人皆如此,只是你看不清”,楚荆说。 长宁听罢侍女的禀报,默默不作声,纤长白净的手指紧紧握成一团,“公主,那楚云歌本就是妖孽之人,这次她自投罗网被狄王关了起来,也算是给公主出了一口恶气”,侍女谄媚的说。 长宁轻蹙眉头,摇了摇头,不赞同的说:“此次出行,云歌与我们是一同代表大宁,她若出事,我们能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这个女人,走到哪里都是麻烦,狄王怎么不杀了她”,侍女换了副义愤填膺的狠毒表情。 “你去打听一下她的近况”,长宁吩咐道:“一人荣辱,关系甚大”。 “是”,侍女领命下去,不敢懈怠。 ------------ 章节136 简延已经数日没有收到来之狄国的消息了,每日军报不断,近日而来,最扰人心的就是楚云天率一众士兵突然北进,与他们的军队成对峙之势。自己前来之时,也料想到狄王有此安排,可是未曾料想是楚云天前来,虽与楚云天见过一次,可是对于他行军布阵的谋略不清,也难以猜透狄王的用意,毕竟用楚荆才是上策。 狄国此时消息不明,不知……心中突增烦忧,此去已经数月有余,那边传来的消息越发的少,倒是每日传来,和亲之事的准备,倒事无巨细,一一由狄人传来,都是和气祥和之意。 “侯爷”,刘有成走进来,他双手递上刚收到的书信,“那边来信了”。 简延看罢信,将它扔进火盆里,闭眼瞑神。 “侯爷,这事就任由这样下去”,刘有成试探的问,“你要小心楚荆这个人……”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简延未等他说完就打断,眼睛睁开一下又闭上。 门渐渐被掩上,刘有成已经出去了,房里就剩他一个人,他睁开眼睛看着火盆,柴火上已经被一层白灰薄薄的覆盖,信中只有寥寥几字,“如君言,歌被禁”,忽而想起这句话,他高高扬起的手无力的按着额头,原来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天刚亮就听到外面有声音,云歌昨天一天未进食,有些饿了,闻到香味便起来寻找,可是才出了房门,就见闵氏端着一碗粥,见云歌起来,“过来吃饭吧”。 云歌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三样清淡的素菜,还有她与闵氏一人一小碗的粥,微微蹙了蹙眉头。 闵氏端起碗,说:“是简陋了点,你多少吃一点”。 云歌抬眼之际,看见闵氏的右手通红,新添上几个指甲盖大小的疤痕,上面还有黑白的灰。 闵氏见云歌盯着她的手,淡淡的说:“很久都没有自己做饭了,手有些生了”。 “他们就这样对你”,云歌略带不平的说,推开窗户,入眼得不是宫殿中的奢华之气,而是那在田野之间随处可见的平整菜地,冬意正隆,露头的都是点点青翠。 “快吃吧,要凉了”,闵氏不答云歌的话,低头喝了一口粥,半响见云歌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放下碗筷盯着云歌认真的说:“你不要告诉云天就行了”。 “我……不会说的”,云歌喝了一口粥,简单的白粥,用筷子搅了一下,几乎都没有几粒米,“难道你要这样下去,最后看着师兄内疚”。 闵氏淡笑一下,喝了几口粥,就见碗底了,没有一点声音,云歌也默默的端着碗,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 “粗茶淡饭未必就是苦,我本来就信佛,吃斋很正常”,闵氏放下碗筷,见云歌未吃多少,也不急着收拾,“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见了不少的女人,她们不是死就是疯,我不还好好的活着。开始的时候,我和她们一样,以为大汗只是一时的冷淡和生气,而我还是王后,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才明白很多事情,没了就是没了,再也回不去了”。 云歌听着这番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平淡话语,人生要经历多少的磨练才能明白,现在的她不能明白,做不到心如止水,甚至是死水,但是她还是点点头,将白粥喝了下去,至少要活着。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做了母亲才明白,有什么能抵得过自己的儿女”,闵氏说:“他因为我失去的够多了”。 云歌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哆嗦了一下,那个隐藏得很深的伤口被记忆扯开,泛酸的悲伤往上涌,化成眼泪默默的流了出来,整个身子像是被冷风侵袭,颤抖起来,开始时无声的,死死的咬住,可是呜咽声还是泄露了出来。 闵氏看见云歌许久没有说话,可是接着是低着头哆嗦着肩膀,觉得不对劲,待看见她脸的时候,发现都是泪,“怎么了”。 云歌觉得闵氏的手很暖,替她擦拭着眼泪,声音里是忘了很久的感觉,她忍不住的哭出了声,“我……以为我忘了她,可是……我现在突然想起她的脸……她的声音……对不起……娘……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 闵氏将云歌搂在怀里,听着她呜咽着像小孩子一样胆小而细微的哭声,哆嗦着就像要断了气似地,搂着她的手也颤抖起来,“你和云天一起走……不要再回来……” 云歌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有听清闵氏说得话,她脑海中浮现出婉华的模样,只是一个简单的笑容,云歌都只想哭。 楚荆起身下床,一双白嫩的玉臂搂住他光裸的上半身,如滑溜溜的蛇一般贴着他,半软娇浓的声音慵懒的挽留,“这么晚就留下吧”。 楚荆扒开缠绕在腰间的手臂,拿起衣服自顾自的穿上,“怎么,今晚想着留我,不怕被别人看到平日威严的大姑姑也是这般的娇媚”,转过身调笑着对叶卓说。 叶卓向后扬了扬身子,薄如蝉翼的被子往下滑,扫过女子美好的线条,“我平日盼都盼不到你来我这里,好不容易来了,我还能赶你走”,她媚眼如丝,不似平日里的模样。 “盼我来……”楚荆冷冷的一笑,“那让苏和撞见了怎么好,或者说是云天……”他眼角淡笑,轻蔑中带着戏谑。 叶卓本来上来撒娇一番,但是听楚荆提及他人时,眼神一缩,很快恢复过来,娇嗔道:“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顿了一下,脸上浮现甜蜜小女人的笑容,“该不会太子殿下是吃醋了……” 楚荆已整理好衣冠,看着叶卓脸上变化连连的表情,忽然乏了味, “沁林部的大公主,难道对我情有独钟,真是让我三生有幸,当初你可对我冷淡的很……”促狭的目光紧盯着叶卓。 “该不是太子殿下对我腻了吧”,叶卓上前搂住他的脖子,耳语轻言:“也对,你该大婚了”,“那个长宁公主也真是美丽,让我看了都妒忌”。 “妒忌,你就杀了她啊……”楚荆说:“吉儿的阿妈不就是死在你这双手上吗……”他握住叶卓的双臂,从她颈上往下移,摩挲着她温润的肌肤,可是叶卓忽然觉得寒霜遍身,“你说什么呢,宝音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我哪敢动你的夫人”。 “你也不用紧张”,他沿着脸颊摸着她的肌肤,她觉得那是一把刀沿着她脸的轮廓往下划,轻轻的,不会留下伤痕,只让人觉得冷到骨子里,“死了就死了,我还要谢谢你呢,不然要我自己动手,都嫌麻烦……”他贴着她的耳垂说着,热气呵在耳畔,他原来是知道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脸上木然的扯动嘴角,“现在这样……很好……”又是他温柔却阴冷的声音。 ------------ 章节137 当长宁搬进王城的时候,城内一派喜庆的样子,宝音躺在床上,身旁刚才还有人拥抱过的温暖,转而就因为大婚之事离开,这几日,她的身子越发重了,看着那喜庆的样子,身下的狐裘被子在掌下缩成一团,待放开时,修剪整齐的芊芊玉指上沾上些黄白的绒毛,千丝万缕,愁从中来。 “宝音”,殷王后挑帘进来,见宝音身盖狐裘躺在床上,大半肩头裸在外面,面色一沉,还是坐了下来,“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吗”,将被褥提高盖住她的肩头,“你应该要顾着肚子里的”,“生出男孩来才能有地位……” “算了,姑妈,我还有什么地位,你听,外面那些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在这个王都里哪里都能听得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事……什么大宁的习俗……挑日子……”宝音激动的说着,尖锐的声音直往殷王后耳朵里钻。 “闭嘴”,殷王后低声的训斥,“不成器的东西……” 宝音自顾着自己说,外面的鞭炮声将殷王后的训斥淹没,她也没有听见,继续生着气,猛的一瞥,见叶卓也挑帘进来,顿时气有地方发泄了,将原来摆在床头前准备的一碗安胎药朝叶卓砸去,瓷声清脆,顺声望去,那洁白如玉的瓷碗碎片沾有殷红血迹,“不知道自己是奴才吗,真还把自己当成大公主……”宝音义愤的说。 “叶卓,你先下去”,殷王后冷声的说,叶卓本来正躬身拾起碎瓷,身子忽然一滞,隐在那熏香重重迷雾下,她将碎瓷很快拾完,低着头退了出去,定睛看去,那洁白的瓷片在黑暗中发着冷光,细微的,被染上了血,在熏香的缕缕烟中看不清。 殷王后待侍女退去之后,唰的一下站起来,紧盯着宝音,未曾开口,便让宝音感到那咄咄的气势,宝音忽而心慌起来,不敢抬头,尽量把自己往被子里面缩,怯懦的说:“姑妈……” “你对叶卓这么大火气,你有这个资格吗”,殷王后冷冷的嘲讽,“就算她现在是个侍女,你也比不上她一个指头,你能得到今天的地步,不是靠你,是靠我,靠我殷弦月……有一天你死在她手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姑妈……” “不要说了”,殷王后打断宝音的哀求,“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伸手抚摸宝音的腹部,宝音胆战心寒的看着她的手掌收紧,却不敢阻止,怕她一时兴起,自己根本就逃不过,“这个孩子才能做我们狄国的大汗……” 看着殷王后踱步走向门边,宝音低低的松了一口气,却耳边再次传来她的声音,“那个长宁还有叶卓,我会帮你的……”冷漠的声音像是一股阴风一样让宝音寒遍全身。 “叶卓”,叶卓刚走出大殿,就听到苏和的声音,她眉头一皱,转身之际已经恢复了温柔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宝音姐姐”,苏和走近说,看见叶卓摊开的手掌上有血迹,他皱了皱眉头,说:“宝音又为难你了,谁让你宁愿在这里受气,也不愿意做我的女人”,挑起她的手掌看了看,随身拿出一张绢子来放在她手里。 叶卓低头看了一眼绢子,嘴角淡淡的扯动一下,“王子说笑了,我怕没有这个福气……” “你老是这样,一会儿一个心思,你身子都给了我了,你不愿意,吃亏的是你自己”,苏和嘟囔的说着。 叶卓想了想,笑着说:“等过些日子,我就过去,总要等太子殿下大婚之后”。 “好”,苏和说:“拖拖拉拉的也烦,就等具体的日子了”。 等到你们全都死在我手里,叶卓心里想。 云歌百无聊奈的望着天空掠过的飞鸟,整日这样,让人终日懒洋洋的,无法打起精神来,寒殿中的一切饮食都是闵氏亲自打理,云歌本想帮忙,但是闵氏说他无事可做,借着这些杂事可打发时间。看到闵氏和楚荆一同走出来,奇怪的看了一眼闵氏,倒是楚荆一眼看到云歌,脸上浮现出轻笑,对着闵氏继续说话:“闵夫人,待我大婚的时候,大哥也会回来,到时我想父汗也许对大哥就不再那么生气了,你也不用这么日日念叨大哥”。 闵氏点点头,眼角朝云歌斜来,说:“多些太子殿下挂念,我就不远送了”。 楚荆笑笑,“闵夫人这就急着赶我走,你这里天长日久的冷清,来个人也不容易,可能是最近有云歌陪着你,夫人觉得热闹些,云歌这人倒也十分有趣,难怪四叔和大哥都那么疼她,说来云歌的夫婿赵元俊也是有福之人,能娶云歌为妻,可惜我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 闵氏嘴角淡淡的扯动,笑容都被岁月淡忘了。 云歌看了楚荆一眼,“哪有人比得上太子殿下你的福气,大宁皇帝的掌上明珠都要嫁给你了,以后还可以享齐人之福,只是可怜长宁公主……” “我以为你真不理我,好久都没有见你这样伶牙俐齿”,楚荆走近,笑着看着云歌,里面的笑容都是暖意,让云歌觉得怪异,退后一步,怪自己近日无趣,怎么又与他说话。 “我还没有恭喜太子殿下呢,祝你与长宁公主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云歌说。 楚荆看了云歌一眼,负手而立,久默不语,过了会儿说:“倒要让你称心如意”,他意所指,云歌心中明白,“可是有些人不会让你如意的,说不定简延会满意”。 云歌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的疑惑,却见他匆匆辞别闵氏便踏出门外,回望闵氏,发现她正愣愣的看着云歌,见云歌回头,很快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淡。 ------------ 章节138 “太子殿下,我们的人准备好了”,范裘说,米粒大小的烛火微微的打颤,刚才推门而入时,烛火一时昏暗,看不清屈艺的所在,但是他一定隐藏在烛火之后。 烛火没了风的鼓动,稍稍安定下来,昏黄的烛火渐渐亮了起来,屈艺坐在椅子上,一张脸逐渐显现出来,“即刻出发”。 “殿下”,范裘欲言又止,“这样做太冒险了,下官明白,殿下与公主兄妹情深,可是皇上那边……万一被狄人知道……恐对双方都不利……” 屈艺起身,凝神静立片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与狄国大王子已约定……” “殿下不疑是那楚云天有计”范裘急切的问道。 “就算是计,我们大可推给简延,刘有成,众所周知,他是简延的亲信,老北郡侯对刘有成有救命之恩,我们只要利用这一层关系,到时父皇,只会怪简延,不论成败与否,对我都有利……替罪羊却只有一个……” “可是刘有成这一手,不会是简延使的计吗……”范裘说。 屈艺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要说了,简延这人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除掉他”,“记住,救出长宁,就杀了楚云歌,救不出长宁,也要杀了楚云歌”。 范裘见他心意已决,无奈道:“遵命”。 快过年了,璟城中热闹了许多,虽然此处偏离璟城数百里,但是送粮草来的将士都是一副喜庆的样子,前日圣旨到,与狄国的和亲很是顺利,狄国已经定下日子,守在前线的士兵多少也安心不少,一直与狄国人对峙,不知是不是要打仗,可是听到圣旨前来,都是好消息,而且皇上还特意犒劳将士,俸禄多发一成,酒肉也是不断的运来。“终于不用担心了”,璟城长大的人多少都知道关于与狄人打仗的事,年轻者没有正面面对过狄人,但是稍年长者都心有余悸,说起此事,虽然仍有人不满,因为多年前的战争和微小的摩擦都有血的代价,仇恨就是这样延续下来的。厌倦了战争的人,不是因为没有亲人亡故,只是心已倦,谁不渴望安宁的日子。 “皇上万岁”,军营中不时传来这样的声音,还有低声的抱怨,这样混合了担忧的日子在圣旨的安抚下,终于得到片刻安心。 “有成,此次去狄国,你自己要小心,楚荆不容易对付,虽说只是奉皇上的命,给长宁送贺礼,但是他疑心甚重,你保重”,简延说。 刘有成简单有力的回答:“侯爷放心,有成定不辱命”,他跪在地上想了会儿,说:“侯爷,我此次去狄国,你没有其他的吩咐”。 “没有”,简延静默了一会儿,说:“各安天命,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侯爷究竟是放心不下谁,我可以替侯爷分忧”,刘有成说,“我的命是老侯爷给的,我发誓要助你一臂之力,无论你想做什么,如果你要涉险,除非我死在你前面”。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你未必了解我”,简延淡笑着说:“做了必不后悔”,只是那根刺这辈子都在了。 刘有成低下头,长舒了口气,他一定会报简家这份恩情的。 云天进寒殿之时就看见云歌帮闵氏在菜地里劳作,挽高袖子,虽是寒冬,可是却热的汗水涟涟,云歌见他到来,放下手中的活计,“师兄,你回来了”。 云天见她的笑容,淡淡一笑,说:“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云歌起先一愣,到明白过来,自语道:“我还以为我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转过头对云天感激道:“谢谢你,师兄,想必楚荆肯定为难你了”。 “你自己小心,虽然可以回大宁了,可是路途遥远,难保没有什么意外,人心难测,窃不可提防身边之人”,云天说。 “我知道了”,云歌与云天正说话之际,闵氏出来见云天回来,一时也一扫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眼眶湿润。 云天抹去闵氏眼角的泪水,宽慰道:“父汗已经同意让我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你了……” 闵氏摇摇头,百感交集,却不知怎么对云天说起,云歌见此,悄然离开。 云歌至从住进寒殿以来就没有离开过半步,每日张望来往的人,可是连人都很少经过,今日却见叶卓前来,还带着久未见面的小恒。叶卓见云歌,微微屈身,“云歌姑娘,我奉太子之命,带小恒来见你,殿下说你许久未见你这个小徒弟,心中肯定惦记”。 云歌听到楚荆的名字,眉头闪过一丝厌烦,拉着小恒转了几圈,逗他说:“没有长瘦,都胖了”。 小恒小孩子气,一把抱住云歌,软软的说:“我好想你,师傅”,声音中似乎带着委屈和怯懦,让云歌心一软,不自觉的搂着小恒柔软的身子,说:“还撒娇,太子可没有虐待你……” “我可不敢虐待你的人,就不怕你杀了我”,楚荆的声音飘过来,云歌觉得他就像是这里空气,压抑着人心,却又无处不在。 楚荆看见云歌见到到来,恢复严肃,挥挥手让叶卓退下,“我好心让小恒来看你,你似乎不领情,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云歌撇撇嘴巴,干巴巴的说:“多谢太子殿下”,屈屈腿,礼数不伦不类。 楚荆见她极尽敷衍,也不阻止她,倚着门栏,将云歌上下打量了一番,未等他开口,云歌抢先说:“我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就不叨扰你处理公事以及私事”。 云歌转身欲走,“慢着”,楚荆冲到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看了一眼小恒,冷声道:“你先进去”。 云歌推了一把小恒,让他先进寒殿,楚荆神色严肃,云歌不知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脑中回想刚才二人的对话,未觉有哪里不妥之处。 “大宁的使团到了,是给长宁送屈雍名给她的陪嫁的嫁妆”,楚荆说:“领头的是简延的心腹刘有成,我和长宁的和亲关系甚大,我不会准许被人破坏”。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破坏,我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云歌说。 “你明白你不会,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可要做到明哲保身”,楚荆冷笑着说:“新娘不见了,我会让人赔我一个”。 “如果太子殿下的新娘不见了,怎么也不会找云歌赔偿的,我赔给你十个美人”,云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章节139 “大哥”,楚荆瞥了一眼云天,“十个美人,再美的女人也不上一个有价值的公主,对吧,云歌”。 云歌移步靠向云天。 “云歌,你很快就可以回大宁了,我也祝你一路顺风”,楚荆说:“你也要多谢我大哥,他可是昨夜回来就跪在父汗的寝殿为你求情”。 云歌眉眼中闪现震惊,望了一眼云天,刚毅的面孔都是寒霜,似乎在恼楚荆说出这件事,“师兄……” “云歌,我们进去”,云天说,“寒殿简陋,就不敢让太子殿下屈就”。 云歌跟着云天往内走,才进门就看见小恒,小恒见云歌,立刻扑过来,问道:“师傅,我听叶卓姑姑说,我们可以回大宁了,对嘛”。 云歌扫了一眼云天,低声说:“真的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倒没了当初的高兴。 “都可以回去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云天爽朗的说,“以后天高海阔,就不必受这样的约束”。 “天高海阔”,云歌摇摇头,“我越要回去越不安,师兄,你和师傅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那就不要忘记,要一直记得我这个师兄”,云天拍拍她的肩膀说。 “可是你这么做,狄王会不高兴,你怎么能和楚荆争……我……” 云天轻笑,“楚荆娶了长宁,父汗和屈雍名都是想好了的……” 小恒眼睛眨啊眨,得知可以回大宁了忽然高兴的跳了起来,“真的可以回去了,刘叔叔来了,他可以接我们回去……” “这个孩子倒是这么快就知道刘有成来了”,云天说:“云歌你在这里,消息也太过封闭了”。 “是叶卓姑姑说的”,小恒的声音低下去。 叶卓说,因为楚荆大婚的缘故,她恐怕无法顾及小恒,便送到云歌这里来,让云歌与小恒一起住几日,然后等楚荆大婚后一同回大宁。 月渐皎洁,云歌已准备歇息了,半夜有人趁着夜色前来。 “云歌姑娘”,刘有成与小恒一起出现,让云歌心里疑惑,难道他是受了简延的命令有事,“侯爷遣我前来,特意关照我要带姑娘离开,千万不能有丝毫懈怠”。 云歌闻言,心里一喜,若不是天黑光暗,定能看清她略带笑容的欣喜,“简延真的是这么说的”,思绪纷乱,脑海中都是他俊美的面孔。 “侯爷的话,属下不敢擅自更改”,刘有成也留意到云歌脸上羞怯的喜色,“等侯爷交代我要办的事情办好之后,我方可送姑娘离开”。 “有事”,云歌问道:“何事”。 “恕属下不能告之姑娘,侯爷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连累到姑娘……”刘有成面露难色。 小恒拉着刘有成的袖子,急切的说:“刘叔叔,告诉师傅,说不定师傅还可以帮你的忙,你不是说凶多吉少吗……师傅和那个大王子和熟的,可以帮你的……” 云歌看着小恒和刘有成,心里更是疑惑,“刘副将,你有难事可以说出来,要等你事情办完了我们才能离开,我就算为了自己,也要帮你这样忙的”。 刘有成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小心的说:“侯爷要我们救出长宁公主”,话音才落,就见云歌脸色一沉,即刻解释,“侯爷绝不是因为与公主的往事,而是……”他声音低沉下来,压低嗓音说:“楚荆并非可靠之人,皇上觉得他有反悔之相,所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公主救走,我们便得了先机。楚荆不过是反复的小人,皇上还是意属楚云天……” 云歌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简延,师兄,师兄成为狄王……与长宁和亲失败,师兄才有机会……云歌噌的一下站起来,她明白这是一件对简延对云天都有利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我来想办法,什么时候行动”。 “大婚之夜”,刘有成说,“群臣云集,宾客繁多才好行事”。 “我知道了”,云歌说。 “刘有成已经到了,我看他们就快动手了”,楚荆对着萧成说。 萧成眉头深锁,“据我得知,是殿下大婚之日,只是那时群臣和各部首领都到了,万一让长宁跑了,恐怕殿下的颜面无存,是不是考虑其他的时候”。 楚荆说:“不用了,那个时候正好,让群臣和各部的首领做个见证”。 云歌左思右想了几日,心里渐渐有了计谋,可是怎么对云天开口呢,自己好脱身,可是总不能让他被人捉住把柄,一来二去,时日也逐渐近了,一瞧,再也拖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才来与云天商量。 二人对坐许久,都未曾出声,云歌刚才已将计划告诉云天,可是他听罢半响都不曾说话,让云歌心里着急起来。 云歌轻唤他一声“师兄”,才见云天刚才紧蹙的眉头放松些,未语片语,只是将目光落在云歌脸上,许久未曾移开,看得云歌焦虑,又唤了一声,“师兄”。 云天似叹了口气,说:“你可曾想好,自己是否全身而退,而……”他想了想,还是将疑虑说出来,“那个刘有成是不是替简延办事,或者根本就是简延有其他的想法……你也许不了解简延……” 云歌听云天这么说,这些天她反复想刘有成是不是受到简延的命令来救长宁,可是她稍微一想到简延根本是有其他目的,联想种种,她都不会相信简延会利用她,她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师兄,这件事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如果楚荆没有娶到长宁,那么你还可以和楚荆争,难道你不想你和闵姨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一次性全讨回来……” 云歌还未说完,就被云天凌厉的眼光停了下来,垂着眼睑,避开他的目光。 “云歌,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是否可以全身而退,不要到时让你自己后悔”,云天加重了语气,全身的力都蓄到这短短的话语中,加重了云歌心中的不安。 “当然可以——全身而退”,云歌说,“我不会害你的”。 “大婚那日,楚荆让苏和担当王城的守卫,送他们出城不难,但是楚荆哪里,不容易应付”,云天说:“你不要冲动,我让人拖住他”。 ------------ 章节140 狄国太子大婚,让王都内外分外热闹,听说大宁的皇帝还派人送来烟火,让狄国的百姓都开了眼界,还有那些送给狄国贵族的美丽少女,完全是不同于狄国的女子,虽然狄人见过不少大宁女子,但是都俘虏而来的,灰头土脸,满面尘埃,自然不能和千挑万选着锦衣华服的美女相比,看得王城的百姓都谈论起太子殿下所娶的长宁公主不知是何等美貌。 狄国太子的婚礼甚是热闹,从白天到夜晚,四方的宾客络绎不绝,婚礼的礼仪定在入夜之时,城中大放烟火,天空的绚烂照在整个王都的角落。楚荆站在寝殿外,看着天空中最绚丽的烟花,腾然的美丽,极致之后又悄然消散,换成另外一朵烟花。 “殿下,可以前往主殿了”,一个侍从跪在楚荆的脚边,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缠着金线缀着狼尾毛的马鞭。 楚荆拿起马鞭,根据狄国的习俗,将马鞭送给迎娶的女子,这个女子从此就是他的妻子,一生纵使女人再多,只能一个女人得到丈夫送的马鞭,他把玩着马鞭,上面的狼尾毛是他不久前亲自猎杀的,将马鞭卷成一圈,捏在手里,新鞭子还是用着不顺手。金线密密的缠在鞭柄上,他第一次做这么细致的活,侍女说不用他亲自来,可是他心血来潮,还是自己动手,一些侍女侍从拍马屁说,他对那个大宁公主真好,他想到这些,嘴角浮现嘲弄的笑意,整理整理衣冠,该去主殿了。 楚荆站在主殿中,楚安和殷王后已经坐在主殿的正中,新娘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在喜娘的带领下走入主殿,可是新娘用红盖头遮住模样,让人群发出一丝惋惜的叹息,怎么是大宁的习俗,还盖着盖头,新娘步履缓慢,喜娘牵引着她,领她小心迈过那些障碍,带领着她走到楚荆身前,喜娘将红绸交到楚荆手中,两人各执一端,楚荆的手往前一寸,触到新娘的手指,她手指飞快的蜷曲,瑟缩的躲开,他轻笑,不着痕迹的握紧那只冰凉的手,重重的一握,察觉到那剧烈跳动的脉搏,又放开,眼睛一眯,敛正神色。 高堂明灯,暖风熏香,二人隔着红绸对着狄王和殷王后行礼,灯火的亮黄,给这主殿染上一层金色,红烛摇曳,熏得侍女侍从快流泪,但是依然忍着。礼毕就是各部和群臣对楚荆的祝贺,大宁皇帝的贺礼被使节用高昂的声音念出来,长长的礼单,被侍从托起,明黄色的烫金帖子染上一层光,晃得人眼发昏。 新娘送入太子的寝殿,楚荆招来侍从,将怀中的鞭子交予他,侍从不敢面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心的捧着鞭子,立于一旁。 长宁送入寝殿之后,才不受压抑的颤抖起来,身子觉得浸入冰水中,云歌拿掉她的盖头,把一身侍女服塞她,“快点换了衣服,有人在外面等你”。 长宁没了盖头的遮盖,看见灯火通明的寝殿,只有她们二人,她惊魂未定的问:“怎么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呢……”今晚不应该是很多人伺候的,可是现在连她自己从大宁带来的宫女都没有在。 云歌眼皮都没有抬,说:“都迷晕了”,她本来在替长宁扒衣服,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她们是不可能走了”,云歌还以为长宁是在担心那些宫女,结果长宁没有丝毫流露出惋惜,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加快解开衣襟上繁琐的带子,云歌嘴角不自觉的露出自嘲的笑意,忽而想起那个叫玉蕊的女孩子。 长宁换好衣服,坐在喜床上揪着衣襟,云歌也焦急的等着消息,几拨守卫来回巡逻,月亮将他们的身影印在窗棂上,像一个个幽灵交换着监视她们。 主殿那边酒过三巡,正是主宾正欢的时刻,引得巡逻的守卫不时朝主殿那边张望,正巧苏和来到楚荆寝殿这边,将楚荆赏下来的酒分给正在巡逻的守卫,本着体恤下属的心情,便换了一批守卫,轮流去主殿那边分享着狄国的喜事。 云歌见新来的守卫似乎少了一半,隐约担心起楚荆是否已经知道些事情,看着那些依然沉迷于迷香睡眠中的宫人,心里的不安增添几分。 主殿那边正是热闹之时,云天终于来了,示意云歌带着长宁随他来,云歌见云天只身一人,而外面守卫随处可见,带两个人走,似乎太过冒险,推着长宁对云天说:“你带她先走”。 云歌正想回身,把云天一把用力的抓住,“你必须现在就离开,否则,谁也别想离开”。 云歌说:“不行,苏和刚才就在外面,如果你现在带两个人走,他肯定会起疑的,但是如果你只带一个人走,肯定以为会是我”,她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现在时间不早了,楚荆说不定随时会来”。 云天的手捏的越发的紧,云歌掰开他的手指,笑着说:“师兄,你不用替我担心,如果我真的走不了,我也不会便宜了别人”。 长宁感到云歌炙热明亮的目光,扭过头不看两人。 云天默默松开手,“你自己小心,我很快来接你,苏和现在离开城门,正是时机……我先走了……” 云歌回到主殿,将所有的宫人移到里间,用帘子遮了起来,然后将桌上的酒放入药粉,想想不觉得妥当,连酒杯上都擦上*的药粉。坐在桌子边,环顾四周,想着自己还该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些,满室红烛摇曳,将寝殿衬得通红,偶尔一队侍女过来敲门,问长宁需要什么,都被她一一回绝了,每次都长吐一口气,焦虑不安等着云天。 云天蒙着长宁的眼睛,将她带离王城,门外的刘有成带着一队人早等在那里,见长宁出来,刘有成即刻迎上去,“公主受委屈了,请快上车”。 云天转身欲走,却被刘有成拦住了,“大王子,既然人已经带出来,何不送佛送到西,助我们离开王都”。 云天冷冷的斜了一眼刘有成,“能不能出了王城就看你们自己本事,我还要带其他人出来”,说吧,推开刘有成拦在身前的双手。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王子也不想有后顾之忧”,刘有成说。 “你威胁我。” “不敢,只是云歌姑娘还在宫中”,刘有成低沉着嗓音说:“你也不想她成了替罪羊”。 云天握紧手中的佩刀,“好”。 苏和听到来人的禀告,吩咐身后的人,“快去禀告太子,云天出了王城”。 ------------ 章节141 云歌倚着椅背,不知何时睡着了,寝殿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她惊醒之后,只觉得夹杂着冷风的寒气撼动刚才还温暖的红烛,一阵狂风猛吹后,红烛熄灭大半,模糊中睁看双眼,看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外,带着夜露霜气,巨大的阴影让她彻底的清醒起来,看着那个阴影越来越大,将自己团团裹住。 “今夜这人,都去哪里了”,楚荆似乎步履不稳,踉踉跄跄的走近云歌,突然凑近,把云歌困在狭小的地方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却没有那么醉,带着些邪魅之气紧盯着云歌。 云歌往椅背后缩了缩,脸转到一旁,避开那微醺的酒气。 楚荆嘴角浮现一丝浅笑,直起身子,扫视了一周殿内,“怎么没有见到长宁呢”,说着往里走。 云歌急了,立刻拦在他身前,“公主正在沐浴……” “沐浴”,楚荆皱了皱眉头,“那正好,我也想洗澡,去去身上的酒味,不然怎么洞房……”暧昧的话语带着他三分迷醉的眼神,说着竟开始脱去外衣往里走。 云歌斜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忽然有了主意,“好,我去准备一下,殿下就先喝一杯茶去去醉意”,云歌扶着他坐下,楚荆也许真是醉得厉害,她扶他之际,他头一仰,头几乎就埋在她颈窝里,呼吸间的热气让云歌涨红了双颊。 