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为爱疯狂 浓重的夜幕下,纷繁细密的雨丝,划破路灯昏黄的光线,斜斜带出迷蒙的一片银光,仿佛金属的表面,森冷,泛着寒光。 路灯下,一个女人正蹲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瑟瑟地,双臂互相环绕着,头埋在臂弯里,看不到脸。 苏青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几乎拿不住手上的手包。 她抬脚走上前,在这静寂的深夜,脚步声像一只幽灵,清晰到令人胆寒。 “沈浪,是你吗?”不确定的口吻,她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强悍的沈浪,可是,下一秒,她的心真的就这样揪了起来。 女人抬起头,路灯清晰地映照出她的狼狈。 头发散乱,平时流光溢彩的大波浪卷发此刻正软绵绵地趴在肩背上,有的甚至斜挂在脑袋上,眼线花了,黑乎乎地粘在眼脸上,比大熊猫的黑眼圈还正宗,嘴唇上的唇彩早已风干,身上的红色风衣敞开着,上半部分正顺着右肩滑落。 她蹲在那里,仰着头,用那样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看着苏青,不做声,只是看着。 一只野猫忽地从街边窜过,发出几声怪叫,那双冒着莹莹绿光的圆眼,在夜幕下分外吓人。 “青青!”她终于开口说话,怯怯地,声音沙哑。 “你这是怎么了?”苏青伸手要把她捞起来,不料沈浪就势就扑到了苏青的身上,像个八爪鱼似的巴了上来,用力之猛,害得苏青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青青,青青,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沈浪趴在苏青肩膀上,一个人兀自喃喃。 “什么怎么办?”苏青有些疑惑。 “赵坤,赵坤,赵坤这次死定了,死定了!” 苏青心下一惊,抬手把沈浪从脖子上拉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那张花脸,“你,刚刚说谁?” 沈浪的眼神还是茫然的,听完苏青的问话,忽地就嚎啕起来。 静夜沉沉,这一声足够惊天动地,估计鬼神都得绕道而行了。 “赵坤,赵坤,我说赵坤!青青,你救救他,救救他,我知道你可以的,我求求你,求求你!”说完,沈浪一下子跪倒在苏青身前,死命拽着苏青的衣角,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苏青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步,赵坤那个恶霸怎么又找上了沈浪? “你还提他做什么?他和你还有关系吗?” 苏青的火气瞬时被挑起,抬起脚将沈浪狠狠踹开。赵坤,这么久了,她居然还在想着那个流氓无赖!想到这儿,她又猛地踢了沈浪一脚,恶狠狠地瞪着摔倒在地上的狼狈女人。 “不是,青青,你听我说,不是?”沈浪摇着头,纷乱的长发遮住了脸,看不见表情,只听得到声音里的哽咽。 “不是,不是什么?你还想怎么样?重操旧业,继续做鸡头替他还债?别傻了,他哪只眼睛正眼看过你,他几时在乎过你!” “他是黑帮,他是在道上混的,你是什么,你就是个小市民,你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你想跟着他,把自己载进那个大染缸?” “哈哈,你不是也做了吗?想着自己有着几分姿色就认为他会喜欢你?人家要你吗,要你吗?你还不够吗?做鸡头好玩吗?够刺激是吧,小心哪天人家玩死你!” “你清醒清醒吧,他根本就不爱你,你们没有任何机会!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苏青像突然癫狂了一般,发了疯一样地喊着,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突起,昭示着她的愤怒。 坐在地上的沈浪却忽然没了声息,哭泣的声音消弭了,她低着头,肩膀颤抖着,头发上挂着细细的雨珠,顺着发际,滴落在地上。 苏青稳了稳情绪,慢慢地蹲下,拨开沈浪的长发,看到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骨子里其实何其残忍。 “沈浪,我这是为了你好!我要让你清醒,他不爱你,从头到尾,没有爱过你!”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一个嘴巴子便抽了过来,紧接着被扑倒在地,头发被狠狠地揪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提醒我,你要告诉我!你就不能让我存点念想,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你就不能让我好过点!苏青,我恨你,我恨你!” 沈浪像一只疯狗一般,骑在苏青身上拼了命地揪打着,嘴上不停地骂着。苏青一动不动,任她发泄,只是紧闭着眼睛,她不愿意看到沈浪眼中的痛苦,以及对自己的恨意。 “苏青,你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你爱过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凭什么对我指长道短,凭社么来指责我!” 是啊,我凭什么去责怪沈浪呢?我连爱情是什么样子都没摸到过,凭什么去干涉别人的爱情?闭着眼的苏青自嘲地笑着,果真如此吗?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赵坤不就是混了黑道吗?你以为他愿意吗?他不过也是被逼无奈,你就那么恨他,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苏青,你就是个自私鬼,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你这个小人!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自私鬼?小人? 苏青猛地睁开眼睛,手一抬,一下子把身上的沈浪掀了下来,“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给了那个女人一巴掌。 “好,我是小人,我是自私鬼,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你和那个什么流氓,爱怎样就怎样,我管不着!” 苏青眼里的火能烧人,狠劲地说完,从地上爬起来,利落干脆,拔腿就走。她忽然有些失落,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还没迈开步子,脚就被人缠住。 “青青,青青,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 沈浪趴在地上,双手死紧地抱着苏青的小腿。苏青不理,抽脚接着走。这世上没有谁非得占着谁,没人愿意找罪受。 这次,她真的怒了。 “青青,青青!” 苏青走一步,沈浪爬着追上来,牢牢抱住,不肯松。 “你有完没完?我没空陪你发疯!” “青青,你不要生气!这次,真的,真的是” 苏青盯着地上的沈浪,那双盈盈大眼里满是绝望,整个脸上没一处干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别走好吗?你不要不理我,我不能失去你!如果这世上,连你都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苏青冷笑。这话,她找错对象了吧! “你应该去和赵坤说这些!说不定,他还会暂时要你!”此时的苏青一惊被怒火点燃,化成了世上最锋利的刀子,一句一句,刻薄而尖锐。 “赵坤,赵坤。”可是这些已经不是沈浪所关心的,她满心满眼,只有那个杀千刀的赵坤。 苏青对她已经彻底绝望,看来,自己是真不该趟这趟浑水了。 “青青,赵坤这次,可能真的会死!会死啊!” “他死不死管我什么事儿?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去关心他的生死!干他那行,死不死是早晚的事儿!” “还有,他哪次不是骗你,骗你的钱,骗你的感情,只有你会那么贱,会心甘情愿让他骗!” 苏青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着赵坤这次又惹到了哪个有权有势的人物。但总不至于赔上性命,躲一躲总可以过去的,只有沈浪会在这儿干着急。 “青青,是真的!他被苍狼帮抓了,人在他们手上。这次是真的,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苍狼帮?”苏青猛地转头,“你说云城第一大黑帮,苍狼帮?” “恩!这次,赵坤,”沈浪没有说下去,已经泣不成声。 “你怎么会亲眼看见?” “我去找过他们了!” “你!”苏青气急,“你刚刚就是去见他们?你的小命不值钱是吧,你去见他们!?他们是什么人,踩死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你以为自己多能耐?为了赵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到最后,苏青几乎已经咬牙切齿,清莹莹的大眼里泛着寒光,看得沈浪一个寒战。 “我,我求求你,青青,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救救,救救赵坤,我求你!” “我有什么办法?”苏青抬起头,眼光看向远方,声音冰冷,“让苍狼帮解决那个人渣,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不,青青!不能那样!”沈浪嘶哑着声音呐喊着,“他如果死了的话,我不会独活!” “你!”苏青手一挥,一个耳刮子甩了上去。 ------------ 2 生命赌注 翌日,朝阳初升,光照万顷。城市从黑夜中苏醒。 寰宇大楼内,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宽敞的大厅如宫殿般宏伟,巨型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此刻的时间:七点五十五。 大厅里一下子涌进了大群人流,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职业套装,一个个行色匆匆地奔向电梯。 负责前台的是一位长得颇为端庄的女子,浓眉大眼,大方优雅。她甫一落座,来不及放下东西,就去看电子墙钟,七点五十八,幸好没有迟到。 “小姐,请问江董在吗?”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这么句问话。声音柔和细润,如流水轻趟,语气礼貌温和。可是,她现在想喝水,不想搭理她。 “对不起,我还没开始上班呢!”她冷冷淡淡地开口,头也没抬,端起手边的杯子,自顾自地喝了口水。 “哦,你还有一分钟!”不冷不热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 “你!”女子把水杯往桌上一放,有水花溅落桌面,抬眼,入目的是一张精致秀丽的脸,脸廓柔和,如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清丽的眸子不算很大,却炯炯有神,秀挺的鼻梁,厚薄恰到好处的唇瓣微微张开,小巧的下巴衬得一张瓜子脸愈发秀美。 毋庸置疑,这是一张精巧细致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强硬的冷光,只一个眼神,瞬间就改变了整个人的气质。她不再温婉柔和,而是坚决果敢,隐含着威慑力。 “你,你有预约吗?”女子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客气而礼貌地问道。 “没有”很干脆的回答。 “那请您先预约!”这是规矩,谁都别想要破坏。在任何一家公司都是这样,何况,这里是寰宇国际,全国数得上名的国际拍卖大公司,制度更得严明。 “那我现在预约!” “现在?”这是在开玩笑吗? “对,我马上要见到江董!麻烦通传。” “这个。。。” “什么事?” 前台满脸为难之际,一个男声自身后传来,声线温和,却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温度。 “江董!”前台猛地起身,满脸恭敬之余,微红的双颊似乎透露着另一种情愫。 苏青回头,不得不承认,那是个气度非凡的男人。 浓眉高鼻,嘴唇微薄,一双眼睛沉如大海,面部轮廓清晰坚毅。身材高大,腿部线条完美。白衬衫配暗色条纹领带,蓝黑色西装,熨帖笔挺。西装外套没有扣上扣子,随意地敞开着。一身很平常的职业西装,却穿得雍容大气,派头十足。 果然名不虚传,这副皮囊确实对得起那些日夜将他视为梦中情人的女人们。只可惜,气质太过冷硬,不苟言笑。 这样的男人,就算再有钱,也不是每个女人都乐于待见的。 “这位小姐,说想要见您!” 苏青微笑。本以为要见全城最大的钻石王老五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想到,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好,江董,我叫苏青!” 江容天将目光自前台移到苏青身上,定定地望着她,一双眼在她身上冷冷逡巡着。扫了几眼后,却再次看回前台。 前台小姐似乎很高兴,脸上的酡红更娇艳了。 “你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 江容天说完,连眼角都不留给两个女人,径直绕过苏青,朝电梯走去。 苏青反应过来,马上跟了上去。江容天已经上了电梯,电梯门即将合上的刹那,苏青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掰开门,厚着脸皮钻了上去。 电梯里只有一男一女,就是江容天和苏青。 因为这是江容天的专用电梯,寰宇的人都知道,可苏青不是寰宇的员工,她不知道,就算知道,她还是会跟着上来的吧! 电梯快速平稳上升,不几秒,便到了可以俯瞰整个市区的高度。 “苏小姐,你要到几楼,我可以送你到那儿!”江容天倒也不生气,声音依旧不温不火。 “江董到几楼,我就到几楼!” 苏青从来没发现自己的脸皮原来可以厚到这个程度,跟着男人屁股后面跑,对着他讲出这样的话,却也脸不红心不跳的。 江容天不说话了。 旭日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穿透玻璃墙,照着电梯里的静默。二人各怀心思,却都只是安静地站着,眼下的事物飞驰而过,入眼的视野愈渐开阔。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江容天把手上的公文包往办公桌上一甩,抬手脱下上身的西服外套。 苏青微微有些惊讶,惊讶于他的随性,惊讶于他的开门见山。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何必还要我再说出来。”苏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真皮黑沙发上。真不愧是寰宇总裁的办公室,豪华气派不输任何一家大公司的总裁办公室。 脱完衣服,江容天靠在办公椅内,一双眼如鹰隼般打量着另一头的苏青。 “苏小姐,说真的,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可是,你自己没有好好把握!” “是么?江董你确定?” 苏青毫无畏惧地迎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将她拒之门外已经是客气,主动送上门就是自取其辱,偏偏她硬是不要那个机会,偏偏她就是要跟上来自取其辱! “苏小姐,你是聪明人!我的话什么意思想必你早已领会,就不必我点明了说吧!”说着,办公椅一个回旋,只留下一个椅背对着苏青。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苏小姐,你请回去吧!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纵是怒火早已烧的足以燎原,此刻的苏青却是格外镇定。狗逼急了会跳墙,更何况是人呢!可有些人是不同的,越是逼她,反而越是勇猛。 “江董,您确定要让我回去?你就不怕我回去告发你们么?” 江容天没有回答。半晌之后,办公椅转了回来,那张冰冷的脸,此刻写满了阴鸷。 “苏小姐,请你好好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哈哈,原来江董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是啊,我那样做之后肯定不会有好结果,但是,你,你们,甚至整个寰宇,说不定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呢!走私国宝,串通黑道非法取得国宝级文物,这等罪名,只怕,就连寰宇这样的大公司应付起来,也会伤脑筋吧!” 江容天的脸,已经青了两分。 “苏小姐,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就有机会让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开口说那些话么?” “哦,江董是想杀人灭口吗?”苏青一脸叹惋的样子,“这样幼稚的招数,你怎么还在用呢?” 江容天嘴角勾起,站起身,缓缓走出办公桌的范围,走到真皮沙发边缘,挨着苏青坐下来,以一种暧昧的姿态,暧昧的距离,但完全不暧昧的表情。 苏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清晰地听见心跳的频率,一下快过一下,如鼓点一般,越落越急。 有个说法是,手是人的第二张脸。 江容天的手掌宽厚,手指却修长,不白皙,却坚毅有力。不用说,这是双很有魅力的手。即算没有那张俊逸的脸,这双手也足以胜任他的第二张脸。 现在,这双手缓缓爬上苏青的手臂,肩膀,脸颊,头发,仿佛情人间的抚摸,但苏青却清醒地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情人”。 最后,那只手落在了苏青细嫩白皙的脖子上。 “苏小姐,你可想清楚了,就为了赵坤?他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黑道混混,值得你为他搭上性命?你真的不怕死?” 苏青咽下一口口水,嗓子紧得开不了口。 “你这么纤细的脖子,不知道有多脆弱,我如果不小心的话,” “江容天!”苏青稳了稳心神,“我不相信你会在自己的办公室杀人!” 江容天被苏青吼得一愣,呆呆看着眼前这张因害怕而通红的脸,却依旧倔强的神情。 “我不是为了赵坤,相信这你也早就清楚。即使这样,赵坤是混蛋,是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可他也是一条生命。视生命如蝼蚁,你们这样做良心可安吗?” “拿钱办事,很公平的交易。就算用命换,也是他自愿,没人强迫他!” “在你们眼中,钱就是万能的!人命都是草芥吗?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群人,社会才会更加肮脏!” “那又如何?我从来没兴趣做圣人,你我眼前的社会本就是一潭浑水,莫非,你还想靠一己之力把他变清澈?” 苏青一时无言以对。是的,这根本就是个天真的想法,要和他们谈社会责任社会公德,简直是对牛弹琴。 “苏小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青抬起眼,那张冰冷的脸近在咫尺,眼神依旧深沉,看不清里面的暗涌。 “江董,你宁愿杀人,也不愿意去和苍狼帮交涉?”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得罪苍狼帮?” “其实,寰宇根本无需出面,只要动用关系,将一切障碍打通!” “我何必多此一举!” “他们拿了你要的货!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你的货!赵坤只是个幌子,赵坤只是你们之间冲突的牺牲品!” “那与我无关,至于我的货,这我自有办法,你无须担心!” “可是,你今天杀了我的话,我保证,明天,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寰宇国际勾结黑帮,走私国宝的事情!相信这会是今年轰动全国的事情吧!” 江容天沉默数秒,最终却把手从苏青的脖子上撤下,只是盯着她的眼睛。 “你,莫不是也要逼我除去沈浪?”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一死,马上会有更多的人关注这件事情。杀人灭口这招早就过时了!江董想把事情闹大?” 江容天眼睛微眯,“苏青,你别太嚣张!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你别无选择!” ------------ 3 初恋祭奠 回到家的时候,已近入夜时分。 天色渐暗,冷风沉沉。 广袤江面上,滔滔江水映照着一片辉煌灯火,粼粼波光中翻涌着波波明黄亮泽,影射着此刻岸上的旷世繁华。 苏青在江容天的办公室呆了不过十来分钟,却比那十年还要漫长难捱。 她优雅地站起身,缓缓迈出门去,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人知道,她的手心,背上,早已冷汗涔涔。 不是不害怕的,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那种拿生命做赌注时候的后怕的。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已无路可退,她要赌一把,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这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或许,她刚一出门,便有大把的保镖蜂拥而来,将她团团围住,架到某个无人的荒野,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她的小命。要杀她,江容天何须自己动手! 或许,明天,赵坤明天就能脱身,沈浪再次陷入水深火热。 一切,只在江容天一念之间。 可无论结果如何,沈浪的人生,已注定无法按照正常的轨迹运行。赵坤死,沈浪不会独活,赵坤活,沈浪又将重踏不归路。她的人生,早在遇到赵坤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扭曲,偏离了轨道。谁也不能救赎。 而苏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一时间,她感到了无比的沉重,因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因着太多的不可控制。 看到环城公交,想也没想就踏了上去。今天是上班日,车厢里人很少,零零落落散落着坐着,表情冰冷,谁也不愿意靠近谁一步。苏青也捡了一个最远的角落,车再次启动,然后,任由着自己在这座冰冷的城市,漫无目的地晃荡。 是啊,不关己的人何必要去管。江容天如是,苏青如是,几乎人人如是。没有谁有资格去责备谁。 开门,家中漆黑一片,看来沈浪已经回去了。抬手模向灯扭,黑暗退去,眼前瞬时亮如白昼。 苏青呆呆地站在门口,沈浪确实不在,但却不代表着没有其他人。 客厅里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苏青永世不愿再见到的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青听到的声音在颤抖,这是她的吗? 男人从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站起身,修长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一道暗影。暗影缓缓移动,最后,停下,盖住了苏青。他身上有淡淡的青草香味,丝丝缕缕,幽幽钻进苏青的弊端,萦绕不去。 “我在等你!”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轻柔质感,带着微微的喉音,听上去深沉而性感。可于苏青来说,却全然不是那样。只因为,他是李书云。 对于苏青来说,这是魔鬼的声音,一个纠缠她多年的魔咒。它曾经轻易将她蛊惑,然后再弃若敝履。她已经上过一次当,绝不会第二次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苏青侧过头,不置一词,绕过身前的李书云,径直走向室内,放下包,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李先生,你开什么玩笑,你该等的人是邓小姐?” 李书云回转身,站定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苏青。半晌之后,一声长长的叹息轻轻划过。 “苏青,都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原谅?苏青从嘴上撤下茶杯,眼锋刹那凌厉,恨意仿佛积聚海底的火山般,汹涌鼓胀,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的。只是那眼光,射向李书云的时候却只剩下嘲讽与寒意。他已经不值得这样的恨了。 “原谅你什么?李先生做错了什么,需要得到我这等小人物的原谅?” 李书云被那道眼刀扫过,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他还是不敢直接面对她的怨怼。 “总之,不管怎样,当年是我的错,希望你不要再耿耿于怀了!这样,对你自己不好!” 苏青手上的茶一倾,几滴水花溅落在手背上。茶并不烫,溅在手上却像滚烫的岩浆,灼灼逼人。 “呵呵,李书云,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苏青惦念这许多年。除了在邓岳那儿,你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别以为人人都稀罕着你!” 李书云心下一恸,低了低头,柔软的细碎刘海垂了下来,在灯影下幻化成一种奇异的悲哀姿态,落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苏青手一顿,心差点就软了下来。可一想起过去的种种,那股恨意立马又噌噌地窜了上来,像野火一般,蔓延不止,生生将心下那股柔软,炼成了一面铜墙铁壁。 “你是怎么进来的?”苏青不看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转移话题。 李书云走到另一头的沙发前,在最远的角落坐下。 “我一直等在外面,那个,后来看到沈小姐出来,我说找你有事,她就叫我进来等了!” 果然是沈浪。苏青料想的一点没错。 “那为什么不开灯?” 李书云没有马上回答,转过头环视起屋里。紫红色的茶几,茶几上放着整套茶具,上好的明前龙井,同色系的沙发,同色系的长桌。没有一死多余的饰品,一切简洁而沉稳。 “不想开灯,我想象着黑暗里,你就坐在我的对面,我根本就不存在,你和平时一样地生活着,泡茶喝茶,看电视,看书,吃东西,说话,而我在一旁看着,看着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每天这样安静平和地生活,幸福安逸,这样就够了。” 李书云的语气并不煽情,平淡无奇,仿佛在叙说着日常的琐事。 苏青愣住了。她本该轻蔑嘲讽一笑,然后讽刺他的虚伪,可在这一刻,这些都被她忘在了脑后。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这个早在她十八岁那年就把她抛弃的青梅竹马,初恋男友,在十年后突然出现的第一天,居然会做这样一件事,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太叫人无法理解了。她的那颗铁一般的心仿佛被丢在了大火里,反复煅烧着,时而坚硬,而是柔软,翻来覆去,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无法思考。 李书云似乎发现了什么,挪了挪身子,离苏青挨近了一点,见苏青没有反对,又挪了半分,直到二人比邻而坐,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苏青只是愣在那里不动。到李书云坐定,她才回过神来,仔仔细细地瞅着他,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般,又好像在回忆某些时光,脸上时而落寞,时而冷清,时而欢喜。 “青青?” 李书云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表情柔软。 “李书云,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你做这些,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现在这副嘴脸到底是想要怎样!” 李书云眉头微动,双臂撑膝,两掌交握,低着头。 “我,我只是想你过得好,我只是想要帮帮你。” 苏青恶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想补偿?”苏青将头扭向一旁,“如果是这样,大可不必!谁在少年时没有犯过什么错,何况当年,说不上谁对谁错!我们谁也不欠谁,没有人需要得到补偿!” “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何必要说出这种话?” 从头到尾小心翼翼的李书云,终于也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苏青不想再纠缠下去,站起身,俯瞰着李书云。李书云就这样仰望着她,一如当年那个少年一般。 “有什么事请说,如果没事的话,恕不送客!” “你!”李书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喘息,“你宁愿去求江容天,也不愿意我帮你!我是涎着脸来贴你的冷屁股,你也不会给我一个好脸色!” “我去求谁,不关你的事情,你还是去管你家邓岳吧!至于我,你已经管不着了!”苏青面无表情,语气冷硬。 “好,好,”李书云气得不轻,不住地点头,“我在你眼中还不如一个陌生人,从头到尾,我都入不了你的眼,进不了你的心!我不过是你的一件玩具!苏青,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看那里面到底是血肉做的,还是一块生铁!” 李书云的话音未落,苏青手上的茶杯空去,放凉了的茶已尽数泼了出去。李书云只觉得脸上一凉,然后茶水一滴一滴沿着脸侧滑到下巴,凝聚,滴落。 “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苏青的手在抖,心在颤,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到了今天,李书云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她恨自己,恨自己方才居然差点又被他迷惑,心生怜惜,差点就要缴械投降。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愚钝,蠢笨,被人耍了一次又一次。 “你走,你给我马上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苏青呐喊着,手上攥着那只茶杯,指尖已经苍白。 李书云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半晌之后,绕过苏青,向门口走去。 苏青回身,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这就是她用整个少年时代倾心爱慕的男人,这就是自己少年愚钝奉献的纯情初恋。谁背叛了谁,到最后,背叛者信誓旦旦地跑来指责被背叛者没有心。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你滚,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听到这一句,李书云的背影一顿,转回身,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可我还想见到你!” “我要订婚了,请帖在长桌上,到时候希望能见到你!”