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喜鹊初现 好累…...今天因為好友的关系,齐宣在片场里忙了一整天,客串了一个戏份不轻不重的婢女角色。因為好友在电视台工作,所以齐宣经常会去电视台兼职打工,帮补一下自己的花销。 不过今天的戏真的是有始以来拍得最辛苦的,而且她回家只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其中还包括要卸妆洗澡换衣服呢。所以真正可以闭上眼睛休息的时间不多,齐宣因為这样连戏服都没换就赶回来了。因為她等一下还要穿着这一身戏服去连戏,而明天又是交论文的日子,所以她必须赶回来拿论文,也顺便在床上躺一下。 “不洗了,睡了再说。“喏喏地说着,已经开始慢慢进入梦香…...只是此时,那张熟悉的脸庞又再度浮现--一下子,她又眨开了大眼睛。 “刘曄…...“ 本来以為,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便可以什麼都不用想,便可以轻松入睡。原来,都是徒然…... “宣宣!小心!“他一声大喊,他用力一推,一辆大货车便撞上了他身…...这一幕,仿就似刚刚发生一样,歷歷在目。 刘曄,是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自从空难过后,她进到孤儿院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刘曄。刘曄也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人,他们一家叁口开车回乡探亲,结果途中发生山泥倾泻,只留下他一个活口。刘曄他一直像一个哥哥般对她百般呵护,让她再次感到温暖。刘曄一直都对她默默付出,逐渐长大成人,天生聪明的齐宣当然知道刘曄对自己的心意。只是她有意不提,想要等他亲自开口。只是,想不到…...在刘曄开口对她表白的那一天,也是他永远离开她的时候。 那一天,齐宣因為赶时间过马路,不注意看车,幸亏刘曄及时推开她,才免却她前往黄泉路走一趟。 但,也因為如此,刘曄送了自己的性命。 还记得,自己看见刘曄被车撞开的那一刻,她震惊得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她六神无主地奔跑到刘曄的身边,拥着他那奄奄一息的身体,惊慌失措地想要堵住他嘴边不停吐出来的鲜血:“没事的,没事的。“刘曄那抖震的嘴巴触碰到她的手,他轻轻地啟动喉咙,发出声音:“宣…...宣宣,不,不要哭,不要害怕。“他反而在安慰哭泣的她,他带着笑容掏出一条钥匙交到齐宣的手上:“我家,我爸妈留下一样东西,他们说要我日后交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说完,刘曄就此闭上了眼睛。 后来在整理刘曄的遗物时,齐宣知道他父母在银行有一个保险箱,而刘曄临死前就把钥匙交给了她。齐宣把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取回家中,但是一个月了,她一直都未曾打开过。 因為,她一直都不敢看…...她一直,都不想承认刘曄已经死去了。 现在突然想起那个盒子,齐宣看了自己紧锁的抽屉,捂着那依然发痛的心口,齐宣决定打开它。 颤抖的手打开那个古老的桃木盒子,没有任何精美绝伦的花纹,表面看来是一点高贵之意也没有。但是它却连角位都不染一点尘,可见它必是被人经常揣在怀中,以致光滑洁亮。齐宣正欲掀开锁门之时,发现有一只自来鸟飞在她的窗台上,静静地凝视着她。 “喜鹊?“老实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野生的喜鹊,一双眼睛圆圆润润,透着灵气。不过齐宣没有考究太多,她把盒盖掀开,看见的是一把夺人视野的白玉如意!但是齐宣并未来得及细看,只听得喜鹊引颈撕喝一声,然后那白玉如意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让齐宣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却就在这个迅雷不及掩耳之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着她往盒子里坠。 “啊!“一声惊呼未落,她已经凭空消失,盒子掉落在地上,而那支白玉如意也从盒子翻出…... “咚!“屁股应声落地。 捂着摔痛的屁股站起来,迷迷茫茫地看着自己所处之地,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底是发生了什麼事情?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和戏场差不多,不过又有点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一时之间她又说不出来。 戏场的搭景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表面实,实里虚,外表的装饰太刻意。但是这里…...却全然没有那种感觉。 “哎呀,虎大爷,你好久没来了,都快想死春菊了。“ “你这小妞,还是那麼骚喔。“ 啊?!不是吧?这是什麼对白?怎麼好像妓院的…...妓院?!齐宣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歌舞声,说笑声,鶯歌燕舞的,还真像是妓院的风格。 她到底被扯到哪里了?难道是落入了别人家的片场?那还是等等再出去好了,不然打断别人的戏,肯定要被骂的。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声,眼看左右有一躲身处,她赶紧推门而进:“厕所?!“她一进去便看见那个古老的马桶,拍戏而已,需要这麼真实吗?!而且,而且里面还屡屡传出臭味。 正皱眉之际,却听到外面的人说:“这次花满楼的新姑娘还不错喔。“ “就是啊,不过最貌美的就数碧月了,那真是天姿国色啊。“ “你就甭想了,她可是昨儿个的首选花魁,早就被九爷接走了。“ “九爷?你说真的?是那个九爷?“ “这事儿还有假?你以為还有哪个九爷能有这麼大面子?连钱公子都得退让叁分。“ 齐宣听着当下便觉得奇怪,什麼时候香港这地方,也有如此字正腔圆的北京腔?后来听到不知那二人之谁发出的一屁声,估计是要方便了。 果然,听到啪啪两声响,那二人忙着出恭,没有再说话。 “拍戏而已,还真的?“她实在是难以忍受那股臭气薰天的味道,本想硬着头皮也要冲出去,不过此时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那支白玉如意呢?“她记得最后见它的时候,它还在盒子里,那…...应该还在盒子里?那是刘曄的传家之宝,她不能失掉。难道是刚才不自觉间落下了,不行,要赶紧出去找找。 推开门,也顾不上会遭受别人破口大骂,只顾着眼于身旁的黄土墙隙,不过却连一点白玉如意的踪影都没有见到。 “到底是丢在哪里了呢??“发荫频频低落面颊,烦躁的她只能捂着前额低头寻找。在这东找西寻的时候,无意中她竟发现没有任何电线,摄影器材,收音、灯光、导演,一个都没有。 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此时又闻得有人走来,她赶紧缩到一个大花盆后,用那尚算茂盛的树叶遮掩自己。 接下来,她看见的是一些穿着古代服饰的人在她面前走来去,他们说的话,也完全不像是对白,因為根本没有承上啟下的意思,与剧本的製作要求不符。 而且那些身穿薄纱的姑娘,一个个浓妆艳抹,手上的丝绢帕子随着腰肢扭动一晃一晃地,好不风情--青楼女子的惯性造型。 “我难道是在做梦?“她拍拍自己的脑袋,会痛。再狠狠地捏了自己的手臂一下,更痛。那看来她没有做梦啊,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装--她还是穿着那套戏服。 “难道…...“她心里突然產生一个可怕的想法,但是她完全不敢想像如果这个情况属实会是怎麼一番光景--难道她穿越时空了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回事吗?这不是别人写小说娱乐大眾的事情而已吗?如果真的是穿越,那玉如意就没有被她带走了? 不行,不可以自乱阵脚,先出去再说,无论是不是穿越,离开这间妓院要紧。 齐宣看见不远处有一扇门,心想应该是后门。赶紧低下头,再加上自己身穿平民衣服,不易被发现,左闪右避地快步离开了。 “我是不是疯了?“她从小巷穿出大街,四处张望着,一切都是古式建筑,却非布景装饰。曾试过大力捶摇那柱子窗门,却是坚硬实在,不比那些结而不实的布景楼架。而且也周围也没有摄像机,本来尚抱着一丝奢望,以為自己来到了哪个旅游所在。但是现在看来,所碰之木之石都是实实在在的,那些人的穿着,那些人的用语,也非临时演员所能做得到的。 “不是吧?我真的回到古代了?我只是来了北京城吧?“ 齐宣现在实在是太混乱,她只顾着自己嘀咕低头走路,冷不防一匹马向她飞奔而来,没能及时注意闪避:“啊!“惊吓声未完,便被那马前蹄脚风踢了一下,当下便晕倒过去。 ------------ 初涉战场 迷迷糊糊地,晕--这是她的感觉,睁开眼睛,朦朦朧朧之间仿似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姑娘,你醒了?“有人对自己说话,然后见她笑着转头对他人说:“十叁爷,姑娘醒了。“ 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意识已经开始恢复,然后看见一个俊朗的人带着关切的眼神来到自己的面前:“姑娘醒了?姑娘可有感到哪里不适?“ “呃…...“她不知道眼间前这人是谁,但见一身绸缎衣裳,应该也是不错的人家,稍稍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还好,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刚刚那名女子此时端上茶来:“姑娘,这儿是我们十叁王爷的府邸,你刚刚在市集里被马吓晕了,是我们十叁爷把你给救回来了。“ “十叁王爷?“她慢慢地回味这四个字,同时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从她如何下班回家,从她如何打开桃木盒子,从她看见白玉如意开始--所有的怪事就发生了。现在她从妓院到了王爷府,全凭一只马?真是有够神奇的。不过这个十叁王爷是谁啊?她是掉到了哪个朝代?眼看他那半光头,以及那长长的辫子,应该是清朝吧。 “姑娘?姑娘?“眼见她在发呆,以為她是跌伤了头部。 “啊?!哦,不好意思,我头还有点晕。“她还真的是头晕脑胀,状况一个接一个,她都没有来得及消化。 “方才在市集里有一匹飞马狂奔,我勒下它时,看到姑娘晕倒,胤祥我就自作主张先把姑娘给带回府中休养。“ “哦,对,是有一匹马…...“她记得自己最后所见便是一匹骏马,不过她很快又发现了一件事情:“胤…...胤祥?!“不是吧?!她历史再烂,也知道在清朝名叫胤祥又排名十叁的只有是康煕的儿子了。 看见她一脸大惊的样子,胤祥觉奇怪又好笑:“怎麼了?我的名字吓到姑娘了吗?“ “是吓到了,我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王爷。“她倒是说得很老实,因為她今天从现代返回古代,从妓院到王爷府,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一时之间真的喘不过气来。 哈哈大笑两声,胤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率真的姑娘。平日里无论谁见了皇亲贵族,除了惊讶之外,无不是想尽巴结讨好之术,可是她倒不然。细看之下,这女子虽然身穿粗衣麻布,头发略显凌乱,但是却长得玲瓏剔透,一点也不像乡野女子。 “看姑娘的长相不像京城人士,请问姑娘何自何方?“ “我是苏州人氏。“嗯,她记得自己今天客串的角色里有这麼一句对白,而且事实上她祖籍的确是苏州。 “那姑娘来京城是要寻亲吗?“忍不住地,他就是对她好奇起来。 “不是。“她摇摇头:“我没有亲人。“这也是实话,她早就已经不把那个舅舅当一回事。而刘曄…...唉,他也已经撒手人寰,齐宣感觉自己又再是孤身一人。 胤祥感到自己说错话,触到她的伤心处,想要补救:“我是不是说错话,惹姑娘伤心了。“ 看向胤祥,曾听别人说过他是一个侠王,由此可以猜出他应该是一个好人。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恐怕是一时叁刻也回不去的。伤心归伤心,怀念归怀念,日子还是要过的。在未曾搞懂自己為什麼会掉落此地之前,她还是要找一个安身之所比较好。 齐宣此时强迫自己微笑了一下:“我是一个孤儿,听说京城大门路多,我就过来这里碰碰运气嘍。“看来由现在开始,她要开始做个谎话精,说了一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来圆这个谎。 有这种身世,难免让人怜心四起,同时看她言谈举止尚算乖巧,且有如此美丽之相,甚是讨人欢喜。只是她突然出现,身為皇子的胤祥不得不多加提防之心。如把她留在府里确是有点冒险,只是这样做,同时也可以知道她身后到底有何人,是何股势力在作怪,说不定还可以因此而防范于未然。须则知道今天如果拒绝了这个女子,他日也会用其它手段来探讨他府中的事,只怕是买通他府中既有的清白之人,那就真是防不胜防。 “姑娘在京城可有落脚处?“ “正在找。“她倒聪明,从他眼角眉梢处可以猜出胤祥想要留住自己。人家说古代人比较简单,也比较豪气,只要合眼缘就可。而且他还是一个王爷,难道他想…... 她今天才刚刚十九岁,难道天意要她当个清朝媳妇? 就在她思踌的时候,胤祥已开口:“我府中也正好缺一个丫头,你可以留下来,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就算她真的是眼线也不怕,前两天,大阿哥还送他一个歌妓呢。女人有何惧?胤祥行事光明磊落,而且他还想看看这个小妮子可以做些什麼,漂亮的女子大多是没有什麼聪明的头脑。 “好啊。“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不是要收自己做小妾,而且住在王府里总比在外游荡的好。 看她答得那麼爽快,心里已经记下,不过还是要问问她的名字:“未知姑娘芳名?“ “我叫齐宣。“ 就这样,她在胤祥的王府里留了下来。 从此,乌黑的头挽上公主髺,发边两侧各有长发伴下,她特别喜欢那些生长在万叶丛中的白色小野花,常戴着的珠花簪子也是这图案。白净娇嫩的脸庞,让她即使只是身穿白底蓝花的衣服,也显得光艳照人。 来到了这个时代,来到了阿哥的府邸,自然就会学会守规矩。在府内管家的教导之下,齐宣很快就学会了那些主子奴才的言语礼数。本来管家见她是一个野来女子,想要对她更憖谨慎的教导。但齐宣天生聪明,一学便会,倒也不用他人多费心。虽然她那现代人的头脑并不习惯于这个时代的规束,但是她会努力去习惯,毕竟要留在这里是一段没法预知的日子,她必须在这段日子里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由于是现代人,所以她做起家事来,也爱动小脑筋--方便偷懒省时间,这也令她在下人面前很吃得开。 就这样不经不觉,齐宣留在王府里已经是半年有多了。 “出去!连泡茶也不会!王福地,把她赶出府去。“胤祥今天不知為何,突然在家大发脾气,把府里的奴才都吓个半死。 “十叁爷,是奴婢的错,你要打要杀都可以。求求你,千万不要赶奴婢走,十叁爷,求求你。“小丫头香花吓破了胆,跪下连连叩头请罪。管家王福地来到,碍于此时胤祥在怒气上,赶紧连扯带拉地把香花带走了。 “香花,你怎麼了?“齐宣从厨房里走出来,发现这个十叁岁的小丫头哭得像个泪人儿,这是在王府里少见的情况。谁不知道,在十叁王爷府里当差是最好的事情,因為他从不轻易打骂下人。 “宣姐姐,十叁爷要赶我走了。“香花泣不成声地说,王福地见状,便代她说了:“刚刚香花不小心把十叁爷的茶杯给打翻了,十叁爷气极了,说要把她赶出府。“ 十叁爷发脾气?这还真是稀奇事,虽说他為人比较豪气,有时候说话什麼的大声了一点,但是发脾气还确实少见。齐宣好声安慰了香花一下,為她止去泪水,叫她在房中等候消息,自己便前往胤祥的房中。 一地的瓷杯碎片,散散落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因為胤祥的脾气而无人敢进来收拾。齐宣不出声响,慢慢打扫着,只听见胤祥闷喝道:“谁叫你收拾了?“ 她回应:“人家茶杯摔到地上,栽了这麼大一个跟斗,都弄成这样了,你还不让别人给它收尸啊?太残忍了吧?“ “胡说。“胤祥被她这番话逗乐,虽然心中笑意满窜,但是表面上仍不露声色,他仍是强装板着脸说:“如果照你这麼说,那我岂不是杀害它的凶手?“ 齐宣故意扮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呀,你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罪过?“ “你…...“对她的古灵精怪实在是没有招数还击,却也随之再也忍不住笑容:“就你这张利嘴能说会道,迟早有一天,我非掌你嘴不可。“ 齐宣笑笑,没有与之争论,只说:“王爷如果掌奴婢的嘴就可以让香花留下来,那也值得。“香花是她入府时第一个看见的人,当初就是香花照顾着晕迷的自己,所以齐宣对香花总是怀有感激之心。 “我也就是说说罢了,你回头告诉她好好办差就没事了。“喝下齐宣為他重新端上的茶,他突然看着齐宣说:“宣宣,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买来。“ 齐宣不解,接过他递来的纸条,打开一看,险些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是一张毒药的药方。 齐宣的父亲是一位中医师,所以自小耳濡目染,长大后更加选择了修读中医,想要成為一名出色的中医师。所以这些草药,她一看便知道其用性。根据这张单上的药名和份量来看,毒死两叁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怎麼?有问题吗?“胤祥看齐宣没动,留异着她的神色变化--她眼中曾有略略闪过惊讶之色,难道她知道这张药方的作用? 定定心神,齐宣露出淡淡的微笑:“没有,奴婢这就去办。“ 胤祥看着那踏着小足远去的身影,轻轻皱起了眉头…...在这大半年的相处下来,齐宣的聪慧沉稳是他所目睹的,今次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去办,但是又不能亲自现身。找齐宣去,乃是因為她陌生,入府只不过半年,甚少出门游走,和府外的人不打交道,所以胤祥才叫她去办这件事情,皆因别人不知道她是十叁王爷府的人。 其实胤祥也有派人去查过齐宣的身世,不过却并未查得什麼。想必乃是因為孤儿,东奔西走的,所以也没有什麼资料。不过有一样可以确定,那就是齐宣并未与任何王爷臣公有来往,她出现在北京城的日子,也经探子确认,确实是一个外地人。 所以,这次虽然是冒险一点。可是齐宣的确是他最好的人选,这件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顺便也可以最后确实齐宣是否可以收作己用。 一晃,竟已经是一个时辰。 “齐宣回来了没有?“这已经是第叁次问王福地了,但是胤祥得到的答案却还是一样的--没有。 “十叁爷,要不奴才出去找找?“ “不用,你先下去。“胤祥挥挥手,浓眉紧锁,渡步于房内。心想自己难道真是看走了眼?所托非人?看来这件事情还是要自己亲自出马。 就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齐宣回来了。 “齐宣,你去哪里了?你干嘛买这麼多东西?“胤祥看见她大包小包地回来,警惕性地责问。 她心里很明白,胤祥应该是要干一件大事,也知道等了这麼久,胤祥一定会对她產生怀疑。所以齐宣并没有呈现不悦之色,她笑言:“十叁爷,你这药,可不是哪里都能买得到。“ 胤祥一听,赶紧回头张望,见四周无人,赶紧关上门窗,把她拉往里面:“你知道这药是什麼?“ “奴婢前些年到处流浪的时候,曾在深山中跟一个老中医学过一些医术。你这单子上的药,可不能见光,说罢,她把它交到胤祥的手中:“我是到西郊药铺帮你买的,所以花费了一点时间。这几种药本身是没有毒性,可是混和在一起却是剧毒致命的。很少会有人同时买入。所以我故意还买了好些药,这样子就不会让人觉得唐突有异。“ “可是你买这麼多药,人家就不觉得奇怪吗?“ 她灵黠地笑了:“我说我们主子天生体弱多病,本来是带了好些药上路,可是半路不慎失掉了,所以就得赶紧买回来。老板一点怀疑也没有,十叁爷放心好了。而且…...“她此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奴婢还化了妆才去的。“她利用墨点等工具让自己的样貌看起来丑些,而且全程低着头,就算老板在街上再度看见她,也难以认出。 胤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心思縝密到如此地步--这样一个女子,如果要背叛他家门,那真是防不胜防,恐怕他早就翻了一个大跟斗。 “宣宣,你到底是什麼人?“这样一个女子,说她是山野丫头,胤祥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但是他相信齐宣并不是什麼心怀奸诈之人,所以他坦然相问。 是什麼人?她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可是…...她能说吗? 齐宣独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是声色仍然无异:“十叁爷,奴婢从小就没有了父母,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自小的随身之物就刻着'齐宣'二字。然后奴婢到处流浪,从小到大遇到过很多好人也遇到过很多坏人,看尽种种脸色。奴婢只学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当天是十叁爷救了我,奴婢永远都记得。“ 齐宣的一番话,让胤祥的心里彻底翻起了波澜,他从来都不為自己争君子之名,但是也绝对不会做小人之事。刚刚自己对齐宣的疑心,如今看来竟真的太过于小人之心。 “宣宣,你放心,你帮了我这个忙,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齐宣笑笑:“嗯,只要十叁爷不骂我打我,奴婢就觉得很高兴了。“ 呆了一会儿,然后会心地笑了:“呵呵,你这丫头,还在嘮叨着下午的事情。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明天赏香花一天假,让她好好歇歇玩玩,这总可以了吧?“ “谢十叁爷。“ 胤祥把行礼的她扶起,并且在她的帮助之下,把所需要的药拣出来,凑成一包。期间他好奇平时甚少出户的齐宣為何能认得西郊的路,齐宣说平时听外出的下人们说起外面的情况,她总会多口问及细节,从此心里便有了记忆--她本来记忆就甚佳,所以认路不是一个什麼问题。 她这样做,也是怕日后有事,以防迷路之用。 “宣宣,你好奇為什麼我要买这些药吗?“胤祥问。 齐宣一边收拾一边说:“大概是野外有只老虎扰民,十叁爷打算為民除害吧。“她最后回望胤祥一眼:“十叁爷,奴婢只是一个无知少女,不想知道太多的事情。“ 何必给自己那麼多担子呢?有些事情可以不必去问就不要问,不必要知道就不要知道。知道得越多,越麻烦,肩上的担子越重。 光是守秘密这一项,就有够辛苦的。 不过有件事情,她倒是要说给胤祥知道:“不过,有件事情,奴婢想应该让十叁爷知道比较好。“ ------------ 后世今生 四阿哥胤禛府上。 “什麼?你确定消息可靠?“胤禛听完胤祥连夜赶来向他报告北京城郊外有湖广而来的难民,甚是大惊。 “我已经亲自去证实了。“胤祥听齐宣说在西郊看见一些难民因為湖广当地有苗民作乱,所以逃难到四处各地。但是朝廷却并不知有作乱此事,胤祥顿时觉得事关重大,马上就带人查探虚实,然后证实齐宣所言非虚,便马上赶来找胤禛。 “岂有此理,出了这麼大的事情,湖广总督郭琇和巡抚金璽竟都不上折稟报?“胤禛当即拍案而起,这可是牵涉民间生计的大事啊。万一出了半点差错,那可是会闹起民变的。 “就是!四哥,依我看,他们肯定是害怕皇阿玛责备所以不敢上报。不就是前两个月吗?皇阿玛才刚刚褒奖了湖广一带的官员,这会子出了这些乱事,他们当然害怕了。“胤祥对于这种事情也是厌恶之极:“幸亏宣宣告诉了我,不然我们大家都被蒙在鼓里,估计要等到民兵造反的时候才知道了。“ “宣宣?“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胤祥提起这个名字,胤禛不禁伸长了耳朵:“你最近老是提起这个名字,她就是你上次在大街上救回的女子?“ “是啊。四哥,我跟你说,宣宣她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绝顶的女子,她…...“把买药的事情说了一遍,胤禛也听得连连点头:“如此计谋,确实难得。可是她的身份,你真的能够确定吗?“ “放心吧,四哥,她绝对不是任何人的眼线。“胤祥拍下胸脯保证。 “你确定了就好。“胤禛其实也曾经帮胤祥查过齐宣的底细,确实是没有什麼可疑之处。而且她既拥有如此聪明才智,若要害胤祥,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就上次大哥对你做的事情看来,这个丫头确实很不错。“ 上次那个大阿哥安排的歌妓乘胤祥不注意,放了一些神鬼怪诞的东西在胤祥的枕头里,然后以此為借口上胤祥的府中撒赖,说他家中有妖神作乱。谁知胤祥府中所有不详之物皆早已被销毁,后来在管家王福地口中得知这一切乃是齐宣的功劳。 “那倒也是,如果不是她及早发现有异,恐怕我现在是坐在宗人府的牢里和你说话了。“胤祥喝下一口酒,说:“四哥,眼前这件事情,我们该怎麼办?“ “严办。“ 马上,胤禛和胤祥赶进宫中拜见皇上。 “你和四爷一起微服暗查此事?“翌日,齐宣便听见胤祥说出面圣之后的结果。康煕要他和胤禛一起去湖广地区暗暗查访苗民做乱的事情。 “没错,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好好地治治这群奸臣乱党,省得他们总是以為山高皇帝远,做了坏事无人知。“ 齐宣想想:“这倒也是一件好事,由你们去,总比堂而皇之地查探来得好。免得到时候又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草草了事。“ “不得已的原因?“ “十叁爷,发生这种大事,如果背后无人撑腰,就算湖广总督再大胆,也断不敢隐瞒这种情况。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如果不是有人给了他后路保障,你觉得他敢吗?“ “聪明!“胤祥露出欣赏的神色,然后说:“不过就算你再聪明,你也猜不到四哥让我把你也带去。“ “為什麼?“她不解,她可以帮忙出主意,但是却不要涉及其中。对于和胤禛搅和在一起更加是没有兴趣,她从来都只想安安份份过日子,随时等候着回去她原来的世界,她相信自己不会留在这里一辈子--除非,老天爷下定决心要和她开一个大大的玩笑。 胤祥让她坐下:“宣宣,我昨天叫你买的药,其实是用来毒死太子私养在外的宠妾。 当今太子胤礽在外面藏了一名女子作妾,名叫青儿。青儿兄长欠下赌债十万两,本也不算什麼大事。但他被人追债上门时竟大声嚷嚷着自己妹妹是当今太子宠妃,这点小钱还还不了吗?!此事若然传到皇上耳中,那就坏了。因為这可是有损国体,有损皇家圣威的大事。 為了斩草除根,為了不走漏一点风声,所以太子想要把青儿及其兄长都除掉,而胤禛和胤祥一向与太子关系尚算不错。太子也不会去求八阿哥胤禩帮忙,眼见这件事情有及国体,所以胤禛和胤祥也只好狠下心向那二人下毒,以断后忧。 “四哥说,这件事情虽然办得好,可是恐怕还有一点风声外漏。恰巧现在有出远门的好机会,你也顺便避避风头,这一来一回,恐怕得要两叁个月。到时候这件事情没有什麼变化,也就完全了了。所以着我一定要带上你,而且出门在外,身边多个自己人,怎麼样也方便一点。“胤祥留意着她的反应:“宣宣,你不想去吗?“ 她轻轻地摇摇头,胤祥说得也不无道理,而且如果因為要避嫌他日要把她留在别处,倒也落得清静。所以她说:“奴婢只是在想,奴婢一身女儿装,是不是该换换了?“隐隐地,外面凉风起,阵阵寒意飘进,如刀尖滑过肌肤一般,让齐宣打了一个冷颤,仿佛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果然,齐宣第一眼看见胤禛便呆住了--他竟长得和刘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胤祥口口声声地喊他“四哥,四哥。“齐宣真的怀疑刘曄是否死后复生…...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死,只是飘来了古代?自从她自己身上发生了时空穿梭这种奇遇之后,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宣宣,宣宣。“胤祥唤了她好多声,齐宣才反映过来,只听胤祥说:“你怎麼了?快来见过我四哥。“ 这时只见胤禛也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打量着她一身男儿装扮:“你就是齐宣?“ “是的,奴婢见过四爷。“她向他行礼,从胤禛看她的那一眼,齐宣就知道--他不是刘曄。 只是,他的外貌竟与刘曄惊人地相似,这又是為何? 远隔这几百年,难道胤禛会是刘曄的前世?难道…...这就是上天把她送来古代的理由? 带着好些个疑问,她默默地随着他们前往湖广办差。 一路上,齐宣都特别留意胤禛--他说话眉宇间的神采,甚至乎连刘曄喜欢抚额头的小动作也相同。一度,都曾让她迷茫,她还以為他失忆了,可是在旁敲侧击之下,知道胤禛最近并没有什麼受伤生病之类的事情,一切正常。 而且,最主要的是眼神--齐宣在胤禛的眼里,找不到任何一丝一点过去的情意。 她虽打扮男儿装,不过仍然在做着丫环的事情,照顾两位阿哥的起居饮食。对胤祥,是因為救命之恩,对胤禛,乃是…...移情作用。 这一天晚上在客栈,胤禛看书至深夜。 齐宣静静地為他换上一盏亮灯,為他披上一件寒衣,然后正欲退下之时,胤禛却叫住了她:“齐宣,你怎麼还没睡?“ “奴婢还不累。“ 放下书本,一双锐利又深沉的眼睛投向她的脸上:“我不是你的十叁爷,你不用对我如此服侍。“ “可是你是十叁爷的哥哥,十叁爷说过,四爷和他不分彼此。奴婢把四爷照顾好了,也就等于是把十叁爷照顾好了。“ 难怪胤祥总夸这个女子聪慧动人,胤禛还从未与她深谈过。现在只是单单两句话,便已体现她的随机应变之智。 他打开棋盘:“会下棋吗?“ “奴婢不会。“ “不要紧,我教你,来,坐下。“ 犹豫了一下,还是照他说的话坐了下来,看着那些白子黑子,她可是一脸地茫然。她从来都对这些提不兴趣,一向以来,整幅心思都摆在了外语和中医上。 几步下来,胤禛发现她不是谦虚,而是果真不懂得下棋。 “让四爷见笑了,奴婢还是退下比较好。“话说,她对于下棋除了没有兴趣之外,也不见得有学习的天份,还是不要碰的好。 “没事没事,你只要乐意学,我就乐意教你。“胤禛倒是意犹未尽,既然他执意要教导,齐宣也只好听话。 “就这一步,你该走这里。“ “不不不,你可以把我这一片吃了。“ 胤禛倒也不是开玩笑,他很悉心地教她走每一步,為她分析利弊。几盘棋局下来,齐宣已经略有起色,基本掌握了下棋的技巧要门。 “咦?“胤禛见她下了一步绝妙的棋,眼中不禁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嗯,大有进步。“他随即下了一步进可攻退可守的棋,然后说:“齐宣,我听说你小时候就是个孤儿?这些年一定过了不少苦日子吧?会写字吗?“ 苦日子?孤儿院里的生活虽然是清淡乏味,但是神父和修女皆是和蔼可亲之人。虽然不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随时有新衣服穿,随时有好东西吃,但是生活里却充满了热情。 “还好,早年跟着医师傅,识得几个字。“ “你学过医?“ 她点头:“嗯,只是略懂皮毛罢了,想着以后总可以混口饭吃。“ “唉。“胤禛停下手来,喝了一口热茶:“一个女孩子,的确不容易啊。“ 他如此叹息,让齐宣不自觉地投向他一眼,此时神态,像极了刘曄…... “怎麼了?我脸上有些什麼吗?“发现她盯着自己看,那双明眸充满情感色彩,让胤禛的心突然触动了一下。他是一个阿哥,也是一个人缘不佳的阿哥,人称“冷面王“。甚至乎,有时候连自己身边的福晋家人,都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孤家寡人,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叁弟,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却是与别人不同,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被他一问,齐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奴婢失礼了,请四爷恕罪。“ “你…...“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他发现门外有一人影闪过,赶忙打开门细看:“谁?!“ 齐宣也马上提高警惕:“四爷,怎麼了?“ “有人跟踪我们,去,把十叁爷叫醒。“ 胤禛他们还真的没有想到才刚刚到抵湖南一带,便已经被作乱的苗民盯上。 “奇怪,我们的行踪没有几个人知道,怎麼这麼快就有人盯上我们了?“胤祥正在琢磨着这件事情,胤禛也在皱眉:“看来我们要更小心一点,说不定官府那边也已经有人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怎麼不来参见?“ “十叁弟,这叫作敌不动我不动。你想想看,我们是来查他们的,在我们自己没有现身的时候,他们敢来拜见吗?如果他们来了,就是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战,也说明了幕后必定有人通风报信。“ 就在他们两个商量的时候,齐宣捧着一堆衣服走了进来:“四爷,十叁爷,我想你们都应该要换换新衣裳了。“ “新衣裳?你这堆可都是旧衣服啊。“胤祥看看齐宣捧进来的平民服饰,都略带点旧破。 “妙。“胤禛却是明白了齐宣的用意:“齐宣,你这计谋好。“ “你们在说什麼?“ “十叁爷,湖广这边正在作乱,我们大家一看就像是外地人,而且你和四爷衣着光鲜。对于那些苗民来说,正是下手的好对象。他们作乱不就是為钱為粮食吗?所以,如果你们都换上一些平民服饰,乔装一番,不但不会被人发现,而且我们还可以潜入民间根部,知道更多的事情。“ 二人当即马上换下衣服,一路上,也扮作普通的难民,混在平民百姓当中,收到了不少风声。 “老伯,小心。“这天在市集里,一位老伯当街晕倒,正好就晕在胤祥的身旁。老伯的儿子马上就跑过来:“爹,爹,你怎麼样了?爹,我给你把饭乞来了,爹,你可要撑着啊,爹。“ 齐宣為老人家把了一下脉,喂他一点水喝:“没事,老人家只是饿晕了,等一下,吃点粥水就好了。“ 胤祥叫齐宣扶着老人家到一边歇歇,并且买了一碗粥给他喝,照顾着。而胤禛则和他的儿子聊起来。 “你每天就靠乞讨度日吗?“ 那大男孩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涕,一脸的汚垢:“爷不知道,我们家的田种不出来,衙门的税一天比一天重,可怜我老娘还卧病在床。苗民又四处作乱,朝廷对于我们是不闻不问,前些天我娘才去世,家里变卖了所有為她下葬…...这才…...“ 听到这样的话,怎能叫人不心酸?胤禛紧皱的双眉此时拧得更紧:“苗民作乱,民不聊生,难道衙门都不管吗?“ “爷,你大概是从外地来吧?我们这里的官,都是只顾自己发横财,完全不会理我们死活的。“ “放屁!他们就不怕朝廷知道了会革他们的职?“ “他们才不怕呢。“他四处看了看,然后偷偷地告诉胤禛:“我听说,我们这里的总兵雷如是当今大千岁的门人,还有总督郭琇,背后有索相支持着。所以他们都不怕被人告发,因為一切折子去到京城都会被截了下来。他们只求乘乱发横财,反正军队现在还可以强镇压百姓,他们也就无所怕了。“ “岂有此理!这还有王法吗?!“胤祥气得在客栈里连连捶腿,这些官员,简直就把朝廷视若无物,把百姓的生命视若无物。 “他们当然有王法,只是他们眼里的王法不是朝廷,是索额图,是大哥。有他们撑腰,他们还有什麼事情做不出来?“ “哼!那个索额图,他不是刚刚才以老乞休吗?怎麼还管着这麼多事,这叫什麼休啊?“ “十叁弟,这就叫以退為进,实乃高招啊。“胤禛望向那在一旁一直不出声的齐宣,有意问她:“齐宣,你觉得呢?“ “奴婢觉得,现在应该查查他们是不是真的和索相、大阿哥有关系,如果有,那我们应该拿到证明。这样子,才好决定下一步怎麼做。“ 在这个时代,通信的方法不外乎是口信或者书信的方式,胤祥本就是武功高强之人。他偷偷地潜入官府,了解郭琇等人的书信往来情况。连续几晚下来,终于让他截获了一封由上书房大臣温达发给郭琇的密函,大致内容是叫承索额图之意,命郭琇适量镇压苗民作乱情况,不需上告朝廷,尽力招揽当地富绅。待过些时候再稟告朝廷拔款賑灾,派兵增援,界时他会推荐太子為钦差大臣办理此事,从而更添政绩。另外,还叫郭琇严密监控雷如等人的行动,称他们是大阿哥的门人,想要坐收渔人之利,為稳定他们,适当时给他们一些好处也可。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胤禛看见信函,大為愤怒:“这群人把朝廷当成什麼了?居然為了一己私利,為了这该死的朋党之争,竟然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四哥,我们赶紧回京,把这件事情稟告皇阿玛,一定要严办这些官员!“ “不行。“齐宣主动开腔:“你们不能做这件事情。“ “為什麼?“ “四爷,十叁爷,这里面涉扯了太多人。索额图会这麼做,也是因為太子,他做这件事情,太子怎麼会不知道呢?还有大阿哥,大阿哥敢这麼做,也是因為在他的背后有人给他出意。而这个人,肯定是让索额图有所忌讳的,所以他才不会对雷如轻举妄动。在朝廷里,你们觉得有谁可以和索额图一争高下?“ 胤禛和胤祥互看了一眼,最后说出一个名字:“明珠。“ “四爷,十叁爷,这件事情涉及的都是皇子,还有皇上的心腹大臣,如果由你们两个出面去说这件事情,你们得罪一大群人不用说,甚至乎…...你们也得罪了皇上。因為这很明显就是打皇上巴掌的事情,如此不维护皇上的面子,皇上会不生气吗?“ 这一点,其实胤禛也有想过,不过他是不怕得罪人。只是这件事情确实是牵连太大,就算日后这些人不能对他怎麼样,但是难保他们不会对百姓怎麼样。朋党之争,一环扣一扣,如果真的想為民除害,為朝廷办多点事,这个“得罪“是不能要的。 商量过后,大家决定回京覆命,就说湖广一带确实有苗民作乱,但是他们的行踪似是已经被人发现,所以赶回京中,以免打草惊蛇。至于幕后黑后的事情,二人一字不提。 ------------ 措手不及 茶馆内,叁人稍作歇息。 “四哥,我们就快回到京城了,这一路赶得真是急啊。“这些出门在外的日子,大家都风尘仆仆地,一想到快要回家,精神也百倍上扬。 “我们两个大男人还好,就是难為了齐宣。“胤禛望向那个一脸倦色的齐宣,只见她双目如同蒙上了尘,失了神。但如此怠倦之时仍强撑自己微笑向他展开:“奴婢不累,谢四爷关心。“ “哎,看来我这个弟弟还不及一个奴婢来得重要。“他在开玩笑,却也在透露着一个信息。这一路走来,他可是亲眼瞧见齐宣对胤禛的用心照顾。比待他这个主子还要更用心,而且胤禛也时常和齐宣下棋聊天,二人之间默契更浓。 “十叁弟,你在胡说什麼呢?“胤禛当然知道胤祥的意思,他也只是笑笑。為了避免齐宣觉得尷尬,所以他才开声制止。 而齐宣呢?知道他们拿自己来取笑,其实她倒没有什麼介意。因為在她的心里,她对胤禛确实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每一次看到他,就总觉得刘曄在自己的身边。 她浅笑而语:“十叁爷,我去对面买些馒头干粮,方便赶路。“ 看她步行而去,胤祥笑语:“小姑娘害羞呢。“ “还不都是你,在胡说八道。“ “哟?四哥,我这叫胡说八道吗?难道你不喜欢她?我和你说,宣宣要是换上了女儿装,那可是貌美如花呢。“ “你拿我开玩笑不要紧,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拍拍手,他站起身向齐宣走去:“怎麼这麼久?我去看看。“ 转身之际,未料到胤禛已经走到自己身边,差点吓了一跳:“四爷。“ 帮她将险些跌落的银两拾起,胤禛说:“看你的精神都不太好,今天晚上就在这店里歇歇吧,明天一大早赶路,傍晚之前就可以到京城了,也不急在这一晚。“ “还是早点赶回去的好,早回早安心嘛,奴婢没事。“想起以前,刘曄也总是心疼她捱夜苦读,经常陪在她身边,还带好吃的给她….. 眼看她又在发呆,胤禛更觉她是太累了,强打精神支撑着,所以接过她手中的干粮,说:“就这麼办吧。“ 两人转身,侧边却飞过一辆快速奔腾的马车,胤禛护她心切,一转身撞伤了手肘。 “四爷,四爷,你没事吧?四爷?“齐宣非常紧张地询问--车,又是车。之前是现代化的货车,现在是马车,都是车…...两个男人都是為了救自己而受伤,甚至送命。 两个男人…...不,应该说一个男人?胤禛的外貌与刘曄如此相似,而且都是因為车而救了自己。 世间哪有这麼巧合的事情? “我没事,别哭。“胤禛看见她泪眼盈盈,甚是惹人怜爱,又见她如此紧张自己,也忘记了自己手肘上的疼痛。 “四哥,怎麼了?“胤祥此时也冲了过来,只见一个微笑忍痛,一个泪珠连线,曖味得很。 “没事,刚刚有一辆马车冲过,把宣宣给吓坏了。“他轻轻拍着齐宣的肩膀:“别哭,我没什麼事,就是撞了一下。“ 抹掉眼泪,齐宣赶紧扶着他:“四爷,奴婢去叫医…..大夫来给你看看。“ 胤祥此时开口:“宣宣,你照顾四哥,我去请就好了。“ 经大夫检查过后,胤禛确是伤到手肘,不过并没有断骨之伤,只是要稍加注意,休养一两个月便可。 “都是奴婢不好,害四爷受伤了。“為什麼又要如此?又再来一次?庆幸并不是什麼严重的伤。齐宣现在开始觉得,胤禛很有可能就是刘曄的前世。而自己被上天安排来这里,难道是再续姻缘的机会? “宣宣,你别哭。“胤祥安慰她:“你要是觉得有愧啊,这接下来的日子就好好照顾我四哥。“他言下之意,就是要让齐宣去胤禛的府里当差。 “十叁弟,你别把人家弄得像是要还债似的。我府里有的是丫环,不差人服侍。“ “哎,四哥,你府中的丫环有像宣宣这样的吗?“一句话,问得胤禛没有回答的选择。胤祥笑笑:“宣宣,从明天开始,你就到我四哥府上当差吧?原意吗?“ 齐宣想了一下,点头答应。 乾清宫。 “胤禛,你手上的伤怎麼样了?“康煕发现胤禛手上吊着绷带,垂询于他。 “谢皇阿玛关心,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胤禛说完,胤祥也把奏折呈上,按照预先商议好的内容,不加不减。 看完奏折之后,康煕“啪!“一声,把奏折摔下:“岂有此理!发生这等大事居然不上报,朕居然一点不知!他们眼里还有朕吗?!“ “皇阿玛请息怒。“胤禛说:“郭琇他们隐情不报,漠视民生,实乃大罪。儿臣以為应当对他们严刑发落,以警百官。只是现在苦无实证,并且儿臣身份似已被识破,唯恐再次前往查证难以取得成果。儿臣想推荐吏部左侍郎傅继祖、工部右侍郎甘国枢前往,请皇阿玛复准。“胤禛刻意停了一停,留意着康煕的神色变化。齐宣说过,这个差事他们万万不可以接下来。但是又不可以让皇上觉得他们在退缩,所以必须要举荐两个有才能的人去办这件事情。由外人出面整理,总好过自己两头做人难。 “儿臣也举荐傅继祖和甘国枢。“胤祥适时附和。 康煕看着这两个儿子,在心里斟酌着这件事情…...从种种情况来看,这件事情一定事关重大。胤禛的话总让他觉得有点隐情存在,康煕开口说:“这件事情你们辛苦了,这次的微服查探还有没有发现其它什麼?“ 胤禛和胤祥的心同时瞪了一下,眼角暗暗交流了一眼,然后同时开口:“没有。“ 康煕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这跪着的二人,他说:“没有…...是好事。“ 接下来康煕便颁旨让那二人成為钦差大臣去查明湖广地区苗民作乱的事情,无论查到什麼情况,无论查到涉及什麼人,一律不予隐瞒放过,通通上报朝廷定夺。 齐宣在胤禛的府中,她克守己分,倾心倾力照顾胤禛。而胤禛也对她极好,除了服侍自己起居饮食,其它事情都不需要她去做。久而久之,就连胤禛的正福晋也已经看出了眉目。 “四爷,你看,齐宣这个丫环怎麼样?“ 胤禛正在看书,此时闻言,转头相向:“你想说什麼?“ “我想说,我看她也挺伶俐的,不如四爷收了她如何?“福晋是一个女人,她又会看不出齐宣眼中对胤禛流露出来的情意?她其实也挺喜欢齐宣,长得漂亮不在话下,重要的是她待其他人也极好,并没有因為被胤禛器重而持宠生骄。有美有德,娶她进门,多一个人服侍胤禛也是好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男人叁妻四妾是在所难免的。 “你原意让她进门?“胤禛知道自己这个正室一向端庄大方,行事也极其得估,以温柔贤淑见称。胤禛对她本就是十分满意,他也一直在等着她主动提出,因為这更能体现她的意原。 “只要四爷原意,我就原意。“ “有劳你了。“胤禛握着福晋的手,对于这个结法妻子,日后自当敬爱有加。 齐宣坐在房中练习刺绣之工,话说她对这个东西还蛮感兴趣。 “宣宣。“福晋没有叫人传她,反而是亲身来到她的房间,让齐宣略显惊讶:“福晋吉详。“ “坐吧坐吧,毋需多礼。“福晋直接开口:“宣宣,今天我找您是想和你说件事情。“ “福晋请吩咐。“齐宣心里对这位福晋还是很有好感的。 “宣宣,我看你照顾四爷那麼好,而且你们也志趣相投,无话不谈,四爷很是喜欢你,想要收了你做侧福晋。“ “啊?“她的确是吃了一惊,她平时对胤禛很好,乃是因為对刘曄的情意…...其实她知道胤禛是一个能干之人。但是她也分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是真的爱,还是因為…...他长得像刘曄,他是刘曄的前世?这种混乱的感觉,她未曾搞清楚,又岂可轻言嫁娶? “怎麼了?你不原意吗?傻丫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福晋,奴婢只是一个奴才,万不敢多作妄想。“ 齐宣的好意婉拒,让福晋大為吃惊:“你真的不原意?嫁给四爷,从此你就可以衣食无忧,不用再干这些粗活儿了。“ “奴婢谢谢福晋好意。只是,奴婢生来就是一个粗人,如今的生活奴婢已经知足了。“ 其实说真的,在听到胤禛说要娶她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还真的有犹豫,有半点抗拒之意。她不介意為他為奴為婢,因為她要感恩。如果胤禛真的是刘曄的前世,那麼她就要报恩,因為他的后世曾经用自己的生命换了她一命。但是即使如此,刘曄是刘曄,胤禛是胤禛,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她对胤禛的感情也是从刘曄身上转来。 这种…...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齐宣心里很明白,而且…...她还没有爱刘曄爱到可以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他的地步。 不,以后不止一个女人,以后胤禛会成為雍正皇帝。到时,他的后宫,将会有数之不清的女人,齐宣自问自己并没有这个肚量去容纳。 福晋听到齐宣再叁拒绝,她也就不好再说什麼,只是琢磨着该如何和胤禛说。 不过,福晋没有机会向胤禛说明齐宣的事情--因為,发生了一件大事。 蒙古部落达尔汗亲王进宫参见康煕,带来贡物不在话下,这一次还是為了和亲而来。他献出自己的女儿给康煕做妃子,欲修万世之好。 胤禛和胤祥奉旨招待,可是亲王刚进京还未见驾时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麼?公主落跑了?“胤祥看着达尔汗一脸的焦虑,此时的他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达尔汗亲王之女乌日娜在家乡早已和同族部落的男青年相爱,所以对于这次的联姻,她始终很不情原,一入关后便设计逃走了。现在达尔汗亲王已经派随从的兵马四处寻找她,希望在明天入宫之前可以把她给找回来。 “唉,她怎麼可以这样做!她简直是太任性了!“达尔汗捶头顿足地懊恼着:“这可是关系到我族部落的大事啊!我来之前已经和她说过,这是关系到科尔沁草原生死存亡的大事,她怎麼还是这麼不开窍!如果,如果明天之前不能把她找回来…...那可如何是好啊。“ 这门和亲早些日子已经公布天下,如果找不到鸟日娜公主,皇上及大清国的顏面会受到何等的破坏?达尔汗真的害怕康煕会一怒之下收回金册,把科尔沁草原封给别人了。 一个皇帝,自己的妃子跟别的男人跑掉…...这种羞辱,莫说他是皇上,这是连普通男人也无法容忍的事情。 胤禛和胤祥知道后,也是十分焦虑:“王爷请放心,我们会极力协助你找回公主。“ “哟,这个小妞不错。“胤礽今天乘着出宫办事,肆意在市集中溜达一番。看见一个穿着汉人装束的女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如月光般皎洁媚人,便上前挑逗:“姑娘,你一个人吗?请问姑娘芳名?“ 乌日娜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脸的色眯眯,尽显轻薄之相,她马上便露出卑视之色:“呸!就你这模样,还配问我的名字?快滚吧!“ 陪同胤礽出外的凌普此时发难:“喂!你这个女子,怎麼这麼不识抬举?我们太…..“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胤礽阻止:“既然人家姑娘不原意,我们也不好讨扰,走吧。“ 走了几步之后,胤礽小声交待凌普:“无论用什麼方法,把她给我弄来。“ “喳。“ 乌日娜迷糊中睁开双眼,她记得她最后是喝了一杯豆桨,之后就迷迷糊糊地。此时醒来,只发现头脑晕沉,下体疼痛…...仔细一看,她身上竟是一丝不掛! “你醒了。“坐在床边的胤礽此时一脸得意之色:“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什麼?!你,你竟然…...你竟然…...“乌日娜泪流满面,心里顿生耻辱之感。她本想着换上一套汗人衣裳,较為方便逃出城外,没想到却遭此毒手,被人*。 “你哭什麼。“胤礽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庞,乌日娜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放开你的狗手!别碰我!“ “哼,我不碰都碰了,你能拿我怎麼样?“胤礽的嘴脸此时是让人厌恶之极:“你别以為自己是什麼宝贝东西,还不就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被我玩弄过的女人。“ “啊!“乌日娜此时情绪已经被他激至一个边缘,她冲到胤礽的身上,对着他又打又咬:“你这个畜生!你竟然敢汚辱我!我一定会告诉我父汗,让他起兵大清,将你千刀万刮!“ “你这个疯婆子!滚开!“胤礽用力把她推开,然后回想她的话,再细看之下,她的确长得不像中原女子,当下心里便一凛:“你到底是谁?“ “科尔沁草原,达尔汗亲王之女--乌日娜!“ “轰!“地一声,胤礽只觉自己的脑袋完全组织不了任何思路!乌日娜?!这可是要被皇上纳為妃子的女人啊! 他不敢想下去,只是看着乌日娜挣扎着要跑出去,他赶紧冲上前去把她紧紧勒住,最终打晕过去…... 胤禛府中。 “太子?你怎麼会…...“胤禛接待那突然到来的胤礽,只见他神色慌张:“老四,你一定要帮我。“ 然后,胤礽把*乌日娜的事情告诉了胤禛。 “什麼?太子,太子,你怎麼可以这样?!那可是蒙古王爷的女儿啊!是皇阿玛的妃子!“ “我怎麼知道她就是啊,她当时穿着一身汗服。我现在不做也做了,你说我能怎麼办?我能怎麼办啊?这件事情不能让皇阿玛知道啊!“ 胤禛只感现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件事情不但只不能让皇上知道,也不能让达尔汗亲王知道。否则,人家就算是拼死也要与大清决裂相战,这对相方都是百弊而无一利的。 当今之计,唯有…... “她现在人在哪里?“ “在我的别院里绑着,我叫凌普看着她。“ 胤禛随同胤礽来到别院,他曾经听达尔汗亲王形容过爱女的模样,所以他可以认出乌日娜。 “达尔汗亲王说过,她手臂上有一个胎痣,太子,你可曾见到?“ “是,是有一个胎痣,而且还是半圆形的,在右手边上,我记得很清楚。“ 胤禛叹了一口气,确定那的确是蒙古公主。 “老四,那我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王爷以為她是逃跑了,就让他继续这样认為吧。太子,她…...“胤禛心里真的觉得心里百般愧疚,但是眼前,也只能这样做了:“她是不能留下的,太子尽快解决她吧。我就当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她,太子也从未见过她。“ “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就这麼做吧!反正她本来就是一个出逃之人,这也是她自找的。“ 太子的话让胤禛皱眉,他的这些行為言语着实让人反感,这样的人,以后如何能成為一国之君?!担当起整个天下?! 胤禛回到府中,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胤祥,胤祥愤怒于太子的行為同时,也在担忧着如何向达尔汗交待,还有…...向皇上交待。 “我在苦恼这件事情,我可以欺骗王爷说她女儿已经逃走,再也追不回来。可是皇阿玛那里,一旦怪罪下来,我岂不是害惨了王爷?“胤禛已经献计杀了公主,如果让达尔汗亲王因為此事受累,他真的觉得羞于生存。 “可是现在能怎麼办呢?公主的确不应该留下来,不然的话肯定引起两边战祸不断。皇阿玛才平定了噶尔丹多久啊?现在边境还时不时被其餘部搔扰,实在不能再起战祸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寻思着…...我们找一个人假扮公主?皇阿玛从来都没有见过乌日娜。而且我相信达尔汗亲王他们也不会泄漏出去,毕竟这也关系着他们族人的安危诚信。“ “万一事情败露怎麼办?“ “所以我们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 胤祥一听此话,马上便竖起了神经:“四哥,你的意思是…...“ “我去。“就在这个时候,齐宣推门而进,她脸上充满了无所畏惧的态度:“让我去吧。“ “宣宣?!“胤祥赶紧把门关上,把她拉进里屋:“你都听到了?“ 她点头,走到胤禛的面前:“我去做这个替代品,你们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别人了,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一场大风波。“ “宣宣,你…...“胤禛此时还未知道她拒绝当侧福晋的事情,他知道齐宣是最好的人选,但是他不舍得。 齐宣看着胤禛的眼睛,她试图在他的眼睛里读出更多的不舍,试图找出那曾经熟悉的感觉。但是,她很失望,她没有找到那昔日的柔情…...其实刚刚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她已经有一种预感,胤禛想把她送出去。她不想亲口听他说出来,所以唯有自己提出。她想试一下,试一下如果自己提出,胤禛是否会因為不舍或者愧疚,而阻止她的决定呢? 不过,现在看来,她是赌输了这一局。 “是的,也只有你去了。“ 胤禛这句话一说出口,齐宣的心就冷了一半…...他不是刘曄,他真的不是刘曄。刘曄绝对不会这样,刘曄待她呵护如宝,绝对不会忍心让她做这种事情。 唉,算了,刘曄已经死了…...也许,上天派她回来的目的,就是為了报答刘曄这个救命之恩。看来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刘曄為了她而去,如今她為了刘曄而要做出自我牺牲。 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宣宣,你不用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胤禛着胤祥出去,然后他握着齐宣娇嫩的双手:“今天晚上看了太子的言行,真的让我很心寒,以后我们大清绝对不可以交给这种人来管理。我会推倒他,把帝位争到手,到时候我再给你一个重新的身份,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说这话倒是很真诚,齐宣不怀疑他有假。只是,她没有半点感觉…...甚至乎,觉得有点讽刺,皇四子胤禛争位只是為了要和她双宿双栖?!想必是任何史学家都猜不到的吧?!但是这又如何,他仍然是要把她送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而且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今圣上--康煕大帝! ------------ 圣意难测 用了一整晚时间,齐宣等人和达尔汗合计了一夜,达尔汗把科尔沁草原的生活习惯等大致告诉了齐宣,以备不时之需。到了明晨一早,达尔汗亲王见乌日娜还是未能找到,也只能带着齐宣进宫了。 紫禁城,她去过…...她曾经去过旅游。不过现在,现在她所见到的才是真正的紫禁城。 一进宫门深似海,这句话还真是没有说错--齐宣进了宫中,便掀开了盖巾,直接去进见皇上。自她踏进宫中第一步开始,她便觉得这是一个无没有尽头的城,四周都是高高的城墙,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墙门内再有墙门,似是环环相扣,令人目眩,也令人却步--仿佛里面充满了龙潭虎穴,不寒而慄。 他们从午门进入,齐宣须下骄行走,中间一条御道是供皇上行走,左右各另有两条通道。达尔汗亲王领着齐宣从右道进入,其它侍丛等人从左道进入,以示尊卑之分。紫禁城的石道,精细到连一条缝隙都没有,每一块石头的大小长宽就像是量身订造一般,也正如这皇宫所营造的氛围--密不透风。 绕过太和殿,进入了乾清宫。 一路走来,齐宣可没有心思去察看那些大殿的宏伟建筑,那簷樑上龙腾云海的彩绘。她是作為一件工具,一件替代品进宫。她今天晚上也许就要付出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给一个她完全陌生,从未会面的男人,并且从此都要在他身边侍奉。当然,也有可能只此一晚,她便如传说中的皇帝女人一样独幽深宫,了了其生。虽然一直都在告诉自己这条路不好走,但她还是走了进来--因為她要还恩。 这个理由,连她自己也觉得很荒谬可笑。 但是,她穿越到这个时代,本身不就是一件荒谬可笑的事情吗?再让她遇上个和男友一模一样的人,更是完全没有因由。 所以,齐宣心里明白,她要留在这里多久全凭天意,而天意要她怎麼走她也只能听天由命。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也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更加不是自暴自弃。 她,只是无可奈何。 齐宣心中百般忧思,但是与其相反地是--康煕见到他们很高兴。 在他们行礼过后,康煕看了一眼正装打扮的齐宣。他这一生人算是见过无数美女,倒是她,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康煕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因為她那双无欲无求的眼睛?还是那张如含朱丹的小嘴所隐隐透出的倔强?抑或是那一身的傲骨? 这个女子,并不忌讳地与自己双目对视,这一点倒也新鲜。 “皇上,这是女儿乌日娜,乳名唤齐儿。“这个是齐宣要保留的,她希望还能找到一丝自己的影子。 “你叫乌日娜?“ “是的,皇上。“她大方地回应。她看着康煕,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她本是没有什麼兴趣,不过康煕看起来却没有她想像中那麼老。而且她也终于明白為什麼胤祥长得那麼帅,因為他长得像康煕,不过康煕比他更添一份成熟的魅力。但让齐宣最為记忆深刻的是康煕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尖锋却透着慈详的光芒,高深莫测,让人望而敬畏。 很好,在她的眼中,康煕看见一股灵气--康煕非常赞赏,他尤其喜欢她那对灵巧十足的眼睛,似是有无限的活力,让他难忘:“齐儿这名字不错,朕叫着顺口。“随后唤来近身侍者:“李德全,传旨,封乌日娜為齐贵人,赐住啟祥宫。“ 齐宣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康煕便翻她的牌子,要召她侍寝。 “需要这麼急吗?果然有后台是不一样的。“想起看电视里那些妃嬪争宠,有后台的通常都较占优势。不过她倒宁原做一个无人问津的妃子,乐得自在清闲。 在浸沐香浴的时候,齐宣想到自己的处子之身即将要献给康煕,这位后人传颂的伟帝。也许有很多女人原意献身于他,将侍奉他為一生最大的幸运。现在,这种恩宠就要落到自己的身上,那麼,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沐浴完毕,宫女们再為她整理妆容,也许第一晚真的特别隆重其事,光是妆奩就有两个。这些妆奩都比外面的稍大几分尺寸,里面的各式化妆用品也是应有尽有--花鈿、唇脂、傅粉、黛等等,光是画眉用的黛都分了好几类,让人目不暇及。这还是化妆品,其次更有婢品以银盘托上各式名贵珠釵金饰供搭配选择,眼花繚乱。齐宣也无心挑选,任由她们為其装身,最后就如电视里上演的一样,用棉被包着她那一丝不掛的身体送进乾清宫,送到皇帝的龙床上。 躺在床上,瞅着这金丝绸被,若隐若现地透着巧手绣上的龙纹,虽是高贵之极,但是齐宣却觉得还不如自己的狗窝百般好。在她发呆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一干人等下跪说:“皇上吉祥。“ 正当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康煕已经走到她的身边,看着那美肤如凝脂,天然去雕饰的她,康煕露出了微笑:“乌日娜,真不愧是草原的星星。“在蒙语里,乌日娜就是代表着草原星光的意思。康煕虽然对她寄予赞美,但倒没有因為她美丽而急于扑倒,反而盯着她看,问道:“不过,你美丽不代表朕要接受你。“ “那你為什麼要翻我牌子?“康煕会这样子,齐宣真的感到惊讶,既然他不要她,又何必要如此折腾于她,害她大费周章一番。她本来就不是古代人,胤禛和胤祥也都疼她,不与她计较礼节,所以她其实私下与他们相处时总会用“我“字自居。再加上此时她情绪所致,完全忘记自己面对的是皇帝,而不是普通人,用语也没有注意起来。 康煕双眼一眯,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不过他却没有发怒,反问:“难道你不想要朕翻你的牌子?你可知有多少女人想要睡在这张龙床上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 这个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康煕忍下了心中那股怒气,再问:“你不想?你不想你又為何进京?“ “因為这是我父汗的决定,他答应了你,我不想让他失信,也不想让我的族人承担失信的罪名。“ “胡说!“康煕大喝一声,齐宣感到自己的身体隐隐震了一下,只见康煕双眼发出一股让人不敢目视的凌厉:“你以為是朕想要你吗?朕告诉你,这是你父汗自己的意思!是因為噶尔丹之餘部仍在各草原招兵买马打算东山再起,你父汗想朕再度出兵助他们剿灭噶尔丹餘部!為求自保,所以才把你这颗娇傲的草原之星献给朕!“ 听见康煕这样说,齐宣更觉惊讶,她不知道这箇中原因竟是如此。难怪达尔汗会那麼害怕女儿逃走,因為一旦逃走,他就失去了向康煕借兵求助的筹码。和亲这东西,无论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最管用的一招。 “不过朕告诉你,朕才不想要你,因為朕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利用。“说完,康煕拂袖而去,齐宣只听到他最后消失时说的一句严令:“把她送回去。“ 只是第一天,康煕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齐宣虽然有讶异,但是她倒不伤心,她不用服侍康煕一点也不觉得有什麼可惜。他不是自己爱的男人,她还庆幸康煕没有碰她。 到底康煕有没有借兵齐宣不知道,但她知道康煕并没有责怪达尔汗,因為达尔汗按原计划稍作逗留几天便回去了。至于她,康煕也没有对她做什麼惩罚的措施--如果说不再宠幸是惩罚的话,那自从达尔汗走后,齐宣真的没有再见过康煕。 “一切安好?“ 今天,齐宣去了御花园一趟,她与胤禛有一秘密通信点。进宫已经一个月,这是他的第二封信函。第一封是问她情况,第二封也是问她在宫中的情况。 齐宣提笔而起,写道:“好。“ 的确,在这里不愁叁餐,还有丫环使唤,只不过虽為*,却是独守空房。但是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麼悲事,反而她很喜欢这样。不用面对太多的人和事,安心地过日子,而且她并不觉得自己孤单。这里有很多书,她平时也练练毛笔字和画画,还有刺绣,逍遥自在。又因為她不得宠,宫里也只是随便塞了四个宫女给她。她是贵人,照常便理应分到四个宫女使用,只是她觉得自己也用不到这麼多,所以只留下了两个,这两个宫女--红梅、雪竹做事不算灵活,但是这二人皆是心地纯良之人,齐宣与她相处在一起也很开心。 她们也喜欢齐宣不摆架子,还时常教她们一些新鲜东西,所以都对她忠心耿耿。尤其这二人也曾在其她妃嬪里当过差,都曾因為一些原因而受过别人的欺负,也被主子重重责罚过。而齐宣从来都不大声说骂她们,更没有体罚,用膳时更是预留了好一部分菜肴给她们,主仆叁人之间相处得乐也融融。 “齐贵人,奴婢回来了。“雪竹一身裙带飘飘然的模样,齐宣看着她那张圆脸红扑扑的,便知道她一定是从外面跑回来的。 “你很赶时间吗?跑得这麼急?“ “雪竹,你是不是打听到什麼好事了?“宫廷里没有什麼秘密,只要有事发生,就必然会传出风声。而且在一传十,十传百的过程,加油添醋一大把,弄得本来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变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红梅,我们两个都忘了,明天是皇太后的寿诞啊。外面都风风火火地在准备,很多事情都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听说明天早上下午都有戏看呢。“ 说罢怀着揣测的眼神向齐宣望去:“齐贵人,明天的寿诞你打算送什麼礼物?我们帮忙准备一下?“ “皇太后?“齐宣只是进宫那天见过她一面,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如今她的寿诞,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她稍有点犹豫:“要送吗?“ “当然要了,皇太后寿诞,后宫所有人都要出席的,妃嬪们除了重病卧床在外,全部都得出席。“ “啊?这可麻烦了。“齐宣想起这些大场面就烦,看电视也有说过,那些礼节规矩又多又烦,还不能出任何的差错。更何况,要面对后宫那些妃嬪之间争庞的手腕嘴脸,还不如躲在这小小的宫院里好过。 “怎麼?齐贵人不想去啊?“ 这两个宫女一向知道齐宣与其她妃嬪不一样,康煕两个月没有翻她的牌子,没有来看她,她倒没有因此而哀怨连连,也没有想方设法要获得他的恩宠。好像康煕不宠幸她,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件乐事。 “红梅,你刚才说除了重病在床之外,就都得去,是吗?“ 红梅点点头,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什麼心思。 齐宣在达尔汗亲王送的陪嫁妆物里挑选了一条珍珠项链,作為送给皇太后的生日礼物。 “皇太后吉祥。“齐宣按照应有的礼仪向太后献礼问安,她特意选了一个极早的时间,所以此时只有她一人面对皇太后,而没有其她妃嬪在场。 “起来吧。“皇太后脸容很慈蔼详和,她看看那条珍珠链,知道乃是极品,也十分喜欢它的款式。再看看齐宣的脸容,见她低着头,便着她抬起头来:“你就是齐贵人吧?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喳。“她走到太后身边,轻轻抬起头,露出略显苍白的脸容,她稍稍咳嗽两声。太后立即垂询于她:“怎麼了?身体不舒服吗?“ “回太后,臣妾略感风寒,请太后见谅。“唉,在古代说话真难,尤其是在皇宫。这也是她宁原躲在自己宫里不出来的原因,现在最主要是她要逃避这一天的“灾难“,所以才会如此谨慎,扮得像一只温驯的小绵羊。 “风寒?叫太医了吗?“ “已经看过了,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休息。“又再咳嗽两声,皇太后便说:“那你就好好休息吧,今天的活动你就免了吧。可怜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孤身进宫,一定是水土不服了。“ 向太后望去,刹那间有点内疚感油然而生--这个皇太后并不像她所看的清朝剧里的太后一样专横拔扈,反而像是一个慈详的母亲。 “谢太后恩典。“ 松了一口气,今天算是过关了,不用陪笑脸一整天。 “齐贵人,你真的不想去吗?“ 红梅看见齐宣為了不参加皇太后寿诞,宁原装病欺骗太后。 “去了有什麼好的?看见皇上要下跪,看见太后要下跪,还得面对那麼多位贵妃娘娘的嘴脸。我倒宁原留在这里,清清静静地,过我自己的日子。“齐宣看着那两个宫女,她说:“你们想去凑热闹就去吧,反正我也没什麼事情要你们做。“ 二人一起摇头,异口同声地说:“齐贵人不去,奴婢也不去。“ “不去哪里?“ 这个时候,康煕竟然踏着御步前来,两个宫女吓得连忙跪下行礼,齐宣稍呆一秒,也一同跪下:“皇上吉祥。“ “你不是病了吗?朕看你好好的,还能谈笑风生啊。“康煕坐了下来,眼光直穿她的内心,听她说:“臣妾只是小染风寒,休息一下就好了,谢皇上关心。“咬着牙根,她还真想不到康煕会来看她,而且偏要是这个时候。 迈步到她的面前,发现她的目光為之闪烁,康煕随即眼眉上扬。他刚刚去向皇太后请安,便听说这个丫头生病了,着他过来看看。此时他发现其实并不是那麼一回事,但是在心里又不想当面戳穿她的谎言,他说:“既然不严重,今天就一齐出席皇太后的寿诞。“ “皇上…...“她想说话,但是康煕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康煕回头对红梅和雪竹说:“还不快给你们主子换衣服!“ “喳。“两个宫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吸一下,只能依康煕的旨意行事。 “皇上,臣妾身体不佳,只怕去了也会影响太后的庆典,臣妾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齐宣力争,她可是真的不想要去参加这些大型活动,活活累足一整天。 红梅和雪竹马上便知不好。因為后宫从来都没有一个妃子敢这样对康煕说话,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贵人。她们的心里开始為齐宣担心,怕她会因此被康煕责难。 “你这是要抗旨?“ 抿下嘴唇,她抬起头来,一双凤眼直视康煕:“皇上,臣妾只是想太后的庆典顺顺利利,不想乱添枝节。万一臣妾中途晕倒了,那就扫兴了。“ 这个女子,似是偏要和他作对--其她女人巴不得利用今天这个机会好好向他献媚一番,以此获得他的垂青宠幸。但她却不是,康煕感觉得到,她在想方设法地避开自己。 难道这是以退為进的伎俩吗?后宫佳丽争宠,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各出奇招也是常有的事情。康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退缩之意,心里突然没来由地冲上一股气,他随即说道:“齐贵人公然抗旨,即日起贬入冷宫!“ ------------ 深宫红墙 贬入冷宫,齐宣并没有因為这样而终日以泪洗脸。虽然冷宫里生活苦淡,不过远离那富贵繁暄的东西宫殿,她倒也乐意。 “好,又完成了一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梅花图杰作,这阵子,她的画功进步了不少。看着窗外隐约有零星春雨飘过,滴滴嗒嗒地,好像是在数日子一般。仿佛是在提醒她已有两个月没有和胤禛联系了,不知道他在外情况如何?在这冷宫里,是严禁外出,也是严禁外人进入的。想必他也应该知道自己被打入冷宫的事情,应该也知道现在是无法与其取得联系的。 不过,她顶替入宫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在这知道的人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会自打嘴巴暴露出来。皆因让康煕知道,那就全部通通都是死路一条,无一幸免。这样看来,胤禛和胤祥也不会因為自己的事情而被牵连在内,也正因為想到这一层,所以齐宣也安心躲在这被她称為“世外桃源“的后花园中。 忽地起来一阵风,把她手中的丝帕给吹走了,齐宣循着风向去追,到了墙角处拾起,然后听起有人说话。照说这宫城的墙还是蛮坚实的,怎麼会透出人声呢?寻找一个听得最清楚的方向,原来在那堆杂草中藏着了一个狗洞,难怪可以透出声音。 “温大人,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 “凌总管,太子那边怎麼说?“ “温大人,太子说上次从大内拿出去的珍玩玉器变卖的钱银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次听说有蒙古使者进京向皇上进贡物品,太子爷的意思…...“ “万万不可,这可是要进贡给皇上的东西,万一东窗事发,那还得了?“温达的语气露出惧怕之色,但是凌普却并不畏惧:“哎,温大人,你放心,太子会按照上次的方法,偷龙转凤。“ “你是说用假的珍品代替贡品?“ “没错。温大人,你想想看,这皇宫里这麼多珍品宝物,皇上哪能一一都记得?一一都亲自观赏一番?而且根据以往的惯例,这些贡品大部分都会分给皇子后宫的。这一年,只要太子开口说想要先挑几样,那不可以了吗?皇上也断不会起疑心的。“ “可是,这样子能行吗?万一败露,那可是要杀头的大事啊!“ “温大人,你可放心。你只需要尽心力接待蒙古使臣就好了,其它的事情我来安排。“ 原来他们在密谋偷取皇上的宝物,这样的太子…...真不堪。齐宣随后又听到凌普说:“温大人,你小妾故乡二叔的侄子何华生,今年不是要参加举试吗?太子说,以他的才学德性,探花是绰绰有餘的。“ “真的?“温达似是十分欢喜,马上便说:“下官明白,一切听太子的吩咐。“ 乾清宫,康煕一如既往地审阅政事。 “胤礽,今年的科举由你来担任主考官,你可有信心?“康煕坐在龙塌上,太子站在旁边。 “皇阿玛,儿臣虽经验尚浅,但有马齐、温达两位大臣相助,儿臣必不负圣望。“门面话这功夫,胤礽早就在索额图身上学了不少。 康煕听到他这样说,觉欣慰:“嗯,好!那你们叁人就好好斟酌一下,跪安吧。“ “喳。“ 他们退下之后,康煕继续审阅奏折,李德全在旁侍候,待康煕审阅奏折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用膳时分。康煕突然在此时发问:“李德全。“ “奴才在。“ “她现在怎麼样了?关进去也有两个月了吧。“ 李德全马上领会康煕指的是齐宣,便说:“回皇上,齐贵人在冷宫里,每天写字画画,刺绣,还有…...“ “还有什麼?“ “还有在院子里种花植树…...“ 康煕皱眉,李德全没有再说下去。在康煕的心里,他在想為什麼齐宣可以这样悠然自得?连续一个月,他都听到李德全说这番话。仿似被打入冷宫对于那个女子来说并不是什麼可悲可泣的大事,反而像是一件喜事。 “有谁去找过她?“ “回皇上,只有昔日在齐贵人身边服侍的两个宫女。奴才查过,她们也只是想念旧主,所以偷偷地给齐贵人带些好吃的,前些天特别冷的时候,為她捎些被子棉衣什麼的,除此之外,没有了。“ 听到这里,康煕不再说什麼,打开折子,写下他的批文。朱砂点点连线,就像他的思绪一样,仿佛有人正在偷偷地牵着走。 胤禛的福晋乌喇那拉氏今天进宫拜见德妃娘娘,这除了是因為规矩必行之外,也是因為她另有所求而来。 “娘娘,这是昨儿个我在琉璃厂看到的玛瑙观音。你看看,这里面的观音图像是天然形成的,没有半点人工修补。“ 那块玛瑙顏色甚美,中间一团红晕似女子脸上的胭脂涂开,散在四周,有深有浅,层次分明。那观音图像坐落在正中的位置,线条分明,引人入胜。 “哟,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啊。“德妃对此物品爱不释手,心情大好,笑得合不拢嘴。德妃见势,便说:“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凤目一转,尾端往上一挑,德妃看着她说:“什麼事啊?“ “是这样的,臣妾听说宫中新来的蒙古公主齐贵人她被皇上打入冷宫了?“ “嗯,是有这麼回事儿。“德妃在这宫中多年,别人神色只要稍有改变,她便已知一二:“怎麼?你要说的事情和她有关?“ 乌喇那拉氏自然知道自己夫君这个额娘是何许人,表面慈爱和亲,其实内里对谁也不信任。不过总算她没有什麼加害别人的心态,本着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宗旨,左右逢源才可以坐稳妃子宝座至今天。当然,也正因為她谁也不得罪,所以她没有仇人,谁也不会怎麼难為她,总也会卖她一个人情。 “不瞒娘娘,在达尔汗亲王进宫之时,四爷曾接待他在家中小歇,臣妾因此和齐贵人有过一面之缘。在臣妾看来,她是一个单纯的少女。这次不知因為何事而得罪了皇上以致于被打入冷宫。“脸上露出更多的笑容,更尽恳求之意:“臣妾想…...是不是可以麻烦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把她放出来?“ “仅仅是一面之缘,就可以令你这位正福晋开口為她求情,看来你们还真是言浅意深啊。“ “是这样的。“乌喇那拉氏赶紧补上解释:“当时在府中,臣妾不小心险些跌落台阶,多亏了齐贵人及时出手救了我。臣妾想她也算是有恩于我,所以臣妾才厚着脸皮来向娘娘讨这个人情,借花献佛罢了。“然后再以笑容掩饰自己说谎的神态:“臣妾知道皇上一向喜爱娘娘,所以才胆敢向娘娘开口。“ 前面说了那麼多都不及这最后一句来得实在,德妃完全是从心而发的喜悦,不过她并没被冲昏头:“这件事情嘛,让本宫再想想。你也知道,皇上的心思,谁能拿个准啊。待本宫哪天找个好机会再试试吧,不然只怕会弄巧反拙,那就不好了。“ “是,娘娘所虑极是。臣妾在这里先谢过娘娘了。“ 回到府中,乌喇那拉氏便马上被胤禛追问。 “怎麼样?和额娘说了吧?“胤禛因為救齐宣心切,他忽略了后宫争宠这一事实。他以為自己的额娘年纪渐大,论势力也有势力,论儿子有两个儿子,而且都算颇得皇上欢心。齐宣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而且德妃平日对乌喇那拉氏这个媳妇也是赞赏有加的。本来胤禛亲自开口,德妃肯定会帮忙的,但是那样做后遗症太多,太着跡,会引来很多麻烦,所以胤禛才叫自己的福晋帮忙。 只是,胤禛有一样东西忽略了--那就是,女人的嫉妒心。 齐宣年轻貌美,看在那些已经徐娘半老的妃子眼中,她自然是一个眼中钉。如今,她们什麼都不用作,齐宣就被康煕打入冷宫中虚度光阴。她们高兴都来不及呢,还怎麼会出手相助,好让她出来与自己一分春色。 这个道理,胤禛不会明白,他也不必明白。 因為,乌喇那拉氏很明白--她,也是一个女人。 “放心,我和她说了,娘娘会找机会向皇上提的。“避重就轻地,她没有把自己心中的忧虑说出。毕竟,她当初没有把齐宣拒婚的事情告诉胤禛就是為了不让他伤心,现在同样也是这样一个道理。 在她的心里,胤禛是夫君,是她的一切。 胤禛没有怀疑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频频说着这两句话,不过两趟浓眉又再紧皱:“不过我也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宣宣,毕竟这皇宫可和自家院子不同。“ “宣宣聪明机伶,这次的事情可能也只是一时不习惯或者是小误会所致,她会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我看过不了多久,皇上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大脑像是突然被电击了一下,犹如长剑出艄一般地引人注意--胤禛忽然神色黯淡下来:“皇阿玛,喜欢她…...“这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吗? 发现自己仿佛说错话了,赶紧好言安慰:“四爷…...“ “我知道,她已经是皇阿玛的女人…...我知道。“是他亲手送进去的,他当然知道。也正因為知道,心才会愈来愈痛。这种绞心的痛,蚀骨的痛,日复一日愈演愈烈地折磨着他。他以為自己可以,可以面对失去她的痛楚。但是原来,一切只是以為。 胤禛自己也无法解释,他对齐宣的爱何以这麼深?失去她為何会这麼痛? 也许,真的是天意,一切皆早已注定成局,半点不由人。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能让他去谈后悔二字了。 “哎呀,浇太多水了。“ 齐宣卷着衣袖,衣物朴素得像是一个普通农家女子,头发她只是随便地扎起了一条马尾,额上稍微有点香汗。 “你过得挺好嘛。“ 康煕的声音?齐宣以為自己听错,回头一看,果然是康煕! “臣…...“好像现在自己不应该称呼作臣妾,但是她又不知道该叫什麼,所以舌头有点打结。康煕看着她,只觉奇怪,不过想起她乃在蒙古草原里长大,对于京城的这些礼仪有所有不知,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在康煕的心里,他并不认為齐宣犯了罪,只是想挫挫她的锐气,所以才把她放在此地。 康煕说:“起来吧,不需多礼。“ “谢皇上。“她站起来,也并不觉得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有何不妥,反正在这冷宫里,也不见得有什麼华丽美服让她穿。 康煕上下打量着她,打量着这间小小的房间,虽然略显凌乱,不过却处处见生气,丝毫没有一点寂凉之意。 “堂堂一个蒙古公主,要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你可知道為什麼?“ “因為皇上说我抗旨。“算了,反正也想不到要用什麼词,干脆改回“我“好了。 康煕眼角一道厉光射来,看着她脸上那股傲气,比起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再问:“你不觉得委屈?“ “不觉得。“其实想想也是自己诈病欺骗在先,所以康煕说她抗旨,也并不算有错。 看出她的眼色,并不是敷衍之意,但是為何他的心里却感到一点失落? 康煕没有再说什麼,他起身便走。 只是竖日,齐宣便被恢复了贵人的身份,重新入住啟祥宫。 “娘娘,娘娘。“德妃正在梳头,忽见近身侍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眉头一蹙,不满地说:“什麼事情大惊小怪的?还有规矩没?“ “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得了,起来说话吧。“毕竟这个也是心腹,而且德妃心里很明白她这麼急赶来一定是有要事稟报。 “谢娘娘。“站起来后,靠近德妃的耳旁说:“娘娘,齐贵人出来了。“ “什麼?“ “皇上把齐贵人放出来了。“ “什麼?!“震惊过度的德妃猛地一转头,令得原本正欲為她上釵的侍婢惊慌地弄歪了发髺,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刚撒赖完毕的怨妇一般。尤其是那瞪得大大的眼睛透出带有怨恨的目光时,更让人胆颤心惊。 齐宣复身这件事情,在后宫引起了不少窃窃论语。只是康煕虽恢复齐宣身份,却是没有翻她的牌子,很多妃嬪都认為这是因為皇上要碍于各部落蒙古使臣即将入宫进贡,用以掩人耳目的举动罢了。 只是,总有一些“明白“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 欲拒不得 “齐贵人,奴婢做了你最喜欢喝的红豆汤。“ 啟祥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愜意,红梅、雪竹二人对于外面的谈论半信半疑,毕竟康煕突然把齐宣调出冷宫,而且也没有对外交待半个理由,怎能叫人不感到奇怪? “谢谢。“齐宣接过碗,又觉那二人有话要说,便给了她们一个开口的机会:“外面的人都在讨论我吗?“她其实并不关心原因,她又不是要争些什麼,犯不着去揣摩圣意為何。只是身边这两个小宫女,她们的出身成长,她们在宫中不比自己。很有可能某一天,上天派遣一缕青烟她便回去自己所属的真正时代,但是红梅和雪竹却始终要在这个时代生存终老,她们小心一点,多心一点,也只不过是保护自身的一种途径而已。再加上困在这个紫禁城里有这麼多人,这麼多张嘴,很多时候不是说你不听人家就不讲的。要做到人家讲,你不讲,听了之后也当没有听过,淡然抽身于外看这一片胡闹之景,谈何容易? 两个宫女又岂会知道这位齐贵人的真正心思,她们互相看了一眼,舔舔嘴唇稍解紧张之意,说:“齐贵人,我们在外面听说,皇上在蒙古使臣离去之后,还会把你贬入冷宫的。“ “宫里的人都在传,皇上是因為不想和蒙古王公部落再生事端,所以才故意把你放出来,以作掩人耳目之用。“ 对于这种说法,齐宣只是笑笑,吃下一口红豆沙,香甜可口:“嗯,味道很好,你们的手艺又进步嘍。“ “齐贵人,你一点也不害怕吗?“ “怕啊,怕皇上不再放我回去。“ 正当红梅雪竹不明她此话何解之时,康煕的脚步声传来,这已经是第叁次他不需别人通传便自行进宫。经过前两次,齐宣对于康煕的突然到来已经习惯,也已经对他的脚步声感到熟悉,所以并未感到吃惊。 “臣妾参见皇上。“ 没有叫她平身,康煕不乏怒气地说:“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说你很想留在冷宫里?“ 他此言一出,吓得那奴婢二人恐慌不安地看着齐宣。相比之下,齐宣倒是淡然安定得多。 “臣妾的确是这麼想的。“她没有半点要否认的意思,更教康煕生气,他拍桌而起,茶具震动得鏘鏘作响:“你休想!朕绝对不会如你所原!“康煕一心想要来看望她,却发现她根本就不稀罕,身為九五至尊的皇帝,如何能不生气? 看着康煕生气地甩袖而去,红梅急得忍不住对齐宣劝諫:“齐贵人,你这样惹皇上发怒,不怕皇上讨厌你吗?“ “他若喜欢我,那才是值得害怕的事情。“旁人不明白实属常理,齐宣心里很明白如果自己备受皇宠,那麼麻烦将会一个又一个地接踵而来。 胤禛府。 “四哥,宣宣有信?“ 胤祥自从知道齐宣被打入冷宫之后,心里总是觉得有愧于她,无奈后宫本就是个事非之地,他们身為男子要进入已经是诸多不便,更何况是冷宫?恐怕想要帮她最终反而变為害她。 胤禛把齐宣今天传给他的信交给胤祥:“她说太子有意要拦截蒙古使臣的进贡物品。“ “什麼?这可是欺君犯上的大罪啊!宣宣从哪里听来的?这消息可靠吗?“ “她信上没有多说,不过我相信她绝对不会无中生有。不管怎麼样,我们要加强防范。不能让太子得逞,他真是越来越不像一个太子了。“ “说得也是,就算太子不这麼做,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再转念一想,胤祥开口问道:“四哥,皇阿玛这次把宣宣从冷宫里调出来,到底是為了做做样子还是因為其它原因?“ 胤禛却是笑了:“这得要谢谢额娘,我那天托你嫂子进宫向额娘求情几句,希望她可以在皇阿玛面上為宣宣美言几句。没想到,额娘这麼快就和皇阿玛说了。“ 胤祥虽然為人性情豪爽,对于这个四哥,也是敬爱有加。但其实他為人也颇為圆滑,这也是胤禛放心让他办事的缘故。现时看着胤禛脸上的喜色,胤祥反而有点忧心。不是看小德妃,只是明白康煕并不是一个容易受人左右的人。后宫争宠一向事非不断,德妃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实属不易,面对新入宫,年轻又漂亮的齐宣,不对她存有警戒之心反而乐于帮助一把?看来除了她是想将齐宣纳入旗下收為己用,就肯定是想借此机会示好皇上之餘,也乘机接近齐宣待日后再除去她。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对齐宣而言都不是好事。 只是胤禛现在身在其中,他对齐宣有情,急于相救而忽略这些隐情也并不奇怪。眼见他现在如此开心,胤祥也不便多言。 乾清宫。 李德全捧着红木祥盘让康煕挑选今天晚上要侍寝的妃嬪牌子。 宜妃?不要,最近她越来越多话说,总是隔叁差五地要求一些东西--康煕滑过她的牌子。荣妃?惠妃?德妃?成嬪…....等等,唉,一个都不想见,最近这些妃子虽然极力献媚,却也是经常向他告枕头状,教他烦不胜烦。 不想烦,不想烦…...康煕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极力想要把他拒之千里的人。她虽然教他生气,但是却从不会令他心生烦厌之意。反而她越是想要拒绝他,他越想要令她臣服。 “李德全,摆驾啟祥宫。“ 一声令下,步伐已经迈开,贴身近侍等人紧紧跟随在后。 “皇上吉祥。“齐宣向康煕行礼,康煕深夜到访,她感奇怪。如要她侍寝,康煕只要翻一下牌子便行,自然会有人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地送到他的龙床上,何需他亲自驾临? “你在干吗呢?“皇上看见她床上的书本,随手拿来一看:“史记。“ “在看书。“她庆幸自己刚刚烧掉胤祥写给她的信,那封信上除了写他们会对蒙古使臣进京的事情作安排之外,胤祥还告诉了齐宣胤禛為了她向德妃求助的事情。当然,胤祥心中的担忧也向齐宣浅露一番,叮嘱她千万要小心。 “会弹古箏吗?“ 她轻轻点点头,在胤禛府上的时候,胤禛的福晋曾经教过她:“略懂皮毛,不太熟练。“ “弹来给朕听听。“ 她本能地回应:“皇上,臣妾弹得不好,怕是扰了皇上的兴致。“来了这个时代这麼久,这些用语再怎麼不顺口,也要适应。 这个女子非要和他作对吗?康煕真是搞不懂眼前的人,她是他的妻子,她不是应该对自己百依百顺?拋媚弄眼的吗?但是她却偏偏要和自己唱反调。更可恶的是康煕知道她这种唱反调并不是為了出奇招夺取他的恩宠之心,而是真的不屑于对他讨好献媚。 齐宣发现康煕不作声,她抬起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她自问从小到大见过不少人的嘴脸,那些来孤儿院想要领养乖乖小孩的挑剔父母,那些捐钱给孤儿院為出风头的豪门主妇,那些课堂上眼里只有好成绩学生的偏心老师,那些為了争夺帅哥男朋友而手段尽出的娇纵大小姐,那些為了一点鸡毛蒜皮就可以破口大骂别人祖宗的市井之徒…...这个世间不美好的一面,她已经看过太多太多,所以她很早就学懂了什麼叫“察言观色。“在这宫里,她不出席那些盛会,就是為了不想“察言观色“。宫里和宫外不一样,以前在胤祥府中,胤祥是一个真性情汗子,而他府中的人也都大大咧咧,较為容易相处。而胤禛,不用多说,因為移情作用,再加上他府中的福晋确实為人和善,也令得她原意与之打交道。进入宫内,本就是出于无奈,如果不是因為要报恩,她才不要进来这里只為了日后套一个“爱妃“的头衔。她其实并不是想事事与康煕作对,只是觉得既然已经进来了,而且随时都会向他付出自己的身体。她千般不原意也要将身体附和于他,但是她的灵魂,是她仅有属于自己掌控的东西,难道也要献出来吗? 而且,这里面更重要的意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齐宣凝视着康煕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竟然是…...什麼也看不到。 没有生气,没有怨恨,没有爱意,没有…...什麼也没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累极了,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想说。 他,是怎麼了? “啟稟皇上,十叁阿哥胤祥有急事求见。“ 李德全走进来说,康煕不假思索转身便说:“你把琴练好,朕下次要听你弹奏。“ 说罢,便和李德全等人一同返回乾清宫。 “齐贵人,你又把皇上气走了?“红梅探出头来,对于齐宣这位主子惹皇上生气的状况,她和雪竹也已经开始习惯了。 如果是平日,齐宣会笑笑不在意,但是今天,她略加思索,说:“没有。“ ------------ 阴晴未明 乾清宫内,康熙听完胤祥向他报来蒙古使臣遭受贼人埋伏抢劫之事,顿时暴跳如雷。 “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种拦抢的祸事,你们这顶戴是怎么戴的?“一掌拍下,文案上一些新进的奏折倾刻如山倒,乱了一片,连带茶杯也震得斜倒,杯盖在地上摇摇坠坠地转了几个圈方才停下。 “奴才知罪,奴才管理失责,请皇上治罪。“九门提督陶和气四肢着地,连连叩头,全身冒着冷汗。皆因康熙事前已经着他要十分留意此次蒙古使臣进京之事,现在出了这等乱子,乌纱能否保住事小,保住性命才是事大。 胤祥眼看陶和气害怕得袖子都在抖动,双目一转,便说:“皇阿玛请息怒,贼人已全部辑拿在案,蒙古使臣虽略略受惊,可并无实际伤亡损失,实乃不幸中之大幸。“胤祥自从上次接到齐宣的通知,便开始着手准备一切,借着京城要举行五年一次的烟火大会为由,主动向康熙提出协助处理京城内外治安。他主力潜伏在蒙古使臣进京必经之道,待太子的人一动手,他就领兵将其击退,保护蒙古使臣进京。 “是,十叁阿哥说得极是。“陶和气闻风便上,希望籍着胤祥之功能保住自己的渎职之罪:“因十叁阿哥机警过人,及时发现劫犯埋伏痕迹,方能一举将他们捉获。“ “审过他们了吗?“ “回皇上,他们…...“陶和气面有难色地看了一眼脸色沉着却目露怒火的康熙,遂用衣袖拈拈脸上那快要滴落的冷汗,结结巴巴地说:“回皇上,他们当场就自绝身亡了。“ 康熙凛然一视,连带胤祥也吓了一跳,心跳加快,本来要说的话都吞进肚子里。在这个时候,康熙不说话,他们都不敢说话。 这二人的心思康熙是知道的,但是他的心思是不能表露的…...早在之前,有人向他举报此事,当时估计是谎报的居多。不过为了安心,还是让胤祥参与治安,意在多一个心眼,多一个保障。没想到,这拦劫贡品之事还是发生了,虽说及时制止,但是也证明了那封告密信所言非虚。 这…...才是康熙最担心最愤怒的地方。 “陶和气,胤祥,这件事情,惊动了多少人?“ 两人互看了一眼,陶和气毕竟身在正位,所以带头回答:“启禀皇上,除了相关使臣,只有十叁阿哥统领的近身兵马知晓。“ “陶和气,朕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皆不可对外宣告一字,否则,朕拿你是问。“ “喳!奴才遵旨。“ “下去吧。“ 陶和气跪安之后,胤祥还跪在原地等候康熙的旨意。 “胤祥,那些劫匪身上你可曾瞧出什么?“康熙赐他站起回话,胤祥却依然低着头,不想让康熙看出他思量的情绪:“看他们的身手不像是江湖混混,倒像是训练有素一般,体格高大硕实,动作干净利落。“ 康熙一字不落地记着:“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 “没有,儿臣也遗憾追查无从下手。“胤祥当然知道这背后主使的人是谁,正因为他知道,才要推掉这个追查的责任。 快速地看了儿子一眼,康熙缓了口气:“听陶和气说,幸亏你及时发现才避免了大难,胤祥,你的表现不错。折腾了大半晚,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朕再赏你。“ 抢劫之事就此而了,胤祥和胤禛均觉内有隐情,却又不好再生事端,只能静观其变。 “哎哎哎,跑到那边去了。“今天在花园里,齐宣看到了一只在未来已经绝种的彩蝶,一直追着它跑。后面两个宫女追赶不及,只得喊到:“齐贵人,慢点,齐贵人,小心。“ “哎呀!还是没有追到!“齐宣追进一个地方,却还是让蝴蝶自手中溜走,丧气之餘遂发现这个地方竟是种满了各种花草,与她所住的地方略有相似之处:“这个地方…...“ “这位贵人…...“ 突然听见有一老者的声音,齐宣转身看见一个像是九十岁的老太太,虽然穿着寻常宫女服饰,但是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睿智华威,宫里的女人…...就连皇太后都没有这般感觉。 因为自己冲进别人的地方,有所失礼,齐宣便礼貌地笑说:“不好意思,我刚刚追一只蝴蝶,不知不觉追到这里来了,打扰您老人家了。“ “齐贵人,齐贵人,你…...“两个宫女从后追上,看见那个老宫女,纷纷行礼:“红梅(雪竹)见过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齐宣在脑海里翻腾着自己的历史知识,苏麻喇姑这个名字她真的觉得有点儿熟悉,在哪里听过呢?奈何真是历史有限公司,她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名字的由来。 “是红梅,雪竹啊,这位是你们的主子?齐贵人?“苏麻喇虽然年纪已大,可是依然目光如炬,头脑清晰,她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位贵人装扮的女子。那双大眼睛此时正灵巧地转动着,像是在回忆什麼。 “齐贵人,齐贵人。“雪竹小心翼翼地拉着齐宣的衣袖,想要唤她回过神来,却在此时听得齐宣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孝庄皇太后身边的…...“突然地开窍,想起了她的身份便失了分寸,面对大家的愕然,吐吐舌头,略略侧身行礼:“苏麻姑姑请见谅,我失礼了。“ “齐贵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苏麻喇说着,反倒想要对齐宣行礼,齐宣哪里受得了一个老人家向她行礼,赶紧扶起苏麻喇:“苏麻姑姑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在她的搀扶下,苏麻喇往内堂走去,同时也仔细打量着齐宣:“齐贵人,可是达尔汗亲王的女儿?“ “是的。“ “听说齐贵人本名唤乌日娜,果然是人如其名,像星星一样闪亮动人。“苏麻喇由衷称赞。她在宫中多年,无论是王亲国戚,还是后宫佳丽,谁人都敬她叁分。但这种敬,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出于讨好还是畏惧?是人是鬼,苏麻喇只消一眼便可看出。现时身旁这位新晋的齐贵人,她的事情早已传遍六宫,苏麻喇也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便觉这女子与别人大不相同,眉宇间一股灵巧之气让人难以忽视。 “苏麻姑姑过奖了。“ 苏麻喇坐下来,注视那欲离开的齐宣:“齐贵人这就要走了吗?“ “齐儿不请自来,扰了苏麻姑姑,我…...“ “皇上驾到。“ 此时门外侍卫来报,打断了齐宣的话,屋内眾人一起跪下迎接康熙的到来。 “额娘请起。“ 额娘?齐宣闻此称呼觉得奇怪,苏麻喇是个宫女,為什麼康煕要称呼她為额娘?难道是她生了康煕?那现今的皇太后又是谁呢?难道是养母?这宫里各人的关系真是复杂,也真难为了那些历史学家。 “皇上,老奴瞧着您的精神好像比昨天憔悴了,皇上可要注意龙体啊。“苏麻喇被康煕扶起来,她眼中尽显母性慈爱。对于这个从小便是由她养育而大的一代君王,她从来都不会倚老卖老,仍以老奴自称,这也是康煕更為尊重她的原因。 “额娘,朕的身体无大碍。“康煕扶着苏麻喇坐下,望了一眼那仍然跪着的齐宣:“你还跪在那里干吗?“ “哦?“她方才回过神来,看着她那一脸奇怪的神色,康煕嘴角上扬,这一小动作被苏麻喇尽收眼底。康煕走到齐宣面前说:“你在想什麼?“ “我…...臣妾没想什麼。“ 眉宇间略显不悦,他继续问:“你怎麼会来这里?“ “臣妾刚才追蝶之际不小心闯进来的,臣妾先退下了。“ 他一来,她就要走,康煕脸色再也藏不住,他低沉着脸色:“站着。“他转头对苏麻喇说:“额娘,朕很久没有听过你弹琴了,今日可否為朕弹奏一曲?“ “喳,老奴遵旨。“ 康煕此时以手点座,示意齐宣坐到身旁,她犹豫起步,最终还是乖乖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听着幽幽的琴音伴随苏麻喇的手指跳动而婉婉传出,乐韵本是含有凄凉的味道,但是细听之下,却又不会让人陷入悲悯的心情里,反而醉在其中,心情闲松。 “喜欢吗?“康煕在乐曲快要结束之时,突然垂问齐宣。 “很好听,苏麻姑姑弹得很好。“这是她的真心话。 “那你就多学着点。“ 齐宣一听,颇感意外地看着康熙。他却没有多言,只是继续沉醉在苏麻喇的琴音当中。齐宣思虑康煕是要她向苏麻喇学习琴艺,所以才留下来她伴听?她真的越来越不明白…... 康熙后宫不缺妃嬪,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女人都有。如果说一开始,因為她新鲜,且样貌尚算美丽所以要宠幸,可以理解。后来她惹怒了康煕,康煕没有再翻她的牌子,以为他会因此怪罪于蒙古王爷,但是却从最近胤禛的信件里得知,康煕早已派兵前往蒙古相助各部落击退准噶尔的袭击。不过康煕并没在她的面前提及半句,从未耀功一番。 如今却专注于叫她学弹琴?康煕,到底是一个怎麼样的人?他到底想要干什麼? 第二天,齐宣又收到一封胤禛的信函。 看完信后马上烧掉,这是齐宣处理的方式。不过今天晚上,却险些露了馅。 ------------ 无心有爱 “你在烧什麼?“康煕深夜突然到访,齐宣的心蹬地慌了,不过她仍强作镇定,不让别人看出她此时正费尽思量该如何解释。手中烧纸的动作仍在继续,齐宣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轻轻甩了两下,让纸焰烧得更旺,丢在铜盘里,再向康熙福一福:“臣妾参见皇上。“ “这是什么?“康熙对那烧掉大半的纸条很感兴趣,他用毛笔杆把它挑了挑,上面的字断断续续的,而且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字可以让他看清楚。 “回皇上,这是臣妾前两天临摹的一段文章,因为越看越觉得丑不入眼,自己看着都不舒服,所以就烧掉了。“看见康熙浓眉稍纠,齐宣不慌不慢地回应,更显她无遮掩之心。 她的回答果真没有引起康熙的怀疑,虽然他仍是开口问下去:“你临的是谁人的作品?“纸张已经逐渐成灰,但是康熙还记得那字里行间带有几分熟悉,不过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王献之的中秋贴。“齐宣对答如流,因刚好昨天她翻到了这贴子,派上用场了。 “哦,那你的确写得不怎么样。“依稀记得那些字体,与草书可谓是径相庭远。 “是。“ 康熙本只是低头略过她的书桌,然后坐下准备品尝她泡上的茶,没有打算深究,却突然听到她如此乖巧的回应,反而教他感到疑惑:“你今天有点奇怪。“ 心想难道康熙知道她在说谎?还在想着刚才烧纸的事情?齐宣不明康熙此言的意思,所以不敢贸然回应,只是一双大眼珠看着他。却见康熙嘴角呈现一丝恍过的笑意:“一向朕说什么,你就反驳什么,今天可是头一回乖乖听话。“ 没有想到他所指竟是这件事情,齐宣只能浅笑释意。 气氛好像突然得尴尬起来,康熙看出她的不自然,便转了话题:“琴练得怎麼样了?“ 摇摇头:“没练。“ 她倒是老实,康煕双眼瞟向她:“為何?“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柔和只是虚幻之象,此时她又恢愎了平日那我行我素的傲骨。 “臣妾对弹琴没兴趣,所以不想练。“齐宣倒不是故意和康煕赌气,只是她自小就五音不全,对音律难以掌控,望之却步。进宫这么长时间,她便每天都练这练那的,针线、字画都有相当大的进步,偏偏就是这古箏,毫无起色可言。 眯起双眼,却仍然掩不住那微微透出的冷光:“朕喜欢什麼,你就讨厌什麼。朕讨厌什麼,你就喜欢什麼!朕看你最有兴趣的事情就是和朕对着干!“ 说罢,龙袖一摆,转身便跨步离开了。 齐宣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其实心中有些无奈--天知道,她才没有兴趣和康煕对着干呢。 当初在胤祥府学过一阵子,那也是因為胤禛的福晋太过和善,见她盯着古箏看,不知她是看着古箏上精工雕刻的梅花纹出神,还以為她是想要学琴,便教了她一些基本功。后来齐宣有好几次都想要推却福晋教弹琴的好意,但是福晋却是十分耐心施教,教齐宣也不好说什麼了。 “齐贵人。“李德全尾随康熙离去,反而是着身后一些人捧着礼物进来:“这些都是蒙古使臣进贡给皇上的礼物,皇上说先拿来给你挑,喜欢什麼尽管拿,好一解乡愁。“李德全面对这位贵人小主子,也大叹没有办法,他跟了康煕这麼多年,还未看见有哪个女子敢如此让康煕一怒再怒的。 所以,李德全叹了一口气,他苦口婆心地说:“齐贵人,皇上对你是极好的,你何必要这样惹他生气呢?“ 那些人等放下礼物供齐宣挑选,便和李德全退了下去,等她选完后再传他们来领回。 齐宣看着眼前这些让人目不暇及的贡品,有珍玩,有首饰,有金丝锦布,全部都是手工精致,价值不菲的东西。康煕以為她是蒙古公主,所以就把这些东西让她先行挑选…...如果是其他人,确是想要行讨好之功。不过康煕身為一国之君,他何需如此讨好一个女人?这当中实乃出自真心的关怀。刚刚康熙说自己第一次听话了,想想自己进宫以来,真的好像事事与他作对,现在是古代,康煕是一国之君,从来都没有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但是自己却一而再再而叁地惹他不欢,而他其实也没有对自己怎样…...“也许,他说得对。“ 目光,转向那古箏…...她不想欠任何人什麼,正如对刘曄一样,如果不是他,她又岂会為了胤禛而将自己的身体献给另外一个男人?所以对康煕也是如此,康煕其实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假扮的公主。自己即使心存不满,确实也与他无关。再回望那黑乎乎的一片纸灰,长叹了一口气。 “苏麻姑姑?“齐宣今天带着古筝来到苏麻喇的住处,她看见苏麻喇要向自己行礼,赶紧先一步扶着她:“苏麻姑姑不要多礼,我可受不起。“ “齐贵人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你可是皇上的妃子,这个礼你理当受得起。“这句话,似是教导多于解释,仿佛在提醒齐宣的身份。 齐宣对于这位老人家有第一印象的好感,苏麻喇的话她记在心里好好斟酌,掂量那一份轻重。她认为宫中的规矩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别人则不然。 “苏麻姑姑,这是我昨天晚上做的,你看看是否中意?“一支发簪呈现在苏麻喇的眼前,那吊坠是由彩珠串成的弯月,但是彩珠的顏色并不花巧,所以漂亮却又不会花俏。苏麻喇很是喜欢,攥在手心里看了又看,眼眉儿都飞起来了:“齐贵人的手艺真好,老奴敢问,齐贵人是怎麼知道老奴喜欢月亮的?“ “我上次来的时候,看见苏麻姑姑桌子上的首饰盒还有胭脂盒都有月牙儿形的雕刻。“ 苏麻喇打从第一眼看见齐宣,便觉得这个女子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流露出世间少见的慧黠。现在看来,这种感觉不无道理。 “齐贵人真是心灵手巧。“ “苏麻姑姑见笑了,其实…...“齐宣眨了一下眼睛说,降低了一点音量,好像有什麼难言之隐似的:“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姑姑。“ “哦?“ 齐宣把琴从红梅手上接过:“我想请苏麻姑姑教我弹琴。“ “齐贵人言重了,老奴琴艺不算精湛,蒙齐贵人不嫌弃,定当倾力而為。“这学琴之事,康熙那天曾向苏麻喇露过口风,所以苏麻喇今天一看齐宣便知其来意,只是待她自己亲口说出罢了。 “谢谢苏麻姑姑。“得到苏麻喇的首肯之后,齐宣如获重释地舒出一口气。 “敢问齐贵人,以前可否有学过琴?是什麼派风的呢?“ 这句话倒是问倒了齐宣,她脸有难色地回答:“我想…...应该是北派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摸过一点基本功,我连一首完整的曲子也弹不出来。“ 既然如此,苏麻喇对于齐宣的底子功夫大概明白,那她可以放手从头教起。很快苏麻喇就发现齐宣真是没有什麼音律天份,基本上可以说是五音不全。不过胜在她够聪明,一看就记得,所以苏麻喇教得并不吃力。 叁天过后,齐宣的基本指法已经掌握得很好。 “苏麻姑姑,我现在可以练习弹奏曲子了吧?“ 面对齐宣的询问,苏麻喇和靄地笑笑:“齐贵人,欲速则不达,这基本功练得好,对于日后的技巧提高有很大的帮助。“ “可是…...“她本不想说,但是她也觉得不需要瞒苏麻喇,便说了出来:“其实我对弹琴没有什麼兴趣。“ 这一点倒是让苏麻喇觉得惊奇,因為这叁天,齐宣真的是努力学琴,并不只是做做样子。 “其实如果不是皇上要听的话,我是不会练的。“ 后宫中的嬪妃為了讨好康煕,当然是什麼都肯做的。所以如果说齐宣学琴是為了康煕,苏麻喇不会觉得奇怪,只是她奇怪為什麼齐宣毫不掩饰言语里的无奈。 “齐贵人,真的很不想练琴吗?“ “苏麻姑姑,你这些天也应该看出来了,我根本就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还好天生有点好记性,不然的话恐怕连这基本的指法都得练上个一年半载的。我说我不会弹琴,他不信,还说我和他作对,那我只好练嘍。估计他听过之后,也就再也不会叫我弹琴了。“ “他?齐贵人指的是皇上?“ “当然了。“齐宣发现自己的用语不恭敬,赶紧以笑掩饰:“是啊,是皇上。“ 这个女子真的不太守规矩,不过苏麻喇倒觉得这也是齐宣的真性情,教她喜欢。苏麻喇轻轻地笑了:“齐贵人,你好像在生皇上的气?“ “生气?“她摇头:“没有啊,我為什麼要生他的气?我只是有点不爽而已。“ “不爽?“苏麻喇从未听过这样的形容词。 “哦,就是不太乐意,这是民间的一些玩笑话,我来京城的途中无意中学到的。“她倒也解释得很快,没有让苏麻喇起疑心。然后她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反正啊,就是我没兴趣的事情,他…...皇上却非得逼着我做,所以我不太乐意。苏麻姑姑,可不可以麻烦你先教我弹奏一小曲,好用来应付一下?因為我不知道哪一天皇上又突然来兴致,来我宫里,那我就可以弹给他听,让他知道我可没有说谎。“ 苏麻喇用心地看着她说话时的表情,留心她的用语,对于眼前这个齐贵人,她又有了另外一番见识。 “那,老奴就教齐贵人弹'清风雨'吧?“ “清风雨?好好听的名字喔。“ “这是皇上最喜欢的曲子。“苏麻喇看着齐宣:“既是弹给皇上听的,那当然得挑皇上喜欢的曲子。齐贵人,你说对吧?“ “嗯。“她没作多想,点头称是。 十天又过去了,这一天,康煕再度来看望苏麻喇,并且得知了她教齐宣弹琴的事情。 “那丫头真的来找你了?“带点惊讶,又带点喜悦,还有期望:“她练得怎麼样?“ 苏麻喇低头笑语:“齐贵人聪慧灵巧,学得很快。相信再过不久,必然可以弹奏一曲给皇上欣听。“ 康煕听后却没有什么喜悦之意,也没有再多说什麼,只是叮嘱她要好生注意休息,稍坐片刻便走了。 只是,他随即马上大步前去啟祥宫。 ------------ 反复无常 “你不是说你对练琴没兴趣吗?怎麼现在练起琴来了?”康煕一进来便发问,没有叫行礼的人平身,只是指着她那古箏发问。 齐宣看了康煕一眼,感觉他的表情不太对劲,感觉应该是发生了一些让他不高兴的事情。难道是上次胤禛提到的事情?与胤祥有关吗?齐宣吊起心神,加倍留意康煕脸上的喜怒哀乐。 “因為…...”她斟酌着用词,不过还没有说完便被康煕打断了。 “因為你觉得朕已经没兴致听你弹琴了,对吗?之前因為朕喜欢,所以你不肯学。只要是和朕背道而驰的事情,你就喜欢干。你真的以為朕会再叁容忍你和朕作对吗?”康煕欺到她的面前,怒视一眼,然后挥手一拔,把古箏拔到地上,琴弦顿时踭一声地弹开成為断弦,康煕一声怒吼:“以后不准你练琴!” “你為什麼要这样做?”明白他原来是冲着自己而来的,齐宣真是忍不住了,这个康煕还真的以為他想怎麼样就可以怎麼样吗?脸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快。她挺身至康煕身前:“你叫我练琴的时候根本没有问过我原不原意,我不原意练你就大发脾气。我现在练得好好的,你又突然大发脾气不让我练了?!你到底懂不懂得尊重人啊?你真的以為你是皇帝就可以任意妄為,随便指使别人吗?” 齐宣倒是说得理直气壮,可怜了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宫女,无不向她摇手示意,无不向她眼色示意,心里都在暗暗大叫不好。在这世间,谁敢这样对康煕说话?恐怕有的也早已经下去向阎罗王报到了。 康煕眼角气得皱起:“你这是在和朕说话吗?!你随便练两叁天,学一首曲子来打发朕,还不如不练!” 他倒是说出了她心中真正所想,她的确是想着学会一两首曲子以作应付之用。因為康煕非要她练,但是她又不想练,便只好想了这个折衷的方法。 康煕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齐宣因被他说中心内所想难免有些心虚之色,所以她也没再开口说话。 忽然,康煕大喝一声:“传旨,红梅雪竹即日起调入洗衣房!” “你…...”齐宣知道洗衣房算是宫廷里最辛苦的一个地方,她知道康煕是故意这样做的。 “你刚才不是说朕任意妄為,随便指使别人吗?朕现在就做给你看。”康煕在她耳边低音而语,然后一挑眉,便领着李德全离开了啟祥宫。 而临走时,他还对侍卫们说要他们看好齐宣,不许放她出啟祥宫一步,否则一律当抗旨处理:“斩!”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齐宣哪里也不能去,这倒并不是真正让她生气的事情,让她生气的是康煕没有惩罚她,而是以惩罚她身边的人来折磨她。 没错,她是一个未来人,她可以不受皇帝奴才的那一套。但是其他人不是,他们是不敢对康煕的命令有任何异议的。康煕说得对,在这个世道,他是皇帝,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她齐宣可以不听,可以抗旨,但是她身边的人就要為这个而受罪。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為她而死——齐宣当然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老奴参见齐贵人。” 