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传 ------------ 第一章 皇后失踪 天澜京都,洛城,张灯结彩,却满城肃杀。 新皇洛枫已下诏准备迎娶苏家唯一的女儿,名满天下的神医苏夏为后,原本该是举国欢庆的盛事,整座京城却在忙碌布置了三日后,张扬着喜庆的色彩,陷入了一片肃杀之中。 此刻明明已是深夜,宵禁之后大街上早已无人来往。家家户户更是关门闭户,就连每家门前高挂的红灯笼似乎也变得黯然下来。甲胄鲜明的侍卫仍然在来回巡视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本来很有自信在这样严密的防卫中,即使一只苍蝇都没办法飞出京城。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没用,因为才在不久前,他们弄丢了未来的皇后。 苏家长女苏夏,也就是未来皇后的丫鬟琳琅正跪在御书房中央地板上。虽然地板很硬很凉,她也已经跪了很长时间,但她却依然乖乖地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抱怨,甚至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至少在坐在屋中的其它几人说话前,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因为很可能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刚刚才稍稍稳定的天澜朝廷,又会掀起新一轮的混乱。 那将是一轮或许不会输给夺嫡之争的混乱。 准皇后在大婚前夕留书出走,遇袭,终至下落不明…… 琳琅久跪的身体突然轻轻颤抖了一下。 四周一片死寂,似乎仍然没有人想要主动说话。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整个天澜的权利中心,会突然围绕在一个小丫鬟身边,等着一个默默无闻的婢女说话。 久跪的婢女似乎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低低地开口说道:“小姐说,她不会回来了,你们即使找她,也是找不到的。” 她的声音虽然又轻又低,但却并没有一丝颤抖,始终埋得很低的脑袋,也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和眼睛中的光芒。所以他们也就看不到,她藏在阴影中的嘴唇,微微上扬的讽刺的笑容。 但是她的这句话,总算打破了屋内越发冷肃的沉寂。 坐在左手边第二位的一名看起来十分健美豪迈的武士闻言猛然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冷哼道:“调神机营带上獒犬出京去追,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琳琅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那名武士。比常人略显粗犷深邃的五官,皮肤黝黑,一看便是常年风吹日晒。但他的容貌却是极其英俊,比起常年呆在京城的人更多了一番不属于这里的粗犷豪迈。鹰一样的眸子在琳琅看向她时,也直直看了过来,锐利的光似乎想要刺穿这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小婢女。 琳琅是他带人找回来的,当时城郊狂野唯余这昏迷的小婢女,苏夏早已不见踪迹。只是从那里留下的痕迹看来,那里当时曾经经过一番恶战。虽然不知道当时和苏夏交手的另一方是谁,但他更愿意相信苏夏是借机远走,毕竟天澜国内,要找出能够胜过早已收服凤凰为坐骑,白虎为护卫的苏夏的人,实在不多。 所以这名武士,天澜国赫赫有名的战将萧炎虽然提供了一个不错的办法,但琳琅深吸一口气,还是勇敢地直视他的眼镜,对他说道:“小姐说,换换身上的气味摆脱獒犬追踪,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萧将军还是将獒犬留在该留的地方吧,毕竟新皇登基不久,京都不稳……” 坐在萧炎身边的男人闻言“噗嗤”一笑,满不在乎地笑出声来,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屋里大的肃杀气氛所影响。他的人看起来要比萧炎儒雅许多,眉目清秀淡雅,恍如远山青黛。 此刻他听见琳琅那意犹未尽的一番话,忍不住挑了挑眉,问道:“苏夏留书出走,除了那封书信外,可还有留下别的话?” 琳琅对他似乎比对萧炎要更害怕些,至少她不敢继续直视他寒星一般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微微低下了头,道:“小姐只是描述了下我没见到过的各位大人的外貌,然后告诉我如果你们对我说那些话,我该怎么回答。” “哦?”儒雅的青年又挑了挑眉,细长的眉眼清丽无双,生在别的男人身上或许会有些娘娘腔的感觉。但是在他身上,却不过只是添了几分俊美,更显英姿勃发。此刻那双曾经迷倒天澜无数少女的双眼正含笑看向琳琅,似带上了蛊惑般柔声问道:“那么我呢?她又是怎么教你的。” 琳琅似乎真有些被那声音蛊惑了,竟然忘记了刚才的害怕,有些晕忽忽地看向那双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无论再怎样熟悉,有着天澜第一美男子之称的青年,总是能够轻易勾走别人的魂灵。所以她几乎也被迷惑住了一般,轻声对他说道:“小姐说,姜大人是自己人,绝不会为难我……” 名叫姜瑜的青年笑容更加温柔,即使百花盛开在前只怕也会在这样的笑容面前黯然失色。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就收回了蛊惑之术。端起桌上的清茶饮了一口,摆明是要置身事外了。 坐在萧炎对面,右手边第一位的那人见状哈哈大笑,摇头晃脑地道:“只是一句话,就轻易搞定我们的军师,看来这次她走的决心颇为坚定,连心机都对我们用上了。” 姜瑜微微一笑,道:“被她这样算计,我甘之如饴。” ------------ 第二章 意料之外 姜瑜微微一笑,道:“被她这样算计,我甘之如饴。” 他刻意拖长了声音,虽然不再像刚才那样用了蛊惑之术,但那声音依然低沉迷人,足以让人迷醉, 对面那人却只是嘻嘻一笑,目光飘向了坐在上位,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的青年帝王。他未来的皇后,和他并肩作战形影不离整整三年,几乎天下人尽皆知的情人在封后前拒婚出走……青年帝王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但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他个人的问题,这几乎关系着整个天澜皇家的脸面。 嘻嘻笑着,似乎浑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的男子叫做*天,和萧炎、姜瑜不同,他是真正的文臣。但他看起来反而不如身为武将的姜瑜儒雅,更多了一抹玩世不恭的潇洒不羁。他的年龄也要比他们都大些,英俊的脸上几分不羁,几分洒脱,更是显得成熟迷人。只是那凡事都似乎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不知道伤了多少女人的心。 但是天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真正把他当做玩世不恭的人。他、萧炎、姜瑜,加上坐在他下手的钟离璟,以及出走的苏夏,和在边关还未来得及赶回的两个人,还有出去寻找苏夏的苏家长子苏奕几乎便代表了天澜国新皇洛枫身边最核心的集团。 而其中跟随洛枫最久,甚至可以说帮洛枫打下了半壁江山,集齐这些能人志士的人,就是*天。 洛枫终于开口了,他坐直了身体淡淡看向跪在地上的琳琅,脸上仍然没有丝毫波动,就好像现在他们谈论的这个留书出走,遇袭,进而下落不明的人,并不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也不是三年来同生共死,形影不离的恋人。 就连他的声音,也都淡漠的不带一丝情绪:“那么朕呢?” 琳琅似乎又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压迫之下,她甚至慢慢低下了自己的头,再不敢看向那双冰寒的眼睛。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了预感,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将下面这番话说出来给这个人听,那么她也许再无法见到明天的阳光。 所以她压低了身体,恭恭敬敬地对那年轻的帝王磕了个头,然后埋头低声说道:“小姐说,她对您,已经无话可说。” 就连总是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天都在听见这番话的瞬间,收起了笑容微微皱了皱眉。 无话可说四个字,琳琅并没有刻意加重。但是你能想象一对几天前还如胶似漆的恋人,突然之间就决裂至此吗? 他们自然也想不到! 所以他们在进宫之前,没有人知道事情究竟有多么严重。未来皇后大婚前失踪,自然没人敢将这件事不要命地四处宣扬。哪怕萧炎奉命带着亲信士兵出城追拿,也都是悄无声息地在暗中进行,甚至连守城的士兵都没有惊动。 但是因为深夜来请他们进宫议事的,是洛枫培养的暗影。所以或多或少,他们还是觉察到此事的非同小可。 虽然都觉得苏夏绝不会是会和洛枫闹这种别扭的人,但在他们私心里,还是希望这不过是普通情人之间的矛盾。 可是琳琅的这句话,却在瞬间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苏夏竟然会通过别人的嘴对洛枫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彻底贯彻了她对他无法可说的说法。 *天皱眉,抬头看向琳琅,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琳琅看向*天的方向,这次她却抬起了头勇敢地看向*天,道:“小姐说,陆大人纵然手眼通天,也总有您手伸不到的地方。将来江湖再见,她还请您喝酒。所以这一次,请您手下留情。” *神色不变,但却缓缓点头。 他曾经和苏夏有过约定,若是有朝一日,苏夏请他做什么事,那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所以即使是关系到天澜皇家脸面和未来皇后的事,他还是打算如同姜瑜般,放手不管。 更何况,他们就算想管,也要能管得了才行。 苏弈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凭着他对他妹妹一向无比护短的作风,只怕不管苏夏有什么理由拒婚,他都能坚定地站在自家妹子身后。 *天微微苦笑,若真是那样,朝中局势说不定又会有一次不小的动荡。 他抬头看了看依然面无表情的洛枫,再看看外面一片漆黑的夜色。刚刚才得到喘息的天澜皇朝,只怕又要变天了。边关,恐怕还得加强戒备才是。 琳琅已经不再看他们,几个人的目光似乎也都没有再停留在她的身上,似乎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但是琳琅却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他们便会重新注意到自己。所以她索性放软了身体,让自己跪得更加舒服些。 洛枫似乎终于想起了她的存在,扬手吩咐侍卫将琳琅带下去看管起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就连挺直的脊背似乎都突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有些疲倦地问道:“可找到人了?” ------------ 第三章 清零重来 琳琅被带到了一间不大却整洁的房间中,或许因为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婢女,所以两名侍卫将她送到这里之后,便退出了房间,只是守在门口,将她单独留了下来。 琳琅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御书房中慑人的低压中回过神来,盯着门口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收回目光,右手轻举,中指、拇指弯曲相扣,掌心向下,口中低吟。 屋中依然一片安静,她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叹口气揉了揉额头,果然换了一具身体,过去的能力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她怔怔地盯着空荡荡的屋子陷入了沉思中,过了片刻,右手再次抬起,掌心依然向下,召唤咒语中比较简单的那一条低声吟出,仍然毫无动静。 琳琅有些气馁起来,但很快就又振作了精神,最简单的那条咒语缓缓吟出,这一次,面前的空气总算有了动静,黑色的羽毛逐渐浮现,继而是又黑又大的身体…… 琳琅目瞪口呆盯着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显得又呆又丑的大鸟,那鸟却似乎一点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咕咕”欢叫着便扑了上来抱住琳琅,黑色的翅膀张开,有些不稳的小短腿一蹦一跳,扑扇着将琳琅抱在了怀中。 琳琅咽了口口水,愣愣盯着大鸟近在咫尺的黑不溜秋的脸和圆圆的眼睛。想她过去曾经被称为天澜最有天赋的召唤师之一,第一次学习召唤,出现的便是中级骑兽,后来更是……何曾见过这样低级的,呆呆傻傻的坐骑。 姜瑜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番情景。长眉一掀,含笑道:“这便是新宠?” 琳琅在他面前却并不像在御书房中表现出来的那番拘谨模样,只是伸手揉了揉额头,推开那只不情不愿的大鸟,道:“最低级的召唤坐骑,我现在只能召唤出它。” “凤凰呢?”姜瑜挑眉,有些好笑地问道。 琳琅皱眉,伸手扣指,另一条咒语吟出,房中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她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恐怕一切都要清零重来了。”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姜瑜,道:“你要帮我。” 姜瑜苦笑,道:“说什么是自己人,可不就是拉我一起下水。”他似乎和琳琅颇为熟悉,毫不客气地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嘲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们苏大小姐居然悍然拒婚,离家出走,还扮作这个模样。” 琳琅伸手挥开他的手,冷冷说道:“不是扮作,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凌厉,直直看入姜瑜的眼中,继续说道:“遇袭,身死,然后重生,哈。” 最后一个“哈”,说不出的讽刺和绝望。 姜瑜彻底愣住,伸手再捏了捏琳琅,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沿着她前额划下,直至下颌。琳琅站直了背脊任她动作,知道刚才御书房中的暗示还不足以让她相信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只能让她先亲手验证,这张脸,并非伪装。 姜瑜的手指最终停在琳琅耳前,眉眼间一直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琳琅脸色一冷,目光闪烁,似乎想到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过了半晌,还是缓缓说道:“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 说话间她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目光看向了门外。 姜瑜会意点头,扣手挥过,淡淡的柔和的青色光芒包围住两人。光芒消失时,他们已不在刚才的屋中。四野一片空旷,放眼望去,遍寻不到可以藏人的地方。 琳琅笑着看向他,问道:“你便不担心,我是骗你的?” 姜瑜盯着眼前被他一同带出的黑色大鸟,缓缓说道:“我相信你。” 这句话放在平时或许还不觉得怎样,可是才刚刚经历了巨大变故不久的琳琅,闻言却是连眼眶似乎都有些红了。 黑色大鸟仍然在使劲朝琳琅身上蹭去,想要表达它的友好。不知道是它呆呆傻傻的模样逗乐了琳琅,还是因为姜瑜带来的温暖,她终于微微一笑,伸手轻轻理了理它因为扑腾而变得有些凌乱的翎毛,缓缓说道:“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明明已经死了,居然还能在琳琅的身体里重生。” 琳琅,或者说苏夏的目光转到姜瑜身上,淡淡问道:“为何你,却一点都不惊讶?” 姜瑜的眼睛明若星辰,他盯着苏夏看了片刻,突然微微一笑道:“因为我相信,苏夏绝不会有事。” “那你可知道我的尸体在哪里?” 姜瑜摇头,道:“萧炎到得时候,便只看见现在的你昏迷在那里,周围有打斗过的痕迹,还有烈焰灼烧的痕迹,估计应该是凤凰留下的。” 苏夏点头。 姜瑜又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为何拒婚出走了吗?你明明和陛下……”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他们都能明白他未尽的意思,因为苏夏曾经和洛枫,真正的举国闻名的模范情人。 苏夏微微一笑,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一次,原本刻在心中烧灼着她的那件事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所以她笑了笑便平静地说道:“那日我进宫去寻他,正好*天和他议事。一时贪玩,便躲在屋顶上边晒太阳边等他。所以我才会听见他对*天说:‘既然娶不到真正爱的人,那么娶谁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句话,初次从洛枫口中听见时就如同一道惊雷,瞬间摧毁了她整个世界,一瞬间只觉得万念俱灰,一片茫然。而后又不知在她心中千回百转,重演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此刻说来,语气却是平平淡淡,就好像压根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姜瑜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 第四章 举步维艰 苏夏似乎压根没注意他瞬间沉下的脸色,反而在忧心另一件事。虽然能捡回一条命是值得庆幸,但是跟了自己两年,忠心耿耿的琳琅的身体被她占据,只怕她原来的主人也就…… 她轻轻叹了口气,此事虽然荒谬,但是发生在那件让自己几乎伤心欲绝的事之后,带来的冲击反而小了很多。她自己的身体找不到了,也许琳琅和灵魂就住到那身体上去了也说不定。只是要光凭借现在这个身体和能力,想要离开京城独立生活似乎都有些困难。 如果还是之前的自己,那别说天澜,便是独自一人走遍天下她也毫不在乎。但是现在……苏夏有几分头疼地看了眼蹲在自己身边,看起来笨笨呆呆的黑色大鸟,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额。 带着这只鸟,她实在有些担心一个月都到走不出天澜。 姜瑜仍然面沉如水,连原本懒洋洋的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眉头微皱,一向如远山青黛般淡雅的长眉微皱。姜瑜虽然看似儒雅,武器却是大刀。他有特权带刀入宫,此刻那刀便佩在他的腰畔。黑色古朴刀鞘之上,寥寥几笔勾勒着简单的花纹。花纹虽然简单,但却出自名家之手。 姜瑜的手,现已握紧了刀鞘。 苏夏自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把目光从大鸟身上转回姜瑜脸上,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 “陛下告诉*天,娶不到自己爱的人,娶谁都无所谓?”姜瑜加重了陛下两个字,甚至听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夏点头,冷笑道:“否则我为何拒婚?!” 她的脸虽然和过去不一样了,但是目光却是如出一辙。否则当时御书房中,姜瑜也不会仅凭她被带下去时悄悄留给自己的一个眼神,就猜出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婢女,或许是苏夏了。 姜瑜握紧刀柄,常年被握住的地方早已被磨道光滑温润。 苏夏看着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迸发的青筋,眼睛突然有些湿润。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快,让她甚至连委屈的时间都来不及,整个世界便天翻地覆。 从来以为两情相悦的良人,心中所爱竟然一直另有其人。 从来以为非自己莫属的皇后之位,原来只是那人不得不的选择。 而这样的冲击还未过,便因失魂落魄留书出走,让那些一直不怀好意,意图对洛枫和他身边之人不轨的逆贼有了可乘之机。 洛城郊外一战,虽然动手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精英,出手又快又狠,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还有一名方士躲在后面,寒冰箭不要钱一般朝她和她身下坐骑射来。 凤凰被完全压制,而作为主人的她,却神思恍惚,让人一上来便占了先手。 换做以往,她即使不敌,也能有办法脱身回城求救。但当时的她,真的万念俱灰,更何况心中憋着那口气,倔强得怎么都不肯向那个负心薄性之人求助。硬是独身苦战,直到不支倒地。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身在萧炎的坐骑上,被他带回了宫。 苏夏本以为,自己算是被抓回去,再无法逃婚。然后萧炎一句话,让她震惊万分的同时,又生出一点希望来。 当时坐在她身后小心搂着她,支撑着她身体的萧炎发现她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醒了?你可知你家小姐去了哪里?” 那一瞬间,虽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长期养成的警觉还是让她立刻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姜瑜打断了她的回忆,轻声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他不想劝苏夏回去,因为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无法忍受情人这样的欺骗和背叛。更何况这些年苏夏对洛枫用情至深,他们都是有目共睹。 越是情深一片,便越是容不下一丝背叛和欺骗。 苏夏伸手轻轻抚摸着黑色大鸟背上的羽毛,悄悄眨掉了眼中的泪水。那呆呆愣愣的家伙完全看不出自家主人的不对劲,以为苏夏这是在同它亲热。“咕咕”欢叫着便蹭到了苏夏身边,黑色的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羽翼再次张开,将她抱在怀中。 气氛虽然凝重,姜瑜还是忍不住和苏夏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想当年苏夏收服凤凰及白虎为坐骑,两者皆是神兽级别的坐骑,骄傲得不可一世,即便是臣服于苏夏,在她面前也一样习惯昂首挺胸。何曾做出过这样类似撒娇的动作! 苏夏微笑,好脾气地拍怕大鸟的背,双手一摊,有几分自嘲地说道:“你也看见了,现在的我,只能召唤出这样的坐骑,能力和天赋所剩全无。在我还是苏夏的时候,他都是勉强同我一起,现在只怕更是看不上眼。我是绝不会回去的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当时在御书房中对洛枫说出那句“无话可说”之时一般,再无辗转余地。 三年刻骨铭心的相爱,若不是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走上这么一遭,苏夏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如此轻易便说出这样的话来。 毕竟洛枫…… 想到这个名字,苏夏又微微低下了头。 若不是机缘巧合听到洛枫对*天说出的那句话,就凭洛枫这几年来对她的温柔宠溺,只怕早已溺毙在那片谎言编织成的假象之中的她,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不过是洛枫为了保护真正心爱之人,而放在台面上吸引仇恨的挡箭牌罢了。 姜瑜见她低头,知她多半想起往事。苏夏虽然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但是一直在他们身边看着她和洛枫从相识到相爱的自己,又怎会不知这样一句话对苏夏带来的冲击。 他忍不住带了几分怜惜地伸手扣住了苏夏的肩膀,道:“我在晋城有一处别院,你先到那里去可好?” ------------ 第五章 争锋相对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充满压迫,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大概便是这样的了。 苏夏甫一听到那声音,便又变回了那个瑟缩的不敢抬头的小婢女。 姜瑜更是想也未想,朝前一步,将苏夏不动声色地拦在身后。然后对来人恭敬地行礼,遵道:“陛下。” 洛枫缓缓点头,目光却透过姜瑜落在了苏夏身上。 若是论到长相,姜瑜,萧炎以及**天等人都已经是极其英俊的美男子。但是在洛枫面前,即使俊美如他们,也都有些黯然失色。 洛枫的五官深邃,眉飞鼻挺,眼睛如同寒星般,明亮却冰寒。 苏夏便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跪下去行礼,她有几分不甘,而想忽视掉这样的目光,却又极其不易。她索性假装自己已经被突然出现的洛枫吓到,僵硬着脊背,脸色苍白地低头站在原地。 姜瑜知道他们之前的话洛枫并没有听到,纵然能力比不上洛枫,但是若是他要躲在附近偷听而完全不让自己察觉,只怕这还是目前的洛枫做不到的。 他只是担心苏夏。 之前不明白她为何拒婚出走,也不明白她怎会对自己念兹在兹的情人说出那样决绝的话来,现在他已经知道。既然知道了,也就下定了决心要将苏夏护在身后,不论洛枫是否已经发现琳琅便是苏夏,只要她想走,就算他拼尽全力也要带他离开。 “找到苏夏之前,你不能离开。”洛枫漠然说道。 苏夏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就仿佛看得久了,那里便能开出一朵花来。 姜瑜微微侧身,挡住洛枫射向苏夏的目光。 他不敢对洛枫不敬,但既然已经答应苏夏要帮她离开,那么就和**天一样,他们答应她的事,即使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苏夏知他心思,但在洛枫面前,实在半点小动作也不敢有。毕竟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除了是自己曾经的情人外,还是天澜国新登基的帝王。 他能从惨烈的夺嫡之战中最终爬上那个位置,心思之敏锐,心机之深沉,绝对和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冰冷不相符。 苏夏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和自己朝夕相处三年,明明不曾爱过,但表面却是一片情深似水。不论是明里或是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深情款款,只怕放眼天下,没有女人会不动心,也没有人会怀疑这样的情,不过是一场戏。 不到落幕的时候,又有谁会知道,高高在上的洛枫,竟然也会为了那个位置,心甘情愿演这样一场戏。 不过在帝王心中,只怕没有什么能比天下更重要。所以即使他已经登上了那个位置,却仍然不得不让自己坐上皇后之位。 那个位置,在几天前,还是苏夏满含期待和娇羞的幸福之源。但现在…… 她的头埋得更低,似乎被洛枫和姜瑜之间那看不见的沉默震慑。只是躲在阴影中的唇角,却扯出一道苦涩的讽刺的笑容。 曾经有多爱,现在心中便有多苦涩和痛苦。 只是既然曾经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捧到别人面前,都被毫不珍惜地弃之如敝屣。那么上天既然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洛枫,惟愿从此与你再无交集。 洛枫的目光停留在姜瑜脸上良久,继而冷冷说道:“你似乎并不希望我找到苏夏。” 他虽然用了一个似乎,但是语气却是完全的肯定。 姜瑜冷笑,声音也变得有些冷硬起来。 苏夏躲在他的背后看见他猛然僵硬的脊背,原本已经从刀柄上拿开的手,又放了回去。她有些不安,姜瑜总不至于因为自己和洛枫刀剑相向吧? 她的念头还未转完,姜瑜冷冰冰的声音便已响起:“我确实不想你找到她,今日御书房中琳琅的话大家都听得清楚。苏夏绝不是那种会随意赌气的女子,她既然决定要走,还走得如此决绝,即使将她找回来,她也不会做你的皇后了。” 洛枫的脸色本就很冷,此刻听见这样的话,变得更加冰冷。他的目光原本虽然寒冷,但却没有什么起伏。此刻却如同利剑一般,狠狠看向姜瑜,寒声说道:“圣旨以下,不管要找多久,也不管她是否会回来,她都已是朕的皇后。”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唯一的皇后。” 苏夏几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是当日亲耳听到洛枫对**天说的那些话,若不是真的在宫中找到了被洛枫小心翼翼保护得滴水不漏的那个人,或许她还会被这番话感动。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又伤心又难堪,甚至有点可怜洛枫。就算到了他这样的地位又如何,连真正心爱的人都无法正大光明的拥有,甚至连自己走了,为了安抚苏家和保持形象,还必须把那个位置留给一个死人。 可不就是死人,真正的苏夏,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姜瑜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挺直了背脊,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反而又后退一步,完完全全将苏夏护在了自己身后,道:“她是无辜的。” 洛枫皱眉,道:“朕也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萧炎找到她的时候,她已昏迷不醒。” “你为何一定要护着她?”洛枫颇有些不解地看着姜瑜问道。 苏夏有些紧张,堂堂姜元帅,一心维护一个小婢女,甚至宁可顶撞洛枫,确实太不寻常了。不如让洛枫先将自己带回,等风声过后,再放自己出来不迟。 打定了主意,苏夏伸手便拉了拉姜瑜背后的衣服。哪知他却并不为所动,只是坦坦荡荡地对上洛枫的目光,唇角甚至带上了一丝有些得意的笑容,道:“因为是她拜托我,若是琳琅不幸落入我们手中,定要护她周全。”他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侧头看了看同样被洛枫气势所摄,难得安静下来的黑色大鸟,半开玩笑地说道:“抓住苏夏很难,可是要抓这样一个小婢女,实在太容易了。她大概,已经算到会有这样的时候吧。” 洛枫的眉微微皱起,总算彻底明白,苏夏是真的,将他完全排除出了她的世界,临走时所布下的局,竟然全是为了防备和逃离自己的。 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到姜瑜唇角那点得意的笑容。即使只是做戏,可是三年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那些温柔的体贴的幸福的场景,即使是戏,也早已留在了他的生命中。 隐隐的,他其实已经猜到苏夏为何会如此决绝地选择离开了。 ------------ 第六章 碧落黄泉 苏夏却知道她从来没有这样拜托过姜瑜,当时心思混乱,一心只想着逃离,哪里还记得布局,也完全忘记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只怕很难真正从洛枫手底下逃走。 直到旷野一战,星辰陨落。 等到她再次醒过来时,心里那团一直不停在烧灼着她的火焰才算勉强熄灭,头脑也变得清醒起来。然后才发现,之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莽撞。 只是她却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琳琅身上重生。 所以在那之前,她从未和姜瑜等人有过联系。洛枫另有所爱,立她为后不过是迫于压力。这件事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毁灭性的打击,更是心中一道再不愿碰触的伤痕。她又怎会主动找上门去告诉别人,哪怕对方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知己,好友。若不是想要姜瑜帮自己逃离京城,那番话她也同样不会对他说。 有些东西,藏在心里自己知道就好,弄得人尽皆知去博取同情的事,是她不屑也不愿做的事。 你既无情我便休。 苏夏满心满眼都是这句话,再看着洛枫的背影,那种物是人非的萧瑟,萦绕心底。 半是心酸,半是苦涩。 被背叛被利用被欺骗的人明明是她,可是偏偏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的洛枫,看起来竟是萧瑟凄凉,好像受害者是他一般。 可是苏夏现在只是琳琅,能力差得只能召唤出最低级的黑色大鸟的小而不起眼的婢女,她甚至无法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就为了一个苏家?就为了苏弈战神的名头?还是为了逐渐崭露头角,极得人心的苏家大小姐死心塌地的忠诚? 洛枫朝前走了一步,淡金色的光芒包围住他的身体。他最终也没有转头再看苏夏和姜瑜一眼,只是沉默的,似乎相信了姜瑜的话,不再为难他们。 苏夏终于抬起头来,正大光明看着那一袭华丽的白衣消失在淡金色光芒中,她不知道这是否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洛枫,但是三年刻骨铭心,三年如花美眷,终还是化作落花流水。 姜瑜等洛枫完全消失,这才回头轻轻握了握苏夏的手,淡淡说道:“走吧,去晋城。” 苏夏摇头,沉默良久才展颜对他笑道:“姜瑜,我想一切都从头来过。再没有苏家大小姐,再没有神医苏夏,我想用琳琅的身份从头来过。” 黑色的大鸟因为洛枫的消失似乎又恢复了元气,扑腾着在她身边跳来跳去,苏夏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伸手轻轻抚摸大鸟的头,笑道:“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做这个苏家大小姐,如果对方不是洛枫,也不想做皇后,甚至我一点都不喜欢尔虞我诈的生活。从今以后,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做做自己。”她拍拍大鸟的头,翻身跨上了鸟背,笑得有些揶揄地说道:“骑最大的鸟,喝最烈的酒,治最难治的病人,去最远的地方……” 苏夏有些向往地看着前方,不再看姜瑜脸上神色,继续缓缓说道:“这三年,就当它是一场梦好了。梦虽美,但总有醒来的一天。现在我已经醒了,所以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姜瑜盯着她,满是不舍,终于还是别过头去,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苏夏道:“这是姜家信物,拿着它,你可以从全天下的姜家店铺里取到你想要的银钱。” 苏夏倒是不客气,大大方方伸手接过。 姜瑜犹豫片刻,终还是说道:“记得让我知道,你还平安。” 苏夏笑着点了点头,突然从黑鸟背上探出身体紧紧抱住姜瑜。好闻的男子气象萦绕鼻端,她心中同样满是不舍,但是再和他们继续在一起,估计她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无法保密。更何况,洛城,原本充满最美好回忆的地方,现在每回忆起一件当初觉得甜蜜的事,只怕现在都会化作一把利刃,在她心上再划上狠狠的一刀。 姜瑜反手紧紧拥抱住她,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已经有些哽咽:“保重。” 黑鸟青衣,终于缓缓消失在了姜瑜的视线里,苏夏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荆棘遍地或是崭新的人生。 但是都不重要了。 旷野中呼啸而过的风带走了她脸上的泪水,忍耐很久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黑色大鸟的速度依然慢吞吞,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蹦跶。 苏夏回头看向姜瑜的方向,英俊的青年早已不见踪影,她缓缓俯下身去,紧紧抱住了大鸟,在没有人路过也没有人看见的荒野上,放声大哭。 苏家唯一的女儿,素来坚强温柔,医术名动天下,可是抛开那一切表面华丽的光环,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二十岁少女。会痛会难过一眼会被伤得支离破碎,更何况…… 苏夏泪眼朦胧地看着身下速度怎么都无法加快的大鸟,终于忍不住伸手在它尾部用力拍了两下,带着哭腔抱怨道:“你的速度敢再慢点吗?!” 黑色大鸟挨了打,有些惊惶地蹦跶起来,跳得虽然高了一点,但是距离却一点没有加快。同时还委屈地“咕咕”叫了好几声。 苏夏无奈,如果凤凰还在,一夜便可从京城到达边疆。现在,还是走着瞧吧。只希望自己能在洛枫后悔前,从他的势力范围,从天澜的土地上彻底离开。 洛枫,惟愿今生,碧落黄泉,永不再见。 ------------ 卷一 ------------ 第七章 说书先生 苏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路上走了多少天,等她终于来到临近边关的芜州城时,她身上的青衣几乎快要和黑鸟的羽毛一个颜色了。 找了城中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落脚,托店小二去替自己买了一身干净衣服。原本想要改换男装,只是琳琅这丫头长得实在太过秀美,扮男装怎么都不像,只怕到时候反而会画蛇添足,更容易引起他人注意。 原本易容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易容需要的那些东西,全在自己消失不见的身体身上。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要重新准备,又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做到的。因为易容需要的某些材料只长在极高的山上,如果依靠眼前这只飞起来还不如马高的大鸟,只怕一辈子也别想拿到。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怀念自己曾经的坐骑凤凰。如果它还在,如果它还在……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大鸟就已经欢乐地“咕咕”叫着扑上来抱住了她。 当时和姜瑜分手的时候,他塞给自己不少钱。也亏得如此,虽然她一身脏污进了客栈,但是上至客栈掌柜,下至店小二都已折服在她手中的银钱下,就连黑色大鸟,都被当做高级召唤骑兽,享受了最好的饲料和清洁。 苏夏伸手摸了摸大鸟的脑袋,虽然明知它听不懂自己的话,还是如同和人商量一般问道:“你说我们可要离开这里?” 大鸟的鸟头在她手心蹭了蹭,就像撒娇一样,又轻声“咕咕”叫了两声。 苏夏继续自言自语般说道:“离开这里,就算是你的速度,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永远离开天澜了。” 大鸟吃饱喝足,又受到主人亲切爱抚,耷拉下翅膀和脑袋,准备睡觉了。 苏夏却突然站了起来,拉开房门走了下去。 客栈虽然不算大,但却布置得雅致舒适,吃饭的大堂二楼,还有说书先生在说书。大堂里宾客满座,不少人都饶有兴致地抬头仔细听那说书先生说书,说到**处,喝彩声不绝于耳。 苏夏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店小二立刻殷勤地送上茶水。随意点了几个简单的小菜,再抬头看去时,那说书先生的目光竟然朝她这个角落一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手中折扇一收,在左手掌心一击,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然后笑着问道:“各位可有兴趣,听在下说一说我们天澜现在最富盛名的传奇女子的故事?” 众人轰然叫好,便有人大声问道:“说的可是咱们的皇后娘娘,苏神医?” 说书先生微微一笑,颔首道:“自然是她。” 下面又有人半开玩笑地大声说道:“苏神医的事情,早已遍传天下,哪个不知,谁人不晓,还用得着你来说吗?” 那说书先生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说道:“大多数事情确实人人皆知,但是你们可知道,当今皇帝陛下登基之前,沧澜大军压境,为何肯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主动议和撤兵?” 这一次总算没人借口,这件事只怕不只是天澜、沧澜两国边境百姓心中的疑团,更是两国很多将士心中的不解之谜。 沧澜素来国力强盛,民富兵强,虽然表面上和天澜保持着睦邻友好的关系,但是实际上却一直虎视眈眈。此前更是趁着天澜国内夺嫡之争几乎白热化的时候,兵临城下,准备趁火打劫。 因为天澜是仓促应战,虽然国力不输沧澜,但是几次小规模接触战打下来,输多胜少,举国震惊。当时还未登上太子之位的洛枫临危受命,带兵支援边关。虽然这其中少不了政治斗争的原因,但是天澜国内斗得再厉害,心里也是清楚若是真的沦为亡国奴,那么眼下所争一切皆会成为镜花水月。 洛枫到了边关后力挽狂澜,虽然不至于大胜还朝,但是从他到了边关之后,沧澜之前所向披靡之势被压制,双方重新变得势均力敌起来。 洛枫一战成名,在军中以皇子的身份树立其不破不灭的威望,赢得了军队的支持,同时也获得了**天计划中最后一个,也是最难拉拢对象支持。 然后便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在一次又打成平手的战斗之后没多久,沧澜主动要求议和。并且很快便爆出丑闻,在夺嫡中对洛枫威胁最大的二皇子,竟然是里通外国,为了皇位不顾国家人民利益的卖国贼。 所以那一战,洛枫可说大获全胜。 也同样在那一战中,神医苏夏之名开始在帝国崛起。人传她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宅心仁厚。所以到后来传出洛枫和她其实是一对情人时,天澜百姓几乎完全站在了洛枫这一方。 民心所向,手中又掌握了兵权,太子之冠就算落在别人头上,只怕也戴不稳了。 但是这中间最让人们好奇的就是,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然沧澜气势汹汹而来,和平安宁而回。民间虽然众说纷纭,但是事实的真相,却从未有人透露过。恐怕除了当时几个当事人,再无人知晓。 说书先生见彻底吊起了众人的胃口,大堂中又变得安静下来,这才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茶杯饮了一口,目光似乎漫不经心地射向苏夏所在之处,缓缓说道:“大家可知道,当时沧澜国领兵的元帅是谁?” 这件事并不是秘密,沧澜和天澜皆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三个国家之一,将星璀璨,名将如云。当时带兵犯境的将领,更是将星中的将星,威名远播,放眼整片大陆,恐怕也只有天澜的“战神”苏弈能与之一搏。 那便是被人们称为“战魔”的沧澜名将齐啸风。 说书先生又缓缓说道:“战魔虽然威名赫赫,但是当时军中另有一人,那才是真正了不得。”他目光闪烁,似笑非笑再次看向苏夏所在之处,漫声说道:“沧澜国国内素有传言,想必众位也曾有耳闻。沧澜当今的皇帝陛下,那才是他们国中真正的第一将。” ------------ 第八章 新的绯闻 皇帝陛下四个字甫一出口,他的目光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得清凉起来。 苏夏原本完全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中,只当是普通说书先生吸引人的招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流传的版本早已不下数十个,她听过的都有十七八种,大都离奇夸张几乎将她,将洛枫等人神话了。 她当然也知道这些夸张流言的传播,有一部分本就是在洛枫或是*天授意下进行的。至于事情的真相,放眼两国,恐怕真正知道的人,不会超过十个。所以她此刻听到这四个字,饶是她定力惊人,也忍不住抬头朝那人望去。 这一望,便直直看入了那双眼眸。 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雪山上最纯净的湖泊,明明湖水十分深,但却可以让人一眼看到湖底。可是你却不知道,那看起来似远似近的湖底,是否真的就是它的底部,还是只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影。 除了那双眼睛,说书先生的五官看起来十分平凡,就算组合在一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就只是一个扔进人群中,便很难再让人看见的大众脸。可是在苏夏看向他的一瞬间,他突然对她微微弯了弯唇角,清澈的眼睛笑得弯弯,整个人变得有了种说不出的魅力。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笑,一笑之后,他又转过了头去,继续津津有味地讲了下去:“如果你们见过沧澜的皇帝,就会知道他不仅是沧澜国中第一将,更是他们国内第一美男子。俊美,能力出众,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国。这样的人,别说是沧澜国内这一代本就只有他一个王子,即使还有别人的存在,又怎能争得过他。” 客栈中众人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起,关于沧澜国那个同样年轻的皇帝,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却想不通,这样一个人,又和苏夏有什么关系。更何况现在天澜、沧澜看似友好和平,不过边关重镇总是非常地带,小小的摩擦那是在所难免。此时这个说书先生在这里大肆吹嘘别国皇帝的优秀,而且似乎还要牵扯出一段和他们未来皇后相关的绯闻……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貌不惊人的说书先生,胆子可不小啊。 可是想归想,被勾起好奇心的众人都眼巴巴看向了那说书先生,齐齐等他继续。 说书先生再次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这位皇帝在登基之前,曾经秘密到过我国境内,后来更是趁着国内大乱之时,随大军到了边关。为的,自然是在战场上锻炼成为真正的一代帝王。可是……”他的声音微微扬高,尾音带着一个拖长的颤音,众人的心也随之吊了起来,他这才一挥手中折扇,笑着继续说道:“可是这位原本可以成为一代铁血帝王的皇帝,在边关最大的一次对战中,认识了我们的苏家大小姐。” 自从洛枫下旨之后,几乎整个天澜国内,特别是平民百姓,早已将苏夏当作他们的准皇后看待。虽然还未大婚,但是大家提到她的时候,都是直接尊称为皇后。在他们眼中看来,苏夏成为皇后,不过是一个过程罢了,早叫两天,晚叫两天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苏家大小姐”这几个字一出口,众人皆是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位说书先生说的便是苏夏。 苏夏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这人对天澜皇室没有什么敬意不说,对当日之事似乎知之甚详,若不是重生在琳琅身上能力尽失,也许早在他提到沧澜皇帝的时候,她就已经出手。 客栈中众人惊疑不定,这说书先生不知什么来历。苏夏即将成为皇后,他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将她和别国皇帝的一段往事当众说出。这对苏夏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不慎,或许就又是两国交兵的惨状。 离边关很近的百姓,都早已受够了战祸之苦,便有胆小怕事之徒,悄悄从客栈侧门溜出,一溜烟去街上找捕快告状去了。 那说书先生站得颇高,自然能看清底下众人动静。但他却似乎毫不在乎,折扇展开,悠悠然地摇了摇,继续不慌不忙地说道:“没有人知道那次遭遇战后两军尽皆沉寂的那七天七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七天之后。失踪的苏家大小姐终于平安回到我军营中,除了脸色苍白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问起她那七天七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是闭口不提。第二天,沧澜遣人议和,退兵……后来的事,大伙儿想必早已听得腻味了,我也就不再污了大家的耳朵了。” “滚!”一个萝卜从一楼大堂朝那说书先生扔去,一个长得十分健壮的大汉怒目站在原地,大声说道:“皇后娘娘的清誉岂是你这等小人能够污蔑的,你这只沧澜派来的狗,想要离间中伤我们皇后娘娘和皇帝陛下的感情,做梦吧。” 他这一反应,众人似乎纷纷回过神来,尽皆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地大声叱骂。一时间客栈大堂中乱成一片,无数的萝卜鸡蛋朝那说书先生飞去。 那说书先生哈哈大笑,他虽然长得文秀,但中气十足,那笑声一出,压过了整个客栈中众人的怒骂声。清亮的嗓音响起,一字一顿传到客栈每个角落:“皇后娘娘?她还不是吧……” 至于那些萝卜鸡蛋,更是根本无法接近他身三尺之内。 客栈的大门被从正面推开,两队带刀捕快穿着缁衣鱼贯而入。大概是没想到这里面竟是这样一副热闹场景,都被吓了一跳。 领头那人一怔之后连忙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 第九章 疑窦丛生 那说书先生一拂衣角,嘴角上扬,在那群人进入客栈的瞬间,轻轻跺了跺脚,手臂一振,从二楼飞身而起。 苏夏在一片混乱中却是看得分明,那人分明就是冲着自己而来。不仅如此,当他飞在半空中时,右手成爪,往前探出,再标准不过的抓人姿势。 苏夏脑海中念头急转,如果放在以前,别说是一个这样看似文弱的书生,就算十个一起上,她也不见得怕了。但是现在,即使只有一个,她也不见得能够避过。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苏夏犹豫不决的时候,那说书先生已经到了眼前。右手手掌张开,就如同一只利爪一般,朝她左肩探来。 眼看自己肩膀便要被别人抓住,苏夏微微侧身,右手轻台,黑色大鸟凭空出现,胖胖大大的身躯挡住了那说书先生的手,让他抓了一个空。 说书先生突然“哈哈”大笑,指着看起来呆呆傻傻的黑色大鸟弯下腰去,丝毫不顾身后已经带人扑上来的几个捕快,左手颤抖着指着那大鸟断断续续说道:“你……你究竟……哪里捡来的宝?” 苏夏脸一黑,最低级的召唤骑兽就是身体大一点翅膀小一点,飞得低一点慢一点而已,有那么值得好笑吗?! 说书先生刚才出手抓人本就没用太大力气,此刻好容易止住了笑,站直身体顺手摸了摸黑色大鸟的脑袋,惹来对方不满的轻声“嘀咕”,他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苏夏往后面退了一步,静静唤道:“萧莫然。”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除了那说书先生和大鸟,本来不该有旁人能听到她的声音,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客栈里。但是就在她那三个字出口的一瞬间,周围的人们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好像他们突然全都在一瞬间中了时间的法术停止了动作。 白衣的男子就在这万籁俱寂的瞬间,从天而降。 苏夏虽然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是那背影却再熟悉不过。熟悉到她每次午夜梦回,能够想到的看到的都是那背影的主人。可是就在不久前,那个本该光明正大陪在她身边一辈子的男人,那个她以为他们早已倾心相许的男人,竟然亲口说出他从未爱过她这样的话来。 苏夏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比刚才萧莫然的突然出手还要让她感到不安。自她离开京都洛城,甚至打算离开天澜国开始,她就已经准备彻底忘记那个男人,忘记他们曾经她所以为的爱和背叛、欺骗。 可是洛枫,又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从天而降。 客栈中自然没有人真正见过洛枫,他们突然陷入安静之中只是因为洛枫出现的那瞬间实在是太过震撼。况且,抛开别的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美男子。 只是当他转过身来时,苏夏却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那个背影她绝不会认错,但是转过来的那个人,却长着一张和洛枫不一样的脸。 洛枫易了容!? 苏夏觉得这个冲击更大,比起洛枫居然丢下皇位跑到离边关如此之近的城市还要震撼。原本她以为洛枫时知道萧莫然潜入天澜,所以才会来此。但是如果真是那样,在自己的地盘上,洛枫就算要将萧莫然五花大绑拖着游街都用不着易容。 所以洛枫并不是为了他而来,或许他跟自己一样,直到最后看见那双眼睛,才发现来人居然是沧澜国君手下的谋士。 那么,容她自作多情一次,洛枫难道是为了她,也就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琳琅而来?难道,还是为了寻找自己? 苏夏苦涩一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竟然还是无法完全打消这样的念头。 苏夏啊苏夏,你究竟准备自作多情到什么时候?! 洛枫爱的是天澜第一美女韩琳琳,是那一笑倾人城的妩媚多情的女子。 他根本从未爱过你! 醒醒吧! 客栈中的人早已回过神来,只是震慑于洛枫身上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和他冷冰冰的压迫力,谁都不敢抢先说话,就连那几个捕快都停下了脚步,手中的长刀不知道是收回还是继续刺出好,尤其是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看起来又高贵又冷漠的贵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拦在他们面前究竟是想要保护谁…… 苏夏悄悄再退一步,萧莫然并不认识洛枫,可以说接触极少,最多在战场上有过匆匆一面之缘。当日签订合约的时候,他早已先一步陪沧澜皇帝归国。所以除非熟悉如苏夏等人,他应该是认不出他的。 洛枫对面的人无人动弹,他便缓缓转过身来,漠然看了萧莫然一眼,转头对苏夏说道:“跟我走。” 黑色大鸟就在苏夏身边,她只需要抬脚便能骑上它。可是骑上又如何呢?如果换成凤凰,或许还能有一搏之力,尝试摆脱洛枫。换成黑色大鸟,只怕还未出这个客栈,便又会被他拦下。 她索性大大方方朝前一步,对洛枫默默鞠了一躬。洛枫找她,无非就是想私下盘问他皇后的下落。至于为什么当日京都郊外肯放她离开,说不定是回去布置好一切,只等苏夏死讯传出,便可以想法光明正大迎娶韩琳琳为妃。 就算碍于身份和臣民,不敢封韩琳琳为后。但是大可以给她除了皇后外的一切荣耀和恩宠,让她做真正的天澜后宫第一人。 至于苏夏,就算开始哥哥会有些不满,但是洛枫已是皇帝,慢慢的,她曾经的存在,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脑海中。 或许等到再没人能够记得苏夏的时候,洛枫再培养几个亲信,让他们上一些诸如“后宫不可无主,国不可无后,请皇上节哀,另立贤良。” 洛枫再演几场戏,比如追封自己为后,让韩琳琳在自己的衣冠幕前哭上两场,然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那人比肩而站,笑拥天下了。 呵,苏夏埋头冷冷一笑,她原不是个多疑的人。爱洛枫时更是一心一意地付出和信任,但是现在,那些足以吞噬人心的丑陋念头,却是一个接一个从心中冒出,怎么都止不住。 ------------ 第十章 强抢民女 苏夏没有动,洛枫也没有动,只是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却已经伸到了苏夏面前,只要她一抬手,就可以放上去。 那双手,在她曾经还爱着洛枫的时候,会觉得是依靠,是她的天她的地,是一手便可以替她撑起一片天空的有力臂膀。可是现在,手还是那双手,主人也还是那个主人,但对于苏夏来说,再不是可以大大方方,嫣然一笑便可以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的人了。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洛枫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朝苏夏走了一步,冷冷说道:“走。” 这一次,没有让苏夏自己做选择,而是一伸手便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下意识的,在那只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时,苏夏往后面缩了缩。虽然并没能挣脱洛枫,但是抗拒之意溢于言表。 萧莫然原本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此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人家姑娘明明不愿意跟你离开,你这是要强抢民女吗?” “是又如何?”洛枫冷冷扫了他一眼,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苏夏不由得有些惊讶,以本来面目示人的洛枫,虽然看起来依然高贵不容亵渎,但是他对人却绝不会如此冰冷。反而他和人相处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因为身为皇子的他,想要招揽人才,就必须礼贤下士。 可是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洛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层薄薄的面具遮挡住了他的脸,让他抛开了作为天澜皇族与生俱来的枷锁,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最起码,对待他不喜欢的人,表现出来的抗拒和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太过明显,明显到萧莫然脸上的笑容都被他的冷漠冻结住了。 苏夏认识洛枫三年有余,自从两情相悦正式以情侣身份示人之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非常之多,但是无论私下里还是明面上,她都从未见过他有这样一面。 就在苏夏和萧莫然都有些惊疑不定的时候,洛枫第三次对苏夏说道:“跟我走。” 这一次,他不仅没有再给苏夏犹豫的机会,也没有给萧莫然反应的机会。苏夏只觉得手腕上一股大力袭来,然后便被人揽住了腰,从身旁大开的窗户穿了出去。 忠心耿耿的黑色大鸟高鸣一声,呼扇着翅膀便追了上来。奈何洛枫的动作实在太快,等大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二人早已落在一匹高大的独角兽身上。根本用不着洛枫发号施令,早已通灵的独角兽便已经冲了出去。 耳畔的风声呼啸而过,纯白色的独角兽并不是洛枫收服的骑兽里面最高贵的那只。 这个世界的人们只要修炼过,便可以召唤异兽为坐骑。像苏夏之前的凤凰和白虎,都已经是骑兽中的顶尖,并不是人人都能召唤出来。即使你能力到了,也必须要先得到那些骄傲美丽的异兽们的认可,你才能正式成为它们地主人,成功驾驭它们。类似黑色大鸟这样最低级的骑兽,只要是能够召唤出异兽的人都可以召唤,虽然也是一对一认主,但却非常普遍,很多百姓都会用来作为代步交通工具。 可以说在天澜国中,几乎成年人都能人手一只。 苏夏过去的坐骑是凤凰,所以当她骑着黑色大鸟一路从京都洛城来到这里,那速度之慢,飞行高度之低简直让她忍无可忍。 独角兽虽然还不能和凤凰相比,但是也已经比黑色大鸟好了太多。如果身后坐着的不是那个人,他呼出的热气也没有吹在自己耳后,圈在自己腰上面的手臂不要如此用力……苏夏或许会觉得,这是一段不错的旅途,至少,能够让她轻轻松松就摆脱了萧莫然。 虽然她时想离开天澜去沧澜隐姓埋名度日不错,但自己主动去,和被人带去完全是两回事。更何况,她还有事情想要调查。 那日京城郊外惊天一战之后,自己一醒过来就变成了琳琅,那么苏夏原来的身体呢?还有那夜夜袭自己的究竟是何人,他们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甚至一开始就已经算到自己会失魂落魄从那里路过似的。 苏夏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紧贴在自己背上让她原本觉得十分温暖的身体似乎都在那一刹那间变得冰冷无比。而充满占有欲般紧紧圈在她腰上面的那只胳膊,更是仿佛瞬间变成了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想什么?” 冷冷的男子声音几乎是贴着耳朵响起。其实像这样双人共骑,耳鬓厮磨的时候苏夏一点都不陌生。在她和洛枫还好得如胶似漆的时候,两个人明明都有上古神兽作为坐骑,但是却总是喜欢这样挤在一起。 那个时候洛枫对她还十分温柔体贴,恨不得能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一般。苏夏刚刚得到凤凰认主,轰动全国。洛枫又陪着她入了深涧,助她收服白虎为她所用。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苏夏,洛枫其实从未爱过她,也根本不想要她做自己的皇后,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与她亲密,“不得不”表现得深情款款,“不得不”立她为后……只怕苏夏说什么都不会相信。恐怕不只苏夏,当日见过他们有多甜蜜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 苏夏知道在自己身后的洛枫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忍不住苦涩一笑。她只能说,洛枫的伪装实在是太过完美,不仅骗过了所有人,还骗过了自己。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样也骗过了他自己。 腰上的胳膊微微用力,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想什么?” 洛枫想必已经察觉到苏夏刚才的僵硬,她沉默片刻,恭恭敬敬地开口说道:“奴婢何德何能,竟能坐在陛下身前,实在罪该万死。” 独行兽还在疾驰,洛枫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了苏夏的下巴,将她微微转头,眼睛盯着她的侧脸,寒声说道:“我竟小瞧了你这个小丫头!” ------------ 第十一章 扑朔迷离 山洞中升起熊熊烈火,独行兽蜷缩着身体靠在山壁上。 苏夏看了那骄傲美丽的独行兽一眼,手指微抬,低声念咒,黑色大鸟哗啦从空气中现形。 它看见苏夏还是一如既往的亲热,欢叫着便扑了上来想要抱住苏夏。但是一转眼便看见洛枫冷冷靠坐在地上,“咕咕”的叫声瞬间小了许多,慢慢蹭过去在苏夏身边蹲坐下来,张开的翅膀小心翼翼地将苏夏护在了怀中。 苏夏微微一笑,见它仍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放松身体靠坐在了它的身上。 今日虽然一直都是洛枫带着自己骑着独角兽,但是苏夏现在的身体是琳琅的,是一个从来没有习过武,只会最最低级的召唤术的小丫头的,所以颠簸一天,浑身酸痛。而且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洛枫竟然会找这样一个山洞过夜。 “我第一次见到你家小姐,她还在襁褓中。”洛枫突然开口说道,打破了山洞中的安静。 苏夏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洛枫竟然会突然对她这样一个小丫头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对于洛枫的记忆,开始于十七岁时和自己兄长苏弈并肩而行,朝自己含笑而望的青年身上。那时候洛枫还不是太子,只是先皇众多皇子中的一个,还不是最出色的那个。而自己的哥哥,天澜的战神苏弈,早在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时,便展露锋芒,显露出后来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出色的武技。 可是那样一个长身玉立,看起来再温文尔雅不过的青年,走在自己已经锋芒毕露的哥哥身边,竟然丝毫没有黯然的感觉,甚至,俊美更甚于她。 苏夏仍然记得那天,初夏微热的风带着花香温柔地拂过自己的脸颊,学成归家没多久的少女苏夏,在那名青年含笑的双眼中,霞飞双颊,羞涩得缓缓低下了头。 那便是她记忆中的初见,后来再回想起时,所谓一见钟情不过如此。只一眼,她便已经被那名俊美无双的少年,和他深邃润泽的双眼,吸走了所有魂灵,和应该属于一个少女的矜持。 从那以后,便是天涯相伴,生死相随。 洛枫似乎并不像知道眼前的小丫鬟是否听见去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在一个安静的,远离尘嚣的山洞里,对着两只召唤骑兽,和这个见过苏夏最后一面的小丫鬟,自言自语而已。 苏夏没有接口,只是埋头理了理黑色大鸟的羽毛,看着眼前燃烧的温暖火焰,蜷缩起身体,朝那堆火靠近了些。 洛枫对她微微一笑,苏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样一个山洞里,洛枫竟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小丫头,露出了本不该露出的温柔。而且更让她想不通的是,凭借洛枫的能力和独角兽的脚程,他们完全可以赶到某个城镇落脚,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 难道就是因为洛枫想要对自己说这番话吗? 换做以前的苏夏,如果能够多了解洛枫一些,就算她再累也会立刻起来,认认真真听他说下去。可是现在,她只想好好休息。 她本来已经到了晋城,离天澜边关不远,若是她愿意,用不了两天就能够离开天澜。可是今天被洛枫的独角兽带着跑了那么久,不知道离边关又有多远。所以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说话,也不想去关心洛枫想对她说什么,甚至是洛枫对苏夏究竟有什么看法。 “娶不到自己真正心爱的人,那么娶谁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让苏夏对洛枫从情深一片彻底死心。 韩琳琳纵然美丽得足以倾国倾城,可是苏夏却也绝不是甘心做别人替身的人。 洛枫却似乎并没有发现苏夏的排斥,仍然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只是那么小小的,粉粉的一点,父皇还问我,可要她做你未来的王妃。”洛枫低笑了一声,轻声说道:“谁知道长大以后,那么小小的可爱的娃娃,竟然会成为名震天下的神医,竟然会真的成为我的皇后。” 苏夏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恭敬但是却有些不满地说道:“陛下,小姐还不是您的皇后。” 洛枫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他早已在进入山洞,准备在这里过夜的时候,便去掉了脸上的易容。俊美的面容一如从前迷人,就连偶尔露出的笑容,哪怕是已经被他伤透了的苏夏,也会忍不住心中悸动。 苏夏一时气愤之下说出这句话,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她早已打定主意再不和洛枫有什么纠缠,这样一说,仿佛自己和他之间又多了一条看不见的仇恨系着的纽带。 不过,她本来也该恨他的,不是吗? 如果洛枫从头到尾不爱她,那么她无话可说。但洛枫却是从头到尾都在欺骗苏夏的感情,为了苏家,为了皇位,甚至为了保护他真正爱着的韩琳琳。苏夏觉得,自己没有潜伏回京,悄悄暗杀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样一想,刚才因为看见他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而有些内疚的心情,似乎又全消失掉了。她微微低下头,让明灭的火光遮掩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再说话。 洛枫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有些苦涩地说道:“你说得不错,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皇后了。” 苏夏没有接话。 洛枫往火堆里扔了几根干柴,又说道:“除了无话可说,她可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苏夏微微片头,假装思考的模样,过了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 洛枫的笑容似乎更加苦涩,那日御书房中高高在上如同冰山一样的人早已不复存在,他有些专注地盯着燃烧的火堆,道:“那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的声音哀伤而怀念,就好像被恋人抛弃的可怜男子一般,若不是在他面前的,就是刚刚被他的背叛和谎言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换成别的女人,或许早已感动了吧。 苏夏原本不想理他,可是见他这个模样,心中怒火逐渐燃起—— 被背叛被伤害被利用被欺骗的明明是自己,他洛枫,究竟有何面目,还能毫无内疚地装出这幅可怜的模样来搏人同情!? ------------ 第十二章 物是人非 苏夏自然不知道,洛枫从问出那句话之后,就一直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她虽然很快便克制住了内心的愤懑,但这对她来说,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所以脸上表情虽然很快收敛,但还是让洛枫抓住了她一闪即逝的愤怒之情。 苏夏挺直了背脊,本来想要说什么,但很快又泄了气。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洛枫不爱她,仍然是不爱她。既然已经决定忘记他,决定离开天澜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么过去的一切就不该再成为拦阻自己前进的羁绊。 黑色大鸟似乎知道了她的想法,张开翅膀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一边不满地低声“咕咕”叫着,一边小心翼翼挪动大大的身体将苏夏护在怀中。 骑兽不论低级高级,一旦被召唤认主,就会变得忠心耿耿,苏夏一向知道。但是看着这最低级的骑兽对自己溢于言表的保护之情,她除了心酸外,更多的竟然是感动。 当你高高在上什么都拥有的时候,别人对你好很容易,因为或许他也能从你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比如洛枫。但是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能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的,就找不出来几个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所以苏夏更加想不明白,洛枫这样对琳琅这样一个小丫鬟,究竟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如果是苏夏的下落,先别说琳琅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而且即使她知道,洛枫也没必要在放她走之后,丢下皇位和朝政,易容跋涉千里,而且还在她的面前上演这样一场又是怀念又是忧郁的戏码,就是为了欺骗她的信任吧。 其实他只需要将琳琅软禁在宫中,威逼利诱之,自然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可是洛枫似乎并不这么想,他并不在乎苏夏和她的骑兽对他表现出来的排斥,反而十分温柔地对她说道:“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竟然站了起来,朝山洞门口走去。 独角兽跟在洛枫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也走到了门口,在远离苏夏的地方缓缓伏下身体,让洛枫靠着自己,主仆双双陷入了沉默中。 苏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过也只在一瞬间。但就在那一瞬间,洛枫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笑道:“有一年,那时候我和苏夏还在边关战场之上,她和秦越双双失踪,我带着人漫山遍野地寻找她的下落。也有一晚,是睡在一个山洞中。”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那个时候的场景,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温柔又温馨:“边关的自然环境比这里要差,山洞也是又冷又脏。那晚我就在想,苏夏这么一个小姑娘,苏弈又当她宝贝一样护着,若是也只能在这种地方过夜,肯定会难受死的。而且当时她的身边,还有秦越这样一个极大的威胁在。” 这件事是苏夏也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那次她失踪,七天七夜之后回到天澜军营,迎接她的,是洛枫比火还灼热的拥抱,那两条健壮的胳膊,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当时心中却是甜蜜无比,就好像七天七夜受的苦和惊吓,都没有白费。 在那之前,她和洛枫虽然已经比较亲密,但是却从没有过进一步的表现。而当时在她看来,洛枫完全是发自肺腑,情难自禁的拥抱,让他们从此以后成为整个天澜都闻名的,亲密的恋人。 也就是在那一战之后,苏家坚定地站在了洛枫身后,洛枫一战成名,终于得到皇帝信任,越来越受到器重,最终登上了皇位。 同样也是那一战中,神医苏夏之名响遍边关,活人无数。等到她和洛枫恋情传出,边关百姓更是额手称庆,庆祝或许天澜会迎来一个最仁慈最为爱民如子的皇后。 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就连洛枫的拥抱的温度苏夏似乎都还记忆犹新,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拉拢苏家,要利用苏夏了。 而那个让苏夏每每回忆起来就甜到心底的那个拥抱,却成了拉开整场戏剧帷幕的开端,让她觉得又讽刺又难堪。 洛枫却不知道她心中转过如此多的念头,继续说道:“所以当时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实在难以入睡,只能又连夜赶路,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她的下落。” 苏夏低头轻轻一笑,竟然主动接了话,问道:“后来呢?” “后来……”洛枫的双眼变得又茫然又无辜,眼睁睁看着那堆还在跳跃着的温暖的火焰,缓缓说道:“后来我还是没有找到她,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七夜之后了。” 苏夏点点头,不想看他脸上那样的表情。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就算去掉了易容,也有一张早已在脸上戴了很久,或许早已无法和他整个人分开的面具,也知道演戏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可是心情还是会忍不住受到影响,就好像刚才他对自己温柔微笑的时候,就会觉得悸动一样。 只是今夜的洛枫,和她所见过的所有的洛枫都不一样,不论是那个冷漠的,还是温文尔雅的,都和眼前这个有几分脆弱的洛枫不一样。让她总是会忍不住被他的话吸引,然后又深深厌恶仍然会被他吸引的自己。 黑色大鸟已经偏着头沉沉睡着,独角兽有些好奇地转头看了苏夏一眼,又看看自己主人,似乎很好奇这两个人为何隔着那堆火遥遥相望。 洛枫突然低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苏夏从来都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孩,即使不用依附别人,也能活得很好。苏弈将她当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护在羽翼之下,其实在我看来,根本就不必要。”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婢女,认真说道:“或许你已经不再相信我,但是在我心中,她的确是天澜皇后的最佳人选。” 苏夏微微一笑,这句话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可是洛枫,你只搞错了一点。如果没有你的爱情,就算做了皇后又如何! 她从来爱的便不是眼前之人皇帝的身份,要的,也不是那母仪天下的后位。 洛枫,聪明如你,又怎会不知道,苏夏心中真正要的是什么?!又怎会不知道,即使夺嫡失败,失去一身荣华富贵,苏夏一样可以跟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就像当年,那个毅然决然跟着你上战场的女孩一样。 只是洛枫,你已经亲手推开了这一切,斩断了我们之间最深的羁绊。 ------------ 第十三章 一护倒底 苏夏是被半夜的风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火堆的光芒依然在跳跃,山洞里温暖如初,只是原本睡在离洞口很久地方的洛枫却失去了踪影。 独角兽恰好在同时抬起头来,温润纯真的大大双眼正好对上苏夏有一丝好奇的眼睛。两个人,不,一个人,只兽对视了半晌,苏夏终于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稚。独角兽纵然已经事骑兽中比较高级的一类,但是比较也是骑兽,况且又不是自己的骑兽,想从眼神交流中得到什么消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黑色大鸟也醒了过来,“咕咕”轻叫了两声,大大的脑袋在苏夏身上蹭了蹭,有些迷茫的双眼朝山洞外的一片黑暗中看去。 苏夏拍拍它的头作为安慰,犹豫片刻还是缓缓站起身来朝洞外走去。 只是她告诉自己,自己觉得不是还在关心洛枫,只是因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已。 月色如水,温柔地抚摸着苏夏的长发,勾勒出她苗条身姿的浅影,悄悄投放在了地上。 洛枫正坐在洞外不远处,盘膝而坐,双手向天,脸上的表情既不是痛苦也不是严肃,如果非要说,就和这夜晚的月色一般,显得清冷无比。 苏夏朝他悄悄走近几步,洛枫猛然睁开了眼睛。如刀锋一般锋锐的目光冷冷从苏夏脸上扫过,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身体。 直到发现是她,洛枫方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有几分疲倦地说道:“是你。” 这句话出口,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就好像入睡前那还算温馨的一段时间相处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现在的苏夏对于洛枫来说,仍然只是那个有几分面熟的陌生小婢女,而之前他会对她温柔微笑,会对她说那些本来绝不该从洛枫口中说出来的话,不过是苏夏的一场错觉。 可是很快苏夏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洛枫的脸色苍白阴冷不是因为月光的缘故,而是他本身。他之所以会盘膝坐在这里,也不是因为半夜睡不着的无聊之举,而是因为他似乎之前受了伤,现在只不过是借着月光的力量,在替自己疗伤。 苏夏忍不住又朝他走进了一步。 这一次,洛枫连眼睛都未睁开,只是冷冷说道:“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自然只能是山洞。他是在让苏夏不要再管自己。 苏夏的拳头握紧了也放松,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洛枫面前再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和犹豫不决。想到之前的背叛和伤害,她应该做的是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受伤,都毅然决然转身回去睡觉才对。 可是想是这样想的,或许是作为一个医者的天性在驱使着她,她怎么都无法做到在洛枫可能受伤的时候,抛下他独自回去睡觉。 ——即使真的回去了,恐怕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 苏夏苦涩一笑,这算是长期以来养成的不好习惯吗?因为一直以来,这个男子在自己生命中占据了太过重要的位置,所以即使伤心了,绝望了,死去活来了一次,仍然无法完全做到对他视而不见。 她轻轻叹了口气,也罢,就当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医者,而洛枫,不过是一个互不相识的陌生病人吧。 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按上了洛枫的手腕,在对方一反手想要甩开她的时候,十分惊讶地看着洛枫,失声问道:“你怎会和哥……” 洛枫的眼睛猛然变得无比明亮,反手一把握住了苏夏的手腕,厉声问道:“什么哥?你知道了什么?” 苏夏用力一挣,想将自己的手从洛枫手里挣脱,可惜无论是力量还是能力,两个人的差距都不是一点半点。 洛枫察觉出她的挣扎,手上用力,索性将她整个人都拉向了自己,再次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苏夏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洛枫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候,她几乎从未见过。可是没见过,并不代表她会害怕。所以她只是非常平静地对他说道:“陛下您听错了,我没有说什么哥哥,我说的是公子。只是还未说完,就被您打断了而已。” 琳琅是苏夏的贴身丫鬟,叫苏弈一声公子再正常不过。 洛枫眼中光芒逐渐黯淡,露出无比失望的神色,缓缓放开了苏夏的手,一声不吭继续盘膝而坐。 苏夏揉着自己已经发红的手腕,刚才洛枫抓住自己的手很明显让她感觉到了一丝颤抖。如果换作从前,她或许会深信不疑洛枫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在寻找自己的下落,以至于有如此失态的表现。 可是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敢相信了。 三年如一日的深情演出,丝毫不露破绽,究竟要多么大的毅力才会,也才能坚持下来,苏夏不敢想象。所以即使洛枫现在当着全天下宣布最爱的是自己,从来未曾爱过韩琳琳,她也不会再相信了。 苏夏往后面退了一步,刚才对洛枫不由自主的担心又被突然冒上心头的往事冲淡。她站了起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枫,漠然说的哦啊:“不打扰陛下了。” 微微躬身,后退,礼仪完美得无懈可击。 “我和苏弈打了一架。”洛枫却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声音中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惆怅和自嘲:“没想到他还真的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那个对妹妹护短到底的家伙。” 苏夏微微侧身看向他,洛枫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笑容,继续说道:“我让人跟踪他跟踪了三天,想知道他是不是瞒着我私下与苏夏联系,后来被他发现,派去的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赶了回来。恐怕放眼天下,苏弈也只会为了他那个妹妹才会做到这步了。当年我丝毫未曾怀疑,若是苏夏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怎么也不会甘心将他的宝贝妹妹交给别的男人的。” 洛枫似乎想起了往事,嘴角又微微扬起,缓缓说道:“你知道么?苏弈告诉我,如果他的妹妹真的出事了,那么他必定会带兵反出天澜,亲手将我从皇位拉下泥泞。” 他拍拍手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看向苏夏,有几分戏谑地说道:“是不是好魄力?好胆识?” ------------ 第十四章 苏夏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时想过哥哥苏弈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管怎样,苏夏也是苏家唯一的女孩,是苏弈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子。苏弈一向宠她,宠得他们爹娘都快看不下去了。 最夸张的一次,远在边关的苏弈为了能赶上苏夏的生日,竟然率军急行五天五夜,奔驰上千里,大破敌军。然后将军队交给副将,继续昼夜奔驰,总算在苏夏生日当天赶回了家。却在到家看见苏夏的瞬间,只来得及说一句:“生日快乐。”便倒在了欢喜地奔上来迎接他的苏夏肩上,呼呼大睡。 那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日傍晚睁开眼睛,看见坐在自己床前守着自己的苏夏,这才想起伸手入怀,掏出自己准备的礼物,再说一次:“生日快乐。” 所以也难怪洛枫会觉得苏夏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担心她住在山洞会受不了。因为苏弈在人前人后对苏夏表现出来的宠溺,实在是让人很难想到苏夏在外出学医那几年里,其实早已不再是个离开哥哥就会害怕得哭泣的娇小姐了。 洛枫并不知道,苏夏不在洛城那几年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对苏夏最深最直接的印象,便是来自于苏家的战神苏弈,苏家下一任的家主苏弈,对这个妹妹宠爱到了极致。 苏弈会说出那样的话,实在在他的意料之内。 但这并不在苏夏的意料之中。 她自然知道哥哥很宠自己,可却想不到他竟会因为自己,对洛枫出手。刚才洛枫脉息稍乱,明显受了内伤。而那伤,她熟悉得很,正是哥哥的武功路数。 阳刚热烈,大开大阖。 战神苏弈除了卓越的军事才能外,一身武功同样惊世骇俗。如果你曾经见过他在万军中来回奔驰,势如破竹的潇洒身影,就会明白,战神之名,名不虚传。 银盔银甲的将军苏弈,用他独有魅力和一身惊采绝艳的本领,征服了所有士兵们的心,同样也征服了邻国战士们的心。 战神之名,并非天澜自封,而是誉满天下,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认。 这样的哥哥,让苏夏骄傲,同样也让她感觉到温暖。因为银甲寒面的战神在家中,对妹妹却是极其温和宠爱。 洛枫见苏夏虽然面无表情,但目光却闪烁不定,他朝她走近了两步,又说道:“战神苏弈领兵造反,只怕乱的不只是天澜一国。整个天下,必将陷入乱世之中。” 苏夏脸色一沉,洛枫这句话绝没有夸张。哥哥若真是领兵反出天澜,为了拉拢战神,也为了趁机坐收渔人之利,不知道多少国家会闻风伺机而动。最起码,沧澜,秦越就不会不闻不问。尤其是,如果哥哥的理由是为了自己…… 苏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月光似乎变得更加冰冷,就连月色下洛枫的脸,都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你受伤了。”苏夏突然低低说道。 洛枫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伸到了苏夏面前,说道:“你家小姐医术几乎通神,想必受她熏陶,你也不差,这便劳烦姑娘了。” 苏夏不发一言,将手轻轻放在洛枫腕上。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因为刚才听到的消息带来的震撼,而变得冷冰冰又僵硬起来。 洛枫在她准备收回自己的手时,突然反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笑道:“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这个时候的他,似乎又变成了入睡前那个温柔体贴充满了莫名柔情和脆弱的洛枫,魅惑得让人忍不住心动。就算明知他只是在演戏,可是仍然会忍不住如同飞蛾扑火般投身于那一点点温暖之中。 可惜苏夏已经扑过了一次,也就知道了那一点点温暖背后带来的几乎毁天灭地一般的痛苦。 所以这一次,她再不会做那只傻傻的飞蛾了。 苏夏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轻声说道:“奴婢才疏学浅,不敢和小姐比。陛下的内伤奴婢恐怕帮不上忙了。” 洛枫轻轻一笑,柔声道:“没关系,我们回去吧。” 他不再勉强去握苏夏的手,当先走回了山洞。 火堆比刚才小了一些,洛枫随手朝里面扔了几根树枝,靠着独角兽坐了下来。 苏夏便坐在他的对面,眼睛盯着那堆明明灭灭的火焰,靠着黑色大鸟,缓缓合上了眼睛。她知道洛枫一直在看着自己,也知道他对刚才在外面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怀疑。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坐在他面前的虽然确实是苏夏,但是外面那层壳已经不是她的了。真正的苏夏,那个还有着苏夏的身体,装着苏夏灵魂的,深深爱着洛枫的苏夏,或许再也无法回来了。 死过一次的人,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只是从前的她,自从认识洛枫之后,几乎就再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满脑袋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个男人,和他的梦想。而自己的梦想呢?有多久没有想起过了? 刚才洛枫那句“你家小姐医术几可通神”让苏夏想起了很多,跟着师傅学医的时候,陪着他云游天下,四海为家,采药,制药,治病,救人……似乎就是生活的全部,简单,但却充实快乐。尤其是每当那些病人重新健健康康站在自己面前,笑得真诚而灿烂地感激自己的时候,或许比起登上皇后之位,接受众人朝贺还要让她开心吧。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只该用来治病救人的医术,竟然也成为了一种政治手段,成为了洛枫手中的一枚棋子。 自己玷污了医术,所以受到了惩罚。 “苏夏,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就在苏夏陷入沉思中时,洛枫突然开口对她说道:“如果不是生在苏家,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或许她能够得到她想要的所有幸福。” 苏夏一愣,睁开眼睛看向洛枫,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洛枫对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样的话,她一定能够找到一个肯放弃一切,也能放弃一切,然后陪着她看尽山水,医遍天下的人的。” ------------ 第十五章 苏夏的眼眶猛然有些发热。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几乎已经快被自己都遗忘的梦想,竟然会在这个陌生的山洞中,从一个不久前刚刚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口中说出。那种矛盾带来的冲击,让她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可惜这句话,为什么要现在让她听到。如果早一点,如果能早一点……她低下头去自嘲一笑,早一点听到不过是让她更爱洛枫而已,然后在知道真相的时候,更加痛苦一些罢了。她和洛枫,根本从一开始就是谎言编织出来的甜蜜,是虚假的不真实的。她真的不该再有这些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洛枫却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安静地靠着独角兽,似乎准备睡了。 苏夏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刚才说那句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为之。但是洛枫心思缜密,这个她却是知道的。所以见他似乎不欲再说,苏夏便也缓缓放松了身体,靠上了黑色大鸟。 山洞中唯余火焰温暖的光芒跳动,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投影在高大的山壁上,就好像这里真正上演一出皮影戏般,只是却无人能看懂那背后的悲欢离合。 第二日洛枫又带着苏夏骑上了独角兽,沿途逐渐熟悉的风景让苏夏突然猜到了洛枫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可是今天洛枫却似乎不愿说话,从骑上独角兽之后,便始终一言不发。 有些冷厉的风刮过苏夏的脸庞,她忍不住将原本披在身上的斗篷的领立得更高。 洛枫低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马上到了。” 说话间,独角兽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们面前,是一座高山。山上没有什么树木,只能看见怪石嶙峋,显得苍凉而古朴。 苏夏的手轻轻抖了下,这里,才是真正的天澜和沧澜的交界。而这座山,便是当年她和秦越双双失踪的地方。 洛枫翻身下了独角兽,伸出一只手递给仍然骑在上面地苏夏,道:“下来。” 苏夏迟疑片刻,自己跳下了独角兽。此处比晋城更加向北,也比那里冷了许多。她伸手拉紧身上的斗篷,缓缓朝山走近了几步,仰头看着那笔直插入云霄的高山,装作无知的样子问道:“这里是哪里?” 洛枫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有趣,反问道:“你怎会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苏夏脸色不变,仍然仰头看着山峰。 洛枫抬手收回了独角兽,右手中指拇指紧扣,繁复而深奥的召唤咒从他口中缓缓念出,随着他声音的消失,空气中多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波动。 苏夏的拳头悄悄握紧,只是因为身上的斗篷遮挡住了她的动作,所以在洛枫看来,眼前的女孩仍然是茫然而无措地看着自己。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却有些讽刺。 那波动出现没多久便又消失掉了,若不是苏夏眼尖,而且对洛枫所念召唤咒的熟悉,恐怕那丝波动都会被她完全忽视掉。 洛枫似乎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朝山上看了看,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看来不在这里。” 苏夏偏头,她其实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体去了哪里。所以对于刚才洛枫试图强行召唤别人的召唤兽,她并没有想办法破坏。她的凤凰和白虎,不知道是否还能认出现在的她来。 不过比起人来说,骑兽有时候似乎有着更敏锐的观察和它们自己判断主人的方式,只可惜自己现在能力不足,否则说不定,真的可以再次召唤出自己的凤凰和白虎来。 不知道它们,现在怎样了。 说起来这几年里,除了洛枫,陪伴自己最多的,便是它们了。 洛枫扣手召唤出了独角兽,见苏夏似乎仍然十分茫然,便对她说道:“这里是天澜和沧澜的边境,你一直朝北方边关走,不是便想从这里离开天澜吗?”他指着面前的高山说道:“这座山,是天澜和沧澜共同的禁地,进入这里后,即使再高的能力,也会被完全封印住,无法使用。” 苏夏点了点头,说到对这座山的熟悉,她或许更甚于洛枫。当你在乱军中和当时还是沧澜太子的秦越双双失踪,便是落入这山涧中。而大概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除了眼前看见的这座山外,后面那些绵延不绝的山脉究竟有多么像迷宫。否则他们又怎会花了七天七夜才走出来。 只是发生在那七天七夜中的事,她曾经和人有过约定,绝不会告诉别人。所以后来不管谁来问,她都保持了沉默。只是不知道和她定下约定的那人,可还记得对彼此的承诺,可还记得那些不得不化敌为友,然后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日子。 洛枫不知道她的心思,以为她是在想该怎样离开天澜,离开自己。低笑一声,长腿一迈便搂着苏夏翻身骑上了独角兽,在她耳边清晰但低沉地说道:“我很抱歉,在找到苏夏之前,不能放你离开。” 对于洛枫这个结论,苏夏丝毫不觉意外。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和洛枫争,所以只能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希望能够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悄悄溜走。 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心中慢慢有了主意,如果能将洛枫引入山中,那么到时候两个人应该就是一样的了,自己完全可以仗着比洛枫更加熟悉这里的地形,想办法摆脱他。然后再另寻出路潜入沧澜。 打定了主意,她便准备告诉洛枫,或许她家小姐,真的会在这里。因为当年苏夏和秦越双双失踪七日七夜,回来之后又闭口不肯说起那些日夜中发生过什么,一直是洛枫心中一根刺。虽然苏夏现在不能确定这根刺究竟是洛枫真的在乎,还是装的。但是现在既然他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在寻找自己,那么便不妨好好利用利用。 苏夏侧头淡淡看了洛枫一眼,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和洛枫之间,竟然会变成这样彼此算计,彼此不信任的关系。 ------------ 第十六章 苏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原本一直仰头打量着那座高山的洛枫却突然变了颜色。 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觉察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洛枫就已经揽着苏夏轻飘飘掠下了独角兽,闪入一块巨石后面。 独角兽在他们离开的瞬间便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而它原本站立的地方,他们只听得“铮铮铮”一阵细密的响声,无数黑色的小箭锐利地割破空气,插入了地面。 苏夏屏息凝气,丝毫不敢异动。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力差得可以,不但不能帮上洛枫一点忙,反而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累赘。所以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小心让自己不要成为拖累。她再恨洛枫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但天澜的皇帝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 洛枫站在她的身边同样也没有动,那一阵箭势来得又密又急,绝非人力所为。而且那么多支小箭居然能够如此整齐地射中同一个地方,这些人也绝对不是乌合之众。最重要的,这里是天澜和沧澜边界,所以来人很有可能是沧澜那边的,对自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其实他要脱身一点不难,洛枫虽然看起来比较儒雅,但武功却是经名师教授。苏弈战神之名在外,世人皆知他武功极高,万军中来去自如。却不太清楚天澜的新皇洛枫,若是全力和苏弈交手,谁胜谁负还真说不一定。 这一次他会受伤,是因为本身有愧。虽然大家都在纷纷猜测苏夏究竟是因为何事出走,但是根据他对苏夏的了解,恐怕真的是被她发现了自己千方百计也要隐藏下来的秘密。所以当时苏弈大怒出手,自己内心有愦,哪里还能全力以赴,一场比试半推半让下来,原本就旗鼓相当的两人,自己再这样一让,压根就是站直了身体让苏弈痛打。 可却没想到,苏弈竟然真的一点都没留情。 洛枫忍不住苦涩一笑,有时候他其实颇为羡慕,像苏弈,姜瑜,甚至苏夏他们,都能够毫无顾忌地对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好。而自己,却始终瞻前顾后,顾此失彼,在为了那个皇位拼搏的过程中,逐渐忘记了,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走神,可是在这北国边关,站在一个明明该是陌生的婢女身旁,面对很可能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洛枫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从苏夏出走开始便积累下来的疲倦和压抑,似乎在这一瞬间,如同火山喷发般爆发了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是天澜的皇帝,自己身上背负的,除了自身的性命外,还有天澜千千万万百姓们的身家。 洛枫的右手,已经轻轻按在了腰带正中。那里面,有一柄软剑,那是洛枫真正的武器,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苏夏静静看着他,洛枫脸上瞬间的茫然和疲倦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外面的人究竟是谁她不清楚,可是她却知道,洛枫绝不能死。不仅不能死,而且不能受到一点伤害。而他身上的伤,现在却并未痊愈。 苏夏看着洛枫的侧脸,猛然别过了头去。自己绝不是再为了他,而是为了天澜。就算再恨洛枫,恨到不愿意和他呆在同一片天空下。可天澜毕竟是自己的国家,这里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是为了自己也要保护的地方。 刚才洛枫带着她躲得虽然很快,但是她眼角的余光却已经扫到了一个精巧的武器。那武器她很眼熟,不仅很眼熟,而且曾经见识过它的威力,甚至知道做出它的主人是谁。她还知道这武器制作不易,即使是沧澜境内,能够配备的,也不过了了数十人而已。而他们,又全都听令于同一个人。 所以如果真的是那人带队前来,又携带了足够数量的武器的话,只怕洛枫很难能从他们手下全身而退,更何况,他的身边还带着自己。 虽然按照现在的局势看来,自己不是洛枫的什么人,就算他想从自己身上探得苏夏的下落,可即使没有了自己,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更何况,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去了哪里。 所以洛枫完全可以不用管她,可是苏夏却不知道为何,想到如果真的要被洛枫弃之不顾,那种撕心裂肺的空茫感觉又袭上了心头。与其让他扔下自己,不如自己扔下他。 打着这样主意的苏夏,再不看洛枫一眼,侧身便从树后闪了出去。 哪知苏夏快,洛枫动作更快。她才刚一动,洛枫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夏回头,冷冷看着洛枫,虽然并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洛枫一定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扣在手腕上的手力气稍微小了一些。 苏夏漠然一笑,会有这个结果,早已在她预料之中。可是心中那块早在那日便裂开的缝隙,却似乎变得更大了。冷风呼啸着从那缝隙中刮出,让她从心一直冷到了四肢。 可是下一刻,原本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突然放开,转而握住了她的肩。 下一刻,灼热而柔软的唇,便覆上了苏夏的唇。 ------------ 第十七章 那个吻,就好像那日在客栈中突然从天而降的青年般,完全出乎苏夏的意料之外。 不过一眨眼的时候,冰寒漂亮的双眸就在自己眼前放大许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洛枫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右手扣紧了腰间的剑柄,再不看苏夏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在对面隐在暗处的黑色利箭包围之下,苏夏猛然下了决心。她不知道之前洛枫突如其来的一个吻究竟在这个决心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但是刚才两个人的眼睛离得极近的时候,突然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神色。就好像过去每次在不得不短暂分开前,洛枫看向她的眼神一样。 只是那一吻实在太过短暂,除了震撼,苏夏的脑海几乎一片空白。等到洛枫将她推到树后,扣紧腰间长剑准备跃出,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黑色利箭第二波攻击之前,苏夏已经带着洛枫,靠着周围树木的掩护,躲入了茫茫山脉之中。 洛枫似乎一点也不好奇苏夏会这样做,苏夏握住他的手,他便乖乖跟在了她身后。苏夏打手势让他小心,他便悄无声息带着苏夏朝着苏夏所指的方向掠去。甚至连苏夏让他带着自己进入那片沧澜和天澜人心中共同的禁山时,他也没有丝毫怀疑。 直到高大的山峰将黑色的利箭完全抛在了身后,他才在苏夏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揽在她腰上的胳膊。 “苍茫山内,所有能力都被封禁。”苏夏一边领头朝前走去,一边对洛枫说道:“而且其中道路千回百转,他们绝对不敢轻易追上来。” 洛枫轻笑一声,道:“可你对这里,似乎十分熟悉。” 苏夏沉默了片刻,就好像没有听到他这个问题一样,继续说道:“可若是他们知道刚才进来的是天澜皇帝,就算苍茫山中危险再多,也必定会遣人来寻。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们寻来之前,尽量走到一个他们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洛枫似乎没有在听她说话,只是仰起头看着周围看不到尽头的山脉和四周高耸入云的山峰,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存在这片大陆?”他抬手扣紧食指中指,口中咒文诵出,可周围却是一片平静,本来该应声出现的骑兽却丝毫不见踪影。 苏夏已经停下脚步,看着他做这件事,过了片刻缓缓说道:“这里是我们眼中的禁山,同样也是神兽们眼中的神山。”她微微一笑,突然觉得浑身无比轻松,抬手指着那些高山缓缓说道:“在这里,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脚了。” 洛枫点头,侧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本来就是极其英俊的美男子,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淡淡的光影之中,洛枫眉眼深邃的脸上多了一些茫然和为难的表情,估计能够让帝国所有女孩子心疼到尖叫,恨不得能够用自己的双手温柔地抚平他微皱的眉头。 只除了现在唯一陪在他身边的苏夏。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再看一眼。突然抬头看向天空,轻轻笑了。 洛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问道:“你在笑什么?” 苏夏摇了摇头,收起了笑容,嘴角却仍然带着一个小小的酒窝。苏夏原本的外表其实算不是顶尖,至少比起倾国倾城的,有天澜第一美女之称的韩琳琳来说,她就差了许多。所以后来想想,爱江山的帝王,自然也希望站在自己身边的会是最美的女人,所以洛枫爱韩琳琳,真的是无可厚非的事。 琳琅的容貌,其实要比苏夏本身还要美上一些,只是因为才刚十七岁,宛如一颗青涩的才刚刚开始成熟的果子,所以美名尚未外传。 更何况苏夏虽然美得不足以倾国倾城,但却潇洒温柔,两种本该极端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却得到了最完美的统一。就算容貌不能让人一见倾心,大多数和她相处过的人,却不知不觉折服在了她的与众不同之上。 此时的苏夏,容貌虽然已经改变,但骨子里,却还是那个敢在风雪之夜,夜奔千里前去边关前线协助爱人的女孩。她还记得自己刚收服凤凰的时候,一身红衣,如火一般坐在同样如火般燃烧的凤凰身上,明媚皓齿,顾盼生辉。洛枫也曾经说过,那个披荆斩棘,冒着风雪来到边关的女孩,如同他生命之中最温暖的那团火焰。 现在想想,或许当时他真的没有骗她。还没有登上太子之位的洛枫,苏夏的千里相随,带给他的除了少女火一样的纯真爱恋之外,还有整个苏家的鼎力支持。那些,对于那时的洛枫来说,可不就是最温暖的火焰。 她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些,想到当时和秦越双双陷入苍茫山中无法走出时,担心洛枫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焦急,所以拼命妥协,宁可和侵犯国土的沧澜太子秦越相互扶持,也一定要走出去的自己,真的是傻得可以了。 或许那个时候自己就死在这里,或是死在秦越手下,那么洛枫也许根本就不会这样为难了。他可以利用自己的死激起天澜上下,特别是哥哥的同仇敌忾和士气,然后击退沧澜,再然后,没有自己拦在中间,他便可以大大方方和自己心爱的韩琳琳出双入对了。也不至于到了最后,不得不下旨迎娶自己为后。 苏夏转头看向洛枫,见他仍然看着自己,突然又笑了,轻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吻我?” 洛枫的脸似乎有些红了,只是天色更暗,苏夏已经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却看得清楚洛枫的动作,所以自然也就看清楚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苏夏的头发,将她拉近他,然后温暖的唇又一次落在了她的额上。 ------------ 第十八章 那个吻非常温柔,温柔得让苏夏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洛枫俊美如昔的脸就在自己面前,他抚摸自己头发的动作也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苏夏却觉得心越来越冷,就好像周围的温暖,也随着太阳的隐去而变得寒冷起来。 “真是,缠绵啊。”突兀的男子声音突然想起在他们上方。 洛枫似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便将苏夏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脸上的温柔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冷冰冰的寒光,锋锐的目光利箭一般射向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二人的男子。 萧莫然的脸上仍然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容貌一如既往的普通,只除了那双眼睛,那双即使将他混入千万人中,也能让他被人一眼看出的眼睛。 苏夏站在洛枫身后,同样抬头看向了萧莫然。他会追来,苏夏并不意外,毕竟萧莫然有沧澜第一谋士之称,此次既然能够潜入天澜境内,而且明显冲着自己而来,想必早已做好了充分准备。除了洛枫的突然出现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别的一切,只怕都在掌握之中。至于苍茫山脉内的道路,想必在来之前,他们的帝王,沧澜的皇帝秦越,早已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所以他才能这么迅速,便追了上来。 只是苍茫山脉内,所有能力封禁,萧莫然如此大大咧咧追入,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二人以少胜多反而将他擒下吗? 说到底,自己仍然是天澜的人啊。 洛枫自然认识萧莫然,不仅认识,这个男人曾经还被列为天澜重点防范的对象,*天花了很多心思在沧澜派遣探子,只为搜集他的第一手信息。洛枫自然也知之甚详,可是苏夏却比他们知道得都要多。 萧莫然少年时候便认识了那时的沧澜太子秦越,二人结为莫逆,关系之亲密,还在*天和洛枫之上。这名男子纵然貌不出众,却以其绝顶的聪明成为沧澜国内最受秦越器重的谋士。在秦越登基,朝中重新洗牌之际,很多人猜测他或许会是当之无愧的宰相人选,可是出乎所有人,甚至包括秦越意料的是,他竟然坚决不做宰相,宁可继续做一名无拘无束的谋臣幕僚。当然,皇帝的幕僚,身价之高,地位之尊崇,恐怕整片大陆,都再难有人可望其项背。 这一次竟然是他亲自带人潜入,苏夏突然有些后悔起来。看来自己一时愤怒,留书出走,真的是太冲动了。不仅让自己遭遇埋伏,尸骨不明,更似乎连累了整个天澜沧澜边关,好容易稳定下来的边关局势,仿佛又酝酿着要变天了。 可是不管苏夏和洛枫之间有了怎样的矛盾,他们都不该忘记,她还是天澜人。就算她想过要离开天澜一切重头来过,但必定也不会做出背叛自己国家的事。 如果真的可以选择,那她大概会走遍天下,看遍天下,然后在很久以后,当她逐渐淡忘掉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的时候,或许会爱上另一个男人,就如洛枫说的,一个肯陪着她走遍天下,医遍天下的男人。 然后和他一起,慢慢老去。 但在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国家没有受到威胁。因为这里不仅有她的家,她的朋友,她的亲人,还有属于她的最美好的回忆。 黑色的利箭,突然从山石后面冒出,居高临下指向了他们。这里虽然封印了所有能力,但是机关术却并不属于被封印的范围。 洛枫的脸色变得更冷,苏夏原本笼在袖中的手也紧紧握住。 萧莫然悠悠然展开了手中的折扇,缓缓摇动几下,这才不紧不慢地对他二人说道:“要么,让我带走她。要么,我踩着你的尸体去带她走。” 洛枫还没有说话,苏夏却踏前一步,站在了洛枫身边,仰头对萧莫然笑道:“你是不是应该先问过我,是不是愿意跟你走。” 萧莫然哈哈一笑,折扇唰得一声合拢,对着苏夏微微躬身,笑道:“在下失礼了,敢问姑娘,可愿随我离开?” 苏夏摇头,道:“不愿。” 萧莫然似乎有些为难,轻轻皱了皱眉头,复又展颜笑道:“在下已经问过姑娘,既然被姑娘拒绝,只能先礼后兵了。” 苏夏点点头,道:“即使带我回去,我也并不知道我家小姐的下落。” 萧莫然神色不变,淡淡说道:“也许姑娘只是忘记了,有人帮忙回忆下,也就能够想起来了。” 苏夏扬眉,下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口,腰间一股大力袭来,洛枫已经伸手揽住她,飞快地闪入一块巨石后面。 黑色利箭在他们动的那一瞬间,也跟着射了出来。虽然数量不多,但威力同样惊人。可是洛枫本来就只需要一瞬间,他虽然能力被封印,但长期习武养成的敏锐的反应还是在的。苏夏和萧莫然说那几句话的功夫,就足够他寻找到一块可以替他们挡住黑色利箭的地方。然后在他们第一轮射击之后的些微空隙时间里,洛枫又已经带着苏夏跑开了一段距离,成功躲过了第二次袭击。 苍茫山脉中,当世除了秦越,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有苏夏熟悉。但即便如此,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即使是苏夏,也不敢说自己再次踏入这片山脉还能顺利走出去。可是现在,比起未知的苍茫山脉,带着黑色利箭的萧莫然,威胁明显更大一些。所以洛枫带着苏夏,不假思索便朝山脉深处躲去。 “为什么不让他们带我走?”苏夏问道。 