待将他扶着坐下,他似乎已经睡过去了,云歌摇了摇他几下,都没有反应,心中松下一口气,但是隐隐又觉得不妥,“殿下,殿下……”几次下来,楚荆缓缓的醒来,迷茫的看着云歌,云歌将事先放好*的酒端到楚荆的嘴边,说:“殿下,喝一口茶,暖暖身子……” 正想往楚荆嘴里灌,却被他突然握住双手阻止了,看着云歌的眼神已经不复迷茫,而是似能洞察人心深处的目光,云歌手一缩,明白他刚才不过是装醉,端着酒杯的手往下移,想将酒放在桌上,却被楚荆察觉,他抢过她手中的酒杯,闻了一下,“难道你也喝醉了,这不是茶,是酒,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下了药的……” “本来以为你喝醉了,还可以戏耍一下你,结果你是装醉”,云歌说,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情,“既然担心我下了药,那就别喝了”,云歌抓起放在桌上的酒杯,往地上一泼,酒水撒在地上,还有丝丝的热气形成白雾。 楚荆不说话,将桌上的两只酒杯盛满,烛光落在酒杯中,让酒液也染上微醉的红晕,将一杯递到云歌身前,“坐下,来陪我喝杯酒”。 云歌一直都暗暗的注视着楚荆手中的杯子,知道他拿给她那杯是没有涂*的,“这酒还有这酒杯,是留给你和公主喝合卺酒用的,如果你真要我陪你喝酒,我再去拿一只杯子”。 云歌欲转身,却被楚荆一拽,整个人坐在楚荆的腿上,一双手臂顺势上来圈住她,云歌又气又急,推着楚荆的手臂,“放手,放手……” 楚荆不急不恼,过了一会儿放开云歌,云歌腾的一下站起来,举手就一巴掌朝楚荆的脸扇过去,还未触及他的脸,就被他一把抓住,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轻轻的摩挲。 “楚荆,你疯了吗”,云歌想要抽掉自己的手,可惜却不及楚荆的力气大,另一只手也用上了,才用力一拉,楚荆忽然放开,云歌朝后猛退几步,差点跌倒,“疯子”,咬牙切齿的下着评论。 “疯子”,楚荆未动,只是眼睛望着云歌,眼神中似波光浮动,隐晦不明的暗涌,“我提醒过你,如果新娘不见了,我要找人赔我一个”。 云歌抿了下嘴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宁不还在吗,而且……”“就算她不见了,你也不该怪我,我可是很希望你们俩成一对,免得长宁成了我和简延之间的阻碍……” “是吗”,楚荆朝那幕帘遮盖着的内殿望去,起身拽着云歌就往里走,掀开帘子,里面空无一人,“人呢”。 云歌将头转到一边,“我怎么知道,也许你把她藏起来了”。 “是我藏起来了,还是楚云天带她出城了”,楚荆凑过脸来,“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喜床上是艳红的被褥,衬着大红的帷幔,还有滴着血泪般的红烛,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楚荆将身上的镶着黑狐毛领的外袍脱下,里面缀着金线花纹的腰带处,一缕黑色露了出来,他将那缕黑色解下,是一条马鞭,垂拉着握着,云歌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楚荆的手。 “你想干什么”,云歌侧着身捏紧拳头问。 楚荆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手里的鞭子,“这不是武器,是要送给新娘的”,说着他朝云歌走近几步,“一辈子的承诺”。 云歌不着痕迹的后退,摸着桌沿,顺口答了一声,“嗯”。 “今晚本来应该是我的洞房夜,可是却被你和楚云天破坏了,你说该怎么办”,楚荆说。 云歌目光一凛,说:“能怎么办,那就看我能不能跑得掉了”,她摸到桌上的小刀,全身蓄力,却发现浑身一软,快要跪倒在他面前。 楚荆嘴角一咧,上前扶着云歌,轻声耳语,“你怎么学不乖,老是上这样的当”。 云歌被他的声音忽然吓得不住的颤抖,“闵……闵夫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也许她怕你害了我大哥”,楚荆的手贪婪的游走在云歌的脸颊上,“苏和在外面截住楚云天和长宁,人赃并获,你说他有什么资格和我争,连他的小命都拽在我手里”。 云歌拭开楚荆的手,心中明白,他们被楚荆算计了,虽然害怕,但是也不得不强打精神,挑衅的问楚荆,“你怎么才能放过我和云天”。 “放过你和云天”,楚荆重复了一遍云歌的话,干笑一下,“何谓放过,饶了你的命,没有问题,我本来就不打算杀你”,他的手沿着云歌的脸颊向下,像一条冰凉的毒蛇,蜿蜒盘旋在云歌的颈项间,“至于楚云天,我也答应了闵夫人,不会要他的命”。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 “长夜无趣,本来是洞房之夜,奈何新娘失踪,孤孤单单总是寂寞”,他目光落在云歌的脸上,“今晚你就做我的新娘……” “不行……”云歌震怒的想给楚荆一耳光,但是却把楚荆一拽,推到在床上,他的身子顷刻间覆了上来,死死的压着云歌,急促的呼吸将云歌包围。 “楚荆,放手……我要杀了你……”那带着愤怒和绝望的哭腔像黑夜一般将寝殿包围。 ------------ 章节142 一路出了王都都很顺利,士兵见云天的身份,都不敢上前盘问,任由他们出了王都。城楼之下,云天跳下马车,冷眼斜看刘有成,“现在不用我送了,你们可以离去了”。 刘有成沉思片刻,“可是这边界之处……” 未等他说完,只听身后的城楼上铁甲重铠的声音如奔腾的万马袭来,“楚云天,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帮大宁探子逃跑”,苏和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刚才冷清的城楼忽然热闹起来,绵延的火把将天空都点亮。 云天抬头见此情形,心知不妙,看了眼刘有成,也见他警惕的握紧刀柄,怀疑的看着云天,“看来我们是落入楚荆的陷阱中了”。 “难道不是你和他们合谋”,刘有成说。 云天不置可否,拔出刀来。苏和已经来到城门口,都是自得意满的神情,“二哥说的没错,楚云天,你怎么都比不上二哥的头脑,更何况,加上一个那么冲动的楚云歌,四叔教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阴鸷的一挥手,城楼上弓箭手全整装待发。 “给我捉住他们”,苏和下令,“要活的”。 一时之间,城门口杀声震天,刘有成所带的人不多,长宁困于车中,不敢露面,几人被围于数百人包围之中,眼见无法脱身。恰这时,另一侧传来马蹄声,初现时未曾有人察觉,待马蹄声渐近,苏和驻足望向一片漆黑的大漠深处,浓雾袅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马蹄声单薄,想来也没有几人,“去看看”,苏和恐生枝节,让人往雾深处探寻,马蹄声迎上马蹄声,忽听一声重物坠地声,那走远的马蹄声又只剩下临近的马蹄声,苏和下令众人防备。 马蹄声渐近,带来一阵奇香,众人被香味吸引,多闻了几下,就觉得浑身无力,纷纷倒下,等苏和反应过来,才明白是中了毒了,抬眼见云天和刘有成强撑着倚着马车,黑暗中的人影渐近,苏和大声下令,“放箭……” 可是话被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黑衣人的重击打断,苏和欲再张嘴,却发现声音嘶哑,发出的声音低哑,黑衣人用苏和的声音对城楼上的士兵下令,“皆听我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箭”,苏和震惊的看着黑衣人,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怎么都不可能相信这个世上可以学他说话可以如此相像。 另一个高瘦的黑衣人来到云天和刘有成身边,将两粒药丸递给他们,见他们不吃,高瘦的黑衣人说,“是解药”。刘有成还在犹豫时,云天已经服下,片刻之后,刘有成见云天已经好转,将手中的药丸给长宁服下。 “果然忠心”,不知是不是赞赏,刘有成听不出来,但是已经接过他递来的药丸。 “多谢救命之恩,不知你们两位是……”云天拱手道谢。 “这里不安全,我们要尽早离去”,刚才带着寒气的黑衣人走过来说,说着催促刘有成即刻启程。 “慢着”,刘有成看着苏和,手中的刀锋寒光照着苏和的脸,却被高瘦的黑衣人拦下,“我们不想与狄人王族结怨”。 “你们到底是谁”,刘有成露出防备的姿势,却被高瘦的黑衣人拦住拔刀的手,“救了你们还不知好歹,当年简轩侯爷教出来的人原来是这样的”,高瘦的黑衣人说道,“走不走随便你,反正我也不是来救你的,救你们只是顺便行事”。 城楼上的士兵似乎察觉到不妙,朝他们这边张望,苏和不过是暂时中了*,并无大碍,浑身带着寒气黑衣人朝高瘦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高瘦的黑衣人说:“我们现在就走,想跟我们走就跟过来,我保证让你们平安无事的到大宁……” 他正说着,忽然看了一眼云天,目光变得焦虑起来,拽着云天问,“那个丫头呢”。 “你是说云歌”,云天明白过来,此时才想起云歌还在王城呢,转身欲走,却被高瘦的黑衣人拦住,“你去哪里”。 “云歌还在王城中,我去找她”,云天说。 城门已经打开,士兵越涌越多,他们已经发现不对劲了,高瘦的黑衣人急忙说:“现在不能回去,否则你必死无疑”。 云天沉默片刻,苏和已经被人扶起来,周遭的狄兵火速严阵以待,一个声音传入云天的耳中,“楚云天,你现在可以逃走,但是我忘了告诉你,楚云歌已经在二哥手里,他让我告诉你,那个大宁的公主他根本就不稀罕,他要的是楚云歌……” 云天顾不及多想,立刻便朝城门的方向冲去,黑衣人见无法阻止他,说:“我们不便进去,在城外的山坡等你,务必带小丫头来”。 寝殿内,喜床上床榻凌乱,大喜的红字被扔到床下,红被也扯烂,楚荆坐在床沿边,摸摸自己的脸颊,五个指印清楚的印在上面,回头看看始作俑者,扯着被单披在身上,冷眼防备的看着他,她的头发微乱的贴着额际,几缕头发垂拉着钻进她衣襟中,衬着她白皙的颈项,“你就算喝了绿媣,打人的力气还是很大”,他又凑近云歌的脸说话,云歌防卫的举手一挥,楚荆躲闪及时,只是一阵风拂过他的面颊,云歌身上的被单落下,衣服的领子被扯开,她急忙护着胸前,腿一伸欲给楚荆一脚,将他踹到床下。 楚荆躲过云歌的攻击,刚才两人拔剑张弩之势,似乎根本不曾存在,他大笑起来,“楚云歌,你处于何种劣势,故作坚强的态势,永远都不变”,“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云歌心中气急,说的那么轻松,不过就是因为他现在处于上风,自己……“你闭嘴,你一个太子也行这样龌龊之事”。 “洞房花烛也算龌龊之事,这天下之人都龌龊了”,楚荆诡异的笑着说:“你不也龌龊过嘛,和赵元俊”。 云歌横了他一眼,她手背拭去遗留在眼角的泪水,倔强的说:“不关你的事,我和赵元俊是清白的……” “是吗”,楚荆笑意深了几分,起身将床上的鞭子拾起来,抚弄很久,过了会儿,他双手捧着鞭子递到云歌面前,认真的说:“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把这个送给你,以后你在这王城中,可以自由出入,无人敢拦你”。 云歌斜了眼楚荆手中黝黑的鞭子,警惕的看了他一本正经的神色,说:“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我走”,“你以为用我就可以困住师兄吗,可他已经出去了”。 楚荆没有理会云歌的猜测,“是嫌成了别人的替身,才不接受这桩亲事,也对,等我公告天下,楚云天通敌卖国,将和亲的长宁公主劫走,破坏这场和亲,我们到时再成亲,免得长宁走了都压在你头上”。 云歌无奈的听着他的自说自话,觉得气愤却又可笑的很,“我凭什么嫁给你,再说,我早就和赵元俊成了亲,你这样,不是遭人笑柄吗”。 “你替我担心成为笑柄,难道就不担心简延,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一丝地位的,我要娶得是晋武帝的孙女,可不是楚云歌……” “云歌……”门被人撞开,云天满身是血的冲了进来。 ------------ 章节143 云天见楚荆也在,顿时双眼露出杀意,云歌抛开被单跳下床朝云天身边跑去,“师兄”,查看云天满身血迹,未见伤口,想来是进来时遭了拦截。 云天见云歌凌乱的头发和被扯开的领口,眸色一暗,看着楚荆时,握紧的刀柄的大手青筋暴突,“楚荆,你与我之间的事情何必牵扯到云歌,她是无辜的”。 “无辜”,楚荆冷笑,从云天进来那一刻起,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她现在这个模样,又不是我害的,如果真要说到被人害她,只有两个,一个是简延,一个是你阿妈——闵夫人”。 云天微微一愣,看着云歌闪躲的眼神,握刀柄的手似一松懈,想起阿妈近日来的反常行为,心里千般滋味。 “师兄”,云歌说:“别管楚荆说什么,如果不是他威逼闵姨,她会这么做吗,说到底楚荆才是罪魁祸首”。 “闵夫人是被我所逼”,楚荆怒极反笑,“那简延呢,可是他亲自送你出关的”。 “少故言东西”,云歌拽着云天的袖子说:“我身中绿媣,肯定会拖累你,只有抓了楚荆,我们才能全身而退”,云天认为有理。 “楚云天,你要杀我”,楚荆话虽对云天说,可是阴冷的黑眸却盯紧云歌,“那好,我倒要看看,这场战争,是你死还是我亡”。 “快围起来”,苏和的声音在寒殿外响起,“二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和,你进来”,楚荆隔着门下令。 苏和推门而进,看见云天云歌皆在此,大喜,“这下楚云天可真是通敌卖国,二哥,父汗不会再相信他了”。 殿外人影攒动,隔着窗棂可以看见铁塔一样的人影威严的矗立,如铜墙铁壁,插翅难飞。 “我已经禀报父汗”,苏和得意的说:“等父汗一到,楚云天,你就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苏和转头看向云歌,眼神阴狠恶毒,“与大宁人为伍,死不足惜,总有一天,我要踏平你们大宁,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话咽喉中,未吐先被截,苏和小心的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匕首,看着握匕首的人,喝到:“楚云歌,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逃出去了,外面埋伏的都是我的人,你和楚云天是跑不掉的”。 云歌将匕首上扬,抵着苏和的刃峰划出一条血痕,“既然我逃不出,我就拖着你陪葬”,刀刃逼得更近,苏和的神情紧张起来,云歌转头看向楚荆,“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楚荆冷然的笑笑,毫无感情的说:“你走不了的,不如杀了他给你陪葬”。 云歌又在苏和的脖子上划了一条血痕,“哼,原来你二哥这样无情,你还替他卖什么命”,苏和不答话,不屑的昂着头,似乎这只是楚荆一个故意拖延的伎俩。 云歌笃定楚荆不敢弃苏和不顾,两人僵持,四目横对,其中各自心思都皆不明,忽而一人如鬼魅一般推门而进,见楚荆,立即叩拜。 云歌一惊,刚才门外未曾听见有人说话声,但是叶卓竟然能让侍卫放她进来,楚荆见她叩拜,默然点头,云歌未曾回过神来,苏和已经瘫软的往下滑,胸口处溢出大片的血迹,血迹的中央是把匕首,匕首的一端被叶卓紧握在手。 云歌推开苏和,任由他倒下,他的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和不甘心的绝望,叶卓冷漠的将匕首拔出来,冷淡的说:“苏和王子对不起了,王后要你的命”,云歌看见苏和的嘴一张一合,吐不出声音来,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的吐气,想要保持生命,但是都是徒劳,到最后,嘴紧闭眼睛瞪得圆圆的——死去,云歌的脑海中,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为什么”,那是苏和最后要说的话。 “为什么”,云歌不受控制的问出苏和临死都想知道的疑问。 门外的脚步声急匆匆的临近,那声整齐的“大汗”,云歌却不曾清醒过来,混混沌沌的想着苏和最后的口型——为什么。 马车停靠在树林中,此处漆黑,一时狄人应该也不能找到,长宁坐在车中,斜身倚坐,尚算风平浪静,她闭眼凝神歇息阵,可是脑海中浮现许多念头。那个念头像是一股火,从内往外燃烧,最后她不把它发泄出来,她只会成为一团灰烬。 “刘统领,刘统领……”刘有成听到长宁的声音,立刻上前,“刘统领,我们立刻回大宁”。 刘有成疑虑的抬头看了长宁一眼,她眉目间坚决,是命令,“是”,他朝身后的士兵下令,“立刻启程,回大宁”。 “大概是因为王后想让大汗以为是大哥杀了苏和才这么做的”,楚荆寡淡的猜测。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叶卓换了副面孔,悲戚的跪在苏和身前,哀婉的痛哭,那声音似压抑了心中无限的悲痛,听的云歌浑身泛寒。 