就在齐宣生气踱步之时,苏麻喇却来到她的宫里向她请安。 “苏麻姑姑,你怎麼来了?”齐宣马上扶着她坐下,并给她倒了一杯茶。 “老奴想着齐贵人,就来了。”齐宣被康煕禁出宫门的事情,只消一晚,立即传遍整个皇宫。现在已经事隔叁天,就连平时不諳世事的苏麻喇也已知晓。 “苏麻姑姑,您是知道了我被皇上禁足的事情吧?”齐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平日她这宫中就没有什麼人流,如今身边两个近身侍婢也走了。整个宫里就她自己一个人,虽然康煕也有派其她宫女来服侍她,不过却下令不许她们说和齐宣说一句话。 “苏麻姑姑,你不知道,皇上不让我练琴,还把这琴都给摔烂了。”虽说她不喜弹琴,但是看见这古箏被弄坏了,心里还是觉得可惜:“我真搞不懂,皇上怎麼可以这麼反复无常呢?他讨厌我,把我打进冷宫不就好了嘛,我也乐得在那里住得清静自在。” “齐贵人此言差矣。”苏麻喇品着她的茶,淡淡地,有一股优雅清香,与别人的自是不同。苏麻喇笑笑,本来她也觉得康煕此举甚是奇怪,但是以她的心性,她很快明白到不管康煕此举用意為何,但绝对不是因為讨厌齐宣。 “老奴听说,齐贵人气冲冲地顶撞了皇上,可有此事?” “我只是据理力争。” “听说不止一次?” 齐宣的事情,苏麻喇多少知道一点,因為现在“齐贵人”这叁个字在后宫里可是大热话题。她抗旨,被贬入冷宫,后又无故给放出。这一次,她顶撞了康煕,一再地触怒龙顏,但是康煕对她仍然没有什麼大惩罚的手段,这次也只是对她实施禁足。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顶撞他,我只是不想為了迎合他而强迫自己。他自以為是皇帝,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难道他做得不对我也得拍掌叫好?” “齐贵人,你有用心了解过皇上吗?” 苏麻喇不紧不慢地一句话,便把齐宣问倒了——齐宣一向只管进宫是為了遮掩一件丑事,免却胤禛受牵连。她可无意参加什麼争权争宠的事情里面去,所以胤禛叫她帮忙打探康煕对蒙古使臣受击一事的态度,齐宣也一直未予回复。所以对于康煕,齐宣真的从未用心了解。她只是有点好奇,一个这麼变化无常的君主,何以会成為日后千古留芳的大帝?只是她没有去深究这个问题,在内心深处,她总是觉得进宫,做了康煕的妃子是委屈了自己…... “齐贵人,皇上平叁藩,收复台湾,剿征噶尔丹。如果皇上是一个任意妄為的人,那他又如何能完成如此多的大事?平定天下?得开康煕盛世?” 齐宣因為这一番话而陷入一脸沉思,苏麻喇没有多说什麼,她说:“老奴今天多言了,齐贵人请莫见怪。” 几天后的晚上,康煕用膳完毕,李德全便递上银盘,放着十几只绿牌子供康煕选择今天需要宠幸的妃子。 康煕看了一眼,发现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也有一些新进的秀女,不过却没有…... “去。”此言一出,李德全便退下,把盘子交给敬事房太监拿出。 “李德全。” “奴才在。” 康煕着他為自己套上披风:“走,朕想看看那个丫头气成什麼样了。” “皇上驾到。” 齐宣正在整理着自制的吊床,她打算弄一张,待夏天的时候就可以用上。不过听闻此报,她也不着紧,直至康煕走了进来,她才放下手上的活儿,行礼问安。 康煕心里明白她在和自己赌气,新鲜,确是新鲜。虽说后宫的妃嬪都会因為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麼而向他扭扭小脾气,但是齐宣却正正相反,当然新鲜。 “起来吧。”康煕双脚一摆,坐态如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李德全想要為康煕斟茶,却被他阻止。康煕仍旧看着齐宣,不过却不发一言,而李德全在旁则向齐宣挤眉弄眼地示意她要斟茶给康煕。 其实不用李德全提醒,齐宣心里也是明白的,她虽然心中有气,但是仍然如康煕所原。 “皇上请用茶。” 见她双手捧杯,低着小脸,康煕嘴边泛起笑意:“这可是朕在你这里喝到的第一杯茶。” 闻此言,齐宣抬头,见康煕的笑容并没有带着玩笑之意,而他品尝后,露出些许不解之色:“这是什麼茶?” “花茶。” “什麼花茶?宫里的茶朕怎麼不知道?” “是臣妾自制的,把梅花晒干醃好,就可以泡茶喝。” 难怪有一股淡淡的清雅之香,康煕让她再為自己添一杯,然后说:“听说蒙古使臣的贡品,你只挑了两匹绸缎留下,為什麼?” “因為臣妾只对那两匹绸缎感兴趣。” “兴趣?”康煕发现她喜欢说这两个字,康煕说:“你还有什麼感兴趣呢?说来听听。” “写字,看书,画画,医学,刺绣。”看了康煕一眼,再说:“睡觉。” ------------ 难求自保 面对满桌的奏折,康熙不厌其烦,彻夜不眠地批阅着。每一份已阅的折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圈点,康熙不会写冗长的批语,但是言短意精,在叁两句的朱砂字迹里透露着让官员们又惊又畏的旨意。 “皇上,已经叁更天了,您要注意龙体啊,该歇息了。“李德全再为康熙奉上一杯热茶,提醒着他可以休息的时间已不多,明天还要上早朝呢。 “嗯,差不多了。“康熙写下最后一个字,看看窗外那暗中带亮的天色,突然浮起一张脸…...突然地,康熙卟哧一声笑了,李德全不明所以,便问:“皇上,怎么了?“ 康熙没有告知,只是强忍着笑意摇摇头,挥挥手,示意李德全不在意。事实上,其实他也只是想起齐宣今天说她的兴趣之一就是睡觉。而让康熙会笑的原因,是因为齐宣不是为了气他才是这么说,她可是诚意十足呢。这个丫头,真是花招百出…...花招,其实,她没有做过什么。 “李德全,明天安排一下,把红梅雪竹调回来这里当差。不过,齐贵人依然不许出啟祥宫一步。“ 李德全愕然了一下,眨动着眼睛回答:“喳。“ “齐贵人,我们可想死你了。“两位宫女一回到齐宣身边,就泪眼盈盈的流个不停。 “只是几天时间,看你们,怎麼都哭了?洗衣房真的很辛苦吗?“ “虽然辛苦,但是奴婢们不怕苦。奴婢只是担心万岁爷不知道会怎麼对主子你,奴婢们担心你又会惹怒了皇上,怕我们不在你身边替你受过,齐贵人你会受委屈。“ 齐宣面对两位忠心侍婢,心里不禁感叹自小见尽各坏路人马,好人难求。 心里一感触,便把两位宫女拥进怀里,好生相劝:“谢谢你们,我没事,我很好,只是辛苦你们,连累你们受罪了,对不起。“ “齐贵人千万别这麼说,奴婢替主子受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雪竹擦把泪,接着红梅的话:“齐贵人,奴婢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在我面前还有什麼该不该的?直管说就是了。“ “主子,你别再和皇上作对了,皇上这麼疼你,你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齐宣看着这两个善良率真的宫女,为她们擦掉眼泪:“最近我好像常听到这话。“ “因为这是真的啊。齐贵人,奴婢以前曾经在宜妃的身边当过一阵差。“红梅望望四周,压低了声量,凑到齐宣的耳边:“宜妃娘娘在后宫里也算是最受皇上宠幸的,一年前,有一次她向皇上扭脾气要东西,皇上不但厉害地斥责她,而且还降了她的月银两级,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呢。而且,皇上也少了宠幸她。“ “这件事情我也略有听闻,不只宜妃娘娘,还有好些娘娘都一样。在后宫里,没有一个人敢像主子你这样对皇上的。齐贵人,你叁番四次地惹得皇上不高兴,但是皇上其实都没有对你怎麼样。如果皇上不是对你特别疼爱,又怎麼会如此轻恕呢?“ “嗯,我知道了。“齐宣表面不动声色,但是自从上次苏麻喇来过之后,她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某些东西?如果是因为自己尚有几分姿色,康熙垂涎于她,这并不奇怪。但是回想种种细节,他似乎与贪恋美色这四个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正月初一,康煕祭祖大典,叁宫六院皆要出席。 这是齐宣第一次看见百官朝圣的大场面,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京城的官员,皇上的妃嬪,皇上的孩儿到底是一支怎麼壮大的队伍。过百名的官员按照等级排行,穿着整齐的官服,头戴花翎或蓝翎,异口同声地高呼着皇上万岁。现时后宫中没有皇后,所以以入宫时长最长的宜妃、德妃、惠妃和良妃排在首列,其次是嬪及贵人,再来就是数目繁多的常在和答应,多得让人数也数不过来。康煕在历史上是出名子嗣甚多的一位皇帝,所以他的阿哥、格格们队伍也是人头涌涌。当所有人一并向这位当朝最高统治者下跪行礼的时候,只觉下面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一片人海,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胤禛和胤祥当然也在出席之列,胤祥双眼忙于在寻找齐宣的身影,胤禛提醒他不要太过于着眼。 “四哥,听说宣宣在宫里又出事了,被皇阿玛禁足,不知今儿个她会否出现?“ 其实胤禛的心里也為了这件事情鬱结仲仲,不过这个场合他不可以出一点错,所以他说:“十叁弟,耳目众多。“在这皇宫的范围内,他们纵使是耳贴耳地说话,也会有机会传入他人耳中,被加以利用。 胤禛紧张地静静留意等会儿后宫妃嬪的出场…...送齐宣进宫,其实真是等于送羊入虎口。不过他很清楚以齐宣的智慧--她,可以虎口脱生。 啟祥宫外,太监紧急来报。 “齐贵人,皇上有旨,着齐贵人马上前去参加祭祖大典。“ “喳。“ 红梅雪竹这时候把一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齐贵人,奴婢们就知道这衣服一定用得着。“桃红碎花银丝衣锻,艳丽而不俗。 齐宣之前便听这两个宫女要為自己做一套新衣裳,用于康煕的正月初一祭祖大典之用。齐宣本觉得没甚必要,现在一道圣旨下来,新衣裳的确可以派上用场。 换上桃红色的衣物,更显得她娇艳欲滴,她浅浅上妆,坚持不让两个宫女為她大肆打扮。她不想招摇过市,她只想得过且过。 “齐贵人穿桃红色真好看。“ “是啊,齐贵人,戴上这个彩云梅花簪更显得你脸色好看呢。“ “不了。“齐宣自己挑了一套不太起眼的白玉竹簪,红梅雪竹也不好多议。 “齐贵人,擦一点凝脂膏吧。“ “随便擦一点就好。“擦一些润肤露也是她平时会做的事情,不过当红梅一揭开那凝脂膏的香味,齐宣立即皱眉:“红梅,这凝脂膏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内务府的人分派的,每位贵人妃嬪都会有的。“ “齐贵人,听说这批比以前任何一批都要做的好呢。“雪竹正想触碰的时候,却见齐眉皱眉。齐宣不发一言,一对娥眉拧得紧紧地…...真没想到,她一向只想安乐内宫,不想惹祸生事,不想争宠争权。却依然成為了别人的眼中盯,她入宫连半年的光景都未到,便已经有人要对她下以毒手。 “齐贵人,奴婢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齐宣这个模样红梅和雪竹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下面面相觑,心里慌张失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麼事情。 她们哪里知道,一场后宫争宠之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齐宣本无意参战,可是却无奈被强行拉入。难道,真的要她放弃原来选好的路吗?被皇上看中喜欢,从来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两条路…...只能择其一。 皇上的宠爱就像是不知名的毒药,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作,什么时候会噬食全身,令人心志全失。 “唉…...“齐宣轻叹一声,伸手往那盒里自行沾取了凝脂膏。 ------------ 忍痒求安 一眾妃嬪按着等级排列进场,胤禛虽然低着头,但是眼脸轻轻向上抬,从一堆红衣粉袖中隐约间仍可辩认出齐宣,当她经过的时候,眼神并没有和胤禛有所交流。因為她明白现在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看,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她就是匆匆而过,基本上她都没有去确认胤禛和胤祥坐在哪里,今天这场仗,她只能自己去应战。 祭祖大典的步骤多而繁琐,齐宣都没有出错,反正人家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不多发一言,不多做一个动作。 齐宣今天出场,并不是為了争宠,她只是想為自己争一席之地--一个可以自主生存的空间。无论幕后害她的人是谁,还不都是这一群竞相争艳的妃嬪。她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只会怨只会恨,何必呢。如果她不来,康煕心里恐怕又会认為她故意作对,而其她人也会觉得她在以退為进,所以她来了。 在一连串的祭祖仪式完成之后,是皇上赐席时段,座位安排也是按照辈份及受宠程度排列。宫里的人都认為齐宣很受宠,所以座位可能会稍加调整提前,虽然齐宣身為贵人,但是只要康煕喜欢,她一样可以高高在上地傲视群芳。 不过,她依然是被安排坐在贵人席上,并且是离康煕最远的一个位置。 “齐贵人,你来京城的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马贵人、尹贵人、勒贵人、新贵人和她共坐一桌,大家均显示出对齐宣的关怀之情。只不过,齐宣早已洞悉她们笑容背后的真心意。 “刚进宫难免有思乡情结,妹妹如果有什麼不习惯,不怕告诉姐姐,姐姐必定会和你分忧。“ “谢谢两位姐姐关心,齐儿在宫中一切安好。“ 这个时候,传来康煕旨意宣佈起筷,眾妃开始动口品尝美食。 齐宣很懂得谦让,她啟筷在眾人之后,这正是她今天出现的目的。她要证实给别的嬪妃看见,她无心与她们争个你死我活。所以今天她特别事事小心,特别守规矩,无时无刻不把自己摆在一个卑微的位置上。虽然她心里实在不习惯这种排场,但是如果想要以后安于天命,她必须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她身后没有可以依附的势力。胤禛和胤祥,是男儿家,他们都是有家室之人,齐宣不想他们為了自己的事情操心太多。而康煕…....她不想得到康煕的宠爱,因為那样会让她走上一条不归路。 皇太后因為年事已高,容易感觉疲倦,半碗米饭下肚已经觉饱,所以她先行退席。康煕与各官员继续进餐,其她后宫妃嬪在皇太后离开后,也一一离席。齐宣看见一眾贵妃都离开了,她也准备离开。 “几位姐姐,齐儿稍感不适,先行回去了。“ “妹妹没事吗?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有劳姐姐担心,齐儿回去歇歇就好,先告退了。“她柔语笑顏,没有什麼不妥之处显现,说罢,领着红梅便走了。 “索额图,这杯酒你可得喝,太子可有劳你费心照顾着呢。“康煕含笑赐酒与索额图,一句句老臣感恩,索额图饮酒之时,一双鱼目已经向眾人扫视而去,显示康煕对他器重有加,是其他人臣不能做到的。 康煕把他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指出,依然不动声色地坐在龙椅上饮酒进食。眼神向齐宣的位置望去,她的位置其实算偏,但是却是他目光最易望向之外,可以随时随地不着痕跡地向她投以目光。看见她离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淹没在人群当中,她身边其她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惹人注目。但是康煕的眼中却只看到她的存在,她好不容易不用禁足,但是却没有花时间花心机去打扮,去亲近人,反而是默默地存在着。如果不是上次自己发火把红梅雪竹调走,估计这场盛典也不见得她会来。一个主子,从来被奴才服侍都是天经地义的,再说这二人也不是跟在她身边很长日子,但是她却因為红梅雪竹代她受过而感到良心难过,这人的品性可见一番善良。 康煕虽然对她感赞许,但是同时也有一份落寞,因為她听从旨意,只是因為不想身边人被连累。她来了,但是随时都会走,而且走得无声无息。如果不是他整个活动里都有意无意留意于她,恐怕连她走了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康煕心里顿时没了兴致,招手便把李德全唤到耳边。 退席的齐宣加快速度回宫,红梅不明所以,只懂紧紧跟在身后,但是她却发现齐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齐贵人,你怎麼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奴婢马上去為你招太医吧?“ “不,不要。“齐贵人几乎是小跑着冲进自己的宫里,跌坐在椅子,把屋内的雪竹吓了一大跳:“齐贵人,怎麼了?红梅,发生什麼事情了?“ 雪竹看见齐宣额头上冒着冷汗,同时紧咬着下唇,都张罗着要去请太医,却被齐宣制止:“不准叫太医!雪竹,我出去之前叫你准备的乌龙茶叶呢?“ “哦,有有有,你一出去我就开始做了。“在齐宣出去前,她叫雪竹把一些干乌龙茶叶捣碎之后用开水煮开再风干。雪竹跑去把茶叶拿来,此时齐宣伸出手,她们才发现她的双手早就已经布满了红点,一个个像是透水泡一样,让红梅雪竹都惊讶万分。 “齐贵人,你的手…...“ “别出声。“她低声喝止,把那些茶叶铺在自己的手背上,叫红梅拿一块浸过冷水的布给自己包扎好,齐宣说:“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这只是过敏症,敷上药等一个时辰就好了。“ 平时二人也有听齐宣讲一些医科知识,所以对她对略懂医术并不感到奇怪,但是少不免还是有点担心,不过齐宣坚持不要请太医,她们也只好作罢。 “齐贵人,奴婢一直守着你,都不见你有什麼异样啊,怎麼突然这手会变成这样?“ “那是因為我一直忍着。“齐宣现在感觉舒服一点,没有刚才忍痒的痛苦:“这种过敏症,如果伸手去抓,水泡就会破,流到身体其它部分,就会引起更大幅度的过敏,所以我必须忍着。“ “齐贵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过敏了?“雪竹突然开窍起来,齐宣笑笑:“红梅,雪竹,今天这一件事情,你们一定要叁缄其口,一个字都不能对别人提。“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不过还是听话地点头。 齐宣接着又说:“那盒凝脂膏…...“ 此时听见外面有人传话:“宜妃娘娘,德妃娘娘驾到!“ “不好。“齐宣暗自说了一句。 ------------ 心中有数 “齐贵人,怎麼今天这麼早就回来了?”宜妃一进来,便马上以优势过人的姿态坐下,一双凤眼飘着看齐宣,嘴角扬起笑容:“妹妹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召太医了没?” “谢谢宜妃娘娘关心,臣妾只是觉得有点累了。” “累了?”德妃马上接过话:“妹妹是不是觉得祭典太过于繁琐了?” 齐宣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宜妃便对应了起来:“哎,德妃,人家在蒙古草原驰马自在惯了,进宫要守那麼多规矩,一时难以适应的。” “那也是,妹妹,我看你得要好好适应一下才行,以后好常陪在皇上身边侍奉左右呢。” 这两个后宫势力最是强盛的王妃,一唱一和,齐宣淡然一笑:“臣妾谨遵两位娘娘教诲。”她不慌不忙地说,继续聆听那二人接下来的话。 “妹妹,你的手…...”齐宣那双缠满软布的手很难不引人注意,德妃看见也是正常的,和宜妃交换了一下眼色,听得齐宣如此回答:“哦,这是臣妾刚刚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些庭外的花草,不知怎麼地竟有些过敏,刚上了些药。” “哟,过敏症,这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妹妹你真应该宣太医看看。”宜妃指向红梅雪竹二人:“你们这些奴才,是怎麼服侍的?” “宜妃娘娘请息怒,其实是臣妾说不用请太医的。这些过敏症臣妾以前也有过,只需要用一下茶叶便可治癒。今天是皇上的祭祖大典,后宫眾人都忙里忙外的,臣妾这点小事就不用费心去张罗了。” “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如此蒙获圣宠,你的事又怎麼能算是小事呢?如果处理不当,病情加重,让皇上知道了,岂不更张罗了?” 终于都说到骨子上了,齐宣对于今天的事情,早就已经心中有数。本来她还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人向她下毒,她本也无心追究此事。但是如此,始作俑者已经自动送上门,想必是因為事情与她们预料的有所出入,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事实就是,齐宣一闻到那凝脂膏散发出来的香味便知道那是属于“芳幽草”的清香,这种草花味道清淡幽雅,但是其花汁却会令人奇痒难当。她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调换了她的凝脂膏,让她在今天的祭祖大典上出丑。那盒凝脂膏是昨天派发的,虽然说康煕要齐宣出席的旨意是今天才下达,不过红梅雪竹之前嚷嚷着要為她做新衣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别人便以為她早就已经确定今天可以出席祭典也不奇怪。 齐宣如果在大殿上因為过敏症而出丑,除了成為日后眾人说笑的话柄之外,恐怕康煕也会因為她的丑态而有所厌烦。这种争宠的手段,齐宣其实觉得很可笑。可笑的是它显示出后女人生活的无聊,处处算计这种小家子的事情。同时也感到她们很悲哀,她们这一生都在这大红宫墙里,她们生活的中心点都是围绕着同一个男人而展开,贫富贵贱全因他一念之差。為了取悦他,為了得到他的宠爱,所以挖空心计,不择手段向上爬。爬上了又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地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落得个心力交瘁,寝不能安。 “妹妹,如果是那样可不好了,怕是会被有心人说你使手段争取皇上注意呢。” 宜妃和德妃心里就正正觉得奇怪,為什麼齐宣在今天的祭典过程里没有出半点差错?是事情出了差错?还是她想搞些什麼花样?那是因為她们不知道齐宣早就偷偷地擦了一点止痒的药,让它延迟发作,不然的话这个脸可是丢到家了。 “谢谢两位娘娘关心,皇上是大清的皇上,皇上最注意的乃是天下大事。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与江山社稷相比根本不足為提。皇上日理万机,每天都要為国家大事操劳万分,臣妾又怎敢因自己的事情而扰了皇上?其实臣妾这双手已经感觉好多了,不碍事的。” 宜妃听她如此一说,心里顿时有气,不过她仍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难得齐贵人年纪虽小,却如此明白事理,难怪皇上一直都对你宠爱有加。” “是啊,后宫里多一个人和我们分担,我们也省心一点。” 这两句明显就是反话,齐宣知道,自己已经成為了别人的眼中钉——至少,在这两位眼中是的。 “我们还是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宜妃和德妃在各自的婢女陪伴下离开了。 她们一走,齐宣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她把凝脂膏处理掉,并且叫红梅雪竹不要向外透露半句。她没有向她们解释太多,因為齐宣明白一个人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手上的软布早就已经卸下,那些红红的水泡也一早就已经消失貽尽了,没有留下一点点的疤痕。到了晚饭时分,御膳房送来一大堆的饭菜,原来康煕已下旨意今天晚上和她一起用膳。待菜式端上之后,康煕也踏雪而来,脸上带着笑容,心情很不错。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康煕牵起她来往饭桌上坐下:“今天朕很高兴,皇子们个个都学有所成,朕心甚慰。” 齐宣只是略含笑意回应,低头為他挽起马蹄袖,康煕仔细盯着她看:“你今天很早就离席了,是不舒服吗?”其她离席的妃嬪大多都是走去陪皇太后,康煕是知道的。 “不是,只是臣妾有点累了,回来休息一下就好了。” 康煕也不多问,说:“朕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科尔沁草原的噶尔丹餘部已经全部逐出,现在子民们都已经恢复了正常作息,这是你父汗呈上的折子,你看看,可放心了。” 齐宣愣了一下,因為她并不是真正的公主,所以对于科尔沁的事情,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只知道上次胤禛说过康煕已经派兵处理,她便觉得问题不大,因為康乾盛世嘛。如果处理得不好,又如何会有盛世呢? 看见她呆住了,康煕笑了笑:“怎麼了?” 留意到自己的失态,齐宣连忙回答:“没有,只是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臣妾…...” “呵呵,你是乐坏了吧?你当初是不是以為朕没有发兵啊?”他喝了一口梅花茶,真觉一股清香透心凉。 “臣妾没有这样想过。”她没有乐坏了,不过她也的确没有想过康煕会不发兵:“皇上不是贪念酒色之人,发兵与否只是按照国策而定,并不是一个女人就可以决定成败的事情。击退噶尔丹,平定疆边的乱战,得益的是整个朝廷,并不只有科尔沁草原。” 康煕不眨眼地看着她,以前她总是惜字如金,要不然两人总是两句话不到便吵闹收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是她变乖了?不是。康煕很清楚她并不是在奉承自己,她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齐宣淡淡然的态度,像是数家常的语气,让康煕听着很舒服。忽然想到,其实她一向如此,只是以前他没有发现,以為她在故意和自己作对。 拈一拈须,康煕没有让她发现自己的走神:“后宫不得干预政事,你不知道这规矩吗?”齐宣已经见过他生气的模样,而且不止一次。现在她可以分辩康煕并不是在生气,也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所以齐宣继续说:“这不是政事,这是家事。” 康煕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明白她话里的别意,所以会心地笑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齐宣坐下来,开始了一个新话题。 ------------ 喜之忧之 齐宣借着话题,不必发问,康煕便告诉她在她离席之后发生的事情--原来,康煕一时兴起。开了一题“天鹅鸟分飞“,下面的人要背诵一首含有这五字之一的诗句。始者為太子胤礽,皇子们依次轮候着,然后再到各大臣猜测,如此类推。皇子们的诗句皆有出色之处,其中以太子為冠,眾大臣半数以上皆推其為尊。 “太子诵的是李白的将进酒,确是一首一气呵成的好诗。“康煕吃了一口肉肘,却像是食不知其味。他好像是等着齐宣接话,停顿了好一会儿,但是齐宣并没有半点声响。 “你怎麼看?“终于,他开口问。她的笑容充满了知性,却又温婉:“臣妾只是一介女流,文采并不出眾。如果皇上觉得好,那便是好的了。“ “朕只是对你禁足,朕可没有禁你的思想。“他放下筷子,脸上说不清是什麼表情,不是笑也不是怒,像挪揄又带几分认真。 她有托在身,便说:“天鹅鸟分飞,其实是一个'我'字。而这首诗意在表达人寿几何,及时行乐,圣者寂寞,饮者留名的虚无消沉思想,愿在长醉中了却一切。“此时,齐宣停顿了一下,因為这诗暗藏的另外一个意思,她出于顾虑不想在康煕面前说。“这首诗出于太子之口,有欠妥当。“ 下额稍一抬起,康煕长吸一口气:“那你觉得谁诵得最好?“ “都好。“她為康煕斟满已经喝空的茶杯:“都是名家名诗名句,所以都好。“ “要听奉承的话,朕不需要来你这儿听。“他一句话,已经道出齐宣的份量。而齐宣并不显得惊讶,在这六宫中,争先恐后要奉承康煕的大有人在,她是没有打算挤进去的。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胤祉诵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这是南宋诗人杨万里描绘西湖景色的诗句。“ “是的。“她没有问康煕最喜欢的是哪一首,反正她已经知道了最想知道的事情。不过她不问,康煕反而主动说:“其实问天阁也不错。“ 齐宣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但却是什麼也没说。 夜色渐渐将近,只是两个人用餐,却也费了不少时间。 “皇上今天胃口真不错,如果能天天这样就好了。“李德全在撤走席上的食物时,满脸笑容地说。康煕则是把目光都放在齐宣身上:“你今天吃好少,一向都这样吗?“ 面对他关怀的问话,齐宣简单地回答:“臣妾一向都这样,够饱了就好。“ “真的饱了?这个厨子是新请回来的,做得一手蒙古好菜。朕试过味道确实不错,所以今天晚上特别叫他多做一些,不过看来好像还是不怎麼合你的口味。“ 从他言语里发现,今天的晚餐,还有这个大厨都是他悉心安排的。康煕这种体贴的关怀,让齐宣突然心内一暖。这种感觉就像是以前刘曄在她身边一样,他对她也是这样细心体贴,想起从前往事,陷入了无限沉思当中。 “在想什麼呢?“静静地看着她发呆许久,康煕才开口问道。 “臣妾失礼了。“她本想掩饰带过,不料康煕却是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吸了一口气,齐宣觉得勉强带过只会更惹疑心,便说:“臣妾刚刚只是在想家乡的事情,不禁想得入了神。“ “想家了。“康煕略一頷首:“难怪苏麻额娘与你特别投缘,她说有你经常陪着她聊聊科尔沁草原的事情,让她越发厉害的乡愁得以缓解不少。“康煕这样说,倒让齐宣觉得心中有愧,她当初匆匆进宫,蒙古王爷和她说的事情只是个大概,為的只是能够勉强应付过去。进宫之后,她闲暇有时便看书,尤其是看描写蒙古纪事的书,因為齐宣心知自己那些略懂一二的知识不能支撑太久,所以她一有机会便恶补。 尤其是和苏麻喇有交集以来,齐宣所读便派上用场。因為苏麻喇也是科尔沁草出生长大的,所以她经常对齐宣提起科尔沁的事情,齐宣也乐意从吸收一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同时齐宣也很懂得何时接话插话,庆幸到现在也没有露出什麼马脚。 “不过…...“康煕站起来,看着她的琴,她的书,手指轻轻滑过,最后转身来到她面前:“蒙古是你的家,京城也是你的家,而且是你以后要长留在此的家,你总得学会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 齐宣仔细地想着这句话,康煕的意思…... 此时,又听康煕说道:“朕即将起驾南巡,你也一起去吧,朕带你好好看这个新家周围的环境。“ 胤禛府。 “十叁弟,宣宣说皇上很有可能带你去南巡,但是这几天你不必着手准备,皇阿玛似乎不想这麼快公布随从人选。“ “她是怎麼知道的?“ 胤禛直接把信递给胤祥:“看来,皇阿玛之前把你调离军事,并非是出于怀疑。“蒙古使臣的事情解决好不久,胤祥便被康煕架空,整天没所事事地在家休养。胤禛等都以為这是康煕对他有所怀疑所做的安排,所以胤禛只好一而再地修书给齐宣,让她好好打探一下康煕的意思。 “皇上不满的人是太子而非十叁爷,皇上南巡在即,十叁爷大有可能随从护驾,切不可操之过急表现。“胤禛看完信说:“四哥,你说这一次出巡,皇阿玛会带后宫谁去?“ “后宫?“胤禛正想要喝茶却停住了:“皇阿玛出巡从来都不带妃子的。“ “以前是的,可是这一次,我觉得可能不一样。皇阿玛到现在都没有说不带妃子,敬事房的人也是随时待命的样子。我今天刚从宫中打听到,很多娘娘都在想尽办法打算跟着去。因為她们都知道,谁要是能跟着皇阿玛南巡,那就可以独占圣宠啊。“ 胤禛的脸上慢慢步满愁云…...如果康煕带着齐宣去,他可以多看她几眼。但是也代表,他要看着康煕和齐宣出双入对。 因为,胤禛已经在康熙南巡的随从人员名单上。 ------------ 出发在即 正月十五,康煕晚膳过后,今天没有翻牌子,而是直接来到苏麻喇的住处。 “皇上吉祥。“苏麻喇虽然被康煕免却下跪请安之礼,但是每次看见康煕,苏麻喇仍然很有礼貌地低头弯腰问安。因為对于她来说,康煕是主子,自己永远都是主子的奴才。 “额娘,朕明天就要再次南巡,视察河道,今晚过来给您道个别。朕不在宫里,你有什麼事情就交代胤祹去做。“ “老奴知道,皇上此次南巡,龙驾在外,也得要千万小心。尤其是各地气候不一样,皇上得多些注意冷暖调理,以免感染了风寒。“ 康煕笑出声来,每次他南巡,苏麻喇总要交代这交代那的,就像他仍然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一样。 “额娘,朕一切事务都准备妥当,放心吧。“他说完拿起刚泡好的热茶喝了一口:“这不是齐儿那丫头自制的梅花茶吗?怎麼额娘这儿也有?“ “上次老奴去齐贵人那里小坐的时候尝过,觉得味道清新淡雅。齐贵人见我喜欢,便送了我一些。皇上若是喝不惯这味,老奴去把毛尖儿给泡来。“ 康煕笑了:“不用了,这个挺好。“ 其实苏麻喇根本就没有起身做事的意思,她只是在试探康煕的意思。从康煕的说话可以看出,他在齐宣处没少喝这梅花茶,如此看来,这人和茶都甚得他心。苏麻喇在孝庄临终前曾经受其受托,在有生之年,必要代她好好照顾康煕。政事她一向很有分寸,只要康煕不说,她也绝对不会问。只是这后宫争风吃醋之事,在当年皇太极尚在世之时,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她看过太多太多。她一直觉得康煕身边少了一个可以交心的红顏知己,一个可以坐掌六宫之事的女人,為康煕分轻负担。 现在的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妃子,只要不添乱,便已经是分担了。 “皇上喜欢喝就好,这次南巡料想齐贵人也会带着点。“ “她和你说了要去南巡的事儿吧?“ 苏麻喇摇摇头:“这种事情在后宫很容易就闹得热哄哄的,齐贵人根本不需亲自开口便已经有人到处宣扬了。就连今天早上向我道别她都是叫人过来替她,说是皇上还没有解除禁足令,所以不方便亲身来看我。“苏麻喇拿出一块手绢:“皇上,您看,这是齐贵人亲手绣的,多漂亮啊。“ 杏色的丝绢上,针线分明地绣着米白相间的牡丹花蕊,贵气庄重,抢眼却不耀眼。康煕把手绢抚在手中,记得她说过她喜欢刺绣,确是没有说谎,从这图案可以看出工夫。 “这是那丫头送你的?“ “是啊,她说最近不方便来看望老奴,连临行告别也不能亲身前来,心里感到歉意,便做了这幅手绢送给老奴。“苏麻喇赞口不绝地说:“老奴都没想到齐贵人竟这麼有心。“ “看来这丫头很懂得讨额娘欢心呢。“康煕半开玩笑地说,苏麻喇带着意味深长地笑容回应:“齐贵人的确聪敏灵慧,所以皇上才喜欢她不是?“ 双眼突然放亮锐利,康煕看着苏麻喇,她却不再说话,只是為他换了一杯茶:“皇上请用。“喝着梅花茶,手里握着她绣的手绢,两样东西皆与她有关,却又皆不是為了他这个皇帝而做的。苏麻喇说得对,这个丫头很是聪颖。她若要讨得自己的欢心实属易事,但是她却没有这样做。 当后宫的妃嬪们一知道他要出巡,就争先恐后地想要陪同。无论是谁,见到他总要提及这件事情。也因為如此,所以康煕打从第一次出巡的时候就说明不带妃子同行。只是这一次,他突然选择了一直默不作声,被禁足于啟祥宫的齐贵人同行。如果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已经乐开了怀,持宠生骄的种种表现也浮形于色。但是齐宣却没有,她还是安于啟祥宫,康煕没有下旨将她的禁足解除,她也不会自动越池半步。 康煕其实也一直在想--到底她是怎麼样的人?一开始的时候,康煕以為她只是野性难驯,而后以為她在用什麼欲拒还迎,但是事实证明她其实确无争宠之心,并非是爱好使计玩弄手段之人。但到最后又发现,她不止不想争宠,她甚至不想获得恩宠。 只是齐宣越是这样,康煕就越想和她亲近,她仿佛像一面磁墙,不断地吸引着他心中的那一块磁石靠近。在这不知不觉当中,被这名时刻想与之保持距离的小女子牵引着心思。有时候都会想着她在干什麼?她的小脑瓜里在想什麼? 对于齐宣,康煕是喜欢的,但是又不见得十分喜欢。又或者…...究竟有多喜欢,他自己也不知道。康煕这次会带齐宣去南巡,就是想看看离开皇宫之后,齐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在宫外,他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齐宣可以称得上专宠,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将来回宫之后地位也较其他人不同。 康煕一直觉得齐宣与别人不同,她有一种大隐于世的慧感。他真想看看这个女人站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上,会有些什麼举动。 啟祥宫,红梅和雪竹最后一次检查齐宣随康煕南巡时所要携带的物品是否齐全。她们两个丫头什麼都為齐宣打点好,情绪异常高涨,比齐宣这个真正要出游的人更加高兴。 “齐贵人,这些医书和金线是皇上赏的,奴婢给你搁这…...“ “不用了,这些我不打算带去。“齐宣连日来不动声色,由得她们去收拾一番。不过现在却亲自视阅一番,还把行李一大半都清空出来:“这些衣裳也不需要带那麼多,头釵饰物也挑两叁件带着就好,还有这些…....“ 红梅雪竹看着她把很多东西挑出来,均感奇怪:“齐贵人,东西会不会带得太少了?万一要用的时候没有…...“ “和皇上同行,你们觉得会有什麼不周不全吗?“她一句反问,已教别人毫无异议可言。齐宣从中挑了两支珠釵,分别交到二人手中,不容她们拒绝:“这些天,辛苦你们收拾了。东西虽然带少了许多,不过箱子不用撤,依然照报搬上行车,我们总要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做样子?“ 她们不解,齐宣也会不解释太多:“去吧,把东西放好。“那二人走,齐宣看着医书和金线,陷入了沉思…...前两天,红梅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说漏了嘴--原来她们当初刚刚过来这边当差的时候,康煕特别着人嘱咐说:“齐贵人离乡别境地来到京城,你们要多担戴一些。“ 齐宣真的对自己的将来感到越来越迷茫,她该怎麼办?她退也退过,避也避过,忍气吞声,只求安安静静过日子。但是康煕对她越来越用心,这却是她始料不及的。被皇上宠爱,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她深諳固中道理,所以才不想牵涉入内。 她不想欠人,也不想害人,不过她怎麼越来越觉事与原违? 事已至此,也只能见步行步,不要再想太多。医书和金线她一动不动地放在原处,上床休息,不作多想。 ------------ 启程同行 啟祥宫,天还未亮,齐宣便要着装准备。奴婢们為她换上淡紫绣红仙花服,玛瑙制饰插得满头都是,齐宣知道她们是按规矩办事,所以即使心中不原也不多说意见。只是看着镜中那个庄重华贵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认不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只不过一年多的光景,自己的身份却是几番新,从一个默默无名的路人到别人眼中齐叁千宠爱于一身的皇上宠妃。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不由自主,却又像是冥冥中有所安排一样。镜中的她云髻峨峨,戴着金丝珠钗、玛瑙攒珠,好一个贵气妇人--却不见有一丝生气。 “唉…...“她不禁叹气一声。让正在為她戴耳环的雪竹停下了手,询问道:“齐贵人,怎麼了?“ 她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们继续做事。她只是在想,她到底是谁?她到底在干什麼?这些鬱结在心的问题,又岂可道给人知? “啟稟齐贵人,内务府的人已经来了。“ “哦,我知道了。“齐宣最后整理一下装束,一切没有异常之后便跟着内务府的人穿道过廊地先向皇太后请安,然后来到了正阳门之处,带头的凌普说:“请齐贵人在这里稍候,待皇上与文武百官朝别之后,便可出发了。“揭起一顶车帘,请她上座。 她感奇怪:“我坐在这里等?“ 凌普仗着自己妻子是太子的奶娘,在宫里一向都横行霸道惯了,除了皇上,他是谁也不怕的。如今齐宣是得宠的新进贵人,且还会与皇上一同出游,所以他说话已经算是客气。 “贵人新进宫恐怕不知道,接受百官朝会的除了皇上,皇太后,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哦。“凌普这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齐宣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要和皇上一同接受百官拜别,她只是好奇这天才初见晨阳,便要坐在这马车里等上老半天,有点无谓。“我知道了,有劳凌大人。“ 她坐进马车中,那帘子徐徐落下,映在她那无欲无求的双眼中,安然地坐着,等着…...她不是在等康煕来,是在等命运的安排。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那皇上出巡的画面有多麼地壮观,可能就好像那些电视上所演的那样吧,又或者应该比那些场景厉害百倍才对。就祭典那一场面来看,就已经足够让人目眩。齐宣不知道大队人马是什麼时候啟程,她只知道自己是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醒来,沉重的头饰令刚睡醒的她更觉疲意,不过仍然支撑着眼睛睁开,拔开窗帘看见外面行色匆匆的眾人,一路不停留的风景线让她知道这是紫禁城之外的地方。 看见皇上的龙輦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虽然是最远视处,不过却清晰可见…... 突然地,康煕示意队伍停下,李德全上前领旨后匆匆来到齐宣的马车前:“齐贵人,皇上有旨,请贵人上龙輦。“ 四阿哥胤禛和十叁阿哥胤祥此次同行,骑着千里良驹侍候在康煕龙輦左后侧,此时二人互视一眼,然后便见齐宣在李德全的带领之下向龙輦走来,她全程低着头,只是在登上车之际偶而抬头回望,适逢相遇胤禛双眸…...一阵冷风吹过,齐宣的眼皮闪动了两下,让她收起双眸,钻进车内--这一阵风,彻底把她的睡意吹熄。 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消失于康煕的龙輦之内,胤禛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刻,无人知道他的心在想什麼。只有胤祥,一直留意着他的变化,在他捉紧韁绳的那一刻,胤祥的也捉紧了他的手:“四哥,我们该走了。“ 一语双关的话,胤禛不是听不明白,他收回心神,跟着龙輦走。 龙輦内,康煕瞧见齐宣上车,随即挑起眉毛:“你好像刚睡醒?“ “是。“ 她简单地回答,不说理由,反而让康煕觉得欢喜。因為如果是其她妃子,一定会否认,要不然就找些好听的理由搪塞过去,但是齐宣就不会这样做。正是因為她这份真性情,成為了康煕挑选她同行的另外一个理由。 康煕又问:“你不是带了好些东西吗?怎麼会无聊得睡着呢?“ “臣妾不是无聊,臣妾只是觉得今天太早起,没睡饱。“ 康煕险些没有笑出声,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和她一起上路,绝对不会闷。 “朕好几次去你宫里,都见你桌上放着翻阅的书籍,这里有不少书,你喜欢可以随便看。“康煕说完,随手拿起一本书阅在手,没有再和她说话。 齐宣看看这四处可见的书本,她忽然想起学琴时,曾看见一个官员在苏麻喇宫中出入,齐宣没有多问。不过却偶而听得苏麻喇叹息一句:“人人都说自己有难处,其实最难的人是皇上,又有几人体谅?“ 再次想起自己和康煕相处时的种种,齐宣总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她也有生气过无奈过,不过她真的没有去了解过。想到这里,齐宣主动开口:“皇上,你為什麼要带着我南巡?“ 这个问题太新鲜--因為无论是哪个女人,都不会这样问。她们都会认為自己比别人更胜一筹,更得皇上欢心,所以她们不会问,她们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康煕看着她良久,然后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 齐宣小小地犹豫一下,然后走过去坐下,康煕此时倒不像宫里那般威严令人惧,他微微地笑着:“你觉得是為何?“ “臣妾不知道原因,所以才想要知道。“ “那你為什麼想要知道?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和朕扯上事情吗?朕还以為你从逆道而行变成逆来顺受了。“ 康煕简单两句话,却震撼了齐宣的脑袋--原来,康煕一直都留意着她的变化。一开始她不认同这些规矩,不服从他某些要求。到后来因為身边人為她而受罪,所以她让步,她退下,她尽可能地顺从他意。 逆道而行变成逆来顺受,康煕没有说错。 “皇上,你…...“她都不知怎地从口中蹦出一个幼稚的说法:“你该不会是想试试看我能忍到什麼程度吧?“ ------------ 微服出巡 “哈哈哈哈哈。“从龙輦中传出的笑声清晰传入胤禛的耳中,他不知道裡面到底发生什麼事情,不过就算是一个完全没关系的局外人也可以从传出的笑声中得知车裡的人相处融洽。这笑声让胤禛一点也欢快不起来,曾几何时,他真的以為可以…...他以為自己可以放下齐宣,在她进宫的那一天,在她脚踏入紫禁城宫门的那一天,胤禛就想要断了一切的思情。他真的努力过,尤其当他知道康熙第一天晚上就翻了齐宣的牌子之时,他更是时时提醒自己不可再牵掛宫中那个属于皇上的女人,但是如今他发现,他难以做到,真的难以做到。 龙輦外的人牵虑种种,龙輦内的人也在挖空心思。 齐宣不明白康熙大笑的原因,虽然她也觉得自己的理由颇為幼稚,但是这个皇帝几次下来的做法都让出人意表,齐宣也顿觉自己的想法非不可能之事。在齐宣看来,康熙应该是觉得她与别人不同,所以有趣,才会对她稍加耐性。 康熙见她盯着自己看,收起了笑声,说:“丫头,这里有很多书,你若是喜欢可以随便看。“说罢,不再看齐宣一眼,继续低头看书。 齐宣本想问个明白,但是正欲开口却又觉不妥,是康熙认真看书的样子让自己不忍打搅,还是因為她自觉问下去也没有结果所以停口,齐宣自己也搞不清楚。 反正也已经上了车,反正他也话已至此,齐宣眼观四方,从诸多的书本裡挑了“千经谈“这本医书捧阅。 康熙只用眼角不经意地观了她一眼,这是齐宣没有发现的动作。 走了几天的行程,今天他们大队人马来到河南府。 抵达行宫,将作休息之际,李德全来到齐宣的房中。 “齐贵人,皇上有旨,请贵人换上这身衣服。“ 是汉人的衣物,齐宣大概已经猜到康熙的意思,她可不会自傲地认為康熙喜欢换装的游戏。此时又听李德全说道:“齐贵人,皇上打算微服巡走。扮作买卖药材的商人,四阿哥、十叁阿哥同行,太医陈其,还有张廷玉大人扮作管家。“果然,齐宣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李德全略带点不好意思地继续道来:“因為想要掩人耳目,奴才不便跟去,烦请齐贵人则扮作皇上的近身侍婢。“ “我知道了。“她接过衣服,并无抗拒。 一行人换上便行服饰,上了准备好的马车,悄然而去。 因為连夜赶路,所以大家难免有些心急想要快快找地方落脚安置圣驾,马车跑得有点颠簸。不小心,压过一块大石头,车身略显不稳,导致齐宣的身体也随之摇晃起来:“啊!“ 以為自己会滚落地的时候,康煕却不紧不慢地捉紧她的手臂,稳住她的坐姿。齐宣惊慌未定地看着康煕那从容不迫的脸容,康煕也看着她,轻轻地一眼,已经代表了关切的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下,张廷玉揭帘而进:“臣等让皇上受惊了,请皇上降罪。“ 康煕放开齐宣的手:“没事,找到客栈落脚吗?“ “皇阿玛,前面就是长清县,那里必有客栈。“胤禛在旁回答,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齐宣。刚才听见她的呼声,还怕她有事,现在看来安好便放心。之前齐宣在宫里,他对她的情况未能尽如了解,自然也未能帮上什麼忙,但是如今出门在外,胤禛自当倍加留神于她。 齐宣看见了胤禛的眼神,她没有回应,只是浅浅地划过。 眾人来到客栈,由张廷玉出面和店家交涉。 “店家,还有上房吗?“ “有有有,难得我们这里有的是上房,几位客倌是从远处来的吧?“店家一始既往地和客人们打哈哈,张廷玉微笑着说:“是啊,赶着去探亲,沿路经过这里。“按照与康煕商量好的说法,他们现时是王姓一家。 “哦。“店家看看他们七人,年青的两个看起来虽然像是少爷,却是毫不松怠地围着那个已界知命之年的男人转,看来那人应该是老爷,老爷身边还有一个娇小玲瓏的丫环,而另外还有一人正随同店小二安置好马车:“请问官倌想要几间上房啊?“ 张廷玉回头看了康煕一眼,只见他不动声色,而齐宣则站立在他的身边,比阿哥们的还要再近一些。张廷玉马上便晓得,正欲开口说的时候,康熙却走到他的身边:“要四间上房,再准备一桌酒菜,动作快点,大家都饿了。“ “好的好的,马上就来。“ 四间?眾人均感诧异,只是无人敢于开口询问,只是各自在心中思量。不过仿似真正明白康熙意思的只有齐宣一个,她本也觉奇怪,不过当她投以目光,刚巧与转身的康熙目光相对,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安心。 康熙没有解释什麼,他也不需要解释什麼。 眾人稍加歇息,店小二首先把热水奉上:“宫倌,小的给您泡了壶茶,请客倌慢用。“ “放这里就行。“康煕看也不看一眼。 店小二应着便离开了,齐宣主动為康熙泡了一壶大红袍,递给康熙一杯:“老爷请喝茶。“ 康煕闻得那飘香的味道,知道这是他平常爱喝的茶,但是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喜悦。康煕喝了一口:“是李德全给你的吧。“不是很多人知道他晚间时爱喝大红袍,这个丫头也应该不知道,而且这种顶级的大红袍茶叶,可不是说买就能买得到的。 “是的。“在临走的时候,李德全塞了几包茶叶给她,说皇上晚上要喝。 按照李德全照顾康熙的日子,他是没有理由会交代错的。不过现在看来康熙并不是很喜欢,胤祥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赶了这麼久的路,大家都累了。我去催催店家,快点准备好酒菜。“ “不用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这麼多人,人家也需要时间准备。“他脸上确已显出疲态,而大红袍也并未勾起他的兴致。这个时候,齐宣倒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对康熙说:“老爷,我带了梅花茶,要喝吗?“ “好啊。“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那淡淡的清香,让他身上的疲态消失了一大半。眾人见他脸容欢松,也放松了那紧绷的神经。只是有一人,看见这一幕,反而愁上加愁。 其实奔波了一天,稍加进食一些小菜,眾人便各自回房休息。胤禛和胤祥的房间在康熙旁边,易于防卫照顾。其实按着劳累进度,确是应该容易入睡才对,但是叁更时分已过,胤禛仍然未能睡着。他翻身而来,翻身而去,始终是睁着两只眼睛看月光。 “四哥,不要想太多了。“胤祥突然开口,吓了胤禛一跳:“你怎麼还没想。“ 胤祥坐起来,嘆息一声:“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今日所见,我又岂会不知你心裡所想?四哥,她已经不是当年我们府中那个丫头了,她是皇阿玛的女人。还记得你送她进宫之后曾对我说过,她走了,你也会放下。“ “十叁弟,我没忘记,只是…...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也得做,你们是不可能的!难道你要為了一个女子而背叛皇阿玛吗?“ 披肩长发散下,看着那皎洁的弯弯明月,踱步在庭院中,想一想自身…… “宣宣。“突然闻得身后有人呼唤,齐宣转身,看见胤禛向自己跑来…... ------------ 第一次 转变 她黑亮的长发在月下更显柔滑,她的背影秀丽怡人,看得胤禛不忍移开双目。 “四…...“突然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胤禛,犹豫了一下,她说:“四…...“却又被胤禛打断:“睡不着吗?我刚刚看见你下来,所以我也下来了。“ “我看见月色不错,就想下来走走。“其实不是因為想要欣赏月色,她睡不着的理由是因為她想好好考虑自身的问题。不过无论是古是今,月亮还是月亮,人还是人。人是有感觉有感情的,胤禛这些天看着她的眼神,齐宣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她没有办法给予他任何回应,也没有理由给他回应。与其同时,还有康熙,康熙对她…... “宣宣,你看这个?“胤禛没有留意到她心情的变化,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紫玉银釵:我曾说过会送你一支银釵,喜欢吗?“他把银釵交到齐宣的手中,浓浓情意传达至心。 紫玉清透见底,仿丝还透着一抹灵光,漂亮无比,银釵手工精致,是女性皆為其动心之物。但是齐宣却不敢要,她不能要:“这支银釵,我…...“她欲交还与胤禛,但是此时却闻得外面铜锣四响,奔跑的脚步声急促且频繁。 闻得周围乱糟糟的声音由远至近:“失火了,失火了!南村失火了!“ 这个消息不仅震动了他们二人,也震动了楼上的康熙。他本是醒了一下,后闻得铜锣声,走进窗边一看,远处隐约有火光飞舞。本欲想召人进来,但是却不经意地看见了庭院中的胤禛和齐宣二人…...“他们这么晚在干什么?“康熙在心里如是想,碰着张廷玉和胤祥已经敲门而入,唯恐有失护卫。康熙当下便转身应对,不让他们有机会走到窗走,看见不该看见的事情。 “失火了?“胤禛和齐宣互相对望了一眼,他说:“皇阿玛!快回去。“他马上拉着齐宣跑回店内,因為事出突然,齐宣根本就没有机会把话说清楚,银釵还是在她手中。由于胤禛护父心切,上楼后直冲康熙房间,所以齐宣只好把银釵藏于袖袋当中。 此时,康熙的房中。 “不用慌,应该只是意外,烧不到我们这儿来。“康熙沉着冷静地说,吩咐张廷玉去和当地官差沟通,一定要尽全力灭火救人。还命太医陈其也一并跟着,以解现场受伤之人救危之急。胤祥因自幼功夫底子便练得好,所以留在康熙身边照料。 而四阿哥胤禛…...康熙向他望去,说:“你到楼下去守着,有什么情况马上来报。“ “是。“ 眾人皆退下,只余康熙、齐宣、胤祥叁人。 “胤祥,你也退下吧,到门外候着就好,没什么大事。“ “是。“退出房间之前,胤祥看了一眼康熙和齐宣,隐隐觉得有些什么暗涌。 伴着关门声,康熙也在圆桌上坐下,齐宣為他奉上一杯热茶,康熙却问:“你刚才去哪里了?“胤禛两兄弟房间和齐宣房间分别在康熙房间的左右,胤祥第一时间和张廷玉他们冲进来,但是胤禛和齐宣却是随后才到,康熙肯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庭院中那二人。 齐宣飞快地在脑海中飞过种种猜想,康熙遣走眾人单独向自己发问,这其中必有因由。不论是為什么,齐宣却不想欺骗康熙。她刚才在观望月光的时候其实也在想,康熙由始至终对她乃是不错的,以一个如此具有天威的皇上而言,他对自己确实很宽容。相反地,她欺君在先,对康熙也不算得上什么宽容,确是心存愧疚。 “我睡不太熟,见月色不错,便到庭院赏月,刚好看见四阿哥在院内走动,交谈之下得知他為安全起见,半夜起来巡视一下周围环境。“她点到即止,没有解释太多,反而令人信服。胤禛对她有恩也有情,她能回敬地就只有尽量帮助他。不读歷史也知道九王夺嫡的故事,知道胤禛坐上王位并不是必然的。齐宣不知道自己会留在这里多久,她本想避世,但是不能,进非她所想,退亦未能如她所愿。那她只能见一步走一步,在胤禛和胤祥的事情上,能帮忙的她也会尽力帮忙罢了。 “哦,原来如此。“康熙确是没有多作怀疑,因為刚才匆匆一眼,只见两人在作交谈状,并未看出任何其它状况。然后康熙主动转移话题:“这场火灾估计要闹到天亮了,你也别跟着折腾了,回房去歇一下吧。“ 她本欲说话,不过始终没有道出,轻轻应了一声,便打开房门準备离开。但见康熙那忧心看着窗外火光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像是孤身一人。臣子们都在外面奔波,但他是皇上,他只能远观而不能亲身参与其中。虽说皇帝是至高无上,眾人皆要听令于他,但其实他也是被眾人隔身于外的人。每个人都在為他办事,也都在利用他為自己办事,包括…...自己--想到这里,齐宣心中的愧疚从未像现在这般潮涨。 她悄悄地為康熙披上一件外袍,让康熙甚為惊讶,只见齐宣婉笑着:“夜风大,老爷小心着凉。“ “你不是回房了吗?“ 摇摇头:“醒了就不想睡。老爷,救火的事情他们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歇息一下吧?“ 她主动示好的温柔,并没有半点作状,让康熙心里欢喜:“不了,我也是醒了就睡不着。“看着齐宣柔和的容顏,他说:“你会下棋吗?我好像还没有和你下过棋。“ “我的棋艺很差,见不得人。“ “不要紧,我教你,来。“他坐下拿出棋盘:“他们传来消息也要好一会儿,干坐着也是等,那还不如找点事情,让时间过得快点。“ 她微微点头,没有逆他意。 一盘棋,下了很久。 以前,她不用多久便会输掉,但是胤禛和胤祥都会和她反省棋局中不适当的步伐。只是康煕不一样,她感觉到她走错了,他也不说,不过却以棋带棋,领其走回正途。 “老爷,我看我还是不要下好了。“ 看见康煕想了很久,都没有走下一步棋,齐宣有所自觉。 康熙却笑了:“你的棋法虽然乱而无章,但是还算不失规矩,和你下棋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有趣?“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语,胤禛他们都说她毫无棋法可言,乱下一通。 “棋局如人生,你怎样下棋,也就代表你怎样做人。“ 齐宣灵光一闪,说:“所以老爷觉得和我相处有趣才带我南巡。“她也没有猜错,康熙确是感到她新鲜趣味。 康煕挑眉笑了:“哼,你这个丫头不惹我生气就好了,还有趣呢。“ 齐宣眼眉飘起,被他的话逗笑,她不经意的笑顏是如此亮眼吸引,让康熙為她又再心动一分。 “丫头,这世上有趣的人和事都很多,不过也得看它叫不叫人喜欢。“ 一句话,让齐宣大為震惊--康熙是在暗示喜欢她吗?她仿似现在才明白他屡次来看她,她一而再地惹他生气,他却一而再地原谅她,甚至乎带她出行南巡。这一切一切,不是因為她有趣,不是因為他贪新鲜,是因為…...他喜欢她。 回想种种,她真的忽略了这个原因,因為,她认為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现在齐宣才觉得震惊非常。 康熙反倒非常自然,他说罢即下了一颗白子,棋面上胜负已定,他说:“你赢了,下得不赖嘛。“他没有多话,但是齐宣却明白。 ------------ 紫钗碎玉 晨光展翅,康熙望向外面的窗色,发现吵闹声也已渐消。走向窗前一看,只见浓浓黑烟正往天上飘:“火应该灭了。“他缓缓地说,齐宣在身后看着他,现在她真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老爷。“张廷玉在外敲门求见,向康熙报告灾情。 随后康煕领着大家前往火灾现场视察,只见场地一片混乱,烧黑的房屋四处可见,灰烟正下四处弥漫,很多村民见火势已灭,纷纷收拾未尽燃烧之物,如有可用的马上搬出来,妇人则忙着抱小孩,稍大年纪的孩童也都忙着挽扶老爷爷、老奶奶。 “伤十人,死五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张廷玉闻言即在旁补充:“皇恩浩荡,因為火灾发现得早,扑救及时,所以伤亡可减至最少范围。“ 康煕转头问胤禛:“胤禛,对于灾后事宜,你有何意见?“ “儿臣以為,这次火灾虽未伤及太多的人,可是房屋受损严重,应当补给每户人家适当银两以便修葺之用。“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务必要办得妥当。“ “喳。“ 康熙巡视灾区是何等大事,当地大小官员平时这个时候还在家里呼呼大睡,现在可是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壶茶,便穿着官服齐齐候驾,皆不敢有半点怠慢。康熙虽见自己行踪已露,但也不允许眾官员多作铺扬,以免惊动百姓。 “咣铃“一声,齐宣放在袖袋里的紫玉银釵掉落,但是因為周围声音太多,她未来得及听见。只是走了几步,她不经意地摸摸袖袋才发现银釵掉落,回头找寻。 “丫头,小心!“康煕突然大喝一声,齐宣回过头,还未来得及看明白情况,只感觉自己被康煕抱着往一边翻滚而去。惊魂未定之时,只听得“轰“地一声,一面土墙倒下。如果不是康煕救她及时,恐怕现在她已经成了墙下之魂。 “皇上,皇上,皇上,你没事吧?皇上?“张廷玉等人冲上来,忙着护驾,而康煕则把齐宣扶起,问她:“你没事吧?“齐宣摇头回应,却见康煕的手臂似有血流出,脸色大变:“皇上,你受伤了?“ “皇上。““皇阿玛。“张廷玉和胤禛他们更是大為紧张,扶起康煕就要回客栈找安顿医治。而齐宣发现此时手中的银釵,紫玉不知何时经已呈现裂痕,而且有一微小处已经崩落。她顾不上这许多,只是匆匆把银釵塞回袖袋中便紧跟着大伙回去。 太医陈其為康煕检查伤势后说:“皇上应该是倒地的时候,力道太甚撞到了石块。除了擦伤之外,骨头稍微有点裂缝。只要定期换药,不再撞击伤口,半个月后自会痊癒。“ 康煕点点头,他本就觉得没有什麼大问题:“朕早就说不用大惊小怪,衡臣,你们不用太过于紧张,快去安抚灾民要紧。“ “皇阿玛,虽是小事可还得千万注意,儿臣和张中堂必会把灾区的善后处理妥当,请皇阿玛在此安心养伤。“ 胤禛稍加留意地看了齐宣一眼,见她并无外伤,也较放心。而齐宣则是一心一意看着太医為康煕诊伤开药,康煕救她一事,刚才危急的情况真是来得太过突然。待她平静下来回想,发现当时真是生命悬于一线,这种死后餘生的感觉,太熟悉了…... 而康熙似是发现她紧张的心情,对她投向一眼,却闻得此时陈其说退下去煎药。 “让我去吧。“齐宣想要代办,康煕则叫她坐下:“你留下,陈其你去吧,大家都退下,办差的办差,休息的休息。“ 此时,张廷玉等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逐跪安退下。而胤祥,看见如此这般,在他的心里......对这一幕留下了印象。 “来。“康熙伸手示意她过来:“刚才吓到了吧?“ 摇头说:“让皇上為我受伤,臣妾觉得很不安。“这句是实话,她真的不能承受那种情景再一次,活生生地看着一个人為救自己而死。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朕呢?“带着玩笑的问话,却教齐宣不知如何应对,因為她现在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恢復过来。康熙见她惊魂未定的模样,不忍再逗她,便说:“好了,不用怕,朕没事。“他突然拾起她的手,力度轻和地握着:“丫头,在外头可不比在宫里,你紧跟在朕身边是最好的,不要擅自走了去,知道吗?“ 知道他这一番话确是出自好意,言语间流露出的爱惜也着实让人难以视而不见。齐宣乖乖地点头,不过却有意把手收回:“皇上渴了吧?臣妾去為皇上泡茶。“ 虽然她努力地做到不留痕跡,但是心思縝密的康熙岂会不知,他心里虽然有失望感。不过没有流露出来,自然地接过她奉上的茶:“你刚才在捡什麼?“康煕在救她之时,隐约看见她手中似是拿着什麼。 呃,难道他看见了?齐宣没有想很久,因為她明白越想要掩饰反而越让人怀疑,于是把银釵拿出:“刚刚掉了一支银釵,臣妾想要捡回。“ 紫玉虽然已经有所破损,但是不难看出这支釵乃是贵族极品,绝非普通市集货色:“你很喜欢这支银釵?“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回答,齐宣只是低下头,但是康煕却视之為默认。他把银釵交回给齐宣,然后说:“还是泡点梅花茶好了,这茶太苦了。“ 刻着简单的桃花碎瓣纹,以紫玉相衬的银釵,是她喜欢的款式。伸出手接过,端在手中细看,那紫玉晶莹剔透,圆润饱色,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不过…...齐宣感忧虑仲仲。紫玉已毁坏,送还给胤禛是不行的,看来,这支釵注定是要尘封的。 “齐贵人,皇上下旨起行。“张廷玉在外传旨,齐宣不能再想太多,应声开门。 接下来,康熙回归皇巡队伍,驻泰安州时,命免南巡所经过山东二十四州县钱粮。同时谕示山东巡抚王国昌,应妥善抚绥灾民,不可使他们流离失所。沿路,康熙都马不停蹄地工作,宫里宫外,他皆為政事繁忙。尤其是今年各地都传来灾情,齐宣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如何為筹集賑灾之粮而忙得昏天暗地,看着他如何对下面的官员赏罚分明。忽然想起苏麻喇曾说过她不了解康熙的话,确实,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齐宣对于这个皇帝有新的认识。虽然康熙与她交流多,天天见面,跟在他身边,谈话次数却不如在宫里。不过,也因為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反而使二人变得融和。时间一晃便是二月,康熙渡过黄河,在桃园乘舟至淮安府,沿途视察河堤,感觉水坝修筑甚有效益,感欣慰。 再经扬州、镇江、常州,一行又是数十天。 这天深夜,康熙忽然单身进入齐宣房中。 ------------ 出走 “皇上?“齐宣惊却没有怕,她本就是一个容易惊醒之人,只要一有点声响,她就极易从睡梦中醒来。 康熙手指略略一摆,示意她不要出声,脚步稳健地来到她面前:“换上之前那套便服,跟朕走。“ 她心中虽不知為何,不过也没有过多的迟疑,点点头往屏风后换上行装随康熙避开眾人耳目离开。她没有半点不自然,反正她*的身体也曾被一张薄薄棉被包着送去龙床过,而且现在还穿着一整套白色长衣长裤,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行宫后,有一辆早就已经準备好的马车,康熙秘密调了两名亲信侍卫跟随,此时他正在马车上守候,待康熙和齐宣上车后便策马而去。 “刚才朕突然来找你,有没有把你吓到?“若是其她女子,他不会这样问,但是康熙终日与人周旋,阅人的本领早已异于常人。从齐宣刚才的反应他知道她是很镇定的,不过对于她為什么这般镇定,康熙倒很有兴趣知道。 她嘴边浮现一丝浅笑,似乎她也已经明白康熙到底想要听什么,但是她没有直接道出:“半夜被人叫醒,惊吓是有一点的,可是不怕。“ “為什么?“ “因為不需要。“ 康熙眉心皱起,显然是要她说下去,只见齐宣再笑:“如果进来的是其他人,那臣妾会害怕。“ “因為朕是皇上,所以不需要担心。“康熙听这种满是恭维的话已经不下百万次,不过此时若然从齐宣的口中道出,他倒是不太乐意听。 听他那充满嘲弄的语气,齐宣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只是安静地坐着。康熙见她没有回话,但是眉宇间也没有往日那份堪称与他“作对“的倔傲。想起自己可能是操之过急,毕竟她与别的女子不同。 缓缓心情,温和了语气:“好好地出来一趟,朕可不想把气氛搞砸了。“他率先露出微笑,把刚才奇怪的气氛扫走:“我们现在朝苏州的方向走,苏州是个地灵人杰的地方,你可以好好观赏一下。朕些日子都忙与政事,没时间陪你,这几天我们微服行走看看民生,你可以稍微解解闷。“ 心里因為他几句话轻起了涟漪,因為意外于他居然考虑到她是否生闷的心情,她略一頷首,说:“臣妾也希望能多看看湖光山色。“乍听之下,以為她满心装载的皆是游玩之意,但是其实她是话中有话,康熙略顿一下,看着天色渐亮的窗外:“是啊,朕也想多看看湖光山色。“ 负责驾马的两个人,康熙没有多说什么,齐宣只是知道他们二人非一般的侍卫,应该是康熙的绝密亲信。因為康熙和他们之间都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交流,他们便已经知道要做什么。齐宣也只是偶然听过康熙喊他们的名字一次,一个叫肃远,一个叫穆什海,两个都是体型彪健的大汗,那帆布包果着的大刀从不离身。 一路赶至清水县,康煕着他们把马车收起,四人步行。 “老爷,先吃饭吧?“肃远已是第叁次开口劝驾,一路走来,这个县的清贫他也看在眼里。同样,康煕的愁眉不展也是他的眼中物。 “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一路走来竟有这麼多的贫民和乞丐,这就是…...“目光如峻,扫过眾人:“康熙盛世?“ 都不敢回应,只得低头随他走,齐宣反而开口:“老爷,前面有间面店不错,去试试吧?“鲜有言语的齐宣此时一句话,比他人再叁相劝还要有效果。康煕不说话,但是默认向店家走去。 “去去去,到一边要饭去,我这里还要做生意呢。“ 大家刚坐下不久,便看见面店的老板蜂目豹声地把一个外貌脏乱的要饭小孩吼倒,那小孩衣衫单薄,如此寒冷的天气,手脚都露出破烂的衣服外边,自身连保暖也说不上,估计也是饿得发慌了。 看见小孩脸上孤苦无依的表情,齐宣心里甚有感触,曾几何时…...她也试过这样的处境。 她走过去,把孩子领到跟前,把自己的面和馒头让给他吃,小孩儿看着她,不太敢动。齐宣笑着说:“没事,姐姐不饿,你先吃吧,不够再叫。“ “谢谢姐姐。“一开口,竟是粉嫩的女童声。 康熙对齐宣此举露出赞赏之意,他问那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三妞。“ “三妞,你爹娘呢?他们在哪里?“ “去年发大水的时候,他们都死了。“ 叁妞说起爹娘,双眼立即通红,让人看见也觉悲痛。此时,面摊老板把其它食物端上:“哎,像她这种孤儿,我们这附近一带,多不胜数。去年黄河修大堤,说什麼朝廷花重金派重臣,不会决堤了。谁知道,黄河水一冲,马上就散了架,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四处流浪。“ 康煕听了之后,眉心拧结,待三妞吃饱之后,康煕对那店家说:“店家,我看这小女孩也挺乖巧,不如你收她做义女如何?“手一伸,穆什海便机灵地把两锭金元宝交到店家的手中:“这银两足够你把她养大。“ “你可要好好待她,这里的官爷和我素有交情,我会叫他好好看着你的。“ 店家看着那些金元宝,双眼早就已经放光,眼见三妞这个小女孩确实也算温顺,便赶紧答应了下来。康熙见齐宣念念不望地看着三妞,轻轻拍拍她回头:“不用担心,这个店家虽然是粗鲁一点,但是人心还不算坏。毕竟在这样的时势下做生意,如果他白养了一个乞丐,那么就会有数不清的乞丐向他讨好处。“ “我知道。“她只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当年她可曾不是丧失双亲? 康熙对肃远下命令:“去查一下,这里的县令是谁?“ “是。“ 穆什海找了一间客栈让大家暂住,在此期间,齐宣未见康熙展露宽顏。 ------------ 暗涌 “老爷。“齐宣把经温水浸泡的毛巾拧干递给康熙,他却没有接过的意思,低着头沉思。齐宣没有再叫他第二声,从刚刚开始她就知道康熙在盘算着一些事情。能让他全神贯注如此,这事情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良久,房中都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安静得有点可怕,直至肃远回来。 “老爷,奴才已经查清楚,本县的县令名叫赵敬同,上任叁年。“ “他是谁的人?“ 肃远略有顾虑地看看齐宣,因為他心里有些事情明白,但是不知道康熙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康熙似乎也已经看出他的犯难之色,张口便说:“她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喳。“ 听着肃远报来,赵敬同并非是谁的门人,当年科举中了一名榜眼,因為在官场上没有靠山庇荫,所以来到这里当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康熙听罢,下旨今天晚上夜访赵敬同。 当了叁年默默无名县令的赵敬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有圣驾亲临的一天。 “臣赵敬同参见皇上。“因為太过意外,所以战战兢兢地连话都不会说,还是下人提醒他要行礼时,赵敬同才哆哆嗦嗦地向康熙行请安之礼。 “起来吧。“康熙微含笑意,脸色详和:“你门口那两衙差很尽职啊,刚才险些就把朕给锁了。“ 外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入知县府邸的,尤其是深夜时分,康熙刚刚叫他们入内稟报的时候碰了个钉子,那些人以為他是混水摸鱼一类人,说要将他拿下查力。跟在身边的肃远哪里肯,拔出七寸大刀就要和他们抗衡。倒是康熙镇定得很,从怀内拿出一封书信说是巡抚赵申乔托他交给赵敬同,那些衙差一听,虽不认得字跡,但见这二人穿戴极其讲究,思量下也不敢怠慢行事,收下书信通传。 既是榜眼,当年考得功名之时,必定亲眼与皇帝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康熙还喜欢与中举的仕子吟诗作对,或是斗一番书法。所以追溯赵敬同中举的那一年,康熙曾让他对过一下联,如今只是把当时上联的内容写在信里,见过康熙墨跡的赵敬同当然是一眼就认出,急急出来接驾。 “哪里,是奴才管教不当,方才让皇上受惊了。“ “不过你这县令派头也挺大,非得要人亮出巡抚的幌子才肯相见?“康熙这话其实是反意,从刚刚入屋至今,他都有暗暗留意这府中的装饰,绝不是一个势利贪官的住所。相反,让人觉得有点儿寒酸了。 “这…...“赵敬同面有难色,又想起自己还没有為康熙冲茶呢,赶紧张罗起来:“奴才该死,奴才马上命人去為皇上泡茶,来人啊…...“ “别张罗了,你这不是有茶嘛,朕喝这个就行。“他此言一出,肃远便想為他斟茶,但是齐宣已為他奉上,齐宣说:“这应该是农家的麦子茶,我在书上看过,对解消疲劳很有用处。赵大人,我没说错吧?“她以前虽未喝过,不过凭借香气和飘浮在上的些许茶渣,不难猜出。 “齐贵人说得没错。“ 康熙微笑浅尝一口,甘甜又带点麦香的味道,与宫中那些一品茶叶确实是大不相同。含在口中,思量在心中,他把茶杯放下:“赵敬同…...如果朕没记错,你和偏沅巡抚赵申乔就是一家,对吧?“ “回皇上,是的。他乃是奴才的堂兄。“ “民间有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你既和赵申乔乃堂亲关系,他理应提携你一把,為何你仍留守在这小小的县衙里叁年啊?“ “这…...“赵敬同实在不知康熙此次南巡会至他家,也不知道他这样所问是為何,外面没有半点风声吹来。在官场叁年,他总也算是长了见识,在这种情况之下,当然还是先含糊而过比较好:“下官不才,实无任何可供提拔之处。“ 他思前想后的样子岂能瞒过康熙,只听康熙了然于胸地说:“是吗?朕看来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前两年有一个知府的空缺,因為你民声不错,呼声很大。可是却让赵申乔一手压了下去,升迁了别人,这其中的因由,朕倒是很想听听看。“这些事情,他早叫肃远在来此地之前打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明察,臣…...“看他吓得冷汗流得一额都是,知道他也是一个老实人。如果用这种方法和索额图等人周旋,恐怕还要绕上一大圈,非得要逼他把他们赶至绝路不可。 他虚扶赵敬同起来:“兴师问罪,并不是朕此行的目的。“ “皇上…...“赵敬同顿时失言,又听康熙说道:“官场上的事事非非,朕多少是知道的。你有你的难处,当一个清廉的知县比当一个富贵的知府难多了。“ “皇上!“简单两句体恤的话语,已使赵敬同心里泛起了千层浪,眼眶泛泪,似是装载着满腔的冤屈,无处可诉。 “来,来,坐着说。“ 齐宣其实猜到康熙来见赵敬同的目的,不过她本也以為康熙会先开头和赵敬同讲灾情的事情,其间如果赵敬同说话遮遮掩掩再进行驳斥,没想到只是简单两轮对话,康熙便已教对方坦然相对,知无不言。 一直听他们谈话,知道赵申乔放任下属私征百姓赋税,官官相卫等换汤不换药的贪官事跡,也知道了赵敬同因為不肯同流合污,所以一直被排斥在外。如果不是因為他民望极好,早就被罢官了。这次灾民泛滥,他多方良策都被被人晾在一边,视若无闻。 赵敬同坦诚回答康熙的问话,康熙听罢吩咐他好好处理灾民的情况,只管放手去做,他稍后将有旨意传达下来。 最后,康熙问了一个让赵敬同万万不敢回答的问题。 “敬同,你那位堂兄赵申乔当年好像是索额图的门生吧?“ 心里“噔“地一声,警鐘响起,这个问题,赵敬同明白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明述。刚才种种涉及灾情民生,他是实在不忍再看见难民无依无靠,只是自己能力实在有限。现在难得康熙主动开口,他当然也想籍此机会為民眾谋福祉。但是…...但是这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他不能答,因為涉及面太广,如果稍有差池,只恐怕是一场惊天大祸。 所以他不能说,他不能说。 “回皇上,因為奴才和堂兄素来不多往来,不过因公务关系,地方官与京城官员有联系也是有的。“ 而康熙听后只是浮现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嗯,朕也觉得是。“简单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 揣思 接下来的几天,康熙像是游山玩水一样,尽在民间周旋,籍此了解民生百态。他绝口不提赵家的事情,不提政事方案。齐心知这其中有隐情,但不妥之处她又未能摸透,毕竟她之前可是什么事情都不理的。 只是现在,情况已经有所不同…...齐宣总觉得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拉进一个又一个的漩涡里,她不得不多加留意叁分。 店小二把菜式呈上,康熙用心地把这道菜式放在齐宣的面前,并亲自為她挟了一块大腿肉:“昨天在大街上,你对那酸甜黄瓜爱不释手,连吃了两大串。而且每次吃饭,只要有酸甜口味的菜,你都吃得比较多。你应该比较爱吃酸甜的东西吧?听说这道醋烧鸭做得很不错,你尝尝。“ 这细微的照顾,却让齐宣感到受压…...轻轻咬了一口鸭肉,确实是酸中带甜,如同她的处境。如同这几天相处的点滴,她并非木头,岂能无动于衷?只是她总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她怕,她真的怕。 “好吃吗?“ 她微笑点头:“好吃。“却没有想让他去尝,因為…... “老爷。“今天早上就奉命出去办差的穆什海此时回来稟报:“大队伍已经将近抵达苏州,今日傍晚登岸。“ “沿途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 “好,吃过午饭,收拾一下,和他们会和。“ “是。“ 齐宣本来就吃得不多,听见行程如此安排,也不便多作逗留,一碗饭下肚便回房去收拾行装,期间匆忙之际,耳环的一粒悄然彩珠落下,嘀嘀嗒嗒地滚到了墻边椅角后--咦? 她发现这墻角竟有一崩落的小洞,客栈日久失修这也不奇怪。本不想作理,但是从那洞传出来的声音,却教她改变了念头。 “老爷,这是我在赵申乔府中找到的。“穆什海把一样东西交给康熙,但是齐宣看不清那是什么,只隐约瞧见像是一小张纸条。 “没有人发现吧?“ “没有,当时赵申乔把书信烧毁完毕,奴才静待机会从中拾回这一小片。“ “好,你出去吧。“ 穆什海应声退下,齐宣瞧见康熙将手中那张纸揉作一团,紧紧地握着,口中清晰地迸出两个字:“胤禛。“ 倒抽了一口冷气,齐宣差一点连彩珠都握不住,赵申乔与胤禛有来往?不是索额图吗?康熙那天说的话她听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怎么现在…...等一下,齐宣让自己镇定下来。她重新回想整件事情…...渐渐地,她明白了,明白到自己為什么总觉得事有蹊蹺。 坐在奔跑的马车上,齐宣看着外面的土地出神,康熙问道:“不舍得回去吗?朕看你这些天的笑容比以前都多,看来真是那些规矩让你很不自在。“ 是的,前两天在掷竹圈的时候,康熙曾说过喜欢她的笑容…...齐宣不让自己去回忆,她指着外面的土地说:“皇上,你说这一片土地会有多少地瓜呢?“ “地瓜?“不禁產生好奇之心:“你想下去挖挖看?“ 卟地一声笑出来,摇摇头作否认之意:“臣妾只是想起父汗了,他曾用地瓜的故事教育臣妾看人看事不能光看表现便定论而行。像几片叶子露出地面,本是平平无奇,不惹人注意的,可是谁想到下面却藏着一个大大的地瓜。“ “你父汗说得没错。“ 他认同,很好。齐宣可以放心了,她一直在猜测康熙究竟是什么态度,现在看来应该问题不大。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胤禛…...齐宣认识的胤禛,绝对不是拿百姓生命开玩笑的人,但是这件事情牵涉到他身上,也必然有因。 马车很快便赶上龙船的速度,在车停马嘶之时,肃远向康熙稟报:“皇上,眾人已準备好接驾,请皇上示下。“ “下车。“ 他转头看齐宣,只见她一脸不解之色,便笑了:“我们这一趟出走,最多就是赚几个时辰的空闲罢了。皇上离开了都不知道,那这群狗奴才也都可以罢了。“ 恍然大悟,齐宣也终于开始明白為什么往日听见胤禛和胤祥说起康熙时,总是带着恭敬和惶恐的表情,因為康熙料事如神,无论是什么他都心中有数,绝不轻易被人唬弄过去。伴君如伴虎,跟在这样一个帝王身边,岂能不叫人战战兢兢。 她本来还以為康熙一切都安排好,现在看来…...安排…...是的,安排! 一切都明白了,齐宣了然于心地微笑,看在康熙眼里却是嫣然一笑,美丽迷人。情不自禁地牵着她的手:“走吧,他们都在候着呢。“齐宣虽有点惊愕,不过她倒没有抗拒之意…...和以前大不相同--这才是齐宣真正惊讶的地方。 随着他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前些天,在大街上趁嘘的时候,因為齐宣从未见过这些场面,便忍不住走上前去凑热闹。嘘市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人都有。他们不一定来买东西,也不一定来卖东西,就是想要逛逛走走,齐宣心里不禁想--看来逛街还真是一个古老传统。南来北往的红男绿女,土的洋的稀罕玩意儿,充斥了整个市场。 齐宣看到有拋圈中奖的游戏,就想要试两手,康熙早一步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五个圈圈已经递到了她的手上:“试一试吧。“ “谢谢老爷。“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中奖运,这次也是图一个新鲜过癮,主要是因為她看中其中一份奖品--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碗。齐宣记得妈妈也有一个,小时候经常用它来喂饭给自己吃,后来因為她顽皮,打烂了这个碗。 “哎呀,又不中。“已经掷了九个圈,但是每一次不是碰到碗边弹出,要不是就是中了其它的,偏偏就套不住这个碗。 最后一次机会,齐宣卯足了气,眼定定地看着,寻找最佳的角度拋过去--“来,往这边一点。“一只宽厚的大手握着她的五指,带动她的手臂向左移,康熙的脸离她很近,是可以感觉到气息的距离。齐宣看着他,对于二人这般亲近还是极不自然,但是这眾人之前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她考虑这些的时候,康熙已经挥动了她的手把竹圈拋出--“咣!“地忽悠转了两圈,牢牢实实地把青花瓷碗套在了圈内。 “啊!中了!中了!太好了!“齐宣喜极望外地跳起来,摊子老板把青花瓷碗交到齐宣的面前:“姑娘,这个碗是你的了。“ 齐宣看了康熙一眼,只见他含笑点头,示意她收下。 “谢谢。“齐宣接过,满心欢喜地接过,她专注地把玩着,此时却有一个杂技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走来,人群也跟着起哄。一时间,人潮一浪接一浪前翻后赶,齐宣意识过来之时回头已不见了康熙等人,正当她被人群推着走的时候,却突然有一双手将她从人群中拉出…...连人带碗,她整个迎进了康熙的怀中,被他双臂紧拥,他虽然没有盯着她看,可是齐宣眼内的愕然他并没有遣漏:“别怕。这里人多,容易走散,跟着我就好。“ 拥着她一直前行,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在那一刻,它们都奇跡地发挥着作用--让齐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现在被他牵着走,不期然地又再想这件事情,同时也再一次体验到那感觉。 登船后,康熙未多作休息,便听他们匯报连日来的奏折内容。 “你累了,先进去休息一下吧。“他的叮嚀,她温柔地微笑回应,在转身之际齐宣望向那一直留意着她的胤禛,偷偷用手比划了两个字。 ------------ 适可而止 半夜叁更时分,齐宣準时在船舱下格静候胤禛的到来。 木门被小力推开,在这四处皆静的氛围,声音却也不觉很响:“宣宣。“ “四阿哥。“窗纸暗暗透着月光,映在发上,像是粼光泛泛,亮相生辉。 不过胤禛眼中却出现了落寞的神色,因為他听见齐宣对他已经改变称呼--这意味着什么呢? “齐贵人。“他心中有所不快,还作了一揖躬。 齐宣心知為何,不过她不想去解释什么,也不需要去解释。她和胤禛之间其实从没真正开始过,也谈不上什么结束。她之所以改口,并不是因為自己身份已获荣升,而是因為她不想胤禛再对自己有所奢望。她未进宫之前拒绝了福晋所提之婚事,进宫之后和胤禛更加没有可能。但是叁番四次,齐宣都看见胤禛眼中对她的情意,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她无法回馈他的情意,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量帮助他,免遭他人陷害。 “四阿哥,今天听说你惹怒皇上了?“她没有在现场,不过仍能听到些许风声。 她仍关心自己,胤禛气消了一半,他无奈地嘆了一口气:“都怪我不好,在这灾祸连连的时候,还向皇阿玛请旨摆宴。“ “摆宴?“ “是啊。“想想可能她是不知道的,便继续说道:“叁月十八是皇阿玛的寿辰,太后為了这件事情,已经来信催了好几次,说是问问皇阿玛该怎么办?“ 她明白地点点头:“四阿哥,最近你说话处事要小心一点才好。“ “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你和偏沅巡抚赵申乔是不是素有来往?“ 仿若受到了重击一般,胤禛双眼睁得如铜铃般大地看着齐宣,答案已经很清楚。 “你為什么这样问?这次你和皇阿玛出走,是因為赵申乔?“他这样已经等同承认。 “嗯。“齐宣点头:“皇上好像知道一些事情,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不过…...“迟疑一下,最终眼睛定定地看着胤禛:“你和他之间真的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胤禛低着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太復杂…...“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扯进来。“ “我来通知你,就已经扯进来了。“这也是她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在后宫里如此安分守己,别人仍然想要加害于她,更何况胤禛这个四皇子?!她不知道也罢了,可是她既然知道了也就不能坐视不理,置身事外。她把这些天康熙如何视察民情,如果夜会赵敬同的,还有那烧信的事情都告诉了胤禛。 “什么?你说他放任难民成灾却不管?可是沿路走来…...是,天下人都知道皇阿玛南巡的行程,他们事行清理安排,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也是為什么皇阿玛要微服出巡的理由。“胤禛双眉一蹙,隐沉着一股怒气。 “和太子有关,对吗?“ “皇阿玛查到了吗?“ 摇头,齐宣说:“我不知道皇上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不过他既然曾问赵敬同是否与索额图有来往,也就是他必然心中有数。四阿哥,这件事情你到底涉及多少?“齐宣偷听到那番说话之时,曾在心里重组了康熙的表现。她知道赵家的事情康熙应该一早已经派人查探过,而且康熙离开龙船,船上皆是心腹亲人,自然是瞒不了多久的。知道康熙离开,想要保护的人会追上来,而想要刺探情况以求万一的也会追来。康熙明白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叫肃远他们去查探,实质只是做一场戏,证明他事前并不知情。 胤禛和太子来往较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赵申乔若然与太子有来往,期间牵涉到胤禛也不是奇怪之事,不过康熙却有意隐去胤禛的名字不提,看来实乃有意保他。但是保到什么程度,也与胤禛有多少关系有关。 “唉,我也不瞒你,其实赵申乔一直都和太子有钱银往来,更借得索额图在朝中的势力而胡作妄為。这次灾情这么严重,我特意借太子之名修书给他,让他善待灾民,缓解灾情。“ “那平时他给太子的银两…...“ “我一分没拿!“他甚是激动地说,因為他不喜欢齐宣怀疑的感觉:“那都是太子、索额图和赵申乔叁人之间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也曾劝过太子不应如此,可他总是不听,我又有何办法。“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如果你有拿,那你要及早处理。皇上现在是有意保你的,万一再出什么岔子,那就不好办了。“ 意识到自己怪错了她的好意,胤禛语气放缓:“对不起,我…...“ “我懂的,四阿哥不必解释。不过请你听我劝一句,皇上对太子容忍有限,你还是尽早和他断清比较好,如果不是,它日恐怕你会被当作替罪羔羊。“ 她关心提点的字语传入耳中,让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我知道了,太子的品行越见不佳,我也无力再劝,实在不想再与之合谋。“ “那好,如果再有消候,我会通知你的。“时辰已过很久,实在不宜再逗留:“我先回去了,以免被人发现。“ “宣宣。“情急之下,他还是唤出她的闺名:“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四阿哥还有什么事呢?“她强调这个称呼,知道胤禛并非笨蛋,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这趟出行,皇阿玛待你可好?“这是明摆着的答案,不过胤禛想知道的是其它。 “好。“她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字,笑顏如花:“皇上喜欢我,对我很好,四阿哥请放心。“ 放心?他可以吗?他怎么可以放心?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怕就是怕康熙会太过于喜欢她。 齐宣回到房中,散下一头长发,她坐在床沿,即使身处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她也显得唉声嘆气。到底她现在所做的是对是错?到底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何曾不想置身事外,但是偏偏事与愿违。身上的披肩徐徐落下,仿似千斤重,就如心中的担负,多少个问题,她没有答案,也找不到答案。 “唉…...“长长地一声嘆息,谁知道这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隐隐一阵寒风吹起,河边柳叶闻风而起的瑟瑟声,仿如千军万马蓄势待发之前的号声,让人惊憟胆颤。 行程安排很是紧密,辗转间已是叁月十八,于夜间回到了京城。康熙早有旨意下达今年取消万寿节庆典,所以紫禁城内也不敢大肆张扬,只有那写着寿字的大红灯笼高掛满墻,红灯红墻相辉映,虽无铜锣助兴,仍犹见一片喜贺之色。 “京城内一片安荣,京城外却是险阻重重。“ 同乘龙輦的齐宣知道康熙这乃是忧国忧民的说话,和他出行这一趟,让齐宣知道做一个皇帝有多累人。在她的时代,皇室没有实权,却也是终日忙得不可开交。康熙手中握有重重的实权,重得可以只需一句话便可决定他人的生死,不需要经过司法部的审核。只要他喜欢,他还可以任意升降任何人,不需要经过谁人的批準。他甚至可以差遣千兵万马為他做事,乾纲独断。 浩浩荡荡的皇队进入宫门大开的紫禁城,康熙着各人回去休息,但是没有想到,在他更衣后不久,齐宣便使人送来一碗寿面。 “朕肚子不饿。“ 李德全笑着呈上:“这是齐贵人亲手做的,皇上试试吧?“ “她做的…...“自言自语地,看着那碗清汤葱面,没有过多的材料,面条如秀发盘丝般层层叠叠,翠绿的葱花成為了最大最亮眼的点缀,让人顿觉清新怡然。 “她人呢?“ “稟皇上,齐贵人说不好进来打扰皇上,先回去休息了。“ 原本出现的笑容,却因為这句话而稍稍有点下沉…... ------------ 良妃登场 一眨眼,回到宫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齐宣这天如常去拜访苏麻喇,二人谈笑风声,时间好不快过。 “原来这个还可以这么绕着玩的?齐贵人,你真是花样多。“齐宣教苏麻喇玩绕绳,这乃是她以前小时候最常玩的游戏,简单一条线,却可以变化出无限花式。正如人一样,人之初,谁又不是性本善。 “苏麻姑姑见笑了,我也好久没玩了,最近才拿出来动动。“ 脸上的笑容显示出一种老人家的睿智,她并不刻意地提问:“齐贵人,最近和皇上处得可好?“ “好啊。“ 眼见她说话间表情竟无半点变化,苏麻喇也顿觉疑惑:“好?和皇上一个月不见也是好事?“ 齐宣早知她是问这个,她身旁的两个宫女早就在忧心这个问题,常常会偷偷地猜测她在南巡过程中是否做了什么事情让康熙不悦。以致一个月都不与她见面,更别说是翻牌子召寝了。 她如以往般淡然处之,即使面对苏麻喇也如是,脸上淡雅温婉的笑容却是自信十分,让人不能莫视:“皇上没见我,但依然有召其她妃嬪侍寝,身体也无恙,宫中无事便是好事。对吗?苏麻姑姑。“ “对。“真的对这个妮子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欣赏,苏麻喇很清楚只要假以时日,这位齐贵人必定可以称霸六宫。只是到时候,她是否还能保持像现在这般慧质兰心?尚且不能下定论。 从苏麻喇的行宫出来,齐宣向御花园走去,今天天气很好,她想随便逛逛。这是她难得的兴致,红梅也乐意跟从。 “齐贵人,你看这花儿,开得多漂亮…...“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花丛对面有人说话,本能反应是探过头去,看见了宜妃和另外两个…...齐宣好像对那其中一人没有过多的印象,正想开口问话之时,红梅已经率先报来:“哦,是宜妃、荣妃,还有良妃呢,她们肯定又在欺负良妃了。“ 原来是荣妃--宜妃不用说,曾经和齐贵人正面交手。荣妃她于那些大场面中曾经见过,不难认出。而良妃…...这女人虽有一定年纪,不过却依然风韵犹存,那五官仍是属于这后宫里的上上之色。齐宣料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艷压后宫,独领风骚之人。 “良妃长得很美啊,不过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 “唉,这事说来话长…...“ 她们二人的说话声此时惊动了荣妃,她大声地说:“哪个不懂规矩地躲在花丛里?鬼鬼祟祟的,给本宫出来!“ 红梅看着齐宣行事,只见她淡定自若地站出来:“齐儿不知宜妃娘娘、荣妃娘娘在此,失礼了。“刻意不提良妃,是因為不想被人落入话柄。 “哎呀,本宫还当是哪个奴才呢,原来是齐贵人啊,快快请起。“荣妃早就看见齐宣的脸,她只是故意发恶。 心中有数,齐宣对加入这个战场没有什么兴趣,她正想準备请辞的时候,荣妃却牵着她的手走来:“妹妹还没过良妃吧?来,本宫為你们引荐一下。“ 宜妃也配合着:“是啊,良妃,你看我们齐贵人的姿色,比起你当年,可是如何啊?“ 良妃身穿米青绣红琵琶花长掛,一双凤眼水水地转,看着齐宣,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只见她良久开口:“齐贵人年轻貌美,如天仙下凡,岂是我这老妇能比?“ “良妃,你怎么能算老呢?本宫和你入宫时月相当,皇上昨儿个还称赞我神采飞扬呢。“继而转向齐宣:“齐贵人,你不知道吧?以前我们良妃在这后宫里可是特别蒙圣宠的喔,和你现在差不多呢。“ 荣妃明白宜妃的意思,随即也加上一句:“说得也是,好像今年也要选秀了吧?后宫很快又会充裕起来。妹妹可得要习惯一下,皇上一个月不去你宫里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这两人一唱一搭,真是连傻子都感觉得到那里面藏着的骨头有多刺人。齐宣在心里嘆了一口气,这些后宫的女人也确是无所事事,终日只懂為争宠二字生活。 “你们都在啊?“康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四人回头望去,其中叁人均是笑顏如花,尽显讨好之色。唯独齐宣处之泰然,微笑却不扬耀,却也是最吸引康熙目光的人。 “皇上吉祥。“眾人齐齐向他请安,他一摆手,就此免过:“你们在赏花呢?“ “是啊,皇上,今天日头可好,这花开得也特别漂亮,臣妾和宜妃妹妹出来走走,刚好遇见了良妃和齐贵人。“ “是啊,皇上今天也有空来御花园走走?“ 荣妃和宜妃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康熙身边的位置都占了去。不过良妃也并非无处可鉆,她主动走到康熙面前:“皇上…...“奈何一句话都没开头,便被康熙夺了去:“你也出来了。“他这话是对齐宣说的,齐宣没有向他迈步,不过康熙向她迎前便已足够。 “是的。“她简单地回答,没有过多的字。 但康熙就是喜欢她。 “正好,那你陪朕走走,朕刚好觉得一个人闷了点。“回头随意一瞥:“你们叁位继续。“ 齐宣伴在康熙,几步过后略有回望,康熙不动色相地问道:“刚才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聊皇上。“她老实地回答。 “哦?说来听听。“ “皇上真的不知吗?“ 后宫的女人围在一起说皇帝,还能说什么?康熙哈哈大笑两声:“你这丫头,嘴皮子真不饶人。朕这些天没去看你,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看见这丫头对自己毫不流露半点思念之情,康熙心内真不太好滋味。 不过,事实却是另一回事…... “臣妾在后宫并无多少事情可以做,能吃能睡,自然是好的。皇上可不一样,虽然国家大事甚是繁多,处理政事要紧,可是也得注意身体。“她留意到康熙眼带污浊,虽然不太显眼,不过她乃学医之人,一看便知这是休息不当引起的。 康熙稍感意外,南巡一行,他发现自己和齐宣的关系有所改善。以前他们相处时总是带着冲突,但是现在却渐趋平和。其实这一个月,他心中很是想念她,不过政务确是繁忙,而且向皇太后请安之时,也听得她隐约间传达后宫略有微言于他宠爱齐宣之事。后宫的斗争,只要不太过份的康熙一向不予理会。不过这次他打破惯例带妃嬪出巡,还要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当初他也早知六宫中各人一定不会服气。所以他回来后,在政务稍闲之时,也会召寝其她人,以作安慰,免得暗涌四起。 人家都说当皇帝好,后宫佳丽叁千,任君选择,却不知这齐人之福实不易享。 见他低头不语,齐宣忍不住唤道:“皇上?皇上?你没事吧?“ “哦,朕没事,朕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此时,有人来报官员递牌子覲见,康熙便匆匆去了。 齐宣和红梅也绕道返回啟祥间,齐宣有件事情很是好奇:“红梅,良妃是什么人啊?我好像没有见过她。“ “齐贵人你有所不知,皇上对良妃很是不喜欢。“ “為什么?“自从南巡回来之后,她对康熙的事情比以前上心。在这一个月里,她偶而心里也会浮现康熙的模糊影像,红梅雪竹在外听到的八卦种种,与康熙有关的,她都潜意识地记着。像现在良妃的事情,换作以前,她是不会问的。但是这些变化,齐宣自己也没有发现。 在她心里,只是认為康熙对自己很好,所以她也不能对他太差。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别人说本来良妃是很得宠的,但不知為何触怒了皇上。如果不是因為她有八阿哥这个儿子,恐怕下场早已是不堪设想了。“接着压低音量,在齐宣的耳边低语:“宜妃她们都知这其中因由,因此在宫里经常对良妃冷嘲热讽。毕竟年长的阿哥们都已经不住在宫里了,八阿哥再怎么得皇上的欢心,也不能时刻护在母妃身旁。“ 齐宣现时才知道原来八阿哥就是良妃的儿子,虽然见面机会不多,不过齐宣看出康熙对胤祀这个儿子是赞赏有加的。南巡的时候,闲时也会听康熙说起八阿哥文采风度如何出眾。但是刚才亲眼所见康熙对这位八阿哥生母的态度,实在不敢恭维。 “嘻嘻。“红梅突然失声而笑,让齐宣好奇:“你笑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情了,不过不好意思在主子面前说。“ “你这丫头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有什么就说吧。“ 两头探望,确定四周皆无别人,红梅才敢窃笑道:“齐贵人,在你和皇上南巡这段期间,大家都在猜想你回来之时会否带个小阿哥回来。“ “小阿哥?“马上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以為…...也难怪,谁人想到她这个所谓受宠的贵人其实并未被康熙宠幸过。 “是啊,主子若能怀上龙胎,為皇上诞下一子,皇上一定会更喜欢你的。“ 但笑不语,与康熙共同育养孩儿,是她做梦也不曾想过的事情。 ------------ 密折.死亡 养心殿,康熙晚饭并没甚胃口,几乎是没有进食。近侍李德全眼见天色已黑得发亮,但是康熙依然不思食欲,连平常最爱的点心碰也不碰,这可让旁人着急透顶。 “皇上,皇上。“李德全抱着试探的口吻:“皇上,你这一晚都没有吃东西,这可怎么行呢?奴才叫御膳房张罗张罗,给万岁爷做点好吃的?“ “啪!“地一声,康熙把刚阅完的折子盖上,一腔怒气冲出:“狗奴才,什么时候让你替朕做主了?到一边跪着去!“ “喳。“深知康熙脾气的李德全二话不说,马上卟嗵一声跪下,瑟瑟声地挪移着自己的身体往后退去。 奏折所报之事是触怒康熙的原因,李德全偏偏挑了一个不好的时机发问,自然是被康熙拿来出气的。跟着康熙这么多年,李德全早就习惯如此,不会有所怨言。 搓揉着那发愁的额头,康熙半响后说道:“罢了,叫他们给朕煮碗清汤葱面。“ “喳。“ 一碗面,功夫并不多,不过有时候越简单的事情越难做好。 啟祥宫,齐宣正準备歇息之时,忽听得外面李德全求见的讯息。 “奴才李德全叩见齐贵人,齐贵人吉祥。“ “李公公免礼了。“此人如此匆匆求访,齐宣确是好奇:“这么晚了,李公公匆忙赶来我这儿,是為什么事吗?“ 李德全站起来不失恭敬地说:“奴才斗胆前来打扰齐贵人,实乃想向齐贵人讨个汤面方子。“ 齐宣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示意他说清楚一点,李德全眉宇间带着愁绪说:“不瞒齐贵人,皇上今晚粒米未进。刚才好不容易有点胃口想吃碗清汤葱面,可是御膳房的师傅做了两次都不合皇上的口味,皇上生气地说不再吃了。“说到这里,他陪着笑脸:“上次齐贵人做的清汤葱面,皇上吃得很满意,所以奴才就想…...“ “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方子。“听得齐宣的回答,李德全本想要再说话,却又听得齐宣着雪竹把书本收好后先行休息就好。“李公公,我想,我和你走一趟吧。“ 求之不得地答应着,按照齐宣的意思,李德全领着她往御膳房走去。 用不了多少时间,齐宣便把面做好,托李德全拿去:“李公公,劳烦你呈给皇上了。“ “齐贵人不亲自拿去?“后宫眾人无不想尽法子亲近讨好皇上,现在时面前如此大好机会,换作他人,不好好把握才是奇怪之事。但是眼前这位齐贵人,却并没这份心思。 “皇上在养心殿心于政事,我不便去打扰,这碗面还是请李总管代為呈上吧。“ 伸手接过托盘,却仍是有点不放心,看着李德全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齐宣说:“李公公还有话要说?“ 思忖着还是就此作罢,摇头谢过便转身离去了。齐宣看他走远了两步,自己也往啟祥宫的方向走去。这时却听得一个小太监匆匆向李德全报来:“李公公,总算找到你了。皇上大发脾气,把桌上的折子一股恼儿都摔到地上,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两句话,引得齐宣回头观看仔细。 “哎哟,那可坏了。“李德全暗嘆了一声,急步往养心殿赶去。 “李德全,叫你在外头候着,你跑到哪儿去开小差了?“李德全一进去,迎面就被康熙痛骂。他讨好地笑道,呈上热香的汤面:“奴才…...“ “啟稟皇上,齐贵人在殿外求见。“门外的侍卫进来稟告,康熙唿地回头,觉十分突然:“她来了?“ 门外侍卫见过齐宣,也听过齐贵人的大名。她来求见康熙,他们是不敢不报的,毕竟现在她是后宫最炙手可热的佳丽。 “臣妾参见皇上。“齐宣获召,进去之后见到一屋子奴才低着头黑压压地跪在地上,就连李德全也不例外,每个人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怎么来了?“康熙语气并不友善,不过却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只见齐宣捧着面碗到自己的面前说:“听说皇上一整晚都没吃东西,臣妾做了一碗面,请皇上尝尝。“ “朕没胃口。“ “好歹也吃点嘛,骂人也要力气啊,吃得饱才骂得好啊。“ 她在拐外弯说他发脾气,康熙悟出之后,略有笑意,却忍了下来:“乱说,朕只听人家说过吃得饱动得好。“ “臣妾是否乱说,皇上吃完面再骂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俏皮的模样实属少见,康熙面露详和之色:“好,这面若是不好吃,朕就拿你来骂。“ “好吃的话,皇上可不许骂人了喔。“ 实在是被她逗得笑了,也知道她是在為眾人求情,摆了摆手:“你们都起来吧,到外面候着。“ 吃着她煮的面,想起上次的事情,他一直都想知道原因:“这面条,提醒了朕一件事。“ 看着她等待发问的模样,康熙问:“上次你煮了面,為什么不自己拿进来?“需知道,这是女人讨好献媚的最佳手段,他见她人用过太多,却唯独是她不用。 “臣妾无才,不过却铭记宫中训诫--女子不得干政。养心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臣妾如果没有经过召见,是不应该进来的。“ 她确是这样想,并非躲避他--康熙知道她说的乃是实话,心情顿时也开朗起来:“那你这次又為何进来?“ “说了皇上会不高兴的。“ “哦?你还会在乎朕不高兴?这不是你一向最擅长做的事情吗?“ 他半开玩笑的反问让齐宣小嘴微噘:“看吧,我就说皇上会不高兴的。“ “呵。“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好,朕答应你,朕不会不高兴,不会发脾气,你说吧。“ “因為臣妾知道皇上今天晚上心情不好,要发脾气骂人,臣妾别的不会,挨骂倒是最会了。“俏皮地露出笑容,让康熙忍俊不禁:“你这刁鉆的丫头,朕还没听说谁个人挨骂抢在前头的。“ 她婉然一笑低下头,看见一地呈黄的奏折,杂乱无章地摆放着,看着这般光景的齐宣,没有想太多便弯下身去為他收拾,她不知道此举实犯禁。也许是习惯吧,在南巡的这段日子,康熙即使和随同的臣子相讨政事都留她在身边,鲜有缺席。有时也会帮忙康熙收拾一下折子什么的,所以她现时这么做是有带点下意识的动作。 康熙也未出言阻止,这是他一向不可多得的纵容之一。对于后宫其她女子,康熙一向严训其与政事隔离,不过在齐宣的身上,他一直没有读出“野心“这两个字。其她人总是对他有所求,唯独此名女子,从不提要求。 每本奏折上的字在她眼里都是一瞬即逝,她本无意去察看什么国家机密。不过无意中却看见其中一本是参奏十叁阿哥胤祥的,她本想不多加细看,暗暗通知胤祥便好。但是转念一想,她公然地拿着那奏折细看起来,口中振振有词:“十叁阿哥强抢民女?“ 康熙看她一脸惊讶,说:“看你的样子,好像觉得难以致信?“ “嗯。“她肯定地点头,拿着奏折来到康熙的身边:“臣妾虽然和十叁阿哥接触不多,可是从这次南巡看来,他是一个黑白分明,光明磊落的人,最痛恨那些贪官富绅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做呢?“ 捻一捻蓄须,康熙对她的话感认同:“你认為此事另有隐情?“ 略略后退一步坐下:“臣妾不懂政务,只觉十叁阿哥不像这样的人,臣妾多嘴了。“她很懂得何时要收,太过滔滔不绝只会让人起疑生厌。 “胤祥从小没有母亲,自小虽偏爱习武,性子却是随和。他如果真做了这样的事情,其中必有原因。“不过同时却又大嘆一声:“唉,祸及池鱼,走得太近了。“ 齐宣感好奇,心中掂量莫非此事与胤禛有关?还是与太子有关呢?他们二人与胤祥都走得很近,康熙此言难道是暗示有人為了弄垮那二人而向胤祥下手? 正当这件事情还不甚明朗之际,门外突然有人急急来报:“啟稟皇上,裕亲王府派人来报,裕亲王不行了,奄奄一息地想要见皇上最后一面。“ ------------ 秘密.斗争 康熙由武侍陪同匆匆赶去裕亲王府,齐宣则在李德全的陪同下回啟祥宫。 “齐贵人请早点歇息吧,奴才告退。“ “有劳李公公。“ 齐宣向宫内假意走前几步,仔细留意李德全的脚步声已经远离,马上便招呼已走上前来迎接她的雪竹说:“雪竹,你叫红梅到我床上去装睡,无论谁来了,你都说我已经睡着了。“ “齐贵人,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还是让雪竹侍候你左右吧?“ “不用了,我来不及多说,我去去就来。“ 连灯笼也不敢提,齐宣来到良妃的宫旁。良妃虽然失宠很久,但是因為有八阿哥时常打点一切,所以寝宫里的行头仍和其它得势的妃子无异。 刚在回来的途中,她隐约间看见貌似有人躲在一处偷望,那人的脸虽只是匆匆一瞥,不过齐宣看着就像是八阿哥胤祀的脸。男子深夜出入后宫是禁例,听四阿哥他们说过八阿哥这个人办事极其谨慎。如果不是事情紧急,他不会冒着犯宫禁的危险--如无以外,他应该是去找良妃。 齐宣不知為何心中总有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安--今天晚上裕亲王命悬一线,八阿哥偷偷进宫会母妃,一切巧合得非常。 只可惜她并不是懂得功夫之人,不能飞檐走壁偷听他们说话。只好左躲右闪地来到窗边,幸好夜深人静,即使他们说话小声也能听个明白。 “没想到裕亲王还是过不了这一关。“良妃在说话:“他要是能挺过去,将来对于你争夺大位必有帮助。“ “额娘请放心,儿臣刚刚得知皇阿玛正前往裕亲王府,相信裕亲王必会向皇阿玛进言一番。“ 良妃始终纠结一双秀眉,眼睛里透出暗暗的寒光,那是谋略的表现。她本是生就一张温婉可人的面孔,现在却是处处透着阴险计算。 “不行,胤祀,这件事情我们还得小心处理。皇上一向对裕亲王敬重有加,而且他為人本以持平公正闻名,有他在身边助你一臂之力,还是好的。他要是去了,我们以后的事情就多了好些工夫。不过今晚,我料想他会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参太子一本,你可得要好好利用这个时机。“ “额娘说得是,儿臣会小心安排。“八阿哥胤祀眼中呈现忧伤之色:“其实裕亲王一向厚待儿臣,眼见他病危至此,儿臣心里着实难过。“ 握着儿子的手,良妃不乏母爱的说:“要去的总是去,你若是能登上帝位,才是对裕亲王的报答。“ “是,儿臣铭记在心。“胤祀突然稍作停顿,良妃发现他有所难言,便说:“怎么了?在额娘面前还要闪闪躲躲的。“ “额娘,那个齐贵人恐怕不简单?万一她怀了龙种…...“ “就算生了皇子也不济事,能不能活得成还是未知之数呢。“ 她这句话让齐宣心中一凛,这后宫的斗争其实就是女人的斗争,也是人与人之争斗。她早知这个战场丑态百露,却不得不身陷其中。 “皇阿玛现如此宠爱她,刚刚我还看她从养心殿回来,她的存在我们不得不防。“ “你放心吧。“嘴边翘起一丝冷笑:“要对付她的人多着呢,宜妃、荣妃、德妃和慧妃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挖空心思地想要干掉她,何需轮到我这个半个身子踏入冷宫的人去筹谋。“ “唉。“胤祀突发怒言:“这都怪皇阿玛贪新忘旧,当年是他强行把你留在身边,然而却因為岁月催人老,就把你摞在一边不管了。现在那个什么齐贵人,我看也就是一个綉花枕头,皇阿玛就是图她新鲜。“ “算了,额娘也不图什么,这后宫的破事儿来来去去都那样。只要你好,额娘怎么样都行。“ 齐宣越听越觉得心寒,这对母子都在谋算着…...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儿子。现在想的不是康熙失兄之痛,乃是名利之争。 是的,苏麻喇说她未曾了解过康熙…...真的没有说错。 她从来只当康熙是一个情绪多变,难以捉摸的人,因為她那时总為自己设想。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却忘记了作為一个皇帝,有冤无路诉,有苦不能说的道理。 胤祀没有多作逗留便离开,齐宣巧用树草遮身,待他远离再离去。但是却在这个时候,她却发现了连胤祀也不知道的事情。 