洛枫迈开大步朝前奔去,就在苏夏以为他并不想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说道:“我怎么能丢下我的妻子独自活命,那还能算是男人吗?” ------------ 第十九章 在听见这句话地一瞬间,苏夏觉得自己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若不是洛枫还冷静地记得他们并没有脱险,回过头来拉了苏夏一把,只怕她就能在原地一直站到地老天荒。 苏夏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哪怕洛枫紧紧握住她的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可那却不能阻止她从心底冒出的颤抖和恐惧。 原来,原来洛枫一直都知道,恐怕从自己让姜瑜帮助自己离开,帝国元帅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婢女竭尽全力,甚至不惜正面对上帝国皇帝的时候,他恐怕就已经起疑。她早该想到,姜瑜那个借口,或许能够骗过洛枫一时,但是很难骗过一世。以洛枫缜密的心思,就算只有几分怀疑,恐怕也会小心查证。 自己一路上虽然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如果来的只是洛枫派出的暗影,或许还能瞒过他们。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洛枫本人。那三年朝夕相处毕竟不是镜花水月,而是真正的耳鬓厮磨。苏夏觉得就算洛枫一直在骗她,但是三年相处下来,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她也是不信的。 所以来的是洛枫,她便已经知道,相处久了必定隐瞒不下去。唯一庆幸的是,自己遭遇大变,和生前已经有些不同。而且重生之事,究竟太过虚幻,否则只怕一句话,她就会在洛枫面前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只是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起,苏夏就又想起之前他对自己的温柔和说的那些话,已经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吻。现在想来,不过又是他演绎的另一场戏剧罢了。 幸好,幸好时间还不长,他们便进入了苍茫山脉之中,遭遇到萧莫然的伏击。否则苏夏真的不知道,就那样相处下去,洛枫倾心温柔攻势展开,自己会不会又变得心软起来。 苏夏的手一直很冷,洛枫的手也一直握得很紧。苍茫山脉雄伟而广阔,封禁之力注定了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等到苏夏终于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走到了苍茫山脉的哪里。更重要的是,此时天色已黑,她已经完全看不清周围的路…… 对前路的担忧,终于让苏夏暂时忘记了她和身前男子之间的爱恨纠葛,反而加快了脚步,主动查看起四周来。 “不能点火。”洛枫放开她的手,终于彻底恢复往日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形象。虽然脸上的易容仍在,但那双眼睛,苏夏却怎么都不会错看。更何况,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正直直看向苏夏。 苏夏略有些别扭地避开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和眼前的人相处了。 “苏夏。”洛枫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同她一样看向未知的远处,隔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问道:“为什么要走?” 苏夏的脸猛然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所有人都可以问他这个问题,只有洛枫不能。当日御书房中,男子好听但却残忍的声音似乎仍然响起在耳边。洛枫问她这个问题,是要让她将那句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话重新再说一次吗? 而且还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苏夏只觉得四肢比刚才还要冰冷。 不错,她苏夏爱洛枫,这是举国皆知的事,否则也不会有后来传为美谈的千里相随了。可是那并不代表,她爱他就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她除了是一个普通的愿意为自己心爱之人付出一切的女孩外,她还是苏家的长女,是那个以凤凰和白虎为坐骑的巾帼英雄。所以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做一个替身,一个傀儡。 皇后之位,又算得了什么。她苏夏,从来要的便不是那个位置。 可是洛枫却似乎并不想放过她,他甚至伸手想要抚摸苏夏的头发,就好像他们还是一对亲密无比的恋人,而他洛枫,不过是在好言好语哄着自己偶然闹别扭的情人一般。然后再次温柔却坚定地问道:“为什么要离开?” 苏夏早在他手放在自己头发上的瞬间便躲了开去,她的容貌虽然变了,召唤兽也丢失了,可是她却还是那个苏夏。 所以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是满满的怒火和绝望。然后她看着洛枫一字一顿地问道:“可否请陛下先告诉我,我是你的什么人?韩琳琳又是你什么人?” 洛枫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韩琳琳这三个字,会从苏夏口中说出。他也从来没想过,陛下这个尊称,竟然会像一柄利剑般,刺入自己的心脏,让他一瞬间痛得几乎想要弯下腰去。可是苏夏还站在他的面前,等着他的答复。或许在离他们并不太远的地方,沧澜的第一谋士正带着他的手下虎视眈眈。 “韩琳琳……”洛枫的声音有些苦涩,似乎不知道该怎样给苏夏解释,犹豫了片刻才又说道:“确实很美,不负天澜第一美女之名,但是苏夏,”他的手握住苏夏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坚定地说道:“这里除了你,再容不下旁人。” 苏夏冷笑,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轻轻问道:“是吗?”她的笑容变得讽刺无比,漠然又问:“那么娶不到自己真正心爱的人,让我做皇后不会委屈了你和,韩琳琳姑娘吗?” 她以为,这辈子这句话会成为尘埃,随着自己在琳琅身上重生,逐渐远离帝都而消失在回忆的某个角落,可是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由自己,当着曾经深爱过的人面,再次撕开这道血淋淋的伤口。 可是等她说完那句话,她也没有办法继续留下来,继续面对洛枫,转身,便朝黑暗中未知的山脉中奔去。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洛枫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压抑而苦涩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怎么可以单凭一句话,便否定了我们整整三年的爱和相伴?!” ------------ 第二十章 苏夏轻轻推开了洛枫,她承认在刚才被紧紧拥抱住的瞬间,听着洛枫低沉的似乎带有蛊惑味道的话,她有一刹那的心动。 可是也就一刹那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一次死亡的缘故,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成长了许多。再不是那个被哥哥保护得很好的小女孩,也不是那个为了爱人会毅然决然远走边关奔赴战场的女孩,而变得多疑起来。 再不敢轻信别人。 所以洛枫说的话,她不敢信,也不愿信。 当着面再甜蜜的话都能说出口,她已经听了整整三年。但三年的甜蜜,也及不上最后那次打击来得疼痛。 所以苏夏只是漠然对洛枫说道:“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过夜。” 连骑兽都无法召唤出来,自然也没有办法利用它们的温暖的皮毛来抵御夜里的寒冷。 苏夏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洛枫似乎也镇定了下来,虽然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再有了,但那双漂亮而明亮的眼睛中露出的淡淡的心碎的温柔,还是让人悸动。 苏夏狠下心来不去看他,一边继续朝山脉深处走去,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刚才洛枫拉着她一路疾奔,为了躲避萧莫然的追踪,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慌不择路。此刻放眼望去,周围一片怪石嶙峋,小路如同迷宫一样,东绕西晃,就连进入苍茫山脉的那条路他们也分不清楚,更何况前方未知的道路。 但是苏夏毕竟曾经有过在这里生活了七天的经历,就算现在所处的地方仍然是一片陌生,但她总还是知道该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 一边走着,一边便收集着沿途所见的枯枝,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隐蔽的山洞。至于食物和饮水问题,等到休息好了,明天恢复了精神再说不迟。 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有足够的休息,那样才能养精蓄锐躲避萧莫然的追踪。 岔路越来越多,随着他们逐渐深入苍茫山脉,周围的山峰也越来越高。偶尔抬头望向天空,两边的山壁就如同利剑一般直插云霄,只能看见狭长的一线天地。 然后四周却是一片安静,正所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洛枫已经自觉走到了苏夏前面,不管是男子汉应尽的责任和担当,还是他和苏夏的关系,他都不会让苏夏去冒险。纵然他已经隐隐猜到这里苏夏应该比自己更加熟悉,毕竟当年…… 洛枫猛然握紧了拳头,不愿再去想当年的事情。 苏夏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弯月牙已经挂上了天空。山风呼啸着在茫茫山脉中穿行,恍若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苏夏纵然是天澜最有名的传奇女子,可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况且在苍茫山脉中,一向可以依靠的能力全部被封禁,而和自己在一起的,又是不久前才将自己伤到体无完肤的人……这种空慌寂寞的感觉,让苏夏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 洛枫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转身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真的感到害怕和寒冷,也或许是因为在这里连曾经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都能够暂时放下一切同舟共济,相互扶持,所以苏夏并没有甩开洛枫的手,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默默朝前方走去。 再转过一个弯,便是一处稍微宽敞点的山坳处。 两边的山壁不再像之前那样陡峭,就连小路也宽了不少。 洛枫虽然能力被封禁,但灵活的身手还在。他暂时放开苏夏的手,指着一个小山坡对她说道:“我上去看看。” 说完便爬了上去。 苏夏望着他认真攀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讽刺。这样的状况,她曾经经历过两次。一次,是和天澜当时最大的敌人,另一次,却是和自己曾经的爱人。 等到洛枫脸带喜色从小山坡上回到她身边,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时,便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可是夜里太凉?” 苏夏摇了摇头,问道:“发现了什么?” 洛枫点点头,仍然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说道:“背风的地方,似乎有个小山洞。” 那里还真有一个山洞,也亏得洛枫长年习武目光敏锐,否则恐怕还真的很难发现。 那山洞还真不是一般的小,但是洞口藏在一堆乱石后面,离山脚也有一定距离,十分隐蔽。 苏夏和洛枫微微弯腰,从山洞口钻了进去,里面竟然颇为平整,至少能够提供两个人睡觉的地方。只是生火恐怕就有些难了,毕竟人睡着了如果离火堆太近,也是十分危险的事。 洛枫看了看山洞四周,以他的身高,几乎是一躺下去,头脚就能分别触到两边的山壁。他又看了眼苏夏,脱下外袍铺在了地上,对苏夏说道:“你休息吧,我在外面守着。” 说完真的转身走出了山洞,依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苏夏盯着洛枫的外衣看了半晌,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也弯腰走了出去,漠然说道:“我们都无法召唤骑兽依偎取暖,也没办法生火,所以你进来睡吧。”顿了顿,又补充道:“苍茫山脉内,四季夜晚水皆可结冰。” 洛枫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苏夏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夜色中他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知道苏夏从来没有对他用如此冷漠的语气说过话。 可是他还是站了起来又钻入了山洞,曾经和苏夏两情相悦之时,二人也常常相依相偎,甜蜜无比。现在纵然仍是依偎在一起,可是彼此的心,究竟在何处,他却是再也摸不到了。 伸手轻轻揽住苏夏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将两人身体拉近。这具身体,包括身上的味道都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但是怀中人的心跳,似乎仍然是很久以前,当自己在军营中见到消失七天七夜的苏夏安全归来时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中,所感受到得跳动。 鲜活的,却似乎再不属于自己了。 ------------ 第二十一章 一夜过去,相安无事。 苏夏睁开眼睛的时候,洛枫已经不在身边。 清晨的太阳驱走了夜里的寒冷,通过石头间的缝隙洒入狭小的山洞中。洛枫挺拔高大的身影便守在洞外,背着洞口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墨黑色的长发有几缕随风飘扬,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看在旁人眼中,屹立宛若神祗。 苏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垂下双眸。这个男人就算再俊美千倍万倍,他和自己缘分只怕已经耗尽了。不管这几天中他表现得有多么让人迷惑,但刻在苏夏心底那道深深的伤痕却从来没有真正痊愈过。 洛枫正好转过头来,对苏夏温柔一笑。阳光从他背后照来,逆光中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明亮温润,似乎又回到了初见之时那个儒雅俊美且温和的青年。 苏夏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下仪容。 纵然在这里诸事不便,但女孩子该有的习惯其实她一直都有。大概没有一个女孩会真正喜欢边关,喜欢战争,喜欢动乱和争权夺势。但他们中的很多人,却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去做自己最不喜欢的事,从深闺中走出,放弃舒适的环境,去忍受那些艰苦的战争生活。 这一切,就只为了一个爱字而已。 一个看起来再简单不过,却蕴含着无穷无尽魔力的字。 洛枫登高而望,环顾四周。过了片刻才又从那山坡上回到苏夏身边对她说道:“此地道路宛如迷宫,萧莫然要追上我们不容易,但我们想要从这里出去也不太容易。” 苏夏点了点头,蹲下来在地上画了一个伏羲八卦图形,对洛枫说道:“苍茫山脉乃上古神祗登仙前隐居之地,万变不离其宗,道路皆是按照伏羲八卦所成。” 她伸手拂开额前一缕头发,提着裙角朝山坡上走去。 洛枫本就聪明绝顶,自然不需要她多说。两个人站在山坡上面,对着周围繁复的道路一点一点确认完毕,苏夏淡淡说道:“往东边走吧。” 洛枫点了点头,突然握紧了拳头安静了下去,过了很久,才轻轻说道:“苏夏,跟我回去吧。” “回去?”苏夏的声音又忍不住变得尖锐起来,这两个字一出口,她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控,控制下情绪后缓缓说道:“我回去了,韩琳琳又该怎么办?” 洛枫沉默不语,过了很久对苏夏轻轻说道:“苏夏,我也不想再瞒着你。每个人都有一段年少轻狂的初恋,韩琳琳美貌无双,倾国倾城。在我少年时期,却是对她一见钟情。可是,”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看了看苏夏的脸色,才继续说道:“可是自从三年前在边关军营见到竟然单骑奔赴边关的你那一瞬间,所有年少时分的爱恋,便就此荡然无存。”他伸手摸了摸苏夏的头发,低声有些伤感地说道:“苏夏,你要相信我,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作假,但是不是真心爱恋另一个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作假的。” 三年抄袭相处,若真是作假,那么聪明如苏夏,精明如苏弈,又怎会看不出来。 苏夏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东方沉默不语。那里曾经是她长大的地方,有她的亲人、朋友,曾经也有她刻骨铭心的爱人。而此刻那个曾经以为背叛了自己的爱人,此刻却在自己的身边,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场误会…… 苏夏想,若是自己还没有死,还是原先的那个苏夏,是不是就会动摇了? 可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苏夏身体里的心,已经不是原来那颗了。 所以她转过头去,带了几分戏谑地对洛枫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既无法召唤出凤凰白虎,本身的能力也几乎没有剩余了。”她的唇角微弯,明亮的眼睛在朝阳底下更显得神采飞扬,然后她看着洛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近乎废人的我,你还需要这样的皇后吗?” 洛枫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朝后面退了一小步,喃喃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夏摊开手,将自己的脸凑到他身前,低声笑道:“就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易容,站在你面前的,并不是想通过易容来摆脱追踪的苏夏,而是真正的,死去一次然后在琳琅身上借尸还魂的苏夏。”她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笑问:“怎么办呢?那个苏夏已经没有了,你还要我跟你回去吗?” 洛枫猛然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冷冷问道:“什么都不剩了?那么医术呢?” 苏夏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冷,连眼神都似乎在那一瞬间全部冻结成冰。然后就那样冷冰冰地盯着洛枫,似乎刚才那句话,让他们之间好像已经稍微缓和一点的气氛,又变得僵硬起来。 洛枫似乎也发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他微微发送了手上的力道,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仍然对苏夏勉强一笑,道:“苏夏,跟我回去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是不是还有那些能力,你仍然是我的皇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唯一的皇后。” 苏夏缓缓挣开了他的手,轻声笑道:“洛枫,似乎被封印住了能力,你也就变得没那么无懈可击了。” 洛枫没有说话,聪明人之间的交锋,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便已经足够。 一步错,那么步步皆错。 苏夏想了想,仍然继续说道:“你若是真的爱我,又怎会听到我的死而无动于衷,更关心的,反而是我的医术是否还在。” 苏夏朝后面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已经不是失望,而是心灰意冷般的决绝。她对洛枫淡淡说道:“出了苍茫山脉,惟愿碧落黄泉,与君再不相见。” 可是不管苏夏说了什么,洛枫却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就好像苏夏并不是在对他说话,也好像不论苏夏说什么,对他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苏夏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身下了小山坡,当先朝前走去。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快些走出这里,从此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 第二十二章 卷一尾声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比洛枫还未揭穿苏夏身份时还要尴尬和冰冷。 茫茫的苍茫山脉中,即便是曾经拼个你死我活的仇人都能暂时握手言和,相互扶持。然后曾经的一对爱侣,此刻却比陌生人和仇敌都还不如。 苏夏从说出那句话之后,除了寻路和寻找过夜的地方时,再不和洛枫多说一句话。夜晚二人虽然还是相拥而眠,但彼此的体温,似乎除了带来身体上的温暖外,更多却是心灵上的寒冷。 等到终于快要看到苍茫山脉的出口时,苏夏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对洛枫说道:“从这里往前有两条路,都在沧澜境内,我们便就此分手吧。” 洛枫猛然握住了苏夏的手,冷冷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道:“跟我回去。” 苏夏一声冷笑,她的力气不如洛枫,就算出了苍茫山脉,能力得到解禁,她也不会是洛枫的对手。但是她时决计不会跟他离开的了,所以她只是同样冷冷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道:“我不愿意再因为你而伤害自己,可若是你真的将我带回洛城,那么只要我能找到机会,就一定会告诉我哥哥所有真相。”她笑得冰冷且没有感情,似乎压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威胁洛枫:“你可有把握,在你根基不稳之时,扛住战神一怒?” 若是再给洛枫三年时间,那么到时候即便是姜瑜和自己哥哥联手造反,只怕洛枫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现在若真是惹怒了苏弈这头雄狮,那么整个天澜,必将大乱。 洛枫赌不起,而苏夏也知道,洛枫绝对赌不起。 所以握住她的手已经缓缓放松,从洛枫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他情绪的变化,但是苏夏却知道,他绝对不敢拿他的帝位和整个天澜来赌。 毕竟为了那个位置,他竟然可以和一个明明不爱的人朝夕相处三年。即便后来登上了帝位,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和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 所以苏夏知道,洛枫绝不会赌。 她微微一笑,拂开了洛枫的手,转身朝西边那条路大步走去。 不得不承认,在这次遇到洛枫之前,她虽然伤心绝望,但是潜意识里还是期盼着那个背叛了自己,欺骗了自己的爱人,能够给自己一个解释,一个交代。甚至还希望,那一切不过是一个误会。 就算是刚刚遇到洛枫的那几天里,洛枫的温柔和脆弱,都让她原本已经冰封的心又多出了一道裂痕,她毫不怀疑自己也许会再次义无反顾地沉沦下去。 因为曾经真的深爱过,而且爱地刻骨铭心。 可是洛枫情急之下那句不经意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希望,也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前方出口已是沧澜境内,苏夏忍不住回首东望,自己生活成长的国家,已经在自己的身后,隔着崇山峻岭,再看不见雕梁画壁的城池,也看不见青山绿水的美景,可是心中原本的犹豫,却在这几天中彻底消失掉了。 她并不是要定居沧澜,洛枫纵然别的地方让她灰心失望,但是有一句话却是说得不错。她也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能够医遍天下,走遍天下。 天澜是个伤心地,她暂时还不想回到那里,那么便从离天澜最近的沧澜开始好了。 也许有一天,她已经放下了一切,便会大大方方回到天澜,再和那些朋友们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但起码不是现在,现在的她,心在天下,而不在那方寸之间。 极目远望,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可是她苏夏,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苏夏了。 从今天起,她也要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了。 ------------ 卷二 ------------ 第二十三章 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高大的骑兽踏街而过。 这里刚刚下过一场雨,天青色的天空被洗得明净,就连整座小镇,都变得清晰整洁起来,越发显得安静而古朴。 唯一一条宽阔的正街上,独角兽温柔地踩着悠远的节奏缓缓行过。只是伏在它背上的骑士,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整个脑袋垂在了独角兽的一侧,一动也不动。 他的到来早已惊动了小镇上的人。 这里地处沧澜腹地,依山傍水而建。小镇上的人们世世代代以打猎、捕鱼为生。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与世隔绝的,因为不论你是想出去,或是想从外面进来,都必须翻过好几座高山。对于有着可以飞翔的骑兽的人来说当然不难,但在这片大陆上,真正能够拥有飞翔骑兽的人却是并不多的。 据说小镇人们的先主,是躲避战乱来此。现在这里的人,除了用兽皮换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外,几乎很少会离开这里。 所以在这样一天无后,天青色的天空下,洁白而高大的独角兽驮着昏迷的主人缓缓醒来,几乎整个小镇上的人,都凑到了长街两旁,好奇地打量那个昏迷的骑士。 他们中间年龄最长的人盯着那只独角兽看了许久,突然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沉声说道:“看来他是昏迷了,我们将他带到夏大夫那里去吧。” 就有几个年轻人主动走出了人群朝独角兽走去。 独角兽大概是所有高级骑兽中最温柔善良的成员,它纯净的大眼睛盯着同样淳朴的人看了几眼,似乎知道了他们对自己的主人并无恶意,于是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的脸。 那人一笑,他也算是小镇上较有见识的人之一,知道这看起来高贵的骑兽对自己等人十分友好,于是对它说道:“我们要带你的主人去医生那里。” 通灵的高级骑兽虽然不会说话,但却能差不多理解人们的意思。它温柔地又舔了舔那名三十岁左右的高大男子,迈开步子朝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小镇东边尽头有一处整洁的小院,院子里种着一些大家都不太叫得出名字的植物。可是他们却是知道的,那个被小镇人们尊敬地称为夏大夫的年轻姑娘,可以用这些看着并不起眼的草药,解除他们身上的病痛。 那名三十来岁的高大男子叫做岳松,此刻也不进那小院,反而和另外两个年轻人以及独角兽都停在了小院外面。然后他颇为恭敬地高声唤道:“夏大夫可在家?” 院中那座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出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来。她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自从来到这座小镇后,医术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推崇。最关键的是,善良温柔的她,对并不富裕的小镇人们十分友好,不仅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而且对看病的钱看得十分淡薄。不论你是拿两条鱼去也好,或者别的什么都好,她都一样笑眯眯地收下,然后细心地替你诊治。 不只是岳松,整个小镇的人们都觉得,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医术这么高明的大夫。 刚开始还有人很好奇,这么一个美丽的医术很好的姑娘,怎么会跑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镇来。可是三个月过去后大家纷纷觉得,这样一个人,恐怕就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是天下的仙女下凡。 于是也再没人好奇她的来历了。 黑色的大鸟紧跟在那夏大夫身后,似乎颇为兴奋地跳来跳去。它兴奋的,当然是今天晚上又有好吃的新鲜的鱼吃了。 夏大夫,当然也就是苏夏,伸手拍拍黑色大鸟的头,示意它安静一点。然后这才朝门外走去,对岳松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岳松看着这个笑容,脸猛然涨得通红,他连忙微微低下头,害怕被别人看见自己脸上如同火烧一样的窘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夏大夫,你来看看这个人。” 几个人让出了位置,好方便苏夏去看那个骑着独角兽的男子。 苏夏微微皱了皱眉头,抬头却对上了独角兽那双温润的眼睛。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想起来到这里前那段不好的经历了。可是天下的独角兽并不是都只属于那个人的,作为高级骑兽虽然并不容易降服,但却并不像凤凰白虎这样的上古神兽一样,是几乎唯一的存在。 独角兽似乎也看出眼前这个人能够救自己的主人,微微弯下脖子,暴露出背上骑士来好方便苏夏诊病。 苏夏伸手握住了那骑士的一只手,发现他脉搏虽然时快时慢,显得十分诡异,但却也十分有力,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她对岳松微微一笑,说道:“岳大哥,可否劳烦你们几人将他搬到我的屋中。” 岳松大力点头,连声答应:“当然可以。” 说完便和几个同伴上前,将那骑士从独角兽身上抬了下来。 独角兽似乎知道几个人是为了救自己的主人,也不反对,反而微微伏下身子,方便他们动作。 白袍银甲的骑士被抬入了屋中,当苏夏推开窗户仔细观察躺在自己床上看起来脸色苍白无比的男子时,却总觉得眼前之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她又可以确定,在这之前,自己绝对没有见过此人。更重要的是,看他的骑兽和穿着,应该是沧澜国内比较重要的人物,自己又怎会认识这样的人。 至于是不是再当年的战场上有过偶遇,苏夏微微皱眉。如果真是在那里见过,自己一定有印象的。 她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前的人还昏迷不醒地躺在自己床上啊。 白袍银甲的骑士十分英俊,比起苏夏在天澜那些朋友并不逊色。刀刻一般的五官显得深邃而俊朗,身材高大挺拔,纵然此刻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可是也显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压迫感来。 苏夏不由有些踌躇,这样一看便知是沧澜国内重要人物的男子,自己究竟该不该救? ------------ 第二十四章 阳光透过窗棱洒入了屋中,躺在床上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轻声呻|吟一声缓缓挣开了双眼。 或许是因为昏迷太久的缘故,一开始他还有些不太适应阳光的强度,下意识地抬高一只胳膊遮挡住了眼睛。 然后便听见“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人小心推开。 刚刚苏醒的男子却有着比狼还要迅捷的反应。 在门刚一发生声响的一瞬间,他已经翻身而起,贴墙站立在离门最近的墙上,明亮却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扇简陋的房门。动作迅速无比,压根看不出此前他还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穿着青色布衣的苏夏缓步而入,手中托拖着一小碗药。看见空荡荡的床似乎愣了一下,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咽喉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扼住了。 骑士似乎也有些奇怪,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小姑娘却似乎十分震惊,对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故似乎一点都没感到害怕,就连手中托盘上的药水都没有晃动一下。 然后骑士听见她对自己柔声说道:“你的毒虽然已经去了十之八九,但余毒未清。况且你还受了极重的内伤,还是莫要妄动武力的好。” 骑士一愣,手上力气不由加重了一分,冷厉的声音响起在苏夏耳边:“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苏夏似乎完全未将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放在眼里,大大方方微微侧头看向那骑士,淡淡说道:“我只是一名大夫,救人是我的职责。” 其实不用苏夏说,骑士自己便明白自己身上的问题。只是他没想到那么古怪的毒和内伤,眼前这个看起来这样年轻的女孩居然能够解得七七八八。在他的印象中,年轻,又是女孩,还有这么一手出神入化医术的女孩当今世上唯有一个。可是那个人却并不是眼前这个模样,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孩喜欢穿红衣,骑着凤凰或是白虎,跟在她的爱人身边,又怎会来到沧澜。 骑士缓缓放开了扼住女孩咽喉的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道:“抱歉。” 苏夏无所谓地点点头,似乎收下了他这句道歉,将那碗药送到了他的面前,笑道:“既然醒了,总可以自己喝药了吧。” 骑士有些犹豫,虽然他已经发现身上的毒和伤确实好了不少,看起来应该是眼前这名女孩的功劳。可是要他在清醒状态下就这样喝下一名陌生人的药,长期所受的教育,又让他有些犹豫。 苏夏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将药碗和托盘都放在了屋内唯一的一张小桌上,漠然说道:“我若是要害你,只需要不用管你,你就活不长了,又何必再花心思来害你。” 骑士被人揭穿心思,英俊的脸微微一红。这女孩说得对,她若是真的要害自己,只需要不救自己便好,哪里需要再花心思来害自己。更何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孩虽然陌生,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给他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最亲的人身边一样,可以放心去信任。 苏夏伸手拂开耳前一缕长发,看着大口大口喝下那碗药的骑士,在他放下碗后,伸手拿起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脉门上,陷入了沉思中。 过了片刻,苏夏放开了骑士的手,淡淡说道:“毒已经去了八层,但是因为你受了内伤,所以余毒胶结难去,我还需要一种药草。” 她似乎有些为难,如果放在过去,那么别说是这样的内伤,就是伤再重些,她也有办法先化解了他的内伤,再解毒,那样必定事半功倍,像现在,有两层余毒随着受损经脉侵入五脏六腑,拔除困难。 所以为今之计,她只能去山上寻找草药。只是据她所知,她所需要的几味草药都生长在高山之巅,光靠她现在的能力和黑色大鸟,只怕很难到达那里。 不过现在正好面前就有一人,虽然毒还没完全解掉,内伤也没好彻底,但他有独角兽,而且那些药还是要用在他身上的。 所以苏夏很快舒展了眉头,对那骑士说道:“跟我去采药。” 那骑士似乎没想到苏夏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可是看对方医术虽然令人惊讶,可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身边也没有其它人,只有一只看起来笨笨丑丑的最低级骑兽跟进跟出。自己堂堂男子汉,自然应该在这种时候搭一把手的。 骑士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想了想又对苏夏说道:“在下苏瑾言,还未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大恩不敢言谢,从此姑娘但有吩咐,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夏原本已经朝门口走去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下来,转头冷冷看着面前这个自称苏瑾言的男子。 苏瑾言这个名字,她当然听说过,而且还听说过很多次。其实如果按照族谱和辈分算起来,自己还该叫他一声堂兄。但是在很多年以前,苏瑾言的祖父便因为族长权利之争,带领他的亲信离开了天澜去了沧澜。从此为沧澜效力,到苏瑾言这一辈时,早已发展成为不亚于本家在天澜的大家族,子孙在朝中也多有建树。 其中最出色的,成就甚至远比他的祖父还要高的,便是这个苏瑾言了。 苏夏静静看了苏瑾言片刻,突然觉得世间的事真的是颇为奇妙。如果不是她死了然后又活了。接着下定决心离开天澜游历四方到了这个小镇,然后苏瑾言受伤中毒为她所救,他们两个本来应该是颇为亲密的堂兄妹关系的人,或许一辈子不会见面。 然,现在即使见了面,苏夏也已经不是当初的苏夏,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是琳琅的了,而她现在的名字,叫做夏琰芷。 ------------ 第二十五章 苏瑾言虽然十分奇怪,刚才自己在说出名字时,那女孩的反应。在沧澜境内,只怕认识他的人并不少。虽然不太想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想到自己性命都是被人所救,所以选择说了实话。 但是苏夏看过来的眼神,却让他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和茫然。不是熟悉,也不是陌生,就是那种若有所思的深邃,似乎可以吸走人的灵魂,但却又似一阵清风,让人捉摸不到它的存在。 苏夏却什么都没说,仿佛那冷冰冰的一眼,不过是苏瑾言自己的幻觉。然后她又转过头去,继续朝门外走去了。 苏瑾言愣了一下,很快跟了上去。 沧澜是当今世上能和天澜比肩而立的强国之一,将星璀璨,谋臣如云。然而在这些谋臣中,除了沧澜当今皇上最信任的萧莫然之外,大概便是这苏瑾言了。 只是这苏瑾言和萧莫然还有些不一样,萧莫然是真正的谋臣,虽然他武功不错,能力不差。但苏瑾言却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上马治军,下马治民。 苏夏没有想到,会和这个与自己颇有渊源的人在这个小镇狭路相逢。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救了他的性命。而且像他这样重要的人物,居然会如实告诉自己他的身份…… 黑色大鸟已经迫不及待地跳跃起来,它家主人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大多数时候宁可依靠自己的双脚走路,也不骑乘骑兽,这让黑色大鸟十分委屈。虽然不太清楚主人想去的是哪里,但是知道这一次路程必定不近,所以它***先表现自己,不希望再次被主人忽略。 苏夏被它扑腾的动作打断了思索,看见它那双明亮的充满委屈和渴求的黑色圆眼睛,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它的翎毛,柔声说道:“今天要去的地方太过陡峭,你就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苏瑾言颇觉有趣,高级骑兽,或者上古神兽已经通灵,主人会和它们交流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样最低级的骑兽,恐怕无论你对它说什么,它都无法理解的。 果然黑色大鸟并不清楚苏夏的话,仍然在她面前跳上跳下,活泼无比。 苏瑾言忍不住笑了笑,扬手召唤出了独角兽,对苏夏说道:“骑我的独角兽去吧。” 苏夏摇头,伸手揉了揉在独角兽面前明显萎靡下去的黑色大鸟的头,问道:“有没有飞行骑兽?” 苏瑾言想了想,收回了独角兽,然后扣手轻念咒语,头顶首先出现,修长洁白的脖子下面是优雅苗条的身姿。 苏夏皱眉,仙鹤确实是飞行骑兽,但是她从来没骑乘过。看它那么苗条的身影,能够负担起两个人的重量吗? 苏瑾言却似乎对自己的骑兽颇为有信心,招呼苏夏一声,非常有风度地站在一旁请她先上去。 苏夏咬牙,反正骑兽不是自己的,压坏了估计也不能算自己的。于是大大方方走上前去,跨上了仙鹤的背。 苏瑾言微微一笑,跟着坐了上去,轻轻揽住了苏夏的腰。 虽然明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无法召唤出高级骑兽才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但是苏夏还是忍不住僵硬了身体,一动不动地坐在苏瑾言身前,漠然说道:“去南山。” 南山,便是这座小镇隐居所在的山脉主峰。平常人就算能够召唤飞行骑兽,但是像这样的高峰,普通的骑兽却是不敢上去的。 苏瑾言的仙鹤却明显比苏夏想象中要强大许多,等他们从一片郁郁葱葱中钻入了半山腰如同玉带环绕一般的厚厚云雾中后,苏夏才发现看起来优雅不堪重负的仙鹤其实真的算是高级骑兽了。 往下看去,整座南山上长满了翠绿色的树木,偶尔有云雾缠绕其中,更显得飘飘欲仙,颇有一种仙山妙境的感觉。 苏瑾言看了片刻,低声笑道:“想不到沧澜境内竟有如此美景,也难为小镇上的人们竟能寻到这一处妙地隐居。” 苏夏轻声应道:“这里虽然没有城市的繁华,但却远离尘嚣,让人觉得安静无比。” 苏瑾言默默点头,突然又问道:“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苏夏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一直居住在这里的人呢?” “因为一直隐居在这里,可学不到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 苏夏微一沉吟,笑道:“或许这样如诗如画的美景会吸引到一名神医隐居呢。” 苏瑾言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这句话,只因为这里的风景实在太过美好。特别是那种沁人心脾的宁静感觉,让长期浸润于政治之中过惯了勾心斗角生活的他,也在刚才那一瞬间突然有了或许有朝一日可来此隐居,然后在山中无日月的安宁生活中,终老此生。 可是苏夏真正提到,他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想了想,转移话题问道:“还未请教恩人的名字。” 苏夏笑了笑,淡淡说道:“我不求你结草衔环报恩,等你离开这里,我们也许再不会见面,名字,不知道也罢。” 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是那种最神秘的血缘关系在起作用。从见到受伤中毒昏迷在独角兽背上的苏瑾言那瞬间,虽然明知道他大概是沧澜重臣,放任他的性命不管,也许就是剪出掉了天澜的一个大敌人。 可是在那一瞬间,她却想也未曾多想便主动去查探了他的脉搏。然后更是倾尽全力替他疗伤解毒,甚至会和才认识的他双人共骑,只为了去采摘治疗他所需要的草药。 而且虽然和他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好像仍然远在天澜都城的哥哥给自己的那种感觉,所以和他说话才会如此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玩笑的口吻。 苏瑾言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鼻子,这个女孩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显得神秘无比。 沧澜有最先进的情报系统,如果国境之内真的有这样一位妙手回春,医术高明的大夫存在,应该不会完全没有一点信息才对。 可是,他看了看苏夏带着浅浅笑容的侧脸,突然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这样美丽有趣又纯净的女孩,还是莫要将她搅入政治中去吧。 ------------ 第二十六章 转眼南山山顶已到,仙鹤慢慢落在地上,微微弯曲双脚,半趴在了地上,方便背上的人下去。 苏夏下了仙鹤之后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曾经的白虎和凤凰,不知道它们现在在哪里。 上古神兽一旦认主,是比人世间恋人还要忠贞的关系,除非主人死亡,否则终身不会背叛。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算是死亡了呢? 苏夏忍不住苦涩一笑,看着眼前这通灵的骑兽,实在让她想起了太多东西。 苏瑾言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对她说道:“如果你也想要这样的召唤兽,我或许可以帮你。” 他见过苏夏的黑色大鸟究竟有多么不靠谱,更重要的是,如果眼前的姑娘真的是一个大夫,那么她就需要经常来这样的地方采药,甚至可能去更危险的地方。虽然她是可以叫别人帮忙,或许这片大陆上还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这样一个甜美又医术高明的女孩的请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去想象眼前这个女孩或许会有和旁人双人共骑的场面,他就觉得心里有一点不太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山之巅,太过纯净,足以洗涤干净人身上的俗气,让他也不想苏夏受到污染。有那么一瞬间,在青天白云绿树成荫作为背景的天幕之下,苏瑾言突然从胸中涌出一股豪气,想要将这个女孩保护在自己的双翼之下。 他是沧澜重臣,此次受伤,只是意外中的意外,甚至有小部分原因,是他为了引敌人上钩故意示弱。所以只要他愿意,他绝对能够将苏夏好好保护起来,让她一生都平安幸福。 就当,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你……” 苏瑾言刚一开口,苏夏就转身走向山边,他只得暂时咽下想说的话,快步跟了上去。 山顶的风本来就要比平地大许多,苏夏身材苗条,穿着青布长裙站在崖边,山风拂动她的长发和裙角,就好像一朵风姿卓越的莲花一般,随着风翩翩起舞,但又似乎随时会被风吹下山去。 苏瑾言胸口一热,伸手握住了苏夏的胳膊,说道:“小心。” 苏夏对他微微一笑,示意没关系,然后略微侧过身体,指着山崖边上一小丛碧绿色的植物对苏瑾言说道:“这是风舞草,只生长在高山之巅,是最好不过的解毒灵药。” 她边说边蹲下身去,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镰刀,小心翼翼将那一丛风舞草都割了下来用手绢包起收入怀中。然后沿着崖边慢慢寻去,想知道这里是否还有别的风舞草丛。 可惜偌大一个南山之巅,能够寻到的,不过那么一小片而已。 苏夏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其实在南山之巅能够寻到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将周围高山一一踏遍的准备。 想了想,对苏瑾言说道:“我们从另一面下山。” 南山另一面,怪石嶙峋,比起刚才上山之时满山翠绿的场景,这里明显要显得荒凉许多。快到山脚时,一条湍急的河流从山涧流过,水流撞击在山壁之上,激起碎玉般的浪花。如果只听声音,绝对想象不到这条河流其实并不宽。只是水流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河的两边连植物都少。 苏夏示意苏瑾言控制仙鹤飞低,沿着山涧的方向一路深入,而她整个人几乎探了出去,仔细观察着河两边稀稀疏疏的植物。 河流在前方不远处拐了一个弯,水流变得更急。 苏夏突然眼前一亮,对苏瑾言说道:“前面。” 河流拐角处的山壁几乎陡峭的和地面形成了一个直角,就在这无比陡峭坚硬的石壁上,却零星长着几朵红色的小花。 苏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伸长了手臂去摘那几朵小花。 就在她将要够到山壁之时,仙鹤突然一个疾飞,避开了河流中飘过的一长段木头。苏夏身体一个不稳,整个人直直朝山涧落下。 苏瑾言来不及责怪仙鹤,左手在仙鹤背上轻轻一按,整个人探身而出,猿臂轻舒,一把搂住苏夏的腰,将她扯回了仙鹤背上。 只是刚才原本苏夏是用背朝着苏瑾言,现在却变成了面对面地姿势。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惊魂未定,苏瑾言虽然经历过大风大浪,但除了第一和人比武外,似乎还没有如此紧张的时候。而苏夏更是,从前的她,别说是药草生在这种地方,即便是更危险一些的地方,她都能够轻松摘取。 最重要的是,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的失落感,让她即使回到了仙鹤背上,似乎都还有些茫然。 苏瑾言却终于觉得,露出这样茫然无措表情的苏夏,有些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表情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苏家的肩膀,柔声说道:“你还好吧?” 苏夏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终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将握成拳的左手放在了他的面前,笑着张开。 细腻洁白的手心中,正是那几朵小小的红花。 苏夏笑得可爱,对苏瑾言说道:“摘到了。” 明明早已不是毛头小子,见过的美女也有许多。比眼前姑娘美丽的也有不少,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笑容,已经她手心中那几朵小小的红花,让苏瑾言竟然在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明亮的双眼,刚才那种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一辈子安宁幸福的心情又来了。 而且比起刚才只是一时的胸口发热,苏瑾言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胸前似乎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并且那团现在看似并不起眼的火,他并不知道,总有一天,会成为燎原的大火。 可是现在,他只能看着眼前女孩的笑靥,就像刚刚陷入恋爱中的毛头小子一样,只觉得口干舌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第二十七章 风舞草和血鸳花,是治疗苏瑾言最重要的两味药。还算顺利地寻到了它们,苏夏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没注意到苏瑾言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 剩下的那些苏夏需要的药草,因为本身比较好找,再加上有个好帮手在一边,两个人很顺利地找起了。 返回小镇的路上,还是双人共骑,只是这一次的坐骑换成了那天驮着苏瑾言到这里的独角兽。 苏夏坐在前面,看着独角兽矫健优美的身姿,想起不久之前,在边境遇到洛枫的那一次,也是双人共骑,也是颇为通灵的独角兽。 她心里突然有一瞬间的空茫。 在这个小镇,可以过上很平静很安宁的生活,并且治病救人随心所欲,完全不用考虑那个人背后的地位和势力,也不用再违心地将医术作为一种政治手段。可是大概是因为落差的缘故,让她有时候会十分茫然自己是不是此刻正身在梦中,没什么真实的感觉。 苏瑾言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实干家,尤其对他来说,将这样一个无名小镇的医术精妙的女子带回去留在身边,实在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如果真的爱上了,即使门不当户不对,他一样会八抬大轿将她迎娶进门。 反正她们苏家,并不需要一个后台强硬的女主人。他苏瑾言要娶的女人,只会有一个,而那个人必须是被他所爱的。 从踏入官场的第一天起,他就发过誓,什么都可以牺牲,唯独不能将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因为在他看来,那实在太过愚蠢。只有没有本事的男人,才会想要依靠自己夫人的娘家势力壮大自己。 所以感觉出坐在身前的苏夏似乎在走神,他伸手揽了揽她的腰,凑近了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苏夏只觉得一股暧昧的热气轻轻吹上自己的耳朵,她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去。在她心中,苏瑾言已经被划到了哥哥的范围中,所以她压根没有多想,也不觉得两个人这样显得太过亲密,只是边躲边笑着对他说道:“你这样弄得我好痒。” 苏瑾言见她连一点羞涩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他在沧澜帝都也算是容貌家世个人能力都是上上之选的青年才俊,不知道多少女人等着他垂青。这样一点小小的暧昧,换做帝都那些女人,或许她们早已半羞半主动地投怀送抱了。眼前这个人,竟然连脸都没红一下。 他当然不知道苏夏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苏夏对他的定位,否则估计会更加郁闷。 苏夏其实在情爱一事上颇为单纯,情窦初开时一眼见到洛枫,从此眼中就再无他人。洛枫对她虽然极好极温柔,但他们在一起的三年中,正是天澜内忧外患,也是洛枫夺嫡之争最为白热化的三年。每天说得最多的不是情人间的密语,而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而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她交的朋友们,无一不是天澜国内顶尖的人才。虽然亦有风流之辈,但在那样的环境中,每个人对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十分谨慎,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给洛枫带来麻烦,所以在那几年里,反而都显得端正严谨,全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模样。 所以苏夏虽然和洛枫在一起这么久,对于情爱方面的认知,反而不如对政权或是军事方面来得多。就连苏瑾言此刻近似调戏一般的动作,她也完全没当一回事。 独角兽脚程颇为迅速,小镇很快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早上出门,此刻回来却已经夕阳西下,晚霞漫天。几缕炊烟便在这样的背景中,袅袅升起。整座小镇,就仿佛一幅写意的山水画,美好安宁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青石铺成的街道两边,可以听见锅碗瓢盆交织成的乐曲,还有饭菜的香味萦绕四周。 苏夏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奔波一天地身体,笑道:“饿了。” 苏瑾言是不会做饭地,他一向秉持“君子远庖厨”的古训,再加上生来富贵,压根就不需要他去做这些事。 苏夏本来也该和苏瑾言一样,不会这些事地。但是她曾经跟随师傅在外游历多年,虽然苏家和她的师傅都很有钱,并不需要他们亲自下厨。但苏夏恪守主训,尊师重道,其中就有这项亲侍饭菜。 所以太过复杂的菜她虽然做不出,但简单的家常菜却是颇为娴熟。 等到她把炒好的菜和煮好的汤一样样端上桌,苏瑾言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由衷赞叹:“好香!” 苏夏抿嘴微笑,苏瑾言的身份她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家富贵。 王孙公子落难,偶尔一餐粗茶淡饭或许觉得新奇,但是日日吃,顿顿做,恐怕他们就会受不了了。不过此刻她也懒得点穿这一点,盛来米饭,笑道:“望公子莫要嫌弃寒舍简陋。” 从苏瑾言醒来到他们一起去采药,一直到回来,苏夏都从未说过如此客气的话。此刻却突然来上这么一句,苏瑾言反而颇为不习惯。 对他来说,苏夏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这里的主人,说得难听点,自己是在别人家白吃白住白治病。虽然他有信心回到帝都后能够千倍万倍回报于她,但此时此刻,说什么却都是多余。 别人肯不肯信你的身份还说不定呢。 所以他也颇为局促地端起了饭碗,笑道:“夏大夫不仅妙手回春,还能入得厨房。实是蕙质兰心,让人倾慕。” 苏夏抿嘴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家教都颇为严格,一旦开始吃饭,便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整顿饭中间再没人说话。 饭后苏瑾言主动要求承包洗碗的工作,苏夏也没多说什么,自己去搬了个小火炉出来,将今天采回来的药分门别类,洗净装入了一个瓦罐中,放在火炉上熬制起来。 苏瑾言洗好碗后从厨房出来,苏夏正坐在小火炉旁盯着药水的变化。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心中平安喜乐,纵然这里的生活清贫至斯,简单至斯,但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幸福的感觉。 ------------ 第二十八章 小镇生活虽然简朴,但却是最适合人疗养的世外桃源。 在苏夏妙手回春的医术下,苏瑾言伤势和毒都恢复很快。只是他有点看不穿眼前这个女孩,两人虽然交流并不算多,他却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苏夏对他的那份亲近和信任之意。 只是他并不知道,苏夏之所以会亲近他,除了因为两个人确实有血缘关系外,更重要的是,在这座小镇上,苏瑾言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让苏夏感觉到熟悉的人,虽然他们从前从未蒙面。 苏夏到了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平日里除了替镇上百姓治病换取生活所需物品外,几乎是足不出户。 她现在有很多事要做,如果真的想要摆脱过去从头开始,去实现年少刚刚跟随师傅学医时的梦想,那么只有一只黑色大鸟作为坐骑是绝对不够的。 这个世界虽然看起来和平,但各个国家之间却是暗流汹涌。除了天澜、沧澜等几个大国外,几个小国之间也是摩擦不断。 苏夏如果想要独自一人走遍天下,那么基本的自保能力就必须要有。 所以除了替人治病外,她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练武和练习召唤之上。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个身体的缘故,以前明明能很容易就做到的动作,现在却难了许多。召唤上面更是几乎没什么进展,曾经被誉为天才召唤师的苏夏,不到二十岁就得到凤凰认主,现在却连稍微比黑色大鸟高级一些的骑兽都无法招出。 所以她才会暂时定居在这个世外桃源,也因此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苏瑾言。 这天苏夏早上起来在院中又练了一套剑法,最后一招使出之后,一个拿捏不住,木剑“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她刚弯腰去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苏瑾言已经抢先一步捡了起来双手递给她,问道:“在练剑?” 苏夏脸微红,自己那套剑法在苏瑾言眼里肯定不值一提。但是抬眼看去,却觉得他一脸认真,并没有丝毫嘲笑自己的意思。她忍不住点了点头,叹息道:“可惜一直不得其法。” 伸手接过了木剑,随手比划两下,比起从前的飒爽英姿,现在只觉得整套剑法被自己使出来都显得软绵绵的,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苏瑾言微微一笑,伸手从她手中拿走木剑,随手往旁边一扔,看着苏夏问道:“恕我直言,姑娘恐非适宜习武之人,况且也已错过最佳习武的年纪了。” 苏夏略有些黯然地点点头,这个道理她自然知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什么都只能依靠自己了。 苏瑾言看出苏夏的黯然,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跟她说不要这么辛苦习武,也不要再呆在这个地方。想让她跟自己回帝都去,想要保护她爱护她一辈子,再不要露出这样黯然的表情。 可是苏夏的黯然却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振作起来,微微一笑道:“你的伤和中的毒已经几乎全好了。” 苏瑾言缓缓点了点头,苏夏的黯然一扫而空,那微笑似乎有魔力般,让他想要出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似乎一旦说出口了,就是对苏夏的玷污。 最重要的是,他是受了重伤还中了毒出现在苏夏面前,自己都还被她所救。那他即使说出会保护她会照顾她一辈子的话,别人或许根本不信吧。 苏夏却没想那么多,苏瑾言浸润朝堂多年,政治生涯丰富多彩,心中即使再多想法,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丝毫。所以看在苏夏眼里,不过是眼前这个算是自家堂哥的人,突然变得有些沉默了而已。 于是她微微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我不收你诊金,但有一个要求。” 苏瑾言略微有些好奇地扬了扬眉,看着她笑道:“你说。” 苏夏抿嘴微笑,想了想,还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需要一只至少中级以上的骑兽。” 中级以上的骑兽就不是你召唤能力够强便可以召出的了,它们比起低级骑兽,要骄傲许多。所以只能通过认主的方式缔结契约,就像苏夏曾经的凤凰和白虎。如果她不是换了一具身体,那么即使她现在仍然能力极弱,一样可以通过主仆契约将它们召唤出来供自己驱策。因为它们一旦认主,便会忠心耿耿接受主人召唤。 可是要让中级骑兽认主,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你本身能力不足,就根本无法到达它们栖息的地方。即使你误打误撞机缘巧合到了那里,能力不足的人也是没有办法让它们心甘情愿认主的。 所以苏夏需要一个人的协助,从她离开洛枫后一直到现在,遇到的人中能够助她降服中级骑兽的人,便唯独苏瑾言一人。 所以她才会如此尽心尽力医治他,除了本身医者天性外,更多的,便是想要得到他的帮助。 武功可以慢慢来,但现在的她真的非常需要一只跑得快活着飞得高一些的骑兽。 苏瑾言点点头,立刻答应了下来。其实就算苏夏不说,他也想给她找一只好一点的骑兽了。如果不将苏夏带回帝都,那么他就没办法一直在她身边。想到那天在山涧采药时的惊险,他就忍不住后怕。 如果当时没有他在,只有苏夏和那只看起来呆呆傻傻不太灵活的黑色大鸟,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所以他一早便打算,无论最后带不带走苏夏,他也会替她找一只好一些的骑兽。 ------------ 第二十九章 当下两人说定,等苏瑾言身上的伤彻底好之后,便陪苏夏去收服骑兽。至于收服之后该怎么办,当然是两人各走各地路。苏夏虽然已经对洛枫灰心失望到了极致,但却并不想和沧澜的重臣牵扯过多。 如果不是因为是苏瑾言,从辈分上算来还该是她的堂兄,或者她在知道他在沧澜的尊贵身份后,真的会犹豫一下究竟要不要救他的。 所以苏夏一开始的想法就是:收服了骑兽,然后就此分开。以后如果有缘能再相见,那便坐下来一起喝杯酒。如果没有那个缘分,她总是骑着别人帮忙收服的骑兽,应该也会时不时想起这个远在异国,本来素未谋面的堂兄的。 可是苏瑾言却不这么想,他想要将苏夏带在身边,带回帝都去。但又担心那里的污浊会玷污了苏夏,让她失去在这里生活的一份安宁和幸福。但是就这样放手,他又有些舍不得。不过摸摸自己偶尔还隐隐作痛的胸膛,想起那日伏击自己的那些人摆明要和自己同归于尽般的打法,苏瑾言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这些人不先解决掉,他是不会放心将苏夏带走的。 可是苏瑾言却忘了一点,在他觉得无比困扰自己的挣扎和犹豫中,他从未问过苏夏,没有问过她究竟愿不愿意跟自己离开这座小镇。 两个人便在各怀心事中又一起过了几天。 这几天在苏夏的精心照顾下,苏瑾言内伤痊愈,体内中的毒也解干净了。 苏夏从头到尾没有问过苏瑾言为何会受伤,也没有问是谁伤了他,仿佛苏瑾言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的病人,除了病人之外,便什么也不是,所以她也并不想了解他的过往和背景。 其实这只是苏夏的习惯,在跟随师傅游历行医的几年里,医者眼中唯有病人,除非大奸大恶之辈,否则苏夏的师傅很少会去过问自己病人的私事,也不会见死不救。后来回到天澜国都,为了帮助洛枫,苏夏很长一段时间里,纵容洛枫他们将自己的医术作为某种政治手段来使用。在那一段时间里,救治的人基本上都是为了洛枫的上位服务,反而是和洛枫在边关的那段时间里,比较自由自在,也不会昧着良心。 可是若是要问苏夏会不会后悔,她却并不觉得。最多,只能算是她有眼无珠爱错了人。但是陷入爱情中的男女,是没有那么多理智可言的。 所以当时听见外面吵嚷的苏夏,打开门走出来便看见伏在独角兽上昏迷不醒的苏瑾言时,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也没想过这个人是不是该救。从离开洛枫那一刻起,她便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将医术和政治权利联系在一起,也再不会让医术为政治服务。 她玷污了本该是最纯洁的东西,所以才会受到那样的惩罚,才会去国离乡,孑然一身,甚至连自己原本的身体都失去了。 所以即使后来知道苏瑾言是沧澜重臣,但她也只有一刹那的犹豫,之后仍然全心全意救治。 在苏夏的想法里,既然她已经决定和过去的一切告别,那么从此以后,只是作为医者夏琰芷存在的她,就不该有那么多国别考虑了。 更何况,苏瑾言说来说去,还算是她的堂兄。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 苏夏在这里其实并没有待太久,所以身上的东西也并不多。而苏瑾言更是几乎什么行礼都没有,苏夏看着他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自己收拾包裹,忍不住微微一笑,将手边一个装满干粮的包裹递给他,笑道:“这份是你的。” 苏瑾言接过包裹,见苏夏那里还有两个不小的包裹,便伸手一起提了过来,道:“我们还是同骑独角兽吧。” 苏夏迟疑片刻,知道自家黑色大鸟在这种时候除了拖后腿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便点头同意。 她对苏瑾言有着天生而来的血缘上的亲近和信赖,如同她信任自己的哥哥一样。虽然在天澜洛枫身边的时候,见多了兄弟反目,为了那个位置拼个你死我活的事情。可她的哥哥苏弈,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并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之间,都会为了钱权而不顾一切的。至少在他眼中,妹妹就绝对比什么都重要。 苏家长子对自己妹妹的宠爱,天下皆知。 苏夏颇有些内疚地想到自家哥哥,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踪他不知道会多么焦急愤怒和担心,于是暗暗下定决心,真的能够收服中级骑兽,自己一定要回趟洛城,去看看哥哥。 苏瑾言见苏夏似乎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有几分纵容地笑了笑,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将苏夏扶上了独角兽。 苏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欠身行礼,然后坐直了身体轻轻扶住了独角兽的脖子。 苏瑾言紧随着翻身上了独角兽,伸手紧紧揽住了苏夏的腰。 纤腰不盈一握,坐在自己身前的女孩明明并没有美得那么倾国倾城,甚至还比不上自己曾经见过的很多女孩,但却不知道为何,竟然让他有一种就这样揽着她的腰,双人共骑到天荒地老再不分开的沉醉。 可惜这只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苏瑾言身上背负着责任和家族,这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他不能随心所欲做一个任性的人。 清晨,小镇上的人们刚刚开始一天的生活,偶尔几缕炊烟升起,那是妇人们在给自己即将下地干活的老公准备早饭。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虽然并不算宽广,但却也承载着许多人一生的幸福。 苏夏有几分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即将远去的小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预感,自己这一次离开之后,想要再回到这里,似乎就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 第三十章 独角兽脚程十分迅速,没多久,隐在山中的小镇就完全消失在了苏夏的视野范围内。当最后一次转过头去却看不到自己熟悉的房屋时,苏夏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苏瑾言本来一路沉默,此时却安慰道:“等你有了中级骑兽,想要去哪里,都方便许多。” 苏夏点点头,不忍拂别人好意,侧头对苏瑾言微微一笑。她还是苏夏的时候,虽然容貌及不上韩琳琳那样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市标准的美人。只是先是跟着师傅四处游历,后来又随着洛枫一起在权利漩涡和战场上颠簸,美则美矣,却显得温婉稳重。 此时身体是琳琅的,小姑娘原本要比苏夏年纪小了几岁,长相也娇美可人得多。虽然如果换做从前的苏瑾言,或许会更欣赏苏夏原先的模样一些。但此刻见坐在自己身前的女孩侧目微笑,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眉目如画,远比这漫山仙境一般的风景更动人心。 不由得,苏瑾言就有些痴了。 好在独角兽早已通灵,并不需要别人控制方向,自己沿着山路缓缓行去。仿佛知道了主人的心思,脚步悠闲自在,哪里像是赶路,分明就是在踏青。 苏夏抿嘴轻笑,笑声终于拉回了苏瑾言的神智。 他微微有些懊恼,过去也曾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此时怎么见了一个还算不上太美的女孩的笑容,就有些魂不守舍了。 一出茫茫山脉,就再也没有那种宁静的感觉。 此处本就靠近天澜和沧澜的边境,沧澜繁华不在天澜之下,纵然是在边境,但因沧澜先后出了几代明军,民富国强,所以边境几座重镇,繁华不输内地。 处处歌舞升平,人民安居乐业。 苏夏坐在苏瑾言身前,看着眼前一片繁华景象,心中稍稍有些惆怅。为了转移注意,转头对苏瑾言说道:“这里是?” 苏瑾言笑着介绍:“南明城。” 南明城不仅是沧澜东部边境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池,更重要的是,在离南明城不远的山谷里,云遮雾绕的森林深处,总是有中级骑兽出没。苏瑾言答应替苏夏收服一中级骑兽,自然就会说到做到。 况且,他抬头看向西方,沧澜帝都所在之地。 太阳落下的地方,晚霞烧遍整个天空,辉煌壮丽的天际尽头,便是沧澜的帝都所在。那里曾经是苏瑾言奋斗了整整七年的地方,也是他崭露头角,名震天下的地方。可是现在,他还不能回去,至少在将那些威胁到他,威胁到沧澜当今皇帝的毒牙拔除之前,他暂时不会回去。 所以这一段时间,不论是陪苏夏去收服骑兽也好,还是去别的地方也好,就当为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吧。 等到一切布置妥当,那些人再次找上自己的时候,就是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时候了。 苏瑾言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坐在身前的苏夏的头发。其实这一次他们的这步棋下得真有些凶险,也稍稍低估了他们的敌人。若不是运气好遇上了苏夏,只怕这一次,他的性命就算最后能够保住,也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耽误很多计划。 苏夏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苏瑾言一眼,一路行来,苏瑾言不仅是最好的保护者和同伴,也是最温柔的绅士,从未对自己有过出格的动作。 其实想想也是,不论是独角兽还是仙鹤,或者是苏瑾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气,都让苏夏猜到这个人的身份绝不简单。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如同洛枫一样暗自克制,身边定然早已美女如云,自然是看不上自己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丫头。 如果不是自己曾经救了他的性命,只怕无论从自己身边路过多少次,他都不会将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吧。 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了凤凰和白虎,也没有了翱翔天地的风姿。 苏瑾言不知她心中所想,刚才的情不自禁他其实也有些懊恼。当下不动声色地翻身下了独角兽,将手递给还坐在上面的苏夏,笑道:“我们换个坐骑。” 独角兽虽然比不上凤凰这样的上古异兽,但却也已是高级骑兽。能够拥有它的人,一般都是贵族和军队里能力很高的将军们。 苏夏却没有将手递给他,微微一笑,潇洒地跃下了独角兽,笑道:“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苏瑾言点头承认,光凭苏夏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就足以傲视寰宇。如果她的骑兽再高级一些,能力再强些,身手再灵活些……只怕迟早会成长为能够和天澜那个传奇般的女子“神医”苏夏一般的人物。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武功差劲,骑兽垃圾的女孩,就是那个曾经如同传说般的女子。 苏夏下了独角兽,右手拇指中指轻扣,问道:“要我召唤大鸟吗?” 苏瑾言低头轻咳一声,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 他并不是瞧不起苏夏的骑兽,只是那黑色大鸟也实在太呆了一些。每天就知道缠着苏夏撒娇,而她也纵容得它无法无天。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替苏夏收服一只好一些的骑兽,毕竟那样的一只大鸟,关键的时候只怕会害惨苏夏。 苏夏脸微红,知道自家骑兽颇有些拿不出手。 苏瑾言扣手召唤出一匹骏马,那马高大俊美,浑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只有四只脚是白色的。 苏夏微微叹息,曾几何时,她身边相伴的也都是这样的神骏。只是那些岁月,回忆起来,反而不如这几个月山中幽居平安喜乐。 骏马并不认生,仿佛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曾经救过自己主人的性命,亲昵地凑了上去,在苏夏身上蹭了蹭。然后主动伏低身体,等苏夏上马。 苏夏被它亲昵的动作打散了原本的一点愁绪,伸手摸摸它的脖子,翻身骑了上去。 这一次,苏瑾言没有再和她共骑,反而又召唤出另一匹骏马,也翻身骑了上去,笑道:“我们进城吧。” ------------ 第三十一章 南明城的街道比之前的小镇要宽阔许多,骑着各种各样骑兽的人们在街道两边的店铺中进进出出,看起来热闹安宁。 苏夏他们进入城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街道两边的酒楼中传出阵阵食物的香味,还有锅碗瓢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连小二拖长了声音热情招呼客人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和谐。 苏瑾言在这里是有宅院的,可是看见苏夏看着两边热闹酒楼时脸上淡淡的笑容,心中一动,笑着对她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吃晚饭吧。” 南明城中最好的酒楼,等闲人是订不到这里的雅间的。 可是苏瑾言只扔了一小块金子在掌柜的桌上,再加上他贵公子一般的外貌,很快就有热情的小二迎了上来,将他们领到酒楼二楼风景最好的一间雅间中去了。 苏夏倚在窗边,从这里看出去,刚好便面对着漫天的晚霞,偶尔有排成队的鸟儿们从晚霞前掠过,就好像在浓墨重彩的画中,勾勒出了一抹最灵动的身影。 于是整个天地,似乎都活了。 她在天澜的时候,相交之人虽然都是位高权重的贵族,家中多富贵。包括苏家在内,都是天澜帝都数一数二的家族。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也有太多的必须注意的地方。像这样和苏瑾言一起,并骑双游,然后找一家看起来雅致的酒楼吃饭,其实是很难得的事。 即使是和洛枫最甜蜜的时候,他们也多是在宫廷或是苏家相见。 苏夏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融合着酒菜的香味的清新空气,让她整个人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苏瑾言本就善于察言观色,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就和苏夏相处这段时间,将这个女孩的喜好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点的菜,都是甚合苏夏口味的。清淡,精致而且很特别。 苏夏吃得高兴,苏瑾言也跟着高兴起来。 一边替苏夏布菜,一边便开始计划收服中级骑兽的事。 若是召唤师的能力不足以召唤出中级骑兽,那么久只能依靠别人的能力想办法让骑兽认主。可是这中间的过程却并不简单。既不能出手太重,伤害了骑兽。也不能太轻,让它们没有臣服之意。一个拿捏不好,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瑾言知道其中难处,苏夏自然也知道。 但是他们两人也都知道,对于苏瑾言来说,帮苏夏收服一只中级骑兽或许稍稍有一些难度,但他却绝对可以做到。 所以只要能够先找到中级骑兽,那么收服它,问题就小了很多。 苏瑾言还有另外一层考量。 比如苏夏一个看起来娇美动人的女孩,喜欢的肯定不会是长相凶恶的骑兽。所以中级骑兽中比较可爱的,苏瑾言想来想去,突然眼前一亮。 两个人吃了饭便去了苏瑾言在这里的宅院,说好明天一早再出发去寻找骑兽。 于是各自回房休息。 南明城入夜之后便安静了下来,苏夏住的这间屋子外面是一片青翠的竹林。此刻躺在床上听着风吹竹叶沙沙的声音,她不由得大大伸了个懒腰。 苏瑾言确实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即使是一处很少居住的院子,也布置得十分舒适。 不过苏夏转念一想,在天澜的那几个好友。不管是姜瑜还是自家哥哥,在外地同样有这样匠心独到的小院。 苏瑾言在沧澜的地位,应当不在哥哥在天澜的地位之下。他们苏家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是非常优秀的啊。 安静的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娇笑的声音。苏夏背脊一僵,一些不好的回忆跃上心头。 那笑声十分动人,即使不用看见笑声主人的脸,也能够想到必定是个绝色的美女。 笑声虽然低,但听得出是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若非夜晚周围十分安静,苏夏也许根本就不会听到。 虽然明知韩琳琳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那一声又明媚又娇美的笑声传入苏夏耳中,就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她心中掀起了一阵波澜。 然后,苏夏握了握拳,翻身坐了起来。 推开房间的门,柔和的月光倾泻而入,温柔的夜风轻轻抚摸着苏夏的脸庞。她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魔,那笑声仿佛会勾魂一般,从传入耳中那一刻起,心底就有个声音拼命拉着她的魂灵想要去看个分明。 可是即使苏瑾言身边出现一个女人,无论那女人是美是丑,也应该和她无关才是。 想虽然是这样想的,苏夏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只能让它们带着自己朝苏瑾言的房中走去。 笑声时不时轻轻响起,或近或远,但方向却始终没有变化。 苏夏已经知道不太对劲,这声音中隐隐含着摄魂勾魄之意,绝不是普通的笑声。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即使是最低等级的蛊惑之术,她同样无法避免。 推开院门,苏夏静静走入了苏瑾言所在的小院中。 这里比她住的院子要稍稍大一些,月色下,同样有片青翠的竹林轻轻随风摇曳着它们修长柔韧的身体。 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笑声明明该从这里发出,可等苏夏走到了这里,那笑声却似乎依然离她很远。 却又仿佛离她很近。 苏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只能被那忽近忽远,似近似远的笑声控制着朝苏瑾言的房间走去。 她的身上除了贴身的衣服外,就只披了一件大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 虽然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双脚和双手却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踏上一个台阶,然后苏瑾言的房门便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 第三十二章 苏夏明明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可是双脚却完全不受控制。 开门的声音已经惊醒了苏瑾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门的方向,问道:“是夏姑娘吗?” 苏夏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却发现就如同不受控制的双脚一般,她即使张开了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月色如水一般温柔,苏夏知道,自己是中了蛊惑之术。虽然头脑十分清醒,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好像一个傀儡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缓缓朝苏瑾言走去。 苏瑾言微微皱起眉头,他也已经发现了苏夏的不对劲。 时远时近的笑声似乎愈发明显,苏夏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从笑声中发出来的细细的丝线纠缠住了。她的脚步虽然缓慢,但还是走到了苏瑾言的床旁,然后对着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苏瑾言出手了。 平时的他,看起来就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但在出手的瞬间,他竟然看起来有了几分狠厉之色。 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了苏夏的脉门,苏瑾言的另一只手,轻轻遮住了苏夏的眼睛。 苏夏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脉门直冲体内,原本僵硬的不受控制的身体似乎都在这道暖流之下恢复了生机。 可是那娇媚的银铃般的笑声,依然在耳边徘徊。随着暖流起起伏伏,漂远漂近。如同一丝细线,但却怎么都无法断绝。 她的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前方跌去。 苏瑾言的一只手依然扣住她的脉门,另一只手仍然挡在她的眼前,他没有第三只手可以扶住苏夏倒下的身体,苏夏自己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暖流和笑声仍然在她的体内拉扯,今日来施蛊惑之术之人绝非庸手。 所以苏瑾言突然放开了苏夏的手,也拿开了遮挡住她视线的另一只手,然后轻轻将她跌下的身体抱在了怀中。 苏夏大为尴尬,她纵然将苏瑾言当作堂兄,当作兄长,可是两个人深夜这样搂抱在一起,就算是因为蛊惑之术的缘故,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何况当她被苏瑾言搂在怀中之后,脸刚好便对着他的胸膛。男子的气息、宽阔的胸膛都让她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有些发热起来。 其实苏瑾言也一点都不好受。 他并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人,虽然不是柳下惠,但凭着他的家世外貌,在沧澜帝都有的是美貌女子投怀送抱。虽然不至于坐怀不乱,但却也并不缺枕边人。似这样宛如调情一般的场景,虽然并不常发生,却也并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是现在美人在怀,还是自己已经心动之人,纵然明知是蛊惑之术操纵,却也一样有些掌心出汗。 更何况苏夏的呼吸,就暖暖地扑在他的胸膛上…… 苏瑾言浑身一个激灵,挺直了脊背,收敛精神。刚才在他心猿意马的瞬间,耳边似乎有琢磨不住的笑声一笑而过。他沉下脸,变得严肃起来。这样的蛊惑之术,如果不想办法破解,只怕对怀中之人来说,将会是场劫难。 笑声仍然时近时远,如同一条涓涓细流,席卷走苏夏所有的力气,渐渐的她觉得自己的头脑也有些不清醒起来,只余下了笑声,和紧紧抱住自己的有力胳膊。 “洛枫……”苏夏低低地轻声唤道。 苏瑾言正全神对抗蛊惑之术,若是苏夏本身能力出众,那么这样的蛊惑之术虽然有些难对付,但却也不会让他如此紧张。但此时怀中之人,只能全心依靠自己,他紧张的同时,内心深处竟然觉得有些甜蜜。 苏夏低声念出的两个字,他并没有听清楚。只能低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莫要怕,有我在这里。” 苏夏轻轻挣扎了一下,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眼似乎含着泪水,在月光下显得晶莹温润。 苏瑾言心中一震,又是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 然后他便听见苏夏对他轻轻问道:“为什么那样那样对我?” 苏瑾言刚想说什么,苏夏的眼泪已经沿着脸庞落下。 如果你心爱的女子,在月光下泪眼朦胧的带着心碎的眼神静静看着你,你会怎样? 或许十个男子九个会心神大乱。 苏瑾言却是也乱了,但却只有一瞬间。让他更加震撼的,却是苏夏轻轻的一句话:“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下去:“洛枫。” 这个名字一进入苏瑾言的耳中,他突然觉得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 第三十三章 苏瑾言只觉得伏在自己怀中的苏夏的身体似乎突然间就变得沉重起来,重到他就要支撑不起。 那个名字他实在太熟悉了! 天澜和沧澜之间,本就暗流汹涌。天澜能派人潜入沧澜,沧澜在天澜各地自然也有不少细作。况且洛枫这个名字,有耳朵的人都曾经听过。但是能将这个名字唤得如此千回百转之人,他却是第一次遇到。 其实他早该想到了,这世间哪里再去找一个医术能有如此高明的女孩。只是他想不到,苏夏怎么会成为这个模样?!更加想不通的是,苏夏怎么会到了沧澜,还隐居在那个小小的不知名的小镇上。 若不是自己机缘巧合受伤流落到那里为她所救,那她岂不是就会在那里终老此生,带着一身惊世骇俗的医术。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天澜神医苏夏早已收服凤凰、白虎为坐骑,上古神兽所到之处,万兽尽皆俯首。为何苏夏竟还需要自己替她收服中级骑兽?! 难道,眼前之人并不是苏夏? 还是自己太过先入为主,因为她医术高明之极,所以在她念出洛枫名字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先想到了苏夏。 不过他现在怎么猜测都是多余,他实在想不通,天澜那边已经传出消息,他们的新皇很快就要迎娶苏夏为后。当时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上面那位,还很是黑了好几天脸,让整个宫廷和朝堂那段时间人心踹踹。所以他实在找不到理由,竟能在那样一座小镇里,遇到苏夏。 就在他走神的这瞬间,那时有时无的笑声似乎又逼近了许多,似乎已经到了他的屋外,很快便要破门而入。 苏瑾言一手轻轻抚摸苏夏的长发,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然后收敛心神准备对付外面传来的笑声。 随着伏在他怀中的苏夏越来越是不安,那笑声愈发妖气纵横,苏瑾言微微皱眉,突然大喝道:“破!” 那声音仿佛有形之物一般,从飘渺的笑声中直射源头。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笑声就此消失。苏夏身体一僵,然后整个人便软倒在了他的怀中,昏迷了过去。 屋外之人却并未远去,冷笑声中阴冷的女子声音响起:“想不到这个女人对苏丞相来说竟是如此重要,咯咯咯。” 苏瑾言长身而起,将苏夏小心翼翼放在了床上,右手中指拇指相扣,淡淡的光影中,一只碧睛白虎显出身形。 苏瑾言拍了拍白虎的额头,指了指床上昏迷不醒的苏夏。然后双手缩入袖中,再伸出来是,已经分别握上了一对寒光闪闪的匕首。 就在窗外冷冷的笑声再次响起之时,苏瑾言已经连人带匕首,冲着那声音掠了出去。 *************** 苏夏睁开眼睛时,首先看见的,是一双碧绿色的双眼。 阳光已经照进屋中,昨夜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可是苏夏却清醒地记得,那梦中出现的笑声,就仿佛扯动了心底深处的那根弦,然后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将她变成了傀儡娃娃。 可是眼前这是…… 她猛然睁大了眼睛,碧绿色眼睛的主人,正懒懒地侧卧在她的身旁。一双碧潭般的双眼,也好奇地在她身上看来看去。最后那双眼睛的主人,索性伸出了一只前爪,小心翼翼地在苏夏身上刨了两下,然后又再次伏低了身体,对着苏夏轻啸一声。 苏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是……白,白虎! 她有些颤抖地伸出了手去,却在就要碰到那白虎额头的时候,听见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子声音问道:“你醒了?” 苏瑾言就坐在桌子旁边,右手端着一杯茶,似笑非笑看着苏夏。 苏夏瞬间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虽然也是白虎,但是却绝对不是她的那只。上古神兽虽然稀少,但却并不是一个种族只有一头。不管是凤凰还是白虎,都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是苏夏却是第一次见到别的白虎。 她之所以能够认出来,是因为她家白虎的额头正中,除了王字形的黑色花纹外,正中间还有一小撮黑色的毛,看起来就像星星一般。但是眼前的这头,却是再标准不过的百兽之王。 苏瑾言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走过来俯身有些亲昵地摸了摸苏夏的额头,温柔地问道:“感觉可好些了?” 苏夏有些茫然,抬头看着苏瑾言突然变得不加掩饰的亲近,不知道为何仅仅一夜,眼前之人似乎已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知道多半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自己受笑声的控制,深夜走到了苏瑾言的房中,然后似乎倒在了他的怀中,然后呢? 苏夏的脸微微有些发红,难道苏瑾言以为自己是来投怀送抱的? 她抬起头刚想要解释些什么,苏瑾言便转身走回桌旁,给她倒了一杯茶,扶着她坐了起来,柔声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先喝杯水吧。” 苏夏一惊,原来她以为的朝霞初升,其实已经是夕阳西下。 她连忙自己坐直了身体,从苏瑾言手上接过那杯茶,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轻声说道:“谢谢。” 苏瑾言摇了摇头,笑着问道:“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苏夏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问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瑾言接过茶杯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就在苏夏看得越来越紧张,甚至开始担心自己昨晚在那笑声的蛊惑之下,是不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时,苏瑾言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其实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你怎么会轻易便被那样的蛊惑之术控制了身体?” 他说着顿了顿,含笑的眼睛看着苏夏的眼睛,缓缓说道:“神医苏夏。” ------------ 第三十四章 苏夏躲开了苏瑾言灼热的目光,低下头看着白虎额头上的黑色“王”字花纹,就好像那东西足以吸引她全部的好奇心和注意力,所以她完全没有听见苏瑾言的话。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体有多么僵硬。 现在苏夏可以确定,昨天晚上在自己被控制住的时候,肯定发生过什么超出了她意料之外的事。但是她却不知道,苏瑾言说出这句话,究竟是他自己的猜测呢还是已经确定了。 苏瑾言却不容苏夏逃避,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颌,眼睛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笑了笑。 然后那笑声,就好像完全无法控制一般,逐渐从星星之火燃成了燎原大火。整个屋中,一时之能听见苏瑾言似乎有些疯狂的大笑声。 苏夏抿了抿嘴唇,唇角微微上扬,直直对上了苏瑾言的眼睛,也是轻轻笑道:“你在笑什么?”她微微侧了侧头,脸颊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就好像最天真最纯洁的小姑娘般,带着一丝茫然的表情,轻声问道:“或者你在说什么?苏夏又是什么?” 苏瑾言慢慢止住了笑声。 他本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挺拔如竹,俊美不输姜瑜等人。只是比起他们,多了一些贵公子的儒雅和俊逸,在昨夜之前,一直宛如绅士一般,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可是刚才那一笑,却露出了苏家人才会有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的执着来。 说实话,苏夏真的有些害怕。 她稍稍朝后面缩了缩自己的身体,想将自己的下颌从苏瑾言手里解放出来。苏瑾言并没有为难她,顺势放开了自己的手。 反正人已经到了他的床上,虽然他并不知道苏夏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是他却知道凭借现在的苏夏,只要他愿意,就根本别想从他的掌心溜走。 苏夏身体朝后缩了缩,一直安安静静伏在床上的白虎挥了挥自己的前爪,朝她身上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又趴了下来。 苏瑾言含笑看着这一幕,自家白虎有多么骄傲不喜接近旁人,他再清楚不过。可是眼前这个小丫头,它竟然愿意亲近她,甚至还隐隐露出要维护她的意思,实在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上古神兽早已通灵,它们虽然不能说人话,但是却自有它们的一套交流方式,也有它们认主的特别方式。苏夏曾有白虎为坐骑,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除了她之外,他还真想不出,这片大陆上,还有哪个女子能够收服白虎为坐骑。 他索性朝后面退了一步,给苏夏面子,也给自家骑兽面子,似笑非笑般淡淡说道:“或者我们就别去收服中级骑兽了,可以直接去寻找你曾经的坐骑?” 苏夏背脊僵了僵,这个诱惑力,对于她来说实在太大了。有了凤凰和白虎,那么即使仍然像现在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力和武力都弱到爆,她也不用再担心安全和旅程问题。 可是她也知道,苏瑾言这句话,就是一个陷阱,等着自己乖乖跳下去,然后老老实实交代自己就是苏夏。 夏琰芷救了他的命,那是需要倾心相报的救命恩人。 可无论苏夏救他再多次命,他首先会想到的,绝对也是能够从苏夏身上获得什么,而不是该怎么谢谢他。 他们各自的身份决定了这一切,不是忘恩负义也不是天性凉薄,只是因为处在那个位置,因为家族因为身份因为长期政治斗争中带来的各方各面的压力,已经注定他们无法做一个纯粹的人。 苏夏低下了头,伸手轻轻抚摸了下白虎的额头,淡淡笑道:“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堂兄呢?” 苏瑾言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如果苏夏真的是天澜的神医苏夏,战神苏弈最宠爱的妹子,那么她也就该是自己的堂妹。 但是他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世人只知沧澜右丞相苏瑾言聪明过人,心思缜密,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骨子里那离经叛道的疯狂想法。 如果他真的喜欢,就算对方是天澜皇后,是自己堂妹又如何。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规定,自己不能碰她。就算规定了又如何,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不管在苏夏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她现在的身体绝不是那个惊才绝艳,十七岁便名震整个大陆,收服凤凰为坐骑的神医苏夏。 他自然想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并不着急。洛枫放弃了一个全天下男人,特别是手中握有大权的男人都会渴望的女子。而高居沧澜皇宫中的那位,虽然心中对苏夏充满了渴望,却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打破两国的平静,尤其是在天澜刚刚有明君登基之后。 况且在沧澜真正顶尖的权贵中间,有个不是秘密的秘密。那边是他们曾经应该有气魄横扫整个天下,或许会成为既往开来的一代明君的帝王,在那次和天澜的战争中,认识了苏夏之后,就再不是过去那位有着雷霆手腕的铁血君王。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人,一个拥有着普通人一样的感情的人。 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不好,但是对于一个庞大帝国的君主来说,那却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君王的爱,只能献给他的臣民和他的国家,而不能只留给一个人。 苏瑾言伸手轻轻摸了摸苏夏的头发,笑得甚至有了几分肆无忌惮:“苏夏,跟我回帝都去。” ------------ 第三十五章 苏夏微笑:“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苏瑾言没有说话,小镇里的无名医生夏琰芷可以随他回沧澜的帝都,但是身为战神苏弈的妹妹,天澜国几乎算是已经昭告天下的未来皇后,苏夏无论经历过什么,都绝不会跟自己回去。 因为那已经不再是个人的事。 苏夏知道再无法隐瞒,也懒得继续隐瞒,索性掀被下床,对苏瑾言颔首为礼,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堂兄。” 苏瑾言嘴角维扬,眼神又是锐利又是邪气,压根没把苏夏刻意提醒自己两人之间身份的意图放在眼里,只是伸手轻托着自己的下颌,目不转睛看着苏夏。 苏夏无语,苏瑾言胸怀天下,有大智慧,确实是一名勤政爱民的好丞相。 换一种说法,苏瑾言智计百出,聪明绝顶,又是经历过残酷的政治斗争洗礼,年纪轻轻就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手腕站到了如今的高位。 这样的人,不仅不容易糊弄,而且一旦认定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绝非外力刻意轻易改变的了。 她敛首为礼,柔声说道:“哥哥曾经告诉我,若是堂兄还在天澜,那么你和他二人联手,一文一武,横扫整个天下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苏瑾言微笑:“你哥哥实在太客气了,天澜能人志士颇多,光是一个*天,智计便绝不在我之下。” 苏夏抿嘴,眼中含笑,盈盈看向苏瑾言:“可是他再厉害,终究不是我们苏家的人。” 苏瑾言轻笑一声,似乎颇为惋惜地轻叹了口气,在屋里来回走动几步,然后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站到了苏夏面前,对她说道:“你必须跟我回帝都。”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苏夏的头发,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兄长在安慰自己的妹妹一般,然后开口继续说道:“虽然我尚未得到回报,不知道天澜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你既然只身出现在这里,又突然莫名其妙换了一个别人身体,能力差得连自保都难。你既然开口叫了我一声堂兄,我就绝不会放你不管,让别人欺负了你。” 苏夏一愣,自己叫他堂兄,是因为从他眼中看到那样疯狂的神色,所以才会提醒他,自己是他妹妹,和他姓着同一个姓,身体里也流着差不多的血。却想不到被他轻轻松松一拐,就以自己的保护者自居。自己现在是无论怎么反驳,都显得有些生硬。 见苏夏脸露茫然神色,苏瑾言忍不住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要知道苏夏虽然出身权贵家族,但常年随师傅在外游历。等到回到家中,她的哥哥苏弈,天澜苏家现任的家主,对她又保护得滴水不漏。后来认识洛枫,才算勉强接触道权利斗争的边缘。但无论怎样,她都及不上沧澜朝堂的风云人物,杰出的政治家和阴谋家苏瑾言同志。 最重要的是,苏夏相交之人,除了一个洛枫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对她有所隐瞒外,剩下的如姜瑜、*天之辈,都喜她豁达洒脱,对她皆是肝胆相照,倾心相待,根本就不会同她玩弄阴谋诡计。 所以和苏瑾言第一回合交锋,苏夏几乎完败。 苏瑾言又伸手摸了摸苏夏的头发,柔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到了帝都,我家就是你的家。”他本就是极其俊美的美男子,此时眼中露出温和宠溺的神色,温柔地看向苏夏,换做沧澜任何一个女子,只怕早已溺死在他这样的眼神中。 就连苏夏,都有一刹那的恍惚。 苏瑾言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苏夏的脸,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柔声道:“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的目光变得真诚起来,看着苏夏的眼睛,就好像许下一生的承诺般认真说道:“我只是想好好保护你。” 苏夏有些茫然地看着苏瑾言认真的眼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认真中,诱惑的成分估计占了大多数,但是苏瑾言这样英俊的男子,这样温柔认真的告白……真的让人非常难以拒绝。 可是苏夏并不是别人,她刚刚才经历过一场痛彻心扉的爱恋。对方的英俊不在苏瑾言之下,温柔起来的时候,也甜蜜的让人溺毙都心甘情愿。但是一转过身,便是从甜蜜的幸福中,直接跌落到了痛苦的泥沼中。 甚至一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那样的痛,不仅刻骨铭心,而且教训深刻。 苏夏朝后退了一步,从苏瑾言美男子光芒笼罩范围下逃了开去,也从刚才的茫然失神中清醒了过来。 苏瑾言微微一笑,毫不掩饰地轻叹道:“可惜,就差一点点了。” 他俩心中都清楚,若是刚才苏夏没能把持得住,点头答应了下来,以苏瑾言的强势,是绝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了。 只是他苏瑾言还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若苏夏真是拒绝了,恐怕就要多费一些心思了。 苏夏也跟着微笑,他们二人相处的时候虽然并不算多,尤其是之前苏瑾言还不知道苏夏的真正身份,可是不知道为何,却总是相处得十分融洽。而且苏夏潜内心深处似乎也知道,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这个应该是自己堂兄的俊朗男子,总是会包容自己的。 所以她抿嘴浅笑看着苏瑾言,问道:“所以现在我们还是要去收服骑兽吗?堂兄……” 刻意有些拖长的堂兄两个字,带上了一点点撒娇的味道。苏瑾言一笑,刚想说什么,一只白鸽却轻巧地飞入了房中,大摇大摆地落在了白虎背上。 ------------ 第三十六章 白鸽虽然很少最为骑兽使用,但是很多人却拥有一只或者数只。小巧灵活的鸽子,常常是最好的信使。 而此刻它的到来,也打乱了苏夏和苏瑾言之间略微有些僵硬的局面。 苏夏微微扬了扬下颌,笑问:“需要我回避吗?” 苏瑾言笑了笑,然后从白鸽腿上小心翼翼取下一个小巧的圆筒,展开来飞快地扫了一眼,唇角突然不露痕迹地扬了扬,一摊手道:“恐怕这一次,你必须跟我回帝都了。” 沧澜新皇秦越的妹妹,沧澜国尊贵的公主,传言中苏瑾言的未婚妻,玲珑公主中了诡异的毒药,太医院束手无策,只能勉强维持公主殿下的生命,但却无法让她睁开她那双美丽迷人的大眼睛。 秦越除了下诏广招天下名医外,还私信苏瑾言等亲信,让他们寻访民间不世出的名医。 他甚至还放下一国帝王之尊,以一个正担心着妹妹生命的哥哥的身份,希望天澜的神医苏夏能够伸出援手。 苏夏若是还是过去的苏夏,这样言辞恳切的外交函真送到了天澜帝都洛城,只怕她是不得不走这么一趟。毕竟沧澜主动低头示好的机会,他们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但是苏夏已经不是过去的苏夏,现在的天澜正为了该怎样向拥护苏夏的民众们交代皇后大婚前消失之事,而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办法理会秦越的示好信。 苏瑾言大概向苏夏介绍了下整件事情的起因和经过,苏夏眉一扬,带了几分调侃地抿嘴笑道:“你的未婚妻?” 玲珑公主倾心苏瑾言之事,就连在天澜都早已不是秘密。 两国虽然差点战火连天,但是却并不妨碍民众们的八卦热情。 如果韩琳琳是天澜第一美女,一笑足以倾国倾城。那么玲珑公主便是沧澜第一美人,高贵大方。 美女自然该英雄来配! 苏瑾言虽然不是战场上的英雄,但在另一场没有硝烟却显得更加激烈的战场上,他却是所向披靡的王者。 况且苏瑾言英俊、迷人,他愿意的时候,可以对你十分温柔,所以也难怪玲珑公主倾心以待。 只是苏瑾言似乎一直都没什么表示。 就像苏夏和洛枫的婚事天澜百姓额手称庆,玲珑公主若是能和苏瑾言成就百年好合,沧澜百姓也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可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玲珑公主苦恋多年,就连沧澜皇帝都亲自明示暗示了很多次,奈何苏瑾言却总是咬定牙关不松口,怎么都不愿意去做驸马。 在他看来,丞相的位置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没有必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去和皇室扯上关系。他的妻子,至少要是他真心喜欢的人。最好,也是他挥一挥衣袖,就会跟着他转身离开的,不用背负太多责任,不会因为身份而有太多束缚的人。 玲珑公主显然并不符合苏瑾言的所有标准,但是他也承认,比起苏夏现在这副似乎还没完全长大的水灵灵的模样,玲珑公主美丽大方,已经是绝大多数男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在面对一件非常有诱惑力的东西面前,狠下心来将它推开? 苏瑾言觉得自己并不算是这样的人,他拒绝玲珑公主,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对他的吸引力,并不那么大。 而面前的苏夏,他却真有一点佩服。 当时还是太子的秦越从边关返回帝都之后,虽然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苏瑾言和萧莫然却是知道苏夏和他之间的事的,细节虽然并不清楚,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更重要的是结果,而并不是过程。 那一次之后,苏瑾言和萧莫然同时意识到,他们所认为必将到来的雄才大略的铁血君王时代再不会降临,因为他们的主人,爱国家爱百姓胜过一切的太子秦越,突然就拥有了人的感情。 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秦越对那个苏夏,并不是普通的迷恋,而是刻骨铭心的爱上了。所以他才会在知道苏夏已经有心上人之后,将他和苏夏共同度过的,在神圣的苍茫山脉中发生的一切小心翼翼封存了起来。甚至并没有起意掠夺,而是放她回到了自己的爱人身边。 那样的爱,已经超越了一个君王能够给予的全部。 所以他们一开始,认为那不过是惺惺相惜,是一个君王对于有用人才却无法招募惋惜。 可是后来他们却知道他们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秦越登基之后勤政爱民,厉兵秣马,这些当然是好事。但是问题是他太过勤政爱民,所以整个后宫空缺,登基一年甚至没有丝毫立后的打算。 沧澜在这样一位明君的治理下,自然日益强盛起来。可是沧澜这样一个愈发帝国的皇帝后宫,竟然没有莺歌燕舞,没有美女成群,这是十分不正常的。 大臣们一边自然为了他们能够追随这样一位明君而欣慰,但是对于风华正茂的帝王竟然对后宫没有丝毫兴趣,也感到担忧。 萧莫然是实干派,明白解铃还许系铃人的道理,立刻派人潜入天澜。反正对秦越来说,谁做皇后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对沧澜百姓来说,有一个苏夏这样的皇后,绝对是幸事。 而苏瑾言虽然没有如萧莫然这样做,但却默默替秦越拦下不少欲上书劝他立后,繁衍子息的奏章。 在他心中,对秦越的所作所为甚至有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他已经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一切,总还是能为他自己的心留一小块位置的。 后来天澜喜讯传来,洛枫苏夏金童玉女终要修成正果。 那日秦越虽然高坐御座之上,但所有在场的大臣,却明显感受到殿中突然降低的空气。 那之后,沧澜朝堂上肃杀气氛笼罩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瑾言有些犹豫,他纵然喜欢苏夏,对她有些好感,但却还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不论公还是私,他似乎都该将苏夏让给那个男人才是。 可是,苏瑾言有些犹豫,苏夏如果真的入主沧澜皇宫,真的会如萧莫然所言,对沧澜来说是绝对的好事吗? ------------ 第三十七章 苏夏偏头沉思。 她虽然并不想留在天澜,所以才会选择到沧澜来,但却从未想过要和沧澜皇族,特别是秦越扯上什么关系。 救苏瑾言,大概只是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见死不救。 但若是千里迢迢远赴沧澜帝都去救他们的皇族公主,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一件不用考虑就可以答应下来的事。不管玲珑公主中了什么毒,她相信世间医者千万,而医术在自己之上的也绝对不少。凭借沧澜皇族的力量,一定可以找到能救玲珑公主之人。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她并不想再和秦越见面。 她和苏瑾言素未蒙面,都能被他认出自己的身份。若是和秦越再见,只怕他要认出她,更是轻而易举。 苏瑾言从未见识过苏夏的医术,若不是之前自己中了蛊惑之术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照之前两人相处的情况来看,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一名普通的不世出的大夫而已。 但秦越对自己的医术,甚至一些小习惯,都该还有点印象…… 苏夏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嘲一笑——就像洛枫从未将她真正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个可以巩固自己力量的联姻对象一样,或许在秦越眼中,那七天七夜的相濡以沫,也不过是形势所迫的权宜之计。 自己,或许真的想太多了。 在那些帝王将相眼中,很多东西其实都不过是权力的附属物,比如爱情和女人,对他们来说,就算会有一瞬间的心动,但却也绝不会因此而为了她放弃什么,或者改变什么。 就像洛枫倾心韩琳琳,却不得不和自己做了三年如胶似漆的情人,而且即使到了最后,也不敢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后,和她光明正大接受臣民朝贺。 