说完,利落转身,拉门,关门。 苏青一怔,机械地把眼光看向长桌。果然,那里静静躺着一张鲜红的请柬,鲜红似血,她青春的祭奠之血。 “嘭!” 手上的杯子被狠狠地甩飞出去,砸在门上,粉碎跌落。 “李书云,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 4 鸿门婚宴 后镜中的这个女人是谁? 乌黑的长发从发端起,以某种妖娆的姿态蜿蜒成风情的波浪卷。洁白如玉的肌肤,泛着淡淡的亚光。紫色眼影下,眼波盈盈,仿佛蓄着满满一池秋水,荡人心扉。水红的莹润的双唇,荡漾着蛊惑人心的魅惑。 一袭浅紫色雪纺纱裙,配上黑色丝质腰带,恰到好处地显露出美好曲线,不着痕迹,却能轻易吸引眼球。 苏青忽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子,真的是自己么? 她痴痴地看着,右手握住梳子,抬手朝发上拢去。 “哎”触到头发的前一刻,沈浪拉住苏青举起的手,“青青,你干什么呢?” 苏青徐徐转过头来,像慢动作回放一般,每个镜头都异常清晰,然后,呆呆望着沈浪。 “你忘了?这可是你刚做的头发,哪能梳啊?一梳就直了!快快,把梳子给我放下!” 哦,苏青这才记起,这头好看的大波浪,是昨天才做的,为了今天要去参加的订婚宴,特意做的。她拿过手包,打开,掏出那张大红的请柬,制作得很精致很豪华。翻开,里面有繁复的复古花纹,还有一封邀请函,而最后的署名,正是今天。 ——是了,一点都没错,今天是要去参加订婚宴啊! 看看手里还捏着的那把梳子,微微失神,原来,要梳理的不是头发,而是心思。 “小姐,承天山庄到了!” 出租车司机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个女人,一个痴傻,一个憔悴。憔悴的是沈浪,痴傻的是苏青。 车窗外,人头涌动,衣香鬓影。以白色为基调的会场,到处挂着彩灯,空中飘着粉红气球,洋溢着一派喜气。 “青青,你确定,你真的。。。” “去,当然要去!”这时候的苏青,似乎又恢复了勇猛地斗志,她霍地推开车门,“为什么不去?” 沈浪匆匆付了车钱,跟着下车,幽幽望着苏青。此时的苏青,满脸兴奋,兴致盎然,仿佛即将去约会世上最俊美的白马王子一般,可事实却全然不是这样。这是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苏青么?一个人究竟要有着怎样的坚硬如城墙的心理,才能将情绪收放得如此自如呢? 或许,并不需要,支撑她的,不过是蓄积多年的沉沉恨意。她不会让伤害自己的人,站在一边看笑话。 沈浪叹了口气,“青青,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放下过去,才能展望未来。这过去,是别人在你身上犯下的错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可这未来,却是完全可以由你自己来把握的啊!” 苏青停了笑,嘴角的笑意未去,“沈浪,原来这些你都懂的啊!那为什么自己不那样去做呢?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呢!” 沈浪的脸色登时黯淡了下去,低着头不再言语。诚然,她没有资格说这些,最放不下过去的,还是她自己。苏青至少活得潇洒,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看扁她,她坚强果敢,恨得彻底,她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可是,她沈浪却。。。。 “好啦好啦!沈浪,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很美?” 苏青没有过多纠缠,毕竟那是沈浪一生的痛,更何况,赵坤现在仍然生死不明。再挑拨她的伤口,她怕今天又要和她打一架了。 她一脸自得转着圈圈,身上的雪纺翩然翻飞,仿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美,当然美了!” “真的?” 苏青忽然停下来,嘴角紧紧抿起,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却忽然对着沈浪呼哧呼哧眨了几下眼睛,惊得沈浪起了一小撮鸡皮疙瘩。 “青青,你,你这是在干什么?眼睛抽风了?” 话音方落,头上就是一个响亮的暴栗。 “抽你个大头鬼!你才抽风了呢!本姑娘在对你飞媚眼,你居然敢侮辱我的媚眼?”苏青眼睛瞪得圆圆的,火大地朝着沈浪一顿吼。 “额,原来是这样啊!嘿嘿!”沈浪干笑两声,见苏青仍是一脸怒容地鄙视着自己,“美,那媚眼也美!” “那你说,我今天会不会钓到一个超级金龟婿?” “金龟婿?”沈浪的眼神慢慢飘向了苏青的身后,“有可能吧,说不定,不是金龟,而是钻石龟!” 苏青愣了一下,循着沈浪的目光转头,确实是个比金龟更金贵的人物,说是钻石龟一点也不夸张。 身后的高级停车场处,江容天正被众人簇拥着向前。。 他今天依旧是一套合体的黑色西装,宝蓝底子绣金龙图案,依然神情冷漠,贵气天成。 甫一下车,一帮人便将他团团围住,恭维卖笑的,点头哈腰的,阿谀奉承的,种种皆有,而他只是嘴角轻动,淡淡地点头。本就高大俊美的身形,在这一群发了福的中年富商之间,愈发显得挺拔优雅。 “啊,这男人真是个极品啊,要钓金龟婿么?钓到他是你的本事!”一旁的沈浪笑着揶揄。 苏青用手拢了拢长发,不耐地甩了甩头,“还是算了吧,我嫌钻石太金贵,太多女人喜欢去抢,我要动了这心思,只怕还没动手,就被那帮女人踩死在地了。” 她低头看了看□□在外的脖颈,突然想到了那天在身上攀爬的那双手,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又兀自低头咕哝了一句,“我就算嫁个赖□□,也不要去惹那种男人!” 沈浪好像没在听,微仰着头,眼神带着一种茫然,眉头轻皱,“青青,这男人是谁?这么受欢迎,长得帅气质好,是哪家财团的小开么?” 苏青一震,抬起头来,猛地惊醒过来。不行,不能让沈浪知道这就是江容天!赵坤还没有下落,要让她在这里见到江容天,谁也说不准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那个,沈浪,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沈浪回头,惊讶地看着苏青,“不是你自己叫我来的么?怎么人都到了,又临时让我回去?你丫头也忒不厚道了!” “那个,我开始不是怯场么?现在不害怕了,你就回去吧,你看你那脸色,还有那黑眼圈,都可以装鬼吓人了!回去休息,去吧去吧,还是不要在这儿毒害人家的眼球了!” 沈浪不说话了,眼神暗了下去,她肯定又在想赵坤的事情了。 “好,我先回去,到时候我叫个人来陪你。这种场合,还是邀个男伴比较合适一点。” “好好好,走吧走吧!”苏青忙不迭地点头。她宁愿独自面对李邓二人,也不愿沈浪出什么岔子。 招了辆车,把沈浪送走,这才松了口气。沈浪已经知道赵坤这次被苍狼帮绑去,和寰宇国际的古玩交易很有关联。她只是还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寰宇国际,会和黑帮勾结贩运古玩。而这种利润丰厚的交易,自然引起了其他一些黑道分子的不满,他们虎视眈眈地也想着能分一杯羹才好。这次的截货绑人,针对的不止那些在做这档子生意的黑道中人,更有警示寰宇的意味。 而这中间,小小的一个赵坤,只是附带的牺牲品之一而已。这两方,谁也不会在乎这几个可有可无的牺牲品。 幸好这些,沈浪还不知情。 苏青转身的一刻,江容天正好走到这边来。眼光毫无预兆地相撞,中间熙熙攘攘夹杂着无数人的笑语殷勤和身体阻隔。一时间,苏青竟有些慌乱。幸好下一刻,已经有人挡在了中间,将视线重新阻隔开来。她赶紧移开目光,环顾着拥挤喧闹的会场,心中暗道,怎么这么没出息,看到就害怕么,也许人家根本没看见你,你紧张个什么! 抬步走向会场深处,融入人流。端了杯酒,随便找了个座位落座。 这里实在不认识什么人。本以为至少会见到李书云的父母和李书雅。从名字不难猜测,李书雅是李书云的妹妹,苏青也把她做妹妹看待过。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早成过眼云烟。 可逡巡了半天,入眼的都是些陌生面孔,三三五五簇积成团地交谈着,言笑晏晏,谈笑风生。她不好意思去打扰别人的雅兴,只好独自寻着一个位置坐下。 绿意盎然的背景下,摆满娇艳鲜花的纯白座椅前,一个美丽女子坐在其中独饮,清新淡漠的神情,紫色飞扬的纱裙,像极了初夏里的一幅画卷。 很快,人群移散,众人纷纷入座。主持人高喊新人名姓,一男一女从欧式主屋中缓缓步出。 男的一身白色西服,女子同样一袭洁白礼服,胸前均饰有粉红丝花,身后是白色主调的城堡,浪漫而唯美。 苏青的心被针轻轻刺了一下,有一丝丝的疼。但却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承受。有些事情,在绝望之后,反而会淡忘的更快。 她曾经想象过这样的一天,眼前不远处那个白服男子,会拖着自己的手,一起走向圣洁的教堂。他们脚下是满满的玫瑰花瓣,白色的,身前有两个粉嫩粉嫩的小花童,一男一女,不停地朝空中抛洒花瓣。他们都穿着白色的婚服,纯洁优雅。他们的脸上,是会心的甜蜜。 现在眼前的一切和当初的美好憧憬多么相似啊,仿佛她亲口描绘预定的一般。男子是那个男子,新娘,却是自己曾经视为知己的朋友 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那个幻想,成型于懵懂的十七岁,终于埋葬在决然的二十七。 如雷的掌声响起,人们纷纷站起,祝福声道贺声不绝于耳。仪式完毕。 苏青起身,场景回复到仪式之前,众人重新各自成堆聚集。百无聊赖之际,准备就此撤退。 还没迈开步子,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苏小姐,请留步!” 苏青当然认得这个声音,当年一直跟在身后叫了三年的声音,又怎么能忘? “邓小姐,李先生!”苏青莞尔一笑。 不远处,今天的两个主角手牵着手,朝这边走来。 “怎么才来就走,再多坐坐吧!招待不周,还请苏小姐见谅!” 邓岳满脸笑意,在苏青身前站定,柔软的身子不自觉地往身旁的男人身上靠去。李书云微微一僵,但却没有避开,抬眼,正撞上苏青的眼,却仓皇地移开眼光,不去看她。 苏青心中感慨,人倒是越变越美了,性子么,倒是一点没变。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为何当初却怎么也看不清呢? “邓小姐客气了。哦,差点忘了一件事,在这里要恭喜二位了,苏青在这里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苏青没想到,这句话居然如此轻易地就出口了,甚至没有怎么经过大脑,一路畅通物质地流到嘴边。本以为至少会有些难过,可现在去连苦涩都没有。难道,真像沈浪说的,她已经要彻底放下过去了么? 也许,早就忘了,只是那天李书云在时隔十年之后再次现身的时候,头脑中还在潜意识地提醒着曾经的伤痛。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释然。 李书云的脸色变了变,微微张着口,想说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眼里只有苏青比春光还要灿烂的笑容。邓岳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得像朵花,手臂穿过李书云的臂弯,把身子完全依向李书云。 “啊,真是谢谢了!不过,我有点不好意思哦,因为我和书云订婚,你至少还是有些难过的吧!哎,谁也不想来看着自己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和其他女人订婚不是?青青,作为朋友,我真的为你难过啊!” “够了!”李书云突然喝止,手一甩,把身上的邓岳一把推开,“邓岳你未免有些过了!” 邓岳脸上的笑瞬间垮塌,不可置信地望着身边的李书云,脸色忽青忽白,煞是好看。李书云不理她,干脆将头扭向一侧。 “好你个李书云!你今天是到底是想着跟我订婚还是个这女人见面?怎么说两句你就心疼了?有种你就重新回她那儿,我不稀罕!” 喊完,脚一跺,转身就要跑。 “哟!这不是邓大小姐么?” 不料,身后正站着一个男人,邓岳这一转身差点和他撞个满怀,只好止住步子,气呼呼地扭过头去。男人探头向邓岳身后望了望,,露出一张精瘦的脸。眼窝深陷,颧骨高突,嘴唇微薄。这张脸,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词,那便是尖嘴猴腮,顺带着想下去,自然而然会想起另外的词来,譬如,聪明精明狡猾之类。 苏青微楞,他怎么在这儿? “啊,青青,原来你在这儿啊!我都找你好半天了!” 男人边说边绕过邓岳,走到苏青身侧,二话不说就大喇喇地搂住苏青的肩膀。 “怎么也不等我会儿,真是教人不省心!”说着另一只手就要去捏苏青的脸。 苏青也不躲,脸上还在笑,她自然有办法治他。果然,那只手还没到苏青的脸上,男人哀叫一声,凄凄望了苏青两眼,乖乖撤下手来。 邓岳一瞅,看着这两人的热乎劲,早就忘了她原本是在生着气的。只一秒,她便志得意满地去看李书云,嘲讽意味十足。 “啊,这二位就是今天的主角吧!啊呀,邓大小姐和李医生的订婚,可是轰动全城啊!”男人一张精瘦的脸上笑得尽是褶子,“恭喜恭喜,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说着,很狗腿地要去握李书云的手,“我叫凉薄生,和苏青一个单位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李书云阴着一张脸,伸出手回握,“好说!”邓岳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假装没看见。 “李先生,邓小姐!” 苏青一僵,这个声音,。。。 江容天正穿过丛丛人群,朝这边而来。 “哦。原来是江董!” 邓岳变脸比那京剧变脸大师还厉害,立马笑脸相迎,“难得今天江董也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 江容天走了上来,身后跟着另一个俊逸的男人,看上去好像是秘书。 “邓小姐客气!先恭喜二位了!”说着,举了举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撤下酒杯,眼光似有若无地瞟了眼苏青,只一秒,便又移开。 苏青只觉得身子僵了半边,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急着想要避开肩上凉薄生的那只猴爪似的手。谁知凉薄生那只手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沾上了就甩不掉,试了两次都不成功,忍无可忍,只好悄悄附到他耳边动了动唇。 凉薄生这次倒是爽快地撒了手。 “江董,这位就是寰宇国际的江董!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凉薄生两眼放光,又开始发挥他的狗腿之能事,勾拉着背就去拉江容天的手,“您比报纸电视上更有风度,更有气质啊,年轻有为,一看便知道是个有能力有气魄的企业家!我们是蓝翎房产公司的,也是李先生和邓小姐的朋友,以后还请多多照应!哦,这位是苏青,我们一起的!” 苏青真恨不得找个地洞立即钻进去就好,站在那里窘得脸都红了。 江容天竟出人意料地没什么架子,很正式地伸手和凉薄生交握,“一定的!” “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苏青拖着凉薄生的手臂就要走,奈何凉薄生那厮居然死都不动。 “哎呀,青青,干嘛急着走呢,这好不容易才见到这几位,这宴会还没到一半呢!哎,现在回去太不给主角面子了吧!” 苏青真想一把掐死他。 “是啊,苏青,常言道好戏在后头,真正的好戏还没到呢!”邓岳开声。 苏青冷冷一笑,她邓岳怕是还真以为她苏青怕了! 苏青放下凉薄生的胳膊,缓缓转身,“既然这样,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青青,你们还是到贵宾区去坐吧!” 哈哈,苏青在心里放声冷笑,他李书云居然让他前女友在他的订婚宴上坐在贵宾席,不知道这到底是抬举还是讽刺? “江董,有电话!” 是那个秘书。江容天看了一眼手机,没什么表情。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苏青看着他伸手接过电话,走向了停车场。边走边按下接听,递到耳边。说了不到几句,竟加快了步子,直接走向车库,取了他那辆黑色泛着金属磨光的宾利车出来。 但那位秘书,却开着另一辆车飞驰而去。 苏青忽然觉察到了什么,心下一惊,拔腿便朝那辆豪华的宾利奔去。 ------------ 5 深入虎穴 江容天踩下油门,正待发动,不经意间抬头,苏青已经冲到车前。还没等他反应,便自作主张地快步跑上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你!”江容天一愣。 苏青看上去倒镇定得很,看了江容天一眼,“我也去!” “不行!”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带我去吧!” “下去!” 苏青转头,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幽暗,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 “江董,你就带我去吧!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能尽最大的努力救出赵坤。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妨碍到你,绝对!” “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能救赵坤?苏青,你不要总是这么冲动,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苏青抿着唇不说话,皱着眉头看着车前方,一动不动。她知道,现在时间紧急,江容天没有多少功夫可以跟她耗下去,前面的会场里多少只眼睛盯着他的宾利,她不相信他会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把她拖下车去。 说到底,他是个公众人物。公众人物有责任有义务在公众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果然,不过短短几秒钟后,引擎发动。车快速驶离承天山庄。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天上漂浮着的白云如浸在了碧蓝的海水中,丝丝缕缕飘散开来,清新灵动。 不久,人烟褪去,车进入高速车道。两侧树荫林立,在太阳下站得笔直,投下斑驳的树影,一丛丛飞快地从苏青身上跳过。 苏青只觉得像乘着一股风,她已经要飞起来了。 在一个岔道口,他们拐进了一条小道。 小道没有修缮过,窄小简陋,坑坑洼洼,车开得快,灰尘高高扬起,极目不绝,竟有些看不清路况了。 显然,他们的目的地必定极其偏僻。 在苏青还没有搞清状况之前,车猛然一个急刹,差点把她甩出去。 “你呆在车里不要动,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语毕,江容天看都不看她一眼,动作利落地打开车门,下车。 苏青哪里会肯听他的话。让她呆在车里,那让她来这里做什么?坐宾利车出来兜风?简直扯淡! “不行,我也要进去!”苏青也跟着跳下车。 扬尘还未落下,灰蒙蒙地浮在空气中,那辆亮光闪闪的宾利,也变得灰头土脑了。 江容天正在打量周围的环境,脸色深沉,一脸严肃。 这里应该是郊区了吧。周围绿树环绕,人烟稀无,只有不远处一座废弃了的加油站,被这许多树围得密不透风。 江容天回身看了看苏青,上下打量了一阵,眼光停在了她手上的手包。 苏青一愣,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把手包一甩,丢了进去。 “这样行了吧?” 江容天身未动,目光下移,又逡巡了一番,最后定在了她脚上那双九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上。 苏青只觉得悲愤乍起,这样□□裸的审视,好像她没穿衣服一样,偏偏现下又有求于他,发作不得,只好忍着。 再次打开车门,抬脚就把高跟鞋一个个拔了下来,甩进车门,回身瞪着江容天。 江容天嘴角一扯,“你觉得打赤脚比穿高跟鞋要跑得快?” 苏青险些气岔了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还要她就地变出一双耐克跑鞋,去配合他的行动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 江容天没搭理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那是块看上去平常无奇的黑色腕表,黑色的镜面,黑色的皮质手带,但却很大,戴在手上让人感觉有些古板,却也很显沉稳。 “反正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苏青把头一甩,不再看他。 “那你把鞋先穿上,该脱的时候再脱也不迟。” 天气有些热了,又已近正午,地面被晒得有些烫,光脚踩在地上确实不好受。 苏青哼哼两声,转身第三次打开车门,猫着腰找鞋。 江容天已经迈开长腿,朝加油站的方向走去。 苏青鞋还没穿稳当,回身一看,江容天已经走出老远了,低声咕哝一句,“这不是耍人么?”便歪歪扭扭地跟了上去。 加油站前面,是一块水泥空地,锈迹斑驳的加油器孤零零地悬在那里,破旧的油罐零零散散地散了一地。周遭高树杂草,凄清破败,满眼倾颓。 江容天站在空地上,不吭声,面无表情地盯着加油站某处。苏青顺着他的眼光望去,这才发现,那是一个甬道的出口处。外面青天白日,那出口却像个黑洞洞的深潭,幽深而冷清。 “江董真是个准时的人!” 正在这时,甬道口传出一个声音,粗哑浑浊,间或夹杂着破开的缝隙,像被烟熏过一般,带着浓重的挑衅,“怎么站在外面,不敢进来么? 苏青一惊,不自觉地朝江容天走近了些,站在他身侧,抬起头望了望他的脸。 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江容天已经抬步向甬道而去,缓缓地,稳稳地,一步一步。 苏青没有犹豫,跟着上去。 甬道里很黑,越往里面走心也跟着黑了下去。地面似乎有些潮湿,高跟鞋踩在上面直打滑,苏青小心翼翼地走着,脚上胡乱摸索着,一步一顿,却不敢放松。她紧紧跟着江容天,眼珠子转来转去,却不敢回头。生怕一下子哪里蹦出一只鬼,把她捉了去。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时候,那种细微的未知的害怕与慌张。只是此时,害怕可能已上升为了恐惧。 倏然,“啪”地一声,眼前乍亮,眯起眼环视,原来,这是个地下油库。地上确实潮湿,有些地方还生着霉菌,白的灰的,斑斑驳驳,墙上甚至长出了一丛丛碧绿的墙苔。一只浑身青绿的壁虎,一动不动地趴在墙上,与那些青苔融为一体,只那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瞪视着他们,倏尔转动两下,夹着尾巴窜出两步,躲进碧苔之下。 昏黄的灯光下,是十几个男人。一个坐着,其他的分立两侧,一个个抱着手臂,歪着嘴狞笑着。 他们穿着短衫,露出狰狞的纹身,大片大片的,鲜艳而诡异,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狂野凶残的幽光。没错,那是一只狼,一只凶光毕露的野原苍狼。 只有一人例外,这个人居然穿着长袖白衬衫,袖口还扣着袖扣。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三四,长得很白净,斯斯文文的。只是不知道那白衬衫之下的皮肤上,是不是也有着那么诡谲的刺青印记。 坐着的男人,一条长疤横斜在脸上,像条垂死的蜈蚣趴在那里。男人矮而壮,脸上的肥肉一团团泛着油光,两只米粒大的小眼睛挤压在□□里,却掩不住锐利与凶狠。此刻这双眼睛,正直直盯着苏青。 苏青的身子忍不住一抖。 “呵呵,江董果真不负风流之名,不带保镖居然带着这么漂亮的个小妞来了!哈哈,难道是想孝敬给我们兄弟?哈哈!” 男人笑的时候,仰起脖子,口大张着,露出一嘴镶金的牙,牙间隐约可见蜡黄的烟渍,两排牙齿大开,几乎可以看见喉间深处因气体呼出而颤动的口腔壁。苏青胃里一阵翻腾。 “哈哈哈哈。。。”其他人见势也附和着笑,顿时这股狞笑激荡在室内,回响不绝。 “混蛋,你们笑什么笑?”刀疤男人突然止住笑声,暴喝一声,凶神恶煞地将那些人从头逡到尾,室内一下子回复安静,“一群狗娘养的,老子有叫你们笑吗?” 江容天冷冷一笑,反唇相讥,“哼,苍狼,如此说来,莫非你身边缺女人?缺到要我来给你送女人?” “女人么,倒是不缺,咱缺的,是钞票!所以今天请江董过来,就是想让您放放路子,给咱兄弟谋条财路啊!” “你不是已经发财了,还想要我给你们铺路?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们截的那批货,至少三千万。” “嘿嘿,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哪里会想着去砸江董的场子,意外,那都是意外!” “是么?原来是意外啊!” “当然是意外!”刀疤男霍地站了起来,“你们这群狗杂种,居然连江董的货也敢截,不要命了是吧!”边说边揪住身边的一个手下,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抽过去,直打得那男人嘴角流血,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江容天只是轻勾着嘴角,冷冷看着。 倏地,刀疤男人转过身来,背过手朝苏青走来,苏青只觉得他手臂上那头苍狼离她越来越近,张着血盆大口,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吞进肚里,又想起那满口蜡黄的金牙,和那在口腔里颤动的红肉,既害怕又觉得恶心,额上不由得冒出细密的汗珠。 “啧啧,江董眼光果然不差,瞧这小妞水灵的!”说着伸手就去捏苏青的下巴。 “啪!”苏青毫不留情地狠狠将那只狼爪拍了下去,“拿开你的脏手!” “你,臭女人,你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抬手就扇了过来。 这巴掌下来得太快太狠,苏青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掌风逼近,耳边猎猎作响,心里一慌,这下逃不了了。 但是,那一巴掌并没有如期而至。 “苍狼,”是江容天的声音,“女人你也打?你还混不混了,也不怕道上兄弟笑话?!” 江容天单手截住苍狼高高挥起的手,另一只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微微眯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 苏青睁着眼睛,死死瞪着那只离脸一指之遥的肉呼呼的爪子,触电般地远远跳开一步,才敢深深呼出一口气。 “呵呵,江董心疼了?”苍狼抽回手,眼中寒光乍现,“呵呵,犯了我苍狼的人,管她什么江湖规矩,仁义道德,不论男女,我都不会轻易放过!”眸光一转,看向苏青,“不过今天,老子就卖江董一个面子!哼!” 语毕,抬腿走回到那把狼头座椅前重新坐下。 “好了,老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该到正事了!” 是那个穿着白色长衬衫的男子。本以为苍狼必会对他训斥一番,却不想这次竟没有半句多言地倒听从了这少年。 “好了,江董!今天请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 江容天没吭声,不动神色地站在那里。 “你们这群蠢货怎么都不长眼的?就这么招呼我们的客人?还不给江董摆座?”苍狼的震耳欲聋的呵斥。 很快,一个男人不知从哪里弄了张椅子上来,江容天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去,苏青乖乖站在身后当跟班。 “妈的!你只会搬凳子吗?茶都不会泡一杯!”苍狼猛地站起身,朝那搬椅子的男人狠狠踹了一脚,骂道。 男人恭着身子连连道歉,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苍狼重新坐定,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对面坐着的江容天,“江董,考虑的怎么样了?” 江容天唇角一勾,朝甬道口的方向望去,“急什么,这不茶还没上来么?” 苍狼额上的青筋一跳,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看来是动气了。一只手迅速伸上来,按住了即将发作的苍狼。 “老三,你干什么?” 苏青微微一惊,原来,那个白净的少年,竟是黑道上顶顶大名的苍狼帮三当家。 苍狼帮的老大,也就是苍狼,生性野蛮粗暴,在黑道上混了几十年,吃过牢饭下过监狱,天不怕地不怕。很多人都畏惧他的残暴凶狠。 二当家,据说是个谋略家,苍狼帮的许多计划和行事安排都是他一手策划,是个很有些手段的黑道高手。 至于这个三当家,传说中的百步穿杨神枪手,据说当年百米开外的一个红心靶子,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正中靶心,名噪一时,轰动整个黑道。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今天这一大帮子人,却独独不见那二当家的现身。 “江董,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一人独闯龙潭也就罢了,居然会带着一个女子前来。你就这么自信能带着这女人出去?” 这男人一语道破机关,毫不含糊。 江容天端起刚刚才呈上来的茶,微微晃了晃杯子,低着头。 “你确信,你们要这么做?”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方听个清楚明白。 “哈哈,果然,不愧为江容天,这样的胆识与气魄,绝非常人能及!” “老三,跟他罗嗦什么,趁他没带人来,直接绑了他还怕他不对我们言听计从?到时候,”苍狼恶狠狠地说道。 “老大,别急!再看看!”又回身望着一旁清闲喝着茶的江容天,“江董,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的货?” 江容天手一顿,很微小的动作,苏青站得太近,终是注意到了。 “担心,当然担心!但我,更担心二当家的安危!” “江容天,果然是你,是你绑了老二,老子这就毙了你!” 苍狼一声大喝,手上不知从哪儿多出把枪,直直地指向江容天。这时,从外面涌进一大拨男人,将苏青和江容天团团围住,也纷纷举枪。 苏青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枪。当那黑洞洞的枪口真真实实就在眼前,对着自己的脑袋时,她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想咽都咽不下去,竟不受控制地伸出两个手指快速地掐住了江容天的西装衣领。 江容天终于不再喝茶,放下茶杯,抬起眼睛。 “其实很简单,苍狼,三当家,我和苍狼帮本无冤无仇,相反地,我很欣赏二当家的谋略才智,更不会想要他的命。只要人不犯我,我何必犯人?” “江董的意思是,要我们归还货物,才肯放人?” “当家的错了。” 江容天微微一顿,抬起手,轻轻拢了拢敞开的西服左襟,转头望向甬道。甬道那头,竟有了阳光射进来。江容天那冷酷的侧面,居然有了某种光辉,那是一种霸道自信的沉着,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沉静。 这样的江容天,就这样突兀地映入苏青的眼。 “不止是货,还有人!” 四周一片安静,周身的枪口好似道道深井,越向里望便越觉惊恐。空气里的氧气仿佛瞬间被抽去了大半,令人呼吸不畅。苍狼和那三当家都没有说话。半晌之后。 “江容天,我们可以把货给你,但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明明知道我们跟黑鹰帮势不两立,居然还叫我们交还他们的人?” “我不相信你是为了什么道义,你不是我们道上的人,他们拿钱办事还把事情办砸了,你根本就没有义务救他们出去!” “是,是没有义务。