她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揣着这个秘密返回寝宫,红梅雪竹见她平安无事终放下心来。她们心知这主子的特性,该说的话一句也不少,不该说的话一字也不漏。所以大家也不敢多问什么,齐宣吩咐她们退下各自休息,自己一个人独自坐在床头想了一整夜。 裕亲王驾崩的消息不用多久便传遍皇宫内外,大家都在為议论,还有一部分人奉皇命為裕亲王的丧事而忙碌。宫中有个传言,在裕亲王临终前,曾和康熙有一番密谈,内容与太子有关。 “苏麻姑姑,你要多注意身体。“齐宣看见苏麻喇為了裕亲王逝世一事而忧伤,好言相劝:“我相信裕亲王爷会一路走好的。“ “谢谢你,齐贵人。“苏麻喇知道她是真心陪伴,便说:“其实他也是老奴从小看到大的,如今他比老奴先一步离去,老奴心中难免悲伤。人谁无死?这句话谁都会说,可当身边亲人离去,又能安慰几分。“抹去脸上一把老泪,她挤出一个笑脸:“看我这老奴才,和齐贵人说什么了。“ “哪里,心中有郁结,说出来是好的。“ “是啊,只是不知道皇上能和谁说。“苏麻喇伸出手握着齐宣:“齐贵人,其实裕亲王的辞世,皇上是最伤痛的人。“ “齐儿明白,所以才不想在这时候去烦扰皇上。“她无奈地笑说:“后宫很多嬪妃已经前去安慰皇上,齐儿愚昧,想说皇上可能会比较想要一个人静静。“ 齐宣没有猜错,康熙确实想要一个人安静,不见任何妃嬪。政事也只挑重大的批阅,其余事情由尚书房一眾大臣商议便可。 这种情况维持了两天。 “皇上…...“雪竹在庭院看见康熙驾到,本想行礼接驾,但被康熙阻止了去。 他跨步进入内堂,齐宣正在缝制一件披氅,康熙见她缝得入神,便说:“还是在你这儿安静。“ “皇上?“她有点惊,不过却又有点喜,自己却是不知喜从何来。 “这些天宫里内外都在忙乎裕亲王的事情,你在忙什么呢?“ 手中织的是一件宝蓝锻龙腾氅袍,银丝作云,金丝作龙,手工很是考究。齐宣停下手上的工夫,把东西搁在一边:“没忙什么,就是些女儿家的工夫。“ 她的退闪总让康熙感到失落,现时更比以往要甚,他虽没说话,却是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这一声嘆息,引得齐宣回头,只是几日未见,却觉他憔悴了很多,隐隐地…...心中…... “这件袍子是做给皇上的。“她拿过展现给康熙看:“不过还没做好,而且现在还有裕亲王的事情,臣妾觉得不好拿出来。“ 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為了自己而做,康熙感到十分欣喜,把袍子捧在手中看了又看:“这是你做给朕的?“ “嗯。“她轻轻為康熙搭上肩膀,试量一下大小:“还好,我的目测还不差。“ “怎么会想到给朕做袍子?“康熙一时情触,捉紧她的手,让她与自己的距离保持亲近。 “礼尚往来嘛。“她笑言:“南巡时皇上送了臣妾一个青花瓷碗,前些时候,听说皇上有一件宝蓝袍子烂了,臣妾手艺不精,便试着给皇上做了一件。“她说完才发现康熙一直握着她的手,而康熙见她没有缩回,笑容更见欢喜:“你没给朕量过尺寸,怎知合适?“ 一抹羞意不知何时飞上脸庞,她于此时微笑更显娇美吸引:“南巡时曾為皇上整理过衣物,所以大概晓得。“ “难怪额娘经常称赞你聪明伶俐。“忽然,康熙想起了一些事情…...在裕亲王临终前,曾对他说过:“皇上喜欢齐贵人,老臣知道,可是这女子殊不简单,皇上可要多加提防是好。年青貌美的女子天下比比皆是,皇上切不可為一女子迷失心志,切记先祖们的教训啊!“ “皇上?怎么了?“ 康熙的脸由喜转向愁,教人不明所以。面对齐宣的呼唤,在这小妮子的眼中,他真的看不见半点污浊。这样一个晶莹剔透的女子,会是蛇蝎心肠?会是口蜜腹剑?裕亲王福全与他是亲兄弟,而且一向忠心耿耿,康熙不能将他的话视若罔闻。 而且,尚有一事,他心中还未曾有真正答案…... ------------ 家.人 “齐儿,你有什么愿望吗?“康熙发出此问,齐宣心中抽上一口气,她的原望…...良久,她吐出四个字:“我想回去。“回到最初,回到那一天,回到他们一家人未曾踏上飞机之前。那她的父母不会死,她也不会进孤儿院…... “你想回哪里?“ “回家。“齐宣莞然一笑,温柔地把袍子叠好:“不过紫禁城也是臣妾的家,所以臣妾的原望也算是实现了。“ 仔细回味斟酌她这一句话,随后康熙作不经意问:“齐儿这个小名不多见,你是如何得来的?“ “哦,这个…...“她措手不及却不至于慌乱,双眼灵活一转便想好原由:“父汗说我呀呀儿语时,总喜欢发出类似'齐'的读音,所以家人便给我取了这个小名。“ “哦,原来是这样。“康熙躺在长椅上,陷入他的思绪中:“朕小时候也有个小名,朕自己也忘记了,不过裕亲王都还记得…...“ 康熙在娓娓道来和裕亲王的往事,齐宣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直至康熙睡着…... “齐贵人,皇上…...“李德全手中拿着一个牌子,似是有人想要求见康熙。齐宣指指里面,康熙正睡着,她说:“皇上刚刚睡了,是有急事吗?“ 李德全悄声回答:“这是明相的牌子,说是看看皇上睡了没,如果没睡就帮他递牌子看看。“ 掂量这话的意思,她明白李德全的打算:“李公公请等一下。“ 要把一个刚刚熟睡的人叫醒,是让人不忍的事情…...不过齐宣根据和康熙同行的经验,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康熙都是国事当先的。 不过她并不知道,康熙并没有睡着,他们的对话被他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待齐宣轻轻地唤醒他时,他作惺松般睁开眼睛:“怎么了?“ 她不开口,却示意李德全进来。 “啟稟皇上,明珠求见。“ 康熙挑挑那牌子,似有考虑之意,最终还是说了一句:“叫他在乾清宫候着,朕待会儿过去。“ “喳。“ “你好好歇息,袍子慢慢再做。“关怀的语句他从不缺,立在他身后的齐宣突然张口呼唤:“皇上。“ 康熙回头见她从桃木柜子里拿出一件棕色锦布斗蓬:“夜里风大,皇上把这个披着,以免着凉。“系上结子,好一份绕指柔,齐宣最后仍难免心中的忧虑说了一句:“皇上也要早点休息才是。“ 时值五月,北京城发生了一件朝野震惊的大事--索额图因“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罪,被康熙帝拘禁宗人府。 “齐贵人吉祥。“胤禛和胤祥今天进宫请安,回去的途中遇着齐宣,叁人目光交流,齐宣暗示有话要说。 按照齐宣藏于石山内的纸条所示,胤禛二人来到丢荒多时的偏僻宫所。二人正纳闷之际,只见齐宣的近身侍婢之一红梅已经向他们走来,福了一福:“四贝勒,十叁阿哥,齐贵人在后园等着二位。“ 说罢,领着二人走去,齐宣坐在院中石櫈:“你们来了。“随即示意红梅到外边把风,叁人在此详谈。 “宣…...“胤禛觉得如此见面甚為不妥,急于追问到底所為何事,胤禛却拦住他:“十叁弟,注意用词。“ 被他突然一提,胤祥顿觉诧异,而齐宣淡然一笑:“只是这次叫你们冒险前来,主要是因為日前有一封奏折,内容有关十叁阿哥在宫外强抢民女。“ “什么?说我强抢民女?“ 胤祥当即冒怒,胤禛心中的惊讶不亚于他,只是他一向沉着冷静,这次也不例外:“齐贵人,可有看到是何人奏呈?“ “没有,不过这可能和索额图有关系。“ “索额图?我还正奇怪呢,我和十叁弟办差回来,便听说他被圈禁抄家了,事先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就是。“胤祥也感这是不祥之兆,不免得忧心仲仲:“索额图是太子的外公,也是心腹,更是上书房军机大臣,皇上怎么说动就动了?“ “恐怕这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了。“齐宣虽不諳政事,但是根据发生种种所猜,康熙对索额图產生意见的根源也是因為太子:“你们先前不是奉命去查偏沅巡抚赵申乔的事情吗?这一件事情应该涉及索额图,皇上应该早已秘密得知有关信息。叫你们去,只是為了公正起见,以免落人口实。“ “没错,赵申乔贪污受贿的事情,虽无直接证据表明索额图与此有关,可他也难以撇清关系。“ “与索额图,就必然与太子有关。十叁阿哥的事情,可能也与此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 她出手阻止胤禛说下去,望着他们兄弟二人:“有些话,我不该说,可是不得不说。皇上既然动了索额图,也就是表示他对太子不满已到极限。你们到底是要保他还是要弃他自保,现在必须做决定。“ 二人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心中有数,齐宣要说的已经说完,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十叁阿哥被人中伤的事情不用担心,皇上没把那件事情当真,我先走了。“ “走吧,你都看不见她。“ 那轻纱罗衣的身影早已消失,风吹过尚留一点痕,她走后却不留一点尘。胤祥轻握胤禛的肩膀:“四哥,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南巡回来时,就觉得你怪怪的。“ “她已经身為贵人,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事?“似是反问,却更似自嘲。 ------------ 有心人 乾清宫内,太子正跪在地上,冷汗自背脊上流下…...心不着底地听着康熙的训示。 一坐下他就开火:“胤礽,去年拨了多少银两修堤?!监管的事情是谁负责的?“ “回皇阿玛,总花是二百万两,由查多哈主管修河。“ “那為何如此不堪一击?!朕说过,修河是大事,叫你一定要仔细留意,你是怎麼管的?!“手一推,一堆折子摔在地上,散落在太子胤礽的面前。 “皇阿玛,儿臣监管不严,实属罪过。请皇阿玛责罚,儿臣原戴罪立功,查明真相。“胤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四肢无力地跪在地上。 “真相?!真相就是索额图结党营私,和底下的官员串通一气!把朕蒙在鼓里,以為朕什么都不知道!“ “儿臣…... 儿臣…...儿臣管教不严,请,请皇阿玛治罪。“被康熙的气势吓得语无伦次的太子,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朕此次带你南巡,本想是让你这太子之尊慧泽天下,没想到却查出你这一担子的乱事!朕一直隐忍不发,你这知道这是為什么吗?“ “儿臣知道。“他抬起惶恐的双眼:“父皇想给儿臣机会将功补过。“ 缓一缓神,康熙背对着他,双手交叉摆在身后,以猜不出情绪的语气说:“朕知道你也是被利用的,所幸这件事情你没有直接参与,不然朕也保不了你。好好回去反省,别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挥一挥手,不想再多话,太子都不知他的动作,直至李德全迈着无声小步走来:“太子爷,跪安吧。“指指皇上的用意,胤礽才战战兢兢地退下。 “岂有此理!“胤礽一边走一边说气话:“索额图怎么搞的?居然会被人捉着小辫子?!差点还祸及本太子。“ “太子爷,小心措辞,注意耳目。“太子的贴身太监何玉柱,眼观四处,生怕被人跟踪偷听。 “去他的耳目!我养的人还算少吗?你说我整天养着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到头来我还不是被皇…...“胤礽越说越动气,连大不敬的话都快要出口之际被何玉柱及时捂嘴制止:“太子爷!“ 胤礽也觉自己失言太多,只好闭嘴不提。何玉柱乘机提醒他:“太子爷,南巡回来,索相曾经说过皇上这次南巡表面上看是太子代行天职,撑场面,实际上是故意冷落太子。“ “没错,皇阿玛屡次微服出巡,都不曾带我去,想必…...“ “哟,这不太子爷吗?“八阿哥胤祀、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迎面而来,叁人向胤作福请安,不过脸上却都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嘲笑。 “你们叁个进宫请安呢?“ “刚去给皇太后请安过来,这阵子皇阿玛要交待的事情特别多,我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可不是嘛,这不,请过安,我们又得去忙了,我们可不能辜负了皇阿玛的一片厚爱啊。“ 这番说话明显就在拿他开刀,一向养尊处忧惯的胤礽哪能受得了,正欲回驳之际,八阿哥胤祀开口和解:“九弟,十弟,在太子面前,不得没了分寸。“他脸上掛着难以分辩是真是假的微笑。 “太子,弟弟们生性豁达,你请别在意。“ 胤礽冷笑一声,这个八弟他早知心术不正,自小大家便相当疏远不亲近。现在索额图被摘顶圈禁,多少人等着看他这个太子的笑话,胤礽再笨也知道,他说:“八弟,你倒是把这两个弟弟教得挺好,不曾辜负你母妃的一番教导嘛。“ 良妃是胤祀心中的一个结,也是他的痛--母妃出身低贱,但素日康熙对她喜爱,宫中各人也不好多话。奈何时移势易,现在眾人都拿这个来调侃一番。 胤禟等二人正想还击,胤祀却已开口:“太子过奖了,都是托太子的福。不过以后太子还得多费点心才是。齐贵人日受恩宠,想必不久也会為皇阿玛再添一子。“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当年康熙就因為鐘爱胤礽之母,但其难產致死,康熙痛失爱妻,立下胤礽為太子。此乃佳话,却是现今大家讨论之处--齐贵人所受之宠爱,比起当天胤礽之母,相差不远。 胤礽则双手一摆,附在身后:“為皇阿玛分忧,本是我份内事。“不再和他们说下去,带着何玉柱便向前走。 “哼。“太子一走,十阿哥胤俄便把袖子一甩,一脸地不屑:“他以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还真巴不得那个齐贵人生个皇子出来,挫挫他。“ “十弟,你还真别说中了。“九阿哥胤禟出了名好色,此时抓抓下巴:“不过那齐贵人确实长得玲瓏剔透,惹人怜爱,难道皇阿玛都着了她的道。“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胤祀脸色一沉,那两个人立即住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太子向御花园走去,看见一婀娜多姿的女子在阳光下回眸一笑,伴着身边鲜花数百朵,甚是迷人。 “太子,太子爷?“何玉柱不敢大声张扬,但是胤礽显然已经看得忘我入神,这在后宫可是不佳的事情。 “那是齐贵人吧?“胤礽认得她,之前没有细看已觉她长得漂亮,今日细看,果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回太子爷,正是。“何玉柱跟在胤礽身边这么久,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遂提醒:“太子,她可是……皇上的女人。“ “去去去,到一边去,我就看看也不行吗?这么美丽年青的女子,配了给皇阿玛,这蒙古老王爷还真舍得。“说时,已经向齐宣走去:“齐贵人。“ “太子。“她福一福身,没有想到会遇见太子,稍微带点愕然。手中的丝帕未能捉稳以致飘落,正想去拾之时,胤礽同一时间伸出手去--碰着那比丝绢还要滑的手背,胤礽正留恋之际,齐宣及时抽回:“我失礼了,请太子见谅。“ “嗯,这丝帕好香啊,齐贵人…...“拿着丝帕仔细一闻,似有收下之嫌,却被齐宣终止:“有劳太子了。“她伸出手,意要取回。 胤礽活生生地吃了一个生冬瓜,索然无味,无趣至极,但是这面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的:“这丝帕被我弄臟了,洗凈后再还给齐贵人。“ 只是这般无碍的事情,有心人听起来就是大事一件。 “哦?她还真敢给太子下马威啊。“ 良妃贴身侍婢彩云向她报告今天在御花园所见所闻,良妃早对齐宣的得宠嫉妒在心,此时正好借此事大做文章:“彩云,你去,帮我把这个谣言散开。就说,有人得宠却不知感恩,意图勾引阿哥,*后宫。“ “奴婢遵命。“ 把玩着首饰盒里的金釵银簪,良妃露出冷光十足的目光:“但凡后宫的女人都担不起的罪名,本宫真想看看齐贵人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 流言 啟祥宫一如既往的安静,齐宣一卷医书在手便可过渡时光,不需要整天串门子聊闲事,她乐于享受安静所带来的快乐。 “在看书呢?“康熙已经习惯不要通传直接进入,而齐宣也对此不作惊讶:“皇上万福。“ 取过她手中的书本随意一阅,问:“上次朕差人送来的书,你都看完了吗?“ “这是最后一本。“奉上一杯热茶,不难发现他脸有倦色,怀着担心的口吻:“皇上最近睡得很少吧?“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关注他的情况,担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突然想起她乃学医之人:“不枉朕為你搜寻了这么多医书,没白看。“ 她掏出一个五福呈祥紫线绣香包:“这里面有菩提子花和薰衣草,臣妾还稍稍加了一点白兰花草。睡前闻一闻,有助于宁神安眠。“ 康熙捧在手中,那淡淡的香气正是他喜欢的--香而不夸,他开心地说:“你做的?“ “嗯,做袍子的时候,刚好看见还有一些紫布剩下,紫蓝相配,就给皇上做了个香包。“ “来。“牵着手,把她拉向自己身旁鼻息相近的距离:“朕也有一样礼物送给你。“ “哦?是什么啊?“ 说话间,康熙从怀中掏出一支白玉珠釵,高贵漂亮,精致耀眼:“上次你摔坏了一支紫玉釵,朕送你一支白玉釵以作补偿。“亲手為她戴在头上合适的位置,更显她明亮照人:“朕,还是喜欢你戴白玉。“ 心中產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却分不清那是什么,只得笑着接受,免得露出端倪:“谢皇上。“ “听额娘说你最近琴练得很好,弹一首曲子给朕听听。“ “是。“ 她坐在琴旁,看着面露欢容的康熙,心中的不安却在不停扩大…... “持宠生骄?说的是谁啊?“ “还能有谁?我问你们,现在宫里哪位娘娘最得宠?“ “娘娘没有,贵人倒有一个。“ “可不就是唄,皇上去南巡都带着她。“ “可是皇上最近都没有翻她牌子啊,当初就是图她新鲜貌美吧。“ “哪儿啊,皇上回来宠幸其她人,那些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有看皇上特别宠爱谁了吗?没有,雨露均沾而已。“ “对啊对啊,那天皇上不知為何在乾清宫大发脾气,结果齐贵人一出现,皇上就笑了。“ “看来这个齐贵人很有手段呢…...“ 辛者府内的一大群婆子丫头咬头接舌地,说得好不起劲,冷不防红梅突然一个盆子摔下来,只见她满脸不忿地叉着腰说:“你们这群闲人,那还有一大堆衣服没洗呢,那么多功夫在嚼舌头,还不如干活去。“ 眾人皆知她是齐宣身边信任的婢女,无可奈何地停止讨论,散开而去,却还是难免嘰喳一番:“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就是仗着自己主子的威风。“ “你…...“红梅本是忍不住,不过想起齐宣曾经训诫她和雪竹在宫里切忌多言,只得吞声下去。 回到啟祥宫,她才爆发出来。 “主子,她们这样说你,红梅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向比较文静的雪竹听说此事,也放下手中的线球,抱不平地说:“就是,她们已经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连辛者府这下等地方都交头接耳地说主子的不是,奴婢实在忍不下去了。“ “雪竹,你有听说?“ “是啊,一开始大家都是在瞎传,说什么后宫里有人不安于室,嫌皇上有年纪了,浪费了自个儿的青春年华。开始我还以為她们是说前年进宫选秀的那些答应,后来却是越传越变味儿,说…...“雪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揣测着向齐宣望去,只见她面色丝毫不变地弄着彩线,还交待说:“雪竹,你别停,不然这线都乱了。红梅,你也过来帮忙。“ 二人不敢再往下说,纷纷照她吩咐做事,但是眼角眼稍总在传达着好奇的讯息。齐宣心知这两个小妞儿今日若不讨个明白,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她们还说我集叁千宠爱于一身都不够,还要搬弄权术,把皇上玩弄于股掌之中。“ “主子你都知道?“ 看见那四只大如铜铃的眼睛,她笑了:“我平日也有出门走走,耳朵也很灵光,这些话我早已听过了。“ “齐贵人,难道你一点都不生气吗?她们明摆着就是针对你来的,先前还说有点忌讳,不提名字,现在都指名道姓了。“ “就是!那些个太监嬤嬤们整天在说叁道四,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太不像样了。“ “宫里人多口杂,我生气又能怎么样呢?“如柔荑的双手灵活地转动手中的彩线,不急不慢,一分不差:“而且,皇上还没说话呢,几时轮到我去开这个口?安心坐下来,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些事情就这么定吧,你们还有什么要报的?“康熙侧身坐在暖坑上,衣领稍带着点紧,他拽了拽,稍稍松口气,一眼扫向眾人,知道他们除了方才的廷上议事之外还有话说。 大学士马齐和工部右侍郎揆叙、理藩院尚书阿灵阿对一对眼神,那边张廷玉等人则垂首静待,国舅佟国维和其侄子鄂伦岱也在一旁静观事变,显然大家都不愿意做率先开口的那一个。 “没事就退下吧,别一个个傻楞在这儿。“ “啟稟皇上,关于最近宫内的传言…...“ “传什么?“康熙呷了一口茶,看向那率先开口佟国维,知道在这里面只有他的身份符合论及这后宫之事。 “说是宫中有人行為不当,臣等认為这件事情得及时处理,否则有损圣誉。“ “是谁行為不当?朕怎么不知道?“ 他两句反问,把眾人问得面面相覷,康熙的意思已经放得很明白,毕竟现在也没有真凭实据,便不好再议。佟国维只好打圆场:“也都只是传闻,只是如果任之渲扬,怕是有辱圣驾。“ 康熙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们未开口他已晓得这件传闻,只是未曾想到竟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连朝中重臣也肃然关注。 “看来这事儿不理还不行哪。“他面带笑容,却教人心憟,手一挥,说:“下去好好把浙江的事情议好了报上。“ ------------ 暗箭 大家深知康熙之脾气,他话已至此,再说下去只会徒生麻烦。 大臣们退下之后,李德全按照康熙平日的习惯,為他奉上温热的羊奶。奈何才刚走近,连“皇上“二字都未来得及说完,便见康熙袖子一甩--“啪!“地一声,李德全手中的托盘被他挥倒在地,他也淋得一身的羊奶。 所有奴才都不知发生什么事,即便服侍康熙多年的李德全此时也是毫无头绪,只得赶紧跪下来,一口一个奴才该死、皇上恕罪,那头把地板叩得咚咚作响。 “滚!都给朕滚出去!“他独自一人进入内厢,谁也不让跟,其余各人跟着李德全站起来,弯着腰低着头徐徐退出乾清宫。 康熙一连几天没出现在啟祥宫,也没召幸其她妃嬪,正当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他会如何处理这次的传言事件时,始作俑者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事情进一步闹大。 东宫太子乘着夜晚秋风,躺在摇椅上听婢女哼着小曲,好不逍遥自在。怎料此时却被人打断--何玉柱知胤礽不喜此时被人烦扰,小心翼翼地提着袍边溜到太子身边附耳说:“太子爷,良妃来了。“ “什么?“胤礽双脚着地,身子虽然仍紧贴在椅上,但脸色的变化已足以道出他的心思:“她来做什么?“ “良妃只说有要紧事和太子商量。“何玉柱再次压低音量,捏着嗓子说:“良妃打扮得非常遮掩,似是有不可告人之事,还说事情关乎到太子名声。“ “有这等事?“眼睛瞇着想了一下,最后拍板:“瞧瞧去。“ 良妃穿着下等婢女服饰,头顶蓬风,见胤礽走出来,方才去掉:“太子爷还真是难请啊。“ “哟,还真是良妃娘娘呢,我刚才还以為这奴才和我开玩笑呢。“他稍稍辑了一下,请她坐下,命人奉茶:“娘娘今日的装扮,是因何事而来?“ “既然太子已开口,本宫也不拐弯抹角。“良妃一向和胤礽没有来往,反正今晚适合速战速决,场面话就省了吧:“最近宫里的传言,想必太子应该已经晓得了吧?“ “传言?“抚着茶杯盖子,心里揣测着这个女人的用意:“宫里每天都有事非,传言多的数也数不过来。“ “哼。“她冷笑一声,冷艷的目光射过来:“太子爷,本宫既来找你,也不打算瞒你。最近宫里盛传齐贵人与别的男子有茍且之事,你可知那名男子指的就是太子你啊?“ “胡说!“大力拍下云石桌,胤礽睁大眼睛看着良妃,她继续说道:“早些天可有人看见太子和她在御花园里调情,太子还收下了她的丝帕,可有此事啊?“ “我…...“这件事情没有可能她会知道,胤礽虽然冲动,还未至于冲坏了脑,他及时改了口风:“娘娘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闲话?虽说深宫寂寞,可是娘娘也应该知道皇上最不喜别人在背后说叁道四的。“ 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良妃自有对策:“太子,你不用说话带刺。本宫知命,我早已是失宠之人,也顾不得皇上高兴不高兴了。可是太子你不一样,你现在的情形你自个儿很清楚,难道你想要落得像本宫一样的下场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胤礽终忍不住厉色问道。 “本宫想和你合作。“说到此时,良妃方才喝了一口茶:“太子爷,这流言越传越甚,迟早会传到你的头上,到时候只怕太子得好好费心一番去圆场。“ “哼,我清者自清,我怕什么!“ “太子,在这宫中'清者自清'的人多着呢,可下场是怎样,你我心里很明白。与其等别人来揭发,还不如自己送上门,你先向皇上告她一状,既可表明清白之身,又可奏她一本,本宫这可是為了太子您着想啊。“ “為我着想?“眼睛来回一溜,大概猜到她的意思:“良妃娘娘,我看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太子言重了,难道太子就不怕它日齐贵人生了个小阿哥,把你给骑上面?人家都说母凭子贵,可这话不适合用在齐贵人身上。“ “什么意思?“ “这意思别人不明白,太子应该明白,当初皇上為什么会封太子?“ 任谁都知道,当初康熙和皇后赫舍里氏感情非常好,两人何谓青梅竹马,皇后因护驾有功,生子之时又因难產而死,康熙爱屋及乌,把刚出生的胤礽封為太子。 “太子,本宫跟在皇上身边时日也不短了,皇上对这齐贵人用情可不一般啊。“她一连串言语,胤礽心中明白她的目的,但胤礽更明白良妃说的是事实。 齐贵人--不能要。 胤礽每天早晨都要向康熙请安,这是宫中的规矩,也是孝道的体现。 今天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胤礽在请安之时,不小心地掉下了一条丝帕,任谁人也不难看出--那适合女子所用。 更何况康熙还清楚地认得上面的绣瓶图案,那乃是出自齐宣之手--那是他们南巡期间在古玩店相中的一只唐朝宝瓶。可惜早已有买主订下,因不想夺人所好,所以齐宣只是绣了一条宝瓶丝帕以作留念。 胤礽察看康熙的眼色,知他盯着地上的丝帕看,然后再装出一副匆匆想要拾起的样子:“儿臣真是糊涂了,掉了都不晓得。“ “你这丝帕的图案挺精致,拿来给朕看看。“他伸出手要,胤礽已没退路,但他仍扭怩着,一副似有难言之隐的意思:“皇阿玛,这…...“ “怎么了?朕不能看吗?“他想要确认,齐宣的针线功夫他早已牢记在心。 “皇阿玛。“他吞吞吐吐地说:“儿臣不敢瞒皇阿玛,这条丝帕乃是别人赠予儿臣,可是儿臣不敢要,正在想办法送还。“ “谁送你的?看你一脸苦恼的样子,只不过一条丝帕而已。“ 胤礽擦了擦汗,这个动作倒不假,因為他倒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卟地一声跪下,低着头认错:“皇阿玛,儿臣错了,儿臣那天真的应该把这丝帕立即还给齐贵人才是。“ ------------ 先兆 出园子走走,可以让自己的身心得到一个透气的感觉,让他好好想想这些天的烦心事。康熙走了五步,嘆了叁声,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天胤礽说的话:“那天在御花园遇到齐贵人,本也只是平常招呼说话,可是她渐带点曖味口吻,临别时还硬把这丝帕送给儿臣。御花园一向行人匆匆,為臣為免人多口杂,不好与之拉扯,便只好暂且收下,以待他日归还。“胤礽口口声声说因近日谣言四起,唯恐更惹人生疑,所以才终日惶惶不安,向他坦承一切。 “李德全。“ “奴才在。“闻声向前走上两步,因為康熙一向都不喜奴才跟身太贴,所以李德全在旁侍候时总是会保持适当的距离。 “最近宫里的传闻,你都听了多少?“ “…...这…...“他知道那些内容大多是不堪入耳的,但是康熙如今问到,他又不可不答,正踌躇如何回答,康熙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你说吧,无论那些话有多难听,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他们说…...“李德全正欲开口之时,却突然住口,眼睛定定地望着前面花廊处。康熙本是训斥他几句,见他偷偷地指向前面,他方才望到在那鸟语花声廊下阶站着的人是齐宣。 俩俩相望,齐宣看出康熙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已没有昔日面对她时的明亮…...突然觉得心窝被人揪紧一样地痛。他相信了那些流言,对吗?他认為自己对他不忠,对吗? 康熙站在原地不动,她离他只有二十步的距离,却不肯迈开一步。她心中若然有他,怎么只可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这后宫的争斗,他怎会不知?只是…...因為那件事情,所以他不可以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他不想要去相信,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对自己解释…...但是,齐宣一直没有来找他。 即使现在,她就在自己眼前,也不走来自己的身边。 康熙注视她的眼睛,真的很想知道在她眼内是否可以看到自己的存在?在那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睛,到底在為谁释放着温柔? 二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对视,最后以康熙转身离开结束…... “齐贵人,皇上已经走了。“红梅康熙的背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齐宣仍然眼怔怔地望着前方良久,终忍不住开口提醒。 长长地一声嘆息,伴随无奈的话语:“可能,他再也不会看我了。“ “主子,请恕奴婢多嘴,主子刚才為什么不捉紧机会向皇上解释呢?“ “他若是信我,我不用解释,他若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是废话。“这话总有一些意气成份,不过其实她心知自己理亏。说她对康熙不忠,也并非诬陷,她进宫為了什么?这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求康熙原谅,告诉他一切都是遭他人所害? 没有,她没有这个资格。 康熙要生气,他要怪她,齐宣没有话要说。宫闈斗争,她早知如此…...走在回啟祥宫的途中,齐宣突然想到一些其它事情。 “主子,是良妃。“红梅见她想得出神,眼见前方良妃徐徐步来,忙準备行礼。 “免了免了。“良妃露出笑容,提手免却她们行礼:“齐贵人不用这么见外,最近宫里的事情让你很烦心吧?今日天气不错,出来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她语带不善,齐宣心中暗暗惦量:“齐儿整天忙的也是些花草的闲事,没什么可烦的。“ 没来由地心里有一股火,正巧良妃自动送上门,齐宣不介意与之斗舌一番。平时她屡屡退让收口,并不代表她好欺负,这些人,葫芦里卖的都不是好药。 “哦?难得妹妹看得开,要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就羞得投井…...“故意不说后面那二字,显出自己的无心之失。良妃用手绢掩嘴,实乃偷笑一番:“不过妹妹也说得对,这些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呢?“ “良妃娘娘,齐儿天性愚钝,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娘娘所指何事?“ “你…...“良妃怎么也想不到齐宣居然装傻充愣,扮作什么都不知。忍住心中一口气,手帕一甩,辗转在齐宣的身旁:“这外头的话可多得是,哀家听着这心里也替妹妹感到难过。如今看到妹妹并未受此半点影响,姐姐心里也欣慰,那些个不像样的话我们就不提了。“ “是啊,这宫里不像样的…...“齐宣高傲地盯着良妃:“太多了,说也说不过来。“ 齐宣心里很清楚那流言是谁散播的,那天在后花园,她在转身的同时看见了良妃近侍的身影,她一向很懂得认人,更何况还看见她的侧面。 良妃被她如此回敬,咬着牙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妹妹进宫也有好些日子了吧?真希望你可以為皇上多添龙裔,好让皇上高兴一下。“ 齐宣没有回话,她脑海中闪过灵光…...她的沉默让良妃以為自己占尽上风,愈加得意:“妹妹,最近皇上好像都没有去你宫里了吧?“ 齐宣一路返回啟祥宫,一路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红梅,你帮我查一下,最近八阿哥他们有没有什么举动?“ “啊?“红梅一时反应不过来:“主子,你说要查八阿哥?“ “对,还有查一查和八阿哥亲密的那些阿哥们有些什么活动,越详细越好。“她知道这个丫头有个哥哥在宫外做衙差的,要查消息的话并不难,只要有钱:“这些首饰,你统统拿去变卖,不必手软,只要消息準确就行,快去。“金链金耳环,珍珠,她一点留恋也没有。 “喳。“ 眼见齐宣如此紧张,红梅也不敢怠慢,怀揣首饰便立即筹谋打点一切。 索额图被捕,太子失势,接着便是自己不守妇道的传言…...阿哥,阿哥…...他们该不会是已经想要动手了吧?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吗?窗外明月当空,皎洁得令人心旷神怡,却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席卷黑云掩盖月光,一片暗黑之夜马上呈现,让人神经突然紧绷起来,惊憟感贯透全身。 但愿…...只但愿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 诡计 齐宣已不再像以前那般前去探望苏麻喇,因為近日后宫的麻烦事皆都围绕着她,她不想把这个麻烦带给老人家,这个漩涡不适宜再继续扩大了。 “齐贵人,苏麻喇姑来了。“雪竹前来稟报,齐宣放下手中的书本出外迎接:“苏麻姑姑,你怎么来了?“搀扶着步伐明显不稳的苏麻喇,她已是将近百岁的高龄,动作已不能灵活自如。 “老奴想齐贵人了,就过来坐坐,希望齐贵人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呢?“她回头着雪竹奉茶,自己招呼着苏麻喇坐下:“我也很想念苏麻姑姑。“ 苏麻喇听出她言语里的隐词,知道她最近不去自己宫里乃如心中所猜,便说:“看来最近宫中传闻也让齐贵人受到烦扰了。“ 齐宣知道苏麻喇绝对不是出于敌意,她们二人说话总有一种默契,不转弯抹角,也不会直接点明,却是大家都明白的话。 “是啊。“她的笑容带点无奈,语气多了一层自嘲的感觉:“人言可畏。“ 苏麻喇笑了:“那也只是因為你在乎。“ 不能尽解此话的意思,齐宣望着苏麻喇,只见她笑得更甚:“如果换作是以前的齐贵人,一定会说别人说别人的,自己做自己的。从前不在乎,所以不会把这些事情摆在心上,如今心中烦恼為此而生,必然是因為当中的人和事让你在乎。“ 在乎…...是啊,她到底在乎什么呢? 见她陷入一脸沉思,长长的睫毛放下,掩盖了那双明慧的眼睛,就如她的心被掩住,未能拔开云雾见青天。苏麻喇洞悉世情,从她初初跟在孝庄身边,陪她出嫁,陪她进宫,陪她侍育幼主。这紫禁城的事,无论宫内宫外,她所看所知只有多不会少。也正因為如此多,所以她才选择深居简出,尽量远离烦心事。只要认定皇上一个主人家,其它人皆不作理会。 与齐宣投缘,也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第一眼瞧见这个年青女子便觉她与眾不同,在她身上仿佛读出一种熟悉的味道。屡屡接触之下,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齐贵人,老奴实不应该多事的。“ “哪里,苏麻姑姑说得没错,是我自己还没想得开。“抚着茶杯,上面精工雕着一个福字,她有感而发:“宫外很多人斗来斗去,為的是想要进宫。因為进宫,对于他人来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福气。可是这些人都不知道,要想在宫里生存,比在外面难得多了。“ 牵抚着她的手,苏麻喇道出以下的话:“是很难,但既然进来了,我们就要咬紧牙根走下去。老奴知道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委屈你了,但是齐贵人要相信皇上,皇上他明察秋毫,一定会明白这背后真相的。“ 自己不知自己的笑容带有几分喜甜,她轻轻摇头:“我其实并不想皇上為这件事情费神太多,朝廷上的事已经多得让他忙不过来。后宫里的争风吃醋是女人家的事情,没有必要让皇上為此奔波劳累,自己可以处理的就自己来吧。“ 心中对她这番话实感欣慰,齐宣眼她突然眼泛泪光,以為是自己说错话了:“苏麻姑姑,我…...“ “是老奴想起孝庄皇太后了,记得那时她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她抹掉一行老泪,忆起往日的故事:“那时候,她可比你无奈多了。齐贵人,你能得皇上如此疼爱,的确是一种福气。“ “也是一件祸事。“她主动接上下半句,让苏麻喇握着她的手立即颤抖起来:“齐贵人,这…...“ “不瞒苏麻姑姑,齐儿从入宫那天起就明白这是一条没有后退的路。所有住在这深宫红墻里的人,為了得到皇上的青睞,不惜用尽各种手段讨得皇上的欢心。他们可恨也可怜。我不想做这其中之一,但是…...“她没有说下去,苏麻喇追问:“但是什么?“她真怕这个充满慧根的女子会因一时失意而走上不归路。 “但是皇上不可以,他没得选择,无可避免地要去面对这一切。“ “你可以陪皇上去面对。“苏麻喇此言一出,反让齐宣一惊,苏麻喇双目炯炯有神:“陪皇上走这条路,皇上是你的主子,也是你的夫君。“话至如此,往事也不怕告知于她:“曾经,她们都有过这个资格,却也是她们自己一手葬送。“ “苏麻姑姑。“齐宣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你别说,我不想知道,知道的多了,心里的负担只会更重。“她道出心中所想:“其实宫里的妃子,有后臺的没后臺的,心机不见得為因此而有相差,只是聪明一点还是笨一点,狠心一点还是善良一点罢了。一场又一场的斗争,赢的不见得心安理得,反倒是夜夜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他朝沦為败者。输的也不见得安分于室,总想着他日把局势扳回,天天筹谋打点。“ 她确实不想要知道,一个人知道得越多,越要计算心机。因為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知,免得被人当作眼中钉,非要除去不可。所以事无大小,皆如惊弓之鸟,日夜设防,身边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被信任。如此生活,如此做人,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累“字。 已经是第五日了,那天在御花园巧遇康熙后,齐宣再也没见过他。 宝蓝袍衣从未停止过製作,那一跃飞腾在空的金龙甚具威严之气:“他现在…...做什么呢?“穿过一针又一针,绣上那对龙睛的时候,总是不禁想起那天康熙看着自己的眼神…...他那天,其实是…... “齐贵人。“想得入神之际,红梅跑向她耳边:“齐贵人,我查到最近十四阿哥频频和多哈多、尔里罗他们来往,都是在夜间秘密进行。“ “他们是谁?“ “是十叁阿哥的属下,二等侍卫。“红梅又再说:“听说最近索额图病得厉害,皇上乃念国丈之情份,格外开恩让太医為他医治,着十叁阿哥负责此事。“ “索额图,十叁阿哥…...“ 索额图乃是*最重要的领头人物,当初胤禛和胤祥也是站在太子胤礽那边,為他走动办事。这次索额图倒臺,意味着…...不好! 齐宣将一连串事件连起,最后她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 出宫 十叁阿哥府邸,胤祥打点一切完毕,正準备上床休息,却听下人来报:“十叁爷,有人求见。“ “谁啊?这么晚还来?“ “奴才不知道,她只说把这个给十叁爷看了就知道。“ 下人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见“字--胤祥认得那字跡,马上出去迎接,并着下人全数退下。 屋内只剩二人之时,齐宣方把斗蓬罩巾拿下:“十叁阿哥。“ “齐贵人。“正要作辑,齐宣说话:“你我之间就不用这样了,只是有时候,得在别人面前做做样子。“这别人二字,是一语双关的说法。 “十叁阿哥,我私自出宫,长话短说。最近我收到消息,十四阿哥和你手下的人似乎走得蛮近,你可得要小心一点。我估计这事和太子有关,他们似乎想要这次索额图的事情一网打尽太子身边的人。“ “谁?我身边的人一向不和老十四他们交往的。“胤祥自问对下属仁义有加,他们也一向忠心,如今若出了叛变,不可放任不管。 “多哈多、尔里罗,这两人是不是你打算带着明天去守管索额图的?“ “是。他们两个跟着我已好久,做事有魄力有交待,所以最近这一年,我都带着他们办事。他们竟然和十四阿哥联手,想要背叛我?“ 齐宣把近日种种事端简洁道出,最后道出她的想法:“如真照我所想,他们明天若有动静营救索额图,实乃把这个罪名冠在你的头上,然后再一并将此事拉到四阿哥的头上,将你们二人打垮。因為在他们眼中,你们是太子一党,如今他既失势,便是铲除这个储君的大好机会。“ “有这个可能。“胤祥认同齐宣的想法,也感激她前来传送信息,但是也不禁担心她现在时的处况:“齐贵人,你冒险出宫,处境十分不利,我赶紧送你回宫去。“ “不用,我怎么来怎么走,你就当今天没有见过我,这后宫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牵进来的好。“ “齐贵人。“胤祥实感恩于这女子的心思:“我可以多嘴问一句吗?“ “你是想问这次宫中传言不安于室的女子是我与否?而那名被勾搭的对象是不是和四阿哥有关?“ 胤祥知她聪明,也不多作掩饰:“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会是*后宫之人,即使四哥对你用情极深,我也不会相信他会做出对皇阿玛不忠的事情。“ “十叁阿哥已经道出答案。齐宣的事情,你不必顾虑,而且这件事情和四阿哥,他们所指向的人是太子。“ “太子?!“这个实是大大的意外,胤祥从当初一听到传言开始只曾可能涉及胤禛,但是这些天康熙并没有什么动作,所以胤祥也拿不準主意。而后宫里,可以倚靠的只有德妃一个,奈何最近她感染风寒,终日躺在床上休养,胤禛也不便前去打扰。两兄弟正愁不知该如何帮齐宣化解此事的时候,却突然了解到这件事情竟与太子有关! “这件事情说来就话长,一条丝帕惹的祸。“她看看天色,实在不宜久留,匆匆交待几句,便从后门离开。 快马加鞭,马车哐哐地飞奔至宫门,按照预先的安排,齐宣在掩护下顺利回宫。 “齐贵人,放心,今天晚上这门口都没有发生事情,没有人起疑心。不过奴婢刚才还真是提心吊胆,主子出去两个时辰,奴婢真怕主子出意外。“ “没事,我只是还有点事情要办。“在去胤祥府中之前,她还去了一个地方,做了一件事情,因此耽误了时辰。红梅提着灯笼和齐宣循宫内小巷子折返啟祥宫,避开巡逻的侍卫。齐宣步伐匆匆:“希望我们宫里也别出差错才好,虽说皇上已经不来我的宫里,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的好。“ “放心吧,主子,我们这宫里平日除了皇上和苏麻喇姑,谁也不会来的。“ 红梅说得没错,正正除了这二人,谁也不会来。 一进前院大门,齐宣便觉不妥,她提着小步进入内堂,只见雪竹跪在地上,低着头,全身打着哆嗦,而康熙四平八稳地坐在茶桌旁,一脸怒气地盯着她看:“齐贵人,宫外风光可好?“ 他来了!偏偏是今晚!為何偏偏是今晚?!她不自觉地捉紧怀间的衣服,偏偏是今晚--他来了。 “皇上吉祥,奴婢参见皇上。“红梅二话不说,赶紧跪倒在地,这种情势,谁也不敢乱来。 “臣妾…...“ “你不配用这称呼!“康熙大手一挥:“其他人给朕下去!“气冲冲拽着她的手臂站起来:“你说,你刚才去哪里了?“ 手臂被他捏得咯咯作响,齐宣咬着下唇并不是為了忍痛,而是忍着不说话。她缓缓下跪,任何解释也不说:“我私下出宫,有违宫禁,请皇上降罪处罚。“ “你!“康熙气得快要说不出话,他只是要她一个解释,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说!她在袒护一个人,这个人能让她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康熙感心如刀割,他对她动情,宠她爱她,她非但不领情,如今还要做出对他不贞不忠之事!连连后退,仿似他从未认识过齐宣,她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陌生…... “你為什么不解释?朕只是要你一个理由,只要你一个理由!朕在你的心里,连听你说谎的资格都没有吗?“ 齐宣瞪大双眼看着悲愤的康熙--原来他只是要一个理由?不论真还是假,他都不打算去追究…...齐宣知道他对自己的爱和宽容,也正為这样,她才不想骗他。她进宫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谎话,她亲眼看到宫里人如何虚假献媚来讨好康熙,利用康熙,她讨厌这些人,不想自己也变成其中的一员。今天晚上的事情万万不能如实相告,除了这其中和胤祥的联系,还有不忍让康熙知道他的儿子们竟然是这般不顾念手足之情。 渐渐地,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泪雾,她又再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 隱情 “你以為你不说,朕就不会去查吗?!“ 她一直低头不语,含泪的双眼不让康熙看见,康熙经过她身边时犹如一阵狂风,连她的裙摆也被拂起。她知道康熙心中必定愤慨难平,但是她没有办法,她真的不忍面对他说谎。 “齐贵人,皇上已经走了,起来吧。“红梅雪竹二人把仍然跪在地上的齐宣扶起,见她泪流满脸,吓煞了二人:“主子,皇上…...“ “他没有说责怪你们,你们可以放心,皇上生气是冲着我来的。“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符包,喃喃地说道:“你不要去查,好吗?“ “齐贵人,你在说什么?“二人不明,齐宣只着她们二人退去,她独自静想--其实如果康熙查明了事情,她心里反倒乐意。不是因為这样可以还她清白,她并非什么清高之人。她不怕被责罚,被赶出宫也好,被断為包衣下人也好,至少她不用天天面对一个爱己护己的男人说谎。 康熙说她连谎言也不肯说,其实她每天都在对着他撒谎…...康熙越对她好,她越觉得对他不公。 八阿哥胤祀索来喜欢写字作画,今天他穿着便服,见庭院内水池的鱼儿活跃,两旁垂柳枝乘风而飘,他便即兴挥笔作了一幅夏柳戏鱼图。 “你说这不是气死人吗?没想到老十叁那家伙临时换人,害我们本来安排的事情全都泡汤了。“ 十阿哥胤俄嘴里叼着花生,坐得七倒八歪,毫无一点皇子的风范。而九阿哥胤禟也是卷着袖子,驾起大腿,手里还扯着一只鸡腿,一副酒肉灌肠的样子。坐得尚且端正且兼具大将之风的只有十四阿哥胤禵一人,他抚着茶杯,却没有要喝之意:“九哥应该花了不少钱去笼络那二人吧?“ “哎,那点破钱是小事情。不过事情发生得也太凑巧了,怎么就功败垂成了?“回头望向那埋头作画的胤祀:“八哥,你倒是说句话,这一响午你倒还有心情在这作画。“ “画完了。“胤祀一脸地欢欣地放下笔墨:“来来来,你们都过来看看我这幅图画得如何?“ “八哥的画功自然是不用说的,垂柳细柔,鲤鱼跃腾,一切都活灵活现。“ “十弟,你这话可酸啊。“ 胤禟一向大大咧咧,冲动性子急,这会儿他一撒手,放开声音:“我心里就是不舒坦,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差最后一步,这都能被人洞悉了。“ 胤禵被这话提醒了,摸摸下巴,走近胤祀:“八哥,十哥这话说得有理,你说老十叁会不会早就已知我们和多哈多之间的联系?“ “呵呵。“胤祀笑声爽朗,难以让人发现内中所藏的阴寒之气:“你们看这些鱼,游得多么逍遥自在。你们知道吗?通常在这种时候,是最容易打捞的。“ 胤俄一向与胤祀最為深交,他此时已经明白胤祀话中的含义:“八哥,下一步该怎么做,你说就是了。“ “等。“他伸手举出个一字:“等他们骄傲松驰,我们再戳一道。“ “老十叁他们这次躲过这一劫,以后只会更加小心,而且他身边还有个老四呢。“胤禟偶尔也有一些建设性:“他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个人,喜怒不形于色。“ “十哥,比起四哥来,宫里还有一个人是我们急需着要对付的。“胤禵打开棋盘,摆上棋子:“八哥,皇阿玛对那位齐贵人的宠爱不可小覷啊。“ “十四弟,你会不会太多心了?那个齐贵人,我看就是年轻貌美,皇阿玛图个新鲜快活。“胤俄以他对女人的观感去评论康熙,胤禵瞟了他一眼:“九哥,你知道最近那*后宫的传闻吗?明眼人都知道指的是谁,可是皇阿玛却迟迟不追究。甚至就在今天早上,他还训斥宫中各人恶意撒播谣言中伤,如要再以此事為张扬者,斩!“ “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胤禟也觉奇怪:“皇阿玛都护短护到这份上了?“ “今儿早进宫向额娘请安,额娘亲口告诉我的。“胤禵认真确定没有他人在场,瞇着眼睛说道:“而且,我还打听到一个秘密。前天晚上,齐贵人私自出宫,被皇阿玛逮个正着,却至今依旧不曾将她拿办。“ “这是真的?“胤祀顿时也拧起了双眉,这个消息的价值不容小看:“我们在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啊。“ “皇阿玛严旨,谁都不许走漏风声。当初发现齐贵人离宫的人是我额娘,所以我可以為这个消息打保票,一定不会有假。“ “嘖嘖,这个小妞还真有一手,红杏出墻都可以安然无事。八哥,你说皇阿玛是不是真的被她迷昏头了。“ “别胡说。“胤祀一脸正色地教训着胤俄:“皇阿玛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而且什么不安于室的说话,通通只是传言,毫无真凭实据。齐贵人又是科尔沁大汗的女儿,留几分薄面是正常的。“ “这已经是证据了,一个女子深夜偷偷出宫,除了会情郎,还能干啥?“ “齐贵人得皇阿玛如此眷顾,皇阿玛对太子日益不满,若他日齐贵人诞下阿哥,那岂不…...“胤禟当下也深感不妙,这与胤礽子凭母贵的事情太过相似了。 “十四弟,她那天晚上去见谁了?“ 胤禵摇摇头:“这一点,还真的无人知道。我已经叫人着手查探,不过她出宫那天,刚好是我们行事前一晚,这其中会不会有所联系呢?“ “难道她和老十叁有一腿?“ 胤祀见事态严重,忙制止他们再说下去:“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待有证据再说也不迟。“ ------------ 戏 “齐贵人,这饭菜不好,奴婢去為你重新做过。“红梅雪竹看见这些天送来的饭菜,一天比一天差,知道是宫里的人见风驶陀而成。心中虽有愤意,但是在齐宣面前,却也不敢发作。 “不用了,反正我平常也吃得不多。“齐宣倒不介意这种差别待遇,只是每每想起那天為她而怒的康熙,她心里即感到相当难受:“最近,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皇上的事情?“ 她们虽然终日在啟祥宫办差,但总也有在宫中走动的时候,齐宣知道她们总有收消息的渠道。 二人互相打了一下眼色,康熙的确有事发生,不过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齐贵人知道的好。齐宣其实心中已经猜到一点不妥,她面带微笑对二人说:“你们两个平时在外面听到什么回来地嘰喳个不停,这两天却是安静得可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必忌讳,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主子,你真的想要听吗?“ “嗯。“ “最近皇上频频翻前年选秀进宫的答应牌子,封了好些个常在、贵人呢。“ “这两个月来皆如是?“时光真的在转眼间消逝,不知不觉就快入秋了。 雪竹小心地点头,明显有话隐瞒,齐宣自动帮她接话:“外面的人是不是还说皇上对我已经兴趣了然,将我投置闲散?“ “主子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情就像刺绣一样,一针过后还有一针,即使你把整幅刺绣完成,也不代表他日不会有修补之工。“忧郁之情表形于色,她收起目光:“只是他这样,身体怎可受得了?“ “主子,如果你想念皇上,不如去看…...“ “他见了我只会生气,还是算了吧。“ 乾清宫,康熙在列表书籍,準备带进畅春园观看。 “李德全。“ “奴才在。“ “这一箱是什么?怎么没有搬上架子?“康熙发现一木箱藏于书柜之后,感奇怪。 “这…...“李德全吞吞吐吐地说:“皇上,这是先前準备给齐贵人的医书,还有一些刺绣丝线用具。“ “哦。“这是他叫人专门搜集所得,呈上来的时候宫里刚巧出现*后宫的流言。想必那些奴才是害怕他生气所以才不敢报上,只好暂且搁在一角以待处置。康熙抚着那木箱,即使所有人在他面前刻意不提齐宣的名字,但是他心里却始终忘记不了,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她:“那丫头,就是犟。“ 其实康熙已经知道齐宣的真实身份,她并非什么大汗之女,她根本就是一个汉族孤女,还曾在胤祥府中当过丫头。康熙会查得齐宣的过去,乃是一枝紫釵所致…...而那天大发雷霆离开啟祥宫,他马上便叫肃远去查胤禛的动静,没想到他原来一整夜都在和城内一得道高僧下棋谈经,家中并无外人来访。齐宣并不是私会胤禛,反而查得她去了寺庙一趟,颂经祈福--她是求什么?没人知道。 齐宣去了胤祥家中的事情,倒是没有被查出,因為她逗留时间不长--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其实不要说康熙,就连胤禛也不知道那天齐宣与胤祥见面,齐宣临走之时最后交待胤祥不要对胤禛透露。 那天接待齐宣的是胤祥家中的老管家,整件事情只有他们叁人知道,老管家一向忠心耿耿,不会向外泄露半句。 康熙知道她并非对自己不贞,早已原谅她私自出宫的行為,只是他贵為天子,脾气甚大。想起那天她无论怎么被问,始终是一气不吭,康熙就吞不下这口气,难以拉下天尊向一女子屈服。 “她最近还是躲在啟祥宫,不出外走动一步?“ “稟皇上,齐贵人偶而还会去苏麻喇姑那里小坐一下。“ “哼。“他把袍脚一甩,有点孩子气地气愤--去其她人那里都不来他这里,遂下旨:“李德全,拿牌子来。“ 康熙去畅春园小住,带上一堆答应和贵人,不过地位尊高的妃子倒是一个没带。 他走后没多久,便时值宜妃生辰,康熙早有旨意命内廷為她祝贺。宜妃感脸上有光,大摆宴席,并请来宫中眾人一同观戏赏月。 “齐贵人,宜妃娘娘有请。“ 齐宣也是被邀出席之人,她稍作推辞:“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她临时着红梅从饰盒中取出一条珍珠链交到宜妃派遣而来的宫女手上:“有劳姑姑代為送给良妃娘娘以作贺礼。“ “齐贵人,今儿个是宜妃娘娘的寿辰,娘娘说了,如不能把齐贵人请去,奴婢就不用再回去当差了,请齐贵人可怜奴婢,移驾前去。“ 她纵然字字尊敬,但是语气却是咄咄逼人,说是请倒不如说是命令。 “你…...“雪竹本欲教训她几句,但是被齐宣举手阻止:“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一遭吧。“再辩下去也是没用的,宜妃今天务必是要她前去做戏--并不是观戏。 今天晚上,好戏连臺--大家都等着看她这个失宠的贵人如何自处。 谁又会错过呢? ------------ 钗 畅音阁里,大桌小桌地摆着各式美食,在场的不止有已封名号的妃嬪,就连一些答应、常在都在场。大家吃着点心,喝着茶酒,花花绿绿的丝帕在手中飞舞,时而掩嘴而笑,时而擦手拭脸。臺上画着大花脸的戏子们,穿着沉甸甸的戏服却显轻松自如,个个极具功架之风,马步扎得极稳,一招一式毫不马虎。这不,壮武生手执九寸大刀挥落--动作俐索精彩,赢得满场的掌声。 “齐贵人到。“ 太监传话,全场立即像吃了哑药似地安静下来,听到的只有嘀嘀鏘鏘的戏乐奏声,还有就是齐宣慢步而入的鞋子嗒嗒声。 “妹妹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这戏都已经开始了呢。快,赐座。“宜妃穿着紫红凤褂,雍容华贵至极,让人仰望妒忌。 齐宣福一福身,礼数做足,按她的指示在她身边坐下,呈上礼物:“祝娘娘长寿健康,小小心意请笑纳。“ 言词简洁得很,脸上也无半点不敬之处,宜妃不禁心里打了一个问号--这个齐贵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她本以為会看见一个落魄的齐宣,本以為她一定会讨好自己,希望在宫中还能得以一点生存空间。但是现在看来,她像一个谜…... 宜妃在脑海中盘算的时候,对齐宣而言,她什么也没有想…...也许今天晚上在他人眼中看来是一场硬仗,但她却觉无聊透顶。也罢,既然大家都想玩这个游戏,那她做个旁观者也可。 “可不是嘛,妹妹可得用心点看,今晚这出真是好戏。“德妃在旁插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齐宣看,齐宣恬然淡定轻轻一笑,已经是回应。 德妃竟然第一句话就在她面前遭遇滑铁卢,她嘴角的皱纹已经在颤抖,成嬪看出这当中的端倪,便马上补上一句:“齐贵人不喜欢这出戏吗?“ “没有,只是我一向不喜欢看戏。“ 只要她一开口便可,德妃哼笑一声:“那妹妹今天可真是要大开眼界了,这可是京城最好的戏班子,闻名戏码--月下斩貂禪。“ 齐宣心中已了然明白,她们叁言两语地,不外乎就是想要告诉她“貂禪“是怎么死的--她,齐宣日后在这宫中的日子会相当难过。 她当然没有自负到认為拥有和貂禪同等倾国倾城的美貌,不过这些人通通都把她当成必除不可的貂禪。也罢,当一回绝世大美人,不枉今生走一回。 “嗯,这红豆糕做得真好吃,难怪皇上喜欢。“徳妃手执糕点,同时也将碟子推到齐宣的面前:“齐贵人尝一尝?“ “德妃,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齐贵人蒙受圣宠甚多,皇上喜欢什么她岂有不知之理? 想必她早已吃过许多次了,对吧?“荣妃和德妃互通眼色,显然又是一对和唱的组合。 齐宣不想与这些人争执,更重要的是看在胤禛和胤祥二人面上,她无论如何也要给德妃留点面子。想来也真讽刺,她為了德妃的儿子进宫,但是在宫内的徳妃却处处要她难堪,这是否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也许当初她真的不应该进宫。如今弄得个两边不是人的状态,也只能追究自身的不是。 齐宣一声不吭地坐着,听着这些人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还有戏班大锣大鼓的吵闹声,那些戏子在唱什么她是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她的思想里却在捕捉一个模糊渐清的身影--康熙…...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呢? 这些日子,总是经常会想起他,是出于内疚吗?因為自己欺骗了他?因為自己无视他的感情?因為自己想要对他作出补偿?还是因為…... “咦?齐贵人,你的珠釵好漂亮啊。“惠妃伸手便要取,齐宣却第一时间护着白玉釵:“这只是一般货色,免得沾污了娘娘的慧眼。“ “妹妹说笑了,一般的货色又怎能飞上枝头呢?莫非妹妹觉得本宫没有这个资格一赏?“ 果然不愧為当朝大臣明珠的妹妹,说出话来就是比其他人厉害几分。齐宣参加今晚这个局,就是想要息事宁人,她们眾人要威风也好,要奚落也罢,她统统来者不拒。但是这支白玉釵…...惠妃的手已经伸到自己的面前,咬咬牙根,齐宣如她所愿。 “还是惠姐姐本事,可以令齐贵人让爱。“身為今晚的主人家--宜妃,言语中透出一丝诡异的味道。 “看你说的。“惠妃故意显得和她亲近似地握着她的手腕:“宜妃宫里的稀罕物可比这多了去,让人看都看不过来,本宫还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好好欣赏一番呢。“ 宜妃最喜听别人对她的奉承,这让她感到骄傲尊贵,典型的自恋性格。她挑一挑眉,附首那惠妃手上的白玉釵,玉珠晶莹剔透,亮比月光,就如夜明珠一样耀目吸引,难道一向眼光甚高的惠妃也对它爱不释手--谁都知道,凭借娘家的势力,惠妃是无宝不落的。 宜妃娘家势力不如惠妃,但她却很懂得在康熙面前卖弄讨好,而且屡有生育,才让她在后宫得以和惠妃一较高下。如今细看那支白玉釵,越发喜欢,却无奈让惠妃捷足先登,顿感晦气。 “宜妃,你看本宫戴着可好?“ 惠妃说话间已经把白玉釵戴上发稍,齐宣即皱眉:“娘娘,这釵…...“ “哎呀,惠姐姐戴着真好看。“宜妃一看齐宣的表情便知她不舍,立即便在旁兴波作浪:“惠姐姐,你何不向齐贵人讨了来?“ 惠妃一听便笑了,眼睛从宜妃那处移向齐宣:“本宫怎么好夺人所好呢?不过本宫确实很喜欢这白玉釵,妹妹不妨借本宫赏玩个几天吧?“ 她这算是婉转的取物法,说是借,不过其潜意思却是一借不復返。宜妃明白,齐宣明白,那一眾转头相向,翘首以待她如何回答的答应、常在等人都明白,就连一眾奴才都在偷偷窥望,以為日后茶余饭后增添讨论的话题。 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一场面实实在在是教人骑虎难下。 ------------ 思 “请惠妃娘娘见谅,这白玉釵乃是皇上亲手所赠,如果齐儿不好好保管,只怕会惹皇上不高兴。“她态度很明确,立场很坚定:“请惠妃娘娘见谅。“再度言明此句,她此时顾不上惠妃的面子。 “齐贵人,你这可就不对了,难得我们惠妃看得上眼,多少人求也求不来啊。“德妃也乘机插一脚,和在旁的荣妃交流一下眼色,事不关己,怕什么加油添醋?! “你别太小气了,皇上这么宠你,你再讨一个还不容易啊?“ “娘娘太抬举了,齐儿可没这个本事。“她连正眼都不瞧她人一眼,免得对其更生厌恶之意。齐宣伸出双手向惠妃讨回釵子:“惠妃娘娘如果真的喜欢,待齐儿向皇上请旨后再转赠予你,如何?“毕竟地位有别,如今她在后宫里也不如先前“当宠“的日子般风光,与其硬碰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所以齐宣还是软化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话语保持相当的礼貌:“何况这支釵我已用过多时,难免有些残旧,转送娘娘实不合宜。“ 惠妃知道这个女子的心思,她不想把釵子送与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对自己如此无礼!这口气,惠妃说什么也咽不下。 但是此时為了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惠妃把釵子交回到齐宣的手中:“既是皇上亲手所赠,妹妹是应当好好保管。“ 齐宣收好,并借口身体不适便礼辞宴席,宜妃随她去罢。回头看见惠妃那暗自生气的脸,宜妃不禁偷笑出声,递给惠妃一杯茶:“惠姐姐着实给了齐贵人很大的面子啊。“ 这句暗带奚落的说话让宜妃遭遇了惠妃一个白眼,不过她却毫不介意,望向戏臺,嘴边带笑:“这出戏,真精采。“ 红梅从随同齐宣回宫的雪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拍手叫好:“主子,你太厉害了。“ “当然,红梅,你都不知道,当时惠妃那叫气得没办法,想发火却又没有借口,齐贵人就带着我走了,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呢。“ 两个人嘰嘰喳喳地在讨论事情的经过始末,齐宣却在一旁静静地说:“你们二人还没够岁数出宫吧?“ 二人甚感惊讶,惶恐地问:“齐贵人,是不是我们做错事了?我们不说话了,我们不再乱说话了,你不要赶我们走。“ 齐宣那準备要下跪嗑头的二人扶起:“不是你们错,是我错了…...“她嘆息一声,抚着白玉釵:“我输了这一仗…...“慨嘆的话却带着微笑:“我这还有点嫁妆,你们带上离宫后好好生活,不要再回来了,知道吗?“ “不,不,我们不要。“两个丫头面对满桌的金银珠宝一点也不动心,只跪着苦苦哀求齐宣改变主意:“我们只求留在齐贵人身边,好好服侍齐贵人。“ “看你们两个傻丫头,不要哭,留在我身边不是一件好事。我今天和惠妃她们这么一闹,以后可有得麻烦了,我现在放你们出宫还来得及。虽然说皇上已经不宠爱我,可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办到的。“虽然上次康熙盛怒而去,但是心细的齐宣知道他对自己仍然有情,拼着最后一点的情份,红梅雪竹出宫的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 “不,不要。“红梅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地说:“齐贵人,我们不怕受苦,如果我们走了扔下你一个人,这才叫受苦。我和雪竹拿着你的钱,用了你的名得以出宫好好生活,可是主子却在宫里受气,我们怎能心安呢?“ “是的是的,红梅说得正是我想说的。齐贵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愿意和你一起担待,就算是要我们的性命也无所谓。我和红梅都是自小没人疼的包衣奴才,受尽了闲气,只有齐贵人真心待我们好。我和红梅早就认定要跟着你一辈子,无论主子要我们做什么,只要一声吩咐就是,只求你千万不要赶我们走。“ 两个丫头对她推心置腹,齐宣眼泛感激之泪,但她真的不想连累他人:“我知道你们好,可是我真的不忍心…...“ “主子,我和雪竹二人出宫后,也难免遇人不淑,遭人骗财不在话下,还恐误了终生。倒不如跟在主子身边,哪怕死了也不冤枉。“ 话已至此,齐宣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这二人,唯有点头拭泪:“我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了。罢了罢了,是福是祸,一切由天定吧。“ 齐宣在紫禁城遭遇了这等事情,康熙没有出席,自然并不知情。但即使他身在四季如春,景色优美的畅春园也睡不安稳。昨天夜里临行前,几度曾有前去她宫中的冲动,但奈何心中始终有口晦气。原来一个男人,无论岁数大小,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之时,一样都会有不可理喻地小心眼。 “皇上,今儿个不翻牌子了?“李德全捧着绿头牌进来,这些天康熙都没有召寝的意思,在他看来可不叫正常。 烦恶地看一眼那些写满各人名字的绿头牌,想起她们的面孔心里就感到厌闷,挥手示意拿下。趿着鞋,背着手,踱着小步到窗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消过了一会儿,听他缓缓道来:“李德全,把那箱东西给那丫头送去--不要说是朕的意思,随便找个借口就成。“他思念她,她又会否知道?唉,都怪自己对她动心动情,為了一个小女子费煞思量却也只是徒劳无功,自讨苦吃。 他这番话,即使是跟在他身边多年,一向精明能干的李德全也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若是换作他人一定不知道康熙此言所指何人何事。 “还愣在这儿干吗?快去啊。“康熙对他动作迟疑明显不满,李德全赶紧连声喏喏地退下办差,再也不敢有一丝怠慢。 若是康熙今晚不在畅春园,若是康熙知道紫禁城宜妃夜宴之事,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要改写了。 ------------ 计 “娘娘,奴才知错了。“ “娘娘,奴婢知错了。“ 惠妃宫里,黑丫丫地一片跪着奴才们,惠妃一回到自己的寝宫便大肆摔破各种物品,以此泄愤。 “娘娘,保重身体,不要為了那种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乐蕓是惠妃一进宫便服侍她至今的宫女,也是惠妃最信任的一个婢女。刚在畅音阁发生的事情,她从头到尾都看着,当然知道惠妃怒从何来。 “岂有此理!她不过就是个贵人嘛,凭什么在本宫面前摆架子?!以前仗着皇上宠她,现在呢?皇上早把她忘了,还拽个屁啊!“愤怒之下,也顾不得说话失仪。 乐蕓把清心茶奉上,讨好地说:“可不是嘛,主子别和她一般计较了。“ “那个宜妃也很可恶,摆明了要看本宫出糗,坐山观虎斗,亏她想得出来。“越想心里这口气越是咽不下,乐蕓也顺着她的性子往下说:“宜妃一向爱出风头,可是今天她的寿宴,她把齐贵人请来干吗?不怕抢了她的风头?“ 惠妃伸出手示意乐蕓為她卸下指套等的饰物,发了一轮脾气之后,越发觉得身上这套家伙发沉,想要快点脱下来。 “抢风头?!哼!宜妃那人可没那么大方,她叫齐贵人為的正是想给自己脸上添光。你想想,这齐贵人平日深居简出的,除了皇上下旨的大典外,你何曾见她出席过什么园会了?宜妃就是要让大家看看,她有本事把一向高傲的齐贵人也归為座上客。“ “哇,宜妃的心思都到这份上了?不过,若是在齐贵人当宠的时候还好,现在她都失宠了,请来又如何?“ “所以才说她小家子气,尽干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惠妃尝了一口茶,脸色较為缓和下去,不过眼珠却忽悠一转:“不过…...这齐贵人以后还会不会得到皇上的宠爱,这可是未知之数。 “娘娘觉得…...“ 惠妃脸色下沉,她在思考时总是这副模样,所以乐蕓知趣地闭嘴,静候她的吩咐。 “论姿色,那齐贵人还是很不错的,但尚不算上品,甚至比起当年的良妃还差了一点。不过她却有办法让皇上一而再再而叁地主动驾幸她的寝宫许久,这可就不一般了。谁知道哪天她用个什么手段,让皇上又再对她回心转意呢?“ “娘娘的意思是想要拉拢她吗?“ “不。“惠妃眼中闪出恐怖的光芒在镜中折现,让人看了心寒:“除掉她。“ 啟祥宫,齐宣坐在庭院的吊床上,仔细阅读康熙差人送来的新书。前几天,小太监们抬着一箱东西进入,说是达尔汗大汗托人千里送至。齐宣当时已感奇怪,达尔汗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喜好? 就连身边那两个婢女也在讨论说达尔汗怎么只送了一箱东西过来?千里迢迢地,应当是连同进贡之物一起送上才是,但蒙古各部落王爷进贡物品也应当是年底时候送来才对啊。 不过当她看完箱中所有之后,齐宣便笑了,着她们二人把箱子摆好便是。 在那箱中的书本排缝之中夹着一块黄绢--那是康熙之物,齐宣和他南巡多日,自是认得。 这一箱书物应该是康熙着人準备的,可能是他查阅或整理的时候不小心落下黄绢而不自知。齐宣把黄绢小心翼翼地藏好,她知道康熙仍在生气,但是她既不能说实话,又不忍心对他撒谎…...但即使这样,康熙仍然对她疼爱有加。每每想到如此,心内有如刀割,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变化,她自知却始终不宣之于口。 院子里的小白花今日朵朵放艷,齐宣突然有一念头,从吊床上跳下--着地站起身时却觉发晕,忽地又蹲下,雪竹见状赶紧过来扶她:“齐贵人,你怎么了?又发晕了?这两天总这样,奴婢还是為你召太医过来看看吧?“ “不用了。“齐宣有感自己只是气虚血弱,不想张扬,也以免有心人拿来作文章:“我没事。雪竹,你去看看那些白花晒干了没?把它们收进来。“ 她把纸牌围着折好的黄绢裁成适当的形状,然后将收集而来的白色干花平铺缝在纸牌上,最后缝上黄绢作面,一针一线尽显女儿家细腻的心思,脉脉温柔如同溪水浣浣,默默传情。 “哇,齐贵人做的书签好漂亮,皇上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是啊,我们院子里的小白花香味淡淡地,毫不腻味,夹入书中一定会显得清香幽幽。“ 齐宣向那二人解释:“这不是送给皇上的。“她抚着上面的黄龙图款,那是九五之尊的标志,代表着康熙:“我自己留着便好。“有一份情意,她连自己都想要欺骗。 也许是连夜读书太疲累,一大早起床,齐宣便觉站不住,头重脚轻地晕倒在床。红梅雪竹再也不敢怠慢,马上张罗着去请太医為她诊治。 谁料经过李颖滋院史的诊断,竟然得出一个惊人却又可笑的结果! “李大人,齐贵人的病…...“ 面对那侍婢的提问,李颖滋只是微笑点头,转头双手作揖对齐宣说:“恭喜齐贵人,有喜了。“ “真的?“红梅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雪竹还赶紧拿过纸笔让太医写下安胎药方。反倒是齐宣秀眉顿蹙,神情严肃地问:“李大人,你是否需要再确定一下?“ “下官经过仔细把脉已经可以确诊,齐贵人请放心。“李颖滋在药单上快速挥笔:“齐贵人刚怀上龙胎,时长不及一月,凡事要小心,以免走动了胎气。“ 在李颖滋走后,齐宣赶紧為自己把脉--越发肯定自己只是气虚血脉罢了,着实没有什么其它病癥。 “齐贵人,我看从今往后的菜单也要改动一下才是,奴婢等一下去御膳房…...“ “不用。“将那二人唤至身边,小心交待一番,红梅雪竹二人脸色大惊,却是毫不犹豫地為她办差去。 若说她有其它病痛还有理,但是怀有身孕?齐宣真不禁感到可笑,一个仍是处子之身的女子如何能怀有身孕?距离自己的月事期限还有不到一个星期,那太医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事情如是这样,就简单得多。 怕只怕…...这背后是另有阴谋,齐宣心中打了一个寒颤。后宫争宠之说,电视小说多不胜数,但当自己身陷其中,才真正明白那种步步惊心的感觉。六宫人数眾多,一环扣一环,你不止要算一得二,更要算叁得五,稍有差池,即堕入万劫不復之地。 ------------ 礼.数 到底是应该说大家关注齐宣的事情?还是因為后宫生活实在是寂寞无聊得很?竟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齐贵人怀有龙种的消息即传遍东西六宫,扰得人心痒痒。 “娘娘,经奴才再叁查探,确实是太医院院史李颖滋亲断的结果。“宜妃身边最得信的太监小奇子在宜妃午睡醒来后向她回稟。 “真的有了。“宜妃手背轻叩下巴,尾指弯弯翘起,一双黑目在眼底下左右摆动,最终唇上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奇子,给本宫準备一份厚礼,我们得好好贺贺齐贵人。“ 一尊送子观音稳当当地立在齐宣的面前,她看向送礼之人:“良妃娘娘,这礼太贵重了,齐儿受不起啊。“ “妹妹这话就见笑了。“良妃在宫中俸禄不多,但是胜在有个本事大得很的儿子,银两从不缺手。这一尊玉像,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妹妹身怀龙胎,乃是天子之后,小小的一尊玉像岂有受不起之理?“ “哎哟,本宫还当是谁在里面呢?原来是良妃啊。“ 说话间,宜妃已经带着人进入内堂,雪竹匆匆赶在她前面想要通传一声,齐宣轻摇头项,示意她不用这般的礼数。宜妃自觉地坐下来,一如既往地展露媚笑之容:“本宫心急见妹妹,一时间忘了叫人通传,妹妹可别见怪啊。“ “宜妃娘娘言重了,齐儿未能及时出门相迎,是齐儿的不对才是。“ “你现在身子骨可是矜贵,怎能烦你操劳呢?若有了闪失,那本宫可担当不起。“故意向良妃瞟去一眼,那眼中暗藏着某些意思,良妃毫不闪缩与她相对:“齐贵人得喜,宜妃不会只想耍耍口舌之功就算了吧?“ 她哼笑一声,着人把带来的“喜得贵子“金牌奉上:“齐贵人,本宫无多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吶。“ 此话暗里藏针指向某人,齐宣心中知晓,这些妃子各人心中皆有鬼,她早知也无意参与其中。但若不想被人当作磨心,勿让人借题发挥,其中得费一番周旋。 “宜妃娘娘之礼甚為贵重,齐儿自当小心珍惜。“齐宣把这两样礼物都收下,叫人把点心都拿出分享:“齐儿的事情有劳二位娘娘费心…...“ 话还没有说完,前面又见红梅跑入:“啟稟各位娘娘,齐贵人,惠妃娘娘驾到。“ 叁人同时向身穿褐红牡丹绣绸衣的惠妃,体态丰盈却不失婀娜多姿,发髻上的凤饰金釵琳瑯满目,富贵逼人。 “今天真是好日子,你们都来了。“惠妃比那二人都要年长,宜妃和良妃也要起来向她一福身:“齐贵人今天真有福气了,惠妃也来恭喜你呢。“ “皇家再添子嗣,这是我们大家的福气。“惠妃坐在最首处,俯视眾人,将所带来的参汤献上:“妹妹刚怀上孕,气血难免不足,多喝点参汤补补。“ “哟,这参汤真是香味四溢,我闻着都想喝呢。“宜妃笑说,但良妃却笑里藏刀地加上一句:“这锅参汤得熬上好些个时辰吧,惠姐姐还真是早早就开始準备了呢。“ 惠妃也不望她,直接对齐宣说:“妹妹这喜事,皇上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心里“咚“地一声,她直接回应:“皇上正在畅春园歇息养生,这事不急。“ “妹妹此言差矣,為皇上添丁此乃大事,怎可怠慢?姐姐这替你差人报喜去。“ “不用麻烦惠妃娘娘了,齐儿等一下再叫人去通报吧。“这件事情,康熙不适宜在他人口中听得--否则必会大怒!就算它日证实自己是无辜的,但也会让他心生烦忧,徒添恼恨。 “惠妃,齐贵人好些日子没见皇上了,你好歹给人家一个机会才是。“ 不知宜妃是知还是不知,不过她这话倒是让良妃有了可乘之机:“对啊,皇上的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妹妹宫里了喔?“ 此话一出,叁个人六只眼同时向齐宣望去,齐宣知道她们是要自己好看,怀孕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虽说等过几天事实自然会呈现,但提心吊胆也是这几天的事情,齐宣沉住气地回应她们的眼色:“是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惠妃唯恐那二人坏事,要是再追问下去,那她的戏就没法子演下去了:“我们也不要再打扰妹妹休息了,大家都回去吧。“ 她权位最高,话一出口,宜妃和良妃也不便再留,便随她离去。齐宣望着那二人离开的背影,只能嘆息摇头:“何必如此呢?“ “齐贵人,我们现在怎么办啊?“红梅悄悄地问,齐宣一脸地无奈:“你们两个折腾了大半天,什么也查不到。如此保密,也是费了不少工夫,这个幕后主使我大概也猜到是谁。“她安抚那焦虑的二人:“没事的,她也只是出一口气罢了。这'红杏出墻'的事,我也不是第一回了。“ “惠妃,听说你订了戏班明天听戏,这是演的哪出啊?“ “良妃想看戏吗?改天你也请戏就好了,不过就是冷清点。“ 宜妃看着这二人斗嘴,心里好不乐乎,她什么也没说。叁人行至转弯处,宜妃方才说道:“今天天气还真不错,本宫去赏赏花儿,先辞了。“ 宜妃走后,惠妃和良妃互看一眼,良妃在与惠妃擦身而过的时候,附在她耳边说:“惠妃,这一场闹剧你打算什么时候叫停?“ “良妃聪明,恕本宫愚钝,本宫不知你此话何解?“ “哼。“良妃笑出声来:“惠妃真是谦让了,想当年僖贵妃可都不如你啊。“ 说罢拔裙而去,不理会惠妃那放狠投射而过的目光。乐蕓见状便说:“娘娘,良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用管她,虚张声势。她能知道的,我还能不知道?我们接下来就好生待着,等着好戏上场。你确定那劳什婆子没说错日子吧?“ “没错,她说齐贵人的月事一向很準,红梅她们总在这时候去辛者府换洗垫带。“ 惠妃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和下人一起往寝宫走去,只待几天,齐贵人这颗眼中钉便可除去。 ------------ 帷幕 惠妃没有差人去通知康熙,是因為不想坏了下一步行动。齐宣不想通知康熙,是因為不想為他徒添烦恼。其她妃嬪不通知康熙,是因為要看到最后。皇太后和苏麻喇都被康熙带去畅春园养生,所以她们也不知道此事。纵然六宫传闻渐起,但是却始终未曾传入康熙耳中。 需要知道的人不知道,不需要知道的倒是知道了。 十叁阿哥府邸,胤祥正在和胤禛煮酒吃烧肉,二人交谈甚欢。几杯烈酒垫腹之后,胤祥观察着哥哥脸上欢容不褪,方才稟明正题:“四哥,昨日儿我进宫向额娘请安,听到那些丫头婆子在嚼舌头说事。“ “你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他不以為意地回应。 胤祥作状地笑了几声,试图让气氛更加轻松起来:“哎,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我们又多了一位老小唄。“ “老小?这回是哪位妃子有了?“自康熙登基以来,皇室香火一直旺盛。纵使现在康熙已上春秋之年,但传出此等喜讯,他们这些年长的阿哥们也不觉稀奇。 “齐贵人。“胤祥吐出这叁个字,胤禛手中的烧肉也掉了下来:“你说什么?“ “四哥。“胤祥重新夹了一块烧肉到他的碗中,肉质鲜嫩,肉味飘香,热腾腾的油脂在上面一眨一眨地冒着泡,催促着你快点把它吞下肚中,胤祥停顿了一下说:“这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皇阿玛知道了吗?“ “听说还不足一月,因為她屡犯头晕,请了太医诊治才知道原是有了身孕。“ “头晕?她没事吧?“ 胤祥摇头否认,同时皱着眉头:“只是妊娠反应厉害些,四哥,你还未放下吗?她如今已是皇上宠爱的贵人,这次若能生个皇子,封妃指日可待,你我都知道。四哥,她不再是当年跟在你身边的婢女了。“ “我知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些道理。“挥动着手臂,厌烦的语气,胤禛着实不想再听下去。但胤祥却不像以往那般适时地住口,他继续说道:“四哥,你分寸一向是有的,可是这次為什么就这么糊涂呢?你越是放不下,越容易生祸,害了你也害了她。“ 一番言语,震惊了胤禛的思海,他仿如受到当头棒喝般抬起双眼看着胤祥…...不能否认,他说的对。这样下去,害己害人,齐宣在宫中的生活看来安好,他又何必再去插一脚?何必让二人之间继续纠缠下去?这份感情,他还是沉淀在心底,让年月去消磨,让岁日去忘记。 太医院每天準时為齐宣熬制好安胎药送来,齐宣总是偷偷把它倒掉--她一直都在想惠妃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照理说现在后宫已经谣传四起,说皇上好久没有召幸她侍寝,她何来身孕之理?但是却没有消息传来说皇上已经知道她有孕之事,这个让齐宣起了疑心,看来她当初是把事情想得简单化了。 “这些人,怎么这么积极,每天都熬药。“红梅不屑地把药汤倒进花盘里:“齐贵人,看过两天他们知道断错癥了,太医院的面子可就糗大了。“ “不会,他们不会犯这种错误。“近日来,齐宣只觉得心头担忧越发沉重,但是那些人的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她却始终拿不準。 “我最近也有四处和宫里的人讨消息,除却主子已经知道的,其它不觉有什么异样。“雪竹也為此事犯愁,因為她很少看见齐宣如此思虑。 “唯有走一步是一步了。“她说话,低头呷了一口茶,随即感腹痛难忍,如绞割一般,让她冷汗横生:“我的肚子…...“ “齐贵人,你怎么了?“ “奴婢马上去请太医。“ 齐宣痛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紧捂着肚子,挛曲着身体--这种痛楚和经痛相似,却又比它更甚。她一向身体很好,经痛也只是几次的经验,尚都不算严重。这次的痛楚却是像活生生地从她腹中拉下东西一般,令人痛不欲生。 “什么?竟有这等事?“宜妃正在享受燕窝汤之时,听得身边的奴才们告诉她一个天大的消息。 “小奇子,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小奇子正跪在塌边為宜妃捶腿:“娘娘,这事儿已经通天了,传得那叫不像话呢。齐贵人这会儿可真是栽了,奴才都不敢想像皇上知道了会怎样呢。“ “身為贵人,不安于室,勾搭他人以致怀有孽种,东窗事发,堕胎了事--嘖嘖嘖…...“宜妃顿觉眼前的燕窝汤甜美无比:“这个罪名压下来,再怎么得宠也是要砍脑袋的事。“ 而和宜妃同一时间得知此事的良妃,则是发出阵阵笑声:“本宫就知道,惠妃怎能咽下那口气呢?“ “娘娘,既然我们知道是惠妃所為,那要不要去皇上面前告她一状?“ “告她什么?告她為我们大家谋福?除去大家的眼中钉?小禄子,你可知这宫里的妃嬪们有多少个看齐贵人不顺眼吗?就连那些常在、答应都巴不得她去,这次惠妃的事情可以进行得这么顺利,其实是因為每个人都為她开方便之门,不过问不提醒不阻止,隔岸观火。“ “难怪奴才就觉得说这次的事情传得特别快,原来是大家都有意识地在吹风。“ “惠妃这次倒真是选对人了,齐贵人…...想不认栽也不行了。“ 啟祥宫内,齐宣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她醒来后第一个听到的消息就是太医李颖滋说她误食堕胎药引致流產。而红梅还告诉她已没有再出血的跡象,完全不像是月事到来。 “怎么会这样?“齐宣心胸起伏,她甚是不忿--这件事情是有人存心摆弄。但是竟然可以做到了无痕跡?她爱看医书,宫里的人眾所周知,他们若是下药,她鲜有不知之理。到底是什么药,可以让人信期早报,又骤然停经呢?齐宣想不到也想不通,在她看过的药理从来都没有提及过这方面的信息。 “雪竹。“ 正要喂她喝安神药的雪竹被她捉住手:“替我传话给十叁阿哥。“ ------------ 追击 只是一个下午,种种阴谋浮出,齐宣所面对的问题如河涌山倒,迫在眉捷。 “老祖宗在上,臣妾纳喇氏未能妥善处事,以致后宫生乱,请老祖宗降罪。齐贵人年纪尚轻,还望老祖宗看在她已受滑胎之苦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 女婢把她扶起:“娘娘,其实错不在你,你又何必自责呢?“ “本宫身為皇上的妃子,自当為皇上排忧解难,如今却出了这种祸事。唉,真希望今天请罪过后,后宫从此无事。“ 荣妃和德妃相偕走进,惠妃正欲起身上香,相信自己刚才的说话那二人也已经收入耳中,这也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她知道每月这天,荣妃都会来钦安殿祈福,算準了时辰才来的。 果然,荣妃开口问:“齐贵人滑胎,惠妃又何罪之有呢?“ 德妃、惠妃与荣妃相处钦安殿,惠妃以向老祖宗请罪為名请来,而德妃则是陪同荣妃前来按例祈福。叁人共处一室,却不针锋相对,难得的谐和。 “荣妃姐姐不知道,我前些日子曾经听到一些闲话,可惜没有追究,以致于今日出了这样的丑事。“ “丑事?惠妃,你到底在说什么?“ 见荣妃质问,惠妃装作一脸地惊愕:“莫非…...姐姐还不知齐贵人的滑胎不是意外,实属人為?“ “宫里的人都在传这件事情,不过本宫觉得那齐贵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连龙胎也敢打掉。“荣妃平日总爱以公正之名处事,皆因她较年长,而且康熙一旦出宫,这后宫寻常事务也暂由她代為打点。 “可是这结果是由太医亲自诊断而得,再说这些日子御膳房和太医院都特别关照齐贵人的身子,若是意外,那也太牵强了点。“ 荣妃听着她说,已经开始起疑,而一直在她身边默不作声的德妃和惠妃对望了一眼,她心中随即盘算着利弊。惠妃见状再下一城:“唉,当初若肯认真费神一点,如今也不需愧对老祖宗。“ “惠妃,你当初到底听到了什么?“荣妃是一个很容易上钓的人,如今她果真忍不住垂问。 “回姐姐的话,当初我听宫里的人在传齐贵人未被皇上宠幸多时,腹中胎儿何来?当时我只当是些争风吃醋的谣言罢了,没作细想。如今竟听说齐贵人误食了药材而引致滑胎,联想起来,才觉得太过凑巧了。“ “她误食药材?御药房岂有不知之理?“德妃也助惠妃说话,此话一出,惠妃更有机会搬弄事非:“唉,御药房不就是為了这件事情闹了个底朝天嘛。他们奉院判大人之命,清查这几日御药房的出入记录,连药渣都翻查了,结果发现并无藏红花这一滑胎之药。“ “听惠妃这样说来,事情可就蹊蹺了。“ 荣妃被二人夹在中间,一时也没了主意--这皇室血脉可是不容失乱的大事,如果惠妃所言属实,那真是宫廷一大丑闻。 “可是现在胎儿已失,要查也无从着手,一切皆是传言。“ “荣妃姐姐说得是,这事还要奏请皇上圣断才是。怕只怕到时候不知又会否有人耍些什么手段,让皇上乱了心,就像上次一样不了了知。“ “惠妃的话也不无道理。“德妃想起上次的事情就觉讨厌,康熙亲自逮到齐宣出宫都不降罪于她,德妃一直记在心里:“之前我还当奴才们瞎扯一番,说什么有人不安于室的闲话。不过眼下是这般情况,这皇上的面子,大清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你们的意思…...“ 惠妃尷尬地笑了笑:“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荣妃姐姐你深得圣心,料理后宫事务,这件事情总不可以就这么搁着吧?“ “是该要理的,但若公开,岂不招人非议?如此一来,这丑闻只会落下实据,想必皇上也不待见如此。“ “姐姐顾虑得是,此事确是不宜张扬。“ 一个摆话着皇帝之家先人的地方,神圣*,叁人却在钦安殿如此这般对话,计谋处治别人。 齐宣万万没有想到,她们竟是这样急不及待要将她处死。 荣妃带着德妃和惠妃来到她宫里,面对毫无一点气力的齐宣,她们也绝不留情:“齐贵人,滑胎之事你该如何解释?“ 齐宣在红梅的搀扶下下跪,她抬起头望这叁人,一个面带严厉,一个挑眉冷眼,一个笑里藏刀--德妃:“齐妹妹,你就坦白和荣妃说吧,我们也是但求个明白,日后好向皇太后和皇上交代。“ 心寒,她暗自摇头,知道这叁人今晚是為取她性命而来:“齐儿从未怀孕,实乃太医误诊。“ “误诊?“ 惠妃此时在旁补充:“齐贵人这话就不对了,你不是今个儿才因滑胎出血吗?就算当初太医误诊在先,难道滑胎之事也有误诊之理?“她着人把刚才在啟祥宫搜得的藏红花拿出:“你看,这可是刚刚在你宫里搜出来的药材,在你眼皮底下盯着,这可假不了吧?“ 刚才她们领着一行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翻箱倒柜,最终在那箱医书之下搜得此药。齐宣看着她手中的药,心里慨嘆自己实在是太小看人,在这紫禁城,人命不过就是凋花落叶,根本就不算什么。 “齐贵人,事已至此,你再瞒下去也不见得有用。你所滑掉的胎儿到底是不是皇上的龙种?“ 她立场坚定,没有做过的事情叫她如何承认:“我说了,我根本没有怀孕!“ “齐贵你,你再嘴硬也是没用的。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你一人就能扛下来,你还是老实交待吧。“德妃摆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到底与你通奸之人是谁?值得你如此维护?“ “德妃娘娘太抬举我了,我若有此本事,今日还待在这里等死吗?“她此话把荣妃等人彻底激怒:“大胆!你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本宫今天就好好教导你什么叫宫中仪节,来人,掌嘴!“ ------------ 险关 康熙虽然不住在紫禁城,但是上书房依然每天有大臣当值办差,议政处事。年长的皇子轮流当值,今天晚上正是胤禛掛帅。刚喝完温热的*,正準备处理完一些剩下的小事时,却看见齐宣的近身侍婢雪竹匆匆跑来。 “四阿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拉着他就要跑:“四阿哥,快,快去救齐贵人。“ “雪竹,你慢着点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能慢了!荣妃她们要处死齐贵人!“ 啟祥宫,荣妃已命人赐上毒酒:“齐贵人,皇上不愿看到这样的丑事发生,你还是為大清积积福,就此了断吧。“ 死,她并不怕,她早已死过一次--只是这样而去,心中多少带点怨恨。 但一想到这背后所带出的种种,也许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酒杯晶莹润洁,真不愧是大清皇朝,连装毒酒的杯子都比人家高级百倍,但最珍贵的生命在这个地方却是分文不值。她抬头看着那叁人,她们都盼着她快快喝下去了事。看着平静得一点涟漪也没有的酒水,她看见自己的脸,没有半点畏惧,却有着无尽的思念…...在眼睛的倒影里,齐宣看见了一个人。 一直以来,这个人影总是模模糊糊地出现,直至现在,他是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双目里--笔挺的身体,神采飞扬的炯炯黑瞳,那已有一定时日的蓄须…...是他没错。早已不知何时开始芳心暗许,自己却还是执意蒙在鼓里。 “齐贵人,你还在犹豫吗?这事若让皇上知道了,恐怕是要灭族的,难道你就不怕牵累你的大汗,还有你的同胞子民吗?“德妃咄咄逼人地说,她似要借惠妃这一仗将齐宣打入万动不復之地。 “德妃娘娘说得对。“攸地站起来,齐宣突然改变态度--本来她的确想着若是一死能换来安定,也不可惜。但果真这样,她会让很多人伤心,也会让自己伤心,因為她是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不该草草了事,齐儿认為应该奏明皇上,由皇上定断。“ 荣妃被她这转变吓倒,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倒是惠妃脑子转得快,她向前一步与齐宣对视:“你这是在抗旨吗?你是什么身份?胆敢与我们这般说话?“ “我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也是皇上亲封的贵人。恕齐儿愚钝,如今六宫无主,荣妃也只是奉命在皇上出宫期间,协助处理后宫杂事,可六宫凤印仍在皇上那儿搁着呢!“ “大胆!“荣妃被她说得气红了脸,手指尖锐地指着她:“你犯了死罪,还敢在这儿放肆!“ “敢问荣妃,齐儿犯了何罪?可有实证?“ “你失宠多久,却在皇上离宫之时怀有身孕,东窗事发却以滑胎隐瞒,不忠不贞便是你的罪过!“ “罪过?难道单凭一个庸医的片面之词便可确定我干过此事?齐儿是学医之人,宫里即使有藏红花也不足為奇,这种草药本身就有通活血气的作用,平日食用少许对身体有好处,如若不信,可以去太医院求证。“ “你根本就是狡辩!你以為待皇上回宫,就凭你这几句甜言蜜语便可了结吗?“ “那也要待皇上回宫才知道,只怕到时候,荣妃娘娘还得為自己私自用刑一事而多作辩解呢!“ “啪!“一声,荣妃响当当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由于用力过猛,虚弱的齐宣被打倒在地,脸上火辣辣地五指印证明了荣妃的怒火之旺:“你胆敢用皇上来压我?!本宫今天就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你这不知悔过的贱人!来,把毒酒给她灌下去!“ “喳!“几个太监宫女应声前来,一个捉着齐宣的臂膀,一个捏着她的嘴巴,一个压着她腿不由她乱动,眼看酒气已到鼻息之声,正要倒进去之时--外面却敲锣打鼓地大叫:“走水了走水了,啟祥宫走水了!“ “走水?“荣妃等人尚不明状况之时,胤禛已带人冲了进来:“齐贵人!“他惊见齐宣被压跪在地正被喂毒酒状,怨恨的双眼即投到那叁位妃子身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当真难以相信自己的亲娘竟也身在其中。 “儿臣参见额娘。“他单膝向前跪下:“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啟祥宫走水,儿臣唯恐生乱,便赶来看看。一时焦虑忘了礼数夺门而进,请额娘及眾位娘娘见谅。“ “哎,这说得是哪儿的话呢。“德妃扶起自己的儿子,脸容慈爱:“今天是你当值吗?“ “是。“胤禛也不望她一眼,直接探过头去:“听说齐贵人身子不适,这会儿好些了吗?“ 那些太监宫女早已把齐宣放开,毕竟这不见得光的事情泄了出去,他们可是第一时间受难的。雪竹扶起齐宣:“齐贵人,你怎么样了?红梅......“她未说完,齐宣便开口:“我没事,几位娘娘......是来看我的。“稍作犹豫,她还是决定掩饰过去。 叁人眼见当下情况如此,房外又浓烟四起,看来今晚只能退走再作打算:“可不是嘛,我们听说妹妹身体抱恙,特来探望,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宫去了。“ 德妃是最先打退堂鼓的人,亲生儿在此,她不好发难。暗暗推了荣妃一下,挤眉弄眼地示意她不宜再作逗留,荣妃也不想落人口舌,也唯有同意德妃的说法。临门一脚遭遇滑铁卢,惠妃虽然恨得牙痒痒,也只好忍气吞声。若是自己的儿子大阿哥当值还好说话,这四阿哥胤禛,还是不要让他捉到把柄為妙。 胤禛不放心地看了齐宣一眼,她默默点头,才教他放下心头大石跟随母妃离开。 待他们离开,齐宣终支撑不住,险些再度倒地,还幸雪竹一早知道稳住她身:“齐贵人!奴婢去招太医。“ “不用,太医院没有人可以信任,你去了只会更添事非。“她知道,当日没有李颖滋,也会有张叁、李四為那些人效力,她们在后宫时日久长,势力甚大。别人不会為了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而逆意,更不会了所谓的良知而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 “我还顶得住,快去把红梅扶到床上。“ 雪竹一听才想起一直不见红梅的身影,方才要问却被齐宣打断,现在齐宣推开屏风--嘴角带血的红梅横在地上! ------------ 落幕 “刚才她们想要打我,红梅硬是帮我顶了下来,被那些不收力的太监们踢倒撞晕了。四阿哥进来的时候,他们用屏风挡住免被发现。“二人协力,把红梅抬起,齐宣為她检查伤势。 “岂有此理!他们真是太可恶了!可是主子你刚才还為她们说话呢?為什么不在四阿哥面前直接拆穿她们的诡计呢?受这种委屈太不应该了。“ “有用吗?“她重重地无奈之声:“四阿哥是德妃的亲生子,你要他在亲情和公义之间做选择,在这样的状态下,岂不為难了他?而且,我说她们没有真凭实据将我治罪,同样我也没有真凭实据去指证她们陷害诬蔑。“齐宣為红梅把脉完毕:“幸好,红梅没什么事,只是皮外伤,你烧壶热水,在柜子里把我平日做的创伤膏拿来。“ 她亲自為红梅清洗伤口、擦药,拒绝雪竹代劳:“你让我做吧,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些。“红梅依旧晕睡,此乃撞倒之正常反应,齐宣心中实不好受:“都怪我没用,我原本以為只要哑忍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心想她们无非也是讨个脸上光彩,给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迫至冷宫或者遣出宫外,我都认了。可是,没想到她们竟是要我的命。“现在她终于明白康熙说过的话,他可以随意指使他人,要一个人生不难,要一个人死更不难。因為他是九五之尊,是受天下人仰拜的皇帝。而作為他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有这个权利。 “齐贵人。“雪竹抽泣地声音传来,她吸了一下鼻子,抹抹滑落至唇边的泪水,跪在齐宣的身旁:“其实我们该早為贵人提个醒,但因主子一向不喜别人说叁道四,所以也就不敢提起。“ “提什么?有话你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的。“ “成妃......“ “成妃?成妃是谁?“她一向鲜有过问六宫之事,成妃之名,实觉陌生。 “成妃是赫舍里氏,满洲正黄旗人,领侍卫内大臣承恩公噶布拉女,为已故的孝诚仁皇后之妹。“ “哦,那她地位应该很高,為什么至今我都没有见过她呢?“ “因為她已经去世了。听说当年成妃进宫,大概因為移情作用,皇上对她颇為喜爱,康熙叁十年生皇子胤讥,可惜早夭了。后来不知怎么地,宫中有传皇上会立破便立她為后,接着就听说她被后宫眾妃排挤在外,还製造了很多谣言中伤,令皇上迟迟未能提升她的名号,依旧只是个答应,直至叁十五年六月逝世了才追封為平妃的。“ “噢,原来是这样。“她稍加寻思便知:“你们是担心我也会变成这样?“ “不瞒主子,是真的有担心。不过主子聪慧过人,应该不会落得像平妃一样的......宫里正书记载平妃是病死的,但是奴婢曾听一个去年离宫的姑姑说过,其实平妃是割腕自尽的。“ 齐宣受了一惊,雪竹也害怕得缩缩脖子:“因為那些谣言传得太难听了,再加上平妃丧子之痛一直未能平息,一下看不开,就......自尽了。正因為如此,皇上对她心存疚意,当月就追封妃子的名号。“她紧张地握着齐宣的双手:“主子,你真的要小心,在这叁宫六院,并不是你退你忍你让就可以平安无事的。荣妃、德妃、宜妃、惠妃、他们个个有子有势,就算最不得圣心的良妃尚且还有一个皇上喜爱的儿子八阿哥,她们為巩固自己的地位,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雪竹虽然不算聪明,不过这些事情却是看得比齐宣通透。 雪竹的话,齐宣默默听着......论等级,妃子可以压嬪,嬪可以压贵人,贵人可以压答应,答应可以压秀女--不过也不是死守的规矩。只待皇上宠爱谁多一点,谁的权利就大一点,就可以放肆一点。哪怕你是皇后,也不及一个当宠的答应厉害。 不过树大就必然招风,六宫眾人联手对付一人,不难。事后拆伙再各自勾心斗角,理所当然。想来她们斗来斗去,最终為的也是“保命“二字。而在自己那个人文进步的信息时代,其实也如这般--还记得那位在电视臺工作的朋友曾经说过明星们都是表面风光,他们背地里过的生活充满*暗器,稍不留神便会丧掉大好星途,有些人甚至连自己失败的原因都不知道。所以他们要被迫在人前和自己讨厌的人拥抱搭肩,强顏欢笑,但在心里却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一有机会更是不惜一切要将其除之而后快。可以说他们卑鄙,可以说他们假仁假义、自作自受,不过--这就是人性。 胜者為王,败者為寇--千古不变的道理。 “齐贵人,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见她半响都没有出声,雪竹战战兢兢地问。 “没有。“她充满倦态的笑意浮现,抚弄雪竹的发辫:“你说得很对,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可以躲得过。“幽幽一声长嘆,多少无奈在其中:“对了,你怎么会把四阿哥请来的?“ “奴婢去了十叁阿哥府上,把主子交待的事情说了,十叁阿哥答应会帮主子查探坊间是否有此秘方,还有与太医院的人有何关联。然后奴婢回宫,却发现荣妃她们带着人匆匆向啟祥宫走来,偶而间听她们说了一句'今晚就要把她治了',奴婢心里就害怕起来。如果那时跟着回来,只怕连个报信没有,情急之下想起刚刚十叁阿哥曾经提起今晚是四阿哥当值,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他,我就去上书房,这就把四阿哥请来了。“ “哦,那在庭院烧纸放烟也是他的主意吧?“ “是的,主子猜得没错,四阿哥说若无名目,只怕会给齐贵人惹麻烦,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刚刚负责张罗打扫的小太监们已经退去,所以胤禛进来也无人稟报。 “胤禛见过齐贵人。“他看着齐宣那憔悴的面庞,心痛不已,自责悔恨一起涌上,眼眶里迸着泪。齐宣见状,赶叫他往偏厅商量,吩咐雪竹好生照顾红梅。 ------------ 爱 “胤禛见过齐贵人。“他看着齐宣那憔悴的面庞,心痛不已,自责悔恨一起涌上,眼眶里迸着泪。齐宣见状,赶叫他往偏厅商量,吩咐雪竹好生照顾红梅。 “你怎么又回来了?让人看见不得了,我现在是事非之人,万一害你变成......“ “变成奸夫又如何?“他不再顾及那么多,今天的事情着实让他寒憟:“我不怕被别人说,你也不要怕,我来就是要带你走。“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才会让你进宫,才会让你卷进这些漩涡,才会害你几乎丧命!“他执起齐宣的手:“走,去它的什么贵人,什么蒙古大汗,那是太子造的孽!大不了就冠我一个同谋的罪名,我也不要再看到你在这里受尽折磨。“ “不!“她虚弱疲惫的身体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却不果:“四阿哥,你放开我,四阿哥。“ “不行,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反正现在皇阿玛也不要你了,你又不爱他,何必......“ “我爱他。“这叁个字,她终于说出口,毫不犹豫地说出口--而胤禛,就像是被人点穴一样,双腿无法作任何的移动,那紧握着她的手渐渐放开......但只是一瞬间,他再度捉紧:“不,你说谎。“ “我没有。“齐宣直接绕到他前方,与他面对面:“我爱他,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在骗自己,我一直都骗自己,一直不敢承认,是因為......“ 他的神经已经开始麻木,此时他的脑海翻腾得厉害,他真的不愿意去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他没法作任何回应。 “四爷,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她也实在不忍往下说,抽回自己的手:“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不过......“ “你说谎!“胤禛不肯接受她的说辞,他握紧齐宣薄弱的肩膀,五指掐入她的肌肤:“你说谎!“双肩的痛楚她却甘愿承受:“我没有说谎,我一直不承认,是因為我不想骗一个我爱的人。你杀死了真正的大汗之女,我顶替她入宫,这已经是一个谎言。我披着这层面具在皇上面前,如何毫无愧疚地去爱他?我如何能一边说爱他,同时又在欺骗他?!“ “那我呢?!你爱的人是我啊,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意吗?“ “那难道你又忘了,是你亲手把我送进宫的吗?“她的反问让胤禛自打嘴巴,这是他最恨最恨的,但齐宣并不是要责怪他:“四爷,你还记得那天你在紫禁城门外对我说,一进去就永远出不来了。“ “我......“是,他的确有说过这话--那时候,他以大义当头,认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时候,他以為自己可以放下齐宣。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得到! 通通都是那时候,那时候昏了脑袋想的破主意!如今却让自己追悔莫及...... “四爷,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责怪自己。进宫是我选择的路,你没有逼我,这也是我回报你情意的方式。我不否认在进宫以前,确实对你有过依恋,但那不是爱情。要不然我也不会拒绝福晋的要求。“ “什么要求?“他由始至终都不知道齐宣当年已拒绝福晋的提议。 “福晋说你要纳我為侧福晋,我当时就拒绝她了,你不知道这事?“齐宣也觉惊讶,她一直以為他知道。 突然,一切都太过突然了,胤禛站不住脚,一跌一跛往后移动,喃喃地摇着头:“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当年他确有意要纳她為侧室,不过却不知妻子已经代他开口,不然也不会送她进宫。 齐宣见他如此反应,回想种种,倒也能够解释了:“难怪你一直都放不下,这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你不要怪福晋,她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她待你极好,也待我好。只是,有些事情,时间错位了,就一切都错了。“ “是否说你若没有进宫,或会重新考虑?“他忽然问道,齐宣愕了一下,浅笑道:“其实我进宫之后,我也想了这个问题好久。也因為这样,我一直忽略皇上对我的话,我避他躲他,在我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前,我无法面对他。“ “后来你有了结果,所以就故意和我划清界线。“胤禛终于明白她為何与自己正礼相待。 齐宣轻轻点头:“因為我看出你对仍然抱有期望,我以為那是你心里愧疚,你担心我在宫里过得不好。所以我必须在你面前姿态一番,也让你有所安心,其实我在宫里并不差。“ “你有事去找胤祥却不找我,也是因為这个原因?不想让我帮你。“ “我不想事事麻烦于你,让你对我费心太好,这是不好的。我本就是十叁爷府中的人,而且十叁爷和蒙古怎么说都有点连带关系,找他帮忙即使露出倪端也好说话。“ “你是怕与我拉扯不清,以后更难了断。“他有点恼气地说,齐宣不否认:“这样对谁都好。“ “好?“他自我讽刺地说:“我看不出这有什麼好的。你知道吗?我每晚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想着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后宫的事情皇子不便插手干预,我又不能交待其他人去办,害怕会给你惹谣言之祸。但你出事却不来找我帮忙,你说我会觉得好过吗?而今晚的事情更教我胆颤心惊!你以為我看不出来吗?她们正在对你用刑,这其中还有我的额娘......若不是雪竹及时通知我赶到,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我将成為杀害你的帮兇!“ “不是这样的。“齐宣制止他这样想,这种想法太可怕了:“这些宫闈事端,我早有预料,只是我习惯于逃避,以為只要不闻不问自会淡去,看来还是我天真了。经过这一次,我以后知道要怎麼做。四爷,你真的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办法应付。“ “你有什么办法应付?皇阿玛已经不理你了......“ “皇上驾到!“ ------------ 皇上回朝 外面突然传来通报的声音,雪竹等人也相继出来接驾。事出突然,但齐宣并没有乱了阵脚,她同胤禛一起出迎康熙圣驾:“皇上吉祥,臣妾(儿臣)参见皇上。“ 康熙本是十分担心齐宣,但眼见胤禛也在此地,立即皱起了一道剑眉:“胤禛,这么晚了,你不在上书房当值,来这儿做什么?“ “回皇上,方才臣妾这里走水了,四阿哥听到消息赶过来看看。“齐宣怕胤禛此时心情不佳,回话稍有失準,便抢先说话。 胤禛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充满恳切,刚才那番对话他仍未完全消化,昏昏沉沉的思绪整理不出一个所以然,便唯有应道:“是的,儿臣正準备离去。“ “嗯。“康熙闷哼了一声,意思已经很明白--要他跪安。胤禛强忍心中闷闷不乐的感觉,说了一句“儿臣告退“便离开,前脚踏出门槛,后面便传来关门的声音--砰然一声,他便被隔开。 回望,连一个影子也看不到。 “皇上,是刚回宫吗?“齐宣见康熙前来,内心虽是欢喜,不过却仍然存有忧虑。 “啊!“康熙不发一言,直接将她拉进怀内,娇小的身驱被他双臂包围,如同小鸟在巢,伊人发出一声惊叫,瞳孔如镜地表现着愕然:“皇上......“ “為何发生如此大事却不来报朕?!“他一收到消息便从畅春园赶来,风尘仆仆,连龙輦也不坐,直接策马狂奔,生怕来迟一步。 “臣妾以為只是一场误会,化解了便行,不想為了这些琐事烦扰皇上。“ “琐事?你以為这是琐事?是小事吗?朕告诉你,你孕期有疑,又用药滑胎,这是皇廷丑事,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朕不在宫里,代执宫权的荣妃只要握有一点证据便可将你先斩后奏,这难道还是琐事吗?!“ 她知道他為担心自己而来,一阵酸感涌上鼻官,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臣妾知错。“ “朕不是要你认错,朕是要知道事情的经过。“ 事情的经过?事情的经过叫她该如何说起?如从实相告,荣妃等人必受牵连,再生事端又何苦呢? “就是一场误会罢了,已经解释过了,没事了。“她只能这样说,因為不希望康熙為她大动肝火。荣妃她们暗中行事,想必康熙已经收到风声,才会连夜赶来,这已足够了。 “你......“康熙抚着她的脸庞,刚才雪竹已用凉巾為她敷过,早已消了红肿,不过细看之下还是有些指印,怜惜地问:“还痛吗?“ “不痛,只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了。“ “啟稟皇上,刘大人到了。“ “叫他进来。“ 康熙扶齐宣坐好:“朕叫了刘胜芳来给你把把脉,你身子虚弱,不要推辞。他是朕一手*出来的,不用担心。“ “臣刘胜芳参见皇上,参见齐贵人。“刘胜芳年纪虽不年轻,却也不算老迈。康熙罢去他的礼数:“免了免了,胜芳,你快给她瞧瞧,她脸色越发不对了。“ “喳。“刘胜芳拿出手垫等用具,右手按下齐宣的脉路,几度探路,最终带笑回话:“齐贵人气血虚疲,臣开些调和进补的药,过些时日自然就好。“ “好。“康熙没有多问,着身边的太监魏珠相送。 “太医说你没事朕也就放心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儿早上再喝药。“他呵护至极的关怀让齐宣怦然心动,只是今天事情实在太多,她刚站起便觉体力不支。康熙索性将她横抱而起:“今天晚上,你就在乾清宫歇着。“ “皇上,这不合规矩。“ “规矩?那么妻从夫的规矩,你又何时守过?“似是半开玩笑,不容她多辩,便把她抱上一早命人準备好的御輦。 康熙的归来叫她安心,这一天下来也确是太累了,齐宣未几便已进入熟睡的状态。 “传刘胜芳。“康熙走出偏间,脸色也随即下沉。 刘胜芳知道康熙必要再度通传他,所以久候在太医院,此时圣旨一到,他便马上提袍赶至。 “说,刚才你把到什么了?