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 ------------ 碎碎念 大大小小的箩筐。多多少少都要装 ———————— 悲啊,电脑网线没法用,冒死用手机浏览一看,好多兆流量就没了,结果发现搞错了些东西,还多传了一章,瞄的那个悲催啊,又得补了,又没存了。。。谁家网线牵一根啊,移动老祸害我还在它规定工作日里,拼死拼活就是不给我冒个工作人员出来安网线,催啊催啊,电话费都催贵了。。。神呐……您老睁眼看看这世界吧!有多少人还等着您开眼呢! ———————— 2012-3-13 嗯,看见前面盖上了“签约”的章呢?嘻嘻,好高兴 再一次小小地说,嗯,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哦。多多前来,多多指点,多多留言哦!花啊砖啊票啊的随便来哈,嘿嘿\(^o^)/~ 最近看了两个动漫新番都是……跟死亡和毁灭还有重来有关的主题,真的是……最近的日本动漫都换口味了么? 今日废话完毕。哔~ ———————— 2012-3-24 啧啧,自以为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吧,每天都乖乖更新。 可是,乖乖挤时间更新的时候,都没有好多人留言诶。 恩恩,有时我还是该好好想想吧。 哔~ ———————— 2012-4-9 重新看了部分,发现了些错别字,我改~~ 没有存稿,每天都想更,我写~~ 没有花花,没有留言,我等~~ 托腮…… 哔~ ------------ 上架感言 这是有生以来…………(好激动呀(⊙___⊙)!) 第一次签约 第一次上架 第一次有机会感慨上架 第一次在这样的过程中认识了各式的人各种的朋友 …… 好多第一次慢慢积累起来慢慢充实着我所经历的故事,也希望在这些历程中我能带来一个较好的故事,能获得一些人的喜爱。 有许多人要感谢。首先是感谢给予我帮助和支持的各位朋友和编辑,紧接着就是感谢各位勇敢戳进来的读者朋友,然后就是感谢前来留言的朋友。。。因为留言,让我知道你就在我的文字的对面,知道你的存在。当然还有我可爱的室友们,夜半三更敲字响,虽然有些影响睡眠,但大家也给了我不少的包涵、支持、关心和激励。 我始终相信有些事情是有前因后果有因缘际会的,却不大相信过于简单的一见钟情,就算是一见钟情也需要一些共同经历的积累,所以在这个故事里许多人是不会在一瞬间迸发出火花,然而最初的好感却是基础。 故事是言情路线,当然会有谈情说爱的成分,两个人之间的情感是微妙的,会渐渐变化升华的。这里的两位主角之间是浅淡的,感情并不是十分的焦灼,但沉淀下落进内里的却是浓稠暖人的,会不舍会牵挂会依恋甚至会在某个时候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做出一些有违平常的事。 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做一些事,要么有侠骨,要么有企图,要么就是有真感情。 很多故事也要慢慢体味,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故事会带给你一个惊喜,所以要敬请期待哦!!! 能够上架很高兴,我期待着在这样的鼓励中能好好地将这个故事写完,也期待着各位捧场和各式各样的罩。作为寂寂无闻的学生一枚,基本上更新的时间都靠近晚上十一二点,常常会担心寝室停电啊,网页抽风啊神马的,结果还是在反复斗争中不断坚持下来了。 六月上架还是有点悲催吧,各种要命的考试,各种的积聚,各种在挂与不挂之间死命挣扎的又很想完成一个全勤,按时更新,偶偶,小日子不好过呀,也希望各位多多包涵多多关照多多支持哦! 常来做客哦,随时欢迎哦! 花花票票砖砖和收藏,酱油米醋小油茶,手掌脚印各种捧踏拍踩,欣然接受,因为有你,我会写得更加快乐! ------------ 哭,系统抽了 我的定时更新啊,木有更上昨天被系统摆了一道,今天趁早赶紧地 ------------ 完结感言 趁着夜黑风高,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呼呼转个不停的电风扇的声音,隐约能听见的虫鸣声,还有现在看起来有些晃眼的屏幕,就这样一个故事走到了它的尾声。 伴着它的结束我也要打开新的开始了,在此《肖想公子已多时》会渐渐拍马跟上,希望大家喜欢支持。 。。。。。。。。。。 本来这个故事是来自于我的一个不太清晰的梦境。 梦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站在月光中发出光华,女人便看着他。也许有那枚戒指,也许没有那面镜子,但男子身后始终站着一个板着脸却忠诚的护卫,始终保护着他。因为他不能被太阳照射,会变成毫无防御的小孩,但若不经历这个过程就会无法展开真正的力量保护自己。 最终,梦中的男子相信这个女子,在她的面前带着微笑摘下了自己头上罩得严严实实的兜帽,第一次在阳光下露出了自己的面容,温暖而真实,不似那月色之下难以捉摸的光华。而就此,他的护卫将他托付给了那个女子。 或许一点点长大,面对着一个不是自己母亲的女人,这种感觉会是十分地奇特。因为这世界上除了母亲还会有另一个女子愿意用自己的真心守护着你。 后来的梦境混乱不复记忆,只记得那个男子终于长大重新拥有了力量,却不知为何又显现出虚弱。面对一个意图袭击他的男人,他只是沉着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是白族人。” 。。。。。。。。。。 原型就在这里,但最后写出来的却有些出入。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渐渐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熬夜次数多了,这样天马行空又乱七八糟又十分珍贵的梦境很难再出现,但庆幸的是,我记住了它也记下了它,还有了机会将它还原成一个故事聊做纪念。 有时越是喜欢就越是不舍,怕我一动笔就会变得乱糟糟。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将它变成了一个还可勉强供以观看的故事,也不知道面对各色的读者,它会不会成为一个聊供消遣的选择。有时候甚至不知道对我来说有那么点意义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否不屑一顾。 但我愿意将它分享,也想让它有点价值。 或多或少还真的生出了一些价值(¥。。¥)……(偷笑(*^__^*)嘻嘻……) 这倒是我最初将它拿出来的时候所没有想到的。 。。。。。。。。。。 顺便也贡献出了我那为数有点多的第一次,诶~上架感言里也有提到的。 反观我这段码字的经历,好像还奇迹地瘦了几两肉,嘿嘿,这可是我从来不去想的事儿,主要三更半夜的时间太多了,作息有些不正常。 不过无所谓,这是我的选择,我应当为之负责。 这话我倒是挺相信的。 。。。。。。。。。。 寂寂无闻也好,淹没无声也罢,这么长段时间总有要感谢的人。 小光吧先,是给了我一个契机的好友,没有她我变不成瞄瞄; 兔子,芳芳没有他们我不会上架,也没有这个故事; 然后就是我在这段时间里认识的朋友,小螃蟹,红尘,真水,梨花,未央,木子,耗子,一一等等,半夜三更,脑子也记不清了,总之很多很好很善良也很有趣的人,许多事情不懂也是向他们请教的,在此谢过了。 唔,对了,还有一个叫风尘狂龙的朋友,虽然我至今都没明白这位仁兄怎么就跑到这里来看这本书了,但是还是要谢谢你中肯的意见还有你那不定期的来访。 接着就是翻翻找找我这不太受宠的书的为数不多的读者朋友,偶尔想起来似乎也是有人在看的,也不至于那么失落。所以也谢谢你们,我的读者或者来过这里的人,能找到痕迹的不敢说永恒铭记镌刻在心,却也是十分的感谢,不能找到的只能说踏雪无痕的功夫太好了,呵呵 。。。。。。。。。。 总之,这个故事在这里完结了,而我还在继续。 嗯,后面还有几个或正常或不正常的番外会不定期补上,喜欢的朋友就来看吧,随时欢迎。 ------------ 第一章 龙骨 ------------ 一、日月同辉 天际呈现五彩,流光随着东西两方天空中的云层旋转搅动,层层叠叠形成两个自天空垂下的漩涡,漩涡中心的云洞里透着不一样的华光,逐渐绽放光芒,溢出光彩。 地上七大氏族的人各持一色,汇成七大彩色人流聚集在一处,直指一方。 紫依,紫氏族旁支的四小姐,也来到了七大氏族的法术沿袭之门——龙骨。 传说龙骨是上古龙神的骨骸,而龙神则是曾经教导七大氏族的上神,后因心力交瘁,在荒原之上留下了尸骸。后来七大氏族为了让后人铭记龙神的恩惠,便将族人学习入门法术的通道建在了龙骨之中,以示敬意。 今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龙骨之门大开之日,巨大的龙骨完好地横亘在这上古形成的荒原上,绵延数千里,气势恢宏。早已虽说龙神不在,但这庞大的龙骨仍然是威严无比,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紫依仰望着这神圣的白骨,不由得想起传言中化身人形的龙神是何等神威,何等威武,何等英俊…… 身旁的连叔突然拍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臆想:“紫依,你又在乱想些什么,龙骨之门可是要开了。” 紫依点点头,仰头看向天上的漩涡,这时五彩的光汇入两个大洞,几个解禁的法阵在云洞里一闪而过,云洞中霎时迸发出了日月形状的图腾。两方图腾渐渐积聚光辉,光芒大盛之后便突然汇出两道光线从两个方向直直射向龙头空洞的双眼。 紧阖的龙口渐渐张开,日月的图腾逐渐在龙头双眼显现并且绽出光芒,刹那间金光大作,瞬间遍布龙骨全身,方圆千百里幻象突显,龙神血肉再生,神威再现。 聚集此处的七大氏族的人都为之一震,不由得抖擞精神,正了神情。恭敬一拜后,众人陆续的进了龙头,紫依也跟着连叔进了去。 进去之后才知道内里是别有洞天。龙骨之中并非白骨荒原,而是芳草遍地,绿野成洲。放眼望去多是葱绿山野,隐约也可听见水流声。抬头就可以看见天空中有着日月的图腾缓缓旋转,各据东西两方,泛着金色与银色的光。此时正是白昼,金光较胜一筹,主导着白昼的时间。 紫依本来认为这只是在龙骨里用了移形换位的法术,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哪知一问连叔才知道,这的确是龙骨的绝妙之处,龙神残留的法力所创的幻境,而龙头则是这里的一扇门。残存法力都有如此威力,龙神法力之高强可见一斑。 连叔和众多氏族的指引者一样一进来就先带着紫依他们这些入门者去登记造册。 龙骨中的登记造册的地方叫印册,印册在一处垂直的峭壁之下,由许多矮小的小妖精办理。小妖精们专司这项,一丝不苟,不多听多问,做完记录就会叫瘦高的瘦妖精来引路。 紫依和连叔排着队,时不时地用紫族秘法聊上几句。虽然入门的法术入门者还不会,但各族之中难免都会藏私,在入门之前就悄悄传授一些族中秘术,不需法力只需血脉就可催动。当然也算是种变相的自我保护。 “连叔,你以前带哥哥姐姐来的时候有这么多人吗?” 连叔抬头看了看前方蜿蜒的长队,眉头不自然地皱了起来:“近年来各族势力均衡,也不见争斗,难道是忙于生儿育女,没空顾忌?” “不是说七族之中百千儿女必有一优吗?我倒是觉得这生儿育女的活儿倒是有点盼头。” 连叔一下就听懂了她的意思,伸手就敲了她的头:“你个不害臊的家伙,你以为百年不遇的奇才光靠这生育就能有吗?” “天才还不是妈生的呀。”紫依不满地辩驳道。 连叔一时语塞,也不跟她计较,眼睛看着前方的长队,后脑勺对着她,懒得理了。 紫依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去招惹他,虽然连叔名头上是她家这一紫族分支的管家,但她家的当家也就是她老爹对连叔也十分客气,不曾怠慢。紫依是听说过连叔似乎是本家派来的人,但她是那种脸皮糙肉厚的人,也不顾及什么,什么没轻没重的话都跟连叔说,连叔对她也十分包容,没生过气。 但是紫依知道连叔一生气后果很严重,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连叔打人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不知哪个没长眼的在连叔面前把她拐走了,连叔愣是用那种伤敌又伤己的法术把那人给追踪出来,还毫不顾自己耗损的精力又大用法力,狠狠地把那人打瘫痪了。事后,紫依没什么事,连叔却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由此紫依也知道连叔那个狠劲对谁都能下手,连自己都不放过,当然也不敢把他惹火了。紫依自己也闹不明白是怕他生气还是怕他躺在床上,总之…… 紫依两眼扫过人群,基本上这次和她同批的入门者都是十五六的年岁,也就明白大家法脉开眼的时间都差不多。所谓法脉开眼,就是人体的经络经过成长,变成可以容纳法力的容器,不仅可以积存法力,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承受法力的负面伤害。毕竟七大氏族修习的法术并不全是自己的,大部分是龙神所留,体质上的差异自然也就很大,所能承受的法力强度也就不一样。 紫依看着看着,却突然定住了目光,脑海里想的也突然顿住了。 在人群涌动、色彩交汇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片白光,如同波光一般轻盈浮动,渐渐遮住了他人,掩盖了天地。这皎洁的白仿佛能夺走人的视线,又仿佛能如月光般能温润人的视线,似乎有无尽的光华流转,又似乎有无穷的光华流泻,卷起一圈圈波光,粼粼地向她袭来。 “紫依,你发什么呆!” 连叔的声音忽然传来。 紫依回头看向他,指着刚才看见的光说:“你看那个光。” 手指之处人来人往,不见白光。 “什么光?”连叔没好气地拍了她的头,“快接上,都要掉队了。” 紫依有些不服气地跟在他身后咕哝着:“就那个白光嘛。” 连叔回头瞪了她一眼。只是一眼,紫依还是发觉了他的不自在。有些奇怪,他好像看见了紫依身后的谁,有那么片刻的怔忡,但随即又回头看前面不理她了。 紫依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一切正常。 可是仿佛不正常的东西就隐藏在正常之中,让人难以察觉。 排队等了好久才轮到这两人。 办事的黑色短发小妖精板着一张俊脸公事公办地问紫依:“你是哪个族的?” 紫依瞪着他的尖耳朵回答道:“紫族。” 小妖精跳下高凳子,便在身后那个凿在峭壁之内的书架上翻找起来。紫依打量着他那规规矩矩的衣服,想起了一个传言——小妖精娇小俊美却偏偏最穷——暗地里觉得龙骨里的小妖精生活还不错。 小妖精似乎不满紫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色不大好。察觉到这点的连叔也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安分点。 拿到东西的小妖精回到座位上,公事公办地口气里多了一丝不耐烦: “印刻吧。” 说着将一本册子扔到紫依面前的桌子上,用劲巧妙,刚好册子一碰桌面就打开了。 “就那页。”小妖精似乎不打算手把手地教紫依,十分有脾气地看着她,大有冷眼旁观的意思。 紫依求助地看向连叔,连叔似乎有些懊恼,但还是告诉她怎样做了。 “把你的水晶放上去碰一下就行了。” 紫依狐疑地从脖子里掏出我的紫水晶,在那一页上轻轻碰触了一下,就看见淡淡地紫光从她碰触的地方开始蔓延、绘制,绕着逆时针的方向渐渐完成了整个圆形的图案。这个正是他们紫族取意紫藤萝的族徽。 小妖精这才慢悠悠走过来,爬上凳子低头看了册子一下,族徽之下突然闪现了小妖精那扭曲得像蝌蚪的密文。 小妖精似乎没看懂,又看了两遍,嘴里嘀咕着奇怪,便又跳下凳子在桌子下地抽屉里翻找起来。 好一会儿才又爬上来把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状似梅花的扁平东西给紫依。 紫依看了一会儿,有些犹疑地问道:“梅花?” “梅花?”小妖精似乎扯了扯嘴角,“笨蛋!这是桃花钥匙。” 紫依还想再问两句,小妖精似乎有些报复心理,收拾好桌上的册子就叫下一位了。 连叔见她愣着挡住了别人,便急忙把她拉了出去。 “连叔,这个花有什么用呀?” “小妖精不都告诉你是钥匙了吗?” “什么钥匙?” 连叔见紫依还问,没好气地反问道:“当初族里讲学时难道你没听?” 紫依缩了缩脖子,怯怯地答道:“连叔啊,我听了,可是没记住多少呀。” 连叔的眼神有些锋利:“听了?” 紫依看见他这神态就不敢答话了。看来他也知道自己没听。 “那日月同辉你又知道多少?” 紫依顿时傻眼,除了今天看见“日月同辉”的景象,还真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都快将紫依烙穿个洞了,连叔才松口开始给她补课。 这领到的桃花钥匙是打开她未来住房的钥匙,龙骨外的日月同辉是开启龙骨的钥匙。而龙骨之中的日月同辉则是龙骨幻境的支柱和反映。如果龙骨内的幻境出现了不稳定,幻境中的日月就会开始缩短彼此间的距离;如果龙骨幻境即将毁灭,这对日月就会相互重叠形成漩涡吞噬空间中的万物。因此在龙骨之中如果不关注着这“日月同辉”,没准什么时候死在龙骨之中也不一定。 紫依又一次看向那高高挂在天空中的日月,背后隐隐吹出一阵寒风,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 二、桃花万象 当紫依过神来,连叔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虽然知道他没别的意思,但是紫依还是觉得有股阴恻恻的感觉萦绕不散,好不吓人。 连叔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在自己腰间的囊袋里翻找了一会儿,似乎有那么点犹豫,但还是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圆珠铜铃。这铜铃有些古旧,色泽也有些不均匀,上面的结绳颜色灰暗,似乎很有些年份了。 “这是……护身符。你记得随时戴在身上,如果你有大难,它会有所感知,而我一定会出现。”连叔的双眼看着那铃铛似乎有些不舍得。 瞧着他那神情,紫依不禁腹诽着,你既然舍不得干嘛又要给我? 将铃铛包进手心,紫依问他:“连叔你不留下来吗?” 连叔看了她一眼,有些气闷:“你怎么又不知道?我只是带你来的指引者,不能留下来。只有你们这些不得法门的小家伙和教授你们的人才会留下来。你可是要留下来三年的!” “那些妖精呢?” “妖精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 正当紫依还要再说什么,一个廋妖精来到跟前,打断了她。 “请问你是不是紫族那位拿了桃花钥匙的人?” 紫依点点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廋妖精,很明显他没有小妖精长得好看,如果不是尖耳朵和偏绿的肤色便于区分,基本和个普通人的模样差不多。虽然皮相算不得好,但他一头褐色长发倒是个不错的亮点。 通常廋妖精都是高个儿,比很多人都高。就他往这儿一站,紫依觉得他比连叔还高上许多。 连叔见领路的廋妖精来了,也不跟紫依废话了,直接拍拍她肩膀说:“紫依,他会给你介绍龙骨,最好认真听,我就不多留了。走了。” 还没来得及跟告别一声,连叔就不见踪迹了。 的确是个用法术的好手。 不消片刻,紫依就跟在一边带路一边不停介绍龙骨的廋妖精后面了。 心不在焉的在耳边摇了摇铃铛,紫依不由得暗骂连叔,给个不会响的铃铛干嘛?还护身符呢,响都不响,还感知呢!埋怨归埋怨,还是将铃铛系在腰间了。 廋妖精似乎不想直接带她去住所,喋喋不休地说着还不住地绕路,企图把龙骨里所有的景象全部塞进她脑袋里,似乎只有这样这廋妖精才能比较有成就感。 对于这些,紫依实在提不起兴趣,只觉得晃过眼的都没什么印象,而廋妖精的话多多少少也穿耳就忘,不知道要是说出来会不会让他有挫败感。 望了望四周,紫依发现和她同样境地的人不在少数,当下也不觉得有多难受,反正和她“有难同当”的大有人在,心里一下舒坦了不少。 直到天快黑了,廋妖精才有些满意地带她去住所。对于这类人,除了佩服,紫依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词语了。 “紫小姐,我跟你说呀,你这桃花钥匙开的可是在桃花万象的房子呢!桃花万象可是这龙骨里的又一大好景致,每天住在这里可是天天都能闻花香赏美景,保你日日心情舒畅……” 紫依实在不忍心告诉他,那之前的“大好景致”真的是一个也没记,如果不是可以回房休息了,还真不敢留心他说了什么。 “紫小姐,一般这房子都是两人合住。至于怎么安排的,应该是随缘的。当年橙族和红族不和的时候,还有安排这两族的人一起居住的呢……” 紫依原本还有心耐着性子听他说话,不过当一片粉色云霞入目时,基本上已经无心搭理他了。 桃花芬芳,落英缤纷,风一过,大片的粉色云朵如浪一般涌动,深深浅浅地印染了大片的风光,也卷出了几许馨香,醉人心脾。 绕过带路的廋妖精,拉下枝头的一串花,紫依想着用来怎么玩才算好,却没料到廋妖精阻止了她。 “紫小姐,不能摘。” “为什么?”看着那原本说着话精神奕奕的廋妖精突然变得有些惊惶不安,紫依松开了手里的枝条,隐约看见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那个……这个……”廋妖精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这原本是我们一族的真身。” 难怪他表情变得这么奇怪。看着那一派风华的桃花,再看看这长相平庸的廋妖精,一时间紫依口无遮拦地问道:“你真身那么漂亮,你怎么长成这个模样?” 廋妖精脸色不好,瘪嘴嘟囔着:“好样貌都让小妖精得了,哪轮得到我?” 紫依那不灵光的脑袋顿时聪明了起来:“难道你们是一个本体幻化出得两种妖精?“ “算不得一个本体。“廋妖精似乎不太喜欢在这方面纠缠,话语变得比之前简短许多,“他们是花,我们是枝。” 虽然紫依心中还是坚持这分明就是一个本体,但见廋妖精心情不佳,也就识相不再多说。 分花而前,穿过桃花林,紫依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一丝银光在花间一闪而过。斜眼看向快她半步的廋妖精,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这让她不由得有些郁闷,难道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了?这样的感觉还真是不好至极。 廋妖精说这附近还有其他几个住户,不过相隔都比较远,并不密集。 其实紫依不在意住在一起的人多不多,只是…… 怀疑地看看廋妖精,又看看身后风华无限的桃花,再看看眼前古朴陈旧,疑似危房的木质住宅,紫依很怀疑廋妖精是不是以权谋私,公报私仇。 “紫小姐,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别看这房子这副模样,已经算桃花万象里外观最好的了。” 此时紫依听着他这辩白不大相信,深以为他这是在唬人。不过当她后来看见橙琴他们那惊人的茅草屋时,心里也就全然信了。 拿出揣在怀里的桃花钥匙,按照廋妖精的指点,紫依将它贴在门上的方孔里。那方孔一下子便缩成桃花状将钥匙衔住,然后一个拧转,就开了门。紫依看那钥匙镶在上面,松也不松一下,就想把它抠下来,哪知刚一碰到就乖乖落到手里了。而那个钥匙孔又变成了个方形凹槽。 “所有住房里边的构造基本相同,布置则是因人而异。若是小姐以后学了高强的法术,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改房子的格局。只是这屋子的大小还是变不了的。” 紫依跟在廋妖精身后将房子的构造看了大概,大部分构造是一人份,只有卧房是双份。也就是说除了卧房是可以私有,其他全是公用。更神奇的是,两间卧房竟是门户紧紧相邻,毫不生分。 “紫小姐是第一个来,有优先选择的权利,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一件卧房。” 紫依站在两扇门前左左右右来来回回看了个遍,好像两间屋子没有什么大差别,除了窗外风景,基本上就是标准的对称……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差别。 只不过左边的那窗户对着桃花,右边的那个窗户却对着一片青山。 紫依想了想,选了右边那个。反正进进出出都会看见粉嫩嫩的桃花,休息的时候倒是可以看点绿意盎然的山交替一下。也算小小地占了一下先来的优势。 廋妖精见她选好了便让她用钥匙在门上盖了个印以示所有权。 紫依立即乐滋滋地在右边的门上狠劲地按了个印,这种类似划分领土的事论谁做来都会乐在其中。 送廋妖精出门的时,紫依这才真真正正地看见了一抹银白。 因为这次,不再是只有她才看得见了。 ------------ 三、白如银华 廋妖精见紫依有意要送他走,还有些不死心地叮嘱这叮嘱那,似乎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说那么多的话了。 合着紫依不是很想听,也就“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开了门对廋妖精说了句“再见,慢走”,就要关门,谁知却被廋妖精一个回头抵住不让关。 他还挣扎着想说话,紫依讪笑着问:“你也该休息了吧?” 哪知他不打算配合,张口就说: “紫小姐,你看,那个应该就是要与你合住的人。” 紫依偏着头,视线绕过廋妖精抵着门的身子,看向他后面,一时间竟似被定住了,不能动弹。 粉色摇曳的花云中,一抹白带着一丝黑穿过,由远而近地走来。如果忽略掉那黑色,那白就如同淡而温和的银色,在天地间静静地泛着光,静静地吸引人的视线,让人在注视后就再也挪不开双眼。 廋妖精这时倒变成个自觉的家伙,也不唠叨了,告了个辞就向着那抹银白走去,似乎走近后又说了些什么才安心离开。 紫依站在门前看着,想象着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又或者好不好相处。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 银白色来到面前,紫依才发现他身边没有引路的廋妖精,倒是有个护卫模样的黑衣黑脸男子。那人并不是肤色黑,肤色倒是挺白净的,就是脸色过于刻板,像是个不苟言笑总黑着一张脸的人。但他若是笑笑铁定也是个迷人的家伙。 银白色来到跟前还是一团银白。 看身形是个男的,浑身都罩在白色的袍子里,头上的帽兜遮住了眼睛,部分银发如水般落到了眉眼之下领口之外,让他整个人都有种泛出银光的感觉。仿佛之前看见的光华不过是错觉,仅仅应该是他发色和衣料的反光而已。 “早上好。”紫依一开口就知道说错话了,这会儿分明是傍晚了,“我叫紫依。” 白袍的似乎不大在意,客气地应答道:“好。白华。” 这白华的声音倒是温温润润客客气气,透着几分疏离,很是礼貌生分。 白华身后的黑衣人也大致意思了一下:“白椴。” 原来是白族的人,紫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根据七大氏族的排列“白红黄橙绿蓝紫”,白族居首位,她一个紫族的也算沾光了不少。素来紫族的力量就不是最强的,相对于其他小族能位居大氏族多半也是因为和另外几个大族并无交恶,且都是受龙神点化开了法脉,所以也能安稳地保住一席之地。 虽然他们这些个氏族都以色彩为姓,也不见得绝对会穿上与之相符的衣服,虽说大多数都会穿上符合自己姓氏的颜色,可也不是必须。紫依个人就挺喜欢紫色,也就不是那比较特别的少数人。不过穿黑衣的白族人她还是头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白椴似有所感,冷眼扫了她一下,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企图挡住一点那眼神带出的冷风。 已经进了房间的白华好像知道白椴的威慑举动,低声叫了句“椴”,就把人叫走了。 紫依暗自舒了口气,心里小小感谢了一下白华,就躲进了自己的卧房。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紫依开门一看,白椴。 白椴看了看紫依房间的构造,问:“你换屋子吗?” 没明白这什么意思,紫依也假假客气了一下:“没关系,没关系,不用了。” “可是我想换。” 白椴很直接。 紫依愣住了。 “椴!” 白华又在叫他了。 紫依看着眼前转身一跨门就消失的人,有些纳闷,为什么白华总能恰到好处地叫住白椴呢? 此后,白椴就没再提起过换房间的事情。紫依不知道这算个什么事,好像自此以后白椴就对她极为不满,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虽然不至于小气到要给她穿小鞋,却也总给不了好脸色,尽管紫依就没觉得他脸色好过。 紫依不知道为什么白华可以带个本身就会法术的护卫在身边,这很不合规矩。连叔可是说了,这龙骨闭门期间只留授业老师和入门者,而白椴的气势和身法都远远超过入门者。 她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些事,有时能注意到也就不错了。 根据之前廋妖精的说法,他们这些入门者会有三天的时间打理好自己的住所以及熟悉龙骨的地形。之后就要到授业的地方——刻书之楼——跟随老师学习法门。 虽然白华似乎还能很好相处,但那个白椴却真的有些不好处。紫依一边琢磨着以后怎么才处得好,一边带上钥匙走出去转转龙骨。琢磨着还可以再休息个两天,也就不浪费了。 龙骨是龙神法力所造,内里日月昼夜也是有的,只是天象与外界有异,不宜观星。但龙骨里的景致却是好极,有四象之说,分别是桃花万象,碧海千浪,花浴百香,雪域十城。这四处不仅是好景也是众多入门者的住所所在。说到住处,紫依一想到她住的那个旧房子,实在是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穿过桃花万象,紫依大致筹划了一下路线。虽然不愿把自己的住所拿出来比较,但还是想先去其他几个地方瞧上一瞧,多多锻炼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 结果,她逛到天黑也没走到一处,不禁后悔没有认真听那廋妖精的介绍,把自己给弄迷路了。 鉴于自己是个还不会法术的入门者,紫依实在没有勇气四处乱跑,只能估摸着方向,走一步算一步。万一不小心遇险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龙骨的日月已经转换了明暗,月光倾泻无声。虽然这光比不上太阳耀眼,也勉强可供看路。 紫依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全是掩去白日秀美光华的树。这让她不经想起了自己那房间里可看的远景,青山一脉。 有走那么远?一想到这里,紫依心里顿时灰暗万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附近根本就不会有入门者的住处,也就是说,她不会有机会碰见什么能帮忙带路人。 想得越多,感觉越沮丧,想当年她多少也是个小姐,在紫族的地盘上还没有过这样的境遇。只要是稍有晚归,还没等到迷路的机会出现就被家里的哥哥姐姐给带回去了,哪还需要这样的唉声叹气? 正当她回想着当年风光的日子,对比着现下的惨状越发悲愤之际,竟看见前方有那么一小片微弱的光,似白非白,在月光里尤为融洽。 紫依屏住呼吸悄悄走近,睁大眼睛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那映入眼中的光就像拉开的帷幕,将一个白影放进了她的眼里。 “白华?” 惊异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白华穿着他那件白袍背对着紫依,没有带兜帽,一头柔顺光滑的银发在月光下微微泛光,有些迷惑人的错觉。他听见紫依的声音,应了一声,却在转身之前带上了自己的衣帽,遮住了眉眼。 “你在怎么这里?” 紫依下意识地问出话,却不知有什么意义,好像纯粹是想跟他说话或者引他多说点话。 “你呢?”他不答却反问。 “迷路了。” 紫依说着走到他旁边,想看看他站在那里干嘛,却不料只比他的位置多了半步距离,就一脚踏空。 他站的位置正是悬崖边上。 白华及时伸手一把抓住紫依的后领,往后一扯,大力地摔了她一个屁股蹲儿。 紫依捂住摔疼的屁股,有些郁闷,就不能来个雅观点儿的姿势吗? 有些怨愤地看向白华,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他似乎因为这突然使出的气劲有些难受,埋下身捂住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难道他体质不好? “你没事吧,白华?” 紫依不安地问他,想让他给出一个安心的回答。 “我……”白华突然双腿乏力,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支撑着,也没有过多力气来回答。 这一下子吓得紫依顾不得身上的尘土,立即站起身想去扶他,却不料一阵风突然刮过,后颈一痛,只觉眼前白光明灭,便不省人事了。 ------------ 四、双花同生 紫依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亮堂堂的。动用秘法一算,才知道已经中午了。而她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 昨夜的事让她有些不安,爬起来就往隔壁走,从自个儿这边一跨步过去,却正好被开门的白椴堵在门口。 白椴的脸色仍是不好,手里拿着一只冒着药味儿的空碗,看着紫依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厌恶。 “白华他,那个……昨天……他……” 白椴不善的面色弄得紫依有些发憷,说话也变得犹犹豫豫断断续续。 “与你无关。” 白椴关好门又说:“不许进去。” 紫依估摸着白椴一走远是管不着自己的,便悄悄凑到门前,抬手就推,哪知白椴在门上设下法障,弹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捂着发麻的手,紫依做贼心虚地回头瞧了瞧,见白椴没有回来,便在门前的缝隙里偷看,可是看了个来回,也看不到什么,只觉得屋里有些阴暗,有些不对劲。 紫依一个转身溜进了自己的屋子,看了看窗户外地风景,脑袋里灵光一闪,总算想起是什么事不对劲了。紫依这屋子背阴,白华的屋子向阳,本来他的屋子不应该那么阴暗的,如今看来比她的这间还要阴暗,不由得想起之前白椴说要换屋子的事。 想了想,总觉得有什么诡谲的事就在身边,紫依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当即就走出门,还是打算将龙骨四象看个遍。 紫依这次学乖了,碰见一个人就问一次路,总算安安稳稳地到达了花浴百香,没再迷路。 花浴百香是万花聚集之地,也是住处最多的地方,每处都以一种花题名,各方颜色相宜,美不胜收。那呈现七彩而蜿蜒延伸的河流正是一片花溪,在这群芳共聚的花溪左右则是疏落有致的房屋。 紫依虽然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但好景自然也是会欣赏的。 那或娇艳或素雅的花竞相开放,使得她心情好得几乎忘记了白椴那张臭脸。 来来往往的基本都是七大氏族年青的入门者,偶尔也能看见个小妖精或者廋妖精穿梭其中。紫依一边辨认着各色的花朵一边穿行其中,不知不觉走到了花溪的下游的边缘。 似乎因为边缘的花色不是很丰富,来往的人尤其的少。紫依正要折回再观赏一遍,却听见一男一女躲在一个角落的嘀咕声。 “我说好哥哥呀,你真的打算在这里等吗?”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你以为旱生的并蒂莲会有什么用?” “总会有用的!” 听着这男女的对话,紫依恍然记起有个族的人倒是很信奉并蒂莲这种东西。说是什么花开并蒂,有心可见,至于见到的是什么,却不大记得了。 紫依悄悄地晃到那两个人所蹲的花丛里,却见他俩一股脑儿看着花丛里仅有一个嫩苗,十分地认真。紫依瞧着稀奇,也蹲下看了,蹲了许久也没被发现。 那棵小小的苗子在一点点变大,缓缓伸出了枝条,一点点地抽出新芽。 “我说这要多久呀?” 紫依忍不住张口询问。 蹲在紫依旁边的公子哥随口就答:“都说了要不了多……久……” 很快他就意识到紫依在他旁边,很是惊讶地看着紫依:“你你你你……” 紫依看了他一眼,转头便跟他另一边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好呀。你们也是才入门的吧。” 那小姑娘倒也不怕生,很热情地回应了紫依一声,还问她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紫依也不避讳什么,直说了名字和住处,刚说完,那小姑娘一声惊叫:“你也在桃花万象?”紫依立即点头,紧接着这两人就开始同仇敌忾地抱怨起桃花万象的住宅,留下那个傻傻的公子哥不知所措。 一席话下来,紫依算是明白过来这俩是橙族的人。不过,值得她高兴的是,同在桃花万象,竟然有人比她住得……还要糟糕。 这姑娘叫橙琴,那公子哥叫橙庆。这对同胞兄妹虽然好说话,脑筋却有点……这还真不好说。 说起桃花万象的房子,橙琴说着就要拉着紫依去看,也不管她哥哥还孤零零地蹲在一边。而橙庆却一直死盯着他种下地并蒂莲,没有挪动,也不跟俩姑娘一起走。 回到桃花万象时,紫依她们在口子上碰见了白椴。 白椴看了紫依一眼,只当不认识。貌似还把白华那突发的症状归结到她身上,仍不打算给个好脸色。 紫依也不敢招惹他,也就没敢打招呼。低着头就跟着橙琴往他们的住处走去。 隔了好一会儿,橙琴突然拉过紫依,低声问:“刚才那个人好看吧。” 紫依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答话。 “你说白族的人都那么好看吗?” 橙琴说着还仰起头一个劲地向白椴离开的方向望着。明明都没影儿了,还一副只要伸长脖子就还能看见的模样。 “为什么?”紫依有些不解。 “听说白族是月落时分诞生的氏族,饮月华而生,生得很是漂亮。” “难怪他们的族徽是落月呀。”紫依顿时恍然大悟。 “你们族里不讲学?”橙琴有些奇怪地看着紫依。 说到讲学,紫依实在不敢多有言语。每个氏族都会在年青人进入龙骨之前进行讲学,比如一些对各大氏族的认识,再比如龙骨的关键或者其他相关的机要。不过,紫依总是在长老讲授的时候忍不住瞌睡。哥哥姐姐都知道她是个学不好教不会的人,也都懒得和她计较这些,但又总是担心她记不住关键,于是又帮她练就了一些即使不怎么听也能记住点点东西的本领。但总的说来都是些小伎俩,未必能抵过真正法术的威力。 面对橙琴的疑惑,紫依只能一笑了之。哪知她并不在意紫依的回答,竟低头在自己的荷包里找起东西来。紫依就说这姑娘的脑子有点那什么来着,这还真有点…… 一会儿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找出了一个包好的手帕,打开一看,竟是一支长成的橙色并蒂莲,水灵灵的,像刚摘下的一样。 “不许看哦。”橙琴说着对紫依笑了一下,便转过身唱起了歌。 “莲花生并蒂,双花与同生。莲儿莲儿且听话,我若问来,你便答……” 歌声悠远,曲调轻柔,音声缭绕挥洒,仿佛自天际而来。 紫依恍然记起橙族是以并蒂莲为徽的,他们是问莲询爱的浪漫氏族。 不过此后橙琴歌声中的问话紫依却听不懂了。橙族的密语,不懂。 橙琴的手中的花似乎绽放了光芒,柔柔橙光将她包裹,隐隐散发出层层的暖意,让她的背影也分外好看起来。 好一会儿,橙琴手里的光才消失,她收好东西回过身看紫依,神色不大好,有些低落。 “怎么了?”紫依关心地问了一句,也不指望她会回答。 “并蒂莲说他不是我的人。” 橙琴这话惊得紫依差点被口水呛死。咳嗽了好一会儿,紫依才迟疑地开口问:“你的人?” “是呀。我问了并蒂莲,可惜不是他。真是的,我的人难道不该是个漂亮的人?” 看着迷惑的橙琴,紫依对她能把白椴划进意中人范围的头脑感到无比震惊。虽然紫依承认白族人的相貌在七族中确实算佼佼者,但是白椴那态度神情无疑不是个最佳人选,把他作为意中人的想象对象也还是要不少勇气吧。估计这丫头只把人家的相貌看清了。 正待紫依要跟她在这话题上多说几句时,橙琴却又直拉她去看房子了。 站在这处住房前,紫依顿时觉得老天待她不薄。这么陈旧还破烂的茅草屋居然都没分到她头上,祖上该是积了不少德吧。 看看那屋顶杂乱残缺的茅草,瞧瞧那倒了一半的篱笆和门框,再瞅瞅那残败破损的全景……紫依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现在的住房是仙境呀。 “看吧,我就说这龙骨分的房子也太破烂了吧,也不好生补补。”橙琴抱怨着站在院门前,一副等着人来修葺的模样。 如果之一没记错的话,这房子虽然是暂住三年,但是装饰改造和修葺都是拿了钥匙的人自己处理,没有人会来管理这些。 “你们难道不自己修理?”紫依试探着问道。 “为什么要自己修理?”橙琴看着紫依,双眼迷蒙,“我又不会。” 得了,等我哪天心情好或者学会了法术,再来帮帮你们吧。紫依在心里暗暗嘀咕着。 谁让橙族的人都那么诗情画意,连情意之事都是还要问花的主啊?看着摆弄着腰间荷包的橙琴,看着她那不谙世事的懵懂样,紫依真怀疑橙族是怎么在七大氏族里立足的。 这很难说呀。 ------------ 五、梦落月霞 告别了橙琴,紫依一路悠闲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趁着还没天黑,她又在外磨蹭了好一会儿,眼见天黑透了,才加快了步伐。 她还是有些犹豫,不想一回去就面对白椴那张脸。 没了哥哥姐姐们的庇佑,遇到有些事情,心里多少还是会害怕的。 回到屋前不见有人在,她便自己开了门。 紫依刚抬脚一走进去就“啪”地摔在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绊了她一跤。 屋里的窗户似乎关上了,透不进月光,黑黢黢的有些吓人。紫依抖着手爬起来,拨弄了一下地上的东西,是个昏迷的人。模模糊糊看着身形有些眼熟。 这人趴在地上,脸被遮在浓密的长发里。屋里没点灯,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这是谁,紫依只好先把他扶起来。 手触及到那人的头发时,没来由地心里一阵柔软,仿佛碰到的是自己的心爱之物,顿时驱散了紫依心中的不安。这感觉就像她曾经看到柔光时的感受,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情难自禁。 紫依正摸索着把这人扶到椅子上坐好,就听见这人呜咽着醒来,声音正是白华。 “你醒了。” “嗯。” 白华简短地应了声,就窸窸窣窣地整理起衣服来。 “白椴呢?” 紫依随口问着,就势坐在了他身旁的另一个椅子上。心里也不想点灯,只觉得人在黑暗的时候更好说话,也许可以让不怎么说话的人多说一点吧。 “办事去了。” “你刚才是怎么了?” “没事。” 白华总是不愿多说什么,不愿意回答更多的问题。有时紫依总会有一种想引诱他多说两句的想法,却总是觉得不易达成愿望。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任由黑暗侵蚀一切。 紫依却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一些奇妙的氛围,似乎被什么包裹着,带着一丝微微的异样和一点点奇妙的舒适。 就这样静坐着,默默地感受着,就像千言万语都已说尽,留下的不是相对无言,而是一种静默,仿佛一切不再需要过多言语,就似早已千言万语了一样。在这逐渐扩散的氛围中紫依闭上了眼睛,只想静静感受。 哪知就这样,紫依竟然感觉到神智有些迷糊,这才意识到自昏昏欲睡,然而想要清醒却再也清醒不了了。耳际似乎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声,而紫依却落入了梦境里。 光,微弱柔软的光,在一片纯黑中徐徐散开,一点点地铺陈着,温柔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无论紫依闭眼或是不闭眼它都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她的视线,占据了她的视野,让她不能忽略。渐渐地,她习惯了这光华的存在,却忘记了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的。只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舒服,仿佛沐浴在一种神奇的温暖之中,贴心又迷醉,欣喜又紧张。 这种温暖有种引人的气息,让紫依沉醉其中不愿失去,只想紧紧抓住,将它留在身边。心念一动,便觉得心里痒痒的,分外想触摸这光华。于是紫依带着一丝犹疑伸出手,想抓住一丝。挥手一过却发觉手中空无一物,偏偏又能真切感受到那温暖的触感实实在在地留在了手中,就像这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 紫依仔细地观察着这注满眼底的光华,似白似银,恰似月光般,柔和温润而恬淡。虽说这光华是属于夜的,可她却在这光华之内,身处温暖之中,仿佛与夜的冷隔绝,仅仅能感知的是月亮的温暖。 四周薄雾浮动,淡淡的霞光缭绕不退,带着浅浅的色彩悄悄变幻,如同日落时分的霞光般好看,却透着些许不一样的轻盈朦胧,迷惑住了人的双眼。 就在这样的月色之中,她的心情宁静安详,仿佛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十分满足。 一切静好舒心,紫依沉溺其中,只想沉睡不醒。 谁知月光中的彩霞突然流泻,向四周退却,冷却了暖意融融的月光。微冷的风吹过脸颊,直让紫依觉得心慌,觉得这一切消失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害怕让她失去方寸,双手毫无章法地想在虚空中找寻着一个留下这一切的方法。 冰冷的风中,指尖触到了几分温暖,似乎意味着她够到了一丝月光,抓住了流逝的东西。她心中一喜,便想紧握不放。 紫依本以为这些光华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有转机的,谁知又让她真真切切地拦住了去路,使得一切峰回路转,再度回到原点。 霞光萦绕,月色温暖。而紫依的心情平静祥和,仿若一汪映月湖水。 一觉安宁,还是醒得不怎么早。 紫依只觉得屋里不是很亮,仅仅透着点微光。 她动了动手指,感到手里死死抓住了什么东西,床铺似乎也与前两天不同。 “醒了。” 头顶传来一丝轻轻地喟叹。 是他! 紫依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此时的情景,松了松手里抓住的衣料,才意识到自己趴在他身上了。 撑着白华身体两侧的空隙,紫依窘迫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能窥见一点真容,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他这老爱遮住脸的坏习惯,但还是立即翻身下床。 谁知忙中出错,踩了个趔趄便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紫依自己恍惚着毫不知痛,倒是白华被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很难得听见他这么快的语速,仿佛有那么点在意。紫依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却还是经不住想很多可能或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白华见紫依没事又站了起了来,也就慢慢起身,似乎身子还有些气血不通畅,十分僵硬。 紫依走近想扶他,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颀长的身子一站直,那长长的袍子和银发便垂了下来,帽兜依旧遮得低低的,让人看不出表情。 “昨天是……你不放手,我想走可你……又睡得不安稳……”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自在,有些嗫嚅地解释着。 紫依知道他是好意,正如梦中景象给她的感觉那般,属于夜而本应冷的月光是温暖的。 “白椴呢?” 总是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会提起白椴,似乎也只有白椴不在的时候,紫依才能和白华好好说话。 “该回来了。” 白华说着慢慢走到了门口,一打开门就看见白椴瞬间出现在门口。 白椴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但随即又对白华微微低头称呼了一声“华”,恭敬之意溢于言表。白华点点头便跟着他一起到了隔壁屋里。 看着渐渐走出视线的白华,恍惚间紫依竟发觉一种细腻的感觉,如月光中萦绕的霞光般渐渐将她缠绕,仿佛冥冥之间已经如同梦境中那般,被朦朦胧胧的月中霞光渐渐包围了。 转身坐到床铺上,她回头看向窗户,却发现窗户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顿时觉得奇怪。她推开窗,发现窗外一片好天光。阳光明媚,青山朗润。 紫依低头轻笑,就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悄悄藏进了心底。 ------------ 六、众星捧月 入学前的最后半天还是被紫依荒废掉了,由于看着窗前风景不错又加之心情好,没在意时间,不知不觉就入夜了,更是不知不觉便已是第二天了。而此时正是元月初一。 大清早,众多入门者齐聚“刻书”,好一派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 今早紫依从里屋出来,就看见白华和白椴开门走了。她才不会忙着跟上去呢,一则,白椴对着她的时候总是一脸不快;二则,她刚起床也要打理一番。 等她收拾好再走到“刻书”时,就见到了眼前这番景象。 拥挤的人群呈现出两个方向的潮流,男的渐渐往后退,女的渐渐往里去,人群中心似乎围绕着什么。紫依好奇地随着众位姑娘一同往中心靠拢,心中莫名感觉到一种神奇的舒适,就好像被一种奇妙地氛围吸引,控制不住脚步的挪动。 渐渐地,紫依看见了中心的一片衣角,色泽眼熟,顿时让她想起了白华的袍子。 霎时,紫依暗自心惊,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同在屋檐下地时候并未觉得有异,怎么突然就…… 紫依慌乱地逆流退出,躲到角落里不敢呼吸,耳际隐隐传来众多女子的询问声。 “诶,你是白族的公子么?” “你叫什么名字?” “你从哪里来?” “可有婚配?” “……” “……” 被挤出人流的男子们,神色多有不耐,很是不满。却碍于女子们对中心人物的过分热情,不好发作。 七大氏族的男女其实大都皮相不错,虽也能被品出个优次,但也谈不上劣等。可是很少有像白华这种不需露面——紫依不看也能知道他的兜帽和长发一定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让所有情况乱套,让众多女子青眼有加,想必白椴这个护卫应该是很辛苦的吧。 紫依调整了一下心境,便开始打量起“刻书”的构造。贴着石壁飞出的高高檐角,从那仰望的高度延伸而下的楼阁,细细数来也有七层之高。古拙的色彩与那石壁相映成趣,大有融入之势,若不细看似乎也不易发现。 而那群聚在门口的人将刻书之楼围了个水泄不通,看起来恰似五彩缤纷的闪烁群星团团将当中的白月密密围住,渐渐绽开出一派细碎霞光,映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好了好了,都给我进刻书楼里去!” 这会儿突然自右方一个边角处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将混乱的一干人等惊了一遭,也将众星捧月的势头减去了一大半。 众人朝那声音来向望去,竟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瘦高男子,衣角上隐约透出几许光华,勾画出落月流云的图纹,昭示着他白族的人的身份。这人的相貌在白族之中算不得出众,却十分有气势,且大有尖锐的意思。 这男子见众人都看着他,不由得笑骂道:“看什么看!一群笨鸟,没见过白族的人么?” 此话一出,一些个脾气不大好的火气上涌,作势就要和这男子混战一场。不过这不入门的要想出点气也就一些下乘的拳脚功夫,还用不来那些妙术奇法。 这白族男子一见势头不妙,大袖一挥竟做出了一个有形的月色防护法罩,将来势汹汹的人隔绝在外,可谓是:“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这招数一出,收不住势头而撞上石头的鸡蛋们顿时消了气焰。脑袋反应快的立即意识到这人的身份——教授法术入门的老师。 一时间,整个事态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状态,这就好比你在一个店里做着小工,正巧有个不认识的人把你惹火了,你将之痛揍一顿后才发现这是自己的老板。这之中的滋味还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哟,怎么都不说话了。” 白衣男子身形微动,收了法罩,言语间流露出一丝丝讽刺意味。 他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刻书楼之前,挪动了多久,这四周的人就退在一旁站了多久。他在刻书门前站定后,偏头看向被人围住的白华,口中有些不满得叱道:“你怎么来了?那群老家伙还真敢把你放出来啊?” 白华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嗤,还是那么个臭样。好了,以后你都不用来刻书之楼了。我可不想我授课的时候有你在。” 这白族男子话一出,众人顿时惊异,却也让一干女子叹息连连,好不可惜。 “好了好了!”男子拍拍手,让叽叽喳喳的女子们安静了下来,“我是今年授课的老师,白穆欢,时间一到以后自然会有其他的人接替我。我脾气不好,但要求不多,只有一个,不要惹我生气。只要做到这一个,基本上这一年就算安稳地过了。”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虽然要求不多,可也不能算简简单单就能达到的。谁能知道他这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呀? 紫依也觉得这要求对他是随心所欲,对他们这些入门者而言却是强人所难。实在是有些过分呢。 “怎么,还不敢说话了?” 白穆欢的音调诡异,似在逗弄众人的不满之心。 “我先走了。” 此时白华却出声,带着白椴甩开众人就走了,毫不给面子。 “诶,你小子怎么……?”白穆欢抬起宽袖作势就要阻拦,划出了半个弧却又突然转方向收手,将手背在背后,露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好似也能挽回点面子的意思。 大家虽然看的明白也不敢乍呼呼地就笑出声来。此时白穆欢的心情分明就是不好了。 白穆欢清清嗓子,抓回了一些流连离开之人的目光后,运足法力大声地对众人宣布:“今年的刻书之楼由我领你们进去。想必各族讲学已经说得很明白,这七层刻书是为不同氏族准备的。自上而下便是白红黄橙绿蓝紫,而你们只有第三年才可以进入到你们相应的楼层里,最好不要违背这条规矩,否则请自毁修为并自行离开龙骨。 “我会带你们进入刻书楼中的虚清幻境修行,明年你们也会在这幻境里修行,所以也不要想四处乱跑。每逢初一十五可以休息三日,不想休息的我不会拦你。我不喜欢解决任何麻烦,也不喜欢看见任何麻烦,所以不要给我弄出一些事端。我不高兴了,相信你们也高兴不到哪儿去。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们,在进入刻书之楼真正的楼层之前,不要妄想能将我如何,因为你们还不配当我的对手,而我也不一定会手下留情。所以有些后果得自负而不能怨及他人。话已至此,各位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多用用自己的脑袋想清楚总归没有坏处。” 白穆欢的一席话让许多人的小心眼有所收敛,全场的人也敛去声息,静候下文。毕竟一个能用法力做出实形防护的人,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虽然防御一类的法术不过基本,但防护法术的变化是实力的体现,从无形到有形再到无形,能做出这种具有强大反弹力道的实体法罩已是极近臻化,算是七大氏族的人所能接触的最高级别了。这世上唯一能做到将有形化无形的也只有已经故去的龙神了。 白穆欢见眼下情形还算满意,点点头便转过身。 不知道是不是紫依眼睛花了,怎么会觉得这位老师的脸上挂着一丝狡猾的笑意呢? 白穆欢单手捏了一个法诀,也不知动用了什么,众人只觉他挥手之处一道光刃划过,生生劈开了刻书楼门前的空间,打开了通往虚清幻境的门。 众人随着他鱼贯而入,紫依也一道进去了,只觉得这众星捧月之势再现,感觉已是不一样了。 白华引起的是吸引,而白穆欢引起的却是臣服。 ------------ 七、虚清幻境 虚清幻境里倒是空旷得不行。眼所及,不见尽头。 幻境之中无上下无左右,无天地也无山水,众人虽是站立着,却也分不清是踩在实物上还是踩在虚空里。仿佛一切不过混沌初始,皆是还未开化之象。 白穆欢走在众人前面,说是在走却也看不出什么距离变化,索性也就不走了。 “这幻境之中皆是鸿蒙,我教授你们的第一课便是心境。心境若生百态,自然可以开鸿蒙。” 白穆欢说着便消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渐渐显现出轮廓的山高水长云悠的景象。虽说众人明白这不过幻象而已,却还是有身临其境之感,隐约觉得这地方本该如此。 正当所有人都适应了这景象,环境突然变化成了大漠孤烟的模样。 也是瞬间,一切消失,白穆欢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念由心生,万般变化皆有心念即成。众多法术虽是大同小异,但要灵活运用就要心念活跃,不拘泥一成。心境自然也要能够千变万化,不受拘禁。因此你们的第一次修行就是控制心境,在虚清幻境中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白穆欢顿了顿,又说道:“我是没那个闲心来挨个检验你们的能耐的,不过虚清幻境可以。时间是半个月,能早日达成的也自然能早日出来。能早点出来的在下一次授课之前随你怎么耗费光阴都成——我可以提点你们一下碧海千浪那里有藏书阁,书都能看,各位也可随意。不能及时出来的就有两条路选择:一是放弃,出龙骨;二是不放弃,继续,时间不限,直至达成,不过那时错过了多少授课我可是不补的。” 白穆欢话刚说完,光刃一过,便不见了踪影。 “人呢?”顿时有几个人发出几声惊叹。 这时一个声音婉转却不失铿锵的女声响起:“摆明走了呗!” 紫依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头发高束着,眼睛清亮有神,黑色的头发有些泛红。一时间也拿不准她是不是红族的人,紫依不由得轻声嘀咕起来。 “她就是红族的。”紫依转头看向为她解惑的人,原来是橙庆,橙琴就站在他不远处,似乎在张望着什么。 “你的花种出来了吧。”紫依笑问。 橙庆张口正要答,那边的红衣女子突然和另一个穿淡青色衣服的秀气男子高声吵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那男子尖叫起来,脸颊不知为何涨得通红。 “你连白穆欢走了都看不出来,怎么就不是笨蛋了?” 红衣女子头一扬,一身傲气。 “你……你……我是不是笨蛋怎么又是你说了算?” 依紫依看这男的说了句蠢话。 这不,红衣女子很坚定地告诉他:“就是我说了算。你连自己笨都要别人告诉你,你还真是笨得无可救药啊!” 这蛮不讲理的本事,岂是他这个吵架都能结巴的人可以匹敌的? 紫依正看得起劲,橙琴又凑了过来问橙庆。 “诶,红媛又和蓝启吵架了呀?” 橙庆点头说:“是呀。” “难道他们常常吵架?”紫依疑惑了。 橙琴伸过头来,眼睛瞟了眼还在吵架的两人,凑到紫依耳边低声说了起来:“你别看红媛那模样高傲得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其实呀她根本就是小肚鸡肠样样都要计较。之前去印册的时候她因为排队先后不对硬说蓝启插队,一开口就吵了起来。其实是有人拜托蓝启帮忙占了位置。后来虽说是误会一场,但她就是咬住蓝启不放,一直挑刺。” 再看了看那分外有气势,似乎总占着理的红媛,紫依在心里感慨了一下人不可貌相,若不知这点内幕,还真以为这红媛是个孤傲又有正义感的人呢。 不过……“你怎么知道?” “你问我怎么知道?”橙琴的双眼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直直射向我紫依“你不知道橙族擅长收集任何信息吗?只要我们留意的事情,就能够拼凑个八九不离十。这也是我们能立足七大氏族的原因呀。” 紫依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呀。 正当紫依和橙氏兄妹在一边嘀嘀咕咕小声议论的时候,另一边的红媛蓝启也吵得火热,当然也有其他的人要么围观,要么也和那三人一样议论不止。 正当整个局面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个男声突然突破重重杂音,惊煞了所有人。 “别吵了!”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发出声音的黄衣人,最快反应过来的是红媛。 “你叫什么叫!你谁呀?” “难道你们不知道修行的时间很短吗?” 这人不答红媛的问题,倒反问起来。 紫依一听也有些触动了,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要从一个门外汉跨进修行的大门还真是有些难。 “那又怎样!” 红媛的矛头抛弃了蓝启,直指这个黄衣人。 “如果你不需要这点时间大可自己一边浪费去,何必拉上我们作陪,打扰我们修行!” 顿时凑热闹的大部分人开始点头附和。 再不讲理的人,在别人看热闹的时候还能理直气壮,可是一旦所有人都开始显露出不满之意的时候,难免心里也会不安,言语中的气势也会减去不少。 所谓一物降一物,红媛在这黄衣人面前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气鼓鼓得一个人寻了个地方修行去了。 黄衣人见目的达到了,便也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众人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也就陆陆续续散开了。 紫依见橙琴要跟橙庆一道离开,便抓住她的袖口:“等一下。” “怎么了?” 橙琴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那个黄衣人是谁,你知道么?” “知道呀,黄骆飞。”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黄族的?” “没看见他腰上系着的花绳结吗?” “哦——那个,我可以和你们一道修行么?” 橙琴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也没敢叫你。” 于是紫依跟着橙琴他们一起选了一个地方修行。其实所谓选地方,也就是走上一大段,直到四周见不到其他的人即可。 幻境里的混沌之态不仅可以辅助修行,还能使饥渴之感缩减至无。这也成了这一群人不用在幻境里用餐的原因。 静息屏气地盘腿坐好,将神识放空。 开始渐渐将自己忽略,将自己幻想成一番景象,或者认为自己就是某一番景象。想象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仿佛天地为己一人,一呼一吸都是一阵微风一场细雨,一悲一喜便是一阴一晴,一睁一闭就是一昼一夜…… 在这景象之中,自身点滴皆是倒映在天地万物的千变万化中,心念一动便促成一种变化,于是这景象的不断改变,也是心情的不断替换。 …… “呀!” 正当紫依领悟到这里时,听见橙琴的一声惊叫。 “怎么了?” 紫依冥想的心境一下被打断,睁眼看向橙琴。 橙琴看着她舒缓了一下气息才说:“我刚才本只是想偷看一下你们的进展,我知道我进展很慢,谁知却看见……本来我就只是想悄悄看一眼,并没有要打扰你们的意思……” 橙琴惊异而混乱的叙述中,紫依听出了她的意思。 橙琴苦思冥想许久都不见成效,于是有些好奇紫依和橙庆的进展,于是眯眼偷看。哪知不看还好,一看便真的是吓了一跳。 她看橙庆,看见的是盛满风景的一个人影,大好的风光在一个人形的轮廓里慢慢变化,说不出的怪异。而她看到紫依时就不是怪异而是诡异了。 紫依一半的身子是原状,另一半融化在了一片风景里,就像好好的一个人被硬生生分割成了两半,又或者一个人是被胡乱拼凑出来的。 橙琴看见这情形吓得惊叫出声,于是紫依被惊醒了。 而橙庆却在同一时刻,突然小有所成,将轮廓模糊,幻化出了融洽完整的一道景致,瞬间被虚清幻境送出。 紫依见橙琴不安,也就不怪她了。 同橙琴机宜互授后,紫依再次沉浸在意境里。没见多时,她便达到要求,被送出幻境。 ------------ 八、碧海千浪 紫依只觉四周景象如潮水退去,再回过神来已在刻书楼的门外。 只需一眼就可以看见楼外不远处一棵树下,白穆欢躺在一张长椅,抽了本书盖在脸上,嘴里传音说道:“第十天,第二百八十五个。” 别奇怪没看见脸就知道他是谁,你看他那落月流云图纹的白衣,在瞧瞧围绕在他周围的尖锐气氛,不是他还有谁? “白穆欢。”紫依下意识出声。 “听过白先生,白老师,白师傅的称呼,直呼我名字的入门者还真是没有见过。”白穆欢说着把面上的书拿了下来,眼中的不满透着几丝戏谑,“我记得你好像跟我白族的那小子住在一起,怎么样他同他跟班是一样的惹人厌吧。” 紫依看着他,不准备答话。 白穆欢侧了侧身子,用手支起头,懒洋洋地问:“紫族的小姑娘,你怎么不回答?” “碧海千浪有藏书阁么?” “没错。” 白穆欢见她答非所问,一时间也不知何意,随口就应了。 “烦劳白先生告诉我碧海千浪怎么走?” 这问话问得恭敬,白穆欢听着高兴也就顺着答了。 “就往那边。” 他抬手一指,紫依便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待她走出好远,才听见白穆欢懒散地传音过来。 “物以类聚,跟白华一样不可爱。” 知道他就是特地说给自己听的,紫依就是不想回头搭理他。 走到碧海千浪的边缘,可以看见一片蓝绿的湖水。双眼似乎看不见湖水的尽头,在目力可极的地方能隐约看见一些坐落在一起的水中楼阁,几条水上走廊从中延伸出来,其中一条正对着紫依的前方。 面前这条走廊上模糊可以看见一些个人影稀稀拉拉的落在其中,一点点向阁楼群走去。紫依想,也许和我一样也是刚从幻境里出来的吧。 踩着这种覆盖了防水法力的木质走廊,紫依一点点地往前挪去。 碧海千浪看似一个庞大而平静的湖面,却是有着海洋的吐纳。今天也是天气不错,所以显得十分平静。若是恰逢浪起潮涌,自然就是另一番浩瀚磅礴大气十足的景象。 虽说这里有足够长的游廊可以直接到达楼群,碧海千浪里还是有些小妖精为了生计做些摇船拉客的活计。当然也有闲情逸致高或者附庸风雅胜的人喜欢也愿意付钱坐船来回。 说到钱这个东西,其实龙骨里并不通用,但是在龙骨之外就不一样了。小妖精自身不能一直收住自己的钱财就只有靠自己不断赚钱。毕竟小妖精并不是一直都呆在龙骨里,从不出去的。 紫依在长长的走廊上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个小妖精划船过来,老远就在喊“坐船么”。 听声音似乎有点奇怪的耳熟。 仔细看过去,眼珠差点掉下来。 “你……” 他本来是一副客套拉客的模样,在紫依这意味不明的发音词冒出之后,也诧异地回瞪。 这面相俊美却从来揣不稳的银钱的小妖精,紫依怎么看都觉得面熟。这这这,这不是那个帮她印册的小妖精吗?难道龙骨里的小妖精是可以兼职的? “你,你上船吗?”看来他也认出自己了,对紫依不似先前那样热情。 紫依解下腰间的荷包看了看,很是认真地告诉他:“你知道我是紫族人,而且龙骨里并不使用银钱,所以我并没有太多的钱。” “那就算十个铜珠吧。” 他们所说的银钱是圆珠状的,小指指甲般大小,中间有孔可以穿细绳,分有铜珠银珠金珠,全是百进制,一般都是十个同种的珠子一串。 而小妖精的要价算不得高,不算心狠。 据说小妖精的祖上与穷神有罅隙,传至后世便人人受穷神之力的影响,尽是揣不了多久钱的境遇。 紫依不是个心狠的人,见小妖精赚钱不算容易,而她自己也想看看碧海千浪的好景,也就答应了。 上了船,小妖精便和紫依攀谈起来。其实也就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可谈也可不谈,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看向了紫依腰间那串连叔给的小铃铛。 “你这铃铛……?” 紫依摆弄了一下这不响的铃铛,笑笑说:“我家长辈给的。” 小妖精神色怪异地咕哝了声“奇怪”,也就不再多说了。他只是沉默着用矮小的身子熟练地搅动着桨橹,将船划得更远了。 紫依低头看着这小铃铛,看不出什么古怪。小妖精的神情说明这东西有些不寻常,不过依连叔的性子却是不会害她的,她信。 不再多想这铃铛的玄机,紫依抬头观望起如万千浩海相连的碧海千浪来。 碧海千浪今日仅是碧海模样,平静安宁,如同沉睡。时时起飞降落的水鸟在碧蓝之中起起伏伏,点缀出几许生气,让宁静的水面多了几分活跃。 建在水中的楼阁幢幢清雅舒爽,雅致而不失精致。许多楼阁高高低低地集聚在一起,水上回廊相连,楼阁互通,远远望去竟似一片不小的楼阁岛屿。 回首再看来时的方向,青山相接,比肩连袂,影影绰绰勾勒出一片流畅黛色。 开阔的视野,广阔的海天,在这碧海千浪中,给人一种渺小之感,让人领略到这片天地的浩瀚无垠。 小妖精选着较好的路线,将紫依慢慢地送到了阁楼前。 紫依将一串铜珠交给他,他那神情还真是纠结无比。 这个紫依能理解。毕竟嘛,不收又白辛苦,收了呢又得提心吊胆,生怕哪日不小心又掉了。 后来紫依还常常照顾这小妖精的生意,再怎么说也叫“相逢即是缘”呀,好歹也算照个面熟。 当然也是后来紫依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吕乐”。 这世上只有七大氏族的人才是以色彩为姓,也就使得七大氏族很明显地立足于较高的位置,而其他氏族或种族的姓氏也就显得随意了。 穿行在水上回廊之中,紫依逢人便问藏书阁。从外围的楼阁一直绕道内里,转来转去,脑袋转晕了,方向也拿不准了,这才堪堪看见“藏书阁”几个字。 藏书阁不高也不大,在重重叠叠较高的楼阁之中就像被蚌壳包住的小小蚌珠。这高度也就三层,倒是有些古旧的模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里边藏书的珍贵。紫依推门往里一钻,竟然看见好几个人挤在同一个书架边上,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书本。 由于楼阁小,藏书多,书架之间的距离很近,也就只够一个人稍微侧身通过,一些个人站在里边也懒得再挪出来了,这要挤来挤去还不把书架给弄翻了。 紫依小心翼翼地挪动,上了二楼,人数居然更多了,一个书架前至少有七八个人挤在一起,算上一楼的也得有半百的人数吧。 紫依看这点空也不像是她插得进的,于是又往楼梯口走,刚上到楼梯一半,要转弯再上,竟然看见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埋头看书,神情倒是怡然自得得很。 想想也是,坐着看书再怎么也比站着看书舒服。 那人一身的黄衣倒也是眼熟。 那人察觉到紫依的动静,抬头对她一笑: “楼上没有书了。” ------------ 九、楼阁藏书 不错,这人就是黄骆飞。 听他说楼上没有书,紫依也没多大失落感。紫依本来就只是想先找个有点空位可以坐的地方,再寻本书来看。至于楼上有没有书倒还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你怎么在这儿?”紫依问他,语气平平略带拘束。 “有座儿呀。”他倒是一点也不拘谨,自己在楼梯上坐得自在。 紫依犹豫了一下,便说:“那……给我也留个座儿吧。” 黄骆飞点头一笑,应声道好。 于是紫依又小心地下楼,在二楼抽了一本《法术修行入门》又上去了。在黄骆飞前几层楼梯上选好坐定,也看起书来。 没过一会儿,黄骆飞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你是紫族的吧。” “是。” 出于礼貌,紫依回答了问题;由于看书,她没有回头。 “你是紫族哪家的呀,怎么没有见过?” “我只是旁支,并不是嫡系。” “难怪……” 这话紫依还是明白,一般七大氏族的嫡系都有集会,或多或少也能将彼此嫡系的人见个大半,即使不认识,也会有点映像。他能知道紫依是紫族的,多半也是因为紫依的衣袖上有明显的族徽。 本来以为他不会再多说什么,哪知他又说话了。 “我叫黄骆飞,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紫依不是个十分爱书的人,但绕了那么多圈子走到藏书阁来,真假也算是诚心诚意要来看书的,这黄骆飞的话怎么看都有点偏多。之前还真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紫依实在有点不大乐意应付,于是反问他:“诶,你说楼上也算有那么宽吧,怎么就会没有书了?” 黄骆飞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设了法障,不经许可无法进入。” 紫依还纳闷他怎么就能安心坐在楼梯上,不在楼上选个地坐呢?原来是进不去呢!合着自己也傻乎乎地一块跟着坐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刚入龙骨的那两天我还看见紫族几个嫡系的住在花浴百香呢。” 紫依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家的那一支实在偏得可以,与嫡系的人物来往着实少得可怜吧?而紫依对各族嫡系的认知也就基本处于空白,能知道各族嫡系当家是谁也实属不易了。 于是紫依只能选择比较简单的问题回答。 “我叫紫依。” 黄骆飞正待再说什么,楼下传来一声唤。 “黄骆飞,走了!” 这一声引得安静的藏书阁沸腾出许多的不满。黄骆飞匆匆跟紫依说了声“告辞”,便一边下楼一边告罪,很是谦和。 见这人走了,紫依也认为自己可以安心看会儿书。哪知一时半会儿这儿还安静不下来,楼里一下小小地翻滚起来。 “那人眼熟,谁呀?” “就是虚清幻境里那个出声阻止红族和蓝族那两人的人呀。” “不是黄族的黄骆飞吗?” “听说他算是较早出来的一批。” “似乎是七天前吧。” “只用了三天啊。” “真厉害。” …… 细碎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又可以安静看书了。 不过多时,有人上楼来。 “紫依?” 紫依朝下一看,原来是橙庆。 橙庆走到紫依近处,朝楼上看了看。 “楼上有禁制,得有许可。” 紫依好心地提醒了他一下。 橙庆有些犹疑地地越过她,往楼上走去,接着紫依听见他说:“怎么有门?” 紫依一时不能相信,也凑上前去。 真的有扇门,门上有锁。一想起黄骆飞说的“设了法障,不经许可无法进入”,顿时让紫依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是的,被耍了,因为这所谓的法障只被橙庆轻轻一碰就落了。 “对了。”橙庆看向紫依,似是随意问了一下,“橙琴是跟你一起出来的吗?” “不是,怎么了?” “好烂。” 紫依随着橙庆的目光看去,确实好烂。不过,对于这种瞬间就能毫无障碍地转换话题的能力,她还是有点不能适应。 第三层楼上,蛛网灰尘密布,书架破损倾斜。一些残损的木架互相倒靠在一起,部分书籍散落在地上,满是尘埃。 灰扑扑的书堆里,尽是未被打扫的痕迹。常年无人前来,可见这三楼被关起来已经很久了。 橙庆拂开眼前的蛛丝,走了进去,一步一步的移动中溅起了薄薄的灰雾。 挥挥衣袖拂去眼前的灰尘,紫依也跟了进去。 橙庆捡起地上的的一本旧书,偏开头将书离地远远的,带着一点嫌弃的神情轻手拍着上面的灰尘。直到书面干净了,他瞄了一眼书上的书名,表情有些诡异,声音有些飘忽。 “难怪……” 紫依伸长脖子往那封面望去,只见那上面写着“何以夺得百芳心”。只看这名字,还是能明白为什么这上边的书都被锁着,无人问津了。 “这类书,只怕……”紫依出声也感慨了一下。 两人正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有趣的名字,却听见耳边有人呵斥:“你俩干什么?” 不得了,是白穆欢。 紫依和橙庆循声而去,齐齐转头看向墙角,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墙上,正是白穆欢的缩影,眉目可见。 这就是较为高超的法术,可以通过光影追寻所需寻找的人,然后就如同亲身见闻一般,互相见面通话,而施术者本人是不在附近的,此所谓“分影术”是也。 白穆欢神情有些不悦:“你们上来干什么?没看见上锁了么?” 紫依和橙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那破烂的门锁,难道是十分重要的禁制?可既然重要,为什么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坏掉了? “真是的,难道没人来修补一下这里的禁制吗?”白穆欢有些埋怨地叹了口气,似乎对这里的书籍有一种莫名的无奈。而这声叹息着实同他的本性有些不搭调。 “你俩给我出去,这里的书不可以带出去。还有,以后别来了。” 白穆欢说着便使用法力将紫依和橙庆推了出去,顺便将门上重新加上了禁制。 门外,紫依和橙庆一同低头看了眼焕然一新的锁,心里多少也是有点不是滋味。 氏族当中对这类有教唆人不思进取,徒迷情爱之类的书多是不喜,尤其是长一辈的人。年青人则多是好奇心切,荤素不忌,什么书都是来者不拒。因此,作为长辈的人,都会斥责那些毫无自律的年青人,更是将这样的书监管得十分严苛。即使要看,也要在年岁稍长,不易受蛊惑之后。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这些年岁稍小的人也就不常见到这样的书,越是不常见就越是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是想一睹为快。没准一时侥幸得逞,还可以在同龄之间炫耀一番。 紫依虽说虚荣心不算强盛,但对于一些无缘见过的东西还是会有些一探究竟的想法。但有人不给机会,这也没有办法。 橙庆倒似有些不死心,伸手又去碰了那锁,可瞬间又将手缩了回来。明面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我看得出他脸上隐忍的表情带着几分痛楚。 这禁制的高明,不言而喻。表面越是平静如常,就越是高深,也就越是厉害。 “你别着急了,反正以后有机会也是可以看的。” 紫依开口劝她,心想不就是那种书嘛,以后多长些年岁也就顺理成章地可以读了,也不会受到责罚,不必急于一时吧。 “不是。”橙庆皱了眉头,“不是这样的原因。”他转头看向紫依,“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紫依迷惑地看向他,不知其意。 “既然这样的书,大多以后可以看。为什么并无看护,任由其损坏,从不打扫?而且还加上了不许人进的禁制?” 紫依顿时反应过来了。其实这样的书氏族里都是有的,即使不受青睐还是会被细心打扫,小心照看。对于书这样的东西,氏族是不敢怠慢的。不管好坏,都细心管理着。因为有传言说龙神传授学识本领多是通过书本,所以氏族中人都对书有着一种恭敬的心态,不敢轻易毁损。像这三楼中的书的境遇可以说在氏族范围里很是少见。 所谓不寻常的事物,总归是有些真真假假的缘由的。只是那时的紫依和橙庆都只是好奇,不曾深究。 “算了算了,管那么多作甚?你没看见白穆欢都不快了?”紫依说着便扯着橙庆往楼下走,想想也就是把手里的书放好,就该出去了。 哪知想出藏书阁却还得再等会儿。 ------------ 十、针锋相对 早说了藏书阁里因为楼小书多而狭窄,这边却有两个人堵在紫依必经的道上吵了起来。 要是人不多,绕一下也能过去把书放好,可是紫依看来看去,就这两人占据的巷道人最少——除了紫依和橙庆,就是他们俩。 要问为何要执着地将书放回原位,这也是氏族之中的规矩,从小就被教导要这样做。谁要敢不认真放好,说小了是习惯不好,族里管教不严;说大了可就是对龙神的怠慢不敬了。 “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 “谁跟你过不去啦?你没见着这里这么窄呀?你还往这边挤!哪是我跟你过不去,分明就是你长得胖让我没法过!” “……” 听听这不讲理,调子高又不失悦耳的嗓音,除了红媛紫依不作他想。 能被她吵得说不出话的除了蓝启还有谁? 凭紫依两眼目测,直觉得蓝启的身材着实挺清瘦的紧,压根儿就跟胖不沾边。 “你知道这次又是为什么吗?”橙庆似乎有些看戏的底料要抖露,声音小却刚好够让紫依听见,而前边那两人却不会察觉。 紫依当然不会错过机会,低声直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次修行,蓝启比红媛早一天出来。红媛看他一直就是碍眼得很,谁知第一次修行就被他压住一头。蓝启倒是不甚在意,可他越不在意,红媛就会越在意。所以他也不知道红媛找茬其实是在为自己出闷气。” “你怎么知道?” “我就比蓝启早一天出来,所以有些事可以听个全……” 刚说到这儿,那边憋足劲儿没能说出句话的蓝启突然大声说道:“你蛮不讲理!”声音里尽是受足委屈的愤慨和不明所以的愤懑。 “我蛮不讲理?”红媛的音调一下提得很高,惊得书架另一边的人因无法静心看书而抱怨起来。 不过红媛却似没听见般,由着自己的性子破口大骂:“你个蓝族的家伙,没个能耐,凭什么说我!讲理也要讲给听得懂的人听,你个笨得要死的听什么听!我告诉你,本小姐对你就算是不讲理又怎么了?跟你说两句也算抬举你了!” 关于“讲道理要讲给听得懂的人听”,紫依和橙庆都有着共识:这红媛就是个听不懂道理的人。 这话一出,蓝启那张还能被紫依瞄到点边边角角的脸已经是气得红得发紫了。 同时一道正义之声从一楼传来。只听得这中气十足,音质醇厚,气息悠长的声音中只冒出了两个字,便让红媛的嚣张之气一下收敛了起来。 “红媛——” 橙庆这会儿不知是兴致来了还怎的,兴致勃勃地在紫依耳边讲解起来:“这多半是长这红媛六岁的亲哥哥,红晏秋。据说红媛年幼时常常由这个哥哥照看,很受疼爱。红晏秋本来法脉开眼就较早,可是这红媛死赖着不让他离开来龙骨,延误了些重铸经脉的机会,使得红晏秋浪费了大好的机缘。也是由于这之间的缘由,让这有些刁钻的红媛独独只听这位哥哥的话。” 没多一会儿,红晏秋来到了橙庆和紫依身后。 他一头黑发也是微微泛红,双眼炯炯有神,体魄健壮却不失哥哥辈的温和气息。 狭窄的巷道里橙庆站在紫依和红晏秋之间,红媛站在紫依和蓝启之间。于是红晏秋想过去拉过自己的妹妹就得越过紫依和橙庆,而这点宽的通道根本不足两人侧身通过。因此,红晏秋并没有从中间两人这儿借过。 只见他足尖点地,跃至半空中再向书架轻轻借力,便轻飘飘地落到紫依和红媛之间。 紫依低头悄声问橙庆:“这算个什么说法?没有法力波动,不是法术。” 橙庆见紫依问得正经,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为她解惑:“这是不能修习法术的其他氏族所奉行的本领,武术。虽然我们七大氏族里多是看不起这种见效慢,还要大动干戈的修习方式,但一些法术修行有欠缺的多会用武术来弥补不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说起来紫依也知道一些,只是一时半会儿不太记得起来。相对武术入门的刻苦难熬,法术入门则是简单一些,只要法脉开眼,基本就算跨进了半步,而另外半步就要看各人天资如何了。七大氏族之所以青睐法术一是龙神所授,珍贵无比;二是法脉只要打开,基本都能学点;三则是一旦能达到一定境界,施术则是意念一动即可成,比之武术省事不少,而施术者更是轻松潇洒,自在飘逸。虽然法术未有大成之时,也是会有弊端种种,但施术时的仙人姿态还人人都好的。 “哥哥,他欺负我!” 那边兄妹一见面,一些个人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不过,红晏秋似乎并没有听见这句话。只听他说道:“我家小妹多有骄横,请蓝公子多多包涵。” 红晏秋往这一站,紫依基本上连蓝启的边角都瞄不到了,只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气刚刚消去那么一些的无奈。 “无妨,无妨。” 本来这么一过万事皆安,全都消停了,哪知红媛就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奚落蓝启的机会。 “当然无妨了,就凭你们蓝族凭什么跟我们红族……” “红媛!” 红晏秋的这一声呵斥顿时让红媛住嘴。 这内里的事紫依还是知道点。七大氏族里蓝族的人行事最为温吞宽和,基本上和其他几个族也没什么争端,但是在几个氏族之间总是因为这种脾性显得最为势弱,因而被其他几个族里较为强势的个别人看不起。 若只是吵嘴,大家都不会太过追究,但是一旦牵扯到氏族,就不是所有人可以容忍的了。也是因为这一句,红媛此后也受了些挫折,毕竟再温和的人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不只是红媛红晏秋,连紫依和橙庆都察觉到了四周似乎开始充斥着一些蓝族人的不满了。整个楼阁之中的氛围一下重如千钧,压得人心慌。 紫依实在不敢多呆,一股脑儿把书塞给眼前的红晏秋,连连说道:“麻烦你帮我放一下书,麻烦了,就在你前面那个架子的第四层,那本《入门法则》旁边,谢谢啦。” 话一说完,她就拉着橙庆的衣服,一并推搡着走开了。 出了楼阁,橙庆还频频回头似乎意犹未尽地还想再看几眼,紫依喊了几声他都不理。不理紫依没关系,这世上总有他会理的人。 “橙庆!” ------------ 十一、有女绿萝 “绿萝!” 橙庆一听,立马回身叫人,自己也高兴地走了过去。两人交谈甚欢,熟稔非凡。 紫依仔细看了看这能唤过橙庆的女子,长发飘飘,眉目秀美,独有一种温婉而自然的气息。再看一袭橙衣,不像绿族的人呀。不过细一看这绿族的族徽藏在她头上的簪子上——一片翠绿欲滴的叶子,也称为“一叶子”。 “这位是紫族的吧。” 紫依正在一边闲的慌,那绿萝突然将话题移到她头上。 橙庆似乎很高兴,一把拽过紫依推到绿萝面前,热忱地介绍:“紫族紫依,她也住在桃花万象,是进入龙骨后认识的。” 紫依扯出一丝笑看着绿萝,直觉她是个温柔的人,这样大大咧咧地认识还真是有些唐突。 绿萝打量了一个来回,眼中隐隐有些忧郁投射到紫依的身上,让她有些迷惑。只是瞬间,紫依似乎从她眼中看见了身后橙庆的影子。好像一切也不是那么不易理解了。 橙庆突然又一把将紫依拖到身后,将自己凑到绿萝面前,笑呵呵地说:“去看我和橙琴的房子吧,你一定会惊讶的。” 绿萝掩嘴一笑,眼中尽是粼粼水光,整个人温和迷人,口中揶揄道:“那可是龙骨里独一无二的好住处呀。” 于是一行三人从碧海千浪辗转到了桃花万象。 路上橙庆不断变换着话题,绿萝却能十分轻松地接上,紫依偶尔也能插上两句。言谈间紫依知道了绿萝是住在雪域十城的。 刚到桃花万象,绿萝全身都绽放出欢喜,正如大多数女子见到喜爱之物时的心情,那么开心,那么快乐,近乎陶醉。 紫依知道桃花万象很美,却还没有像绿萝这样能沉醉其中。也许是紫依比她多见了些时日,过了最初震撼的感觉,留下的便是静心欣赏的心情。 绿萝带着一丝甜美的微笑走到一株桃花树下,拈过一支正要折下,紫依脑中灵光一闪,突地记起那瘦妖精的话,张口大叫:“那个不能摘!” 谁知不喊还好,一喊便惊吓到了绿萝,她手一抖竟然将那一支摘了下来。伴随着一声痛呼,紫依就知道这真的糟糕了。 这株桃花树干里走出一个廋妖精,衣袖上缓缓渗出的乳白色汁液,气味儿馨香却透着点腥味,想必是他的血液。 紫依正低头看着他那乳色的血渍,没料到他一来就对着紫依吼叫:“你这女人怎么这样?都说了不能折,你怎么还……” 紫依听这声音抬眼一看,这不是那个帮她引路的那个廋妖精吗? 他捂着受伤的手臂恶狠狠地看着紫依,突然意识到不对,断了声。 只因为他看见站在一边的绿萝两眼怯生生地看着他,手上还捏着那一枝桃花。 “你这,这这这……”话多的廋妖精突然间结巴起来。论谁都不好跟着这么个温润如水的人发脾气吧。 绿萝见状有些拘谨,手上的桃花枝松了又捏,捏了又松,很是不安,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句话来。 “那个,我……对不起……” 廋妖精愣愣地看着绿萝,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绿萝看了看廋妖精还在流血的手臂,慌慌张张地将手里的枝条塞到橙庆手里,在腰间的荷包里翻找起来。不过片刻,她拿出一枚药丸,声音有些怯懦: “我是绿族的,你知道一叶子的药是不错的,所以这个请用吧。” 廋妖精唉声叹气地拿过绿萝手里的药丸,嘴里还是有些不死心地嘀咕着:“我花枝怎么会遇见你这样的人呢?骂又骂不出口……” 紫依扑哧一笑:“你叫花枝?居然叫花枝!” 正在吞药的廋妖精听见了,心情一激动竟然被噎住,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将卡在喉头的药丸咽了下去。 “你笑什么!”花枝面色不善地瞪着紫依。 紫依捂偷笑的嘴,瞟了瞟脸上笑意不明显眼中却不加掩饰的绿萝和橙庆,直叹廋妖精的名字太有特色。 花枝见这几人不减笑意,心里很是憋闷,冲到橙庆前夺回自己的枝条,又“嗖”地缩回了树干里。 三个人倒是觉得有趣,一行人笑呵呵往橙庆的住处去了。 说起“一叶子”这个词,许多人都有着崇敬之心。绿族素来善于制药,悬壶济世,救治于人。他们族里产业多是挂着“一叶子”招牌的药铺,只卖药,不看诊不配药。而一叶子的药从来都是精品,向来都是众人的优先之选。 等他们走到那茅草屋前,橙庆突然奔了过去。 紫依和绿萝不明所以地对看一眼,不知缘故。 橙庆奔到门前,大声叫了起来:“妹妹,妹妹,你回来了吗?” “橙庆?” 屋里响起了橙琴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似乎刚睡醒。 “哈,我就知道!” 橙庆乐呵呵地掏出门锁的桃花钥匙,往门上一摁一拧开了门就进去了,完全就不管紫依和绿萝了。 绿萝笑看紫依一眼,摇摇头,便拉着她进去了,边走边说:“橙族之人素来纯厚,但心思散漫不易集中,虽然有利于收集消息,却在处事上丢三落四不得要领。所以你莫要怪他。” 紫依摇摇头,心里自然是不怪的。这等厉害本事她也是早就领教过了,若是怪也就不会有什么来往了。 屋里格局同紫依住的且是相似,只是布置上因人而异,有所不同。 橙琴正晃晃悠悠地从里间出来,睡眼惺忪地往紫依这方看了看,突然之间就清醒了。 “紫依?还有……绿萝姐!你们怎么来了?”她说着扭头就往里喊,“臭橙庆,你怎么不跟我说?” 一身凌乱恰似刚刚扭打完毕的橙庆从里边有些别扭地走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一边埋怨道:“还不是叫你起床,我都忘了。” 看他那样少不得与橙琴有那么番争斗,弄得一身狼狈。反观橙琴还真是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橙琴倒没什么不自在,一回头就扑到绿萝怀里,笑嘻嘻地问:“绿萝姐怎么过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也教我不那么无聊得想睡觉呀。” 绿萝搂着橙琴,笑着解释道:“我自进龙骨来,不曾见到你与橙庆,也不知道你们住哪里。若不是今天遇见了,想必还是见不到的。见到我了可还高兴?” “绿萝姐,说什么呢?能见到你我当然高兴了。”橙琴说着从绿萝怀里蹦了出来,跑到一边坐好,小脸欢喜,“我们自小一起玩儿,我最喜欢的当然是绿萝姐了。” “小丫头,不知羞,哪儿有最喜欢了?”绿萝走过去点了下橙琴的额头,“小时你还不是说,最喜欢你的橙庆哥哥。” “橙庆那是一般喜欢,姐姐是最喜欢,哪儿能比了?”橙琴倒似一本正经了。 橙庆心中似有不平,嘴里“嗤”了一声,咕哝着:“死丫头,这会儿又最喜欢绿萝了。” 紫依走到边上拉了拉橙庆,他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我口渴,有茶喝不?” “没茶,有水,你要不?” “好啊。” 紫依见他几人是旧相识,说得那叫一个欢喜,却唯独冷落了自己。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平衡,于是找了个由头,让自己受点关注。 绿萝双眼含笑地看着紫依,似乎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紫依倒是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橙庆还真端了杯水来,这让紫依不由得有些小得意,哪知这份得意没持续多久,又被打断了。 ------------ 十二、言至缘来 “对了,那个白华为什么不在虚清幻境里?” 橙琴这样的问题,让紫依手里的杯子颤了一下,抖了些水出来。 绿萝有些奇怪,作为橙族人不应该有些吸收零碎消息的本领吗? “你不知道?白先生不喜欢授课的时候有他在,所以将他赶走了。” “什么?”橙琴埋怨地看着橙庆,“都怪你!谁让你硬拉着我!” “我这不是见那景象觉得奇怪嘛。害怕你吃亏……”橙庆总觉得那众女被齐齐吸引的景象有些渗人,虽然他有点回避自己作为男性看着有点不爽的事实。 而紫依拿着手里的杯子转了转,有点心虚,她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跟白华住在一起的吧?可这时开口,似乎有那么点不大对劲。 紫依心虚地问橙琴:“你不是喜欢上次在桃花万象的口子上碰见的那个白族人吗?” “可是白华更好看。” “你看得见他的长相?” “看不见,可他就是比那个人好看!我都看见了,那个人就在白华旁边,还是没有白华好看!” 紫依心底捏了一把汗呐,隐约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自己得被骂。这不,绿萝帮她浇上了一罐好油。 “听说,那白华也是住在桃花万象的,难道你不知道?” “我之前未曾留意过。”橙琴有些惋惜,但随即想到了紫依,“紫依,你也住在这边,你知道吗?” 这……这还真是……紫依只好硬着头皮讪笑着实话实说:“我知道……他住得离我很近……”看着橙琴逐渐放光的眼睛,紫依觉得喉头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因为,因为,好吧,他和我是住在一起的。”说着她捂住了额头,很是懊恼。 顿时,四周沉默一片。 紫依抬眼一看,面前的三人都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僵硬状态,面部表情似乎都放空了。 半晌,橙琴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说,你和他被分在了一块?” 紫依点点头。 “等等!”橙琴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那一个白族人当时就站在他身前,那架势……幻境里我似乎也没看见那人……不会他们俩……”她看向紫依,等着解答。 “那人是白华的护卫,叫白椴。也和我们住在一起。”索性紫依一股脑儿全说了,也不做隐瞒。 “你们真是……”橙琴猛地起身抱住绿萝,嘴里的哭腔却是对着紫依说的,“讨厌死了!” …… 事后,橙琴好长一段时间不愿理紫依。 绿萝却总说紫依聪明,她觉得这世上还没有能绝对瞒住橙族的事。不是紫依不识货,紫依真觉得要是世间所有辛秘都能被橙族探知,那些各族秘事秘术岂不都算不上秘密了?那这其他的氏族岂不是都会对橙族尽是敌对防范了?所以说,橙族对消息的敏锐还是应该会有个限度的。 也就是说绿萝说的紫依不全然相信,她只觉得绿萝是因为喜欢某人而高看了某些人的本领罢了。虽然紫依察觉了绿萝的心思,可也没有点破给说出来。对于这点绿萝还是挺喜欢的,只是她生性腼腆不好直言道谢,也就暗中帮了点忙,在橙琴面前帮紫依说了不少话。 此时紫依见着橙琴有些气愤,不敢久留,说了句“天色晚”便告辞走了。 橙庆也没打算留她,瞥了眼缩在绿萝怀里的橙琴,便送她出去了。 在桃花林里打了个圈,紫依见天色其实还亮堂着,也就不打算回屋,于是又兜了个圈,随便叫了几句“花枝”。 “叫什么叫啦,你个死女人。”花枝掏着耳朵,从一颗桃花树后转了出来。 似乎他不是很喜欢别人叫他这个名字,口气远比引路时恶劣了不少。他脸色本来就绿,此时更是绿了不少。 本来这就算不得个什么大梁子,可自那以后,他一见紫依就叫“死女人”。来而不往非礼也,紫依当然也要礼尚往来,将他“花枝”的名号发扬光大,与千万人共享! “花枝,陪我聊聊呗。” “你以为我很闲呀?” 紫依讨好一笑:“我认识的人不多嘛,这会儿都不在。” “你个死女人,你是换着花样骂我不是人,是吧!合着我就该给你解闷玩儿?” 紫依似乎看到他的绿脸趋近于黑色了。 “不是不是,我是见你健谈,想交你这个朋友!” 得,这话都说出口了,紫依还真怕这实现不了会骗了别人。 哪知一语成谮,这会儿哪能料到以后跟这花枝真的成为挚友了呢?只是这话一出口,紫依觉得有些言不由衷。 “真的?”花枝那偏高的身子微微倾斜,似乎有点不明白。这微微的傻样,倒是让紫依觉得有趣,心想要是真有这么个朋友也不错。 紫依嘿嘿一笑,直点头。 花枝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好吧,姑且算是吧。” 于是他俩坐到一处桃花树下聊了起来。 “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好景致,你有去看吗?” “我……”上次没仔细听。这话紫依还真说不出口。 “不会你就光顾着修行了吧!” 傻笑着不敢吱声。 “算了算了,要不就趁着这两天有空,你跟着我一起去逛逛?” “可是白穆欢说碧海千浪有藏书阁……” “他说有藏书阁你就一定要进去看吗?你个死女人你有那么听话吗?” “可是花枝,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死女人?” “死女人,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花枝?” 紫依做不到,所以,花枝的意思也是不可以。 于是聊天是以紫依气呼呼地走回屋,花枝笑眯眯地目送而告终的。 刚把门打开,收好了钥匙,里边正在扫地的白椴瞟了紫依一眼,又接着扫地。 紫依低头看看地上,并没有太多赃物可供打扫。难道白椴闲着太无聊了,所以就扫扫几乎不脏的地来打发时间? “你这般普通资质竟然能只花十天就出来,还真是稀奇。” 紫依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反倒认为较为稀奇的是白椴居然会跟自己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白华呢?” 紫依发现自己有个新毛病了,白椴不在的时候问白椴在哪里,白华不在的时候问白华在哪里。 “你找华为何?” “同在一个屋檐下,关心一下嘛。” “你关心太多了。” “只是关心一下而已。” 白椴又懒得理了。 紫依就是聊表一下关心而已,白椴没说上几句就又恢复了原样。 不过还是这不大爱搭理人的模样要好一点,紫依觉得要习惯一点。 正当紫依打算走回屋,休息一下时,白华从他的房间走了出来,居然没有带兜帽,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却露出了一双眼睛。 紫依和他只互瞪了一眼,愣了瞬间,刹那间便觉得那眸中光华万千,分外惑人。 白华立即抬袖挡住了她的视线,缩回了房间,口中还不忘叱问白椴:“她回来了你怎么不说一声!” 紫依还是第一次听见白华说话这样随意,稀奇之余,也肯定了一件事——橙琴说得不错,白华的确比白椴好看,而且一定好看了不少。 “真好看。” “好看也不能看。” “为什么?” 白椴就插了一句,便又不说了。 对于他这吊人胃口的做法,紫依实在不愿恭维,可自己拿他没办法,更加不敢提出异议。 但紫依还是不死心,回屋前还不怕死地加了一句:“就是比你好看得多得多。” 关门前似乎能听见白椴咬牙切齿的声音,只是紫依可没勇气再出来看他的表情 ------------ 十三、闲暇度日 逢初一十五,可以休息三天。 这应该是没有记错,白穆欢是这么说的。 于是紫依坐着吕乐的船去了几次碧海千浪的藏书阁,跟着花枝在一些不是很知名的地方聊天闲逛,就是没敢去橙琴那里串门。 这几日专挑吕乐的船坐,给了几串铜珠。他很是高兴,还给了紫依一张传呼牌。 可别小看这么小小的一块小木牌,如果小妖精不乐意,就是抢也拿不到。据说有了一个小妖精的传呼牌就可以随意传唤小妖精差遣。话是这么说的没有错,但对于想赚钱的小妖精来说,这就只是对可信任客人的一种拉拢方式,不过传呼牌这种东西仍不是轻易就可以出手的,小妖精对这种东西终究是看重的。 至于花枝,死都不改对紫依的称呼。虽然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是会给紫依点面子,避免叫得尽人皆知,但紫依却努力和跟多人分享他的名字,以至于他都不敢把紫依往人多的地方带,尽走没些个人影的地方,还美其名曰这是带紫依去她平日里看不见的风景。 信他?怎么可能? 有时回桃花万象会莫名其妙地路过橙琴他们的住处,紫依可不知道自己原来对茅草屋有这样深切的热爱。每逢路过,就是碰不上那对橙家兄妹,反而总能碰上刚串完门的绿萝。 绿萝每次都会跟紫依一起走走,顺便暗示橙琴的气消了几层。对于这样善解人意的绿萝,紫依总是喜爱得不得了。不过绿萝就是不喜欢紫依的直白。 每当紫依说,好绿萝我真实太喜欢你了。她就害起羞来,甚至在第一次听见时还掩面逃走。 这一切林林总总算下来也算有个五六天的样子,今日便是十五。一想到还可以再闲上两日,紫依心里总是高兴的。 反观白椴倒是很见不惯她的散漫,一逢见面就问:“你怎么还不去上课?”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似乎打定主意就只说这一句,大有想赶紫依走的意思。 这几天没见到白华,紫依还有那么点点想念。 也说不上原因,就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想看到他,越来越想掀开他头上的帽子,一睹真容。就像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诱惑着,难以控制。紫依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总归是有些突兀,也不敢任由其发展,只好悄悄克制着。 花枝本来就知道紫依的住处,有事没事的就来找她。 白椴第一次见到他时眉头紧皱。 紫依很怀疑他是不是想直接用手里的扫帚将花枝打出去。不过他没有,估计也是想起来以前跟花枝见过一面。 “你和这廋妖精熟?” “熟吧。不算生。” 问过紫依,白椴提着扫帚进了白华的屋就没再出来过。 不过也是,一般七大氏族的人多是与大氏族或小氏族来往,跟妖精类的总是有隔阂在,除了一些互惠互利的交易,基本就没什么之外的交往。若有什么较为亲密点的关系,也只是个别而已。 这会儿花枝又来找紫依,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看了看,脑袋在窗户上一晃,两眼斜了她一下,问道:“诶,那个扫地的白族人呢?” “他不是扫地的——你进来坐会儿吗?”紫依把屋子的门打开,走出去就看见趴在窗户上的花枝。 花枝直起身子,一头长发迎风飞起。 在紫依看来,这倒是给他平凡的面容抹上了几丝瑰丽。 “怎么,是不是突然觉得我比之白华要好看许多?” “休要胡说,你小小一花枝怎么比得上月悬高空清华流转?” 花枝贼眼一眯,看着紫依笑得十分奸恶。 紫依觉着不对,回头一看,白华遮了眉眼站在身后。 他的头微微转向紫依,好像刚出门,看样子似乎有那么点怔忡。 紫依转过身,对着白华,嘴里结结巴巴地问:“白华,你……你什么时候,在屋里的?” “一直都在。” 他说他一直都在,可紫依这些天就只看见扫地的白华,没有看见他,当然就以为他不在。也因此说话的时候难免没个遮拦,一时没了拿捏就来了个直抒胸臆…… 为了避免尴尬,紫依勉强一笑,拖着花枝就往桃花万象的路口跑,一边跑一边对白华解释:“我们出去玩了,回见。” “你这是在干嘛?” 一溜烟儿跑了老远,花枝才卯足劲儿把紫依拉住,让她停了下来。 “你不是又要带我去看什么好地方吗?” 紫依故意忽略花枝的本意,想叉开话题。 “死女人,别以为我眼睛是白长的,你那点心思,和那群见了白华就像苍蝇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好你个花枝,嘴里不积德是吧。看我不把你那棵树的枝条给拔光!” 说着紫依便气呼呼地在众多桃花树前打起转起来。 她可记得前两天为了能准确找到花枝藏身的树,便在他的树上缠了根红布条。当时那家伙还特别高兴,直说这是个好办法。 的确,这就是个好办法。 “紫依紫依,别生气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花枝才会正经叫紫依的名字,“我就是来找你一起去个好地方的,一路吧一路……” 花枝脸上赔笑,手上急忙拉过紫依的手臂,直直朝桃花林外拽去。 这下可是该轮到紫依偷笑了——桃树那么多,压根儿就不可能轻易找到他的那颗在哪儿,就算知道那位置离桃花万象的入口很近,可这会儿离入口也远着呢! 花枝有时说话直白得吓人,很是让人难以招架;可相处了些日子,紫依也知道怎样让他有所顾忌收敛。其实这两人也只是嘴上斗狠,真要做坏事还未必下得了手,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哪有那么多险恶心肠? 和他这么一闹,一天也就差不多没了。紫依送他回桃花树后,偷偷把缠在树干上的布条解了。 有时这么一想,似乎也不能算是个好主意。 回到屋前,紫依先从窗户上看了看——屋里点了灯,白椴又在扫地。 开门进去跟白椴打了个招呼便问他:“怎么最近你老在扫地?” “见不惯?” 白椴睨了紫依一眼,语调微扬。 “呵呵,不敢不敢,只是好奇是什么劳您大驾,做这些琐碎事的?” “华。” 白华让他做的,没听错吧? 紫依怎么没有看出来白华还有整人的天赋?虽然他们住的这房子从外部来看是破损了些,可内里其实都有洁净类法术维系清洁的。根本就用不着日日清扫这么麻烦。 可是紫依哪敢问哪敢说呀,就怕一多嘴就在这两人面前落下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没准儿,白华那是别有深意呢? 总之,白椴是个她不大敢招惹的人。 于是紫依迅速地说了句“我休息去了”,便进了自己的卧房。 转眼第二日,紫依起了个早,直至出了大门也没看见白华白椴。不过紫依可不打算逗留,今天可是计划再去藏书阁的。 一到碧海千浪的边缘,就看见几丈高的海浪迎面扑来,吓得她往后直退,一不留神竟摔坐在了地上。 哪知时运不济,这一幕恰巧被刚到的黄骆飞看见了。 这人很是讨厌,也不顾同窗之谊关心一下,一来就蹲在紫依耳边问:“你不知道岸边有法障?” 这带着不明笑意的话音一落,紫依便看见比一堵墙还高的巨浪在靠近岸边的时候,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打碎成无数水花,片片凋零,落回了水中。 想到上次藏书阁的事,紫依深以为黄骆飞这人是十分的不可靠,说话就不会说个全,大有隔岸观火,静候好戏的意思。 拍拍尘土站起来,心里很是别扭的紫依看着他:“你是去藏书阁?” “对——看来紫依跟我一样没有住在碧海千浪呀,这近水楼台的人恐怕没我们这么奔波吧。” 完全没有要同他搭话的意思,紫依闭紧嘴不说话。看他知趣地自己先上了走廊,紫依立即决定坐船。 马上在腰间的荷包里找出吕乐的牌子,对着唤了三声“吕乐”,便听见身旁又出现了黄骆飞的声音。 “你居然会有小妖精的传呼牌!还真是不简单。” 这还真是阴魂不散。 “简单,常坐就有了。” “哦?看来我还得多坐点船呢。” 手里的小牌子振动了一下,紫依知道是吕乐的回复,他就快来了。 眺望着海里的船只,耳边传来黄骆飞喋喋不休地询问,紫依却一个都不想回答。 “你和那小妖精交好?” “你坐了多久的船?” “他怎么会把传呼牌给你?” “你花了多少银钱?” …… 看见吕乐出现,紫依兴奋地挥了挥手,同面对黄骆飞的木头样判若两人。 船一靠岸,紫依就迫不及待地上去了。 黄骆飞跟着也要上,吕乐却制止了。 “你上来干嘛?” 黄骆飞大方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串银珠晃了晃,说道:“当然是坐船了。” 吕乐一见银珠,两眼顿时放光,可随即又有些为难得看向我。 紫依的表情很明显,不想跟黄骆飞一起。可是小妖精从来赚钱就不容易,很难得遇见这样大的赚钱机会。 吕乐有些祈求地看着紫依,紫依犹豫了很久才点头。 可惜紫依是没料到黄骆飞是个会给自己拆台的人。 这人上船给了银珠,张口就说:“给个传呼牌吧。” 只见吕乐脸色一变,黑着脸抡起桨橹一竿子把他拍到岸上,一把将手上的银珠扔了过去,嘴里还余怒未消地咒骂了一句“不要脸”,瞬间就将船开到了水中央。 原来吕乐也是个会法术的。 骤然停在水中的小船随着浪涛起起伏伏,有时落在浪尖上被推开一段距离,有时被卷起的巨浪裹住,从中间的空洞穿过。 吕乐气呼呼地盘坐在船里,似乎忘了要送紫依去藏书阁,只顾生着闷气不摇船。 半晌,他才开口:“那个人真讨厌。” 紫依点点头,那黄骆飞确实惹人厌。 “我们小妖精的牌子贵如性命,岂是能用银钱买的?这般做法岂不是轻贱我吕乐?” 也是这时,紫依才隐隐感到,手中的小牌子对吕乐来说是何其重要。 若不是万般的信任,何以将贵如性命的东西轻易交付。 ------------ 十四、幻境修行 再次见到白穆欢是一月十八。 他似乎对最后一个出幻境的人能不超过期限而有些不满,但是又没有什么由头来舒缓一下脾气,于是之后的修行内容变得有些古怪。 一连几个月,都是在虚清幻境里打坐聚气,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白穆欢倒是说了这聚气的法诀,可是这对于刚入门的人来说,着实有些难得要领。作为授课老师,白穆欢倒是把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得清清楚楚,可总给人一种不太合理的感觉。 “聚气是为了锻炼你们感受法力,引导法力在经脉内流动随心,收放自如。法力恰似水流,所谓法脉开眼便是铸出了能承受这股强大水流的渠道,至于水流会选择哪里的渠道,就要看你们怎样引导了。” 和上次一样,白穆欢交代完就走人。 一群人在幻境里倒是比上次自觉多了,一见他离开就自发地聚集或分散,各自选好位置。 绿萝倒是把紫依和橙族的那两兄妹拉到了一起。能在这么多人里找到三个人,绿萝也算是厉害了。 紫依先是跟橙琴打了个招呼,见她勉强地应了声,不由得暗自高兴起来。跟橙庆打了招呼却还能和往日一样聊上几句,这也让紫依轻松了不少。 几个人聚在一起,选了个位置,便开始打坐聚气。 也是冥想了很久,紫依才意识到这聚气之说,根本就无从谈起呀!这流水的渠道里空无一物,聚气来加以引导的东西又在哪里呢? 可见白穆欢一定跳过了一些内容,直接要他们修炼聚气,分明就是为了为难。几个月都没人能够出去,估计白穆欢乐坏了吧。 等另外三人从毫无收获的冥想中醒来,紫依便将疑惑说出。 橙庆立即有了反应:“没有法力?难道我们应该先聚集储藏法力才能开始聚气?” “应该没有错。虽说我们都已法脉开眼,能够凝练法力,但至今不曾修过此类,脉络中空空如也,即使能够修成聚气也察觉不到。” 绿萝郑重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大家都十分赞同。 于是几人便先修凝力,来凝练出法力。 其实白穆欢不算坏,在他留下的口诀里其实是有凝力的部分。只是几人过于相信他说的话,步步都只对着聚气,不曾意识到还有凝力的需要。 如此一来却又更加艰辛了,越是初步的凝力越是难以聚敛,你以为你抓住了一枚萤火,谁知一摊开却空无一物。越是在这种满心欢喜却突遭失落的时候,越是需要坚定的意志,如此反反复复,不断锤炼,心境也开始变得强大,哪怕是如烟的微光也能网络住。 于是紫依不断地用神识去捕获如同烟雾飘渺的微光,时日积累,也渐渐能在经脉里感觉到稀疏如几点萤火般的法力,微弱不足汇成细流,却在一点一滴地增加,一丝一毫地拉长。 当浅浅淡淡的几点荧光能够连成一丝细线时,她竟然能够感到它细微的恰似呼吸的波动。这时紫依知道她可以练习聚气了,哪知心里一时欢喜破了冥想,两眼一睁居然发现只剩下橙琴和自己了。 橙琴似乎很辛苦,额上不断渗出细汗,看神情像是疲态十足。 紫依不知道在她的冥想里,法力是什么模样,但看她脸色似乎是一种很耗费心力才能捕捉的东西。人与人之间心境有微妙的差异,所面对的同一种东西会在眼中呈现出不同的形态,而在这种极度初步的入门时分,体现得尤为突出。 紫依不敢打扰她,于是重新遁入冥想,开始聚气。 当紫依再次被幻境推出,已经是半年后了。 白穆欢依然在楼外那棵树下,逗着被锁在笼子里的鸟,神情分外专注,却又能分神传音给紫依:“七月二十,半年之久,你这孩子耗时还不是一般的长。” 他说着话,转头看了紫依一番,又说:“还不错,虽然还不至于脱胎换骨,但也算小有所成。虽然这轮课已然开始了几天,不过你不用再进去了,下一轮再来吧。” 没明白白穆欢的话,紫依稀里糊涂地走回桃花万象,刚到口子上猛然察觉了肚皮的闹腾,很是饥饿。 虽然呆在幻境里不用担心饥渴,但只要一出来,就会恢复常态。 自然也是在这之后,紫依才明白白穆欢的意思。她花了半年的时间得出的东西,其他人按照白穆欢吩咐的课程也一步步达成了。不过是换了顺序,却也没能多得什么。 花枝的树本来就在入口附近,若是留心还是能知晓有谁经过。也才一会儿工夫,他就出现在紫依面前,嘴里还不住抱怨:“你这次呆得也太久了,半年了都没人陪我玩儿。” “难道其他的廋妖精不和你一起玩儿?” 花枝哭丧着脸看着紫依:“不是每一只廋妖精都像我一样活泼的!” 顿时惊疑充满了紫依的双眼:“真的?” 花枝被盯地难受,只好如实说了:“好吧,其实是因为他们除了年末出来帮入门者引路,大多数时候没什么事都会回到树里睡觉,我要是找他们会被嫌弃的。” “嫌弃你什么?” “嫌我吵。” 花枝委屈,紫依的肚皮更委屈。 龙骨里的的各位要想填饱肚子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在一叶子买那种可以填饱肚子的“果丹”,一瓶要好几串金珠,也不过半月余的用量;也可以自己在龙骨采摘天然食物果腹,不过这个还是得靠点运气;最朴实的就是,自己开垦点土地,撒点种子种点东西……不过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为了能使族人能在龙骨里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多数食物都是各个氏族的送来的。 紫依系属旁支,紫族本家多是管不过来的。所以多半是她家的小小丫头紫玉来送东西。这一来就半年没出现,估计紫玉最多留一瓶果丹,就不会再来找紫依了。如果不发个口信,估摸着紫依得过上忍饥挨饿的日子。 叹了一口气,紫依琢磨着只有靠她家小紫玉了。按约定,半个月她就会去龙骨副门和紫玉见面,拿些吃食,如果没去,多半是会寄放在那里的。 紫依拖着花枝一起去副门那里拿了紫玉留的果丹,留了个口信,便回了住处。 花枝见她精神状态不好,也没让陪他玩儿。 紫依回屋吃了一粒果丹,倒头就睡。她实在是累极了。 没隔几日便又见到橙琴橙庆,正和绿萝一道在桃花树下转圈,似乎是在赏景,又像是在打发时间。 “橙琴橙庆绿萝!” 橙琴最先跑到紫依面前,拉起她的手往回走,边走边说:“我们这凝力聚气的顺序虽然和白穆欢教的有些颠倒,但也没料到你竟然会等到半年以后才出来。谁知道白穆欢怎么想的,最近一个月竟然在教凝力……” “于是我们这样提前练就凝力的就被闲置了。”绿萝又添了一句。 “不过你出来得也实在太晚了些,都不能多休息。”橙琴的语气有些可惜。 紫依见橙琴关心起自己,心里着实高兴,想说关于白华的事她应该不生气了吧,不过话临出口又改了主意:“是很慢啊,那法力在我的冥想中是以些不易抓住的微光的模样出现的,费了我很大的劲。” “你的是光?嗯,倒是和反映在我眼中的蝴蝶有点相似。那些蝴蝶很讨厌啊,四处乱飞,我总觉得我又是蹦又是跳,就是抓不住,差点被累了个半死。”橙琴说着有些好奇,回头就问橙庆和绿萝,“你们呢?” “飘下的小绿叶吧。” “结在树枝顶上的果子。” 绿萝那飘飘洒洒的叶子,橙琴还勉强可以接受,至少还是要花点功夫吧。可橙庆那只等着被摘的果子就不大能接受了。 “橙庆,你怎么可以这么简单!” “谁说简单了,我还要等那棵树从小苗子长成大树才行好吧!” 橙庆着实无法认同自己的修行就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不由得提高声音争辩起来。 紫依听到这里,心里还是舒服多了。 没有人在这路上是轻松得不需要努力就行的,人人都有自己需要努力的地方。 ------------ 十五、困阻始现 有时紫依在想,如果有一天白华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会是怎样的情景,却不知道可以如此简单,如此奇妙。 有些期待着的事会在心里的假设中仿佛上演,而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不仅仅是让人措手不及,更是让人不可思议。 当紫依告别三人,折回自己住处后,她在门前看见了白华。 白华仰着头,忘乎所以地看着天空,好似被什么吸引了,沉浸在其中不能脱身回神。 紫依没有白华高,她只能看白华仰头时露出的白皙的下巴和脖子,那些柔和的线条细细勾勒出了漂亮的形状,让人仅是看这一点,就觉得不可限量,那如果能看见全貌又会是个什么样呢? 长长的银发还是色泽柔亮,温顺地落在他脸颊两侧,就像两道银河温柔地包裹住了他的脸颊。几乎不露的脸,充满了神秘,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揭开遮掩,一睹真容。 如果有一天能拨开那遮蔽在脸前的碎发,是不是会发现一点早就想知道的事呢? 白华将自己藏匿在屋檐的阴影下,似乎不想从中走出来,有点拘束。他单手压着自己头上的帽檐,似乎不想让兜帽掉下去,仿佛很在意自己是不是将脸露出来了。 紫依见他一动不动,几乎以为他就要变成雕像了。 突然有那么一会儿,他动了动,好似有所察觉般小心地低下头,整理好衣物发丝,不让脸露出一分一毫。 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前那较长的碎发乖巧地遮住了面容,阻挡了紫依妄图偷窥的视线。 “紫依。”他突然开口叫了紫依的名字,“你回来了。” 虽然他的话里没有“终于”两个字,紫依却觉得那语气里带着那样的期盼。 紫依走过去,边问着“怎么不进去”边伸手推门。 门没动。 “椴把钥匙拿走了,我没有。” 白华似乎在尝试解释,语气里却带着那么点无辜。 紫依掏出钥匙开门时在想,如果此时换个场景,这时的白华就像个在等人为他开门的小孩子,抱怨又无辜,心里觉得有趣,开口问话一下就变成了询问小孩儿的语气。 “没有钥匙,你怎么还出去呀?万一我回来晚了,你岂不是要等很久?” “忘了。” 白华跟着紫依进了门,嘴里只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不过片刻,他好像认为这回答不够,又添上了一句。 “不会等太久。” 这话的语气不对,不对到说出这话的白华自己都迷惑起来。 过于笃定,过于坚信,就像是另一个人在白华之口极力想表达什么,想传达什么。 紫依听见这句话时,突然感觉眼前有白光涌现,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回应那样一句话,迫不及待却又温柔无限。 “你哭了。” 白华平静地陈述着。 “刚才有东西晃到眼了,有些不舒服。” 紫依迟疑地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嘴里极快地回避着。她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又刹那失去的感受是什么,明明觉得心是无比柔软的,眼里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泪。 如果没有这句话就好了,她就不会困惑不会烦恼了。 白华并不想多猜,即使他一听就知道紫依没有说实话,却也不追究。心里只想是不是自己语气不对吓到别人了——如果白椴今天没有拿走钥匙就好了。 紫依抹着泪,总觉得擦不干净。这时白华却掏出一条白色手帕递给她。 “别哭了。” 言语简单,却有一丝安慰的味道。 很奇妙地,就在紫依接过那手帕的一瞬间,居然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开始减少。 “我,我先进屋了。” 有点慌乱,紫依不等白华答话,便自己冲回了卧房。 躺在床上,手里捏着那手帕,眉眼舒展开的紫依,不禁无声笑了起来。 白华竟也会这样细心地关心人吗?似乎同他言辞不多的性情有些不符。可好像也不能这样说,谁说不好言语的人就一定是淡漠的? 他这样的温柔是对每一个人都有的吗?还是说…… 如果有些话我敢问出来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也许有下一次就不会怯懦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想着想着,紫依渐渐睡去,手里的帕子却是捏紧了的。 没有人知道,白华一直站原地,不曾移动过。他无法理解刚才那样的自己。 因他而哭泣的人不算少,却没有几个能让他主动递出自己的手帕。他对自己十分了解,同不甚熟悉的人,他都不会十分相信,不会那么坚定地说出一句相信的话。即使紫依和他算是同一屋檐下的人,但这样一点长的相处时间还不足以交付绝对的信任,甚至是一种他无法启齿不愿承认的依赖。 他认为自己那些不由自主的行为和话有些多余,而他会交出那条手帕……简直如同鬼使神差般不可思议。 那玩意儿算不得重要,也不得看重,隔不了几天就换啊扔的也是常有的事。不算起眼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愿意给出的,违心的事他不喜欢做,也做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紫依会是他特地要找的那个人吗? 如果……是呢? 白华看向那已紧闭的房门,有那么些许踌躇和迷茫,如同迷失在困惑里的小孩,不知所措。大多数时候都能迅速决断的白华,就在这天有了自己不能捋清的心情。 当两人各自为这一瞬间的感受有所触动的时候,并没有料到在他们现在还看不见触不到的时间里,一些前因后果的既定。 有许多人会想许多如果,能实现或者不能实现的如果。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存在于脑海中的如果,也许是一个预见,也许是一次回顾,只是由于无法验证,而仅仅是一个假想的如果。 修行,幻境,疲倦…… 这样的日子开始长长短短断断续续地重复。 基础的修行很是耗费心力,而紫依越是深入修行越是感觉力不从心,仿佛无形之中有着巨大的阻碍,让她步步艰辛。 经脉里似乎有着不易察觉的孔洞,法力无法大量累积,就如同盛水的渠道有了缺口,使得里边的水无论装多少都有流失。 伴随着一年的结束,所有的基础铸造基本完成。 白穆欢倒是十分高兴自己可以出龙骨了,然而在这一年里,因为他不合章法的授课,使得部分人无法顺利完成课业,这其中的一部分还在坚持,另一部分却离开了。 白穆欢当然发现了紫依经脉的问题,本来认为她自己会提前出去,根本不需要自己多管闲事,却不料这人还是险险留下了。 当所有人再次聚到刻书之楼前,白穆欢很开心地宣布自己功成身退,并引荐了新的授课老师——黄子西。 白穆欢拉过黄子西,只待他一站定,自己便对着一片虚空挥手,劈出一道光刃,遁出龙骨。 黄子西这位老先生很是一本正经。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地介绍完自己,咳嗽了几声便开始慢慢列出自己的规矩:“第一,我授课不许迟到;第二,有事不来先请假;第三,有事请教先尊称先生;第四,不许打闹吵嚷;第五……” 许多人都看不出这位白发苍苍老态龙钟面目慈祥的老人家规矩如此之多。一条一条地细数下来,这些个大大小小的规矩也有个五十好几。 紫依在人群里听着,或多或少也就记住了他这前面四条规矩,其他的就记不住了。 黄子西老先生教授的是一些基本的法力运用和一些小法术,说来这一年算是规矩最多却也最为轻松的一年。比之随心所欲的白穆欢,循规蹈矩的黄老先生则是好太多了。 可是由于经脉的问题,这些修行对紫依来说却是有些困难,甚至还伴随着痛苦。由于修行的频繁,积存为数不多的法力很快就会减少,伴随着法力的迅速流失,紫依的精力也会很快疲劳。次数一多,精神上便处于一种疲乏的状态。而那些她察觉不到的空洞,随着法力穿行流出次数的增加,开始出现刺痛感。 可是,紫依还是不死心,强迫自己无视这些症状。 橙琴橙庆绿萝紫玉花枝吕乐,都看出紫依的不对劲,劝她不要再继续;甚至连白椴都看出来了,言语中多有提点。 可紫依却总是想试一试,莫名地坚持。似乎有什么在督促着,在坚持着,不让她放弃,也让她不想放弃。 黄老先生教授的小法术日渐变难,而紫依能承受的也变得越来越少。有时半夜会突然觉得经脉疼痛,管制不住法力的四处流窜,一夜难眠;有时会觉得眼前的东西重影,头脑之中昏胀;甚至有时候,会突然觉得经脉里的法力瞬间干涸,难以凝聚…… 这些她都不敢说,只怕被人察觉报与黄老先生后,会让她退出龙骨。 日日修行,次次难受,即使整日想着玩儿的花枝也看出她的疲劳,话语中也透出些关心。 紫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明明很累很想睡,却总是睡不着,失眠似乎都快成习惯了。对着镜子的时候,她甚至怀疑里边是不是有人为了戏弄她而施法变出的幻影,里面的人一点也不像自己,消瘦疲倦,毫无神采。 好在黄老先生教授的都还不是特别的难,紫依多多少少都还能勉强过关,还能支撑到第三个老师的到来。 ------------ 十六、红如烈火 “呵呵,我老头子老眼昏花,有些你们能蒙混的我也追究不了,不过这第三年的老师可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蒙骗的。这可是红族最厉害的小姐——红烈。” 黄老先生一说完,就消失了踪迹。 随即出现的是一团烈火,熊熊烈火之中出现的是一朵燃烧的红色莲花。霎时,火莲花碎裂成无数瓣,火焰中走出一个眼神凌厉,炽烈如火的红衣女子,一身劲装,英姿尽显。 略显尖锐有力而不失女性柔美的声音自她口中传出:“我是红烈,你们在龙骨最后一年的授课老师。今年你们可以进入真正的刻书楼,但在那之前你们一个个得经过我的审查,让我知道你们是否有足够的本领来驾驭这楼中记载的法术。各族法术专攻不同,虽然法术同源但各族人所适合的门路却有所差异,因此刻书楼便有了分层之说。能在一年之内修习完自家氏族的法术而还余力的可以到其他楼层演习,但仅限一层。” 她说着,眼神凌厉地扫过众人,似是有意无意地在几个人身上停留片刻——其中也包括紫依。 “我的要求不高,只需要你们诚实对待自己,量力而行。若是不能承受龙神所传法术的厉害,最好有自知之明,莫要强求。我不会等你们来解释,一旦我认为你们不足承受,那么就做好失去这前两年辛苦所得的准备。” 瞬间,红烈分身数个落入人群,像细细的火苗开始燎原。她站在人群里,细细打量起她四周的人来。 有些人得到了她的许可,进入了楼中;有些人则被她有意忽略了,没有得到许可;还有一些人,被她的分身提到了人群之外,直接给予驱逐。 紫依呆在被忽略的人群里,目睹着人数的不断减少,眼看着橙氏兄妹、绿萝一一获得了允许,心中焦急不安更是难以平静。 当红烈将所有人都过眼一遍,便收回了所有分身,顿时刻书楼前便只剩下了两拨人,分居两侧。 紫依捏紧垂在两侧的双手,同一些不相熟的人站在红烈的右侧,被直接驱逐的人则站在左侧。 站在紫依他们这边的人多是迷茫忐忑,却还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而对面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你凭什么驱逐我们!” 一个身着黄衣的俊美男子站在人群后,高叫着不平。他四周的人当即附和起来。 “是呀,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凭什么!” “说清楚!” “……” 一时间,那一边的人激愤起来,丝毫没有考虑红烈还是授课老师的意思。 另一边却是静默一片。 红烈略带赞赏地看了一眼沉默的人,回头便对着吵闹的一方甩去一鞭子 “啪!” 借着强悍法力甩出的深红长鞭,浑身沾满红莲烈火,韧性和力道都达到了极致,带着疾风之声在叫嚷不休的人群前生生将地面劈开了一道长且深的窄道,惊得站在前方的人又是跳又是退,噪声有所消减一群人顿时乱作一团。 比之方才的气势,这样的惊慌失措真是好不讽刺。 “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红烈收回鞭子,语气严厉了起来,“我说过我的要求要以诚待己,你们自以为骗了白穆欢和黄老头,却不能欺骗你们自己的身体。你们现在的身体容地下多少法力?别说不知道。你——” 红烈单手直指最先叫嚷出声的那个人,厉声道:“出来!” 那黄衣人向人后又缩了缩,却不料能遮挡住他的人突然向左右散开,直接将他暴露出来。一时无所遁形,他抬袖就想遮住脸,哪知红烈的声音就在他前方。 “原来是白族的。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会是白族的人。”红烈的声音并无讽刺,却是可惜愤怒之感居多,“白族素来洁身自好,你身上竟然有如此多的作弊之物!” 红烈单手呈爪,一个隔物取物便将那个白族人身上藏着的东西尽数取了出来。 一时间那男子衣上圈起数道波纹,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从中浮现出来,由于毫无支撑,全掉在了地上,“噼里啪啦”个个声响。 众人齐齐低头看去,散落一地的竟然有一叶子提升法力的丹药瓶子,有能虚化幻境的水月镜的碎片,有画好现成法阵的符贴……细细看来无一不是巧妙的作弊之物。 “白易,你居然……” 有人惊讶地叹出声来。 红烈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对自身修炼尚不用心,对他事又当如何?投机取巧虽是省力,却让经脉错失机遇。如此铸造,可敢说你现有的法力足够催动这楼上的法术?” 那白易也不敢回答,自他被揭露出藏有这些东西,他一直缩着身子想躲躲藏藏,却被红烈的禁封法阵限制了行为。委实与他刚才的神态大有不同。 紫依看着那情景有些害怕,她知道这是个杀鸡儆猴的意思,却担心猴子数量不够,而下一只猴子就是自己。想着想着又往众人身后挪了挪。 红烈见这团吵嚷的人安静下来,也就直说了:“之所以要你们退出,是因为你们之前偷懒没有练就经脉,此时已经是承受不了更强大的法术的反噬了。我说过我的要求是以诚待己,量力而行。——你们已经不符合要求了。”说完,红烈就那样站在人群里运起了移形换位,将逐渐变得沉默的人送出龙骨。 “接下来,我也该跟你们说说了。” 红烈说着转头看向紫依所在的人群。 所有人面面相觑,疑惑着却不敢多言。 红烈走到众人的面前,神态逐渐放松,语气温和起来:“你们还能留在这里,就是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刻苦坚持是好,可根据我的观察,你们身体的负荷已经到了一定限度,如果还要继续会有风险,也许你们之后要面临的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做出选择,你们选择的是你们能够承受的。” 一些人听了这些话,主动站出来提出自己要退出,然而像紫依一样固执的也大有人在。 红烈点点头,将愿意退出的人送了出去,也让另一部分人进了刻书之楼。 在让紫依等人进楼之前,红烈只留了一句话。 “若心意有更改,可以来找我,我会送你们出去。” ------------ 十七、对牛弹琴 紫族适合的法术在刻书楼的第一层。 紫依一进去便看见了好几个紫族的人,至于是不是嫡系本家的,她可看不出来。 刻书楼里也是藏书,却比藏书阁里的要厉害许多。这就好比藏书楼里的是一片大好山河的整体鸟瞰,可观可想不可及;而刻书留里的就是触手可得,近在咫尺的一草一木。远近之间自然有不同的意味在其中。 紫依从第一个书架开始看起。 其实一个书架上并没有太多的书,全都稀稀拉拉的立着,仿佛有支撑一样,即使书与书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却也不是萎靡瘫倒的样子。 紫依就选了一本看起来精神奕奕的书——《护身法》。 选择这种能打开防护法罩的法术,对紫依来说是再好不过。她本身的经脉就存在问题,如果选择法力波动较为强烈的进攻型法术,对身体来说是很大的负荷,稍有不慎便是破坏性的损伤。而相对温和的护身法则是合适的选择。 当她拿起那本书时,想起了白穆欢在众人面前露那一手,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月色的法罩。只是瞬间,她便恍惚起来,好像能从月色华光中看见一个浑身笼罩在白色长袍中的身影,整个人发起痴来。 “你就是那个紫衣么?” 一个倨傲的女声将紫衣惊醒,语调高高扬起。 紫依回头一看,是个单手捏书在前,单手背在身后的紫衣女子。她眉眼水灵有光,却带着一丝不合的傲气,生生将她的水灵剖开。这人本就不算高,偏偏竭力把头抬高,微微扬着,而两只眼睛又努力向下觑着,似乎想营造点俯看众生的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故意的,只看这模样便觉得又是别扭又是好笑。 紫依点点头,不知何意。 “我是。你是……” “我是紫族本家的三小姐紫桐,听说紫连叔叔留在了你们这一支里。你们打算赖着他到什么时候?” 听这口气,任谁都觉得这是要来抢人的。可连叔的事连本家有地位的人都没人敢指手画脚,这么个小姐又凭什么说三道四? 要是橙氏兄妹有机会在她旁边,没准又会帮她修正一点认识。 这本家嫡系的三小姐打小就是以故作傲气,多管闲事在紫族嫡系里出名的,偏偏她的父亲,被尊为紫族首领的“紫君”紫岩峰对她尤为宠爱,常常夸赞其直言不讳率真可爱。虽说紫连的事她的确没有资格过问,可紫君的宠爱又让她有足够底气来向紫依问话。 “我不知道,连叔从来就是来去自如的,我们向来都很尊重他。” 言下之意明显,他为什么留在分家不回本家,紫依她怎么知道。连叔要真是自个儿想回去,谁会拦谁敢去拦?这明摆着他是自己不想回去嘛。 不过,好像紫桐没有听懂这潜在的意思,死活要问个明白。 “你们到底用了些什么诡计,竟然敢强留住紫连叔叔。” “紫桐小姐,连叔的事我们根本就没资格插手。”当然这个“我们”也包括你紫桐。 紫桐那矮小的身子,甩头一扬,有些不屑地嗤道:“就凭你们那分家不起眼的身份,有什么资格插手?” 紫依实在不知道这紫桐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不过这话说得……恐怕没人爱听。这世上的紫族又岂是只有本家那一支嫡系的? 四周那些个不大熟的同族,似乎都有那么点不是味儿,可碍于紫桐的身份却都有共识地保持了沉默。 “紫桐小姐,您这话只怕不对吧。” “怎么,我说错了?” “同为紫族,分家本家同气连枝,若是我们这一支的不起眼,只怕这本家的……” 紫依并不打算将话说个全,同黄骆飞那样的人相处几次还是能体会到点说话留半句的精髓。 “那是我们本家不计较!这般丢人地强留本家的能人,难道本家还该随着?” 对于紫桐这样的思维,紫依深感无力。说来说去,似乎都是牛头不对马嘴。而这紫桐根本就没明白紫依在说什么。 周围的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摇摇头不打算再关注了。 “啊,对了,我好像还有事。” 紫依故作恍然大悟状,匆匆就出了楼。身后的紫桐却还不死心,急切切地拉高了声追问着:“什么时候还我紫连叔叔!” 紫依一出刻书楼,便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心想,这紫桐还真是个麻烦人,三五句都不离连叔,就像她紫依家的人是哭爹告娘地赖着连叔一般。 “你出来了?怎么,身体不适?” 紫依抬头一看,正是红烈。 这些授课老师爱守门的习惯还真是一层不变,白穆欢喜欢,黄子西喜欢,连红烈也是。 “不是,我只是……” “没关系,你要是今天不能开始修行,可以适当延后,不需太过勉强。”红烈说着有些担忧地替紫依查看起经脉来,“虽不是什么大伤,却还是要小心为上。不过一年就要掌握些繁复法术的皮毛,还是有些为难。”说着她似乎注意到紫依腰间的小铃铛。 “这……你怎么会有?” “我叔给的。” 红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留意了一下也就不再提了。 这却让紫依有些迷惑,她记得吕乐似乎也对着这小小护身符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难道这铃铛真的是有什么古怪? 摆弄着小铃铛,紫依离开了刻书之楼。至少近两天她还不大想来。 ------------ 十八、如水一泓 一回桃花万象紫依就碰见白华呆在屋里,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要走了吗?” “我……”没打算走啊。 “你……” 紫依猜不到白华突然顿下的是什么话,只是两人同时出声时,有一瞬停顿便不再继续。 明明紫依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出不了口。 白华却觉得自己恐怕无法将自己本打算说的话说出了,那么简单一句“你留下来么”。 不可以再想了。紫依告诫着自己。 她看着手里的书,却不自主地回想起之前白华没有说完的话,精力无法集中。在这刻书之楼里,不是她该分心的地方。 书页边角上那个开启虚清幻境的法阵微微发着光,似乎在埋怨她在这一页停留太久了,有不思进取之嫌。 每一个法术讲授完毕,书页上就有一个打开虚清幻境的法阵,以供进入幻境修行。 至于是将所有法术看完再实行修行还是一个个挨着来,并没有太多要求。 紫依将之前的诀窍又看了一遍,才犹豫着催动了法阵。 在虚清幻境里有个好处。无论是修行攻击性的法术,还是修行防护性的法术,抑或其他都不会对外界造成损坏或影响。 紫依并不知道仅仅是这样一次修行,让她的身体受到前所未有的影响。 完成修行后,她并没有任何不适感觉,只觉得累,便早早休息了。哪知,就在半夜里,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开始游动,急切地好似要破体而出。