就因为在他们眼中,权力,比一切都要重要。 所以秦越,应该也早不会将自己放在心上了才是。 苏瑾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跟我去帝都吧,我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苏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苏瑾言眼里只有坚定和认真。面前这人,始终是自己堂兄,而且他身为沧澜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出的话,应该还是颇有分量的。 而且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苏夏的身体,就算万一他食言而肥,将自己扣了下来,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早已改变了外貌,似乎作用也不大。 她收回了目光,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那瞬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就这样答应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苏瑾言的真诚还是玲珑公主所中的毒对自己的吸引。抛开所有一切不说,苏夏其实对医术,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否则也不会跟随师傅学医,甚至游历多年了。 沧澜国地大物博,纵然有高级骑兽代步,但是也并不是说到就能到的地方。 苏瑾言似乎还有别的顾虑,骑兽用的仍然只是独角兽,甚至会选择那些并没有大多人经过的路去走。 只是离沧澜帝都秦都越近,路上遇见的人也就越多,沿途的城镇也就越是繁华。 独角兽虽然比不上白虎神骏,但仍然可以日行千里。很多大城市,他们都是一绕而过,专门挑选那些小镇落脚打尖。 等到到了离秦都最近的小镇时,苏瑾言终于对苏夏坦白,他这次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沧澜朝廷内部的斗争。最主要的,是某些旁系皇族子孙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原本秦越在沧澜的地位几乎无人敢去撼动,但是三年前边关一役,秦国昔日的铁血太子终于日渐人性化。而越来越像普通人的秦越,自然也就不再像从前一般,几乎无懈可击。 权利,对于任何人都有着某种程序上的吸引力。离权利之源越近的人,所受到的吸引力也就越大。 原本绝对不敢对沧澜皇位怀有什么心思的皇族旁系,也因为秦越的改变,而变得有些不安分起来。 他们还是不敢直接对秦越出手,但是秦越的近臣,他们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首选的目标自然是文臣,一个是萧莫然,而另一个自然就是苏瑾言。 只是萧莫然身边有队神出鬼没的侍卫,武功个个厉害不说,手中的武器都还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但苏瑾言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看起来是个儒雅君子,而且从未上过战场,身边的护卫也不多。最重要的是,在那些旁系皇族人眼中,苏家毕竟是从天澜来的人,所以要对付他,自然没什么心理负担。 于是苏瑾言同萧莫然商量之后,决定将计就计。但却没想到一个大意竟然会受伤中毒,然后被苏夏所救。 中间的关键,苏瑾言并没有对苏夏讲太多。她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不管苏瑾言将她当成堂妹还是救命恩人或是别的,她苏夏之前差点就做了天澜的皇后,这却是事实。像苏瑾言这样的老狐狸,自然绝不会对她全然的信任。 但这次苏夏却想错了,苏瑾言之所以没有将全部事情告诉她,并不是因为对她有所怀疑,而是因为不愿让她再牵扯到错综复杂的政治局势中去。 他在确定苏夏身份的当天,在苏夏醒来之前,就立刻派人潜入天澜,调查苏夏会以这样一个模样出现在沧澜边关小镇隐居的原因。虽然天澜封锁消息的能力十分有效,但苏瑾言派出的探子也绝非易于之辈,其中内情纵然没能打探得一清二楚,但苏瑾言聪明绝顶,前后一加对照,就猜出苏夏和洛枫之间,九成九出了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 因为别说现在沧澜和天澜还是和平共处的国家,即使是有了摩擦,他也实在想象不出,究竟要多严重的问题,才能让对方的皇帝,让自己马上就要入主中宫的皇后,去国离乡,去别的国家做一名隐姓埋名的普通大夫。 如果洛枫真的这样做了,他不仅没办法对天澜手握兵权的战神苏弈交代,也没办法对天澜的百姓交代。 而且探子还带来一个让他十分感兴趣的问题,据说苏夏曾在天澜京城边郊遇袭,从此再没人见到过她。 ------------ 第三十八章 但苏瑾言不是傻子,他绝对不会主动去问苏夏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她和洛枫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她毅然决然远走沧澜。 独角兽上双人共骑,秦都高大肃穆的城墙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苏瑾言伸手轻轻环住苏夏的腰,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头。 秦都繁华不在洛城之下。 宽阔的道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各种商铺。小贩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秦越的统治下,这里的百姓,大都过着富足幸福的生活,就连走在街上,都是笑容满面。 苏瑾言早在入城前便易了容,两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对踏春归来的年轻恋人,看起来甜蜜无比。 苏瑾言并没有回苏府,反而带着苏夏绕到一处安静的小巷中。 那条巷子两边皆是高大的青色砖墙,整条巷子里一共就四五户人家。苏瑾言带苏夏去的,便是小巷另一头最边上的院落。 院子虽然并不大,但却整洁干净,四五间屋子皆布置得十分雅致。院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花草树木淡淡点缀其间,南边的葡萄架下,甚至安放着两个舒适的躺椅和一张小小的茶几,绝对是午后小憩的最佳去处。 看得出小院的主人不仅富有,而且还十分懂得享受生活。 有笑得十分甜美的婢女迎上前来,将苏瑾言和苏夏迎入屋中。吴侬软语的细声细语中,两个人都换上了轻便舒适的居家衣服。然后精致的茶点用不着别人吩咐,便一一端了上来。 苏夏现在便坐在葡萄架上的一张躺椅上面,苏瑾言自然陪她坐在那里。 此时月色如霜,在苏夏左手边的小茶几上,正放着一盏新茶,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还有两三样精致的点心。 婢女们早已乖乖退下,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苏夏微微眯着眼睛,享受般地轻舒一口气,侧头笑着对苏瑾言说道:“哥哥,这地方真好。” 他俩踏上进京之路开始,苏夏便一直称呼苏瑾言哥哥。本来他也是她的堂兄,叫一声哥哥也没什么。 苏瑾言一笑,对他怎么称呼自己并不放在心上。他抬眼看了下小院,笑道:“你若是喜欢,这里便送予你了。” 苏夏噗嗤一笑,道:“送给我?那以后你再要金屋藏娇,可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适应重新来过一次的生活,不仅再没有过去那么多的束缚和限制,也不用拿医术去做一些违心的政治交易,而且似乎因为隐居山野一段时间,就连性格和心情都变得比过去天真开朗不少。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背负家族和国家的责任。 所以当她面对的又是一个自己可以称为哥哥的人,而那人对自己又百依百顺,温柔体贴不在自己亲哥哥苏弈之下时,有时候说话就会比较肆无忌惮。像这样带着揶揄味道的玩笑话,更是毫无顾忌便冲口而出。 苏瑾言闻言挑了挑眉,含笑看向她:“送给你住,可不就是金屋藏娇。” 苏夏抿嘴微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玲珑公主?” 苏瑾言看了看天空,他已经放出信鸽给秦越,告诉他自己带了医生秘密回京。现在他们便是在等,因为苏瑾言这个时候,是不该出现在秦都的。只有等一直陪伴着玲珑公主的太后离开,他们才能进宫去诊治玲珑。 苏瑾言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嘱咐苏夏:“进宫之后莫要到处乱走。” 苏夏噗嗤一笑,指着自己说道:“哥哥,是因为叫你哥哥太多次了,所以真把我当小妹妹了吗?” 天澜苏夏,从来都不是需要别人为她操心之人。 苏瑾言关心则乱,他对秦越和苏夏之间的事,看得甚至比两个当事人都要透彻。若是玲珑公主所中毒药怪异,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他绝对不会冒险将苏夏带到秦越面前。 连他都能认出苏夏,更何况是对她爱恋深重的秦越。 可是要他对玲珑公主的生死置之不顾,他又做不到。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玲珑公主,或者喜不喜欢她,这样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多年来对他痴情不变,已经足够让一个男人心软了。 苏夏喝茶吃点心葡萄,完全就当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自在。 苏瑾言似乎一直有心事,有时候呆呆看着天空,有时候又默默看着苏夏吃葡萄,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苏夏心满意足吃下最后一颗葡萄,偏头打量苏瑾言片刻,似乎在研究他究竟在想什么。突然又是一笑,将苏瑾言从沉默中惊醒,有些好奇地看向苏夏。 苏夏抿嘴轻笑道:“世人皆道玲珑公主倾心苏瑾言,神女有梦襄王无心。现在看来,未必啊未必。” 她对答应苏瑾言来秦都救玲珑公主,一部分是因为不愿拒绝苏瑾言,另一部分却是因为对玲珑公主所中之毒的好奇。 现在除了这两个原因外,女人八卦之心顿起,对民间传扬得沸沸嚷嚷的玲珑公主和苏瑾言之间的关系更多了一分好奇。看苏瑾言担心的模样,似乎对玲珑公主也不是没有感情才是。 可她却不知道,苏瑾言一直在担心的,却不是玲珑公主。一半是在筹划剩下的评定内乱的计策,另一半,却是担心苏夏若是见到秦越,会不会发生什么超出他控制范围的事。 他曾经答应过她,绝对保证她的安全。 更重要的是,他对她心思未明,如果让他就这样将她拱手让人,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朝堂之上,秦越为君他为臣。可是爱情面前,却是人人平等。 ------------ 第三十九章 最后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被放进了苏夏嘴里,她颇为满足地深吸一口气。 仙鹤就在这个时候,从墙外飞了进来,嘴里衔着一片碧绿色的叶子,在小院上空慢悠悠转了一圈,然后振翅朝远方飞去。 苏瑾言等到那仙鹤的影子也看不见了,这才对苏夏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夜晚的秦都没有了白天里的繁华,却多了一份安宁。 苏夏坐在仙鹤背上,探出头去看着下方安宁祥和的秦都城,叹道:“秦都繁华,只怕尚在洛城之上。” 这话她虽然并不愿意承认,但是天澜刚刚经历夺嫡之乱,纵然国本未受影响,但毕竟比不上沧澜多年来风平浪静,各个君王卯足劲搞经济建设的成效。 苏瑾言伸手揽住她的腰,道:“小心点,莫要探得太出去了。”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君王勤政爱民,自然就有如此繁荣盛世。” 苏夏点头。 洛枫也会是这样一位好君主,纵然他并不是一个好情人。 有朝一日,洛城也会出现这样的盛景的。 沧澜皇宫坐落于秦都内城,是整座城中最高大也是最金碧辉煌的建筑。纵然在夜色中,也显得灯火辉煌。只是皇宫历来守卫森严,即使还离得有段距离,苏夏也可以看见从皇宫上空交错巡逻而过的御林军们。 巡视空中的御林军,天澜皇宫也有。不仅如此,皇宫的墙壁上空,还布置有结界,除非是得到允许的人,否则是没有办法在宫中骑乘飞骑的。 苏瑾言当然是被允许的人,可是他却并没有大摇大摆地直飞进去。 离皇宫高墙还有一段距离,仙鹤便在苏瑾言的示意下落在了地上。 这里是离皇宫有段距离的一条小巷里,苏夏站在巷口看向皇宫方向,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进去?” “不是不进去。”苏瑾言笑道:“而是不能那样进去。” 每个皇宫都有偏门,提供给那些在宫里当差的或是采买的人进出。像苏瑾言这样身份的人,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走这样的门的,可是他却带着苏夏,朝皇宫最偏僻处的角门走去。 再偏僻的门,也不会没有人看守。 可是看守那道角门的侍卫,似乎对苏瑾言非常熟悉。他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他们深夜这么鬼鬼祟祟地溜到这里做什么,也没有问跟在苏瑾言身后的苏夏是谁,就将那道门打开一条小缝,放两人进入了皇宫。 苏夏走出挺长一段距离,这才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道门,和早已看不清身影的侍卫。 苏瑾言笑了笑,伸手拍拍她的脑袋,问道:“在看什么?” 苏夏转过头来看着他片刻,抿嘴笑道:“沧澜真是人才济济,武功如此高强的人,竟然就在皇宫看守这样一道偏门。” 苏瑾言一笑,道:“因为这道门,比所有的门加起来还要重要。” 苏夏低头轻笑几声,终于忍耐不住,戏谑地问道:“是用来让苏大丞相和佳人鸿雁传书的吗?” 佳人自然就是玲珑公主。 苏瑾言也不生气,但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看向皇宫的东北角,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并不想娶公主。” 苏夏一愣,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直接。 苏瑾言看了她一眼,又说道:“我承认有时候联姻确实重要,但一个男人若只是因为自己的妻子娘家没有足够强大的背景,便无法出人投地,那这个男人,已经失败了。” 苏夏低下头,苏瑾言这句话或许只是无心之语,但却狠狠地戳到了她的痛处。 洛枫为了皇位,对自己示好,并且成功拉拢了苏家站在他的身后。虽然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平衡和利用国内的各方势力本就是他们必须要学会并且熟练应用的一门课程,但是对于苏夏来说,却不亚于毁灭了她的半壁江山。 她沉下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沉默地跟在苏瑾言身后朝皇宫的东北角走去。 苏瑾言也并没有为难她,似乎已经看出她的不痛快,便没有继续再说。 他对皇宫似乎颇为熟悉,东一转西一绕,何时该停下躲避巡逻的侍卫,何时应该继续前进,何时需要提防空中巡逻的骑兵……都了然于胸,很快便无风无险地到了皇宫东北角玲珑公主的宫殿。 正门守着的,已经是沧澜皇帝秦越的亲信侍卫。 苏瑾言这一次不再遮遮掩掩,对他们微一点头示意,便带着苏夏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玲珑公主的宫殿,比起普通小姑娘的房间显得大气许多。没有什么繁复华丽的装饰,简简单单却也显得匠心独到。 苏夏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样的布置,不难想象出它们的主人,该是怎样一个美好的女孩。 可惜这个沧澜最美丽的花儿,此刻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紧紧闭着她那双如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起来我见犹怜。 长长的流苏从床顶垂下,晶莹的珠帘隔开了房间的内外空间,沧澜俊美伟大的帝王秦越,便站在珠帘的外面,静静看着自己的胞妹。 苏瑾言和苏夏走进来的时候,秦越好像才从睡梦中惊醒一般,转头看向了他们。 斜飞入鬓的剑眉,高直的鼻梁,目光深邃到让人不敢直视。 苏夏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几年未见,秦越仍然俊美逼人,可是目光,也一样锋锐而冰冷,让人无法心生亲近之意。 他的目光,只是在苏夏脸上一转而过,便落到了苏瑾言脸上。 苏瑾言躬身行礼,然后站直身体指着苏夏说道:“陛下,这位夏大夫的医术,绝不在苏夏之下。” 不知道是不是苏夏的错觉,在苏瑾言提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秦越的目光,似乎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 第四十章 苏夏学着苏瑾言对秦越微微躬身,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秦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苏夏身上,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说道:“不输于苏夏……” 有些惆怅的语气,但却也听得出其中玩味之意。 苏瑾言微微一笑,十分肯定地说道:“不错。臣受伤中毒,全靠这位夏大夫,才能再次回京见到陛下。” 秦越点了点头,朝旁边让开一步,对苏夏说道:“那么公主,就拜托夏大夫了。” 苏夏点点头,看了苏瑾言一眼。见后者也正紧紧盯着自己,目光中有一些她也不明白的光芒闪烁。她微微一愣,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掀开珠帘,朝玲珑公主的床走去。 雪白细腻的瓜子脸,长长的睫毛如同一对漂亮的紫色蝴蝶一般轻轻落在脸上。鼻子挺翘,樱桃小嘴,美貌绝对不在韩琳琳之下。 只是玲珑身为公主,自幼严师教导而出,比之韩琳琳,更多了一份不容亵渎的高贵。即使昏迷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却也让人忍不住沉醉,却又不敢随意亲近。 苏夏伸手将她右手从被中拿出,伸手轻轻按在手腕之上。沉思片刻,将她脑袋朝左微偏,露出一段宛如羊脂白玉一般美丽的脖子来。 只是若不是仔细观察,绝对看不出在脖子靠近耳后的地方,有几个小小的散在的红点。那红点颜色极淡,若不是苏夏可以将她脑袋侧开,根本不会看见它们的存在。 苏夏有些怔愣,想不到这毒,竟然还能在世间见到。 她手指在玲珑被上轻叩,有些为难起来。 苏瑾言是外臣,玲珑公主虽然倾心于他,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所以他不能随意进去。所以秦越和他两个人在珠帘外看了片刻之后,对视一眼,秦越便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玲珑是否难救?” 苏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耳边猛然响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子声音,她不由得背脊一僵。 当年天澜沧澜边关一遇,两个人曾经一起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度过了七天。不仅从苍茫山脉中平安地走了出来,带给对方的,绝对不止是彼此扶持那么简单。 七天之后,沧澜退兵。 苏夏当时初得凤凰,还曾骑了凤凰翱翔天际,为秦越送别。 至今尤记,当时高空俯视,明明没有看向自己方向的秦越,却突然对着天空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仿佛在向她道别一般。 她却并不知道,那日从头到尾都未曾回头看过她一眼的秦越,在她骑着凤凰离开之后,独自停留当地,看着早已没有那个红色身影的天空,出神很久。 她也并不知道,那日秦越心中天人交战,只差一点,就指挥士兵们强行攻击凤凰,即使是绑,也要将苏夏绑回沧澜。 而今事过境迁,苏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秦越的再见,竟然会是在沧澜皇宫中,沧澜第一美女玲珑公主的闺房之中。 她定了定心神,转头看向秦越,淡淡说道:“公主有救,只是我想知道,公主何时得罪过鬼医公孙晔?” 秦越神色不动,看着自家妹妹毫无生气的脸庞,伸手轻触她如花一般的容颜,说道:“公孙晔上门求亲,被妹妹拒绝。” 自古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苏夏有些怔愣,公孙晔也算是她的师兄,应该说公孙晔的师傅,就她师傅的师弟。两家师傅自来交好,苏夏也曾经见过公孙晔好几次。记忆中那师兄聪明绝顶,学医天赋甚为出众。师叔对能收到这样一名徒弟,甚为高兴,期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且那师兄在自己印象中,待人温和有礼,即使对自己这个并不算熟悉的师妹,每次见面也总记得给她带上一份小礼物哄师妹开心。 公孙晔之所以被称为鬼医,完全是因为他的医术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不仅仅对医术,对毒术也有深入研究。按他的话说,医毒本就是一家,用来救人或者害人,完全取决于使用的人,和药物本身根本没有关系。 于是久而久之,鬼医之名传遍天下。虽然有个鬼字,但却并不带贬义,反而有点像敬称,称赞他能将已经断气的人从鬼再变回人的高明医术。 所以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温和俊朗的师兄,竟然会因为求亲失败,就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下此毒手。 可是玲珑公主中的毒,已经中毒之后的表现,甚至包括耳后那几个淡淡的红点,都和她曾经见过的这个师兄的红蝶之毒一模一样。 红蝶之毒,是师兄毒门秘方,原本是用在得病受伤之后痛苦不堪的病人身上,希望能让他们在昏迷中逃脱病痛,而医生随之就可以替他们解除痛苦。 但是此毒解起来却是极为不易,所以师兄即使研制成功,却也从未用过。 苏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问秦越要来一根蜡烛,打开布包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灼烧了片刻,轻轻插入玲珑公主耳前穴位。 秦越盯着她娴熟的手法片刻,突然问道:“姑娘可是认识,那鬼医公孙晔?” ------------ 第四十一章 这世间能够认识鬼医的人并不多,甚至见过他的人都很少。 即使是被他救过的人,很多也不知道救自己的就是鬼医公孙晔所为。他真正出名,反而是苏夏有次无意间提起,世间论到医术高明,现在或许是神农谷两名前辈,也就是苏夏和公孙晔的师。 但迟早有一天,鬼医公孙晔会成为当世顶尖国手。 从那之后,鬼医之名逐渐为人们所知。 可是神出鬼没,独来独往的公孙晔,却依然过着我行我素,沉迷于医毒世界中的生活,混不知自己的名气,已如日中天。 苏夏回头看了秦越一眼,见他脸上表情波澜不惊,转身一边继续替玲珑公主拔毒,一边继续冷淡地说道:“只是听过鬼医之名。”她抬头看向前方,眼神变得悠远而向往,轻轻说道:“这大概是我们所有学医之人的梦想。” 秦越沉默地注视着她,这名陌生女子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冷静,都让他多了一份好奇之心。而且从和苏瑾言之间传书时,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对眼前这名女子的维护之意……秦越知道她曾经救了苏瑾言的性命,但是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苏瑾言对这个名不经传,貌不惊人的夏大夫,有着超越报恩之情的感情。 不过貌不惊人又怎样?自己还不是过尽千帆皆不是,却被那个容貌并非绝色的人迷住了双眼,就此沉沦。 他绝对相信这夏大夫和鬼医之间的联系不只是憧憬那么简单,能够一眼发现玲珑中的毒,能够一口道出这毒和鬼医有关系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多。 就像认识鬼医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样。 他已经打定主意,回头就找人查鬼医公孙晔和这个夏大夫,总觉得,从他们身上能够挖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苏瑾言隔着珠帘,苏夏又是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手上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但是她和秦越之间的对话,以及秦越最后看向她时,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都让苏瑾言有些担心。 他不担心秦越会伤害苏夏或是抢走苏夏,但是身为沧澜丞相,除了儿女私情外,他还有许多需要考虑的问题。 秦越自从见过苏夏之后,就对别的女子鲜少表现出有兴趣的模样。唯一一次,还是因为萧莫然送来的人,实在太像苏夏了。 可惜只是形似,却不能神似。 秦越身为大陆上最强大国家的君王,要找比苏夏美丽的女人,再容易不过。所以他看上的压根不是外貌,而是内在…… 苏瑾言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那七天七夜中,秦越和苏夏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只是秦越和苏夏双双迷失在苍茫山中,消失七天之后,又双双出现。可是这中间的过程,却让所有人都如同跌入一团迷雾中,怎么都看不分明。他们只知道,他们雄才伟略的太子殿下,沧澜雄霸天下的最佳铁血君王,在那七天之后,拥有了人的感情。 他仍然爱他的国家,也爱着军队和人民,但是他还爱上了一个女人。 苏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个时刻,让他不再那么高高在上,而变得普通了一些。 这事究竟好或者不好,至今仍然是沧澜朝臣私下最爱争论的问题。 但是在对苏夏的态度上,绝大多数人都持着同样的想法。那就是如果苏夏能做他们的皇后,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坏事,至少沧澜百姓会额首称庆,谁都希望能有一个仁心仁术的国母。 但问题在于,人家神医苏夏爱着的是天澜的君主,想做的也是天澜的皇后。而他们的君王却似乎迟迟不肯直面这个问题,才会让大臣们有了争论的话题。 萧莫然曾经甚至想过,干脆大兵压境,要求和亲。 但是秦越压根没理这个提案,只是一门心思让沧澜变得越来越民富国强。 所以这还是苏瑾言,在那之后,第一次看见秦越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忍不住微微握紧了拳头,掌心中的湿润在提醒着他——他在紧张。 至于紧张什么,苏瑾言很清楚,不仅仅是因为苏夏,而更深一层的顾虑,却是秦越发现了之前在苏夏身上发生的事的真相,一怒兴兵西犯…… 他们自然期望沧澜能够横扫天下,秦越可以成就不世伟业,但绝不能用这个作为借口。 苏夏和洛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清楚。他们清楚的,是无论那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作为沧澜兴兵进犯的理所当然的理由。 所以…… 苏瑾言猛然睁大了眼睛! 珠帘内苏夏的身体突然整个软倒,而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秦越,却用最快的速度伸手托住了她的腰,然后将她揽在了怀中。 那相依相偎的姿势,不知情的人,绝对会以为是一对亲昵的恋人依偎在一起,享受着甜蜜的恋人时光。 ------------ 第四十一章 苏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唯一不陌生的,大概是那明黄的色彩。 她猛然一惊,从床上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柔软的丝被也是明黄色,在烛光下闪烁着温暖而高贵的光芒。 同样是明黄色的床帐被撩起高挂在一边,所以她立刻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专心致志地看着奏章的男子。 不是洛枫! 苏夏突然觉的松了一口气,原本挺直的背脊也放松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场在这几个月中非常排斥回忆起的噩梦和骗局中。 或许是因为同样是明黄,这个帝王专用的颜色。又或许是因为刚才莫名其妙的昏迷,现在脑袋还不太清醒。反正在醒来的一瞬间,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就是洛枫的名字。 可是静静坐在那里的青年男子,明明是另一个国家的帝王,和自己曾经的家,远隔千里。 秦越已经抬起头来看向苏夏,淡淡问道:“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夏已经从刚从的失神中醒了过来,看了看秦越,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怔忪,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怎会在这里?苏瑾言呢?” 秦越挑眉,苏夏在他面前的镇静和淡定实在太让人好奇了。在他的生命中,除了那个女人之外,还从未有一个人,能在他面前保持这样的沉着。 甚至有点,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的感觉,醒过来问的,居然是另一个男人的事。 虽然现在的苏夏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可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冒过头的男人的自尊心,还是让他有了一丝不悦的感觉。 他放下手里的奏章,朝自己的龙床走了过去。 苏夏的身体还有些软,但是并不是站不起来。所以她看着里自己越来越近的秦越,立刻掀被下了床。 似乎这个时候苏夏才终于想起来眼前之人,也是一国之君。即使是她还有从前的身份,都不该在他面前太过无礼的。 只除了在那七天七夜。 床旁便放着一双柔软的鞋子,雪白的鞋面上绣着精巧的花朵,鞋尖还有一颗小巧圆润的珍珠,显得非常可爱。 苏夏看了一眼那双鞋,自己有多久没有穿过这么秀气精致的女孩子家穿的绣鞋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便穿上了鞋,站在了秦越面前,对他行了一礼。 原本应该三跪九叩的大礼,被苏夏省略成一个弯腰。秦越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失礼,伸手虚抬,带了三分关切地问道:“还有不舒服吗?” 苏夏摇了摇头。 之前之所以会突然晕过去,是因为被红蝶之毒反噬。 她不该忘记,过去的苏夏,并不会把红蝶之毒的反噬放在眼里。但现在琳琅的身体,却没有那么强大。竟然会因为毒药的反噬而晕过去的大夫,苏夏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 曾几何时,天纵奇才的神医苏夏,竟然会落到这样束手束脚的境地。 秦越看着她突然黯淡下去的神色,忍不住抬起了自己的手,就在要放在苏夏头发上的瞬间,苏夏却已经从黯淡中恢复了神色,抬头对他嫣然一笑,道:“劳陛下担心了。” 她看了眼周围,微微欠身继续说道:“不敢在陛下寝宫久居,这便告辞。请问苏瑾言大人可还在宫中?” 秦越举高的手缓缓握拳,再慢慢收了回来。 苏夏再次问到苏瑾言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种冲动,不想告诉她苏瑾言虽然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将她带回寝宫安置,但却仍然执着地在宫中等着她醒来。 秦越觉得自己很奇怪,比眼前这个女子美丽许多的女人他也见得多了,但却很少有能够如此勾动自己心弦的。这么多年以来,唯独一个苏夏而已。 难道是因为她也医术高明,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不讨好也不谄媚吗? 苏夏抬头静静看着秦越,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沉默了下去,自己问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秦越却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想法,冷冷后退一步,淡淡说道:“在公主醒来之前,你要留在宫中。” 苏夏一愣,但却什么也没说,毕竟在沧澜的土地上,秦越还是有绝对的权利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越见苏夏默认,便又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苏夏想了想,如实说道:“红蝶之毒反噬。”她叹了口气,有些悠然神往:“鬼医的毒,果然非同凡响。” 秦越冷冷说道:“但是他却用来害人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曾听说,鬼医虽擅毒,但却从来用毒救人。原来世间传闻,多有不符之处。” 苏夏睁大了眼睛看了秦越一眼,虽然不太满意他这样说自己师兄坏话,但是想到别人亲妹子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替自己师兄正名:“公主之所以会中红蝶之毒,是因为在她身上原本就有一样极其厉害的毒药。”苏夏没管秦越充满疑惑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鬼医下毒,原为保她性命。” ------------ 第四十二章 玲珑公主仍然沉睡在床上。 鬼医之毒并非常人能解,纵然苏夏是他师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只不过是想试探玲珑公主中毒的深浅,便遭红蝶之毒反噬,危及自身…… 苏夏站在玲珑公主床前沉思片刻,转头对秦越说道:“陛下,现在我有两个建议。” 秦越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苏夏沉吟片刻,抬头看着秦越的眼睛,淡淡说道:“第一个,便是等着鬼医自行前来解毒。我先前已经说过,玲珑公主在中红蝶之毒以前,曾中了别的毒。而鬼医下毒,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秦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鬼医什么时候会来?” 苏夏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这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秦越看了一眼玲珑公主,问道:“第二种呢?” 苏夏右手微微握紧,轻声说道:“由我来强行解毒。” 她的目光坚定而真诚,对秦越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我至今无法查出公主之前所中之毒,也就是我解了红蝶之毒后,公主很可能受之前毒药所害。只怕到时……”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秦越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连你也无法解?” 苏夏脸一红,道:“连鬼医都没有把握的毒,在下不过一名山野游医,又怎敢托大。” 秦越点了点头,有些失望地看着玲珑公主紧闭的双眼。对这个妹子,他是出自真心的疼爱。虽然皇家亲情较为淡薄,但玲珑身为女儿身,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赢得了无数人的喜爱。况且不管怎样,玲珑都是他一母所生的胞妹,他当然不愿她陷入险境。 只是最开始对苏夏说的话,他并没有说实话。 毒确实是鬼医所下,但公孙晔上门,却不是为了求亲,是为了寻人。 他起先并不知道公孙晔之所以会在玲珑身上下毒,是为了保她性命。只是按照常理推断,公孙晔为了自家师妹而来,寻不到人,就迁怒沧澜皇室,顺手将沧澜皇家最温柔美丽的玲珑公主毒倒。 但是听了眼前这个夏大夫的解释之后,他开始有点相信,鬼医公孙晔的心肠并没有那么坏。 至于玲珑之前所中之毒,他迟早会查出来是何人所为,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只是秦越也忍不住感到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夏大夫,自己对她所说之话却深信不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最受自己信任的苏瑾言带来。又或是因为,她只是一名远离朝政的隐士,所以相信她并不会加害自己和玲珑。 更重要的,或许是从她身上不断感受到的,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觉。 明明,自己和她是第一次见面。 苏夏不知道秦越想法如此复杂,她只是再次对玲珑公主做了全面检查,确定自己仍然无法查出她之前所中之毒。 最重要的是,红蝶之毒实在太过霸道,几乎掩盖了玲珑公主原先所中之毒的所有表现。 苏夏忍不住有些颓丧,自己和师兄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 苏瑾言一直等在皇宫中,他自然也看见秦越将昏迷过去的苏夏抱回了自己的寝宫,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当他出面阻止,表示可以由自己照顾自己带来的人时,秦越看向他的眼神,却霸道得让他有些震惊。 在女色上面,秦越自登基以来,就从未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除了一个他怎么都无法得到的苏夏。 然而这一次,对于一个算不上绝色的初次见面的苏夏,秦越表现出来的在乎和紧张,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苏瑾言很惊讶,所以也就忘了该继续阻止,而是眼睁睁看着秦越,将怀中之人小心翼翼地抱着,朝皇帝陛下的寝宫而去。 明黄色的宽大的龙袍遮掩住了他身前的景象,苏瑾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皇宫的夜色中。 夜晚微凉的风呼啸着从皇宫上空刮过,苏瑾言独立月下,任由夜风扯起他的衣服下摆。皇宫空寂,恐怕只有在这里待过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黑暗和寂寞。 苏瑾言静立片刻,轻叹口气转身寻了个小丫鬟,让她带自己去外臣夜宿皇宫时歇息的地方睡下。 苏夏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而秦越又为什么对这样一个小丫头表现出如此不同寻常的在意。他的脑海中有太多太多的谜团需要得到解答。 床很柔软,被子也很温暖,可是一向镇定自若,从来都从容不迫的苏大丞相,第一次辗转反侧,整夜未曾入睡。 ------------ 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天还未亮,苏瑾言就在玲珑那里的房中见到了苏夏。 苏夏原本抱膝坐在玲珑公主寝宫的躺椅上,似乎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在看见苏瑾言的时候,冲他颔首为礼,沉默一会儿,主动说道:“我也许没法替玲珑公主解毒了。” 苏瑾言挑了挑眉,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的表情。昨天苏夏居然在替玲珑解毒时晕了过去,他就知道玲珑身上的毒药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苏夏知道他想错了,不过确实也是自己不敢轻易解了红蝶之毒。连被当世最顶尖的神医谷两位医者推崇为将来的医家第一人的师兄公孙晔都暂时束手无策的毒药,苏夏觉得自己若是解了红蝶之毒,那么很有可能玲珑公主就此不救。 但是师兄行踪飘渺,又素来不喜与权贵打交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办法,回来救治玲珑公主。 她对秦越之前所说之话深信不疑,认定了玲珑公主是师兄所爱之人,所以知道若是师兄找到解毒的办法重回秦都,多半也是他带走玲珑公主之日。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苏瑾言感到颇为歉疚。 毕竟玲珑公主在人们口中,一直和他是一对。虽然他还未迎娶玲珑公主,但恐怕也是时间问题。 在见到玲珑公主之前,她还曾想过这个沧澜国第一美女会不会名不副实,因为她之前曾经见到过韩琳琳,知道她是怎样倾国倾城。 可是在见到玲珑公主之后,她觉得自己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余了。 玲珑公主不仅美丽,而且比起韩琳琳,更多了一份端庄和高贵。这样的男人,绝对足以配得上苏瑾言这样的男子。 苏瑾言哪里知道苏夏心中竟然开始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走到她身边,安慰一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苏夏摇了摇头,道:“红蝶之毒我可以解,但我发现鬼医下红蝶之毒,是为了压制玲珑公主身上的另一种毒。所以一旦解了红蝶之毒,她之前所中之毒就会爆发出来。到那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瑾言心中一动,问道:“可知道之前中的是什么毒?” 苏夏摇头道:“红蝶之毒压制了它的药性,我查不出来。” 她见苏瑾言似乎有些失望的模样,侧头想了想,看看四周并没有旁人在,低声对苏瑾言说道:“连鬼医都解不了的毒,世间就那么几种。” 她并非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也曾经陪着洛枫腥风血雨中一路走来,自然知道只要自己说到这份上,苏瑾言他们就能根据仅有的一些线索,顺藤摸瓜,慢慢查出真正下毒之人。 她也清楚,其中必定牵涉沧澜权力之争。 苏夏心中一动,这件事若是被天澜国的人知道了,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但这念头才刚起来,便又被她自己否决掉了。 在从苍茫山脉和洛枫分手离开之后,她就已经发过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涉足政治,也绝对不会再利用医术替政治服务。 因为这已经是她现在仅剩的,可以自由控制的东西了。 秦越下朝后再到玲珑公主寝宫时,苏夏和苏瑾言正在玲珑公主卧房外的起居间吃午饭。 秦越冰冷而威严的目光从两人面对面坐着,似乎正相谈甚欢的面上扫过,略一停顿,直接转身进了玲珑公主的卧房。 苏瑾言淡淡一笑,道:“他似乎在生气。” 苏夏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问道:“你身为臣子,这样不敬皇帝,可以吗?” 苏瑾言点点头,道:“在这里没有关系。” 他不愿意多解释这些事情,将话题一带而过:“若是你已下定决心在秦都等到鬼医到来,同他一起救治公主,那今日便跟我出宫吧。” 苏夏点点头,她也不愿在皇宫继续待下去了。 苏瑾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轻声问道:“陛下他知不知道你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夏打断了,她抬头看了苏瑾言一眼,低声说道:“他不知道,也希望你莫要告诉他。” 苏瑾言展颜一笑,应承道:“当然不会,我早已说过,你在秦都这段时间,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和自由。等你不想再在秦都待下去了,我也会亲自送你离开。” “嗯。”苏夏应道,便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吃起饭来。 ------------ 第四十四章 虽然说苏瑾言说了在这里和秦越之间似乎不用太过拘礼,但苏夏终究是他带入宫中替玲珑公主治病的,所以要离开,也必须要告诉秦越一声才是。 苏瑾言对苏夏点点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鬼医既然会用红蝶之毒将玲珑公主保护起来,那就说明他一定会回来救她,莫要太担心了。” 苏夏一怔,她怎么觉得自己和苏瑾言自己的角色搞反了,不是应该自己安慰他,公主应该还有救,莫要太过担心吗? 苏瑾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因为无法救治公主而难受,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每天陪你进宫来看望公主。或者你到我家先行住下,慢慢再想办法。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苏夏更加茫然,完全不知道苏瑾言对自己说这番话的用意。 秦越从玲珑公主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苏夏身上穿的,是秦越命人准备的衣裳。轻纱笼罩,流苏环佩,虽然简单素雅,但均是宫廷织造出的精品,素色的线精心勾勒出的花纹,随着苏夏每一个动作,若隐若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一种飘飘若仙的感觉,不仅显得十分高贵淡雅,而且还将原本的七分美丽烘托到了十分。 在秦越眼中,现在的苏夏自然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眉梢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态,却让他好几次不由自主地看入了神。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但却又说不清究竟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苏夏伸手轻轻拢了拢头发,虽然还是想不明白苏瑾言为何会突然对自己说这番话,但他是在关心自己苏夏却是可以感觉得到的,于是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目光抬起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刚好看在站在玲珑公主寝宫外,怔怔看着自己的秦越。 苏夏虽然并不是沧澜臣民,但秦越总是一国之君,尤其沧澜国力还不在天澜之下。她愣了愣,还是对秦越欠身行了一礼。 那一瞬间,秦越只觉得心底猛然被撕开了一条裂缝,似乎已经尘封很久的往事,猛然从那条裂缝中侵袭而来,将他卷入其中。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茫,再听不见苏瑾言或是眼前这个女孩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似乎又看到了在那一年,沧澜和天澜的边境,苍茫山脉中确定自己和他都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从那个禁地走出去的苏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自己身上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片刻,然后迟疑地欠身行礼,对自己说:“那么,就请多多关照了。” 每天对他行礼的人有无数,其中有男有女,有害怕他的,有敬畏他的,也有真心尊重他的。但是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苏夏那样的,在自己面前迟疑而又有良好家教的女孩,就好像在她眼中自己不再是沧澜臣民心中的铁血皇太子,也不是令人敬畏的未来皇帝,而是一个她不得不以礼相待的对象。 仅此而已。 那一次,秦越从苏夏身上,看到了一个绝不属于政治人物的天真和骄傲。 也就是那一瞬间,秦越有了冲动想将那个女孩收拢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好的保护起来,不让外界的风霜能够侵袭到她。 “陛下。陛下?” 苏瑾言略带疑惑的呼唤让秦越从回忆中醒了过来,他忍不住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前的女孩除了同样会医之外,和苏夏长得一点都不像,连身材都不像,自己怎么会有此错觉,将她当做苏夏的。 苏夏茫然不解地看了苏瑾言一眼,苏瑾言却神色凝重,秦越对苏夏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位从来不会失控的帝王,都有些不正常起来。 虽然他敢保证,秦越还不知道这位夏大夫就是苏夏。因为依照秦越的性格,若是被他发现眼前之人就是苏夏,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抢到自己身边,再也不放她离开。 因为他们谁也不清楚,秦越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因为自己放走了苏夏,而后悔痛苦过。 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束缚了他,让他无法抛开这一切,去不管不顾地将苏夏抢到自己的身边。 毕竟对天澜举兵,并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随着后来洛枫奠定了自己在天澜的地位,逐渐掌控了天澜的大权之后,励精图治,现在的天澜,早已不是夺嫡之争最为惨烈的时候,那摇摇欲坠的天澜了。 况且即便在那个时候,沧澜以举国之兵进犯,以铁血皇太子亲自坐镇指挥,也未能轻而易举地占领天澜。 时过境迁,那时候都做不到的事,现在做起来,只会更加困难。 但若是让他发现苏夏竟然没有做洛枫的皇后,反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重生在了别人身上,甚至流落到了沧澜,那么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苏瑾言不着痕迹的朝苏夏身前走了几步,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遮挡住秦越看向她的目光,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夏大夫已经忙碌一夜,微臣想先带她回家休息。” ------------ 第四十五章 秦越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对苏瑾言点了点头。 这个夏大夫,一眼可以看出玲珑所中之毒和鬼医有关,绝非简单之人。至于沧澜境内何时多了一个医术如此精湛,竟能受到苏瑾言推崇的大夫,他自然会找人调查清楚。 事实上,从昨天苏夏口中说出“鬼医”这两个字时,秦越就已经决定要查她。 虽然并不太清楚鬼医和苏夏之后有什么联系,但他却是知道,苏夏对鬼医公孙晔,就如同这个夏大夫一样,推崇备至。 鬼医之名虽然响亮,但大多数医家,包括沧澜的太医们,提起他都多是一半敬畏,一半不屑。总觉得他离经叛道,太过我行我素,实非良医的楷模。 像苏夏和眼前这个夏大夫一样,说起鬼医是全然的敬重和佩服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最重要的是,昨天苏夏昏迷之后,他便已经召见太医院院正。可就连他,也说不清红蝶之毒的来历和作用,自然更不知道中毒之人的表现了。 所以秦越基本上可以肯定一件事,眼前这个女孩,就和苏夏一样,和鬼医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苏夏当然知道从刚才开始,秦越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未曾离开过。 可是她却并不认为,秦越能够发现她并不是琳琅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苏夏毫不怀疑秦越能够一眼看穿别人的易容术,但自己却并未易容。所以在秦越首肯苏瑾言带自己离开后,她就微微低下了头,跟在苏瑾言身后,随他朝宫门外走去。 这一次,苏瑾言不再像昨夜那样,专挑小路走,反而带着苏夏,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宫去了。 路上遇见不少人,虽然在皇宫中大家不敢喧哗,但还是非常主动而且热情上来同苏瑾言打招呼,同时他们的目光,也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苏夏身上。虽然目光中闪烁着好奇,看苏夏非奴非婢的装束,纷纷在心中暗自猜测她究竟是何人。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有胆子去问苏瑾言,他身后跟着的女人究竟是谁。 苏瑾言也压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带着苏夏从容不怕地出了宫门。 “既然昨天我们悄悄入宫,为何今日要大大方方出来?”等到坐上了苏家来接人的马车,苏夏才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非常不喜欢被众人那遮遮掩掩的目光当稀罕物参观的感觉。 苏瑾言伸手放下车帘,勾了勾唇角,看向苏夏淡淡笑道:“你认为呢?” 苏夏低头沉思。 苏瑾言到了秦都之后并未直接回他的丞相府,而是选择那样一处小院作为落脚之地。昨夜又等到半夜才入宫,走的又是那样一条小路,应该是不愿让人知道他已经回京了才是。 今日却又完全不隐藏行迹,似乎压根不担心被别人发现自己。 难道?他该做的事情,已经悄悄做完了? 苏夏摇了摇头,笑道:“我猜不到。” 苏瑾言明亮锋锐的目光落在苏夏脸上,似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伸手在马车车壁上的暗格中摸索一阵,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递给苏夏,道:“吃点点心吧,昨夜辛苦了。” 苏夏收起笑容,她知道苏瑾言不开心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伸手接过那精致小盒,打开盒盖,取出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盒子里的点心小巧精致,入口即化,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荷花香气萦绕其间。似乎只一小块,苏夏就觉得连自己的指尖唇角,都染上了那股荷花的清香。 她虽然和苏瑾言接触不算太深,但却也知道他并不喜欢吃这样的糕点,这个,自然是他吩咐人替自己准备。 苏夏有些过意不去,微微偏过头去,淡淡说道:“我不该太过问你们的事,你也不该将太多的事告诉我的。” 苏瑾言没有说话,只是又叹了口气,对苏夏说道:“我明白。” 他伸长了手臂轻轻抚摸了下苏夏的头发,对她说道:“你叫我一声哥哥,哥哥便会一直好好地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所以你现在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去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用去管那些国仇家恨。”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苏夏点了点头。 苏瑾言又拍拍她的头,笑着问道:“好吃吗?” 苏夏再点点头。 苏瑾言对她温柔一笑,道:“那就多吃一点。” 苏夏轻声“嗯”了一声,眼睛却似乎有些红了。 苏瑾言半开玩笑地打趣道:“怎么?哥哥又不会和你抢,怎么就委屈了?” 苏夏伸手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噗嗤”一笑道:“很久没有人,对我这样温柔地说话了。也很久没有人,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哄了。” 苏瑾言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那么,你爱上哥哥了吗?” 苏夏抿嘴浅笑,雪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将精致的点心盒放在一旁,学着小姑娘撒娇的模样,伸手搂住苏瑾言的一只手,轻轻摇晃了几下,拖长声音娇声说道:“我最爱哥哥了。” 她恍惚记得,自己还是很小的时候,才对苏弈做过这样的事。 等到她随师傅离家学医,然后再回到家里的时候,自家哥哥已经成长为俊美的高大的挺拔的天澜战神,即使不说话不动,也威风凛凛,气势迫人。她自然也再也不敢这样摇着他的手撒娇。 即使是苏弈偶尔抱怨,说自家妹子不如小时候那样爱黏着自己了,苏夏也只是抿嘴微笑,大大方方反驳回去:“哥哥,你的妹子也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了。” 而眼前的苏瑾言,虽然和苏弈一点都不像,但是却温柔体贴,正是少女们心目中最期盼可以有的哥哥模样,让苏夏的心,突然便柔软了下来。 ------------ 第四十六章 苏瑾言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苏夏的头发,笑道:“回家之后好好休息,估计以后还会有让你入宫的时候。” 他顿了顿,有些担心地看着苏夏,补充道:“若是你不愿意去,那就不用去。” 苏夏抿嘴浅笑:“我为什么不愿意去?” 她是识得秦越,而且和他之间也算关系匪浅。她仍然记得当日秦越突然遣人议和,然后非常主动迅速地班师回国之时,自己骑着凤凰远送千里的事。 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甚至并不担心被别人知道这件事。 她只知道,她该去送。 后来苍茫山中之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所有人都知道,在那次边关守卫战中,洛枫崛起,定情苏夏。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眼中的准皇后,还曾经识得沧澜的铁血太子殿下。 苏夏微微一笑,微微偏过头去,那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一阵风恰好便在这个时候掠起了车帘,阳光悄悄钻入一缕,落在苏夏巧笑倩兮的右脸上。她虽非倾城绝代的女子,在这一刻,却风姿卓然,让人迷醉。 苏瑾言盯着她看了半晌,淡淡说道:“等回家之后,有些事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苏夏一愣,猜到苏瑾言要说的事,应该是和秦越有关,但却没有多问什么。苏瑾言既然说了回家告诉她,那么便等回家再说好了。 等到真正到了苏府,苏夏才知道苏瑾言在沧澜的地位真的很高。 比起之前见过的那座小院,这里雕栏画栋,廊腰缦回,显得富丽堂皇而且十分有气势。就连大门,都高大挺拔。门口牌匾上的题字,更是龙飞凤舞,书法一派大气。 苏夏站在门口怔怔看了半晌,侧头对苏瑾言笑道:“好威风,好气派。” 苏瑾言一笑,伸手在她额上轻弹:“哥哥的玩笑也开?” 苏夏没有再说话,只是抿嘴笑了笑,便跟在苏瑾言身后走入府中。 苏府本就财雄势大,虽然是从天澜国而来,不过经过三代发展。但苏家在天澜之时便已积累了雄厚财富,而苏瑾言的爷爷,又是经商上的天才。当年他之所以会在家主之位之争上输给苏弈的爷爷,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就是因为他将太多的心思花在了经商之道上面。 苏家自然需要财富,但更需要的,却是拥有强大的政治手腕的家主。 所以苏瑾言的爷爷虽然一气之下带着他那一支的族人到了沧澜,但在他那一辈,却并没有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只是越来越富裕。反而是后来苏瑾言的父亲弃商从政,才逐渐在沧澜政坛崭露头角。 等到苏瑾言成才,入了官场,那更是如鱼得水。凭借他自身卓越的才能和圆滑的政治手腕,终于站到了沧澜朝堂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成为沧澜的左相,深得秦越信任。 苏府高门大户,纵然现在在秦都的苏府只是作为苏瑾言的丞相府,并没有苏家其他人口居住,却也一样大气堂皇。 苏夏一路看过去,看了眼四周,见无人跟随,走上前两步,和苏瑾言并肩而行,笑道:“难怪爷爷总说我们三爷爷才是真正的商业奇才,现在看来,此言果然不虚。” 苏瑾言有些好奇,问道:“你爷爷在家中,居然还会提到我们?” 苏夏点了点头,笑道:“难道你没听见,刚才我唤的是三爷爷。”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爷爷临终之前最遗憾的事,便是不能再见三爷爷一面。” 苏瑾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虽自幼家中富贵,但背井离乡之苦,只有受过的人才能明白繁华背后的辛酸。 苏夏知道自己有些犯了苏瑾言的忌讳,闭嘴不再说话。 苏瑾言反而不太习惯这样安静地氛围,淡淡说道:“在我府中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话。” 苏夏点了点头,悄悄吐了吐舌头。她不是担心有别人偷听,她也相信以苏瑾言的能力,还不至于让自己生活在一个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环境中,至少他的家里不会。 她担心的,可不就是触了苏瑾言他自己的忌讳么! 苏瑾言笑了笑,知道苏夏在忌讳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路领着她朝前,直到到了一个独立的,布置独具匠心的院落中。 苏瑾言站在院落门口微微侧身,一摆手笑道:“请。” 苏夏指了指自己,再看了看那院落,问道:“我住这里?” 苏瑾言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另一座隐在茂林修竹中的院落,道:“我便住在那里。” 苏夏眼珠转了转,巧笑嫣然地问道:“这不会是留给女主人的吧?” 苏瑾言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假装叹息道:“只是现在还没女主人,就先让给妹子住了。” 苏夏微微一笑,知道再推迟苏瑾言也不会答应,于是敛首为礼,轻笑道:“那就多谢哥哥了。” 院落虽然不算大,但一砖一瓦无不透露出主人家在其中花的心思,就连栽种的花草树木,也都淡雅别致,看得出布置这院落的人胸中大有丘壑。 苏夏赞叹:“很美。” 苏瑾言点点头,毫不脸红地接受了她的赞美,道:“我亲手布置的。”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茫,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或是憧憬之中,轻轻说道:“希望有一天,这里能够住进我真正爱着的人。” 苏夏轻声“嗯”了一声,笑道:“看来这里,我真的不敢住了。” 苏瑾言摇摇头,从憧憬中回过神来:“现在这里还没有女主人,也不知道女主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就让妹子你,替我试试住在这里究竟舒不舒服吧。” 苏夏本来想问玲珑公主的事,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玲珑公主无论生死,恐怕都会是自家师兄的人了,苏瑾言就算真的喜欢她,只怕也抢不过自己师兄。 更何况,私心里,苏夏还是希望公孙晔身边能有个可以陪伴他的人的。 她将话题扯开,问道:“刚才你说回来有事要和我谈谈,是什么?” 苏瑾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肯定已经猜到了,是关于陛下的。” ------------ 第四十七章 苏夏假装有些惊讶地看向苏瑾言,茫然问道:“和他有关的事,要告诉我?” 苏瑾言索性坐了下来,含笑看向一脸惊讶茫然的苏夏,道:“那一年沧澜边关,苍茫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陛下没有说,我们也都没有问。” 苏夏脸色一正,果然是和那件事有关。但她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反而低下头,微微扬起了唇角,压根不去看苏瑾言。 苏瑾言等了片刻,见苏夏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轻叹口气,淡淡说道:“苍茫山中七天七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知道的,是从那七天之后,苍茫从此没了铁血太子。” 苏夏右手微动,但却仍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紧紧盯着自己的膝盖,似乎那上面能开出一朵花来。 苏瑾言也不看她,继续说了下去:“铁血太子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勤政爱民的新皇。刚开始的时候,大臣和百姓都非常高兴,沧澜有了这样一位帝王,成为当世霸主指日可待。”他顿了顿,见苏夏仍然没有要抬头的意思,只好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久了,皇亲国戚和皇帝陛下的近臣,却发现了一件说不定会动摇国本的事。” 苏夏终于接话了,却只是含笑抬头看向苏瑾言,微微偏了偏头,显得有些天真地问道:“可能会动摇沧澜国本的事,你就打算这样告诉我?” 玲珑的相貌比起苏夏本身的样貌来说,本就显得要年少一些。再加上瓜子脸,大眼睛,此刻穿着秦越替她准备的一身淡粉色纱裙,更是美丽中犹带了几分小女孩的稚气,显得可爱无比。 苏瑾言一怔,似乎并不习惯看到这样的苏夏,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嘲道:“我告诉了你,你也可以去告诉你们天澜皇帝。” 苏夏抿嘴浅笑,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对苏瑾言说道:“我的意思是,对沧澜来讲如此重要的事情,哥哥你是不是莫要随便告诉我的好。” 苏瑾言摇头,盯着苏夏沉吟片刻,突然低低笑出声来。 苏夏微怔,问道:“你笑什么?” 苏瑾言笑得更加放肆,似乎遇到了从未曾遇到过的有趣的事情。他本是个极其儒雅英俊的男子,这样放肆而笑,反而多了一股狂放不羁的味道。 苏夏怔怔看了片刻,既没有问他在笑什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突然站起身来,对苏瑾言欠身一礼。 苏瑾言终于止住了笑声,定定看向苏夏,漠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夏站直了身体,抬起头看向苏瑾言。 她的眼睛或许不算特别迷人,但目光清澈,如同一弯幽静的湖水。当她注视着你的时候,就好像有一股清凉的湖水缓缓从心间流淌而过,让人觉得十分舒心。 苏瑾言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终于又叹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时候似乎特别多。 苏夏自然不是笨蛋,他的话已经说得那样明了,即使普通女子也能听得明白。更何况苏夏还是从战场上,从政治中历练起来的女子,是天澜国众望所归的国母。 这样的她,又岂会真的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苏瑾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夏的头发,轻轻说道:“哥哥答应了你会保证你的自由和安全,就绝不会食言。只是妹妹,”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终于将这声妹妹唤出了口了,然后继续说道:“你总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会背叛你的人。同样也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沉默地等待和守候着你,一候就是多年。”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温柔起来,柔声对苏夏说道:“只有一个人的背叛而已,那并不能代表全天下。” 苏夏的眼睛一热,她在苏瑾言还未开口前,就已经隐隐猜到他要给自己说什么话。在他开口之后,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在她眼中,苏瑾言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不过因为他是秦越的臣子,是沧澜的丞相,所以应该都是为了他的国家和他的帝王着想。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苏瑾言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竟然是为了宽慰自己! 苏夏有些哽咽地轻声“嗯”了一声。 就算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苏夏的心里其实一直没有好受过。毕竟背叛她,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是她曾经倾心相待,全心全意付出的恋人。所以后来会离开天澜,避世隐居,其中很大部分的原因并不是不想再见到洛枫,而是厌世。 真正的厌世。 厌倦这个充满了背叛和欺骗的世界,厌倦这个不论是爱情还是医术,都可以被利用的世界,厌倦这个充满权利斗争,无所不用其极的世界。 更重要的,其实还有洛枫在边关寻到她之后带来的打击。 如果洛枫从一开始就为了权利,心中没有爱情,那么苏夏就算恨,也不会太过难受。但她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洛枫为了韩琳琳,竟然会单身远赴边关,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再次上演一场深情款款的欺骗戏码。 洛枫不会爱人不懂爱人,心中只有权利,苏夏认了。 洛枫竟然也会爱人,也会为了别的女人付出一切,苏夏至今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一个拳头紧紧捏住,挣脱不得,充满了窒息的疼痛感觉。 她知道,如果她回家,那么苏弈必定会为她所受的委屈而暴怒,甚至会带给她比苏瑾言更多的温暖和安慰。 但是那样的后果,必定是好不容易才过上安定生活的天澜人民,再次陷入颠沛流离的战乱之中。 苏夏不忍心。 可是她却可以有委屈。 直到今天,苏瑾言对她这番温柔的话,才让她多日的委屈似乎喷薄而出,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掉落了下来。 苏瑾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手微微有些颤抖地伸了出来,将苏夏温柔地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以后有哥哥在,再没人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苏夏虽然还带着眼泪,但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脸上泪珠犹在,笑声都还有些哽咽,但眼中的悲伤却被苏瑾言这番话一扫而空。 她忍不住有些娇嗔地问道:“哥哥,苏家的男人都是如此护短吗?” ------------ 第四十八章 苏瑾言闻言只是莞尔一笑,假装认真想了想,这才认真回答她的问题:“苏家的男人自然都是护短的,不护着自家妹子,难道我还要替那些欺负了我妹妹的人说话?” 苏夏忍不住又是嫣然一笑。 苏瑾言轻轻推开她,软玉温香在怀,何况是之前便已有了好感的女子,他也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只是他却知道,与其想办法将苏夏强行绑在自己身边,不如用哥哥的身份永远在她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得好。 或许有一天,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又或许无论多久,她都还是只当自己是哥哥。但最少,他也比此刻估计在天澜家中因为丢失了妹妹而正暴跳如雷的男人要幸运一些。 苏夏很有可能,永远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了。 因为苏夏不仅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更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 苏瑾言打定了主意,伸手替苏夏轻轻擦干脸上的眼泪,调笑道:“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苏夏“噗嗤”一笑,自己动手将眼泪擦干,柔声笑道:“哥哥对我很好,我一定会记得。” 苏瑾言摇了摇头,道:“记得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他将苏夏额前一缕长发别在脑后,继续悠悠说了下去:“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那就听哥哥的话,莫要因为害怕而逃避。” 苏夏点了点头,索性坐了下来,笑道:“洗耳恭听。” 苏瑾言微微一笑,也坐了下来,继续就刚才被打断的话题说了下去:“沧澜的铁血太子,经过和天澜的边关一役后,虽然不复存在,但沧澜拥有了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帝王,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起来,低低叹息了声,这才又说道:“只是他却似乎变得有些不近女色。” 苏夏轻“咦”一声,苏瑾言说了之前那番话,她便隐隐猜到他要告诉自己,秦越或许对自己并未忘情。 或者说忘情也没那么准确,只是他心中还记得七天七夜,记得和自己之间的约定,记得自己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可是却绝没有想到,苏瑾言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苏夏自己也清楚,即使在重生之前,她也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不论是比起韩琳琳,还是和玲珑公主比,她都不如她们。甚至比起自己重生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琳琅,都还有些不及。 自己重生在琳琅身上的时候,她才十六岁,年纪尚小,还未完全长开。过了这大半年,偶尔自己照镜子,也觉得这小姑娘愈发美丽起来。估计等到十八九岁的时候,美貌纵然还是及不上韩琳琳,却也足以迷惑众生了。 所以她即使想过,秦越退兵是因为看重那七天和自己之间相处的一段情谊。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仍然以苏夏的身份到了沧澜,那秦越或许会用老朋友的身份和自己把酒言欢,畅谈天下之事。但却从未曾想到,秦越竟然会对自己有情。 苏瑾言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都是帝王无私事,他的家事也就是国事。虽然先皇曾经有过先例,和当时的皇后伉俪情深,并未纳娶妃嫔。但那也是在皇后已经生下当今圣上之后才昭告天下,宣布终身不另娶。当当今圣上,却并未留有子嗣,就开始不近女色了。” 苏夏轻咳一声,有些忍笑不能的模样,细声细气地打断了苏瑾言,问道:“不近女色?可有请太医看过?” 苏瑾言一愣,然后瞬间明白苏夏的意思。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虽然没有明着请太医就此事看诊,但每日请脉之时,太医并未提及陛下会有这方面地隐疾,只说或许陛下勤于国事,无心后宫。况且,”他想了想,又道:“大约在去年底的时候,陛下也曾经宠幸过一个女人一段时间。” 苏夏长出一口气,笑道:“既然还是能宠幸别人,哥哥你告诉我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苏瑾言盯着她看了半晌,方又一字一顿地低声说道:“因为那个唯一被陛下宠幸的女人,据见过她的人说,和天澜的神医苏夏,有七八分相似。” 一句话,让苏夏再无退路。 她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半晌,才呐呐说道:“或许只是……” 话没说完,便被苏瑾言打断了:“巧合吗?” 苏夏苦笑一声,连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和秦越相处那么久的苏瑾言呢。 苏瑾言见苏夏说不出话来,便又继续说了下去:“但是那个女人,在皇宫中并没有待太久。据萧莫然那里传来的消息,是因为陛下在唤她侍寝的第三夜,半夜突然从寝宫中出来,站在御花园中站了半宿,然后第二日,便让人送走了那女子。” 苏夏只能低声“嗯”了一声,苏瑾言说得越多,她就越是觉得害怕,就连后背,似乎都变得有些寒冷起来。 苏瑾言目光如电般在她脸上一扫,继续淡淡地说了下去:“萧莫然告诉我,有人亲耳听到陛下说过这么一句话。”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嘴角上扬,含笑看向苏夏,问道:“想知道是什么吗?” 苏夏悄悄吞了口口水,条件反射般问道:“什么?” “陛下他说,”苏瑾言站到了苏夏面前,双手放在她所坐的椅子两边扶手上,就像将她困在椅子上一般,然后眼睛翘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陛下说:原来长得像,却根本不是她。” 苏夏打了个寒颤。 苏瑾言微微一笑,道:“我曾经见过神医苏夏的画像,虽然也能算得上是个美人,但却绝非倾国之色。对于身边美人无数的皇帝陛下来说,只怕那样的容颜,还不会如此痴迷到为了她不近女色的地步。” 苏夏听到现在,反而镇静了下来,扬眉含笑抬头和苏瑾言对视,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 第四十九章 苏瑾言哈哈一笑,站直了身体负手在背在屋中缓缓走了几步,然后仰天叹息道:“陛下爱的,绝不会是苏夏那张脸,而是,”他转身看向苏夏,目光带笑,却也如刀如剑般锋利:“她的魂灵。” 苏夏眉一扬,笑道:“哦?” 苏瑾言微微一笑,道:“那个长得和苏夏有七八分像的女人,只能被陛下宠幸三天。但如果是装着苏夏真正魂灵的夏大夫,估计就能宠冠六宫了。” 苏夏看着苏瑾言的眼睛,仿佛能够从那里直接看入他的心中一般,笑着再问一次:“哦?” 苏瑾言伸手拍了怕她的肩,开玩笑般说道:“天澜的皇后没有做成,有没有兴趣来做沧澜的皇后。”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苏夏的痛处,她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笑容却苍白了许多,轻声“呵”的一声笑,不再和苏瑾言目光对视。 苏瑾言却并不肯放过她,伸手扭过她的脸,让她面朝着自己,淡淡说道:“天澜的皇帝和你三年如胶似漆,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是在我看来,却及不上我们的皇帝陛下,这两年多来默默无闻地付出。” 他的大拇指轻轻扫过苏夏嫣红的嘴唇,叹道:“这世上真愿拱手河山讨你欢,又真能拱手河山讨你欢的男人,能有几个。” 苏夏轻轻拂开苏瑾言的手,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认真看向苏瑾言,仿佛是想确定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别开眼睛淡淡笑道:“或许真的只有秦越一个。” 苏瑾言沉默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苏夏终于也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他不是洛枫。” 十七岁那年午后初见,一眼便陷落终身,所谓一见钟情,不过如是。 就算洛枫后来再背叛,再伤她,她却无法欺骗自己,无法就这样忘记第一次恋慕他人那种淡淡的,甜蜜的,仿佛一只浸泡在蜜水中一样感觉。 就算后来伤心远遁,恨过,怨过,但无法忘记就是无法忘记,爱过就是爱过。时间虽然可以带走一切,但却始终无法改变,曾经爱过的事实。 苏夏盯着苏瑾言,淡淡说道:“还是你们想有一个,心始终无法完全放在你们的陛下身上的皇后。”她顿了顿,知道苏瑾言已然派人调查过自己,虽然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但萧莫然能够出现在天澜边关,那么和他同为秦越左右手的苏瑾言,估计知道的也不算少。 所以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对苏瑾言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苏瑾言缓缓摇了摇头,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以示安慰,然后柔声说道:“可怜的,是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眼睁睁放你离开的男人。” 苏夏抿嘴一笑:“多谢安慰。” 苏瑾言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安慰。”他又说道:“我并不是一定要你入宫,只是想告诉你,不只是你哥哥,不只是我,甚至不只是你的师兄,这个世上还有别的人同样爱着你,将你放在心上。洛枫……”他有些玩味地念出这两个字,就好像真的如他所说在看一个可怜可叹可悲之人一般,嘲道:“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而已。” 苏夏就着坐着的姿势伸手搂抱住苏瑾言的腰,将脸轻轻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他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声,低声说道:“谢谢你,哥哥。” 苏瑾言伸手轻抚她丝缎一般的长发,低声说道:“当我是哥哥,就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有句话你应该清楚,以后莫要和陛下走得太近。” 苏夏放开搂抱住他的手,坐直了身体,点了点头,道:“你是担心被他发现我的身份吗?” 苏瑾言点了点头,道:“你该知道,如果真的被他发现了,这一次,即使毁天灭地,他恐怕都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他的话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但苏夏却知道他并没有吓唬自己的意思。一个帝王能够做出的事情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苏夏比别人更清楚。 秦越虽然和洛枫不同,但其强势却更胜于洛枫,苏瑾言并没有同她开玩笑的意思。 苏瑾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不管怎样,还有我在你身边,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苏夏嫣然一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个冷冷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哥哥?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妹妹了?” 苏夏倏然一惊,连同苏瑾言放在她头上的手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两个人有些担心地对视一眼,然后才慢慢地转过头去—— 长身玉立的秦越,就站在院中,白衣上绣着淡金色,精致且霸气的龙形图案,黑色的长发被一只玉冠束在头顶,眉飞入鬓,星目含威,挺直的鼻梁下,仿佛用刀刻出来的薄薄双唇正缓缓扬起,看向两个靠得很近,在自己出现后似乎变得有些惊慌的人,淡淡问道:“夏大夫,竟是你的妹妹?” 苏瑾言只惊慌了瞬间,便又恢复了原本的沉着。 他将手从苏夏头上收回,快步走上前去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苏夏也连忙站了起来,走上前两步,欠身为礼:“民女参见陛下。” 秦越伸手虚扶,道:“不必多礼。”他的目光停在苏夏身上,话却是对苏瑾言说的:“爱卿还未回答朕的问题,你何时多出了这样一个医术超群的妹妹的。” 苏瑾言微笑,坦然道:“启禀陛下,夏姑娘于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无以为报,已经认她为义妹。定当终身守护,让我这妹妹能够平安快乐地过一生。” 秦越点头,目光转到了苏瑾言身上,却在一瞬间变得锋锐无比:“哦?那前面一句话又该怎样解释?”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戏谑的,冷厉的光芒,淡淡问道:“即使毁天灭地,也再不会放你离开?” 他在念这句话的时候又看向苏夏,就好像这句话不是复述苏瑾言之言,而是在对苏夏说出这样一句承诺。 这样的目光,让苏夏感觉有些发冷,忍不住悄悄朝苏瑾言身边靠了靠。 秦越自然没有看漏这样一个小动作,继续问道:“这个他,指的是朕吧。” 这一次,他用的不再是疑问,而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 第五十章 苏夏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 在她眼中,苏瑾言虽然看起来儒雅而风度翩翩,甚至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身负重伤的颓然模样,但苏夏却知道,苏瑾言绝对能算得上是沧澜国顶尖的高手。 况且苏瑾言在沧澜的地位颇高,家中防护也定然严密。毕竟这世间还是很少有人能有胆子,会潜入左相府中偷听的。 所以在他家里他的身边同他说话,苏夏十分放心,压根也未想到隔墙有耳的可能。 可是她却算漏了一个人。 这个人在沧澜,想去任何地方,都能如履平地。如果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那么在沧澜境内,只怕还找不出能够识破他行踪的人来。 因为他不仅是沧澜公认的第一高手,更是沧澜现在身份最尊贵的人。 苏夏只觉得自己背上冷风嗖嗖,一时间,竟然完全不敢抬头直视秦越的眼睛。 她虽然长年浸润政治场合之中,但毕竟上有苏弈对她宠爱非常,后又有洛枫对她保护得无微不至。所以即使差一点就成为天澜最尊贵的女人,纵然医术出众,纵然在召唤上面的能力无人能及,但其实还保留了一点点天真。 至少比起秦越,比起苏瑾言这样早就活成人精的人来说,她还差得远了。 苏瑾言表现得就比她镇定许多,扬了扬嘴角,站直了身体,对秦越说道:“舍妹初到秦都,就入宫替玲珑公主治病,微臣不过提醒她,一些应该要注意的事情而已。” 秦越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目光仍然放在苏夏身上,淡淡说道:“左相可是认为,朕治下太严,唯恐令妹在宫中受了委屈。” 苏瑾言抱拳施礼,笑道:“微臣不敢。舍妹常年隐居南山,不常与人接触,微臣是恐她冲撞了陛下和公主。” 秦越的目光终于转开,淡淡看了苏瑾言一眼,道:“她很好。” 这句“她很好”,让苏夏和苏瑾言心中齐齐一跳。 秦越嘴角扬了扬,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继续说道:“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苏夏张了张嘴,缓缓朝后退了一步,秦越吓到她了。 苏瑾言却只是饶有兴味地问道:“哦?舍妹竟然能让陛下一见如故?” 秦越点了点头,冷冷的目光从苏夏脸上扫过,认真说道:“容貌虽然不像,但却让我有重见那故人的感觉。”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怀念而悠远,虽然还是看着苏夏,却似乎又透过她不知看向了远处,用一种念旧的,有几分飘渺的语气说道:“只是不知那位故人,此生可有再见之时。” 苏夏悄悄看了苏瑾言一眼,半低臻首柔声道:“陛下身为沧澜之主,想要见一个人,总还是能够见到的。” 秦越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他的俊美,原就不在洛枫等人之下,只是太过冰冷,比起洛枫温和而平易近人的气质,显得更加高贵难以接近一些。 但此时一笑,虽然笑容仍然极淡,却也是远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逐渐消融,又如同春风吹过了大地,带来一丝温暖的抚慰。 苏夏微微一怔。 她仍然记得,那年苍茫山中,秦越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容。 也当然还记得,后来夜晚山洞中相拥取暖时,秦越温暖而灼热的呼吸。 可是却从不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仿佛拥有钢铁般无法摧折的意志的男人,竟然会露出这样温和的,却又显得无比寂寞的笑容。 苏夏觉得自己的心,突然之间就软了。 她想起刚才苏瑾言说的那些话,想到他所描述的,月夜之下,秦越挺拔却孤独的身影,想到这样一个在自己心中似乎永无败绩的男人,也会露出寂寞而脆弱的一面,也会因为自己,而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 苏夏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仿佛又是心酸,却又是骄傲。 秦越的唇角再次扬起,缓缓朝苏夏走了过去。 他虽然穿着便服,但帝王威严却在他身上显露无疑,苏夏只能怔怔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脑海中一片茫然,在他的笑容和他的气势震慑之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秦越走到苏夏面前,虽然看着的是她的眼睛,话却是对苏瑾言说的:“玲珑公主病情有变,朕,亲自来接夏大夫入宫诊治。” 苏瑾言勉强扯了扯嘴角。 玲珑公主若真是病情有变,秦越又怎会离宫而出。 就像天澜的战神苏弈对自家妹子宠爱非常一般,这个沧澜的铁血君主,对自己的同胞妹子也是一样疼爱有加。 如果真的是玲珑公主那里出了什么事,秦越就算真的亲自来接,也绝不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然后还在这里耽误这么多的时间。 当然也绝不会,露出这样淡淡的,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笑容。 可是他却不能说什么,更不能直刺他撒谎。因为他是沧澜的君王,是沧澜的主宰和自己的君主。 也是自己誓言要效忠的帝王。 秦越对苏夏,展现出了身为一个帝王所有的耐心和礼贤下士,他甚至对苏夏说道:“舍妹病重,有劳夏大夫了。” 苏夏仿佛被他的笑容迷惑住了一般,虽然心里也大概猜到不是玲珑公主有事,但却仍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甚至忘了先征询苏瑾言的意见,只是看着秦越的眼睛,就仿佛那里包容着整个世界。 那个念着苏夏,会将苏夏当成唯一的整个世界。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苏夏亦如是。 她就算仍然不爱秦越,也会为这样一个君王无声而坚定的爱恋所感动。 所以她在听了苏瑾言那番话之后,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秦越的要求。 哪怕她也知道,秦越这番话,九成九不过是个借口。 苏夏是医生,她见过太多为自己亲人担心的病人家属,知道一个人在担心别人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反正,绝不会是秦越现在这样,带着淡淡温柔笑意的模样。 ------------ 第五十一章 苏瑾言却还是清醒的。 他纵然不知道秦越已经知道了多少,但却知道,决不能就这样让苏夏独自一人跟秦越入宫。 所以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插|入了苏夏和秦越之间,恭恭敬敬地说道:“舍妹对秦都不熟,更不熟悉宫廷礼节,还是微臣陪她入宫好了。” 秦越并不反对,对苏瑾言说道:“也好。” 他并不在乎苏瑾言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夏大夫的哥哥,也不在乎他的左相对这个夏大夫抱着怎样的心思,就更加不会在乎苏瑾言要陪着这个夏大夫入宫的要求。 他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事,虽然还不能得到证实。但萧莫然和苏瑾言能够查到的事情,他也一样可以查到。 这个夏大夫,出现得实在太过诡异。 诡异到让他心中脑中竟然在苏夏之后,第一次多出一个女人的身影。特别是她敛首微扬唇角的模样,那样特别的带着一点天真的模样,在见到这个大陆上最顶尖的三大帝国之一的君主时,那镇静自若的模样,他都绝不相信,她会是一个普通的,常年隐居山野之地的女人。 秦越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时候。 他不知道苏瑾言和这个夏大夫之间有过什么约定,但却看得出自己的左相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义妹,那种要维护到底的占有欲。 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知道,这对看起来兄妹不似兄妹,情人不似情人的两人之间,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让他们在刚才发现自己出现的时候,竟然紧张到浑身僵硬的地步。 夏大夫秦越不了解,自己这个左相秦越却是了解得入木三分的。 别说在自己面前,即使苍茫山崩于他眼前,他也一样可以保持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的模样。 ×××××× 苏夏直到再次坐上了苏瑾言的马车,才确定自己又准备回到沧澜皇宫之中。 刚才脑海里究竟在想什么,她已经不复记忆。 只记得秦越那双好看的眼和其中淡淡的温柔的笑意。 可是等他们出了苏家大门,秦越又变得冷峻而不苟言笑起来。就好像那年苍茫山中初见之时,他对自己戒备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一样。 秦越是沧澜的帝王,是国力绝不在天澜之下的大陆上另一大国的帝王。 洛枫的坐骑,是青龙,那是帝王坐骑,也只有得到上古神兽——龙的认主的君王,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国之主。 不知道秦越的坐骑,又是什么模样。 苏夏怔怔地看向车厢外面,陷入了沉思之中,就连苏瑾言伸手在她眼前连晃几下,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苏瑾言实在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轻笑着问道:“怎么了?” 苏夏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忍不住一红,笑道:“没什么。” 苏瑾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向了马车外面,过了一会热,突然笑着问道:“怎么样?” 苏夏“嗯?”了一声,愣道:“什么怎么样?” 苏瑾言呵呵一笑,道:“又和哥哥装傻吗?” 苏夏低下头抿嘴一笑,道:“哥哥,你难道不觉得你问这个问题,很像那些拿着手帕,专门上门前线的大婶们吗?” 苏瑾言呵呵轻笑几声,道:“能将妹子嫁出去,做一回大婶又何妨。” 苏夏闻言抬起头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叹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她变得有些认真而坚持起来,又用笃定的口吻重复了一次刚才那句话,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这绝不是你的真心话。” 苏瑾言满不在乎地一笑,道:“我真心与否又有何妨,只是你总该相信,我并没有欺骗你。” 苏夏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一直都未曾怀疑过你。” 她的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低低说道:“即使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那个传闻。”她的目光露出一点怀念和调皮的神色,仿佛回忆起了一件让她十分开心和怀念的往事,继续说了下去:“那年沧澜撤兵,骑着凤凰千里送别的女子。” 苏瑾言含笑点头,道:“我当然听说过。我还听说,当时军中高层,十个有九个力谏陛下将此女带回沧澜。” 苏夏脸微微一红,道:“我只是感激他退兵之情。”她叹了口气,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说起来却仍然满心惆怅:“那时天澜内忧外患,沧澜撤兵之举,着实推了洛枫一把,让他终于成功登上帝位。” 苏瑾言点点头,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们当然也知道。 沧澜当时硬要吃下天澜,其实并不容易。更何况洛枫虽然少年时因为母亲的缘故,在皇子中并不算出众得宠,却实在是极其有才干的人。 天澜的皇位,迟早也会是他的。 其实当时他和苏弈到了边关之后,沧澜原本所占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在战神苏弈和洛枫一文一武妙到巅峰的配合之下,天澜这块骨头啃起来,是越来越硬。 后来他们甚至将太子殿下弄丢了。 苏瑾言当时未到边关,后来秦越回营后他才接到消息,但仍然觉得后怕。 天澜死了一个洛枫,最多不过是少了一个可能的明君。 但沧澜若是没了秦越,那几乎就相当于直接动摇了国本。 也正是因为有此前车之鉴,现在大臣们才会对秦越一直没留下子嗣而感到忧心忡忡。 只是这些,却是不用和苏夏说的了。 他听苏夏继续说了下去:“苍茫山中发生之事,我从未告诉过别人,你们陛下想必也是如此。只是我却知道,不管我是不是做了天澜皇后,不管我身在何处,只要我听到他有难的消息,或是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即使隔了关山万里也会前来相助。” 神医苏夏若是出手,虽然不至于令死人回生,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她便能从阎王那里抢回你一条命来。所以她的承诺,并不是空口白话,其分量之重,放眼当世,也难有几人能与之比肩。 因为得到这样一个承诺,就相当于直接多出了一条性命。 苏瑾言不由得为之动容,苏夏和他们皇帝陛下之间,在那七天之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竟然会让一国之君心甘情愿退兵,拱手河山讨人欢心。也能让神医苏夏,许下如此重诺。 ------------ 第五十二章 苏夏微微一笑,目光在苏瑾言脸上转了几圈,笑道:“你是不是想问,那七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我们竟然……”她偏头沉思片刻,终于想出一个不算合适但却足以震撼人心的词来,有些戏谑地继续说道:“许下这样生死相许的诺言来。” 苏瑾言目光和她对视,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道:“那是你和陛下之间的事,我原就不该过问。只是……”他竟双手抱拳,对苏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在下替沧澜千千万万百姓,先行谢过苏神医。” 苏夏“噗嗤”一笑,道:“何必如此客气。”她轻叹了口气,道:“其实那时,我不过感激他退兵之情,感激他算是帮了洛枫一个大忙而已。” 她今天已经不止一次提到洛枫的名字,语气却平淡得仿佛那不过只是个曾经认识的人,即使苏瑾言阅人无数,也无法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半点情绪波动来。 他不想再在苏夏伤口上撒盐,虽然见她看起来似乎是不以为意的模样,但究竟别人心底怎么想的。苏瑾言终究不是神仙,无法探知别人的心思。 更何况,苏夏和天澜帝王之间的那段轰动天下的感情,苏瑾言纵然并不是知之甚详,但却也是早有耳闻。 他沉吟片刻,还是把话题转了开去:“你可有办法联络上鬼医?” 苏夏知他心意,感激地冲他笑笑。 她虽然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走了一遭,再加上隐居沧澜这些时日,虽然她还不能完全忘记过去的事,但却也不会像事情刚发生的时候那样,想起来就仿佛无法呼吸的难受。 她感激苏瑾言体贴之意,不再提及刚才的话题,过了半晌,才缓缓点头道:“可以。” 苏瑾言知道她话中有话,于是便安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苏夏沉吟片刻,又道:“师兄既然下了红蝶之毒,就是说明玲珑公主之前所中之毒,当时连他都没有把握能解。他下了红蝶之毒后便一直不曾出现,想必也是一直在想办法寻找解毒之法。等他找到,自然便会回来。所以即使现在我联系到他,让他到秦都来,估计对玲珑公主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她迟疑了片刻,见苏瑾言一脸专心地听自己说话,想了想还是问道:“要我寻他来吗?” 苏夏心中其实还有另外一番话没有说出口,如果她的师兄真的寻到了解毒之法,就算再次回到秦都,但只怕替玲珑公主解毒之后,就会立刻带她离开这里。 到那时,就算苏瑾言是沧澜权倾天下的左相,就算再加上一个沧澜的君主帮忙,想要找回玲珑公主,只怕也不太容易。 鬼医公孙晔本就行踪飘忽不定,而且他擅毒擅医,不论是皇亲国戚,权贵之人,或是普通百姓士兵,都不愿轻易得罪这样的人。 所以如果鬼医此时到了秦都,师兄妹两人联手,或许能比他们分别出手强大许多,真的就能治好玲珑公主。 然后呢? 苏夏几乎可以想象出师兄的做法,必定是先将玲珑公主带走,顺便让自己跟他一起离开,然后再替玲珑公主解毒。 沧澜上下,只怕为了玲珑公主的生命着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人带走。 更何况苏夏纵然感激苏瑾言这段时间来对她的好,也感激秦越的深情。 但对自己这个师兄,除了尊重感激,更多的,却是一种青梅竹马相伴成长的感情,所以她是绝对做不出帮着别人去抢他喜欢的女子的事情来的。 苏瑾言哪里猜得到苏夏心中这么多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看着她脸上犹豫不决的神色,笑道:“如果很为难,那就再等等好了。”他顿了顿又再加上一句:“我相信你如此尊重的师兄,绝对不会是一个随意草菅人命之徒。” 苏夏点点头,道:“师兄虽然不喜与人接触太多,但却宅心仁厚,要说到为医之道,他比我要虔诚许多,医术也要比我高明许多。” 见苏瑾言有些不敢置信,苏夏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你们只是从未见过,我的师傅师叔和师兄的医术罢了。”她说到这些东西,目光都变得悠然向往起来,缓缓说道:“有一句话你想必听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而擅医者则无煌煌之名。” 苏瑾言挑了挑眉。 苏夏抿嘴笑道:“真正的医者,在病人还未受到病痛侵扰之时,便会阻止病邪的发展和对病人的侵害。反而无法展现出他高明的医术来。” 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说道:“就像战争的至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一样。” 而她就恰恰相反,曾经忘记了跟随师傅学医时的原则和誓言,竟然将政治和洛枫的利益放在了首位,不再将解除患者病痛作为最高的追求。 有些时候,为了让对方屈服,甚至还会利用医术作为筹码与之谈判。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医术本该是这世间最纯粹最神圣的,唯一的用处就该是治病救人。我常常也想,或许就是因为擅用医术为政治争斗服务,所以才会受到天谴,落得如此下场。” 苏瑾言盯着她看了片刻,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苏夏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莫要担心我,想起从前的事虽然仍然有很多割舍不下的地方,但现在的生活,或许才更适合我。” 她现在武技几乎为零,召唤的是最低级的坐骑,虽然一身医术得以保全,但是就连红蝶之毒的反噬都无法抵挡,更别说像过去那样,上山下海,为了一味草药走遍天南海北的轻松自如了。 可是反而是现在,她最骄傲最喜爱的医术受到如此多的限制的时候,她反而能够从中感觉到自己真的才是一名医者。 医者父母心。 而过去的她,顶多算是医技出众的政治人物而已,算不上医者。 真正能称得上是医者的,该是她的师兄,她的师傅师叔那样慈悲为怀的人们。 只是这番话却是不用和苏瑾言他们说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政治和权力,已经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或许只有在很少很少的时候,也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或者事情,才会让他们放下所有的一切,真心相待。 苏夏毫不怀疑,若不是南山之上,自己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妙手回春,救了苏瑾言,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快便接受自己,并如此真心诚意地对自己好。 并不是说苏瑾言太过功利,而是算计和权衡利弊,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不是想割舍就能割舍下的。 就好像洛枫一样,什么都可以为了那个位置牺牲。 包括亲情,甚至爱情。 苏瑾言伸手拍拍苏夏的肩膀,将她从这样深沉的思考中拉了回来,问道:“在想什么?” 苏夏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道:“在想我似乎和皇宫颇有缘分,兜兜转转,却总是绕着它在转。” 苏瑾言微微一笑,知道苏夏没有说实话,却也没有揭穿她,只是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问道:“害怕吗?” 苏夏摇了摇头,抿嘴笑道:“以前或许会怕,因为要担心和顾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但现在的我,就是一名普通的大夫。莫说是皇宫,就是阎王殿,我也没有害怕的必要了。” 苏瑾言一怔,想不到苏夏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苏夏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哥哥你说了要保护我的,我就算不相信自己,对沧澜位高权重,一言九鼎的左相大人,却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她还想说什么,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苏瑾言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当先下了马车,对着苏夏伸出一只手去。 苏夏柔顺地将自己的手递给了,让他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此处已经是皇宫内部,不远处秦越傲然而立,冷冷看向二人。在看到苏瑾言的温柔体贴,以及苏夏的柔顺乖巧时,不着痕迹地轻轻眯了眯眼睛。 苏夏抬头,便对上了秦越的视线。 那目光虽然并不锐利,但却充满了探究之意,仿佛想要看穿她心中的想法和她掩藏在琳琅这具身躯之下的灵魂一般。 苏夏倏然一惊,匆匆低下了头去,不敢再和秦越的目光对视下去。 秦越却在她低下头的瞬间,转过身朝玲珑公主的寝宫走去。 苏瑾言若有所思看着这一幕,在秦越离开之后,拍了怕苏夏的肩,对她说道:“走吧。” ×××××× 玲珑公主仍然躺在床上闭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只是这一次在这里的,除了苏夏,还有太医院的院正。 他是听说那个一眼认出玲珑公主所中红蝶之毒的医师又被召入宫中时,得到秦越允许前来协诊的。 太医院院正已经快要六十岁了,他的名声虽然不如苏夏和鬼医那样,遍传天下,但医术仍然十分高明。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能够一眼认出鬼医所下之毒的大夫,会如此年轻,看起来如此稚嫩,那年纪,甚至可以做他的孙女了。 这么年轻,而医术又如此高明的小女娃,他生平仅知一人。 只是他却知道,眼前这人,绝不会是那个人。 因为虽然太医院正并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但却同样听说过宫中的传闻,知道他们的陛下,对神医苏夏的爱恋。 他甚至还受沧澜朝中最有权势的左相,和陛下最信任的幕僚萧莫然之托,替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检查过身体,以确定他们的陛下并不是身患隐疾。 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医术,是一门需要日积月累的学问,除了苏夏和鬼医那样的天纵英才外,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在学医的道路上如此一帆风顺,年少时便功成名就的。 还是他已经太老了,不知道现在世间,已经是少年医者纵横天下的时代了? 太医院正实在不敢置信,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比传闻中的神医苏夏甚至还要年幼几岁,听说还一直隐居南山之中,她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一身本事的。 苏夏并不认识这名老者,但她却能从他身上闻到相同的气息。 她在太医院正的凝目注视下,疑惑地看了苏瑾言一眼,然后上前欠身行礼,道:“见过前辈。” 太医院正连忙抱拳还礼,在年级上他或许是前辈,但穷太医院所有太医之力,竟然都无法看出玲珑公主中了红蝶之毒,在这一点上,他们已经输给眼前这名女孩了。 苏夏直起身来,秦越已经从玲珑公主的寝宫中走了出来,对那太医院正说道:“夏大夫说公主所中之毒是另一种,而红蝶之毒不过是为了压制先前所中之毒的毒性。爱卿如何看?” 太医院正连忙对秦越行礼,汗颜道:“微臣惭愧,竟看不出公主中的乃是两种毒药。” 秦越点点头,道:“那么公主的安危,就交给二位了。” 他会去苏家,本就是一时兴起,再加上心中充满了疑惑以及对那个夏大夫身份的好奇,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间换上了便服独身出宫去了苏府。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苏家那小院中,听着那夏大夫和自己的左相或撒娇或温柔的对话。 才会忍不住在他们相拥相依的时候,出言打断。 也才会临时编了一个借口,再将那夏大夫带入宫中。 他从来,都是一个理智而自制的君王。虽然拥有无上的权势,但却从来不会用来在私事上压迫朝臣。 但就在那一瞬间,看见苏瑾言将苏夏搂在怀中的时候,竟然有了冲动,想要将那个女子拉到自己身边来,由自己来安慰她的悲伤和无助,由自己来保护她的安危。 这样的心情,自从当年和苏夏边关一别,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了。 他仍然记得,去年萧莫然送来的那名女人。和苏夏真的有七分相似,至少在外貌上是如此。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很宠她,或者说他也想要宠她。 可是仅仅只有三天。 在第三天午夜梦回之时,他从床上坐起,脑海中还残留着刚才的梦境:一身红衣的苏夏坐在如火一般的凤凰之上,盘旋在空中,千里相送。还记得她放下戒备之意后,全然信任自己时,嫣然一笑的动人心魄之处。 然后再看身边的女子,就发现原本以为的七分相似,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觉得睡在自己身边,紧紧依偎着自己,只会露出柔顺的温柔的表情的女子,苍白得仿佛一个一碰就散的梦。 沧澜至高无上的君主,坐拥天下的君主,在那样一个黑夜,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对着一张和苏夏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发出了低低的自嘲的笑声。 那之后,他便让人送走了那个女人。 他怀念的,是苍茫山中明明冷得浑身发抖,仍然只会悄悄蜷缩起身体独自取暖的女孩。 心中念兹在兹的,也是那个绝不会对自己露出柔顺的,讨好的笑容的女孩。 他这才明白,他要的,是那个坐在凤凰上火一般灿烂的女孩。 是那个敢为了情郎,毅然决然万里远赴边关,即使在战火中,也能笑得如此明媚的女孩。是那个即使陷入绝境,面对最强大的敌人时,也能不卑不亢坚强勇敢地活下去的女孩。 而不是那些只知道讨好和奉承他,甚至将讨好他当做人生唯一目标的女人。 沧澜的天下,或许比天澜要强盛。但在那一刻,他却愿意倾了天下和洛枫交换身份,就算要他去面对内忧外患的局面。 因为洛枫拥有他或许永远无法拥有的,在他看来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苏夏全心全意的爱恋。 ------------ 第五十三章 苏夏一直和那太医院正低声讨论着玲珑公主的病情,而站在珠帘之外的两外两个男人,似乎都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家妹子,或是传闻中的未婚妻身上。 太医院正是个博学而慈祥的老人,他在医术上的造诣或许没有苏夏的师傅师兄那样惊采绝艳,但却也有他的独到之处。 在听说红蝶之毒是为了压制玲珑公主本身所中的另一种毒药时,太医院正也赞同苏夏的说法:等。 等鬼医公孙晔再次现身,等他亲自来替玲珑公主解了他亲手下的毒。 或者,也是等鬼医来秦都带走玲珑公主。 公主的寝宫虽然并不像外间传言一般到处皆是珠光宝气,但布置得高贵典雅,非常衬合她的身份。 但此时此刻,在这优雅大方的寝宫之中,沧澜帝国可说是最高贵的两个男人,却陷入了沉默之中,连带整个寝宫,都变得压抑起来。 苏夏和太医院正商量完毕,抬头看向一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的苏瑾言。 苏瑾言注意到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苏夏低头轻笑,这个哥哥,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但是比起家中那个总是习惯把自己当做没有长大的小女孩看待的苏弈,苏瑾言要更体贴,也更温和一些。 难怪玲珑公主会倾心于他,这样的男人,本就值得女人去爱。 苏夏也相信,当有一天他遇到了他心爱的女子,必定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 秦越冷冷看着二人眼神交错,也看着苏夏似乎害羞地低头一笑,突然开口问道:“舍妹情况如何?” 太医院正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对秦越说道:“陛下,微臣和夏大夫均认为,还是暂时莫有解去公主所中的红蝶之毒为上。”他沉吟片刻,又说道:“公主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性命无碍。微臣恐一旦解开压制另一种毒性的红蝶之毒,若一时半刻无法找出解毒之法,公主危矣。” 秦越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一个出色的君主,所以他的臣子在他的面前,不用像跟随那些喜怒无常的暴君一样,随时担心祸从口出。 他们只需要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也不需要刻意阿谀奉承,只要你有才华,便可以在沧澜的官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在沧澜做官,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所以太医院正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却愿意留在这里。 因为对他来说,侍奉秦越这名君主,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苏夏又看了苏瑾言一眼,虽然今天秦越在苏瑾言家中并未表现出他已经发现苏夏的真实身份,但他所说的那些含义未明的话,却让苏夏忍不住心惊。 