“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刘胜芳一观圣意,便知此时若不实话实说,唯恐自己便是第一个受罪的。 “稟皇上,如今齐贵人腹中无胎,可从面相及脉象,臣胆敢下断齐贵人确有服食滑胎药。“ 康熙凛然回头:“若诊断有错,你可知是大罪?“ 刘胜芳一头叩在地上:“奴才知道,奴才也曾几番犹豫是否应当如实稟报皇上。奴才身為臣子,实不敢有半点欺瞒。“ 紧闭双目,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刺激非常,窗外寂无声,连弯弯月钩也藏于漫天乌云去。满思惆悵,却是触绪还伤,缓缓道出一句:“此事不许张扬,下去吧。“ “喳。“ 廊上渐渐传来敲滴空阶的声音,寒更冷雨凄风心欲碎...... “皇上,早点歇着吧。“魏珠為康熙披上衣服,夜来风袭,极易着凉。 “外面下雨了吧?“ “是的,秋时雨水多。“ “小珠子,朕记得你初进宫便在朕身边当差吧?“ “稟皇上,奴才初时是皇上身边的哈哈珠子,得皇上提拔信任,才有了今天。“ “朕还记得上次你和清茶房的那个孙国安起争执,愣是给吵到朕这边来了?“ 魏珠不好意思地笑笑,都好些年了,他没料到康熙还记得此事:“那是奴才犯糊涂了,一时意气,竟忘了大体,為了些许茶叶就和他闹起来了,还惊动圣驾,奴才真是该死。“ “呵呵。“康熙干笑两声:“你也是替朕办差嘛,心里认得朕这个主子,才会求朕替你作主。“话里夹带着一丝丝愁怀,他看着熟睡的齐宣,鼻腻鹅脂,素肤若凝脂,手顺着她如若银盘的脸滑下:“朕该拿你怎么办......“ ------------ 密 第二天齐宣醒来,康熙早已和大臣议朝完毕,褪下朝服,换上一身的石青面缎常服坐在她身边:“今日觉得好些了吗?“ “睡了一觉,好多了。“ “把药拿来。“康熙接过宫女递上的汤药:“这药老早煎好,朕叫他们一直温着,你趁热喝吧。“ “谢皇上。“药性苦中带甘,不难入口,一口气把它喝尽。 “你们都下去。“康熙罢退房中眾人,齐宣明白他是有话要说,静待他开口。 “今日一大早,荣妃、德妃还有惠妃来给朕请安,也请罪。按照她们的说法,后宫谣传着一件不能见人的丑事,偏偏与你有关。為了彻查事情经过,这才对你严加质问,是这样吗?“ “是的,她们也是為了皇上着想。“ “那你呢?“他冷冷地问。 “臣妾有罪,臣妾给皇上添麻烦了。“ “朕说过不要你认错,朕要你说实话,你為什么就是不肯说?“他欺至面前,不容她逃避自己:“你不必顾虑许多,你只要言明真相,朕自会替你做主。“ “皇上多虑了,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她一身愁痕却不能表,越是浓情越不现。心中明白,她昨日所受之冤屈,理应讨回。但她若言明一切又如何?一切证据皆无从查起,牵连甚广,当中还有德妃--胤禛是她的儿子,不能看着额娘受罪却不理。辗辗转转,最终转无聊,惟有恨。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现在宫里多少人在说你背夫偷汉,怀上孽种!就连昨天刘胜芳也说你确是服食了滑胎药!朕昨日听人报上此事,马上赶回宫来,為的就是要保住你。朕相信,你一身傲气,绝不屑于做这等不忠不贞之事。但你却不相信朕,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始终不愿坦诚相对。“回转间,已是心痛难当,眼前这女子牵动他心,也伤透他心。 “不是的。“齐宣不知他竟是这般猜想,忙拉着他的手臂解释:“不是这样的,臣妾不是不相信皇上,臣妾只是…...无话可说。“她实是有苦难言,整件事情的发生莫名其妙,自己都一片茫然,又如何能说服皇上相信?她不能给出理由,一个可以让康熙说服天下人的理由。到头来,康熙一意孤行,世人只会為他冠上迷恋女色,置祖宗社稷于不顾的头衔。 康熙爱她护她,却不知道她心中对自己同样有爱,只当她仍对自己隔阂:“罢了,你既无话可说,朕也无能為力。“把她那如水葱般诱人的玉指执在手中:“朕一直都相信,冰山也有融水的一天。可是如今看来,朕错了。“放下她的手,怜君一眼话别语:“你,真让朕伤心啊。“ 惠妃昨天晚上得知康熙回宫,几乎是整夜没睡,筹措了一晚。幸而李颖滋也是个怕事之徒,早已将药渣处理得无影无踪。由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人為齐宣把脉断定她乃有喜之人,故此也不怕有人揭露败事。 “昨天晚上,皇上还传召了什么人?“ 惠妃命人把昨晚在乾清宫当差的小太监传来,打探消息,以便想好应对之良策。 “回娘娘的话,昨晚,皇上把齐贵人安置在乾清宫歇息后,召见了太医院右院判刘胜芳大人。“ “刘胜芳,皇上和他说什么了?“ “小的不知道,只知刘大人出来之时满额冷汗,除此之外,皇上不再有召。“ “好了,退下吧,不要让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收了赏钱的太监笑咧咧地跪安:“奴才知道,奴才告退。“ “娘娘,我们需不需要叫刘胜芳过来问话?“ 乐蕓把内门掩上,以防他人闯入偷听,惠妃揉揉太阳穴,这两天的事情突发状况太多,她都有点应接不暇了:“现在叫他有什么用?该说的不该说的,昨天晚上想必在皇上面前都已经道过了。“ “那万一他知道我们的事情岂不生乱?“ “他若是知道了,皇上也肯定知道,那本宫还能坐在这儿让你捶脚?李颖滋今天当值,一大早就进宫,差人来报说太医院、御药房平静如水,什么乱子也没有。“ 乐蕓闻言便笑:“看来那刘胜芳也查不到什么,不过就是一庸医罢了。“ “本宫可没把他放在心上,本宫担心的是皇上…...皇上一回宫,便把那贱人带到乾清宫去住,今天早上我和那荣、德二位前去请罪之时,皇上倒是好言相对。但就因為他什么都没说,本宫这颗心就始终悬着放不下。“ “娘娘不用担心,明相不是还承皇上重托与阿密达前去河南整理賑灾事宜吗?如此大事还得靠明相撑着,皇上看在这个情面上,不会為难娘娘的。而且这事儿,根本就没有真凭实据指证娘娘。娘娘可曾忘了,真正带头处置齐贵人的可是荣妃呢。“ “哎,你知道什么,皇上的心思有谁可以猜得透?本宫是这把年纪了,皇上宠我与否已不再重要,只怕这会祸及大阿哥。“ “娘娘的意思,恐皇上会為难大阿哥?“ “乐蕓,你确定李颖滋的方法未曾外泄?“ “那方法是李大人家里世代相传,為民间少有的秘方,连医书都不曾记载过。那天因為药力的作用,齐贵人月事出血,李颖滋大人在诊断的时候,故意支开那两个宫女去烧水拿扇的,再偷偷在穴位处扎针以致闭经停血,无人看到。“ “那平日用在饭菜里的药呢?“ “当初负责下药的小太监心里难免有点害怕,不过已经收了娘娘的银两,而且他们也怕被冠上同谋的罪名,所以虽是紧张,风声却是滴水不露。“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两个太监留在宫里始终是个祸害。“ 乐蕓一听,心中立即有数:“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 落幕 宫里的形势紧凑,宫外也不见得轻松。 胤祥為帮齐宣查清此事,四处奔走,奈何却是没有一点眉目。又听皇上突然回宫,觉得事态严重,今来到胤禛府上与之商量对策。 “十叁弟你来了正好。“ 一踏入门坎,便见胤禛的福晋向他请求相救:“这宫里是不是有大事发生了?前天夜里四爷回来后便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锁在房中,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我正想叫人去找你过来劝劝,可让人担心了。“ “难道…...“他不想让事情泄露太多,便微微一笑:“我想应该是河南的灾情让四哥犯愁了,嫂子别急,我去看看。“ 胤禛锁住房门,不让他人进去,胤祥支退下人,一踹脚便门踢开了--原以為里面满地狼籍,不料却是整齐一片,暗带断肠之愁,让人倍加伤感。 “四哥。“胤禛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胤祥推推他的肩膀:“四哥,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托你办的事,办完了?“ 胤祥心中打了个咳:“四哥,你知道?“ 刺眼的午后阳光洒进,让他睁不开眼:“你知道前天晚上,她险些被处死吗?“ “什么?“ “那天我救下她,本想带她离宫,可是她不愿走。“ “四哥,你不能因一时之气就糊涂了。她若是跟你走了,这麻烦可就大了。“ “是,我是糊涂了,我糊涂得让她爱上别人。“ 胤祥知道这个别人是谁,他早已看出,只是未曾言明。胤禛则自嘲地狂笑一声:“连你也无话可说了吧?你知道她不跟我走的原因是什么吗?她说进紫禁城没有得到皇上的允许,但不要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此。“声音已经带着些许哽咽,胤禛慨嘆道:“这是那天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身為男人,他明白兄长的心情,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四哥,让它去吧,哪怕今日齐宣并不爱皇阿玛,你也不可能再与她续缘的。“胤祥早已确知这一点,无论齐宣得宠与否,当初他们既是走了这步棋,便是死局。 “我不舍啊!“他暗将泪弹:“她本不该如此,我本不该如此。“ “可如今已是这般,你又能如何?她早已是皇阿玛的人,她是皇上的女人,是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人!“ “当初如果不是太子淫欲蒙古公主,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是瞎了眼才会帮他过那一关!“他恼恨自己,非常怨恨。自以為冷静处事,实在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四哥,说话要当心!“胤祥出声喝止他的失言,胤禛却管不了那许多:“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瞒你说,前天晚上向她施刑的人就有额娘一份,皇阿玛若追究起来,我能袖手旁观吗?别人可都等着这时机压我一腿呢。我那天实在应该不顾一切,把宣宣带走,干脆错到底。“ “四哥!“胤祥仿如铁马一声怒啸:“你醒一醒吧!想想当初為什么要把她送进宫?把她送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你早已没有要回她的资格了。“ 胤祥的当头棒喝直戳胤禛的心窝,这是他最痛的伤口…...胤祥说得一点也没错,他那时对齐宣的用情根本谈不上什么深厚。他果断地将她送走,可见痴心有几许?但人心是奇怪的,在她走后,他才愈发思念,屡屡在夜间梦见她的俏顏,却是一触即灭。齐宣那天说对他曾经是迷恋而非爱意,他这两天一直在想她究竟是否在说谎?现在看来,她没有。 如果爱他,岂会愿意拒婚入宫? 是他多情了…...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胤祥感自己说得过了火:“四哥,我失言了,只是…...“ “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她是皇上的女人,是皇上的女人。“ 胤祥见他态度有所缓转,也渐放心:“不用担心,用刑的事界时我去给你顶着。德妃虽不是我亲额娘,可对我这个自幼丧母的儿子一直照顾有加,我平日那声额娘可不是白叫的。“ 胤禛知道这个弟弟乃忠肝义胆,血气方刚的好男儿,他抹去一脸悵容:“放心,这事四哥心里有数,她…...“他硬是转了称呼:“齐贵人不会让事情闹大的。“ “四哥,你不要再多想,振作起来,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 这时有小廝来报,说太子已在前厅等候,胤祥应了一声,再劝道:“四哥,儿女之情毕竟只是过眼云烟,得不到也罢了。国家大事才是我们应当要留心的,最近太子的环境也不太好过,这回估计也是找我们想法子来的。你这副模样,待会儿让他看到,怕是又要多心了。“ “你先去,我洗个脸就来,他这个太子实在窝囊。“他撇下这句话,胤祥却仔细斟酌一番。 胤祥虽然查不出李颖滋动过手脚,不过康熙却做了事。 “皇上。“惠妃见康熙亲临其寝宫,立即笑媚了眼:“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 “惠妃,朕今天就想来和你说说话,不用多礼了。“他摆袍坐下,接过惠妃奉上的热茶,却不饮,摆在一边:“你坐吧。“ “哎。“惠妃向乐蕓打打眼色,她便带领其他小廝退下。 “惠妃,你进宫多年,朕待你可好?“ “皇上待臣妾极好,皇上為何这样问呢?“她心里如击鼓般咚咚作响。 “齐儿的事情朕已派人查过,应该是误会一场,那个李颖滋,医术不到家,朕早想把他废了。不过念在他娘乃是你乳母的份上,才将他留在宫中闲置投散,这你可是知道的。“ “是,他的确需要再磨练一下。“惠妃扭着手绢,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惠妃啊,你和荣妃、德妃都是年长的妃子,在这后宫可都是小辈份的楷模。她们年纪轻,有什么做得不对,你们也就让着点,多提点一下。这样子,大家才可以相处得好,不是吗?“ “是的,皇上教训得是。“这个时候,自己最好不要对号入座,她跟了康熙这么多年,深知他的脾气。如今他既然还肯对自己和顏悦色,那就证明自己并未被判死刑。 “齐儿性子比较傲,平日说话怕是冲了点,和你们几位怕是有点误会,改天朕再叫她来给你们陪个不是。“ “皇上言重了,齐贵人现在养身要紧,何况她也没有什么不是的地方。“ “噢。“康熙眼帘半盖,一双厉目半放半收,让惠妃看也不敢看一眼,他最后说道:“朕最近政事繁多,齐儿误诊的事情就有劳惠妃你替朕去好好打点一下了。“这话中的含义便是从哪里出就回哪里去。 “喳,臣妾知道。“惠妃连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手心早已沁满冷汗,待康熙走后,马上便呈虚脱的状态。 ------------ 离宫 秋季狩猎,是康煕一向爱做的事情,这年也不例外,带着皇子去围场好好骑马射击,也一扫最近鬱闷的心情。 “四哥,皇阿玛是不是知道什麼了?“胤祥在正式开场之时走到胤禛的身边,两人嘀咕起来。 “估计是,最近宫里传来话说李颖滋承认自己医术不精,断错症,齐贵人实并无身孕在身。“ “那额娘有没有被牵涉进去?“ “应该没有,皇阿玛都没有去她宫里。不过倒是听说去了惠妃宫一趟,我看这件事情八成她是主谋。皇阿玛恩威并用,一来让她们知难而退,以后不好再闹事。二来是不想家丑外扬,这些宫闈之事,最容易招人口舌了。“ “我想也是。那皇阿玛这次把她带来,估计就是怕她们又会意气用事了?“ 康煕这次狩猎,点名把齐宣带着,而且只带她一个--这让后宫又再起风云。大家不禁纷纷重新审时度势,见风驶舵。就连红梅雪竹这两个丫头,也多了一些宫女太监前来讨好巴结一番。 外人如是想,但齐宣却不。 “到底是怎麼了?“她总是在想这个问题,康煕不让她的贴身侍婢跟来,只是随便派了两个宫女服侍她。然后一路上,没有给她过多的特殊待遇,南巡的时候她可是坐在龙輦上与他同行。这次却是严谨照宫规,独自坐一马车,沿途下来,康煕未与她谈及一话。隐隐地,她总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真想马上就开始,这次朕一定要猎头大灰熊才行。“ 李德全在為他更衣,陪笑着说:“皇上射艺精湛,区区一头熊算什麼。“ “呵,你这张嘴真是会说话。“他一脸笑呵呵,其实心里却沉淀着一重又一重的哀愁。因為今天,他将要做一件事情,做一件明知会后悔的事。 正式开猎之前,少不免要祭祀一番,皇子们按照岁数排列在康煕的左手边,大臣们则排在右边,均都低头面对康煕,以示君臣之别。鼓手奏敲击乐,声声震耳欲聋,在一片威仪中,康煕完成了祭祀仪式。齐宣也在场内,她坐在康煕身边,看他完礼后,气势凌凌地宣佈大战一场,心中却愈觉担忧。 “好!大家都上马去,今天看看谁的猎物最多!“ 他正欲下场,齐宣突然拉住他的手:“皇上,要小心。“她心中总有不安。 康煕看着她好一会儿,却是什麼话也没说,那对眼睛如同无底洞,让人看不出究竟,却又像是什麼都清清楚楚,完全谜一样。他抽手而去,她紧紧目随,却不知另外一双眼睛也在追随着她。 “你真的没骗我。“ “嗯?“胤祥刚刚上马,便听得胤禛如此说话,回头便发现他满脸愁容上又添落寞,胤祥循相同方向望去,只见齐宣视野尽是随康煕的身影而摆动,瞬间便明白他所指為何。 齐宣坐在帐幕内,听得远处阵阵马蹄声,便知他们个个卯足全力大展身手,為的并不是今天的第一猎手,只是康煕的赞赏--这个,才是他们想要的第一。 “齐贵人,不舒服吗?“ 见她频频搓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婢女弯下腰来问:“皇上说了,这外面风沙大,齐贵人的身体尚在复原中,如有不适可回行宫歇养。“ “不用了。“ “齐贵人,请恕奴婢多嘴,还是回去歇一下吧?万一待会儿病情加重,奴婢担当不起。“ 想来她也是為自己着想,没有必要令她為难。若然因為自己而让她备受责罚,也是要不得的。思前想后,还是今晚再和他好声相谈一番,于是便随同婢女回宫休息。 莫非身体真的差了?齐宣忽觉自己一躺下床便全然入睡,什麼也不知晓…... “噼叭噼叭““咕嚕咕嚕“是飞马快跑的声音?是肚子饿的声音?--是他们回来了吧?大家看着收获甚丰的猎物而食指大动吧?不是,她不在围场上…...她回宫休息,睡在软卧上,没有可能会听见这些声音。 身子渐渐有了知觉,觉得摇晃不稳,前面隐隐传来“驾!驾!“的声音,像极了马夫的喊声…...马夫?!她在马车上?! 齐宣眼睛蹬地一下全然顿开--一晃而过的树木,颠簸不稳的身体,一切讯息皆在告诉她:“在马车上!“ “你是谁?為什麼要掳我上车?“掀开布帘,看见一壮硕的身影面对自己,似曾相识。但那人却始终不说话,也不回头望她一眼,齐宣提高了声量:“你到底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快停车!“ “齐贵人,请稍安勿躁,皇上有旨命奴才送你一程。“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原来竟是南巡时跟在康煕身边的肃远。 “肃远?“ “难得齐贵人还记得奴才,山路颠簸,请齐贵人坐好。“他自此再也没开口说话,齐宣返回车厢越觉纳闷,这人说是奉旨送她一程,却不说送到哪里。难道…...莫非…...她想起康煕这些天的态度,心里随即一沉--不,不可能的,他如要这样做,当天何必在荣妃她们手上救下自己?只要不问不理,叁千佳丽独缺一个贵人,并没有人会在乎。 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马车缓缓停下之际仍悬在半空之中,未能安定。 “到了。“肃远一个跨步跳下马车,為齐宣掀帘恭迎她下车:“齐贵人请下车。“ 齐宣环视周遭的环境,时已近黄昏,不远处传来居民的炊烟气味,这里离围场行宫应已好远:“这时什麼样地方?皇上呢?“ “齐贵人,皇上有旨,命奴才驾车把贵人送至此地。前面便是银水镇,那里民风纯朴,物產丰富…...“ “我问你皇上在哪儿?!“齐宣不得已打断他的话,事情越来越奇怪,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肃远知道她的意思,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皇上命奴才要安全把齐贵人送至家乡安生,这是皇上的御笔信,请齐贵人过目。“ ------------ 选择 急不及待地打开信笺,入眼便知那是康煕绢秀有力的字体:“你本不该进宫,无须為了他人的罪孽而补过,朕如今放你离开,想你今后必可开顏欢笑,如原以偿地自由自在生活。“ “这是什麼?“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会真的?他要放她离宫?所以故意把她身边的人都遣走,为的就是不留一丝疑迹?抖瑟着手中的信:“这不是皇上写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 “齐贵人,银水镇乃是奴才的家乡,皇上信得过奴才,将齐贵人托付给我,奴才必会尽心尽力照顾。皇上说过,如果齐贵人不喜欢留在这里,可以任意选择居留地,只要齐贵人高兴便是。“ “真的是皇上说的吗?“双眼已模糊,前面是草是花,混浊一体,连嗅觉也只感到伤心的味道。当真是晶帘一片伤心白,泪欲流。 “回齐贵人,确是皇上亲旨。“ 深深地吸一口气,眼前颤泪被抹掉:“他说,只要我高兴,去哪里都行?“ “是。“ “好,那你带我回宫。“ 肃远闻言随即大惊,齐宣这个决定是他万万料想不到,他原以為此女一心一意想要出宫,康煕爱她怜她才出此下着。想不到,竟有此大不同的结局:“齐贵人,皇上…...“ “你有两个选择,人与尸,随你选一个。“她拔出玉釵,那尖尖的金针对准自己的喉咙--她无意求死,只是若不如此,肃远难以从她所原。 禁苑四周布满着万名御林军,四面八方的号角声,擂鼓摇旗,气势比方才大战野兽四处奔逐时并无不及。黑幕当空,却星光灿烂,仿似那诱人的阵阵烤肉香,引得天公也食指大动。 舞女们正借着秋风闻乐起舞,她们在秋草间跃动,掀起的却是一浪浪枯草败叶,伴随她们彩袖飞舞,有点儿风卷残云的味道。 “皇上,这舞跳得可好?“魏珠一向喜于讨好康煕,这会儿见主子脸上无甚光彩,担心是舞班的功夫不到家,扰了康煕的兴头。 “嗯。“康煕全副心思皆不在此,他亲自命人把齐宣送走,想必这丫头现在也已到了银水镇。出宫后,想再见已是难事一桩。面前美人香衣,全都了然无趣,心中只想见那一人,奈何空剩此时月。 “朕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他轻声地说,不想打扰皇子们的兴致,今天眾人表现皆可表可嘉,唯独是胤禛,只逮到一只狼,可谓不如意也。 “四哥,你看。“胤祥借着敬酒来到胤禛的面前,示意康煕正欲离开,他步履沉重,低头不语的脸孔此时在这兄弟二人眼中看来,必是有重大隐情。 “皇上有旨,眾阿哥今晚皆可无醉不归,畅快痛饮!“魏珠大声宣旨,康煕则已悄然退席。 “八哥,今儿皇阿玛是怎麼了?明明下午还面露喜色,这会子倒阴沉起来了?“ 胤禟嚼着鲜嫩多汁的烤肉,紧盯着舞女娇柔的体态视线转移出来,留意康煕的变化。 “嘿嘿,我看啊,皇阿玛是在想着怎麼治治那小妞。“满嘴的油脂,胤?手中的兔腿肉汁尽情地在他衣上落下印记。 “你就净想着这个,皇阿玛要早治了她,今天还会带她出来?“ “皇阿玛是為了面子,才不好在紫禁城里发作。“ 胤祀听着两位弟弟争论,十四阿哥胤禵也围了过来:“八哥,今天我喝拿了第一,皇阿玛赐予我金箭作奖,可我这心里怎麼还是有点纳闷,总觉得有事发生。“ “是没错,皇阿玛今日有些奇怪,我也琢磨着这当中到底有什麼蹊蹺。“ “难道真如十哥所说,想要......“ “不会。“胤祀马上否决了这一点:“你知不知道皇阿玛去找过惠妃?“ “真的?為何?“ 胤祀生母良妃出身低下,所以自小便被抱去交由惠妃抚养,但良妃经常前往探望,故此母子之间感情稳固。也因如此,胤祀和惠妃之间也有一份不能浅谈的养育之情,由于胤祀那仁政之心广為传颂,所以惠妃还巴望着他日能助自己亲儿胤禔一臂之力。 “皇阿玛到底和惠妃说了什麼我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的是皇阿玛為了保住齐贵人,可不惜拿这些大妃子开头。“ “如此说来,那齐贵人还真大,捅了这麼多的娄子,皇阿玛非但没有怪罪,反倒越发维护。看来八哥当初的顾虑确是有理,只可惜,我们始终查不出她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 “九弟。“胤祀把胤禟叫到身边:“老十叁有动静吗?“ “没有,之前给安插的歌妓皆是无功而返,他府中不知何时也变得像老四家里那样,铜墙铁壁的,密不透风。“ 双目一转,搁在嘴边的食指放下,胤祀叮嘱胤禟去查探胤祥在宫里的内应為谁。 而回到行宫的康煕,改变了方向往齐宣的寝宫走去--在自己的宫里总是呆不住,冥冥中似有一股牵力拉着他走。 未近房门,便已看见里面烛光明亮,康煕停住脚步,凝视着问身旁人:“这屋子怎会有人在?“ “啟稟皇上,这就齐贵人住着,没有其他人,怕是那些奴才们收拾时忘了熄灭烛火,奴才去看看。“ “不。“他稍作思量,着其他人守在门口,他一人步行进内。 这里是她最后驻留的地方,他不想别人来扰。 “吱“地一声,木门被推开,厅中圆桌上的烛光被外来风吹得有些摇摆不定,不过已足够让康煕发现在那床边处映来一长长的身影,抬头一看,便立刻怔住:“你......“ “如果你要我走,我希望听见你亲口对我说。“齐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静候着康煕的到来,此时二人相对,她真觉如同隔世。 ------------ 爱 “你......你回来做什麼?“康煕终接受眼前并非幻象,他坐在椅上,背对齐宣--此时的情绪,实在是五味交杂。 “那你把我送走做什麼?“她奔到康煕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朕只是如你所原。“这话说得真,也带着晦气,他当真是心不甘情不原地送她离去。只是如果这样可以让她快乐,他原意。 “我何时说过我要走?我既已进宫,就没想过要离开。“ “那是因為你不能!你冒名顶替,是因你要维护一个人,你避朕躲朕,乃是因你心里有他!“他本不想亲口道出,但她却偏要苦苦相逼。 他声声怒吼,并没有震惊齐宣,在回来的途上,她不止一次读他的信,越读越心惊,似是感觉康煕已知道一切。如今听他此言,确是如此。 “你查得了所有的事情?“ “难道你以為你可以瞒骗朕一辈子?若不是你那该死的紫珠釵,朕也不会蹺得这是你们的订情信物!“ 详情如何,齐宣此时已无心追问:“你知道了一切,那為何不将我治罪?而要偷偷将我送走?“ 这句话,真正问到康煕的心坎里去…...他看那红烛泪,恰似他心血白费:“你当真不知吗?“ 人淡淡,泪蒙蒙,齐宣咽无声,半响才回答:“我当真不知你早早知透所有,我当真不知你要送我走。但我却知道,我想要回来的原因。我初进宫,的确是因為有恩报,有情要还,但我处处闪躲,不為心中那人,是為我自己。“ 康煕终抬头看她,娇软不胜垂,瘦怯惹人怜,让他有想拥抱她的冲动,却终究还是被自己按捺下来。齐宣对他对视,双瞳剪水,脉脉柔情:“我不想骗你。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样说,从我进宫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在向你撒谎。只是,我不想让这个谎言继续,所以我躲你避你。不什麼欲拒还迎,不是心中有人,是因為我不想让自己的良心太过内疚。“ “所以你回来是要认罪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康煕所问:“那紫珠釵确是他南巡时亲手赠予我的,我收下是因為当时根本来不及拒绝,你还记得那晚的大火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把它揣在身上,也只為了日后方便退还给他。没想到,后来竟无意落下损坏了。“ “够了。“康煕举手叫停:“你不必再说。“他不要再听他们之间的情事,那只会让他心痛。 “不!我一定要说。其实在进宫之前,他的福晋曾要求纳我為侧室,但是我拒绝了,那时我还不曾知道要顶替进宫。“她心急地要把所有都解释清楚:“我是一个孤女,流浪来到京城,遇上十叁爷和四爷将我收留照顾。“ “这些朕都知道。“他指的是后者,纳侧室一事倒是第一次听说。但那又如何?证明她不為名份,只想留在胤禛身边服侍至终吗? “不,你不知道--我和四爷之间确曾有过慒懂的情愫,我那时并不能分清这到底是不是爱,所以我拒婚,然后又突然间发生了蒙古公主的事情,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我进了宫。“ “你為了他可以委身予他人,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是,这的确证明我并不爱他。“ 康煕呆着脸问:“你说什麼?“ 如月弯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皇上素知齐儿脾性,傲气者,我若爱上一人,岂会肯委身别人?“ 她,的确不会--康煕知道她并非狡辩,但却长叹一声:“即便如此,你心里也是装不下这紫禁城。“这话说得隐义,真正意思,若是有心必会明白。 “皇上对我好,齐儿心里很清楚。也正為这样,所以齐儿不敢要。我带着谎言而来,因為要报恩,因為不想连累他人,我不能对皇上言明一切。但要我安然地接受皇上对我的好,把皇上的宠爱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说服不了自己这麼做。我知道这宫里宫外很多人向皇上献媚,為求高官厚禄,為求名利双收,為求独霸后宫,為的就是自己。我看不惯他们这麼做,他们都把皇上当成了工具,而我呢?我同样也是一个欺君之人。我连基本的坦诚相对都做不到,我又如何能说我爱皇上?“ 她声泪俱下,极其动人,字字真切早已令康煕动了情,宽大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庞,如此娇小动人:“你是说,你爱朕?“ 她含泪点头,哽咽地说:“我爱你,早已经是了,可我没有资格说…...“ 他不由分说地把她紧紧锁在怀中,再也不想放手:“傻丫头,你怎会没有资格?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对不起,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我知道这次的事情让你很生气。可是…...可是我实在不想你為了这些女子吃醋之事而劳心劳力,或是大动肝火。“她终说出真心话,不再有所保留:“我其实知道何人在幕后主使,但我若说了,恐你要彻查一番,后宫内外都不得安宁。皇上每天都為了国事操心,我实不想让你烦上加烦。再者,涉及的人还有德妃,為了往日那份恩情,我的确也不想让她牵连在内。“她知道这个话题极為敏感,所以最后两句,声音小得可怜。 “所以你宁可自己哑巴吃黄莲,有苦自知,也不原道明此事?“ “不只有我自己知道。“她双颊羞红如桃妆,轻偎在康煕的胸怀:“还有皇上知道,就够了。“ 怀内人如柔荑,康煕才知她温柔时如弱柳扶风,实让人舍不得把她放开:“你难道不曾想过,倘若朕信了呢?“ 摇头,她坚决否认这个可能的存在:“我爱的男人,不会是笨蛋。“ “哈哈哈。“康煕大笑叁声:“你这丫头,就是能说会道。“ “皇上既然不想听我说实话,那我就不说了。“她撒娇的模样看在他眼里也是可爱过人。 “朕现在知道你当初沉默乃因不想欺骗朕,倘若当时你已知朕晓得你的身份,是否会向朕言明一切?“ “会。“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后再向你求情。“灵黠的笑声,气若幽兰:“女人难免总有妒忌心,会忌妒,证明她们心里还是有皇上。无论出于何种因由,皇上与她们总也是夫妻一场,应该原谅她们。“ “可是她们几乎把你置于死地。“每每想到这个便感心寒,同床共枕的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 “我最后也没事啊,皇上,这件事情不要再追究了,好吗?“她知道荣妃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毕竟当天可是以她為首的行动。 柔情相劝,康煕无法拒绝:“好吧,朕不追究了。“环抱她以柳為态的玉身:“朕先前封了不少贵人、常在,你不妒忌吗?“ “皇上要听实话?“ “朕,只想听实话。“ 拈着他的蓄须,情深款款地说:“我是一个女人,我当然不想和别人分享我的丈夫。但是我的丈夫不是一般的人,他是皇上。所以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独享他。所以我知道,我只要爱他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再美的言语此时也显得多餘了,康煕低头攫住了她的粉红唇瓣,那沁香的芳蜜,让人情动。 ------------ 战 康煕来热河围场狩猎,当然不是一天两天便可载兴而归的。这地方密林草茂,山青水秀,放养了不计其数的勇兽。木兰秋狝每年举行,有时扈猎官员和士兵达数万人,而从江南、西北和东北地区驻防的八旗也会选派精兵参加行围,周围的蒙古盟旗也按例派兵参加,甚至新疆的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民族的贵族也不远千里前来随围。 昨日康煕的心情不佳,大家都在暗自思忖原因為何,但只隔了一宿,今天便见他精神抖擞,背挎弓,刀悬腰,踏着青缎凉里靴,披着一件蓝缎锦袍,满面红光地走来。 “今日人来得齐全,很好!这苑里都是未驯之兽,可供大家玩个痛快,但可要谨记安全為上!“罢手一指,魏珠即端着红木盘呈上,康煕把黄布一扯,上面露出文房四宝:“狩猎一是為了训练体力,二是為了游戏。朕也不赐什麼黄金珠宝,显得俗气。今晚在清音阁有京城的名戏班上台,捕获猎物最多者,可任意选择一戏目。“ “哎,皇阿玛在搞什麼?今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胤禟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想让人发现他在说话。只有站在他身旁的胤祀才听到,他没有答话,倒是胤俄回应:“皇阿玛也真是,太小气了吧,赢了就赏出戏而已。“ “十叁弟,今天你要尽全力,把昨天那场仗赢回来。“胤禛在最后翻身上马时对胤祥说,昨天的风光只是一支金箭,没有什麼特别。 “四哥,你的意思是......“胤祥自小武术便好,胤禛在这方面一向较弱,所以胤禛不争也不是奇怪之事。 “这出戏,无论如何不能让八弟他们来点,皇阿玛在试我们呐,你要赢。“ 康煕的心思其实并不难懂,皇子们只需稍稍用神便知其意。此时,他一溜地扫视眾人脸上的神色,也已心中有数,随即宣佈开始狩猎。 而在寝宫歇息的齐宣,昨晚的破处见红之痛,似乎到现在还隐隐感受得到--难怪人家说女人的第一次是特别难忘的,因為很痛。 “齐贵人醒了?奴婢马上去為齐贵人准备浴水,请齐贵人稍候。“ “皇上呢?“一个宫女走后,尚有另外一个宫女為她掀帘整被,扶她坐起。自从经过李颖滋用药用针那一遭之后,她的生理周期被打乱,气色较以往有所差。 “皇上今早就去猎场了,说是王公贵族都到了,皇上有旨让齐贵人好生歇着,不必叫醒你。“ 一看天色,竟是快临近中午,齐宣还是第一次睡这麼久的时间。手边摸到一些凹凸不平的东西,好奇地掀开床单,赫然发现一些莲子。 “这不是莲子吗?“那宫女看来也是一脸地不知情。 “不是你们放的吗?“她知道宫中一向有这个规矩,初侍寝过后的床铺一定要留有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奴婢没有。“忽然,她想起什麼,笑开了嘴:“一定是皇上!皇上今天早上命我们拿些莲子来,我们还当皇上想吃呢。“ 温热的浴水已经*好,宫女们扶着齐宣,為她宽衣:“齐贵人,皇上真疼你。“她们不知昨天是她的初夜,由此也可见康煕的细心体贴。想起昨晚他待自己小心温柔,虽然痛楚始终难免,却也不失甜蜜幸福。 “是啊,皇上说,贵人昨晚劳累了,所以就命内务府*了这一花浴,有消除疲劳、疏经活络的功效呢。“ 嘴边带着甜如玫瑰花开的笑意,昨晚种种,记忆犹新…...现在全身被玫瑰花、旋复花、莲花、月季花、金银花、扶桑花等多名贵花粉和花瓣包围,暖暖水流渗透肌肤,却也不及藏于他双臂之中那般美妙。 她抬起手腕,那明黄福字玉佩透彻明亮,这是昨天夜里康煕亲自為她掛上:“你带着这个,没人敢再欺负你。“康煕还要封她為嬪為妃,但是皆被齐宣拒绝:“我……“当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忘了臣妾二字,便欲改口:“臣妾…...“康煕微笑打住:“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不用拘于这些礼数。“在康煕的心里,“臣妾“二字反而代表着距离,他不喜欢和她有这种距离。 把玉佩脱下,放回他的掌心:“我是你的妻子,你已经给了我贵人的名份,够了。就算当妃子,当皇贵妃,甚至当皇后,也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可这样,你才可以和她们平起平坐,省得她们都对你趾高气扬的。“康煕岂会不知这些女人的行事做风,所以哪怕是破了后宫之例,他也要封齐宣為妃。 她摇头:“名衔越大,要烦的事越多,我不想把心思浪费在那些杂务上。“ “那你的心思都在什麼上面?“ 她丹唇逐笑开,窝在他的怀中:“為*者,心中所想自然是夫君之事。“她当真这样想,即使在二十一世纪,她也是这样想。婚后当以夫為先,凡事想了他再想自己--因為这是她妈妈当年经常掛在嘴边的话。 她的话着实感人,让康煕的心潮涌动,如此贴心之话真的很久没有听过:“只可惜,朕不能给你东宫之名。“ 重重一声叹息:“做朕的皇后,都命不久矣…...“他缓缓道来几任皇后的事情,孝诚仁皇后因生皇六子,产后几个时辰就死于坤宁宫,时年二十二岁。当时康熙很悲痛,辍朝五日,诸王以下的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的八旗二品命归人等。俱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五月二十七日奉移皇后梓宫权厝都城北巩华城。孝昭仁皇后则是康熙的第二位皇后,初入宫封为妃,康熙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册为皇后仅半年,于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已时崩于坤宁宫,距第一位皇后死还不足五年。第叁位皇后是孝懿仁皇后,康煕二十年晋为皇贵妃,康熙帝自孝昭仁皇后死,十多年时间没立皇后。康熙二十八年皇贵妃病重,康熙奉皇太后懿旨谕礼部初九日册立皇贵妃佟氏为皇后,颁诏天下;初十日申刻皇后崩。实际上,她只当了一天皇后。 他抚着齐宣的素脸,如此清丽,真如一朵芙蓉水中生:“朕绝对不要让这些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这次回来,朕不会再让你离开。“ 温热的体温在彼此间传递,她逗趣地笑着说:“看来我不应该回来。“ “你后悔了吗?“他一脸正色,未懂她的玩笑,因為他太紧张。 她一笑胜星华,如霜雪洁白的玉臂圈在他的颈上:“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也只能认命,朕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他的话像是玩笑,神色却极认真。齐宣為他抹去眉宇间的严肃,水盈盈地看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瞳:“如果我会后悔,那是因為我没有回来。“ 此语动情,让康煕忍不住再次在她唇上印下烙印…... ------------ 真真假假 狩猎,赐宴,接见大臣商议国事,一直忙到临近傍晚时分,康煕才抽出空来前往齐宣处。 “皇上吉祥。“眾奴才下跪接驾,齐宣也向他福了福身,康煕执起她手:“睡得好吗?“ “嗯。“笑如弯月,皎洁醉人。 “朕听说你午饭吃得可少,没胃口?“怕是昨晚实让她累着了,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 “不是,我只是想吃面条,一碗下肚也就饱了。“宫女為康煕奉上热茶,齐宣却示意不用:“我带了些梅花茶来,皇上要喝吗?“ “好啊。“ 床上放着银针金线,康煕发现她貌似在赶做香包:“你在做香包吗?“ “不是。“她把已经做好的绣包拿出,比划着大小:“皇上猜猜看?“ “看这款式,可不像是做给朕的。“篱菊双叶,以翠绿做底,相得益障,女子之物。 把那明黄玉佩拿出,放进袋里,大小刚好合适,把它掛在胸前,美观大方:“好看吗?“ 他抚着蓄须点头:“為何不直接戴着?“今晨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把玉佩交在她手,这是他自小佩戴在身,见玉如见本尊。齐宣把它带在身上,谁也不敢碰她一根头发。 “太贵重了。“她知道此玉的含义,她已拒绝过,但康煕执意相送,齐宣知他乃是疼惜自己:“我这样戴着,也可以防不见。“ 她既已收下,总有适用的时候,康煕也不再多说:“今晚在清音阁有戏班唱戏,你也一起来听?解解闷。“ “我一定要去吗?“她面有难色:“我不喜欢听戏。“ “真的?“ “嗯,杂技班还行,听戏我可受不了。“ 齐宣可不知道要康煕钦点陪伴听戏是多少女子想要的荣誉之事,她直接推却,传了出去,红了多少媚眼。 “也是,今晚的戏目可不怎麼样。“ 康煕话中有话,齐宣着婢女去传些点心过来享用,随后再问:“我听说今天狩猎好像不太顺利。“ “嗯。“他沉闷地应了一声:“这风声倒传得快,都到你这边来了。“ “卟嗤“一声笑了出来,康煕看着她忍俊不禁的模样,眉头纠得更厉害:“你笑什麼?“她双手托腮,机灵地说:“皇上心里闹别扭了吧?以為我关心这事是因為和十叁阿哥有关。“她一句话,虽然已经避开真正敏感之名字,但已准确道出他心中所想--与胤祥扯上关系的事就必然与胤禛脱不了干系。虽说齐宣现已是他的人,虽说她已表明心跡,但是毕竟得来不易,康煕心中难免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 动动嘴唇,却又不知怎麼说好,当真被丫头弄得尷尬起来:“看朕这样,你倒高兴?“ “高兴啊,為什麼不高兴?“她钻入他的怀抱,长长的臂膀圈着她的身子,刚好一圈:“堂堂天子,九五之尊,為了我一个小女子吃醋,可是齐儿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多少有点挪揄的味道,未及他反驳,齐宣便正色相对:“我明白的,换了是我,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疙瘩。说什麼让你放心,矢志不渝的话也嫌多了,你若信我,我根本不需要说什麼。你若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没用。“ “朕不是不信你,朕…...“他是怕失去她,实在不敢想哪天她眼中的光芒不再為自己绽放时…...恐怕比当年的丧妻之痛更叫他心伤。 手间十指相扣,她明白他所虑,却不再说话,静静地依偎在旁…... 她的安静让康煕有了思考的空间,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而她又是自己钟爱的人,岂能一刀斩断?他一国之君,驰聘沙场,号力万军也从不惧怕,而今倒是小家子气窜头,实不应该:“你说得对,凡事只取一个信字,是朕多虑了。“ “围场上发生的事情,让你生气吧?“不再继续那个话题,因為它需要时间去证明。 频频点头:“的确,外面的人是怎麼说的?你听到了些什麼?尽管道来,朕想知道。“ “十叁阿哥与十阿哥争第一,硬是说十阿哥抢了他射下的兔子。还说十叁阿哥不服昨天输给了十四阿哥,今日怎麼着也要争个第一回来,為的…...“见康煕脸色有变,她有所迟疑,未几又继续说:“為的是要给太子争面子。“ “混帐!这些混帐话都是打哪儿传来的?“康煕勃然大恼是因為他一直隐着不发,如今听到这些言传甚是过份,只不过是一个下午便已经消息四窜,当真是人言可畏。 “骂过就算了,别去计较了。“齐宣倒不介意他动怒:“怒气出了也罢了,这些事情你哪还能传到源头啊?“ 平时眾人见他发火要不是害怕得舌头打结真哆嗦,要不就是劝他保重龙体,齐宣倒不一样,反而还真让他气消了一半:“你好像知道些什麼?“ “猜的。“ “猜到了什麼?“ 她添了一份沉重感,这背后带来的讯息真的让人不可小覷:“事情发生时,齐儿不在场。不过如果当真情况如此,皇上也不会因為这个皱眉头了。像这种争执情件,传来传去,理应是有好几个说法,但现在看来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方向--两位皇子相争,皆只错在一方。能做成这样子,必样是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散播,并且极力让人相信这个就是所谓的事实。“ 她的洞悉力让康煕大惊,只见她思绪清晰,言论有力,但却不会咄咄逼人。 “没错,正是这样,让朕生气。“他早知道这些阿哥们之间有不和之事,却不知如今已到这个水火不容的阶段:“今天在围场上,胤俄以一只猎物之争赢了胤祥,可胤祥指出那只灰白兔子根本就是他于几丈外射于丛林所中,待他奔到丛林内,早已没了那只兔子,如今那兔子身上只有一个箭孔,但箭上名牌写的却是胤俄的名字。“ “十叁阿哥有疑,十阿哥不服,所以二人就当场吵了起来?“ “齐儿,你相信胤祥会為了争第一用这种手段吗?他会做这种事吗?“ 康煕真正心中所虑,齐宣了然于心--他以胤祥发问,其实已有了答案。这种事情,胤祥一个热血男儿又岂会做得出来?要赢也要赢得光明正大,输也输得光明磊落,这才是十叁阿哥的作风。反之观胤俄,平日好酒好色好赌好玩,正经事倒是没做多少,这样的对比,结果显然易见。 但,康煕不是想要这个结果。 “皇上想的不是哪一个错,而是想他们谁也不要犯错。“ 眼前红日又西斜,云来也是空,雨来也是空,回首身边有她这盈盈女子,如那袅袅水芝红,雅丽佳人,好一朵解语花。 ------------ 长生殿 齐宣安坐寝宫,也能得知今晚胤俄点了一出“长生殿“。 康煕说以数量计算最多者為赢家,胤祥与胤俄争执,但却苦无实证,最终也只落得个旁听的席位。胤祥心中不忿,戏才刚刚开台,他便借口遁走,任胤禛也拉不住。 “四哥,我既不再与他争,也不想干坐在这里让他们笑话,我出去走走,省得等一下又免皇阿玛不高兴。“ “你就这麼走了去,以為皇阿玛不知道吗?“他附在胤祥耳边小声地说,偷望了一眼康煕,只见他正与一些王公大臣打招呼,暂时顾不得上这边发生的事。 “说我吃坏肚子,皇阿玛总不至于去茅厕把我拉出来吧?!“心里那口怒气实在难咽,也顾不得上自己皇子的身份,甩袖便走。 胤禛正欲追上,却被旁边的侍卫徐万长拉住:“四爷,皇上看着呢。“ 视线往上抬,可不--康煕正眼怔怔地盯着他,胤禛只好坐下,小心交待徐万长:“派个人,看着十叁爷,别出状况。“ “喳。“ 他面不改色地坐下,不过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两天总也没见齐宣出场,照理说今晚的戏台理应有女眷相陪,但康煕身边却没人。那些王公倒是有带美女相伴,一些本属意献给康煕,但康煕言谈间已表明不喜这等作為,眾人也不便再提。 “齐贵人,晚来秋风,你有什麼吩咐奴婢去做吧?“毕竟这些宫女比不上红梅雪竹日长,她们总是时时提着宫规宫禁在口。承德山庄虽然没有像紫禁城那般规矩多,但是后宫女眷不许在夜间随便行走则是死例,无论在哪里都要遵守的。 “我只是觉得有点闷,出来走走,行宫里的人大多都跑去看戏了,不碍事。“她行得正,做得正,不怕别人说闲话。以前尚且如此,现在依然不变,若是她一再忌讳,反而更显得惹人疑。 “十叁爷,你小心着醉,别喝太多了。“ “走开!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射多少我知道,射不射得中我知道,我的酒量多少,我自己也很清楚。“ “十叁阿哥的酒量是好得没话说,可别人也得当差不是?“齐宣远远便见春好轩内胤禛一人独饮,连下酒的小菜也没有,酒醰子倒是空了几个。 那侍卫也是年轻,正愁着不知如何劝喻,齐宣免他行礼后,支开身边的宫女,让她们去取些点心过来。 “还在為今天上午的事情不高兴呢?“ 胤祥见是齐宣,态度不敢放肆:“你都知道了?“ “这样的好事,正好拿来议论解闷,中午的时候就已经传遍四周了。“她午时刚好进餐完毕,便已经有所听闻。 “肯定没有什麼好话。“憋着气,又再灌了一大口烈酒。 “那些人的嘴巴一向不怎麼样,你何必和他们去计较?只要皇上明白,你不必理会那些闲言。“她给胤祥斟了一杯酒,意在要他慢慢地喝。 “皇......皇上明白?“胤祥似有疑惑:“可今天晚上点戏的人还是胤俄。“ “但听戏的可是另有别人。“一针见血指出这当中隐藏的用意:“我问你,如果今晚点戏的人是你,你打算点哪一出啊?“ “群英会。“ “為什麼?“ “大气,而且和气氛相配。“ “我不喜欢听戏,但我还是知道长生殿的故事。“齐宣今晚不去听戏,也是因為这个原因:“故事描写唐玄宗宠幸贵妃杨玉环,终日游乐,将其哥哥杨国忠封为右相,其叁个姐妹都封为夫人。但后来唐玄宗又宠幸其妹妹虢国夫人,私召梅妃,引起杨玉环不快,为讨杨玉环的欢欣,唐玄宗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从海南岛为杨玉环采集新鲜荔枝,一路踏 坏庄稼,踏死路人。 由于唐玄宗终日和杨玉环游乐,不理政事,宠信杨国忠和安禄山,导致安禄山造反,唐玄宗和随行官员逃离长安,在四川马嵬坡军士哗变,强烈要求处死罪魁杨国忠和杨玉环,唐玄宗不得已让杨玉环上吊自尽。我没说错吧?“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带出爱情的美好,但她并不会天真地认為那会是胤俄想大家关注的焦点。 “的确是这样没错,胤俄一向......“他像突然受到啟发般恍然大悟:“这曲子,他是点给你的!?“身体里的酒精含量即时挥发了一大半:“难怪四哥今天要我赢了这场比赛。“ “他们会点什麼,原来是无人能知,估计四阿哥也是不想节外生枝,只是没想到竟发生了那样一个插曲。这件事情皇上心里有数,明白你受了委屈,但如果你信我,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就回去,把这戏听完。“ 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左右,胤祥便说:“皇上和你说什麼了吗?“ “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快回去吧,不要让他们再有机会造你口舌。“ “我明白。“他本想离去,但是此时时机适合,心中一直想说的话眼下是大好机会:“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看他眉心扣和,所言之事必让他忧虑已久,齐宣笑如烟,渺渺淡淡:“你和四阿哥是我的恩人,皇上是我的夫君,话--该不该说,十叁爷应当心中有数。“ 她浑身上下所散发的精明,比以往在自己府中当差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胤祥终明白现时的齐宣与往日确是不同,也明白她与胤禛终究已成过去。面对这样改变的齐宣,胤祥反倒心感欣慰。她能够舍下,才是昔日赏识那人,最怕她与胤禛纠扯不清,害了所有人。 “胤祥知道,谢齐贵人提醒。“双手一揖,转了问题:“胤祥还有一事求教,那天啟祥宫走水之事......“ “皇上答应我不会再追究任何人。“她知道德妃对他的影响,為她求情自是不在话下的:“尚有一事,我想和十叁阿哥交待一声。“原来她已向康煕道出那次夜间私自出宫,除了去寺庙祈福,实乃去了胤祥家中。 ------------ 好戏连场 “什麼?你和皇阿玛说了?“ 点头,突添愁绪上红顏:“我不想骗他,但最终还是隐了一事。“那天倦倚暖怀共看明月晕,语低香近诉衷肠--除了自己穿越时空这太过荒谬一点未曾道出,齐宣唯一尚且隐瞒康煕的就只有那天去胤祥家中的真实原因。 “你和皇上说到我家中是想商量怕身份败露一事?“ “你们是他的儿子,体内承传着他的血脉,皇上对你们都很疼爱。我若告诉他,他有一个儿子想要害他的另一个儿子,皇上能好受吗?你想,他要怎麼做呢?“ 她确实是慎之又慎,胤祥也未料及这点,面有愧色:“你说得对,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皇阿玛知道了只会伤心。“ “我知道皇上不会找你认证,算我多虑,总怕有个万一,或许哪天说漏嘴了就不好。上次那件事情,你就当帮我的忙,忘了它,好吗?“ 明白她的苦心,豪迈一笑:“当时你要我连四哥都得守口如瓶,我一直守着,你放心。“ 清音阁,嘁哩嘀嗒地上演着*戏份,康煕越看越觉冷雨袭身--身上披着齐宣亲手做的蓝袍,吉服带上袋有一平安符,是齐宣上次出宫為他所求。民间相传法华寺有菩萨显灵之象,六十年一次,如在显灵那天诚心求福,必可得菩萨灵佑。齐宣那天本欲去找胤祥,临行前听说此事,便改了主意,因此耽误了许多时间。袍和符,她一直带着,由深宫带来行宫。 那夜初好,听她娓娓道来那可怜的身世--才年仅六岁,随父母及舅舅坐船回老家,沿途不知為何发生爆炸,父母双亡。她攀在木板上求救,被舅舅发现,為求自保,舅舅硬是把她推下茫茫大海,抢走木板游至岸上活命。也许她真的命不该绝,本已是昏迷沉入海底,却幸获海猪相救,载着她浮出水面,将她送至岸上。一云游四海的医师将她救起,教她读书识字,走遍东南西北,后来医师年老辞世,只剩她一人。 齐宣所讲大部分都是事实,当年她确是被海豚救起,被好心的修女发现然后将她收留在孤儿院--不过修女、孤儿院等等长大经过,她知道难以向康煕言明二十一世纪的种种,便改了另一种说法。 康煕回想她的身世便有感慨--难怪第一眼望她之时,便觉得她与常人不同。眼中藏有一股闪光光的智慧之光,她四处流浪,必经见过不少人和事,所以变得世故,通悉世情。即使如此,眼睛却是清亮透彻......她心中存有大义,為了昔日恩情,即使被误会,被中伤,甚至生命危在旦夕之时也绝不连累他人。她待人厚道,慧妃等人行為可恶,她却处处留情。 这样一个可爱可亲的女子,為什麼大家都总想将她除之而后快?台上唱的那出戏,实乃戏骂齐宣--将她形容為杨贵妃那倾国倾城之姿,乍看是赞美,实则是遣责。 遣她患惑君主,责她红顏祸水--意在要他这个皇帝悬崖勒马,以免失去圣君之名。 “四哥,这戏演到哪儿了?“ 胤祥回座,倒教胤禛惊奇:“你不是到外面散心去了吗?“ “喝酒还是得有戏看,不然少了点趣味。“他露出一抹狡笑,却不显得奸诈,胤禛明白他已想通,也随之一笑:“你回来得刚好,皇阿玛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们还真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自讨苦吃。“喝下一杯苦茶,让自己酒气减少一点:“皇阿玛没说什麼吗?“ 胤禛摇头代语回答,双眉从未放松过。 “老十叁回来了。“胤禟吞下一粒瓜果:“我还以為他整场都不出现呢。“ “你还用担心他?!“胤俄不以為然:“你还不如想想皇阿玛会不会把这出戏看完。“ “胤俄,我还没有说你呢。“一直不出声的胤祀开口道:“你干嘛点这一出?“ “八哥,你那贵妃醉酒可不够张扬,我怕皇阿玛看不懂。“ “我就怕皇阿玛把你这出戏看太懂了。“胤祀一直觉得康煕对于胤祥和胤俄相争一事处理得有所简单,今晚这场戏明摆着是有警戒之意,康煕岂会不知?胤俄把事情做得太张扬,必不会讨得好处。 “放心吧,八哥,反正皇阿玛一向不器重我,也不会把我怎麼样。“胤俄大大咧咧,反正他一向没甚大志,只想攀着好靠山。 胤祀和胤禵对望一眼,虽然排名十四,不过胤禵显然头脑聪明得多:“十哥,你的急性子当真要改改。今日这麼多外人,你这样子给皇阿玛抹黑,将来受过的可不只你一人。“ “戏是我点的,难不成皇阿玛还能把你们都算上一份?!“他这等愚才,难怪康煕从不将工作交予给他负责。 所有人都在屏息静待康煕的表现,他手执袍边,眼阁着浓阴,没人知晓他心中所想。冷冷地,当整场大戏华丽地落幕,康煕忽地拔开乌云一脸地赏悦:“好!唱得好!赏!“犀利的目光扫遍眾人的脸,那些庆幸的、担忧的、高兴的、失望的、恐惧的神情尽收眼底。这些人当中,有人是认真不知情,而更多的则是十分明白--等着看他的反应。 “我没听错吧?“胤禟低语着,胤祀眉心凹了下去:“十弟,赶紧附和皇阿玛的意思,切勿生乱。“ 胤俄虽然蠢钝无礼,但眼见胤祀如此紧张,此时倒也听话起来,张口便说:“长生殿乃是这戏班的拿手好戏,今受皇阿玛赞赏,真不愧為镇班之宝。“一脸肥肉堆满呲牙笑容,却不知嚣张骄态,让人看了极易生厌烦之感。 扯动嘴角,别人无法察觉的冷笑欲现不现:“好啊,等年底过冬时再叫他们来唱上一出,这曲儿听来确是悦耳。“ ------------ 游园 步覆急促,重重有力,连带着“嚯嚯“之声,便知来者怒气冲天。 “啊。“一个宫女正准备接驾,从内庭出来却险些撞上气冲冲的康煕:“奴婢该死,奴婢知罪。“ “没规矩的东西。“康煕抬足一蹬,宫女即应声向旁倒身,撞痛了手肘也不敢吱半声。 揭那一湘珠帘,便见此幕,齐宣还未说话,康煕便“啪“一声把桌面茶壶杯子扫了个满地开花:“混帐!“一屋子奴才都吓得跪在地上,黑丫丫地一片,连平日花言巧语的魏珠此时连眼毛也不敢动一下,一时间房内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 蟋蟋的脚步声碎碎传来,翠袖垂胸,轻轻為他解开蓝袍,玉顏一鉤新月為君明:“别气了,好吗?“明眸善睐,纤纤绢秀手弯入他拳掌当中,真如一缕清泉注入,洗尽汚气。 康煕释柔,齐宣叫眾人起身,个个却因畏惧龙顏大怒,不敢有所动作。 “你看,你把人都吓傻了。“ 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但為免失了君王之姿,仍不戒正色厉道:“都退下!“ “喳。“ “哼!居然临时改了戏码,还以為朕不知道。“一干人等散去之后,康煕直入正题:“今日中午,胤俄就点了贵妃醉酒,临开场之时却说那主角儿嗓子痛唱不了,改了一出'长生殿'--还说什麼这是镇班之宝,拿手好戏,权当朕是猴子耍!“ “原因在我身上,是我让皇上受气了。“ “不关你的事。“拥着她的肩膀:“你根本什麼都没做,完全是他们自个儿兴风作浪,没事找事。“刚刚在席间忍了下来,是因為他明白齐宣一直都持息事宁人的态度,如今二人关系刚获好转,他也不想另生事端:“今晚你不去看戏是对的,那种场面只会让人尷尬,朕不想你受这等委屈。“ “其实真正受委屈的不是我。“ “你是想说胤祥吧?“ 这应当是答案,他看见胤祥离场却没说话,乃是心中明白何因,才没有阻挡。 “有一个人,在两个儿子当中难做人,在儿子与妻子之间也难以做人。这个人,才是最委屈的。“ 她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那唇笑开,越来越爱煞她的心思细腻:“朕决定过两天就回宫,你想不想到外面的市集去看看?“ “可以吗?“ 便服出宫,实乃不妥之举,但见她此时目光闪耀,整个人都随之精神奕奕,即使再不妥当康煕也会為她破例。 “皇上,还是带多一些侍卫比较好吧?今晚外面有游园会,人很多,万一有了闪失......“ “哎,朕即是微服,就是不想那麼多人跟着。“魏珠见拗不过皇帝,只好闭嘴。 為免掩人耳目,魏珠留在行宫,肃远和另外一名御前侍卫跟着,齐宣首次换上汉装妇人服饰,聘聘袅袅,闲静似娇花照水,惹人顾怜。 “怎麼不戴白玉釵?“他若没记错,自从她收下了釵子,总是戴着。 “等一下人多,碰撞之间,怕掉了。“她挽着他的臂弯:“而且那釵一看就知不是平凡之物,戴着它只会惹人注意,我们还是低调一点好。“ “好,你喜欢就好。“ 大街上南北什货纷陈,贩子叫卖声此起彼落,正是晚饭过后最佳游园时间,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热闹升平的新鲜景象。穿梭在人群中,康煕不疾不徐地浏览,齐宣则东张西望,兴奋之情尽显无遗。两个侍卫眼中只有康煕这个主子,谁人行近都得先过他们这一关,一时间,四人就似占了八人的位置。 “哎,他们好像很紧张,我们好像很碍事?“她眼看四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甚喜欢这种感觉。 “你们不用太紧张,别碍着了大家的兴致。“ “是。“康煕命令已下,那二人便改了方式,只是紧贴,并不有意隔开其他人。 “满意了吧?“ 看她脸上娇美笑靨,今天的不快也被拋诸脑后。齐宣今次不再玩掷圈圈的游戏,反而找到属意的花粉摊子:“这个顏色很漂亮,好看吗?“她揩了些许在手背,白肌嫩粉,粉若桃花晕,绝对相配。 “夫人天生丽质,最适合这粉桃之色,买一盒回去吧,不过叁十文钱。“ 康煕正要付钱,却被齐宣阻止:“哇,老板你太不老实了,这种粉子虽然產自杭州,却是用凋零的荷花磨制而成,实非上品,最多只要五文钱就买到了。“ 那老板惊了一惊,他摆摊数十年,早已看出这二人的装束非富则贵。尤其是那男人眼中尽释对身旁妇人的柔情蜜意,想必只要能搏红顏一笑,他是不会计较价钱的高低。所以才壮着胆子打算大敲一笔,怎知这名妇人竟是识货之人,道穿他的伎俩。 “夫人不知道,最近价钱涨了点......“ “六六大顺,既然你说涨了点,我也信你,就六文钱好了,你若不卖就算了。“ 六文钱的东西已经叫她笑顏逐开,康煕拥着她靠近自己耳边:“宫里的胭脂水粉不够用吗?“ “够用,太够用了,多得我整天都不知道往哪儿擦,都赏给红梅雪竹了。“ “难怪别人说啟祥宫的宫女比别的宫里都要漂亮。“这种话他听过很久:“原来都用了主子的脂粉。“ “其实是我用不惯,那些顏色都太艳了,我每次都得自己调浅了色儿才能用,这个是我在......“她避开身后那二人,贴近康煕的耳边:“我进宫之前一直在用它。“ 他们欢快地走街穿道,一路上的摊子多不胜数,让人眼花繚乱:“那边有人在放鞭炮,我们过去看,好不好?“她兴致甚高,脸上红靨耀动,康煕也由着她去。 放炮仗所在处人流甚多,大家围成一个圈看那火红火红的炮仗劈叭作响,阵阵欢呼為之伴奏。齐宣眼睛充满着金星繁华,她早被周遭的气氛感染,忘形地挤左闪右,康煕双眼始终跟随于她,免得走散。 “你别太兴奋了,一转眼双不见人。“康煕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一蹦一跳地真叫人放心不下:“难得出来一次嘛,而且......“ “怎麼了?“见她突然打住,眉色变得凝重,康煕不放心地问。 ------------ 发现 “那个人,好像是香花......“虽只是一眼,但是容貌身材皆有七八分相似--刚才说话间,看见黑巷里似有一名女子带泪冲出,但瞬间即被人从后捂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好尽落眼帘。齐宣目击这一幕,不能当作没事发生:“皇上,我怕是有强抢民女的事情发生,派人去看看吧?“ 的确不能视而不见,天子眼前发生此等汚事岂能作罢?随即示意侍卫前往追踪,肃远则护着二人往一僻静处等候。 香花本是胤祥府中的丫环,但见她刚才行头,怎麼也算不上是丫环的打扮。齐宣决定以丝帕把脸蒙上,以免节外生枝。 “刚才听你呼唤那人的名字,你认得她吗?“ “她长得好似十叁阿哥府中的一个丫环,以前我曾与她共事。“ 康煕顿感奇怪:“胤祥府中的?那可是怪事,他可没有带丫环来。“ “我也是这麼想,可能是十叁阿哥已经把她嫁出府中,许配给人,碰巧又在这边遇上......“话刚说了一半,那边侍卫便挟着一女子来到。 “啟稟皇上,奴才方才追至后巷,发现几名壮汉正对这名女子施虐,于是把她救走。“ 齐宣说过那女子身穿鹅黄锦衣,此名女子同样身着此装。 “是她吗?“康煕垂问,齐宣步至她身旁,确是与香花很是相似,但并不是她:“她晕迷多久了?“ “奴才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 為她把脉,看她嘴边有血丝渗出,卷起她的衣袖,大小各异的青印紫痕,证明她曾多次被人拳打脚踢。此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明明是大好年华,却遭此毒手,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皇上,她外伤严重,内伤也不轻,我看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她好好疗伤。“ “这......“康煕有点為难,人是要救,但不能带回行宫,在外借宿又不妥当。此时侍卫彭同年开口:“啟稟皇上,奴才有一表亲住在此地,皇上如不嫌弃,可将此女暂置他家。“ “好,就这麼办,你请个大夫為她好好诊治,她醒了之后,问出事情经过再来报朕,不要让人发现她的行踪。“ “喳。“ 彭同年背起那女子便走,康煕带齐宣回行宫:“放心吧,她会得到好照顾,我们先回去,待她醒了再说。“ 虽然有这件小插曲,也并不妨碍大家今晚愉快的心情,康煕私游一事,宫里无人知道。他心情较傍晚时分轻松,很快便酣睡入梦。只是齐宣,在半夜时分,却是奈不住偷偷起床。 她刚才為那女子把脉之时,眼尖地发现她的大拇指上带着一只戒指,那是男子之物,套在她的指环上实在很松,齐宣以别人不為意地速度脱下藏于掌内。她这样的原因只為认得这是皇子胤祹之物--她曾于苏麻喇的寝宫中数次看见胤祹出入来访,所以认得。 记得苏麻喇说过胤祹乃是康煕二十四年出生的,生母為庶妃万琉哈氏,在眾阿哥中排名十二。因為孝庄文皇后病逝,给苏麻喇以巨大的精神打击,使她陷入了悲伤、孤独、无聊之中,如果长期这样下去,对她的身心健康是极为不利的。为了排解她的伤痛之情,康熙把年仅叁虚岁的胤祹交给苏麻喇抚养,按照宫廷惯例,只有嫔以上内庭主位才有资格抚养皇子。让苏麻喇抚养皇子,表明皇上对她十分信任和重视。苏麻喇对于康熙的这一安排,当然心领神会,感激非常,感责任重大也為了报答皇恩浩荡,才又重新振作起来,把一个女人天生的母爱和全部的精力全部倾注到了胤祹身上。 由此可见,胤祹在康煕和苏麻喇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 那名女子看来打扮与平日里的良家妇女有所不同,齐宣心中已為她定下了一个角色,只是有待确定。这样一名女子,為何手上竟会有胤祹的戒指?他们之间到底有什麼关系?若是处理不好,真让人不敢想像后果為何。 “齐贵人,这麼晚了还不睡啊?“婢女看见齐宣孤坐在凉亭内,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让人看了不免担忧。 “哦,我刚做了一个梦,醒了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吹吹风。“被人打断了思绪,也不好在这里呆着,若不赶紧回去,恐是惹人生疑。 “齐贵人,夜里风凉,奴婢為你拿件披风来。“ “不用了,我回去了。“这些新晋的宫女毕竟比不上红梅雪竹那般懂她的规矩,而且现在她的身份比起以往更要慎言慎行。 回到舒适柔软的大床,康煕依然睡得酣香,并不知她曾离开过,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到底该怎麼办呢?这件事情难道真的和胤祹有关?苏麻喇若是知道了,想必一定会很痛心......还有皇上,皇室的面子要如何搁处?齐宣躺在床上不敢动,因怕自己的辗转难眠影响了康煕的休息,只是干睁着双眼待天明,苦思一整夜,她决定先向胤祹探口风。 “皇上今天不狩猎了?“清早起床,她早早梳妆完毕,為的是不让别人发现她彻夜未眠,一脸倦容,故此今天稍加艳红之妆。 “今天让他们自个儿玩去,今天朕要和各路来的王公们商议国事。“他摊开双臂,好让齐宣為他绑上腰带佩饰。 “秋日来气候干燥,下午我备好甜汤,你晚上过来喝?“ “好啊,朕下午就有空,估计那时彭同年也该回来了。“他没有忘记此事,齐宣也不露声色:“应该是吧,那姑娘也该醒了。“ 康煕走后,齐宣随即去到胤祹住所,并带上那只玛瑙戒指。 “齐贵人?“胤祹见她亲临,有点吃惊,但不忘礼仪请她上座:“来找胤祹有事啊?“看她平日与苏麻喇交往颇密,也素来听说她性情好,所以胤祹对她也很是恭敬,较他人少些心眼。 “也不是什麼大事,皇上和王公们有事商量,我一个人在寝宫闷得慌,就到处走走。没想到刚刚在园子里拾得一物,记得像是十二阿哥戴过的,就拾过来给你看看。“一张手,色泽匀称的玛瑙戒指便显然易见--胤祹随即双目现异光。 ------------ 意外消息 “这戒指......“他的应对有点战战兢兢,齐宣不难看出当中含有隐情:“我以前曾看苏麻姑姑戴过,她说见你喜欢就送了给你,是这个戒指吧?“ “是,正是这个。“从齐宣手中接过戒指,并没有立即套在指上:“有劳齐贵人替胤祹拾回送来,胤祹这边谢过了。“ “十二阿哥客气了,我倒是有一事相求。听说十二阿哥的福晋酷爱福晋,这次前来十二阿哥也带了不少,可否给我一些,让我也尝尝味儿?“ “当然可以。“胤祹着下人去拿,齐宣同时也吩咐身边的婢女:“你们也跟着去帮忙,别尽劳烦人家。“ 遣走屋内奴才丫环,齐宣才直入正题:“十二阿哥,你实话告诉我,这戒指你是否曾转赠他人?而且,还是一名风尘女子?“ “齐贵人,这是哪儿的话,我怎麼会......“ “我没有时间和你打迷糊,这枚戒指是我在一名晕迷的女子身上所得,皇上现在还不知道,但他很快就会知道。“ “齐贵人,这戒指......“ 见他依旧吞吞吐吐,齐宣可捺不住气:“十二阿哥,我明摆着和你说吧,如果不是你和苏麻姑姑的关系,我断不会冒这个险来把戒指送还予你。昨天夜里皇上和我出外游玩,我们无意中救下一名遭虐打的女子,当时她已经晕厥,我為她把脉的时候发现这枚戒指,偷偷藏了起来。但是她今日醒来,皇上可是要向她问话的,万一在她口中听得和你有关之事,那你该怎麼办?“ 她话已至此,意思再明白不过,胤祹那额头渗出的冷汗再也遮掩不住,一颗颗地往下坠...... “我这次来只是给你知会一声,至于要怎麼办,还是得看你自己。“ “齐贵人!“胤祹再也不顾那许多,跪在齐宣的面前,一脸地悔悟惭愧:“齐贵人,胤祹做错了一件事,胤祹做错了。“看他一个高大男儿,此时却如此无助,实乃于心不忍:“十二阿哥,起来吧,有什麼事,你坦白和皇上说,你们始终是父子一场,他平日又对你多加疼爱,一时的糊涂犯错,不足為罪。“她此时心中所想的极為简单,大不了就是皇子一时兴起,把持不住便去了嫖妓。 “我是一时糊涂犯错,但......却是有罪。“他泣了声,抬头端倪着齐宣的脸--她到底是否可信之人?苏麻喇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夸奖齐宣如何聪慧,如何与眾不同。而皇阿玛对她也是宠爱有加,后宫里那麼多年青美丽的女子,有谁可以像她那样屡屡犯错却也能全身而退? 审时度势,眼下她既能把戒指送还自己,证明乃是用心留己一条后路......终于,胤祹把整件事情娓娓道出。 “不瞒齐贵人,去年胤祹丧子,这切肤之痛至今仍存在心。昨日夜里,喝多了酒,闷得慌,便外出镇上走走。偶遇一算命的,胡乱批了几句,说胤祹这一生命中无子,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不觉走到一酒家里喝了个烂醉如泥......在我醒来的时候,便躺在一青楼女子的胸怀里,我赶紧离开,未曾发觉戒指已被人偷去。“ 齐宣看着他好一会儿,她没说话,让胤祹心里更没底:“齐贵人,皇阿玛......皇阿玛若是知道了......“ “他知道的绝对不会是你这个版本。“一言道出他所隐藏的事情:“十二阿哥,你不信我,我明白,我并不怪你。不过这是你自个儿的事,你刚才那番说法并无不可,只看皇上相信与否。“ “齐贵人,胤祹说的是实话,胤祹不敢欺瞒齐贵人。“ 她感无奈,又為他忧心:“你说你喝得烂醉如泥,若真的是这样,那你就是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人抬进了妓院。那群人既是看你穿着不凡想要求财,又岂是一只玛瑙戒指便可打发?而且既然你都醉晕了过去,又何必让一妓女相陪,不如直接偷你全部财物,再将你丢至郊外荒野,岂不更省事?“ 一连串的反问,逼得胤祹无言以对! “我并不是质问你,我也没有这个资格,其实如今我可以想到的,皇上也可以想得到。皇上的脾气你应该很清楚,他尤其不喜欢官员皇子牵涉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而如今,你还要说谎欺骗,你觉得皇上会怎麼样呢?“ 齐宣觉得自己今天的话已经说得太多,起身便欲离去,但此时胤祹却慌乱忘形地捉住她的袖角:“齐贵人,胤祹不是為了自己,胤祹正正是因為维护皇上的顏面,才不能说真话。“ “你的意思......“ “齐贵人说得对,我并不是迷迷糊糊被人抬入妓院,而是自己心甘情原走进去的。而那带我进去之人,胤祹万万不能说出名字。胤祹宁原皇阿玛怪罪我一人,也不原他......也不原他老人家知道真相之后难过难堪。“ 胤祹字字句句皆表示出无可奈何之意,又鏘鏘有声地说要维护康煕的面子,皇子去青楼招妓败露已经是有损皇上圣威的事情,比这个更要...... “十二阿哥,你的意思,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这件事情与太子有关吧?“ 胤祹闻言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宣--她确是聪明,几句说话便已猜出内情。 “真的是这样?“ 胤祹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但齐宣未得到他亲口回复,仍然希望是自己猜错。 胤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头...... 齐宣带着惊人的真相返回寝宫,一步一脚印,脚上仿佛被铅块绊住,每走一步都觉甚艰难。她原想着卖个人情,胤祹若是单单地召妓解闷,事情好办得多。但是现在竟与太子有关,康煕对太子胤礽一向爱护有加,她知道康煕抄了索额图的家,将他圈禁,也是為了维护太子。这个他一心一意培养的储君,却屡屡让他失望乃至痛心疾首。 若胤祹所言非虚,那这件事情可真是大清朝开国以来最大的丑闻。 ------------ 查问 “齐贵人,你要去哪儿啊?“ “回宫。“ “回宫不是走这边。“ 经过身边婢女的提醒,齐宣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回过神来:“现在是什麼时辰?“ “将近午时。“ “哦,我们去膳房选点红豆来,皇上待会儿要喝甜汤。“ 这甜汤喝下去,怕是也解不了多少白费心血之苦,唉。 “齐贵人吉祥。“才刚从膳房出来不久,迎面便看见彭同年向她行礼,齐宣知道他应该是向康煕回报而来:“彭大人免礼,怎麼走到这边来了?“ “奴才刚见过皇上,这会儿正准备抄近路出去办差。“ 已经见过康煕?齐宣装作什麼也不知道:“那我不妨碍大人了。“ 彭同年也没有多说什麼,弯着身腰退下,见他行色匆匆,心中已知昨夜那女子必是说了一堆冤屈,彭同年此时必是去赶着查证一番。 她猜得没错,回到寝宫,康煕已经躺在安乐椅上,但面色却不甚乐,一副愁眉莫展的模样。外面明明是艳阳天,屋内却是乌云盖顶,教人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皇上这麼早就过来了?不是说中午还要赐宴吗?“ “王公们也没有什麼大事,大家聊了一会便作罢,赐宴的事叫胤礽代办就好了。“他睁开双眼,叫那些下人出去:“你们去准备一下,今天午膳朕在这儿吃。“ “喳。“其实这些事情只要一两个去通传一声便可,但康煕一挥手,大家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你刚才去挑红豆呢?“听见她回来的时候放下一袋红豆叫宫女拿去洗泡时得知:“这些事情你叫她们去办就好了。“ “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事,自己去挑好一点。“她握起粉拳為他捶捶腿部,康煕却握着她的手说不用:“刚刚彭同年来了。“ “嗯,我在膳房那边碰见他了,他说抄小路出去办事。“ “昨天救下的那名女子醒了,她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望着那半边天,喘了一口粗气:“她本是一良家妇女,与妹妹失散被人贩子拐卖到妓院,屡次逃跑皆败,每次被捉回去就是一顿毒打,被迫从妓。“ 这个故事,齐宣昨天夜里也能大概猜到八九分,现在听来,那个失散的妹妹极有可能是尚在胤祥府中办差的香花。不过她相信令康煕如此沉重的原因不是这个,她选择沉默,倒引起康煕的好奇:“你怎麼一点也不惊讶。“ “我从民间走来,这些事情也曾听过。“无论历经多少年,逼良為娼始终存在,只是多还是少罢了。 “所以你麻木了?“看得多,听得多,人便会没了感觉。甚至也许不再觉得这是什麼不好的意思,反倒变成无可奈何的理所当然。 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似笑非笑,她怎麼会麻木?只是没有办法,一个女子在世间挣扎生存,最好是学懂“事不关己,己不劳心“这八字真理。有些事情你帮了忙却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明明做好人,却是好心做坏事。人家明明受了你的恩,却也有可能反过来诬衊你是大奸大恶之徒。没有后台,没有靠山,在只能依靠自己一人之力的情况下,人......可以做的,只有自保。 她摇了摇头:“如果麻木,我昨天就不会救下她。只是齐儿感觉,皇上刚刚所说的只是故事的上半部。“ “你是聪明的。下半部的故事,连朕都不敢相信--居然她所身处的妓院竟是达官贵人们经常出入的场所,据她说来,那些所谓的熟客全是朕天天上朝所见的朝廷栋樑!更可怕的是,朕在思忖,这麼兴旺的妓院所在之地却是偏僻之所,除了是想遮人耳目,恐怕这幕后之人也是来头不小,说不定还依靠着皇家的关系。“ 康煕如此说,齐宣几乎倒抽一口冷气......她知道康煕不是那麼容易让人唬弄,他只要闻得风声,便可以逐步推敲。这件事情若细查下去,待真相浮出水面之时,只怕真的丢不起这个顏面。 “皇上,这件事情......“ “朕已着彭同年去查个究竟,今天晚上,朕要亲自会一会那女子,看她到底还有什麼难言之隐。“ 齐宣住了口,她同意康煕的做法,先听听也好。 晚间在彭同年的安排下,康煕和齐宣乔装来到那乡下屋舍,看见洗尽铅华、脸有泪痕不断的纤弱女子,名叫香兰。 “香兰姑娘,这位是我的主子,你有什麼冤情,尽可详尽道来。“ 香兰见过无数大官及大富之人,却没有一个气势比得上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他留着蓄须,看起来也应是知命之年的岁数,但他双目炯炯有神,有一种让人不可逾视的力量。 “姑娘,你有什麼话不怕说,我们会帮你的。“齐宣见她如此打量康煕,实属不当之举,為恐气氛就此僵住,她率先打破话题:“但你要句句属实,不能有一字虚报。“ “香兰不敢有此念头。“她眼泪又再扑哧扑哧地落下:“香兰得恩人所救,已是感激涕零,那些人有权有势,实不是平常百姓所能得罪的。“ “我还没见过有我不能得罪的。“想当年鼇拜、吴叁桂、噶尔丹,哪个不是力量雄厚要与他一争天下的梟雄?这些“不能得罪“的他都一一“得罪“了,结果还是皇权在手,稳如泰山。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大官。“ “哼。“康煕一声冷笑,令眾人毛骨耸然,他说:“大官?就算大如索额图,我都能把他扳倒,你放开胆子说,无论这里面牵扯有谁,无论他是哪家子的皇亲国戚,我都可以為你主持公道。“ 索额图权倾朝野,天下间无人不知--眼前这人竟然可以以他為例,想必不是皇爷便是两朝元老,开国功勋。有他相助,说不定真的可以一洗自己满腹冤屈,也省得那些人等再继续持势凌人。 一咬牙,香兰卟嗵一声跪下,双膝仿如钉在地板之上,再也不曾移动身体半分:“青天大老爷,民女求你做主,救救我们!“ ------------ 大故骤起 香兰把自己是如何被人拐骗的经过详细交待,还有妓院的人如何用迷香逼她们在无力反抗之时破身接客。而那些前来光顾的客人,仗着自己有财有势,对院里的姑娘任意蹂躪遭蹋,不仅要她们皮肉受苦,还要折磨她们的意志,不少女子因為受不住而疯掉。 康煕越听越觉这是一个陌生的国度,这不是他一手建立的康煕帝国! “混帐!混帐!混帐!“他忍不住拍桌而起,满面青筋暴现,怒气冲天地说:“这还是人干的事吗?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他吓坏了在场所有人,只有齐宣--这是她预知的反应。 “你知道这妓院是谁开的吗?“她一边提问,一边稳住康煕的情绪,虚扶他坐下:“现在只是一面之词,我们先听完再说,好吗?“ 香兰因為大惊,眼泪干掉,张口结舌地摇摇头,半天才回响:“他们从不会叫我们和老板相见,只有一个负责打点管事的叫叁痞子,那人满脸的麻子,长相很是丑恶。但有一次,我无意中听见他和一人说话,神神秘秘地隔着黑纱......那人的长相我没看清楚,可听他说了一句什麼二爷希望这院子添点新货色,找些十一二岁的年轻小孩回来充充鲜。后来过了不久,园子里就多了一些这般岁数的小女孩......“ “什麼?!十一二岁?你确定?“康煕紧握着拳头,齐宣知他怒火难熄,尽量安抚。 香兰无声地点头,康煕向彭同年望去,知他今天已查得所获--那间妓院叫“人间仙境“,知情者皆称它為园子。那里防守森严,实难混入。彭同年一天的时间,也只能查得里面常有大人物进出,这一点与香兰所说无异。 此时彭同年见康煕望着自己,心中十分明白这幕后之人必是来头不小,便默然退下,避嫌。 “你老实说,这个二爷是谁?“ “香兰不知,香兰从未接触过他,倒是院子里有一花魁露儿见过。“ “你怎麼知道她见过?“ “因為露儿只服侍他一人,我曾听说,露儿是二爷的最爱,二爷不让外人碰她,也不让她与外人接触。我也只是偶而在喝醉酒的厨房老婆子那里听得些许情况,具体并不知情。“她此时已平静许多,抹掉脸上残留泪跡,又似突然想到什麼:“对了,香兰那日听得黑纱之中,叁痞子唤了那人一声'普爷'。“ “噔!“地,康煕顿时心下一沉......二爷,普爷,这麼多的官前去捧场,只有.....齐宣明显看出他心中所虑,便赶紧牵他的手圈他的臂:“今天问了这麼多,估计她也累了,一时之间她能想到的也是有限,我们还是先回去,她若再想到什麼,叫人传话就是。“ 此言是退场之意,康煕明白地点头应允,出去之后吩咐彭同年:“好好看着她,不许别人接触,不许她失踪或有失,这件事情,你谁也不许透露半句。“ “喳!“ 康煕一路不语,回宫后也未发作,齐宣侍候他更衣就寝,知他心里有所想,只是不说。深夜,幕色黑沉,四周无人,彼此间只有呼吸声作伴。康煕紧闭双目,齐宣眼神忧伤,二人皆知今夜不眠。 “这件事情,朕要彻查。“他终于说话,齐宣倾身向他:“皇上,这件事情,不能查。“ “為什麼?难道看着朕的子民受到如此大难,朕都要投鼠忌器,不能為他们伸冤吗?“ 这件不能见光之事,涉及何人,康煕已经心中有数,他要查--是為了让自己得个明白,不想怪错人。这一次,他希望自己所猜所想是错的,他的儿子决不会做这种无耻至极的事情。 “皇上,齐儿有一事想要告知。“她一直静待时机,现在正是她坦诚相告之时。她将一直隐瞒的胤祹之事一字不漏地向康煕道出,听得他呆若木鸡,如此让人惊动地之事,他却是毫无反应。 “皇上,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当初只想保住十二阿哥的声名,想着可以不与他牵上关系就尽量免了。但是没有想到,原来那天把他带去妓院之人,正是太子。今天下午听得香兰道来字句,我想皇上已经心里有数,所以我不得不劝阻皇上,这件事情不可以查下去,万一通了天,皇家宗室就完了。“ “你想得和朕猜得没错。“康煕沉咽地吐出这句话,他眼神充满平静地看着那满脸惊愕的齐宣:“那只戒指朕也看到了,朕还知道今天早上,你去见了胤祹。“ 此时,确确切切地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内里涵义,齐宣料到应该是身边这些新侍女所稟报,康煕安插她们在身边,当然是已经收為己用的。当初放她走之时,可以确保她们不会像红梅雪竹那样多疑多虑,走漏风声。现在则可以留意她的举动,以备不时之需。 “朕见你把戒指取下,其实也猜到你是為了给皇子开脱,维护朕的面子。“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不是有意去查探她的行踪,他一早就明白她的心思,但仍然希望听她亲口坦诚道来。 “我明白。“俯在他的胸上,真的一点也不心存责怪之意:“其实十二阿哥所知甚少,他只是在酒馆喝醉时遇到了太子,太子说带他去解闷,糊里糊涂地就跟着去了那院子。然后到底是哪名女子前来相陪,他早已忘记,但他记得那戒指并未取下赠予别人。估计是酒气亢奋无意落下,被人拾起的。今日听那香兰道来,似乎她对胤祹没有什麼印象,由此看来,胤祹所言非虚。“ “太子?果然此事和太子有关,这个太子,朕教出来的好太子!自己做的好事,还要把亲兄弟都卷进去,大清的体统被他这麼一搅,荡然无存啊!“ “太子若果然是幕后之主,他确是失德在先,但是我们不得不善后。為的不是保住他太子之名,為的是保住大清国名。“ 眼睛幽幽地放着亮光,看着枕边人,权衡再叁,他已拿定主意--办! ------------ 杯弓蛇影 经过几天的密探,彭同年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基本证实香兰所言非虚。但那虎穴把守甚严,实难进入,况他又是一名御前侍卫,即使乔装也难保他人不认得。所以康煕另外派了一些新晋兵员助他一臂之力。这些新兵见圣上亲手提携,感恩至极,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得罪的是何人,只知道尽力替皇上办差便是。 而康煕也并未因此事而延留,他照原定行程回宫,就如什麼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胤祹早已向他认错,自不免要受一顿教训。胤祹自觉有愧,主动请罚,但康煕除了责骂已没有其它。只交待他要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还有就是此事万万不能让苏麻喇知道。 齐宣回宫后不久,除了向皇太后请安,便是来到苏麻喇的住所。 “齐贵人最近可好?老奴去了一趟畅春园,可想你了。“ 苏麻喇看见齐宣到访,立即眉开眼笑,可见她对齐宣着实掛念:“听说皇上带齐贵人一起去狩猎了?好玩吗?“ “嗯。“心里是另一个答案,但此时却只能以浅笑略过:“苏麻姑姑的身体可好?最近天气冷得很,可得多注意保暖。“ “谢齐贵人关心,老奴刚在这儿赶做手套呢。“ 一对鹅毛绒手套,带出的是造物人的暖暖情怀:“齐贵人若不嫌弃,就收下这个。老奴虽然上了年纪,眼睛还挺好使,那时曾与齐贵人讨论琴艺,得幸握过贵人玉手,约摸着这尺寸应该适合。“ “谢谢苏麻姑姑。“抚着那手套,心里万千感触,却不能一一言明,只怕自己一时情起,忘了皇上的嘱咐,便欲转换话题:“对了,齐儿也有一样东西送予苏麻姑姑的。“ 着红梅把带来的虎皮毯子现出:“齐儿技倔,也没有多作什麼修饰,想着还是自然点的好,便依位置裁剪缝合了一下,冬天时,苏麻姑姑刚好用得着。“ “哟,这是上好的老虎皮啊!“在宫中多年,早就练就出一双金晴火眼,对于珍宝的鉴赏力,可不输入如意馆的师傅。此毯子抚上去毛皮顺发丝毫不糙,色泽深匀,缝制的手法更是巧夺天工,完全保留了虎皮的天然样式,没有过多的人工参合,实乃上上之品。 “老奴可不敢要,齐贵人应当献给皇上才是。“虽然对它爱不释手,但是苏麻喇万万不能要此厚礼。 “这正是皇上的意思。“齐宣亲自把虎皮交到她怀里好生抱着:“其实这是十二阿哥所猎之虎,他献给皇上,皇上说这极适合苏麻姑姑使用,便叫齐儿做了给您。“ “哎呀,皇上真是折煞老奴了,这麼好的虎皮,即使要赠予,也应该是太后受礼才是。“ 齐宣笑言:“皇上早晓得苏麻姑姑会这麼说的,前两年十叁阿哥不是也猎了一只老虎吗?早已呈了给太后使用。方才我去请安,太后也说这虎皮应当赏给苏麻姑姑使用。苏麻姑姑,你就不要再婉拒了,收下吧,可别辜负了皇上和胤祹的一番孝心,对不?“ 她聪明地用这一条来压阵,苏麻喇便不再推辞,如收到上天之礼地把虎皮藏好,生怕不见了。 啟祥宫,今晚康煕搬了贴子过来此处批阅,齐宣在旁陪伴,為他磨墨。 “朕今天下午去看额娘,直夸那老虎打得好,虎皮做得更好,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 “齐儿见苏麻姑姑喜欢,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虽如此说着,但脸上却没有过多的欢容:“今天,她问我关于十二阿哥的事情,想问他在围场的表现怎麼样,还问皇上吃饭的胃口好不好?我没多说什麼,没让她起疑。“ 放下毛笔于案台上,康煕缓缓说道:“朕知道你瞒着她,心里不好过。“ 她摇头,知道那个不好过之人实乃他才对:“这个锥子,伤了很多人,皇上无论怎麼拔,那份痛楚都不会减少半分。“ 他沉重地放下朱砂笔,喉音也变得浓重起来:“你说,朕该怎麼拔?“ “皇上根本不想拔。“她简单几字道出,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康煕思前想后地叫人密探,左遮右掩地不走漏半点风声,為的只是想知道到底这件事情坏到一个什麼地步--而这样做的目的,也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可以如何保住胤礽。 “你知道?“康煕并不惊讶,此女的洞悉力一向非常人可比,但从小到大,除了老祖宗之外,根本没有人可以完整猜出他的心思。 齐宣一抹光彩飞上那黑漆双瞳,却很快地被眼睫遮盖,她安于自己原来的位置:“我知道--父爱子,天经地义。“ 她懂得何时收口,这也是康煕喜爱她的地方--当朝為官大致有叁种,逢迎,死諫,马虎。很多人专挑他喜欢的话听,无论他对还是错,那些人都只懂叫好,卯足了全力拍马屁,是為逢迎。而另外也有相当一部人,是為了苍生社稷,為了让他在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之时能够及时更正,所以不论时机是否恰当,拼命进諫尽全忠,是為死諫。 最后剩下马虎--恐怕这一类人是最多的,他们不求功过,只求平安,凡事唯唯喏喏,风向哪一边吹,他们就向哪一边摆。你不能说他们贪生怕死,问世间,谁不求生?谁不怕死?在朝廷当官,為的也是养家糊口,若是赔上性命,家中妻儿老小又该怎麼办? 看着这叁种人日夜在自己面前行走,倒也是一件乐事,因為每种人都有其可用之处。当皇帝嘛,总是喜欢别人说话好,难道喜欢别人抗旨不成?而那些死諫的忠臣,又是社会的栋樑之才,若是没有这些人在撑着,那些苦差事找谁去做?而那些打马虎的人,得过且过是他们的原则,也因為这个原则,让旁人很容易就可以看清最近究竟谁人最得势,势力最甚者,皇上要留神一番,以免让他得过了头。 那些妃子们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八旗子女选上来的,她们和朝廷内外的关系如那老树盘根,纠缠不休,无法解得开。她们只有争宠一路可走,赢的不一定是手段过人,输的也不一定是笨蛋,全凭“运数“二字。 齐宣正正就是赢在“运数“--但“运数“不会陪着你走一辈子。 齐宣不戳穿康煕的意图,是因為她觉得没有必要,该劝的已经劝过,剩下的功夫只有静观其变。 房间里只有零零碎碎的声音,磨墨、写字、打开奏折合上奏折,仅此而已。康煕和齐宣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大家心中都清楚彼此。 “啟稟皇上,太子正拽着凌普前去奉先殿,一路上喊着哭着说是有违祖宗家法,丢人,很多人都瞧见了。“李德全向康煕报来这一消息,让他主子一脸阴寒:“知道了。“ ------------ 皇心不测 “皇阿玛,胤礽管教无方,致使这些奴才们在外仗势欺人,造谣生事,如今更是惹出这等祸事,儿臣实在难逃罪责,请皇阿玛严法查办。“ 康煕驾腿坐在暖炕上,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不晓得是晴是雨。他半天不说话,只看着胤礽在那里拼命嗑头认错,嘴上说着种种不是,昨夜在奉先殿跪了一夜,今儿一大早便领着凌普向他请罪。 康煕其实已经查得那间“人间仙境“里的内幕,涉案的人员可不少,尤其是那些嫖客们,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横竖一捉都是一二品的大员,最低的也是叁品官,可谓官架十足。那些卖身的女子几乎一大半都是被迫的,甚至还有一些十岁的小姑娘作雏妓,里面的花招只有你想不出,没有他们做不出的。只要有客人提出要求,就得照办,出尽各种法宝来满足这些人的*。 康煕故意放出风声去,让大家闻风丧胆,再也不敢前去光顾,而那院子近日内也关门大吉。但那些女子却不敢擅自放走,唯恐让人拿去细问,查出个究竟大家都不好过。 “胤礽啊,其实这件事情朕也是刚刚听别人说起,听得与你有关,朕觉得这实在荒谬,可这泱泱之口,总得想个法子塞住。朕才想要查个究竟,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坏了大清的国体,没想到你查探的速度还比朕快。“ 这一番听起来不含责怪之词的语句,却是字字珠机,让人心惊肉跳,不自觉地毛骨悚然。胤礽撑俯在地上的双手已经开始抖震,嘴巴哆嗦了半天也对不出一个字,相比刚才他认错时的喋喋不休,鏗鏘有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康煕上次说她做的红豆鸡蛋甜汤好喝,今天齐宣又再做了一锅,盛好打算亲自端给康煕饮用。谁料款步走到乾清宫门前,却见气氛怪异,今天还烛魏珠当值,他一向以嘻皮笑脸,笑里藏刀见称。今日一见,却是一脸的沉甸甸。 “魏公公。“齐宣走至他身后,他踱步一回身,眼见正是康煕专宠的贵人,立即下礼:“奴才参见齐贵人,奴才不知齐贵人前来,请齐贵人恕罪。“ 这句话若然换了别人倒是蛮开心,在康煕跟前如此吃得开的太监也要买自己一个面子,可见这后宫之宠的威力。但是齐宣没有这麼想,她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魏公公在皇上身边办差,是我来扰了。我做了点红豆甜汤,请问魏公公,皇上现在可有时间享用?“ 魏珠瞧着这位主子的脸,似乎她还不知道现在内里情况严峻,便挤了挤眉心,一副犯愁的模样:“这......不瞒齐贵人说,皇上这会儿不得空,恐怕......“已经做好被迎头责骂的准备,这些妃嬪贵人,最喜仗着自己受宠,便像什麼都不怕,总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哦,这样啊。“她不向里边探风,只是把带来的甜汤交到魏珠的手上:“那就有劳公公待会儿方便的话,替我呈给皇上,不过这时节凉寒,烦请公公好生温着。“ 一愕然,却也没有失了应有的方寸:“喳,奴才好生记着。“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窗边却传来康煕的声音:“是齐儿丫头吧?进来。“ 魏珠比齐宣更快地作出反应,这是他多年以来的功力,其他人说的话可以迟钝反应,康煕的话就是圣旨,圣旨是不能容有一点迟疑的。若然不是,他也混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齐贵人,请。“ 齐宣见他让出一条路,便点了头,侧身走了进去。 这一进,才发现太子胤礽带着内务府总管凌普跪在地上,那凌普更是被胤礽拿绳子五花大绑,活脱脱一副罪人模样。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发现这二人是连大声也不敢透一声。 “你来了。“康煕见她进来,似是心情骤好了几分,得知她带了甜汤,更是即兴便要尝鲜。 “嗯,这汤就你做得最好,御厨也比不上你啊。“他大声赞扬,完全无视那跪在地上的二人。齐宣心里感到异样,却未表于色,带着笑容回应:“皇上喜欢就好,这种天气喝点甜汤对身体有滋润之效。“ 一碗下肚,康煕才转头面向那二人:“凌普,你妻子是太子的奶妈,朕破例将你调任内务府总管,一為答谢尔妻乳育太子之情,二為你们替朕好好看管太子。可你倒好,太子要什麼,什麼手续都免了,只消和你说一声,那些吃的喝的用的摆的,源源不断地往毓庆宫里送。朕一直不说,你知道是為什麼吗?“ 凌普结结巴巴地回答:“皇上是爱惜太子,也体恤奴才,所以不轻言责怪,希望我们能自知悔改,适可而止。“ “原来你知道。“这五个字说得阴森森,让人瑟瑟作抖。 “奴才知道,奴才知错,奴才原受责罚。奴才下头的包衣下人们因不满奴才与太子亲近,所以在外故意撒播对太子不利的事情造谣,奴才胆请皇上明辩事非。这青楼妓院一事实為奴才的远房亲戚闯的祸,他们借着奴才在宫中的关系到处欺压拐骗,奴才罪过啊!“ 他倒是说得声泪俱下,完全一副迫不得已却尽忠报国的大义凛然之样。而胤礽也带着颤音在旁催谷一番:“这事儿臣也有错,皇阿玛要降罪,也请一并将儿臣治罪。儿臣治理无方,才酿成今天之大错,实在是追悔莫及。“ 这两主仆一唱一和,让康煕看得噁心! 哼!你们倒说得好听!--他本想拍案而立,此时心中已是气到极点--这二人到此时还是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只想着遮盖罪行瞒天而过,怎能让他不生气?但康煕最终并未发作。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他沉着音,却也不缺懒慵。 “啟稟皇阿玛,儿臣不敢有一点隐瞒。“ “嗯。“摆了袍边,坐正身子:“那你打算怎麼解决这件事情?“ “儿臣,儿臣......“胤礽万没有料到康煕会这样问,本以為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是少不了的,如今康煕这麼冷静沉着,倒令他失了方寸。倒是凌普看惯了主人脸色,懂得应对:“奴才原意接受革职查办,绝不维护那些目无王法的亲戚,任凭皇上查封拿办!只求皇上明白这事实与太子一点干系也没有,不能让那些人玷汚了太子的名声。“ “朕在问胤礽,不是问你!“厉声如五雷轰顶,一时间把所有人都镇住,顿然雅雀无声。 ------------ 各怀鬼胎 康煕脸沉得更加:“胤礽,你说!既然事情因你而起,你打算怎麼解决?“ 咽了一口沫液,胤礽才敢开口,胆颤心惊地组织着语言:“儿臣,儿臣认為应当把涉案人员全都捉拿归拿,那些漠视大清律例前去嫖妓的官员,无论官名大小,一概不能放过,必须严办,方能以慰天下,复我大清之威。“ “那些被迫卖身的女子,你又将如何处置?“ “将她们放归家园,每人皆获发放丰厚的生活费,以补日后之缺。“ “嗯,你想得挺周到,可这生活费该怎麼拿捏个度啊?太多了不行,太少了又遭人非议。“ “这个就按照她们的赎身价码而定,这笔费用,儿臣原一力承担。“ “好!“康煕也不去再细问他要如何把这笔钱搞到手,免得更闹心更气愤,猜也猜到他的方法。不外乎就是向官员伸手,平日里他们私下也赚了不少外快,康煕都装作不知。他以宽仁為政,却不知这正让别人有了可贪之心,可乘之机。 这件事情如今已闹至他面前,那些官员也希望匆匆结案了事,就算要自己掏银两解决,也总好过丢了乌纱又赔性命。对于那些卖身的女子,她们最大的原望就是逃离磨掌,拔开云雾见青天,回乡与家人团聚。 “凌普,朕扣你叁年俸禄,你那些涉案的亲戚由你亲自查办,你若放走一个,朕就要你脑袋。“ 凌普没有想到居然这麼容易就过关,赶紧嗑头谢恩:“喳!奴才一定遵旨严办,谢皇上!“ “胤礽,这件事情你也是无奈被牵入,朕罚你一年俸禄,还有,你去告诉那些有嫌涉及的官员,他们做的好事,朕都记在本子上,叫他们仔细自己的言行。“ “喳!“ 二人退下,均活生生地吓出一身冷汗--急步离开乾清宫,回到毓庆宫,胤礽即猛灌了整整一大壶茶水。 “太子爷,你小心点喝,别噎着。“凌普身上绳索早已解开,此时他恢复平日那副态度:“太子爷,奴才去把他们召来,让他们為太子谋划谋划?“ “还谋划个屁?!“胤礽可不是什麼好脾气的种,他一手将凌普推开:“你方才没看皇阿玛的脸色?没听到皇阿玛的话?皇阿玛这次一声不吭,也不多作责骂,这可不是什麼好兆头!你现在还敢叫那些谋士进宫,待会儿传到皇阿玛那边去,我和你都吃不了都着走!“ 其实胤礽真是吓坏了,自暴其短起来,人家凌普也只以“他们“二字代入,他却把谋士二字说得震耳欲聋。凌普心中大叫不好,却也只好吃了这黄莲:“是,太子爷说得是。倘若这次不是看门的叁痞子认出那御前侍卫的模样,估计我们都不晓得皇上已经知晓此事。幸亏行动及时,万一让皇上查得更多究竟,那是怎麼也瞒不过去的。“ “皇阿玛现在知道多少,我们都不能肯定。不过......我知道皇阿玛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那些官员人数太多,若把他们都了了,朝廷一时半会可运转不来。再者,这皇上的面子,可是很重要的。自己的儿子,自己的臣子,背着他搞了这麼多不能為外人道的丑事,若是通了天,大清的面子如何掛得住。“ “嘻嘻。“凌普為胤礽点上长烟:“太子说得对极了,昨天晚上那场戏没白做,今天估计皇上想发火也没有了借口,这才依了太子的意思。“ “你那些远房亲戚都安妥好了吗?“ “回太子爷,我早把安家费给了他们,他们一家老小都攥在我的手上,能不依吗?“ “不行,这事不可再脱,你得赶紧解决,省得夜长梦多。“ “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办。“ “哎,等等,那露儿,你怎麼安置她的?“ “奴才昨天行事时把她藏在一地窖里,正想请旨太子呢。“他知道这是胤礽的心头好,不会随便杀人了事。 “她确是一美人,不过她不能留,给我做了她。“他圆圆的眼睛绽出冷光,平日的温存早已被拋诸脑后,现在他所想的只有如何保住太子之位。红顏知己,明年又是选秀女之期,何愁没有人? 八阿哥胤祀的府中,每个人此时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八哥来了。“胤禟首先第一个坐不住迎着那个大步跨门而入的胤祀:“怎麼样?宫里有消息了?皇阿玛怎麼说?太子怎麼样?“ “你现在知道怕了?“胤祀带责色说道:“你当初怎麼就不想想,这事儿有败露的一天?你要是因為那不争气的太子被连累了,那该要怎麼办?“ “我当时哪知那何玉柱会用我的关系去给太子筹集美女进那院子。“ “你不知?那何玉柱不是你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亲信吗?他平日给你进贡的美女怎麼来的,就怎麼给太子送的。“ 说话间,已把胤禟责得没有回辩之路,胤俄為他们各自斟了一杯茶,好生劝道:“好了好了,九哥也知错了,八哥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谁也没有想到,皇阿玛会突然查起这件事情,那院子本来就在郊外偏僻处,如果不是经熟人带进去,谁也摸不到那路。“ 胤禟也在一旁连声知错知悔,胤祀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叹了一口气道:“唉,八哥刚才说话冲了点,九弟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也是急啊。“ “我知道八哥是為我好,刚刚的消息很坏吗?皇阿玛到底把太子怎麼样了?那些官 员呢?全都栽了?“ 胤祀摇头:“我得好好想一想皇阿玛的意思。“胤祀在宫中一向耳目眾多,那边太子刚回宫,然后布署好一切行动之时,这边便立即有人过来向他传话。 “什麼?皇阿玛就这样算了?“胤禟听完康煕的决策之后,也愣住了,倒是胤俄脑子单调:“哎,我还当会是什麼坏消息呢。这不正好,皇阿玛暗地里追究了太子和凌普那个杀千刀的,现在这件事情就算了解了,不碍我们啥事。“ “不,这事情没这麼简单。“胤祀抚着刚刚剃过的半额:“皇阿玛这次好像什麼都没做,但我总感觉他其实什麼都知道,所以才不动声色。“ “皇阿玛会知道什麼?“ ------------ 秀女进宫 胤禟的问题,胤祀无法回答:“你们记着,在这一段时间,谁也不要去任何官家串门子,如果有人找上你们,你们都要找借口推掉。我怀疑这件事情没完,至少我们现在谁也不要被人捉住把柄。“现在无论做什么都要保守行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就等于是自暴其短。 “那倒是,皇帝老子心里想什麼,我们可猜不透。“胤俄大大咧咧地说:“不过他也太偏心了,太子做了这麼大一件错事,就这麼随便了了。那胤祹也是,他不也有去妓院吗?皇阿玛怎麼就不追究呢?“ “你说什麼?胤祹也与此事有关?“ 胤俄望着那目瞪口呆的二人,甚觉奇怪:“怎麼?你们都不知道?听说就是太子带了胤祹去那院子,被皇阿玛知道了,胤祹就认了个错,没事。不过还有个消息,说胤祹可以全身而退,还得多亏了那个齐贵人。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大概是要讨苏麻喇姑的欢心,就在皇阿玛面前保了胤祹。如今太子得保,估计也与她有点关系,之前不是有传闻说他们两个有曖味吗?“ “十弟,这话不能胡说。“胤祀紧张地张望着外面,确定没人在周围游荡,压低了声音道:“皇阿玛已经说过不许再提此事。“ “我也只是说听围场那边的小廝胡扯来的,说是那女人曾在胤祹认错之前和他单独相对了好半天。你们想想,敢情这里面没有内情乎?这女人也真本事,在皇阿玛面前这麼吃得开,看来我们也得想个法子巴结她一下,省得那天被她戳了一道都不晓得。“ “唓,我们犯得着干那事?和一个婆娘有什麼好扯的,后宫佳丽多着呢,今天皇阿玛宠她,明天又不知宠那个去了。你看她能威风到什麼时候?“ 胤祀默默听着两位弟弟说话,然后突然仰起脸道:“十弟说得没错,这个女人,我们是得注意一下。不论那些事情真假,至少,今天皇阿玛就是当着她面解决太子的事情。“ “不是吧,八哥,我们真要把她拉拢过来?“胤禟不喜这个主意:“就算真要这麼做,现在也来不及了吧?估计她都是*那边的人了。她出身科尔沁草原,和老十叁怎麼说也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她肯帮我们吗?“ 他泛起一抹冷笑,胸有成竹地坐下喝茶:“我什麼时候说要拉拢她了?我只是说要注意她,注意她的手法,来年我们好安排个人进去--争宠。“ 叁年一选的秀女,是宫中的大事,也是天下人的大事--个人引颈相向,有的是為一飞枝头变凤凰,有的则是為了看热闹,但更多的是為了做生意。皆因各旗选送的秀女,要用骡车提前送到京城。基于各秀女的家庭背景不一,有车辆随从的一看便知是官宦之家,,而兵丁之家只能雇车乘坐。无论是哪种,都需要僱佣,生意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反正价格贵贱皆有,便君选择。 秀女们抵达京城后,入宫应选也是有规有矩,其次序安排也见阶级之分。首先根据满、蒙、汉排列先后,而在其中最前面是宫中后妃的亲戚,其次是以前选过留了牌子此次复选的女子,最后是本次新选送的秀女,分别依年龄为序。 按照惯例,她们排好次序再由太监引入宫中。今天领她们前行的正是副总管太监刘进忠,他一路上提醒各位秀女要谨言慎行,不可以擅自离队,眾秀女都不敢吱声,默默踏着款步跟随。 “哎呀。“齐宣坐在御花园中刺绣,见今日天空蓝得透彻,白云如浮萍飘飘,十分漂亮,便有了闲情。只是女工已经十分熟练的她,竟也有失手的事情发生。 “哎呀,齐贵人,你的手指流血了,刺到了吧?“雪竹忙掏出手绢為她拭去那滴滴欲下的鲜血,齐宣笑笑释然,刚才那突然来袭的刺痛已经渐渐淡化:“没事,我们继续。“ “奴才刘进忠给齐贵人请安。“刘进忠领着一眾秀女前去体元殿,没想途中竟遇着齐宣。 “刘公公,起来吧。“ 看着那一串跟着他身后的年青女子,虽说选秀女以德為先,以貌為次,但依现时亲眼所见,当中不泛貌美女子,只是平庸之色也占多数。想起宜妃良妃,哪个不是佳人? “快向齐贵人行礼。“刘进忠虽然是一个太监,但现在这群秀女在宫中其实是无名无份之辈。而且接下来的阅选之关可是由他把首,谁也不敢得罪这位公公。再者,秀女向贵人行礼,也是应份的礼数,眾人都不敢怠慢,向齐宣福了福身道请安之语。 “她们是这届的秀女吗?长得都蛮秀气的。“齐宣没有多作打量,她毫不傲慢地谦词说话:“领她们去吧,免得误了时辰。“ “喳。“ 看着这群人鱼贯而行,雪竹倒忍不住在齐宣耳边叨嘮起来:“齐贵人,你不觉得这些秀女的妆容太妖艳了吗?她们到底知不知道待会儿过三关的时候,都得洗尽铅华?以无妆之容示人,供人检视,画了也是白搭。“ “怎麼会呢?“她比比手中绣图的比例构造,以此确定下一个图案:“在洗尽铅华之前,说不定这路经途中,有幸得见皇上一眼,当然要保持最佳状态了。“ “对喔,主子真聪明。“雪竹倒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因為在她一向的认知里,秀女在宫中可以走动的范围有限,而皇上没有什么特别之事也不会来储秀宫,提前见皇上?除非是有人刻意做了安排,否则这个机会相当于零。但如今听齐宣这样说,凭着这位主子一向的聪敏,既然她会这样想,那自然有她的道理,雪竹顿时便觉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 暗藏祸机 进入体元殿,她们要经过眾多审视,首先是外貌嗓音,连头发也是审视的范围,只有一样不符宫中要求,即遣不留。甚至乎太监们还要拿着尺子,量度她们的四肢,再测其仪态、风度,不佳者一律打发回老家,没有半点情面可言。然后还要被年长的宫女单独察其肤,闻其味,完成这些程序,才算是顺利完成初选。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接受一个月左右的培训,教她们熟悉宫中规矩,而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同时也会被人考察她们的智力、性格作风--这个,则在暗处进行。 “好累啊,又坐车又走路,还要被人从头到尾看个遍,真不舒服。“ “这是选秀的必经工序,有什麼好抱怨的?难道你进宫之前都不知道吗?“秀女春蕾即使满身疲累,也不忘梳理自己的妆容,随时以最佳状态示人。此时也不忘拿着铜镜在左照右照,怕自己脸上会突然多了什麼,又或者少了什麼。 秀女晓月被她当面顶撞,感没趣,立即回击:“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有人异想天开,以為这个时候还能见着皇上,搔眉弄姿给谁看呢?“ “你说谁?!“ “我没说谁啊,你以為呢?“ 两人争执不下,旁边的人只好劝道:“你们别吵了,待会儿让人看见,大家都不好过。“ “唓,我们说不定以后都是他们那些奴才的主子,他们敢说什麼?“秀女庆芮不知天高地厚地说,独自斟了一杯茶。这是大家进宫首天,已经在储秀宫分配好房间,奈何晚上闷热,不约而同都到了院子里乘凉,才有了以上这番对话。 “你也懂得这是说不定的事情,何况在这宫中,主子多的是,我们就算封了答应贵人,对上还有嬪有妃。“ “对啊对啊,我在外面经常听别人说惠妃在朝廷内外都是非常得势的,还听说宜妃很受皇上眷顾,还有那个德妃,两个儿子都深受皇上看重呢。我们若是能像她们那样就好了,可就怕是难了。“ 听着秀琪和妙倩如是这般说来,静坐一旁的芷双则抬起那似笑非笑目,语气却不缺阴色:“照我看,能赶上齐贵人一半也不错了。“ “齐贵人?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今天在御花园里见着那人,我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听周遭的人都在吹嘘这宫中的齐贵人如何美貌如何漂亮,把她说得像天仙下凡。今日一见,我觉得也就差不多嘛,不见得有多麼地惊為天人。“ “情人眼里出西施,皇上有多宠她,她就有多美。“ 一句话,简洁地道出现时宫中的风向,眾人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覷,她们都忆起一个事实--齐贵人,是现在最最得宠之人。 宜妃的寝宫,刚刚那些秀女在庭院聊天的说话已经全数传入她的耳中--可见,她很关心这次的选秀。 “她们真是这麼说的?“ “是的,娘娘,奴婢一字不易,她们原话就是这样。“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摆了摆手,小奇子便机灵地把银两交到在储秀宫行走的宫女手中,着她退下,不得让他人知晓。 “娘娘,看来那个齐贵人已经开始有所动作,想要拢络人心。“小奇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搬弄是非,而且挑主子喜欢的话说,也是他在宫中求生的方法。 “哼。“冷笑一声,她继续闭目养神:“再怎麼着也不过就是一个贵人,她一向都喜欢在别人面前装腔作势,扮作一副好人样。今日那些秀女说她不摆架子,却忘了她未生一子呢。她是贵人,可不是贵妃。前唐朝的杨贵妃那麼得宠,却始终无所出,最后无子可仗,结果还不是得了个自縊身亡的下场。“侧了身子,睡意更浓:“这群不成气候的,一进宫便使劲地嚼舌头,日后准少不了麻烦事。“ “娘娘,要不要明日见见她们?“小奇子就着她的性子提问,招揽一些听话的秀女对于妃子保住自己的地位,总有好处。 “不急在这一时。“她突然睁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有人坐不住,会替本宫走这一遭。“她虽爱炫耀,却不爱张扬,知道康煕不喜欢这一点,所以她总是扮作后知后觉。 而有人,偏偏就爱出这种风头--宜妃口中所说的人正是惠妃,惠妃是最捺不住性子的。每次选秀期,她总要先露一下脸,先观各人面。哪些可以收為己用、哪些要即时铲除--她统统要取得先机决定,不让其她人有机会赶在她前面。 “参见惠妃娘娘。“秀女们穿着粉红的荷花摆袖少女装,梳着旗座头式,长而亮的鸟黑秀发垂在身后,待嫁少女的春风抚妆点缀,显得意态撩人。 “嗯。“惠妃在太监的虚扶下,斜睨着眼环视眾人,半响才说道:“起来吧,本宫也不是这麼拘礼的人。“ “谢娘娘。“大家异口同声,虽然站直了身子,却是不敢抬头。 “你们都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别以后见着都不知道是谁打谁。“ 负责教导她们的刘进忠一听,便知她要阅容。见那些秀女们仍有顾忌,未懂按旨办事,马上便在旁催促:“还不快照娘娘的意思做。“心里明白,这些人应该巴望着自己不会被惠妃看上,否则注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刷刷地一下子,伴随那些头上珠釵作响,眾人纷纷抬起头,一张张青春娇顏让惠妃看得清清楚楚--庸姿之色,没有什麼好担心的。不过倒是有两叁个容貌尚算美丽,其中一人...... 惠妃在心里记下了她们的样貌姓名,她临走前刻意经过芷双身边:“你叫芷双?“ “是的,娘娘。“ “好一个美人胚子,和我们的齐贵人长得蛮像呢。“ 她踏着旗鞋,蹬蹬作响地离去,那声音徘徊在四周,好久都未曾散去。 ------------ 醒眼是何人 乾清宫,齐宣奉圣旨来到。 “你来了。“康煕招手让她来到自己的面前:“朕想你了,可是这些天都没得空去你宫里,你看看这些折子,真是搬也搬不过来。今儿中午,你就陪朕在这里用膳吧。“ 她笑如月上桃花,娇柔美丽:“齐儿只怕是扰了皇上政务。“ “你怎麼会扰呢?来,朕在那边有些藏书,你若嫌闷可以取来看,你若想刺绣也随便。“他拥着齐宣,像是想把她圈进心窝里去:“有你在,朕会宽心一点。“ 為他抚整衣领,觉得那较以往松掉,知他又是清减了:“皇上处理政事固然重要,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你瘦了。“ “哎,你有所不知,俄国人越界杀人的事情麻烦得很,不过今天总算是传来好消息得以解决。朕才放心了,最近的事可真多啊。“他最后的感叹,齐宣知是指向何事。上次太子涉嫌孌童一案,已经让他心烦意乱。康煕所以简易解决,杀了那些个替罪羔羊便作罢,除了因為要维护国家大统,也是他给太子的机会--恐怕,也是最后的机会。 又或者,不只是太子,连朝中那些党派同样也如是对待。在索额图倒台之后,原来附随他而生的官员全都倾向跑向太子那边,以求树大好遮荫。那些出入青楼的也以这些官员為多数,康煕深知不能一次拿清。便故意放宽处理,吓得他们一身冷汗之餘,也希望他们能够洗心革面,以后尽心尽力為朝廷办事,治好民生。 但,这些箇中道理,未必人人明白。 齐宣不想让他心情沉重下去,展露欢顏地劝道:“解决了就好,皇上,我肚子饿了,早点传膳好不好?“ “好啊。“他把改了一半的奏折写完,着人传膳。 康煕一向吃得清淡,今天他传齐宣来陪同,才着令御厨房增做了一道“蜜汁鸡腿“。 “你喜欢吃这个,吃多点,你太瘦了。“ 齐宣同时為他盛了一碗参鸡汤:“瘦点好,不然怎和你相配?你要想我胖啊,首先自己得吃多一点。“ 他笑出声来:“朕听了这麼多劝食的话,就你这招新鲜。