渐渐地那东西好似融入了经络中,试图从哪些经脉的孔洞突破出来。 痛! 紫依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啊!” 她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惊倒隔壁的人了。 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在痉挛撕扯,就像整个人要被撕成两半。冷汗渗出,浸湿了贴身的衣衫。 嘴里的呜咽自这一切开始就没停过。 疼痛似乎有一瞬间的消失,让她能勉强回神。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间,疼痛骤然加剧。 紫依的牙口咬紧,身体突然一弹,“咚”地撞到地上。 好像撞到头了。她感觉头上有痛感,却远不及经脉里那不知名的东西厉害。 疯狂的撕裂感让她想用手使劲敲打地面,却使不出一丝力。就像身体被疼痛占据,无法自控。 直至她再也感不到疼痛,整个人像是被按进刺骨的冰水里洗过一遍。 紫依晃悠着步子,趔趔趄趄地把着离自己最近的桌子站起身,只觉得走上一步都是虚浮地可以。 浑身发冷的紫依,只想喝上一杯热水暖暖。精力几乎都被疼痛折磨光了,连睡意都很难再聚集起来。 她摸到桌上的茶壶,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来了。由于回来时很累,她倒头就睡也没往里添点水,即使这茶壶是被刻了能保温的法阵,但……她真的很想和上一杯热水。 也许这时去打扰白华他们很难说是有礼的,但先前那样的动静,恐怕没人还能安稳地睡觉吧。 紫依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做好要见到白椴那张脸的准备。调整好身体的协调性,她踩着不算稳当的步子走到隔壁。 伸手要敲门,门还没敲响,却将门碰开了。 没有对着她横眉竖眼的白椴,只有一室华光。 紫依顺着渐渐变亮的月色光华望去,看见了沐浴在窗前月光下的人。 那窗门大开,临窗的床上坐着一个人。本是清淡的月光似乎依附在了那人的身上,像水波一般,一重一重地叠在一起,渐渐变得更亮更白,近乎银色。 那人背对着紫依,一头如水银发却说明了他的身份——白华。 银色的光辉并不耀眼,十分柔和,汇集在一起漾动起水般的波动,在白华的身体上泛起了层层波光,让他浑身如同浸泡在了柔软月色般的水中。 紫依没有进去,靠在门边上静静地看着,心情在看见那月色之时似乎化成了一汪湖水,不知为何,仿佛十分安心,心情舒畅安适。身体上残存的不适感似乎被月光融化,一点点退却。 她低声放出一声喟叹,似有一些满足的心情开始充斥在胸腔里,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白华察觉到了,身形微动,却不及转身便又理好他的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你为什么……” 白华站起身来,有些疑惑地看着神情温和却疲倦的紫依,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心里不知怎么得有些不忍心看见她那样的神态。 “我……” 紫依牵起一个不算明显微笑,很想说自己其实是来讨杯水喝的。 哪知只当白华走到她面前,便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虚脱昏迷了。 “水……” 白华抱着这个突然落进自己怀里的人,神情有些不自在。 “华,你……” 白华看着刚回来的白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怀里昏厥的紫依,模样痴愣。 “华,这个,族里又送来了。” 白椴说着将手里的瓶子塞进白华怀里,也不管他怀里还多了一个人,两眼看向从窗口流泻而下的月华,嘴里叹了句“今夜月色如水”便出去了。 独独留着白华站在原地,抱着紫依。 呆滞了一会儿,他低头仔细看了看脸色不好的紫依,若有所思地挪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只是片刻,以白华为中心一圈月色华光自上而下铺展,仿若水一般倾泻了一地,划出了一片月色的圆形水面。 一时月华满堂,月色流转不停。 ------------ 十九、天象之兆(1) 紫依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旁有谁将她扶起来,在嘴里灌了些水。 可是这样子灌水,真的是一点都不体贴。 一杯水毫无间断地倾倒在嘴里,一点也不缓缓。如果紫依不是半清醒的状态,估计也会被这口水给呛醒。 “咳咳咳,真是……太多水了……” 紫依挣扎着偏头躲开,嘴里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你醒了——” 白华! 紫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睁眼便看见白华僵硬地端着茶杯。而自己却……她环顾四周,这里是白华的房间。 床边的窗户是关上的,即使是白天,也不见透进多少光,应该是在窗户上覆盖了隔光的法障。 “可以开窗户吗?” 紫依觉得房间里有些灰暗,不大舒服。 白华回身把茶杯放好,没有答话。 “不可以。” 这时白椴却回来了,很直接地回绝掉了紫依的要求。对于紫依,白椴总是不留情面。 紫依在被子里缩了缩,想将自己隐藏起来,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白华的一举一动。 “既然你都醒了,就该出去了,老赖在别人屋里成何体统。” 白椴走到紫依面前,双手抱胸,神情甚是不屑。 紫依扭扭捏捏好一会儿才打算从床上起来。 “不要过于勉强了。” 白华突然插话了。但听见话的两人都不知道他是在对哪一方说的,都转头瞪着他。 只见他拿起茶壶,翻了个杯子想倒水喝。茶壶被倾了倾,愣是一滴不出。 “我出去添点水。” 他说着便拿起水壶,一个人溜了出去,留下白椴和紫依大眼瞪小眼。 “你起来!” 白椴语气有些恶劣。本来紫依以为相处了些时日这些个待遇还是有点提升,哪知就因为她在白华屋里呆了一晚,又将略微的改善全数作废,打回了原点。 紫依一听这话,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一溜烟跑到门口还不忘加上一句“别那么凶嘛”。 看见紫依似乎还挺精神跑出门,端着茶壶刚走到门边的白华似乎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脸,仿佛多了点轻松。 “你不是去添茶水了吗?”白椴走过来看着站在门边的白华,“怎么这么快?” “厨房里没热水,怎么添?” “你个不会照顾人的,我真怀疑你是怎么照顾那个紫依的?” “……” 白华不说话,他绝不会告诉白椴他给紫依喂水的时候把人给呛着了,也绝不会提紫依喝水时有多难受。 紫依倒是一鼓作气冲出去老远,活像被鬼穷追不舍,直至桃花万象的出口才停下。因为她看见了两个人——橙庆和蓝启。 看见蓝启的时候,紫依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一下那个总给蓝启找茬的红媛在不在。还好,没出现。 这两人应该听见了她的动静,却一直扬着头望天,不做理睬。 紫依突然想起有时会突然搞怪的哥哥,他曾经也这样一本正经神色严肃地望着夜空,嘴里却哀怨地回答紫依的问话:“观星?我是止血好吧!”说着又低头瞪了紫依一眼,“哎哟,还没止住啊!”他一察觉鼻血还在流淌,立即又做仰天状。紫依无奈,却还是塞了根帕子给他,好歹还是换了句“乖妹妹”回来。 思及此,紫依好奇地问:“你们是流鼻血了吗?” “啊?”蓝启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明白过来。 “说什么胡话呢?”橙庆依旧看天不看人,“我们这是在观天象。” ------------ 十九、天象之兆(2) “日月同辉啊,龙骨百千年来就是这样的。有什么可看的?”紫依仰天看了会儿,并未发现异常。 “你不觉得这天上的图腾有了点变化么?”橙庆还是那样一丝不苟地观察着,仿佛心里还在纠结着什么,一直没有放开。 “橙庆,你是不是多虑了?”蓝启也觉察不到什么不妥,只觉得一切如常。 紫依不甚在意这天象,一把拽过橙庆,十分好奇地悄悄问:“喂,我说,你俩怎么会在一块啊?你就不拍红媛见了会把你连着一块给骂了?” “凑巧碰见的——我又没招惹到她,不至于吧?” “这女人心海底针,你怎么就料定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橙庆做沉思状,好似正在严峻的思考中。 温温吞吞的蓝启倒是十分有礼貌,见两人说着悄悄话,既没插嘴也没偷听。一个人时不时地看看地望望天,极为无趣地打发着时间。 不过多时,橙庆巴掌一拍,嘴里兴奋地高叫道:“我明白了!” 正当紫依要问他,你明白什么了?他却一下冲到蓝启身边,一手指着天上的图腾极其兴奋地说:“你看东方的太阳和西方的月,有没有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化了?” 蓝启闻言又仔细看了看,摇头不解。 紫依也认真瞧了瞧,着实发现不了什么新奇。 “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增加了?” 增加? 紫依只记得说过减少时要谨慎,全然不知这增加是什么意思。 橙庆见两人无法理解,只好解释:“物极必反,你们难道没有想过这距离若远到极致,终有一天是会重新收拢的?” 紫依蓝启面面相觑,随即又抬头看那东西两方的图腾,不知是受橙庆影响还是真的有那么些变化,那天上图腾间的距离似乎又远了一些。 “你们怎么……?” 绿萝刚进桃花万象就看见几个人面色严峻地抬头望天,问话的同时也不由得抬头往上瞧了瞧,实在没有什么收获。 橙庆一听见绿萝的声音,立即垂下目光,走到绿萝身边很是严肃正经地说:“绿萝,这几日要时时小心天象骤变,只怕……龙骨不稳了。” 绿萝点点头,神色有些忧虑,口中低声喃喃着:“不稳了……龙骨只怕是会湮灭了。” 话音不高,恰巧能听见的几人皆是心中一瞬颤栗,不安陡然而生。 ------------ 二十、龙骨之变 虽然这四人并无交恶,但最后却是不欢而散。 不欢,可能只是因为这隐隐的不安,像黑洞一样渐渐展开,旋转扩张,逐渐从每个人无法言喻的角落里一点点吞噬,就像一张让人不能挣脱掉的灰色蜘蛛大网,黏糊多尘让人心烦意乱难以平静。 在刻书楼里研习书本的日子,一如既往,紫依有时也会碰上紫桐这个嫡系三小姐的刁难,不过更让她在意的却是那虽是有可能突变的天象。 时不时地抬头看天,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紫依走出刻书楼的时候,望着那两方的图腾,有片刻的怔忡——是不是距离又远了点?这样的小心谨慎,却还是觉得心里的不安在一点点扩大,仿佛就在下一刻有什么会发生。 回到桃花万象的时候,紫依还是觉得十分的累,仍是疲倦得想睡。但似乎与之前的感觉不一样,似乎经脉里并没有太多空泛感,好像还有少许的法力残留,一点点温润着看不见的创口。 心境舒适,一夜好眠。 不!没有! 天刚蒙蒙亮,有人拼命摇着紫依,嘴里一直喊着紫依的名字,似乎不把她弄醒誓不罢休。 “怎么了?” 紫依迷迷糊糊地虚眼一看,竟然是眼睛红肿,发丝凌乱,不住啜泣的橙琴,一下子便翻身坐起来。 “怎么了!” 紫依抓住橙琴的手,感觉冰冷一片,同时她也感觉到了地面的摇晃。屋里的东西不住摇晃,已有不少东西摔碎了。 “帮我,紫依,帮帮我……” “怎么了?” 紫依握住橙琴的手,注视着她的双眼,看见的全是慌乱无措。 “龙骨开始崩坏……红老师在维持出去的通道……绿萝我找不到……哥哥不见了,我只能找你了……”橙琴从来只有调侃的时候才会叫橙庆哥哥,而这时……只怕橙庆真的不见了。 “他之前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慌慌张张套上外衣的紫依刚穿上袜子趿拉上鞋,就被橙琴急急忙忙地拖走,慌乱中鞋子还是掉了。 “哥哥带今早天未亮就带我一起去藏书阁,说又发觉了什么东西。”橙琴调整了呼吸,一边带着紫依往碧海千浪跑一边细细地说着,“他带我到了书阁三楼,开了门,哪知就是那会儿,窗外突然光芒乍现,我们一看便看见日月开始互相接近了。” 橙琴说着喘息了一下,又继续说:“只是一眼便知不妙,我们正要出来,他一脚踩到了一本书,便被吸进去了。情急之中他就让我来找你和绿萝姐。” 紫依回味了一下这话,直觉橙庆的意思恐怕不是让自己或绿萝带橙琴回去找他。于是拉着她停下来:“你确定你要去找橙庆?” 橙琴目光有些躲闪,似乎有些犹豫,但随即又迅速回了话:“如果你担心危险,我,我就自己去。”话音渐渐降低,似乎有些低落和慌乱,“我……我现在的法力,似乎被禁锢,无法运用。” 紫依暗地里催动了一下法力,惊觉内里所剩,实在少得可以,最多也就足够催动一个法术。无所依仗,心里还是害怕的,可是——橙庆和橙琴始终是她的朋友。朋友有难,见死不救?这还是做不到。只能说竭尽全力,不敢怠慢。 “好,我陪你。” 紫依心里并无太多把握,却还是不想对朋友弃之不顾。 两人正要继续前行,这时却有人腾空而来。 是红晏秋。这七大氏族中为数不多会武艺的人。 “你们这是刚从碧海千浪出来吗?还有人留在里面么?红烈老师在印册附近开启了龙骨大门,黄骆飞在前方接应。你们快快过去,我要过去查看一下碧海千浪还有没有其他人。” 红晏秋一来就急急询问,不带一丝停顿。 “我们……” “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可能要辛苦你了。我们会赶过去的。”紫依捏了橙琴一把,一口气把话截过,说完就拉着橙琴往印册的方向跑。 红晏秋点点头,便立即借力腾空赶往碧海千浪。 紫依一察觉红晏秋离开,没跑多远立即又带着橙琴往碧海千浪跑。 “紫依,你……” 橙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跟在后面有些不能理解。 “想必红烈是极为信任他,让他来清点余留,好尽数送出龙骨。我们若不应下,只怕纠缠一会儿,麻烦更多。” 橙琴一想,确实与红晏秋无甚深交,若再拖住去找哥哥,恐怕会误事,毕竟还有其他人在龙骨之中,未必知道可以出去的地方在何处。 两人匆匆赶到碧海千浪的边缘,这才是暗暗叫苦。 连接楼阁的长长走廊,从边界断裂,中间间隔数十丈只留下了浮木,随着浪涛起伏。 若是能用法术,一个御风术就能解决,可是这龙骨突变使得留在龙骨里众人的法力都受到了牵制。这两人自然也不例外。 说来真是巧,此时正是五月初六,恰是月初侧门交付东西之后的几天,送东西的人都早早离开了,没人可以传出口信。外界的人离龙骨很远,很难察觉龙骨里的变化,也不易受到影响。也就是这样,留在龙骨里的人这才失了援助。 “怎么办怎么办?” 橙琴忧虑地来回跺脚,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 紫依望了望远处的阁楼群,突然拽过橙琴,躲到一棵随着大地还在摇摇晃晃的树后。 橙琴有些焦虑,瞪了紫依一眼却还是明白地放低了声音:“又怎么了?” ------------ 二十一、秘密于书 “有人来了。”紫依小声解释了一下。 两人齐齐看去,几只小妖精的小船堪堪载着叠作一堆的人,在大浪里小心翼翼地朝岸边划来。 紫依只觉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却不知有几分把握。 乘着那红晏秋领着一群人连带着几个面色不愉的小妖精急匆匆离开,紫依和橙琴绕到了水边。紫依连忙掏出荷包里的小木牌,连连三声“吕乐”出口,有些紧张,有些担忧。 如果吕乐也离开了龙骨,那谁来带她们过去?难道真的要赌上这仅剩的一点法力么?若是到时遇上橙庆需要法力的帮助又该怎么办?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她这猜想,手里的木牌一直没有动静。 “紫依……你到底……那个吕乐他……” 橙琴不住在紫依身边绕圈子,时不时伸头看一下紫依手里的木牌。她见过紫依用木牌召唤吕乐,却也从来没有等待这样久。也许实际上不过片刻,但她急于找到橙庆,便没了正确的时间观念,只觉得太慢了太慢了。 是不是这牌子坏了?是不是吕乐早就逃走了?是不是紫依她根本不想……不,不是,她如果想走,大可找借口离开,既然没有,应该……可是哥哥真的没事吗?真的还能等下去吗? 焦急的橙琴脑海里一片混乱,犹疑着反复着,却还是不敢说出来。 紫依见她这幅模样,也不由得心慌,只好说:“我本想留下这点法力以备不时之需,既然你已经等不及了,那我们这就御风过去。”言罢便开始运气凝力。 橙琴听闻此言只觉得这证明了自己的某个想法,可又觉得不是那样的。自己似乎不应该那样看紫依,她——她不会为了逃命而故意留了这一手吧?不该这样想的,橙琴在心里谴责着自己。 紫依运足法力正要发动,突然察觉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她微微一顿,只觉手中木牌一震,顿时心中焦躁一散——是吕乐! 不消片刻,吕乐便驾着他的小船来到紫依面前。 小妖精的俊脸依旧,只是这时倒是分外像个曾与穷神有过节的族类,也算名副其实了。曾经穿戴整齐的衣物此时破烂不堪,十分邋遢。脸上手上还有些未净的泥土灰尘,神情倦怠,两眼倒还算有些神采。 “上船吧,本来我都打算走了,若不是你传出了讯号,我未必会留下。” 紫依一边带着橙琴上了船,一边开口问:“你本体在龙骨,就这样离开可以吗?” 小船快速地离开岸,吕乐看着时时涌起的巨浪,浑不在意地答道:“我们本就是借着龙神的神力所生,只要龙神魂魄不死,本体毁灭也算不得什么。” 魂魄不死?橙琴的洞察力已经被惊惶担忧遮蔽,无所察觉。紫依却琢磨了一下,隐隐觉得与传闻中“龙神力竭,残留尸骸”的说法有些出入。不及细细追究,吕乐就让她下船了。 “龙骨崩坏,法源有毁,我本不该动用法力的。”矮小的吕乐仰视着紫依,却有了一丝严肃感,“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再送你回去了,若你还能活着,记得用传呼牌唤我以还人情。” 紫依知道,能这样快就到阁楼群,必然是要以法力相辅,否则哪有那样的迅捷。她微微点头,郑重地说道:“若还有再见的机会,我必定报答。” 吕乐面色凝重地望了望紫依腰间的小铃铛,不多言语便离开了。 紫依低头正想在看一眼腰间的东西,却被按捺不住的橙琴急急拖走,匆匆绕过走廊,上了藏书阁的三楼。 三楼的门大开,里边仍是脏乱无比,震颤的地面将原本就混乱邋遢的书架书堆弄得更加糟糕。 “快,找找你说的那本书。” 在紫依的催促下,橙琴扑到书堆里翻找起来,顾不得那厚实的尘埃扑满了衣衫。 不住翻找的橙琴,越是心急越是找不到自己想找的那本书,找了不过须臾便开始哭,哭着哭着口中含混地低泣:“不是,不是这个,为什么都不是……” 紫依在一旁帮着推开被排除的书,突然看见了几个眼熟的字——“百芳心”,将书抽出来一看,果然是那本《何以夺得百芳心》。 “就是它。”泪涕交加的橙琴两手抓过那本书,“哥哥掉进去了。” “快打开看看有何不妥。” 橙琴闻言颤着手急速打开,差点将书撕烂。翻了不过几页,不见异象,橙琴一把将书页按在地上,哭骂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紫依见她难过,伸手要拍拍他肩膀安慰一下,想说另寻它法。 “啊!” 却见翻开的书页突然绽开一个黑蓝色的混沌漩涡,将橙琴吸进。 紫依只来得及抓住橙琴的一只手,头和半个身子也被拖入漩涡里。 “小心,橙琴!” 头一穿过那混沌的漩涡,紫依便看见了一片绿林在下方,而自己和橙琴悬在高空中。她被下落的橙琴带着从漩涡中掉了出来。突然,在漩涡的另一侧有人伸手穿过混沌抓住了她的手,阻拦了她和橙琴的下坠。隐约间可以听见一声“别去”。 隔着这漩涡,紫依分辨不出那人是谁,正待发问,却听见另一侧的橙琴激动起来:“紫依,是哥哥是哥哥!紫依快放开我放开我!” 橙琴说着挣扎起来,这让受到两方拉扯的紫依很难受,只觉得还差一分自己就要被扯成两半了。她奋力想挣脱上方的手,却被紧紧抓住了。她忍着不适,低头看向下方。 绿色的树林间似乎有一点橙色停留,模模糊糊无法辨认。 “你信我,我现在能运出一些法力,足够我下去了。让我下去。” 橙琴急切地看着紫依,眼中尽是喜悦,她抬起另一只手掰开了握紧自己的手。 “橙琴,不要——!” 紫依手里一空,便看见橙琴迅速下落,裙袂翩飞,很快就变作了一个很小的橙色小点。 “你是谁!放开我!” 紫依如同受到刺激一般,撕扯着嗓子向拽住她的人吼叫,疯狂地挣扎。 似乎另一边的人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地激动,一个不察,竟被她拽出混沌状的漩涡。即使在这样的猝不及防中,他还是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压低了头上的帽檐,银发流泻,难窥眉眼…… 不是白华却是谁? 也就一瞬间的惊愕,紫依意识到两人正在下坠,情急之下,也不顾体内法力的足够与否,慌慌张张就催动了御风术以减缓下落。 御风术刚刚达成,紫依骤感经脉里法力亏空,不知名的东西又开始在体内流窜。似乎这一次这东西带上了悲伤的情感,不住地悲鸣,好似飞鸟在天翅折翅,丧命之时仍有许多不甘和挣扎,妄图在粉身碎骨之前抓住些什么。 也就这片刻,勉强维持的御风术一下散尽,两人下落的速度又加快了。 ------------ 二十二、悲切铃音 “叮铃——叮铃——” 小而古旧的铃铛突然响起,声音清亮响彻天际。在宽广的天空中,这铃声一点点扩散,重重回音相叠,似乎有着不能忘怀的悲伤,在不断重复,久久不能退散。 紫依无心在意,只片刻惊讶,便忍着痛抓紧白华叫道:“你快用法术啊!” “我此时不能。” 白华声音无奈,却是在说事实。 眼见两人就要摔到地上碎成肉泥,一个御风术骤然出现,截住了落下的两人。有人救了他们。 风将两人缓下速度,接到了地上。两人一落地,风阵也随之旋开散作微风。 未能散尽风撩起紫依的发丝,遮掩了视线,让她看不清不远处站立的人。心绪一起一落之中伴随着疼痛,让她不断喘息,不得不扶着白华才能站立。 那不远处的深色紫衣,因风展开的衣摆恰似被碎裂的紫色莲花,一分一毫都是被撕碎的悲伤和哀恸。身着那份悲伤的人低着头,凌乱的发丝暗示了他来得很匆忙,急切得不顾一切。 白华扶着紫依,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依赖,却也不觉得有什么排斥感。 紫依捋开遮住视线的发丝,看清了视野里的人,嘴唇颤了颤,有些不敢说话。 那人远远地一招手,紫依腰间的小铃铛便飞过去,落在了他的手里。他低眼看着手中的铃铛,深深浅浅呼吸了许久,平稳了情绪才打算开口,却被紫依抖着声抢先了。 “连叔……” 紫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紫依打招呼,他叹息一口气,吐出了一句紫依听不懂的话:“她还是死了——紫依,对不起。” 到底怎么了,紫依一个字都听不懂。她只觉得身体里肆掠的已然停歇,不见踪迹,只留下它蛮横经过的伤痛和一种不明的缺失感。 “我能帮你的不多,只有这么多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再相见了。” 紫连走到紫依面前,神情不复以往自在,单手一伸就往紫依脸面前方罩去。 紫依松开白华,双手握住紫连伸出的手,阻止了他即将的举动:“连叔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不明白。为什么不会再见面了?你不会留在家里了吗?” “你听听,它在哭泣。”紫连另一只手亮出他一直捏在手心的铃铛,声音如泣,“为我和她所造下的罪孽。如今没有了她的魂魄,我又有何理由再见你!” “魂魄……”紫依紧了紧握住的那只手,无法理解紫连的话,她只觉得这手不再像曾经那样温暖,不再像父亲般那样慈爱,剩下的是不能言喻的冰冷和僵硬。年幼的时光,有那么长一段是牵着这个处处护着她的长辈走过的,她无法相信就在这所谓“护身符”鸣响后,一切都变了,变得让自己感到陌生。 “连叔,为什么?”紫依颤着声,想寻求一个答案,却又怕那答案会是她不敢相信的。 一直站在紫依身边的白华此时低声吐出一个词,这一个词让紫依不禁打了个寒噤。 “断魂铃。” 紫连无疑听见了,他苦笑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成长犹如女儿般的女子,抑制住满嘴的苦涩叹道:“不错,这是断魂铃啊。”他注视着紫依的双眼,流露出欲哭无泪的神情,“你可知道这是死魂才可以充满的铃铛?魂不散,铃不响;魂若破,铃音泣。为了她,我……我终究还是……炼制了这样的铃。我还是怕啊……” 紫连说到后面语无伦次,都不知是在对谁说了。 而紫依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失态,心里很别扭也很害怕。 “混以逝者骨灰炼制的铃,你……”白华拉过紫依让她站在自己的身后,浑身散发出警惕,“你难道在她……” “虽然起因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但结果也差不了太多。对紫依这个孩子,我并没有毒害之心。”紫连坦然地看着白华,不否认他的猜想。 “紫依,你过来。” 仿佛是最后一次呼唤,紫连叫得尤为温柔。 紫依红着眼眶走到他面前,不确信地问:“连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紫连摇摇头,品着自己应得的苦楚,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意说:“不是我不要你了,是我愧对于你,无颜再见也不想再见了。” “你一直那么照顾我,怎么可能……” 不及紫依再问,紫连又一次将手罩到了紫依脸前,五指撑开,法力流转,一股柔和的力量流到了紫依体内。 “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一次了,这本就是我欠你的。” 白华见这并无任何伤害,也就没有再多加阻拦。 紫依透过那五指间的缝隙,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看见了紫连的眼睛在悲泣,而那悲并非是为了她这个常年受他看顾的孩子,也不是因为将要的离别,而是已经失去的难过和不得不承受的割舍,仿佛还有更多东西是给一个懂他的人去读的,可是那人…… 浑厚的法力蔓延交织出藤蔓,在紫依各处经脉游走,一寸一寸地修补着漏洞和残缺,一点一点地展开每分每毫的力量,似是竭尽全力耗尽心力。 “可能,我只能达到这个地步了。若不是之前有人替你修复了一下脉络,或许我还不会这样轻松。” 紫连感知自己已经处理完毕,便收了手,多看了紫依两眼后将铃铛系在腰间,瞬间御风直上,斩开虚空遁出,任凭紫依连声呼喊也不予理睬。 “连叔!——” ------------ 二十三、梦若再会(1) 紫依留不下紫连,也就永远不会知道紫连的这一次相助是源自她多大的代价,因为除了紫连,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缘由。 紫连不会说,永远不会将这作为可以说出的秘密与任何人分享,即使他认为有自己的错,也不愿开口。因为他爱那个为他而做出这样的事的女子,哪怕他知道这样做不对,却也不愿去破坏那女子的执着。 听着紫依在身后的呼唤,紫连恍惚间竟然觉得,如果那人还活着,他们也早该有孩子了,比之紫依该是只大不小。可惜…… 仿佛只是一想,心就会痛——再也见不到了。 断魂铃在腰间叮铃作响,不似起初昭告失去魂魄填充那般痛彻的悲鸣,而是毫无生气的细响,已经变作货真价实的死物了。 紫连捏了捏那小巧的铃铛,心想,这样徒留一物想念又何必呢?正想发力捏碎,心里又是万分舍不得。 湛清…… 细细碎碎的铃声连绵,仿佛能将人拉回恍如隔世的过去,伴着这样的声音回忆时,记忆也抹上了一层烟雾,让人感到似是而非。 那时候,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吧。一声声为“十一公子”的欢呼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久久不散。 …… “十一公子!” “十一公子!” “……” 刚被世人接受的擂台赛上,七大氏族争夺排名分外卖力。毕竟在这之前要想成名,只有靠争斗才可有机会。不好争斗的人基本不会被人知晓能耐,于是所谓隐世高人也就变得比较多。 在紫连被推上擂台赛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在七大氏族居于末位的紫族里还有一个能人存在。 当他打败最后一个红族对手博得头筹后,台下的众人尤其是紫族人,顿时沸腾起来。紫族自龙神降恩后,虽居大氏族之列,但由于一族的体质不好,不能将法术发挥到极致,在七族中处于较为弱势的末流,难得今日扬眉吐气好不欢喜。 紫连虽不是十分在意胜负,但年轻气盛也有之,逢见此情此景也是热血澎湃,只觉一口热气灌注了整个胸怀,心中也是一片振奋。 当这一场盛会终得圆满完结后,却没有人知道这位“十一公子”的去向,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再出现过。至到接下的几次擂台胜出者皆为红族人后,也就不再有人会回想起这“十一公子”了。 紫连夺得这胜者名号后,恍然觉得自己果真不能适应一直顶着这名号的生活。紫族的大胜,尤其是出了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后,其他氏族便开始热络起来,登门拜访的,结亲说媒的,会客邀宴的络绎不绝。这让他原本有些热血沸腾的心突然冷了下来。 他不喜欢这样持续不断的迎来送往,本就是个逍遥自在随心所欲的人,突然之间让他要习惯左右逢源的日子,真的有些强人所难。 如果喜好出名,早在擂台赛出现以前,他就可以参加一些各种名目的大战来提高自己的名声。正是因为不喜欢也不想要,也才在他的人生里默默无闻了十多年。 当然是人都不喜欢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再怎么热情的人吃了不少闭门羹后,自然也不乐意自打嘴巴去找不痛快。逐渐地“十一公子”被挂上了孤僻生冷不近人情的帽子,几乎所有人都不再乐意提起他了。 在被有些人逐渐淡忘的日子里,紫连过得分外快乐,游山玩水,饮酒望月,甚至有时也天为盖地为席地在外露宿,无论落魄还是奢侈,心里总是开心舒畅的。 一路上,他结识了不少人,其中也包括一个他无比喜爱的女子,那个楚姓的女子,一生都会刻在他心中的女子。 船来船往,正是许多人来来去去的日子。没有人知道原因,就像那段时间十分适宜出行一样。无论大小氏族还是妖精都十分喜欢在那样清爽的日子出门。 紫连上船的时候,天色已是比较晚了。他不想等,所以选了一个看起来近乎客满的小船,心想只要一上船应该就可以走了。哪知船家却直说还不能走,自己要有个船客没来。 眼见天际霞光即将散尽,船家也变得犹豫不决,正待开船,便听见远处有人喊着“等一下”。 紫连正巧站在船头,循声望去,是一个姑娘。 那姑娘一跑近,便对船家连连告罪,红扑扑的脸上映着还未散尽的霞光,有着说不清的温软意味,看得紫连有那么一瞬的呆滞。 那姑娘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般,陷入了一阵沉默中。若不是船家及时提醒,只怕又会耽搁很久。 也许就那么一次的相互关注就注定了彼此无法逃脱的缘分。 ------------ 二十三、梦若再会(2) 第二日,紫连下船之后隐隐觉察到身后有人跟随,却不打算将之揪出来。 在外游玩逍遥的日子,有时也需要一些调味来增加乐趣,这样也不会在过于平静里归于乏味。 有时他也会搞鬼,做点小动作来为难随行的人,一些小陷阱不在话下。 的确,他知道身后潜藏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姑娘。正因如此他也只是小小地捉弄她,并没有刻意刁难或者伤害。虽然知道她没有恶意,却不知道那紧紧的跟随究竟是何原因。 终于有一天那姑娘走到他面前,愿意和他面对面说话了。 “你好,我……我是楚湛清。” 走到桌前的女子刚介绍完自己就脸红了。 紫连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不经意间有了想触摸一下的感觉,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于是他捏紧手里的筷子夹了菜吃了一口,同时状似不甚在意的模样点了点头。 “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楚湛清深呼吸了很久,却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紫连见那模样突然有了想戏弄一番的想法。 “我是不是傻子,是不是笨蛋?” 楚湛清一听紫连的语气有些不快,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也该不是,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也不是没有发现。” 见自己被拆穿,楚湛清脸颊更是发烫,顿时红霞大盛。 “我……我……” 紫连笑笑,也不再难为她,正了正身形,让她坐下,这才好生问话。 “说吧,这些天你为什么跟着我?” 楚湛清低眼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上这酒楼,为什么要主动找他说话,一直悄悄缩在他看不见又或者早就留意的背后又有什么不好呢?哪有现在这样尴尬。 紫连并不催促,自己悠然自得地斟酒吃菜,仿佛眼前根本就没有人一般。天知道他心痒难耐地有多想挤住这楚湛清的脖子让她嘴里赶快挤出个字来。不过,这样不好,会吓到人的。 眼见桌上的菜就要吃光了,紫连暗自叹气将最后一杯酒倒出,瞥了一眼坐在对面拘谨得就像个等待受罚的小孩子的楚湛清,有些无奈。 “你再不说,我可就不会给你机会了。”当然也包括能追上我脚程的机会。 紫连虽说对这人有些好感,但还不至于非要一直和她玩些个解闷的游戏,要是一直说不出半个字,可就别怪他了。 最后一杯酒下肚,紫连的决心刚冒出个头,那边的楚湛清突然动了。 她一下子站起来,双手“啪”地住桌上两侧一按,身体前倾,两眼注视着紫连,将他的整个身子逼得微微后仰,才极为认真又谨慎地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紫族的十一公子?” 这就是了。问的是“紫族的十一公子”而不是“紫族的紫连”。可见“十一公子”的名号远比“紫连”两个字有名得多。不过…… “你确定你找的只是十一公子?”紫连左右看了看,关注他们这边的人不是很多,这才低声反问了句。 不能预料的,也许就是接下来那句回答的话,让紫连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你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她,终于来了。 “不,我要找的是你——被称作‘十一公子’的那个人。” 那时候,湛清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被称为“十一公子”,紫族嫡系的十一子。 大氏族的擂台赛虽然公开,却少有外族人知道大氏族参赛者的全名。楚湛清第一次看的擂台赛便是紫连夺胜的那场,她仰望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时,便萌发了要见上一面的想法,哪怕只有一面也好。她很想近距离地看看这个人。 当她有机会开始实行自己的想法的时候,竟发现这个“十一公子”消失了,没有任何消息。许是不该轻易放弃,她在返乡的路上居然又看见了他…… 两人在一起相处,舒服贴心。所谓知己难求,何况此般知心的人正是心中所爱,自然便是千方百计也要将之留在自己身边,不愿失去。 紫连将楚湛清连哄带骗地带回家,却不知道一场罪孽也由此而生。 “你要娶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氏族的女人?” 紫连的父亲厉声问道,似有诸多不满,只是不愿当着自己最优秀的儿子说出口。 紫连看了一眼低头不敢呼吸的女子,紧了紧她的手,双眼坚定地看着自己父亲一字一顿地说:“不错。” “你可知她这样的身份终究是配不上……” “父亲,我爱她,与身份无关!” “有些事不是你能预料到的。” “我不会畏惧!” …… 此时的紫连还不知道,有些无畏不是只要自己拥有就没有问题,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屈居在他的保护下,静静看着羽翼之外的风雨。 楚湛清能一个人在外追寻他的踪迹,注定就不是个能甘于被保护的人。有那么些东西会是她执着坚持而不肯放弃的,哪怕可成功的机会玄之又玄。 即使有人能互相贴近内心,给予最真挚而虔诚的感情,却在某些认识上产生了分歧,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紫连发现湛清不对劲,是在父亲勉强接受会有这样一个媳妇儿,让不大乐意的母亲筹备婚事之前。 “你到底在做什么?” 紫连握住湛清的双肩,看着她日渐单薄的身体,心里焦急。 楚湛清扯出一个虚弱而安慰的笑:“没事,没什么啦。” “气息不足,身体有恙。你这样脸色灰白,日渐消瘦,怎么可能没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看着由于着急语气越来越高,声音带颤的紫连,楚湛清抱住了紫连的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我不想说,我怕我说了,你会生气,你会阻止——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愿望,屈指可数的执着。你就不要再问了。” 闷闷的声音响在自己怀里,紫连看着天上的月,不想再追究了。楚湛清的心性他很清楚,坏事恶事不会做,但有时却是执拗地可怕,就像当初她可以为了见自己一面而离家远行,可以在认出自己后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可以相遇之后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喜欢。 一声叹息飘散在空中,也注定了将来要面对的悲伤。 新婚之夜,喜庆却不热闹,对于紫族嫡系之子要娶一个小氏族的女人,多数受邀的人都有些欢喜不起来,恭贺之词也平平,氛围不怎么好。 紫连虽然不甚喜欢,却也不能割开家族置之不理,他始终是紫族的人,也不能过于出格。父母能应允婚事已算好,若再想离家,终是不孝。 郁郁不乐的婚事还是顺畅的结束,没有人来做什么闹洞房的事,也没有人做出什么刁难的事。 “湛清,我只能给你这样的婚礼,你会不会怪我?” 紫连没有掀开喜帕,隔着那红布有些不安地问。这样问,其实也就是希望她不要介意,期待她说出“不介意”三个字。在潜意识中带了一丝强迫的愿望。 楚湛清摇头不语。 紫连却看见有什么从喜帕里落下,沾染了她的裙摆,让那红色的喜服更加红了。 是泪么?是介意么? 紫连带着颤巍巍的心,揭开了湛清头上的喜帕,却看见了自己勇士无法忘怀的一幕。 血,如泪一般从湛清的脸上划过,将一张秀美的脸割裂。 七窍流血! “是谁!谁将你伤成这样?” 紫连小心将湛清搂在自己怀里,一点点挪到床边让她靠着自己。 “是我自己……妄想……逆天开法脉,落得这般……”湛清的手臂绕着紫连的手臂,五指闭紧,抓住了紫连的臂膀,“我……没想到会……”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及消失的欢喜尽数变成了一嘴的苦涩,仿佛穷极一生也无法品尽。 惨淡的笑带着一份执念,融化成了湛清在人世留给紫连的最后一句话:“我怕啊……我……怕……自己……配不上……你……” 十一公子自来逍遥自在,不受束缚,唯独对一个楚湛清放不开。哪知世事种种,千般难料,楚湛清一朝身死,魂魄残存,习得鬼术后,痴念与紫连能前缘再续,竟然偷用借身之法,意图夺取一具肉体重生。 夺体重铸,本是逆天。这做法本就有违伦常,天地不容,更遑论侥幸功成。 而紫连追踪魂魄赶到时,楚湛清的魂魄已经注入一个新生婴儿的体内,借身不成,反被这婴孩还未开眼的法脉锁住,不得逃脱。 也是因为如此,在紫依成长的日子里总有一个人对她分外关注,时时刻刻小心看顾。 直至后来,紫连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想留住那抹魂魄,还是真的在关心这个小孩儿了,而日日相伴的时光,也不知是为谁了。 紫连发现紫依的体质不错,料定这法脉开眼的日子会较早,也算紫族里凤毛麟角有些天资的人。可是他最关心的依然是他最挂怀的那个人,他又爱又恨的人。 紫依的法脉若开,湛清的魂魄势必会有所衰弱,若再修行法术,魂魄被法力炼灭也是迟早的事。于是一次又一次暗地里封印那将开未开的“眼”,不停延缓紫依修行法术的时机。 若不是再这样下去紫依将会失去修行法术的能力甚至死去,只怕这一切仍会继续。紫依的经脉因为无数次外力的强行封闭变得脆弱,法术修行也有了无法逾越的门槛。 不想让人悲痛不想让人枉死,紫连还是让紫依的“眼”打开了。他送紫依进龙骨的时候,有那么瞬间感到了痛苦的占据,就像那夜湛清死在他怀里所感受到的苦涩无奈,心里却又不忍多加苛责她的固执,那样难过的心情似乎就意味着他将面临又一次的失去。 交付断魂铃的时候,他还是撒了谎。 断魂铃是验证逝者魂魄安在的法器,用死者骨灰与欲知人的血液混以紫金所炼。魂不散,铃不响;魂若破,铃音泣。若有一天听见铃声悲泣,那必定是和那抹魂魄的永远分离。 有些时候,即使预料到了必然的结果有所准备,却还会感到悲伤突如其来,难过得猝不及防。 无意留心紫依他们停留的地方,满心只乞求那铃声不要再响了,只觉得停留在四周的风卷起的尽是悲伤。 ------------ 二十四、恰逢十城 在天际静静交汇光芒的日月的图腾,似乎预示着这里的平静。 紫依和白华两人在树林里走走停停,没有发现橙琴或者橙庆的踪影,却发现地上开始出现细细的雪迹,身上却感觉不到任何寒冷。随着行进,树林间的雪意一点点加深,翻过一个不算高的山坡,竟看见了一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山坳。 山坳里,地面平整宽广,房屋高高低低,多是木质构造,房顶上的瓦片被厚实的雪压着,一看便觉得到了一个常年积雪的地方。 紫依压了压身旁斜伸出来的枝条,抖了些细雪下来,手一松,枝条顿时反弹,一下打到白华身上。 “紫连走了,你就一点也不难过?” 白华似乎又一次难得的主动说话了。 紫依底下眉睫,看着下方雪花铺好的雪原,心不在焉地说:“他比我厉害,我拦不住。” 这话答得还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白华还是能体会这言语中的无可奈何,也能听出一丝挥之不去的伤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与另一个人感同身受了,心里不禁有些不能说明的别扭。 两人正站在那山坡顶端毫无动静,却突然有人撞到了这两人。 紫依身子一斜便向那深深积雪的山坳倒去,白华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了她,两人顿时一齐滚了下去。当然罪魁祸首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到了山坳底部,紫依这才有机会将自己身上的沾上的雪一点点抖干净,顺便也将白华扶着细细地拂开了他身上的雪花。见打整好了,紫依正要站起身来,竟又一次掉进了一双华光流转,迷惑人心的眼睛里。 白华随她一同滚落下来的时候,来不及护住自己的兜帽,此时头上长而顺滑银发散落开,凌乱地遮住了脸,仅仅露出了一双眼睛和一些令人遐想的轮廓。 他就这样呆愣地坐在地上,仿佛被什么蛊惑了心智般,直直看着紫依的眼睛,毫无回避。 紫依霎时便红了脸颊,不可否认,自己对白华确实存了些心思,若再这样被看下去,只怕那点心思会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一寸一寸地蚕食自己的神智,让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正当这两人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拔出时,头顶山坡上传来了一声骂:“死小子,跑哪儿去了!” 似乎对这话有所感应,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处微凸的雪堆里突然爬出一个狼狈的蓝衣男子,气喘吁吁地坐正,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仰头看了看那山之上的人影,嘴里愤懑地嘀咕了句“晦气”,便站起身来。 他眉眼四顾,突然惊叫起来:“我怎么又到十城里来了!” 这声叫唤倒是把紫依和白华惊醒了,两人不自在地站起身来。白华有些慌地理顺着自己的头发,退开到一旁去了。 紫依偷偷看了看白华好几眼,才走到那蓝衣人的面前,问:“请问……” 那蓝衣人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还有两个大活人,不由得吃惊道:“难道,我撞到的东西不是树枝,是人?”这蓝衣人打量起这两个人,心里却琢磨着,不会是哪家的在无人野径私会吧。幸好无人知他所想,否则有人怕是会暴跳起来。 紫依的问话被打断又只好在问一遍:“请问……”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可别怪我——还不是你们自己要站那里的。” “不是,我只是想问……” “那个,我还有事,你们……”那蓝衣人说着就想溜,就像怕被狗追着咬尾巴的猫,急于摆脱这的问话的人,说着就开始往远处走。 忍无可忍的紫依只好大声吼了一句“不准走”,将那人镇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人缓了一会儿才回过头讪笑道:“好姐姐,你就让我走吧,再不回去我们家小元发现了会生气的。” “回答了我,你就走吧。这里是不是‘雪域十城’?” 那人愣了一下,脸上似乎在竭力隐藏笑意,声音不大正常地拐了弯:“你居然就只是问这个?这不是雪域十城还会是哪里?”说完话,这人就一溜烟地跑开了,急匆匆地就像身后有鬼追。 紫依正要追,却被白华一句淡淡的“算了”留下了。 “这里是雪域十城,那么绿萝应该在这里吧。”紫依有些不确定地问白华。 白华那顶着兜帽的头摇了摇,温润的声音却有着说不出的安稳意味:“你有没有想过,龙骨崩坏,同在龙骨的雪域十城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那这里……天上的日月同辉……”不是一切安好吗? “龙神三魂,龙骨三胎,你就一点也不知道?” “我……”又没认真听。 “每年都有人进入龙骨,却从没有遇见不同批次的人的可能性。正是三胎之象将人群分开,地域同景同貌,唯有留在其内的人不同。” 白华似乎向上看了看,嘴里呢喃着说道:“这边还未出现异象,应该是暂时还未受到崩坏的影响。” “那我们先看看可不可以找到橙琴他们吧。” 两人说着便向雪域十城的住宅群走去。 刚走近最边上的一间房屋时,突然有个黄衣人冲到了他们面前。紫依和他一照面,两眼互瞪,都有些惊讶。 黄衣人正要拨开紫依两人,往远处跑,却被身后追上的蓝衣人抓住了。 “黄未欣,你是不是又偷用了我的东西?” 这黄未欣正是将紫依两人撞落下来的那个人。 黄未欣连连挣扎,想要挣脱,见自己弄不掉那双抓住自己手,只好讨好地辩解道:“蓝元,我没有,真没有。” 紫依看着这换衣极快的黄未欣,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之前不是穿……” “蓝衣服”几个字还未出口,紫依就被跳起来的黄未欣捂住了嘴,截下了她要说的话。 白华见状,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蓝元使劲将黄未欣从紫依面前拉了过来,声音严厉:“还狡辩,明明别人都看见了。你怎么老这样过分?随意用别人的东西?” 黄未欣讪讪地扯扯嘴角,很清楚自己又曝光了。 蓝元见他不再遮遮掩掩,便转过注意力到眼前两人的身上。他扬着头,两眼微微眯起,似是有些孤傲有些不屑,好像万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你们……”那迟疑不决的语气,实在不符他的神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们?” 黄未欣也似恍然大悟般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穿梭在龙骨各个角落也觉得对你们没什么映像呀。” 紫依虽然想解释一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反倒是站在身旁不怎么说话的白华回答了。 “龙骨崩坏,三胎之一已经毁损,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话音一落,黄未欣和蓝元齐齐仰头看天。 “不会吧,可天上没有任何预兆呀?”黄未欣感慨了一句,突然又跳起来,拍掉蓝元抓住自己的手,一边跑一边解释道,“我的给绿蕊妹妹知会一声。” 看见那家伙一下子没了影儿,蓝元摇头笑笑连声说:“见笑见笑。” 蓝族之人温厚,性情温吞,能将蓝族人逼出些怒气,这黄未欣还是有些功底的。 也是由于蓝族这样的性格,说话问事都比较方便,只要不涉及到绝密的事情,都还是能轻松交流的。 紫依不忘问及橙琴两人的踪迹,却得到了一个不大肯定的答复。 “黄未欣见过的人都会有些映像,若不是常见的面孔,他应该能察觉。” “这……” 听见紫依迟疑的声音,蓝元倒是虚着眼皮说:“方便的话,不如到我们的住处坐坐,等他回来了,应该会有些消息。” 紫依点点头,便跟了上去。 白华本想再走一圈,却见紫依跟着蓝元走了,也跟着了。 ------------ 二十五、眼光有异 “你跟他住在一起?” 紫依踩着松软的积雪,有些不大肯定地问走在跟前带路的蓝元。 蓝元斜睨了她一眼,仍是耷拉这眼皮不想多看时间的高傲孤僻模样。 “黄未欣?是啊。” “那个,你可不可以……” 紫依的内心确实没法接受蓝元的目光,有些难耐犹豫地开了口。 “怎么了?” 又是那一记不屑一顾的眼神。 “眼神,就是你那种眼神,可不可以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蓝元突然转身停下,有些纳闷:“我一直都是这眼神啊——有什么不对么?” “可以说出来么?”紫依有些不确定,尽管蓝族的好脾气向来是公认的。 蓝元迟疑了一下,随即就说:“没关系,你说。” “你每看我一次,眼里都像是有很多不屑。” 蓝元似乎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我的眼睛总是眯着看人么?” 见他反应如此之快,神态如此自若,就如同被千百次问道这个问题一般,紫依不由地点点头。 “误会误会,我目力不佳,视物有异,双眼微眯能让我看清楚些。”蓝元说着便笑起来,“总有人误会我这人性情不好,所以……”他说道这儿,脸色突然垮了下来,有几许惆怅迷惘,“至今同我交好也人也不过寥寥几人。——不说了,前面就到了。” 蓝元将紫依两人邀至屋内,坐着聊了会天,正提及紫依他们从山坡上掉下来的事,黄未欣一脚踹开门,冲进进来就倒了杯水喝。待他一口气喝完,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两个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们是来等你消息的。” “我的消息?”黄未欣奇怪地看着那端杯喝水的两人,“我跟你们又不熟,关心我的消息干嘛?” 紫依从杯沿上瞄了黄未欣一眼,思忖着该怎么说。不过也不用她担心了,蓝元仍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我说你眼力好,见人便是过目不忘,他们找人我就说可以让你帮忙。” “不对吧?”黄未欣又将头转向蓝元,瘪嘴反问,“你不是嫌我眼光不好,老撵着绿蕊跑吗?” “绿蕊一个小姑娘,你也别老缠着别人,你看看绿族那几个人,每次见了穿黄衣的人都会警惕三分。” “所以呀,你的蓝衣是最好不过的……” 黄未欣舌头一咬,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还敢说没偷偷穿我的衣服出去。” 蓝元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将自己带进来的人晾到一边了。 “你不就是想说我看上个小姑娘眼光有问题!”黄未欣已经有些跳脚了,他一想到蓝元之前有这样说过,就觉得自己喜欢的绿蕊被欺负了。 “不是……”蓝元有些扯不清了,他其实只说过黄未欣要是被那姑娘看上了,那姑娘也太没眼光了。哪知被黄未欣曲解为:自己看上的姑娘不喜欢自己那就是自己没有眼光,说自己没有眼光那就是说被自己看上的人不好。 白华倒是静默着,很能沉住气;紫依已经端着杯子喝了好几口,若不是快见底了,她还不一定能停下。 黄未欣一急,体现了一种算是“疯狗乱咬人”的精神,两片嘴皮子几个开合,就让白华和紫依两个无辜的人生生变成了石雕。 只见他一手指着白华,口中大叫道:“那你说,他要是看上旁边那个女人是不是眼光也有问题?” 这话一出口,蓝元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却有人突然开口了。 “我的眼光……算是有问题吧。” 紫依一听这话,惊疑不定,两只眼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有些搞不明白白华这样说是为什么,心里似惊似喜,不敢说出一句话。如果他是真心说的,那么这意思不言而喻。 黄未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不戳出个窟窿心里很不舒服。 “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不大幽默。” “好吧。” 黄未欣算是消停了,他抓了抓头,好似想起了什么。 紫依僵硬地坐着,一直不敢有所动弹。她突然害怕自己此时是在一个梦里,一些肖想的就展现在自己的梦境里。那么不真实,那么虚幻不可及。 “对了,你们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听到黄未欣突然转入正题,蓝元不禁抚额,很是无言以对。 半晌不见紫依出声,白华只好将来意说了一遍。 “从龙骨三胎之一出来,不熟的新面孔?”黄未欣陷入了沉思,仔细地在脑海里回忆。 “对了,有件比较异常的事情——去找绿蕊的时候,绿族人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警惕了,好像对龙骨的崩坏有所准备。绿蕊跟我说话时,总有意无意地瞥自己身后的屋子,好像身后藏了我不认识的人。” 蓝元暗自有些不大苟同,绿族的人对这个老想接近绿蕊小姑娘的人向来就没什么好脸色,多加防范是必然的,而黄未欣那颗老不正经的脑袋实在不能指望有什么正确的分析。 蓝元正要插两句,却听见紫依细如蚊蚋般的声音:“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黄未欣便带着紫依两人朝绿蕊住的花浴百香走去,连招呼都不给蓝元打一个。 这次是白华走在黄未欣后面,紫依跟在他身后。 看着走在前面的白色身影,紫依两眼发直,腿脚倒是能机械地跟上。她还是不能理解,怎么突然之间白华就看上自己呢?不是会是自己先埋了些喜欢,还没定来得及浇水施肥就种出了一株欢喜吧?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这就好像白华他只是为了解围才说的一样。 没留心前面的人走的路,紫依一脚踩到了一块石头,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脚下一片慌乱。 白华一察觉到身后异状,回身抽手就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拎了起来。 紫依保持着那前倾的姿态,浑身僵硬。她微微抬起头,转头望向白华。第一次,将白华的脸看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 二十六、雾里看花 那是怎样的容貌呢? 传说白族饮月华而生,个个面容姣好,其中佼佼者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那么白华呢? 紫依看着眼里的那张脸,一时间发起痴来。 虽说眉眼并无过多惑人之态,却是别有一番温润风情,美却淡,淡却引人。紫依知道这是十足的精致漂亮的五官,不是霸道刚毅那种,也不是妖治诱人的那种,偏偏她就能从中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因为见到这面庞而觉得炽热,加速了跳动。而眼前的人仿佛浑身流淌着月光般清凉的气息,让一颗感到炽热的心想不断靠近,竭力想获得一丝清凉。 只是片刻,白华发现了眼前这人的失神,发现那双颇有神采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带着痴迷的迷幻色彩一点点向着自己的脸凑近,一双手也不受控制地攀附上了他的肩膀。 白华暗叫不妙,这与自己的想法实在有太大偏差,他之所以不敢在紫依面前露出脸,就是怕有一天会出现这样无法掌控的局面。有太多的恐惧藏在他的心理,如果有一天无法控制,他怕自己对有些事有些情会失去信心而不再相信。 “我说,你们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实在不耐烦的黄未欣,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嘴里便开始叽叽咕咕地抱怨起来,“找人帮忙还抽空来个情意绵绵,也不知道顾忌一下别人未能成功有个眷属的心情……” 这一声倒是将不大清醒的紫依给惊醒了。她浑身一颤,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搭在了白华肩上,双颊一下红了个透。 也在这时,白华悄悄舒了一口气,暗暗叹道:还好。 紫依迅速抽身,低头,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耳边正好传来黄未欣的抱怨,脸上更加发烫了。 黄未欣着实看不惯了,一边背过身往前走一边高声叫道:“走了走了,你们再不走,我可不管了!” 白华点点,伸出手拉开了紫依绕在一起的手。 紫依浑身一凛,便由着他牵着自己一起朝前走去。 紫依想挣脱却又舍不得,有点别扭又有点欢欣,就像梦寐以求的事突然间实现了,那么不真实又那么虚幻。 “白华你……真的……”近似呢喃的疑惑声音在白华耳边飘过,裹着一丝不确定正等待他解答。 “我不开玩笑的,真的。” 白华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沉稳安定,如同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那么自然。 这就是说,白华算是眼光有问题地看上自己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紫依脑海里翻滚着这些疑惑,却留了个心眼儿感受这握在手心的温度,是很正常的温度,一点都不像自己这快要沁出汗的手心。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兴奋又紧张? 紫依在心里小小地回味着,却不知道是在回味什么样的感觉。是第一次见面时所见的光华,是第一次亲密接触时沉溺的梦境,还是承蒙照顾时的尴尬,还是许多次欲言又止的心情? 似乎怎么看都是自己更傻一点,都是自己先喜欢一点。打从自己藏住了一个秘密,似乎就埋下了种子,可白华好像一点都没……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主动握住自己的手的人不是别的人,而是他呀。 黄未欣回头偷看了后面的人,嘴角耷拉下来,心里有些沮丧地估摸着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牵牵绿家小妹的小手呢? 三人走到花浴百香后,黄未欣的行径变得鬼鬼祟祟起来。时不时左顾右盼,时不时瞻前顾后,缩头缩尾的样子活像一个小偷。 他自己一个人在前闹腾着,跟在后面的两人却一点配合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哎,你们小心一点嘛。” 黄未欣有些心惊胆颤地弓着身子左右瞟了两眼,在还算高的花丛里露出了一双眼睛。 白华对他不见得有多客气:“不招绿族待见的人,好像不是我们。” “你……”黄未欣有些气鼓鼓地,嘴皮子一个劲掀着,一副想骂又不大敢出声的模样,委屈得像只气鼓了的青蛙。 紫依见他那吃瘪的模样,转过头便捂嘴偷笑起来。 好不容易跟着这躲躲藏藏的家伙找到了,绿蕊的住处,却看见好几个绿族人刚从里边出来。 黄未欣不走正门,带着紫依两人走到屋子后边,翻了篱笆进去,嘴里还喋喋不休地低声咒骂:“该死的,什么时候才不用翻篱笆?” 白华扶着紫依让她跳了过去,这裙袂翻飞的模样比之黄未欣那糟糕的攀爬状好了不知道多少。 白华单手轻轻一撑,也轻松地越过了半人高的篱笆。 黄未欣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要带着这两人来看自己的小绿蕊?一比之下,自己好像……思及此,鼻孔里恨恨地哼了两声。 心里不爽归不爽,但该做什么还是该做。他跑到窗前敲了敲窗户,低声叫了两句“绿蕊”。 屋里有人应了两声,便走过来开了窗。窗户向外开,开得有点急,反应快的黄未欣立即一个下蹲险险躲过,免去了脑袋被打的遭遇。 “哎哟,我说绿蕊啊,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开窗户都这样突然啊?”黄未欣在窗户前冒出一个头,两眼笑意不减地看着绿蕊,“要是我哪天被你打死了,你可不要伤心死了?” 屋里的绿蕊啐了他一口,骂他道:“就你不知羞,死不要脸。” 紫依看着这两人熟稔地你一句我一句拉扯起闲话来,不由得迷惑了。不是说绿族人不喜欢黄未欣去找绿蕊么,难道不是绿蕊不喜,仅仅是绿族的其他人不喜欢? “你怎么带人来了?” 绿蕊伸头向黄未欣身后望望,看见了那一紫一白的两人。 “他们找人,我说你可能知道。” “我?”绿蕊皱了皱眉头,对黄未欣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着实有些不满,“你怎么就知道我知道?” “我猜的啊。” “你还真是……”绿蕊有些没好气的瞪了黄未欣一眼。 紫依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黄未欣,向绿蕊打了个招呼。 “绿蕊你好,我……” “是紫依吗?” 一个紫依熟悉的声音从绿蕊身后传来。紫依一听,伸长了脖子往窗里探去,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从床上坐起,有些乏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 二十七、遁出龙骨 “绿萝!” 紫依突地趴在窗户上,整个人向里伸着,极尽努力想看清里边的人。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看见橙琴他们没?” 绿蕊见绿萝要下床,忙走去扶起她,将她带到窗边。 绿萝掩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白灰的脸上显出两团不自然的红,双目疲倦无光,看着紫依的时候也只是勉强打起了些精神。 “橙庆他们出事了么?” 她声音带出了一丝隐藏不住的颤动,嗓音因为此时的身体状况而有些暗哑。 “还不知道。” 紫依低下头,悔恨起自己之前怎么没有紧紧抓住橙琴,至少这样她现在应该和自己在一起。 这两人正是忧心忡忡,不欲说话,那被挤到边上一点也不事情知趣的黄未欣突然惊叫起来:“绿蕊!日月有异,快想法离开龙骨!我要回十城去看一下蓝元,你要小心!”说着便想使出法力加速离开,却察觉法力似乎隐藏了大半,咒了句“该死”便急急忙忙跑开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天象生异,两方日月急速旋转,并开始互相拉拢,随着距离的减少,地面的震颤开始变得明显。 白华立即过来抓住了紫依,小心谨慎。这一举动倒是让紫依心里一暖。 也是同时,看见黄未欣匆匆嘱咐两句就离开的绿蕊,嘴里带着失落低声吐出了些话:“果然……还是兄弟更重要吧。” 也就瞬间伤感,绿蕊很快就拉起了绿萝的手,让站在窗外的紫依白华接应,从窗上翻了出去,此时能越快出去越好。 一行人刚走没几步便碰上前来通知的绿族人,仍说的是出龙骨的通道打开了,在印册附近。 绿蕊和紫依合力搀着绿萝赶到印册时,绿萝的脸色已是青白了。 打开通道的人也是授课者,他因受龙骨变化的影响,奋力支撑浑身都渗出了汗,一见有人赶来,便催促着离开。 此时开的通道就像紫依他们所经历的混沌漩涡,黑蓝交织。 白华虽然跟着,却也不大方便帮紫依扶着绿萝。他心里有着不能说出的忌惮,因此也十分谨慎。而紫依却是以为他身体不好,才无法帮忙——毕竟她见过白华只是微微使力就虚跪在地的情景。绿蕊则是根本没想过要白华帮忙,因为他看起来和绿萝并不熟悉,到现在连话都没说过。 几人纵身往漩涡里一跳,便觉得四周光影交错,不断变化。 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绿萝似乎看见了什么让她极为惊恐的东西,原本虚弱无力的身体突然急剧挣扎起来,即使是两个人在她身边都没能压制住她。 就在几人已经可以出去的瞬间,她挣脱了绿蕊和紫依,神情急切惊惶地看着某个地方,由着自己落了回去。 “堂姐!——” “绿萝!——” 两声呼唤回响在荒原之上,横亘在广袤大地的龙神骨骸静静地躺着,白骨状的龙头似乎对着这刚从龙骨幻境里出来的人有些怜悯,仿若叹息般,一身微风从那几人身上绕过。 四周也有不少刚出来的人,惊疑未定之时,听见这两声惊叫齐齐侧目,却也不见有何触动。倒是有个人一听见后,一把拽过旁边的蓝衣人,分开眼前众人,似惊似喜地朝发声处跑去。 “绿蕊,你出来了!” 黄未欣一看见绿蕊就丢开蓝元,一把抱住了她。 “干什么呢,好多人呢!” 绿蕊看见他有些欢喜,却又对重新落回龙骨幻境的堂姐绿萝很是担忧,一时间面相苦涩,想笑又笑不出来。 紫依琢磨着,这两人的关系不错,怎么会有绿族人老追打着黄未欣不放呢? 白华却只是留意了一下,心里很想拉着紫依离开这里。他隐约觉得这里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 蓝元见惯不怪,只抬首望天,估摸着绿族的某些人是该出现了。 “放开!你个臭小子,离我们家小蕊原点!” 这会儿便有一个绿族人冲过来,将绿蕊从黄未欣的怀里拉了出来,眉眼倒竖,却不是十分凶恶的模样。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清润的人,脾气并不大,只是有时见不惯某些人那近似轻薄的样子,轻薄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梓哥哥……”绿蕊轻声唤了一句。 “你这丫头就一点也不会小心啊?别人想抱就抱?不会挣一下呀?”绿梓一拉过绿蕊就开始低声数落,却没有一点威严。 黄未欣很不是滋味,这绿梓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断他和绿蕊亲密了,之前还带着一群绿族人追着他打。让他想见绿蕊一面都是过关斩将困难重重,甚至还要翻窗爬篱墙。 绿蕊不待他说完,便蹙眉打断他:“绿萝堂姐掉回龙骨了。” “绿萝?她不是在另一个龙骨三象之一么?你怎么……” “她自她那边的崩坏后意外到了我们这边,似乎受了重创很虚弱,我就将她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怕你们责备就没有说出来。” “你怎么这么糊涂!即使不敢提起绿萝,龙骨异变之事你也该提一下。怎么……”绿梓不由地有些埋怨。绿蕊这样为了一点私心而不顾全族安危,让他顿生无力感,“这事不要告诉别人,只怕族人知晓了对你是绝不会轻饶的。” 绿梓说着对四周几人带着点恳求说道:“想必几位与小蕊关系还算过得去,几位听见的请忘记。” 绿梓看向黄未欣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看见他时总会想起他轻薄自己小妹的各种情景,心里别扭得很。那种好像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会被夺走的感觉,算是慈父般的情怀么? 其实紫依等人也明白,氏族之内对忠诚的要求很高,决不允许各种形式背叛的存在。像绿蕊这种知情不报隐瞒危情的行为,会被视为对氏族不忠而受到严厉的惩罚,即使丢命也是很有可能的,哪怕她是嫡系受宠的孩子也不能例外。 在龙骨之外等了没多久,陆陆续续就可见到有人从幻境之内出来,仓皇急促。 人群程半包围状围住了龙头,一点点向四周散开。 紫依几人里龙头出口很近,都还抱着一些侥幸想看到橙琴绿萝等人出来。 哪知只觉大地一阵巨颤,不及站稳,几人被骤然粉碎爆裂的龙神骨骸震飞。细碎的白骨碎片利刃般划开了它接触到的所有事物,剖开一条条细细的裂纹,撕裂了发丝、衣衫、肌肤。无数细小的疼痛开始聚集,一点点通达所有人心房。就好像龙神在世最后的悲鸣,带着许多不甘,感受着自己遗留的尸骨化作碎片,灭成齑粉。 也是瞬间,这片荒原被悲愤激烈的风卷起,黄沙漫天,将所有来不及遮掩的伤口掩盖。 ------------ 二十八、夺莲事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将时间倒转到不久之前,回到橙琴与紫依分离之时。 橙琴从空中落下,双眼死盯着下方的橙色,心里全是失而复得的欢欣。她的哥哥,她的亲哥哥,那个总会纵容她关心她的哥哥,总于找到了。 橙庆对她很是疼爱,像平日里橙琴没大没小他也不会介意,由着她胡闹。两人的心灵自出生之日起就被绑在一起,一胎双生的人之间总会有许多神奇的感应。有时的心灵相通会带来麻烦,有时也会带来许多让人觉得暖和的窝心。 看见哥哥被书吸走,她便觉得灵魂的一角失落了,突然会害怕他会遇险他会死去,这些都是她以前所不曾体会的。亲人对她来说,是在看不见时会带来许多无名恐慌的人,害怕会失去。 哪知她快要着地时却发现那只是一块撕掉的衣料,就在那一瞬间无数惊惶担忧失落伴着她急速的下坠瞬间涌现。 哥哥他,到底在哪里? 接触地面的瞬间不是骨裂命断的疼痛,而是一种穿墙而过的错觉,仿佛她穿过了一层薄膜,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似乎是龙骨的第三胎,有着和她刚见到的树林一样的景象,空气却有着一股灰败的气息,仿佛无人存在般的死寂。 她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连四周树木的生命都无法感知。她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极力压制着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快的呼吸,可是好像做不到。冥冥之中似乎有着压抑的氛围缠绕住了她,催化了她无法控制的心跳。 是谁?到底是谁?仿佛恶鬼一般,紧紧盯着她,贪婪的眼神仿佛诅咒般让人无法挣脱。 那人似乎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危险地散发着自己的气息。 “又是一个带着并蒂莲的傻瓜啊!”那人的声音不难听,却有着一种不常说话的僵硬。 只是一句话,橙琴就知道之前那个“带着并蒂莲的傻瓜”是橙庆,不需要任何证明,仅是一种笃定的感觉。 “你把他怎么了?” “哦?你认识?” 那人从树林里走出,身上柔和润泽的白衣有一半透着黑腐。那人容貌俊秀,却透着一股邪恶之气,整个人在俊秀的表面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妖艳。衣摆一侧被黑腐沾染的图腾隐约露出落月的轮廓。 从来洁身自好的白族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邪气的人? “你是白族人……”橙琴呢喃着,声音却是带着身体一起颤抖了。 “白族?”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姓黑。” 橙琴从来没有听闻过黑这样的姓,只觉得那人说出自己的姓氏时,语气里尽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我哥哥呢?” “你说另一个傻瓜呀。”那人黑姓的人抬起自己的袖子,拂了拂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抬手指向橙琴头顶,嘴角一笑,“喏,就在你头顶上,那个倔强的孩子。” 橙琴抬头一看,正巧一滴温热的血落在她脸上,顿时心神俱裂。 橙庆吊在树枝下方,整个人面朝下。两根树枝从他两边肩胛穿透,露出了染血残损的枝叶。他失去了意识,四肢和脑袋耷拉着,没有一丝动弹,就如同死了一般。橙色的衣服染透了血,几乎看不出原色。 “把你的并蒂莲给我,也许我就放过他。”黑姓的人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指甲,身上的妖异气息溢出。 并蒂莲对橙族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橙族人浪漫的情怀,散漫的心思使得他们对于情爱有些愚钝,就像小孩子般对爱情有些不能把握。于是问莲成了一种辅助,能让他们更好地确认自己的心思。然而一个人只能有一朵并蒂莲,多的即使种出也不会再有什么真正的作用了。 不仅如此,更有传言说这并蒂莲本是天上之物,由降世龙神所赠,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妙处,只是这些事都太久远,已经无人能够证明了。 橙琴闻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荷包,一只手抚了上去。她知道自己抵不过这个黑姓人,光是一个照面她就能感受到那种强势的压力。黑姓人的轻松姿态和慵懒神情无一不是在说着他胜券在握。而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蝼蚁一样,会被毫不在意地摧毁践踏。橙族人的洞察力似乎在瞬间又回到了橙琴的身上。 “我给你,你能先把他放下来么?” “这个嘛……”黑姓人笑了笑,嘴角流露出一股黑色诱惑的气息,“可以……” 只见他手一挥,穿透橙庆的树枝开始慢慢向后退出,拉扯着骨肉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面色惨白的橙琴看向黑姓人:“龙骨异变,你居然还能用法力。” 黑姓人不屑道:“怎么不可以,你们所谓的龙神所授我早已弃用。”他说着瞟了橙庆一眼,手指一动,那两根树枝突然快速抽离,“你该看那边。” 橙庆滴落渗出许多血,人一下掉了下来,吓得橙琴一声尖叫。 “不!” “要接住哦。”黑姓人饶有兴致地提醒了一句,话中却透着渗人的冰冷。 橙庆被又一次的疼痛唤醒,觉得气力被流出的血液带走,树枝抽走后,瞬间觉得自己被拉向地面。一声尖叫让他奋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却看见下方的橙琴,心神一震,用尽力气吼了出来。 “躲开!” 就在那一瞬间,转变突生。 橙琴只觉自己被看不见的谁用力推了一把,自己便栽倒在了一边,刚好错开了能接住橙庆的位置。 眼见橙庆就要摔落在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的正下方,一点点显露出轮廓。 “嘭!” 橙庆掉落在了这人身上,伴着冲力将他压倒在地。只听得那人一声闷咳,将一小片血花溅到了橙庆脸上。也是这片刻,橙庆看清楚了她。 是的,是她,不是别人,正是绿萝,虚弱苍白,唯有嘴唇因血的浸染而露出点红的绿萝。 橙庆惊觉她的不对劲,双手用力将自己撑起来了一点,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就这样都会牵动伤口,拉扯得生疼。 “橙庆……” 绿萝抬起颤抖的手,捂住橙庆肩胛的两个洞,几滴泪划过脸颊。 “橙庆,我怕……” 绿萝颤动着嘴皮,声音渐渐低下去,双手突然落下,眼神开始涣散,双目一点点失去光泽,最终归为一片灰白。 “绿萝……绿萝?” 橙庆看着绿萝渐渐消失了呼吸,一下子慌张起来。顾不及身上的痛,翻过身子坐到绿萝一旁用了很大的力才将她扶到怀里,低声唤着,轻轻摇晃着,仿佛这样就能把永久沉睡的人唤醒。 黑姓人似乎有些讶异:“怎么又是她?” 橙琴正好听见了,她转过头双眼剜向黑姓人:“你是不是对她做过什么?” “不过问她要了点一叶子的丹药,她不乖,我只好不客气的给了她一掌。”黑姓人的讶异也不过是瞬间拂过,随即便是常态的浑不在意和毫不上心,他挥挥手将橙琴腰间的荷包召了过去,“不过看在那些丹药和两朵并蒂莲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帮你们一个忙,留个出口给你们。想想也算是念在你们祖上在千年前做了一件让我至今都很高兴的事吧。” “龙骨终于要毁灭了。”他的声音里似乎透着丝夙愿终偿的快乐,却让自小就被教导以龙神为尊的橙琴等人觉得阴冷不安。 “呵呵呵——”黑姓人急速后退,身影渐渐模糊,空气里还回响着他最后戏谑的语调,“要抓紧时间哦。” 一个一人高的黑蓝漩涡在橙庆身后展开,如果那人没有撒谎,这就是出口。 “哥哥……”橙琴看着抱着已死绿萝的橙庆,有些不忍心,“绿萝姐她……” “帮我把她扶起来。” 橙庆即使再怎么悲痛绿萝的死,却也不能放着自己的妹妹不管。由于肩胛被穿透,他的力气不能完全使出,只好让橙琴帮忙。 这两个人在他心里,其实谁也丢不下。哪怕那个黑姓的人说的不是实话,他也要带着两人试一试,即使会大家会死在一起也要试一试。 看着越来越小的漩涡,橙琴迟疑地问橙庆:“真的要进去吗?” 橙庆点点头,一个跨步和橙琴扶着逐渐冷去的绿萝进了漩涡。 漩涡只待两人一进便急速收缩旋转,最后同龙骨幻境一起消失。 ------------ 第二章 曜世 ------------ 一、龙神曜世 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山川相连,风雨相接。 千年前龙神的降临,更改了皇室统治的混乱局面,七大氏族也因此崛起,分据一方。诸人念及龙神恩泽,便将这片大陆更名为曜世,寓意龙神之恩永远照耀着这个世界,即使龙神已故也希望龙神余惠能一直护佑安宁。 传闻当年皇室荒淫无道,治世无方,民生哀怨,龙神临世后心有怜悯,聚六族之势力破开皇城,逼得皇族放弃权位,归为氏族。也是这等缘由便是有了一个黄族源于皇族的说法。 自龙神在世间留下恩惠,平定乱世纷扰,曜世便安稳了千年。虽说这千年间大氏族之间也有些纷争,也有些小打小闹,但都谨记龙神教诲不曾制造出什么大乱子毁坏世间平衡。 当年皇城被破,皇都大乱之后七大氏族入驻,留各族嫡系镇守互相监督压制,无形之中仍是形成了皇都为曜世中心地位的局势。而处于皇都中心的旧时皇城,也因无人打理看顾而一直保持着被攻破时的破败样子。为了避嫌,许多人尤其是黄族的人不会主动进入皇城,这会让他人认为与皇族有牵连或者黄族有意复辟皇族。 皇族更为黄族后,挣夺权位的心思因着千年消磨而渐渐淡去,除了大氏族之间彼此需要的制衡,并没有大多别的想法。虽然某些心思淡,但黄族其中有些人仍存着些遗留的皇室骄傲,有那么些自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不甚在意那些皇族贵气的人,整日放荡不羁,随性而使,自然也就有黄骆飞那种人了。 而各族分出的旁系就分布在曜世的各个角落,分割出了一片各自所属的势力范围。为了避免有人妄图独大,除了黄族分支因为要被监视而在皇都附近,其他氏族分据的地方都离皇较远。 并不是曜世所有的地方都被七大氏族的势力占据,小氏族和妖精也有自己可以享有的地方,像皇都附近的四个地方有三个都是小氏族和妖精的居住地。 对于小氏族和妖精,七大氏族的人多是不大喜欢。虽然部分人与之有私交,却不是能招摇过市的事,即使有人知晓,也不会明说。 总之,曜世在龙神故去之后的千年都保持着一定的安定平和。 可如今曜世之中发生了一件让人震惊的事——在天痕山外的西北大荒原上,龙神遗骸骤然毁灭。荒原狂风肆掠,粉碎的白骨混在其中伤了不少人,也将好多人都推出了西北大荒原。 一时间许多人都认为这是龙神的愤怒,都不敢靠近天痕山。在天痕山蔓延山脉附近的越星、吴乐等地也成了短时间内无人敢靠近的地方。因为有从那边来的人说,只要翻过山头看见那片大荒原的时候,就会感受到愤怒而不曾停息的风,一直呼啸着,不肯让人靠近。 吴乐地处天痕山外的东北部,不消多久就可以到达天痕山下。不过居住在吴乐的大多是不会去天痕山的,因为他们没有七大氏族的血统,不能使用法力,过不了天痕山另一边的用法力设下的屏障。即使能过,也不可能有闲心在荒原上游走吧,更何况如今天痕山另一边的风声就一直没有挺过,谁会跑去吃上一大口黄沙才安心呢? 这几年都会有去大荒原龙骨修习法术的大氏族之人途径此处,在近乎年末的时候留宿。虽然大氏族能使用法术,可也不是毫无止境就能使用的,不可能一直维持法术的展开,总会有需要修习的时候。 只是自从今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吴乐能获得的人流已经减少了,靠外来人流维持的经济来源开始减少。一些无法按捺住的当地人,已经开始准备离开了。 “柳林!”秦木桑拉住收拾好东西的柳林,有些着急,“真的要走吗?” 柳林回头横了他一眼:“你是男人!不要对我拉拉扯扯,我可是要去找我未来的媳妇儿呢!” 秦木桑真的很不想跟他扯这个话题,他都不知道柳林怎么打小就认为自己会有个媳妇儿在皇都里等他。好多次扯出这个问题,两个好友免不了一阵气恼的唇枪舌战。 秦木桑侧过脸用手遮住自己的目光,实在不想和柳林争论。 柳林见他不再拉住自己,整理了下被拉出褶皱的袖子,打直了腰杆,很郑重的告诉秦木桑:“好兄弟,我要走了。我会想你的。”柳林笑了笑,转身就往门外。他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这可以离开的机会,也许有些不厚道,不过他还是感谢龙神最后给予的恩赐,即使龙神的尸骨已经消散在了那些风声里,还是给世界留下了对他这种人最后的恩泽。 曾经也想过要去寻找等待自己的小新娘,秦木桑不赞同,母亲不乐意,如今正是有着好借口好理由的机会,怎么可以放弃。好在秦木桑讲义气,即使知道他的小算盘,也没告诉自己的母亲,否者这会儿要面对的就不是拉拉扯扯而是嚎啕哀怨蛮不讲理了。 走不了两步柳林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按秦木桑的性格,不像是说上这么简单一句就能完事儿的人。他回头看了看,顿时心里感觉到了暖融融的感动。 “看什么看!”秦木桑哼了他一声,提了提自己肩上的包袱,走到柳林前面,“你不走吗?”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便踏上了前往皇都的路途。 前方,会有什么等待着他们呢? ------------ 二、白族灵泉(1) 柳林两人决定先往吴乐南方的灵泉走。 灵泉是白族分支积聚的地方,虽然不如吴乐贴近天痕山却也不会太远,从吴乐出来不过一天就可以到。一进入灵泉城内,便是一片赏心悦目的景象——诸多好面相陆续迎面而来。 柳林两眼看着来来往往的白族人倾过身子低声跟秦木桑说起了话。 “不愧是七族之首,这排名看来也是有些道理的。” 秦木桑目不斜视,却顺着柳林的话说:“嗯,有道理。”心里明白他说的是白族貌美,却是不怎么赞同这个理由,只是他要是说出,柳林这小子必然会说的更多。正是因为了解也懒得跟他争,反正柳林自己心里多半都跟个明镜似的,只是嘴上有些不着调,行事有些不大喜欢过脑。 两人在灵泉的大街上走着看着,见来来往往的人多是身着白衣,顿时觉得有些无趣。虽说白族人长得赏心悦目,但看着不断出现的白衣飘飘,难免有些疲劳。 “你说白族人难道就不知道这白衣其实是别有深意的么?” 秦木桑瞥了柳林一眼,心知这家伙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也随口应了声“没错”。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身后有大声喊着“让一让”。 这才看见一堆白色里的有了一些色彩,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粗壮大汉急匆匆地拉着一辆板车,汗涔涔地人群里冲着。板车上坐着一白一紫两个人,这两人身上尽是黄沙尘土,混上了身上的点点血迹,有那么些窘困的无力模样。白衣的看起来是个男子身形,头上罩着兜帽遮住了脸颊,银色发丝沾上了尘埃,手臂却一直搂着那个昏厥的紫衣女子,好像生怕一不小心那女子会掉下去。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白族人都是银发,如果没有什么差错的话,会生出银发的白族人多半是龙都那方的嫡系。 街上的人见到这辆板车的时候,举动有些奇怪。男女似乎很快就分离成两拨,男的要么在后退要么原地不动;女的几乎都在让开板车的同时又跟着走上了几步,甚至有人一直在跟着走。 柳林和秦木桑对视一眼,都觉察到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在驱使自己后退,仿佛有什么排斥的微妙力量在一点点驱使。 拉车的大汉很利索,几乎就是一会儿,便将人拉出了这条长街,将那怪异的景象一下子中断了。 所有的人就在那板车消失踪迹的瞬间,恢复了常态,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 柳林秦木桑只觉得那辆车一消失,身体里不知名的感觉突然退却,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让人提不起什么探究的心,只是觉得回味时这滋味不怎么舒服。 ------------ 二、白族灵泉(2) 灵泉之所以叫灵泉,是因为在这里有一方温润清泉吸尽天地精华,生出了能够吸收每夜月光之华的妙处,触之肌肤生会出一些滑凉之感,会让人觉得自己有冰肌玉肤的错觉。白族人很喜欢取用其中的泉水沐浴,即使远在皇都的白族人每年都会有人来这边取水,便有人认为这泉水能够使人生出白族人一般的容貌,于是也有些人为了这样的原因常来灵泉。 到了灵泉自然是不能错过这样的好地方,柳林和秦木桑一离开这条板车经过的长街,便开始打听这知名的好泉水“月泉”。可惜事与愿违,不知为什么,最近月泉被白族的势力圈围起来,好像在防范着什么,并不乐意有人来取水。就算是白族的人也收受到了取水的限时限量,更别说外族人了,能拿到许可都不错了。 柳林两人通过问路倒是走到了月泉附近,却没机会进去。白族人守卫着入口和周边,即使月泉附近都是自然环境,草木皆有,没有许可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混进去。两人在入口附近徘徊着,寻思着一个好主意,并没有刻意躲藏起来。 对于自小居于吴乐的两人来说,这不曾出来过的,一出来便想将能见的好东西挨个见识一遍。他俩正商量怎么办,居然又看见那白衣紫衣的一男一女了。 那两人刚从入口出来,走的不是很快。那男子微微低着头,似乎很关注自己搂在怀里的人,接着脚步停顿了一下,小心地替那女子整理了一下衣襟,动作轻柔。那女子似乎还是昏迷不醒的,整个人都软靠在男子身上。这两人还是那副不大赏心悦目的模样,如果不是那男子不紧不慢的动作,安定恬淡的气质,看外表还真像逃难的。 柳林秦木桑看见这两人时,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只是没有第一次那样明显,反而有些隐晦并且在渐渐地减淡。这会儿看着那一白一紫,柳林两人随即想起天痕山另一边发生的大事。能制造出这两人身上那样多而细碎伤口的,若是龙骨的碎片还是能轻易做到吧。 那男子似乎注意到了柳林两人,头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直直地站着,好像在等待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那白衣人面前。那黑衣人似乎也注意到不远处的柳林两人,好像问了那白衣人些事,便带着两人消失了。 “会法术的人还真是不得了啊。”柳林看着凭空不见的三个人感慨了一句。 秦木桑皱了皱眉头,咀嚼了一下“会法术”几个字,才说:“会法术?那不是大氏族才拥有的恩典么?” “你怎么突然傻了?”柳林拍拍秦木桑的肩膀有些惋惜的模样,“难道你没看见那一白一黑两人的衣摆上都有落月图纹,那紫衣女子的衣袖上有着紫藤萝?” “白族人穿黑衣?”秦木桑抖掉肩上那只令人讨厌的手,嘴里发出了疑问。 “又没人规定白族的一定要穿白衣,你想那么多干嘛?”柳林再将月泉四周的防卫大致看了一圈,心里还是有些嘀咕龙神不公,自己和秦木桑都是不会法术的小氏族,根本就没胆去招惹几乎人人都会法术的白族人。白族人如今割据一块风水宝地派人护卫,他们俩别说看那月泉一眼了,就是靠近一点的机会都没有。 想通了这件事,柳林也不打算在这儿耗着了,拉着秦木桑便离开了。既然这地方进不去,还是另找些地方看看吧,反正曜世又不是只有灵泉一个地方有好东西。 这两人刚一走远,另一边原本消失的三人又出现了。 ------------ 三、谣言惑人(1) “看来他们并不是想跟踪你们。”白椴看了眼那离开得坦然的两人,仍是不甚喜欢地看着紫依,“你就是为了她才又回去的吗?” “我……”白华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当时白椴为了保护他,将他带出桃花源时,他多留意了一下,留了门,心想紫依的好友应该会来,没有钥匙开不了门;刚见到红烈,白椴便急急将他拉向出口,谁知就在他紧随白椴要出去的时候,心脏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好像会失去什么不能失去的东西,瞬间整个人都焦躁起来,心里急切地想要摆脱这样的感觉,也就是在这瞬间,体内潜藏而难以控制的力量突然炸开急速流泻,他挣脱了白椴,眨眼间到了藏书阁刚好看见紫依被书吸进去的一幕。 白华也只是回想了片刻,便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对了,这流言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说刚从大荒原出来的白族人身上有白族最大的秘宝?” “是因为这你们才遭到围截?——这话没人知道根源在哪里,却使得很多人都相信了。白族本就站在七族之首,说白族有龙神馈赠的绝世秘宝,很多人都不会怀疑。不过这好像也不是完全虚假的消息,因为皇都那边似乎有了什么动静,更加能证实这个消息。” 白华眉头紧蹙地琢磨了一下,说道:“看来要尽快回皇都才能弄清楚这事的缘由。” 白椴又看了看白华怀里的紫依,顿了顿才说:“你有你的职责,如果你一定要带着她,仅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用法术将你们两个人带回去的。” “其他人呢?” “白族分支里能达到御风载人的,基本上就只有居于仲位的白君了。可这里的白仲君若离守,一旦受流言蛊惑的人大肆入侵,这……” 白仲君是仅次于嫡系白君的位置,是旁支里十分重要的当家,一旦白仲君离职,旁支里若遇纷乱便不易组织抵御,其核心地位确实不能忽视。 白华不可能为了快速到达皇都便让白仲君离开灵泉,这样对于灵泉来说,无疑是种危害。 “既然如此,我们先乘车朝皇都西面的西庆走,同时你用法术传信让本家派有那御风载人本事的人出来接应,能有多块有多快,他们若不能到我们就顺道从宁奇回去。” “华……你……”白椴哼出一口气,心里真的是越来越讨厌那紫依了。 白椴很清楚,白华这样的安排无疑是不放心这还没醒过来的女人,要随时放在身边。若是浑不在意,早就将她往分家这边一放就让自己带他回本家了,哪儿还需要这样麻烦的安排来耗费不少时间。 “你若不放心她,可以交给白仲君,这不是什么难事,白仲君不会推脱,更何况你是……”白椴还想再争取,却还是被白华否定了。 “就照我说的做吧,椴。” 听见他这样说了,白椴知道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了,只好有些内心不平地领着他们去附近的客栈稍作休整,以便尽快启程。 白华跟着他慢慢走着,怀里抱着紫依,好像预见了这途中会有什么事发生一般,心里生出忐忑起来。不安对他来说就像是这次出来应该品尝仔细的感觉,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样担忧一些事情的发生,也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人那样的上心,就像突然有一天他所认为的那个自己,在某些瞬间变成了自己不能了解的自己,顿时变作了另一个人。 ------------ 三、谣言惑人(2) 在被西北大荒原的腾起飓风卷出天脉山后,所有人无一幸免从山上滚下,唯有一些个机灵的能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些东西减缓下落趋势。白华来不及抓住别的,就只来得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紫依,抱着人一块滚落了下去。 两人在山下昏睡了一天才醒过来,身上除了泥土便是龙骨碎片划出的许多细小的伤痕,结了痂的肌肤好像被撕碎成一片一片的,动一动便是能传入心脏的疼痛。 勉强站起来才寻到了一方古旧城池,问了人才知道是贴近天脉山南部的越星。越星也是各个小族妖精混居的地方,一进去便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和妖精。 原本越星就是个偏远的地方,不受绝对的管制,所以算不得太平,东西两家为些意气之争而闹出事端也是常有的事,像这样两个满身狼狈的人出现在大街上本就不算什么稀奇事,流匪也是常有的。不想惹事上身的人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就算看见了也是没看见。 白华紫依两人身上其实还有些银钱,住上客栈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要想休息一下却也不是什么能轻易如愿的事。 两人刚走到一处客栈前打算入住,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叫:“那个是白族的人!” 一语刚落,许多眼神凶恶目光垂涎的人从四方蹿出,“交出秘宝”的声音此起彼伏。光从这些人的外表来看,是些不入流的小氏族和一些个不得法门的妖精,毫无善意的眼神证明了这些人的不安分。似是顾及大氏族的人会法术,这些人隔着一段距离叫嚣着却不前进一步。 经历了龙骨变故的两人,法力的凝聚都受到了影响,看着这些危险的人,都有些心急。谁会料到这带来麻烦的就是衣服上那标致着身份的族徽呢?心中有鬼的人总会特地注意到这些细节。 看这大氏族的两人久无动静,四周围聚的人中好像有人突然开窍了:“龙骨有变,这两人一定是刚出来的,法力有损!” 众人一听“法力有损”四个字,顿时从色厉内荏化作了饥渴捕食的饿狼。仿佛几个字就是弓上那突然紧绷的弦,将一支利箭骤然射出,带着人流涌向了那一白一紫的两人。 “往后跑!”白华当机立断,抓住紫依的手就往客栈里跑,目前抵不过只求能从客栈后门退出避开。 后面的人似乎有人也想到了,大声给众人提醒:“要堵住后门!他们一定想逃!抓住了大家一起分宝贝!” 立马就有人分出人群,绕了方向直奔后门。 “白华,怎么办?”紫依气喘吁吁地跟着跑,心里又困惑又担忧。她本就没有太多力气,哪受得住这样突然爆发的奔跑。 “翻墙!”白华快速地低声回答着,突地一个转弯,避开了一些个直直追上还来不及转弯的人。 紫依一个不察就撞进了他怀里,只是停顿片刻,两人又开始奔跑,目光不断寻找着翻墙的契机。 “白华,我快跑不动了!” “坚持一下,一定有办法!” 正是这时,白华看见了厨房后堆了一墙角的木柴,立马拽着紫依跑过去。 追在后面的人不傻,这种围追堵截的游戏不是第一次玩,自然马上就察觉了两人的意图。 “快!宝贝要翻墙了!厨房后面!” 情急之中喊人的人嘴里都来不及强调白族,直直出口便是心里念叨着的“宝贝”二字,有着同样念想的人当然是不需解释一听就懂。 白华踩着木头堆将紫依推上墙头,便自己爬上墙。在他身后仅有几步远的那些人顾不得其他,眼见人就要逃走,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投掷出去。紫依一见,心里一慌,也没想过身后是什么,抓住白华连着自己一并用力带向了身后,两人一下翻落了墙头。 “咄咄咄!”一些坚硬的东西打在了墙上,一些刀剑等利器带着还没散尽的气力越过墙头落在了地上。 刺耳的声音惊的紫依心惊肉跳,直觉得心里慌地厉害,也没注意到白华就压在自己身上,而两人就在一堆加速移动的稻草上。 运送稻草的彪型大汉察觉到自己这辆板车上突然落了东西,回头一看竟是两个人,作势就要拉住马匹停车赶人。 “你们怎么……” ------------ 三、谣言惑人(3) 大汉十分不愉地皱眉,就要大声吼人下去,白华却突然抢先,起身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走!” “威胁我?” 大汉脸色有些不爽,似乎觉得不有什么被恐吓到的,却能感觉到身体的气力似乎被什么神秘的东西压制了,暗地心惊。 只听“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板车上,一件冰凉的东西越过白华的手抵上了大汉的咽喉,尖锐的角随着板车的前进的颤动在那片皮肤上松松靠靠,点出了一个细小的红点。 “这个呢?” 紫依敲碎了自己幸存的手镯,本只是有那么点裂缝,现在是寿终正寝了。 大汉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认命地妥协道:“好吧,你们要去哪里?” 紫依犹豫了一下,实在拿不准是该往哪边走。 “知道灵泉吗?” “啊,灵泉啊,我知道啊,我还去送过货呢!”大汉说完就想自打嘴巴骂句“嘴贱”,这不明摆着让他去灵泉么?他做什么那样得意洋洋地不打自招呢? “好,去灵泉月泉。” 果然如此。大汉听见了白华的声音心里生顿时出无止境的悔意,竟然让他走到那儿去。光是去灵泉就要数天,但他就没必要也没义务要走到月泉去吧,白族人对那处水源十分看重,他可没有肥胆儿去招惹一下。 “若成事,必有重谢。” 大汉虽然听见了这男子说的酬谢,可脖子上的凶器可不是那么友好,一时间也找不到话,只好闷不吭声地将车赶快点,绕开了人群密集的地方。他可不想自己被威胁的时候还要招摇一番,却没想到若是招摇过市或许就能摆脱这两人了。 板车从越星城边一个缺口驶出,直直奔向了东北向的灵泉。 匆匆忙忙赶了一会儿,大汉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挪开了点自己的脖子问道:“我说姑娘……” “怎么了?” 紫依神经紧张地死死关注着手里的镯子碎块,口气有些生硬。 “我都照你们的要求做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这东西靠着我的脖子了?”大汉有些踌躇却还是说了出来,“你的手要再这样抖下去,你们还能找别人赶车么?” 紫依这才发觉自己抬着的手因为气力不济颤抖了起来,大汉脖子上已经有了一条渗血的细痕。 “放下吧。”白华叹了口气拉过紫依的手,扔了她手里的镯子,将她带到板车后方坐好,让她靠着自己休息,转头便扬声对那大汉说,“莫生异念,若想杀你,不难。” 大汉见这两人这幅难看的模样料想也不可能是什么厉害人物,又正巧瞥见白华扔了镯子,正想变个法丢了这两人自己回家,却不料白华出口一言便让他消了念头。不知为什么,这人说出的话语气并不强烈,只是淡淡的一瞬,便让他感觉这话不假,仿佛自己就在死亡的边缘,仿佛他听见的不是威胁,仅仅是事实。 这样急急地赶路,没有几天便临近灵泉了。谁知就在此时,有一群人凶神恶煞地拦在路上了。 “你看清楚了?” “分明就是白族的人!从西南方来的,该是离越星不远,是从大荒原出来也不无可能。”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 三、谣言惑人(4) 越接近那些人,入耳的声音就越清晰。 大汉勒住缰绳,将车停了下来。 “吁——!” 马儿有些烦躁地原地踏了踏,哼了哼鼻子。 挡在路中为首的那人高声叫道:“交出秘宝,否则休想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紫依望着白华,口中喃喃出声。 赶车的大汉回头又仔细看了看这两人的穿着,找到了他们衣上的标识,心里“咯噔”一响,暗叫不妙。最近不知是哪里传出的谣言,硬说大荒原里出来的白族人身上有白族秘宝,这种半真半假的话却有人信了,蹲守在天痕山附近妄想守株待兔抓住带有秘宝的人。 如今他的车上有这么个白族人,情况真的很是不妙啊。 正当这大汉犹豫不决的时候,白华凑近他低声道:“冲出去。” “这不好办呐,他们人太多。” “你最好这样做,否则我就只有伤害你的马了。” 大汉不知怎么地,很相信白华的话,咬紧牙关,突然抖了缰绳驱马奔驰起来。 拦路的人没有料到这情景,一时不防被冲出了个缺口,但随即又追上了这辆板车。这当中虽然没有大氏族的人,但也有不少人是武林中人,会些个武艺并不奇怪。这不少人一施展开,便与这马匹带动的速度不相上下。在越星遇见的人与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杀马刺人!”那个头领般的人很快就下了指令。 大氏族的人他们还不敢杀害,在那些人的法力能正常使用的时候,武术并不能有什么优势,反而会受到一定的压制打击。若杀了白族的人,只怕后面遭受的是他们不能承受的;但若只是留下伤口并不能成为白族愤怒的理由,说成是个人恩怨也就行了。 奔跑的马儿瞬间被左右两把剑贯穿,剑身一搅,顿时血肉分裂。马儿悲鸣还未出尽声,便咽了气。板车冲力不减,一栽倒在地便直直划出了一道长痕,车上几人混着稻草一并被摔在地上。 几柄剑一接近白华,紫依突然运出法力结了一个不算完好的防御法罩,缓下了来势后将法罩上的法力凝结成实质的粒状物打向了最近的一把剑,将之碎成了粉。 就在这几个持剑者惊异滞留的瞬间,紫依“哇”地喷出一口血。 她那勉强修复的经脉终究还是没有承受住这强行凝聚的法力,又开始损坏了。 白华及时抱住了她瘫倒的身体,却发现她昏厥了。 几柄几乎就在身前的剑停顿不过片刻,又向他刺来。 仿佛流水骤然倾泻,似水似光的一泓月色光华突然自白华所坐之处快速向四周流淌扩散,除了那个载他们的大汉,所有的人只要被那层光瞬间沾染滤过,都呕出一口血软倒在地,不知死活。 “你,快送我们进灵泉。”白华对那唯一清醒的大汉冷声说道。 “可是马……” “你还能跑。” 大汉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心里不由得戚戚,即使略有异议也不敢违逆,立即将板车扶正,只等白华同紫依坐好便撒开脚丫子没命地跑。他偏居越星,见惯了流匪地痞,自己本高大魁梧难免也就着这身板儿沾上了些流气,只是这样不见举动就能伤人的厉害角色他从没见识过,难免也会唯唯诺诺惶惶不安。 白华抱着紫依,闭上了眼睛,努力调息。内里紊乱,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怒号奔腾,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任他集中了精力耗费了心神也无法平息。当时看见紫依昏厥,他只觉得神思一滞,一直压制平衡好的力量如同脱缰野马霎时在经脉里急速奔腾起来。这样突然爆发的结果便是更长久的死寂,收服这些力量耗用时间越久,身体就会衰弱多久。纵然他现在身体已经出现不适,还是要隐忍到了月泉再说。 ------------ 四、行路遇人 白华洗漱了一番,换了衣服这才去看紫依。 虽说他一到月泉就动用了自己不曾用过的特权将紫依带进去泡了泉水,却还是没有把握能使她经脉的亏损得到缓解。 担心归担心,有些事情却刻不容缓了——返回皇都势在必行——即使他想到了可以有所延缓的办法,却不能不有所行动。他的职责,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毫无举动。纵然他心里可以不在意,却还有人关注着他期盼着他,希望他做出最好最正确的决定。 然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最”,只有相较而言的“更好”。这样的回程是他能想到的较好的办法了,虽然有些地方不尽人意,却也只能这样了。 紫依的气色好了许多,说是昏迷其实更像是在睡觉,呼吸平和神情安宁。她就这样安躺着,即使到了颠簸的马车上还是那样安静,仿佛不受外界一丝一毫的触动。 白华知道她会醒过来,这是迟早的事,于是他就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等待。 白椴探进头看了看里边的人,纵使不赞同纵使愤愤不平却也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只能叹出一口气驱车前行。 行了不多时,白椴突然停下了马车。白华撩开车帘问:“怎么了?” “有人跟在后面——你怎么没有察觉到?难道你体内的又……” “不碍事。你查探一下是不是那些人?” 白椴点点头,运起法力开始探知四周,只是瞬间他便清晰的捕捉到了两个人的行踪,立即张开法力向那两人抓去。 “哎哟哎哟!别呀!” 其中一个被法力抓住拖出的人不住地挣扎着,嘴里不住叫唤;另一个却是沉默而责备地看着那个叫嚷的家伙,似乎一点也不想发出点声音。 “你们……”白椴一看这两人刚想问话,却发现这两人是在月泉附近看见过的。 法力一收,被掉在半空的两人一下落在了地上。 “哎哟!”仍是那个聒噪家伙发出的声音。 另一个人即使摔了个屁股蹲也是一言不发,两眼气闷地看着那叫出声的人。 “秦木桑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说呢?这可是你柳林出的好主意。” 白椴还没说话,这两人就开始吵嘴了。 柳林秦木桑会跟着白华他们的马车,其实原因很简单。两人虽然是要去皇都,却凑巧都不识路,两人打打闹闹地出了灵泉却找不到方向了。还是柳林机灵,看见一辆走得快的车便留意了一下,正好看见白华掀帘子。他琢磨着那银发拥有者的身份,估摸着要是跟着十有八九还是能到皇都的。 “你们到底有何企图?”白椴不耐地打断还在争论的两人,只想快快赶路,没兴趣管闲事。 柳林立即回答白椴:“我猜你们要去皇都,我们不识路,只好跟着了。” “你们雇个车夫一样能到皇都。”白椴无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的银钱不够,所以想请你们载我们一程,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让他们上车。” 车里的白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这柳林的坦诚。考虑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他让这两人上了车。 柳林和秦木桑掀帘子上车,便看见里边那个见过的男子将那个女子挪到自己怀里,给他们俩留出了些空。 “我是柳林他是秦木桑,从吴乐来。” “白椴,白华,紫依。”白华说着,指尖依次指过三个方向,简单疏离。 柳林虽然话多,却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人。白华虽然不介意有人搭便车,却不是个热情好客的人;白椴虽然不喜欢有人来占便宜,却碍于白华的话不能发作。当然自己是两边都不大讨喜的人,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秦木桑对柳林这突然反常的沉默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安静地在一边坐好,也不挑起什么话头。 这车上多了两个人后,反而比之前更加安静了。 马车载着安静的人,踩着“哒哒”的声响,一路向东南方向行进。静默的人在几天后便热闹了起来。 “呀!” “紫依!” “啊?” 紫依在车上骤然醒来,发现自己在白华怀里不要紧,看见眼前多了两个陌生人便禁不住跳了起来。 白华眼见她脑袋要撞到车顶,急忙将她拉住。 柳林还没见过不省人事的人突然间活力四射的状况,不由的惊叹了一声。 秦木桑左右看了一眼,并无太多动静。 白椴以为有什么状况,掀开帘子看了一下,看见醒来的紫依脸色不自主地冷了几分,立即放下帘子退出了头。 紫依窘迫地缩在白华的怀里不敢动,两眼偷偷地从白华的衣袖边上觑着,打量着那两人。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和白华之前有这样亲密的时候,突然之间感觉到他对自己这样亲昵,让她有些不能适应,便想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你们……” 柳林憋了几天的话匣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一收到紫依说话的信号,便化身成了自来熟,出口就是自我介绍:“我叫柳林,是天痕山下吴乐人。这是我同乡秦木桑。” 紫依点点头,见这人如此热情,顿时放松从白华的怀里钻了出来,坐到白华身旁和柳林聊了起来。 “你们怎么会在车上?” “我要去皇都接我媳妇儿。”柳林一提到那个他一直坚信的媳妇儿,便来了劲儿。 “媳妇儿?”紫依顿时好奇起来。 秦木桑却偏过头躲在一边瘪了嘴。 “她说过她就在皇都,应该还在等我吧。” “你为何笃定不疑呢?” “因为我就是知道啊。” “她是谁呀?” “她……”柳林笑了起来,温柔暖心,一个不怎么着调的人就在这片刻流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神情,好似整颗心都融化成了暖意融融的水,让他一个人沉溺在其中,“她是藏在我心里的人。” 白华见这两人聊得开心,心里虽然高兴紫依有精神,却不乐意这两人这样热情。看着这两人这般熟稔畅快,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就像原本在手中的东西忽然掉进了别人的手里,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那样陌生,让他不能安然。看着那两个互相微笑友好的人,他突然有种想用一切办法隔绝的想法。 “华。”车厢外的白椴似乎察觉到了白华的不对劲,出声唤了他。 白华瞬间意识到了体内平复的力量又开始沸腾,心惊之余,慌忙忍住疼痛引起的痉挛,强行调节气息。他不得不担心起来,如果不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自己这副躯壳只怕不能支持到转机的出现了。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 五、分歧诞生(1) 紫依似乎注意到了白华的奇怪,停下了谈话转过头眼含担忧地看着他。 白华微微埋着头,不露一丝面容,声音镇定内里却翻江倒海。 “没事。” 白华声音刚落,马车后方突然传出马蹄追逐的声音。 “有人来了。” 白椴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尽是警惕。 白华从车里出来向马车后方望去——尘烟滚滚中,许多人高声吼叫着。 “拦住那辆马车,截住里面的白族人!” “有白族秘宝啊!” 只是瞬间,人群里突然出现了飞窜而出的法阵,带出了几分煞气急急朝马车击来。 白椴脸色一沉,立即挥手聚阵,打开了一个防护法罩。 “竟然有七大氏族的人!” 紫依从车窗探出头,心里顿时惊讶了。如果只是有些小氏族和妖精,这对白族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麻烦,但若其中混有大氏族的人性质就不一样了。这也就意味着七大氏族之中一直维持的平衡开始出现缺口,白族传言中的秘宝成了一个引发点。 一群人围住这辆马车,却迟迟不敢进攻,好似顾忌着着什么。但当其中一个人发出攻击后,场面就混乱起来。 法阵兵器齐飞,却有意无意互相避开,以免互相影响减弱力道。 马车这边白华不能随意启用自己的力量,紫依的经脉有损,柳林秦木桑缺是只会点三脚猫功夫,堪堪能够自保。唯有白椴是仅有的能有所抵抗的人。 白椴不仅要自己避开攻击还要护着白华和紫依,至于搭便车的那两个,见他们还算机灵也就不管不顾了。 只是白椴再厉害,也抵不过一群人的轮番攻击。若是单个来看,这群人里没有一个会是白椴的对手,可再怎么根基稳固的大树也比不过诸多白蚁坚持不懈的蛀蚀。 那群杀红了眼,浑身散发出贪婪之气的人,越打越兴奋,好似看见白族传言里的秘宝就在眼前了。 白椴左右格挡,前后留意,还要不断分心保护另外两个人,渐渐地,体内的法力开始跟不上他频繁的使用,防护圈开始出现应接不暇的情况。 “椴,把手给我,我借给你力量。” 白华发现了他开始不济的情况,当机立断发出了命令。 “可是你……” 白椴有些犹豫,他知道这是命令也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对白华来说这无异于加重了他身体的负担。白华之前就没有压制住体内力量的汹涌,身体已经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如果现在再激发这些力量,只怕他的身体会出现较为严重的损坏。 见白椴有所踌躇,白华顾不及那么多,当即就捏住白椴的手,催化了体内才平静不久的力量,瞬间体内犹如巨浪滔天,从手心倾泻而出,卷起一股股温润而浑厚的力量全数涌进了白椴的体内。 就在这片刻间,白族这两人发丝飞扬,浑身绽放出月色华光,流转出一阵温和柔软的氛围渐渐将四周的人包围,让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神采,刹那间忘记了自己所做之事的初衷,不由得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 “快走。” 白华唤醒了受到影响的紫依。 紫依一个激灵后便跟着白华进了车里,顺便不忘将一直缩在车里的另外两人从失神里唤醒。白椴则立即驱车前行,将速度提高到最快。 “这扰乱心境的幻术无法支持很久,我们要尽快离开。” 白华的头微微偏向紫依,明显只是在对她一人说话。 紫依似乎从他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自己不愿意接触的讯息:“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先走了吗?”要离开我了吗? “追逐所谓的白族秘宝的人如果有了大氏族的参与,白族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我要尽快回去。” “白族有危险,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 “我……” “你们废话太多了。”白椴停了车,突然出声打断了这两人,“目前这地方还算安全,快点决定好。” ------------ 五、分歧诞生(2) “椴送我先回皇都。”白华说着转头看向柳林和秦木桑,“你们说过若有需要必定相助,紫依就托付给你们了。你们都不是白族,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柳林秦木桑两眼一对,顿时有些傻眼,便宜没捡到,还多了个不知道算不算麻烦的人。好像这便车搭得有些不轻松啊。 “车留给你们,椴用法术载我回皇都。” 白华说着转身就要下车,却被紫依抓住了衣角。 “不走好不好?我们一路,好吗?” 紫依不懂白华为什么要将自己留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明明心里有些明白可能拦不住,却还是想试一试。就好像龙骨中那次安然入睡,只要紧紧抓住,只要一次挽留,就可以留住;就好像那次梦境中的月华,只要一挥手就可以留住,好像可以轻易而简单的触碰某人柔软的内心一般。 白华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摇摇头,叹声道:“不一样的。”他的确也回想起了那一天,那时他们并不相熟,可也就是那时的境况他就已经无法拒绝这个人无声的挽留,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拒绝,因为还有更多的人在等待他。 “白族嫡系有危险了,我必须早日回去。” “可是……”我担心有危险,我害怕你会遭遇不测,如果有危险就不要去不好吗?你又不是最需要负责的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必须? 这样煽情的话,她无法说出口,潜藏在心里如此多的担忧怯于表达,张口一说出的却是揭短伤人的话。 “你法术都用不全,你去干什么!” “你!——”即使紫依说的实话,白华还是有被踩痛脚的感受,心里突然有了一块塌陷,声音颤抖却还是狠不下心回嘴再蹦出些刺伤害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这不要……”白椴骤然插话抱不平,他早就看不顺眼这个紫族的女人了,如果不是白华上心了,他这会儿指不准会扇出个耳光发气。 “椴!”白华知道白椴有些口不择言,及时喝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那好,如果这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紫依眼中露出几许水光,抓紧了手里的衣角,一下闭眼吼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告诉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你这样离开是不是要抛下我的意思,我不知道你将我交给别人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要一个安心的答案,只想知道我在这之后还会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你。 “我……”白华突然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他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样的情感,算不算喜欢,仿佛是最初的悸动,无法把握的心情,似乎还不足以沉淀出可以说出的喜欢。身侧好像围绕起了点点的萤火,一点点靠近着,让他不敢呼吸,仿佛只是一句话的呼吸就会惊散还不够贴近的笃定。 他有着自己的慎重,有着言出于心不能轻许的保留。好像一句话会有着不易承受的重量,即使心里已经将她归为了特别的人,即使心里模糊地有着那样暧昧的情感,他在一切没有一生的坚守和一辈子的笃信之前,无法轻易说出口。就像他说出的一句话会成为一辈子即使没有证明也不会悔改的诺言。 他这样的心性,有着认真的情感,所以也有一些白族的人认为即使他不是持有力量的那个人,也有足够的品性和能力来拥有那个位置。 “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还没有机会说。也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还会找到你,告诉你……” 白华没有说出紫依期待的回答,仿佛一个不能实现的梦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期许离开了她的手心。 紫依看着自己的手心怔忡着,好像上面还残留着不能把握住的温度,丝丝成烟飘散。 ------------ 六、凋零为谁(1) 柳林两人问明了皇都的方向后接下了马车,将车里的空间留给了那个落寞的女子,两人坐在了车厢外。 他们看得出这两人是互相有意,却不知为什么有着些奇怪的别扭,不明白这两人的交流方式,自然也不会插话多管闲事。 白椴见白华交代好一切,便立即御风,意图用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回去。就在风阵离地的瞬间,白华的嘴角突然渗出了一股血。 “华!” 白椴这时更是加紧了速度,不敢懈怠。他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他体内不安分的力量引起的。他身体的承受已经超过了负荷,即使他被冠名为那样的角色,却不足以改变他身体的最终限制,凡胎肉体终究是不可能与龙神体魄相提并论的,若不能改变也许就会在这样力量不稳定的反复中丢了性命。 也许应该先带他去一叶子的府邸讨点药丸才是上策。 似乎知道到白椴的想法,白华稳住气息说:“先回白族府邸。” “好。”白椴不大赞同地应了声,担忧着直奔白族府邸。 柳林沿着白华指点的方向驾着马车,有些心不在焉。他看见那别扭的两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媳妇儿。心里突然也生出了这么多年坚信中的一丝不确定。 好像他开始无法确定,他的小媳妇儿是不是还在等着他,会不会同这别扭的两人一样,显现出一些不愿言表的时候。如果一切不再同于他一直相信的,那他去了皇都会不会只是见证一场破碎的梦,让自己又回到现实中来。 “你小子也会多愁善感了?”秦木桑拍拍柳林的肩膀,似安慰似嘲讽地问出了话。 “媳妇儿啊,她是我一直期待着的媳妇儿啊,要是有一天我发现这是错误的,该怎么办?” “你……”不是一直都肯定着吗?秦木桑没有说出话里全部的疑问,随即叹出一口气说道:“只当你是带我去皇都见见世面吧。不过一场梦里欢喜罢了。” “若只是梦,我那么久的欢喜又是为了什么呢?” 柳林的声音仿若乘风,最后的余音飘进了紫依的耳中,仿佛最后的欢欣都能在一片犹疑中变成碎片,片片飘零凋落。 白华和白椴在白族府邸门口着陆。七大氏族嫡系的集聚地,法术有时也用得频繁。皇都里的人这种事儿见多了,自然也不怎么大惊小怪了,即使看见两个人凭空出现也不会一惊一乍地做出些掉价的举动。 白华两人一看大门,顿时都心生阴冷,浑身凉了许多。 白绸白幡在风中猎猎,将整个大门描出了一个白色的轮廓。好似有什么不平事引起了它们不住的悲泣,让它们急切地想挣脱下来以求解脱。 是谁?是谁逝世了? 守门的下人看见了来者,似悲似喜地叫了声“华少爷回来了”,便急匆匆地跑进屋里通报。 白华两人刚跨过门槛,迎面便来了一群人。 众人仍是穿着白色衣衫,却不似往常那般有着清爽洁净泰然自若之感,反而多了几许暗含的苍凉伤感。 “华儿……” “娘。” 为首的妇人是贵为白君夫人的橙熏玉,是白华尊为母亲的人,却不是他的生身母亲。白族白君无子,选择了他这个同宗嫡系的孩子过继,看重的不止是他的品行能力,更加是他本身经过白族秘密淬炼后获得的力量。 白华尊敬她也疏远她,血脉并无相接,情意并无相通,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关注,仅仅是礼节上比较注意而已。橙熏玉自己并无子嗣,虽然同白华不亲,却也是个尽职的母亲。 “近来妖言惑众传我族有绝世秘宝,有人趁机夜潜府中夺取镇魂戒未果,却杀害了你的父亲。” ------------ 六、凋零为谁(2) 橙熏玉的声音平稳,却有着极力压抑的悲伤融入。她爱她的丈夫,失去是痛苦,可她在将一切处理好之前却不能委顿下去,要强打起精神面对一切事物,还要完成丈夫对这个不怎么亲近的孩子的寄托。 “府里加强防范的同时也不巧印证了那些传言,更使得大氏族中有的人也蠢蠢欲动,对这不知所云的东西有了念头。你是继位者,自然肩负责任不可推卸。” 白华点点头,当年白君会将他过继了去也是存了要把他培育成白族的将来白君的心思,所以对他的这个儿子也是百般关照分外留心。如今白君被杀,当家作主的自然就会是白华。这已经是白族嫡系公认的事实,只是不曾对外宣告而已。 橙熏玉说着便带着白华往里走:“继位的仪式早已准备就绪,只待你一回来隔日便举行。各族势力因传言而不安分,早结同盟是必须,一旦事发也好有所应对。前几日另几个大氏族前来吊唁时,红族有结亲的意思。我不知你的想法,也就没有应下,只是推脱了些时日,说等你回来再拿主意。” “椴传回的讯息可有收到?” “不曾。” 白华思忖了片刻,心想应是消息被截断了,可是谁会这样做呢?在七大氏族的平衡局面被打破之前,白族的势力是不容小觑的,截断白族消息的人怎么会和一族之人敌对。看来得派人查一下。 橙熏玉挥退众人,带着白华白椴两人朝寝房走去。 白椴一走近门便护卫在那里,橙熏玉和白华进了屋,合上了门。 “夺戒的人来了很多次,虽说你父亲护住了镇魂戒,但那来者似乎并不十分在意。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在杀人后拿走戒指,却没有。似乎只是为了让府上的护卫增加来暗合传言的内容。即使能意识到这点,但白族之首也不能不保护。” 橙熏玉取出自己的并蒂莲,在梳妆镜前放好,念了段法咒。法咒语音一落,并蒂莲泛着微光浮起,骤然生出许多须根盘结,瞬间插入镜台,取出了一个小匣子。 “正是如此,外间的谣言也就有人信了大半,更是传出了更多匪夷所思的事——什么只要得到那东西就能成仙或者所向披靡,更甚者即使不具有法脉也能习得绝世法术……莫说这东西本就没有,即使有秘宝这样的东西,他们也未必能猜出是什么……” 橙熏玉指尖点上小匣子的锁扣,一个法阵微现便听见锁开的“咔哒”声。她将小匣子交给白华,声音郑重:“镇魂戒交给你了,明日要在你手上。继位之事我已派人去通知灵泉的族人,明日来多少是多少。明日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你自己要好好看顾白族。” 白华点头不语,心知橙熏玉不是为了避开将来之事才离开,而是能牵绊她的人已经死去,多留无益徒增伤心而已。他见过这两人的恩爱模样,相敬相知,即使浅淡如水却也是彼此心中仅系之人。回想起往日所见,恍然间也想起了紫依,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橙熏玉回首看了看梳妆台上完成使命而渐渐凋零枯萎成烟的并蒂莲,心中涌上了如潮的悲恸——这样知心的人,此生已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 七、难言诚心(1) 沐浴焚香,叩拜祠堂。 白族几位年长的老人见证着这匆匆举行的继位仪式,心里悲凉又担忧。 已故白君是白族这数十年来较为优秀的领袖,对白族来说是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谁曾想他也会这般死去。外界流传的谣言已经让几个大族内部有了分歧,内里各自分作三派,妄图说服彼此。其中夺宝一派已经开始动作,不日前围截白华中的便有各个大族中夺宝一派的人。如今白族匆匆将继位者推上白君的位置也不知是好是坏,虽说白华是既定的最好人选,却不知在这样的局势中能不能带领白族面对即将到来的困境。 “起誓言诚!” 司仪唱和着这最重要的环节,到场的诸人都分外关注。 白华仍是那白衣白袍,兜帽发丝遮住了额头眉目,虽说这样的装束有些不合规矩且是显得有些不敬。但知晓原因的嫡系没有意见,也使得不知缘由的分支不敢有何异议。 白华跪在诸多灵位前并起三指,顿了顿说:“昊天在上,先祖在前,我白华谨以我血躯为证……”倾尽终身,护我族之人,永世忠诚,必定不改。 氏族首领继位之誓,不是为王之誓,却是效忠之誓,以灵魂为证,誓言永远效忠自己的氏族。 可是话到口中,白华却突然住嘴了。仿佛有着什么阻碍让他不能用真心实意说出这样的誓言,倾尽终身的话让他内心大颤,似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情感在内心凝聚,好像要穿过什么长流逆流而上,带着无法言明的愤怒即将在心头浪尖咆哮出声。说不出口,怎么说的出口,对这样的族人,怎么说的出这样竭尽心力的话…… 太奇怪了,心里的想法好似突然崩塌的墙角,一下有许多爪牙般的藤蔓从裂缝中爬出,紧紧扼住了他的心。好像无论怎样,说出这样的誓言都是心有不甘的,任是想了千百种的办法都无法静下心来说出这已经准备好的誓言。 四周的族人顿时有些惊疑不定,白族继位者的誓言怎么突然就断掉了。 “在位之时以我力相护族人。” 突然改变的誓词,使得众人感到惊讶的同时也生出不满。如果不愿为氏族效忠,将他推上白族最高的位置又有何意义?用词的更改也貌似在揭示这位新的白君的内心多少有些不情愿做出无私的贡献。 继位仪式突然僵持了,中年的司仪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征求的眼神看向了坐在一边的几位老者,不知所措。 几位老人低声商讨了一会儿,便示意司仪按原定过程继续进行,将仪式完成——说来也是别无他法,目前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这个白华了,若说白族之中还有谁能比得上他,只怕是没有吧。更何况那蛰伏却强大的力量还留在他身上,将他送上这个高位后,那力量若一日得成,终将是会为白族所用,容不得他推脱。 得了许可,司仪最后还是唱和道:“礼成。” 诸人虽说不大甘愿,却还是俯首称君。 新一代的白君就在众人心生异感之时诞生,暗暗也埋葬下了日后的一些变故。 ------------ 七、难言诚心(2) 说来白族有新君继位,白族都会多留一日以示欢庆。可今日这别说前主已逝丧期未完,时日不合适,而这新主说话却不尽诚恳,便也就无人乐意了,早早散去了。 橙熏玉送走前来的族人,叹气看了身旁的白华。 “华儿,你今日怎么……” 白华垂头沉默不语,他本身就不是个喜欢为自己辩解的人,更何况这种从潜藏的内心散发出不能抗拒的感觉,更是无法说出。他摩挲着左手中指上象征着白君身份的镇魂戒,静静地站着。 橙熏玉见他不答话,也不为难他,只低声叹道:“你今日这誓言必定引起了族人的不满,只是碍于你的身份不便发作而已。只怕日后他们待你必是不会尽心,难以诚服。你自己也要知道为人处事的道理,不要总是这样静默不言,要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他人若是诬陷中伤你……你若还是这般……唉,能嘱咐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要离开了,华儿你要好自为之。” 橙熏玉接过一旁丫鬟递过的包袱,淡笑道:“华儿,为娘就要离开了,来日若有缘再见吧。” “娘亲……”白华看着那带着丫鬟潇洒离开的人,若说无动于衷却是不能,这温婉淡雅的女人留下了最后的关怀,却是那样洒脱。 对着那渐渐离开的人影,白华遥遥相对作揖。 “母亲,一路平安。” 橙熏玉似有所感,虽没回头,却弯了嘴角。心中叹道,这孩子。 白族府邸这一日陷入了奇异的沉默,新君即位,旧时夫人离府,没有欢悦没有喜庆,只有着沉静。 白华坐在自己的寝房里,掩上门,揭下了自己的帽子,任由长发倾泻。他解下衣衫,放下床帘,躺在床上,两眼静静地望着上方的床帐,心神全散开,没有任何思考。眼前却突然有无数画面一闪而过,一种毫无根由的悲伤愤怒一下充斥胸怀,仿佛无法挥去。 混乱模糊的画面,难过悲愤的心情,无数的法阵夹杂着意图弑杀的疯狂狠毒,好似若不致死绝不罢休。漩涡般的景象仿佛将一切都卷入了未知中。在那狂乱的画面里有那一片衣角不断不断起伏飘扬,上面隐约闪现出染血的图纹,微微发光的丝线勾勒出落月流云的形状。那陷在漩涡里拔不出的人影有着看不见的狞笑,散发出仿佛来自于内心黑暗而执拗的气息,像是想把所有的人都拽入同他一样的黑暗中。 白华感受不到那人传出的压迫感,只是如同隔海观望般有着怜悯,如不能理解般有着愤怒。一切好似有根源又好似毫无理据。这好似他的情感,又似乎不是他的情感。遥远不可及的世界里,似乎有着他的存在或者旁观。难道就是因为那个似乎要杀他的人,才让他有种无法对族人豁命相护的心情吗? 只是因为那衣角上一处的图纹吗? 过去杀他还是未来杀他的人会是白族的人么? 白华再次闭眼再次睁眼,一切如常,眼中看见的一切就像过眼的云雾,随着一些无法言明的心情渐渐散去。就在那难以言喻的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突然十分想念那个叫紫依的女子。仿佛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宁平静。 ------------ 八、失踪之事(1) 皇都之中,白族府门上,白绸翩飞,许多人路过这里都只是抬头望一眼,并不想进去。 白族最近在七大氏族里的处境很是微妙,好像随时都会成为一个被推出大氏族的群体,随时都可能被孤立成为一个群起而攻之的角色。因此,许多平日里同白族有交集的人渐渐沉默断了来往,静静躲在一边观望。 各方势力虽然敢围截从大荒原出来落单的白族人,却在面对整整一个白族时有了犹豫,且是按住不动。不日前,部分袭击散落白族族人中夹杂了大氏族的人,这个消息根本就不是秘密,只是大家都不想拿出来放在台面上说,还勉强维持着各族之间几乎一碰就碎的和谐安宁。 白族受到他族的侵袭,虽然还不是大规模的,但罅隙已经产生,无论白族人看见的是主张夺宝的一派,主张观望的一派还是有相护之心的一派都漠然以对,不愿亲近。白族人生性清高,带着些许傲气,不喜这样的虚浮不实的表面,即使不能打碎这些面具,却也无法真心相交。 也是由于这些原因,使得白族在无形之中真的被孤立出来。也使得一些不愿过于主动表露企图的人松了一口气,一个白族总比好几个类似白族的好对付得多。 这时候只要有人主动进入白族的府邸,也就暗含了一些所站阵营的意思。在几乎所有人蠢蠢欲动却又形势不明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成为首个吃螃蟹的人,更何况白族新的白君究竟有何能耐还是个未知数。 自从新的白君继位之后,将近数十天,白族府邸呈现出门可罗雀的景象。索性白族也不留守门的人,闭上了大门。 今日却有两个风尘仆仆,面色焦急的人找到白族府邸,一个劲儿地敲门。 “你别敲那么急。” “急?你说不敲急点他们怎么知道是急事儿?” “白族受流言影响,现在几乎不和外界交往,估计也没有看门的。你敲再急,要是没人听见也是徒劳。” “那你说怎么办?用三脚猫的功夫翻墙吗?白族可是会法术的!” “你怎么这么急躁。” “你当然没感觉了,人家是互相心怡,两情相悦,那是你这木头脑袋能体会到的?” “你就能了?” “那当然,我是可有媳妇儿的……” 这两人争论到这儿,不用说也能猜到是柳林和秦木桑两人了。柳林嘴里话还没说完,门里便有人伴着一声不耐的吼开了门。 “是谁在胆敢在白族府门前撒野?” 柳林见机快,立马赔笑:“不敢不敢,我们是来找人的。” 秦木桑也跟着客气了声:“见谅见谅,请问白华在吗?” 开门的人先听是来找人的,有些惊异,这好像不是近段时间会发生的事情;再一听是找白华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他似乎有些不大乐意。 “白君的名讳是你们可以随便叫的吗?” 白君?柳林秦木桑两人对视一眼,竟然没有料到白华会是白族的继位人。不过回头再看这开门的人,好像他的不快并不是因为对他家的白君不敬,而是……似乎就是对那被称为白君的人有些不屑言表的不满。 这还真是奇怪。柳林两人纳闷着,却又不便多问。 柳林只好先将疑问放在一边,仍是笑道:“烦劳通报一声,我们确实有急事求见白君。” “等着。” 伴着两个字,大门“嘭”地将两个人隔绝在外。 “这算什么待客之道?”柳林瞪着秦木桑。 “看我干嘛?”秦木桑上下扫了柳林一眼,不大喜欢他的眼神。 柳林拍拍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摆脱了方才那不甚高兴又满含责备的眼神才说:“你说,要是我们跳到房檐顶上敲锣打鼓地告诉白华紫依失踪了,他会不会自己就蹦出来了。” “我以为你会死得比较快——大氏族的房顶可不是任谁都可以大张旗鼓踩的。” ------------ 八、失踪之事(2) 说到这事,两人便有些生气。 白华将紫依托付给他俩,不仅算是讨回恩情,也算是对他们信得过。这紫依倒好,前半截路程还安安静静稳稳妥妥留在车里,刚到皇都附近的西庆,话也不留一句,便不见了踪迹。你说要是他俩不是好人,你要像逃命那样离开也算合情合理。可他俩不仅不是,还把她这自从白华离开就变成闷葫芦的家伙照顾得仔细。她这不讲情意的竟然一点也不把人放眼里,连情理上的告知都没有,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迹。这事儿论谁遇上了也不见得心中会有多舒服。 人不见了,还要花时间找。他两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才记起来别人可是大氏族的人,用点法术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哪是他们光用上两条腿就可以追上的?这只好找会法术的人,于是两人又急匆匆跑到皇都来。 柳林挺能假想,总觉得自己能理解白华的感受,一进皇都就打听白族府邸,都没来得及打听自己那个常常挂在嘴边的“媳妇儿”。这也算有所牺牲吧。也是这紫依真会找事儿,否则他没准就能早些见到自己的媳妇儿。他想到这儿心中也免不了一阵埋怨。 岂止他柳林有些怨气,连秦木桑都认为这紫依的做法着实有些不厚道,就算他们两人入不了她大小姐的眼,至少还是要考虑一下这白华吧。就算白华走的时候没有给出满意的答复,她也犯不着这样突然不告而别吧。 两人正想着这些个恼人的事儿,却见大门又开了。白华就站在门前,开门的人很快就告退了。 白华两眼一扫,不待柳林两人说话便问:“她呢?” 柳林思绪还未回归,本打算说“失踪”,哪知脱口而出的是两个字。 “跑了。” 秦木桑在旁偷瞄了一下天空,翻了个不大明显的白眼。 “跑了?”白华那躲在帽檐下的眉毛拢了拢,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是失踪了。”秦木桑只好将话头接过,免得引起误会,“那时马车刚到西庆,我们本想招呼她下车,她却不见了。” “西庆。”白华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似心里不怎么担忧,对这事儿似乎也没什么可放在心上的。 也不过片刻,他状似不大经意地问:“你们在皇都可方便,有住处吗?若是不介意,可到府上小住一段时间。” 柳林一听,眉眼齐笑,连连称好,拉着秦木桑便进了白族府邸的大门,心里窃喜这可省事了。殊不知只是这简单地一进,已经有许多双眼睛将他的身份划分出来了。 唯有秦木桑似有些担忧,多看了两眼门上挂的白绸,犹豫了一下便也进了门。 然而也就是在这相同的时刻,紫依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将会带给她一些她不曾料想过的境遇的人。 ------------ 九、初逢燕黑(1) 西庆街上人还是挺多的,偶尔有些摩擦还是能谅解的。可是…… 紫依眉头锁紧,看着身后拉住自己袖子不下三次的妖气男人,真的很想扇出一巴掌。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不去皇都见白华,偷用法术移形换位溜下马车,留在西庆呆了些时日。身上的银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也是该回紫族旁支所在的香丹了。用了法术后,身体还是有些不大对劲,靠法术回去还是有些不现实,掂量了荷包里的银钱,还是打算雇车。她走了些地方看了些马车,并不如意,正是往下一个雇车的地方走去时,就遇见了这个拉住自己袖子的男人。 这人穿着深灰色的袍子,身上没有大氏族的标识,看来不是大氏族的人。其面容倒是和白族的人有得一拼,五官精致漂亮,形状优美线条流畅。唯一不同的是这人身上的气息,仿若化身妖媚的妖精,身上隐隐约约透出些妖异气息,让人不小心嗅到后心里会产生些麻麻酥酥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心颤。 第一次这人突然在她身后捏住了她那宽大的袖子,她回头一看,便看见那张不错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貌似惊恐的表情,这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碍瞻观了;第二次这人的手刚被紫依甩开,又黏上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如梦似幻,难以捉摸;第三次这人双眼清亮,手中握得紧紧地,好像很怕再被甩开,只是紫依怨愤的神情,让他变得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干嘛?”紫依几乎是吼叫出声。 “阿月……”仿佛梦呓般的称呼从这人口中溢出,好似他见到的是梦境中的人。 “你认错人了!” 恶声恶气的声音同记忆中那人的温和不同,这声音似乎也将他从幻觉中惊醒。 “你同她很像……” 那人在说这话时,身上的妖异气息突然之间散尽,笼上了一层奇妙的纯净氛围,好像只需要轻轻提起他心中的那个人就会让他变了模样。 “像?”紫依看着他那好似蒙了雾气的双眼,不知怎么就无法生气了,嘴上还是不甘心地冒了句“你谁呀”。 男子似乎很高兴,好像捡到宝一样兴致极好地介绍起自己。 “我,我叫……”他突然皱眉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叫燕黑,黑色燕子的燕黑。” “哦。” 紫依发不出脾气,也不想过于纠缠,淡淡地应了一句,便扯开那燕黑的手,转身就要走。 燕黑见她转身,着了急,第四次抓住了她的袖子。 “等等,你还没有说你是谁呢。” 紫依侧身转头看向他:“我就是我啊,怎么了?” “你的名字。” 紫依莫名其妙地看着双眼光亮的燕黑,很不明白他这么认真地问自己的名字干嘛,而且还搭配上了这样情真意切的郑重目光。她对着这样的神情凶不起来,只好按下情绪问:“你问我名字干嘛?” “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我就一定要告诉你吗?” 紫依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道理。 “你如果不说,我怕自己会后悔。” 燕黑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紫依脸上,好像在回忆什么又好像在心里镌刻什么,眼神里有着什么东西浓稠得化不开,裹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奇怪……”紫依按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那突然起伏的心情是何意义,同白华在一起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有些微妙的差别,让人难以品味出来。 ------------ 九、初逢燕黑(2) “紫依……” 仿佛鬼使神差般,紫依不受控制地呢喃出了自己的名字。出言后却似如梦中惊醒一般,惊觉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一时间惊疑不定地来来回回看了燕黑好几眼。 “紫依,你不用这样看我。也许你以后就会知道原因了。” 燕黑看着她那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那笑容仿佛驱散了他身上原本弥漫出的气息,让他散发出了些许微醺的柔和,那感觉好似白华就在眼前,让紫依在这笑容面前有了许久的恍惚,不由得痴了。 发觉紫依的失神,燕黑好笑地问:“你怎么了?”心里却有着一丝藏匿已久的雀跃,突破了重重阻隔,渐渐显露出一丝欣喜。 “没,没怎么。”怎么会想到那个连句好话都说不出口的人呢?那还是她最想要的回答。他却不愿意说出来,这让人真的好难……甩开心里那些不能清晰的感觉,紫依继续往前走。 然而从这时起却多了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人,一直跟在她身旁。 这人在路上不怎么说话,只是翘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在来往的人群中,他似乎有意无意地帮紫依挡开人流,余光时不时地掠过紫依的脸,好像在仿佛确认这什么又在犹豫着什么。紫依选马车时,他在又一旁插了不少嘴,同之前在一旁快乐沉默的模样完全不同。 紫依坐上马车无奈地看着这赶都赶不走人,气呼呼地叹了口气:“你干嘛总跟着我?” “在我找到答案以前要一直跟着你。” “你的答案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许以后你就知道了。”燕黑笑得很神秘,好像他有着一个与紫依密切相关的秘密,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那么,看在我帮你选了马车的份儿上,就让我打个便车吧。” 紫依一愣,问道:“你要去哪里?” 燕黑不答反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香丹啊,从这里回去还挺方便的。” “我也是。” 一听见燕黑的回答,紫依再一次惊异自己将心里的想法又一次在没有察觉的时候说了出来。 “你……”到底……还是我自己有问题?紫依有了那么瞬间的迷惑,燕黑却没有给她预留足够的时间来持续这个心里的疑问。 “走吧走吧,我上车了。”仿佛十分熟稔一般,燕黑笑着跳上车,将紫依挤进了马车里,“姑娘家,不要总这啰嗦,会让人不喜欢的。” 紫依一脸莫名其妙,渐渐脸色不愉,嘴里不禁低骂道:“谁要你喜欢了?”明明自己喜欢的是那个…… 燕黑好似听见了般,摇头笑笑,转头就对一直站在马车外傻愣看着他俩且一直被忽略掉的车夫扔了一串银珠:“这马车我买了,你可以回家了。” 车夫捧着那串银珠,呆呆看了半晌,好似反应慢了半拍,直到马车绝尘而去他才咧嘴乐了起来——那本来就是辆算不得上好的马车,最多也就是马匹好点,其实也离报废不远了,也不知这两人怎么就看上了,难道是老天突然长眼了?嘻,今天竟然赚了不少。 ------------ 十、马车*(1) 车轱辘碾过一条条勉强算是平整的路,紫依坐在车里随着车一上一下地颠簸着,隔着挡住视线的车帘一个劲儿盯着前方,好像想用眼神将车帘之前那个人的背烙穿个洞。 她就不明白了,找那车夫软磨硬泡地砍价是为了什么?这燕黑竟然出手大方地就给了一串银珠。这么辆破车值那个价么?他有钱自己管不着,可是他既然有钱干嘛非要和自己挤一辆破马车?自己可是为了省钱才选了这么辆破车的,而且有这么个外观,即使自己用的法力有所减退还是能勉强欺骗一下各位强盗土匪吧。 那么他呢,那个燕黑又是为了什么样的原因要挤上这辆马车? 紫依看得见他的快乐,却看不见原因。就好像一切在一种毫无根据的情况下发生了。 这时马车突然跳了一下,将紫依弹了起来,差点撞到车顶。将她这个沉浸在自己思绪的人惊醒了。 “呀!” “没事吧!阿……” 听见紫依的惊叫,燕黑猛地扯开车帘神伸进头,嘴里焦急叫出声,眼睛里的妖异一闪而过,身上那股潜藏的诡异氛围突然溢满了整个车厢,使人的皮肤在这瞬间的拉紧,僵硬了身体。待他看清眼里那个诧异惊惶的影子后,才平复了情绪,收敛了身上散发的气息,恹恹地放下帘子,背过身如同解释般地徐徐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你……我……我身上带有的这中气息,我知道这会令人不舒服,可是它自我出身就有了,若我不好好压制就会惊吓到人。小时候也有很多人因此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你……不是,我不想吓到你,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我不想……” 从他的声音语调就可以发觉他的高兴已经沉落,而他似乎想在一切陷落谷底之前试图挽回一些。混乱的言语仿佛泄露了他的惊惶,让他整个人也显得混乱不堪。 紫依坐在车里,等待着自己渐渐平稳的心跳,不知为何在听见“不会伤害你”之前的那个停顿时,心脏又突然重重地起落了一下,让人抓不住那瞬间失常的原因。 不知是不是路上的石子变多了,马车突然颠簸地频繁了。 紫依终究还是耐不住,将车帘掀开,却发现了惊人的一幕。 马车直直往着一个方向冲,对着越来越密集的树林毫无退却。马车的宽度远远超过了马的宽度,马能过的地方,马车却不见得能通过。而赶车的人仿佛遁入了幻境,单手捏着缰绳靠在车门上,发丝遮住了脸,显得萎顿颓唐。 “喂,你怎么了?燕黑,快点停车!”紫依蹲在燕黑身侧用力摇着他的肩膀,想将他唤醒,却不见成效。 燕黑就像木头一样,任她摇着毫无反应。 眼见马车就要撞在两树之间的夹缝,紫依一把扯住燕黑的手臂想拖他下车。哪知车一颠,手指滑落,只扯下了一片衣角,自己便掉下了车。 “你又想离开我,阿月!” 就是这瞬间,燕黑突然睁眼,跃起身子抓住了紫依的手腕,紧紧捏住。嘴里的嘶吼像发怒的困兽震得紫依的惊恐像潮水般用上脑袋,颤抖着身子挣扎着,只想摆脱他。 “嘭!”马车撞上一旁的树,陈旧的车身顿时分裂,马儿被身后残损的木料绊住,无法前进,焦躁地发出一阵嘶鸣。 平稳落地的两人,身上一震,似乎在这瞬间两人身上焦灼气氛散去了一些。 燕黑仿若惊诧般,眼神怪异了看了看自己捏住的手腕,像被刺扎了般丢开了紫依的手。 “嘶……” 紫依倒吸了一口气,手腕上红紫的痕迹仿若刚撕扯下一层皮。 听见她那疼痛的低吟,燕黑想看看她手上的痕迹,却也只是微微动了动,最后按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低哑悲切:“你自己走吧。我乱了。” 紫依迟疑了片刻,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痕迹,便默默离开了。 ------------ 十、马车*(2) 燕黑站在原地,心情如同那不远处陷入困境的马儿一样,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自控能力经过那么久的锻炼已经该算是不错了,哪知面对着紫依的时候突然就糊涂了,好像自己错乱了。 没过多久,一串犹犹豫豫的脚步接近了他的身后。 “谁!” 他呵斥着转过身,却看见紫依面色为难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了车夫,找不到路。” 燕黑在那瞬间仿佛看见了诸多流光幻出七彩,盘旋着从他一直以来的盼望中上升,渐渐划出了一个近乎真实的梦境。 他轻轻一个吐纳,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到略显疲倦的马儿跟前,将它受到的束缚解开,拉着缰绳走到紫依面前,似是挑衅地问她:“你还敢跟这样的我共乘一骑吗?” 紫依咬唇埋头,还不敢决定。 燕黑却没有等她,翻身上马,慢慢驱马前行,一点点离开。 那一响一响的马蹄声仿佛在考验紫依那摇摆不定的决心,声声轻轻踏在她心上,搅得她心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叫她一个人怎么办。作为一个旁支分家的小姐,几乎是在家人全心呵护下长大的紫依,她根本就没把握自己能这样一个人安然地回香丹。 眼见燕黑作势就要打马飞奔,她不禁大声叫道:“敢!”声音清亮,却藏着点忐忑。 燕黑垂下眼帘,笑着低喃了一下:“真的敢吗?” 紫依重重点头,却不敢说话。她直觉燕黑的问话里有另一层她不知道的含义,而那含义并不是她愿意知道的。如果自己用语言回答了,似乎就意味着在回答着另一个问题。 燕黑见她那踌躇小心的模样,也不为难她,策马过来伸手见她拉上了马。低头睨了一眼怀里的人,他又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谁了。只是这次,他很小心地压制住了自己的心潮,敛去了那些四溢的气息,貌似平常的带着紫依往香丹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留在原地的马车残骸突然失了支撑,顿时碎裂成更小的碎片。马车再怎么旧,也不会这样轻易损毁,它原来的主人若是知道这马车是这样坏掉的,绝然是不会信的。这马车旧是旧,也的确可以更换了,但它却是结实的,否则车夫怎么敢将它拿出来载人呢?因此有外力的影响是必然的…… 话分两头,紫依这边离皇都越来越远,白华那边却在这天夜里开始热闹起来。 “怎么只有你在?” 白华在床上坐起身,默然地看了一眼坐在窗口的小妖精,对于他过于熟稔的语气并不喜欢。论谁都不会喜欢一个半夜里突然搅扰睡眠,却还毫无自觉的小妖精。这小妖精他认识,不熟也没什么交际。 小妖精的眼珠在月光下转了转,看着屋里那长发垂顺半掩的脸,不禁感慨出声。 “原来你那帽子下的脸长成这幅模样啊。” 白华不答话。他认为没人晚上睡觉还要戴帽子吧。 “你怎么总不说话?”小妖精在窗口上转了个角度,很是认真地打量着白华,“难道不说话的人都要漂亮些么?” 白华并不打算跟他这样耗下去,伸手就要放下床帐,却听见小妖精着急了:“别呀!我还是直说了。我是来找紫依的,你不是同她在一起吗?” 白华手一顿,手上的帘子一下滑落,遮住了他半个身子。 ------------ 十一、若以为祭(1) 渐渐凝结的空气里传来了白华的恰似叹息的声音。 “她不在我这里。” 小妖精愣愣地坐在窗沿上,有那么片刻的不解:“我明明看见你们一道从灵泉出来的,怎么……” 无法言明的苦涩爬上嘴角,白华在那薄薄的床帐后看着微微晃动的玉钩,不知道自己若是还能见到她,又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算了算了,我还是跟着你吧,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小妖精从窗上跳下来,走到白华窗前,“你不会介意吧。” 白华垂眸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有传呼牌吗?” 说到与紫依相关的传呼牌,那么这小妖精自然是吕乐了。 “那是单向的,她若不叫我,我便找不到她。”吕乐记得自己有嘱托紫依还人情,哪知她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却忘记了诺言。 “好吧,也无妨。随你了,只要……” “我明白,你们白族现在的境地……若我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你的府上,想必其他的大氏族会有想法,带来些麻烦。此后我不会主动在你面前出现的,你大可放心,我只是要跟着你的足迹找到紫依而已。” “也好,且请自便。”白华伸手将另一边的床帐放下,自己翻身躺下,背对着吕乐好似已经入睡。 吕乐沉默了会儿,便催动法术在原地消失了。 察觉到吕乐的离开,白华睁了睁眼又闭上,心里琢磨起第二日要面对的事情,不禁感觉身心俱疲。 白族内部的情报组已经查到几个大氏族中的夺宝派已经在暗地中有所牵连,只是由于表面的平静隐而不发,私下里却已经围堵了白族分支里的一些人来取得所谓“秘宝”的消息,但由于大氏族之间还不愿撕破脸,白族将这些事都按了下来,并未有任何表态。 白华认为,在没有充足的准备之前,仅凭白族一族之力要想抵挡这些骤然聚集的力量是不够的,何况这些夺宝派中不少人与各族嫡系有着关系。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同气连枝的一个氏族,即使在同族里有不赞同或者不愿参与的,但在事发之时谁又能真正做到袖手旁观片叶不沾呢? 由于继位时发生的事,他的吩咐并不能使族人心悦诚服地执行,但碍于族规又不得不做。这般上下异心,难保日后不会出什么纰漏,而这些也让他十分忧心。他不知道那个被称为父亲的是怎样让族人信服的,难道仅仅靠一个继位的誓言吗? 各族都开始为即将发生的事以及将来的退路不断增加暗地里的动作,然而白族的情报网并不是绝对完善的——毕竟这个网络建立之初,并不是为了窃取各方情报而存在的——所获取的信息参差不齐,需要筛选的内容太多。他已经尽量加大了情报网的范围和上报频率,却还是不能截取足够全面的消息。在消息上就已经略逊一筹,他不得不做出更多的准备,来防范一切的可能性,哪怕要提前将自己作为利器使用……只怕那时他将不得不面对紫依,并且面对自己内心……一切将会变得毫无退路可言。 明日,又要他这不好说话的人费尽心思说服一些人,直直觉得累心。若是服众也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儿了,哪儿需要如此费口舌? 一夜无梦,却是思虑着诸多事宜直到天亮。 ------------ 十一、若以为祭(2) 白华起身梳洗时,白椴站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昨夜有人来过,你没有叫我。” “无他,只是来问些事。” 白华说着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袖,带上兜帽理顺发丝绕过白椴便要出门。 “华,在那事发生之前我是保护你的人。你不能放任自己不顾。” 白椴出言喝止了他。 “我知道,有危险我会叫你。”白华望了望天际,“时候不早了,想必他们已经等急了。” 看着对自己浑不在意的白华,白椴有些心力不足的感觉。若是他自己毫不在意,任自己百般小心也不能护得周全。 两人刚走到议事厅,便听见一人的高声招呼。 “哟,白君大人好大面子呀,可让我们好等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在龙骨授课的白穆欢,此时他是一头银发,显露了白族嫡系的特征,看起来其实同白华年龄相当,大不了多少。他看着白华的样子很是随意,没什么敬意,倒是有几分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意味。 “小叔。”白华对着白穆欢微微低身,算是行了一个礼。 白穆欢瘪瘪嘴,觉得这似乎有些“礼尚往来”的意思,心里多少有些疙瘩,但他还是要向着这孩子些,在白华走过自己身前时悄声提了个醒儿:“那几个老家伙比约定来得早,却又等得不大耐烦。你自己小心言辞,别将他们弄得恼怒了。” 白华点点头,算是记住了。白穆欢本就是个随性的人,若不是父亲母亲有所托付,想必此时没了他那死去大哥也是前任白君的管教,现在必定是想体验一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在日子,哪里还会帮他挡一会儿那几个颇有微词的长老。 “白君!” 这五个年老的人终归是有那么些食古不化,即使心里不甚喜欢却还是不愿荒废礼仪,该行礼的时候绝不会像白穆欢那样马马虎虎。 “请起,想必各位都知道此次请各位来的目的。” 白华走到首座坐下,也示意请几位老人坐下。白椴则沉默而笔直地站在他身侧。 “白君,若是只结同盟不联姻,恐怕红族不会相信我们的诚意。如今他们似有要同蓝族结亲的打算,这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利。” “且谣言来势汹汹,虽竭尽全力却终不能遏制。” “当今现状不佳,势必白族会遭纷乱。” “若不紧握这有诚心的一族,日后怕是不易抵挡住局势的变化。” “况且新君上任,不宜有太大动作。您刚上任就大肆除旧布新,族人已有怨言,只怕……” “……” 白华一坐下,这几个长老就开始轮番上阵,妄图改变白华的决定。白华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他们把话说完后,才似从沉默中醒来。 “几位长老可曾想过,我族现下若与红族结姻亲,他日若一朝反目必是防不胜防,令族人更加受累。何况他们现在有结盟蓝族的打算,可见其诚心不算有多真,我们又何必非要同他红族结亲不可?虽说现下的布置确实有些令人劳累不堪,不及往日轻松自在,但若一日受敌,也能有所进退有所保全……” “可是白君,若这般做,族人怕是会……” 看着最为年长的老人心急地抢过话,白华突然笑了,露在兜帽外的嘴角温润迷人,仿佛暖人醉心的春风,说出的却是最坚定决绝的话:“倘若终无用处,便以我身为祭,化为最后利器——想必几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 此言一出,五位老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几人陆陆续续作揖告退不再逗留,最有威望也是最老的那位最后还是留下了一句话作为此行的承诺。 “既然白君已有此言在先,我等必当全力说服各方族人共同尽力以护我族。” 原本以为会很长久的会话就如此结束了,白华闭眼坐在原地养神,只觉得身上的负担轻了几许,却感觉到四周有那么几道视线似是无法理解般一直紧紧锁住了他,在他身上徘徊了很久。其中有白椴的,有白穆欢的,却还有更多其他人的。 ------------ 十二、坦诚相告(1) “华……你这样……” “你这小子竟然……” 白华睁眼看了眼凑到眼前的两人,又阖上眼不作声。 白椴着急得有些说不出话了:“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以身为祭,这不是……既然你这样不在乎,当初为什么又答应夫人让我做护卫?” “臭小子,你行啊。我还真没看出来啊,你平日里沉默寡言,今天一出口就能让那几把老骨头的话篓子无话可说了。还需要我留着做什么?护你什么?你都这般说了,我还需要遵守同你父母的诺言么?” 白穆欢一说话,语气上便不是白椴能匹敌的。他同白华年龄相近却又是叔叔,可以说即是朋友又是长辈。听见白华说“以身为祭”的时候都快气糊涂了,若不是还要顾及着当时几个在场的老人家,早就拧着白华的衣襟呵斥了。 白穆欢这时越气越笑,整张俊脸都被扭曲成一副奇怪的图案,让一旁的白椴不禁瞪大了眼——好像没几个人能有幸见到优哉游哉的白穆欢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以身为祭是一个施术者最大也是最残酷的承诺,无论是贡献出自己的肉身精魄还是贡献出自己全部的法力,对施术者来说,这都将意味着失去。从失去与生俱来的法脉之眼开始,将会伴随着其他的东西逐渐失去,至于是姓名性命抑或其他都无法预料。 白华的话,说得那样轻松,好似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一般。这让两个无论从诺言还是从本心出发,都有意保护他的人顿时都心情惨淡,不能理解。 “这当然……” 一见白华抬手揭下自己的兜帽,白穆欢两人脸色一变,同时挥手在四周设下法障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两层法障一叠加,三人所在之处一下灰暗起来。 “不用这样紧张,最多不过有点疼而已。”白华不在意地笑笑,心里却还是有些感动流淌。 “华,你真的是……”白椴索性扭头不理他,气恼着不再说话。 “你刚才要说什么?” 白穆欢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话要揭下兜帽才能说,有时他所关注的总不在重点上。 “这当然是要你留着了。至少要保我能活到可以畅通无阻地使用那些力量为止。” 白华笑着,双眼明媚如霞光汇聚,清亮如泉水微漾,浑身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气息。 “尽会说些丧气话。”白穆欢在心里叹息一声,“你既然知道你能活着已是不易,又何必老来寒我们的心呢?” 白华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神情安适淡然:“我并不想让谁难过,只是没有把握的事我轻易说不出口。族里不相信我的人自那天那句话开始就逐渐显露出来,而我作为新的白君并没有自己成熟的力量,能依仗的除了白族寄存在我身上的东西,还有别的么?也唯有这个源自本族的力量才是最能获取他们信任的东西。到时候即使我不愿,他们也会想法让我交出,无论是哪一种形式都没有我主动来的轻松。” 就在他说话间,白穆欢又谨慎地加了一层隔音的法术。有些话并不适合说给太多的人听,听众过多可不会像说书先生那样有个高兴的结果。 ------------ 十二、坦诚相告(2) 其实白华说的白穆欢白椴心里都清楚,只是他们不能容忍白华就这样轻易将自己交付出去,就好像他不仅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关心他的人。 “父亲母亲虽然看重我,却不会将他们手中的势力交给我,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他们在暗中遏制着我所有集结力量的可能性。毕竟,我是过继的儿子,即使中意却还是有所防范。事到如今我却没有精力心思来做那些拉拢人的事了,好像一碰到那种可能性就会下意识回避,就如同父母还在这里,而我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一样。这……是不是有些可笑?” 面对白华的坦诚,白穆欢和白椴都无力再说什么。有些事实埋藏在沉默里无人问津,可一旦被挖掘出来,却让想一探究竟的人不禁后悔,探知地越深就越不愿意再看。 白华和这对父母的疏远淡漠几乎是白族嫡系里上至主人下至仆人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秘密,他们之间的相处有时就像职责一样的模式化,一步步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不曾逾越分毫。在外人看来一家人都是互相谦和,温文有礼,可谓是父慈子孝。可眼里看得明白的人都清楚,这除了族中事物就不曾谈及其他,除了礼貌相对不曾争执过的父母和孩子真的就是父母和孩子吗? 面对前任白君的去世,白华除了惊讶并无太多悲伤,也感觉自己肩上多了许多担子;橙熏玉离开,独独念着她最爱的人,却对这个儿子并无太多留恋。两相远离,也恰似斩断了似有若无的亲情,甚至在有些人看来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有可以称为“亲情”的东西存在过。 自同五位长老会面后,白华渐渐感觉到四周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想来是因为听见了自己的那句话才有的改变吧。也许不久之后,他因为这句话可以获得族人的支持,也可以因为这句话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自己总算是……对白族还有些用处吧,作为一个优秀的…… 白华现在发下的指令都不再有以前那样困阻重重,似乎都能比较顺利地实施。他在忙忙碌碌的策划规制中有时会想起柳林说起紫依时那“跑了”两字,心里也会假设一下自己要是“跑了”,白族会怎样自己会怎样而紫依呢,会不会跑来呢? 想到这里白华总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不知道是在笑这个想法还是在笑有这想法的自己。而一直站在旁边的白椴却会莫名其妙的看他好几眼,闹不明白他到底一个人在开心个什么劲儿。 白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对小叔和椴说出一些自己平日里不想说的话,然而面对着紫依时却犹豫不决。他敢当着紫依的面承认自己“眼光有异”,却不敢对着她说出什么“喜欢”。是不是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把握的事轻易说不出口”,他看见过他的这对父母互诉衷肠的样子,他认为说出那样的两个字就该似他们一样,生死相许情意互衷。也许是自己还做不到吧,所以不能说出口。 而这些事他想过一遍,便不再去想,仿佛是要刻意回避。 可惜,命运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回避。 ------------ 十三、借为一问 紫依同燕黑两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前行。虽说是共乘一骑,却还是各自守礼,不曾有着什么过分的亲密。 两人对这缓缓的行进却是各怀心思,并不怎么抱怨速度的缓慢。 紫依总想着身后那远处皇都里的那个人,心里总侥幸着想是不是在等等,那个人就会回来找自己,但她却又清楚地知道,白华的性子与其说是冷清倒不如说是沉闷。他有时甚至都让人察觉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要他不说就无法知道。可是紫依却还在期待着,有天身后会传来他的声音,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燕黑也是一样喜欢这样的缓慢,他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来解开他眼前的谜团。他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确认。而这样慢悠悠的行程也给了他更多的机会来了解这个紫依,也让他有了更多梦中幻境般的沉醉。他曾无数次奢求着同“阿月”有着这样的自在随意的相处,带着这样算不上亲密的身份。他觉得轻松,觉得满足。 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就熟稔了不少,有时说话上也就渐渐变得随意,不在像之前那样顾忌拘谨。 入夜时分,月色迷蒙,被拴在一边树上的马匹兀自地啃着地上的草,发出的咀嚼声伴着窸窸窣窣的虫声,使得四周显得十分静谧。这同行的两人同坐在树下两侧,闲聊着打发起时间来。 “燕黑,你有喜欢过谁吗?” 紫依拨弄着跟前的草,有些心不在焉。 燕黑有些惊讶她突然提起的这个话题,只觉心头一跳,有些画面像云雾一般扑向了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扬起头看向那天边清亮的月亮以获取一些清醒。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仿若哽咽般带着不为人知的伤感:“有。” “她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那……你告诉过她吗?” 燕黑身子一僵,只觉眼前有无数黑雾涌现,企图遮住他的视线,蒙蔽他的思想,让他不禁微微甩了甩头,缓过劲来才又说话。 “没,没有。” “刚才那气息又出现了。” 哪知紫依却同时说出了另一句话,让燕黑脸上染上了苦意。他动了动嘴好似想要解释什么,却瞬间似下定决心般又紧紧闭上了。 紫依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并不在意燕黑有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提醒一声,转眼便又回到话题上。 “你后悔过没有说清楚吗?” “有吧。”燕黑的话语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迟疑。 紫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如果你还有机会,你会不会告诉她?” 燕黑呼吸一紧,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这句话抓紧了,心脏好像被挤在一起不断摩擦。他悄悄转头看向身侧有些距离的紫依,看着她垂下的头和那在草丛里一点也不乖巧的手,莫名有种想哭泣的冲动——还有那样的机会吗?若是你,你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安静的夜里,不知饱的马儿默默地吞咽着草,不知悲喜的虫儿此起彼伏地叫着。树下两人久久不说话,好似特地出来看热闹的月亮似乎有些不满这两人突然的沉默,招来不远处的云朵就要遮住自己的耳目,云下却传来一声叹息般的声音。 “会吧,毕竟……现在有所不同了。” 燕黑注视着紫依,就像全世界只有这一个人在身边,就只有这个人会在他眼中长久地停留。渐渐地另一个影子重叠在上面,仿佛在印证着他的某些想法,让他瞬间仿佛看见了那些早已湮没无影的过去。 紫依收回自己的手,专注地清理了会儿刮进指甲里的泥巴,心里想着燕黑的回答,突然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放下双手按在地上,扭过身子看向燕黑,笑着说:“我突然想去皇都了。” 燕黑愣了一刻便点了头,转头望向皇都的方向,瞳孔突然收缩了一瞬,在放大时有几丝诡异色彩流转其中。他就在这片刻之中突然明白,紫依的这些问题是为了另一个原因存在,并非是想了解自己。 往回走的路程像突然被惊飞的懒鸟,一下快了不少。 紫依总是问“快点好不好”,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放慢的燕黑又无奈地加快速度。马儿似乎也不喜欢这样急切的赶路,同之前那样闲散轻松的愉悦不同,它显得有些惫懒,时不时便需要停下来歇息一番。 唯有紫依,心如离弦之箭,急切地想见到皇都里的那个人,想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她还不甘心,不愿就此放过,哪怕是逼迫她也要让他吐出句好话来,绝不容许他再那样敷衍了事。 燕黑回答的内容对紫依来说并不重要,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借口,或者一个可以缓解她冲动的契机,让她能勇敢一次的机会而已。因为她很想对自己说出那句话——我想去皇都。 返回西庆后,燕黑提出要休息一天,紫依不好厚着脸皮要求继续前行便也同意了。两人寻了处客栈暂时住下,也就先各自安顿梳洗整理。 燕黑说自己有事要办,出了客栈便不见了踪迹。 紫依独自吃了些东西便寻了个空挡洗澡,在门窗上设了些简易的法障。身体里储蓄的法力不多,也就只够这样临时的简单使用,多的只怕已经负担不起了。她刚出浴套好衣服,便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是燕黑也没问,直接走去便开了门,哪知一开门便听见一声亲热的呼唤。 “依依。” 紫依两眼一瞪暗叫不好,脖子一缩“嘭”地将门关上了。 ------------ 十四、紫家兄长 “依依?怎么……” 门外的声音迷惑地又唤了一声,紫依一听那突然降下的调子,只觉有许多的石头闷闷地砸在自己的头顶上阵阵作响,脑门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着实有些别扭也有些不忍心。她深呼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喜悦的表情,重新将门打开,看清方向后扑到了来人怀里,嘴角的喜悦却是十分真切的。 “哥哥,你怎么来了?” 紫陌搂着自己最小的妹妹有些无奈:“你这丫头不会又是在外迷路了吧?连个口信都不留,真不知道你去龙骨到底学了些什么法术,你那点本事竟然还能呆到第三年——从那边传来的又是龙骨变成那样的消息,一家人都出来找你。你又不回家,又不传消息,你让我们怎么放心呢。就连小紫玉都伤心了好久,还说你坏话来着。” 紫陌说话间,发现了紫依的异样,她似乎在提及法术的时候心情变得有些低落,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难道你那点儿资质竟然还不够使一个传讯术?” 紫陌本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却发现紫依似乎没有斗嘴的心思,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地嘟囔起来:“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看来……只怕……”她实在不愿提起有关连叔的事情,说着说着便含混起来。 紫陌一听紫依这样说话,便知有异,伸手拉过她的手渡了些法力探查。 “怎么会这样?” 法力所过之处尽见裂痕,好似被勉强修复后的墙壁在经受不住外力摧残后裂缝再现,而其本质上已经是残烛之光,难以支持,徒有一个完好的外表,却未必能经得住一次强烈的侵袭。紫陌的脸色突然变得很糟糕。 “跟我回香丹,你这样一个人在外很危险。大氏族里的动向可能你还不清楚,不过太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只怕以后可见不得你这样逍遥在外了。” “我不回去嘛。” 紫依向后坠着自己的身子,拖沓着步子,摆动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臂,心里很不想跟紫陌回香丹,却被紫陌一步步拽住拖走了。两人推推搡搡从客房拉扯了大街上,嘴里压着声儿互相嚷嚷着,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紫依左右看了看,却见到不远处的街角处站着燕黑,他刚和一个白衣人说完话,正转过身来。那白色的衣服……紫依下意识地瞄了那白衣人两眼,直觉在哪里见过,却可以肯定不是白华——白华的兜帽从来就很严实。 燕黑一回头正巧看见了一脸不情愿的紫依以及揪扯着她的紫陌,脸色一下黑了。 “放开她!” 紫陌听见了耳边的声音,却并无自觉这是在说他,嘴里依旧重复说着“走了走了”,皱着眉头的无奈表情就像带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不嘛,不要……”紫依气鼓鼓地甩扯着自己的手臂,形容有些撒赖的样子,可惜费了半天力气却毫无进展。其间紫依还抽空给了燕黑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燕黑见这男子不仅不搭理自己,还和紫依纠缠不禁有些恼怒,随即便气恼着出手了。 紫陌一见当即将紫依推到一旁,和燕黑过起招来。 大氏族自有一番骄傲,对不通晓法术的人并不会轻易使用法术,可若只是用肢体互搏,对于不精武术功夫的紫陌来说无疑会处于下风。两人一来一回,出拳踢腿,举动之中尽带劲风。 紫依在一旁看着,愣是呆了一阵才惊觉不对劲,方才出言制止:“别打了别打了!” 那两人并不听劝,只觉干净利落地打一架心里好不痛快,发泄心情的重心也偏离了初衷。 紫依在一旁看不明白,却又着急。只见燕黑一个跃起,驾着风声的拳头就要落到紫陌脸上,而紫陌已经躲闪不及了。紫依见机极快地抓住了紫陌的衣服,掺了些法力用劲儿将他拖开,险些将人摔到地上。燕黑的拳头一下打在了一边的墙壁上,撞出了一个不须细看就能分辨的裂缝,碎渣簌簌地掉落下来。 “你这人怎么下手这么狠?”紫陌看着那损坏的墙壁心有余悸,却还不忘抱怨一句。 燕黑见一击不中,心中不爽又要再打,出势未成形便被紫依拦下了。 “别,他是我哥!” 燕黑一顿,两眼在紫陌脸上逡巡了一个来回,才收了手,嘴里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 “嗯,家族内部纠纷。”紫陌想了想便说出口,转头又扯扯紫依的衣袖,“都叫你回去了,怎么不听话?” “可是……我……” 见紫依还在犹豫,燕黑闭了闭眼,沉声道:“她要和我去皇都!” 听见燕黑这样说,紫依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两眼。明明是他陪自己去皇都……他怎么…… “可是她应该跟我一起回家!” “她先答应了我,你延后。” “她不可以留在外面,很危险!” “我护她。” “孤男寡女,你毁她清誉。” “你同路。” “……嗯!?” 紫陌愣了一瞬,对燕黑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提议的主意有那么片刻的……赞同和怀疑。 紫依一见事情有转机,立即附和道:“对啊,哥哥一路吧。我记得你还没去过皇都吧,我们一起去吧。” “这……”紫陌心思转过几个回合,隐约能察觉到紫依远比这个男子更想去皇都,“先告诉我你想去的原因,我再决定要不要传讯。” 紫陌说这话时神情严肃认真,紫依同他相处时日已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自己不交代清楚,他就会用传讯术将分散出来找自己的家人尽数召来,到时她就是撒泼甩脸耍赖都没有用了,势必要同众人一同回香丹。 紫依深呼吸一口气,双眼极为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哥哥,暗自运起族中传音秘术,语音温婉缱绻。 “哥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见他。” ------------ 十五、蓝族婚事 紫陌最终还是同紫依两人一起离开了西庆,却也发了讯息。 紫依不懂,既然他不反对去皇都为什么还要限制自己的自由,非要看什么红族和蓝族结亲的好事。 “他们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紫依的语气里漂浮着一些微弱的怨念。 知道她心思的紫陌也不恼,虽然不知道那个让他妹妹喜欢上的人是谁,但他却真的很想见见,奈何怎么问紫依她都扭捏着不肯说出来。那他也只好依着自己的心情将一些事提前,不让她先去见那个她想见的人,比如这观婚宴的事儿。 本来红蓝两族嫡系联姻同他们这些个旁支身份的人是沾不上边的,只是紫陌用法术传讯时收到了二妹紫芊发来的消息——这场婚宴可能有变,恐与白族秘宝有关。虽然系属旁支,可若想去看看嫡系举办的婚宴也没什么不可,只不过是不请自来的差别而已。 紫陌那颗分外好奇的心蠢蠢欲动,他很想知道这白族秘宝到底是怎么回事。自这相关的第一个消息流出他就留意上了,虽然对那“秘宝”的诸多好处仍有质疑,但他并无占有之心,只想一探究竟。知道他这点爱好的二妹三妹都很贴心地帮他留意了,即使几人分散开来却也在互通消息时会附上相关的信息。 经过一段日子的行程,几人乘坐的马车终于到了皇都的城门前。 紫陌掐指一算,第二日便是那两族的好日子,便催促着另两人一道寻了个离蓝族府邸最近的客栈住下。 紫陌倒是想省钱,一进去就想订两间房——两个男人挤一间,小妹一间。这点倒不愧于和紫依是从同一家门出来的。哪知他口中的“两间”还没有说个全整,就被一边几乎只跟紫依搭话的燕黑抢了先。 “三间上房。” 一串晃眼的金珠一出手就晃晕了店小二的小眼,他微微屈着身子双手接过,那藏在双手后的大嘴咧开一笑,甚是灿烂谄媚,竟将两只眼睛挤得越发地小了。 “客官请请青!”小二说着便热情地领着燕黑去了楼上的客房。 紫依见紫陌不动也不大敢动。她可不想哥哥会认为自己“叛变”了,尤其是在他被打击心情不好后——她这会儿要是敢跟着上楼,没准立马就会有卷铺盖回家的下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不是个会讲情面的人。 燕黑走了几步不觉身后有人,转身一望便见那两人站在原地不动,便也停下。小二能做小二自然有机灵的地方,见他的金主停了也就不在往前走了。 紫陌瘪瘪嘴,似是有些泄气低声嚷了句:“不住白不住,我还省了呢。”也就带着紫依跟上了。 走在最后的紫依对着哥哥的小心眼儿有些想笑又不敢笑,心里却希望哥哥在看不惯燕黑的同时能够少注意到自己,因为她打算晚些时候去白族府邸找白华,不过天不遂人愿,刚出客栈就被逮住了。 “你去哪里?” 吃了晚饭时,紫陌就发现紫依坐立不安像针戳了屁股一样,连桌上那盘好菜都没动上两筷子,着实有些不正常。 “遛食啊。”紫依做出一脸无辜样,祈祷心脏不要跳得太快,被听见就不妙了。 “是么?”紫陌斜睨了一眼,抬指结了个微小的法阵,“我听听你说谎没有。”言罢便将之间似有若无的光打进了紫依体内,监听起她的心跳来。 紫依不由得暗自叫苦,若是自己经脉还行早就施法抵挡了——打小这哥哥就喜欢探究各种缘由,用这种方法来测谎也是常用的。 “嗯,同你平日里撒谎的速度差不了多少。” 紫陌一笑,散去了法阵,两眼盯着紫依似是在说“看你还想怎么说”。 法力上敌不过哥哥的紫依,两眼望了望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又走回了客栈。 看着乖顺回去的小妹,紫陌脸上露出一丝不着痕迹的狡黠:“小丫头叫你掉我胃口。” 第二日,三人起了个早,吃了早点便一并去了蓝族嫡系的府邸。 请帖没有,可紫陌紫依倒是有能证明身份的族徽和法力,顺道也将燕黑大摇大摆地带了进去。嘴上说了几句吉祥话倒也让蓝族的门房心花怒放,并未为难。蓝族素来的好脾气可见一斑。 蓝族府邸挺大,几人在布置好红绸红灯的走廊里慢悠悠踱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走廊两边葱郁的树木渐渐后退,紫依几人转过好几个弯儿才看见设宴的地方。前来恭贺的人都聚集在前厅,基本上都是各族嫡系,但凡进了前厅的人都是送了贺礼的,言语之中隐约在互相攀比。紫陌几人空手前来,却又不想被人搭话说出这令人窘迫的实情,自然是退避三舍,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说来,这三人与其说像是来看热闹的,反而更像是来蹭饭的。言谈之中从婚宴会上什么菜色到自己曾吃过什么好东西再到自己对好菜的评价,总之打见着这十多张圆形饭桌后,话题就没离开“吃”了。 燕黑紫陌虽然不甚喜欢和对方说话,但总会被紫依带着说出几句,虽说不大乐意,却谁也不愿做那第一个扫兴的人。 不多时便有人传话说新娘到了,让他们三人前去观礼。 走到被布置成喜堂的前厅,紫依一见那蓝族的新郎,便惊觉这世界的渺小,熟人无处不在。新郎不是别人,正是蓝启。仿佛还在龙骨之中,紫依下意识地在四周的人群里寻找红媛的身影,好像她随时都会蹦出来对着蓝启破口大骂。 蓝启的不怎么高兴,不像个喜结良缘的人,感觉就像被逼无奈一般。他双手松散地握着的红绸,好像随时都会掉到地上,整个人看上去心不在焉,不怎么受到喜气的感染。而红绸另一头牵着的新娘则是紧紧捏着红绸,好似泄愤般都快将红绸揉碎。 光看这就可以猜到这婚事似乎不怎么你情我愿。但四周的红蓝两族的族人却比当事人更加喜悦,好似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正当新郎新娘站好,准备拜堂之际,门外忽然有声唱到:“白族白君到!” 霎时众人的目光齐齐向门外看去,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 十六、婚场变故 原本蓝族发帖至几族府邸,也只是表个意思,并没有一定要邀请一族首领前来的意思,不过这白族白君却是唯一一个主动前来的。 白衣翩跹飞舞,却绣上了些喜庆的图案来迎合气氛。 前来的白族人簇拥在一个人身后,从远处行来。为首的那人刚一跨进门,紫依身子一僵,心中翻江倒海。 是白华!难怪他会说他必须回去……竟然是这样的身份。而自己呢?紫依顿时有些颓唐,莫说自己当时有些蛮横,即使自己当时顺了他,如今……明明就站在同一间屋子里,却好似一瞬间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再也无法靠近。 白华也似注意到了紫依,兜帽下的脑袋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即又转向首座上的两族首领拱手施礼。并无太多客套,他将白族人领进后便站在了一旁,做出一副等待婚礼继续的模样。四周的人眼带异光地看了看这十多个白族人,好似都在那瞬间想到了同一个东西,却碍于这喜事当前不敢有所提及。 司仪抓住了一个气氛的空子,连忙高叫着“拜堂行礼”推动了婚礼的进行。 一对新人慢悠悠地转身,顺着司仪的唱和一一跪拜,三拜一过,司仪还没来得及说“礼成”,便被门外窜进的蓝族子弟打断了。 那蓝族少年一身狼狈,恰如被袭击而无力反击的惨状,鼻青脸肿身上还挂了彩,眼睛愤怒地恨了屋里那群白族人一眼,便慌忙向蓝君禀报。 “我们本在仓库清点贺礼,哪知一个白族小子闯了进来,硬要在里边儿翻看,我们好言相劝,哪知他非说白族有重要的东西掉进了白族的贺礼中非要动手在里边掀找,弄得一团乱。我们拦了几次他都不住手,正要再劝他却蛮不讲理,还施术打人。我们几个……” 人群一听见“重要的东西”便炸了开锅,顿时有人开始不安分了。 这边蓝族少年还未说完话,那边的新娘却冒火了——红族人骨子里的脾气就不怎么好。 “你到底有完没完!你难道就不会再揍回去吗?” 新娘说话间扔了手里的红绸摔在地上,一把扯下了盖头,精致妆容下横眉竖目却还是有些慑人。蓝君看见这新娘的容貌时,皱了眉头心里暗说竟然没料到。人群里蓝族人的表情几乎同时变得十分难看,包括新郎。 而红君及红族众人则是懊恼的表情居多,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本不该如此却偏偏…… 新娘刚说完气话,转头下意识地去看新郎的模样,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然尖叫起来甩出一巴掌:“怎么是你!” 蓝启一把抓住她的手,沉下心中的怒气,咬牙切齿问道:“我还要问怎么是你呢,红媛!新娘本不该是你!” “少管!”红媛说着便用不受禁锢的那只手结阵施法,照着蓝启的面门打了去。蓝启一个闪身躲开,那法阵便打到了蓝启身后,惊得一群人四散躲开。有的人甚至就在的档口上连声告退出了门去,其他人一见有人离开便也按捺不住,陆续追了出去,朝着那清点贺礼的房间。 场面一时间混了乱起来,新人在打架,贺喜的人四散,唯有那些白族人没怎么动。紫陌发现势头不对,拉着紫依便想抽身离开。燕黑紧随其后,好似生怕紫依不见了。 没人发现,坐在上位的红君青筋跳动,正在发怒的边缘。 “啪!” 一声狠辣的耳光惊了众人,待众人回过神,却见到新娘站在红君身边捂着肿起的半张脸,眼含泪光怨愤地盯着红君僵硬的脸,余光也狠毒地刮了蓝启一眼。 没人知道红君是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拉开了红媛,但明眼人都看的出红君很生气。 缩在门边的紫陌几人,也不大敢动了,只是悄悄看着情势发展。 蓝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并无劝阻的意思。对于红族新娘调包之事,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心里怎么也会生出些不满。何况这换过来的竟然是这个曾在龙骨出言不逊的红媛,别说这一族首领便是蓝族各个族人,心中芥蒂也是早有的。只是这亲事已然成了,若再出尔反尔只怕也说不过去,沉默自然也成了最好的方式,将问题留给了心里明白的红君。 “大伯,你竟然打我!” “擅自行事,已然不敬,礼成之后还当众对自己的夫君大打出手,惊扰宾客,成何体统!如今你已经嫁入蓝族,若再肆意妄为,自有你夫君管教。” “若不是为了玉璋姐,我才不会……”红媛本就不喜欢蓝启,如今被红君这样一说,心里好不委屈,不由得顶起嘴来。 “住嘴!现如今已成定局,你若不服管教再偷跑回来,我红族定然不认你,必会将你送回蓝族处置!”红君自然明白红媛对自己女儿的情义,但若顺了她的意,只怕日后红族颜面不存,遭人唾骂。为了族人,他必然无法护住她。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人踉跄着跑了进来,浑身血渍眼神惊惶。 “蓝君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那群来贺礼的人在仓库争抢贺礼,还用法术杀了好几个族人!” 沉静的蓝君终于不再按兵不动,立即起身对着白华道:“白君既然在此,何不一同前去以探究竟?” 白华点头算是应下了。 蓝君转过眼眸瞟了眼红媛,便对红君说:“既然红君都承认这已经是我家的媳妇儿,那还是把她交给她的夫君吧。”他见红君微微颔首,便将蓝启招到身前,嘱咐道:“启儿,照顾好你妻子,带她去歇息。” 蓝启虽不情愿,却还是扶过红媛。红媛不敢再造次,不怎么明显地挣扎了两下,还是捂着脸乖乖跟着蓝启到后院去了。 蓝君红君白君领着一行人,走到仓库却见到一片狼藉。 库门已经损毁,多名蓝族人死亡,甚至其中还夹有另几族的人也死在其中,仓库里染上污秽的贺礼杂乱散布在地上,明显是被不同人翻看过又扔回地上的,库房里的其他物什都被毁坏成破烂,而参与其中的人却不知所踪。幸好这仓库是新辟出来专门用来储放贺礼的,否则还不到会有谁浑水摸鱼,偷了蓝族的库存。 蓝君似乎动了动鼻翼,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白君亲自前来送礼,莫不是为了搅黄这婚事?” ------------ 十七、误入寝房 红白蓝这三族中人都知道,红族最先有意同白族结亲,只是被白族拒绝了。后来红族改和蓝族联姻,却也表明了态度的变化。红族人从来雷厉风行,不愿死缠烂打,这其中也暗含了些“你不愿自有人愿”的意味。 走在最前方的三族首领都嗅到了一丝令人不快的气味儿,恰是一种名为“诱魂”的香薰。这东西无人知道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优质的熏香,偏偏对修行法术的人来说是大忌,会让他们的神智受到严重的影响。 可见这仓库里发生的事并不完全是因为那“重要的东西”被提及,这熏香也在其中添了不少水墨。 紫依藏在人群里,偶有瞄到前面的白色人影,心情有些复杂。 紫陌倒是十分想将她趁机拖出蓝族府邸,偏偏那燕黑好不识趣,总是有意无意地将他伸出的手给隔开,不让他抓住紫依。他心里琢磨着,莫不是这燕黑……紫陌打了个寒噤,他可不想有个这样的妹夫。回头看看紫依,她双眼一直盯着前方,到底在看谁? 循着紫依的目光看去,紫陌觉得那三位“君”都在她的视野内。两个已有家眷的老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天!不会这死丫头看上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情趣又老带着兜帽不露脸的白君大人白华吧?!紫陌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样身份的妹夫他不想要也不敢要,何况这白族现在形势微妙,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众人分食的对象,紫依要是趟进了这滩浑水,可就别想再抽身了。 暗自瞟了瞟站在中间的燕黑,功夫上敌不过,法术总还能占据优势。紫陌坚定了想法,正要施术将紫依带走,却发现一个矮小的影子在紫依旁边一闪而过,紫依瞬间消失了踪迹。 紫陌两目一瞠,喉头一紧,不敢出声,只好在心底暗骂是哪个王八蛋在他眼皮底下将小妹给抢走了。 燕黑也发觉了紫依的消失,他盯着紫依站过的位置陷入了沉思,眸光闪动不定。他抬眼向着紫依看过的地方看去,正是那为首三人中的白衣,好似回忆起什么来,心头一跳口中呢喃出声:“难道是他?” 紫依只觉得周围人群突然晃动化作幻影,瞬间如泡沫般破碎,待一切平静后竟然发现自己坐在一寝房内的床边,四处望望不觉异常,不过布置得倒是挺简洁的。 “喂,紫依,还看不见我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定睛一看,竟是龙骨里的俊美小妖精吕乐。他那小巧的身子正坐在窗沿上,对开的窗户打开着,窗后的风景如画般在他身后展开。 “看见了。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不是还欠我人情吗?怎么,忘了?”吕乐跳下窗户,不大高兴地撅嘴。 紫依回忆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当时吕乐冒险将她们送去碧海千浪的楼阁群就说过要讨回一个人情,还让自己主动联系。可自她出来后便是逃难、忧情,心里全然忘记了还有人在等她办事。 “你怎么找到我的?”紫依并没有用传呼牌召唤他,不知道他怎么就能找到自己。 小妖精跳上床,坐到她身旁,有些洋洋得意:“这还不容易,找到白华就行了。你总会出现的。” 紫依惊觉心事被看透,脸颊一红,扭捏地揉着衣角,嗫嚅着说:“胡说什么呢。” “别的我就不说了,有件事你得帮我。”吕乐脸色一正,很是郑重。 紫依点头算是应允了。 “我族祖上与穷神不和,你知道的。因此我要拜托你,帮我存钱!” 紫依歪过头,斜睨着眼盯着他:“你确定你要让我做的就是这件事?” “是啊,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毕竟不是在龙骨,银钱是必须的。若我一直揣着,恐怕在曜世中无法顺畅过活。”吕乐忧心忡忡地说出自己的顾虑。 听着吕乐的解释,紫依啼笑皆非,为了这样的原因也犯不着将自己带到这儿来吧,都没来得及跟哥哥他们说一声,又要让人担心了。 “那好吧,我会想办法帮你存钱的。不过,这儿又是哪里?难不成还是你在皇都的住处?”紫依好笑地问了一句,并不指望吕乐能解答,心里倒是认为他不过是随意选了个地方而已。 “不是,这是白华的房间。” 吕乐此话一出惊得紫依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华的房间?我们……在白族府邸?”紫依咽了咽口水,实在不知道这样突然进入别人的房间会不会被当做贼打出去。 不过,这是白华的……她又细细地看了一边,好像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察觉到白华的气息,好像可以看见他平日生活的一举一动。那么这床,也是他趟过的吧?这么想着,仿佛就在身侧躺着那么一个人,她竟然脸红了,好像她还从没见过白华睡觉的样子。 “紫依,把我给你的木牌给我。”吕乐突然开口要东西。 紫依低头在她那从不离身的荷包里掏了起来,将小木牌交给了吕乐。吕乐在那上边又加上了几个法术才给她。 “我将它改为双向的了,每三个月我会来加强一次。以后我会用它来找你,以便你帮我存钱。”吕乐说着将小牌子交给紫依。 两人说着笑了起来,说话间又聊起了当日在龙骨碧海千浪相遇的事情,仿佛又看见了龙骨之中那片神奇的湖水,好像又回到了在湖面乘船的日子。一切仿若历历在目,而龙骨却不复存在了。 “紫依……紫依……” 紫依挥动了一下手,想赶走在耳边萦绕的声音。 叫不醒她的人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悄悄离开了。 当紫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景象,突然从床上惊坐起来。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淡淡的月光从半开的窗透过,静静地洒满了一个角落。 一个白色的身影趴在桌上,身子微微起伏,已然安睡。 ------------ 十八、试问情衷 紫依放轻了动作走到那人身旁,仔细地看着他。 兜帽已经放下,如水的银发柔顺地从他的肩头后背垂下,让他整个人显得恬淡安静。不知是不是错觉,窗前的月光好似被吸引,水波一般流淌到他身上,为他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变幻出如梦似幻的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紫依伸手轻轻捋开遮住他脸颊的碎发,别在他耳后,像是嗅到了什么蛊惑人心的隐隐馨香,一点点埋下了她的头,似是想嗅个仔细。 脸上温软的触觉让白华的心脏突地惊跳,他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紫依那颤动的睫毛以及那在月光附近都可以捕获到羞怯。不知怎么,他不想闭眼,即使知道这会让她尴尬紧张,却不愿错过这一瞬的感觉。 闭着眼,紫依捂着自己的双颊,慢慢站直,半个身子站在月光里,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就像偷偷采到一朵娇嫩花朵花蜜的蜂,散发出喜悦的气息。 待到她睁眼的时候,那趴在桌上的人却不见了踪迹。失落的心,渐渐从口中吐露: “是梦么?” “是梦么?” 有人站在紫依身后,温情地拥上了她的腰,嘴里浅浅淡淡地重复了一次她的话,却藏着一分让人骤然悸动的情感。 “你……”刚才醒了? 紫依不敢问出,只觉得心跳急促,仿佛喜悦仿佛惊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制止,只能这样不知所措地被人带进怀里。 “本是说我会来找你,你却先来找我了。刚才……”白华似乎也有一丝含羞的喜悦,将自己的头埋在了紫依的肩头,不敢细看紫依。 那丝丝凉凉的银发贴着紫依的脖子,她几乎紧张地承受不住白华的靠近。不是没有幻想过亲密的情景,却不知会这样突然,让人难以支撑。虽然也有过较近的距离,却不像现在这样清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心跳。 紫依挣扎了一下,想躲在一旁安抚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心跳,却被白华紧紧困住。 “别怕。”白华的气息就在紫依的肩上,他柔声安慰着她,却又忍不颤声住问,“刚才,你……” 紫依实在受不了他这样问了一遍又要问第二遍,恼羞成怒,抬脚就往后一踩,趁他吃痛放松时从他怀里跳了出来,也不顾自己那红脸,张口骂道:“问什么问,讨厌!” 白华渐渐将他低下的头抬起,渐显红晕脸上流露出了几丝不自在的神情。 紫依看着他那表情,顿时有些惊异,白华他那是在害羞吗?他不是都大胆到主动抱人了吗?怎么还会害羞呢?看着有些拘谨有些别扭的白华,紫依不由得笑出声来。 “笑甚?”白华站在原地,不大自然地看着紫依,不明所以。 从紫依的方向看来,却是像个呆傻的孩子,透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乖巧,好像无论问什么都会回答。 “你还欠我一个回答,莫不是忘了么?” 白华一怔,一时想不起来紫依说的是什么回答。 看他那副发呆的模样,紫依就知道他一定不记得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试探着问:“就是那天,你说你要走的那天,我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白华捂住心口,按下了那突然的心跳,渐渐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刹那间,他身上那股无法抵挡的气息瞬间涌出,让他整个人绽出了无限迷人风华。他一边走近双眼渐现朦胧的紫依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我所期待的,可是你若这样倔强的想知道,想让我说出,那么我只能说……” 微微俯下身,白华感觉到了两人身体的轻颤却还是伸出了手揽过紫依,捧起她的面颊,渐渐埋下了头。 轻轻的一个吻,嘴唇碰触的瞬间,紫依的眼睛恢复了清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脸颊和白华那微阖的眼睛,心脏突然剧烈地一上一下,仿佛要跳出喉头,又像要坠落肚子里。 就是片刻的一吻,却似十分漫长。 白华气息一敛,瞬间便恢复了常态,脸颊顿时发烫。他从没发现自己有如此大胆的时候。 “别看。” 紫依正想细看,却被白华捂住了眼睛。 这时候一丝一毫的接触都让紫依无比紧张,她想分离这样直接的接触,双手便抓住了捂住眼睛的手。 “唉……” 白华无奈地叹息,顺着紫依的意思将手放了下来,手却被紫依捏住不放了。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是个扭捏黏糊的人。 “紫依……” “我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可以大方地牵着你的手就好了。” 白华有些疑惑地看着紫依那闪动的眼睛,静候下文。 “好想牵着你的手,一起散步,一起踏青,一起晒太阳……” 白华本是笑着,却突然淡了笑意多了几分惆怅,心里默念着:晒太阳……么? “好啊,要是有机会,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白华柔和地答应了紫依,却回避了心中顾忌。 正当这两人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幻想着微熏醉人的时光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和谐的声音。 “真是倒霉到家了!紫依你还在么?” 小妖精吕乐突然在窗口出现,吓得紫依慌忙甩开白华的手,弄得白华有些伤脑筋。 捂着肩上血流汩汩的伤口,吕乐对着室内两个人的举动翻了个白眼:“你们俩在这种时候,到底在干嘛。” “吕乐,你怎么了?”眼见那缩在窗口上摇摇晃晃的小妖精就要摔在地上,紫依忙过去将他抱了下来,示意了白华后将他放到了床上。 吕乐好像受创严重,见到紫依伸手来抱,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气。被放在床上后,吕乐按住伤口盘腿坐起便抱怨起来:“我本打算去找我暂时藏起来的银钱,哪知还未出皇都就被人拦截。那人一句话不说就出手就打伤了我,开口就问‘紫依在哪’,若不是我机灵,早就被弄死了。” “你看清他的模样了?”紫依皱眉问 ------------ 十九、离前作别 “浑身黑气的人,谁看得清楚?”吕乐龇牙咧嘴地松开自己的伤口,看着帮他施术治疗的紫依和帮忙找药的白华,心情有些不着边际的不好。 “他为什么会问紫依的所在?”白华将一叶子上好的伤药递给吕乐。 吕乐一点也不客气,一把将药扔进嘴里:“不知道,听口气倒是有些急切,而且他知道是我将紫依带走的。” 白华低头看向紫依:“参加蓝族婚礼有你熟识的人吗?” 紫依骤然想起那两个一路的人,顿时觉得不妙。要是哥哥一直找不到自己,那么他一定会发出消息将父母和姐姐们召来,那时候……她看向白华,只怕到时就不会有机会和白华这样长时间的相处了。 白华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她眼中的忧虑为何。 “怎么了?” “没什么。”紫依见这法术的治疗效果甚微,便收回手,转头看向白华犹豫了一会儿便说,“我是跟哥哥和一个叫燕黑的朋友一同来的。我想先回客栈,以免哥哥担心。” 白华似乎没有将她留下的打算,听她那样说便点点头:“我叫椴送你回去。——椴!” 声音一落,白椴便闪现在窗前。实际上他一直守护在附近,有些言语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不大高兴白华的默认,却也无可奈何。他清楚白华的性子,有时一旦确认了便再无更改的可能。那么这个紫依势必会变成那仅有的“唯一”,日后那件事情也必定是会交给她来做的。 白椴御风将紫依送到她之前住的客栈,在离开之前有些漠然地对紫依说:“他能活着已是不易,你既然……就要好好待他。若有朝一日你背叛了他……我会杀了你。” 冷漠的眼神,冰凉的语言,却似下咒一般萦绕在空气里,直至白椴离开了很久,紫依仍站在客栈门口僵立着,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才将她惊醒。 她不曾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变心,只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很满足。可白椴突如其来的话,却让她不敢想以后会不会有退路。就像一旦喜欢上了白华就一定要爱他一般,实在让人拿不准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可最让她在意的却是那句“他能活着已是不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敲开客栈的门,谢了开门的小二便直上住处,到了紫陌的房间门前试探着敲了敲。倒是隔壁的燕黑很快伸出头来看了看,见是紫依好似松了口气般又缩了回去,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紫陌好似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穿衣起来,点了灯走到门前,开门一看是紫依便将她领了进去。 紫陌在桌前坐好,单手支腮看着紫依,嘴里倒不似心里担忧:“我还在想要是你明日回不来,我就叫他们过来寻你了。原来你却还是如此迫切地想呆在皇都啊,这么晚了还赶回来找我。” “我是怕你担心。”紫依站在紫陌面前,绞着手指局促而不安。 “看你脸露羞涩,眼含春水,想必你想见的人都已经见到了,明儿即使回家也没什么遗憾了吧了吧?”紫陌嘴上虽然轻松,心里却琢磨着日后事态的变化。 白日里蓝族府邸发生的事,势必无法善了。婚宴上死了人,已是不祥,虽然矛头指向白族,白君却拒绝对这事负责,从而也引起了各族的愤怒。偏偏好巧不巧,打头阵寻衅的那个白族小子愣是查无此人,而白族前来赴宴的人一致认为并没有中途离席的人。而那很有可能恰巧让人精神失常,使事情变得糟糕的“诱魂”却无人能够找到来源,就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两相一对照,双方理直气壮地各执一见,谁也不肯让步,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看都是对方意图作祟。这事解决不了,必然会有其他色事情接踵而至,防不胜防。皇都作为大族嫡系所在,必然不是久留之地,只怕还会成为事发之地。 紫依并不知道紫陌的顾虑,只是有些不情愿的问:“能晚些日子再走吗?” 紫陌见她并没有非要留下的意思,便点头笑道:“可以多留一日,你可要抓紧时间和你的小情人告别啊。” “哥哥!”紫依的脸在烛光下露出几丝绯红,眼睛里露出羞怯,却没有否认紫陌的话。纵使心里想留下,却也知道哥哥有时的做法是有原因的。 是的,如果很快就要离开的话,她想和白华告别。哥哥对她的了解还不是一般的清楚。 “好了,都这么晚了,难为你还特地赶回来,快去休息吧。” 紫陌端起烛台将紫依送回房间便离开了。 紫依关好门正要就寝,便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细细看来却是眼熟得很。 “燕黑?” 好似这简单的一声,将那僵立的人突然惊醒。燕黑身子一抖,似是抬了一下头,便从大开的窗口窜了出去。 紫依看着那黑洞洞的窗口,心神仿佛坠入一个黑色的无底漩涡,隐隐感觉到身子发冷,呆立了许久才慢慢走过去将窗关上,这才安稳睡了。 次日醒来时,紫依冲到白族府邸门前时已是傍晚了。昨夜睡得晚,她竟然对时间毫无感知。 刚到门口迎面碰上柳林秦木桑两人,顿时三人都有点尴尬。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柳林不喜这无话的氛围,率先开口却让气氛更僵了。他只觉得身后仿佛有几片枯叶在迎风飘落,有种说不出的额“萧索”之感。 反倒是秦木桑这时反应了过来,比之柳林的不正常他则是自然了许多。反正大家也认识,也就省去了客套。 “紫依,你是来找白君的吗?”秦木桑在白族府邸呆了些时日,自然也知道应该怎样称呼。 紫依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却又不便多说什么。 “他还在府里,我同他说声你来了。”秦木桑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紫依大概还是能感觉到秦木桑对她那不告而别的行为有些介怀,不太愿意搭理她,却又不想表现太明显,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 站在门前,她同柳林一起吹着风,静默着。 柳林倒也明白秦木桑的心思,秦木桑那人要是不高兴是挤不出什么话的,不过自己嘛……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那么点嘴贱,管他乐意不乐意,就是闲不住嘴,老想说话。 “你还记得我媳妇儿吗?” 紫依见柳林主动说话,也不好不理,忙点头称是。 “我还没有见到她,却又像是看见了她。很奇怪,对吧?”柳林脸上的笑容浅淡,“你来见他,也是因为这样么?” 这话说得有些糊涂,但紫依却能明白。那是不在眼前的人总在脑海萦绕的感觉,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甚至在有些时候会试图找出一些理由说服自己该怎样做的偏执。 ------------ 二十、何时再见 紫依没有回答柳林的话,她抬眼间就看见从大门里朝她走来的白华。 他走得不快,衣袂飘逸舒展,却似迎着风般,好似他的心情也有着按捺不住的急切。 秦木桑跟在后边出来,却只是简单说了句“告辞”,便扯着柳林离开。 “怎么来了?” “我是来辞行的,哥哥说我既然见了你就是时候回去了。” “是么?”白华虽是笑着,却有着说不出的了然和黯然。既然白族被动地招惹上了这些事,牵扯出了人命,日后借由寻仇上门寻事。这样迅速地离开,只怕也是为了避开祸端。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站在门口,只怕已是避不开了。 紫依并不知道那之后发生的事,即使能看出白华的失落,也将之归结到了其他不知的原因中。 “路上小心。” 白华简单的嘱咐,却让紫依有些别扭。好像昨夜的亲密不过黄粱一梦,夜尽天明便是梦醒一场。 “你就不会想我吗?就不会想留下我吗?” 紫依拉住白华的衣袖,埋着头声音有些闷,仿佛埋怨,又带着点期待。 白华看她那模样,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恼,颇有一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心里却想着,若你是这样期待着,为什么还要答应离开,却不给我留下一点想念呢?偏偏又这样说话,好像不对的是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略微带着一点违心说:“嗯,会。可是你却还是要离开的,不是吗?” “可我还会回来的!”紫依口快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却又明白这要实现恐怕不会像自己说话这样的快。 “那会是何时呢?”白华近乎呢喃的声音渐渐飘远,似是自问。 紫依一听,恰似触电般,心里有些东西渐渐明了。刚刚才体会到的情感,那怦然心动的感觉,还没有细细感受体会,便要分开。谁都无法预料在这样的片刻相聚之后会面临的又是什么,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发生,让他们逐渐偏离原有的坚持。到底还是会担心会害怕,倘若有一天你还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原地,那又该如何是好? 若还会相见,那时所持有的情感还会一如今日吗?若还会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紫依抬头看向白华,轻轻拨开他遮住眼睛的长发,认真而专注,“很久以前我就在悄悄看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你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有人嘲笑过我那同别人毫无差别的心思,与其他目光紧随你的人差不了多少。偏偏就在这样毫无差别的人群里,你选择了我,让我又惊又喜。” 白华想张口对紫依说话,却被她制止了。 “我不否认,我这样说无非是想在不能把握的时间里让你能保留这份情意,妄图再见的时候仍可侥幸与你共享。只是何时才能再见,我说不准——毕竟我不是个可以勇敢违逆家人的人,他们是我珍视的人。” 紫依的话无疑说明了自己不可能争取留下,也说明了自己的担忧和自己的保留,只是有些事她留给了白华来决定——是就此放弃还是将之持续下去? 白华看着她认真的双眸,第一次感觉到有一双眼睛能反过来将自己蛊惑,明明里边有那么多的不安忐忑,却偏又坚定执着。看似将问题交给自己,眼神里却又是明显的期待。眸光水灵,情意满溢,似是无意又仿佛故意,让他坠入那双眼眸的湖光里,不想出来。 “唉——”白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伸出自己的手揽过紫依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有些话我一旦说出口就不会再轻易更改,除非是真的错得离谱。难道你希望你不过是个错误?” 不希望,也不愿意。 紫依回到客栈时,天又黑了。 她和白华互相理解之后,白华将一只用法力凝集的传讯小鸟给了紫依,教了她法诀。那只仿若月色华光的银白小鸟朦朦胧胧,亦真亦幻,身上隐约浮动着白族族徽的花样。只须一个法诀,便能将它隐藏或显现。小鸟并没有灵性,却是能专注传讯的好手。 紫依收好小鸟,便又高兴又匆忙地回了客栈。 临别的一吻,便是趁着白华环顾四周,不怎么有防备时偷袭的。 “紫依,回来了?”紫陌仿佛算计好时间一般,准时恭候在门口,“怎么告个别还能这么高兴?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才不会呢!”紫依回嘴顶了一句,却发现紫陌身后的桌上似乎是收拾好的行李,“这就要走了吗?” 紫陌神秘一笑:“当然。” 两人一同上车后,紫依才发觉不对劲:“咦?燕黑呢?” “他不在。”紫陌嘴角挂着笑,小打了马儿一鞭子,好似极为满意自己甩掉了燕黑。 “难道他有别的事吗?”紫依还是有些不放心,好像有点放不下这和自己同行了一段时日的人,何况他真的对自己十分照顾,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口中时不时会蹦出的“阿月”。 紫陌眼睛一转,上下看了身后的紫依一眼,戏谑道:“怎么,你还舍不得?同时在意两个男人的习惯可不好。你这可得算脚踏两只船了呀。” “谁脚踏两只船了!”紫依羞恼地一把扯过车帘将紫陌隔绝在外,一个人缩了回去。 紫陌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落下。 既然她会喜欢某个人,也会在意燕黑,那就不可能毫无察觉。燕黑是什么样的心思,只怕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不肯点破而已。难道就是念及承蒙照顾的恩情吗? 紫陌就自身而言不喜欢燕黑,那个人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泄露出一些败人兴致的气息,压抑而黑暗,仿佛沉寂了很久的诡异气息,即使刻意隐藏却还是控制不住。他既然会关系紫依,必然不会轻易伤害她,只是那股连他自己都不能绝对压制的气息,总会让人不安。能远离地越快越好,能再不遇见最好,尤其是紫依。 是的,他就是故意的。趁着燕黑不在,迅速更改出发时间,将紫依带离。 ------------ 二十一、途遇劫持 白日里潜藏在阳光下,夜里潜行在黑色的阴影和云雾里,偶尔闪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光,急速飞翔滑行的传讯之鸟,复刻着绵绵的情话,在天际之中传达着儿女情长。 紫依对着那鸟儿说了一遍自己这天都干了些什么,偷偷加上了一句自己不大敢在白华面前常说的“喜欢你”,便怀着满心的喜悦将手中的小鸟抛出车窗。只是一瞬,那鸟儿便失去了踪迹。 紫陌坐在车外赶着马车,听见身后的动静,便伸长脖子看了看,正巧看见那只奇异的小鸟瞬间消失了痕迹,不由得有些奇怪,便撩开门帘问紫依:“这玩意儿可是个好东西,你哪儿来的?”心里却暗自琢磨着,这么耗费法力的传讯鸟,一般人是养不出来的吧。 “就是他送我的。”紫依一提及此便害羞了,声音有些低。 “他?”紫陌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讯鸟?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啊。” 紫依倒是有些得意:“他本来就不一般。” “哟,这倒稀奇,怎么个不一般了,说来听听。” “他……他就像藏在云里的月光,一旦拨开云雾,就会发觉他有着说不出的吸引,会让人沉浸其中,不愿离开。他不常说话,有时却能简单地知道我心中所想。有时他会及时开口,为我解开尴尬和迷茫。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就是在桃花万象看见他的第一眼,也许是与他同住的那些日子……好像就喜欢上了,好像再差一点就是爱了。” “喜欢和爱你倒是分得清。”看着快要溺毙在朦胧回忆里的紫依,紫陌颇是不屑地嗤了一句,却突然惊觉不对,“等等,紫依,你说‘同住’,他……是新白君白华!” 就在紫依被紫陌那声惊叫惊醒的那一刻,紫陌似有所感,抬手拈诀对空一打,耳边传来三妹紫缃的简短急促的声音。 “事发,速归。” 难道皇都里的几族已经开始互斗了?还以为这几日还能勉强凑合一个太平。 正当他自己思考着这条讯息的含义时,远处地平线突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渐渐增多,杀气腾腾地靠近。 “哥哥,快跑,情况不对!” 面对着车外的紫依很快就发觉事态不对,连忙出声催促。 紫陌转头一拉缰绳,迅速调转马头,瞄了一眼追来的人,立即扬鞭策马。那群人的神情很不对劲,好似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眼中几乎透出一些骇人的血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紫陌抽空看了一眼车厢里的紫依,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没有想到。 一匹拖着一辆马车两个人的马再怎么快也比不过一人一马的速度,而且其中有人是用了御风术的,行至半空的速度尤为的快。 “紫依快出来,我们得弃车了。”紫陌说话间,口中微动,几个口讯夹杂在法术中正要飞出,却被远处的人发觉,一个光闪便将那传讯的法阵打散。 看来其中有修为远远超过他的人存在。紫陌突然开始心慌了,若是只有自己要远遁必然还是有些把握,可是小妹的经脉有损,根本就不能施展开,自己要是带上她,根本就毫无自信。 毫无缘由便来势汹汹的人,总归还是会让人心中担忧害怕的。紫陌并不想直接面对那些看起来已经不正常的人,一眼望去就有种毫无道理可讲的感觉。 紫陌坐上马,一把拽过紫依拉到身前做好,手并两指,施术断开马和车,立即打马飞奔,不再回顾。暗自运起法力注入马匹体内,以待时机侥幸逃脱。 身后的那些人尽是沉默追着,压抑着气氛,好似黑压压的乌云急速涌来。 紫依越过紫陌的肩膀向后望去,心中渐渐沉落。这种被追击的感觉远比越星遇见的更可怕,身后只有马蹄声和衣衫迎风的猎猎声,根本就听不见什么人声。那些人并不主动攻击,只是沉默地追着,就像一只压抑的猛兽随时都有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紫陌在马上加入了法力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只是,那些些紧追不舍的又阴魂不散的人就像紧紧黏上的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 这世上没有人的法力是可以源源不竭的,当然如果龙神仍在世上,那就得另当别论。因此,紫陌才可以勉强与那些人保持一些距离。可也正是如此,紫陌并不能支撑太久。 就在那周转在马匹身上的法力突然阻断的时候,身后使用御风术的人突然降下,打出几个法阵将马匹拦截住了。 被突然阻拦的马匹刹不住脚,生生撞在法阵上,头部挤成一团。坐在它身上的两人都听见了那骨头碎裂的声音,便立即跳了下来。 紫陌带着紫依落到一旁,只觉有些乏力,看来是法力使用过度了。 紫依却死死盯着那匹马,看着血从它的头顶蜿蜒成河,看着它踢踏了几步便颓然倒下,不禁打了个寒噤——难道每次坐马车都会出点事儿吗?要不要以后换个方式出行? 也许就是因为这时的想法,以至于在很久以后,紫依都不大愿意乘坐马车出行。 就在两人愣神的片刻,四周已经围上了一圈又一圈。在马匹身上贯注法力的事又不是只有紫陌一人会做。 “请问这位是紫族紫依小姐吗?” 僵硬而故作礼貌地问话有种说不出怪异。 紫依僵着头向着开口说话的人望去,看见的是一张石头般没有表情的脸,上下瞟了瞟,看见的黄族的族徽,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龙骨认识的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于是带着些恶作剧的心理,她也学着石头男说话的方式说:“请问这位仁兄你找我有何见教?” 那石头男面部似乎有些抽搐,却还是没有打破石头的模样。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不想动武。” 紫陌扫了一眼围住他们两人的人群,嘴角一抽,心里暗骂:不想动武?带这么多人追赶来就只是为了示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见这被围住的两人似乎不怎么识时务,围住他们的人便要动手拉人。 紫陌挥手一挡,乘着自己还有些法力便想逞能。 那石头男立即抬手使出一个法诀,一道暗光直直洞穿紫陌的肩胛,顿时须肉模糊,让他企图施术的手臂无法抬起。 “请紫依小姐同我们走。”刻板的话语在石头男的嘴里重复了一遍。 紫依这才认清自己和哥哥是敌不过的,认命站在紫陌跟前隔开了他和石头男,叹气指着紫陌说道:“好,我走,请不要为难他。” 她刚说完便被石头男抓起,抛到了人群之外一匹闲置的马身上,立即有人上前用绳子绑住了她。 就在那片刻,如一大片黑云的人群迅速向来时的方向退去。 紫陌借着余力发了几个讯息,便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倒地后,渐渐模糊的双眼看着那逐渐消失的人群,心中越发地不安。 ------------ 二十二、人质逼门 “你确定你这是在请我?” 紫依看了骑着马走在身侧的石头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绳子,心里很不爽。 “你也是开了法眼的人,不会不知道我们这样做的原因吧。” 紫依瘪瘪嘴,总不能自招自己法脉已损,法力有限吧?于是她沉默了。 当她看见眼前那眼熟的城门后,终于不能保持了。她不确定地回头看向石头男:“石……嗯,这里是皇都?”好险,差点就叫出声自己腹诽的绰号了。 石头男似乎不打算理她,直直看着前方,不做任何回答。 当紫依被架在白族紧闭的大门前时,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明白自己被劫持的原因了。也是在这时候她看见了自己并不期待见到的人。 “昔磊,你们抓到人了?”黄骆飞出现的时候并不清楚抓住的人是谁,待他看清被绑住的人是紫依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伏下身蹲到紫依面前疑惑地放低声音问话:“你怎会被抓来?他们只说有个人有用,怎么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你会参与其中。你怎会不知道是我?”紫依本就不大喜欢黄骆飞说话也就毫不客气。 “白族始终不肯交出那个寻衅的人,我们这几族之中因为那事儿死了人,不可能就听之任之便不了了之,这才逼到门前。却不知怎么回事,白族本不该有如此厉害的防守能力,却在这几日里固若金汤,无论我们怎么进攻都不直面,也不见败绩。也是着急了没有办法,才想了个用人质逼迫的办法。你……” 黄骆飞看着紫依,突然间想到了些可能性,整个人恍惚了片刻,才又说道:“形势所逼,我帮不了你,但你大可放心,我会尽力留下你的性命。”说完他便缩到人群之后,似乎不愿看见之后的发生事情。有些话他没有直接说出来,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死去的人只是借口,真正想逼迫出来的是那个已经在谣言中置于顶峰的“白族秘宝”。 黄昔磊招手叫来一个看起来精炼却带了凶相的人,让他站在了紫依身后,接着便对着白族的府邸运足法力吼了起来。 “紫族四小姐在此,请白族白君出来一见。” 这便是他们的办法,如果攻不进去,那就让人出来。有蹲守在白族府门前的眼线曾看见过紫依同白君的亲密姿态,而据众人所知,这位白君并不是个喜好拈花惹草处处留情的角色,根本就没几个人能同他有这那样近距离的接触而毫不受排斥。可见这个紫依在这白君的眼中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白族府门里沉寂一片,就像这几日来一样,毫无动静恰似死城,但每个人都知道,一旦有入侵的意图就会被狠狠回击,不留情面。 黄昔磊又开口喊了一声:“紫依小姐在此,请白君一见!” 声音远比之前大了不少,将一旁的紫依来了个心惊肉跳。只觉得那话音下潜藏的意思对自己很是不利。果不其然…… “嗯!”紫依一声闷哼,狠狠剜了一眼那长相凶恶的人一眼,所有的直觉都集中在腰腹,只觉得流出的不仅是血和气力,还有些莫名的难过伤感,身子瘫软在地上,却不得解脱,身上的绳子不曾松动分毫。 那凶相的人,拿过一张白色粗布帕子,粗鲁地按在他捅出的伤口上,丝毫不顾紫依的疼痛。直到整根帕子被浸透,那人在黄昔磊的授意下将帕子抛至空中。黄昔磊抬指捏诀,一个御风将帕子带了过去。血红的帕子绕过院墙正要落进去,突然被一股力量击成碎片。 那凶相的人见机极快,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方方正正的帕子。 整个人呈死鱼状的紫依一见,顿时瞠目结舌又惊又怕。天,这是把自己的当染缸吗? 果然,这人一伸手就将帕子按了上来,手劲之重,疼的紫依龇牙咧嘴泪水横飚,忍不住低声哼哼,却不叫出来。 连续抛了三条帕子,仍是无一例外被毁成了碎片。 黄昔磊正要再扔,却不见有有帕子出现。他低头看向蹲在紫依身边忙碌的人疑惑地叫了声“莫见?”。 这一声称呼将半是迷糊半是疼痛的紫依惊回了神智。 这人竟然是“鬼莫见”莫见!喜好酷刑的莫氏后人。七大氏族有时也会请他出面,用些恶心的刑罚来逼问一些辛秘,虽然都是辛秘,他却是的嘴紧的人。即使他是个能帮忙的人,却少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别说“鬼莫见”,就是人见了他,若无必要也要绕开了走,绝不想和他碰面。 为什么会是这个人?紫依顿时感到绝望。 莫见的声音就在她耳朵附近,冷静地声音对紫依来说无疑是噩耗。 “还要吗?血不多了,要不我再加点防止血液凝固的药,让她的血再留多点或者你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黄昔磊那张石头脸十分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大明显的厌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这才刚开头就觉得恶心了。不着痕迹地挪开头,不去看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合了合眼甩了一句“让她叫出声来”。 莫见嘿嘿一笑,像是得了什么十分中意的允许。分外高兴的在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包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将那东西在地上放好摊开,细细地摆弄起来,嘴里沉醉地嘀咕着:“用这个吧,噬心散,一定会让她疼的无法忍受;不过这腐骨霜也不错啊,一点点从内里毁掉骨头,变成软软的应该也不错;还是十指连心吧,针尖是选粗的还是选细的?……” 紫依感觉到冷汗从肌肤里渗出,一点一点地划过肌肤,所有细微的变化都在这种惊惶下变得尤其显著,就如同在眼前一般,仔细地描绘着不敢想象的恐惧。 黄昔磊终究忍受不了了,他低声喝道:“动作快点,别把人弄死弄残了!” 抓了个紫族的人来做人质,本就有些不大合适,虽说是个无关紧要的旁支小姐,但若还将人弄死了必然是将态度模糊的紫族推向白族的阵营。 莫见一听,便苦了脸:“又要能疼得叫出声,又不准将人弄死弄残,那留些个伤疤无关要害吧?” “你快点!”黄昔磊不想再和他说话,只仓促地催促了一句,便不再说。 莫见思考了片刻,两眼一亮,立即高兴地叫道:“是个好主意。”便开始在紫依身上捣鼓起来,嘴里发出仿若沉迷的呢喃。 “要有声,得先有好嗓子,否则怎么能让人听见?” 一粒滋润咽喉的小药丸滑进紫依的喉头,顿时化开,让整个喉头变得十分舒适,紫依能感觉到,若是一出声必然是清亮无比。 “要能出声,得有个源头。” 莫见选了一个药瓶,揭开盖子将几枚针插进去润了润,随即将针迅速插在紫依的四肢上,贼贼一笑,掏出一把薄薄的小刀,作势便往紫依腰腹上的伤口插去! 不得不任由他摆布的紫依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不来救我? ------------ 二十三、暴躁救人 若问莫见此时的感受,那便是差强人意。 若问黄昔磊和他身后众人此时的感受,那就只有“颜面无存的尴尬”可以形容。若不是这几日大氏族纷争燃起,根本无人敢围观,此时只怕会被当众耻笑。 若问紫依此时的感受那就是“羞愤耻辱”! 那一刀是比着之前的伤口纵向插进去的,刀面冷如冰却似沾上了什么东西,一触及血液便融了进去。紫依只觉身体痉挛了一瞬,便开始发痒,好像有千万只蚂蚁从伤口处爬进身体里,四肢上插下的针仿佛热源一般,开始蔓延全身。 及其诡异的是,精神清醒意志却薄弱,嘴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声。 蚂蚁噬心是疼痛,弥漫开的燥热却引发了嘴间的**。矛盾的声音便开始由一个维护得极佳的嗓子发出——夹在妖媚诱人的轻吟中,疼至心肺的尖叫。 几种药力互相配合,使得紫依不得不在羞耻中响亮地发出声来。 她即使有期待,却也不敢期待了。她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若不是身上还有绳子捆着,她还会在药力的驱使下做出什么样的令自己难堪的事,简直不敢想象。 这一刻究竟更恨谁呢?没能将自己护住的人,这样羞辱自己的人,认识自己却不肯援助的人,四周面色尴尬却还是冷眼旁观的人,抑或那个闭门不出不肯直面迎敌的人?那么多人,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恨谁了。 要是家人知道这样的消息又会如何?思及此,她顿时不敢再想,只觉得要是死了多好,就不用管这样多的事了,就不用再想该怎样对人重复解释这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事了。 心灰意冷却制止不了这从咽喉溢出的如同梦魇般的声音,紫依直想咬舌自尽。紧紧闭上的眼睛却关不住不断涌出的泪水。 莫见眼尖,很快发现紫依的意图,正要出声警示黄昔磊,却被黄昔磊打断了。 “来了!” 几乎是同时,有一白一灰两个影子同时射向紫依的所在。 那两个影子看来势都是来夺取紫依的,黄昔磊虽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号召所有人将法阵布开,意图将两条人影抓捕。 那速度极快的两人在不断展开的法阵中飞腾跳跃,全数避开,其中那白影倒是实实在在地击出法阵回击,化解着不断涌出的法阵;那条灰影却有些奇怪,腾挪之中不见使出法力,轻飘飘地从法阵上一过,没有一个人可以感觉到法阵上的波动,毫无着力点,就宛如这本就是空无一物的。 两条影子并不是同一方的,互相并无妥协,在空中匆匆过招一瞬,那灰色影子竟然将白色影子击飞,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那白影极快地坠回白族府邸院墙内,一点减慢的势头都没有,“咚”地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惊得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再回过神时,紫依不知所踪,而那人见人厌的“鬼莫见”真的见鬼去了——他所站的位置留下了一团血肉外翻的死尸,原本被他摆好的那堆玩意儿全被粉碎成渣。 瞬间就死得这样难看,不止离他最近的黄昔磊,乎所有人在说不出的阴寒里松了一口气,世上终于少了这样的人。可是那诡异的身形,完全感觉不到法力的身手,在所有人未能察觉的片刻间制造出这样的情景,这灰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灰衣人抱着不断哭叫**的紫依不断在房顶上腾跃,看着将血印盖在紫依衣上的右手顿时觉得头疼难耐,好像有很多东西不断在脑海里闪现,挤得他发疼。本该记得不大清楚的过去仿佛突然间苏醒,不断清晰地汩汩涌出,让他痛苦。 匆匆在皇都外的荒郊落地,挥手辟出一个能够容纳两个人的空间结界,将自己和紫依藏了进去。从外看去荒郊依旧,无人踪迹,刚刚出现的声音如同幻觉。 他将紫依在地上放好,对她发出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盯着自己的沾上血肉的右手发了会儿呆。身上的灰衣仿佛被染色,一片衣角的渐渐地露出一点白色,渐渐将他身上的灰色推向另一方,灰色似乎不甘示弱也渐渐回击。他身上的分界线如水波一般不停上下挪移不肯消停。 半晌,他伸出左手十分细致地将右手指甲里藏着的肉屑挑了出来。在这过程中,他的神情木讷,即使左手的指甲快将右手的指甲盖戳翻,也好似对此无甚感觉,只是觉得还不够而已,直到自己流出的血将那五指的指甲缝重新浸染一遍才似满意。 他微微抬头看了眼紫依身上的血渍,那不全是自己染出的,不过他已经泄愤,心里舒服了不少。对着紫依一挥手,便让她浑身上下恍然一新,人也安静下来入睡了。只是那伤口,却是治不了。 叹息一口气,他掏出怀里揣着的一叶子的药,给紫依喂了下去。也是这刻,他身上衣衫的颜色恢复了灰色,恰似他平静下来的心情不再有所变化。 睡梦中的紫依知道有人救了自己,安心了不少。 只是她不知道那人是谁,明明那时双眼是睁开的,却在那人接近后看不清了。一切像是被笼上了迷雾,让人猜不透。 唯一觉得畅快的便是那人救她离开时,耳边响起的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正是那莫见的位置。本不是心狠的人,却就觉得这人死得好,好之极好!好像只要他一死,自己身上的疼痛就立马减轻了。 痛快是痛快,可是既然自己没有死,又怎么再去见别的人?那些她所在意的人。 隐约能模糊记起来救自己的有两个人,一白一灰,那白衣的会不会是白华?可是他的身体不是不好吗?不是稍微运用法力就会有些体力不支的现象吗?那人又怎么可能是他? 说不清到底有没有希望他出现,出现了好像能得到满足,不出现好像能得到安心,然而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会有她不能接受的担忧存在。 ------------ 二十四、再逢燕黑 皇都,白族府邸。 白穆欢匆匆将药从厨房里端出来,穿过走廊,同好些个坚守着自己位置的族人点头致意后到了寝房,推开门瞥了眼脸色苍白的白椴,让他将药端给白华。 “没经过仪式根本就不能顺利操纵那股力量,他还这样肆无忌惮地借些给你用,没死就算幸运了。”白穆欢说着选了张椅子坐下,懒散地坐着很有些心不在焉的味道。 白椴将昏睡的白华扶起来,仔细地将药给他灌了下去,嘴里却带着些愠怒地回了白穆欢的话:“肆无忌惮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借给我用了又能怎么样,那女的既然认识那样凶恶的人,哪儿还需要我们大费周章?” 白穆欢眼眸一垂,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人下手还真够狠,完全不分敌我,不过,如果他们互相认识又怎么会等到紫依受辱后再出手呢?” “谁知道呢?我们倒是要思虑再三部署周全才能救她,反倒是别人只需要瞬间就能解决一切——那女人会倒戈么?”白椴的话中流露几分嘲讽,目光在白华的脸上一扫而过。 “倒戈?”白穆欢一笑,觉得这词儿有趣,摸摸自己的下巴反问道,“难道你就不会说‘移情别恋’么?难不成那灰衣人一招就将你打傻了?” 白椴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好像白华帮他治好的伤口又开始生疼了。 而那个他们话中的女人此时睡得正惆怅,第二日才醒来。 紫依从睡意中清醒后,清晰地感觉到右腰上的伤口传出的丝丝疼痛。她动了动手臂,发现能活动了,绑住自己的绳子被解开了。从床上起来,低头一看顿觉惊奇。 身上的衣服分明就是自己的衣服,穿了些时日哪有不认得的?可是它现在整洁如新,本该被刀刃利器划破的地方也是平整如新,崭新的样子就像她第一次穿的时候所见。 那么伤口呢?她掀开自己的上衣,露出那块肌肤细看,顿觉不是滋味——好歹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只是表面干净却未作任何处理的十字伤口算个什么事?好歹也留点伤药吧,这里……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是间简单的木屋,屋里的陈设都只有必须没有装饰,简洁得就像住在这里的人只需要能生活就够了。她正揣测着这会是个怎样的人,却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两人对眼一望,站了好一会儿,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对于燕黑,紫依有些内疚,哥哥临时改了主意甩开了他,而他现在分明就是在照顾自己,这样以德报怨很是让人过意不去。 燕黑紧了紧手里的托盘,对着紫依微微一笑,将稀饭和泡菜放在了桌上,让她先吃。 紫依道了谢,便问:“你呢?” “不用管我,我吃过了。” 紫依听见他说“不用管我”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响,便不再多说。 燕黑看了她一眼,似在纠结着什么,犹豫了会儿便出去了。 紫依三下五除二将饭吃完,收拾了一下便将碗筷端出门。刚将门打开就被惊讶到了,差点手一抖将手里的碗摔了,还好她稳住了。 葱郁的树林,烟雾缭绕,树木的青葱之色在那朦胧中若隐若现,只消一个呼吸便可以感觉到山林间的清新之意。这里是——若说还有那么个地方是这样的景色,那便只有七大氏族不大去的剑桑了。 剑桑以剑桑山为名,是武学圣地。修习法术的大氏族一般是不会主动来这里的,除非是需要武术来补充缺憾的。前来求学的其他人则是络绎不绝,偏偏这里终年云雾不散容易迷路,所以能遇见隐居其中的武学宗师的机会是少之甚少的,更别说拜师学艺的机会了。 她不是在皇都吗?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来到千里之外的剑桑?是那个灰衣人干的吗?灰衣……她转头正巧看见身着灰衣的燕黑从另一件屋子里走了出来。 “厨房在左边。” “我们怎么会在剑桑?” 两人同时出声却又同时噤声。紫依其实是想端着东西找燕黑的,厨房倒是真没想过要去。燕黑以为她刚才见过自己不问,想必不会再问,哪知却是自己想多了。 “有人送你来的。”燕黑接过紫依手里的碗筷朝厨房走去,紫依见他开口解释也跟着一块儿过去了。 “嗯,我知道。”紫依料想就是那个救了自己的灰衣人。 燕黑脚步顿了一下,像是不经意踩到了什么,微微侧头问:“你知道?” “应该就是那个救了我的人吧。他好像法力很高,连旧物复原翻新都能做得到,真厉害呀,定然是个个中好手!” 听见这样赞美的词儿,燕黑眉毛一挑,走进厨房将碗筷放好,取木盆的时候顺手在水缸里舀了水,便洗起碗来。 哪知紫依话头一转说的是:“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可怜一下我腰上的伤口?也顺手复原一下,也该不在话下,你说是吧!” 燕黑要是还听不出来她话中的试探之意便就是个傻瓜了。他又舀水将碗筷清洗了一下,才说:“既然他那么厉害也该给我们留个豪华点的大宅吧,竟然留这么寒酸的木屋,你说是吧!” 听见燕黑这样的回答,紫依有些拿不准了,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接话了,便只好敞开了说:“剑桑离皇都那么远,光凭一般的行路方法哪能一天之内就到达?何况怎么就会这么巧,你就在这里!难道你们还认识不成?” “好吧,你既然这样说,就是说我的不是了,对吧。”燕黑将东西放好,转身便开始放任自己身上的气息肆意流窜,眼神也从正常变得邪异诡谲,微扬的调子带了些压迫,“你觉得我们像吗?” 怎么会忘记燕黑是个带有诡异气氛的人呢?紫依不由得有些懊恼,若是惹恼了他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看来是和他相处的时候他隐藏得太好,以至于自己都毫无自觉,几乎忘记了他也有发狂发癫的时候。 真不知道那个难以确定身份的灰衣人将自己放到他身边究竟是何用意呢?是想救自己还是想害自己呢? ------------ 二十五、故人相见 在剑桑的好处是很难有人找到自己,而自己也很难出去。紫依不像燕黑那样出去很远后还能找到路回来,她只会在木屋附近转转,隔不了多久又会回来。 日子平淡无趣,很想出去却又担心迷路。燕黑对她却有了似有若无的回避,不太愿意面对她,也不问她想不想出去,只是默默地照顾着她,有时甚至会不见人影。 紫依有时会觉得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莫名的孤独渐渐将她笼罩。 走在木屋附近的树林里,望向高高的枝叶,密密的将浓雾遮蔽的天空掩盖。不知是不是眼花,竟然可以看见枝叶间藏有一点红色。难道树上有开花或者有鸟之类的? 突然间那点红色从树上掉了下来,渐渐扩大显现出人形,却是个站在树端的人落了下来。那人随意在树干上借力,稳妥地着地。 那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袍,理了自己的头发,提了提自己的包袱,抬头便看见了紫依,便愣了一下。 紫依看见他时也怔了怔,结结巴巴半天才叫出声来:“红红红,红晏秋?” 红晏秋和紫依见面的次数不多,却也是有些印象,再加上他也听过最近发生的那几件事,看见紫依的时候难免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会在剑桑?”红晏秋刚开口问,便觉得答案很明显,这剑桑山是个避风头的好地方。他想了想便认真对紫依说:“作为曾经的同窗,有件事我得告诉你。皇都你可不能再去了。” “怎么了?”紫依迷惑地看着红晏秋,不知道他所拥有的消息是什么样的。虽说她也想问红晏秋在此的原因,却被抢先了。 “你家那一支因为你发生的那件事而动怒了,同皇都中的嫡系决裂,也绝不愿再参与其中的任何一件事。几个族的嫡系虽不喜欢,却还是不会分神对付,莫名改变了的白族力量已经够令他们苦恼的了。” “他们?”红晏秋不也是嫡系么?他怎么…… 红晏秋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找师傅,便是不愿落入和他们一样的苦恼中。” 紫依算是明白了,这人纯粹是来躲避事端的。不过话里既然提到了她家的那一支,自然那天的事情他们都很清楚了。他们没有摒弃自己,而选择了表明立场的保护,看来很多事都可以省了,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不过有人在找你,是几拨不同的人。虽然说不清楚,不过也是你自己应该小心的事。话已至此,我该走了。” 红晏秋说着便又选了个方向要跃走。紫依却立即叫住了他。 “等等!” “何事?” “你知道怎样出去,对吧。” 红晏秋听见她这样的问话不禁露出一丝自嘲,有些别扭地说:“进来是容易,不过每次出去都是师傅送我出去的。事实上,这剑桑山是真的难以找到出路的。”他很自然地回避了自己会在山里寻找数日的状况,而最近几天他已经在剑桑山转了好几圈了。 “是么?”紫依低头苦恼了一会儿,却没注意到红晏秋已经蹿开了,抬头还想问他的师傅可不可以帮忙,却找不见人了。 剑桑山,她还要在这迷雾笼罩的地方呆多久。 心情有些抑郁地往木屋走,突然却听见了耳熟的破风之声,紫依回头一看,竟然看见了熟悉的白光,白华那只奇特传讯只鸟居然就这样出现了。 白鸟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却没有带来任何口讯。难道不是白华有话要说吗? 就在她抚弄着这只不怎么聪明的小鸟的时候,感觉到又有谁随着这只鸟落地了。 “原来你在这里。”白椴的声音骤然出现在她身后。 紫依回头一看,果然是他,有些奇怪:“你来这里干嘛?” “找你,华需要你。”白椴的脸色并不好,有些怪异的苍白,好像受过伤后勉强治愈,现在又强行行动,好像不是很妙啊。 “他需要我?”紫依完全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紫依说着便朝着木屋走去,不大想理他,虽然那个时候白族有人出来救自己,可是心里终究有个疙瘩,为什么可以拖延那么久?她捏紧了拳头,不愿回头,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就被带走? 白椴却不死心地跟在后面,却也不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回到木屋正巧看见燕黑也在,紫依点了点肩上呆立的鸟,便走了过去。 “这是……”燕黑状似十分在意地看了看那只浑身流转着强大法力的白鸟,却也只是凝眉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到紫依身后去了,“有人来了,还是白族的人。” “嗯,我知道。不过,你今天居然会在,平时都是不容易见到人的。” 燕黑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思维好似停顿了片刻才得以放松:“我不能在你身边带太久,你会让我想到很多我以为我不大记得的事。” 是他口中的“阿月”吗?紫依却没有问出口。虽然之前燕黑有段时间长长在一起,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但最近他变得很不对劲,可能也真的有什么不妙的状况吧。 “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燕黑朝着白椴所站的方向眉眼一动,示意紫依做决定。 紫依却张口问:“你今天做的什么饭菜呀?我有些饿了。难得你会出现,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吗?我可是每次都把厨房收拾了的,你就没发现?” “好吧。”既然紫依不想在意那个人,他也没有必要再提。 两人从厨房里将饭菜端出,不曾搭理站在门口的白椴。 白椴自看见燕黑第一眼起便生出一丝敌意,他竟然和这个紫依在一起,是那个出手凶狠的灰衣人吗?看着那两人极为自然的相处,他似乎嗅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背叛气味,不由得拽紧了拳头。 直到那两人用完餐,紫依主动承担洗碗刷锅的任务目送燕黑离开后,白椴才走近她,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问道:“你倒戈了么?” 手里正洗着碗的紫依,瞥了一眼这跑进厨房的家伙,听着这意味不明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本打算将人晾在一边,却还是忍不住问:“倒戈?你在说什么?” 白椴是说不出白穆欢那样直白的话的,犹疑了半晌才问:“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紫依瞪了他一眼,真理解不了他到底想说什么,低头将洗净的碗蝶收好,对于白椴的言辞不明直接忽略。 白椴见她不理自己,只好挑了一个可能会引起她兴趣的话题:“华呢,你不见他吗?” “什么我见不见,若是想见我,大可自己来。” “你明知道他的身份,怎么可能……” 紫依说的是气话,也知道这不可能,可为什么要等到“需要”的时候才说要找自己呢。 好像知道她的想法,白椴接着说道:“他顾忌着你的安危,不愿这样直接而迅速找你,担心泄露行踪后会像那天……若不是必须,也就不会让我来找你了。” ------------ 二十六、言谈缘故 紫依将厨房整理好后回过头看着白椴,叹了口气问:“他……怎么了?”心里再怎么怨,终归是放不下的。 “他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体内的力量,开始衰弱了,如果没有人帮他进行那个仪式,只怕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白椴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在说着白华的死亡宣告。 紫依有些不大信,一边走出厨房一边问:“他会死吗?” “你不去,恐怕离死不远了。”白椴虽说不喜欢紫依在白华面前出现,好像每次她一出现就会带来些麻烦,可这次他既然出来找她,那就必定是有那个必须,否则怎么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 “为什么?”紫依将白椴带到吃饭的桌前,让他坐下,心里十分好奇这其中的缘由,嘴上却隐忍着,语气淡淡的。 白椴犹豫了一下,却说:“我不能说。” 紫依扭头瘪嘴不满道:“你不说我就不去!” 白椴的耐性快被磨光了,双手用力一撑桌子,站了起来,震得桌子摇摇晃晃好似濒临散架,口气着实算不得好:“你以为那点破经脉能抵过我吗?如果你再这样推三阻四,我可就不客气了!” “嗤!”紫依蓦地转头看向他,眼中尽是决绝,“有那么件可耻的事摆在那里,就是死我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破罐破摔难道谁还不会么? 白椴又落回自己坐的凳子上,神情苦恼忧虑:“你真的要我说吗?” 紫依点头肯定:“你可要说得清清楚楚。” “好吧,有点前提不知你知不知道——七大氏族近些年已呈式微,各族心知肚明却不曾明示。” 紫依不曾听说过,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式微?” “原因不明,但近年来,修行法术的七大氏族逐渐显露出微妙的变化,孕育孩子的数量开始减少,虽然都在专研龙神所留的法术,却不再有过能有所成就的人出现。” “这就是这几年来各族人都特别专注于生儿育女的原因?”紫依恍然记起几年前自己跟连叔刚到龙骨的时候说的那“七族之中百千儿女必有一优”的话,现在再看,好像不过是七大氏族的自我安慰罢了。 白椴点点头,突然抬手绘出连连绘出好几个法阵,在两人四周隔了好几层法障,才放心说话:“接下来说的事,可以说是各族嫡系刻意保留的秘密,你绝不可以外传。” 看着他谨慎而郑重的样子,紫依也严肃地说了声“好”。 “外族人不通法门,以为七族有法术修为便是威风依旧,而七族却清楚其中的变化,可谓是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这一旦被发现,便会危及到大氏族的地位,而各族嫡系开始实施秘密的补救办法。而这最常见的便是在各族的幼童身上动手脚。” 白椴会用“动手脚”这样的词,可见对这些做法并不赞同。紫依却明白他这话里必然会涉及到白华的部分,便也安静地听着,不打断他。 “各族做法各异,即使喜于制药救人的绿族‘一叶子’也没能从中脱离出来,也暗中炼制了些强行提高法力和体质的药物来培育幼童。我们白族人虽说是有洁身自好的心性,但高位占据久了自然也会有被驱离的恐慌,也同样筹划了类似的事情,而华便是被选中的幼童之一。 “为了不走漏消息,这些事都是在嫡系的密室里进行的,就连旁支里的人都知之甚少。族中长老在嫡系子弟中挑选了一批小童,辅以药物每日浸泡,再让族中能实施法术的人每日施法以图打通经脉,以求法脉早开,有时也会私底下去‘一叶子’买些药物来催化。有些幼童的法脉因为这样强行的推进,尽数破损,无法再行修炼;有的因经受不住这样大的强度,便早早夭折了;当然也有华那样体质怪异的,几乎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但本身却是如同一个容器般,只能装不能用。 “他这样的特质渐渐被族中长老发觉,后来便特别针对他的体质,给他注入了大量的法力,本以为这样的容器是完美的,哪知就在他法脉打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为白族创造的七族中法术造诣最高的天才时,他却突然呕血昏迷。原因却是大量法力无法流转,挤在一个容器里让容器产生了破裂。好不容易将他身上的法力封禁起来,却还是会有流泻出来的时候。 “你见过他那种会迷惑人样子吗?尤其是对女人,仿佛蛛网般会将所有站在范围之内的女人尽数蛊惑成迷恋。” 白椴突然在陈述中掉转了方向来问紫依,让紫依愣了一下,不禁想起那时候白华身体四周围绕的神秘气氛,还有一群女人无法自控的靠近,不由得开口问道:“那是因为他体内的法力吗?” “不错。白族法力借由月华之力辅助修行,有属阴的性质,仅仅一个人所得的法力最多会改变气质外貌和氛围,但由于他体内积蓄的太多,对女体的阴质来说是种同质的漩涡,会将所有类似的东西卷入。如果不多加注意,收敛住他体内流窜出的法力,便会引起一些不便。” “而如今,问题就出现在这法力的使用上。还不能完全掌控,他就多次将体内的法力解禁部分拿出来使用,使得封禁要将之回收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最近封禁已经坏掉了,他的身体因为法力反复出入已经残损至极,几乎虚弱到要一命呜呼的程度。” 紫依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这同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需要一个仪式,来调节他的身体同法力的融合,才能灵活使用,也才能在此时保住性命。”白椴面色严肃认真,眼中似有期待。 “这个仪式需要我么?”紫依心里虽然担心,也知道白椴这样不喜欢自己的人会主动来,事态也必然是有些严重了,可是心里总是有些疑惑,她不是白族的人,白族里所谓的仪式同她又会有什么关系。 白椴苦笑了一下,叹气说道:“能同他接近的人不多,但女人却只有你一个。这个仪式得有一个他愿意接近的女人才行。” ------------ 二十七、离开剑桑 强行维持多重隔音的法术,白椴的脸色越发地惨白,额头渗出了细汗,身子也显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紫依着实看不下去了,便出声让他停下:“这事容我再想想,你大可放轻松些。看你脸色不好,这法障就不要再支撑了。” 虽然对这答案不大满意,但见紫依有松口的意思,白椴也就收了法阵。哪知身子一松懈便软了下来,即使坐着都差点支撑不住摔了下去。就在那一刻,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桌子,而坐在对面的紫依一见情况不对,便立即起身将翘起的桌子用力按下,这才免了白椴的一摔。 虽不大情愿,白华还是不得不说了一声“谢谢”。 紫依却觉得奇怪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你好歹也算是个高手吧,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白椴抹过头上的虚汗,闭眼呼吸了一下才说:“那天华将力量打开借给我,让我出来救你,我一出来却被来救你的另一个人‘高人’给打了回去。华勉力帮我治疗了一下,也就只能达到现在这个程度。那人用的招数不像是龙神所授,根源不同便使得华的治疗效果不佳——你究竟是怎么认识这样的人的?”他说着眼神有些尖利地看着紫依,似乎有些怀疑。 “我……”白椴的怀疑,紫依不是没有看到,只是她并没想到白椴这伤会是因为那天的事,而且这伤貌似不容易治好,回忆起那天模糊听见的巨大声响,大致也能猜到白椴的狼狈模样,只是这样的话,好像她又欠下白椴一个人情了,自然有些话也就如实相告了,“我其实不知道那天救我的人是谁。” “难道不是这个灰衣人?”白椴实则不太相信,他能感觉到上次出现的那个灰衣人不像是有“路见不平”心肠的人,若是不认识紫依便该不会掺和进来,更别说他还出手杀了那个莫见,言说那莫见死得还真的是面目全非,就像被人毫不留情地泄愤了一般。 紫依明白他说的是燕黑,只是想到燕黑对自己疑惑的回答,随即便有些肯定地说道:“应该不是他,他姓燕,不会法术。” “是么?”白椴不再追究,心里却有些在意。七大氏族的法术都是从龙神那里学来的,同根同源便有相通之处,但那个灰衣人的手段虽似法术,却不同源。向来世人都认为教授法术的只有龙神,会用法术的只有大氏族,当然也就没有料想过还有根源不同的法术存在。唯一近距离接触过那灰衣人的只有白椴和莫见,莫见已死,白椴便是那仅有的一个感受过不同根源法术的人。他很清楚,那个人绝对是个例外的存在。 同龙神传下的法术不同,那人的法术不仅有着不同的催动方法,还带上了阴郁狠毒,出手之间并无迟疑怜悯,仿佛本就是其招数之中带有的特色。 紫依起身给白椴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后问道:“若是跟你走,要多久?” “不久,我虽有伤在身,却也不妨碍我御风载人。”白椴见她如此问话,便也知她有意要走,双眼一亮很快就应承下来。 紫依倒是很难见到他看见自己的时候双眼会发亮,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想记下这个难得的表情。 “你看着我干嘛?”白椴见她那样认真观察自己的表情,不禁有了一丝不自然。他可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能受得了这女人的奇怪行为。 紫依摇摇头,说了声“没什么”,声音停顿了一下,好似犹豫了片刻才问:“你可以再多留一日吗?明日我同燕黑知会一声再走,行吗?” 白椴本以为她会有别的什么事要问,却不料是这样的话,心里隐约有些不快,却又不便指责。他想早日返回,心里担忧着白华便忍不住问:“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紫依一时反应不过来,无心说出口后却似明白了什么般多看了白椴两眼,只希望他不要生气。她心里其实也记挂着白华,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习惯藏在心里,突然间提起很难立即引起共鸣。 白椴当然生气了,心里暗骂道:好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过他因为要拜托紫依,也就没有直接说出口。而那心里不曾有过的好感,好像又降低了些,脸上的颜色暗沉了几分。 “要不,我还是先给燕黑留个字条吧。”紫依还是清楚白椴的想法,立即出口补救。 白椴只留了句“随你,决定好了知会我一声就行了”便不再说话,对于她这临时修改主意的速度还真的是不能接受。 紫依知道他有些恼,便自己走到房间里找了找,翻出了笔纸,斟酌了一下,提笔写下的还是十分简短的一句话:“我跟白族人走了,勿念。” 将纸条放到饭桌上细致地压好,轻轻拍了拍桌面才算放心,微微一笑带着点自嘲道:“这也不算不辞而别吧。”她转头便对白椴说:“我准备好了,走吧!” 白椴见紫依这样干脆,稍稍对她改观,点头便带着她站到屋外较为宽敞的空地上,单手并指绘制着复杂的法阵,花费了些时间。 紫依站在他身侧问道:“你怎么会这样费事?” 白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法力不足,仅凭意念无法驱动。” 话音刚落,法阵即成,风从四处积聚,汇集在两人四周开始加速旋转,风所形成的力量渐渐将两人抬升,瞬间便让两人升腾至空中,就在那片刻间,两人消失了踪迹,离开了这里。 饭桌上的纸条静静地放在那里,一个人走到饭桌前撇开压着它的东西,将它拿了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口中恰似低吟般叹息着:“还是留不住吗?还是,走了吗?” 他走到门前,仰头看了看天空,瞬间不见了踪影,身后的木屋瞬间倒塌。 几日后还没有找到师傅的红晏秋偶然再一次路过这里,看见那堆残骸不禁愣了半晌,一边继续寻人,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难道不是这里?难道我记错了?” ------------ 二十八、再见白华 无形之风在下方托着两人,载着两人快速前进。紫依微微低头,便可看见下面的景物如流水一般一泄而过,偶然掠过安静的云朵,身侧便卷起浮云飞旋,像水纹一般向外散开一层,绽放出了花的形态,仿佛乘风的两人已经落入时空的洪流中难以拔出。 白椴果然还是有些勉强自己,竭力将两人安全降落到一处别院,顿时身形一滞,整个人一个趔趄便栽到地上坐着。他有些懊恼自己会在紫依面前露出这样狼狈的模样,不由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紫依看着陌生的院子,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没有在意白椴的那丝尴尬。说来她是来见白华的,白椴却带她来了这里,难道白华不在皇都而是在这里? “白华在哪里?” “跟我来。” 紫依询问着转头看向白椴时,白椴已经站了起来,步伐有些虚浮地带着她转了几个弯,绕过几丛花草,走到一扇门前边停下了。他回头看了紫依一眼,似是有些身体不适,话音有些底气不足:“他,就在里边。” 并没有被特别嘱咐什么,紫依双手一碰上那门,手脚并着呼吸都放轻了。她能感觉到,在房间里有股诡谲的气息,是那种莫名的吸引力,能让人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依恋,情不自禁地靠近。可是在这之下的却是虚弱无力的呼吸,轻轻地就像烟雾一般飘渺。 她记得白椴说过,白华身上的封禁已经坏掉了,那么也就是说屋里那个人体内的力量已经毫无保留的涌现,那诡异的诱人气息已经实实在在地将整个房间填满。只是,为什么从房间外来看,却不怎么明显。 “我记得你说过,他身上的封禁解开了。”紫依没有立即将门推开,她看向一旁的白椴想问个清楚。 “是。”白椴调节了一下呼吸,简短地答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体内力量产生的影响没有扩散出来?” “长老给了几张加印了封禁法阵的符纸,白华身体承受不了,就只好贴在门窗上了。” 白椴一口气说太快,自己都耐不住咳嗽起来。 紫依不再理他,自己轻轻推开门,听着门轴转动发出的微弱“吱呀”声,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蛊惑拽着她一路向前。 白椴却在她开门后悄悄上前将门关上,随着迎面扑来的气息的减弱,他不由得松了口气。他不是女人,对这种气息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能用符纸上的法力隔一下就隔一下。关好门后,他便退到不远处调息起来,身上的伤还真不是一般的难治,这才刚耗用了大量的法力施展了一个御风术,体内没了法力的压制,不适感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屋内的紫依被浓重的气息包裹,无法察觉到白椴关门的小动作,只觉得心神在开门的一刹那就被屋内的氛围截取,难以自控。这次的感觉远比之前碰到过的几次都还要强烈数百倍,毕竟之前只是细微的泄露还加上了白华有意识的压制,怎么也比不过现在这全数展开的厉害。 好像浑身吸纳了无数看不见的引线,一点点穿透身体、心智和灵魂,一个不落地紧紧捆绑,毫不迟疑地将自己拉向了白华。就像身体是在接受本心的召唤,并不是因为受到任何影响,满腔都是弥漫的温柔情意,一丝丝从心脏蔓延到四肢。这感觉就像等待了千年的痴心绝恋,苦苦追寻的理想挚爱,须臾之中划破了无数时空的束缚,仿佛生命里最真挚的人就在眼前,心中直直叫嚣着不可放开! 手抚上那张脸庞,轻轻摩挲,紫依迷恋的目光里全是醉人的情感,好像身体的一举一动和那怪异影响所产生的幻觉完美契合,仿佛她所感受到的不是被蒙骗的幻境而是自己心底最真切的感受,原本残留的一点排斥也被尽数消磨。神识也坠入了那难以捉摸的感觉里,拔不出来。 屋里的白华昏睡着,体内的力量呈现出可见的水波形状不断向外扩散,一圈又一圈地发出模糊的浅淡白光,在靠近门窗上几处符纸时又渐渐消失。 紫依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双眼似乎被迷雾笼罩,只觉得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如同夙愿终偿般不想再挣脱出去。有时候一个人心如止水不一定是心如死灰,也可能是有了此生足矣的心境。 “这就是爱吗?” 紫依的内心发出了一声低喃,就像被错觉欺骗了的蝴蝶,就要沉睡在了梦境里。 “紫依……?” 一个微弱的声音带着迷糊,在她耳边响起,瞬间惊碎了她脑海里勾画出的情感。如梦惊醒般,她看清了近在咫尺的脸,也发觉了自己此时令人窘迫的状态。 白华脸色苍白,唇色无光,眼睛朦胧模糊,精神算不得好,看起来是昏昏欲睡的样子,整个人透着淡淡的华光,好像只差那么几分他便会被那白光穿透,然后消失掉。 也顾不得害羞或为难,紫依终究还是抱紧了他,埋下了自己的头,如同抱着一个快要碎掉的珍宝,舍不得的心情顿时将影响她的氛围驱散。 白华无力的手臂动了动,有些无奈地垂眸看着紫依的头顶,模糊的双眼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这样突然间被牢牢抱着,让他有了片刻的恍惚。 自打封禁突然失效,他便被秘密送到这处隐蔽的别院里,整日浑浑噩噩地在睡醒之间来回,体内的法力一次又一次的透体而出,不断重复着对身体的伤害。即使知道白椴总会将紫依找来,却不料会如此之快。 他刚才并不是自然醒来的,只是在混沌中感觉自己被紧紧束缚,有些喘不过气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原来却是有人爬上了床,伸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眼中朦朦胧胧看见的是个熟悉的面部轮廓,隐约觉得那神态有些不对,才出口叫出声来。出声后方才记起自己的特殊体质,不禁有些担忧。 倘若她以为她会喜欢自己不过是这股力量产生的影响,那又该如何是好? 身体的衰弱使得他的头脑变得有些迟钝,像是白椴是怎么带她来的或者白椴是怎么说服她的全然考虑不到,只是突然之间产生了些许忧虑,已经无法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到底有多在意了。 胸前隐隐透出的湿润感让白华有了一丝清明,有些不大确定地出口问道:“怎么哭了?” ------------ 二十九、再次同眠 “为什么……我早就该来见你的……你早就该……” 浓浓的鼻音闷闷地响起,挤在心中的苦恼无法全部倾诉出来。 白华是的力气不足以作出任何反应,只能随她去了,口中却缓缓安慰着:“不要担心……没事的……” 也许紫依并不知道她的拥抱对白华来说有多温暖,仿佛能透过衣物穿透肌肤,一点点淌进心里。 隔了一会儿,紫依似乎平静了下来,她轻声问:“仪式是什么?” “仪式?”白华突然轻笑起来,胸膛微微起伏,不过那样一下,呼吸便有些不顺畅了。 紫依微微松开他,抬头看向他的脸,眼中担忧尽数流露,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嗯……仪式,他还真能说出口啊。”白华实在不能像白椴那样正经对待,对那所谓的“仪式”有任何的敬畏,何况那简直就是重造般的开始,那个状态还真是……羞于见人啊。 不过,如果看见的接触的那个人是她,那也算可以接受吧。 白华看着紫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紫依突然抬起放在白华身体上方的左手,伸手就捂住了他的脸,嘴里含混地埋怨道:“不要这样对着我笑啦,你明明知道你身上的那股特质,还敢这样,我会……” “特质”二字一出,白华的嘴角突然僵住了,突然间便醒悟过来。可是,如果按照常理来看,她在如此强大的外力影响下是不可能保持清醒的,似乎是他醒来的第一声呼唤便让她清醒了,若是这样,那么她也将会是唯一的选择,而不仅仅是他唯一愿意的选择。 为什么呢?还能从这样的迷惑中脱离出来呢?还是说,她真的是注定的那个人,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若说不是呢?白华又笑了,不是那又怎样呢,总之他已经认定了,从第一次说出“眼光有异”的话开始,从第一次温柔的亲吻开始……早有些情感滋生,只是因为不了解而忽略了,此时再看却是再自然不过的。 白华慢慢腾出一只手,拉下了紫依的手,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松:“你难道,还没意识到么?你已经,从中脱离。还怕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应该知道什么呢?紫依不明白。和白华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她都没有察觉到困意的袭来,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白华动动眼皮,睨了一眼这安睡的家伙,暗自叹了口气。这丫头睡姿实在算不得好,半个身子实实在在的压在了他身上。作为一个身体虚弱的人,他是在没有力气将这个犹如泰山压顶的家伙挪开,所以只能静默了。 白椴调息好再回来时,已是入夜了,看着夜空有些呆滞,猛然间想起,今天还没有给白华送饭去——那个紫衣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过。总觉得这两人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会给自己一种不妙的感觉。总之先将饭食送过去吧。 他走到厨房捡了些简单的东西一锅烩了,反正白华也不是在意餐食的人,也不会介意这样简单粗制的饮食。看着好像熟了,他将他的“大餐”舀了起来,自己先偿了一碗,然后还算有些讲义气地分出了两碗。随意拈了个托盘,装上了这两只碗和两双筷子,便慢慢走了过去。 当他压制住自己对那股影响力的排斥,推开门走了进去后,差点将手里的托盘摔到地上。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那两个一同睡觉的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白椴只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身处的怪异气氛,反倒是那两个睡地迷糊的人占据了自己所有的感官,引得额头突突地跳着。让那个家伙先进来,似乎是个错误。忍着怒气,白椴将手里的托盘轻轻放到桌子上,竟然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哦,你来了。”白华细微的声音从床上传出,倒是平静得出奇。 “你需要吃点东西了。”白椴将一只碗端了起来,走到床前。 “你看这幅模样,怎么弄?”好似刻意刁难一般,白华轻松地说着自己的困扰,却好似这困扰完全不属于他自己。 觑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睡死了都还死死抱着白华的女人,白椴眉眼一挑,貌似询问地说:“你真的要我解决这件事?” “这……”看着白椴不怀好意地目光,白华第一次觉得有些紧张,“椴,你可别……” 果然,白椴除了会率先考虑白华,对别的人可是没什么耐心可耗费的。 他直接伸手带了些力气拍了拍紫依的脸,:“喂,喂,女人。” 紫依很快就醒了过来,脸被拍得红红的,只是神智还有些不清不楚的。隐约看见有个人正瞪着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带着隐隐的怒气,白椴第一次说出了直白的话:“你怎么睡到他的床上了?” “嗯?”紫依却完全不知道此时是多么难得一见的时刻,半梦半醒之间最多能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白华,“白华,这是谁呀?”言罢,转头又睡了过去。 白华笑得有些窃喜,好整以暇地看着面部逐渐僵硬的白椴,不作任何言语。 白椴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我可真要下狠手了,你可不要心疼。” “别,椴……等她自己醒吧。” “知道你舍不得。”白椴算是明白了,某人对某人那可是在意地紧,只是表现地比较隐晦而已。两三下收拾了碗筷,冷眼看了白华一眼:“那你今天就饿肚子吧。” 白华点点头,带着点苦相目送白椴出去,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不过睡一觉也就好了,至少第二天白椴又会准备饭食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紫依便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地瞪了两眼,才反应过来,心脏一下激烈地跳动起来。 安静的脸,平静的呼吸,那略显消瘦的苍白脸颊,好似婴孩般的宁静,让人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这算是种母性的情怀么? 