你们两帮的恩怨我也不想插手,不过很可惜,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句话并不只适用于道上吧!” 苏青低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那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不答应也没关系了!” “什么?” 这时,甬道口传来阵阵脚步声,一道道阴影将门口的阳光切割成细长的线,飞速轮转。不几秒,一大群人已经出现在那里,他们迅速冲上来,在原本的包围圈之外,又围上一圈。仿佛一个同心圆,而圆心,就是苏青和江容天。 “苍狼,三当家,你们还是接受我们的建议吧!” 最后进来的,正是今天跟在江容天身边的男人。他身后,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背后有一束束刺眼的阳光,让人看不清脸。但苏青还是看清了,那是赵坤,居然是赵坤! “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这会儿苍狼的反应倒是快得很。 “江容天,你叫我们谈判,目的就是趁此截货!你,你真是阴险卑鄙!” “老大,兵不厌诈,这回,是我们输了!”三当家按住苍狼,转身,“江董不愧人中龙凤,智勇过人,我们甘拜下风。好,你们的要求,我们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了!一说完,众人纷纷弃械投降。 “两位当家的只管放心,你们会安全地离开,那些在仓库被抓的兄弟,也会在明天安然无恙地送回!当然,这,也包括二当家的。” 待苍狼帮全部撤走,江容天转身,看着苏青,慢慢走到她身前,不动,就只是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地深邃,黑沉沉的,仿佛黑夜中苍茫的原野,寂静深远。 “你,还好吧!脚不疼么?高跟鞋要不要脱下来?” 苏青感觉好像做了场噩梦,那么真实的噩梦,梦中有无穷无尽的恐惧,江容天仿佛是她周身的一道结界,将她护在那些罪恶之外。从头到尾,她只是个站在保护圈内的人。 噩梦终于结束,苏青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抓住了江容天的一根手指,她手心汗津津的,浸染得那根略显粗糙的手指也温润了,沸水般火烫的。急着撤手,脚下却不稳,江容天刚自由的手又伸了上来,轻轻扶了她一把。 “青青,青青,你没事吧!没事吧!” 是沈浪。她一把冲上前去,抓着苏青上看下看,满脸焦急,看到江容天,微微愣住。江容天不着痕迹松了手,淡淡向沈浪点了点头。 “没事,只是有点累!”苏青正了正身子,“你怎么会来?” ‘沈浪低了头,无限委屈,“我刚到,宋先生通知我的,让我来接你!青青,对不起,我,” “赵坤没事了?” “恩,没事了!”沈浪点点头。 “他在哪儿?” “在门口,他比我还早到!” 这时,赵坤已经走到他们身前。魁梧的身形,结实的肌肉,刚硬的脸廓,他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赵坤你这无赖!”苏青一见着赵坤,力气立马恢复了,破口大骂。 “你这混蛋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就不能不缠着沈浪,三番五次,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青气愤的样子,只差走上去揪着赵坤的领子抽他几耳刮子了。 “苏小姐!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这样很耗神的!” 江容天的声音,让苏青从盛怒转变到尴尬。一时激动,竟忘了还有这尊大神摆在旁边。她刚刚那副样子,不是泼妇骂街,就是河东狮吼。现在的她,真狠不得钻进地洞去。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语毕,江容天转身朝他的宾利走去。 “江董!” 江容天回头。 苏青默了两秒,支支吾吾半天,“谢谢!” 苏青说的很真诚,江容天答得也很认真。 “没什么可谢的,我都记住了,苏青,你欠我一次,是要还的,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说完,上车扬长而去。 苏青真想给自己几个嘴巴,早该想到他那种人! ------------ 6 滔天怒意 下午三点,从B城飞往这所城市的飞机降落,机场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暑假就快到了,来这座城市旅游的人也多了起来,每天航班爆满,一个个旅行团成群簇拥着接二连三地从安检口步出。 人群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左顾右盼地从安检口出来。她穿着浅浅的枚红色无袖T恤,下身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马尾高高结束起,长及腰际,随着左摇右晃的脑袋摆来荡去。一身的青春气息,直教人羡慕不已。 她正轻锁眉头,鼻子也微微皱起,嘴巴撅得老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还在四处逡巡。忽然间,她好像看到了什么,眼角一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左眼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姐,我在这儿呢!这儿,这儿!” 她隔着人群,使劲招手,嘴上大声喊着,那个兴奋劲,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她可不管这些,继续喊着,直直站在那里像一颗瘦高的树,风阵阵来,便欢快地晃动起枝丫来。 苏青眼睛蓦地一亮,看到那颗摇着树丫的青春小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举步小心翼翼穿过人群,朝前挪去。 没错,那女孩正是苏青的妹妹,苏彤。 苏彤今年十八,比苏青小了整整九岁,却和苏青长得有五分相似。那眼睛,那嘴巴,还有那梨涡,一看便知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可是,苏妈妈却没有梨涡,生了两个女儿竟一人一个,苏彤的在左,苏青的在右。 高考结束,苏彤便拖着大把的行李吵着嚷着要去姐姐那里过暑假。辛苦了一年,这次一定要好好放松放松,还闹着要把这座城市逛个遍。 苏青开始以为她说着玩,便也没怎么理会。不想,那丫头一天十几个电话打到她办公室,要她准备好荷包,她要来大肆采购了。 第二天,便看到这颗小树在机场里迎风招展。苏青就是她的春风。 “不是叫你站在安检门口等的么,怎么还到处乱跑,这么多的人,小心一个不长眼的,就把你拐了去!” 苏青走到苏彤身前,很自然低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忍不住开始唠叨。 “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八了,姐!” 苏彤忽然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姐,撒娇似的张开手臂抱住苏青,拖着苏青的脖子摇来摇去。 “哎,哎,你下来!下来,十八了,自己都说了十八了,还在这里撒娇,也不脸红!” 苏青扭着脖子,看见人来人往的目光,腾出一只手去拉脖子上的苏彤的手。 “哎呀,姐,我都两年没见你了,可想死你了,你就不想我?还不让人家抱你呢!” 苏青无法,彻底投降,一脸无奈地笑,“好好好。我好想我家苏彤妹,日思夜想,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样总行了吧!” “嘿嘿,这还差不多!” “那还不下来?” “为什么要下来,你不是想我了吗?想我还不让抱抱?” “你这丫头,就知道贫嘴!快,从机场到家里还得将近一个小时,回去还得吃饭收拾东西呢!你再不下来,就没得午饭吃了!” 苏彤一下子从苏青身上跳下来,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像要吃下整个圆鸡蛋似的。 “啊?你的意思是说回家做饭吃?我们出去吃大餐啦,做什么饭啊!姐,你真老土!” “你丫头片子!居然嫌弃你姐老土?”苏青抬手佯装要拍苏彤的头,苏彤脖子往后一仰,轻轻松松避过。 苏青愣了一下,这才发现,眼前的苏彤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小小人儿了。她长高了,也长大了。虽然眉目间变化不大,但个头却比苏青足足高出半个脑袋,身材虽然纤细,却已然有了女人该有的曲线,头发更是长到了腰间。苏青仿佛闻到了一股新鲜自然的女人香味,淡淡的。 “哈哈,姐真笨!啊,疼!” 苏彤得意忘形,还没笑完,额头就被弹了。 “哼,没大没小,这就是欺负你姐的下场!” 说完,苏青拖着行李箱转头就走。 “哎,姐,你等等我啊!” 苏彤一边捂着额头,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你先自己上楼去,二栋A501,记得了?我去买点菜!” 下了计程车,苏青把行李箱往苏彤手上一扔,交待道。 “啊呀,姐,出去吃嘛,还做什么菜啊,我都已经饿扁了!” “都已经饿扁了,再饿半个小时也没多大关系!诺,这是钥匙!我很快就回来,十分钟!” 苏青家所在的小区离菜市场不远,只有几分钟的脚程。买完菜,再回去也不过十几分钟。苏彤好不容易来一次,她想亲手做顿饭给她吃。 到了菜市场,平时还杀杀价的苏青格外爽快。拎了一条大鱼叫老板称好赶快剖,自己赶紧去别的摊买其他的菜,回头来拿。又买了一斤基围虾,一些海鲜,几个小菜,打道回府。 走在林荫道上,身旁车如流水马如龙,阳光如炼,微风拂过,头上的树缝间,投在她身上的光斑轻轻跳动,像她心里一点一点升起的小小幸福。 绕过两个弯,很快便到了小区的门口。守门的大爷戴着老花镜探出头来,望了苏青一眼,嘴里轻轻咦了一声。 苏青没怎么在意,快步走上前,隔着传达室的窗户对着大爷笑了笑,匆匆忙忙便准备进去。得快点才好,苏彤那丫头得等急了吧! “苏小姐?” 苏青回身,重新走回到传达室门口。 “大爷,您叫我么?”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还换了套衣服回来?这是去买菜了?” 苏青愣在那里,不明所以。 “你的脸怎么样?咦,这么快就好了?”大爷放下手上的报纸,站起身,瞅了瞅苏青的左脸,又翻过来看了看右脸,眉头皱得老紧。 “你这涂了啥药?消得这么快啊!” “大爷,您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什么消得这么快?”苏青尴尬地笑着。 “你不是在自家楼下给人打了么?刚才还肿的老高,哭的可厉害了,劝都劝不住。现在咋一下就好了,涂了啥药啊这是?” “大爷真爱说笑!我!” 苏青还没接下一个字,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惊雷,手上的菜地掉了一地,拔腿就朝往外跑。 “哎,姑娘,你别理那女人,她是个疯子,你就当被疯狗咬了啊,别太放在心上!别自个。。。。” 那老大爷隔着好远在后面喊着,苏青越跑越快,已经听不到后面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里只有一个名字,苏彤,苏彤! 起风了,树叶一阵阵哗啦啦地响过,躁动着不安分的空气。 树下,一个女孩蹲在那里,头微微侧着,左手抱着膝盖,右手上拿了根树枝,在地上不停地划弄着,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苏青拼命地跑回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女孩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不几秒,苏青包里的手机开始唱歌。 女孩脊背一僵,慢慢放下手机,转过头来。 “姐,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错,那女孩就是苏彤。 “你在这里干嘛!”苏青边说边朝她走去,“打电话给我是要干嘛?” 苏彤眼见着苏青走近,慌忙侧过身体。 “没,没什么,我看你回来没有啊!” 苏青不答,默默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苏彤,心像被人拧成了一团。 “姐,走吧,我们回家了!我都快饿死了!” 苏彤转身提起行李,抬脚就要走。苏青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转回来,那笔直清亮的马尾轻轻荡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得弧度。 苏青呆了两秒。苏彤的左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上面还有细细小小的指甲划痕,露出新鲜的皮肉,淡红的几抹。 她感到身子一阵颤抖,紧紧攥着的拳头里全是汗水。 “谁?” “姐,”苏彤怯怯地唤了一声,“我没事,真没什么事的!” 苏青的眼睛红起来,抬起手轻轻触了触那块红肿。苏彤不由得抽了口冷气。 “哎呀,姐,你还碰,没见。。。” 苏彤停住,她没见过如此可怕的苏青,眼睛血红地瞪着她,嘴角紧紧抿着。 “额,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脸磕到了地上,就成这样了!哎呀,真是疼死我了,快,快给我挥舞擦点药酒吧。”苏彤咝咝抽着气,左手虚虚扶上左脸,右手就去拉苏青。 苏青把胳膊重重一甩,带的苏彤一个趔趄。 “你不说是吧!” “姐,你。。。” 苏青转身便跑,这个城市里,认识苏彤的不过几个人,会跑来扇她耳光的却只有一个。 “大爷,您,刚刚说的,打人的女人,往,往哪边去了?” 苏青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卫传达室的时候,老大爷仍旧戴着那副老花眼镜在看报纸。苏青像股风一般停在他眼前,脸色铁青,额上的青筋犹豫剧烈运动,突突直跳,把他吓了一跳,慌忙摘下眼镜,手指了个方向。 “苏青,你在找我?” 一个声音就在这时传了过来,苏青回头,果然是她!苏青走上前,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邓岳挎着LV,将手往怀里一揣,笑吟吟地回望着她。 “我可等你好久了!” “人是你打的?” 邓岳将头一甩,一脸漫不经心。 “不错,就是我打” “啪,啪!” 这下,邓岳彻底懵了。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送到嘴边的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两记耳光闪电一般地抽了上来,狠厉无比。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那嘲讽的笑,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左颊上突如其来的冲击击得身子失去了平衡,还没站稳,还不及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灼烧,右脸又是一下,顿时,她只觉得脸上被无数条细鞭抽过,辣辣的刺痛从细小的针尖层层漫开,直到整张脸仿佛都被丢进了大火里。 她忘了疼,只是瞪着眼,看着一脸骇人怒意的苏青,呆了。 “邓岳,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去羞辱我的家人。我可以陪你玩,你要怎么玩都奉陪!” “可是,如若你要侵犯到我的家人,你对他们所做的,我必定双倍奉还,请你记清楚我今天说的话!” 语罢,苏青毅然转身。 “姐!” 苏彤这个时候正好追了过来,上前一把就拉住苏青,不经意转头看见整张脸高高肿起的邓岳,不由一惊。 “姐,你。。。” “彤彤,我们走!”说着拉着苏彤就往回走。 邓岳这才反应过来,手缓缓扶上脸颊,还没碰触到皮肤,就火烧火燎地疼。 “苏青,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苏青,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邓岳在身后吼叫,苏青只当没听见,拖着苏彤一直往前走。 “苏青,你会遭报应的,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你这个坏女人,狐狸精!” “你活该没人疼,没人要,活该被男人抛弃,活该李书云不要你!” 苏彤脚步一滞,挣脱了苏青的手,回身走回邓岳身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哼,难不成你也要打我?今天你们姐妹两打人还上瘾了?” “你才是坏女人!你的心肠怎么这样狠毒,我姐姐以前怎么对你的,你不记得吗?” “那时我才几岁,姐姐每次回家都带好多衣服回来洗,但都不是她自己的,每次回学校又把干净衣服带回去,还要带好多吃酸枣糕,话梅。可她自己从来不吃那些东西的。” “直到有一次,她把你带回家吃饭,还特意摆了好多零食。我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你翻检出里面的酸枣糕。那时,我就在想,姐姐原来不止是对我一个人这么好的。我那时,居然会嫉妒你!” “之后你就经常到我家吃饭,和姐姐睡在一起,每次她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你。那些漂亮衣服,哪一件你没有穿过?” “我相信肯定不止这些,那时我还太小,根本不了解你们的世界,我看到的不过是我小小世界里的一隅。可是,” “可是现在你怎么能这样说她,以前那些事情你全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说到最后,竟已经语带哽咽。 苏青转头,不可置信地望定苏彤。她从来没见苏彤如此认真动情过。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妹妹的内心世界,她从不知道她居然还记得邓岳,毕竟当时的她还那样小,更不会知道,那样年幼的苏彤会为姐姐对他人的好而心生嫉妒。 依稀记得当时,苏青上高中那会儿住校。每次一回家,苏彤总是流着哈喇子跟前跟后,胖乎乎的小身子像个小皮球,在身后滚来滚去。苏青被跟得烦了,便弯腰将她抱起,这时的她总会很高兴地搂着她的脖子,将鼻涕都往她脸上蹭,苏青只好将她放在沙发上,拿出蜡笔小新的碟片,放进DVD里逗她看。 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有个软乎乎的小身子偷偷爬进来,笑呵呵地往苏青身上蹭。苏青一伸手,便将她抱在怀里。大冬天里,抱着那团热乎乎的肉团就像抱着个大火炉,暖和得很。 后来,邓岳回家住的时候,妈妈总是把苏彤抱回去,让她自己睡。苏彤一开始又哭又闹,到后来,却变得安安静静,很自觉地不往苏青床上蹭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时候,她小小的心灵里,已经有了某种灰暗的影子。那是苏青带给她的,而苏青却悲哀地从来没有发现过。 一时间,苏青的眼睛又干又涩,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邓岳却是一脸冷然,她慢慢放下扶住脸颊的手,竟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苏彤!”她一边笑一边指着苏彤,“你姐要不是狐狸精,就不会在别人的订婚宴上去勾引人家的新郎! “你胡说!”苏彤喊道。 苏青错愕地看着邓岳,原来,她今天来挑衅是因为这个。 “呵呵,还有,你还真以为她那么好心?” 苏青微微一震,心里某个角落塌下去。邓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苏彤,你知道吗?你姐姐,苏青,是我见过最恶心的女人!” “那时,我在班上受尽白眼欺凌,可我并不觉得我比任何人低一等。直到苏青的出现,她比那些嘲笑欺负我的人更加的可恶!她想尽办法套我换新,对我好。可是,你知道吗,那只是她的虚荣心在作祟,虚荣心你知道吗?” “她以为她是谁,是圣母,是耶稣?是救世主?她认为我足够弱小,只有保护了我,她才能显得更强大,别人眼中的苏青才是善良美丽的,她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满足。 “哈哈,收起她那套把戏吧,我早看出来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不过既然她要展现她爱心的一面,好让世人觉得她有多好,我也只好顺了她的意,让她表现个够!” 她的目光忽然跳过苏彤,直直射向苏青。 “苏青,你大概没想过吧,你想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却反被人戏弄。你做了两年多的傻瓜,还很得意吧!” 苏青只觉得心一阵阵地抽痛,手紧握成拳,颤抖着。 “啪!” 下一刻,邓岳的脸上又挨了一个巴掌。不过这次,不是苏青给的,却是苏彤。 ------------ 7 明升暗降 旭日东升,光华普照,灿烂的金线冲破云层,穿梭在高楼危宇间,映出整个城市新的一天。 这座繁华都市的早晨,总是显得匆忙而喧闹。如潮的人流交织在汹涌的车流之中,无数张变换的脸孔,不变的是脸上的神情,略带点焦虑疲倦。 宽阔的马路上,公交车像一位重病患者,颤颤巍巍地靠向站点,站台前的人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上班时间临近,车还没停稳,便蜂拥而上。 苏青踩着高跟鞋跑在最后,自然被拦在了人群的最外层。结果可想而知,人上了不到一半,车门哐啷一声关闭,歪歪扭扭地开走了。 苏青望车兴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十分,犹豫了一秒,还是拨下电话。 “喂,凉薄生!” “恩?苏青?什么事啊,这么早?”声音有些含糊。 “你去上班了没有?” “啊,上班啊,啊,八点十二了,我的妈,得出门了,不然这个月的奖金没了!”电话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你到淮海路我家附近那个公车站来接我一下,我想搭个便车。” “搭便车,你不是正在休假中么?搭便车去公司?”悉悉索索的声音没停,凉薄生的声音含混不清,估计是在咬着牙刷和苏青讲电话。 “不休了,再休明年的年假都要休完了!你什么时候能到?” “恩,五分钟,就五分钟,先不和你说了,我马上出门,马上马上!” “谁教你这时候才起床,活该你迟到扣奖金!” 几分钟后,凉薄生那辆北京现代嗖地停在了淮海路的公交站前。刹车踩得太急,带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引得站前焦急等车的人不耐地一瞥。 “苏青,上来!” 苏青干净利落地上车。“你迟到了,现在是八点十九!” 待二人到得办公楼下,已是八点三十五,苏青匆忙往办公室走去,身后跟着凉薄生。 甫一进到办公区,人事部的小宋便迎了上来。 “苏姐,恭喜啊!” 苏青一愣,“恭喜什么?” 小宋瞄了瞄周围的同事,凑近苏青,神秘兮兮地说,“呵呵,这事儿大家都还不知道呢,公司也就几个人知道,我也是听来的呢!” “小宋,到底什么事啊,还卖关子!”苏青一惊,不由得声音放大了,一些将将赶到的同事不由纷纷朝她看了两眼。 “咳咳,”小宋站直身子,“苏姐,阿糖叫你休假后第一天上班就马上去他办公室,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小宋说完,朝她眨了眨眼,走开了。 苏青回头,凉薄生正从电梯里下来。 “我休假这几天,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吧,能有什么事儿啊?”凉薄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 苏青不再理他,放下手里的包,直奔老总阿糖的办公室。 苏青所在的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家房产经纪公司。因为,由他们公司自己开发的楼盘项目不到销售总额的百分之十,其他均是其他房地产公司的项目。 阿糖本姓王,是这家规模不算太大的公司的负责人。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值壮年,却早早地发了福,肚子大得像座小山,上下身的比例极不协调,加上人又矮,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圆球,插在一根棒子上面,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棒棒糖,背地里就直接叫他阿糖。 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门。 “进来!” 挂上职业微笑,推门而入。 “王总,您找我?” 当着老板的面,可不好再叫阿糖了。 “哦,苏青啊!”阿糖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一脸高兴, “快进来,快进来!” 苏青反身关好门,走了进来。 办公室不大,但东西却很多,一侧的沙发上堆满了各种杂志,书橱里横七竖八地歪满了厚厚的书籍,角落里是一台立式空调。 “坐!就来上班了?事儿都办完了?” “对,都差不多了!” 苏青坐在办公桌前,桌上凌乱不堪,文件堆得到处都是,可桌角的一份文件却轻易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苏青啊,你在我们公司呆了几年了吧!” “是,三年了!” 阿糖费力地站起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移到办公桌的一侧。 “恩,三年不短啊!那时候我们公司才刚起步,你也可以说是公司的元老了!这些年也辛苦了!” “王总太客气了!您也知道我是个直性子的人,有什么就直说吧,无妨!” “那好吧!”阿糖犹豫两秒,“我和人事部商榷过了,决定对你重新进行人事任命!” 苏青的眼光不自觉地看向了桌角的那份文件,那是份任命书。 苏青拿着那份人事任命书回到销售部的办公房,凉薄生正在玩游戏,看到苏青过来,手上没停,问道,“苏青,这么大早,阿糖找你喝早茶去了吧!” “不是早茶,是升职!” 凉薄生猛然停下手,霍地站起来,“苏青,你当上销售经理了?” “不错,确实是经理,但不是销售部,是公关部。”苏青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淡淡开口。阿糖说的人事任命,是将她调离销售部,走马上任做公关部经理。 听起来似乎是好事,可稍微明白的人都会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明升暗降。 销售部是多大一块肥肉,公司里又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冲。苏青现在是销售部的二把手,虽然名头上比不过那些其他部门的一把手,可真正的可得利益却是他们所眼红嘴馋的。 公关部,听上去是很光鲜,但拿到的提成却远远比不过销售部。如果可以选择,苏青宁愿当那销售部的二把手,也不要做什么公关部一把手。 当然,一份工作的最大意义当然不止是钱,但是,就苏青目前的情况来说,她的工作的主要目的就是钱。苏彤高考刚过,即将迈入大学,而父母亲身体一向不好,早已停了工作,一直以来,作为长女的苏青,很早之前就担任起赚钱养家的任务。 苏青脑子里又浮起方才的景象。 听到调任的消息,她很快镇定下来,站起身,“王总,为什么?” 阿糖看了一眼苏青,走到落地窗前,“苏青,这个你就别问了,我们也有难言之隐,请你见谅吧!” 苏青低了头,不再问。 阿糖走回办公桌前,拿起桌角的那份文件,那是一份任命书,递给苏青。 “苏青,我们共事多年,我早已把你当做自己人,请你相信,这是我所能做出的对你最好的决定。你这次会主要负责与同城房产的合作,对你也是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苏青锁眉思忖片刻,伸手接过,“是,我知道了,王总不必自责!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那我先出去做事了,您忙!” “你能理解就好了!好,你出去准备一下交接的事情吧!” 苏青揣着任命书,寻思着,她不在公司的短短一个星期,就被人挤出了呆了三年的老巢。 “苏青,这事儿也太怪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捣鬼!” 苏青忙前忙后,凉薄生跟前跟后,追在苏青身后。 “没证据,就别瞎猜!” 苏青捧着收拾好的东西,向外走去。 “你想想,你这阵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凉薄生跟在身后追问。 苏青转头看他,“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工作吧!” “哎,说不定这样也不错,销售部就是拿的钱多点,公关部可是能见到很多大人物呢!苏青,你就多攒点关系,这年头,有了关系才好办事啊! “行了,快回去,等下要被老大看见了,你就惨了!” “看见也没关系啊,我送送你他能说什么啊?再说。。。。”凉薄生突然停住,对着苏青身后很高兴地叫了一句,“李小姐!” 苏青回头望去,有些诧异,竟是李书雅。 上次在李书云的订婚宴上没见到的李书雅,今天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凉先生!你好!”李书雅礼貌地招呼,眸光一转,看见了凉薄生身边的苏青,微微一怔。 苏青很快反应过来,“李小姐,你好!” 李书雅的笑容敛去,望着苏青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之间,大概也有十来年没见了吧!再次见面,难掩惊讶之情实属正常。 苏青对她笑了笑,便与她擦身而过。李书雅是个很可爱善良的女孩子。很久以前,苏青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并不只完全因为李书云的关系,而是她打心底里喜欢她。但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这样做了。 “青青姐姐!” 李书雅从身后跟了上来。 “你在这里工作?” “对!”苏青边走边说。 “青青姐姐,你是不是不愿理我了?” 苏青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一脸委屈的李书雅。 “书雅,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因为我哥!” 李书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那里闪着的光让苏青有些心疼,却只能以沉默回答她,因为事实本就像她所说的。 “青青姐姐,我知道,是我哥对不起你,你怪他不原谅他都是可以理解的。” 苏青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李书雅的肩膀,笑了笑,“谢谢你的理解!”眼光下移,看到她胸前挂着的工作证,原来,她就是公司里新聘请的律师顾问。 “你先忙吧,我走了!” 苏青说完转头抬步就走。 “青青姐姐,你可以听我解释几句吗?”李书雅拉住了她的衣角。 苏青沉默了两秒,旋身,看着李书雅。 “我,我不是要为哥哥解释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其实,我哥他。。。” “好了,书雅” 苏青打断她。 “不要说了。事已至此,说与不说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哥哥现在已经有未婚妻了,你要懂得尊重他,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不必解释。” “青青姐,你。” “我们现在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你哥哥他,现在需要关心在乎的人是邓岳。而我,也会重新拥有自己的幸福。你懂吗?” 李书雅眼眶红了,低下脑袋。 “是这样的吗?你和我哥真的再没有可能了吗?你真的不想听听当年事情的原委吗?” “恩,不想了。