“ 皇上与女眷吃饭,即使是皇后,也不能与之并排而坐。但康煕竟让她坐在自己贴身之位,令在场当值的所有太监宫女侧目,眾人虽觉不妥,但主子乃是康煕帝,谁也不敢哼半句。 “朕给你的玉佩呢?“ “在这儿。“她从那金绒绣梅花袋中取出:“我一直带在身边。“ 握着她手,眼中是数不尽的温柔爱意:“朕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你到朕这儿来,不必经请旨通传。若有人拦你,把这个拿出来,准能镇住他们。“ 这话似是说给齐宣知道,告诉她这是世间最管用的护身符,又像是告诉在场的奴才们知道,齐宣的地位已大大超越宫中其她女子。 今天当值的是两位大太监--李德全和魏珠,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家都明白了康煕的意思。 “我知道了。“她轻轻地回应,把玉佩放好,从未想过要用它行使什麼特权。至少,现在没有这个需要,还是等到人命关天之时再说吧。但,天知道,她根本不想有那麼一天。 “朕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和你说。“他喝罢了汤,着人盛了半碗饭,这是他最近的食量。齐宣见状,便拼命挟了菜肴到他碗里:“等一下,你至少得再吃半碗。“ 由着她去,然后说出自己即将要进行第五次南巡:“你和朕一起去。“ “南巡?“ 看她略显惊讶,疑惑地问:“怎麼?你不原去?“ “不是,但今年宫中不是要选秀女吗?皇上能抽身吗?“ 哈哈大笑两声,还当她是在想什麼事情,康煕说:“那些事情不用管,下头的人都知道规矩,该怎麼做自有一套章程。刚才如意馆的人才把画像捎来,待会儿你也一起看看?“ “我已经见过她们真人了。“ “是吗?什麼时候?“ “就她们刚进宫的时候,在御花园无意遇见的,互相打了声招呼,也没聊什麼。“ “那你觉得怎麼样?漂亮吗?“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圆圆的黑珠子游了两圈回来:“总体来讲,算是中等之姿,其中有几个比较突出。“ “是吗?那朕待会儿可要好好瞧瞧,看看你这个丫头的眼光如何。“他故意这麼说,想要刺激她的一点醋意,但齐宣却是丝毫没有,反而笑言:“我看上你,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愉快的笑声屡屡传出,乾清宫好久都没有这般清爽。 “十叁弟,你来了。“胤禛正在亭内品酩看书,见胤祥兴奋地踏着阔步前来,便知他一定是有好消息相告。 果然不出所料,胤祥都未曾坐下,便说了康煕即将要进行第五次南巡的消息。 “皇阿玛这次要谁去?你已经知道了吧?“看胤祥高兴的样子,那其中的人必然有他一个。 大大地灌了一口热茶,抹了嘴才道来:“你还不知道吗?刚刚我才得信有我一个。“ “皇阿玛没叫我。“ “什麼?“胤禛说得轻松,胤祥大為惊讶:“不可能吧?我知道这次太子必定同行,还有就是我一个皇子,既然叫了我,也应当叫上你才是。“ 胤禛没有立即回话,在心里思量了一会儿,抚着杯盖沉吟:“十叁弟,这趟怕是要出事。“ “出事?出什麼事?“胤祥大小跟着康煕已有叁次巡幸的经验,哪次不是有事发生?无论是贪官还是整治河道,巡幸途中若然安好无恙,反倒觉得不正常了。“皇阿玛出巡,肯定会遇上一些民间疾苦的事情,少不免的。“ 叹道:“只怕这次没那麼简单。你想想,那院子被查封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啊?皇阿玛这就开始南巡,而且除了太子,只带上你一个皇子。依我看啊,经过那院子的事情,皇阿玛对我们这些阿哥全都起了疑心。“ ------------ 忧前景 胤祥自打从胤禛府上回来,便始终是处于坐不安稳的状态。频频回想今天的对话,总觉得隐忧仲仲,似有无数大浪翻涌而至。 当时听得胤禛说康煕对他们阿哥都起了疑心,胤祥第一个感觉就是:“不会吧?那件事虽说牵连甚广,可无论是大哥那一党,老八那一党都不和太子交好,就算要怀疑,恐怕也就是我和你了,但皇阿玛也没有盘问我们什麼不是?再说了,怀疑你又岂有不疑我之道理?“ “举一反叁啊,皇阿玛心里很清楚,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不可以用。估计那院子的事情没完,皇阿玛虽是从宽处理,让那些个官员个个放松了下来,这次南巡正正是捉他们的好机会。“ “四哥,我怎麼越听越糊涂,你的意思是皇阿玛打算慢慢来整当初涉案的官员?还是他老人家连大阿哥、老八也盯上了?这里头不是没他们什麼事吗?“ “皇阿玛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知?“胤禛自己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只觉事情太复杂,内里乾坤多少还是未知之数。 胤祥看他眉宇间沉重非常,知道这并不是多虑,仔细想来,若只有两个皇子同行,实不是一个好兆头。但是圣意难测,他也不再作甚多想,只知要尽力侍驾,以保皇上周全。而且......就算其中真有什麼变数,还有一人可以商量--齐宣。 胤祥没有主动告诉胤禛关于齐宣随驾同行的消息,他是有心尽量避免让胤禛知道齐宣的消息。 其实胤禛猜得没错,康煕这一着确是别有含义,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都不带别的东西吗?“康煕见齐宣收拾的行装和上次无异,简单地真不像是一个皇贵人出行,连丫头都不像。 “我带这些就够了,其它的不需要。“ 康煕略皱了眉:“可这太少了点,万一你缺些什麼要用起来怎麼办?“ “我什麼也不缺用,而且和皇上出巡,根本不需要担心东西不够,反倒是想想是不是带得太多了。“削了一个苹果给他,切成一块块的月半弯状,雪白无比的果肉沁出香汁,真是让人拒绝也难。 “嗯,这话倒说得是,昨天朕还叫他们腾了两大箱东西出来,都是些不得使的玩意儿,他们每次都得犯这个错。“ “你啊,真难服侍。“附在他的肩膀上说笑,全然一个美娇人:“多了又不好,少了又要骂人。“ “那是因為他们都不如你,你替朕收拾的那箱衣服用品,朕倒是一个也没撤。“自从那天,整个乾清宫都知这位齐贵人地位超凡。那天她见康煕的衣物多了好几重,便提议减轻一些,就连一向不把他人放在眼内的魏珠都连声应和,照她意思办事。结果康煕非但没有责怪,还脸怀悦色,让他平白无故添了一功。 “你宫里什麼时候多了这麼些果子?“康煕刚进来便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问。眼见那些肉干果干,堆得异香四起,实真奇怪。 “都是秀女们送的。“她随手拈了一粒桂圆干给康煕品尝:“她们虽说是受训期间,不过每日公公都得领着她们向宫中的贵人妃嬪请安,这些是她们从家乡带来的特色小吃,拿来给大家尝尝鲜。“ “难怪,朕昨天去宜妃宫里,见她那儿多了些油酥饼,也觉奇怪来着。她一向不爱那些食物,原来是别人送的。见她搁在角落里,朕也没问。“康煕原以為只是宜妃一时兴起想吃,但又吃不完便搁置了。宜妃是一个经常变换心思的人,与她共对多年,康煕通晓这点品性,才不过问许多。 当他说起这个,留意到齐宣的脸色有变,便问:“说起来,朕还想尝一尝,你这儿有吗?“ “哦,有的。“她借故扯了扯衣赏,别过脸去:“还有一些鱼子面啥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叫红梅她们拿去分了。“ 康煕不听她的掩饰之词,将她拉回自己身边:“你又不老实了,有事瞒着朕不是?“ 她若有心瞒他,又岂是他能识破的?齐宣只是不想提:“唉,你真要问啊?“ “你不想说?“ 与他共同坐下,捧着热茶给他饮用:“说了,恐你要追究的,除非你得答应我,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了心情,影响了南巡的事情。“明天便要啟行,实不宜生事。 原来那些秀女送来的小吃款式甚多,齐宣尚未来得及一一品尝,她着红梅雪竹二人随意食用。怎知雪竹才试了两块油酥饼,便觉不适,直到现在还频频往茅厕跑,腹泻不止。 “那饼里有药?“康煕听她道来此事,如果只是食用不惯或是雪竹自己的问题,断不会避忌不让他知道。 “我后来叫人去打听过,其他宫里都没有这种情况。也许真的是雪竹先前吃错东西了,所以我也不好声张。“ “你是不想让朕坏了心情,对吗?“康煕明白,这啟祥宫里的奴才食用之物和齐宣这个主子其实是一样的。她总是说一个人吃不了那麼多的饭菜,平常的糕点也总会赏给下人享用。如果雪竹真的吃错了东西,那齐宣也会,红梅也会,但她们两个都没有事。问题肯定就在那油酥饼上,看来是有人不想让她与自己同行南巡。 “你答应不追究的,我已叫太医来看过,雪竹吃些药,过两天就没事的。“ “幸好不是你吃了。“ “所以啊,我没事,雪竹也没事,就没事了嘛。“深知康煕心思,齐宣岂会不知此事幕后一套?只是她不原道明。 “她没吃?“ 夜幕下,在四处无人的角落,一男一女正在暗处说事。 “我已经照爷的吩咐,将下了泻药的油酥饼与秀琪本要献给齐贵人的那一份调换,可却只听说是啟祥宫的一个叫雪竹的宫女吃了有事,齐贵人一个也没碰。“ “算她走运。“ “那现在该怎麼办呢?明天她要随皇上出巡了,有其它的方法阻止吗?“ “罢了,若是又出了事,只怕会让皇上起疑心,到时候深究起来,大家都没好处。你现在名不正言不顺,还是等册封了再伺机行事。皇上南巡这段时间,你只要安生无事,我自有办法让你得到答应之名,留在宫中。“ “是。“ ------------ 下扬州 康煕第五次南巡,他在出发前便已经晓谕吏、户、兵、工等部:河工虽告成功,尚须察验形势,筹画善后规章。 而他乘舟经过天津、静海、青县、于二十二日进入山东省境内。在德州,于舟山多次召见历算学者梅文鼎,并赞扬他是“佳士“。又经过临清州、东昌、济宁,于叁月初六日进入江南境。一路上并无异样,也不微服出巡,倒是让随行的官员还有接驾的官员稍稍松驰了神经。但是為防万一,各省各县早就做了清场的准备--行乞的、告冤状的通通提早拦截赶走,每天安排好几更的士兵衙差巡逻,务求做到点水不漏。 “嗯......“齐宣见康煕坐在龙舟上,对着满室书卷,却依然阅而乏味,便知他有心事。 “怎麼了?“ 康煕望了她一眼,然后趿鞋踱步至竹帘前,看着那一望无尽的遥遥江景,慢慢道出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你看这一路走来,风光如何?“ “美不胜收。“她简约道来原因:“我们这一路走来,百姓男女老幼奔走,瞻前恐后,夹道跪迎。到处都是一片升平气象,沿途皇上的乘舆所经之地,无不热闹。就连左右询问地方利弊,大家都畅所欲言,对各级地方官都是称赞有加。“ “如此风景,难能可贵。“他回头,声音沉闷,脸色阴沉:“你早已经看出来了?“ 不惧他的严色,以柔和的笑容相对:“皇上想要太平盛世,所以他们就呈现太平盛世。“ “说得对。“嚯地一声挥袍坐下,压着嗓音:“朕沿路来不想影响巡视进展,也不想有失安全,所以下令严禁军民告御状。朕还说过如果因為一己之私而拦轿告状,若有妄控,将要严加治罪。“ 这些事齐宣都知道,她还知道其实在康煕的心里巴不得有人冒死拦轿告御状。一杯热茶从她手传入他手,康煕抚着茶杯继续说:“朕在想,若是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敢拉轿告状,那他除了要有天大的胆量,还是带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冤屈大到要冒着被斩头的危险告御状,如果不是横竖都得死的压力,谁也不会挑这条下下之路来走。 “皇上,我们今晚可到扬州了吧?“她转了话题,康煕却不觉突然,他拈须含笑:“去拿盘棋子来,朕好好敲敲你的棋艺。“ 在扬州登岸,正是夜色刚至,岸边芦棚一排又一排地亮起红纱宫灯,照耀着粼粼波光,凉风扑来,带来一阵寒意。 “皇上连日赶路,龙体甚是疲惫,臣奏请皇上先传晚膳,再接见扬州各级官员。“张廷玉作為随驾侍臣,在康煕登岸之时如是说。 康煕认同他的说法,举手示意那些扬州的大小官员可以不必再跪礼相待:“罢了,都起来吧。“ 扬州知府莫继昌早已接到快报知康煕有意在登岸后才用膳,所以着人准备了一大桌的山珍海味给康煕享用。康煕不喜扰民,巡幸时只住在当地官员府衙,而来到扬州稍有例外,因风景怡人,故选择住在天宁寺。但如今带着女眷,实有不便,便在附近觅了一所宅园住下。 “这宅园步移景改,壶天自春。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石一阶,一亭一阁,一山一湖,均如天然设置而自有柳暗花明、曲径通幽的妙处。“康煕沿路走入,被这宅子的迷人景致吸引,张廷玉一听便说:“这是当地盐商洪振霖的一处别墅,知皇上前来,特捐作皇上行宫使用。“ “哦。“康煕略含首,似有所思,却并未道出。 康煕与眾官员打了个照面,然后传旨乏累,叫他们先行回去,明天再细议事务。一眾大大小小的官员便各自退下,眾人见康煕精神气色缓和好看,心里也觉欢喜。且尚有一晚时间让彼此缓冲,明天的面议对于他们来说压力顿时减了叁分。 “把内阁送来的折子拿来,你们也都下去,好好吃饭歇着,有事明天再议。“ 张廷玉和胤祥一直紧随着康煕身边,此时听他这般说来,便领命退下。房内除了齐宣,连李德全也退了下去,康煕被她挽起袖口的时候感觉她手心冰凉,遂问:“你的手怎麼这麼凉?刚才冻着了?“ “没事,我天生就是个冷血的,待会儿吃点热饭菜,自然就好的。“她笑言,指着桌子上的食物:“这麼丰盛的菜肴,估计花了不少心思。“ “就这点东西,对他们来说不算什麼。“他着齐宣喝了一碗参汤暖身,然后自己再动筷:“你看这宅子,哪样不是巧夺天工的手法?扬州,是两淮盐商的聚居地,若将他们都子里的银子加起来,可比朕多了去。“他没有夸张,两淮盐商,富甲天下,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若是眼红他们的银子,想个法子拿过来不就得了。“ 被她说得笑了:“你这丫头,又不正经了。“接过她盛的饭:“朕来这里之前得知了一个消息,胤禟和这里的盐商有关系,那院子里的故娘和这里也有关系。“ 齐宣听罢,手中的筷子都有点松懈--她一向知道康煕虽然草草处理那事,只是為了让大家互打心理战,自乱阵脚。一则令他们有所清醒,懂得及时回头是岸,二来令他这次南巡之行,可以看出更多官员处政不足之处。但如今听他这样一说,才明白康煕一直没有放下那事,他根本还想欲一查究竟。 “皇上,那件事情,你打算要翻查?“ “朕从来没说不查。“他没有半点犹豫:“朕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中到底都有着谁和谁,朕一个也不要放过。“ ------------ 谈笑风生 君臣相见,自是没有女人什麼事。康煕无意叫齐宣避席,倒是齐宣主动借口请辞。此行身边没有带宫女同行,是因為她知康煕一切要简约,她一向认為自己不需要别人服侍甚多。一人留在房中,打开那扇精致的扇门,抬眼便是蓝天彩叶飞舞,这番景致与宫中相比,实乃不差。但却同样让人不能身同感受,美景掩饰不了那片孤冷,晴天阳亦暖化不了那片凄清。 抚着胸前的玉佩,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却还没开始动作便有人要访。 “啟稟齐贵人,扬州知府莫大人的夫人求见。“门外侍卫进来通传,齐宣在心里掂量两分,便说:“请她进来吧。“ 这莫夫人的打扮很富贵,却也不是俗不可耐,估计昨晚应下了一番功夫。头上的金釵适量,却是款款金镶玉,考究程度可见一斑。两只耳垂的长度与耳形极不相符,一看便知必是平日所带耳饰份量之重让它坠下所致,珍珠扣在上面,应是想起遮掩之效,却未料更加显而易见。十指肥短,润泽的表面有大小不一的凹陷感,估计平时可谓宝石争辉,满手皆是戒指。种种跡象不难推论出,她家中必是奴婢成群,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大富之家。想起昨天康煕说起盐商富可敌国,那在这儿做知府的大人也定必肚满肠胃,油水捞得甚足。 “齐贵人住在这儿还习惯吗?“ 莫夫人被齐宣免礼赐座,半杯茶的功夫便开始熟络起来:“当初我说要把府里拾缀拾缀,但我家老爷说皇上想在天宁寺附近住下,这不才找了这处园子。若是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齐贵人尽管说,民妇再去张罗。“ “夫人客气了,这里的一切都好好,我感觉自己像是已经回宫了。“此话乍听一下是赞扬,内里却是别有涵义。只是以齐宣今时今日的地位而言,自是有份量说,即使别人听得出,也不敢驳她半分。呷了口茶,再说:“其实皇上南巡最怕便是扰民了,这次麻烦人家借个宅子出来,回头我得好声道谢才是。“ “哎呀,贵人主子这话可真是折煞了我们,皇上圣驾光临,只会让这宅子蓬壁生辉,哪有麻烦之理。“莫夫人跟着丈夫在官场打滚多年,人情世故之事懂得比一般妇人要多了去,此时拿出带来锦布绸缎,还有上等的碧螺春献上:“这时节天气较冷,民妇听说齐贵人的随身之物并不太多,唯恐怕着了凉便是不好,所以挑了些布料供齐贵人裁用,请齐贵人别嫌弃才是。“ 骤眼一见,份量不多不少,不失官家体面,又不会显得过于体面。这位莫夫人想必在她夫君的仕途上也出了不少力--每个男人成功的背后总有一个女人,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差。 “这麼好的料子,我又怎麼会嫌弃呢?赶明儿,给皇上做一身闲服也合适着。这碧螺春也是皇上爱喝的,我就先代他收下了。“这礼物她若不收,只会让大家难看。忍不住恶作剧地想,如今她顶着“齐贵人“的头号走出去,怕是收回来的礼物够她食用一辈子,不如就此过活,何必回宫面对那些争宠的破事儿?只是......谁叫她是女人,一个女人一旦动了心,纵然给她金山银石,也无法让她离开自己所爱的男人。 “齐贵人真是贤惠,无时无刻都掂记着皇上。“ “莫夫人见笑了,我也只是一介妇人,自是以夫君為上。“ 这话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若是想在她这里打听消息或者塞礼讨好,那只会白费功夫。果然,莫夫人愣住了大约有半秒钟,接着又咧嘴而笑:“说的是呢,说的是呢。“ 这边二人谈笑风生,那边康煕接见地方官员,气氛也是相当轻松。 “好啊,这扬州乃是宝地啊,看你们把这治理得头头是道,朕心甚慰。“康煕中气十足地夸奖,一眾官员戒心大松,只忙着赔笑哈腰,尽挑皇帝喜欢的话说。 “盐课钱粮,关系军国急需,盐课关系国赋,最为紧要。扬州是集聚了眾多的两淮盐商,你们在管理的时候,可有难处啊?“ 他是貌不经心地发出一问,张廷玉第一个明白过来,他向胤祥使了一个眼色。胤祥眼观各人面,他们竟是毫不做作,一致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没有,盐商们做生意很是很规矩,严格按照朝廷章法执行,并无私自抬价,暗中牟利等事情发生。倘若发现其一,臣等必定严办!“眾人口沫横飞,说得确切实在,声声效忠,字字真情。 “嗯,那就好。“康煕始终带以笑意:“朕还怕你们因為这钱袋子,有些事情该做的放不开手,不该做的碍于利益关系又得掐着手去做,如今见你们各项施项皆无难处,朕也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这也多亏了皇上圣威所在,奴才们哪敢造次?“ “这里的盐商都一个劲儿地称赞朝廷,对朝廷的各项恩旨只有遵从,从不抗议。“ 这些人打蛇随棍上,真把康煕当作什麼都不知情,看他们那些个笑眯眯的奸诈模样,胤祥就觉得有气。可张廷玉甩了一眼神,使得他向康煕望去--康煕频频抚须而笑,那杯茶端在手里好久,却未饮一口。 细看之下,胤祥明白父皇实在强忍怒气不发,捏着茶杯的手指力道可紧......他便知这其中因由,便也忍了一气,知己不宜发作。 “好,大家既是这麼说,朕也放心巡游,这扬州风和日丽的美景可让朕想念了。你们就不需陪行,免得大费周章,扰了百姓不好。再说,当官的即使太平盛世也要办差嘛,该干什麼就干什麼,不必再来折腾。“ 扬起手一挥,眾人便挽着袍脚退下。 那杯茶被康煕无声无息地放回桌上,他沉默不语,思量良久才蹙额说道:“传李煦。“ “喳。“ 张廷玉应声离开,胤祥留下,便说:“皇阿玛,方才那些官员......“ “官官相卫,朕知道他们都在打马虎眼。“康煕明白地道来:“胤祥,你知道朕為什麼只带你一人前来吗?“ “儿臣愚味,儿臣不知。“他实难猜测圣意為何,那天与胤禛一番言谈,也曾思前想后很久,却始终没有答案。不知道康煕到底要做何事,何故会有此安排。 “有些事情,朕要你去办。“ ------------ 受礼不受 午时,齐宣与康煕共进午膳,同时告诉他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康煕看见那知府夫人送来的礼物,冷眼旁观地说:“这巴结的手法还真是快,连你也盯上了。“ “我这叫狐假虎威,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这个齐贵人能被看他们看得上眼吗?“她拿起其中一匹黄彩锦锻在康煕身上比量,引起他不满:“你给朕量身做什麼?朕不要这个。“别的女眷会做这事不奇怪,可齐宣不应该和她们一般俗气。 “你要。“她坚持:“我可以不要,你一定得要。就照你那件绛色两则团龙暗花缎常服做一件吧?这布料和送进宫的质地一样的好。“她一边收好布料一边说:“其实他们只是借花敬佛,我用不用、穿不穿他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我收礼之后会在皇上说多少好话。说得越多,这礼再贵送得也值。“ “那你打算说吗?“ “我已经说了。“她机灵地闪烁明目:“要给皇上做一身新的常服。“ 康煕马上便明白这个丫头的意思,没错,只要看见所送的布料穿在他身上,那便知道齐宣真的收下礼物并且做了功夫,那知府大人必定面上有光,兴奋得飘飘然,以為自己的位置稳当当。 “你知道朕是故意让他们放除戒心?“身边这女子机智过人,他早已有所领教,现在越发觉得她慧质兰心。 “皇上既要实行暗查,那表面上肯定不能让他们有所防范察觉。“回转间,已有叹息之气:“如果我是个男儿身,就可以為皇上办差分忧了。“ “幸好你是女儿身。“将她轻轻搂进怀中,那愁闷的情绪顿时像被挤开,心境通爽:“不然朕可无法爱你。“ 嘻地一声笑了,双手环扣着他的腰间,作為一个已是春秋之年的男人,他却是一点发福的跡象也没有:“他们还送了碧螺春来,泡一壶给你喝?“他既非油泡也不胖的体质,也不是刻意减肥,而是他太忙,忧心的事情太多,即使面对美食满桌也没有食欲。 “碧螺春?这还是朕给起的名儿。“看这茶叶,往事却上心头。 “哦?“她当真不知这茶叶还有一番故事--前任江苏巡抚宋犖进贡此茶给康煕品茶,原為生长在洞庭湖东山碧螺峰石壁的几颗茶树上,当地人称其茶叶為“吓煞人香“,康煕游太湖尝过感茶味甚香,但嫌其名不雅,赐名“碧螺春“。 “原来是这样,那位宋大人现在呢?他身在何处啊?“ “他年数已高,早已告老归田,朕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言语中不乏唏嘘的感觉,想当年,除鼇拜,平叁藩,征战噶尔丹等等仿佛都是昨天的事情:“当年,朕还赐给他一道豆腐。“ “豆腐?“ “你应该知道宫中朕所食用的豆腐与坊间制法乃有所不同,当年宋犖叁次接驾有功,朕见他上了年纪,便着御厨太监授与巡抚厨子秘方,為其后半世受用。“ “那看来这位大臣确有过人之功。“ “他忠心為朝廷办事,為朕办事,所以有功。他家有别业在西陂,还是朕给提的字。如今说来,都是昨日的事了。现今这些官员啊,心肠子能有几个干净的?“他想来便有气,刚刚一直忍住不发:“他们表面上奉承朕,把这里粉饰成一片太平的景象,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早在去年八月,江南总督阿山就上了一道疏,原来经他调查,两淮应禁浮费有赏各差役银、送远近别敬、馈送官员及过往程仪杂费、盐院书差解带盐收银等项13条之多,这13条'陋规'、'浮费','实系众商不得已之费累'。可刚刚那些官员在朕的面前,嬉哈说笑,装得跟没事儿似的。“ 如果那些官员肯据实相报,康煕也只是立些政策约束清减一下,让他们别太过份便是。毕竟这些陋习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完全清掉的,操之过急只会引来反作用。界时又不知再想些什麼名目来剥削老百姓,对着朝廷又隐骗多几分,更加麻烦。 “皇上不是有安排巡盐御史吗?他也没有办法把这些事情清掉吗?“这些官职政策划,齐宣一向不是很了解。如今听他说来,感觉确是过份。 “没有让这些规矩再继续增加条目就已经很不错了。“为加强对盐课的征收,朝廷设置了各种机构和官员,对其俸禄待遇作了有利于盐政官吏的相关规定--朝廷遣官行盐,有巡盐御史,有盐运司,有盐法道,有管盐 同知、通判、知事、经历、主簿等官,这些官员除正俸由清廷支给外,另有一大笔大大超过的养廉银。如巡盐御史为5千两,盐运使为2千两,另有心红银40两。盐官的养廉银按清制直接由盐商支付。此外,盐务衙门的一切开支用度,包括“每日商人供应饭银五十两,又幕友束修笔墨纸张一切杂费银七十两“,一天共120两,一年计算竟达43000两,也统由盐商来支付。而且这些均为公开可查的经费收入,换句话说,这还是合乎朝廷体制的,这有多荒谬?!各级官员养尊处优,视为固有,能守此,即已名“操守廉洁“矣。 “刚刚李煦前来,他倒还是实话实说,承认他自己也有收受那些不公开的款项,有'程仪'、'规礼'、'别敬'等等名目的额外收入。“品种多得他都数不上来,巧立名目,花样百出。 康煕横躺在榻上,由齐宣為他捶脚慢慢入睡,那轻轻的力度却见沉重:“如此说来,也是大势所在,他不得不收。但能向皇上坦白,还是可以*办事的。“ “朕,也是这麼想......“养神片刻,忽然伸出手来牵她:“你也睡一下,下午我们得去好些地方。“ ------------ 扬州瘦马 那些官员见康煕和顏悦色,又见他今天召见议政,明见召同游,再加上康煕每经一处必不留超过叁天的习惯,他们都心底一松,没有仔细盯紧。 “你看那边,漂亮吧?“康煕带着齐宣、胤祥走在扬州大街小巷,竟未被人认出乔装的身份。 “上次南巡也经过扬州,怎麼我感觉这次景致美了许多?“齐宣完全被扬州那些小桥流水,片石山房吸引住目光。来到扬州城,你才明白什麼是姹紫嫣红,什么是杨柳依依,什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什么是“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那些曾经听过的诗语诗篇,到这里就化成了一幅幅的图画,而你就变成图画中的一枝微花,一片嫩叶。 “你啊。“康煕眼见她又再得意忘形,忙她攥紧在手:“上次南巡,你不是一直撇着嘴给脸色我看呢,还半天不出闺门一步。“ 他所言甚是,齐宣粘着他撒娇:“我没有了,是你不带我出去。“小嘴噘得老高,可爱至极。康煕也不与她辩,她爱玩什麼爱看什麼,全都宠着她去。 “你仔细看看这周围,确是繁华得很,比起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康煕在胤祥耳畔低语,胤祥明白他的用意:“虽说当地官员总会事先清理一番,可是眼见这些平民百姓,倒也真不像是强顏欢笑,扬州这一带应该还是太平的。“ “扬州索来是财富之地,只是贫富悬差也极大,听李煦言道这里的官民之间相处尚算可以,虽然官员要钱,可都是伸手向盐商要。盐商贩盐,四面八方地聚钱,所以不像一些异地,净是剥削当地老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是。“ “你查到什麼了?“ “回......“虽说二人密语,但為预防走漏风声,胤祥还是改了称谓:“回老爷的话,他们出了宅子,便去了城内有名的白鹭楼大摆宴席。个个都酩酊大醉,不问正事。“ “胃口真好。“康煕冷哼一声,接着把刚准备买烧饼的齐宣拉住:“饿了吗?咱们上茶馆去。“ 似乎只要不是路边摊,的茶楼坐下,叁人坐了楼上雅座,齐宣喜坐窗边的位置。胤祥点了一些康煕喜吃的小菜上桌,叁人櫈子还未暖,便见又有一行人上楼来。带头的是一个老伯,比康煕的年纪还要带上十年,但是身旁却傍着叁四个歌妓小妾跟着,另外还有保鏢小廝数人。 “这人的派场真不得了。“齐宣眼见他们坐下,好奇地瞟了一眼,也未多看:“比你还大。“吐气如兰地康煕耳边说着,胤祥也盯着那群人看:“这个人不就是当地富绅吴带龄吗?我之前和四哥到这边办差的时候见过他,世代经商,做的是丝绸生意,即使在盐商林立的扬州,也是家财万贯一主。“ “哟,吴太爷。“ 此时一个驼着背,嘻皮笑脸地上楼来,胤祥瞧着他眼熟,琢磨了好一阵子方才回悟过来:“噢!他是安家的管家,人称老驼子。“ “安家?是盐商吗?“康煕手中有一份大盐商的目录,姓安的不多见,只一眼便记着。 “是的,正是安叁。“ “老驼子,你今儿怎麼来了?又有好东西要摆呢?“吴带龄一口酒一个花生,根本不需自己动手,全凭那些女子喂饮。 “爷没说错,老驼子正是来向吴太爷讨赏的。“他打开随身带来的箱子,从里面拿出十张图像:“吴太爷,你看,这都是新的瘦马,爷你若相中,价钱有得商量。“ 听到这里,齐宣倒不明白了:“瘦马?那是什麼?“ 胤祥本欲解释,不过康煕却知道:“指年轻漂亮的女子。“ 瘦马,从表面的意思看应该是瘦弱的马,所谓“古道西风瘦马“,但这里的“扬州瘦马“并不是指马,而是指年轻的女子。富有的扬州盐商们因為钱多日子闲,所以养成了追芳逐艳的风尚,为了适应这种风尚,扬州的一些生意人别出心裁地发明了“养瘦马“的行业,他们从各地穷人家里买来一些漂亮的女孩子,从小教给她们琴棋书画等各种技能,训练她们待人接物的礼节,和说话行动的分寸,让她们懂得在富家大户中充当姬妾的各种规矩,从而能安心于小妾的身份,这些女子也就被人们称为“扬州瘦马“。 “扬州瘦马“往往能安于卑贱,遵守封建道德,保证了家庭的安定,于是,扬州瘦马也就成了纳妾者竞相聘娶的理想人选。“要娶小,扬州找“--是大江南北尽人皆知的口头禪。 “还有这种人,真把女人都不当人看待了。“齐宣真觉荒谬,忿然说了一句气话。一脸不爽地看着那桌人,对他们的行径厌恶之极。未料此举,却吸引了那吴带龄--他身边美女如群,齐宣的美在他看来并不是特别杰出。但那一双充满傲气倔强的眼睛灵灵发着耀眼的光芒,看着倒是新鲜得很。那些个瘦马虽然姿态撩人,但是脾气性格相差不大,对着他即使扭脾气也是為了获得更多的宠爱,没有哪个有她这般犀利地明目,炯炯有神让人一看难忘。 “老驼子,这些我都不要,我要--她!“手一指,笔指地向着齐宣的方向。 “这混帐!“胤祥怒气一提,正欲教训那人,康煕却不许他乱动,眼中发着令人胆寒的光,牵着齐宣的手站起来:“我们回去。“ “哎,怎麼这麼快就走啊。“吴带龄的保鏢率先一步抢在他们面前,挡住了路:“我们家老爷有话说。“ 吴带龄认得他们是生人,这一带的大官、富商他全都认得,每个都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所以他才敢这般气焰盛人,虽然一把年纪,走路却不需拐杖依然稳健。 ------------ 色胆包天 “你是个什麼东西!快滚开!“胤祥挡在康煕的前面,不能让这些粗人拈了他皇阿玛。 “哟,这是什麼爷啊?这麼大的口气?!“吴带龄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着叁人的衣着,看上也是有钱人家,但也并非财大气粗。他哪能知道齐宣故意挑了几套看来不够华丽高档的布料制成衣裳供康煕微服私访使用。 “我打外地来,刚在这里歇口茶,这准备走呢。你挡着我的路,这是什麼意思?“康煕连冷笑也懒得给,脸上绷得紧,刚才那人指着齐宣已教他恼怒,如今还公然拦着不许他走!康煕一再忍辱负重,就是知道这背后故事不简单--什麼样的人敢在白日底下如此嚣张狂妄? “先别生气,我留着你,不过是想谈一笔交易。“他怀着淫意盯着那紧贴在康煕身旁的齐宣:“你身旁这瘦马,我给你买下来,价钱多少你尽管说,甚至您老也可以在我的妾群里选择一个。“他招了一下手,叫老驼子把刚才的画像递上来:“这些都是扬州城最顶尖的瘦马,你随便,爱挑几个都行。“ “你胡说什麼?!我们家老爷才不稀罕这些脏东西,滚!“胤祥一手推开那人,驾起马步护着康煕和齐宣离开。 眼见胤祥快要和人开架,康煕在混乱开战之前低沉着音,透着阴森的目光,冷冷地说:“我妻子不是什麼瘦马,乃是我的续弦。“ 此话一出,当时在胤祥和齐宣的心里都產生了很大的作用......只是情况不允许他们去表现情绪。康煕搭着那挽在他臂间的玉手,柔声道:“走吧。“ 吴带龄没有让人再拦,他放手让康煕叁人离去,待人影已经飘散,他才目露凶光:“老驼子。“ “在。“老驼子已经把一切都看明白,他服侍这些大富商多年,早知他们的习性:“吴太爷您请吩咐。“ “我知道你底下嘍哩多的是,那些养瘦马的,你给我放风让他们知道--谁能给爷把刚才那女人弄到手,赏银一千两。“ “是!“老驼子一听这银码,双眼便立即放光!不用交待放风让别人知道,他自己便会办妥此事。 “岂有此理!“康煕铁青着脸,回到去立即甩了一杯茶出去,心中怒气难平,但现时又不可以指望那些官员去查个究竟,打草惊蛇,也只会徒劳无功。 “皇阿玛,小心伤了龙体,那些人待儿臣去教训便可。“ “你去查一查,那姓吴的到底是个什麼来头,若是朝中无人,怎敢如此生事!还有那老驼背的,一并给朕查了!“ “儿臣领旨!“ 胤祥正欲迈步,康煕不忘交待一句:“胤祥,记着!这事儿,你要办得干净俐落,不能有别人知道。“ “喳!“这当中涉及皇上的面子,还有齐宣的面子,还有他自己的顏面,胤祥岂有不小心之理?!堂堂一个皇上,一个皇贵人,一个皇子,竟然当从被人拦路蹊落,此事万万不能传出。 齐宣坐在一边,见胤祥退下才开口:“他说得对,你犯不着為了那些人把自己气坏了。“拉他坐下:“他们平日都在这地方趾高气扬惯了,不会把人放在眼里,今日见着我们生面孔,才更是势无忌惮了。“ “朕是觉得委屈了你。“他道出真心话,紧紧抚着她手,怜生蜜意:“今日那人把你说成......“他实在说不出口,齐宣心里明白他对自己爱惜:“我知道。“想起他那句话,心怀便暖,蜷入怀中:“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我很满足。“ 她腰身柔细,康煕拥在怀中,这边看着自己那苍筋显露的手背,忍不住叹道:“朕是老了,你又太年轻,也难怪别人会认為朕买瘦马。“ 这个道理她岂会不知,早就有意与他言明,现在正是时候:“皇上,我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安叁的家中,除了花费高昂的园林,成群的妻妾,穷奢极侈的饮食,富甲天下的他还挖空心思地寻欢作乐。 “老驼子,今日出去了?那些瘦马咋样?“ “回老爷的话,今日童爷相中了两个,裴爷相中了一个,其它的明天都会有结果的。“ “嗯。“听着悦耳的戏曲,随节奏弹动指节,晃着头颅跟着摇曲儿:“外面有啥新鲜事呢?“ “有一事儿是蛮新鲜的。“嘀咕着,把日间酒楼发生的事情说了,听得安叁耳朵都竖起来了:“真有这种事儿?那吴太爷也是,都一老头子了,还像年青气盛的小伙子一般,為了一个女子和别人干起架来了。“ “爷没看见,那女子确是与眾不同,难怪吴太爷会动了心。“ “她长得很美吗?“ “姿色勉强算是上等,只是那份气质,那双眼睛,与平常女子甚是不同。如果说爷们平日所见是百花争艳,那她就犹如一只误撞凡间的仙鹿,在一片花丛中傲立。“ 听他如此形容,让安叁也有了动心之理:“真的这麼新鲜?那我倒想见识见识了。“ “爷,你不是想......“老驼子这下可犯了难,谁不知道那吴太爷看上的女人,总要钓到手才成:“爷,那女子又不是啥雏儿,犯不着去和吴太爷碰这个钉子吧?“ “放你的狗臭屁!“白眼一拋,同时用烟门敲了老驼子的黑额一记:“去你的,爷我还用瞅着那老头子的脸?!那老不死的爱玩女人谁不知道?我犯傻啊?去和他争个破鞋儿?那女人又不是啥稀罕物,还不是眼耳口鼻一个脸?!爷只是听你说得溜嘴儿,想瞧瞧这到底是个啥货色。就算爷真动了她,吴太爷那老头子能把我怎麼样?他有二爷罩着,我还有八爷九爷罩着呢。“ ------------ 权与财 老驼子碰了一辈子灰,被辟头盖脸地说了一通,赶紧笑嘻嘻地赔不是:“可不是嘛,爷说得极是,小人说的那是屁话。“ “你还记得那女的长啥样?“ “记得,那女的虽然没咋说话,可身上那股傲气哟,小的隔叁条街都能闻得到。“ “你是驼子,还当自己是狗啊?“这些有钱人说话向来是不择字眼,仗着钱财雄厚,别人都得过来讨好巴结,所以即使是在自个儿家里当了一辈子的管家也是口没遮拦。那老驼子倒是毫不介意,反正地位是没有的,只盼着在这些人身上捞够油水,為日后一个万一留条后路便成。尊严--对于扬州城内一大批依靠盐商为生的市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们从事着叁教九流的职业,包括花匠、石工、菜佣、酒保、清客等等。可以说,盐商们的奢华生活大大刺激了扬州服务业的迅猛发展,在这里,只要你有钱,想要干什麼都行。 “嘻嘻,小的是在给爷儿说笑呢。“ “你若真闻得她那股味儿,今晚就能把她揪出来,咋现在还是纹丝不动的?说,你要几天才能找到她?“ 这话可把一向滑头的老驼子问住了,其实今天下午他已经开始跟踪打听,无奈半途让胤祥施计摆脱。他到城中有名的高级客栈打听了一番,也不曾有人见过这叁人出入。心里正在纳闷,是不是外地来城做买卖,打算在此落脚之人。 “小的叁天之内给爷儿找出来。“ “叁天?给你两天的时间,人手不够你尽管调,随便你怎麼用人用银子,反正你得给我把人找到,去吧。“ “是。“ 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都可以如此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搜寻,為的就是图个新鲜。如此糜烂的生活,却是他们乐于享受的。 竖日,康煕带着齐宣领着一眾官员游瘦西湖,游天宁寺,一路行到平山堂。 平山堂是游目骋怀的好地方。堂前古藤错节,芭蕉肥美,通堂式的敞厅之上,凿着大字的匾额高悬:“你看,这是名闻遐迩的宋代着名政治家、文学家欧阳修贬谪扬州太守时所建。“他向身旁的齐宣解释,随行的人员马上就附声说起当年欧公不为世俗所羁,一到扬州,就爱上了蜀岗,于是在此建堂的事跡。闻说每到暑天,公余之暇,他常携朋友来此饮酒赋诗,他们饮酒方式颇为特别,常叫从人去不远处的邵伯湖取荷花千余朵,分插百许盆,放在客人之间,然后让歌妓取一花传客,依次摘其瓣,谁轮到最后一片则饮酒一杯,赋诗一首, 往往到夜,载月而归,这就是当时的击鼓传花。 “那这些'坐花载月'、'风流宛在'的匾额正是追怀欧公的轶事嘍?“齐宣问道。 “齐贵人说得对极了。“ 眾人都知齐宣现时受宠,康煕去哪儿都带着她,官员们自是见风使舵,拍皇帝的马屁同时不望向这位贵人主子拋媚眼。 “这附近有荷花......“她伴着碎步而走,自言自语地说:“叁月赏梅花,若这里有梅花就更美了。“ “朕知道你最喜梅花了,可惜这里没有。“康煕知道齐宣更喜白色小野花,梅花则是她的第二最爱。 “梅花和这里的光景可谓相得益彰,互生辉影呢。“言谈间说着,一行人继续漫步于各景点中,随即康煕赐宴群臣,还接见了一些盐商代表。一天的光景就在忙碌中渡过,傍晚时分,康煕觉疲累,小睡。 “齐贵人。“ 齐宣坐在假石山边缝制鞋垫,遇着出来透气的胤祥:“十叁阿哥有礼了。“她笑言,与以往那个丫头时代无异,胤祥越发觉难得--当今世上有很多人,一朝得势便忘记旧人。 “这针脚做得可密,手工精细,又进步了。“想起她以前在府中便是最巧手的丫头:“这垫子是做给皇阿玛的吧?“ “嗯。“嘴边堆满幸福的笑意,身上的功夫一穿一扯都充满了柔情:“皇上说那新鞋垫穿着不舒服,我就试着给他做一个,还不知道合适不。“ “皇阿玛那麼喜欢你,只要是你做的,他一定穿着合适。“经过这些日子的相随相侍,他亲眼所见康煕对齐宣的爱宠已到了不可或多的地步。 “看你说的,你也想学那些官员耍嘴皮子?只懂拍马屁,不懂做正事?“ 胤祥被她这样一说,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你把人家说得都不像话了,好歹今儿一整天别人都讨好你许多,说尽了好话,送尽了厚礼。没看那巡抚拿出来的南海珍珠耳坠子,那色儿真叫圆润。两江总督送给你的翡翠鐲子就更不用说了,翠录通透得仿佛一指可穿。“还有其它琳琅满目的礼品,胤祥就此略过,不再一一细举。 “你喜欢啊?那统统送你,拿回去赏你府里的小妓们。“ “你如今可是贵人,说这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听见就听见唄,难不成还去皇上那儿告我一状?“ “噢,你仗着皇阿玛宠你,开始肆无忌惮了。“ 齐宣又再穿针引线,為鞋垫进行最后的埋边工作:“对,你看不过眼啊?那你也告我一状去。“ 胤祥摇头甩手,一副怕怕的模样:“我可不敢,闹了个上奏不实,还得把自己给赔进去。“二人谈笑同生,胤祥见旁无闲杂人等,收了笑声道:“我查到那个吴带龄与两江总督关系密切,不止这样,似乎当年与索相也索有来往。“ “真的?“ “嗯,我也恐消息有误,所以特别谨慎地查着,待会儿正要向皇阿玛报去。“他溜着眼睛,左右顾盼地问:“这事,你怎麼看?“ 叹气摇头,胤祥会这样问,是因為他為难:“我明白你為什麼為难,不过既是他自己不争气,也怨不得别人。“停下手中的活儿,与胤祥对视。 ------------ 失踪 “索相倒台了,他还有这等架势。可见这其中关系一层搭一层,最终还是得搭上个头儿。这件事情是难办,可你也要办,皇上把你叫来,就是因為你和四阿哥都是忠直不阿的人。他放心让你去帮这桩得罪人的差事,是相信你,看重你,如果你因情而处处掣肘,那你只会闹得两头不是人,那又何苦呢?“ “可万一,万一......真查出个万一,我怕最后也是徒劳无功。“ 他会这麼想不是没有理由,就如妓院一事,内里乾坤他和胤禛都能猜出八九成,知情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就是因為碍着太子顏面,守着大清国体不能辱,所以最后才会这样。 “我知道你忌讳什麼,你以為皇上真的这麼好蒙啊?“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刚才,你说皇上信得过我和四哥?可他这次没有叫四哥来啊。“ 知他是要问个清楚明白,齐宣也不怕把意思言明:“京城的事在经过那一役,总要添点乱子,如果没有你四哥在京里看着,他们那些人要搞些新花样出来,岂不更乱了?“ 听罢才恍然大悟:“你是说,皇阿玛故意留四哥坐镇京中?“ 看他一眼,笑道:“不然你以為呢?“ “哎呀,看我可不糊涂了吗?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猜度着皇阿玛的心思,生怕他会误以為那院子的事和我四哥有关系。“ “谁有做,谁没有做,皇上心里很清楚,你放心好了。“收针完工:“皇上今天怪累的,恐怕这一会半刻醒不来,我也不好吵他。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吃饭,待他醒了,我再着人去通知你来。“ 胤祥走后,齐宣把东西收拾好,回房见康煕仍在熟睡,交待他人不要惊醒了他。 “皇上今天临睡前说过想吃饺面,我看现在出去给他买点来,你们好生看着。如果皇上没醒先不必传膳,等我回来再说。“她领着一个随大队同行的宫女出去,没人敢拦她半步。 然而这一去,却只有一人回来。 “丫头,齐儿,齐儿?“康煕睁着松惺的眼醒来,张口便喊齐宣,却是半天没有人应:“齐儿?“他开了嗓子,叫得更高,门外的李德全匆匆跑进:“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齐贵人呢?“ “啟稟皇上,齐贵人说要出去给皇上买饺面,现在尚未回来。“ “什麼?!“康煕忽感不好:“你们没有派人护着她?“ 李德全吞咽声音说:“这,齐贵人说她去去就回,不让人跟着。“ “她说不让就不让?!万一出事了咋办?!你都白当了这麼多年的差了?!“不知為何,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出去买碗饺面,為何现时还未回来?听刚才他报来的语气,齐宣应已出外甚久。 “她出去多久了?“ 李德全其实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刚才就忙着张罗人手去找才迟了回应,现时被康煕拿问,岂敢瞒着半分:“稟皇上,已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出事了,出事了。“这时,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喊声,听来凄厉慌张,渐渐逼近,康煕即命人把叫唤者带进。 “你说你跟着齐贵人去买饺面,怎麼只有你一人回来?“ “啟稟皇上,奴婢一路跟着齐贵人,我们买完饺面回来的途中,突然有人骑着快马飞奔而至,将齐贵人逮走了。“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泣声说道:“奴婢追了好久,找了好久都不见齐贵人的踪影。“ “你说什麼?!她不见了?被人掳走了?!“康煕的责问声震耳欲聋,似要掀翻屋顶,十分震怒:“李德全!“ “奴才在!“ “叫侍卫们出去找,翻遍整个扬州城都要找到她,找不到的就别回来!“ “喳!“ 康煕為了此事怒气冲天,张廷玉、胤祥等人知道了赶紧过来出谋划策,把外地官府都惊动了--当朝皇贵人被人当街掳走,岂是小事?! 任官员们再怎麼粉饰太平,也料不到有此突然一着,正正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人措手不及。 “皇上,你一宿没吃东西,先吃点养养胃。找人的事情我们都在张罗着,一定会找到齐贵人的。“张廷玉看着康煕这一晚下来,纠结的浓眉从未放松过,那额上的皱纹又像深了几分,像刀刻一样。 “是啊,皇阿玛,你得要保重龙体,齐贵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胤祥也在旁劝道。 但是康煕始终不為所动,他蹙着眼,不发一言,教人害怕,忐忑不安。 官衙的人马為了这件事情也是全数出动,忙了个大半夜,一无所获。却又不敢稟报康煕,几个官员围在一起急得冒汗。 “你说这人跑哪儿去了?怎麼好端端地就被人掳走了呢?“ “哎呀,我的人大街小巷都串过了,就是找不着人。“ “郊外找了没?估计他们也应该走不远,这事发不久,我们就封城搜查,不可能那麼快出得了城。“ “找了,正在找第二遍呢!这可是皇上最宠的齐贵人,我哪敢怠慢,一收到消息就调集了兵马去找,可现在天都快亮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哎哟,我这愁得啊,都不敢去见万岁爷。“ “哎,我听说出事之后,十叁阿哥曾亲自打兵去搜过盐商的宅区,这其中......“ “哎,我曾听说就前天,好像有人在白鹭楼见过吴太爷和叁个外来人起了冲突,说是為了一个女人。“ “外来人?你是想说皇上?“ “细节不了,可那吴太爷出了名是好色,比起很多年青男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為了一个女人生事,倒也不无可能。“ “不行,他要坏事!这事儿我们得细查!万一齐贵人真的被他掳了去,我们大家都吃不了都着走!“ “放心,十叁阿哥今天亲自带兵去搜,什麼都搜不到。“ “他搜不到不代表没有,那些商人的歪主意,你我知道得少啊?赶紧去办差吧,只要把齐贵人先找到了,什麼都好办。“ 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密切讨论,交头接耳地商量着各种计划,以保周全。 ------------ 寻 齐宣到底身在何处?她被掳后曾奋力挣扎,无奈被人打晕,醒来之时已身处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四面铁墙,密不透风,任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能应。 她不吭声地四周摸索环境,她知道自己越叫越没人理,反而不动声色,犯人自己忍不住会浮出水面。 “你和别人还真的不一样。“忽然在最黑暗处传出男人的声音,齐宣像受惊的兔子回头警惕:“你是谁?“ “我还以為你是哑巴呢。“从暗处现身,那人却是戴着黑色面纱,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面容。看他是不想被人认出,有胆绑架当朝皇帝的女人,却没敢露面,狗鼠之辈。 “你怎麼好像都不害怕,难道这是在宫里练出来的胆量?“ “哼。“她冷笑一声,坐得端端正正,现在正是摆架子的时候:“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把我绑来,必有所求,我犯不着害怕。“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巴不得。“她一点拐弯抹角的意思都没有:“你杀了我,我少受一点折磨,早死早超生,我无所谓生死。不过,你不会让我如原的。“ “好一张利嘴。“隐隐带出欣赏之色:“难怪那吴太爷对你念念不忘,指名要得到你。“ “你是吴太爷的人?“其实明白答案是否定的,不过偏要这样问。 “哼,那破老头子值得我去给他办事?“ 果然没错,这家伙的来头不比吴太爷小,吴太爷和索相有关,如今索相倒台已久依然盛势凌人,再加上胤祥透露的讯息,不难猜到现在為他撑腰的正是太子胤礽。而现在眼前这个人背后是另一股势力,到底是谁呢?可以把太子不放在眼里?难道也是皇阿哥?康煕说那院子的事情与胤禟有关......难道这人和胤禟有关?但是胤禟的势力...... 齐宣在心里逐样盘算,不让那人发现半分端倪:“是吗?那你又是谁?绑我来这儿,到底是為了什麼?為钱為权?“ “你猜?“他发出让人透彻心寒的笑声:“让我看看你有多聪明。“他转身离去,齐宣欲叫未叫,她知道这人是不会放她走的。她是皇上的女人,把她放走,就等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齐宣在地牢担惊受怕,康煕在大宅里也乱了心神。 “你到底在哪里?“看着齐宣的竹篮,那上面放着刚刚做好的鞋垫,完全合符他的尺寸。她绝对不是自行离去,究竟是谁人把她掳走?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康煕实不敢想,就算所劫时不知她的身份,这两天全城轰动地翻查探访,有心人早就知道内幕,早也应该...... “胤祥!“他大呼一声,胤祥立即应声而进:“儿臣在。“ “你去吴家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异样?“ “没有,这两天我都有派人暗中盯着他们,全无异样。那吴太爷当时见了我都愣住了,我看他安座家中那样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麼事。而且我把吴家前后都翻了个遍,总兵还把吴家有关的家產都查了一通,也是毫无所获。皇阿玛,我看他们可能和这件事情没关系。“ “没关系?那谁有关系?“康煕忍不住怒吼,手中紧握着齐宣留下的鞋垫:“她若有个叁长两断,朕绝不放过他们!“ 胤祥忽感寒憟穿身,他从未康煕眼中吐出如此狠毒的光芒,这一刻他真怕康煕会像成祖那样冲冠一怒為红顏。无论那掳人者為谁,胤祥现在都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竟然惹下这般弥天大祸。 “胤祥,那天在酒楼里不是还有一个驼背的老头子?“虽然愤怒,但康煕思绪仍然很有条理:“你查过他没有?“ “查了,他是安叁家中的老管家,平日里总会私下做些瘦马的买卖。“ “齐儿不见那天,他在哪里?“ “他在安家当差,那天刚好是大扫除,他不能缺席,一定要在家里打点一切。“ “安家搜过了吗?“ 预料中事,胤祥早已彻底搜过:“搜了,城中大富,就算是官家地方,也概不遗漏。“ “你把你这些天查得的事情再说一遍。“ “喳。“胤祥心里七下八下,极力避免敏感人物:“吴太爷原名吴忠国,祖上有业,前些年有命相师他应该改名字以避大劫,便成了现在的吴带龄。在索额图南下办差的时候,两人素有来往。仗着索额图朝中的势力,吴家的丝绸生意越做越旺,其财力和盐商不相上下。也正因為这样,上通下疏,在扬州城也是呼风唤雨一家,鲜有人敢得罪他。“ “哼!呼风唤雨,连朕也不放在眼里!鲜有人敢得罪他?朕现在就要扒了他的皮!把他押来!“ 胤祥也想动这个老头子,如今康煕金口一开,他马上便去行事。 一日叁餐,从不缺少,大鱼大肉,毫不简贫。虽然四周皆是铜墙铁壁,但是却到处灯火通明,平日所需之物应有尽有,从不短缺。 “你以為你绝食,我就会放你走吗?“整整一天,齐宣没有吞食半粒米,黑纱蒙面人亲自来到,看见她脸上桃红已褪色,苍白渐渐浮现。弱肉之态,竟也惹起他心中怜惜之感。 “你会放我走吗?“她反问,那人很直接地回答:“你知道我不会,所以你宁原求死?“ “因為我不想给你机会折磨我、利用我。“ “谁说我要折磨你?利用你?“他“咣“地一声打开铁锁,跨着大步欺到她面前:“我爱你都来不及呢。“ “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你还不知道吗?“伸出手去解她的罗裙带,齐宣吓得立即挥开他的手,连连后退至墙边。初时以為他是帮吴太爷做事,料想也不敢伤到她。后来发现不是,又以為他是為了一些朝中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像是想错了。 ------------ 毁灭 “你知道我是谁,你还胆敢对我做这种事?皇上若是知道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你!“她的身份相信已经不是什麼秘密,康煕发现她失踪,一定会派兵来找她。只是自己身处这不见天日的地牢,外人不知道也确是很难找到,在他来到之前,她一定要镇定处事。 “哈。“他冷笑一声,却显得底气不足:“那你就等着看我敢不敢!“转身拂袖而去。 一出地牢,便把黑纱帽脱下:“外面现在怎麼样?“ 老驼子走近他身边:“老爷,外面现在风吹得可紧了,旗兵和衙役天天都在街上跑,那些老百姓都惶惶恐恐,茶馆里到处都是说闲话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他十分担忧:“爷,不如我们把这女人放了吧?犯不着為了她而败了家,这件事情我们不能沾手。“ “屁!“安叁怒喝一声:“现在把她放了,好让她回去告诉皇上是谁绑了她?!“ “爷,你不是一直都戴着黑纱帽吗?她认不得你,那天掳她的人也是蒙着面,而且我已经把他解决了,肯定没有后患。“ 安叁思考再叁,觉得还是不能放齐宣走:“不行,她只能留不能放。反正已经劫回来了,这地牢除了你就是我知道,要是泄露出去,我自会找你算帐!“ “不不不,爷,老驼子打死也不会向外透露半句。”在这个时候,安三只要保住自己周全,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老驼子深明这一点,只是自己现在除却与他同谋,并无它路可走。“只是,难保官兵们不会发现,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而且,太子不是有信来了吗?“ 老驼子提醒了安叁,昨天接到太子来信说皇上南巡必经扬州,同行的有一位齐贵人,要他们在适当的时候安排一场意外,把她除掉。 “我本来还以為她只是富人家的小老婆,没想到竟是皇上的小老婆。“安叁当初胁她回来,确不知情。但未几全城被查,老百姓们都私下猜测甚多,各种版本的说话都有。后来派人去官府打听,才知皇上的爱妃被掳。后一再试探,尤其是刚才那女子亲口说来,才让安叁肯定了她的身份。 “安爷,把她除掉,咱们既可以卖个人情给太子,又可以自保,一举两得。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就把她给做了吧?“ “嗯,太子虽说势力大不如前,可毕竟还是太子。我们两边讨好不就是為的以后日子好过吗?既然她是太子的眼中钉,那咱们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抚弄着发白的须想了想:“今晚叁更时分把她拉去后山,埋了她。“ “你们要干吗?你们是哪路人假扮的官兵?老爷我你也敢捉,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快放开我,放开......“吴太爷被官兵架着抬着塞上了囚车,还用布封住他的口,省得他到处嚷嚷。 将他带到康煕面前,这时吴太爷才知道自己那天得罪的何人是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还要旁边的侍卫踢他一下:“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皇上,皇上,你是皇上?“他结结巴巴地说,显然是吓过了头,刚才那股唯他为尊的气势早已不复存了:“皇上吉祥,草民吴忠国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情急,竟把自己的本名报上。 “闭上你的狗嘴!“康煕见他就嫌厌恶:“你爹给你取的好名,忠国,你如何忠国?!贿赂朝廷命官,贩卖少女,仗势欺人,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没做过?!你改名字真是对了,你根本就不配用这个‘忠’字!如今竟还敢欺到朕的头上来,连朕的爱妃也不放过?!说!你把朕的爱妃藏哪儿去了?!“康煕一见他就有气,想起那天的耻辱,他真想立即下旨把这人斩了! “皇上息怒,皇上冤枉,草民没有掳走任何人!皇上冤枉啊,皇上!“ “你没有攄走她,那是谁攄走了她?你那天不是说,你想要什麼女人都可以吗?这扬州城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吗?你若是没有掳了朕的人,那会是谁?“ “草民不知道,草民......老驼子,老驼子他知道江南所有美女的买卖,找他一定知道,皇上,我真的是冤枉,自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没有见过皇上的爱妃。“ 看他吓得裤子都赖湿了,一阵臊味在房中传了开来,康煕捂着鼻子烦厌地着人拉他退下:“把他关起来!“ “喳!“ 吴太爷一路叫着冤枉,叫着救命,当然是无补于事。 “皇上,依臣看,这吴忠国确是不知情。“张廷玉跟在康煕的身后:“皇上,十叁阿哥现在已经命人把扬州城内养瘦马的混混都捉来询问,相信不日即有结果。“ “衡臣。“ 这是张廷玉的字号,即使同朝为官者,也鲜有这样称呼的。康煕这样叫他,以示亲切之意,更显他的心腹之位:“臣在。“ “如果你掳了她,你会想要什麼?你会把她藏在什麼地方?“ “臣,臣绝不敢想。“ “哎!“康煕大幅度地挥手,弹开他的酸腐气,读书人总是这样婆妈:“朕不是怀疑你,朕是在想那掳走齐儿的人,到底想要的是什麼?这样做目的為何?又会把她藏身何处,以致官兵完全搜不到人?无从入手。“ “皇上说得有理。臣也想过,照知府所说,在齐贵人被掳当天,即骑马者并没有立即向城门奔去,然后不久我们便全兵出动搜索,那人应该来不及送齐贵人出城。齐贵人应该还在城内,却被藏得十分隐密,那掳人者应是十分熟悉扬州地形,相信或是郊外,又或是丢空的破宅、地牢?“ “地牢,没错,地牢!朕怎麼没想到?“康煕恍然大悟,立即有了主意。 ------------ 死地 当静夜时分,两个蒙面人闯进地牢,齐宣惊恐地问:“你们是什麼人?你们要干什麼?“那二人来势汹汹,齐宣便知他们断不会是為了救她而来,自己将命不久矣。她挣扎着要逃脱魔掌,奈何却始终敌不过那两个身形彪悍的大汗。 “这妞儿真麻烦!“其中一人说话,嗓音非常沙哑,见齐宣手脚并用,并不老实,挥起重拳便往她腹部打去:“吵什麼?!臭娘们!非给吃点苦头才老实!“ “喂,爷吩咐了不能见血,省得有跡可寻,你的拳头就不省点力?“另外一人眼看齐宣捂着肚子,嘴角已有鲜血渗出,忙擦去,避免掉落地上。还用棉布塞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快带她走。“ 二人把齐宣带到郊外一荒芜人烟的乱葬岗,老驼子早在那里等候,并已挖好一个大坑。他们直接把齐宣丢进去,齐宣在昏昏迷迷,矇矇矓矓之间看见了老驼子,听得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样子,爷满意了吧?“ “嘿嘿,把她埋好就更满意了,沿途走来没被人发现吧?“ “没?我们兄弟俩的功夫,您老还怀疑呐?“ 接着一铲一铲地把黑实的泥土洒在齐宣的面上,身上......她力气全无,都不知在何时闭上了眼睛,坠入无止境的黑暗世界。 “皇阿玛!找到了,安叁家中果然有地牢!“胤祥的探子来报,他赶紧奏报康煕这一消息。“皇阿玛,儿臣已命人带兵先行一步。“ “好,朕也要亲自去一趟。“ “皇上,万万不可。“张廷玉赶紧站出来劝阻:“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叁道四,皇上的嬪妃不见了,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得了。依微臣之见,还是有待十叁阿哥出面,如果齐贵人果真在那一处,救出来之外再法办那罪人。“ “朕管不了这许多,这都几天了,再找不到人,他们那些官朕统统都撤了!“ 康煕救人心切,他这几天吃不安睡不稳,满脑子想的都是齐宣的安全,岂时哪肯坐得住?!张廷玉和胤祥见情况也不再多劝,只是紧跟在后护驾。 而安叁正坐在家里品茗,听着新进府的小妾為他唱曲儿,这麼悠然自得当然是因為老驼子回报他事情已经全部办好,一点漏洞也没有。所以就算官府的人员查到他家有地牢,也可借口搪塞,不须惧怕。 “安叁在哪里?!“ 动听的曲韵才刚起了头便听门外的声音打断,有马蹄声,有脚步声,有人声,才刚睁开眼,总兵已经欺到他面前将他提到地上:“皇上,此人正是安叁。“ 皇上?! 安叁大惊,抬头一看,康煕正带着黑脸跨坎进来,阴森恐怖的眼睛逼视着他:“你就是安叁?“ “是,是,草民安叁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 “够了!朕不想听你废话!你家的地牢在哪里?!“ “地牢?什麼地牢?草民家中没有地牢啊。“ 知道康煕眼中已放出杀人的光,胤祥赶在前面,拽着安叁的襟领叱道:“安叁,你少装蒜!若是让我们翻出来,你这颗脑袋甭想要了!“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安叁不敢再作拖延:“不不不,安叁说实话,安叁说实话,就在柴房底下。我领你们去,我领你们去!“ “还不快走!“康煕怒喝一声,那安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带路。安叁未曾见过皇上,惊讶自是有的。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康煕居然亲自出马,只是為了一个小小的皇贵人。这时才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行為,如果不是因為不知情在先把她掳了回来,太子那封来信所提的事情,他说什麼也不会做。不过同时也庆幸自己早了一步解决齐宣,死无对证,再怎麼样也圈不到自己的身上。 囉囉嗦嗦地打开密道,来到地牢,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康煕见了好不失望,胤祥率先开口:“你个卖盐,干嘛要弄一间这样的地牢?有何居心?“ “回十叁阿哥的话,这不是什麼地牢,这只是小的祖上留下的避难室。因為害怕战乱祸及,才在盖房子的时候留了这麼一室,方便以后躲避战乱或者瘟疫用的。“ “把门打开!“康煕岂是好骗之人,见那门锁光洁无尘,便知最近肯定用过,如果齐宣真的曾被扣留在此,那她一定会想法留下足跡。 “皇上,小心。“张廷玉护着,康煕仔细察看四周,眾人都不敢作声,胤祥举着火把,灯火通明地為康煕照引。 齐儿,齐儿,你到底在哪里?康煕心里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只想现在马上见到她。 终于!康煕在角落的石壁上发现了齐宣留下的印记:“齐儿。“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康煕大喜:“齐儿在这儿!齐儿来过这里!“回头一看,那安叁冷汗都吓出几重,顾不得擦,因為康煕正怒目瞪他:“说,她现在在哪里?你到底把她怎样了?“ 不能说,不能认,横竖都得死,说了死得更难看。安叁咬定了这个心思,死守口风:“没有,小的真不知道有人来过这里,望皇上明察。“ “你不说是吧?“康煕弯腰看他,冷冷的目光仿似一把利剑直穿人心,让人寒悚惧怕:“你不怕死,很好!朕就让你看着家人死!“ 胤祥等人闻言均抬起头,露出诧异的眼神,早听说过康煕年轻时治鼇拜,平叁藩都是出狠手夺得,也因如此,所以后期政务皆以宽仁為主。但此时的康煕似乎回到少年时,在外人眼中看来,他与平常大不相同。没有过多的狠毒之词,也没有什麼大动作,但就是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小人真是冤枉的!“他求着叫着吼着都没用,康煕都不原再望他一眼,身后只传来一句:“他不说就灭了他。“ ------------ 生死一线 “衡臣,杀人灭口,恐怕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吧。“ 康煕可不能再等,他心中越来越不安,感觉有事发生......张廷玉在心里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已久,只是一直不敢道出,怕引起大乱。如今听康煕亲自说来,语气虽然平稳,却声音抖颤,这回话的分寸张廷玉也拿不准了。 “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你。那安叁恐是不会马上招来,朕不能在这儿干等,多等一天齐儿就多一分危险。“他明白地為张廷玉铺开了后路,如果齐宣果真有事,也并非张廷玉的过错。 “臣想,他们见风声如此紧迫,这也并非无可能之事,只怕......“ “只怕什麼?“ “只怕他们毁尸灭跡,让人无从追查。“ “哗啦“一声,康煕手中的茶杯摔下:“毁尸灭跡......你这话真是一剑穿透朕的心。朕就怕找不回她,就怕找不回她。“这天下是他的天下,但是他心爱的女人却遗失在这个天下里。 “皇上,保重龙体,你是齐贵人的希望。“ “希望......“ “对,是希望!“张廷玉一再强调:“我们现在也是种种猜想,说不定他们只是把齐贵人藏起来了,以备后着?全城人皆知失踪之人身份高贵,那些匪徒也不敢贸然动手。留着活口,以后求情也有个着落。“他现在一定要稳住康煕的情绪,以防他伤心过度。今天在地牢里那一幕,叫他不敢言忘。 “是,朕要救她,齐儿一定还活着,她不会死,她一定不会死,她绝对不会死!“他抹去眼角快要溢出来的泪水,镇定地想着:“他们但求做得干净俐落,怕惹祸上身。肯定会找一个无法寻跡的地方办事。“ “报!“跟着康煕一同出巡的穆什海满头大汗地赶来:“啟稟皇上,昨天夜里有人看见安叁家的管家老驼子出入城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亏他们想得出来,这群畜生!“朕随即领着大队便往乱葬岗去。 但,这不是一个希望。 不过,康煕不原多想,他不敢多想。 御林军风风火火地来到城外的乱葬岗,扫毯式地搜索,只要泥土有被翻松的痕跡,他们便着手开始挖掘。 “在这里!在这里!“总兵大叫,胤祥立即赶到,康煕闻言也从龙輦上赶出,急步跑向发现地。张廷玉等人是劝也劝不住,只得在左右侍驾,以防万一。 又黑又霉的泥土逐渐清空,底下隐隐有着露出青衣罗裙,那是齐宣爱穿的款式。 “快挖,快挖!“康煕心急如焚,几乎就想自己亲自动手,但一干人等拉住,左一句皇上不可,右一句保重龙体,弄得他只能站在坑上干等。 “齐贵人,齐贵人!“虽然泥土未尽,但是胤祥依然可以认出她的容貌。康煕此时再也顾不得旁人劝阻,一下便跳入坑中,凭借他多年的武习,自是稳当当地落下。他颤抖着手拂去那尚餘的黑泥,确定这是他心心念念的齐儿:“齐儿,齐儿?“她的呼吸极是微弱,几乎感应不到,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生气可言,整个人就像是一具死尸。“齐儿,齐儿,是朕来了,齐儿,你醒醒......“他拥着她叫着喊着,像是想要招魂一般,此时却忘了叫御医,御医从后赶上,也不知是否应该下去诊治。 “齐儿......“转眼间,发现她裙上竟有汚血的痕跡,立即让康煕惊醒了:“太医!太医!“ “是!是!是!皇上,臣在,臣在。“御医赶紧应声跳下,脚步倒是有些不稳,快要滑倒。但此时已顾不上什麼面子,若是眼前这个齐贵人有什麼叁长两短,他可能随时要把性命赔上,还是赶紧想想救活之法。 “怎麼样?到底怎麼样了?“见御医把脉时神情凝重,那苦懨懨的模样代表着凶兆,康煕绝不容许他说出“回天乏天“四字。齐宣明明还有些微生机,断断不会就此离世,离他而去。 “啟稟皇上,齐贵人气息薄弱,必须要马上抬回去以便救治,微臣先行施针為齐贵人吊命,否则怕是捱不过这一路。“ “那你还不赶快?!“ “喳!“ 张廷玉乃康煕心腹之人,也是朝廷重臣,他的品行胤祥索来敬佩。所以此时齐宣出了这件事情,胤祥多与他商量。此时二人互看一眼,交换眼色,皆知彼此心中无底,均已作了最坏打算。但仍向苍天祈天,千万要让齐宣活过来,否则将起大难。 太医没日没夜地医治了齐宣叁天,但她却依然处于晕厥的状态,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说过。 “皇阿玛,你多少也吃点东西,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胤祥虽然也是忧心仲仲于齐宣的状态,但是康煕不眠不休陪伴在侧,也让人担心不已。 “朕不吃。“他硬声剪断胤祥的话,茫然的双目呈现心灰意冷的顏色,虚软颤抖的手想碰她而不敢碰,生怕她随时会飞走。 “皇阿玛,儿臣知道你心里焦虑,可是如此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你天天守在这儿,太医也无法得心应手施展医术,皇阿玛,儿臣扶你去歇息一下,好吗?“胤祥说话带着啜泣,令人感动,康煕怔怔地看着齐宣,又看着胤祥,最后叹道:“你说得对。“他一步一回首,叁回头后才下定决心迈着大步离开。他不想让帘内一片惨淡笼罩,如果连皇上都失去了信心,那御医该怎麼办?齐宣该怎麼办?深明此道,所以他表示了对御医有着无限的信任,让他尽管放开手去救,无论用什麼方法什麼药,只要能把齐宣救回! 外面,雨已经开始下了。点点滴滴地打在枫香树下的乱石上,抬头望着鸽灰色的天空,想要试图寻求一丝天光。 “皇阿玛,齐贵人一定能过这一关。“胤祥这话是劝康煕不要再作多想,但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他只要失去信心,必定骗不过康煕双眼。所以他必须强己之心,才能镇住现时的形势。 ------------ 消失的孩儿 让人担扰,让人心慌,让人睡不着的一夜又再过去,御医终于来报。 “啟稟皇上,齐贵人的脉象已经稳住,不出两日必可清醒过来,但......“ “别吞吞吐吐,你快说!“康煕一接报便赶来齐宣的房间,现见她虽然闭目,但面孔却有了和润之色,倒也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御医的一句迟疑,又教他提起了心。 “但......“御医看着四周的人,他有口难言,这当中的隐情只能向皇上一人道来。 “你们都下去。“摒退左右,只有晕睡中的齐宣,担心忧心的康煕还有忐忑不安的御医孙之鼎。 “现在只有朕听着,你有什麼话就直说,朕绝不会怪罪于你。“ “啟稟皇上,微臣失误,先以為齐贵人下腹出血乃是生前被拳打所致。“这话不假,那人出拳甚重,在齐宣的腹上都留下了拳印。“可臣连日来断,齐贵人始终未见好转,乃是因為腹中怀有死胎。“抖抖震震地说出最后二字,已是惶恐不安的状态。 “你,你......死......死胎?“康煕都被这消息震惊,难怪孙之鼎不敢在外人前言。“这可是真的?你没有断错?“ “皇上,臣即使有一万个脑袋,也万不断错此症。正因臣不想误断,才费了这些时候。臣估计,齐贵人刚怀上不久,恐是不足一月,肉眼刚好能辩。“他战战兢兢地把那死胎于床下拿出。那胎儿的大小刚能用肉眼看到,头部非常大,占身长的一半。头部直接联系着躯体,有长长的尾巴,很像小海马。胳膊和腿大体上有了,但因为太小还看不清楚。 这是孙之鼎用强压疗法迫出来的死胎,其状惨不忍睹,康煕不忍再望:“不足一月,胎死腹中......“噩耗来得如此突然,怎能接受?怎堪接受?想起之前还被人诬陷她怀有他人身孕暗自落胎,现时果真落胎,却是被迫而落,而且正正是他的孩儿!康煕想到这里便心痛不已,看着齐宣,她理应还是慒然不知,初怀孕的妇人,若是妊娠反应不明显,有些快要两月才知晓。此事该如何告诉她知?她知道了恐是大受打击,身体更是虚弱。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声音像是随风斜飘的雨丝,零乱而悲凉:“这件事,你不许向外人提起。“ “微臣知道,还有一事。“ “还有?你為何不能一次稟来?“他多少有点迁怒的味道,深吸一口气:“还有什麼,你统统给朕道来。“ “齐贵人经此一劫,元气大伤,恐以后......恐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御医断不敢欺假圣上,听得康煕面如死灰,寒彻心肺:“你确定。“ 御医把顶戴除下:“臣原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可以处在这个世界,双眼依然满载有万千色彩,心爱的人候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她:“齐儿?丫头,醒了吗?丫头,你应朕一声。“ “皇上。“气若游丝地吐出二字,已足以让康煕展露欢顏:“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皇上,我还没死?“ “没,没,没,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有事,你已经活下来了。朕不会让你死的,朕就在你身边,你不用怕,朕在这里,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她想要支撑坐起,康煕拥着她靠在自己怀中:“来,先喝一口水。“他亲自喂她饮用,怀中人儿柔弱如烟,让他巴不得把自己所有都灌入她身,只求她安好。 “皇上,我记得我是被他们捉去活埋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稍稍顺气,对于之前的事情,她并未失忆。康煕便把寻找她的过程大致说了,齐宣明白了这过中因由,感叹自己又从死门关里走了一回:“齐儿那时真以為从此就见不到皇上了。他们把我捉去,不问不审的,还着黑纱帽遮面,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后来那人还想轻薄我,最后却未下手,我还以為定是皇上在外寻找我的风声震怕了他们,所以不敢对我放肆。但没想到,他们当天夜里便将我拖去城外了结。“ 康煕听她说来所受之遭遇,再加上御医的话,他心内如五海翻腾,但是表面却要不动声色,她腹中死胎之事绝不能告知,他实在不敢想像齐宣知道此事的后果。 “他们那些贼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你放心,朕会给你一个公道。“安抚她的情绪,是让她健康好转的首要之本。 “皇上,这内里恐有阴谋,齐儿深感不安。“下意识地抚着腹痛,仍觉有点阴痛:“哎,那人下手真不轻,当时他一拳就把我打得痛晕了过去。“ 握着她的手,在那让人心窝锥痛之处轻抚:“孙之鼎已经给你诊过,是还有点餘伤餘痛,很快就会没事的。安叁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朕已经在办,那贼人仗着盐商之名,还兼顾着為皇子搜集美女之事!实在是国之羞辱。“ “皇子?“ “就是朕不肖的胤禟,这畜生除了吃喝玩乐,一样正事也干不了!“这是胤祥查得的结果,康煕知后震怒非常,早已下旨将安叁及吴忠国抄家查办。而罪名则是以走卖私盐和非法买卖女子惩治,用的是极正常的理由,实情哪能公然道出?! 齐宣的事情康煕不许别人提起,所有涉案官员全都撤官软禁,康煕留他们一命,也望他们知恩感报,不敢再多作唇舌。若是让宫中之人知道齐宣被掳,又不知会有多难听的话传出,界时对她又是一种伤害。 “皇上,他们行径可恶,可我求你一事。“齐宣见他提起那些人便咬牙切齿,知他打算大开杀戒,想要劝阻:“并不是全部人都干坏事,你切不可以一时之气,让无辜的人都受罪。“ 此时此刻,她还想着為他人求情开脱,这是多大的讽刺?她哪里知道,自己已失去一个胎儿,并且不能再尽女性天职生育孩儿。 康煕抚她面容,强迫自己露出笑容:“从现在起,只管把身子养好,知道吗?“ “臣妾遵命。“康煕自有主见,她甜甜地怀着幸福一笑--人,真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因為容易快乐满足。 ------------ 说天变.恨不肖 康煕的确把事情查得清楚,安叁自知性命难保,即使说谎也难逃一死,又得知齐宣已被救回,无谓多作辩解,便坦然承认一切。 而那吴忠国也不敢多瞒,把他与索额图及太子之间的种种私帮生意交待得清清楚楚,这老头子大难临头便慌了心神,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他交待了太子一事,原以為康煕会因此会让他将功补过,哪知这正正又在康煕的心口上划了一道血口,让他对吴忠国更是恨得牙痒痒。 “胤祥,这些事情你到底查得多少?!“ 事关重大,康煕亲自审讯那二人,忙了大半夜,终于从牢里走出来。摒退左右,不让人跟着,连张廷玉也被隔离在外,只留下胤祥在身边。 出于私心,怕太子有祸会连累自己的四哥。也出于皇上的顏面考虑,胤祥其实早在康煕密旨下便查得吴家和索额图与太子以权谋私之事,但那时适逢发生齐宣被掳事件,他更是不敢多言。如今怎料那人却是自己全盘托出,胤祥知自己受责在所难免。 “儿臣先是掌握一部分,未敢向皇阿玛进言,是儿臣之罪过。“撩袍跪下,他确是觉得自己有愧于皇上的信任。 “你知道為什麼朕要单独带你出来吗?“康煕的发辩被夜风拂起,廖廖的白发隐隐约约闪着光,显得沧桑:“朕以為,你从小便与朕贴心,你办差既不像胤礽那般随便,也不像胤禛那般得理不饶人。朕以為,你这次可以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两句话,便说得胤祥热泪盈眶,心中感触一应而起,脸上更显愧色:“皇阿玛,儿臣有负圣望。“ 听他缀泣般的语音,知他也是心中有苦,如今怀愧。毕竟是自己一直非常宠爱的儿子,而且知他出发点乃是好意,康煕也不忍多作责怪:“朕明白,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兄弟,你实难做人。可是,胤祥啊......“他伸手拉胤祥起来,见他男儿泪下,更加感怀:“有些事情,你一定得当断则断,我大清入关以来,靠的就是仁政才可治天下。当年先祖们杀戮太重,民怨太深,即使到今天,民间还是有很多人怀着反清复明的想法,这你也是知道的。朕的儿子若是犯了错,朕希望朕是第一个知道,而不想被人蒙在鼓里。要知道,越是想要蒙朕,越是要多做工夫,最终苦的还是老百姓,便宜了為非作歹的人。朕经常教导他人不可事非不分,责令大臣们要以身作则,可朕呢?如果朕不能给他们立个好榜样,他们也就更加有理由去行恶。“ 康煕想到这个就心寒也心痛,语重心长地和胤祥说这麼多,就是要让他明白--太子,难成大器。 “皇阿玛,儿臣明白,儿臣谨记在心。“ “你明白就好,以后朕叫你办事,你只管去办,不必畏首畏尾。“他把袍风收起,转了厉色:“吴忠国和安叁这两人是不能留的,你把这事儿办了。齐儿受的苦,朕要他们百倍偿还!“ 言下之意是要抄家灭族,胤祥被康煕的神色镇得毛骨悚然,而刚刚康煕的那一番说得坦荡荡,如果他这次再有餘情斟酌,恐康煕不再信任他。想来那二人也确是作恶多端,留在这世上也是祸害,便应声退下。 “太子,请用茶。“奴婢们把热茶奉上,却被胤礽倒了一身,热烫烫的水淋在白滑的肌肤上,痛得快要哭出来。 “哭哭哭,哭什麼哭?!爷心情不好,你们还哭,都给我滚一边去!“他耍赖发野,只為一事--吴忠国被擒。而且还是与齐宣的事情有关,这个老不死的,色胆包天,连皇上的女人都敢碰?!不是一早提了说皇上南巡,扬州是必经之地,不可生事吗?这老家伙还真是要威飞惯了,什麼事情都敢做。害他现在是坐不安,吃不下,茶饭不思,只為苦恼着康煕会否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 自从捉了吴忠国回来,胤礽就心惊胆颤,奈何康煕只派贴身侍卫看管,连太子也不让接近。当时胤礽心中就恐康煕因上次妓院一事,对他仍心存芥蒂,而且此行虽把他带在身边,但康煕把他身边惯用之人通通换下,实乃有防范之意,令胤礽不敢贸然令人為其走动。 后又听闻另一边的钱库安叁才是真正幕后绑架齐宣的黑手,更令胤礽终日惶恐不安。 “这到底该怎麼办?该怎麼办?“他来回在屋内踱步,连胤祥来了都未立即反应过来。 “臣弟参见太子。“胤祥看这狼籍之状,心中有数。 “哎呀,十叁弟,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他立即见到了希望,扶着胤祥问:“皇阿玛有说什麼吗?那二人该如何处置?“ “灭门处置。“他淡淡地道这四字,见胤礽立即被吓出一身冷汗,心中真质疑自己是否还应為这太子办差?就如胤禛所说,这太子终日惹出麻烦,哪里像个明日之君? “灭门?皇阿玛為了齐贵人,就要灭了他们一族?“什麼时候一个女人可以如此左右康煕皇帝的心思? “皇阿玛不单止為了齐贵人,他们两家仗着朝中有人,在各自地盘胡作非為,皇阿玛实不能忍,所以才有此决定。“ “朝中有人?他们朝中有什麼人?“ “太子,你说呢?“ “我......我怎麼知道?“急忙想要掩饰自己迫切打听的心情,却不知早已被人洞悉。 “是啊,你都不知道,臣弟就更不知道了。皇阿玛好像另有心思,也不曾在我面前多言,我也不好多问,在这个闻风色变的节骨眼上,遵旨办差便是。“胤祥心中也是有气,偏要作弄他一番,把话说得似是而非,引他上钓。 “皇阿玛真的没告诉你?“他屡屡试探,可见他心中确是十分不安,越不安越紧张,越容易露出马脚。 ------------ 左右为难 见他那意欲打听的怪模样,便知他心中有怪,胤祥强压心中的气愤,继续与他打哑谜:“没有啊。太子,你為何如此关心此事?莫非你知道谁是与他俩暗通之人?“ “不不不,我哪能知道啊。“他急于否认,胤祥却再度试探:“那倒也是,太子你又怎麼会知道呢?不过臣弟也是有点担心,其中一人说是和索额图过往密切。我当时听了这消息也感到七上八下的,害怕此事会连累太子。“ “真的?是谁这麼说啊?“ “具体我不知,皇阿玛亲自审问的结果,哪能透出多少风来?只道是有这一回事儿,估计是朝里的官员借着索额图昔日的威风在下面為非做歹,坏了太子你的名声。“ “对对对,想必也是这样。“胤礽不停地用杯盖扫着茶水,那心神不定的样子,已经出卖了他的清白。 “太子,其实你不必担心,皇阿玛今圣旨已下,将他们两人法办。可也没牵扯到你身上半分,这就证明事情与你无关。“ “哎,十叁弟,你不知道。“他真的是没有办法,长长一声叹气,想要多少搏得一点同情分:“皇阿玛最近都不大理会我,这次南巡,我虽说同行,可却不如你与皇阿玛来得亲近。我想是在宫中有人作祟,分裂我与皇阿玛之间的父子之情。这次出来,本想好好表现,让皇阿玛改观。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事情,二哥我也老实和你说了吧,那姓吴说的话我也得了消息,这不心里害怕,万一他捏造些个什麼事端,皇阿玛又信了,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弄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今日可见你来了,才想打探点什麼。“胤礽虽然爱搞小动作,弄手段,但是心计不足,才致现在生成这般境况。 这到底应该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餘?还是说他可悲天份如此? 胤祥不去考究这个,他思量作答:“二哥。“改了称呼,显得亲切,也显情义:“你老实答我一句,你与此事确实没有关系?他们贿赂官员,谋利营私,以财买权,以权卖财,你当真不知?从未参与其中?“ “没有,我真的没有。“他说得信誓旦旦:“我若是那样,早大把大把的钱拋出来,还轮得着八弟他们收买人心?“ 这倒不全是假话,皇子们时常身在外,所得消息十分灵通。八阿哥胤祀荷包一向丰厚,对京城的官从不手软,出手堪称阔绰。前不久礼部尚书的儿子在赌坊欠下一屁股债,被人家都追到家门上,胤祀一句话便把它担待下来,第二天便还清了债务。 这麼大的人情,以后可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胤祀的钱财多是经过胤禟筹得,话说这胤禟长得肥胖而笨拙,好财又好色,无才无识,却有财。他们两兄弟的府邸挨邻而起,十分亲近。胤禟非常有经济头脑,在这些阿哥里面,胤禟最有钱,也最善于搞钱。胤禩到处结交叁教九流,财力上需要这个老弟的支持。 胤祥知道胤禟财钱之多也是经过这次南巡,康煕要他查探江南美女被人拐卖一事。胤祥方知太子和胤禟竟都不约而同地通过何玉柱為他们奔去扬州,买美女供他们淫乐。其中尤以胤禟的数目令人侧目,听说何玉柱有一次单单就為他一人进献十几位美女,还因此搭上当地的盐商安叁,据说人家姑娘的家里不愿意的时候,这个何玉拄便伪称自己是安叁之子,然后把人家姑娘骗到北京,直接送胤禟的卧室里去了。 这些事情,胤祥若非自己亲自查实,绝不敢相信。难道康煕只敢命他一人去查,是破别人露了口风,那便真是有辱国体。胤祥不知康煕到底从何处得到风声,现时的他不敢去摸测父亲的心意,只懂亦步亦趋,不容有误。 这些事情,胤祥当然没有告知胤礽,让他知道只会兴风作浪。同时也代表胤礽无德,胤禟有钱,懂得投资在官员身上,让他们為自己提供方便。而胤礽?他在诸皇子中地位优越,恣意妄为。任意凌虐臣属,甚至连亲贵也随意挞辱。难怪即使是同辈兄弟,也拨弄是非,促使了胤礽与父亲关系的恶化。同时胤礽奢侈贪婪,甚至依仗皇太子身份派人向地方官敲诈勒索。据说在康煕的兄长福全在生时,胤礽曾经用极为恶毒的语言咒骂过福全。如此一来,就算胤礽坐拥金山,膝下為他办事之人仍是廖廖可数。 谁都道江南春色如画,景致迷人,但胤祥却道是危机四伏! 齐宣并未感自己身心有何不妥,因对她昏沉时的事情一概不知,康煕见她日益好转,方才宽了顏。 “折子很多呢?“捧着一碗清汤葱花面推门而进,康煕就要放下奏折相迎:“你怎麼下床了?太医不是说还要再歇些时日吗?“ “不碍事的,整天呆在床上闷得慌,起床走走反而复原得快。“把面端出:“我问过太医,他也赞同。“ “人家说让你走走,可没叫你煮面,你倒是喜欢忙。“怕她操劳,所以有责怪之气,但却是爱护居多。 “好嘛,不煮也煮了,皇上你就赏个脸,吃一口?“ 最近听下人说,康煕吃饭没甚胃口,而前些天总在她身旁守护,未曾好好休息。齐宣听着十分不忍,知道自己若是开口,他必不舍得推搪,才煮了面条呈上。 “好,朕吃就是。“ “皇上,齐儿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你的行程不要再因我而耽搁了。“ “朕不想你跟着到处劳累,也不想把你一人摞在这里,反正最近京中无事,南巡拖延些时日无差。“ 齐宣见张廷玉正在点算一些礼品,觉奇怪便问:“张大人在干吗呢?皇上要送礼啊?“ “哈哈,这些都是地方官员给朕送的礼。“ “送这麼多?“回想一下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是给皇上贺寿用的?“ “猜对了,昨日儿拉了一大车子送来的,朕今天原封不动给他们送回去。这不,衡臣在确定是否有遗漏的。“ “哦。“ 康煕见她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看来真的是把她闷坏了,当下转念一想,便说:“丫头,朕明日带你出去走走?敢去吗?“ “真的?“眼中光彩绽放:“太好了。“ “看你乐的,当然是真的,不过你不怕啊?万一又被人拐走了怎麼办?“ “不怕,哪能一朝被蛇咬,从此不再用草绳?何况这次我跟在皇上身边,就算被拐,也可以拉上一个垫背。“ “哈哈,你这贫嘴的丫头。朕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若是闲着,过来给朕磨墨,别再瞎折腾了。“ “喳。“ ------------ 回宫.回牢 龙顏渐悦,是一眾臣子们乐于见到的事情。而千里之外,眾人更把它作為朝廷阴晴表的重要指标。 “八哥,你可放心了,最近递上去的折子皇阿玛都鲜有微词。看来扬州的事情已告一段落,皇阿玛应该不会再追究了。“ “只怕这是表面之象。“ 自从安叁被捕,胤禟便来向他求救,胤祀才知他着何玉柱与安叁相谋拐卖美女。若是安叁把这些丑事告知圣上,后果不堪设想。胤禟保不住之餘,自己这个八哥恐怕也当得不安稳。这些天来,他们都是坐立不安,忧心仲仲,频频与那边互通消息,务求适时地随机应变。 “不会吧?八哥,难道皇阿玛想要秋后算账?“胤禟对于此事不敢马虎,他不是要争帝位,只想做个快乐亲王。若是此时被康煕揪出毛病,怕是未等新皇登基,他便做了阶下囚。 “恐怕不会。只是皇阿玛现在到底知道些什麼,我们始终是消息有限。还有,你别忘了,那齐贵人现在好生生地活着呢。有谁知道那安叁囚禁她时说了什麼,干了什麼,会不会连累咱们?皇阿玛把安叁和吴忠国抄家灭族,由此可见那女人受宠之多,地位之高。我们的信,也不知是否毁了,若是没毁,那便是大祸端啊。“ “八哥别担心,那信是用太子的名义发出的,安叁即使呈给了皇上,也是太子的字跡,还有太子府的印鉴。十四弟模仿的字,皇阿玛也认不出来。“胤禟没有胤祀想得那麼多,他只当一切已如过眼云烟:“何玉柱更是我一手*出来的,他认得咱们才是他的主儿,不会向太子或者皇阿玛告密的。此事若是被揭,他也自身难保。太子府的印鉴,可是他偷偷弄出来的。“ “话虽如此,可如今事情总叫出了个缺,而且是大缺口。你说你平时交的那些是什麼朋友?色心如此,色胆如此,居然把皇上的女人给绑了?害我们的计划全都泡汤!“ “唉,我也觉得生气。他要什麼美女没有?那齐贵人又不是什麼国色天香之姿,犯得着这样吗?“ “本来我们偽造那封信,只是想借太子之手铲除齐贵人。什麼下毒也罢,刺杀也罢,随便找个替死鬼说是拿了太子密旨行事便可。现在齐贵人不但之未死,还更受圣宠,我们不是害了她,是帮了她。“ “八哥,我琢磨着这件事情,皇上就算是听到了些什麼,但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拿我们怎麼样。反倒是那封信,若是搜出来了,只会引出太子,烧不到我们身上。“胤禟越想越觉得放心:“只是目前,我们不适合再有行动,只有等他们回宫了。“ “宫里是什麼情形?你安插的人现今如何?“ “我在宫里一切都打点好,太监、宫女都有照应的,现在差的就是皇阿玛的心思。我们做得再多,也得要皇阿玛看上她才行。经此一役,怕是更难了。“ “那也未必,皇阿玛只是喜欢齐贵人那傲慢的行径,只要我们投其所好,让皇阿玛觉得这也不是什麼新鲜的性儿,那他对齐贵人的兴致必定大减。到时候,就算皇阿玛看不上我们的人,也总会有他人补上,我们再伺机行事就好。“ 康煕接下来的行程,便是前往杭州,在演武场检阅八旗,绿旗官兵,同时诏赦浙江福建两省死罪以下罪犯,减等发落。后又抵江宁,尚书徐潮祭明太祖陵,检阅江宁驻防官兵,招赦安徽、江苏所属地方死罪以下罪犯,减等发落。离开之前,康熙携齐宣一起亲赴明太祖陵行礼,然后康熙自江天寺登舟渡江,驻扬州宝塔湾。稍作休息,启行经宝应、淮安至清口,登陆往高家堰,遍阅河堤。康熙乘舟渡黄河,巡视九里冈,又再诏赦山东死罪以下罪犯、减等发落。 “睡不着啊?“ 胤祥半夜不眠,打开窗门,却见齐宣一人坐于廊道内,籍着月光观星。 “十叁阿哥也是吗?“她让开一点位置,示意他坐下。“明日就要啟程回京,突然觉得有点不舍这宫外风景,所以出来再看一眼。“ 她充满对自由的向往,胤祥越发觉得内疚:“对不起。“ “十叁阿哥何出此言?“ “当初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用进......“ “都是过去的事了,十叁阿哥不必放在心上。命运由天定,半点不由人。我在宫里的路虽然风雨颇多,可身在宫外也不见得安然无恙。“笑顏如月:“倒这是一路走来,十叁阿哥仿似过于疲累了?“他的样子看上去比来时沧桑。 “没有,倒是你,还挺得住吗?这些天的行程有点紧,皇阿玛都好几次犹豫着是否继续。“ “我没事,我也劝他不要在意,皇上南巡并不是為了赏游玩乐,怎可因為我一人而误了事?那时寻我,已经让我心中有愧。吴家、安家的下场,一直令我搁着心。“ “他们那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放在心上。而且皇阿玛那麼做,也不全是因為你。“ “我知道,他们和官员勾搭,干了不少坏事。“她没有那般自视甚高:“只是多少总会觉得......不过也罢了,皇上最近赦了很多罪犯,也算减了一些杀行。“ “是你劝皇上大赦的吧?“ 她摇头:“不是,是皇上自己这麼做的。皇上一向以仁对人,我想安吴两人如果不是犯了滔天之罪,断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你知道他们的罪过?“ “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看着胤祥:“你知道,对不对?“ 轻轻地点头,没有必要瞒她:“罪过太大,总要有人牺牲。“ 话中有话,齐宣却不欲细问:“可世人仍旧不能吸取教训,你看那平山堂本无梅花,我们巡了一趟回来,便有了万株梅花点缀供赏。当地盐商的财力雄厚,我真是不由得赞叹。“ “当天你一句想看梅花,他们便会做事,这件事情传开了去,你这个'齐贵人'的名号越来越响了。“ 她笑里带着苦味,看着那黑洞一般的天,缓缓地说着:“天要亮,风要吹,花要开,很多事情是改变不了,阻止不了,只能随着他们去。“ ------------ 悼念.迎归 御林军队伍浩浩荡荡地穿州过省返回京城,沿路上康煕对齐宣呵护备至,除了许她一同乘坐龙輦,甚至还同居一室,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张廷玉等大臣虽觉这样有违于规矩,但心中明白此时若要劝阻,只会让康煕恼火,还不如闭嘴的好。再加上现时身处宫外,也可以斟酌行事,犯不着去碰这个钉子。 “你还没来过这里吧?“康煕拥着齐宣纤腰在怀,揭开布帘露出一片*却嫌凄凉的景象--康煕没有照原路回宫,而是绕行来到巩华城。 “这里是......“她想说未说,康煕柔怀一笑:“这是朕的皇后们歇息的地方。“ 言下之意,这便是停放帝后灵柩的地方,齐宣看着康煕眼中流出的柔情--那是怀念,那是愧疚,那是一个皇帝藏于人前的情感。 “你们都不用上去,在下面候着。“ 胤祥闻言,便带军士于原地待命,他似是有点明白康煕的用意,乖乖地守在那里。 “来,朕带你去和她们见见面。“牵着手,同步踏上汉白玉石阶,进入停放灵柩的地方。康煕遣去眾人,按照顺序地介绍着安息于石棺里的皇后给齐宣认识,齐宣逐个行大礼,过后,康煕携着她坐下说话。周围皆是冷冰冰的石棺石墙,在这里只会觉得荒凉悲情,但齐宣此时却觉与康煕史无前例地亲近,暖暖爱意流通,浑然没有冷感。 “按辈份,她们都是你的姐姐,朕早该领你来看看。“他虽有怀缅,却没有悲伤,执着她的手:“你们也好好看看,齐儿是你们的好妹妹。“ “丫头,只有皇后才可以与朕合葬。“他不避忌这些东西,人总有一死,只是舍得与否。 “我知道。“她从未异想天开自己能如此这样,但康煕却想要这样:“朕有叁位皇后,将来与朕同葬的也是她们叁人,还有你。“ “皇上,你不是说过,不再封后的吗?“她真的有点讶异了,莫说她从未想到这一点,就算果真有想,也觉得那是一个女人最难坐的位置,是她最不想要的。 微笑着,含蓄着表达心意,从怀中掏出一明黄布绢:“你要的密旨,朕给你。“ 齐宣明白那是什麼,但当她打开黄绢时,却也震惊一番,那里面多了她没有要求的东西,让她泪花摇曳落下--所求的已有,还有什麼不满意呢? 其实齐宣不知道,现在无论她要什麼,康煕都会允她,只要她好好地...... “皇上回宫了,娘娘,皇上回宫了。“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各大宫殿的妃嬪都收到了这个消息,整个紫禁城顿时立即充满了生色,所有人既兴奋又紧张。已获名号的盼着夫君回来宠幸赏赐,未获名号的眼着圣上回归加封。反正各有心思,大家不遑多让。 “哟,良妃,你今日这桃花妆可上得艳呢。“ “宜妃见笑了,你这一身的金衣银裙也够抢眼的,生怕皇上看不见你吗?“ “你们两个都本事,我们倒是不如了。“ 荣妃走来,德妃也随即跟着,这二人虽是上了年纪,体型发福,却也打扮得另有一番富态,显得庄重贵气,不失帝妃之尊。 “我看大家都可以回去了。“惠妃像是与她人不同,此时手部托着发髺,一脸地先知:“刚刚向太后请安,就看见皇上领着她来了。“ “她?“ 看大家半信半疑的反应,惠妃不觉奇怪,蔑然地笑了:“还能有谁啊?齐贵人唄。依本宫看,你们也不用等了,皇上今天怕是哪个宫也不去了。“ “惠妃,你这话就说差了吧?皇上刚回宫,自然是得要多多休息的。我们在这里等着,也是想给皇上请个安,你怎麼说得好像大家都盼着皇上翻牌子似的?“荣妃资历较大,听得康煕带着齐宣这里来那里去,心中就有气。再加上上次的事情,一个小小的贵人却教她难堪,心中那口恶气实是难咽。如今听得惠妃这样说来,在那麼多人面前,她当然要争回一个面子。 惠妃精明过人,怎会不知荣妃在想何事?瞅了一眼那旁边站着的德妃,见她虽是不作声张,但其盼切之情全写在面上。其她什麼嬪什麼贵人也通通都在引颈相望,争相不让。惠妃虽是家族后台强硬。不过近年明珠身体屡屡有恙,康煕少有重要差事交待,朝廷所附势力也渐渐减弱,她在后宫里的气焰也较以往退色。 “荣妃可是误会了,我也只是一片好意。想想看,大家齐齐整整地杵在这儿,等下看见皇上领着新宠回来,这脸得往搁?这气打哪儿出啊?“ “惠妃,不见得吧?“良妃对于惠妃的结论将信将疑:“皇上领着她出宫,领着见太后,难道还要领着她到这乾清宫来?有这个必要吗?“她偏不信那小小的贵人竟有这等份量。 “良妃,你也曾经一时风头无两。只不过,你当时没有这个待遇,不代表别人也没有。“惠妃这样说,就好比当着眾人面前扇了良妃一巴掌。 “好了,你们别吵了!“德妃最后都忍不住开口说话;“皇上来了,见大家吵吵闹闹的,就算想见咱们也不要见了。“ “说得也是,皇上南巡回来,最喜的就是耳根清静,我们今日来,可不是為了皇上讨厌咱们的。“宜妃倒是说了一句忠厚的话,虽然彼此心存芥蒂,却不宜在此刻相斗。 “各位,现在皇上的心里,怕是装不下咱们了。“惠妃可不打算等下去,扬了一下手绢踏着旗鞋离开,没有人再吱声。 荣妃、德妃、宜妃、良妃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回宫--因為她们都明白,惠妃说得是实话。即使皇上不带齐宣前来,但她们的等候并不见得可以取得想要的成效。 齐贵人--她没有什麼朝中名人傍靠,她不断惹事生非,却获叁千宠爱于一身。 眼下宫里还有一批望眼欲穿的秀女,想要在这宫中一争高下。往后忧心的事情还多着呢,如今何必去作这口舌之争?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以后要怎麼做才可扳回主权在手。 ------------ 好心非好报 康煕回宫,一刻也没有闲着,向太后请安,检查离宫时的政务,聆听大臣报来的政事。种种工作下来,片刻便到了晚膳时间。 “齐贵人,皇上应该要传膳了吧?“魏珠非常懂识务,眼见康煕专心政事,知道不宜打搅。趁着齐宣冲茶时候偷偷地发问,齐宣知这内里意思,笑着说:“传吧。“ “喳。“ 转眼间便有二十多品菜肴、小菜,四品主食,粥和汤呈上,以鸡、鸭、鱼、鹅、猪肉及时鲜蔬菜为主,山珍海鲜、奇瓜异果、干菜菌类辅之。确是称得上山珍海味,同时也见腻味。 “朕不是还没传膳吗?“ “我叫传的。“齐宣拿下他的朱砂笔:“你应该要吃饭了,别只顾着折子,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改不完,不差那点吃饭时间。“ “也是,你也应该饿了。“他没有责怪之意,让魏珠彻底松了一口气,仗着胆子,也把绿牌子递上供康煕挑选。 “下去。“他吐出二字,魏珠便只好退下。 “今晚的折子很多事呢?“齐宣见今天奏折数目并不算很多,康煕再花些许时间也就已经批阅完毕。故意这样问,实乃引出他实言。 “没什麼事,怎麼了?想叫朕翻牌子呢?“明白她心内所想,南巡跟着同行,回来后也被他留在乾清宫里侍候。那些妃子心里多少会有不平衡,齐宣也不想让她们太过在意才会有此想法。 “我可没这麼想。“她回答得出人意表:“我是想,你阅完了折子,可该要歇息了。这一路来,都没睡过几个囫圇觉。“拿出為他补好的睡袍:“这衣服烂了一处,我刚才补好的,你看着可以不?“ “你给朕补衣服?“要说做新衣不奇怪,但是这补衣服的工作,确乃新鲜。 “你不喜欢啊?“ “哪里,朕喜欢,朕喜欢。“他笑逐顏开,把睡袍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一针一线都是带着她纯纯的爱意和关心,教他怎能不喜欢?而且康煕一向不喜奢侈浪费,齐宣这一着正中他的欢心。 “皇上,明天若是无事,办个茶会吧?“见他欢喜,便提出建议:“你许久没回宫,大家都想见你,办个茶会热闹一下也好。今日儿太后不也说宫里这些日子少了生气,怪闷的吗?“ 她早听说了消息,那些后宫女眷闻得皇上回宫,个个做足准备接驾却落了个空的事情。其实她们不必离开,康煕会让她们请安见面的,康煕没带她回乾清宫,眾人害怕的尷尬场面并没有发生。 望着她良久,似是在沉思什麼,但最后仍然点头应允:“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他心中对各人实在有气,上次那事,始终未能让他释怀。再加上出发前齐宣身边婢女不适之事,各种情况巧合得太不像话,所以今日其实是故意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齐宣待她们宽容,她们却是步步进逼。 “小珠子。“ “奴才在。“ 康煕把魏珠唤至身前,清楚地交代他:“茶会,你按齐贵人的意思办。“他最后补上一句,便喝汤吃饭,不再提及此事。 开办茶会,宫中一向只有妃以上等级的女眷有此资格,康煕很明显是给了齐宣一个特权。齐宣知道他的用意,心里却始终认為不妥。不过她没有开口拒绝,照他的意思去办。她不持宠生骄,凡事向李德全及魏珠询问,还曾為此事向苏麻喇讨教,太后那边她也频频试探,务求尽量减少差错。 “齐儿参见太后。“ “好,好,好,起来吧。“太后让她坐下:“今天才请过安呢,现在怎麼来了?有事呢?“太后虽然不理政事,乐于安座后宫享受清福,不过其实心中对各事发生始末了如指掌。她是一个安于己份,不理他人事的女人,在顺治帝时期便是如此,从不争宠也不理事。当年孝庄皇太后便是看中她这一点,觉她能专心专意地照顾年小的康煕,如今她才有坐到了太后这位置。 “希望齐儿没有扰了太后的休息时间。“她服侍完康煕用膳,便匆匆赶去苏麻喇那处,花了半个时辰记下一切礼仪安排。而她要向太后请旨的提议也获苏麻喇赞赏,这才壮着胆子赶在太后就寝之前来到。 “没有,平日里哀家这会儿也就是坐着茗茶,听这些丫头片子嚼嚼舌头。“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齐宣所来的目的已经被她知晓。齐宣对此不作惊讶,她从来都不认為这个皇太后是一个摆设:“齐儿真是有愧,晚间打扰,确是有事要稟。“既她已经闻得风声,那不需要再转弯抹角:“皇上南巡回来,带了一些礼物,想说明天办个茶会,让后宫从人聚一聚,乐一乐。可因為政事繁琐,着齐儿代為打点一下。齐儿只乃一贵人,怕是很多地方顾不上礼,所以前来向太后讨教。“ 太后纵然对皇上作此安排不满,但毕竟在后宫以她為尊,她若是為难一个贵人,传出去不见得好听。尤见这小妮子句句谦恭,也就宽容相对:“其实这些事情都好办,内务府对女眷排场都有记载,你照那个酌量办事就好。哀家这边你也不需顾忌什麼,你看着办就行,只要令皇上喜欢,那就是办得好。“ 最后一句,让齐宣心里响起了警钟,她小心翼翼地回话:“其实皇上最想的就是太后能尽兴,宫里的牡丹开得极好,明日的茶会也是赏花会。“ 抚弄着杯盖沁着茶,太后说:“说得也是,最近宫里的花开得很多呢,其中最多的便是牡丹。这牡丹花啊,哀家和皇上都很喜欢。皇上打小便跟在哀家身边,许多喜好和哀家有相似之处。不过,也不是事事如此,例如有些皇上喜欢的,哀家倒不怎麼喜欢。“慈详的脸上,突然露出厉害之色,让人措手不及。 ------------ 茶会赏物 叁更时分,啟祥宫仍然是灯火通明。 “主子,好歹歇一下吧?这些事情魏公公他们会张罗的。“红梅又再换了一壶茶,眼见齐宣还在為茶会作安排,心中确是不忍。 “他们是会张罗,可也是奉了我的话,我若有个不仔细、忘了、少了又或是多了什麼,还不都得记在帐上。“ “皇上其实也是想主子去扬扬脸,没想要你这般操劳的。“红梅知道康煕心疼齐宣,一回宫,那吃的用的内务府已经赶紧张罗着要送来,那用度早已超出贵人的标准,由此可见受宠程度。 “他是这样想的,可我不能这样想。“想起刚刚在太后寝宫里的对话,便教她感如冷风袭身,寒颤抖憟:“这件事情办不办得好,我们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主子,这话怎麼说?“ 笑容有点凄婉:“办得好,大家以后再想法子找你的碴。办得不好,捏准了这个借口,马上就找你的碴。“ “还能这样?她们还不知道皇上宠你呢?还敢这样子?“ “傻丫头,她们就是知道皇上宠我,所以才这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写下章程,步步為营,真的让人身心皆疲累。 皇家茶会,齐宣用珍贵的大红袍為太后饮用,其她人等一概用上等的碧螺春招待。点心按照平常宴会的规局呈上,花样百出,製作精致,味道香甜。座位也按等级排列,齐宣把自己安排在底座,仅比秀人高级一点。在落实之前,她曾把一切安排交康煕过目再办,当初还曾考虑是否要把秀女们也安排在内,后康煕主动提及,所以今天之茶会真可谓百花争艳。 “太后,今天这花儿真是开得艳。“荣妃一向善于讨好太后,此时更是时刻伴在身边,说尽好话。 “是啊,春光明媚,真是赏花的好时候。“德妃在一旁奉茶,宜妃见状也凑过头来:“太后,今天这茶会还真是多亏了齐贵人的安排。“她故意说起这话,齐宣只得在心里叹气摇头--又要开战了。 “其实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太后喜欢赏花,适逢院子里的花儿开得好,就安排这儿来了。皇上还说,赏花最好喝大红袍了,命我记得备点。“她谦卑地说,自己都觉得越发与个性相离。但女人就是女人,总是情感动物,爱上了一个男人,便会不期然地改变自己,為他设想,為他受罪,為他忍一切不能忍。 “看吧,我就说我们的齐妹妹懂事懂理,特受皇上宠爱。“惠妃使了一下眼色,通嬪立即就会搭话应对:“是啊,今天这麼大的事儿,皇上也交她一个人全权担着。齐妹妹,皇上有说来吗?“ 她们想要见康煕,还得通过她的关系--通嬪这句话带出的意思,让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齐宣投射而去。 “你们好热闹啊,已经聊开了?“康煕此时在李德全的侍驾陪同下前来,罢了各人的礼数,跨步来到皇太后面前作了一辑:“给皇额娘请安。“ “罢了罢了,这一家子聚会,省了规矩尽兴。“虽然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但是太后待他却与亲儿无异,二人母子感情非常深厚。 “太后,今天这茶会如何啊?“ “好,可好了,皇上难得有此心思,大家都很欢喜呢。“太后果然是太后,适当时候总会说些大体之语来压场。简单一句话,立即就把全场的气氛都带动了。大家争相恐后地向康煕拋媚眼,呈悦色,就连那些秀女们也跃跃欲试,屡屡以绢掩笑,露出明目柳眉,风情万种地频送秋波。為求让圣上看中,从此奠定他日风光无限的基础。 但偏偏他最在意的女人,却退下光环,避围而出,如同不相干的人站在一边。 “丫头。“他哼出这二字,眾人脸上便立即无光,面面相覷,不知康煕在唤谁。倒是齐宣终抬起头来,康煕带笑望她,身旁一眾美女奉迎,他却独自屈尊走到她的面前:“怎麼你都不说话呢?“ 如此亲昵的称呼,如此亲切的关心,如此亲密的态度,惹红了多少双眼? “齐儿赏花赏得出神,让皇上见笑了。“以前闪避是因為对他无爱,想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现在闪避却是对他有爱,因為想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难得你喜欢上看牡丹了,朕还以為你就爱看那小白花和梅花呢。“说话间就已经在她身边坐下,连太后也被闲搁在一边。康煕此举其实是替齐宣招妒,他又岂会不知?故意这麼做,是因他早已备好后着。 “皇上,臣妾為您备茶吧。“她想要找借口退开,但康煕却牵着她手,不让她退步。他眼睛迸出一煞光,齐宣不敢轻举妄动,康煕转向眾人:“朕这次南巡,带了好些礼物回来,你们看看喜欢不。“ 奇珍异宝,稀奇玩物,一一呈上,大家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却也不忘去挑衅一番。 “你们看这盘景竟然是纸绢做的,江南的手工果然是不一样的。“ “良妃,这你都能看上眼?你不是一向喜欢那些西洋物吗?“ “宜妃,你那里的摆设也比这多了去,你还想要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评击,倒让存心看好戏的德妃捡了个空:“哎,你们都是多宝的人,看看这个贝海珍珠项链,顏色润泽,多通透啊?本宫看着就喜欢。“ “德妃,你喜欢就拿了去。“惠妃推了她的手,示意她收下:“反正皇上说了我们喜欢哪件就拿哪件,皇上,对吧?“ 康煕带笑在旁,却另有一股隐忍之意,他握着齐宣的手在掌心,来回地抚弄,似是在传达一些什麼。齐宣一直默不作声,呆在他身边侍候。 此时又听宜妃道来:“这些宝贝真让人看得眼花,不过臣妾想向皇上另讨一样东西。“她如猫咪般扭动腰肢,软骨落在康煕的怀中:“不知皇上可许否?“ “你说。“康煕这句似是命令,带着不算和气的味道。 宜妃思量了一下,若是平时便不会再说,但是此时在这麼多人面前不好下台,硬着头皮来提:“臣妾知道前不久有人敬上一个西洋掛表,那里面还可以让人放画儿,臣妾想讨来玩玩。“ 齐宣听了便转动眼珠地想着,她貌似昨天才在乾清宫拿走此物,那是康煕见她把弄便赏给她玩的。如今宜妃要讨赏,那要怎麼打圆场才是? ------------ 未封的皇后 宜妃所求,康煕心中有数--允了她一个,接下来荣妃她们也要,成嬪她们也要,大家都会要,没完没了,因為谁人也不具承认处于低谷之位。 “宜妃,这里的珍宝还不够多吗?“康煕反问了一句,没有什麼表情,但语间气势十足,让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宜妃再也不敢声张什麼,咬着下唇站起身,随便在桌上抓了一把金饰。此时倒是惠妃进言:“够多了,多得我们都看不过来了。就好比齐贵人宫里的玩物那般,你们看这釵子,比不上我们齐妹妹发上所戴。“ 她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就是良妃乘机加多一把盐:“惠妃说得也是呢,齐贵人的宫中可是很多西洋物。宜妃,你要想新鲜讨稀罕物,应该到齐贵人那儿才对。“ 几个人在那里配合着唱戏,康煕越发沉不住气,他偷偷望了一眼皇太后,只见她儼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也偷偷望着他会有什麼反应。这一刻,康煕的心真沉了下去,甚至还觉得有一丝寒气穿身而过。 他知道皇太后一向都明哲保身,事不关己,己不劳心--这是她在顺治帝年代学来的求生之道。康煕并不怪她冷眼旁观,她有她的苦衷,如果不是这样,估计也活不到今天。再加上她乃长辈,对她尽孝道也不想这些事情过多扰了她。 要不是昨天请安之时,太后那一番言语,康煕也不会有今天的主意。 昨天回宫请安,皇太后待齐宣离开之后,曾经单独召康煕前来相见--“皇上,哀家一向不理政事,这你是知道的。而对于后宫女眷的事情,哀家多少也是知道一点,这个齐贵人固然是长得美丽,口齿也是相当伶俐,甚是讨人喜欢。哀家晓得皇上对她极為特别,可是好像有点过了。在这叁宫六院里,谁都想要独宠,可这独宠也得挑对象不是?这齐贵人年青,今儿讨好,他日少不免持宠生骄,万一日后过了火,怕是不好收拾。“ 康煕当时只以為太后担心自己会变得像昏君,沉迷美色,被人诱惑误事,所以回应说:“齐儿不是那样的人,齐儿倒是巴不得朕不是皇帝呢。“ 未料此句,倒勾出了皇太后心中那根刺,让她道出真正所想:“哀家就怕这样,万一他日又落得个妻死夫痛,该如何是好?难道你父皇的教训还不够吗?“ 那一刻,康煕才明白,原来当年顺治帝和董鄂妃深深相爱之事对后宫的女人打击是如此之深。就连这个平日宽容大量的皇太后,慈养他成人的皇太后都相当痛恨此事,难怪今日齐宣当宠,竟会有如此多的波折。 难道作為一个帝皇,就不可以谈爱情?不可以爱人?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那他还算什麼男人?谈什麼圣明君主? 此时见她们个个皆如是,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康煕坐直了身子,清了喉音:“李德全。“ “奴才在。“ “把它拿上来。“ “喳。“ 就在大家猜测那是什麼东西的时候,康煕对齐宣笑言:“那天祭陵回来,朕才发现有样东西应该搁在你那儿。“ 李德全捧着红绸盘前来,康煕着他揭开那黄布,露出一块玉如意--立即便让眾人傻了眼。 这当中,也包括齐宣。 那如意她曾见过,正正就是那传家之宝! “丫头,这是当年朕的赫舍里皇后进宫来,老祖宗连同东宫之印一同赏给她的。朕觉得放在你那儿的好,你配得上它。“ 少不免目瞪口呆,齐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皇上,齐儿......齐儿受不......“ “朕把它交给你,你可得收好了。“康煕亲自把玉如意交到齐宣的双手上,向她点头:“这是你的,朕不打算收回。“ “皇上,这怎麼行呢?这可是皇后的御用之物啊!“皇太后终于开口,康煕对她虽有不满,却不敢有所怨言,毕竟他是重孝道的人:“皇额娘,这玉如意实乃先祖爱妃海兰珠之物。其实老祖宗当年也曾说过,希望朕和孝诚仁皇后能像先祖爷与辰妃海兰珠一般相亲相爱,只可惜她始终薄命,未能与朕白头偕老。如今朕既已找到与朕携手之人,朕自是要给她的。“ 皇太后一听,手和脸皆同时颤抖起来,那皱纹平日收得密实,现在似要摇摇欲坠一般。其她人也脸色大变,辰妃--这是皇太极赋于爱妃海兰珠的名号,其位尚在皇贵妃之上,可以说与皇后平行,所用之仪仗和用度皆与皇后无异,只差那东宫之印。虽然齐宣现在未获晋封,但康煕此番言语,已经将她等同皇后地位。看来如果不是因為先后有叁位皇后辞世之痛,今时今日,齐宣封号早已改变。 这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终于,再笨的人也会明白,今天的茶会,其实是训会--训示眾人须恪守宫规,切勿再生事端。如果像以往那般与齐宣作对,只会自讨苦吃。 “皇上,你......“皇太后想说什麼却又不敢说,她了解康煕的脾气,越是不许越容易激起他的斗心。而且她清楚那天自己的言语让康煕甚為不满,如今他才提出老祖宗赏赐一事,让她没有理由反对。而齐宣是否配得那玉如意?若论身份--是蒙古王爷的女儿,绝对胜任。论样貌--绝对是上选。论才华--倒也不差别人。论品行--倒是可以争拗一番,只是康煕早已為她平反种种不利传言,若以此反对说话,恐怕会适得其反。 半响,都没有人再说话,康煕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有所作用,便主动打破了僵局:“朕有点乏了,你们慢慢聊着,要看戏的话只管去畅音阁,戏班随时候着,今天大家都好好玩玩。