她看了白华半晌,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着什么,只觉得自己想看着。 突然,白华睁开了眼睛,直直地注视她,将她吓了一跳。 白华笑说:“我昨天没吃饭,今天还饿着呢?”说着肚子便配合着响了起来。 ------------ 三十、如此饭食 紫依愣神傻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不吃饭?” “你睡着了,白椴又叫不醒你,我又不方便,因为你……” 紫依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半个身子趴在白华身上的,脸上顿时红做一团,慌慌张张地缩回自己的手脚,低着头下了床站好。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便要走出去。 “你去哪里?”白华似乎不怎么心急,声音平静。 “我……”紫依回头快速地瞄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急促的说道,“去找吃的,你不是饿了吗?” “不用急,待会儿椴会送过来的。你先过来陪我一会儿。”白华的声音平缓,似是要努力平稳气息。 紫依站了会儿,才回过身走到白华面前,红着脸颊有些不知所措。 白华眼神温和地看着她,尽量简短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倒杯水给我。” 紫依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乖巧听话的人,一听见白华的话便立即转身倒了杯水,然后端到他面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华躺在床上,虽然面色轻松,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力气。虽说只是喝杯水,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怕还是有些难度。 “你过来扶我喝水。” 紫依一听又愣愣地坐到床边,单手用力想将白华扶起来,却不知是自己的力气算不得大,还是白华其实还挺沉的,她没能将他弄起来。 白华叹了口气,好像就是在与她同处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总是无奈地叹气,好气又好笑,他可不记得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笨拙了。 “你经络虽不好,但法力还是有些吧。” 紫依闻言又忙将稀少的法力运出,施加到手臂上,一把将白华拉到自己怀里靠着,这才小心地给他喂水。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再次见到他后,自己的思维总会慢上半拍,显得有些过于呆傻。 白华刚将杯中的水饮尽,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紫依听见声音莫名的有些紧张,但又不能将白华摔到一边去,只好勉为其难地保持着这暧昧的姿势。 白椴拿着托盘走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这样的情景,若不是他还能自我催眠,可能眼睛脱窗是迟早的事。昨夜见到的情景,再加上今早见到情景,他甚至有些怀疑这紫依是不是趁着白华行动不便而一个劲儿地占便宜。看见白华脸上那明显对着自己刻意展现的笑,白椴僵着声音说了句“吃饭了”,便将托盘放到桌上,转身走了出去,反正这屋里潜在的气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也正巧可以避开。 这会儿紫依算是清晰了起来,不是那么笨了。带了点法力的辅助将白华挪到一边,让他靠坐在床上,还算细心地用软枕帮他垫了一下,自己走到桌前,刚拿了筷子想端起碗,却被碗里的东西惊煞到了。 “这……这是什么?是药么?”指着那碗里混杂又浑浊的东西,紫依看向白华。 “不是,是饭。”白华一点也不惊讶,想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紫依的眼里明显带着鄙视,撇嘴道:“这东西吃了不会死人么?”作为一家受宠的小小姐,她虽说不是养尊处优,却也是顿顿饭菜分明,不曾见过这般诡异的东西。即使是出门在外,无论是跟白华还是燕黑同路,都还是能吃到正常的东西的。 白华的声音有些低,似乎有些郁闷:“自打我到这儿,一直都是吃的这个。” 紫依讪笑着瞧了一眼白华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松了口气的同时还问了句:“这般不同寻常的佳作,敢问是谁人所为?” “椴。” 好吧,问那么多干嘛?又不能大声谴责,还不如两眼一闭一股脑儿全喂了白华,反正他也吃了许久,有不曾担心过。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会是白椴下厨? “你们出来就没带上个会下厨的人吗?” “府上唯有我和白椴是没有需要固守防御的位置,其他人都有安排,若是带上第三个人会有诸多不便。” 紫依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边坐下,有些好奇:“你不是白君么?这样离开府邸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需要我做的事我之前就安排好了,现在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有小叔坐镇,也不会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小叔你也认识,他叫白穆欢。” 白华浅浅一笑,看着她,极为耐心地向她解释着。只要她是自己所认定人,信任和怀疑什么都是不用计较的,一些东西可以毫无保留的交付。但若有一天她的心背离了自己,那么这些相应的东西他也就不能再给予,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不决。 “白穆欢……”紫依印象最深的就是白穆欢那老不正经的模样,不过他确实是白族的人,说是白华的小叔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他那说话的口气还真是让人感觉不到他是个长辈一般的角色。 “也许有一天你可以再见见他。” 紫依脑子里被这话一搅,又开始混乱了。这难道是要带自己见长辈的意思?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 看见紫依好不容易颜色正常的脸又发红,白华不知道自己又是说了什么让她羞窘了。不过这样半天没有一丝反应,还真的是将自己丢在她的世界之外了,还是忍不住唤了两声——怎么可以一点都不顾一旁的人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会让人觉得……受冷落了。 “紫依?紫依?” 这样想着,白华自己都笑了起来,真是幼稚的思想。 “啊?” 紫依回神倒是挺快的,只是不明白白华那样明显的笑是为了什么。大致还记得他之前说肚子饿,便试着问了问:“你饿了没?如果你还可以等一下,我可以,嗯,做点正常点的饭菜给你吃。” “好。”白华很乐意地应允了。 虽然他不嫌弃白椴的手笔,但是能有更好的,也没有必要拒绝。在紫依出门前,还叮嘱了一句“尽量快点”才算满意。 白椴不会离得太远,紫依很快就找到了他,问清了厨房的位置。 “你要下厨?”白椴怀疑地看着紫依,心里总觉得好像跟自己有着那么点千丝万缕的关系。 紫依可不敢说自己是嫌弃他做的饭食,不大放心白华吃才要去的。当然也不敢说他的那两碗不明原料的东西还摆在原处,没人动。 “嗯,我想试试,做点东西给他吃。” “没饱?”不得不说白椴是个很实诚的人,问得很实在。 紫依顺了顺自己耳边的头发,含糊地说:“大概吧。” “我去收碗。” “诶,等等。”将抬脚就要走的白椴叫住,紫依忙说,“你照顾他那么久,这两天就交给我吧。我会将一切收拾得好好的。嗯,等我弄好了你要是不满意,我可以……” “可以。”笑话,他白椴又不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煮饭又不是长项,没有必要去抢。何况白华那间房里总是充斥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气息,他也不会十分高兴地将自己浸泡在里边。虽然他是要保护白华,虽然他是要照顾白华,虽然有着真切的情义…… 有人主动排忧解难,就不需要自讨苦吃吧。况且这女人的心思他看的明白,完全不在需要防范的行列中。 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煮的东西被那样明明白白地嫌弃了,估计很难咽下那口气吧。没准会气蹦个三丈高——好歹还是花了时间费了力气的,有那么难以下咽吗?! ------------ 三十一、有人来访 看着紫依带来的吃食,白华不得不感叹一声,白椴那做的确实有那么点不堪入目。 紫依做的不算天上有地上无,却还是挺合人胃口的;卖相不算出众,却也是颜色分明,看着清爽。看来若是稍加修饰稍加锻炼,一道好菜也不在话下。 白华靠在紫依怀里,享受着贴心的照顾,在紫依伸手在凳子上的碗里夹菜的时候,还不忘问一句:“你怎么会做菜?好歹也是个小姐吧,需要学这些吗?” “娘说女孩子会做点菜总会有好处的。比如要是别人做的不合心意,自己亲自做的话即使有些缺点也就没什么可埋怨的了。” 还以为紫依会说点什么女孩子就该会或者将来给夫君做的理由,却不过是种“你不满意就自己动手”的态度。白华自己偷偷一笑,有些自嘲,不过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很多事看来简单,似乎别人做得都不算好,但只有自己动手亲自做才知道其中的辛苦和奥妙 为了避免白椴再次进入厨房,紫依主动包揽所有餐饭,还算上了白椴的份儿。 白椴虽然觉得能吃上有些买点的饭菜也不错,不过在意识到这死女人竟然在某个方面高出自己一筹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大太平。但是看在她还不忘给自己做一份的份上,也就凑合着揭过这一页不提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华虽然被小心照顾着,吃着紫依亲手做的饭菜,脸色看似稍微转好,身子却越渐消瘦。紫依不禁担心起来。紫依偶尔见天气不错,想让白华出去晒太阳,他却玩起了小孩脾气,死活不愿意,百般搪塞。即使紫依搬出白华之前承诺的“要是有机会,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也无济于事,嘴里只是赖皮地说着“不去”便不再说别的了。 在这段时间里,白族的传讯鸟不常来,来的时候也是直接穿透闭上的门窗,窜到白华面前,带来一些白穆欢的抱怨。抱怨归抱怨,却还是要关心一下自己的侄子,关心下安好。可惜带回去的也不过白华的寥寥几句回复,比起白穆欢那冗长的抱怨声简直不值一提。 白穆欢的抱怨无非是你臭小子趁着身体不好就开溜,他一个人领着一群人护卫这府邸好不幸苦,什么时候才滚回来云云。其实也就是大致表达一下白族还能支持住的意思,就是不肯撇开抱怨罢了。 有时听着这些不断重复又毫无新意的话,白华会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镇魂戒,思考着一些会让白穆欢更加富有怨气的想法,琢磨着什么时候才会是一个恰当的时机让他真正的怨气冲天。不过现在只是有那么个想法,还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白华想着自己的心事时,紫依也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最终还是开口问了白椴,什么时候可以进行那个所谓的“仪式”。 “什么时候可以进行仪式?”白椴挤着眉毛看了紫依一眼,纠结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们天天腻在一起就没说过?” 什么叫“天天腻在一起”?紫依眼皮跳了一下,不说话。 “八月十四吧,如果能出太阳当然最好。只是那样也将是他最痛苦的时候。”白椴忧心忡忡,却也知道这是必须的。力量的复苏必然是伴着相应的代价,不可能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就让人得到。 “是么?”八月十四,也该是不远了。紫依细细算了一下,也就还有十多天的样子。算来,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心理准备的。 到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这些天,白椴还是对紫依略微有所改观,他知道这姑娘对白华的情意,也将她细心的照顾看在眼里,当然也包括这“吃人家嘴短”的影响,总不好在别人热情送饭的同时还甩脸子看吧。恩怨分明有之,功过相抵有之,也就勉为其难地不过多计较了。 紫依不用出院门,食材基本上是白椴出门采办的。对于法力有限的紫依来说,这样再好不过,她可不能保证自己出去一次后能一条尾巴都不带回来。每日将想做的食材列出单子给白椴,虽然有时白椴辨别食物的能力有些偏差,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天紫依刚把出去买食材的人送走,回头没过多久就有人敲门,紫依便纳闷了,若是白椴,从来走后就不会再让人给他开门,翻墙越窗都是随意为之,从来不会有敲门这一说。 大约迟疑了一会儿,紫依立即展开法力,全速跑回白华所在的屋子,慌忙问道:“有人敲门,开不开?” 白华躺在床上,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是男是女?” “啊?”紫依突然就懵了,因为她根本就紧张到没有问门,全然不知道这门外的人是男是女,只好扭捏着说,“我忘记问了。” “你啊……罢了,去开吧,若是那人还没有进来,就开吧。” “哦。将人放进来,真的没有关系吗?”紫依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白华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她是担心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安慰着说道:“去吧,没事的。” 紫依这才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前,怯怯问道:“还在吗?” 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温婉柔和:“嗯,还在。可以开门吗?” 紫依走上前去将们打开,却看见一个橙色衣衫的夫人,挽着妇人的发髻举止优雅娴静,散发出像是经过了一些岁月而熏染出来的安定气质,想来是有些年岁了,保养得倒是挺好的。 “你,您是……”不知不觉紫依便将口中的称呼换做敬语。 那位夫人温和笑道:“原来是位姑娘。嗯,既然有人照顾也就好了。我就将他交给你了。” “他?”紫依迷惑地看着这自顾自说着话的夫人,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白华,我姓橙。”这位夫人说完便要离开,走了两步似是记起了什么,又再次说道,“如果你最后爱上了他,就不要再离开他了。你要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值得你的爱。” 这便是说完了,橙衣夫人扬长而去,留下了一个背影。 紫依一见她走远,便如见鬼般将门“嘭”地关上,捂着自己发烫的脸,莫名其妙。 ------------ 三十二、比之在意(1) 回到白华面前,紫依告诉他是个橙姓的夫人来找他。 白华却愣了一下,口中不禁叹道:“原来是她。” “她?你知道是谁?”紫依正在倒水,却听见他不高的声音,不由得好奇地问出来。 “是啊,她是我的母亲。” “母亲?”紫依只觉得手中的杯子一抖,那夫人看起来也不是很像生过孩子的样子吧,看起来还挺年轻的,保养得还真是好呀,“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好奇,白华你到底是多少岁啊?” “我?二十一了。” 这种年龄的差距还真是让人好奇呀。 “那么你的母亲是……” “母亲,她是快有三十一了吧。” 紫依终于将她最好奇的问题提出。 “你的母亲九岁时就生了你吗?” “嗯?”白华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停摆了一瞬,瞪着眼睛看着紫依突然犯傻了。 白华那瘦弱的身体,勉强算好的脸色,傻愣着外凸的眼珠,看起来还真是可爱极了。紫依看着他,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看见紫依笑出声来,白华也反应过来。 “误会了,我是过继的。” “哦,原来如此。”虽然答案不过如此,但紫依还是有些不放心,“既然她都知道你在这里,会不会……” “不会,她本就知道这别院所在,何况她是橙族嫡系的血脉,本领本就超越了一般橙族的人。自然也能很快就从各种情况和消息的变化中推测出我的动向。” “这样没有关系吗?”要是消息泄露,这必将会引起诸多麻烦的。 “不用担心,她既然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橙熏玉从来就是个干净利落的人,决意的事是不会再有改变的。她既然爱着那个人,就绝不会背叛,既然她选择了离开,就不会再回来。若不是还放心不下自己的状况,只怕也不会轻易找来。 思及此,白华有些在意地问道:“她有说什么话吗?” ——“原来是位姑娘。嗯,既然有人照顾也就好了。我就将他交给你了。” ——“如果你最后爱上了他,就不要再离开他了。你要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值得你的爱。” 这叫人怎么说得出口啊? 紫依的心脏突地跳动了一下,稍作犹豫便笑着答道:“她说你有人照顾就好,嗯,把你交给我了。你可得乖乖听话啊。” “这个嘛。”白华笑笑,回答道,“还有待考虑呢。” “你还要考虑?”紫依偏过头微眯着眼问他,“你就不怕我不给你饭吃?” “呵,真的么?你会?”白华反问,眼中却似肯定般。 看着那信任的眼神,紫依也开不出玩笑,只能如同投降般说道:“好好,你赢了。我当然不会了,让白椴来做,我还真的有些不忍心。” “你在意他?”言语中潜藏的试探被压在声音之下,好像在期待着她的回答。 紫依没好气地一笑:“哎呀,我哪敢啊?我只是比较在意那些可怜的食材而已。” ------------ 三十二、比之在意(2)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不甚明显的白光穿过闭好的门从外飞进,眨眼间便落到了白华的枕前,化作一只小鸟的模样。 白族传讯鸟。 小鸟并没有怎么动,身上的光倒是随着它发出的声音不断明灭着。 “臭小子,大事不妙了!恐怕我们得准备离开皇都了。这些个烦人的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然确认到族里确实有什么那乱七八糟的秘宝,开始动真格的了。你知道我们白族在这打斗的方面实在不怎么在行,动起真格的来还真的是……那群人现在就跟疯子没什么差别,已经有人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伤了府里的人——从灵泉来的消息说,那边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我们得从事先计划好的后路撤退了,这可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到时可别说我懒散不尽心尽想着溜!你那边暂时安全,还没有人知道你出来了。让白椴出入时再警觉一点,不要太过相信这别院的偏僻难寻。你选的那个日子快到了吧,自己要多加小心,我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白穆欢的语气不似前几次那样轻松,少了许多调侃的心情,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有些事急着要做,而这些话都是他抽空说的。 白华听完传讯鸟复刻完的话,神色也不再悠闲,凝重起来的脸色也证明了白穆欢所说事情的严重。他抬手点了一下那小鸟的小脑袋,便开始说要让小鸟转述的话: “既然如此,就按照你的判断去做。这些日子,我们这边会小心谨慎的,你不用担心,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白族在你手上我也放心。这之后你就不要再用传讯鸟了,若有必要我会主动召唤它。” 说完又点了一下小鸟的脑袋,传讯鸟便立即散成一道光,霎时化作流光飞速离去。 “怎么办?”紫依担忧地问他。 白华不在意地笑笑:“不用在意,即使他们最后不能成功避开,我们都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紫依倒是十分好奇。 “若说白族里真的会有什么秘宝之类的东西。”他看了一下紫依很是期待的眼神,有些好笑,“那就只可能是指的我了。” “你……” 紫依猛然记起他身体里藏有的力量。如果说,大氏族的式微成为大家发狂般不断追寻力量的源头,那么能对应上那传言中秘宝的强大的就只有白华体内积聚的力量了。那么能被称得上“白族秘宝”的恐怕也只有白华了吧。如果是这样,一旦他能操纵那些力量之后,只怕又会成为新的事端的起点。 “怎么,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吗?我本来就是一个被选中的容器。” 白华自嘲的声音传来,却让紫依的心不禁有了一丝轻颤:“别那么说。” “我说的并不是假的,你怎么如此在意?” 白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有些不能理解她的在意到底是为什么。对别人在意自己的情况,他好像向来就不能很好地明白。他自己可以说出毫不在意的话,却会让别人紧张在意。 “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地说话,会让人难过的。” 猛然抬眼看向紫依,白华的目光耀眼地让人难以直视。 “你是在关心我吗?” “是。”紫依从来没有这样痛快地说出过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会多多在乎一下自己,不要说令人沮丧的话。” 她隐约能察觉到,这种肯定对白华来说是多么地重要。如果不说出来,只怕将来会失去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的在意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呢? 他,已经在心里重要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甚至连将来都会考虑进去。 ------------ 三十三、夜梦入境 八月十四越来越近,紫依却越来越焦躁。明明知道这关键的人物不是自己,却总是会觉得紧张烦恼,生怕到时会出什么事情。 白椴倒是瞧了她好几眼,实在对她这莫名其妙的烦躁不敢恭维。虽然也明白这是她在乎白华的表现,不过这样的毛躁只怕会在需要冷静的时候弄出点幺蛾子。不大诚心地劝过两声,不见成效也就罢了。 躺在床上的白华似乎很乐意见到紫依那焦虑的模样,对于她因此偶尔弄出的岔子也表示毫不在意,反倒弄得紫依很不好意思。 比如偶然出神间误将盐当作糖,最终弄出了道咸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菜。这菜一入口,白华的脸色便变得很奇怪,因为是坐在床上由紫依喂他吃饭,他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吐,只好扭曲着脸将菜吞了下去。紫依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表情不会看不出来,她当然知道是菜有问题,于是夹了一筷子喂到自己嘴巴里,转头便吐在地上了。 “好咸!” 白华看她一点也不避讳地用自己用过的筷子,不由得在心里暗笑,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挺近的。 也是这会儿,不怎么进屋的白椴突然打开门伸个头进来,话里有些隐忍不发的意味:“我说,紫依,你是看我最近表面上比较闲所以心里不满么?竟然拿盐当不要钱的用。” 紫依坐在床边很镇静地摇摇头:“没有,纯属意外。要不我待会儿重做?” “算了。”白椴眼见地看到紫依手中端着的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眉毛一挑,心里算是明白这确实是意外了,“下次注意就行了。”说着又缩回头,关上了门。 紫依在这两人身边待得越久就越能领会到白华和白椴之间那隐约的气势差别,凡是有白华在的地方,白椴想发脾气时总会噤声,大致也可知白华是可以压制住白椴的。所以这些天她基本上能和白华呆在一起就呆在一起。其实白椴对她的态度也有所好转,当然也是因为他现在认为紫依对白华产生的危险隐患降低了,勉强可以将她放在白华身边,不做排除。 一连几天,紫依的手艺出现了各种事故,白椴已经不想再在她面前抱怨了,总之白华会肯定发觉其中的问题而他也不会有所隐瞒,他会很坦诚地表现出自己的感受。总之,由白华来反映这状况,其效果比自己做出点反映要好得多。那紫依每次见白华吃得脸色古怪,就会懊恼不已,随便还跟自己道个歉。这自觉的行为,白椴倒是很能接受。 这几天夜里,紫依在白华旁边的屋子里休息,却总是睡不好。 她总能感觉到梦里有人在窥视她,那不知从哪里来的目光紧紧锁住自己,仿佛渐渐旋转的锁链渐渐围困住了自己,并且一点点缩紧。 是谁? 这院子里只有白华白椴两个人,可这两个人都不会这样做。 难道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夜晚休息不好,白天紧张越来越近的日期,神智有时都是恍惚不清的,犯错也成了常有的事。 八月十二的夜里,她又一次落进了那个梦里。 深黑浸染出的世界仿佛不曾消失一直驻留,那不知含义不知来向的视线让人毛骨悚然。 在这里,她只能感受到自己一个人的存在。 黑色是自己的,呼吸是自己的,心跳是自己的。 没有她认识的任何人,连白华和白椴都没有。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断重复的梦境。 仿佛是为了解答她的困惑,梦里的黑色渐渐出现异状,有那么一块慢慢变浅,一个人影的轮廓慢慢浮现,而那找不到来源的视线就是来自于这个人。 “你是谁?” 怯怯的声音仿佛在空旷的原野上悠悠回荡,就像紫依那惴惴不安的心。 黑色褪去的那一块,逐渐显现的人影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紫依看见了他那一半的白色衣衫,也看见了他衣摆上隐隐发光的图腾,随着微微泛黑的光一点点勾勒出了落月的图纹。 是白族的人? “你……” 紫依正要再问,那人却开口了,飘飘摇摇的声音似散开的碎片,散落开来让人找不准方向,也辨别不出那声音的特质,只觉得朦胧模糊得像扩散出的雾气。 “我是谁?你忘记了?”那人似是自嘲般“嗤”了一声,“我追寻你了那么久,你竟然回过头来问我?” 就在那声音中,渐渐渗透出一种压抑的气息,亦正亦邪。 “我认识你么?” 紫依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那人笑了,笑声中溢出恣意的邪佞,“你明明是我最爱的……怎么可以……” 那人的话没有说清楚,却开始往黑暗的一旁隐去。 “最爱”这样的话,怎么可以随便说?紫依不能就此罢休,慌忙追上去要问个究竟,“你把话说清楚”这几个字还没说完,紫依便觉得脸撞上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却是个人影。 瞬间,四周的黑色如水向四周流泻消散,只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她看不清这些影子,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能感觉他们的心情,知道他们的举动。 她撞上的那个人穿着白色衣服,衣摆上有着落月的族徽。 那个人不高,看起来是少年模样。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一点也不生气,弯下腰就将紫依抱进了怀里,好像很是开心。 紫依迷惑了,为什么要弯腰抱自己呢?好像这个少年应该比自己小吧,应该比自己还要矮些吧。 感受着那少年满足的心情,紫依莫名地觉得安心,好像就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正要回抱那少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是幼童的大小,心中惊异顿生。 也不过片刻,情景突然旋转变换。 四周明朗的感觉被阴郁替代,她抬起的手突然变作一个挥出的的动作,对面的少年的大小好像变了,似乎成长了。 “你骗我!” 伴随着耳光声的尖叫正是出自紫依的口中,不明缘由的悲愤充斥在胸腔里。 那站立在灰暗中的男子就此蒙上了一层暗光,那看不见眉眼的半张脸上,发红的手印被衬得分外显眼。 那人沉闷的心情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一切又再次转换,自身所处又被一片喜庆的红艳笼罩,晃眼极了也烦心极了。 好像还是那个人。 他抓住了紫依的手,口中醉意渐浓,伴着遗憾无奈却又似有着十足的无由愤怒,高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你醉了。”此时紫依口中的话仿佛是死寂后的平淡,淡漠冷静的声音带不出一丝情感。 “我没有!我没有!”那人说着说着便如突然落入了魔障,做出了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敢做出的事情。 强硬的吻,疼痛的禁锢,仿佛是把一个自己喜爱的人,深深地按在自己身上的刺刀上,一点点将之揉碎伤害。 “你不该。” 紫依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从躯壳中脱离,唇边那毫无感情的言语如同来自于另一个人。 黑色的漩涡自远处开始吞噬,像是想把不属于紫依的经历情感全部消灭。 当黑暗再次覆盖,遥远的某个点似有什么在点点地闪烁出惑人的亮光。好像有个人影站在那光点之中,久久地站着,像是失去了魂魄。 就在紫依不解的瞬间,那光点像是伸出了无数可怖的黑色爪牙将那人抓住,刹那间如吃下猎物的野兽将那人吞下了。 “不要去!” ------------ 三十四、余悸之灭 紫依猛然从床上坐起,扶着胸口,不能辨别那是怎样的心情。 风从窗外吹来,让她打了个寒噤,这才察觉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 那个人到底是谁?陌生又熟悉。 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没见过那样的人,可偏偏又会觉得似曾相识。 梦境之中那最后的一瞬间,为什么她会说“不要去”?难道那是那个人自己选择的结局吗?不明白,不能明白。她坐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抱着头力图找到答案,却还是无能为力,只觉得那就是缺失了不能再寻回的一块。 “你又在他身边了,为什么?” 紫依的心脏突然激烈地跳了一下,瞳孔猛烈地缩小。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在天花板上游走,不断四溢。 “你怎么可以……” “啊!” 尖利的叫声惊扰到了院子里的另外两个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子如此惊惶不安。 白椴将紫依带到了白华的面前,才让她稍稍停止了战栗。 摇曳的烛火,昏黄的灯光,映着一张惊惶的脸在光影见摇摆不定。 “怎么了?” 白华拉着紫依的手,担忧而温柔地问着。 紫依抬起头看他,溃散的瞳孔里全是无助,眸子也失去了神彩,眼角涌出的泪水细长,仿佛能拧成一股细线缠得人心痛。 “声音……” 见她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白华费了些力气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好,将她搂住。 一碰触到白华的胸膛,紫依再也忍不住了,牢牢抓住白华的衣襟,将整张脸都压了上去,稀里哗啦地哭着,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梦……有人……有声音……怕……他万一死了……怎么办……不该……” 白椴见她哭地厉害,也不好说她,若是平日里早还不呵斥上了,哪里还会留什么颜面。眼见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向白华示意一下,也就出门守着了。 稀里糊涂的话混着毫不间断的抽噎声,白华着实听不大懂这里边的意思,只知道这姑娘是害怕了。 一夜无安眠,白华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好,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默默地陪着哭泣的她。 直到黎明降临,白华怀里的人才安然睡去,仿佛是因为逐渐出现的光明给了她足以安心的理由。 真是的,难道自己还没有什么安全感么?白华埋怨了一句,却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实在是给不了她太多的依靠感。 这怀里的女子,还真是个不够坦率的家伙。可是自己偏偏却有些喜欢她的不坦率,有些别扭又矛盾的家伙。很久以前,他就会有意无意地留意到她。本来那时不相熟,却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是最特别的那个,毫无征兆地就入眼了,渐渐便能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能察觉到她的心思,慢慢也能有些感悟体会。仿若在梦境中回望千百次期待着那个人,很奇怪的感觉,同时也是很奇妙的感觉。 手臂被紫依枕得僵硬生麻,却不想让她睡一边去。白华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静静地看着房间里逐渐明亮起来,心情也渐渐明朗。 紫依醒来的时候看见白华微微发青的黑眼圈,看了看他僵硬的姿势,有些奇怪:“你没睡么?” 她坐起身来,看着白华,见他几乎一动不动地靠坐着,心知他应该是被自己压地手臂气血不畅,便将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跟前帮他揉了起来,嘴里也没闲着。 “你怎么都不注意一下啊,手臂僵了也不自己小心一点,唉,我压着你了你也可以把我推开……” “我不想。” “什么?”紫依并没有听清楚白华那句话,只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了下天色,便知道是该吃饭的时候,便起身去做饭了。 “去哪儿?”白华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就像是平常一般宁静。 “煮饭。”紫依笑着回答了一声,好像在他身边呆了一段时间心里便觉得安宁了不少,身心突然轻松了很多。 就算有再多的不安,再多的惊惶,只要有个人的怀抱始终为自己敞开,只要自己的心能有个安稳停驻的地方,即使有再多说不出的心事,也可以安定下来。 虽然有那么多的未知的恐慌,可是,只要还有一个人在身边,哪怕仅仅是在身边并不能做到什么,却是种莫名的安定。 那个梦,那个让人心有余悸的梦,好像已经在开门的瞬间变成了灰烬。太阳下的光辉好像很能暖心,渐渐将一切燃烧成阳光下的点点浮游尘埃,仿佛可以让人忽略。 去厨房的途中路过白椴跟前,白椴见她脸色好像变好了,有些惊异:“哟,这么快就好了?” “是啊,没什么可怕的了。”紫依比昨天要畅快得多,对着白椴也变得轻松,没有那么惧怕。 白椴对这紫依的变化还真的是有些拿捏不准,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放松了还是惧怕着:“你还敢承认你害怕。”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昨天晚上那么失态不都看见了么,不承认又不会变成没有发生过,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这方面自己还真的是十分坦率。 回到厨房做菜的时候,紫依突然听见耳边又传来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忙忙低声自我催眠:“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有白华在的有白华在的……” 在紫依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恨恨地将划到肌肤上的刀子恨恨地按了进去,任由汩汩流出的鲜血将大片肌肤衣衫浸染,渐渐在地上汇出一滩血。 ------------ 三十五、仪式起行 八月十四,秋天微凉的风从身边吹过。 紫依再三问过白华白椴,却得到一个不需要的回答。 举行一个仪式不需要做任何准备吗?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方式,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说来大氏族对仪式这种活动都还是十分看重的,对举行仪式之前准备的细节都仔细对待。 不过这两人这毫不在意的模样,真的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白华正午吃了饭后没能安静多久,便让紫依到了自己跟前。 “有什么事么?”紫依不知道白华到底有什么事,平日里也不会主动叫自己过来。 “扶我起来。”白华轻声说着。 紫依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将他扶起来。 “我要穿上外衣。”白华有些勉力地站着,指着衣架上的外衫,任性的声音十足像个小孩。 紫依不觉有些有趣,忙哄道:“好好。” 帮他整理好了衣服,紫依鬼使神差地将那衣服上加有的兜帽替他戴好,好像只有这样才比较像他,就像自己一直见到的他。 白华咧嘴笑了笑,问紫依:“我这样子,也算将你拘禁在我身边了,只怕之后这段时间还会强留你一些时日。你若想念你的家人了,只怕还要等上些日子。我真怕你突然有一天会抛下我,那我可就……” 这话说的前半段紫依还是明白的,家里人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虽然平时不会说出来,但也会在心里想起,莫名有些忧愁。她感动于家人的包容,同时也不大敢直接面对。有时能被回避掉,也就不会主动提起,多少有个芥蒂在其中,无法直接面对的自己羞愧的事。 “这个……不会。”紫依掀起嘴角笑得有些不自然。 “你啊,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白华微微低下头看着紫依,真是有些无奈。有时候这丫头就喜欢将心事藏着,不肯说出来。 “如果你这会儿不说,可能之后你再跟我说就会有些……嗯,别扭。” “嗯?”紫依没明白白华的意思,有些懵。 “好了,我告诉你个秘密。”白华神秘一笑,缓缓踱步到窗前,嘴里似是在自言自语,“有阳光的日子当然最好了。” 他背对着窗外照进的阳光,眼睛紧紧锁着紫依,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温馨笑容。 就在这一刻,紫依觉得心脏跳地很快,不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正午之后的阳光越发地明亮耀眼,仿佛要将秋天的凉意灼烧洞穿。 毫无征兆地,白华摘下了兜帽,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原本被理顺藏好的头发若水一般流泻而下,如倾泻的源泉一般,在太阳下发出粼粼的光,如同月光般静静流转,静美异常。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去晒太阳的原因……” 他浑身泛出阳光的颜色,却又夹杂着月亮的华光,仿佛身体渐渐被金色的阳光穿过。 紫依很快就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勉强,身体开始抽搐颤抖,仿佛承受着渐渐增强的痛苦,嘴角的微笑也变得很是生硬 “你……”紫依感觉到手指的颤抖,说出的话也变得不稳。 “我可把我自己交给你了……” 白华的声音渐渐变弱,在浑身无法抑制住战栗中,身体仿若雾气般渐渐变淡,脸颊上也似蒙上了一层轻纱。 紫依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却发现就是揉疼了眼睛也看不清。即使知道他在竭力维持着一个微笑,一个可以安抚人心的微笑。 不对劲,很不对劲!仿佛是要失去什么东西。 “白华——!” 瞬间,紫依冲到了白华面前,只来得及抱住他那空荡飘落外袍。 “白……白华……”失神的呢喃,断断续续地连不成一条线,紫依手里抱着那团衣服跌坐到地上,只觉的心被一片片分割,这个人,就这样消失了吗?心痛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强烈。 她曾经以为喜欢离爱不会那样近,她以为白华不会那样重要,不会那样深切的被牵动。收紧了自己手里的衣服,只觉得眼眶里的泪水不断翻滚…… 这,就是,爱上了吗? 哭得肝肠寸断的紫依正是难过得心碎的时候,白椴这才气喘吁吁地跑来。 白椴看着这情景,只觉心头一跳,皱着眉头看着紫依,问道:“你怎么……” “你回来了……可是……”紫依抽噎着声音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椴却似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带着点迷茫问道:“你……到底……怎么……” 紫依呜咽着可怜兮兮地挪了挪手里的衣物给他看,心里尽是不知所措,希望白椴能够得出个所以然来。 白椴环视屋内一圈,不见白华的踪迹,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死盯着那堆衣服,眼里尽是惊异,似乎还夹杂了些慌张。 紫依一直以为这人就是个冷寂的家伙,不会有什么过多的表情,这次倒是表情突然丰富了起来,也就知道到事情大发了,霎时心灰意冷了。 “你怎么可以……”白椴几乎气急地伸手在紫依怀里的衣服堆里翻找起来。 紫依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有些见不惯地斥道:“你干嘛!”她着实看不惯这家伙主子不见就无法无天的德行。 “你问我?”白椴的声音比平时尖锐不少,但似乎缓和了不少,“我说华怎么会让我走那么远,原来是为了你。怕我会阻止他么?支开我有什么好处?这下好了,其他大族必然会有所察觉,不禁白族会有麻烦,连你们都会有一番劫难。” 紫依一时间有些呆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白椴一边翻找衣物,一边急切问着:“华呢?” 紫依痴呆了一下,愣愣地答道:“不见了。” 白椴有些气恼,一把掀开白华的衣服,紫依下意识要站起身来抢,却骤然感觉到肚皮上似乎有个东西,顿时身形一滞,护住了肚皮上的东西。 双手一触,肉呼呼软绵绵。这是什么东西? 紫依被这东西惊得脸色发白,正要一把抓了扔开,却听见白椴一声惊叫。 “不要动!” ------------ 三十六、沐浴重生 紫依本来就有些忌惮白椴,被他那样一吼,顿时被镇住。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皮,白椴也凑了个脑袋过来,看向紫依的肚皮,而后抽搐着嘴角迟疑而缓缓地说:“华……?” 紫依随着白椴的目光往下一看,看见肚皮上死死趴着一个光秃秃白净净粉嫩嫩一幅安睡神态的婴儿,不由得头大如斗。 紫依摸摸自己哭地干涩的眼睛,看着那孩子黑色的头发,不确定地戳戳婴孩那柔软的小脸,僵着脖子转头问白椴:“真的?” 白椴虽然板着脸,但明显心里也有些接受不了,神色古怪地点了点头。 顿时,紫依的脸上一阵红热。如果这就是白华,那么这个不着寸缕的小东西,那不就是……货真价实的坦陈相对? “在他‘浴生’的这段期间就交给你照顾了。他刚才那瞬间的转变,是身体重造的开始,身体中的法力被放空,体内的大量力量释放出来了,也会使不少人有所察觉。族里只怕会更加麻烦,我要回白族所在的聚集地,你要带着他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浴生?”紫依是知道这是有些重要的意义,可是将一个婴儿交给自己还真是有些为难呢。在犯难之际,紫依突然感觉到自己四周似乎充满了一直被忽略的东西,从白华体内溢出的法力,像是一种温和的温度将人包围,她能感受到这其中法力的充裕。 好像之前白华也有说过“我可把我自己交给你了……”这样的话,可是…… “他体内阴质的法力在太阳之下会产生排斥的现象,他的躯体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回到起点,重新开始构造,以达到足够承受的地步,一旦他暴露在太阳下就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因此浴阳即是重生。” “这时间会持续多久?”紫依可拿不准自己能将这个孩子照顾多久,就怕不能将他照顾好。 “不会太久,一个月就行了。切记不要离开他,他现在可是真的同个婴孩差不多,没有什么足够的自保能力。”白椴很认真地告诉紫依一些务必注意的事。 紫依抬了抬怀里的小东西,将衣物理好给他裹上,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吃喝拉撒怎么办?”她可没有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 “你这女人还真是没诚意啊。”白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也不再计较,无论怎样这都是自己不能更改的事,“你大可放心,这只是个蜕变仪式,你所担心的那些五谷杂粮的俗事是不会产生的。他身体的内的力量足够维持他的生命运转了,即使不吃东西也没有关系。若不是因为他的法力重聚时,只有女体能够靠近,我才不会将他交给你。” 紫依听见他这样说,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有些不满,不禁腹议道,你有脾气怎么不自己变成个女人呐?哪知白椴似有意作对,仍给她出了些难题。 “不过,你最好可以避开人带他去晒晒太阳,这样对于他身体的重造有好处,对阴质的月华之力也能起到调和作用。” 紫依搂好怀里的婴孩,看着一本正经的白椴,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在不断轻微地跳动。 带着一个小婴儿去晒太阳?她没有听错吧?要是遇见熟人,该怎么解释?还真是伤脑筋啊。 白椴突然跑动了几步将头伸到窗外,仰头看了一下天空,凝重了神色,转头看向紫依说:“别院外架设的防护法障应经被白华体内冲出的力量击碎了,不少人会立即追过来吧。你我都要快快走了。” 紫依见白椴这样地严阵以待,知道事情的严重,忙将小婴儿状的白华抱稳,同白椴一起出了院门。 很明显两人即使合力也不能有着坚固可靠的防守,何况白华还变成了样一个……嗯,还真不好意思说行动不便。 白椴临走前又嘱咐紫依不要在别的人面前提起白华的真名,这样的影响可不好。 是啊是啊,谁会相信已经成为白君大人的白华会突然变成小婴儿,而且谁会认为让一个小孩的名字同当今白君同名会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这改变了的发色,还真是像另一种保护色。 紫依看见白椴迅速离开,也知道自己该抓紧时间溜掉,要是被抓住了可不好了。她也算多多少少了解过那些人的险恶,能快点避开当然最好了。 搂着个小孩不住找路还真的有些累人啊,可是她又不忍心将这个小家伙扔掉,还时不时地细心观察,仔细看顾着,就怕不小心把他弄醒了或者弄伤了,走路也是尽量选择看起来平稳又安全的地方走。 不过,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难怪会把白华这样放心地留在这个别院里,还真是有着深山老林一般的幽深。唯一算的上点好处的就是自己和白华身上都没什么法力,那些用法力来进行探测的人好几次恰巧路过,却没有发现他们。 紫依这时不得不感慨,过于依赖法力也算是件不坏的事吧。 还好这期间白华一直安睡着,并没有像个不安分的孩子般吵嚷起来,也让她安心不少。 在吴乐之外的天痕山脉上,骤然爆发出的法力瞬间充斥了半边天,将大氏族的注意力从分散离开皇都的白族身上略微转移,偏偏不凑巧,这突然出现的法力都被归结到了白族身上。想必是敌不过大族的连续进攻,便在那样偏僻的地方将“秘宝”启用了,若是不出意外,赶过去没准还能见到那“秘宝”的影子。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大氏族的人发觉了这样强大而诱人的法力,便都遣派出了一些参与争夺的狩猎“秘宝”的人。方才一到这天痕山的一角,所有人都从那庞大的法力波动中嗅到了白族特有的气息。于是,就在这样的境况下,所有人都在没有什么灵犀的同时,有了一个共识——白族已经使用了那样东西,否则这其中怎么会夹杂白族法力的特质。 找到那处白族的别院时,所有人都惊异了。没有人知道天痕山还有这样大的一个院子,看风格是白族的无疑。在最里边的一间屋子里,浓厚的法力气息勾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疯狂。 “这就是秘宝的力量吗?” “白族人还真是会装。” “呵,四处狼狈逃跑还悄悄用了这样的好东西。” “好东西,这样强的力量不就是该为我族所用么?” “……” 一句话道出所有在场人的心声,不同氏族的人互相偷瞧一眼,各有默契地同时施展开身法,争先恐后地向着四面八方散开,进行了追捕。 那使用了秘宝的人,法力应该不容小觑吧。 探查的法术一出,便同真正的关键渐行渐远。 ------------ 三十七、意外相逢 白穆欢按拟好的计划将皇都的族人陆陆续续转移上了剑桑山,灵泉那边因为原本就是白族的地盘,所以也不容易被外族攻进,所以姑且将之交给白仲君处理。能坐上仲君的位置,可不仅仅是摆在那位置上的花瓶,管理分支也是需要些能耐的。 幸好白族这位白君在较早之前就派人到剑桑来寻路建房,做了不少准备,否则此时也找不到个容身之处。剑桑山通常被认为是武学圣地,是那些武学大家的地盘,大氏族可不是那么没自觉的人,轻易不会跑进剑桑山来搅扰,即使进来了也不可以大肆使用法术。 武学毕竟比法术更有历史渊源,在龙神没有临世之前,武学宗师的地位可是不容忽略。即使现今大氏族掌握了曜世的主导地位,也不可否认武学的重要性,毕竟并不是所有大氏族人都可以有开眼法脉的,而法术也不是绝对万能的。何况有的武学宗师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你招惹了别人可未必能够及时消停,不依不饶不死不休可不是人人都愿意承受的。 因此白君白华刻意挑选了这个地方,作为最后保护族人的地方。 白穆欢不喜这些天所见所做所闻的事,族里的麻烦事是解决了大半,可以先搁置一边不提,反正白华那状态也只能交给他了,即使抱怨也是徒劳。可是,一上山没多久天就看见了一个没头苍蝇一般乱转的红族人,使得他的内心不禁有些忐忑,忍不住低声暗骂:那臭小子就没有考虑到这山上还会有大氏族里那些的学法术不行而来学武术的人? 不过那人似乎有些笨,好像并没有发现白族人过于集中的程度。 他哪里知道,这红晏秋在山上转了好久了,早就发觉了不对劲——剑桑山可不是人多的地方。稍加法力提高眼力也就能够发现这是白族的人,联系到近来发生的事情,想来这也不是个自己该过眼的事儿,能装作看不见就看不见。剑桑山本就有些怪,法术并不能有多大的作用,施展起来也大打折扣。增强眼力的法术若是有大用,他哪里还用这样一个劲儿在山里乱窜。 白穆欢不得不在意地第二件事就是八月十四那天,西面天空上突然涌现的强大气息。只需一眼,他就知道这时候是到了,想必那个臭小子也会有些新的麻烦吧。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收到眼线来报,还在皇都死咬着不放的大氏族人大部分已经转移方向去吴乐了。 也就是在这线报之后没过多久,传讯鸟被召唤走。待到传讯鸟回来时,身后带了个白椴。 “你就离开了?”白穆欢看着勉强御风降落的白椴,有些不放心被留下的人。 白椴旧伤未愈,精神仍然不好,他随着白穆欢走回屋里,口中也慢慢说着:“我若再留着,恐怕会带去些麻烦,他们俩现在都是没什么法力的人,若是被人以法力来探查,必然是无所获,恰巧也有了一些掩护。何况‘浴生’是需要阴性体质辅助,我也不大合适。还不如他们自己想法度过这段时间,人少也不易引起注意,到时也就安然无恙了。” “但愿他们能平安无事吧。”白穆欢长叹一声,也知道这接下来的日子要想轻易撂挑子也是不可能的了,当然也就老老实实地转进屋里处理事务了。 这两人真的能平安无事吗?至少目前来说白椴的推测是正确的。 紫依抱着婴儿躲躲藏藏,时刻屏着呼吸不敢轻举妄动,定是要等到搜寻的人走得老远了才敢一点点轻手轻脚地挪动,被些带倒刺的野草刮伤了也不敢出声。 大氏族的法力若能活用起来,耳聪目明的便利可是不少的,其好处之多,紫依在龙骨的修行中也是体会过的,也就知道此时自己是需要万分地仔细小心。 这途中白华倒是醒过几次,不过也是看了紫依一会儿便又睡觉了。 紫依对他的乖巧还真是特别满意,不过也特别惊奇,难道小孩子都能这么好带? 她一边隐藏着自己的行踪,一边顺着山势往下走。眼看快要走到山脚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土包,那土包的前面插着一根木桩,木桩上用石头压住了一叠白纸,似是谁家的坟墓。没来由地,她心中一悸,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心里突然消失了,无法再还原。于是在她离开之前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而由于距离有些远,她并没有看清楚那木桩上写的字,只觉得要抓住这附近还没有人的空挡快速下山才行。 将白华护在怀里,好不容易蹲着身子穿过了一丛一人高的矮树野草,刚觉出头见到日光,脑门就撞在了什么结实的东西上。紫依捂住脑门揉了揉,仔细一看面前竟然是一段结实的篱笆,篱笆另一边似乎是个新建不久的简陋小院。 紫依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下意识地忙换方向就要走,她现在已经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凡是会出现人的地方都觉得不安全。 不过小院的主人可是一点也不给机会。篱笆上可是施加了法障的,稍有异状屋里的人就会有感应。这边紫依还没撞个结实,额头刚触到那篱笆时,屋里的人就已经感觉到了。 紫依转过身子刚想走的时候,身后已经有人急速伸手,一把逮住了她后背的衣服。 “你是谁?” 紫依只求不要弄出大动静引来山上的人,这突如其来的一手让她只能闷吭一声,不敢大叫。窝囊归窝囊,这会儿还要绞尽脑汁想个办法逃脱。 紫依背后的人见她蹲在地上不回头不说话,只觉有猫腻,断定就是这女人心中有鬼,出手也毫不留情。这人运足气劲,渡上法力,振臂一摔就将紫依从篱笆一边扔到了院内。 紫依哪能料到还有这一出,一个不察手里的孩子飞了出去。 那人一见是个小婴儿,忙过去接住,嘴里还毫不客气的斥道:“看你鬼鬼祟祟果真不是好人,竟将别家的孩子拐出,如此歹心不留也罢。” 紫依心中定然不服气,白椴将这家伙交给自己照顾本就没有考虑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抱着个孩子成什么样,这才刚算出了那边的围追堵截,就遭人误会被骂。 这口气还真是咽不下去。 她趴在地上也不管身上的疼痛,龇牙咧嘴忍着痛仰头大喝:“你胡说!” 哪知迎面便是一道法阵直直打来,一丝余地不留。 正在这时候,另一个声音从一旁的屋里传出,喑哑却熟悉。伴着这声音,另一个法阵从屋内击出,生生将那法阵打偏,法阵上带有的强劲之风生生得擦过紫依的面颊,刮出了几丝血痕。 “她是紫依!” ------------ 三十八、无花无恋 恰恰是这一瞬间,紫依看见了眼前这人的脸。 是个男子,他看起来灰白憔悴,瘦骨嶙峋,目中并无太多生气,只是偶尔微动才能发觉一点鲜活。这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洗的发白,却还是大致能分辨出一点橙色,其两边的肩胛位置被细心地打上了补丁,部分地方似乎有着些没法洗干净的东西,残留着一些颜色不一的痕迹。他的腰上挂着一根用橙色布料编出的小穗,也有些杂色混在其中,这唯一的饰品倒是尤为显眼。 说不上为什么,那些痕迹给人一种不适感,隐约让紫依有些肠胃不适。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可偏偏看不出来是谁。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屋里的人走出来却是一个女子,神色萧索,其面色之中的颓唐和那男子不相上下。 从面部上大约能看出这两人的相似之处,看来也该是有些亲属关系的。 “你是……” 紫依迟疑的话似乎让那女子有了一丝忧伤,抬手摸了摸自己不再漂亮的脸,不知一切该从何说起。 眼前的女子并不作答,另一边的男子也沉默了不少。紫依也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她知道这两人都是认识自己的,却不知自己在哪里认识的。 细细回想着,长得相像的一男一女,会穿橙色的人……那不就是…… 紫依看着这两人,只觉得震撼的感觉将自己笼罩,她从未想过那样活泼热情毫无烦忧的两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橙琴,橙庆。” 这样的称呼似乎十分遥远,自从龙骨破灭后,他们最后一次被这样称呼却是在那样的一个梦魇中。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们互相不再称呼名字,只是“哥哥”“妹妹”地叫着,好像这样的称呼能告诉他们,他们还有至亲的人没有失去。 手中那朵并蒂莲被夺走,那样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便失去了回到族中的资格。他们寄居在这山下,不想再回去了。反正作为对情爱模糊不清却又向往爱情的橙族,没有了龙神恩赐的并蒂莲,真正的爱情只怕也不会等候了。守候不了爱情的两个橙族人就此渐渐枯萎,如果不能再次遇见紫依,也许就会这样默默承受着心中的衰败直至死去,就如同橙族中认定的那样,死在了龙骨的巨变之中。 橙琴橙庆在被唤起名字的同时,浑身颤抖了起来,融入时光一点点模糊的回忆又再度清晰出现。 那个人,那个温润体贴的人,就那样死去。橙庆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她,橙琴虽说想劝解却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样去开解。 绿萝的死在他们曾经轻松明媚的过去中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灰蒙,让他们无法从自责和痛苦中解脱。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而对于橙庆则是有着更加别样的意义。 本想就这样,两个人带着孤寂静静地沉陷在这天痕山之下,隔绝世间一切,却不料紫依又出现了,打破了一切的平静。 “你们没事吧?”紫依试着问了问,不大肯定这两人会不会回答,只觉得他们那样颤抖后的神情像是陷入魔障中,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害怕。 橙庆倒是率先回过神来,微微扯出一个笑,却是十分难看:“没事,只是想起了些事。” 橙琴好似并没有发觉橙庆不想提起,仿佛两人之间那同胞的灵犀骤然没了,直直便说出:“想起了绿萝姐。”她这话刚出口,橙庆便愤愤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只当没有看到。 说起绿萝,紫依便想起了那个开个小玩笑都会脸红的女子,每每对着橙庆总是有着潜藏的羞怯神情。那样温柔的可人儿,论谁想起都会是很柔和甜蜜的心情。怎么这两人这会儿提起会是这幅哭丧的表情? 就是那一瞬间的灵光,紫依脑海中闪现出那个匆匆望过一眼的的小小坟墓,隐约知道那个木桩上会些什么字了。惊诧悲伤的情感顿时涌上心头,紫依看着这两个人一幅悲痛的表情,便知道这事是铁定的了。偶然想起绿萝一直不愿说出的情感,紫依忍不住问橙庆。 “绿萝最后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橙庆一愣,不解地答道:“她只说她害怕。” 没有说吗?即使到最后的地步都还是说不出口吗?紫依不禁感到惋惜,就这样死了,就一点也不感到遗憾么?那么橙庆最后还是不知道吗? “她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紫依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她好想知道,像绿萝那样沉默的情感到底会不会有一个归宿。 橙庆从没想过紫依会有这样的疑问,也不知道自己和绿萝之间到底算是什么。他不得不承认绿萝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感。只是觉得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会有很多让自己快乐的感觉,哪怕只是说说话而已。 那年十六岁在龙骨种下了自己旱生的并蒂莲,却从没想过自己要借花一问,她可是既定的那个人。只是认为那朵花即使在土壤里种出也该有着它本就有的功效。却忘记了,这花从不会主动指出谁,只有自己问了才会有回答。 橙族人一生只会有一朵并蒂莲,而橙族人会用这仅有的一朵寻找那个相伴一生的人,如今他们已经没有这朵花了,也无从知晓。 “我不知道。”橙庆这样答道,“我的并蒂莲已经失去,我可以有的爱恋也失去,能伴着我的东西……” 他低着头将拨弄了一下腰间那个橙色的小穗儿,沉默了,失去光泽的脸露出了一些难过的释然,让人看了莫名心酸。 橙色的小穗儿,轻轻地晃动,像是一个人羞怯的脸颊,明明期待了很久却又微微躲避着。 ------------ 三十九、行踪泄露 几人在院子里站了一小会儿,待到心情平复了之后便进了屋里。 橙庆见紫依总伸头看向怀里的小婴儿,虽觉得奇怪却还是将那小婴儿交给了她,想必也不会是她的孩子,自龙骨毁坏,他们也就是数月未见,她哪有足够的时间变个孩子出来。 “这孩子,你从哪儿得来的?” 面对橙庆的疑问,紫依无法直言白华的身份,被问及也只能打个马虎眼“恩啊”着应付着,最后编了个“阿华”的名字糊弄过去了。 橙琴听到这称呼时,几乎表情枯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促狭。 “阿华?这名字难道是因某人而起的?” 紫依“嘿嘿”讪笑着,也不能解释说这就是吧,只好接受这个误解了。 几人合计了一下,紫依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她想先回香丹寻求庇护。橙琴两人不放心,他们虽然没有出去过,却也在不久之前遭到一群人的搜查,其中也不乏橙族的人。只可惜,他们衣服上的族徽早已消磨,无法辨认,再加上两人的样貌大变,也没有被认出来。其实也可猜到,这之外的世界已经变了不少,不再如同之前那样安宁了。 “你要一个人回香丹?”橙琴那暗哑的嗓子,仍然让紫依有些不习惯。 紫依点点头,她虽然想让这两人帮助自己,却不能强求。其实从他俩的神情也看得出他们不大想下山,于是也就不提这事。 可她孤身一个女孩子,没有个保护的人,橙琴也放心不下,便决定护送一程,将她送到香丹再回来。橙庆自然也不会让妹妹一个人,也就跟着去了。 一行三人外带着一个小孩便出了天痕山。 橙琴两人不再似曾经那样会因为各种奇妙的事生出许多欢喜,即使路上有些个有意思的小事,也不再有任何波澜,一路上只是沉默着专心赶路,就好像对一些事情心有余悸,不敢轻易放松,随时都处在一种谨慎的状态里。 相对于这两人的紧张,紫依则是有些苦恼。橙庆他们考虑到她带着一个小孩子,总会优先考虑将食物分给她,紫依又没有合适的理由退却,只能默默受了。白华不用吃东西,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常常会被夸作乖巧。 紫依有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随声附和着:“是呀是呀,他很乖的。对吧,阿华。” 若是此时白华是醒着的,听见她说这话时,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便会伴着笑容一块弯了,好像他能听懂紫依口中的话一般。紫依虽然觉得这巧地有些夸张,几乎每次他都能恰到好处地笑出声,不过小孩子嘛,又能懂什么呢?白椴不是说过的吗?“他现在可是真的同个婴孩差不多”。 途中也听见了好些流言,说这七大氏族是突然中了什么魔咒,整天都在发疯,见不得白族的人,若是一见白族便会生出些混乱,跑得不够快的也会被殃及。若是说是妖精匪类,却还能逃脱,毕竟妖精匪类有所依仗,能有些功用,可以派上些用场。说来这除去白族余下的六个大氏族还真的是一点也不挑,几乎能吞并什么妖精土匪就吞并,不断扩张着势力。 似乎后来又有消息说这一切的发生只因为白族私藏了一件至尊秘宝,那东西拥有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能让身无法脉的人获得修习法力的能力,能让人获得至尊之位,更甚者便是可以直接升天成仙……据说这还是辛秘般的消息,一般人还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天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的,辛秘般的东西都弄得尽人皆知了。 不信的不多,信的人也不少。这现下闹出的状况便成了所有人都紧盯着白衣或者白族族徽,搞得现在几乎没有人敢随意穿白色的衣物,要是有黑市上倒卖大族私物的,还要再三确认有没有白族的族徽。开玩笑,现在不小心,难道等到那群变成疯子的人逼上门来么?白族人仿佛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然而最神奇的便是,那白族在皇都的府邸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空无人烟的地方,一干白族人了然无痕。 紫依听见这个消息时,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睡得正香的白华,有些意外——这是他弄出的吗?一夜之间好几百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有些能耐。 可是紫依却忘记了一件事。 白华身上这临时做出的襁褓是用他的外袍裹出得,当时只是图个方便,也就一直没有在意。一路奔波已将这东西弄脏,橙琴看不下去便硬要紫依将这襁褓换了,还一副看不惯地唠叨着不是你的孩子你就不疼了是吧。 这一路上紫依难得见橙琴会特别在意什么东西,看她真心有些心疼这小婴孩,也不想忤逆橙琴难得感情流露,忙慌慌地积极换起来。事情不大,偏偏就坏在这件衣服上了。 换襁褓的时候,紫依刚揭开,白华就醒来了,两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古怪,好似在说我看见你非礼我了。 紫依本觉得一个小孩子也没有什么,给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换个襁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这一看便看出些异样。 这小家伙脸红什么?难道是在害羞?不可能吧。 紫依抖着手扭过头,尽量不看地将东西换下来,又重新用干净的布兜将他裹好,脸红得不行,嘴里还如同狡辩般不断重复着:“要爱干净,是因为要爱干净,不是因为别的,真的不是。” 可惜,白华那张变小的肉脸上苦笑不得的表情她是看不见了。那时离开得仓促,也就将他这一个光溜溜的小东西随手包好,这会儿再换当然也是光溜溜的了。 紫依从客房出去的时候,只记得要带上白华,要去后院的水井打水洗个冷水脸,却忘记了将扔到一边的那件衣服收起来了。 小二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巧不巧正看见那被丢在地上的不怎么看得出原色的衣服,本来客人的东西不好轻易动,也就只是想捡起来叠一下放好。 偏偏就是这会儿,他两眼无意一扫,竟然看见了这些天极为敏感的符号,那个就像整日被追杀一般的大氏族的族徽。 只是一眼,足够他知道他们这家简陋的小店是装不下这尊大佛了,当即转身一溜烟跑去找掌柜的了。 ------------ 四十、解救之人 紫依将这“阿华”放到身旁,在井里打了水,刚掬水洗了脸,便被跑来的橙琴叫着赶紧走。 没闹明白的紫依忙用袖子擦了擦水,抱起阿华就跟着橙琴从后门跑了出去,橙庆已经等在门口了。 三人一汇合就运上法力,撒开了跑。 橙琴一点也不愿被骗,一边跑一边质问紫依:“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怎么会用白族的衣服做襁褓?”她本是路过,却刚巧听见小二正扯着掌柜着急地说什么,用法力增强耳力后发现说的正是在紫依屋里出现的白族人的衣服。 若是没有弄错,附近应该还有些人也听见了。橙族的洞察力向来就不是吹出来的。 决不能留在这里了,橙琴立即明白了。这时候的白族处在风口浪尖上,就是这一丝可能只是凑巧的关系也有可能被捆绑在其中,不得脱身。 她立即用法术传讯给橙庆,让他立即收东西走人,自己则去找紫依。这时也顾忌不上使用法术会不会惊动他人,只求越快越好。 他们现在的实力怕是不足以和几个会法术的人抗衡——她和橙庆在龙骨之中受的伤不知怎么的,根本就不能痊愈。而且橙庆身体受到的损坏比她严重许多,现在根本就用不了什么需要打量法力的大法术。根据她的观察,紫依的经脉似乎也有问题,好像龙骨里产生的变异并没有任何缓解,也是个几乎半废的施术者。 紫依听了橙琴的问话才醒悟是自己大意了,完全忘记了那东西上还有白族的标识。 虽然既不习惯也不喜欢橙琴两人如今这样的冷静自持,却还是不愿过于欺骗,只好说:“这个孩子是白族托付给我的。” 橙庆突然问:“跟白君有关吗?”从天痕上出来的这段时间,橙庆也知道了白华的新身份,渐渐便也用白君来称呼了。 紫依也知道自己要是想骗他俩,也要先掂量一下橙族特有本领的厉害,何况即使没有自觉她也不能总这样糊弄着,这要是以后揭穿了那叫个什么事啊,他们本就是作为朋友善意相助,若自己还多加隐瞒实在让人寒心。 “也是有些关系的。” “那就跟那秘宝也有些关系吧。”橙琴马上得出了结论。 “也算吧。”紫依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说才是对的。原本就不存在的秘宝,却又因为白华作为应对式微威胁的产物而变得似是而非。 几个人正跑着,突然前方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的人潮拦住了去路。 橙庆和橙琴这才明白,即使自己不似曾经,本性上那份好奇却从未退却。所谓好奇害死猫,大抵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这世上能耐比他们高的人比比皆是,若是要窃听他们刚才为加任何防范的话,恐怕也不过是唾手可得。 预料到的事果真发生了。 “他们手里的那个孩子与秘宝相关,定然有用!” “那孩子莫不是白君交出的秘宝!” “抢那孩子!” “那孩子是秘宝!” 蜂拥奔来的人群,渐渐将听见的话层层传递,虽不实却同真实差不了太远了。 紫依几人想往回跑却也来不及了,身后也有人围堵了。 这该是称为谣言的厉害还是以讹传讹诡异的变数。 各类人士齐齐上阵,缩小包围圈的速度有了会法术的人也不过是瞬间的事。 就在这时,紫依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分外像那个曾在她梦中出现的,让她害怕心慌的声音。 “要我救你吗?”语调随意,仿佛将一个人从这包围圈中救出不过是小菜一碟,轻松异常,而在那随意的语调里却又带着幽幽的诱惑。 “四个行吗?”紫依下意识就出口讨价还价,想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那声音哼哧了一声,似是不屑地轻笑道:“贪心的女人。” “我是。”紫依快速承认着,只求能快点解决眼前的困境。 那声音顿了一下,却让紫依着急了。 就在包围来的人和各种攻击不过一步之遥的时候,那声音似乎很满意紫依骤然聚起的紧张,心情极好地感慨了句“的确”。 他的话音在紫依耳边一落,众人只觉眼前围住三人犹如幻影般幻化成了不可捕捉的泡沫,片刻间消失。原本瞄准方向发出的进攻,顿时都穿过本该停下的位置,直直朝对方招呼了去。 紫依几人只觉被突地抬高又突地落下。 一跳小河边,一个小矮子站在草笼里,有些逆光。 紫依看见眼前之人时愣了一下,忽觉不对,抱着“阿华”蹲下身子忙问:“怎么是你?” 面前的小妖精俊脸一呆,随即跳了起来:“怎么就不能是我了?三月之期到了,我该将传呼牌加护一下了。这是我最近弄到的银钱,你可得帮我收好了。可不许私吞了,我们妖精一族可不是你想糊弄就能糊弄的。” 会这样说话的小妖精除了吕乐还会有谁? 吕乐说着将自己揣着的银钱塞到紫依怀里,瞄到紫依怀里的婴儿时眼珠差点撑破眼眶,却还是忍住不问了。他看了看紫依腰间的荷包,伸出手指在那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对里边的小木牌进行加护,完事后提醒了紫依一下。 “附近好像还有别的人,分不出敌友,你自己小心。”吕乐言罢便闪身不见了。 紫依这才站起身,四处张望起来。 橙琴两人正想说什么,一个人从河边的一棵树后转了出来,而那颗纤细的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藏下一个人的。 这人紫依认识,她还没来得及叫名字,便听见身后的橙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恐尖叫,随即便是橙庆焦急的呼唤。 她转头去看身后两人时,目光掠过那树前站着的人,清楚地看见那人嘴角上十分明显的讥讽之意。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人,仿佛浑身都带上了讽刺的意味,对什么都不在意。 “紫依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紫依刚看到橙庆那似愤怒似疑惑的目光死死锁着那树前的人,便听见后面传来一声问。 “燕黑,你到底让谁帮了忙就了我们,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只知道燕黑是个不会法术的人,能这样高难度地移形换位多个人,只怕是另有其人。 “谁?”燕黑嘴角一挑,“我怎么知道是谁,不该是你知道是谁吗?” 燕黑不对劲,很不对劲,紫依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就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让他性情有了怪异的变化。 “你怎么了?” 紫依不确定地出口询问,却受到燕黑毫不客气的反问。 “我能怎么样?我该怎么样?我怎么样跟你有何干系?”缓慢悠长的调子,仿佛在撕扯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让人难受。 在紫依背后半跪在地抱着妹妹的橙庆,听见燕黑的语调,不禁有了些不祥的感觉,只求这感觉不要是真的。 ------------ 四十一、约北之约 燕黑见紫依突然低头不说话,心知这女人又没了话。 这丫头暂且不理,只是……他眯眼看向那后面的两个人,只觉得那两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不过他见过的人千千万,哪能个个都记住?倒是那眼神有些意味,好像在怀疑什么,又似在对什么愤怒。别人的心思他不想了解,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只是这人最好不要来坏事,否则他可是不会有所顾忌的。 正低眼思虑着,他突然注意到了紫依怀里的婴儿,不禁皱眉问道:“你……这小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从他口中吐出的“小东西”,却不是那有趣喜爱的调子,反倒有些不甚明显的不喜,隐约夹杂着一些厌恶感,好像随时都会有掐死小阿华的意思。 紫依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身子将小阿华往上搂了搂,在怀里埋了埋,眼里警惕地看了燕黑一眼,姿态里自然流露出防备来。 燕黑不喜欢她的这个模样,就像某个噩梦就藏在这个姿态之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我不会伤害他,你尽可放心。”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燕黑波澜不惊的语调里,暗藏了一些汹涌的思绪,“听说,这个孩子是秘宝。” “他不是!”虽然听得出燕黑言语中的毫不在意,紫依却还是忍不住争辩一句。 “好了,无所谓。”燕黑不想跟她争论这些,白族的秘宝他可不屑放在眼里,“先跟我走吧。” “去哪里?我要回香丹。”紫依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对燕黑生出些许警惕心来,冥冥之中只觉不可以随意跟着他走。 “回香丹?”燕黑突然笑了,“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里?” “约北,蓝族分支汇聚之地。带着白族的秘宝,你可不能乱跑哦。”燕黑看着紫依越渐发白的脸色,笑得越发的得意。 蓝族,即使再怎么温吞,脾气再怎么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置身事外。大氏族所追捧的东西,既然会被如此重视就一定有其必然存在的诱惑性。论哪一个大氏族都不愿意在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坠入深渊,从高位落到平庸之中,能看的开的也不过只有各大族之中的个别人。 燕黑的话,是**裸的威胁。 某些事他隐忍了很久,直到某件事的发生让他再一次窥视了结局,使得他无法再继续忍下去了。对紫依的好,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秉性所成,其中种种他自然是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就那样温和的对待?又怎么可能因为容貌相似就要那样小心对待?他所求的可是多的很,可不仅仅是那样一天天的安稳相处。 不愿再埋藏的心思在渐渐的揭露,他体内的那令人心颤的怪异气息也不再刻意抑制,逐渐弥漫开,仿若肆意席卷而起的风将紫依等人卷在其中,异常压制呼吸。 橙庆只觉那不祥的预感已经成真,这人莫不就是那个……他拽紧了拳头,不敢有所动作。虽想骤然发难,却也心知自己不能敌过,还忌惮着身旁的妹妹和紫依,若是自己这样做,只怕会危及到这两个人,何况还有个毫无关联的小孩子。 只是这看似毫无关系的小孩子,真的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吗? 紫依不是十足的笨蛋,她只会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显得有些笨拙,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 “倒也不笨。我送你回香丹,当然也可以带上这两个人。但是这路上你可得呆在我身边。”燕黑突然将眼睛虚了起来,嘴角笑得邪佞,“或许还得呆到我死。不过,作为交换你可以说出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 燕黑果真不一样了,他的语气和神态全然变化,说话的调子也变得奇怪而诡异。就像他突然揭下了罩在脸上的面具,显露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紫依犹豫了,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那就是将自己的这一生都绑在了他身上。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若是答应了他,只怕自己没那么容易逃脱。可是白华……她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小阿华,再度迷茫了。照燕黑的意思,他随时可以将他抛出去,弃之不顾。 “你凭什么说你可以送我回香丹?你不会法术不是吗?大氏族的人可从来都不省油的。” 听见紫依这样说话,燕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可是他已经不在意了,也不想再在意了。他现在只想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否则这些年的等待又是为了什么,苦苦期望的又哪会再给另一个人留机会?他以前也许会,现在却做不到了。 按下心中的莫名的感觉,燕黑笑着反问:“你觉得你每次有难都会看见我仅仅只是巧合吗?难道你以为救你的人同我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说你以为我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只不过逞一时口舌而已?” 燕黑的暗沉气息重重地压向紫依,等着她的回答。 这样的压迫感,仿佛有着庞大的气势,足以证明燕黑的说的不是虚言。 “你到底是什么人?”橙庆终于忍不住问了话。 燕黑顿时脸色一黑,抬手一动,一道劲风将橙庆扇了一个脸红,口中喝叱道:“没你说话的份儿!” 隔空打人,感觉不到法力的波动,还让一个会法术的毫无防范,难道他是个有内力的武林高手? 紫依看着他有些不大相信,以前也没有察觉到他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一个修有强大内力的武术高手真的有这样强的威慑之力吗?她想回头去看橙庆,却又觉得燕黑的视线始终死死黏在自己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怎么样,答应还是不答应?”燕黑只看着她,只在意她的答案。 紫依微微侧头留意了一下身后的橙庆两人,又稍稍埋头看向怀里的小阿华。小阿华睡得很熟,好像一点也感受不到此时的氛围。紫依合眼一会儿,再看向燕黑时,叹声答道:“好。” “好!”燕黑十分满意紫依的答案,心情分外好,于是允诺道,“我可以保证将你们几人送到香丹。” ------------ 四十二、如何小心(1) 自几人同行后燕黑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紫依怀里的孩子。 很奇怪,他一直这样觉得。 那个孩子熟睡的时间很长,好像从来没有醒过。他总是安静地呆在紫依的身边,即使醒来也只是睁着眼睛不哭不闹,有时会流露出一丝不属于孩子的表情,可再细看时却又觉得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紫依叫他“阿华”,很是护着他,吃饭睡觉从不离身,时时刻刻都抱着。就连另外两人也不见得能与紫依有这样熟稔亲密的时候。 这个孩子是秘宝?他燕黑可不好说清不清楚,只是这孩子总给他一种不安定的感觉,好像那么小的一个东西会有着巨大的变数。至于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总之他不想在见到紫依的时候,视野里会出现这么个小东西,总觉得十分的碍事。 橙琴自从那次尖叫后醒来就不再跟紫依说话,总是一个人躲在橙庆的怀里瑟瑟发抖,有时会在橙庆的耳边悄悄地重复问着“是不是他”。橙庆知道她害怕,也知道她仿佛又看见龙骨之中那个“黑”姓人了,浑身充满了紧张恐惧。那感觉他也隐隐能够明白,那是猎物在利爪之下的无力挣扎,实力悬殊所带来的恐慌,更何况同他们交好的绿萝更是死在了那样的境况中。 即使拿不准这人是不是,但那相似的气氛,怎么也无法让人平静下来,就是橙庆自己跟那人同桌吃饭时呼吸是收紧了的。只是他还不能乱,还要支撑住,他不知道变故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他还有人要保护。 虽然只在约北停留的一天,紫依却发现约北似乎不怎么受最近这些事的影响。蓝族人的斯文柔和依旧,约北也异常平静,这倒是便利了不少。 其实也是她不清楚,蓝族之中有心要争夺秘宝的人已经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大有兴趣的人了,自然也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虽然会提起这些话题,但心思却没有那样浓重。 正是因为紫依不了解,这也才让燕黑转了空子。 夜里入睡前,橙庆突然敲开紫依的门,紫依见他神色凝重,不知他想说什么,却也知道该是件严重的事情。 “小东西睡了吧。”橙庆伸头望了望床头问紫依。 紫依让他进门后顺手又关上了门,点点头说了声“睡了”。 “我想了很久,却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橙庆并没有坐下,刚一进屋就转身低声说起话来,还随手在屋里加护了隔音的法罩,只是法力不够只能加护一层,虽然少,但聊胜于无。 紫依皱眉看着他,不知他所为何事。 “那个燕黑有问题,我不知他究竟是谁,却总觉得他像一个人。在龙骨毁灭那日出现了一个人,让我受重伤更使绿萝受伤致死。那人阴狠诡谲性情古怪,似乎修行的不是龙神法术,其之高强无法预测。更何况,那人对龙神并无太多崇敬,倒像是对龙骨的毁灭乐见其成。这燕黑同他太像,使我不得不警惕,而你则更是要小心。那燕黑对你……过分在意。” ------------ 四十二、如何小心(2) “这……难道,你们变成如今这般,也是因为……”紫依吞吞吐吐,却也不知该怎样说。 “虽不中亦不远矣。”橙庆淡淡说着,心里却也知道除了旧伤,只怕绿萝的死有着不小的影响。而妹妹则是受到了太多的惊吓遭遇了,太多恐慌,不能再那样从容了。 的确,燕黑的举动越发的奇怪。紫依也猜到燕黑的变化和那个“阿月”有着一定的关系。也许燕黑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将她作为“阿月”的替身来对待。 虽然他对小阿华和橙氏兄妹时并无好脸色,却在同紫依相处的时候是极尽周到,宛如对着自己最心爱的人。 这样的对待让紫依无法欣然接受,即使刻意回避,却不能完全避开。燕黑这样做得越明显,紫依反而心里更加发慌。 有时白华偶然睁开眼睛,看见这样的情形,里边盛满的是默默的无奈,却还带着三分恼怒。紫依要是看见他的神情便会轻轻拍拍他以示安慰,悄悄在他耳边说着别担心。 这些天日日对着燕黑,紫依只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安定,哪怕在安慰小阿华的时候心里也没底。 ——你可得呆在我身边。 ——或许还得呆到我死。 不断回响的声音仿佛魔咒,不断萦绕,仿佛能变成有质的丝线一点点将人缠紧,一点点夺取呼吸。难道真的要这样,要实现这样的话吗? 她手中还抱着自己想要的情感,另一边却又如负累一样从天而降的另一个人的情感。她不相信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情,也无法心有所感,只觉得这样的强加无法承受,却也无法躲避开来。 燕黑隐藏起来的强大在这几天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即使紫依是深思熟虑后悄悄踏出远离的第一步,他也能很快察觉,将紫依拦截,不让她逃脱。神出鬼没的踪迹几乎让紫依以为燕黑是不是将他本身种在了自己的影子里,否则怎么会在她刚跨步离开的片刻间立即出现。 燕黑就像在用尽全力欺骗自己,就算知道紫依不愿留在他身边,却还是自欺欺人地站在紫依的面前故作惊异地说:“你不是该回去了吗?”说着便不容争辩地抓住紫依的手臂将她拖了回去,一丝怒气都没有。 他是不是疯了? 紫依害怕着,虽是知道燕黑有着极大的不对劲,却还是不能像橙庆警告的那样能处处小心,再怎么防范也有控制不了局面的时候。 现在只能说,燕黑是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侵犯她的。却不知道一旦这情景被打破会是怎样的光景,却渐渐开始感到疲惫无力,她很害怕会有一天自己会麻木地面对燕黑,哪怕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也只会无动于衷地承受。 在燕黑面前她逐渐变得像是个傀儡玩具,在燕黑自己编排出的情节中,扮演着燕黑期待的角色。哪怕她根本就没有融入剧情,燕黑却在个人的认识里将她死死装入,不打算将她发出来,强迫着她留在自己的故事里。 论紫依如何小心,也不过徒劳。 ------------ 四十三、郑重承诺 橙庆再如何看不顺眼,却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解决这些事。 燕黑知道他跟紫依说的话,很轻佻地告诉他这次意外不过是一时大意,若他还想再在紫依面前乱说,可就要顾惜一下他兄妹两人的性命了。而且将他们送到香丹是他给紫依的许诺,他一个身含重创的小子可别想将这个诺言打破,否则同样是性命不保。 橙庆可以不顾自己,却还有个妹妹不得不在意,顾不了太多,只求自己能和妹妹安稳度日,就算只是简单地活着也好。有那么一瞬他竟然有些后悔自己何必念及什么交情要护送紫依,白白将妹妹和自己拖进了这潭名为“燕黑”的浑水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橙庆沉默了,也不再和紫依说话,只是小心地照看着橙琴。 橙琴若是一见燕黑浑身就会不由自主和地立起好些尖刺,眼神防备,身体蜷缩。橙庆则是尽量让橙琴不见燕黑,如果不得不见就会挪过身子将橙琴的视线挡住大半,不让她总是盯着燕黑。 燕黑对这两人的举动嗤之以鼻,若是他真想做点什么,就凭这点儿能耐,死不死不过迟早的事。虽说在他眼里不过跳梁小丑的自作多情,却也不能在紫依面前将之一棒子敲死,这样紫依该是更加不喜欢自己了吧? 这是十分诡异的事,燕黑明明清晰地知道这个人叫紫依,却总觉得她应该将阿月未做到的事做完,就连自己都是将她作为一个名叫“紫依”的“阿月”来对待。就算会生出怨怼,就这样留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很好吗? 燕黑感觉自己十分满足。他认为现在他和紫依之间没有了那层关系的羁绊,应该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让他在多年的折磨后能得偿夙愿。他认为这次去香丹,便是个提亲的机会,能将紫依这一生一世都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那是他奢望了多久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如今就在靠近香丹的一步步中慢慢变为现实。 从约北到香丹势必要经过灵泉和西庆的附近,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一行人走到灵泉附近,在一片林子里留宿的之时,紫依怀里的小东西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紫依。”他轻声叫着,婴儿面孔上水灵灵的眼睛暗含隐忧,却又专注地看着紫依的双眸。 紫依左右看了看,燕黑刚离开去寻柴火,应该比较安全。不过婴儿会说话,这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她垂头看着白华,不知为何他怎么突然能说话了,平日里只是睁着眼睛默默看着她,张嘴也不过咿呀声,唯有脸上渐渐多起来的表情才能表达他的心情,如此清晰地说话还是第一次。 “怎么了?”紫依悄声问道。 “我身体的重造已经完成,法力会渐渐开始聚集,每日若能晒上太阳便能将法力压制,隐藏起来。若是不能,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便会很快被察觉,到时便会有许多祸事。还有件事你要做好准备——” 白华说道这时突然声音变小了,紫依不得不将头埋得更低,将耳朵凑到白华嘴边仔细听着。 “我的身体会开始快速成长,在剩下的时间里会不断变化,可能需要你帮我准备些衣物……这些天,为难你了。” 白华虽说现在是个婴儿模样,却也被几乎快碰触到嘴唇的耳垂闹了个大红脸。这点腼腆又害羞的心情也不过是片刻,白华心里便想起了这段日子里紫依身边那个怪异的燕黑。因为身体重造的缘故,他大多时候都是在沉睡,也就错过了这之间的一些事。 但燕黑那样显而易见的心思,又岂会看不出来?紫依的别扭委屈又何尝是看不出的?只是这样弱小的躯体,无法给与紫依任何保护,只能在一边看着,睡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做不了任何解救,一切都是那样的无力。若不是今日有所小成,哪能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是如此迫不及待想跟紫依说些话,想让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就在她身边。 白华在襁褓里使劲扭动了一下,紫依以为他不舒服,便将襁褓理松了些。 白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捧上了紫依的脸。 柔柔软软的小胖手,圆滚滚的小手臂,紫依看着白华认真的眼睛,不觉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 “紫依,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哪怕粉身碎骨!” 微小的声音做着郑重的承诺,坚定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却是力竭一般沉沉睡去。 紫依微微一笑,心里宽慰不少,看着这小小的家伙,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却知道他有了这样一份心意。将他的小手盖好,理好襁褓,便渐渐将他收进怀里,如同珍宝一般抱着。 她不知道,白华并不是一时意气,白华说的是承诺,一个以命为赌的承诺。他在这段时间里可以累积法力,却不能擅自运用,在身体完全调节好之前若强行使用,便会失去他作为白族“秘宝”的意义。是就此废掉还是死去,没有个明确的答案,却是白华最大的付出,甚至在他的无意之间已将白族的命运放置一边了,恰如当日继位无法说出的尽忠之誓所印证的一些东西。 在他内心深处,有着挖掘不出的隔阂,静静地横亘在他和白族之间。 燕黑回来时,看见的便是紫依前所未有的温柔表情,心里满不是滋味,她对着自己的时候好像从未流露过这样的表情。可是阿月却在很久以前对自己有过那样温情的流露,然而世事难料最后的变化,阿月在那些事后不愿再对着自己笑,即使仅是礼节性的也吝啬了。 若是按着命运既定的轨迹,紫依至少应该会给予自己一点温情吧。可是,他们之间从开始就有着距离,无论是最初还现在,好像他如何都靠近不了她的心。 想到这些,燕黑的头脑又开始出现混乱,是不是他之前的认定是错的,紫依根本就不可能是阿月?是不是一切只是个错误?是不是阿月根本就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想见他,只想陪伴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紫依看着燕黑渐渐错乱的眼神,混杂的目光,不知道他频频看着自己到底是何意,只是渐渐绷紧了身子。可也就是瞬间,她又放松了,仿佛是一道曙光,她蓦地记起有人说过会保护她,哪怕粉身碎骨。 ------------ 四十四、少年之形 白华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正在在快速地长大。紫依不得不提前准备好好几套衣物一并带着。 橙琴橙庆自然很快就发现了这小阿华的异状,却也没有过多言语,心知也不是他们可以说的,没准还会给紫依带来麻烦。 燕黑虽然洞察力不及橙氏的两人,却也在不久后,毫不例外地发现了。因为这孩子很明显地变成了一岁的大小。 “这个孩子?”燕黑迟疑地看着这大小变化过于明显的小孩,不禁开始怀疑,这原本捏造出来的“秘宝”莫非是真的。 “他是……被遗弃的孩子。”白椴把他丢给了我。 “被我捡到了,看着喜欢于是就想养着他。至于他有什么奇怪倒不是我介意的。没准他还是个妖精变的呢。”本来就不想介意,只想好好地喜爱着。 燕黑默默地看着,不知心里突然出现的不安是为何。这小孩真的因为是妖身才有这样的变化?却也不可否认,在天痕山附近,有妖精一族的人出没很正常,而妖精向来就不同于常人,身体会有异变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这孩子大小一天天地变,从一个小肉球变成了个迷人的可爱小孩。虽说醒着的时间变长了,却也不怎么说话,总是腻在紫依的怀里,搂着紫依的脖子安静而沉默。 橙琴精神好的时候也会凑到紫依面前,开点玩笑:“这么可爱的孩子,有没有抱着另一个人的错觉啊?心里高兴吧?” 紫依一听愣了一下,抬了抬怀里的小家伙往上提了提,顿时明白橙琴的意思不由得脸上发烫。哪知无意一过眼竟然看见燕黑不快的眼神瞄过橙琴,紫依忙笑着让紫依离开。 “少笑话我,一边儿去。” 橙琴倒也看得分明,借着紫依的这句话便躲开了燕黑的视线。 渐渐穿过西庆到达香丹附近,橙琴两人也知这之后也就能够取得自由,也知道这机会是要抓紧了,燕黑可不是个善茬。 若说燕黑可以接受有个小孩在紫依面前晃来晃去,但当他看见那青葱一样的小小少年时,眼前突然看见了另一个人,心中不禁紧张起来,这是多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只有那个人会让他有这种感觉,那人风华绝代,强大却柔和,心中充满怜悯,是个让人无法直视的人。 这个孩子莫非……他早该想到,从天痕山带下的孩子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多少也会同那个人有点关系吧?燕黑想着微微眯上了眼,心中骤然生出杀心。那个人,绝不可以再次出现在他所看中的人的面前。只是他要做的事,绝不可以当着紫依的面。而那个阿华总是不会离开紫依太远,让他不得不顾及。 于是他悄悄留意着,等待着一个时机。 小阿华个子大了许多,紫依不再方便抱着他,却总是牵着他一起在太阳下走着,神情甚是温和,她有时会悄悄在他耳边说话。小阿华却只是看着她笑,不做任何回答。 “那小子莫不是个哑巴吧?”橙琴悄悄问橙庆,难得有能好奇的轻松心情。 橙庆虽然对她能稍有的放松的时候感到安慰,却也担心她过多的好奇会让那个燕黑感到不耐。原本燕黑只是将他们作为可有可无的角色,最多用来威胁一下紫依,却不会过多关注。倘若他们有妨碍到他想做的事,只怕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据橙庆目前来看,燕黑现在最关注的莫过于紫依和那个迅速长大的孩子。每当看到那个叫阿华的孩子时,燕黑的眼里总会露出一些意味不明暗光。橙庆对那样的眼神很是担忧,总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可不要管太宽了。”橙庆揉揉橙琴的头,妹妹他必须要保护,而紫依怕那边他怕是顾不上许多了。看了一眼那个小少年,橙庆将橙琴带到了一边,如果他没看错,那个少年也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那之后若发生什么事,只怕也不会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插手的。 “是不是你就快变回去了?”紫依低下头在小阿华耳边轻轻问道。他现在同紫依只差半个头了,很快就会超过紫依,恢复原貌。 小阿华只是笑着点点头,不说话。 “还是无法说话吗?”紫依叹了口气,自从那天他自己主动说话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身体倒是一天天地成长,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却还是这不能说话的样子。 不过也罢,他在自己从一个婴儿成长为一个少年,就好像自己在见证他新的成长一样。再将童年经历一次,也算新生的一种吗?他的童年……好像是在无尽的药力和不断的灌输法力的过程里度过的吧,像一个被强制打造容器一样。 而这次在他的童年里却有了自己,每次同他说话他总是听着笑着,神态却比以前放松了不少。是不是当他恢复原状时,人也会变得不一样了? 只是,燕黑……终究还是不愿放过她。好像总在暗自想着什么,最近他的眼神越发得不正常,有时会盯着小阿华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当香丹已近在咫尺,白华的一月之期也要到了。紫依尤为担心,不知会不会被燕黑发觉。 虽然也是在外露宿,却也是安安稳稳。 哪知夜里,被燕黑驱赶到一边的白华突然将紫依叫醒了。 紫依一惊,睁眼一看竟是他,却见他做了噤声的手势,也就不再问,由着他牵着自己走开了。 这两人刚一走,好似睡得极为深沉的燕黑突然睁开了眼睛,嘴里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果然有问题。” ------------ 四十五、风魔起始 紫依觉得今天的白华有些不一样了,好像不能再称之为“小阿华”了,难道最后的关键已经到了? 他的身高似乎恢复了,样貌也恢复了,却给人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改变,让他不似曾经了。 白华抬手在四周结下了法障,那是几近无形的法障,在紫依的认识中这就是化境所在。在他体内的力量原来如此强大吗?果然他会说若有秘宝也只能是他自己了。 “怎么了?”见紫依傻傻看着自己,白华有些疑惑。 紫依看了他好久,眨巴眨巴眼睛说:“总觉得不一样了?” 白华笑了,问她:“哪里?” 他话不多这一点还真的是没有改变多少,不过,紫依还是发现了他的变化。 “没以前惑人了。”紫依傻笑着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 “惑人?”白华顿了一下,奇怪地盯着紫依,“难道这样不好吗?” “嗯?”紫依迷惑了。 “这样……”白华说着,身上的奇妙气息缓缓流溢,一点点将紫依环绕,“惑人的话,只要你一个就够了。”他现在已经能够掌控自己体内的法力了,随意收放已不成问题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紫依不知道白华是会这样直白地说话的,有些不习惯,身体却开始一点点靠近白华。 “好了,不开玩笑了。”白华瞬间收敛了气息,趁势将紫依抱进怀里。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轻松点。这些天总是被燕黑强留,也很委屈吧。他的确有着好些奇怪的地方,体内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而他自身的头脑似乎被什么困扰着,精神有着些问题,具体还不好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吧,你若再见到他,只怕变数重重……” 白华的话还未说完,他所制造的屏障被外界的东西打中了,法障内骤然波动,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白华并未料到这里还会有破解法阵的高手,防范不及,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设下的法障瞬间崩裂。 “竟然在这里!” 压抑着愤怒的冰冷声音,从风中传来。 白华紫依两人循声望去,却见肆掠的狂风中有一人独立,在夜色里散发出比夜更深重的黑。 那人披散开来,整张脸都隐藏在凌乱的发丝中,身上的衣服一半是白的一半是黑的,生生将他剖成两半。他往那一站,便散发出诡谲的气息,像是诱惑一般,又像是艳丽一般,浑身的气息随着风一起流转。那衣袂翩飞飘荡,突然露出衣角上的的图纹,生生将白华紫依惊了一跳。 那是一个落月流云图。紫依只知道那图纹是白族的族徽,而白华却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那族徽的图纹过于繁复,更是趋于极度的完整,白族千年来流传下的族徽虽说是个落月图,但事实上也遗失了不少部分,像这样完整的族徽却是白华第一次见到。 这个人到底…… “你是谁?”白华问道。 “我是谁?”那人的声音充斥着妖娆,似是讽刺地笑出声来,“那倒该是我问你是谁?为什么你还会出现?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不过也对,我早该料到了,却还妄图侥幸一番。” “你……”紫依还想问,却被那人打断了。 “他可以问我,你为什么还要问?”那人突然抬起脸,仿佛刻意一般在紫依眼前露出了一张脸。 那是足以媲美白族血统的俊美脸庞,眉眼轮廓似曾相识,然而紫依却不知道他是谁。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我可是黑厌啊。”那黑厌咧嘴一笑,带着些狡猾的味道。 “黑厌……” 紫依细细回味了一下这名字,却不知有何特别,反倒是白华率先明白。 “你就是燕黑!” “真聪明,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啊。”黑厌似是夸奖,眼里却冷漠异常,“只可惜,你身上这力量还不完整,即使你能用也不过尔尔。” 黑厌突然长笑一声,转头便看向了紫依说着些意思不明的话:“你终究不是原来那个她,不过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紫依正以为燕黑是打算放过她这个替身,哪知黑厌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笼罩在一股诡异奇绝的气氛中。 白华微怔,随即抬手将法力运集在掌心,正待瞄准燕黑打出,燕黑却将紫依骤然推向白华。 白华一见是紫依,心中一惊,手中的法力竟一时不能撤走,却又不能由着打出,只好生生受住这汹涌的法力在掌心如刺球一般的翻涌。 这身上的法力虽然能够收放自如,却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只怕还需要许多修行锻炼才行。 燕黑狂肆一笑,将紫依裹进自己的怀里,全然不在意紫依那狂乱的挣扎,嘴上弯出一个邪恶的角度,一只手摸上紫依的脸,似乎毫不在意地慵懒说道:“这般能耐还不足以保护她吧。她,我可是要带走了。不过你若还能再见到她,也未必是现在这个她了。” “呵呵,仅凭现在的你,只怕什么都做不到吧。”黑厌从没觉得自己这样畅快过,好像能打击到白华也是一种乐趣。 白华那颤抖的手蔓延出剧痛,好似在证明着黑厌所说的话。 黑厌抽空瞥了紫依一眼,却看见了他不想看到的眼神。那样悲绝恐慌,愤恨感伤,好像什么被渐渐抽空,一点点剥离躯体。 痛苦吗?仅仅这样就是痛苦了?那么,那年他所遭受的冷漠和煎熬可算是简单的? 要痛苦就一起痛苦吧!反正他会将“阿月”再带回来的,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他意念一动,封住了白华的行动,心中不禁暗嘲,法术是个好东西啊,尤其对你。 白华看着黑厌的动作,突地觉得心中一阵愤怒的抽痛,偏偏自己却动不了一丝一毫。 黑厌低头狠狠地吻上了紫依的嘴唇,重重撞上的牙齿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响,却让白华有了一丝微颤,让紫依心惊地颤抖着挣扎着。黑色的旋风卷起浓重的悲戚,将黑厌紫依两人扭曲成漩涡,也将白华所见的一切扭曲。 躲在较远处的橙庆按住了橙琴想叫出声的嘴,对着她摇摇头。 那三人因为纠缠在那些奇怪的话里,并没有注意到这密密的灌木从里还藏着两个人。单见他们使用法术的招式,以及那些法力的庞大气势,橙庆就知道那两个男子定然不是简单角色,而这其中根本就没有他们可以插足的余地。 ------------ 四十六、重铸待魂 黑厌抱着紫依一路遁形御风,很快便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刚落地便被紫依一把推开。 “不要过来!”紫依尖叫着看着他,瞪着双眼十分恐慌地看着他。黑姓人……她骤然记起橙庆有说起过。 “呵,你以为你可以避开我一时就能避开我一世么?可惜……”黑厌低声一笑,又一次抓住了紫依,扳住她的手臂,虚上眼看着她立即扭到另一边的脸,邪笑着继续说,“你避开了我,你将同样见不到他。不过,我却打算成全你……” 紫依猛然抬头看向黑厌,不知他这是何意,只觉得这话未免说得太过轻松。 “我会让你彻彻底底避开我,而我会将阿月找回来代替你。怎么样,这个办法不错吧。我们都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 黑厌依旧笑着,神态闲适,说着紫依听不懂的话,语气里慢慢散发出一丝酝酿已久的恶毒。 “你……你什么……意思……”紫依战战兢兢地问出话来,直觉这话里有话,没那么简单。 黑厌将她拖进自己的怀里,在她上结了数个小小的法阵,封住了她的行动,手却抚上她的脸,轻轻搓揉着,眼神迷蒙了起来,似在回忆着什么:“这相似的容貌,你以为是为何而生的?” 紫依的脸在燕黑的手下生了微妙的变化,皮肤被一点点拉扯,最后显露的出却是另一张脸。虽说大致同之前的样貌并无十分大的差别,却偏偏显露了与众不同的精致美丽,着实是张漂亮的脸。 紫依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变化,只觉得脸上有些疼痒并渐渐产生微烫,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黑厌对自己的脸做了什么。紫依抖着身子刚想问话,却听见黑厌接着说: “就是为了能让她再次出现!呵呵呵呵,可笑我还以为你是她的重生之态,还抱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我算是看得透彻了,若是你,定然还会遵循轨迹爱上他,我却不愿意;若是阿月,她已经知道那个人死了,定然就不会再相信他是,也就不会爱上他了。我只要将阿月的魂魄召回,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紫依听得黑厌的话有些心惊,他说会将阿月召回来代替自己,而这会儿却又说是要将阿月的魂魄召回。难道那个阿月其实已经死去,而黑厌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还想再将她复活一次又或者还想再见一次,抑或是为了其他的原因。 不过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要将自己作为阿月回魂的躯壳?可是,如果阿月的魂魄占据了自己的躯壳,那么自己的魂魄呢?又会在哪里? 黑厌将紫依锁在一间小屋里,终日端给紫依一些汤剂药丸。 起初紫依不愿喝,直问这些都是什么药效的。黑厌却毫不客气地直接拽过她就往她嘴里灌,看着紫依那张熟悉的脸却流露出温柔的眼光,矛盾的是他在举动上却丝毫不手软。他那眼中的柔光不是给紫依的。 黑厌只是淡淡一笑,眼里却飘出一缕幽深的暗光:“没有一副好躯壳,怎么能受的住还魂时的痛苦?” 还魂本就是逆天,没有强大法力的人是不能做到的。从黑厌说话的神态来看,这还魂之法对他来说不过区区小事,但若借用的肉体无法承受逆天之罚,定然是徒劳之功。 一连数天,紫依只是安静地吃着药。若问她为何不逃,实在是因为黑厌太厉害太警觉,稍有动静便会被发现。只是一天里不吃饭之吃药,着实难以支撑身体的正常消耗。黑厌见她精神不对便又连着几天给了她几粒固元丹。 固元丹这种东西是一叶子精心炼制出来最好的药,炼制固本培元的上品本就耗费心神何况这丹药十分难得,一般有这样药的人手中也不过一两粒,也就只有绿族本族的才有,拿来用作保命丹。旁的人若要有这丹药,也是需要些机缘的。 可偏若是黑厌这样手里有如此多的固元丹,倒是叫人怀疑这丹药的来历。但为了维持性命,紫依还是将这些固元丹尽数吞下。 可惜紫依不知道,黑厌手中的丹药是在龙骨变故中从一干绿族人手中夺得,不知紫依要是知道这其中也许不知那颗是绿萝的药丸可还能吃得下。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吃到真正的饭食,紫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越来越沉重,精神也越来越差,终日沉沉欲睡,好似终会有一天昏睡不醒。 如此预料,好似总会实现。 黑厌每日供药见她精神越发不济,心中却渐渐高兴起来。不出几月,这具肉体里边的魂魄就会渐渐沉睡剥离,当魂魄离体的那一瞬间就是召回另一个魂魄的契机。好像他能见到阿月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心中的欢喜渐胜,看来加在药中的离魂咒生效了。 终于有一日,黑厌再去送药时发现紫依睡着了,平静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安静的睡颜。黑厌低头凑近她的脸一看,心中却还是要默念好几声“这不是她”才能克制住自己。 到底等了多少年他已经记不清了,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却还是见到了,想当年她就算是死去之后也不愿见自己一面,而这次再相遇难道不是一次机会吗?他曾想过上天入地都要将她再找回来,但走遍各处也不曾见过,只觉心灰意冷,若是能将她的魂魄带回来,再见一面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黑厌不认为这是什么过于个人的愿望,也没想过阿月是不是还愿意见到他,只是想要见到她的愿望越来越强烈,那样的疯狂就像是想将眼下这个躯壳撕裂,再重新装入阿月,接着一个真正的阿月就会出现了。可惜他不能,他不是真正的神,无法将一个损毁的肉体重塑,只能这样等待着,煎熬着。 捏开紫依的嘴,黑厌往她嘴里灌药,却发现她几乎毫无意识无法吞咽,黑厌皱了皱眉头,有些烦恼,随即单手一挥以法术引导,直接让药过了她的喉头。 ------------ 四十六、回归白族 白华醒来时,看见的是橙氏兄妹。 橙琴正端了药来他,见他醒来不禁手抖了一下。 其实依照哥哥的话,本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两人本以为偷偷溜走就万事大吉了,哪知还没溜多远就听见后面一声闷响落地,两人惊觉不对便回头瞧瞧,便看见白华昏倒在地,面面相觑之后,还是不违本性,将他一并带走了。 “你醒了?”橙庆正巧从屋外进来,问了一声。 白华两脚放出床外,猛地坐起却突觉有些晕眩,便低头抚住了额头。 “你没事吧?”橙琴见他这样忍不住问了起来,“要不把这药喝了吧。” 本以为这人许久没反应定是不愿喝了,橙琴正想缩回自己的递出的药,却被缓过劲的白华接了过去。 他擦拭了一下嘴角,站起身来就站起身来。 “两位多谢,恩情记下了。” 白华说着绕过这两人走到门外,单手捏诀御风,瞬间消失了踪迹。 橙琴看了橙庆两眼,有些欲言又止。 “他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以后我们能安安稳稳度日吧,不会在与这些人扯上关系。” 剑桑上白族秘密聚集之地。 白穆欢白椴几乎同时察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非同寻常的气息,似曾相识又充沛的气息,两人一同出屋便看见了从微微的风中渐渐显露身形的白华。 “你回来了,不过那个女人怎么没有巴巴地跟来?” 白椴一见白华便想起了那个女人,不知怎么这会儿不见了她便觉得不大正常,好像这两人没有黏在一起还真的有些不对劲。 白穆欢瞧了白椴一眼,不知他这话又有什么意义。 白华走到两人前,瞥了他们各自一眼,便往屋里走去,口中却不做任何解释,只是扬声到:“你们随我来,有事要交给你们。” 两人紧随其后,不知怎么突然之间,觉得白华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似乎更加像是个一族之首了。难道是因为他的法力能够使用,使得气息能够自如控制,所以会在气息上有些不一样了?不过好像有什么大的改变,两人细细一回想,突然记起,白华好像没有再那样刻意遮住自己的脸了。 白华一见这两人进屋,便立即催动法术将门关上,顺便加上数道法阵张开法障将几人所在围禁起来。 虽说白椴白穆欢都有些惊异这样巨大的差别,白椴没说什么,倒是白穆欢开始啧啧称奇。 “你说你这家伙身体好了就能这样厉害地使用法术吗?连连用上好几层竟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果然是我们白族制造的奇绝天才!你能储存的法力果然不少!只不过控制上稍显生疏,还没适应体味这样强劲的法力吧。” 白华不接话,只是慢慢说起了自己要他们做的事:“有几件事情要做,其一先打探一下外界的消息,各种都不要遗漏,事后尽快回报;其二,查阅白族旧典,将族徽旧图复原,越快越好;其三,将上次的计划再重新加强一次,可不能因为这次侥幸就有所松懈;其四,留心紫依的消息,若人手有余就去香丹附近找两个人,暗中保护。这两人……” 白华沉思了一下,挥手划出两道光影,渐渐显露了两个人的轮廓并渐渐清晰。 “幻影成形你都能做出来还真是厉害!”白穆欢笑着叹了一句,却眯着眼将那两人的样子看了个仔细。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不怎么记得。白椴也同样觉得这两人是十分地眼熟,却也觉得似是而非难以辨认。 “事情就这么多,但也仅仅是开始……”白华说完便抬手撤掉了法障,“你们可要快点办事。” 白穆欢这会儿倒没了说笑的心思,只觉得白华好似预料到什么一样,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白椴倒是一遇正事便认真去做了,马上就出屋开始召集族人,具体怎么做就又他来安排了。 看着那两人出去了,白华突然瘫倒在床上,心里一下空荡荡了。那个人到底是谁?明明有着白族的族徽,却自称姓“黑”,他身上那种不同的气息流动,应该也是法术吧,却毫无同源之感,几乎无法感受到他身上的法力波动。为什么这样厉害的人就没有过一点叱咤风云的传闻呢?再遇上他之前还从不知道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从那人的言谈中似乎可以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那感觉就像……就像……白华闭上自己的眼睛,仔细回想着,好像真的在哪里有过这样的感觉…… 摇晃混乱的画面,疯狂狠毒的杀意,漩涡般的景象,飘飞染血的衣角,狰狞邪恶的笑容,最后深深刻入脑海的是那仿佛在黑暗中浮泛出微光的落月流云之图,似乎能一点点将人拽进黑暗中。 ------------ 四十七、事前之备 白华自打那日回来后便显得有些不正常,行事上有些过于雷厉风行,较之以前的散漫不上心的模样倒是厉害了不少。 他现在凡事亲自过问,虽说并不是样样亲力亲为,却也操劳了不少,真不知道他现在时作何感想,突然之间就变化不少,难道是那个姑娘不在他身边? 白穆欢在白椴耳边说着自己的猜测,看着不断查看情报下达命令的白华,两人心中都有些不大适应,像之前见到那么个不管不顾的家伙好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那家伙若有什么决断都是十分懒散的模样,若是像今时今日这般认真专注,只怕那时也不用说出“以身为祭”的话就能让人信服吧。 “她呢?”白华看着白椴,这意思就是问完了白族灵泉的情况就要问紫依的消息。 白椴便如汇报一般认真回答:“紫依没什么消息,不过比较奇怪的是几个大族大约一个月之前竟不约而同发出的追缉令,画像上是两女一男一婴,言说其中那个紫衣女人手中的婴儿与白族秘宝有莫大的关系,切要生擒。从那几人的样貌来看紫衣女人是紫依,另外两个应该是你交代过的人,婴儿的话……”白椴说着看向白华,盯了他半天就是不再说话了。 白华知道他的意思,随即接口道:“的确与我同路过。但很奇怪……”那时,他还不能保持长时间清醒,却也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都是被那黑厌的淫威所压制,但那追缉令却从来没有听过,好像一丝风声都没听见。难保那黑厌为了省事在所有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用了什么巧妙的法术,将所有人都隔绝在了一个空间里,使得其他人都不能察觉。如此再反观现在,他若是想将紫衣藏起来,也是简单之极的事情。 “各族势力现在分布如何?”白华突然又问起了局势。 白穆欢却示意白椴让他来说:“这之间还真的是巧妙地很,红族的疯子太多,几乎就是各处奔走的状态,你知道那些人的脾气大多就是一点就燃,给他们一点活跃的理由也很简单,稍加点调料就成,不过却不知道这关键之处的是谁唆使的,但却有流言言明了这‘秘宝’对红族的好处。黄族倒是个最会捡便宜的,不仅派了人出去四处追踪,还在皇都加派了人手,若说这个皇族之后没有那点子趁乱复辟的心思还真叫人不大相信。橙绿两族也就是一般地动作,在几族之中算是平平,竟也有些进可攻退可守的意味。蓝族却是最不怎么有大动作的,似乎也只有其中的夺宝派最关注这里边的事。不过紫族却因为有分支脱离而被掣肘,变得有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那一紫族分支……” 白华重提了一下,白穆欢便立即会意。 “据说那是紫依所在的旁支,也是因为她当日在皇都遭受的事无同族解救,也就愤怒宣告脱离紫族,不在参与这件事情。可偏偏又有诸人目睹到紫依同‘白族秘宝’一起消失,也成了那一支无法完全脱离这事情的绳索,被几族的人围堵在屋里来回搜查了几次,却还是找不到紫依。最终那一家子还是寻到了一个间隙偷偷溜掉了,想来也不会轻易被抓到了。” “让情报组的人留意他们,掌握动向,不必惊扰,若有必要便出手相助。” 白穆欢低头偷笑,自是了然他这番举动的意思。也许许久之后这就是岳父岳母见女婿的契机了,想着这小子也会这样留心一些人时候,便觉得十分有趣。以前的他可是个无所谓的样子,谁见了谁气。 瞧着白穆欢那副贼样,白椴瞟了一眼僵着脸的白华。白华看起来好似心思被看穿,露出几分尴尬。这可有些奇怪,白椴可没发现白华到底有什么被白穆欢看透的东西。 “还有,上次提到的计划,现在实施得如何了?”白华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这剑桑可不是只要一进来就能万事皆安了,什么时候会被追击的人发现,也是说不准的。 白穆欢对这比较严肃的事没多大兴趣,对着白椴努努嘴,让他说。白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便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备战准备因为之前做过一次,现在再进行一次也比较顺利,族人做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只是剑桑这边因为灵泉近日还未出现隐患,大家都略显松懈,还需敲打。不过灵泉那里因为总有事情要对付倒也是警觉异常,不用太过担心,白仲君将一切整顿得很好。” 白华点点头,心里盘算了一下,便吩咐道:“三日后整顿一部分人出来,最好是灵活聪明有些能耐的。让他们陆续续潜到吴乐,一旦事态紧急让他们随信号支援。” 吴乐倒是离灵泉和剑桑有较为相当的距离,本来还有个地方可供选择,但那地方是约北,蓝族的地盘。难保到时不会有什么牵制的事情发生。像吴乐这种边际的地方,倒是不在乎这人来人往的,混乱一些也没什么大碍。 这也算留了一个后招,只是白族人在打斗方面确实有所欠缺,不知若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态,可还应对得了。 几人商议了一下其他的琐事,便散了。 余留下一人的时间里,白华不知怎地心头一动,突然想起了紫依,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没来由地心慌了。难道那个黑厌做了什么事吗? ------------ 四十八、入梦相见 这是另一种感觉的梦境,白华很少做梦,这样的梦也是第一次。 只觉得纯净的黑色一片中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在那样单纯的黑色中一点点牵引着自己,好似那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 他在黑暗中渐渐靠近,隐约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啜泣,微小而伤心。那声音伴着一点微光缓缓呈现出一个人形,带着一点点浅浅的紫色,慢慢将白华的眼底照亮。 “怎么哭了?”白华恍然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像是很久以前就说过一次的。 紫依坐在地上蜷抱着自己,不曾回答,哭声却不曾停止。 白华在她身旁蹲下身,轻轻地抚过她的头顶,柔声说:“我是白华。紫依你怎么哭了?” 紫依还是不理他,仍旧哭泣。 白华大约知道紫依在这里与他相见必定是有话要说,却不能让她注意到自己。要怎样她才会有所反应呢?白华有些纳闷,突然间记起好像还有另一个紫依对自己的称呼。 “小阿华……?” 只觉得紫依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好似有了触动,有些嗡嗡的细小声音从她埋着头下传出,白华不得不将耳朵凑近去听。 “阿华……阿华……我会不见了,怎么办?要是消失了怎么办?好害怕……这里好黑……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 白华听着不禁侧目去看她,她所面临的到底是什么,哪知这一看却被惊煞到了。 紫依正在变小,一点点缩减,身上的光辉一点点变浅。 “紫依!” 白华伸手一捞,却只扑到了几点细小的流萤光辉,在指尖缭绕散去,而紫依却不见了踪迹。 梦境里最后一点光伴着那指尖上的余辉渐渐消失,白华站在这纯正的黑色中久久不能醒来。 ——不过你若还能再见到她,也未必是现在这个她了。 骤然记起的一句话让白华好似被卷进了一阵旋流里,片刻间便醒来了。 黑厌那句话不会白说的,那意思只怕是同紫依所惧怕的有关。她会消失吗?白华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颤,按上自己的胸口,只觉那里空洞异常。 白穆欢两人倒是觉察得十分地快,连白华刻意保持的正常都被看出端倪了。 本来白穆欢两人都觉得白华自打回来了就变得像是一族之君了,做事变得有条有理,还十分认真积极,精神也算是不错。只是最近他变得很奇怪,说话有时会跑题而毫无自知,有时会说着说着就突然停下不说话,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白穆欢斜睨着眼睛看着白华,着实对他的奇怪无法理解。 白椴也觉得这些变化有些怪异,按理说这些天白族按部就班也算一切顺利,情绪也该比较轻松,不会这样暗自烦恼才对。 烦恼……是的,他们俩都看出了白华的烦恼,就像压抑在平静的湖面之下的巨浪,总有一天会在预料之外突然破开湖面,打碎一切的平静。 “华……你不对劲。” 白华却只是低着眉眼不做任何回答,任这两人说着,也不做任何回答,只是静默着站着就像身边没有任何声音。 唉,又在发呆了。 白穆欢和白椴两眼一望,心中了然,这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同时暗叹一声,实在不愿再叫醒他了。这都多少次了,叫醒了又一副没事人一样的样子,不做解释不做回答,绝对的淡定自若,丝毫没有什么不自在。 活像死鸭子嘴硬,两人也不想催促他说出来,这家伙根本就是不会配合的角色。 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神不守舍,心不在焉。虽说做起事来还没有丢三落四,但也可看出这家伙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有些出入啊。两人私下聊了聊,思来想去,也之有一个答案可以解答这个问题。那就是那个他们本以为应该在他身边而现在却不在他身边的人。 莫非那紫依还真的出什么事儿了? 白华能感知到紫依出事了,可是他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任何方法。那个人使用法术的能力比他高很多,就算他自己的法力有可能比他强大,在使用的灵活有效上却是比不过的。暗中用法术驱出的传讯鸟,也没能找到任何踪迹。 他的位置他的责任无疑是在告诉他,即使知道紫依在哪里也不可以随心所欲。他有需要他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一旦想到要保护自己的族人,心里又会涌起那继位之日个诡异之感。那仿佛逆流涌上的情感,仿佛能划破隔有千年的的时光,卷起无尽的悲愤,渐渐咆哮升上心头。说不出口,怎么说的出口,怎么说的出这样竭尽心力的话…… 瞬间便觉得脑子混乱了,白华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黑厌好像就有些类似,似乎有些癫症。莫非……这将会使自己变得和他相近,也会陷入那样的癫狂不清的状况? 如果变成那样,他还能有清醒的神智来认清紫依是谁吗? 他不知道,他拿不准自己是否还能在以后的诸多变化中把握得住。 ------------ 四十九、通风报信 越到年末的时候,白族所面临的局势越紧张。 在剑桑之外,还没有人找到那个追缉令中的人,好似那三人一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了然无痕。但不死心的大有人在,灵泉被重重围住也有好一段时间了,若不是灵泉内部还是能勉强自给自足,这样死死的围困必将引起骚乱。不知为何又大批的人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开始向剑桑靠近。剑桑再怎么迷惑人,却也不能担保所有人都会走同一条路,同时也就意味着,白族藏匿的地方很有可能被发现。 大约在年底的时候,剑桑山上白族所在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悄悄拜访了白族白君。 当天夜里,白华处理事务到很晚才打算休息,正要灭灯时,竟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在门前徘徊,迟迟不见进来,倒是有些奇怪。 白华倒是知道这人倒是没有恶意,只是为何迟迟不见动静?他走到门前打开门左右一瞧,却不见人影,正要催动法力,却听见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 “我在这儿……” 白华循声看去,却见一个矮小而眼熟的家伙出现了。他可不知道自己跟这家伙有什么交情,倒是紫依跟他还算熟。再说现如今他这样的身份,同这小妖精要是有什么牵扯,要是被人发现,应该也不好说吧,毕竟妖精的身份在这世上还真的是不怎么受待见的。 吕乐其实并不想来找白华,只是觉得除了找到他应该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同紫依虽然不算挚友但是也算能好好相处的人,能同妖精好好相处的人类好像也是很少的吧。其实他也是有种想珍惜这样的想法吧。否则也不会主动来找白华。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白华一边问一边让开门让吕乐走了进去。 吕乐走近去看了看,找了个椅子,瘪瘪嘴跳上去坐好,看着白华关了门才开始解释:“那还是之前到过你的房间,我稍稍留了一点东西以防万一。” 白华看着他,死死地盯着,大有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吕乐见他不怎么想说话,也知道自己是该解释清楚了。毕竟过意随意的做法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我是借用了我的真身,你知道我在龙骨里是桃花万象中的桃花所化,若是想在必要时能找到你,留点花粉也是情有可原的。本来我是想,若是找不她找到你也是一样的,不过现在却是找到你的最好方法。而这件事,只怕你也会很关心吧。” 白华看着这个不怎么自觉的小矮子,是在不知道他说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好像是故意吊胃口。若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会共通之处,能都有兴趣知道那么地点的事,恐怕就只有…… “紫依?”白华突然有了醒悟。 “你反应可真够快的。”吕乐用手托腮,眼睛极为认真地瞟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似乎在沉思,随即低声说道,“本来我和她有三月之约,她要帮我做点事。前两天便是约定之时,我用传呼牌找到了她,那时候……” 那个时候,吕乐正是用法术悄悄前行,只求自己好不容易赚到的银钱可不要又被穷神的诅咒发现了。当他怀里的小木牌有所感应,他便知道紫依就在附近了。不过这个地方还真的是让人没辙,怎么会在这里呢? 作为植物所化的妖精,对自然中的气息可谓是敏感至极。他大约知道空气里有着一种不属于龙神之授的气息,有种诡异的强势;而其中也夹杂着紫依的气息,然而她的气息过于平静,就像在沉睡。吕乐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四周萦绕着过分诡谲的氛围,心中骤然升起一种想逃跑的冲动。 可是,紫依……吕乐望了望澄净敞亮的天空,不知为何,心中的寒意渐渐扩散,布满了身上的每一根汗毛。 他收敛了自己气息,拍了拍怀里的银钱,这才小心翼翼地朝那溢出气息的房间靠近,悄悄走到窗边,竭力踮起脚尖凑到那残破的窗角,仔细而小心地看着。窗内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有另一个低下身人掰开他的嘴,往里边灌药。那灌药的人可谓是毫无怜惜的,手中全是蛮力。 吕乐认真地看着躺着的那个人,想窥得其面容。心里总在念叨着,可别是紫依可别是她,要真是她,那他可就不一定能保持袖手旁观冷眼旁观了。 偏就不巧,那喂药的人刚一挪开,就看见那躺着的人是紫依了。 吕乐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抽搐了一下,若是不认识多好,这下只怕不去报个信就不能心安了。 他正在愣神,突然有直觉提示自己,里边那个衣着颜色奇怪的男子要转过头了,立即在窗角缩下头,也就是这会儿里边站着的人突然将视线扫过那个窗户角,转身便端了碗出去。这人出去之后似有所感,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异状便也以为刚才那一瞬间不过是错觉。 而这时候,吕乐已经悄悄退了出去,直到距离十分远了才敢运起法术快速走开。想来若要找人帮忙,那个人应该是最合适的吧。毕竟这两人之间可是关系匪浅啊。 哪知溜进白族府邸不见人,吕乐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想起好像在那之前他有刻意留了点图方便的东西,这才有了点眉目。不过一到剑桑,吕乐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白华在这里,会吗?即使有指引的东西在,要在剑桑山找人还是有些麻烦的。何况他是花妖,又不是树妖,识路的本领可不及那叫花枝的家伙。 好不容易找到,却夜深许多了。看着内里的灯光,他还有些犹豫,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却见门突然打开。白华好像有些不同于之前了,脸也露出来了,不过却比以前要令人讨厌了许多。那家伙愣是伸长了脖子望了一圈,始终不见低下头,真的是很没诚意。 好歹自个儿还是费了些心神来找他吧。吕乐心里一不平衡,一进门便不说正题,只敲边角。若白华不出声,他还真不想主动说。 ------------ 五十、觉有不敌 听完吕乐的话,白华脸色有些凝重,低了一会儿头,问道:“她在哪里?” 