没意思。好了,我真的该走了!你快点忙自己的去!” 说着决然转头。 不是自己虚伪,是真的不想了,尽管当年那些事情曾深深伤害了她,甚至一度让她崩溃,可经历了这十年,一切都已经淡了。也许,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逃不过时间的磨蚀,再深再痛,也终究有消失的一天。 ------------ 8 有女云容 天色有些阴沉,灰蒙蒙的天空像积了层厚厚的尘垢。 休息室里,透明的玻璃茶几上,放着杯刚刚冲泡好的黄花云尖。削尖扁平的茶叶,在一泓清澈杏黄的汤色中,匀齐簇朵,芽芽直立,栩栩如生。丝丝茶香,香馥若兰,清高持久,沁人心脾。 呷上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甫一落座,马上就有一位女职员殷勤地凑上来,问道是否还需要其他的饮料。苏青素来喜爱喝茶,况且眼前摆着的还是这极品绿茶,哪里还会想要其他的。 苏青这次到同城房产来,是为了中林与其合作的第一个项目的策划与宣传问题。项目谈完,顺便到休息室坐了一会儿。 片刻后,苏青向招待的小姐道了谢,走出休息室步入电梯。 方下得楼来,雨滴便落了下来。从一开始的大颗大颗,逐渐演变成一片一片,雨幕瞬间而成。夏日的骤雨来得太快太急,白花花的水帘下,是人们仓皇逃窜的模糊身影,车辆冒雨缓行之下,不断有雨水从车身一拨一拨地倾淌下来,车下积水急流汇聚。 不一会儿,路上的人与车渐至稀落,最后,竟只剩下三三两两。 苏青站在檐下,望着满天倾倒的水幕,一脸愁容。 慢慢地,雨势渐渐小了些。下班时间也到了,陆续有人从同城大厦中走出,有的看了一眼雨势又折返回去,有的则比较心急,直接冒雨就冲了出去。 苏青犹豫一下,咬咬牙,双手平举,将手里的包横在头顶,正欲跟着那些人冲进雨幕时,一辆车缓缓在她身前停下。苏青定睛一望,很豪华的一辆黑色宾利,这车似乎在哪儿见过。 她还在暗自忖度,车窗已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男人的侧脸。 “苏小姐,需要帮忙吗?”男人戴着一副墨镜,转过头来。 苏青微微一愣,他怎么会在这里?尴尬地将顶在头上的包放下来,望了望身边投来惊讶目光的人群,不自在地笑了笑,“哦,不用了,您先走吧!这雨,应该就快停了吧!” 男人不再多言,重新转回头去,苏青以为他会马上把车窗升起,然后全力发动引擎,飞速离去。毕竟,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好心却被人当面拒绝,心理上还是会有些不平衡的吧。 “你真不走?”男人却再次转过头来,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沉静的眼。 “容天,谁啊?” 忽然,一个柔美的女声从副驾驶座传来,接着,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苏青的视线。她俯低着脑袋,自副驾驶座探过头来,扬起脸,越过中间的江容天从车窗里看向苏青。 这是个看上去有些娇弱的美丽女子。 笑意盈盈的巴掌脸上,五官精致不失韵味,波浪卷发如海藻般茂盛,一身新潮洋装让她看上去像个洋娃娃。 “苏小姐,啊,你是中林的苏经理吧!”女子的语气里颇有些惊讶。 苏青点头,“对,你好,我叫苏青!” “苏小姐,现在雨还很大,可能暂时停不了,你要不上车吧,我让容天送你一程!” 不知怎的,这话让苏青听起来有些微的不舒服。刚才好像是江容天主动说让她上车,这会儿怎么变成她让他了! “还是算了吧,我就不妨碍您和江董了!你们还是快走吧,这儿不能停太久的!” 话未说完,江容天猛然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恭敬的笑,重又将头转了回去。 “上来吧,客气什么!这点面子都不给,以后还怎么一起工作合作啊!对不对,容天?” 江容天没做声,只是斜眼看了看苏青。 苏青便不好再推辞,拉开后座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即使动作迅速,肩上仍是淋到了雨。女人很细心,立马递了张纸巾上来。苏青连声道谢,接过纸巾细细擦拭。边擦边用余光细细打量前座的二人,心中暗自思忖,这女子究竟何许人也,居然和江容天关系如此亲密。 汽车发动,重新驶入雨幕之中。车窗上,雨水汇聚成流,将视线与外面的世界阻隔开来。 “苏经理”女子回头,看着兀自出神的苏青,“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苏青歉意地笑了笑,点头。 “我是同城销售部的副经理,我叫曾云容。以后在工作上,还请多多关照!” 苏青微微吃了一惊。曾云容,原来她就是曾云容,当下A城房地产界的新星,以雷厉风行和高超的谈判技巧而著称。真想不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年轻貌美,完全不像传说中的严谨苛刻,高高在上。更奇怪的是,她和江容天的关系看上去非比寻常,难免让人好奇。 “哪里,您客气了,彼此关照就好!”苏青客套地周旋。 曾云容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回到前座。苏青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内心绝非如外表般柔弱,那天生注定的领导者姿态,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苏经理,我私下里可以叫你苏青吗?你也可以直接叫我云容,下班之后我们就是朋友,不必把工作中的称呼带到生活中来,你说是不是?” 苏青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点头,“当然可以了!” “那,苏青,你住哪儿,我叫容天先送你回家吧!” “不必,先送你回家!” 是江容天,他忽然微微侧头,斜望着曾云容脱口而出,语气不容置喙。 “苏青住得肯定比我近,先送她不会需要绕路。”曾云容也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我找苏小姐还有点事要谈,你先回去。”江容天不动声色地不再看曾云容,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静默,三秒。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 江容天没答。一时,气氛有些冷凝,只剩下雨声砸落的声音。 苏青也觉得有些尴尬,在脑中拼命搜寻着能够缓和气氛的话语,却怎么也摸不出头绪来。最后,只傻乎乎地冒出一句,“啊,那个吊饰真漂亮,在哪儿买的?” 没人应她,苏青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无聊。半晌之后,曾云容终于再次开口。 “那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有两个,一个挂在这里,一个在我车里。苏青你也想要么,不过这一款只有情侣配的,你要的话,下次我去英国再给你带两个回来吧!” 苏青扯了扯嘴角,“谢谢,但是不用了,带了没地方挂,我没有买车。”也没有情人来挂另一只。 之后,车内陷入沉默。 苏青静静望着窗外,水帘渐趋稀薄,路边花草零落,地面被冲刷得泛起亮光,积满尘垢的广告牌也焕然一新,灰色天空背景下,高耸的危楼在稀疏的雨帘间,竟透出点凄凄的悲凉。 曾云容的家确实要比苏青家远得多。当高楼已成远景,繁华已然悄褪,苏青才醒悟,曾云荣居然是住在市郊的。 此时,雨已经很小了,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滴,时不时地落在路边的小池塘里,酝出一圈水波。 车继续前驶。几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苏青转头,只觉眼前一亮,居然有这样的别墅。面积不大,却足够精致华丽,白色的栅栏围成一个小院,院里有秋千,木马,花草满庭阶,外墙是淡蓝的,屋顶是粉紫色。 这时,雨已完全停住,半落的夕阳挤出云层,露出一丝橙红的微光,在天际划下一道红线,雨后的花草冲洗得盈盈发亮,空气里都是泥土和植物的清香,自然恬淡。 一切,都彷如童话里走出来的幻境。苏青看得有些痴了。 “苏青,要不要进去屋里坐坐?” 苏青还沉浸在这幅夕阳画卷中,反应有些迟钝。 “你先进去吧!”还没等苏青开口,江容天抢先一步,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曾云容静默两秒,推门下车,“苏青,那你们慢走,容天,你路上开车小心,我先回去了!” “好,你慢走!” “再见!”江容天冷冷丢下连个字,油门一踩,车飞驶前去。 ------------ 9 夜色妖娆 一路无话。 苏青抓着门把,假装着看窗外的景色,却是斜着眼偷瞄了一下前座的人,没动静,只好接着看风景。 到得市区时,夜华初上,人潮渐至。路灯早早亮起,昏暗的天色里,灯光并不明显。兴许是雨后的空气异常干净馨香,街道上较以往要更加热闹。 有情人手牵着手,有老人领着孙子,有互相嬉闹疯狂追逐的小孩子,有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牵着自己的儿女。 傍晚的城市,静谧而祥和。 江容天放缓了车速,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苏青好奇地转过头来,江容天却半天没有声响。 “江董,你有事情要下去办吗?” 没有回答。 苏青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仍是没有回应。 “额,如果您现在要忙,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反正雨停了,这里离我家也不远。今天,真是谢谢您和曾小姐了!”说着,旋身准备下车。 “苏青,你饿不饿?” “啊?”苏青停下动作,怔怔地望回来。 “我问你饿不饿?”江容天依然没有回身,声调却调高了不少。苏青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 “已经不早了,吃完饭再回去吧!”语毕汽车已经发动。 又是这样!每次都不过问她的意见就替她决定,他又不是她的老板!苏青心里愤愤不平,却没有说出口。掏出手机给苏彤挂了个电话,叫她自己先吃饭。 “你平常都吃什么?”江容天问。 “米饭!”苏青没好气地回答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青昏昏沉沉地歪倒在后座上,意欲去会周公之际,才猛然惊觉,他们这已是出了市区。城市的霓虹飞驰后退,路灯渐稀,人烟渐薄。周围已有了环山,趴伏在黑黢黢的夜色里,似野兽的背脊。 不一会儿,车停了下来。江容天率先下车,苏青赶紧跟着下来。 路旁,有一座小巧而别致的餐馆,通明灯火的映照下,小餐馆显得异常精美。抬头望去,招牌上几个古雅的大字,“野生珍品坊”。在这偏僻幽寂的山旮旯里,这里可真算得上是人间天堂了。 方到得门口,便有一个穿着大红旗袍的小美女便迎了上来,笑得嘴都咧到耳朵边上去了。 “江董,欢迎光临,您可真是好久没来了!” 江容天淡淡地笑,举步迈入。 “快,小兰,今天来贵客了!你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去江董的包厢伺候着!” 音落,一个身着青花小衫的女孩应声而出,清脆地答应一声,直奔江容天而来。 “江董,请!” 苏青跟在二人身后,一路观察着周遭。这里的包厢都是用半透明的宣纸围成,宣纸上画着各式国画,或山水,或花鸟,或美人。但每张画却必不雷同,绝无重样,画风也不尽相同,却都让包厢显得优雅而闲适。 江容天的包厢位于走道的尽头,其他的包厢离得很远,若想要清净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进到内里才发现,这里的宣纸上,印的不是画作,而是字。 那是一幅草书,字迹飘逸如流云,俊秀如险峰,潇洒如游龙,却又不失该有的风骨。 最让苏青惊讶的是,包厢内的摆设简洁到只有简单的复古繁花红木方桌和雕花大红椅子,而且各只一张,再无其他。 “请再加一把椅子过来!”江容天对身旁的服务小姐吩咐道。 “好的,就去!请二位稍等!”女孩飞身出门。 苏青环看四周一圈,最后定睛在身后的那副字上。仔细地将其端详了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位名家的作品,随口便问,“这字是谁写的?” “我!”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苏青蓦地回头,对面的江容天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正端着朱红的小巧茶杯饮茶。她惊讶地看着他,这字怎么可能是他写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满身沾染着铜臭,唯利是图,有时候甚至不择手段的商人,他怎么可能写得出这幅字? “不相信?”江容天眼皮也没抬,却仿佛看到了她不可置信的表情。 苏青蹙起眉头,诚实地点了点头,“有点!你喜欢书法?” 江容天看她一眼,走向雕花窗栏,望着窗外,“算不上喜欢,琴棋书画皆能怡情淡性。像我们这种人,见多了商场黑道上的鱼龙混杂,尔虞我诈,难免心中郁积。只能靠这些来排解了!” 苏青也走上前去,站在江容天身侧。窗外是一池湖水,一轮银白新月和几颗疏疏朗朗的星子,倒映在幽暗的湖水中,聒噪的蛙鸣衬着寂静的夜色,仿佛回到了童年的美好时光。 “你也会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么?” “苏青,你首先回答我,世上有万能的人么?” 苏青忍不住抬头看他,望见的是那双比窗外夜色更加迷人的双眸,那里正闪着某种奇异而细碎的光芒,比眼下那月色下的湖面还要耀眼。 “你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有此一问呢?世间的烦恼无穷无止,它们的终结,也只有在生命结束的时候吧。” “人总有无法掌控的东西,就算再强大,也有弱点,也有软肋。” 他转头看向渺渺天际,那里黑沉沉的,仿佛无底洞般,有种令人沉溺的恐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带着点无奈,甚至带了点哀戚。 苏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容天,他在世人眼中一向是孤傲的,自信的,沉稳的,万事皆在鼓掌之中的王者,可此时的他,竟完全不似那般。这,是错觉么? 苏青望着那一池夜色,心墙似乎不再那么高了。 “江董,椅子搬来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服务员的声音。 “进来!”江容天瞬时回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 “坐吧!”江容天从窗栏边走回去,招呼了苏青一声。 果然是错觉啊!苏青心里笑道。 “好。” “江董要些什么?”青花小衫的服务员恭谨地问道。 “老规矩。” “好!请稍候,马上就好!”女子转身,出门时将门带上。 桌上摆着紫砂壶,里面盛着上好的乌龙茶。 苏青低头喝了口茶,“为什么我们来之前只有一把椅子?” 江容天从嘴上撤下茶杯,动了动嘴角,抬起眼端详着苏青。 “我一个人只用得着一把椅子。” 苏青愕然,低下头继续喝茶,心里却莫名有种恐慌。 “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苏青拉开椅子,站起走出包厢。外面的空气果然自由多了,她深呼吸两次,朝卫生间迈去。 卫生间也是古雅的装饰,只有那面大镜子,与这风格颇显不合。 苏青双手撑在流离台上,腰背微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抓抓头发,苏青的心有些乱了。 回到包厢的时候,江容天正在翻阅文件,桌上已摆满杯盘碗碟,碗碟中菜色多样,远远望去,颜色艳丽,斑斓多姿,很是好看。苏青心下一喜,看来今天有新鲜东西吃了。 走近一看,登时瞠目解释。那绚丽多姿的菜肴,不是什么鸡鸭鱼肉,而是由各式素□□心制成的菜色。模样倒是精美异常,淡青绿色的小瓷碟中,堪堪摆出各式动物姿态,形象生动,活灵活现。不过,再如何匠心独运,精巧美观,其本质不还是些野菜么! “怎么?不喜欢?”江容天抬起眼睛问道。 “没,没有。”苏青讪讪地入座,见江容天已经开动,便也抄起筷子拣了一盘纯绿色的蔬菜,入口,恩,味道好像还不错。 “你那是滑炒脊丝蕨菜。”江容天边吃边说道。他吃相优雅,从容不迫,每个菜最多动两次,和对面坐着的苏青完全不同。 “这是刺嫩芽,蒲公英桔梗汤,马齿苋粥,凉拌马兰头,芦蒿炒香干,荠菜春卷,香椿芽煎蛋饼,清炒芦笋。”江容天一连把一桌子菜名都报了一遍。 “江董?”苏青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吃着,还不忘开声。 “什么事?” “你是素食主义者?”望着这一大桌子的野生素菜美食,苏青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问出这个问题。 “不是。” “那为什么桌上全是素菜?” 江容天抬起头看她,“怎么?不合胃口?” “也不是,味道还行,恩,挺新鲜的,也很嫩!现在的野菜已经不多了,想必物以稀为贵!”苏青运筷如飞,看哪样好看拣哪样下手。 “这里不提供荤菜。如果你想吃肉,下次换地方好了!” 这算不算变相邀约? 苏青没怎么在意,全身心地对付着满满一桌的佳肴,连连点头称是,“恩恩,下次我请你,一定带你去个有肉的地方!” 江容天一愣,手上顿了顿,望着对面忙碌的苏青两秒,才接着吃。其实,他只是山珍海味吃太多了,得了富贵病。 之后的时间里,某人已经没有闲工夫说话了。 “苏青,你觉得曾云容怎样?” 苏青顿住筷子,从大堆吃食中抬起头,江容天已经吃完了,正悠然地靠在椅背上,眼里沉静如水。西服外套已经褪下,挂在身后,领带也取了下来,衬衫的第一粒扣子松开了,微微露出结实的胸膛。 室内灯光柔和,淡淡光晕下,江容天全身心地放松下来,身体不再笔直紧绷,连带着表情也是慵懒的,闲适的,完全没有了平时江董的架子。苏青微微有些发怔。 “你说曾经理么?很好啊!”苏青随口答道。不想江容天却紧追不舍。 “哦?好在哪里?” 苏青低下脑袋,继续夹起一筷子春笋,放在嘴里边嚼边答,“长得漂亮,能力又好,学历好像也很高。恩。。。” 本来已经可算是答完了,苏青不自觉看了一眼江容天,他正一脸沉思的表情,仿佛在回忆着曾云容是哪般模样,竟不受控制地脱口补了一句,“和江董您很配!” 按照预想,这下他该满意了。却不料,江容天一听完,脸色骤变,那慵懒轻松瞬间消弭,重新变回那个冷酷不容人靠近的江董事长。 “吃好了吗?吃好了就走吧!我很忙!”语毕,抓过外套穿上,便往外走去。 苏青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脸变得比天气还快!赶紧再扒了几口,跟了出去。 快步走到前台,江容天对价钱问也不问,便取出一张信用卡递给收银员。对方恭谨地接过,“江董,您的贵宾卡打八八折之后,是一千二百八十元!” “恩。”江容天淡淡地回了一句。 怎么会这么贵,不就几个做的好看点的野菜么!苏青心下愤然,却没说出口,她当然懂得,这是他们有钱人的消费方式与习惯,若是要价要低了,只怕还会让他们自觉降低了身价。这就是有钱人追求的所谓的优越感,凡事面子摆在前头。 出了门,江容天仍是一言不发,长腿长脚,正常的步伐就已经让蹬着高跟鞋的苏青吃不消了,这会儿更是迈得飞快,好像是真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 苏青暗暗叫苦,却也只是默默跟着,不曾开声叫他停下。江容天拉开车门坐进去,等了一会儿,却见身边的副驾驶座仍是空着,侧头看去,苏青正站在车窗前三米处,静静地看着他。 月色升起,银白光辉轻盈挥洒。苏青就这样站在月光中,安安静静地,有风拂过,裙摆发丝飞舞起来,纯洁美好得似从从那轮新月中飞下来的一般。 江容天望着月下那个身影,元神仿佛已经出窍,飞到了那个身影前,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拥住那个影像,却又怕在碰到的那一刻消失不见,烟消云散,如梦一场。 “江董!” 苏青幽幽出声,江容天这才从那场雾一般的梦境中醒转。 “我,那个,”苏青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上车!”江容天稳了稳心神,命令道。 “那个,”苏青垂下眼帘,觉得还是无法出口。 “哪个?”江容天有点不耐地回头问道。 苏青未答,低眉沉默两秒,“虽然江董很有钱,虽然这顿饭资对于你来说微不足道,但是,于我而言却会良心不安。” 江容天轻蹙眉头,歪过头似乎是让她把话说完。 却见苏青拉开皮包,掏出钱夹,翻看了半天,最后取出六张微皱的鲜红人头票和一张五十人民币,走到车窗前递给江容天。 “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是,上次那件事情还没来得及感谢您,所以,这顿饭理应我请的。” “那为什么只给六百五?”江容天什么都没多说,伸手将钱接过,一脸理所当然。 这完全出乎了苏青的意料。她预想着,江容天要不是大发雷霆就是气得把她丢到路边扬长而去,至少,退一万步说,鉴于他作为一个骄傲自大到漠视所有人的有钱人来说,这钱,他是绝不会收下的。 可是,结果却恰恰相反。 “是一千二百八才对!”说着,江容天翻出钱包,打开,翻找着什么东西。 “咳咳,不用找了!”苏青看到他走出饭店门就将□□顺手扔了,“我知道是一千二百八!” 江容天停下动作,又转头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可是,我今天钱没带够,”苏青窘得脸都红了,幸好天已经黑了下来,月色朦胧,应该看不出来。 “但我带了信□□,要不,您在这儿等会儿,我现在就去取?” 江容天当真将四周环视了一番,才回头很遗憾地丢了一句,“可惜了,没有取款机啊!” 苏青闷闷地站在那儿不吭声了。 “你先欠着!下次再请我吃饭!上车!” 苏青愣了愣,彻底败给他了,蔫蔫地答应,乖乖上车。 黑色宾利驶入墨色夜幕中,缓缓消失。 ------------ 10 归途险情 皎洁月色下,一辆黑色劲车行驶在空寂路上,回环穿行于环山群绕之间。 路边是大片的树林,高大的乔木高耸直入灰暗的天际,在路面投下幢幢暗影。苏青仰起脸,看着那些枝丫交错在风中,舞动着静夜月光,仿若披着银纱翩翩舞蹈的高挑少女,轻盈而神秘。 远方有绵延不绝的群山峻岭,巍峨雄壮,守卫着这片宁静的土地。狭长盘旋的山路自幽深的山络间蜿蜒开来,回旋着山林的幽谧。 这真是片雄奇俊伟的土地。苏青忍不住心中感慨。 路面颠簸不已,但车内却相当平稳。江容天的车技固然不错,可最主要的还是在于这台价值千万的豪华轿车的性能已经优越到无可匹敌的地步了。 不几,车辆驶入高速公路。路边树影依旧,却不见了连绵山岭,多出的是几户人家,星星点点亮着微黄的灯光,在夜幕中眨着眼。 “江董,我们刚去的那地方叫什么?” 从上车二人便一直未开口,苏青打破沉默。 江容天没有回头,眼睛盯着前方,宽大的手掌扶在方向盘上,坚毅的侧影在微微月晕下,竟透着股令人说不出的心动。他没有马上回答,仿佛没有听见苏青的问话,只是嘴角微微抿起,证明他并不是没听见。 沉默半晌后,苏青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撇撇嘴,正欲转回头。 “那里叫,”顿了顿,“望青崖!” 江容天的嗓子有些紧绷,说话的声音仿佛被鱼刺掐住了。 “望青崖?”苏青心下微微一动,侧着脑袋看着他,皱着眉头疑惑地回了一句。 “对。是叫,望青崖。” “是哪三个字?怎么写的?” “有空自己去查!”江容天状似不耐地回道,脸绷得紧紧的。 苏青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这有钱人的心思果然难以揣度,脾气也暴躁得很,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瞬便是雷电狂狷。还是不要理他了,见怪不怪。苏青郁闷地转头,望着车窗外一地银白,心里念道,望青崖,好美的名字。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过往的车辆并不多,且大部是体积庞大笨重的货车,载着满满一车货物,从身侧飞梭而过的时候,仿佛就要倾轧下来,看得苏青好不心惊。 前方一点亮光渐渐清晰,愈加亮眼,刺目的车灯将夜划开一道口子,直直戳如眼中,扎得人都睁不开眼。这车开得也忒快了,不一瞬,已经近在身前,呼呼车鸣灌进耳朵,萧萧风声擦耳而过。 苏青不自觉地回头看去,眼峰追着那辆车,满满一车的货物,撑得车顶的防护膜都要垮塌了,加上速度快得惊人,那些货物看上去马上就要翻倒下来了一般。 怎么也没人管管?那辆车搞不好会出事吧? “嘭!” 脑海里将将出现这个念头,巨大的一声碰撞声如巨雷般响过耳际。苏青的心猛地狂跳了一下,脑际仿佛被震得抖了抖,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车门把手。 抬眼望去,只觉脑中轰鸣一片。 “停车!”苏青用力大叫了一声。 江容天却没什么反应,依旧开车前行。 “停车,停车啊!我们后面发生车祸了,快停车!” “那不关你的事!”江容天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冷开口。 苏青怔了,她怎么会忘了,身边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他不去残害别人已是慈悲,又怎会出手去救不相干的陌生人。可是,她并不是他。 “没错,是不管你的事,可我不是你,我不可能做到和你一样,见死不救的事情我一辈子都做不出来!所以,请你停车,我要下车!” 江容天额上青筋突起,却仍是未将车停下,声音冷得吓人。 “那种事情自有人去管,不差你一个!” “你!”苏青气急,“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自私?现在这条路上根本没多少人,那辆大货车已经肇事逃逸了,谁来管他们?” “你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我不行。你给我停车!停车!”到最后,苏青几乎是吼出声来的。 “吱!”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之后,车猛地停下,苏青一个不妨,脑袋撞上了玻璃,迅速青了一块。即使如此,她仍是不管不顾地推门下车。 夜凉如水。雨后的路上仍有湿意,潮润荡漾在空气里,和着微风吹来,竟激起阵阵寒意。 苏青拼命跑着,脚下时不时溅起几滴水渍,染上素淡的裙摆。她早已顾不得这些,眼前救命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 忽地近旁响起汽车的鸣笛声,江容天开着车跟在她身侧。 “苏青,”江容天在车上喊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苏青不应,接着跑。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肇事司机已经跑了,被救者醒来之后的反应你考虑过没有?” 苏青额上已经有汗,她抬手随意地擦了擦,喉头也有些干涩,胃里在抽搐,但她却不能停下来。 “你,不用,说了!”苏青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道,“我,知道,但,如果,因为,顾忌有可能,承担,莫须有的责任,而放弃生命,在眼前消失,我宁愿,选择去救人!” 因着体力不支,她的声音在风中破碎开来,散落在茫茫夜月之中。 江容天没有说话,他停下车,看着那个奔跑的瘦弱身影,正奋力前行,越来越远,还有那微弱却如誓言般凛然的立场宣告,愣了神。 苏青只觉得耳中嗡鸣不止,胸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喉头涩到生疼。倏然,手被人从身后擒住,转身,江容天一脸阴晴不定地望着她,手里死死攥着她的胳膊。 “你,你放手!”苏青哑着嗓子叫,气喘使得那些本该愤意滔滔的话语变得绵软无力。她扶着胸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瞪视着身前的江容天。 江容天盯视她两秒,便拖着她往回走去。苏青急了,恨恨地要去甩脱他的手,“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 江容天手如铁钳,哪会这般轻易放手。走到车前,将苏青甩进车座,大力锁了门,自己快速走回驾驶座。 苏青的心瞬间往下掉去,他这到底要干什么!自己不愿意救人,也不让她去么?苏青使劲敲着车玻璃,“江容天,你疯了!让我下去,你不能这么做!” “系好安全带!” “你!”苏青愤然转身,“你没资格这样做,你放我。。。啊!” 这一声还没喊完,车已经嗖地一声飞出去了。 苏青从来没有飙过车,当然无从得知飙车所带来的速度快感。可是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风在耳边已经听不见了,路旁的景物模糊成一大片,刷刷地从眼角飞掠而过,整个人仿佛被抛向了半空,漫步在云端,她几乎克制不住尖叫。 这种眩晕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几秒,车便再次停住。苏青死死抓着门把,只觉得胸腔胃里被人翻搅了无数遍,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晃了晃头,视线中的景物才渐渐清晰。 “下车!”江容天说完这两个字便先行摔门下去。 苏青不明所以,探头望去,车窗外的公路边,一辆银灰色轿车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车头已经破损,瘪了下去,挡风玻璃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借着月光,可以模糊地辨认出,车尾的低调却足够醒目的宝马标志。 原来,江容天把她塞进车里,是要带她回来这里。他有他的骄傲与坚持,却终究还是随了她的意。 伸手推门下车,走到宝马轿车近旁,朝车里望了望,里头横着两个人,一动不动,看来都已经昏迷不醒了。 再近一点,苏青心下不禁骇然。驾驶座上司机的脑袋上正汨汨淌血,但由于系上了安全带,人本身没有脱离座椅。但是,他身旁的另一名男子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只见那人全身血污,面容掩盖在深褐色的血渍之下,身体已经横陈在车前台板上,想是上车时没有系安全带,车祸之时便整个人飞向了前座,砸在前挡风玻璃上了。 “先打120吧!”江容天远远望了一眼,淡漠地开声。 苏青这才反应,慌慌张张掏出手机拨号。可能是地处偏僻,信号不太好,拨了几次才通。苏青以自己对这方位仅有的一点认识,和平生所学词汇将事发地点描绘了一遍。 夜很静,远方升腾起纱般迷雾。苏青收起电话,眼望着那里,心中却是惶恐不安。 “打完电话了就走吧!”语毕,江容天抬腿往回走。 苏青转眼望了他一眼,“等救护车来了再走吧!” 江容天脚下一顿,重新转身,“苏青,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难道你真想惹得一身骚才肯走开?” 苏青眉头微蹙,低首,“要走的话,你先走吧!”他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又何必强求。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 江容天沉默半晌,阴沉着脸,“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说完抬腿迈上车,大力甩上车门,呼啸而去。 苏青转眸望向缓缓沉入夜色中的黑色宾利,也许他说得对,她很快就会后悔,可是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会后悔,却还是得做。 事实证明苏青的预感没错,那种恐慌仿佛来自第六感,准确到可以预知。二十分钟过去,路上依旧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丝车影,连过往车辆都不见,救护车更是不见踪迹。 新月依旧当空高挂,凉风依然轻柔,树影仍是婆娑,夜,还是那样静谧。 苏青死死捏着手包的手带,惴惴不安地看向那辆狼狈不堪的银灰宝马,它正一动不动地,仿若死神般死死盯视着她,盯视着车里的两条鲜活的生命。 她缓缓地挪到近前,深吸一口气,再次俯首看向车内,一切和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无二,苏青却可以感觉到那里的生命气息正一步步地流逝,消散,微弱。