所以她现在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压抑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的皇宫来。 苏瑾言对她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秦越就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朕颇为担心舍妹病情,只好劳烦夏大夫留在宫中居住。”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带上了一些有些得意又有些含义未明的笑意,对苏瑾言说道:“爱卿若是不放心,可随时入宫探视令妹。” 他的目光变得锋锐起来,看向苏瑾言时也多了一些君王不怒而威的压迫感,淡淡对他说道:“爱卿也知爱护妹妹,想必更能理解做兄长对妹子的担心。”他淡淡扫了苏夏一眼,漠然说道:“朕绝不会委屈了令妹。” 苏瑾言要说的话,全被他堵在了口中。 况且对他来说,秦越毕竟是他的君主,他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去顶撞他。 更何况他相信,不论秦越是不是知道苏夏的身份,但是他都绝不会伤害苏夏。 因为没有人比他们看得更清楚,秦越对苏夏刻骨铭心的爱。 所以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若是苏夏真的和秦越在一起了,他或许会伤心惆怅一阵,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遇到这样一个女孩。 但无论是对于沧澜来说,还是对于他立誓要效忠的君主来说,能和苏夏在一起,他都不认为那是一件坏事。 天澜皇帝傻得放弃的人,他们沧澜上下可是一直翘首期盼。 苏瑾言微微勾了勾唇角,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他对秦越躬身行礼,道:“那么舍妹,便拜托陛下了。” 秦越“嗯”了一声,召来内侍,命他带苏夏去休息,然后对苏瑾言说道:“朕还有些事要和爱卿商量,你随朕到御书房来。” 说完转身当先离去。 苏夏随着那老太监进到一处宫殿,她抬头看了看宫前匾额,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是沧澜国皇帝陛下的寝宫,上次她被红蝶之毒反噬昏迷,就是在这里醒来的。 苏夏停下了脚步。 那带路的老太监发现她的异常,也跟着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讨好一笑,殷勤地问道:“夏大夫可是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苏府,需要老奴遣人替您取回吗?” 苏夏摇了摇头,问道:“公公,这里可是陛下的寝宫?” 老太监笑得更加讨好,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成了一朵花。 他凑到苏夏跟前低声说道:“这是陛下亲口吩咐的,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 苏夏皱眉,反而朝后面退了一步,淡淡说道:“我不能住在这里。” 老太监垮下了脸,一脸哀求地对苏夏说道:“您这样,老奴会受到惩罚的。” 他说着说着,还真挤出了两滴眼泪,含泪对苏夏说道:“若是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老奴也就没有在宫中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了。” 苏夏大汗,这个老太监,真是个有趣的人。平常太监在宫内,皆是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这个人,表情多变,敢说敢言,似乎不是平常人。 她露出一抹笑容,客气地问道:“还未请教公公该如何称呼?” 老太监伸手抹了抹眼泪,道:“老奴李贵,小姐您叫我小李子就好了。” 苏夏张了张嘴,小李子却是怎么都无法唤出口的,她又笑了笑,客气地问道:“李公公,能不能另外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 李贵还未开口说话,他们身后便传来冷冷的充满威严的声音:“为什么不愿住在这里?” 李贵立刻跪下行礼,口呼“皇上万岁”。 来的人,自然便是秦越,他对李贵抬了抬手,看着背脊僵硬,明显想要躲避自己的苏夏,再次问道:“为什么不愿住在这里?” 苏夏没有回答,只是抿紧了嘴唇低下了头。 为什么不能住在皇帝陛下的寝宫,秦越应该比她更加清楚才是! 这里,本就是皇宫中守卫最森严,也是最尊贵之人居住的地方,又岂是寻常人可以随意进入的。 可是秦越却不想放过她,再次对她说道:“告诉朕你的理由。” 苏夏抬头看了一眼秦越,阳光下高大挺拔的帝王俊美得恍如神祗,就连身边亲友皆是美男子的苏夏,也有一瞬间看得失了神。 秦越却在此时,伸手轻轻按住了苏夏的肩膀。 他的力气虽然并不大,但却足够让苏夏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听见秦越冷冷对她说道:“住进来,莫要让朕再说第二次。” 苏夏终于醒悟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挣开了秦越手掌的掌控,低头淡淡说道:“民女不敢。” “民女?”秦越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一次这两个字,突然轻轻一笑,道:“朕说可以,便可以。” 他不再和苏夏多说,转身大步朝寝宫内走去。 苏夏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走了进去。 其实和秦越莫要说只是居住在同一座宫殿里,更加亲密的事他们也曾经做过。 那时候苍茫山中,比她和洛枫陷入之时还要寒冷。没有了骑兽取暖,也被封印住所有能力的苏夏,根本无法抵抗夜晚的寒冷。 所以在和秦越约定好相互扶持,想办法从那里走出去之后,最开始夜晚睡觉之时,她还是矜持地独自缩成一团,依靠身体的颤抖取暖。 可她至今仍然清晰记得那一夜,原本睡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的秦越突然低低叹息一声。 紧接着的,便是温暖和宽阔的胸膛,将自己小心翼翼护在了怀中。而扑打在自己脖子上的,是灼热的呼吸和秦越低沉却迷人的声音:“不想冻死的话,就这样睡吧。” 苏夏不得不承认,在那样冰寒彻骨的夜晚,秦越的拥抱带给她的,不仅是瞬间暖透心底的温暖,更多的,还是活下去的勇气和安慰。 所以她才会许下那样的诺言,若是秦越有难,那么不论她苏夏身在何处,都会赶来相助。 一命换一命,这是苏夏当时的想法。 但她却不知道,秦越竟然会对她有情。 而且那感情还刻骨铭心,深刻到让她震撼的地步。 走在前面的秦越已经停下了脚步,而跟在他身后的苏夏却恍然未觉,仍然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慢慢朝前走去。 “在想什么?”秦越的声音响起,唤醒了苏夏的回忆。 她连忙停下脚步看向秦越,那双记忆深处无比明亮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这许多岁月,仿佛他们现在还身在苍茫山中,需要依靠着彼此,相互扶持着才能走出去。 ------------ 第五十四章 秦越淡淡看了苏夏一眼,仿佛并不明白她眼中的光来自哪里。 但就在苏夏要收回自己目光的时候,突然低低叹了口气,然后就仿佛在苍茫山里那一晚一般,伸手将苏夏搂入自己温暖而宽阔的胸膛中。 然后低下了他的头,在苏夏耳边轻轻说道:“朕曾经发过誓,若是让朕再见到你,就绝不会再放你离开。” 苏夏一惊,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她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就连秦越弯腰将她抱起,也忘记了要挣扎。 直到她的背,接触到了柔软的床,眼中看见的,是一片明黄的色彩,她才猛然惊醒过来,翻身想从床上下来。 “苏夏。”秦越修长有力而温暖的手轻轻扣在了她的肩上,他缓缓凑近苏夏,灼热的呼吸轻轻拍打在苏夏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似乎就在苏夏触手可及的地方。 然后他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用一种让苏夏整个心都软了的声音低低说道:“我很想你,想到恨不得杀了那个,竟然会白白将你放走的自己。” 苏夏早在秦越开口唤出她的名字时,脑海里就一片混乱,就连秦越的唇落到了她脸上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苏夏……”秦越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不安和挣扎,温暖而有力的手,沿着她的脸颊滑到了脖子上,如同呓语般低声说道:“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苏夏猛然清醒了过来,伸手抵住秦越的胸膛,冷冷说道:“陛下。” 秦越在她露出拒绝的意思时,就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稍微退开一点,让两人中间留出一点空隙来。 但双手仍然搂住苏夏的肩膀,一双寒星般的眼眸,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夏脸上发热,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却柔软的海洋,似乎秦越灼热的呼吸仍然在脸上萦绕,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无力的状态中。 “我……” 秦越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苏夏,两个人中间的沉默,越来越是尴尬,也越来越是让苏夏浑身难受。 更何况,秦越温暖有力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肩头。 她只觉得那个地方越来越热,那灼热的感觉,仿佛可以透过皮肤直达心底。 “我……”苏夏又呐呐重复了一次这个我字,她对上秦越的双眼,却觉得自己好像在这双仿佛有魔力的眼睛注视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就连脑袋,都运转得慢了许多。 秦越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道:“是朕太急切了。” 他伸手摸摸苏夏的脸,仿佛那是他这一世最最珍爱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苏夏眼眶猛然一热,之前苏瑾言说的话一点一点从心底深处冒出。 秦越又亲了亲苏夏的额头,对她说道:“苏夏,留下来,留在朕身边。”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看起来又温柔又高贵,可是说出口的话,却霸道无比:“就算你想走,朕也绝不会放你离开了。” 苏夏只觉得喉间无比干涩,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只觉得秦越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温暖……她忍不住伸出手又推了推秦越,低低说道:“陛下,请您先放开我,好吗?” 秦越唇角微扬,再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将搂住她肩的手放开,退开一步,坐在了床沿上。 苏夏坐直了身体,稍微整理了下仪表,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秦越,低低说道:“陛下……” “秦越。”秦越突然皱了皱眉,打断了她的话,又扬了扬唇角,轻笑道:“或者你可以叫朕越。” 苏夏大为窘迫,脸上更是飞起红云一片。 当年苍茫山中,秦越尚未登基,只是沧澜国的太子殿下,苏夏也从未直呼其名,一直以“殿下”敬称。 况且那个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要比现在亲密许多。 而今时过境迁,秦越早已是沧澜的帝王,俯瞰世间臣民。同时也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三个国家之一的君主,坐拥江山万里,受万众景仰。 他的身份,早已比那时候传说中的铁血太子,尊贵了许多。 所以即使借个苏夏一个胆子,她也不敢直呼其名。 更何况,苏夏的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人们常说,伴君如伴虎,即便从苏瑾言口中已经得知,秦越对她有多么眷恋,但那也只是听说而已。 经历过洛枫的事情后,要让苏夏去相信,坐拥江山的帝王,还会拥有如此忠贞不二的情感,实在有些困难。 今日两情相悦,宠你爱你的时候,或许会觉得这样亲昵无比。但一旦恩宠不再,或许那就是犯上之罪。 苏夏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其实仔细想来,洛枫这个君王,当得真的甚是窝囊,竟然为了那个位置,连自己真正心爱的女人,都无法光明正大拥在怀中,与她并肩接受臣民的欢呼。 秦越突然伸手,轻轻抬起了苏夏的下颌,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苏夏轻轻一偏头,将自己的下巴从秦越手中挪开,微笑道:“陛下,三年前一别,至今安好?” 秦越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但朕却知道,你不好。” 苏夏脸色一变,一旦秦越对她的身份起疑,那么必定会派人前去查探,这是肯定的。但沧澜天澜皆幅员辽阔,即使有高级骑兽,来回也需要好几天时间。更何况还要打探消息。 未来皇后失踪,天澜朝廷上下绝对瞒得滴水不漏。即使过去好几个月时间,但也绝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未来的皇后,竟然会身死重生。 所以苏夏有把握,即使秦越派去的人当真能够查出什么,也绝对不是短短几天,甚至不是一两个月时间能够得到消息的。 但是…… 她脸色又是猛然一变,她怎能忘记那个人! 秦越看着她脸上神色变化莫测,既不出言打扰,也没再说什么。此时见她似乎若有所悟,终于对她微微一笑,道:“你已经想到了?” 苏夏缓缓点了点头,她怎能把萧莫然忘了! 那个男人,早在她还在天澜边境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她。虽然被她和洛枫利用苍茫山摆脱了他的追踪,但消息,却肯定已经传到了秦越耳中。 那时候他纵然想不到,苏夏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天澜边关,也想不到当时跟来的洛枫是何人。 但萧莫然何等人也! 他是沧澜帝王最信任的幕僚,也是沧澜智计百出,聪明绝顶的军师。所以即使当时他想不到,但苏夏隐居的这几个月时间,他想必已经遣人潜入天澜境内打探消息。就算他无法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但大概的情况,凭借他的聪明才智,想必已经了然于胸。 苏夏抬头看向秦越,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秦越摇了摇头,道:“天澜那边,将你的事瞒得滴水不漏,莫然遣人入境,费劲千辛万苦打探到的也不过是他们未来皇后苏夏可能已经不在洛城之事。”他扬了扬唇角,淡淡说道:“天澜新君及神医苏夏一向好得如胶似漆,在这封后大典前,不管发生再严重的事,苏夏都不该离京才是。何况……” 他顿了顿,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何况莫然曾在天澜边境城市见过你。” 他又笑了笑,道:“那时天澜边关平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该无法惊动未来皇后大驾才是。” 苏夏脸色一白,当时狼狈远走,只想走得越远越好,哪里还会在意这些想法,更不会注意,是不是有沧澜探子尾随其后。 她想了想,又问道:“萧莫然怎会如此碰巧,就在天澜边境?” 这个问题她一直想要问清楚,当时萧莫然的表现,分明就是知道她会到那里,而专门在那里等着她的。 他们之间,绝不是偶然地碰上。 而且当时萧莫然甚至带上了他最精锐的神机营的死士候在那里,若不是有苍茫山做掩护,苏夏毫不怀疑,她会被萧莫然强行抓到沧澜来。 秦越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说道:“自然不是巧合。秦都想必也有不少天澜探子,洛城自然也有我们的人。更何况……”他转头看着苏夏,踌躇片刻方又说道:“自从三年前苍茫山中一别之后,朕一直后悔当时未将你带回沧澜。所以洛城之中,有我们的人专门负责跟踪保护苏神医。”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在苏夏面前说出这些事,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什么都无法掩盖,今日重见苏夏,带给他的巨大喜悦。 苏夏轻声“嗯”了一声。 秦越又继续说道:“只是你的坐骑实在太过神骏,所以那日你失魂落魄从皇宫中离开,他们虽然立刻跟了上去,但还是跟丢了人。” 苏夏又轻声“嗯”了一声, 秦越伸手极为眷恋地摸了摸苏夏的脸,对她说道:“朕一直盼望着,或者说期待着,苏夏能够离开天澜洛枫,到朕的怀抱里来。” ------------ 第五十五章 秦越似乎越看越是欢喜。 他原本是个不苟言笑的俊美男子,纵然外表极其出色,但因为沉稳而冰冷的气质,再加上尊贵无比的身份,让很多人即使仰慕他,也会忘而却步,不敢亲近。 再加上当年铁血太子之名威震寰宇,沧澜国内名媛闺秀倾心于他者不知凡几,但真要让她们在进宫侍奉皇帝陛下和侍奉左相,同样俊美无双的苏瑾言之间选择,绝大多数可能都会选择后者。 原因无它,沧澜当今圣上,实在太过冰冷。 即使是身边近臣,如苏瑾言和萧莫然之流,也都一致认为他们的主子太难接近了一些。 所以后来知道秦越对苏夏的一片情意,萧莫然立刻遣人潜入天澜,希望能够找到机会将苏夏带回国内,献给给他们的皇帝陛下。 此时的秦越,嘴角微微扬起,就连深邃的五官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若是让沧澜臣民,或是沧澜皇宫中近侍见了,必定不敢相信,这个会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秦越忍不住又伸手轻轻抚摸苏夏的头发,似乎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缓了过来,表情变得放松了许多,笑意逐渐渗透到了他的眉梢眼底。 然后他就这样轻笑着看了苏夏片刻,俯身又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既满足又惆怅地长叹一口气,道:“苏夏,朕今天非常高兴。”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朕已经很久未曾如此高兴过了。” 苏夏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想问,但在这样的秦越面前,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也问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英俊的脸和怎么也无法掩饰的高兴,看着他眉梢眼底无法掩盖的深情…… 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们之间就会这样默默相望直至老去,才听见外面传来小李子的声音:“陛下,可要传膳?” 秦越又摸摸苏夏的头发,柔声道:“你一定饿了。” 他站起来,朝寝宫外走去。 那一瞬间,帝王的威严和高贵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挺直的背影中,再找不到一点刚才笑得温柔的男子的影子。 苏夏听见他对小李子吩咐几句什么,等她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的时候,秦越已经回到她的身边。 属于帝王的高贵和气势,似乎在她面前刻意收敛了一些起来,让苏夏完全不会有压迫感。 秦越仍然在笑,他似乎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笑容,只能任由它们从眉梢,从眼底,一点一点渗透出来,终于驱走了他脸上终年不散的严寒。 苏夏对秦越福身行礼,刚才的空白、震撼和茫然已经完全被赶走,这一瞬间,她又是那个从战场上,从政治场上历练出来的神医苏夏,也是天澜世家苏家的嫡女。 秦越皱眉,在她弯下腰去的瞬间,便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但笑容也已从他脸上消失。 他淡淡对苏夏说道:“你无须如此。” 苏夏抬起头来静静看向他,从今天和苏瑾言在苏家见到秦越,到随他入宫,再到被他一口唤出名字,她只觉得今天一天都太戏剧化了,让她有些接受不能。 但在刚才看见秦越的背影,看见那属于帝王的威严和气势时,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身在何处,面对的又是怎样的人。 洛枫之事,带给苏夏的冲击实在太大。不仅是对帝王的不信任,更多的,其实是对爱情的不信任。 苏瑾言告诉她秦越对她的爱恋,她非常感动。但真正遇到了本人,也见到了他对着自己表现出来的柔情和喜悦,但却反而觉得不太真实起来。 如果非要问苏夏,她反而宁可此时他们还在苍茫山中,还是那两个相依为命,只能依靠彼此,信任彼此,相互扶持着才能走出那片禁地的两人。 苏夏对秦越扬了扬唇角,低声说道:“当年苍茫山中一晤,我很感激陛下还记得当年相互扶持之谊,也未曾将我忘记。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秦越,继续说了下去:“我已不是当年苏夏,陛下,也已不是当年的陛下了。” 秦越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看向苏夏,却什么话都没说。 苏夏深吸一口气,又说道:“陛下想必已经知道,我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天澜。但是回到这里,也不过是偶然而已。”她笑了笑,右手中指拇指轻扣,低低的声音在典雅大方的皇帝寝宫内萦绕,可是随之出现的,并不是神医苏夏当年足以啸傲苍穹的凤凰,只是一只其貌不扬,看起来呆呆傻傻的黑色大鸟。 黑色大鸟被主人遗忘已久,好不容易得以重见天日,在看见苏夏的瞬间,立刻连蹦带跳朝她扑了过来。 苏夏微微一笑,任由大鸟扑到自己身上蹭来蹭去地撒娇,目光却大大方方对上秦越的目光,再次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我已不是当年的苏夏。”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半是惆怅半是伤感地低声道:“凤凰不在,白虎远遁,就连红蝶之毒的反噬也无法扛过去的苏夏,只怕早已不是陛下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秦越微愣,目光在黑色大鸟和苏夏脸上来回转动,突然又笑了。 苏夏和他相处的时日真的不算多,苍茫山中七天七夜,再加上此次重逢,也就不过几天时间。只是这一次重逢,看见他笑的时候似乎特别多些。 她仍然记得,苍茫山中的秦越,纵然最后对她完全放下戒备,但却依旧不苟言笑。 也记得自己最后骑着凤凰千里远送,那个始终未曾回头看过自己一眼的男子的背影。 所以在面对秦越的笑容时,苏夏反而觉得有些恍惚。 秦越伸手拍拍黑色大鸟的头,惹来它不满的轻声嘀咕声,然后又往苏夏身边缩了缩,紧紧靠在她身上。 黑色大鸟不会说话,只是略有灵性而已。 在它眼中可记不得秦越和洛枫的区别,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这两个人差不多的冷漠。 所以它不喜欢他们。 秦越却不以为许,收回自己的手,眼睛盯着苏夏的眼睛,淡淡说道:“没有了凤凰白虎又如何,即便是没有了一身医术又如何。”他看着苏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朕要的只是你,并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神医苏夏。” 苏夏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因为秦越又懒懒地搂住了她的腰,柔声说道:“陪朕吃饭。” 内侍端上来的菜,大多数却是适合苏夏口味的天澜菜。 秦越就坐在她的旁边,屋子里虽然来来去去很多人,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虽然都非常好奇,这个能够和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比肩而坐的女子是谁,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抬头看向苏夏。 苏夏很不习惯地动了动身体,可秦越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拿开的意思。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气却加多了几分。 苏夏不敢再动,有负责布菜的宫女将每样菜都取了一点放在一个盘子中,恭恭敬敬地呈给了秦越。 秦越接过了盘子,仔细看了一眼,便放在了苏夏面前,道:“吃饭。” 苏夏只觉得自己背脊一僵,忍不住又动了动身体。 秦越凑近她的耳边,在旁人看来,更显得两人亲昵无比,只有苏夏才知道,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莫要总是想着要离开朕。” 苏夏沉默片刻,伸手拿起筷子,努力忽视掉自己腰上那只手,专心致志吃起饭来。 一顿饭下来,苏夏的脸越来越红,而秦越的表情,却越来越是柔和。 有两三名大胆的内侍和宫女,实在忍不住好奇地抬头看向那个在他们眼中绝对算不上是大美人的苏夏。 可才刚抬起头,目光便和秦越冷冷的目光相遇。 他们连忙又低下了头去,只觉得心中一股冷风吹过,让人不寒而栗。 皇帝陛下如此宠爱一个女子,已经是多久未曾见过的事了? 不,即使去年那个被萧莫然大人送入宫中的女子确实得过一阵的宠,但是比起眼前这个来说,还是差了很远。 在他们看来,他们尊贵的,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陛下,这一次,似乎恨不得能告诉全天下的人,他要好好宠爱现在正坐在他身边的女人。 苏夏却似对内侍和宫女们好奇的目光浑然未觉。 其实秦越的手虽然充满了占有欲般放在她的腰上,但却始终规矩得很。即使温香软玉抱满怀,秦越却更像是个正襟危坐的君子。 苏夏虽然不能完全猜到他心中的想法,但却大概知道,他这样对待自己,不过是因为,害怕自己突然消失而已。 一顿饭,就在这样尴尬,且各怀心事的氛围中吃完。 恐怕唯有一个秦越,吃得最是舒畅。 等到内侍们撤下了剩余的饭菜,寝宫里又只剩他们两人,苏夏才终于将手放在仍然扣在她腰间的手上,有些无奈地问道:“陛下,可以请您先放开您的手吗?” 秦越摇了摇头,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 第五十六章 苏夏忍不住低头抿嘴一笑,突然觉得这样的秦越有些可爱。 但是抬起头来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又完全收敛了起来,变成那个认真的,用苏夏的立场和秦越在说话的人。 只是刚刚想说什么,抬头却对上了秦越的眼睛。 那双眼睛漂亮明亮到让人心悸。 苏夏想说的话,就被这样一双认真的的眼睛,完全堵了回去。 秦越已经抱着她,坐到了寝宫正中的椅子上。 那椅子十分宽大,上面还铺着金黄色的,绣着威武而精致的龙纹的锦缎,坐上去十分温暖柔软,但却令人觉得无法心安。 苏夏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秦越却索性紧紧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之上,暖暖的呼吸一点一点透过衣服渗透到她的肌肤里。就好像有轻柔无比的羽毛,轻轻拂过她的肌肤。又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一点一点抚平她心上的涟漪,然后荡开新的涟漪。 苏夏忍不住又动了动身体,不自在地想要躲开秦越这个人。 “别动。”秦越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让朕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最后的声音,淹没在她的耳垂上,秦越潮湿的呼吸,就那样打在她小巧可爱的耳垂之上,让她有一种他似乎是含着自己的耳朵在说话的错觉。 苏夏脸红了。 沧澜皇帝陛下高贵典雅的寝宫之中,在往日只有皇帝陛下可以坐的御座之上,苏夏被当今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铁血帝王紧紧抱在怀中,就好像她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一点都舍不得松手。 她原本算不上极其美貌的女子,但是此刻霞飞双颊,一双眼睛明亮温润,带上几分少女独有的羞涩……秦越转过头来轻轻放开她时,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对着这张露出羞涩的,甜美动人的少女娇羞的脸,不由露出了怀念而向往的眼神。 “苏夏……”秦越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宫内响起,带着一点怀旧的味道,刻意拖长了的尾音,有些熨帖地打在苏夏的心间。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如果忽视其中冷冰冰的味道,不,就算仍然是冷冰冰的,一样可以打动少女们的心,勾走她们的魂灵。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苏夏的脸,看着她的脸颊变得更加红润,温柔笑道:“我真想不到,竟然在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在我的寝宫之中,还能够这样抱着你,和你说话。” 苏夏觉得自己的脸变得更烫。 她在玲珑身上重生之后,虽然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凤凰和白虎,失去了武技,但如果真的不想被秦越这样抱着,她相信只需要自己稍微露出挣扎的意思,秦越就不会真正强迫于她。 就好像之前在床上,她不过露出一点推拒之意,秦越就非常主动地放开了她一样。 可是就在她想要挣脱秦越温暖的怀抱的瞬间,却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声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没有用一向代表帝王的,那个孤高绝傲的“朕”字,而是说的“我”。 在那一瞬间,苏夏只觉得自己想要推拒的手又是一软,再也抬不起来了。 秦越紧紧抱着苏夏,不知道情况的人看见了,肯定会以为这两个缠绵亲昵,似乎正凑在一起说话的青年男女,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此时正在低声倾诉着别后的思念之情,一刻都不舍得分开。 苏夏却知道,她和秦越之间,从前不是恋人,不仅不是恋人,两个人之间还隔着家国天下。 她终于将手放在了秦越环在她腰间的手上,低声唤道:“陛下。” 秦越的身体,非常明显地僵硬了起来,连环住她腰间的手,都突然加大了力道。 苏夏轻叹一口气,再次低声唤道:“陛下。” 这一次秦越低声应了她一声:“嗯。” 苏夏微微侧过头,眼睛看着秦越的眼睛,她的手,仍然轻轻放在秦越的手上,轻声说道:“陛下,苍茫山是一处禁地,在那里,武技和召唤兽都会被封印,所以平时再坚强厉害的人,只要进入了那里,就会变得要脆弱一些。” 秦越又轻声“嗯”了一声,但却仍然没有放开苏夏的意思,只是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扯了扯嘴角。 苏夏在这样认真执着的目光之下,反而无法坦然同他对视,缓缓转过了头,微微偏头,沉吟道:“所以三年前和陛下初次见面,是在苍茫山中,就注定了我们之间,必须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才能从那里走出来。也就注定我们之间,留给对方的印象,其实并不算是最真实的自己。” 秦越沉默片刻,突然扬了扬唇角,可惜苏夏却并未能看见,她只是又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苍茫山中的苏夏,根本就不是真实的苏夏,也不是现在的苏夏了。” 秦越的右手,原本环在苏夏的腰上,此时却抬了起来,轻轻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转向自己,静静说道:“你在害怕。” 苏夏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句话,苏瑾言对她说过,现在秦越又对她说起。可是她却想不明白,自己现在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以为她自己,已经失去得足够多,多到让她再有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了。 可是秦越却认真看着她的双眼,冷冷地,再次重复了一次:“你在害怕。” 他终于放开了苏夏站了起来,在苏夏面前来回缓缓地踱了几步,半晌负手傲然而立,锋锐的目光直直射向苏夏:“失去了凤凰白虎的苏夏,失去了一身武技的苏夏,甚至连医术都无法完全保全的苏夏,不再惧怕失去,反而开始害怕得到……” 他扯了扯嘴角,不顾苏夏在听见他的话之后瞬间变得苍白的脸,有些嘲讽般继续说道:“只因她已经开始知道,在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失去,而是得到之后再失去。” 苏夏的脸色,瞬间变了,就连双手,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秦越缓缓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冷冷地,继续对她说道:“因为那种痛苦,足以让人万念俱灰。” 苏夏的手已经变得冰冷,目光同样变得冷冰冰的。 她不该忘记,沧澜的帝王,那个传说中曾经的铁血太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拥有鹰一般的目光,拥有敏锐的心思,拥有足以洞察一切的能力,否则他又怎能,让萧莫然,让苏瑾言,让“战鬼”这样的人物臣服在他的脚下,又怎能成为沧澜建国以来,最年轻,同样也是最受拥戴的君主。 更何况,她还亲身经历过,知道秦越其人,究竟有多么强大和可怕。 在苍茫山中的七天七夜,秦越展现给她看到的,不仅是绅士的迷人的风度,更多的,却是他出众的能力,让苏夏深深为之折服。 所以她才会许下那个诺言,只要秦越需要她,那么即使远隔江山万里,她也一样会前来相助。 也才会在秦越主动议和班师之时,骑着凤凰,千里远送。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是苏夏却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要寻找最了解她的人,秦越绝对是其中之一。正因为在苍茫山中,他们失去了一切在外面时引以为傲的能力,才会表现得更真实,才会更难隐藏起自己的弱点。 秦越伸出双手将苏夏变得冷冰冰的手包入手中,轻叹道:“莫要这样看着朕。”他俯身在苏夏额上一吻,低低说道:“你可还记得朕班师回朝之时,你曾经骑着凤凰,千里远送?” 苏夏缓缓点了点头。 她自然忘不了那一幕,也忘不了秦越骑在雄狮之上,骄傲却显得有些孤单的背影。 秦越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叹息道:“朕那时不敢回头看你一眼,因为朕担心只要回头多看你一眼,就会完全忘记自己放你回去和你的情人团聚的诺言,将你强行带回沧澜。” “可是……”苏夏忍不住开口,呐呐说道:“那时我还并未和洛枫在一起。” “是还没有在一起。”秦越似乎颇有些惆怅,想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可是我们在天澜的探子,却已经带回消息,说那个在边关逐渐声名鹊起的神医苏夏,是苏家的嫡女,是天澜战神苏弈宠爱非常的亲妹妹。还有,这个年芳十七的女孩,是为了她心爱之人,才会单骑远赴边关,从深闺之中,毅然决然追随她爱的人,上了战场。” 秦越说的这些,似乎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就连苏夏回想起来,也恍惚有些记不清,当年的自己,究竟是怎样执着地义无反顾地便跟着洛枫上了战场。 后来知道洛枫所爱之人并不是她之后,她甚至想过,若不是那一年,自己如此大胆地追随洛枫去了边关,若不是当时,自己的哥哥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子为了洛枫千里单骑而来。或许洛枫,根本就不会去演这样几乎骗过了天下所有人和自己的戏吧。 所以现在再听秦越说起这些往事,苏夏却觉得又是难堪,又是难受。 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她就开始一步一步走入,那个用谎言编织而成的爱恋之中。 ------------ 第五十七章 秦越盯着苏夏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扬了扬唇角。 他从御书房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换过衣服,身上穿着的,还是之前去苏瑾言府上时穿的一身便服。然而帝王之势,不怒而威,纵然此刻唇角含笑,也同样让人根本不敢逼视。 苏夏忍不住别开了眼,回避他明亮而锋锐的目光。 秦越放开苏夏的下颌,转身在屋里缓缓踱了几步,道:“过几日朕要外出主持秋狩,你和朕一起去。” 苏夏没有回答。 秦越停下脚步,似乎有些惆怅地回头看了沉默的苏夏一眼,淡淡说道:“早在苍茫山之前,我便已听说过你的名字。那时候便想,偌大一个沧澜,可也会有这样一个足以和我比肩,而又肯和我比肩之人。” 苏夏轻声“嗯”了一声, 应道:“沧澜地大物博,陛下英武俊美,想必多的是名媛淑女,芳心爱慕陛下。” 秦越“呵”的一声轻笑,道:“可是这其中,却再找不出第二个苏夏来。” 苏夏抿嘴,拒绝再说话。 秦越朝她走近几步,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想要说什么,终究又收回了手去,对她说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朝寝宫之外走去。 沧澜国的皇帝陛下,坐拥江山万里,皇宫更是富丽堂皇,宽阔壮美,自然用不着苏夏替他操心,今晚他将自己的寝宫让给自己后,他又该睡在哪里。 可是苏夏抬头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有一点说不出的滋味。 不仅仅是因为秦越对她的尊重,也不仅仅是秦越在自己的地方还能坐怀不乱的风度,更不仅仅是因为秦越之前说的那番话对她造成的影响。 更多的,她却是有些茫然:难道自己就要从此呆在这个地方了吗? 从天澜离开,从伤害了自己欺骗了自己的洛枫身边离开之时,她已经发过誓,要将剩下的生命,都放在医术之上。甚至还曾经想过,就此游历天下,做一名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事情所束缚的游医。 可是在南山隐居没多久,因为意外救了苏瑾言,这个沧澜的左相。本想让他替自己收服一只中级骑兽,方便以后的行走天下。可是没想到,却为了玲珑公主的事,来到了沧澜的帝都——秦都。 其实在踏上沧澜的土地上时,苏夏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到秦都来看一看秦越。毕竟二人曾经有过相濡以沫的一段时日。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苏夏并没有发现洛枫隐瞒自己的事,而真正做了他的皇后,那么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恐怕就是相忘于江湖。 至于那个承诺,那个一旦秦越有难,不论相隔多远也会亲自前来相助的承诺,苏夏知道自己肯定会遵守,但是却不知道,终其一生,是否会有用上的时候。 身为沧澜国君主的秦越,他真的会有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吗? 苏夏许下诺言的时候十分认真,但恐怕不只是她,就连秦越自己也知道,这个诺言,或许只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也是最美好纯粹的回忆。 所以那日秦越班师,苏夏会千里相送,更多的,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一别之后,再见或许遥遥无期。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虽然十分短暂,但给彼此心目中留下的印痕却是十分深刻。 更何况,苏夏经历大变,从天澜孓然一身到了沧澜,从苏瑾言口中知道秦越对自己情深一片,要说她完全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仅感动,而且为之心动。 但却始终无法忘记,洛枫带给她的伤。或者说,和洛枫之间,那似真实而又似虚幻的三年岁月。 也是苏夏生命中最美好的三年时光。 她将自己最美好的年月,倾其所有捧到了洛枫面前,可换来的,不过是君王不动声色的一局棋。 棋终,人散。 留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伤痛。 那么秦越呢? 同样是君临天下的君王,同样是不动声色间便可将天下玩弄于手掌间的英明神武的君主。对于他来说,一个始终得不到的苏夏,或许可以就这样放在心里,直到生命的尽头。但是一旦真的得到了,或许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因为他们都是那些,拥有太多的人。 所以对他们来说,得到的,很多时候反而比不上得不到的珍贵。 苏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什么时候,自己对于这个人世间的事,也开始变得如此多疑起来?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已经学会了从坏处去思考问题。 偌大的皇帝寝宫中,内侍和宫女们都悄悄退到了门外。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的陛下已经离开了寝宫。 按照惯例来说,会让皇帝陛下拂袖而去的妃嫔,多半也就预示着她们接下来的命运,失宠,从此再无缘得见天颜。 因为皇帝陛下身边,实在拥有太多的人了。所以他们从不会花心思去讨别人的欢喜,他们只需要坐在那里,就会有无数的美丽的女子,费尽心思去讨他们的欢心。 在沧澜国历史上,敢和皇帝陛下闹别扭的妃嫔,恐怕只有前皇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母亲。 但那是因为,秦越的父亲,对她爱逾生命,从他登基为帝那一天起,沧澜后宫便百花凋零,唯余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是现在呆在当今圣上寝宫中的那名女子,却是妾身不明。 既没有前皇后尊贵的身份,也没有她倾国倾城的容貌。 秦越的母亲,不仅出身世家,温婉动人,大方得体,而且还是当时沧澜国内,公认的第一美女。 她所生的两个孩子,也就是先皇仅有的两个孩子,秦越和玲珑公主,便是最好的证明。 玲珑公主容貌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虽然见过前皇后,又见过玲珑公主的人都说,公主还及不上她的母后。 但尽管如此,玲珑公主仍然是沧澜国内公认的第一美人。 而秦越,自然也是俊美非凡。若他身为女子,只怕美貌还要胜过其妹三分。 而且前皇后善良温柔,皇宫上下,乃至沧澜国内上下,无一不庆幸,他们不仅有一个仁慈英明的君主,还有一个善良温柔的国母。夫妻二人不仅恩爱非常,而且皇后还能从旁襄助先皇,让他专心治理国家,并在他需要的时候,恪尽职守,提醒他作为一个帝王应该注意的一些细节。 沧澜国本就强大,此后更是越来越民富国强。 到后来铁血太子长成,入军中历练,小小年纪就彰显出过人的智谋和御下之道,让沧澜朝臣无不额手称庆,甚至隐隐期盼着可以在秦越手上,一统天下。 所以对于先皇来说,他的皇后,已经不只是他的后妃,更是他的妻子,他的知己,他倾心相恋的爱人。 到后来秦越出生,先皇更是昭告天下,他的宫中,从此唯有皇后一人。帝后之间的恩爱,更是传为佳话,羡煞天下少女们,无不盼望着自己也能寻到一个,如先皇般痴心专一的夫君。 可是现在在秦越宫中的那名陌生而神秘的女子,在内侍和宫女们的眼中,比起前皇后来说,却是大大不如了。 她既没有倾国的美貌,在这之前,也从未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是他们也知道,当今圣上不近美色,只有去年曾经短短宠幸过萧莫然大人送来的一个姑娘几天。 但也只是几天而已。 而且即便是那个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唯一能够亲近他的女子,也并未得到现在在皇帝陛下寝宫之中的那姑娘的恩宠。 ——她从未进入过皇帝陛下的寝宫。 几名守在门外的宫女和内侍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心中虽然没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和敏锐的政治嗅觉,但是从在宫中多年得来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一次这位主子,绝对不一样。 苏夏站起身走出寝宫的时候,发现不仅没有人拦住她,那个李公公反而非常热情地凑了上来,热情地询问她要去哪里。 苏夏抬头看了看天空,已是日暮时分,宫中开始掌灯。她唯一沉思,道:“去看玲珑公主。” 去看玲珑公主的确不假,但她更想看的,却是苏瑾言是否还在那里。 刚才独自留在寝宫中的时候,她已经想清楚了。 纵然会因为秦越的深情而心动,但她却绝不愿就这样留在这沧澜皇宫中。毕竟对现在的她来说,再要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放弃理想,至少现在她是做不到的。 李公公笑得脸上皱纹都要开出花来了,连忙躬身对苏夏说道:“老奴带小姐去。” 说完也不等苏夏说话,转身就朝前面走去。 苏夏刚想叫住他,可是想起来自己对这皇宫确实并不熟悉,索性对他说道:“那就劳烦李公公了。” “小姐这样说,老奴可是无地自容了。”看起来总是带着一脸讨好笑容的李公公,在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小声叹了口气,道:“老奴已经不记得,陛下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了。” 苏夏的手,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猛然一紧,就连背脊,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 第五十八章 让苏夏如此紧张的,不仅是李公公那句话,而是因为离玲珑公主的寝宫越近,她就越是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就好像那年山谷中学医,每次师兄回来时,身上都会带着的那股味道。 那种只有习医之人,只有终日与草药为伍之人身上才会有的味道。 苏夏神色一凛。 李公公原本走在她身前,微微低着头一边讨好地和她说话,一边带着路。 可在闻到那股味道的瞬间,苏夏却抢先一步,虽然做得不是非常明显,但却也将那李公公拦在了自己身后,微微侧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公公虽然不会武功,应该也不会对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感到好奇,但他却是在皇宫中成长起来的,真正的人精。 曾经有人说过,这个世界上最黑暗地两个地方,一个是皇宫,一个便是妓院。这两个地方虽然听起来有云泥之别,但是却都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同样的,这两个地方的人的身份虽然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被千人踩万人骑,但生活在这里的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却比别的地方的人更辛苦一点。 所以能够活下去,还能如李公公这样活得还算不错的人,基本上,都熬成了人精。 苏夏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但是李公公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已经转过无数的念头。 眼前的这个夏大夫,虽然不清楚她的来历,但是在沧澜当今圣上心中,无疑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更何况这个姑娘,虽然做事沉稳,看起来不是普通人。但李公公在宫中多年,虽然自己本身不会武功,对别人的武功高低,还是有三分眼力的。 所以虽然苏夏将他拦在了身后,但再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让陛下如此重视的人拿自己的身体来保护自己。 看着苏夏凛然的神情,他知道玲珑公主的寝宫中相比发生了什么他察觉不到的事情。但是这里是沧澜的皇宫,说句骄傲点的话,这里绝对是这片大陆上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之一。即使飞进来一只苍蝇,都不会逃过这里守卫的眼睛。 所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混进了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即使有苏夏拦在前面,李公公觉得自己的下场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真的让他能够躲过这一劫,若是他亲自从皇帝陛下的寝宫中领出来的人出了事,又是这么个让陛下念兹在兹,毫无顾忌地表现出他的宠爱和在乎的人……李公公觉得,自己多半还是个死。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立刻从苏夏身后绕了出来,主动站在了苏夏前面,低声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让老奴先去看看。” 苏夏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她在天澜之时,身边所交之人无一不是当朝权贵,和李公公这样的人,接触得不可谓不多。 所以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伸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力气并不大,但是她有信心,在她的手放上去的瞬间,李公公果然停住了脚步,只是额头上却冒出几粒细细的汗珠,低声不解地问道:“小姐?” 苏夏顿了顿,低声说道:“可能是鬼医。” 鬼医的名字,纵然李公公从前未曾听到过,但是想必自玲珑公主昏迷以来,再到苏夏出现,解开红蝶之毒之谜,身为秦越身边近侍的李公公,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而且他必定也知道,玲珑公主能否苏醒,鬼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苏夏不再说话,眉头微皱,脚虽然已经抬起,也知道师兄或许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但是她却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就这样进去,和师兄相认。 鬼医公孙晔要比她年长几岁,当初她拜入师傅门下习医之时,这个师兄已经在师叔门下学习多时。 只是比起她来说,师兄不管是在医术上的天赋,或是钻研的精神,都要远胜于她。 虽然谷中两位老人,一个是她的师傅,一个是师叔。但是她亦曾跟随师叔学医,师傅也曾指点师兄的医术。 当然,她也知道在两位老人的心中,真正能够将他们的医术发扬光大的,绝对是那个时候已经逐渐展现出惊人才华的师兄,而不是她这个,出生于天澜最大世家的娇小姐。 虽然后来学成归家之时,师傅也曾对她说过,凭借她现在的医术,已足以纵横天下。 但也同时对她说了,比起她的师兄,苏夏始终要差一些。 不仅仅是因为公孙晔学医的年份比她长,也不仅仅是因为师兄比她更加刻苦,最重要的,还是天赋二字。 苏夏当时未觉怎样,在谷中那些日子,亦或是后来跟着师傅游历天下的那些时日,她已经深刻了解到,师兄比她所胜之处在哪里了。 况且在苏夏记忆中,鬼医公孙晔这个师兄,虽然外号听起来有些诡谲,但待她这个师妹却一向很好。 虽然不能像她的哥哥一样没什么原则的对她宠爱非常,但对师妹也是多加照顾。 就连苏夏刚刚离家随师傅入谷时,夜晚因为害怕山风的声音吓得夜不能寐,也是师兄燃起一炉安神香,温柔哄她入睡。 所以到后来二人分别游历天下,每年聚少离多,但每次见面,师兄依然会记得给这个唯一的师妹带上一份小礼物哄她开心。 纵然那个时候的苏夏,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师兄的哄慰了。 后来她回了天澜自己的家,回到了哥哥身边,认识了洛枫,随他上了战场,然后再陪着他,在夺嫡之争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看着他终于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再成为天澜人民心目中,当之无愧的皇后不二人选……师兄每次路过洛城,总是会记得去苏府探望她。 纵然在洛城呆的时间不算多,可每一次,总是会让苏夏觉得,又回到了当初谷中学医之时,青梅竹马的岁月。 也同样会让她想起,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梦想。 可是师兄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近,自己,却是渐行渐远。 甚至到了夺嫡之争最为白热化的时期,苏夏为了洛枫集团的利益,不得不狠心任由洛枫将医术用作政治筹码的一部分。那段时间,即使公孙晔到了洛城,苏夏都有些害怕同他见面。 神医苏夏之名虽然响遍天下,但她却知道,用医术做交易,用医术来威胁人,她已不配拥有医者之名。 医者父母心,而她,却已经拥有一颗不再纯粹的心。 反而是鬼医之名听起来诡谲神秘,但苏夏却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师兄,才是真正当之无愧的当世名医。 而且也知道,他最终会逐渐成长为,真正的第一名医。 公孙晔治病救人,只有唯一一个原则,就是所救之人非大奸大恶之徒。至于别的,纵然是处在和自己唯一的师妹相悖的政治团体中,他也不会就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施以援手。 所以那个时候,洛枫曾经对这个不能为自己所用的鬼医真正动过杀心。 可因为他是苏夏的师兄,是当世最有名望的两位医家的传人,洛枫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愿得罪了学医之人。 更何况,那时候的苏夏,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对付自己师兄。 洛枫那时对苏夏还是千依百顺,温柔体贴。所以对这种并不能真正触动他地位的小事,他不过就动了动心,被苏夏察觉之后,很快便抛在了脑后。 可是当时公孙晔不知道是有所察觉还是怎样,专程前往苏府,对苏夏过说一句话:“洛枫其人,心机太过深重,实非良人。” 苏夏那时虽然感激师兄对自己的关心,但和洛枫正是好得如胶似漆的时候,哪里听得进这样的话,只是笑笑,便抛在了脑后。 后来公孙晔就再未入过洛城。 他本就是漂泊天下的医者,本就不会在某地长居,若不是为了苏夏,恐怕也不会每年专程前往洛城一月。 苏夏现在想起来,师兄虽然醉心医术,但看人却破准。自己后来被洛枫伤得如此之深,师兄竟然一语中的,说得再准确没有。 如果当时自己听了师兄的话…… 可是世上又哪来的如果。 苏夏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如果让师兄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他想必不会嘲笑自己识人不清,也绝不会说自己爱错了人,但是只怕终他一生,再不会踏上天澜土地半步。 苏夏的脚又动了动,手握得更紧,掌心甚至变得湿湿黏黏起来。 她已经有八成把握,现在师兄,绝对在玲珑公主寝宫之内。或者说,绝对曾经来过玲珑公主的寝宫。 可是自己,要不要入内同他见面?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黄昏朦胧的光线中,一缕细细的破空之中响起。 苏夏只来得及听到那一缕风声刮过耳畔,李公公,便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 第五十九章 李公公倒下去的时候,苏夏并没有动。 刚才伴随着那缕细细的风声而来地,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白衣青年缓步而出,在黄昏朦胧的光线下,更加显得出尘脱俗,仿佛不是这尘世中人。 他的鼻子高挺,狭长的眼睛中,包含着最温暖同样也是最善良的光。高大挺拔的身材,让他即使站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前面,也不会让人觉得渺小,反而更承托出他身上那超凡脱俗的气质。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十分简单大方,而且苏夏还知道,那不过是最普通但却十分舒适的棉麻制成。 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是最华丽的衣裳,让他看起来温文如同贵公子一般。 他漆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青色布条束在脑后。 朦胧的光线中,可以看见他的目光正朝苏夏看来。 苏夏眼眶一热,几乎立刻在久别重逢的师兄面前落下泪来。 鬼医公孙晔,是这世上最神秘的医者之一,可苏夏却知道,他有一颗真正悲天悯人的心。 他虽然不爱和人走得太近,但真正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他却会倾尽全力对你好,纵然表现得永远不会太过热忱,但在你最危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绝对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如果他真的当你是朋友的话。 苏夏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有些羡慕玲珑公主。 英俊迷人,而且位高权重的苏瑾言或许是很多少女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但是嫁给他这样的人,你所要付出的,要牺牲的,绝对也很多。 但若是能得同样俊美不输于苏瑾言的公孙晔倾心,那你绝对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完美最忠贞的爱情的女子。 因为公孙晔一旦倾心于你,这一生都不会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就好像他一旦将医术认定为毕生所要追求的全部,那就会一门心思只放在医术上,再不会去研究别的学术一样。 所以被公孙晔爱上的玲珑公主,绝对是幸福且幸运的。就算公孙晔最后并没有和她在一起,苏夏也相信,以后玲珑公主无论遇到怎样的事,公孙晔都会倾其所有帮助她,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曾经,这样完美而温柔的师兄,也对自己那么好过。 苏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和公孙晔目光对上的瞬间,从他漂亮的双眼中,看见了一片陌生。 她的脸猛然涨得通红,自从重生之后,还从未曾有过的失落突然排山倒海涌到。就好像这么久以来,被自己强行压制下的失落和伤心,被自己勉强抛在脑后的过去那些事,都在师兄这无比陌生的一眼中,破碎开来。 公孙晔狭长的双眸淡淡扫过苏夏的脸,然后停留在倒在地上的李公公身上,淡淡说道:“过来。” 他的眼睛虽然并没有看向苏夏,可是那语气,却似乎在对她说话。 因为倒在地上的李公公,是绝对不会突然站起来走过去的。 苏夏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去?过去做什么? 是抱着师兄痛哭一场,告诉他自己悔不当初,后悔那时没有听师兄的话,所以落得现如今的下场吗? 然后呢? 她已经成为玲珑快半年了,原来呆在玲珑身体里的灵魂不知道去了哪里,而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世上。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用玲珑的身份好好活下去,然后慢慢查探清楚当初在城外埋伏自己主仆二人的人。 能报仇当然好,实在报不了仇,她也不想再把心思花在那些事情上了。 “过来。”公孙晔再次开口淡淡说道,这一次目光转到了苏夏身上。虽然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命令的意思,但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苏夏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脚,朝前迈了一步。 公孙晔耐心十分好,只是看着苏夏,并不催促,似乎也不打算说点别的。仿佛在苏夏走到他身边之前,他就不会再有别的要求。 苏夏才迈出一步,便立刻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她很想扑上去抱住师兄诉说自己的委屈,就好像当时事发之后,她非常非常想扑进哥哥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撒娇,将自己不开心的事全部都告诉她。 可是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当时的她纵然灰心失望到了极点,但也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绝对不能回去找哥哥哭诉。因为拥有天澜战神称号的苏弈,如果知道自家妹妹受了这样的委屈,知道洛枫竟然敢如此欺骗妹妹,哪怕那时候,洛枫已经是天澜之主,想必他也敢毅然决然地反出天澜。 到时候必定天下大乱,好不容易才有了安定生活的人民,必定又会在一次陷入战火之中。 苏夏虽然委屈,虽然愤怒,虽然当时恨不得能杀了洛枫泄愤,但心中却并不糊涂,知道自己的举动很可能攸关天下万千百姓性命。 所以纵然恨,纵然伤心,纵然十分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但也只是回去叫上了琳琅,让她收拾了一些随身细软,带上她朝城外而去。 然后,才有了后面的遇袭…… 想到这里,苏夏忍不住自嘲一笑:任何时候都保持着那份理智,有时候也不是太幸福的事。如果她能够少想一些,就算失去了洛枫这个自己爱得刻骨铭心的恋人,也还有哥哥在身边,不至于单身浪迹天涯。 她抬头又看了公孙晔一眼,这个小时候会买糖葫芦哄自己开心的师兄,早已长成为长身玉立的青年。 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师兄也已游历天下多时,只怕两人之间,再也找不回当初谷中独处时,那种青梅竹马的感觉。 尤其是后来洛枫对师兄起过了杀心之后,师兄又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自己再见到师兄,更是心中内疚,彼此间早已没了最初的无拘无束,反而变得客气且守礼起来。 她仍然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天澜苏府花园之中,一身青衣,儒雅的师兄第一次那样严肃地对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而自己,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她也还记得,当时师兄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又无奈又温柔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便就此唤出坐骑,远遁而去。 从那以后,天澜都城洛城,再无鬼医公孙晔的踪影出现。 而苏夏,也再未见过自己师兄。 此刻重逢,只觉得恍惚间,竟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呵,她可不就是再世为人! 苏夏低低一笑,自己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和洛枫在一起后,更是连医术都变得不能随心所欲起来。 可是那样的生活,真的幸福吗? 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苏夏忍不住低头微微一笑。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在边关医治过的,一个病得十分重的战士。在他伤好之后重上战场时,变得勇猛非常,很快就因为战功突出,而受到提拔。 苏夏曾经问过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勇猛,他当时笑了笑,告诉苏夏说:“因为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没那么多顾虑。这条命,是小姐救回来的,即使还给小姐,也是应该的。” 苏夏抿嘴一笑,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什么就还有那么多顾虑呢? 她伸手将散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如果是自己哥哥,还可以说是因为担心战争再起而不敢相认。但是如果只是与世无争的师兄,又是远在异国他乡,而且很有可能,师兄很快就会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离开这里,自己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苏夏朝前走了几步,走到离公孙晔不远的地方,抬头静静看向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甚至还带上了一点俏皮的笑意。 公孙晔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很眼熟,自己绝对在哪里见到过她,而且应该不是自己的病人。可是那张脸,却又并不是自己仅有的几个朋友所有的。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在沧澜皇宫中突然出现的女孩究竟是何人,也不知道她和沧澜皇室有什么关系。他虽然长期游历天下,和权贵之家接触不多,但却有一个真正的贵族小姐的师妹,也曾经在去探望她的时候,见过所谓的权贵做派。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却有些古怪。 身上的衣服虽然素雅,但也看得出匠心独到,十分精致,是珍品。 模样虽然不算特别美丽,却也娇美可人。 最奇怪的是,明明身在皇宫之中,这个在他看来天底下最富贵却也是最黑暗地地方,一双眼睛却清澈中带着一点天真的感觉,和自己师妹倒是有几分相像。就连在他身后的寝宫中安静睡着的玲珑公主,在沧澜倍受宠爱,被保护得无微不至地长大的玲珑公主,也没有这样的眼睛。 公孙晔突然觉得有一些恍惚,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又看到了那个在师伯返回谷中时,那个悄悄从师伯身后探出头来,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悄悄打量自己的小小的、秀气可爱的小女孩 ------------ 第六十章 苏夏抿嘴浅笑,师兄英俊迷人,多时不见,仍然风采照人。 她在公孙晔的目光注视下,微微弯腰,对他执手问好,用的竟是,药谷专用的礼节。 她知道,公孙晔必定熟悉无比。 果然,在那一瞬间,原本目光冷然的公孙晔,猛然睁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紧紧盯着苏夏。 良久,方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苏夏朝前走了几步,和公孙晔之间的距离更近。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公孙晔,就好像过去师兄师妹相处时常有的那样,略带天真地问道:“师兄,红蝶之毒,究竟是为了隐藏什么毒药?” 那句“师兄”和“红蝶之毒”一出口,公孙晔的脸色突然大变。 他原是一心扑在医术上的温文公子,慈心大夫,喜怒通常不形于色。可是在听见那熟悉的语气,听见这个熟悉的亲昵的称呼时,鬼医公孙晔的眼睛,突然变得既震撼,又严肃。 但他却一句话都没有和苏夏说,很快就收敛心神,然后转身朝玲珑公主的寝宫里走去,淡淡说道:“随我进来。” 躺在地上的李公公,其实并没有昏迷过去。他只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已。 但是他的听觉和视线却并没有受到影响,所以苏夏和公孙晔之间的对话,他听得很清楚,当然也听到了,那个姑娘叫公孙晔师兄。 他虽然从小就被送入宫中,很少能有出去的机会。 可是皇宫这个地方,不仅是天底下最黑暗的地方之一,而且还是天底下消息最集中的地方。 更何况在沧澜皇室,还养着一批全大陆最强大的探子。 虽然他们都直接听命于秦越和萧莫然,不过身为皇帝近侍的李公公,或多或少也是听得到一些秘密的。 只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够在皇宫中生存下来,而且还能够做到李公公今天这个地位的人,都是非常聪明的人。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应该闭嘴,什么时候不该多听。当然也知道,自己该效忠的人是谁。 所以他虽然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但是却一直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听着这个夏大夫和公孙晔之间的对话。 直到,听到了这声“师兄”。 李公公瞬间就有些明白,为何从来在女色上面,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在意的样子的皇帝陛下,会突然对这样一个,被苏丞相带入宫中给玲珑公主看病的,年轻的大夫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了。 因为她或许很有可能,就是陛下想念了很久,想念到甚至为她空置后宫的女子。 李公公突然觉得自己背上冷汗一片。 神医苏夏和天澜皇帝洛枫之间的事,只怕是这片大陆上有耳朵的人都曾经听到过。不仅听到过,他们还知道,在天澜百姓心目中,他们的皇帝陛下和苏夏,简直就是一对谁都无法拆开的神仙眷侣。 而且李公公还知道,就在今年,天澜皇帝洛枫,已经正式下诏准备迎娶苏家嫡女为后。 这可以说是轰动天下的一件事。 不仅仅是沧澜百姓,就连这片大陆上别的国家的君主也都遣人道贺。 他还记得,当时消息传到沧澜时,他们的皇帝陛下,瞬间沉下了脸,整个沧澜朝廷,还为此陷入了长达一个月的冰寒期。 那期间,谁都不敢去惹皇帝陛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可是那场本来以为肯定会轰动天下的婚礼,却原因不明地推迟了。 虽然天澜官方有给出说法,但是任谁的心目中都存了个不大不小的谜团。 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才能让原本该万众欢腾,水到渠成的婚礼,突然说推后就推后? 李公公想不明白,但是他却知道,这个消息传到沧澜皇宫的时候,他们已经一个月都未曾笑过的皇帝陛下,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天,他们的皇帝陛下站在皇宫的御花园中,竟然对着一朵早春开放的花朵,微微扬起了唇角。 那一刹那,在周围伺候的宫女全都羞红了脸。 沧澜国内没有女人能够抵御皇帝陛下的魅力,更何况,还是恍如春风吹过大地般,温柔微笑着的皇帝陛下。 李公公越想越是觉得手足都有些发冷,如果这个夏大夫,真的就是那个差一点就成了天澜皇后的神医苏夏,那她为什么,会用这样一个样子出现在沧澜宫中。 而且看陛下对她亲昵的态度,分明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么,这个苏夏姑娘,天澜最大世家的长女,算起来还是他们左相的堂妹,也要和左相的先人一般,从天澜来到沧澜,甚至入主中宫吗? 李公公心里有些战栗,如果真的是那样,只怕这才安定每两年的天下,又会变天了。 ×××××× 苏夏跟着公孙晔进入了玲珑公主的寝宫,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或者说,里面除了她和公孙晔,一个还站着的人都没有。 她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脑袋也随之变得有些晕眩起来。 再朝前迈出一步,就连脚步都变得有些虚浮了。 苏夏觉得自己膝盖一软,身体失去平衡就要倒下去的时候,公孙晔已经伸手撑在了她的腰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冷声问道:“师妹?” 苏夏摇了摇头,想要将那股眩晕的感觉从脑海中赶出去。但鬼医公孙晔的药何等厉害,即使在她还是苏夏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完全扛过去,更何况现在用着这样一个身体。 公孙晔沉默片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小心喂进苏夏嘴里,道:“含着,莫要吞下去了。” 苏夏点点头。 药丸才一入口,一股清凉的感觉就从嘴巴里发出,然后逐渐遍布全身。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没有那么昏了,就连脚下,也重新变得有力起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公孙晔的手,此刻还扶在她的腰上。 她和这个师兄,虽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是在不经意间,那个清秀俊美的小师兄,已经逐渐成长为英俊迷人的高大男子。更何况,那双扶在她腰上的手,仿佛有魔力般,温暖得,像是直接熨帖上了她的心。 “师兄。”苏夏站直了身体,正式唤道。 公孙晔眉头微皱,淡淡说道:“我仅有一个师妹,可是凭借这个师妹的医术和对药物的熟悉,怎会被这样普通的*迷住?” 苏夏脸一红,公孙晔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刻薄,可是若是你仔细看着他的双眼,就会发现在他眼中,正透出淡淡的关心的神色来。 她的脸变得更加红了,一瞬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向师兄解释,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 也不知道该不该,又将那道伤疤揭开一次。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一次这道伤口,是否还如同最初揭开时那样,鲜血淋漓,丝毫没有痊愈的意思。 公孙晔并不着急,作为一个医师,耐心是从来都不缺的。 他并不是怀疑眼前这个一点都不像自家师妹的人是来冒充自己师妹,能够叫自己师兄,能有那么熟悉的目光看着自己,能够一眼看出玲珑公主身上有红蝶之毒的女孩,放眼天下,他也只能想到师妹这个人。 他也知道,他的师妹和那个差点成为师妹丈夫的男人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他记得当年,他曾经告诉过自家师妹,天澜的洛枫,心机太过深重,实非良人之选。 他会说这样的话,并不是因为当时的洛枫,曾经对他起了杀心。也不是因为,洛枫在政治上展现出来的圆滑手腕,让他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而是因为,他知道洛枫一个隐藏得很深的秘密。 那个秘密,他敢打赌,全天下知道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所以当时洛枫之所以会对他起了杀心,并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医治过他对手政治团体中的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更多的,恐怕还是自己知道这个,足以毁了他前程的秘密。 公孙晔其实也有些想知道,那个爱妹成癖的天澜战神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洛枫还有没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因为苏弈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竟然为了权势,而欺骗他的妹妹的感情。 可是公孙晔还记得,当时洛枫在他面前掷地有声地许下承诺,必定会娶苏夏为后,终身专宠她一人。天澜偌大后宫,从此只为苏夏而设。 至于韩琳琳,会让她成为自己年少轻狂时的一抹残留而已。 公孙晔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誓言,也不愿自己可爱又善良的师妹嫁给这样一个人,可是他却知道,当时的苏夏,爱恋洛枫,实已刻骨铭心。 所以他只能逼自己去相信,但还是忍不住亲自前往苏府向师妹做出警告。 现在看来,当时自己竟然一语中的。 师妹会以这个样子出现在沧澜皇宫,天澜朝廷上下对他们的未来皇后之事闭口不提,绝对是自家师妹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毅然悔婚出走。 呵,他的师妹,从来都骄傲坚强到,让他心疼的。 ------------ 第六十一章 苏夏见公孙晔出神,也没有多问,只是缓缓走到玲珑公主床前。 公主寝宫中原本也有一些宫女随身伺候,此刻却一个人也看不见,想必他们都因为公孙晔之前的*,而昏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她伸手撩起窗帘,玲珑公主那张美丽得让女人都惊叹的脸,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缘故还是别的,玲珑公主这一次,显得鲜活了许多。 她原本是沧澜倾国倾城的第一美女,一颦一笑皆动人心扉。即使之前因为中毒昏迷,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没什么血色,却也美丽得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现在躺在床上的玲珑公主,虽然仍然紧闭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可是双颊比起之前所见,却是红润了一些。仿佛搽上了一抹淡淡的胭脂,更显得明艳动人。 苏夏忍不住伸手轻轻将她的脑袋朝右边微偏,左耳后细小的红点,象征着她中了红蝶之毒的红点果然不见了。 她微微皱眉,仔细看了下玲珑公主的右耳后面,红点果然也消失不见。 苏夏回过头来,对仍然站在珠帘另一边痴痴想着什么的公孙晔唤道:“师兄。” 公孙晔仿佛大梦初醒般,温润清澈的双眸应声朝苏夏看来。见她站在玲珑公主床旁眉头微皱,有些为难的模样,连忙快步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苏夏没有答话,伸手在玲珑公主身上一寸寸按了下去,末了用两指轻轻分开她的眼睛,叹息着问道:“什么毒?” 公孙晔右手几不可闻地一颤,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苏夏一眼,仿佛不肯相信般问道:“你看不出来?” 苏夏脸一红,但仍然缓缓点了点头。 她将手从玲珑公主身上收回,寒声说道:“我只能看出公主先前中了毒,而你对她下红蝶之毒,便是为了压制她身上另一种毒性。但是那个时候,那种毒药的毒性被红蝶之毒完全压制,我实在看不出她所中之毒。” 她顿了顿,突然觉得无比委屈,昔日惊采绝艳的神医苏夏,纵然在医术上面始终及不上自家师兄,但是也绝不会被这样小小的毒药难住。 想到刚才进入玲珑公主寝宫时,自己无法抵挡的师兄的*。又想到刚才师兄那句虽然不含任何指责,但却满是惊讶和不敢置信语气的问话。 苏夏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竟然又有些热了。 她其实本是非常坚强的女孩,独身跟随师傅在外游历多年,虽然师傅师叔,乃至这个师兄对自己都非常好,但是作为出生于天澜第一大世家苏家的嫡小姐来说,已经算是在过苦日子了。 可是她仍然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后来更是真正爱上了医术,爱上了能够为别人解除痛苦的医术。 后来更是为了爱人,一声不吭便独身从繁华京城远赴边关,毅然决然上了战场。 当时天澜沧澜战事紧张,纵然她是苏家大小姐,是战神苏弈最宠爱的妹子,是当时还是皇子的洛枫心之所系的恋人,但在边关军中,即使他们都想尽办法对她好,毕竟条件所限,生活环境还是很艰苦。 更别说吃的东西了。 可是那时候,苏夏从头到尾都没有叫过一声苦。 她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也不是不能受委屈的人,尤其是为了自己爱着的人,吃再多苦她也并不畏惧。 但就是公孙晔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虽然一点指责她,或是瞧不起她的意思都没有,苏夏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就好像心中积聚了很久的那谭又苦又涩又酸的水,在师兄这句话的引导下,全都翻腾着,就像猛然发酵了一般,一瞬间全部喷涌而出。 苏夏还恍然未觉,可是站在她身边的公孙晔却是看得分明,自己那个从小就坚强可爱让他心疼的师妹,怔怔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然后他便看见,一大滴泪水,从她眼中滴落下来,很快便被玲珑公主身上的被子吸收掉了。 公孙晔只觉得自己的右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比起刚才发现自家从来都聪明伶俐,在学医上面颇有造诣的师妹竟然无法抵挡最普通的*时还要震惊。 他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似乎除了苏夏刚刚入谷的时候,小姑娘半夜会因为想念家而露出一点软弱的懵懂的神色来以外,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师妹这个模样。 公孙晔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握成了拳。 苏夏却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继续怔怔站在那里,就好像刚才自己的师兄说了一句多么伤她心的话一般,从第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开始,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直往下掉,怎么,都无法控制。 公孙晔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先前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让师妹伤心了。可是苏夏绝不是那般小气得女孩,就连当初洛枫虽然心中真正爱着的人是韩琳琳,却也不得不承认,比起韩琳琳空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来说,苏夏不论家世还是心胸,甚至是她豁达大方且洒脱的性格,都更适合做一名皇后,母仪天下。 所以自家师妹,绝不会因为师兄的一句话,也不会因为自己不认得某种毒药,就哭得如此伤心。 她身上,必定发生了很多让她感觉无比委屈,但却又不得不拼命压制住那种委屈的事。 公孙晔的手舒展开来,伸手将默默流泪的苏夏揽在了怀中。 他的下颌就抵着苏夏柔顺的长发,闻着她身上那股自己虽然陌生但却又隐隐生出一点熟悉之意的味道,淡淡说道:“师妹,莫哭。” 他温暖的手轻轻在苏夏背上拍打了几下,柔声安慰道:“看不出来,师兄再慢慢教你便是。” 苏夏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公孙晔觉得有些头痛,他今生唯一哄女孩子的招式,全都是从眼前这个师妹身上摸索得出,而且也只用在这个师妹身上过。 可是很明显的,今天他的哄人招式失败了。 他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鬼医公孙晔虽然不如神医苏夏那样名满天下,但却是真正的大国手。不论怎样的疑难杂症摆在他的面前,也都能够妙手回春。但惟独这小女孩家的心思,却让他真的为难起来。 他呐呐地张了张嘴,只能轻轻拍打着苏夏的背,感受着她扑在自己怀中轻轻的战栗,翻来覆去总是那一句话:“师妹莫哭,谁欺负了你,师兄帮你报仇去。” 苏夏的肩膀颤抖了几下,发出细细的几声呻|吟。 公孙晔只觉得心里发热,突然之间有那么一种冲动,只要自家师妹肯开口,只要能让怀中哭得伤心的小姑娘停止哭泣,即使是让他用生命来交换也是值得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苏夏,只看见她轻轻颤抖的肩膀和如云般的长发。突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得更紧,轻声对她说道:“师妹,师兄带你离开这里。以后你去哪里,师兄便陪你去哪里,再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了。” 原本伏在他怀中的苏夏猛然一颤,伸手将他推开,不敢置信抬头看向他。 她的眼睛虽然及不上玲珑公主那么美丽,但看在公孙晔眼里,似乎眼前这双还含着泪水的双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 就仿佛在那双眼睛中,包含着他整个世界一般。 公孙晔伸手温柔地替苏夏擦掉了脸上残余的泪水,将刚才那句话对苏夏重复了一遍:“师妹莫要哭了,你不会的医术,师兄再全都教给你。你以后想去哪里,师兄也都陪着你。” 他对苏夏温柔一笑,似乎觉得那样的生活非常美好,也让他非常满意,伸手再将苏夏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道:“有师兄在,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 苏夏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恍惚间她无法分辨眼前这个师兄究竟是已经成年了的鬼医公孙晔,还是那个在药谷中会在自己睡不着的夜晚,点燃一炉安魂香,拍着自己的背,用温柔的青涩的声音讲着故事的师兄。 可是……她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玲珑公主,师兄这一次进宫,应该是为了医治玲珑公主,然后带她离开的吧。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伤心,就毁了师兄一辈子的幸福?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扑在师兄怀里委屈地哭鼻子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可是在那一瞬间,她真得觉得鼻子酸得无法忍耐。 不仅仅是因为师兄那句话,也不仅仅是因为想起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医术因为自己的重生而大打折扣,更多的,恐怕是因为在她的心里,知道眼前的师兄,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撒娇,是一个会在自己伤心的时候温柔安慰自己的男人。 他们之间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模式,她也已经习惯了师兄温柔但却显得有些笨拙的安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公孙晔这个师兄,甚至要比她的亲哥哥,苏家现任家主,天澜的战神苏弈更加让她安心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上,总是带着那股让自己安心的药味。 而这股味道,也从她小时候的梦中,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 实在抱歉,昨天网速抽了抽,不小心发了两章一样的,鞠躬=3= ------------ 第六十二章 苏夏正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抱着她的公孙晔,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 然后她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突然多出来的,凌厉的杀气。 苏夏的武功虽然因为在琳琅身上重生,而一点没能保留下来,甚至连身体的灵敏度也大不如前。但是她还有过去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纵然无法在感知到危险之后灵巧地避过,但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却并不比从前差了许多。 这其实也是让她极为不习惯的地方。 一个习惯了身轻如燕,习惯了自由自在横行无忌的人,突然又要从零开始,真的会非常难适应。 可是这个时候,并不是她可以想这些的时候。 她虽然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杀气,是来自哪个人,甚至不太清楚,这杀气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师兄公孙晔而去。但是原本平静无波的玲珑公主寝宫中,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人来,甚至没有让师兄察觉,却是事实。 要知道她的师兄,不仅是妙手回春的国手,而且也是罕见的武学天才。 能瞒过他悄无声息接近这里的人,苏夏即使不用去看,也可以猜到来人大概是谁了。 纵观沧澜国内,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师兄身边,而且还能在皇宫中,在公主的寝宫中进出自如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罢了。 苏夏缓缓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非常缓慢动作非常小地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是师兄妹之间的默契了,她甚至不用和师兄的目光对视,也不用确认他是否感觉到自己耳朵动作,就能把自己的意思完全传达给他。 她是在告诉师兄,不用担心自己,让他小心。 公孙晔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揽在她肩上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 公孙晔的武器就是针,医生用来治病用的金针。 而他最为出色的武功之一,便是那一手暗器手法。 苏夏知道,只要他的手腕轻轻一动,就能在瞬间发射出四十九根针。这四十九根针地力气虽然还及不上萧莫然亲卫队用机簧发出的小箭力量那么大,但却可以分作上中下三路袭向敌人。而且针上面还喂有鬼医的独门*,只要被射中一根,就会让你失去全身力气,只能躺在地上任人宰割了。 公孙晔的手已经轻轻扬起,只需要一个转身,四十九根戏如牛毛的金针,就能在瞬间袭向来人。 可是那个无声无息出现在玲珑公主寝宫中,浑身上下充满着凌厉杀气的人,却突然开口说话了:“放开她。” 她?自然指的是苏夏! 那声音,苏夏也熟悉得很,就在不久前,他们才一起吃过饭。 她原本已经放松的身体似乎又变得有些僵硬起来,秦越身上的杀气,来得太过猛烈,也太过锋锐。 但苏夏知道,那绝对不会是针对自己的。 但是她却想不明白,秦越为何会对公孙晔有如此大的仇恨。 这时公孙晔已经缓缓放开了苏夏,还安慰似的低头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便大大方方转过了身去,将苏夏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苏夏猛然想起来,之前秦越告诉自己的,公孙晔曾经上门向玲珑公主求亲,可是遭到了拒绝,所以才会下毒毒晕玲珑公主。 但她来了之后,已经告之秦越公孙晔所下之毒,是红蝶之毒。而且并不是要加害公主,其实是为了压制玲珑公主当时身上所中的另一种毒药。 根本就是在救公主的命。 因为当时连鬼医公孙晔都暂时束手无策的毒药,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绝对会要了玲珑公主的命。 而且恐怕时间长了,毒素渗透入五脏六腑,到时候即使找到了解毒的办法,也无能无力了。 苏夏心中一紧,秦越身为沧澜帝王,只需要自己告诉他红蝶之毒是为了压制玲珑公主身上毒药这个关键所在,应该就很容易想明白其中缘由,不该再对师兄抱有如此大的敌意才是。 可是秦越身上的杀气,却在看见公孙晔将苏夏拦在身后之后,变得更加锐利。 他的手中虽然还没有武器,但是似乎在那一瞬间,他本身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长剑。 长剑已经出鞘,寒气满殿。 苏夏虽然和公孙晔要更加亲近,但秦越一片痴心对她,要说她不感动,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两个人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无论谁受了伤,她都不会好受。 所以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苏夏突然轻轻一拉师兄的衣袖,从他身后,转了出来。 公孙晔眉头微皱,他早已看出苏夏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师妹,医术似乎倒退一大步不说,就连武功也全都没了。 她这样站在自己身边,如果真的和秦越动起手来,自己恐怕就无法护她周全了。 公孙晔虽然并不惧怕秦越,但也绝不敢小瞧了他。毕竟在秦越登基之前,就已经有铁血太子之称。 铁血二字,不仅仅是说他的战功卓越和出色的军事才能,以及不论面对怎么艰难的形势,都能冷静且理智地分析情况,最终取得胜利。更多的,其实是在形容他的武功。 近年来见过秦越出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毕竟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能总是随便和别人动手。 但在秦越登基之前,或者说在他还是太子跟随师傅习武之时,也曾经游历天下,与江湖高手交手一试身手。 那时候和他交过手的人虽然大多数都不知道他就是沧澜的太子,但后来随着秦越进入军队历练,而一部分武林高手被沧澜朝廷招揽为他们效力,铁血太子原来就是那年江湖上突然出现,而后又突然消失的少年高手的传闻,还是逐渐被一些人所知。 公孙晔虽然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武林中人,但他是一个大夫,还是一个立志走遍天下,医遍天下的大夫。 更何况他虽然并未承认过自己是武林中人,但他的师傅和师叔,已经曾经点拨过他武功的那位前辈,都算得上是曾经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药谷二老当世唯有两名传人,神医苏夏是苏家嫡女,而且是天澜人们心中的皇后不二人选,很难行走江湖,继承二老衣钵,这就不说了。 鬼医公孙晔除了医术出神入化外,一手暗器功夫更是让无数人折服。再加上他仁心仁术,基本上上门求医之人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都会施以援手。路上遇到武林中人受伤,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虽然苏夏神医之名比他传扬更广,但那其中洛枫为了收拢民心,也曾花过大力气动过手脚。但要真说在江湖交游广阔,苏夏是远远及不上公孙晔的。 公孙晔虽然并不喜好八卦,也对野史逸闻没太大兴趣。但是他的病人中,喜欢说这些的却不少。 皇宫自然算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沧澜的皇室养着一批非常厉害的探子。可要说到消息来源之广,公孙晔或许并不比他们差。 秦越是沧澜皇帝,他自然知道。秦越和自己师妹之间,曾经有过一些超出普通的两国皇帝和皇后之间界线的约定,他也听说过一些。不过后者,却是从苏夏口中知道的多一些。 因为苏夏曾经非常严肃认真地拜托过他:若是沧澜皇帝有难,请师兄务必伸出援手。 所以当时苏夏失踪,虽然知道她会到沧澜向秦越求助的可能性不大,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昼夜兼程赶到了秦都。 刚好,就让他遇上玲珑公主中毒。 又刚好,玲珑公主身上之毒,是他都暂时束手无策的毒药,所以他才会在玲珑公主身上下了红蝶之毒,替她暂时压制住毒性。然后离开了秦都,寻找解毒之法。顺便也打探自家下落仍然不明的师妹的下落。 他甚至还和天澜的战神,苏夏的亲哥哥苏弈见过好几次面,和他商量分工寻找苏夏,也知道那个失去了妹妹下落的男人,有多么焦躁易怒。 他也利用自己手上的武林中人脉资源不动声色地打听过,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他找到了解玲珑公主身上毒药的方法。 公孙晔过去行医多是为了自己的兴趣,可是在玲珑公主寝宫外见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药谷之礼,听到那声陌生却又熟悉的“师兄”时,公孙晔突然觉得,或许真的,好心是有好报的。 他找到了自家乖乖师妹,心中正高兴得很,对秦越的敌意,其实一点都没有。 只是感受到来自他身上凌厉的杀气,才不得不做好备战的准备。 其实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别人动手,他只想带着自己的师妹离开这里,远离一切可能的黑暗和伤害,让师妹从此再不会受任何委屈,也不会任何人欺负。 鬼医公孙晔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却终究是药谷的嫡传弟子,身上自然有十分傲骨在。就算面对的是一国之君,气势一点不比秦越逊色。 所以他又缓缓上前一步,侧身将苏夏护在了自己身后,淡淡说道:“我要带她走。” ------------ 第六十三章 苏夏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看看公孙晔,又看看秦越,再回头看看躺在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玲珑公主,想了想,还是朝前走了一步,和师兄并肩而立,对秦越说道:“陛下,请听我一言。” 她完全以为,师兄说的要带她走,指的是玲珑公主。 虽然知道玲珑公主倾心于苏瑾言,也知道苏瑾言看起来也颇为关心玲珑公主,但是如果强行要公主留下,不让师兄带走。那师兄虽然仍然会解了玲珑公主身上的毒,但想到从此就会独孤行走江湖的师兄,苏夏觉得有些不忍心。 苏瑾言是她堂兄,在这段时间对她非常好,不仅宠着她,而且还想尽办法安慰她,甚至将沧澜朝廷内部,攸关沧澜当今皇帝的秘密毫无顾忌地告诉了自己。虽然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其中有部分原因,是为了他们的皇帝陛下。但是其中对自己的关心和安慰,苏夏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同样可以感受得到。 所以在听到公孙晔说要带玲珑公主走的那一瞬间,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挣扎,但苏夏还是决定站在师兄的这边。 她见秦越的目光已经移到了自己身上,便对他淡淡说道:“玲珑公主之前已经中毒,若非师兄出现用红蝶之毒压制她身上的毒性,公主恐怕已经性命难保。” 秦越闻言眉头微皱,定定看向苏夏,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说。 苏夏听不明白,以为公孙晔是要带自己的妹妹玲珑公主离开。秦越心中却是清明得很,知道公孙晔想带走的根本就不是玲珑公主,而是另有其人。 刚才从他进入大殿看见公孙晔将苏夏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的时候,就已经看得非常清楚。 那个传说中冷心冷面的鬼医公孙晔,那个传说中除了医术对什么都不会动心的公孙晔,根本就不像传闻中那样无情。 只是因为他的情早已给了一个人,所以即使他对旁人再温柔再和煦,都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在公孙晔心目中是特别的。 所以也才会有传言说仁心仁术,每每让人见了就如沐春风般的鬼医公孙晔,其实根本不会爱人。 以前秦越也相信,可是刚才见了公孙晔那样对待苏夏,他却猛然发现,所谓的不会爱人,不过是因为他爱的人,不在他身边,不属于他而已。 之前对苏夏撒的那个谎,那个鬼医公孙晔对玲珑下毒是因为求婚未遂,所以恼羞成怒。后来虽然苏夏发现公孙晔下红蝶之毒是为了压制另一种更霸道更厉害的毒药,但恐怕她早已深信不疑,以为自家师兄对玲珑情根深种,才会为了她所中之毒,尽心尽力。 秦越是何许人也,一听苏夏刚才说的那句话,就立刻想明白她是误会了。只是这样的误会,对自己来说却是绝对的好事。 他虽然并不惧怕鬼医公孙晔,也不会怕他那手传说中同样也是出神入化的暗器。但秦越却知道,如果让苏夏自己选择,恐怕九成的可能,她会跟公孙晔离开。 所以让她误会公孙晔是要带玲珑走,再好不过。 反正那鬼医,本就不认识自己妹妹,又怎会带她走。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就连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许多,静静看向苏夏,对她说道:“朕,十分感激鬼医救玲珑公主之恩。” 苏夏一时错愕,不明白他脸上的温柔究竟从何而来,只是看着他的笑容, 有瞬间竟然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好半天,才终于想了起来,现在自己的目的,便是要阻止公孙晔和秦越打起来。 她对秦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师兄若是解了玲珑公主的毒,望陛下莫要再为难他,毕竟公主若是没有遇见师兄,现在恐怕性命难保。” 她的意思是,一命换一命,纵然师兄过去常常施恩不望报,但在他有所要求的时候,秦越纵然身为沧澜至高无上的帝王,也不该拦阻他才是。 毕竟,如果没有师兄出手,玲珑公主性命不保,别的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更何况,不是苏夏偏心,自家师兄纵然不如苏瑾言富贵逼人,位高权重,却也是名扬天下的医者,是药谷两位师尊属意的衣钵传人,能够得到这样一个驸马,对沧澜来说,也绝非坏事。 而且师兄本身俊美不凡,就算是和苏瑾言相比,也绝不会输给他,玲珑公主纵然美貌倾城,但师兄站在她身边,也绝不会辱没了她。 其实苏夏心中还有更深的想法。 在和苏瑾言接触的这段时间,他虽然看起来还是颇为担心玲珑公主,但那担心,却不似爱恋深重的模样。 至少比起传说中玲珑公主非君不嫁的坚决,苏瑾言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要暧昧不清许多。 换做以往,苏夏或许会觉得如果玲珑公主不喜欢自家师兄,那师兄如果要坚持带玲珑公主离开她会觉得有些不太好。 但是在经历洛枫的背叛之后,苏夏已经逐渐觉得,如果师兄能够为了玲珑公主不惜和沧澜皇室为敌,那么她相信,玲珑公主如果能和师兄在一起,一定会比跟苏瑾言在一起要幸福。 因为当你太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逐渐失去自我,也就会变得输不起。 苏夏不确定,如果不是在知道洛枫的背叛之后,自己便遭遇大变,遇上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是否能够那么快,就从那场毁天灭地让自己伤心绝望的事情中走出来。 苏夏轻轻扯了扯唇角,可以说非常温柔地对秦越说道:“陛下,跟我师兄在一起,也不至委屈了玲珑公主。” 秦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公孙晔就有些疑惑地问道:“玲珑公主?她为何要和我在一起?” 苏夏一愣,侧头看向公孙晔,见他好看的眉紧紧皱起,虽然对秦越仍然充满了戒备之意,但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向自己的。 她愣愣地看看秦越,再看看师兄。前者依然唇角含笑,后者却满脸疑惑。 她知道师兄无论如何都会和自己开这种玩笑,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的玲珑公主一眼,似乎希望她能够突然站起来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玲珑公主仍然昏迷不醒,苏夏只得又回过头来,有些呐呐地问道:“师兄,你不是想带公主走?” “玲珑公主?我为何要带她走。”公孙晔伸手牵起苏夏的手,就好像小时候青梅竹马的师兄师妹手牵着手上山认药一般,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温柔而怀念的笑容,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要带,也只会带你离开。” 苏夏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公孙晔,见他脸上的表情认真且执着,丝毫不像是在作伪。 她忍不住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呐呐说道:“可是师兄,你不是喜欢玲珑公主吗?” 公孙晔回头看了一眼玲珑公主床的方向,淡淡说道:“我和她第一见面,就是发现她身上中了一种当时我也束手无策的毒药。可笑当时沧澜偌大皇宫中,御医成群,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他们花朵一样的公主殿下,正在逐渐被毒药吞噬着生命。” 他说着,似笑非笑看了秦越一眼,好像已经看穿他的谎言,也已经猜到在自己和师妹间从中作梗,让师妹竟然误会自己喜欢那个公主的就是他一般,略带讽刺地继续说道:“皇宫历来黑暗污浊,师妹,你想要继续留下?” 公孙晔说话素来很直接,就像在苏夏和洛枫好得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也会对苏夏说“洛枫实非良人之选”这样的话一样,纵然是当着沧澜皇帝陛下,这个皇宫的主人的面,他也并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地方的厌恶。 他又看了看苏夏,含笑问道:“一个我连话都未曾说过的女子,我又怎会爱上她?” 如果是别的男子,就算从未和玲珑公主说过话,也可能被她的美貌所折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苏夏却知道,自己师兄绝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如果真的没有和玲珑公主说过一句话,那么就绝对不可能爱上她了。 而且师兄,确实也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苏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仍然面无表情的秦越,想不通他为何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欺骗自己,这样,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对玲珑公主,又能有什么好处?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突然发现自己虽然长期也和天澜权贵相交,自己的哥哥和曾经的恋人,都是一个王朝的人上之人,是政治权利的核心。可好像他们做很多事,自己都不太明白是为了什么。 如果不是亲口听到洛枫的背叛,苏夏恐怕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竟有人,为了某些在她看来并不是如此珍贵的东西,撒下那样的弥天大谎。 也更是想不明白,当时秦越,为何会欺骗还是夏大夫的自己! ------------ 第六十四章 苏夏神色不定地看了一眼秦越,后者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欺骗行为有什么不对,就将目光转到了公孙晔身上,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满不在乎的秦越,苏夏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她有些后怕地朝后面退了一小步,看向秦越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些戒备。 苏夏从来都知道,宫廷和朝堂,绝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也知道能够坐在秦越这个位置,而且还能做好一个让百官让百姓都心服口服的皇帝,绝不会是一个太单纯的人。 可她还记得,苏瑾言当初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也还记得,从他口中听来的秦越,是多么深情一片。 即使后来见了面,秦越认出了她,知道她就是苏夏,但表现出来的温柔和深情,仍然让苏夏感动。 可是或许真的就如那句话说的那样,不管一件衣服再精致华丽,你首先看到的,绝对会是那件衣服上的破洞。就算苏夏在心中给秦越找一千个一万个借口,就算她可以告诉自己秦越当时会对还是夏大夫的自己说谎,是因为涉及皇家私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但今天看到他漫不经意的,丝毫没有要解释意思的眼神,苏夏还是觉得有些心寒。 果然,还是不要随时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呵。 果然,还是不要太过自作多情呵。 自己竟然曾经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伤害,还能如此天真……苏夏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连伤口都还没愈合,就忘记那种撕心裂肺,万念俱灰的痛苦了吗? 苏夏的拳头握紧,又朝后面退了一小步。 在她认识的那么多人中,唯一一直对她好,似乎从未曾欺骗过她的,好像唯独一个师兄。 不论是跟随师傅在药谷学医的时候,还是后来自己回家后每年师兄到洛城看自己的时候。 好像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没有变过的,就是这个师兄了。 苏夏缓缓挺直了背脊,她本来就不喜欢皇宫,又因为洛枫的事情,连带的对权贵也不喜起来,现在更加不会选择和秦越一起留在宫中。 她要离开。 玲珑公主还昏迷不醒,秦越不会不将自己妹子的性命放在心上。 所以他肯定会救玲珑公主。 而当今世上,能够救玲珑公主的人,恐怕除了药谷两位师尊,便只有师兄了。 那么他们要离开皇宫,绝对不是难事。只要向秦越要求,用救治玲珑公主作为交换便是。想他身为一国之君,应该还不至于出尔反尔。 公孙晔的想法应该和苏夏差不多,他和秦越对视片刻之后,便淡淡对他说道:“玲珑公主我可以救。” 秦越缓缓点头,问道:“你的条件。” 公孙晔冷冷一笑。 他其实本性善良随意且洒脱,不喜与人为敌,也很少记恨旁人。再加上他是药谷神医,是妙手回春的国手,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是尊敬得多,会得罪他的人很少很少。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让他从心里都无法喜欢的,便只有一个洛枫。 沧澜国的君主秦越,他自然也曾经听说过他的大名,但对他,却从来没有过喜欢或是厌恶的情绪。 然后今天看师妹神色,对这个秦越,似乎有些不满,连带的,公孙晔也对那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前面,一出来时便对自己浑身充满了杀气的秦越有些不耐起来。 他救玲珑公主,虽然知道她是公主之尊,如果自己真的能救她,绝对可以以此作为条件,像秦越,乃至沧澜皇室交换一些他需要的东西。可是对公孙晔来说,医术本就是兴之所至,是治病救人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喜欢用医术来做交易。 秦越这句话一出口,更是他心中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公孙晔淡淡说道:“带苏夏离开,你不能派人阻止。” 秦越盯着公孙晔看了片刻,冷冰冰说道:“除了这个以外,朕什么都能给你。” “呵。”公孙晔傲然一笑,环顾四周,道:“除了这个,你们恐怕还没有什么东西,是能让我看上眼的。” 秦越漠然而立,似乎因为公孙晔这句话变得沉默起来。 苏夏手心中全是汗,她虽然武功全失,但眼光还在,刚才公孙晔和秦越虽然没有一个人出手,但中间气氛压抑,似乎比过了几百招还要让她感觉紧张。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闯入玲珑公主的寝宫之中,那他必定会被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所伤的。 秦越冷冷说道:“你是苏夏师兄,朕不愿骗你,朕绝不会让你带她离开。”他也对公孙晔傲然一笑,漠然道:“放眼天下,现在能护得苏夏周全,不论将来再发生什么事,甚至和天澜朝廷起了冲突,能护得苏夏周全,能不让旁人再有机会伤害她,甚至能帮她报仇雪恨,查明真相的人,唯有朕而已。” 他朝苏夏缓缓走去,一边继续说道:“而你,不过能让苏夏以后衣食无忧。若是天澜皇帝有一天幡然悔悟,倾全国之力寻找苏夏,你可有办法阻止。” 他说这些话地时候,一眼都未曾看公孙晔一眼,可是公孙晔哪怕只是眉毛动一动,也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秦越扬起了唇角,眼睛看着苏夏的眼睛,对她伸出一只手去,铿锵有力地说道:“朕能倾我所有,让苏夏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让她拥有她想要拥有的一切,你可能?” 他一直都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只有最后那句话,带上了疑问之意。可是他似乎并不需要公孙晔的回答,因为他已经伸手紧紧握住了苏夏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对她温柔地说道:“她会成为沧澜的皇后,会有时间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终有一日,朕也会陪着她走遍天下,陪着她医遍天下。” 公孙晔突然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秦越的话十分有力。如果苏夏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那么自己确实有把握可以带给她一生的幸福,甚至比秦越给予的还要多。 可是苏夏并不是。 她的身后,不仅有天澜的第一世家苏家,有一个被尊为战神的哥哥,甚至还有一个,差点成为他丈夫的帝王。 而她自己,差一点,也成了一国之母。 秦越说得对,若是有朝一日,洛枫突然醒悟了,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爱他,对他最好,甚至最适合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其实还是苏夏,而他自己,也从来未曾让苏夏从心里走出去过。那么自己是否有能力,和一国之君对抗,将苏夏好好护在身边? 只怕到时候,他们唯有流浪天涯,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可若是和苏夏在一起的是秦越,那他就完全有能力,和天澜对抗,让苏夏过上稳定的,平和的生活。 公孙晔的手握紧了又放松,就连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 在这之前,他唯一的想法便是找到师妹,将她护在自己身边,让她从此以后,再不会受到任何委屈。可是那一切,都建立在他们可以过平静生活的前提下。 他冷冷看向秦越,虽然也不喜欢眼前这个显得有些强势的帝王,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十分有理。 秦越微微一笑,温柔地看向苏夏,又道:“而且朕还可以承诺,朕的后宫中,只会有苏夏一个主人。