吕乐微微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说的是紫依。 “她在皇都的旧皇城里。” “谢谢你。” 白华说完便熄了灯,走了出去,留下吕乐莫名其妙地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正当吕乐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间白椴闯了进来,口中正急急说着:“华,又有消息……”哪知他抬眼一看竟是一个眼熟的小妖精。 “你在白君的房里干嘛?”白华抬手一指,法阵一出便将灯重新点亮,语气有些刻薄。 吕乐白了他一眼:“来送消息。” “消息?”白椴捏了捏手里的纸条,实在不知道这算不算过于凑巧,难道是来故意误导的?他眼珠微动,又问,“你那是什么消息?” “紫依在旧皇城,似是濒临死期。”吕乐心想跟他又不相熟,他的态度不见有多好,自己也就能说多简单就说多简单。 “什么!”白椴声调突然提高了,只觉的手里的纸条几乎被汗水湿透了。这下事情可大发了。 白椴瞪了吕乐一眼,也难得管他,立即出门去找白穆欢。白华现在的功力不需要过于担心,现在要担心的可是白族的处境了。可是白华这样过于独断专行的做法,真的让人理解不了。不过在找到他出气之前,还是的先将白族的问题处理好。 好似有人已经发现剑桑山上有白族人,大量人流开始往这边集结。白族不得不有所应对,他必须先和白穆欢商量一下,才可以考虑追不追出去。 即使吕乐描述地不怎么清晰,白华也知道那个会在紫依身边的人会是谁。除了黑厌不做他想。 他这也才知道紫依托来的梦,便是为了这件事情。虽说有些不大肯定这黑厌的企图,但他不禁也有些怀疑黑厌让紫依沉睡是为了什么。 白华还是婴儿形态时,他曾在无意间窥视到过他的眼神,其中的暗含的爱恋不算少。可是就在林子里,黑厌曾的表现无疑是在证明着他对紫依并无太多的眷恋,他想在紫依身上找的是另一个人。那样矛盾的人,那样矛盾的心,最后酝酿出的却是怎样的疯狂,白华无法预计,只觉得自己要尽快见到紫依才行。 紫依…… 如果她就在眼前,那么白华会不会就觉得安心了呢? 隐形御风而行,速度之快比一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御风术可以有多快?仿佛只是一呼一吸之间,便能掠过一片广阔的大地,转眼之间便从空中落到了旧皇城之中。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体内的法力发挥到极致,却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若是被长老知晓,只怕又会颇有微词。 可他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心里直直叫嚣着“要见到她”,仿佛这次要是不快点找到她,只怕以后即使找到了也不会是她了。心中突然产生的直觉就是这样的指引,不断催促警告,要他抓紧时间。 刚踏进内院,便觉四周的空气变化,仿佛都笼罩在了一个人的专属气息里,完完整整将内院划割出来。那感觉就像从岸上落进了水中,浑身上下都被包裹住,虽然会有异感,却还是不能真真正正地看见,清清楚楚地发现这其中的缘由。 每走一步便觉得沉重一分,原本因为充沛的法力而轻盈的身体突然变得尤为累赘。 这就是法力运用上的差别,即使实力上也许能旗鼓相当,当其中的技巧活用却还是白华需要不断磨练熟悉的。他这样贸然的闯进,却正好落入了黑厌的掌控之中。 吕乐进来的时候,黑厌虽有那么一点的察觉,却不能绝对地肯定。但也因为这一次的感知,黑厌便觉的这破旧残损的皇城即使没有人会主动进来,但也不可不留心,他可不想在这么个破地方就被人莫名其妙地干掉,于是在那之后张开了所有的灵觉,监控了整个内院的动静。更加重要的是,招魂就快要开始了,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白华刚一走近内院,黑厌就知道有人来了,而且身上还有着足够大的力量。据他所知,这世上会有这样力量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他也是唯一一个配得上这力量的人。这难道就是命运的照拂?黑厌对这样的恩赐颇有些嗤之以鼻,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与生俱来的东西?他不相信命定的东西,如果相信,那他就不会在这些年里日日挣扎,只求能有朝一日摆脱注定的轨迹,能终有一天如愿以偿。 命运的枷锁,从来都是冷冷地看着他苦苦挣扎,旁观着遵循着它本就该有的使命,不劝解,不预示,不置一词。最后,要到这一次轮回的最后,才会让他自己来发现。 两人互相之间就如同宿命中必将相遇的恩怨,很快就站在彼此的面前。黑厌身后那间破败的屋子里便是有着紫依的地方。 “你来得还真是巧。” 黑厌看着这个浑身似有不适感的人,心知他的气势已经被自己释放出的灵感压制了,不禁想起了些过去,也是这样的面对面,好似突然之间双方掉了个个,竟然觉得有些讽刺。 “紫依……”白华紧了紧汗涔涔的手心,不知为何,在这人面前自己有了被压住一头的感觉,似乎自己的法力会变得无法施展。若说这是为何,那也只是一种感觉,仿佛一种潜在的认识将一切思考潜移默化都变成了一种难以敌对的感觉。 ------------ 五十一、无约魂来 “很快她就不会是紫依了。” 黑厌突然笑了,眼里流淌出一些不大合适这情景的温柔,偏却是那样的真诚。 “不可能!”白华不知自己这样急促地抢话到底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只觉惴惴不安,心脏仿佛要跳到喉头之上。 “怎么不可能?”黑厌悠闲地掸掸自己的衣袍,突然开怀地对着白华笑了,“再过盏茶功夫,我的咒术就要完整了,属于我的魂魄将会到来。还魂术,这世上的还魂术……哈哈哈哈!” 黑厌说着便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 白华却越发紧张担忧了起来,还魂术,这样有违天伦的做法就不怕遭天谴吗?一个躯壳就常理上只可容纳一个魂魄,若真是招来了一个魂魄,那原有的魂魄呢?究竟是消散还是被挤出躯壳完全无法预料。这世上知道还魂术的人都只当传说,千年来还不曾有人真正用过,光是施术的境界就已是不易达到,何况还要有承受违逆天理惩罚的决心。通常人们都是遵守着生死轮转,不曾生过逆转之心。 黑厌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呢?魂魄的命运从身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截断,若是强行逆转,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怕是永远猜不到的,偏偏就是猜不到才会有侥幸的想法,妄想事事如意。 白华不知为何,好像能够知道黑厌的想法,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怜悯,恍若旁观在外无法插手,只能悲悯地看着,就像一切的结果他了然于胸,却不能说出,只能看着陷在其中的人越走越远。然而,白华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这油然而生情感仿佛不过自然而然,不需解释。 黑厌本是想多看看这白华被压制住的形容,更是想击溃他的内心,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白华的眼神产生了变化——那样地悲天悯人仿佛远离尘世。 这,是他最恨的眼神,里边全是同情可怜。有什么好同情的,有什么好可怜的!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他会拥有那个曾经不属于他的爱人,一切都会如愿一切都会更好……可是那眼神,那目光就像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可怖梦魇,不断在他的耳边重复着不可能,揭示着命运之中既定的不可能。 “我要瞎了你的眼!”黑厌伸出两指戳向白华的双目,他本是站着优势,却不只为何突然间变得焦躁不安,急急出手,指头尖端流转的法力扭转出尖锐的利角,对着白华的两只眼珠势在必得。 白华正要躲开,却骤然察觉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流正由远至近,好像被什么召唤着急速射来。 来了! 两人心中同时惊叹,双双望向那道气流的来向。 一个微润的月色光球划出一道长长的尾线,带着一波又一波地熟悉亲切之感向着地上的两人袭来,其方向直指黑厌身后。 黑厌手上的动作因为这一瞬而有所停顿,让白华借机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然而他几时有所感知,却也不怎么在意,双目已经被那道凝结成球状的魂魄牢牢牵引,他的嘴角上欢悦的弧度不断加大加深。 白华也望向那魂魄,这样的情形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的——黑厌要找的魂魄竟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一阵熟知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也是等了它许久,期待着再一次的相逢。这是怎么了?难道被黑厌传染了? 就是这样的感觉让白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光球接近屋子,却无法做出任何阻拦的举动。那光球掠过头顶时,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那想救紫依的心却越来越沉,渐渐落进了深不见底之中。白华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叹,紫依,我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闭眼的一刹那,情形急速扭转,他一听得黑厌绝望的尖叫声,骤然睁开双眼。 “不——!” 另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金色细光,像离弦之箭射中了那个光球,将它变成了一团被金色细丝交织穿过的弥漫雾气,漂浮在房屋的前方。 白华不知道黑厌在这雾气中看见了什么,他却看见了相互依偎的两道魂魄,一男一女的身形似乎在互相低声诉说着什么。朦胧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而这两个魂体本就是凝聚出的身形,并没有太多的清晰的轮廓,只能大致地分辨出来男女。 白华眼珠一动,瞟向黑厌,却看见他好似受到了打击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头,根本级没有细看那雾气之中的变化。 当白华再回头看向那团雾气时,却看见那雾气中的女子,好似笑了一般,对着那男子微微点头,随即化作一道微弱的光射出雾气,消失在天际。那之中的男子目送女子离开,又向身后的房屋送去了一个回眸,再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白华时,嘴唇微动。 白华愣愣地看着,听不见他说什么。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那雾气中的男子的眼睛仿若射出了纤长的利箭,瞬间将白华穿透。 白华感觉自己被贯穿之际,惊异地看见那男子裹住四周的雾气,缩成一道裹着金色微光的细烟冲进了他的身体。同时,无数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的碎片全部涌现在脑海中,将他的记忆搅动成一阵混乱的飓风,疯狂地席卷着每一个角落。在不断出现的画面里,自己是谁谁是自己? 黑厌苦恼之余还不忘留意白华,却看见那男子的魂魄窜进了他的体内。那个魂魄不是他招来的,摆明了就是不请自来,倒像是女魂将借体重生的事将它引来。再看它居然到了白华的体内,心里的不妙感霎时升腾。白华真身如何,他早就预料到了,能进入他体内的魂魄那必然只有与之密不可分的才行,那么,这个魂魄必将是属于他的才行。 他的魂魄不齐,竟然还能将身上的力量开启。黑厌蹙眉看着白华,心中惊疑不定。但见白华闭着眼神情苦楚,想必是未能一同转世的魂魄带来了一些不该在此时此刻属于他的记忆。 就算他不能将阿月带回,但这个紫依他也不会放手。就在白华困苦的这段时间里,他还是要将紫依带走,哪怕她身上的离魂咒无解,哪怕最后魂无所依,留下的只是具沉睡的肉体,却还是不能放过。他就算不能将愿望达成,也不会就此罢手。 黑厌刚往前走一步,便觉身后有什么追至,立即闪开。 一道金光如电,劈开了他先前踩上去的一小块见方的土壤,凿出了一个冒出些许黑烟的凹槽。来向正是白华。 倏然转头看向白华,却见他仍是在魂魄相融合的煎熬中,根本没有看他。 黑厌虚了虚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就是白华的力量。就在魂魄归体后,便开始浮出水面。这就是本命之说吗?他本就该如此强大,不需要任何理由。 ------------ 五十二、最后余光 黑厌知道即使自己现在与常人不同,但若想在渐渐复苏的他的面前有什么过大的举动,只怕刚才那只对着脚劈的电光就不会那样斯文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屏住气息才能略微有些轻松,只要夺走这个女人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黑厌放轻了法力的流转,渐渐将自己的行动减弱,只需一击,只有一击,若是不成自己会承受背后什么样的怒气他无法想象。 回头看了看身后仍旧无法脱离痛苦的人,黑厌沉下了自己心中过于繁多的浮躁,瞄了瞄虚开着的窗口。这破损的窗口正好给自己留了更多的机会。 他集中精神将自己、窗口、紫依三点在脑海里划出一条线,只待瞬间完成这条路线。他起身化作一道微光穿过窗口,正要够到紫依时,只觉一股强风从身后的门窗之外袭来。 这强风瞬间将这堵有窗有门的墙推倒,像张开的利爪一掌将他拍开扔到了另一边的墙上,将他的五脏六腑撞成一团,几股利刃般的气流窜入体内,在他的经络中来回分割,不断循环重复。这种无法抗拒的疼痛,连体内法力修复都跟不上的速度,是他黑厌多久没有体会过的了? 难道他真的苏醒了? 黑厌趴在地上,勉力睁着被碎屑迷了的眼,想看清那人的模样。 白华发丝散开随着无风自动的衣袍舞动着,身体像是水中的倒影泛起一片片波纹。他的双眼仍是紧闭着,脸上的神情一点也不轻松,五官仿佛都快拧在一起了。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紫依的位置,将她安好地抱起,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好似察觉到了黑眼的目光,白华侧过头对着他的方向顿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表情有些奇怪,好像不大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黑厌却感觉到了惊恐,他看见白华身上不断起伏的波动中渐渐显现出了一个细长柔软如金的细影,如骤然弹射出的小蛇向着自己飞来。 那细长影子的尾部连接着白华,在黑厌面前这段突然清楚露出金色身体的一肢,肢上有着尖锐如刀的五爪,只在黑厌胸口一掏,便夺走了什么。 金色细影得手后迅速缩回白华身上,片刻间便失了踪迹。白华微微仰头,定住一个方向后,突然破开屋顶带着紫依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黑厌剧烈地喘息着,只觉得胸口空荡,身体里还在运转的法力突然像蒸发的水一般渐渐消失减少,被取走的就像是法力的凝结核,让他只能慢慢感受着法力的一点点流逝,却也无法再凝聚。 黑厌眉眼凑紧,纠结在一块,心中就像是有着无限的悲愤,可是他随即又想到了别的,突然间又咧嘴笑了,一切结束了吗?不,不会结束。 沉睡的紫依在白华怀里安静异常,若是她能看见此时两人前行的方向,必定会尖叫起来。 白华神色并不平静,闭着双眼抱着紫依朝着天痕山外的西北大荒原御风而去。白华刚过天痕山,耳边便响起了咆哮愤怒的风。白华看不见,所以只能感觉着,身侧虽然有着风声却丝毫不会感觉到什么厉害的接触。 此时若有人能看见,必定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大荒原之上,好几股呈现出具体形状的飓风快速的移动着,过境之处旋转着卷起了许多黄沙,将风染上了黄沙的色彩。仿佛是受到召唤一般,飓风螺旋狂野席卷着荒原上的东西,却十分乖顺地诚服在白华的脚下,静静承托着他的脚步,让他行走在风之上。 仿佛是到了应该到的地方,旋风像四周散开,却预留了一些风力将白华慢慢送到地上,而后便各自围在四方,恰似守护。 白华一落地,身上便张开了一片光罩渐渐将风留出的空地包裹住,隔出了一个较为安静的空间。 他将紫依平放在地上,闭着眼,对着紫依轻轻低下头,按上她的手,在她额头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离魂咒……先前已经成形,紫依魂魄已经离体,而本想借用肉体的魂魄也未能成功入驻。如果无法解开这个咒术,紫依的魂魄就无法回归,肉体没有魂魄,那就没有办法在将紫依唤醒。还未死去的肉身则会表现为沉睡,在她寿元未尽之前,便会一直这样躺着,不会说话不会动,安静如死。 白华头脑中肆掠的影像不断反复着,让他的思绪很混乱。可他却留下了一丝空余来感知紫依,静默着坐在她身边有些无所适从。脑子里不听使唤,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伸出手又将紫依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抱着,手上却越缩越紧。 明明抱着的躯体是温暖的,为什么却还是感到这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呢?好像能感觉到四周越来越冰冷,世界好像随着心一点点冷却,这是就唤不醒的感觉吗?还是说,这就是自己在获得一些东西时所必将失去的。可是,那些东西是他想要的吗?想知道的吗? 这样的不知所谓的东西,他本就不打算拥有,即使知道自己会和黑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绝不会赞同这样的交换,他无法接受。 紫依,他所喜爱的女子,不能说她有多么优秀多么绝美,却是见到她会高兴,见不到她会想念,心会随着她起起伏伏,充斥着许多自己不曾感受过却也吝啬再为其他人感受的心情。 他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如何的,虽能感觉到她的喜欢,却也不知到底有何重要。只是她在自己心中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不能说有多么强烈的心情,却是烙印在心头的不愿分割的一部分。看着鲜活的她如今这幅模样,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忧伤愤怒混乱互相交织,无法解开。 正当白华四周被烦忧包围,渐渐沉溺其中时,一道浑身交织着金色细点的白光突地射入白华的法障之中,却让他没有察觉到丝毫。 那白光在发障内游弋了一会,瞬间化作闪电窜进了紫依的身体里。 紫依的身体突然泛起阵阵淡淡的光,似有什么趁着白华心思迷乱悄悄带走了什么,最后只留下了一丝微光在紫依的身上渐渐消散。 ------------ 第三章 前缘 ------------ 一、一朝魂离入梦来 黑暗睁眼闭眼看不见任何光. 寂静无声感觉不到任何人 紫依蹲在地上将自己抱做一团抽噎着不断哭泣 她的魂魄不在身体里但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里没有光没有边际没有人烟好像只有她孤单的一个人这里的一切仿佛就是她一切心境的反映 伤心和害怕溢满了整个空间自己所浸泡的全是自己的心情反反复复地体会一次又一次地品尝 她不想被锁在这样的混沌里见不到任何人尤其是她最想见到的人 仿佛过了许久她竟然听见了一阵呼唤好似有人在一个似远非远的距离叫她声声轻柔好似怕惊飞了一只胆怯的小鸟 “紫依——紫依——” 年轻的身形裹着光亮的影子渐渐在无边的黑暗中晕染出金色星光的白色光芒一种暖人的明亮慢慢展开在紫依身前 那光影中的人说话了仿佛引诱又仿佛劝说:“紫依紫依别哭了跟我走一趟吧跟我走一次你就能再回来了” 这声音温柔亲近恰若熟知 紫依不明所以地仰头看他泪痕划过脸颊滑进嘴边的尽是酸涩而眼睛却看着那个影子不知怎地那人的身影落进眼帘后双眼就再也离不开如同被蛊惑一般心里只觉得他好高大仰尽了头似乎都看不尽他 难道是因为泪水模糊了眼睛? 她抹了抹眼里的泪花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人仍旧是一个影子晃晃地浮动着金色的细光围绕着他轻柔地跳动着浸染着渐渐将他烘托成了一个太阳 “你是谁?”紫依抽噎着问道仅仅是看着这人哪怕看不清面容身形心中却是渐渐平静了下来好像那人有着安抚人心的奇妙力量 “我?你会知道的”那人似乎微笑了身上的光似乎也微笑了一点点波动出暖人的温度让这个黑暗的空间有了许多温馨 “你还想见到他吗?”那影子里无法分辨的声音很是温和 “想”紫依肯定她知道他说的是谁莫名地就能明白 “那就跟我走吧”那人轻柔地说着并无强迫之意 “那不就是离开了吗?”紫依有些奇怪 “离开是为了回来当你知道一切的缘由后心就不会再困惑便能找到自己回去的路” “是吗?” 听着这人的话虽然有些迟疑却觉得心中好像打开了一扇窗只要愿意飞出去就能获得一片天空 “如若不信不妨一试” 那人在光中伸出一只手等待着 “要是我回不来了你可得负责将我送回来” 紫依任性地要求着说不清理由她觉得这人一定会包容自己的小小任性如此笃定仿佛就是注定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别有些意味地说道:“这是自然本就应该” 两手一触碰四周的黑暗骤然化作分流的河流向着两旁流泻 那人身上的光也开始蔓延过来将紫依慢慢包裹 无数流光从那人的身上飞出化作成千上万的飞鸟之形不断交织将紫依和那人包裹在了一个逐渐成形的光球里 只是一瞬间紫依便觉得自己十分靠近那人被他护在怀里能感到他手中的小心而他的身形面容似乎也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渐渐清晰 然而她只来得及看清他那暖人的微笑便听见他说“到了” 似是不舍地叹息了一声他还是将她放开了 松开的手指上还有令人不舍的温度紫依眼中的暖光如同被风吹离挥手再欲抓住却空无一物 “你……” 周围的景象从螺旋里一点点拼凑紫依再睁眼看清时骤然感觉时光扭转物是人非 突兀景象席卷过她的头脑就像一阵汹涌的海Lang将她续写在沙滩上的一笔一划全部消磨与此同时却带来了一些海里的却好似不属于她的东西 便是那须臾之别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只觉得自己丢失了一些珍视的东西落进了那回到海洋的Lang花中 她是谁?她如此自问 紫…… 不对她不是那她是谁呢? 她揉揉脑袋有些烦恼随意看看四周简单却又不失细腻的布置倒是间女儿闺房 这是谁的房间?她疑惑了这之中尽是熟悉的物什毫无陌生感 这……是自己的房间她肯定着 走到门边双手拉开门看着眼前这个大大的庭院心里一点惊讶也没有她的口中却毫无意识地缓缓吐出两个字: “我家……” 她走进庭院慢慢穿行似要将自己本就知道的事在复习一遍将自己所经过的地方一一辨认口中轻轻低喃重复着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叫白月;记得自己是一个氏族的嫡系小姐父母早死为叔父收养和叔父那个叫白同的儿子相处地很好而这堂哥对她还真的就像对待亲生妹妹一样;她也记得自己是个温和谦恭的人对人不见有多亲昵却是十分讨人喜欢……她记得很多事情却不觉得仅仅这些才是她该完完全全记得的事 好像在她记得很多事情的同时却忘记了更多的事更多更应该记得的事 双眼之中迷蒙渐生她站在一簇花丛里失了神就此她便是如同落入了一个怪诞的梦境里转换了自己的身份和灵魂开始了另一段经历在记忆中的一切全是似是而非的模样不尽然对也不全然错真假之中她已然分辨不清 对了她今天是要做什么来着? 白月仔细在脑海里想了想似乎是今天宫里有宴会要爹娘一起去她和哥哥被留在了家里爹娘?这两个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细细品味了一下才醒悟这只是她对叔父婶婶的称呼因为那时太小便由着这样叫着现在想改口也改不过来了爹娘为什么要去宫里参加宴会呢?好像是因为族中势力过大皇帝老儿看不过就时不时办点宴会来敲打敲打爹爹作为白族之首自然是要进宫面圣聊表忠心的一大早就被叫去喝茶聊天了 哥哥好像说过今天下午会带自己出去玩儿吧约好的要在哪里等他呢? 白月摇了摇今天自打午睡醒来就不大灵光的头暗恼自己是不是睡太久睡迷糊了 ------------ 二、谁家少年衣翩跹 正是白月愣神之际一个声音自她背后传来. “阿月” 白月回头望去却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皮肤白净如瓷眼睛深邃如黑潭唇色红润如朱丹身姿俊秀飘逸头发梳起了一半绾在头顶留了一半披散在肩上虽说可能因为十五六岁的年龄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的挺拨修长玉树临风却也别有一番青葱年少的骏逸有风一过少年肩上的发丝随着较为宽大的衣衫一道飘飞起来看起来好像风再大些就会被吹走了偏偏他还站在风中迎风而立带出了几分潇洒白月视线下移在他的衣摆处看见了几丝银色丝线秀出的落月流云构图繁复异常 他是谁?是谁家的少年误入家中了吗? 那一瞬间白月只觉自己有些恍惚好似她曾在相似的年岁里遇见了一个人那人似乎也是这样的白衣翩跹他身上的衣袂随着他慢步的走动渐渐展开就好像一道柔软的月光慢慢朝着自己靠近一点点照进了心底 眼前这少年脸上虽露着些欢欣眼里却不怎么高兴 他站在白月身后的假山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只眼睛情绪外露那架势好像是在等着一个犯错的人自招罪行 白月虽然在走神却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缠在自己发间的丝带有些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两眼看着这个少年发直暗暗感叹着漂亮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少年恼了本来就有些不乐意她杵着发呆忘了约定便出声叫了她想吓她一吓哪知她回头看见自己不仅眼露无辜还一副没见过自己的样子看着自己发呆虽然他不否认自己因为要见她是特地打理过一番的但也不是第一次了然而她却从来就没有察觉到过难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真的有些不正常 少年在假山石上蹲了下来伸长脖子凑到白月面前有些纳闷地看着她:“阿月?” 白月的眼睛随着少年的动作动了动却还是有些失神直到她感觉到一阵鼻息迎面扑来脸上有些不自在才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白瓷般的俊脸白月双颊一红慌忙埋下头嗫嚅地叫了一声“哥哥” 能被白月叫做哥哥的人在这院子里除了白同还能有谁? 白同本没什么自觉这是见了白月不大自在才恍有所觉只觉得心头突地一跳原本想责备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他在假山石上重新站好选了个位置便跳了下来衣衫带出的猎猎风声引得白月的双眼看向了他 白同有些小得意他很自然地走到白月面前拉过她的手一边朝大门外走一边问:“不是让你在落雨亭那里等我吗?怎么在这边看花还发起发呆了?小心下次再失约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白月知道白同这哥哥对自己很是亲近有时说些类似的话也只是吓吓自己并不会真的将自己丢在一边常常口是心非地吓唬着自己年龄小的时候还会被他糊弄现在长大了些自然也就看的明白看着这别扭的哥哥白月不禁在他身后露出了些许宽慰的微笑她很感激叔父一家给予她的一切让她有了父母有了哥哥无论哪一个都是将自己捧在手心小心爱护这个家里很温暖也很贴心 一路上时不时有些丫鬟小厮注意到了这两人却也只是行个礼便做自己该做的事去了少爷小姐常常趁着老爷夫人不在的时候溜出去也是常有的事老爷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还有什么可管的? “哥哥我们去哪里呀?”刚一跨出大门白月便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要去皇都最好的御用酒楼临风楼啦”白同回头一笑眼中微弱的暖光一闪而过 白月没有看见他眼中的光只是跟在他身后一道走着不时左右看看无论出来多少次看见街上的景象心情总会好很多好像每次出来都能看见许多新的东西 这两人一上街头便引来了无数人的瞩目白月虽喜欢上街却仍旧不习惯这样的关注走着走着便缩到白同背后 白族人的姣好容颜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关注的路人频频回眸无论男女都眼含钦慕赞叹地看着也不乏一些惊叹之声更有甚者几乎就是在这街上看着这两人从伶俐漂亮的小孩变成了飘逸隽秀的少年儿女却仍觉百看不厌 话又说回来白族嫡系家的孩子谁不认识呢?美丽又大方礼貌又和气并不是什么刁钻蛮横的孩子大家都还是挺喜欢的 白同知道白月的羞怯倒是走得比较快身上的衣物也因此渐渐展开好似一朵迎风绽开的白色莲花有着别样的小心将白月遮在了身后 一到临风楼白同便带着白月直上二楼跟几个熟人点头示意后便叫店小二找了个临近护栏的位置坐在这里向下就可以看见街上的人流向远可以看见高高低低的屋顶眼中所有的景致都被一丛丛绿意点缀若是再向上望便可以看见被屋檐砖瓦遮蔽了一半的天空 白月喜欢这样的感觉可以静静地坐着喝茶吃东西可以随意看着四处的风景心情很放松也很舒服 白同知道她喜欢所以常会带她来类似的地方——视野开阔风景尤好他只要看见她心情舒畅就会生出心满意足的感觉却不知道这感觉是从什么就像是掏心窝地疼惜自己的妹妹又不尽然但想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开心就好了这可是自己的妹妹呀不好好照顾疼爱怎么行? 小二送上茶水时白同无意扫过街道的目光一凝回过头便对白月说:“看见熟人了我先出去会一会一会儿就回来阿月你可别离开了?” 白月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偷偷瞥了眼楼下便笑眯着眼点点头楼下那个熟人她认识似乎是爹娘给哥哥定的未来媳妇儿蓝族的蓝慕思但蓝族嫡系还没有在皇都定居此时出现在皇都里倒还真有些奇怪 不过既然哥哥去了想必也会解决这件事了 “还”?刚才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字?就像以后蓝族一定会在皇都定居一样真奇怪 待小二将她点的点心送来时她分外高兴地道了声谢而后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品着嘴里的馨香心情格外的好 白月的然自得并没持续多久当她看见一点小小荧光从眼前飘过时愣了一下手中茶水不禁抖落出了一些 ------------ 三、疑是天人误坠尘 白月两只眼睛追着那点荧光上上下下心里好生奇怪:大白天的有萤火虫? 随即她又觉得不对若是萤火虫也该能看见那光中的小虫吧.而这光中却是……纯粹的光仅仅就是光而已 正当她被那小光点吸引时竟然发现有无数光点从楼外游来渐渐汇集成数道淡淡的流光凝聚在一起白月随着流光的来向站起身往栏杆之外望去惊讶地发现这光是从天上落下的像潺潺的溪流慢慢汇聚到楼中 她再顺着流光看向那汇集之处却骤然惊觉这一切都消失了而四周的人却毫无知觉就像那光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白月的心绪有些不宁静好像自从今日午睡起来后自己就变得有些不大正常难道做了什么扰乱心神的梦而自己却忘记了? 她端起茶杯刚往嘴里送去只觉头上屋顶似乎有什么跑过随即听见一阵风声和一个人惊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心” 她循声看去大吃一惊 一个白衣人正单手吊在临风楼的屋檐上从那砖瓦之上荡了下来从栏杆外向里纵身一跃差点踩到白月桌子上的点心 白月一个眼疾手快伸手端过盘子举到一边眼看着桌子成了这白衣人的落脚点 奇怪按着她的性格不该是自己先尽量躲开点吗?哪会做出一口气端走盘子的事儿呀? 自己奇怪这白衣人更是奇怪他身体跃下来时势头厉害速度也快地有些惊人身上带着的风声也能被清晰地听见可他落到桌上时身子却十分轻盈桌子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受到冲力好像落到它之上的不过一根轻飘飘的鸿毛不值一提 白衣男子手臂如鸟翼轻轻挥落下来好像在他落下的一瞬间他变作了一只飞鸟他身上的白衣飘飞了一小会儿才渐渐落下就像一只鸟刚刚收好了的羽翼 男子似是迟疑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是站在一张桌子上的而桌子前正坐着一个端着一盘点心的姑娘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好像做了亏心事这男子轻轻跳下桌站在白月面前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他也不好意思就此甩手走人楼上这么多双眼睛都快将他盯成马蜂窝了 此时楼上乍然出现的安静与楼下的喧嚣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月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不知不觉中心神却已不在自己身上尽数被这眼前的人截取仿佛被摄走了魂魄 那人纠结的神情微蹙的双眉全然掩盖不了他天人之姿白月敢说这人绝对是超越了白族血统之美的她从没见过比他更加好看的人就是将白族中最美的人叫出来怕也是比不过的 这人就像是被上天眷顾着拥有着让世人见之喜欢又嫉妒的面庞 剑锋眉高鼻梁浅色唇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似乎有着细碎的光点跳动轮廓线条分明却又不失柔和头上的发丝微微泛着棕黄状似随性地撮了几股绾了起来柔顺的发丝间一根玉簪简单温润此人身修颈长往那儿一站便似画中天上人一般自有一番风味让人不忍靠近然而在他身上却隐隐透出一股略显俯视他人的感觉并不是那种自以为的高高在上之感而是一种浅淡的注视仿佛与生俱来的角度并没有什么伴随而来的优越感可言 这人看似俊美柔和却又有着微敛的气势似温润之玉又似藏于剑鞘的利剑有着矛盾却又奇妙无比融合在一起这种天然的融洽让人觉得他本该有着如此的气质而这种气质既能给人安抚又能给人激励人人都会想靠近却又不敢相信其存在可远观可怀疑可恐慌却很难踏出一步接近它既会是人心所向又会是人心所背 楼上之所以能安静下来便也是因为他身上所具有的特质而非是责怪他差点踩翻了某女的桌子只怕看见他时都会忽略掉他是怎么出现的吧 那人看着白月白月看着他四周的人也看着他整个楼上静默着连上菜的小二端着盘子也不由自主地定在了原地丝毫不知手中热腾腾的菜该送哪儿去 半晌白月突然开口将手里的盘子递到那人面前问道:“这个味道不错你要来点吗?” 那人听了一笑顿时天地失色唯有这一笑可以入眼 “好” 声音犹如天籁却让一干人等回了魂儿细细琢磨却不知这声音到底妙在哪里诸人流连几眼“天人”之后便各做各的事儿了临风楼上这才又热闹起来 “天人”捻了一块糕点在白月的旁边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白月随手将盘子放到桌上两眼看着他吃得优雅斯文赏心悦目忍不住问:“天人你是谁?” 那人像是突然呛了一口不禁捂嘴轻咳起来 白月暗恼今日的自己有些把不住嘴净说些平日里不会说的话又见他咳地厉害便顺手沏茶递给他直到看见那人喝下才想起桌上只有两只茶杯她能顺手拿到的那自然只有自己用的杯子了随即大窘却又不能说出来 身旁的人算是顺过气来转头看向白月见她脸颊通红却不明所以想了半天才似恍然大悟地说道:“姑娘莫恼我的名字也不是不可说姑娘若不介意可叫我天勒” 白月索性埋了头不理他自己慌忙塞了个糕点在嘴里如同嚼蜡般愣是没尝出个味道 好一会儿不觉身旁有人白月以为他走了抬头一看天勒正侧头看着自己微笑着说:“姑娘也该说说自己的名字吧” 白月嘴里糕点一个没咽下去卡在了喉咙里 天勒一见吓了一跳忘记了自己的本事也随手就近端了茶杯帮她喂了下去 白月倒是缓过劲了两眼却死死盯着天勒手中杯子说不出话来 天勒见她脸色不大好奇怪地看了两眼手中的杯子脸上这才有了尴尬之色也才知道这是刚才自己用过的 两人相视一眼隐约能够听见不远处有只聒噪的黑鸟飞过叫嚷着嘲笑他俩此时一同犯傻的模样 ------------ 四、未婚妻借人而来 “这……”天勒迟疑地发出一个音,不知该从何说起。 白月知道自己的脸怕是要燃烧起来了,觑了天勒一眼,却见他的脸上也有着可疑的红晕,心里才有了几分带着窃笑的平衡。 然而也就是这瞬间白月似乎看见另一个人的面庞重叠在了天勒身上,她看见的,的的确确是天勒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在他身上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不由得感到一阵恍惚。 “阿月!” 楼梯口传来了白同的声音,白月回过神来,朝白同一笑,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朝他身后望去,蓝慕思就跟在他身后。 “蓝姐姐也来了呀。” 白月笑着跟白同身后的未来嫂子打了招呼,蓝慕思也不好意思地回了她一个微笑,打了个招呼。 这还没成婚,蓝慕思就已经十足像个小媳妇了,乖巧温顺地跟在白同身后,时不时看上白同两眼,却又随即害羞地移开目光。 蓝慕思对这婚事是十分地满意,且不说白同在白族的地位如何,这一表人才的模样就足以让人无限欢喜了。试想日后会有如此一个赏心悦目的骏逸男子在身边,便是无限遐想,好像那以后的日子便会是让人心满意足的。 不得不说白同这具好皮囊便是蓝慕思一见倾心的起始,可是这却不是蓝慕思付出所有感情的全部。她会爱上他,便注定了她一生的执着,永远不愿放弃的感情。她一旦爱上了,便是永恒的碑碣。 蓝慕思那眼中如水的思慕是那样地明显,只要不是傻子一眼便能明了她对跟前那人的爱慕。 只是哪怕众人都能明白,白同却似永远都不能明白。 白同对蓝慕思很有礼貌,发于礼节,却看不出什么感情的端倪。比如今天他主动来找蓝慕思也是因为两家之间有交情,若说看见蓝慕思孤身一人出现在白族涉足的势力范围,而不加保护不加注意,便是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有些说不过去。 蓝慕思有时会觉得是不是白同过于擅长隐藏自己的感情,不像她那样过于鲜明地表露,所以才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毕竟男人女人之间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而感情这方面则是各有各的思虑。 蓝慕思跟着白同走到了饭桌前,却停住了。 白同看着和白月同桌的陌生背影,知道那是一个男子,只是一眼便觉得这人有些不寻常,却又道不清一个所以然。那男子回头礼貌性地一笑,却是露出了一幅天人之貌,丰神俊貌,惊得白同身后的蓝慕思突地心头一跳,呼吸一滞。但随后她又平复了下来,那样突然的悸动不过一时,虽有些像是心动,却还是只有眼前的人才是在心尖上的。 白同看着那容貌,不知怎的有了一种莫名被比下去的感觉,心里有种奇怪的不舒畅,堵得慌,不想接近他。目光移向白月,见她并无太多异状,只有一点点像是见到绝世样貌的不自在而已。发现了这点,白同骤然觉得心里那口闷气一下散去,舒服了不少。 白月察觉了白同的迟疑,笑笑说:“这是天勒,刚认识的。”回头又对天勒说,“这是我哥哥,白同。” 两个男子互相点头示意,算是互相认识了。 天勒却转过眼珠看向白月,心里琢磨着她的名字原来是叫“白月”,却没有再让白月有机会介绍蓝慕思。他站起身,好似很高兴,对眼前几人微微拱手说:“我这会儿有事要办,下次有缘再会。”说着便闪身到栏杆旁纵身一跃,跳了去。 白月惊讶这人瞬间的举动,慌忙趴到栏杆上向下看去,却在茫茫人流中找不到那一抹别有风华的身影,心里渐渐生出一些朦胧的失落感。 白同两眼微冷,眉头一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蓝慕思见白同不动自己也不动,她潜意识里将自己规划为白同身边的人了。她一直认为这都是迟早的事,所以也不觉有什么不妥。 白月在栏杆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缩回身子,好似这样的一段时间才足够让她死心。 “回去了。”白同淡淡地说道,瞥了白月一眼。 白月奇怪地嘟囔了句“才出来一会儿就回去呀”,但见白同脸上没什么表情才怏怏跟着他回家。 蓝慕思白月一左一右地走在白同身边,两人的表情各异,一个乐滋滋一个苦闷闷,鲜明地对比着。不过白同至始至终都只抓住了白月的手,颇有些强迫的意思。 白月知道白同生气了,大概是怪她不怎么有大家小姐的矜持吧,才一会儿就跟个陌生男子同桌坐了。可是,要回家也不用这样快吧,那边的糖葫芦那么漂亮,这个小面人也不错,其实那些个小玩意儿她也想看看呐!哥哥啊哥哥啊! 凡是白月眼光留恋的东西都和她擦肩而过,不过一个晃眼而已。也不知白同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白月的眼光有所停留,他的速度就会变快,若是她不怎么在意便放慢了速度。弄得白月很是煎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是哥哥自己主动提出的,怎么就着样一会会儿就结束了,怎么就这样回去了,连一安慰的糖串儿都不给个? 白月眨巴眨巴着眼,委屈地低声唤着“哥哥”,嚅喏的声音撒着娇,却不见有效。 看着这两平日里关系好得不得了的兄妹俩闹别扭,蓝慕思掩嘴偷笑,怎么看怎么有趣。这之中的原因倒像那个漂亮男子的出现所引起的。 最后白月是被连拖带拽地弄回家的。 白同心里却惊涛骇浪地翻涌着,白月素来乖巧温和,少有撒娇耍赖的举动。平日若说要走,她便是乖乖听话,哪有今日这般闹腾?莫非是那个男子让她有了变化? 给蓝慕思安排好客房后,白同便问起蓝慕思怎么会突然跑出来。蓝族人,并不像是什么会突然头脑发热的人,他们性格温吞安静,轻易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却原来是蓝族所在的约北之地附近的妖精突然增多了。虽说这世上也有妖精,但总的来说数量却十分稀少,一般也不会造成困扰。但不知为何最近一段时间里居在约北的妖精突然数量大增,惊扰了不少约北的人。妖精虽有好有坏但大都是不招人喜欢的,这多半也是排除异己的天性使然。为了能安宁度日,蓝族派人来皇都找白族借人,以助驱逐那些妖精。 而蓝慕思则是跟着派遣来之人来的,本来也就存了点来见某人的心思。不过在入城之前,被派来的那人似乎接到了另一条任务又匆匆离去,借人的事情便交给了蓝慕思。 ------------ 五、寻物不期再相逢 蓝族有麻烦,白族当然要帮忙。 蓝慕思在白族的府邸不过住了一日,第二日便有了好些人同她一道回了约北。 白月死乞白赖地才得了机会和白同一块去了约北,也是爹娘见她有着与平时乖巧不同的活跃,心中又惊又喜,认为她能比较放得开,不再那样礼貌拘束,也就同意了。何况她的年龄也不算小了,让她出去多见识一下,也算丰富一些阅历。虽然爹娘同意得轻松,却也再三叮咛了好几遍要多加小心,也让白同好好照顾自己的妹妹。 一行数十人花了好些时日才到约北,这一群人一到约北迎面便遇到了一些灵智未开的妖精,一些仅是靠本能盲目地行走,另一些则是一察觉到跟前有人便迎面扑来,其中不乏一些野兽化形而成的,其嗜血的本性无法压制,没有理性。 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拿出武器开始和袭击人的妖精对抗,训练有素的白族人都沉默着,响彻四周的全是妖精受伤后的怪叫,还有血肉撕裂的声音。 白月拿着自己的短剑灌足气力挥舞着,将自己面前的长着怪毛的手掌划开一条血口,“刺啦”一声,伴着一股令人厌恶的气味,血液便射了出来。那长相粗犷的妖精被这疼痛一刺激,竟然挥出另一只手掌打到了白月的手腕上,白月只觉手腕上的链子飞了出去,腕上竟被划出了三道血痕,火辣辣地生疼,痛得她发出了一声闷哼。 白同就在她半步远的地方,在一片混乱中却清晰地听见了白月声音,很快就侧身过来帮白月挡住了那妖精的再次袭击。他将白月护到身后,眼角余光看见了白月手上的血痕,眼神一冷,长剑一出便直捅了那妖精的心窝,下手又快又狠。 经过一场混战,除了那些没有主动袭击人的妖精逃过了一劫,凡是露出凶相的妖精都被杀死,横尸遍野血流满地。 白族人虽都稍显狼狈,却还是精神奕奕,众人将一干尸首掩埋好,又费去了不少时间,整顿好一切到蓝族府邸时却已经是傍晚了。 蓝族人一见帮手来了,个个都很高兴。 蓝慕思一回来便先和当家作主在外迎接的父亲报备。蓝君看见在白同白月身后略显疲惫的白族人,忙派人备好热水,让众人能清洗一番。 安顿好一切,又跟白同道谢。白族能让嫡系子嗣亲自带人出来,可见帮忙的诚意更是十足的。 蓝族人对白族人可谓是盛情款待,服侍周到,众人洗了澡用了饭便可早早入睡,以备明日的仔细探查。白同却还是不大放心,留了一部分精神状态较好的人守夜,以防万一。 他安排好人后就钻进了白月的屋子,替她清理起伤口来。 白月倒是乖乖的伸出手坐在一边,看着哥哥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包扎着。 本来她是包好了的,哪知白同检查了一遍后便皱着眉头又把她的劳动成果给拆了,嘴里还十分嫌弃:“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连个小伤口都包不好?” 白月瘪嘴腹诽道:那你试试只用一只手和一张嘴来绑绷带呀,我才不信你还能打出朵花来呢! 白同认真将绷带打好,还真在白月手上细心地打了朵花出来,看着白月疑惑的目光解释道:“女孩子的伤口还是要包扎的漂亮才行嘛!” 他说着收拾好东西便出去了。夜里白月可以安心睡觉,他还不能。 白月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发愣。哥哥这人有时候体贴地让人别扭。就拿这用绷带打花来说,若不是知道他是因为关心自己,恐怕就会以为他是个娘娘腔了。她都不怎么在意这好看不好看,他却特别注意。 轻轻摸着自己的伤口,白月突然觉得少了什么。仔细一想才知道是那根链子掉了,心里没来由地就慌张了。 那手链虽说不贵重,却是生母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其意义不言而喻。 这个夜,白月也无法安眠了。 原想就这样放轻松去睡一会儿,却还是仍不住在绑上绷带的手腕上摸一下,总在提醒自己,这链子是掉了。回想起来,应该是那妖精攻击自己的时候掉了的,那一爪子还真的是准极了。 她不禁在心里骂起这和自己交过手的妖精来,虽然知道这妖精没有灵智,却还是觉得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知道自己要死,还要不死心地连带着让人心烦意乱。 不行,她睡不着,也安心不下。 趁着夜色,假装起夜出恭,连带着和几个脸熟的白家子弟打了个照面,左右看了之后便翻墙出去,直奔混战之地。 而白同正站岗守夜并不知道白月已经出去了。 一个人跑了好久才到那地方,白月在四周翻找着,却毫无眉目。正当她烦躁至极得想要尖叫时,竟然听见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会又是妖精吧! 白月将自己隐蔽在一棵大树后不敢呼吸,两眼瞪大了看去,却是一个人影。他似乎也埋着身子在草丛里找着什么,隐约还伴着一些郁闷的叹息。突然那人一声惊叹“找到了”,便直起身来。 不太明朗的月光下,白月看见了一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天勒。 天勒将手上的东西举起,接着月光看了看,确认后随手就戴在了手指上,却是一枚戒指。他拍拍自己的衣衫,好似早就知道一般准确无误地朝着白月走来,笑问:“阿月你怎么在这里?” 白月呆了呆,不大适应这人的一张美脸上的温柔笑容,结结巴巴地反问:“你你你,在,又在这里,干嘛?” “找东西呀!”天勒笑地亲切。 “我也是来找东西的。”白月怎么觉得好像自己说的有些不大真实一般,就像是自己在跟着家伙套近乎扯缘分似的。 “找到了吗?”天勒环视四周一眼,似乎又在找什么,却又回过头注视着白月,“这东西很重要吗?” 白月摇摇头又点点头,看起来却是有些滑稽。 “嗯,咱们也算有缘,且帮你一帮吧。”天勒保持着自己的笑容,看着白月,手却抬起来伸向另一边,对着虚空一抓,便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里飞起来,落到了他的手里。 ------------ 六、闲庭信步步步巧 白月只听那东西飘在空中发出的细碎声音便知道是那条手链无疑。 天勒并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拿在手中看了看,看见那略显成就的手链上沾染了些血渍,下意识地就像白月的手上看去。 白月遮挡不及,便被看了个正着。 “受伤了。”天勒叹了口气,又低头看看左手中指上的古拙模样的戒指,不知怎的有些烦恼,单手拂过那手链,再递给白月时便是光洁如新。 这般神奇的事,白月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然她不知道在天勒手中的手链是何模样,但若说有这样十成新,还真的是不可能。可是当她接过来时,口中却吐出了她自己都没有感受到疑问:“法术?” 天勒那柔和的表情难得一凝,便像是优美的曲调突然中断一般,让人莫名生出一些忐忑来。 “你知道?”天勒不大相信,因为这之中的事情除了他那不负责的老娘,还有那个几乎没照过面的哥哥,谁都不清楚。正当他想着,天上突然劈过一道闪电,低调无声,却稳准狠地打在他身侧一寸远的地方,几缕黝黑的烟气渐渐飘开。 天勒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有这么巧的事儿?得,您一点也不显老行了吧。 白月也被着突然出现的闪电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天勒的脚边,对于他的纹丝不动还是不得不说是有些佩服的。 天勒瞧见这会儿没再有什么怪事发生,又重复了一遍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月哪知道什么,只知道自己最近是越来越不对劲,现在连自己根本就没什么映像的词儿都能脱口而出,哪儿还能说得清自己知道些什么呀,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她摇摇头,没答话,看着这俊秀非凡的男子恢复了轻松的神情后又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回去了。想着便想告辞离开,哪料天勒却笑嘻嘻地说要护送她一程,毕竟最近约北不大安宁。 想来也是,这么段时间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个凶悍的妖精来,她白月可不是打架的能手,白日里能和妖精对上,也不过是因为依仗着白族精英和自己还算扎实的身手,这会儿手腕伤了又孤身一人,那可就说不准了。 白月不是路痴,当然知道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天勒走在她身边,眼睛总时不时瞄一下她手腕上那朵细致的绢花。其实看那腕部的僵硬,也就知道那上边有伤,不过这到底是谁弄的,还真有点意思。 白月也察觉了天勒那饶有兴致的视线,有些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这是自己哥哥的手笔,这怎么也让她说不出口。 两人来到院墙之外,天勒倒是有些惊讶,大门不走竟然翻墙,这看起来同做贼倒是有些类似。偷偷摸摸的样子,想来也是有些原因的吧。 白月却是在跃跃欲试之际,还分了一点心思来考虑另一个问题——她怎么觉得自己跑着出去都没有这会儿走着回来的速度快呀? 天勒看着这姑娘欲翻墙又有些原地绕圈的焦躁模样,大概也知道她这是出来容易进去难。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品质,天勒伸手一捞,搂住了白月的腰肢,睨了眼她死死捂在喉头尖叫,勉强满意地将她带进了院墙的另一边。落地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这堵墙,看了个大概后也就明白为什么出去容易了。 虽然还有些距离,但墙下那些装饰用的假山石若用来借力,要想翻过墙还是挺便捷的。他还真没看出来这看似乖巧的小姑娘还有当猴儿的潜质,这般上蹿下跳的要是被人看见,怕是有的人的眼珠都要落地吧。 天勒的想法倒是挺准的,若是白同看见了便是铁定下巴要脱臼的。他可从来不知道在家温顺听话的小丫头还有这样轻巧灵活的时候。 不过…… 天勒看了看着一落地就急冲冲走在前面的人,借了点光仔细一瞧也看出了那白色绷带下隐隐渗出的血迹。虽然这丫头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可是,看着那崩裂的伤口天勒还真狠不下心不管了。虽然他知道自己很博爱,但也没料到这博爱的范围还会有偶然集中在一点的一天。 白月挺直了背没走几步,便开始弯下了身子,躲躲藏藏,看着守夜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那可不能开玩笑,要是被哥哥知道她半夜溜出去了,这以后可就别想再跟着出来了,被锁在家里那可是板上钉钉的。 天勒跟在她身后倒是有些好笑,这丫头摆明了做贼心虚,却还敢大半夜乱跑还真是别扭地可以。不过他可没兴趣跟她一样扭捏,他那姿态那叫一个闲庭信步那叫一个逍遥自在啊。 白月看了他好几眼,看得出他没有恶意,却又不知他意图何在。既然不会威胁到自己,那就没必要惊动他人反而让自己吃瘪吧。 但是,这人却好生奇怪,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他别有妙招,那些来来去去的人她白月要慌慌张张地躲闪才能免于被发现,而他却能恰到好处的走出一步就错过,慢上一步就避开,就像所有人的举动都尽在掌握,完全不需要像个仓惶的兔子一样东躲西藏,反倒像在自家后院散步。 白月就纳闷了,他怎么就能这样的神机妙算?难不成还能跟那皇都某小巷里有名的半仙一样能未卜先知? 费了些精力才安全缩到自己的屋里,庆幸自己没被发现的白月,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捏了捏手心里的链子,这才舒坦了起来。可随即想到背后还有人,她又浑身不适起来。 漂亮的人确实赏心悦目,可是哥哥要是知道她半夜出去一次就带了个人回来还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上次就坐着吃了会儿东西都生气了,这要是都带进了自己的房间还不气得七窍生烟呀? “你到底……”白月刚想问,就被天勒制止了。 天勒一把将她按在桌前,仿佛熟稔一般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取走链子,帮她系在了没有受伤的手腕上,认真仔细地让白月都不敢呼吸。 屋里没点灯,白月却觉得这人身上有着比烛火还温柔的光芒一点点将自己笼罩,好像在她稍显混乱的脑子里有着一丝执着的清明便是为了这层光而存在,仿佛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份奇妙守候,朦胧间像是遇见了她最想见到的人,陌生又熟悉。 天勒倒是十分奇怪地迟钝起来,竟然没有感觉到她的异常,系上链子后便将白月受伤的手腕轻轻放到桌子上,并出双指靠在了那朵绢花旁。 隐隐波动的流光拂过指尖,那绷带下潜藏的血渍渐渐消失。白月不觉有异,双眼看着天勒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 七、灵通自有水月镜 “好了.”白华低首看了一下还算满意转头却见白月痴傻地看着自己顿时呼吸紧绷心跳加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萌动之中悄悄鼓动着正欲破土而出 松开白月的手天勒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该怎样理解此时心中的变化他约摸觉着他们还会再见面便从怀里掏了面小巧简单的镜子出来椭圆的镜子边上勾勒了一圈简约流畅的云纹看似普通却透出一种磅礴大气 将镜子交给白月天勒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故作高深地说道:“想来两次相遇便是缘分这面水月镜就留与你他日若可再见便也能认出个一二” 其实也就是将这镜子做个见证的意思不过这镜子的作用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此后的连番偶遇便也是由此奠定了不少的基础 手中突然多了一丝柔和的冰凉白月不禁醒了神低头便看见了镜子天勒之前的话她基本就没有听清楚迷惑地看着他实在是有些茫然 看出来这人的迟钝天勒抚额大叹自己怎么就没有及时发现呢Lang费了些口舌这会儿再让他说他又自恃有些身份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 两人对望一会儿这才开口说话 天勒很淡定冷静地说:“这东西十分贵重烦劳你帮我收一下我近日忙碌不便携带日后便会来取回不知阿月可否帮这个忙?” 白月可没想到他会叫自己“阿月”这是何时起的她还真没反应过来但见他叫得顺口想必也叫过几次这会儿再有异议只怕也不和情理于是这家人的昵称便落到了天勒的口中也就让他顺理成章地叫上了只是这时的天勒并不知道这称呼的意义何在心里只觉得这样叫着心里舒坦 白月没再多说什么目送天勒离开 那人离开后屋里突然变得冷清起来这倒是显得有些奇怪 白月摆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小镜子拂过镜面觉得冰凉如玉却又没有丝毫刺骨的感觉只觉得手上是温润的凉爽 无缘无故接受才见过两次面的人送的东西本就不大合适但她却没有拒绝心里似乎对这人的再次出现有了期待 这人出现得巧帮忙帮得巧本事似乎也不俗面容俊美诱人行事温和亲切身上气质却与众不同来去之间也是透着不少神秘的气息 这人到底会是什么身份呢? 白月拿着镜子睡觉一夜安眠无梦 天刚蒙蒙亮白月却是被白同叫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白同凑近的脸第一反应便是将这来历不好说明的镜子往被子深处藏了藏哥哥要是看见了这只需一问她就藏不住昨夜的行踪了 白同不知她暗有别的小心思只觉她面色不大正常摸了摸额头不见有异知她安然无事便告诉她来意:“这次出门是帮蓝族的忙今早就要出去查一下这些妖精大量出现的源头你可要去?” 一听要出门白月瞬间便来了精神她是个打小就不常出门的人也不知是害羞抑或其他出不出门在她眼里总是个难题近来几年如若不是哥哥好心劝着让她喜欢上出门逛街喝茶吃点心看些新鲜事物只怕这会儿是宁可躲着也不挪出被窝了 “哥哥你先出去我梳洗一下便出来” 白同明白她这是要一道走的意思便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白月一掀被子便快速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可不想搞特例让族人等她一个人迅速收拾好一切她看着手里的镜子犯难了带上好像又占了些地方麻烦不带又不大放心生怕一个不察就找不到了肉疼虽说这小镜子算不上名贵却隐约透着一丝不平凡的气息好像是有些不寻常的样子看着是个好东西便也想好好收着 思来想去正是绞尽脑汁之际白月惊讶地看着这小镜子从手中飞出漂浮在她眼前好似炫耀一般抖动着身子反射着些许的光芒渐渐缩小变作了一枚小小的耳钉直接贴在了白月左耳的耳垂上同她原本带着的珍珠耳钉重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看不出一点奇怪的端倪 白月对着镜子再三照了照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也就高高兴兴地出去汇合了 白族一干人聚首后便朝着最近妖精出没最频繁的地方走去 妖精在这个世界是最特殊的存在靠着天地灵气的孕育由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所变其形似人却又由于修为的高低而呈现不同但凡能现出身形的妖精其灵智都是有一定的高度心智也是较为齐全的自打这些异类出现就受着人类的排斥但素来和人类相处也是秉承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若非必要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然而这些在约北骤然出现的妖精虽都化出人形却不见能有多神似不足之处也十分明显何况没有了清晰的神智靠着本能驱使伤害人类也是大多数到底是什么触发了这样的怪事还真的是让人没有头绪 这些算不得健全的妖精大白天不常出现多是傍晚或夜里行动白天做探查也就省事了不少说来白月夜里单独行动没遇上这些妖精也是运气太好了 白族人四下散开的搜寻着花了大半天也没有什么眉目倒是发现了几具尸体被那些没有心智的妖精啃食得肢体残缺不成人形诸人将这些尸体掩埋好大致祭奠了一下表达了一下对死者的敬意便离开了 蓝慕思倒是领着为数不多的蓝族人一块帮忙其实蓝族的蓝君会同意她出来也是想让她能有机会和白同相处多多培养感情以后成亲也不会觉得别扭也算是能水到渠成 可惜白同认认真真地办事听着各方传来的消息并没有注意到这蓝族的未婚妻 白月可是正儿八经地仔细查看着拔出短剑戳戳着从草丛拨开看看没什么痕迹又拨拨那片矮树丛也没发现个什么东西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没见他人有什么发现 说是探查也就只能仔细地搜索一下寻找一下蛛丝马迹若能有所获便是有些结果若是无所获也只能白忙活要想像闷头苍蝇一样能找出个眉目这样的搜索还真是有点撞大运的意思可是这些妖精闹出的事儿他们又不了解个来龙去脉哪儿能一来就对症下药? 白月转动着头目光在四周搜罗着突然觉着左耳一烫那小镜子竟落了下来变出了原来的大小飘到了眼前 白月“呀”地低叫一声暗自惊心生怕别人发现了这儿的不正常却在被几个人扫过一眼后发觉别人好像看不见这镜子这其中的古怪也只有天勒能说清楚了吧 既然看不见那就该没什么了吧白月寻思着只要自己装作没看见别人也就发现不了哪知这镜子竟然是有些灵通的见白月不搭理竟在她眼皮底下跳起舞来那一个活泼多情那一个灵动身姿弄得白月眼皮直跳假意去查看树枝的时候用手里的短剑一把打掉哪知这镜子还反反复复不死心愣是要引起白月的注意才罢休 “好吧你到底想干嘛?” 白月瞪着那镜子咬牙压住了声音着实没好气 ------------ 八、灵镜引路又相遇 说来一面镜子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偏偏白月就觉得这玩意儿在空中扭动着颇有那么点搔首弄姿洋洋得意的滋味看着恨得牙痒痒. 左右做事的人都埋头苦干也没个闲工夫来仔细观察白月细微的表情自然也就没人知道她的异常 那小镜子独自乐呵了一阵才晃晃地朝着一个方向飘去飘了没多远不见白月跟上又转了转镜面似乎在叫她过去 白月瞪着这面极其生动活泼的镜子也不觉得邪乎合着没人注意便假假摆了几个搜寻的姿态跟着去了这镜子到底想干什么她还真的想一探究竟 一个白月跟着镜子走了另一个“白月”在她离开后没多久又回来了仍然是忙忙碌碌没空闲的样子 镜子在白月面前晃着带路白月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何意走上两步便打上一个小圈倒是想个找不清方向的人在努力辨别着白月看着有趣也不泼冷水心里倒是暗暗发笑嘴上也泄露了不少这微妙的心情她回头看过族人早就看不见自己了索性也就不再故作姿态安安稳稳地跟着这面镜子走着 她眼里看着镜子走路也十分小心却不知时间太久她早已远离了人群到了偏僻的地方约北虽说是蓝族的地盘但也有些个深山老林是蓝族不曾踏足的地方也是因这些林子这方顺应天道而出的妖精也有个安宁点的栖息之地 白月不知这些也就没有了担忧一路走着倒是轻轻松松心情倍儿好 突然前方的镜子在原地打了个急旋儿仿佛是兴奋又仿佛是焦躁猛地定住一个方向便闪了闪光正要朝着那方向一个冲刺扎过去却发现白月没有跟上的意思 殊不知白月这会儿还没领悟过来这镜子的动向毫无防备被它发出的强光闪花了眼一时半会儿也没摸准它行进的方向 这会儿镜子倒是挺安分等着白月缓过劲来才又带着她向着那方向走去 一点荧光从脸颊擦过飘过眼前白月的眼睛立即捕捉到了这点微弱的光看着眼熟却又没想起在哪儿见过 当她的双眼追着那点荧光看见它汇入了更多的荧光中渐渐汇聚成空中的溪流缓慢而静逸地似水般流淌到前方像无数个分支汇集在了一个点上越向前越是集中最后融汇在了一起凝成一道柔美的光射了出去 看到这儿白月便突地想起了那日在天勒出现之前从天而降的荧光虽说看起来没有眼前的宏达但却透露出一些相似之处想来若真有共通的地方这天勒也该就在附近了 镜子可没白月那么喜欢欣赏一见流光婉转便像闻了香的蜜蜂“嗖”地照着流光终点一头扎了过去打散了不少荧光像是惊飞了不少小小的萤火虫将聚合在一处的荧光弄得飞散开来顿时让四周布满了朦胧漂浮的星光 白月还来不及赞叹便听见那星光深处有人说话 “好你个水月几日不见竟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声音威严似是责备却又透着几分淡淡的欣喜 白月一听声音这不正是天勒吗?心中莫名泛出些欢喜便跑了过去 天勒水平抬着自己的左手无数的光像被吸引一般全装进了他的手中四周荧光飞舞身上白衣微漾他微笑着看着落入手中的流光像是看着一群找到回家路途的孩子有那么几分了然那么几分安慰虽说眼睛看着手上没动却用右手准确地弹了这面捣蛋的镜子的镜面——这水月镜就在他身侧灵活躲地闪着却还是免不掉这看似轻巧地一弹 运气不佳的水月镜被弹地晕乎乎直打转眼见又要挨上哪里还会像刚才一样恰似挑衅一般地蹦来跳去早就窜到白月身后躲着大有看你怎么办的意思 天勒没理它专注地看着左手右手在空中挥了一下有着那么点驱赶之意只是瞬间被水月镜击散的荧光又重新汇聚用着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旋转着将点点淡光拧成了一束稍显明亮的光突地一下射到了天勒手中竟然带起了急速的风一下将天勒的发丝衣衫全吹得飞扬起来整个人在那瞬间的光亮中透出了不同寻常的风姿更使人觉得他不简单 天勒叹口气心想这次可没弄好仓促了些转头看向白月笑道:“你来得真快”那意思好像他早就料到了一样 白月微微一笑刚才那一瞬她可是看见了那些光可是实实在在地进入到了白华手上的戒指里这等奇谲的事儿她好奇却不知该怎么问眼下别人跟自己打了招呼也不能马马虎虎地敷衍了吧 “它带我来的”白月指着至始至终就缩在她脑袋后的水月镜有些看戏的意思 “嗯我知道”天勒扫了那镜子一样状似不在意却使得这妄想藏匿的镜子又颤巍巍自己乖乖到他跟前镜面微微向下倒是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你且我等一会儿”天勒客客气气地对白月说了一句回头就数落起镜子来“知道自己错了?” 这口气可有些像在审讯不知错的家伙倒是等着认错来着 那水月镜偏还乖巧起来点点镜面算是知错了 “以后再交代你的事儿还敢这样莽撞?” 镜子严肃地摇着自己的身子表示坚决不会了 “甚好” 镜面上又实实在在地被弹了一下比先前的还厉害可就不是在原地打转了竟还飞出一丈远这之中的力道也难怪那调皮的镜子会心有余悸别说它一面结实的镜子了连白月自己看了都觉得脑门儿生疼 “你们族里带来的人这会儿都在忙了吧” 天勒好似无意一问白月也没有隐瞒的意愿便也点了头妖精滋生出的麻烦在约北这边也不是秘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是与当今朝廷有关的人那可就得缄口不提了 如今这当朝天子政绩不好又不专心整日不管不顾的就一浑噩度日的老头子像约北发生的这事儿上报朝廷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开设各地衙门那些全是摆设只有靠当地算是有些脸面的大氏族来想法解决要是哪个想不明白的去上报朝廷别说解决了压根儿想都别想了这一个消息从地方传上去就耗费时间连一个氏族的网络都比不上再交到相关的部门又是筛选一番若是能交到圣上那昏老头儿手里还算有点效率若是不幸压箱底那就是倒霉了 你要上报了之后又私下将这事儿处理了还被突然给挖出来这扣上个藐视朝廷的帽子是个其次之后还要想法和一群满脑肠肥的家伙周旋别说费心劳神还得违心地挤出满面笑容地迎合着这群解决不了问题又老想捞油水的别说一百个厌恶了就是千万个也是有的只要朝廷不知道这事儿各地的大氏族能自个儿解决的自个儿解决了也就皆大欢喜了何必还要让那群老死不了的吸血鬼再来横插一杠子搅得事情一团糟呢 也是这原因蓝慕思跑到皇都来根本就不会进皇宫求见或找衙门报案直接找交好的氏族将事情办了才是干净利落的 白月见这天勒行事不像……说白了也就是觉得他看着比朝廷里那群人看着顺眼看着赏心悦目也就心情舒畅自然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可见面相好耶是不无些好处的 天勒见白月应了声儿便又问:“你也在做这事情?” 白月点点头 “两天之后你们便不用忙碌了可高兴?”天勒看着白月迷惑的眼神神秘一笑却也不再解释了 ------------ 九、片刻一笑镌入心 不用忙碌了? 白月瞪着天勒很是惊讶。这句话的意思,那不就是那些肇事的妖精们很快就会被解决掉了? 这怎么可能?别说全部杀死,光是对打一番就很是费力,这些没有心智的妖精全是蛮横的厮打方式,毫无套路可言,偏偏就是越无套路越难预料,出其不意也是很有可能的。 就算这天勒有什么妙招也不可能以一敌万,全部放倒吧?再瞧他话说的轻松,倒像是他们白族的方法实是傻的可以。 “话可不能说太满了。”白月不知怎的就拗着就来了一句不服气的。 虽然像天勒这种会些神通的人她是没见过多少,皇都某小巷里稀有的那个半仙就是一个例子,但也没见那半仙能将猖狂的话说的那么理所应当,多少还是要找些东西撑个场面来显示这之中的不易吧。这人倒好,说得那个轻而易举,就像这不过就是弯腰拾颗豆子那般简单。 “这可就不能告诉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住了白月所有的疑惑。说话的人却已经走开了,白月立即跟了上去。 她能看出这天勒看似随意却是言出必行的人,说了不会说便是真正的不会说,吊胃口的那种行为——咦,奇怪?她怎么就觉得他刚才就是故意吊人胃口呢? 当她明白过来时,便看见乖乖呆在天勒身边的水月镜轻微地颤抖着,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自己迟钝的反应。 白月对着那镜子挤眉弄眼闹腾了一会儿,便被天勒那低声一笑打断了,猛地转眼看向他,有些不客气地问:“你笑什么!” 天勒可没有有争论的打算,微微侧过头瞟向一边不应声儿。 “对了,你让我来这里做什么?”白月见他不理自己,转眼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天勒回头看她,不明所以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白月抬头定定地看着那面飘在天勒身边欢喜无比的镜子,口中疑惑着:“不是它带我来的吗?” 水月镜听见这句话,好像有些尴尬,缓缓将镜面转向身后,似乎不想面对白月的疑惑。 天勒悄悄低下头,双肩微颤,一副极力想忍住笑的模样。 这倒是将白月弄迷糊了,不禁有些恼怒:“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是水月一醒来没见到我,便想找个机会来找我。”天勒见白月有些生气便开口解释了一句。 这可让白月瞬间傻眼了,合着是那面镜子自顾自地找人,根本就没她什么事儿啊?话又说回来,镜子需要睡觉么? 看着变得垂头丧气的白月,天勒暗笑不语,可他大概也猜得出这丫头八成以为是自己要找她吧,看她愈见低落也有些不忍心。 “阿月。” “嗯?” “其实可以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嗯!” 白月停下脚步看着他,有些不确定,不过瞬间眼中便绽放出美丽的光辉,笑靥如花。 这样简单的一笑让天勒印象深刻,好像这才是一个开始,从心的开始。 刹那风姿,芳华万千。 天勒沉下了一丝心绪,笑着对白月说道:“你在外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白月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外呆了太久了,要是待会儿哥哥找不到人,只怕又要担心了,何况这边的状况根本就不太平,只怕会更加焦心。她四下看了看,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她是跟着那个没什么头脑的破镜子四处转悠,哪知道回去的方向在哪里呀。 瞧着这丫头没头脑地在原地打转,天勒有些好笑地将她安抚了下来:“别急别急,我让水月送你回去。”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一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镜子在半空中飞着,是不是转着镜面停一停,而后又慢悠悠地朝前飞去。跟在镜子身后的是一个满脸焦急的白衣女子,双眼死死盯着那飘忽的镜子,生怕走错一步。走在女子身后的是一个白衣男子,他可是比前面的两个轻松许多,面色自如,不大积极地坠在这一串的尾巴上。 眼前的一切渐渐眼熟起来,白月倒是挺高兴的,至少不用听哥哥的责骂了,回去晚了最多就是被唠叨一宿也就罢了。 正当她看见族人的身影,回头给天勒告了别就要奔过去时,天勒一把抓住了她。 “等一等。” 白月不知他是何意,有些拿不准,心里隐约还有些窃喜,莫不是还有别的话要交代? 天勒抓住白月不放,眼睛横了水月镜一眼,水月镜立马颤巍巍地缩到前方去,闪了闪镜面。 不多时,前面便有一个人影对着水月镜走了过来。 白月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吗?可是自己不是在这里吗?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她那惊疑不定的目光不断在另一个“自己”,天勒和水月镜的身上来回逡巡,着实觉得诡异万分。 天勒倒是个明白人,知道她的困惑便开口解答:“这是水月为了方便你能一块走而放出的幻影,能瞒过一些人,省得麻烦。” 白月似懂非懂,唯独高兴的是,回去后就不用担心被哥哥说了。不过看着那块镜子一下将那幻影吸了进去,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儿,好歹那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吧,这看起来一口吞下的架势还真让人受不了,就像自己被这玩意儿给捉弄了一样。 同天勒正式告别后,白月回到了族人仍在搜寻的队伍里。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她暗自感叹着再过两天就不用忙活儿了,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的。若被问及缘由,只怕她也解释不了。 虽然天勒没有说出原因,但白月却认为他是不会骗人的,毫无根据地便相信了。 白族人收队的时候仍然一无所获,众人皆是忧心忡忡,唯有白月独自享受着一个好消息,不见烦忧。 时至傍晚,白族这一行人从约北的城中穿过,无论住宅商铺,街道两侧的门窗早已紧闭,冷清的街上就这数十个人默默穿行。妖精何时会出现,没有人能准确拿捏。 回到蓝族府邸,诸人匆匆吃了饭,便又按着部署排布开,警惕又繁忙。 ------------ 十、小试牛刀露锋芒 说来这几日白族人在约北就只有头一次出过手,接下来这几天便是诡异地出奇。 本来一群人可谓是雄心壮志,气势汹汹,只想一来便将这问题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哪知一开始便是毫无头绪,而此后几天发生的事则是令人越发地摸不着头脑。 本来夜里有人报信说有那一类的妖精流窜进城里了,便有大半的人跑去,打算来一个降妖除魔,谁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面带杀气地直奔事发之地却发现一切安好,那些妖精竟然不知所踪了。本来以为是偶然,却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弄得一干人都莫名其妙,分明有一种被耍了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里便是平安无事,毫无风波。 白月却笃定了一定是那天勒做了什么,才造成了这样的境况。不过这最可惜的便是她不能将这个秘密和大家分享,因为一旦说出来再牵扯个前因后果的话,只怕她是说不清了。 白族人又在蓝族的府邸逗留了些时日确认一切没再出现异状后,便又离去。 蓝慕思倒是犹犹豫豫了很久,想跟着去又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道了个别留在了家里。 白族人刚走出约北的范围,便看见了一个白衣人站在路边遥望着远处,似在等人。那人风姿卓绝,别有气韵,倒是一眼就能被区分出常人,不容忽视。凡是见过的,恐怕就不是那样容易忘却了。 白同白月走在诸人前方,自然是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个人,除了天勒还会是谁呢? 天勒回头便直直看向白月,笑说:“我要跟你一起去皇都。” 白月心头一跳,不知该如何回答,嗫嚅着低下头没敢答话。 白同却有些不喜他那过于直接的眼神,当即便问了:“你为何要跟着我们走?” 这之间的差别便出来了,天勒本说的是要同白月“你”一起走,并没有要和白族同路的意思。白同一出口便是“我们”,自然是想让他搞清楚状况,白月肯定是要和族人一路的,你要和白月一起走也要先过问我们才行。然而事实上,白族众人并没有什么大意见,只是白同作为嫡系子弟便有了发言权,姑且一问也算是有些底气。 天勒也不见生气,他将自己的衣袖理了理,随口道:“我帮你们解决了妖精的事,也算有恩吧。将我送上一程也不算过分。” 别说白同,连他身后的众人皆是惊讶了起来。唯有白月埋下的脸上露出了几许了然的微笑。 “空口无凭,我们为何要相信你。” 白同不禁不相信更是指望着这人最好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到时候也好有理由将他轰走。这点心思源自什么他说不准,只是觉得他最好不要跟着一路,预感着这会带来一些他不喜欢的结果。 “是么?”天勒看着他,眼中竟流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霸气,“那我可就给你们证据吧。你们站在原地可不要动。” 他说着朝远处走了几步,转过身对着众人便站在哪里不动了。 白族人想的都是姑且看一看这人到底有何证明,都暂时按住不动。不过多时,空气里突然飘来了一些奇怪的气氛,令诸人的皮肤都瞬间紧绷,那是危险靠近的信号。 “嗷——!”一只化形还不完整、没有心智的妖精从一旁的树林里冲出,直接扑向了天勒。 几乎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这种妖精都莫名消失了吗,怎么又出现了?依着本能,所有人的手都摸上了自己的兵器,警觉地环顾四周,随时防着下一只妖精的出现。 天勒的脸色丝毫不变,站在那方寸之地文丝不动,就在那妖精的血盆大口对着天勒的半个脑袋即将一口吞下之时,天勒觑了不远处紧张的白月一眼,安抚了她一下,阻止了她即将跨出的一步。 他单手并指立于胸前,对着那妖精的头来的方向一推,并未接触到那妖精,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妖精打回了树林里,力道之强竟然生生将一碗口粗的树干撞断了,还冲出好远一段距离,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但凡眼尖的人都发现了那妖精额头上一闪而过的光点,只那一瞬间便爆发了不小的力量,同时也预示了这力量的主人不容小觑。 天勒瞄了一眼那被打飞了的妖精眼中微微露出一些不忍,本来他可以更加不动声色而简单地解决这件事,却为了让这些人相信自己而不得不弄出点大动作来,那小妖也算是无辜了。 不知白同是因为细致还是因为留心,只是一眼便捕获了那人眼中的不忍,不禁不屑起来,既然不忍心为何出手又一点也不留情。只是这时的他还不知道天勒真正不留情时是何等模样,便以为这样便是了。 天勒看着这一干人惊诧的样子,有些无奈有有些好笑,抓住这一时的机会从容不迫地问:“这般理由也该足够了吧。” 没人敢提出异议,这样迅速准确而有威力的手段,无疑也证明着即使他说谎,他也有着能将这个谎话变为现实的能力。众人有所犹疑却还是放不下警惕,虽然他打败了一只,并无意味着随后就没有其他的。 天勒抚额,看来若不多说两句还真的没有办法让这群人放松一些,于是说道:“这是我留下的最后一只,你们不必担心了。” 所有的目光又一次齐齐集中在他身上,若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目前这一群人中没有人敢说出这样肯定而有十足把握的话,这可是需要何等的实力才能有这样认真而轻松的语气? 没有丝毫意外,天勒便跟着这群白族人一同朝皇都行进了。 这数十人刚走过不远,那别遗忘的妖精身上突然飞出几缕荧光飘到空中,躺在地上的妖精就在刹那间变回原形。一只小兽左右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似是迷惑不解,过了会儿便蹦跳着跑走了。 那几缕荧光幽幽飘动着,似乎找到了方向,化作一道不太明显的细光追着离开的人群飞去。 天勒只觉左手上的戒指一颤,低眼瞟了一下,看来一切都完成了。 ------------ 十一、皇帝老儿敲钱财 回到皇都后天勒不见了踪迹跟白同一道出去的白族人也各回各的地方生活并无太多的变化. 白同白月回家见到父母的时候隐隐察觉到他们有些不大高兴试探了几句却没有答案可见他们并不愿意提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这终究不是不说便不知道的有些消息不长腿就是长翅膀跑过诸多巷道飞过千家万户几乎在一瞬间便被许多人议论了起来虽说不是那样大张旗鼓却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弄得尽人皆知 白同又带着妹妹去临风楼时便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虽不大真切却还是能猜到个其中一二 年初那场皇宫里的盛宴发生了些事情而最让人听起来不大舒服的便是其中一个事儿: 有那么几个不识好歹的官员上递折子搅了宴会让皇帝心情不好虽然他心情不好却凑合着将折子看了却是有几处地方出了些灾祸想让朝廷拨款赈灾 皇帝却有些不厚道当即就状似随意地问坐下的一干大氏族的头儿是不是该为国家排忧解难啊?其意思很明显这倒霉皇帝平日里政事马虎随便在这方面却半点亏也不愿吃这朝廷拨款那就是要动国库国库说来是天下的可只要里面有东西皇帝想要那就得是皇帝的那要再私心一点那就是皇帝自家的财库了 大氏族虽说在朝廷谋职的机会少却也因为在各地的一些地位影响而不得不替这朝廷解决一些事说来也是帮朝廷那帮懒虫擦了不少次屁股了这要是小点的事也就罢了这赈灾给钱的事怎么又交给他们了?那可不是小数目大氏族自己内部也是要养活好几百号人的哪有多的钱来帮朝廷填钱漏子?何况那遭灾的地方实在有些远跟几个大氏族的势力还真的沾不上边 大氏族不愿意却也不能说不干虽然皇帝是有些昏庸无能却还是正儿八经地养了一批亲兵自保的事儿倒是做得一分不差这皇帝能一屁股坐稳那位置也还是花了些心思的大氏族暗地里也不知骂他贱骨头骂了多少次了却还是不愿挑起事端谁要是做了出头鸟那可是会被打死的就算再不喜欢这朝廷也还是不愿轻易冒险 凡是见机快的都立即报了个不高不低的数目不给加价的机会皇帝听着那些数字当然不满意暗中撇嘴这七七八八一凑还是要他从国库里拨出一些来不过也罢要是跟大氏族的人撕破脸只怕以后可就没几个免费劳力了 谁知更绝的还在后面这才没过几天那皇帝哪个妃子又生了个小皇子这一高兴又发帖子叫回了诸人去观礼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之前没交来的钱也一并当作礼金交了吧脸皮之厚同市井无赖有的一拼 民间都将这事儿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谈暗中还直夸那皇帝还真是会省钱讽刺之意不言而喻皇帝掌管天下却吝啬到不愿出钱拯救自己的子民论谁都不会高兴有这样一个“勤俭持家”的好皇帝当家作主那也是这世上还有些个有头有脸的大氏族支撑着否则那些灾民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也难怪爹娘的脸色不好皇帝的宴会每次都是有些“深意”的不过吃顿算不得畅快的饭还要花大笔钱财埋单还真以为大氏族的钱不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自个儿挣的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呀? “这皇帝怎么这般讨厌呀?”白月偷偷在白同耳边愤恨地骂出声来 “少说这样的话”白同瞪了她一眼又环顾四周一圈见没人注意到才又低声告诉白月“只要这天下还是他的你就不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可是大不敬” 他都那样不要脸了还敬他干什么?白月倒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狠狠地咬着点心好像再狠点就能从那皇帝身上撕下一块来 白同端起茶杯遮住了自己的表情他总觉得白月有些不一样了好像以前年岁虽然小却也是个谦和乖巧的孩子这样毛毛躁躁毫无顾忌地说话说好听些是有了些真性情说难听了便是事不经脑笨了许多 可无论这改变的大小对他来说她只是白月只要她是白月就够了他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眼中的温柔藏在茶水氤氲的水汽之后朦胧浅淡 两人在临风楼没呆多久便回了家途中竟不小心撞到个橙衣人 那橙衣人歪歪斜斜地在原地打了一个圈儿才站稳他来回看了看眼前这撞到自己的两个人而后在慢地问:“白族人?” 白月两人有些惊讶他们可没有在在脑门上贴“我是白族人”的字样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好似看透了他们的疑惑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道:“你们穿的是族里zhuanzhi的衣服吧上面都留有一些标志仔细看还是比较容易辨认吧” 那人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走留下两人迷迷糊糊地有些惊讶——这样就结了? 原本以为撞了人好歹也要道个歉啊什么的可那人也太好说话了吧不仅没有丝毫抱怨还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没一会儿转头便就走了连个讨要说法的意思都没有 这到底是何等开阔大气不拘小节的胸怀啊 白月瞧着那人的背影突然有种想认识一下的冲动她总觉得那人应该是相熟的应该是个可以交心的人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白同看见白月那张望而期盼的眼神有些不大乐意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在大街上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另一个大男人?真是丢人思及此他拉着她的衣袖便往回家的方向走 白月并不知道白同的想法还不怕死地问:“你觉得刚才那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 白同淡淡地接了一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白月终于发现他不高兴了便也乖乖闭嘴回家了 ------------ 十二、千里寻来只为妻 两人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一团眼熟的橙色,正在门口打转,半天不进去。 这不正是他们在街上撞上的那个家伙吗? “你在这里干嘛?”白月十分好奇。 那人看了看白月白同,又看了看白族府邸的牌匾,这才迟疑地开口问:“你们是嫡系?” 白月不禁翻了个白眼,在皇都晃悠的白族人至少有一半是嫡系的吧,就算拿不准也不用这样问吧。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给人一种他即使看起来再怎么闲散也是有着一颗一探究竟的心灵呢? “在别人家的大门前徘徊可不是好习惯。”白同不知怎么说话有些刻薄。 那橙衣人被白同说得有些窘迫,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白月却不是很在意,她觉得这人还不错,走到那人面前耐着性子问:“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见白月更好说话橙衣人便哭丧着脸看着她,活像只被遗弃的小狗,瘪嘴一咧:“我媳妇儿跑到贵府上了。” 白月看他这模样有些好玩儿,再一听这事儿便有些惊奇,于是便要这人将事情原本本讲个明白,她才带他进去。 白同站在一边插不进话,见白月这样兴奋又不想泼冷水,于是只好站着不动由着她了。 说来这男子的媳妇儿还真的和白族嫡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真真算起来也该是白同白月的远房表姐。这男子叫橙允希,是橙族的嫡系子弟,他口中的媳妇儿叫绿蔓,事实上还没嫁给他,只是订了亲而已。不过这橙允希虽然显得有些迟钝,却对这绿蔓一见倾心,那个喜欢呀恨不得天天跟着打转,一逢见面就是一句口不择言的“媳妇儿”。 绿蔓偏又是个面皮薄的,受不了这般厉害的热情,虽然不讨厌可也受不了其他人那揶揄而暧昧的眼神,就像她一个姑娘迫不及待就要嫁出去了。她哪儿受得住啊,耐不住橙允希隔三差五的热情问候便不告而别,跑到皇都来躲着。 橙允希起初并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本是留在绿族所在的华清指望着能天天按时到绿蔓面前,多多培养一下感情,谁知他倒是连续去了好几次都不见人影,还以为只是凑巧,哪知却是她刻意避着自己,悄悄离开了华清。那由头倒是说得好,白族几个表亲太久不见,有些想念那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表妹表弟,于是趁着新年要去拜访一番。 橙允希可是几经周折才知道绿蔓已经不在华清了,这才巴巴地追到皇都来。 绿蔓前脚进去不久,他就立即出现在了白族府邸的大门前。 可惜白族人并不清楚他和绿蔓的关系,对于来路不明的人,白族的府门可不是会轻易放进去的。 对于绿蔓表姐,白月两人映像都很模糊,记得不太清楚,也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后来确实也少了不少的来往,也就只记得大概有这么个人而已。平日里交往不多的亲戚,这会儿都派上用场了,可见这橙允希粘人的功夫有多恼人。 白月笑着说了句“我带你进去”,便带着橙允希往府门里走。 没走两步,白月回头看着低头沉思白同,有些讨好跑到他跟前说:“哥哥一道去见见绿蔓表姐吧。“ 白同看着她那涎着脸讨巧的模样,也不再生气,虽然觉得这样仅听一面之言就将人带进去有些不妥,但想到自己也一道跟着便也能稍微顾惜着点,于是也点头跟上了。 他低头看着白月为了讨好自己而拉住自己的小手,心里莫名地柔软起来,虽然知道她是不想自己生气,却十分高兴她与自己的亲近。 既然是表姐,那多半是要留在母亲那儿的。这三人一进去便朝着白族白君夫妇的居所去了。 一到门前不等白月两人有所动作,那橙允希便像是嗅到肉骨头的小狗“噌噌“地就往门里凑,两眼也发出了相应的亮光。 白同白月两眼对望一下,似乎有点理解绿蔓为什么要躲藏起来了。 白君夫人绿齐华是个美丽大方的女人,却也是个聪慧机警的人,虽说在屋里和侄女聊得开心,却也注意到屋外的动静。那虎视眈眈的视线还真是让人不不舒服。 绿齐华可不喜欢这样被动的感觉,若是有人想暗地里做什么那还不如明着来?她示意绿蔓安静,便走到门前突然打开了门。 一个趴在门上的东西,像是骤然发觉了什么令之兴奋的东西,压低身子就要往里冲,却被绿齐华眼尖地抓住了后领,阻碍了他的进一步行动。 绿齐华皱着眉低头看了看手中地拎着的陌生小子,看了一下眼前安静看戏的儿女,随即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绿蔓,倒是品出了一些意味儿来。 伸出另一只手拍了这陌生小子一脑袋,没个好气地说道:“先坐到一边儿去,有事慢慢说,少毛手毛脚的。“ 橙允希看见绿蔓的确高兴,却也有些识时务地知道不能招惹这位夫人生气,可不能将自己媳妇儿的亲戚给得罪了。他想到了这处,当然也就乖乖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两眼纯良地看着绿齐华,顺带还送了绿蔓一个哀怨的眼神,惹得绿蔓打了一个哆嗦,随即便在一边羞红了脸买下了头。 “你们两个也进来。“绿齐华可不认为这两个小家伙就是凑巧往这儿一站的,有那本事将人带进来,可得好好善后。这之后的事可就是他们该接手的了。 将一干人安排到位置上坐好,绿齐华便坐到了主位上,让橙允希说明来意。 橙允希在白月两人面前说得那叫一个顺溜,真到绿齐华这样的长辈面前便支支吾吾起来,说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将话说明白。说完后还怀着期待的眼神看着绿齐华,那意思分明在说,可别将我轰走了,我可是追了好久了。 绿齐华觉着这孩子有趣,当即按捺住笑意,转头便问起一边的还在气闷中的绿蔓来。 “他说他是你未婚夫可是真的?“ 绿蔓低着头点了点并没看绿齐华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 “那便是了。白华白月,表姐和未来表姐夫来了,你们可要好好招待呀。“ 此话一出,白同白月绿蔓三人同时瞪大了眼。 ------------ 十三、此应为天之雕琢 接下来的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无论是白族的这两个还是绿族的那一个整天都想抚额大叹烦恼又无奈. 橙允希看起来是斯斯文文没有错却总是在面对绿蔓时表现出异于寻常的兴奋整日里献殷勤不说还总是徘徊在绿蔓的附近 有时候上街一次都不能安宁橙允希虽说总是走在绿蔓的身旁却还是会时不时地东张西望左右摆弄着街边摊上的东西看起来总是像个小孩般不怎么能安静下来原本大家以为他就是对那些摊子上的东西感兴趣也就不大想搭理他由着他跑来窜去 哪知他一个人在那儿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还不够还要时不时地凑到这三人面前问这样东西不错吧那样东西好看吧这个绿蔓该会喜欢吧那个价格会不会太过了些等等等等若只是他一人闹腾其他人也就只注意他一个人了偏偏他还要不断在这三人面前绕来绕去将他们一并卷入了别人的视线 万众瞩目谁不想可也没人想当笑话吧? 虽然想甩开他免得陪着他丢人但绿齐华交代了这几人出去的就几人回来可别将人丢了 这么一行四人年岁也都不小谁会在皇都里走丢?即使丢了随便找人问一下白族府邸在哪里也不是找不到可是绿齐华的交代这四人中有三人就不敢违背 这下可不是将人丢了而是走到哪里就丢人丢到哪里 无论给橙允希说什么他都好脾气地点头说的是好好应声了却完全没有改变他的举动 绿蔓有着这么个未婚夫想挖出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整治不了这橙允希几人便想了个办法躲出别人的视线跑到临风楼上找了个包间缩在里边不出来了 橙允希倒是明白他们的意图进了包间后稍微安静了一些也算是这里边还没有什么能勾起他兴趣的东西他也能抑制住自己了之前碰见白华白月他们时他能有那样毫无兴致的无趣样也不过是因为绿蔓不再身边让他提不起劲儿而已 几人坐在包间里倒是舒畅了不少反观橙允希那恹恹无甚欢喜的模样则是互相交换了处境和心境唯独让橙允希能勉为其难接受这样感觉的原因也不过是绿蔓舒展看的眉头 没等几人的安稳时间保留足够的时间楼下的一阵骚动又引起了橙允希的不安分他似乎对各种新鲜事儿都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热衷 绿蔓几人一见他那突然神采奕奕的双眸便知道这顿饭别想好好吃了 橙允希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追根溯源的兴趣蹭到门边开了个缝隙就往外看看着看着两眼一下死死盯住一个方向不知该怎样动了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扪心自问能让他散漫的精神有所长久关注的除了他的未婚妻这个人怕是第一个若是女人他还能勉强能够想通可这人分明就是个男人啊这叫他情何以堪?他自己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呐 若是此时绿蔓或者他所见到的那个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没准都会想要敲开他脑袋好好研究一下这人脑袋是个什么构造他想法的偏差未免也大了些偏偏他自己好搞不清楚其中的差别自以为是地就下定论了 他自己看着不够还特别高兴地吆喝身后的几人一道来看 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谁愿意跟做贼似的陪他一起挤门缝啊?所以他身后没有丝毫动静 他回头看去却见几人各自矜持着夹着菜吃着饭间或小酌几杯就是没人应和他 “你们都不想看看吗?那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白同白月依旧绿蔓手中的筷子却不大明显地顿了一下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过橙允希夸过自己他从来都只是围着自己打转维持着他自己的兴奋状态却也没有过像真正情人之间的那种格外的亲密说来他们竟然是连一个拥抱一次牵手都不曾有过有时候她也会想橙允希是不是只是觉得自己比较有趣而已才会那样乐意地缠着自己 第一次听见他夸人好看却不是自己让她原本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心又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好奇也渐渐溢满了心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口中这样称赞的人会是谁可又不大愿意表现地太明显 橙允希见几人不怎么有兴趣便又要凑到门缝里看个究竟 哪知他还没凑上去面前的门突然被敲开了他一见立即往旁边一闪险险将自己的鼻子从门后躲开才免过一劫 看向来人却是那个让他惊叹的人 一袭白衣如墨长发飘逸俊秀的姿态别于常人的浩渺安定的气质容貌俊美举止谦和这样人只怕是世间独有吧 绿蔓一见不禁有些嫉妒难怪橙允希那个木头脑袋会说出“好看”这样的字眼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在“嫉妒”心中一时间难以平静 白家的两人则是顿住了自己的筷子看着那风华绝代的人一时间没明白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那人扫了屋里的人一眼看见白月时停了下来很是清浅地叫了一声:“阿月” 绿蔓和橙允希的目光瞬间瞪向白月难道他们认识?这之中橙允希的眼神尤为热切十分想听听白月的解释 白同的脸色却是黑了几分他不希望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多的交际这个人光相貌就是超出常人的跟何况身上还有一种过于庞大的气质根本就不可能是个身份简单的普通人之前白月和他有过交集看起来相处融洽却让人觉得不舒服这人太难把握让人心中莫名忌惮这种令人不快的感觉仅仅是因为他身份的神秘吗?白同并未深究 白月听见他这样柔和的声音心里不觉软了两分好像有什么感觉在慢慢将自己侵染让她觉得可以想点办法将他留下来 她看着这人心中那点因为橙允希而带来的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口中也是那样轻声地唤了一句:“天勒” 一旁的橙允希一听这名字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乍现的灵光惊叹声脱口而出:“天之雕琢天勒好名字果然对得起这样的样貌这就该是上天的神作” 天勒听见这样解释自己名字的人不禁多留意了几眼眸中深深浅浅让人看不清 ------------ 十四、姑且一居入府来 橙允希的话第一次让身边的人有了十分突出而确切的感受. 绿蔓从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明显的不高兴白同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明显的恼怒而白月却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肯定的赞叹 原来他的名字是有这样意义真的是名副其实白月笑着心里欢喜地像是获取了什么样的秘密看着天勒不知怎的便觉得他的双眼里有了许多不明的东西好像未知的漩涡能将人吸入 白同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将白月惊醒而后问道:“有何贵干?” 天勒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也不觉他有多没礼貌想了一下便说:“我想借贵府宝地一住有些事我想了解一下” “奇怪……”白同忍不住低喃出声他自问同这天勒并无交情这样贸然提出要到自己府上去住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简直不是一个莫名其妙能够形容的他虽然说了自己的理由可说了相当于没有说了解一下了解什么非要到白族的府邸住? “你到底有何目的?”白同思来想去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 天勒并不在意这样的质问只是淡淡地问:“你若不答应莫非你还有别的方法阻止我?”他身上的庞大气势陡然放出席卷了在场所有人感官这气势虽然没有强大的压力感却会让人有种被包围的感觉浅浅而无路可逃的感觉仿佛浸透了每一个角落让人无处遁形 他不是个想用浑厚的气势来惊吓别人的人却也是个会使用自己力量的人这个威慑一下还是可以的 如果没有这股气势白同几乎都快忘了他对付妖精时精准绝妙的手段也许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他也在这瞬间明白了这个人若是真的要阴着来怕是自己还真的不好阻止更甚者便是无法阻止只怕他愿意这样明着说不过也是给一个面子而已 白同想着忍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的白月不再说话虽然明着没有说却还是隐约明白这唯独与天勒算得上有交情的人除了白月不作他想 天勒见白同默许了也就收敛了自己的气势声音虽然轻却带着诚恳说了句“是我心急了”所有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他这是在为刚才用气势压人而道歉即使意思不明显却还是让诸人对他有所改观 当然这般下来大家也没有了吃饭的兴趣一群人都默默地往回走连喳喳不停的橙允希都安静了下来天勒也不介意带着浅笑跟在后面白月几次偷偷回头想跟天勒说话却又顾忌着白同等人张张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天勒看着她的小动作几次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一行人走到府门前顿住了白同瞧了天勒一眼说:“待会儿我会跟爹娘说一声你不要说多余的话只管配合就行了”想了想又补充到“你……不要太露了我爹娘可是眼明的人” 天勒点点头知道他的意思身上的气息确实不能太过随意 接下来带着天勒去见白君夫妇时白君又不在绿齐华倒是有些惊讶像天勒这样气度非凡的人自家这几个小东西怎么会认识?即使说是朋友也不可能就这样突然之间出现简简单单就能往家里带吧?之前根本就没提到过这个儿子啊都编的些什么话呀?眼里明明就不见得有多待见这人还一副这是朋友要关照的模样 算了看着天勒不像大奸大恶之人既然要找理由将人带进来那就顺了他们的心意吧只要不出事随他们折腾了这些孩子也长大了总要对自己做的事有所承担总要自己去分辨一些适当与否也算是些历练吧 “嗯也行待会儿让管家叫人收拾一下房间让他住下吧以后若有事可要你们自己解决了”绿齐华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她瞟了天勒一眼又看看一双儿女摇摇头便将几个人轰出去了“自己玩儿去吧” 白同几人倒是顺势就走了天勒随后出来看了眼正要关门的绿齐华礼貌颔首一笑:“谢谢” 绿齐华怔了怔温婉一笑:“无妨” 于是天勒在白族府邸住下了他可是迄今为止白族府邸迎来的唯一一个广受欢迎的客人不仅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和善时时带着淡淡的笑容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风范惹得众人对他可谓是好感不断连连称赞尤其是小丫鬟总会想点稀奇古怪的由头跑来搭话 天勒难得是个好脾气的论是何等天马行空的理由都一一接下白月看着他的眼神是越来越佩服 有丫鬟问他是晚上的星星好看还是月亮好看也有丫鬟问这一条道上是走路左边点好还是走路右边点好呀也有丫鬟问这攀花摘叶可有些许分寸还有些个不害臊地直言就问公子可有心怡之人……凡是可以回答的他都不拒绝凡是不能答出的也就一笑了之却也没有哪个不识趣的非要寻根问底只要能套套近乎说说话就算目的达到了 对于这样一个风华万千气韵不凡的人谁能配的上的问题几乎是默契的所有女人都有共识地没有真真切切地涉足无法在这上边较真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样的人太优秀也太遥远太飘渺若非要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只怕是没有把握的事了 白族府上除去天勒这一个异数其他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按部就班不紧不慢 白同几个倒是常常出去白月虽也去却还是会在出去之前在天勒跟前晃一圈说不上原因她应该是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却每次都是简简单单地觑一下那门窗不曾敲响过 这回若不是天勒刚好出门看见她只怕也说不上话 “阿月” 她可没料到天勒会主动叫自己微微走了一步便转身停下 “嗯?” “我这几日未曾出去阿月可愿陪我一陪?” 白月望着天勒的眼睛只觉这双眸子是如此清亮让人只需一眼便喜欢的坦然她有些不自在地埋头想捂住自己略微发烫的脸颊抬起手后又觉得过于明显手腕轻轻微转便绞上了自己的发丝捋了几下鬼使神差地欣喜答道: “好” ------------ 十五、府门之外言相交 这一个“好”字一出口,白月方才惊觉自己本是答应了哥哥表姐等人一道出去的,这会儿又应了天勒,好像有那么点不厚道。 白同在府门前等来的不止有绿蔓橙允希白月,还有那个天勒。一看见那个毫不见外跟白月较为亲和的人,他的心情突然之间便没有那么好了。 绿蔓和橙允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有点惊奇白月竟然能将天勒带出来,这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虽然这两人同天勒并无太多接触,但这同在一个屋檐下或多或少都能听见一些风声。假意相邀的人也算不少,却从来没有人能将天勒邀请出来,如此看来白月倒是有些能耐。 可若是知道实情,只怕这想法还得改一改了。 天勒这次站得离白月不远,一同走的时候并没有落在后面。 白同倒是有意无意地找绿蔓两人说话,几人说着说着便成了前后两排的分割状。 白月也知道白同不高兴,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搭理天勒呀。为难是为难,却也不能就此让一群人打道回府吧。 落在三人之后的天勒与白月有些无可奈何,却也不愿就这样在无聊之中浪费时间,走着走着便聊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住到我家里来?”白月并不指望他会回答,只想找点话说。 “这……我无法回答。” “怎么会无法回答?” “因为我也不知道理由。我想做的事即使不住贵府之上一样也能得到解决,只是不知为何我就做出了一个完全不需要的选择。”天勒看了白月一眼,眼中温和无限,似有什么言语藏于其中。 白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随即转开话题:“在府中住可还习惯。” “还不错,府上诸人都十分热情。”天勒轻轻一笑,抬袖微微掩嘴。 白月一听便也知道他那意思。府上自从有了天勒,他住的那一圈可谓是人来人往,尤其是那些小丫头像穿花的蝴蝶不断在他身边飞来飞去,可谓是眼花缭乱,其热情可以说是空前高涨。 “的确是十分热情。”白月也见过几次天勒被众女围绕的情景,只是远远看着并未靠近。 “既然都这样热情,阿月怎么不来见见我?” 天勒这话一出口,惊得白月心头一滞。 她不是不想去,她也不是没有去,只是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上几眼,又或者是故意或恰巧的路过。她想见屋里的人,想看一看,却无法真的走到近处说话。她有着自己的怯懦,自己的矜持,很多时候都不大能真切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有时隐忍太过便真的不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远远看着的时候,那个被包围的人会分出一分心神来留意她,期待着她的靠近,最后却是看着她离开,心里的一份空落落的感觉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路过那门窗的时候,天勒知道她转过的头,知道她那犹疑的停顿,却从未听见她带来的敲门声。 其实未尝不是各自内心的一丝朦胧期待,在未能解开这个不清晰的模糊之前都有些不知所措。 “可以吗?”白月有些不确定。 “是。”天勒温柔的声音在白月耳边响起,掀起了一层细细的浪花,拂过了白月的心房。 两人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白月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开始渐渐靠近天勒,天勒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渐渐伏低的头,两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几许温和而惬意的笑容。 白同刻意吸引着绿蔓两人的注意力,却也不愿放心身后的动静。他几次侧目看过去还觉勉强能不在意,哪知也不过一会儿他再回头看去,却见到两人越发亲密的姿态,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妹妹要出嫁了便不高兴了?”橙允希眼尖得一眼就能看出这之中的变化,嘴快地打趣了一句。 橙允希心里自是知道白同为何要将他和绿蔓引到前面。这并为了给那两人制造机会,原本就是想让那人知难而退,免得尴尬。却不料那天勒似乎不懂,那白月也不明个中“深意”,两人坠在后面偏还聊得开心,竟然还越来越靠近。 单身的年轻男女会允许彼此跨越距离而渐渐靠近,这之中的含义只怕不言而喻。 如非心怡,怎会容许? 白同听着橙允希的话,心中像是被闷锤一敲,不快之感瞬间溢满头脑,眼神冷硬地看了橙允希一眼。 就这一眼,橙允希便安静下来。 那样冷酷的眼神好像是来自地狱的憎恨,阴狠之中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橙允希可不知道这人的眼中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心里暗自琢磨着这天勒看起来又和气又大气到底是怎么招惹到白同了。 绿蔓并不知这两人的眼神交流,倒是有些惊奇这橙允希怎么才说了一句话突然之间就闭嘴了,见他同平日里不一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这疑问又把某个好不容易消停的家伙给唤醒了。 “媳妇儿你关心我了!”橙允希可不常听见绿蔓会对他说什么关心的话,这咋一出现便让他所有感官都集中在绿蔓身上,连之前他心中的疑惑都被抛到了一边。什么事都没有绿蔓的主动关心来得重要! 绿蔓一见他骤然来了精神,暗骂自己发什么该死的善心,恐怕这会儿又清净不了了,当即矢口否认:“没有。” “就有,你刚才都说了!” “没有!” “白同,你听见了吧,你表姐刚说的话。” 既然这人不承认,那就找证人。 白同心情不好自然不乐意理他:“别烦我。” 这家伙不死心,又窜到后面去拉扯那两个人。 “绿蔓刚才说什么你们听见没有?” 天勒白月一愣没反应过来。 可白月回头一想,既然他们俩而在后面说什么,这三个都没听见,那这三个在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了。 可意料之外的是,天勒却在略微思索后笑道:“听见了,她问你怎么了。” ------------ 十六、入夜急行速离城 绿蔓一听顿时羞窘难耐她哪儿知道这天勒看起来挺和气又大度的一个人怎么还这么会拆台.原想他就算听见了也装作不知道这橙允希就算消停了这样一来可就清净不下来了 橙允希一见有证人可以证明便乐颠颠地凑到绿蔓面前耍赖白月天勒倒是但笑不语而白同怎么看都有些不高兴 这方才闹热了一会儿几人正要再往前走不料天勒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天空的某个方向神色异常凝重白月见他不走也停了下来见他神情严肃想必是发现了什么严峻的事情也不出言打扰 不过片刻天勒垂下头对白月说:“我还有事不便叨扰若还有缘他日相逢”言罢也不给白月询问的机会他纵身一跃竟然跳到一处房顶上转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白月仰头看了半晌若不是前面几人走了一截发现身后没了人又折回来她便是望上半日也是可能的 “天勒呢?”白同率先发现这人的销声匿迹 “走了”白月也不知此时是个什么心境好像不过是看见一个不属于笼子的鸟飞走了却又像是笼子因为失去了这一只鸟儿显得空落落的矛盾中有着一丝释然的舒畅又有着一丝淡淡的感伤 橙允希倒是有些惊讶:“居然这样就走了?还以为要先讨了……哎哟你掐我干嘛” “我还不能掐你了” “能能能……” 绿蔓就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适时地掐了他一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他还能这样不要脸皮的说出来他橙允希可以不过脑不在意可作为表姐的她却得注意一下免得他胡说八道惹人生气 橙允希也难得追究刚才自己没有说完的话那天勒找不找得到媳妇儿跟自己有何干系?既然自己媳妇儿都掐人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天勒一走便是好几天没有任何音讯殊不知这一个人的离开仅仅是个开端 没过多久橙族便来了几个人将橙允希匆匆架走了绿蔓是松了口气却也没在这边呆上多久也被绿族捎来的消息给遣回去了 空气里莫名多了一些紧张的气息白君的书房里来往的人开始增多有时白同也会被叫进去里边的灯火燃上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熄灭白月几次想凑过去偷听却被绿齐华逮了个正着教训了两句便让她回屋乖乖呆着不许再犯 在爹面前铁定是一句话都套不出来白月便想去哥哥面前探探口风了解些情况可是白同平日里虽然都顺着她这次却坚定不移就算撒娇弄得他面红耳赤却还是只说一句“乖乖去玩儿别管这些”白月自以为不是小孩子了受不了这样的搪塞当即就发脾气不理白同了白同无奈却也不会透露半个字事关重大万一一时口无遮拦可是要惹大祸的 自从见过一次白月听墙角绿齐华便分外留意她这小丫头平时管教的不严随着她性子也不知是不是近来常出门玩耍越发得有些反常不似以往的乖顺这段时间可得看严实了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常常叫女儿过来陪陪娘亲偶尔也教几句男人的事情女人最好不要插手总之是看着这小丫头百爪挠心就是不给个机会疏导疏导 白月也知道自己偷听的事有些犯忌讳不礼貌哪怕别人就是没说什么秘密这样的举动总归不好想来也是自己不对这样也就是绿齐华说什么听什么一句也不问一句也不反驳就算心里好奇得不得了也还是乖乖受教 今日才刚到绿齐华的住处便被她低声一句“夜里记得收拾好衣物”给弄懵了来来回回看了娘好几眼白月有点迷惑这话的意思难道最近要去访亲了?可是不对呀灵泉那边要去的话不也该先打着招呼吗?怎么这也没个递个消息就要去了?想来想去好像也有些不对劲就像最近几天嗅到的不寻常的气息 “怎么老皱眉头?”绿齐华点了一下白月的额头知道她一时半会儿领悟不到但现在也不方便说那么多只是再次嘱咐道“你按着做就行了” 白月也不再问只是晚些时候回到自己寝房时呆坐了一会儿才开始收拾东西她也不知道这次出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就捡了些简便必须的东西打包想了想还是担心自己的好东西被些个不知趣的人偷了瞅着一个空隙便偷偷在屋后的树下挖了一个坑找了个结实的盒子悉数装了仔细埋下最后拍拍盖结实的土壤心里暗自洋洋得意顺手有扯了些小叶子小杂草盖上这才心满意足了 回到屋里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叫她走白月禁不住想不会娘只是说说而已吧她坐在床边抱着包袱稀里糊涂地便睡着了 入夜时分白同正敲门要叫醒白月却见门一碰就开了心里不禁一紧难道这之中还有什么纰漏?哪知开门一看某个害人瞎担心的人倒在床上抱着一只包袱睡得正香 “阿月阿月……” 白同拍了拍她的肩将她弄醒了一见她张口就要说话白同忙做了噤声的手势惹得白月糊涂了 白同压低声音说:“先不要问跟我一道走爹娘都在外面一会儿出了皇都有什么问题再问”白同说着便将白月怀里的包袱背上掂量了一下却觉得分量过轻了忍不住又说“你到底收了些什么东西?” “出门探亲用的呀很是轻便的”白月见白同声音压得低自己也悄声说起话来 白同顿时有些纳闷也不再问匆匆将白月带出去在一个小偏门外和爹娘汇合后又急匆匆往皇都的城门赶去沿着高大的城墙走了好一段在较为阴暗的一处当爹的仰头望了望似乎确认了一下转头便对妻儿说道:“这事匆忙要出城也就这地方最方便了而后便会有人将这个出口封了” 除了白君余下三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意 当爹的倒是大气在身后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便蹲下看了看随即说了句“跟上”低头一钻便消失了身影 这是…… ------------ 十七、风雨之际甫一听 白同也低下身去摸了一下,这才知道这是个看不出形状的洞口,还真是奇了,这城墙也算是年年维护的,居然还有这么大个洞能幸存。他转头让绿齐华先进去,随后是白月,他落最后。 几人钻了出去才知道这墙的另一面竟然是在一丛茂密灌木丛之后,遮蔽得十分严实透不过一丝光。 白月刚一出来,便看见近处有四匹训练有素的马儿乖巧的站立着。她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略显凌乱的发丝,拍打了一下身上沾上的尘土,一见白同露出了一个头便挪到一边让了个空。 四人稍微整理了一下便立即翻身上马,白月也知道没有机会再问了,专心驱马前行,也看出了方向是去灵泉的。 回乡访亲,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也不会这样仓促,还带着一些不知名的紧张气氛。应该有什么事发生了,爹娘和哥哥不愿让自己知道的事情。这样匆忙地赶路,突然的离开,到底是为了什么? 披星戴月的行程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中途似乎也安排得十分妥当,刚好是马匹疲倦的时候便有机会有新的马匹补充,也能补充一点干粮保持体力。 匆匆回到灵泉,却是警卫森严,白君若不是亮出了能证明身份的令牌,只怕是会被拦截在外不让进。 刚到白族白仲君所在的府邸,白君便被立即引去议事,余下三人也被简单地安排了一下住处。此后便是诸人各忙各的,不再围着这刚到的几人打转。 绿齐华毕竟也是大家小姐出身,这样劳累的行程虽然能支撑下来却还是有些吃不消,一见能休息一下便先去了房间。 白月虽然觉得累却还是要拖着白同问个究竟,两人找了一个不会碍事又较为偏僻的角落藏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白同也知道这久而久之也不是能瞒住的,也就直说了。 “你可知道今年天家的占星师是怎么说的?” 白月瘪嘴,她又没有机会去接触一下,怎么可能知道,心中不满忍不住埋怨道:“你就别问我了,就直说吧。” 白同见她不乐意回答,也不再弄些反问,也就直接将最近发生的变动尽数说了。 在年初的宴会后,天家的占星师观测天象后唯唯诺诺地对着皇帝说了一句“真龙降世”后就提心吊胆地消失了踪迹。 何为真龙,自来天子自诩真龙,若说这世上还有真龙临世,那么这真龙天子又将被置于何地?皇帝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于要四处搜捕那个口出“妄言”的占星师,其中便是欲置之死地的怒气。这样的话流传出去更是让民心有了些许颤抖,当今的皇上不是真龙,那么这样昏庸的治国之道似乎也有了解释,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想在这个契机下一举集合力量将这皇帝扳倒。 偏又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几处地方都有了天灾旱涝不断。皇帝又是个不够英明的,任凭臣子们费尽心思劝谏,仍旧是铁了心不同意任何救济,嘴里居然还会说着“不是有真龙吗,他怎么不去解救一番”的蠢话。对于一切弃之不顾,其失民心已成必然。 白族府邸那几日的紧张气息,便是一方势力暗潮涌动的表现。白族作为嫡系驻留皇都的氏族,其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关头不得不做好万全之策,无论进退都不能是灭族的结果。 不过从大局来看,几乎藏匿在各地的势力都无法泰然处之,面对皇帝老儿那犹如三岁稚童的认识,可谓是失望之极。 真龙又如何,那传闻中的真龙可是从来没有现身过,到底他才是掌握皇权的人,这些黎民可号称的是他的子民,而非那不知所云的真龙的!既然如此冷酷不讲情面,那又何必再容忍他留在那个位置上而无所作为。有些事是势在必行,只是需要一些更加详细全面的筹划,毕竟那皇帝私养的亲卫队可不是说说而已。皇帝不愿为子民做事,可不意味着他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 再加上各方势力各怀心思,绝不会轻易结盟互助。这一个皇帝被拉下来了,之后千千万万个前仆后继的谁人不眼红?既然要做事,那就得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策划清楚,一旦事变,那就一定要有应对之法。 也就是说无论哪一方都可能亦敌亦友,无法断定。而白族既然趁夜遁出了皇都,那就意味着这推翻皇城统治的势头是必然,这样骤然的消失,也就说明了和皇族撇清了关系,更是站在了对立面。无论如何一切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白族既然做了这个决断,那便是支持了扳倒皇权的势力,无疑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皇都中心的皇城一方必然不会因为曾经收过钱而对这些一夜之间倒戈相向的氏族网开一面。 所谓形势,一触即发。 只是诸多氏族还未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理由联盟或者统一战线,犹疑不决中便派遣人四处游说,妄图协调利益以达到共同进退。 现在之所以白君爹爹还会这样忙碌,方一从马上翻下又马不蹄停地赶去议事,便也是为了这个中的缘由。 白月竟不知道这不过几日的匆忙,自己所处的情景便换了一个模样。居然没有人在行事前告诉她一声,好歹她也算是这家中的一员…… 细细想来便也发觉了那天的许多不对劲,府上的丫鬟人数变的很少,她偷偷埋下东西时,也没有人在附近走动,而夜里出来的时却是一个也没有碰上,一路行来怕是早就安排妥当了,却一个字也不曾说过,甚至让她收拾东西时,也说的含糊不清。回头一想心里不禁有些难过,是不是害怕她守不住这些秘密呢?皇帝本就不是好人,若要反他,她也没什么感觉。想来即使开口称的是爹娘哥哥,但毕竟不是亲身的…… “阿月……” 白同看着白月略微发白的脸色,大约能感受到她心中的起伏,却不知她到底作何感想,心里却又担心她想得太多,可别误会了什么。 白月勉强一笑,浑不将白同那担忧的话语放在心上,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那我们还会回去吗?” ------------ 十八、初一见紫族墨夕 白同迟疑了片刻却还是照实说了:“即使现在有压倒的预示却还是不能有完全的把握能再回去此后的变数太多了.” 白同以为白月此时的低落不过是留恋那个居住的地方而已也就拍拍白月的肩膀安慰了几句让她不要再难过了也许以后还可以住上更好更温暖的家呢 只是那时藏在白月心里的另一种难过渐渐漫过她的心房那么多年的相处让她不能轻易地断绝这之中的情感做不出什么决绝的事情来但埋下的种子一旦生根便会有发芽的征兆 白族的人都很忙越是这样紧迫的日子越是绷紧了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谁拨一下而发出震扯人心的颤音可是白月却是很闲的无事可做整日发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哉没有过多享受的感觉也没有过多高兴的感觉除了发呆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而自己似乎被排除在外 终于有一天绿齐华带了一个人来让她代为招待 白月有些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白族闲闲无事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她自己都觉得自个儿的想法里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酸意却没有有意地忽略 绿齐华带来的人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穿着简单却是也能看出是个大氏族的人瞧他那衣色便大致能猜到是个紫族人 “这是紫族墨夕近日随着紫族来访” 绿齐华似乎还有事要做匆匆将人留下嘱咐了几句又匆匆离去 白月上下打量了紫墨夕一个来回虽然觉得这人长得柔和却还是没什么感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过天勒这样的人再看这紫墨夕当真是一点惊异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不过如此罢了 思及天勒却不禁想他在哪里多日不见他若是回到皇都看见一所空荡荡的府邸是不是也会生出些失落感呢? “白小姐” 紫墨夕见她似乎不怎么搭理自己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将自己生生搁置一旁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白月抬眼看了他一眼好生无趣恹恹道“你还在呀” 紫墨夕这下窘了原来自己这般不受待见可是父母之命在先即使自己还摸不透这事后的结果却也还得试试不过这丫头开头一句话就将他的积极性浇冷了大半还真是让人提不起劲来 紫墨夕想了想便问道:“我初来乍到对灵泉不熟不知白小姐可否一尽地主之谊带我且四下看一下” 白月掀掀眼皮很没精神:“我也方来不久族中事务繁忙为免添乱不曾出去也不熟”话中的拒绝之意了然 紫墨夕见这丫头有意怠慢自己也不恼接着又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小姐随我一道出去逛逛我略懂一些功夫也能护住小姐如此小姐也可散散心放松一下” 既然大家都不熟那就一块去熟悉熟悉反正双方父母知晓也没有什么不便的 其实白月并不是不想出去只是没人陪她爹娘哥哥那边既说不放心她自己也无聊也就没了之前在皇都时的热情不过这紫墨夕一来就说要带自己出去走走倒也是个好只是她跟这人又不熟跟他出去又讨不到什么好处还要端着大家小姐的样子做足了矜持实在是没心情陪着一道去累得慌何况最近几日心情实在不怎么好哪有精神将小姐的端庄给端住了 她想着便脱口而出:“出去还要端副架子摆小姐派头不轻松” 紫墨夕不禁一笑这丫头还真是直白觉着有趣也就顺着她了:“白小姐不必在意毕竟出去的只有你我两人无需劳累摆派头随意就好” “骗我你紫族少爷张口闭口都是小姐小姐的叫那不是时时刻刻在提醒我的身份举止?” 合着心情烦闷见这人不易生气说话也就越发地不客气 “这……若不介意我且闻夫人唤你‘阿月’不知可否……”紫墨夕双眼一眯觑了这个空档就套了个近乎即使以后不成事阿弥陀佛爹娘可别怪我不尽心 “也不是不可以”白月倒没觉得有什么可避嫌的只是突然之间听了这称呼心里莫名有些感慨人也柔和了下来 “要是阿月不嫌弃叫我一声墨夕哥哥也是好的” 从善如流 “墨夕哥哥” 紫墨夕家的妹妹可不见得有这样乖巧一见这姑娘听话便忍不住赞了句“乖”惹得原本静下心的白月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样龇牙咧嘴地叫了他 “墨夕哥哥既然都叫你哥哥了也该尽到哥哥的职责吧带我出门可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否则我可不会客气地帮你制造点小麻烦” 白月口中那一个“哥哥”一个“小”字咬得分外清晰只差没跳起来给这紫墨夕一个爆栗既然都叫上哥哥了那白同是怎么当哥哥的这紫墨夕可就得学着点了 紫墨夕可没料到这小丫头会突然炸毛于是又是一番好言相劝这才算勉勉强强将人给拖了出去 说实话白月对这新认的哥哥还是挺满意打从府门一出去好吃好喝不间断服务不可谓不周到简直是方方面面都打理得妥妥帖帖的叫人挑不出一根刺来甚至还会特别感慨这人的细心体贴比如你眼神要是一掠过一个路边的小摊子他便能立即将你看上的东西买来;要是你正吃着点心突然觉得口渴了一杯温热合适的茶水便已落在手边其人对身边的人观察之细微洞察之敏锐就像已是熟稔多年的朋友无一不是正中下怀 虽然这紫墨夕来的蹊跷对白月却是无微不至几乎是有些刻意讨好的意思白月看得出来这一点却也不点破至少这人叫自己“阿月”后就没有那么别扭而生分地说话言语之间倒是自在了许多也算对了白月的一些脾性对他至少没了排斥感 紫墨夕并不在意白月略微的疏远眼见两人的距离有所缩减眉毛一挑心道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 十九、昨日重现绝非今 这两人相处一段时日后,竟然发现对方和自己竟是有些相似的地方,便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意味。都是表面上斯文柔和,一转眼私底下便卸下了那层面上覆盖的东西,稍微随意了一点。 合着白月也不想在紫墨夕面前表现地过于温婉,她总觉得自己要是在他面前太贤淑了,似乎会有什么意想不到而自己又不会很期待的事会砸到头上,于是就越来越不拘小节,越来越不端庄,越来越让紫墨夕摇头叹息。然而这种状态她几乎不会在白家几个“亲人”面前显露。 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丫头内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模样呢?偏偏这丫头的这副德行还真的对上了他的胃口,心里竟然也渐渐喜欢上这种相处的感觉,不必保持太多的规矩。紫墨夕并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喜欢,只是觉得若真是如长辈所愿,即使娶了这个丫头自己也不会觉得别扭。 在现下这样的形势下,长辈们有意撮合的意思无非也预示着紫族和白族之间有了协议或者其他什么,使得两族之间互相拉拢。最近看着这两人常常一起出门也是乐见其成。 此时姑且算是被长辈寄予厚望的两人正在茶楼上叫了一壶茶和点心,看着楼外的风景聊着天,好不自在。 “这个点心真的不错,你不尝点。”白月拈了一块小点心放进口里咬了一口,顺便又瞧了紫墨夕一眼,单手撑在桌子上支着脸,显得十分疲懒。 紫墨夕拜拜手喝了口茶,见她那坐相忍不住嗤了句:“坐没坐相。” “紫大少爷,您要是看不惯,大可换张桌子呀。”白月一点也不受教,还恁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紫墨夕低眼看了茶杯,也不生气:“我可不敢,你对这里又不熟,要是你丢了,回去可指不定到底有多少人会指责我。” 白月吃完了手中的点心,喝了口茶润润嗓,心里倒是知道这家伙是在嘲弄自己之前回绝他的话,也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嘴上不肯让一步。这倒真是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你来我往,绝不退让。 白月正琢磨着要怎样回他一句,突然听见楼顶上有着什么踩着瓦片过境了。这感觉是多么熟悉,她留意了一下那声音的走向,当机立断。 “墨夕快端走茶杯!” 她说着将自己面前的茶杯合着点心盘子一并端开,心里莫名欢喜又期待。 紫墨夕愣了一下,见了白月的动作才伸手将桌上的东西端开。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过了须臾,似乎没有发生她以为会发生的事,反而是两人的夸张动作引得四周的人来回看了几遍,低声议论着这两人的脑子莫不是有毛病。 得,脸都陪这丫头丢光了。紫墨夕想着,不禁有些好笑,这样丢人的事似乎自他成人后就没有发生过。 他看了看坐在对面有些怔愣的人,无奈摇摇头,正要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突然,一团影子从窗外窜进,他又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杯子收了回去。 那团影子在桌上蹦了一下,便到了地上。两人垂眼看去,却是一只灰色条纹的野猫。 “阿月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紫墨夕将手里的东西放好,忍不住有些好奇。 白月并没注意紫墨夕的话,看着那被店小二轰着的野猫,脸色并不怎么好,也没有丝毫碰见趣事的意犹未尽,淡淡的失落蒙上了心头。她两眼瞅着那只猫,随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却不知手中的盘子只沾到桌沿,一松手便翻了下去。 “阿月!”紫墨夕忍不住高声叫她,实在对她这突然出现的失魂落魄摸不着头脑,而他也有些不习惯白月这样的神态,像是骤然之间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啊?”白月没听见那盘子落地声,却被紫墨夕这一声唤惊醒。她看了紫墨夕一眼,又一眼扫过桌面,随即又低下头,看着那翻盖在地的盘子,怔怔地失了神,心中不知怎的涌起些无法言喻的感觉。 看不出白月失常的原因,紫墨夕也不好问,招手叫来小二,让他收拾一下,摔坏的盘子就算在茶钱里了。 直到小二将东西收拾好后,白月才似回过神来,捧着自己的杯子,低垂着眸子一点点啜饮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紫墨夕还是看出来她心中渐渐覆上的灰蒙,也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只是他们之间还没有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有些事情他并不方便询问,只能站在朋友的角度上静静陪着她。 