“他留下辞言,携着齐宣的手离去:“你跟朕来,给朕捶捶。“ ------------ 胤禛谋能人 胤祀的府中,一如既往地聚会,几兄弟连着一些大臣,商量最近康煕要调查江南拐卖少女及检办盐商官员利益相授的事情。 “八爷,你看这事儿该怎麼办呢?听说皇上南巡回来,為了这两件事发了好大的火。“ “王大人,你用得着这麼急吗?皇上今天早朝才颁的旨,你这会儿就马上来找我们商量,这些事情和你有关系吗?“ 九阿哥胤禟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嘴里嚼着,整件事情真好像与他拉不上干系似的。十四阿哥胤禵把玩着玉石球,看了胤禟一眼,然后转向十阿哥胤俄,使了一个眼色,他已领会:“王大人,你不用怕,这事儿该咋办咋办。“ “这......“王鸿绪看着始终未曾开口说话的胤祀:“八爷,这事儿......“ “王大人,皇上交待的差事你尽管去办,不需要顾忌什麼。“胤祀知道他的心思,同时对另一贝子苏努说:“苏老爷,听说你有个沾亲带故的也在扬州那里呢?有个地头蛇,办事也方便。干脆你向皇上请个旨,跟着一起去看看?“苏努是努尔哈赤的四世孙,老努长子褚英的后代,爷爷是杜度。镶红旗,历任宗人府左宗人、纂修玉牒总裁官、镶红旗满洲都统兼奉天将军。他一直与胤祀交好,极力拥护他,现时觉太子位置不稳,更想推胤祀争他一争。 “好,我也有这个意思,待会儿我就进宫向皇上请个旨意。“他既已决定,便不再多座,胤祀的意思他已经很明白。叫他一同前去,就是审时度势,保要保的人。 苏努离开,王鸿绪也不便逗留,纠缠了两句便走。 “八哥,他们都走了,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麼办?“胤禵平日里没少拿胤禟给的好处,胤禟的银子在哪里得的,详情他的确不知。不过多少也有听闻盐商与胤禟有交往,所以这件事情,多少总要烧到胤禟的头上,他既与之交好,少不免也是受牵连的。 “哼!“胤禟叭地一声把玉石球摔在地上,砸了个碎:“你说他们怎麼就这不省事?平日里不都是聪明才智过人的吗?现在可好,皇阿玛一趟南巡,就挖出了这麼一个大漏子!“ “九哥,你也别气了,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我们急也是没用。听说皇阿玛还在那边的时候,就几乎把全部的官员都换掉了。可是这次回来,也没吭我们一声,估计也没查到什麼实情,就算查到了,也没有证据。“ “这都怪色字当头!“胤祀平日里应对一切事情也游仞有餘,但此时也忍不住恼了最亲他的九弟:“我平时是怎麼说你来着?叫你省点心,顾着点身子,天下女人多的是,你能上得了几个?叫你盯着下面的人,让他们不要太仗势乱来,你倒是越发放纵他们了!现在捅了个天大的漏子,齐贵人啊!皇上的宠妃!他们也敢动!如果说这回没事可好,要是有事,你第一个吃不了都着走!“ “八哥,九哥也不想的,下面那麼多人,我们能看准几个?再说这山高皇帝远的,他们哪里知道那是宫里的齐贵人呢。“ “猪脑袋才不知道呢!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南巡,他们平日那麼会赚钱,那麼会动脑子,怎麼就没想到皇上会微服出巡?!“胤祀着实是心里急,发泄完毕,一声长叹坐下:“十四弟,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你说能什麼方法?“ 胤禵想了一想:“八哥,我看这件事情未必这麼复杂。齐贵人平安回来,皇阿玛再生气也有个谱。倘若她有个叁长两短,那倒另当别论了。皇阿玛带去的御林军里有我的人,我昨天晚上找他来问话,他说皇阿玛当时一门心思都在寻找齐贵人那儿,其它的事情都权当交给老十叁去办。所以我想,我们现在顾忌的不是皇阿玛,应该是老十叁。如果他问出什麼了,肯定老早报皇阿玛知道。“ “但万一他有问到,却不说呢?“ 胤俄这话倒是让胤祀开窍:“不,如果他有问到,他一定会说。如果他没问到,也就等于什麼事也没有。可如果......如果他问到了,不说--那就是他问到的内容涉及了一些他要保的人。“ “他要保的人?“胤禟现在也镇定下来:“八哥,你的意思是太子?“ “太子?他与盐商扯得上关系?“ “哼,他平日时奢侈度日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与盐商有勾结倒也不奇怪。不过照我看,他可能不止捞钱,这次齐贵人被绑说不定也与他有关。“ 同一时间讨论这件事情的还有胤禛和胤祥。 “什麼?皇阿玛独自夜审?“ “是的。“胤祥浓眉深锁:“连我也不让跟着,张廷玉也被蒙在鼓里,皇阿玛独审完了才叫我去对话的。“ “那你说,皇阿玛是不是问出什麼了?“ “估计都问出来了。“一杯酒,被他猛然灌下肚,可以看出这件事情断没有面上那麼简单:“究竟问了什麼,我不得而知。只是太子,太子这一次算是完全逃不过了。四哥,估计太子的位置坐不稳了。“ “十叁弟。“作状要捂住他的嘴,胤禛四下张望:“这话只能搁在心里,不可说出来。“ “唉,我这话憋在心里已久,都找不到说话的地儿。四哥,这次扬州的事情还和九哥他们扯上关系了。“ “这话怎麼说?“ 胤祥便把自己查得的种种告知,胤禛听后并不觉得惊讶,只觉震怒:“难怪皇阿玛如此生气,他老人家这麼多儿子,却没有几个懂性的!“ “是啊,四哥,我真的很担心。皇阿玛现在的心思,我实在是摸不透,他到底是治还是不治?说治吧,回京了没有什麼大动作,纵使去叫那些官员查证,大家都知道那是作样子,去收拾烂摊子的。可说不治吧,整个扬州府都换了人,有几个官员能逃过大劫的?那安吴两家都以灭九族治罪!“ “这个问题,我前天才和鄔先生讨论过,大家都拿不准。但鄔先生最后说了一句让我心惊的话--皇上,在试咱们呢。“ “我也有这麼想过,皇阿玛现在貌似对谁都不信任,他心里搁着一条刺,扎得他痛啊。“ “痛,谁又能不痛呢......“ 胤祥虽然是性情中人,却也是一个聪明的人,这些事情他们应当适可而止,再讨论下去恐怕要出事,便说:“鄔先生?就是你新招的幕客鄔思道?“ “没错,我可想领你去看看了,走,他如今就住在我的府中。“ 胤祥听说过此人--邬先生,字王露,绍兴人。虽然家贫,但自幼就喜好读书,只可惜科举不得意,再仗着一腹经纶,天生傲骨,也生活得潦倒。没想胤禛去河南賑灾时遇着他,交谈之下觉悉此人果真大有才情,便招他入府。 “他博学多才,就算再怎麼不济,我想着日后总也可以教导一下弘时他们的功课。“ “说得也是。“胤祥从他的言下之意已经可以察觉异味,胤祥知道胤禛已经开始在布署一些事情。 胤祥随胤禛穿过夹道来到后花园中,便见一中年人躺在安乐椅上摇摇晃晃,一副清闲的模样。他向胤禛望了一眼,只见他但笑不语,示意他上前去。 “鄔先生。“胤禛来到他面前,鄔思道才睁开双眼:“四爷,这位定是十叁爷了吧?在下失礼了。“他一眼便瞧见与胤禛并排而立的胤祥,胤祥不以為意地笑了:“鄔先生有礼了,可怎地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 “呵呵。“他淡淡地笑了两声,坐直了身子:“四爷这府中平日没有什麼外人,而且就算有,他断不会带到我面前。外人都说四爷和十叁爷是秤不离鉈,既然是经常呆在一块儿的人,面相总有相近之处,再加上你们是兄弟,实不难认。“ “嘿,四哥,你这位先生招得不错,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动了这麼多的心思。“揭起袍脚大大咧咧地翘脚坐了下来,在胤禛府中,他从来都不守所谓的皇子礼仪。 “十叁爷见笑了,在下没有什麼过人的本事,只就心思比别人仔细一点。“他不惧承认自己的优点,可见此人傲气十足。 胤祥甚觉有趣,便想要考他一考:“鄔先生,我四哥说你厉害,你也觉着自己不俗,胤祥如今有一事请教。“ “十叁爷请讲。“ “王老爷财雄势大,育有马房,家人為了给他贺寿,想要买一绝世良驹献之。于是乎,四面八方牵马来卖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说自己那匹是宝马良驹,夸夸其谈,依先生看来,如何选择?“ 鄔思道捻着蓄须,没想太久,眼睛黑溜溜地发光,含笑回应:“通通不要,随便买匹性子好的马就是。“ ------------ 选秀心术 “哦?此话怎讲?“胤祥一听便有了兴趣,连胤禛也忍不住投以目光,放下手中那半杯茶。 “所谓物以稀為贵,马房中若是没有宝马,自然是要求宝。可若是宝多了,就好比天天山珍海味,偶而一顿清菜白粥,竟也觉是人间美味。宝马良驹固然是好,可总归难驯,头几次还觉得新鲜,日子久了也就乏味。驯服了就搁在那里养着,可好马不代表脾气好,总要哄着这个亲着那个,可是累人。反倒一匹性子好的马,反倒成了稀客,不耍不闹,容易驯养,乖乖听话,让主人家爱不释手。这世上,有谁喜欢花钱买罪受?“他这番话说得简单明了,没有渗杂什麼圣人道理,却叫人几番回味。鄔思道见他们二人都沉于思中,爽口直言:“这次选秀,确是人多。“ 胤祥不知他竟然已经明白自己是借选秀之事发挥,惊讶道:“鄔先生,怎麼扯到皇上那儿去了?“ “呵呵呵。“他又再仰天大笑叁声:“这不是十叁爷开的头吗?“ 胤禛在旁也笑了:“十叁弟,鄔先生既已猜到,承认了也无妨。“说罢转向鄔思道:“先生有话直说,这里没有外人。最近朝野上下最关心的除了扬州之事,莫过于就是皇上选秀女。新秀女才刚进宫没多久,皇上就出去南巡,如今回来,大家都等着看这戏的下文怎麼演。“ “四爷说得极是,在下早就听说这次秀女都是百里挑一,虽说不是个个国色天香,但最起码也是小家碧玉的巧灵乖巧,都是凑着皇上的喜好送去的,对不?“ 胤祥虽没有机会接触,不过闲时听来那些太监传言,确是如此。今见这鄔思道说话与别人不同,既不夸口,也不过度谦卑,这样的性子正好中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品味。可见胤禛对他投以信任招他入府,也并无道理。 鄔思道又再道来:“皇上身边的齐贵人,她现时受宠程度,可是康煕朝来之最。皇上南巡都带着她,还有扬州城的事情,可见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我大清康煕帝不是好色之徒,这女子必是有过人之处。很多人都以為她凭姣好的模样或是过人的手段博得圣上的欢心,我看不然。“ “先生难道见过?“胤禛知道这不可能,因為从未听他提起过。 鄔思道摇摇头,颇有一副智者的味道:“在下怕是没有这个福气。只是闲来拜读皇上的文章,知他乃是一不可多得的英明圣主。这麼多年,皇上不止要求臣子洁身自好,自己也以身作则,在下还不曾听过皇上有什麼逸事传出。“ “但皇上独宠齐贵人,这是事实,你怎知这女子日后不会兴风作浪?“ “十叁爷,说句得罪的话。皇上叁宫六院,什麼样的女人没有?叁年一选的秀女,还有几次南巡私访,有什麼美女没见过?齐贵人如此受宠,许是有她自身独特的原因。这便是只有皇上自己知道,外人想要模仿,只会自爆其短罢了。“ “依先生的意思,皇上对于这次选秀,已经有了主意?“ 他点头:“四爷,十叁爷,皇上也等着看戏呢。“ 康煕因為威名远播,虽然他广施仁政,但下面官员犯错时都怕被他知道,因為康煕龙顏大怒之时,没人可挡。所以他是圣君,也是严君,尤其是他内宫之事,谁也不可插手。当年良妃获宠,曾有大臣阻止,原因是良妃出身低下,日后难登妃子之尊。多次进言不果,最后惹得康煕把他撤职罢位:“她虽出身寒微,但已怀有朕之骨肉,难道要朕為不义之人,只取其卵?“ “罗大人,这次的秀女你家好像也有人去参选吧。“ “哎,敏大人,我那侄女只是陪行的,倒是赵大人那位千金,无论姿色学识皆是上等,应当能拔头筹。“ “哎,二位大人都客气了,小女春蕾只是芸芸眾生之一,如何能称得上力压群芳?“赵大人话虽如此,嘴边却带笑,看来他果真是信心十足。 “不过,赵大人,大家身為同门,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罗大人请说。“ “在这批秀女里,听说有一个人和齐贵人长得挺像,就连惠妃都特意留了个神。“ “这个我也略有所闻,据说有九分相像,貌似皇上也对她愣了一下,还留下她的画卷。“ “没错。只是谁知道皇上会分给她多少心思呢?别忘了,正牌的那个还天天守在乾清宫呢,皇上一天都不能少了她。“ “就像是糖粘豆,形影不离,这齐贵人还真是神乎其神。咱们康煕爷什麼时候让女人这般拴身了?“ “敏大人,怎麼,想找新的靠山?惠妃娘娘昔日给你的恩典可不少呢。“ “赵大人谦让了,宜妃娘娘时常关照你的也多着呢。“ “二位大人,咱们都别谦词推让了,这宫里的主儿我们都得见风使驼。咱们都小看了那齐贵人,赵大人的千金纵然是国色天香,但一时半刻也不能扳倒时势。咱们现在都该小心一点,為了以后的路好走。“ “罗大人所言甚是。现在这局棋,实在不好走,那些娘娘们自是不喜欢新人入帐,这几界的秀女,有哪几个在宫里是有所作為的?咱们是得好好盘算一下。“ “主子,这个画样好吗?“ 啟祥宫一如以往地进行它的生活节奏,红梅雪竹忙完打扫的活儿,帮齐宣设计荷包的饰样。 “皇上先前用的是飞龙在天,这个龙腾四海也不错啊。“ “都是明黄色,除了龙还是龙,我倒不怎麼喜欢。“齐宣最终挑了一个荷塘烟雨的样式:“这个好,配上石青色,皇上秋后狩猎时带着刚好。“ “这图案是好,不过皇上好像身上从来都没有掛过这种饰样的。“ “没有吗?那刚好。“他以前有没有带过,这些宫女知得比她清楚:“那样子,他才会记得带。“ 红梅和雪竹吱地一声笑了:“主子是想让皇上经常想着你吧。“ 其实她倒没这个意思,他人既是这样作想,认了也无妨:“就当是吧。“ “奴婢今早听了件事儿,奴婢说给主子听听?“ “说吧。“决定了式样,接下来要选择合适的针线,一边选一边听着雪竹娓娓道来:“昨天那些秀女在储秀宫里做女工,有些做霞披,有些做手绢,有些做綾巾,可不管做什麼,她们都挑主子选用的式样。“ “是吗?!“齐齐只摞了一眼,然后便开始穿针引线:“她们怎麼知道我用什麼样儿?她们来我宫里了吗?“ “主子忘了?“红梅為她配线,同时不忘提醒:“上次她们不是送了一些果干小食来给主子尝尝吗?兴许是那时候瞧见的。“ “哦......“稍為回忆一下,那并未费太多时间:“就那麼一会儿工夫,倒记清楚了。雪竹,将上次剩下的库锻拿来。“ “可不是嘛。“红梅继续说着:“而且只要买通了太监宫女什麼的,但凡见到主子你在宫里走动过的人,留意过你的衣着用品,就都可以通信儿。“ “她们也真够累的,打听这般消息。哎,她们做的东西,是自己用呢,还是给皇上啊?“ “回主子,听说都是自个儿用的,就是今天见皇上用的。“ 一听这个,她便笑了,这两个丫头无非是对哪个秀女可以当选感兴趣:“今天皇上要在延暉阁选秀女,这个时候怕是还没有结果,你们两个不用急着打听了。“ “嘻,真是啥事也瞒不过主子。不过听说皇上一时兴起,改了在堆秀山选阅。“ 望向窗外的天色,艳阳高照,温和怡人,难怪康煕改在室外举行:“嗯,这是个好天气,面由心生,阳光之下更见其实。“ “主子和皇上上真是心有灵犀,皇上好像也是这个意思。“ “你们怎麼打听到这麼多东西,这一大早地都為这事儿忙着呢?“ 此时,雪竹也拿了库锻过来让齐宣阅目:“主子,我们根本就不用去问,一大早地厨房的小廝都在议论这事,想不听都不行。大家都在猜那几个大热之选会不会被摞牌子,现在各个宫门都在等消息呢。“ “大热之选?“这古代的选美和现代的选美,所不同的只是选美者的样貌,其本质根本就没有变。古代秀女选美是為了服侍皇上,為皇朝延续后代。而现代美女哪个又不是為了结识权贵,攀附豪门?如果不是,又何需穿着性感泳衣,笑眯眯地在人前骚露姿色?有麝自然香,不用随风扬。女人,证实自己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 “是啊,其中有个叫芷双,主子还记得吗?“ “记得,样子找得和我蛮像,红梅,你那布拉直一点。“她权当八卦新闻听完就算,没意去洞悉内情:“皇上还刻意留了她的画卷给我看。“ “所以啊,别人都在说,兴许她是头牌。“ “小嘴皮子别乱讲,你以為是民间选魁呢,还头牌。皇上看着谁顺眼,喜欢谁就留下谁唄。“ “主子,你难道不怕皇上变心了?“虽说皇上赐了玉如意,但是毕竟封号没变,万一不再当宠。那柄尊贵的玉如意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讽刺,带来的不是他人的奉承讨好,而是冷言讥笑。 “皇上从来不会变心,是皇上身边的人变了。“她开始照着图样布施针脚,还和雪竹商量针法。红梅见她如此淡定,越发对这个主子敬佩起来:“其实以奴婢之见,皇上就算看中了她,也是因為长得像主子。“ “没错,雪竹也是这样想的,皇上最喜欢我们主子了。“ “依我看,你们两个的嘴巴是越来越甜了,快做事去吧。“ ------------ 天龙戏凤 秀女们分成六个一排,供康煕检阅,今天在场的还有皇太后,另外康煕还特别召了荣妃、德妃、惠妃、宜妃坐阵。大家都当是特别待遇,但当事人却觉得奇怪,忧心仲仲。 “皇上今天把我们都叫来,是為了什麼啊?“荣妃原以為自己年资长,东宫之位尚悬,所以能列一席位也属正常。但到了现场,才觉事有变因。 “荣妃,难道你觉得我们都不配和你坐在一起吗?“惠妃本还以為自己有特权呢,怎知来了见到她,心里早有股气,现在正好发泄一下。 “好了,你们是嫌现在的情况不够乱吗?这神霄绛阙的环境,莫非要撕破了脸才甘心?“ “德妃,你可倒总结得好。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也很纳闷吧。“ “宜妃,你......“德妃想要还嘴,却见康煕阴沉着眼睛向她们瞧来,便不敢再多言。 “皇上,这次的秀女水准都平均,有长得乖巧,也有长得秀气,一片详和之色。“ 见皇太后句句称赞,喜露悦色,康煕略一頷首:“皇额娘说好就行,左边第五个是赵国志的女儿吧?算是这批秀女的脱颖之姿。“ “嗯,哀家看着也很是喜欢。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将来生了子嗣,也肯定长得俊。“ “皇额娘说得对,朕觉得她和阿灵阿的表弟极為登对,朕打算封他一个爵位,赐婚。“ 皇太后怎麼也没想到康煕有这个意思,本来嘛,凡是落选的秀女或是配以王公大臣及其子孙,或是留在宫中侍奉主子。康煕此举没有不妥之处,只是此时此刻皇太后察觉了异样。 “皇上,后宫也时候添点新人了,你毕竟还是需要的。“按照现在的标准,康煕仍是中年。 “皇额娘,不是还有很多人吗?慢慢挑。“他倒是处之泰然。 “最漂亮的那个居然被送走了?“ “皇上眼光一向挑剔,我们觉得漂亮,皇上不是这样想的。“ “皇上喜欢那个。“ 几位妃子又在窃窃私语,而且下一个就是芷双,康煕会不会留下她,就代表齐宣今后的地位。 “皇上,这个留吗?“皇太后指着上前的芷双,娇美婉相,好一副清水芙蓉的柔态。 “皇额娘,她长得齐儿很相像呢。“康煕带笑而言,随即拾了一块玉牌交到李德全手中:“给她。“ 芷双喜悦之色难以遮掩,行了福安之礼:“谢皇上。“ 宜妃第一个松了一口气:“好嘍,戏看完了,以后齐贵人也不能一枝独秀了。“ 德妃没有她那麼天真:“宜妃,这个是贗品,皇上是看在真品的份上留的。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德妃,宜妃说得没错。“惠妃呷了口茶:“皇上留下她,就代表那人也是以外貌获得皇上的青睞。她比齐贵人年轻,眉宇之间还更添了一份媚气,估计皇上会更喜欢她呢。“ “哼,你们说得是没错。可一个齐贵人已经教人焦头烂额,再多一个年青气盛的,你们就不嫌烦。“ “没事儿。“宜妃已经迫不及待地表现:“我们在这后宫里不就正好闷得慌吗?好好*一下这些新丫头,对我们有好处。“ 留下牌子的人也占一半,照规矩,选秀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只是康煕执意花了一天时间来选阅,不想再拖。 而齐宣,做荷包也做了一天,晚膳之前才刚好完成了最后一针。 “啊!“舒展一口气,大有收工之意:“终于做好了,希望皇上会喜欢。“ “皇上驾到!“ 此时门外传来呼声,齐宣等人连忙下跪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起来,朕说了你不用管这些礼数。“他揩着齐宣进入内堂,齐宣见他一身倦怠,想必今天选秀女忙坏了,看来赏美对于男人来说也并非一件乐事。 “这不还有别人在吗?“她虚扶着康煕坐下,叫宫女等人预备传膳:“叫厨房做一道豆腐汤来。“ “不用了,朕也没什麼胃口,在你这里随便吃点就行。“ “那怎麼行呢,看把你累得,平时上朝都没见你累成这样子。喝点豆腐汤,容易消化,待会儿也好早点歇息。“ 握着她的手,现在只想拥她入怀,他什麼也没说,齐宣也静静地躺入他怀中。就在不知不觉当中,奴仆们传膳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康煕已经睡着。 “嘘!“齐宣早已知道,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把膳食摆在外面。她不起身,就让他抱着,哪怕自己已经半边身体发麻,也不原移动半步。 直到月掛半空,那些仆人都站着打旽,整点二更时分,康煕才矇松地睁开了睡眼:“朕睡着了?“ “你累嘛。“齐宣一直保持闭目养神,康煕一醒她便醒:“肚子饿了吧?“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不是因為睡饱了自然醒,而是因為五脏庙打鼓所致。 “朕肚子里那条虫怕是你放进去的吧?“与她开着玩笑,放开她坐直了身子,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十分僵硬:“都怪朕不好,让你受累了。“ “没有,我待会儿就好了。“她尝试动动,还是不得要领,便继续坐着,慢慢运动着四肢:“皇上,晚膳我一直叫他们热着,我待会儿去给你拿来。这会儿就别扰着他们了,让他们都各自呆着吧。“ 真的想她揣入心窝里疼着:“你总為他人着想,就是不為自己想想。朕那天是怎麼跟你说来着?忘了?“ 那天赏了玉如意,康煕对她说了一番话,齐宣如今言犹在耳:“我记得,皇上说我要多留意着点,皇上给了我保护,也要我自己会使。“ “朕知道你不想去争,也不想去理那麼多闲事,只是这宫里啊......是委屈了你,你必须是得花多点心思。朕国事繁忙,总有顾不上你的时候,你需要时要善用朕给你的权利。你办事,朕放心,朕知道你不会过火。所以才把明黄如意都赐给了你,朕知道,你怕这些,也怕用这些。可有时候,你必须得用。“ “我明白你的苦心。“身体已渐恢复知觉,她忍着酥劲站起来说话:“我总希望尽量不要用到它们。“麻痹的人总试过那种仿如千万只蚂蚁爬行在身的滋味,想抓也抓不得,想甩也甩不掉,想不动也不可以,因為那股酥*痒的感觉更难褪去。你若是稍為活动一下,虽然那下确是难忍,但最难忍的也不过如此,很快你就可以脱离那欲摆不能的状态。细想一下,如今齐宣面临的真是这种状况:“我会斟酌行事。你只管处理国事,我这边你就不要担心了。“如果那天不是和康煕了一番对话,她也忽略了这一点。一直以為自己能忍便忍,能不管就不管,但康煕却因為这样对她不放心。总要惦记着她的事情,国事多,家事多,如果她再当个爬行动物,只会是一个累赘,这不是她的本意。 把食物端上桌,盛了一碗充满香菜鲜味的豆腐汤给康煕开开胃:“这一界的秀女,怎麼都堆在一天选了?听说以前的规矩都是分开几天来选的。“ “朕不想烦,一次过选完了事,反正朕也不在乎这个。“ “你不在乎,别人都在乎呢。“ “噢?你听到些什麼了?“ “我听到的,你能听不到?“她机智地笑言:“那个最美的秀女,你真打算许给别人作媳妇?“ “嗯。难道你想她留在这里和你争宠?“逗着她玩,齐宣也配合着嘟着嘴巴:“唉,没办法,谁叫我是皇帝的女人呢,飞不出逃不掉的。只好嗟叹岁月催人老,留不住皇上的心。“ 彻底笑得合不拢嘴,精神也全然来了:“你啊,你才不会这麼想。朕今天啊,给他们都下了一个套儿。“ “你是指把长得像我的那位芷双答应留下的事情吧。“ “还是你懂朕的心思。“康煕又再饮了一锅汤,方才有了吃饭的欲望:“宫里已经有一个春贵人,不用再多一个。至于那个芷双嘛,乍看之下确与你有几分相似,今天朕的眼睛几乎没有休息过,初见她上来,着实惊艳了一下。朕还以為是你来了,可细看之下便知不同。朕想,这人的出现绝非偶然,不是什麼碰巧的事儿,朕真想看看他们背后都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还嫌不够累啊?这种事情你就由着他们去吧,喜欢就留下来,不喜欢的就配给好人家,也就算了。“ “你以為朕不想啊?“康煕见她只顾為自己装饭夹菜的,便拉她坐下来,选了一个大虾放在她碗中:“可偏偏他们就要生事。朕偏爱你是事实,可你在这宫里也从不主动惹事,但事情却总是围着你来。既然他们都喜欢玩火,那朕就点个灯笼,让他们当一回飞蛾。“ 她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多说也无益,这当中的是非过错,她也难以去总结,只得嗟叹一句:“其实守在这宫里,也是冤枉。“ ------------ 宜妃施计 参加选秀的女子,自幼便要学习琴棋书画,女红技能一样也不能少。但有些技巧是需要天赋赐予,否则你苦练一辈子,也只落得个四不像的名声。 “呀吚哪,今儿蝴蝶飞,明儿百花香,我和你......“ “一大早地,谁在练曲儿啊?“晓月答应披着晨袍,便看见那庆芮答应在练嗓子,不免有几分慎气:“你在这里唱,万岁爷可听不见。戏台就在畅音阁搭着呢,有本事,上那儿唱去!别在这里扰人清梦。“ “哟,我还当是谁这麼厉害,这会儿子都日上叁杆了,还不舍得把那屁股从床上挪下来,难怪一张口就满嘴的臭味。“ “喂!你说谁呢?!“ 冲上前去杏眼圆瞪,一副就要掐架的模样,其她的答应也纷纷探出头来,这储秀宫的生活是怪闷的,这会儿有人争吵闹架,大家都巴望着有个结果,若是无疾而终,那可就无趣了。现在的秀女已经各自摞了牌子,封了答应,代表随时可以侍寝皇上,身价与以往自是不同,气焰也不一样,烧得可凶。 “我说谁不好?偏你要急着对号入座啊?!“晓月放下练戏的身段,叉着腰身回击。 这等架势,就是宫女们想劝也劝不住,只听那晓月又再道来:“你少来,这麼多人这麼多耳朵听着,你明摆着就是说我,我还用得着对号入座吗?这里就有一个号!“ “哼,好笑,我在练嗓子唱曲说话,你恶意打断现在还血口喷人,别以為自己家里很本事,充其量还不就是个叁品官家!“ “叁品又怎麼了?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好货色,听说你在乡间的时候还和别人争男人,输了才进宫来!怎麼?乡巴佬都看不上的眼色,也敢来鱼目混珠想要获万岁爷垂爱?做梦去吧你!“ 哇,竟然还有这等趣事?那些在旁边看得兴起的秀女们纷纷咬舌接耳,倒在倾刻间成就了好几个版本的新故事。人言可畏,畏在其变。一个传一个,以讹传讹,最终出来的版本恐怕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晓得曾有此事发生。 “你!“被她挑中痛处的庆芮,再也顾不上什麼姿态优美,说话间就扯着晓月的头发:“你这个贱货,你才不是什麼好东西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為我不知道,初来报到那天,你就和那城门护军眉来眼去的!我看你不甘深宫寂寞,想要红杏出墙!“ “你们在干什麼?!“ 任谁也想不到,宜妃竟然会在此时光临储秀宫,还偏偏挑正这个尷尬不堪的时候。眾人见看她凤驾,忙下跪行礼:“宜妃娘娘吉祥。“ 提着那凌乱发丝,留意耳边还有指甲划留的痕跡,宜妃一声叹息:“唉,看这乱的。“把晓月和庆芮二人领起来:“好端端的花容月貌怎会弄得如此不堪?你们都是离乡别井来的,进了宫大家都是姐妹,偶而使些小性子倒也不妨,可要闹得口出脏话,甚至还动起手来,这就不对了。“ 原以為少不免一顿训骂,没料到宜妃竟是苦口婆心地好言相諭,教眾人大大地意外。晓月和庆芮还因為这个互相望了一眼,大家都默不作声。宜妃怎不知这些小泥鰍的心思,便装得更显宽宏大量起来:“昨天我家里托人捎了点心进来,本宫想起上次你们送点心的事情,想着这次可以回礼一下,反正那点心多了去,我一个人是吃不完了。荣妃姐姐她们都不怎麼好的,你们待会儿多吃点,不用客气,吃完了,再差人到本宫那儿拿,无所谓的。“着身边的小奇子出手為那二人简意地挽好发髺,起码看来不像一个疯妇状,顺眼一些才可让她把话说完。 “谢谢宜妃娘娘,我们方才这等状况,真是失礼了。“这二人现在才回过神来,想要為自己刚才的失态解释一番:“是啊,就如娘娘所说,我们出门在外多时,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想家了,随便两句话都能吵起来,性子都躁着。可是我们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一定自律自身。“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大家都还是小姑娘,本宫也是过来人,明白。“她笑得可是善良,却是棉里藏针:“不过,就怕她不是这样想了。“ “娘娘说得是?“ 难道还有其她人在场?眾人紧绷的神经还没放松下来,便又再紧了几分。宜妃露出一脸难色,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唉声叹气地说:“这话,本宫也不该和你们说的。其实看着你们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不给你们提个醒,心里就憋得慌,总觉得不安。但若是和你们说了吧,又怕你们心高气傲,容易闹事。皇上才刚回宫没多少时日,要再出事端,也是不好。“ 她字里行间都是為她们设想,万般苦处,都只她一人愁--这场戏,还真是骗倒了很多人。 “宜妃娘娘,你有什麼话尽管告诉咱们,咱们都听你的,保准不会乱来。“ 话已经说出口,那些人出于好奇心,当然是顺着点头应允,现在不怕她说,就怕她不说。 “其实也没什麼,只是你们得仔细听好,这件事情,只可自己心里留底,不可到处声张,也不许搞小动作。否则惹出事来,本宫可不保你们!“ “我们知道了,请娘娘放心。“ 宜妃心内窃笑,她当然知道这些人现在只是敷衍她了事,想她们什麼也不做?怕是比登天还难。再者,如果她们没所作為,今天这场戏,她也白演了。 “不瞒大家,刚刚本宫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齐贵人离开,本宫还没来得及叫她,她的背影就消失了。然后一进来,本宫就瞧见你们打架。估计这齐贵人该看的也看到,该听的也听到,这会儿啊,怕是连皇上都知道了。“言下之意,就是齐宣偷偷离开去向康煕打小报告。宜妃这招乃一石二鸟,既降服了这群答应,让她们以自己马首是瞻。又可以借她们的手掀起风浪,让齐宣焦头烂额。 “啊?怎麼这样子,齐贵人怎麼会到储秀宫来呢?“ “这个本宫就不晓得了,怕是顺路经过,又或者过来看看你们。“ “过来看看?我看她根本就是想要看我们出糗,好去告诉万岁爷,让万岁爷降我们的罪。“ “可不是嘛,万岁爷那麼宠她,她说什麼万岁爷都信,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小答应,万岁爷哪还能把我们当回事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宜妃独独发现就是芷双一人静得可以,便着她前来:“芷双妹妹,你怎麼不吭声啊?有事儿可别闷在心里,难受。“ “回宜妃娘娘,芷双不知该说什麼。大家都说我长得与齐贵人极像,但我却不要像她那般拔弄是非,害苦了大家。“ “傻丫头,你是怕别人看着你就当成她了?怎麼会呢,依本宫看来,你虽似她,却也比她貌美得多,皇上迟早会召你侍寝的。还你们大家也是,封了答应,就有答应的规矩。别為了一些小事就坏了自己的身份,省得别人在背后捉你们的小辫子乱作文章,这年头,持宠生骄的可厉害着呢。“ 宜妃最后离去之时,再叁呆嘱眾人一定要言行谨慎,不可意气用事,免得捅出娄子,难以收拾。 “娘娘,小奇子还真是眼蒙了,刚才咱们有遇上齐贵人吗?“陪她回宫,小奇子斗胆问道。 “你平时不很机灵吗?怎麼这会儿倒笨起来了?“宜妃批了一下他的脑门,眼中带着寒寒的光:“本宫想说要见她,就见到,本宫不想见,就没见到。“ 小奇子刹那间全都明白了,吃吃地笑着说:“主子厉害,能想出这样的高招儿!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不过现在她们都恼了齐贵人,这局面怕是不好收拾吧?“ “好收拾,那本宫还做这场戏干吗?本宫倒想看看那齐贵人到底是不是有九条命,每次都可逃过大难。这些答应,你别个个都柔柔弱弱,那些小鸡肚肠的事儿多着呢!她们现在势力未成气候,倒也干不出什麼样,正好為本宫所用。若是他日羽翼渐丰,可就没这麼听话了。“ “那万一扳倒了齐贵人,又出了一个晓贵人或者双贵人的,不也是麻烦吗?“小奇子不是猜不透,只是有时再聪明的奴才也是奴才,总要给主子表演,不可锋芒毕露。 “这你就不懂了吧。“宜妃确是一个好哄好骗的人,只要别人能弯得下腰奉承她,那就一切好办。“她们这些人,个个都想当齐贵人,又恨透了齐贵人。她们若是闹事,咱们就在后面帮着点,推波助澜一下,有何不可?到时万岁怪罪下来,也只会想到她们。那时候咱们再跳出来求情一下,可显得大方得体。那你说,她们还能有出头日哪?“ “娘娘说得是,奴才真是愚钝了。“继续哈头弯腰地扶着宜妃走,心里却是大叹其人恶毒。眼下那群答应以為宜妃在帮她们,却不知宜妃并非在帮她们出头,而是帮她们断头!若是上了这一当,将来等待她们的不是圣上垂怜疼惜,而是怒叱冷落。 ------------ 巧解绯言 宜妃当然是没有见到齐宣,因為齐宣根本就没有去过储秀宫,一大早起来,齐宣便在啟祥宫里摘花制饼,打算午时拿去给康煕品用。 “主子,主子!“红梅去御膳房取红糖,回来的时候因奔跑过度,两边脸颊红通通地,像那炮仗的顏色,真是红到爆。 “你怎麼了,惊惊慌慌的,什麼事让你这麼紧张了?“齐宣让她坐下喝口水再说,但红梅已经等不及,一罐红糖放在雪竹手中,便连珠炮弹地道来:“主子,奴婢刚刚打听到一个大消息--储秀宫的答应打架了!“ “打架?為了什麼事?“ 这个消息,其实是小奇子派人故意放风让红梅知道的,為的就是让她回来告诉齐宣。 “听说是為了主子的事情。“ “為了我?我有什麼事扰到她们那儿去了?“ “据说她们分成两派,一派说主子好,一派说主子不好,说着说着就吵起来,最后就动手打架了!“红梅形色具备地说:“还好没惊动御医,要不然连万岁爷都要知道了。“那叁个字,她自动压低了嗓音,极低沉。 齐宣低头沉思,红梅雪竹大眼小眼望着她,等着她的反应,半响听她缓缓说着:“红梅,她们真的是因為我而吵起来的?“ “大家都是这麼传的,而且她们还......奴婢不敢说,怪难听的。“ “再怎麼难听也不过红杏出墙吧,没事儿,你把听到的都告诉我。“ “喳!“红梅见齐宣鲜有开口询问,便是不再顾忌,全盘托出:“主要是晓月和庆芮带着,一个说想以主子做榜样,学主子走路,学主子说话,学主子打扮,反正主子是咋样的,她就要咋样!那反对的庆芮就说既然要学,还得学上主子野性难驯的一面,背夫偷汉,给万岁爷下*!两人各有拥护者,结果越吵越烈,打得不可开交,两败俱伤。“ “那最后是怎麼停下来的?“这个问题很正常,却也很突然,因為爱传事非的人总是不会说这以下发生的事情。谁人注意力都放在那过程和结果上,只要知道谁赢谁输,再加上过程过癮,就可以了。 红梅打了个呃,一时间也蒙住了:“这个,这个奴婢不晓得,许是打累了吧。“ 齐宣差点没有笑出声来,这个答案真让人忍俊不禁:“红梅,这件事,皇上应该不知道吧?“ “嗯,谁敢传到皇上耳边?真是不要命了,上次皇上才有严旨,不许再说主子你......的坏话。“她是不好意思再把那些辱人的话说出口。 齐宣却笑了:“好,他不知道就好。“把已经捏好成形的花饼放在蒸笼上:“来,咱们把这饼蒸了,乘热给万岁送去,刚好赶上午膳时候。“ 说话间,李德全提着一狗笼来到啟祥宫:“奴才参见齐贵人。“ “李公公免礼了,这是什麼呐?“ “回齐贵人的话,这是皇上叫奴才拿过来,说是给齐贵人耍的。“ “哟,这是西施狗吧。“ 齐宣对狗有点研究,西施狗模样很容易认得,这狗看来不足半岁,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圆墩墩,看着就觉得可爱。两只小黑眼珠一眨一眨地看着齐宣,仿佛知道这就是它的新主人,伸出舌头便要舔她的手指示好,甚惹人喜。 “皇上说,齐贵人喜欢狗狗,平日叫我们奴才多加留意,看哪处生了小狗有好使的,就给带出来瞅瞅。这是御膳房老厨子家里新生的小狗,还没起名儿,齐贵人若是喜欢就留下。“ “这小狗白白胖胖的,就叫小胖吧,我可不喜欢瘦狗,它这模样,刚好。“ 齐宣捧在怀里爱不释手,还着雪竹拿了赏银过来:“有劳李公公跑这一趟了。我顺便打听个事儿,今天皇上忙不忙?“ “忙,早朝在一个时辰才散了去,然后又接着召见张大人、李大人、马大人、四阿哥、八阿哥好些人呢。奴才连午膳都不敢叫传,许是齐贵人去了能劝劝?“ “我就不去趁这个热闹了,皇上忙起来,雷打也不动的。你就由着他去,你不说传膳,张大人和四阿哥也会说的,犯不着你去碰这个钉子。“ “哎!“李德全笑逐顏开地应着:“还是齐贵人心疼我们。“ 齐宣带着笑转身叫雪竹拿些花饼来:“李公公,这是我自己做的花饼,皇上吃了也说好。本想午膳时给他送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你拿点回去和大家分着吃,我们这仨人也吃不完。“ “哟,这,这怎麼可以呢,奴才受不起啊。“ “哎,这有什麼受不起,不就是些糯米饼嘛。主要是这东西凉了皇上不爱吃,再翻蒸吧,花香的味道又跑了。你要不在这里吃两个喝口茶再走?回到乾清宫我怕你也是没这空儿。“ “奴才谢过齐贵人,那,奴才就在这儿吃了再走?“齐宣陪着康煕南巡,康煕又时常要她在乾清宫作伴,李德全和她之间早已没了生分,反正乾清宫那边有人侍着,康煕议国事也不喜那麼多人候立在旁。差他过来也是要静处,李德全便也安心在齐宣这里留多一会儿。 “齐贵人,你这花饼做得真是神了,糯米软熟,暗暗带着一股沁香之味,花瓣清香脆口,真是御膳房也做不来啊。“李德全尝了一个,马上举起了大拇指。 “好吃,就多吃点,我们女儿家都怕胖,不敢吃太多。“ “齐贵人胖点的好,皇上都常说齐贵人太瘦了,要奴才盯着御膳房给你多加点菜。“ “难道我说怎麼我这儿的饭菜总是比别人多了几道儿,原来都是李公公的照应。“她闲话扯过,该入正题了:“李公公,话说,齐儿现有一事相求。“ “齐贵人言重了,有什麼事情,齐贵人只要吩咐便是,奴才一定照办。“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李德全很明白。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软,他又拿了赏银又吃了花饼,是时候要做事了。 “吩咐倒是言重了,只是齐儿想烦请李公公今儿晚上把我的绿头牌给撤了。“ 要加牌子,要排前位,李德全受这种拜託早已不少,但是撤牌子,倒真的稀奇事,前所未闻。 “齐贵人,是说今晚递牌子的事情?“李德全未免自己会错意,方再问了一次确定。 “是的。“ 李德全一笑说道:“齐贵人,奴才有一事相稟。许是贵人不知,皇上,从未翻过你的牌子。“ “从未翻过?“翻牌子代表侍寝,她早已是他的人,这一说法怎能成立? “是的,皇上早已把齐贵人的牌子撤下。皇上说,齐贵人和别人不同,不用翻牌子才见。“ 这是一种别样的温柔,齐宣心中甜蜜因此而展,她带着蜜意说:“原来是这样。“想来也是,每次不是他来啟祥宫,便是她在乾清宫作伴至深夜,根本就不需要翻牌子这道程序。 “齐贵人,还有别的吩咐吗?“李德全一直都很想见识这位齐贵人的本事,虽然此事有点意外,但是他知一定还有下文。 “宫里有哪位娘娘在月事期间而不能侍寝的?“ “成嬪和密贵人。“ “她们的位置由谁顶上?“ “其她贵人,要抽签决定。“ “那好,你用答应的牌子填上。“ “答应?“ “是,就晓月和庆芮吧,我看她们还行。“ 李德全摸不透她的心思,望向红梅和雪竹,只见二人也是一脸茫然--难道这二人和她有其它关系?所以才获分恩宠?那今天储秀宫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李德全可是四面八方的消息全收到了,一点风声也瞒不过他。 “李公公,打今儿起,每天都递两个答应的牌子进去,皇上喜欢谁就叫谁,总也要给别人见皇上的机会不是?“一排金元宝呈现在李德全的眼前,他从未见过宫中哪位主子如此大手笔,素来都知齐宣获赏赐甚多,但她平时打赏下人也只是取其中间之数,从不过分张扬。如今这样,到底她心里打的是什麼主意? “这......“李德全在宫内纵横多年,在康煕身边有纵多太监侍从,他能独占鼇头,脱颖而出,凭着就是圆滑过人的头脑。但此时此刻,竟也不知是否应该收下:“齐贵人,為主子办事是奴才的应份,这赏赐奴才可真是受不起了。“ “李公公不用担心。“齐宣逗弄着怀中的小狗,声音平和:“我并没有什麼心思,只是不想那些答应整天在宫里无所事事,乱生祸事。“ 今日储秀宫的事情,不用多说,齐宣相信李德全是知道的--这宫里不知道的人,恐是只有自己的丈夫了。她们喜欢把事情吹开了去,也知道谁也不敢让康煕知道,却又不怕让她知道,这暗地里打的什麼主意,她怎会不明白。 “主子,她们这样子闹事,你还让李公公為她们上牌子?“ 在李德全离开之后,红梅越发想不通,连雪竹也不明白齐宣此举用意為何:“主子,你也对她们太好了吧?这种人,应该教训一下才是。“ “我只希望她们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不然,也只能后果自负了。“ ------------ 德惠.得惠 康煕今天确是十分忙碌,待入夜,才得空伸个懒腰:“李德全。“ “奴才在。“ “今日那小狗齐贵人可喜欢?“ “喜欢,可喜欢了,还马上就给小狗起了个名儿。“ “什麼名儿?“ “齐贵人说它长得白白胖胖,就叫小胖吧,齐贵人还说不喜欢那些狗儿瘦瘦的,小胖的体型正好。“ 康煕格格地一笑:“好,摆驾啟祥宫。“ “啟稟皇上,齐贵人睡了。“李德全受了齐宣的托,必会尽全力帮她操办:“刚奴才传膳时看见啟祥宫的宫女雪竹,她说啟祥宫今晚不备夜宵,齐贵人已经睡下了。“ “睡这麼早?她不舒服吗?朕更要瞧瞧去。“康煕就罢就要动身,李德全跟随补上:“奴才问了,雪竹说因為齐贵人前两天睡得不太好,今天特别觉累,已经请示过太医,身体无碍,只要多加休息便行。“ 这番话倒是起了作用,康煕扯下身上的披衣:“那就让她好好睡吧。“ 听他语气,似是没有翻牌子的意思,李德全眼珠溜地一转,说道:“皇上今天也累了,管了一天政事,要不要传哪家贵主儿过来说说话?解闷之餘,也好解乏。“他同时递上签盘:“皇上翻了牌子,奴才好去传话。“ 这等于是例行公事,康煕一时半刻也没有作太多的怀疑,直至他看见头两个牌子竟是答应的名字,倒觉得奇怪了。 “成嬪娘娘和密贵人月事来临,不便侍寝,今儿抽签由两位答应小主填上。“ 李德全的解释说得通,康煕扫视了一眼目录,也罢--新人也许比较安静,易说话。既是封了她们在宫,也得让她们日子不致于太难过,齐宣也有这个意思。想到这里,便随手挑了处于头位的晓月。 晓月答应被皇上宠幸一事,好像大新闻一样在宫里炸开了来,其实齐宣觉得这很无谓。进了宫就是皇上的女人,侍寝于圣驾,就如针必然要穿着线的道理一样。她们想尽办法见皇上,大家都明白。可她们见到了,大家又觉得不可思议。女人心,如变天一般,难以捉握。 “那些答应的牌子是谁给递上去的?“ “回娘娘,都是敬事房安排的,听说是李德全公公开的头。“ “李德全?“宜妃皱了眉头,怎麼事情的发展和她想像的大不相同?当日齐宣收到风声都没有去找那些答应的麻烦已经让她叹失算,现在又见答应们一个接一个地侍奉圣架,情况越发有点失控了。真让人生气:“他怎麼会自主做这种事情呢?宫里不是还有嬪啊贵人什麼的,什麼时候轮到那群答应上签盘了?!“ “奴才也觉得这事儿奇怪呢。“小奇子早已料到宜妃会有此一问,所以私下已派人打探:“奴才偷偷查过,晓月答应侍寝的那天,李公公刚去过啟祥宫。不晓得这件事情,是不是和齐贵人有关?“ “齐贵人?“她心里一动,略加思索,咬着细牙道:“这女人,到底想干什麼?屡屡往皇上身边送人,还真怕没人可以取代她?“ “奴才打听过啟祥宫,说这些天齐贵人一如既往地守在宫门里,没有什麼异像。而每天签盘上的答应牌子都不尽相同。那群答应倒是乐开了怀,觉得自己都有机会侍奉皇上,每天都忙于梳张打扮,还忙着给敬事房送银子,都希望把自己的名字放在首位。“ 是的,晓月侍寝,妙倩侍寝,秀琪也已侍寝,没有一个重复,其她的人当然也要加把劲,期待第四个就会是自己。 “哼,她们都一朝登天,忘了谁是主!“宜妃感自己被齐宣摆了一道,心中忿忿难平:“那女人好厉害,一招声东击西,让那些答应顾着见皇上,而忘了那天争吵之事,没再和她扯上关系,不再纠葛。本宫倒是小看了她,这女人的本事还真不小。“ “但这样子转移视线,她就不怕皇上喜新厌旧,从此不再宠她?“ “小奇子,我问你,这几天,皇上有没有见过齐贵人?“ “天天都有,齐贵人不是陪膳就是陪着皇上在乾清宫理政,只是晚上她早早回宫歇息了。“ “你看,皇上根本就没有放下她,她才不怕呢。“ “娘娘,那咱们就等着?看她什麼时候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咱们不能等,咱们得主动一点。“她转眼望见桌上的茶包:“这是内务府拿来的吗?“ “是的,是娘娘最喜喝的大红袍,皇上心里还惦记着娘娘,每逢拿了新茶,总得分给娘娘。“ 宜妃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唉,本宫要这破茶儿有什麼用?再怎麼矜贵也比不起那玉如意,都这麼多年了,皇上最后还是赏给一个贵人。“此话不免有几番唏嘘,虽然她爱扭性子争宠,耍些小手段拨弄事非,但她对康煕却也是存有情意。当年进宫第一眼,见他在策马驰骋。那时她不懂事,胡乱四闯,闯进了无逸斋外面的练习场,看见一匹野马正向自己奔来,吓得花容失色之时,康煕登上马背,驯服此马,救下宜妃。也因為如此,那年的选秀,宜妃也先拔头筹,获得最多宠爱。那一眼,让豆蔻年华的宜妃芳心春动,一下便倾情在那神勇威武的康煕帝身上。所以说宜妃在宫中多年却依然不脱宠爱行列,并不无原因。只是后来她渐渐被宫中争斗所累,屡屡露出锋芒之相,加上她又开始為家中之人谋利,不免和其她妃子显得同俗起来。 康煕正是看出她争强好胜之心愈来愈烈,曾多次提醒不果,才逐渐对她失去往日的温存--这些,宜妃却不曾领会,只当康煕贪新忘旧,所以越发生恨越发妒忌他人。 “德妃,最近这宫里的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稀奇了。“ “惠妃此话怎讲呢?“德妃挥着花扇,路径假山幽路,适逢遇着德妃,二人同行闲谈,话题始终离不开那桩热闻。 “德妃,你一向都喜欢扯马后炮,凡事不强出头,既落得个好人称谓,免于得罪他人。又可以看清楚情势,冷手捡个热煎堆,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最近的事情,你还打算继续袖手旁观到什麼时候?“ “惠妃,我不懂你的话是什麼意思。“她咬紧牙关不作认,惠妃却处处逼近,眼睛一厉,拽着她的手腕:“你少装糊涂,别说本宫不提醒你,这宫里本来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在斗,其她都是跑腿的份。可如今多了个齐贵人,她还屡屡提拔新人,為的就是建立自己的势力。她可不是一个笨蛋,上次逼宫不成,但你我和荣妃都已露面,她迟早是要对付我们!“ “惠妃,没想到你也有怕的时候。“德妃虽然嘴巴上仍然坚硬,但心中已慌,她神色散涣,七上八下地盘算着行动。惠妃的意思,她很明白,但是若要与她联手,它日怕是麻烦不断。但目前的形势也是迫在眉捷,谁知道那个齐贵人下一步要做什麼?以前就说得宠但无势,但是那天的茶会,康煕当着眾人面前赏赐玉如意,又说了那番让人惊心动魄的话,齐贵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已非昨天可以相比。随时都可以与她们几个大妃子一较高下,甚至乎,宫中数次生事下来,她的习性还是让人摸不透,没有人猜到她棋盘里装的是什麼局。 “怕?难道你真那麼气定神闲?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尤其是你的四阿哥,得罪了官场多少人,你这个做额娘的可是知道的。另说你的十四阿哥,虽说皇上就是喜爱他,但毕竟年幼,也不知几时万岁爷才要用他。你若不好好保住自己在宫里的地位,岂不麻烦了这两个儿子?“ “惠妃,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麼,发火了?发火得正好,有这股火,怎麼不晓得找合适的人发去!对着本宫嚷嚷,就是本事?!别忘了,你的好姐妹荣妃娘娘也有求本宫办事的时候!“ 德妃被她说得无言以对,的确,这后宫的事情,若是惠妃有心阻拦。谁也不会讨得好日子过,就连心高的宜妃也得对她避忌叁分,谁得罪她都不好过。但德妃也不是这麼容易被唬弄的人,她定下心神,牵嘴扯笑:“惠妃,不就几个答应侍寝吗?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的?你急着找我商量,想要做什麼呢?“ “德妃,本宫要说的事,就怕你不敢做。“ “哦?“眼眉一挑,她还少有不敢做的事情:“你说来听听。“ “你知道十二阿哥胤祹曾经在青楼寻妓,被皇上发现一事?“ “真的假的?“十二阿哥胤祹自幼跟在苏麻喇身边,行為举止皆是得体过人,学识丰富也让康煕多资赞赏。他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消息有错,那一定是有人故意捏造陷害。 “真的,千真万确。“惠妃露出阴冷的笑:“你不用问我从哪里打听而来,你只要知道这件事情是秘密,而我们要把这个秘密捅出来。“ ------------ 谋毒计.献媚颜 “不行!“德妃再怎麼也不敢冒这个险,明摆着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吃力不讨好,让康煕知道了只会怨恨她们一辈子,不用等齐贵人出手,她们从此就已经不见天日了。“万万不行,惠妃,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谁说了就是不给皇上面子,皇上不恼火才怪。“ “就是要他恼火,他只有恼了,才可能处置齐贵人。“ “齐贵人?这件事情又与她何干?“话才说出口,德妃便明白了:“明白了,惠妃是想借刀杀人。“ “本宫就说德妃娘娘是聪明之人,一点就通。“惠妃把弄着手上的指套,悠闲地说出惊人之语:“皇上心疼她,我们就算有亏,也不见得能心疼咱们多一点。本宫想了好久,若想要扳倒齐贵人,只有找一个比她更让皇上心疼的人下手。“ “所以你打算去碰苏麻喇姑,她跟着老祖宗多年,一直是得力助手。大清建国时,她还负责设计国服,苏麻喇姑不止服侍老祖宗有功,连皇上也可说是由她经手带大的。这麼特殊的情份,皇上待她与别人自是不同。当年赫舍里皇后都不敢以主子的驾势对她,我们也没几个敢去惹她的。“ “没错,正因為她与万岁爷有这麼亲的关系,你想想,她这般年纪,若是因胤祹的事情而大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万岁爷能不紧张?能不心痛吗?追究病因,竟是自己宠爱的女子所為,你说,结果会怎麼样?“ “重则处死,轻则打入冷宫。“德妃已把齐宣的下场道出,同时也大叹惠妃此举实属妙计:“惠妃娘娘,你可真够狠的。“ “大家彼此彼此,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可做不了。宜妃那人我不喜欢,荣妃又太笨,良妃就更不用说了,笨蛋才会去惹她。所以算来算去,本宫也只能把你给拖下来了。德妃,你可别怪我啊。“ 伴着冷笑声说话:“惠妃,我还真要谢谢你才对呢。告诉我这麼一个大秘密,我若是不趟这浑水,怕也脱了不身。“ 德妃知道自己就算不同意,但惠妃既然敢讲这件事情给她知道,也不怕她败露事情。她若是坏了大事,可以把祸卸在她的身上,而就算她只字不提,惠妃也恐她有一天报密而要杀人灭口。走到这一着,惠妃早已经想好了后路。想来今天的“巧遇“,真是安排得极巧。 这边毒谋计连环降,那边少女争唱献喉--在堆秀山附近,未获圣宠的答应买通了消息,知道康煕喜欢午膳后出来走动,这堆秀山是他经常出现之处。今天早上打听他政事不多,午膳时透露有意走走,眾人便在这里拉开了美人帘。 “看一看哪,看一看,那香花儿......“ “真不知道她唱给谁听?皇上这会儿还没来呢。“两叁人坐在一堆,庆芮首先开腔唱了起来,别人挪揄她的音色不佳:“虽说没有跑调,可就是民间小曲儿的风味,还以為自己是主角儿呢。“ “可不是嘛,人家晓月一早就被宠幸了,她到现在连龙床都没见过,怎能不急呢?“ “听说她的牌子是和晓月一起递上去的,皇上没有挑上她的。就算今天她见着皇上,也不见得皇上会看得上眼。“ “皇上驾到!“ 眾人说话间,竟传来接驾的声音,大家都不敢怠慢,整理仪容,跪下相迎。 “皇上,这些都是新封的答应。“李德全陪康煕走到此处,在他耳畔道来,康煕心中有数,闲适地踱步走到她们中间:“刚刚唱曲儿的人是谁啊?“ 庆芮心中暗喜,立即回答:“啟稟皇上,是臣妾在唱。“ “你?“ “是,臣妾名叫庆芮。“ “哦,你的曲儿唱得不错。“论功架自是不能上大台的,不过听来也不觉刺耳:“不过这曲儿以后别再唱了。“ 庆芮感觉自己身边全是偷偷耻笑的声音,她一时之间也像由天堂跌入地狱一般,睁着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康煕:“皇上,臣妾犯错了吗?“ 康煕也没有太為难她,伸出手牵她起来:“这曲子是扬州小调吧?朕不喜欢这曲子,你下次唱点别的。“ “喳。“ 说话间,有人手帕掉下,落在康煕的脚边,那是一朵坢塘水莲,绣工极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正要拾回,已有人抢先一步,芷双把手绢藏好,还偷望了康煕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慌羞下眼帘遮目。 “这手绢是你的?“ “是的。“芷双始终低着头,康煕弯腰想看清楚:“怎麼见了朕都不抬头呢?“ “臣妾不敢。“ “这有什麼不敢的,你始终是要见朕的,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是谁。“ 一张脸,长得八成相似--这是他当初第一眼的印象。现在看来,却只有五成,因為貌似而神不似,且愈发相差甚远。 “你叫什麼名字?“ 不记得别人的名字就罢了,当日选牌子的时候,康煕当着眾人的脸曾经对她特别加以赞赏,说她长得像宫中的齐贵人。断不会不记得她的名字,但此时看来,康煕又像对她全无记忆。 芷双拽紧手绢回答:“臣妾名叫芷双。“ “哦,长得和齐贵人挺像。“他再次重复这句,故意如此。其实他认得这里每一个人,尤其是这个芷双,凭她那五官长相,不认得也难。不过就是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只是领悟与否就要看个人的能力了。 “是,很多人都这麼说。“ 康煕似笑非笑地点头,对她像是特别欣赏留神,转问李德全:“朕好像还没看到她的牌子?“ 这句话,肯定了今天晚上芷双必会侍寝。 啟祥宫,齐宣早睡的伎俩早已不需再做,床边一盏灯,红梅和雪竹坐在旁边拉着毛线球,齐宣在看书。 “主子,这'西厢记'真的很好看吗?“红梅圆圆的眼珠溜溜地盯着齐宣手上的书本,其实她识字不多,但也不至于文盲,书本上的字还是认得一些。 “你们想看?“ 红梅和雪竹对望了一眼,都笑着摇头:“奴婢不懂看。“ “这有啥懂不懂的,就是闲书唄,都是些年轻姑娘爱看的爱情故事。“ “主子也还年轻着,所以爱看嘛。“ 齐宣笑了,伸手要茶来,接下雪竹的工作绕线:“再年轻的人在宫里住久了,也比同龄的人老了十岁。这西厢记故事,多了去,没有什麼大不了,无非就是一落魄书生与一官家小姐相爱,中间略有点曲折,最后还是圆满结局,喜剧呢。“ “主子已经看完了?“明明书本还卷着页,未曾翻到结尾,红梅好奇怎齐宣已可总结? “这书我以前看过,只不过今日一到书架,眼睛就瞅到了这书,就顺手拿来看了。“ 雪竹捧着齐宣爱喝的花茶进来,嘻嘻地笑言:“主子,是不是皇上这几天没来,你想皇上了吧?“ “对啊,再过几天又是主子的月事之期,万岁爷又得到别的宫里去了,主子,你要是想皇上,干脆就......“ “干脆就到乾清宫去请见,对不对?“齐宣知道她们二人是為自己设想,不过她自有主意:“南巡时只有我一人跟着皇上,在别人眼里,我可霸占了他好些时日。就这麼几天,都舍不得放手?那让别人怎麼过活呢。“ “主子,你人好,心善,总想着别人好过,可别人都想要你难过呢。“雪竹忍不住话中带气:“请恕奴婢多嘴,主子都不知道最近宫里的闲话可多了。“ “这我早料到了,你们俩也不用急。再难听的话,我们不也听过了吗?她们现在也不过说我失宠了,万岁爷喜上新答应们,我这个齐贵人也贵不了多久了。“ “主子,如果她只是这样,我和红梅也就忍了,这些流言緋语早就惯了。只是,只是她们还说主子获万岁爷独宠多时,还没怀上身子,蛋都没下一个。说主子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生不出儿,白白浪费了龙种。“ 柳眉顿蹙,她疑思着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可不是唄,还扯上什麼主子想拉拢新人,建势让自己以后日子好过,自己没子还可仗着别人肚子......“雪竹越说越过,红梅推了她一下,因齐宣脸色有变。 “主子,奴婢罪过,奴婢多嘴了,请主子降罪。“二人匆匆下跪,齐宣手中都停了圈线的动作,毛线圈自她手中凹了,还自边上落了几圈,如一缕愁绪掛在半空,解不得放不下。 “主子......“两个人颤颤巍巍叫了两声,又等了一会儿,齐宣才有了反应:“你们都起来吧,这事儿不怪你们。“ “主子。“二人泪如雨下,不敢泣出声来,眼见齐宣受委屈,她们心里十分难受。 “好了,别哭了,再哭等一下就描不成样儿了。“她还可以婉婉地笑:“现在时候还早,咱们纳纳鞋底描描鞋样。今天午膳时皇上说我上次做的鞋,他穿着可舒服了,我再给他造一双。 ------------ 母凭子贵.成嫔挑难 胤佑说得出做得到,不耽误时辰,返回乾清宫向康煕道来此事。 不消一会儿工夫,康煕便驾临啟祥宫,正好遇着齐宣在埋葬小胖。浑浑黄土铺了一层又一层,已经快要平坑。齐宣轻推锄头,竟也不失嫻雅,姿态如空谷幽兰,眼角还晃着些泪珠儿闪着日光,楚楚动人。 “朕来晚了。“ 康煕走到她身旁,抚去她的泪花:“别太伤心,朕明天叫人再给你送只一模一样的来。“ 挽下他的手,曼声道来:“不用了,它去了就是去了,再来的也是代替品,不好。“ 两人偕着在石凳坐下,闻着四周的小白花芳香,也觉宜闲。齐宣知道他是為了安慰自己而来:“其实你不用刻意跑这一趟,不过是小事,累了你就不好。“ “没事儿,朕今天在上书房本也呆闷了,正想过来看你,就碰上胤佑来请罪了。“ “是他和你说的?“ 頷首点头,微笑道:“他觉得好歹那小胖是朕赐的,总得给朕道个错,才算是礼。“ “七阿哥為人真不错,当时他向我道歉,我只顾哀痛,没怎麼理他,想来我倒不是了。“ “人之常情嘛,依朕看,只怪那小狗儿命短,不适合长在皇帝之家,受不了这福气。“ 為了安抚,让她不再伤心,只好这般说来。齐宣婉顺地回应:“也是,命来由天定,半点不由人嘛。也是我和它缘薄,才想着带它去溜一圈,没想到却是送了他一程。心里总难免是有些疙瘩,过两天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胤佑还说给你寻只更好看的来,朕说你还不一定要呢,这还真让朕说准了。“ “七阿哥真是客气,我看他当时也是十分愧色,内疚的样子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我后来想想,幸亏不是小胖把他吓倒撞着了,不然罪过就大了。也不怕犯你的忌讳,他的腿不方便嘛。“ 他点头:“是啊,朕真心疼这个儿子,一生下来,那左腿就有毛病,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人残志不残,我听说他的文章,连何焯师傅都说好,那手字何师傅都自叹不如。他纵然不能像满人武将一样驰骋沙场,為国家立下战马功劳,但纸上谈兵,又焉知不能成大事?以千军万马赢了胜仗不算难得,但若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胜,这岂不又是功劳?是另一番成就?“ “你还扯到用兵上了?听说西边的战事了?“ 笑了,才只一会儿话的工夫,又近午时:“皇上,传膳吧。“ 他默许,魏珠等人便去张罗,康煕再说:“你是怎麼知道朕有这个意思派他去参战的?“ “皇上这两天总要接见七阿哥,而且我记得你说过在叁十五年间,七阿哥奉命统率镶黄旗大营,以功于叁十七年晋封贝勒。因為有他管理,旗营里的颓风靡习有所改正,你一直都嘮叨这事儿呢。“ “是啊,胤佑的确是很有本事。你觉得他的脚疾不会有所影响?“ “皇上,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大家觉得七阿哥可怜,可又有谁知道他正可恨自己那天生的残疾,却又无法改变。别人的关照并不是帮忙,对他而言,或者是一种伤害。“ 她一番话,说得让康煕动容:“这是他和你说的?“ “不。“她不用和他交谈,她自己就是一本活生生的教科书。而且在孤儿院里已经看过太多,那里的小孩不是个个都健康安份的。“我和七阿哥没有谈过什麼,就自己的经历说话罢了。“ 康煕细想,她自幼丧失双亲,唯一的亲人又是那般无良。她小小年纪受尽白眼,也应当受过别人的帮助。好心人因见她可怜,便起怜悯之心予以施舍,虽然这是恩德,但同时在受恩者看来,也是一种残忍,时刻提醒着她悲痛之处,时刻验证她没有幸福的生活。 “恭喜成嬪娘娘,七阿哥随军出征,皇上是想让他立大功劳了。“ 太监、宫女站成一排排地说着祝贺的话,成嬪一一赏赐:“快起来吧,这才刚去呢,等事成了回来才作准。“ “成嬪娘娘真是谦虚,这事儿肯定能成,七阿哥备受皇上赞赏,一直兼管着镶黄旗的旗务。这次出征,一定能满载而归。“ “希望是这样,来,拿点银子去买些好吃好用的。“ 待领赏的人走后,成嬪露出一脸倦容:“平时想叫人办事,到处都寻不着,这会儿倒是全钻出来了。“ 宫女兰儿把成嬪的头套摘下,重新為她梳头:“七阿哥被皇上看重,就是给娘娘争面子,那些奴才当然要来巴结娘娘。“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高兴。本来以為我这儿这辈子最多也就是弄弄文墨,搞点文学上的作為,没想到他的出息还不止这样呢。“ “娘娘,看你都喜上眉梢了,不用上桃花妆都显得耀眼动人。“ “你这丫头,今天早上赏得你还嫌少啊?净在这里磨嘴皮子。“说罢,又顺手拿了一珠花釵给她:“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拿去吧。“ “谢谢成嬪娘娘。“她忙收好,接着拿出妆盒,一掀开,里面从上至下,共分叁格,最上一排為八格,逐行顺次减少两格,装着各色胭脂:“娘娘,这喜事不怕别人知道,奴婢给你上个醉红妆吧?“ “醉红妆?太艳了吧。“ “不艳,娘娘底子好,再艳的妆也不怕。“ 成嬪想了一下,突然说到:“听说那齐贵人,有一种脂胭,上了脸特别显得娇嫩?“ “是,好像是皇上特意在宫外為她搜集的,这宫里啊,只给她一人备着用。“ “只给她一人备着?也够劳民伤财的,她还真好意思。不管,我偏要一盒,你去给我到内务府跑一趟。“ “喳。“ 但最终兰儿哭哭涕涕地回来了:“娘娘,他们不给,说是要有皇上圣旨才行。那胭脂是专给齐贵人用的,不是给别人用的。“ “别人?!他们原话就是这麼说的?!“成嬪听后大怒,兰儿抹一把眼泪,拼命地点头:“原话就是这麼说的!他们还说,成嬪若是想取来用,就该让皇上降旨,不该為难他们。“ “混帐!“成嬪气得都快说不出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啪地一声把茶杯推到地上摔个满地开花:“岂有此理!他们这是狗眼看人低!我这就找皇上要去!看他们给不给!“ “齐贵人到!“ 正欲发难之时,齐宣却领着雪竹前来,她按等级之礼向成嬪请安,成嬪端庄地坐着:“哎,齐贵人多礼了。来我这儿哪用得着这礼数,你在万岁爷面前都不用行礼呢。“宫中早有耳闻,康煕特旨恩许齐宣的事情,成嬪仗着自己有势,便得理不饶人,句句带刺。 齐宣自是听出来了:“成嬪娘娘说笑了。“她不想在这问题上争执,问雪竹拿了一盒胭脂交给成嬪:“齐儿刚刚经过内务府,知道成嬪娘娘想要取这胭脂,刚好他们没有存货,齐儿那里碰巧还有一盒新的没用,成嬪娘娘若不嫌弃,姑且先拿去用着?“ 成嬪瞅了一眼那胭脂,摆摆手绢,叫旁边的婢女兰儿接下,自己不去接,明摆着给齐宣下马威。雪竹气得鼓起包腮,但齐宣不介意:“其实这也不是什麼上价货,希望成嬪娘娘不要介意,我也多不作逗留,怕扰了娘娘休息,先走了。“ “好,齐贵人你慢走。“ 齐宣一转身,背后便传来成嬪故意要让她听到的话:“哎呀,兰儿,你看看这宫里的人呵,一知道我儿子得功封爵的,就忙着来送礼,真是犯贱。“ “你......“雪竹听来实在有气,她正要回头说话,齐宣却低声喝住她:“雪竹,我们走。“ 出了成嬪的宫门,走在那光亮的石路上,雪竹真替齐宣叫屈:“主子,她这麼说你,奴婢真的忍不住!她以為自己的儿子很本事哪?还不是因為主子在万岁爷面前荐着!“ “雪竹!“齐宣连忙捂着她的嘴巴:“隔墙有耳,这种话你在自个儿宫里都不要说,更何况在这边。好了,我不觉得委屈。“ “主子,你太忍让了,她们看你好欺负,就打横着来。刚刚你在内务府也看到了,那个兰儿敢这样虚张声势地大喝大闹要你的东西,这会儿你给成嬪亲自送来了,她却还处处与你為难,给你脸色看,主子,你不能再这麼忍下去了!“ “雪竹,我不忍难道还吵吗?“她反过来劝解雪竹:“皇上给了我很多东西,很多特权,但不代表我要用来掀起大风大浪,非得要刮风下雨才安心。雪竹,你知道皇上最想要的是什麼吗?就是国泰民安,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可他的家太大,顺得哥情失嫂意,我委屈一点,凡事忍着一点,能将就过去就过去了。只要这个家没什麼事,皇上也能安心理政,少了烦恼。“ 她為雪竹挽挽发簪垂下的青丝:“你和红梅疼我,我知道。可是為了皇上,我忍忍无所谓的。再说了,成嬪在宫里许多年,天天看着那几个妃子的顏面做人,好歹生了个儿子,却又是天生带残。如今难得有机会吐气扬眉,她要拿我这个贵人来抬面子,也不是过份。咱就当今天卖个人情给她好了,不就一盒胭脂嘛,回头我再向皇上讨去,不是更矜贵?“ 雪竹被她逗笑了:“主子,雪竹罪过了,还要你哄着我。“ “没事,不哭了。“ 齐宣却不知道,她所送去的胭脂竟暗藏危机--好心,换来恶报。 ------------ 变脸 “哎呀!这是怎麼回事?!我的脸!“ 正在打热水准备给成嬪洗脸的兰儿放下水盆,闻声即跑到成嬪的床前:“娘娘,怎麼了?“ “我的脸肿了!“她掀开帘子,露出一脸红肿,仿似给毒物咬伤一般,根本不见得人--兰儿都吓了一跳:“娘娘,你,你的脸.......“ “还不快给我拿镜子来!“ “喳,喳,喳。“兰儿已经语不及声,赶紧拿了面铜镜过来,成嬪一看,马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怎麼会这样?怎麼会这样?太医,快传太医,传太医!“ 成嬪脸容被毁一事,马上传遍叁宫六院,未等太医去到,消息已经满天飞。 “红梅,红梅。“雪竹刚在太医院為齐宣拿一些药末粉来配用,便听到了成嬪要请太医去為其急救容顏一事。 “真的?她的脸真的那麼严重?“红梅一听,马上感兴趣。 “听那兰儿就是那麼说的,什麼叫陈太医赶紧去,晚一点也不行。说是成嬪的脸又红又肿,像是被什麼毒虫咬到了,完全变了样。“ “好!“红梅一拍手道:“那成嬪以為自己得势,狐假虎威地欺负人,如今总算是恶有恶报!这就是报应!“ “可不是嘛,咱们主子人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帮咱们主子出这口冤枉气。“ 齐宣刚刚起床,便听见这两个丫头兴高采烈火地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让她们这般兴奋。 “一大早地,听到什麼好事了?“她走出来伸伸懒腰,一身素白的衣裳,正好衬托她的玉白之面。 “主子。“雪竹冲上前便说:“成嬪她的脸出毛病了!“ “出毛病?“她停止了手臂伸展的动作:“她的脸怎麼了?“ “具体情况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能见人唄。“ 她前天才给了胭脂,今天成嬪的脸就有事?怎麼会这麼巧?齐宣没有再听那两人兴致勃勃地说话,她思前想后觉得甚為不妥,吩咐那二人去打探消息。 “主子,你也觉得她活该吧?“雪竹天真地说。 “我倒希望她最好不要有事,你想想,我们才送了胭脂,她的脸就有毛病。搞不好,这罪魁祸手,就是咱们。“ 太医诊出成嬪是过敏之症,开了一些药给她外敷,特别嘱咐她在痊癒之前不可吹风,不可上妆,否则后果严重,怕是一辈子也脱了不尾。 “陈太医,我的脸应该会好的吧?“成嬪惶恐地问,女人最紧张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尤其是皇帝身边的女人。 “放心,娘娘现在虽然发作厉害,不过诊治得时,所以很快就会好的。只要谨记老牙吩咐,一个月之内必可痊癒。“ “要一个月啊?那我这一个月都不能出门?都不能见人,皇上......“听说皇上昨天才问起她的事情,很大机会皇上会召她侍寝,或是前来看她。现在可好,一切都搞砸了。 陈太医也只能陪以苦笑:“娘娘姑且先忍忍,这过敏之症,需得慢慢调养。“ “唉,真不知道是触了什麼霉头,我从来都不会过敏的。“ “敢问娘娘。最近是否更改了饮食习惯?“ “没有啊,每天的菜式都和往常一样。“兰儿抢先答话,因為膳食的事情她最清楚:“奴婢刚刚还特意去了一趟御膳房,查了他们近日的东西,没有来历不明的食品,也没有什麼变质的东西,师傅也还是往常那些。“ “这样......“抚着白须,陈太医说了一句无心的话:“莫非是用的东西有变?“ “用的东西?“成嬪耳尖地听到:“陈太医,你是指日常所用的东西都会引起过敏吗?“ “是的,例如被子床铺等,若是洗得不干净,或者是晒不好,潮湿引起小虫滋生也是有可能的。“ 兰儿一听便马上跪下:“娘娘明鉴,娘娘所用的床褥奴婢都是亲自验收,在使用之前还用醋火风过,万不会不干净的。“成嬪听完转向陈太医,只见他也赔笑道:“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没事。“ “这也没事,那也没事,那到底会是什麼出事呢?!“成嬪已经有点不耐烦,忽然她想起一事:“胭脂!兰儿,把齐贵人送来的粉桃胭脂拿来!“ “喳!“ 宫中太医对于这些嬪妃所用化妆之物也是了解,為的就是鉴别其含量是否有害,方可给宫中各主子使用。 “陈太医,这是本宫这两天新使用的胭脂粉,你看看是否有问题?“ 陈太医打开盖子,一阵浅浅的粉香飘出,但属平常。他观看此粉色泽,较宫中一向使用的浅,绝对不能和进贡的玫瑰膏子相比,上妆也应偏淡许多,虽多了粉嫩,却少了娇艳。 “娘娘,这胭脂粉是新进宫的品种?老臣好似并未见过。“宫中的娘娘会托人在宫外搜罗一些别样的胭脂,这也不是出奇的事情。只是这种例子并不多,最多都是一时贪新鲜,皆因宫外铺子卖的东西始终不及宫内的好,手工也没有那麼干净。 “这是......“她本想说是齐贵人送的,但转念一想,万一确是这胭脂惹起的祸。太医院的人也唯恐得罪皇上当宠的贵人而隐瞒实言,最终也是推搪而过,便改了口:“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我这两天唯一用过的新东西就只有这个,陈太医,会不会是它出了问题?“ “初步看来,没有什麼问题。如果娘娘恩准,请容老臣拿去验验,待有了结果再来报知娘娘。“ “拿去吧,不过你可得记紧要马上处理这事儿,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这麼牺牲了一个月的光景。“ 乾清宫,康煕今天批阅奏章较以往轻松很多,皆因大事都在早朝时议论完毕,现时民间较為太平,没有太多烦心事。 他简单批完一本奏折,齐宣為他收起放好,再拿一本让他批阅,同时听得康煕说道:“齐儿,你怎麼今天心不在焉的?“ 齐宣笑言道:“皇上,你在批折子,还是批我呢?“她不否认自己脸色看来确不太好,因為她确有担忧,以致额上乌云挥之不去。 “朕批折子,也批你。“康煕秀丽地字体在奏折上飞舞:“朕想知道,你打算把朕让到什麼时候。“收起最后一笔,齐宣奉茶他却放下,捉着她手:“你叫人安排那些答应的牌子呈上,朕也如你所原翻了她们的牌子,这场戏,你还不打算收摊啊?“ 她卟哧一声笑了:“臣妾只是想让皇上享多点艳福,这也不对了?“ “哼。“康煕心情不错,与她逗着玩:“依朕看,你是嫌朕老了,不想一天到晚陪着。“ “哎呀,皇上你知道,那多没意思,看来我又得另外再想法才是。“她完见他一脸不悦,拢起龙眉,又格格地笑了:“好嘛,我不说了。“附在他身边,尽显温柔,抚着他辫子里夹杂的几丝白发,:“风总要吹,花总要落,人有年青时,自然也有年老时。就算你老得满头白发,齐儿还是会守在你身边。“ 他的几缕白发更提醒了齐贵人要加多留意身边的一切,為他分忧。想要息事宁人还是她不变的宗旨,只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死忍,那时没有什麼留恋的人物,她可以给自己大好理由撒手不管。但如今,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灾难,她更是认定了自己想和这个男人共度一生的思想。爱一个人,不只是嘴上说说,不只是温柔撒娇,爱一个人,同时也是一种责任。国家大事有他操劳,家里的事情则由她去想--他主外,她主内,这也是康煕赐她玉如意的本意所在。 虽然烦,虽然累,因為他的家太大--但,她不可不管。 “朕可记住你这句话了。“她的话让康煕感到窝心,抚着她梳得巧妙的旗头:“你的心事,是不是和后宫有关?“怕她不好开口,便為她开头。 “是,不过我可以应付,我想,我大概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始作俑者,就不好说了。“她把成嬪的事情说了,康煕仔细听着,问:“你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人选?“ 她摇头,太多人了:“每个人都可能,又或者每个人都是无辜,也许真的是成嬪受不了那胭脂的製作用料所致。我总但原,事情是这麼简单。“ “丫头。“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只管放开手去做,凡事有朕给你撑着,不怕。“ 七阿哥获皇上重视,而他的亲额娘现在遭遇这种尷尬之事,太医院的人岂会怠慢? “陈太医,这胭脂粉果然是加了叁风草。“ “真的?叁风草是热毒之药,毒性厉害,只需少量都可让人不适。绝不可能会用在胭脂上,除非是被人故意加入所致。“ “陈太医,难道是有人想要故意加害成嬪娘娘?“ “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多言。“他把胭脂再掏出,打算自己再检验一次,确保万无一失。 ------------ 贵人持宠.成嫔不甘 八王爷府,胤禟一早就过来串门子。 “真的?“胤祀听了他的话,才知安排入宫的芷双有此一着:“她懂得叫你买一盒一模一样的胭脂粉偷龙转凤,脑袋转得确是灵活。“ “没错,不然我当初怎麼会看上她呢?如果她空有一副脸蛋,送进宫也是危险。“ 胤禟沾沾自喜,胤祀在高兴之餘也有点担心:“不过此事也很冒险,她没有留下什麼跡象让别人察觉吧?“ “八哥,你放心。她收买的宫女太监,平日都拿了咱们不少好处,是咱们安插在宫中的人。这事谁都知道体系重大,自然是更上心,决不会掛一漏万,让人有跡可寻。“ “那就好。不过成嬪剩下的胭脂要怎麼办?“ “八哥放心,太医说了,成嬪这一个月都不能上妆,足够有时间让我们换掉那有问题的胭脂膏。“ “这芷双的丫头让你*得不错,照这势头,他日成為了皇阿玛身边的红人,对你我都有好处。“ “是啊,我也是这麼想。当初那沉大福来找我要东西时,我还觉得纳闷,这叁风草药铺不准有得卖,幸好早年认识了一个走江湖的郎中,他也是专门来寻这药,他说终于在京城里的闻风堂找到。我就叫人去问问,结果真有,这才赶上了时候。“ “知道齐贵人送了胭脂给成嬪,然后在成嬪原来的胭脂膏下药,成嬪药性发作,断不会在自己平常之物里怀疑。然后在太医拿去检验的时候,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叫太医院的小太监把原来的粉桃胭脂换成加了药的,从而验出里面含有叁风草。“胤祀不禁也竖起大拇指,觉得计谋高超,只要做得干净利落,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到一个答应的身上。 “可不是唄,宫里有哪位娘娘不恨齐贵人的?成嬪在叫太医验粉之前,肯定不会明说那是齐贵人送的胭脂。不然陈太医肯定当时就推却了去,假装是其它毛病得了。我当时一听也觉得这丫头片子的怎麼就这麼厉害呢?这种栽赃嫁祸的阴毒之计,她居然想得出来。幸亏我没把她留在身边,指不定哪天把我就给谋了。“ “哈哈。“胤祀扬天大笑,摇着手指着胤禟:“你啊,也有怕女人的时候。那也好,叫你多装一个心眼,省得整天就会玩女人。你别忘了,扬州的事情刚过去,你最近是要安份一点。再说这北京城里的姑娘多着呢,还不够你玩啊?这起码是在自己家门口,省得到外面的省份去惹事,山高皇帝远的,你也不知道下面的人背着你干了什麼勾当。你别嫌八哥囉嗦,这次的事情也够危险的,下次还不定有这麼好的运数。我这心里一直在琢磨着,皇阿玛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碍于一些原因才未捅穿。“ “八哥,如今你提起此事,我也不瞒你,出事的时候,我还真是一惊一诈的,生怕这事儿和自己扯上关系。可如今事过境迁,咱们也别自己吓唬自己,无论皇阿玛知道多少,只要以后不要再让他老人家捉到辫子就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胤祀低着头踱了几步,如今也只有这样了,所以这芷双的事情尤為重要:“咱们可要盯紧那芷双,她虽是聪明,可一个女人太聪明反倒不好了。只怕有一天,她上岸就翻船。“ “那是,且不说她能不能扳倒齐贵人,只要它日能独当一面,咱们就可以好好利用。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皇阿玛不天天把那齐贵人摆在乾清宫里搁着吗?凡事都会有个例外,就看这丫头怎麼做了。“ 他们一伙人做事的确是滴水不漏,外人是看不出一丝的痕跡。陈太医丝毫没有怀疑那粉桃胭脂被人掉换,叁次检验,结果皆如是。正如他拿着那结果,想要回报成嬪的时候,齐宣的近身侍婢红梅来到了太医院取药。 “红梅姑娘,你来太医院有什麼事呢?哟,该不会是齐贵人不舒服吧?“太医看见她来,忙着招呼。红梅微笑应道:“没有,齐贵人想讨些酸梅肉脯,说是自己醃着的味儿不像,想再尝尝。“ “哎,你等一下,我给你拿去。“ 红梅等着那人的时候,看见陈太医在收拾医箱,然后瞧见他面色凝重地准备出门,猜到他必定去向成嬪复命。待肉脯到手,她便快步都小路赶上陈太医的脚步,冲上前去一撞,把他的医箱撞得洒了一地。 “哎呀,都怪奴婢不好,陈太医,你没事吧?我撞到你哪儿了?“ 其实她只是盯着陈太医的医箱撞,力度都用在那上面,陈太医断不会给她撞伤。他稳稳地站起来:“没事没事,姑娘言重了。“ “看我这没性儿的,急着回去向齐贵人复命,真是对不起,我帮你捡啊。“她弯下身去收拾那满地的杂物,见到了那盒胭脂,拾起来说:“呀,这不是我们齐贵人用的胭脂吗?是我掉了,还是陈太医你的医箱掉出来的?“ 齐贵人?!--陈太医立即蹙眉,心里如五海翻腾,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想像。如果照实稟告成嬪,那就会得罪齐贵人。齐贵人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得罪不起。这中间或是有什麼误会?就算没有,皇上為保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会编一个理由出来,到时候负责担待责任的只会落在自己身上,最终还是不划处。负责检验此物的只是自己和身边一小太监,只要他们二人不说,外人一定不会知道实情。 红梅知他在计算厉害,心中暗喜--主子说得真对,宫里的人办事儿一向见风使舵,当墙头草两边摆。现在形势对己有利,这些人不敢犯险去和主子冲撞。 “陈太医,这胭脂是你的吗?“红梅见他想太久,便催促了一句。 “哦,这怎麼会是我的呢?我一个男人,身上哪里会有女人家的东西。这是齐贵人用的吧?“ “是的呢,我就觉得说。“红梅把胭脂粉放入袖袋:“平日见我们主子用得好,主子见我眼馋,今儿就赏了我一盒,我可掉不起。陈太医,这胭脂啊,宫里就只有我们齐贵人用着,万岁爷特意為齐贵人张罗的。“她故意加重了语气,让陈太医更明白这当中的重要性,如果这胭脂有事,那齐贵人就有事,皇上也一样有事。 这等关系,直教陈太医出了一身冷汗,看着红梅走远,他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什麼?那胭脂没有问题?“成嬪对这个答案真谈不上满意:“那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陈太医,你看我这脸都成什麼样了?难道它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吗?“ 在成嬪连珠炮弹的追问之下,陈太医淡定地回答:“老臣仔细研究过,那胭脂没有毒药成份,恐是因下价货,娘娘平日养尊处忧,用不惯,以致它糟蹋了娘娘的脸。“ “真的?“成嬪半信半疑,便问:“那剩下的胭脂粉呢?“ “哎哟,老臣向成嬪娘娘请罪。“陈太医揭袍跪下:“老臣為确定真相,再叁验证,不慎将胭脂盒打翻在地,粉末全部倾倒,难以重拾。“ “哦?“成嬪更觉其中有诈,说:“陈太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故意把胭脂粉弄丢的。“ “啊?“陈太医露出一脸地骇然,他早想好这场戏要怎麼演,但是得罪成嬪总比得罪齐贵人的好。他眨着眼睛说:“老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那胭脂不是娘娘的朋友送的吗?这就是老臣知道的事啊。“ 如果他真的知道什麼,基于当中的利害关系,看来是不会说的。如果他不知道,那现在道来,岂不是自乱阵脚? 成嬪忍住快要出口的话,换上微笑神色:“可不是嘛,事情就这麼简单。不过我就是怕陈太医查得了什麼,却碍于是我的朋友不好说。陈太医,你是太医院的老臣子了,顺治爷还在的时候你就在职了,有话你尽管说,我信得过你。这胭脂若真是有问题,也是我和朋友的事情,不关你的事,你别怕。“ “谢谢娘娘体谅,可老臣再叁验证,这胭脂粉确是平常货色,没有什麼特别不同。“ “好吧,既然你都这麼说,我还能信不过您啊。“她让兰儿拿赏银给他:“兰儿,送陈太医。“ 兰儿才刚送了陈太医出门,回来便听见成嬪摔杯子的声音:“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她是贵人我是嬪!她算个什麼东西?我的面子还比不上她的?啊?為什麼每个人都得看她的脸色办事?!“ “娘娘,娘娘,不可动气,不可动气。陈太医说了你这阵子必须要保持心平气和,病才会好得快。“ “好?他们才不会想我好呢!我看他们是纯心想要气死我才对!陈太医他一定是事后知道那胭脂粉本是属于齐贵人的东西,所以要帮忙藏着掖着!不敢对我说实话!“ “娘娘息怒,娘娘千万不能再骂了,想必那齐贵人正派人盯着咱们呢。“ “盯?我让她盯!“成嬪冲到门口大喊:“我就是生气怎麼了?我就是要骂!我就不信没天理?!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猖狂到这种地步?!活该你生不出一个儿子来,就算生出来也养不活!“ ------------ 一个走一个留 成嬪因為过敏不能出门,其她的妃子倒是频频露面,趁着好天气在御花园坐坐,摆摆扇子,嗑嗑瓜子,一碟又一碟精致的点心像摆花儿一样搁着。玉花糕、翡翠果、千层酥、红茶水晶露、柳叶果子,都是宫外人士做梦也尝不到的精品。 “这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哪怕不吃,摆着都是好看的。“宜妃话中带有讥讽之意,外人都听得出来。 惠妃难得主动配合她的话题:“那是,宫外的东西不干净,万一得了个什麼毛病,这也能怨自己。贪新鲜,贪小便宜,最后惹得自己满身臊。“ 定贵人听着她们说话,心知说得正是成嬪,现在宫里的人都爱她说事,说什麼她偏要得罪一些她得罪不起的人。 “你们啊,也别拐弯抹角的,人家成嬪在宫里这许多年了,先前儿子封了贝勒,那光景也是很远的事情了。难得这下儿子眼看又要立功,做额娘的想要得兴一下,也无可厚非。“宜妃干脆点明了成嬪的名字,省得左避右挡的,她才不避讳成嬪呢。 “宜妃,你这直接把名字挑明了,多没趣呢。“良妃尝了一口柳叶果子,味道清新,為这热天解了不少暑气。 “良妃,你嫌这事儿还不够趣呢?成嬪為了证明自己母凭子贵,吵吵嚷嚷地要她要不起的东西,虽说她是嬪,在贵人之上,可人家有玉如意呢。她啊,就指望着那麼一个儿子能给她争回来吗?“ “说得也是,你说成嬪在这宫里这麼多年了,七阿哥嘛也不是无作為,她倒也没有再得到晋升,脸上确是不好过。“良妃双眼转到定贵人身上:“定贵人,你说是不?“定贵的情况和成嬪相差不大,而且她的孩儿自小还是跟着苏麻喇一起长大的,可以说康煕很重视这个儿子。但另一方面,也可以说康煕对这老婆倒不见得有多喜欢。 “良妃见笑了,妾身怎敢与成嬪娘娘相提并论呢。“ 德妃因為与惠妃有所谋略,即将要拿定贵人的儿子开刀,所以此时也不必给她面子,开腔道:“那也是,若论级别吧,成贵人倒是可以和齐贵人相比,大家都是贵人嘛。“ 荣妃一直摆着老资格的样坐着,此时不屑地笑了,说:“定贵人,别说本宫说你,你进宫比她早,还生了个儿子,怪得宠的。怎麼就偏偏斗不过那个外来的,让她都占尽了上风。“ 定贵人平时虽与她们来往,却也是逼不得已,她势单力薄,不想得罪这宫中任何一个人。庆幸儿子跟在苏麻喇身边,别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会多多為难她。不过闲时听些带刺的话,也少不免了。 定贵人和儿子也并非亲情淡薄,因為苏麻喇是一个极善之人,对十二阿哥胤祹循循善诱,将他教导成一忠臣之才。定贵人為此也觉得很安慰,虽然康煕对她没有什麼太多的情意,但她并不怨恨。因為她天性怯懦,说话又声小如蚊,康煕总不喜她这般自卑的态度。当年抱了胤祹给苏麻喇,也是因為不喜欢儿子像她,这箇中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如今,见她们拿自己开涮,与齐贵人同论,她也只能苦笑了事,并不多言,保持她一贯的作风。 “定贵人,你老这麼一声不吭的,难道被人骑在头上。“ 惠妃听见宜妃这麼一说,捉了个机会:“宜妃,那你可得好好关照关照,就像当年对你妹妹一样,只可惜她命薄,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撒手不管世事了。“ 宜妃有一亲妹,也同為康煕妃嬪,名份是贵人的号。妹妹的辞世,当年宜妃也好不悲痛,如今被有心人挑起这伤痛说事,自是恼火:“惠妃!你胡说什麼呢?我妹妹都走了,你还怎麼着?有事就冲着我来,别把我妹妹扯进来!“ “哟哟哟,宜妃,你可真恼了?“惠妃就是想要激她的气愤,看她生气,她就觉得乐乎:“万岁爷可不喜欢我们吵着闹着,你可要收收火,学学人家。都被成嬪骂到这份上了,还是不慌不气的。“ “成嬪骂她什麼了?“荣妃还真是不知道,她在宫中一向消息收得迟。 “荣妃你真不知道啊?成嬪骂她心肠歹毒,还咒她生儿子没*。“ “哎呀!“荣妃摇头皱眉:“这种话多不堪,你也说得出来?“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成嬪说的,她对着大门喊得嗓门老高呢。人家齐贵人愣当是没听见,也不怕别人说她因為一只狗就生了七阿哥的气,可七阿哥上战场,找不到他,就找他的额娘出气。“ “这话我也听说了,哎,你们说,她真的是因為这个吗?那万岁爷还真由着她胡来?“ “万岁爷疼着她呢,你们没有发现这些天,万岁爷又不翻牌子了?她之前不舒服,现在好了,万岁爷又把她召进乾清宫去了。“ “哼,她这女人就会坏规矩,乾清宫也只有皇后能留寝,太后没少提这事儿。“ “可皇上喜欢啊,这宫里宫外的,谁敢在皇上面前说个不字?活得不耐烦了?“ 女人就是这样,遇上了公敌,就一杆子对着打,不需要留什麼情面。所以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矣,齐人之福,也要看自己受得住否。 “就是啊。“德妃叹气:“我们在这里说她这不是那不是,也不会影响皇上喜欢她的心情。没听说万岁爷要出巡塞外,恐怕顺带还带着她回去省亲的事啊?“ 康煕的确准备出巡塞外,但不会带齐宣回去省亲。 “朕这次不带你去,是免得有王公认出你来。毕竟真正的草原月光在蒙古长大,有很多人都见过,这次会同蒙古王公,你不便露面。“ “我知道。“她细心地為康煕准备细软,他的贴身之物总由她打点,李德全等人不会插手。“你就说我不想再一次尝离别之痛,宁原不回去了。“ “你连借口都替朕想好了?“康煕笑言,随即对她作出安排:“朕不在宫中,干脆你搬去畅春园住吧?“那里没有妃嬪居住,她住在那里会很清静。 “不用,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就好。“她把一件玄狐斗篷拿来:“这是我新给你做的,塞外的天气冷,你带着好用。“ “好,你做的,朕一定带着。明天啊......“ “皇上。“她叠着衣物说:“我明天就不送你了。“ “為何?“ “我不想看着你走,心里怪不好受的。“她真的不喜欢分别的感觉,她这辈子,总要与这两字扯上关系。而且每一次,都是痛苦万分。 他也不舍得把她一个人拋下,只是若带她去,恐会出事:“好,明天你不来也没什麼。朕处理完那边的事就马上赶回来。这宫里的事情,你看着办。“他稍加思虑,走到案台前亲批了一纸朱砂字,齐宣在旁边看着--朕离宫,齐贵人代执掌后宫,钦此! “我真希望不需要用到它。“ “朕觉得,你最有需要用到它了。“ 成嬪的事情他略有听闻,但是那些吓人的骂话康煕并不知道,因為没有人会告诉他。 竖日一早,康煕从紫禁城啟程,妃子皇子臣子,天还没亮,就都起来了,打扮的打扮,进宫的进宫。唯独啟祥宫,却是纹声不动,好像这件大事与他们没有关系。 宫中的人都匆匆向乾清宫的方向去,唯独齐宣坐着御輦回到自家宫门。 “哎呀,主子,你怎麼回来了?我们方才还说主子一定没那麼早回来。“红梅雪竹从不偷懒,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虽然昨晚齐宣在乾清宫过夜,但她们每天该什麼时候睡觉起床,从不耽误,该做什麼也从不推辞。 “皇上用完早膳,我就回来了。“她揉揉太阳穴的位置,昨晚她一夜未敢睡,看着康煕睡顏到天亮。早早服侍他更衣用膳,现在一切静下来,倒觉累得很。 “主子是回来更衣的吧?“ “不了,我不送皇上。你们给我烧些热水,我想想泡泡澡,好好歇歇,总觉得乏。“ “喳。“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仿似有一种无形的恐惧压着她的心胸,让她透不过气,又说不出当中的苦闷。这是不祥的预感,隐隐觉得这宫中将有大事发生,一场波及不少的风波即将卷来。 “你们这两天,帮我打听一下宫里的事。“她坐在原木制的桶,被暖流烘托着身体,玫瑰花露缀的热水随蒸气洋溢在房内四周。这本是醉心怡人的瞬间,但齐宣闭目的脸上却有挥之不去的哀愁。 “主子想知道些什麼?“自从上次齐宣首度出手,令成嬪之事无故化解的事情,让有心搞事之人最终没能如原。红梅雪竹就觉得自己的主子殊不简单,而且再也不会像以往那般忍气吞声。為齐宣奔走办事,她们都非常乐意。 “什麼都好,无论你们看到还是听到任何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回来报给我听。“ “无论什麼?“ “是,无论什麼。“她张开眼睛,和煕恬静,却又蕴含着无限的忧鬱:“你们要小心一点,这宫里真是没一刻的安宁。“ “主子,到底发生什麼事了?“ “它还没有发生,我也不想它发生。“长长一声叹气,像那热气,久久不能散去。 ------------ 风声惹凤疑 夜深人静,惠妃与德妃秘密相会,趁着现在康煕离宫,现在正是谋大事的时候。 “德妃,你看,证据已经拿到手了,接下来就看你怎麼配合了。“ 德妃看那手绢上的图案绣得逼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此物,应该是没有这本领绣得出来。惠妃先前所言,看来果然有其可信之处。 “你想怎麼演,我就怎麼演。“德妃阴森森地一声冷笑:“但凭惠妃娘娘的本事,我就是个小角色罢了。“ “好,万岁爷已经离开了紫禁城,我们明天就去给苏麻喇姑请安,她老人家也该热闹一下才对。“ “惠妃,你说我囉嗦也罢,这个决定下了就回不了头,苏麻喇姑的地位是怎样,你是知道的。你真的要叁思,这一仗我们输不起,苏麻喇姑都这把年纪了,她也输不起。“ “德妃,你心软了?“盯着她看,直逼她双目:“在这个时候,你才想要退?是不是太假了点。“ “惠妃,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场战争的危险,不止我们自己受不住,还有我们各自的儿子。这事情若是败露了,大家都没有后路。“ “这个本宫早已经想到。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儿子,你觉得我还会去冒这个险吗?就凭她一个贵人?再有本事也骑不到本宫的头上。“ “但她若是孕有一子,又另当别论了。“ “德妃你也不因為这个才肯和我联手吗?既然我们都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向前走。“ 苏麻喇每天敲经念佛,她的宫中竹林清幽,在这里像是完全看不到尘世间的躁动,远离烦人的劫难,有的只是世外桃源的静雅,让人心如止心,总能拔去迷惑人间的那层雾水,看得清晰。 “惠妃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 宫外传来报声,苏麻喇刚刚诵完经,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去迎接,心里还一边嘀咕着这两位宫中的大主子怎麼会约好一起来呢? “苏麻姑姑好。“两人一同踏步进来,异口同声地向苏麻喇问好。 “老奴见过惠妃娘娘、德妃娘娘。“ “苏麻姑姑多礼了,我们许久没来看你,苏麻姑姑可别嫌我们不懂事。“ “惠妃娘娘言重,老奴知道这宫中事务繁多,还得让娘娘们多担待着呢。“她满脸是皱纹,年纪已大,却是人老心不老,一对眼睛依然是炯炯有神。 “哎,宫里的事情哪用得着我们管啊,都有齐贵人理着呢。“ 德妃说了这句,苏麻喇心里便知晓她们这次是冲着齐贵人来的,其意不善。 “德妃,你看你,整天都把这话掛在嘴边,别让烦心事惹到苏麻姑姑了。这宫中的事情,我们姐妹自个儿处理就是,还能麻烦姑姑呢。“ 她们一唱一和,苏麻喇静静地听着,始终不回话。惠妃和德妃互看了一眼,知道齐宣平时总爱过来讨苏麻喇的欢心,相信此时,她心中天秤已经倾向齐宣那边。 就在这个时候,惠妃掉下一手绢,不偏不倚落在德妃身旁,引起苏麻喇的注意之餘,也让德妃拾起接下了话:“惠妃,你这手绢很好看哪,怎麼不用?反而要藏起来?“惠妃露出一脸难色,想要把手绢夺回:“这只是我自己绣着玩的,没什麼。“ 一拉一扯之间,苏麻喇倒是留意到那手绢上的图案:“两位娘娘请稍等,请容老奴看看。“她仔细看了又看,德妃也在旁边凑过脸来:“咦?这不是十二阿哥胤祹的戒指吗?苏麻姑姑,这戒指还是你给他的吧?“ 苏麻喇把手绢攥在手心,问惠妃:“老奴敢问惠妃娘娘,这手绢是你的吗?“ “苏麻姑姑,这......“惠妃低下了头:“姑姑请别问了。“ “惠妃,你怎麼脸都变了,这不过就是条手绢嘛,难道还会有什麼隐情吗?“ “德妃!“惠妃喝止她:“你少说点话。“ “惠妃娘娘,这手绢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有话,你不怕对老奴说。“这件事情她一定要搞清楚,她不能当作无事发生。事关胤祹,她无论如何得弄个清楚。 “苏麻姑姑,你听本宫劝一句,这事儿啊,你就别管了。“她想要把手绢夺回,但苏麻喇却坚持:“不,这事必有隐情,老奴不能放任不管。事关十二阿哥,老奴想要知道。“ “惠妃,你就别卖关子了,谁不知道我们十二阿哥是让苏麻喇给从小拉扯大的,如今十二阿哥若是有事,叫苏麻姑姑怎能安心呢?“ “这......“惠妃又再犹豫了一下,然后便说:“好吧,也应该是要让苏麻姑姑知道的。实不相瞒,这手绢是本宫在一落魄的青楼女子身上所得。“ 犹如铜鐺被敲,苏麻喇倒抽了一口冷气...... “惠妃娘娘吉祥,德妃娘娘吉祥,苏麻姑姑吉祥。“齐宣来到,一一施礼。她虽说不定时来看看,但今日这时辰可真是凑巧得很。齐宣倒也不是刻意,不过就是遇着这偏偏的时候。 她甫一进来,便看见惠妃和德妃一左一右地陪着苏麻喇说话,如果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孝敬和关怀,她们是可爱的。但是如果出于别有它想,则是可恨的。 齐宣一进来,惠妃便把手绢收起,连苏麻喇都被她的速度吓了一跳。齐宣不落一眼地记在心中,她迈着小步来到苏麻喇的面前:“齐儿不知两位娘娘前来,是否打扰了你们说话?“ “没有,你来得刚好。“苏麻喇开口说,她的回答也吓了惠妃和德妃一跳,二人对望一眼,便作告辞之词。 “本宫也是来看看苏麻姑姑,刚好遇着德妃也来了,我们都是在闲话家常,没什麼特别。“ “齐贵人也来向苏麻姑姑请安吧,我们也该走了,你们慢慢聊。“ 她们走后,齐宣坐到那黯然失神的苏麻喇身边:“苏麻姑姑,怎麼了?“ “齐贵人,老奴有一事相求。“ “姑姑,你说。“ “如果它日十二阿哥胤祹有事,还望齐贵人出手相助。“如果惠妃等人刚才说的话属真,那让皇上知道可怎麼是好?但现在一切都只是听说和猜测,她也不便多言。齐宣的品性為何,她是很清楚,才斗胆有此一提。 胤祹?与胤祹的事情有关?胤祹最近在政事上没有什麼过失,康煕临走前的批阅还对他给予了肯定。可以说,胤祹一直都非常安于本份,尽忠职守地做着皇上交待的差事,并没有什麼让人质疑之处,刚刚惠妃收起的手绢,一定和胤祹有关......那手绢一看便知是女子之物,莫非...... 她动了很多心思,但是不能明着来问苏麻喇,她了解苏麻喇的脾气,她以主子為重,以大清国為重。有些事情就算她是知道,也不会说。更何况,现在她也没有十分把握,如果不然,早就有了对策,也用不着去向别人求助。 “姑姑,十二阿哥聪明又能干,就算有时候在万岁爷性子不好的时候撞上了,也不会出什麼差错的。“她巧言带过,避开了重要词语,脸上始终带笑,拂开双眼满含的担忧,為苏麻喇顺顺背,就像平时一样:“话说在皇上离宫之前,有一回十二阿哥在他发火的当头冲了进来,被万岁逮着就是一顿骂。他就几句话把万岁爷哄住了,没再发火,还称赞他来着。“她装作不知刚才惠妃的举动,既然苏麻喇现时未能道出实情,她又何必去捅破这层纸。 齐宣虽然当着苏麻喇的面子笑意盈然,但一回到啟祥宫,便着红梅附耳:“明天是你们接见亲人的日子,你哥哥会来吗?“ “会,我哥他每次都来的,我爸妈都等着他捎我的信回去呢。“ “好,明天你帮我传个话,叫你哥哥去十叁阿哥府里一趟。说我有事找他,可以的话明天最好调个差进宫来。“ “好,奴婢知道。“齐宣说罢把两枝金釵,一个金手鐲交到红梅的手上,不能白叫人家做事。随即又叫雪竹前来,给她同样的赏赐,还加多数些银两:“那些首饰你自个儿留着,或是自用,或是交给家人变卖,都随你。这些银两你帮我分散了去,我要知道惠妃和德妃之间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发生。银两别省着,只要消息准就行,回头要是不够你再问我拿。“ “主子,请恕奴婢多嘴,你是不是怀疑她们今天在苏麻喇姑面前说什麼了?“雪竹今天跟着齐宣出门,又跟着她回来,见她回宫后便脸色沉重,知一定有事发生。 “她们肯定是说了什麼。我真想不通,这后宫争宠本来就是女人之间的事,非把一个与世无争的老人家扯进来做甚?如果苏麻姑姑因為这些被受牵连,她们可就不能怪我不给面子了。“一个人的容忍是有限的,这次她们还真是挑战了她的忍耐边界。 ------------ 齐儿闻讯会德妃 胤祥在府中正练金枪之际,忽然听得有人来报要见他,似是生面孔的人。他本不想见,后来看了那人递上的玉坠便立即改变了主意。叫管家领那人从后门进入偏厅,他在那里会面可以避免府中人多口杂的情况。 “这玉坠,你从哪儿得来的?“胤祥见那人带点兵家气势,但面相看来不实為一个好人。 洪武知胤祥在打量自己,他在衙门当差,对于官场的这套早已见惯不怪。伸手作了一个揖,说:“在下洪武,在顺天府当差,宫中齐贵人的贴身侍婢红梅是小的亲妹妹。这回冒昧来找十叁爷,实乃齐贵人有话相告。“ 握着那泪形玉坠,确是当年齐宣在这里办差时,他一时兴起赐给她的。这乃和田美玉浑然天成的形状,便是有钱也不定能买到一模一样的。听这人一来便报上身份,又说得出红梅的名字,便料这人也假不到哪里去。 “你说。“ “齐贵人原话:请十叁爷今儿想法调个差进宫,有急事商量。“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没了。“洪武又作一揖,便是要走,胤祥唤住他留下:“慢着。“掏出一锭银赏他,怎知他竟然拒绝:“在下谢过十叁爷,齐贵人已经赏过了,小的只把事情办好就是。“ 他略有点风骨,现在很多人办事都是两家茶礼照吃,两面叁刀地做人。如今这个年青小伙看来正值壮年,在官场打滚,也不失自我,让胤祥起欣赏之意。他将那十两银直接塞进他手中:“哎,爷我欣赏你,所以这银子你只管收下。这与齐贵人赏的可不是一回事,你就别推却了。“ 将他送走之后,胤祥便准备进宫的事情。照理说现在太子辅政,皇上不在宫里,他们这些阿哥出入也属正常,不过次数当然没有以往那般频密。他今天还没进过宫,想找个借口还不容易?只是进宫之后,要如何与之会面,倒是要费一番心思。 齐宣虽没有交待如何会面,不过当胤祥一进宫,她便已经知道。然后早早安排了人通话给他在奉先殿附近相见,奉先殿是安放大清祖宗灵位的地方。庄重却又冷清,平时除了祈福或重要节日,没有人会来。 “十叁阿哥,这麼巧啊?“她假装在门口处碰见,胤祥会意一笑:“齐贵人吉祥。我昨日做梦,梦境里竟全是奉先殿的物品,今日得空儿便想来拜拜。“ “是吗?我也是想着皇上出宫已有时日,皇上不在宫里,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一连数日,我都来為皇上求个平安。“ 二人说着,确定四周别无他人,齐宣走到静僻的地方,才开始入正题。 “我想你帮我查一查最近胤祹的举动,他去见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还有,惠妃你也帮我留意着。“德妃就免了,不是因為怕胤祥尷尬。而是如果德妃在宫外有什麼举动,少不免是要通过自己人,那胤祥没有理由被蒙在鼓里。 “怎麼一下子查起他们来了?是宫里发生大事了?“ “你先别问,一时半刻我也说不清楚。“齐宣一路走着一边说,眼珠子不停地四处转动,就怕隔墙有耳。 “好,我知道,我回去马上就查。“ “对了,你差来找我的那个洪武,信得过吗?“胤祥需要再次确认。 “信得过,他是红梅的亲哥哥,我不是第一次用他。“ “你以前还用过他做什麼?“ 面对胤祥的好奇,齐宣淡然地笑了,一种无奈一种忧怨渐渐浮出:“十叁阿哥,还记得齐儿在进宫之前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如果可以,齐儿宁原当一个什麼也不知道的人。“ 那是买药之事,胤祥记得,她不问其因,只细心办事。她说过凡事知道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如果不是迫在眉捷,齐宣也断不会开口叫他帮忙。不想他问太多,不是不信任,而是因為不想他受牵连太多。 但齐宣还未等到胤祥消息,胤祹就来找她。 “十二阿哥?都这麼晚了,你来有急事吗?这个时候,齐贵人不便见你。“红梅于叁更时分為胤祹开门。见他忐忑不安地说要求见齐贵人,红梅觉得还是推却得好。这宫中关于自己主子的闲话太多了,应该尽量避免更多。 “我一定要见她,事关重大,请你去通传一声。“ “十二阿哥。“她半身跪下:“恕奴婢不允,如今皇上不在宫里,很多人都盯着我们主子。这叁更半夜的,你一个阿哥进了啟祥宫与齐贵人会面,传了出去,我们主子又有麻烦。而且对于你的名声,也是有损。奴婢求求你,万大事都等天亮再说吧?“她知道自己这样是大不敬,但為了主子,豁出去了。她可不舍得看着齐宣再无辜地受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话越传越难听,她们听了越来越难过。 “红梅姑姑。“姑姑是指对宫里年长的宫女,或是有一定执掌权的宫女统称,如今一个阿哥可以称呼一个宫女為姑姑,是十分养脸的事情。“胤祹也知不该此时前来,可请你相信我,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干系紧要,我断不会冒这个险。挑这个时候,也是想要避开白天里的耳目眾多。请姑姑尽管去通传一声,如果齐贵人说不见我,胤祹马上就走。“ 见他说得这般恳切,胤祹的好名声在宫中也是屡為传颂的,红梅一时也犯了难。齐宣最近总在担忧会出大事,时时刻刻都要她们紧盯着身边的人与事。万一果真是十万火急,自己的阻拦岂不坏事? 用力咬着下唇,她最终点了头:“十二阿哥请进来稍等,红梅现在马上给你通传一声。“ 其实齐宣睡得并不沉,刚才听见外面传来类似争执的声音,正摸索着起来,便见红梅提着轻步跑进:“啟稟主子,十二阿哥求见。“ “胤祹?他这个时候来做什麼?“ “十二阿哥说有急事,一定要见主子。“ “更衣。“她随便换上一套便服,挽了整齐的发髺出去,看见心急如焚的胤祹,他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似曾相识。 “红梅,你到外面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喳。“红梅细心地為他们关上门,杜绝一切声音流传出去。 “十二阿哥,有话直说吧。“齐宣很干脆,胤祹也不作瞒:“齐贵人,胤祹有一事请教。上次胤祹现身青楼一事,齐贵人是否还曾记得?“ “记得。“ “那齐贵人有否告诉别人知道?“ “没有,皇上说了事情到此结束,不许再提的。而且苏麻姑姑年纪也大了,更不应该让她知道。“ “那為何......“他扫扫眉心的冷汗,让人不安的紧张骤然袭来:“齐贵人,姑妈知道这件事了!“胤祹与苏麻喇姑的感情比其他皇子较深,自懂事起便以“姑妈“相称。齐宣知道这一点,所以当日才会对胤祹特别照顾。 “她果真知道了。“齐宣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胤祹更吃一惊:“你知道?难道,是你说的?“ 看着他摇头:“我大概知道是谁说的,不过我却不明白她是怎麼知道的。“ “谁?是谁会这麼做?“ 她心里急速翻腾了一阵,不乏沉着地说:“你不要问,十二阿哥,这件事于你不利。你扯得越少越好,你若信得过我,我自会处理。“ 他有点惨然,是為自己的一时糊涂:“齐贵人是好的,胤祹知道。只是事情过去了许久,现在又被挖出来,我总不免有点慌了。方才姑妈问我的时候,我几乎是哑口无言,真惹她老人家伤心了。“ “她是怎麼问你的?“ “她说有人看见我和一青楼女子来往,问我是不是真的。“ “你怎麼回答她?“ “我硬是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当时我见姑妈并没有实质的证据。想起当日皇阿玛的教诲,自是不敢认的。可是姑妈似不太相信,又问我那玛瑙戒指是否还在?我说在府中放着,她若是要看,我明天拿来,才消了她一点疑心。“ “嗯,接着她没再问什麼了?“ “没有了,只是言谈之间,她总是唉声叹气的。我问她发生什麼事了,她又没再多说,只叫我要小心言行。“他舔了一口茶,其实并不是因為口渴:“齐贵人,姑妈到底知道了什麼?“ “她知道的就是你告诉她的,只要你不承认,就好。“ 齐宣第二天没有立即动身去向苏麻喇姑探究解释,她不想让她越发觉得这件事情内有乾坤。但齐宣却去了找德妃,她觉得这件事情德妃是跟丛的那一个,若要套话,找她下手最好。 “哎呀,今儿太阳还真是打西边起了,到底是吹什麼风啊?把齐贵人给吹到本宫这儿来了。“ 德妃横着眼看她,齐宣為她和惠妃合谋生事气愤,冷笑一声:“东风。“ ------------ 羊,也有牙 德妃一听便恨得牙痒痒,所谓东风,也指东宫,这女人真怕自己看成是皇后了?!看来惠妃说得对,如果让这小蹄子再继续摇旗呐喊下去,怕有一天真把她们都赶出宫不成。 “本宫今天不舒服,怒不接待了。“站起来便要走,不想与她多话,齐宣这次却没有以往那般容易打发:“德妃娘娘,齐儿只是一个贵人,娘娘若不想见我,我也不能多说半句。今日齐儿来到这里,并不是為了吵架,只是有些话,想和德妃娘娘说清楚。“ “哦?好大的口气,看你的意思,你的话,本宫不听还不行了?!“ “德妃娘娘如果执意不听,以后也别怪齐儿不分尊卑。“ 德妃斟量着这句话,又见她今天态度如此强硬,就像上次拒饮毒酒一般。看来事情确是紧要,便重新坐了下来,还聪明地把所有人都支开了去。 “齐贵人不需声张作势,有话就说吧,本宫会好好地听着。“ “苏麻姑姑和皇上是从小就培养的情份,和十二阿哥也一样如此。“她简单的开场白已经叫德妃骇然,由她闻言骤变的脸色便可得知。齐宣明白自己没有猜错,她果然和十二阿哥的事情有关:“皇上把苏麻姑姑当额娘,这一点德妃娘娘应该比我更清楚。皇上的孝顺更是天下的模范,如果有人对苏麻姑姑不敬,那就是自讨苦吃。“ 她说的这些,德妃都知道,德妃已经尽量不去多想这方面的事情,如今听她提来,心里又是没了底,便挥动着手臂,不原再听下去:“好了!孝经的故事本宫倒着来背都行,你就是想来说废话的?“ “既然德妃娘娘清楚,那齐儿就不再多说了。“她立正了身子:“齐儿对苏麻姑姑也如同皇上,如果有谁為了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利用伤害了姑姑,齐儿不会放过她的。“ “慢着!“德妃拍下桌子发出震颤的声音,她也站直了身子,似是居高临下一般与齐宣对视:“你这话什麼意思?给本宫说明白一点,难道本宫不比你懂得孝敬姑姑?还得要你来教训本宫?“ “一个人若是做得端正,自是无需别人的教训。只有自己心虚,才会在意。“齐宣没有退缩之意:“齐儿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希望娘娘自己衡量一下,这其中的利与弊!“ “站住!“德妃一气便难以收拾,她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面子,冲到齐宣面前,指鼻质问:“你一个小小的贵人,胆敢跑到本宫面前撒野,没规矩!“她正欲伸手打下去,却被齐宣捉住了手:“德妃娘娘,如今齐儿喊你一声娘娘,是你的辈份,希望你不要坏了自己的辈份。“ “你这个贱人,你以為你得宠一辈子吗?“ “不以為!“她面不改容地回答:“但那是以后的事,娘娘若要发难,就得看看能否等到那时候了。“甩下德妃的手,不理她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齐宣踏着大步离开。 雪竹还是第一次看见齐宣发这麼大的火,那一刻真有点不认得她--但其实心里却是暗暗叫好!“主子,你好厉害,你刚才把德妃吓得魂都没有了!尤其是最后那句,奴婢看来她都快要气疯了。“ “如果她肯好好地,我也不至于要这样要她难下台。“齐宣收起刚才的愤慨之情,声音归沉:“现在我也只希望能把她吓住,让她们自己人内哄,我们好争取多点时间和证据。“ “主子,你是说德妃害怕起来,就会去要求和惠妃拆台?“ “嗯。德妃这个人喜欢搞小动作,但和宜妃不同的时,她总喜欢玩些小阴小坏的,想要让人摔跤但自己却不上身。可她却没有这个能力,做事情总显得小家子,不然也不用'面面俱圆',你看这宫里有势力的哪个不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就她整天没事还跟在那最没底气的荣妃身边,像她这种人最好拋。时而想这样,时而想那样,很容易就动摇了决心。“ “嗯,说得也是,德妃真是谁也不得罪,如果不是生得多,指不定还是个什麼封号呢。“ “她要坐什麼位置我不管,要想对付我就冲我来,拐着弯拿别人来出招,就太阴损了。“ “是的。主子,那你接下来是打算去苏麻喇姑宫里吗?“ “不,现在去的话,太及时了一点,苏麻姑姑是多聪明的人,肯定会测到昨天十二阿哥来找过我,我才来帮忙打圆场的。这样子只会让她更放心不下,皇上说过,在孝庄太后去世时,苏麻姑姑就差点想要跟着去了。多亏把十二阿哥抱给她养,才让她的生活继续有了寄托,她可以说把所有的关爱都放在了十二阿哥的身上。如今他若有事,教她怎能放心?“ 雪竹一边听一边点头,齐宣想的总比别人多了一层,但有一点雪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主子,奴婢蠢钝,实在不明白惠妃她们这样做,有什麼好处?拿十二阿哥和苏麻喇姑开涮,不划算呢。“ “太划算了。“她没有解释太多,拍拍雪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多想:“就是心肠太狠了。“ 宫外。 胤禛发现胤祥这两天非常忙,约好的酒会也不来,觉得奇怪。 “十叁弟,你这几天在干吗?宫里有重差吗?“兴许是像上次那样,康煕秘密交待了任务?如果是这样,他不会再问下去。 “可以说是吧。“胤祥坐在红木椅上,避开胤禛的眼睛。 “胤祥,你是不是瞒着四哥?皇阿玛交的密差?如果是,四哥我不再问了。“ “不是,不是皇阿玛交待的。“他知道胤禛不是窥探他的秘密,只是担心他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胤祥忽然有点内疚,齐宣的事情他总觉得要尽量避免让胤禛知道。但是两兄弟相持多年,从来没有隔心事,如今又听得他亲口问来,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四哥,这件事情,不是不想让你知道,只是觉得你不要知道得好。“ “十叁弟,莫非你有什麼难言之隐?“ 胤祥抚着前额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想太多吧,只觉得她既是找我帮忙,大概也是不想你牵进来,所以我也没好告诉你。“ “她?她是谁?“ 胤祥平静地说道:“还能有谁?“ 胤禛目光灼然,想起一个人:“她?“胤祥点头承认:“宫中出了一些事情,具体情况我还拿不准。不过听她语气,还挺要紧的。她叫我查一下惠妃和胤祹的事情。“ “惠妃和胤祹怎麼扯得上关系?“胤禛觉得这个组合很怪异:“胤祹跟宫里的娘娘们一向没什麼私交来往,他额娘也从不生事。“ “我也是这麼想,你说女人家争宠吧,查惠妃也就算了。但胤祹身為一皇子,和她们能扯上什麼关系?“ “不,她不会这麼无聊,只单单為了争宠。“胤禛了解她,很有把握地说:“如果只是争宠,她绝对不会来烦你。再说,她还需要争吗?“ “还是四哥明理。“见胤禛心平气和地分析此事,胤祥放下心来和他讨论:“这件事情似乎不简单,幸好和额娘没有关系,不然也是麻烦。“其实他当时答应,某一原因也想查清楚和德妃是否有所关系。如果有,他可以酌量行事。毕竟自己也是跟在德妃身边长大的,这一份母子情,他总是铭记在心。 “额娘在宫里一向不会轻易生事,倒是那惠妃,仗着明珠在朝廷的地位,明珠又仗着自家妹子在后宫的地位,两个人都是争强好胜的主。“ “那是,宣宣在后宫的日子真不好过啊。“ “只要皇阿玛疼她,就行了。“一杯茶,咕一声灌下了肚:“不过这事既与胤祹有关,我们也得看紧点,你既然已经着手查,我就不做什麼了。不过如果你弄不过来,可要和我说。“把杯子放下,他帅气地把辫子一甩:“只要她在宫里过得好,我也别无所求。“ 此话已经仿佛是派给胤祥一颗定心丸,以后有关齐宣的事情再也不需遮遮掩掩,他已经放下了。 故意搁了两天,齐宣才去见苏麻喇,见面时也没有提胤祹的事情。她想,苏麻喇首先提出,会比她开口来得顺档,而且她更容易知道情况。 “苏麻姑姑,你这两天吃得可少?我看你精神不太好,要不召太医来瞧瞧?“ “不用了,老奴没事,谢齐贵人关心。“苏麻喇脸上光彩已没有以往那般光亮,刀刻的纹路清晰可见,一副欲言又止。看着齐宣那双含韵明目,再叁犹豫还是开口:“齐贵人,有件事情,老奴想和你说说。