云歌突然抓起被叶卓扔在地上的匕首,上面还染着苏和的血,云歌抓紧匕首,抵在云天身后,“那个大汗来了,你就说是我杀了苏和……” “不行,我不能……”云天急忙劝阻云歌,门已渐渐被推开,云歌一咬牙,用匕首在云天背部割开一条口子,衣襟破开,见肉露血,云天吃痛的哼了一声,门已经彻底被打开,云歌挑衅的对楚荆说:“快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苏和”,楚安进来看到苏和倒在地上,已经死去,只是身子还有余温,似刚才被人杀死,他推开叶卓,将苏和的尸体抱在怀里,望着云歌的眼睛中带着怒意,“是谁杀了他”。 “父汗,是楚……” “是我”,云歌暗暗的拽紧云天的伤口处,“如果你不放我走,我连他一起杀”。 “云歌”,云天焦急的叫着她的名字。 “闭嘴”,云歌横了一眼云天,“枉我把你和楚平当成我的亲人,我到今天才明白,我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她双眼带怒火,可是眼眸深处一潭暗黑,字字带恨,“反正都要一死,谁都别想活……” “云歌”,云天轻声的叫着她的名字,木愣的看着她眼眶中不肯落下的泪水。 楚安冷声的说:“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不用多想了,直接杀了”,他一个眼神,他身边的萧成快速上前将云歌捉住,云天想要阻拦,却看到云歌偷偷的示意,不要动。 楚荆一直站在看戏,看到云歌被萧成捉住之后,他忽然对楚安说:“父汗,就这样杀了她,太便宜她了,不如明天把她斩首于王都中,让其中的大宁奸细都看看,这样才能震慑人心”,他回头看了眼目光冷冷的云歌,“把她交给我,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捉到其他的奸细”,“奸细”二字他说得很重,云歌心不由得一沉。 “父汗”,云天紧张起来,看到楚荆眼中的不怀好意,“太子失了新娘,全无心情,审问的事不如我来做”。 “就是没了新娘,我才无事可做”,楚荆走近云天,指着云天的伤口担忧的说,“大哥受了伤,这些小事还是由我来,你这个师妹,真是冷血”。 云歌还是被楚荆带走了,云天因为伤势留在王城中养伤,伤口不深,可是却惊动了楚安,他亲自来探望云天,让云天一时无所适从,更又忧心云歌,两人对坐竟无言。 “这点小伤要养好,免得成了顽疾”,楚安说。 “不碍事的,父汗”,云天说:“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今夜发生太多的事情”。 “是啊,苏和就这样去了”,楚安感叹的说,虽然一如往常的镇定,但是语气中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悲伤和感怀。 “是啊”,云天心中一沉,平日楚安就疼苏和这个儿子,如果父汗这样的态度,那么云歌,他一烦忧背僵硬挺直,竟扯动了伤口,轻微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这时觉得奇疼无比,心中有什么一直在撩动,“父汗,不必过于忧伤,还有楚荆……” 楚安忽然抬眼紧盯云天,云天不知自己是否泄漏了自己急于打发楚安的心思,被楚安盯得莫名的紧张,竖直了背脊,不敢懈怠。 “父汗”,云天小心的叫着楚安。 楚安似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带着慈爱,却又那么不自然,“你都长大了,你小时候……”他突然止住,“不说了,你早点休息”,他拍拍他的肩膀,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那个曾经的男孩已经长大了,这个世上的事情,等你想起的时候,什么都变了样了,“其实你和你四叔真的很像,重感情是个硬伤……”他似乎无限感慨,可是眼神中多了些许复杂,“这……也许不是坏事……” ------------ 章节144 云歌曲腿依靠着墙角,一轮明月光从一个狭小的窗口斜下来,可是却照不到她身上,她把自己躲在黑暗中,潮湿的墙壁不时将那股寒气往她身体里灌,即使冷,她依然想依靠着什么才觉得安全。 门锁被打开,楚荆已经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襟,衣襟边压着一道金边,踏入牢门,站在月光清辉可以照到的地方,与她形成对比,他的目光落在躲在黑暗中的云歌身上,他打量她许久,云歌懒得抬眼,他也似乎厌烦了她的态度,蹲下来,平视的看清云歌,看清她的衣裙上染着血迹,不是她的,是云天的。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吗”,楚荆说:“长宁他们逃了”,他看到云歌似乎满不在乎的撇撇嘴角,“她回去和简延双宿双栖,你也不在乎”。 云歌抬眼瞧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来,嘴角淡淡一扯,渐渐地笑容越发的扩大,笑声也大了起来,楚荆看着她嘲讽鄙夷的笑容,那是在笑他,“有什么好笑的”,他有些恼怒。 “我笑你蠢,笑你痴”,云歌挑衅的说:“你每次都拿简延做借口,似乎一心想着用他来打击我,不知道你是恨我,还是恨简延,我一直以为你的对手应该是我师兄,似乎你老是在假想简延做了你的对手,还是你真喜欢长宁,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输了”。 “输了,我输什么了”,楚荆听了云歌的话,不怒反笑,“你在我手里,无论是简延还是楚云天,我都没有输”,他停了一下,继续说:“简延也不算输,他的目的达到了,还甩了你这个包袱……” 云歌愤恨的看着楚荆,说:“不明白你说什么,我和他的事不关你的”。 “他把你害成这样,你都不恨他。” “不恨。”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 楚荆的脸色难看起来,暴雨晴天在他脸上显示各遍,眼里的阴鸷越发深厚,“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我就让你彻底死心”。 “进来”,楚荆话音落下不久,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云歌眼前,云歌刹那间惊异不已,“颜玉”,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 可是此人真是颜玉,她一颦一笑,开口说话的声音语气都是她,“云歌姑娘”,她回头怯懦的看了眼楚荆,继续说:“当初长宁公主中毒,其实是北郡侯指示我做的,我一直是北郡侯的人,他知你能解公主的毒,所以命我监视你……”颜玉望了一眼楚荆说:“是太子救了我,我没有想到简延那么狠,我们这些人为他做了那么多事,都不肯放过我们……”颜玉见云歌质疑的目光,接着道:“长宁公主并没有中毒,不过是陷害你的一个幌子,其实……其实北郡侯对公主是真心的,你被他骗了……” “住嘴”,云歌急切的阻止颜玉说下去,大声的抛开那些质疑,她不相信这是真的,简延、简延,这个名字让她充满了矛盾的名字。 “你还执迷不悟”,楚荆说:“简延的确是好本事,骗女人也这么有一手,楚云歌,你自己想想,他一直为长宁做过多少事,我才到大宁不久,他就对我下毒,而我去大宁的目的,你也明白,对于一个陌生的情敌都这样,更何况是你这样的绊脚石……” “话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相信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话,而且那时他根本心里没有我,这是之前的事”,云歌狡辩,“而且你还处心积虑的救了她,你是费尽心思想利用我”,云歌指着颜玉冷笑着说,她在心里也一遍遍的否定那些猜疑,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否定楚荆的话,给自己找理由,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往外涌,她侧着脸,不让人看见她的泪,大声的反驳却越来越掩饰不了她的悲鸣。 “你不相信,我再给你看件东西”,楚荆目光深邃,压抑着怒火。 云歌背对楚荆,偷偷的拭干净泪水,当她转过头去,那东西在月色朦胧下显得那么的不真实,真是如一场梦,美好的是梦境,面对的却是现实,那木雕的坠子就这么直面的透出她的人生又是一个骗局,耳旁依稀响起那人的话,“千金难求,不如送给我做定情信物”…… 云歌伸手触碰那个坠子,它的一头在楚荆的手里,轻轻一碰,摇摇晃晃的,她用力抓紧,线断开了,坠子落在她手心里,冰凉凉的,牢牢握在手心,咯人的很,心往下沉,她往后慢慢的后退,躲到那黑暗的角落,脑袋里都是空的,那个人的话反复在耳旁,搅得她心慌,什么都在想,可是什么都是断的。 “这还有封信,简延写给我的,上面详细的写清了他的计划,如果骗你来王都,如何利用你来陷害楚云天,都是他的计划”,楚荆冷冷的甩了封信到云歌脸上。 白纸黑字,上面的字迹她很熟悉,她不止一次看过,甚至还临摹过他的字迹,千百次的回忆都是大宁皇宫中他端坐写字的模样,她偷看他,将他的字也记在心中,可是今天看到的,那些字,字迹,她都认得,可是将它们窜起来,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骗局,阴谋,她将额头抵在潮湿的墙壁上,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无声无息,阴冷的潮气都比不上她心底的阴寒,她颤抖的缩着身子,连伤心都这么寂静。 “云歌”,身后的人突然抱住她,他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她软弱的无法拒绝,楚荆扳过云歌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她不肯抬头,转过的身子倚在他怀里痛哭,将头埋得低低的,他就这样抱着她,与她感受心底无法宣泄的悲戚。 “伤心就哭出来”,他拂过她散披在肩上的长发,心底有什么东西软酥酥的,她这个样子,他等了很久,现在他觉得高兴又难过,还是复杂……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却是让他感到久违的温暖,月光轻柔的撒在他们身上,朦胧的月光轻胧着似乎不真实的一切,“云歌,其实我……” 楚荆忽然推开云歌,月光下,她的眼角依然泛着泪光,她就这样看着他,不悲不喜,他捂着自己的腹部,一团红色就这样凭空染在衣服上,越扩越大,像一朵艳丽的红花,妖娆的寂静的绽开,他看着她的右手上握住一只钗,暗红的液体无声的低落在地上,也绽开一朵朵花。 他忍着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歌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安静,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本该如此,“楚荆,你不会忘了清风吧,是你害死他的……” “这算是借口吗”,他大笑起来,扯动伤口,却不觉得疼,胸口上堵着一股闷气,“你还是选择盲目相信……”他艰难的直起身子,血沿着白色的衣服晕染开,“你可以原谅简延欺骗自己,说他没有喜欢上你的时候才陷害你,那我呢……我那时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他伸手向云歌,云歌步步后退躲开他的触碰。 “现在不也一样,你不用装什么痴情,那个林小姐,我亲眼看见她的下场,你要娶我,不过也是因为我见不得人的身世,为了你的权势,设下圈套,等着我和师兄往下跳,你现在算是施舍我吗,我——不稀罕”,云歌冷眼看着他,“不管是不是因为清风的原因,我绝不能让你如意”,眼泪挂在眼角,凝成了霜,就像许久以前他看她一样,“我最恨我居然救过你”,她别过头去,硬生生的说:“早知道,我就该一刀杀了你”。 “我也是”,楚荆将面前这人重新仔仔细细的审视一遍,阴寒和怒火直往心里冲,“好,好……楚云歌,我成全你对他的痴心……”他无力的转身,虚弱的说。 ------------ 章节145 云歌顺着墙往下堕,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阴暗角落,木雕坠子紧紧捏在手中,她将书信摊开再读一遍,一遍又一遍,把那些内容熟记在心里,刻在心上,近日发生种种事情都跟着这信上的内容来,越读心越寒,闭上眼睛倚着墙壁,将溢出的眼泪阻止在眼眶中。 一片阴影遮住泄进来的月光,云歌从袖子中拿出一张布条,“明日刑台救汝出来”,她将布条反过来,回道:“我必死,不要连累你,你还有亲人在世”,绑在鹰腿上,放它飞去云天处。 云天看着布条上的字,阴沉着脸问小恒,“你这只鹰,不会飞错了地方吧”。 小恒身上都是伤,衣裳破烂,上面带着些鞭痕,小孩虽然倔强,但是听云天这么问, 不服气的说:“不会,这是侯爷亲自训练的,只听我和侯爷的话”。 “那……”云天气急将布条揉成一团,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又是简延,云歌没有亏待你们,为什么你们要这样……” 小恒愧疚低着头,小声喃喃似自语,“侯爷……侯爷说是她害死……害死……慕紫姐姐……” 云天未曾理会他的话,取来布条重新写上,“阿妈去世,我唯有你”,放走鹰,希望她能明白。 “大王子,你这样做,不是与大汗公然为敌吗”,“就算对付太子,我们也不想得罪大汗”,“如果不是平王的意思,我们根本不会听候你的命令”……他身边的人都离他远去,他只有抓住她——唯一的希望,从开始他都继承了四叔的权势,却无法继承他的威望,只要她能活着,他已经不介意当个失败者呢。 云天的布条落入楚荆的手中,楚荆冷冷的看完,每次他们的通信他都看过了,原来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简延,他在心里对这个名字的人的恨更深了。 “太子,伤口裂开了”,萧成说,那刚换上的衣裳又沾着血迹,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换了几套衣服了,“你不必过虑,明日就是楚云天的死期”。 楚荆轻蔑的哼了一声,“把信烧了”。 “不给楚云歌看?” “她应该看到的是楚云天的尸体”,楚荆狠绝的说,“还有简延的”。 楚安走进寒殿,没有生气的白纱被风吹的狂乱的颤动,屋内就像这殿的名字——寒殿,“你们都下去,我想陪闵夫人待一会儿”,他缓缓迈入这许久未曾踏入的地方,周遭的一切如以前一样,巨大的灯台上只点着零星的蜡烛,白色的,更显得这地方清冷。 楚安坐在床榻边,看着闵氏安静的遗容,她的脖颈已经呈青紫色,深陷勒紧的痕迹,素服洁白,发髻一丝未乱,就像她从前一样喜爱整洁,“其实你何必这样……”他叹息道。年少只知意气风发,追情慕爱,很多都看不清,只道是为势所迫,回首才明白,心中地位分了高低,“你这样做,也不能双全”。 “是我对不起你”,他对她也只有这样一句话,只有愧疚,却没有她渴望的爱情,他们俩早就明白,有人进了他的心,往事幕幕,他从来学不来潇洒,责任压肩头,负了别人,藏了自己。 “云天的性子不能成大事,顺了他的心意倒好,你也够绝,让他下定决心”,他轻声说,忘了这里唯一的一个人已经听不到他的心里话,他很久也没有对人说过心里话,只敢现在这么对她倾诉。 白纱轻柔的飘荡,无声的回应着他,蜡烛慢慢燃烧殆尽,灯光又暗下去,就这样,一根根蜡烛依次熄灭,只有一地寒辉,楚安起身,留下吩咐,“好生安葬闵王后”。 “萧成,你说大汗是什么意思”,殷王后阴沉着脸的说:“难道这时他还想打击荆儿的地位”,夜里传来闵氏病逝的消息,她本来不信,但是刚躺下不久,就听闻大汗恢复了闵氏王后的称呼的命令,一个死人,不必与她比,可是就在此时,楚云天受伤,大汗还亲自探望,本来稳稳当当的事,让她一时觉得不妙,“闵氏这个女人……”她心里有些恨,一个死人也能翻浪。 “王后”,萧成老道的分析,“大汗也许是一时兴起,太子自有计划,楚云天的命留不了多久了”。 殷王后半信半疑的看着萧成,“荆儿他……真的有把握”,不是她不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只是她不能让他像自己一样经历那些不确定的风险,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杀自己的侄子,她这么多年,无辜的活该的,多少人丧生在她手里,她不怕自己万劫不复,千不愿万不想,楚荆也经历这番艰难的历劫。 “大汗肯定是意属太子”,萧成宽慰道:“王后万不可多做,以免……” 殷王后无力的点点头,“萧大人,你在大汗身边多年,他一直很相信你,我们母子俩多亏你的照顾”,她笼络的对萧成满心感激。 “王后太过奖了”,萧成义正言辞的说:“我一心辅佐太子,因为太子才能继承大汗的意志”。 “大汗的意志”,殷王后在心中冷笑,不过就是用尽手段的方式,这点,荆儿真是尽得她和大汗的真传,何人不敢杀,何人不敢算计,她为了儿子,他楚安又是为了什么,虚无的责任,婉华、楚平,都在他们算计之中,也许她也是他的一步棋子。