两人今天并没有在外呆太久便下了茶楼准备回府。走在街上时,两个人安静了不少,连斗嘴都省了。 白月敛眸,不知是在想心事还是对这些眼前的东西没了兴趣,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她低头走着,路过一个岔口时,身旁的紫墨夕拉了她一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人。 “阿月……” 这声音是……!她睁大眼睛,看着撞上的那个人,好似不认识。 “怎么,多日不见,竟然不认识了?”那人声音轻柔,却又似在这之中还藏了别的什么,面上似笑非笑,说不清到底是何种心情。 “天勒。”白月的声音竟然有了一丝颤抖。 “嗯,还认得我。”天勒似是满意一般露出一个笑容。 白月见到他笑了,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还是出现了。 紫墨夕渐渐退到一边,看着这两个人,有那么瞬间他觉得有些事情再怎么尽力尝试也不过是徒劳。 白月可以在他面前牙尖嘴利不顾形象,全然不顾什么小姐礼仪,但她在这天勒面前却像一只收敛了尖牙利爪的小猫,乖巧温顺,虽然看不出什么礼节上的影子,却是能看出她身上那股自然而然由内散发出来的温柔。 而那天勒看着她时,似乎在保罗万象时将她作为了一个亮点,眼中流露出的是在平静之后的湖面上泛起的涟漪。 这两个人仅仅见面时的三言两语,便似容纳了千言万语。 要将白月讨做老婆,紫墨夕恍然间觉得,这不大可能。 ------------ 二十、推波助澜为之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白月有些奇怪虽然心里又写希冀却还是没有问出来. 天勒似是犹豫了一下随即便正了神态眉目中严肃认真地好像他将面临着什么严峻而事关重大的问题想了想才说:“我是来找机会再次进白族府邸的” 白族府邸此时无疑是指灵泉的府邸只是白月有些纳罕天勒的本事不小为何不直接入府还要找寻什么机会呢? 然而他又说的很是慎重宛如天人的容貌里透露出一股坚韧之气似乎进入白族的府邸是十分要紧的事容不得他半点怠慢松懈见他这样白月又不禁想帮忙了 天勒和白月站在路中间挡了路再加之他的面容实在有些显眼虽然刻意收敛了自身带有的气息却还是免不了路人的频频侧目 紫墨夕本是不想打扰他们说话却也担了些出门要照应着白月的责任发现这两人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引人注目便低叹一声又走到两人面前叫他们稍微站到路边一点至少这样看起来也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天勒一来也注意到了紫墨夕看着他和白月走在一起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之中有些东西隐约会产生让自己不快的结果他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只觉隐约能够感知到人与人之间的微妙联系甚至能够超越人的意识在他们自我认知到之前便察觉一二 既然那人能主动退开站到一边他也就不再探知虽然理智反复说着要一视同仁不可任性妄加揣测却还是耐不住心底的那一丝模糊要驱逐开的感觉看见来人走近时忍不住不满地皱了眉头动作细微却也足以反映他此时还未细细品味的心情 “阿月你们站过来一点挡在路中间了” 那人也叫她“阿月”……天勒不知怎的对着称呼有了一种莫名的执着似乎这称呼不应从那人口中发出 白月一听这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见天勒就将墨夕哥哥抛之脑后若不是他出声只怕自己还沉浸在再次见到天勒的喜悦里一见他站在身旁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就向天勒介绍起来 “他是紫族墨夕近日到灵泉的”换了一下手的方向她继续说道“这是天勒嗯……算是旧识” 出于礼貌那两个男子互相简洁地寒暄了两句白月却站在一旁迷惑了——她竟然不知道该怎样介绍天勒他来的突然去的突然从没谈及自己的事情也不问及白月这类似的事情好像他就是这样模糊不清的一个人做着模糊不清的事甚至连来历都让人猜不出偏偏他又给人一种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感觉更甚者会让人觉得在他的眼中这世间的一切仿佛尽收于眼底举止之中隐含着优雅大气却不似一般人家后天所培养出来的刻意真的是谜一样的人呢 “阿月” “什么?”白月听见天勒叫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带我去白府可好” 白月有些犹豫紫墨夕眼中露出几分探究 见识过天勒和那面水月镜白月知道这人的能耐不俗也知道他是能在密切的巡逻监视中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的可是看他的意思可不止是去白族府邸坐一坐走一走那么简单似乎是想睁大光明地从正门进去但是这样无缘无故的似乎也不能随便将人带进去吧总得有个恰到好处的理由 紫墨夕见这两人又撇开他自顾自地说话也识相地不插话陪着他们站着 沉思了一会儿的白月终于吐出两个字:“理由” 天勒自信一笑宛如一切尽在把握身上隐匿的气息瞬间席卷四周带着磅礴的气势坚定的心念如同遇见胜利结果一般铿锵有力地说道:“拜见白君推波助澜” 不止是白月连紫墨夕都有些惊讶“推波助澜”这四个字便是要帮助白君推翻那坐在龙椅上的人虽然说得隐晦但近段时间会想见到任何一个氏族当家的意思也就是如此了可像他这样有着非同寻常的气势的人只怕并不会仅仅是这样简单 紫墨夕甚至注意到就在天勒说那话的时候这条街上走在他们附近一段的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如同被震慑了一般然而也只是一瞬间那气息一敛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缘由只当是突然间魂不附体罢了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紫墨夕不禁有了更深的探寻之意 白月怔了许久却比紫墨夕要镇定许多她见过他的气势惊讶的却是他说的话好一会儿她才说:“我只能带你进去助你求见其他的却无能为力他们并不让我插手其中”说道这儿白月的眼神黯了黯莫名有些低落 “无妨若不成也带我见一下白夫人”天勒倒是觉得没什么若是此路不同不是还有个见过的绿齐华么总归是能殊途同归的 “也好”白月并不在意这些本就想帮他一次也就应下了 三人回府的时候都没再多说什么紫墨夕一进门就告了个辞回了自己住的客房白月问了白君的所在便直接带着天勒过去了 书房的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面色宁静的小厮守着白月知道里边有人既不走近也不敲门只问守门的人可否方便递个话 守门的人虽不怎么见过白月却也常见其的他人看她面容大约也估计得出她的身份其中一个像是能拿主意的便点头开门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便将白君带了出来 白君有些奇怪这个女儿向来乖巧不像是会打扰他做事的性子这突然来了难道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原本白同隐约听见白月来找一见父亲出去也想跟去却被白君一个简单的手势制止了难免也有些发闷随后讨论起事情来便有些心不在焉 白君出来却看见白月身后还站着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面容非凡气韵沉静柔和似有一些超脱尘俗的底蕴让人一时半会儿拿不准他的来意 白月向父亲问了声好便对天勒说了句“我该回房了”也就施施然走了大有随你看着办的意思 这种感觉的女儿白君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禁有些怔忡莫不是跟那紫族的小子出了几次门就染上了些不好的习气?看来还得再观察观察那紫族的小子 这些心思也不过是须臾白君很快就回头看着眼前的人客客气气地问道:“不知公子前来有何见教?” ------------ 二十一、天公子 一连数日,白月都不曾出门,紫墨夕有时会来坐一坐,见她没多大兴致也不撺掇她出门,只是闲闲聊上两句而已。 白月不能涉足族中事务,有些事如果没有人告诉她,她自然也就不知道。紫墨夕最初以为她会问及天勒,也就留心关心了一下,却不知为何,她这几日虽然神色如常却偏偏像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般,他哪儿知道白月这是烦忧苦恼所致。 天勒这个人,看起来随和温润,偏又有着可以俯瞰万物的气度,白月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到这里,看那意思是愿意屈居人下为所驱使的,这感觉很不像他,却又拿不准这之中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知道这带着微微光芒的人是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的,偏又觉得他隐藏了什么。 不可否认再次见到他,她的胸腔里都被一种温暖的感觉溢满,就像来不及倾吐的愉悦撑得人胸口发疼。只是她不敢说,也不敢表露,只想这样简单地相处,担心真的将这一切放出来就再也收不回了。 没有任何根源的人,奇异不凡的手法,他从来就是有距离的,不是刻意地保持,却是很自然的留出了那样的距离,没有任何理由,仿佛那就是本就应当有的距离。 越是有距离,越是让人不敢靠近。靠近之后所见到的是不是有距离时所见的,这才是最让人不敢拉近距离的原因。于是这样不远不近才是最为安全的。 白月即使被吸引,也不愿由着自己,她还要把持住这段距离,至少要能窥见他更加真实的一面才能有所放松。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那样的机会去发现,爹娘让自己接待紫墨夕的缘故,她这些日子多多少少还是咂摸出滋味了,不过紫墨夕不提她也不提,就看谁能沉住气了。相对于“夫君”,她还是觉得叫上两声“哥哥”来的轻松。 紫墨夕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同白月说着说着就会提到天勒,就像是无意中透露信息一般,他自己没有任何惊觉不妥的意思。 比如今日他带了些白月喜欢的小点心来,说着小点心便提到茶楼,说着茶楼就说到在茶楼上听到的消息,言及消息便转到最近将会发生的事情上,而后便提到白族的计划,说到这计划便说到了天勒,兜兜转转几个来回就将话引到了天勒身上,也不知是想满足白月没显露丝毫的好奇还是想试探她一下,总之回回前来,说上任何事都能拉扯到天勒身上。 白月听着他的话,垂着头看着自己茶杯里渐渐淡去的泡沫,转了转杯子,由着紫墨夕说着,不置一词。托他所赐,即使她不去前院也能知道天勒在白府的一丝动向,心里也对这位哥哥生出了不少好感。 天勒刚来的那天,只同白君简单地说了句“助君一臂”,便被带进了书房。那天夜里,书房里的灯比平日燃的更加长久,里边诸人出来时,几近天明,却都露出了些轻松的表情,好像有了一定的把握。 “天公子”的名号几乎一夜之间便在人们的议论中获得了不小的青睐,按兵不动的白族也就在次日有了动向,却不是支取皇都的道路。这几路人马分作数支向着各个氏族的据点前行,领头人的身上揣着一封信,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白族这方本就聚集了紫族和蓝族的人,这一夜便奠定了许多的东西,也更加坚固了三方的联盟之心。其中天勒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除了当夜在书房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只是自那以后,天勒受到了极好的待遇,白君等人更是对他青眼有加,随时让他呆在身边,共商大事。 他那角色似幕僚似上宾,出谋划策的同时又隐约露出非同一般的气势,让人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此时的许多人都是站在积极的一面来看的,却还是有较少的人透着一丝怀疑,这样的气魄,真的就只甘愿站在一个人的身边说上几句话?可即便有疑虑,却还是不得不赞同天勒,即是矛盾也是心中自有的诚服。 天勒对人处事都是浅淡有礼的,并没有拉拢人心的企图,却还是引得无数人对他心生崇敬不胜向往,尤其是……女人。比之前他住在皇都白府时更加夸张,除了一些有夫之妇能自制之外,一干青春年少的姑娘们则是一得机会便不容错过……为了让这位得力助手能休息好,白君只好将他周围伺候的丫鬟换成了小厮,也才换取了一些清净。 送出的信很快就有了回音,白族府上的紫族蓝族的一族之首很快就各回阵营调兵遣将,一切很快就会有定论。 白族内部也很快地再次集结人马,即日出发。 令白月没有料到的是,就在这人数众多的队伍即将出发的时候,天勒竟然来了。 看着眼前的人,白月一口气堵在了喉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问询,却又不知自己有何立场,想微笑,却又不知有何可高兴的,两人皆是站着,任由风从衣袖发丝穿过,无所动。 天勒插足了这之中的事本就抱有了一定的决心,却不知这之中事务的繁重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能有条不紊的将来事一一协调解决已是不易,却还是觉得连喘息都不得空。看来是方便的手法用多了,这样反复思量斟酌的劳心还真的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 如今大势已成,就只差最后一击了,他也算能勉强歇一口气,便在白府上转悠起来,小心地避开了那些过于热情的姑娘,就像那次在皇都的白府里轻巧避开那些巡逻一般,不知怎么便走到了白月的面前。 他对这府邸的构造没有兴趣,也就不知这府上的人到底是谁住哪里,最熟悉的莫过于他自己被安排住下的地方。这样鬼使神差的就遇见白月,他还真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状况。 看着有些紧张的白月,他张张口竟然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心中一跳,好像自己被她的紧张染上了。 ------------ 二十二、意追寻 “天公子。” 白月不知怎么自己竟似感叹一般将这个称呼叫出来了,声音飘渺渐远,居然生出些捉摸不定。 天勒怔了怔,竟似有些反应不过来。白月这样的称呼,让他有些难受,就像突然溺水的人呼吸困难无法说话。“天公子”是白月所不知道的自己,也是自己不曾表露的一面,他并没有刻意避免她的知晓,却也不知这也算是一种无形的隐瞒。他无奈一笑,轻声叫了她。 “阿月——” 那一声“阿月”似有千万朦胧,伴着微微吹来的风,卷起了白月的一缕发丝,这突然的一声就像她突然的惊醒,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天勒。”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之前有叫那一声“天公子”,又叫了他一声,才算打了招呼。 天勒只觉自己好像浮出了水面,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窒息感瞬间消失了:“你住在这里。” 白月点点头:“进来坐坐吧。” “不了,军队即将出发,我不能耽误太久。”天勒看着白月,突然想知道她渐渐沉静下来的面容之下到底藏着什么,却又不能伸手将它揭开,那样太唐突。 白月看着他,恍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他的温柔有所不同,却还是有些分辨不清,就像一层薄薄的轻纱横亘在他的眼神目光之中,让人看不出究竟。 “水月!” 天勒唤了一声,那面调皮的小镜子便出现在了他肩头,蹦跳了两下便跑到了白月面前,转了几个圈,好像许久不见的好友,带着些许热情碰了碰白月的肩膀,便留在那里。 “它会陪你一段时间,你就不会闷了。”说完这句话,天勒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看了看白月,终究还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该走了。” 白月说不出话,看着他转身渐渐离开,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迟迟无法开口。 水月镜在她肩头刚要跳离追上去,却又想起主人的嘱咐,又乖乖呆在了白月的肩头,似乎发觉了白月的奇怪,转了转镜面,碰了碰她的脸颊,有些不明白。 白月感觉到脸上的冰凉,眨了眨眼,突然抓过那面小巧灵动的镜子死死抱进了怀里,蹲下了身子。 水月镜剧烈抖了抖,似是想挣脱,突然一滴液体落到它的镜面上,让它安静了。接着便是一点一滴的,如同小小的雨水一般,落了下来,洗了大半的镜面。 此后,紫墨夕没再来过,他也随军队走了,白月本以为礼貌地告个别也就走了,可他却在刚要走出院门时突然又折回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嫁给我了,就想法告诉我一声。毕竟我们还算相熟一些。” 听着他的话,白月怔了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目送他离开后也只留下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日子千篇一律,没有多大起色,白月也显得更加百无聊赖。她有时会对着水月镜发呆,喃喃几句含糊的话,却不知望向窗外的目光有那么些悠远无际,看着遥远的天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在思念谁。 水月镜一见有外人来要么就变成一面乖乖的镜子,要么就趁机隐去身形,总之它是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它的非同寻常。 不料白月这次对着它发呆的时候,无意间唤了一句天勒,那光可鉴人的镜面竟然变换了图像,划出一圈圈水波,将另一番景象显现。长发白衣,绝世之风华,不是天勒却是谁? 怎么事?白月瞧了瞧镜面,仍不住曲起手指在上面敲了敲,这里边难道还藏着什么东西? “当当”几声脆响,水月镜不耐地甩甩身子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有些不满她的不解风情,当即将自己好心显现的景象尽数抹去,镜面上映出的不过是它对着的东西。 自打这镜面上出现过那个身影后,白月就坐不住了,总觉得心里毛毛躁躁,好像有一千面小镜子在心里跳舞,不停地搅动心神,让她安静不下来。 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恳切地拜托那面小镜子帮忙后,自己收拾了衣物,留下一封书信,趁夜便带着一面灵通宝镜私奔了。无论如何还是想见他。 坐在屋里的另一个“白月”将书信收好,在她支撑不住之后才会将书信交出去。无疑,这就是水月镜造出的幻影。 白月在水月镜的指引下不住往前跑,累的气喘吁吁无法再继续了才停下来。本来她以为这镜子十分厉害,便想着要是它能带自己一下飞走就好了,无奈这玩意儿灵识倒是有些,自己也能飞,偏就是拴上了绳子后愣是将白月提不起来,反复试上了好几次,看那镜子那么卖力地拖着绳子,终是徒劳无功,只好充当个带路的,在前面飞着。 也算白月有些常识,知道带上一些吃的,管它多少,有就不错了。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她白日里休息,晚上就跟在一个飘忽的镜子后面跑。若不是之前这镜子大白天乱飞吓得一干人鬼叫,她也不用这样颠倒昼夜地赶路。毕竟这镜子的主人不是她,她又不能吆五喝六地命令,只能和它商量着办事,能不吵架都算不错了。 走了个三四天,口粮也差不多吃完了,大白天的一镜一人在路边的小树林里休憩,却不料从前方冒出了四个衣着相同的黑衣人。黑衣人身上的气息不好,着实有些像草莽匪类,隐约有股血腥味儿。 这四人见到这女人时皆是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帛展开,低头抬头地来回对照,最后认真地敲定:“就是她!” 四人主意一定走来就要捉她,白月连询问都省了,慌忙站起身来就往树后绕去,可她哪里是练家子的对手,刚跨出一步就被后面的人提住了领子,挣扎又不顶用,突然手中的镜子动了起来,带着她的手臂一并举起,看起来就像是白月以一个古怪的动作将一面小镜子扔了起来,“嗖”地朝身后砸了过去。 只听见后面一声低喝:“小心暗器!”接着又是“啪”的一声,那面可怜的镜子被人一个刀把儿敲落在地,死命地闪了几下,便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扑扑的了。 ------------ 二十三、来相救 同时,在灵泉白府的“白月”正和绿齐华同桌用饭,猛然察觉不对,在绿齐华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抖着手将一封信从袖中摸出,放到桌上,突然苍白着脸化作了一串泡影消失了。 树林中的白月还想挣扎,身后的人毫不留情地抬手一敲,将她打晕了过去。 几个黑衣人还从来没干过这么省事的活儿,以往皇帝让他们暗中逮住谁谁谁的,不是遇见负隅顽抗的就是东躲西藏的,还真没见过这还没到门前就自己从家门出来主动送货上门的,也真难为皇上还将这比作不易完成的任务连连嘱咐。不过接下来就更轻松了,只需给那位神奇天公子送个信从压进皇都的队伍中拖下他就行了,听说那人还是个关键人物呢。 此时感觉轻松的皇家暗卫还不知道,此后“痛快”得比现在更加省事儿。 四人当下立即分工,两人架着那个昏睡的女人前往预定的地点,一人送信,一人复命,只等那人自投罗网。 然而天网恢恢,这张网真的是属于他们的吗? 四人分头行动,不一会儿就离开了,谁也没有在意那面掉在地上的镜子。 而另一方的氏族军队不断汇集,累积下来便也有不少的人数,只是拿出人来的氏族无论多少都有各自统领,绝对是不愿将指挥权交给其他氏族的人,于是这样下来便显得各自为阵,无法统一调度。而且一到商议的时候便是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各抒己见,七嘴八舌混乱不已。 白君虽然佩服天公子能凭口舌说服各个氏族出力,但这样下去如果和皇帝的军队对上,只怕恰似散沙对上铁锤必败无疑呀。虽说一鼓作气,叫人一起上那气势的确可以威慑一段时日,但若无法统一行动,这同尾大不掉又有何区别?如此又是一个大问题。而那天勒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出言想法解决,但出于尊重,白君也没有跑去营帐打搅他。 天勒有自己的营帐,这也算是一种优待,虽然他也知道白君的担忧,却也不大想出个什么主意来。其实他不是不擅长动脑,而是不习惯。这一路上他绞尽脑汁也算费了不少心力了,竟然还要他出力,真的是让人有些烦了。好歹你白君也自己动动脑子呀,这样老指望他可不成,他可没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即使想留,老娘也不会允许。 一想到“老娘”,他又听见天上一个旱雷滚过,心里一颤惊叹这不会又是巧合吧?想了想只好在心里讨饶:饶命啊娘,这是纯粹是口误。 他一直都是明白的,娘那个人虽然不会在意他做什么说什么想什么,但是唯有一个“老”字是禁忌,这世间的女性都是一样的。 他正觉无趣,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当即低声叫道:“水月。”心里却开始有些不踏实了,水月不是在她那儿吗?怎么会…… 水月镜出现在天勒身边的时候有些晃晃悠悠的,镜面也有些刮痕,看起来有些狼狈。天勒惊觉不妙,在水月镜上拂过,注入了一些法力,问道:“她出事了?”随后又有些迷惑,好好呆在白府里会出什么事。 水月镜的镜面闪动了数下,便打开了它所见到的东西。 起初是从墙上越过,白月好好地跟在后面,而后一双手拿出了几根布条拧作的绳子绕住了镜面,镜子又上又下地晃动了好几次,又被一双手捧了回来,映在镜中的脸似乎有些失望,接着便是白日里的一条小路,几个路人似乎看见了水月镜,惊叫着抛掉了东西跑开,然后便是白天的景物变化不大,晚上便是不断前行的模样,大约持续了几天,突然镜子里边的图像开始晃动,映入镜面的不过是一个人的手心和一些衣料,突然那可以看见的景象划过白月的脸飞了起来,几个黑衣人的身影快速地划过,一样东西击上了镜面,不过瞬间,一切的图像都黑掉了。 天勒叹了口气,口气隐隐透露出一丝鄙夷感:“你就被那么一敲就晕了过去?” 水月镜镜面恢复了常态,不好意思埋了埋,它也不想啊,虽然是比一些镜子厉害,但它除了能记录窥视一些影像,幻化出一些幻影,追踪一下位置等斯文点的活儿,打架斗殴什么的可是一点而也不会呀。 “我去跟白君说一声,而后带我去找。” 天勒跟白君交代了一声便带着水月镜离开了,他也没说自己什么要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白君担心他临阵脱逃,派了两个跟踪好手看着,却怎么也没料到那两人无功而返,竟然莫名其妙将人给跟丢了。 天勒跟着水月镜一路御风,竟然觉得这劫走人的似乎是特地选了一个与皇城相反的方向,就像是要故意将他拖在战场的后方,无法顾及前面。只是千算万算唯独漏了一点,他,不是常人,寻常人要花大量时间行走的路程,对他来说不过尔尔。 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藏人的山洞,天勒实在没心情去周旋,直接旋身避开把守在门口的人,如风吹过,让人察觉不了丝毫。 待他走进去才发现白月被丢在地上,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呼吸缓和却是在昏睡。 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心疼,替她捋好耷拉在脸上的乱发便将她抱了起来,直接朝着洞外走去。 门口的两个黑衣人骤见一个不曾见过的男子从洞内出来,惊异之余也不忘拦人,立即拔刀相向。 天勒摇摇头,眼中悲悯恰似在看无辜蝼蚁:“不要为难我,我不想伤人。” 此时刚好有另外两个黑衣人归队,门口两个一见自己这方人数有增也觉得把握更胜。 四柄刀寒光闪闪,皆是对着洞中那个男人。 天勒看着这堵在门口的四人,无奈叹了口气:“让我走吧。” 那四人仍是不动,虽心里不知为何对这人生出一丝隐约诚服之感,却还是握紧了手里的刀,毫不退缩。谁才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很清楚,感觉不过仅仅是感觉罢了。 天勒不再多说,直接朝外走。 那四人一见他想要带人走,立即挥刀,一时间,光滑的刀面将洞外的天光印进了洞内,宛如映着水面显出的粼粼波光。 ------------ 二十四、授法术 仿佛是洞中卷起的飓风,一股强劲的力量从天勒身后席卷而来,如同一道闷锤将那四人齐齐击飞三丈远。 黑衣人个个心智坚毅,却还是在这瞬间有了动摇,神秘的力量很明显地告诉他们这之间的实力到底是有多大的天壤之别,内里的五脏六腑似乎被打作一团,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浑身疼痛,四肢乏力,一股无力感渐渐将内心的坚韧覆盖,随之抽离的仿佛就是灵魂! 天勒看着那些倒在地上一息尚存的黑衣人,心中有些悲哀,有时他们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才对。他,是他们不能招惹更无法对抗的。 抱着白月,天勒转身离开了这里。 水月镜本是躲在他身后,刚想随着他一起出去,却不料一记无声之雷自天上劈下,生生将它打回洞内,水月镜在洞里翻滚了一身灰尘泥土,最后躺在地上渐渐失去了光芒,变得灰败无光。 天勒将白月抱到一片清溪前,坐着将她抱到了怀里,用手舀水替她洗了洗脸上的污渍。 冰凉的水让白月醒了过来,模糊还以为自己在山洞,还没睁眼就开始手打脚踹。 天勒按住她轻声说道:“别动。” 白月动作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还以为又是那几个黑衣人来拷问什么问题,可听声音这不是……她猛地一睁眼,果然见到了天勒,心中千般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伸出手臂一把就挂在了天勒的脖子上,脸靠在他怀里蹭下了刚刚沾上的清水和眼泪,呜咽着也不说话。 天勒见她这幅模样,一手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着,一手微微搂着她担心她掉下去。她整个力就加在他脖子上,实在也有些难受,然而他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等着,等她缓过劲来,等她说话。 好一会儿白月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松了松自己挂在他脖子上的手,红着眼又红着脸,这才像是知道自己刚才都主动地干了些什么。 投怀送抱也得要温香软玉吧,她现在这样子,只差几分就和街边乞丐差不离了。她怯生生地叫了句“天勒”,又颤了颤眼帘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受伤吧。”天勒看着这丫头突然害羞的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只是有些奇怪她刚才的反应。 白月有些嗫嚅,不怎么肯定地说:“没有。” “说实话。” 天勒的声音仍然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 好像无论说什么样的谎话搪塞都会被看出来,白月犹豫了一下才说:“他们让我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天勒一哽,心里似乎预知到了什么:“你被欺负了?” 白月不知道该怎样细说,其实那几个人并没有怎么动用大的手法,只是用了些简单的手段,无非就是一些逼供的常用办法,虽然疼却也不是十分血腥的办法。 “怎么出来了?”见白月不想回答,天勒便换了一个问题。 “来找你。”白月说着声音便渐渐小声了。 “连自保的办法都没有,你还敢出来?” “我……”白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最真实的想法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想见一面,想见到他,只是那镜子中的一个身影就将她的内心还未揭开的感情一点点勾勒出来。 天勒将她在怀里搂了搂,也不强逼,只淡淡说着:“我看看。”手就搭上了她的脉门,运气法力为她修整起身体来,顺道也帮她修愈了一些看不见的伤口。白月虽然现在时清醒的,却还是能看出来她的精神不好。 “也罢,若你以后还会乱跑,我也未必会及时出现,姑且帮你将法脉开眼,教授你些简单法术。你没有天生开眼的法脉,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疼,忍着点。” 白月卧在他的怀里,只觉的一股温暖的细流从手腕一点点流遍全身,身上那些疼痛的地方一点点减轻,突然有了一丝细微的疼痛开始渐渐刺透,好像是想在血脉努力撑开一条通道。 “我帮你引导一下。” 随着天勒的声音,另一股微带凉意的细流渐渐在扩充出的通道里流转,逐渐平复了那经脉里那些刺痛。好一会儿才运转到全身。 “现在看我做一遍,将我导入你体内的法力运出,像我这样绘制法阵。”天勒看她了一眼,随即抬手在半空中用指尖画出一个泛着淡淡白光的图案。 白月只觉身体内似乎有股力量流动,心里想着指尖,便有一个小小的光点游弋出来,却还不能凝结成线。这样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白月却没有丝毫的记忆,这样陌生的熟悉,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天勒微微一笑:“有些天赋。你先将自己的导出法力的感觉把握好,我以后会教你怎样凝结法力,先将这几个简单的法阵记好,能绘出完整的法阵后就尝试使用法力催动……” 天勒说着又抬手在空中绘制出好几个法阵,淡淡白光像是飞在天空的萤火,就像能迷惑人的微光。 白月弯起嘴角笑着,看着天勒慢慢移动的手指,瞧着那渐渐成形的图案,一个又一个,就像在编绘一些美好的故事,未知的蓝图,就像一个个希冀的愿望。 白月也试着将手指抬起,看着那些图案,随着天勒的笔画,一点一点试着将流淌在自己的体内的法力导出,虽然不能画出一条完整的线条,却还是凑出了一些稀稀落落的细光,就像她心中的一些情感渐渐将一小片天空点亮。 天勒眼珠一动,瞥见了那伸出的手,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高兴,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伸出的手,却在握到后有了一丝奇异的清明,似乎这样有些过了。 白月红着脸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 “我再帮你疏导一遍经脉,应该会更好一点。”天勒随口找到了一个理由掩饰了一下,便又为她导入一些法力,开始流转。 白月看着他,不由得渐渐痴了。 仿佛那流转在自己体内的不仅仅是中神奇的力量,更是有着不可琢磨的心情渐渐融进心脏里。 ------------ 二十五、被发现 抬起的手指一点点勾勒,图案虽然残缺却也渐渐趋于完整。 白月睡前总会将天勒教的再练习一遍,好像不断练习的不止是那时学到的东西,还有那时所感受的心情。 天勒…… 自那天后,她就悄悄跟在天勒身边,也不敢在外露脸,就怕遇见相识的人,然后被人抓回去。 天勒也不勉强她,她的事情她自己做决定,就算他会天天见到白君,也不意味着他会管别人的家事。白月住在自己的营帐里也是挺安全的,挂着一个“天公子”的旗号,别人还会顾忌他个人的癖好,不会随意进去,也算能保证白月呆在里边的保密度。 两人夜里睡觉起初还别扭,但也不能让别人再送一些被褥来,这些都是有些定额的,反正最近这几个月都还不会冷,一床薄被都也还能凑合。 天勒将这床薄被交给了白月,自己用法力维系就行了。两人同在一张床上,却也挺谨慎守礼,起初都还觉得不好意思,时间一久,也就不再那样拘谨。 安静的同眠,听见的都是彼此的呼吸,开头的几天两人一同醒来都是盯着一对儿熊猫眼。后来也能简单得聊上几句,稍有放松,还能姑且睡上一个好觉,熊猫眼也渐渐退出了日常生活的历史舞台。 只是两人有时没睡着也或者提早醒来也不大敢表露出来,天勒起来的时候,白月也会醒,却还是会装睡。天勒离开的时候,白月才会睁开眼睛。 天勒离开了,她才会开始自己的法术练习,一点点地勾勒着。 最简单的小型隔空移物,她好像能渐渐结出一个完整的法阵了。她坐起身取了一个茶杯放到手上,再次结了一个法阵,用意念催动竟然将杯子抬离了手面,虽然只有一点就落下,却足以让她欣喜。 于是又开始不断地尝试,一点点地增加杯子的高度,渐渐地竟能将杯子随着意念移动起来,让她又惊又喜,这是她第一个小有所成的法术。不说别的,她就想告诉天勒。 正当她暗自高兴着的时候,营帐之外传来了急促脚步声,白月只当是路过,因为没有人会不经允许闯进来,不过她却料错了。 来人一把撩开帘子,语音急促地叫着“天公子”,声音里却有些不情愿,当他看见屋里站着的人,失声道:“阿月,你怎么在这里?” 白月引到半空中的杯子一顿,伴随着她几乎不成调的声音落到地上摔地粉碎。 “哥哥?!” 白同看了一眼那个破碎的杯子,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刚才那个杯子是在……可是…… “阿月,你为什么不在家里?你为什么会出来?为什么你会在他的营帐里?” “我……”白月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跟我去见父亲!” “哥哥!” “难怪那日父亲收到家信时,脸色会不好,你竟然跑出来了,怎么也得让爹娘知道你现在是安全的,你不是让他们担心吗?” “可是哥哥,你要怎么说你在哪里找到我的?”白月虽然慌张,却还是没有变得呆傻。如果直接见父亲,只怕哥哥会被问及是在何处见到自己的,她出现在天勒的营帐里,这要怎么说呀? 白同霎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却还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看着白月站在天勒的房间,就像看见一个难以启齿的噩梦。无论如何还是要将她带出去。 “先跟我去见父亲!” “可是……” 两人一出门便遇见回来的天勒。 三人互相一望,竟然是白同先开口:“多谢天公子对我家小妹的照顾,我们这就不打扰了。” 天勒转眼看向白月一眼,也不问话,只对白同说了句:“无妨。” 白同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又对天勒说:“不知刚才天公子可去见过白君,我本是过来传话的。” 天勒略微愣了一下,才说:“这倒是没有。” “我且先将阿月安置了,请天公子尽快过来。”白同虽然面上礼貌,但白月却听得出他隐含的怒气,也不敢再多做狡辩,回头看了天勒两眼便随着白同走了。 天勒望着这两人离开的身影,遥望了很久才慢慢收回视线,他早该知道有些事是注定的,无论心中有多少潜藏,却还是会又因果轮回的兜转而不断阻隔,很难有个希望的结果。如果是这样,他还可以期望些什么呢?许多事都是不被允许的,即使他再怎么自在,也不会是绝对自由的。 也许这样看着她离开就好了。 白月站在白君面前,局促不安,揉着自己的衣袖垂着眼,等着被训斥。 “阿月……你怎么……” 白君说了几个字又说不出话了,这个女儿从来十分听话,温顺伶俐又乖巧,这样留书出走的行为还真的不像他她会做出的事情。本来他受到绿齐华的信后就有些不放心,还派人出去找人,哪知道这丫头竟然消失了,连个踪迹都没有,心急火燎地又不能将这边的事搁置,只能按下心中的担忧等消息。 他一个管理一族事务的首领,还没有过这样没底的时候。 “你怎么混进来的?难道这里的警戒还不够?”白君首先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白月心头一松,心里却不知怎么觉得空洞了起来,只觉得“亲人”那两个字好像填不满那个空洞。 白同带着白月离开,随后天勒便来了。 “白君。” “天公子。” “不知白君找我何事?” “大战即将展开,但人心不稳,无法肯定这战胜之机。” “白君想让我做什么?” “稳人心,固战机。” “是么……”天勒沉思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便道,“时机一到,定当助力。” “也好,天公子对时机的把握我自然是相信的。”,白君骤然想起刚才白同在耳边低声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了,“白月似乎会了些异术,她也不是……不知是不是天公子……” ------------ 二十六、显神威 天勒但笑不语,抬手轻挥,屋内一些轻巧的东西都飞了起来,在白君头上转了一圈,又落回了原处。 “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天勒淡淡一笑,并不解释。 “看不出来天公子还是能人异士。”白君看着天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东西,眼中暗光闪烁。 天勒却觉得无所谓,笑道:“若白君不嫌弃,我倒是有两本书可以相赠。”他说着伸手在虚空中一拿,竟然拖出了两本书,伸手交给了白君。 白君双眼一眯,似乎有些高兴,却不怎么显露。天勒走后他将这两本书收好,寻思着什么时候好好来研习一番,殊不知未曾法脉开眼就想修习法术不过是妄想罢了。 没过多久,竟然有人领上了一群江湖义士前来助阵,白君倒是有些高兴,这样也可是稳定军心一股力量。 几乎就是所有力量聚集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战斗爆发了。 氏族的力量虽大却仍是散乱,和皇族豢养的那些有组织纪律的军队比起来是无法匹敌的。皇族军队就算人数不及氏族,却在编制和兴兵排阵上有更统一协调的号令。 在宁奇和永新两地分出得力量同皇族的军队来回交战数次,却还是无法打出一次胜仗,次数一多不禁人心不齐,更有散乱军心的趋势,不少参战人数少的氏族开始悄悄退出,虽然这并不会使氏族的战斗力下降,却还是会影响到人心,逐渐使每一个作为士兵的人开始有了动摇。 这样的反抗是否是有用的?连一场都无法打胜,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之前想要改变现状的行为不过是错误的?损伤过重,却是一点信心都无法建立,看着那样有气势的敌军,心中竟然会因为之前的失败而产生出一丝畏惧,到底这之间的对抗是否能够成功,这到底能否让这世界获得新的安宁,摆脱皇族混乱的统治,仿佛都成为了遥不可及的渺小希望。 白君和留下的几个较有势力的氏族的首领不断商议,却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勒偏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常常缺席,并不主动出谋划策。他可是常去拜访白月,却不是十分正大光明的样子,因为除了白月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在那里。 白君虽派人四处找过这个“天公子”,却从来不知道在白月那里可以找到他。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从来不会主动说出什么,也未必是真正能够屈居人下的,他可是不受控制的,虽然只要问了他就会答,却不见得是有多尽心尽力的样子。这样的谋士,可不是什么稳妥的因素。 好不容易白君总算逮住了天勒,将他拖进了军议帐,这才将近来的要问的话问了个痛快。 “不知天公子对此可有什么妙计?” 天勒听见他这样问,只是淡淡一笑:“以我之见,唯有二字。” 白君瞧着他那无所重视的表情,竟然觉得那隐约的讽刺是对着自己的或者那些常挤在这个营帐中的人,按下心中不适的感觉,只接口问道:“敢问是……” “舍得。”天勒说着撩开帘子向外看了看天色,转头温和地告辞,“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没等白君客气便自己离开了。 白君此时并不在意他这样的离开到底有多没礼貌,反复咀嚼起这两个字,仔细回顾了一下,竟然如醍醐灌顶,了解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由于氏族要把握住自己的势力,所以不会轻易将手中的力量交出去。但若这样持续下去,各方各有自己领头,不会互相绝对信任,各族部下若不是接到自己头领的命令,绝不会接受其他人的指令,这样下来便使得调动的灵活度受到了限制,如果一些人能舍得手中的权力,那么就能减少一些发号施令的人。 这样也许会使得时局有所转机。很快白君就将各族首领召集到一处,此个夜里,营帐内争执不休,吵闹不断,守在门口的人第一次听见这些首领的失态,像市井之民为了斗升之利而争论不休。 一夜之间一些氏族愤然离去,带走了不少的人数,唯有六个底气十足的不愿放弃的氏族还有大部分江湖人士留了下来。顿时,攻打皇都的实力大减,但也从调度上获得了不少的便利。 皇族那方知晓这情况后,竟然送来了一封招降书,言辞中全是不屑还带着一些姑且不计较各个氏族的无礼的意思,只是此事之后上供要增加,办事要更加尽心,若再发生这类似的事情,就全族自裁谢罪…… 送回皇族的不是那个自大的传信者,而是一支利箭带上的战书。 皇帝再怎么不管政事,面子还是要的,看着那封战书,直接下了战令。 此夜一过,第二日便是双方对战。 兵马相对,阵势相敌,互相之间毫不退让。 战场上天勒第一次在站到了白君身旁。白君猜不透他到底是何意,这接连数站他都不愿出面,只说自己在战场上并不能有什么作用,也就回避了。这次战斗力减少了,他却突然出现,说最好明日出兵,连战书也是他催着下的,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主动来了还肯定了这场战斗胜利的把握。 对他,各族虽然有一定的信任,却还不足以达到绝对,既然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心里自然没底,看着双方势力有着较大的差异,氏族的军队里,有的人竟然双腿发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鸣鼓开战,双方兵戎相接,金鸣不断。 白君正锁紧了眉头观战,突然感觉到了身旁一股风似乎以身旁那个人为中心旋转升腾。急速的风将他的眼迷了,他只能忍着刮过眼球的风,虚着眼极力看着,突然脸色变了又变,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丰富多彩煞是好看。 就连躲在不远处偷看的白月也将目光定在了天勒身上,眼中的了然在此后的变化中突然便成了惊愕,随后归为一种释然的难过。 天勒御风直上,强大的风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可他似乎并不满足这样样稀少的注意力,衣袍在风上展开,恰似一朵白莲花发出了绽开的声音。他在氏族这方的天空中停顿了一会儿,突然间发出了强烈的金光。 ------------ 二十七、龙神出 强烈广阔的金光包裹住了其中的人将他的衣服染上了金色渐渐将他吞入了金色之中. 氏族军队的后方被一片金光笼罩突然将皇族一方的人震惊了连之前没有注意到那片天空的人都留意到了那到底是什么?就连战场上厮杀的人群都禁不住迟缓了动作在空闲之余还不住瞟着那片光各自心里皆是惊疑一片 突然那光中发出金戈互撞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逐渐爆裂开了一连串的金器开裂声音仿若巨雷接连不断地响起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连生死紧张的在战场上拼杀的小兵们都傻愣住了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天空隐约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将自己的行动压制无法动弹 就在那瞬间金光渐渐淡去一个巨大而蜿蜒绵长的影子从中游动出来浑身披满了金色的鳞甲奇长无比身子逐渐盘踞在空中四爪微顿首部向上仰起后又向下俯瞰呵气成云不曾发出一声威严却已经袭向了他下方每一个人的内心无人再感轻举妄动 这便是传闻中降临尘俗的真龙 几乎所有人的心在见到那神威无比的真龙后内心都开始动摇起来如此强烈无法平息——真龙临世是为了改变世间而来吗?既然他站在了氏族一方那么皇族是否…… 白君没有想到这天勒居然是这样的身份之前那份妄图收为己用的心思瞬间湮灭他怎么敢亵渎神灵呢?那是大不敬呀难怪这人从来就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依附于任何氏族可既然他有此等神威为何还要让双方拼上一拼?着实有些难以理解只是神灵之心还是不可妄加揣测 白月自见了那神圣的身形显露在空中后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霎时瘫软在地她如何能想到那样丰神俊秀的人那样与众不同的人竟然是这样的身份那一份心意就在这瞬间化作的奢求的泡沫随风一吹即散留下的只是她不敢抬头仰望的泪痕再也不敢了连说出的想法都成了飘飞的旧梦她躲在那树下宛如哀伤的小兽静静地ian舐着自己的伤口 正因为她没有抬头便不知道那龙神的头颅微微动了动一双视线在她藏匿身形的地方一扫而过 “氏族者随我前行非违天命者不可伤” 浑厚威严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振聋发聩的雷声在天空响起龙神那庞大的身躯带着围绕在身侧的流云向着宁奇的城门游去下方的人无人胆敢怠慢全追随着龙神的意志 这仿佛是神迹一般的景象巨大威武的龙神游走在高空中皇族的军队渐渐退开分据两侧氏族之人从中穿过却也没有为难退开的人 一路畅通无阻直逼皇都随后便很快地到了皇城之下这里守卫的是皇帝自己私养的亲兵违逆着本心想要对抗龙神却似被龙神先行察觉龙身背覆的九九鳞片突然闪出细碎金光刹那间数道白色的闪电将城门上士兵手中的兵器击落劈开了紧闭的城门 他随后游到城门上空高声道:“皇族且出一切自有定论” 其声之响亮不仅没有落下皇城的每一个角落连皇都中居住的人都听见了 皇帝自然也能听见他也知道这说话的人是什么样的角色当初一句“不是有真龙吗他怎么不去解救一番”便成了此时的预召他怎知道那占星师并非妖言惑众而是窥视天机?世间真的落下了真龙那他这“真龙天子”自然是不敢相见的这一见之下也不过相形见绌 皇帝不是不想逃只是带着这日渐臃肿的身体不断寻找出口不断碰上隐形的墙壁累的气喘吁吁却还是顺着可以走通的道路来到了龙神及众人前 诸人看着他自投罗网即使积怨已深却还是不敢指手画脚龙神在上谁敢放肆 不少藏在宫中的皇族子弟丫鬟太监也陆陆续续带着古怪而惊诧慌张地神色落入网中看着围住出路的氏族之人一时间停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别人不知道龙神却清楚那些从皇城中出来的人那一个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脸色是为何他之前出声时就暗自放出了无数个法障隔绝了皇城里所有人的出路唯一留下可以走通的道路只有这走到城门前的一条即使他们可以看见无数条道路却会因为法障的阻拦而不断碰壁要想出来就不得不走到这里 感知着千万个法障附近的波动知晓到皇城中的所有人都出来后龙神撤走皇城内的法障直接将眼下的范围用法障封锁了在场的人一个也溜不掉 眼见一切就绪龙神突然坠向人群吓得一干人等连忙四散躲开 如此硕大的巨龙谁敢承受其不轻的分量? 哪知龙神着地瞬间金光一闪竟然化成了人形正是天勒此时他不在隐匿自己身上那磅礴的气息任由这股天威一般的气势将所有人清洗一遍留下诚服之心 “将皇族之人留出其他人退后” 天勒化成人形后声音比他平日说话大不了多少却也使得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起初威仪在天时每人都不敢放纵呼吸这时威仪在地更是近了不少落在人身上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却又耐不住手脚发软可龙神有言哪敢松懈一批批人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留下皇族的男男女女站在中间生生隔出了两三丈的距离 皇帝哪儿不明白这时的情景便是大势已去在这神通无比的龙神面前若还企图东山再起恐怕是无望了然而一干妃嫔皇子皇孙又当如何处置?他既知自己在这些“造反之人”面前再难活命可身后这一皇族的人难道就会陪他一同赴死吗?他撑住自己忐忑的心脏望了那神灵一眼却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杀戮之意 或许转机就在他那眉眼隐约的悲悯中 ------------ 二十八、言有约 宁奇城门之外,死寂一片,偶有几丝风带过,卷起了几丝血腥。 龙神已经将一干人等领了进去,连皇族的士兵在也似被召唤一般,待氏族一过,便也跟着去了。 白月没有跟上大部队进入皇都,她还留在原地坐着,只觉得手脚都是软的,毫无力气。 也是那大批的人随着空中神灵渐渐前行消失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扶着身旁的树干站了起来,却还是觉得腿软不受控制,也才刚走了几步,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除去开战不久死去的人,几乎这附近就只有她一个人是站着的,是活着的。 风中隐约传来一阵呜咽声,好像她破开洞的心漏了风,那哭声如同来自心里的空洞。 闭眼侧耳,细细听着,她不知此时品尝的感觉是苦涩还是无望,渐渐走近那横尸的地方,看着四周蜿蜒出的血迹,闻着风中的血腥味,忍不住想呕吐。慌忙捂住嘴,扭过头,生生忍下那难受的感觉。 此时再听来,那风中的哭泣之声却是有源头的,就在不太远的地方飘飘荡荡,不曾停下过。那声音嘶哑带着支离破碎的情感,宛如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像不知名的妖精在凉风中为哪个人唱着祭曲。 白月若有所感,渐渐寻追着根源走去,找到了源头。 在一片狼藉之后,那发出声音的是一个人,她坐在地上抱着另一个人,浑身因血渍和尘土而看不出衣服的原色。白月走得越近便可发觉不对劲,好像那平躺着的人的身体没有了起伏,失去了呼吸。仿佛怕将那看似沉睡的人惊醒,白月不禁放慢了步调放轻了步子。 风中的声音似乎在哭诉,那人的声音白月隐约在哪里听见过,模糊而伤心的言语夹在其中让人觉得悲凉。 “明明……都赶走你那么多次了……你为什么还要追来……为什么……原本可以……” 白月终于看清楚了那人,却是表姐绿蔓,试着开口叫了两声,却不得回应,于是便在绿蔓的附近找了棵还算过得去的树靠着坐下,见绿蔓似乎有些失常,便在一旁看着,却不知是何缘故,心里的空洞仿佛更加巨大了,好像灌进了风,渐渐要张开大口开始吞噬。白月抓住了自己的胸襟,只觉得那空洞渐渐将自己抽空,两眼看着绿蔓却失了神。 绿蔓已察觉不了外界,眼中只有那个没了生气的人,心脏仿佛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心里口中不断呼唤着,希望怀里的人突然笑闹着睁开眼睛,不甚在意地说这不过是个玩笑。 橙允希,橙允希…… 我不赶你走了,好不好? 我不躲着你了,好不好? 你叫我媳妇儿我也不生气了,好不好?那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我害羞的……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想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你那么慌张挡什么刀子呀?还那么开心,看见我哭你就穷开心是吧? 可是…… “橙允希……”绿蔓趴在他身上,好像魂魄出窍,恰似许愿起誓一般在他耳边呢喃,偏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白月也能听见,“今生你追了我那么久,最后却也为我而死,来生我定当相还。” 白月本是出了神,咋一听见这句话眼睛里突然之间闪过一丝光,身子陡然一颤。她只觉一阵花花绿绿穿过眼前,最后留下的是三个模模糊糊的橙色身影,让她脑子里顿时混乱起来了,嘴里毫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到底要还的是情还是命?”然而她终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心里却有了那样明显的了然之感,好像她接触到了一部分真实,却因为其中必要的一层薄纱将她所窥见的东西遮掩。 到底绿蔓没有回答,也不知她到底听见了还是没有,然而这却也不是白月会费心追究的。她连自己都无法弄得清清楚楚,哪里还能顾上表姐。 白月看向天空,脑袋是空荡荡的,无法思考,她只意识到两件事、 橙允希死了。 天勒是龙神。 她曾经以为表姐成婚后的日子会过得很好也很快乐,有橙允希围着她打转,生活应该也不会乏味,虽然两人常常你追我躲打打闹闹,但若不是喜欢又怎会在埋怨之际还能高兴地笑得出声来?然而还没等到他们俩成亲的日子,便有人先离开了,终究还是没能成眷属。 而天勒呢,即使自己知道他很遥远,却还是心存妄想。哪知道这不是错觉而是事实,天勒的身份一揭开,她连最后一点期望都落空了,他怎么会是那样任人索求感情的人呢?他是那样高高在上,威严神圣,怎么会属于这里?她没有把握会让他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就算有那样的天见垂怜也未必能留得住……他,根本就不是个会被留住的人。 就像一只你以为已经将他留在笼中的鸟儿,却不知何时,它会幻化成一阵风从那铁丝间穿过,不留痕迹。 天空澄净如洗,透蓝的天空中还残留着龙神行过的痕迹,一些被拉长的云色细线,直直指向那方的皇城。白月静静的看着,仿佛能看到那细线尽头的神祇,双目凝视却并无太多神采。 许多人为这场战斗准备了很久,却在开战不久后戛然而止。只因为龙神的现身将所有人震慑住了。没有在一开始就遏制住罪恶的源头,偏还掺入其中推动其发展,最后却突然制止了事态的发展。他为何要这样做,没有人知道。这是考验,是必须还是他一个人的恶趣味?即使怀疑,也无人敢以质疑。 但有好些人却因此而死去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绿蔓跪趴在橙允希的身上,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睡着了,就那样靠着橙允希冰冷的胸膛,不愿再支起自己的身子,蹭了蹭橙允希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便不再动了。 白月靠着树望着天,此时四周安静无比,较之之前的杀伐声,就像怒海波涛之后的安谧平静,诡异却又宁静,逐渐和渐渐变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 二十九、明授书 肃杀之风吹过众人留出的那片空地,身为皇族的人第一次感觉到身份带来的不是荣耀与高傲,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颓败之感,仿佛就在这一天之间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将死之人,其中落差之感已是不言而喻。 天勒站在皇族面前,沉默了许久,这群人该如何处置,始终是个问题。 “龙神……”皇帝颤着身子抖着声音走到天勒面前,他虽不勤政务,却也有些护短之心,自然不能看着一大家子的人就此烟消云散,眼见龙神似有迟疑,心中自当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谋求一线生机。 “我自问不是个好君主,也愧对于天下黎民。”皇帝口中自觉降了身份,没有称“朕”,就在龙神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突然跪下,惊得众人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也明白他如此行事必然是有所求的。 果然,这皇帝一边摘下自己的头冠,一边说道:“我玩忽职守,在位没有尽职,今日这般地步自是我一手造成的,却与我一族之人无关,若非我一意孤行不听劝解,此番讨伐皇族未必会是这样局面。” 皇帝虽然昏庸,却也不是愚昧蠢钝之人,时下局势成形的缘由他不是不清楚,但事发之前不到锥心刺骨,未及火烧眉毛,自然是过得且过,浑噩度日不在话下。然则军队会在龙神之威下轻易诚服放行,不起丝毫反抗之心,未必不是存了放水的心思。 此等皇族何德何能可以占据这位置长久,能被一朝拉下自然是顺水推舟。此中各种不得人心也无需再提,这样的局面,便是最后的人心所向,所谓载舟覆舟罢了。 “你有何求?” 天勒出口一问,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定然是有了可以回旋的余地。这样的问询,也是给了皇帝一个机会。 皇帝不敢自作聪明,要的东西也不敢夸大。他就算不聪明,也是能看清眼前的龙神自有他不容侵犯的威仪,和自己这种需要强大势力背景堆积起来的威仪是不一样的。胡乱说话,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斟酌再三,皇帝才说:“可否借我一剑。” 天勒眉毛微动,不知何意,却又有姑且一瞧的意思,随即让身后的氏族中人拿出一把剑来,交给皇帝。 皇帝握住剑的手抖了三抖,却是越握越紧。众人见他那凝重的神色,以为他还想来个绝地反击,杀神夺生,不由得握上了还没有拔出的武器。 “如此罪孽与皇族子孙无关,我当自裁谢罪以平众愤!” 皇帝说着便提剑抹上自己的脖子,血花顿时炸开。 天勒离得近,却没有阻挡,他看着那血色向自己弹来,下意识张开法障阻挡了一下。白光微微闪动,几滴血沫化作了几缕细烟,不可察觉。 皇帝割开了自己的咽喉颓然倒地,金色的龙袍渐渐被浸透,变成一种令人不适的诡异铜色,微弱的呼吸伴着汩汩流出的血水渐渐变得嘶哑模糊,不过须臾便在一滩血色中没了动静。 天勒看着这人默然半晌,才抬头环视四周,见诸人神色多有怪异。 这皇帝对天下子民并不亲厚,却愿念及亲情对一干皇室之人以命相护,看来也不是个不管不顾的人,可他偏是在那样高的位置上却无法将天下之命一视同仁,这样直截了当地死去竟让所有人都有了一丝茫然。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用时间和性命弄出的闹剧,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目光齐齐聚向龙神,不知他又是作何感想。 天勒再看了一眼这死在眼前的人,随后沉声道:“世上再不可有皇族姓氏,此间皇族皆更姓为黄土之黄,以保天伦之衡。皇城之地任何人不可再入。念黄族有心悔过,继有天命之人以死谢罪,尔等切不可为难。六姓氏族不惧危难,敢逆行天命由始至终,自然有功。且赠法脉开眼传至后人,神术万卷以资奖励。为持平衡,不坏天命之轨,亦将黄族同授法脉开眼及神术,愿诸位处和睦,互关爱,共护天下安定。且请白红黄橙绿蓝紫七族嫡系之人共驻皇都,镇守四方互相督促。” 天勒说着,抬起大袖一挥,天上稀稀落落地落下许多莹莹柔光,不多不少,刚好落进了他定下的七族每一个人的手腕上。接着再横着一铺展,层层叠叠的书卷凭空出现,围出了一圈,一点点堆积到了半人之高。 众人只觉那荧光落入手腕里,便生出一丝细流,仿佛冲破了什么他们平日里无法察觉的阻碍,疏通了一些他们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而眼前那多达数千卷的书册,竟然在没有窥见内容之际便生出了许多向往之意,好像有什么奇妙的变化已经产生了。 惊喜之余,众人也仔细想了想龙神的这番话。这无疑是将天下大权交给了七个氏族,但又不完全放心,为了能让他们彼此制衡又不得不要求七族嫡系留守在皇都。只是那皇族能逃脱一劫,未免也有些过于轻巧,连修习神术的机会也一并给了,三番五次还说着皇族的存在是天命,既然天命有诰,不可覆灭也不可违背,有所保留才能维持世间的平衡安定。如果只给了六族法术之途,黄族将无幸存之机。 掂量出几分意味的氏族之君,突然间竟然觉得这样的决定有几分英明。毕竟龙神所授之物,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放弃的。 还未及众人好好在欣喜中浸泡几个来回,这威严无比,气势非凡的龙神突然又说话了。这次却跟时下分割大局并无太多关系。其大意不过是,他将在下界逗留不少时日,然而人世诸事虽有所知却不尽然,且欲讨侍女一名,照拂些时日来知晓一下人情世故。待他回天之日,便是归还这侍女之时。 龙神召侍女? 诸人的身子陡然一顿,霎时便觉得这也是个好时机啊!能做龙神的侍女,那可得好好挑选一番,若能是自家女儿便是再好不过了。跟在龙神身边不说光宗耀祖,这沾上些不凡仙气,学上点不俗气度,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即使将来龙神百年不回天界,就是那被选上的侍女侍奉龙神到老死,那也是颜面有光的好事呀!若再是能得龙神青睐……嗤,说什么呢,龙神岂可同我等俗人这般没有自持! ------------ 三十、持莲花 于是乎,各个氏族交头接耳,连刚刚成为黄族的一族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互相之间商讨着哪一个才是合适人选。 天勒见四周的人都变成了这副模样,真不知道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都跑到哪里去了,好像这帮他选出个侍女才是头等大事,真是让他顿时有种苦笑不得地感觉。 侍女……若是这样一个身份,是不是可以将那个女子留在身边了?偶尔身为龙神的他,心里也会生出些私心来。再怎么在意天下大局,却还是会有一个柔软的角落包裹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他也不等这些人推选出什么不和心意的人了,在天母将他召回前,他想也要做些不和身份的任性之事。 白君被他叫出来的时候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暗自欣喜,龙神点名叫他,这花落谁家可不就是明摆着的吗?龙神侍女,这族中合适的人选他也想到了几个端庄贤淑的姑娘,做龙神侍女也算是能稳妥胜任,张口正要列出这几人,却被龙神抢先了。 “我见白族月姑娘甚有眼缘,不知……” 话音有些绵长,白君却骤然想了起来,当龙神自称天勒的时候,正是白月将他带进来的。若说其中没有些许缘故,为何不是白同或绿齐华将他带进白府?既然会挑中这个女儿一次,再挑中一次也不足为奇,只是……白月从来是以白君女儿的身份被照顾着,这会儿让她来照顾别人,还是这样一个身份,未免…… “小女……”白君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出了口,“素平娇生惯养,只怕会照顾不周,若龙神不弃……” 他本想说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不曾想龙神大人竟然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表明了意图。 “白君女儿自然不错,怎会嫌弃?如此便多谢了。” 天勒没有给更多的机会,说完这句便高声说着将此间的事务先交给白君处理,他耗费精力过多,要休息一下。白君一听忙慌慌表明心迹,言说白族府邸住房任君选用,转头就要叫人带路,却被龙神一句“我有侍女”给堵了回去。 白君在人群里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家女儿在哪里,方想告罪,却找不到龙神的踪迹了,别无他法只好先将龙神交代的事处理了。 只是其他人的眼神可不怎么好,似乎都暗自骂着:好一个卖了女儿讨巧的老爹! 白君不怎么在意,无论如何,至少他们白族在七大氏族中因为龙神多说的几句话,地位明显高出了很多。让别人认为龙神对白族青眼有加又何尝没有好处呢? 白君是如何认识的,并不在天勒的考虑之内。他认为那承载他使命的事情做完后,就该是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有时候他的考虑比凡尘之人要简单许多。 他化出真身的时候不是没有看见那个人,知道她就在那里,看见了她低垂的头,心里想知道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敬畏,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也顾不得和白君多加客套了,说了个七七八八便化身遁形离了去。 风中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气息,知道她就在宁奇城门不远的地方。天勒飞身前去,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树下的白月。她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有些呆滞,走近再却发现她的眼睛是望着天空的,眼神迷茫而空洞,似乎被什么抽空了。 看着这样的白月,从来未觉任何恐慌的天勒竟然有了一丝明显的害怕之感,仿佛一个不小心眼前这个人就会消失,忍不住出声挽留:“阿月……” 白月浑身一震,似有所感,突然站起身来,不顾发麻的双腿,摇摇晃晃地越过天勒蹲到了绿蔓面前,颤着手摇着她,嘴里轻声唤着:“表姐……表姐……” 触及手中的是冰凉,白月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愣了许久才慌忙将绿蔓翻过来身来,却见她胸口的血早已凝结,同橙允希衣上的血迹分外吻合,竟然分不清两人身上的血渍谁是谁的。 “怎么会……”白月突然间惊惶了,她明明还在旁边,竟然不知道绿蔓什么时候殉情了。这样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人世,连一个阻拦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往日一同笑闹的情景霎时间被浓重的血腥味儿浸透,竟让她回想不起来,眼前不断重复的只有这两人胸口上深褐色的血迹,反反复复如同噩梦侵袭。 天勒渐渐走近这浑身发颤的人儿,在她身边坐下,将她轻轻地搂入怀中,不说话,等着她慢慢平息。 白月感觉身边的依靠,慢慢放松,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回头将眼泪埋在了天勒的怀里,呜咽着湿透了一块衣衫。 天勒看了一眼那两具冰冷的尸体,看着那胸口对应的血印,心中大约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眼中的怜悯促使他伸出了手,嘴里喃喃念着繁复的咒语,一粒黑褐色的种子闪现在他的手心。 伴着淡淡的橙色光芒,绿蔓和橙允希胸口上的不再流淌的血液再次流动起来,仿若血丝互相交织盘结出的藤蔓伸出了触角,将好几丝血液注入了那粒种子里。 此时天色已暗,白月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微弱的光,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去,便看见了那血液融入种子的景象。 那种子再吸取足够的血液后,颜色越加接近黑色,仿佛一瞬间便有了心脏的搏动,显出一些起伏来。 白月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一粒种子在吸收逝者血液后恰如一颗小心脏,在不断的跳动中生出绿色的叶绿色的茎,在同一支茎上的并排开出两朵橙色的小巧莲花,隐约的淡淡幽香飘出,让人心情宁和,仿佛找到了心的归宿。 “花开并蒂,双莲同生,若你轮回来生,心境定因她今生为你而死而渐现不宁,难以找到她,若无法确定正确的人,问莲以情即可。” 天勒说着,捏起手中的莲花放到了橙允希的手中,不过一瞬,那莲花便隐没。与此同时,所有还未寻到伴侣的橙族人手中出现了一支不含叶的并蒂莲,龙神的声音响在耳际。 “橙族心性不定难寻真命之人,赠此莲相助后世,以名问莲即可知。” 橙族人看着手中的并蒂莲莫名其妙,却也十分喜欢。橙族人心性散漫,能分心收集各方情报,却不一定能专心寻找伴侣,大多数时候都会犹疑,若有这样的正解在手,还怕什么爱错人表错情?虽然不知为何龙神有此一举,却也欣然接受了。 其他氏族虽有些异议,这会儿却也找不到龙神,别说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也不能当面就问为何橙族有多出来的好东西。可心底到底是不平衡了。 ------------ 三十一、心所感 “他们若得转生是否还能找到彼此?” 白月看着躺在眼前的两人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鼻音轻软地融入了几许期待. 天勒低头看着她的头顶本是想说出肯定的话安慰一下她让她不要那样难过然而终究还是不愿意说出欺骗的言辞哪怕是善意的 “我已经将契机交到他们手上他们来世是否能把握住却不是我能预料的我只能说若是有缘定还会再见能否相守则是要看命运了” 命运……白月不知为何一听见这两个字便觉得嘴里酸涩异常好像命运不过是将一切玩弄于鼓掌哪怕可以再度重生拥有的轨迹只怕也是不变的这样想着竟然生出一丝惶惶不安来就像自己也被这命运缠绕不知何时才可获得解脱 天勒微微侧过头看向白月见这丫头半张脸上尽是忧郁的神色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嘴里突然蹦出一句:“小侍女你现在可是我的了别这样苦着脸我看着不高兴” 白月只觉自己似乎被雷声惊了一下转过身子看着天勒结结巴巴地问:“你说什么?” “你父亲将你送给我作侍女了”天勒笑道似乎并无不妥 “不可能”白月惊叫起来“爹爹怎么会……怎么会……也罢我不过是个过继的女儿无足轻重……” “怎么越来越没精打采了?”天勒有些奇怪地继续揉着白月的发心对于她的反应有些不明白 他说自己并不是十分通晓人情便也是有些道理的他只觉的白月似乎对自己就有些好感如果可以相处应该会很高兴却不知他那样说话却让白月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心里自然会更加灰暗 天勒见她不大高兴以为她是不想做侍女嘴里便有些犹豫:“不会你是不愿意和我相处吧还是你真的像白君说的一样不会做侍女?其实也没有关系只是挂个名而已不一定要做侍女的事儿的我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真要在这里留上一段时间的话一个人又过于无趣若说要带一个人在身边我只希望是你……” “爹爹真的说我不会?”白月只留心到了这一句话白白错过了天勒疑似表明心迹的一番话 天勒口中一顿想了想才说:“准确地说他是认为你不合适想让其他人来做” “原来是这样”白月这才缓和了心中的难过明白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不过…… “侍女我做?”虽然她有时不是真真像个大家小姐但也是像个大家小姐那样养着的虽还不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那样娇贵却也是不曾伺候过别人的最多会做的就是照顾自己这侍女的身份还真是别扭得慌 “我说了你可以只挂名不需要按着侍女的来做” 话虽是这么说却还是觉得别扭 天勒见怎么说都不能让她那怪异的脸上露出一丝能勉强名为高兴表情顿时有些灰心丧气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你若不愿意那就罢了” 过了半天天勒才生硬地冒出这样一句话说完便立即抽身起来瞟了一眼仍坐在原地的白月说了声“我走了”便真的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白月愣了一会儿侧头看过绿蔓两人一眼身体先于思考还未及思虑一个周全便已经立即起身追天勒去了 天勒走走停停身后的人跟着走走停停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许久都不见她放弃天勒本想多走一会儿她就会离开了却始终不见成效终于忍不住回头质问起来 “你不是不乐意做我的侍女吗?还跟着我干嘛?” 白月拧眉一想好像自己也没怎么不乐意吧只是感觉过于别扭而已 “不是都已经挂名了嘛” “就算挂了名可我又没有逼你一定要跟着我就算你现在转身离开我也不会迁怒” 虽然天勒这样说可白月怎么就觉得他在生气呢?说的还全是些气话 “既然都是尽人皆知了我若回去也讨不到好果子吃”这不是开玩笑吗?身为一个侍女还敢把主人撂倒一边自己回家况且主人还是当下最有神威的龙神怎么看都像是回家讨打的嘛 “你大可放心我用法术传讯过去自然不会让他们为难你” “可是……”白月此刻有些懊恼她大致也猜得出自己先前的表现让天勒误会了可是她就是跟在他身后追着走的那一段时间心里却已是想清楚了许多 她喜欢这样的一个人温柔大气风姿卓绝她知道他不平凡却不料彼此之间是凡人和神灵的距离她在知晓他的身份后便开始惧怕心中的喜欢她怕自己会因为这样的喜欢而不能抑制自己的靠近无法控制地便开始倾慕开始爱恋最终只怕会因为彼此之间不能逾越的阻隔而失去一份投入太多的情感 然而绿蔓表姐过于直接而决绝的殉情却又让她生出许多迷茫来迷茫之后更多的却是一种坚定表姐生前对于橙允希多是主动回避就算心里喜欢也不愿表露地太过明显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的情感有多深刻就连橙允希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因此最为可惜便是她最后那样真挚许下生命的情意却不能让橙允希真正的知道就算许下来世又能如何呢? 白月看着面前的天勒不禁叹道就是这世上最神通的龙神也不能肯定她的来生是否仍然能够接触并这样的感情并且长久地相伴一生他作为龙神能许下的不过是一个可以确定那个人对不对的契机而已结果却是谁也不能够掌控的 所以她也会由此及彼想到了自己就算今生不小心陷了进去难以自拔可谁又能保证来生还能遇见这样的人让自己如此期待又喜欢呢?既然此后的一切都是未知而不可琢磨的她为什么要陷在自己解决不了的困扰里庸人自扰作茧自缚呢? 倘若会爱上这个自己惧怕爱上的人哪怕最后一无所获最后留下的便也该是入骨的深刻吧其中的各种滋味已经足够用一生来回味品尝了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天勒看着白月那千变万化的目光心里只觉得有那么些不适应里边的东西太复杂让他一时间无法辨别其中的意义 白月正了正身形带着几分认真说:“我这是深思熟虑的眼神” “做我的侍女有必要这样思虑再三吗?”天勒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着自己在白府里时不时曾经表现地像一个难伺候的人却找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反倒是记得好些个姑娘一见到他便是笑靥如花恨不得能一下贴了上来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惊了个颤儿刹那间的感觉便像是喝了杯“加料”的隔夜茶满嘴的怪味儿 “那是自然不思虑周全怎么行?” “我……有那么挑剔吗?”天勒可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要求有多苛刻的人好吧也许他是条龙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无意间将自己展现成这样的人了 白月这才意识到天勒的表情有多委屈又有多冤枉看起来就像是个不明缘由而被责备的孩子在竭力反思到底自己是错在哪儿了 “不是是我挑剔”白月慌忙抢过“挑剔”的字眼儿有些不忍心天勒为这样的小时苦恼转了转眼睛忙说“当龙神的侍女好歹也要对得起您的信任不仔细点儿怎么行?” “我不想你这样这感觉很奇怪都不像你了在我面前做侍女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其他你不必太过在意” 天勒看得出来即使她说话感觉很轻松浑身却像是绷紧了一根弦随时都是十分紧张的状态好像她跟自己说话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才能应对就好像她只是这样跟自己说话都很累 很累…… 这不像她……她是那种无论遇见多惊奇的事情都能很快静下心来的人不说是谈笑风生镇定自若却也是能泰然处之顺其自然的人无论他是从屋顶跳下不小心踩到桌上还是独自出现在夜里的树林里她都能那样自然地说话即使看见他给出的水月镜有着与众不同的奇妙她仍然没有太多的诧异仍是能双眼清明地同他平平静静地说着话 不是这样慌张地就像随时会将身上的那根弦崩断一样带着几分戒备几分疏离 “我想带在身边的不是这样的你……” 淡淡的叹息渐渐飘散白月却无法听个分明只觉得那声音里有太多的无奈和失望到底他这样的感受是不是因为自己呢?抑或不过是她面对自己真实想法时的紧张让自己有了错觉? 她重重地深呼吸尽力让自己放松看着天勒的眼睛微微一笑只是声音婉转温柔地道了一个“好”字 仿佛不过是眨眼之间天勒觉得眼前百花重生美丽异常好像曾经见过的景象再次出现然而这次其中的不同他虽看得出却还未品出差别来 ------------ 三十二、心所念 龙神真身现世将皇族贬为氏族剥夺了其专权统治权利的消息不过一夜便传了个遍也就是在那一夜之间白红黄橙绿蓝紫七个氏族在这一次的事件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新的炙手可热的领导力量在龙神的许可下共同展开了势力范围渐渐形成了互相制衡各自割据一方的局势. 这七个氏族因为龙神的恩赐而拥有了数千卷记载法术修行的书册并拥有了修习法术的机会令人羡慕不已七族共同商议之后昭告天下将皇族的年号和王朝之命革除更换新名“曜世”寓意龙神曜世愿此后有龙神庇佑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虽然由氏族发号施令的方式还令世间众人不大习惯但因为新旧更迭许多减轻人民压力的政策被推行使得诸多人的心理也能渐渐接受又氏族统领的局面毕竟这世间的人只求一世安稳对于谁掌握最高的权利并无太多在意既然氏族能带来更多的安宁渐渐忽略掉皇族的影子也是迟早的事 再加上有神灵降世赋予权利这看似略微别扭而不顺理成章的形势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理解至少在更多人的眼中那只能仰望的龙神才是至高无上的既然他将权利交付那也就没有什么可不满的了这就是天命的影响力不需要过多的理由只需要被神认可便可以接受 在这新崛起的势力中白族无疑是站在之高的一个其如鱼得水可谓是如日中天在龙神的默许下几乎掌握了整个事态的主控权连瓜分龙神送的书册、分居皇都的格局、商讨政令、清理皇族残留联系基本上都是白族提出并组织的虽然也给了其他氏族一些发言权却还是保留最主要的领导角色无形之中也成了七大氏族的领头者 白族也就变得忙碌起来身为白族白君嫡子的白同亦是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要将这份卷宗交给这边那位一会儿要将那个消息传给那边那位时不时还要帮忙整理文书挑出些关键之处以供协商有时还要登门拜访其他的氏族商量些细节上的东西有时还要扮演一下小厮端茶送水……打理事物之繁杂也是白君有意为之想给他更多的锻炼事无巨细皆是会交与他过一遍 白同知道这不仅是父亲的期望也是他作为首选继承人的责任然而再怎么忙碌总会在略微闲暇的时候想起出门在外的妹妹 他知道能做龙神的侍女对于他们白族来说是多大的荣耀也知道有了这一层关系可以更加巩固白族在曜世之中的地位这多多少少也算是龙神无形间给与了白族最大的支持即使他明白这之间的关键却还是对那天勒抱有了一些成见就算他知道龙神的神圣不容侵犯可也忍不住怀疑起来 龙神……他果然还是在隐约的崇敬中保留了自己的一丝认识——那不过是个叫天勒的人罢了私下里他暗自想起这事时并不会主动尊称龙神反而更多在他脑海里出现的不过是“天勒”二字 天勒……这个人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讨要侍女偏还主动要选上了白月 白同当时就站在旁边若不是父亲有意挡住了自己张口语言的动作只怕他当时就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和龙神对上凭什么你想要哪个来做侍女就要找哪个?难道还不许她的家人有异议么?这同强制召女子入宫的皇族又有和不同? 然而他并没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白君是何等地明智能让龙神默认其主导权利的人自然会有一双慧眼看得出自家小子要坏事自然不着痕迹地将儿子挡在身后和龙神商量起来做爹的开了口当然也就轮不到这身后的儿子了 白同虽然不满却也无法违逆本以为在天勒带走白月之前还能见上她一面然而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龙神大人竟然没有再露一次面便直接将白族的那个女儿带走了悄然没了踪迹却连一个消息都没有留下 这往难听的说他分明不过是客气提上了一句便大摇大摆地将别人家的女儿给拐走了嘛这将人拐走了偏还没有人有机会质问上一句别说没有就是有机会也没人胆敢这样做龙神的本事是个什么层次见过的人诚惶诚恐没见过的道听途说那更是神乎其神了谁还敢将这摆出来问上一问?不过大家最多像谈及些风韵雅事般提及一下罢了追究却是不敢的恐怕除了白同几乎就没人有那个心了 白同总认为那天勒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会选择白月其心定然有异别人不知他却见过那天勒虽然不喜欢跟人过于频繁地打交道也许真的不大善于应付这些人情世故但却不是个必须要人服侍才能生活的人也不是个要有人追随才能撑场面的人说来也许在情理上是应该派人服侍但论及懂礼数知冷暖的伶俐丫鬟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姐哪是能将人照顾妥帖的? 他越是想得仔细越是觉得那天勒怕是图上了白月 诋毁龙神可是大不敬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给天下人留下了好印象的龙神白同就算再怎么肯定着天勒别有用心也不能保证自己一旦说出来就一定会让所有人相信反而很可能给白族带来不小的麻烦 此时龙神的声望可是世间最高的七大氏族再如何努力实施一些优良的政策也不会被人认为是他们的努力所致反倒更加相信是龙神带来的福泽 毕竟龙神的出现不得不说是改变原本皇权至上的一强大助力没有他氏族根本就不能站在一个合理的角度使人信服就算费尽力气推翻了皇族也会有其他的势力出现将氏族的力量推翻如此循环必然是世间大乱烽烟四起如此也可说龙神只不过是露脸一次显露一次便轻轻松松解决了不少可能会接踵而至的问题 白同相信龙神的力量却又怀疑作为天勒的那个人他心心念着白月只希望她能早日回家莫被那天勒占了便宜去 一想到白月可能会受欺负白同便觉得拳头捏得直发痒 在白同的不断念叨下白月在天勒身旁打了好几个不小的喷嚏 天勒有些奇怪忍不住转头关注地看着她:“难道是夜里着凉了?” 白月虽然知道面前这位是龙神大人可却无法不将他看做是天勒当作天勒的话便没了那么多的顾忌和崇敬不过将他看做天勒他似乎更高兴 天勒自然高兴他不想要那样多的尊敬他知道自己是谁也希望有个人能认识到他不仅仅是龙神更是他自己若这个人是白月若就是她那么她即使…… 白月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龙神果然不是万能的若不是跟着他走了些时日她还真不敢相信天勒真的是个不太通晓人世的家伙 试问有哪个人会在秋凉的时候带着人到树上看月亮看人睡着了还敢不负责地将人丢在一边自己逍遥去了?居然连点挡风保暖的东西都不留下他是以为人人都像他龙神一想神通广大不惧天气变化吗? 白月是半夜里被一阵冷风吹醒的起初还惺忪着眼不知道自己在何方直到另一阵风从下方卷起她低头一看才清醒了过来三四丈高的树枝上就白月才学的那点不甚熟练的法术要想跳去实在是太为难人了她是会些扎实的拳脚功夫可也不是那什么会踏雪无痕轻功的武林高手 她一个人坐在树上抖着身子瑟缩着也不敢乱动直到天蒙蒙亮才看见那个毫无自觉的人施施然走回来了心下好一阵埋怨 天勒纵身一跃便站到白月身旁的树枝上居然还分外关心地问她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好眼睛看起来似乎也有些黑乎乎的 如果不是考虑到还需要这人将自己带下去白月真怕自己一时沉不住气就一掌将他推下去了 两人不过在树下逗留了一会儿便继续向北走去 天勒顺手将新摘下的几个果子递给白月他知道凡人和自己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摘下果子的时候还注入了些法力来维持白月的正常的生命状态 白月没有发觉这其中的奥妙只觉得白华摘的果子很不错可以当饭吃虽说她是天勒的侍女可这几天都是天勒帮她找的吃的偶尔也会体贴关照一下露出几分别样细心来可他有时候又会像个不明世故的小孩比如这把人晾在树上的行为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意识不到其中的细节 白月跟在天勒后面将一些果子收好装进包裹里她现在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包裹里就两套衣服和一些刚装进去的小果子要是走着走着饿了还能掏出一个来充充饥 虽然不知道天勒为何不用法术但两人这样走着还真的是颇费力气 白月看着天勒的背影啃着果子下口处带着一丝狠戾有些怨气 天勒走在前面似有所感回头一看见那丫头眼微眯竟打了个喷嚏出来不过片刻便是接二连三地一股脑儿全冒出来了 “难道是夜里着凉了?” ------------ 三十三、剑桑山 白月看了天勒一眼,不做解释。 直到最后一个喷嚏的余音渐渐飘散,白月才抬起手小心地揉揉自己的鼻头,缓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嘀咕道:“难道是谁念叨我了?” 天勒敲了敲她的脸色,摇摇头,伸出手抚上她的手腕,嘴里笃定着:“想来便是着了凉,夜里怎么这么不小心?” 白月感受着循着经脉慢慢游走全身的法力,感觉似乎好了许多,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着这都是谁出的主意啊?却又是谁将人弃之不顾的?居然还好意思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可她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询问:“你到底要走哪里去呀?一样一直往北走,难道是约北?还是说,是剑桑?” “剑桑。” “你去剑桑?那不是武学圣地么,难不成您这法力高强睥睨众生的龙神大人还看得上武术,要去拜师学艺?” 白月的武艺不是在剑桑学的,但曾经的她却是十分向往剑桑的。在龙神未出世之前,白月一直认为能到宗师积聚的剑桑山学上一学,便是耗费些时日花费些心思去讨好那些宗师也不为过。在那里,若能得到一名宗师的传授,无疑是一个人在武学造诣上获得的最高际遇和最大成功。可是白月发现,自打有了天勒指导教授的法术,她对于武术的热情日渐淡去,除了一些自小打下的基础练习因为习惯未曾荒废,其他的便没有了热情,好像瞬间变得无趣了。反倒是神奇精妙的法术引起了她的兴趣,让她越来越专注其中,越发沉迷。 天勒也不介意她这样说话,只淡淡微笑说道:“我发现自己似乎疏忽了什么,所以想去看看再做决定。” 白月奇怪了:“你既然要去,难道一点都不着急?”瞧他那整日闲散如漫步,丝毫不像是发现疏忽急于补救的模样。要是真的分外着急,也该直接用法术早早前去了吧,哪还能这样拖着。 “也不能光顾着这一点,我且还要再看一看这七大氏族会将这世界变成什么样,若还是……我恐怕……” 天勒说道这儿的时候,他的眼神一下变了,从那温柔如春的目光变成了忧心忡忡悲悯异常,好似这天下的的一丝变动都会引起他心情的波动。但他却不似那样喜欢掌控的人,并没有丝毫争夺之心。他有着的那种感觉微妙而细腻,仿若能保罗天下的一切,会将世间所有变化系于心中,若能说清不过是——悲天悯人之心。 龙神的内心,就应该是这样的么?白月迷惑惶然了。如果七大氏族无法达成他所期望的,那么他会怎么做?会像对待皇族那样再进行一次打击么?还是说,他会想法将一切抹杀?是否也会包括身为七族之人的自己呢? “你在想什么?”天勒本还想再说什么,低头一见白月那忧心的模样,眼中本应属于龙神悲悯的目光顿时散去,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没什么。”白月怔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天勒虽觉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做出任何探知的行为,他虽有那样的能力,却还是不能这样毫无理由地直接探查任何人的内心。 两人一路前行,天勒也随时留心着这世间的变化,不太明显皱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他所看见的似乎也还不错,比较皇族还在之时的状况似乎和还好上了许多。 白月见他神色日渐轻松,心里也松了口气。她真的无法想象,如果有朝一日七大氏族辜负了龙神的期望,将会面临的是何种盛怒。 时日不多却也行至剑桑山下,白月有些怀疑天勒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使用法术。这样长的路程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完成。 不过她没有预料错,天勒在这之中确实又偷偷使用法术。可那也是看在她小小一个凡人,无法同龙神相提并论的份上,一逢无人之时天勒便悄悄缩地成寸,还不显露丝毫让白月发现。有时他并不想让白月过于劳累,看见她体力不好精神不佳,心里总会微微心疼仿若怜惜。然而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同心怜苍生是一样的,却也能品出些不同来。 剑桑山,树木繁盛,人一入内便如进入绿叶繁枝之中,身处于枝叶的荫庇之下,薄薄的雾气一点点缭绕着,让整个山有了一种隐隐绰绰的模糊感。 白月虽是第一次来却觉得这情景似乎不对,好像这阳光不会在剑桑山上如此明亮,好像这雾气应该更加浓稠,好像一走上这山上的路,就很难再把握住正确的方向……可是心中那隐约的感觉却和这现实对应不上,让她一时间以为自己神智出现了问题。 天勒没有注意到白月的异常,他站在树林之前,却没有马上进去,似乎是思虑了半晌才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只见他抬起右手,在指尖捏出一点星光,尔后挥手一扇而过,那一点星光顿时分散出一片闪烁的星光,每一点星光中隐隐透出一点线条的轮廓。 一点星光飘到白月的眼前,她不禁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光中似乎有着一个微小而复杂的法阵在徐徐转动。 天勒随即又挥手洒出了一片星光,与之前的点点星光一一重合。 白月看见的则是两个有着不同法阵的光点重合在了一起,发出了更强的光。她再向天勒看去的时候,正瞧见他将衣袖向外挥开,明明不觉得他有变出什么风,却看见围绕在他身侧的星光仿佛被风带起的流萤一般尽数散开,快速流转着幻化出无数条细细的光线,一一隐没进了每一棵树的树干中。 就在所有的星光消散的一刹那,白月发现树林中的雾气顿时浓厚起来,渐渐将能用眼睛看清的方向蒙着。这种感觉正像她自己人为应该的那样,只是……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了,连龙神要做的事都预料到了,这也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剑桑山变成这样是……” “我若只给氏族一些修习法力的本事,却不庇佑修行武术的,难料日后不会成为法术独大,独自横行的局面,毕竟武林人士也在违逆天命之中出了一份力,如果不给予一些保护,只怕将来这精妙的武术将会成为江湖传说了。” “不过是雾气,又能有什么用处?”白月有些看不惯天勒那忧思重重的眼神,好像只要他一露出那样的神情,就会恢复成高高在上的龙神,遥遥居于天际,无法触及。就这么一瞬间,白月忍不住泼冷水,要把他从天上拉回来。 天勒一笑,眼中忧思一散,便似蒙尘的碧玉霎时洗净尘埃一下露出温润华光,软化着人心。 “其实不尽然,你不也看见我用了两个法阵。” “那又有什么用?” “一个是变换路径,蒙蔽寻路之心的雾阵,另一个是削弱法力的,至少不能让会法术的过于张狂,欺到这些人的头上。就算我不这样做,修习武术的宗师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白月想了想,似乎有那么些明白。武术界能成为泰斗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乖僻,行为处事上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脾气,一旦将之激怒只怕会有些难缠。而天勒这样至少能将武术与法术之间的冲突减轻,不至于过于直接地互相面对。 “可是你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将居住在剑桑的宗师都困住了?” 天勒一听,细想来似乎也是那么回事,便又在指尖捏出了一点星光。 白月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莫不是又撒一把星光加点法阵吧? 哪知天勒直接将那点星光埋入了土里,没见到一丝异常的现象。 他到底在做什么?白月看着他伏下的身子,虽然不可否认这样傻里傻气的动作在他做来是别有一番风华,可是这样保持着一个动作到底有何深意呢?白月稀里糊涂地看着,却又不想打扰他。天勒教过她,这最上乘的法术是随着意念而动的,心念能有多稳,这法术使出来就会有多快速准确。她不想打断他施术,让他白白忙活一场。 好一会儿天勒才直起身来,长长舒出了一口气。这种直接倾入命轨的法术实施起来并不华丽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却是最耗费心力的一种,若不能一鼓作气完成,只怕会被命运之轮反噬。幸好白月还算机灵,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天勒安心地看向白月,却看见她那疑惑的眼神,心知她是想知道这其中的答案,也就不隐瞒了。 “我将回避树上法阵的力量注入剑桑山的命轨里,只要是宿命中应当来到这里并进入山上求学武艺的人,都不会受到过多的阻拦,而那些武学大家则是只会受到一点点法术的阻拦。其他的人则是要看运气和实力了。” 白月听着他的解释,心里暗自好笑,这人怕是有些小心眼儿吧,自己做出的法阵就算不能过于为难不该为难的人,但也不能就此放过,多少还是要能有点影响才肯满意。有那么片刻,她恍然觉得天勒这人还有那么点可爱的感觉。 “你这样做会不会太突兀了?”白月又忍不住再插上点漏洞,想看看天勒会怎么解决。 天勒浑不在意:“无妨,他们只会觉得天象有变,山中自然也会有相应的改变,过不了这关的人只会认为自己的修为不够,谁能料到……” “可你毕竟没有明着给武林之人一些恩赐。” “武林之人不当是义字当头吗?何须在意这般多?” 白月听他这样说便越发肯定他的确是不太了解世间之事的,“道貌岸然”这个词不知道他听过没有。正想张口问他知不知道这个词,却发现天勒面色一凝,回首向南眺望,嘴里竟然冷不防冒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一群蠢货!” ------------ 三十四、回皇都 白月第一次听见天勒骂人,还真的是吓了一跳,生怕身前的人是别人伪装的,不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个来回,嘴里有些怀疑地叫了一句“天勒”。 天勒虽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拽过白月立即催动御风术,霎时腾风而上直奔皇都。 白月似乎是第一次被天勒抱在怀里,心中似喜似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便也就十分乖顺地依偎在天勒的怀里。 天勒见她如此温顺,不知出了什么毛病,但也觉得这样柔和的样子也不错,怀里的温软竟有了一种微妙的吸引力,让他不愿放开。 龙神全力施展法力,不过几息之间便到了皇都皇城的上空。 天勒拧着眉看着下方挥舞锤子,敲着凿子热火朝天拆着皇城的一干人等,心里愤怒异常,暗骂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敢妄动皇城。 白月看着四周渐渐凝聚的起来的云雾,看那隐约浮现的电光,心知天勒的心情不是太好。她随着天勒的目光向下看去,不禁咋舌,皇城这里是想拆就拆的吗?怎么黄族的人也不阻止一下,好歹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有些意义的吧。 殊不知黄族没有了那个身份,偏还被龙神恩赐,这样的情况说什么也不能和另外几个氏族对着干,浸淫权术多年的黄族来说,如今能保住存活之机才是最重要的。 “尔等此番作何?” 威严的声音自天际压下,正在干活的人都感觉到了内心的一颤,齐齐停下仰头看天。 天上雷云积聚,飞舞的电花在云层之中穿梭,一个白色身影搂着另一个白色身影站在云端,却是看不清眉眼,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散发出威严的白衣人是龙神,而在他身边的身影便是他的侍女白族白月。 为什么会感觉到怒气?所有人都又惊又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龙神,不知是什么时候惹这位神灵不高兴了。 “天命之脉藏于皇城之下,尔等竟敢妄动!” 天勒说着话,身边的云层里发出了阵阵滚动的雷声,震耳欲聋。与此同时,天边似乎也有着雷声遥遥应和着,似乎也在印证着龙神对于凡人妄动天命之脉的愤怒。 天勒听见天边的雷声微微愣了一下,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天际,心中默了一会儿,便垂眸看着下面的人。 白月听着近在身侧的雷鸣,不大适应地往天勒的怀里挤了挤,企图能遮住点声音。心里虽然有些窃喜,可更多的却是埋怨,你就不知道帮我隔一下声音吗?这样近在咫尺的雷声真的有些折磨人的耳朵,天勒啊…… 天勒留意到了白月的举动,双眼虽是看着下方,却知道白月似乎有些不对劲,叫下方的人带白君出来的时候稍微思考了一下白月的举动是因为什么,而后才想明白似乎是雷声的原因,这也才给白月的四周加上了一道隔音的法障。只是,不知为何,白月听不见雷声了却没有从他怀里出来。 天勒也不管她了,只专心等着白君的出现。 不多时便听见下方传来了白君的声音。 “不知龙神到底为何……” 天勒暗自挑眉,这白君似乎还真的有些修行法术的天分,短短的时间里便能将法力融合在自己的需要中,虽说看起来并不熟练法阵的运用,却也算不错了。 “让这些人退出皇城,天命之脉不可毁伤,尔等不可再入!” 白君大致也知道这之中有着什么不能被破坏的东西,让所有人各自找到自己主事的立即离开。眼看龙神的架势若再不快点只怕被雷电劈上一圈怕也是必然的。 白君看着陪同着龙神的另一个人,隐约觉得那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然而龙神既然没有任何说法,他也不能询问。他望着那模糊并成一个身影的两个人,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安的氛围在逐渐扩散。若是白月动了心思,那么龙神会将她置于何地? 白君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问龙神可要在皇都小住一段时间。 天勒撤掉白月身上的法障,低声问道:“你要回家住吗?” 白月愣了一会儿,不知他突然这样问是何意,但也照实说了:“我想回去一次也好。”她也想见见哥哥和爹娘。 天勒闻言随即散开厚重的云层,带着白月渐渐落下云头,站在了白君的面前。 白月一见是白君马上脱离天勒的怀抱,乖乖站在了天勒身后,低着头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该如何解释,有时心中纵有千般也不敢真的吐露一句。 白君看着缩在龙神身后的白月,嘴上不便说什么心里却是十分地不赞同。他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头,便请龙神随后,将两人带回了白府。 回到熟悉的地方,白月不知心里为何那样汹涌澎湃,就好像找到了许多遗失多时的宝贝,心中分外欣喜,忍不住便直奔自己以前住的地方,找到埋下东西的那颗树,站了半天却不敢蹲下身将土壤挖开。 “怎么一直站着?” “天勒……” 白月回头瞧见本应该在白君处的天勒,心里莫名有了几分轻盈,张张口却只问了句话。 “你怎么在这里?” “你呢?”天勒不答反问。 “我找东西。”白月说着蹲下身,估摸着位置拨弄了一下杂草,正要用手挖又犹豫了。 天勒瞧她那模样便知道她纠结了,想把东西弄出来又不想脏了手,于是抬起手指动了动,用法术将她的东西从土里拽了出来。 那盒子破土而出,微微抖落了些泥土,被天勒拂过后便焕然一新,最后稳稳当当得落到白月手中。 “你竟然喜欢埋东西,倒是有点像某种小东西?” “什么?” “小狗。” 狗就喜欢将自己喜欢的骨头挖一个坑藏起来,有时又会将埋起来的骨头翻出来。 天勒说到这个词的时候眼中带笑,整个人显露出一种亲近的感觉,就像高高悬在天边的月亮就在那片刻落入人世,让人触手可及。 白月看着他,越发觉得这人离得越近就越让人喜欢,越渐喜欢他那脱离超然的尘世之感。如此近的距离,仿佛只要动手一拽就能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真实而亲密。仿佛自己就在他眼中,被他所有的笑意包裹,白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他眼中仅有的一个人。 然而她却又清楚,他眼中又怎么会只有自己?他是谁便决定了他会将多少人纳入眼中,就算自己在他眼里也许有所不同,可也不能影响到他的根本之心。 白月低头看着自己煮出来的莲子羹,看着袅袅的水汽渐渐蒙上自己的眼,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自处才好。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天勒,却又觉得自己也许不能留他在身边,好像不过是无疾而终的结果,可她又会像飞蛾一样不断扑上那微弱的希望,任由微弱的自己靠上那微弱的火光。 莲子羹她一共做了四份,爹爹娘哥哥还有天勒。 她依旧住在自己原来的房间,天勒没有跟她住在一起,自然是有贵宾的住房。而这上宾所住的地方,其实距离白月住的地方有些远,也不知是不是爹爹故意安排的。 她回到白府,天勒便同意她先做她的小姐,不用做他的侍女。于是她也就没有理由再呆在他的身边,站在那样近的距离里。若要常常去见天勒,爹娘是不会无视的,爹爹这样的安排无疑是让她自律点,不要过于随意。对待天勒无论是上宾还是龙神都不容许她那样随心所欲。 就算如此,她还是会想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四处走动,最后总是要去见一见天勒的。 只是,天勒他……知道吗?知道自己想在他面前要到什么吗? 白月想着将莲子羹分装好,一一给这四人送去。送到白同时,却被个丫头传话说娘亲找她,无奈之下,她只好将东西托给白同让他代送。 白同看着手中的两个瓷盅,眼中的光越渐黯淡,突然眸中暗光闪过将他的眸子亮了亮。 白月走到母亲房前敲了敲门,得了允许便进去了。 绿齐华仍是那样端庄温婉的模样,她坐在床边招招手将白月唤了过去。 白月不知她是何意,有些怔忡地走到床边,拘谨地不知所措。 绿齐华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床边坐好,微微一笑,便开始柔声说:“好些日子不曾见到我家阿月了,来,让娘好好看看。” “嗯,还是那样漂亮。在龙神大人身边做丫头,应该不会很难吧。” 只听这样一句话,白月便觉着“来了”,要问的原来是这件事。 她早该想到,娘对她并不怎么约束,却也是个有丈夫的女人,自然丈夫有什么话不方便的也就让她代言了。 白月并不知道绿齐华打算怎么问,心里却开始怔忪不宁,死有什么要袭来让她无法招架无法应对。无关对错无关情爱,只是在这之后会娓娓道来的是她一直回避而不愿面对的。那本就不是什么伤疤却像是被揭开的伤疤一样会让人觉得痛。 终于还是要面对的。 ------------ 三十五、月色胧 “这是阿月做的。” 白同看出了天勒拿起勺子时犹豫的一顿,忍不住开口添了一句。 天勒微微一愣,才想起来似乎已有些天没有见过白月了。他在瓷盅里搅了搅勺子,但是这样看着却不再动。 白同双眼渐渐眯起,却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退出房门。 天勒搅动了一下手中的勺子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细细尝了尝,有些心不在焉,待他回过神来瓷盅已经见底了,然而就在这瞬间,他突然心头一跳,不妙的感觉乍生,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他在精神恍惚的时候忽略掉了。看着这细腻的白瓷,天勒不禁发起呆来。 白月从绿齐华的屋里出来后精神不是很好,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天勒的房间前,正好看见他端着瓷盅出来。 “你……” “阿月……” 白月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他手中的瓷盅便低头就准备走了。 “你要去哪里?” 白月惊异地看着突然问话的天勒,心里慌乱又不知该怎么办,捧着手中微凉的瓷盅,脑海里回响着的却是绿齐华的声音。 “龙神不属于这世间,倘若他一日回归天界,你是打算追随而去吗?即使你有了决定却可也未必能真的有资格追着他一起到天界。那个地方……若你爱上了他,最后只怕会比现在放弃更加难过。” 白月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原本考虑好的心又因为绿齐华的话而变得摇摆不定。让她忍不住再心里哀叹,想坚持喜欢这个人还真的是困难啊。 “你要去哪里?” 天勒看着这个站在眼前局促不安的人,那种渐渐消失的感觉又带着几分疏离再度出现了。他不得不开口问她,到底要去哪里,好像不问清楚就再也找不回那个她了。 “我回房……顺便再将这玩意儿放回去收拾了。”白月故作轻松,却还是让天勒清晰地发现了她的不自在。 “你到底怎么了?” 天勒有些奇怪地看着白月,心里对那渐渐出现的距离很是担忧,所有喷薄出的不适感让他急于找到一个出口,想知道白月这变化的原因。 “没什么。” 白月敷衍着答了他的话,转身便想走。 “到底怎么了,你又变得奇怪了。”天勒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走,他开始生出一丝害怕的感觉,那种高处不胜寒世间未余他一人的感觉。仿佛一放松就会失去他所期待的。 “你放开……要是被人看见……”白月拧着身子想要挣脱,却被天勒死死抓住不放。 “你到底怎么了?”天勒可是一个字都不信,当时他踩在云端抱着她的时候可没觉得她认为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反而似乎还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 “放开我!” “不放!” “放开!” “回答我!” 天勒受不了这样不断仿佛的重复,反反复复没有个答案,而他只要答案不需要重复。于是他手上用力将白月转过身来,却让她一个不察掉了手里的瓷盅,摔在地上一声脆响,碎了一地。 这一声脆响似乎将白月最后的忍耐都击垮了,她忍不住哭喊道:“我有什么办法,喜欢你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既然都说是不对那我就想办法不面对你。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你有多迷人,离你越近就越不容易自拔……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不好……” 天勒看着慌乱哭泣的白月,听着她说的话,整个人怔在当场。 她有说是喜欢…… 她说她喜欢自己…… 天勒抖着自己的双手不知喜悲,他是神只知怜悯为何物,不知情爱是何感。骤然之间有人告诉他,对他的确不是崇敬之感而是倾慕之心,他竟然不能立即做出反应。 他知道白月对自己而言是有所不同的,她在自己心中占有一个特别的位置,却不知这究竟是不是喜欢,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他,而他也不曾体会过。 那是想捧在手心想拥入怀里的人,那是想要珍惜害怕失去的感觉。这之中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一想到白月竟然会有这样痛苦的感觉,便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开始疼痛,很奇怪的疼痛,好像该是比这更难受,却又很难察觉到一样。那样隐隐作痛,无法避免。 白月本只顾着自己,却不知为何天勒压在她肩上的手开始下滑,似乎有些乏力的感觉。她抬眼看向他,泪眼朦胧中竟然看见他整个人往一边倒去,生生向着地上的碎片砸去。 怎么回事!? 白月慌忙伸手抓向天勒,却来不及了,只好用力抱着他,极力使他偏离原有的方向。却不料两人竟然掉下了屋前的台阶,摔了个不清。 白月顾不得自己,慌忙爬起身检查起天勒来,还不住问:“摔伤没有?摔到哪里没有?” 天勒始终皱着眉闭着眼,脸色发青地微微蜷着身子,似乎很难受。 “你没事吧,天勒?” 天勒躺在地上很久才缓和了脸色,慢慢放松了肢体。白月见他似乎轻松了不少,却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只好守在他身边。 等了很久,仿佛就此便会海枯石烂,一切不复返。 白月坐在天勒身边看着渐渐升起的月亮,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她可以感受这个人在身边,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 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向地上,最后靠上了一个人胸膛。 迷惑不解的声音淡淡地在她的头顶响起,诉说着她所想知道的东西。 “我是谁,你知道。许多事情我了解却不甚清楚,有些事情对我来说是未曾涉足的。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不是我所感受到的,我只觉得你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我感到很难受,心脏好像突然间受到了损伤,难受异常。所以我想,这样的感觉会不会就是你所说的喜欢呢?也许我也喜欢上你了呢?” 白月觉得有些高兴,又觉得有些奇怪,会难受会心痛,喜欢时的患得患失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吗?还是说,他作为龙神在情感方面有着与众不同的感受呢? “可是,你终究是不属于凡尘的不是吗?” “可以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吗?”天勒有些不明白,这情感之间同他会不会回到天界有何关系。 “我是尘世之人,你却不是,倘若以后相互分离,只怕永无相见之日。” “不是很明白。如果将你装进心里了,分离会将你从心里带走吗?” 白月闻言,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像似乎是对的,又似乎不全然对,可这一句话却偏偏是那句可以击溃她原先相信的理由。 如果这个人一直都在心里,那么分开或者不分开都不会改变人的内心。是否长相伴才是最终所求,是否怕面对拥有了这样情感后的失去,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辩解。在这个时刻,她只觉得天勒说的那么清晰,不需要丝毫怀疑和踟蹰,只要保留内心就行了。 “如果你这样说,那么我是否有被你装进心里呢?” “应该有吧,若是没有,为什么你说的话,会让我这样波动,若是以后的甚至还会感觉到痛?” 不知道是不是月色朦胧过于美好,白月觉得天勒说的话明明没有什么动人的字眼,偏偏自己却感觉到心动了。她无声笑笑,有些无奈,好像这是自己最后的犹豫机会了,可是她却没有说出什么违心的话来,只是说:“我的心里装下了一个你,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若是在你的心理装下的太多,我岂不是很吃亏?” 天勒似乎能察觉到白月微弱的苦涩,好似安慰一般抬手拂过她的长发,呢喃说道:“也许吧,不过我知道你是特别的。” “是吗?”白月在他怀里抬起头,注视着他专注于月亮的眼睛,只觉得心里有了几分悸动,伸长了脖子凑向他的脸颊。 “怎么……” 天勒察觉到白月在怀里的不宁静便由着她,但嘴里却还是好奇地问着,哪知最后一个“了”字还未出口便被堵上了。温热的触感,略微长久的碰触,近在眼前的脸庞,微微颤动的睫毛,他明明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却还是觉得耳边鼓动心跳是那样清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心中浮现,那轻若鸿毛的感觉格外挠心,让人忍不住想捕捉。 于是,白月感觉到了,一双手搂紧了她的背,让她更加靠近了天勒,让她的脸颊就在贴他的旁边,耳边响起了他的一声喟叹。 “好奇怪……” “是很奇怪……” 白月从来没有见过天勒情感如此外露的一面,好像确实是这月色能蛊惑人心,连贵为龙神的都毫不例外。好像这一次之后,自己便无法再放手了,到底是命运还运气呢?正是她想放弃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虽然他表达起来有些奇怪,却让人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有着一些位置。 其实白月很想问,如果我能装进你心里,是否在那之后的无论有多漫长的日子你都不会忘记? ------------ 三十六、不眠夜 绿齐华本来以为自那天单独和白月交谈以后,白月和龙神天勒之间应当是渐行渐远的,甚至该是互不往来的,可是她所见到却是这两人越来越亲昵的景象。 她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再劝劝白月,毕竟她认为女人若想找个依靠就应当有个可以长久的,想来龙神那样的男子若说是带着敬意的仰慕倒也可以,可若是作为长久相伴的人选却不是那个最合适的选择。且不说身份的差距,就是两人之间的命格,最终拥有的归宿,便是大大的不同,几乎就是天差地别。这样来看,无疑放弃才是最佳的选择,至少可以避免日后伤心难过。反而若是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才是长远的。 可惜有些事她却是猜不到的,譬如天勒竟然会让白月认识到什么叫做“心相系”,便使得白月义无反顾地在这条路上走了下去,不计较最终的结果。 好几次绿齐华都尝试着想再同白月说说,让她离龙神远一点。却不知是不是凑巧,总被龙神有意无意地打断或者被他别有意味地扫上两眼,生生地止住了话题。 此后接连两年间,白月便是跟在天勒身后进进出出,十足地像一个称职的侍女,同龙神形影不离。两人离开白府的日子有长有短却是总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简直将这白府当作了免费的驿站,还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忸怩之感。 白君自是丝毫不过问,只让绿齐华将他们住的房间留着,时时打扫。 绿齐华想做的事被龙神打断数次后则是不再寻求什么劝解的转机,也就顺其自然了。她只是安安分分地按着白君的吩咐安排好一切,余下的也就做足了她身为白君夫人的本分。 唯有白同不死心,时时刻刻都要同白月搭上两句话,就算天勒在场的眼神再怎么非同寻常也只做不知。如果天勒两人出行的距离不远,他甚至时不时会跟上去,煞一煞风景,管他什么暧昧的小泡沫被挤得粉碎那可是不在话下。 白月只道是哥哥不放心自己,能跟来照顾一次便来照顾一次,并不在意。 天勒虽说不甚喜欢有个碍事的人在,但肇事者的妹妹都不在意,他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平顺安详的日子渐渐少去,天勒竟然突然接到了天母召归的诏令。这个消息不过自天而降一瞬,便很快使得尽人皆知,与此同时一个令部分人惶恐不安的流言也开始在一些隐藏的渠道中盛传。 就在天勒接到诏令后,白月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就像被她一直保护得好好的宝物就要被一个不知名的影子抢走,无论她怎样小心翼翼殚精竭虑也无济于事。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日子里,突然有一天白月从一个丫鬟的口中得到了天勒的传话,让她丑时去城郊树林一聚,似有什么十分重要的话要说。这种夜间私会的事,好像特别有诱惑力,分外让人心跳。白月虽然觉得天勒此举有些奇怪不似平常,但又念及两人分别在即,大致也认为这样一些新奇体验也许是种增添回忆的好办法。 白月静静等着夜色的降临,守在自己的窗前,留心着时间的变化。屋里没有什么守夜的小丫鬟,因为她时常要出去归期不定,绿齐华就只安排了一个负责打扫的小丫头。这倒是为她夜里出行提供了不少便利。 说来这样的夜行出户,要走的自然是后门。白月满心窃喜地从后门出去,一路欢喜又急切,甚至还用上了法术助力。没过许久,她便到了城郊的树林边上。 树林里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人迹。难道还会有什么惊喜…… 她往树林里走了一步,身处之境骤然改变,浑身汗毛竖立,只觉树林间幽幽的凉风隐约带着一丝呜咽,宛如鬼哭。好像有什么藏在暗处,给了她冰冷的一眼,让她禁不住颤抖起来。可是就在这种感觉的背后,她又能察觉到天勒的气息隐藏其中,他真的就在这里。 “天勒……天勒……你在哪里?” 黑暗的树林没有人回答,只有些夜行的小动物因为她的靠近而窜动的动静。 仿佛是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冷意,白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紧了紧,生怕漏进一丝细风。 她能笃定天勒就在树林里的某个角落,却看不见他,找不到他。 难道这就是天勒叫她来的目的吗?让她知道即使自己看不见他找不见他,他也是会在自己身边的么?可是这感觉为什么会渗着令人恐惧的冷意,没有丝毫甜蜜的暖意?这就是失去必须面对的悲伤难过的孤独吗? 可是这其中始终透着一股诡谲的气息,让人无法抑制地开始胡思乱想不受控制。 白月甚至开始想象,是不是天勒的警告,让她不要在缠上的警告,要驱使她远离的警告。她甚至开始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臆想还是天勒本就有那样的意思。 就在她几乎信以为真的时候,她终于嗅到了一丝微弱而不同的气息。淡淡的血腥味儿,随着她地靠近渐渐变得浓郁,在这血腥中还夹杂着的是——天勒的气息。 “天勒!天勒你在哪里?” 白月只觉自己的心被重击了一下,便从臆想中清醒过来,呼喊着开始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寻找天勒身影。 她循迹而去,却在慌乱中不知该怎样使用法术,甚至有些后悔因为修习了法术而洋洋得意放弃了带上火折子的习惯。她只觉脚下横亘着什么将她生生绊倒,手触之地全是粘稠湿润感,鼻尖闻到的全是血腥…… “阿月……” 细弱蚊蝇的声音响在白月的右前方,破碎含糊得竟似会被风一吹而散。 白月摸索着往站起身往那方向摸去,途中不小心摔了好几次,却还是找到了那个温热的身体,触到了却是湿冷的。 “天勒……你怎么了……” “别怕……咳咳……” 天勒本想安慰她,却不料出口却是一阵咳嗽,仿佛说句话都是困难的。 白月摸到他冰冷的手,知道他现在很冷,便将自己凑了过去,轻轻地靠在他怀里,生怕压住了他。靠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她又找到天勒身后靠着的树干,自己先靠着坐好,将他小心移过来抱在自己怀中,这才算心安了不少。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怎么……这幅模样。白月抱着天勒,心中担忧,又不敢太过用力,她分外柔和地问天勒他的伤看大夫能不能治好。 天勒却断断续续告诉她,自己是被法术所伤,一般的大夫是无法诊治的。而他本身又是神祇,这伤虽然有些严重,却也能自我愈合一部分,不会遗留太多的伤口,也许天明之后便会好很多。 白月听着他解释了这么一会儿就咳嗽地十分难受,索性将自己想问的话憋在心里,默默地守着他睁着双眼,等着黎明的到来。 然而有些感觉不是刻意之下就能够忽略的,天勒虽然此时无法说出更多的话,却还是品尝到了一些苦咸的滋味,一滴一滴恰如细雨。 夜太漫长,无人知道时间是可以如此难熬。 白月整夜不敢合眼,生怕自己一睡去再醒来,天勒便不复存在,而自己在他身边的点滴不过是梦过一场而已。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太过遗憾,无法忍受。明明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好好面对分离,却不愿接受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于是她在几欲昏睡的时候又暗自掐了自己的手心,害怕老天过于配合,“成就”了她所想的。 天勒却是总觉得这丫头在哭,就算后来没有了那些雨落的感觉,却还是觉得她一直在哭泣,无法安睡。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就不睡了,哪怕睡着时伤口会愈合地快一些他也不睡了。就让她和白月一起睁着双眼,一道观看着天明之处。 可惜,天空中的第一缕阳光是从他们身后的方向照来的。穿过层层树干,在地上投上了一条条仿若栅栏的长影,在两人身侧铺展开。干涸的血将黄色的土壤染成了深褐色,在地上出现的影子里隐藏显现各留一半,生生将两个一夜未眠只待黎明的人的心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天勒……” 白月刚想说话,这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嘶哑了。她润了润自己的嗓子,虽然没多大成效,但也能稍微顺畅地说话了。 “昨夜,你叫我丑时来这儿找你,是为何事?” 天勒靠在白月怀里的身体明显一僵,沙哑的嗓子咳嗽了两声才开始说出自己的疑惑。 “丑时?难道不是你,叫我子时来这里吗?” “子时?”白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然而就在这样的对话后,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平静的模样正如这刚刚迎来黎明的树林,然而他们心中却开始汹涌起来,疑窦重重难以解开。 是谁?是谁隐藏在暗处将他们骗到这里来,意图谋害。这样突如其来的谋害又是为了什么样的原因? ------------ 三十七、西北行 “你还好吗?”白月扶起天勒,看着他身上大片的血花仍然担忧着,虽然他说身上的伤口会自我修复,可是不上药真的可以吗? “无妨。”天勒仍是需要借力才能站起身来,可见他所说的自我修复果然只能勉强愈合一部分的伤口,他自己则仍旧有些虚脱。 天勒见白月举步就要往树林外走,立即出声制止了她。 “我们这幅模样,能出去见人吗?” 白月这才看了大概,也才知道两人这浑身泥土血渍的模样要是一出去被人看见了还指不定会引起什么样的慌乱,只怕到时候便是有嘴都说不清了。更何况两人中还有一个是龙神,龙神此时正处于风头浪尖,拥有着非比寻常的威望,若龙神这般厉害的角色都会被人伤害了,那这但凡能认出的他来的人只怕这心里是什么都敢想了。 白月盯着微微埋头施术清洁着身上污渍的天勒,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龙神,究竟是谁能够伤了你?” 天勒手上动作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含糊地答道:“是能够伤到我的人。” 白月见他不想说出来是谁,也就不再追问,只等他将衣服整理好便扶着他出去。 于是两人这样的姿态落在别人的眼里便成了天勒搂着白月肩膀的模样,白月却知道天勒几乎是将所有重量都倚在了自己身上,而两人之间并无半点旖旎风情。表面上两人一路走来是暧昧异常、亲昵非常,唯有这两人知道这每走一步都费力极了,若不是怕别人看出端倪,只怕两人也不会觉得如此累人。 好不容易将天勒送回房间,两人才算松了口气。 “今日我俩这般亲热落入他人眼中,只怕阿月你以后再想嫁人便是不易了。” 白月只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也不正经回他只是有些好笑地说:“那又如何,我可算是这世上最接近龙神的人了,别的人可没机会拥有这样龙神青睐的机会。如此殊荣,没准此后要想娶我的人能排出条长龙呢。” “是啊,只是我却不会在其中了。”天勒仿若有感而发一般的浅叹,却将白月欲动的身子定住了。 白月无法抑制地开始胡思乱想,难道他其实也想过要娶她么?还是说他不过是因为受伤后精神不济而信口胡说的? “我没有权利将你带回去,只能这样,你可怨我?”真正掌控一切的其实不是他这留在凡界看似无所不能的龙神,而是几乎不怎么露面的天母大人。 白月转头看向天勒,却看不见他的眼眸。天勒坐在椅子上合着眼,神情似悲似痛,仿佛身上的伤能叫他无法承受一个“怨”字。 “有什么好怨的,若是需要后悔,我又何必再跟随你前后,大可推了,毕竟愿意为你鞍前马后的可大有人在。” 天勒闻言睁开双眼,眸中清亮无比:“如此,你再陪我走最后一趟,西北大草原。” “西北?”白月不知他特地去那里干什么,只是这样一来,只怕路程有些过于远了,她要去的话还是要知会爹娘一声。 “你打算何时启程?”白月主意一定便问他。 天勒知道她这样问便是要跟着一起去了,淡然一笑却透出无穷的温柔之意:“即是如此,便是能早去便早去吧。不如我们现在久走,可好?” 白月不知天勒这样急切是为了什么,却也不想违逆他,立即去爹娘那儿告知一声后就立刻回来帮忙收拾东西。他们这两年经常出去,这样突然的告辞也是常有的,也就不会显得有多突兀。 天勒见白月想帮自己收拾东西,不禁笑道:“你还是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吧。我本就不需要带上什么,只要你别将自己丢了便成。” 白月一窘,嘴里低声骂了句“难得理你”便跑回自己的屋里收拾去了。 很快她便回到了天勒面前,肩上挎着个小巧的行囊。 “走吧。” 天勒轻轻地说了一句便起身,白月见他仍是晃晃悠悠的,便主动站到他身旁扶着,嘴里却问道:“你这次仍是不需要用法术吗?” 天勒将自己倚在她身上靠着,无奈笑道:“归期已定,若走着去只怕天母会恨我过于耗费时间忍不住降下几个雷电警告我。” 白月并未仔细体味天勒这话中的意思,反倒是想起似乎有那么几次,就在天勒的身边,闪电惊雷会莫名其妙地出现,难道这是因为…… 天勒言罢便抬手在空中一点点绘制起法阵来。 “这个法术很难么?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动用意念?”白月见他绘制地快速而仔细,忍不住张口询问起来。 “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勒刚解释完,便完成了阵法,便催动阵法将他两人瞬间转移到西北大草原上。 一来就映入眼帘的便是开阔的绿野,低垂的蓝天白云,一上一下两相交汇于眼所不能及的极远之处。温柔的风带着青草淡淡的香气一点点将人萦绕,让人仅仅是这样看着便不忍呼吸。偏又是在这样广阔的景象之中让人感觉心胸开阔豁达开朗,又忍不住要深深呼吸一次,将这样舒畅的气息带入身体里细细感悟。 白月忍不住张开双臂,让风穿过衣袖,拥抱这个草原上的一切。她徜徉在这样舒服的空气,竟然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里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天勒。 这景象是她所不曾见过的,不禁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待她从浑然忘我之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勒盘坐在地,闭目凝神。 就在天勒身边渐渐出现了一些犹如细烟袅袅的柔光,从草丛里从天上慢慢汇集着,最后慢慢融入了天勒的身体里。 莫不是他在想法治疗伤口?难怪会如此急切的要来这里。可是这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天勒似乎能知晓她在想什么,虽是闭着眼却开口解释起来:“这西北的草原是整个曜世除去山峰地势最高的地方,也是最接近天界的地方,可以说是天界和凡界最相通的地方,也是灵气最浓厚的地方。对我而言是此时最好的疗伤圣地,若我伤口未能完好愈合,只怕此后返回天界会有些困难。” 白月见他说完后便又回归到专心治疗伤口的状态不再说话,于是自己便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看着这天地间的好景致。她看着看着便席地坐下,仰头看向天空,用眼睛描摹着每一朵浮云的形状。她仰着头累了便干脆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只觉得这样看着天空好像所有的烦心事都化作了天上的云朵,随着云朵一点点飘到远处,仿佛就那样消失在天边了,身心具是一轻。感受着近在身侧的青草香,体会着消散的烦恼,余下的便是渐渐安宁的心情。 “阿月……” 白月迷迷糊糊地醒来,竟然不知道自己在这样舒心的感觉中睡着了。她循声望去,看见了天勒放大的脸,温柔垂下的发丝轻软地扫过脸颊,眉眼中温润的笑意似乎在笑她,整个面庞似乎散发出微弱的柔光。 天勒见白月要坐起身来,便拉了她一把,有些好笑:“怎么你等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白月见天勒让开后,这才发现天空幽蓝而深邃,深浅之中勾勒出了云朵的形状,这哪里是一会儿呀,分明是到了入夜十分。 白月也不和他理论了,只嚷着肚子饿了。看着天勒那故作无法的眼神,心知他总会想到办法的。有时她也觉得有这样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也算不错。他虽然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可是对自己却有着不少的包容。虽然他对别的人同样也会有着包容的态度,却远远没有这样亲密的感觉。 也许他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了,可是白月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有着一份独享的感情,似乎也不错,好像还是她赚到了,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别的人可没机会拥有这样龙神青睐的机会”。然而这样的机会,却也注定了她的悲伤——天勒无法留在凡界,也无法将她带进天界。也就注定她无法保留这样一份感情,只能用那一份“心相系”来自我安慰。 天勒见她吃着果子还老盯着自己看,有那么点别扭,好像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窘迫便伸手敲了白月的脑门儿。 “傻看着干嘛?小心果子掉了。” 白月捂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些纳闷地看了看手里的果子,心里的一个疑问渐渐冒出来了。 似乎只要让天勒找点吃的,他就会变出几个果子来。龙神也算神兽吧,神兽难道是吃素的?可是在白府里只要是从厨房端出来的菜哪能没有荤腥,也没见他挑过。 “你在外就不能找点什么兔子之类的肉吗?” 天勒见她突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答道:“可以吃果子为何要杀生?” “那你在白府里吃的那些荤腥就不算杀生呀?”白月不知为何在这个问题上揪着不放。 “他们那是命定,即使没有我也会成为盘中餐,若我不用只怕会浪费。” 白月却突然没有了问下去了兴致,那些被做成食物的即使没有天勒也会按照自己既定的命运成为食物,那么自己呢,若是没有了天勒,又会按着什么样的轨迹走下去? ------------ 三十八、弑龙神 天勒归期已定,白月心知不能同他在一起太久,便发了一个传讯术回皇都,也算事先解释一下此后龙神为何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天勒说这个西北草原是离天界最近的地方,便是他返回天界最好的地方。 这样的日子,就像每天都在重复一遍离别的伤感,可是白月又不想太过伤心让天勒无法放心。两人时不时插科打诨,来缓和一下气氛,说上两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也算就此过了。 然而离别来的太快,天勒甚至不愿让白月看见,便让她先离开了。 白月徘徊在草原的边缘上,看着天痕山陡峭的山势,不知如何进退。正是她犹豫不决之际竟然见到白同自天边御风而来。 说来龙神传授的法术世间已经有人深刻专研,更有天赋异禀的人很快将之掌握,虽不敢说能与龙神相提并论,但也算是小有成就了,想白同这样能够短途御风而行的人也不算太少。 “哥哥?” 虽说离开皇都的日子并不长,白月却有一种许久未曾见过白同的感觉,就像自己在西北的大草原上呆了数年之久。 白同左右看了看,看神态似乎有些不大自在。这感觉就像是白月在天勒身边呆得太久而和他疏远了不少,彼此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相处了。 “阿月,你且速速回皇都,娘病了想见你。” “什么!” 白月骤然惊慌起来,说来绿齐华虽不是她的生母,但对她却是分外照顾,即使不是十分亲厚,却也是有感情的。 “哥哥怎么会来?难道娘病重了?不行我要先回去!”白月心中焦急万分,嘴上念叨几句便转身运起法术飞身下了西北草原,沿着天痕山急急冲下,向皇都的方向奔去。 