她急急退开,离得远远的。恐慌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她战栗地抬手捂住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她再次掏出手机,按下急救号码,怀着最后一丝希冀问询救护车何时才到,却仍是被无情地告知对方找不到具体方位。苏青仿佛被泼了盆冰水,手脚顿时冰冷,却仍是将方位再次叙述了一遍,对方却只是草草对答,估计以为她只是无聊的恶作剧者。 收线,抬头张望,空旷的视野内只有静夜的痕迹。 “有人吗?”她大叫出声。回答她的只有几声虫鸣蛙叫。 “请问有人在吗?救命啊!”她感觉到了颤抖的声音,出口便消弭于空气之中。 “有人在吗?”不知喊了多少遍后,最后这声已变得无奈而无力了。 是的,江容天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她不该一时意气,不该将他赶走。现在,谁又能来帮她? 月纱稀薄,星子寂寥,苏青的无力地垂下手,身影在路上被拉得斜长,看去竟是如此孤独与无助。 苏青再次将眼光移到那辆车身上,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出人命。既然没有人来救,只能自己救自己了。天无绝人之路,至少现在,她还会开车。 想完,脚上已动,迈向车前。鼓足勇气后,伸手拉开车门。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她已管不了这些,深呼吸,探手过去试探二人的鼻息,那司机还好,只是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了,而另一名男子,伤势较重,气息已渐趋微弱。 苏青松了口气,至少还活着,活着就好。确定了这个,她已然镇定了下来,伸手解开座驾上司机的安全带,将其推至一旁的副驾驶座,却不敢去动另一个男人。她深知,伤了内里的人是最不能乱动的。 正欲抬身上车,有车声传来,紧接着一道强烈的光线打来,照在苏青身上。苏青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只听得车门一开一关的声音,两秒之后,手臂便被人擒住。 天啊,苏青的心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居然是江容天。不同于之前见到他的害怕与敬畏,此时的她,只觉得再次有了依托,不安的心看到了可以稍许停留的岸。她竟不受控制地反手抓住了江容天擒着她的手。 刺眼的灯光中,江容天背光而立,看不到表情,苏青却可以想象得到。他像个睥睨天下的神一般,那样冷然地睥睨着她,看着她的慌乱与无错。此时此地,苏青却不再反感这样的注视,他宣告着一种掌控,一种君临天下的威慑,那让苏青感到了安全感。面对着如此接近的死亡,她不再是一个人。 “苏青,”江容天开口,“你真是头牛!” 苏青只是呆呆望着他,嘴唇动了动,指甲掐在他的臂上。 “下来!”江容天一把将苏青拉下车,自己坐了进去,“你去后座呆着!”却在看到两名伤者时,脸色骤变,已经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竟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苏青还没回神,乖乖地去到后座。 方一坐稳,车飞离而去。 苏青回头,看着身后愈来愈远的灯光,那是江容天的宾利未来得及熄灭的车灯光。 “你的车怎么办?”苏青脱口问道。 “现在还知道担心我的车?之前怎么都不担心自己?”江容天冷声答。 苏青低头,沉默下去,不再开口。 “不过,也幸好你是头倔牛。”江容天看向身旁的两个伤者,自言自语地道,声音很小,苏青可能没有听见。 气味浓重的车厢里,二人静默下去,只有引擎迅速轮转的声音。苏青再一次体验了飙车的疯狂快意,和着那股冲鼻的血腥味,狠狠折磨着饱受摧残的胃部。 车窗外,夜色朦胧一片。 似乎不多久,城市的霓虹渐盛,灯红酒绿的灯光在车窗玻璃上划过,带出五颜六色的绮丽。路上车辆愈来愈多,江容天却并未将速度减慢很多,一路横冲直撞,超车,闯红灯,不几分钟便猛然停住,苏青本就青了一块的额头再次撞上前座椅背。 “你不要动他们,医生马上就过来!” 撑起头,江容天已经下车,苏青定睛一看,眼前赫然便是市中心医院。 苏青顺了顺气,抬腿下车。脚方一着地,竟不自觉地打起了颤。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骤起,苏青抬眼望去,一大群医生护士呼啦啦从医院大门冲出来,查看了伤者的情况之后,动作迅速地将其抬上担架,飞步进入医院。 一切不过几秒时间。医院门前重新恢复冷寂廖然。 城市上空霓虹耀目,灰沉沉的天空中竟已不见了那几颗星星。 苏青低首看向车座,那里清晰地映出斑驳的深褐色血迹,迈步走向医院,通亮的灯光下,苏青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沾染了血迹,不小的一块,在光下很是扎眼。 走到医院过道时,那里已是忙乱一片。小护士们一个个健步如飞,苏青慢慢地走在其中,和这紧张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到得转角处,突然听到江容天的声音。 “张医生,怎么样?” “年轻的那位没什么大问题,修养几日便可。但是,年纪稍长的那位的伤势,恐怕有些严重。身体受到严重的撞击,玻璃碎屑扎进了身体,需要马上动手术。” 江容天未答,沉默了两秒。 “现在的问题是,伤者的家人必须在手术协议上签字,才能开始手术。” 江容天依旧沉默着。 “江董,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但是,这是既定程序,谁也不能例外的。没人能担保手术的成功性,也没人会愿意冒这个险,担这个责任。所以。。。” “好了,他的,”顿了顿,“。。。家人,马上就到,我会负责联系的。” “是是是,我这就去准备手术!” 白大褂医生忙不迭点头,步履匆忙退去。 江容天缓缓转身,借着灯光,苏青看见他的白衬衫上也染有血渍,几星几点,却比不上他脸上的神情刺目。那是一种疲惫中夹杂着淡淡伤感落寞的忧伤,那张素来冷峻的脸孔,竟然在此时出现了这样的表情。 苏青有些怔忪。 呆呆地坐在长登上冥想着,或许,真的是她把自己看得太伟大了。别人的生命之于她,于他,都只是漂泊的过客,何去何从,与他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普天之下,大部分的人都抱着这样的态度生活着的吧!可她就是不能做到这一点。 “我送你回去吧!”不知何时,江容天已经站在苏青身前,修长的腿立在眼前。 苏青仰起头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事?” 江容天未答,只是那样低着头看着她。 “你,是不是怪我?” “走吧,该回去了!”江容天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 语毕,抬腿往外步出。 苏青站起身,跟在了他身后。 室外,竟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那轮新月掩在了浓云之下。 那车是不能坐了,破损了不说,还到处是血。江容天伸手拦了辆计程车。 “那人,会不会死?” 临上车之前,苏青忍不住开口问。 江容天一怔,眉头微紧,但却马上松开,伸手将苏青推进车门,“不会的!” 苏青凝望着他,直到他坐进车来。 江容天觑了她一眼,“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你见过我江容天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么?” “我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那医生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定会拼了命根子去救的,你放心好了!” 苏青略略一想,竟被他就这么糊弄过去了。靠着车座,昏昏沉沉就要睡去。今天,她确实有些累了。 “他,可没那么容易死!”江容天转回头来,轻轻加了一句。 很快便到了苏青家楼下,江容天轻手轻脚地推了推苏青,“苏青,到家了!醒醒!” 叫了两声,梦中的苏青只是蹙了蹙眉头,却未醒过来。江容天便不再叫了。 “师傅,你打表吧!钱照付给你!” 计程车司机一脸惊讶地回头,看向两个身染血迹的年轻人,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下?” “等她醒了再下。我也想在车里休息一会儿。放心,表照打,钱照给!” 司机本不想答应,这事儿也太离谱了点,可江容天那与生俱来的压倒性气质,倒叫他不能拒绝,只好照办。 车窗外,夜浓如墨,细雨飞烟。 江容天转头看了看睡得正酣的苏青,幽幽叹息,“我没有理由怪你,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得感谢你才对!” ------------ 11 难言之隐 夕阳西沉,残阳如血。 人潮涌动,车流如织,繁华喧嚣渐起。 下班的□□时分已经来临。 起伏幻变的人群中,一个明艳非常的亮丽女子,正拉着一位职业装女性,在人海中缓缓移动。美丽女人神情中带着焦急,隐隐还夹着些许愁郁,职业装女人则一脸无可奈何,清水芙蓉般的面容在晚霞的映照下,竟带着几分娇艳动人。 “沈浪,你有没有搞错?今天可不是周末!”苏青拉住正奋力前冲的沈浪。 没错,明艳女子是沈浪,一身职业装的,是苏青。 一下班,多日未露面的沈浪早已在苏青的办公楼下恭候多时。她穿着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身着海蓝色亮片连身裙,妆容精致无暇,手里抓着她的新手包,两手交抱,一副严阵以待,蓄势待发的模样。见着苏青下得楼来,二话不说,拉着就走。 可怜苏青还提着七斤重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回家继续奋战,结果却是提着它去压马路了。 “不是周末就不可以逛街么?逛街是女人天生的特权,你不知道么?”沈浪头也不回,拉着苏青继续在人潮中如蜗牛般挪动着。 苏青甩了甩因提电脑而酸疼不止的手,皱了皱眉,“你是不是一夜暴富了,要不然就是吃错药了?” “你丫头才吃错药了呢!”沈浪一甩大波浪卷发,媚眼一横,娇嗔一句,引来无数惊艳目光。 “好好好,我吃错药了,我吃错药了!那您老人家可不可以放了我这吃错药的回家休息去啊!”苏青一脸讨好地笑。 “不行!”沈浪那厮头又是一甩,拖着苏青的手左摇右晃,“门都没有!今天姑奶奶我要大放血!你得陪我放!” 苏青银牙暗咬,忽然将沈浪死死拽着她的手一甩,沈浪讶异地回头,只见她满面阴沉,心下微惊,这么容易生气?正准备开声劝慰,对面的人却早她一步。 “既然这样,”苏青边说边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往沈浪怀里一塞,“这个太重了,你拿!” 说着,已率先拨开人群,快步走到了前面。 沈浪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电脑,这才惊觉上当,猛地回头,朝着人群里那抹欢快的人影咆哮,“死丫头,敢耍我!你给我站住!” 语毕,蹬着高跟鞋噌噌地追了上去。 很快,暮色来临,天空昏暗下来。霓虹一阵阵如游龙般穿行在城市的缝隙间,打在人们身上五彩斑斓。彻底退去白日的沉闷,人类就此化身暗夜疯魔。城市的彩衣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 两个女人穿行于五光十色之中,沈浪早已提了大包小包,身边的苏青也是左一袋右一袋,但那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身边这个购物狂魔的。 “沈浪,差不多了吧!我的胳膊都要断了!”苏青抬了抬手臂,示意道。 沈浪回头望她一眼,犹豫两秒,“恩,最后再买一件衣服,我就请你吃宵夜去!” “吃什么宵夜啊!我连晚饭都没吃呢!我要去君悦吃羊排!” “美的吧你!你还不如把我卖了来得爽快!”沈浪对她嗤笑一声,便拉着她继续往前。 君悦是一座五星级大酒店,去那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苏青也只是玩笑一下而已。 “进去吧!”苏青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沈浪拉进了某家店面。进了店门,一室浓浓女人肉香扑面袭来。 苏青定睛一望,自己已置身于各式女性内衣的包围之中。 “你要买内衣?”苏青记得半个月之前,沈浪已经买过一次内衣了。半月一换,这也太勤快了吧!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微挑,凑近沈浪的耳根子,“莫非,你们家那位,夜晚太过狂野,不会怜香惜玉,你的新内衣,已经壮烈牺牲了?” 沈浪一听,立时红霞铺面,眼波一转,轻轻将苏青搡开,便转向了样式纷繁的内衣之间。 苏青低头偷笑,回身欣赏身边那些美艳明媚的女人们去了。 这是一家内衣名店,开在这座城市最金贵的黄金地段。所售内衣均是国外进口,动辄就是上千。进店的女人不是高级白领金领,就是阔太豪媳,总之,均是都市中的活在金字塔顶端的女人。也只有她们,有心情有能力去捧这些大牌内衣的场。 内衣不但样式多样,颜色斑斓,设计的独到也是其他普通内衣店产品所不能匹敌的。很多国际上新上市的新品,在这里也能第一时间见到,而且是绝对的正品。譬如,今夏维多利亚最新发布的系列,便在苏青眼前。这无疑也是那些人愿意砸钱逛这里的主要原因之一。 苏青却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一则不缺内衣,二则自己也不是什么有钱女人,赚钱养家的打工族而已。 “青青,你过来一下!” 苏青循声望去,那声音是沈浪没错,但是人呢?眼光逡巡一番,莫非在试衣间? “沈浪,过哪儿啊?”苏秦朝内里走进去一点。 “哎呀,就在离你最近的试衣间啦!”沈浪忽然伸出一个脑袋,娇嗔道。苏青被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是她探出头来开门的那一刻,苏青似乎看到了某些令人遐想的事物。 “咳咳!”苏青咳嗽了一两声,朝周身的人望了望,别别扭扭道,“你是要我进去试衣间?” 话音未落,胳膊上一紧,人已经站在了试衣间内,身后的门同时关住。 苏青愣住了。眼前的女人确实是沈浪,却又不完全是。 暗黑色的蕾丝系列,肩带细弱,犹如沈浪白天鹅般细嫩修长的脖颈,往下,是两块不足两指宽的布片,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布条吧,堪堪挡住那两团柔软顶上的粉红。正是这欲遮还羞之间,那樱花瓣美妙的粉嫩似乎就要破布而出,时隐时现间,让人禁不住浴血沸腾。早知沈浪胸前伟大,却不知竟是如此雄壮,据初步目测,应该是34D吧! 连着那内衣,如果还可以说是内衣的话,之下,是两个稍宽的带子,自胸部两侧一直蔓延至下身的,黑丝网袜。只见那黑丝间,包裹的是两条修长白滑的长腿,延展至大腿三分之二处,那以上的三分之一间,是一条半透明的黑色小裤,额,仔细一看,居然是传说中的丁字裤! 她居然穿着,一套,额,用某些专有名词,就叫情趣内衣! “青青,怎样?”沈浪满面绯红,两手垂在双腿间交握,那两团嫩肉间沟壑纵现。 “沈浪。”苏青瞪圆了两只眼,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咽了咽口水,“我流鼻血了么?” 沈浪一听,惊异地抬头,却马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你,你这是要勾引我还是勾引你家赵坤啊!”苏青怒了,“居然叫我进来!” “我这不是问问你的意见嘛!”沈浪解释。 “问我的意见?我,你这样,会让我今天元气大伤,你知道么!能看不能吃!”苏青压低声音怒叫。 沈浪扑哧一声笑出来,“青青你莫非禁欲太久,连我也想吃?”然后露出一脸委曲求全,“那好吧,那今天我就勉强给你吃一下吧!”说着像条水蛇般向苏青慢慢游去。 “你!”苏青后退两步,帮当一声撞到门板上,顾不上疼,“你居然欺负我这单身老女人!哼,出来有你好看的!” 语毕,拉开门落荒而逃。 身后,沈浪再也忍不住,爆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大笑。 之后,二人再次满载步出那家内衣名店。苏青回头张望一下,确实是名店,那内衣,差点让她兽血沸腾,鼻血喷流当场。沈浪又在一旁闷闷地笑。 苏青回过头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个暴栗,“叫你笑,看我怎么修理你!” “啊!好啦好啦,不笑不笑!”沈浪赶紧讨饶,却仍是一脸憋得欠扁的笑意。 “为了补偿我,你一定要请我吃大餐!”苏青义正言辞,正气凛然地宣布。 “好好好,你吃什么都行。要不要,给你买点补血的?” “补血?吃饭补什么血?” “你刚不是说元气大伤么?肯定是鼻血流太多了,不补补怎么行?” “你!”苏青气得跳脚,却又马上蔫了下去,“你就笑吧!老娘就是欲求不满,怎么了?” “嗯嗯,没没,不过,吃饭之前,你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半个小时之后,二人站在了一家小诊所前。门前车零人稀,店内的白炽灯打在路面上,现出已经破烂的坑坑洼洼。 “沈浪,你?”苏青狐疑地望向沈浪,沈浪却是一脸幽深地看向诊所大门。 “走吧!” 五分钟后,苏青坐在诊所所外面的长登上,茫然地望向店外。偶尔经过的车辆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在暗黑的夜里昏黄的路灯下飞舞,一颗一颗,微小却鲜明。 沈浪坚持不让苏青陪她进去。 难道沈浪生病了?看着完全不像啊,她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哪像生病的样子。倏然,苏青脑中惊现沈浪穿情趣内衣的画面,此时不是因着那香艳,而是。。。另一个念头如攀爬的春藤般闪进了头脑。 半个小时后,沈浪出来了,走到苏青身前。苏青这才回神。 猛然间闻到了一股药味,似乎是草药的味道。低眸看去,只见沈浪手里捏着一包东西,用古旧的蜡黄纸张包着,外面缠着红线。 这时,那位年过半百的老医生也跟了出来。 “沈小姐,你还是叫他亲自过来一趟吧。我这样根据你的描述也不好下药啊!”老医生对着苏青唯一点头,转头和颜悦色地对着沈浪劝导。 “哦,他,他”沈浪吞吞吐吐,“他可能,没空!” “是没空还是不愿意来?”老医生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大框老花镜,正正脸色,“虽说这种病不好治,很多病人都不愿意面对,但是,总归是要医治的吧!不然,后果是不堪设想!你们可要想好了!” 苏青越听越是心惊。难道,严重到这种程度了?难怪沈浪看上去总是有些忧愁。 “那,”苏青看着老医生,又转头随着沈浪,“沈浪,你就听医生的吧!让他来治病,这病又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还是听医生的劝!啊!” 沈浪低下头,手指捏了捏手里的药包,像个无辜的小孩。 苏青忽然有些心疼,拉了拉沈浪的手,“没事啦,会治好的!你别太担心!” 沈浪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那你尽快叫他亲自来一趟吧!最好去大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说着,老医生转头往诊所去了。 二人告别诊所之后,沈浪便一直没有再说话。一直到两人吃完所谓的晚饭,沈浪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饭后,苏青不放心,硬是跟着沈浪回到了她和赵坤现在的家。 一进门,苏青便一把摊在了沙发上,捏胳膊捏退的。 “回来了?”赵坤正从浴室走出来,上身光裸着,只下身围着一条浴巾。透明的水珠未干,沿着结实的肌肉缓缓淌下,浸入浴巾包裹之下的肌理。 赵坤混迹黑道多年,身上有无数条伤疤,大大小小遍布,光着的上身将其展露无疑,仿若雕刻家的杰作。 苏青看着他,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了,双股之间。 “哦,苏青是你啊!”赵坤迈步走向卧室,看到门口的沈浪只是微微一点头,便进了门去。 沈浪一脸落寞。 赵坤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发梢上还在滴水。休闲宽松的家居服,也掩不住他鲜明深刻的结实身形。其实,赵坤长得还是不错的。刚毅的脸型,还有一副性感得能迷死天下女人的好身形。怪不得多年来沈浪对他念念不忘。 只是,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这么年轻,就。。。。 赵坤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遥控打开电视,闲闲地开口,“逛得怎样?” 沈浪端了杯茶给苏青,她知道苏青一向爱喝这个。自己则泡了杯牛奶,给赵坤拿了罐啤酒。 “还好吧!沈浪买得多。”苏青随意回答。 “哦,”赵坤也不看这二人,胡乱转了几个台之后,“你们看什么?” “赵坤!”苏青忽然正襟危坐,声音变得严肃,赵坤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向她。沈浪也一脸奇怪地望着苏青。 苏青看看沈浪,又看看赵坤,在心里挣扎。到底,要不要说。 “赵坤,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赵坤愣了愣,“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干嘛搞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要在平常,苏青肯定会和他吵起来,可是这次,她却出了奇地安静,赵坤在心里有些吃惊。 “你,”苏青支支吾吾,“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此话一出,世界一下子安静了。电视里正播着一条广告,一条关于一所男性外科医院的宣传广告。 苏青手一指,“就去这家吧!听上去还不错!” 赵坤机械地转头,看向电视屏幕,下一秒,回身霍地站起了身。 “苏青,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青也站起身,“你不是不行了么?不行了就该去治,治得好治不好都还是未知数,但治总比不治的好吧!”说完,又低声加了一句,“我可不想看着沈浪这么年轻就跟着你做活寡妇!” “你!”赵坤脸色铁青,转眼望向一旁怔怔的沈浪,“你和她这样说的?” “不是沈浪说的!你不用怪她!”苏青抢先答道,“我知道这病不好启齿,是难言之隐,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吧! “苏青!”赵坤暴吼一声,“你要不要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是不是不行?” “好啊!”苏青也怒了,“你就证明看看!”不经意间转眸,去发现沈浪那厮早红透了脸,这才发觉不妥。 “算了,你还是待会儿证明给沈浪看就行了!” “苏青,你凭什么这样说,你知不知道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赵坤脸色难看之极。 “凭什么?如果你不是不行,为什么沈浪这一阵神志恍惚,为什么还去买什么情趣内衣,还去给你抓药?” 赵坤转头看向沈浪,沈浪红着脸,走过去拉着苏青的袖子,“苏青,你误会了!那药,不是抓给赵坤的!” “什么?”苏青的脸一白,差点晕倒过去,这笑话可闹大了。转脸看向赵坤,扯动嘴皮,尴尬无比地笑了笑。 “我操,你们两个女人到底搞什么?苏青,你是多久没见男人了,还是你脑袋秀逗了?” “赵坤,你,你再给老娘吐一个脏字,你信不信,老娘今晚就让你不举!”苏青怒极攻心,已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赵坤一呆,额上青筋直跳,“碰上你们俩神经,算老子倒霉!”说着摔门进了卧室。 沈浪掩嘴轻笑,这回,苏青的老脸再也扛不住了,“还笑,不都是因为你!” 沈浪连连点头称是,一个劲地安抚着又气又尴尬的苏青。 只是,怪不得苏青。那药确实不是买给赵坤的,可自己的愁闷,和那套火辣异常的情趣内衣,却是为了他。 苏青不知道的是,赵坤自那次从苍狼帮被救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沈浪了。无论沈浪如何主动,都无济于事。这,才是她真正的难言之隐啊! ------------ 12 危情一夜 这个周末,苏青呆在家里,忙着新接手的工作。 苏彤一个人自阳台走来走去,时不时探过头来望望,正对着笔记本看文件的苏青。大概十来个回合后,苏青终于忍不住摘下眼镜,抬头望着那个仍在勤奋移动的身影。 “小彤,你要转到什么时候去,要做运动乖乖去阳台,转得我头都晕了!” 苏彤撅着嘴巴,蹭到苏青身边,和苏青并排坐着。 “姐,你不是答应过要带我出去玩的吗?”苏彤娇嗔。 “不是已经出去玩过了吗?还玩?” 苏青戴上眼镜接着忙,在键盘上运指如飞。 “那也算玩?就把这小区附近的公园啊,一些小景点转了一遍而已,这也算玩啊!我可好不容易来一趟A城呢!” 苏青笑,“你不担心你的高考成绩就尽知道玩,看你到底考成什么样子!” “这个哪用得着担心。依照我的成绩,考A城最好的大学那是易如反掌,小菜一碟,你以为我有那么笨么?” “哎呀,你是在骂你姐笨咯!”苏青上的大学,在A城只能排到第二第三。 “啊,没有啦,我没这样说!”苏彤抓着苏青的手臂开始撒娇,“姐,你就带我出去玩吧,去吧,今天是周末,哪里周末还要加班的,你老板又不给你加班费!” “哎,我说,别摇别摇,我都大打不了字了!”苏青被摇得眼镜都要掉了。 “就要害你打不了字,就是要!” 苏青无可奈何地笑,停下手来,“既然这么有把握考上这里最好的大学,那你急什么,还有四年时间呢,足够你把这城市翻个遍了。” “什么嘛,就是因为要在这里读书,才更要提前熟悉环境啊,难道要到进了大学再熟悉么?这就叫未雨绸缪,领先一步!哎哟!”苏彤没说完,脑袋上挨了一记。 “你丫头,乱用成语,还亏你就要成大学生了!” “姐,你休想转移话题,快,我们走吧!”说着就起身拉苏青。 苏青看了一眼电脑里的资料,那是公关部新到的几个案子,以及前几月的业务记录,才整理了不到一半,不由皱了皱眉。 “小彤,”苏青站起身,“姐真的走不开,要不下个周末,我们再去!” “哦,姐你最近升职了对吧?” 苏青犹豫两秒,“算是吧!” “所以要熟悉工作环境,要加班?” “恩。” “那,”苏彤眼珠子一转,“姐,你看这样行吗?我在A城也有几个认识的同学,前几天他们听说我来了还邀我出去玩呢!要不,我和他们一起出去?” “同学?什么同学?” “哎呀,高中同学啦!我们那是省重点,天南海北的同学到处都有!A城的也不少!” “这样么?”苏青还在犹豫。 “好啦好啦,我晚上十点之前一定回来,我保证!” “六点之前!”苏青板着脸。 “六点?”苏彤眼睛睁得溜圆,表情夸张地叫嚷,“也太早了吧!” “七点,八点,最多八点,不然不让去!” “好好好,八点八点!那我去换衣服!”说着一溜烟跑到卧室去了。 苏青面带宠溺地笑了笑,坐下来继续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青埋头工作,直到夕阳西沉,太阳的微光透过窗纱,跃过窗台,轻柔地浮在微微泛着青色的地板上,飘渺而沉静。 晚风轻抚,软软地飘进来,苏青的发丝随之温柔荡漾。 她抬起头,望了眼窗外,伸个懒腰,抬眼看向壁钟,已经接近七点了。苏彤那丫头居然还没打过一个电话回来,估计在外面已经玩疯了。 苏青一手撑地,一手撑着身后的沙发,将身体提起站立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下了一碗面,以此来解决晚餐问题。 端着面回到客厅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她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几上,眼睛又盯着电脑屏幕,仔细看着文件。 不知为何,却总有些坐立难安。掏出手机,直接给苏彤拨了过去。手机响了许久后,传来了忙音,再拨,仍是如此,一连拨了四五遍,皆是同样的结果。 她忽然感觉额头以下两边的太阳筋突突狂跳起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愈渐深沉的暮色,一动不动。 可能她是玩的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苏青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又在期盼着八点快到,只要时间一到,苏彤便会马上活蹦乱跳地回家来,拽着她的胳膊,告诉她今天自己都玩了些什么新鲜玩意,然后一脸自得地炫耀,苏青眼前仿佛出现了她眉飞色舞的表情,眉毛一上一下地跳着舞。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慢了,苏青望着壁钟的秒针一下一下沉重地走着。 七点五十五分,苏青把眼光望向家门。 五十八,门没有动静。 终于到了八点,苏青冲过去把门打开,有脚步声传来,她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心里想着,等苏彤一到家门,一定要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居然害她白白担心那么久。 脚步渐近,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头,苏彤是穿着跑鞋出门的,可这个声音分明是高跟鞋发出来的啊! “哟,苏青啊!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等人吗?”一个中年妇女颇有些惊讶地望着站在家门口一脸茫然的苏青,她是苏青家楼上的住户。 果然不是苏彤,苏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哦,哦,对,等人,等我妹妹”苏青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又转头问,“您在楼下有没有看到她?” “你是说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小姑娘吧?一看就是你妹妹的那个!” “对对!”苏青连连点头,她的心理又升起一丝希望。 “看见了,但是在早上,她早上出去还没回来么?” 苏青的心又彻底地沉了下去,蔫蔫地应付了几句,关门进了房。 心潮如海浪般起起伏伏许多次,却终是无法平静下来。 她转到阳台上,探头望向楼下,搜寻着苏彤的影子。 小区的路灯下,来往穿梭的人不断,只可惜,却没有苏彤。 到底上哪儿了? 苏青踱回室内,再次看向壁钟,八点过五分。 她走到沙发前,重新坐回笔记本电脑前面,再等会儿吧,说不定真是只是玩过头了,九点之前会回来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心里默念着,强迫自己继续工作。 可这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的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那大片大片的字,映在她的眼中,却没能映入她的脑海。 九点很快就到了。可是,家门依旧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苏青紧紧攥着手机,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她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没有灯,不知道尽头,很累很累。 她再次拿起手机,按下今天已经拨了数十遍的号码。 仍旧没人接。 她沉入一片黑暗的谷底。 苏青迅速披衣下楼,拦了辆计程车坐了上去,随口说了个景点之类的地方。那司机被苏青怖人的脸色吓了一跳,知道她定是有了急事,二话没说,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其实,苏青根本不知道苏彤去了哪里,可她不能坐以待毙,就算将这座城市翻个遍,她也要找到她。 苏彤,你千万不能有事!她心中祈祷着。 在连续找了几个地方无果之后,苏青几乎要绝望了,眼里酸涩不已。她蹲在那里,抱着手臂,脑子里嗡嗡作响。 