多年荣华富贵,如今想来却是背地暗涌,苟且偷生,龌龊勾当,可是她现在依然依赖那种把人踩在脚下的感觉,上了瘾戒不掉了。 ------------ 章节146 王都此时的气候干冷的很,风几乎是割在脸上的,云歌茫然的看着台下众人,他们的目光是那样的相似,仇恨愤怒还有看戏的心态,每个人都包裹的紧紧的,只剩下最能反射人心的眼睛。 云歌衣裳单薄,被风一吹,衣襟轻飘,随时都像会消失一样,楚荆坐在远处高台的帘后,她看不到他,他却默默的关注着她,她垂着头,看着台下的人,安静的像个哑巴,楚荆按了下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疼。,她看着泛黄的天空,此刻都是宁静,再吵杂的声音也进不了将死之人的心,风将她掩住面颊的长发吹开,露出些容貌,引来小股的叹息声,她不由得自嘲的笑笑,多么相似的场面,这也许就是所说的报应。 “报应”,这个词让她心里一动,那些人也有报应吗? 楚荆把玩着手中的鞭子,似乎长期抚弄,金线都松垮垮的像要断了,一甩一甩的狼毛也失去了光彩,他有些烦厌,但是又舍不得扔掉,扔到一边,但是想了想,看了看,还是拿到手边。 “太子”,萧成进来道:“他已经来了,就在人群中”。 “好,按计划行事”,楚荆一把将鞭子抓紧。、 一个狄国的官员拿这张文书,厚厚的文本,展开也是几页,他抑扬顿挫盛满怒气的念着云歌所犯之罪,人群攒动,渐渐沸腾开来,朝云歌扔来的东西,也与大宁没有差别,污迹满面,看不清她的表情。 云歌嘴角上扬,可是别人看不清,她细细聆听,官员念她所犯的罪,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听过,莫须有,如她编给严雪心一样,言词之中还暗示她与云天的关系,这个才是目的。“师兄,你保重”,云歌在心里暗想。 死并不体面,特别是还在狄国,狱守连盆清水都不给,现在又添了些其他的东西,她拂掉面颊的秽物,尽量不要让自己死的太难看。 时辰到,刽子手的刀明晃晃的,就悬在头顶,木桩上深秽的颜色,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只是那刀为什么晃得让人睁不开眼,云歌闭上双眼低下头去,血腥的气息如此的近,心里被什么堵着难受,只想着快点,快点结束这一切。 四周都是安静的呼吸声,他们等着血腥让他们兴奋的一刻,云歌觉得越来越安静,可是安静持续了如此之久,待她浑浑噩噩之际,人群中突然传来吵杂的声音,那远处的吵杂声渐近,云歌在那声音中分辨出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云歌”,是云天,她心一紧,为什么他回来,不是说好了吗? 云天一人骑乘这马,盔甲着身,身后还有轰鸣的马蹄声,云歌睁眼起身看着他,身边的刽子手将她按住,不让她起身,云歌就这么看着云天一人冲在前面,连斩数人,踏破军队的包围,朝她冲来。 刚才抑扬顿挫念她罪状的官员,大声尖叫起来,“大王子叛乱了,大王子叛乱了……”那声音尖锐的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往云歌心里钻,眼前的场面,云天已经冲散了重重包围,狄兵迅速集结,后面的马蹄声都是幌子,没有骑兵,可是狄兵却越集越多,圈套,云歌望着那尖叫声传来的高台,楚荆,果然在这里。 楚荆掀开帘子走到前台,抬眼看见云歌的目光,她像个刚醒来一般,明白自己身处的境地,目光也变得如他初见她一样,自信冷血易冲动。 云歌迅速摆脱身边的刽子手,马群冲散狄兵来到云歌身前,她解开手上的铁链,砸晕靠近的狄兵,翻身骑到马上,抢下狄兵的长矛,与云天汇合,还好昨夜没有吃断头饭,不然说不定又中了绿媣。 “楚云天,你是个笨蛋”,云歌驱退狄兵,对着云天大声喊,“为什么要来”。 云天未曾分心回答她,见她如梦初醒般自救,欣慰的笑了笑,“因为你是我师妹……”他的声音淹没在狄兵的刀光剑影厮杀声中,她是听不到的。 “弓箭手”,萧成下令,四周的高墙上站满了持弓的箭手,蓄满全身的力量将弓拉满。 势以成定局,云歌他们已成瓮中之鳖,周围铁墙铜壁,真是插翅难飞,云歌明白他们已经逃不了了,她刚才焦躁的心静下来,骑马朝楚荆而去。 云天明白她的用意,“云歌,不要过去”,他也朝楚荆而去阻止她,两人渐渐靠近,“你要做什么”。 “杀楚荆。” “不要”,云天阻止道:“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就是因为必死无疑,我才要杀他”,云歌冷静的说:“我要报仇”。 云天见她面容一反常态的镇静,脸上的血迹凝成了霜,明白她是抱了决心要杀楚荆。 云歌窜上高台,萧成的弓已经对准了云歌,离弦之际,楚荆按住他的手止住了他,他的眼神中隐藏了很多的东西,将鞭子抓紧,云歌一击长矛过来,被他一鞭止住,可是他的额头冷汗冒了出来,腰上的伤口疼痛无比,他的伤口也裂开了,“你真要杀我”,他忍着疼问道。 “哼,我早想杀你了”,云歌甩不开楚荆的鞭子,但是看他硬撑的样子,冷笑着说:“昨夜,还好我出了手……” 萧成见楚荆虚弱的样子,朝云歌袭来,被云天忽然出现止住,云天将萧成踢到一边,拉住云歌,“不能杀他”。 “为什么”,云歌不解,楚荆也是诧异。 云天看了一样楚荆,说:“我不想对不起父汗……” 云歌瞬时不解的看着他,云天一手将她拉移到马背上,将她护住往外冲,楚荆傻呆的看着他们俩远去,脑海中都是云天刚才的话,他只迟疑了半刻,下一刻拿起身边的弓箭,朝着云天的方向放箭。 楚荆失了力气,箭没了准头,可是云天的背上还是中了箭,从他身边发出的箭,楚荆回头看,是萧成射出的,萧成拿出第二支箭,准备继续射杀。 云歌察觉云天中了箭,调转马头,怒恨的看着维持持弓姿势的楚荆和萧成,萧成的第二支箭已经在弦上,目标就是云歌。 楚荆明白萧成的目标是云歌,萧成是狄国第一神箭手,例无需发,楚荆捂住自己已经血渗透棉衣的伤口,上前阻止萧成,萧成似乎料到他由此一举动,迅速的避开,“对不起,太子,这是王后的命令,楚云歌非死不可……” “云歌”,楚荆在心里唤着这个名字,痴痴的看着远去的身影,一道银光闪出,他闭上眼睛,伤口的剧痛冲击着他的心。 ------------ 147 楚荆的伤口重新包扎,换了套干净的衣裳,他依靠着床边,大夫在他旁边絮叨的嘱咐,“太子的伤口都裂开好几次了,千万要小心,这样反复,对以后的恢复不好……” 楚荆听着这些声音觉得心烦,“下去”,冷声的命令一下,殿内安静了不少,本来斥责萧成的宝音也唯唯诺诺不敢出声,“把萧成给我找过来”。 宝音温柔的说:“萧大人在母后那里……”未等宝音说完,刚才淡漠的眼睛蕴着怒火,立刻下了床,批件外衣就要出门。 “太子,你要去哪里”,宝音捂住渐大的肚子艰难的跟着,可是却追不上他的脚步,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萧成”,楚荆闯进殷王后的住所,踢开了虚掩的大门,腰部的伤口一阵做疼,扶了下门框,才勉强直起身来。 殿内长期这么紧闭,昏暗的光线,殿内压抑着一切,和着那些繁杂复琐的奢侈荣华渐渐的腐烂,殷王后坐在薄薄的雾纱后面,萧成见楚荆来,立刻对他行礼,“太子”。 楚荆径直走到殷王后面前,看着那层雾纱,很久他们之间就被隔了一层,她的一切都依稀可见,可是却不再清晰,“萧成,你出去”,楚荆冷声的说,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喘着粗气。 殿内只剩他们俩母子,安静的异常,殷王后的坐姿未曾一丝乱,端坐的显示她的威严,楚荆颓废而虚弱,他感到疼痛减轻几分,开始说话:“为什么要杀苏和”。 “我以为你这么怒气冲冲的来,是要问楚云歌的事情”,殷王后淡淡的说,声音在大殿内空荡荡的回荡,“我就是恨他”。 “你是恨他,还是恨他阿妈”,楚荆反问,“殷夫人也是你害死的,还造成是被大宁人所杀的假象,你何必这么麻烦,当初就该把才几岁的苏和除掉,现在才下手,他也算是物尽其用,帮了你大忙”。 “荆儿,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殷王后烦躁的说,她不想提起以前的事,“苏和一出生就深受你父汗的喜爱,殷萍这个女人很有心机,处处想让苏和代替你的地位,我现在就让她的儿子代替你去死,我有什么不对,殷萍从小什么都要和我抢,我只不过是个她个教训”。 “教训”,楚荆嘲笑的重复这两个字,“你养了苏和那么久,带了那么长的面具,你不累吗,下得了手”。 “殷萍蠢,连她那个儿子都一样”,殷王后冷笑,“当然就要败给我,我不许与任何人挡住你的路”。 “所以你要杀云歌,因为她挡住了你的路,我的路是什么,你只在乎你自己”,楚荆站起来控诉殷王后,“你想控制我,控制不了我,你就把任何人都当成棋子,宝音,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荆儿”,殷王后疾呼,她看到楚荆捂住伤口,整个人疼的蜷缩在地上,她掀开雾纱,拖着厚重的锦裙扶着他坐回椅子中,看着他额头的冷汗,感同身受的担忧,“伤口又疼了,你回去休息吧”。 楚荆紧抓殷王后的袖口,“阿妈,我求求你,你放过她,我是真的……真的……喜欢她……”他急促的喘气,恳求的望着她。 他有多久没有叫她“阿妈”了,殷王后望着自己的儿子,眼内的迷茫,就像他曾经那么依赖她,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她颤抖的摸着儿子长大俊美的容颜,她忍不住几乎要开口答应他。可是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就有一个女人几乎夺去她的一切——楚安,不了了之的事情,可是让她至死不忘,那个楚云歌,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她们母女,什么都要和她争,输了丈夫,她还要失去儿子,“不行”,她往后退了几步,坚定尖声道。 楚荆怔愣的听着她的拒绝,手渐渐松开,支撑着站起来,恢复了冷淡,“王后不愿意放过她,就不用放了,父汗的事,你都敢违抗,我小小的请求算什么”,他平淡低哑的嗓音像一条安静的记忆之河,将往事展开在殷王后眼前,“父汗当年写信给简轩,让简轩去见婉华,让楚平看清事实,父汗借楚平的手杀简轩,他就可以顺利抢到婉华,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主意的出谋划策者,却是黄雀,写了封信给屈雍名……你这么做,好计谋,眼中钉都拔去,接着呢,父汗和屈雍名两败俱伤,说不定你不用熬这么多年,就可以成为狄国的幕后帝王……我猜你应该很生气,我不听你的话,既然你无法掌控我,不如就杀了我,把位子留给吉儿或者宝音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比我好控制……不,是应该留给你们殷家的子孙,吉儿什么都不是……可是你要让上天保佑你,不然宝音不知道生出个什么东西……” 啪……清脆的声音,殷王后一个巴掌扇在楚荆的脸上,清晰的掌印像沾染了血一般烙印在楚荆的脸上,“你住口,婉华勾引你父汗,她那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那个贱女人,你连你自己未出生的孩子都诅咒,真是祸害,留不得,留不得……”她心绪剧烈的起伏,痛心的看着楚荆。 楚荆捂着脸望着殷王后,脸上写满嘲弄,“你只是嫉妒,也害怕失去拥有的荣华富贵”,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掌握的一切都带到棺材里去,给我陪葬”。 “荆儿,荆儿……”殷王后跌跌撞撞的跟着楚荆的脚步,看着他头也不回踉跄的步履,她觉得天地都在摇晃。 楚荆迈出殿门,萧成早等在门外,楚荆颇感意外,回头看了眼殿内,萧成开口道:“太子,大汗要见你”。 ------------ 148 “听说你刚才同你阿妈吵架,是为了什么事”,楚安背对楚荆,目光远触那唯一的窗口之外。楚荆跪在地上,冰凉的石板触到骨髓深处,听楚安这么说,愣了一下,正想回答,被楚安打断,“都那么大的声音,传出去也不好听”。 “是我疏忽了”,楚荆说:“都是小事,不劳父汗挂心”。 “怎么能不担心,狄国还指望你”,楚安转过身,楚荆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那里一片光亮,朦胧又迷茫,楚安在此以前,一直都是放任的态度,虽说定了自己太子位,但是说到底,他从未阻止其他儿子对这个位子的觊觎,像今日这样明言,楚荆感到十分意外,可是心里却不禁思考,是不是楚安又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楚安走过来,将楚荆扶起来,仔细打量楚荆,大掌拍在楚荆的肩膀上,无比感叹的说:“时间过的真快,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这话说的有些悲凉,不似楚安一贯的语气,楚荆越发觉得事情突然蹊跷,难道是因为楚云天,想到楚云天,不免想起云歌来,不知道她是否已经逃脱了追兵,这个女人……他隐隐觉得伤口一阵疼痛,真是爱不能恨不能。 楚荆脸上细微的变化和走神都落入楚安的眼中,楚安指着后面的座椅,让他坐下,似乎突然想起他的伤来,“伤口还好吧”。 楚荆不自然的点点头,怕楚安再次提起云歌的事。 “我已经下了令了,楚云天勾结大宁人,是我们狄国最大的敌人,从此后不再是狄国的子民,更不是我的儿子”,他慢慢的说,平静的像他处理其他政事。 楚荆想起,大汗不是昨日才追封了楚云天之母——闵氏,现在……这会怎么收场,“那闵夫人……” “他伤了我们狄国未来的继承人,不是绝我们狄国子民的路”,楚安越说语气越高亢起来,也显得很激动。 楚荆不再插话,默默的听楚安说,他今天的话特别多,人也显得特别慈爱,像一对父子那样,楚荆在心里算着,除了他,谁还能继承他的位子,年幼的年幼,平庸的平庸,还有不受喜爱的…… “荆儿”,他忽然这么称呼楚荆,不由得让楚荆一愣,浑身紧绷,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唤他,“荆儿,这狄国的一切都靠你了”,楚安的手放在楚荆的肩上,似有千斤重,期待的看着他。 楚荆头垂下去,过了会儿,起身跪在地上,“定不辱父汗的期望”。 楚安欣慰的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那唯一的光源,看着王城中形形*的侍女侍从,从建立王都以来,他都喜欢站在这里望着蝼蚁般的众人,可是再高,看到的地方也有限,他似乎被困在这盒子般的城里,违背了狄人宽广的胸怀和豪情。 “楚荆,想要成为大汗,你还差一样东西,如果你照我的吩咐完成,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大汗。” “父汗请指示。” “楚云天和大宁的奸细外逃,王城内,贵族中都人心浮动,有人质疑我会偏私”,楚安看了一眼楚荆跪着越发轻软的姿势,“我年纪大了,诛杀楚云天和——大宁奸细——楚云歌,不能亲手做了,你……” “父汗”,楚荆几乎虚脱的称呼他,却被楚安打断。楚安走近他,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我知道你对楚云歌有意,但是落花流水的纠缠,本来就没有意思,她如果不爱你,还伤害你”,他重重的点了下楚荆的伤口,楚荆疼的一缩避开他的手,“不止一次,分明还要你的命,我们追逐猎物,为的就是它可以点缀我们的功绩,被猎物所控,不是好事,再好的东西,得到了也不过如此,长久不了,要懂得取舍……” 楚荆看着他,不回话,冷血的话才像他说出来的话。 楚安见他无丝毫松动的意思,继续道:“你想想,楚云歌逃走对你没有好处,你喜欢她,可是她处处伤害你,你只会伤心,然后自舔伤口,她却在别人的怀里嘲笑你无能,你能受得了,让你仇人知道你喜欢她,她就是伤害你的利器,更何况她的态度已经是可以让你受伤的利器,不用假手他人”。 “得不到就毁了她,宁愿把她留在你记忆中,也不要送到别人手里”,楚安的声音将楚荆心里的不甘愤恨嫉妒都勾出来,他捏紧拳头,依然不曾下定决心。 “得不到女人的心,你还可以得到权势,你总要得到一样,两者都失去,牺牲太大,你会后悔的。” “我娶楚云歌,只是为了她的身份,用于我们名正言顺的入主大宁……” “她逃脱了,你现在利用不了她的身份了”,楚安打断楚荆的话,“如果她的身份被别人利用,比如说楚云天,或者简延……” 黑屋内良久无声,轻微的呼吸声渐渐的清晰,楚荆开口,哑涩的说:“父汗,我明白了,我现在出发,要么楚云歌跟我回来,要么——我就亲手杀了她……” 萧成等楚荆离开,从黑暗中出来,“大汗,王后那里已经派叶卓出城”,他看楚安点了下头,停在那里,踌躇的该不该把疑惑的话问出来。 “萧成,你跟了我多少年了,有话你就直说”,楚安没有转身,却像背后生了对眼睛,看穿萧成有话欲说。 “大汗,你这要杀楚云歌吗,毕竟她是平王最疼爱的徒弟”,萧成问。 “更是婉华的女儿,对吗”,楚安转过身,慑人的目光让萧成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但是你别忘了她也是屈雍名的女儿”。 