白同看着匆匆离开的白月站在原地久久不见动静,只是回首向着另一个方向看去,微微虚上眼瞄向那稍有动静的树木枝叶,随后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却始终没有动身追上白月。 白月行至天痕山下,突然发现山下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好似有许多人来过。她可从来不知道天痕山下会有这样热闹的时候。正当她觉得纳闷,突然发现一个从皇都方向来的传讯术,正是发给她的。 几个解咒阵法打开后,便听见了绿齐华的声音。 “阿月是要来了吧,到皇都前记得给娘传个音讯,好安排厨房做你喜欢的菜式。” 绿齐华的声音很正常,却过于正常了,没有丝毫病重的迹象。这到底是……白月再次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大致认出来是马蹄印,这么说,真的有人来了,来的人还不少。当她意识到这点后,心里竟然开始慌乱起来。总觉得跟天勒之间是有些关系的,一想到这儿,便开始匆忙往回跑,运起法力一路紧迫,越是接近草原越是忐忑不安,几乎可以嗅到空气中一丝非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一上草原便感觉风势狂躁诡异,刮在脸上竟不同平日的温柔,割得人生疼。天空中乌云低垂,犹如暴雨前来之际,自云中隐隐闪现的电光,竟然在那光芒乍然出现的瞬间将草原上万物压制地得毫无神采。 白月循着风力最强的方向奔去,竟然看见了影影绰绰斑点般的微光在一个方向此起彼伏。她看着那些光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那个方向不正是天勒所说的升天之地吗?不正是他将自己赶走,不愿自己呆在那儿的地方吗? 眼中所见的光点越绚丽,她心里渐生的恐惧越繁多。当她不顾强风的阻挠,忍着切肤的疼痛看清那不断出现的光点竟然是许许多多带着强烈杀意的法阵时,再也站不稳了,顿时跪倒在地。 天勒飘在半空中,不断抵挡着这些凡人的杀招,眼神悲悯哀愁,心中却感觉讽刺异常,这就是他所传授的法术,竟然被这些凡人用来对付他自己。 然而体内的伤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毕竟无法痊愈,多有一些掣肘让他无法全力防御。正当他心下焦急欲动用些厉害的招数来回击以求脱身时,一支架着法力的剑羽向他射来,他下意识地一挡将之碎成粉末,却突然发现其中的夹杂着些奇怪的气息迎面扑来,也就是那样短暂的一瞬,他突然感觉到心脏的疼痛骤然爆发,猝不及防,浑身一时脱力,未及反应便被数个法阵击中。 下落的瞬间,天勒突地想起那日吃过一盅莲子羹后所感觉到的疼痛,竟然是如此的相似,脑中不甚清楚的灵光一闪而过。 龙神身死不过一瞬,一声遥不可及的尖叫被狂虐的风吹散,几不可闻。 然而即使身死,龙魂仍是不灭,龙魂一察觉肉身已死,便立即抛却肉身,妄图以魂体破除重重法阵,重返天界。 一声振聋发聩如嘶吼般的龙吟之后,在众人眼中便可看见那下落的人身瞬间分作一白一金两个身形一上一下而去。下坠落地的白色影子轰然作响,振动大地,出现的竟是一绵延数里威严恢宏的龙形白骨。向上方飞去的金色身影便是龙神魂魄,龙形不甚清晰,却也在天空中蜿蜒出震撼的气势,将天上的乌云照的发亮。 然留于地上的诸人竟似不再畏惧龙威,出手虽显出些混乱,却还是有人似乎很是理智一般高声叫道:“封住龙魂,切忌放归!” 弑神已是定局,若再让龙神魂魄归天,这之后会遭到何等天怒怕是无人敢承担的。但若将龙神魂魄困在人世,天怒若要发动只怕也是要顾忌一二的。 也许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与龙神抗衡,但当无数个封禁法阵轮番甩出,尽管毫无秩序,却也是应接不暇地个个瞄准了龙魂。大量的法力一叠加,对上一个因为肉体受损而显出微弱的龙魂,也能将之压制住。 本来就已经耗损不少法力的龙魂此时更是筋疲力尽无法抵挡,金色的庞大身躯在天空中剧烈扭动。当他全身被众多细小的法阵覆盖时,似乎最后一个阵法起到了一定的主导作用。刚一接触到龙魂后,所有人都听见了龙神身上恰似鞭炮一般接连不断的巨大声响,如同雷声滚过天空一般久久回响,余音不绝。 处于地上的众人皆是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今日之行不过是场赌局,能看见龙神魂魄被锁,竟然会生出成就感而毫无惊惧。 龙魂被阵法挤压成了一朵庞大的金色球状云体,一动不动地留在天空中。 此时竟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大声说道:“龙魂难弑,且锁为困。龙骨能承龙魂亦能缩龙魂。” 纵然闻言如醍醐灌顶,当即合力将魂云拉入龙骨之口,欲封印其中。 龙骨似有所怨,恨极被魂所弃,竟然也毫无阻碍地顺着诸人之意将魂云吞下。 魂云一瞬被困,草原之上风泣似悲,无人能从那悲愤中脱离。悲鸣之风如呼啸而过,席卷草原千百开外,顷刻之间过境之处绿草不存,黄沙覆盖。美丽广阔的大草原瞬间化作荒原一片。后世之人不知其中缘故,误以为这荒原便是上古便有,误传之下已无人知晓其真正来历。 白月本欲上前,却被一人自背后偷袭将她定在原处。若不是那人有出声两次指引众人动作,她竟猜不到会是他。此时方恨学艺不精,本事犹不如人,痛心疾首之处,已是泪流满面几欲晕厥。世事如此难料,她当初仗着出门有龙神同行,法术修行上竟也不能有近水楼台之效,反倒不如那些个刻苦修行专研其中之人。今日被制,居然连想一同赴死都做不到! 若旧时还可重来,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这样毫无敏锐毫无抵抗,轻而易举的就被制住。心中百般不甘愿却也不及她对身后之人的愤恨,千万悲愤竟只能挤出一句“为什么”来。 眼见前方众人似乎已准备好后退返程,白月身后之人见机极快地将她带走,躲到一僻静处才放心解开她身上的禁制。 那人吸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迎面迎来了一道劲风。 “啪!” “你骗我!” 不过一声脆响,一声哭骂,却让两人都微怔一瞬。 白月欲哭无泪,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只问了句她最想问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不再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你?为什么你就如此狠心敢弑神屠龙? 白同将自己的眉眼隐在阴影之下,浑身似乎也沾染上了那层阴影变得晦涩不堪。唯有那发红的手印留在脸上,刚好留在暗光之外,显得过于刺目。 白月见他不想说话,转身便想走,却不过刚踏开两步,便听见身后那人低哑却又深切直至肺腑的声音。 “因为我爱你。” 不能见光的话,不能见光的感情,亦如他此时不愿见光的双眼。他所能看见的不过是那个自小便在他身边被他呵护的女子不过身形一顿便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一明一暗中,不过两个失魂落魄的人罢了。 ------------ 三十九、闻喜不曾喜 “你不是说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吗?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白月离开后,白同靠在背后的阴影里,声音不清恰如梦呓。 一股黑色的烟气从他体内渐渐游走而出,凝成一个模糊的黑影,其尾部却蜿蜒成一缕黑烟蔓延至白同心口。 那黑影隐约有着一股妖娆邪魅之气,说起话来却似浑不在意:“不错,我是这样说过,也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而已。你要能够毒害龙神的药我给了你,你要能挑唆众人弑神的理由我也给了你,你要能夺回心中所爱的机会我亦是给了你……只是,我可从来没有承诺过一定能让你心想事成如愿以偿。不过……虽不是亲生妹妹,爱上自己的堂妹你还真是……” 鬼神灵出现地极为蹊跷,十分恰到好处地来到白同的面前,很是诱惑地顺着白同内心无法展露的阴郁告诉他自己能帮助他,使他不至于那样被动。而鬼神灵也正如他承诺的那样,只是帮助并不会做过多的事。也是因为鬼神灵的存在,白同在众人身旁煽风点火才能免去被发现的危险,在这方面,鬼神灵给予的帮助远比白同所预料的要全面得多。只是因为两人之间这一点关系,使得白同心中的波动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鬼神灵的面前,也愈加让白同恼怒。 “鬼神灵!”白同捏紧拳头忍不住开口斥了一句,不想再听着他这样继续说下去。 那样调侃而戏谑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的感情不过如此的鄙陋卑贱,别说见不得光,更是连一丝一毫都不能让别人察觉。可是他却还是说出口了,即使说了出来也不能将她留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可以言及的位置。 那个自小被自己呵护的女子,自小就被他细心关怀的女子,自那一日遇见了那个男人就与自己渐行渐远。好像她对那人有了别样的感情后,对自己来说便再无那样的亲近,更多的亲密则是交给了那个人。他只能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无法置喙。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爱她的,他说不清楚,但他就是那样清晰地知道自己是爱上了。 即使是到此时,他仍然记得那日在那黑暗的树林里,借由鬼神灵的力量将天勒打成重伤。而那个人看清楚是自己后,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击,眼中却似将他所有的隐藏看得那样透彻,悲切怜悯的眼神仿佛是对他命运的无尽可惜,让他第一次对那样明显的慈悲之眼有了如此强烈的憎恶。 他打伤了龙神,却不及去检查便仿佛被人揭开伤疤一般仓皇逃走,耳边响起的除了自己那慌张的呼吸便是鬼神灵那充满讽刺的笑意。那细碎的笑声仿佛细长的藤蔓渐渐将他的心脏搅扰,甚至将它束缚,让自己无法顺畅呼吸。 突然之间他不愿再回忆起那时的光景,那时那样混乱不堪的心情。他收敛了所有的神思,有些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天痕山。他没有去找白月,他知道白月不愿意见到他。 然而此后一别,却有长达数月未曾见过了。 七大氏族制造出的谣言,使得曜世顿时处于一种缅怀悲伤而又更加崇敬的气氛中。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龙神是因为神力耗尽,无力归天,最终徒留白骨一具,西北大草原上万物为此悲恸万分,瞬间枯萎衰败,最后化作了一片荒原。龙神为曜世人民所作出的贡献,竟然是以生命为代价,怎能叫人不敬佩不感念? 大氏族自然之道真相如何,当然不会介意龙神在此时在众人心目中留下一个更高的位置。只是,此后龙神只会成为一个泡影而已,真正能掌握世间变化的除了他们这七大氏族,还会有别人么?更何况,龙神归天的消息一出,便有隐晦在暗中渠道的传言说龙神一旦返回天界,世间一切因为他而产生的力量将会面临枯竭,无法保留。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法术之力,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遑论真假,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也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一根芒刺,不将之拔出,只怕永远都不会安宁。虽说表面上龙神仍然是受到极高的对待,但大氏族心中已是惴惴,难以平常。 这一切竟然在一些隐形不可见的推动下,造成弑杀龙神的事件。而这样机密的事只有各个氏族的掌权者和参战的高手知道,谁也不会将这个事实传出,留下些不安定的因素。所谓秘密,就是要守口如瓶丝毫都不泄露才是真正的秘密。也因为这样的秘密绿齐华这样的妇人是不会接触到,也才有了那么快的穿帮,让白同始料不及。 白同无法责备自己的母亲,他知道她所做的都是善意,都是出于一片拳拳的关怀之心。那样凑巧地坏掉他的计划,竟然让他无法生出任何怨怼之心。何况绿齐华并不知情呢?既不知道大氏族之间密谋的弑神之举,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堂妹生出的爱慕之心。 有时偏就是这样毫无刻意地坏事,让人无法真正地去指责什么,何况白同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才是那样真正的不堪入目。白族自小教导出来的洁身自好让他无时不刻都认识着自己的肮脏不堪,无时不刻都要抑制住自己快要喷薄的情感。越是隐藏越是在此后的爆发中无法控制,无法再将之埋藏。 白同心心念着的是一个人,而他与另一个人却有着在即的婚约要履行,他头脑混乱地几乎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蓝慕思是他的未婚妻,却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即使是在后来七大氏族在龙神授意下入驻皇都,彼此同居一个城内,却也不见蓝慕思有任何过于热情的举动。蓝慕思是个谨慎守礼的女人,即使她见上白同一次都会脸红心跳,都会情不自禁地露出爱慕的眼神,但她始终表现得很好,始终没有错处可挑。 于是这样越是毫无错处,越是让白同感到烦躁不安。若要拒绝这样的婚约,早在他自己认识到那份不该有的感情时就该将这婚约解除。而不是等到此时此刻才突然提出,这样太过突兀,若是问及原因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此时大氏族之间因为屠杀龙神的秘密被紧紧捆绑在一起,更加需要密不可分的结盟,更加不会容许这样突然的退婚的存在。曾经他也想过,有蓝慕思的存在也许他会试着爱上这个女人,从而也就能忘掉不能爱的人。默默的忍耐,到最后竟造成了这样一个可笑的局面——他不能拒绝娶蓝慕思,也不可控制地爱着白月。 他也从来没有猜到过,等他必须和蓝慕思成亲的时候,白月竟然会突然出现在白府。自从在西北那个地方分开之后,所有回报白月的消息都说的是她失踪了,无人能找到她的踪迹。 而此时见到的白月仍是穿着绣着白族图腾的白衣,整个人消瘦憔悴,看不出丝毫表情,更多的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静。 白同刚刚和新娘拜堂礼成,新娘已经被送进了新房,而他刚端起一杯酒准备应酬宾客。此时看见突然出现的白月,手中的酒竟然洒了不少出来,浑身隐藏在喜服之下不可察觉地颤抖。心中似喜似悲,若是白月早点出现,也许他会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将新娘抛弃,若是白月晚点出现,他也许会觉得就此错过也就如此了。然而白月却刚好不好地在这个时候出现,让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惊颤,呼之欲出的一声昵称,在对方冷静无波的声音里化作了一缕凉风。 “哥哥,恭喜你大婚。” 白月木讷的神情宛如没有生命的木偶,双眼毫无波澜地看了白同一眼,便被心急的绿齐华拉走到一边叙话了。 绿齐华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担忧而急切地想知道她的近况。绿齐华很清楚,在白月眼中那个至高无上的龙神是何等的意味,就算她百般告诫,也不过是能够勉强醒悟一时,而最终还是陷入这不当有的感情里。绿齐华虽不赞同这两人之间有那样的情感,却也明眼便知这两人在一起是那样快乐自在而轻松,仿佛彼此之间所看见的便是最真实的彼此而已。身为母亲,她有时会奢望这女儿能得偿所愿得一人垂怜,可世事难料,谁曾想龙神那样强大的存在竟会因为神力耗损而丢了性命。 想必白月这些日子并不好过,绿齐华想着便想安慰她一下,多加开导,日后若能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嫁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母女俩不过才开始聊上寥寥两句,白月一句话便让绿齐华生生呆立当场不知该做何反应。 “娘我要嫁人了。” 这话对于绿齐华身后刚走近的白同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以为白月没有了天勒后便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了,即使她不会再愿见到自己,只怕也没有别的男人能入她的眼了。 ------------ 四十、悲不悲无中来 “阿月,你……” 绿齐华见白月如此说心中模糊出现了一丝不能安宁的感觉,恍惚间直觉阿月说的这一切怎么可能呢?她是那样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即使注定分离也要义无反顾,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再爱上别的人?女人有时付出的感情太多便再也不能收回,白月是真的因为喜欢才愿意嫁人吗? “能娶到阿月人是谁?”白同的话飘忽好似有些笑意,可脸上的笑容牵强地几乎扭曲。 白月面无表情得看了白同一眼,随后转头对着绿齐华说道:“不是别人,爹娘都熟悉也见过的,他来过我们家,是紫族墨夕。” 即使听见白月说得这样清楚这样一板一眼,绿齐华仍然觉得不真实。 白同却在一群人的吆喝声中回到了筵席间,逢杯不拒大有放任不顾的意思。众人吉祥话说了一大堆,见这新郎喝得畅快便认为他喜事当头,只愿喝得酣畅淋漓一醉方休。结果收场的时候,新郎果真是醉醺醺地被送到新房的,洞房也没闹成便留给新娘照顾了。 绿齐华却将白月的事问了个彻底,这才得了她姑且算是有头有尾的回答。 原来是她离开了天痕山后魂不守舍,路上遇见些不宁事却得到了紫墨夕的搭救,几月相处下来觉得这人不错,便觉得是个可以依托的人。别的人她怕是爱不了了,但若是这个有恩情的人,她也愿意一辈子守在他身边。 绿齐华本是有些怀疑,但听见她这样说,也算安心了不少,心中也信了大半。何况紫墨夕曾经就是他们所期望的人选,虽说当时这两人都没有任何互相嫁娶的意思,但这样巧合又能再度相遇,也算是种缘分。想来那紫墨夕人品也不错,若是白月真的和他在一起,好像也算是个好的归宿。 问及婚期,原来已经选定在一月之后。绿齐华心疼她又不好责备她的胆大任性,她不知道白月和紫墨夕之间的感情算不算是趁虚而入,却也明白这对白月来说算是副最好的疗伤药,便也点头表示应允了,只说还要知会他父亲一声,若父亲那里没有什么意见,这件事就算成了。 白君哪儿会有什么不允的,能在这种时候和紫族更加拉近他可是求之不得,更进一步的关系远比一些口头上的承诺牢固。于是这先斩后奏的事便就这样敲定了。 白族表面上可谓是喜事连连,然则白族之中却有那么几个不能融入这其中氛围的人。 白月不见喜悦不见害羞不像大婚在即的新娘;白同不见欣慰不见不舍不像妹妹即将出嫁的哥哥;蓝慕思不见随喜不见欢悦不像个刚嫁到白府渴望留个好印象的新媳妇。没有人知道这几人为何会是这幅模样,只是见过这几个人的人都是那样迷惑不解,因为这三人的表现是那样奇怪,不像常人站在那些个位置的表现。 白同虽然不甚在意蓝慕思,却也敏锐地发现在新婚之夜后便变得有些奇怪,看着自己的眼神若即若离不似以前那样含羞带怯,甚至还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怅然,然而这个女人作为一个妻子却是十分合格的。他不想管这个女人到底是有何变化,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将她留在这里挂个妻子的名也能容忍,反正不是白月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紫族和白族的婚事…… 说来双方都是嫡系联姻,这无疑又为白族增添了一份光彩,自然也是十分隆重的。 那日的皇都之中,仿佛红绸漫天飞舞,将大半个皇都映照出一片喜庆的感觉。迎亲的队伍从城中穿过,几乎所有住在皇都里的人是十分地羡慕,也希望这对新人能成就一段佳话。其中那位新娘还是曾经服侍过龙神的侍女,能娶到有这样身份的女子也算有福了。 那日观礼的人将街道围上了三层,都想瞧一瞧这位曾经最为接近龙神的女子是何等模样,而她会不会成为龙神留下的福祉,带给一个氏族更多的好运。不说能讨上一杯喜酒沾沾喜气,哪怕是瞧上一眼也是好的。第一次这皇都里的喜事有了许多没有请帖的人巴巴地前来凑热闹,瞄着喜堂里的拜堂的人高声欢呼着。其中的喜悦,远远盖过了当事之人的情感。 白月隔着红色的盖头,看着外边被蒙上红色雾气的一切,模模糊糊中有那么一会儿希望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紫墨夕。可是这个世上没有了天勒后,除了紫墨夕能够容纳下她,别的人…… 白同绝对不可以也不可能…… 紫墨夕曾经给她留下了一句话,成为了她这次婚姻的赌博,她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便真的成就了这场皇都中最轰动的婚礼。 等人将她送去洞房后,她不过呆坐了片刻便溜了出去,一个人站在悠长的走廊上吹风。虽说这走廊上也挂上了些喜庆的事物,染出了些红火喜庆,可白月却觉得在这样的红艳中并无那热闹的温暖,反倒是穿行而过的风带着特别清晰可感的凉意,渐渐将自己笼罩。 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她猜想应该是墨夕哥哥,除了他谁会走到这里来。微微侧目望去却不是一个穿红衣的人,谁会到这里来呢? 随着那个身影的走近,一股浓浓的酒气渐渐弥漫开来,似乎能将四周都染上一种微醺的气息。然而白月看清这个人时,却越来越清醒。 不想逃避,也不想回避,如果不站在他面前,他永远都无法清清楚楚知道他们之间到底隔得有多远。 白同一眼就看见了白月,哪怕隔得再远,眼睛再模糊,他也能清楚地分辨出那就是白月。 穿惯了白衣的身形穿上那件红衣后有了不一样的风情,她就那样定定的站着,眼神悠远难寻,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越过自己再看更远的地方。那更远的地方是谁他不想去猜也不用去猜。 看着她不动,就像是她的新娘装是为自己而穿,她在红色的灯光下是等自己而来,这多像是在梦里的情景,在现实中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一旦走近便可以看见她的眼神里无情,连曾经给予哥哥的情感也没有了。 白同一把抓住了白月的手,心中有些难耐,呼出的全是酒气,伴着他心中难以隐藏的无奈夹着着不可辨明的愤怒,说出话的音调都高了许多,口气里全是质问地吼道: “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你醉了。” 白月答非所问,言语平淡无奇如同死寂,淡漠而冷静的站在原地不带丝毫情感。 “我没有!我没有!” 白同突然间激动起来仿佛坠入魔障之中难以自拔,他不是因为醉了才想管这样的事,不是因为醉了才会像这样失态,早在很久以前他就自持身份不敢逾越,只不过这一场醉将他隐匿多时的情感前的栅栏骤然削去,让他做出了他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大胆的事情。 他突然将白月卷入了自己的怀中,埋下头便撞到了她的唇上,虽然嘴唇磕到牙齿划出了长口让他短暂的清醒了一瞬,他却不愿意这样清醒下意识地要将自己沉醉在这样的混沌中。他知道这个人此生因为心中的失望和疼痛不会爱上自己,哪怕没有那些事情,她也会因为彼此的身份仍然无法爱上自己。好像知道得过于清楚,心里就感觉过于绝望,即使近在咫尺也不能触摸。他多希望自己和她之间不会有那样多的障碍,不会有那样多的联系,一点点梳理下来竟然是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再多的努力也不过是徒劳。 那样狠心的拥抱,仿佛是烙印一般滚烫,却又似利刃一般刺入,伤害在所难免,他白同的热度是白月无福消受的。 “你不该。” 白月依旧是那样冷静自持不受影响,唇边的言语不带感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仿佛被兄长强行轻薄的人不是她自己,她只是站在局外冷漠地看着,宛如一场闹剧。 白同听着那样冰冷的话,心中骤然清醒,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有些僵硬地将自己的嘴唇从白月的唇上挪开。她如今连一巴掌的怒气都吝啬了,他还可以再奢求什么呢? 怅然若失地放开白月,他才感觉到白月因为消瘦而露出的骨头硌得自己的手臂隐隐发疼。有那么一会儿地怔忡,他才失魂落魄地离开,消失在那铺满喜庆红光的走廊中。 白月仰头看着那黑色的天空,心中竟然辨别不出悲喜。她知道自己是有人爱的,可是她接受不了。当白同离自己越近,她的心就越麻木,无法再有任何强烈的感受。最爱那一个的消失不就是他的促使吗?不论别的,他作为一个哥哥就那样忍心伤害自己的妹妹,让她痛苦,难道就是应该吗? 不是已经品味不出丝毫悲伤了吗?为什么有苦涩的水滴滑落到唇里,浸疼了她唇上的伤口,让她的口中品出了些难过的味道? ------------ 四十一、龙骨之建 白月自从嫁人之后,便深居简出不再怎么出现众人的眼前,但是她却似乎在无意间透露出了几个奇怪的消息。让七大氏族的人不得不再次透过她的丈夫而关注到她,并且随时随地都想要留心打听她所说的话。 这个曾经做过龙神侍女的女人说,龙神残留三魂在龙骨之中,仍旧可以凝聚出人形,什么时候会破阵而出也未尝可知。不过她好像因为在龙神身边侍奉过,便学得了些奇异法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只是那个女人言语中似乎犹有迟疑,并不愿意细细说出。而她的身份又使得其他大氏族不便轻举妄动,谁知道如果过于紧逼下会不会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阿月,这样做会不会……” 紫墨夕站在白月身后,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想劝解也不想细究其中的缘由,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这个女子,怕她这样什么都藏在心底会忧思过重。 “墨夕哥哥,你知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救他。” 白月的话仍然是那样平静无波,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毫无波动语调,没有什么不自在。 “恩,我知道。”紫墨夕明白这个女子心中的难过和紧张,哪怕她不曾表露他也知道。她十分着急却又不得不按捺下来,要想按着她的方法将那个人就出来,就必须要一步步地来,否则很难夺得那些老谋深算者的信任,很难成功。他们之间的嫁娶关系,不过是这其中的一步。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一个女子成为一位妇人后,心思中最多便该是自己的依靠而非其他。 “谢谢。”站在窗前的白月回头看向他,一直无悲无喜的脸上,一双眼睛里明亮地露出了诚挚的神情。 紫墨夕看着那在夜色晚风中卷起的白色衣摆,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时就那样简单地答应了她,做着别人认为的荒唐事一直到今日。 这样一个心不在己身的妻子,他却生不出丝毫怨怼的感觉,只是那样默默地看着。仿佛看见她就会想起以前相处的日子,那样随意自在不受拘束,好像随时都可以迎风直上,放任自我。那样的感觉别人没有带给他,所以他觉得奇妙之余,也想珍藏。只是她似乎已经不再像曾经的她了,紫墨夕甚至有一种难以将她找回的感觉。 然而能帮上她一点,也许也可以算是不错的。就算就某种程度而言,也许利用的成分居多。可是谁又会像她那样将企图明明白白地摆在自己面前,让自己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虽然她看起来比以前要无趣许多,但却仍能给他带来些与众不同的体验。以前是那种自在随性,不用顾忌的言语,现在却有种将一干所谓的聪明人耍得团团转的有趣之感。即使她不笑,也会带给自己一些奇妙的乐趣感。比起拒绝帮她的请求,他更喜欢有她在身边所带来的一切。 时不时假装忧虑,在诸多嫡系之间表现出一种烦乱;时不时要假装失言,无疑当中“泄露”点所谓不该说的话,演上一场好戏给他们瞧瞧。反正他表面上循规蹈矩,事实上却不太喜欢氏族之间有时过于自负的行事方式,有时捉弄一番似乎也有些意思。他可不会在意这一场戏对于它的观众的影响到底会有多大,只是乐得自己瞧着那些人来回询问旁敲侧击,为了套出更多话而绞尽脑汁,他还真的想站在一个巧妙的局外将自己演出的这场戏看个彻彻底底。 至于白月怎么会知道这其中关联龙神的各种事,他并不关心也不想询问。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无需探查也不想追究。他和白月之间本就是那样自由而随心的空间,如何知道如何做都不重要,只要她没有险恶的心思就够了,他愿意帮她,不去计较太多。也许其中有着太多的纵容是他自己所不曾察觉的,就像他不在意那些原因一般毫忽略掉了。 在白月和紫墨夕的推波助澜下,大氏族又一次踏上了西北之行。 此时的西北荒原一片,龙骨蜿蜒延伸。 借由那白族女子的指点,一行人打开了龙头的禁锢,进入了龙骨内部。这才真正体会到龙神的强大。即使他失去了肉身,被困龙骨之中,魂魄锁不住的法力外泄,却也能凭空铸造出一个空间的世界。 进入之后便可看见山水皆有万物俱生,唯一同外界不同的便是这幻境之中天象不齐,顶上日月同生却是图腾模样的。当所有人游走完这龙骨之中的景象一一命名后,在碧海千浪停了下来。 这里有着海眼,是镇魂最好的地方。这是那个白族女子说出来的。 众人皆是抱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来到这里,一发现这里有着让人无法惊讶的一切,便觉得这是一个必须抹杀掉的可能性,便在商议之后决定像那女人说的那样按着法阵之形建造一簇水中楼阁。 动工之初便耗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甚至还有法力,其耗时之长费心之多也是埋藏着诸多的忐忑不安。弑神天罚从龙神魂魄被困之日起便没有出现过,仿佛总是隐藏在所有人无法触及的地方潜藏着。七大氏族就算是要找个心安的理由也必须这样做,防范于未然才是最为重要的。 不少心灵手巧的匠师被叫到此处,一次又一次的商讨后,终于渐渐有楼阁群的雏形出现在碧海千浪的中心,几年下来这些楼阁渐渐成形。 紫墨夕回到府中便将这些告诉白月,虽然不知她起初让他传出那样的话到底是什么用意,但也想提醒她接下来要如果需要他传什么话就尽管说。紫墨夕对待白月总是很直接,不做过多的修饰便会直入主题。白月知他秉性,并不在意。 “你说接下来他们若问还需要做什么,我该怎样说?” 紫墨夕到倒杯茶给白月,看着她的在那里静静沉思,淡淡一笑。 白月接过茶杯,低头啜了一口,抬眼看了紫墨夕一眼,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转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了拈了三支香出来交到紫墨夕手中。 “这是镇魂香。藏书楼中放入龙神所送书册且当一本不少,确认后便可焚香平怨,慰藉龙魂。若七大氏族愿意,可以带子弟进龙骨修行,应会有所裨益。” 紫墨夕知道她所交代的事情都是为了能够将那个人从龙骨中解救出来,她说得这样轻松简单,只怕真实的情况远比她所说的要复杂得许多。可紫墨夕不问她,就算他知道只要他问白月就不会对他隐瞒,却还是宁可不问,问得再多也没有用,知道再多也没有意义。他会告诉别人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字眼,不会有多。至于其他人信与不信也不过如此罢了,无论如何连楼都修建起来了,再按照他的这位夫人所说的放进书册焚香祭魂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于是那一片楼阁之群落成之日,万卷书册入驻,最后众人齐聚藏书阁前恭恭敬敬地点燃了那三炷香。香鼎之中三香静立,烟气飘渺,不过须臾便可见到那青烟渐渐将整个藏书阁包裹,犹如实质的薄纱渐渐笼罩,诸人心里渐渐产生出一丝微妙的敬畏感。那是在大胆弑神,抛却惊惧之后,第一次感受到的敬畏。 仿佛在那一瞬间又可以看见龙神之威严,让人发自心底地不敢违逆。 紫墨夕在恭敬的人群中随着众人微微低下了头,心中却暗自嘀咕着这从白月手中递出来的香果然有些古怪,即使像他这样清楚之间联系的人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颤动,就像那个神威俱现的人就站在整栋藏书楼的位置,没有任何言语却默默得释放着威压,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颅。仿佛这就是藏在每个人内心的天性,对待比自己更加强大更有地位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放低姿态,没有了违抗的勇气。 那时七大氏族胆敢生出屠杀的狼虎之心,也不过是因为有个不知名的人提供了匿名的消息称龙神重伤在身,并用一面镜子显现了龙神受伤的模样,而后又有众人结合眼线仔细分析那日龙神的举止才相信。只是那面镜子似乎有些人曾经见过,却不记得是何时了。 可是此时众人所面对的是龙神那样强大的力量,连生命都可以创造的力量,谁还敢小觑?还没有受到天罚便是捡了个莫大的便宜,谁还敢再生事端? 只是没有人想过,为什么这样逆天的事天上的那位天母大人为何没有降下天罚,竟然还能容忍众人将龙神围困,相较于人类,天母大人不应该是更加庇佑她的神子吗? 这一切不过是天母为了维持世间的平衡而听由发展的结果,她的龙子擅自做主将帝星挪出主位,并按照他自己的方法提拔了七个围住帝星位置的新星。已是大大地违逆了天命的安排,要将一切回归原位势必要他这个参与其中处于主导的龙神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可以说其中有些事的发生不过是天母大人一手的安排,别说一般的人连龙神都被蒙在鼓里。 不论这其中的过程是怎样的,龙神最后都必须将他打破的平衡再度恢复到正确的位置上才算终结。 这其中埋下的诸多因果相连都必将在整件事情沉淀千年后,重新浮上水面。 龙骨的建立不过是个开始,此后的千种事故缘由都将随着龙骨的毁灭而相继消失。 ------------ 第四章 今次 ------------ 一、尘尽光生 西北大荒原。 狂肆旋转的风在接近一个光罩时,难得一见地露出几丝温驯,竟然乖巧地在附近避开了。 光罩之中的男子一直双目紧闭,双手紧紧搂着自己怀里仅仅留着残存呼吸的女子,一动不动。 女子身上微微浮现的光华渐渐流转,最后凝聚成眉心的一点光华渐渐注入了男子的眉心。女子眼睑微微颤动,最后睁开了眼睛,口中的嗓音暗哑得仿佛还沉浸在一个旧日的梦境里: “天勒——” 白衣男子身子一颤,觉得自己的脑海里的混沌突然散去,仿佛能觑见一线光明渐渐将脑海清空,这个称呼时多么遥远的过去,遥远到已经沉淀在旧日的岁月中无法再挖掘出来。而那一声如同梦中传来的呼唤,竟让他脑中翻涌的一切都平息下来。 他尝试着睁开自己的双眼,却不知该怎样称呼,口中接连着叫了两次不同的名字。 “阿月……紫依……” “白华!”女子突然伸手搂住了男子的脖子,眼泪簌簌地往下掉。那时,她知道他有着怎样的身份,并不过于强求彼此之间的承诺,也没有强留过他。只是她却没有能安稳地和他告别,没能在他消失后真真正正地看过他,直至她生命的总结都无法等到他被解放的那一天。然而此时,他就在眼前,他就是这样地近,伸手就可以保住。 “你是白华,再也不是天勒了……” 男子微怔,却也明白她的话了,同样紧紧抱住了她。今生他是白华,不是天勒了。龙骨已毁,真身所寄也没有了,他也不会再成为龙神,只会是一个白华。如果他是天勒的时候他们不能在一起,那么是不是成为白华后便有了不同的可能性。彼此之间便可以奢求更多,而不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阻碍。 旧时如尘埃蒙明珠,今世重生早已将之拂去,你只是白华,我只是紫依,哪怕记起曾经,我们都不愿再回到过去。 “紫依……” “那时我没想到你还会有一缕魂魄逃逸出来,以为……”紫依的话合着哭腔嗫嚅含混,却是白华能听明白的。 “若不是我有一个魂魄游离在外,你会跳下去吗?” 那时候看见天勒魂魄被镇锁的白月心灰意冷,恨极了白同更是恨极了自身,若不是自己传信回去,又怎会让他们得到消息,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远离白同后她却没有走下天痕山,反而走到了一处山势陡峭的地方。悔恨无力充斥心头,如果不是自己,他也许久能安安稳稳回到天界,继续做那个俯瞰人世的龙神大人。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凡人所困,恩情不再。 看着那凸出山体的尖锐山石,她下意识地便去想,是不是只需一撞便会一命呜呼呢?她想着便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楚那石头到底有多尖利,是不是真的会有那样厉害的杀伤力。 在她更加想往前走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将她惊了一跳,身子一个前倾眼看就要栽下去。她心中惊惧自己还不能死,竟让她慌慌张张一阵挣扎扭了重心,整个人又向后倒去,才算堪堪留在了这地面上。 “天勒……你,没事?”她有些惊讶,若不是他出声唤了自己,只怕就刚才那一下,她也不会挣扎。 一道微弱的金色光渐渐飘到她面前,声音却仍在继续。 “是也不是。你看见的不过是我借由天上闪电逃离的一缕魂魄,余下两个魂魄都被抓住了。” 那时的白月不断问着天勒,自己是否可以帮上什么忙,是否有什么破解之法。天勒本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魂魄丧失力量之前告诉了她一些方法,随后那魂魄便坠入了沉睡之中等待着轮回重生之机。只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女子竟然会以自己一生的幸福来作为赌注,获取大氏族中知情人的信任,并且真的就那样一步步地将自己所说的做到了。 天勒永远不知道那时白月的心里有多么地冲突,不想嫁给别的人却又没有别的可以依仗的东西。她是那样憎恨自己的莽撞无知,那样厌恶自己心有余而只能袖手旁观的微弱力量,若不做点什么,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强逼自己厚着脸皮去叫一个曾有交情的人娶自己,放弃她曾想要慢慢融入的自由,余下一生没有爱情没有子嗣没有欢愉,只能绞尽脑汁去促成他所交代的事,而此后数年不见什么成效,只能仰头看着天空默默地想念那个远在天边的人,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到他所说的事。 此生的紫依那样渴望力量,在龙骨中修行时即使经脉已有崩坏的迹象,却还是那样僵持地固执着,不为别的,便是为了那留在灵魂中的悔恨,不断地催促不断地提醒让她不敢懈怠,若今生还有想要保护的人,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又有何用。那时紫连的一声“对不起”,恐怕远比他所想表达地更加沉重。紫依今生若想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白华已是不可能了。 “我还是没有什么能够保护你的能力。”紫依的声音即是失落又是沮丧。 白华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无妨,你有心便足够了。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我自己,你无须担心。” “此生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会。没有那样的身份,我自然有机会做我想做的事。也许,这即是天母的惩罚也是她的恩赐。”白华此时已有天勒的记忆和思考,这事前后稍微一想便也生出了一些感慨。 天母会在那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他逃出一魂,让他和白月做出点事,便是有意让他将自己做出的违逆天命轨迹的事尽数收回,将一切归于平衡之中。 龙骨之中修建的藏书阁,建成之后点上的三炷香……全是为了现在他必须做的事而铺垫下的棋招。紫依未必能从记忆中找出什么端倪,但白华却是那样清楚,这一步的成形便是造成了大氏族日渐落没的根源。 那点燃后几乎能笼罩大半天空的三炷香里藏有的是龙神最后的神力和怨念,恩将仇报的众人无一能够逃脱,那烟气不仅浸透了在场的所有人,还将楼阁中的千万卷书册全部都烙下了龙神的意志。不只七大氏族参与屠龙之事的人不能脱离,连他们之间含有同族血脉享有了龙神恩惠的人都不能幸免。 七大氏族的后代会到这里参阅,每每翻阅一册,他们的血脉就会被龙神的意志穿透一分,锁去开眼的法脉一分,虽说这之中的效果微弱不易察觉,却让七大氏族在千年后意识到了无法避免的式微,并且各自做出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来试图挽留这分龙神的恩赐。 只是,注定逝去的必将逝去,不是用尽方法手段就能使之停留的。时光的巨大潮流已经容忍这七大氏族的人风生水起千年,怎会在真正应当给予制裁的人出现后而骤然收手?命运的洪荒必将淹没七大氏族的人,让他们不得不回归自己本应当有的命运当中去。 “我必将收回大氏族所拥有的法力,而你……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和大氏族无法分割。我若做了,你会怪我吗?”白华知道天母留给他的使命是他不会违抗也愿意顺应的,只是紫依她…… “不会。原本他们对你的敬意就只是泡沫,那样大胆的行为难保不是惧怕你再将这样的恩赐给予别人而产生威胁。我那么…… 怎么愿意再看见你……” “我知道……” 两人在这光罩中相拥而坐许久,才打算起身。 “我如今还是白族白君,有些事必须要做。”白华看着有了精神的紫依,便将自己所想道出。 紫依眼中虽然隐约还含着水光,却微笑说着:“我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白华撤掉了四周的光罩,搂着紫依腾风之上,支取剑桑山。 途中白华突然减速,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着说道:“我……之前你被黑厌抓走,我被锁在龙骨之中的魂魄回归,脑中混沌之时我打伤了他还取走了他的法脉。”白华说着下意识地上下瞄着紫依,生怕她露出什么难过的表情来,毕竟那个人是…… “他……”紫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却也能从前世记忆中的容貌对比出一二——黑厌就是白同。 紫依一想到白同,心里便有了许多惆怅,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他那个时候作为哥哥是无可挑剔地好,而骤然之间袒露出的心迹却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的。 “他……如今这样,失了法术也未尝不是好事。”现在的白同太过执着太过自我,有时甚至沉溺其中不能理清自己所想,偏执而疯狂。 白华见她似乎没有什么太过悲伤的情感,便也不再问了,直接带着人落到剑桑山。 而此时的剑桑山正被滚滚浓烟弥漫,一场大火自边缘地带蔓延而起。 ------------ 二、剑桑之破 白华正是落在白族藏匿的地方,刚一着地便有白族人欲上前排除可能的隐患,但走近一看却是白君大人,不禁怔愣了一瞬,随即对着白君行了个礼便急忙奔回去传信。 白君消失了三天,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任何情报网能够捕获到他的消息,彷如凭空消失了三天。白族之中唯有白穆欢和白椴主持着各个事项,勉力维持着白族和另外几族的僵持局面。而今日这样的局面却是始料不及的。 谁也没有料到仅仅几日就有数百的大氏族之人积聚到剑桑山来,而这几个围住剑桑山的大氏族在几度搜寻白族未果后,竟然会不顾武学宗师的情面而放火烧山,意欲将白族人逼出,或者说是想借宗师之力将成为事端的白族逼出来。 然而这火自点起后,虽有部分隐居于剑桑山的大家宗师发现了这个情况,却没有丝毫举动,并不打算由着别人拿着自己当枪使,只要这火还没有将整座山吞灭,便没有必要有所举措。不过,那几个不知好歹的氏族的“恩惠”可算是铭记在心了。 很快白椴和白穆欢就来了,看着站在一起的白华紫依,恍然间竟然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契合感,仿佛这两个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这样站在一起了。即使是向来看不顺紫依的白椴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白君!” “臭小子!” 恭敬的声音是白椴,出口就骂的是白穆欢。白椴说完便安静地站到了一边,等着白华的询问近况。白穆欢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抱怨的机会,怎可以放过。 “臭小子啊,你自己的事可要好好做,你一走,白椴这小子就抓住我不放,这样伤神的事还是不要留给我做了,你还是自己多多担待吧。我可不想有下次。” 白华看着这小叔面带苦笑的抱怨,有些无奈却促狭的感觉,因为白穆欢再如何抱怨,此后可没有机会能够摆脱了。也不和他说自己的计划,只是等着他抱怨,以后他怕是没有机会再这样苦着脸抱怨了吧。越想要逃离的东西,越是有责任便越是不能逃,他注定会被他怕的麻烦所困,这就是命运的无奈啊。 如果白华没有出现在白族的族谱上,那么本应当接手白族的人就只有这个和白华年龄相仿的白穆欢了,如此接近的年龄也只是因为白华的存在要借用他命运,如今前世记忆已经回归,白华会重新归属自己的命运而不会再附加到白穆欢的身上。也就是说,白穆欢将会回到他本就应当在的位置上。 “现在的情况你清楚多少?”白椴见白华并不主动询问,便自己开口说了。 白华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些许赞许和满意,但却让白椴品出些不同了——似乎白华有所改变了,变得更加沉稳更加沉着,仿佛经过了漫长的积淀,一点点累积出了现在的泰然。然而只是三天,三天的消失能让人有这样大的改变吗? 白椴想着下意识地看向紫依,却也觉得紫依有了许多的不一样。她之前若是见到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怯意,看起来并不像个大家小姐端庄宁静,反倒隐约像个欺软怕硬的痞子性子。而此时,她的就那样站着,却不再怯懦,而且隐约透出些庄重娴静,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模样。 前世的记忆虽然不能让他们回到过去的日子里,却会让他们受到影响,渐渐和自己前世的秉性融合在一起,便成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若是三天前的白华,也许今天就会顺着白椴所说而顺着问下去。然而他已经知道大多数的因果,已经不需要从“白华”这个角度来解决问题了。 白华没有问白椴,问的却是紫依:“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第一次来剑桑山做了什么吗?” 紫依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了,有些不安地不答反问:“这场火……” “不错,这便是最简单直接的破阵之法。” 白华和紫依之间所说的,白椴和白穆欢不明白,只觉得不过三日不见,这两人之间的秘密似乎又多了许多。 “白穆欢,我会想法解决这件事,只是有些事需要你接手。” 白穆欢原本看见白华有所放松的心情霎时又被提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听过白华这样严肃认真地叫自己的名字,感觉他是第一次以一族之首在跟自己说话,好像他要托付的东西会很麻烦,可是嘴里和心里怎么会由衷地发出一个“好”来?他直到亲眼看见白华是怎样解决这六族围剿剑桑的事后,才恍然惊觉他会表现出那样的好说话的一面来,所诚服的是另一个身影。 剑桑山并不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大山,相反它是属于那种比较温和的小山,并没有太多的深谷山壑,像持剑之人那样的干净利落地只有一个山体,但却由于常年浓雾密布而不易寻找到正确的道路,再加上武林之中的大家隐居于此,也算是在世人眼中有其高大的地方。 然而也就是这样的布局,大火只要是从下燃烧不停止,势必会席卷整个剑桑。 当年天勒带着白月在此布下的雾阵是暗地里留给习武之人的庇佑,但也是依托在剑桑山的每一颗树中的。若是没有了树木,阵法无处依托,这个雾阵也将不会存在。要在被烧光的小山上找到一些人便是十分简单的。 白华没有告诉白穆欢两人自己打算做什么,只是交代了他们将族人守好,便带着紫依往那火焰的附近飞身而去。 白华这样仅仅带着一个不太会法术紫依同孤身前去又有何区别?白椴刚想追过去,却被白穆欢抓了正着。 “你不是向来都是最忠心最听话的那个吗?怎么,你主子才回来一会儿你就要造反了?” 白椴知道白穆欢是让他听从白华的安排,可是他总觉的自从见过这回来的两人后心里就不踏实了,忍不住说:“他只带了那个紫依,可那紫依又有什么用?她早就不能使用什么能够大用的法术了!” “可白华做过什么自寻死路的事吗?当然除了有关那个女人的事。” 听白穆欢这么说,白椴好像还没有见过白华在紫依之外的事情上有过什么不明智的时候。 “还有一点。”白穆欢死死盯着那漂浮在火焰浓烟前方的两人,口中的语气有些奇怪,“你有没有觉得白华刚才站到我们面前的时候,他的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法力的流动。既然不是没有了,那便是大成了。” 也是同时,站在火焰另一边的大氏族之人几乎同时看见了那高高漂浮着的一白一紫两个身影。但也没有惊异很久,白族那位白君和紫族那位女子之间有些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众人有多久没有听说过见过这样处于高空如在平地的法术了? 抬头仰望着,竟然觉得那自下方缭绕吞噬的火焰不过是特地邀请这两人出现的余兴,在这两人出现后,那火焰似乎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装饰,完全失去了它本来的目的性。 火焰焚烧出的灰烬烟气徐徐上升弥漫,竟似比剑桑原本的雾气还要浓厚几分。但那一层蒙蒙的灰色在临近上空中的两人的时候,居然自发地绕过了那两人,丝毫不靠近不遮掩。 站在地上的人惊异非常,这样的情景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这上空的人有了与众不同的能力,能够让烟气绕道而行。难道同白族秘宝的力量有着什么关系?几乎就是那一刻,许多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更有不知轻重的人肆意叫出了“交出白族秘宝可放你白族一命”的话。 白华不为所动,耳边却传来了紫依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做?” 白华垂眸看了一眼下方的人,似乎经过前世之后是第一次站在这样的高度,然而心中的怜悯悲怀都尽数化作了嘲弄,仿佛是第一次觉得下界的人是如此可笑,然而此时他却已经不是龙神了:“剑桑山的雾阵已毁,也不可能短时间就能修复。他们那么多人,若我们只有两个人岂不显得很是弱势?” “你不是不让白椴他们带人来吗?” “因为有些人无故承受了龙神魂魄的恩泽,在龙骨之中有所小成,若此时不多加回报,只怕此后便会因为天命而不得不维持平衡,而不得不做出些牺牲。” 白华说着广袖一挥,竟似在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般降下了许多粼粼的水光,但凡眼尖的人都能看出那不是水光那样简单。这些水光随着下落渐渐变化,一边压制住了火势一边变化出身形,那水光中竟似包裹着人形。 白华的声音在那一刻突然响彻天际:“往日借我魂气受我恩泽,今时召唤你们前来,便是为我回报之时。”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慢慢地也有人渐渐看出那些人形其实不是人,而是妖精。若有记忆力不差的便也认出了那是在龙骨任职的妖精们。 那些不是在外野生,自我修行的妖精,而是龙骨之中又龙神魂魄化出的幻境而孕育的妖精啊! 所有的人都没有再专注于那些徐徐落下的妖精雨,而是齐齐看向那居于高空的身影,惊诧恐惧万分。 什么叫做“借我魂气受我恩泽”,那不就是说,他是—— 龙形的身影如同在水中飘荡一般摇曳波动,却丝毫不损龙神威严,龙躯逐渐浮泛的金光渐渐将所有人的眼睛遮蔽。那一白一紫的身影就站在那空中巨龙幻影之前,无一不是昭示着一个许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事实。 ——白族白君竟然是龙神大人的转世! ------------ 三、因果相报 曾经世上有传言,说龙神力竭而死,却没有人能猜到传言中应该已经死亡的龙神竟然会转世成人还投身到白族府上。 白穆欢意识到这点后,心里骤然一个寒噤,仔细回味着白华所说的那个“接手”二字,好像自己真的要接收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会是……他忍不住又是一个战栗,虚起眼睛来想把那金光中的人看个清楚,暗自祈求自己的猜想可不要成真才好,想当年白华被定为白族继位者的时候,他可是庆幸了好久哥哥家能有这么个儿子。 龙神虽然真身不再,但深深烙印在大氏族心中的威信是不可磨灭的。何况这龙神转世一出招便是上千个召唤术同时使用,将一干龙骨妖众都召集起来,而且还在这召唤术使用的同时施展了降雨之法。这种操纵自然天象的本事是多少大氏族人梦寐以求却也只能在梦中相见的奢望,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掌握的本领,也不是凡人有资格掌握的。 再如何愚钝的人见到这样的情景之后也该明白过来了,忍不住双腿发颤。龙神是何等神圣的存在,当初若不是龙神慈悲怜悯,他们这一干人又怎么会有机会修习法术,拥有这样非比寻常的本事和骄傲。而当初的弑神之举是大氏族的一个污点,根本就不允许流传或记录,后世之人根本就不知道龙神曾经的“死亡”是因为氏族因妄念而生的背离,自然在千年间的口耳相传中将龙神的地位拔到一个几乎不敢仰望的高度。 当龙骨妖精齐聚之时,火焰已经被雨水熄灭,湿润的空气里还可以嗅到燃烧后的气味儿。树木已突然都变作了烧焦的黑色,在剑桑山的四周划出了一个圈来。 对大氏族的人来说,落地的妖精里不少是熟面孔,哪一个是管理印册的,哪一个是龙骨四象中引路的,哪一个又是在碧海千浪摇船赚钱的……记忆中是那样清晰,确实个个都是龙骨中的妖精! 紫依一眼便瞧到妖精堆里两个熟悉的影子,便低声在白华耳边说:“吕乐和花枝也来了?待会儿我可不可以同他们说说话?” 白华不太明显地点点头,轻声答道:“无妨,事后我再召唤他们过来就行了。”随后他又觑了一眼下方的动静,看见妖精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局势困住了氏族的行进,便开始了自己要说的正题。 “相信各位都知道,龙神所授之术原本就不是尔等应有,今时今日便是我收回之日。” 白华是以龙神的身份说话,要收回龙神所赐却没有给出一个理由,以至于处于地上的众人都在震惊之余开始了自己的猜测。然而这些人再怎么惊异,也没有白族人吃惊。 若说那几个氏族是因为紧逼白族或者妄想了不该妄想的东西而受到了惩罚,那么白族又是因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呢?如今的龙神虽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却已不是龙躯真身了,再怎么说也是借用了白族的血脉才获得了现在的这幅躯体,多多少少白族也是有那么份恩情的吧。他这样做未免也过于不近人情了。 然则龙神之威并非说说而已,哪怕白华已经转世拥有的不过是凡胎肉体,却还是有着能够驾驭龙神力量的资格。 他的话刚说完不久,便有人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身体内储存的法力开始自发而不受控制地游走,慢慢溢出身体,流向了漂浮在空中的龙神。经脉之中因法脉开眼而产生的能够供以法力游走的通道慢慢开始闭合,将残存在经络中的余留法力一点点挤出身体,竟然是不肯让一滴法力成为落网之鱼,一点也不放过。 这是七大氏族第一次感受到龙神的无情,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享有的龙神恩赐不过是为了承受失去的痛苦和怨愤。仿佛就在那一瞬间,七大氏族引以为傲的法术之力轰然倒塌,毁掉了不少人心中与生俱来的骄傲。他们依仗这样的能力,占据了曜世较高的位置,同时也看不起其他相对来说平凡的人,甚至还会自视甚高而鄙视天然刻苦修炼的妖精。而此时这样所谓自血脉里流传下来的荣耀瞬间将他们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打落下来。 当七大氏族沦为和小氏族一样的地位,只怕会比小氏族还不如。因为在这千年间他们彼此立足的本事各有所持,大氏族的已经消失,小氏族的却依旧存在,一时间地位力量将互相颠倒,也预示着曜世的局势将会产生重组,势力范围又会重新被划分。而大氏族的地位在这一刻变得摇摇欲坠。 不少人在这样的感觉中惊惶起来,甚至想一跃而起和天上的人拼命,然而积聚在他们面前的妖精可不是摆设,刚有点动作便被妖精打压下来,一时间竟然不能动弹。再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人都被妖精们毫不留情地压制住了,竟像是众妖护卫着龙神一般。 “怨愤吗?”白华的声音浑厚地在天空中响起,却在那厚重的声音之后仿佛隐藏着一丝嘲弄,“为什么我回不到天界,可不就是拜尔等先辈所赐,今时之果便是那千年前的因造就的。况且白族秘宝这样东西本就归我所有,尔等还敢觊觎,姑且还是安分地受了吧。” 那声音一落,几乎所有人都明白那东西是龙神的,如此肖想已是不敬了。众人只觉身上原本慢慢抽离的法力骤然被一股强大的漩涡吸走,不过眨眼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已经是空空荡荡,没有那股与众不同的力量了。而龙神的话响在耳边犹如惊雷,那不就是意味着龙神转世之后没有了悲悯之怀,只是为了回报那前世的因果而已。 这个事实无法隐藏,不少大氏族之外的人听说剑桑有大氏族互斗这样大的事,自然是各自派了眼线前来偷看形势,当然也是为了方便以后行事。不过这龙神转世一出现,似乎就将其他人心中的忌惮拔除,好像以后就会有了许多的方便。几乎是同时,许多消息便随着不同的方向散播出去了。 白华并没有在空中停留太久,他留下一句“白君之位交由白族穆欢”,便携着怀里的女子飘然而去。他消失不过一会儿,众位被剥夺法力的人们几乎都瘫软在地上。享受多年的神奇力量突然失去,身体竟像是无法负担,突然间便衰弱起来了,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白穆欢和白椴两人感觉似乎比其他人轻松许多,只是感觉身体疲乏却还不至于倒在地上。莫不是说这也算是一点恩惠吧?至少目前来说他们白族的人是比另几个氏族要好上很多,要是遇上什么突发事件应对起来也该是有些余地的。小氏族要是知道了这边的状况,只怕会集结力量趁虚而入。 不过那些龙骨的妖精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默默着渐渐走动四散开来,目光向四面八方看去,似乎再观察着什么。 躲在暗处的小氏族的眼线只觉得无数道属于妖精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仿佛警告一般不挪动半分,只要自己稍微往前移动一点,便觉得那目光犹如巨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若是退上半分便轻松许多。难道这是龙神转世的授意,让自己赶快退离,不许此时趁火打劫? 大氏族的人自然也渐渐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也不知是该沉默该怨恨还是感激那位神通广大的人,矛盾非常。 即使是刚刚获得白君之位的白穆欢也觉得自己是矛盾异常,他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这人从来就逍遥惯了,虽然说处理族中事物他也帮过忙有些经验,要接手也不是难事,但是顶上了这样的头衔便不能偷懒也不能松懈了。何况这还是龙神转世的意思,他要是想溜走肯定会被抓回来。可以说,白华是用这种方式将他死死钉在了白君的位置上,离开什么的逍遥什么的想都别想。 白穆欢看着那两人消失的地方,想死的心都有了。转头看向白椴,他也是那副极度无法平息的模样。想想也是,他可是从小就在白华身边,白华没有法力的时候他可是尽心尽力地保护着,现在白华是本事了,身份也不一样了,却也不客气地告别一声就那样走了,白椴再怎么沉稳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主子这样的对待吧。 但若反过来想,他若是和白族显得过于亲近,难保别人不会认为他这样做不过是白族人的唆使,没准此后还留了后招呢。算了这人也算周到了,连要将白君之位留他都提前知会了的,只是他自己没有想到那个方面去而已。怕是这以后也要划清界限了,再也不那么容易见到了。 白穆欢最后看了看那两人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呆立的白椴,拍了他一巴掌。 “走了,跟着你的新白君吧。” ------------ 四、跪求恩典 白华带着紫依落到西北大荒原之上,紫依得扶着白华才使自己站稳。 虽然前世的她是有幸陪着他站过云端,但不意味着今生会因这点记忆而有些经验。再加上她站在高空一点也不安分,还要一个劲儿往下偷看,若不是她的心性受到了些前世的影响,只怕会头晕目眩一头栽下去。在这之前,她可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会恐高的,若不是身边的白华一直搂着她只怕她随时会腿软也不一定。 “你不是要见吕乐和花枝吗?”白华笑着问了她一句,不等她答话便拂袖施法将那两只妖精召唤来。 西北大荒原上飓风仍旧乖巧,默默分离开,给这两人两妖流出了一片安宁的区域。 花枝吕乐一现身便先向白华行了个礼,听闻是紫依要见他们便转头看向这里唯一的女子,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要说。不过这两只妖精看清紫依时,表情却各有各的古怪,好似不大认识。 面前这女子似乎是紫依,却又好像不是紫依,面容并无太多改变,却让人觉得精致了不少,生出些夺目的艳丽感来,竟似能与白族血脉里的美丽相媲美。这一看之下又好像有着很多的不同,一时间竟让两只妖精有些犹豫要不要主动打招呼。 说来白族那两位见到紫依时只关注了她气质的变化,反而对容貌并无太多敏感。也许他们就是白族中的人看多了,再见紫依这些微妙的变化也不会有太多感受。毕竟白族人的美貌在七大氏族中也可以算是翘楚了,这样的优点反而因为族人之间的常见而容易被身为白族的人忽视。 “吕乐。”紫依先叫了小妖精,弄的小妖精有些不知所措。 龙神大人的转世还在这里呢!小妖精哪儿敢放松啊,这不敢说龙神是他的亲生爹娘,但也和再生父母差不离。当初他敢在白华面前那样随性,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同紫依相熟与他并无太多交集而已。此时的局促不是因为这小妖精识时务,而是他心中此时的崇敬和感念使得他不得不收敛许多,由衷而生。 出于礼貌,小妖精吕乐倒是挤出来一句“紫依”,表示自己在听她说话。 “你交给我的银钱掉了……对不起,我没有做到承诺的事。” 吕乐见她那副难过的表情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心中不禁有些感动,难得在紫依面前表现出几许真实的温和:“没关系,你会失约也不过是因为遇上了些不便解决的麻烦,没什么好在意的。何况穷神的诅咒有时候是无孔不入的,也许他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也不一定呢?” 白月歉意地一笑,心知他会将自己的银钱交给自己,那便是真正可以躲避诅咒的办法。而他此时这样说也不过是找个借口安慰自己罢了,然而她却没有什么可补偿这份情谊的。难为吕乐会比平时好说话许多,还不怎么伤心那掉了银钱,她若再提,只怕又要被凶了。 花枝见紫依没有先跟自己说话,心里有些别扭,想当初在龙骨里他可没少带她去些好地方玩儿,两个人的交情不说深了那也多少是有些的,比起这个老掉进钱眼的穷鬼,现在竟然是连句话都说不了了吗?他忍不住委屈地叫了她:“紫依——” 紫依对着他点点头,随后说道:“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曾经的照顾,有许多事我没有说道做到是我心中的遗憾,也是我的错处,希望你们原谅我。我们之间的友情我会好好珍惜,希望你们仍能将我当作朋友。” 花枝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反倒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心中暗自喜悦面上却有些扭捏地说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可是将之前自己对于这女人不搭理自己而有些委屈的心情忘得一干二净。 吕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花枝说话的时候附和着点点头。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紫依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说话的感觉并不只是像朋友见面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为了离开而做出的告别之语,颇有些自我审视的意思。 白华只是一眼便看出这两只妖精还有些疑惑,而紫依却没有看出来,于是他出声了。 “紫依会跟我走,也许你们以后要见面的机会便少了。”他看了惊愕的紫依一眼,安抚一笑并不解释。 紫依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跟着他走了,可她刚才的话似乎也有些暗合的意思。只是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好像有些让人脸红吧,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直跟着白华,不过他这样说着就好像是在许诺又好像是在邀请。好像自己也没有必要刻意向另外两个家伙解释什么,默认就是最好的回答。 “若是有需要,若是龙神大人您不介意,随时都可以召唤我。”吕乐并不认为这会有什么难的,反正这个召唤术对于龙神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是啊,死女人你就不要别扭了。”花枝一听是个好主意,忙慌慌跟着点头称是,一高兴口中的“死女人”便毫无遮拦地蹦出来了,惊觉紫依和龙神转世关系匪浅,这样放肆好像有些不对,瞟了一眼白华的脸色又忙忙闭紧自己的嘴巴。 白华脸色是有些不好,但却不是因为他口中那句“死女人”,他认真地看着这一高一矮的两只妖精,认真地说道:“不要再叫我龙神,我不再是龙神了,今生只是白华。你们不必太过拘泥。” 吕乐可不像花枝那样乍呼呼地不动脑,就算不用太过拘泥,他也不见得能在白华面前有什么轻松的感觉。毕竟像自己的这一类由龙骨孕育出来的妖精是承蒙了龙魂的恩赐,要想在本源面前过于随意光是出于对本源的敬畏就无法做到。最多能够做到不叫他龙神罢了。 花枝想不到那么多,听了白华话,只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噜声,也不见得能够有什么放松的。 “我们便要就此别过了,两位……”白华言明自己要带着紫依离开,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却不料吕乐突然开口叫住了紫依。 紫依有些纳罕却还是想要听听这小妖精有什么事,吕乐可不是个莽莽撞撞的人。 “我给你的小木牌你还带着吗?” “这个倒是不曾掉过。” 紫依说着将小木牌摸了出来交给吕乐,有些东西她保管起来可比保管银钱要用心得多。 “我还是将它加护为双向的,只是我恐怕不能总是来找你,所以……”小妖精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在自己指尖划了一道口子,在小木牌上滴了好几滴血念了几个咒看着血滴消失了痕迹便交给了紫依,“这样就不用每隔三个月就来找你了。” 他说完转身,突然对着白华跪下了,弄得在场的另外三个人有些莫名其妙。 “我想请求您给予我一个恩典。” 他说这话时,紫依忍不住捏着手中的小木牌翻看起来,花枝瞪大了双眼,而被请求的白华则是淡淡地问了句“什么”。 “想请您许我一次帮助,若有危难以木牌为信。不知可否……”吕乐只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把握住的机会,如果不说,便只有错过。他不是个贪婪的人,也不是个不讲义气的人,只是他向来就顾惜自己的小命,做不到花枝那样的大而化之全然不在意,他知道这日之后曜世之中必然会有大的变动,若能有张保命王牌在手应该会安稳许多。 其实那次龙骨毁灭前夕,若不是紫依,而是别的人要是用木牌召唤他,他决计是不会折回的。他能做到最大的让步便是将紫依送过碧海千浪,却没有勇气再在哪里等待一个难以把握的生命的未来,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是要牢牢握紧自己的性命的,也许会让人觉得有些鄙陋粗浅不那么伟大,但却是真实地用自己的心来敬畏生命的。 白华没有拒绝,只说了一个“好”。 虽然吕乐这个请求来得突然,却没有任何人生出一点厌恶之感。 待吕乐从地上站起身来,白华便单手捏了一个法诀,将这两只妖精送走了,回头看向紫依忍不住问她:“会难过吗?” “不会,他并不过分,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紫依又低头看向手中的木牌,瞧过几眼后便仔细地将木牌收到了自己的怀里。 “现在,你该跟我走了。”白华笑着对紫依伸出手。 “是。”柔软而婉转的声音仿佛能将人心都融化。 两人相携,比肩向大荒原深处走去。身后的欢快飞旋的数股狂风渐渐将他们的身影遮掩,这片狂风肆虐的荒原之上仿佛就不曾有人来过。 身后那个方向正对着剑桑,自从今日之后,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转化为一种不平静爆发出来,从那个地方开始蔓延到整个曜世。 ------------ 五、香丹所见 龙神的转世不过在大氏族面前出现了一次,便将他们持有的特殊荣耀都收回了,他所说的话不过寥寥数语,却透露了一个他不会再庇佑大氏族的信息。 失去了法术的大氏族犹如失去了利爪尖牙的老虎,虽有余威却也不足为惧了。这个世道将不会再由大氏族引领,新的局面将会打开。这一次曜世要迎来的是真正的改变,将会面临的是真正的势力交锋,而不再是七个冠以“大”的氏族的彼此争斗。 法术力量的淹没也意味着真正的人力财力和智慧将会成为真正的主导力量,无疑也给了其他未曾享有过龙神恩惠的氏族提供了公平的竞争机会。 而在这样的境况下,最有斗争之心的大氏族便是黄族。他们始终坚信这自己的先辈是从皇城中出来的真正掌握天下的皇族,暗中自然也会按着皇族的教导来教育下一代,让他们时刻不能忘记自己的真正身份。此时没有了法术那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个好处,至少这样又少了不少牵制。虽然黄族之中有很多人对皇权的意识渐渐随着时间流逝,却还是有些自持身份的人坚守着那样的意识不曾在千年的时光中消磨。 黄族可以说是七大氏族中最有准备的一族,而常言道,机会是留给又准备的人的。 一时间各方势力大规模集结,渐渐呈现出比当日大氏族有所行动时更为壮观的局面。然而此时却不会像千年前那次一样因为龙神的出现而轻松解决,这必将会是一个更加漫长而混乱的开始。 龙神转世后成为那个白族之人,却也只是在亮出身份后出现过那仅有一次。此后漫漫纷争,似乎都不能再影响到他,而他也漠不关心,也不再现身,也没有在白族的势力范围内出现过。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和龙神转世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的紫族女子身上。曾经的调查中结果显示出这两人之间关系匪浅,也许留意到那个女子的动向就能知道龙神转世的动向。 紫依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会成为一个关注度很高的角色,她和白华在西北大荒原里没有呆上多久便觉得无聊了,于是改头换面打算出来走走。 紫依有些想念家人,一出来便想找到他们,然而却没有他们确切的消息,不由得将自己的期望寄托在白华身上。白华是何等本事的人,她即使不能仔细分析一一列举,却也知道他的力量是可以依仗的。然而,她家那一支隐藏得太好,没有任何线索,白华也无能为力。 若他真身还在,应该能……可是若还有真身,他又怎么会彻彻底底地成为白华?又怎么会只是一个神灵的转世呢?又怎么会有机会留在凡尘留在紫依的身边呢?白华这样想来,似乎这便是有得必有失的道理了。也好,就算不能凭借自己身上的神力去,有自己陪着她慢慢寻找有何不好呢?而此时既然是没有消息,那便是好消息了。 两人借由神力改装后,成为了两个普通人的模样,如果依旧是之前两人的模样,无非是招摇过市,大声对着四方招呼着“我在这里”而已。 他们可不想引人注目,能够寂寂无闻便是最好了。好不容易,龙神的力量才退出了曜世,白华又怎么会愿意再牵扯其中?自然,白华也不能轻易动用自己的法力,而紫依则是在他作为龙神转世收回法力的时候无差别地被收走了法力,现在也不过是个仗着身边有白华的普通人而已。 白华也问过她这样的无差别她能不能接受,却只看见她眼含明媚地摇头,并未多做解释。 什么才是无法接受的,前世就已经了解到了,今生又怎么会忘记?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儿忘却心中真正的害怕?只有看着他死去,看着他受难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才是最无法接受的。只是失去法力,不是失去他,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只要他在身边在眼前,白月便觉得是最好的了。 两人穿梭在人群中,一边找着紫依家人的线索,一边欣赏着曜世的山川风光,一边看着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同时也听闻着一些传闻,了解着一些氏族的动向。 此时两人坐在香丹的茶馆里,又听见一些人在议论现下的局势发展,说到有些小氏族联合起来的势力竟然能够和一个大氏族抗衡的时候,紫依忍不住偷偷问白华:“你听见这样的天下大势就没什么感想吗?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白华瞧她那好奇样,知道她心中也有着隐隐的担忧,害怕自己会因为自己本身的身份而忍不住要参与其中,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轻声在紫依耳边说:“也许前世身为龙神,我便有许多自以为是的时候,借着身份总想插手其中使之有所改变。然而现在我却知道许多事情都应顺其自然,不能仅凭一人所想而妄加改变,因为天命大势必定会然一切在该变化的时候产生变化,不需要一个天真的神灵涉足。不过,你可别忘了最关键的一点,我现在已经不是千年前的自己了。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白华。”紫依一声喟叹靠在了他的肩上,她知道他是谁,就如同她知道自己是谁一样。但她总是会担心过去的事重演便会下意识地将两人所处的地方又落入过去的时光里,可分明现在所经历的不是旧时岁月,她又何必多想呢? 白华揽过她,略微带着一点没好气地说道:“知道我是谁就好,不要太担心了。你只要好好记着我们会在一起我会在你身边便行了。” 紫依埋在他怀里点点头,蹭得白华胸口有些微痒,忍不住笑出声来。 淡淡的笑意似是对她紫依的担忧有些无可奈何,却又似十分珍惜十分满足。这声音萦绕在她头顶,仿佛有着神奇的安抚力量,让她的忧虑渐渐散去。 两人正是亲昵的时候,茶楼之下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紫依忍不住好奇,从白华的怀抱里出来便往下望去,十分不凑巧地看见那领头的两个认识的人。 黄骆飞和黄昔磊。 那个老不正经的人正一脸正色地和那个随时随地都平板着脸的人互相争执着。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好几个黄族的小喽啰,分居左右押着一些被捆绑在一跳长绳上看起来有些狼狈的人。看那些被捆的人的衣衫颜色很有可能是红族,只是这样的距离看不清什么标志性东西无法肯定。 这些红衣人虽然被捆着却一点也不安分,挣扎中的反应很是强烈,免不了一些混乱不堪的嘶吼叫骂踢打,好几次抓住绳子的人都差点脱手,即使使出了暴力地镇压也未见有何作用。 再回头看向那边争执得十分激烈的两人,似乎谁都没有把身后的混乱放进眼里,只顾着跟对方争吵完全不顾身后的动静。 最后竟然听见那石刻脸一般的黄昔磊高声叫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族里就是决定要这样处置,你再怎么有权利也休想在这点上指手画脚!” 而那黄骆飞听完黄昔磊的话后,居然会露出沮丧的表情来,虽然紫依看的不算太清楚,却也能够明确地感觉到那就是沮丧的表情。在紫依的记忆里,这个黄骆飞以前信口开河满嘴胡说骗人的时候可谓是游刃有余,虽然不大明显却透着几分不着痕迹的傲气,然而就算在他亲眼看见自己被至于白族府门前用来逼门时,都没有看见他有任何犹豫的不忍心。 却不知道那样一个人,怎么会被那个看起来很不开窍石头男给欺负成那个模样,紫依挑挑眉毛可不打算去关心一下。她对黄骆飞虽不及恨之入骨,却也着实没什么好感可言。 正当她打算缩回自己的脑袋时,竟然很不凑巧地看清楚了那些红衣人其中一人身上的衣衫,上面刻画出来的隐约线条绘制出来的正是红族的族徽火红莲。 难怪这样的暴力镇压不具有任何威慑性,红族的脾气可是有名的火爆,人人会法力的时候可没人敢去招惹。而这时,紫依竟然会觉得有种虎落平阳的错觉。这么多红族人,看起来似乎是被黄族抓了,黄族到底想干嘛? 紫依觉得自己很奇怪,仿佛被白华影响到了,有种莫名的脱离感,好像自己能够十分冷静地看着这其中的变迁,而不会有任何义愤填膺或者正义在身的感觉。这是种很诡谲的平静,让她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是怪异。 她低垂眼帘,瞄着下方的人,想着即使有人看向她也没有知道她是谁,心里渐渐恍惚起来。 突然楼下一道犹如利剑的目光穿透下方的喧嚣直直射向紫依。紫依下意识看过去,才知道那一道怒气冲天的目光不过是看向天际而已,只是那个这样看着天的红衣人,却让紫依的身子陡然一僵。 那个人不及是当时龙骨教授法术的红烈 吗? ------------ 六、紧急求救 红烈竟然被抓了? 紫依一想到这点便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难道黄骆飞竟然是一点师恩都不讲吗?还是说他和石头男的争论就是为了有所争取? 虽然她并不知道黄族人的秉性究竟如何,但大氏族在尊师重道这方面也算是有所建树的,并不会容许那样欺师灭祖的行为存在。难道说,这世上的争端已经白热化到无暇顾及这些东西的时候了吗? 红烈虽然是女人,却在有法术的时候拥有着强大的代名词,成为可以传道授业的人。而此时却如此简单地被绳索束缚,想来心里也不能好过。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一帮,毕竟红烈也是她的老师,这样看着终究是于心不忍。 “紫依。”白华出声叫了她,只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才悄声问她,“需不需要我帮忙?” 紫依眼珠在眼眶里左右飘过几下,才对上白华,虽然对他的知晓并不惊奇,却还是觉得忐忑,不想他插入其中,发了一会儿呆才说:“不,不要!” 命运是个大漩涡,白华好不容易以白华的身份从中抽身,若是再被卷进去,还能够再这样幸运地脱身吗?紫依不想冒险,她知道白华的帮忙必然和法术分不开,而只要是大氏族的人都清楚什么是法术,可一旦他用法术救下了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就永远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再怎么尽力撇清关系都无济于事了。 现在的大氏族或者说是其他想要夺取主权的人之所以没有过于明显的关注龙神转世,一是畏惧那神祇的力量,还有一个理由便是这个拥有着几乎可以逆天力量的人没有偏帮任何一方,而是事不关己地远远隐遁着。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何必挑起与这样强大的人之间的不快呢? “你觉得我帮不上忙?”白华淡然一笑,话中却有些揶揄。 “不是这个原因,你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紫依憋了半天都没能将后半句说出来,白华瞧着她那想说又说不出的模样只觉有趣,忍不住接口逼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紫依一下就泄气了,不知道该怎样说话了。 白华眉眼微动似是想笑,却生生忍住偏要故作幽怨地说:“可不就是怨我帮不上忙嘛。” 紫依不想让他误会,只好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谁知一眼就看见白华那张变得平凡的脸上越来越灿烂的笑容,她就恍然知道自己上当了,不禁有些恼怒。 白华低头一笑,将她纳入自己怀抱,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也怕。” 若是不怕,他便可以依仗这样的感情,对她在意的事不闻不问;若是不怕,他便可以逍遥自在的离开,不用带上一个随时需要照顾的人在身边;若是不怕,他也许久会想法回到天界了,而不会这样安稳地留在凡界。 这算是情话吗? 紫依说不清这是不是,却觉得在他说出这样的话后,彼此之间似乎又近了不少。她只想好好抓住这个好不容易能留在这里的人,不想让他做出任何的牺牲。一切的来之不易都应当珍惜,若是仅仅依凭着彼此的感情而毫无顾忌,只怕再坚固的情意都会被渐渐磨平被渐渐击碎。 那日之后,紫依总会下意识地回避掉这些话题,刻意不去关心。她怕自己会有一天不忍心,会有一天按捺不住,会不由自主地鼓动白华出面。她不想那样,她害怕着那样的境况。前世他会遇见那样的情况,可不就是自己擅作主张发了消息回去吗? “你在害怕什么?”白华知道她有着奇怪的不安,却不知是和之前的事有所联系。 紫依矢口否认,直道:“没有啊,我没有害怕什么,你想多了。” “告诉我好不好?我……看着你这样,会觉得你是在回避我。” 白华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似有失落似有难过,好像无法浮出水面的溺水的人。他本就不是会这样直接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可他总觉紫依现在呆在自己身边总是在害怕,总是在担忧,却始终不愿意告诉他,好像有堵无形的墙正渐渐从他们之间升起。 紫依面对这样更的白华觉得心里都是软软酥酥的,他是这样在意自己,又那样的细心,好像没有什么可担心。然而就是这样的体贴,让她害怕他会过于纵容自己,以至于自己任何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那样的不可挽回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想要避免。 “我……”她刚想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到怀里的小木牌剧烈地颤动着,仿佛是在强烈地挣扎着想要求生。 这就是吕乐的求救信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他用上了这块他求来的保命牌。这同吕乐分开才不过两个月,他竟然这么快就遇上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麻烦、 紫依将这小木牌一把摸出,竟觉得自己几乎抓不稳了。抬眼看了白华一眼,让他想想办法。 白华将手按上那块小牌子,动用法力读取了上面的信息,而后说道:“在天痕山!”说着再用手一拂,断开了两块牌子的联系,让紫依手中的小牌子安静了下来。 “一起去?”白华看向紫依。 “你不是说了嘛,我是要跟着你走的,你可别想甩开我。” “好。” 白华见她应得极快,又说得这样得简单,知道她心中暂时放下了烦恼,便携着她一起御风直上,向着天痕山去了。 白华的御风术及其高明,不过须臾便到了天痕山。落地之处正是那木牌的召唤之地,不过却没有看见那小妖精的身影,难道只是这样点时间那小妖精就从世上消失了? 两人正是纳闷之际,便听见附近一块大石之后传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白华正要挥出法阵打过去,便看见里边有个似乎见过一面的人抖着身子走了出来。 面前能辨认出蓝色的衣服,看起来修长的身子,走起路来有些僵直,似乎忍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身子却是如此明显地在发抖。 紫依也觉得这人似乎也有那么些眼熟,尤其是看见那人微微虚起的眼睛时,有那么一刻觉得似曾相识。那双眼睛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自己被藐视了,好像还不足以被他放进眼里。可她一时竟记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反倒是那人将本来就睁的不怎么开的眼睛有眯了眯认出了他们这两人。 “你们……你们不是……白华和紫依吗?白华……白华不就是那个龙神转世……啊!这样,这样也对,除了你谁还能有扭转乾坤的力量呢?” 明明白华两人的变装很成功,连容貌声音都一并改了,可是这人怎么就能破解了呢?这世上,现在除了龙神的转世也就没有人还会法术了吧? 那蓝衣人将这两人认出来之后,猛拍自己的脑门,懊恼至极地叫道:“我的天,光想着要认出你们是谁了。快点跟我走,再不走就要死人了!” 紫依倒是念着那小妖精,一边跟着匆匆往前奔跑的蓝衣人,一边问他:“吕乐出事了?” 白华虽然疑惑,但见紫依跟上了,也不愿就此落下。 蓝衣人眯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极力想回忆起来什么,半晌才告诉紫依他不认识吕乐。紫依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伸手一拽就让奔跑中的蓝衣人停了下来,眉头一锁觉得事有蹊跷。 “你的那块小木牌是从哪里来的?” “木牌?”蓝元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你说的是这个?” “你从哪里得来的?莫不是吕乐他……”紫依一时间竟不敢猜想吕乐到底有何遭遇,保命的牌子竟然会落到他人手中。 蓝衣人想要去救人心里焦急万分,可看着紫依疑虑的模样心知自己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救命稻草怕是要飞走了。他虽然不知道吕乐是谁,但他仔细想了想这牌子是怎么来的,突然间便记了起来。 “是个小妖精给我的。我帮了他一个忙,他说他很穷没有什么可以回报我的,便将这小木牌给了我,说没准有一天我有用得上的时候。似乎说这木牌可以带来很厉害的人,有着解救一切扭转乾坤的力量,但不能求别的只能请求保住性命……可以了吧,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求你们快点跟我走吧,再不去,他们就必死无疑了。那边,那边是没有退路的,只有悬崖的呀!” 蓝衣人说着便开始哀求起来,他没有说自己曾经和他们相处过几天,虽然时间短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也算有几分交情。然而能想到的便只有那几个危在旦夕的人,必须要有人去解救才行。 紫依和白华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人眼熟,心知是见过的人,而对于这个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欺骗伪装的模样,而且他所说的的确是真的,这个木牌只是用来救人一命的。 “好,这个忙可以帮。”白华看了他一眼,“但是我们的身份你要保密,否则……”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怎敢……” 悬崖,若说天痕山上还有什么悬崖的话,便只有哪一个地方了。那是前年前天勒的魂魄找到白月的地方。白华紫依两人心知肚明,此番再次前去心中忍不住唏嘘。 白华二话不说,一手搂过紫依,一手提起蓝衣人的背后的衣服,直接御风而行,在那悬崖不远处落下,然后带着两人走了过去。 ------------ 七、掉落悬崖 一群衣着打扮十分统一的黑衣人,接二连三地扑向那几个背对着断崖的人,大有至死方休的意思。而白华却是现在那较远的地方站定看了一会儿,才认出那两男一女中的两个人。 也算是有过些交集的熟人,那身上挂彩血流不止还拼命护着身后女人的两个男人可不是柳林与秦木桑吗?说来他们也算在白府呆过一些时日,可对于白华来说也就是记得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深刻的记忆。想来那时,他将紫依托付给这两人,竟也没有什么作用,连人跑了都没有能及时发现。恐怕这就只能算是他最有映像的事情了吧。 紫依远远看着,似乎也想起来了这两人是谁,忍不住有些奇怪,在看那个仅有的一个女人,隐约想起来那个柳林似乎说过她要找自己的媳妇儿,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 眼看那三人被一群人步步紧逼,寸寸后退,站在白华身后的蓝衣人竟然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也是同时,黑衣人中有人高声对着那三人叫道:“交出水月镜的碎片,可以放过你们!” 白华紫依一听,脸色都不禁一变。水月镜,究竟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们几乎都忘记了那样活泼又有趣的一面小镜,此时再听闻竟然已经是碎片了…… “你们胡说什么,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水月镜的碎片!”柳林还是那样不大稳重的性子,一听被冤枉便忍不住辩驳起来,哪怕他手上还没停过也要喘着气儿申明两句。 他身后的女子似乎眼力极好,一眼便看见了跑过来的那个蓝衣人,忍不住尖叫道:“蓝元别过来!” 本来蓝元离那些黑衣人还有些距离,忙于逼迫那崖边三人的黑衣人并没有注意到他。说来既要伤人又要找机会讲条件还不能将人逼死,慢慢耗着还得留有余地,这对黑衣人来说还真的是个技术活儿,反正自从天痕山这另一边变成了那样疯狂的地方后也没有人敢靠近,也没有谁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因此他们对身后的情况并不是很留意。倒是那女人的尖叫让他们注意到这个先前跑掉的家伙。 蓝元?白华和紫依终于知道他是谁了,大概也知道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了。这人眼神向来不好,看什么都要将眼睛眯起来,从表面看是个高傲又看不起其他人的家伙,实则是个视力有问题的倒霉鬼。估计他根本就没看清楚白华和紫依的模样,只是凭着记忆里一点模糊的影子来判断的,而且他们之间没多少交际,声音什么的怕是也忘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这人竟然就凭着他那双没什么眼力的眼睛将这两个伪装地彻底的人认了出来。 “姐姐,我带救兵来了!”蓝元堪堪躲过迎面砍来的刀剑,狼狈地看着自己被削掉的一股头发,只觉得没有法术后,他的确连一个普通的练武者都比不过。他抓紧机会回首一望,不禁一片冰冷彻骨的凉意将心脏冻结,那原本该在他身后的两人,此时竟然空旷一片,没有一个人影。 他那姐姐可是急得要命,根本就看不到什么救兵,他还跑过来送死,这一下又想越过柳林两人往前走,十足得添乱,弄得柳林和秦木桑手忙脚乱,还要分神拉住她。这简直就是胡来的嘛,哪有人这样一个劲儿往刀口上撞的? 蓝元和她那姐姐可谓是笨蛋了,仅凭柳林秦木桑两人之力要对抗那一群的黑衣人就已经费神了,这两个人还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找些麻烦吗?柳林秦木桑焦急又恼火,真是快有种要疯掉的感觉。要不是黑衣人想要东西,不想把他们弄死,下手还留有分寸,真是要杀人的话这种情况要死几次都不够啊! 而那蓝元的救兵完全就像是个空荡的噱头,这么一会儿了连个苗头都看不见。柳林不像秦木桑那样冷静,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真的很想把着两姐弟丢在一块儿骂上一顿,哪儿有这样祸害人的?真是让人心焦的很。 不过奇怪的事发生了。 蓝元似乎因为身上的伤牵扯着生疼动作举止都有些怪异的僵硬,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他有点本事,总是那么凑巧地避开那危险的刀光剑影,勉强避让开。 的确这看起来简直是踩到狗屎一般的好运气,总能在没有退路的时候及时地峰回路转,虽然这优势看起来并不明显突出,也有那么点牵强。但对于蓝元自己来说可是苦不堪言,他明明筋疲力尽地快没力气,见那层层叠叠的寒光一下子就回了过来便觉得要死了,谁知道总在那样关键的时候有那么股奇怪的力量突然出现,瞬间影响他的动作,或推或拽或是挨上一下总让他觉得很是劳累。 这种感觉可以说就像是明明跑了个一千米已经够累了很想就此瘫倒在地休息一下,偏偏还有个不识趣的人硬要拖着你继续,其中滋味啊…… 那总在关键的时候出现的力量似乎有一个引导将蓝元带到了悬崖边上,距离另一边的三人也有个两丈远。这是什么意思?蓝元懵了,难不成是要他跳下去?他抬首遥望了一下那边还在挣扎的几个人,实在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正是他神游之际,竟然看见一道亮光对着面门就直直劈下,他下意识一躲闪,只觉后脚一空,心里暗呼“糟糕”,身子一仰便掉下去了。 那边那位姐姐心一急可做了件吓破人胆的事,她一见自家弟弟掉了下去便想飞身去扑救,自己又不会什么功夫,简直就是瞎逞能。柳林瞄到她这举动立即抽出只手去抓她,哪知那黑衣人一点也不配合,一刀砍在他握刀的手臂上,疼得他几乎脱力,另一手还拉着蓝元的姐姐一时站不稳就被带了下去。秦木桑一见,便去拉柳林,一把就捏在了他的伤口上,疼的柳林一声闷哼。 然而一个人怎么可能抓得住两个人?这下这群黑衣人傻了,要的东西还没到手呢,怎么人就掉下去了? 黑衣人中掌握主权的人突然高吼:“抓住他们!” 临近秦木桑的人立即去拉他,不料秦木桑可不领情,挥刀就是一砍,宁可掉下去,身后那个柳林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脱口骂道:“蠢货!” 秦木桑回嘴只道:“至少这样死得快!” 柳林当即就闭嘴了,也知道秦木桑说的实话,与其饱受折磨还不如这一瞬间来得痛快。 三人连作一串便这样掉下去了,其中最为想不通的恐怕也只有柳林了,秦木桑抓住他的伤口就一直没有松过。不过想来从悬崖上掉下去也就那一瞬间,计较起来既没意思也没时间,然而他确实无法忽略掉这样的疼痛。即使心里还勉强安慰自己说好不容体验了一把御风而行的法术境界,却还是觉得这感觉着实令人憋闷。 眼见这几人就要在崖底摔个粉身碎骨,竟突然间同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变轻了,耳边刮得人生疼的风渐渐隐去,好似几人都变作了慢慢飘落的浮云,轻盈异常。 这拉在一起的三人不约而同地互相对看,恍如做梦一般竟不知该作何言语。这样缓慢的速度都居然足够他们转头看向那边同样掉下来的蓝元,而蓝元似乎比他们更苦恼,整个人在空中盘坐着,撑着脑袋眉头紧锁想得很是认真。另外三人只觉得自己眉眼狂跳,不知是不是该叫上他一声,让他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几人缓缓在崖底降落,悬崖底的风景虽然不算好,但也算还过得去。一跳蜿蜒的小溪流将崖底分割成两块,溪水对面站着面容穿着皆是普通的一男一女,似乎对他们这突然掉下来的几个人并不感到吃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蓝元当然知道这两人是谁,屁股一着地便走到两人的对面,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白华抬手制止了。 白华和紫依对看一眼,紫依便走上前去将自己的那块小牌子交给了蓝元,弄得蓝元摸不着头脑得问:“我的牌子不是在我那里吗?这个不是你们的吗?” 紫依笑笑说:“这个是一次承诺,但也只有一次。本来是属于那个小妖精的,他既然将机会给了你,那么我们也可以帮你,但之后就不必再用这牌子联系了。他日你若有缘见到他就将我的这块给他就行了,也算是你可以付出的回报吧。还有要保守秘密!” 蓝元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紫依说的是什么。这两人自从那日在剑桑消失后就销声匿迹,而现在形成的各个势力其实都想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论好坏是想借用或者是想防范都留了部分眼线来关注着这两人的蛛丝马迹。于情于理自己都该保守秘密,而不该忘恩负义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收好了两块牌子便格外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柳林几人听着这边两人的对话,似乎也咂摸出些味道来了。这么说来,蓝元急冲冲跑来声称自己带着的救兵就是这两人了。回想起方才冲悬崖掉下来的情景,那奇妙的减速,似乎是这两人做的。这好像不是什么光有深厚的内力就能办到的,脑中几个念头闪过基本就猜到了这一男一女的身份。只是他们不说,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挑明。 倒是站在柳林身后的女子有些犹犹豫豫,似乎想说什么又扭捏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当她终于鼓足勇气要从柳林身后转出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时,白华却先说话了。 ------------ 八、水月之事 “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几位可否解答一二?” 蓝元离他最近,不仅率先点了头,还十分坚定而尊敬地说了一句:“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水月是怎么回事?”白华的眉头不太明显地微微皱起,心中有着难以说出的郁结之感。而他的话中仍是像曾经那样叫水月镜为水月,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蓝元的神情起初有些迷惑,尔后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始说:“其实水月镜的碎片大概是二十几年前突然出现的,有几族的长老曾经见过几片,更是言明是曾经龙神降临所带来的东西,是传闻中的神器,只是碎掉之后就威力大减了。”他说到“龙神”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白华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异状,便又接着继续了。 “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还有所依仗的东西,所以也并未在意那镜片,倒是有些修行法术不勤奋的人总是想找到这东西来获得些便利。后来龙神转世将所有大氏族的法力收走,这未被龙神收走的水月镜碎片竟然还保留着神力,虽然相对于曾经会法力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上天遗留的恩惠,必须抓住。 “方才逼问水月镜碎片的那群黑衣人其实是黄族的手下。可以说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黄族的人竟然在法术之力如日中天的时候,还私养着一批武林之人。哼,黄族那群不死心的家伙肯定老早就谋划着要复辟什么原本应当有的王朝……一群阴险的家伙……” 蓝元说着说着便跑题了,一个劲埋怨起黄族来。 白华眼睛一动,看见了那个还在踌躇的女子,瞧着她的举动似乎要缩回柳林身后,便开口叫住了她:“那位姑娘,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蓝衣女子怯懦着缩缩脖子,似乎还在心里徘徊着,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白华一抢话便没有多少了。 秦木桑见状给柳林递了个眼色,柳林立即会意,走到女子身边亲昵又温柔地按上她的双肩:“芝莹别担心,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 紫依看见柳林跟那女子之间尤为和谐的气氛,嘴里一不留神便低声叹出一句:“媳妇儿。”她连自己怎么还会记得那些事儿都不知道,不过看来这姑娘应该就是柳林念念不忘的媳妇儿了。 蓝芝莹在柳林的安慰下似乎又放松了不少,再思及眼前那男子的身份,想来也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儿了,便站到到了白华紫依的面前,声音有些不稳地说道:“其实……水月镜的镜片我有一块。”她说到此处回首偷瞧了此前一直同行的几人,心里有些忐忑。 她其实一直没有言明自己身上有的那块镜片便是他们此次被围截的原因,他们不明所以地弄了一身的伤,还要分神保护她已经让她过意不去了。再想起柳林现在还带着新的伤口,心里又是惭愧又是心疼。 秦木桑倒是没什么感觉,觉得就那样了,没什么可怨的。蓝元则是有些惊讶,他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姐姐竟然会带着这样的东西。反观柳林却是没那么能够想得通了,他自问自己对这女子真心实意,从那多年前的约定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欺骗,为什么她对自己就是这样地不信任,难道至始至终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吗? “黄族想要凑齐镜片,借用水月镜的力量完成复辟,于是便开始四处搜罗镜片,全部用以先礼后兵。我们蓝族的人机缘巧合在几年前得到了一块,并不想用什么力量,只是这多少也算神器的一部分,便想供起来膜拜祈福……” 紫依听到这儿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两族之间拿到相同的东西要做的事差别如此之大,难怪蓝族最后会被黄族逼到这样的境地。 “谁曾想黄族不知从何得知我们蓝族有这样东西,便开始想法讨要。蓝君不愿意……最后便……”蓝芝莹说着便有些难过,最后他们四散逃跑时,蓝君将数十个小纸包交给了许多蓝族人保存,却没有嘱托一句。若她不是后来悄悄看过,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碎片在她手上。 她说着便将那个贴身放得很是稳妥的小纸包摸了出来,双手捧着递向白华:“您毕竟是……这东西我拿着也是不安,交给您……我想,应该……”可以放心了。 白华连连看了蓝芝莹几眼,知道她是要将烫手山芋交给自己,却也没有立即接过,反倒是问道:“你确定你的确是交给了谁吗?” 蓝芝莹闻言一怔,竟然不知如何回答,难道她没有说清楚吗? 秦木桑是反应最快的那个,忙接口道:“她只是掉了个东西,一直很着急地想找回来。” 柳林也明白了:“芝莹很着急常常为了这东西哭鼻子,劝了好久都没用。” “姐姐肯定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无论怎么问她都不肯说。”蓝元也添上了一句。 蓝芝莹保持着递出的姿势,微微仰头看了白华一眼,似是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的确不小心掉了。” 白华不再多说,直接拿过她手中那被小心翼翼保护得很好的小纸包,手顺势垂下,谁也看不到他将那东西紧紧捏在手心。 “我们不会再见。” 白华说完便揽上紫依的腰,不过几缕不着痕迹的风吹过,这两人便不见了踪迹,宛如从来没有出现过。 蓝芝莹转身看向柳林,却见他不自在地撇过头;求救地看向秦木桑却见他摇摇头,大有“你自己解决”的意思;转头再看向蓝元,却听见他慌忙地说:“可别看着我!” 之前因为面对着龙神转世,几人也不敢托大也没敢动手清理伤口,柳林的手臂上仍然还有着血一点一滴缓缓滑落。 蓝芝莹知道,她虽然摆脱了一件棘手的事,却还有更多的事要面对。 白华带着自己转移到了蓝芝莹那几个人百丈开外的地方,却仍是在崖底。 他一直沉默着,周身的气氛都有些低沉。紫依并不打算打扰他,知道他需要静一静。水月镜对他来说应该是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回想起那面活泼好动又有趣的小家伙,紫依记得他还是天勒的时候总是叫它“水月”,从来没有在那之后加上一个“镜”字。可见已经将它当做一个人来看待的,而非仅仅是一个灵物一件宝器。何况那小镜子虽然有些本事却也是个有趣的家伙,怎么能叫人不喜欢呢? 而现在那小东西已经是碎片了,被一群人争夺着,再也不是那小巧明亮还能活蹦乱跳的样子了。 天勒什么时候丢失了它,它什么时候变成碎片的,这似乎有些令人疑惑。因为那小镜子自己有灵识,即使被忘记了也能自己找到路回到主人身边,然而现在这样的辗转实在叫人心里难受。难道它即使碎成了碎片自己无法回到主人身边,也要想办法引起主人的注意好再次回到主人身边吗? 若是如此,那小家伙还真是叫人心疼。 “我以为水月兴许是在外玩儿疯了,所以由着它,没有找它……后来遇上了西北那件事,时间太久以至于我几乎都忘记了……它还留在这个世上,等我把它找回来。” 白华的声音近乎呢喃,若不是紫依一直留意着他只怕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紫依没有搭话,伸手拉过他藏在袖子下的那只手,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将那个小纸包拿了出来,剥开那上面一层层的纸,仔细地将那镜片拿了出来,对着那悬崖之上模糊的天光照了照。 镜片仍旧光可鉴人,却只是能够反射些光亮,自身已经是光泽不再,归为普通的死物了。 “这小东西啊……要不我陪你一起把它找回来吧。” 紫依的脸转过一个角度看向白华,小小镜片上反射出的光在她无意识的转动下映到了她的脸上,晃得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白华看着她有些怔忪,突然就那样伸手了,拉过她举起的手,将她抱到怀里,微微弯着腰将自己的头藏在了她的长发间,一点也不想说话。有时想来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是一种说不出的好,如若能够永远将这样的一个藏在自己的怀里也是一种令人感到温暖的事。 良久,白华才似缓过神来,悠悠吐出一个“好”来。 事实上,水月的事还有许多的疑点。 那个时候天勒在凡界虽然常常带着它,却也只是给白月看过,其他人是怎么得知还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那些氏族的长老在千年后早就不可能是以前的人,就算有所流传也不可能仅凭看过几片就能得出结论。他们的先辈都没怎么见过的东西,他们又凭什么如此肯定? 而水月是从天界带下来的东西带有着一定的神力,绝非寻常之物,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便碎掉? ------------ 九、事端变化 自从那次黄族围堵蓝芝莹几人未能成功截获水月镜碎片后,似乎就开了一个不怎么顺利的头,此番下来接二连三地追缴行动似乎都有些困难,而且还带着些诡谲的气氛。 比如前几天获得消息称白族之中有人携带着一块碎片出入西庆,便立即派人去西庆。先从情报上获得了那人的具体动向,而后用了些手段将人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三言两语未能将那人说通,便想威吓一下。 哪知那人说东西不在自己身上,若是想要就给条活路,他一定会说出的。 黄族培养出的黑卫士总体而言也算是个中翘楚了,在当今没有法力纵横的曜世里可以说是异军突起,绝对是其他势力所没有的而相对成熟有组织纪律的力量。可是这样成熟的黑卫士却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呈报上来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什么明明层层包好的碎片,送交而来的黑卫士都是贴身放着,而交到黄族手上的也是密封完好的,偏偏打开的时候空空如也,像是用一堆碎纸来小心谨慎地包一个笑话般。还有几次得到的消息都是秘密独家的讯息,却不知为何派人去了之后,却是其他不知名的势力夺走了。而有那么一次,他们的人明明已经将那碎片拿到手中,却不知为何那镜片强光大为绽放,将黑卫士的眼弄得间歇失明,能看清楚之际那镜片已经不知所踪。 然而这次更是夸张,别说镜片了,黑卫士连镜片是什么模样都没看到就眼见着那个白族的人凭空消失,好像什么都没有出现过。虽然事后查看过那个死胡同,那墙角边上的杂物之下的确是有一个不太起眼的狗洞,但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痕迹地逃走,似乎是黄族和他们的黑卫士都低估了失去法术的大氏族的本事。 黄骆飞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黑卫士交上的奏报,只觉得眼角感觉不妙地一个劲儿地跳,犹如那日他亲自到香丹跟黄昔磊争论红族人的处置办法时候的感觉。就像是一双难以分辨出方向的眼睛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让他总觉得自己所安排的一切都被人看到了,甚至一举一动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就像香丹那一日他得知红族被抓的人都会被弄去做成药人的感觉。虽然他知道他们这一族现在做的事情都是一族的夙愿,但是却没有料想过会成为那样的情况。药人并不会百分之百成功,有的人的体质承受不了那样的药物很快就会死去,若是能够承受,便是自己的意识被腐蚀,到最后就是个乖乖听话的傀儡,将自己所有的攻击力都贡献给黄族。 黄族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厉害的东西,黄骆飞是不知道的。即使他表现出再多的不赞同,也确实是黄昔磊说的那样——不管你他怎么想,族里就是决定要这样处置,他再怎么有权利也休想在这点上指手画脚! 有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择,这样下去他却失去了更多的选择。他揉揉自己的眉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点被看重,但是他终究是没有拒绝这样的看重,其实心里应该也是也有所觊觎的,否则怎么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了这样万众瞩目的人? 黄族为了现在的机会做了多少准备除去他所看见的还有更多他没有发现的,他涉足其中占据了最为主要的位置,不得不说他其实是该竭尽心力的。 原本黄族就打算借由水月镜的力量来制造一些异象,如此方可有更加充足的理由来走上那个位置,然而这个构想似乎并不像他们事先所预料的那样顺利。本来他们拥有的黑卫士的数量就已经超过那些敌对势力的意料,算得上当今屈指可数的强悍势力,说什么抢夺水月镜碎片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简单事而已。 不过现在……似乎应该想想其他的办法了。黄骆飞敏锐地感觉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没准儿就是出自那个他们一直暗中提防的人之手,他只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有着那样神奇力量的人了。转念一想,不得不说其实各族留心那紫族一脉的动作,也许本就是一个错误。凭那个人超脱的能力,也许改头换面跟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以法力的辅佐,如果他有心帮助紫族,那也是他们用普通力量所无法探查到的。 莫非这些怪异的事情其实就是他发出的一个警告,让他们最好不要再碰触同龙神传授之力相关的任何事情?因为到现在他都没有出手伤人。 水月镜不过二十几年前突然出现的东西,其力量的确有,但在当时来说是不值一提的。随后当大氏族的力量被龙神转世收回时,那东西就变得可遇不可求了。而其中最令黄骆飞不解的是,即使他翻阅了无数前人的手札都没有一个人提到过水月镜这样东西。感觉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奇怪的是竟然还有几族的长老提出供词说那就是龙神的神器。 黄骆飞想的越仔细就越觉得这手上的奏报是分外烫手,隐约觉得那东西黄族应该放弃,另寻一个合理的出路也未必不是个好处,就算最后必须在这世上燃上兵戎血光,他也认为比这样牵扯在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当中要好得多。 黄昔磊刚进来黄骆飞便和他说起了此事,黄昔磊似乎也觉得那群老家伙老想借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神迹只说纯属胡扯,还不如货真价实的打上一场来得痛快!不过黄骆飞提起的事,他也觉得有必要安排一下,如果那神器的力量不可以依靠,他们完全可以亲手制造点可以控制的神迹,没有必要依赖上那神器的力量。 就算效果也许没有那玩意儿那样不露痕迹,但可控性在他们的掌握之内,谁能说那另有主人的东西就会那样乖乖地由着他们使用? 只是那群还对神力念念不忘的老家伙似乎该清醒清醒了。 很难得黄昔磊会和黄骆飞一拍即合,虽然他赞同这方面的事,但有些却不是他愿意退让的,将红族被俘虏的人做成绝对忠心的药人,是他们想到的最好办法。红族向来就是个很大的不稳定因素,他们的脾气火爆,战斗力是撇去法力后就个人而言是最强的,入过不加以牵制,只怕要迎来的报复是黄族将面对的迎头痛击。如此,还不如收入麾下为我所用。 黄昔磊知道这个同族兄弟有时看起来是散散漫漫的模样,似乎不值得重托,但他偶尔也会露出些极度认真的态度来,让人觉得将所有的事情交给他是再好不过的了。他豁达逍遥又不失敏锐智慧,也许就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也许是该帮他敲击敲击那几个还醒悟不过来的老家伙了,老这样指望那些超出控制范围的力量,什么时候被反噬了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黄族这边大致是要渐渐放弃那些水月镜的碎片了,这对一些因为手中还捏着碎片而忐忑不安的人来说无疑会是个可以喘息放松的机会,但也许在此之后他们便是会在轻松无比的状态下莫名其妙地丢失那些碎片,连一丝苗头都不能察觉。 因为还有两个人要找到这些镜片,然而对其中的一个人来说不着痕迹地取走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十分简单的事。 “你有没有觉身后那个家伙跟了我们很久了?”紫依拉拉白华的衣袖,有些不大肯定地低声询问。 白华眼帘微动,微微侧身向身后快速地瞟了一眼,有些奇怪:“的确是跟了一段时间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白族的小子还真的是一点都不识趣,虽然他被黄族的黑衣人围截在死胡同里时被白华施法救走了,但白华同时也施法将他藏在身上的水月镜碎片取走了。说来就是有得有失的情况,白华也不是无故救他的,按理说他也早该发现了那镜片的消失,也该自己慌慌张张地将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再找上一找才是,谁同意他老尾随在别人身后做尾巴了? “你说他是不是发觉是你取走的东西?”紫依有些好奇,两眼微光闪动,似乎还是第一次和白华碰见这样头疼的状况。 白华垂眸看了这女人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说:“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他就算是缝在衣服上我也能给他做出个疑似被碎片磨损出口子的模样,哪儿能这样就意识到是我出手的?” 虽然他们是在那家伙面前因为一时大意就露了脸,可那那脸也不过是普通的模样,也不至于让人印象深刻地要随时跟着来加深记忆吧?何况他们当时仅仅是站在他面前,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 倒是那家伙一直保持着被转移出来时的模样,坐在地上,似乎有些糊涂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没想明白前一刻还是那样紧张的时刻,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清闲的模样。 自打双方打了个照面后,这家伙就阴魂不散地跟在白华紫依的身后。虽然白华也施展过法术遁到另一个地方,但不需几日就会发现身后又跟着那个奇怪的白族小子。 “你说,他不会是肖想着咱们的美貌吧?”紫依虽然觉得那人烦得惹人厌,却还是忍不住抓着白华一块儿自嘲。 “就你现在这模样?”白华上下打量着这个出自己手的外形,心里不禁笑道,就这模样还真的是……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 十、附加同行 其实被人跟踪并没有什么好或不好,在没有什么威胁的情况下,只是你在意或不在意的差别。 白华和紫依寻找水月镜碎片的日子可以说是无聊之极,能供以取乐的也许的尾随不断的白族小子可以算上一个。虽说将之忽略掉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偶尔能有点闲谈的乐趣也算不错。 “其实我要是恢复我那八成的容貌,应该也能迷倒那个小子吧。”紫依看着白华那打趣的眼神,知道他那“就你现在这模样”之后的话恐怕不是什么她爱听的,便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一番,调笑之意渐生。 她真实的那张脸因为黑厌变得和前世有九分相似,说来也算是美丽明媚的容貌,也许大大方方地露出来也会有很多人被吸引吧。 白华摇摇头不答话,他可不想做什么多余的事。虽然她的面容是因为黑厌而更加肖像前世,但一想到那个人是如何对她的,心里总会有个疙瘩。 紫依和白月的魂魄属于同一个,却因为彼此站在了不同的时间里而产生了差别,虽有不同但她始终都是她,不曾改变过。那个人终究是凡人吧,改变不了心里对他所倾心的白月的执着,看不透这两个人实则是一个人的事实,才会那样不可理喻。 白华自从在皇城之中将紫依带走后就刻意不去注意到那个人的处境,那人的所作所为到底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根刺,每每一想便是紫依毫无生气的模样,便不愿再想。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也许是想通了吧,或者他是不得不想通不得不放弃,但是……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顶着一张普通的脸笑得心满意足的紫依,暗自感叹着只要她在身边就好,能这样笑着就好。 “白华,其实,我还想说件事儿。”紫依的表情有点纠结,好似在竭力回想着什么。 “怎么了?”白华不知是什么让她绞尽脑汁,好像很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我总觉得那白族小子有些眼熟,似乎很久之前见过一次,又忘记了。” 一说到这觉得眼熟又忘记的感觉,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想到蓝元那个出人意料的家伙。不是他们看不起蓝元,一想到他居然凭着那么一双眼睛将两人认了出来,不禁汗颜。 “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又被认出来了?”紫依看了看白华的眼睛有些难以确定。 白华略微一想笑道:“也许吧,不过谁又知道呢?” “要不要将他抓到面前问个清楚?”紫依说着两眼就开始放光。 “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介意。” “那……”紫依拉着白华转过身看向身后,瞅见了一个缩头缩脑的身影正往边上的躲的身影,“我们往回走看看?” “随你。” 于是紫依拽着白华的袖子大摇大摆地往回走,随时关注这那个躲在墙角的影子,嘴角忍不住就往上扬起,感觉趣味盎然。 果不其然,那小子不过是失去了法力就变成一点功夫也不会的普通白族人。随着紫依两人的走近他将自己越缩越小,恨不能瞬间落入尘埃里。 当紫依站到他面前时,他正环抱着自己蹲着身子埋头挤在墙角,感觉面前有人挡住了大半的光亮,仍不住抬头仰望,便看见一个女人逆光而立,对着自己微微伏下腰身似乎是想将自己看清楚。这女子身后的光勾勒着她的身形渐渐绽开成一片朦胧的光华,似有霞光萦绕让他看不清楚。 “你是……”他有些好奇地问,不知她站在自己面前到底为何。 “跟了我们那么久,你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那人口中似乎含混地说了什么,紫依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听清楚,而就在她身后的白华却微微拧起了眉头。 怎么会不知道。 这六个字的含义太过丰富,白华竟不知道该从哪一个角度来解答。 白华默默地站着,没有告诉紫依他听见的那几个字。唯有在心中暗自想着,莫不是这人认识紫依?然而他却拿不准这之间的真假,只是下意识地不想紫依离那个人太近,他隐约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一种情感,模糊而压抑。 紫依并不知道白华所想,半蹲着身子凑到那人面前问:“白族小子,你到底为何要跟着我们?” 那白族的男子其实和紫依的年龄不相上下,只是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些畏缩,和心境明媚的紫依相比倒是显得过于怯懦,让人莫名觉得这人年龄似乎有些偏小。 “我……我只是……”这男子嗫嚅着声音似乎不知该怎样解释才算好,蜷缩的身子有些微弱的颤抖。 紫依见他唯唯诺诺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便只好自己先找个他应该能够回答的问题问了:“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白易。”这个问题这人倒是回答得极为痛快,好像他就只等着要回答这个问题一样。这样迅速的回答让紫依白华都忍不住一怔,只觉得似乎有些不大正常。 紫依恍然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仍旧是没有丝毫头绪。再想想这人是有过水月镜碎片的人,她也是有那么点映像的,却还是倒不出个究竟来。 “白易,你可以不跟着我们吗?” 紫依可没有随时带上些不相干的人的嗜好,而且她也没必要将一个连自己目的都犹豫着不肯畅快说出的人邀请一道走吧。何况她是跟着白华的,可不就意味着身边的人是越少越好吗?她也不想给白华惹上些本就可以避免的麻烦。 “我……”白易又变得犹豫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却给出了一个坚决的答案,“不能……” “真是奇怪的人。”紫依悄声嘀咕了一句,又忍不住埋怨自己挖出这个人来到底是想干嘛?还不如让白华想点办法,用点法术不着痕迹地消失来的爽快。 紫依转头看向不置一词的白华,希望他出点主意。 白华却撇过头看向天空,似是无意地随口说道:“让他跟着会有些不方便,如果你觉得没有关系也无所谓。” 白华的意思紫依大致也明白,若让这个人正大光明地跟着,他们两人就不能明着借用法术来节省时间和力气了,或许还会有很多尾随而来的麻烦是他们现在还没有考虑到的。但紫依确实很好奇这个几乎没有在记忆里出现过的白易到底是谁,她很难碰见一个能让她有探知兴趣的人,自然是不愿就此错过。 而白华则是觉得这个人似乎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一部分一眼直白,再加上他暗自嘀咕的那句话,让他很是在意不禁有些疑虑,更加想弄清楚这个人跟着他们的目的何在。既然他跟着也是不放心,还不如将这个人放到眼皮底下,至少自己能够很快察觉也能及时处理。 于是两人的路上就多了一个名叫白易的人。 追寻着那些水月镜的碎片的踪迹,白华紫依两人几乎快要将整个曜世走便了。若不是身边跟着这样一个多出来的人,也许他们的速度会快上不少。 能想象白天闲逛要装出一副好像无所事事的模样,晚上却要在同路的人睡着后心急火燎忙忙慌慌施展法术,追上白天差点错过的目标吗?有时半夜忙活半天好不容易回到原本的地方抬头一看已经是黎明了,要想睡觉已经是不可能了,白天还要带上一个拖油瓶赶路呢,到下一快碎片出现的地方。 紫依生生有一种自找没趣的感觉,明明是那个人要跟着她和白华却搞得她和白华像是偷鸡摸狗一样鬼鬼祟祟。想想最初的时候两人那个逍遥自在,想到哪里去就能去的,还不用顾及那么多,哪是现在能够企及一二的。 其实也是这两人品行太好,要是不想带上这个人去,鬼使神差地不打招呼就消失掉再隔个三五天回来完全不是问题。可是有言在先,为人守信是这两人在一般情况下都会遵守的信条。哪儿曾想过先将人骗了,再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何况白华的身份实在不愿轻易泄露,这是两人都想守住的秘密,就像是要守住两人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守。 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白华他不回到天界,只要他要凡界的人群里不断活动就不得不控制使用法术的方式和频率,否则就会十分轻易地暴露出他自己,招来各种麻烦。白华和紫依都不是那样张扬又招摇的人,不太喜欢那样高度的关注,所以他们一直在尽力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于是两人在带上这个白易后低调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别扭。 不能和这个人分享什么秘密,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能将这个人赶走,因为紫依他们各有想法,也各有要坚持的原则。这样一个不高不低不好不坏的存在对他们来说还真的不是什么好的存在。何况他们还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答案,又怎么会轻易让这人离开。 ------------ 十一、碎镜不圆 白华手中的碎片越来越多,拼拼凑凑也能将水月镜的原貌恢复个八九成。 紫依看着他放在桌上整理的镜片,恍惚间竟然觉得这其中的每一块似乎都记录下了她和白华仿佛装神弄鬼的每一次经历。 比如那一块被刻上暗纹当作发饰一部分的碎片,是她和白华趁着夜色去偷来的,说是偷,也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为了表示两人的歉意还特意削了根竹签插在那熟睡的女人的发间以作代替。只是他们没有料到,那女人睡觉很不安分,一个翻身就往身边压过去,锥子一般的利角就刺到了她那位相公的脸上……伴着那声惨叫,白华立即带着人和东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还有那一块碎片是她两人跑去掘开了某无名氏的坟墓找回来的,虽然尽力将那快坟地恢复原状了,却还是免不了那里因为少了水月镜片而失去的一些光彩,搞得一些人以为是那坟地里的人又愤怒了而搞了些祭祀活动。 …… 难道是水月觉得他们俩的日子太平淡,所以要帮他们找点乐子,来调剂一下生活? 只是有些事不得不说,自从他们在天痕山出面帮过那几个人之后,黄族的人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久而久之便没有再和他们抢水月镜碎片。仿佛知道这要水月镜片的人是他们所不能抵抗的,渐渐在这件事上收手了。他们不打搅白华的行动,白华自然也不会主动来搅黄他们的安排。 虽然耳闻了不少黄族的事情,和渐渐改变的局面,却还是没有人知道龙神转世的具体踪迹。只是慢慢地就有人猜测着水月镜碎片的莫名消失是否也是说明龙神转世要彻底收回他遗留在世上的一切,要将这世界与法术彻底绝缘。也是因为这样的认识,许多人都渐渐放弃了水月镜这样东西。 不止黄族能够察觉,许多人都能察觉,龙神转世后似乎没有要插手世间动态的意思,一直隐藏在某个角落收集着那些碎片,哪怕引发曜世格局大变的好几次关键出现之时,也没见他露面过一次,似乎就再也不会关注这之中的一切了。诸人也是这样期望着,只要他不出现不偏帮任何一方,就是现在给予的最大恩赐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小心回避龙神转世的同时,龙神转世也小心地不要在他们面前露出太多痕迹。 紫依凑到白华面前一起看着桌上的拼凑的碎片,问他:“怎么样,还差多少?要是集齐了,它是不是就能变回原状了?” 变回原状?白华苦笑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水月被破坏成这个模样,有些部分被磨损得根本就无法复原,就算能将所有碎片都集齐,仍然有些部分是不复存在的,任他再如何用心都不能将那一部分找到。残损不堪的水月即使能借用法力恢复到一定的原貌却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即使你能找到它残留的最多的部分,却无法将它一分不差地还原成原始的样子。 “很难吗?”紫依见白华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想来难度应该会很大,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他才会好一点。 白华在她面前从来都不会太过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点点头看着面拼拼凑凑的碎片,有些沮丧地说:“很难。” 紫依几乎就没有见过白华这样没有信心的表情,在她眼里除了他需要避免的事,基本上他就是无所不能的。他是谁,他是除了白华这个身份还是龙神转世的人啊!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好像面对着一个他永远也不能解答的问题,目光中流露的全是他毫无把握的不安。 “你是谁……”紫依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捧上他的脸颊,不禁便问了出来。 白华有些无奈看向她,声音轻柔:“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吗?我只是白华而已。”不仅那表情是无奈的,那声音也是无奈的。就算他真的可以用龙神转世的身份活着,只要他还有在意的东西,就注定不能用那力量随心所欲,注定会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和无法把握。 然,转世终究不是真正的是,他即使想做到像之前作为龙神的无所畏惧,却也没有足够匹敌的力量来保证他可以。他可以做到的事龙神可以做到,但龙神可以做到的却不是他一定能够做到的。 经历了信奉者的背叛,他就算还能是龙神,也不得不有所考虑有所顾忌。仿佛他了解这凡界越多就会变得越犹豫。 紫依看着他眼中的波澜,注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垂下头,仿佛自责一般地说道:“是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何必又多此一问呢?” 她本就是明白的,白华决定留她在身边的时候,就是决定只会做为白华留她在身边。回想当时,他作为那看起来掌控一切的龙神的日子,他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过要自己在他身边,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自己什么时候要走。 也许只有他是白华的时候,自己才有机会在身边吧。 “知道就好。”白华说着将紫依圈在自己的怀里,希望她一直都能这样明白的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温香软玉在怀,便感觉到了一丝馥郁芬芳,白华忍不住在她脸上靠了靠。 “咚咚咚!”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白华松开紫依将桌上的碎片收了起来。紫依看着他将最后一块都装进了那个小囊里才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果然是白易。 白易这人说来也是十分奇怪的一个人,他虽然现在是跟着白华两人,却也是自己用着自己的银钱,既不会主动问白华他们要救济也不会主动帮他们付任何的账单。吃饭时虽然在一起,却也是和紫依商量过的要按照人数来分账,既不占便宜,也不吃亏。 紫依想知道他是谁,白华想知道他那六个字的含义。谁都没有过于在意他的这些行为,彼此都不是十分熟稔的关系,愿意区分清楚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界限越是清楚,便是月明确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就不会做出些逾越的事来。 只是白易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到现在都没能得出个所以然来。白易落魄没有钱,所以要傍着两个救过他的人?他认为应当知恩图报,所以一路尾随?可这样的猜测都不成立,他可以自己生活,也没有对白华两人有什么过于殷勤的举动,似乎只是想跟着而已,可一般人会没有任何理由地就跟在两个陌生人身后吗? 白易的行为始终是一个谜,然而白华紫依却并不急着要挖掘出来他到底隐藏着什么目的,一切到应该展开的时候都会有所显露,并不需要他们为此耗费太多心神。 可是白易这人似乎总是这样会挑时候,每当白华紫依有所亲密表现的时候,他总会适时出现,所说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话,比如此时他说的是该吃饭了,两位一起吧。 紫依有时会觉得这人之所以会跟着他们恐怕就是为了这种乐趣吧?