正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苏青惊跳而起,慌忙从包里翻出手机,一时心急,包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当看到来电显示时,她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仿佛劫后余生的喜悦,却带着很多苦涩,可事实却是无情的。 “喂,苏彤,你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电话,为什么还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一接电话,苏青立马连珠炮似的发问。 对面的电话里没有回音,只有轻微的喘息,若有似无,断断续续。 周遭很安静,只有偶尔经过的车声,那喘息仿佛瞬间放大,声声入耳,飘散在空气里。 苏青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苏彤?”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苏彤,怎么不说话?” 没有回答,依旧只有喘息。 “小彤,是你么?你回答,我是苏青,我是姐姐!” 苏青声嘶力竭的问话仿佛自言自语。 “小彤,你,你别吓我,你,你到到底在哪里?” 苏青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语不成句。 好半天之后,“姐,” 很微弱的一句,却让苏青的心跟着跳动起来,她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可是下一句,却让她差点瘫倒在地。 “救,救,救,我,姐,我,我,嘟嘟嘟” 电话归于盲音。 “苏彤,苏彤,你怎么了,你回答,你至少告诉我你在哪里啊?不然,我怎么找得到你啊!苏彤!” 电话早已切断,当然没有回答。 一阵夜风拂过,吹落几片树叶,掉落在苏青的脚边。 苏青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空寂夜里,危机与恐惧无处不在。 下一秒,苏青就清醒过来。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救苏彤。站起身,重新掏出手机,翻开电话簿。可翻来翻去,却找不到一个真正有能力去救苏彤的人。 最后,翻到“j”开头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那里的名字赫然印着“江容天”。 苏青不记得什么时候存了他的号码,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过。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现在有这个能力的,除了江容天还能有谁。 犹豫两秒之后,握紧手机,按下拨号键。 忙音持续中。苏青只好再拨。她已无其他办法。 第二次,忙音响了很久,苏青正想挂断重新再拨过去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哪位?”是江容天的声音。 苏青梗着喉咙,却说不出话,只能颤抖着手抓着手机。 “喂?”江容天再回了一声,“请问哪位?” 苏青顺了顺气,清清已有些嘶哑的喉咙,“是我!”出来的声音却仍是低哑到不行。 那边一阵沉默。 苏青正想补上一句“我是苏青”的时候,那边却突然接了话。 “苏青,你怎么了?” 这一问,苏青的泪意再次翻涌。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抬眸,远方的辉煌灯火已然朦胧。 “苏青,你说话!”那边在催促。 “江董,”苏青开声,“我想请你帮个忙。” 江容天静默了两秒,“什么事,说吧!”问得干脆利落。 “我想让你查一个号码和一个人的所在地,现在,马上,可以办到吗?” “你等等!”十秒钟后,“好,你说!” 苏青将苏彤的具体情况和手机号码说了一遍。 “你等消息,大概几分钟!” “谢谢!”苏青将手机放在耳边,一直等着。 她神经紧紧绷着,将自己挂在将断未断的琴弦上,无声地折磨。 半晌之后,“苏青,你不要总是这么倔强,会很累的。没人的时候想哭就哭,哭了会好受一点。” 苏青抬手擦了擦颊边滴落的泪,不说话。 “苏青?还在吗?” “在!” “你去天云那边的红夜酒吧看看,你妹妹好在302包厢。” “好,谢谢!”啪地一声收线,苏青疾步奔向路边,拦了辆的士便朝红夜奔去。 彤彤,你等我,姐姐就来了! 此刻,焦虑与担忧早已分少了所有的冷静与理智,苏青根本不会去想,这一去,是否还有归途。 现在的她,心里眼里,有的,只是苏彤。 天云路是A城最繁华的路段之一,其间娱乐场所林立,装潢华贵,消费高昂,并不是苏彤这种学生可以消费得起的。红夜更是这中间最大的娱乐会所,可称得上是整座A城中最高档的烧金地。 苏彤怎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这其中,定有蹊跷。苏青一面担忧着,一面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揣测。 五彩淋漓的招牌下,五彩光束如暗夜修罗般张牙舞爪,设计诡谲的独特标志,高高竖起在头顶。 这标志便是“红夜”。苏青心里泛起一阵压抑。从车上下来,脚甫一落地,便冲了进去。 摇晃的闪光灯下,正展示着人间的光怪陆离,魑魅魍魉。 若隐若暗的光下,女人雪白的肉体,泛着淫靡颓废,娇媚的笑声掩盖在震天的音乐声中。男人暧昧地笑,如黑夜中捕猎的猎豹,带着种慵懒的随意,迷人而危险。 苏青皱着眉头,直接奔向包间区。302,苏青脑子里反复念着,脚下不觉迈得飞快,到得后来竟是飞跑起来。 包厢门紧闭着,苏青喘着气,女人细碎的嘤咛声哀求声和着如雷的乐声飞迸出来。 她哐当一声,一把将门撞开,力道之大,竟从门后的墙上撞下一些细细的灰尘。 门开的瞬间,入眼的一幕,让苏青终身难忘。 室内,光线昏暗,却掩不去那无耻的罪恶。 暗红色的沙发上,三个男人正趴伏着,身体不断向前耸动。 见苏青进来,大惊之下,俱抬起头来,苏青清楚地看到,他们身下压着的,分明是几具雪白的少女的胴体。衣衫虽未褪尽,但脖颈上却有深深浅浅的吻痕,下身的被高高地推到了腰间。 苏青只觉得心中一紧,头皮发麻。她慢慢地向着那座幽暗的禁地走去,越走近些,心中便越是紧张。 走到三米处,停下,她脑中已是一片空白,这一刻,便是阿鼻地狱也无从形容的可怖。 因为,从这里,足以看清那三名女子的面容,躺在中间的,不是她的苏彤是谁?那一瞬,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仿佛思绪已经完全被抽空。 那是她的妹妹啊,她此生如此挚爱珍惜的人,她想一辈子去疼去爱的人,她想用生命去保护爱护的人,现在,居然会毫无知觉地躺在别人身下,任其亵渎。 世界怎么会如此残忍,她到底做了何等错事,需要这样来报复她!若真有报应,也应该冲着她苏青来,为何要伤害她至亲至爱的人。 这一秒,苏青只觉得心被活生生地剖开,血肉鲜明地袒露在天地之间,接受命运的鞭打。 她怒!她恨!她痛! 汹涌的绝望淹没了她。 “哪儿来的疯女人,敢闯老子的包厢,活腻了吧!” 三个男人中的一个忽地跳起,一手提起裤子,一面冲到苏青面前大吼。 “啪!”苏青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反应,手已经掼了上去,清脆的巴掌声夹杂在嘈杂的乐声之中,却显得愈发清晰。苏青嘴唇颤抖,她想骂,却发现自己的脖颈已经被魔鬼掐住。她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人,还有沙发上已经不省人事的苏彤。 那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彻底呆在那里。其他的两个男人见此,立即手忙脚乱地弹身跳起。 “操,哪来的疯女人,敢打老子兄弟!”其中一个冲过来,凶神恶煞地就朝苏青扑上来。 苏青顿时清醒,伸臂一档,男人被推离开去,打了个趔趄。苏青趁机跑到角落,抓起那里的高大灯柱,转身怒叫,“你们过来试试!” 欲再次上前的男人们生生顿住,睁大眼睛瞪视着苏青。 “你们再敢上前,我不怕鱼死网破!”苏青冷声道。 “你!”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你到底是谁,干什么要砸老子的场子,你难道不知道老子是谁?” 苏青扯起嘴角冷冷一笑,“你们就是一群魔鬼,一群禽兽,就算你们是天王老子,我也要你们为今天的事情浮出代价!” 男人们愣住了,苏青那冰冷的语气,几乎透肌渗骨。他们的视线移到摊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幡然醒悟。 “你是,你是。。。” “没错,”苏青打断,“中间那个,是我的妹妹!” 男人们俱惊,又回头望了望女孩们。沉思半晌,其中一个男人附在中间男人耳边耳语一阵。男人大惊,眉头一挑,看向苏青,又担忧地望回。 “这样,这样行么?”有些游移不定。 苏青心中却是如雷鼓般,不好的预感传来。 “什么行不行?你别忘了,要是让这女人出去了,我们明天说不定就得进局子!鹰哥不会放过咱们的!” “是啊!”另一个男人也点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目光忽然转向苏青,带着嗜血的疯狂阴狠,“把这个女人,一起做了!” 苏青浑身一颤,心惊肉跳。他们,难道要杀人灭口? 中间的男人似乎还在犹豫。 “你们不能这么做!”苏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声,“要是你们真的这么做了,有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哦?”中间的男人抬起头看着她,“你难道还有靠山?” 苏青强自镇定,“你们觉得,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凭我自己两条腿,就算把这个城市单过来,也未必找得到你们!” 几个男人相视一眼。 “老大,好像说的也不错!”一个男人说道。 “不错你妈个头!”另一个男人恶狠狠地打断,“这女人一定是在拖延时间!老大,就算有人帮她,现在她只有一个人,谁知道是我们做了她!况且,如果真如她所说,那个人一定已经往这边赶来了,我们更要抓紧时间才对!“ 显然,这个男人够狠够辣,也够聪明。 苏青屏住呼吸,斜眼看了看沙发上衣衫不整的苏彤,心里悲伤与绝望全然涌来,已不知道如何是痛了。 “恩,老二说得不错,”被唤作老大的男人似乎终是下了决心,“那,你就别怪我们了!” 说着三人齐齐向苏青逼近。 苏青只觉得地狱修罗正在一步步靠近。 她后退两步,手里死死抓着灯柱,牙关紧咬。她知道,这一搏,她必输无疑。纵使她再强悍,灯柱只能打倒一个男人,而其余二人则可在此空当擒住她,甚至,杀了他! 死亡的气息愈来愈近,近到身前。苏青退到墙角,三人的身体离她已不足三米。她闭上眼睛,举起灯柱,怎样都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嘭!” 就在这时,门又被一阵大力撞得一声大响。苏青举着灯柱顿在空中。 男人们迅速回身。苏青幽幽转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而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门廊里的光,透过门前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投射进来,与这室内的灯光交汇,消弭。 “好热闹啊!”男人开口。 苏青心中一喜,江容天来了么?可这声音,却好像不是他! “你,你又是谁!”一个男人开声问。 “我是谁?你们不知道么?”男人慢慢踱步进来,走到沙发前,眼光无意间瞟了下沙发,脚下一顿。忽地转身,面色铁青,“你们几个败类!今天就让你们知道我是谁!” 语声未落,人已窜到三人之间,速度快到甚至苏青都没能看清他身形的变换。 “别动!” 那些随从举步欲上前,被男人喝止。 不到三十秒,三个男人便被制服在地。男人带来的手下赶紧上去,将其反手扣住。 “你,你”几个男人喘着粗气,“江湖上有这等身手的人没有几个,能把我和我两兄弟一起制服,你到底,到底是谁?” 那男人拍拍袖子,眉头微动,“我是谁,你们会知道的!哼,对付你们,真是脏了我的手!”说着转头,冷声道,“带走吧!” 几个男人被押了出去。 苏青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依旧抓着灯柱,眼珠子动也不动。 男人走上前,“苏小姐?你没事吧?” 苏青微微动了动,盯着那张脸。 “你,你是?” “哦,我是江董的秘书,我们见过的。” “江董的秘书?”苏青回想着。 “是,我叫宋亦文!江董现在在外地,来不及赶回来,便叫我过来了!你没事吧?” 苏青这才想起,微微点头。宋亦文笑了笑,伸手轻轻将苏青手里的灯柱拿下,放好。 苏青一把冲到沙发前,慌忙拉好苏彤凌乱的衣衫。 “你们先出去!”宋一文对手下吩咐,走到沙发前。苏青赶紧也替另外两个女孩拉上衣物。 “苏小姐!送你妹妹去医院吧!” 苏青忽然猛地抱住苏彤,用手扶着她的刘海,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也不说话。 “苏小姐,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令妹只怕中了那几个败类下的药了,最好还是去医院走一趟!” “不行!”苏青喉咙嘶哑着,“这种事情,去了医院会闹大的,苏彤还是个学生,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她的生活要如何继续下去?我不能那么做!” 宋亦文沉默一阵,“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我可以有办法封锁消息。” 苏青抬头望定宋亦文。 “放心吧!作为江董的秘书,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你要相信的不是我,是江董!” 苏青微微愣神,要相信的,是江容天么?他,能相信么?可能吧,至少,他从来不曾真正危害过她,甚至几次三番出手相助,她是否,早已选择了去相信他了呢! 不管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好,先上医院,不过,务必请您保密!” “知道了!” 苏青转身去扶苏彤,却怎么也扶不起来。苏彤的衣物在这拉扯中褶皱了,脖子里的淤青红痕现出来,苏青忍不住抿着嘴角低低哭泣,却不敢出声。 “苏小姐,我来吧!”宋亦文伸手去栏,苏青抬手挡住。 “不,不用,我想自己背我妹妹去!”于是又跌跌撞撞地去拉苏彤。 “苏小姐!”宋一文叹气,“还是我来吧!” 说着,一把将苏彤抱起。 苏青望了他一眼,瘫坐在沙发上。 “这不是你的错!苏青,你不要跟自己较劲了。我们赶快去医院,已经很晚了!” 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呵呵,是那几个男人?还是老天? 苏青想笑,终究,还是她没有保护好苏彤,这是不争的事实。 ------------ 13 悲伤成河 白墙,白帘,白床单,还有,白如纸张的一张脸孔。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像个破败的布娃娃般,唇色惨白,双目无神,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要将那里看出一个洞来。 “彤彤,要不要吃点东西?”苏青坐在一旁,担忧地问道。 苏彤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地,仿佛沉入了悠远的遐思。 “彤彤!”苏青轻声再唤,却依旧没有回应。 苏青垂下眼眸,泪意上涌,鼻头酸涩。 那夜的情景历历在目。医生的诊断嘱托,依然声声在耳。 “令妹的身体,并无大碍。救护及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需静养便可。只是。”医生顿下。 “只是什么?”苏青抢问。 “只是,可能惊吓过度,或者,留在脑子里的记忆,太过恐怖,造成她精神上的极度压抑。这并不是我们能医治的范围。所以,你们要好好开导她,让她尽快走出阴影才好!” 苏青愣住,阴影么。那夜她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折磨,会让一向开朗的她,从此心理走入阴影。 几天后,苏彤仍是不说话,苏青整日整日地守着她,从朝阳升起,到日落黄昏,再到星子满天。 看着这样的苏彤,苏青已然接受事实。这将是苏彤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坎,她想要帮她,却不知如何去帮,她已经走不进她的心。 又过了几日,苏青如往常一般,守在苏彤床前,跟她家长里短,像在家里一般,唠叨个不停。 空寂的病房内,只有苏青一个人的声音,可空气里明明是两个人的呼吸,这样的反差,让这声音变得如这室内的颜色一般,苍白无力。 苏青一直在忙活着,她一会儿削苹果给苏彤,可苏彤一口都不会动,她又去给她泡牛奶,换床单,整理衣物,束发。苏彤也很听话,只是太听话了。就像一具没有生命和意识的布偶,任由摆布。 苏青拢起苏彤的头发,那发又长又亮,和她主人的脸色一点也不搭调。苏青一点一点地给她拢到脑后,再拿着梳子慢慢理顺,一下一下。 “彤彤,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老是缠着我,让我给你梳头发的。可那时候姐姐不太会给人梳头,只会给你扎冲天炮,高高地叉在头上。每次一梳完,妈妈看见了,总会骂我把你变丑了!呵呵。”还未说完,苏青便自个儿先咯咯地笑起来。 头发已经全部拢到了脑后,苏青自旁边的桌上拿起橡皮筋。、 “来,彤彤,转过身去!”苏青将苏彤的身子扳过去,这样,苏彤就是背对着苏青的了。 “你那时候长得真是可爱,”苏青一手撑开皮筋,一手抓住苏彤的钨丝。 “粉嫩嫩的,皮肤总是粉粉的红色,像,像以前外婆家里刚生出来的小猪仔的颜色。呵呵!可爱极了。还爱流口水,站都站不稳的时候,看到我从外面回来,就一高一低地朝我跑过来,结果扑通一声就摔了个狗啃泥,哈哈!” 苏青手里动着,禁不住笑出声。 “摔了也不哭,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我就乐呵呵地跑过去,把你从地上拎起来,放到沙发上。你却抱着我的腿,怕我走掉!这个时候呢,我就会抱着你一起看蜡笔小新。呵呵,那么软的一团肉,抱在怀里,真是舒服呢!” 苏青悄悄探过眼来,却只见苏彤眼睛仍是直愣愣地,仿佛在听,仿佛,在回忆,仿佛,又什么也没想。 微风拂过,窗纱翻飞,窗外的阳光起起伏伏,钻进了室内。苏青抬头,迎向那缕朝阳,却晃花了眼。 一滴泪便这样落了下来。 划过脸庞,甚至没有再脸上停留一丝半点,无踪无迹,却正好,落在了身前苏彤的锁骨上。沿着那格外的突起,一直蜿蜒向了病服深处。 就在这一瞬间,苏彤微微一震,眼睛眨了一下,心下开始战栗。 苏青没有看见,她仍是呆呆地望着窗台上跳跃的阳光。那里,仙人掌盛放着亮黄的花朵,带着静默的坚持。 世间的生命,永远生生不息,每一分每一秒,生命绽放在每个角落,却也不知道何时,陨落于某个角落。 “姐!” 苏青一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低下头来,看着一脸茫然的苏彤。尽管声如蚊蝇,可是,她,说话了,终于说话了!在沉默了近半月的苏彤,终于开口说了第一个字。 “彤彤,你。”苏青惊喜之下,却立马被某种伤悲控制,声音哽在喉头,无论如何也出不来。 “姐,你,怎么哭了?” 苏彤微微眯眼,抬头望着苏青,那张脸,浸在阳光里,却不断地淌下泪水。她慢慢抬起手,微微颤抖着去将那泪滴拭去,却是怎么也擦不干。那泪已然不是泪,是积压了大半月的伤情,在这最后一刻里迸发出来,就再也无法收拾。 “姐,你,你别这样啊!”苏青的泪不停地下,一滴滴,有的落在了白色的被单上,有的落在了苏彤的病服上,有的,擦过了苏彤的脸颊。 “姐,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不要伤心,我不会不听话了,我会乖乖的,我保证不会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苏彤慌了,手足无措地在苏青脸上擦拭,最后,自己也哭出了声。 苏青一把拥住苏彤,把她拉进怀里,手放上她的腰际,却发觉那里空空落落的,仿佛苏青拥抱的不是这病服里的人,而是这宽大的病服。 “彤彤,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是我!是我,对不起你!”苏青说完这句,竟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苏彤却一把将她推开,急急地往后退去,缩到了角落。 苏青呆了。 “姐,你别碰,别碰我,我已经脏了,脏了,我已经不是你原来那个小苏彤了,他们好可怕,我好疼,可是他们却不管这些,依旧在我身上,在我。。。。啊!我讨厌自己,讨厌现在的自己!”苏彤失魂落魄,惊恐万状。 苏青只觉得身体里的血肉瞬间凝固了,心里滴出血来,却不敢掉落。 她慢慢走近苏彤,她的苏彤正在黑暗的角落里彷徨,她不去拉她一把,将她救出来,世界上还有谁会,谁能? “彤彤!”苏青伸出手,“来,到姐姐这里来!” 苏彤惊恐万状地瑟缩着。 “不,不要,我,我怕,怕!”苏彤颤抖着唇,发出破碎的声音。 “不要怕,我是姐姐,是姐姐啊!来姐姐这里,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苏青努力让自己笑着,却笑出了泪。 “真的吗?姐姐,姐姐,到你那里就不会有人敢来伤害我了嘛?” “是,你相信姐姐,姐姐从来不骗人的,更不会骗你,来,彤彤,听话,过来!”苏青展开双臂,脸上似一片水系,纵横流淌着泪河。 “可是,可是。”苏彤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悲伤,低着头,喃喃,“我已经脏了,已经脏了,没法改变了。” “没有,彤彤,你永远是姐姐的乖孩子,你那么善良可爱,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天使。身体的肮脏,永远掩盖不了灵魂的圣洁。” “天使?身体的肮脏,掩盖不了灵魂的圣洁?”苏彤痴痴地重复。 苏青再也忍不住,一把上去将苏彤紧紧抱在怀里,咬着牙哭。 苏彤愣了,很久之后,终于也反手也抱住了苏青,一下子安静了,眼神里的茫然在这一瞬间腿去,清亮,带着某种坚定。 “姐,你别哭,你没有对不起我,真的,我的生活,”苏彤顿了顿,望向窗外,眼神悠远,“还会继续下去,你放心,我会坚强,你不用担心我!” 至于怎样继续,苏彤已然明了。苏青不知道,某颗阴暗的种子,正在苏彤心里,生根发芽。 从苏彤的病房出来,反身轻轻带上门,苏青只觉得脑袋里有一块大石头,压得她昏昏沉沉。呆呆在病房门口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竟过了许久。探眼望去,医院走廊上,已有了夕阳的余晖。 她站起身,影子斜斜地被拉得细长,夕阳打在脸上,竟也有了微微的灼热。 “青青!”另一道斜长的影子缓缓移向她,愈来愈近,近到那两道影子几乎就要重合,顿住。几乎,只是几乎,这影子分明就是平行线,要么重合,要么永不相交。现在,答案已然揭晓,他们,永不可能了。 苏青扯起嘴角,自嘲地一笑。回转身,看向来人,却不说话,只是看着,直视着那人的眼。 “青青,你怎么不进去?”来的是个男人,嗓音比那电视里的播音员还要好听。 苏青只是冷冷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男人低了低头,举了举手上的花,低声,“我,我来看看彤彤!” “她睡了!”苏青将脸转向一边,“这里不欢迎你,你还是回去吧!” 男人抬起脸,夕阳的光辉下,分明映出了某种伤痛。 “青青,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从来都把彤彤当妹妹的,就像你把书雅当妹妹一样!她受到这样的伤害,我的心痛不会比你少多少!你就不能。。。” “不能!”苏青厉声打断,“李书云,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你就不能放过我们两姐妹吗?如果不是看见你,她会跟着你进去那家酒吧?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从来都不是,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她一直那么敬你重你,可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女人最宝贵的童贞,就这样被夺走,你高兴了?她还那么小,就” 说到这里,苏青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十几天来,苏青除了照顾苏彤以外,还调查了苏彤会去那家酒吧的原因。根据其他几个被害的女孩子说,是因为看见一个很英俊的男人,牵了一个女人进了红夜,而苏彤对她们说那男人很像她姐姐的男人朋友,可她却不愿意相信,为了证实,几个从未出入过娱乐场所的稚□□生,就这样走进了即将来临的灾祸。 苏青当时听了,几乎克制不住颤抖。那男人,除了李书云还会是谁,女人,是不是邓岳就不得而知了。无论苏青如何去想,罪魁祸首,始终都是她自己。 若不是为了她,苏彤怎会去跟踪李书云,若不是为了跟踪李书云,又怎会。。。 李书云目瞪口呆地望着苏青,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手上的花掉落在了地上。 “你,你是说,” “没错,苏彤是为了跟着你,才进去的!这下你满意了?你如何风花雪月不管我们姐妹俩的事情,你和邓岳之间怎样恩爱缠绵也好,爱恨交织也好,统统和我们没有关系,你身边睡着的是谁,怀里抱着的是谁,更加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能不能放了我,我求你!” 苏青喘着粗气,吼完之后几乎站不住,头又开始晕沉沉的。虽然她也知道,这样的责怪,有些无理取闹。谁没有自由的人身,谁爱去哪里又归着谁来管,何况,李书云确确实实和她早没了关系。苏彤那样没头没脑地跟了进去,发生了意外,在外人看来,李书云的错似乎并不大。 可是,苏青不是那外人。苏彤是她妹妹。当有些看似无力的道理,平时总觉得荒诞可笑,可一旦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真正能够公平公正地去对待的有几人呢?他们总会想着要如何找到责任,任何一个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现在的苏青,就是这样。 李书云身子震了震,一屁股瘫坐在身旁的长椅上,茫然地望着脚下凄凄的花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道,头微微摇着,眼神空洞地望着一地如血的残阳,浇在地上逐渐萎靡的花朵上。 苏青冷笑,“就是这样!所以,请你,不要再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不管你将来是选择了邓岳,还是其他的人,我都不关心了。我希望,我的人生里,以后,可以没有你!” 语毕,苏青转身,大步走开。 “青青!”李书云的声音是颤抖的,他从长登上站起身,晃了晃,“我不能答应你!” 苏青转身,恶狠狠地望定那个孤独凄凉的身影。 “彤彤的事,我有责任,我不会推卸。虽然,你已经无数次说明了你不想让我再出现在你的眼前,可是,我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闯进你的生活,让你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苏青彻底将身子扭转过来,呆呆地望住他。 “也确实,我每次给你带来的都是厄运,尽管我心底里是那么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我给不了你幸福,却总奢望有人能带给你。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自私,我懦弱!” “可是,青青,请你不要恨我,可以吗?我带给你的伤痛并非我所愿,彤彤更是无辜的。所以,我会竭尽所能,来补偿彤彤。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完全把我,剔除在你的生命之外。” 他的眼里,有泪光,橘红色的微光打在那里,亮闪闪的。 走廊里空空荡荡,两人遥遥对望,注定相忘于人海。在这温暖的橘红光晕中,两人都是如此孤独与伤感。 有些人,明明爱着,即使为此付出生命,也都无所畏惧,但现实的夹缝间,却不肯给他们机会。他注定了,只能远远看着她,再也近不得半点。 生命的代价,在这里,在她眼里心里,只是个笑话,已经没有丝毫意义。 良久,苏青面无表情,“我的幸福,与你无关!你如果消失,我想,我会离幸福更近一点!” 转身的一瞬间,泪还是落了下来。她紧咬着唇,斜眼看了看地上离得原来越远的两条影子,终归,平行线不可能相交,更不可能重合。 她现在已经不再怀疑,年少时是否自己孤独一人在爱。李书云,是爱过她的。没有爱过的人,不会有那么忧伤的眼神。 尽管如此,却都已经逝去了,谁也无力改变。 曾经种种,就这样,又落进了脑海。 ------------ 14 纯恋如烟 苏青和李书云的家,离得很近。只隔了一条河,河中有座小桥,桥东是苏青家,桥西就是李书云家。 从小,二人便一起上学放学。 那时候,李书云总爱追在她后面,弄条毛毛虫吓吓她,要不然,就上前去把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弄乱。 然后,飞快转身,对着她做鬼脸。 但是,在学校的时候,却谁也不能欺负她。因为,大家都知道,谁欺负了苏青,李书云就会和谁拼命。 李书云从第一天到学校起,就是大家的宠儿。长得漂亮,人又聪明,还乖巧有礼貌。 老师跟前,总是乖乖的,上课认真,成绩好得没话说。 男生们也喜欢和他玩,因为他足球踢得好,又很重义气。 小女生们,总喜欢偷偷瞄他,因为他长得好看,学校没有比他长得更好看的男生了。但大家都不敢去表白,因为,大伙儿都认为,苏青才是李书云的小媳妇儿。 苏青则正好相反。 她不太爱说话,总是冷冷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却没有温度。从不和陌生人说话,但只要谁欺负自己,就必定会还以颜色,绝不姑息。 往往李书云还没来得及动手帮她,苏青已经把对方撂倒在地。 所以,在那时,苏青是个异类,一个足够强悍的异类。 后来,苏家与李家逐渐相熟起来,走家串户成了家常便饭。 李书云便经常跑到苏家去蹭饭,苏妈妈每次都夸他聪明,乖巧伶俐,苏爸爸向来少言寡语,却对李书云也是和颜悦色。 可见,李书云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但是,苏青却不喜欢他。他太好了,站在一起总是给人无形中一种压力。 小小年纪的孩童,心中却各有曲折沟壑,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小秘密。 但是,正由于如此,让苏青与李书云走的更近,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后来,二人长大了些,上了初中。苏青明明自己会骑自行车,可苏妈妈偏偏说女孩子一个人骑车上学不安全,让李书云带着她上学。 自此之后,每天一大早,苏家门前,李书云穿着校服,跨在自行车上,看着旭日东升,时不时望望苏家门口,是否有苏青的身影。 一开始,苏青并不乐意。她觉得明明可以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要别人来做,妈妈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可是,终究没有拂了母亲的意。 但她却可以用另一种范式来反抗,让李书云去拒绝母亲的意思,岂不是更好。 于是,每天早上,苏青故意起得晚,拖拖拉拉,时间所剩不多才出门。她看准了时间,到了一定会迟到的时候,才出发。 她想好了,只要害李书云多迟到几次,被老师批评几次之后,就算李书云不说,妈妈也会觉得不好意思,而不再让李书云等她。 但是,事实往往并不是想象中那样。 李书云确实因为等苏青而迟到了很多回,可老师却并没有因此而批评他,反而表扬他助人为乐,是新一代的好少年,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将他叫到讲台上,大书特书了一番。 反倒是苏青,每次都被罚抄单词,老师表扬李书云,也就是间接批评她,她不但是个烂学生,还是个拖累人家好少年的大负担。 