“苏麻喇这两天想来想去,这宫中可以拜託之人也只有齐宣,她有能力,也不存坏心。如果胤祹果真出事了,有她在皇上美语几句,总比旁人要有力。 ------------ 正面交锋 “姑姑请讲。“ “实不相瞒,那天惠妃她们来,露出了一条绣有胤祹玛瑙戒指的手绢,那戒指是老奴送给胤祹的。那还是西藏进贡来的宝物,孝庄太后当年赏给老奴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得的东西。惠妃那天吱吱唔唔,说那手绢是从一个落泊的青楼女子那里所得。老奴怎麼都想不通,以胤祹那麼好的品性,怎麼会和一个青楼女子扯上关系呢?老奴想了很多,前两天问了胤祹,他说没有这种事情,也很奇怪怎麼别人会绣他的戒指图样。“ 苏麻喇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她留意着齐宣的反应,但齐宣对胤祹那事早就洞若观火。此时知道苏麻喇除了向她求助,也是想知道她的态度。 “戒指图样,手绢?“她故意反问,苏麻喇点头,继续说:“昨天老奴终于捺不住,事关重大,皇上这会儿又不在宫里。老奴得赶紧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能坏了皇子的名声。所以去了找惠妃。“ “她是怎麼说的?“这个齐宣真想知道,其好奇之心不用假扮。 “惠妃说,她的近侍乐芸出宫拜祭父母,是她特别恩准的。没想到在乡郊野外,竟拾得了那条手绢。她就觉得那手绢上的戒指眼熟,不准在哪儿看过。后来有一个女子匆匆来寻,乐芸归还给她,还在她口里访到一个故事。“ 其实那人就是当日齐宣救下的妓女,她隐姓埋名在郊外居住,之所以把戒指绣在手绢上。乃是因為想记住心中的贵人,她虽然不知胤祹的身份。但胤祹是唯一一个进过她房间的嫖客,却没有对之动手动脚的男人。而且她当天偷了胤祹的戒指,原意是想逃跑之后,多个钱财傍身。后来逃出又遇上齐宣等人相助,封了窖子,还她们舒心的日子。那女子本想把戒指还给胤祹,却又不知他姓甚名谁,而且戒指也不见了,实感到不好意思。便把戒指绣在手绢上,以求他人见到认得,让她可以亲口向人家道歉。 她也算是一个感恩之人,齐宣记得当时她还说要做牛做马感谢自己相救之恩。如今她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才会绣绢以作凭记。只是就这麼巧合地,让惠妃身边的人发现了,齐宣估计那女子的手绢不是惠妃这条。既然她是留作他日相认之用,断不会随便给别人拿走。大有可能是乐芸记下式样,自己回来再绣一条。然后惠妃认出那戒指属胤祹所有,便捉住机会大做文章。但如此这样想来,有些地方又是说不通的...... 齐宣基本已经明白这砂锅里煲的是什麼粥,她得赶紧熄火,以免煲糊了。 “姑姑,那名女子的名字,惠妃可曾有提?“ “叫何草儿。“ 何草儿?那女子她记得是叫“香兰“吧?香兰,何草儿?噢!齐宣恍然大悟,她必是另改了一个名字以便重新过活。香字含禾,禾与何同音。兰字是草花头,身為女儿家,取名何草儿也是正确。 “何草儿,不对呀。“她扮作想不通的样子,讨厌在苏麻喇面前做戏,但是她没有选择:“苏麻姑姑,其实有一件事情,齐儿一直瞒着你。“ 齐宣离开了苏麻喇住宫,即刻奔向惠妃的寝宫。 “齐贵人?“惠妃放下手中的七彩醉丸,看着齐宣走进来施礼,她不还礼,着人把丸子拿下,手帕沾着嘴唇边的汤跡,说:“齐贵人大驾光临,有事吗?“ 前天德妃气急败坏地来找她商量,说是齐宣已经洞悉她们的阴谋,再进行下去恐怕会坏事。德妃又怒又怕,说齐宣如何盛势凌人,又说她句句确凿,像手中握有真证据。惠妃可是好说歹说把德妃稳住了,这两天她正在思虑接下来的动作,齐宣自动送上门,真帮她省了不少脚力。 “惠妃娘娘,最近宫里好像有人在散播一些对十二阿哥不利的谣言,请问你可曾听过?“ 果然是来说胤祹的事情,惠妃闪了一眼,然后说:“是吗?本宫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没听说过这事儿。“她一口回绝,齐宣忍耐着再问:“哦,那就好,齐儿还生怕这事儿扰到了娘娘,因為方才......“没等她说完,惠妃便抢着说:“齐贵人倒是挺热心的,这叁宫六院,谁的事你都要管啊。不过别说做姐姐的不提醒你,有些事情,要管也要看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 齐宣心中一沉,但仍脸带和气地说:“齐儿让惠妃娘娘见笑话了,只是这件事情影响到苏麻姑姑,所以齐宣才打听了一下。“ “哦?苏麻姑姑的事儿你也要管啊,你倒是好打听。一个老态龙钟,终日敲经念佛的老人家,你倒舍得去扰了她清修的兴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虽说万岁爷宠着你,可这回他不在宫里了,你是否也该收敛一下,别太过份了。“ 明明是她故意要挑起千层浪,但如今说来倒变成齐宣多事八卦,是齐宣的过错。压住心中的飆升的焰火,从容地回答:“是,惠妃娘娘教训得是。不过,苏麻姑姑既是有问在先,齐儿总得要回答才是。不然,这也坏了宫中的规矩不成?谁都知道皇上把苏麻姑姑当成半个亲娘看待,皇上临走前,还特意吩咐我多点照顾苏麻姑姑。眼见这宫里的消息让姑姑烦心,齐儿总要做点什麼才是。“ 惠妃顿时阴了脸:“那你打算做点什麼?“ “没有,只是向她解释了一下,十二阿哥当初只是救人,并非传闻中的召妓。“ “召妓?“惠妃挑起了眼眉:“是吗?这宫中有这样的传闻?十二阿哥生性纯良,怎麼会干这种事呢?不过,齐贵人倒像对事情很了解,难道这救人之事,你当初也参与其中了?“ “不瞒娘娘,当初皇上得闻京城里有人私卖女子,便着十二阿哥去查。十二阿哥迫不得已出入了一些风月场所,虽是有些不雅,但也是想把事情办好。十二阿哥是奉了皇上的密旨私访,不便张扬,对苏麻姑姑也没敢说。这事儿有碍干系,相信惠妃娘娘也知道宫外一些怀有不良心肠之人,仗着自家有人在宫里当差,便作威作福,作了好些不见得人的事情。皇上既安排了私访查探,事情当然是要保密的。十二阿哥的差事办得极好,可没想到最近不知被谁捅了出来,闹得蜚语流声地满天飞,话都传到苏麻姑姑那里了。“ 她想用这个方法化解?确是聪明,把一件丑事说成一件功绩--惠妃在心里默默盘算,心想这女子确是机灵,难怪可以把皇上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开了头,现在打退堂鼓,不就等于以后都要看她脸色做人?惠妃在宫里横行霸道,自是不能认这个理。 她狞笑一声道:“听齐贵人这般说来,是指这件事情有人在幕后指使吗?“她不信这小女子有这麼大的本事,连她惠妃的底都敢揭。再者,事情一切掌握在她手里,虽然未料被她识穿部分,却也未至于為此自乱阵脚。她可不是德妃,不是被人家拋两句便六神无主的人。 “话,是从人的口中说出来,传出去的。如果没有人说,这话也就传不了。“她既然决定了要管定此事,自然不会让步。她们也实在太过份,一次又一次逼近她的底线。 “哼。“这是一声讥笑:“那你来找本宫,莫非是怀疑本宫就是那幕后指使的人?“ 心虚的人总喜欢对号入座,齐宣道:“齐儿想,惠妃娘娘是后宫眾人膜拜的楷模,不会做这种搬弄是非的事情。齐儿只是想和惠妃娘娘商量,看应该怎麼做?这宫里的丫头嬤嬤,还有那整天不干事只顾偷懒溜达的小太监们,也确要好好管管,整天说着这些有的没的,没事都能搅出一筐子事来。“ 她自问仁至义尽,如此一来,既平息了纷争,也给了惠妃的面子,到时整顿后宫纪律有功,康煕一个欢喜之下,或赞扬或赏赐,怕也能充分满足了惠妃的虚荣心。 “齐贵人倒想得周到,不过本宫觉得没这个必要。“惠妃就是不买她的面子,丝毫不予以退步:“万岁爷出巡塞外,东宫之位空悬,六宫无主,我们谁也不好拿主意。既然苏麻姑姑那边齐贵人已经解释过了,本宫相信外人再说什麼也不会影响苏麻姑姑的心情。“ 长吁一声,知道怎麼也说不动她,但至少让她明白苏麻喇那边已经被安抚,不要再生事端。齐宣站起身来,福了一福:“惠妃娘娘说得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齐儿考虑不周,请娘娘教晦。“ “齐贵人,再当宠的人哪,一旦离开了万岁爷,其实什麼也不是。“ ------------ 布罗网惠妃不让步 胤禛在毓庆宫协助太子处理政务,基本上是胤禛办事,太子胤礽侧身躺在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对国家大事一概含糊而过。只消胤禛批好了折子,给他扫视一眼,便盖上印璽,作实发落下去。 “老四,最近京城倒是安静,我都没听说有哪个官有求的。“ “官安其职,民安其生,这是好事。“ “你说得也对,不过当官的哪能无所求啊?这天下太平,我们大清国就不需要那麼多官员,拿着朝廷俸禄又不做事,我们干嘛要养着他们啊。“ 胤禛一听便知话中有味,他冷冷地回应:“太子,天下太平,不是每个圣贤君乐于见到的吗?我还没听说哪个皇帝喜欢天下大乱的。“ 胤礽“噌“地一声坐起来,说:“老四,我可不是这意思。这太平盛世,是那些官员的功劳吗?都是皇阿玛的功劳!那些官员们整天就顾吃吃喝喝,也不知在哪儿拿得这麼多闲钱,只顾自己花,也没想着為国家出点力,做点事。“ 胤禛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最近太子地位不如从前,好几次都被康煕在金鑾殿当着眾多官员的面子斥责其处事欠妥,让下面的人对他这个太子失了信心。进贡的银两和珍宝都较以往少了很多。再加上最近康煕厉政整顿官场的败坏之风,很多人都自顾不暇,谁还有空去管这个已经日渐失宠的太子? “太子。“胤禛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我知道这数是少了点,可你也知道我平时也不多个钱。这还是那天贪玩写了一副字,拿去裱的时候被一外来人相中,还开口问我价钱,我一时贪玩,就要了他一百两,没想到他当真买了去。“他孜孜说来这件趣事,见胤礽兴趣不太盈然,还看出其略显不满之意,便又道来:“我知道你平时是花惯使惯,可如今不比从前,皇阿玛要整顿风气,在这势头上,当官的不敢乱来,都知道要避避风头。经商的也要安于本份,省得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既身為太子,也应明白箇中之理,协助皇阿玛把这件事情办好,也让他记你一功不是?“ 胤礽知道这四弟一向冷面,外人都说他话里喜欢冷嘲热讽,但此时听来,却也是用心劝喻,诚意為他谋前程。想到这里,他便笑道:“老四,我这不也是说说嘛。你不知道,那些人往常见我得势,总是前呼后拥地,拖着我哄着我地走。现在见皇阿玛对我有点失望了,就个个翻脸不认人,就怕我拖了他们的后腿。你说这是什麼世道?叫我能不生气吗?如今皇阿玛离宫,虽说交待了我代理朝政,可他们个个都不拿我当回事!你看看这些折子,一天也没几个,有的也是说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说是等着让我批阅,其实就是把我当猴子耍!“ 胤禛说:“太子,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拿出魄力,用事实证明他们是错的!你不是只有一个封号,你还有能力!“ “有能力就怎麼样?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储君而已?摆着看嘛,你道他们心里不是这麼想?我对上还有一个皇阿玛,有什麼事最终还得皇阿玛来做决定,我这个太子就是个窝囊货色,不管用。“ “太子!“胤禛喝止他:“太子不可失言!皇阿玛从小就细心培养太子成才,太子怎可如此抹杀了自己?“这样的话传了出去,就是大不逆。这个太子也是,自己不争气,却怪别人不给他机会,怎麼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让皇上失望至此?皇上在金鑾殿上责骂,就是故意丢他的脸,期望激起他的上进心,干一番好样的!哪知他却只知怨天怨地,自怨自艾,想着还是别人的孝敬不到,亡国之君,莫过于此。 胤禛心里绕着弯儿,不想再与胤礽胡扯甚多,赶紧把剩下的折子批了,便起身告辞。胤礽也不留,他早已累得几度入睡,一听胤禛要走,马上便更衣钻进了被窝睡得呼呼作响。 胤禛出了毓庆宫,兜着英华门转了一圈,然后夹着花园小道,来到了啟祥宫的门口。红梅开门见他,险些没有吓一跳。先前是十二阿哥深夜求见,现在轮到四阿哥?虽然她大概知道齐宣最近為了惠妃德妃在宫里从中作梗一事而费尽心神,但这又与四阿哥何关?难道是因為十叁阿哥? 胤禛不会轻易求人,现在面对红梅,也未动容,只是叫她传话,并说此事不能耽搁。 红梅碍于胤禛的强势,那双冷一样的双眼透出锋利的光芒,在夜晚之中更见利害,让人不敢对他作反抗之意。红梅自然也是如此,只好乖乖地叫醒齐宣。 “什麼,你说谁来了?“ “四阿哥,他这会儿正在门口等着通传,主子是否要见他?“ “就他一个人吗?“齐宣没有约他见面,胤祹的事情是惠妃想要拿她开刀,但根据以前的经验,太早张扬,反而弄得事败。所以至今此事都未曾在宫里传开了来,齐宣心里很明白。 “是的,就他一个人。他说一定要主子,不能耽误了大事。“ “好,替我更衣吧。“ 齐宣并不是刻意避开不见,只是奇怪為什麼不是胤祥前来,难道事情有变?怀着满腹疑问,她素装来到胤禛面前。 “四阿哥,你有急事要见我?“ “是。“胤禛也不与她客套,与她并非多日未见,自从齐宣可以自由进出乾清宫,胤禛总见她在康煕身旁侍候,两人琴瑟和谐的幸福早已埋藏了他心中的爱情。从别扭到习惯,从抗拒到接受,从拘谨到面对,他已经知道要如何和现时的齐宣相处。 两人的身份地位,就像是一个无法扭转的局面,你能随着它走,却不能再回头观望,因為一切都已经变成滚滚红尘,捉不住摸不到,也看不见。 “胤祥查到了一些事情,可他不方便进宫,今晚我在太子那边理政,才有机会过来找你说话。“ “查到了什麼?“ “惠妃派人出宫找过一个叫'何草儿'又名'香兰'的女子,听说她是妓女出身,还专门服侍那些达官贵人。“ “惠妃怎麼会查到她的事情?“齐宣对于这一点始终有疑,胤禛摇摇头,没敢作准:“具体的不太清楚,只好像听说这女子在郊外小村生活,有一次好心救了一生人回家之后没几天,从此便杳无音讯,村里的人都当她是彻夜逃走的。“ “逃走?“ “嗯。“他沉重地点头:“她家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但是衣物用品却都一样没被带走。所以村民都以為她被旧人寻仇,所以逃跑了。“ “救了人,逃跑了,那看来消息没错......“ “你查这件事情是有什麼原因吗?“胤禛实在是觉得好奇,他甫听之下,也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又不明原因為何,如今见齐宣脸色凝重,更知这里必定大有文章。 “四阿哥,这件事情麻烦你们,是我的不是。“她沉吟道来:“你请恕我如今不能多说,这件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公开。“ 凝视她很久,胤禛最后说道:“你若有事,只要开口,我和胤祥都会帮你。不為别的,只為当年你替身入宫这份恩义,你在宫里过得好,我们也少些愧疚。“ “娘娘真这麼说的?“ “我一字不易,这确是娘娘原话。“ “可那齐贵人已经起了疑心,我们这时候行动,岂不白费工夫?“ “娘娘说趁皇上没回宫,赶紧把这事给做了。“ “说得也是,皇上回宫,一切都不好办了。“ “所以说,现在正是时机,齐贵人虽然有怀疑,可她没有证据,证人和证扰都在咱们手上攥着,日后就算万岁爷要保,也难。“ “嗯,这的确是扳倒她的好时机。你回娘娘的话,我会准时把人带到。“ 惠妃决定要做大事,但德妃却始终是坐立不安,睡下了又坐起身,最后还是唤来侍婢為她更衣,摸黑秘密前往惠妃处。 “娘娘,德妃来了。“ 乐芸轻轻唤醒已入梦境的惠妃,她实不原这样做,惠妃最讨厌睡时被惊醒--除非是康煕来了,否则她谁也不给好脸色。但就麻烦在德妃亲自降驾,她一个再有本事的奴婢,也不敢拦一个娘娘。而且最近事情接二连叁地变动,她心里也怕,这会儿不定又有什麼变数,只好硬着头皮冒着捱骂的风险為德妃传话。 “德妃?“惠妃皱着眉咬着唇:“怎麼这个时候来了?“ “可不是嘛,奴婢劝了好久,她说一定要见到娘娘,见不到今儿个就不走了。“ “她这是要在本宫宫里发难啊?不经事的货色,还不知怎麼就爬到妃子这一级了。“咬咬牙,想来这个时候不要多事,便着乐芸更衣,前去相见。 ------------ 布局拆局.鹿死谁手 “惠妃。“德妃一身暗色裳,还加了紫布红纱的斗篷在外遮掩,夜间没有人会认得她就是德妃娘娘。 “德妃,什麼事闹得这麼晚啊?“惠妃打着呵欠坐下,乐芸為她奉茶,德妃说:“惠妃,我越想事情越不可做。“ 就知她是胆小,惠妃心里不悄地骂她,但表面没有流露:“乐芸!“她厉色表现在乐芸身上:“你这死丫头是怎麼办事的?德妃娘娘都来了这麼久,怎麼都没上茶呢?传出去人家可得说我这宫里的人没规矩,连奉个茶的差事都不会办。“ “奴婢知错,奴婢请娘娘恕罪,奴婢这就去為德妃娘娘奉茶。“ 德妃本来的不安,因為惠妃叁两句的厉骂倒镇定了下来,她知道惠妃是借骂乐芸在说她。清清喉音,坐了下来:“惠妃,不就是一杯茶嘛,这大半夜的,生这麼大的气做啥?乐芸,随便给我来杯水,省得晚上吃茶睡不着。“ 乐芸暗暗瞅了一眼惠妃,只见她眼色有应准的意思,便朝德妃应了声:“喳。“到外边去了。 惠妃默不作声,兀自吃茶,等着德妃道来。德妃眼见身边没甚闲人,也没敢抬高声音,低沉地说:“惠妃,这会儿你还能睡得稳哪?那件事情我们到底该怎麼办啊?我听说她也来找过你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凤眼尾挑,目光锐气绽放:“那又怎麼样?就凭她?咱们可是两个妃,你这麼瞎折腾,让别人看笑话。自古我还没听说有哪个妃子怕贵人的,她是贵人,不是贵妃!“ “我也不是怕她,可她真是太精了,怎麼一个转头就晓得我和你是同一伙的?说得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她可不是什麼都知道嘛。“惠妃故意这样说,看着德妃瞬间变色的脸,心中愈发觉得好笑。难怪齐宣会先去找她,德妃确是比较容易唬弄。不过她也同意德妃的话,齐宣确是比她们想像中的聪明得多。才是几日的工夫?她们之间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连一向堪称顺风耳的宜妃都被蒙在鼓里,丝毫没有什麼夹针带刺的话传出,这齐宣倒是捕得了风也捉到了影。 “德妃,你看你脸色都变了,安心了。她就只不过是小鸡肚肠,玩些小手段,成不了什麼大事。她就跟宜妃一个样,德妃,你别说我不提醒你,你要再这麼磨咕,本来密不透风的墙也被你捣了一个大窟窿。“ “德妃,你这话是在怪我吗?“她心中真有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正受不了这些讽刺的话:“我也是為了大家好,这件事情一个万一都不能有,只要被人逮到一点痛处,我们大家都得玩完。“ “你知道还这麼晚来我宫里?“惠妃也和不她客气,什麼叫笼里鸡作反,现在就是--惠妃虽然刻压低声音,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丝毫未减:“你是為了大家好,就应该安心呆在宫里睡觉,我们依旧按计划行事。你今晚来,还没行事就被你漏了风声,坏了大事。“ “我不干了。“德妃重重地说,她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难以控制,事情涉及的人太重要,都怪自己当天想得太好,顾虑不周。 “你不干?“惠妃阴森森地压下眼脸:“德妃,你以為你现在抽身,将来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全身而退吗?你与我共同谋事,共同在苏麻喇姑面前做了一场戏,你以為,最终皇上洞愁此事,会把你给赦免了?“ 心中一凛,她所说的正是自己所担忧的,但及时醒来总好过糊涂到底:“我会向皇上解释,多年的夫妻情份,皇上......“ “你中途退出,却不向苏麻喇姑通风报信,也不制止此事,这比参与其中更為可恶!你觉得万岁爷会看不懂你的心思?德妃,我告诉你,即使皇上心软放过你,我也有办法把你拖下去,让皇上饶不得你!“惠妃终于露出发狠的一面,她在宫中多年强横势力,靠得就是一个狠字。谁叫她当年基于庶妃身份,所生儿子不及赫舍里氏的胤礽高贵,虽是大阿哥,却与太子之位无缘。正因為这个,她一直心生不愤,一直在蓄势待发,誓要為儿子夺得储君之位。任何阻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也是為何后期康煕后宫佳丽如此多,能封妃者却是廖廖可数几人。除却一个后来居上的良妃,基本都是同期之人。惠妃当年失策,良妃是一个例外,齐宣万不能成為第二个例外。 “惠妃,你也太恶毒了!“ “德妃,你也太谦让了,上次逼宫之事,你以為我看不出来?你只是借荣妃之手办事,你巴不得齐贵人早早地鹤飞西天,却又不原自己出面。德妃,本宫可不像荣妃那般好哄,你和我相处多年,应该明白这个理。“ “惠妃,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為什麼就不放手呢?“德妃见硬碰不得,便软下声来好声相劝:“我觉得那齐贵人知道的事情真不少,她可能早就对十二阿哥的事情了如指掌,我们何必还要去冒这个险?这件事情当年皇上既然压住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齐贵人怎会不知?将来到了皇上那儿,她也占尽了便宜,对我们没好处。“ “哼!“她笑骂道:“德妃,你知道為什麼,良妃当年都能压住你吗?就是因為你这前门怕贼后门怕鬼的德性。你怎麼就不换个想法?那齐贵人知道这事是正常的,她若不知道,我们就不用费这份心了。“ 德妃拢起了眉心,未能完全明白惠妃的意思。 “你想想,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证明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皇上贪她美丽年轻,没别的意思,那咱们也不用费什麼心思去对付她。可她知道的事情越多,对我们而言就越危险,这个人肯定是不能生存在宫里。皇上是想捂着这事不错,有失体统。可正因為如此,齐贵人还敢把它抖出来,这不正好犯了皇上的大忌?“ “你确定那何草儿会乖乖地听话?“ “本宫不像良妃,好好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今晚云泥淡影,霁分星斗,风声静雷声消,凉凉夜意入轩窗,床上枕簟闲。一灯明来照伊人,起看天地色凄凉。 “主子,你睡会儿吧?“红梅不知是第几次劝来,齐宣却始终倚在窗前,看月光眼光光。 “红梅,我越想越觉得事情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主子,就算咱们不知道她们真正所想,但至少你把丑话都说在前头,奴婢相信惠妃她们看在万岁爷的面子上,也不至太敢乱来吧。“红梅為心细体贴,见齐宣保持一个坐姿许久,跪下身来為她捶捶脚,以防麻痹。 “德妃我倒有把握,惠妃......则不那麼好说。“ “惠妃在这宫横行惯了,她不服气也是正常的。不过既然主子都能猜到她与此事有关,她该不会还要冒险继续吧?“ 齐宣脸色凝重地摇摇头:“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从那天惠妃的反应看来,她没打算收手。她手头必定握着有人,所以才一点都不慌张。我怕,我是把她给逼紧了,狗急跳墙,她一定按捺不住,要提早行事。“ “那该怎麼办啊?“ “十叁阿哥查得那女子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落在她们手里,它日用来指证我。“ “指证你?!“红梅瞪开了双眼,大惊之色:“主子你没有犯错,干嘛要指证你?“ “我没犯错可是犯了人怨,红梅,就像你们在宫里当差。主子做错了,你们要替她扛着,道理是一样的。她们要把这出口之祸卸在我身上,就必定要有一些证据。我只是觉得奇怪,那女子既是要改名隐居,断不会把一条这麼重要的手绢随便献出来给别人看。到底,她们是怎麼发现的呢?“胤禛上次来说,何草儿是救了一个女子之后才失踪的。看来惠妃在此点上没有说谎,乐芸即使真的拾得了手绢与她相识。但相信她断不会对一个陌生女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得如此清楚。 见齐宣陷入沉思,红梅不敢多语,她脑子转不过来,虽然觉得齐宣有理怀疑,但这样一来事情就更显得复杂,越发叫人想不通。 “红梅,去替我看看太*里现在有什麼人?“ “四阿哥和十叁阿哥都在。“她快速地回答:“方才我去传夜宵的时候,听得御膳房的师傅们说四阿哥和十叁阿哥都想喝玉米羹,正赶着要做。这味汤,太子兴趣不大,所以夜宵时都不会准备。“ “好。“她挥笔写下数行字句,叫红梅想办法交到他们手中:“随便一个,但是你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明白吗?“ “喳!奴婢记着。“ ------------ 奉先殿 苏麻喇每月初一都要去奉先殿拜祭孝庄皇太后,因為这是她们之间的特殊日子。因為在这一天,她正式成為孝庄身边的侍女,是她们主仆二人相识的日子。从蒙古大草原到紫禁城,主仆情深,苏麻喇事事為孝庄尽心尽力,当年还是她亲自照料着出水痘的康煕,康煕那手漂亮的满文也是因她所教。 惠妃的姨娘今天进宫探望惠妃,两人正在惠妃宫说话。 “姨娘,人可带来了?“ “稟娘娘,带来了,早叫小豆子在宫门接应好,领了进来。“ “好。“惠妃望向外边:“时辰也差不多了,苏麻喇姑这时应该走到奉先殿了,咱们也过去,把这场戏做好。“转向身旁的德妃说:“德妃,你说是吧?“ 奉先殿,苏麻喇一来到,便看见齐宣已经在此。 “齐贵人,怎麼今儿来了?“ 齐宣上前搀扶着她,微笑道:“我来给皇上求个福,皇上离宫快有一个月了。“ “有齐贵人掛念着,皇上一定会平安归来。“ 齐宣扶她跪下:“齐儿不耽误姑姑与太皇太后谈心,先退下了。“ “不用,你在这里也成。“她挽留齐宣,只是几日,仿似苏麻喇又老了不少,齐宣越发觉得这个兆头不好。苏麻喇诚心祈福,口中振振有词。齐宣在旁边站着,不打扰。待苏麻喇张开双眼,齐宣便扶她起来,听她说着:“齐贵人,刚才太皇太后说她一定会等着老奴去和她会面。“ 她立即惊呆:“苏麻姑姑,这......“ “你不必吓到,其实老奴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老奴本就早该去了。当年如不是皇恩浩荡,托付皇子予我照料,老奴恐也早跟着太皇太后去了。“她握紧齐宣的手,白如笋尖,细如青葱,好一双巧手:“老奴活到这般岁数,自知天命,最近我的身体越来越弱,估计也就是捱着日子等皇上回来罢了。“ “苏麻姑姑,让齐儿召太医為您瞧瞧?就算你不要,如果你信得过齐儿,让齐儿為你把把脉如何?“苏麻喇姑在生活上有两个与人不同的特点:一是终年不浴,只有到年终最后一天即除夕之日,才用少量的水洗一洗身体,然后再把这些用过的脏水喝掉;二是终生不吃药,即便病情再重,也不服用任何药物。她的这两个特殊的生活习惯就连位尊九五的皇帝都很清楚。何以如此?却没有人知道,有人说这是她信奉佛教相关,有人说她是保持在蒙古的生活习性。但没有一个答案是肯定,让人信服。 “齐贵人深知老奴脾性,照顾有加,老奴谢过齐贵人。请齐贵人不必费心,这一遭老奴终是要走的。“她微笑地撑起一脸的老纹,满怀慈悲之色:“老奴曾说过愿意多活几年,为主子叩头祈祷,以尽奴才的一点心意。不瞒齐贵人,我存活一世,只是为主子念佛祈福罢了。蒙主子厚恩,体谅老奴上了年纪,不再予我差事奔波。老奴每日所做只是在佛像前尽力为主子祈祷,祝愿主子万万岁。“ “苏麻姑姑,我和皇上都不舍得你,十二阿哥不舍得你,大家都舍不得你走。“ “齐贵人,以后皇上就交给你多加照顾,老奴擅自求你一事?“ 奉先殿外,红梅雪竹仿如门神守着,一个民女扮相的人跑了过来,看她来势汹汹,二人交换了眼色,手腕一挥,便有两叁大汉冲出来,驾起那人,捂住她嘴,抬到一边去了。 “哎,你们在干什麼呢?!“惠妃一行人时间算得刚刚好,就在此时来到,这意外也让她们始料不及。正说着要拦,那些大汉的身手却极好,嗖地一声便不见了人。 “红梅,你们在外面闹什麼呢?不知道我在里面给万岁爷祈福呢?“齐宣扶着苏麻喇走出来,正面便迎来惠妃的脸。 苏麻喇一见这状况也蹙了眉,预感有事发生,说:“老奴见过惠妃娘娘、德妃娘娘。“惠妃身旁站着一名夫人,梳装不缺华贵,苏麻喇不认得她。 “臣妾见过齐贵人。“姨娘按宫中规矩向齐宣行礼,惠妃匆匆介绍了一下,眾人便知她乃惠妃的亲姨娘。 “原来是惠妃娘娘的姨娘,散步来了?“齐宣当什麼事都不知道,苏麻喇暗自留意各人脸色,是人是鬼,她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分得清楚。 “可不就是散步嘛,刚好遇着德妃往这边来给皇上祈福,本宫也跟着来了。“惠妃一开腔便第一时间把德妃带出来,省得她打退堂鼓,直接為她封了后路。德妃虽心有不甘,硬是让惠妃布下了局,却也苦于没有办法,只好应着上了:“是啊,这不才进来嘛,苏麻姑姑,我们没有打扰你和太皇太后说话吧?瞧本宫这性子也真是,一心只想着给万岁爷求个平安,却忘了今日苏麻姑姑要来。“ “德妃娘娘言重了,老奴正准备走呢。“她们是否忘记,对苏麻喇来说并不重要。 “苏麻姑姑初一拜祭,一向不喜别人来扰,齐贵人,你不知这规矩吗?“惠妃问,未等她回答,又说:“不过齐贵人是否為了防止别人来扰,所以在这儿守着?但若用到掳人这一招,未免太损了吧?“她不会让人把话题岔开,破了她的局。 “掳人?“苏麻喇望向齐宣,她略有不解,只齐宣淡淡然地回答:“掳人?敢问娘娘此话怎讲?“ “刚刚有一个女子,被几个彪形大汉夹了去,莫非你不知道?可你的两个近侍可都看得清楚。本宫这边喊着叫住手,她们却都没有反应,可真够懂规矩的。“ “奴婢知错,奴婢有罪。“红梅雪竹按一早套好的反应下跪,嘴里说着:“奴婢刚才没有瞧见什麼女子,也没留意到有大汉出没。“ “什麼?!“惠妃上前去拧着她们的肩膀,红梅雪竹抿唇忍着不吭一声。眼看这一幕,齐宣也只能握紧自己的手绢忍着,她早知这等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惠妃气冲冲地说:“你们这两个死奴才,眼睛都长到后背上了?这麼大的动作都没瞧见,敢情是在这里打盹睡着了!齐贵人,你可别心疼,本宫替你教训奴才,她们不教不行。正如你所说,最近宫里的这些奴才真是太不像样了,是时候要收拾收拾。“ 齐宣挤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是啊,惠妃说得是。回头我会好好教教她们,免得下次搅了局。“她聪明地走到二人面前,以己之身护着,让惠妃再打不下手。这个时候德妃开口:“惠妃,你也别急了,这些都是别人的奴才,轮不到我们管。倒是刚刚那些掳人的得小心着,谁知道他们是谁,说不定是冲着宫里的哪位贵人哪位娘娘来的。“齐宣以前的名声,现在德妃又派上用场,大作文章。 她们言语里的立场都是冲着齐宣而来,她应对从容:“是吧?那回头齐儿得叫人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是什麼闲人进来了。“她说时,故意弄弄头上的发簪,惠妃眼睛一闪,立即青了脸。 “苏麻姑姑,可能有些宫女乱跑让侍卫逮了去,这两个丫头昨晚為帮我写福贴,一夜没睡,站在这外面又怪累的,睡着了没留意,才出了这麻烦。扰了苏麻姑姑的兴致,真不应该。苏麻姑姑若不嫌弃,齐儿陪你回去歇着?“ “有劳齐贵人。“ 看着齐宣和苏麻姑姑离开,惠妃却没有继续发难,德妃和姨娘都觉奇怪,面面相覷的同时,对于惠妃的突然转变,心中不停问着為什麼。 “惠妃,你就这麼让她走了?“ “不然能怎麼样?人都给捉走了。“惠妃没有回头,甩了袖口就走,更教人不解。 苏麻喇和齐宣坐在同一顶轿子里,人老心不老,她绝不迷糊,目光炯炯地发光:“齐贵人,方才的事情,可走了一个险着。“她道来是指掳人一事,但其中所为何事,苏麻喇心中没有底。 “苏麻姑姑,皇上说过这宫中的事情,你早已不理了。“ 二人相视一笑,苏麻喇微笑点头:“有齐贵人看着,无论何事,老奴相信齐贵人都会处理好的。不枉皇上把玉如意交给了你,老奴相信你不会浪费了皇上的心意。“齐宣对胤祹之事的解释,苏麻喇从未怀疑过,胤祹自小是自己一手带大,他為人正直。真不像是那种贪图风月之人,只是当初事出突然,她又知身体有变,才会忧虑,方才求齐宣在必要时伸出援手。但后来听了事情的经过,一切皆情有可原,说得通讲得过,苏麻喇不会再将今日之前和胤祹联系上,只道是惠妃她们依然不倦于后宫争宠,屡屡玩些手段,但她相信今时今日的齐宣绝对有能力应付。 ------------ 节外生枝 “惠妃,你不是怕了她吧?“ 德妃和惠妃并头而行,逮到机会顺势踹她一脚,一扫这些日子被她压着的晦气。同时她也想知道惠妃為什麼突然之间就黯然失色了。 “我又不是你,我才不怕她呢。“话虽如此,却是没有底气的。 德妃别了她一眼,笑道:“是吗?那你刚才怎麼不乘胜追击?就被她突然闪出来的挡招吓住了?“ “本宫有本宫的打算,你还是顾好自己吧,今天你的风头也不比我少。“ “谢谢惠妃娘娘提醒了,我嘛,只是上了妆,可你的锣没敲,这戏就唱不成。惠妃,看来这临门一脚,你真退得是时候呢。“ 她停住脚,厉眼望着:“本宫自有本宫的打算,你少操心。这件事情虽说有变,可那蹄子被捉到哪里,被谁捉了,我们还是蒙在鼓里,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事情还没完呢!“ 她领着姨娘和乐芸回宫,德妃佇在那里,经身边的宫女蕊儿提醒:“娘娘,我们该回去了。“ “是,我们是该回去了。“她得好好谋谋自己的路,现在指望惠妃怕是不能过了。 “娘娘,你不用太担心这件事情了。“蕊儿一直陪在德妃身边,她的事情都很清楚,蕊儿还曾劝过德妃不要与惠妃同谋此事:“这事从头到尾出面的人都是惠妃,那女子也是见过惠妃,没见过娘娘你,再怎麼样也扯不到娘娘的身上来。“ “蕊儿,你不知道,惠妃可不像荣妃、宜妃那样好打发。你在这宫里不比其她宫女,你应当了解当年僖嬪和端嬪是怎麼回事。“回想那一幕,她都依然觉得触目惊心。在这深宫里,耍阴招谁也会,但惠妃却算是这当中的佼佼者。 “哎,主子。“蕊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你说起这个奴婢就感到害怕。当年僖嬪妃的儿子才刚生下来就被......“她实在不忍心说下去。 “是啊,是挺惨烈的。“挥着手中的锦扇,途中有奴才经过向她行礼,一口一声德妃娘娘,自己今天的位置得来不易,可不能轻易地毁了,她还有两个儿子,不能让他们从此失了夺謫的希望。那个太子,宫里哪个妃哪个嬪不盼望着把他拉下来。但拉下来之前,得确保自己不被拉下来。 “这宫里头,栽脏,弄鬼娃娃,滑胎,產后不济的事情多了去,哪个朝代没有,多得都叫人腻味了。你想想,我们这几个同期的和惠妃平起平座,但唯独良妃一个包衣,能被万岁爷看上还带进宫里来,还能在惠妃的眼皮底下能撑出一片天,她的本事可不小。“ “良妃的确有本事,可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让万岁爷对她的态度一夜之间就一丈千里。“这件事在宫里一直是个谜,没有人知道真实原因。有的都是猜测,良妃虽不再获宠,但在宫里,依然坐稳妃子的头号,还有一个深得皇心的儿子。 “她的手段和惠妃有得一拼,当年庶妃王氏的头一胎可是个儿子,还有两个月就生下来,结果好端端地就因胎位不正没了。后来虽怀了第二胎,可却是个女儿,之后就一直鬱鬱不得志了。“ “王氏,奴婢还记得,是和良妃同期怀上第一胎的,良妃生了个皇子。在王氏生下皇女后,良妃还晋了嬪,未几就成妃了。“蕊儿转着眼珠,拧着心思:“娘娘,你想找她联手呢?这事可不好办吧?“ “本宫不用找她,良妃自然会找上惠妃的。“ 啟祥宫,齐宣料到惠妃会来找她。但她儼然一副定时睡觉的模样,惠妃来时,她磨磨蹭蹭地好一会儿才出现,还披着一身睡袍,也没有梳髺,任由万千青丝散落,却不失整齐。 “齐儿不知惠妃娘娘夜访,这一身倦容,还望娘娘见谅。“ “哼!“惠妃现时也不改她的架势,一掌打下桌子,茶杯震震响当,她环视眾人:“都给本宫退下!“ 齐宣知道自家宫里的人等她点头,便微笑示意,所有人都退下,门也关上,齐宣方才说道:“什麼事情让惠妃娘娘如此费心?生这麼大的气?“ “你明知故问!“惠妃气势凌人地指着她鼻樑发问,齐宣毫不退让地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娘娘这麼说,齐儿就不懂了,齐儿不懂的才问不是?齐儿自问没有本事连娘娘想什麼都知道。“她们都喜欢玩攻心计,齐宣也唯有顺应潮流,此时此刻,老实善良只会任人宰割。 惠妃被齐宣的镇定气得浑身发抖,她越慌乱,齐宣越淡漠:“娘娘半夜来访,必定是有要紧事,齐儿原洗耳恭听。“她摆了一个请坐的动作,惠妃更是黑沉了脸:“齐贵人,你可真镇定,装得好像什麼事也没发生一样。“ “哦,娘娘指的是今天奉先殿门前有人被掳的事情吗?齐儿还在查呢,不过有消息传来是有些犯事的宫女因不堪受责所以四处躲避,逃到奉先殿处,就被侍卫捉了去。这等小事,不值得让娘娘大动肝火了。“ “齐贵人!本宫不是苏麻喇姑,不是你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打发的糊涂虫!“ “惠妃娘娘,你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是大不敬。娘娘应该很清楚,不用齐儿去提醒吧?“ 惠妃倒抽一口冷气,被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年轻女子压住了阵势,她定了心神,决定不再在掳人之事上追究,因為有另一事让她更加头痛:“本宫即使有不敬之处,也不及你半分,本宫问你,今天你头上的金凤簪从何而来?“ “金凤簪?“她故作回想之态,似是不明所以,略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道娘娘说的是这枝?“从饰盒取出,薄薄金片雕翅,珠目圆润,翊翊如生的一枝凤凰展翅簪,绝对不是巧合--这是大阿哥胤禔成婚当日,她亲手戴在嫡福晋头上之物,听说后来胤禔的宠妾想要,胤禔送了给她。从此这凤簪便成為大阿哥府中当宠女子的标志,现在怎会落在齐宣手中? “娘娘喜欢吗?那请拿去就是。“齐宣把凤簪放在桌上,任惠妃拿或不拿。 “这枝簪,你到底是如何得手?“ “是别人送的,也可以说是我自己捡的。这两个答案,娘娘希望是哪一个?“ “你这是什麼意思?“ “齐儿不才,齐儿只想这宫中无事,让皇上回来看到一片和气之象。但有事还是无事,可不是齐儿一个人说了算,惠妃娘娘统领后宫多时,这个道理怕是比齐儿清楚得多。“ 惠妃把簪子收起,冷笑一声:“说到底,你也是怕皇上回来见你出了乱子,你不好解释吧?“ “解释的方法的有很多种,娘娘的确应该想好要用哪一种才可以过关。“ “你说什麼?“ “惠妃娘娘。“齐宣索性与她挑明:“齐儿不想看宫中任何人有事,更不想苏麻姑姑受到伤害。后宫的事情就应该由后宫的女人去了断,与他人无关。“ “那你為什麼要扯上大阿哥?“ “那你又為何要扯上苏麻姑姑?“ 齐宣逼视着惠妃:“娘娘有娘娘的身份,阿哥有阿哥的本份,齐儿既没有娘娘的身份,也没有生出一个阿哥。不过齐儿倒是有本事把别人生的阿哥糟蹋了,别忘了,这**,红杏出墙的名号还是你们给我封的,如今可是派上用场。不是说我一直有个奸夫吗?我看,他也时候该现身了。“ “你!“惠妃气结了说:“你就不怕死吗?“ “怕啊,齐儿当然怕,所以才要找上一个垫背的。一个贵人,拉上一个大阿哥,也算对得住自己了。“ 惠妃几乎站不稳,小退了几步,这齐贵人的心思比她想的要厉害。她算准了自己绝对不敢拿胤禔的前途押宝,算准了这是唯一的要点。若说这齐贵人素日名声极好,倒也不怕她扯上胤禔折腾一番。问题就出在当初给她下的套,如今自己当灾。现在胤禔又不在京城,也不好找他对证,没办法只能先稳着情势再说。 “好,你说,到底想怎麼样?“簪子她虽然已经收回,不过今天是金,明天可以是银,可以是玉。她既有办法把金凤簪弄到手,也有办法把其它物品弄到,只要一样,便足以在宫廷里掀起大风波。 “惠妃娘娘,齐儿刚才说了,只想这宫中无事。今日掳的那人,无非就是一个逃避受责的宫女,既已被侍卫拿了去,这件事情就算了了。你说对不对?“ 言语之意,她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何草儿必定在她手中,也许还被齐宣套了不少话。但现在她為了维护苏麻喇,必定不会声张,惠妃想到此也放心应她:“是,是该了了。“反正德妃一直都想退出,现在刚好,大家都省心。 ------------ 护母心切 原本事情应该就这样结束,但德妃不知就里,误以為惠妃另有计划,她自作聪明地多行一步,宫里又再不得安宁。 而在宫外,胤禛府里的假山亭,胤禛、胤祥坐着品茶,此事牵涉康煕后宫,而且与齐宣有关,他们也不敢在鄔思道面前讨论。只乘他在為幼子教书时,二人细酌。 “四哥,我们把那家人也护了好些时日,她那边还没有消息呢?“ 胤禛摇头:“她说了,此事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想公开。估计也是不想让我们参与太多,但我在宫中得到一消息,说有个宫女意欲逃跑,躲到奉先殿去,让侍卫捉走问罪了。“ 胤祥不以為然:“哎,这不是宫里常有的事吗?新进宫的包衣们都有这毛病,怕捱打捱骂,躲着逃着,结果被捉回去罚得更重。“ “话虽如此没错,可你知道当时奉先殿都有哪些人在?“ “谁?“ “苏麻姑姑,齐贵人,惠妃,还有我们额娘。“ “这麼巧?宫里的红人,有势的人都在一块儿碰上了,难怪这事给你打听到了。皇上不在宫里,这桩事情恐怕又传翻了天。“ “倒也没有,只说捉回去就这麼了了。怪就怪在这里,惠妃竟不追究此事,她一向都喜欢在宫里讲规矩,奴才们都怕在她面前出错。“ “四哥,你到底怀疑什麼?“ “十叁弟,额娘去奉先殿本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不过她一向都只和荣妃同行,你何曾听过她和惠妃呆一块儿?再说那天是苏麻姑姑拜祭太皇太后的日子,偏巧就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总觉得这里面必有文章。“ 胤祥一听也琢磨起来,说道:“四哥,你说,这事儿她一直不告诉我们详情,是不是因為和额娘有关系?“ 一句话,说得胤禛心半吊起来:“我就怕这样。你也知道额娘年纪大了,对皇阿玛感情很深。如今齐贵人与皇阿玛琴瑟和谐,额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对她有意见怕是难免的。你还记得上次逼宫吧?额娘就在那里面呢,我当时虽没说什麼,但心里清楚额娘巴不得她快点消失。“ “唉!“胤祥重叹一声:“可惜咱们又不能把齐贵人的真实身份相告,额娘不知情,当然是不想让一个贵人在宫里呼风唤雨的。“ “想来她也是用心良苦,在宫里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对着额娘,碍着咱们的面子,得忍着避着,不能过了火。这件事情,肯定和额娘有关系!“他抚着杯盖细想,说:“你在那家人的口中没套得什麼?“ “没有,就连那小孩都套不出话来,他好像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娘在外头。我想那香兰身為青楼女子,当日怀子生下,也想他日后成才,才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每月给那两老银子,原他们好生照顾亲儿长大。“ “那他们有没有说香兰以前是在哪里卖身的?“ “他们都不知道,只晓得有一天狂风暴雨的晚上,一个女子披着湿面抱着怀中刚诞下的孩儿请求他们收养,并承诺每月会有例银奉上,只求他们好好救导此子做人。后来每逢十五,那女子便用纱巾蒙面给他们送足够的银两去。他们还道是哪家小姐与人私奔诞下孽种,又或者是哪家小妾的私生儿,根本不知香兰的真实身份。“胤祥一口气说了许多,喝了口茶,又道:“我还特意着人去暗访了京城里的各大小窖子,八大胡同更是没有放过,叫香兰的不少,不过有私生子又赎身从良的倒是一个也没有。如果不是她叫我查这个人,也不会揪出这一窝子的事来。“ “这个香兰一定有天大的秘密藏在身上。她既然秘密养子,齐贵人身处深宫,她又是怎麼晓得呢?“ “可不是嘛。若非那天红梅传信,叫我们去查惠妃家里的人最近都和谁来往,也不会顺藤摸瓜找到这叁个人。“ “惠妃叫人盯着这户人家,肯定是要打算干些什麼。莫非这香兰的私生子是......“ “不会吧?不会和宫里的阿哥有关系吧?“胤祥险着跌了杯盖,脸色发白:“她还曾叫我们查过胤祹的事,难道......四哥,如果此事真和胤祹有关,我们是不是要给他提个醒?“ “不!“胤禛阻止了胤祥这个冲动的想法:“此事不宜乱来,现在人已经在我们这里,万大事都好商量。倘若真与胤祹有关,我们也能把这事给毙掉。反倒是要小心惠妃究竟知道多少,她到底想要干什麼,还得小心别让老八他们知道。“ “那我去问问齐贵人,看她下一步打算怎麼办?“ “嗯,这件事情她知道得肯定比我们多。她有心捂着就是想护着胤祹,咱们就装作什麼也不晓得,怎麼看来,还是一动不如一静。至于额娘那里......我明天进宫请安的时候,探探她的口风。“ 胤禛进宫时,德妃正在品尝新鲜的葡萄,那是她最爱吃的水果。 “还是万岁爷心里记着本宫,如今这天气,正是吃葡萄的好时候。“每年夏天,康煕总命人把新鲜进贡的葡萄带到德妃宫里,供她享用。 “啟稟娘娘,四阿哥来了。“ “胤禛来了,快叫他进来。“ “儿臣给额娘请安,愿额娘万福。“ “罢了罢了。“德妃以自己的两个儿子為荣,但这大儿子小时不跟在身边养着。感情上总是较十四阿哥胤禵差了点。德妃总是觉得胤禛冷静过头,不及胤禵一般与自己亲近。而且胤禵个性较张扬活泼,经常哄得她笑逐顏开。故此,她总是不自觉地偏心胤禵多一点。 “都是自家人,两母子的,这些规矩就免了。“她嘴上总是这般说,但胤禛一次礼数也没有少过。 “额娘,今年的葡萄收成好,你可多吃一点。“ “真的啊?难怪我说今年就比去年的要甜。“儿子一来,心情也好了,把剩下来的两串赏给奴才们食用:“你们拿下去吃吧,本宫今天还得留着肚子吃玉带羹呢。“遣走了些人,她对胤禛说:“今天你进来请安的时辰晚了点,是太子那边多事拌着了吧?不过也好,中午就在额娘这儿吃了,省得回府里去折腾。“ “儿臣谢过额娘,不过待会儿还得和大臣们议事,太子那边把膳食已经备好了。请额娘见谅,儿臣择日再来陪伴额娘。“ “没事。“掩下心中的失落:“毕竟国事要紧,你忙里偷闲来看我,我也知足了。“ 胤禛把带来的银扁方呈上--这是用于满族妇女梳两把头时使用的必备工具,横插于两把头上端的扁方。有银质和玉质之别,长约六寸,宽约半寸。银扁方上常鐫有山水人物、物景花卉之类的纹样,耀人眼目。胤禛此时呈上的银扁方以金泊和玉片镶着莲花纹,手工之讲究,堪称一绝。 “哇,这可真漂亮,你在哪儿寻得的?我就前日见那宜妃有一款桂花样式的,她整天戴着显脸,好像别人都很稀罕似的。“ 胤禛浅笑,不忘正事:“儿臣上次来,听额娘说想要个莲花样式的扁方,就叫人打造了这个,额娘喜欢最好。“ “喜欢喜欢,额娘喜欢。“说罢就插在头上,觉得好看极了。 “额娘,儿臣听说前些天奉先殿出了事,额娘刚好在那儿,没出事吧?“ 儿子关心额娘,打听消息也是正常,德妃没有想到胤禛与齐宣之间的关系,只道他单纯地询问,便答:“没事,就那些小蹄子到处乱跑,被逮着了唄。“她自己不原意出面,自然也不想儿子参与此事。 “噢,原来是这样,儿臣还以為哪个不懂事的得罪了额娘或者惠妃,被问罪了。“ “你怎麼会这样想?“德妃觉得他说话奇怪,挑起了筋问:“怎麼扯到惠妃那里去了?“ “儿臣听下面那些人说,额娘那天和惠妃在奉先殿和齐贵人交口了几句,好像就是為了个奴才。“他淡淡然地,一边说一边呷着茶,完全扮作闲聊的模样。 德妃听他这麼说,也没甚怀疑,松了一口气:“哦,下面的人以讹传讹罢了。那天我正想去奉先殿,就看见惠妃也过去了,碰巧齐贵人又扶着苏麻姑姑从里面出来,然后就碰上那档子事,大家讨论了一下,没有什麼大事。你别听下面的人参乎,都是些没事说闲话的。“ “儿臣也是这麼觉得,额娘哪会在别人面前失了分寸,不就一个奴才嘛,怎能生出什麼大事端呢。“ “对啊对啊,你也知道我平常和惠妃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就算她要发难,我也是在旁边看着的份儿。“ 她一句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让胤禛探得了底--那天果真是有些事情发生,不过都是围绕在齐宣和惠妃身上。德妃本身并没有参和多少,这总算叫他放下心来。 接着寒暄了几句,胤禛就告辞了。 握手成拳地踱着慢步想了一下,胤禛决定去找齐宣。 ------------ 孤军作战 而此时良妃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自个儿宫里急得团团转。 “娘娘,你先别急,这不都是传闻嘛。“彩云奉上银耳雪燕羹,良妃却无暇食用:“传传传,当年就是传闻,把本宫给拉了下来,让皇上不再理我了。幸亏胤祀争气,皇上喜欢他,对我才说还有点恩典。早些时候不还说万岁爷嫌胤祀那手字不行,专门请了个名家何焯教他吗?我胤祀好不容易捱到这个份上,断不能因為小小的传闻让他受累。“ “娘娘,现在这消息暂时只有我们知道,该怎麼办呢?“ 彩云提醒了良妃,她静下心来想,感觉奇怪:“等一下,这事儿只有我们知道?為什麼别的宫里都不知道?像惠妃和宜妃,如果我有个什麼事,她们两个肯定第一时间跑出来嚷嚷,怎麼这会儿都没了动静?“ “应该是消息还没传出去。“ “彩云,你真确定其她宫里都不知道这事?“ “娘娘,奴婢确定。今天下午收到这消息时,人家还在说什麼奉先殿捉了一宫女的事情。压根儿就没提这事,奴婢马上就回来稟报娘娘了。“ 良妃抚着垂发思虑,此事确是奇怪,奉先殿捉了一个宫女,这边厢又传来此女与八阿哥胤祀有来往? “彩云,今天传话给你的人是谁?“ “小温子,在御膳房里当个传膳的小太监。今天他负责传膳去啟祥宫,打那儿回来之后就急急忙忙找上我了。“ “小温子?新进宫的?“ “回娘娘,是奴婢在乡间的表弟,乡下苦,好几年都种不出穀子来。前年宫里招人,奴婢问娘娘拿了个缺,把他给招进来的。“ 良妃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麼一回事:“噢,是听你说要讨个缺,让他在御膳房里当个传膳的美差,既有吃的又有拿的,还不用时时对着主子受气的那个吧? 彩云不好意思地笑了:“是的,就是他了。“ “嗯,那也算个自己人,这个消息是他主动报的?“ “哎,是的。奴婢在他进来的时候就交待过,良妃娘娘待我们恩重如山,这宫里只要和娘娘扯上的事情都得多一个心眼。“ 良妃见他们这般知趣,倒也满意:“嗯,就这事儿看来,还是办得不错。听你这般说来,倒也不是有人故意放了风声。本宫原来以為是有人要使坏,要看本宫的笑话。“ “娘娘,你说会不会是那齐贵人趁着皇上离宫,就露了本性,想要做事?“ “哼,有这个可能。偏就这消息是打她宫里传出来的,看来那天捉的人并不是什麼宫女,而是从宫外闯进来的女人。莫非她手里攥着这把柄,打算找个时候抖出来?“ “娘娘,莫非她是要待皇上回宫?那可如何是好?“ “不行,本宫不能坐以待毙!我这一辈子就旨意着这个儿子,不可让人毁了他!“ 胤禛再次来访啟祥宫,齐宣本来不想见,以避耳目,也避嫌疑。 “主子不想见,那红梅去回他。“ “等一下。“咬咬牙,齐宣改变了主意:“算了,我还是见吧。“ 齐宣见胤禛,没有多餘的话,直接问他為何事而来。而他也不多作礼让,直接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那天在奉先殿捉走的宫女是谁?这件事情到底和胤祹有什麼关系?“ “......“她沉了一口气,稳稳地道来:“你想知道的,不是和胤祹有关系的事,是和德妃有关系的事。“ 胤禛不予否认,她那洞若观天的聪明早已见识,所以不需為此惊讶:“我知道你在宫里难过,也知道我额娘曾為难于你,可是我想请你相信,无论如何我和胤祥都会保住你,你不需為了自保而计算她。“ “你觉得我在计算她吗?“这是曾经对她动情以深的男人,遇事关头,想的是他母亲,不為过。但认為她一朝得志,便大开杀戒,把她想成如此悲哀又如此可恶的女人,着实是过份了。或许这和分手后的男女不能做朋友的道理是一样的,彼此再继续相处相对,除了丝丝情意不能尽斩,曖味留漫的结果,剩下的就只有互相猜忌,认為对方性情大变,处处提防。 齐宣对于胤禛这样想她,并不觉得失落,只是有点儿感慨--她多次维护德妃,换来的还是如此名声。可惜宫外可以打点的人除了胤祥,别无他人,但胤祥终究和胤禛离不开关系。有此一天,她也料到了。 “你知道你额娘都干了什麼事吗?“她接连的反问让胤禛舌头打结,不知如何回答。 齐宣继续说道:“其实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想让你知道。后宫是女人的阵地,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让你们卷进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德妃难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德妃只不过是被人利用,只要她不再生事,皇上回宫后绝对不会知道此事。“ 胤禛听后,心里感到有愧,他的确不知自己的额娘做过什麼,但若然他知道了,是否仍然可以客观待之?虽然他与额娘算不上母子情深,但那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即使再坏,他也要想方设法保住她。齐宣考虑周详,才一直对他隐瞒,这份用心,他非但没有领会,反而怀疑她会对额娘不利,实感自己不对。 “对不起,我是太心急了。这件事情实在怪异得很,我请你明白,我们虽為皇子,身在外,但却不能弃宫内的额娘不管。“ 她微微低头,道理已经不需再多讲,只是还有一事,她需要讲明白:“还有一事,宫外那小孩儿和胤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和十叁阿哥不需要多想。胤祹在这件事里,只是一颗可怜的棋子,他没有什麼错,和那个女人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胤禛还想再要说话,齐宣却已打开宫门:“我话已至此,实不应该多说,四阿哥若是信得过我,就不要再问了。“ 他们的立场已经有了根本的改变,此时的胤禛心里明白,他一手推这个女人进深潭,又一手将她摆在孤军作战的位置。他没权去责问她任何事情,也没权去开口要求她帮忙。他们二人之间,他一直都是错的。 ------------ 将计就计 “德妃娘娘,奴才已经把话传开了。“ 小温子虽说是彩云的表弟,却是极疏亲的。德妃就是瞧中了他的身份,才用上他。 “很好,这些银子,你拿去吧,不要让人知道你来过。本宫也从来不认识你,没有见过你。“ “喳!奴才明白。“小温子收起一堆堆白花花的银两,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宫殿。 蕊儿不明德妃為何选上此人,恐有后顾之忧:“娘娘,你用他来製造传闻,不怕他日后反口覆舌不认帐吗?“ “当日他进宫,本想当个门卫什麼的小兵,谁知道他的好表妹却给他塞了个太监的差使。他们家从此无后,这般仇恨,他心里一直搁着不放。何况进了宫,虽说御膳房当差不用经常对着主子,可这也让他少了很多见识达官贵人的机会,手头上可是少了很多油水。这一切,都是拜他的好表妹所赐。本宫这次给他的赏银,足够他以后享用一辈子,明天他就会从这个紫禁城里消失,御膳房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小温子的人物。“ “娘娘故意等了这几天才给他银两,就是想让良妃彻底上勾,不惹起她的疑心,对吧?“ “当然,如果今天说了,明天就不见,良妃肯定知道这里面有诈。她可不是普通人,要让她相信,总得费一番工夫。最近这事已经渐渐传开了来,良妃也开始频频查探啟祥宫的动静,我看她很快就要坐不住。“ 德妃猜得没错,良妃已经秘密与胤祀商量此事。 “额娘,这件事情实乃无中生有,你不用在意,只是有人恶意中伤罢了。“他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太子当初开妓院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因為胤禟派何柱儿為胤礽索罗美妓招客,这中间胤禟捞了不少油水。不过奇就奇在為什麼此时牵涉予他,却未提胤禟一字? “我当然知道她们是无中生有,可现在越传越烈,皇上又对那个狐狸精言听计从的。万一皇上回宫,任她摆弄事非,待会儿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个女人出来指证你,那可就麻烦了。“ “额娘别急。“胤礼努力按下心中的不安:“那个小温子到底是如何打听到的?“ “他传膳到啟祥宫,落下一牌子,寻回去取的时候。听到那齐贵人和一女子对话,她问那女子'果真是八阿哥胤祀?',那女子回答'不瞒齐贵人,果真是他,是他当日汚了妾身,妾身擅自闯进宫来,就是為了向万岁爷讨一公道!'。“ “她真这麼说的?“ “真这麼说,小温子在我面前都一字不易地重复了一次。“ “齐贵人!“胤祀咬着细牙逐字吐出:“我看她是想要动手了,趁皇阿玛不在宫里,把曾经和她作对的人都一一铲除掉。额娘,我看她这件事情,是冲着你来的,你在宫里千万要小心。“ “不会吧?我和她没什麼正面冲突,她要算帐,也得先找宜妃她们。“良妃眯着眼睛想想:“不过说得也是,你和她根本连交集都谈不上,她又怎麼会扯上你呢?“ “额娘,那女子藏在宫中,也得有人带进来。你在宫里先按兵不动,我回头查查,看看她是怎麼进宫的,只要查清楚了,就能反咬她一口,不怕被她愚弄。“ 胤祀在官场行走多年,一向善于圆滑处事,周旋在不同个性的人群中,他学会了另一种生存之道。这些后宫娘娘的小把戏,吓唬不到他。 “齐贵人,奴婢打听到了!“ 雪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在齐宣身旁耳语:“消息是从小温子那里传出去了,可传了不久,小温子就失踪了。宫里再也没有人看见他,御膳房没了个小太监,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张扬开去,大家伙都得连带受罚,所以没人声张。奴婢还听说,良妃也打着灯笼找他呢。“ “惠妃呢?“ “惠妃娘娘终于躲在自己宫里,哪儿也不去,好像什麼事都不想沾上。“ “其她人呢?“ “宜妃终日见着人就拿这事说笑,生怕别人不知道。良妃就到处澄清说有人故意中伤八阿哥。德妃反倒......“ “德妃怎麼了?“ “德妃和宜妃说得起劲,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也不知道為什麼,这次德妃特别地积极。“ “啊!“听得雪竹这样说来,齐宣竟手中的釵子刺穿了手指...... “主子!“ “没事,别管。“她自行用口啜取了血液,只是小事,不需要大费周章:“雪竹,你知道小温子是住在哪个宫房吗?“ 雪竹点点头,齐宣说:“把那个宫房的太监都给我传来,一个一个地来,不要让别人知道。“ “主子,你怀疑这件事情和德妃有关?“红梅拿来纱布,却被齐宣推开,她的伤口有没有事,自己最清楚。 “我希望是自己多疑。“捂着额头,真觉头痛:“这宫里就不能安生着点吗?“ “八哥,那女人居然敢把这事往你头上扯?“胤禟听得胤祀要他去查那些失散的妓女下落,看有多少还滞留在京城生活。便知道了宫中发生的事情,一闻便拍案而起,好不怒气冲冲:“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反正趁皇阿玛在塞外巡视,咱们派人进宫去把她给做了!“ “九弟,你别那麼冲动!“胤祀才不会蠢到走这一步:“她现在不能出事,我们还得保着她好好的。只要她有个叁长两短,这笔帐一定会算在额娘头上,皇阿玛一回来,首先第一个就会拿我额娘问罪!“ “那又怎麼样?无凭无据的,再加上你这个八皇子,我这个九阿哥,还怕保不住良妃?“胤禟抬一抬袖,一副地痞耍赖的模样:“就為了一个贵人,皇阿玛能把我们怎麼着?他就不怕担千古骂名?!“ “没错,如果我们齐力相迫,皇阿玛确实不能把我们怎麼样。但我们筹谋已久的大计从此也就泡汤了,你觉得皇阿玛还会把我们当作心腹之人吗?“ 胤祀一句反问让胤禟怔住了,摇着大脑肥耳想了想,坐了下来:“八哥你说的是,我们不能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眼看皇阿玛对太子已经越来越不信任,时机就快要来,不能因為此毁于一旦。“ “所以,你赶紧派人去给我查查看是哪个不经事的贱货伙同齐贵人干这件事情。越好越快,至于她是怎麼进宫的,我另外派人去查,咱们分头行事,得争取时间把它办了。“ 胤祀把茶杯搁在桌子上,其用力之狠代表他心中之急。 然而,事情查出来,却是让眾人大吃一惊! “什麼?竟然是惠妃叫人带进宫来的?“ 如果这个消息不是胤祀亲口告知,良妃还以為是另外一个局,她抵头思考半天,说:“胤祀,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惠妃和那个小贱人联手整我们呢?“ “她们两个联手?不会吧?额娘,最近惠妃在宫里有什麼动静?“ “就是什麼动静也没有,终日就说身体不适在寝宫里躺着。“ “平日素来不就她最為嚣张吗?如今遇事却躲起来,不像她的作风。“ “所以我才觉得古怪。“良妃细细斟酌,从头想来,肯定惠妃和这件事情一定大有关系:“带她进来的那个人是惠妃的姨娘,她们可以说那女子是自己偷藏在车里,混进宫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然后在奉先殿,又在眾人面前上演了一幕捉拿宫女的好戏,随后发现这名女子有冤在身,齐贵人為她出头,求皇上圣裁一切。这真是天衣无缝的好计谋,好啊,好啊!“ “额娘,这里有一点不通。既然她们是想把事情闹到皇阿玛那儿去,為什麼现在又会走漏风声呢?我听说,那个小温子事发不久就不见了。“ “难保不是被她们灭口了,惠妃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你以為靠的是慈善之心?只是手段够狠罢了。“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张扬了,她们却是安然于室,到底在等什麼?“ “等什麼?“良妃哼笑一声:“胤祀啊,她们在等我上门求救呢。“ 等她上去声泪俱下地求她们放过自己的儿子,从此这个把柄便被牢牢地握在别人手中。良妃不至于干这种蠢事,与其被人要胁一世,倒不如及早处理得好。 “额娘,你似有想法?“胤祀见她默不作声,却泛上一丝阴森笑意,知她已有打算。 “胤祀,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你越少插手就越可保住平安。额娘自有办法应付,她们要製造乱子,我就给她们乱子。“ 惠妃以為自己扮作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马虎带过?没这麼好的事!良妃被她捻起了火头,自然不会甘心被烧,她们就像是曹操的连环船,一个烧着了,另外一个也要跟着遭殃,绝对没有例外。 ------------ 最后一步 辛者府、乾西四所、侍卫宫房,紫禁城但凡是奴才集中的地方,无一不充斥着同一话题。 “真的啊?你们也听说了是吧?“ “可不是嘛,都传到这份上了,哪能不听说啊,没听过的那个人就是个傻子。“ “不过先前不是传八阿哥和那女人有染吗?怎麼这会儿又传说大阿哥和她也有一腿?“ “哟,现在有新的状况了,听说那女的一直是大阿哥在府外暗地里养的小妾。八阿哥见人家长得貌美,硬是给抢了来。“ “哎呀,竟有这种事情?!这让皇上知道了还得了?!“ “可不是嘛,话说那女的来的也不是时候,正赶上万岁爷出巡塞外,不在宫里,想找人作主也没法找啊。“ “看来先前在奉先殿拿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宫女,八成就是逮得那女的,只不过不晓得这女子现今落在谁的手上。“ “肯定不会是落在惠妃和良妃的手上,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些事情传出来。她们啊,可是要面子了!谁丢得起这个脸啊。“ “就是,照我说啊,说不定就被宜妃攥着呢。“ “对对对,最近宜妃像是一只开笼雀,逢人便说这事儿,吱吱喳喳地没停过。“ “哎,她们几个一向是死对头,宜妃捉着这个机会,肯定要把它作大。可如果人在她身上,她没有理由这麼张扬?这样子岂不把自己当箭靶了?!“ “这也对耶,那天奉先殿只有惠妃、德妃、还有齐贵人......齐贵人!“ “她倒有可能!想想啊,现在宫里最得宠的就是她了,谁敢到她宫里搜人啊?而且这件事情发生到现在,她是一声不吭的,完全像事不关己,我看就铁定就是她了。“ “没错没错,德妃是没什麼好怀疑的,她一向就是个陪坐的,墙头草,两边摆。这些麻烦事,她才不要掛上身呢。“ 啟祥宫--今天又再迎来了气冲冲的惠妃。 “齐贵人啊齐贵人!你这心可真是够狠的!你说过事情就那麼了了,本宫就真信你了,谁料一个转身,你就给本宫传出这麼难听的话,你到底是何居心!“她一进来倒劈头盖脸地指着齐宣问罪。 这一幕,齐宣也早料到了,她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就等惠妃嚷嚷着发泄完了。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惠妃不给机会她说话。直到自己骂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才坐了下来:“你说,你到底想怎麼样?本宫可不是好欺负的!别以為本宫真的怕了你,这事儿要是闹到万岁爷那里,还说不定谁有理呢!“ 见她终于肯坐下,骂到口干喝水,齐宣才开了口:“惠妃娘娘,你这麼大声嚷嚷,是不是还嫌宫里的闲话不够多呢?外头的人可是个个张大眼睛看着,伸长耳朵听着。你若真想把事情搞大,我不拦你。“ “你......“惠妃被身旁的乐芸拉拉衣袖,她恍然醒悟齐宣说的话不无道理,她来这里是要寻求解决方法,并不是让人看笑话的。抿了抿嘴,端着齐宣的神情,问:“不是你故意把事情抖出来的吗?你还怕被别人嚷嚷?怎麼?敢做不敢认啊?“ “惠妃娘娘,当日要是没了我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如今这宫里也见不得安静到哪儿去,事情只怕闹得更大更凶。恐是传到皇上那儿,要即日起程回京了。那件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更显得干净,只管抱着双手在旁边看戏,必要时再加点盐添点醋,看着你们大家裁跟斗,岂不显得更為乐呼?何必自己去趟这浑水,无端端地惹了一身麻烦?“ 听她说来也有道理,她一直不主张事情影响到苏麻喇,既然是想息事宁人,那也不会故意散播传言,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的意思,这件事情不是你主张的?“ “敢问娘娘一句,我这麼做对我可有好处?现在宫里有谁不认為此事与我有关,真弄得万岁爷回宫都无可收拾,我首先是遭殃的那个。万岁再怎麼宠我,也难办不是?我干嘛好好地给自己出个这样子的难题?“ 惠妃在心里快速地捣鼓了一阵子,她既然聪明得能用胤禔来要胁自己放手,那就不会失策如此。惠妃想来便说:“那照你说,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搞出来的?事情的源头可是八阿哥,良妃也断不会自己给自己挖坑往里跳。“ 事情是谁做的,看来很神秘,其实很简单。不过齐宣不便在此时挑明,她装作不知状:“谁知道呢,惠妃娘娘,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省得被人说此地无银叁百两。“ “难道就这麼算了?让本宫干等着事情自己过去?本宫实话告诉你,这紫禁城就没有自己过去的事!“ 不用她说,齐宣也知道,正因為知道,她為此事才头痛许久。现在看来惠妃是不打算放手的,良妃也不见得肯退让,齐宣没有打算找这二人商量,因為早知结果。 “没证没据,它厉害不到哪里去。“ 惠妃望着她,突然不紧不慢地问道:“齐贵人,这证据,在你手里吧?上次捉的那人,你把她藏哪儿了?“料想齐宣一定是把她藏在自己宫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藏在自己身边就是对那女子最好的看管保护。 惠妃知道那女子一日不除,一日都是心腹大患,就算这件事情平息了。谁知哪天齐宣不会又用她来搞出什麼事端?上次太匆忙慌乱,都忘了问她如何处置此人,如今则不能再放过。 齐宣看了她一眼,已经洞悉她心中所想,放下手中的湘妃竹折扇:“娘娘,那女子本来就是最无辜的人,你又何必呢?“ “无辜?哼,她从第一天卷进这件事情开始,就已经不是一个无辜之人。齐贵人,本宫现在倒是想当一个无辜之人。“她携着乐芸离开了啟祥宫,齐宣望着那渐渐远离的长影,心情越发沉重。 “主子,我们真的还要等皇上回宫吗?“红梅知道齐宣原来的打算。她想保住何草儿的性命,本想事情已经平静下来,待皇上回宫便把她送出宫,连同她的私生子一起安置外地,让他们从此安安定定地生活。 “你也觉得不可能了,是不是?“她不是在问红梅,是在问自己,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在她控制范围,原来的计划已经要变。“若等皇上回宫,这就不会再是一桩无头公案。随之而来的将是麻烦不断,他们怎麼就没想过,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呢?她真是多事,枉我还处处保着她。“ “主子,你说的是德妃?这些事情是她搞出来的?“红梅知道齐宣和胤禛、胤祥来往有因,却不多问何解。 红梅知道齐宣想保住德妃,方才在惠妃面前才没有说出心中所想,故此现时心中也觉忐然,不知她会如何处理此事。若换作其他人,大可不理,但涉及德妃,这个麻烦的包袱必定卸不下来。 “一开始,知道惠妃计划的就只有德妃。接着,我出手阻止,惠妃退了下来。结果本不关事的良妃又扯了进来,最后又绕到惠妃身上,整件事情,德妃就是那个隐形人,用一只隐形的手推动整件事情的发展。“ “德妃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点点头,整件事情,对德妃是最有利的:“她不甘心被惠妃摆布,惠妃突然败下阵来,叫她措手不及。想要报复,便把事情闹大,让良妃和惠妃斗个你死我活,一下子,就能铲除宫中两大对头人,而且连带着,我也会惹上麻烦。她却是安得其身,隔岸观火,作壁上观。“ “主子,要不,咱们把人交出来吧?让惠妃她们处置,咱们就别管了。“ “不行,不能让她们闹下去。再说了,我们把人交出来,你以為这样就没事了?鸡蛋里挑骨头,怎麼样也能有办法扯到啟祥宫的齐贵人头上。“ 她抚着额想,半晌才道:“红梅,我去见见她。“ 啟祥宫庭院后有一间小宫房,本是丢空,后齐宣把它改成杂物房,放一些织布机,石磨等的东西。何草儿自从那天被侍卫掳来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面。那些侍卫是胤祥的人,所以很懂得保密。 “齐贵人。“她见齐宣款步而进,却见目光沉重,料想事情进展有变。 “何姑娘,我有话和你说。“ 咬着下唇,她今天的心跳一直乱咚咚地,现在看来,应该是时候到了。 “齐贵人,贱身这条命本是你救下来的,只要你说一句,我随时可以还你。“ 果然不愧是在欢场混过的女人,看世事时机看得通透,见她一脸惆悵便知為何而来。 ------------ 死亡结束的闹剧 齐宣把她扶起:“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大义凛然什麼,事情发展到今日,确是我实料未及。当日把你藏着,是不想节外生枝,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没有朝我想像的方向走。我知道,你当日碍于亲儿性命被胁,所以无奈之下答应帮助别人诬陷我告密。“ “齐贵人心存厚德,没有责怪贱身,还处处维护,我这条命能活到现在,也是知足了。“她的声音开始嘶哑,本来当日被惠妃要胁,她已经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惠妃利用完她,一定要杀她灭口,以除后患。后来遇上齐宣,以為尚存一丝希望,谁知天意弄人,让她的侥幸之心再度跌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我知道你心里唯一放不下的是你儿子,我答应你,我会把他送离京城,助养他成材,保他一世无忧,不会让这些事情再烦到他。“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这样,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惠妃。同样利用人之所子,胁迫人之所母。 “齐贵人,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再报。“ 大恩大德?她推她去死,她却还要感谢她?齐宣真觉得这是一个很荒谬的逻辑。 这一晚齐宣睡不着,她没有敲经念佛,没有祈祷告解。明月当空,圆圆的月亮被黑云迷雾逐渐蚕蚀了一半,就如她的良心......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快要迷失在这深宫后院。好听一点,叫无可奈何,随波逐流,然而事实当真如此吗?这一条路,是自己选择,就要自己去承担后果,无论用什麼理由,什麼借口,都无法开脱。 各大妃宫的人今晚都在各自谋略,无论谁人都想这件事情快点过去,却又希望有人会裁于此事。想自保的同时,也想着如何谋算他人落难,人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不知足。 叁更时分,夜深人静,却于深宫之中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太监侍卫跑动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即使沉沉睡下的人都会被惊醒,出来探个究竟。 “有人乱闯宫门,快点捉拿她!“ “小奇子,外面怎麼这麼吵?“宜妃烦躁地坐起身,小奇子连忙进来回话:“回娘娘,听说在御花园里出现了一个神跡可疑的女子,恐是刺客,现在侍卫都在到处追拿她。“ “可疑的女子?“宜妃觉得这件事情既突然却太巧合:“怎麼最近这麼奇怪的女子?更衣,本宫要出去看看。“ “宜妃娘娘,外面正乱呢,怕会误伤了娘娘,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伤了更好,本宫还嫌事情不够大呢。“她执意要出去,奴婢们只好為她更衣。 其实执意的人何止宜妃一个,惠妃、德妃、荣妃、良妃、还有嬪和贵人,就连储秀宫的答应都跑出来一睹乱景。 只见一个身穿宫中婢女服侍的女子,披头散发,衣服乱糟糟地未经烫洗,正反面都没有分清楚便穿上身。她沿树爬上翊坤宫的屋顶,在那里挥着手绢飞舞,口中振振有词:“我是人见人爱的姑娘,太子爱我,大阿哥爱我,八阿哥也爱我,阿哥们都爱我,可是我谁都不爱!我是九天玄天下凡,颠倒眾生,世上我最美!“ “哇,这是哪个宫的宫女?神经病似地在发疯?“ “好像是专洗恭桶的乐桃,听说她乡间的爱人死了,所以最近总是疯疯颠颠的。“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其她人便开始附和,没有人想过要去制止她,多少双闪烁的眼睛在仰视,但当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好奇......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快下来!你快点下来!擅自爬上宫殿是死罪!快下来!“侍卫们喝令她下来,她却听不见,继续哼着她的小调,字字清晰,毫不含糊。当侍卫们已经攀爬上去,准备拿下她时,她却一个纵身跳了下来......脸朝地,摔了一个血肉模糊,让人无法辩认。 红墙外万家户火齐灭,安安静静,红墙灯火通明,沸沸扬扬。 齐宣安坐在自己寝宫,对镜抚面,好一张美人脸,圆目如珠,柳眉如月,白里透红的肌肤。但她却觉得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她认不清这张脸,看不透这对眼睛,铜镜折射出来的竟是全然的陌生人。 “主子。“雪竹走来,一张圆脸略带奔跑的红润之色,身上带着飞尘,显然在外面逗留过:“主子,事情已经办好了。“ “睡吧。“她长叹一声,放下镜子,躺下床,闭目到天明。 京城的天气向来都不算是清爽明媚,风沙大,自然天色也黯然, “红梅,今天的天气真不好,阴阴沉沉地,好像要下雨吧。“ “是的,主子。奴婢把茶具移到亭内,就算下雨也不碍事?“ “不用,就这里挺好。“她眼前望着昨日何草儿坠落致死的地方,石桌上只摆着一副茶具,里面的茶叶是自制的梅花茶,当日何草儿曾有幸尝过,甚為欣赏。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鏘鏘作响,很快便听得良妃的声音:“哎呀,本宫还当谁这麼一大早地坐在这里茗茶,原来是我们大名鼎鼎的齐贵人。“ “良妃娘娘也来得挺快,位置早已给你备好了,请坐。“ 良妃心里不禁打了个嗝,怎麼突然发现今日的齐宣与平日不同?较平时来得尖锐凌厉得多。 “是本宫眼花了不成?良妃,你平时不是最爱睡懒觉的吗?今天约了我们齐贵人喝早茶?怎麼起了个大早啊。“ “翊坤宫今天还真是热闹了,一个个都来了。“ 惠妃和宜妃经不同的方向前来,大家都是為了看看这场戏最后落幕的画面究竟如何。齐宣一早便故意放出风声,自己会来翊坤宫,深知她们的习性--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冷嘲热讽的好机会。 “可不是嘛,本宫还以為谁在这里说话呢?他们说齐贵人在这里,本宫都不太相信呢。“德妃和荣妃也赶来了:“荣妃,你看,姐妹们都在这里呢。“ “红梅,倒茶。“齐宣说道。 眾人互相观望,都觉气氛有异,惠妃率先开口:“齐贵人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一般,杯子之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 不归路 齐宣不紧不慢地说:“齐儿没有什麼先知的能力,齐儿只知道今天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关心齐儿的。只不过,都是些看热闹的,当然也不泛有心虚的,更不泛落井下石的。“ 所有人脸色大变,宜妃和德妃几乎同时拍桌而起:“你这话是什麼意思?谁看热闹?谁又心虚了?“ “齐贵人,虽说皇上宠你,可如今在这宫中,皇太后才是最大的,后宫里有什麼事都得靠她老人家定夺!你以為你真可以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只手遮天吗?“ 惠妃等人也跟着发难,一时间,齐宣要应付她们许多人,红梅在一旁暗自着急,害怕自己主子会吃不消。 但齐宣却是胸有成竹,冷眼扫视一干人等,连坐姿都没有变过:“宜妃,你仗着皇上怀慈心,念旧情,屡屡撒娇装痴,施手段无端掀风浪,这叫狐假虎威。惠妃,你仗着娘家当朝為官,处处与宫中眾人作对,凡是不顺你者一个不留,这叫仗势欺人。德妃,你在背后暗自挑拔,以无形之手推波助澜,只手遮天!“ 眾人被她说得怔愣立住,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在宫里多年,除了皇上,谁敢对她们这般说话?! “齐贵人,你这话也说得太重了吧?纵然惠妃她们有所不是,也不是你一人能教训的。“良妃在旁掩嘴而笑,一个小小的贵人居然可以叁大妃子的气势,这场面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良妃,既然是来看热闹的,就应该学学荣妃,只看不说,就好了。“意思是把她也不放在眼里。 荣妃则是兀自坐在那里,心里正一惊一乍的,紫禁城大小事务她早阅过不少。今天这种,倒是第一次,这件事情她从头到尾没有参与,现在也没有必要插足。 在她们目瞪口呆之时,齐宣拿出康煕临行时留给她的圣旨:“皇上有旨!离宫期间,后宫一切大小事务,由我代為掌管!“她双手各执一端,一手清晰漂亮的朱砂楷体字跡呈现,如破天而出,令头上阴云散开。 眼见她手执圣旨,惠妃等人均吓了一跳,不知是脚软,还是因為惯有的规矩使然,竟齐声“卟嗵“跪倒在地,口中叫着“皇上“二字。 齐宣没有為难她们太久,小心卷起,走到何草儿身亡之处:“皇上让我执掌后宫,就是给我万权在身的力量。这代表齐儿可以无中生有,也可以先斩后奏。“她的话轻如飘叶,却非常有力,让人不能轻视。 经过一夜的打扫,这曾经染血的地方如今干净洁白,昨夜那一缕冤魂,现在不知随风飘向何处?是否还在这宫中徘徊,看看她為之付出生命的人有没有兑现承诺? “昨夜失足坠死的疯人,她本没罪却為罪人,她既然已死,那事情也应该跟着了断。“ 良妃不甘被她压倒,她从刚才的震骇回过神来,冲到齐宣的身边:“你以為你真的是皇后吗?这圣旨说不定还是你私自捏造的!六宫的事情凭什麼由你说了算!一个疯妇在翊坤宫发难,岂是你一个贵人说了算?!“ “那好,我们去找太后!告诉她有人故发外人进宫,扰乱宫幃,与阿哥们扯出无耻之事,坏了皇家名声,让皇上蒙羞!“她把良妃逼得频频后退,其她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虽然她们不甘被齐宣控制时局,但将事情闹大对谁也没有好处。 翊坤宫有疯妇坠落身亡,本是大事一桩,却神奇得被冷却下来,没有人再敢评论此事。各个宫房的人都叁缄其口,绝对不提,紫禁城难得平静下来。 “齐贵人,宫中不许私自拜祭,你无需為了一个女子而落下把柄。“ “四阿哥吉祥。“红梅眼见胤禛步来,先行施礼,胤禛示意她离开。 蹲下在齐宣的身边,看着她把纸钱放进红桶里点燃,火焰烧得正旺,呈现一片红光之色。 “你知道这是犯忌讳的事情,何必做呢?“他苦心劝道,她却望着火光出神:“四阿哥与后宫女眷单独会面,是犯忌讳的。“ “我知道你的心里不好过,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我也做不了什麼。“ “我能做的很多,我可以把惠妃的行径供出,是她掳人子弟要胁在先,私放她人进宫,德妃与之配合,捏造十二阿哥与人有不轨之事,让苏麻姑姑伤心受激。乘机嫁祸于我,让皇上将我治罪。“她冷静道来,胤禛在旁边却听得冒出一身冷汗,齐宣继续说道:“我半路把人拦住,為的就是息事宁人。德妃不甘,散播谣言说我审得那名女子与八阿哥有染,让良妃震怒,為了转移注意力,把矛头指向大阿哥,又把惠妃惹了进来。“转眼望向那惊讶万分的胤禛:“只要我把这些说出来,便可保住她的性命。“把最后一叠纸钱放进去烧了:“她天生命薄,被卖进青楼,幕后老板是你一直协助的太子爷。太子利用这个牵制了很多官员為其办事谋利,他甚至想把阿哥们也拉进来,那天胤祹喝得烂醉,被拉着进去。这名女子瞧他醉意醺醺,便偷了他的玛瑙戒指想要逃出生天。后来被我和皇上发现,救下一命,皇上暗查此事,解散妓院,眾女子各自返乡重获新生。只她因放不下亲子,留在京城外郊生活,自力更生赚取抚养费。怎奈天意弄人,某天在街上重遇胤祹,她為偷戒指之事向其道歉,被出宫的惠妃近侍乐芸看到,回来稟报暗查,结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拉开了这场悲剧的帷幕。“ 胤禛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什麼才好,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母亲在这件事里竟然是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如果不是齐宣护航,此事落在别人手里,后果真不堪设想。 “谢谢你。“现在他唯一可以说的只有这叁个字。 “谢我?“她带点不屑地笑了:“我那日叫她装疯卖傻自杀身亡时,她也谢我。如今你知道我没有食言,保住了你的额娘,你来谢我。那我真应该去谢谢皇上,是他给了我至高无上的权利,掌权后宫,把此事压下。用一个无辜的性命换来有罪的人将来高枕无忧,华衣美食的富贵日子!“ 何草儿不是自杀,是她杀死的--齐宣原本大可将她交出由惠妃代為处置,但她知道惠妃又会利用她的死亡大做文章。而且这样,齐宣会更加鄙视自己,她不欲杀戮,借他人之手行事,双手不见得干净。 齐宣明白,自己终于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其实你不用谢我,我不是為了保住你的额娘。事情的真相被揭开,对整个大清后宫都是耻辱,让人貽笑大方,我想保住的是皇上。“ 齐宣双手的纹路,在这一年留下了血印,同年,苏麻喇去世。 ------------ 又一年 转眼间又是枫叶秋落时,京城的天气渐渐转凉,距离苏麻喇的辞世已经快有一年。这一年宫里宫外倒是宁静安详,没有什麼大事发生。而自从经过何草儿的事情,后宫少了很多的动作。再加上苏麻喇撒手人寰给康煕也带来了不少的伤痛,各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自招事端。 “今年入秋好像比较早,才八月,就穿不得薄褂子。“ 康煕看着窗外的天色,瑟瑟冷风声声作响,温度骤然降落,在外面行走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齐宣早已為他披上衣服,此时安心坐于对面位置,看着外面发呆:“是啊,又一年了。“ 自从他上次从塞外回来,便觉得齐宣变得比以前更加内敛,想起她曾经说过不原当妃就是不想理那麼多事。而自从赐她玉如意后,宫中眾人跟红顶白,大小事务都去请教她,确也是累人,这真是自己不对了。 “齐儿,这宫里的琐事太多了,天气也开始冷了,咱们去畅春园吧?那儿冬暖夏凉的,你一定会喜欢。“ 他的体贴是她的幸福,笑靨虽如花,却带着一丝淡愁:“好啊,对你的身子也好。乾清宫容易招风,冬天住着的确不太舒服。“关上窗户,外面再广阔,也是她去不了的地方。再望也是枉然,倒不如收起心神:“不过我想,等过了九月初九再去吧?“ 康煕同意:“是苏麻额娘的忌日,你很想她吧?“ “皇上又何尝不是?当初皇上把苏麻姑姑和太皇太后葬在同一处,相信她们彼此都不会感到寂寞。“ “那你呢?怎麼在朕的身边,还是一脸的愁眉不展?“他放下朱砂笔,伸手要牵她入怀,齐宣婉容一笑,慢慢道来:“我只是在想送什麼礼物给襄贵人新生的皇儿。“ 康煕一听,心便揪得紧紧痛......他对齐宣独宠已是不争的事实,其她人等只是难得分一杯羹。但就这样渺小的机会,襄贵人都可以怀上龙胎,并且生下皇二十子胤禕。而齐宣,却始终未能有孕。虽然她嘴上不说,但那天见襄嬪怀抱幼儿,齐宣那盼望的眼神,康煕没有忽视。 “你不是做了一个摇鼓给他吗?他好像很喜欢,看着摇就笑。要不你再做些小玩意儿给他,朕看他一定会喜欢的。“他随便出了个主意,就是不想多作谈论。 “嗯,好的。“轻轻地应着,她始终未能放下思绪:“皇上,齐儿真没用,到现在也未能為你诞下孩儿。“ 他最怕就是听她说这种话,要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当天的事情,救回她一命,却也赔上亲子之命。 不舍得她為此忧鬱,强压心中的痛楚,温柔地哄着她说:“你还年轻嘛,总有机会的。“他一定要守住那个秘密,他不能冒险让齐宣知道。这个痛苦一直在折磨着他,没有人可以与之分担。 “咦?这是谁的贴子?谁是贤王?“她好奇地望了一眼,未敢多看。康煕坦然摊开:“你还记得何焯吗?“ “嗯。“ “何焯的父亲去世,他回江南奔丧,临走前将身边的*交由胤禩的福晋照看。听说胤祀特意委托何焯在江南为他购书,南方的文人儒士有感于胤禩的好学精神,称赞胤禩'实为贤王',还说他品学兼优,礼贤下士,是很好的皇子。“这本应该是备受赞赏的事情,但康煕此时说来,却有一种不以為然的味道。 “八阿哥的名声好,也代表皇上的名声好。“她知道康煕不会批示此贴,便自作主张把它盖上,放在一边。这一举动得到康煕的默许:“如果胤礽能学到他一半的本事,朕也觉得欣慰。“ 八阿哥一向都具有较好的名望,而太子的种种行径,却是叫人敢怒不敢言--包括康煕本人在内。这个太子是他一手所立,是他一手*,但结果却是与他所原相去甚远。 齐宣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说实话不对,说劝解的话又觉太假。只是带着微笑,為康煕打开了下一本奏折。 襄贵人曾在康煕四十一年產下第一胎麟儿,是為皇十九子,却不幸于叁岁时夭折。现再度產子,自是显得矜贵过人。康煕也着太医特别照顾,一时间,襄贵人的寝宫便忙碌起来。来往的人客络绎不绝,有恭喜送礼的,有巴结奉迎的,总之无论是谁都觉得襄贵人终于可以再度母凭子贵,应该会有所晋升。闻说康煕对此幼子甚為喜欢,甫一见面,便夸他长得好看。此子也甚為通性,见到康煕即格格声地笑,尽讨他的欢心。就不定,从此就贵人為妃,眼下多了人来串门,也為这宫中过份的安静带来一点生气。 “襄贵人,这是我们几个答应為小皇子绣的百福图,望贵人收下,不成敬意。“芷双带头,几个答应跟在后面。只是来恭贺一声,她们都作盛装打扮,為的就是想搏能见皇上一面。或者在前后脚之间,或者在路上,难保不会遇到。只要能见面,就有机会获得垂青,可以再获恩宠。 “你们真是客气了,这图绣得真好,我就收下了。“襄贵人也觉得自己今非昔比,说话也带有叁分势利之气。 “啟稟襄贵人,内务府来报。“侍婢前来传话。 “传。“ “奴才参见襄贵人。“内务府的小廝通报如下:“啟稟襄贵人,二十阿哥满月之礼所需新衣已经造好,请襄贵人过目。“ “呈上来吧。“ 随即一个红盘露出崭新红绸,上面绣着长命锁的图案,是襄贵人指定的款式,针工细活,看得出他们下了一番心思。但是一摸上手,襄贵人原本赏悦的脸即变了不满:“这是怎麼搞的?我不是说了要用千丝綾吗?怎麼会是库缎?“ “啟稟襄贵人,千丝綾被齐贵人用了,宫里已经没有存货,要等下一造时候......“ ------------ 得意洋洋 本来半躺着身子的襄贵人突然坐起:“混帐!大家都是贵人,怎麼她就能用我不能用啊?现在可是阿哥的满月礼,耽误了大事你们受得起?!“ 她不发火不行,现在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尤其是那些答应们都在,如果她撑不住自己的面子,恐怕日后她们都不会把她放在眼内。再者,她心里着实咽不下气,她多难得又再度怀孕產子,当时还曾日夜担忧害怕此胎不是男儿身,如今娃娃落地,眼看一切势头大好。但初生皇子的见面礼却要被人从中作梗,襄贵人如何能不生气?大家都是贵人,她手中还有一个儿子,宫里的人理应顾忌她多一点,偏偏还是不敢得罪齐贵人。这一场仗不扳回来,以后都别想抬起头来。 “请襄贵人息怒,请襄贵人息怒。“小廝连连说着:“宫里谁也不敢得罪齐贵人,所以她说要只好领去了。” “放屁!不敢得罪她就敢得罪我了?你们真把我当透明了不是?现在我小阿哥竟要穿这种衣服,看皇上怎么说!”她气极了,把桌子的东西都拔到地上去,大家都跪着不敢出声。“好!本贵人也不為难你这个奴才。“襄贵人又变得宽怀仁慈起来,她捉住那红色新衣:“我去找皇上,让他评评理。“和这些人发火要不到她想要的,自然是找能给她东西的人投诉。 啟祥宫,齐宣并不知道襄贵人為此而生气。她那天只是在内务府人前随口说了一句,问他们是否还有千丝綾的存货,想要一点,他们便马上派人送来。 “红梅,上次给你的料子做新衣裳了吗?“红梅生日在即,齐宣见她平时裁缝总是对千丝綾赞不绝口,而平日里她也没有為自己少办事,即兴而来,便赏了她一匹千丝綾。这可是皇后太后的用料,皇上出于喜欢,闲时也会赏给妃子等人使用。千丝綾每年有两造,上佳之精品进贡给皇上使用。皇上把太后的用度分配好,剩下的就放在内务府,妃子们都不能擅自取用,而齐宣地位特殊,只因康煕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去拿来用。“ 齐宣心疼下人,私下赏给她们使用,其实也不是什麼大事。很多妃子对近侍也不差,赏玉鐲,赏珠子都是常用的事情。这料子她其实也是拿来自己用,不过就是想给出康煕一件旧衣服打个补丁,只不过剩下的都赏给红梅了。 “奴婢都不舍得用,还在橱里搁着呢。“她瞥了一眼雪竹,笑道:“雪竹整晚地盯着,可想要了。“ “我哪有?!不过这麼好的料子,谁看了都喜欢。“雪竹嘟着嘴巴回应,齐宣听罢笑了,把一对翡翠耳坠子交给她:“雪竹,你不是说这个好看吗?我看你戴着不错,拿去吧。等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我再给你弄一匹千丝綾,我谁也不偏心。“ “哎呀。“雪竹放下手中的抹布,跪下着说:“雪竹没有这个意思,主子平时对我们两个都极好。雪竹不敢再要赏了。“ “没事。“扶起她来:“你不要以為我净听红梅嚷嚷才把这耳坠子给你,我昨天看着它就觉得你戴了更好看。我这里的杂物多,你们平时帮我带点去,我还省得占地方呢。“康煕疼她,总是喜欢送她珠宝首饰,说给她当小玩意儿把玩。巴结她的也大有人在,她明明只说要一碗白粥,却会送来一整桌的美味菜肴,美其名為佐送之用。 对于这些事情,她只是半睁半闭目,要他们不要做,下次还会做,但你又不能為了这些事情责罚他们。不然宫中又有闲话传出,而对于大臣们的送礼,齐宣则是一概不收,这方面她有好的理由--康煕不喜后宫参政,国事于她这个后宫小女人可扯不上关系,她管不着。 这千丝綾襄贵人要取用作小阿哥的满月新衣,是康煕口头上恩准的。也因為这样,襄贵人才敢抱着儿子去找康煕哭诉。 “万岁爷,这不是太欺负人了吗?难為臣妾十月怀胎,如今小阿哥连一身新衣都没有着落,还不如不要摆这个满月酒呢,让人笑话。“ 康煕正為了今年科场舞弊一事而烦躁,此时又见襄贵人抱着儿子进来哭哭啼啼,更觉心烦。 “你又怎麼了?内务府不是已经把满月酒的事情处理好了吗?怎麼这会儿又说缺了新衣服?“这些小事,也好意思来烦他,看在她刚生產不久的份上,康煕不予计较,暂且忍了下来。 “皇上!“她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但却不知别人无心欣赏,她继续掩着泪脸说:“阿哥的满月新衣,一向都是用千丝綾做的,就是贪它质地细腻,滑如水,不伤幼儿皮肤。可如今,一个齐贵人就把它给占着了。臣妾知道自己不比她在万岁爷面前得宠,可臣妾今天闹来不是為了自己,乃是為了臣妾这可怜的孩子。“ 听她抽泣着说来,康煕本是烦不胜烦,但见她提及齐宣,竖起耳朵细闻之下,知道这箇中滋味有怪,稳了语气说道:“你要用千丝綾是吧?朕这里还留有一些,魏珠子。“他唤来太监:“去年的千丝綾红缎,是不是还留了一点在那柜子里?“ “是的,太后说留给皇上做里子用,还有两匹呢。“ “拿来给襄贵人。“ “喳。“ 襄贵人一听,立即拭了眼泪,清声说来:“皇上,这万万不可,这可是御驾要用的,臣妾不敢要。“ 他挥挥手,不想再就此事延了时间:“就这麼着吧,你下去吧。“ 襄贵人虽然得了布,却不觉顏面上有几分光采,但在离去之时却听得康煕传话要见齐宣。想必一定是责难她办事失当,马上便笑了,抱着怀中的孩儿领着布风风光光地回去。 ------------ 新布.新衣 “芷双,你说齐贵人会不会被皇上怪罪啊?“储秀宫,答应们也就今天所见互相讨论。面对晓月的问题,芷双扯着嘴巴笑了笑:“谁知道呢,她那麼得宠。“ “那也是,像芷双长得那麼像她,也不见万岁爷有特别留神。“庆芮借此机会挪揄芷双,冷不防地冒出这一句,芷双也未能马上回应。 晓月则不管那麼多,继续说道:“但是这个小阿哥很讨皇上欢心,说不定皇上一时心疼,责罚了齐贵人两句,也不奇怪。那襄贵人也算是挣了面子,不怕别人拿她说事。“ “唓,我看就未必。“妙倩甩了甩手绢,吸引大家的注意:“齐贵人就算被说了两句,你难保她不会眼泪垂尾地对皇上解释一番,撒娇一番,依我看,最后万岁爷还是向着她。“ “妙倩倒说对了,现在不过就一匹布嘛,皇上犯得着去大张旗鼓?又不是伤了阿哥,估计没什麼大不了的。“ 其实不只储秀宫的人,其她娘娘也听到了风声,料想康煕究竟会怎样责罚齐贵人。但事实上,康煕根本就一字未提。 齐宣从乾清宫回到啟祥宫,已经是明日清早的事情,她在乾清宫陪了康煕一整晚。為他更衣准备早朝,康煕前厅议事,她从后厅侧门离开。 一回来,便看见红梅、雪竹带泪跪在地上,那一匹崭新的千丝綾整洁地放在桌子上。 “你们怎麼了?“她知道了科场舞弊的事情,和康煕讨论期间,都用尽了不少心思。正想让脑力休息的时候,回来又发现让她费神的事情。 “主子,奴婢有罪,奴婢让主子受罪了。“ “等等。“齐宣蹙起了眉,月半弯的眼睛也渐收柔和之意:“你们有什麼罪?又让我受什麼粥了?“ 红梅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呜呜泣泣地说:“奴婢贪鲜要了这匹千丝綾,让主子与襄贵人起冲突......“ “慢着,你们怎麼越说我越觉得糊涂啊?“齐宣坐下来,也着她们站起来说话,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不失讶异之色:“你们以為我在乾清宫待了一晚,是被皇上责备呢?“ 两人相望一眼,然后点点头:“我们以為皇上应该不会太难為主子,可是难為了就是难為了,是奴婢的过错。“ “你们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内务府,他们不该把仅剩的布都拿给我,而不懂得掂分轻重。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最后一匹,我就不会要了,也不会赏你们。你们不用自责,都别哭了啊。“她一边笑着一边愁着:“只怕这件小事又会生出麻烦来。“ “主子,咱们赶紧把这布还给内务府吧?“ “不用了,皇上已经赐给襄贵人两匹新的,不需要我们再去折腾。“她要了杯茶,啜着说话:“我们要是把料子拿回去,指不定又有什麼闲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红梅,这料子你别拿了,我以后再赏你就是。我怕她们知道了,冲着你来,你反倒受罪了。“ “主子,皇上没说吗?怎麼你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啊?“雪竹摸索着问。 “皇上真的没跟我提这件事,不过我也觉得奇怪。“她想起昨天下午去的时候,康煕只和她说国事,说阿哥们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尔后到了晚上,躺在君王侧,齐宣才提康煕提了一句:“襄贵人那边,朕给了她两匹新料子,是去年剩下的,拿给小阿哥去做新衣裳。“当时听着已经觉得怪,现在回想,便知是怎麼一回事。 “皇上真是这麼说的?“ “是啊,其它的,一句也没说,也没问。“她渐渐地笑了,明白康煕是作何想:“行,这件事就算了了。“ “了了?“ “嗯,万岁爷给咱们了了。“她抚着那匹布料,手感滑过如探水,柔顺得没有半点折感:“雪竹,把我昨天描的新样拿出来,我要给万岁爷做件新衣服。“ 小阿哥摆满月酒,是宫中一大盛事,各种喜庆吉品,一应俱全。就连大妃子都准备了从多礼物前来祝贺,其实大家心里不是来喝酒吃餐,也不是来看看小阿哥到底有多趣致,而是来看看今天齐贵人是怎麼到场的。 “襄贵人,本宫看你这小阿哥真够可爱的,难怪皇上那麼喜欢他呢。“惠妃看着襄贵人怀中的孩儿,想着自己当年產下大阿哥的时候,也是无比的风光,心里有一阵嗟叹。这麼多年,膝下只有一个皇儿,如果有多两个,良妃早早就没有立足之地。 “可不是嘛,皮肤嫩嫩的,你看那小鼻子,高高挺挺的,跟咱们万岁爷长得多像,十足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就是,要不皇上怎麼这麼喜欢呢?那些人啊,也不看看小阿哥是什麼身份。平日里争风吃醋就算了,这次抢风头还抢到人家阿哥的身上,真是不懂规矩。“一句话,又绕到了齐宣的身上。德妃闪了一眼良妃,想不到她一下子就把主题带出来,速度还真够快的,随即便含笑道:“就是不知道今天人家来不来。“难得现在大家有个共同目标,人多好办事,反正就算有事,起头的人也不是她。 “你们在说齐贵人吧?“荣妃永远都是后知后觉的那个,她把名字晒出,眾人都觉无趣,没人接话,她倒不介意,倒是继续说道:“听说那天她又在乾清宫待了一晚,不晓得是她听皇上说呢?还是皇上听她说呢?“ 本来大家都不指望她能说些什麼有用的,但冷不防地,一百句废话倒也有一句明智的。 “荣妃,照你看,她今天会不会来啊?“ “谁知道?要来也不知道是助兴还是耍威风。“ 正当她们都在猜测这个盘算那个的时候,齐宣正在乾清宫為康煕试新衣。 ------------ 御言相劝 “怎麼做这麼红艳的衣服了?“康煕其实很喜欢,就是觉得自己的岁数穿这个似乎有点不适合。 齐宣早已料到这一点,所以故意加了一些黑色碎花布子镶边,显得稳重几分:“不会,我觉得你穿着才刚好。“她不失俏皮地说:“皇上,你不知道,外面的老头子,都爱穿红色。“ “嗯?朕在你心里就这麼老啊?“其实他倒真有点介意自己的岁数,因為害怕自己先行,落得齐宣一人留在这世上。她曾说过先走的那个人会比较幸福,他既不想自己先走,但又舍不得她走。世上鲜有人长命百岁的,但他如今却希望自己可以。 她笑:“我希望你再老一点呢,没看出去南巡的时候,多少个女人向你拋媚眼,我看着就不喜欢。“ 他呵呵地笑着,拥着她的肩:“朕有这种魅力吗?朕还不知道呢。“ “噢,现在知道了,是不是打算好好利用一下?“ “那你给朕做这身衣服,朕不穿上好好显着,岂不是对不住你。“ “哼,随便,反正皇上爱怎麼显就怎麼显,我也管不着。“ 见她噘起小嘴要生气的模样,倒不像平日里扭他要东西的其她人,她们多是叫他心烦,她却叫他欢喜:“看你,就这麼生气了?什麼时候连说笑都不行了?难為朕一心向着你。“ 卟嗤一声地笑出来,她依偎入怀,伸手挑着康煕的蓄须:“终于说出来了?襄贵人的事情。“ “你不早就知道了吗?还问。“ “我不知道,当日想给你重新做个补子,就要了些布,哪知内务府给了我一匹。你知道我身边那个红梅,她一向喜欢这种料子,我就把剩下的赏给她。但是现在我把它收回来,用来给你做衣服。“ “哦,那朕还是捡了个便宜的。“ “你看,最小气的是你吧。这料子,你明知我不能还给内务府,也不能赏人,更不能自己留着不用或者做衣服,唯一可以用得上的地方就是给你唄。“双臂掛在他的项上:“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就一匹布嘛,小十九叁岁就夭折了,她也伤心了好一阵子。这次对小阿哥特别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朕知道你是明白的,这身衣服,朕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今晚的满月酒,我正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你想去吗?“他知她素来稳重,如今事情眾多顾忌,為的也是想大家免了為难之处。 低下了眉:“不太想去,但知道规矩上免不了。“她未曾说完,在康煕开口之前抢道:“我是想向你讨个恩旨,我和你一块儿去,好吗?“不去有不去的说法,去也有去的说法,思前想后,终究还是避不了的。 “好,准你的。还有一事,昨天大半夜来了一道密奏。“一本黄绢的折本交到齐宣的手里。康煕一副心思很重的样子:“你好好看看,看看胤禛都干了什麼。“ 齐宣陪同康煕一同出现,是大家始料不及的。当前门传来“皇上驾到“的通传声音,襄贵人露出如花的微笑,准备迎接,却见他是偕是齐宣而来,笑容立即僵住。 “你们都来了。“康煕一抬手,免了所有人的见礼:“把小阿哥抱来给朕看看。“见襄贵人目光呆滞,康煕给了她一个很好的下台阶。她抱着孩子来到康煕的身边,齐宣很知趣地主动退下一角。 “小阿哥知道皇上来了,马上就眉开眼笑,皇上,你看。“ “是吗?“康煕抱着怀中的小人,意味深长地说:“胤禕,你看,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很热闹吧。“他抬起头来看着襄贵人:“以后这个家又多了一人,大家都和和气气地,多好啊。“ 襄贵人,尷尬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就像被人扯着她脸露出来一般:“是啊,皇上说得是。“ 齐宣此时也很懂得乘机说话,她把带来的玉坠交出来:“襄贵人,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了白云观的道士祈福开光,对小阿哥有宁神避邪的作用。“ “这麼巧,今天芷双答应也送了一个虎头小香包给小阿哥,同样也作宁神避邪之用。看来你们不止长得像,连心思也一样。“襄贵人虽是收下玉佩,但却放在一边,而将那个小香包掛在儿子的身上。她用一个答应来压一个当红的贵人,就是要争回一口气。 齐宣没有作声,婉容而退,康煕看在眼里,明在心里。 “小阿哥虽长得伶俐,不过将来是剑眉星目,或是龙眉虎眼,还是未知之数。“他把胤禕交到襄贵人的怀里:“你身為他的额娘,要好好做个榜样,方能教导他成才。“ “臣妾知道。“ 康煕抚着胤禕的额头,看了襄贵人一眼,没有再说话,旨意传膳。照规矩,奶口须抱着小阿哥在场转悠一圈,大家将那尚在繈褓中的婴儿固然有趣,不过却更原意瞩目于那件红得发光的新衣裳。 “咦?这不是千丝綾吗?本宫前两天听内务府的人说,最后一匹都给了齐贵人。莫非这是齐贵人造的?听说齐贵人刺绣工夫特别的好,眼前看来果真如此。“德妃言笑晏晏,却是绵里藏针。 “德妃娘娘怎麼连内务府徐大娘的手艺都认不出来了?我哪有本事请得动齐贵人啊。“襄贵人虽然刚刚受了康煕的劝告,却见机不可失,非要再下一城。 齐宣默不作声,这里还用不着她说话。被人打击,有时不是因為你做错什麼或是说错什麼,仅仅只是她们看你不顺眼,喜欢打击你罢了。而反击的方式,可以是哑忍,可以是辩驳--前者只会让自己被越逼越退,最终消声匿跡,受尽冤气鬱鬱而终。后者只会让自己参与骂战,讨好不得。 此时此刻,最重要最大权力的人坐在自己身边,一切有他做主,自己不需多说话。这场战争,注定她是大赢家。 康煕脸带微笑,亲手為襄贵人挟了一块玉带子:“这件事有点小误会,说来也是朕的过失。朕眼瞧着小阿哥如此聪明灵巧,心里一喜,就想说要做一套新衣裳。刚好那天齐儿也在,朕一时也想不起柜子里还有去年压着的料子没用,就叫她去内务府领来。这不,就朕穿着的这一身,与咱们的小阿哥配极了不是?“ 康煕一再好言相劝,诸多忍让,為的就是息事宁人。毕竟她们也是自己的妻子,纵然他的爱不能分给,但是情总也有的。他对齐宣的独宠,她们有所不满,并不过份。偶而拧下脾气,使些小性子,倒也不妨。也因如此,素日来,赏赐给她们的金银珠宝也未曾少过,心已经薄于对待,身自然是要厚待的。 她们总是觉得齐宣宫中的奇珍玩物颇多,却不知道她是所有妃嬪里最少宝物的一个。不过纵然是最少的,却也教她嫌多了。 襄贵人听得康煕此言,却不懂得拾台阶而下,说:“原来如此,那看来真是臣妾小心眼了,看来我要向齐贵人赔不是了。“如此心不甘情不原,别人也不想要受,齐宣微笑回应:“襄贵人言重了,只是宫里的奴才传话不达,才有了误会。“她拾起酒杯:“齐儿敬你一杯,祝小阿哥健康长大。“ 康煕同时也看着襄贵人,齐宣如此懂大体,一下子倒变成是这个女人的不是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在这样的气氛下,即使一肚子的埋怨,也不能摆在面上。更何况,她从康煕深邃的目光看出自己不宜再多话生事,便只好与齐宣碰杯而饮。 叁更时分的乾清宫,灯火通明是常有的事情,倒是毓庆宫,今晚太子也未曾歇息。 “太子爷,你的夜宵还没吃呢?“ 新进的小妾撒娇地说,声音媚得快要化掉人的骨头,平日喜欢沉在温柔乡的胤礽此时却无心欣赏,大袖一挥:“去去去,没看我这儿有正事嘛,都给我出去!“ 含着委屈,她领着下人们离开。房间内只剩下哈什太和胤礽二人,哈什太是胤礽的左右手,索额图倒台之后,他从中拉线,联同索额图的两个儿子继续游走在大臣之间,买卖权势。 “那折子皇阿玛真的看了?“ “奴才问过乾清宫负责打扫的小太监,那天半夜八百里急奏,皇上看了才睡,消息一定没错。“ “那皇阿玛怎麼反应?“ “貌似没有说什麼。“ “真怪了,今儿早朝也没有议这事,反倒是一些大臣提起,皇阿玛借力打力,也没提那折子的事情,反正就是不了了知。“胤礽摸不透康煕的心理,究竟他打算要做什麼?这其中究竟有什麼变数? “太子,既然四爷已经把那些人都给斩了,死无对证,咱们的事情,不会败露的。“ “你不懂。“胤礽掀了袍脚坐下来,很是晦气:“我不止担心皇阿玛知道,我还怕老四他们知道。“ “四爷?四爷不是一向站在太子爷你一边吗?他可是你的人啊,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捅出来的。不然怎会杀了这许多人,虽说钦差大臣先斩后奏,可他这一步真是很险哪!如果有心背叛,决不敢这样做的。“ “可这两年来,我越来越看不透老四这个人。他一直為我办事,我知道他的本事大,我也就怕他的本事太大了。“ ------------ 一个人情.一个香包 胤禛和胤祥奉命查办科场舞弊,现在事情已经办好,二人快马回京,沿途在小茶馆里歇息,匆匆吃两个包子喝些茶水便又再赶路。 “四哥,不知我们的折子是否已经递上去?听说皇阿玛什麼反应也没有。“ “皇阿玛没有反应不代表他没看到。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指不定皇阿玛就等着我们回去请罪呢。“ “嗯,那也是,四哥,自从上次南巡,我真发现皇阿玛的心思越来越难懂了。倒是太子,什麼事情都描出边儿来,生怕别人不晓得似的。像这次的事情,又和他扯上关系,一下子害我们杀了那麼多官。“ “我们这样做,也不全是為了保他,八弟他们那一党一个都跑不掉。你能如实上报吗?如果我们不杀这些人,以后会有什麼麻烦,大家都不知道。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可我们两个知道了,他们又岂会放过我们?“ 胤禛听到这里,笑得有点冷血:“这就要看我们自保的能力,十叁弟,今日这个丑人,我们是跑不了的。“ “唉,每次这种苦差事总是落到我们头上。他们不断製造麻烦,我们就不断地收拾烂摊子。皇阿玛也真是累啊,这麼多的事,他都得操心。四哥,你说他们这些人就不能安生点吗?“胤祥拍着大腿说,其愤慨之情由此可见。 “还是鄔先生说得对,如果天下安生,那要皇上有何用?人人都可以做到洁身自律,世间各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所有的律法都用不着,官门如同虚设,那还需要朝廷做什麼?“但他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只不过,他们现在也确实太过份了。二哥身為太子,从不以身作则。你知道,这次出来,我还得知了一事。“ “什麼事?“胤祥一双大眼睛露出好奇十足的光芒。他们两兄弟形影不离,还有什麼事情是胤禛知道而他不知的? “你还记得四十四年太子随皇阿玛南巡吧?听说至江宁府时,皇阿玛驻龙潭,竟然看见御床上有污物,大怒的事情?“ “这我知道啊,当时就说是陈鹏年做的,皇阿玛气得马上就要处死他,幸亏赖江宁织造曹寅力谏而得免。“当时的情形他还记得,难道这件事情还有内幕? “其实当时两江总督阿山为取悦太子,授意江宁知府陈鹏年在辖区增加赋税。鹏年素性耿介不阿,予以拒却。“ 说到这里,胤祥便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是太子故意陷害的,难怪我一直都觉得事情不太顺当,可惜我始终不原相信太子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 “当时这件事情,齐贵人没有说什麼吗?“像这件事情,齐宣应该看得比外人通透。 “唉,当时皇阿玛一心让她养身子......“胤祥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其实当日齐宣被掳一事,在京中也不算是秘密。不过后来又有传言说被掳之人非齐贵人,而是她的侍婢,康煕之所以大张旗鼓搜罗,是為了掩人耳目,实為谋大事而铺垫。最终一下把扬州最大势力的两家盐商一手颠覆下来,连带所有官员也要受罪。而这个传门,是胤祥一手散开去--因為此乃康煕的意思。 康煕不原别人知道齐宣被掳,也不原意也人知道她曾被活埋,导致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康煕不想别人说闲话,人多口杂,大家不会去关注齐宣有多苦,只是会关注她在被掳期间发生了什麼事情?那两个老头子是出了名的好色,齐宣清白不保诸如此类的话一定会言不绝耳。康煕要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必然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什麼?你说当天被掳的......“精明如胤禛也未曾觉得传闻有假,齐宣怎麼说也是贵人,而且日夜跟在康煕身边,实在没有什麼可能被人掳去而康煕却后知后觉。 “嘘!“胤祥作了一个手势,沉沉地附耳道来:“这件事情皇阿玛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也当作完全不知才好。“面对四哥,他没有什麼可保留的。反正已经漏了口风,以胤禛的机智,怎会不想问个明白。 “我确没有想到她竟然经此大劫,如果她当时救不回来,那是我们的过错。“ “她现在比以前更受皇阿玛的宠爱,也叫后福吧,我们总得向好的方向看不是?“ “她越受宠,面对的敌人越多,境地越危险。“ “齐贵人吉祥。“ “齐贵人万福。“ 自从苏麻喇去世之后,齐宣在这宫中走动的地方又少了一处,终日就是在乾清宫和啟祥宫之间来回,偶尔康煕会领着她去畅音阁,因為齐宣喜欢看马戏班表演。又或者陪着康煕在御花园等幽径小处散步聊天,如果没有康煕在旁,她绝对不会独自在宫中流连。 今天康煕说要在御景亭用午膳,齐宣应邀前往,途中大小奴才见到她都不忘请福,纵是点头微笑,都够她累的。為了避开如此多的人,她故意都小路前往,却又看见另外一事。 “你这个奴才,是怎麼搞的,怎麼就把它给弄坏了?这可是二十阿哥的虎头香包!“ “定贵人,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拾起来之时,它就有被勾烂的跡象,真的不是奴婢弄烂的。定贵人,请你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定贵人一脸地惆悵慌张,她当然知道自己身边侍婢的品性,谁会去弄烂一个小阿哥的近身之物? “哎,你赶紧把它丢了吧,趁现在没人看到......“她未曾说完,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齐宣,哆嗦地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已经被瞧见,也无需遮掩,齐宣大方地来到她们面前,她执起那个虎头香包--的确是二十阿哥胤禕身上之物,在他满月那天见过,襄贵人还说是芷双答应送的。 “嗯,烂了一些,不过问题不算严重。“齐宣露出微笑:“修补一下送回去就好了。“ “齐贵人......“定贵人有话想说,齐宣為她道来:“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宣扬开来,我们四个人知道,也就够多了。“ “谢谢齐贵人。“定贵人听她这样说,心里着实感激,其实之前已经听儿子胤祹说过齐贵人是这个宫中可以信任依靠之人。只因為自己天性怕事,未敢与惠妃等人背道而行。 “但是这个我们不能碰。“定贵人把香包放在原来的角落上:“齐贵人还不知道吧?自从昨天小阿哥失了这个邪神的香包,今天小阿哥就感染了风寒,着御医前去治疗,皇上也刚刚去看了一回。“ “很严重吗?“这麼小的孩子,一切都要小心才是。 “倒也不是,没有什麼大碍,可这始终是个不好的兆头。如果我们把它修补了送回去,只会自找麻烦。齐贵人,不怕得罪,我与你不同,襄贵人為此怪罪下来,我们承受不起。