她会是朕唯一的妻子,也会是沧澜皇宫中唯一的女主人。”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温柔,柔声继续说道:“她的孩子,自然也是沧澜未来的主人。” 公孙晔缓缓说道:“若是你对她不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秦越打断了,他转头看向公孙晔,目光锋锐而坚定,既有帝王的霸气和强悍,又有提到爱人时的柔情,他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久闻鬼医公孙晔医毒皆精,你大可以在朕身上下慢性毒药,一旦朕对苏夏不好了,你便不用给朕解药,让朕毒发身亡。”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夏猛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秦越,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一个帝王口中说出。 她猛然甩开了秦越的手,冷声指责:“你疯了。”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没有丝毫惊讶的意思。可是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觉得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才刚刚经历洛枫的欺瞒伤害,发现原来自己以为的刻骨铭心的爱恋,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场戏剧,让她甚至有些不相信,在这个世上,或者说在权贵之中,不会有爱情这样的东西存在。 可是秦越却用满不在乎的,甚至是有些疯狂的话告诉她:并不是没有爱情的存在,甚至情到深处,可以让一个看起来铁血又理智的帝国君王,都露出这样疯狂的一面来。 秦越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又伸手握住了苏夏的手,仿佛怕她会离开自己一样,柔声说道:“朕是疯了,所以才会在三年前,就那样放你离开!” ------------ 第六十五章 现在的情况就是,玲珑公主华丽精致的寝宫之中,美丽动人的公主仍然昏迷不信地躺在床上。而能够医治她的鬼医公孙晔,则和玲珑公主的哥哥,沧澜至高无上的帝王秦越,处在一种微妙且尴尬的气氛中。 苏夏勾了勾唇角,这样的局面,曾几何时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即使是和洛枫好得很的那段时间,也从未有过男子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乃至兵刃相见的时候。 所以在她知道洛枫原来喜欢的一直是韩琳琳,是那个天澜的第一美女后,苏夏还曾经对自己本身产生过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外貌不及韩琳琳。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十七岁那年,仅仅是在自家花园中见过洛枫一面,就敢孤身一人追随着他上了战场,这样一点都没有矜持的女孩子,可能确实不太讨男子欢心。 但是后来苏瑾言告诉她:她是有人爱的。而且爱着她的那个人,不论从哪个方面说来,都一点也不输给洛枫。 苏夏扬了扬唇角,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秦越握住她的手变得更加用力,他的目光虽然仍然锋锐而冷厉,但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从中发现一点他隐藏起来的柔情。 苏夏被他握住手里的手轻轻挣扎了下。 就在她的手将要从秦越手中挣脱之时,公孙晔,她的师兄,突然伸手轻轻按在了她的手上。 苏夏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朝公孙晔看去,不明白自家师兄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公孙晔冲她缓缓摇了摇头。 鬼医素来仁心仁术,就连目光,都温润清澈,比起洛枫、姜瑜,乃至苏瑾言、秦越之流,都少了一份深沉。可是现在,苏夏只觉得自己那一向温煦恍如春风般的师兄,目光中露出一种她怎么都看不懂深深的哀伤。 然后他就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苏夏,仿佛她就是让他露出那样目光的源头一般。 苏夏不习惯看到这样的师兄,即使是那年夏天,洛枫对师兄起了杀心,背着自己派刺客追杀师兄的时候。洛城夜晚迎风飞翔的师兄,即便是身在天澜洛枫所纂养的精锐刺客的包围之下,依然傲然而立,骄傲不可一世。 虽然他的肩膀在流血,虽然他的四面八方都被人堵住了退路,可是他却仍然恍如在竹林中信步闲庭的优雅贵公子,看不出一丝狼狈和害怕来。 可是现在,他却对着苏夏露出了这样让人看着就心酸无比的目光来。 苏夏只觉心中一酸,猛然将手从秦越手中抽出,反手紧紧握住了公孙晔的手,几乎是有些着急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即便是刚才,那个在沧澜君主杀气笼罩之下,都看不出一丝惊慌神色的鬼医,却在苏夏这句追问之下,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将手从她手中抽出,宠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轻叹道:“我没事。” 他深深地看了苏夏一眼,眼中的哀伤已经在一瞬间被完全收敛了起来,留下的,只是当年那个对师妹温柔无比的师兄,仍然宠溺的目光。 然后他再未多看秦越一眼,转身朝玲珑公主床前走去。 苏夏静静站立当地,她不知道师兄和秦越之间,究竟做了怎样的交流。她只知道,在师兄转身朝玲珑公主走去,不,应该是还要早一些的时候,在师兄对自己露出那样从来没有过的哀伤的眼神的时候,玲珑公主寝宫之内原本张扬的杀气完全消失不见了。 杀气来自秦越,那只能说明,秦越已经对公孙晔,放下了戒心。 苏夏不明白,究竟他们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为何会在一瞬间,就从好像要拔剑拼个你死我活的状态,进入这样至少表面看起来非常友好的局面。 她的目光追随着师兄而去,然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秦越一眼。后者的目光也落在了公孙晔身上,目光闪烁间,竟透露出一点欣赏赞叹的神色来。 苏夏忍不住低声问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越微微一笑,似乎踌躇志满,十分开心的样子,对苏夏说道:“你的师兄,将你托付给了我了。” 苏夏一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秦越。 秦越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轻笑道:“跟我在一起,我会让你幸福的。” 他没有再说“朕”,甚至连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不再带有帝王惯有的威严和压迫的气势。只是牵着苏夏的手,和她一起朝玲珑公主床旁行去,柔声问道:“你可知道,玲珑中的是什么毒?” 苏夏摇了摇头,她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正要问,可是师兄却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答案。 公孙晔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好像只需要片刻,他就又变回了那个爱医成痴的鬼医,再不是温柔体贴的师兄。他的目光不过在苏夏身上略一停留,便又转回了玲珑公主身上,淡淡说道:“魍魉。” “魍魉?!”苏夏有些不敢相信地低声惊呼道。 公孙晔点了点头,道:“你也奇怪,沧澜皇室竟然会有人拥有魍魉?” 苏夏轻声“嗯”了一声。 魍魉,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毒药了。历朝历代,尤其是在皇室成员中,总是特别忌讳巫蛊之术。而魍魉,则是利用药物下巫蛊之术的阴毒之品。中毒之人,开始的时候和平常人看起来没多大区别,即便中毒日深,也不过身体稍微变得虚弱一些,不太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逐渐的,中毒之人的身体,就会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再然后,就连心智也逐渐为毒药所迷惑。他纵然还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见到的每个人是谁,甚至还记得自己的亲戚朋友们,但却会被下毒之人控制操纵,做出一些违背他真正意志的事情。 就像当初苏夏被“夺魂”的笑声操纵行为一样,她就算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自己继续做下去。 而魍魉,比夺魂的笑声更加可怕。因为笑声停止了,夺魂之术也就失去了效力。可是不管你有没有挺直操纵那人,中了魍魉的人,身体却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如果没有人操纵的时候,就会越来越懒得动,越来越多的时间躺在床上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到了后来,甚至会逐渐不知道自己该吃饭该喝水。没有了操纵之人的指挥,就会变得如同一具单单只是拥有生命的木偶般,停止一切行动。 如果那个时候,对于下毒之人来说,你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么就会慢慢衰弱下去,然后死亡。而在你的身上,不会发现一点,中毒的痕迹。 此毒之歹毒,早已被药谷两位师尊深恶痛绝。所以在很多年前,他们就已经亲手除掉了拥有和制造魍魉之毒的那个人,让这阴毒的毒药,在世间绝了种。 即使是苏夏和公孙晔,也不过是听师傅提起过,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毒药,更不要说中毒之人了。 苏夏却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亲眼见到中了魍魉之毒的人的一天。 要知道知道,魍魉光是有毒药还不够,还有特殊的下毒之法。如果下毒方法不对,也就没有了本身的作用。所以当时两位师尊除去那人之后,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可是现在看来,那个人,应该已经有了传人。 她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仔细观察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玲珑公主,低声问道:“师兄你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时候,怎么发现她已经中了魍魉之毒的?” 公孙晔沉吟片刻,对苏夏说道:“你可知道苏瑾言?” 苏夏心中一震,难道此事还和苏瑾言有关?可是她却不信,苏瑾言会是下毒之人。因为对他来说,即使不愿娶玲珑公主为妻,也不用下魍魉这样歹毒的毒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沧澜左相,算起来,还应该是我的堂兄。” 公孙晔看了苏夏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说道:“我虽非沧澜之人,但沧澜第一美女,高贵大方的玲珑公主钟情苏瑾言的传闻,还是略有耳闻的。所以那日我入秦都寻你,却没想到,竟然见到了戏剧化的一幕。” 他微微侧身看向秦越,对他说道:“你的堂弟,信郡王,是否钟情玲珑公主?” 秦越微一沉吟,冷冷说道:“沧澜钟情玲珑之人不知凡几,信郡王?嘿。” 他说到这里,冷冷一笑,似乎知道了公孙晔话中隐藏的含义,冷冰冰说道:“不管他是否钟情玲珑,下这样的毒药,其心可诛!” 说到“其心可诛”那四个字的时候,秦越就连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信郡王那个因为垂涎美色而做出这样人神共愤之事的罪魁祸首。 公孙晔淡淡一笑,道:“他固然爱美人,但更爱的,恐怕还是江山。” 他不愿涉足政治,说这些话,已经是看在苏夏面子上,才会出言警示。这句话出口之后,便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而是对苏夏说道:“玲珑公主活色生香,乃是沧澜第一美女,沧澜当今皇帝的亲妹妹,高贵的长公主。可是那日我见到的公主,却是如同木偶一般,连笑都不会自己笑的公主。我当然,会心生疑惑了。” ------------ 第六十六章 苏夏闻言已是秀眉微皱。 原本以为,玲珑公主所中之毒不过是比较厉害的毒药,她甚至也想过,在那几种师兄都暂时束手无策的毒药中,究竟哪一种可能比较大。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魍魉。 魍魉之毒,让中毒之人身体受到损害恐怕还是其次。更多的,却是为了操纵中毒之人的心动。 那么,在玲珑公主身上下毒的人,真正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公主,而…… 苏夏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侧目看向了秦越。 只怕下毒之人,真正的目标,还是这位高高在上的沧澜君主吧。 秦越对苏夏点点头,意思是让她莫要担心自己。 他身为一国之君,从小所受皆是帝王教育,对这些政治阴谋的敏感,远在苏夏之上。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未曾想过,那下毒之人真正的目标会是玲珑公主。只是他那时候以为的,是下毒之人利用伤害玲珑公主,来打击自己。或者说利用玲珑公主所中之毒作为要挟,让自己对他们低头。 魍魉之名,他虽曾经听过一次,但却对这种似毒非毒,似蛊非蛊的阴毒之药,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也压根未曾想过,自己的亲妹子玲珑,竟然会中这样的毒。 那么下毒之人,除了要伤害玲珑来打击自己外,更多的,恐怕是为了操纵玲珑,以威胁自己的位置吧。 秦越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怕这对玲珑下毒之人,和当日伏击打伤苏瑾言,再对他下毒的人是同一伙。 秦越虽不敢自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雄才伟略的贤明君主,但沧澜在他治理之下,日渐强盛却是不争的事实。在他帝王生涯中唯一的变数,也许就只有和眼前这个女孩有关的事情罢了。退一万步讲,即便沧澜真的要易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那些会暗箭伤人,用玲珑开刀的小人! 秦越傲然而立,那一瞬间,帝王的霸气和傲气在他身上显露无疑。 莫说是现在有鬼医公孙晔协助自己,能够替玲珑解毒。即便是没有,他也绝对不会让宵小之徒阴谋得逞。 公孙晔将金针从玲珑公主身上一一起出,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苏夏,目光转回玲珑公主身上,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我离开秦都之后,回谷拜见了两位师尊一次。 苏夏原本满脑袋都是玲珑公主为何会中魍魉之毒,对方究竟有什么阴谋,此时听了公孙晔的话,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看向自家师兄,清澈如水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慌乱和内疚,呐呐问道:“两位师尊可好?” 公孙晔的手顿了一顿,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次,苏夏连头都低了下去,只觉得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心酸。 药谷两位前辈,不仅传了她一身医术,而且在她在谷中的岁月里,对她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非常慈祥。苏夏后来回到家中,逢年过节仍然会记得遣人送礼前去。只是因为陪着洛枫东奔西走,从她离谷回家到现在,师兄虽然是年年都见,两位师尊却只见过一次。 这一次洛枫下诏迎后,苏夏自然遣人恭请两位师尊驾临洛城,参加自己的婚礼。师傅那边自然满口答应,还提前送来贺礼。 那时候苏夏还是个满心欢喜的待嫁新娘,想到要嫁给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从此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比肩而立,就连做梦都能笑醒。可谁又知道,一场喜事,竟然会这样收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就连哥哥,也未曾和他有过联系。 药谷两位师尊,更是再无音讯。 此时见了师兄,不由想起师傅当日对自己的好来,想到自己遣人去请师尊来参加婚礼,可婚礼却因为新娘缺失而无限期延迟,只怕他们也非常担心自己。 现在听到师兄那声轻叹,苏夏更是觉得心中仿佛被猫爪挠过一般,又是难受又是内疚,就连眼眶,都有些发热起来。 她其实并不是个爱哭的女子。不论是过去单骑远赴千里追随着洛枫上了战场,或是后来和还是敌人的秦越双双落入苍茫山中,生死不明的时候,甚至是后来洛枫背叛,一心恋慕的良人突然变成了欺骗伤害自己最深的人,她都未曾落过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却每每因为旁人的温言安慰,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苏夏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好像一梦醒来在琳琅身上重生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一样。 秦越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目光看向公孙晔时,已经变得有些凌厉起来。他知道苏夏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变故,和过去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半刻间,或者说终其一生,都无法斩断这些羁绊。 但是他并不喜欢苏夏因为旁人而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也不喜欢公孙晔这样,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勾起苏夏的伤心事,让她变得泫然欲泣起来。 他会心疼! 对于任何一个能让苏夏流泪的人,他都会想要将他们远远推理,将他们隔离出苏夏的世界。苏夏既然已经到了他的身边,从此生命里就只需要欢笑就足够了。 苏夏抬起头来对秦越勉强一笑,又问道:“师傅他们,可是在怪我?” 毕竟原本应该举国欢庆的婚礼突然取消,而身为他们的徒弟,未来的皇后苏夏又悄无声息一失踪就是半年,只怕两位师尊,怪她不会,但是不知道有多么担心。 公孙晔微微仰起头,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片刻,才对苏夏说道:“大概是在半年之前,我那时候在西南一个小国替他们的国主治病,师傅遣人送来你大婚的请柬,让我务必赶回参加。可是没等我进入天澜国内,就再次遇到药谷的下人,他们告诉我,两位谷主震怒,差一点,就亲自去了洛城,找洛枫兴师问罪去了。” 他笑了笑,转头看向苏夏柔声问道:“你觉得,师傅和师伯,可是在怪你?” 苏夏眼圈一红,微微侧过身去,不想让公孙晔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公孙晔却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托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脑袋转来面向自己,柔声道:“师傅他们,只是很担心你。尤其是你哥哥,带着人风风火火找到药谷,那种忧心忡忡到了极致,简直恨不得和天下为敌的模样,让师伯非常担心。连天澜的战神,连苏家的家主都无法找到你的下落,又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苏夏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错了,无论如何,我也该回谷给师傅和师叔报一声平安,免得他们担心才是。” 公孙晔伸手揉了揉苏夏的头发,道:“我们都不怪你,当时你一定很委屈很伤心,是师兄不好,没有及时找到你,让你独自在外面漂泊半年,也一直没能安慰你的委屈。” 苏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秦越脸色微变,伸手将苏夏揽入自己怀中,有些不满地看了公孙晔一眼,温柔地对苏夏说道:“你今天累了,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苏夏摇了摇头,伸手擦干净眼泪,低声对公孙晔说道:“那师兄到秦都来,可是寻找我的下落?” 她现在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只怕是当时公孙晔在天澜找不到自己的下落,便和哥哥兵分两路,四处寻找。而他又知道自己和沧澜的国君曾经有过约定,再加上当时天澜国内,洛枫必定也遣人四处寻找自己的下落。自己如果不想被洛枫找到,就绝对不会留在天澜国境之内,那说不定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真的会到秦都来,寻求秦越的庇护。 只是自己虽然最终到了秦都,但却并不是为了秦越而来。恐怕公孙晔也想不到,苏夏竟然会先认识苏瑾言,然后由他将她带到秦都来。 而且苏夏来秦都的目的,居然会是和他一样,都为了这个身中奇毒的玲珑公主。 苏夏也随即想明白了,为何当时秦越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谎。 玲珑公主身中奇毒,连鬼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秦越当时或许不太明白,但他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公孙晔,想必也知道鬼医虽然名字听着有些诡异,但却仁心仁术,绝非胡乱害人之辈。 所以他当时虽然看不出,鬼医下毒是为了压制玲珑公主体内的魍魉之毒的毒性,但却能够猜到,在公主身上应该发生了什么变故。 所以在他还不能分清夏大夫是敌是友的情况下, 对她说公主中毒,是因为鬼医求爱不成,所以恼羞成怒,却是是非常安全的做法。何况当时苏夏以一个名不经传的山野大夫的身份,一出手就救了苏瑾言,不仅治好了他的内伤,还解了他身上的毒,在秦越眼里看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他从小学习帝王之术,心中本就不是纯澈之人。再加上身在其位,从来都过着尔虞我诈的生活,遇事已经习惯多留一个心眼。 所以对当时身份未明的苏夏,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这样一来,如果苏夏是那些想要颠覆他统治的敌人派来的奸细,那么就相当于通过苏夏的嘴告诉那些人,公主,或者说他秦越的身后,有鬼医公孙晔在,他们即使想做什么不轨之事,也要掂量一下在鬼医面前,是否够分量了。 ------------ 第六十七章 秦越这么做,确实无可厚非。 苏夏既然想明白了他为何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谎言,心中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况且现在静下心来想想,自己当时来历不明,看起来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姑娘,出手却能救下苏瑾言,确实颇为惹人怀疑。 换做是自己身在秦越的位置,恐怕也会觉得事有蹊跷的。 秦越只是不愿意多做解释,或许是因为他认为当时自己确实是在怀疑苏夏,没什么好解释的。又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苏夏和自己之间已经不需要这样多余的解释。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苏夏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心酸。 秦越身为一国之君,身边阿谀奉承抢着讨好他的人不知凡几,然后他却一心一意等待着自己,甚至为了自己空置后宫……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秦越一眼,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虽然俊美无双高大挺拔,然而在光影间,却又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脆弱来。 正好秦越的目光转过来和她对上,苏夏只觉得心中一颤。 情深难以辜负,然若是不辜负他,则自己又觉心中惆怅。 公孙晔微微转头看了苏夏一眼,淡淡说道:“魍魉之毒虽然可解,但我却无法保证公主不会再中魍魉之毒。” 他心中另有所忧,眉头微微皱起,冷冷说道:“况且即使公主好了,那些人的目的若并不是公主,那陛下身边之人,恐怕会再次受到牵连。” 这一次,他直直看向了苏夏,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言下之意已经再明白不过。 比起玲珑公主,失去了武功和能力的苏夏,恐怕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了。 苏夏瞬间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师兄可是担心我会中魍魉之毒?” 公孙晔点了点头,毫不掩饰自己对苏夏现状的担忧。 苏夏只觉心中有一道暖流缓缓流过,师兄对自己的关心让她常常觉得心里非常温暖。就连自己可能会面对中毒的隐忧,都不太放在心上了。 况且,苏夏傲然而立,就算她真的失去了一身武功和能力,就算她现在只能召唤最低级的召唤兽,没有了凤凰和白虎,但她骨子里却依然还是那个苏夏,是天澜战神的亲妹妹,苏家的长女,还是差一点,就母仪天下的神医苏夏。 况且她只是因为身体的限制,所以医术稍有倒退,但就她本身而言,却是不惧不畏的。 在她被洛枫背叛,不得不孤身一人带着最低级的召唤兽,黑色大鸟慢吞吞从洛城朝天澜边关走去的时候,她都未曾害怕过。在她和洛枫为躲避萧莫然的追踪,而不得不双双进入苍茫山中躲避的时候,她也未曾怕过。在她知道洛枫再次寻找自己,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万千柔情,只是为了让她去替他的心上人治病,而毅然决然远走天涯,隐居沧澜南山的时候,也未曾怕过。 就连后来遇到苏瑾言,明明一点武功不会,仍然因为他的病,而远上南山之巅,再在山涧旁边的悬崖上寻找草药的时候,她也没有怕过。 更何况现在她已不是独自一人! 不管秦越或是苏瑾言对她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思,但苏夏却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公孙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自己的。 苏夏展颜对公孙晔微微一笑,道:“有鬼医做师兄,做师妹的即使再不争气,也不至于丢师兄的脸的。” 公孙晔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 这原本是师兄妹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互动,在他们还在药谷学艺的时候,每次苏夏做错了事不敢去找师傅坦白,都会缠着师兄让他替自己出头。而每当那个时候,公孙晔就会这样轻轻在她脸上拧一下,然后任劳任怨地替师妹背黑锅。 其实他们的师傅也并不是要惩罚苏夏,或是真正的生气了,常常也只是做个样子。 药谷在外人眼中虽然十分神秘,但在苏夏她们眼里,却是其乐融融,和世外桃源一般。 然后此时他们却并不是身在药谷之中。 秦越看了眼前这一幕,虽然知道只是师兄妹之间默契的互动,但是却让他觉得分外刺眼。 尤其是,他还知道这个鬼医公孙晔,虽然是苏夏的师兄,但是对苏夏所抱着的心思,只怕并不只是单纯的师兄妹那么简单。 苏夏是他的,从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会是在沧澜皇宫中之时,他已经认定了这个念头。 三年前苍茫山中的初见之时,虽然让他对苏夏心生好感,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刻骨铭心,如同中了附骨之毒般日思夜想,以至为她空置后宫。 当时苍茫山中相处,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不似他常常见到的女子一般娇柔且不能吃苦,甚至也不像他的亲妹妹玲珑一般高贵优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女。 苏夏或许并没有那么美丽,但却洒脱坚强。 苍茫山中封印一切能力,再加上环境实在算不得好,尤其是入夜之后,四周更是冷得让人难以入睡。可是苏夏这样一个看起来就比较单薄的小姑娘,竟然满不在乎,沉着冷静到让秦越都为之心折。 秦越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就仿佛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般,让铁血太子原本冰封的心脏,开始逐渐融化。 苍茫山中的道路千回百转,仿佛迷宫一般。 他们那样七天七夜地绕下来,不仅让他们找到了出口,重获新生。而且还让苏夏,渐渐从那道已经融化的裂口,走入了秦越心中。 到他回到己方军营之中,让人调来他们掌握的有关苏夏的一切材料,小姑娘不远万里追随爱人而来的举动,彻底让秦越震撼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即使在寒冷的夜晚,也只会自己蜷缩起身体取暖的女子,竟然也会有一颗如此火热的心,让她竟然可以从温暖舒适的闺房中走出,为了自己所爱之人,毫不迟疑地上了战场。 那日秦越遣人议和,除了因为天澜洛枫和战神的联手,让天澜这块骨头啃起来越来越不容易了以外。 更多的却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再继续进攻那个坚强骄傲的女子生活的土地,不愿意再见到她在寒夜里独自蜷缩取暖的孤单身影。 他至今仍然记得,议和当日,跟在洛枫身后一身红衣的苏夏,正巧笑倩兮和她的哥哥,天澜战神的苏弈低声说着些什么。而当时还是天澜皇子的洛枫,回眸看向她时,眼中丝毫未加掩饰的温柔和情意。 然后秦越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夏抬头展颜,和洛枫相视一笑。 那其中的默契和娇羞,让秦越一瞬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就在那瞬间,他又有了冲动,想要撕毁他们准备签订的和平条约,带着千军万马,将这个红衣女子抢回自己身边,然后将她带回自己的国家,从此禁锢在自己的宫殿中,只让她对着自己微笑,也只让她的目光中,有自己的影子。 可是他却非常清醒地知道,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那么苏夏,就会如同一只失去了魂灵的百灵鸟般,在他为她打造的囚笼里,慢慢死去。 订约,然后甚至遣人进入天澜境内,帮助洛枫打击他的兄弟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终于登上了帝王之位,再接到他即将迎娶苏夏为后的消息…… 秦越甚至觉得,或许他这一生,就会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 等到再过一些年,他再也想不起苏夏的模样时,或许也会顺着大臣们的意思,立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为后,然后和她一起缓缓的,平静无波地走完剩下的岁月。 他或许还会有几个漂亮的迷人的妃子,她们也许会像苏夏,也许又不像。然后她们会给自己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等到孩子们大了,自己也老了。 那个时候,他也许可以再次遣人去天澜,要求将天澜的公主嫁给他的儿子,成为沧澜将来的皇后。 然后,他就又能够见到,身上带着苏夏影子女孩,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喜欢穿着一身红衣,带着温柔的,但却坚强骄傲的笑容,骑在凤凰之上,艳惊天下。 但是他总算,可以见到或许有些像苏夏的女子,穿上沧澜的皇室嫁衣,将来,再带上象征着沧澜皇后的凤冠霞披,母仪天下。 那也算是,他送给苏夏,或是送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 用来祭奠那一段年少时,惊艳了他整个世界的爱情。 可是秦越却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竟然还能够再次见到苏夏。甚至可以揽着她的肩,亲吻着她的脸颊,和她并肩坐在沧澜自己的寝宫中。 甚至,他不用让自己的儿子娶苏夏为后,他可以自己,立她为后,让她和自己比肩而立,相依相伴地走过剩下的岁月。 所以苏夏既然已经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她,就只能是自己的。 什么师兄,什么苏瑾言,什么哥哥…… 谁都无法再次从自己身边,带走苏夏了! ------------ 第六十八章 有鬼医公孙晔妙手回春,玲珑公主自然也没了大碍。虽然仍是昏迷不醒,但公孙晔说她醒得太早反而不好。 苏夏沿着玲珑公主的督脉一寸寸按过去,推宫活血,一点都不懈怠。 末了伸手替玲珑公主盖上被子,展颜笑道:“这样大概两三天,公主就能苏醒了吧?” 公孙晔点点头,道:“其实现在要让她醒来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已昏迷多日,再加上之前被红蝶压制住毒性。当初下红蝶之毒虽然是为了救她性命,但此药终究太过霸道,恐怕对身体有亏。” 他转头看向苏夏,又对她说道:“所以不如让她就这样躺在床上修养几天,再下地行走不迟。” 苏夏抿嘴浅笑,有些娇嗔地对公孙晔说道:“师兄,我只是因为失去武技,所以很难抵御以前可以轻易抵御的毒药,但却并不是将过去所学的东西全忘光了。你不用当真一点一点教我的。” 公孙晔盯着苏夏的脸看了片刻,突然淡淡说道:“我似乎还没有问过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苏夏脸色一沉。 这个,可以算是她最不想提及的事情了。 当初她会离开天澜,有些自暴自弃地隐居南山,就是因为再不想见到洛枫,也暂时不想见到认识的人,不愿提及这一段往事。 尤其是,还是在从来都很疼爱自己的师兄面前。 苏夏想起师兄曾经专门到洛城的苏府,就是为了告诉自己,洛枫心机深重,实非良人之选。 可是她却不过一笑置之,完全未将师兄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若非洛枫心机深重,能够运筹帷幄,也不会有后来他登上帝位的事了。 身为皇室子弟,身为世家嫡女,苏夏虽然从小跟着师傅在药谷学医,游历天下,直到十七岁才回到洛城家中。但不论是在苏府之中,或是在她回到洛城之后相交之人,皆是天澜顶尖人才。 又有哪个,不是心机深重,思虑缜密的。 恐怕就连看起来最是粗犷潇洒的萧炎,也不是真如外表看起来那般粗野。 所以在苏夏眼中,心机深重,实在算不得是缺点,反而,是在帝都,在权贵中要想生存下去的,必须具备的长处。 只是此刻回想起前尘往事,却是心潮涌动。只有被伤过了,痛过了,痛彻心扉了,才会猛然发现,师兄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多么重要。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公孙晔淡淡扫她一眼,虽然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可苏夏却并没有看漏他眼中的一丝担忧。 然后就听见鬼医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苏夏说话般,轻声吟道:“情之一字,自古便最是伤人。” 苏夏缓缓摇了摇头,伤人的,不是情之一字,而是似她这般,以为是两情相悦的美满恋情,最终却落得这样收场的情。 公孙晔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伸手在玲珑公主手腕上搭了搭,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明日再进宫来。” 他说着转过身来,看向苏夏问道:“你是随我出宫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苏夏脚才刚刚一动,秦越就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对公孙晔说道:“公孙兄也请留在宫中,玲珑的毒,有劳公孙兄了。” 他本是身份尊贵的一国之君,不论对谁,都不需要称兄道弟。可是面对着公孙晔,这个没有一官半职的真正普通百姓,却心甘情愿,非常自然地称了一声兄,丝毫没有倨傲的意思。 公孙晔的嘴角微微扬了扬,虽然笑意不甚明显,但看得出来,他对这样的称呼还是非常满意的。 他并不是贪图一个帝王对他称兄。 公孙晔虽然并非出身权贵家族,但苏夏却知道,公孙家其实早已富可敌国。公孙晔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吃喝玩乐非常舒服地生活到老。可是他却选择了学医,这一条一点都不轻松的路。而且这些年相处下来,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公孙晔居然是这片大陆上最神秘,也是最富有的暗夜的少主,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恐怕就算告诉世人,鬼医家中家财万贯,早已富可敌国,也是没有人肯相信的。 因为见过公孙晔的人,都知道那个看起来虽然儒雅俊美,恍如翩翩君子的鬼医,其实一点都不怕苦也不怕脏,常常是哪里病人最多,哪里有最古怪的病例,哪里就能有他的身影出没。 就算是穷乡僻壤,茅屋三两间,他也丝毫不会嫌弃,一样悉心替人治病。 所以若非苏夏是他师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不知道收了这个师兄多少用来哄自己的礼物,她也不会发现,这个看起来如此谦恭体贴的师兄,居然会是暗夜的少主。 她还记得大概是她十三岁时候一次,公孙晔送她一串明珠作为生日礼物。那珠子虽然都只有小指大小,但难得的却是一串珠子皆是一般大小,显得珠圆玉润,让小姑娘喜欢得不得了。 苏夏出生天澜第一世家,纵然年幼离家,但究竟见识要比普通小姑娘广一样,所以虽然不知道那串明珠的具体价格,但却也知道,绝对价值不菲。 后来她随师傅外出游历时,替一个小国皇帝的宠妃治病。那国家及不上天澜、沧澜这般强大,但却也是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饶。所以皇宫也显得颇为气势磅礴,富丽堂皇。 苏夏离家之时年纪还小,从未随父兄进过天澜皇宫。那时见了那个小国皇宫的金碧辉煌,还是有一点震撼的。 可是那宠妃,却在看见苏夏脖子上那串散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的明珠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指着苏夏的脖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苏夏的师傅治好了那宠妃的病,在小国国君亲自作陪的答谢宴席上,那宠妃羞羞答答捧出一只非常漂亮的手镯送给苏夏作为这段时间照顾她的礼物。 苏夏只看了一眼那手镯,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她随师傅游历四海,更多的是为了增长见识,而不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况且,身为苏家嫡女,苏家长子最最疼爱的妹妹,想要什么东西,她那个哥哥都会想办法找给她。 所以苏夏当即拒绝收下那手镯。 谁知那宠妃竟然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苏夏说道:“妹妹项上明珠价值连城,自然瞧不上这些玩物。只是我与妹妹一见如故,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温柔照顾,还望莫要拒绝的好。” 她似乎真的颇为不好意思,竟然还有些扭捏地看了苏夏一眼,又看了她脖子上的明珠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妹妹这串明珠极为罕得,只怕倾我全国之力也凑不出这样齐整漂亮的夜明珠来,送妹妹这珠子的人,不但有心,而且必定是富可敌国之人吧。” 她虽然带了点疑问的语气,但似乎知道苏夏并不会告诉自己究竟是谁送的那明珠,只是嫣然一笑,对那国君说道:“陛下,礼轻情意重,苏家小妹妹和我颇为投缘,我想和她结为姐妹,从此也有个可以挂念之人,还望陛下恩准。” 后来,苏夏就真的认了那小国国君的宠妃为姐姐,但因为琐事缠身,再未曾见过她的面。反而是她,每当逢年过节,或是自己生辰之日,都会遣人送来贺礼。 而且每次,总是会让送礼来的人转告自己,不过是一些送给妹妹玩着玩得小玩意儿们,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苏夏知道她一则是感激自己师傅对她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自然也是看出,和苏夏这样的人交好,绝对不会是坏事。至于投缘什么的,也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不过苏夏感激她多年来从未曾间断过送来的问候和礼物,每每也会带去回礼,在她喜获麟儿的时候,也曾经送去重礼。其中就有一柄,装饰着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的金簪。那簪子,也是托师兄替自己寻来之物。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苏夏就知道了,自家师兄,原来有如此雄厚的背景,绝不如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可是苏夏也知道,不论师兄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不论他身后有着多么庞大的财富,他都还是自己的师兄。 从自己进入药谷那一年,在谷口躲在师傅身后怯怯对着那个笑得非常温柔的哥哥叫出第一声“师兄”开始,公孙晔就已经将自己纳入他的羽翼保护之下了。 她当然也知道,师兄现在究竟是在为什么而高兴。 不是因为帝王对他放下身份的尊重,而是因为,他从中看到了,秦越对自己的重视。 苏夏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有些热了,她这一生,有几个人的好,恐怕是始终无法完全报答了。 一个是她的亲生哥哥,天澜的战神苏弈,对她疼到心底的宠爱。 另一个,就是这个原本和自己非亲非故的师兄公孙晔,他对自己的好,更是让她感动得,恨不得用生命来报答。 ------------ 第六十九章 秦越虽然是玲珑公主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公孙晔虽然只是为了替玲珑公主治病而来,但他们不管怎样,也是年过二十的大男人。就算秦越和这个妹妹再亲密,就算公孙晔是为了治病而来,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在未出阁的公主寝宫中一待就是这么久,确实不是太好的事。 在确定玲珑公主身上毒已经解掉一部分,剩下的,还需要几天时间后,公孙晔站直了身体,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他说的这个走,不过是和秦越他们一起走出玲珑公主的寝宫而已。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想要将苏夏带出皇宫,和她远走高飞的。 但是现在已经不想了。 公孙晔有时候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性格,明明这一次,是他伸手就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但事到临头,他却总是思前想后,然后选择了放弃。 就像上一次他还在洛城的时候,明明他可以选择将洛枫爱着韩琳琳的事情告诉苏夏。知道了实情的苏夏,肯定不会再选择继续留在洛枫身边,那么在那个时候,他一定也有机会带苏夏离开,从此和这个自小就非常喜欢的师妹一起,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他却选择了保持沉默,就好像这一次一样,秦越简单的几句话,就让他改变了想法。 虽然因为洛枫的事情,让他对皇室成员没有什么好感,但不知道为何,对这个秦越,大概是因为他说话时流露出来那种自然,让公孙晔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信任。 甚至也相信,他真的可以给苏夏带去幸福。 三个人缓步走出玲珑公主的寝宫。 此时夜色已弄,月上中天。 苏夏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星辰和弯弯的月牙,呼吸着夜晚风中特有地芬芳,露出淡淡的笑容,道:“真是想不到,我们三个人,竟然会有并肩走在一起,呼吸着同样的气息的时候。” 公孙晔负手而立。 他的眼睛本来温润明亮,此时在月色之下,仿佛笼罩上一层薄薄地轻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光芒,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可是却仍然可以从他微微皱起的眉间,看得出他有心事。 还不是什么美好的心事。 苏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问道:“师兄,怎么了?” 公孙晔缓缓摇了摇头,对苏夏一笑,道:“你已经很多年未曾回过药谷。我却还记得,你小时候见了漫天的繁星,朝着非要星星陪你睡觉的事。” 苏夏脸微微一红,想不到公孙晔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其实她从小聪明乖巧,虽然哥哥苏弈非常宠她,但是却并没有将她养成一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反而一直体贴温柔,很得长辈们欢心。 离家进了药谷之后身边没了哥哥的宠溺,更是好像一夜之间就成长起来,变得更加懂事了。 直到和公孙晔渐渐熟悉。 这个师兄虽然不会像自家哥哥那样对她言听计从,只要苏夏开口,恨不得能将天上星星摘下来给她。但对她还是非常得好。 在苏夏初入药谷,整夜因为想家而无法入睡的时候,总是他陪伴在她身边,温柔哄她入睡。 再加上公孙晔虽然看起来少年老成,实则并不比苏夏年长多少。所以很快,药谷中两个年龄相近的弟子,就变得亲密起来。 才有了后来两人月夜观星,小小的苏夏难得对师兄撒着娇,想要星星陪自己入睡的事。 她想起往事,脸上不由露出甜蜜而温柔的笑容来。 公孙晔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笑道:“当时师兄陪你抓了一天的萤火虫,几乎整个药谷能够看到得萤火虫都到了你房间里。连第二天师伯想要用萤火虫入药,都遍寻不得。” 苏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凑巧,在公孙晔陪她抓萤火虫的第二天,师傅便刚好需要用萤火虫入药。谷中的小药童在外面找了一天,才勉强抓回来两只漏网之鱼。 苏夏和公孙晔从外采药回来,就看见哭丧着一张脸的小药童,和怎么都不相信小药童那抓不到萤火虫之言的师傅。 当时苏夏吓得吐了吐舌头,连忙溜回房中提来一网兜萤火虫给师傅,再将剩下的全部放归山林,让它们在大自然中继续自由自在地扮演着地上的星星的角色。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苏夏回到洛城之后,就算她哥哥确实十分宠溺她,但是天澜堂堂战神,苏家下一任的家主,却是怎么都不会陪自家妹子去抓萤火虫的了。 苏夏微微侧头,想起童年旧事,这才发现,她一生中最无忧无虑,最是天真甜蜜的岁月,几乎都是和公孙晔一起渡过的。 秦越却不喜欢苏夏和公孙晔之间这样的默契,他伸手紧紧握住苏夏的手,对公孙晔说话时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冷漠了:“公孙兄仍然坚持不在宫中留宿吗?” 公孙晔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对苏夏说道:“师兄明天再来看你。” 苏夏点了点头,她其实很想和师兄一起离开,但是想到在玲珑公主寝宫里时,自己不过提了提要和师兄一起出宫的想法,秦越脸上露出的那种担忧而又伤心的神色,她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皇宫,对她来说,皇宫中的记忆,纵然还有一部是好的,也被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掩盖得一点不剩了。 她仍然记得,自己伏在御书房房顶上面,本想和洛枫开个小小的玩笑,却不想竟然会听到那样一番对话,将她直接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后来苏夏也曾经想过,如果那一日,自己并没有突发奇想,并没有因为阳光看起来很是温暖,就一时兴起在皇宫中四处游荡,也并没有因为听说洛枫在御书房和*天商谈政事而一时好奇躲在御书房房顶上面偷听,或许现在,自己已经无忧无虑地,带着最甜蜜的心情嫁给了洛枫,然后也许自己的肚子里,甚至已经有了洛枫的孩子。 她也相信,凭借洛枫的本事,肯定能在大婚之后,将他的深情款款继续演绎下去,让苏夏成为最幸福的新嫁娘,也是最甜蜜的妻子。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而且即使真的能有机会再来一次,苏夏也绝不会愿意就那样生活在谎言之中。 她忍受不了被欺骗,更何况是来自爱人的欺骗。 想到这里,苏夏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其实在这片大陆上,别说帝王,即便是有权势的男子,也多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享尽风流。 所以洛枫即使不能迎娶韩琳琳为后,同样也能让她入宫为妃。 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要迎娶的皇后是自己,是天澜第一世家苏家的嫡女,是天澜战神最宠爱的妹妹,也是天澜人民心目中最佳的皇后人选。 如果他真的娶了自己为后,他以后,恐怕再难迎娶他人为妃,除非自己无法替他生下孩子。 苏夏扬了扬唇角,可是她本身是个医生,能不能生孩子,只怕自己比洛枫更有权威,所以即使想要下药让自己无法受孕,洛枫恐怕也不敢。 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有点同情洛枫起来:枉他费尽心思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凡事却依然要瞻前顾后,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娶到身边,长相厮守。 这样的皇帝,当得真的有点可怜呀。 秦越握住苏夏的手微微紧了紧,看着她微笑的侧脸,问道:“在想什么?” 苏夏侧头对他微微一笑,突然问道:“陛下,您作为沧澜的君主,可有什么遗憾之事?” “本来是有,可自从你再次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秦越的声音非常低沉迷人,在夜空中,散发出魔魅般的吸引力,淡淡对苏夏说道:“身为帝王,确实有很多身不由己之处,有时候甚至会为了巩固地位,平衡朝中势力,而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苏夏点了点头,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对秦越说道:“就好像我们天澜的帝王,为了那个皇位,不得不迎娶自己不爱之人为后一样吗?” 秦越握住苏夏的手一紧,看向苏夏的神色已经变得冷厉起来。 天澜的帝王,只有一个洛枫。而他要迎娶为后之人,本来应该是他倾心相恋,让世人羡慕的爱人! 秦越的眼神渐冷,但语气却依然平平淡淡:“洛枫不爱你?” 就连他,都用了一种不可置信地疑问,因为如果早一些知道洛枫不爱苏夏的事,他早在三年前,就不会放那个红衣女子回去,而是绑都要将她绑到自己身边来。 苏夏缓缓点了点头,她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那笑容已经未达眼底。 就听见她轻声对秦越说道:“洛枫或许,从来都未曾爱过我。” 她说到最后,还对秦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弯弯,比天上那轮新月还要迷人。 秦越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 第七十章 苏夏不想多提此事,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纵然时隔半年,她又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地走了一遭,对洛枫的事情,已经没有最初听到的时候那么灰心绝望,心痛到难以呼吸。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可以原谅。 不爱并不是错。 但本来不爱,却因为想要利用而欺骗别人的感情,就是错了。 苏夏不是圣人,她无法包容别人犯下的这样的错误。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全心全意倾心相待的恋人。 只是她也知道,秦越迟早会查清楚这件事。与其让他自己查清,显得自己就像一个受害者一般,让他对自己充满了同情。不如由自己主动告诉他,告诉他其实那个在世人眼中和她苏夏是一对神仙眷侣的恋人,其实从未曾爱过她。 只需要点到为止,秦越估计就能猜到所有的关键。 他从一开始,就不曾问过苏夏怎么会以现在这样的模样,孤身一人流落到沧澜,甚至和苏瑾言一起到了沧澜皇宫中。他或许已经让人去查,但是对于这件让天澜整个朝堂都闭口不谈的事,恐怕要查明真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知道真相的人,或许就那么几个。 哥哥苏弈是肯定不知道的,否则他绝不会任由自家妹妹,被这样欺骗。 姜瑜是为了出逃,不得不告诉他。况且姜瑜素来和她交好,肝胆相照,两人之间早已可以坦诚相见,不用相互见疑。 *天是那日在御书房中和洛枫谈及此事之人,他也必定知道。 剩下的萧炎他们,应该就不太清楚了。 算起来,加上师兄和秦越,以及那个因为自己的存在,就只能永远生活在暗处的韩琳琳,或许再无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皇后婚前出走,恐怕洛枫也很难向天澜百姓和朝臣解释清楚吧。 苏夏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并不是幸灾乐祸,只是等到她终于跳出那个圈子外之后,才突然觉得,其实洛枫,真的很值得同情。就连韩琳琳,也挺可怜的。 她伏在秦越宽阔温暖的胸膛中,低声说道:“这里还在公主的寝宫之外。” 秦越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也学她恍如情人间私密的耳语般,轻声说道:“我知道。” 苏夏的脸上有些发热,她已经发现,秦越在她面前,越来越少使用“朕”这个字。于是继续说道:“很多内侍和宫女都在看着。” “让他们看。”秦越的语气充满了俾睨天下的霸气,淡淡说道:“我希望,全天下都能看见,我们在一起的样子。” “噗!” 苏夏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伸手微微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笑道:“你为何不问,我现在为什么是这个模样?” 秦越盯着她看了片刻,问道:“你想告诉我吗?” 他说着又微微笑了笑,道:“难得你终于不叫我陛下了。” 苏夏脸一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和秦越之间的相处会变得如此轻松惬意起来。 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真的不长,只是或许生死与共过,比起旁人之间,就多出一种难以言表的默契来。再加上秦越对她极其温柔痴情,被这样一个如秦越般优秀的男子喜欢着,对于苏夏这样才刚刚在感情上受到过深重打击的人来说,真的是一种极甜蜜又温暖的补偿。 所以她无法欺骗自己,在面对秦越时,想起苏瑾言对她说的那些话,心中会荡起的微微涟漪。 月色清冷如霜,漫漫洒遍整个大地。 秦越就站在这样的月色下,静静看了苏夏很久,然后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温柔地吻了上去。 秦越的唇灼热而柔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最珍贵最心爱的东西的珍惜感,轻轻覆在了苏夏的唇上。 苏夏的眼睛看着秦越的眼睛,在夜色中,他的眼睛却明亮得惊人,让人怎么都无法错看他眼中那一抹深情。 她只觉得自己眼眶一热,很多年前,也曾经有个儒雅俊美的男子,用同样的目光这样看着自己。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泪水就已经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滚落下去,流到了两人双唇相贴的地方,让她尝到了一抹咸涩的味道。 秦越轻轻舔干净她唇角的泪水,然后温柔的吻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脸颊移到了她的眼睛上。低低说道:“别哭了。” 苏夏的眼泪却落得更加厉害,仿佛心中的委屈,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怎么都承受不住,也压抑不住。 秦越的手紧紧搂抱住了她,将她拥入自己怀中,轻轻亲吻她的唇角,再次说道:“别哭了,苏夏。” 苏夏的手原本垂在自己身体两侧,此时却缓缓抬起,然后轻轻放在了秦越的背上。 然后她分明感觉到,那个将自己紧紧拥在怀里的身体,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苏夏将头靠在秦越的肩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死过一次。” 抱住她的手变得更加僵硬,她觉得秦越似乎想要推开她,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她却相信,他绝不会是因为害怕自己说的这句话而要推开她。 但是她却固执地紧紧抱住了秦越的肩膀,不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伏在他的肩膀上面,继续轻声说道:“然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我的灵魂,好像住进了别人的身体。” 说到这里,她觉得有些想笑,于是问道:“可是好像,你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即使我换了一个身体。” 秦越将她抱紧,虽然重生之事确实让人难以想象,但是他现在却只对苏夏这样的遭遇充满了感激,也更加后悔,当年自己竟然没有将她绑回沧澜来。 苏夏福大命大,能够死而复生。可若是她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那自己是不是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了。 虽然早在三年前分开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或许今生再难相见。可是前提却是,他知道她过得很好很幸福。绝不会是从此以后自己生活的世界里,再也没有苏夏这个人存在。 他将苏夏搂得更紧,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表达。似乎只有紧紧的拥抱,恨不得能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拥抱,才能表达他此时的喜悦。 苏夏的眼泪又滑落了下来,然后她问出一个自己从未想过会问秦越的问题:“那年我骑着凤凰千里相送,你为何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看我一眼。” 秦越低低一笑,沉闷的笑声从胸膛震动而出,然后他淡淡对苏夏说道:“因为我若是回头看你一眼,就一定不会再放你回天澜。即使是绑的,也会将你绑回沧澜来。” 他轻轻推开苏夏,这一次苏夏并没有坚持不肯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红云。 秦越盯着苏夏看了一会儿,俯身又亲亲她的唇角,柔声道:“可是就因为当时未曾回头,我后悔了整整三年。” 苏夏脸更加红了,她微微转过头去,有些不相信地说道:“当时我们只相处了七天。” “七天!呵……”秦越笑得有些讽刺,淡淡说道:“爱情,只需要一眼便足以认定一生。” 苏夏一震,她想起来她的爱情,也就是十七岁那年午后含羞带怯的匆匆一瞥,让她从此以后,眼中除了洛枫,再无他人。 她的目光转到了秦越身上,一双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想要将他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子都一一记在心中。然后苏夏轻轻叹了口气,对秦越说道:“你莫要再骗我,经过洛枫的事情之后,若是再受到欺骗……”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秦越已经明白。 当时若不是突遭大变,遇袭重生,苏夏能不能这么快就从这件事的打击中站起来,或许真的不好说。 秦越对她坚定而缓慢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这三年你根本不在我身边,我也从未想过我们还能有再见之日,所以我即使要演戏,也不用日复一日,月复一日地演下去。” 他伸手温柔地抚摸苏夏的头发,道:“我不是洛枫,对你,我也没有演戏的必要。苏家是天澜第一世家,你哥哥是天澜的战神,洛枫当时为了皇位,拉拢你们是必然之事。而我,却并不需要这些。” 他又温柔地亲亲苏夏的唇,柔声道:“这些道理想必你都明白,所以我要你,只会是因为我爱你,而不会因为别的原因。” 那三个字,淡淡从他口中说出,明明是非常平淡的一句话,可是秦越却说得那样坚定和执着。 苏夏心中一动,看着月色下秦越俊美的认真的脸,突然再无犹豫。 或许早在三年前,她已经已经为这个优秀绝不输于洛枫的男人动过心,也一直未曾忘记过,在苍茫山中寒冷的夜晚,他抱着自己那灼热的体温,更深深为他三年的深情守候而动容…… 苏夏突然抬头对秦越灿烂一笑,就好像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往事,再不会困扰着她。 然后她一字一顿,非常坚定地对秦越说道:“陛下,抱我吧。” ------------ 第七十一章 苏夏说出了这句话,脸已经红得像火烧一样,娇美不可方物。 秦越只觉得心中一动,他自然想要苏夏,想要得心都痛了。三年的等待,几乎完全禁|欲的生活,除了感情上面的渴望,就连身体,也对眼前这个女子充满了渴望。 现在再听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秦越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就算没有这样的邀请,在刚才的搂搂抱抱,亲昵的亲吻中,也早已动了情了。 更何况,还听见这样甜美的邀请。 他一个情不自禁,便俯身将苏夏抱了起来。 苏夏脸上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她和洛枫相恋三年,但这三年中,洛枫一直为了皇位之事东奔西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反而很少提及男女之情。就算有时候也会情难自禁亲亲我我一番,但却从未真正在一起过。 那个时候,苏夏觉得洛枫不论遇到什么为难的事,都会和自己商量。那种全然的信任感,曾经让她觉得非常甜蜜。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也许洛枫其实就将她当做棋子罢了,才会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只说那些话题。 她刚才可说是一时冲动,心中对秦越的感激和心动让自己的对秦越说了那样的话。 可是很快,她就有些后悔了。 苏夏想动,却听见秦越暗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莫要动。” 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搂住苏夏的手也似乎变得无比灼热起来。 苏夏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紧张,就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偏偏秦越却唇角含笑地看着她,还凑过去在她唇角又亲了亲,想要就这样一条调情,回到自己寝宫中去。 “有……有人……”苏夏细如蚊呐的声音在他胸前低低响起。 秦越毕竟是沧澜帝王,走到哪里,身边都会跟着一堆伺候他的人。秦越已经习惯了,身为帝王,本就没有什么隐私可言。就连他每天吃什么,每样菜吃了几口,甚至那天晚上临幸的哪位妃嫔,临幸了几次,都会有清楚的记录。 虽然秦越后宫没有妃嫔,但对于他来说,随时随地都生活在别人的目光注视下,似乎已经是非常习惯的事,所以对于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来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苏夏却和他不一样。 纵然苏夏差一点就成了天澜的皇后,可总还是差了一点。 她在天澜虽然也出生权贵家族,但比起皇室中人来说,却自由自在许多。她和洛枫相恋的时候,洛枫还不是帝王,甚至连太子都不是。一言一行虽然也会受到关注,但却绝不会像登基了的帝王般,随时都有人跟随记载。 他和苏夏见面的时候,也很少在皇宫中。即使后来他登基为帝了,也很少在宫中和苏夏幽会。 开始的时候,苏夏以为是洛枫体贴自己,担心自己不喜欢皇宫近乎严苛的制度。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洛枫之所以这样对自己,并不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在皇宫中觉得不自在,而是因为他怕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 发现,他在宫中小心翼翼掩人耳目藏起来的金屋藏娇。发现他,原来另有爱人的秘密。 所以每一次见面,他们都是约在皇宫之外。偶尔,洛枫也会到苏家去见苏夏,但是这样的时候本来就少,就算在苏家见了面,很快也会变成洛枫、苏夏和苏弈三人商量正事的场面。 似这样在皇宫中,月色下,被沧澜当今皇帝,俊美无比的年轻帝王抱在怀里搂着当众调情的场面,苏夏别说从未经历过,就连想也从未曾想过。 秦越仿佛知道她害羞,脚步加快,猛然一掠而起,抱着苏夏朝自己寝宫掠去。 重重屋檐在他们脚下一闪而过,金碧辉煌的沧澜皇宫即使是是在夜色中,也显得无比肃穆和雄伟。 苏夏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一闪而过的重重宫殿,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秦越低头看了看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苏夏摇了摇头,将脑袋埋在秦越胸膛之中,闷声闷气地说道:“夜晚的皇宫,总是会让人觉得沉闷。” 秦越沉默地看向脚下,这是属于他的天地,他是能够俾睨天下的帝王,而他现在怀中抱着的,正是他这一生原本认为会成为自己唯一的遗憾。 当一个人的人生原本有的缺口被填补完整时,那种内心中无法言说的喜悦,让秦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 他只能紧紧拥住苏夏,低声说道:“莫要担心,我在这里。” 然后他又低头温柔地亲亲她的唇角,柔声说道:“以后,我会一直都在。” 秦越抱着苏夏回到寝宫的时候,皇帝陛下寝宫的内侍和宫女们,都在他冷冷一眼扫视下,战战兢兢低下了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宫。 苏夏已经紧紧闭上眼睛。 她当然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屋子里,她甚至还知道,这里必定是秦越的寝宫。可是她却没有勇气睁开眼睛看一眼,心中的羞涩和隐隐的害怕已经包围住她整个人。 想她苏夏也并不是胆小的人,当年为了洛枫,也敢单人千里远赴边关,只为伴在他的身旁。至于别人会怎么想她,她似乎从未考虑过。 就连那次她消失后回到军营中,洛枫那个当着万千将士的面,情难自禁的热烈拥抱,都让她丝毫未觉羞涩,有的,只是满满的喜悦。 只是不知道为何,现在在秦越有力却温暖的怀抱中,她却觉得非常羞涩,羞涩到,甚至有些害怕和紧张起来。 然后她便感觉到,自己被放上了柔软的床铺。 皇帝陛下的龙床,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睡在上面的。 当时秦越曾经短暂地迷恋过一个外貌有些像苏夏的女子,在他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季,对苏夏的思念已经无法抑制到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觉得胸口都痛的时候,萧莫然将那个女子送入了宫中。 秦越明明知道只是长得像而已,也明明知道即使宠幸她也只是饮鸩止渴而已。但却无法克制住自己伸向那张如花笑靥的手。 可是即使是在那个时候,在那名唯一有机会入过沧澜当今皇帝陛下后宫的女子,也从未踏入过秦越的寝宫一步。 秦越初见苏夏,那时自己明明还不知道她就是苏夏,只以为是苏瑾言带入宫中的大夫,甚至还怀疑过她会不会是某些心怀不轨之徒派来的奸细。 但在苏夏被红蝶之毒反噬晕倒的瞬间,他却想也未想就将她搂入怀中,甚至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寝宫中,让她躺在了沧澜皇帝的龙床之上。 而那时候,她甚至不是自己的宠妃,甚至只是个陌生的还在被自己怀疑的陌生女子。 秦越盯着苏夏紧紧闭上的眼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突然变得柔软得不可思议起来。 他伸手轻轻抚摸过她乌黑如云的长发,细腻的脸颊,高挺小巧的鼻子,长长的睫毛……最后终于落在了苏夏嫣红的嘴唇上面。 柔软如丝般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可是却并没有忽略掉苏夏微微颤抖的身体。 秦越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脱去外衣翻身上了床,将苏夏紧紧搂在怀中,低声说道:“睡吧。” 在他上床搂住苏夏的瞬间,她的身体明明突然僵硬地不可思议,但却并没有避开秦越搂过来的手。 明明已经紧紧咬住下唇,紧张得像是将要赴死的死士,却一点没有要起身逃走的意思。 秦越忍不住低低一笑,凑在苏夏耳边轻声说道:“我就那么可怕?像是吃人的妖怪?” 苏夏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紧张地摇了摇头。 秦越伸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的身体,轻声说道:“苏夏,我曾经这样搂着你入睡,整整七夜。在那七夜中,无论我想做什么,恐怕你都无法反抗。那时我可有对你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苏夏身体僵了僵,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秦越又轻叹一声,道:“我已经等了你三年,并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间,所以你不要紧张。” 他凑过去亲了亲苏夏的脸颊,柔声说道:“我只是想抱着你好好睡一觉。思念太过久长,就连你真的到了我的怀里,也没有一点真实感。” 秦越说着,搂住苏夏的手又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下巴靠在苏夏的肩上,继续说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苏夏动了动,又轻轻动了动,终于缓缓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了秦越,低声说道:“我在这里。” 两个人竟然真的只是相互搂抱着,蜷缩在温暖柔软的被子下面,就好像两个终于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一般,汲取着彼此的体温,渐渐进入了梦乡。 有宫女小心翼翼进入寝宫中,替他们放下了床上的帷帐,遮挡住烛火摇曳的光芒。 黑暗中苏夏却悄悄睁开了眼睛,盯着秦越朦胧的侧脸,很久很久。 久到她的眼睛,都开始变得有些酸涩起来。 ------------ 第七十二章 苏夏醒来的时候,秦越已经不在身边。 可是她就连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 秦越是沧澜皇帝,向来勤政爱民,就算重新见到苏夏,让他高兴得几乎就像做个从此不早朝的君王,守着苏夏,然后在只有两个的世界里,从此不再理会外界的事,慢慢过下去。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身上还背负有整个沧澜。况且,就在昨晚,他还曾在公孙晔面前那样掷地有声地说出那样的话来。他告诉公孙晔,放眼当世,若是还有人能从洛枫的手下将苏夏保护得滴水不漏,唯有自己。 所以他必须继续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不仅是为了自己和苏夏,更多的,也是为了整个沧澜。 就像苏夏将天澜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在秦越心中,这片辽阔美丽而富饶的土地,也是他心之所系的地方。 所以在苏瑾言略带戏谑的目光中,秦越缓缓走到了沧澜皇帝宝座面前,面带微笑地坐了下去。 沧澜朝臣震惊! 自从天澜传来天澜皇帝洛枫即将迎娶苏夏为后的消息之后,冰封长达半年之久的沧澜朝堂,终于渡过了他们漫长的冬天,在他们英明神武的年轻帝王淡淡的笑容中,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温暖。 苏瑾言微微低头,和朝臣一起三呼万岁。在站起身时,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 昨夜苏夏没有离开皇宫,今早秦越面带笑容,这说明了什么,还用得着问吗? 苏瑾言虽然欣赏苏夏,甚至对她动了心,可是他却知道,即使自己再为这个聪颖善良的女子动心,怎么也比不上秦越三年的深情。 他不怕和秦越竞争,就算秦越是他的君主,也是一样。 在爱情面前,他自认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是究竟该不该去争呢? 苏瑾言站在从肃杀寒冷的氛围中走出的沧澜朝堂上,又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唇角:或许这样,也挺好的。 秦越的目光从苏瑾言身上扫过,他今天心中的愉快,已经完全无法掩饰。况且朝堂上站着的都是,他忠心而得力的臣子们。他已经决定迎娶苏夏为后,不管她是不是因为重生而换了一个身体,但是在他心中,苏夏永远都是苏夏,永远都是那个,会骑着凤凰,千里相送的女子。也永远是那个,在苍茫山中让他心动,心折,到终于刻骨铭心地爱上。 秦越爱天下,也爱美人。况且他相信自己,无论让谁做皇后,都只会让沧澜更加繁荣富强。 他也相信,只有没有能力对自己没有信心的男人,才会想要利用婚姻和自己爱的人,甚至糊涂到,看不清自己真正的感情。 等朝臣们禀告完所有的政事,秦越勾了勾唇角,淡淡说道:“苏卿随朕到御书房。” 在内侍尖声宣布退朝的声音中,秦越缓缓站起了身,在朝臣们都跪送皇帝陛下离开的时候,不慌不忙地淡淡说道:“朕,准备立后。” 扔下这句不亚于重磅炸弹的话,秦越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 苏瑾言拢在袖中的拳头握紧,然后轻轻放松。他们痴情无悔的皇帝陛下,竟然能够忍到今天早朝结束时才提起这个话题,而不是在昨晚就宣召自己入宫议事,他已经十分佩服了。 他一开始就笃定秦越只需要多看几眼,就能猜出苏夏的真正身份,不管她换了什么模样。 他也知道,一旦秦越知道了夏大夫就是苏夏,就绝不会再放她离开。 苏瑾言甚至想过,或许再等不了两年,当秦越再也无法忍耐不能见到苏夏的日子后,就会再次大军压境,亲自将他放走的女子再抢回身边来。 因为他们的皇帝陛下,虽然表面看起来冷漠而理智,但那只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让他燃烧起来的人而已。其实早在三年前,在他们的铁血太子失踪在苍茫山中七天七夜,在他们未来本可以开疆拓土,成为最伟大也是最冷血的帝王的太子殿下遇到苏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真正冷漠的男子。 他已有了心。 他的眼中,也不再只是沧澜的江山万里,而多了一抹红影。 苏瑾言不相信他们的皇帝陛下,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女子嫁给别人,就算对方也是尊贵的帝王,就算对方是苏夏相爱多年的恋人也是一样。 所以后来天澜皇后失踪,皇帝大婚之期推迟,苏瑾言虽然稍觉有些意外,而且对派遣的探子只带回语焉不详的消息也没多留意。他虽然查不出苏夏失踪的真正理由,也查不到苏夏后来去了哪里,但是他却知道,这件事虽然远在万里之外,但恐怕和他们国内坐在御座之上寒着脸地君主无法完全脱了关系。 苏瑾言走在秦越身后缓缓朝御书房而去的时候,心中在想着的,就是这件事。 他很好奇,他们的皇帝陛下不动声色间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让苏夏和洛枫在大婚前夕翻脸。 两人到了御书房中,秦越扬手挥退了内侍,等他们躬身退出门外关上了门后才淡淡说道:“爱卿可知朕找你来所谓何事?” 苏瑾言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天澜皇帝迟早有天会发现,苏夏才是他心中所爱。” 秦越扬了扬唇角,冷冷说道:“朕知道。” 洛枫当局者迷,可他们却是旁观者清。 放眼当世,能有资格和秦越一争短长的君主,也不过一个天澜的洛枫。他对他的关注,从来都不少。 洛枫以为自己爱的是韩琳琳,那个据说是天澜第一美女的女子。秦越也曾经见过,可是在他看来,韩琳琳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神气。少了如同苏夏那般,神采飞扬的骄傲模样。 洛枫少年轻狂时,或许会觉得韩琳琳才是适合站在他身边的人。 后来为了帝位,他没办法和韩琳琳光明正大在一起,为了拉拢苏家的势力,也为了拉拢天澜的战神苏弈的支持,他选择了苏夏。 刚刚好,那个苏弈最疼爱的妹子,苏家的嫡女苏夏,对他竟是一见钟情。甚至为了他,不惜远赴边关,千里相随。 苏夏或许不如韩琳琳美貌,但是她是苏家的嫡女,有拥有这样勇敢的,火一般的感情,让当时并不得志的洛枫,真正暖到了心底。 所以秦越相信,至少在边关那段时间里,甚至是后来苏夏陪着他一步一步朝皇位走去的岁月里,洛枫是真正将心放在苏夏身上的。 至少他是感激她的。 秦越也相信,洛枫会立苏夏为后,绝不是情势所迫,也绝不是不得不。 从他会为了皇位之争,放弃和韩琳琳光明正大在一起,而选择苏夏那刻开始,就已经注定洛枫是个爱美人,但却更爱江山的君主。 只怕在他心中,再没有什么,能比江山更加重要。 他会选择立苏夏为后,不仅仅是因为神医苏夏深得民心,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后有整个苏家,还有战神苏弈的支持,更重要的,恐怕是洛枫自己内心深处,也希望自己的皇后会是苏夏。 一个善良勇敢坚强的女子,一个让百姓们爱戴的女子,一个出身世家的女子……已经拥有了成为皇后的所有条件。 就连洛枫,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的皇后不是苏夏,那么他不仅无法向天澜百姓交代,也无法向苏家交代,甚至,也无法向自己交代。 从当年在边关大营之中,秦越情难自禁地拥抱住苏夏那刻开始,就注定,能和他比肩而立的只能是苏夏。 可能连洛枫自己都未能察觉,他还放不下韩琳琳,不过是因为那是年少时候没有达成的一个梦想罢了。如果他真的和韩琳琳在一起了,会想念的,就只会是苏夏。 因为三年朝夕相处,三年的生死与共,三年刻骨铭心的温柔相伴,和苏夏倾尽一切的爱恋,绝不是洛枫可以抗拒的。 苏瑾言轻轻一笑,他突然有些期待,当洛枫幡然醒悟之时,却发现他真正深爱着的苏夏,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也相信,那种悔不当初的痛苦,能让洛枫此生剩下的岁月里,都伴随着同样的噩梦。 他抬头看向了秦越,秦越也正看向他。 两个人相视而笑,有些事情,本就不用说得太清楚。 秦越明白,苏瑾言也明白的事,聪明如洛枫,他迟早也会想通。 可是到那个时候,佳人已嫁做他人妇,往事再不可追。 如果说秦越后悔,只是因为他当年未将苏夏带回,可是那个时候苏夏并不爱她,如果强行将她带回沧澜,只怕永远不会有完满结局的一天。 可将来洛枫的后悔,绝对会在他之上。那种明明已经真真切切拥在了怀中,却又亲手将她推开的后悔……秦越忍不住轻轻扬了扬眉,他并不是幸灾乐祸,他只是庆幸,庆幸洛枫,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亲手将苏夏,推到了自己怀中。 他看了苏瑾言一眼,微笑着说道:“朕想,尽快迎娶朕的皇后。爱卿意下如何?” ------------ 第七十三章 苏瑾言点了点头,道:“陛下希望多快?” 秦越微微眯眼。 依照他的想法,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能大婚,然后用这个名义将苏夏一辈子绑在身边,免得迟则生变。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为帝王,如果非要这样做,其实是不太可能的。 先不说皇帝大婚时,那些冗长的繁文缛节。光是准备和正式举行仪式,恐怕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 何况他还不是普通的纳妃,而是迎后。 他一点也不想委屈了苏夏。 苏瑾言想起刚才秦越在朝堂上留下的那句重磅炸弹,忍不住笑道:“陛下那句话一说,只怕凡是有适龄女儿的大臣们,都会跃跃欲试,想知道能蒙皇帝陛下青睐的,是不是自家女儿了。” 秦越淡淡看他一眼,他刚才在朝上并没有说自己的皇后人选,如果就这样将重生后的苏夏摆到朝臣面前,只怕不服的人不知有多少。 但如果直接昭告天下,他要娶的人,是天澜的神医苏夏,是天澜皇帝洛枫选择的未来皇后。突然从天澜离开出现在沧澜,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别国皇后的苏夏,肯定无法得到天澜百姓的理解。 就算苏夏嘴上不说,秦越却是知道,在她心目中,天澜究竟有多么重要。 哪里不仅是她生活成长的地方,还有她的家人和朋友。 身为沧澜无所不能的君主,秦越再一次,因为苏夏的事情,感到了为难。 他将苏瑾言单独留下,除了事先知会他一声关于立后的事,更多的,其实就是想和他商量一下,苏夏入主沧澜中宫时,该用怎样的身份。 苏瑾言是秦越自己,也是沧澜左相,政治觉悟无比敏感,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只是这个问题,他也有些为难,因为不管是以哪个身份成为沧澜皇后,对苏夏来说,几乎就相当于彻底舍弃过去的一切了。 虽然他知道苏夏此前被人伤害得彻底,对洛枫的感情或许已经淡了不少。但是天澜毕竟不是只有一个洛枫,还有宁愿顶撞皇帝也要协助苏夏出逃的姜瑜,有和苏夏肝胆相照的爽朗将军萧炎,更重要的是,还有对苏夏一向宠爱得没什么原则的战神苏弈。 秦越对苏夏的情深一片,或许已经感动了她。而洛枫对她的伤害,也已经将苏夏退离了他自己,让苏夏心中更倾向于秦越一些。 但那只是倾向而已。 要让苏夏放弃过往一切,来做沧澜的皇后,其实不说别的,光是怎么说服她,就是一件不太容易办到的事情。 苏瑾言沉吟片刻,抬头对上了秦越的视线。 两个人心中都已经明白,现在他们面对的问题真的很多。朝臣们的意见秦越或许可以用帝王的威严压制下来,但苏夏的心思,却不是他能够随意左右的了。 秦越站起身来,轻叹口气,道:“朕只是希望尽快,但也绝不会草率从事。” 苏瑾言心中一动,对秦越说道:“陛下何不去问问苏姑娘本人的意见?” 他原本一直叫苏夏妹妹,也知道在秦越心中,自己对苏夏的称呼颇惹猜疑,所以索性让他们的皇帝陛下放心一些,直接换了个称呼。 秦越果然脸露微笑,缓缓点头,似乎非常满意苏瑾言的建议和他换了的称呼,道:“嗯。” 他来回走了几步,真的要立后的话,要准备的事情实在太多。如果要让苏夏以真正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那么就无法瞒过天澜的耳目。 况且沧澜自从三年前和天澜签订和平条约之后,也算是友好邻国。沧澜皇帝大婚,是无论如何都要通知天澜的。 虽然知道,洛枫大概真的伤透了苏夏的心。可秦越却仍然记得,当年那个对着洛枫笑得甜蜜而灿烂的苏夏。光是那个笑容,他就知道苏夏对洛枫的感情有多么深厚。所以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如果此时洛枫回心转意,痛哭流涕地哀求苏夏回头,苏夏还会不会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 就在二人颇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御书房外传来内侍的禀报:“陛下,右丞相求见。” 秦越微微皱眉,苏瑾言却是唇角含笑。 右丞相李延俊的女儿,年方十七。虽然美貌比之玲珑公主似乎稍有不及,但是也颇有美名。而且温柔大方,如果不是因为秦越心中早已有了一个苏夏,那右相千金,也算是沧澜皇后的热门人选。 李延俊此时入宫,虽然不至于主动向皇帝陛下推销自家女儿,但打探之意,却昭然若揭。 难得他们冰冷沉默的君王终于有了要立后的打算,对于沧澜朝臣来说,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无比期待的事。 苏瑾言对秦越悄无声息地说道:“右相千金……” 其实他不用提醒秦越,秦越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个问题。 本来在他原来的想法中,苏夏是会嫁给洛枫做他的皇后的,是绝不会到他的身边的。但是沧澜皇室,却绝不能无后,他也不能做个让皇室绝后的罪人。皇后还是会娶,至于娶谁,那真的已经不在秦越的考虑之中。 只要,那个女人拥有作为皇后的气度和美丽就已经足够。 在他当时的考量中,右相千金,确实也是人选之一。 就算不能入主中宫成为秦越的皇后,但是四妃中却绝对有她的位置。 这些,都是沧澜朝堂上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 他们的君主钟情于天澜的神医苏夏,知道的人不算少。但神医苏夏和天澜的皇帝洛枫是一对恋人,知道的人更多。所以不管秦越有多喜爱那名女子,最后会娶的,也只能是别人。而那些后妃们,自然也就会从沧澜权贵之家中选出。 李延俊入宫,除了想要打探一下皇帝陛下的口风外,更多的,还是为了商量正事。 毕竟皇帝立后,对于整个沧澜来说,都绝对算是一件大事。 他不是没有听到过天澜皇后出走,新皇后位空悬的消息。但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苏夏离开了洛枫,会到秦越身边来,会做他的皇后。 御书房的门,随着秦越一声“宣”,被内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李延俊挺直了背脊,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 他是个严肃却认真的人,和苏瑾言总是唇角含笑的模样不同,他看起来要古板许多。但他对待政事一丝不苟的态度,和从不结党营私的正直,还是让他赢得了包括秦越和苏瑾言在内的所有人的尊重。 李延俊向秦越行礼问好之后,又和苏瑾言打过招呼,便恭恭敬敬问道:“陛下早朝之时曾提及立后之事,臣冒昧,请问陛下可已有了人选?” 秦越坐回龙椅之上,缓缓点了点头,对李延俊说道:“爱卿不必多礼。苏爱卿也坐吧。既然左右丞相都在这里,咱们便就此事好好商量一下。” 他虽然口中说的是要商量,但那语气却丝毫听不出商量的口吻。 李延俊有些犹豫,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儿有没有这个机会。除了能够做沧澜的皇后之外,自家女儿早在两年前见过秦越的面之后,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们年轻俊美的帝王。 可是那时候,秦越莫要说立后了,就是选妃都没什么兴趣,更加不会对那一年才十五岁的小姑娘产生什么兴趣。所以李家小姐就一直待字闺中,等待着现如今这样的机会出现。 李延俊知道自己女儿的优势,也知道身为右相的女儿,即使她无法成为皇后,至少也是后妃之一。如果皇帝陛下立后的同时也进行选妃,充实后宫,那么自家女儿的胜算,还是十分高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将到嘴的问题吞回了腹中,只是恭恭敬敬地问道:“陛下立后之时,可要纳妃?” 虽然此时原该礼部来说,可身为右相,本就管尽天下之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秦越说道:“陛下后宫空置多时,臣认为,可趁这个机会,同时立后选妃,以充实后宫。” 苏瑾言扯了扯唇角,这个右相,在政事上自然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但对自家女儿,也太宠溺了一些,竟然想尽办法,也要将她送入宫中。 他抬头看了秦越一眼,如果让右相知道,秦越要立的皇后是何人,不知道他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秦越不动声色地冲苏瑾言缓缓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先立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李延俊连忙躬身一礼,道:“遵旨。” 他看了苏瑾言一眼,又小心翼翼看了秦越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只是这皇后人选……” 秦越将手放在龙椅的扶手之上,挺直了背脊傲然而坐。那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再犹豫下去。 苏夏会成为他的皇后,他唯一的妻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即使朝臣不理解,即使天澜的洛枫可能会出面为难……但那又如何! 秦越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他秦越,有自信不输于任何人,也同样有自信,让苏夏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 他的目光在李延俊有些紧张的脸上扫过,淡淡说道:“神医,苏夏。” ------------ 第七十四章 李延俊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本就肃穆的御书房中,一瞬间几乎变得沉闷起来,只看见微微含笑的苏瑾言,面无表情的秦越,和越来越是紧张的李延俊。 李延俊觉得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 明明很是凉爽的天气中,他却觉得御书房的凳子下面似乎放了一个火盆,而他自己,则是躺在那火盆上面,被翻来覆去的烘烤着。 额上的汗珠,顺着李延俊成熟英俊的侧脸滑落,从他端正严谨的下颌顺着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没入了衣领之中。 李延俊觉得口很干,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内侍们弯着腰,低着头送上了茶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从似乎越来越严肃的御书房中退出,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李公公就站在御书房的门口。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从秦越的父亲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便已经在宫中任职。后来历经三代帝王,逐渐出人投地,成为了这大内禁宫的内侍总管。所以皇宫中很多很多事情,他都看得分明,心中也有一笔属于他自己的记载。 宫中固然很多勾心斗角,也或许天家亲人之间,感情要比寻常百姓家淡漠许多。但是也并不是没有纯粹的感情。 比如当年先皇独宠皇后,偌大沧澜后宫只有唯一的女主人。而她生下的一子一女,自然也就成了整个皇室的掌上明珠。 再比如,当今圣上对那名女子的爱恋,刻骨铭心到,连李公公这样早已不会被爱情所打动的老人,心中似乎都跟随着他的主子,变得柔软起来。 小内侍们送入了茶水后,又毕恭毕敬地对李公公行礼,然后无声无息地从御书房外离开。 当今圣上和左右相集聚一堂,不用问,也知道今日商量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李公公有些惆怅地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此时还未过午,偶有几丝云彩从天空中飘过。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但他却知道,这个已经很久没有过女主人的皇宫,就快迎来它新的春天了。 李延俊握紧拳头,然后放松,内侍送上来的茶水明明就在他的右手边,可他却好像痴了一般,只是觉得自己的嗓子无比干哑,却始终想不到要端起来喝一口茶润润唇。 苏瑾言无声一笑,伸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含笑道:“好茶!” 秦越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而过,也端起茶饮了一口,淡淡说道:“李爱卿可是不满朕立苏夏为后之事?” 李延俊根本不是不满,而是脑海里压根没来得及反应。 李家在沧澜也算得上是望族,虽然及不上苏家在天澜的地位,却也世代人才辈出。只是因为多是儒雅的读书人,家教严谨,从来谨言慎行,非常低调。而且虽然历朝历代从政之人颇多,但却并不像苏家一样,会出战神苏弈,或是苏瑾言这样的人物。他们算得上是厚积薄发的典型世家代表。 但沧澜君主,一向对李家颇为倚重。虽然苏瑾言左相排在李延俊的右相之上,不过那却是李延俊心甘情愿让出的。而且也并不能说明,在秦越眼中,苏瑾言就更加重要了。 沧澜朝中重臣,几乎没有一个不知道秦越对天澜的神医苏夏的爱慕之意。如果对方只是苏家嫡女,那还好办,就算她已经有了情人,也大可以派遣使节前往求亲。只怕天澜皇帝为了两国邦交,必定会同意。 但是难就难在,苏夏竟然是天澜当今皇帝洛枫的恋人。两个人的事迹,只怕不只沧澜重臣,就连沧澜百姓都素有耳闻。 再加上当年天澜沧澜边关一战,神医苏夏慈悲为怀,活人无数。那其中不仅仅是有天澜的人,还包括不少沧澜的人。所以苏夏虽然是天澜第一世家的嫡女,但这神医的外号,却并不只是在天澜才有的。而是两国百姓,心甘情愿送给她的尊称。 所以如果他们的陛下强行派人求亲,只怕就连沧澜百姓,都会对其不满。更不要说早将苏夏视为准皇后的天澜百姓了。 李延俊只觉得汗水涔涔而下。 他们的君主,自然是无比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不仅仅治国有方,在战场上也英勇无比,所向披靡。 可是迎娶苏夏为后这样的事情,不仅仅需要勇武之力,也不仅仅需要兵强马壮的国家作为后盾。 关键还是——民心! 民心所向,则万事可成。民心所背,则举步维艰! 在李延俊眼里,如果他们的君主硬要迎娶苏夏,那真的就是背弃民心之举。 但是他也知道,他们这位帝王,绝不是如此无知而莽撞之徒,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有什么原因。 只是李延俊却知道,自家女儿一腔相思,只怕要化作浮云了。 秦越久未等到李延俊的回答,缓缓放下茶盏,淡淡提醒道:“李爱卿?” 李延俊振作精神,站起身来对秦越恭敬一礼,道:“臣惶恐,神医苏夏乃是天澜皇帝明诏迎娶的皇后,虽然大婚尚未举行,但此事已经昭告天下。陛下横刀夺爱,实非明君所为也。” 他书呆子脾气发作,有什么便说什么。况且他也知道,秦越绝不会是那种胡乱降罪于臣下的无道昏君。 李延俊甚至看了苏瑾言一眼,提醒他道:“左相大人似乎早已知晓此事,却不知阁下作何看法?” 苏瑾言含笑起立,对李延俊抱拳道:“陛下若是能迎娶神医苏夏为后,于我沧澜可是大大的好事一桩。但对于右相大人来说,恐怕就算不上好事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延俊,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已经再清楚不过:你就是为了你的女儿,所以肯定不愿意别人做了这个皇后! 李延俊大怒! 他对秦越素来忠心耿耿,虽然一直知道女儿的心思,但在秦越有立后的打算之前,却从未提及过此事。就算后来曾经和朝臣们一起上书秦越,希望他能以江山社稷为念,开枝散叶,为沧澜皇室留后,但他也问心无愧,从未想过是为了将女儿送入皇宫中才会有此举动。 苏瑾言此言,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的脸因为怒火涨得通红,就连脖子上的青筋似乎都在瞬间鼓了出来,然后李延俊便对苏瑾言怒声说道:“左相大人此言,在下实在不敢认同。” 他转头面对秦越,对他恭恭敬敬抱拳行礼道:“臣认为不可娶苏夏,只是顾忌两国邦交。至于小女,能不能入宫全看她的福气,与此事完全无关。” 秦越缓缓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朕娶苏夏,和两国邦交有何关系?” 李延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乎要以为坐在御座之上的不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君主了。 苏夏乃是天澜新帝洛枫早已选中的皇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们的陛下如果要娶苏夏,那就是去强他国皇帝之妻。别说是天澜这样的泱泱大国了,即使是小一点的国家,恐怕都忍不下这口气。 况且当年天澜夺嫡之争时,朝政混乱,沧澜乘虚而入都无法轻易啃下这块硬骨头。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秦越,甚至还失落在苍茫山中,让整个沧澜朝廷都震动了。虽然后来他平安归来,但沧澜进犯天澜之士气,却因为此事明显受挫。 再加上洛枫和苏弈军前联手,一文一武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皇帝陛下才会被迫进入苍茫山中,直到七天七夜后才回来。 李延俊当年是监军,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还记得当年如同身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心情,也还记得当时看见平安无恙返回军中的秦越时,那种松了一口大气的疲倦感。 所以如果两国再度交锋,沧澜不见得能占到多少便宜。这件事他明白,他相信苏瑾言也该明白,更不要说秦越了。 而且他还记得,当时骑着凤凰千里相送的那个红衣女子,也记得当时的皇帝陛下,骑在独角兽上紧紧握住的拳头。 他当时便知道了,那个在半空中盘旋不去的少女便是在两国百姓和士兵心中,声望如日中天的神医苏夏。所以他一度以为,那女子对太子殿下有情。 当时沧澜军中,只怕绝大多数的高层将领,都曾经献言献计,希望他们的太子殿下能将神医带回。在他们眼中看来,能够孤身千里相送,明显对太子殿下依依不舍的苏夏,恐怕早已倾心殿下。 对这样的一件事,他们自然乐见其成。况且苏夏出身于天澜第一世家,如果她能够做他们的太子妃,将来就算不能入主中宫,也绝对会是四妃之一。对沧澜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 可是秦越拒绝了。 他甚至没有向各位将领解释为什么会拒绝,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苏夏一眼,就这样握紧了拳头,挺直了背脊,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而去。 直到,苏夏一脸失望地落寞而回。 ------------ 第七十五章 秦越回到寝宫的时候,苏夏已经不在那里。 他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可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就连脸上的表情都让人无法看出丝毫变化。 他怎么忘了,现在的苏夏已经不是那个拥有凤凰和白虎的苏夏,也不是那个如同一朵红云般,可以在空中自由来去的苏夏了。 秦越看着空空荡荡的寝宫,有瞬间竟有些怔忡。 他爱着的,是三年前那个在苍茫山中坚强冷静到让他觉得心疼的女孩,也是那个为了自己的爱情就敢千里远赴边关,将战场当做自己的家的女孩。更是那个敢面对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铁血太子,不卑不亢地许下誓言,从此但有需要,即使身在天涯,也会前来相助的女孩…… 秦越转身看向寝宫的大门,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从昨天认出夏大夫就是苏夏到现在,他心中原有的激动已经差不多平静下来,虽然还是胀满了不可思议的幸福感,但却没有昨天那样头脑几乎空白的恍惚感觉。 今天在御书房中,和他的左右丞相商量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就连在回寝宫的路上,他心中都还是无比雀跃的。 可是在走进寝宫的大门,却没有看见苏夏的身影那瞬间,秦越只觉得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又是焦躁又是失落的空茫感。 他转身面朝着寝宫外面,正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入屋中,就连空气中微小的尘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秦越有些发愣地看向那些细小的尘埃,就仿佛看着一个个在空中欢快地飞舞的精灵。 自从他登基以来,已经很久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放空了心思却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感觉。 苏夏从外面走入寝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穿着一身朝服,站在原地发愣的秦越。 她愣了愣,这样的秦越,她从未见过。 其实她和秦越接触的时候本就不多,即使当年在苍茫山中,他们几乎七天七夜不离不弃,但那只是在一个很特殊的环境中,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中,展现出来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自己。 而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又发生得太过匆忙,让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很多很多原本应该细水长流的事情,便在一瞬间发生了。 让她,根本就没有接受这一切的心理准备。 此时到了青天白日之下,她竟然只能愣愣看着秦越,就好像他是一个陌生的,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般。 秦越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苏夏脸上,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的深色,问道:“你去哪里了?” “去看玲珑公主。”苏夏总算回过神来,对秦越说道:“魍魉之毒毒性尽除,师兄说再修养一段时间,公主便可恢复如常。” 秦越点了点头,又问:“可吃过午饭?” 苏夏摇了摇头,张开嘴巴刚想说什么,耳中突然响起一阵似飘渺似鬼魅的笑声。 她神色一变,这笑声虽然陌生,但她可以确定,就在不久前,她曾经听到过这样的笑声。还被其蛊惑了心神,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苏夏神色变化的时候,秦越也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苏夏凝神摇了摇头,朝秦越走近几步。 真龙天子虽然并不会像传说中那样有正气护体,什么妖魔鬼怪都很难侵|犯。但秦越是沧澜国中能力最强大的人之一,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事。 笑声再响起的时候,苏夏又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受控制了。 她抬起了一只手,颤抖着,缓慢但却坚决地朝秦越伸去,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麻木起来。 她只觉得耳中的笑声忽远忽近,似近似远。比起上一次,显得更加鬼魅而且不可捉摸。最关键的是,站在她身边的秦越虽然显露出担心的神色静静地看着她,但却似乎并没有觉察到笑声的感觉。 苏夏的手,已经放在了秦越的手上。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明明脑海里什么都是清醒的,但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就连说话的能力,似乎都已经失去了。 她的另一只手,也已经缓缓抬起,放在秦越的袖子上。柔软冰冷的衣物触感让她的神智有一瞬间的清醒,但却也只是一瞬间。 苏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然后她便觉得,细密却平整的绣花纹路在她手指下缓缓滑过,她的手,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沿着秦越的胳膊缓缓朝他的肩膀而去。 秦越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柔声道:“苏夏?” 语气虽然有一丝担心,但更多的,却是温柔和期待。 苏夏现在,却连苦笑都做不到了。 她的右手已经放在了秦越的肩膀上,左手轻轻握住了秦越的手,然后将他的手缓缓提起,缓慢,但却坚决地握着他的手,牵引着,缓缓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秦越心中一荡,刚才因为没有见到苏夏而产生的空茫似乎都因为苏夏这一个动作而完全填补完全。 他不是不疑惑,为何苏夏会突然对他作出这样的举动。 可是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是他渴望了三年,等待了三年的女子。是他恨不得能揉进自己的骨血中,此生再不分离的女子。 他反手轻轻握住了苏夏的手,声音暗哑地说道:“苏夏,你在玩火。” 苏夏明明想要摇头,可是耳中的笑声却在这一瞬间变得大了起来,充满了说不出的魅惑之意。 苏夏感觉到,自己的唇角也换换扬起,就好像是学着那笑声的动作般,对着秦越露出了淡淡的却充满了魅惑的笑容。 握着秦越的那只手,也变得稍微用力了一些。 她的右手,已经悄悄滑到了秦越的脖子后面,轻轻一个用力,她便已经踮起脚尖,吻了过去。 柔软的唇相贴,明明是情人间最亲密的行为,可苏夏却只觉得苦涩。 她已经意识到,这一次,秦越根本没有听见那一阵一阵的控制着自己心神的笑声。她也还记得当时和苏瑾言在一起时,自己被控制住了之后,苏瑾言似乎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后来的事情她虽然已经不太记得,但也从苏瑾言那里知道,自己当时是中了蛊惑之术。 而那笑声,便是蛊惑之术的媒介。 能破蛊惑之术的,只有能力在施行蛊惑之术的人之上的人,也只有这样才能发现蛊惑之术的存在。 苏瑾言能够发现的,苏夏相信秦越也一样能够发现。 但她却忘了一件事。 当时她只是夏大夫,对苏瑾言虽然有救命之恩,但还无法让苏瑾言死心塌地地爱上她,所以当时她虽然受笑声蛊惑,对苏瑾言投怀送抱。但温香软玉抱满怀的苏瑾言却是理智且冷静的。 而且可以说,从苏夏那夜出现在他的房中那瞬间起,他便已经发现了苏夏的不对劲。 后来虽然对怀中那个温软的身体也动过心,但很快就能收摄心神,重新变得冷静起来。 但是现在抱着她的,却是对她相思入骨的秦越。 就算没有蛊惑之术,也并不需要苏夏真正投怀送抱,只要她一个笑容,或许秦越就已经无法抵抗。 更何况现在还是真正的温香软玉在怀,和自己的唇相贴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的唇,放在他脖子后面的那只温暖柔软的手,也是自己爱着的人的手…… 酒不醉人人自醉。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越如果还能坐怀不乱,那他就不是柳下惠,还是身体真的有隐疾了。 苏夏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她可以看清秦越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所以她也就看见了,秦越的表情从疑惑,然后逐渐变得放松,就连眼神,似乎都变得有些暗了。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秦越已经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可却是苏夏最主动的一次。她甚至主动伸出手揽住了秦越的脖子,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呼出的热气,就那样轻轻柔柔地吹拂在秦越的脖子上面。 秦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虽然明明知道眼前这一幕,绝对另有隐情,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怀中抱着的这个身体。 他还记得当年苏夏骑着凤凰千里相送时,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才能坚持着僵直着背脊握紧拳头不回头去看她一眼。以至后来苏夏失望而回,他放开自己握紧的拳头时,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再放手了。 就算苏夏做出这一系列的行为,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可是他抱在怀里的身体总不会是假的,吹在自己耳畔的呼吸也不会是假的。 苏夏轻轻抿了抿唇,那笑声似乎还在耳畔萦绕,又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可是她却只觉得自己全身懒洋洋的,一点精神也没有,只能轻轻依靠在秦越身上。 就在她以为那笑声就要消失不见的时候,由远及近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然后苏夏的身体动了动。 她微微仰起了脖子,轻轻吻了吻秦越的下颌。 ------------ 第七十六章 秦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有自制力的人,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所有的热情,沉积三年的爱恋之情,都被苏夏这轻轻一吻点燃。 苏夏亲吻了他的下颌之后,便缓缓将头靠在了秦越的肩膀上面,似乎十分娇羞地合上了双眼,只剩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泄露出主人紧张的心情。 秦越抱住苏夏的手更加用力,朝寝宫龙床而去的脚步却停顿了一下。 空旷的寝宫中,秦越抱着苏夏站立在房间正中。心中有一丝犹豫也有一些挣扎。 在苏夏吻上他下颌的瞬间,他已经彻底明白现在被自己抱在怀中的苏夏,绝对受到了别人的控制。因为他不相信,那个在寒夜里也只会蜷缩起身体冻得瑟瑟发抖也不会向别人求助的女子,会主动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是他不想拒绝,一点都不想。 他喜欢苏夏主动亲吻他 的感觉,那样的感觉,不亚于一个在沙漠中独自行走很久,又渴又累的旅人,突然遇到了一片绿洲,喝到了甘甜的泉水时内心的满足和幸福感觉。 秦越想要停下脚步,想要停下来将苏夏身上的蛊惑之术解开。他虽然听不见苏夏耳中的笑声,可是却也知道,这样的苏夏并不是真正的苏夏。 但是在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苏夏的瞬间,怀中的苏夏突然抬头对秦越嫣然一笑。 她其实并不是美丽得会让人疯狂的女子,比起韩琳琳和玲珑公主自然不如,沧澜国内比她美丽的女子也并不算少。 可是那双眼睛,却是秦越见过的最美丽最清澈的眼睛。当年的他,就是折服在这双清澈但却坚强无比的眼睛中的。 他至今仍然记得,当这双眼睛中盛满最甜蜜也是最热情的爱恋时,绽放出来的光芒,足以让所有见过她的男人心动。 苏夏的模样虽然改变了,但是眼中的光芒却并没有变。 而现在被他抱在怀里的苏夏,就用那种又是温柔,又是热情的目光看着他。嘴角还带着淡淡的有些天真俏皮的笑容,柳叶一般的眉毛轻轻扬起。 而她的呼吸,随着她的呼吸也轻轻吹拂在秦越的耳畔。 她脸上的甜蜜,就好像现在抱着她的人正是她心爱的情人,而他们,正如同所有亲昵的情人一般,甜甜蜜蜜地拥抱在一起。 秦越心中原本的天平,又再次发生了倾斜。 他完全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中了蛊惑之术的虽然是苏夏,但真正受到蛊惑的,却是沧澜国年轻俊美的帝王。 他就像入了魔一般,将苏夏轻轻放在了宽敞的龙床上,双手虽然有一些颤抖,但却也准确地放在了苏夏胸前精巧的盘扣之上。 苏夏微微抬头,此时她的脸隐在阴影之中,秦越宽阔的脊背遮挡住了烛火的光芒。 但他仍然可以看见,苏夏又对他露出了那样甜蜜的笑容,就连目光,都变得娇羞而温柔起来。 秦越只觉得嗓子微干,喉头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决定要迎娶苏夏为后,也已经发誓要将苏夏绑在身边一辈子。那么无论他对她做了什么,他都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他颤抖的手已经脱去了苏夏身上的衣服,灼热的手指轻抚过柔嫩的肌肤。 苏夏含羞轻笑,伸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口中呼出的热气就那样轻轻吐在秦越的耳中,让他整个人都跟着变得燥热起来。 可是躺在他身下的苏夏却似乎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玩火,她只是抱住秦越,眯着眼睛微微一笑,然后秦越便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轻声唤了一声:“秦越。” 那声音虽然很低很轻,如果不是秦越的耳力特别好,恐怕都会错漏掉这一声轻唤。 苏夏微微仰起上身,嘴唇轻轻触碰秦越的耳朵,柔声说道:“我很想你。” 苏夏耳朵里的笑声,一刻也未曾停止过,可是她的神智却依然清楚,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对秦越说了什么,同样也知道秦越在对她做什么。 可她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好像她的魂灵已经被离体而去,此刻正漂浮在半空中,冷冷看着自己脚下发生的一切。那个说话的人虽然就是自己,那个声音她也已经在重生后逐渐熟悉。但这一切却又显得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她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然后她又听见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轻声在说:“自从离开苍茫山之后,我们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 晶莹的泪珠顺着苏夏细腻的脸颊滚落,她语带哽咽地继续说道:“那一年,我骑着凤凰在你身后追了那么久,你却一直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秦越只觉得落在自己肩上的苏夏的眼泪简直比火还要灼烫,他本以为苏夏已经被人控制住了身体,可是她说的这些话,她带着哽咽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有些茫然了。 