所以,苏青更不愿意理他了。 虽说二人一起长大,但真正交流的却少,大部分时候都是李书云在说,苏青在听。 也许,苏青也并没有在听,她只是在想她自己的事情。 就这样,每日的朝阳里,夕阳下,一堆青春少年,一辆自行车,宽阔的大道,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学生,纷纷侧目,构成了最美的风景。 苏青依然记得,那时的李书云爱穿白衬衫,牛仔裤,淡蓝的,外面找着校服,头发细碎柔软,在风中飞扬,大大的校服被风鼓起,碰到车座后苏青的脸上身上,有些微的样,但却很舒服。 他身上总有淡淡的香皂气息,风一来,那气息便飘散在空气里,落了满空,也撞进了苏青的弊端。很清新,很干净,苏青并不讨厌。 而她,那时候不喜欢穿裙子,从小到大,她都不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虽然外表温顺秀美,长发及腰,眼睛大大,皮肤白皙,唇红齿白,清清秀秀的,骨子里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那种如流水般温柔若谷的性格。 反倒是像极了北方女生,豪爽,不做作,遇事也不会刻意压制,碰到不平事总要插一下手,才会觉得心安。说话不算刻薄,但有时候真正惹火了她,却也是会不留情面,将对方彻底剥光了也在所不惜。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简单,有时候很安静,有自己的想法,有正义感。这可能是天生的,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 很多人会为此对她又敬又畏,又爱又恨。 可李书云却不是,他总是陪在她身边,无论她的言语举动多么恶劣极端,在旁人看来多么不可理解,他总会站在她这边。 白驹过隙间,时光在自行车幽幽的轮转中,晃得飞快。 很快,两年过去,二人升上初三,学习开始紧张起来。 苏青的精神状态在这之中越来越紧绷,她的脾气一天大过一天,有时候甚至会对着身边的李书云莫名其妙地发一顿脾气。 李书云只是望着她笑,一直笑到苏青默默忏悔。这人,真是个人精,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一个人的内心打倒。苏青心里暗想。 他变得越来越受欢迎,情书巧克力天天都能收到。若人家当面送,他便直接拒绝掉,人家偷偷塞在抽屉书包里的,便丢给苏青解决。 进入初三之后,他仍旧那么潇洒,上课的时候一丝不苟,下课打球,放学等苏青,然后一起踩着夕阳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一丝凌乱。 苏青很不理解。 那样的一个人,到底有着怎么的心理,才会那般自如从容地面对人生。她在猜测他的内心,却怎么也猜不透。 最后,只会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如是,她的性情越来越暴躁。总觉得体内有某种因子力量在折磨摧残着她。 终于有一天,她明了了这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那天,她感觉肚子胀痛,酸酸的,浑身无力。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却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只觉得就这样死去就好了。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不想动。 李书云站在教室门口叫她。 见她不动,眉头皱着,脸色有些发白,手在课桌下扶着肚子,便走过去帮她拿起书包,扶着她站起身。教室里只剩下二人。 只是,在她站起的那一刻,他的眼无意中瞥了眼凳子,脸色突地就变了。惊骇不已,下一秒便满脸绯红,转了头不去看她。 苏青只觉得奇怪,却也没精力多想,从他手里去拿过书包,抬腿准备走出座位。 李书云却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叫她别动,自己掉头就跑了出去。 苏青愣在原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蹙了眉头,却也松了口气。 她现在实在难受的紧,走两步都艰难。他走了正好,自己可以再休息一下。便一屁股坐了回去,将书包垫在桌子上,头靠在书包上。 窗外,是一轮夕阳,和暖温馨,淡淡的光晕,为整个教室度上了一层柔纱。 苏青神智悠然,恍恍惚惚地就要睡去。 要睡未睡之际,李书云却回来了。伸手轻轻推了推她,柔声唤她的名字。 苏青这才醒过来,那股仿佛淡去的腹痛一下子又侵袭过来,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手将肚子按得更紧。 李书云又唤了一声,忽然将一包东西往她手里塞。 苏青迷茫地抬头去看,却被吓了一跳。 再仰头去看站在身前的李书云,他早已转过脸去,望着黑板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什么牌子好,也不好意思问超市里的阿姨,只好拿了最贵的那种。那么贵的,应该还好用吧!” 苏青脑袋眶地一声,被什么东西砸中,立马,脸哄地一下就红了个彻底。 没错,那是一包卫生巾,一包苏菲的卫生巾,当时学校超市里卖二十多块的那种,几乎是她两个星期的零用钱。 “那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苏青低着脑袋,满面潮红。 李书云沉默了两秒,便走出教室。 苏青拿眼偷瞄着,直到那身影消失了,才敢抬起头来。双手扶上脸颊,滚烫灼手。再看了看桌上的卫生巾,心里一阵气闷,真是丢死人了。 站起身,才看到座位上的血迹。心细如发的李书云,早该看到了吧! 歪歪扭扭地挪到卫生间,处理好之后,拿着书包朝校门走去。幸好她不爱穿裙子,今天穿着件黑色牛仔裤,弄脏了也不怎么看得出来。不然,丢脸要丢一大街了。 还未到门口,远远便望见个颀长的身影。夕阳西沉,他眯着眼望着天际缓缓沉下去的微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在认真等待着什么。 苏青的脸又红了,捏紧了书包背带,咬着唇,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我自己回去的吗?”苏青闷闷开声,眼睛望着一旁迎风摇动的玉兰树。 闻声,李书云回过头来,未答,只是看着脸庞微红的苏青,醉在这无限旖旎的夕阳中。他的脑海仿佛一下子空了,世界上只剩下那个从未见过的女儿娇羞状的苏青。 苏青转头去看他,见他愣愣地望着自己,一脸高深莫测,好不羞恼。 “我问你话呢?你个呆子!”女儿态消失,苏青重回本质。 “哦,我听见了!”李书云淡然开口,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在了苏青身前,挡住了她眼前的微光。 苏青后退一步,原来,他已经这么高了,足足高出她半个头还多。身形瘦长,却不瘦弱。他打球的时候,穿着球服,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那是一双有力的手,苏青想,要不然,提不动他和她两个人那么重的书包。 “青青,好些了么?”李书云问。 苏青急忙将头转开,不说话。心里却在想,他怎么这么不知羞呢,居然当面问她这种问题。 李书云却低头笑了,“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没什么大事!” “那个,”苏青正经无比,“那钱,我明天还你!” “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苏青昂起头迎视他。 李书云动了动嘴角,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宠溺。 苏青一把甩开他的手,“长得高了不起啊!老是喜欢摸人家的头,害我都长不高了!” 李书云依旧笑,收回手,淡然地看着苏青。 “苏青!”李书云叫了她的全名。 苏青微微惊愕,他从来都叫她青青,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正式地叫她,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我有话对你说!”李书云忽然收起了笑,认真地道。 苏青看着他,心猛地漏跳了半拍,也降下了嗓音,“你要说什么?” 李书云垂下眸子,两秒,复又抬起眼,那目光直直射入苏青眼中,苏青只觉得头脑里开始发晕,小腹又翻搅起来。 “苏青,我们都长大了!”半天之后,李书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苏青微恼,“你想取笑我吗?取笑我不像个女孩子,连初潮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么?” 李书云叹了口气,“你误会了!是,今天的事情斯却刺激了我,它让我意识到,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苏青微楞,皱着眉头,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却隐隐又在预料猜测着。 “然后呢?”苏青问。 “然后,”李书云顿了顿,“既然长大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了!” 苏青彻底呆住,在那一刻,她觉得世界都在旋转,眩晕感几乎让她站不稳。 夕阳已经沉入底下一半,余晖减弱,却愈加轻柔。耳边有虫叫蛙鸣,一阵一阵,风轻动,摇摆着万物,让人心旌摇荡。 “你,你说什么?”苏青回了一遍。 李书云抬起手,扶上苏青的面颊,微笑着,“你没有听错,苏青,我要我们再一起!我们应该在一起!” 苏青不动,她已经动不了了,耳边温柔的语声,脸侧轻柔的抚触,眼前神情的凝视,让她,再也无法逃离。 她就这样,掉入了那温柔陷阱。傻乎乎地,就被人追到了手。 很久之后,物是人非。 回想起来,也许当时这一切,真是上天注定的一场劫难。 他铺垫了那么久,从那一座桥,从那些遥远的小时候开始,一直持续了这许多年,只是为了让她历尽情劫,伤到彻底,恨到无力。 ------------ 15 捉奸在床 后来,他们一起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只是分在不同的班级。 彼时,二人已经在一起将近一年,李书云依然是李书云,苏青也依旧还是那个苏青,除了多出一些暧昧的情愫,其他的,似乎从不曾改变。 只是,上天派来的劫难使者正在悄悄降临。他们懵懂如初,从不会去想,终有一天,那些誓言会在风中飘散,最后,只剩下恨。 爱到尽头方始恨。 那个使者便是邓岳。 邓岳是孤儿院的孩子,成绩却出奇的好,所以被免除学杂费录取进了这所重点高中。 苏青与她同班。 也许是长期生活环境带来的压抑,邓岳在班上并不活跃,经常闷在座位上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同学。 上课很认真,下课也不动,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黏在座位上。 尽管成绩还是好的没话说,却因为孤僻的性格,让人不可接近,便渐渐难以合群,和身边的人也相处不好,到后来,更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穷酸,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才会造就这样怪异的性情。 苏青只觉得她很像从前的自己。她长大后,渐渐活泼起来,但那豪爽的性格,却未曾变过。她试图去接近邓岳,帮她解决其他同学的围攻。 只是,她不知道,她正在接近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是天使,是魔鬼? 最后的答案是,魔鬼,一个屠杀她爱情的魔鬼,刽子手。 就这样,二人逐渐变得形影不离。 苏青经常带邓岳回家,和李书云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带上她。 一直到了高三。 学习又开始紧张了。苏青仿佛又回到了初三的时候,每天烦躁不安,脾气越来越坏。实在憋得慌,找不到人发泄的时候,只好找来李书云,对着莫名其妙的他,乱发一通脾气。 此时的李书云,也没了初三那会儿的淡定。 沉重的学习压力压得他也有些力不从心。面对着苏青的无理取闹,他心力交瘁之下,还要出言安抚,只觉得累到无以复加。 本身就成绩优异的邓岳倒是显得分外轻松,和苏青在一起的日子,人也变得活泼开朗了很多,特别是在李书云面前。 当那二人逐渐出现缝隙的时候,邓岳便在一旁劝慰。今天是苏青,明天是李书云,加上学习,她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再后来,苏李之间,终是走得愈来愈远了。 李书云深感烦闷,半夜爬墙出去喝酒,却不知道邓岳从何得知了这个消息,也跟着一起爬了出去。 结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苏青就接到电话,让她火速赶往某旅社。 推开某张房门,眼前的情景,几乎让苏青昏厥过去。 简陋的房内,一张不大的床上,是两个人影,两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影,两个赤身相拥的人影。 女人身子雪白,两手放在身侧,死死地扣住床单,长腿盘在男人腰际,胸前两团嫩肉正随着男人的波动而翻涌起伏着。 她脸上泛起潮红,微微闭着眼,又似乎是在睁着的,眉头轻轻皱起,嘴唇红肿着,微微张开,发出梦呓般的声响,那神情,仿佛正在梦游一般。 如瀑的发丝铺了一枕,落在白色床单上,配上那微醺的脸,嫣红的唇,雪白的胴体,真是一幅美妙的图景。 如果再加上她身上的男人的话,那就不再是美妙可以轻易形容的了。 男人眉头狠狠皱起,眼里是欲望焚烧的火焰,牙关紧咬着,仿佛正经受着地狱与天堂的轮回。 他正将头埋在身下女人起伏的胸前,嘴里含着那朵粉嫩的樱花,结实的双臂牢牢扣住女人细弱的腰肢,健瘦的身躯正耸动着,三深一浅,被单滑落在他腰间,让人忍不住遐想那腰部之下的情形。 窗外,夏日清晨,暑气未至,却已是温高难耐。 但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更要火热。 看来,他们正荡漾在一场美妙绝伦的春梦里。 苏青愣在那里,这都不是真的,她不敢相信。年少如她,又怎能承受这般情形?两小无猜的初恋男友,与自己的最要好的朋友,竟被她捉奸在床! 后来回想起来,当时的感受,世界末日来临之时,也不过如此吧。那种绝望,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却又分明横哽在那里。 见苏青进来,二人这才惊觉。 邓岳赶紧拉过被角,掩住雪白的身体,目光里有躲闪,却也有着分明的得意。 李书云翻身坐起,白色的被单从胸膛上滑落,露出结实的胸膛,转眼,茫然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女人。 那两幅身体,都是苏青所未见过的。 认识李书云这么久,她从未与他裸裎相对过,除了牵手接吻,甚至都没有爱抚过。 不是不好奇,不是没想过,只是,她不愿,她心中有她自己的爱情影像,她一直按照那个轮廓在描摹着。 她以为,他们的爱情,是纯粹的,是不受世俗污染的,那些男欢女爱,只不过是卑鄙下流的世俗偏见下,造就的堕落。 可是,她忘了,他再高尚,也只是个俗人,无法避开这世俗间的丑恶。 这一瞬,她明白了。 而邓岳,她自以为的今生挚友,是怎样一个人,她这一刻,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以为,自己可笑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太晚了。 当所有的所有,都在那丑恶的嘴脸下,变得狰狞不堪入目,她的世界坍塌了,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她忘记了流泪,忘记了应该走上前去质问,忘记了应该立马给这对奸夫□□一人一个耳光。 甚至,忘记了,心痛。 最后,她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时,还不忘为他们带上房门。 背影落寞而凄凉,腰背却始终挺得笔直。 她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至少这一刻,她仍保有着。 苏青静静走着,行尸走肉一般。 大街上,河岸边,公园里。 人海中,她什么都没想,汹涌变换的人群里,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似乎比那些熟悉的人,要温暖许多。 因为,他们不能伤害你。 能够伤害你的人,永远都是自己最熟悉信任的人。 入夜,街灯一盏一盏地亮起,人潮中繁华汹涌。 她不停地游荡,从早上到晚上,脚下没有停歇过,她想把自己这所有的路,一次性走完。 但却发现,没有人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路,能走多少路,还要走多少路。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她终于坐了下来,仰起头,望着幽沉的天际,头脑中麻木的感觉终于淡去,痛感抽丝剥茧般,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她大口喘着气,伸出手捂住那颗仍在跳动着的心,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开始还压抑着,到最后,竟成了嚎啕。 空荡荡的夜里,很适合一个人安静的哭泣。 后来,她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直接回了学校。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会让家人担心的。 这是她所不愿。 她珍惜的人,她想让他们活得幸福。 回去之后,便是高烧不退,一天一夜。 梦中,那个落日沉醉的傍晚,霞光漫天。 玉兰树下,少年和少女的身影,却渐渐远去。她想放任自己奔上前抓住,不让他离开。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 一切,都已成定局。 她不能输得,连最后的尊严都丢弃。 之后的日子,生活如常。 她不再躁动不安,不再乱对人发脾气,不再逞强好胜,不再多管闲事,也不再,多说话。 她拼了命地学习,没日没夜,焚膏继晷,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只有这般才能逃出升天。 这当中,李书云不是没来找过。 他站在她的教室门口,站在她的宿舍楼下,站在烈日中,站在风里雨里,站在人们好奇的围观的眼光里,乞求她再看他一眼,乞求她和他说句话,乞求她给他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可是,终究,无果。 解释了又怎样,一切不可能重来,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使有再大的隐情,那还是发生了。 这不是在黑板上写下的粉笔字,错了可以擦掉再来。这是现实,她需要重新审视的现实。 她不要再被愚弄,不要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痛楚。一次就足以痛彻心扉,一次就足以摧毁构建多年的心墙,一次,就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叫她,要如何去面对可能来临的第二次。 所以,她选择了决绝。 爱得越是真挚热烈,眼里便越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那年夏天,二人彻底消瘦憔悴下去。 那段年少时的纯纯爱恋,曾经校园中的模范情侣,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在那夏撩人的清风中,烟消云散,相望成路人。 后来的后来,苏青成功考取了A城的名牌大学,李书云亦然。 当然,还有邓岳。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的是,邓岳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李某人堂堂正正的正牌女友。 这在当时的高中校园里,被传得尽人皆知。由此,已收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苏青,在临毕业前夕,竟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往事如风,飘散如烟,却终究在心底留下伤痕,即算结了疤,也还是会有那丑陋的痕迹,偶尔提醒着伤痛的过往。 ------------ 16 旧人新知 “苏小姐?” 身后传来一声叫唤,苏青从回忆中抽回神思,缓缓回头。 那一瞬间,两个男人同时僵住了身子。 “苏小姐,你,你没事吧?” 二人走到她身前,宋亦文关切地问道。江容天一脸幽深地望着她,眉头微锁,嘴唇抿起。 “那,你怎么在哭?”宋亦文问得小心翼翼。 苏青慌张地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几下,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没事,风吹得沙子迷眼睛了而已。” “啊,风?可这是室内啊,哪来的沙子?”宋亦文奇怪地接话。 “亦文,”江容天开声接住宋亦文的话头,眼睛却是看着苏青的,“今天的风是不小!” 宋亦文愣了一下,转而揶揄地笑了,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江董说风大那风就是大,就是大!哈哈哈!” 苏青有些尴尬,也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 “不想笑就别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江容天眉头皱得死紧,状似不耐地看了苏青一眼。 苏青一愣,宋亦文也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在江容天身上。 江容天倒是镇定自若,一副理所当然唯我独尊的模样。苏青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却颇有几分尴尬之情,毕竟,宋亦文还在一旁,江容天如是说,不知会招来他何等的猜测。 “哦,苏小姐,我和江董来医院看人,顺便去探望了一下你妹妹,刚刚才从你妹妹那里过来,”宋亦文赶紧岔开话题,“但是没看见你,倒是见着李先生在那里呢!” 那李先生,当然指的就是李书云。他还是进去了。 闻言,苏青不自觉将头转向一边,笑了笑,却只是道了句,“哦,我出来透透气。” “恩,那倒是!这些天你也累了吧!不如回家去好好休息两天,若不嫌弃,苏彤由我派人照顾好了!”宋亦文关切地道。 “这次的事情,真是谢谢二位了。不过,苏彤还是我来照顾吧!”苏青礼貌地回绝。 江容天眉毛一挑,不容置喙地宣布,“晚上八点到医院门口来。” “去干嘛?”苏青下意识地反问一句。 江容天沉默两秒,盯视着她,“你不是说要谢谢我么?谢人总该拿出点诚意来吧!还有,你不记得了么?饭钱你还没还完呢!” 宋亦文不可置信地望着江容天,有谁何时见过堂堂江大董事长和人讨要过饭钱?江容天每天的饭局排都排不过来,这要是人人都来讨个饭钱,那这每天忙着这些就可以了。 今天,这可是史无前例啊! 还未想完,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电光火石,急忙垂眸,掩住眼里的情绪。 “可我走不开!”苏青道。 “走不开也得走。我会叫亦文安排人手好好照顾你妹妹!” “我可以还给你现金吗?”苏青急急道。 一旁的宋亦文差点笑出声来,低着头憋着。素来所向无敌,尤其在女人面前保持不败的江董,也会有在女人那里吃瘪的一天啊! 江容天瞥了眼身旁偷笑的宋亦文,再次看向苏青的脸色已带了几分怒意。 “就这样说定了!晚上八点,别迟到,我不喜欢等人!” 语毕,抬起一只手拢了拢西服左襟。 苏青认得这个动作,这是他作出决定而无可动摇时候的一种习惯性表示,那说明,这件事已经不用再议。 她垂下脑袋,不再做声。 “我们走吧!”江容天回头,对着身旁的宋亦文道。 “好,苏小姐,放心吧,你妹妹会被照顾得妥妥贴贴的,我保证!”宋亦文满脸笑意地看着苏青。 苏青莞尔一笑,“恩,我知道了。谢谢!” 江容天已然迈开步伐,与苏青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她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古龙水和阳光夹杂的味道,一种人工与自然浑然天成的味道。 廊外,阳光正好。 苏青禁不住迈步走向医院的后花园,那里,正满园斗艳,一园生机。 她是该出去走走了。将自己从死气沉沉里解脱出来。 走入阳光里,苏青仿佛觉得自己大病初愈,重新感到了生机活力。 头上,栀子花盛开,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飘散下来,乘着风,股股馨香散得满园皆是。树下,是大片的玫瑰花海,各色各式,浓艳中透着冷清,一如爱情的姿态。 不远处,则是另一番光景。 浅紫色的细碎海洋,矜持高贵,淡雅清新,在闪闪金光下,却是夺目非凡,仿若童话中王子与公主情定的梦幻场景。 那是一大片的薰衣草。微风轻曳,花海翻涌起伏,如浪涛般一波接着一波,美不胜收。 两片花海,同时演绎着迥然不同的风情,却奇异地融入了大自然的美景之中。 苏青不自觉地笑了,一瞬间,心中豁然开朗。 纵然世界有着无尽的丑恶与罪孽,但那又怎样,美丽高尚的事物,仍是无处不在。命运的车轮辗转不息,难免遭遇狂风骤雨,可沿途的风景,却可让那些灾祸变得渺小。 车轮下,碾不碎的是光华的美好。 这才是生命生生不息的源泉吧! “小姐,能帮一下忙吗?” 苏青转头,石径上一个中年男人正望着她,他身下,是一辆轮椅。明明是祈求的话语,苏青却听不出任何卑微,反倒是礼貌中透着从容与淡定。这样的人,必定是自信而骄傲的吧。 “我需要做什么?”苏青回身走向男人。 “你能否给我推一下轮椅,我想逛逛这花园 。” 苏青再次转眼望了望园中之景,确实是很美。 “好的!”苏青微微一笑,点头道。 “谢谢了!”男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荡漾开来,却显出超凡的魅力,那是一种岁月的沉淀,不知不觉地透露了出来。 苏青走到他身后,推动轮椅,徐徐前行。身边的玫瑰娇艳芬芳,不远处的薰衣草淡雅清新,初夏的和风舒畅,日光难得地热而不炽。 “小姐,请问你贵姓?” 男人忽然开口。 “免贵姓苏!”苏青答,眼睛望着眼前的胜景。 “哦,姓苏啊!江南人氏吧?” “恩,我是南方人。”一个多河川的江南水乡。 “果然如此!”男人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那里是薰衣草与天相接的地方。 苏青微微一愣,“先生为何会这样说?” “你刚刚站在栀子花树下的时候,手边是玫瑰花田,眼光投向的薰衣草,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透出的那股温婉,我想,这是很少有北方女人能有的。即算有,也不能做到像你般那般吧!” 苏青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她是南方人固然不错,但却自小是男孩子性格,更多的人只会将其归为北方女生性格的一类,眼前的男人,却一眼看出她是南方人。后面说的那些,更是不在她能理解的范围之内了。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什么?还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啊,”苏青笑笑,“没有,只是觉得景色很美罢了!” “哦,只是这样啊!”男人脸上依旧笑着,眼里却带了点失望。 “有些事不要自己压着的好,放出来会舒服很多。”男人补充道。 “恩,是,您说得对!” 很快,二人已经来到薰衣草边。 □□不算宽敞,仅能容下两人并排而立,幸好这二人是一前一后。 “今天的天气不错,您身边的朋友家人呢?怎么没叫他们陪您出来?”苏青重新找到话题。 “呵呵,有时候不想那么多人跟着,就想安安静静地走走,太多人在身边,反而觉得没了兴致!”男人和颜悦色地笑道。 “那倒也是!” 之后,便再无话。 风渐渐大了,花茎被吹得侧到一边,压弯了腰,半天直立不起来。 苏青侧过身为男人挡了一些,“先生,我送您回去吧!现在风有些大,您身体不好,吹不得这样的大风!” 男人微一沉思,点头,“好吧!” 苏青将轮椅调转回头,急急往回赶去。 “苏小姐,你有没有在哪见过我?”男人忽地再次开口。 “应该没有吧!”苏青来不及细想,脱口答道。 男人不再说话。 走到一半,便远远望见几个小护士匆匆往这边跑过来。 苏青还没回神,手上的轮椅已经被她们夺了去,她只好尴尬地收回手。 “林董,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您还没大好的,吹不得风!要出来,也应该让我们来陪着您才行啊!” “对啊,您这样,可让我们担心死了!” “小棠见您不见了,吓得魂都没了!” 。。。 。。。 几个小护士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停歇,男人被围在中间,面上带笑地点头,仿若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任由大人们唠叨。 “赶紧回去吧!” “走走,快走,起风了呢!” 说着,便要推着男人走。 “等等!”男人忽然开声,自己将轮椅掉过头来,看着一旁怔怔的苏青,笑了。 “苏小姐,你过来一下可以吗?我不是很方便。” 闻言,楞掉的苏青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几个小护士齐齐将眼光盯在了苏青身上,仿佛这时才看见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张名片,递给苏青,苏青双手伸过去接住。小护士们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我叫林清源!这是我的私人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事需要帮忙的话,苏小姐请不要客气,有些事你不能解决,也许,我便可以轻易解决。当然,这不是在夸口或者炫耀,还是怎样,只是一种以朋友的身份,真诚地想要帮助你!请不要多想什么!” “今天,我逛得很开心,谢谢苏小姐了!” 语毕,见苏青仍是呆愣的模样,便又笑了,让身边的小护士将自己推走了。 苏青低头,看向那张名片,没有任何职称,只有一个电话,和一个名字,林清源。 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林清源三个字,全国只怕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的吧!国内数得上名的大富豪,顶级的家世,高贵的血统,数以亿万计的财产,这让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个林清源,会是这样一个人?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肯定不是,肯定不是同一个人。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她转身,向着医院内走去。 ------------ 17 无米之欢 夜幕沉降下来。 市中心医院果然身负盛名,门前泊车数不胜数,顶级品牌也是司空见惯。 八点,苏青准时来到医院门口。恢弘的前厅门前,巨型灯盏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苏青探头,顺着排位整齐的停车一路望过去,却没有找到想要找的目标。 走到那些车前,沿着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却仍是不见那辆黑色宾利的踪影。莫非他不记得了?苏青纳闷。 反正自己已经来过了,算不得失约。这样想着,便欲抬步重新走回医院。 这年头还来得及落下,身侧忽然响起一声喇叭鸣叫,苏青离车太近,那鸣声又太大太突然,吓得她急忙转头。 