“ “你们先回去吧,香包的事情我来处理。“ “这......“ “定贵人,我没有什麼本事,唯一的也就是惹得起麻烦。“ 定贵人带着侍婢离开,齐宣把小香包收起,雪竹在旁边不免担心地说:“主子,不如我们就把它丢在这里算了,大家谁也不用管。“ “你看看这上面的划痕。不是树枝勾烂的,而是有人用剪刀划烂的。“ 雪竹仔细看来,果然如是,為什麼有人要这麼做呢?齐宣沉稳地说:“后宫真是一个事非之地,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真的就这麼难吗?雪竹,回头我们把这个烧了,它不能留下来,留在这里,会被其他人发现,谁发现都不是一件好事。“ “喳。“ 她若无其事地前往与康煕用膳,首先就是问候了胤禕的病情,康煕很欣慰地说太医已经稳定了情况,估计过两天便可恢复健康。 “那就好,现在这个天气,大人都很容易受凉,更何况是小孩子。“亲手斟了一杯热酒给康煕,让他喝着暖身。康煕却摸到她的手温极低,忙捉住:“你的手好凉,你也要注意一点。过了那个日子,我们就赶紧搬去畅春园。“ “我冷天一向如此,你也是知道的,没什麼。“她笑言:“皇上,臣妾想讨一样东西。“ “哦?你想要什麼?“ “我想吃烙饼。“她知道康煕最近心情都不算寬松,所以总是想尽办法讨他欢心。伴君如伴虎,说的不止止是叁思而后行,什麼时候做什麼事情,还有就是做事的手法。任何都喜欢听好话,世人无一例外。在康煕身边拍马屁的人不少,但是要拍得有技巧,不着痕跡者,则廖廖可数。 “好啊,朕也爱吃。“ 着人去传话准备,此时却有人来报:“啟稟皇上,四阿哥和十叁阿哥请见。“ “他们回来了,传。“康煕同时对李德全说:“加两双碗筷。“ ------------ 香消玉殒 胤禛和胤祥进来之后,康煕叫他们坐下一同用膳:“连日赶路,朕想你们应该还没来得及用午膳,就在这里一块吃了吧。“ “谢皇阿玛。“ 康煕并不急着询问他们事情办得如何,倒是胤禛知晓明白,主动道来:“皇阿玛,这次科举,儿臣二人查得主副两考宫上买下卖,私带书本进场者,每人五百两。买人代考者,每人八百两。至于其它打点之数,一百两至叁百两不等。涉案人员百餘人,儿臣已经拨好名单,请皇阿玛过目。“ 他把名单呈上,康煕打开稍看了两眼,见胤禛二人态度郑重其事,他却笑了:“先前的折子已经说过,该了的都了了,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既然涉案的考生都已经逮住,撤了他们秀才的名号,以后不许再参考就是。杀的人已经够多,其他人就免了吧,大臣们说要重考以示公正,朕看也没有这个必要。毕竟,考题还是没有泄露出去,人家安安份份参加考试的都是凭自己的实力胜出,该封的功名还是应该给的。“ “喳!儿臣遵旨。“ 胤祥见康煕如此轻松带过,心中越发觉得奇怪,但胤禛不再提,他也不敢再说什麼。只是瞥了一眼齐宣,见她稳定自如,心想就算别有内情,也无碍。 而忽然地,康煕又再道来:“你们刚回来,很是劳累,这餘下的事情就交给胤礽吧。“ 胤禛和胤祥吃了一顿极不安稳的午饭,二人离开紫禁城时,家眷已经在宫外守候,备着骄子,手捧风衣,等着他们回家。 “四哥,你说皇阿玛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又把所有的事情往太子身扯了?我们这边修好了桥,那边他又来拆桥,这是什麼跟什麼啊!“ 胤祥心有不甘,胤禛可以理解,他心里也不太舒服,不过明白什麼叫“耳目“。他低声喝止了胤祥,以防他越说越离谱,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雪竹却过来静静地塞给他们一张纸条。 “雪竹,这是......“ “四爷,主子说别问,你看了就明白。“ 雪竹不多言,马上闪开,其速度之快就像从未出现过。 “四哥,快看看她写了什麼。“ “孤立太子!“ 齐宣派人把纸条给了胤禛,意在稳住他们的情绪,从刚刚胤禛那一瞥,她便知他们有事想不通。相信现在,即使心有存疑,也会随着方向而进。眼前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让她心烦,她把虎头香包带回啟祥宫,准备烧毁的时候,却有了意外发现。 “主子,怎麼了?“ 齐宣忽然叫停,雪竹感意外,齐宣把烧剩的香包拾起,里面散发出阵阵幽香--是鬼头草。 “雪竹,芷双答应是哪个旗的?“ “镶白旗,浙江高氏一家。“ “浙江?她以前出过门吗?你去查一查,她们家是否有亲戚在甘肃的。“她握着那半个香包,心中已有打算。 身份败露,是芷双始料不及的事情--偏偏揭发她的,是她要扮演的对象。 “齐贵人,你半夜把芷双捉来,可是于礼不合。“ 冷宫于齐宣并不陌生,这里的一草一木对她而言,都有过一段相处的感情。如今她坐在自己曾经留处的宫房,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貌似的女子,今晚她要做一件事情--杀人,有一就有二。 “是于礼不合,可你假冒秀女混进宫来,又想要什麼礼呢?“ 心里突然提上一口气,半天都放不下来--这个秘密八阿哥他们掩得极好,究竟她是怎麼知道的?“齐贵人,芷双是不是有哪里得罪了你?芷双先在此地向你道歉,如果齐贵人看我不顺眼,芷双以后必定会少在贵人面前出现。只求贵人不要拿这种身世玩笑来愚弄芷双,芷双实是担当不起。“ “嘴巴蛮利索的。“她笑,却没有半点笑的味道:“可惜,皇上最不喜欢这种了。“她喝了一杯小酒,入夜的秋天真是透心的冰凉:“你们想吸引皇上,平日里斗个你死我活,我不管。可是现在看来,你不仅仅是為了争宠。“ 雪竹把小香包拿出,芷双只觉奇怪,却不知内里乾坤。齐宣见她不知所谓,便把话挑明了说:“甘肃香包闻名已久,他们给满月儿所做的香包特别讲究,里面有一种香料叫鬼头草,只有甘肃山地土人才会用得到。因為它生长在他们居住环境周围,外人一般不会采来用。而且那香料并无药用,山地人也不会把它拿出去变卖。“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芷双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变化,便知自己猜测没错。 “我已经叫人查过,你自幼家教甚严,在来京城之前从未离家半步。而高家也不许女儿接待外客,也无亲戚在甘肃走动,我实在想不到有什麼理由可以让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懂得用鬼头草来做香包。“ “齐贵人,这里面有所误会,请容芷双解释。“她双膝跪下,抖抖阵阵地来到齐宣的面前,眼角带泪:“齐贵人,其实这香包不是芷双所制。芷双手工茁劣,难以登大堂,这是芷双托宫外的人所造。“ “你托谁造的?“ “京城四街的翠柳斋。“她说出此店,是因為九阿哥胤禟在那里有人可以相助打点。 “翠柳斋的手法是集四大绣于一身,这种甘肃香包山地人的手法是用偏封的十字绣,想不到翠柳斋还会这个。雪竹,明天我们也订做一个看看。“她说完收起笑意,阴冷地看着眼前人:“是我的样子长得太像一个绣花枕头?还是你自视甚高,以為这样轻松就能蒙混过关了?难道八阿哥和九阿哥教给你的就是这几道板斧吗?我可还等着看呢。“ 芷双大惊失色,她绝对想不到齐宣竟然知道这麼多事情,一时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很奇怪我是怎麼知道的?“她晃晃手中的香包:“我不是早已经告诉你了吗?其实如果不是二十阿哥丢了这个香包,又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剪烂了它以求小阿哥蒙难又或是以求嫁祸他人,我也不会发现里面竟然有鬼头草。顺藤摸瓜就想到了你,也这麼巧,才盯了你几天,就看见你和别人通风报信,你是否要我把你和沉大福的对话说出来呢?“ 一句话更加把濒临在死亡边缘的芷双推向永不见天的地狱:“齐贵人,我......我没有,我,我没有和沉公公......“ “你没有?“齐宣眼神凌厉:“你没有又怎知道我说的是一个公公?沉大福素来在敬事房办差,从来就没有去过储秀宫!难道你想告诉我,你一个储秀宫的答应到敬事房溜达所以认识了一位公公?“ “齐贵人,我......我不是,我没有,齐贵人,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这一切都是八阿哥和九阿哥的意思,他们捉了我的爹娘要胁我,要我进宫来媚惑皇上。我是无辜的,齐贵人,求求你救救我!“她如捣蒜式地不停嗑头,泪流满面,场面很是感人。 雪竹看着齐宣,却见她面无表情地说:“在最后关头卖主求荣,我今日保你,难保他日你不会陷我置死地。“她感叹八阿哥怎麼会选了这样一个人进宫,只是几招下来,便已经招架不住,屡屡求饶。 “齐贵人,奴婢不会的,齐贵人,求求你饶了我,齐贵人,求求你饶了我。“ “雪竹。“她轻轻吐出二字,雪竹应着开门,让外面两个大汉进来,他们左右夹攻,喂食毒酒,最后将她投入废井当中。 “主子,我们回去吧?“雪竹见一切事情打点妥当,但齐宣却依然坐在那里,俯身一看,齐宣的脸上竟然滑下泪来...... 这边小阿哥胤禕染病刚癒,那边芷双答应失中掉下冷宫废井身亡,宫中理应诸多猜测,但意外地竟是风平浪静,仿佛什麼事情也没有发生。 倒是宫外的人,為了此事一再奔走。 “查清楚了吗?“胤祀今天连裱画都没有情致,心急如焚地等着胤禵带回新消息。 胤禵一路跑来,连櫈都没有坐下,先是大大地灌了一杯茶,稍作喘息道来:“我叫宫里的侍卫确认了一遍,确是芷双的尸首。“ “她是怎麼死的?有中毒或者受打受勒的跡象吗?“ “没有,完全没有,现在尸体也已经收拾妥当,外人都不许再擅自挪动。“ 胤祀和胤禟对望了一眼,大家心里都没了底,就连一向天跌下来都不当一回事的胤俄也乱了方寸:“这怎麼这麼奇怪啊?好端端的一个人,无缘无故就死了?“ “宫里的人说她半夜出来溜风,结果闯进冷宫,估计被里面的怨灵所惑,失足摔下井里而死。“ “放屁!“胤禟紧张得要用扇子区热,现在他把扇子嗖一声收起:“这世上哪有这麼巧的事情?沉大福前天失踪,她昨天就死了?意外,我看是人為!“ ------------ 易地而战 “八哥,九哥说得有理,这件事情太悬了,是不是她的身份暴露了?被人杀了灭口?“ 胤祀眉心渐拢,茶杯在唇边不停地磨圈,却没有想喝的意图:“我们行事那麼小心,到底是什麼引起怀疑?哪里暴露了?而且既然暴露,知道人是我们安排进去,那正好捉住这个机会弄我们一把,但却没有,只是杀了人了事。“ “或者只是手中苦无证据?“ “一个公公,一个答应,已经是最佳的人证,就算到最后查不出个所以然。把他们两个交上去,也够我们头痛,最起码一身麻烦是少不了的,在皇阿玛面前我们的形象也大打折扣。有这麼多不利我们的事,却一件也没有发生。反倒是那两个人,都死了。“ “死了?八哥,你的意思是指沉大福也死了?“ “既然人家可以下手杀一个答应,又何妨再杀一个公公?“ 胤俄迟钝也明白,这两个人的性命早晚不保,现在不死,也只是在拖日子。留在世上,对谁都是一根刺,不得不除。 “如此说来,将这两人置之死地的是我们的恩人,而非仇人?“胤禵斟酌胤祀的意思,从何有了这个结论。 胤祀没有反驳,只是缓缓地说:“究竟这个人是谁?為什麼要这样做?到底是什麼目的?“ 如果是自己的额娘,一定会事先向他问个明白。在这后宫,到底还有谁会為了维护他而做这件事呢?难道是皇阿玛?不可能,皇阿玛知道这件事情必定龙顏大怒,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地带过就算。如果真的这样,那他以后在皇阿玛面前再怎麼小心也没有用,他再也不会对他托付信任。 越想到这样越觉得大事不妙,这可算是大事,但后宫这个人多口杂的地方却没有半点风言风语,已属反常。除了皇上,胤祀再也想不起有第二个人可以有此能耐。 胤祀想得对,的确只有当今皇上。 “那一箱书,朕也要带走。“康煕在乾清宫准备带去畅春园的书籍,李德全带着一群太监搬来搬去,忙得团团转。 “朕什麼时候多了这麼多新衣服?“康煕见齐宣為他收拾贴身之物,发现好些衣服崭新发光,是自己从来没穿过?还是新造的呢? “这件金黄五福褂是德妃娘娘做的,这件絳紫抱龙敞衣是宜妃娘娘做的,这个藏青金丝袍是惠妃娘娘......“ “好了好了。“康煕罢一罢手,不想再听下去:“她们怎麼最近都喜欢做衣服了?一件接着一件,还没到过年呢,朕穿得完吗?“ 她听着,但依旧把衣服叠好放在衣箱里:“人家做衣服给你,你还生气呢?你这个皇上,真不好服侍。“见他不说话,坐到他的身边:“怎麼说也是她们的心意,她们不能陪你去畅春园,就让衣服陪着你,你就不要嫌了,好吗?“ “真是这样,朕倒安心,也不怕带着她们去。“他双眼映来箱子金丝银光,奢华耀目的盛装,却带忧:“她们见你给朕做衣服,以為你故意讨朕欢心,所以也跟着做。这一点心思,朕不说,你也知道。“ 她略一頷首,没有否认,微微笑来:“无论出发点是什麼,也是想让朕欢喜,这份心意,终究不是坏的。你就带着嘛,留下在这里,也让人家面子上不好过。“ 默认了她的要求,但同时也说:“你给朕做的那两件带去了吗?朕可喜欢你做的那件袍子。“齐宣為他造的衣服真不算多,倒是经常為他补衣,其实--这才是讨他欢心的好方法,其她人却不知道。 而在这时,有人来报:“啟稟皇上,芷双答应的尸首已经检验完毕,并无异样,可以迁陵安葬。“ “嗯,通知她的家人,该怎麼办就怎麼办,照规矩就行了。“ “喳,奴才告退。“ 康煕对此事毫不动容,他根本就没有过多的查问,甚至还下旨不许别人讨论此事。给出的理由--小阿哥刚刚满月,身体有疾,理应忌讳。因為襄贵人前子夭折,所以康煕对此子甚為紧张,而且芷双除了长相像齐宣,其它并无特别之处,生前只是一个不讨喜不受宠的答应,宫中的人没有必要為了她而得罪康煕,触惊小阿哥。 齐宣在旁边收拾打点,对此事不闻不问,二人从来都没有开口讨论此事。齐宣脑海里想的只是尽快迁到畅春园,离开这个令人头痛的地方。 她第一次来畅春园,觉得这里真的很漂亮,与自己曾经看过的纪录片和照片完全是两码事。倒是紫禁城,相差不大,因為大多清宫戏总是讲后宫女眷如何互相争斗。她曾经以為自己可以成為特别的例子,原来--只要是后宫的女人,都躲不过,根本没有例外。 “喜欢吗?“康煕把她带到清溪书屋,这里藏书甚多,而且在后园的居舍,还特意為她种满了小白花,沿着围墙一路开放,有山有竹有花有水,好一片人间仙境。齐宣真的觉得自己如同坠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这里真的给我住的?“她欣喜若狂地问,康煕点头确认:“就是给你住的,只有你和朕两个人。“ “太好了!“她抱着他,幸福地在怀中欢笑:“这里真的太好了!“ 康煕抚着她的万千青丝,明白她此时是毫不遮掩的释放,在紫禁城的日子,真是苦了她:“以后在这里,你可以不用去烦心宫里的事情。“ 抬起头,双目闪闪生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烦。而且,我们以后也不可能总是住在这里,皇宫,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她不会天真地认為以后就可以休养生息,在这里不问世事,做一个快乐隐居的逍遥人。只是有时间让自己缓冲一下,能在尔虞我诈的窒息环境下透透气,已经是一件好事。 康煕就喜欢她明白事理的态度,他虽说过不许后宫干政--但对齐宣,他开了一个特例。正所谓因人而异,在康煕的角度,与齐宣讨论国家大事,并不是要她辅助理政。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讨论所遇到的烦心事,如快乐便共同分享,再平凡不过。 康煕四十六年,康煕完成了他的第六次南巡,而这一次回来,他却比以往任何一次表现得都要沉闷--外人,是不知道的。 “齐儿,朕对他们太放纵了。“ “皇上心疼儿子,爱惜臣子,凡事是舍与不舍之间,总得要做一个选择。皇上是天子,但始终披着凡人身。只要是人,总要偏心的,要想做到公平公正,谈何容易?“ 她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点到即止,已经足够。康煕身為皇帝,他习惯頣气指使,他习惯大权在握,他习惯当一个皇帝。但,他永远不会习惯对别人言听计从,尤其是一个女人。他更加不是小孩子,不是你想在他身上画什麼顏色就可以的。 “是不容易,但朕总要让它适量而行。“康煕抚额嗟叹:“这些年发生了多少事情,朕一再地包容庇护,也有责备惩治,但却毫无效果。大臣们勾心斗角,朕终日与他们周旋,着实是累了。以為皇子们大了,可以帮忙分担,哪知是越帮越忙,朕的这些儿子们,没一个安生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南巡的时候,七阿哥胤佑一手提拔的贵州巡抚陈洗密折奏报土司情形,你不是说他以不生事為主,处理得极好吗?后来到了松江府。检阅松江提标官兵后,你还表彰江苏按察使张伯行居官清廉,并提升为福建巡抚,这还是胤祹用过的人呢。你的儿子,还是很能干的嘛。“ 康煕瞥了她一眼,笑得极曖味:“你倒是看得通透,只一人还未提。“ 她也不避不躲:“那个人,皇上心里知道,我都说出来了,就没意思了。“ 康煕在清口登陆时,溜淮套,见地势甚高,开挖新河工程艰巨,即使挖成亦不能直达清口,无助于泄出高家堰堤下之涨水。同时发现原议溜淮套开河方案会坏民田庐、毁民坟塚,对此大加责备,太子為此受训。康煕同时也否决马齐等人所拟方案,采用胤禛提出的疏浚洪泽湖各口,以利泄水,挑浚蒋家坝、天然坝一带旧河,以通粮船。后来胤禛带命将沿途所立开河标竿尽行撤去,百姓见后,均踊跃欢呼万岁。康煕為此感到十分高兴,反观对太子大力举荐的河道总督张鹏翮不随时巡视河堤,唯以虚文为事提出斥责。此后,与此有关官员均革职、降级。 胤禛此行跟着康煕,可谓大出风头。 “胤禛确实有能者,只是有些时候总有点过火,未免不近人情。“他始终紧记以仁治国的标准,胤禛做起事来手起刀落,利落干索,不尽然是一件好事。这样子,他会竖敌太多,现在已经可以看出端倪。幸好这一两年,他和胤祥与不与胤礽来往太多,否则这次的功劳也属不上他。 “他毕竟还年青,十叁阿哥和他一样,对那些不公不正之事,总是看不过,他们两人在一起,心里除了想着為朝廷办事,也没想别的。“她说完,发现康煕看着她,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了。 ------------ 进退不明 齐宣知道她提胤禛的事情是忌讳的,康煕纵然是一个君王,但同时也是一个深爱她的男人。他并非怀疑胤禛和她之间有什麼私情,只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总有占有欲。所以齐宣觉得自己应该住口了,起身為他捶起背来:“看你,回来了还搁不下南巡的事情,我给你捶捶,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别太累着了。“ “想搁下也不行,朕还等着王鸿绪来见呢。“康煕收起双目,犀利的光芒却依然围绕在身。 “工部尚书王鸿绪?“ “嗯。“康煕沉沉地应了,脸上掛着却一点也不悠闲的表情:“朕曾密封敕谕致工部尚书王鸿绪,询问有关官员骗买苏州女子事情。“ “皇上还在查这件事?“她觉得事情应该要告一段落,為何康煕的心里总是搁不下? “朕只是想看看,他们懂不懂得住手。“ 话说得很轻松,但却给听的人带来一阵沉重感......為父的艰辛,為皇的两难,岂是轻松就可以面对的? “太子爷,皇上已经睡了,这几天批阅折子都没合过眼。奴才斗胆求你一个,让他先睡一会儿,天大的事也不差这一会儿。“李德全见胤礽双手空空,气冲冲地要来见康煕,忙在门口拦住。 “李公公,我有要紧事要找皇阿玛,晚一会儿也不行。就你和我说话这会儿,都要闹出人命了。“胤礽说罢就要推开李德全冲进去,看他的样子,确是急得满头大汗。 “太子,太子,皇上吩咐这段期间不许有人来扰,太子,奴才求求你了,太子爷。“李德全又是拉又是拦,还是劝不住胤礽的脚步,最后只好跪在地上抱住他双脚:“太子爷,皇上好几天没歇息,他的龙体受不住啊,你就体谅体谅吧。“李德全虽然在宫中也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各位阿哥和大臣想见皇上,大部分都得先向他探听一下情报。但他却鲜有横行无道的事情传出,太子的骄横谁人都知道,但有时也得给这李公公叁分面子。如今见他这般阻拦,心里更加慌了。因為没有康煕的旨意,李德全一定不敢拦他如此。 “李公公,怎麼这麼吵啊?“温婉的声音传来,齐宣从内庭步出,在畅春园,她可以不必时时统着旗人头,偶而梳着汉装,圆月发髺盘脑后,一缕青丝垂胸前,简单却是风情万种,韵味十足的美人样。 “啊,原来是太子啊,我还当是哪个不懂事的在这里吵闹呢。“她早听得外面吵吵嚷嚷,害怕康煕会為此而惊醒,急忙走出来看个究竟。言语之间,不免带着怪责的语气,怨他不懂体谅父亲的疲累。 “齐贵人,我要见我皇阿玛,难道还得要过你这关不成?“挑眉摆眼的,他自知身份高贵,可以不必买她的账,他才不怕她会在康煕的身边告枕头状。要知道,他的亲额娘可是金印册封的大清皇后! “太子言重了,我也只是想让皇上好好睡一觉。难道太子觉得这天下有比皇上龙体详和更重要的事情吗?“ 她不紧不慢地反问,让胤礽结舌,但他仍然不打算后退,逼上前来:“皇阿玛说了,国家大事比什麼都重要,后宫不得干政!你这是在扰政!旁门左道的女人,你真以為自己是从大清门抬进来的?我额娘才是,你算个什麼东西?!“ 胤礽在诸皇子中地位优越,恣意妄为。所以他一向任意凌虐臣属,甚至连亲贵也随意挞辱。这些事情,齐宣早有听闻,也有亲见,如今太子对她如此无礼,齐宣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始终带着微笑,言词中却见犀利:“太子说得对,我身份低微,但却懂得以君為上,太子身份高贵,应该更懂得这个道理。“ 胤礽被她以柔制刚的回击彻底止住,他若再发难,即使最后冲进去见了康煕,也只会落下口实让别人笑话。康煕最近对他已经不止是颇有微言的状况,如果她从旁添油加醋,那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正在他筹思要怎麼办的时候,胤禛出现,见李德全向他打眼色,便知气氛不对。立在胤礽的身边,向齐宣作了一揖:“齐贵人。“ “四阿哥。“齐宣福了一福,没有多说什麼,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是万变不惊。 “皇阿玛现在有空吗?我等有事啟奏。“ “皇上说要小睡一会儿,有什麼事情半个时辰后再议。“现在边疆无甚大事,除了军情不可延误,其它事情康煕早就心中有数。胤礽会来找他,也是他料想中事,他是故意放出不见的旨意。 “那我们再来,有劳了。“他拉着胤礽退下,胤礽不甘想要再说什麼,胤禛附耳对他说:“太子,你可要注意身份,皇阿玛因此恼了,你更保不住他们两人。“ 胤禛几乎是拉着胤礽离开的,齐宣一切都看在眼底,默不作声。唯有李德全难得心中也有颤憟不定,抖着嘴巴问:“齐贵人,这事......“ “李公公,我先前叫准备的参汤,应该好了吧?“ “是,照时辰算,应该好了。“他不明白齐宣何以如此淡定自若。 “那你去把它拿来,皇上醒了。“ 康煕醒了?没有唤人啊,她是如何知道的?虽然满腹疑问,但仍照她的吩咐办事。 齐宣没有说错,康煕的确已经醒了,躺在榻上,虽然双目闭起,但齐宣步入时,已听得他开口说话:“他走了。“ “是的,和四阿哥一块儿走的。“她扶起康煕,為他添衣以防着凉:“半个时辰后,应该还会再来。“ 胤礽骂齐宣的话,其实他没有听得很清楚,只知道刚才的情形一定不得平静。 “朕在这里呆烦了,待会儿叫他们到西花园待见。“ “好,不过你得先把这碗参汤喝了。“ 其实康煕没有胃口,最近掀动的贪汚大案,让他几天没有闭眼,身体也因此而欠安。齐宣在旁看着,心痛也知劝不停他,只得多加為他适量进补。 “过多的油分我已经剔除了,就是清汤一碗,你权当是喝水,好吗?“ 她句句柔语来劝,让人难以抗拒,康煕略略地笑了,把参汤一饮而尽。接着便动身前往西花园,他确是需要好好地透一透气。 西花园有湖泊四处,湖边散落有讨源书屋、观德处、承露轩等建筑,建筑朴素,多为小式卷棚瓦顶建筑,不施彩绘。园墙为虎皮石砌筑,堆山则为土阜平冈,不用珍贵湖石。其实畅春园内有大量明代遗留的古树、古藤,又种植了腊梅、丁香、玉兰、牡丹、桃、杏、葡萄等花木,林间散布麋鹿、白鹤、孔雀、竹鸡,景色清幽,在这里居住,确是可以让人身心舒畅。 “皇阿玛吉详,儿臣向皇阿玛请安。“ 胤礽和胤禛准时地出现,康煕踱着步,齐宣并不在身边。 “嗯,你们两个一起来,有急事呢。“他慢吞吞地说,未有半分着急之意。 胤礽立即回道:“啟稟皇阿玛,朝里有小人当道,诬陷儿臣与人结党营私,居官贪贿,儿臣冤枉啊。“ “你说的是哪件事啊?朕,可没有听说过。“ 胤禛当时一听,便在心里犯糊涂--康煕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他下旨彻查索额图二子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他们二人素来与胤礽交好。朝廷内外无人不知,康煕也相当明白,所以才会拿他们二人开刀。 胤礽此时也略有点迷乱,康煕这样说话,叫他原先准备的台词都派不上用场。 “这......回皇阿玛,卡永式贪汚国家税银,太原知府赵凤詔私立税种一事,儿臣不知内情,却被人指桑骂槐。说儿臣指使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从中谋利,动摇国家根本。“ “你有吗?“ “儿臣没有,儿臣断不会干这种无耻之事,请皇阿玛明察。“ “嗯,朕也知道你不会。“ 此话一出,不止胤礽,连胤禛也愣住了?何以康煕如此轻松带过?他抬头迎上康煕那洞察秋毫的双眼,慌又低下了头,听康煕徐徐说来:“胤礽,虽说这事与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有关,你和他们的亲戚关系多少总有点连带。不过朕和他们也有亲戚关系,那朕其实也有连带。“ “皇阿玛是万金之躯,怎会与此事有所关连,皇阿玛千万不可这麼说。“胤礽越来越慌,他完全不知康煕究竟要做什麼。 康煕听完呵呵地笑了两声,却没有半点暖意,笑音在空气中散开来,不能带来抚慰,只让人觉得如寒风抚面,冷冷凛凛。 “胤礽,你放心,这件事情朕已叫骆其山去查,他是一个清官,绝不会让居心叵测的人把无辜的人牵连进去,你放心好了。“他拍了两下胤礽的肩膀,察觉到他的软弱和抖震,然后康煕转向胤禛:“你也是為这事来的吧?“ ------------ 未定之天 “是,儿臣以為太子和此事绝无干系,一切皆是他人作祟。“ “嗯,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应该好好安座家中等候消息。如今来见朕,传出去岂不让人诸加猜测,反而更显得此地无银叁百两。你辅助太子已久,怎麼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对胤礽句句慈善,对胤禛却是句句责备,态度如此天壤之别,让人煞是费解。 这个时候,李德全报来,骆其山求见。康煕立即便允,骆其山看见两个皇子跪在地上,心中大叫不好,他跪在地上覆命,把查得的情况匯报康煕:“臣已查实四川官员卡永式在征收国家税收时,每征收200两白银自己私自加收12两白银,除贿赂给四川巡抚能泰等官员20200两白银外,自己共贪污白银17000 余两。其中10000两送给太子作為敬礼。山西太原知府赵凤诏,私自设立税种名目,强行征收并私吞白银174000余两,据说是太子默许的,其中80000两纳入太子的库中。山西新任巡抚倭伦包庇下属官员亏空国家金库,将国家税收占为自己所有......“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胤礽便按捺不住,抬起头便连声嚷嚷:“你这个狗官,一派胡言,我怎麼可能和他们扯得上关系?!我若吞了那麼多银子,皇阿玛岂有不知之理?你肯定是收了人家的钱,一同来诬衊本太子!“说话间,他竟然动起手,一推便把体老气虚的骆其山推下湖中! “胤礽!“康煕大声怒斥他的行為,同时太监和侍卫也忙着救人。 齐宣原去了园内摘花,现在离远看见这一幕,身边的红梅道:“皇上龙顏大怒,主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刚才康煕的声音震吼九天,齐宣当时还因此掉下了手中的花朵,但是她觉得不必前往看个究竟。现在走去,是赠兴还是取兴?过去劝不住康煕,只会让人觉得多餘。过去劝得住康煕,也不见得会被人感激。更何况......“皇上这口气忍了太久,让他去吧。“她穿过林木,不再相看:“我们退开。“ “四阿哥。“ 胤禛陪同胤礽被康煕严训一顿后出来,胤礽心情大坏向相反方向离开,胤禛想拉却被人拉住。红梅悄悄地把他带到齐宣面前,齐宣见他眉心紧锁,已知事情不好办。 “无论皇上刚才说什麼,都不是责怪你的。“ 听齐宣的意思,她似乎已经看见刚才发生什麼事情:“你都看到了?那你怎麼不过去劝劝皇阿玛呢?他精神不好,刚才发那麼大的火,眼睛都充满了血丝。“他真的关心康煕的健康,最近,太医请平安脉时总是嘱咐康煕要多加休息,还屡屡开药调养。如果不是有齐宣在身边,太医开出的调和补药早被康煕拒之门外。所以刚才的情形,他认為齐宣应该现身来劝。 “让皇上出一口怨气吧,為了这口气,他闷了好久。“吐出一口热气,饱含多少无奈:“四阿哥,你听我劝一句,这次的事情你权当什麼都没听过,一定不要插手,无论太子将来求你什麼,都切记紧闭大门。“ “你这到底是什麼意思?上次你也叫我和胤祥孤立太子,我们都尽量减少了来往。可我们毕竟还是要位办差,不能完全扯断,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其实他事后和鄔思道讨论过,太子身上如此多事,自己和他不应牵扯太多。鄔思道也是赞成的,只是他们的用意都在于自保,為了不让皇上对他们有疑忌。 但齐宣似乎别有用意,胤禛一定要问个明白。 “这是皇上的意思。“七个字,已经道出一切。 “皇阿玛,不想我们辅助太子?“ “為了太子,你们已经闯了太多的祸,惹起不少的冤家仇人。你以為上次科场一事,你们诛杀了那麼多官员,皇上不贬一字是為何原因?我不怕告诉你,在你们行事之前,求饶保命的折就已经到了皇上的手里,他权当没看见。如果不是皇上默许,你觉得你们可以杀得他们吗?“ “你是说......皇阿玛故意的?“ “四阿哥,有些事情,皇上身為一国之君,因為对大臣有所顾惜,不能亲自动手。所以,只能挑信任的人代為出手,你应该明白。“ 胤禛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果真没有料到康煕竟然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是他故意派自己和胤祥去处理这件。知道他们出于保朝廷,保皇权体面,一定会下狠心下狠手。想来,这件事情,除了自己这个冷面王,还有哪个皇子可以做得到? 齐宣准备离开,步至他身旁,轻声地说道:“听我说,这件事情不要管,一定不能管。“ “四哥,我看这件事情别有内情吧?“胤祥听了胤禛今日面圣经过,感到非常奇怪:“皇阿玛明显是在保太子,但却又怪罪于你?“ “我知道皇阿玛在这件事上确要偏袒太子,以前的事情我们不都是这样看着来的吗?“胤禛强灌了一杯酒,神情不以為然:“我早知如此,才叫你不必搅和进来。那天我去,主要是听得太子气冲冲地去找皇阿玛,怕他失了分寸生事,才赶去一看究竟的。果然,一去就看见他和......“胤禛想来现在府上多了一些如鄔思道这样的外人,虽说他聪明,但也正是因為他聪明,虽然可以成為心腹,但也可以成為心患。有时不一定存心偷听,只怕无心听闻,也会惹来麻烦。 胤祥知他心思,便主动接口:“见着宣了?“提齐贵人过于言明,呼其宣宣闺名过于亲近,单单一个宣字,居于中性,别人即使听得也不知其為何人。 “嗯。“胤禛微笑点头,為其弟之了解而宽容:“一个要进,一个要拦,大家僵持不下。后来面圣完了,她差人把我叫到一边去,叫我不要插手这事。“ “四哥,既然宣叫你不要管这事,想必自有皇上的意思在里头。你想想,她整天跟在皇阿玛身边,皇阿玛的心思只有她最清楚。皇阿玛的反应,再加上她的忠告,我寻思着,皇阿玛是不是要......“ “要动太子。“ ------------ 各家自扫门前雪 康煕除了保胤礽责胤禛,还把这件案子交到了胤祹和胤佑两个儿子的身上,更教人觉得疑点重重。 “八哥,你觉得这次皇阿玛的意思是不是要搞一搞太子啊?“胤俄鲜有地提出意见,胤禟也觉得他所言甚是,在旁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纳闷,皇阿玛这种要查不查的态度,乖乖地,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胤禵在旁边品着热茶,蹺着二郎腿:“九哥,十哥,我觉得咱们这会子别去猜皇阿玛的心思了。说穿了,没咱们的事,示好也罢,出丑也罢,还不都是算在太子一个人的头上。“ 胤祀完成最后一笔绘图,把辫子一甩,搓着纱布道来:“十四弟这话就说得对了,你们都安生点,这段时间,什麼事也不要做,只管吃喝拉撒。既不要求情,也不要嫁祸,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咱们不要参予这件事情。老四已经搅了进去,你们都看到皇阿玛对他的态度,可不是好的。“ “哼,说起这个我就觉得皇阿玛过份。“胤禟说起这个就有气,刷地一下把袖子甩了:“像二哥那种太子,有什麼用?他从头到脚哪一块儿像太子了?他能担起这个国家?不就因為他额娘死得早,生前得宠,才让他立了太子?人家是母凭子贵,他是子凭母贵,得意个什麼劲啊。“ 胤禟的生母是宜妃,论宠爱,宜妃在后宫一向都是坐稳前位的。但齐宣一出现便教她失了势,这倒也罢,反正齐宣没有生个一子半女。倒是胤礽,先是失去生母,接着又失去索额图这个大靠山,性格暴劣,做事欠妥,处处漏错,但康煕却对他一再忍让姑息。还不是看在他亲额娘的面上?又道是胤礽自出娘胎便没了娘,所以康煕对他格外钟爱。此上两项理由已经渐渐站不住脚,因為一国之君,断不能因為这样就把国家付诸于如此不成材的太子手中。 “九哥,你也别气了,咱们额娘不及人家的高贵,人家可是第一任大婚的皇后呢!身份显贵,长子為嫡遇上了他也得靠边站。老实说,我还真替大哥不值,要战功有战功,要名望有名望,可硬生生就是被自己那不成气的弟弟给压着,见了他还得行大礼。这麼多年了,大哥倒还是沉得住气。“ “你们道大哥真是无所谓呢?“胤祀虽然和胤禔不是同一母所生,但他跟在惠妃身边长大,和胤禔还有点手足之情,对他的了解也较他人多。他喝了一杯胤禵冲的茶,稳稳地说:“大哥这些年确是干了不少实事,在皇阿玛面前可是积了不少功荣和口碑,你们看他安份,实际上,他一直都在筹谋。“ “十二弟,这件事情,我们该怎麼办呢?“胤佑点了一小包烟,圈圈上飘,正是愁眉不展的时候:“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太子断不了关系,皇阿玛叫我们两个来查,到底是保还是不保?“ “七哥,不瞒你说,我也正為这事儿犯愁呢。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皇阿玛把这件案子从大臣手里夺回来交给咱们,皇子查皇子,為的就是好办事,保全太子的顏面,也保住圣上明断之名。“胤祹為了这件事情,也是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那照这样的意思,咱们是要保嘍?“胤佑心中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倒是他的额娘,显得格外热心,要他公正严明地為皇上办事。胤佑知道自己额娘一向不喜胤礽,现在逮着个大好时机,便想扳倒他。只是妇人之见,不足為提。 “可我们素来办事的宗旨,皇阿玛是知道的,还特意嘱咐我们要实事求是。“胤祹总觉得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庭院里忽然落下一朵白芙蓉,胤祹灵机一动,说:“七哥,有一个人,兴许能帮我们。“ “谁?“ “齐贵人。“ 齐宣在畅春园居住,日夜陪伴康煕侧旁,在康煕和大臣商议事件之时,她多数退下到院子里赏花画画,或是在织布看书,总有消遣之事可做。今天坐在湖泊亭里,对着一桌棋而思考。这是康煕昨晚和她下的棋局,她已走到死角,康煕让她想好步法再行对奕。 “主子,今天御膳房送来这小黄瓜酱菜,味道可好了。“ “主子,你尝一个?“ 红梅雪竹二人在身边伺候,齐宣尝了一口,确实美味:“嗯,这不像平时做的那些,从哪里得的?“ “主子真厉害,一尝就知道了。听说,这是十二阿哥在西九城里的一间老店买来的,知道主子爱吃,所以送了进来。“ 她一听便会意地笑了:“他们在哪里等着呢?“ 红梅一听和雪竹使了眼色,二人知道齐宣是要接见,赶紧去通传两位阿哥。 “七阿哥,十二阿哥,你们今天是约好的还是碰巧的?“ “不瞒齐贵人,我们是约好的,今日来扰,实乃有事相求。“ “為了查案的事情?“她不想囉嗦太多,过场话就不必说了:“一碟小黄瓜,就要我去趟这浑事,岂不太便宜了?“ “这......“胤祹与胤佑面面相覷,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齐宣不像其他人,用钱财珠宝便可打发的,她想什麼没人猜得到。看见他们為难的样子,齐宣已经试出其真心意,如果不是穷途末路,这两个持客观立场的皇子断不会来求她这个女子相助。 “我和你们说笑的,可别吓着了。“齐宣格格地笑着,着人奉茶:“你们在烦什麼,我大概猜到,我想问,如果这件事情不是涉及太子,你们会怎麼做?“ “自是秉公办理!“ 二人答得理直气壮,丝毫不犹豫,齐宣点头赞同:“那你们就这麼做。“ 他们不明白齐宣的意思,想要追问,她却伸出手来示意不要再问:“皇上把这件案子交给你们,看上的正是你们的品德,你们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只管记着為皇上办事,至于保不保太子,那可就是皇上的事情。“ ------------ 躁动的暴风雨前夕 “老爷,九阿哥来了。“ 骆其山那天被胤礽推下水,受了点风寒,加上年纪已大,小病引出大病。最近一直在家休养,康煕也特别恩准让太医為他诊治。 “九阿哥?“骆其山感到纳闷,他素来与阿哥们都无甚接触,但既然人家亲临门下,总也不好拒见。只是这一见面,怕又不知引出什麼麻烦来。犹豫不决的时候,却听得胤禟的声音已经传来:“骆大人的身体不好,听太医说需要人参调养。可这宫里的人参都是给皇上备着的,不好挪用。胤禟我家中刚好有些人参搁着没人用,便借花献佛来了。骆大人,你可千万别见怪。“ 他的声音极洪亮,就让在门外说着,如此一来,就算骆其山想用卧病在床為由婉拒见面,也不好意思开口。咬咬牙根,骆其山只得叫下人开门领见。 “不知九阿哥到来,老臣失礼了。“他在家人的搀扶下坐起身,想要下床礼迎,胤禟却带笑跨步上前扶起:“别别别,骆大人你有病在身,理应好好养着。胤禟今日来,只是送药的,无意打扰你老人家休息。“ 骆其山半躺在床塌上,胤禟则坐在床边的紫檀木櫈子上,礼貌恭敬地说:“骆大人,这人参你尽管就着药吃,若是不够,再差人到我府里拿去。“ “老臣谢过九阿哥,老臣这身子骨,怕是吃再多人参也补不过来的。“他咳嗽了两声,脸上布满遮不了的病容,抖着嘴边刀刻的皱纹,迟钝地说:“还是请九阿哥拿回去,省得糟蹋了。“ “哎,放我那里才会糟蹋呢。“胤禟呵呵地笑着:“我就是不爱它那股味儿,外人不知道,总觉得是好东西往我府里送,都堆在厨房里没用过。如今你既有用,正好,省得搁在我那儿发了霉,又或者是给下头哪个不省事的奴才拿去变卖了,更是浪费。“他為防骆其山再作推辞,起身便要离开:“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骆大人好好歇着,朝里的事情别掛心。“ 府丁送胤禟出门,骆其山的夫人随随步来他身旁,脸中不禁担忧之色:“老爷,九阿哥这麼热情,又是探病又是送药,不会是有什麼事吧?“夫君在朝当差多年,作為夫人自然也少不免懂得一点官场规矩。 骆其山伸出手,要了刚才胤禟送来的人参细看:“好家伙,这可是长白山的人参,你看这脚,总得要个五六十年才长得出来。“他摇头叹气:“这礼,咱们受不起。“ “那我叫人送还给他。“ “不,咱们也还不起。“ 他此时真是两头不到岸,怎麼做都是错,看来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夫人,替我把纸笔拿来,我这个官也到头了。“ “老爷,到底发生什麼事?“夫人紧张地询问,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可是身在朝中的苦楚又有谁人知?她把人参放下,為丈夫拿来墨笔:“太子的事情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吗?而且后来由两位阿哥接手调查,也没你的事,即使秋后算帐,也算不到你的头上啊。“ “这你就不懂了。那件事情还没完呢,皇上虽然把参与的官员处治了,但皇上只说太子监管不力,当朝庭训了一顿了事。当中可是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这些各怀鬼胎的阿哥们,大多都看太子不顺眼。我当初好歹是参与此案的调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现在九阿哥向我示好,除了想要知道那件案子的内幕,将来可以多加利用之外,就是想要拉拢我。“他虽然在家中养病,可还是有一些同僚透露消息给他知道,胤禟、胤俄最近到处走动,忙于拉拢京中大小官员,太子身边的羽毛越来越小,力量愈见薄弱。就连民间都开始传说,太子為求自保,不惜牺牲下面官员,让别人承担罪责,自己却安然无事。 “事情怎麼这麼复杂?皇上都定案了,大家还是不肯罢手啊?“作為一个普通的妇人之家,她不能猜测这当中潜在的阴谋。骆其山苦笑着说:“我一生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眼下一场大风暴即将席卷而来,我是做不了什麼,只能退下战场,也算圆了自己的忠诚。“继续留在朝廷,他自问没有那个本事保己清廉,阿哥们之间的战争就快一触即发。各人都在招兵买马,建立势力党派,腥风血雨的事情必定接踵而来。 畅春园,康煕除了喜爱这里的园林设计,也喜欢它没有紫禁城因过于*而带来的窒息感。更甚的,是他发现齐宣在这里比在紫禁城要开心得多,其笑容更加灿烂绽放。 “今年中秋,朕看就在这园子里过吧,别回宫里折腾。“他算一算时日,也差不多时候过节了。内务府的人候在旁边听旨,逐样记下,不敢有所差池。 “叫阿哥们都挪挪地,往年在宫里总觉得太拘束了点。“他一边交待着,一边看着旁边的齐宣:“你觉得这样可好?“ “好啊,这里的环境特别适合过节。臣妾总在想,那一排的松树都掛着喜庆的灯笼,湖边彩光四溢,湖内波光粼粼,再配上那一轮天上明月,一定是幅很美的画儿。“ 看她说得喜上眉梢,康煕也觉高兴,吩咐人照齐宣的意思办。外人皆退下之时,他将齐宣圈在侧旁:“朕叫胤禔去给胤礽传话,让他闭门思过,且不准理外间一切事务。“ 胤禔身為大阿哥,这几年甚得康煕欢心,康煕还让他御前侍驾,受宠程度与日俱增。这对失了明珠傍靠的慧妃来说,是另外一个安慰。 “你这次还真的狠下心来好好教教你这个儿子了。“ “你又知道?他们可都往错的方向跑呢。“康煕就知齐宣最能洞悉他的心意,露出微笑:“朕把他摆在孤立的位置,希望他真能够自省其身,从此好好地做事,不要再犯这些混帐事。“ “他如果明白了你的苦心,也会......“她偶然一个抬头,又再发现那个鬼魅的身影闪过。 “也会什麼?“康煕见她停住不说,好奇地问,齐宣以笑掩饰:“也会发奋图强,你放心吧。“那个影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但她并不打算告诉康煕知道。 ------------ 佳节喜获佳讯 “大阿哥,今日皇上心情不错,今日见你呈上这嵌东珠红色五福石盒就更喜了。“魏珠领着胤禔去见康煕,沿途胤禔把带来的扁形东珠给他开开眼界,引得他是赞词连连。 “齐贵人吉祥。“ 小径拐弯处迎来的是齐宣,魏珠卟卟地甩下马蹄袖施礼,胤禔也作了一揖。齐宣微微福了福身:“大阿哥有礼了,皇上刚在和张大人他们说话,我这正准备去弄碗参汤。怎知走到这儿就见乏了,魏公公,有劳你替我走这一遭如何?“ 魏珠看了一眼胤禔--他是极其圆滑的人,当然晓得哪个也不得罪的道理。胤禔笑了笑:“既然皇阿玛在商量事情,那我在这儿等等无妨。“ “喳。“ 魏珠退下,齐宣开门见山地请胤禔坐下:“大阿哥,我支走旁人,是想和你说说话。“ “齐贵人这麼说,胤禔真有点受宠若惊。“口蜜腹剑,用来形容此刻的胤禔是最好不过:“齐贵人有事,吩咐一声就成。“ “大阿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说话就不用这般客气了。“齐宣早看出胤禔的不轨之心,她也懒得和他言笑晏晏打过场,不如直入正题算了:“我呢,从小就有掉头发的毛病,不过庆幸头发长得多,掉一些也无妨。“她把一束青丝呈到胤禔的眼前:“大阿哥若是需要,这就拿去吧。“ “齐贵人,这......“他露齿笑着,那排白牙看来就像是野狼的呲牙,透着寒光,让人生畏:“这恐怕不太好吧。“ “是吗?那天我见你在捡我掉下的头发,以為你想要来着。啊,不对,应该是你府中的长山道士想要吧?“ 笑容骤减,胤禔猜不到她竟知道此事--如果她知道了,那岂不是代表皇上也知道了?胤禔背地里出了一身冷汗,但面容仍是镇定之色:“齐贵人怕是看错了,我没事捡你的头发做什麼?怕是有人在齐贵人面前造谣生事,让胤禔罪过了。胤禔必定会揪出这幕后之人,让齐贵人安心,也还胤禔一个清白。“ “如果真有别人也就罢了。大阿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素来喜欢暗地里结交江湖术士,这一点,如果我要搬出来,你觉得我会有几分证据呢?“ 她竟然可以说出这番话,手中必定有证据。胤禔真不知究竟她是从何途径得知。但此时心里更加肯定了母妃的话--这个齐贵人,殊不简单。 “齐贵人,胤禔平日闲来和一些街外人聊聊闲情,只当打发日子罢了。你若把它当作我的不是,胤禔也无话可说。“ 齐宣哼地笑了两声,有其母必有其子--慧妃把这个儿子教得真“好“。 “若只有我当作不是,那倒好办了,我只是一介妇人,你们阿哥的事务我可插不上手。但倘若皇上知道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你休想在皇阿玛面前搬弄事非,我胤禔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一个妇人,竟然如此阴毒!“胤禔被逼至墙角,也顾不得礼节,现在首要的是恶人先告状,如果不是,就只有捱打的份。 “你何必如此生气?如果真是我捏造的,干脆我们现在就去向皇上请旨,马上到你府上瞧个仔细,不就了了?我若说谎,必定即席下不了台,那大阿哥可是得来毫不费功夫,怎麼算,于你都是有利的,我真愚昧,完全看不懂是哪里惹恼了大阿哥?“ 曾经听额娘说过,这女人说话伶牙俐齿,非常不好对付。如今看来,果真如是,她字字句句都甚是有理,让人无从可辩。 看他心虚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齐宣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紧,便开宗明义地说:“大阿哥,我今日来找你说这话,皇上是不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可以解决的,不必惊动到他老人家,那是最好不过的,你说对吗?“同时,她把自己的时辰八字也拿出来:“大阿哥若有什麼还想要的,尽管开口问我,不必支那些奴才们整天钻进钻出地盯着访着。“ 叁阿哥胤祉的府邸。 胤祉一下朝便赶回家中,着亲信盯着胤禔的举动:“不管你们有什麼方法,总之给我盯着他府里那些道士或者算命先生,有什麼动静立即来通知我。“ “叁爷,盯道士干嘛啊?咱不应该盯着大爷才对吗?“ “哎,你不懂,大爷和他们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反正你带两人去盯着就没错。我猜以后准能用得上派场。“胤祉品着好茶,动着心思:“他竟然敢动她......看来是忍不住了。“ 今天齐宣在通幽小径和胤禔谈话的内容,被胤祉无意中听到,他不动声色,丝毫没有在康煕面前表露知情之意。他不急着告这一状,但他心里清楚胤禔不会就此罢休。总会有再行动的一天,那时候,他再参一本,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中秋佳节时日,康煕有感这一年较為和顺,所以兴致很高,叫上所有皇子皇孙一同前来庆祝。齐宣為他更衣之时,便听他道来:“今天天气好,想必今晚的月光一定也很圆,晚上还有焰火表演,这可是你最爱看的。“由此一看,他的心情极佳。 “中秋节,人人家里都喜气洋洋,咱们这个大家庭,更显得热闹了。“ 这个时候,魏珠赶着小步跑来:“恭喜皇上,端嬪娘娘在前来的路上,突然晕倒......“ “恭喜什麼?晕倒了传太医没有?“ “传了,太医诊过,说是端嬪娘娘有喜了。“ “真的?“康煕喜出望外,眼睛绽出无限欢乐之意:“那她现在安顿了没有?“ “啟稟皇上,端嬪娘娘在行宫歇着呢。“ “好!“康煕兴奋地转身就迈步,齐宣连扣子都来不及為他弄好:“哎......“康煕惊觉她的反应,便柔声道:“朕去看看就来,这边的事情你帮忙打点一下吧?“ “好。“轻轻地点头,默默為他把最后一颗扣子扣上,让他离去。 ------------ 好心办坏事 康煕对端嬪嘘寒问暖,又叮嘱她好好养胎,今天的盛宴可以不必出席,身子要紧。 “皇上,臣妾不碍事。况且闷在这里,还不如出去陪皇上高兴一下呢。“端嬪入宫时日已久,好不容易捱到这个出头天,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出去炫耀一番。 “你刚怀了身子,一切都得注意一些,太医不是说你气虚血弱吗?好生在这里养着。“ “皇上。“端嬪挽着康煕的臂膀撒娇:“臣妾想陪在皇上身边,有龙气罩护着,臣妾的胎儿一定没事的。“康煕见她拼命要求,转头问太医:“她身体能受得住吗?“ “啟稟皇上,端嬪娘娘适时出外走动,活动气血运行,对身体有好处。“ “皇上,太医都这麼说了,你就让臣妾去嘛。“ 康煕点点头:“好吧,朕应你就是。“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让奴婢為主子更衣吧?“ 齐宣把宴会需要的大小事务安排好,红梅雪竹也随时候着為她重新梳头上妆,一列排着的新衣裳等着她挑。但齐宣拿下梅花簪,苦容浮面,显得憔悴:“我不想去了。“两个奴婢正要劝,齐宣扯出笑容:“去了事多,不去更多事,怎麼做都是错。“ “主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她摇头叹息,真的吓坏了关心她的人:“主子,奴婢為你传太医吧?“ “传了太医,恐怕又要说我耍花招抢风头,你们还不知道吗?端嬪娘娘刚召了太医,有喜了。“ “真的?“二人张大了眼,此时明白為什麼齐宣心情不佳,别人偶有侍寝,却易得龙胎。齐宣一直想為康煕生得一儿半女,却终究未能如原。 “主子如果真的不想去,咱去给万岁爷传给话就成。“ “传什麼话呢?“康煕在此时跨步而来,罢了大家的礼,遣他们退下。抚着齐宣的秀发,拥她腰肢,低语在耳边:“生气呢?“ 她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康煕把她抱得更紧:“你不必理会端嬪的事情,每个人的身体都不一样嘛。你不太介意这个,朕只要你陪在身边,就觉得很足够了。“ “看你说的,我都快成那市井妇人了,我像那麼小气吗?“她歪着头,康煕拍拍她:“你可小气了,不然也不会在这里闹性子了。朕刚刚可都听到了,你不想赴宴了?“ “我是不想去了。“她靠向他身,双手紧紧地拥抱着他:“我没有生别人的气,我是气我自己,我只是想有个孩子,男孩或是女孩都不重要。我只想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就这麼难吗?“ 就一把剑刺进他的心扉,每次她提起此事,康煕就想起那个未足月的死胎,他永远没办法忘记那一幕。没有办法忘记那具尸体,他甚至不敢让这个胎儿记录在案,他甚至只能把他埋在异地了事。 见他一脸地伤神,知他也是无措于安慰自己的字句,想必他的心情和自己也是一样,所以齐宣强顏欢笑地说:“其实你说得对,我就是使使性子,是我错了。“ “哪里!“康煕急忙纠正她这个说法,谁都有错,包括他自己,齐宣是最无辜的。他不失温柔地说:“朕看这样子好了,以后朕都不翻别人的牌子,就只要你侍候就好。“ 被他逗笑了:“我才不要呢,整天对着你这个老头子,多没趣。“ “朕就要你对着,来,快更衣,朕和你一起去宴席,你就坐在朕身边。“康煕牵着她走到一套水红凤舞褂前:“朕看你穿这色好,今晚就穿它去吧。“ 她却摇头,走到蓝彩的衣前:“我穿这个好了。“ 红色,太招摇了。 端嬪虽然怀有龙种,却未能挤走齐宣的位置,康煕牵着她手进入宴席,还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最近的位置。端嬪虽也在旁,却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恭喜皇阿玛,今天听说端嬪娘娘喜得龙胎,儿臣刚好带来玉观音一座。在这个人月两团圆的日子,正好派上用场。“ 胤俄说尽了讨欢心的话,同时命人呈现那座玉观音。一尊翠绿得透明的玉观音装在白丝绸布锦盒里,被人捧着,徐徐步上,月光下更见其姣洁贵气。齐宣看着那观音像,越发觉得眼熟,忆起前些天曾看见胤俄為了同一尊观音像而与太子的奴才起争执。当时胤俄刻意撞倒捧着观音像去见太子的小太监,害他把观音像摔烂,随后齐宣还听到胤俄大声地笑骂,说什麼太子有的是本事,最喜欢抢人家的心头好,明明人家是一对,非要拆散来。后来齐宣托人查探,才知这玉观音原本是两块天然美玉雕塑而生,十分珍贵。胤俄早年托人弄了其中一尊回来,现又寻得另外一尊,本是欢兴之事。但却因為太子暗中使横*了去,让胤俄一场欢喜一场空,怎能叫他不生气? 如今他把这观音像呈上,太子会怎麼反应? 齐宣扭头一看,果然看见胤礽脸上的愤怒,眼看他向那太监频频厉眼相向,齐宣大概猜到他的主意為何。今晚既是中秋,端嬪喜讯又传,康煕如此高兴,实在不能有事惹了兴致。思考再叁,决定自己做这个丑人,她忽然站起来笑言:“哇,这观音像好漂亮呢,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她走上前去相迎,大家都為她这个举动感到意外,楼下一眾妃子都睁大着眼睛观望--大家都觉得将要有事发生。 而果然不出意料,那观音像在快到齐宣手中的时候,竟然当堂摔了粉碎! 齐宣也没有想到,那名太监竟然在交给她的时候,故意放松了手力,让观音像跌下,别人眼中看来,倒像是她故意虚接造成的。 这真是一个不好的兆头,而更坏的是--几天之后,端嬪流產! ------------ 爱人的绝望 一座玉观音,一件流產事件,让齐宣又被眾人推上了奸妃的宝座。 说什麼端嬪现在流產,齐宣更加放心,继续跳她身轻如燕的独舞。 “身轻如燕?“齐宣心知这必不是什麼赞美的说话,也许其她女子听了会很高兴,尤其是未来世界的人,个个都想尽办法要瘦下去,不管叁七二十一,最要紧的是瘦。只要瘦,就代表好看,就代表吸引异性垂青。但在此时此刻,身轻如燕这四个字代表的是无尽的妒忌和入骨的怨毒--因為,这四字的出处是汉朝的赵飞燕。 身轻如燕,并不是指身体像燕子般娇小玲瓏,而是指像汉成帝皇后赵飞燕那般窈窕,可以随意跳动那天下一绝的“掌上舞“。 赵飞燕美艳绝伦,可以独占圣宠多年,甚至还一举挤下当时的许皇后,自己当上皇后,母仪天下。她不能生育,遂多次杀害别人所生之皇子,最后弄得汉成帝膝下犹虚。在外人眼中看来,齐宣固然没有她的美貌,却有她的手段--霸着康煕的爱宠,眼见她人有孕便出计陷害。 康煕本来定下中秋之后便返回紫禁城,但发生了这些事情,他立即改变了主意,还把所有参与讨论此事的人严惩一番,不许别人再议论纷纷。最重要的,不让齐宣知道这些传言。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康煕纵然是皇帝,但他也没有办法完全杜绝流言--更何况,齐宣是有心派人去收风的。 “主子,你别介意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万岁爷都说他们在砌词生事,万岁爷说你绝对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可不是嘛,主子,你别难过,皇上的心向着你呢。“ “他向着我,能向到什麼时候?我这次既成了赵飞燕,下一次就该变成杨玉环了。“谁都知道杨玉环最后的下场,无论一个帝皇如何宠爱一个女子,但面对江山和自己性命的取舍时,爱情算得了什麼? “主子,怎麼会呢,你既不持宠生骄,又没有安排自家人在朝中為官作歹,更没有用药迷惑皇上,你对皇上是一心一意的好。再说了,咱们这位康煕皇上,可不同别人,他的本事可大了,主子,你说是不是?“ 齐宣知道自己是说得晦气了,康煕当然不是沉迷美色的无能君主,只是他以一己之力保她,又能保到何时?朝廷内外多少人等着看她翻跟斗?多少人等着捉她的小辫子?这种前后夹防,处处算尽人心的生活,她过得厌烦至极。她為免有失走前去接那玉像,居然又会在交到她手中的时候摔个粉碎?虽然那个奴才被好好治理了一番,但源头却直指向她,流言终日没完没了。这就是深宫女眷的日子,你想简简单单的过日子,难......你想当一个好人?算罢了,自己都已经算不上好人了。 真不知道康煕这麼多年是怎麼捱过来的,每天都在尔虞我诈中生活,虽然身為皇上,也有他十分无奈的地方。皇子、大臣做错了事情,他既要保也要罚,保住顏面,也要保住公道,两难。 红梅雪竹见齐宣再不说话,脸上愁云却未有散去的跡象,只好又再好言劝道:“主了,你就别再想这事了,它很快就会过去的。更何况我们呆在这畅春园里,皇上把其它的女眷都遣走了,这里不会再有什麼闲话的。“ “罢了,就算有,我还能怎麼样?那些事也是我们制止不了的。“她想要散下头发:“把这个拆了吧,这旗头揪得我头痛。“ “喳!“ 头上珠釵一枝一枝地落下,各式名贵的珠石,她都不看一眼--唯独是那支白玉珠釵,那是康煕专门為她而制的。如果没有这个男人,也许一切都要重写。路,是自己选择的,如今再委屈也要走下去,因為这里没有分岔路。 “皇上今儿的午膳用了吗?“一个早上都在和大臣皇子议事,自从明珠于今年四年病逝之后,朝廷的事务又更加多了起来,而胤禔的作用倒是日益提升,明珠留下了不少政治遗產给他。很多以前跟着明珠身边的臣子,现都向胤禔靠稳,让这个大阿哥声势渐响。 “听说已经叫传了,不过皇上一路搁着没用,说是临时有事要议,议完了再和大臣们一起用膳。“ “又犯老毛病了,待会儿准定吃一点就了事。“她就是怕康煕吃不定时,忙坏了身体:“今天太医来请平安脉了没?“ “请过了,可刚才孙太医又来了,在殿外候着,等皇上召见。“ “请过了?也是孙太医诊的吗?“ “是张太医。“ “难道皇上身子不爽了?赶紧,我得看看去。“她叫二人加快手脚,然后赶去康煕处。 胤禛府。 “四哥,你说最近大哥上窜下跳,到处邀功,他的动机也太明显了吧?“ “他的动机不明显,皇阿玛会把他摆在身边?“胤禛连吃了几颗花生米,就着下酒菜,不慌不忙地说:“皇阿玛摆着他,养着他,就是以防万一。他在皇阿玛身边呆着,始终不敢造次。“ “可终归是坐不住的,大哥忍了这麼些年,一直都在等时机。戴鐸不是查得了在明珠辞世之前,曾為大哥四处奔走,把可以拉拢办事的人一个不留地纳到大哥门下。明珠还有个儿子揆叙,终日就跟大哥府里来府里去的,好得很,我估计,大哥在筹划着做事。“ “老八他们都在筹谋呢,大哥当然也不会闲着。“他小声地对胤祥说:“戴鐸昨天来我这里说了一个消息,最近京城的官员和胤禟走得极為亲近。还有买通地方官,為所欲為,还到处散播不利太子的传言,这些才叫拉拢人心呢,大哥那些不算什麼。“ “老八不方便出面,叫老九去,日后出了事也不上身。我也有听闻了,说什麼太子不像个太子样,花天酒地,贪得无厌,反正小人该做的事,他都做了。活脱脱就是一个败家子的典范,咱大清国要是到了他手里,很快就玩完了。“ 胤祥说着,胤禛听着,半天才道:“其实也不能全怪别人,如果太子行為端正,他们也就搞不出这许多事端。“ “那可不一定。“胤祥爽快地喝了一杯酒:“你别忘了,有一个人在宫中一向是明哲保身,可却屡屡被麻烦找上门。“ “你说的是她?“胤禛露出柔情之色,但两眉顿挫:“她也是难啊,从未想过害人,却总是遭人所害。这次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说她存心摔烂玉观音,以此為凶兆,然后又加害端嬪,失了龙胎,这些烂账都算到她的头上。谁不知道是那端嬪终日喜爱出去显现,各个宫门都少不了她的身影,仗着自己怀有龙种,每天都在摆场子,结果自己不小心滑落在桥阶摔了一跤,堕了龙胎。“ “可不是嘛,幸亏皇阿玛明白事理,不然事情又有得烦。“ “现在这样也不代表就没有烦的事,送她进去的时候,我怕她不得圣宠没有势力会被人家欺负。可如今她集叁千宠爱于一身,我又怕她因此而成為眾矢之的。“ “十叁弟,不瞒你说,我真怕啊。万一,万一皇阿玛......走了,她可要怎麼办呢?一个皇子也没有,以后生活可是没有着落。“ 是的,齐宣没子没女,她自己也终于知道了这个事实。 如果那天,她不是赶去康煕那里,她不会知道。 如果那天,她不是礼仪退避在旁,她不会知道。 如果那天,她不是听得那一番话,她不会知道。 康煕传召孙之鼎,并不是為自己的身体,而是要他多加留意齐宣的身体,為她多作调理。 “真的没有办法吗?“ “啟稟皇上,上次齐贵人被活埋于坑中,失了一胎,对她身体影响甚好。微臣以调理气血為由,近年来一直在為齐贵人进补,但成效甚微,是微臣的过失。“ “朕不是要问你的过失,这些场面话你省了去!朕是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无法生育了?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啟稟皇上,怕......“孙之鼎瞧了一眼康煕那紧张非常的脸谱,颤着牙说道:“怕是不可能了。“ “不!“齐宣从梦中惊醒,她又再梦见那天的事情,她始终不想相信的事。雪竹闻声立即上前伺候,却被她令下。齐宣有苦不能诉,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正如康煕对她守口如瓶一样。难怪......她终于明白為何自己每次提起育儿一事,康煕的表情都带着无声的忧苦,因為他一直守着不能说的秘密。她知道康煕不说是不想她伤心,齐宣也宁原自己从不知道这个秘密--那她还有希望。 现在,她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主子,皇上来了。“ ------------ 风云渐起 康煕一来便闻见她的呼声,大步踏至她床前,看她满头大汗,非常紧张:“你怎麼了?发恶梦了?朕刚刚经过就听到你大叫,好似这些天你都睡得不安稳,朕叫太医来给你瞧瞧。“即使齐宣与他同眠,康煕也隐约感到她张眼至天明的无助感。 “不用了,我没事。“她知道康煕心中的苦闷不会比自己少,她没了儿女,但还有一个丈夫,强顏欢笑,扮作不知,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这样,康煕会好过一点。“你怎麼这麼晚还没睡啊?又在批折子呢?“偎在他怀里,慢慢地释放着柔情蜜意,是因為不想他看到眼中的苍凉。 “没有,自然醒了,就出来溜达一下。“為她抹去冷汗,盖好被单,如珍宝一般呵护:“你既是身上无事,必是心上有事。為了端嬪的事情吗?她失了胎儿,大家都很难过,但那不关你的事情。不是摔烂一尊观音像就能主宰的事情,是她自己不小心失掉的,如果不是摔了那一跤,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他只道是那件事情引起齐宣的不安,所以多加安慰之词:“况且,那尊观音像又不是你打烂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好的。“她轻轻地应着,这件事情早已经被她拋诸脑后,她烦恼自己的身体却又不敢言明。 宫内已有定局,宫外却是风云未定。 “叁爷,大爷那边小的已经安插了人,他们写了很多小人,托宫中的奴才塞在乾清宫的玉阶下。“ “什麼小人?“ “不知道,都是叠好,字藏在里面。不过好像,是和太子有关。“ 胤祉听完这个报告,慢慢地笑了:“大哥怎麼就是学不乖呢?上次齐贵人好心放他一马,他才安稳了没几天,就去招惹太子,真有胆量的。“ “叁爷,咱们要不要报上去?“ “不,想当日明珠出殯之时,他哭得悲痛欲绝,晕倒在家里,太医诊脉说他心伤所致,难以立即好转。皇上特旨他不必出席,还叫我这个皇叁子去替他大阿哥给明珠扶棺。明珠这一生风风光光,虽说中途时节曾被皇上罢了官,可未几又靠着参战有功,在皇阿玛面前得了奖。至死还有皇子扶棺,他也没算白活了。“ “明珠穷其一生,都在為大阿哥谋后路。小的知道他临终时曾叫大阿哥至床前,说了好些话,必是想让他和太子争个高低。“ “哼,争?怎麼争啊?虽说长子為嫡,可太子做了那麼多荒唐事,皇阿玛都忍了下来。但大阿哥,他只要走错一步棋,就全盘皆输。“ “奴才想他那天是故意病倒,想让别人对他掉以轻心,以為明珠死了,他大阿哥也倒台了。“ “嘿嘿。“胤祉用烟枪敲了一下管家的头:“你这脑袋还算灵活,你一个奴才都看得出来的事,还道其他人看不明白吗?大阿哥的心思,谁也瞒不过,就看他什麼时候翻船吧。“ “叁爷,那四爷和八爷他们,咱们是不是也要留个心眼?“ “不。“胤祉立即纠正他的想法:“咱们千万别扯进那两家里头去,他们一个深藏不露,一个口蜜腹剑,都是不好惹的主儿。咱们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将来看清楚再说。反正这皇帝的宝座,我是没想法,只求这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就好。“ 胤祉说得没错,胤禛真的是深藏不露。 他见最近朝局愈见分化的趋势,总觉得这是可利用之时,也是危险之时。而他的幕僚鄔思道、戴鐸二人前来和他商议如何抢人,胤祥也带着自己的师傅法海,还有心腹徐元梦来到胤禛府中夜议。 “四爷,现在的局势已呈两极分化,大家不是倒向大阿哥,就是倒向八阿哥,倾向太子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没错,而且最近我还听一些原来属意*的人都开始倒戈相向。“ “戴鐸,你这消息没错?到底是哪些人走了?“胤禛蹙眉而问,戴鐸举了一些人员名单,个个都位居要职,工部、户部、礼部,连兵部都少不了。 “四哥,你看,我们要是再这麼守下去,可和孤军作战没什麼两样。“胤祥非常同意胤禛前去和他们一争高下,太子位置不稳已是不争的事实,阿哥们个个心中有数,只是不会宣之于口,只等康煕揭底定案。 “鄔先生,依你看?“ 鄔思道抚着蓄须,明确地说道:“四爷,这个时候你若不战,也难得平静。他日不管太子做了什麼,你都脱不了干系。如果你没有派系保证,将来想要揭竿起义,也没有可用之人。“ “阿弥陀佛。“法海独自说了一句,张开眼睛迎上胤禛的目光:“四爷,天下万民需要的是圣主明君,绝不是一个暴烈昏君。你与八阿哥都是有实力之人,大阿哥也伺机而动。你不主动,势必成為被动的一个,你和十叁爷在太子身边当差多年,得罪的人不少,拢络的人更少,大阿哥、八阿哥都顾忌你的办事能力,即使你不想争,他们也会当你争。“ “法海说得对,四爷,如今我们并非推你去除掉太子,只是為了自保,我们都得要好好地筹谋一下。“徐元梦已经看出胤禛有所动摇,所以再下一城,為他製造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胤禛早有这个心思,见眾志成城,更加篤定了想法:“好!那咱位就动手办!绝不能坐以待毙。“ “四爷!我等得就是你这句话!“戴鐸第一个站起来叫好:“太子无用,但我们不能与他為敌。乘着如今四爷和十叁爷得其信任,不如暗地里把他扳倒!“ 胤禛和胤祥互看了一眼,然后胤禛说道:“戴鐸,你的意思是要废太子?“ “四爷,废太子是皇上才能做的事情。从近年来的事情看,皇上心里对太子早已有了反意,只是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他狠得下心,也能让全天下人信服的理由。而我们,就刚好可以製造这个理由。“ 姣好的姑娘唱着动听的曲子,曼妙琴声緲緲入耳,京城里的大小茶馆最近生意好得没话说。听曲儿的人多了,吃茶喝酒的人也多了,自然也带去肉菜的销量,一时间,好像人人都里都有钱了。 “哎,最近你们手头上都松动着呢。“ 几个在大府里当差的小廝们聚在一起,要了几碟小菜,还加了两斤酒,在馆子里嚼舌头。 “你不也是一样吗?咱们都是沾了主子的光。“ “说得也是,最近可能主子们在皇上那儿都受了赏,打赏给我们的银子都比以前多了。“ “福临门,六喜斋,八珍楼这些高档的馆子咱们去不起,可是这些小馆子还能够乐上一阵。话说回来,我那主子最近频频出门,多数都不在家里呆了,平白放着五个小妾都用不着。“ “我主子倒是呆在家里,但客人却一个接一个地来,他招呼来不及呢。“ 他们在说着各家的事情,不防有人在旁静静地听...... 胤佑的府上一向鲜有来客,他不喜与外人打交道,更不喜欢别人来巴结他。此时,管家来报,十二阿哥胤祹前来求见。 “十二弟?快去请他进来。“ 最近京城风声吃紧,胤佑虽不周围走动,也是有所耳闻的。胤祹于此时求见,必也是与此事有关。 “七哥。“胤祹作了一揖便算见礼,示意胤佑把左右摒下,看他神色,似是有要紧事道来。胤佑也不敢怠慢,关上了门窗,小声道:“胤祹,你这是......“ “七哥,最近京城有些事情不妥。“ “你听到什麼了?“ “相信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最近那些官员上朝时个个红光满面,却又眼神颓废,活足兴奋了一夜没睡的模样。我暗自找人查了查,原来他们下了朝都去吃喝玩乐,银两似乎从不缺手,都不知道他们打哪儿搞这麼多的银子。最近我还在一些市井的小茶馆,经常看见那些在官员府里当差的奴才去吃吃喝喝,连他们手里都如此松动。我总觉着这里面藏有大隐情,好像要有事发生。“ 胤佑见他说来,也沉了音道:“的确很可疑,如今你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什麼?“ “十二弟,你知道前天刑部失火的事吗?“ “刑部失火?不知道啊,这麼大的事,怎麼没人报给皇上知道?“ “只是小问题,花不了半个时辰就解决了,估计也是不想惊动圣驾,这点可以理解。可是就那麼一会儿,牢里的犯人都躁动起来。“ “有犯人走失了?“ “这倒没有。可另外有一点很奇怪,原定在七天后斩决的犯人第二天却提前行刑。“ “刑部有什麼说法?“ “就是没有任何说法,也没有人去追查,似乎都想不了了之。“ “那可不行!天子脚下,岂容出这种差错?“ “我也在琢磨着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报给皇阿玛知道?好让查查?“ “不行。“胤祹坐下来,抚着发亮的脑门想了想:“如果让皇阿玛知道,势必惊动朝野,要查起来也不容易。干脆咱们暗着来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有了实证再向皇阿玛举报。“ ------------ 收拾残局 另一方面,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多了一个。 “什麼?你说什麼?“齐宣正在赶制新鲜的糕点给康煕品尝,却听得身旁的红梅向她稟来一事,吓得她连手中的面粉都掉了一地。 “谁说什麼了?“康煕与大臣议完政事,觉得时候尚早,便直接来到齐宣的宫中:“今天又在做什麼给朕吃呢?“他越来越喜欢吃她做的食物,反倒是御膳房的东西不对胃口了。 “野菜饼。“她很迅速地拾起地上的面团,带着笑容说道:“你突然闯来,吓我一跳。“ “是朕的过错吗?“搂着她的肩,低头看她的脸:“朕刚才就听你大惊失色地在说话,还想问你是什麼事呢。“ “没有,红梅和我说昨日夜里,院子里那盆曇花开了。我说她怎麼不叫醒我看呢。“她闪了红梅一眼,那丫头倒是很醒目,马上便接了话:“是奴婢的错,奴婢从未见过这麼美丽的花,一时之间就看得呆了。等我想到要叫醒主子的时候,那花儿又凋谢了。“ 康煕转头一看,那盆曇花果然已经谢了:“不要紧,朕那里还有一盆,待会儿叫人给你搬来。“同时向红梅罢了一下手:“你们先下去。“ “怎麼了?“知他定是有话要说,康煕沉了一口气:“刑部前些天着了火灾,犯人没有失掉,砍错了头的倒是有一个。“ 是红梅刚才告诉她的事情--齐宣定了定心神,装作毫不知情:“这怎麼说啊?“稳稳地捧着一杯梅花茶给他,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跡。 “他们报来,说是因為火灾骚动,一时乱了文件,把一周后要杀的人提前行刑了。“ “哦。“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康煕看着她:“你知道这其中最可恶的是什麼?他们在这件事情发生了十天才给报上来,道是这会儿才知道当初犯了错,向朕请罪来了。“ “那杀错了人,当时既是不知道,到七天后才晓得也不為过。那查明稟报,总也得需要一点时间,省得急急地报了,然后又发现没错,不是更麻烦了?“ “你这是在帮他们说话还是想让朕消气呢?“ “两样都有,岂不乐哉?“她调皮地笑了,也让康煕的心情略有好转:“你还真够讨好的,两边都不得罪。唉......“长叹一声,又再露出阴云:“你知道查得这件事情的还有谁吗?“ “皇上,你派了别人去查?“ “哼!“康煕冷笑一声:“朕若是派人去查,此时还用得着看这几个官员联手演戏?胤佑、胤祹他们都是知底的人,但他们两个谁也不吭一声,还有胤祥!他可是兼管刑部的人,他也不报,大家都装聋作哑,為的就是自保!心里只想着自己,不要得罪别人,根本就没有朝廷,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温柔地為他抚顺胸口的起伏:“看你,气成这样子,何必呢。或者他们都有难以啟齿的理由,你别把人想得那麼坏。“ “理由?理由就是这其中牵涉到胤禔!“ 原来在那日七天后应该要行刑的人是大阿哥胤禔之妾吴雅氏的表亲,他们借着火灾鱼目混珠,以假乱真,放走真正的犯人,次日再匆匆把顶刑之人斩立决,死无对证。康煕洞悉这内里计谋,所以才会大动肝火。 “你说,他们不是串同一气,把朕玩于股掌之上吗?!“ 齐宣静静地听,细细地想,她轻轻地说:“串同一气,我看倒未必。大阿哥整天跟在你身边当差,他若要求情还不就是开个口的事情。即使皇上不肯赦免,也不碍什麼,可大阿哥如此放手一搏,真救了人也得把自己给赔进去--纸包不住火,刑部失小火是事,着大火也是事,还能瞒过皇上不成?而且你说胤祥也是其中参与的人,也是冤枉了。你想想,他既是主管,你第一个就要怀疑他知情不报之罪。我想他也是头痛这事,一是苦无实证,向你报了,又显得拔弄事非,有损手足之情。只好装作不知,等别人来报,他有他的难处,这点我们总不能否认的。“ 她柔柔地劝道,康煕仔细品味其中含义,抚着蓄须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话有理,胤禔不会这般鲁莽,胤祥也不会做这种卑鄙之事,朕是有点气过了头。“他舒了一口气,看那俯在他身旁的齐宣,越发觉得欣喜:“你若是男儿身,肯定位极人臣,估计比索尼还更胜一筹啊。“ “我若是男儿身,才不要跟着你当差呢。“--如果真的是男儿身,那该有多好...... 齐宣之所以清楚事情的内幕,乃因胤祥要啟用一个生人劫狱换人,虽然当天晚上都是蒙着面行事,只是以防万一,总要找一个新人去办。 这个人,他相中了红梅的哥哥--洪武。 上次洪武代齐宣传讯之时,胤祥就看中他的能力和人品,后来有几次都暗中接触。这件事情胤祥也没有交代过多的内情,只是给钱让他办成就可。但洪武早已被红梅叮嘱过,凡是与朝廷、皇子有关的事情,都要稟报齐宣。所以洪武办完事,再叁考虑过后,想着自己若想要有后路可退,还是得要倚靠宫中的妹子打点--齐贵人这个主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只要肯帮忙,一切都好办。 “齐贵人。“ 胤禛临时被通知齐宣要见,他乘着进来见康煕的机会,挤出空闲时间来到红梅交待的地点。 “四阿哥,你犯大错了。“齐宣一副事态严重的紧张脸孔:“你怎麼可以叫十叁阿哥派人去刑部偷龙转凤?你难道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吗?“ 胤禛见她质问自己,便说:“你是怎麼知道的?“ “这你不用管,我知道了整件事情,皇上本来也怀疑事情和你有关,我把他说服了,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你们怎麼会这麼糊涂呢?做这件事情对你们没好处,皇上气极了,这才平和了多久啊。“ 看来她心里果然只有皇上,胤禛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什麼是平和?现在外面的太平盛世,只不过是假象,都是粉饰太平,是那些人在存心欺骗皇阿玛!你怎麼不去说他们,倒反过来说我?!“ “你既然知道外面乱作一团,就不应该在这个生事。“ “我生事吗?你天天跟在皇阿玛身边,难道就看不出来大阿哥在伺机而动?看不出来太子到处生祸?他们都是居心叵测的人,皇阿玛把他们留在身边,只会是徒添祸害。“ “他们是祸害!“齐宣真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她越发觉得现在的胤禛有点冲昏了头:“我知道你代太子受了不少过,可他始终是太子,要动他轮不上你,你出手只会让自己蒙羞!就像这件事情,你以為你可以把大阿哥怎麼样?放了他家的人,就能嫁祸在他的头上?皇上若是有这麼好唬弄,如今也不用你出手了!“ “皇阿玛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子做了那麼多错事,他老人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非要等到太子犯了不可赦免的大错才知道惩治吗?太子是他的皇子,我们也是他的皇子!如今又摆着一个心怀不轨的大阿哥在身边,天晓得大阿哥会做些什麼荒唐的事情?“ “那你呢?口口声声為了皇上着想,你却又故意生事?!“她鲜有地动气:“你这样做,和他们又有什麼区别?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等?等什麼?等他们闹事了,我再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你只為皇阿玛着想,你可否站在我立场想想?我和胤祥每次都是收尾的份儿,哪个差事苦累我们就干哪个,他们统统都坐享其成!“他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就是不喜欢听她处处為康煕着想,把他摆在一个透明的位置。 齐宣知道他现在是劝也劝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四阿哥,如果你觉得我没有為你着想,那我再说什麼也没用。如果你还信我,听我一句劝,这阵子不要再搞什麼事情出来,大阿哥和太子之间暗地里有较劲,你大可以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坐享其成,岂不更乐哉?“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她与红梅一同离开。 “红梅,叫你哥哥帮我干件事情,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他。“ “喳!主子你尽管吩咐。“ 胤禔的爱妾吴雅氏每逢十五都会去拜观音求子,齐宣叫洪武去那里乘机扯下她身上一件物品,然后放在刑部的大牢里,制造蛛丝马跡,让人怀疑是吴雅氏或其家人忍不住自己出手救出人犯。事到如今,牺牲别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件事情康煕必会细查,终要有人顶罪--而顶罪的,又必须有足够的说服力。胤禔即使没了一个女人,但是至少保住了清白的皇子地位,胤禛和胤祥也不必受到牵连。这样的结局,对外间,对康煕,都是一个好的交代。 ------------ 算 事情如同她所想的方向发展固然是最好的,但是胤禛不出手,不代表其他也原意安坐家中。很多人,都巴不得快点铲除对手--胤禵偷偷地安插了眼线在胤禔府中,还故意在京城四处放话,说胤禔如何偷偷地与顺天府的人接头,还说里面有他们交往的字据。 “外面的人都怎麼说的?“ 齐宣叫洪武帮忙打听,红梅报消息回来:“回主子的话,外面的人都说大阿哥仗着现在于皇上身边当差,所以就有持无恐,越发放肆。整件事情都是他自己密谋的,说什麼如果不是有他暗中安排,吴雅氏他们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独自行事,背后还是得靠大阿哥撑着。“ “真是多事,当哥哥的住手了,当弟弟的又掺和进来。“齐宣放下手中的铲头,拍拍围裙上的黄土灰尘:“这个时候要给皇上传药了,去看看御药房准备好了没。“ “喳。“ 这个眼线,她是要揪出来的,但不是现在。反正事情也已经出现了,就让大阿哥担惊受怕一下也好,反正他迟早要露出马脚。现在只胤禛他们按兵不动,一切都好办。 齐宣前去找康煕,半路却遇上九门提督陶和气。 “臣给齐贵人请安。“ “原来是陶大人,免礼了,这会儿是要去见皇上吧?我这边先向你讨个礼,等皇上把这药汤喝了,陶大人再请见如何?“ “这是当然,不过其实臣还想先和齐贵人说点事。“ 齐宣一听,便示意红梅退下,看守周围环境--九门提督这个位置,可是京城一等一重要的大官。现在大阿哥的事情又搞到满城风雨,康煕早几日才令陶和气去调查这件事情。刑部的人是信不过,只能着他去查了。 提督九门巡捕五营步军统领,简称“九门提督“,统领京都卫戍、治安--可想而知,他的权力有多大。 “陶大人,请说。“ 陶和气见她如此识趣,也不多作礼让,笑面虎地似怀中拿出一纸样:“齐贵人,你看看,这像不像四阿哥的手跡?“ 胤禛?齐宣打开一看--是一张地图,所用纸张极好,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东西。而且最主面是上面被陶和气用铅涂出来的字体,有七成像是胤禛的字跡。 “陶大人,这是什麼东西?“ “齐贵人常居宫门内,没去过顺天府是正常的,这是顺天府的地图。那天放火的人刑部虽说已经捉到了,可经奴才细查之下,那个实是假冒顶罪的。“ “陶大人的意思是说真凶被你捉了?“ “下官不才,刚好遇上了而已。“陶和气依然是一脸地狐笑:“这张地图正是那纵火犯交给下官的,下官正想着给皇上呈上去。“ “那你就呈上去唄,皇上正等着看呢。“她虽然心知不好,但是以慢打快,她既不暴露心思,也有条件和他谈判。陶和气知道皇子涉及此事,势必轰动天下,举埋皆震。这虽然忠于皇上,但是毕竟是得罪皇子,谁能料到康煕会怎麼处理?从严还罢了,胤禛现在没有什麼朋党,胤禛有事,胤祥也跑不掉,没有人会為其出头来教训陶和气。万一康煕从宽处理,那陶和气以后的日子就麻烦了。 胤禛是何许人?如果他直接拿这张地图去敲诈胤禛,一来未必如原,反而会惹来杀身大祸,胤禛处理事情的冷酷手段是朝廷里出名的。若向胤禛示好,看情势也没有什麼实际的好处。 既然陶和气肯前来找她,必定是有所求。齐宣就静静地等着看他的要求是什麼。 “齐贵人一向心怀仁义,对皇上也是极為爱护的,臣听说最近皇上时常感觉头痛心烦,多亏有齐贵人在身边仔细照顾,多年的老毛病才有了好转。“ “这是我身為皇上的臣妾应该做的,陶大人真是恭维我了。“ “哪里哪里,下官这是出于真心真意的话儿。“ “陶大人故意留下来和我说话,该不会只為了给我戴高帽儿吧?皇上还等着喝药,陶大人,有话就直说吧。“她真的没有太多耐性和他周旋,这种人,看多一眼也嫌烦。 “是是是,下官实在是错了。“他把地图再次放下:“齐贵人,这件事情如果让皇上知道,气到他的身子不说,恐怕也难以向朝廷百官交待。事关重大,奴才实在是不知道怎麼才好。这地图嘛,只有奴才一人见过,那纵火犯,奴才也在自家看守着,无人知道。这些事情,可以让皇上知道,也可以瞒着不说。一切就看齐贵人的意思了。“ 齐宣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打量着,笑了:“陶大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确是不想皇上為难,也不想他為此事伤神动气。你能看透这一点,倒也是厉害。可是我没有这麼大的权利可以指令朝廷命官為我做事,你想我要怎麼做呢?“ “不难,只是齐贵人的举手之劳罢了。“ 陶和气贪横不法,身為满族大臣,朝中各官无人敢言,做为纪检官员的王懿不畏权势,不顾个人前途安危,直言上疏弹劾。他举出陶和气四大罪行:一、陶和气身为“提督“,而出行时用“亲 王“的仪仗,兵士开道,按清朝律法是一大罪行;二、陶和气通过家人周叁侵蚀天坛钱银一万余两,事发,仅周叁被捕,陶和气派富户轮流给监中的周叁供应,又开脱周叁为无罪;叁、诬陷大商人葛云为盗,葛云家人行贿银四千两,陶和气将他释放,释放后仍按时向他送银子;四、收取怀珍贿银一万两……。 刑部尚书巢可托与陶和气是儿女姻亲,被一同弹劾--包庇纵容,不予处置,陶和气之势可熏天,巢可托之循弊过甚。诸大臣未免有所顾,是必赖皇上神明渊昭,然后可以破歼邪而快舆论也。 齐宣看见这个折子,时值康煕小睡,事情往后的发展就看她如何处理这个参奏之疏。她是应该昧着良心,毁灭它?还是应该撒手不管,任由他人作孽他人受? ------------ 失算 “太好了!四哥,这件事情总算是完了。“ 胤祥见康煕迟迟不肯定论,心里还曾担心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却秘而不宣。如今康煕以拿下吴雅氏表亲一家问罪完结此事,他也放下心头大石。倒不是怕惹上什麼麻烦,而是不想胤禛因為此事而废了大好前途。 “是啊,可怎麼会把锋头指向她呢?难道她做了什麼事?“ “谁啊?哪个她?“ 胤禛收起恍惚的心神,说:“没什麼,我只是在想大哥為了不惹祸上身,还让妾氏的娘家顶罪。“ 胤禛背着手离开,借口有事要处理,胤祥却感到奇怪。总觉得胤禛有些什麼瞒着他,难道这个四哥背着他还干了什麼事情?才导致有这个结果? 胤祥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因為洪武来找他说齐宣传他进宫相见。 畅春园。 夜深了,这林木密布的地方是最好商谈秘密的。 “这是什麼?“胤祥看着齐宣交给他的地图,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顺天府的地图,下面有你四哥的字体印跡。“ “这怎麼可能?又不是四哥画的。“话才刚出口,胤祥就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他连忙笑着掩饰:“哦,我的意思是,四哥画顺天府的地图干嘛啊,没有必要啊。“ “这次的事情我已经向四阿哥求证了,你不用再瞒我什麼,我知道得远比你想得要多。“ “这......“胤祥顿时无言以对,尷尬,愧色一涌而上。齐宣不是要他难看:“这张地图是陶和气声称从真正的纵火犯身上得到的,我只想问你一句,刑部现在收着的人是真还是假?“ 胤祥唐突地怔了一下,然后说:“是假的。“ “那看来最起码这一点他没有骗我,我不知道那个纵火犯到底从哪里看出了蛛丝马跡,会觉得这件事和皇子有关。又或者只是陶和气胡乱猜测而得,你们没有露过脸吧?“ “没有,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那人只是街边的混混,只想收了钱就逃走享福的,怎麼会想到我们身上呢?“他想不通,齐宣也没有意思要去追究:“也许不是他说的,只是陶和气為自己开脱的一个理由,一个障眼法。“她从袖袋取出一纸书:“你看看这个,是王懿弹劾陶和气的折子。“ 胤祥看着那条条陈罪,有根有据,不是凭空定论的事情:“这些事情,有些我也听说过,这和我们有关系吗?“ “前两天,他来找我,要求我帮他毁了这个折子。“ “千万不要,让皇阿玛知道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齐宣感激他為自己思量,淡定地说:“我没有毁,我只是把它压在一个不容易发现的地方,至于皇上什麼时候看到它,就要看它的造化了。“ “陶和气用这个地图要胁你?你為什麼就信了呢?这字跡最多只有七成像而已,是很模仿出来的,你应该知道这是假的。“ “我知道。“她稳稳地说来:“我只是想息事宁人。十叁阿哥,我是劝不住你四哥,但你整天跟在他身边,可以的话必要时还要压他一下。陶和气把这地图报上去,后直能不查吗?皇上早就觉得你和这件事情有关,加上这种所谓的证据,还不得又查个底翻天。毕竟你们真的是干过,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要是落到你们头上,皇上是不会轻恕的。“ 胤祥越听越明白:“所以,是你故意把源头指向大哥的妾氏身上?“ 她不否认:“除了这个方法,我想不到其它可以交差的点子。十叁爷......“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像是了无生气:“皇位,迟早是属于四阿哥的,你们不用刻意去争什麼。“ “这怎麼说?“ “太子的位置坐不久,他自己种的恶果总归要自己吃下肚子。我的话已经说得太多,皇上过不久就会去狩猎,你准备着跟去。“ “齐贵人。“胤祥叫住她,踱到她的面前:“即使我们不动手,其他人都是坐不住的,你看不了他们的。“ “我谁也看不了,包括我自己。“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十一日,康熙帝行围塞外,命皇太子、皇长子、皇十叁子、皇十四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皇十七子、皇十八子随驾。四阿哥胤禛和八阿哥胤禩都没有随同出巡,而是留在京师办理事务。 “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你就别愁眉苦脸的了。“ 康煕本是眯着眼睛,现时听得齐宣说话,张开来,取过她递来的脸巾,好好地擦把脸,让自己精神一下:“朕总觉得顺天府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会有更多的麻烦事。“ “那就等麻烦来了再说吧。“她浅浅地笑,如初发的花蕊,抢眼却带着淡淡的忧怀:“对了,十八阿哥胤祄病的不晓得怎麼样了?咱们把他留中途调理,我总觉得不安心。“ “是啊,朕也觉得这心里放不下。“康煕重重地叹气:“朕看还是别再折腾了,干脆回鑾看看,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省不了心啊。“ 正这麼说着的时候,太医差人来报,胤祄病情恶化,康煕即感非常忧戚,立即下旨回去临视。 但身為太子的胤礽却对弟弟病危表现得无动于衷,毫无友爱之意:“哎呀,真是麻烦,不就一个小孩儿生病嘛,这才刚到围场多久,又得折腾回去,真没劲。这小十八也是,偏偏挑这个时候生病,扰了本千岁的兴致。“ “你胡说什麼!“ 康煕一脸怒容地踏步而来,胤礽随即低头下跪:“儿臣不知皇阿玛前来,有失远迎!“ “不必了,怎敢劳千岁爷的大驾!“ “皇阿玛这麼说真是折煞儿臣了。“胤礽好像还不知情,对于康煕的生气,他倒觉得是自己委屈了。 康煕真忍不住对他加以严厉可责:“折煞了你的兴致吗?小十八是你的胞弟,他如今病危,你居然漠不关心,还怪他扰了你的兴致?这是你身為人兄该说的话吗?朕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被什麼蒙住了心,竟会这样冷情!“ “好了,你不要气着自己的身子,我相信太子也是一时糊涂乱说话。“齐宣一直站在身后,眼见康煕青筋暴现,她才走出来要劝。 谁知胤礽一听,抬起头瞅着她看,不屑地说:“你一个女人多什麼事啊?皇阿玛就是被你蒙住了心,才会......“ “你闭嘴!“康煕一发狠,竟然当场打了胤礽一巴掌:“这话是你说的吗?她只是在帮你求情,你不反省自己,却反而怪人!真是混帐东西!“康煕训话未完,太医院的人见状要报,却停住了脚,齐宣拉着暴跳如雷的康煕:“太医院的人来了,可能是胤祄的病有变,快过去看看。“这才把康煕拉走,胤礽也不必再跪着。见康煕走了之后,胤礽忿忿不平地站起来,奴才们要过来扶他,都被他一手推开,甚至还加多一脚踢走:“滚开!你们这些狗奴才!平日里吃喝贪玩也就罢了,怎麼皇阿玛来了都不晓得报?害本太子爷无端端地遭了一顿训!真是狗奴才!来人!“ “太子请吩咐!“近身侍卫跪下等旨,胤礽要他们把今天当值的所有宫女太监捉来处置,每人各打叁十大板:“往死里打,这些奴才才会记着!“ 胤祄早已病得脸色苍白,连皇阿玛来了,都不懂叫人,皇字囈了好久都没有说出声。康煕大感心痛,把他抱在怀中:“胤祄,皇阿玛来看你了,有皇阿玛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咱们爱新觉罗的子孙不会轻易认输,胤祄,你一定要打赢这场仗,将来皇阿玛还指望你带兵打仗,知道吗?“ 齐宣把会诊太医之一的孙之鼎拉到一旁:“孙太医,你老实和我说,胤祄的病是不是回天乏术了?“ 孙之鼎像是被人揪起了头,他惊讶地看着齐宣,久闻她懂医理的本事,如今看来果然不差:“下官不敢瞒齐贵人,确是险了,估计熬不了多久。“ “我知道了,你们也是尽量在拖时间,能拖多久就多久吧。“她瞧了康煕那边一眼,几乎是对孙之鼎附耳说话:“万不可对皇上说实话,一定要稳住皇上。“ “臣知道。“ 这边齐宣為胤祄的病而忧虑,那边太子為康煕训话一事而恼火,他责打了奴才还嫌不够。在遇到一些臣子的时候,他故意打碴,把说人家对他不敬,眼里已经没有他这个太子,还将太医院煎给胤祄的药碗打翻。这些事情,大家都不敢报上去,只有齐宣知道。 “简直就是乱来!“齐宣忍着一口气,种种生乱的跡象教她不忍不行,只有忍才能冷静处事:“这些事,不准告诉皇上知道,谁漏了口风,我就对谁不客气。“ “喳!“通风报信的奴才们逐个退下,只有雪竹侍在齐宣身旁,她欲言又止。齐宣感觉她有话要说:“怎麼了?你还有事要报?“ “主子,奴婢不敢说。“ “都这样了,还有什麼不敢说的,说吧,我不会怪罪于你。“ 雪竹卟嗵一声跪下:“啟稟主子,奴婢昨日经过太子的殿外,听到他独自生气地嘟嚷,说什麼齐贵人假惺惺示好,博取皇上的欢心,还说什麼当天就怎麼就没杀了她呢?真是些不省事的奴才。“ ------------ 真相大白 “什麼?“齐宣惊得连茶杯都掉下来,洒了一地的碎片,茶水如血般散开,她呆呆地回想了半天,良久才道出一句:“雪竹,这真是太子说的?“ “奴婢一字不易,不敢多加用语。“ 当天......杀了我--齐宣再叁思量,她越发觉得这当中的话指的是扬州盐商那事。她知道那次所捉的两人和太子有所勾结,但她一直以為只是钱财上的关系,断断不会想到与掳她的事情有关。当时她昏迷了好几天,完全没有知觉和记忆,康煕到底查得了什麼她不知道,事后也没有问,难道这里面有隐情?回想起来,康煕似乎从那回来以后,对太子意见更多。 不行,这件事情她一定要查清楚! 齐宣最先找的人是胤祥。 “十叁阿哥,你也在担心胤祄的病情吧?“ 胤祥巡完兵务,迎来齐宣的巧遇,他轻轻点头:“是啊,听说今天还是没有半点好转。皇阿玛终日都在他身边守着,你得劝劝皇阿玛,再这麼下去,他自己的身子也会坏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皇阿玛是什麼样的人,他若是肯听劝,也不会在那里守着了。“她无奈地说,带着苦笑:“我只希望胤祄能快点好起来,这样我们也可以回去,整天留在这里也不是回事。“ “说得也是,如今胤祄病重,我们也不好前行。“胤祥完全不觉有异,齐宣便切题进入:“有件事情,我给你打个底--皇上前些日子责备了太子几句,看情形不太对,皇上这次真的很生气。你这些天办差也得小心一点,我怕太子会把气泄到你的身上。“ “谢谢齐贵人提醒,我也略有听说,现在太子身边的人个个都战战兢兢的,就害怕太子一个不高兴拿他们出气。“ “太子也真是的,自从上次江南盐商的事情,皇上对他就已经不如从前了。想来那时候我又晕晕迷迷的,皇上既要担心我,又得处理太子的烂摊子,真不是好受的。“ “可不是嘛,太子真让皇阿玛心痛。“ 胤祥到现在还不觉有诈,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齐宣想问的内情,他只当齐宣与他闲话家常。在现在的情形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了,那个时候,他们除了和太子有暗地钱财往来,互相勾结,还犯了什麼大错吗?皇上要把他们全都灭门。“ “估计不外乎都是这样吧,他们还能干些什麼出来,手里又没有兵权。当然还有你被掳的事情,皇阿玛又担心又生气,找到你之后,连夜审了他们,第二天就要斩了。“ 夜审?第二天就斩了?齐宣捉到了一点苗头,便继续问下去:“夜审啊,看来你那时候也是没有歇息。“ “我倒好,只是皇阿玛一个人......“胤祥说到这里,忽感不妥:“你怎麼突然问起这事儿了?有什麼不妥吗?“ “没有,只是忽然想到就问问,看到胤祄这个样子,就想起自己当初也有命在旦夕的日子,皇上也是这样守着我吧。“ “是啊,皇阿玛是寸步不离你的身边,后来还是我们好说歹说,让他不要给太医太大的压力,以免弄巧成拙,才把他请了出来。“胤祥回想,秒秒钟都是惊心动魄。 但胤祥却不知道,此时齐宣的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 康煕难得有几个时辰可以好好地睡一下,今天貌似胤祄有点起色,起码能认人了。他才放心一点,回到自己殿房休息。 齐宣看着他疲备的样子,本是不忍询问,但她实在无法忍住--作為一个女人,作為一个母亲,她需要為自己失去的孩儿讨个明白。 “皇上,南巡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齐儿,朕好乏,不和你聊了。“ 齐宣在一旁坐着,缓缓地说:“在扬州,我没了一个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康煕闻言立即张大了满布血丝的眼睛,此时看来很恐怖--不是因為他久不歇息,而是因為他的震惊:“你,你怎麼......你在说什麼?“ “我在说什麼,你应该很清楚。“眼泪已经掛不住,顺流而下:“在扬州,我被活埋,我没了一个孩子,而且我今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不是的,齐儿,你听朕说,太医只是说可能罢了,并不是绝对啊。“康煕想要稳住她的情绪,想拥她入怀,却被她推开:“你承认了,你承认这是事实!我原来以為,是我自己命运不济,我原来以為那只是一个意外。“ “它是一个意外。“ “它不是!它不是意外!它是人為的!是你的好儿子,你宠坏的好儿子!你宝贝的太子害的!是他叫人把我掳走除掉的,对不对?你夜审他们就是因為这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不对?你想要保住你的太子,所以把他们统统都杀了灭口!“ 这些事情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康煕顿感无语,也感到五雷轰顶--他被齐宣的话说得汗顏,说得内疚。他的确是看到了安叁呈给他的信,是太子的笔跡,太子要他们在康煕南巡的时候,乘机除掉齐宣。但康煕是一个皇上,那个是他的皇子,他第一任皇后所生的儿子。他曾经落泪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亲口答应,日后无论如何也会培育胤礽成為皇位继任人。 而且身為皇子,做了这等丑事,传出去只会让天下人耻笑,让爱新觉罗一家蒙羞。 他只能藏着掩着,他只能装作什麼都不知道。 他以為,可以瞒着一辈子。 “你没话说了,真让我说对了,你怎麼这样!你怎麼可以这样对我!“ 康煕用尽全力拥着那个几近崩溃的齐宣:“齐儿,你冷静一点,朕只是不想你伤心,不想你受伤害。“ “可我已经受到伤害了!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要再看见你!“ 她奈何还是拗不过康煕的力气,被他紧紧抱住,康煕任她打任她闹,只是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怕她跑掉,怕会失去她。 ------------ 别 齐宣不再吵,不再闹,她只是默不作声,不饮不食,红梅和雪竹哭干了眼泪也没有用。一屋子的奴才跪在她面前,她也不為所动,整个人就像木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想要干什麼。 “主子,你好歹吃一点吧?奴婢做了你最喜欢的枣儿粥,还有杏仁片,你吃一点好不好?“ “主子,你再这样不行,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皇上驾到!“ 康煕来到,这已经是第几天了?齐宣在和他作无声的抗议,他曾下令如果齐宣不曾进食一粒米,下面的奴才也没有吃饭的权利。他本以為这一招会有效,因為当初他以惩罚侍女為代价时,曾经换得她的回眸。但是现在,她根本不為所动。 “齐儿,你说,你要朕怎麼办?“康煕没有任何办法,他不忍看见她再这样消瘦下去,更加无法忍受她对自己的冷漠,这是他深爱的女人--但是,她却在恨他。 “你不要这样,你一声不吭,你不吃不喝,為什麼要这样折磨自己?“执着她的手,她没有反抗,没有缩开,安静得可怕。 她的手依旧纤柔,却没有半点暖感。 “朕知道,你在怪朕,可你一向是最明白朕的。难道这一次就不可以吗?“胤礽虽然是做了错事,但他并不知道齐宣当时身怀胎儿--当然,这并不是為他脱罪的借口。无论如何,他起了杀人之心就是不对。但康煕不能让这件事引起天下大乱,如果他废了太子,那些皇子们一个个就会蹦出来,祸起萧墙。所以,他只能尽力忍耐,尽力孤立,待最后一刻才选择另立帝位继承人。 他认為他的苦心,天下人不懂,但齐宣应该明白--只可惜,他忘了齐宣也是一个女人。 齐宣静静地听他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康煕每次来到,都是这个结果。 他知道,齐宣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他现在不能这样做。 他以為,只要把胤礽治罪,齐宣就会好过来。 其实,康煕错了。 红梅暗地里通知胤祥,齐宣深受打击,绝食。 “怎麼会这样?“胤祥不解,而红梅的连连摇头更让他焦虑:“怎麼会不知道呢?你们不是一天到晚跟在她身边吗?“ “十叁爷,我们确实不知。只知道那天主子和皇上闭门说话,里面又吵又闹的,但夹杂着哭声,我们大家都听不清楚。而且你也知道主子的脾气,她要我们出去,就不只是守在门口而已,而是要我们站在离门口好些远的地方。“ “她见过皇上才这样的?那皇上呢?皇上有说什麼吗?“难怪这几天见到康煕总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还当是因為胤祄的事情。 “皇上什麼都没说,只叫我们无论如何也得看着主子,不能让她寻短见。“ “可她现在这样子,和寻死又有什麼区别?!“胤祥坐立不安,他来回踱了几步:“不行,我要看看她。明天,我借着為她献补品机会,我要看看她。“ 胤祥来看齐宣,齐宣并不感到意外,而胤祥却感到意外--因為齐宣一见到他就跪了下来。 “十叁爷,你带我走吧?“ “齐贵人,你这是干吗?快点起来,胤祥受不起啊。“他扶着齐宣站起来,却发现她的身体形同虚设,仿佛一碰就会化。 “我不要当这个齐贵人,贵人,那是别人的贵人。“齐宣落下两行无声的泪,眼里却有无恨的怨恨:“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还叫什麼贵人?!真是可笑,我屡屡保住他的家,保住他的家人,可我却保不住我自己的孩子。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你到底在说什麼?我怎麼都听不懂啊。“ “你知道在扬州,是谁在暗地里指使别人掳走我的吗?是太子。而你又知不知道,当时我已经怀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身孕,就因為这样没了,而且我以后也不可能再怀上小孩了!“她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没有过多的咬牙切齿,却有无形的恨,让听的人感到寒悚。 “你说,你说是太子?这是真的?“现在一切都可以串连起来,為什麼当时康煕要单独见他,為什麼要和他说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我真想杀了他。“ 胤祥一听马上阻止她这个念头:“不行,你千万不能这麼想,你会万劫不复的。“ “那你就带我走!我不要呆在这里,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复仇的心湮没了自己。我受不了这种折磨,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怎麼办。“ “你要相信皇阿玛,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我就是因為相信他,才没有任何怀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说得没错,我是最明白他的人,但是明白不代表我要接受。正因為我明白他,我才知道,我接下来的日子只能是等,又或者是天天算计人心,想着怎麼报仇,你原意我过这种日子吗?十叁爷,我知道我是為难了你,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断不会求你的。“ 她当初毅然替身进宫,尔后又事事帮忙打点,胤祥知道自己欠她人情太多,如今得知此事,看着她确是不忍。他本是仁义之人,何以能让她再陷于这水深火热之中? “好,我带你走!“ 胤祥深受康煕重用,在行宫也是掌握着调动兵马的权力,如果他要偷运人进出行宫,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对象是齐贵人,如果她身边的人看得牢,也是难事。庆幸的是,齐宣身边最宠爱的两个宫女大义凛然地為胤祥作配合:“我们舍不得主子离开,但更舍不得看主子在这里受罪。“ 她们虽然不明白是什麼事情让齐宣如此心灰意冷,冒着出宫的危险,但是不论如何,她们忠心一片,只為主子办事,不该知道的都不会问。 “我走了,若留下你们,皇上定会责备,干脆你们也跟我一起走吧?“在宫里,最交心的也是这二人。 “主子,我们进了宫就是宫里的人,而且如果我们走了,对外就更不好交待。到时候全天下都要找主子,主子就更逃不掉了。“ “你带着她们,如何能跑远?再说,她们的家人也无法逃过罪责。她们留在宫中,可以说是被人迷晕,不知发生何事,反正我总有办法保住她们。“胤祥见时候已到,便催促着齐宣上车:“最后一次,你真的要走?“ 她放下那柄玉如意,毫无留恋地看了一眼这居住已久的殿房,义无反顾地登上了车子。 胤祥把齐宣送到郊外:“这里有一千两银子,你找个地方住下,安顿好了给我捎个信吧?“ “谢谢。“她不收银两:“钱,我有,我没有的只是自己的生活。“她不放心地看了胤祥一眼:“这次的事情可能会连累你,齐儿先致歉了。“ “没事,普天之下,能干这事的就只有我了。皇阿玛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要了我的脑袋,就冲着我那死去的额娘,我不会有多糟糕。“ “是啊,他很念旧情。“康煕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她喜欢他这一点,也恨透了这一点。 胤祥说得对,康煕不会太為难他--那是因為,太子还未作乱。 胤礽因為被康煕责难,一直心怀不忿,还说出天下哪有当了叁十多年太子的混话,被传出去,他又是吃不了都着走。而且康煕近年对他大肆削力,他再笨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坐不住。 所以当晚派兵遣将,企图夺位--惜被康煕洞悉,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让胤礽的兵马无用武之地。 “胤礽,这就是你身為太子应干之事?“ 大阿哥胤这禔奉旨问话,胤礽因事败,早已吓得双腿发软,此时也顾不得上身份的悬殊,抖着嘴巴说:“儿臣没有,皇阿玛,儿臣没有篡位之心。“ 侍卫来报:“啟稟皇上,十叁阿哥已经找到。“ “传!“康煕刷地站起来,他气得双手发抖,胤祥低头晋见,迎面便听胤禔问:“胤祥,你刚才去哪里了?是不是忙着替太子调兵来逼宫夺位?“ 逼宫夺位?胤祥心中一惊,向旁边的太子望去,只见他浑身颤抖,看来必是发生了大事。 “到底什麼了?大哥,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麼。“ “你不懂?你......“ “别问了!你们都出去,胤祥留下!“康煕生气地吼着,其他人都不敢再说话,默默地退下。 “皇阿玛,儿臣真不知发生何事。“ “齐儿呢?“康煕只是问这叁个字,胤祥便慌了神:“儿,儿臣不知。“ “胤祥,你和胤禛找人顶替蒙古公主进宫的事情,朕早已晓得,但朕不怪你们。可如今齐儿下落不明,朕就要拿你是问!你说,她去哪里了?“康煕刚才去了一趟齐宣的宫房,却惊见她不在,而且全屋的奴才都迷迷茫茫,晕倒一地。 康煕更知前日,胤祥见过齐宣,而齐宣今日不在宫中,断不是被掳走--是她自原离开的,可以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胤祥。 胤祥睁大了圆眼,他完全不知康煕竟然对内情了解透彻:“皇阿玛。“ “朕说了,朕不怪你们,只要你把齐儿的下落从实招来,朕可以既往不咎。“他咬着牙根说,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皇阿玛,她说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儿臣不忍看她自暴自弃,只好从了她的原。皇阿玛若要责罚,就请责罚儿臣一人!“ “朕不是向你问责!“康煕把茶杯扫到地上,暴跳如雷地对胤祥说:“朕是要她回来,朕是要你去把她给找回来!“ “皇阿玛,儿臣实不知她去了哪里,无法寻找。“ “你!混帐!“康煕扇了一巴掌,用力之大,令胤祥向侧倾倒。 “来人!“ “胤祥不忠不孝,钻营谋为皇太子者,国之贼,法断不容。把他拉下去,关起来!“ 康煕气极败坏地宣布胤祥的罪状,他知道其子无辜,但是冲冠一怒,他疼爱的儿子竟然送走了他心爱的女人,他不能容忍。 胤禛在京城处理政事,听得皇上回朝--同时,太子被废,大阿哥胤禔、十叁阿哥胤祥被圈禁。 这当中的内情,他想不通。 “皇阿玛,胤祥一向尽忠為国,他眼里只有皇阿玛,绝不会為非作歹,以下犯上。儿臣相信这里面必有隐情,还望皇阿玛明查。“ “胤禛。“康煕冷眼相对:“你帮他求情,还不如去劝劝他。“ 胤禛不解,但康煕已经示意他退下,不原多说。 胤禛百思而不得其解,想去找齐宣,但却听说齐宣在行围途中感染恶疾,重病不起,康煕留她在畅春园居住,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胤禛也有想办法子打点,四处奔走,欲见她一面,最终却是不果。甚至连齐宣身边侍婢红梅、雪竹二人也不卖予他这个人情。 “你们就帮我一次,我相信你们也知道齐贵人和十叁阿哥交情不浅,这是急事。“胤禛无论如何也想见她一面。 “四阿哥,齐贵人不在这里。“红梅见他是拦不住的,倒不如从实道来:“其实是十叁阿哥助主子出宫的。“ “你说什麼?“他拉着红梅的手腕,力道足以让人生痛,红梅知道他和胤祥的交情,也知道他们和齐宣的交情。这件事情,别人可以不说,但是胤禛是瞒不过的,他迟早也会知道。 这天红梅就乘着途中拦截胤禛,向他道明一切,胤禛听后完全不能接受。 “不,这不是真的,胤祥怎麼会这麼糊涂呢?难怪皇阿玛要我去劝他。红梅,你知道,你们家主子到底去哪里了?“ “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主子再留在宫里,也怕是活不长。“ 胤禛不能让胤祥长期被圈禁,他总要想个办法,当务之急,应该要找到齐宣--无论她是否原意回宫,找到她就能救胤祥。 “四爷,福晋来了。“ 下人為福晋掀起了帘子,她款步而入,神情却凝重的:“你们都下去,四爷有我照顾就行。“ “你把他们都支出去干吗?“胤禛感到奇怪,福晋却捧着一个盒子和一封信给他看:“你看看这是谁的字跡?“她认得齐宣的字,方才下人拿着这个盒子进来给她,就附上了齐宣的字。 “谁送来的?“ “不知道。听门口的人说,她蒙着面纱,说如果这东西不交到四爷手里,十叁阿哥就没得救了。“ 信上只写着:“交给皇上,胤祥得救。“ 胤禛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放着黄绢圣旨,还有一支白玉釵。 “这是圣旨?“福晋看了一眼,胤禛打开一看......然后关上了盒子:“我们,再也找不到她了。“ 康煕,看着那两样物品,再看着那跪着的胤禛,缓缓地问:“你见过她了?“ “没有,她只是留下这两样东西。“ “你去胤祥放出来吧。“ 他挥挥手,没有多作解释。 还记得她当初向自己要了一道密旨--她说:“皇上,如果有一天你离我而去,可否让我也离开这深宫大院?“她不会做殉葬的行為,但她也不原在宫里面对红墙,她留下来只因為这里有康煕的存在。如果他不在了,她也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康煕当说笑言:“好,朕就给你这道密旨。朕知道,即使朕百年归老,你也不会舍朕而去的。“未到情浓时,不知离别愁滋味。 他当时甚有自负,认為齐宣会留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 现在看来,他是错了。 齐宣说,只有他死的那一天,才会离开。现在她离开,还把白玉釵和密旨交还--是要和他恩义两清。 齐宣,已经当他不存在了。 “唧唧唧唧唧。“不知何时,竟有一只喜鹊飞到他的窗边,他一望过去,它又飞走了--就像齐宣一样,突然飞进他的生活,又突然飞出他的世界。 “四哥,你找到她了吗?“ “找不到,也不打算再找了。“ 胤禛和胤祥走在一片灰白的天空下,前路茫茫,人也茫茫。如今所谓的儿女私情,都已经不再重要,她来了又走了,她本不是皇家人,又何必扯进皇家事?皇家的事情,还是让皇家的人去解决吧。 康煕四十七年初废太子,不久又复立太子,直至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将其再次废黜禁锢。在后来的十年都不再立太子,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叁日,康熙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九岁。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康熙帝第四子胤禛在太和殿即皇帝位,历史上称雍正帝。 雍正十叁年,雍正去世,其子弘历即位,改年号乾隆。 “这位宣妃,是谁啊?朕怎麼从来没见过?“ “回皇上,这是圣祖仁皇帝时进封的齐贵人,蒙古的科尔沁公主,圣祖仁皇帝五十七年时封為宣妃,说是為了驱赶病魔,特意加恩。她长年有病休养在畅春园,先帝在位时也如是。“太监回道,但其实他不知道那是康煕為塞住眾人之口而做的掩饰。齐宣长年不见外人,大家议论纷纷,康煕便為一个不存在的人赐了封号,从此再没人敢议。 “是吗?那朕去看看。“ 乾隆赶到畅春风的清溪书屋后院,却见两个老婢女在打扫,屋内并没有其他人。 “这里不是住着一位宣妃娘娘吗?“ “啟稟皇上,娘娘已经过世。“ “是什麼时候的事?“ “大概一年前。“ “怎麼不报呢?“ “奴婢知罪。“ “算了,这过去的妃子,不知者还多了去。“乾隆初登龙位,必会施恩予人:“登记在册,宣妃于乾隆元年八月初八日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