他的语气放缓,“她的性子和婉华根本不像,更像屈雍名,爱恨分明,隐忍又心狠,如果楚荆执意要和她在一起,难免被她所伤,毒蛇的心是捂不暖的,如果被她利用,狄国的一切都成了别人的”。 “那大王子呢”,萧成问:“难道大汗不怕她对大王子不利”。 “不会”,楚安自信的说:“连这点也像屈雍名,护短,以楚平和云天对她的恩情,她是无论也不会对云天不利,不然云天阿妈害她被捉,她依然担心云天被楚荆所害”。 萧成连连点头,心里对楚安的佩服一向都是有增无减,短短的日子,就对楚云歌的性子了如指掌,“那大王子也可以得偿所愿了”。 楚安冷哼一声,“那不一定”。 “为什么?” “萧成,你没有检查王后给你弓箭吗”,楚安说:“上面有毒”。 “什么?” “莫若。” ------------ 149 云歌把云天扶到木屋内,他已经嘴唇乌黑,大颗的汗水往外冒,“这里是迷雾泽……他们应该不会追过来的”,他气若游丝,云歌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看”了他“说”几遍才明白他的意思。 云歌见他伤势严重,翻过他的身子检查伤口,伤口的血呈暗红,伤口处血肉带青紫色,整个人一愣,呆呆往后跪倒,迷茫又哀戚的看着云天,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云天的手心中,烫伤他越发寒冷的身子。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她一脸痴愣的看着他,眼里的泪都止不住,他抬手想摸摸她的脸颊,可是都够不到她近在眼前的脸,他使劲浑身力气,还是差那么点。 云歌隔着泪雾,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云天的手,擦干眼泪说:“师兄,师兄,你要什么……”可是心里的掩不住悲凉,眼泪往上涌,纷纷落下,她手忙脚乱的去擦。 云天费力的抬高手,触碰到她的脸颊,替她拭去眼泪,“没事的……” 云歌内疚的垂着头,咬咬嘴唇,艰难的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王城……替你抓药”。 云歌起身欲走,云天猛地一下拉住她,“不要去”,他开始的力气很大,但是渐渐的虚弱的喘着粗气,手一点点的往下滑,“没有解药”。 云歌大惊,跪着身子将他重新扶到一边躺下,“怎么会”。 “是莫若。” 云歌帮云天脱去盔甲,让他躺下,伤口她替他清洗过了,箭头取下,上面沾染可疑的粉末,已经深入云天的骨肉之中是,她呆坐一旁,不时回头看了一下闭眼休息的云天,袖口被卷起,她手腕处的旧伤痕迹如毒蛇一样纠缠在一起,她轻轻拂过那些伤口,往事涌上心间。她忽然握紧拳头,旧伤的疤痕丑陋的突兀显在手腕上,随手抓起身边的刀,一刀划下去,血顺着新伤口争先恐后的往外涌,云歌忍着疼,把伤口放在云天的嘴边,“师兄,快喝……” 云天被血腥味惊醒,嘴里已经流入不少云歌的血,他推开她的手,“你干什么”,但是此时力气不及云歌,云歌固执的把手放在他的唇上,云天闭嘴不配合,云歌着急了,捏着云天的下巴逼他张嘴,“如果你不喝,就让它白流好了”。 云天摇摇头,“你是担心没有用,我的血白流了”,云歌猜测他的意思,“不会的,简延……对长宁的身体都有效,肯定行的……” 云天被迫咽下云歌的血,脸色渐渐好了些,有些力气了就费力的起身,握着云歌的手移开些,她的血顺着手腕流下,两人的衣服上地上都沾染上了。云歌脸色惨白,见云天有些起色了,撕下布襟胡乱的裹着自己的伤口。 云歌靠着墙壁,全身像虚脱了一样,云天闭上眼睛躺着,木屋内的血腥气很重,这浓郁的血腥味让云天觉得胸口很闷,睁开双眼,看见她如白纸一样的脸色,“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活不了多久”。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还有闵夫人需要照顾,你这样,会连累到她的”,云歌睁着黑亮的眼睛,她忽然想起那个安静的女人,心里却不恨她,“糟了,闵夫人……” “阿妈她……她已经不在了”,云天闭上眼睛说:“她临死前让我替她给你道歉……”她还说,要成全他,用命来成全。 云歌听着他简短的叙述着闵夫人过世的事,她知道这句话后面的哀痛,她移动身子,跪在他身边,“对不起,师兄,我欠你的太多了……”感到眼角抑制不住的泪水,用手背拭去,可是一滴泪水还是落到了云天的脸上,迅速的滑过他的脸颊,隐藏起来。 他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她难过悲痛的模样,他捏着她的手,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云歌,以前有人说,女人为男人哭,说明她很在乎这个男人,我有时会幻想,如果你这一生能为我落一滴泪,我死而无憾,可是你今天哭了,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我还是喜欢看见你笑的样子,哪怕是笑我傻……” 云天的眼神灿亮些,云歌听着,惶然之间如坠入迷雾中,手被他紧紧的拽着也不觉得疼,“现在说这些话,你不要太过在意,我只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怕不说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在说了……”他弯弯嘴角,连一个大的动作都怕扯动了伤口,可是说得太多,引起他剧烈的咳嗽,云歌扶他起来,给他抚了抚背脊,让他好受些。 他从小都觉得她需要的是他的照顾,他也这么做的,可是今天她这么紧张关心照顾他,他忽然贪恋起来,想起阿妈自尽之前对他说的话,“云天,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你连心意都没有说出来,怎么知道她不在乎,也许她在乎呢……” “云歌,你会怪简延吗……”他犹豫的问,那股贪心不可抑止的增长。 云歌看见云天眼中的期待和深情,长久以来,她都误以为那只是亲情,她低下头,怀里是那木雕坠子和那封信,“师兄,我们回浮云山,云歌一生一世陪着你,再也不会想其他人了”,她要对自己心狠,却不能对云天狠心,他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陪伴自己,为了自己,失去母亲,失去名誉和地位,连命都要失去…… “云歌”,云天转过身搂着她的肩膀,“云歌,你不要勉强自己,更何况,我不能陪你一生一世”,他强压住那股贪恋。 “我没有勉强自己,我很明白,有些人根本就是有目的的,我何必留恋,不是所有人都能为我放弃这么多”,她依靠他肩膀上,心里低低的叹气。 “那赵元俊呢”,云天问。 “让他以为我死了吧,这样对他更好”,云歌叹了口气,闭口不谈简延,那是她心里扎得最深的刺,与血肉长在一起,拔不出来,爱恨都不能。 “江山美人不能均得,各得其一,大王子也算得偿所愿”,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冷笑声。 ------------ 150 “叶卓”,云歌听出是她的声音,只是变得跟插在苏和身上的匕首一样冷,她警惕的看着门外,看着叶卓缓缓走进来,黑色的窄袖短裙将她包裹的紧紧的,夹杂着湿漉漉的雾气,看来,她已经来了有段时间了。 “来杀我们”,云歌问道。 “不”,叶卓将目光转到云天身上,“我助大王子一臂之力”。 云天冷淡的看着叶卓,过了好久,他说:“叶卓,我帮不了你什么”。 “大王子说笑吧”,叶卓轻轻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却如结了冰一般,凝结在嘴角,“我们部落的一百多勇士在迷雾泽外等着大王子,等着大王子一声命令,去我们的领地,那里还有一万士兵等着大王子,助大王子登上汗位……” 云歌冷哼出了声,叶卓冷似冰的眼神朝她射来,“这么忠心,难不成是对我师兄情有独钟,所以杀夫抛情人也要帮师兄”。 “你知道的还挺多”,叶卓的脸上浮现浅笑。 “不多”,云歌笑着说:“闲来无聊,到处都是你的风流韵事,想不听到都不行,说说你的条件吧”。 叶卓将视线移到对她冷眼相看的云天身上,“大王子,现在就让这个女人做主,恐怕我的条件,你是很难答应了”。 “你想做第二个殷王后”,云歌猜测。 “殷王后,大王子一定能当大汗吗”,叶卓轻蔑的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云歌点点头,她本来跪坐的身子立起来,却被云天猛的拉住,回头看到都是他眼神中的恳请,“我们可以答应你”,她转过头不去想云天的眼神。 “大王子呢”,叶卓自信的冷笑了下,昂着下巴问云天。 云天许久都回答,只是将云歌的手捏的生疼,揪着连云歌都觉得心都被他揪着,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一遍遍的祈求,答应啊答应,现在只有依靠叶卓,他们才能活着,活着才能…… “云歌”,云天的声音在身后想起,云歌猛然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云天怕她忘记了,重复着她的话“我们回浮云山,你一生一世陪着我,再也不会想着其他人了……”云歌无法回答他的话,是真的,可是她现在能怎么说。 “我知道我比不上简延,更不能像赵元俊那样,你们是明媒正娶,但是至从我决定退出之后,我以为我有资格了,结果只是你同情我,如果我有了一切,你是不是就觉得对我没有亏欠,你可以自由了,原来我对你而言,不过是束缚”,他淡淡的说,平淡的语气带着些浅淡的自嘲,“不用愧疚,我一厢情愿,无论怎样都不会后悔的,你没有错……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应该拖累你的……” “叶卓”,云天转过头看着叶卓,冷然的拒绝,“我帮不了你”。 叶卓的嘴角出现一丝狞笑,“既然大王子不需要我的帮助,那只能找另一个帮忙了,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和楚云歌二人的人头,作为订金”,她话音刚落,一道寒光朝云歌袭来。 云歌利落的躲过,可是刚才失血过多,此时避过才一招,她已觉得头昏,脚步不稳。“你们一个中了毒,另一个流了那么多的血,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叶卓得意的晃了一下手中的短刀,“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趁云歌喘息之际,叶卓改变了攻击之人,朝云天袭来,云歌眼见不好,蓄积全身之力,随手抓起一块脱落的木板朝叶卓掷去,叶卓挥短刀避过木板,云歌趁机挡在云天身前,可是哪及毫发无伤的叶卓,待凉意迫近抬头之时,一柄短刀直抵眉心。 叶卓嘴角一扯,一柄寒光闪过,云歌认命的闭上眼睛,可是却没有如期而至的痛苦,她颈上的衣领一紧顺势倒在硬邦邦的地上,滚烫的液体溅落到她的脸颊,烫的她心头一紧,睁开的双眼染上红色,她抹掉血迹,如山岿然不动的脊梁挡住那致命的一刀,“师兄”,云歌接着苦撑到极致的云天,手触到他的身体,都是湿滑的液体,摊开的双手都是红色,刺眼的火焰,焚烧云歌五脏——俱成灰。 云歌的清泪滑过,染上云天的血迹,触目惊心的血泪挂在脸颊,“其实这样……我也觉得挺好的……”云天苍白的面孔映着笑容,抓紧她的手放在胸口上,“这样……你不会离开我了……” 寒光掠过,迷雾泽群鸟惊飞,遮天蔽日,盘旋不归。 简延借着烛火看书,忽然有人急匆推门而进,一阵怪风吹袭进来,烛火据灭,黑暗中似书本落地,待烛火再次点燃时,刘有成满面胡渣出现在他眼前,面上一笑,心里却越发空落。 “侯爷”,刘有成面带疲惫的喜色,“公主回来了”。 “云歌呢?” “嗯,属下去晚了……” 简延的拳头沉闷的砸在椅背上,刘有成不安的等待着,却不敢抬头,他维持跪拜的姿势很久直到腿麻,简延都没有说话。 “你下去”,简延简单的说,刘有成不敢停顿,起身退了出去将门关上,更不敢提,太子刚才提到的——早日让长宁公主与侯爷完婚的事。这个诡异的夜居然有月亮,照的满地清辉,人影孤单。 “萧将军”,前面的人前来禀报,“我们在迷雾泽找到两具骸骨,看身上的衣着,应该是楚云天和楚云歌”。 萧成摸了摸稀松的胡渣,眉头紧锁,“我去看看”,楚荆从后面骑马上来,萧成阻止,“太子,你有伤在身,还是我去”。 “父汗让我亲自捉拿……他们,我应该亲自查看”,楚荆勒住焦躁的马,空气中流动着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萧将军快点跟上,这个时节,大漠上的动物给我们只留空架子,就无法查验了”,他驱马快速朝迷雾泽奔去。 “太子,还是不要上前的好”,萧成禀报,“男尸只剩下骨架了,从衣服和身旁的武器可以辨认是大王子楚云天”,他长吸了口气继续道:“女尸脸部难以辨认,被狼撕烂了……衣服……我也认得……” 楚荆听到说完,把手中驱寒的酒一饮而尽,呛辣入口,不仅全身添了些暖意,呛得鼻子都酸了,他忽然扯动嘴角笑笑,“是吗,我去辨认”。 衣服还是那衣服,多添了血迹,脸几乎不辨,楚荆看了一眼就将目光从那张恐怖的脸上移开,他蹲下身,将露在衣服外的一截红绳扯了出来,一块杏黄色的木雕坠子露了出来,上面“繁星”二字清晰可见,他握紧在手中,随身的马鞭落入黄土中,那缠绕的金线凌乱的附庸在上面,他转身离开,“都埋了……” ------------ 151 屈雍名手握一白子,空悬在棋盘上,许久都未落下,黑白两子看似势均力敌,但是黑子渐入包围中。 屈艺跪在脚边,荣宝在身旁伺候,齐相也从刚才的位子上站起来静立在一旁,里间内很安静,连呼吸都几乎屏住,看着屈雍名缓缓落下的棋子,众人都觉得心里的石头一点点放下,可是这个过程却更难受。 “父皇”,屈艺说:“儿臣请父皇为长宁和北郡侯赐婚”,他将话重复了一遍,声音也提高了,就像他在边城中指挥将士一般,冷静自持,而且也志在必得。 “北郡侯一表人才……”屈艺的话准备了很久,说出来的时候,那股从骨子里溢出来的胸有成竹延绵不断,从家世门第到相貌品行再到利用价值无不被他一一剖开,血淋淋的呈现在屈雍名的眼前。 “仲平,你输了”,屈雍名的声音冷淡的响起,他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却搅乱了棋盘,铿铿铿,棋子落地的声音清脆,可是这密集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荣宝,朕累了,要去休息”,他绕过屈艺,继续说:“今天无论什么人来,朕都不想见”。 “父皇”,屈艺腾的一下站起来,挡住屈雍名的去路,看到屈雍名锐利的目光,他还是低下头,言辞急迫,“长宁此生就一个心愿,难得她能够有惊无险的回来,还请父皇圆她这个愿望”。 屈雍名仔细的打量着他,虽然此时看不到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心,但是却看到他寸步不让的决心,还是野心,“朕知道你疼爱宁儿,但是你要记得,你不止一个妹妹”。 屈艺早料到他会提到,他牙关咬的紧紧的,“父皇,儿臣得到消息,云歌妹妹已经——不幸——身亡……”没有预料的怒斥,他只感到挡在他眼前的明黄色的身影像山一样,永远都坚忍不摧,永远都在那里,不能撼动分毫。 “不是朕不同意,只是宁儿所剩的时间无几,朕不忍心看着他们少年夫妻临了生离死别”,屈雍名的声音放缓,带着些感慨。 屈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父皇,简延并非池中之物,儿臣是担心,他坐拥我大宁数十万军队,万一他有什么不轨,大宁王朝威矣,与宁儿成亲,才能笼络他为我……父皇所用,如果他们有了孩子,那么他的兵权势必也传于那个孩子,到时仍是我们屈家……”屈艺偶然抬眼看见屈雍名紧盯着他,心一慌,低下头,“他们成亲,也方便宁儿医治……” “仲平,你说太子这算盘打得可好”,屈雍名回头问齐相,齐相一愣,然后规矩的回答:“太子所言甚是”。 “连齐相也这么说,就这么决定”,屈雍名对屈艺说:“你也去看看你母后,昨夜她也为这事求朕来着,你们母子心意相通,一心为了宁儿好,如果朕再不答应,恐怕宁儿就要从璟城赶回来逼朕了……” “仲平,拟旨,让长宁和简延就在璟城完婚,越快越好”,屈雍名说:“免得皇后和太子心中惦记”。 “是。” “你亲自把圣旨送到璟城。” “遵旨。” 接到圣旨时,璟城已入了春,又是狄国商人来往交易的时候,大批的马匹和大量的毛皮涌入璟城,仿佛那笼罩在璟城之上数日的传闻不过是一阵乌云,让风吹散。 “我能有一个请求吗,太子殿下”,简延说。 屈艺抿了一口茶,慢慢的说:“北郡侯何必这么客气,我们都快是一家人了,有话就只说,我会尽力的”。 “请太子早日选定太子妃,已稳朝臣人心。” “这是什么意思”,屈艺蹙着眉头,是他靠拢自己,让安平坐上太子妃之位,还是作为他娶长宁的交换条件,“那北郡侯可有人选”。 “刑部尚书之女”,简延道:“知书识礼,大方端庄”。 “为什么不是安平郡主?” 简延笑笑,“安平太过顽劣,我怕太子他日厌烦了,她有不懂的忍让,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不想让她做护身符,只求她平安,相信太子亦明白我的感受”。 