只是这些,都还不算是绝对的秘密,至少当时沧澜军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就不会少,他也相信,天澜也有一些人,比如洛枫,和苏弈之流听说过这件事。或者说这样的事,根本就是在洛枫的默许之下进行的。 否则苏夏身为洛枫的恋人,纵然那个时候洛枫只是天澜一个并不算受重视的王子,但他毕竟也是皇帝的亲身儿子,是当时天澜边关军中地位最尊崇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允许,只怕苏夏也不会做出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来。 可是苏夏接下去的那句话,却让秦越心中如同被一把巨锤重重锤打了一下,一时间酸甜苦涩各种滋味齐齐涌上,让他再也控制不住,将怀中人单薄柔软的身体,紧紧搂在了怀中。力气大的,仿佛想要将苏夏揉入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因为就在刚才,苏夏就用那样带着哽咽的声音在他身边有几分心酸地说道:“苍茫山中那一夜,你也许已经忘了,但我却怎样都无法忘记。” 苍茫山中那一夜…… 秦越的眼神都变得柔软起来。 本来以为会是两个人心中永远的秘密,再不会被旁人知道,也再不会被提起,却不想竟然会从苏夏口中再次听到。 秦越轻轻放开苏夏的身体,伸手在她额头轻抚而过,柔声道:“我怎会忘记。” 苏夏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跌落下来,顺着脸颊滚落到秦越的手上。 秦越低头看了她片刻,突然温柔地凑了上去,轻轻吻干了苏夏的泪水,低声重复了一次刚才说过的话:“我怎会忘记你!” 他伸手握住苏夏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低声说道:“这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苏夏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信。” 秦越将她的手放到唇边温柔一吻,问道:“为何不信?” 苏夏摇了摇头,轻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让人心痛的笑容来,低声说道:“当年洛枫也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真正爱着的,却是天澜的第一美女韩琳琳。” 秦越俯身亲亲苏夏的唇,柔声道:“我不是洛枫,他会喜欢韩琳琳,是因为他没有眼睛。” 他索性翻身上床,将苏夏搂在了怀中,安慰道:“可在我眼中,莫要说一个韩琳琳,即使是十个韩琳琳,也及不上你扬眉一笑的美丽。” 苏夏怔怔地看了秦越片刻。 眼前的男子俊美得让人心动,而他脸上的认真,更是让任何一个少女都无法躲开他专注的眼神。 苏夏耳畔的笑声再次响起,好像有一个非常妖娆美丽的女子,在她身边飘来飘去。明明知道这样的笑声不该听,可却又忍不住会去听。 她的神智仍然清醒,可她的人,却已经凑了上去,轻轻吻住了秦越的眼睛,吻住了那让她心动的认真的眼神。 究竟是谁先变得更加热情的,他们已经不记得了。 龙床精致华丽的帷帐缓缓垂落,掩去了满室的暧昧和情人间如胶似漆般的纠缠。 苏夏不知道那笑声有没有消失,每当她稍微清醒的时候,总是会有一双灼热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她,将她再次拖入了似乎混乱又似乎华美的泥泞中去,让她无法挣脱,却又似乎身在云霄,全身都变得轻飘飘的,无法挣脱。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 等苏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确定耳畔的笑声已经彻底消失,可是她的身体却依然像失去了控制一般,懒洋洋的,一点力气都无法用上。 强劲有力的胳膊霸道地将她搂在怀中,耳畔,是身边之人宽阔的胸膛…… 之前的记忆,苏夏还记得十分清楚,她甚至记得自己在整个过程中的所有反应,但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她轻轻动了动身体,只觉得身体酸痛无比,虽然已经能够自己控制自己的行为,但这具身体却似乎根本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悄悄将秦越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挪开的时候,头顶传来满足而慵懒的声音:“你醒了?饿了吗?” ------------ 第七十七章 苏夏觉得自己的脸从来没有这么烫过。 她的脑袋此时就埋在秦越的胸膛里,秦越说话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听见因为共鸣而产生的胸膛震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产生的错觉,苏夏竟然觉得自己听到了秦越低沉好听的笑声。 于是她的脸,变得更加红了。 黄色的帷幔低垂,遮挡住了外面的光,只留下两人一起躲在这个算是半封闭一样的空间中,听着彼此悠长的呼吸,和似乎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沉默地依靠在一起。 苏夏只觉得浑身僵硬得让她觉得四肢都有些冰冷起来,可是她仍然一动都不敢动。 那年在苍茫山中的第一夜,秦越用体温温暖自己的情景她依然记得,也还记得第二天起来时,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 以至于后来发生了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情时,苏夏反而平静了许多。 可是那个时候,秦越绅士而体贴,知道苏夏害羞,常常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就自己悄悄先行离开,在山洞外等着苏夏。 但今天…… 苏夏现在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秦越搂住她的手微微用劲,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柔声问道:“饿了吗?” 苏夏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她的动作幅度虽然很小,额头还是在秦越胸膛上缓缓蹭了几下。 她觉得有些尴尬,却听见秦越低沉的闷笑声从胸膛中传出。 苏夏的脸变得更热了。 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会陷入这样的局面中去。将脸更深地埋入秦越怀中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跟着燃烧起来了。 可是之前发生的事…… 秦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似乎很享受这样惬意的感觉,淡淡笑道:“真的想不到,有一天当我醒来时,你还能在我的怀中。” 苏夏没有说话。 秦越又道:“之前你提到了那年的事情,我本来以为,会记得那年发生的事情的,只有我一个了。” 苏夏仍然没有说话,当年的事情,她自然记得,她也记得之前她提到的那一夜。 那年苍茫山中,除了失去了能力,无法召唤宠物以外,他们还必须面对可怕的寒冷。 苏夏长到那么大,哪怕是第一次为了秦越而上了战场,都未曾感觉到过那样强烈的,深入骨髓的害怕。 苍茫山脉,就如同这个世界最可怕也是最神秘的一条巨龙,长大了它的饕餮之口,吞噬着进入这里的所有的生命。 进入苍茫山脉中还能活着出去的人很少很少,因为这里不仅仅有繁复的迷惑人心的道路,还有寒冷的,足以让人冻僵的夜晚。 苏夏仍然记得在苍茫山中渡过的第一夜,手脚都已经冻僵的自己,只能蜷缩在秦越好不容易找到的山洞里,依靠着一点点火堆散发的温暖,瑟瑟发抖。 她也记得那一夜,从自己背后拥抱过来的暖入心中的温暖,记得那个传闻中铁血太子,几不可闻的温柔低叹声。 其实只需要那一夜,苏夏便已经在心中发誓,将来若是秦越受伤,即使天涯海角,她也会前往相助。 因为任何人都很难忘记那个,在寒冷的夜晚给予自己温暖的人。 第二夜,两个人同样只能相互拥抱着依靠彼此的体温取暖。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走错了方向,更加深入苍茫山脉的腹地,夜晚似乎变得更加寒冷起来,就算蜷缩在秦越温暖的怀中,苏夏也觉得寒风如同冰刀一样,一下一下刮过自己的皮肤。 那还只是第二夜。 后来每一天晚上,都比前一夜还要寒冷。 终于到了第五天晚上,即使两个人已经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即使他们旁边燃烧着一堆比前几夜都还要旺盛的火堆,苏夏也觉得就连心口都似乎被冻得冰冷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一向所习的武技都偏于阴寒一脉,再加上女子本身体阴,所以比起她来说,秦越明显要好过许多。 至少他不会像苏夏一样,根本就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 两名年轻的男女深夜紧紧相拥在一起,一个还因为寒冷, 拼命往另一个怀里钻去,苏夏那时候都颇为佩服秦越,在前四夜里竟然如此坐怀不乱,再加上后来她千里相送秦越时,他从头到尾未曾回头看过自己一眼,所以即使后来苏瑾言告诉苏夏,他们高高在上的君主对她是多么的痴心,苏夏都不太敢相信。 即使是那一夜,秦越对她做了那些事,但苏夏也相信,那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在寒冷的夜晚悄无声息地冻僵而已。 她记得那一夜秦越突然落下的灼热的吻,也记得他的温暖有力的手掌抚过自己的肌肤时那令人战栗的感觉,更记得他后来逐渐落满自己全身的温暖的吻…… 可是到最后,秦越只是喘着粗气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声音嘶哑地问她:“好些了吗?” 那时苏夏的呼吸也早已变得粗长起来,她只是就如同今天一样,用额头抵住他的胸膛,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分明听见秦越的心跳声,在并不大的山洞里显得是如此突兀和有力。 她那时并不知道,就是这样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终于将她这个红衣女子一点一点刻入了心中。 从此,便是刻骨铭心地爱恋。 苏夏轻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伏在秦越怀中低声说道:“我当然记得。” 在这个甜蜜温馨的时刻,她似乎并不该说一些破坏气氛的话,可是之前那诡秘而充满诱惑的笑声,苏夏确定,绝不只是为了将自己送到苏瑾言或是秦越的床上那么简单。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秦越,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淡淡说道:“我自然记得在苍茫山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可是我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昨夜我便已经问过了你。之前会说那样的话,并不是我的本意。” 他们两人都只穿着单薄而柔软的内衣躺在床上,彼此分享着对方的呼吸,如同最最亲密的情人一般缩在这个被帷幕隔起的小小空间里说着悄悄话。可是苏夏说出口的内容,却并不是那样讨喜。 秦越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不复刚才的温柔和甜蜜。轻轻抚摸苏夏头发的手虽然并没有变化,但却明显僵硬了许多。 苏夏对他微微一笑,透过帷幕的微光淡淡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再温柔不过。 在这样的笑容下,秦越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 苏夏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低声道:“笑声,蛊惑之术。” 她轻柔的一吻,终于让秦越的心情重新变得轻快起来。他伸手将苏夏再次揽在了自己怀中,安抚般说道:“有我在身边,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的。” 苏夏一怔,问道:“你知道之前的蛊惑之术。” 秦越摇了摇头,眉头微微皱起,道:“施行蛊惑之术的人,必定是个中高手,自身的痕迹隐藏得滴水不漏。”他轻轻拍了拍苏夏的肩膀,让她放松下来,这才继续说道:“我无法感觉到蛊惑之术的存在。但是我却知道,苏夏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都不会轻易流泪。更何况……”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苦涩起来,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更何况,是为了我而流泪。” 他已经得到了苏夏的身体,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离得到苏夏的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就算之前苏夏会对他说出让他抱她的话来,那其中绝大多数的原因,恐怕也只是因为感激秦越的深情不悔,但却绝不会是因为已经爱上了他。 所以如果仅仅是因为自己想不起当年发生的事情,苏夏就会难过得流眼泪,那秦越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就算要让他折寿十年去换,他也心甘情愿。 可是他知道,那不是苏夏。 或者说,那不会是正常的苏夏会做出的举动。 她的心中或许有委屈,或许有伤心,但绝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 如果说一开始主动的苏夏让秦越觉得惊讶,已经有些怀疑苏夏是不是受到了控制。那么后来突然落泪的苏夏,就直接让他确定了,她绝对是中了蛊惑之术。 可是他却趁机真正占有了苏夏。 秦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表现得,就像一个急不可待的登徒子一般,在苏夏伤心哭泣的时候,在她可能被蛊惑之术控制的时候,竟然趁机抱了她,还不知餍足地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占有她,在她身上烙下只属于自己的痕迹,就好像当年在苍茫山脉的山洞中一般,让她的身体,因为自己的吻,自己的手而变得热情起来。 秦越低头轻轻吻了吻苏夏的头发,轻声道:“对不起。” 苏夏更加茫然,不知道他突然而来的道歉是为了什么。 秦越的吻从她额头滑落到她的唇角,声音低柔地说道:“我只是情不自禁。” 苏夏点了点头,她是学医的,当然知道一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人的主动邀约时,要克制住自己有多么困难。 所以她压根,就没有要怪他的意思啊。 ------------ 第七十八章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件事。 如果是在半年前,苏夏或许会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十分生气,很有可能还会因此恨上秦越,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好像被伤过一次心,被背叛过一次,又死去活来一次,一切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至少在苏夏眼里,现在发生在她和秦越之间的事情,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努力回想之前听到的那笑声。就算是蛊惑之术,也必定会有施术之人。而那个施术之人,肯定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人。 即使她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容貌,但声音,尤其是笑声,在施行蛊惑之术这样的技能时,是绝对无法轻易改变的。因为如果要改变自己的笑声,那就意味着施行蛊惑之术的人,要分一部分心思去控制自己的声音变化。 那样,绝对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姜瑜的蛊惑之术已经登峰造极,放眼当世恐怕也难逢敌手。即使是他,也不敢在施术的时候分心改变自己的声音,尤其是,当他要控制的人,或者说当他要控制的人的附近,正好有一个能力非常强大的人的时候。 苏夏重生之后,能力虽然变成了零。但当时在她身边的,却是整个沧澜能力最强大的人之一。在秦越面前施行蛊惑之术都还敢分心改变自己声音的人,苏夏实在想不出来,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蛊惑之术如此出类拔萃,却又一直不为人所知的人物。 所以她非常努力地在回忆那个笑声。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听见这样的笑声,上一次听到的时候,只觉得笑声诡秘异常,但却充满了奇异的魅惑之意。虽然蛊惑之术本就会让人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吸引了,不论是笑声也好,歌声也好,甚至是一个眼神都好。但是苏夏却可以肯定,就像姜瑜不需要施行蛊惑之术,也能够迷倒天澜绝大多数上至六十岁,下至十六岁的女子一般,那样的笑声,即使不加上蛊惑之术的力量,也能够迷惑住这世间大多数的男子。 拥有这样动人的笑声的女子,想必也会是一个非常美丽,非常动人心扉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她连续两次对自己施行蛊惑之术,又是为了什么? 苏瑾言和秦越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人,但他们都是非常非常优秀且英俊的男子。如果他们愿意,他们的身边也都不会缺少女人的陪伴。 所以即使对自己施行蛊惑之术,让自己主动去诱惑他们,也不见得能够成功。 但是很明显,当时的苏瑾言,确实动了心。而现在的秦越,不仅动了心,还动了手。 苏夏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唇角,微微一笑。 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她,有朝一日她会躺倒沧澜皇帝的龙床之上,和他颠龙倒凤,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且不说他们之间隔了有多么遥远的距离,就是当时苏夏,也一心期待着和洛枫之间的婚礼。如果说是天澜皇帝的龙床,那么也许她还会相信。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的苏夏,压根就没有想到,秦越竟然会对自己情深至此。在那时候她的心中,对秦越感激有之,欣赏有之,却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存在,一门心思想着念着的,都是那个温润俊美的洛枫。 苏夏伸手轻轻揉了揉额头,造化弄人,这就是命运吧。 原本应该乖乖呆在天澜皇宫中母仪天下的自己,竟然会换了一具身体,到了沧澜皇帝的寝宫之中。 秦越眉头微皱,他虽然猜不到苏夏心中在想什么,但是却看得到她皱起的眉头。于是他伸出手去替苏夏抹平了眉间的痕迹,问道:“怎么了?” “笑声。”苏夏皱了皱眉头,慢慢回忆当时的情况:“很动听的女人的笑声。” 秦越“嗯”了一声,沉吟道:“魅惑之术?” 苏夏点了点头,道:“那样动听的笑声,想必笑声的主人,也会是一位非常动人的女子。”她转头看着秦越有些揶揄地微微笑了笑,对他说道:“拥有这样动听的笑声,能力又非常强大,甚至能在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面前施行蛊惑之术的女子,恐怕陛下心中应该已经有数了吧。” 秦越低低一笑,闷闷的笑声从胸膛缓缓渗出,让依偎在他身边的苏夏也感受到了他的愉快。 她有些不解地扬了扬眉,却听见秦越带着点怀念的声音悠悠说道:“真好,还能听见你和我这样开玩笑。” 他的声音其实是喜悦的,甚至是满足的。但是苏夏却听得心中微微有些发酸,她忍不住凑过去又亲了亲秦越的唇角,柔声道:“我在这里。” 秦越“嗯”了一声,将苏夏搂进自己怀里,将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面,淡淡说道:“这样的女子,即使不是沧澜的,在这个世间也绝不会多。”他皱了皱眉头,道:“当年的你,或许都无法做到。” 苏夏点了点头,她并不擅长蛊惑之术。而且那笑声,动听得足以让每个听过这笑声的男子都为之心动。苏夏当时虽然也算得上是美人,但比起这样的境界,她还是自愧不如的。 秦越在她脸上蹭了蹭,道:“玲珑的笑声,恐怕是整个沧澜最动听的,但是她却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更何况她是我的妹妹,我们同父同母,有着牢不可破的血缘关系,如果真的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瞒过我的。” 苏夏点点头,她虽然从未到过沧澜,但是毕竟一直身在天澜的政治权利最中心,身边所交之人,无一不是天澜真正的权贵。更何况苏家的势力,在天澜各方各面的渗透力真正强大到让人震惊。所以即使从未到过这个国家,但是有关这个国家的事情,特别是一些出名的人物的事情,她都还算了解的。 所以在秦越沉默地思考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也在一一过滤着可疑的人物。 只是在这个世间,能力出众而又美丽绝伦的女子本就不多,强大到能够在秦越面前毫无顾忌地施行蛊惑之术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在那几个勉强能够排得上号地人中,会处心积虑这样对待苏夏,一门心思想将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去的,更是让她完全想不出来,会是谁。 秦越又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头,道:“我会让人去查,想不出来就暂时莫要想了。”他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着你的。” 苏夏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肚子,吐了吐舌头道:“饿了。” 她说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存心要撒娇的意思,但是那声音钻入自己的耳中时,她却忍不住脸红了。 琳琅的声音原本就比她之前的声音要清脆动听一些,此时带着一点慵懒的味道,半撒娇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苏夏小心翼翼地向秦越瞧去,果然看见他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 她忍不住轻咳一声,细如蚊呐地轻声说道:“吃过饭,咱们去看看玲珑公主。今日师兄肯定也会入宫替公主诊治,再过几天,玲珑公主应该就能自如地走动了。” 她说到玲珑公主,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个人,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怎么能把她忘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女人最盼望着苏夏能够合别的男人在一起,那么她绝对高居榜首。 因为自己不仅插在了她和她的爱人中间,而且还挡住了她通往一个女子能够爬到的最高位置的路。 可是如果真的是她,苏夏想不通的是她怎会知道自己并没有死,而是在琳琅身上重生了? 而且苏夏还记得,当时洛枫不远千里追随自己到了天澜边关,甚至和自己一起进入苍茫山脉中,为的,可就是将自己带回去,替那人治病。 而且当日在天澜皇宫的御书房顶上听见洛枫的话之后,她还曾经潜入宫中,真真切切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倾城绝代的女子。也见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柔弱的表情,以及弱柳扶风般的身姿。所以苏夏敢断言:韩琳琳确实身体不佳,甚至可能是身患恶疾。 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倒的女子,即使她真的拥有倾国的美貌和足以打动世界上所有男子的动人笑声,苏夏也难以想象,她从天澜国都洛城,一路追着自己到了秦都后,甚至还有胆子当着苏瑾言和秦越的面,对自己施行蛊惑之术。 苏夏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放下一切,可以忘记当时洛枫的欺骗和刚发现韩琳琳的存在时那种痛彻心扉的疼痛。可是现在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对韩琳琳的厌恶,还是占据了她绝大多数的感情。 即使她心中明白,一直缠绵病榻,或者说一直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不得不躲在黑暗之中,永远做洛枫见不得光的情人的韩琳琳,其实很值得自己同情,也并不让人厌恶。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会产生这样的感情,就算现在她已经躺在别的男人的怀中,也无法阻止她这样的想法的产生。 这,大概就是嫉妒吧。 ------------ 第七十九章 秦越已经随着苏夏一起坐了起来,伸手懒洋洋地揽着她的肩,让她依靠在自己怀中,问道:“怎么了?” 苏夏摇了摇头,脸色却有些苍白。 此时床上光线朦胧,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苏夏见秦越一脸担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道:“只是刚才想起来,会对我用这样的蛊惑之术的女子,可能是谁而已。” 秦越点点头。 苏夏不太确定秦越是不是知道韩琳琳和洛枫之间的事,就算沧澜会在天澜安插密探,恐怕也不会太过在意这方面地情况。更何况,洛枫只怕将这件事遮掩得滴水不漏,苏夏毫不怀疑,在洛枫坐上太子之位,正式登基之前,恐怕在他自己心里,都是将韩琳琳先放在了一边,从来都不会去看她。 因为在他登基之前,除了有沧澜这样的别国探子悄悄潜入打探皇室密报外,就连在天澜国内,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洛枫周围盯着,只等他露出破绽或是弱点,便可以将他从高位上拉下台来。 当时洛枫拉拢天澜第一世家苏家,又和苏家的嫡女,战神苏弈的胞妹好得如胶似漆,让他至少获得了,天澜国内绝大多数军队的支持和拥戴。自然,这其中也有洛枫自己的个人魅力原因。当年沧澜天澜边关大战,年方弱冠的皇子洛枫毫不畏惧地上了战场,和战士们同生死,共荣辱。普通士兵能吃的苦,他一样能吃。普通将士们吃的食物,他一样吃得津津有味。而且一上了战场,那个看起来儒雅温润的青年,竟然如同猛虎一般,所到之处,三军敬畏,所向披靡。 真正的赢得了士兵们的尊重和爱戴。 后来他在大营中情不自禁拥抱住苏夏,那让天澜士兵们至今都津津乐道的一幕,可以说在洛枫在军队中的筹码上面,加上了最后的一枚筹码,让整个天澜边境的军队,从此对这个过去曾经名不经传的青年皇子,死心塌地地誓死追随。 那个时候,想要利用洛枫到军队里的机会趁机除掉他的其他皇子,自然对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发展而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从未想过,能够获得这样的成就,甚至能够最终收获苏夏的爱情和战神苏弈的尊重,洛枫本身,也有他自身的魅力所在。 在他们眼中,洛枫之所以后来平步青云,能够越来越受父皇的青睐,全是因为有了苏家的支持。 却从未想过,苏家多年经营,这一代的家主苏弈又是出了名地铁血男儿,做事雷厉风行。能够让苏家在皇子夺嫡的争斗中屹立不倒,甚至越发强大起来的苏弈,政治眼光的敏锐,又岂是那几个不学无术,只会用阴谋诡计的皇子们所能了解的。 所以那时候,盯在洛枫身边的眼睛非常多,对于他和苏夏之间的关系,更是想尽了办法挑拨离间。 可是即便如此,苏夏和洛枫仍然甜甜蜜蜜,彼此信任着,扶持着,终于让洛枫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在洛枫登基之前,苏夏相信他即使再想念韩琳琳,也绝不会去看她一眼,更不会让世上的人知道在他心中,还有韩琳琳的存在。恐怕就连他自己,也已经被自己催眠,绝不会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中。 那时候的他,真的是一门心思对苏夏好,好得让苏夏完完全全死心塌地地信了他。无论那些皇子们怎么挑拨离间,苏夏都毫不动摇地站在洛枫身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在洛枫心中,儿女私情真的什么都不算。他为了皇位和苏夏变得亲密起来,一直将韩琳琳隐在暗处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想过,要这样过一辈子。即使他永远也无法真正拥抱住自己心爱的人,但比起美人来说,江山恐怕才是他的最爱。 苏夏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明明是在想韩琳琳的事情,竟然又会想到洛枫身上来,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秦越从身后揽住她,温暖的大手就放在她的小腹位置,将下颌放在她的肩上,此刻见了她这样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苏夏摇了摇头,韩琳琳或许是最有动机的那个人。但是她又怎能做到呢?如果只是针对苏夏个人,那么也许现在的苏夏确实很容易就中蛊惑之术。但是她每一次,都是当着别人的面。 或者是苏瑾言,或者是秦越。 这样的两个人,能够当着他们的面用出蛊惑之术的,至少韩琳琳应该是做不到的。 如果她能有如此强大的能力,也就不会有如此病弱的身体了。 秦越将苏夏搂得更紧,呼出的热气就那样喷在了她的耳朵上面。 苏夏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扭了扭头,避开了秦越热情的呼吸。 秦越淡淡一笑,伸手将她搂紧,问道:“刚才在想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撩起帷帐,扬声说道:“传膳。” 寝宫外李公公的声音响起:“奴才遵命。” 然后便是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从远处传来的“传膳”的声音。 苏夏忍不住脸一红,虽然知道天家无秘密,天子的一言一行都会有人在旁观察,甚至一笔不露地记载下来。对于这样君王临幸的记录,更是不会漏记。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脸红。 秦越低低一笑,在她脸颊上轻吻,柔声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害羞什么?” 苏夏转过头去不想和他四目相对,脸更是红得如同胭脂花一般,娇艳无比。 秦越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那薄薄的,几乎透明如同玛瑙一样的耳朵小巧可爱到让他心中瘙痒难耐。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苏夏的耳朵,声音也变得暗哑起来:“咱们去用膳吧,否则我怕我又忍不住要先吃你了。” 苏夏的脸更加红了。 当年她和洛枫最最亲密无间的时候,洛枫也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此时听见秦越用低沉动人的声音说着情人间最私密的情话,让她的脸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般。 她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拿过宫女放在一旁的新衣裳穿了起来。 比起之前她穿着的那身简单雅致的丝衣,这一次宫女们替她准备的衣服明显要华丽许多。 苏夏提起那件长长的流苏裙子,看着上面精致的刺绣牡丹和繁复的花纹,再看看放在一旁的一套流光溢彩的首饰……忍不住看了秦越一眼。 秦越也跟着他从床上下来。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柔软的内衣,含笑看着苏夏有些征愣地瞧着手里的衣服,问道:“怎么?不会穿么?” 苏夏摇了摇头,她毕竟是贵族小姐出身,而且有常年的独自在外的生活经历,并不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纵然眼前这身衣服稍微繁复了一些,却也难不住她。 她只是不太习惯,穿得如此华丽而已。 还有那套首饰。 苏夏看着那流云般的长长的流苏串珠,描金画凤的点翠金簪,以及凤凰衔珠上面那颗珠光柔润的明珠……她毕竟出身富贵,眼光从来都不差,珍珠宝贝,漂亮华丽的首饰家里也有很多。可是像这样精致得,华丽的,分明是准备给宫中后妃们的便衣,还是让她有些下不了手去。 秦越随手拿起一枝金簪,伸手轻轻拨弄那流云般长长的串珠流苏,问道:“可是嫌这些首饰不够好?” 苏夏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之前的衣服比较好。” 秦越却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这句话,伸长手臂将挂在一旁的绣着威武龙纹的披风取了过来,将苏夏的身体裹了进去,道:“朕也觉得还不够好。” 他之前在苏夏面前,已经一直自称“我”,很少再用“朕”这个字。此时突然从他口中再次听到,苏夏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越虽然还在对她笑,但是开口的声音已经变得严肃起来:“来人。” 两名低着头的宫女悄无声息地从寝宫外推门走了进来。 秦越亲手替苏夏将披风上的系带系好,明黄色的披风柔软且温暖,将苏夏严丝合缝地包裹在了里面。 秦越再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随手拿起自己用的明黄色的丝带替苏夏将长发束在脑后,柔声问道:“你想在这里用膳,还是出去?” 苏夏的脸涨得通红,完全不明白秦越让这两名宫女进来的用意,也不明白他当着她们对自己做出这样亲昵举动的用意。她只能微微转过头去,避开秦越依然亲昵地留在自己头发上的手,道:“都可以。” 秦越笑了笑,宠溺地说道:“那就在外室吧。” 他的目光转向那两名宫女时,脸上的温柔已经消失不见,只是淡淡吩咐道:“传膳。” 宫女们躬身退出去的时候,苏夏才有机会涨红了脸问道:“你刚才是……” 秦越低头和她额头相抵,有些叹息般说道:“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苏夏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满的是深情无悔,她突然间不想再对着他做这样你猜我问,你进我退的游戏了。 虽然脸仍然很红,但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明白。” ------------ 第八十章 秦越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下她的头发,柔声道:“那我们走吧。” 此时苏夏在那些宫女内侍们的心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被他们的君王看上的女子了,而是笼罩上了一层华丽的,神秘的光环。光环的名字就叫做:三千宠爱在一身。 秦越身边的宫女,从未曾见过他们一向冷面冷心的帝王对任何人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就算是之前那个曾经出现在他们皇帝陛下身边,让皇帝陛下眷恋不已的那名女子,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先不说刚才她们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的,她们的陛下是多么宠溺地对她说话。光是自从秦越登基后,就从来未曾出现在沧澜皇宫中的,皇帝陛下青天白日临幸他人的事,就已经可以看出那姑娘有多么重要。 两名宫女心下忐忑地想起刚才陛下亲手替苏夏穿上披风,束上头发的一幕,想到皇帝陛下看向她们俩时眼神中的冷漠,猛然发现她们似乎犯了一个大错。 李公公就站在寝宫不远处默默等着皇帝陛下的下一步宣召,他的身后,是安安静静地提着食盒的年轻内侍们。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经在皇宫中做过同样的事情,只是那时候坐在皇位上的,既不是秦越,也不是秦越的父亲,而是他的祖父。 秦越的祖父是一个不错的君主,但是在女色上面,却一点没有他后代子孙的影子。他在位的时候,后宫庞大,莺莺燕燕美人无数。而能够被他宠幸的妃子,最最长久的一个,也不过是一年时间。 那个人,便是秦越的亲祖母。 或许是因为看见过自己的母妃整日以泪洗面的哀伤晚年,也经历过母亲因为抑郁而不久便撒手人寰的痛彻心扉的痛苦,所以秦越的父亲,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像他的祖父,反而变得专一痴情起来。和秦越的母亲伉俪情深,琴瑟和谐,眼中再容不下别的女人。成就了这片大陆上的一段传奇故事。 而秦越,比起他的父亲,似乎痴心更甚一步。 李公公淡漠地看了那两名宫女一眼,其中一人畏畏缩缩地对他行礼,低声说道:“公公,陛下将自己的披风给了那位姑娘,没有穿我们准备的衣服和首饰。” 李公公点了点头,这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让宫女们送去那套衣服,便是想要看看,在当今圣上的眼中,这个突然出现的夏大夫,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而且他还记得昨夜被那名被称为鬼医的陌生男子迷倒的时候,听到的那一番话。 李公公绝不是个多嘴的人,不仅一点不多嘴,而且对沧澜皇室十分忠心。他在宫中活到这把年纪,能够从一名小小的内侍爬到内务府总管的地位,自然十分聪明机灵,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管。也能很好地分辨,在他的主子心目中,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地。 揣摩主子的心思,本就是他们必须要学会,而且要学好的一门生存本领。 他轻轻挥手让两名宫女退到一旁,低声吩咐道:“以后,按照皇后的品秩给那位姑娘送穿的和用的东西。” 两名宫女,连同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内侍们的身体都明显僵了一僵。 李公公又冷声吩咐道:“但是称呼上,仍然是姑娘,不能是娘娘。” 说完,他便吩咐小内侍们将食盒送入了寝宫之中。 一年以前,这个皇宫中曾经差点有了一个女主人。那时候他们的皇帝陛下对那名女子也是十分眷恋,几乎夜夜宣召,耳鬓厮磨。 可是没多久,那姑娘就被送出了皇宫,甚至在送出去之前,还先去太医院喝下了绝不会受孕的汤药然后才被打发出宫。 在一开始的时候,李公公几乎要以为,那名当时皇宫中唯一受到皇帝陛下青睐的女子,至少也会是四妃之一。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李公公突然明白,那名女子,在他们陛下心目中,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每天夜里,陛下临幸了那名女子后,都会吩咐人将她送走,连一刻都没有让她在自己身边多呆过。 可是现在这个夏大夫,陛下却是似乎恨不得能时时刻刻将她绑在身边。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眷恋和爱慕之情,即便是在皇宫中经历过三代帝王的李公公,也从未曾见过。 所以如果夏大夫真的留在了宫中,那么,她必定就是他们陛下最宠爱,也是唯一宠爱的女子。 他们的皇帝陛下虽然长得更像自己的母亲一些,但痴情的心却一点不比他的父亲少。 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呢。 苏夏坐到桌子旁的时候,内侍和宫女们已经在桌子上摆好饭菜,然后在秦越的示意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过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不是瞎子,所以他们也已经看见了,苏夏身上那件绣着龙纹的披风。 他们当然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苏夏,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过她。 其实秦越并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却选择了沉默。虽然他有自信也有能力,让苏夏在成为沧澜的皇后之后,一点委屈都不会再受到,从此就生活在幸福之中。也有自信自己能够替苏夏在沧澜撑起一片新的天空,让她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忘掉过去受到的伤害和背叛,无忧无虑地和自己快快乐乐生活到老。 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没有人能够比一国之君,更加擅长于玩弄人的心理。秦越只是不动声色间的一两个小动作,但他相信不出三天,苏夏宠冠后宫,自己将她捧在手心的消息,必定会传遍沧澜皇宫的每个角落。 他轻轻扬了扬眉,刚好对上苏夏看向他的疑惑的目光。 秦越心中喜悦无限,今生竟然还能和苏夏并肩坐在自己的寝宫中用膳,还能耳鬓厮磨甜言蜜语地纠缠在一起,还能在睁开眼睛的瞬间,看见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柔顺地窝在自己怀中甜甜睡着…… 秦越突然觉得,这辈子好像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以至替苏夏布菜的时候,他都还是面带笑容的。 苏夏只是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秦越摇了摇头,问她:“公孙兄什么时候会入宫?” 苏夏微微侧头,想了想道:“晚一点的时候,等玲珑公主身边不会有太多人来来去去的时候。” 秦越点了点头。 苏夏又问:“你找师兄有事吗?” 秦越展眉一笑,道:“公孙兄,也该算是你的娘家人了。” 就在刚才在寝宫卧房之中,他亲手给苏夏披衣束发的时候,想要尽快迎娶她为后,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就更是强烈。 比起之前在朝堂上扔出的那句话来说,秦越现在,是真真切切地想要苏夏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穿着沧澜皇后的凤冠霞披,和自己并肩走到生命的尽头。即使死亡,也要同穴而葬,相依相伴永生永世。 他伸手温柔地摸摸苏夏的头发,看着她突然变得有些闪烁的眼神和微微发红的脸,笑道:“当然,你亲哥哥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夏的眼神飘忽,不敢和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的秦越视线对上,只是小声嘀咕道:“我哥哥来做什么?” 她心中已经隐约猜到秦越的意思,而且两个人吻也接了,该说的话似乎也说清楚了,床也上了,情人间该有的亲密也都有了,似乎真的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但是苏夏却觉得浑身别扭,甚至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别扭。 她能想到的,只是自己半年前差一点点就成了天澜的皇后,想不到半年后,竟然又似乎要来做沧澜的皇后…… 苏夏觉得十分茫然,可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她本来应该为这样的事情高兴才是——姑娘不管走到哪里,走到哪个国家,都拉风得要命! 试问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够有这样地机遇。前脚逃婚放弃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后脚又有人巴巴地将另一个大国的皇后宝座送到她的面前…… 可是她心中却一点没有喜悦的感觉,有的,只是茫然。 她张了张嘴,可转眼就又看见秦越俊美的脸上淡淡的笑容。这样一个铁血君主,一个让人膜拜的战神级别人物,竟然会为了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和温柔来,苏夏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当着这样一张笑脸的面,说出让人扫兴的话来。 她只能微微偏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应该去见见哥哥,至少告诉他我还活着。” 秦越伸手温柔地摸摸她的脸颊,柔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苏夏摇了摇头,道:“没有担心,只是有些想哥哥了。” 这个世界上要说对她最好的人,除了战神苏弈不作他想。而且苏夏也相信,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哥哥也绝对不会丢弃自己。 因为战神苏弈对妹妹的宠爱,那是真正的倾尽天下又何妨的! ------------ 第八十章 秦越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下她的头发,柔声道:“那我们走吧。” 此时苏夏在那些宫女内侍们的心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被他们的君王看上的女子了,而是笼罩上了一层华丽的,神秘的光环。光环的名字就叫做:三千宠爱在一身。 秦越身边的宫女,从未曾见过他们一向冷面冷心的帝王对任何人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就算是之前那个曾经出现在他们皇帝陛下身边,让皇帝陛下眷恋不已的那名女子,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先不说刚才她们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的,她们的陛下是多么宠溺地对她说话。光是自从秦越登基后,就从来未曾出现在沧澜皇宫中的,皇帝陛下青天白日临幸他人的事,就已经可以看出那姑娘有多么重要。 两名宫女心下忐忑地想起刚才陛下亲手替苏夏穿上披风,束上头发的一幕,想到皇帝陛下看向她们俩时眼神中的冷漠,猛然发现她们似乎犯了一个大错。 李公公就站在寝宫不远处默默等着皇帝陛下的下一步宣召,他的身后,是安安静静地提着食盒的年轻内侍们。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经在皇宫中做过同样的事情,只是那时候坐在皇位上的,既不是秦越,也不是秦越的父亲,而是他的祖父。 秦越的祖父是一个不错的君主,但是在女色上面,却一点没有他后代子孙的影子。他在位的时候,后宫庞大,莺莺燕燕美人无数。而能够被他宠幸的妃子,最最长久的一个,也不过是一年时间。 那个人,便是秦越的亲祖母。 或许是因为看见过自己的母妃整日以泪洗面的哀伤晚年,也经历过母亲因为抑郁而不久便撒手人寰的痛彻心扉的痛苦,所以秦越的父亲,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像他的祖父,反而变得专一痴情起来。和秦越的母亲伉俪情深,琴瑟和谐,眼中再容不下别的女人。成就了这片大陆上的一段传奇故事。 而秦越,比起他的父亲,似乎痴心更甚一步。 李公公淡漠地看了那两名宫女一眼,其中一人畏畏缩缩地对他行礼,低声说道:“公公,陛下将自己的披风给了那位姑娘,没有穿我们准备的衣服和首饰。” 李公公点了点头,这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让宫女们送去那套衣服,便是想要看看,在当今圣上的眼中,这个突然出现的夏大夫,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而且他还记得昨夜被那名被称为鬼医的陌生男子迷倒的时候,听到的那一番话。 李公公绝不是个多嘴的人,不仅一点不多嘴,而且对沧澜皇室十分忠心。他在宫中活到这把年纪,能够从一名小小的内侍爬到内务府总管的地位,自然十分聪明机灵,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管。也能很好地分辨,在他的主子心目中,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地。 揣摩主子的心思,本就是他们必须要学会,而且要学好的一门生存本领。 他轻轻挥手让两名宫女退到一旁,低声吩咐道:“以后,按照皇后的品秩给那位姑娘送穿的和用的东西。” 两名宫女,连同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内侍们的身体都明显僵了一僵。 李公公又冷声吩咐道:“但是称呼上,仍然是姑娘,不能是娘娘。” 说完,他便吩咐小内侍们将食盒送入了寝宫之中。 一年以前,这个皇宫中曾经差点有了一个女主人。那时候他们的皇帝陛下对那名女子也是十分眷恋,几乎夜夜宣召,耳鬓厮磨。 可是没多久,那姑娘就被送出了皇宫,甚至在送出去之前,还先去太医院喝下了绝不会受孕的汤药然后才被打发出宫。 在一开始的时候,李公公几乎要以为,那名当时皇宫中唯一受到皇帝陛下青睐的女子,至少也会是四妃之一。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李公公突然明白,那名女子,在他们陛下心目中,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每天夜里,陛下临幸了那名女子后,都会吩咐人将她送走,连一刻都没有让她在自己身边多呆过。 可是现在这个夏大夫,陛下却是似乎恨不得能时时刻刻将她绑在身边。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眷恋和爱慕之情,即便是在皇宫中经历过三代帝王的李公公,也从未曾见过。 所以如果夏大夫真的留在了宫中,那么,她必定就是他们陛下最宠爱,也是唯一宠爱的女子。 他们的皇帝陛下虽然长得更像自己的母亲一些,但痴情的心却一点不比他的父亲少。 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呢。 苏夏坐到桌子旁的时候,内侍和宫女们已经在桌子上摆好饭菜,然后在秦越的示意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过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不是瞎子,所以他们也已经看见了,苏夏身上那件绣着龙纹的披风。 他们当然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苏夏,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过她。 其实秦越并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却选择了沉默。虽然他有自信也有能力,让苏夏在成为沧澜的皇后之后,一点委屈都不会再受到,从此就生活在幸福之中。也有自信自己能够替苏夏在沧澜撑起一片新的天空,让她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忘掉过去受到的伤害和背叛,无忧无虑地和自己快快乐乐生活到老。 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没有人能够比一国之君,更加擅长于玩弄人的心理。秦越只是不动声色间的一两个小动作,但他相信不出三天,苏夏宠冠后宫,自己将她捧在手心的消息,必定会传遍沧澜皇宫的每个角落。 他轻轻扬了扬眉,刚好对上苏夏看向他的疑惑的目光。 秦越心中喜悦无限,今生竟然还能和苏夏并肩坐在自己的寝宫中用膳,还能耳鬓厮磨甜言蜜语地纠缠在一起,还能在睁开眼睛的瞬间,看见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柔顺地窝在自己怀中甜甜睡着…… 秦越突然觉得,这辈子好像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以至替苏夏布菜的时候,他都还是面带笑容的。 苏夏只是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秦越摇了摇头,问她:“公孙兄什么时候会入宫?” 苏夏微微侧头,想了想道:“晚一点的时候,等玲珑公主身边不会有太多人来来去去的时候。” 秦越点了点头。 苏夏又问:“你找师兄有事吗?” 秦越展眉一笑,道:“公孙兄,也该算是你的娘家人了。” 就在刚才在寝宫卧房之中,他亲手给苏夏披衣束发的时候,想要尽快迎娶她为后,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就更是强烈。 比起之前在朝堂上扔出的那句话来说,秦越现在,是真真切切地想要苏夏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穿着沧澜皇后的凤冠霞披,和自己并肩走到生命的尽头。即使死亡,也要同穴而葬,相依相伴永生永世。 他伸手温柔地摸摸苏夏的头发,看着她突然变得有些闪烁的眼神和微微发红的脸,笑道:“当然,你亲哥哥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夏的眼神飘忽,不敢和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的秦越视线对上,只是小声嘀咕道:“我哥哥来做什么?” 她心中已经隐约猜到秦越的意思,而且两个人吻也接了,该说的话似乎也说清楚了,床也上了,情人间该有的亲密也都有了,似乎真的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但是苏夏却觉得浑身别扭,甚至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别扭。 她能想到的,只是自己半年前差一点点就成了天澜的皇后,想不到半年后,竟然又似乎要来做沧澜的皇后…… 苏夏觉得十分茫然,可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她本来应该为这样的事情高兴才是——姑娘不管走到哪里,走到哪个国家,都拉风得要命! 试问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够有这样地机遇。前脚逃婚放弃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后脚又有人巴巴地将另一个大国的皇后宝座送到她的面前…… 可是她心中却一点没有喜悦的感觉,有的,只是茫然。 她张了张嘴,可转眼就又看见秦越俊美的脸上淡淡的笑容。这样一个铁血君主,一个让人膜拜的战神级别人物,竟然会为了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和温柔来,苏夏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当着这样一张笑脸的面,说出让人扫兴的话来。 她只能微微偏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应该去见见哥哥,至少告诉他我还活着。” 秦越伸手温柔地摸摸她的脸颊,柔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苏夏摇了摇头,道:“没有担心,只是有些想哥哥了。” 这个世界上要说对她最好的人,除了战神苏弈不作他想。而且苏夏也相信,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哥哥也绝对不会丢弃自己。 因为战神苏弈对妹妹的宠爱,那是真正的倾尽天下又何妨的! ------------ 第八十一章 苏夏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秦越笑了笑,道:“我们去看玲珑公主吧。” 她低头伸手指了指身上的披风,有些揶揄地笑道:“至少也要给我一身能够传出去的衣服吧。” 她身上,仍然穿着明黄色的龙纹披风,虽然披风宽大,将她浑身包裹得很好。但是在皇宫中,一个妙龄女子居然穿着只有皇帝能穿的龙纹披风,头上束着的,还是明黄色的锦带……苏夏纵然再大胆,还是会害羞的。 何况,一会儿要去见的,还是她的师兄。 她其实本是个不拘一格的女子,当年爱上洛枫的时候,千里追随,一个十七岁的未出阁的小姑娘,毅然决然便陪着洛枫上了战场,那样的气魄和胆色,其实很少有女子能够做到。况且当时她一去边关战场,边关高层将领中,十个有九个都猜到她是为了谁而来。到后来神医苏夏惠及全军,越来越多的普通士兵,也知道了他们这个为了自己爱人而千里迢迢远赴边关的小医生。 在洛枫当着众多高层将领的面,情不自禁地拥抱住苏夏之前,其实军中也早已将他们看成一对。 苏夏现在回忆起来,心中对洛枫的恨意竟然淡了许多。 当年天澜边关,洛枫只是个不算得志的皇子。就算后来收服了整个边关将士们的心,在军中奠定下他不可动摇的地位,那也是一场场战斗,一次次同甘共苦,用汗水和血泪换来的成就。 当时自己千里相随,哥哥又是军中战神苏弈。恐怕就算洛枫原本对自己没有情意,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也不得不表现出对自己的情意来。 苏夏当时就很明白,身为皇子的洛枫之所以会到边关冒险,除了被别的皇子陷害外,更多的,恐怕还是想要趁机收服士兵们的心。 所以对他一见钟情的苏夏,在军中日渐受到高层将领,乃至普通士兵们欢迎的苏夏,天澜战神苏弈的嫡亲妹妹……苏夏身上实在有太多,让他无法拒绝的因素。可笑自己竟然还以为是两情相悦的结果,其实,不过是政治考量中自己所占的优势比韩琳琳更多而已。 自从重生之后,苏夏隐居半年,又随苏瑾言一路同行到沧澜国都,很多昔日之事,已经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就连她以为永生永世不可磨灭的爱恋和伤害,似乎也变得淡薄了许多。等她心平气和再次回忆起和洛枫有关的事时,心中的恨意,似乎被时光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越来越少。 甚至在有些时候,她已经能够站在洛枫的位置,替他开脱。 苏夏有些惆怅地轻轻叹了口气,一场巨变,让她看清楚了很多人,也看清楚了很多过去自己不愿意正视的问题。 其实如果要说洛枫欺骗了自己固然可恶,但是当时边关情势紧急,而洛枫作为一向不得帝宠的皇子,想要活下去,想要登上皇位,想要拉拢天澜最大的世家苏家的势力,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只能是联姻。 而又那么凑巧,苏家的嫡女还对他颇有情谊。 苏夏觉得如果换成自己,也绝对无法拒绝这样的事情的。 秦越伸手捏了捏苏夏想得出神的脸颊,问道:“又在想什么?” 苏夏摇了摇头,道:“陛下,如果你处在当年洛枫的位置,是不是也会为了生存和皇位,做出一些违背自己心的选择?” 秦越皱眉,不明白苏夏怎么会突然从衣服想到了洛枫身上。 他当然不喜欢苏夏想起洛枫,不管那个男人心中究竟有没有苏夏,或者说伤害苏夏伤害得有多么重,至少他知道,在苏夏心中,恐怕终其一生,都会有一个位置,是留给洛枫的。毕竟那是她年少时倾尽全力的初恋,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就算将来苏夏真的和他两情相悦,死心塌地地留在沧澜,和他双宿双飞,相伴白首。可那种什么都不畏惧,大胆而热情的爱恋,却绝不会再出现在她的身上了。 那样会骑着凤凰穿着红衣在空中翱翔的骄傲女子,或许真的只会为洛枫盛开,而且也只会盛开在那一年里,成为一段永永久久的传奇。 秦越轻轻吻了吻苏夏的额头,仿佛想要通过这个吻抚平她心中的忧思,对她说道:“我或许会为了皇位不折手段,用尽心机,但是绝对不会欺骗自己真正爱着的人。”他伸手将苏夏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淡淡说道:“用感情做筹码,那是下下策,伤人伤己。” 苏夏微微偏头,问道:“如果不爱的人呢?” 秦越盯着苏夏的眼睛看了很久,突然有些不自然地转开目光,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沉吟片刻这才说道:“苏夏,三年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又是在最困难最孤独的时候,你陪着他一路走过。你真的相信,他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他极其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没有大度到会为情敌说话。但是他并不希望,苏夏一直带着那样的,对爱情不信任的伤害生活下去。 洛枫对苏夏绝对有情,或许当局者迷,但他们这些旁观者却是十分清醒。 不仅是他,就连苏瑾言和萧莫然也能猜到,天澜那个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依靠自己的努力坐上皇帝宝座的俊美青年,心中怎会没有苏夏?! 没有人会拒绝如同苏夏这样的女子,三年来毫无保留的付出。也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动人心魄的爱情和美丽。 果然秦越话一出口,苏夏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但她只是摇摇头,然后别开脸不想再说这个问题,提醒秦越道:“衣服。” 秦越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轻柔地吻了过去。 苏夏并没有拒绝他的吻,虽然这个吻,来得有些突然,还发生在他们之间那样的话题之后。她甚至还轻柔地回应着秦越,伸手懒懒地揽住了秦越的肩。 良久,秦越终于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道:“若是有一天,洛枫想通了,回头了。你可还会回头?” 这个问题,如果不问出来,就会一直一直卡在他的心中。 秦越身为沧澜皇帝,有把握面对天下一切困难,但是在爱情面前,他也只是个普通平凡的人,也拥有着所有年轻的,陷入爱河的人一样的患得患失的心情。也会害怕失去,也会有对未来的不确定。尤其是他怀中的爱人,曾经还对别的男人,不,或许到了现在依然对别的男人爱得刻骨铭心。 苏夏缓缓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洛枫生命中,有太多他想要去爱的东西。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他心中确实有我,那恐怕也不是爱情,而是感激占了绝大多数的成分。”她笑了笑,好像又有了当年那个红衣少女骑着凤凰傲视苍生的骄傲和坚强,然后对秦越继续说道:“我岂是,会因为爱情,便委曲求全之人。” 秦越情不自禁又吻了吻苏夏。 原来她不是不爱了,而是真的,挥慧剑,斩情丝而已。 如果有朝一日,洛枫发现自己原来爱苏夏其实并不比苏夏爱他少,而又听到了她现在这番话,或许会痛苦得想要死去吧。 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得到过,但却已失去。 如果苏夏从未到过秦越身边,或许他会想念,会相思到刻骨铭心,会每每想起苏夏和洛枫在一起时情深似海的模样,就心痛难当……但是也绝对比不上,苏夏到过他身边后,又离开他所带来的痛苦大。 秦越纵然是帝王,能够忍人所不能忍,却也不想尝试那样的痛苦。 可是洛枫,却亲手推开了自己心爱的人,在懵懂间,便已经为日后的痛苦亲手埋下了伏笔。 秦越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半是同情,半是庆幸,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他无声地笑了笑,拥着苏夏站起身来,吩咐人送新的衣服和首饰进来给她。当看到那一身只有皇后才能穿戴的衣裳首饰一件件出现在苏夏身上时,秦越还是忍不住又扬了扬唇角,柔声道:“走吧。” 果然不出秦越所料,那一夜之后,沧澜宫中的内侍和宫女几乎人人皆知,皇帝陛下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来历不明的女子。但是她却叩开了陛下冰封多年的心,让沧澜皇宫,终于迎来了他们迟来的春天。 苏夏和秦越到了玲珑公主的寝宫时,公孙晔已经在那里了。 他淡淡扫了一眼秦越,目光便落在了苏夏身上。 虽然衣服的样式简洁大方,但是上面精巧而高贵优雅的花纹还是让公孙晔的眉头微微皱起。他虽然并不是皇室中人,但却游历天下,又怎会不认识苏夏身上的衣服,乃是皇后的便服。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问。 反正如果秦越敢对不起苏夏,他这个做师兄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就是。 ------------ 第八十二章 公孙晔微微让开身体,让苏夏去看玲珑公主现在的状况。 她虽然还躺在床上,但脸色已经比之前红润了许多,就连呼吸,也不再是断断续续,若隐若现,而变得流畅且悠长平稳起来。 苏夏伸出两根手指,沿着玲珑公主的额头一点一点触到了她的胸膛上,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问道:“师兄,魍魉噬心?” 她的手指又长又细,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一般。此刻轻轻点在玲珑公主的心口正中,眉头微微皱起,就像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一样,微微侧过头看了公孙晔一眼,问道:“是吗?师兄。” 公孙晔点了点头。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师妹能够看出这个问题来,就算她经历了重生,就算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苏夏还换成了别人的身体,就算现在的她甚至无法抵御很多*或是毒药的反噬……但她仍然是自己那个最聪明坚强的师妹。 他示意苏夏将玲珑公主的领口微微解开,现在就连秦越也已经看见,玲珑公主脖子上那一条细细的红线,从她的衣服里面,一直蔓延到脖子正中。 苏夏点了点头,用手指轻轻按压那条红线。 每当她的手指按上去的时候,那红线会消失不见。可是当她的手指挪开的时候,红线便又缓缓从皮肤里面浮现了出来。 公孙晔静默地站在一旁,眼睛瞧着苏夏的动作,唇角甚至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问道:“你说应该怎么办?” 苏夏的手指一顿,过了片刻才说道:“心脉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一条经脉,若是心脉被侵占,那么解毒就会困难许多,也危险许多。”她皱了皱眉头,问道:“可是之前,并没有发现魍魉噬心的情况。” 公孙晔“嗯”了一声,道:“下毒之人,不仅是个用毒高手,而且武功也不弱。” 秦越盯着那条红线看了片刻,苏夏和公孙晔之间关于医术的讨论他并不是十分明白,但是心脉他却是明白的,也知道它的重要性。 他看了苏夏一眼,问道:“如果能够护住舍妹的心脉,是否解毒过程就简单了许多?” 苏夏和公孙晔对视一眼,他们怎么能够忘记,在他们身边站着的,是沧澜国内的第一高手。有这样一个高手在身边,保护心脉什么的,又算得了什么。 苏夏脸露喜色,对秦越说道:“这样便容易了许多。” 她伸手在玲珑公主身上比划了一阵,抬头看向公孙晔,问道:“师兄,我们现在开始?” 公孙晔点了点头,对秦越说道:“在这个过程中,绝不能被人打断或者影响。” 秦越点了点头。 沧澜国的每一任帝王,或者说这世间每一个国家的帝王,在登基为皇之后,都会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够保护自己的结界力量。直到他生命的消逝,那力量才会传给下一任的帝王。 这就好像所有帝王的坐骑,都必须是龙一样。 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的龙作为召唤兽,象征着牢不可破的力量的结界作为保护力量,只有同时拥有了这两样东西的帝王,才能真正的长治久安,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 秦越身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之一的君主,所拥有的结界的力量,自然也十分强大。 他伸出右手的时候,就连苏夏,都已经感觉到了四周空气的流动似乎突然停止了。 星辰之气尽皆为我所用,这就是作为帝王最至高无上的霸气。 在秦越右手的操控之下,周围的空气流动似乎都受到了他力量的影响,变得强大到有些令人窒息起来。 可是那也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瞬间过后,他们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安静起来。 秦越静静站在原地,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冷冷说道:“开始吧。”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了玲珑公主的心口,然后对苏夏轻轻点了点头。 公孙晔看了秦越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锦盒来。 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排细密精巧的金针。就看见他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地,随手将针插入玲珑公主体内。只是看起来随意,但是每一针落下,却恰好是心脉上的大穴所在的位置。 公孙晔看了眼秦越,淡淡说道:“一会儿如果遇到强大的力量反噬,莫要运功抵抗。那力量无法伤害到你,但若是你运功反抗,那么玲珑公主就会十分危险。” 秦越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向玲珑公主的脸。 躺在床上的,是他的胞妹,也是沧澜国人人爱戴的第一美女,更是受人尊重的第一公主。 秦越疼爱自己这个妹妹的心,并不比苏弈对苏夏的疼爱少。 只是战神苏弈除了在战场上冷静狂傲,仿若雄狮一般外,对自己的妹妹,却是掏心掏肺地宠溺,甚至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 如果只看到苏夏,绝对想不到,她竟然有一个如此爱她宠她的哥哥。 但是秦越对自家妹妹的爱,却表达得要婉转许多。 比如,他就绝对不会做出类似苏弈那样,为了给自己妹妹庆贺生辰,就连夜急行军奔袭千里然后再将大军交给副手,只身回家只为了替妹妹亲口说上一声“生日快乐”这样的事来。 所以在他的保护和教育之下,玲珑公主成长成为了真正的大家闺秀。不仅容貌倾国倾城,而且举止更是高贵端庄,温柔似水,几乎拥有了人世间女子该拥有的一切好品德。 可她深爱的苏瑾言,秦越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却并不爱她。 秦越不想为难自己的左膀右臂,同样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妹妹,如果苏瑾言真的不爱自己妹妹,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让玲珑委屈下嫁。 他虽然不会如同苏弈一样,表现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恋妹成痴,但他同样爱自己的妹妹,希望她能够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的手,此刻正轻轻放在自己妹妹的心口,掌心,似乎还能够感受到她心跳的搏动。这样熟悉的,亲近的感觉,已经有多少年未曾有过了。 从玲珑越长越大,也越来越端庄贤淑之后,他们就再未曾有过,兄妹之间的亲昵接触。 天家无亲情,这句话虽然有些残忍,但其实更多的却是无奈。 他们并不是不想亲近对方,但是在层层礼教束缚之下,在各种各样的帝王之术束缚之下,他已经很少流露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情感。 直到遇到了苏夏,那个火一样的坚强骄傲的女子不仅仅叩开了他的心门,还让他逐渐,又找到了做一个普通人的感觉。 秦越忍不住抬头温柔地看向苏夏,却看见她正用手帕替她的师兄,鬼医公孙晔抹汗。 秦越明白,在苏夏心里,前有刻骨铭心的恋人洛枫,后有青梅竹马的师兄公孙晔。再后来,还有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多情的苏瑾言。自己在她心中,恐怕并不能算得什么。 就算曾经有过苍茫山中的七天七夜朝夕相处,那也不过是被情势所迫。 在苏夏心里,恐怕自己亲厚不及公孙晔,体贴不及苏瑾言,爱恋不及洛枫,甚至连对她好,也不及她的亲哥哥。 这一次自己能够如此顺利地趁虚而入,恐怕还是拖了那个胆大妄为敢在他面前对苏夏施行傀儡之术的神秘人。 秦越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心中其实有一点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苏夏提出傀儡之术人选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帮她想,只是远不及苏夏想得那样热切 更甚至,他并不想真的将那个人找出来,然后惩罚她。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人,还可以算得上是成全了他满腔痴情的恩人。 秦越的目光不知不觉和苏夏对上,后者对他嫣然一笑,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玲珑公主,示意他要专心。 秦越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妹妹身上,开始专心致志地,护起她的心脉来。 那一夜他们几乎子时才忙完。 公孙晔在取出最后一根针之后,脸色苍白得甚至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苏夏颇为担心地将他扶到一旁坐下,柔声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公孙晔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是他的嘴唇却并非没有血色。在那样一张苍白的脸上,他显得有些红润的嘴唇,反而显得有些鬼魅起来。 苏夏担心地替他将额上的汗珠拭去,转头看向秦越,问道:“宫里可有千年人参?” 秦越点了点头,将手缓缓从玲珑公主身上收回,挥手撤去了结界,吩咐人去取千年人参。 等到人参取来,苏夏就好像对待萝卜般,随手将那价值万金的沧澜皇宫中珍藏的最好的千年人参掰开,然后切下一大片,将它塞到公孙晔嘴里,道:“师兄,含着它。” 公孙晔点了点头,也不推迟,便将那人参片含在了嘴里。 秦越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虽然知道师兄妹之间的默契和对彼此的关心是经年累月留下来地习惯,并没什么值得自己吃醋的地方。但是看着苏夏只围着自己师兄身边打转,却看都未曾多看自己一眼的行为,还是让他有些吃味了。 苏夏却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师兄,直到确定他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红润来,这才大大地喘了口气,道:“没事了。” 公孙晔合上眼休息片刻,然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温润,又变成了那个仁心仁术的鬼医。 苏夏对他嫣然一笑,道:“辛苦师兄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功解了魍魉之毒,让公孙晔心情颇为不错,他竟然有些打趣地看了苏夏一眼,半是戏谑地说道:“你替玲珑公主谢谢我?” 苏夏脸一红,忍不住看了站在一旁的秦越一眼,虽然害羞,但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玲珑公主本是秦越的妹妹,即使是要道谢,也怎么不该轮到苏夏。况且公孙晔是苏夏的师兄,两个人之间本就早已不需要再说这一个谢字。她之所以会说这样的话,完全是替秦越说的。 那么其中隐藏的含义,即使秦越再笨一点,也听得清楚明白。 更何况秦越还一点都不笨。 那一瞬间,他快乐得几乎要跳起来。但脸上却仍然是淡淡的,走到苏夏身边伸手温柔得摸摸她的头发,然后才对公孙晔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公孙兄此恩此德,将来一定举国报之。” 公孙晔微微一笑,道:“不用。” 他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苏夏一眼,对她说道:“我已经让人通知你哥哥,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进入沧澜境内,前来寻你了。” ------------ 卷三 ------------ 第八十三章 苏夏见到自己哥哥,已经是三天之后。 那个在战场上几乎无所不能,被人们当做神话般传扬着他的故事的天澜战神,其实只比苏夏大了四岁。 此时的他,正是男子最为风华正茂的年纪。 苏夏的容貌虽非绝色,但是她的哥哥,天澜的战神苏弈,却是真正的美男子。 此刻那个年轻的,俊美的战神,就冷冷站在沧澜国都秦都的一处院落中,手中握着他几乎从不离身的刀。 他的眉浓黑而飞扬,真正的剑眉星目,挺直的鼻梁下面,是刚毅的薄薄的嘴唇。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冷冷的目光扫过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冬天仿佛已经提前到来。 他的手正垂在他的身边,他的面前虽然是空无一人的院子,可是却仿佛只要他抬起手来,就会有千军万马听从他的指挥,呼啸着涌向他手指所指的地方。 这便是战神自身的气魄! 即使他此刻身着便服,并没有甲胄在身,可他挺直的背脊和宽阔的肩,却比穿着全身战甲的将军还有威风凛凛,让人不敢鄙视。 就连苏夏,也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 苏弈心中的怒火,其实已经燃烧到了最高,可是从表面上看来,他还是一脸的冰冷,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包括缩头缩脑小心翼翼贴着院墙溜进来的苏夏也无法让他改变下他的神情或是动作。 苏夏咽了口口水,这是她遭遇大变之后,第一次和哥哥见面。而上一次了解到哥哥的近况,还是自己还在苍茫山中的时候,从洛枫那里听来的。知道哥哥为了自己,把洛枫痛揍一顿。再然后,便是从师兄那里听来的,哥哥为了寻找自己的下落,和师兄通力合作,几乎走遍天涯。 如果是从前,她还能扑上去抱着从来就最疼爱自己的哥哥撒娇。她也有足够的自信,哥哥绝对不会和自己为难。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苏夏,她已经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一切,包括爱情,能力,召唤兽,甚至是苏家嫡女的身体…… 再面对自己的哥哥时,之前从未有过的紧张,哪怕是连和师兄重逢,和秦越重逢都未曾有过的紧张,一点一点袭上心头,终于席卷了她的所有的思想,让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苏夏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眼前的人明明是自己的亲身哥哥,可是又好像并不是。她只能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称呼他为哥哥。 苏弈的目光冷冷从她的头发一直看到了脚底,就好像最寒冷最锋利的刀子一般,让苏夏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后,还是颤巍巍地开了口,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最后那点声音,在苏弈越发严厉及冰冷的目光之下,被她自己吞进了口里,再也听不见。 苏弈冷哼一声,突然伸出手冷冷捏住苏夏的下颌,将她的头抬起来,让她的目光不得不和自己相接。 然后他凑近一些,一字一顿冷冷说道:“我不是你哥哥!” 苏夏的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 就算再大的打击,也绝对及不上苏弈这样一句话让她觉得暗无天日。哪怕是当初洛枫在御书房中,亲口说出那样伤害她的话,让她一瞬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可是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就连心都不知道沉到了哪里地痛。 她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已经先涌了出来。 苏弈的眼神还是一样冰冷,就好像眼前之人并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一般,只是冷冷看着苏夏的泪珠滚落,缓缓沿着她的脸颊留到下颌,再流到他的手上。可是苏弈的脸上,却仍然没有丝毫情绪的变化。 苏夏的泪水掉得更快更凶,张开了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她只是仰起头看着自己威风凛凛,依然俊美得无与伦比的哥哥,然后缓缓将手抬起,轻轻握住他的手,就好像小时候每次犯了错都会做的那样,轻轻抱住苏弈的手,摇晃了两下,哽咽着轻声再唤一次:“哥哥。” 苏弈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但却很快又恢复了这样冷冰冰的神情。他甚至放开了苏夏的下颌,也将她的手从自己手上挥开,冷冷说道:“我没有你这样,会让哥哥如此担心的妹妹。” 他的拳头握紧,手背上青筋可见。他的神色也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再不像刚才那样近乎冷漠的平静。 他冷冷看着苏夏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也没有遇到麻烦,竟然连自己哥哥都躲的妹妹!” 苏夏“哇”得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毫无压抑地纵情大哭过了,好像从她离家到药谷跟师傅学医开始,就已经再不会这样哭泣。那个时候再觉得孤独害怕,再觉得委屈不可自已,也只是蜷缩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悄无声息地流泪。 可是今天她已经不想忍了。 在她的面前,是从小到大无条件地宠爱自己信任自己的哥哥,是那个足以为自己撑起一片可以让自己尽情地自由自在地飞翔的哥哥,也是那个全世界对自己最好的哥哥。在他面前,她什么伪装也不需要,什么情绪也不用克制,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哭就大声哭,让苍天与她一起悲恸。笑也能放声大笑,让天地都变得喜悦起来。 苏夏一边哭着,一边猛然扑了上去,双手搂住苏弈的脖子,就好像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源泉一般,紧紧搂住自己的哥哥,埋头伏在他的肩上,哭声越来越大,眼泪越落越凶。这段时间以来,心中所压抑的所有悲伤和委屈,全都要在这一哭中发泄出来。 苏弈的手,原本还只是紧握着拳头垂在身体两边。可是等他的肩膀都被苏夏的泪水浸湿之后,他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心中那残存的怒火,也早已被苏夏的泪水浇灭。 他的手缓缓抬起,紧紧将苏夏抱在了自己怀中。 他的声音,虽然仍然很冷,可是其中的温柔,却已经缓缓渗透了出来:“哥哥在这里。” 苏夏“呜呜呜”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苏弈听得又好笑又好气,却将她的身体搂得更紧,道:“不听话的妹妹,本就该受到惩罚。” 苏夏又“呜呜呜”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苏弈本就拿自己这个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放眼天澜,或者放眼整片大陆,有谁不知道天澜的战神苏弈,对自己妹妹宠溺无比,真正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苏夏的背,道:“莫哭了,哥哥不是已经来了吗?” 苏夏继续呜呜咽咽,压根不把自家老哥的话放在眼里。此时已经知道哥哥原谅了自己,也压根没有真正要生自己气的意思,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眼泪全抹在他的衣服上,完全一副小女孩撒娇的模样。 苏弈轻咳一声,又道:“你这样子,还是神医苏夏,哪有半点神医的模样,让别人见了,恐怕再没有人敢接受你的治疗了。” 苏夏不理他,继续抱着哥哥撒自己的娇。 “好了好了。”苏弈无奈,只得主动道歉:“刚才是我不好,不该吓你。” 苏夏又抱着他蹭了几下,这才终于满足地在他怀中抬起头来,道:“本来就不该吓我。” 她的眼中还带着泪水,看起来仿佛多了一层晶莹润泽的光,显得又是可怜又是可爱。苏弈静静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淡淡说道:“告诉我当日发生的事情。” 苏夏浑身一个激灵,当日发生的事情,恐怕除了自己和洛枫,再没人能把前因后果了解得如此清楚。可是当时在受了那样大的伤害,满腹委屈和绝望的时候,自己之所以不去找哥哥,就是担心被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洛枫会有危险。 她虽然并没有再全力维护洛枫的意思,但却也知道,政权更迭,最惨的,往往都是百姓。况且天澜百姓,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声势浩大的内忧外患,生活好容易稳定下来,想必再没有人,愿意去过过去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可若是自家哥哥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那么不管过去他对洛枫有多么忠心,为了自己的妹妹,也绝不会再效忠洛枫。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要么,他会反出天澜,战神苏弈如果真的造反,那动荡的就绝不会是一个天澜了。 只怕整个世界,都会随之大乱。 如果他没有反出天澜,洛枫好容易到手的皇位,是否还坐得稳,那还真不好说。 手握雄兵的天澜战神苏弈,在天澜军中的号召力,真的是震烁古今,一呼百应的。 苏夏不愿再看见过去天澜曾经出现过的,那种民不聊生,人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情景。所以她只能眼圈一红,微微扭过头去,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 第八十四章 过去的事是不是真的已经过去了,这个就只有苏夏心中才最清楚了。 可是苏弈很明显并不相信她这番话,他伸手将苏夏的脸转来面对自己,淡淡说道:“你爱洛枫,哥哥很清楚。可你竟然在大婚前夕出走,还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如果说此事和洛枫无关,你觉得哥哥会信吗?” 他的脸上,有一种长期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笃定和坚毅,那种运筹帷幄的绝对自信,恐怕只有从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才能历练出来。 苏夏知道不可能瞒过哥哥。 虽然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家到药谷跟随师傅学医,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的哥哥不了解她。 相反,身为天澜的战神苏弈,手握重兵的战神苏弈,对自己妹妹的了解,绝对超越了这世上所有人,包括秦越、公孙晔之辈。 他的目光锋锐地从苏夏脸上刮过,此时此刻,如果自己面前不是自己的妹妹,不是刚才才委屈地伏在自己肩上放声大哭过的妹妹,他绝对已经冷冰冰将人赶走,更不会这样追问下去了。 苏夏的心中装的是什么,苏弈非常清楚。当年他虽然也很欣赏洛枫的能力,但是天澜皇子众多,能够在最后的夺嫡之争中占得一席之位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况且洛枫背后,并没有强大的势力支撑,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虽然个人能力强大也十分值得推崇,可是在权利之争中,有时候一点点的疏忽和差距,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更不要说,这样巨大的背后势力的影响了。 自古以来,权力之争本就是最残忍,也是最真实的,一点做不得假,尤其是到了后期白热化的阶段,更是几乎硬碰硬的角逐。莫说是洛枫当时惊采绝艳,才能出众。即使是他真的让四海臣服,若是没有后来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的苏家,那个皇位会轮到谁来坐,还真说不清楚。 而苏弈,之所以会如此坚定地站在洛枫身后,尽自己所能给予他能够给予的一切帮助,就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对洛枫这个在前期并不得宠的皇子,爱得死心塌地。 当然,洛枫本身的能力,也让苏弈相信,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至于韩琳琳的存在…… 苏弈的眼神变得冷了许多。 韩琳琳是天澜第一美人,这个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洛枫少年时或许也被这样的美色所迷,苏弈也能够理解。只是后来不论是在边关艰苦的条件下,还是等他们回到了京城洛城,洛枫一步步站稳了脚跟。甚至是他登上了皇位,终于成了天澜那个站得最高的至高无上之人。他对苏夏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未曾变过。 那个时候,苏弈还认为,权利斗争和战场的残酷,终于让那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飞快地成长了起来。他也以为,经过那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经历。在洛枫最艰难,生命最低谷的时候,自己的宝贝妹妹一路扶持着不离不弃,甚至是豁出了性命般倾心相待,任何一个男子,都足以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了。 所以那时候在苏弈眼中,韩琳琳这个天澜第一美人,早已不是自家妹妹的威胁。别说是威胁,在他看来,她早该退出历史的舞台,从此消失在洛枫的记忆中了。 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估计错误了。 他的目光变得更冷。 当时苏夏居然留书出走,就已经让他非常疑惑。他仍然记得那日午后,苏夏还笑眯眯地告诉自己要进宫去找洛枫。自己还曾经半是调侃,半是宠溺地对她说:“女孩子出嫁之前,总该矜持一些。” 虽然这个时候,才对苏夏说矜持似乎已经有点晚了。想当年骑着凤凰的红衣女子,从天澜边关军营上空盘旋降落的时候,在成千上万的士兵眼中,那个从凤凰上面带着甜蜜的羞涩的笑容骄傲地昂首挺胸走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成为了天澜边关将士心中的传奇。从此再不会和会含羞带怯,矫揉造作的小女孩划上等号的神医苏夏,一直是边关将士心中最为喜闻乐见的风景线。红衣黑发少女身影所至之处,追随者甚众,甚至一度超越了自己这个元帅和战神在天澜士兵心中的地位。 那个时候的苏夏,美丽大方的是让他最为骄傲的妹妹,也是他这一生中,最爱的人。 可是这才没过多久,或者说不过三年时光匆匆而过,自己那个自信美丽的妹妹,在她生命中本该是最辉煌最灿烂的年纪,却因为别人的错误,流落他国,甚至变得不再是她。 苏弈心中的恨到了极致,怒火燃烧到了极致,反而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苏夏的冰冷,还只是他生气妹妹居然在遇到苦难的时候不来寻求自己的帮助,而是选择独自流浪。现在心中对她的疼惜,早已完全盖过了对她的生气。 而更多的,是针对洛枫的不满和愤怒。 苏家的嫡女,战神苏弈的亲妹妹,名满天下的神医苏夏,陪着洛枫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恋人……竟然让洛枫伤得如此之深,深到她甚至会放弃她最为憧憬的婚礼,和洛枫妻子的地位,远走他国。 甚至差一点,自己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洛枫的眼神变得更冷,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苏夏的脸颊,寒声问道:“可是因为韩琳琳?” 他本来不想再问这个问题,依照他往日对苏夏的宠爱,自家妹妹不想说的事情,自己绝对不会难为她。 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姑息下去了。 如果说苏夏远走沧澜,只是想要抛弃过往,抛弃过去那一切令她伤心的事情,远离那个曾经让她肝肠寸断毅然逃婚的地方,那么她心中的伤口,绝对还没有好。 不仅没有好,甚至还有可能在化脓,只是被她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起来而已。 那么他不介意由他来做这个恶人,亲自揭开这道伤痕,让那些毒血脓液流出来,然后再由他亲手给苏夏的伤口敷药,换药,看着她一天一天好起来。 苏夏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哥哥你不要问了,过去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苏弈剑眉一扬,满眼皆是桀骜不驯的锋锐寒意,他冷冷看着苏夏,掷地有声地说道:“伤了我的妹妹,即使有你替他说话,我也不会轻易绕过他。” 苏夏摇了摇头,目光真诚地看着苏弈,恳切地说道:“不是为了他说话,是为了天澜的百姓。” 她低头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轻轻搂住苏弈的肩膀,靠在他身上柔声细气地说道:“哥哥你是知道的,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喜欢皇后的位置。与其做一个只能呆在深宫中的皇后,我更宁愿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以走遍天下,也医遍天下的大夫。” 她说到这里觉得有些恍惚,这样的话仿佛曾经听别人说起过。而那个人在对自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是自己恨他恨得充满了戒备和不信任的时候了。 但即便如此,当时这样一句话从他口中缓缓讲出的时候,苏夏还是觉得内心深处最深那根琴弦被拨动了。 就好像十七岁那年初见洛枫之时,草长莺飞的午后醉人阳光中,含笑朝自己走来的俊美青年,就那样不动声色地,拨动了自己心底深处的琴弦,让自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从此天涯相随,刻骨铭心。 可是这两次对她来说算得上是生命中十分美好的记忆,却都只是一场骗局中精心安排好的一幕。 前一次,他为了得到苏家的支持。 而后一次,他竟然还想让自己回去医治他心爱的女子。 苏夏只觉得心中悲伤无比,即使时过境迁,但此刻面对自己的哥哥,那些好像已经被尘封的往事都一一涌上心头,让她觉得坐立难安,甚至有一丝茫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想些什么。 直到苏弈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道:“我保证,绝不会伤害无辜。” 他的话说得很冷,洛枫即使已经登上了皇帝之位,那又如何。天澜新皇登基,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洛枫的笑话,等着他露出破绽可以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如果洛枫和苏夏顺利成亲,苏家嫡女成为天澜皇后,那么一部分人或许还会顾忌苏家的势力,而变得安稳起来。 但现在未来的准皇后,战神苏弈的妹妹,竟然在大婚前夕留书出走,直至下落不明,这对洛枫造成的伤害,已经不是没有面子那么简单了。 苏家的嫡女没有做成皇后,那真正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知道黑暗中有多少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又不知道有多少双手在悄悄拍手称快。 苏弈勾了勾唇角,或许根本用不着他去做什么,光是那个蠢蠢欲动的暗中势力,就足够让洛枫头痛了。 ------------ 第八十五章 苏夏自然看见了自己哥哥脸上那抹闪着寒光的笑容。 她虽然一直被苏弈保护得很好,但却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小姐。相反,不管是洛枫夺嫡,还是当年边关战事,以及整个夺权过程中的政治斗争,苏夏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其中。直到洛枫终于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 可那个时候,表面上看来,天澜的内忧外患已经解决,其实在风平浪静的虚假表面底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光是站在那个朝堂上明面的反对势力,都不知有多少。更何况还有那些悄悄隐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一个个都恨不得能将洛枫拉下马,好让他们的主子上位。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洛枫要巩固自己的皇位,要做的事情非常多,也完全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更不要说有闲暇谈情说爱了。 他登基没多久,便下旨迎娶苏夏,看似是顺应民心,让天澜百姓呼声最高,人人称羡的一对神仙眷侣修成正果。同时也是为了能够彻底拉拢苏家的支持,让天澜的第一世家,天澜的战神苏弈,甚至包括天澜的军队,彻底站在他那一方,彻底成为拥皇派。 所以苏夏也曾经一度疑惑,依照洛枫一向小心谨慎,运筹帷幄的性格,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会在御书房中说出那样的话来。 即使是在皇宫之中,即使是在他的地盘上,可是洛枫应该比自己更加清楚,在他身边究竟隐藏着多少双眼睛,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他怎么做出如此粗心大意的事情来。 更让苏夏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心惊的,其实还是当时洛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就伏在御书房的屋顶上面。 在洛枫还未下旨迎娶自己为后之前,她就经常出入皇宫,偶尔洛枫在忙正事,那么她便会自己在皇宫中游玩一阵,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洛枫忙完。所以御书房的屋顶,那个金碧辉煌,看起来是天澜国内最*肃穆的地方,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苏家大小姐的午睡场所。 但几乎每一次,只要她上了与书房顶,只要洛枫当时在御书房中,就会发现她的行踪。就算他并不拆穿她,有时候甚至会为了和她开玩笑,假装并不知道她躲在那里。然后装模作样地在皇宫中寻来找去,等她实在憋不住了自己出现。 可是洛枫能力在苏夏之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那件事刚刚发生的时候,苏夏只会觉得是因为洛枫心神激荡,所以才会没发现自己当时就在御书房的屋顶上。 可是一个小心谨慎惯了,甚至还一直生活在危险之中的人,又怎会有这样疏忽的一面。 更何况,那时候御书房中,并不是只有洛枫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在。 而那一个人不论是能力还是心思缜密,都绝不在洛枫之下。 如果说萧莫然和苏瑾言是沧澜皇帝秦越的左膀右臂,一在朝,一在野,相互配合得当,替他井井有条地治理着这个天下。那么那个人和苏弈,几乎便相当于天澜洛枫的得意臂助,一文一武,替他平定天下。 所以苏夏从未曾看低过那个人,也从未想过,自己的能力会有一天能够超越那个人。 能瞒过洛枫,或许还是因为他心情激荡,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但能够瞒过*天,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涉及到苏家相关,未来皇后的事情,*天又怎可能粗心大意到让自己偷听了去?!他虽然是个文臣,但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舞刀弄枪的生活,但能够坐到天澜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会是个能力不行的人。 当时苏夏心中万念俱灰,脑海里一片茫然,别说这些细节了,后来她恍恍惚惚去亲眼证实韩琳琳的存在时,凭借那个时候自己的极度低沉的状态,居然能一一避过守卫,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个躺在床上一脸苍白却仍然不失为绝代美人的天澜第一美女韩琳琳,这件事等她遇袭重生,然后远离天澜京都洛城,流落到南山隐居之后,在百无聊赖中,早已将当初的事情翻来覆去想过很多次。 这些本该在一开始就得到证实的事情,更是一点不漏地回忆了起来。然后心中的疑窦也是越来越大,解不开的谜团也是越来越多。 就算洛枫心系韩琳琳,会为了爱情冲动一次,那么*天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苏夏想不通的,已经不是洛枫的行为,更多的,反而是*天。 *天的洛枫的关系非常好,几乎可以说是真正的如知己,如朋友,如亲人,如师长……虽然他也是一个政治人物,只是选择了洛枫作为他政治生涯的赌注而已。但却不可否认,君臣二人这么多年的共事,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慢慢从低谷一点点爬到今日的高峰,其中的情谊,早已不是普通的君臣可以相比的了。 在天澜的一群重臣中,洛枫最信任,也是最器重的,必定是*天。 而在这个人心里,既然今生已经认定了洛枫为主,那么就会忠心耿耿地做好臣子的本分。在他心中,装的是国家和天下,有他在一旁,是绝对不会允许洛枫做出那样选择韩琳琳,舍弃苏夏的事情的。 *天当时在御书房中,洛枫也在。 如果他们已经发现了躲在房顶上的苏夏,却仍然说出那一番话,甚至后来还撤去韩琳琳周围的侍卫,让苏夏顺顺利利地去见到那个她的未婚妻金屋藏娇的美人。那么这其中的缘故,就绝对不会是只想逼走苏夏,顺利扶持韩琳琳上位那么简单。 因为或许洛枫会在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皇位后,为了爱情豁出去一次,但是*天却绝对不会为了他的主子的爱情,而不顾刚刚安定的天澜天下。 苏夏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在南山之中隐居了三个月。 她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虽然知道这其中绝对隐藏着一个很复杂很可怕的大秘密,但是当时的她,已经彻底厌倦了尔虞我诈,连本该是最圣洁的医术都被利用着为政治服务的日子。所以即使想通了这一切,她却丝毫没有要回去查清真相的意思。 有一阵,她甚至都不想知道那些在洛城郊外伏击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了。只除了,她还想知道自己身体的下落,以及被她占据了身体的琳琅,是不是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南山之中的生活实在太过平淡,也太容易让人变得懒散起来。 在那里住了三个月之后,她甚至连去调查自己的死因这件事都有些懒洋洋了。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她,切断了和过去的一切联系,失去了一身武功和能力,失去了凤凰和白虎,唯一的坐骑就只剩下一只黑色的呆呆的,飞不高也跑不快的黑色大鸟。即使她想要去调查真相,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所以她索性在南山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直到遇到了苏瑾言。 直到苏瑾言将她带到秦都,和秦越重逢,然后再见到师兄鬼医公孙晔和自己的哥哥。 苏夏扬了扬唇角,心情因为想到自己傻傻的坐骑而变得愉悦起来。 她缓缓抬起右手,中指拇指相扣,当着苏弈的面,轻声吟唱最低级的召唤咒语。 黑色大鸟在空气的波动中,在空中显出了身形,然后立刻“叽里咕噜”欢呼一声,扑上来张开翅膀和已经遗忘自己很久的主人撒娇。 苏夏温柔一笑,伸手轻轻摸摸它的头,然后替它整理了下身上有些凌乱的羽毛。含笑看向苏弈,道:“我的新宠。” 苏弈似乎并不意外苏夏的坐骑居然会变成这样一只其貌不扬,看起来傻傻呆呆的最低级召唤兽,他同样伸手摸了摸黑色大鸟的翎毛,淡淡说道:“看起来挺傻的,但却应该永不会背叛。” 苏夏点了点头,前尘往事已经如果过眼云烟,现在在她身边的,有可爱的宠物,有最亲爱最疼爱自己的哥哥,有青梅竹马的师兄,有温柔善解人意的堂兄……人生总是无法圆满的,如果洛枫从未曾背叛过她,或者她一直被瞒在鼓里,不知道韩琳琳的事情,那么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嫁给了洛枫,住到了皇后的宫中,从此被困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中,生命中就真正只有洛枫一个人的存在了。 那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要的吗? 最少苏夏可以肯定,她从来没有向往过皇后的生活,她对皇宫,乃至皇后这个位置唯一的期待,通通源自于洛枫。如果没了洛枫没了爱,她更宁愿做一个天高任鸟飞的,自由自在的大夫。 就像她在南山隐居之时一样,医术只用来救人,而不会被政治和权力染成黑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一手挽住哥哥,一手挽着黑色大鸟,巧笑嫣然地对苏弈说道:“你看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起来,淡淡说道:“至少现在的自己,终于像我自己了。” ------------ 第八十六章 苏弈却不让她逃避,伸出手再次托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淡淡说道:“和韩琳琳有关?” 苏夏盯着苏弈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苏弈眼中寒光再次一闪而过,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夏,问道:“要不要哥哥替你出这口气?” 他这话说得平淡无比,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这样一件平凡无奇的小事一样,看着苏夏的眼睛,又问一次:“要么?” 苏夏的目光闪烁,眼睛看着苏弈的眼睛。 两个人本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虽然苏夏在小时候便离开家跟随师傅在药谷学医,一直到十七岁时才重新回家。但她和苏弈之间血浓于水,并没有因为长久的分别而有丝毫的生疏。反而是苏弈在成为天澜战神,又坐上苏家家主之位后,对这个唯一一母所生的妹妹,想来疼爱之极。 他是天澜手握重兵的元帅,莫说只是一个生了病没什么后台的韩琳琳,便是要对付朝中大员的千金,只怕洛枫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夏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微微一笑,道:“哥哥,那日在御书房中,不仅有洛枫,还有*天。” 她虽然没有说是哪一日,但苏弈已经明白,她指的只会是那一天,能够让她失魂落魄从皇宫中出来,然后毅然远走的那一日。 苏弈面容冷肃,没有说话。 他的眉原本是最标准的剑眉,威风,英俊,但却显得冷肃。偶尔面对苏夏时会变得柔和一些,但大多数时候却是寒着一张脸,浑身充满了说不出的气势和压迫。 换做他人,在面对帝国元帅,天澜战神沉下脸的时候,或许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只能在他面前畏畏缩缩地低着头。 苏夏却并不怕他。 这是她的亲哥哥,是从小到大对她疼到了骨子里的哥哥,他即使表情再可怖一些,她也不会害怕。 即使害怕了,也有办法缓解那样的氛围,就像刚才一样。 她现在面对着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出惊人寒气的苏弈,竟然还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这才缓缓继续说道:“洛枫年轻气盛,气血方刚,或许会为了爱情冲昏头脑。可是*天何许人也,又怎会由着洛枫乱来。” 这个时候的苏夏,再不是那个受了委屈远走他乡,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而重新变成了天澜第一世家苏家的嫡女,变成了那个从战场上和争权斗争中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天澜百姓心中的准皇后。 她看了苏弈一眼,继续说道:“当日我失魂落魄,竟然也毫无阻拦地便见到了被洛枫保护得很好的韩琳琳……”苏夏扬了扬唇角,淡淡说道:“现在回想起来,那日我如此茫然,几乎完全不知道抵抗和隐藏行踪,否则也不会在洛城郊外被埋伏袭击,一上来便让贼人得手,受了重伤。”再回忆起那日的事情,很多当时被自己忽视了的细节一点一点浮上脑海,苏夏只觉得思维再清晰不过,又道:“可是我无论是在皇宫中,还是从洛城出来,竟然没有遇到一点拦阻。”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臣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说道:“洛枫为了皇位,假装倾心于我整整三年未露丝毫破绽,又怎会在还处在危险中,帝位不稳的时候,做出这样自断手臂的事情来。” 苏夏看着苏弈,盈盈大眼清澈明亮,虽然琳琅的身形尚未长成,她看起来仍然有些稚气未脱的感觉。可是眼中光芒流转,那双眼睛亮得让人不敢逼视。 然后她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洛枫和*天,针对的绝不是我。他们不要苏家嫡女做皇后,只怕是要对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可以左右皇帝决策的几大世家动手了。” 陷入爱情中的时候,苏夏根本想不到这些,能够想到的,只是洛枫的欺骗和背叛,还有自己痛不欲生的恋情。可是等心情一点一点平复下来,再加上这段时间遇到的人或事,逐渐让她的理智回笼,重新变成了那个骑在凤凰之上,翱翔天际的红衣少女。 苏夏如果真的是平凡的娇小姐,又怎会有魄力为了洛枫远走边关,又怎会赢得姜瑜等人的友情,又怎会让秦越一见倾心,终至刻骨铭心,相思入骨。 所以只要她肯动脑筋去想,就绝不会被这些表面的现象再蒙蔽双眼。 只是等到真正想通这一切的时候,她却觉得更加苦涩。以前还能告诉自己,自己所爱之人虽然并不爱自己,但好歹他懂得爱别人,会为了别人痛苦。可是现在却发现,原来自己所爱之人,差一点便要相伴白首之人,从来,都不会爱人。 他的心实在太大了,心里只有天下和权力,再没有多余的心思,能够和苏夏这样的小姑娘,去追求所谓的浪漫和爱情。 苏夏苦涩一笑,道:“原本我还不能确定,洛枫究竟要的是什么。可是现在,哥哥你为了我竟然放下手中的兵权,远走沧澜首都秦都。只怕等你回去的时候,早已兵权旁落。” 苏弈傲然一笑。 苏夏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骄傲。他虽然常年在战场上,看似并没有太过涉及权力之争,但身为天澜第一世家的家主,又岂会是真的只知道战争的莽夫。苏夏只需要说第一句话,他便猜到了后面所有的内容。但他仍然安静地听自己的妹妹说下去。 说实话,初见到自己妹妹居然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苏弈心中一点不在意是假的。可是随着苏夏撒娇搂着他脖子哭泣,然后两个人接下来心平气和的一番交谈,苏弈逐渐觉得,眼前之人真的是自己的妹妹。 他想多听她说说话,难道苏夏也有如此依赖地靠在他身边,和他说起这些秘密心思的时候。 要知道苏弈虽然一直非常宠爱自家妹妹,但苏夏却是个坚强独立的小姑娘,从来不仗着他的宠爱就做出一些无发无天的事情来。 苏弈享受这样难道的感觉和时光,所以他并不介意听自己妹妹把自己明明很清楚的事情再讲一次。 他甚至喜欢这样的感觉,在安静独立的院落之中,少女侃侃而谈的清脆声音,和脸上的如花笑靥…… 这里虽然没有酒,但苏弈却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他伸手有些怜惜地摸了摸苏夏的脸颊,淡淡说道:“哥哥知道。” 苏家的势力,并不只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每个传承多代的世家,总会有一些不被外人,甚至不被自己人知道的势力。 身为天澜的第一世家,苏弈手里握着的力量,*天就算派人查了他整整三年,甚至从苏夏身上着手查探,都只探出十之一二而已。而且那还是因为洛枫考虑到自家妹妹要嫁给洛枫做皇后,而大大方方送给他的礼物。如果他不愿意,那么就算*天倾其所有,也无法查到苏家的暗中势力的。 别说洛枫现在根基未稳,即使他已经稳坐皇位,如果苏家真的要反,只怕整个天澜都会为之动荡。到那个时候,洛枫还能不能在皇帝宝座上坐得安稳,可就难说了。 至于兵权,苏弈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些东西,不是你手中的权力足够大就能够得到的。其中士兵的心和忠诚,绝对就是其中之一。能够指挥得动士兵,并不只是依靠你手中的兵符。如果你不能让士兵们对你佩服到甚至敬畏的地步,那么即使你手中握有兵符,也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铁块而已。 苏弈相信,在现在的天澜,如果洛枫真的敢从他手中夺走兵符,那么不论它下一次到了谁的手里,只要他愿意,就能轻而易举地重新得到军队的控制权。 更不要说,除了普通士兵以外,现在在军中的高层,十个有九个,可算得上是他苏弈嫡系。尤其是年轻的,这几年才冒出来的将领们,更是将他们的战神真正当做神一般来崇拜着。因为他不仅给了他们施展拳脚的天地,更是用他的英勇神武,让天下人都心甘情愿尊称他一声战神。 更何况,苏弈看了自己妹妹一眼,苏夏在军中的影响,也一点都不低。 苏家兄妹如果真的豁出去了联起手来要对付洛枫,只怕洛枫就不仅仅只是头痛这么简单了。 苏弈微微一笑,看着苏夏的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真的担心哥哥,还是在担心你的小情人?” 苏夏脸一红。 要说她担心洛枫,那是绝不会再发生的事情。可是她也明白,如果说自己是因为担心哥哥,那就真的太小瞧自家哥哥了。 她微微侧头,看向院中不知名的一处,淡淡说道:“哥哥,洛枫竟然会走出这一步,又有*天在身边帮着他,只怕姜瑜和萧炎他们,现在也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了。所以他至少有六层以上把握,才敢赌。” 因为这场赌局,以江山为注,成王败寇,再是凶险不过! ------------ 第八十七章 一时之间,安静的院落中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天澜第一世家苏家最年轻也是最优秀的两名继承人,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看着彼此,露出了重逢以来最知心的笑容。 