回头乍看过去,更是一惊,不远处的独立停车位上,趴伏着的赫然是一辆悍马吉普车。全身用黑甲全副武装,黑沉沉的夜幕下,庞大的身形仿佛一头潜伏在暗处的每周雄师,透着神秘,却也带着不可侵犯的高贵与霸气。医院闪耀的灯下,众多一线品牌的华贵私家车,在其面前,竟显得那么不起眼。 苏青看愣了。这,怎么会有一辆这种车停在这里?江容天会换这样的车?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转回身继续往医院里走。 到了台阶前,手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接起一看,是江容天。 “喂,江董!” “干嘛出来又进去?叫你也不理?”对面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句。 “你,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还有,你叫我了么?我没听见啊!”苏青回身逡巡着,继续试图寻找那辆印象中超级豪华的宾利轿车。 “呼!” 耳边一阵风过,转脸便见方才那个庞然大物已经近在身前。车门打开,江容天面色不悦地露出脸来。 “上来!”永不改变的命令语气,苏青似乎已经习惯了,没说什么,只是惊讶地将那辆帅到无可匹敌的越野车,又上上下下地看了两遍。 江容天嘴角一勾,“刚才还没看够?我记得你可是盯着它看了足足一分钟呢!” 苏青笑笑,“我不知道您换车了嘛!”边说边爬进了车。没错,是用爬的,因为悍马实在太高太大,对于苏青来说,坐上它俨然就像要去骑马,必得费一番力气不可。 “怎么,这辆没有原来的好?”江容天斜斜望住苏青。 “额,”苏青将车内也打量了一番,才道,“各有各的好吧!原来的那辆,很高雅华贵,这辆的话,更帅更有味道一点,两辆都挺适合你的!” 江容天笑意加深,“今天是吃了蜜糖出来的?嘴巴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甜了。” 苏青却忽然收住了笑意,不再接话。 车启动了,身后那片人工白昼,渐行渐远。 “你要吃什么?”江容天开口问。 “随便吧!”苏青眼望着车窗外,脸也未转过来,心不在焉地回答。 “随便?”江容天眉头一挑,“那得看你的荷包够不够鼓了!” 苏青这才惊觉,他今天开了辆越野车来,莫不是又要翻山越岭去上次的野生珍品坊?低头,赶紧翻出钱夹,一看,愣掉。 “我们,”苏青支支吾吾,“额,我知道去哪儿吃了!我指路,你开车!”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一个相当繁华的路段,其繁盛程度,比市中心有过之而无不及。下车,将车泊好,苏青在前方带路。 “这是去哪儿?我好像没来过这里。”江容天跟在她身后,将四周稍稍打量一遍,问。 “没来过?”苏青略略回头看他,恍然大悟,转回头,“哦,想你也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一次都没来过多可惜啊!”这语气好像是江容天的生命从此有了缺憾似的。 江容天皱了皱眉,终于放下架子,大摇大摆地将周围环视了一番,却仍是一脸茫然。热闹是热闹,但这热闹却好像不同于市中心。 苏青走在前面,偷眼瞄了他一眼,回身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还没到么?”二十分钟后,江容天忍不住开口询问,他们已经步行了将近半个钟头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停车位,还有,你那辆大车太招人眼球了,我怕他被别人拐跑,所以叫你停的地方远了点。”苏青闲闲答道。 江容天几步赶到她身侧,“苏青,你见过几辆悍马被偷掉的?” 苏青惊讶地抬眼看他,他正一脸无奈地叹气。 “就算技术再高的小偷,也偷不走它的,下次记住了。”江容天一手□□裤袋里,脸转向另一边。那边是偌大的一池湖水,在繁盛的夜色里,荡漾着如火般的波光。 “是吗?那大车的防盗技术那么高明?那总比不上博物馆吧!你没看新闻,前几天巴黎博物馆毕加索的真迹都被盗了!你那大车,可也说不好!”苏青不服,趾高气扬地辩解。 江容天回转脸看向她,那张下午还泪流满面的脸,此刻正无比生动地在他眼前,湖水的波光和岸上的灯火打在她脸上,一漾一漾地,撩拨着他的心弦。 “苏青。”他忍不住开口幽幽地唤她。 “啊?什么?”苏青疑惑地看着那张暗影掩映下的面孔。 “没什么!”江容天立马将脸撇向一旁,淡淡回应。 “你是不是想问什么时候到啊!很快啦!你看,”说着,苏青伸手向前一指。 江容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黑压压一片,亮黄的群灯下,无数个身影攒动其中,大人小孩一个个兴致高昂。 “你是说,我们要去那里?” “对啊!那里的东西可好吃了!” “是吗?那倒是要去看看!”说着,江容天迈步变快,赶超了带路的苏青。 苏青暗下汗颜,希望真正到了那里之后,你还能有这样高昂的兴致。 “我们要坐哪里?” 江容天望着眼前涌动的人群,和几乎已经被挤爆掉的小吃摊子,呆了呆,回过头茫然地问了一句。 没错,苏青所带他来的,是本市最大的小吃一条街。 夜晚的这里,大概才是全城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了吧!就连市中心的步行街也比拟不上。但二者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繁华,一个是有钱人的逍遥地,而另一个则是一般小市民的享乐园。 苏青也有点愣,之前没考虑到今天周末,人会更多。结果到了这里,才发现,根本不是一般的人多。 江容天一身西装笔挺,领带还整齐地打着,头发一丝不乱,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茫然。正在位置上享用美食的人里头,时不时有那么几个抬起头来,或惊异,或好奇,或探究地望着他。 显然,不止他的悍马,他本身站在这里,就太引人注目了。 “我忘了今天周末,人这么多,我们换地方好了!”苏青颇有些尴尬。 “换地方?” 闻言,江容天低头看着苏青,“你要我再步行三十分钟,然后再开车去别的地方吃饭?” 苏青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确实,那样做看上去真像是没事找事干。 “这儿挺好的!就在这儿吧!我们去和老板定个包间吧!”江容天对这里似乎没有想象的反感,反而表现出了兴趣。 这倒让苏青颇感意外。 “这里不是饭店酒店,没有包间,就是在外面吃,露天摊的。”苏青闷闷解释。 江容天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池湖水,泛着醉人的烟波,透着丝丝凉意,在这夏日的夜晚,倒显得格外引人喜爱。 “那就在外面吧!” “得等位子啊!”苏青蔫蔫叹道。 江容天一脸不以为然,下一秒,勾着唇走到不远处几个年轻女子的桌前。大老远的,几个女孩便是难掩雀跃之情,相互之间嬉笑着看着江容天慢慢走近。 苏青愣了一秒,他,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女孩们个个红霞满面,巧笑倩兮,江容天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几人相谈不过两分钟,几个女孩便起身,唤了老板过来将桌上未吃完的打包后,便离了座位,一步三回头地回视。 江容天转身,笑意愈浓,朝她们点头。 苏青彻底傻了。 这是演的哪一出?难道这群女孩花痴犯得已经神志不清了,两分钟就被江容天搞定,主动让出桌席。 江容天回身,对着这边的苏青招手,苏青闷闷地走过去,和他一起入座。 “你刚对她们说什么了?”苏青很好奇。 江容天抬眼看了看她,嘴角动了动,却道,“我饿了,点东西吧!” 苏青悻悻然,却也没有再问下去,走出座位,选了个小吃摊,对着那满席的东西流口水。 “老板,我要” “每样都来一份!” 苏青话还没出就被打断,回身,江容天站在身后,望着小吃摊上的东西看。 “为什么每样都要?” “因为每样我都没尝过!”江容天也不看她,眼睛依旧盯着那些冒着烟的小吃上面。 苏青无语。 “哦,对了,”江容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那烧烤老板补充,“是肉的每样拿三份,有人喜欢吃肉!” 摊前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两人。 苏青愣了一秒,才反应上来,上次去野生珍品坊的时候,她好像是说过一次喜欢吃肉的。他居然当真了,想起来,脸上不禁红了红,对着看过来的路人尴尬地笑。 “好嘞!两位稍等哈!很快很快!”忙得热火朝天的小贩,还不忘抬头回上两句。 中间是一群在等的人,苏青自小生长在南方,个头矮,张望了半天,也不能将小摊的全貌看个究竟,还被挤得满头大汗,心里难免有点气闷。 正在这时,两只手搭上了她的双臂两侧,苏青一惊,回头看,江容天正笑看着她。 接着,一股力道将她往上提了提,她的双脚成功地脱离地面,摊前的面貌逐渐显现。 啊,真多!小窝头,豌豆黄,炒肝,焦圈,什锦麻花,熬小鱼,五香驴肉,羊肉串,糖醋小排,炸鸡块,数都数不过来。苏青的眼睛都放亮了。 “手臂疼么,这么提着?”过了一会儿,江容天在身后问,苏青可以清晰地感到从他胸膛里发出的震动。 苏青点点头,“有点!”眼睛却没离开过摊上的美食。 话刚落,腰上便圈过来一只手臂,只一圈,便将她整个围住了,抱离了地面。 苏青一惊,脑子一下子空白了。 身后是暖暖的怀抱,那里有着她似乎已经熟悉了的味道,古龙香水和着一股属于江容天的味道,还有,那颗坚定有力的跳动着的心脏。 人声嘈杂,不时有笑闹声,吆喝声,传过来,没人注意他们。 “咚咚咚!” 这是如雷的心跳,是自己的,还是身后那个男人的? 这般近在咫尺,她已经分不清了。 “看清楚了没?” “啊?”苏青有些仓皇,“看清了,你,你放我下来吧!” “好!” 话音一落,苏青落地,心也仿佛跟着落了下来,是空虚,是失落,是。。。不可能,怎么可能? 那一刻,她忽然就混乱起来。 “你吃辣椒吧?”江容天的声音。 “啊?”她回头望他,惊醒过来。 “老板喊你半天了,问你的那份要不要加辣椒。” “哦,加,”她回头,冲着老板抱歉地笑,“我那份加辣椒!” 不一会儿,桌上被摆得满满当当,却还有一些没有上桌。桌子不大,尽管二人是面对面坐着,膝盖却还是碰到了一起。 “用不用给你妹妹打包一份?”江容天望着这一桌,抬头问。 “不要了!她现在还病着,不能吃这些垃圾食品的!”苏青右手抄起筷子,左手拿了个小窝头。 “垃圾食品?”江容天眉头一挑,“那你还带我来吃?” 苏青手上一顿,讪讪地笑,“很好吃嘛!而且你又没病,偶尔吃一下没关系的啦!” 见江容天坐在那里没反应,便放了筷子,拣起一串羊肉串递上去,“来来来,这个可好吃了,真的,不骗你!” 她手上还抓着她的小窝头,嘴里在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着话,眼睛却晶亮有神。 江容天看了看她,嘴角微微有了一丝笑意,抬手接过。仔细瞅了瞅那串油乎乎的肉串,半天没下口。 苏青急了,咽下嘴里的食物,急急道,“哎,真的好吃,你试试就知道了!这么一大桌可全是你叫的,你不吃我怎么吃的完啊!” 见此,江容天细细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如同吃西餐一般,优雅高贵的吃相,到哪儿都改不了。苏青暗暗将其鄙视了一番。 “怎么样?”苏青瞪大了眼睛,凑过来,小心翼翼,“好吃吗?” 江容天停下动作,眼睛还盯着手上的羊肉串,嘴巴紧抿着,似乎在沉思。 “不好吃?”苏青一脸紧张,“你不喜欢吃啊?” 江容天没答,看了她一眼,将嘴里的吞了下去。 苏青闷闷地低了头,伸手也取了串羊肉串,咬了一口。那份是加了辣的,羊肉串鲜美无比,嫩滑可口,加上一点辛辣,苏青只觉得山珍海味也不能与之媲美,直叫好吃。 “你果然是个肉食动物!”江容天笑。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说不好吃?你们有钱人到底是什么品位啊!那野菜就那么好吃,大老远地跑过去吃上一顿,还那么贵!真不明白你们有钱人到底是什么口味!” “我有说这个不好吃么?” 苏青惊讶地望着他,“你,你刚才那样子不是。。。” “我刚才说什么了?”江容天故作回忆状,“啊!对,我说,你真是个肉食动物!” 苏青微微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可我没说这个不好吃啊!是你一个人像个老婆婆似的在那里嘀咕个不停,我都插不上嘴!”江容天揶揄道。 “你!”苏青抬眼,气呼呼地辩驳,“我哪有!我是老婆婆,那你比我还老!” 江容天笑得得意,点头,“好,我是老公公,行了吧!但是我这个老公公可没有唠叨的毛病,只有老婆婆有!” 苏青呆了呆,老公公,老婆婆。这两个词,让她想到了夕阳下相扶相搀的老夫妻,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啊!他怎么会用这两个词? “懒得和你说了!你堂堂一个大总裁,居然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也亏你心安理得!在人家女孩子面前怎么就那么有绅士风度呢!” 苏青撅着嘴巴继续埋头吃。 “你是弱女子?苏青,我倒真还没见过你这么强悍的弱女子!”江容天也拿了筷子,抽出一支,叉了个小窝头,“这样吃可以吗?” 闻言,苏青抬眼看了看一手拿着羊肉串,一手举着一支叉在筷子上的小窝头的江容天,而这个人,此时正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在那里,忍不住低头偷笑。 “不行吗?” 苏青不答,只是低着头笑。 江容天讪讪地环视四周,发现没有人在看他,回头望着苏青,语气竟带了点无辜。 “你笑什么啊!我不是第一次吃这东西么?总不能像你一样就拿手去抓吧!就算错了,你作为请客的一方,也应该礼貌地指出来吧!” 苏青勉力停了笑,抬头,“没错没错!很优雅的吃法,您是我见过路边摊上最优雅的吃客了!真的,我要向您学习,学习!” 说完,又是低头闷笑。 江容天愣了愣,又看看手上的小窝头,咬了下去。酥软香甜,确实不错。 “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 “你喝什么?” “啤酒吧!百威!” “老板,拿三瓶百威!” 二人边吃边说些有的没的,一向严肃的江容天竟然还会小小开点小玩笑,脸上也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这让苏青有些惊讶。 一个小时过去后,小吃街上的人渐渐少了些,第一波人流高峰已过。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满满一桌几乎被扫荡一空。 苏青摸着滚圆滚圆的肚皮,暗自懊恼,大晚上的这得增多少肥章多少斤肉啊! “吃好了没?”江容天放下筷子,望着一脸哀戚的苏青问。 “哦,好了!” 江容天笑,“好了怎么还一副苦瓜脸!不是一直叫着好吃的么?” “没,没有!”苏青讪讪,“吃撑了而已!” 江容天笑,眉眼间现出温柔。 “老板,结账!”苏青对着已经空闲下来的摊贩老板喊。 老板应声赶来。 “一共是三百六十八!” “什么?三百六十八?”苏青傻眼了,“怎么会那么多?” “哦,现在物价上涨,小吃也免不了涨点价!”老板讨好地笑,“而且,不是还有几瓶啤酒么?百威的啤酒一瓶就是三十啊!” 苏青皱着眉头,掏出钱夹翻了翻,手上一顿,眉头锁得更紧。 “怎么了?”江容天问。 苏青抬头,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啊,那个,那个,我不知道涨价了的!而且也没想到百威啤酒在这里卖得这么贵。” “所以呢?”江容天的眉也皱了起来。 “所以,所以,”苏青转眼看了下身旁的老板,低下声音,“所以,我们的钱不够!” “你现在有多少?”江容天冷静地问。 “贰佰八十八!”苏青再次确认了一遍,“恩,就这么多了!”谁会想到他们两个人,居然吃掉了这么多!苏青本来以为两个人最多吃掉两百,都要撑死,结果,却。。。 “还差八十!”老板在一旁提醒。 江容天觑了他一眼,他便禁了声。 然后,江容天掏出钱夹,竟拿出一张信用卡来。 “这里不能刷卡的!”苏青急忙提醒。 江容天气闷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将卡塞回去。 “你一点现金都没带?”苏青试探地问他。 “我平时用不上,带了做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苏青可怜兮兮地问。 江容天脸色微愠,却仍是镇定自若,不愧见过大世面的人,遇事从不惊慌失措,永远是那么潇洒沉着。 只见他慢慢打开钱夹,将里面几张信用卡掏出来,然后,将钱夹放到了桌上,抬起眼,看向一旁怔愣的老板。 “这样可以吗?” 十分钟后,苏青默默跟在江容天身后,低着头。别误会,她不是在为请客没钱付账而内疚与羞愧,而是在忍笑。 一只世界顶级品牌的钱包,今天竟被用来抵了八十块钱的饭资。 原因就是钱包主人被人请吃完饭后,发现没钱付账。而这只钱包的主人,现在正黑着脸走在前面。 ------------ 18 18 “你还好意思笑呢。”江容天沒回头。有些气闷地道。 “咳咳。”为了以示自己的严肃。苏青抿着嘴咳嗽了两声。 “你知不知道那只钱包到底值多少钱。”江容天回头看她。 “额。”苏青皱着眉头想了想。心下一惊。最后怯怯回道。“不会要好几万吧。” 江容天嗤地一笑。转身继续走。“几万。苏青。几万就想买到爱马仕全球限量版的钱包。只怕上面的一个扣子都买不到。” 苏青一愣。蹬着高跟鞋赶紧追上去。紧随在他身侧。“爱马仕。就是。。” 江容天望了她一眼。沒有说话。转眼去看波光粼粼的湖水。 “那。那到底值多少钱。”苏青有点急了。 “算了。别问了。我们走吧。”江容天加快脚步。并不打算回答她。 苏青却忽然停了下來。站在他身后。望着他。 那个背影高大健壮。岸提上杨柳依依。闪亮的火般灯光穿透稀稀疏疏的树隙。星星点点落在他身上。 这一刻。她感觉他们之间。是那么遥远。 “怎么了。”江容天停步。回头看她。 “那钱包到底多少钱。”苏青固执地问。“是不是要好几十万。” 江容天只是看着她。潋滟的波光打在她身上。而脸上的神情竟带着几分哀戚。仿佛堕入凡间的仙女。美好而飘渺。 “那我去把它要回來。” 说着。不等江容天答话。转身就走。 “苏青。”江容天返身回來。追在她身后喊。她不应。一个劲地往前走。 “你别这样。”江容天加快步子。几步追过來拉住她。劝。 苏青一把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继续走。 “苏青。”江容天紧追。一把将她拉转过來。“你到底怎么回事。给出去的东西还能要的回來吗。你见过钱货两清的交易还能去把货要回來的吗。” “那是钱货两清吗。你不是从來不做亏本生意吗。”苏青抬头。眼中如刀锋般闪着锐利的光。“你有钱是你的事。为什么要让我背负着欠了你的压力。” “你可以随意挥霍。就算把钱丢到海里也不关我什么事。但是。你现在这样做。分明就是用钱砸人。” “我是沒钱。所以才会懂得钱的好处。有些人。为了一套房子劳累一生。最后才买到这城市的一隅。你们不会懂得那种艰辛。” “我们从來不是一类人。对不起。我想我们不适合做朋友。你不会习惯我的行为方式。我想我也不能赞同你的做派。” 苏青机关枪一般射出连串子弹。完了挣开江容天的手。转身就要走。 江容天一愣。又跑上去拉住她。迫她转身。直视她的眼。“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欠了我的。” 苏青不答。撇过头。望着微泛涟漪的水面。手臂还在江容天手里。清丽的侧脸。荡漾在夏日醉人的夜风里。江容天心里某个角落一动。 “好了。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你别这样。不会有下次了。好吗。”江容天柔声抚慰。 苏青不理。也不看他。 两个人站在满是整齐青柳的堤岸边。身边时微波粼粼的湖水。不远处是火红的灯光。清风徐徐。摆动着衣角。撩动着两颗情动的心。 江容天抓着苏青手臂的手。不自觉地缓缓下移。下移。滑过手肘。抚上手背。最后终于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慢慢上前一步。喟叹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将苏青圈在了怀里。 以他从未有过的温柔。拥抱着她。 这一瞬间。苏青的泪落了下來。她把脸埋在他怀里。不敢抬起來。 “苏青。苏青。”江容天幽幽唤她。一遍一遍。胸腔的震动。就在苏青耳边。 苏青哭得更凶。 “别哭好吗。我不希望你难过。真的不想。”江容天柔声哄着。 苏青不应。 他将苏青退开半步。握住她的肩头。神色郑重。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拭去苏青颊边的未滴落的泪。 苏青泪眼朦胧。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眼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柔情与淡淡哀愁。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在你面前用钱砸人了。好吗。我保证。只要你别哭。” 语毕。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苏青哭声渐止。慢慢伸出双手。环住了江容天的腰身。 江边的夜里。二人静静相拥。 世界的另一端。繁华绮丽一如梦境。而这一刻。他们似乎已经远离了那些世俗的尘埃。那一端的世界。和他们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下起雨來。大颗大颗地砸下來。迅猛而急促。让人猝不及防。惊醒了相偎相依的二人。 江容天赶紧牵起苏青。快步往回走。 雨越下越大。断了线的珠子重新被串上。像利剑般划在身上。 江容天忽然放掉了苏青的手。苏青回头望他。头上已多了道屏障。江容天正举着他的西服替她遮雨。自己却仍站在雨里。 苏青赶紧抬手接过衣角撑在头顶。江容天重新牵过苏青。抬步就走。苏青却一把将他也拉到“伞”下。 江容天一愣。苏青正抬着满是雨水的脸望着他。二人相视而笑。江容天一手举着一边的衣角。一手环过苏青的腰。带着她飞奔在雨中。 地上逐渐汇聚成流。奔跑的脚下。是飞溅的水花。 当回到车内时。两人都已湿透。 夏天衣物稀薄。江容天的衬衫已经能够挤出水來。黏黏地贴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勾勒出健美的胸膛。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凌乱地搭罗下來。几绺刘海粘着额头。脸上还有水在淌。样子很是狼狈。 苏青看了看他。抿嘴笑了笑。 江容天抖了抖身上的水迹。不经意间抬眼望见苏青。呆了一秒。便赶紧转回头去。看向车窗外。 苏青不解。自己有什么问題么。低头一看。惊得连忙伸手挡在胸前。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水湿后便成了半透明的。黏在身上。这样看去。就好像她根本沒穿衣服一样。内里什么模样一清二楚。连内衣的样式花色都看的出來。 窗外雨帘银白。 “我们回去吧。”江容天沒再看她。发动了汽车。 苏青尴尬地在副驾驶座上扭來扭去。江容天将那件湿透的西服外套丢过來。 “先将就一下吧。” ------------ 19 19 即使动作迅速,肩上仍是淋到了雨。女人很细心,立马递了张纸巾上来。苏青连声道谢,接过纸巾细细擦拭。边擦边用余光细细打量前座的二人,心中暗自思忖,这女子究竟何许人也,居然和江容天关系如此亲密。 汽车发动,重新驶入雨幕之中。车窗上,雨水汇聚成流,将视线与外面的世界阻隔开来。 “苏经理”女子回头,看着兀自出神的苏青,“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苏青歉意地笑了笑,点头。 “我是同城销售部的副经理,我叫曾云容。以后在工作上,还请多多关照!” 苏青微微吃了一惊。曾云容,原来她就是曾云容,当下A城房地产界的新星,以雷厉风行和高超的谈判技巧而著称。真想不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年轻貌美,完全不像传说中的严谨苛刻,高高在上。更奇怪的是,她和江容天的关系看上去非比寻常,难免让人好奇。 “哪里,您客气了,彼此关照就好!”苏青客套地周旋。 曾云容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回到前座。苏青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内心绝非如外表般柔弱,那天生注定的领导者姿态,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苏经理,我私下里可以叫你苏青吗?你也可以直接叫我云容,下班之后我们就是朋友,不必把工作中的称呼带到生活中来,你说是不是?” 苏青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点头,“当然可以了!” “那,苏青,你住哪儿,我叫容天先送你回家吧!” “不必,先送你回家!” 是江容天,他忽然微微侧头,斜望着曾云容脱口而出,语气不容置喙。 “苏青住得肯定比我近,先送她不会需要绕路。”曾云容也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我找苏小姐还有点事要谈,你先回去。”江容天不动声色地不再看曾云容,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静默,三秒。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 江容天没答。一时,气氛有些冷凝,只剩下雨声砸落的声音。 苏青也觉得有些尴尬,在脑中拼命搜寻着能够缓和气氛的话语,却怎么也摸不出头绪来。最后,只傻乎乎地冒出一句,“啊,那个吊饰真漂亮,在哪儿买的?” 没人应她,苏青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无聊。半晌之后,曾云容终于再次开口。 “那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有两个,一个挂在这里,一个在我车里。苏青你也想要么,不过这一款只有情侣配的,你要的话,下次我去英国再给你带两个回来吧!” 苏青扯了扯嘴角,“谢谢,但是不用了,带了没地方挂,我没有买车。”也没有****来挂另一只。 之后,车内陷入沉默。 苏青静静望着窗外,水帘渐趋稀薄,路边花草零落,地面被冲刷得泛起亮光,积满尘垢的广告牌也焕然一新,灰色天空背景下,高耸的危楼在稀疏的雨帘间,竟透出点凄凄的悲凉。 曾云容的家确实要比苏青家远得多。当高楼已成远景,繁华已然悄褪,苏青才醒悟,曾云荣居然是住在市郊的。 此时,雨已经很小了,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滴,时不时地落在路边的小池塘里,酝出一圈水波。 车继续前驶。几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苏青转头,只觉眼前一亮,居然有这样的别墅。面积不大,却足够精致华丽,白色的栅栏围成一个小院,院里有秋千,木马,花草满庭阶,外墙是淡蓝的,屋顶是粉紫色。 这时,雨已完全停住,半落的夕阳挤出云层,露出一丝橙红的微光,在天际划下一道红线,雨后的花草冲洗得盈盈发亮,空气里都是泥土和植物的清香,自然恬淡。 一切,都彷如童话里走出来的幻境。苏青看得有些痴了。 “苏青,要不要进去屋里坐坐?” 苏青还沉浸在这幅夕阳画卷中,反应有些迟钝。 “你先进去吧!”还没等苏青开口,江容天抢先一步,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曾云容静默两秒,推门下车,“苏青,那你们慢走,容天,你路上开车小心,我先回去了!” “好,你慢走!” “再见!”江容天冷冷丢下连个字,油门一踩,车飞驶前去。 ------------ 20 20 一路无话。 苏青抓着门把,假装着看窗外的景色,却是斜着眼偷瞄了一下前座的人,没动静,只好接着看风景。 到得市区时,夜华初上,人潮渐至。路灯早早亮起,昏暗的天色里,灯光并不明显。兴许是雨后的空气异常干净馨香,街道上较以往要更加热闹。 有情人手牵着手,有老人领着孙子,有互相嬉闹疯狂追逐的小孩子,有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牵着自己的儿女。 傍晚的城市,静谧而祥和。 江容天放缓了车速,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苏青好奇地转过头来,江容天却半天没有声响。 “江董,你有事情要下去办吗?” 没有回答。 苏青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仍是没有回应。 “额,如果您现在要忙,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反正雨停了,这里离我家也不远。今天,真是谢谢您和曾小姐了!”说着,旋身准备下车。 “苏青,你饿不饿?” “啊?”苏青停下动作,怔怔地望回来。 “我问你饿不饿?”江容天依然没有回身,声调却调高了不少。苏青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 “已经不早了,吃完饭再回去吧!”语毕汽车已经发动。 又是这样!每次都不过问她的意见就替她决定,他又不是她的老板!苏青心里愤愤不平,却没有说出口。掏出手机给苏彤挂了个电话,叫她自己先吃饭。 “你平常都吃什么?”江容天问。 “米饭!”苏青没好气地回答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青昏昏沉沉地歪倒在后座上,意欲去会周公之际,才猛然惊觉,他们这已是出了市区。城市的霓虹飞驰后退,路灯渐稀,人烟渐保周围已有了环山,趴伏在黑黢黢的夜色里,似野兽的背脊。 不一会儿,车停了下来。江容天率先下车,苏青赶紧跟着下来。 路旁,有一座小巧而别致的餐馆,通明灯火的映照下,小餐馆显得异常精美。抬头望去,招牌上几个古雅的大字,“野生珍品坊”。在这偏僻幽寂的山旮旯里,这里可真算得上是人间天堂了。 方到得门口,便有一个穿着大红旗袍的小美女便迎了上来,笑得嘴都咧到耳朵边上去了。 “江董,欢迎光临,您可真是好久没来了!” 江容天淡淡地笑,举步迈入。 “快,小兰,今天来贵客了!你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去江董的包厢伺候着!” 音落,一个身着青花小衫的女孩应声而出,清脆地答应一声,直奔江容天而来。 “江董,请!” 苏青跟在二人身后,一路观察着周遭。这里的包厢都是用半透明的宣纸围成,宣纸上画着各式国画,或山水,或花鸟,或美人。但每张画却必不雷同,绝无重样,画风也不尽相同,却都让包厢显得优雅而闲适。 江容天的包厢位于走道的尽头,其他的包厢离得很远,若想要清净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进到内里才发现,这里的宣纸上,印的不是画作,而是字。 那是一幅草书,字迹飘逸如流云,俊秀如险峰,潇洒如游龙,却又不失该有的风骨。 最让苏青惊讶的是,包厢内的摆设简洁到只有简单的复古繁花红木方桌和雕花大红椅子,而且各只一张,再无其他。 “请再加一把椅子过来!”江容天对身旁的服务小姐吩咐道。 “好的,就去!请二位稍等!”女孩飞身出门。 苏青环看四周一圈,最后定睛在身后的那副字上。仔细地将其端详了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位名家的作品,随口便问,“这字是谁写的?” “我!”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苏青蓦地回头,对面的江容天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正端着朱红的小巧茶杯饮茶。她惊讶地看着他,这字怎么可能是他写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满身沾染着铜臭,唯利是图,有时候甚至不择手段的商人,他怎么可能写得出这幅字? “不相信?”江容天眼皮也没抬,却仿佛看到了她不可置信的表情。 ------------ 21 21 ------------ 22 22 ------------ 23 23 ------------ 24 24 ------------ 25 25 ------------ 26 26 ------------ 27 27 ------------ 28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