屈艺脸上浮现出不自在,安平,小时候还觉得有趣,可是又觉得她任性,反正简延都与长宁成婚了,此时为了安平得罪简延不值得,“我也觉得刑部尚书的女儿很好”。 安平与齐彦去城外骑马错过了圣旨,待她听说的时候,立刻冲到简延房里,里面干净雅致全成了耀眼的红色,醒目的喜字提醒着她,这的确是真的。 “哥哥”,安平唤了声简延,“皇上真的给你和长宁姐姐赐婚”。 简延点点头,他浅淡一笑,“长宁成为你大嫂了,你不是早盼着的”。 “那云歌呢”,她脱口问道,“如果她回来,知道你成了亲,你怎么跟她交代”。 “不需要交代,她不会回来了。” “她真的被狄国的太子扣押了”,安平焦急的问。 简延的目光落到床上的大红色喜服,“她已经死了”。 “什么”,安平说不清为什么自己觉得鼻子很酸,“哥哥,你不要听信别人胡说,他们骗你和长宁姐姐成亲的,云歌根本没有死……” 简延转过头,挤出一丝勉强的表情,里面是心灰意冷的苦涩,“是真的,是我派出去的人打探到的,她真死了”。 安平呆愣的看着简延的不易察觉的悲伤,明白他心里的难受,想要安慰他,可是心里很乱,不知道说什么,能说什么,有些话到嘴边,更觉得像责怪他,往他心里扎刀子,“你是喜欢长宁姐姐还是云歌”,她还是将话问出口,她们都是你棋子吗…… 简延打开窗户,外面已经是初春时节的景致,黝黑的枝干上终于发出绿色的嫩芽,一切似乎又重新开始,为什么他不能重新来一次。 他站了许久,良久才开口,“安平,你现在自由了”,安平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知如何搭腔,他继续说:“齐相的儿子最近和你走得很近,齐相向我提亲了,我也答应了”。 “你不是说,太子未选妃之前,我不能与任何人定亲成亲”,安平说。 “太子妃已经有人选了……” 安平忽然明白过来,泪水悄然滑过,“我知道了,你拿自己的亲事做了交换……可是……” “没有什么好伤心的”,简延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本来都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多绕了几圈……” ------------ 152 北郡侯继续驻扎在璟城,也成全了璟城中最大的一桩喜事,只听说新娘是皇族之后,可是这些不是寻常百姓可以窥探的。来往的商人更关注狄国和大宁是否要打仗,从狄国回来的商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王都外悬挂的尸首,抬眼都是黑色,加上那遮天蔽日的秃鹫,整个王都内外的泛着腥臭的腐烂气息。也许是狄国大王子的叛乱,使狄国修整兵力,无力顾暇两国和亲失败,大宁人勾结狄国大王子的事,总之就这样平静的待日子渐长。 国家大事小老百姓不可议论,可是城中风花雪月可是满巷皆知,听说北郡侯成亲那晚,璟城首富赵家的赵三公子冲进侯爷府,与侯爷打了起来,城中传的街知巷闻,都说赵三公子是为了女人和侯爷打起来了,桃色纠纷,特别是两位年轻俊美的名门望族公子,多少待嫁女儿家心里偷偷妒恨北郡侯新娶的夫人,听说一向处事冷静的北郡侯当夜都喝醉了,肯定是高兴过头了。 璟城的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安平整日被齐彦纠缠,开始多少有些心烦,但是每日看着他,想起简延的话,心里总想着这个人是不是对自己真的一心一意,平淡的日子如水无痕,他们真的能无风无浪的一生相守。 那日适逢璟城的灯会,安平本来与齐彦还有一大帮侍女随从出门,可是半路上,被人群一挤,就剩下她一个人了,站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她心里涌出害怕,忧心的想着快些找到齐彦,可是却被旁人用力一拉,迅速被带入旁边的巷子内。 安平故作镇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袭黑色披风将全身裹得紧紧的人,风帽遮住了他大半个面孔,巷内的光线极暗,她害怕的去抓挠那个人拽住她手腕的手,“放手,你是谁”。 安平触到那人的手,似女人的手光滑细嫩,可是触到手腕处,凹凸不平,似乎全是疤痕,记忆中似乎有个人的手也是这样的。走到巷底,那人放开手,将风帽摘下,熟悉的容貌露了出来。 “云歌”,安平拉着她的手惊喜的叫着她的名字,“原来你没有死”,很快她又放开,脸的确是那张脸,只是神情却差了那么多,高处的彩灯投射在她脸上的光,显得她更加憔悴,还有冷,深入骨子里的冷。 云歌的目光停留在安平从惊喜到疑惑的脸上,摸了摸被安平抓出血痕的手,说:“我要见简延”。 安平忽然明白她的冷漠从那里来,咬咬牙,还是说了:“哥哥他成亲了,云歌你……” “我知道,我见他不是为了说这些事”,云歌背对着安平说:“你告诉他,我明天在这里等他,如果他不来,你等着给他准备棺材”。 “云歌,云歌……你听我说,哥哥娶长宁姐姐,不是出于自愿的……” 云歌打断安平的解释,“我说了我不是为了这件事,再说,我有什么本事能杀他……” 月暗无光,远处冲上天的烟花绚烂的绽放,很快又消失的无踪影,一朵更绚丽的烟花补充上去,院子里被一阵阵的烟花照得忽明忽暗,安平徘徊于书房外很久,老管家说齐彦听说她回来急匆匆的要见她,都被她不耐烦的打发掉了。刚巧被路过的长宁听到了,她一脸柔和羡慕的冲她笑,安平却觉得心慌,埋头走到这里来,至长宁嫁过来,简延就以公事繁忙为由,日日留宿在书房。 思量了很久,敲开书房的门,安平看见书房的凉榻上铺了被褥,整整齐齐的叠着,“哥哥”,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完,“我见到云歌了,她没有死,她让我带你去见她”。 简延的视线从公文中转向安平,怔愣的看了她一会儿,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嘴角扯了扯,欲言又止又疑惑的神情,看着烛火照不到的阴暗处,叹息的问道:“你在哪里见到她的,她可好”。 安平想了想,想起云歌苍白憔悴的脸色,还有手腕处似乎更加的凹凸不平,隐见血痕,似添新伤,可是眉眼中确是冷漠疏离之气,“她说如果你不去,她不会放过你的”。 简延听闻此言,神情更是黯然几分,但是狂喜的神情将黯然都掩过,“原来她还活着……”口中喃喃有词,嘴角轻轻上挑,却是醉人的痴意。 安平不再多言,素来见简延都是人前笑脸人后严肃,可是如今见他如此模样,心知云歌在他心中的地位,并非从不同床的长宁相比,可是事竟如此,她心里担心简延同情云歌可怜长宁,竟说不出谁最可恨。哥哥成婚之际,她眼见长宁独守空房,次日更要笑脸迎人,恪守那份表面的幸福,哥哥表面对所有事冷淡,心里还是逃不脱那份伤痛,云歌……多少痴人之疼,想想自己,不如顺了齐彦的诚意。 “老孟,师兄今日的情况如何”,云歌解下披风,问正在给云天把脉的中年男人。 “你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把你们救出来,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死的”,年轻的男人乐观开朗的说。 “小庄,我今天去找了安平,让她带简延过来……” “哎呀,你疯了,如果简延知道老孟和我给他说假话骗他说你死了,我们两个就死定了,还有你也不想看着大半夜给我们开城门放我们进来的老徐也一起死吧,人家可是有家眷的”,小庄一脸大祸临头的焦虑,说来云歌与他是旧识了,璟城的大街半夜三更能碰到他,关在梁下的监牢都能见面,而老孟却是在屈艺审问她独自见屈勒时见过一面,“不行,我得赶快走,连齐相府都不能待了……” “小庄,我觉得云歌说的对”,老孟给云天把完脉,“除了简延,别人也救不了云天,只是这样挺凶险的……” “我就知道凶险,简延是什么人,晋武帝都死了那么久了,他都能把我们挖出来,威逼利诱让我们替他做事,我还是先收拾东西走了”,小庄转过头看着云歌拧着眉头望着他,“都是你的错,你没事找他干什么,我还是很相信老孟的医术……” “你胆子这么小,怎么答应晋武帝做这种事情?” “我是继承我师傅的——遗愿”,小庄骄傲的语气泄气下来说,“可是你每次都让我做一样的事情,那个叶卓你也让我给她脱衣服,她是个死人,我又不是仵作”。 “既然你决定这么做了,肯定有把握说服简延救云天”,老孟冷静的说。 云歌想了一下,说:“他的确把柄在我手上,但是我不能保证他能救云天,更不能保证你们都安全,所以你们现在要走,我绝不拦着,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一直都算数,记得告诉名单上的其他人,名单已经烧了,晋武帝无后人在世,他们都可以自由了。” “你这算是讲义气呢还是交代后事”,小庄前一刻黯然后一刻忽然笑了,“我先去把名单烧了,免得你后悔”。 一张薄薄的纯白锦帛,上面蝇头小楷,书写了不下百人的名字,火盆的火苗都无法贪婪的舔食它,小庄提着锦帛,终是没有放下去,不住的看云歌和老孟,云歌看他犹豫不决,上面扯过锦帛扔在火盆里,贪婪的火舌迅速将它卷了进去,不消半刻,已是一堆灰烬。 “那……”小庄欲言又止。 “我留下来”,老孟忽然道,“我不算年轻了,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瞧见云歌不解的目光,“我跟随晋武帝半生,什么风浪都见过,今日就想见见他的后人是否继承了他那份智谋和魄力。” “我只不过是个女子”,云歌自轻道。 “你比很多男人都强”,老孟说。 ------------ 153 幽长的冷巷,空荡寂静,眼前人摘下风帽,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现在眼前,简延恍如一梦,至她离开,他再未去过浮云山,他克制自己,提醒自己,她不会再回来了,长久噩梦袅绕,梦中都是她这样不语清冷的望着他,未见她落泪,梦中他却感心殇。 “云歌”,简延不知如何说下去,昨夜思量很久,觉得她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久未寻他,而且小庄和老孟都传来消息说她死了,肯定也是她的意思,“对不起”,他只剩苍白的这一句。 “简延,我来找你,是要和你做个交易”,云歌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上面字字都是他熟悉,无论是内容还是字迹,哗然摊开,他所以的话都哽在喉中。 “我能解释吗”,他问。 “不用,你只要答应医治我师兄的伤,这件东西我还给你,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把它交给屈雍名”,云歌收紧信笺,“这样谋反的证据,你和你的家族世代都翻不了身”。 云歌揣度的看着简延,他没有发怒,只是就这样看着她,风神如玉的模样呆若石像,她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冷冷的问:“你想好了吗”。 “我一定会救云天”,简延没说一句话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叹息,“我没有苦衷没有理由骗了你,你还会原谅我吗”。 云歌长久以来的冷漠被他一句话轻轻的打败,庆幸自己的背对他的,看不到他那些做作虚伪偏偏她又信以为真的深情,她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自己瞎了眼,“既然你想好了,那我们就成交”。 简延给昏睡中的云天把脉,可是他不时抬眼看看云歌,视线停留在她被衣袖挡住的手腕处,目光越发幽邃,下一刻忽然抓紧云歌的手腕,不顾云歌的诧异和挣扎,掀开衣袖,的确如他想得那般,本来已经结疤的旧伤新添刀痕,一刀比一刀深,也越往上割,左右两手都是如此,“你这么做没有用的”,他痛惜的说。 “既然没有用,为什么你当初这么救长宁”,这句话她留在心底,面上冷淡的说:“不关你的事”。 简延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和不复存在的笑容,意识到自己铸成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她的手指冰凉,捏在手里像是一个个的冰柱,可是他无法再融化,往怀里拽,只看见她愤恨的神情和不肯落下的泪,忽然明白父亲当日的心境,爱了就再无法多想,难道真要像父亲那样生离死别才可永远,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我配的药,本来以为用不上了,还好,你还活着……”不待云歌拒绝捉过她的手腕替她抹上。 “云歌”,云天醒来微弱的声音让云歌醒过来,甩开简延的手,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云天,看他活动身子想起来的意思,便上前扶他,云天接着云歌之力起身坐好,背无力的倚着云歌,他对就坐在床边凳子上的简延视而不见,他曾经英挺刚毅的神情不复,带着虚弱的疲惫说:“我的毒是无法医治的,只是我时日不多,怕陪不了你一生一世……” 简延脸色骤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歌,“他说的可是真的”。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简延,你说是你,你会相信一个利用过你的人吗”,云歌说:“我不是一个被男人利用了哄两句就会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发生就是发生了,你和长宁长相厮守,我和师兄一生一世”。 “即使他马上就死了。” “你要干什么。” 小孟和安平忽然冲了进来,原本两人在外,听到里面的声音拔剑张驽,“哥哥,有事好说,云歌只是才死里逃生,肯定心里有不痛快”。 “是啊,侯爷也是心疼你……”小孟在外面竖着耳朵偷听,但是瞥到云天沉默冷眼的神态,半截劝解的话卡在那里。 简延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此时他的确无法弥补她,空口道歉,连他自己都觉得就像自己之前的承诺太过虚假,到底是自己的错,与她又有何干,心中苦笑,难道要成全她与别人,若是赵元俊也就罢了,可是这楚云天,难道让她此后的岁月孤独终老,既不忍更不舍。 云天闭上眼睛养神,是他太自私了,可是他追求着短短的光阴,为什么都不准,云歌就算我对不起你,我也再不愿放你离开。 安平那夜无眠,有些事涌上心头,哥哥医治的人竟然是他,心里似乎被一团绳索绑住了,束得太紧,揪得她心泛疼,云歌要嫁给他,而他命不久矣,回来时问过哥哥,说云天的病无法医治,她再三逼问,就怕哥哥为了云歌不肯救他,哥哥只是摇头,说救不了,无惊无梦,竟泪湿枕头。 次日,安平走进云天的房间,看着他刚毅的面容,如今憔悴不堪,他闭上眼睛浅眠,看不到他目光中坚毅的一面,仅两次见面,不知他还记得她否。 他醒来见床边有人,以为是云歌,低低唤了声,声音掩在喉中,她低声探到他唇边,只感到一道烫人的温度,“我想喝水”,她应了声飞快端了碗水过来,那环绕的香气和萦绕的声音都不是云歌,他努力睁开眼,却见一陌生女子,警惕起来,“你是谁”。 “我……”安平急得辩白,原来他不记得她。 “云歌呢?” “和我哥哥在外面”,安平神色黯淡下来。 那碗水,他一口未动,冷冷的搁在一旁。 简延与云歌站在山林里很久了,两人都未先开口,故人依旧,景依然,他们在这里别过,只是两人都未曾料到今日之果。 “我替云天看过了,他的毒拖个三年五载还是没有问题的”,简延道。 “谢谢。” “只是三年五载之后呢,你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简延说:“即使你恨我,我也要告诉你,当初我说的话是假的,但是现在它是真的”。 “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了”,云歌说。 简延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娶了长宁,我根本不打算让你离开,而且是和另外一个男人,我不希望我委屈了你,也不希望你难为你自己”,云歌避开他深邃的目光看着茫茫的云海,浮云如尘埃一般轻却依然可以遮蔽一切,难道她能这样原谅他,也许她会,如果没有长宁,没有云天,这就是他们二人的命,特别是他,身家性命,家人大业,他都无法舍弃。 她的眼泪往心里流,就算把她淹没,她此时都不想在他面前软弱,“既然这样,我们就永远不要再见……” “我没有这样想过,长宁的寿命不超过五年”,简延看着她侧脸说:“我想等到五年之后,我们没有了那些包袱,我就可以来找你了”,他担心她会有其他的猜测,“我不想对你虚伪的解释些什么,这五年,留着我来对你证明”。 五年,真是一个笑话,云歌心里嘲笑,看着他信誓旦旦的神情,她又恨又疼,“这是你写给楚荆的信”,她扔给他,“不需要证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简延看着云歌的背影,想起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父亲之仇,他明知是屈雍名,可是忍不住恨婉华,说起前事种种,此时却说不清谁被仇恨而束缚。 ------------ 154 至从五年前北郡侯成亲之时与赵三公子互殴,璟城五年竟没有发生任何可以街知巷闻让老弱妇孺谈论上好一阵子的事情了,只是近日赵三公子要成亲了才算一件,听说那赵府的少夫人至五年前病故,赵三公子一直未曾再娶妻纳妾,这份痴情让璟城的百姓猜测肯定是让北郡侯的夫人给迷住了,装出来的,毕竟赵三公子以前可是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 “我说元俊啊,你该去迎新娘子了”,齐彦跨进来,见赵元俊正对着牌位上香,“你又在这里,楚云歌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早投胎了”,他每次看见“楚云歌”三个字都觉得碍眼,明明未死,偏偏让别人牵肠挂肚,而他却不能告诉眼前的好友。 “齐彦,不要再说了”,赵元俊略带些生气,五年时间,他也褪去了当年的稚嫩。 “好,我知道了”,齐彦说:“向寒都纳了三房小妾了,你才成亲,我是觉得我看错了你”。 赵元俊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我也看错了你,娶了郡主,膝下只有一女,也不敢再娶”。 “我不是怕安平”,齐彦心虚的解释,“女人本来就烦,多了不更烦,是不是……哈哈……” 门外鞭炮声劈里啪啦作响,红色的喜庆绵延了一条街,赵元俊看着这一幕,恍如隔世,只是那次他错过了很多事情,其后的再也串不到一起了。 道贺的宾客如织,门庭处唱礼单的小厮声音洪亮,可是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念道:“北郡侯简延,白玉观音一尊,翡翠项链十串……” 赵元俊忽然停下来招呼客人,望着门外,都没有见那人出现,齐彦见状,说:“他人没有到”。 赵元俊愣了一下,想起近日一些传到璟城的事,太子突然重症不治,皇上非常哀痛,罢免医治太子不利的北郡侯兵权,侯爷夫人刚刚过世,侯爷伤心不已,日日将自己关在家中,大有心死如灰之势,云歌过世时未见他难过。 五月的璟城迎来狄国的客人,楚荆坐于马车上看着这座久违的城,景色依然,面孔却大不同,“父汗”,身旁稚嫩的女儿轻软的叫着他,“璟城真热闹,你看那些是什么”,晶亮的眼睛都是好奇的目光。 “繁星,你不要探出去,担心摔下去”,楚荆慈爱的搂着小女儿,指着那些事物一一告诉她,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忽然马车急停,繁星的头撞在窗棂上,楚荆拧眉的呼来侍卫,“发生什么事情”。 掀开帘子之际,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汗,一个小女孩突然冲出来,有个男人为了救小女孩惊了马车”,侍卫指着立于路中央被众人围住的简延禀报。 楚荆心疼的替繁星揉了揉额头,看着简延,这五年一别,只有他仍未变,朗声道:“原来是北郡侯,小恒,不来问声好”。 一个少年应声出来,他已经是狄国人的打扮,长成个英俊的男子了,“见过侯爷”,沉稳内敛不似当年那个小孩文弱又倔强,狄人,简延笑笑,看小恒眼神不复单纯,这些年很多人都变了。 简延笑笑,冲楚荆道:“是我冲撞了贵客,我已经一介平民,大汗客气了”,拱手道歉,拉着一脸迷茫看着小恒的小女孩走。 那小女孩应该就是刚才突然冲出来的小女孩,怀里还抱着条小狗,见刀剑也不慌张,欢喜的摸着怀中的小狗,“就算你不是北郡侯,依然是让我佩服的人”,楚荆挑眉笑道:“吉儿,你也来见过简先生”。刚才与小恒并肩的着华服贵气的少年跳下马,“简先生好”,眉眼一挑,斜眼抱着小狗的女孩,小女孩将怀中的小狗抱紧,“看什么看,这是我的”,那刁蛮豪气的口气像极了某人。 简延见那小女孩说话的模样,也是满面笑意,如玉之姿惹得旁人侧目,楚荆心中一愣,不由得看了一眼还揉着额头的女儿,“我女儿繁星”,他的话让简延微微蹙了蹙眉头,“她的名字是我和她母亲取的,不知这孩子可是你的女儿”。 “是吗”,简延轻笑道。回头看看小女孩,未等他答话,小女孩抢道:“他不是我爹”。 小女孩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这名字真难听”,脱口而出。周遭的狄国侍卫愤慨,紧握的刀晃了晃,“住嘴”,一旁的狄国随侍的嬷嬷喝道:“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有礼貌,都是大宁女子从小家教极好,原来也不过如此”。 “有什么了不起,我师父比你们厉害多了,就知道拔刀欺负小孩子,而且我还是女孩子”,小丫头咕咕囔囔的不服气,“咦,师父呢……师父不见了……哇……师父你去哪里了……师父……”转眼的晴天变雨天,拽着简延的袖子,仰头可怜的说:“叔叔,带我去找师父……” “好了”,楚荆放下门帘,“让他们走”,忽遇旧时对头,一身紧绷警惕却如此无趣,早已听闻,他丧妻,膝下无一儿半女,一晃五年过去,尸骨都成了一堆枯骨,他坐在马车上,女儿还望着窗外,将刚才不快通通遗忘,忽然想起那年她出生的时候,他为她取名,他得到了那木雕坠子紧拽手中,世间万物只有那二字清晰印入脑海,而今那枚坠子就挂在女儿的脖子上。这坠子属于谁,这名字属于谁,都只是前尘往事了。 驿馆处,楚荆见到眼前的屈雍名,他头发净白,不过五年的光景,他苍老不少,见楚荆也不多寒暄,冷声问:“带来了吗”。 楚荆招手,侍从将一个素白的骨灰坛抱出来,“皇上,她的骨灰在此,两国缔约,还是先签盟书”。 屈雍名看了眼摊开的盟书,两国至此抛去世仇,通商利民,二十几年前他也签过,只是与眼前人的父辈,多少年过去,仇人故人爱人都已不再,他也已两鬓斑白,而他的儿子们觊觎他的位子,阴谋诡计,生死相搏。他身边最深情单纯的女子早已葬身火海,他们的儿女都早于他离开尘世,要了云歌的骨灰,但愿死后能与他们团聚。 虽恨楚荆杀女之仇,但是这份约不可不签,在私*国家之间,他仍选择了后者,他摸着那洁白的坛身,他注定就算是死也愧对他们,只愿来生可以弥补这份遗憾和愧疚。 合约盖印各自留一半,楚荆看着上面鲜红的印章,艳的像血,他嘴唇上扬,轻声说:“我以为陛下会向我报仇,原来她根本不重要……” 屈雍名似没有听到他的感叹,抚摸着坛身,光滑异常冰凉刺骨,不觉间,眼泪涌上眼眶,生生压住,原来年纪大了,不止会怀念以前,更会感伤。 ------------ 155 两人隔着烛火打量着对方,楚荆初见云歌也是一愣,恍如梦中,原来她根本未死,心里纷杂复乱,千言万语,此刻却只想知道,她究竟是他的一场梦境,还是真实的。 “桐儿呢”,云歌咬咬牙问。 她咄咄逼人的口气让楚荆才坠入现实中,“我以为就我们二人的旧情,见面总有许多话要说,结果世事多变,连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了”。 云歌也不跟他客气,将一封信扔给他,“不是你抓了桐儿,让我来这里找她”。 楚荆读了一遍信的内容,“桐儿”,眉毛轻挑,“看来有人要陷害我”。思量片刻,笑言,“又或者是诱你前来”。 云歌见他故言东西,却不像抓了桐儿,不然以他的性格,定然将意图说出来与她交换,心里担忧桐儿,也不看他,抬腿就走。 哪料推开屋门,就见四周已围满狄兵,“我现在还不想放你走”。 云歌退回来,看着悠闲品茗的楚荆,“你现在还想娶我,可惜啊,都知道我死了,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楚云天呢”,楚荆问道。 云歌抿着唇不回答,可是眼底激起仇恨,真想一刀了结此人,可是云天临终时却让她答应,与楚荆从此恩怨俱消,“多亏你的好手段,除掉你的对手”。 “那你没有去找简延”,楚荆放下茶杯,“你也不如我想象中那样喜欢他”,他凑近云歌,“不如我们联合,这段情这场恨不会这么容易就忘了,虽然我现在有了王后,但是只要你做我的女人,我一定会帮你的——杀了他……” “要杀我就先杀了你”,云歌打断楚荆的话,“他妻子死了,有没有孩子,关我什么事……”偶然瞥见楚荆戏谑的目光,才想起自己多说多错。 “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女人不同,结果你也没有什么不同,简延这样欺骗你,你用了五年都忘不了他”,楚荆嘲讽看着她,惋惜的说:“既然这样,恰巧简延也在璟城,不如我再利用你一次,看简延会不会来救你,看看你在他心里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楚荆起身步步紧逼,云歌无意动武,一是畏惧桐儿若真的在他手上,二是自己因为他这几句话竟生生的有了私心。 云歌已经被逼到墙角,此时潜意识要拔剑,却被紧逼上来的楚荆按住剑柄,二人气息都让彼此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楚荆眸光闪动,隐在深处,云歌只觉得落入了他的圈套中。 忽闻屋外打斗声响起,楚荆漆黑的眸子看着云歌淡笑,“他来了”,那笑容像裹着柔光的暗沉的月亮,光亮都坠入黑暗中。 一个人影迅速闪进屋内,云歌定睛一看,果然是简延,微微怔愣,转过头不去看他。 楚荆屏退狄兵,独留他们三人。“我和云歌在猜,你会不会来”,楚荆侧过头,看着云歌,气息都喷到云歌的脸上,“你说,他来是救你,还是你仍有利用的价值”。 “楚荆,你仍对我宿仇未消,几次想杀我”,简延眼光转向云歌,淡淡一笑,让人如沐春风,“若不是云歌救了你,你恐怕早就死了,何必现在为难她呢,若要一命抵一命,我愿用我的命来换她的,我站在这里,绝对不还手”,他一直看着云歌,温柔的目光让云歌回想起初见时的心动。 “北郡侯就是北郡侯,手段就是比我高,几句话就让你爱恨不能”,楚荆几乎贴着云歌的面颊冷声说道,云歌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外往心里钻,“你……想怎么样”。 “我帮你报仇”,楚荆迅速抽出云歌的剑朝简延刺去。 云歌看着近在眼前的剑锋,依稀可以看得见她的影子,抵在她的眉心,没有一丝摇晃,身后传来的体温和水汽般的气息都是简延的,自己当时未曾多想,就这么冲到他的身前,挡住楚荆刺来的一剑。 “想做同命鸳鸯,你愿意,你身后的男人说不定就不肯了”,楚荆冷笑道。 云歌往后靠了靠,避开刀锋,身子越发的贴着简延,不自然的向前挪挪,简延的手放在她的腰际,让她更靠近自己。 门被打开,狄兵迅速涌入,将屋内挤得苍蝇都飞不出一只,刀锋剑刃对准云歌和简延二人,“云歌如果你不想死,可以答应我的要求”,楚荆道。 “本来答应了师兄不杀你的,但是既然你不放过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云歌夺了一狄兵的武器,开始厮杀起来。 简延拉着她,浅淡一笑,“我陪你”。 汹涌进来的狄兵将云歌和简延冲散,云歌持剑对准楚荆,却听他道:“你不想要桐儿了吗”,她一闪神,身后刀剑迅速将她制住,她不敢动分毫,偏一丝锋刃入骨,楚荆狡笑看着她束手被擒,手中的剑抵在云歌脖颈上,“简延,你现在可以选择自己逃命,或者你们两个都死在我手里”。 简延见云歌被捕,未放下手中的长剑,继续与狄兵打斗,他的声音让云歌似在在半空中沉浮,“如果我就这么认输了,你也不会放过我们”,“但我也不会弃云歌于不顾”。 “你是不是赌我不敢下手”,楚荆笑言,目光一丝阴狠闪过,剑刃顺脖颈轻轻滑下,微微的疼痛,温热的液体黏稠的滴下。楚荆凑近云歌的伤口,伸着舌头暧昧的舔过云歌的伤口,香气萦绕,他心里微醉。 “云歌”,简延未料楚荆真的会下手,但是那血流下,他忽然全身都在发抖,拼力杀到云歌身前,楚荆的第二剑已经要挥下,他推开包围云歌的狄兵,将她紧抱入怀中。 厮杀过后,满地的残肢血迹,“大汗,属下无能,让简延和楚云歌逃跑了”,小恒跪在地上禀报。 “小恒,虽说你是大宁人,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人”,楚荆转过身,目光咄咄逼人,“今夜之事,不要泄露出去,特别是你们大宁的人”。 “说起来那个小女孩也是你师妹,这些年,你学了不少东西”,楚荆对着小恒说道。 “属下是想大汗意欲擒拿楚云歌和简延,才出此下策”,小恒沉稳的回答。 “是吗”,楚荆笑道:“那我真是低估你的——忠心了”。 “属下不敢,吉儿王子有心替大汗分忧,才吩咐属下这么做的。” 云歌蹲在河边洗掉手上的血,天边露出一丝光亮,此时虽是五月,但是河水很冰凉,擦拭过伤口处,疼的她嘶嘶的吸气,多久没有受过伤了,竟然娇气了,心里正想,一双温暖的大手抬高她的下巴,看见她颈上上细小的伤口,眉头紧锁拿出随身的药粉倒在伤口上,像是盐进了伤口,她疼得一缩,眉头紧蹙,只见简延低下头来凑近她,轻轻的给她吹伤口,缓解疼痛。 云歌脸一红,迅速退了回来,起身看着他,故作冷漠的说:“我们现在各走各的”,转身欲走,听到后面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跟上,回头冷眼看着他,他只是温和的笑笑,“我没有打算走,我等了五年,不就是为了今天”。 “你……这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云歌说不清心里复杂纷乱的心情,有些孩子气的一跺脚不理他,自顾自的走。 就这么走了几里,云歌突然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时竟然见简延倒地,他的背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 云歌急忙上前扶起他,“我以为你真不管我了”,一丝苦笑出现在嘴角。 “别说话,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为什么不早说”,云歌忍住心里的痛意。 简延笑笑,“死不了,但是你再不回头,就真见不到我了,把我怀里的药瓶拿出来,敷上就好”。 云歌七手八脚忙乱的处理着他的伤势,临要上药之际,他止住云歌,“你放手,你流了很多血”。 “云歌”,他郑重的睁大眼睛看着她,说话声渐渐弱了很多,“如果你不原谅我,就不用上药了,这些年,我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想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想着你会不会恨我……即使我忍受着煎熬,我也不敢来随便见你,屈艺未死,他若知道你还活着,定然不会放过你。 云歌见他此刻的脆弱,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他的脸上,五年前旧事浮上心头,尽管她故作遗忘,可是心里的疼却未减丝毫,若是当年他肯挽留,她也许根本不会硬下心肠,“五年的时间,真是太短了……” “可是我觉得太长了……” 从未知道简延也是如此唠叨,日日躺在床上,让云歌端茶倒水的伺候,闲时讲了许多事情,:“桐儿,我已经就出来,小庄把她给领回去,我才来不及救你的……小庄让我告诉你,你真不会教孩子……” 云歌假装听不到,但是心里却将小庄骂了几百遍,难怪他那么容易找到她,原来都是小庄说出去的,说他不会教孩子,是谁把女儿扔给她让她和云天来照顾。 “云歌,你喜欢吃什么,我听云天说,你喜欢吃南方的菜式,所以粗粗的学了几样……”云歌在心里感叹,什么时候师兄和他有联系了,转过头,装作满不在乎的问:“师兄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你告诉他,你这一生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时候,他写信告诉我的时候,顺便交代一下,你的喜好,让我好照顾你……”简延上扬着嘴角看着她,“我这五年躲在家里,学砍柴,学做饭洗碗……” “原来北郡侯这五年就做这些事情,朝廷的俸禄真是拿的轻松啊……”云歌拖长声音揶揄道。 “不止,要扳倒屈艺,也花了不少时间”,简延感叹。 山林中的不似城里,聚集了一夜的露气深寒,天边阵阵雷声携乌云而来,云歌坐在屋内,心中越发忐忑,眼见简延的伤势好转,心里的疙瘩又冒出来了,将他撵走,可是山中的雨却不期而至,未待她思量过多,雨已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云歌疾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看见简延未走远站在雨中望着屋顶发呆,隔着雾望着她,“进来吧”,她退后几步,让出条路来。 简延笑笑,“先不进来了,我看你房顶好像年久失修,我帮你修修”。 “好啊,劳烦尊贵的北郡侯了,从此以后,做饭洗衣服的活就你来做了”,云歌见他不领情,刁难的说。 简延转过身,微笑望着她,云歌以为他不服气,“你以为白吃饭不干活的……” “好,我这一辈子都听你的吩咐……你说行不行……” 云歌语塞,嘴上气势汹汹的说:“你以为我不敢答应你”,可是一股甜意从心里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