有些人生来本就要比旁人站得更高一些,如果再通过后天的努力,那这样的人注定一动一静之间便可以影响整个天下的格局。 苏家两兄妹,虽然并不是皇亲国戚,但苏家在天澜的势力着实让人无法忽视。否则当年洛枫不得志的时候,也不会想到通过拉拢苏家让自己顺利上位了。 苏夏抿嘴轻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全是盈盈笑意。她就这样看着自家哥哥,轻声问道:“哥哥,你有什么打算?” 苏弈定定看着她,就好像能够看到她心里一般,淡淡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的想法。” 如果洛枫真的想要对付天澜的几大世家,那么首先动的必定不是苏家。 如果这个时候苏夏已经成了天澜的皇后,那么说不定苏弈还会帮着洛枫对付那些极难拔除的世家。可是现在苏弈最宝贝的妹妹,已经换了一个身体,呆在另外一个国家的首都,甚至和别国的皇帝,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苏弈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必要去蹚那淌浑水。 苏夏看了看苏弈,洛枫的事情她已经无能为力,也不想继续管下去。她现在反而更加在意另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当日在洛城郊外伏击她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苏夏知道,即使洛枫并不想让自己做他的皇后,也绝对不会派人伏击自己。因为如果无法一击毙命,那么天澜苏家的嫡女带来的反击,绝对不是他这个刚刚坐上皇位,根基未稳的年轻帝王能够应付的。 苏夏不由微微皱紧了眉头,轻声说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洛枫竟然如此急不可待地动手?” 她看向自己的哥哥,年轻俊美的天澜战神。阳光斜斜洒落在他的头发上,乌黑的头发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虽然穿着一身普通的便服,但是那坚毅的嘴唇,飞扬的剑眉,明亮的眼睛,却让他看起来真的有些彷如战神在世一般。 就连苏夏,都看得有些痴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哥哥长得非常好看,战神苏弈在天澜,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孩。可是却不知道,经过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历练,哥哥身上褪去了所有稚气,变得成熟而更加有男人味起来。 英俊得,简直比阳光还要闪耀。 让苏夏就连自己刚才问了一个问题,都忘记要答案,只是站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就好像他那双黑色的清澈的眼睛有着魔力一般,将她的魂灵彻底吸入了那深不见底的两谭幽深而冷冽的泉水之中去了。 她的耳边,突然又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只是这一次,那笑声中仿佛多了一些说不出的讽刺意味,好像在嘲笑苏夏竟然看自己的亲哥哥,都能够看呆一般。 忽远忽近的,却始终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感觉。 苏夏神情微变,想要张嘴求救,却怎么都无法说出话来。她甚至连自己有没有成功张开嘴都不清楚,只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缓缓抬起了右手,朝苏弈俊美不凡的脸颊伸去。 在苏夏的手碰到苏弈的脸颊那一瞬间,苏弈的脸色微变,眼神变得更加锋利起来。 他原就如同一把出鞘的长剑般锋利,此时眼神中更是多出了一些凌厉的光芒,让他变得更加危险起来。 他修长有力的左手已经一把握住了苏夏的手腕,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并指如刀,点向了苏夏的额前。 苏夏耳中的笑声似乎变得惊惶起来,再没有那种若有若无的悠闲自在的感觉,就连笑声,都变得尖锐了许多,十分刺耳。 苏夏只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她的右手被自己的哥哥紧紧握在手中,而左手,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 那笑声虽然不能继续控制她的进一步行动,但却并没有放弃对她身体的控制。只是变得越来越尖锐,到最后简直就像一缕细细的尖尖的线一般,从苏夏的耳中直直刺入她的脑海中,让她觉得非常头痛。 苏弈的手指,已经点到了苏夏的额头正中。 在苏夏最痛苦的时候,一股热力从苏弈的手指和她的额头相连的地方猛然涌入她的体内,瞬间覆盖全身。 耳中的笑声在拔到最高之后,终于犹如琴弦一般,猛然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惊慌失措的惨叫声。 苏夏觉得,自己的身体又是自己的了。 她有些虚脱地朝前倒去,苏弈收回左手轻轻巧巧将她揽入了怀中,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腕。 一声长啸,他已经带着苏夏拔地而起,轻飘飘落在了院中唯一的一棵大树上面。 苏夏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身上也觉得十分屋里,但却也知道哥哥已经完全破去了对方的蛊惑之术。 她伸手揽住苏弈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苏弈低头看了她一眼,右掌猛然朝院中刚才苏夏站立之处挥去。排山倒海般的掌风将地上的铺着的大块青石也击成了碎片,一时间原本安静的院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淡淡的血雾,便从苏夏刚才站立的地方开始蔓延。 那里虽然仍然看不见人影,但是施行蛊惑之术的人,已经被苏弈重伤,只怕短时间内,她连活动都难,更不要说再对苏夏施行蛊惑之术了。 待得那一阵血雾散去,苏弈抱着苏夏又落到了地上,冷冷看着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院落,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苏夏却有些惊讶,似乎并不想就这样跟苏弈离开。 苏弈看了苏夏一眼,继续说道:“当然是回苏家。”他顿了顿,又道:“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是苏家家主的嫡亲妹妹,也是苏家的嫡女,自然要回自己的家。” 苏夏有些茫然,哥哥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自己现在就要跟他回去,回到那个曾经装满了她所有甜蜜和期待,也见证了她最为狼狈不堪的一幕的地方? 然后呢? 苏夏觉得自己变得更加茫然,跟哥哥回去之后,然后呢? 以她现在的能力,恐怕只能一辈子躲在苏弈的羽翼之下,被他好好保护起来。然后从此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就此了此残生。那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愿意。 所以苏夏拒绝了苏弈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甚至往后面退了一步,坚定地说道:“哥哥,我还不想回去。” 苏弈的眉头微皱,冷冷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这个妹妹,从小就不需要自己替她操心。 学召唤术的时候,一开始召唤出来的便是中级骑兽。武功上也颇有天赋,后来更是被药谷的谷主看中,收为衣钵传人。待得她从药谷回来,竟然没多久就收服了凤凰,这样的上古神兽为坐骑。后来更是为了只见过一面的洛枫,胆大包天地只身前往边关战场。 所以自家这个妹妹,从来都非常有自己的主意,也非常坚强独立。苏弈也相信,就算她武功不在,坐骑不在,她也一样能够保护好自己,生活得很好。 如果苏夏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那么苏弈会敬佩这样的女子,也会尊重她的选择。但正因为她是自己嫡亲的妹子,自己就决不能让她孤身在外流浪。 决不允许! 苏弈的神色变得更冷,伸手将握住了苏夏的手腕,淡淡说道:“听哥哥的话。” 苏夏摇了摇头,低声道:“哥哥,跟你回去我或许会生活无忧,但绝不会快活。” 她要的生活,从跟着师傅游历天下行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雏形。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之后,更是坚定了她的信念。 苏弈脸色微变,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冷冷问道:“你可是要留下来,和那沧澜皇帝在一起?” 他自然知道秦越,甚至知道秦越对自家妹妹刻骨铭心的相思和眷念。可是经历过洛枫的事情,经历过差点再也见不到自己妹妹的事情后,他再不会将自己的宝贝交给别的人。 他信任过洛枫一次,可是洛枫,却让他非常失望。 他握住苏夏手腕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苏夏不肯和他回去,那么久打晕了带走,绝不会容她在这样的事情上任性。 “哥哥!”苏夏的声音提得高了一些,大声说道:“跟你回去,我绝对绝对不会快乐的。况且……”她微微平息了下变得有些激动的情绪,眼睛看着苏弈的眼睛,继续说道:“在有一件事情没有查清楚前,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她抬起头来,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她原本也是十分坚强的女孩——就连苏弈,都在这样的目光下稍微愣住了,然后问道:“什么事?” 苏夏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洛城郊外,伏击之人。” ------------ 第八十八章 苏夏可以原谅洛枫,只要他们从此以后的生活再没有交集,那么她可以当做那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但是洛城郊外,伏击之人,却绝对不能放过。 不管他们是由谁派来的,竟然在自己失魂落魄之际,突然出手攻击,让自己身死重生,让自己的丫鬟琳琅至今生死不明,甚至让自己的尸体,了无音讯。苏夏就觉得,自己不能咽下这口气。 当初她执意要姜瑜帮助自己从皇宫中逃出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查明伏击的真凶。 只是因为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所以至今此事尚未付诸行动。 不过那并不代表,她就已经忘掉这件事了。 苏弈看着她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好。” 他没有说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去做,也没有说他准备做什么,但是一个“好”字,就让苏夏原本因为想起往事而有些激动的心情,重新变得沉静起来。 她深呼吸几次,带着午后阳光微醺的温暖味道,以及混着青草清香的空气进入她的体内,让她重新变得理智起来。 停顿了一会儿,苏夏对自己的哥哥说道:“那日伏击我的人,很明显很了解我的情况。所以除了有专门修习暗杀之术的刺客近身对付我以外,还有带着水系召唤兽的人,在远处专门对付凤凰。” 上古神兽并不是长得漂亮一点,或者稀少一点就会被称为神兽了。他们之所以能有神兽之名,是因为除了作为坐骑之外,它们还拥有各自特殊的本领。 比如,苏夏的凤凰就会火系法术。一旦发起攻击,铺天盖地的火焰能在瞬间吞噬人群。 再比如,她的白虎,便是土系法术的继承者,能够召唤土墙土盾,防御外敌。 独角兽,则是因其慈悲之心,拥有非常强大的治愈之术。 这些都是高阶召唤兽才有的本事。像是苏夏那只笨笨傻傻的黑色大鸟,就什么都不会了。就连召唤兽的本职,也不见得能做好了。 那些人想必知道,苏家的嫡女虽然从小修习家传武功,但是真正的天赋却是在召唤术和医术上面,所以认准了她的弱点,派遣专门近身作战,拿着匕首等短兵器,出手迅疾如风,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近身纠缠攻击。 而她的凤凰,则由别人的水系召唤兽,在远处牵制。 凤凰虽然是上古神兽,傲视群兽。但却终究逃不过天底下最基本的法则,火被水克。 那日当凤凰的燎原大火熊熊燃起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水也同时喷薄而出。 如果是普通的水,或许还浇不灭上古神兽唤出的火。可是那些人带来的召唤兽,也都是高阶召唤兽,所以凤凰虽强,但却从头到尾被压制得死死的。 到后来苏夏身负重伤,已经没有能力再约束凤凰的时候。它已经失去了往日上古神兽该有的骄傲,如同一只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地护在苏夏身边。 而白虎,更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们困在了万兽阵中。 白虎是万兽之王,不畏惧任何人或者事。但它却始终是兽之王,由七个能力一点都不弱之人全力结成的万兽阵,纵然无法收服它,却也能让它被困其中,无法动弹。 那日最后,苏夏力尽倒地,陷入黑暗中之前最后的印象,是原本浑身湿淋淋的凤凰振翅高飞,凄厉长鸣。而仍然被困在万兽阵中的白虎,却仰天长啸。 啸声悲哀无比,闻者泪落。 苏夏不知道的是,那日整个洛城,被人结起天罗地网阵,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但是凤凰长鸣,白虎悲啸的声音,却被完全挡在了洛城之外,没有一个人听到。 所以直到洛枫派遣暗影侍卫去请,萧炎他们才终于知道,苏夏出走。 也直到萧炎亲自带人前去查看,才发现凤凰同人搏斗过的痕迹。 可惜苏夏的踪影,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琳琅。 否则以天澜都城洛城禁卫军的机动能力,在凤凰、白虎这样的上古神兽同时发出悲声的时候,就应该已经齐齐出动,或许就能发现一点线索了。 后面的事情,便是苏夏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重生为琳琅了。 她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对苏弈继续说道:“哥哥,当日伏击我之人,显然做过周密的调查,来的人虽然并不多,但却没有一个浪费的。他们每一个分开来都不算强大,但是一旦联手,却人人都能咬死我的弱点。再加上那日我心神恍惚,一上来便受了伤,很快就不支倒地了。” 苏弈点了点头,问道:“可记得他们的样子?” 苏夏摇头,道:“绝对易容过,而且策划此事之人,应该事先知道我落单,并且魂不守舍的状况。否则即使他们都是针对我的弱点,如果不能一上来便重伤我,那么即使我敌不过他们,也绝对能够想办法脱身逃走。” 她并没有丝毫夸大的意思,凤凰和白虎皆是上古神兽,不论哪一个,速度之快,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龙之一族才能超越。而且若不是一上来就受了重伤,白虎和凤凰护住心切,它们任一一个能够脱身回城求救,苏夏就决不至于横死郊外。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出手非常小心,一点不露痕迹,用的都是没什么特殊意义的能力。即使召唤兽全是高阶的水系召唤兽,但都不是特别稀有之物。虽然比较少见,但却无法从这上面寻到线索。” 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低了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然后终于还是继续说道:“而且绝对已经准备了很久,否则仓促之间,要凑成这样一只刚好针对我的队伍,并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情。” 想她苏夏,虽然不像自家哥哥般那么富有传奇色彩,是人人敬畏的战神。但虎父焉有犬女,同样的,有这么厉害的哥哥,做妹妹的又怎会技不如人。所以真的要在苏夏状态最佳的时候伏击她,甚至杀死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夏侧头思考片刻,有句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苏弈见了她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所有的事情都如此严丝合缝,就好像你们事先排演过的戏剧一样。所以你觉得,这所有的事情,包括在御书房顶上听见那些话,到后来失魂落魄出走,在京郊遇袭,都是由同一个人策划的?” 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大疑问的意思,反而满满皆是笃定。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能够有能力在天澜境内策划这样一起针对苏家的嫡女,甚至能够让洛枫和*天都陪着演戏,能够让皇宫内的侍卫帮忙掩护的人,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不做他人想了。 苏夏没有再说话,如果真的是那个答案,她实在不愿相信。 就算,洛枫从来没有爱过她。 就算,洛枫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 就算,洛枫只是为了借助苏家的力量助他登上皇位。 就算有再多的就算,他为何要要自己的命?! 苏夏脸色苍白,往事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而出,结果,却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些事情,就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每当她多想一点,便是在泥沼中沉得更深了一些,让她逐渐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苏弈难得地没有安慰她,只是负手而立,看着远方不知名的一处。 他是男人,是站在高位,经营着一个偌大家族的家主,所以洛枫做的一些事情,他可以理解。甚至在他眼中,洛枫如果只是为了权利,而牺牲自己的爱情,他都还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因为当事人变成了自己的妹妹,他对那个欺骗了自家妹子感情的原本以为的准妹夫,非常不满和愤怒,愤怒到当日知道苏夏确实留书出走后,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将那个男人狠狠揍了一顿。 可是始终苦笑着站在那里打不还口的洛枫,让他稍微心软了一些。 在那个时候,他所思所想的就是怎么找回自己的妹妹,如果他她不愿意再见到洛枫,那么他便陪着她走遍天涯,不再回到京都洛城就是。 那时候,没有想过报复,也不怎么恨。 可是随着查明的真相越来越多,随着和妹妹见面知道她曾经死过一次,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她那种冰寒彻骨的感觉,随着一些原本不知道的细节和真相逐渐浮出水面……苏弈的脸色,也就越来越冷了。 洛枫大概想不到,这天底下还能有借尸还魂一说吧。 只是他真的想不通,就算几大世家成为了洛枫新朝的隐患,让他如鲠在喉,不得不出去。那么自己的妹妹,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让他选择,作为第一个动手的对象。 苏弈的神色变得无比冰寒。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伤害他妹妹的人,从前不会有,以后,也绝不会再有! 他握着手中武器的手变得更紧,可是脸色却不露声色,只是看向院门之外,冷冷说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现身一见。” ------------ 第八十九章 苏夏微微一顿,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有人走近了他们。 苏弈的眼神却变得更冷,冷得几乎要凝结成冰一般,冷冷看着院墙外面,再次说道:“再不出来,我便不客气了!” 围墙后面,缓缓转出一个人来。 他的英俊,不在苏弈之下,就连冰冷和气势,似乎也不遑多让。 他虽然穿着便服,却也难以遮掩住他身上的王霸之气。 他黑色的长发用一顶有着龙纹的金色金冠束起,显得又是俊美又是威严。 他的眼睛很亮,此刻看向苏弈的眼神中,除了欣赏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戒备。 身为沧澜的帝王,对于别国的战神和元帅,有一些防备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即使,他想要迎娶他的妹妹作为沧澜的皇后也是一样。 苏夏眨了眨眼睛。 她离开皇宫来见哥哥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是见自己的亲哥哥,但是聪明如秦越,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但是当时秦越并没有要跟来的意思。 苏夏虽然有一瞬间,想要问秦越要不要同自己一起来见哥哥,不过想到两人略微有些尴尬的身份,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更重要的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还没有准备好,要将哥哥介绍给秦越。或者说,将秦越以恋人的身份,带到哥哥的面前。 苏弈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他和秦越,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两国之间除了三年前的边关战场上,有过殊死交锋外,在这三年里,起码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苏弈身为天澜第一世家苏家的家主,身为天澜的兵马大元帅,不止一次,悄悄潜入过沧澜境内。他离秦越最近的一次,是沧澜国都秦都的一场盛事中,秦越身为皇帝,深入百姓与民同乐,共享属于他们的节日。 而那一次,苏弈便埋伏在围观的百姓中,远远地看过秦越一眼。 而他们之间,真正的第一次接触,其实就是在三年前边关之战最后签订合约的时候,秦越扮作当时沧澜元帅的从人,一同来到己方大营中的那一次。 苏弈虽然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器宇轩昂,气势一点不在当时还是皇子的洛枫之下的年轻人是谁,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妹妹的脸色,在看见秦越的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苏夏虽然并不能像他们一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还不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什么时候都能顶着一张不露声色的脸。但是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绝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人。 所以当时苏夏看着秦越变了神色,也就让苏弈对这名陌生的,非常有气势的年轻人,多留了几分意。 后来,自然很轻松便知道,那位便是沧澜人们口中的“铁血太子”。 可是苏弈回忆起当时他看向自己妹妹的眼神,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和他看别人时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留意的话,就会发现,他隐藏在一口深潭下面,深不见底的一抹柔情。 当苏弈后来知道了秦越的真实身份,也大概就猜到了沧澜突然主动要求退兵的一部分真相。 当然,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他和洛枫联起手来,一文一武,虽然当时天澜确实处于劣势,而沧澜表面看起来是站了上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澜身为当今世上唯二的能和沧澜一争长短的国家之一,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吞下。 再加上皇子亲临边关,身先士卒,士兵们,自然士气大振,以一当十。 所以苏弈笃定,沧澜绝不会真的要一口吞下天澜,那绝对不是他们现在所能做到的事情。 至少有他在的一日,天澜七十二郡,绝不会屈事他人。 可是当时的苏弈,还是隐隐猜到了,自己妹妹,和那个沧澜的“铁血太子”之间,绝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联想到妹妹失去下落的七天七夜,再联想到妹妹回营之后,沧澜立刻遣人前来要求和谈的举动。苏弈几乎可以肯定,在那七天七夜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并不简单的事情。 但若让他在洛枫和秦越之间选择一个作为他的妹夫,他明显,更加属意洛枫一些。 这个年轻的皇子,到了边关没多久,便展现出了他过人的风采和坚韧的性格,让苏弈非常欣赏。 几乎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苏弈便可以确定,这个年轻的看起来并不得志的皇子,绝对不鸣则已,而一鸣,则惊人! 后来的事实,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的心,竟然大得,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依然不感到满足,甚至还想要,将所有权利都牢牢握在手中,竟然在他根基未稳的时候,便试图向几大世家动手。 苏弈冷冷的,傲然地一笑。 看来他还是太高估他了,这个年轻的皇帝还是太过沉不住气了。如果他能够再等五年,等到他手里的筹码更多,把握更大的时候,再对几大世家开刀。苏弈虽然可以保证苏家没事,但是因为有*天从旁襄助,他并不能保证,其他几大世家,还能继续存活下去。 可是他实在太心急了。 或许是因为权利的滋味太过美好,所以当他尝到了权利的诱人滋味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那个温良恭谦让的青年,从此只是边关战场上的一道曾经的幻影。而现在的洛枫,却变成了一个急不可耐的被权利俘虏的君王。 再没了往昔的风采! 苏弈看了秦越一眼,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眼前的这名青年,就明显表现得要沉着冷静许多,也让他更加欣赏一些。 秦越看着苏弈轻轻扯了扯唇角。 明明知道,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个雄狮一般的男人,就是自己最心爱之人的亲哥哥。他连苏夏的师兄,都可以以礼相待,甚至因为苏夏的缘故,而放下自己皇帝的架子。但是面对苏弈的时候,却因为他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抹敌意,同样变得有些防备起来。 这片大陆上最优秀的两个军事天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而站,苏夏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秦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两个人,可以算是这个世界上现在她最亲近的两人了。可是他们之间的敌意,却因为他们都是同样优秀的男人,而变得有些明显起来。 苏夏笑吟吟地伸手挽住了自己哥哥的手,巧笑嫣然地说道:“哥哥,这不是在战场上,不要这么严肃嘛。” 其实苏弈虽然很宠苏夏,但是她却很少有会向他撒娇的时候。 所以一般来说,苏夏祭出这招必杀技,那是百试百灵,即使苏弈再怎么板起脸,也会因为妹妹的撒娇般的请求,而让自己的 表情变得柔和一些。 苏夏又看了秦越一眼笑道:“陛下,这是家兄,天澜苏弈。” 苏瑾言算是她的堂兄,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她真正的哥哥。 秦越的神色也随着苏夏的话说出口,而变得缓和了许多,淡淡对苏弈点了点头,道:“久仰苏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虽然对别国的兵马元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感到有一些恼火,但是却绝对没有想过要将苏弈怎样。 首先,那是苏夏的哥哥,是他想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皇宫,让她站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的女人的哥哥。 其次,天澜战神苏弈之名,他不仅听过,而且见过。也知道不仅仅是天澜的将士,就连沧澜的很多将士,也因为军人崇尚尊重强者的缘故,而对这个少年得志,英武无双的天澜战神,感到由衷地敬佩。 所以在非交战的和平时期,对方又只是来探望自家失踪的妹妹。如果自己贸然下令让人围攻苏弈,只怕不止苏夏会当场对自己翻脸,从此再难挽回。就连自己国家的将士们,都会有些瞧不起他这个皇帝陛下了。 所以这个念头虽然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很快就将它抛在了脑后,完全没有要付诸实际的意思。 苏弈反而浑身放松下来,甚至有些好整以暇地问道:“阁下为何不叫人将我抓起来。” 秦越展颜一笑,负手昂然而立,淡淡说道:“那岂是我沧澜的待客之道。” 他身为沧澜皇帝,只有在面对苏夏时才会因为确实爱得刻骨铭心,所以一直都有些放低身份,刻意讨好的感觉。 但是在面对能够激起他战意的苏弈时,身上的君王之气便完全彰显了出来。 阳光下英俊无比的青年傲然而立,眉眼间尽是说不出的大方和潇洒,看向苏弈的眼神,也变得坦荡起来。 他看了苏夏一眼,又看向苏弈,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更何况,阁下是苏夏的亲哥哥,我又怎会对阁下有那般心思。” ------------ 第九十章 苏弈目光闪烁,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帝王来。 他挺拔高大,俊美无双。 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明明也像自己面对他时一样,有从心底挥之不去的戒备之意。可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又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敌意。 苏弈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秦越给他的感觉,就如同所有的上位者给人的感觉一样,只会让你看到他们想要让你看到的一面。其实就连苏弈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他却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再次和这样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在一起。 洛枫,已经是给了他们沉痛教训的前车之鉴。 自己就是因为太过相信洛枫这样心中装满了天下的人,才会差一点点,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宝贝妹妹。 怎会在见到秦越的时候,第一个想法不是彻底隔绝掉妹妹再和这样的人来往的契机,而是考量他是不是配得上自家妹妹。 在苏弈眼中,没有人真正配得上苏夏。 就连当初默许洛枫的存在,那也是因为苏夏对洛枫一往情深,简直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了。 后来证实,还真的就是刻骨铭心。 可是更多的却是痛,而不是所谓的爱和幸福。 苏弈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相信眼前的秦越。 但是他已经不打算再想下去了,他也不打算再去尝试一次将自己的妹妹交给别的男人的冒险。洛枫的事情,已经带给他足够大的教训,让他一辈子也绝对不会忘记。 苏弈朝前走了一步,将苏夏若有若无地拦在了自己身后,淡淡说道:“舍妹在秦都期间,多谢阁下照顾了。” 秦越眉头微皱,但是很快又舒展开来,淡淡笑道:“我的荣幸。” 苏弈淡淡一笑。 他原本不是爱笑之人,此时也不过轻轻扯了扯唇角,那笑意也并未达到他的眼底。他只是看着秦越片刻,又道:“不过从今往后,我会亲自照顾舍妹,就不用再劳烦阁下了。” 秦越的脸色仍然没有一丝改变,就好像苏弈说的,不过是“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他也笑得云淡风轻,对苏弈说道:“苏夏是个非常聪明坚强的女子,并不需要我的照顾。我只是,希望可以陪在她的身边而已。” 苏弈缓缓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你是帝王,必定会有三宫六院,何愁身边没有美人,舍妹从小被我宠坏了,还是莫要再给阁下添麻烦了。” 心理战,最重要的便是让对方看不出自己的弱点。 秦越却忍不住自嘲一笑,可是只怕在很久之前,自己的所有弱点,就已经被苏弈牢牢掌握在手掌中了。 他挺直了背脊淡然一笑,虽然还是在对苏弈说话,但是目光,却是瞧向站在苏弈身边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的苏夏的。 他当然知道,苏夏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子。如果她想留在自己身边,那么即使有苏弈开口,她也仍然会留下。但如果她并不想留下,那么即使苏弈将她许配给了自己,她也绝不会留下的。 苏夏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低着头微微地笑着,看着秦越和苏弈,这两个大陆上最优秀的男人针锋相对,暗流汹涌。 其实这个时候,只要她站出来说一句“我想留下!”或者“我要跟哥哥离开!”,那么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的自己,太过迷恋于一人,总是全身心投入地付出,却忘记了,偶尔也该享受享受,别人对自己付出的感觉。 所以她只是抿着嘴微微晃着脑袋站在苏弈身边,只是沉默无声地轻笑着,但却一句话都不说。 秦越终于使出了杀手锏,状似漫不经心地对苏弈说道:“苏夏,已经是我的人了。” 这个世界虽然不如前朝一般,那么重视女子的贞洁问题。可是对于绝大多数的女人来说,失身之后,也不是太过光彩的事情。更何况,像苏夏这样的情况,失身之后,对方还抢着赶着求着要对她负责,秦越又是那么优秀的男子,一般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立刻欢天喜地就嫁了吧。 苏夏听到这句话,总算变了一下表情。但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秦越一眼,非常无所谓地问道:“那又如何?” 她笑得有些天真又有些淡然,眼睛看着秦越的眼睛,微笑着轻声再问了一次:“那样又如何?!” 秦越被将军! 苏弈的脸上总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瞧向自己妹妹的目光,是真正的温暖的带着直达眼底的笑意的。他伸手温柔地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发,笑道:“还是跟哥哥离开吧。” 他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淡,但是声音中透露出来的愉悦,却是连聋子都不会听错。 谁知道苏夏又只是摇了摇头,微微偏了偏头笑道:“哥哥,我不想回洛城了。” 苏夏脸色一沉,他淡淡扫了苏夏一眼,问道:“为何?” 他本来以为,苏夏能够如此清晰地分析洛枫和*天的所作所为,是因为早已对洛枫忘情,所以才会将事情的所有可能和来龙去脉都想得非常清楚。如果真的对洛枫已经忘情,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就绝不会再把过去的事情放在心上。 况且她现在一心想要知道,当时在洛城郊外伏击自己之人是什么来历,如果要查清楚这件事的话,回到洛城,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谁知苏夏只是摇了摇头,诚恳地看向自己的哥哥,认真说道:“哥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的愿望,从来都不是生活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过着日复一日平淡无味的生活。”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似乎在怀念着什么,又似乎在憧憬着什么,悠悠然说道:“那样的生活,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是十分美好的,但是对我来说,却只是束缚。” 苏弈缓缓点了点头,他了解自家妹妹,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算多,但是毕竟血浓于水,这个妹妹在自己面前,从不会刻意隐瞒什么。 所以这一次他在收到公孙晔传来的消息时才会如此生气,他一直认为,如果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妹妹该第一个求助的人,就是自己。因为天澜的战神苏弈,天澜第一世家的家主苏弈,绝对能够替自己妹妹,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可是苏夏却选择了远走他乡。 甚至最后还到了沧澜的首都秦都,又遇到了已经身为沧澜皇帝的秦越。 苏弈觉得很难受。 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妹妹的支柱,是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给予她最大帮助的那个人。而不是需要通过别人,才知道她安好以及下落的那人。 苏夏看着自己哥哥的神色,兄妹俩突然之间心意相通,她猛然知道了自己哥哥的想法。 于是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苏弈的手,眼睛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对他说道:“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甜甜的,有点小小的狡黠的笑容,对自家哥哥说道:“而且,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秦越已经完全被忽视在了一旁。 他真的想不到,前几天还和自己缠绵悱恻,在床上好得如胶似漆的人,竟然会说出如此绝情决绝的话来。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苏夏不是那种适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是适合翱翔九天的凤凰。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舒服。 秦越从未想过,要让苏夏被束缚在他的身边。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做苏夏的翅膀,让她重新振翅飞翔。 让她重新翱翔天际,就如同那一年那个骑在火一样的凤凰身上骄傲美丽的女孩一样,展露出她最美丽的锋芒。 可是苏夏似乎,压根没有将他考虑进她的未来中。 就连这几天他以为的两情相悦的缠绵,似乎对苏夏而言,也不过是为了报答他三年来的深情等待,在她眼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秦越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到,刀枪不入的地步了。可是却没有想到,仅仅只是苏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又让他尝到了那种在这三年里,每次午夜梦回之时,都会独自品尝到得酸涩滋味。 他的眉头,已经不再那样舒展开来,就连眼睛,似乎都没有那么明亮了。 苏夏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自然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好,可是是不是受过一次惨重伤害的人,就已经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地去爱了。 她欣赏秦越,也感激秦越,但是她却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地去爱秦越了。 因为心里总是会有一个声音在不经意的时候提醒她,有些事情,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但是看着那样皱着眉头甚至显得有些委屈的秦越,苏夏的眼神,还是变得柔软起来了。 她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对苏弈说道:“哥哥,现在我还暂时不会离开秦都。” ------------ 第九十一章 苏夏从来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容易被人影响。 但是她紧紧因为秦越的一个皱眉就妥协…… 苏弈看向秦越的眼神微微有了些变化。 他知道,身为沧澜的皇帝,秦越又岂会真的是个容易示弱的人。他只是太擅长利用别人的心理了,也太会抓住别人的弱点了。 他甚至不需要出言恳求,也不需要多说什么,紧紧只是一个看起来非常不明显的表情,就能让原本就觉得对他有些内疚的苏夏,彻底被他左右。 苏弈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知道沧澜当年的“铁血太子”,现在的君王,不论是军事上,政治上甚至武技都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但是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男人,对于这样微小细节的把握,竟是如此一针见血。 苏弈轻轻扯了扯唇角,淡淡说道:“你留在秦都,是为了什么?” 他的眼睛明亮无比,看向苏夏时,露出一点温柔戏谑的光,又问道:“秦都有什么,值得你留念不去的?” 苏夏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热。 她承认,刚才她是心软了,她见不得一向高高在上,骄傲优秀的秦越露出那样的表情。 三年前苍茫山中的七天七夜,就已经注定了,秦越在她心中,即使不是最亲密之人,也是拥有特殊地位的人。 可是她却想不到,哥哥,竟然会这样直接就问出这个问题,还是当着秦越的面。 苏弈微微一笑,目光看向远处,用一种有点怀念的语气缓缓说道:“我记得当年,沧澜撤军,可是妹妹你却骑着凤凰连追千里,还不许一个人跟去。” 他顿了顿,又问:“那时千里相送,送的又是谁?” 苏夏大窘,脸上一片绯红,显得娇艳羞涩无比。她即使是天澜非常受人尊重的神医苏夏,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个刚刚二十的年轻女子。此刻被自己哥哥当着和自己有着暧昧关系的男子,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苏夏只觉得脸上热得快要燃烧起来。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嗔道:“哥哥。” 苏弈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又问:“公孙兄要带你你离开秦都,你不愿意。现在哥哥亲自来接你离开,你也不愿意。” 他说着,目光飘向了秦越。 在他看向苏夏的时候,目光温柔带着宠溺,即使有时候带了点戏谑的味道,那也只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善意的玩笑而已。 可是当他看向秦越的时候,就又变成了那个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苏弈。目光如电,带着冰寒的压迫感。 秦越坦坦荡荡地和他对视,苏弈的目光纵然气势迫人,可是他也不会怕了。 况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要带苏夏走的苏弈,会突然如此帮自己。但是他是不会拒绝别人这样的好意的,即使好意背后,带着更大的考验。 苏弈微微笑了笑,又对苏夏说道:“我还听说,在秦都这几日,你不仅一直呆在皇宫中,而且更是将他国帝王的寝宫当成了自己闺房,可有此事?” 苏夏这下简直恨不得能在地上找个洞把自己藏进去。 实在是……太让人害羞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顺着自己,宠着自己的哥哥会突然当着秦越的面问出这些问题,她只知道,如果此时她还有凤凰在身边,她早已召唤出凤凰一飞冲天,远远逃离这个让她害羞的地方了。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凤凰,只有一直又黑又傻又呆的大鸟,跳不高,跑不快,更不可能飞起来了。 苏弈伸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轻轻将她的脸抬起了面朝向自己,淡淡说道:“哥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只要你在做的事情,是你想做的。” 就好像当年,只因为那个春日温柔的午后,自己的妹妹对那个天澜并不得宠的皇子一见钟情,他便从此死心塌地,倾尽全力帮助他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虽然天澜皇后的位置或许并不是自己妹妹想要的,但是他却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 苏弈伸手摸了摸苏夏的脸,柔声道:“哥哥不想让你独自留在异国他乡,但是如果是你真心想要的生活,那么哥哥也不会多说什么。” 苏夏的脸更红了,自己哥哥这样,简直是在当着秦越的面逼自己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沧澜雄才伟略的少年君主。 可是她真的爱吗? 她感激秦越,感激他在苍茫山中那七天七夜,无比温暖的胸膛,感激他如同柳下惠般坐怀不乱的君子风度,也感激他,在这三年来,对自己默默的深情等待。这样的感激,让她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心甘情愿让他抱了自己。 可是,这就是爱吗? 她仍然记得多年前那个午后,走在自家哥哥身边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记得他不过对自己微微一笑,就好像在自己平静了十七年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小石头。当时激起的涟漪虽然不大,但是那些涟漪,却一荡一荡的,终于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让她再想起洛枫的时候,那种止不住的甜蜜和憧憬。也让她在听见洛枫去了边关战场后,毅然决然地千里相随。 那个时候,她甚至并不知道,洛枫是不是喜欢自己。 那样不顾一切的爱恋,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充满了不可思议和,说不出的甜蜜悸动。 但是在面对秦越的时候,她却再也没有那样的少女情怀。 和秦越在一起的时候,就算温馨甜蜜,但是却再不会有那种心理如同小鹿乱撞的心慌意乱的期待。 就好像一切不过是按部就班,但却并不是足以燃烧人的性命的深情无悔。 苏夏的脸色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她转头看向静静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秦越时,脸色甚至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苏弈的手轻轻放在了苏夏的肩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跟哥哥离开吧。” 苏夏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她或许再也无法找到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时那样的甜蜜和冲动,但是她却也记得那一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让自己能够骑着凤凰一路相送秦越。 她甚至无法确定,如果在那之前,洛枫并没有给自己那个温暖的冲动的甜蜜的拥抱,如果秦越当时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她是不是会就此随着秦越离开。 秦越的目光,已经逐渐从失望,而变得有些暗淡起来。 苏夏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一点一点失去原本的神采,就好像看着自己的重病垂危的病人,一点一点失去生命的色彩一样,心中猛然又是酸涩又是疼痛。 然后她捂着胸口弯下了腰去。 等苏弈见情况不对,一把将她抱起来时,苏夏苍白的脸色,已经满是眼泪。 秦越更是一个箭步便冲到了苏夏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嘴唇,和满脸的泪水,忍不住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触手的感觉,是触目惊心的冰寒一片,并且带着微薄的汗意。 苏夏只觉得胸口很痛,痛得甚至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瑟缩着嘴唇,终于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兄……” 她已经不需要继续说下去。 苏弈当机立断将苏夏交到了秦越怀中,也来不及吩咐下人去请公孙晔,他几乎是瞬间拔地而起,轻飘飘便掠过了院墙,朝远处而去。 秦越只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原本还鲜活的,还会红着脸撒着娇,让自己迷恋无比的人,突然就露出了这样脆弱的一面…… 他觉得自己的手颤抖得几乎快要抱不紧苏夏了。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必须紧紧抱住她。 苏夏艰难地深呼吸几次,勉强压抑下胸口一阵痛似一阵的疼痛,微微扯了扯唇角,对秦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抖着嘴唇道:“我……我……没事……” 她缓缓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抚平秦越眉间的皱纹。可是手才刚刚抬起,就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秦越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撼中醒悟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放在苏夏的胸口,缓缓将内力镀了过去。 他虽然不能保证能够解决苏夏的根本问题,但是却有把握,可以让她舒服一些。 果然,很快苏夏的脸色就稍微红润了一些,嘴唇也有了一丝血色,再开口说话时,明显顺畅了许多:“多谢。” 秦越低头亲了亲苏夏的唇角,手上的内力继续,轻声道:“苏夏,是不是我害了你?” 他的目光充满了懊恼,虽然不知道苏夏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是刚才他们之间的事情,影响了苏夏的心情,然后她才会在瞬间出现这样的表情,他却是看得分明。 苏夏的眼睛看着秦越的眼睛,对他微微一笑。此时疼痛逐渐缓解,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胸口散布到四肢百骸,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和受用。苏夏伸手轻轻抚平秦越眉头的皱纹,微凉纤细的手指顺着秦越的脸颊一直滑落到他的胸口,轻轻笑道:“是因为心意相通,所以才会突然疼痛。” 她的目光温柔,澄净,看向秦越时勇敢而坚定,然后继续微微笑着缓缓说道:“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是同心蛊。” ------------ 第九十二章 同心蛊是什么,即使秦越并不是学医之人,也曾经听说过这个同心蛊的大名。 古老相传,这是世界上最浪漫,也是最残忍的蛊毒。 研制出同心蛊之人,是一名双十年华的美丽少女,她不仅仅拥有绝世的美貌,还拥有在医术上面的过人天分。 她有一个非常英俊的恋人,两个人青梅竹马,就等着双双长大,便会成亲。 可是她的恋人,却在长大之后,为了权势,选择了当朝宰相的女儿,抛弃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 那一年,青梅竹马的恋人考取功名,出仕为将,在他宰相岳丈的一手扶持下,他的仕途变得一片光明。 也就在那一年,美丽的少女在昔日恋人的府邸外面,见证了那场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的盛大婚礼后,痛哭一夜,到最后,泪水哭干,竟然从她的眼睛中,流下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那一夜之后,少女从京城消失,从此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她去了那里。 可是在她昔日的恋人拥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少女突然又出现在了京城之中。 她变得更加美丽,更加魅惑,可是眼神中,已经没有了过往的温暖和甜蜜,有的,只是一片冷冰冰的恨意。 她的医术,已经是那个时代最为顶尖的人之一,即使达官贵族也无法轻易请到她去替他们治病。可是据说一旦能够请到这位姑娘,那么他们就相当于从阎王手中捡回来了一条命。 将军府的主人,最受当今皇上器重的年轻将军,却在看见那一张比仙女更加妩媚,比妖女更加冰冷魅惑的脸时,露出了一抹内疚而恐惧的表情。他当然记得,过去的少女有多么美丽,也记得,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每个日日夜夜,是多么快乐。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可以算得上是讽刺的笑容,然后就如同一朵红云般,消失在了将军府偌大的府邸之中。 那一夜,鹅毛大雪漫天落下,为整个天地穿上了一件银装素裹的美丽外装。年轻英俊的青年将军,却在雪地中站了整整一夜,即使温柔的将军夫人,也不知道,自己从来都体贴无比的丈夫,怎么会突然露出那样惨淡的,内疚的脸色。 一夜过去,将军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夫妻恩爱,琴瑟和谐的日子。 可是年轻的,健美的将军,却发现,每当自己想起被自己辜负的昔日恋人时,胸口就会像被一块巨石重重锤下一般,让他痛不欲生。 可若是不想起她,他的身体一如常人,没有任何疾病。 将军自然不能将这一的秘事告诉别人,所以他只是认为是因为内疚,因为在孩子的满月宴上见到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才会有如此巨大的,几乎要摧毁他内心的内疚。 渐渐的,他想起昔日恋人的时候越来越多,而每一次,都会觉得痛不可挡。到了最后,几乎就没有不痛的时候。 原本年富力强的将军,很快就虚弱了下去。 当他缠绵病榻的时候,将军夫人费尽心思,终于请到了将军昔日的恋人,现在举国闻名的神医过府替将军治病。 那一日,少女要求和将军独处一室。她的脾气素来冷漠而古怪,提出的要求自然没有人敢质疑和拒绝。 可是将军夫人等了整整三天三夜,却再也没有等到自己的丈夫。 等将军府的人实在按耐不住,冲进房中的时候,少女已经和他们的将军,紧紧拥抱着死在了一起。而在少女随身携带的书信上,将军夫人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同心蛊之名,从此传遍天下。 如果是相爱的恋人,那么中了同心蛊,只是会让彼此感觉到更多的甜蜜和幸福。 而如果是像将军和少女一样的恋人,他们就会逐渐因为心痛而死去。一方心中的痛苦,会在和他(她)相爱之人心中十倍放大。 所以这是世界上最浪漫,也是最残忍的蛊毒。 苏夏最后一句话戛然而止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一双盈盈妙目紧紧盯着秦越。 秦越不敢置信地伸出手轻轻抚摸苏夏的脸,颤抖着声音问道:“是因为我吗?刚才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苏夏因为他而痛苦,他会恨不得杀了自己。 可是苏夏会感受到他心中的痛苦,那不正说明了,苏夏心中有他?! 秦越的脸色逐渐变得温柔起来,他伸手轻轻抚摸过苏夏的脸,低头在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低声说道:“以后再不会了。” 他的手从苏夏头发上温柔抚过,低声补充了一句:“再不会让你如此痛苦了。” 苏夏的脸突然微微一红,然后别过了脸去不想和秦越的视线对上。 就在这个时候,苏弈已经带着公孙晔赶到了。 苏夏连忙从秦越怀中站了起来,站直身体叫了一声:“师兄。” 公孙晔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搭在了苏夏的手腕上,半晌之后微微皱眉,道:“怎会是同心蛊?” 苏夏微微偏头,思考片刻后说道:“蛊惑之术,其实是为了种下同心蛊。” 连续三次在她身上出现的蛊惑之术,唯一一次成功的,便是和秦越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费尽心思给自己种下这样蛊毒,这样对那人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一开始她便中了同心蛊,可是她和苏瑾言并不想爱,即使中了蛊毒,也绝不会有发作的时候。 她更想不通的是,既然在和秦越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中了同心蛊,那为何和哥哥一起的时候,还要试图对她下毒? 她不知道同心蛊可不可以种在不同的两个人之上,但是她却知道,一个人的心终究有限,心里所能容纳的人,也是有限的。 还是下蛊之人,并不能确定自己爱的是谁,所以才会每一个和自己接触的人都试试,这样总有一个是对的? 苏夏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那这样看来,这个下蛊之人也就不过如此了。她冒如此大的风险,在苏瑾言,在秦越,甚至在自己的哥哥面前用蛊惑之术,就是为了对自己下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还不如直接杀了自己来得容易些,毕竟现在的自己,并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 苏夏微微侧头,看向了自家哥哥,道 :“哥哥,刚才破蛊惑之术时,可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苏弈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那力量虽然并不强大,但是却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行踪。所以即使他也试图追踪已经受伤的那人,查出她的来历。却终究功亏一篑。 苏夏点了点头,道:“擅长蛊惑之术的人,一定会具有非常强大的隐匿之力。比如姜瑜,他的蛊惑之术绝对是天下顶尖,而他的隐匿之术,也绝对是顶尖的。” 蛊毒是个非常神秘的东西,学医之人或许还多有涉及,像秦越、苏弈这样的人,却是很少听到的。所以苏夏解释得非常耐心:“力量强大人施行蛊惑之术时,甚至可以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如果追不到那气息,那么要查出下蛊之人,就有些困难了。” 她没有说完的是,要解蛊毒,就必须找到下毒之人,然后用下毒之人的血做引,才有可能解开蛊毒。 即使她和她师兄公孙晔联手,已经可以医遍天下无敌手,但是在蛊毒面前,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玲珑公主中的魍魉之毒,虽然到了后来有点类似蛊毒,但是那毕竟是毒药,不是蛊毒,所以还有解,他们还能解。但是现在想解苏夏身上的同心蛊,就只能找出下蛊之人了。 公孙晔和苏夏对视一眼,都有些忧心地皱了皱眉头。 同心蛊如果没有发作起来,并不可怕。但是一旦发作,那十倍的痛苦,却是很少有人能够承受下来的。 苏夏,也没有把握。 公孙晔沉默片刻,问道:“下蛊之人呢?” 苏夏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已经被哥哥赶走了。” 公孙晔点了点头,她知道苏夏不想让苏弈知道,如果找不到那个下蛊之人,她身上的同心蛊只怕很难解除。如果苏弈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难过,因为正是他不留情面地重伤了那人,让那人遁走,才会完全断掉线索。 苏夏沉默一会儿,道:“女子,隐匿能力和下蛊能力只怕不在姜瑜之下,认识我。”她抬头无所谓地一笑,对公孙晔说道:“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绝对不多。” 公孙晔微微一笑,知道这个师妹是在宽慰自己。 他身为“鬼医”,活人无数。虽然蛊毒并不完全算是医术的一支,但是毕竟也相关。他不想,自己治了一辈子不相干的人,最后却连自己的师妹都治不好。 苏夏偏偏头,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那个人必定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包括我是苏夏,和我现在身在秦都。” 她抬起头,眼睛有些亮晶晶的,看着三个和自己关系都匪浅的男人,笑道:“说不定找到她,也就找到了幕后主使之人了。” ------------ 第九十三章 苏夏并没有说错,虽然她一时之间还猜不出来那个对自己下蛊之人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但是隐隐的,她却知道这个人和当时在洛城郊外伏击自己的人有某种隐晦的联系。 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除了自己本身和目前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几个人外,还有谁,会盯着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年轻婢女穷追不舍,甚至还对自己用上同心蛊。 而对自己下蛊之人,蛊惑之术和隐遁的能力,甚至还不在姜瑜之下。 苏夏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她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害怕,就好像在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有某种让她感觉到极其害怕的念头正在挣扎着要破茧而出,让她觉得心底就好像有一阵凉风刮过。 可是究竟是什么,她又不是特别清楚。 或者说,她不敢让自己想清楚。 苏夏抬头看向自己哥哥,苏弈也正好看向了她。 两个人的眼神中有某种相同的光芒,但是比较起来,苏夏的眼中更多的是害怕和担忧,而苏弈,则是冷漠和锋锐的寒光。 两人毕竟是亲兄妹,虽然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但是血浓于水,两人之间那种心灵相通的感应能力还是远远胜过旁人。 苏夏不禁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地对苏弈说道:“不会的,那个笑声是女人发出的。” 如果对她用了蛊惑之术,甚至在她身上种下同心蛊的真的是姜瑜,苏夏实在无法想象,她的世界会崩塌到什么样的地步。 姜瑜,是在天澜权贵中,和她最交好之人了! 他们之间的友情,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并肩作战的战友情就可以解释的,甚至隐隐的,还相互引为知己。那种时常萦绕盘旋在心中的,士为知己者死的热血和澎湃。 苏夏也相信,姜瑜绝对会有和她相同的想法。所以在当初,当她发现自己在琳琅身上重生,失去了凤凰和白虎,甚至失去了一身能力,可又一点不愿意继续待在天澜皇宫中,待在离洛枫那么近的地方时,她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人,就是姜瑜。 当时在洛城的有好几个人,最信得过,而且一定会站在自己身边的哥哥,当时并不在洛城。况且即使他在,苏夏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找他求助,因为依照她对哥哥的了解,如果真的告诉他了,那么他肯定会护着自己,也会倾尽全力帮助自己。但是那样的话,天澜的战神,苏家的家主震怒,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苏夏几乎可以预见,那是一场绝不输于夺嫡之争的惨烈结果。 所以和她最为亲密的是哥哥,但是第一个被她划出可以求助对象的,也是哥哥。 然后,苏夏便想到了姜瑜。 所以在那日离开御书房时,她才会不露痕迹地给姜瑜留下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的暗号的眼神。 果然,姜瑜不仅立刻认出了她,信任了她,将她带出了皇宫。甚至在洛城的郊外,他还为了苏夏,险些和洛枫硬碰硬。 这样一个肝胆相照,可以全身心信任的朋友。如果真的是他对自己下的蛊惑之术,是他在自己身上种下了同心蛊,苏夏觉得她一定会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而变得无法轻易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的。 所以她又对苏弈摇了摇头,道:“不会是他!” 她的语气坚定无比,与其说是为了让苏弈相信,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相信。 她的目光清澈纯然,看向自己的哥哥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温柔的笑容,又对他说道:“如果真的是他,那么我相信,他也是为了我好。而且他,绝不会对我做这样的事情。” 她对姜瑜的信任,来得直接而且强烈,虽然她有时候也会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信任一个出身世家,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聪明绝顶,甚至可以说是老奸巨猾的人。 但是她就是信任他。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并不需要理由。 苏夏又笑了笑,对苏弈说道:“哥哥,带我出洛城的,便是他。” 苏弈似乎有些不忍心伤害苏夏对姜瑜纯粹的信任,他缓缓转过头去,看着远处淡淡说道:“姜家和韩家,是世交。后来韩家家道中落,逐渐淡出官场,你或许对他们不熟悉,但是姜韩两家私底下的往来却十分密切。那姜瑜,”他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地继续说道:“和韩琳琳原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伙伴。” 苏夏的脸色白了白,和天澜的第一美人青梅竹马,那么要爱上她,或许真的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可若真是如此,那么姜瑜该帮助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如果洛枫喜欢韩琳琳,那么即使韩琳琳对他没什么感情,只怕也难以抵挡帝王光环带来的诱惑。所以只有自己当上了天澜皇后,那才能彻底绝了韩琳琳和洛枫在一起的可能,让姜瑜有机可趁。 所以如果姜瑜真的喜欢韩琳琳,就更不该这样对自己才对。 她想明白这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道:“那他就更没有理由,对我下同心蛊了。” 苏弈缓缓点了点头。 公孙晔却突然皱了皱眉,道:“要下同心蛊,除了要会蛊惑之术外,还必须真正接触过那人才行。”他看向苏夏,淡淡说道:“只要想想,这段时间你接触过的人,便大概能够猜到,究竟是谁下的蛊了。” 这一点,却是连苏夏都不知道的了。 蛊毒之术虽然她也有涉猎,但毕竟不属于医术范畴,她也只是听说过,但究竟该怎么下蛊,却是只知其所以然的,而不知其然的。 自己重生之后和自己接触过的人,苏夏忍不住苦笑一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除了姜瑜,她真的想不出别的人了。 要能够在苏瑾言,在秦越,在自己哥哥这样一等一的高手面前施行蛊惑之术的人,除了要胆子够大之外,能力也要够强才行。 可是…… 苏夏眨了眨眼睛,看向苏弈,问道:“哥哥,刚才你重伤了那人?” 苏弈缓缓点了点头。 苏夏微微皱眉,问道:“只是这样的一出便走的交锋,你能重伤……”她顿了顿,还是将那个最不愿意说出的名字说了出来:“姜瑜吗?” 公孙晔和秦越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双双动容。 姜瑜有着“麒麟军师”之称。而之所以会有这个称呼,不仅仅因为他的坐骑是麒麟,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智计百出,偏偏又有一颗善良的心,更多的却是因为他优雅迷人的外表,就好像神兽中最美丽的麒麟般,常常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地目光,迷惑住大家的心神。 如果说天澜的第一美女是韩琳琳,那么将第一美女这个词换成第一美人,就还真说不好究竟是韩琳琳更美一些,还是姜瑜了。 洛枫,苏弈,乃至公孙晔,秦越都是当世顶尖的美男子,且各有各地气质和性格,站出来各有千秋,真不好说谁更俊美一些。 但若是姜瑜和他们并肩而立,那么光论那一张脸,绝对要数他最为出众。 而这样一个人,除了让人们津津乐道的绝顶聪明外,更多的,却是不被众人所知的极其强大的能力。 姜瑜是洛枫身边的得力臂助中,唯一擅长蛊惑之术的人。 可是他和苏夏交好,却是连秦越都知道的事情。 天澜在沧澜有细作,沧澜在天澜一样也有。 对于天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秦越就算说不出每个细节,但是关于苏夏的事,他却是知道得差不多的。 苏家兄妹之间的对话他也听得清楚明白,就连他都不相信,姜瑜会对苏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况且,秦越眉头微皱,姜瑜或许和韩琳琳之间,确实有些青梅竹马的情缘,姜瑜当年,确实也曾经迷恋过韩琳琳……但是却没有人比秦越更清楚,姜瑜后来看向苏夏的眼神中,那种拼命压抑的感情,就好像那一年他狠心背对着苏夏的千里相送一般,那种几乎快要捏碎拳头的压抑感觉,秦越比谁都要明白。 所以他绝不相信,有着这样心思的姜瑜,会对苏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果然,苏弈已经摇了摇头,道:“就算能伤了姜瑜,也很难重伤,更何况是在一招之间。” 他也发现了,那人的隐遁之术虽然厉害,但是别的能力却是平平。如果真的是姜瑜,他能不能那么快察觉他的存在先不说,即使发现了,想要重伤逼退他,也不会如此容易。 姜瑜虽然一直以军师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不论是洛枫,还是秦越、*天等人,都绝对不会小瞧了姜瑜的能力。 更何况,就像苏家在天澜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外,姜家在天澜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所以就连苏弈都找不出任何理由,任何一个姜瑜会害苏夏的理由来。 线索,似乎又中断了。 苏夏微微侧头,看向三个同样陷入沉思中的男人,淡淡说道:“那日洛城郊外,我很快便昏迷了过去,所以在那段时间,接触过琳琅身体的人,绝不会没有。” 她笑了笑,道:“既然一时想不到,那就先不想了吧。” ------------ 第九十四章 苏夏伸出右手在自己左手手背上漫步目的地轻轻敲击了一阵,沉吟道:“哥哥,你就这样到秦都来,没有关系吗?” 他们都是一路摸爬滚打着,腥风血雨里行来,知道权利的魅力,也知道权利的弱点。 比如明知道洛枫现在可能要拿几大世家开刀,苏弈还冒险到了秦都,很有可能等他回去的时候,已经风云色变,整个天澜的军中势力都已经重新洗牌过了。 苏弈傲然一笑,对正睁着一双盈盈妙目看向自己的自家妹子道:“没关系。” 苏夏点了点头。 小院中突然变得有些冷场。 苏夏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 现在站在这样一个普通素雅的小院中的三个男人,一个是医术冠绝天下的“鬼医”,一个是叱咤风云的“天澜战神”,一个是沧澜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原本以他们的身份,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并肩站在秦都一个不知名的小院中,至少彼此之间表现出来的氛围,还是和平而友好的。 但是他们现在确实就站在了一起。 苏夏微微侧头,看看自家哥哥,再看看师兄,最后目光落在了秦越脸上,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没有人开口问她在笑什么,他们似乎能够猜到苏夏内心的想法,只是静静看着她,露出难得的轻松愉快的笑容来。 苏夏却突然豪气干云,伸手挽住了自家哥哥的手,笑道:“今天我亲自下厨,咱们不醉不归。” 天澜的神医苏夏,当年在军中,最广为人知的,除了她和皇子洛枫之间的一段情缘,除了她妙手回春的一手医术外,还有她豁达大方的性格。 有时候兴致来了,竟然也会和士兵们席地而坐,击碗而歌,豪气无比。 在和沧澜签订了和平条约,也确定沧澜确实退兵之后的那夜狂欢中。无数天澜将士亲眼见到了那个火一般的女孩,穿着大红色的,鲜艳夺目的衣裳,坐在最明亮的一堆篝火旁边,击缶而歌。 她的声音虽然不是最动听的,但是清冽恍如泉水,滋润了每一个背井离乡,守卫边境的将士们的心,也将他们的思绪,带到了高空中,和着清风云彩一道,遍游四海。 也是在那一夜的狂欢中,神医苏夏酒到杯干,豪爽无比的酒品震撼住了一大片将士。 最后虽然她也醉得厉害,被他们的元帅夺过了手中的酒杯,亲自抱回了营帐中。可是那张因为染上了酒意而变得无比嫣红娇艳的脸,那双越喝酒似乎就越是明亮的眼睛,还是让无数士兵倾倒。 所以苏弈说苏家兄妹在天澜军中的影响力十分大,并不是开玩笑。只怕现在提起,也有很多士兵会津津乐道地提起那一夜,提起那一个,他们心甘情愿想要用性命去守护的女神,他们心中,唯一的能够母仪天下的皇后人选。 此时三个男人听了苏夏的话,都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们三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最为潇洒不过的人。原本各自拥有自己的天地,遨游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空中,称王称霸,自由无比。 但是有些时候,束缚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种约束,反而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甜蜜。 所以秦越只是略微沉思了片刻,便立刻让人去准备食材,并将几人,带入了院中的屋子里面。 这处小院看着不大,其实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除了房前有这么一个布置得十分雅致的院落外,屋后还有一个不算小的小湖,湖中央甚至还建着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 亭子虽然不大,但是坐下四个人却是绰绰有余。 如果坐在亭中饮酒谈天,想必会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苏夏此时,便站在亭子里面,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着从湖面上刮来的风的味道,笑道:“好地方。” 秦越含笑站立在她的身边,看向小湖的远处。在他们已经不太看得清的地方,种着一大片有着淡淡香味的水生植物。四个方向,分别种着不同季节开放的植物。而那些植物开花的季节和种植的方向,又刚好配合风向的变化。所以不论是在炎热的夏季,还是在寒冷的冬天,当你置身湖中小亭,总是能够领略到淡淡的,令人十分惬意的花香。 这是秦越累了的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也是一个十分秘密的地方,除了萧莫然和苏瑾言,还有几个贴身的内侍,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的存在。 当苏夏提出要找一个地方和自己的哥哥见面时,秦越毫不犹豫地,便将这个地方给了她。 在他心里,凡是自己喜欢的,好的东西,都应该给苏夏。 苏夏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复又睁开眼笑道:“芦花的味道。” 秦越含笑点了点头。 此时正好便是芦花开放的季节,远远的花香穿来,经过湖水的洗涤,早已褪去了浓郁的味道,只剩下沁人心脾的芳香,让人无比陶醉。 苏夏似乎非常喜欢这样一个地方,微微侧头想了想,笑道:“以后有空,若是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了。” 秦越笑道:“你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他看着苏夏,笑了笑,又补充道:“我陪你来。” 苏夏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她的脸有些红,虽然早已知道秦越对自己的感情,可是见他毫无顾忌地当着哥哥和师兄的面,便说出这样的话来,苏夏还是有些害羞。 苏弈和公孙晔知道她脸皮薄,并没哟朝她看去,而是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他们都是出身富贵之家,但是一个常年过着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涯,一个则是浪迹天涯以钻研医术为生活的最大乐趣和最高追求,对于享受这样的事,在他们生命中所占的比例其实很小。 但是呆在这样的环境中,似乎连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苏弈淡淡看向远处,妹妹会喜欢这样宁静的地方,其实并不让他感觉意外。从根本上来说,苏夏并不喜欢权利之争,向往的,反而是和她师傅一样,云游四海,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突然觉得洛枫真的十分残忍,将他的妹妹,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活生生拉入了她最不喜欢的一种生活中,可是却还觉得不够,还要再在苏夏本就有些难受的心中,再加上一刀。 他也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发现了洛枫的真面目,对自家妹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弈忍不住微微侧目看向苏夏,只觉得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植物芬芳的苏夏是如此美丽,她的脸上,甚至有了一种他过去从未发现过的光彩,就好像脱掉了苏家嫡女,天澜准皇后这样的外衣之后,她反而将自己身上的美,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花朵,总是需要在适合的泥土中,才能开出最美丽的花儿。 苏弈突然深深认识到,其实对苏夏来说,自由,反而是最适合她的泥土。 他忍不住看向站在苏夏身边的秦越。 这个男子,此时看起来一脸温柔无害的表情,但是苏弈却并没有忘记,他还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三大帝国之一的沧澜的皇帝。 这样的人,怎可能真正的温柔无害! 苏弈又开始犹豫起来,他究竟要不要,将自己的妹妹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毕竟对秦越,或是对洛枫这样的人来说,爱情或许美好得会让他们一时陶醉,但是却绝不可能成为全部,更不可能成为生活的重心。而向来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他们,从来都是作为中心存在,被讨好着的他们,又怎会肯为了爱情妥协。 洛枫已是前车之鉴,不论他爱的究竟是韩琳琳还是苏夏,但是他都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权利会立刻抛弃爱情,一点都没有犹豫之人。 那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沧澜皇帝,是不是也会和洛枫一样。在没有冲突的时候,可以宠着爱着自家妹妹,但是一旦当爱情和权利,和国家有了冲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苏夏? 苏弈的眼神变得冷了许多,看向秦越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似乎想要剖开他的内心,看看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秦越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当然不会毫无感觉,可是他却只是淡淡看了苏弈一眼,似乎已经看穿他心中的想法,竟然缓缓的,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点头。 苏弈的神色,依然没有丝毫变化,他要的不是一个口头的保证,而是能够确保自家妹妹从此幸福快乐的保证。 所以他凭什么要相信秦越,尤其是在苏夏似乎并不是离了他就不行的情况下。 苏弈的目光变得更冷,就连苏夏也终于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忍不住转头看向自家哥哥,问道:“怎么了?” 苏弈摇了摇头,对她说道:“你不是要亲自下厨?” 苏夏知道,他们是有一些话,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对三人说道:“你们就等着,吃我亲手做的菜吧。” 然后转身,笑着走开了。 只是在踏上湖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亭子中站着的三个男人,心下,仍然有些忐忑。 ------------ 第九十五章 当一叠叠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的精致小菜端上桌时,就连一向冷厉的苏弈脸上,都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吃到过自己妹妹亲手做的小菜了。 记忆中还是他们的母亲离开那一年,父亲有着宠爱的妾,所以他们也有和他们不同母亲的兄弟姐妹。 而他们母亲的死,对整个苏家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对于不过十三四岁的苏弈来说,却是一件非常沉痛的打击。 不管父亲爱不爱自己的母亲,苏弈起码可以保证,拥有着嫡长子身份的自己,再加上母亲娘家势力的拥护,苏家下一任家主之位,绝对是他的。 可是母亲的去世,却无疑让这其中掺入了一部分不稳定的因素。 当时苏夏已经离开家去了药谷,跟随那位赫赫有名的前辈学医。 亲生母亲大丧,苏夏肯定会回来。但是苏弈却十分庆幸,从小生活在外面的妹妹眼中,至少还纯净一如当初离家之时,完全没有任何尔虞我诈的杂质。 没有被权势污染的妹妹,对于当时的苏弈来说,就是最珍贵的宝贝。 而在失去母亲的寒夜里,兄妹两人相拥而眠的温暖,也驱走了不少寒夜里的冰冷。 苏弈抱着自己妹妹娇小柔软的身体,当时便在黑暗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替妹妹撑起一片天空,让她可以一直这样纯净无暇地生活下去。 而因为过度忧伤进食很少的苏弈,在妹妹回来的时候,已经瘦了很多。 苏夏的身体或许因为小女孩身形尚未长成而显得有些单薄,但是苏弈少年的身材,看起来却是瘦弱得有些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的骨头膈痛了妹妹,等他第二天终于从很久未曾有过的好眠中睁开眼睛时,就看见苏夏正坐在床边看着他微笑。 小巧可爱的脸庞上面,带着一对笑起来便能看见的深深的酒窝,然后她将放在桌上的一个盘子端到了苏弈面前,对他轻声但却害羞地说道:“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你一定要吃完哦。” 苏弈出生天澜第一世家,家中无比富贵,珍馐佳肴不知道吃了多少,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到过这样美味的饭菜。 从此以后,苏弈这个天澜最有权势,也是最富贵的人之一,每年生日时候唯一想要的礼物,便是苏夏亲手做一顿饭给自己吃。 可是他常年出征在外,而自家妹妹更是回家的时候极少,所以偶尔,不论两人怎么努力,苏夏也会错过他的生日。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她就会因为内疚而做上一餐更为丰盛的大餐,让苏弈吃得心满意足。 其实苏弈从没告诉过自家妹妹,他从来都不介意,苏夏是不是能陪自己过生日。 他要的,只是苏夏亲手做给他的饭菜而已。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小菜,闻着那一阵一阵几乎刻进了自己灵魂深处的饭菜香味,苏弈原本对苏夏换了身体之后有着的最后一点别扭感觉,也彻底没有了。 他看着站在水亭入口处,含笑看向自己的苏夏,温柔地笑了。 兄妹之间用他们自己才懂得的眼神交流了一会儿,然后四人便依次落座,开始品尝起美味佳肴来。 公孙晔也并不是第一次吃到苏夏做的饭菜,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便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中间,反而是秦越是第一次吃到苏夏做的菜,自然是赞不绝口。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今天只有自己,或许怎么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苏夏偏头抿嘴轻笑,道:“哥哥,我听说极北之地产一种小鱼,因为气候寒冷,所以鱼肉极为细腻鲜美,等有时间,咱们也去捉两条来熬汤喝喝,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那样鲜美。” 秦越默默记了下来。 苏夏又道:“我还听说,南山之上出产一种香料,若是做菜的时候放上一些,那么菜香十里可闻。可惜我在南山住了那么久,问遍了周围的人,都没有一个知道的。” 秦越又默默记了下来。 苏弈和公孙晔似乎十分熟悉苏夏在饭桌上会说的话,只是微笑着听她说着天南地北的食物,并没有接话。 苏夏想了想,又道:“沧澜皇宫中珍贵的食材一定不少,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咱们哪天弄一些来,我摆弄摆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冲秦越眨了眨眼睛。 秦越点了点头,道:“你喜欢就好。” 苏夏抿嘴一笑,又道:“师兄,你也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吧。” 公孙晔却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是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非常坦白地对苏夏说道:“我要继续去游历了。”他顿了顿,又对苏夏说道:“本来这一次,是想着若是你肯和我一起离开,那么我们师兄妹便联手走遍天涯,医遍天下。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留下来,那么我便要独自离开了。” 他看出苏夏脸上那一丝不舍的光芒,微微一笑,对她说道:“每一年,我还会和从前一样,来看看你的。” 苏夏点了点头。 她,包括药谷的两位师傅,包括公孙晔,都已经十分习惯这样 的生活模式,总是不断地在外游历,和家人朋友团聚的时间特别的少。 所以即使分别,也不觉得如何难受。 公孙晔又道:“只是这一次,若是你遇上了什么事情,一定要记得来找师兄,不可以再像这次一样,闷不作声便独自离开了。” 这一次,连苏弈都跟着点了点头,道:“瞒着哥哥和师兄,确实太不应该了。” 苏夏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在这个世界上和她关系最为亲密的人之前,她表现得十分随意,甚至还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俏皮可爱的笑容,说道:“下次一定不会了。” 秦越却顺手揽过了她的肩,像是对她的承诺,又像是对苏弈和公孙晔的保证,微微笑道:“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公孙晔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问题还没有完全想通,他看着苏夏,又道:“只是你身上的同心蛊……” 苏夏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也不急在一时,我现在在他身边,只要他不难受,我就不会感觉到痛苦。但是当初背后策划指使之人……”苏夏沉吟片刻,看向了自家哥哥,道:“哥哥,还要多劳烦你了。” 苏弈缓缓点了点头。 苏夏又道:“哥哥回去之后,莫要告诉别人我的下落,暂时,我还不想和过去的朋友有什么联系。” 她在天澜时候的朋友,像姜瑜,*天之辈,皆是洛枫身边的权贵。现在洛枫似乎态度明确地要对几大世家开刀,这些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应该都会围在他的周围。那么也许下次再见,彼此之间的关系都会变得尴尬起来了。 苏夏想了想,又道:“哥哥,若是见到姜瑜,请告诉他,我现在很好,让他莫要担心。” 虽然有过一瞬间的对姜瑜的怀疑,但是苏夏最终还是决定选择相信。 因为那一日,在洛城郊外,姜瑜将他护在身后,甚至不惜要和洛枫动武也要保她安全的样子,实在让苏夏印象太过深刻了。 虽然洛枫用三年的演戏,让她开始逐渐怀疑起身边的人或者事的真实性。 但是她还是愿意多相信别人的。 因为除了洛枫以外,过去对她很好的人们,现在仍然还在她的周围。 比如哥哥,比如师兄,甚至秦越…… 苏弈闻言,只是盯着苏夏的眼睛看了片刻,便缓缓点了点头。 苏夏有些难过地微微低头,道:“哥哥,你莫要这样看着我。” 苏弈摇了摇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哥哥更希望你能永远快乐,没有伤害地活下去。”他顿了顿,又说道:“我答应你,若是将来查出什么结果,都会先告诉你,然后等着你来决定该怎么做。” 苏夏的眼眶又有些发热,她看着自家哥哥的眼睛,看着里面永远不曾消失过的宠溺的神色,忍不住伸手紧紧握住自己哥哥的手,轻声唤道:“哥哥……” 苏弈伸手在她的手背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微笑着说道:“看着你这个样子,连我都有些不敢想象,如果你真的做了天澜的皇后,该是怎么一个模样了。” 苏夏脸微微一红,她当然知道哥哥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其实这样的玩笑,现在在她听来已经很是无所谓了。 至少,她还活着,而且身边,还有很多爱着自己的人。 至少,她比总是想着要算计,要保住权利而每天活得十分辛苦的洛枫,要幸福多了。 苏弈又道:“过几日,哥哥便要回天澜去了。这两天陪你去收服一只骑兽。” 苏夏更加感动,紧紧握住自家哥哥的手,眼睛亮亮地又唤道:“哥哥……” 苏弈似乎有些受不了她这样撒娇的模样了,忍不住低声轻咳一声,说道:“不过凤凰,是很难找回来了。” ------------ 第九十六章 苏夏怔了怔。 她是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凤凰的事情,或者说从她在南山隐居开始,想到凤凰的时候就已经不多了。 但是在见到苏瑾言的白虎时,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白虎。 但苏夏却只是怔了怔,就对苏弈笑道:“没关系。” 苏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比起别人,他更能了解苏夏的心情。凤凰对她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上古神兽这么简单。这么多年的陪伴,早已经成了苏夏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可是上古神兽有着他们的骄傲,除非是龙的主人,或许才有驱使别人的骑兽的能力,但是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成功。 况且苏夏换了身体,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苏夏。他们还可以通过魂灵认出苏夏,但骑兽呢? 就算再是上古神兽,那也不过是骑兽而已。 比起人来书哦,它们还是差一些的。 苏弈又重重揉了揉苏夏的头发,完全是哥哥对待妹妹的态度,但是那个动作,却让苏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哥哥的关心。 于是她又对他展颜一笑,道:“真的没有关系。” ××××××××××××××××××××××××××××× 剩下的几天时间,似乎就过得飞快。 苏夏跟着苏弈再次入了深山,终于在一出传闻有独角兽出没的地方,寻找到了一头美丽优雅的独角兽。 他们见到它的时候,它正沉浸在晨光中安静地休憩,即使听到了人的声音,也不过是好奇地抬起头来,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友好地看向苏夏兄妹。 苏弈对着它,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能够遇到独角兽,他实在觉得他们的运气不错。本来确实想给妹妹抓一只高级骑兽,但是却从没想过,竟然会让他们遇到脾气最好也是最温柔忠心的独角兽。 苏夏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太了解自己现在的情况了,只能召唤出最为低级的黑色大鸟,虽然后者也很可爱很忠心,但是对于高级骑兽来说,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也就失去了驾驭他们的资格。 虽然现在有哥哥帮忙,但是苏夏却并不是太有把握。 她的手心紧紧握成拳,掌心变得有些湿润起来。细密的汗珠,悄悄钻出她的皮肤,遍布她的额头,就连背上,似乎都在山风地吹拂下,变得有些凉凉的了。 苏夏不禁有些好笑,即使当年收服凤凰,她都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候。现在面对的,还不是上古神兽,而是一只独角兽而已。 苏夏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已经扣在一起,口中低沉而缓慢地开始吟唱着收服的咒语。 苏夏站在他的身旁没有动,独角兽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目光虽然依然温柔,但却从地上站了起来。 它的身上,看不到一丝杂毛,洁白柔软的长毛,从它的额头垂落。晨风微微吹拂它的毛发,在空中温柔地扫过。 苏弈的右手,猛然举高,而他的左手,则紧紧握住了苏夏的手。 在那一瞬间,苏夏已经忘记了之前紧张的感觉,她只是用尽全力高举左手,目光紧紧盯着独角兽的眼睛。 如果目光可以化为有形的实质,那么她的目光或许已经化作一张网,将那独角兽网罗到了自己身边。 那独角兽猛然后退了一大步,可是目光却并没有挪开,只是紧紧盯着苏夏的眼睛。原本的温柔变得有些疑惑起来。 苏夏缓缓扬起自己的唇角,对着独角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就在那一瞬间,苏弈的手中光芒大盛,暗蓝色的光,从独角兽身边升起,将它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里面。 独角兽原本洁白的长毛,在暗蓝色的光芒下,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可是它那双温润的眼睛,无论隔着怎样的光芒,似乎都不会被染上污浊的色彩,总是那样善良。 苏夏缓缓对它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独角兽只犹豫了片刻,便迈着优雅的步子,慢慢朝苏夏走来。 苏夏知道自己不应该紧张,可是她的手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了。 就在她的手颤抖的瞬间,独角兽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看向苏夏。 苏弈握住苏夏的那只手,微微加了一些力气。 他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仅仅只需要这样一个动作,便足以让苏夏感受到他的关心。 苏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挺直了背脊,手也重新变得稳重起来。 独角兽又好奇地看了她几眼,终于重新开始朝她走去。 那个过程,让苏夏觉得似乎有一百年那么长。当独角兽最后终于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舔过她摊开的手掌时,苏夏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收服了这头美丽骄傲而优雅善良的山中精灵。 苏弈缓缓放下了高举的右手,也放开了苏夏的手。 苏夏的右手太高,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放在了独角兽的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它长而柔软的皮毛。 独角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温柔地蹭了蹭苏夏的手掌,然后又朝前走了几步,用身体轻轻蹭了她几下,不再动了。 在那一瞬间,苏夏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苏弈对她微微一笑,同样伸手轻轻摸了摸独角兽,道:“它认你为主了。” 高级骑兽的收服虽然并不容易,但是一旦认主,那便是定下了生死契约,除非一方死亡,否则契约永存。 苏夏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幸运,遇到的第一头高级骑兽,便没费什么周章,便认自己为主。 她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伸手紧紧拥抱住了苏弈,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上面,闷闷地说道:“谢谢哥哥。” 苏弈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因为苏夏这个发自内心的动作而紧紧握拳,然后再缓缓放松,道:“自家兄妹,说什么谢谢。” 苏夏学着独角兽的动作,在自家哥哥身上蹭来蹭去,表达感激之意。然后才分开两人的距离,对苏弈笑道:“我最爱最爱的就是哥哥了。” 苏弈的眼神一黯,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亲吻一下,学着她的语气,对她笑道:“我最爱的最爱的,也是我的宝贝妹妹。” 苏夏忍不住对苏弈灿烂一笑,然后放开他,又伸出手去爱不释手般抚摸着独角兽的长毛。 这期间独角兽只是睁大了双眼看着兄妹两人亲昵的互动,目光温润晶莹,就如同雪山上面最最晶莹的湖泊一般,清澈得足以洗净人心底的尘埃。 苏夏忍不住俯身亲了亲独角兽的眼睛,然后搂着它的脖子在它耳边低声说道:“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苏弈忍不住微微一笑,自己这个妹妹,不管过去曾经拥有过怎样的荣耀,说到底,其实还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而已。偶尔不自觉地展现出来的天真和温柔,总是让人觉得可爱又心疼。 只是希望,这一次她遇到的男人,能够好好待她。 苏夏又搂住独角兽的脖子蹭了几下,转头对自家哥哥笑道:“哥哥,我们骑它回去吧。” 苏弈当然不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面拂自家妹妹之意,对她点头笑道:“好。” 他翻身利落地骑上了独角兽,长臂一伸,将苏夏也揽上独角兽的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前,道:“走吧。” 独角兽并不需要人控制,自然而然便朝前奔去。 山林中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尤其是这样无拘无束地奔跑的感觉,让苏夏的心情格外愉快。 只是想到自己多出这样一只高级骑兽,只怕黑色大鸟又会愀然不乐,扑到自己身上撒娇了,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弈在身后问道:“怎么了?” 苏夏摇了摇头,道:“哥哥,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该多好啊。” 她顿了顿,又道:“永远过着这种没有权势之争,没有动荡,没有阴谋和欺骗,也不会有背叛,只有无拘无束的生活,该有多好。”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苏弈,苏弈却只觉得胸口一热,仿佛就看见妹妹那双灵活漂亮的眼睛,在自己面前露出了悠然神往的光。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有冲动,想要一口答应下来,从此就这样陪着自家妹妹,过着这样无拘无束,悠闲自在的生活。可是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遥远的梦想而已。 从他以嫡长子的身份出生在天澜第一世家苏家开始,就注定了他永远无法过上那样的生活。 他忍不住又低头在苏弈头发上温柔一吻,对她说道:“你很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虽然他自己注定无法过上这样的生活,但若是苏夏愿意,那么他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空,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保护之下,永远幸福快乐地过着自己的想过的生活。没有人能够打扰,也再不会有任何伤害。 谁知苏夏只是偏头沉思片刻,然后缓缓摇了摇头,道:“可是我有太多舍不得的人了,比如哥哥,比如师兄,比如……”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苏弈接了过去:“比如,秦越?” ------------ 第九十七章 苏夏再次回到沧澜皇宫中的时候,秦越还没有下朝。 她在秦越的寝宫中坐着,李公公便小心翼翼站在门外,用眼角的余光随时观察着苏夏的一举一动,好在她需要什么的时候及时送到她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公公发现今天苏夏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虽然明明她离开了皇宫好几天,而在这几天中,他们陛下明显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 甚至有一天晚上,他们陛下又在御花园中独自站立很久,那瞬间,李公公还以为苏夏从此离开,再不会回到他们陛下身边。因为从皇帝陛下的脸上,他又看见了如同当年一样,深深的寂寥和矛盾。 可谁知道仅仅是过了几天,苏夏就自己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而且心情看起来还很不错的样子。 李公公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遣人去瞧瞧禀告陛下一声。虽然在上朝的时候,秦越并不允许为了后宫的小事打扰他。但是苏夏重新回来,怎么都算不上小事才是。 李公公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招手唤过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挥手让他离开。 他想了想,又另外吩咐人去御膳房,做了几样苏夏爱吃的菜。别问他是怎么知道苏夏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的。在皇宫中生活了那么久,如果连这点最基本的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那李公公也不会有现如今的地位了。 苏夏自然不是一个爱挑食的骄纵任性的小姑娘,即使饭菜不太合她心意,她也不会说什么。但是爱吃的菜,她就会多吃几筷子,不爱吃的菜,几乎就不会去碰它。 李公公伺候苏夏用过好几次膳,自然知道她这些小习惯,所以也就知道了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等他再转头看向苏夏的时候,却猛然吓了一大跳。 独自留在寝宫中的苏夏,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召唤出了一头高大的独角兽。 独角兽在沧澜皇宫中,自然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但是李公公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居然敢在皇帝陛下的寝宫中,召唤出骑兽的。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告诉那位姑娘,要遛马请到外面。 可是想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对苏夏几乎无条件的宠爱,李公公又有些犹豫了。 于是他还是站在原地,只是原本看向寝宫内的目光转而看向了天空。 今天的天气不错。李公公心道。 今天的天气确实非常不错,一如秦越此时的心情。 从前几天苏夏向他辞行,说要跟着哥哥去想办法收服一只高级骑兽时,他心中就充满了不安。只是当着苏夏的面,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虽然不舍得苏夏走,但却不愿意限制了她的自由,所以即使再怎么不安,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只能点点头,目送她兴高采烈的和自己的哥哥离开。 可苏夏离开不过片刻,秦越就开始后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冲动想要丢下沧澜的江山,丢下御书房满桌子的奏折,丢下朝臣们,陪着苏夏一同离开。 可是他终究还是理智的沧澜帝王,所以这个念头虽然在心中越烧越烈,但是他却始终没有付诸实际。只能,沉默地,恋恋不舍地,看着苏夏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可是今天早朝的时候,竟然有小太监巴巴地跑来禀告他:苏夏回来了! 秦越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就觉得自己在那张宽大舒适的龙椅上面,再也坐不住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早朝是那样的冗长让人难以忍受。就连站在下面的大臣们,都可以感受到他们一向勤政爱民的皇帝陛下,毫不掩饰地心不在焉。 没有人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于是沧澜新皇登基之后,第一次匆匆地让早朝烂了尾。 可秦越却顾不上解释什么,他满脑袋只有一句话:苏夏回来了! 从金碧辉煌的正殿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空蓝的非常纯净,万里无云,阳光暖暖地洒在人的身上,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淡淡的花香……一如秦越此刻的心情,风和日丽,熏人欲醉。 可是等秦越兴冲冲回到寝宫时,却并没有看到苏夏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站在寝宫门口的小太监,问道:“人呢?”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低下头,连忙禀告道:“苏姑娘去御花园了,李公公也跟着一起去了。” 秦越点了点头,抬脚就朝御花园而去。 还未走入御花园中,清脆的笑声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穿着红衣的苏夏,纯洁雪白的独角兽,组成了一副最美丽的画面,在御花园百花盛开的背景下,显得恍如画中才有的情景一般,让秦越瞬间征在了那里。 苏夏却已经看见了秦越。 她伸手利落地翻身从独角兽上下来,俏生生站在原地,一手抚摸着独角兽的背脊,一边对秦越笑道:“怎样?我的独角兽。” 秦越点了点头。 苏夏笑得有些得意,绕着独角兽转了一圈,大大方方笑道:“想骑一骑吗?” 她这句话其实问得颇为多余,秦越是一国之君,那么他的坐骑,就是上古神兽中的神兽,龙。而且他也有独角兽,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面对这样的如花笑靥,他又怎会去拒绝。 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想拒绝。 所以他点了点头,快步上前利落地翻身坐上了独角兽,然后微微俯身,伸手揽在苏夏的腰上,将她一把抱了上来,放在自己身前,将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手臂用力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低低笑道:“我们一起。” 苏夏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害羞的,温暖的阳光轻轻洒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 苏夏微微侧过头去,将自己的身体靠在秦越身上,任由独角兽带着他们慢慢在御花园中走着,低声说道:“哥哥回去了。” 秦越点了点头,揽在她腰间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仿佛想要将她口气中那种淡淡的惆怅,挤出她的身体一般,将她紧紧搂在自己胸前。 苏夏“噗嗤”一笑,忍不住动了动身体,道:“我又没说要走,你抱得太紧啦。” 刻意拖长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女子独有的撒娇的味道。秦越心中一荡,手上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揽得更加紧了一些,低声调笑道:“我恨不得再紧一些,将你揉进我的身体,那该多好。” 苏夏又是一笑,索性放松了全身,依靠在他的身上,笑道:“有人在看着我们,你要注意形象呀。” 秦越的目光冷冷从站在一旁的内侍和宫女脸上扫过,他们一个个拼命低着头,简直恨不得能将自己缩到地底下去,哪里还敢抬头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和女子公然调情。 秦越微微一笑,对苏夏说道:“他们不敢看。” 他一手揽着苏夏的腰,一手轻轻托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苏夏咯咯一笑,骗过脑袋躲过她这个吻,低声道:“不要这样,好痒。” 秦越的声音都有些暗哑起来,他的手轻轻在苏夏脸上抚过,突然低声说道:“我好想你。”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可是其中包含的想念和深情却让苏夏为之动容。她忍不住怔怔看着秦越,看着他那双清澈的,迷人的眼睛,看着其中比海还深的感情和那里面自己的小小倒影。 苏夏突然轻轻笑了。 然后她便主动凑了上去,在秦越唇角一吻,柔声道:“我也是。” 说完,就红着脸想要逃开。 可是秦越哪里还会让她逃开,左手用力将她揽向自己,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柔软的湿润的嘴唇,似乎还带着独有的甜蜜的芬芳,让秦越沉迷不可自拔。苏夏也一点都不扭捏,在最初的害羞过去之后,她甚至还能生涩的回吻秦越。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沿着他的薄唇仔细舔过。 秦越只觉得脑袋里面轰的一声,所有的理智全都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嘴唇上面。 苏夏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秦越,对他轻轻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和诱惑。 秦越的右手紧紧托在了苏夏的背上,突然抱着她从独角兽背上一掠而起,一阵风一样向寝宫掠去。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除了怀中这个女孩,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内忧外患……一切的一切,通通被他抛在了脑后,只剩下浑身都在叫嚣着,想要她,想要苏夏。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暮色已浓。 苏夏伏在秦越胸膛上面,伸出右手顽皮地抓住他一缕长发绕来绕去,不时低声咕隆几句什么。 秦越只觉得无比满足,懒洋洋地一点都不想动弹,只是伸手在苏夏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问道:“在想什么?” 苏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突然抿嘴漫声吟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 第九十八章 秦越伸手将苏夏揽紧,低头在她头发上温柔一吻,温柔问道:“饿了吗?” 苏夏“扑哧”一笑,道:“当然饿了。” 她翻身从床上下来,站起身随手拿过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笑道:“起来吃饭吧,我真的很饿了。” 她倒不是撒谎,今天一早进宫,等秦越下朝的时候一时兴起去御花园溜独角兽,结果就直接从御花园溜到了龙床上。 等到秦越终于肯放过她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 苏夏回眸一笑,道:“我真的饿了。” 秦越于是也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在白天做这样的事情,似乎遇见苏夏之后,他的自制力就变得薄弱起来。当时只是一个冲动,看着那个骑在纯白色的独角兽上面,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孩,他克制不住的心动。 然后事情就演变到了现在。 秦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这真的是在他生命中第一次出现的事情。 苏夏抿嘴一笑,道:“怎么了?” 秦越摇了摇头,他总不能跟苏夏说,是他拉着她上了床,然后现在觉得这样不好吧。 况且,他真的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和自己最爱的人,身心都结合在一起的那瞬间,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美好。 秦越起身下了床,随手拿过一件披风替苏夏披上,温柔地说道:“夜里凉。” “嗯。”