想来他在其他的事情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唯独在这个方面变得有些让人恼怒。难道他就是喜欢看见她和白华看着他欲怒未怒的模样,偏又是这样算不得什么理由的理由,总不能直接说“你打断我们的亲热,我们很生气”吧? 白华和紫依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两个人在感情这一部分都是比较内敛的,虽然彼此也算是不言而喻心里明白就行,却很少那样直白地表现出来,更别说还要为了这事跟别人理论了。他们俩也许有时能够厚着脸皮,在这事上却很难。 白易这不适时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只能生生闷气,却又指责不出什么来。久而久之,他们几乎不需要好奇或者慌乱,心里都已经猜到会是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淡定了。 紫依白华同白易一起下楼,走到大堂里摆好饭菜的桌子前坐好,紫依和白华同坐一侧,白易坐在他们对面。 几人这位置之前并不是这样的,白华紫依本来是坐在相邻的两方,却不知为何,那白易总是要慢他们一步才落座。他每次一来便是坐在紫依的另一边,白华本不是十分在意,可是渐渐便咂摸出些味道来,也许不是什么大事,却让他很不舒服。 于是接连几次后,白华直接出口让紫依坐到自己身边,请白易安稳地坐在对面,这心里才舒畅了很多。 白易面上似乎没有任何不满,只那一次之后便真的一直在他们对面坐了。 紫依却是有了许多微甜的感觉,好像这样能感觉到白华的在意紧张,心里总归是有点小小的暗自欢喜的。在白易没有出现之前,她和白华要是在客栈吃饭,便是那样面对面地坐着。从某种程度而言,白易的存在也许是个好处。 可惜这个好处也许就会很快消失了。 白华手中的水月镜碎片拼凑出来的形状已经趋于完整,虽然有很多地方一看就知道裂痕根本就无法重合,却也是他们收集碎片的行程将会结束的预示。 也许是时候告诉白易,他将不可以再跟着他们了。 ------------ 十二、非人白易 “你说什么?” 白易仿佛没有听清楚紫依那徐徐吐出的话语里到底是什么意思,飘忽的声音里带着些捉摸不定。 紫依见他不似平日里那冷静淡漠的模样,有些拿不准自己说的话究竟对他有什么影响,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身边静静看着白易反应的白华,不太自然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我是说,你可能不可以再跟着我们了。”她陪着白华将那些碎片收集好了,差不多就是回到西北大荒原的时候了。 那里虽然荒凉,但那些看似狂暴的风却是十分温顺的性子,也许是白华的关系,但那感觉却是和之前被狂风卷出荒原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好像是面对着几个体贴的人一样。 虽然她想去找家人,可是白华现在不方便出现,也就只是在出来之前准备了几个传讯术,在找寻家人的同时也传达了自己安好的讯息。若是真的要去见家人,也许要等曜世之中的事态有所稳定之后吧。毕竟白华的身份和力量是一个很令人敏感的。 也许这样的日子是以她陪着他而开始,而之后的日子便是要由他陪着自己的。 白易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筷子,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太过吃惊,手腕一直颤抖着,似乎是咬牙切齿一般挤出一句话:“你要我走?” 很难见到这个不怎么有反应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而那话语中似乎暗含的是一种质问。 紫依想不通,自己和他又不是很熟,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就像是自己欠他一样。本就和这人不大有什么交情,被他这样问话,紫依心里又是别扭又是恼怒。和他说一声也不过是客气一声,礼貌而已,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太过将自己当回事了。若是紫依白华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早就甩手走人了,哪儿还会告知他一声。 白华在桌下捏了捏紫依的手,让她平静了一点。拜某些记忆所赐,她如今的自控能力比之前好上了许多。 白易似乎并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突兀的表现让对面的人不快了,他突然将手里的筷子摔在桌子上,“轰”地站起身来。他动作过于迅猛,将他面前的饭碗直接撞到在地,白花花的米饭伴着瓷碗碎裂的声音散开了一地。 他没有留意这些,一把将双手撑在桌子的两边,将自己的身体前倾,整张脸越过桌面凑到紫依的面前,似乎是哀叹又似乎是怨恨,那幽幽的声音落进紫依的耳里,竟让她有了一丝轻颤。 “你竟然是一点不知道吗?” 白易突然抬了一下头,再看向紫依时,整张桌子顿时裂开成两半向着两侧倒去。 白华一见事态不对,将紫依揽至身后,单手撑开一个法障将三人所在隔绝出了其他人的视线。一时间,在法障之外的诸人所见的不过是三人仿佛小声争论的景象。这些小吵小闹的事隔三岔五就有发生,众人并不是十分在意。 法障之内碎裂的桌子伴着碗碟落地的声音一阵此起彼伏,紫依虽然仍是坐在凳子上躲在白华的身后,但却能清晰地看见白易脸上隐约出现怪异雾气,模模糊糊便出现了一个她至今都不能忘记的面孔。 仅仅是那样的轮廓就足以让紫依颤抖,她怎么可能忘记? 白华也看清了那个雾气里的模糊轮廓,心里一下清楚了,为什么白易会说出“怎么会不知道”。 那张脸不是别人的,正是白同同样也是黑厌。 紫依不知道为什么,她若是面对的只是白同,也许可以像前世那样冰冷麻木毫无波动,恨极便是心都木讷了。然而她知道现在眼前这个人是黑厌,不会像白同那样可以容纳白月的无动于衷。他们都不是留在过去的自己,黑厌会毫不留情地伤害她,虽然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她却还是止不住心里的害怕。 紫依藏在白华身后的双手抓紧了他背部的衣衫,微微的颤抖预示着她的不安。 白华感觉到了她的恐惧,伸出一只手在背后握住了她的手臂,才让她稍微安心了些。转头看向白易,展开了身上所有的感知,虽然他不喜窥视,但在有必要的时候,没有必要过于恪守原则。好歹也是龙神转世,感知人身上联系的能力还是保留了一点的。 白易的状态太过奇怪,说他是人非也,说他不是人亦是非也。而他身上出现的那股雾气在白华展开感知的时候突然缩了回去,似乎想要避免被探知出一分一毫。 白华能力确实不如当年,但也察觉出了白易和黑厌之间的联系似乎有些紧密,关系好像十分的非同寻常。更深的似乎不能观察出来,只觉得这其中的牵绊似乎因为黑厌的一个抉择而变得纠缠痛苦,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共同体,现在却强行融合在了一起,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争夺肉身控制的权力,还有更多的东西犹如沼泽将他们渐渐拖入不见天日额黑暗里。 似乎正是白华突然释放出的力量影响到了面前的人,白易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似乎头疼欲裂地想找些东西来减缓疼痛,豁然跪倒在地不断地用头撞地,“嘭嘭”作响,没过几次几丝血流蜿蜒滑下。 这突然的转变让白华紫依都有些意外,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头破血流的人似乎有了一瞬间的缓和,突然抬起头,眼中含着惊恐,用一种同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仿佛挣扎喘息般抬起手的发出了一声求救:“救我……救我……我不想这样被他……” 然而也不过是一瞬间,白易整个人又变回了之前的状态,眼神幽深冰冷,嘴角被额头上滑落的血浸染,弯起唇角一笑,竟让紫依看得不寒而栗。 “呵……你以为你可以战胜我吗?永远不可能……” 之前那个神态动作都有异常的白易才是真正的白易。白华紫依都意识到了这点,看着白易的眼神里各自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我现在到底该称你为谁?燕黑?黑厌?白易?……白同?” 白华出声问着眼前的人,却在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时顿了一下。 半张脸上全是血痕的人听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整个人身形一滞,竟然露出一丝苦笑:“原来,你们都知道了……”随即他脸色一转,似是不屑地冷笑一声,“哪又怎么样,我的命运轨迹和前世不是一样吗?得不到这个女人……你们也亦然逃不掉!” 他的话一说出口,白华紫依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一丝冰冷从心脏蔓延至全身。命运是永远不会和你商量接下来应该如何安排的,它的轨迹一直在延伸,只能不断向前看到不久后的结局,却永远不能回头修改。 如果轮回中的命运是不断重复着同一个轨迹的,那么白华紫依两人再如何小心翼翼也避免不了最后的分离。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是不是说,就算他们这一生愿意出声挽留,想要伸手抓住,抓得到也不过是前世留下的相同结局? “我不信……”紫依哽咽的声音在白华身后响起。 白华微怔,转过身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抱着她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紫依似有所感,伸出手轻轻回抱着他的腰。 白华看着跟前的那个人,突然笑了。即使面上是那样平凡无奇的面容,却还是渐渐透出了他本就拥有不曾丢失的绝代风华。 “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愿意在我身边,不曾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丢失。而你呢?”白华的眼眸仿佛覆盖上了另一双眼眸,是一双悲悯怜惜的慈悲之目,是他前世身为龙神所拥有的双目拥有的神态,“你不仅丢弃了自身,还分不清你的感情,更无法分辨出她的灵魂,你所想要的到底是曾经的妹妹,想要爱的女人还是你已经失去的过去?” 无论他是白同还是黑厌,他总是很讨厌那双眼睛,看起来无甚喜怒却似可以将人看得透彻,让人无所遁形。他讨厌那种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仿佛没有遮掩的感觉,尤其是被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夺走了他最爱女人的心的人,他更加不喜欢被他看透。 那明明是他快忘记的过去,却在此时又再度出现,好像那时的天勒和此时的白华竟然重叠在一起了。城郊树林里的夜似乎尤为阴暗,但那双悲悯的眼睛似乎能够穿透重重黑暗直达人心。仍是白同不断后退躲避,狼狈逃离却还是感觉到那样的目光如影随形,好像已经知道了他心中的嘴为隐晦的私密。 尽管他的确用鬼神灵拿出的剑将那个非比寻常的人贯穿,没有受到任何回击,他还是觉得自己溃败了,败在那样透彻的眼神之下。仿佛揭露了他心中最不想曝光的情感,而那明明是他最忧虑最恐慌的东西。伪装了那么久,却还是有了功亏一篑的感觉。 他此时仿佛感觉到了诡异的相似,似乎自己又一次在这个人面前露出了自己的败迹。 ------------ 十三、此情不爱 “还是我败了吗?”虽是白易在说话,但在紫依白华面前他是黑厌。 “你认为我们之间有过比较吗?”白华轻声吐出一句,仿佛是叹息。虽然他现在肯定了他的身份,但是他却还有没能弄清楚的他 到底是如何附身在白易身上的。明明白易有很强的自我反抗意识,但却完全起不到作用。 刚才若不是受到白华力量的影响,使他感受到了强者的存在也许他就不会从混沌中苏醒,有了那么片刻的挣扎。 然则现在,真正的白易消失了踪迹,遁入身体中沉睡,黑厌依旧占据了这具身体。按理说黑厌的法脉被夺取,应该没有什么能力再做到这样诡异的事情。但他却是真的做到了,而且还在他们的眼皮之下悄悄地扮演着另一个人。 黑厌听到这句反问后,表情陡然僵硬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天勒或白华之间的较量是从何时开始的,他只觉得如果这次不赢,以后便是永生的输。这之中的赌注则是白月,他认为赢了的人必然会拥有白月。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那样坚信着——只要他有一刻的翻盘之机就一定能够赢回白月。 现在的紫依是谁?他认为只可能是白月,没有前世的白月又怎会有现在的紫依?紫依就是源自白月的存在,她可以说就是白月。 可白华问他“我们之间有过比较吗”,他却突然有些怀疑了。白华即使胜了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表示自己赢了的话,好像整场较量就只有他自己在那其中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和心力,却没想到根本就没有人将他作为对手。 就像是他一直是一个人演着一场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明白的独角戏,其他人都远远站在舞台之下远远地看着,都没有任何入戏的意思。 他虽然知道自己一厢情愿,知道自己没有得到过回应,可是他想找到那样的方法,只要他不断努力,她就会在毫不回头的前行里愿意回眸一笑,愿意转过身走到自己的面前,愿意双手接过自己捧出的一份真心。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那样千年的枯等当中有多少的思恋,有多少的珍惜,渐渐积淀出的是他要将她带回身边的决心。然而,无论这世上变迁几何,更迭多少,她最后都是会走到那个人的身边,对自己…… “你会爱我吗?” 白华觉得怀里的紫依听见黑厌这句话时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爱你?”紫依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在听到黑厌这句话时突然就崩溃了,前生今世的记忆不断交汇,让她无法遏制住心中的那股愤怒和悲伤,眼睛里突然就被模糊成一片汪洋。 她从白华的怀里挣脱出来,面对着黑厌站起来,突然挥手就打了过去。 “啪!” 黑厌没有躲,生生受了,脸上顿时红肿起来。 “你还敢来问我?你竟然还有脸来问我?”紫依颤抖着嗓子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我自问自己于你向来以礼相待,虽不是亲生兄妹却也有些亲缘。你要带我去哪里做什么我从来不拒绝,也不会违逆,只是因为那时你是真心待我好,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为什么你要骗我,你要做下那样伤天害理的事?你说你爱我,你爱我你会把我推向万劫不复吗?那个时候我以为天勒死了,如果不是他还能出现,我还会回皇都吗?恐怕回去的早就只剩下一个孤魂野鬼了。 “你说你爱我,你真的爱我吗?你会说出来难道不是让我难堪吗?我明明都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明明就不想理你,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出现,不断用这种形式提醒我——是我,是我害了天勒。 “你知不知道你靠得越近我就越难过,你爱我是为了让我体会到什么叫无法自拔的难过和悲伤吗?是想叫我体会到什么叫永远无法忘记的自责吗?你知不知道我就算如今经脉尽损我也有想豁出命好好保护的人,想又那样的能力将他留在身边。我从来没有料到过我今生全部的努力全是为了弥补前世的缺憾。 “你爱我?你还敢说你爱我,今生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是要我死啊!我的好哥哥!你不管不顾地就是想让我消失,想要白月回来。你有没想过我究竟是谁?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你到底爱的是你的愿望,还是你前生所爱的人啊?你的爱别说我们是堂兄妹我不能接受,即使不是,我也不想要不敢要,我怎么要得起你这要杀人一般的爱情?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对不对?连对妹妹的疼爱都是假的,对不对?这世上怎么还有你这样的人啊?你竟然还敢问我会不会爱你? “我不会!永远都不会!”紫依的颤抖的手突然又抬起,更用力更狠的一个耳光,彻底斩断了她和黑厌之间的联系,“我宁愿你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否则我为什么要面对哥哥的背叛!那可是我一直相信的哥哥啊……” 紫依说这便软倒在地上嘤嘤地哭泣,只觉得脑仁异常疼痛,好像这两世受到的委屈难过都挤到一个很小的地方,想要将那方寸之地填满挤爆,眼中朦胧所见全是黑乎乎的小圈在打转,鼻头里已经呼吸不畅,呼吸起来仿佛能将胸腔里的一切都尽数抽出,闷得人只想将脑袋敲开将所有倾倒而出。 黑厌却是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这样清晰得认识到自己给她带来了怎样的伤痛,仿佛是第一次没有在这个女子身上寻找阿月的影子,仿佛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情再也无法获得回报,哪怕他就是那样自我摒弃地折磨了整整一千年也换不回她的一丝情意。 也许此生作为燕黑和她相遇的时候他就应该试图挽回他本就可以挽回的情感,那原本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不是吗?就算不能成为彼此所爱,但也该有着另一份牵绊,不是吗?可惜,世上如果太多,成真太少,他永远没有再来的机会,就算是重新认识一次,他也没能将她重新捧回自己的手里,哪怕是以哥哥的方式。 也许他是有着她所不知道的付出,但那也是建立在她爱上另一个人之后。很多事情他想全部推倒眼前那个只是疼惜地看着地上女人的男人身上。 然,紫依的控诉有许多都是他不能否认的。 前世不想她和那人在一起,便说谎骗了她,害得她另嫁他人,芳华早逝;今生为了找回前世的人,他想取缔了她的魂魄,无异于要杀了她。 他给她最好的回忆都是在彼此认识的最开始,而他带给她最悲伤最恐惧的事却是接踵而至的。 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给她她欢笑,只觉得这一生仿佛就这样断绝湮灭了,无论记忆感受还是爱。 或许真的没有出现过才是真的最好。 “你杀了我吧,将我抹去,原本我就不该出现。”黑厌慢慢跪到哭泣的紫依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递到紫依面前,“既然不爱我,就恨我吧。”至少还能在你心里留下一个影子。 “你,叫我,杀你?”紫依从垂落的发丝间抽噎着看向他,神情似狂似癫,“你顶着,别人的躯壳,叫我,杀了你?”她突然又发狠甩了黑厌一巴掌,尖叫道,“你凭什么将别人的性命玩弄?就是因为你赢了这具身体?你果然是个狠心的人,你果然……” 白华见紫依发泄得有些过了,便走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保持着那被打后模样的黑厌,不置一词。 黑厌很是缓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和我一样,他也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即使不该,你也无权决定他的生死。”白华闭了闭眼,“即使你们之间的联系颇深,你也不能枉顾性命。” 黑厌听见白华那“联系颇深”的四个字后,突然身子一僵,猛地朝他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的并没有你知道的多,否则我就能一语道出他的身份了。”言下之意,他所知道也不过是“关系颇深”而已。 黑厌不敢看他,怕被他看出这之中最不能说出的关系。仅仅是这一个关系,他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不能再对“白月”说出半个“爱”字。哪怕“白月”没有拒绝他,这也会成为他身边最大的隐患和失败,所有的借口都不足以将最真实的那一部分遮掩。 他不能说,只怕说了后在如今紫依的眼里会更加不堪,也会显得更加无耻,所以他没有再跟白华说什么,因为什么都不能说。 在这个人面前,他也不想显得太过渺小。情敌面前,无论白华有没有这样看待过他,他都想留有自己最后的尊严,不想就那样显露自己最不堪入目的一面。 ------------ 十四、前生代价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白华抱着紫依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黑厌,想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没有说出来的。 黑厌抬眼望了一眼自从埋进白华怀里就没有再看过自己一眼的人,摇摇头说:“没有了。”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这样清醒,好像是刚从一场迷梦中醒过来。 似乎是紫依那几个耳光将他打醒,又似乎是紫依所说出的痛苦让他惊醒。他的爱,对她来说竟然是那样不堪承受的负担吗?他只想爱她,让她眼里有自己,甚至心里有自己。 可惜他从来没有问过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爱恋对她来说到底是不是她愿意拥有的,他一步步按着自己的步调前行,却是在一点点远离她,让她越来来越恨自己,直至不愿再见。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紫依已经告诉他,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他自己也明确地认识到了。 所奢求的改变在此时似乎都化成了可笑的灰烬,他给她带来了伤害,又有什么立场再要求她对自己有所回应呢? 原本他就不该出现的,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他和鬼神灵之间有了交易,他又怎么可能还能超越千年地存在?现在再想起来,似乎鬼神灵的身份是一个谜,他从未说过他来自哪里,也从未表现出任何的目的性,好像一切不过是如他所言,只是“助以一臂之力”而已。 然而这个鬼神灵却是拥有足以媲美龙神的力量。当初在那片树林里,他能够伤得了龙神又何尝不是有鬼神灵的助力才得以成功的。有如此大的力量却只是留在他身边帮他满足一些私欲,怎么想来都不像是一个力量强大的人会满足的状态。再怎么推想估计也觉得这鬼神灵是有些企图的。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力量神秘的家伙,似乎过于顺理成章了。而他作为那时的白同竟然没有丝毫怀疑。 …… 天勒。白同一看见这个人就觉得自己体内有着难以平和的气息在自己的身体里飞窜,如果不是他自己还有着大氏族的良好教养,或许他就不会那样只是站在旁边了。 白月是他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的孩子,是他倾尽所有真心想要守护的妹妹,是他捧出真情要祭奠供奉的女子。他爱她爱地那样自然,又爱得那样忐忑不安,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他永远斩不尽的荆棘,无论他挥刀多少次都无法尽数出去,却是将深埋其中的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他隐忍的爱在见到那个天人一般的天勒后,便化作了愈渐锋利的刀片,一点点磨割着自己的理智。 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他便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因为那卓绝的风姿,那飘逸的姿态,论是那个自认对他掏心掏肺的蓝慕思都忍不住脸红心跳。看见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看那白月眼中难以隐藏的光亮,他敏锐地就感觉到那个人很有可能将白月的心抢走。 原本白月的心是不属于任何人的,但他却可以好好守着,就像那颗心是属于自己的。没有归属的心,他可以假想着是属于自己的。 天勒的出现,却使得那颗他守护了多年的心渐渐逃离自己的掌控,躲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那种难以把握的心情就是后来那个很有可能成为他妹夫的紫墨夕都没有带给他,因为在白月看向紫墨夕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像她看着自己时候的神态——那是面对着一个哥哥的神态。 唯有她看向天勒的时候,才会流露些小女儿神态,或扭捏或娇羞或期盼……他很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很清晰地明白她那一举一动的含义,毕竟是从小就在一块了,他对她的熟悉也许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他看得越明白越心惊,那个从来都只叫自己“哥哥”的女子,也许就此就会从“哥哥关怀的怀抱”里挣脱,而扑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有多爱这个女子,心里积累出对天勒的厌恶就有多深。就算他有帮助大氏族,为一切出谋划策,还有将诸多氏族积聚起来,促成那一场浩荡的变动,也不足以让白同对他有任何好感。 再加上他之后亮出的竟然是那样的身份,更是令他愤怒。那样高高在上的身份,分明就是不属于尘世的,凭什么还要招惹自家的小妹?凭什么还敢提出让阿月去做他的近身侍女?他难道就不知道他本就是不属于这里的吗?他难道就不知道阿月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吗?他怎么可以让她离他那样的近? 白同最是了解这样的距离的威力,它若是让你有机会和另一个不断接触,不断发现他的好,就会不断将面前的情感化成沼泽将自己陷进去,无法自拔。他对阿月如此,阿月对那个人……亦是。 了解得越深就越舍不得放手,就越想紧紧握在手里。可惜他不能显露半分,自己不得不将这苦果咽下。 因为他还有一个被众人都认可的未婚妻在他身边,那个女人对他不了解却有足够的想象力,将他想得太好,他甚至不记得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是觉得这女人对自己够好,却也足够让人觉得无力。 皇城被那样轻而易举地攻破,他们却走了,好像就此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有多少梦魇是在看着他们越加的亲密中醒来的,有多少极度压抑是不得不镇在教养自律之下的。 白族向来洁身自好,有着自己秉持的原则,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情感是不能见光,也知道自己是不该。可感情,是脱缰的野马,让他在不断的控制中渐渐筋疲力尽,甚至想就此放任一次。 也就是在这时候,鬼神灵出现了。 飘渺难以捉摸的烟气,一点点将他环绕,恰如他再难把握的心。虚无宛如自心底的疑问渐渐发出声响,仿佛诱惑一般慢慢勾起他心中的欲望。 “你爱她吗?” 虽未言明,但他就是知道说的就是阿月。 “爱。” “想得到她吗?”似乎能将心挠地隐隐发痒的声音,将他内心深处埋藏的想法慢慢挖掘。 “想。” 白同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直接说出这样的话呢?换做平日即使是别人说上两句喜欢自己的妹妹,他若要附和几句也是十分警惕小心的。 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诡异的声音竟然让他毫无招架之力,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内心倾吐出来,竟然也失去了丝毫狡辩的心情。那原本是他最隐晦不安的角落,却被这个声音强行搬到了阳光之下,肆意曝晒。 心脏好像能感受到光明之下的焦灼,一点点灼伤他的心,难堪又无地自容。好像剖开了胸腔,将他那颗日渐支离破碎的心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原本是不愿也不想的,太过顾忌是他的阻碍,也是他自我保护的最后屏障。 这个声音却没有留下一丝余地。 “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好像胜券在握一般游刃有余,成竹在胸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就要相信,就要依赖。 很多孱弱的藤蔓就是要攀附着参天大树才能活命,而许多弱小的人只有依靠着强者才能有勇气和底气。而他白同有着一颗不能安静下来且动荡不安的心,若是没有人许诺他什么他也许不会做什么,但这样诱惑的声音仿佛带着实现一切的力量,让他心动了,让他有了做出些出格之事的机会和契机。 他甚至仅凭这言语间漫不经心而笃定的自信便相信了,这个声音拥有的是可以抗衡龙神的力量。或者说,他就是这样期望的。 很多事原本是没有的,却由于一个似有若无的苗头而渐渐变化,逐渐刻画出一些深刻而不能磨灭的痕迹。 说谎不过是个开始,下药欺骗甚至动了杀机,只要他的念头一动,鬼神灵就能有所察觉并且能够给他足够的能力来掩盖初衷。 就像吃了罂粟后没能戒掉,他渐渐能在鬼神灵出主意之前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以后便是让鬼神灵帮他做些遮掩,这样可以持仗的力量已经成为他无法戒掉利器。因为只有这样的力量才是他可以对抗龙神的靠山。 鬼神灵起初是帮他出了点“微不足道”的点子,但后来见他大有“出师”的能耐,便十分欣慰地在一边淡笑,那笑容意味不明,却是让白同浑身不舒服的笑容。 “你还想再见到白月吗?” 白月死后并没有办什么葬礼,听紫族的人说是按照她的心愿办的。白同却知道她是不想见到自己,所以宁愿死后没有一个风光的葬礼。 鬼神灵总是能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候提出一个能让他心动的建议。 “想。”白同在鬼神灵面前从不掩饰。 鬼神灵又一次露出了他那古怪的笑容,带着他到了一处山洞中,举出一面灰扑扑的小镜子拿到他的面前。 “千年之后,你所爱的女人将会重新进入轮回。而你的魂魄只要留在了这面镜子里就可以保留你的记忆直到千年之后,但是你的肉身无法保留。将你的此生的一切保留本就有违天命,因此作为交换,这千年间你留在这面镜子里的魂魄将会受到无尽的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能。你可想好了?” “好!”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不过是为了再次见到她而付出的代价而已。 当他肉身与魂魄剥离,浑身仿佛在烈火中燃烧,一足刚要踏进那面小镜子里的时候,身后那洞口之外的无尽遥远中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劝阻的呼喊。 然而他听不清那声音是谁,只是身形微微一顿便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面镜子里。 原本灰暗无光的镜面突然闪现出一点亮光,仿佛能照亮无际时光中的另一头。 ------------ 十五、鬼神灵现 “没有了。”黑厌如此回到。 他的心结虽然没有丝毫放下的感觉但却觉得这千年的前后太过悠久,他已经很累了,不想再争了,因为不管他做什么都没有用处。 本来他占据白易的肉体就是想换一个面貌走到白华紫依之间,也许还可以动用点法术。然而当他进入那具身体后,才知道白易虽然特殊但身上的法脉和他一样都被取走了,法力基本上就无法聚集。虽然后来想用水月镜的碎片来想点办法,却不料黄族的人追截。 不知为何鬼神灵没有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出现,却是白华紫依救了他,却也拿走了那块碎片。 没有任何依仗,他就那样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却不料此时鬼神灵似乎又来了兴致,愿意给他提供这两人的行踪,还强行在他体内注入了部分法力,让他能够在巧妙的时候出现在这两人面前,还引起了注意。 黑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态,他又想紫依能够知道他是谁,又想紫依最好认不出自己。他不敢妄自托大去招惹龙神的转世,其身上的力量之强大他已经在皇城体验过一次了,知道那是何等的差距。 现在能够游走在他们四周不被发现,也许是个从长计议的机会。然而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迅速,让他还未来得及准备就不得不面对一切。 紫依或白月对他究竟有多怨恨,若不曾出口,也许还可以自欺欺人。但她既然那样悲愤难耐了,自己还可以在多说什么呢?还可以再妄想什么呢? 他爱她,却又不想让她那样难过,难过到连假装都支撑不住。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让她太过受伤,无论心性变成什么样,心里终究是有着发自肺腑的疼惜。 他心灰意冷了,不愿再继续了,却不知道鬼神灵会不会容许他的停止。因为他几乎能明白那个鬼神灵就是在一边慢慢推进着一切的变化,这就是他的目的。 “啧啧,这个倒霉鬼终于放弃了。” 第三个声音从白易的身体里出现了。 还在抽泣的紫依没有分辨出来,白华和黑厌却是发现了。 白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色有些发黑,心里似乎有点眉目了。 黑厌则是微微一颤抖,他知道这就是鬼神灵的声音。听过那么多次,怎么会忘记呢? 黑色的烟气渐渐从白易的心脏处游走而出,落到地上渐渐幻化出人形,却是一个比黑烟更加明媚无比的红衣男人。 红衣男人看向黑厌,不甚在意地一笑,问道:“你的执念已解,可愿就此遁入轮回以获新生?” “是。”依旧是那样简短而无半分遮掩的回答。 红衣男子很满意:“很好,白易也会跟随你一道去。你们的联系仍旧会继续,来生还是对这孩子好点吧,他会是个好孩子。” “是。” 红衣男子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挥袖就在黑厌身边点起红色的烈焰,将他们渐渐燃烧成两股淡淡的荧光,隐于火光后消失不见,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转身看向那分裂两半的桌子,有些可惜地摇摇头:“难得给他一点法力,竟然就浪费在这里了。”再次挥袖,隐约的红光闪过,桌子完好,碗碟饭菜依旧在桌面上保持着最初的状态。 他正要打个响指将白华打开的法障解开,却被白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鬼神。” “我现在可是灵体,真身不在这里,你可以叫我鬼神灵。”鬼神露出一丝不正经的笑容,却比他在黑厌面前的笑容要真实许多,“需要解释的话,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相信已经有不少有过法脉开眼的人察觉到你的法力波动了。你也不想总被他们围着打转吧。” 鬼神说着一个响指将白华的法障解开,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相对坐在周围的人来说,只是突然间觉得这人刚才似乎没有这样妖媚耀眼,并没觉得这人同之前有什么不同。 白华则是扔了几串银珠便扶着哭得没什么力气的紫依跟了上去。 鬼神在这之中定然扮演了什么角色,并且其中恐怕还有几分天母的意思。 鬼神见他们跟着出来了,突然凑过头在紫依面前瞅了瞅,白华有些不快地抱着紫依微微后仰。 “嗤,你这小子,我看一下你就舍不得了?”鬼神瘪嘴瞪了白华一眼,有些郁闷,“你以为你是老鸟呀,护得跟个什么似的。” “你不懂。”白华只跟他解释这三个字。 鬼神诡谲一笑,眼中异光闪过,有些古怪地笑笑:“是是是,我不懂,我可是一点也不懂。” “解释。”白华可是一点也没忘自己跟着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鬼神瞧见那个似乎缓过劲儿的女子在白华的怀里偷偷瞄他,便抛了个风情万种的眼神给她,笑呵呵地说:“这小姑娘还挺有趣的。”转眼见白华要恼了,忙忙又说,“要找你的人快来了,你可别动用你的法力啊。我来我来。” 白华知他说的是对的,便也由着他了。 鬼神催动法术时,突然问他:“你知道这凡界有什么别人不容易进的地方吗?” 白华略一思索便说:“西北大荒原。” 鬼神听到他说的那个名字时,面部似乎有些僵硬,嘴里有些抱怨着嘀咕着:“会叫成这个名字还不都是你小子惹的事儿。” 他很快就展开法术将三人一并转移走了,急匆匆跑来要找龙神转世的凡人却连这三人之中任何一个影子都没扑到。 鬼神走到几股狂风之中的平静地带里,看着眼前简单的木屋有些奇怪地转向白华:“这几个小风儿守着的就是这么个破屋子?这儿怎么会有?” “前段时间在这里住过。”白华说着带着紫依走了进去,将她放在了床上,让她好好休息。 紫依则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两眼直直看着那个陌生男子。红衣男子似乎和白华十分熟稔,而且能力不小,听他说的“凡界”两个字,他似乎是天界的人。她不禁有些好奇这人是谁。 白华在桌子前坐下,也示意鬼神坐下。 哪知鬼神一点也没配合,直接绕过桌子又凑到紫依面前去了,脸上笑得极是开心。 眼见他的脸就要贴上紫依了,白华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天赐!” 鬼神天赐转过眼看了他一眼,有些威胁地眯了眯自己的眼睛说道:“小子你给我礼貌点,好好叫人,否则……”他将自己脸愈加靠近紫依,眼见就要碰到紫依的唇上了。 白华这才泄气般地妥协道:“哥哥,你坐过来。” “真乖。”天赐得意笑笑,转头看向紫依眨眨眼,说道,“这小子是我弟弟,你可就是我的弟媳妹妹了。” 紫依先前还在奇怪自己怎么就不能动弹了,被这叫天赐的吓得心惊,哪知他回头又说自己是他的弟媳妹妹了。这之间的起伏还真是让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他怎么就不像白华那样稍微稳重一点呢?眼见他一离开自己就能动了,慌忙往床里侧缩了缩。她可不想让白华不痛快。 白华见天赐过来坐,心里才暗自松口气,但随即又不依不饶地说:“解释。” 天赐有些不大高兴了,对这他这个哥哥来来回回就这两个字,还一点都不放松,好像他就是个说话不作数的要反复提醒一样。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跑到凡界来?还不是你个白痴乱捅娄子,天母让我下来帮你擦屁股善后来着。你还真以为你小子称号比我好听点就是维持正义的了?你以为我很乐意帮你啊?要不是天母说你闯祸了,将天命打乱,若不能扶正回归本命之道,你将会被天劫毁去用来抵消你的所作所为产生偏差……” 天赐的话语里少了最初体现的那丝漫不经心,越说反而越凝重忧心。 “当初你在这里打算回归天界时,受到凡人的围攻,天母没有帮你也是想你能够留在这里,等到一切恢复后再作考虑。也许这样说来,也是我在旁推泼助澜了不少,包括将那白同引上那条道路也有我的作用。我是什么样的,你很清楚,如果不是有这个必要,我是不会插手任何事情的。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啊,没有了你,天界除了天母恐怕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然而也同样是我,让你和这个妹妹承受了一千年的光阴煎熬,漫长又累心。你如果要怨恨我,我也别无可言。无论如何也是我该承受的,你有什么怨言要说也大可直说,我也不会有任何抱怨。” 天赐坦然地看着白华,眼中的弟弟虽然模样不如转世之前,却依旧难掩本身身为神灵的绝胜风华,只是眼中心里多了许多他在天界时所没有的东西。犹记得天母曾经很怅然地说过,凡界有种东西是天界没有的,一旦拥有了就是牵扯不清的羁绊,难以割舍的牵挂。 或许天勒在这凡界逗留千年后,收获了这样东西,却也成就了他返回天界的阻碍。 ------------ 十六、将来之事 白华看了看天赐,知他所说的都是实情,心里也不怪他。 当初也可谓是不谙世事,气盛非常,便是以为堂堂天神下凡就是应当有一番作为,要将平复一切不平事作为己任,视作职责。不敢说要以天界地位直接插手其中以显神威,却也要一点点涉及这之中的种种,最后剖开他以个人意愿想要打开的东西,将之改变为自己所期望的形状。 偏偏他却忘记了篡改天命这样的举动,即使天母都不得不再三斟酌才敢进行。而他却仅仅凭借自己的愿望而站在了天命的角度,来修改一切的轨道,这可以说是有违天道的做法,一旦这一切成形,他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好在天母发现得及时,叫天赐下凡为他打开命运转变的契机,为他赢得了转机。而他自己也领悟到了一些不妥之处,后来便将赐予七大氏族的恩惠收回,也算是有所醒悟。 如此他才可以安然留在这里,才可以看着紫依,才可以见到天赐。 “我有什么可抱怨的?若不是我,你也不用留在凡界这样的久,替我做这么多。” 面对如此开明理智的白华,天赐真的有些说不出口,其实在这些事情没有完全串联起来的那千年间,他将白同的魂魄锁进镜子后,也回到天界休息来着,并没有一直呆在凡界。虽然他是需要为这一系列的事穿针引线,但并不像天勒身处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可是比天勒自在多了。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天赐不打算和白华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立即转移话题,“你现在虽然说是失了真身的龙神转世,但若得天母相助一样可以返回天界。” 白华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紫依,知道她从刚才开始就没睡。 紫依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他,眼中明亮波动,好似在等待着他的回到。 白华回过头问天赐:“我现在是谁?” 天赐认为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回答,反问道:“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 “我自是清楚得很,只是不知你我的判断是否一致。”白华并不知道天赐突然提起天界是不是有天母的意思,只好慢慢试探。 “嗯,好吧。我认为你是天勒,同样也是转世后的白华。这并没有什么矛盾。”天赐还是那样毫不在意,并不明白这在白华心中到底有何差别。 “可我认为我只是白华,天勒不过是我前世的记忆而已。” 天赐突然觉得这话里似乎有着别样的意思,好像是在想法撇清什么态度。他不承认自己是天勒,难道是——他不想回天界? 这事情可不是他天赐可以应允的,若白华真的要回避这个道路,那就必须告诉天母,由天母来判断这是否可以。毕竟他是没有这个权利做出任何许可的。 “你知道你能不能这样做,我是无法做出任何许诺的,一切都要由天母来决断。”天赐见白华似乎有这个想法,便直接将话说开了。 “我知道。”白华又瞧了一眼那还在偷偷看着他们俩的紫依,“所以还需要你帮个忙。” “这个我懂,我最多在这里留上几天就会回天界和天母回报,到时候会告诉她的。”天赐笑了笑,相对于白同他对自己的弟弟可是要体贴多了。 白华微微一愣:“你还要暂留几日?” “是要多留些时日,我要将这世间变化再观察一次,回报的时候才能仔细。”天赐说着下意识往上方瞟了瞟,然后压低声音悄声说,“其实千年前你到下界来时,天母没多久也下来了,似乎还待了段时间,只是很快就回去了,心情好像不大好,到现在都还有些余怨未消。” 白华也觉得有些惊异:“莫非哪个不长眼的凡人招惹到她了?” “我也不敢问啊,这要是在她面前不小心提起了,你知道她那脾气的,一个不顺眼就要召个雷电来劈人。”说到天母的脾气,天赐也很没辙,按理说要是她那样的身份也该是个心怀苍生悲悯众生的主儿啊,可是有时候偏就是小气得没话说。 白华自然也是感同身受,想来那时他刚到凡界不久,只不过稍稍想了“老娘”二字就要受到那些闪电雷声的威吓,也不过就是提到一个“老”字而已。女人啊,即使是天母大人也不能免俗。 “要是她突然想起了要下来看看你,你自己可警觉着点,别问她为什么不大高兴。”天赐可是要先把一切都说好,免得他这弟弟因为不明形势而遭受无妄之灾。 白华眉眼微动:“她要下来?” 天赐叹口气,头朝紫依的方向伸伸,真不知道自己这弟弟是不是在凡界呆久了,灵气散失,脑袋不灵光了:“你还真以为你要留在下界的原因没人看得出?还是以为她会放过一个一探究竟的机会?好歹也是她的儿媳,你以为她就不会来瞧瞧?” “这倒也是……”白华竟然差点真的以为自己那位母亲大人只是个略微小气的大仙人而已,经天赐这一提醒才醒悟过来,自家那位母亲可是对什么都有那么点兴趣,虽然热情从来就没有真的持久过,但终归是有点好奇心的。 虽说紫依在一旁既没睡觉也没插话,却始终留心听着,既然这谈话没有避开她,那便是她可以知道或许也是应该知道的。只是听见后面那句“好歹也是她的儿媳,你以为她就不会来瞧瞧”将她吓了个半死。 她虽然料想过自己和白华的关系终究是会归为夫妻的,却也没真的拿出来谈过,更没想过会有可能见到天母大人。白华的那位养母橙熏玉,她是见过的,也听见她亲口说过要将白华交给她的话。那时候也就是有些羞怯有些忐忑罢了,却没有现在这样紧张,那可是天母大人啊!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天界扯上点关系,而白华现在也和天界有些距离,说来那居于天界的一切,对她来说十分遥远,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真的和白华在一起后会面对天界怎样的态度。 好像在这个时候成了她不得不考虑的情况,要成为货真价实的夫妻要考虑的好像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或许她是时候思考一下应当如何面对那位很有可能要前来的未来婆婆了。 “先且说到这里吧,我要先去查探一下这世间的变化。你和她……”天赐说着有看了一眼紫依,“不必太过在意我的存在,我会在你们这屋子旁边另辟一个住处,来来回回不会打扰到你们。” 天赐说着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笑得过于意味深长,弄得白华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感到一股奇怪的烦躁。 “若是我要去天界,会先告诉你们一声的。你们且要做好十足的准备才行,毕竟天母大人可不太好应付。” “我知道了,你去办你的事儿吧。”白华却没什么客气话,直接就要打发人走了。 天赐似乎还在自得其乐中:“其实你们真的不用在意我,我不会打搅到你们的,真的。” “天赐!你再这么磨蹭当心天母怪你办事不利!” 听到白华将天母摆出来,天赐才知道自己似乎惹恼了他,当即也就遁去身形办事儿去了。 至于天赐说的什么“不用在意”,白华倒是没品出来是个什么含义,之觉得这人说话时的神态分外欠揍。好好的一个天界鬼神竟因为这两句话变得像个贼眉鼠眼的宵小之徒,瞧在白华眼里是分外别扭。 紫依也没听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语调太过暧昧,不禁羞着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像是错过了什么含义,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害羞。 她隐约记得当她还是白月时,在嫁给紫墨夕之前曾经被绿齐华悄悄带到过一边,说要教她些夫妻之事。只是那时,她因为天勒的事心境灰冷,而她和紫墨夕之间是有约在先,因此对于这所谓的夫妻之事实则没有什么耐心去听,不过敷衍两句身体不适便没有听绿齐华说的。 至于那时绿齐华塞给她的小册子她也是没有看过,反倒是紫墨夕不小心翻倒后对着她红了很久的脸。她想再去看时,紫墨夕红着脸将书拿在手里死活不给,之后被他烧掉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难道她那时错过了什么吗? 紫依是因为上辈子没有留心那个知晓的机会,而白华则是在他的前世今生都空白地很,他从来不入烟花之地没有了解过,也没有哪个人敢在他面前谈论这些靡靡之事,毕竟他两世的身份都不俗,谁又会到他面前去自讨没趣,而那些什么送点美女以讨欢心的事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有接触过的事,他也没那好奇心。冷静自持自律,洁身自好的龙神转世到以洁身自好为族中大律的白族之中,更加是没有机会了。就算白族里有那类或多或少的事,也没人会自贬身价地拿出来说。他即是没到成亲之时,谁会来跟他说这类的事? 白华紫依两两相望,虽然知道这之中含义颇深,却不得要领。 ------------ 十七、天母驾到 相对于白华紫依两人被他两句话挑起的别扭,天赐倒是十分逍遥自在。 他隔三差五便出西北大荒原一次,在外观察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他还真的在白华他们的屋子旁边大约七步远的地方另造了一间房子,还是叫那些卷在木屋四周的风儿帮忙找来的木材,略施几个法术就将木屋盖好了。 他虽然对白华说的不用在意他,可是他每次一回来就会凑到白华紫依住的那间木屋的窗前,总想期望着能看点端倪出来。 可惜白华总是能发现他,突然间就会把他面前的窗户打开。两兄弟对望一眼,白华站在屋里死死盯着他面无表情,天赐见状便会讪笑两声找点借口就溜回他自己屋子里。 白华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却也能猜到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必定和他说的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合上窗户回头就对紫依说了句:“他又来了。” 紫依有些好笑又有些迷惑无奈,这位天界的鬼神天赐自从那天说了那些话后,表现得就十分地有失身份,时常会跑过来偷窥,有时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他总会带着些奇怪地表情不断地打量白华和她,好像总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在为什么烦忧,看样子似乎想从他们身上找点东西出来。 不过白华既然叫他一声哥哥,便是一分信赖,一分尊敬,一分亲近,至少当他发现白华明显地表现出点不耐时,他还是会收敛一些。这个时候,扒窗偷窥时会自觉离开,饭桌上瞅久了会自己闷头挑菜堵嘴,张口想问什么的时候会自己找点其他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即使如此,天赐也从来没有要就此揭过的意思。他可以一时妥协,却不会在未达到目的之前主动放弃,这可以说是他作为哥哥给予白华最大的包容了,至于其他的他想怎么做还是照旧不改。 久而久之,白华紫依都习以为常了,掌握一定规律后,白华会在最恰当的时候想办法让他变得自觉一点。 天赐虽然总是以失败退场,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沮丧的,想想最多就是在他那老娘问话的时候被骂上一句“没用”,也不会有多大损失,倒是这过程他挺喜欢的,觉得有几分乐趣。 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该想点办法将白华带去青楼里见识一番,不过这样的话,紫依这个弟媳妹妹怕是会恨上他吧。天赐觉得很纠结,好像不确认这点事儿心里就会百爪挠心,好奇得不得了,但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找人讨厌。哥哥做到他这个份上,还是在些微的欢乐中有些劳心费神。 天赐在这样的来回之间,大致也将曜世的一切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掌握。曜世的局势变化基本上已经开始呈现出一个明了的格局,黄族准备充分联合几个新起的势力,很快就站到了一个较高的位置。 原本应该是力量上最能够与之抗衡的红族因为意气之争中了黄族的计,大部分有能力的人被捕,成为了黄族暗中培育的药人,变成了黄族的一股不可小看的强大力量,而失去了主心骨的红族就此一蹶不振。紫族之前就有分离之象,现在内部众说纷纭无法一致,很快就分崩离析。蓝族则是两派明确划分,互不干涉,一派逍遥自在不问世事一派忙碌紧张东奔西走。而见机极快的绿橙两族不再争夺什么有利地位,直接销声匿迹,隐退不见。 唯有白族因为之前跟天界的龙神有着些许的联系,而被一些小氏族看好,不断投奔。只是众人虽有此大志,但现在当家作主的是那个只喜闲散安逸的白穆欢啊!他有多不喜欢麻烦,就有多不想参与这些事,但又因为这是众望所归,白族不肯放下这个面子,他便是只能好不情不愿病恹恹地带着一群人死撑着和黄族的敌对,心里却是想觑一个机会来打消白族中人的念头。 天赐收集着这些消息,倒是觉得白穆欢是个有趣的人。可惜他只能站在事态之外,不可以插手,否则他也会忍不住去会一会。 白华紫依虽然对这天痕山之外的事情不甚在意,但天赐每次回来若是能到他们屋里坐一坐,多少是会说上一会儿。 知道白穆欢居然被赶鸭子上架,白华摇头叹息,白族的长老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白穆欢是个什么性子其他人不一定清楚,可白族中人但凡能接触到白君相关事务的人可都是一清二楚。指望他能真心实意地领着一群人去争权夺势,还不如指望他找点乐子带着全民一道儿乐呵,至少那样他一定会勤勤恳恳,绝不偷奸耍滑钻空子来想法避免。 只能说,这大局已定,皇族迟早都会回归本位的。白族的这一点阻挡,只不过是拖延点时间而已。 而天赐没过多久就探查到白族里的人终于因为一次错误失去了先机,再加上白穆欢毫无诚心的劝导,使得白族人不得不想通,放弃了和黄族的对抗。见此状况,他回到大荒原上就笑着对白华两人说自己要返回天界回禀天母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天赐摇曳的红衣仿佛火焰一般,瞬间将他淹没直至消失。 白华紫依面面相觑,只觉得心底因为天赐的骤然消失而忐忑起来,似乎他要是回来了也带不来什么绝好的消息。 然而自打天赐回到天界后,一连十多日都没有再出现过,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即使曾是天界之人的白华也猜不透到底出了什么事,而紫依却是因为这样迟迟不来的答复而忧心忡忡,这不能宁静下来的感觉就像自己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和白华分开。就算白华确信了自己是谁,天母若是不同意,他也不能违逆天母的意志。 西北大荒原被狂风围拥着显出一丝平静的中心地带,两座木屋之一,居住其中的一男一女没来由地因为一些自己猜测而莫名担忧。 而另一边在那高高的天界之上则是另一番光景。 天赐一回到天界嚷嚷了好久“天母”都不见天母大人出现,许久之后他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微微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老娘?”,“轰隆隆”一滚雷声从他面前穿过,伴着“噼里啪啦”的闪电声,生生将他一大半衣袖都毁掉了。 天边浓厚的云彩里一个尖利又不失女性温软的声音骂道:“好你个臭小子,下界一次就胆儿肥了,找抽是吧?” “娘啊,我不是叫您‘天母’您不搭理我吗?”天赐可委屈了。 “没听见。”天母只露声音不露人,丝毫没有为人长者的自持,完全不给天赐面子,“先将凡界的事情回报上来,而后告诉我天勒的事情。” 天赐不敢怠慢,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一一道来,这一席话下来不见他家娘亲有何反应,话题一转,按着母亲的意思就要提到天勒了,心里突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紧张感。好像有什么危机潜伏在天母的不言不语中,他忍不住抖了三抖。 …… 天母听了天赐冗长的叙述后便开始发问。 “他身边带着个凡界女子?” “是。” “他说他只是白华?” “是。” “他是不是跟那女的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了?” “据目前来看,似乎只是感情比较好。” “只是感情好?他想呆在下界难道不是想和那女子做夫妻?” “这……应当是。” “那个……这两人可是有……嗯……夫妻之实?”天母原本顺畅的问话一到这里时便变得有些磕磕巴巴,实则天母大人对这样的事也有些难以启齿,但关乎自家儿子又很是想知道个仔细。 “这……”天赐觉得自己若是答不好,似乎会不妙,但天母的问询他又不得不答,“据我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他们俩似乎……大概是没有……” “没用!”一道闪电带着亮堂的光擦过天赐的前额,割断了几缕头发,“你这蠢货难道就只会在一边干看着?” 奇怪了,天赐竟然一时间不能理解天母说这话的意思。难道她老人家觉得……他应该想法做点什么?他是想法来着,忙着偷窥打探这件事的虚实,而后就得出了他们之间“大概没有”的结论。可是转念一想,天母这意思…… 天赐猛然间觉得身旁四周都是天母威吓的滚滚雷声,他恍然间觉得自己肯定幻听了。 “真是没用的家伙。”伴着天母的声音,天赐的额头被一根指头狠狠地戳了一下,“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看着突然间近在咫尺的天母,天赐不敢再多说,只是闷头闷脑看着母亲大人。 天母叹气一声:“指望你这个不成器的可不成,想来还是要我老人家出马才行。” 天母不喜欢两个儿子老提“老”字,却在自己倚老卖老的时候没有丝毫自觉,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天赐暗自瘪嘴,心里却明白她是要下去了。 “走吧,带我去看看。”天母说着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 她老人家因为近年来心情不太好,所以对下界的事关注不是很多,因此才让天赐在下界时要有所留心。此番若不是白华,她那本该叫天勒的儿子,没准她老人家还要生着闷气蜷在天界不肯下来。 如此,天母驾到。 ------------ 十八、初见天母 紫依和白华同居一室,却也没什么逾越的举动,就像前些年在龙骨之中一样,即使住在一起还是各睡各的。因为白华考虑得十分周全,一张床两个人睡太挤了,于是在屋里做了两张床。 恐怕这情景除了将要到来的两人,这两人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之前天赐是知道这情况的,可他又不能跟白华说得太过直白,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怕被自家弟弟鄙视,成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呀? 他天赐和天勒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他是什么都可以接收了解的,几乎来者不拒,而天勒在某些方面则是太过正直死板,对有些东西是有抵触的。可能多少跟他们自己真身的本性还是有些关系,一鬼一龙,仿佛就是一邪一正的化身。然则其实他们是否代表着正邪,跟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还是天母说得好,也许同一件事这两个孩子所用的解决法式各不相同,看起来天赐不羁随意天勒严肃认真,但只要本心不存恶念,就不存在什么正邪之分。 无奈天勒就算是转世成为白华,呆在凡界这么久了,在有些时候还是死脑筋地惊人。天赐虽然也旁敲侧击地稍加提点了,可是不知道是自己说得太过隐晦还是这弟弟太笨,完全不起作用。 也是这样,天母才会斥责他这个“没用的”,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这两人一到凡界率先去的地方却不是白华的住处,而是闻香识女人的十里烟柳街。天母大人根本就不打算用言语去教导她的天勒儿子,她只需要想法下手推波助澜就行了。她转眼便化身男子,眯眼瞧着这烟柳巷子里的一块块招牌以及那伸出楼阁摇曳挥舞的粉嫩手臂和丝绢,笑得极为奸诈,极为不像一个端庄稳重的天母大人,尽管她身为天母就从来没有在两个儿子面前稳重过。 天赐见状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响,默了半晌终于觉得相对他家母亲大人,自己还是太嫩太温柔太含蓄了点。 彼时,心中担忧的白紫两人正是猜测着天赐再回来时是不是会送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心中略微不安着。 当白华紫依再见到天赐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天以后了。 那个时候紫依正拧了湿帕子擦窗户,突然间发觉四周的风声有些异于平时,便忍不住抬头去看。 远远地便可以看见狂暴的风乖巧异常地缓缓退让开,让一红一青两个影子从中穿过。能做到这点的,那红衣人除了天赐不做他想。 只是那个青衣人是…… “白华!” “怎么了?”站在屋里正在用法术从地底引水到盆里的白华停了手里的动作,凑了过来和紫依一道将头伸出窗外,沿着紫依伸出手指的方向瞧去。普通的眼力还真的有点看不大清楚,于是他用法力将眼力加强了一些。 看清了后心中一跳,暗道果然来了。 心中不太放松的同时,他瞧着那两人的动作有些不大对劲便又加强了自己的耳力。 天母大人抖着自己被天赐拖着的袖子不耐烦地扯了扯,骂道:“你不都跟着一块儿去了吗?还在那里装个什么劲儿?” 天赐实在是有些不好解释,他当着她天母大人的面总不能扫她面子吧?即使觉得不妥也不能直接扫兴吧?可这都上门来了,他再不拉着点真怕母亲大人会和弟弟闹起来,于是声音不大有底气地说:“娘啊,要不还是算了吧。这样不太好吧?” 天母大人瞧着他这不争气的模样就来气,恼怒地忍不住甩手将他扔到自己面前,抬脚就踹:“你个没用的,自己搞不定就劳累你老娘出马,你还净拖我后腿!” 天赐哪儿能料到母亲大人最近心情不好不但不会斥责人,反倒喜欢自己找点事儿做呢?当时说到白华的事儿的时候,他是觉得有些紧张,却不知自己会赶上这趟子事儿啊!原本以为天母大人去那些地方不过就是想吓吓他这个“没用的”,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在弟弟面前是否还有脸撑起哥哥的面子。 可是他也只是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在白华面前拿不出哥哥的架子而已,怎会知道天母不是为了消磨时间,而是要真真正正地弄出点东西来啊。 天赐被天母这气恼的一脚踹了个趔趄,但见远处似乎有人影站在窗前,立即稳住身形运起法力向那木屋里看去。 正好看见白华兴致缺缺地转回身往屋里走去,而紫依似乎正跟了上去。天赐暗地里松了口气,心想自己那层薄面算是勉强保住了。 他是堪堪地安心了,那边紫依却在追问着白华。 “怎么样,看出来是谁了吗?” 白华面色怪异地动了动头,很是迟疑地答非所问:“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紫依不知他到底看到什么脸色这么奇怪,便有些担忧地顺着他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见天母大人踹了天赐一脚。” “啊?”紫依可不知道天母是这样的脾气,竟然会动脚踹人,那可是天赐吧,也是她的儿子吧,“天母大人不会是……脾气有点……” 白华看着紫依那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只好替她一并说了:“有点小家子气。” “那我……”紫依抬眼瞧着白华那似乎有点无奈的表情,有些不安地问,“那我……将她的儿子拐到凡界了,她会不会……”也踹我一脚? “拐?”白华有些好笑,“要真是你只是想拐走我,你认为你做得到吗?不过……似乎倒也有点像是你把我拐到这里了。”用的却不是欺骗,而是你的情感。 紫依不依了:“这明明是只有你带我进来我才可能进得来的地方,怎么可能是我把你拐到这里了?” 西北大荒原的狂风,愿意退出一条通道,愿意留出一个空间,便也只是为了同天界有渊源的人,他们是这世上仅有的能让他们乖顺臣服的人。如果没有白华的首肯,紫依是必然会被那些粗暴的狂风毫不留情地扔出去了。 而一个人的心,若不是他给予了一个肯定,又怎么会轻易让你走进去? 或许能将白华留在凡界的不仅仅是紫依,更可能是白华他自己的心。打开心房,同意一个人在心里就此住下,此后饱满沉甸,却是不能带着这一份满足远离的。正是因为她在心里,如果自己要走,就势必要将她留下,原本将心充斥的东西要分割出去,他说什么也是不愿的。 也许不是紫依将他留在凡界的,而是他终于害怕割舍的疼痛了,终于还是想将两人就此藏匿在这几乎不会再有他人的西北大荒原里。终究还是他自己选择了。 虚掩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微带尖利的柔和声音在门外响起:“好你个天勒,在凡界呆久了竟然不知道谁是你长辈了?连出门迎接都省了。看来是该把你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你才知道什么叫孝顺!” “娘。”白华知道这时候可不能天母天母地叫,叫得越生分她就越冒火。 站在门口的青衣女子叉腰站着,语调虽然有些凶,但面容却是那样符合她身为天母的感觉,祥瑞温和,有着少女的纯洁干净的自然气息,又带着掌握万物坚毅果决威严霸气,气质矛盾却又让人她本就是该如此。 只是她容貌宁和似温柔女子,但在眼下这几人面前却有些内外不一。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嗯?”天母语调微扬,不满地横了白华一眼,连带着又瞪了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一眼,心想,这就是没一个省心的。 白华只当她是有些生气,却不像天赐那样一眼就看明白天母的意思。 天赐明面不敢说,心里却腹诽着,娘啊,你说我们不省心,可您也一样不省事儿啊。 “你是紫依?”天母走进屋瞧了紫依一眼,好像仅仅这一眼她就可以将紫依看个透彻。 紫依点点头,张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称呼她。叫做“天母”似乎过于遥远了,叫“娘”又好像还没到那个地步,想来想去才犹犹豫豫地挤出一个“伯母”来。 天母眉头一翘,觉得这小丫头似乎还有那么点意思,似乎这样的称呼还算合适,也看不出多少不对的地方,姑且暂时接受了这个称呼吧。 天母大人以一副为人长辈的模样,挑了个可以环视这三个小辈儿的位置,稳稳坐好后也不忙着叫他们坐下,大致瞧了瞧着几人的表情后,突然吐出一句话将面前这三个小娃儿唬了一跳。 “你们俩到底成亲了没有?” 三个站着的人就没有一个听明白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全傻愣得站着。 “这样倒也有点意思。”天母大人微微笑了一下。 仍旧没有人能听懂。 天母突然转头看向天赐,森然一笑:“臭小子,该怎么做我需要给你好好提醒一下吧。” 天赐猛然间理解到他家母亲大人的神谕了,浑身冒汗地悄悄瞟了白华那两人一眼,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无辜。 ------------ 十九、谈婚论嫁 天赐那双无辜的眼睛不过也是一瞬间,接下来天母大人是怎样吩咐的他就怎样做。 至于白华那两人能不能领悟到他那为数不多的歉意就不再考虑之内了,他天赐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负罪感,但还不至于要反复表明。他有时也想借点名头来戏弄一下这个有些过于正经的弟弟好不好? 第三个木屋在天母来了之后也出现了,立在白华紫依那木屋的另一边。天母大人的本事确胜过她自家的儿子,不过在地上敲击了几下,便召唤出藏匿在荒原之下的树木根源,由带着灵气的树木本尊亲自为她打造了这间木屋,完全不用四处去找什么木材。 天母大人除了刚来的时候和紫依见过面,说过那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一直缩在自己的木屋里,偶尔会叫过天赐和她“商议”点事情,却从来不叫白华。 白华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自家母亲大人的脾气他哪怕时隔千年没能亲自领教过,却还是有些记忆的。她在她该做的事情之外可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喜欢有人问东问西,如果不是事关下界或者天命,她根本就不屑解释。 因此,她只要还没说出最关键的话,白华也就不会去打扰她。 只是这些时日里,天赐的举止着实有些反常。 最开始时,他把白华拖到一边窃窃私语,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而后便问他对紫依是个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他不都表明了自己只想做白华吗?那明显是想和她在一起的好不好,怎么还这样问呢? “你知不知道凡界中人若是决定此生都在一起了,便是会一起举行个仪式的。”天赐尝试着问道,生怕白华连这都不知道。 白华瞧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问:“你说成亲?” 这可奇了怪了,天母大人这为人母的不关心这些事儿,反倒是这个做哥哥的有些热衷,倒像是天母唆使他的样子。 “是啊。”天赐暗道自家弟弟还没有笨到连这成亲都不知道,“那你可知道两人同居一室对女子的名节来说可有多大影响?” “这里不就只有你、我、娘和紫依嘛,这西北的大荒原上能传出什么奇怪的言论?难不成这几股风儿也能说三道四?再说了,那不是和之前在龙骨之中差不多嘛。”白华就不明白了,两人同居一室这在龙骨也是常有的,也不见有谁说这和名节有关联啊?怎么天赐就…… “可我听说凡界的女子也重名分的,怎么你也不该将她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摆在身边啊,你让人家姑娘怎么想?”天赐再接再厉,总要想法让这弟弟开窍才行。 白华却被他弄糊涂了:“可我和她之间情真意切也没什么不清不楚的,她也说了最怕的是我不在她身边,也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别的什么的。她这样也在我身边,难道有什么不好的?” “我哪里是说有什么不好的呀?”天赐突然觉得这平时脑袋灵光的弟弟在论及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刻板地转不过弯来,“她一个女娃娃,你让别人怎么跟你开口?成亲这种事儿也该你提呀!” 天赐完全没有提及在那胭脂气味儿十分浓的地方,那个艳笑的女人带着几分惆怅说的这还要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总之他认为当务之急是先让他明白娶一个女人的重要性,至于其他的必要条件,事急从权能省则省。 “是么?”白华的眼睛里显露出几分半信半疑。 “至少你娶了她,她就确确实实是属于你的了。” 鬼神同龙神虽然同为天界之子,却是由不同本源所造,鬼神性子偏于诡谲不羁,龙神的性子则是偏向正直不阿。说起来最会说谎骗人的就是鬼神天赐了,只是他还是有些自己的原则,对自家的人总还是有所保留的,也不会什么话都胡说。所以他在白华面前说话至少有七分是可信的。 于是,白华将信将疑地在紫依面前开口了。 “我们做夫妻可好?你可愿意?” 紫依惊喜的同时也有些惊疑,开口不是说好而是迷惑地问他:“你怎么了?没事儿吧?”说着伸手就往他额头探去,心里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相处那么久,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这类似的话。 白华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摸自己的额头,稍稍伏下头,有些不太确定地问:“是不是要成为夫妻后在一起才是名正言顺?” 紫依身子一僵,突然很想敲开这人的脑袋看看里边都装了些什么。难道他在凡界当了那么久的白华就一点都不懂?就算不懂,看看爹娘之间的相处,再看看没有成亲的男女之间应当遵守的“授受不亲”,好歹也能看出点不同吧?难道从天界出来的人就是和凡界的不一样?可是她看那天赐可不是这样的呀? 天赐可是像个通些人情世故的,还私下找到她问她对白华怎么看,是否有婚嫁的意愿。若这话是天母大人来问,也许她会依旧扭捏不好意思却不会那样分外地怪异别扭。这位可不是什么姑姑婶婶之类的女性啊!他是个男的啊! 别说紫依别扭,天赐也别扭,他虽然觉得去“教导”白华是有那么几分乐趣的,可是跟个小丫头来商量她和自己弟弟的婚事,怎么看都似乎轮不到他出面的吧。想来想去也该是天母大人应该做的吧? 可天母大人是言明了的,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他了,大小也是个神灵,这点事还不能办好?她老人家筋骨不好,就不跟着闹腾了,只要最后能喝喜酒抱孙子就成。 从来天母大人的话天赐就只有遵从的份儿,敢唱反调那就是想尝尝雷电共舞的滋味。 如此,紫依也知道这成亲的事恐怕也是这天赐大哥提出来的。只是看着白华那不甚明白的模样,她即是忍俊不禁又是无可奈何,有些吃不准自己到底是如何回答才好。 能和他在一起,她就觉得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了,如今再言及婚嫁,更是受宠若惊。而再看眼下这三间木屋都住的人,似乎也意味着天母有着默许的意思,好像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你想娶我吗?”紫依那盈盈水目望向白华,却是女人那犹疑不定的通病,明明想说愿意却又要突然顾忌起来,无法那样痛快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白华其实并不清楚这是不是她所看重,只是看着那样的目光他无法说出些模糊不清的话,仿佛只要自己再乱糟糟地问两句糊涂话,这人怕是会恼怒了。 不得不说,白华在感知的方面还是比较敏锐的,这时候最好是不要再在这问题上兜兜转转,还是直截了当的一个“想”字最好。否则依凭一个女人此时无法经过大脑的无尽联想,还指不定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想。” 白华答得很快,紫依却知道他这是最好的回答。 她上前抱住白华的腰,略带羞涩地笑道:“我也想嫁给你……” 白华本以为自己在不太明了的情况下听到她的回答并不会有太多起伏,然而他错了,她的笑容,她的拥抱,以及她那仿佛得到世间至宝的满足神态,都让他的内心有了前所未有的欢愉,好像这不仅仅是他们的心在一起了,他似乎真的能感到一种“从此这个人就是属于他”的感觉,好像就此拥有就不会再失去。 天赐向天母回报的时候,天母大人靠坐在自己那个小木屋的太师椅上,神情满意,好像这个被她称作“没用”的儿子总算做了件令她感到欣慰的事。 “婚期选定了没?” “这……他们都说您是长辈,由您决定。” “是么,随我选?” 天母大人的语调婉转地有些异常,听得天赐有些心惊胆颤,不知这位母亲大人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择日不如撞日,就三天后吧。你去采办点应有的东西——对了,那楼阁里的小姑娘说的几样东西你也去拿几样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听着天母大人一本正经的吩咐,天赐忍住心中的哀怨问道:“难道不需要翻翻黄历,找找黄道吉日?” “去!”天母大人毫不留情地斥道,“你以为那阁楼小姑娘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照办吗?不过是想找几日消遣混些时日,也好吊吊那天勒小子的心,省得他老是自作主张。那姑娘说的话也不过是仅作借鉴而已,黄道吉日……你以为你老娘亲自挑的日子就算不上黄道吉日了吗?” 天赐暗自抹了一把虚汗,心中不禁附和道:是是是,您老选的日子它就是不是黄道吉日也得是! “那……那紫依的娘家,是不是要请些人或者告知一声?” 天母不耐地一拍扶手:“哪有那么麻烦?这地方可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以后直接登门拜访就行了,我家儿子做他家女婿难道他们还吃亏了不成?” 天赐立即噤声,知道母亲大人那小家子气的毛病又犯了,忙忙应下了天母大人的吩咐,回头和白华紫依两人告知一声,便又匆匆出了天痕山之外。 ------------ 二十、成婚之时 红烛一对,红灯笼一双,喜服两套,一字排开的盘子,摆上了各种瓜果点心…… 天赐瞧了瞧,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只酒杯一个酒壶,而后又想了想又掏出一串鞭炮,再想了想又掏出了几只朱钗,低声嘀咕了几句就没再拿什么出来。 他家长辈看着他这磨磨蹭蹭地动作,不禁有些怒了:“这就是你准备的东西?” 其实如果单是看这成双成对的数量,还有这大部分都是红彤彤的颜色是没有必要这样生气的,因为从这个角度来说,无非就是稍显简单了点,但还是比较合适了。 只是……这红烛为什么是一大一小?这红灯笼为什么有一只上面有个不太起眼的裂缝?还有你那些什么瓜果点心,看起来就是随随便便拿的连挑都没有挑……瞧来瞧去,除了那两套喜服分得出男女,看起来还不错,其他全是参差不齐的品质。 天母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没想到平日里只是教训两句“没用”,却不料这小子还真的是没用啊!瞧着他买来的东西,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有他这么为自家弟弟办事儿的吗?整儿就是来把事儿搅黄的! 一想到这儿,天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拍了天赐的脑袋:“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天赐也很无辜的,他虽说是奉母亲大人之命去置办这些东西,但他也是第一次亲自去买东西啊。他虽说是个神灵却也是个内心三五大粗的男人,要买什么都是直接给那卖东西的人说,偏偏就忘记了说是要用来干嘛的。 这不,这家店里蜡烛缺货,就问他可不可以用小一点的顶替,给他算便宜点。他哪儿知道具体的,当时也就是听那阁楼里的小姑娘那么一说,要一对儿的,当然也就觉得没什么,只要是一对儿就成。 有他这么个好说话的好主顾,什么不好卖的东西稍微一折价就全塞给他了,虽然卖了个全套的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忐忑地刚想问这位红衣男子这些东西的用途是不是用来办喜事儿的,却发现他转眼就不见了。 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那店家可不是诚心要缺德的! 天母可是觉得这活了老大岁数了就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还好还有些时日,重新去买还来得及,便让天赐将衣服送去让白华紫依试一试,这买东西的活儿还是她亲自去一趟吧。想让儿子跑腿都不省心,真不知道这小子鬼神是怎么当的,难道就是因为会干出这些鬼名堂? 唉,孺子不可教也。 天母大人忧思无奈,摊上这么个儿子还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天赐见母亲大人不满意,又偷偷在她耳边耳语两句。虽然之前天母大人有微微挪开自己耳朵的动作,但听了个清楚后眉眼一弯,又高兴了起来。她拍拍大儿子的肩膀,略带几丝不确定地问:“这些东西你可是认真地问了的?” 天赐忙忙将剩下没掏出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略带几分得意地说:“是那楼阁小姑娘悄悄说的地址,我也严格地问过,应该是上好的东西。” 天母大人略微将那几样东西过目,面不改色地说道:“若是那小子依旧不开窍,你就让他好好警醒警醒。” 天赐一下苦了脸,这不还是吃力不讨好嘛。仍旧要他去准备下那黑手,有这么教育儿子的母亲吗? 从天母的木屋出来,天赐愁眉苦脸地将喜服给那对儿喜滋滋的新人送去了,虽然被关心地问了两下,却还是没有丝毫舒展。 耗费了点时间,但天赐可以肯定着喜服大约算是他不怎么长眼的时候唯一碰上的好运。 这喜服不怎么繁复华丽,穿在两人身上也算贴身合适。两个人俏丽丽地往那儿一站,便看着有种奇妙的和谐登对。那两张略微带着喜悦羞涩的脸上,看起来倒是有些喜庆的感觉。好像比他买的那一堆东西还要能烘托气氛。 想想天母没有任何阻拦的默许,是不是看在这两人如此合适的份儿上? 第二日,天母她老人家又亲自去采办了一番,和那些店家是认认真真地说明了用途,绷紧了脸将所有东西仔仔细细查看了个遍,直到所有东西都准确无误了,才放松了脸色包了东西给了钱打道回府。 不得不说她老人家这一来就比天赐细心得多,拿到手里的东西成色也是高上了不止一个等次,这其中当然也包涵了她板着脸微显威严的作用。 别人看不出她的身份,却也觉得该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夫人,至于天赐当时在别人眼里的模样,或许和几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敷衍了事的公子哥儿差不离。 这一较之下,确实她这儿子有点……不顶用。 天母大人虽然挺想使唤儿子的,但见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就不再让他做了。于是她老人家亲自接手,一点儿也不马虎,好歹在她定下的日子里,一切是妥妥当当了,姑且还是令人满意了。 稳稳当当坐在摆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接过这两小辈儿手里的茶,呼呼地灌了几小口,她总算能功成身退地看着小儿子带着媳妇儿入洞房了。 瞧着那两个慢慢退出,回到他们住处的两个身影,天母大人在自己这间木屋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两眼一眯,不由一笑。还好她精明提前叫天赐把那屋里的两张床撤掉一张,否则还说不准那两个傻孩子还会不会依旧是各睡各的。 她正想着,突然抬眼看了一眼天赐,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渐渐升腾:“那堆东西里的那本精装画册,你有没有提前交给天勒?” “画册?”天赐在袖子里掏了掏,一本书皮包得十分简约文雅的小册子豁然在手。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天母一把夺过那小册子,用力敲在了天赐的头上,“这还能叫什么圆房?!” 天母大人敢以她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命打包票,今天晚上的这场洞房肯定是实实在在地同床共枕了,别的什么就算那小册子上画得再生动也绝不可能发生了。那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指望他能自己突然灵光乍现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知子莫若母,转过视角看向那共入新房的两人,便知天母大人的预料是不无道理的。 窗上还贴着天母大人亲自去购买婚庆之物时老板贴心送的双喜剪纸,两支漂亮的红烛摇曳出粉色的光晕,这个屋子里到处都充斥着暖人喜悦,好像一不小心就能让人沉醉。 “天母大人……” “你可以叫她母亲大人了。”白华对着紫依一笑,纠正着她那有些生分的称呼的同时还顺手关上门。 紫依轻柔地笑着,便顺着白华的意思改口:“母亲大人是同意你留在凡界了吧。” “那是自然,否则也不会同意我俩成婚。”白华虽然想收住嘴边的笑容来展现他说这话时的认真,却始终无法将上扬的唇角拉回去。 他牵着紫依走到桌前,那里正摆着酒杯和酒壶。虽然别的都是天母大人说嫌麻烦,能简省的都省了,但这合卺酒还是有的。 两人并靠着坐下,隐约间透露出比平日里更多的亲密。 白华一手牵着紫依,一手端起酒壶斟酒。待到酒满时才松开紫依的手,两人对喝交杯。 “咦?这酒是甜的!”紫依有些惊奇,她好像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甜的酒,即使回忆起过往也不曾有过。 看着她那因为惊奇而发亮的眼睛,白华问她:“要不要再和一杯?” “要!” 于是两人又微微不大好意思地喝了一杯交杯酒。 可能是酒太甜,也可能是这烛火微红的熏染,两人都有了一丝醉意,竟然一起连连喝了数杯,直至酒壶见底才罢休。 互相搂抱的两人糊里糊涂地便想睡觉,迷蒙着眼睛竟然只能找到一张床。 “奇怪,怎么不见了?”白华咕噜了一句,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醉,脑子里似乎不太清醒了。 “不管我不管,脑袋好晕,要睡觉!” 紫依难得接着酒意撒起娇来,此时的白华却是极为受用。 “好,同我一道睡了。” 说着两人便一头倒在了床上,竟是一动不动了。 夜沉微凉,紫依下意识地往白华的方向拱了拱,寻了温暖的胸膛靠着继续睡觉。 白华似是无意识地揽过她,嘴中含糊地吐出一句“你是属于我的”便不再有声。 他们俩这新婚之夜算是睡得舒舒服服,天赐被气得怒火冲天的天母罚站听壁角却是苦不堪言——什么都听不到还不能溜,一夜的凉风也让好好的一位神灵没精打采了一整天。 白华两人倒是第二日早早起来拜会了母亲哥哥,面色红润精神倍儿好。反观冥思苦想少休息了一两个时辰的天母和被罚站整夜的天赐,则是少了许多神采。 打发了这对小夫妇,天母一把扯过大儿子就开始耳提面命。 “立刻,马上,把那堆东西给我用起来!” ------------ 二十一、尾声 天母大人的手劲儿可不小,天赐的耳朵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在母亲大人面前他又不敢动些手脚,就怕她发现自己用了法术会更加生气,还不如实在点受了也就那么一会儿。 他寻思着天勒这小子倒是美人在怀不知人间疾苦了,怎么着也得顺应母亲大人的意思,让他烦恼一下。可不能老看着他这两天见牙不见眼的表情,他看着牙酸心慌想揍人。 就这档子事儿他可没少挨老娘的批和劈,天可见怜他为这点事也算付出了不少。如今还有这样的任务要做,真不知道他这兄长的面子该往哪里搁。不过还好,他本来就是不太按部就班的人,规规矩矩的事儿他也未必能够做出来,总算还是找到了点心理安慰。 这下就是白华的混乱日子开始了。 先是天赐面色肃穆地给他塞了本小册子在手里,嘱咐他要认真研读。他倒是没怎么在意,随手就放在了一边,想着之后再看。 而没过多久,紫依在一旁收拾书桌的时候,一眼就瞧到了这书皮过于素净连书名都没题写的小册子,好奇地翻了两页便面红耳赤地一掌拍在桌上死死按着,论是白华怎么说怎么扯她都半分不肯相让,嘴里还含混地骂了句“讨厌!”,弄得白华莫名其妙。 白华又不能真的为了这么本不知所谓的小册子跟自家的小妻子闹别扭,不准看就不准看,又不会掉块肉。不过多时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等到天赐厚着脸皮来问他看后有何感想时,他倒是真说了“没看”。天赐一拍自己脑门,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你必须看。” “可紫依不让我看。”白华语气平平地解释道。 “紫依?”天赐眼珠一瞪大,他可没想过要让她知道这东西,忙问,“你没说是我给你的吧?” “她没问。”白华就是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之间反应过大。 “那她是不是看过了?”天赐小心问道。 “好像翻了两页。”白华看不懂天赐那奇怪的眼神到底是为什么。 但他和天赐说了这些话后再回屋,便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些憋屈了。他不过是习惯性地要搂抱自己的妻子,哪知她突然就挣脱自己,脸色涨红。无论怎么哄,就是不肯到自己怀里来,难道他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儿了?夜里睡觉原本是她睡里侧他睡外侧,这两天却是她一定要等他先睡了才肯爬到外侧睡觉,好像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他又不是洪水猛兽,又没什么歹毒心思,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过两天,天赐又叫白华去他的木屋里喝茶,不过才喝了一轮就被打发了出去,仍是莫名其妙的事儿。没事儿叫他喝茶,茶还没灌上两盅就被随随便便的理由赶了出去,完全不知道他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白华回到自己屋里坐了会儿,渐渐便觉得身上有些燥热难耐,忍不住扯了扯衣襟透透风,隐约觉得是天赐那杯茶透出的古怪。 紫依正巧进门,瞧见他胸襟敞开了大半便有些不自在。可又瞧见他脸色潮红又觉得不放心,伸手便往额上抚去。 冰凉的? 白华迷惑地抓住紫依的手,心里有些奇怪,人的手不都是温热的吗?怎么会觉得冰凉舒适呢? “我似乎有些奇怪?”白华呢喃出声,却不似平常那样清亮,干涩沙哑中透出一丝无言的诱惑。 紫依还在担心他的身体,忙说:“是呀,额头这么烫,想来是生病了。奇怪呀,你不是也算龙神转世吗?怎么还会生病呢?” “我不知道。”白华捏了捏手中的那只小手,只觉得感官似乎同平时不一样了。但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紫依说的“龙神转世”四个字,突然之间意识到要解决这个奇怪的问题一点都不难。 不过是法力一动,心念一转的功夫,白华身上奇怪的烫热渐渐消退,就像突然间大病初愈,让他觉得身体有些奇怪地不适应。 天赐很快就知道这次战略的失败,却还是依旧不死心,又出去带了数本小册子回来。与其在别人家里翻出之前那一本,还不如一股脑儿地往里塞,总有一天会找不到地方藏的。 于是不管白华看不看,他总是要塞的。 白华知道紫依不喜欢,也不去看,倒是十分有趣地每次带书回来都放在紫依能看见的显眼的地方。 紫依收拾这东西的次数一多也忍不住怀疑,这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可看白华那样子又不像是他自己找的,同样的,她也开始一头雾水。 天赐这些行动久不见成效,终于又让天母大人怒了,脑门又被拍了。 他可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这两人要是在这样下去,他指不定哪天就被这母亲大人给拍死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终于决定借由紫依下手了。 于是今天晚上多了一道夜宵,美味的银耳汤。天母天赐各自喝着,却只分给了紫依白华两碗。 两人不疑有他,尽数喝了。 白华却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异变,当即用法力消除,可谓是得心应手毫不费力。心念一转,突然抬头看向紫依,却发现她脸色过于红润,目光过于迷离,看着白华如同他之前那样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我似乎有些奇怪”。 声音温软酥人,甜腻熏人得极度反常,听得白华的心头都忍不住跳了三跳,好像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在身体内蔓延了。 紫依扯了扯衣服,似乎十分燥热,站起身来求助一般地往白华身上靠。一靠之下便觉得沁人心脾的凉爽一点点渗透到肌肤里,莫名地想靠得更近点。 白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不清,托着紫依站起身来,想想个办法让她清醒一点,却不料攀附上脖子的双手将他拉了下去,温软的触感骤然出现在唇上,竟让他惊得一个趔趄,几个后退栽倒在床沿上。 背部一下撞在棱角上生疼,至少让他找回了半分神智,忙忙醒悟她和自己之前的症状有几分相似,急忙展开法力将死死贴在自己身上的人裹住,一点点驱散她体内的异常。 然而这不曾离开的唇瓣却似致命的引诱,让他好不容易拉回的神智又开始沉沦。突然感觉怀里的身子一僵一软,他便知道这丫头应该是恢复过来了,绕在他脖子上的双臂隐隐地颤抖了几下,好像她自己都被这样的亲密吓到了。 两人唇角一分,竟觉得浑身在些许不自在的陌生感中竟然比刚才还热上几分。 一阵阴凉诡异的风突然刮过,“啪!”,什么东西从床罩的边上掉下来,落到了两人的头上,最后伴着风声就在两人的眼皮底下“哗哗”地翻动起来,只要眼睛没有花,上面精细勾勒的画是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灯光下。 白华的脸渐红,紫依的脸渐白。 要不是这种书太多,她至于藏到那顶上吗?又不能拿出去扔,又不能躲在屋里烧,稍有点异常住在这里的三个人又不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察觉不了,这可很是伤脑。可千防万防,也不带这么凑巧的。 白华似乎突然明白了这几日的事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轻声一笑,打掉了那本落在床上的小册子,将紫依搂了上去,在她耳边温柔说了句“别怕”,便挥手灭了灯,顺便在四周加设了数十道隔音的法障。 有些东西可不能被听了去。 屋外和天赐一起站着听壁角的天母扯了一下他:“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娘啊,你使那招冷风过境还真厉害。”天赐赞叹道。 “你可别以为人人都像你尽做些无用功。”天母好不客气地损了一句,随后又吩咐道,“既然这事儿办妥了,再过几日你就跟我回去。” “我们不在这里住下?” “是他要做白华,又不是你!你还是鬼神呢,好好给我呆着!” “娘啊……” “怎么?” “天勒就算不认,他也是天界神灵吧。紫依那姑娘终究是个凡界之人……” “嗯,没错。” “这百年之后……” “只要他不会再次违背天命轮回,帮他在天命之下隐藏这小小的一个魂魄之命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在天命之中,目前所有的书面记载中都写的是他们已经失去踪迹了。只要这点不改,其他的就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这……也好……只是,您就不告诉他一声吗?” “哼,我已经够包容他了,若这点教训还要我来提醒,他这千年间的经历算是白搭了,那也省得我还要费心帮他藏匿个魂魄之命了。” “可这百年之后,他要是发现异常了……” “那接下来的事就是他自己要考虑的了,和我们没有太大关系。他要是能一直爱那个小姑娘也就随他了,若是……仍旧是他自己去处理的事,与我们无关了。” ------------ 篇外 ------------ 1.白穆欢的小心思>_< 剧情场外 A君冒出一个圆脑袋:白穆欢是谁?白穆欢是前任白君的亲亲小弟弟,现任白君亲亲的小叔叔! B君冒出另一个圆脑袋:打住!说点不是他亲戚关系带上的身份,就说他自己的本事弄到的身份! A君沉思:嗯?说这个呀。想想……对了,白穆欢还是个老师。 B君惊讶:老师?没看出来。他那么不着调怎么会是老师? A君:别介呀,人家虽然人不大正经,但人家修习法术也是真真的高手,否则怎么会把传授法术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他? B君:嗤,开玩笑,听说是人手不够,其他人都不愿没事在龙骨之中一呆就是一年。除了那个正义感极为强劲,干劲过分十足的红烈,还有那个慢腾腾总是按着规矩做事的黄老头能受得住,其他人各有各的爱好各有各的行事,才不愿呢。若不是见他基础上的防御之术不错,而重要部分也有可托付的人,这开始的第一课也就塞给他了,据说这是众人选举的结果。 A君: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白穆欢还是挺厉害的,这不能否认吧。 B君:厉害么?我才不信呢,我要去问白椴。 A君没能拦住B君,竟然让他溜到剧情中去了。 剧情帷幕刚一拉开,竟看见B君站在白椴的面前缠着提问。 “白椴君,方便透露一下白穆欢君的法术修行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白椴睨了他一眼,整理着案上厚厚几摞的书文,不怎么搭理地说了一句:“躲开,我忙。” 其实白椴内心还有点小活动:丫的,我还正气愤着呢。白华那家伙一个人放假出门不知所踪,劳累事全撂了下来,已经够烦了,你一个场外人员就不要过来闹心了。 不自觉的B君缠着白椴不放:“白椴君白椴君,透露一下噻,透露一下噻!” 白椴皱着眉头觑了他一眼,心里嘀咕着:这闹心的东西是谁放进来的? (我我我!瞄瞄举手示意,两眼放光。白椴狠狠一瞪:把他给我弄出去!别丢在这儿妨碍我办公!瞄瞄作无辜状朝天看,嘴里却故作神秘地嘀咕着:我又拖不动他,怎么弄?不过只要他的使命完成了,应该就能够自动消失了吧。白椴奇怪了:使命?看不出来这么个家伙能有什么使命。瞄瞄笑道:别呀,别看他这副德行,他可是来提问的。白椴垂眸低看着瞄瞄:提问?这算什么使命?瞄瞄无奈:看不起也没办法,他没有答案就不能出去。) 白椴不想再说,“啪”地关掉了私聊空间,不打算和瞄瞄再纠结着这个问题。 B君见白椴刚才有些宁神沉思,以为他正在思考自己的问题便急急问道:“怎么样想到了没有?” 白椴若不是要顾忌自己的形象,这会儿怕是要烦恼地抓着头发狂叫我根本就不想回答!再看了B君一眼,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你就不会找他本人去问个清楚?” “你近一些嘛,方便。” “可我不方便。” “没关系,你不用招待我,你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我没想招待你!白椴在内心咆哮着。 看来他是不得不抽空回答一下这个无聊的问题:“好吧,你再问一遍。” “白穆欢君真的那么厉害么?” “是厉害呀,尤其是他的防御术,可是花了大功夫的。还真的是刻苦异常呢!” B君一听有戏,连忙追问:“白穆欢君如今的成就便是努力的成果吧!典范啊!” “是啊是啊。”白椴敷衍着,心道你这该是消失的时候了吧。 哪知B君又问:“促成白穆欢君这样刻苦的原因是什么呢?” “他懒呗。”说到这个,白椴有些不屑,白穆欢什么德行那还不是一清二楚。 B君顿时奇怪了,既然白穆欢勤奋,怎么又回是个懒人? “怎么会?” “啊,算了,让你一下全听完吧,省的你不断问,听完了就赶快离开,你又不是这里的角色,少跑来抢镜。” B君郑重其事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在八卦舒爽后乖乖闪人。 “白穆欢那人就是个胆小的家伙,最怕的东西就是麻烦。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从小到大凡是打架他一个人躲地最快,最不愿意参与。不过后来他发现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不用到处跑就能安然享受一片安宁。当然那就是将防御之术练就直达最高境界,这样就谁也不能再将麻烦带近他的四周。反正有些人也会仅凭这最基本来判断一个人的修行高低,既能震慑又能省事,简直是最方便的办法,一劳永逸。因此这法术也就成为了他最愿意下苦功夫的。大致上也就是这样的原因了。” B君愣着抽了抽嘴角,只求老天爷能快点让自己溜出去,告诉A君这个事实。 于是瞄瞄顺应天意,敲动命运的键盘将B君从剧情中送出。 B君一见到A君就开始埋怨:那个白穆欢是厉害,可是…… A君睁着星星眼,极为感动地说:是吧是吧!你相信了吧,他真的很厉害! B君抬手一挡:打住! A君奇怪了:怎么又不让我说了? B君:白穆欢的性情你了解么? 摇头。 B君:白穆欢为什么防御术最厉害你知道么? 摇头。 B君:那你怎么就崇拜上他了? A君:厉害嘛。 B君:你怎么就知道他厉害了? A君:他可是防御术都渐臻化境了诶。 B君:可他好像是为了能更好地偷懒才专攻防御术的。 A君疑惑了:偷懒?怎么可能?人家要是偷懒哪会有这么厉害的防御术。 B君凑到A君的耳边,神秘地絮叨起来:我跟你说…… A君听罢,只说了一句话:你是嫉妒他被我崇拜所以才想法抹黑他的形象吗? B君无辜:我哪有……我说…… …… 这厢里两个局外人争论不休,那厢里白穆欢躺在长椅上,脸上盖着书,优哉游哉地在树荫下打盹,好不享受。身体四周张开了结界,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声音。在远处忙得要死的白椴发出了一长串的传讯术,尽数如泥牛入海,毫无音讯。 白椴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暗骂着:这死丫的又跑哪儿偷懒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2.红媛和蓝启的婚后生活 红媛很不喜欢蓝启。 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觉得蓝启碍眼。 人说她脾气不好,是个总是爱惹事的主儿。然而她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反正全世界都应该是支持她的才对! 人说她是个蛮横又不讲理的家伙,可是她就觉得人就是要有点脾气,才叫痛快——哪怕她的脾气让许多人有些不喜。 人说她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拜托,她只是记忆力比较好而已。 因此总是忘不了那蓝启带给她的尴尬和丢人。 明明是他插队好不好,怎么突然之间又变成了帮忙?害得一群人都用责备的眼光看着自己。明明自己只是想声张一下正义而已,怎么变成这样了?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出气一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黄骆飞,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竟让周围的人一个劲儿附和,好像她红媛是个很没品的人一样。 好吧,这次姑且放过你! 哪知刚从幻境出来就听说蓝启比自己还要先出来一天,这怎么可以?简直就是和自己作对嘛,否则她怎么会觉得这人总是有意无意将自己压住一头。 明明这人说起话来根本就没什么气势,怎么就像道理都站在他那边的。 怪了怪了,这才刚在藏书阁找书,回头就碰见他。狭窄的巷道里,本就压抑,再看见一个不讨喜的家伙便觉得尤其讨厌。这话还没骂上几句,却又被哥哥制止了,真是一点也不畅快。 后来以为龙骨崩坏,他们就天南地北不相往来,也不知长辈们是什么想法,本来说是要找白族联姻,可后来不知为何又变成和蓝族联姻了,说是要把玉璋姐嫁出去。 堂姐是个本本分分的红族小姐,就算脾气秉承了红族的特点,却是个不会违逆长辈的人。 红媛觉得玉璋姐不该嫁过去,她套过玉璋的口风,知道她其实有别的喜欢的人,可是却没有别的想法。红媛看不过,背着族中长辈擅作主张,在红玉璋换装当日给了她一杯茶,里边可是一叶子最好地安神药,听说治疗失眠是一等一的有强效。 红媛上了花轿,进了蓝族大门,却不曾仔细体会这成亲的意味。仿佛就是穿个新娘装,坐上个轿子摇一摇,再走几步路,再躬身拜几拜,就算了事了。她可没有什么新娘该有的兴奋忐忑,倒是有些好奇蓝族人要是看见她的脸时,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一想到这个她突然有些恶趣味地偷偷笑了。 本来是该相安无事,然后坐到新房等着吓那新郎一遭的,哪知来了一个不知趣的蓝族小子,喳喳地说着,还一副软趴趴任人揍的模样。 坏事就坏在沉不住气。红媛听着心烦,一把拉开了自己的盖头…… (接下来详情参照“婚场变故”) …… 事后她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不知道新郎就是蓝启?为什么自己没打成那一巴掌,反倒被大伯打了一巴掌?为什么明明自己是为了大伯他女儿,他还那样生气? 好像就是因为她这偷梁换柱的新娘让蓝族和红族都有些挂不住脸,却又碍于礼成又不能随意更改,于是就让她成了货真价实的蓝启之妻。而两边的人,尤其是长辈,真的是不怎么待见她,每次见面都是不冷不热的,能有礼貌地打个招呼已经算不错了,一些个早就看不惯她的人遇见了连正眼都不愿瞧一眼。 红晏秋倒是来看过她几次,虽然心疼她遭到这样的境遇,却也知道她是自食其果,不好帮她。早在龙骨她就说出过让蓝族人气闷的话,只是没有追究过,现在看来却是有些报应不爽的意思。为了让她能在这之间稍微安稳度日一点,红晏秋告诉了她一些事,让她尽量不要参与到白族秘宝的事情里,能避开则算是最好。 这世上唯一能让红媛乖乖听话的也就只有红晏秋了。 哪怕后来家里集会,问起谁愿意为族里做些事——当然指的是狩猎那白族秘宝的事——她虽被有意无意关注着,却还是言明自己有愧不愿再在外面露脸。 此间冷嘲热讽自然是不少,说红族女子也有这般没有斗志的时候,怕是那些丢尽女儿家脸面的事已经够臊的了,哪会再出去丢人现眼呢? 红媛生气,却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大胆地表现出来。 大伯说的话,哥哥的劝解……让她没有以前那样直白了,只会躲回自己住得偏远的院子里砍些小树枝,扔个枕头丢到地上跳着踩着撒气。大动静还是不再弄出来了。 也算是她这住处离主屋远得可以,有什么蹦跳的也影响不到。 说道这个住处,其实不得不提蓝启,虽然她很不想提及。却是他禀明了父母,让自己到这里来的。 蓝启的想法她不懂,却知道他没有恶意。 其实婚礼那天他带着自己来过这里。他说这里虽然看起来是最不受看重的地方,却是最安宁的地方,对于你这样一个管不住自己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他说在这里想怎么发脾气也不会有人来追究,也算是个自由的地方。 也许他还说过别的什么,但红媛就记住了这是块独自撒气的好地方。 有时一个人在这里疯闹一阵便觉得神清气爽,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跳到屋顶掀房揭瓦也没人会管。 只是她不知道很多时候会有丫鬟跑到蓝启哪里抱怨。 说的么—— “少爷少爷!”惊惶无比的语气。 “怎么了?”淡定无比的语气。 “那那少夫人又在偏院里撒泼了!”这称呼虽然有些不尽心,但少爷说了既然娶了就是少夫人了,别红族那个红族那个地叫,显得很没气度。 “怎么了?”撒泼这个词好像每次都会提到,之前还是恼怒不平的语气,现在基本上就只是个纯粹的形容词了。 “她今天不知怎么,在屋里一个劲儿地蹦跶,我进去看的时候,床板塌了。”这少夫人一点也不像个夫人,在长者面前倒是乖顺了些,一回到这院子里就跟只炸毛的猫一样,又蹦又跳嘴里还念念有词,一点也安静不下来,破坏的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花瓶茶碗之类的,但就她这破坏的速度要跟上也是很累人的。 “换吧。”淡淡的语气。 “可是……府上这么久都没有哪家换过,这也太……” “她要是不蹦,那几块备用的床板怕是永无见天之日,只能等着发霉了。再说了咱们府上谁会有她闹腾?连那半寸厚的床板都能弄坏?哪能用得上?去找管家吧。就说我这嫌弃着被虫蛀蚀过的床板,要换。你还是按着原样给她送去。” 丫鬟瘪嘴了,最近管家叔叔老问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最近老换东西。后来管家叔叔见小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便作恍然大悟状说是娶了这么个老婆,心情是该好不到哪去,理解理解。小丫鬟的脑袋顶上顿时挂满了黑线。 蓝启很少来看红媛,也许是两人起初本就没什么好感,现在虽然能安稳下来,却不知道怎么相处,可又因为这是自己的老婆又会下意识地关注一下,有时听见她一个人踹着树干发气也会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最近,蓝启总是要来这个院子里晃悠。 红媛现在可不会当着面发脾气了。 只是蓝启离开后,过不了多久小丫鬟就会追着出来,说是又有什么东西遭殃了。 蓝启倒是无所谓,反正红媛又不会摔什么贵重东西,她弄坏的不是不痛不痒的摆设就是有常用补给的,完全不用担心。于是他照旧高频率地出现在红媛的院子里。 终于,红媛忍不住了。 “你怎么老来?” “我不来你这边,就得出去奔波了。” “难道是白族的……” 蓝启点点头。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说我要是出去了,很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毕竟是我的妻子,总得留心一下吧。” “可你平日也在家,也没见你来得多勤快。” 红媛又不傻,这让她独居偏院的意思可不是大方到让她一个人独享一块地皮,只是对于有些蓝族人来说是眼不见心不烦而已。 “可我不能骗人啊。” “嘎?”这有啥关系喃? “说到就要做到,总还是要如言而至吧。我可不想他们认为我撒谎。” 好像蓝启说的是要自己看住她,免得她到时候惹是生非不好收拾,这原话里可没有天天报到的意思吧。 其实外面乱作一团的时候,蓝启倒是很喜欢呆在红媛的院子里。看着她想逐客又不愿说出的的样子,看着她想骂人又强忍住的样子,心里常会邪恶地咧嘴。 这叫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今时今日可是你憋屈胜过我当日啊! 在这样有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有人憋屈苦闷的日子里,一些快乐的心情渐渐诞生,开始飞跃上心房。 当蓝启将红媛扑倒的时候,红媛忍不住问:“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我说了我想好好疼爱自己的妻子啊!” “又是你跟你爹娘说的?” “这跟你说的啊!” …… 行事温温吞吞的蓝启,在与某人的距离越来越贴近的时候,显露了温吞之下的自己,变得有些大方有些轻松,能够轻松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还不怕这人再说话堵人了。 嘿,这感觉还真不赖,一口气连说上五句还不喘气。 心情更是莫名的好。 两相碰触的唇角,羞怯红艳的脸颊,一夜旖旎的风情……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3.不知似梦(紫墨夕) 紫墨夕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却觉得有一个白月在身边便是最好的,若是别的人,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像包容白月一样包容其他的女人。 白月对他来说是相交不多却有些相互理解的,能够在彼此面前没有太多的顾忌。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轻松自由的状态,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不必那样辛苦。 就像一个秘密的空间,只要只有两人的时候就会展开,变得可以随意交谈,率性而为。 白月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紫墨夕直到离开世间的那一天都不清楚,白月对自己来说到底是什么。 和她在一起不需要扮演,只要是自己就行了。彼此之间有着距离却也有着亲密,却也不是那样清晰的感觉。 她失去了最爱的人,却有了一个可以相伴的丈夫;他有了一个妻子,却没有一个孩子。 甚至在最后的时刻,她都没有陪着自己走完。 那个人要获得解救的日子太漫长,她等不到看不到,心中郁结最后抑郁而终。 他不知道自己在一个人孤独的日子里有没有想起过那个女子,只觉得她似乎没有死去,还是那样安好地呆在他们的家中,对着他静静地看着,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她的气息。 她不爱自己,他清楚;自己爱不爱她,却是那样模糊。 他只觉得白月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迷离的梦,让他找不到答案。 要是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可以醒来梦该有多好,她离开了自己的时候是那样仓促,让他来不及做任何的心理准备,就如同她当初那样仓促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突如其来地问自己:“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走的时候留给我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嫁给我了,就想法告诉我一声。毕竟我们还算相熟一些。 其实那天他离开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有些可惜,可惜这样志趣相投言谈甚欢的女子的眼中没有自己的影子不能娶回家,却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会带着这句话来到自己面前,要自己给她帮助完成一场骗局。 骗局……她要借由自己的嘴,自己的身份,在大氏族之中埋下隐患,至少对大氏族来说是那样的。 可是她却对自己十分坦诚,将她的目的全盘托出,让他没有了退路。 若不答应便是辜负了她一片真诚的信任,若是答应了,站在一个大氏族嫡系的角度来说,似乎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 然而他紫墨夕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要做什么全凭自己喜好,只是他不会那样张扬地表现出来而已。他若是个乖乖听话的人,当初就会听从父母的话想办法将白月娶来,又怎么会放任白月和天勒的接触而无动于衷? 白月给他出的不算是难题,睁眼说瞎话而已,而他只需要简单地将白月所说的再重复一遍就行了。 他其实没有想到自己有时能离经叛道到那样的地步,不会觉得这样暗中捉弄那些同辈或长辈有什么不妥之处,反倒还觉得看着一群人殚精竭虑地落进“陷阱”里倒是有趣得紧。 然而在怎么觉得有趣,回到自己的住处便会看见那个失去笑容的女子。他该可以叫她为“夫人”的,但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声“阿月”。那一声称呼里有多少他自己都看不清的感情他都不知道。 若是可以,他倒是很想让白月离开,呆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她要考虑的太多要担心的要等待的太多,那张脸僵硬地就像是面具,让人看不出喜怒来,也许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 然而那个女子其他都能好好说话,唯独在有关她要解救龙神的事情上固执极了,不肯退让半分。 她有着怎样的心情,紫墨夕是看不出来的。他们之间只有聊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时才会有种靠近的感觉,一提到那个人的事,他们之间便似隔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让人无法看清。 阿月…… 她离开得是那样不甘,又是那样轻松。 没能亲眼看见龙神获得解放是那样不甘,终于可以安心喘息又是那样轻松。 紫墨夕的丹青中没有那个留在他梦中的女子的模样,因为她已经被记忆刻画地太深,无法拔出。他最想见的不过是那时两人笑坐茶楼谈天说地的自在模样…… 白月弥留之际留给紫墨夕的话是:我活着不能将我的心交给你,我死后魂魄便留在紫族守着你。这便是我对你的报答。 可惜魂魄有什么用呢?夜不入梦,昼不相见。 紫墨夕却没有说她太过天真也太过伤人,只是笑着安慰他答道:“好。” 紫墨夕不知道自己会在她离开后那么想念,好像她随时都会从脑海中蹦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一个朋友还是一个知己抑或自己从来没有预料过的意中人,只是那数年之后,他气数将尽之时的心中却想的是:如果可以再看你一次,就做你的墨夕哥哥也好。 命运就此轮回,暗地迎合了两人的愿望。 白月重生为紫依,而紫墨夕在千年后转过身便是以紫陌这个哥哥的身份关怀着紫依。 谁也不知道前世相遇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可以遗忘的梦,却使得来生有了新的联系。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4.当时的情况其实是这样滴(转章节4-7 当诸位看官瞧见那四人在天痕山的悬崖上掉下去时,我打赌,你们肯定都没想到真实的情况是这样子滴: 本来着一幕是柳林同学、秦木桑同学、蓝芝莹同学以及蓝芝莹同学的弟弟蓝元同学的主要表演时间,大家也各就各位地站好位置,导演瞄姐一叫“开拍”,于是柳秦俩同学和一群黑衣人开始拆招。 其实吧,黑衣人就那么几个,这个剧组的预算本来就不高,可是导演不满意了,这样少的人一点杀气都没有,怎么能表现出情况之紧急,柳秦两同学的奋力拼搏呢?焦头烂额之际,黑衣人头头扮演者黑头儿出了个主意救场,他说: “导演,我其实是一个乡下村子来的人,难得有机会出演一部电视剧,有上镜的机会也是您看得起我。您看这人员不够,我用点我们那村子流传的秘术来帮忙解决一下好不好?” 导演瞄姐提了提脑门前的帽檐,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便叫他说来听听。 黑头儿正气凛然地说:“俺们村子里的秘术可是十分厉害的!我念个咒啊导演……” 瞄姐撇嘴瞧了他一眼,心想姑且看一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卡给不恩心NO就次!” “嘭!嘭!” “嘭!——” “嘭!” …… 瞄姐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黑“乌鸦”,有些傻眼,傍晌才说了句:“场地有限,人数减半吧。” 黑头儿点了几下头,身后一般的人影都变成了数股浓浓的白烟,似乎还是为了表示他们曾经出现过仍旧发出了“嘭嘭”的声音。 瞄姐瞧了瞧新补进的人口,有些好奇:“这些人都能参演吗?有演出经验吗?” 黑头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义正言辞地说:“导演,这可是我们村的独家秘术,你不能看不起!我可是有我们那村子的X级认证的,要不是为了你们这几场戏,我也舍不得将我那美丽缤纷的秀发染成黑色的,还努力练习台词纠正发音!你可知道我其实是东边那个……” “OK!开始了,把你的人安排好,立即上演围攻!”瞄姐受不了这连珠炮的厉害,直接同意了。心里还有些不爽,你就那么几句台词还练发音,到时候剪辑做后期随便找几个给主流人物做配音的CV给他一笔带过不就解决了。 可是等了半天,样样都就位了,就是不见黑头儿指挥人上。瞄姐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句“卡,怎么回事!”疑似那最前面的一个字有变调的嫌疑。 黑头儿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无奈的说:“这些其实就是看起来人多,能迷惑一下观众而已,事实上要跑龙套借位出演,还是有难度的,要是不小心被打到砍到又会消失。” “行了行了,叫你的人在外围做做样子撑一下场。其他有经验的就去摄像头附近,好好表现!” 于是便有了一群黑衣人只有最里边一圈的人辛苦劳作地套招,外边的全是假假地做着样子。 接着是蓝元同学出场,高吼一声:“姐姐,我带救兵来了!” 然后是他被围攻,很好,一举一动都将一个努力跑来气喘吁吁却又半点功夫不会的狼狈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瞄姐审视着眼前的屏幕很是满意。 哪知意外发生了,那蓝元小子一个劲儿往悬崖边上挪,搞得整个剧组的人不得不配合他。难得演得精彩,掐掉太可惜了,于是瞄姐没哟喊“卡”。 蓝元斜着眼瞄着那一路向前滚的小钱币,心里一个劲儿哀嚎:“我的绝版弧本镍币!别跑呀!”早知道就不把它逢在衣襟上了,什么好运吉祥都是胡说,这一个小玩意儿要是真没了,那可就是好几十万呐!这都还是他从喜欢收藏钱币的舅舅那里借来的…… 好不容易歪歪扭扭赶上了那枚钱币,看着他安安分分终于躺在地上,他正要伸手去捡,不知哪个天杀的竟然对着他的脸就甩过来一刀子,天啊,这是哪个没见过的人嫉妒他的美貌要毁了它啊? 下意识一躲,整个人就往后仰下去了…… 瞄姐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那厢里蓝芝莹见蓝元掉下悬崖,心里暗叫不妙,这小子上次私底下问她借了不少养颜的原始秘方,到现在都还没有还给她,莫不是想卷走秘法因此想来一个死遁,想到身上还有保险索,管它三七二十一就追了上去。小样儿,想溜,没门! 柳林一见蓝芝莹跳了下去,心里咯噔一响,暗骂道,就知道你这小妖精还忘不了那个生活没称心就跳楼自杀的前男友,想殉情是吧?哼,没门!要死也得跟我一起死! 于是柳林拉住了蓝芝莹。 眼看柳林要被带下去了,秦木桑心中很是焦急,忙伸手拉住他,心中默默说着,柳林,那么多年的交情,你竟然舍得离我而去,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对你……也罢,能跟你一起……也罢…… 而瞄姐经过前面仿佛被狂风肆虐的慌乱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变得淡定了,转头问身边的助理:“崖底下面那个什么高科技新产的可以媲美维亚的投资商要求我们要找机会打广告的高级鼓风机插上电源没有?” 助理小哥推推鼻梁上的眼睛,很认真肃穆地说:“插上了,遥控器也在这里。” “很好,打开它。还有准备工作做得不错,回头给你加奖金!” 眼镜儿助理小哥双目中尖锐利光一闪,微微低下头说:“谢瞄姐。”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5.不知是痛(蓝慕思) 蓝慕思自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回和自己的白同哥哥橙琴成为相守一生的夫妻。 她一直都是那样期盼的注视着他,那样沉默又那样炙热,她期待着最后会和他相守一生的机会,等待着最后能坐上的那个花轿,最后掀开那那红色盖头看见的是能够相守一生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夜在新房里喜悦的等待,最后却…… 推开新房的人浑身带着一股酒气,想要闹新房的人因此也被推掉了,几个喜娘在一旁帮着将人带了进来,还将应当做的仪式做了个全套才离开。 蓝慕思含羞带怯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她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事,心脏莫名加快了了跳跃。 宽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隐约带着一点晃动,让她有些不安,有些紧张。这个人喝醉了,呼吸之间全是浓重熏人的气息。 大红的喜服逆着灯光显出了些微的阴暗,将那鲜红的色彩映得更加深沉。她所期待已久的丈夫,自此以后会相守一生的夫君,那从年幼懂事起不能说出的期待。 或许白同不知道,她多看他一次就会多喜欢他一分,最后竟然是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不能表现地那样浅白,要遵守自己应该有的品质,她不想惹他讨厌。她相信她的情意他是明白的,不是吗?否则又怎么会没有一点退婚的意思,仍旧按着约定娶了她。 男人的手抚上女人的脸颊,眼中闪动的光芒幻化出一种朦胧沉溺的气息,身后的的烛光摇曳不断,却不能将他的脸庞照亮。 蓝慕思看见他弯起了嘴角,好像有着百分之百的心满意足。这就是她想找的人啊,像她爱他一样的爱她。 他突然摇摇头退了两步,脑袋里似乎因为大量的酒而有些昏沉。他转身走到身后的红烛之前,低头将那摇曳的烛火吹灭。随后带着摇晃的身子走到了那紧张羞涩的新娘面前,抬手顺便将床帘放下,欺身上前搂过新娘的腰肢,便带着新娘一并倒在了鸳鸯红锦之中。 衣衫一件件褪去,却不觉有丝毫的凉意,偏倒是呼吸越来越焦灼难耐。 蓝慕思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和他如此接近,坦诚相见毫无遮掩,一寸一分相贴的肌肤好像能将人燃烧。 “我爱你……” 白同喘息却又迷醉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他又似意犹未尽地吻了吻她的侧脸,好像她身上有着让人难以自拔的馨香。 蓝慕思自己不敢说,却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新婚之夜说出对自己的爱意。好像他和自己一样在人前不得不克制自己,要做出符合自己身份的行为,不能太过随性。她忍不住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心中欣喜满满,感觉彼此贴近的不仅是肉身更有灵魂。 “我爱你啊,阿月……” 又是一声迷糊陶醉的**。 蓝慕思身子陡然一僵,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那最后的两个字上。 他说的是,阿月? “阿月……”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没有听错,那个在她身上不住亲吻抚摸的人又含含糊糊地说出了这一个名字。 阿月?他爱阿月? 蓝慕思还记得,他唯一的妹妹,他是那样称呼的。 这是一个秘密,永远都不能说的秘密!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不仅僵硬了,更是冰冷彻骨。原先那人给她带来的陌生战栗都转变成了一种刺入骨髓的微痛,一点点积累,最后汇入心房的却是那样的难以抑制的悲伤和难堪。 她那么爱他,甚至不敢轻易说出来,却没有料到他竟然……难道说她早就应当说出来,或许这样对彼此来说也许会不一样。 “你哭了……”他触摸到她脸上的泪痕,突然变得十分温柔,一点点舔舐着那微咸的痕迹,慢慢将身下的女子容纳进自己的怀抱,仿佛是呵护着自己全心全意守护的珍宝,“很疼么?不怕……” 蓝慕思听着这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关怀,突然间泪水更加汹涌。 他又怎么会明白,她更痛的是心? 这一夜,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 漫长到蓝慕思心中不断祈求白昼却迟迟不来,短暂到白同一觉醒来头昏脑胀不复记忆。 两人在互相都是冷静的情况下不过互相看了一眼便了然了许多。 蓝慕思知道他不爱自己,但若能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能守在他身边也好。她从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竟然会卑微到如此地步,能容忍到这种地步。 白同则是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娶到的不是他最想要的女子,是她或者别人又有什么差别呢,始终都不会是白月。而昨夜……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既然他们会这幅模样同床共枕,想必……意识到这点,他忽然有了些别扭,想离这个女人远一点,似乎又不能就这样生生将她抛下。 然而无论他此时是怎样想的,无论这一生的前后,他最后都将她抛下了。 白月嫁给紫墨夕,最后死了都不愿意办葬礼,他要自己不能忘记,要能在白月下一世继续找到她,便接受了鬼神灵的提议,将自己的魂魄锁进了水月镜里。 蓝慕思在白族的那间屋子里等了他多久,他永远也不知道。 白同的骤然消失,是在白月死了之后数日之余,除去那些不知情的人,蓝慕思无论如何也无法抑制自己往那方面去想—— 他还是要随着她去的吧,宁可抛下我这结发妻子。 蓝慕思是有多接近白同内心的存在,他永远都不知道。他一直在追逐一个早就注定不会属于他的人,而不止一次将这个对他百般包容的女子抛下。 他甚至都不愿陪着这个女子到生命的最后,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不曾改变。毕竟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要将自己的心放到她身上。 蓝慕思从长久的混沌中苏醒的时候,已经长达千年了。 她轮回几世都不曾取回那时的记忆,却不知为何,有那么一天,她作为蓝慕思苏醒了。她不记得自己那一生到底是何时死去,只觉得在白同离开后,她聊以自慰的心情突然间就灰败异常,无法藏匿那埋藏下来的苦痛。 她知道自己此生是谁,一个叫慕思的猎户之女。 慕思?她不由得苦笑,自己是不是依旧要伴着这份无法得到的思慕爱恋直到随后呢? 不过是为了躲雨而藏进了一个山洞,伴着洞外雷电交加的声音,一面不知道被遗弃多久尘垢很厚的东西,突然浮到空中碎成数块,涌出的黑色烟气飘摇凝聚,最后凝聚出了一个赤裸的男人。 她就是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突然间苏醒了。 她认出了那个男人,可是他再也认不出自己了,即使知道他在套自己话,问起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却似没有任何印象。 慕思……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他很温柔很体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前世没有得偿所愿的执念,还是今生他非同一般的好而又一次爱上了他。 哪怕再次赤诚相对,哪怕这次是她私自在山洞里同他……没有嫁娶,她还是爱着,不愿考虑那么多。 孩子,前世没有出现过的孩子却真真实实地落在她的肚子里。 慕思喜极而泣,却又不得不担忧。即使是猎户之女,不似大家管教严苛,却也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的。未出阁的女子有了孩子,她要面对的恐怕离死不远。 “这有何难?让我想法替你说一声,免了这样的麻烦。”他似乎比以前更加关心自己,慕思不仅感慨,这样的期待,在如此久的积淀之后终于有成真的一刻了。 黑厌走出山洞的时候,叫出了鬼神灵。不需要问这个女人就能知道她家在哪里,不过简单说了下这个女人因为山崩死了,给了个贴身的信物。那两个老人便开始低声哭泣。 黑厌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哭泣……他仿佛记得自己那次哭泣是因为白月死后仍是不肯见自己,而他现在却不知为何,不想见到任何人这样软弱,他会忍不住毁灭,就像想要毁灭自己前生的一切。 他回头对那叫“慕思”的女人却说的是,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再回去。却没有提到自己会不会和她一起回去,这个孩子会不会和她一起回去。 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和自己似乎有着些奇怪的联系,却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想得到她身上自己可以得到的东西。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慕思惨叫着想抓住那个男人,却在朦胧的双眼中看到了他冷漠的双眼,突然心中就空落落了,就像很久以前也是这样。 她以为幸福不远的时候,他总是远远地站着,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一点都不能体谅她的难受,根本不能顺产。 黑厌是魂魄,用鬼神灵的话说,没有肉体支撑的魂魄常人是无法看见的。而他去见那女人的家人时则是让鬼神灵帮了忙。 若是她不能看见,那对自己来说这千年被关镜中的折磨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他要这个孩子,要借他来补足自己肉身的不足。 然而他却从来不想为什么这个明明普通的女人,为什么能够看到自己呢? “白……我不行了……怎么,办……” 慕思喘着气,有进无出,断断续续地问着,她差点就叫出那个藏在心中的名字,却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黑厌眼珠微动,瞧了一眼旁边事不关己的鬼神灵,在心中默问有没有办法将那个孩子取出来。 鬼神灵咧嘴一笑,却似有无尽的嘲讽之意:“你不要那个女人?” “我只要那个肉身!” “好,你自己解决。这柄刀魂魄是能够拿到的。”鬼神灵几乎不会自己出手,偶尔会有提点,更多的时候却是顺着他自己的意思。 然,刀既然在他手里了,鬼神灵便不想再看,晃动了一下身形便消失了。 黑厌捏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手里寒光粼粼的刀,心中突然发狠了。 他既然要叫黑厌,便是厌恶极了那白,清清楚楚的白,纯纯净净的白,误他一生想念的白,他宁愿做黑,宁愿自己是个肆意妄为的人,宁愿自己会为所想所要而不断努力,也不要再去远观,旁观,他要么夺回,要么创造,决不许自己再这样软弱,自律有时并不能给予他更多 他更相信是因为自己之前因为恪守白族自律的不争导致了自己的失去,却不想是自己根本不曾得,何来失去。 当那个女人死在血泊里,他看到那个浑身血污,几乎无法睁开眼睛的婴儿时,突然笑了,几乎嘶吼一般地声嘶力竭。他现在竟然能够狠到这个地步,可心里却一时间品不出什么悲喜。 许久之后,鬼神灵才飘出来问他:“你确定要借用这个孩子?” “是。” 鬼神灵摇摇头,似乎想叹息,却始终没有出声,只是动动手指让他手里的刀子落到了自己手中,带着强横的法力对着虚空一划。 黑厌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撕裂,渐渐地和那个婴儿重叠,却又开始分离,就像一个完整的身体被生生撕裂成两半,没有丝毫可以减缓疼痛的办法,即使是灵魂也被这样胶着地撕扯着。 他感觉这既是自己身体又不是自己的身体,既是自己的灵魂又不是自己的灵魂。 等这如同混合搅拌粘稠后又强力拉扯分离完成后,黑厌便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实质一般的存在,再低头一看,便见到了另一个看起来也是有些年岁的小少年。 这个小少年就是后来的白易。 当黑厌在鬼神灵的帮助下,将白易安置在白族之中后,便开始一个人游走在曜世之中。 自此他便叫燕黑。 燕黑,黑色的燕子,黑色的尾剪剪去了他的过去,他只想做现在的自己,这个充满欺骗充满罪恶的自己,而不再是那个满怀心事犹豫再三,无法按照心中所想做事的自己。 只是,这样一来,他仍旧辜负了那个爱他的女子,那个像他一样能将一份情感贮藏千年的女人。 直至她在血色中死去,都拿不准那疼痛是源自那孩子,那刀锋,抑或是自己的心。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