苏夏低下头自己系好了披风上的带子,然后将头发慵懒地束在脑后,对秦越说道:“吃饭吃饭。” 秦越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样的苏夏,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却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可爱。 他忍不住又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道:“好,吃饭。” ×××××××××××××××××××××××××××× 苏夏似乎真的已经决定留在秦越身边,至少在她哥哥和师兄都离开了的这一个月中,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要离开的意思。 每天秦越上朝,她便独自看看医书,或者去太医院和太医院正讨论讨论医术,在摆弄摆弄草药,然后在御花园溜溜最近被她宠得不得了的独角兽。 等秦越下朝了,两个人再一起用午饭。 午后秦越大多数时候是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而苏夏则抱着一叠书,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按照皇宫中的规矩,即使是皇后,也不能和皇帝陛下住在同一个宫殿里的,更不要说常年呆在皇帝的寝宫中了。 可是苏夏在沧澜皇宫中整整一月,秦越却从来都没有提出过要让她搬出自己的寝宫,另外给她一个宫殿居住的意思。 苏夏也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宫里面的内侍和宫女们,虽然私下也会悄悄议论几句,但是在李公公和秦越的双重高压之下,没有人敢在苏夏面前讲这些闲话。 可是秦越是想要苏夏做自己的皇后的,想要她名正言顺的成为自己的妻子,和她白首偕老。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就必须让苏夏搬出自己的寝宫。 皇宫中不仅有皇帝陛下的专门寝宫,有给尚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的寝宫,也有给太后太妃准备的宫殿,当然也有皇后的寝宫。 这几天秦越一直有些犹豫。 他想要苏夏一直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若是真的迎娶苏夏为后,那么就不得不让她搬去皇后的宫殿。 他当然可以不让她搬走,但是只怕那个时候,那些守旧的,本就不想要苏夏做他的皇后的老臣们,就会直接骂到苏夏的面前去了。 秦越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额角。 御书房中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还有萧莫然、苏瑾言和李延俊。 这三个算得上是沧澜权贵中的核心人物,同时也是秦越最信得过的臣子。能让他们同时出现的事,只会有一件,就是立后。 秦越随手将手里的一本奏折扔在了御书房宽大的桌子上面,那上面,还放着厚厚好几堆奏折。 秦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从上面划过,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懒懒说道:“你们说说,自己的想法。” 萧莫然和苏瑾言是知道苏夏的来历的,对于苏夏做他们的皇后,他们自然十分乐意。反正秦越英明神武,压根不需要为了平衡势力而牺牲掉他的婚姻。他的后宫中,也不需要填塞入太多代表着各方势力的美人们。 所以他只需要娶自己想娶的就好。 而秦越最想娶的,就只有那一个。 现在那个人就在沧澜的皇宫中,她不仅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在民间,声誉之盛,只怕还在这御书房中的三人之上。所以他们有什么好反对的,况且即使反对,有用吗? 萧莫然仍然做书生打扮,他的容貌在一堆英俊的男子面前看起来是显得比较平凡,但是谁都不会忽略掉他那双眼睛。 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 他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纯澈,如果只是看外表,你绝对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名震天下的沧澜第一智囊,也想不到他会是秦越最信任的幕僚。 他微微一笑,看向秦越诚恳地说道:“虽说天子无私事,但是如果能让那位姑娘做我沧澜皇后,臣真想不出有什么坏处。” 他斟酌了一下,又道:“不过臣认为,既然陛下要迎娶苏姑娘为后,那么就该还她本来身份。想必苏姑娘,也不会愿意用别人的名字,嫁给陛下为妻。” 他从来善于揣摩别人心思,知道秦越迎娶苏夏,为后为妃到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让她做自己的妻子。所以只要有苏夏在一天,沧澜的皇后就不会有别的人选,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一丝一毫要反对的意思。 只是一国之君立后,毕竟不是小事。 如果秦越是在空置后宫多年之后,突然迎娶一个名不经传的他国女子为后,那么朝中反对的声音必定很大,即使是民间,恐怕都有很多人难以接受。 但若是秦越迎娶的是名满天下的神医苏夏,是天澜第一世家的嫡女,是天澜战神最宠爱的胞妹,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如果苏夏真的要入宫,那就该用她本来的身份。 秦越点了点头,他也从未打算过让苏夏不明不白地就嫁进宫来。 萧莫然又道:“如果是让苏姑娘以本名入宫,那么臣认为,就该按照所有正式的程序来,陛下应该先遣人去天澜苏家提亲。” 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了苏瑾言身上,淡淡说道:“左相大人,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苏瑾言和萧莫然有些不和,这在沧澜朝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多数时候,苏瑾言还是很佩服萧莫然的。所谓的不和,不过是性格的差异,导致他们有时候政见不一致而已。 所以此时苏瑾言也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便算是答应下了这个差事。 苏瑾言沉吟片刻,又道:“苏姑娘和天澜新皇洛枫,曾经关系颇为密切。虽然不知苏姑娘会到我沧澜国内的原因,但是天澜皇帝曾经下旨要迎娶苏姑娘为后。现在陛下也想立苏姑娘为后,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为了两国邦交,都该事先遣使知会天澜皇帝陛下一声。” 秦越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这是自然。” 他在御书房中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沉声问道:“萧爱卿,朕让你查的事,可有结果了?” 萧莫然点了点头,但却什么话都没说。 秦越有些奇怪,问道:“那为何爱卿却从未告诉朕?” 萧莫然抬头看向秦越,目光中是一片纯然的忠诚,他沉吟片刻,这才开口说道:“陛下,臣认为,此事留到您和苏姑娘大婚之后再说比较好。” 秦越皱眉,冷冷看向萧莫然,冷冰冰说道:“为何?” 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事情会对自己有些不利,否则萧莫然也不会故意隐瞒不报。 果然,萧莫然淡淡说道:“臣担心,知道了事情真相的苏姑娘,会回天澜去。” 秦越眉头皱得更紧。 苏瑾言也有些疑惑起来,他也遣人去查过这件事,但是得到的回报,比较语焉不详。萧莫然的本事他当然知道,只怕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天澜国内都不知道安插了他多少眼线。所以如果要在天澜国内调查一件事,他绝对比自己所能知道的更多。 秦越似乎终于打消了问下去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萧莫然微微一笑,道:“臣只是不小心,在天澜首都洛城,见到了陛下您曾经的亲随。” 秦越缓缓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不错,那是朕派去的。” 他的目光猛然变得无比犀利,锋锐地射向萧莫然,冷冷说道:“但是他早已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朕。” 萧莫然点点头,缓缓说道:“臣认为,苏姑娘之所以会在洛城京郊遇袭,背后的主使者和策划者,便是那天澜的第一美女韩琳琳,和这位陛下曾经的亲随。” 他的目光无畏地看向秦越,淡淡说道:“本来臣以为,天澜皇帝是因为太爱韩琳琳,所以才会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后来臣却查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 第九十九章 御书房中一下变得安静起来,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莫然身上,不知道他这样卖关子,究竟要说出一个怎样惊人的秘密来。 秦越的目光变得更冷,他静静看着萧莫然,这个一向非常受到自己器重的幕僚,这个沧澜的第一谋臣。这个才能卓越,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天才能臣…… 没有人能猜到秦越此刻心中的想法, 就像没有人能猜到萧莫然将要说什么一样。 秦越突然轻轻扯了扯唇角,淡淡说道:“承影爱上了韩琳琳,所以背叛了朕,爱卿想必已经知道。” 苏瑾言今天之内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他对那个女人唯一的印象,便停留在她是天澜的第一美女上面。 更多的,似乎还是韩家尚未没落之前的一些资料。 后来韩家没落,这个天澜的第一美女,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美貌,而又因为出生世家,所以一直被人认为是当之无愧的皇后人选的娇小姐,一度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内。 然后,便是天澜国内惨烈无比的夺嫡之争。 在那场斗争中,崛起和没落的贵族世家不知凡几,跟错了主子押错了了宝的又不知道有多少。然而当年和韩家颇为交好的姜家,却因为姜家少主的英明抉择,而在夺嫡之争后脱颖而出,逐渐发展成为现在天澜国内的四大世家之一。 苏瑾言在心中飞快地梳理了一下和韩家、姜家相关的资料。 他只知道,在韩家没落之后,正是这位姜家的少主,姜家未来的家主,颇得天澜新皇洛枫信任的姜瑜一直在暗中资助韩家。 他的目光转向了萧莫然,实在看不透他脸上挂着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问道:“不知道萧大人查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这恐怕是御书房中除了萧莫然之外的另外三人都想问的事情,可是秦越和李延俊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苏瑾言微微一顿,又问道:“不知道此事,是否和苏姑娘有关?” 萧莫然扬了扬唇角,淡淡说道:“和苏姑娘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澜的新皇洛枫,明明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已经开始培养继承人。”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起来,不复一开始的纯澈。 然后他便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伟大的英明的君主,一字一字地仔细说道:“天澜的新皇洛枫,似乎并不打算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嗣,反而在皇族宗室中挑选了一名聪明伶俐的少年,作为继承人在培养。” 他的话已经不用说完,在场的,无一不是在官场中打滚多年的老狐狸,只需要一个字,他们就能将事情的大概猜个八九不离十。 更何况,萧莫然还说得如此清楚。 一个偌大的国家风华正茂,年富力强的君主,在他最辉煌,刚刚爬到了他人生巅峰的时候,突然开始替自己留后路,甚至还如此急不可待,连等待自己亲生骨肉的时间都没有。 那实在太容易让人展开想象了。 苏瑾言和李延俊突然都沉默了下来。 再联系苏夏会突然在大婚前夕拒婚出走,而明明在这之前,她和洛枫好得简直如胶似漆,让世界上所有人羡慕不已…… 苏瑾言沉吟片刻,淡淡说道:“臣认为,这件事,还是暂时莫要让苏姑娘知道的好。” 他抬头看向秦越,目光诚恳无比,认真说道:“陛下,臣认为,大婚之事当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秦越的目光一冷,森然道:“你们是要朕瞒着苏夏?” 萧莫然道:“如果陛下让苏姑娘知道此事,那么她恐怕就不会安心留在我国和陛下行大婚之礼了。” 他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个事实,却恰好击中了秦越的软肋。 秦越有些不悦地拂袖而起,冷冰冰说道:“若是朕瞒着苏夏和她成婚,日后被她知道此事,只怕更是难以解释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骄傲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忠心耿耿的臣子们,淡淡说道:“朕,不愿意骗着苏夏和朕成婚。” 说完这句话,秦越便走出了御书房大门,空留下三个沉默的近臣。 只是秦越话虽然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却颇有些犹豫不决。 他非常想立刻迎娶苏夏,越快越好。但是他却也明白,如果真的被苏夏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了。 萧莫然的话虽然并没有说完,但御书房中四个人只怕都心知肚明,洛枫会有这样异常的举动,只怕是因为遇到了,或者已经陷入了某种危险中,甚至自知性命难保,所以才会想办法将苏夏骗走。 只是秦越还是无法原谅洛枫, 不管他究竟是真的不想让苏夏做自己的皇后,还是为了苏夏好要将她骗走,当日洛城郊外的伏击,如果不是苏夏命不该绝,只怕这个世上,早已没了那个会骑着凤凰笑傲九天的红衣少女了。 秦越的脚步越来越慢,离自己的寝宫越近,似乎身上的重量也就越大。 平时下朝之后,恨不得能够直接飞回寝宫和苏夏见面的心情,却因为压上了这样一个沉重的秘密,而再也无法扇动翅膀。 他甚至在离寝宫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痴痴地看着那金碧辉煌,雕梁画柱的宫殿。那里面,现在住着他这辈子最爱的,或许也是唯一爱着的人。 他怎么舍得将她亲自送走!? 可是一旦洛枫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绝对无法瞒过苏夏,到时候,只怕他要承受的痛苦,会比现在更大。 秦越终于还是提起了沉重的脚步,缓缓朝寝宫走去。 苏夏一如既往地半倚在睡榻上面翻着古旧的医书,嘴角还含着一朵小小的笑花,显得可爱无比。 秦越好容易抬起的脚,似乎又因为这样美好的场景,而变得重逾千斤起来。 苏夏已经听到了他的动静,目光从手里的书上转到秦越身上,笑道:“你回来了。” 她将手中的医书放到一旁,从睡榻上站了起来朝秦越走去,主动伸手替他脱下繁复沉重的朝服,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晚?饿了吗?” 秦越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苏夏的脸颊上,痴痴看了片刻。另一只手猛然扣住苏夏的后颈,将她柔软的身体拉向自己,重重地吻了下去。 只是这个吻,一改他往日的温柔和体贴,变得强势无比。 这才是属于金戈铁马,坐拥江山万里的霸道帝王之吻。 苏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被秦越揉进他的身体里,忍不住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勉强分开一点距离,咯咯笑道:“你勒痛我了。” 秦越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苏夏的脸,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不会感到厌倦般,目光中充满了灼热的情感。 苏夏似乎也愣住了,只是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而停止了躲闪,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秦越摇了摇头,再开口时声音都嘶哑得不像话了。 他俯身亲了亲苏夏的脸颊,道:“朕只是太想念你了。” 苏夏“扑哧”一笑,道:“这才分开一个上午……” 秦越微微一笑,总算稍稍放松了他紧皱的眉头,淡淡吟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苏夏身体微微后仰,嘴角噙着一朵小小的笑花,故作正经地问道:“今天嘴巴这么甜,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怎么会?!”秦越伸手将她揽进自己,将下颌搁在她浓密柔软的长发上,低声说道:“朕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苏夏面前用这个“朕”字,此时突然的说出,反而让苏夏更加担心。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秦越的额头,半是好笑半是疑惑地说道:“这是怎么了?一个早朝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秦越摇了摇头,将苏夏紧紧抱住。 他一直都觉得,这一个月每天睁眼闭眼都能看到苏夏的日子,实在美好幸福得太过不真实了。 果然,太幸福太美好的日子,真的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此时梦将醒,他不过是想要把握最后一点甜蜜的残梦而已。 苏夏柔顺地伏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过了很久,才低声问道:“是不是大臣们,反对你立后……” 虽然秦越一直没有明说,但并不代表苏夏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 其实是不是皇后,对她来说没什么太大的诱惑。反而是现在这样平静幸福安宁的生活,让她十分眷恋。 所以如果真的让秦越太过为难,那么她可以不用做皇后,甚至不需要任何名分。在秦越需要她的时候,就安静陪在他的身边,等到有一日他厌倦了,或是这里容不下她了,她就离开,去云游四海,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 就当……是报答秦越这三年来的深情了…… 所以她缓缓抬起手,也紧紧抱住秦越,低声说道:“做不做皇后,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你莫要为脑了。” ------------ 第一百章 秦越缓缓摇了摇头。 就算再多人反对,就算要面对再大的阻碍,只要苏夏点点头,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扶上皇后之位。 帝王之家虽从无私事,但是秦越,却绝不是一个会让人左右的帝王。 他英明神武,杀伐决断,再刚毅决然不过。 所以虽然在立后之前,他确实会知会大臣们一声,但那就好像是告诉他们一个自己的决定,让他们去为立后做准备,却并不是准备听取他们的意见。 即使是近臣如苏瑾言、萧莫然之辈,即使他们真的反对立苏夏为后,他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这个世上唯一有能力改变他的主意的,唯有一个苏夏而已。 秦越的下颌轻轻搁在苏夏的头发上面,光滑如丝缎般的长发凉凉的,拂过他脸上的肌肤,他觉得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苏夏也感觉到了他逐渐放松的身体,只是她知道,此刻秦越并不是需要别人的安慰或是帮忙出主意,他要的,或许只是一个紧紧的拥抱而已。 所以苏夏仍然没有动,反而伸手轻轻搂抱住了秦越,柔声问道:“怎么了?” 秦越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个问题,他只是又缓缓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今早做了些什么?” 苏夏微微偏头,想了想才道:“去太医院看了看前几天晒下的药草,然后回来看了一会儿书。” 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缓缓转过头去低声道:“有件事……” 难道苏夏竟然有些扭捏起来,只是伏在秦越温暖而宽阔的胸膛上面,脑袋轻轻蹭了蹭,但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秦越,说了那三个字之后,便再没了声音。 秦越好奇,伸手抚摸她的长发,问道:“什么?” 苏夏轻轻哼了两声,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将脸埋在秦越胸前,似乎非常害羞。 秦越实在好奇,忍不住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将她低下的头稍稍抬起面对着自己,再次问道:“怎么了?” 苏夏的脸变得更红,又轻声哼哼了两声,这才无比扭捏地低声说道:“你大概快做父亲了。” 秦越一时之间有些征愣,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里听到的内容。 他只能站在原地,右手手指还轻轻托在苏夏的下颌上面,然后怔怔地看着苏夏就如天边晚霞一般美丽娇艳的脸颊发呆。 只是苏夏有些嗔怒地顿了顿脚,难得露出一点女孩特有的娇羞来,恼道:“怎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斜斜看向秦越,显得又是骄傲又是害羞,只是秦越并没有漏掉,她眼底深处那一抹喜悦。 苏夏微微斜着眼睛瞪着秦越,目光明亮得让秦越几乎被深深吸入那两潭深泉中去。 他突然觉得胸中被蓬松得几乎要溢出的云朵涨满,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席卷了全身,让他顿时只想大喊大叫,只想站在最高的山顶上,让世间所有的人都来分享他此刻心中的喜悦。 然后秦越猛然伸手抱住苏夏的腰,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充满了喜悦和不敢置信的声音就在苏夏耳畔响起:“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夏嗔道:“这种事,也可以用来骗人吗?!” 其实仔细想想,这一个多月两人几乎都腻在一起,每天缠绵悱恻,好得如胶似漆。苏夏如果真的有孕,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只是秦越却知道,苏夏不仅仅是自己爱着的女孩,更是名满天下的神医苏夏,如果她不想替自己生育子嗣,那么就算他们再好上一千遍,一万遍,那她还是不会有孕。 当一个你深爱着的女人,突然害羞地告诉你,她有了你的孩子…… 秦越不知道在这一瞬间,这世间是否还能找出比自己更幸福更快活的人。 他将苏夏小心翼翼地揽在怀中,低头在她唇上连续温柔地亲吻了好几下,一叠声地说道:“朕……不……我,实在太高兴了!” 他伸手紧紧握住苏夏的手,脸上的冰寒这一次终于彻底消散,所余下的都是满满地满足感和幸福的笑容。 秦越又低头吻了吻苏夏的唇,下定决心般说道:“我们立刻大婚。” 这个时候,什么洛枫,什么隐衷,什么要不要隐瞒苏夏……通通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现在只想娶自己未来孩子的母亲,只想和天底下这个自己最爱的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就算要欺骗她,也没有关系。 苏夏“扑哧”一笑,道:“皇帝陛下大婚,也是说大婚就可以大婚的?” 秦越点了点头,笃定地说道:“朕说可以就可以。” 语气中的坚决和霸气一览无遗。 他只是在苏夏面前表现得绅士且体贴,但是仔细论起来,他还是个霸道且富有四海的天子,从小又是在万千宠爱,众星捧月下长大,身上的帝王之气本就彰显无遗。 此时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自然更是无法控制自己,说出的话更加像一个帝王,而不是体贴的恋人了。 苏夏抬头看看他,突然微微叹了口气。 秦越微微一愣,伸手托起她的下颌,问道:“怎么了?” 苏夏摇了摇头,笑道:“只是觉得你现在的模样,很好。” 秦越“嗯”了一声。 他现在脑海里全是该怎样安排大婚庆典,怎样越快和苏夏大婚越好,别的所有事情,都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想了一会儿,秦越索性放开了苏夏,对着寝宫外面扬声唤道:“来人。” 李公公小跑着恭恭敬敬站到了寝宫门口,尖声应道:“陛下。” 秦越道:“传左右相,萧莫然及礼部尚书到御书房去等朕,告诉他们,朕有要事要和他们商量。” 李公公领旨离开。 苏夏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待李公公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了,这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刚才你在担心什么?” 秦越并没有转过头来看着她,可是苏夏却看得分明,秦越挺直的背脊,逆着阳光,明显地变得僵硬起来。 她低低叹了口气,伸手从背后抱住了秦越,柔声道:“你都准备和我一辈子这么过下去了,难道那些事,也准备瞒着我一辈子吗?” 秦越没有回答,他只是任由苏夏紧紧抱着自己,依靠在自己背上,目光却看向未知的远方。 他知道,在他视线所及之处,甚至在更远的他根本看不见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他所有。 他是这片土地上绝对的拥有者,可以支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除了人心。 秦越知道,那个孩子对他来说重要得甚至远远超过了江山对他的意义。 可是他却并不知道,那个孩子对苏夏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并没有把握,已经有了自己孩子的苏夏,还会不会离开自己回天澜去,回到洛枫的身边。 他甚至也没有把握,肯替自己生育子嗣的苏夏,是不是已经爱上了自己。 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苏夏并不催促他,只是紧紧抱着他,将脸贴在秦越宽阔的后背上,鼻尖问道的,是已经逐渐熟悉起来的男子的味道。而过去三年里,那个让自己无比熟悉的味道,却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甚至,逐渐开始想不起来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依靠在一起,秦越终于轻轻抬起了手,缓缓放到苏夏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上,淡淡说道:“苏夏,你还爱洛枫吗?” 他虽然是在问苏夏,可是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答案一般,也并没有转过头去看苏夏一眼,可是他却能够感觉到,伏在自己背上的苏夏,在听见自己这个问题后,轻微的僵硬。 这是秦越第一次在苏夏面前主动提到了洛枫,甚至,提到了爱。 苏夏能够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的担心,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隐藏得很好的一丝恐惧。 身为帝王,是不能有害怕这样的情感的。可是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让这片大陆上最伟大的君主之一,因为自己而感到害怕。 苏夏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更加柔软了。 她将脸紧紧贴在秦越背上,环在他腰间的手,也越发用力起来,柔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她并没有回答秦越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并不是因为她还爱着洛枫,只是因为,她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意义。 从洛枫狠狠伤害她那刻开始,从她重生在琳琅身上那一刻开始,从她和秦越重逢那刻开始,从她心甘情愿被秦越拥抱,甚至愿意为他怀上子嗣那一刻开始……洛枫就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去了。 即使当初再深爱,即使当初再义无反顾,可是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苏夏也会伤心,会因为自己全心全意付出的爱恋落得如此下场而痛不欲生……可是她绝不是个会一直一直沉浸在过去的背上中,而忘记要超前看的女子。 所以伤过了,痛过了,流泪过了……也就该彻底放手了。 苏夏的双手又微微用力,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她却相信,秦越,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 第一百零一章 秦越沉默地伸手覆盖住苏夏的手背,目光看向远处,变得有些悠远起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夏虽然伏在他的背上,却感到了一丝冷意。 然后秦越终于开口缓缓说道:“有件事,应该要让你知道。” 苏夏轻声“嗯”了一声,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秦越缓缓握住苏夏的手,仿佛在苦苦挣扎着什么一般,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只是他虽然不说,但是苏夏心中也多少有了些眉目。 能够让秦越如此犹豫不决的事情,又和自己相关,那多半是和她过去有关,甚至,非常有可能和洛枫有关。 苏夏还是不说话,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伏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秦越不想说,那么她也不会继续问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安静的犹豫不决的秦越,竟然让苏夏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寝宫里一时陷入了一种有些萧瑟的沉默中去。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秦越总算微微张了张嘴,只是发出来的声音,却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嘶哑得快要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然后他便听着那个陌生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中响起,回声就像魔音一般,刺激着他的心:“天澜的皇帝洛枫,已经开始培养继承人。” 苏夏的身体明显一僵。 秦越苦笑一声, 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从宗室中选择了一名聪明勤奋的少年,将他带在身边当成帝国未来继承人来培养。” 他轻轻掰开苏夏的手,缓缓转过身去,眼睛看着苏夏的眼睛,淡淡说道:“天澜的皇帝洛枫,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他却好像等不及自己的亲生骨肉出世了。” 苏夏的眼睛非常亮,亮得让秦越觉得甚至有些背脊发冷。 寝宫中比刚才还要安静,苏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越,过了很久,突然轻轻笑了。 秦越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的表情,这段时间在他身边的苏夏,总是慵懒舒适得像一只猫,偶尔撒撒娇要人顺顺毛,偶尔又贴心地伏在你怀里让你觉得整颗心都充实起来。 可是她现在这样一笑,那个坚强的,天澜第一世家嫡女的苏夏又回来了。 她的眼睛并不是那种圆圆的大大的,反而有些细长。虽然也很好看,平时的时候看起来总有一种江南水乡般的温婉感觉。 可是此时苏夏眼波流转,却让秦越觉得,她离自己是那么近,同时又是那么遥远。 他只能伸手握住了苏夏的手,有些担心地唤道:“苏夏……” 那一瞬间,秦越突然有种预感,好不容易才让他握在手心中的那只手,又会离自己而去了。 苏夏摇了摇头,突然又笑了笑。 那一瞬间,她突然之间已经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洛枫! 洛枫! 洛枫! …… 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被这个名字涨得满满的,什么都无法多想。可是那条贯穿了始末的线,却又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想要忽视都难。 苏夏突然退开了一步,离秦越也远了一些。 她伸手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就好像那里有着她最最珍贵的东西。 阳光从殿外照入,温柔地洒在苏夏的身上,在一片柔和的温暖的阳光中,更是显得她温柔动人,让秦越砰然心动。 苏夏又轻轻笑了笑,她总算抬起头来看向了秦越,淡淡问道:“你不担心我,就这样离开你回去找洛枫吗?” 秦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柔声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若是要回天澜洛城,要么我遣人送你回去,要么,让你哥哥来接你。” 苏夏微微一笑,低声道:“我该多谢陛下吗?”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称呼过秦越,再在苏夏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秦越只觉得无比刺耳,连心都有些凉了。 他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他的心中也会有害怕也会有担心,可是面对苏夏的时候,面对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耐。 所以他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因为现在说出来的话,很可能就会变成伤害。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伤害苏夏的。 苏夏又轻轻笑了笑,问道:“孩子,你也不想要了吗?” 秦越一怔,不知道她怎么会有此一问。 他怎么可能会不要孩子,尤其那还是苏夏给他生的孩子。 他伸手放在苏夏的肩上,沉声说道:“苏夏,我并不是要放弃你,更不是要将你送回到他的身边,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的目光坚定而诚恳,然后认真看着苏夏的眼睛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他说着,俯身在苏夏额上温柔一吻,笑道:“我其实是个自私的,占有欲非常强大的人,所以是绝不能容忍我的新娘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我的。” 他又亲了亲苏夏的额头,温柔地说道:“所以你可以去见洛枫,去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但是你必须要回到我的身边。” 秦越说着,将苏夏的手缓缓拿起放在自己的胸口,淡淡说道:“这里,会永远等你,为你敞开大门。” 苏夏低下头,沉默不语。 秦越有些担心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苏夏摇了摇头。 秦越知道,刚才自己的犹豫不决,估计让苏夏误会了。 他有时候总是会忘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女孩,有时候聪颖得让人折服。 所以他又轻轻揉了揉苏夏的长发,叹了口气道:“苏夏,我是再不会对你放手的了。” 秦越说着,伸手将苏夏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揽入了自己怀中,低声说道:“即使你不想回来了,朕,也会去将你抢回来的。” 他的话事如此坚定,让苏夏有些懵懂的心重新又变得平静起来。 她伸手紧紧反抱住秦越的腰,声音有些压抑的颤抖:“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苏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秦越可能会不要她”这件事而感到如此害怕,甚至身体做出的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像刚才那样讽刺秦越。 她只是紧紧地抱住了秦越,力气大得仿佛一松手,秦越就会消失不见般紧紧抱着他。 然后突然伏在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苏夏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除了震惊,还有渗透入心底的心寒。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秦越解释自己听到关于洛枫的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她只知道那并不是感动,也不是爱,反而有种无法驱走的心寒感觉,一点一点吞噬掉了她的心。 她为洛枫付出那么多,十七岁的少女,就能独自一人离家出走,只身远赴边关,就为了去见洛枫一面,去陪在他的身边。 在洛枫还是个不得志的皇子时,她对他不离不弃。 当他一步一步在通向皇位的道路上前进时,苏夏陪在他的身边从不叫一声苦。 她为了他,甚至违心地用自己最喜欢,最珍视的医术去做一些交易。 也为了他,周旋权贵之中,放弃了自己原本与世无争的生活。 就算这样,洛枫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竟然不容拒绝的,也丝毫未曾想过要和她商量,就强硬地将她退离了自己身边。 在想明白最有可能的一切前因后果之后,她甚至比当初知道洛枫从未爱过自己时都还要心寒。 洛枫或许真的是为了她好。 可是如果将她苏夏当做只能共富贵,而不能同吃亏的恋人,洛枫这不仅是不了解自己的爱人,更是从未尊重过苏夏。 苏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自己要的,给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她紧紧抓住秦越的衣襟,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落下。 秦越却只能温柔地轻轻拍打着苏夏的肩膀。 他大概能够猜到苏夏的想法,可是他却没有把握,如果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不是能够坦然地让苏夏陪着自己一同面对,而不是将她远远送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能够理解洛枫的做法的。 苏夏哭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却仍然伏在秦越胸前,一字一字坚定地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秦越毫不思索地便应道:“好。” 苏夏抬起头看向他,用刚刚被泪水洗过的晶莹的,温润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秦越,显得又是可爱又是骄傲。 然后她缓缓对他说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我或是让我离开你。” 她伸手揽住秦越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低,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还带着泪水咸涩味道的吻,让秦越心中猛然一抽。他并不知道,在这泪水中,有多少是为自己而流,又有多少是苏夏为了洛枫而流。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想在苏夏脸上看到这样的伤心的表情。也再不想尝到她苦涩的泪水。 所以他只是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应承道:“好,我答应你!” ------------ 第一百零二章 两个人便静静在秦越的寝宫中相拥了一会儿,直到苏夏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 她乖乖地伏在秦越的怀里,看起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难得乖巧而有些柔弱的模样,让秦越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他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被自己所爱的女人全心全意依靠着的感觉。 所以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苏夏的长发,沉声问道:“你想回去看看吗?” 回去哪里,去看什么,他并没有说,似乎也没有必要说破。 可是突然之间,他和苏夏之间似乎再没有隔阂,彼此心意相通,那种全心全意爱恋和信任的感觉,让秦越觉得刚才竟然还在吃洛枫醋的自己,实在太过可笑了。 不管之前洛枫和苏夏有多么相爱,现在苏夏是在他的怀里,是全身心地依恋着他,甚至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秦越的脸上露出了骄傲而又幸福的笑容。 他忍不住将苏夏揽得更紧,温柔地低声问道:“你想要去看看吗?” 那声音,如同最温柔的蝴蝶一般,轻轻飞过苏夏的心湖,让她觉得很舒服,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 秦越却知道,在这场和洛枫之间看不见硝烟的战斗中,自己赢了。 洛枫或许优秀不输于自己,俊美不输于自己,甚至连天澜的国力和国土或许也不会输给自己。但是他却输在了最致命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上面—— 洛枫不了解苏夏。 秦越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骄傲感——或许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苏夏了。 像苏夏这样的女子,本就不该养在深闺。只有骑着凤凰傲世九天的时候,才能将她的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越搂住苏夏的力气愈发大了一些,然后微微低头,轻轻亲吻她的头发,道:“朕陪你去!” 苏夏的身体明显一震,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般看向了秦越。 秦越对她笑了笑,道:“朕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他伸手摸了摸苏夏的脸,柔声安慰道:“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便举行大婚。” 苏夏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秦越,而是一个和秦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已。 她也伸出手摸了摸秦越的脸,仿佛是为了确认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人,脸上并没有戴面具。然后小声嘀咕道:“是真的啊。” 秦越有些哭笑不得,他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苏夏竟然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又伸手轻轻摸了摸苏夏的脸,然后抓住她的一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温柔地对她说道:“相信你眼睛看见的,也相信你耳朵听到的,也请相信……”他顿了顿,然后笑得无比英俊地继续说道:“朕的能力。” 苏夏当然不会怀疑秦越的能力。 放眼整片大陆,只怕就连洛枫,和自己哥哥,都不见得会是秦越的对手。 她更加不会怀疑,身为沧澜这样一个国家的君主,并且能够将这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的秦越,绝不会是个冲动而且莽撞之人。 但是天澜的首都洛城,对秦越来说,却绝不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即使经历了惨烈的夺嫡之争,即使刚刚从内忧外患中站起来。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洛枫在夺嫡后期,基本上已控制朝政,他的手下,又有一批能人志士。所以天澜还是很快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天澜,或许还不能和沧澜一争长短,但是别国的帝君想要轻轻松松地在天澜首都来去自如,那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苏夏想了想,然后坚定地对秦越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去。” 她温柔地亲了亲秦越的唇,柔声笑道:“沧澜的臣民离不开你,我也不想失去你。” 她说着,又伏到秦越的怀中,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就在他耳畔温柔地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苏夏的脸变得有些红,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才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一定会回来,等你凤冠霞披,迎我为后。” 秦越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可是朕不放心。” 他揽着苏夏,有些忧虑地说道:“如果凤凰或是白虎还在你的身边,或许还能好一点。” 独角兽虽然已经是高级骑兽,但如果洛枫真的想要留下苏夏,那么苏夏就绝对无法逃出洛城的城墙。 可是洛枫真的会强行留下苏夏吗? 秦越不知道答案,他也没有兴趣知道答案。 或许早在决定将苏夏从自己身边推开的时候,洛枫就已经开始感觉痛苦。可是秦越也知道,能够从腥风血雨里一路走来,最后终于登上皇帝之位的洛枫,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后悔的人。 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会最终下了这样的决心,肯定早就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即使在做这样的事情时,心或许都在滴血,但是他也绝不会反悔。 所以即使苏夏回去,洛枫想必也不会让她留下。 这一点,秦越并不担心。 但是他却很担心,苏夏现在或许有点生洛枫的气,但是如果洛枫真的有什么,那么苏夏肯定会心软。 不仅会心软,或许还会就此忘记洛枫所有的不好,而只记得他的好。 毕竟,洛枫会将苏夏逼走,也是为了苏夏。 秦越觉得自己应该信任苏夏,就好像刚才那样的由衷骄傲和信任,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甚至比两个人身体的结合更让他感觉到舒适。 可是可能因为得到苏夏的过程本就漫长而且十分不容易,所以他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去忍受,哪怕只有很小很小的一点会失去苏夏的可能。 所以虽然苏夏那样说了,秦越也知道自己亲自去洛城,或许会有些危险,但他还是很坚定地说道:“我陪你去。” 他说着,又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而让你担心的。” 苏夏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相信你,但是这一件事,我不想让你插手。” 她这句话,虽然说得十分温柔,但却十分坚定。 她的眼睛,如同星辰般灿烂明亮,里面的光,坚定得让人无法逼视。 然后她就用这样的清澈但却坚定的目光看着秦越,柔声道:“我和洛枫之间,毕竟有着太多的回忆。上一次离开洛城,又是狼狈又是茫然,所以我希望,能够亲手当着两人的面,结束掉过去种种。” 她的脸红了红,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眼中更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然后她就这样看着秦越,柔声道:“况且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或者娘的。” 秦越轻声“嗯”了一声。 他心中自有主意,但是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和苏夏争执下去。 但是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人,陷入危险和伤心的境地中去的。 所以他非常当机立断地说道:“好。” 当机立断得,让苏夏忍不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秦越笑着摇了摇头,悠悠然说道:“我不该忘记,站在我面前的,不仅仅是我的爱人,更是天澜苏家的嫡女,非常受人爱戴的神医苏夏。十七岁就敢只身一人远赴边关,十八岁就收服了凤凰和白虎为骑兽……”秦越含笑看了苏夏一眼,继续说道:“这样的奇女子,本就不是养在深闺需要人担心的。” 苏夏忍不住抿嘴一笑,道:“今天早上喝蜂蜜水了吗?” 秦越摇了摇头,俯身亲亲苏夏,对她笑了笑:“我有点事要和大臣们商量,你要是等不及,就自己先吃饭吧。” 苏夏笑道:“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好。”秦越也不拒绝,又亲了亲苏夏,转身走出了寝宫。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苏夏却一时分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只知道,从最开始听到那个关于洛枫的消息的瞬间,从心底排山倒海般涌出的委屈和心寒,在放声大哭一场后,逐渐沉淀。过往的种种,反而一点一点,清晰地浮出了睡眠。 她始终记得,那个在午后阳光下,笑得温文尔雅的俊美男子。 也记得,天澜边关朔风中,那个情难自禁的火热拥抱。 苏夏的目光看向远处,仿佛能够透过层层叠叠的白云和看不到尽头的崇山峻岭,看到洛城高大的城墙,和居住在城中,那个俊美的,让自己深深地爱了三年的男子一般。 可是落入她眼中的,不过是蓝天白云,和淡漠如同山水画一般的山川。 苏夏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突然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同刚才跟秦越说的那样,应该回去,亲手了结了此事。 还是应该,就当做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从此以后就留在沧澜,留在秦越的身边,等他们的孩子出世之后,好好抚养他长大。 如果是男孩,或许会成长为和他父亲一样,俊美的,有担当的,文武双全的青年。 如果是女孩,那或许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然后等他们慢慢长大,自己和秦越也相互扶持着,缓缓走到生命尽头。 等到再回忆起年少时的爱恋时,洛枫或许已经成为了一道影子,早已辨认不出他的模样。 如果真的这样,自己或许会十分幸福吧。 苏夏如是想。 ------------ 卷四 ------------ 第一百零三章 苏夏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再次踏上天澜土地的一天。 在她的想象中,除非等那件事过去很多年,让她再也记不起过去的伤痛,也不记得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和欺骗,再会再次回到这里,回到这个自己从小就十分熟悉的地方,呼吸着自己家人朋友的呼吸的空气,吹着天澜边关终年不变的朔风,将往事全都扔在风里。 然后她才会对一切都感到释怀,或许还能和洛枫再相遇的时候,对对方微微一笑。 可是却没有想到,不到一年,她竟然就重新回到了这片有她的鲜血和泪水的地方。 苏弈已经在边关等候,陪着苏夏前来的,是苏瑾言。 按照秦越的说法,洛枫的事情还在其次,最重要是记得提亲。 苏夏想起当时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脸上也随之露出了淡淡的甜蜜的笑容。 苏弈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苏夏虽然换了一张脸,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随着对她逐渐熟悉,竟然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越来越像自家妹妹起来。 尤其是那双眼睛,偶尔流露出一点和她大多数时候不同的小小的狡诈来时,更是让苏弈觉得欣慰。 ——只要还是自家妹妹就好,至于长着一张什么样地脸,苏弈已经不太在乎了。 此刻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甜蜜的幸福的笑容,苏弈突然发现,虽然从再次见面到分开之间并没有隔上多长时间,但是自家妹妹,明显变得漂亮了。 今日来迎接妹妹,他也骑得的是独角兽。 和苏夏那头纯白色的,看起来优雅无比的独角兽不同,他的独角兽是纯黑色的。 黑色的独角兽十分少见,一百头独角兽中未必能见到一头。苏弈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遇到了它。 眼看妹妹在见到纯黑色的独角兽时,眼中露出的那一抹艳慕的光芒。苏弈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丫头虽然换了个身体,但是很多习惯却仍然未曾改变,就连对骑兽的爱,也一如既往没有变过。 想到她那只最低级的,但是被她宠得无发无天的黑色大鸟。再看看现在被她骑着的,那头纯白色的,优雅无比的独角兽,苏弈笑了笑,突然从独角兽背上探出身去,轻轻巧巧地将苏夏揽到了自己身前。 苏夏坐定,忍不住“扑哧”一笑,转头对苏弈说道:“知我者,哥哥也。” 她伸手爱惜地抚摸了一下黑色独角兽的脖子,叹道:“真漂亮。” 苏瑾言在一旁看着,心里大为懊丧。苏夏喜欢骑兽,这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她曾经的爱宠凤凰和白虎,被她宠得一个更比一个嚣张。后来两只宠物消失,苏夏每次见到自己的白虎时,眼中都会露出那种怀念而憧憬的光,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可以如苏弈现在这样,和她双人共骑。 可是机会是不会重新来一次的,苏瑾言只能上前,对苏弈笑道:“堂兄,好久不见。” 他这次来天澜,是为自家皇帝陛下求亲来的。 虽然说为了两国邦交,估计此事不会有人反对。而且苏弈肯在自己回国的时候,让苏夏继续留在沧澜帝都,那就说明他已经默许了苏夏和秦越之间的事了。 所以这个苏家现任的家主, 想必不会反对才是。 不过礼多人不怪,更何况苏瑾言一向便以儒雅绅士的形象示人,又怎会在这样重要的社交场合失礼。 苏弈淡淡看了他一眼,对苏瑾言,他并没有什么亲情。或者可以这么说,苏瑾言对待家人的感情,已经全部耗在了苏夏的身上,就连留在天澜国内,苏家本家之人,都不见得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多少亲情。 更何况是这个自己只见过几面的堂弟了。 他只是漠然对他点了点头,道:“苏丞相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在城中备有宴席,替丞相接风。” 说完一摆手,对苏瑾言道:“请。” 苏夏看着苏瑾言笑了笑,故意凑过去低声说道:“我哥哥从来就是如此,你莫要介意才是。” 苏瑾言含笑摇了摇头,道:“战神之名,我也是曾经听过的。” 于是三人两骑,便朝着城中缓缓而去。 苏夏忍不住对自家总是冷面冷心的哥哥嘀咕道:“哥哥,苏大哥他对我很好,我在沧澜的时候,对亏他一直照顾,你不要总是板着脸对他了,他都叫你堂兄了。” 苏弈漠然点头,淡淡说道:“好。” 只是这个“好”字中却听不出有多大的诚意,仿佛只是为了让自己妹妹开心,而随口做出的承诺。 苏夏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又道:“哥哥,回来之后你还好吗?” 其实她还有更多的事情想问哥哥,只是现在左右都有人,却是不是适合兄妹叙旧的时候。来之前她曾经写信个苏弈,大概提了一下自己会回来一趟的事情。但是洛枫之事,毕竟关系太过重大,她担心信件丢失,所以一直只字未提。 苏弈又点了点,低头看了苏夏一眼,问道:“你可是为了他回来?”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小声,估计除了苏夏,再没人听见。 但是他仍然很小心并没有提及洛枫的名字,只是即使不提,苏夏想必也能理解他话中之意。 苏夏缓缓点了点头,低声笑道:“我回来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好的。” 苏弈没有说话。 沧澜高层都已有耳闻的事情,他身为天澜重臣,天澜第一世家的家主,又怎会不知道那件事。 其实早在苏夏知道之前,他便已经听说了关于洛枫的很多事。虽然因为他强行逼走妹妹,让她在洛城郊外遇袭身亡,而后重生的事情,让他极为不满,但是对洛枫这个人而言,他却是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了。 只是在苏弈的认知中,当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就全心全意对自己所爱之人,将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好的都给她,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最快乐的人,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之事。 而洛枫,却在遇到危险和困难的时候,选择将自己妹妹远远推开。 不错,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确实是为了苏夏好。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不是因为妹妹命不该绝,竟然能够重生,还有一个秦越对她痴心一片,治愈了她的心伤。那么是不是在苏夏以后的日子中,她都会一直活在痛苦和伤悲之中呢? 尤其是,如果苏夏从来没有遇到秦越,那么当她知道洛枫将她 逼走,原来全都是为了她好的时候,那苏夏恐怕一生都会背负那个沉重的枷锁,而无法解脱。 洛枫与其这样,不如将苏夏留在身边。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们又何须为了还未发生的事情,未雨绸缪到这样的地步。 兄妹虽然骑在同一头独角兽上,苏夏的背脊就贴着苏弈的前胸,两人的心脏离得非常近。 可是却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隔在他们之间,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苏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而苏弈,似乎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谈。 一行人,就这样迎着夕阳,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城中。 宴席上自然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苏瑾言毫不在意地当着苏弈手下的将领们,对苏夏极尽赞美之能事,然后很快表明身份,自己是为了自家皇帝求亲而来。 驻守天澜边关的将领,大多都是苏弈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跟着他出生入死,跟着他一路腥风血雨地走来,对这个天澜战神般存在的元帅,早已比对天澜的皇帝更加尊重。 至于苏夏,几乎绝大多数人都还记得,那个在天澜边关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孩,也记得她对所有士兵和将领一视同仁的关心,更记得她的仁心仁术,不知道让他们减少了多少病痛。 更不要说当这个女孩骑在凤凰之上翱翔九天时,那种不像大多数贵族小姐们那样的娇柔之美,而是大气磅礴动人心魄的美丽,让无数战士折服。 所以苏夏如果能做他们的皇后,是所有将士们心中最大的期盼。苏弈曾经承诺过,自己妹妹大婚之时,会带着最优秀的士兵亲自回去祝贺。 就为了这个承诺,天澜边关战士的战斗力至少又上了一个台阶。 在洛枫下旨迎娶苏家嫡女为后的那个月中,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挣表现,就是希望上京的名额中能够出现自己的名字。 他们甚至还悄悄排练了一支祝酒用的军歌,希望到时候,能够唱给他们最尊敬的皇帝陛下和最喜欢的皇后娘娘听,让他们知道,对于他们的大婚,有多少人由衷感到高兴。 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那场让他们期待了如此之久的大婚,竟然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元帅星夜回京,从此便是漫长的不断寻找。 所有将士都知道,这一次,他们最敬爱地战神,真正动了怒了。 所有将士也都盼望着,他们的元帅能将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带回来,让她继续做他们的皇后娘娘。不,只要能够还和他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就可以了。 可是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失望的是,派出去寻找苏夏的兄弟,没有一个能够带回喜讯。 等到元帅再次带着他的妹妹回到边关之时,他们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了另一个让他们丧气的消息——沧澜皇帝居然向他们的女神求婚了! ------------ 第一百零四章 边城灯火辉煌的太守府中,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那里面坐了很多人,苏弈麾下几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在了这里。他们本来很开心,虽然觉得他们的女神看起来有点陌生的,还有点怪怪的。 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大家却都不会错认。 可是却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温文儒雅,让人一见便会心生好感的沧澜国使节,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手里端着酒杯的人,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另一些人,甚至悄悄将手放在了自己腰畔的武器上面。 苏瑾言坐在客座,位置较高,能够将大堂中各人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年轻的热血的边关将领们身上,几乎毫不掩饰的杀气他自然也不会漏看。 可是他却只是微微笑了笑,仍然悠悠然地自斟自饮,对苏弈笑道:“战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苏元帅麾下能人志士无数,让人钦佩!” 这次当着大家的面,他不再叫苏弈堂兄,而是用了很正式的称呼。 苏弈漠然点了点头,他虽然已经算是答应将自家妹妹和秦越的事情,但并不表示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帮自己的未来准妹夫说话。 想娶他苏弈的妹妹,也要看看他们是不是有这个本事了。 所以他虽然也看出自己的手下有些按耐不住,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仍然自顾自地喝着酒。 只是他这样的做法,却无疑像是给了那些年轻的血气方刚的将领们一个默许的意思。 虽然知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而且苏瑾言在沧澜的地位崇高,如果真的在天澜边关出了什么事,只怕两国又要开战。 可是还是有人坐不住了,气势汹汹地端起酒杯对苏瑾言说道:“苏大人难道不知道,小姐是咱们天澜未来的皇后吗?” 普通百姓之间,夺妻之恨都不共戴天。更何况此事若是发生在堂堂一国之君身上,只怕那就不是个人恩怨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升级为国仇家恨了。 苏瑾言淡然一笑,神态自若地对那人举起酒杯,道:“苏姑娘若是贵国皇后,敝国皇帝陛下自然不会派我前来求亲。只是……”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淡淡说道:“只是敝国却从未有贵国皇帝陛下封后的消息啊。” 这句话直直戳中了天澜诸人的软肋。 不错,苏夏确实差一点就成了他们的皇后娘娘,可是差一点,总还是差一点。对他们而言,这本来就是非常生气非常难受的事情,此时被他国使节当面提出,更是觉得颜面无光。 好几个将领,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用力,长剑已经出鞘。 苏弈皱了皱眉,冷冷说道:“莫要动手。” 他的话对这些将领来说,比圣旨还要管用。他们虽然个个脸露愤懑之色,但还是乖乖将剑还鞘,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即使他们真的动手,苏瑾言也不见得怕了。 可是毕竟这一次,自己是为了喜事而来。还未踏入皇城,便和对方的边境将领动起手来,总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看着他们这一番动作,然后淡淡说道:“况且苏姑娘在我秦都居住之时,我沧澜上下早已将她当做皇后娘娘来对待了。” 他这句话虽然稍微有些夸张,至少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还是蛮大的。可是苏瑾言已经自动忽略了那些反对之声,只是将鼎力支持立苏夏为后的声音算在其中。 将领们更是一个个脸露不满之色,可是他们的元帅大人,正冷冰冰坐在上面,而他们口中的主角苏夏,也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好像对苏瑾言口中说的事情,并没有任何要反对的意思一样。 有一个年轻将领有些忍耐不住了,突然端起酒杯猛然站了起来,对苏夏说道:“大小姐,您这是真的要嫁去沧澜了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之前虽然有些激动,可还不至于到了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地步。但是这话一说出口,他却觉得自己的眼眶都有些热了。 当初苏夏拒婚出走,然后失踪。他们一边因为天澜没有了苏夏这样的皇后而心痛,一边又十分担心苏夏的安全。 此时见她平安归来,对别的事情已经不那么在乎。 可是突然之间,要这些早已将苏夏视作皇后的人接受苏夏或许会嫁给别国皇帝,他们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苏夏扬了扬唇角,对他微微一笑,道:“嗯。” 她既然已经答应了秦越,她的肚子里还怀着秦越的宝宝,自然就绝不会食言而肥。 苏夏这一个“嗯”字,虽然平淡无波,但是却好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头般,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花。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当年苏夏千里夜奔的事迹,还在军中被传为美谈。想不到不过三年时间,便什么都变了。 那个年轻的,有些鲁莽的将领,在等到这样一个回复之后,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只能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苏夏陌生的侧脸,几次张开嘴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夏对他嫣然一笑,问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太守府中,突然万籁俱静。 苏瑾言对于苏夏会有这样的举动,除了最开始稍微有些诧异外,基本上就保持微笑继续喝自己的酒。 而苏弈更是压根不在乎自家妹妹说了什么一样,从头到尾神色就没有变化过,只除了偶尔瞧向苏夏时,眼中会露出一点温柔的光来。 那年轻将领十四岁就跟着苏弈上了战场,算是苏家的旁支亲属,也是苏家的亲兵。所以他才会叫苏夏大小姐。 他虽然见到苏夏的时候不多,可是却被苏夏救过命。对这个大小姐,有一种说不出的尊重和爱戴。 在知道她拒婚出走的最初,他做过无数种猜想,但是每一种,都是因为他们的皇帝陛下不好,所以才会让大小姐离家出走。 可是现在,他却糊涂了,只能站在原地愣愣看着苏夏的笑容,突然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元帅的声音,却仿佛是从天边传来一般,让他即使听见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坐回去。”苏弈冷冷对他说道。 年轻的将领却猛然涨红了脸,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飞快地对苏弈行礼道:“属下不胜酒力,请元帅允许我先行告退。” 苏弈冷冷看了他一眼,再次重复道:“坐回去。” 军中军令如山,纵然是在酒宴之上,苏弈的话也是绝对的权威。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那将领纵然有千般不愿,也只能乖乖坐了回去。 苏夏微微一笑,突然站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轻轻拍手从门外唤入一个丫鬟,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一句什么。 那丫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领着别的丫鬟入内,撤掉了所有将士们面前桌上的小酒杯,换上了大碗。 苏夏接过一个丫鬟递上来的一大坛酒,微笑道:“我替各位斟酒。” 那些将领们纵然对苏夏刚才竟然亲口说出要嫁给秦越这样的话让他们非常失望,但是对苏夏本人的敬重却一点不少。所以当苏夏抱着酒坛走到他们面前时,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双手端起酒杯,末了还不忘说一句:“多谢大小姐。” 苏夏替最后一名将领倒满了酒,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同样换上的大碗,对众人笑道:“我敬各位。” 将领们齐齐站起身来,朗声道:“敬大小姐。” 大家便一起仰头喝干了酒碗里的酒。 苏夏放下酒碗,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脸颊上飞起一片嫣红的云彩。 只是这碗酒一喝,刚才大伙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似乎突然之间就被酒意冲淡了一般,明显散去了不少。 苏瑾言默默点头,苏夏受人爱戴,绝不只是因为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那么简单,也绝不仅仅因为她是苏家的嫡女,有一个被称为“战神”的哥哥那么简单。她的身上自有一种洒脱之气,让人不得不喜欢。 眼看她什么解释都不用,也什么话都不需要多说,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便收服了所有将领的心。苏瑾言不由得轻叹:难怪就连洛枫为了当皇帝,都不得不拉拢苏家兄妹。他们在天澜军中的影响,绝对不是自己过去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苏夏的目光缓缓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过了很久,才淡淡说道:“大家都是当年在边关和我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所以我也不想隐瞒大家。如果大家觉得我这样的行为是背叛了各位,那么从此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大小姐吧。只是,”她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管各位什么时候需要苏夏,只要传来讯息,我必定会前来襄助。” 她这番话说完,便不再多说别的,只是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苏弈淡淡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他知道,这个妹妹,从来都不需要自己多担心她什么的。 ------------ 第一百零五章 苏夏微微一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边关的朔风中弹着琴围着火堆和这些将士们大口喝酒的潇洒日子。 她很喜欢那样的岁月,身边有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也有自己倾心相许的恋人,那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岁月,让她十分留恋。 纵然边关条件艰苦,不管是吃的东西还是住的地方都和洛城苏府中一切无法相比,但是苏夏是真真正正觉得有情饮水饱。在边关寒冷的朔风中,她却觉得常常混杂有少许尘沙的水都是甜的。 可惜那样的岁月,却一去不再复返。 一碗酒,成功收复了所有将领的心。 他们的眼睛,又变得纯然清澈起来,眼中看到的,又是那个一身红衣,骑着凤凰,笑容足以将边关荒凉冷厉的风阻挡在门外的女子,也是被他们心甘情愿尊重和爱戴的女神。 苏瑾言缓缓端起酒杯,悄悄用袖子掩盖住了自己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视线。 过去他单纯只是觉得这个女孩特立独行,身上有种独特的,仿佛超然一切的味道,让他很是欣赏。可是今天却让他发现了苏夏身上的另一面。 苏瑾言终于有些知道,为什么阅尽千帆的秦越,竟然会对这样一个女孩痴心至此。 她只是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和动作,甚至连一点要收拢人心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的一颦一笑,那样并不出挑的动作,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折服在她的面前。 苏瑾言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魔力。他只知道当苏夏端起酒杯,眼中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向那些将士们的时候,他甚至也觉得体内有股热血上涌,想要一同举起酒杯,满饮杯中酒。 苏夏却已经重新拿起了筷子,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漫不经心地吃着自己面前桌案上的菜肴。 苏瑾言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苏家兄妹的事情,似乎从来用不上旁人插手,不管是苏夏的还是苏弈的。 他忍不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开始那样小心翼翼试探苏夏想法的自己,真的做得有些笨了啊。 苏夏刚好抬起头来,和苏瑾言视线相对。 她微微一愣,偏偏头,然后又笑了。 苏瑾言虽然猜不到她是为什么而笑,但却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着苏夏举了举手里的杯子,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苏夏面前的酒杯,早就换成了酒碗,此时略有些俏皮地对苏瑾言偏偏头,指指自己面前的酒碗,再小幅度地指了指他面前的小杯,抿嘴轻轻一笑,并没有说话。 苏弈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所有一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在下面的将士们,却又恢复了最初的热情,一个个酒到杯干,开始真心诚意为苏夏的归来庆贺起来。 苏弈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恐怕在自家妹妹踏入天澜边关的瞬间,就已经有人飞奔着去禀告洛枫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这个天澜最高的统治者,又会有怎样的举动。 洛城中表面一片平静,可是私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洛枫不同寻常的培养继承人的举动,虽然还没有大面积传播开来,但是还是有一些权贵已经隐约听到一点风声。 在他找到苏夏之前,苏弈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心思去管洛枫在做什么,究竟在想些什么,甚至就连他可能要对天澜世家开刀,似乎也觉得无所谓了。 可是现在自己的妹妹已经又回到了自己身边,那么对于他来说,苏家的安全和地位,又重新摆在了第一位。 现在看来,洛枫恐怕真的是准备对世家下手了。 苏弈已经猜到,苏夏会突然回来,是因为沧澜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但是有一点他不知道苏夏有没有想到,那就是洛枫逼她走,或许真的是因为他自身遇到了什么跨不过去的难关,或者身患连“神医”苏夏和“鬼医”公孙晔都无可奈何的绝症。 但是另一方面,身为皇帝,天澜这个偌大帝国的绝对统治者的洛枫,可能更多的,却是担心他一旦崩了,那么苏家嫡女身为正宫皇后,而苏家家主,正宫皇后的哥哥手握天澜兵权,再加上京中权贵世家,多与苏家交好,不少年轻子弟,甚至直接是苏弈辖下将领。 所以到那个时候,即使洛枫一手扶上皇位的继承人拥有正统的身份,也难保大权不会旁落。 他更担心的,恐怕还是苏家趁机夺权,让天澜改姓苏。 苏弈冷冷放下了手中酒杯,脸上却仍然不露丝毫神色。 如果他真的想要让这天下改姓,根本就用不着走那么迂回的路。 当初国内夺嫡之争如此惨烈,内忧外患,天澜岌岌可危。在那个时候,只需要他伸手轻轻一推,只怕整个天澜的洛家皇朝就会就此覆灭。 既然他那个时候选择了尽忠,就不会再觊觎那个皇位。 洛枫的疑心病,未免也太重了些。 苏弈纵然知道,身为上位者,尤其是洛枫那样真正的上位者,疑心病重只怕是不可避免的事。但是那样的人生,让苏弈一点都不羡慕,这也是他从来未曾想过要染指皇位的原因之一。 别人虽然看不出苏弈的神色有异,但是苏夏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就算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算多,但是对自己的哥哥还是颇为了解的。 虽然整个宴席过程中,苏夏没有和苏弈说上一句话,但是在所有将士都喝得东倒西歪,搀扶着高歌着各自回家之时,她却笑着留了下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缓缓端起面前的酒碗,道:“高兴的时候要喝酒,难过的时候还要喝酒。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规矩?” 酒液的味道辣辣的,回口却是甘甜。只是那股灼热的气会一直燃烧到心底,让你整个人似乎都跟着温暖起来了。 苏弈也端起酒杯,淡淡看了一眼,道:“喝醉了的时候,想得比较少,快乐会更多一些,而难过则很难想起。” ------------ 第一百零六章 苏瑾言沉默地坐在一旁,似乎听不懂两兄妹在打什么哑谜。 但他是在官场早已混得风生水起的老狐狸,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又怎会漏掉苏家兄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变化。 苏弈的目光冷冷从他脸上扫过。 苏瑾言却只是坦然一笑,缓缓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酒杯,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水,淡淡笑了:“有时候喝酒不是为了助兴,或是忘记痛苦。”他说着仰头喝干杯中酒,这才继续说道:“只是人们刚好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苏夏轻轻一笑。 她今天晚上的酒已经喝得足够多,脸上也有了嫣红的云霞,看起来娇羞美丽无限。 苏瑾言含笑着看她脸上的那一抹红云,看着她流光溢彩的眼眸,似乎有些痴了。 大堂中只剩下他们三人,三个身上流着差不多血液的苏家人。 他们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是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了各种各样的隔阂。 苏夏学着苏瑾言刚才的样子,轻轻摩挲着酒碗。 虽然是边关的东西,但是苏家大小姐归来,地方官忙着讨好苏家都来不及,送来的酒具自然都是最好的。 她的唇角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嫣然笑道:“当年我在边关的时候,似乎还很难见到这样精巧的酒具。” 苏弈眼中也有了温暖的笑意,当年的岁月确实十分艰苦,他们不仅要面对内忧,还要面对外患。可是有朋友,有亲人在自己身边,那种即使遍洒热血,也要替他们撑起一片安宁天地的信念,一直支撑着苏弈站在战场上。 即使到了现在,身为天澜第一世家的家主,手中握着雄兵百万,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可是在苏弈心中,那最初的信念却从未曾改变过。 他永远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而战,这才是天澜战神真正屹立不倒的最关键的原因。 苏夏缓缓放开了手里的酒杯,露出一个算得上是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眼睛直视苏瑾言,对他说道:“我们就非要……”她偏了偏头,总算想出一个妥帖而又恰当的词来:“这样打哑谜吗?” 他们身体里虽然流着差不多的血,但却也都是最懂得保护自己的人。 苏夏的疯狂和大胆,只有一次而已。而仅有的那一次,就让她遍体鳞伤,连世界都几乎跟着倾塌。 骨子里,她仍然是苏家的嫡女,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世家培养出来的大小姐,不是真正的莽撞的,眼中只要爱情的女子。 苏瑾言哈哈一笑,总算露出点狂放不羁的神色来。 就连苏弈,都跟着笑了笑,道:“确实不用。” 苏夏轻声“嗯”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陛下之事,我在秦都已有耳闻,不知道哥哥这里,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苏弈缓缓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继承人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假。”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冷冷从苏瑾言身上扫过,冷冷说道:“只是不管天澜国内如何变天,边关有我一日,我便会保我天澜江山一日。” 苏瑾言轻笑一声,道:“战神之言,在下谨记在心。” 沧澜的皇帝秦越就算再爱苏夏,也绝不是善于之辈。只怕他在这个时候派遣重臣随他们入境,明面上是为了提亲,实际上,却是另有目的。 说是暗藏祸心,也不足为过。 如果能有机会一口吞掉天澜,只怕秦越再爱苏夏,也不会放过那样的机会。 但是苏弈战神之名,即使是沧澜上下,也绝不敢小觑。 他如果真的誓死守卫天澜国土,那只怕沧澜想要吞掉天澜,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苏弈冷冷再看苏瑾言一眼,这才将目光转到自己妹妹身上,继续说道:“只是在新皇登基之前,他恐怕会替他铺平道路。” 铺平道路的意思,通常来说很简单,就是一个一个拔除掉可能会威胁新皇皇位之人。 洛枫最顾虑的,恐怕就是苏家兄妹。 但是他绝不敢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动天澜的战神,那只怕他选定的继承人不仅坐不稳皇位,天澜江山还会岌岌可危。 苏夏轻声“嗯”了一声。 苏弈又道:“所以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苏弈洛枫虽然不敢动,但是却绝不会让苏家的嫡女入主中宫。那样只怕天澜不仅会大权旁落,还很有可能会就此改朝换代。 苏夏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在回国的一路上,其实很多问题她已经想得十分透彻。 但她还是选择回来。 她不愿意将洛枫往最坏的方面去想,那毕竟是她曾经刻骨铭心爱了三年的男子,也是她曾经抛却性命也要追随的恋人。 所以她更愿意相信,他将自己推离身边,不是因为那些让她越想越是觉得手脚发冷的阴谋,也不是那些为了所谓的皇权而不得不走的一步棋,更不是因为,对自己的顾忌。 可是她也知道,洛枫除了曾经是自己的恋人外,更是天澜的皇帝。 苏夏脸上的苦笑,让苏弈微微有些担心。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直了一些,也说得冷厉了一些。 可是这些事情,他不相信自己妹妹会想不通,更不相信,苏夏会真的天真纯善如同那些眼中只有爱情的小姑娘一般,看不到隐藏在这些问题后面的东西。 苏夏既然选择了回来,那就是说明,她已经想好了要怎样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苏夏苦笑片刻,突然挺了挺背脊。 那一瞬间,就好像之前她站在大堂上端起大碗的酒和将士们同饮的瞬间般,脸上露出了自信而又骄傲的笑容。 她对自家哥哥笑了笑,也对苏瑾言笑了笑,刚才的苦涩仿佛瞬间一扫而空,然后她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哥哥,我回来,不是想要重温旧梦。” 她笑着端起桌上已经空了的酒碗,含笑道:“酒碗,总要先喝空了,才能装进新的酒的。” ------------ 第一百零七章 洛城,就像它作为一个国家的首都应该有的地位一般,拥有着壮阔而高大的城楼。雄伟的城墙,金碧辉煌的宫殿…… 和这片大陆上另一个强大国家沧澜的首都,遥遥相望,隐隐形成南北对立的局势。 苏夏曾经骑着凤凰,在洛城上空俯瞰整座城市。 那种说不出的骄傲和自豪,在她看见自己国家如此美丽且巍峨的首都时,瞬间胀满了她的胸膛。 尤其是,那时候的苏夏,还深深爱着洛枫。 想到自己最爱的人,马上就要成为这座美丽的城市,这个辽阔的国家的主人,那种说不出的甜蜜,让苏夏再次看到洛城巍峨而古朴的城墙时,如果最苦涩的黄连一般,一点点从心底渗出,逐渐盈满她的胸膛。 天下兵马大元帅,天澜的战神回京,绝不是一件小事。 比起边关的人来说,洛城的人们,认识苏夏的要多了许多。所以此时对那个和他们的元帅大人,他们心目中从来都是冷面冷心的战神并肩而行的陌生女子时,很多人眼中都露出了好奇而探究的神色。 尤其是,当看到他们的元帅阁下看向那女孩的目光,居然有着毫不掩饰的温柔时,更是让洛城的人民中间,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苏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是他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解释。 苏瑾言是代表沧澜来访,自然有人前来迎接接待他,将他迎入尊贵来使专门住的地方。 而苏夏,则是理所当然地随着苏弈回了苏家。 苏瑾言临别前,曾经深深看过苏夏一眼。目光复杂,有说不出的探究和怀疑,以及,全然的温暖。 苏夏坐在独角兽背上,挺直了背脊迎接苏瑾言那可以称得上是打量的目光,对他露出了淡淡的,坚定的笑容。 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却勇敢果决尤甚男子。否则当初也不会,仅仅因为一面之缘,便独自一人,千里夜奔,只为了去见自己心爱之人一眼了。也不会陪着那人,一路腥风血雨走来,却始终不离不弃了。 想她苏夏,身为苏家长女,虽然不如天澜第一美女韩琳琳,已经玲珑公主一般,拥有倾国倾城的姿色,但是也绝对算得上是美人了。 更何况,她有一个医术出神入化的师傅,有一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哥哥,身后还有一个偌大的苏家……当时帝都之中,军营之中,想得苏家大小姐芳心之人不知凡几。其中不乏皇子贵族。 所以那时候还未崭露头角,并不得宠的洛枫,在苏家大小姐一票仰慕者中,还真不算什么。 可是,他最大的优势便在于,那日午后的一抹轻笑,俘虏了苏家情窦初开的小姐的所有心思。 洛枫静静坐在御书房中,眼前虽然摆放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他的眼前,也放着一本已经摊开的奏章,可是他的心思,却似乎根本不在它们上面。 苏弈回朝,带回一个陌生女子的消息他自然已经知道。 其实在这之前,在苏夏和苏瑾言还未从秦都启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要回来了。 洛枫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起来。 没有人能够猜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能够从一个并不得宠,母亲娘家势力并不出众的皇子一步步爬上天澜的皇帝之位,洛枫,绝对是一个心思深沉,而且非常能够忍耐的人。 他淡淡看了眼御书房外的天空,自从边关一别之后,他就再未曾见过苏夏的面,虽然每一天,都能够收到从沧澜那边传来的消息,包括苏夏隐居南山,救了苏瑾言,重遇秦越…… 洛枫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段时间,他皱眉的时候,实在太多了。 暗影在禀报他关于苏弈的消息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跪在原地,等待洛枫下一步的吩咐。 洛枫忍不住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自从苏夏离开之后,他叹气的时候,好像也多了很多。 最终,他还是对那暗影微微点了点头,道:“退下。” 如同融入夜色中一般,悄无声息出现的暗影,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洛枫终于合上面前的奏折,缓缓站起身来。 在知道苏夏已经进入洛城的消息那一瞬间,他突然不想继续坐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他仍然记得,那些陪苏夏一起翱翔九天的畅快岁月。 他一生中快乐自由,随心所欲的时候很少,非常少……少到大概天澜任何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都能同情他们君王的不自由和身上背负着的沉重枷锁。 可是洛枫却始终记得,当他拥着苏夏骑乘着她的凤凰在九天飞舞的时候,清新的,甚至有些冷厉的风从脸上刮过时那种感觉。 ——那种,自由的感觉。 他又皱了皱眉。 缓缓走向了皇宫一处偏僻的宫殿。 韩琳琳自从韩家一蹶不振之后,仿佛也随着韩家精神的覆灭,而变得虚弱起来。 只是她是真正的美人。 即使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无比,也不会损害她一丝一毫的美丽,反而,让她有了一种弱柳扶风般的娇弱,让见到她的男人,都恨不得能替她撑起一片安详的天空,将她小心翼翼的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洛枫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来看过韩琳琳了,虽然曾经,他也是那些沉溺于韩琳琳惊人美貌的男人之一。 韩琳琳正坐在窗前,天气还不算冷,可是她已经披上了厚厚的披风。 她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对洛枫淡淡一笑,道:“陛下。”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行礼。 洛枫摇了摇头,道:“坐着吧,不用多礼。” 他缓步走到韩琳琳身边,拿起放在她身旁桌子上一本古旧的书籍,随意地看了几眼,仿佛漫不经心般问道:“你可知道,她回来了。” 韩琳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两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洛枫又漫不经心地合上了那本书,冷冷说道:“朕说过,留着你和那人的命,便是为了,让她亲眼见到,曾经害过她的人,有多么凄惨的下场,你还记得吧?” ------------ 第一百零八章 韩琳琳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恐惧的神色。 洛枫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男人,尤其是再他登上皇位之后,更是有能力也有魄力,让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变成真实。 可是这近一年来的时间,在天澜的准皇后消失的一年多来,韩琳琳从最开始的恐惧彷徨,到后来的逐渐淡定,甚至心中重新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因为洛枫,虽然在当时发了很大的火,也搁下了很重的话,可是却从来没有真的对她怎样过。 相反,每天,都有经验丰富的御医前来替她诊脉,珍贵的补品也时常送到她居住的宫殿中来。 虽然,洛枫不怎么爱来她这里了。 最开始,是每隔一天,洛枫都会来看她一眼。 虽然只是站在院子中,冷冷的,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可是韩琳琳却始终相信,洛枫只是还无法完全从她居然做出那样的事中缓过来,并不是真的恨她了,不爱她了。 所以每日午后,不管洛枫会不会来,韩琳琳都会精心打扮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更加美丽动人。 可是洛枫却来得越来越少了。 从每隔一天,变成了每隔五天,再到一个月不过来三两次……最后,更是整月整月地难见他一面。 韩琳琳给洛枫想了很多借口,比如他登基不久,苏夏又出了那样的事,他必定会十分辛苦。 可是她却也逐渐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因为洛枫虽然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她,但是却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也再没有,踏入过她的屋子一步。 韩琳琳看着洛枫俊美迷人的侧脸,突然深深地感到一阵恐惧。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变得冰冷起来,那种深深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让韩琳琳突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漠然的男人之间,也曾有过昙花般的一段甜蜜。 也记得,在洛枫下定决心准备夺取皇位时,对她的内疚和不舍。 可是不过三年,什么都变了。 韩琳琳握紧了拳头。 洛枫冷冷淡淡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淡淡说道:“朕说过的话,一向算数。” 韩琳琳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空中蔓延:“陛下也曾经说过,你喜欢我。” 洛枫轻轻一笑,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可是就是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韩琳琳愈发觉得心冷起来。 洛枫伸手轻轻托起韩琳琳的下颌。 柔滑的仿若羊脂玉一般的肌肤,倾城美丽的容颜……眼前这张脸,即使带着病容和害怕,都如此让人心动。曾经,他也觉得,能够拥有这样的女人,便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功,和最终的归宿。 可是那是在遇见苏夏之前。 直到在边关终年不曾停歇过的朔风中看见那个红衣女子灿烂笑容的瞬间,他才明白,有一种美丽,早已超越了年华和容颜。 韩琳琳的美丽,让很多男人心折。 可是苏夏那灿烂一笑的美丽,却才是真正动人心魄。 洛枫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在那一瞬间,他也明白了,什么样的女人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着韩琳琳的脸,微微凑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朕是说过,朕喜欢你,喜欢过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可是……”他的唇角,在韩琳琳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甜蜜的笑容,然后他才轻轻的,一字一顿地在韩琳琳耳边继续说道:“可是,朕爱苏夏。” 这世间再没有哪个词,能够比“爱”之一字更为沉重。 韩琳琳只觉得,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暖,终于被洛枫抽空。 她有些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地朝后面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痛不欲生的笑容。 然后她猛然抬头看向洛枫,目光中是无法克制的怨毒。 她就那样看着洛枫,看着这个曾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她不折手段都想要得到的男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嘲讽的笑容,冷冷说道:“可是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甚至,还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到那人怀中。” 韩琳琳的脸色愈加苍白,眼睛却愈发明亮,言语就像闪着寒光的锋利长剑般,直直射入洛枫心中。 她骄傲地笑了笑,道:“甚至让她,一直恨着你。” 洛枫的脸上闪过一抹茫然和痛苦,可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很快,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冷厉的,总是理智的帝王。他静静看着韩琳琳,等她终于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之后,才轻轻说道:“所以朕才会如此对你,因为你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朕唯一想要保护的人。” 韩琳琳哈哈一笑,笑声中有了一些疯狂的味道。 她明艳无双的大眼睛冷冷看向洛枫,嘲道:“你不要忘了,真正伤她最重,让堂堂的苏家大小姐,竟然会失魂落魄到躲不过那样的伏击的人,是你!” 洛枫点点头,他的神色虽然未变,但是脸色却变得苍白了一些。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十分平静:“所以朕这条命,会陪给她,朕还可以保证,她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身边有着这个世界上,勉强有资格照顾她的男人。” 他不愿继续和韩琳琳说下去,转身拂袖离开。 只是临走之前,冷冷回头说道:“朕,一定会让你和你的情人,生不如死。” 韩琳琳绷紧了身体,高高地扬着下颌,维持着最后一点骄傲。 可是在洛枫离开之后,终于克制不住地扑到在桌子上,哀哀痛哭出声。 她不是因为害怕,洛枫即将施加在她身上的惩罚。 她只是在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的爱情而哭泣。 苏夏…… 苏夏! 苏夏!!! 韩琳琳只觉得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尖利的长矛,深深扎在了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她痛得浑身难受,可偏偏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 第一百零九章 洛枫从韩琳琳居住的宫殿出来,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 如果可以,他宁可选择这一切从来未曾发生过,也不愿意,像这样只能在苏夏看不见的地方,做着这些事情。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洛城的天空,从来高远,明明该是天高任鸟飞的地方,却从来不曾让他有过真正自由的感觉。 身上压着的重担,当年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选择走的路…… 如果说当年发生的那些事,让他唯一有感激的地方,那就是,让他遇见了苏夏。 ××××××××××××××××××××××××× 兵马大元帅,天澜的“战神”回京,绝对算不上是一件小事,更何况同他一起来的,还有沧澜的左相。 洛枫坐在御书房中,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宽阔却冰冷的宝座上,目光淡然地扫了坐在下首的几人一眼,淡淡说道:“各位爱卿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天和姜瑜对视一眼,苏夏会回来,这个他们已经猜到了,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尤其是姜瑜,从一开始,被洛枫拉到这个计划中,他就十分不情愿,后来苏夏更是因此丧失。虽然她福泽绵长,竟然几乎不可思议般在别人身上重生。但是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奇迹,是不是,他将再也见不到苏夏? 所以当初在洛城郊外,帮助苏夏离开洛城的时候,他是真真正正的,对洛枫有了杀机。 他不明白的是,洛枫曾经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苏夏好,他对苏夏的爱,绝不会比任何人少。可是当初苏夏死讯传回,洛枫看起来,却是那样平静。 虽然直接调查当日在洛城郊外伏击苏夏这件事的人并不是他,但是他姜家,在天澜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这件事洛枫也没有可以要瞒着他的意思,所以很快,他也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 当时的姜瑜,几乎完全无法想象,策划对苏夏出手的,居然是韩家那位看起来,总是弱柳扶风的娇小姐,会是天澜第一美人,那个自从韩家落魄之后,就跟着一蹶不振的病美人。 民间传言,他姜瑜和韩家小姐青梅竹马,早已两情相遇。至少,姜瑜对韩琳琳这个天澜第一美女,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 可是姜瑜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他或许曾经惊叹过韩琳琳的美貌,或许因为姜家和韩家素来交好,而在韩家落魄之后帮助过他们。但是对这个女子,却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更何况,从一开始就相信了洛枫和*天的能力,而选择站在洛枫这个并不得宠的皇子身边的自己,又怎会不知道,韩琳琳和洛枫之间的事。 朋友妻,尚且不可戏。 韩琳琳还不仅仅是朋友妻,更是他主子的女人,他又怎会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反而是苏夏…… 最开始知道苏夏为了洛枫千里奔赴边关的时候,姜瑜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第一想法,大概和洛枫、*天都差不多——这个天澜第一世家的嫡女,天澜“战神”苏弈的嫡亲妹妹,如果对洛枫有意思,一定要好好把握。 可是随着和苏夏的接触变多,随着她的笑容逐渐留在了边关的每一个角落,随着“神医”苏夏之名越来越响亮,逐渐成为天澜边关军中的另一个传奇……姜瑜的目光,也越来越多地落在了这个女子身上。 有一次甚至听见边关的将士们说:“每次看见穿着火一般的红衣,笑得温暖无比的苏小姐,就会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 那个时候,姜瑜就已经觉得,如果洛枫真的登上了皇位,站在他身边的,不该是那个空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的韩琳琳,而应该是这个用笑容征服了所有将士们的心的苏夏。 姜瑜甚至觉得,在边关艰苦的岁月中,在边关黄沙漫天的朔风中,洛枫已经真正爱上了那一抹最明亮,也是最温暖的红色。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问过洛枫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他,对苏夏的笑容越来越温柔,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甜蜜……直到那一日,苏夏失踪了七天七夜,洛枫带着他,还有别的人,在整个边关,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寻找了七天七夜,那种脸上无法掩饰的焦急和忧虑。 姜瑜在那一刻突然特别想问他,那时他的担心,究竟有多少是因为弄丢了战神的妹妹,可能会失去这一个有力臂助,还是真心担心着苏夏。 可是后来,姜瑜觉得自己没有问的必要了。 苏夏回来之后,在中军大帐之中,洛枫当着所有人的无法克制的紧紧拥抱,那是骗不了人的。 姜瑜记得当时的自己,静静看着在众人善意的笑容中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悄悄退了一步。 从此以后,不管是在简朴的边关客栈,还是在帝都洛城富丽堂皇或者风雅无比的酒楼中,他和苏夏之间,都只是朋友,是可以喝酒聊天,说到有趣的事情一起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的朋友。 他等着她,穿着最美的凤冠霞披,站在她最爱的人身边,露出那个让他的心都跟着温暖起来的笑容,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谁都未曾想到,这件事,最后竟然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姜瑜已经不知道*天说了什么,他也什么都不想再说,只是静静转头看向窗外。 此时已是初冬,帝都洛城并不常下雪,但是御书房外面的那几棵大树,却已经落叶遍地,枝桠光秃秃地立在那里,显得肃穆而又萧索。 洛枫的目光定定落在了姜瑜脸上,再次唤道:“姜爱卿。” 姜瑜轻轻笑了笑,转过头去对上了洛枫的视线,突然低低的,带着一点嘲弄的味道,对洛枫说道:“她会回来,必定是因为担心你,是为了回来看看,她能不能帮到你。” 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虽然明知道不应该,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要在那个有些自以为是的男人的伤口上,再刺上一刀。 ------------ 第一百一十章 洛枫神色未变,只是静静看着姜瑜,问道:“你想说什么?” 御书房中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姜瑜想说什么,在座三人心中都很明白。可是洛枫却只是不紧不慢地看着姜瑜,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当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姜瑜突然低低笑了起来,也打断了洛枫的话。 他伸手捂住脸,笑声却越来越无法克制地从手指缝隙中钻了出来。 *天皱了皱眉头,看着姜瑜道:“姜大人!” 姜瑜这样的做法,已经算得上是大不敬了。洛枫就算现在不会和他计较,但是身为臣子,本就不该这样对自己的君王。 姜瑜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缓缓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说道:“当年,我究竟是怎样想的,竟然会将她,就这样毫不争取地便拱手让了人。” 洛枫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苏夏。 当年的姜瑜,对苏夏有着怎样的感情,洛枫也说不太明白,但是他却知道,姜瑜并没有一点要和他争的意思。 事到如今,他才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洛枫沉下了脸,连眼神都变得锋利起来,语气却仍然还是淡淡的,仿佛漫不经心的样子,冷冷说道:“姜爱卿,你僭越了。” 姜瑜埋着头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然后才抬头看向洛枫,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恭敬:“陛下,如果我们的情报没有错,那么这次沧澜的左相来访,必定是为了沧澜国君的婚事而来。” 洛枫神色未变,示意姜瑜继续说下去。 姜瑜理了理思路,又道:“只是不知道苏元帅,是否舍得自己妹妹远嫁。” 苏弈对苏夏的疼爱,全天下皆知,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密友。当初苏夏要嫁给洛枫,住进宫里,苏弈都还有些不乐意。更何况现在是要远嫁沧澜,只怕从此以后等闲难得见一次面。只怕这个恋妹成痴的“战神”,会当场抓狂。 姜瑜想到苏弈对苏夏那种倾尽一切的宠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也想这样对苏夏,可惜好像却总是少了这么一点勇气。所以在苏夏重生之后让他帮忙离开洛城,离开洛枫,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甚至不惜,和洛枫面对面地对上。 洛枫的脸色显得愈加苍白,他虽然并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愤怒,姜瑜对他的语气也已经恢复成了足够的尊敬。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却好像是彻骨冰冷的刀子一般,深深地划在了他的心中。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却是他亲手求来的,是他亲自设下的计划,一点点推动它变成现实的。 他谁都不能怪。 姜瑜却似浑然未觉洛枫愈发苍白的脸色,只是又毕恭毕敬地继续说道:“所以到时候如果苏元帅有所为难,我们可能要想办法促成这一段姻缘。这对天澜的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天颇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们的君王一眼,沉吟道:“不错。” 洛枫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猛然握紧,然后又缓缓松开,淡淡说道:“两位爱卿的意思,是该支持这一桩婚事了?” 姜瑜笑了笑,道:“苏夏虽非我国公主,但却是第一世家的嫡女,世家名门之后。如果她能成为沧澜皇后,对两国邦交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将来若是我国内再起动荡,有苏夏在沧澜,沧澜想要再次趁虚而入,恐怕还得看看他们皇后娘娘的脸色罢。” 他说的都是事实,那动荡是什么,洛枫心里也清楚明白得很。可是他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那种又是酸涩又是疼痛,但却只能无能为力,像被一只拳头紧紧攥住心脏的感觉,让他痛苦得想要毁灭这天下。 可是他还是只能坐在这个冰冷的,似乎可以俯视一切的皇帝宝座上面,接受着朝臣们地跪拜,肩负着很多足以压弯他的背脊的责任。然后在这样几乎没有快乐的生活中,一点一点耗尽自己的生命。 有些时候,洛枫也会想问问苏夏,如果自己不是皇子,或者如果自己在夺嫡之争中失败了,注定只能流亡天涯,那么苏夏,肯不肯同自己浪迹天涯。 虽然一无所有,但却富甲天下。 可是这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如果。 他洛枫,还是从一个不起眼不得宠的皇子,一步一步爬上了皇帝的宝座。 也从来没有机会,真正却问问苏夏,是不是不管自己有着怎样的身份,她都肯陪着自己一生一世。 其实洛枫自己心里明白,问或者不问,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 当年在他还不得志的时候,甚至是被自己的亲兄弟半放逐般赶到边疆去的时候,苏夏就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到了边关。那她还有什么,是不能为自己做的呢?! 洛枫一直觉得,能够有苏夏相伴,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收获。光是这一件事,便足以抵过他曾经遭受的所有苦难。 可是到最后,他却不得不亲手推开苏夏。 在最开始知道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洛枫也曾经想过,即使要下地狱,也要拉着苏夏陪自己一起。可是每当他多看到苏夏的笑靥一次,就会越发狠不下心来。 人人都说帝王的心,比铁还要坚硬还有冰冷。洛枫也拥有一颗冰冷坚硬的心,所以他才能毫不心软地踩着兄弟们的鲜血染就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到了帝国巅峰的位置上面。 可是在面对苏夏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就在御书房中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时,门外传来内侍尖锐的声音:“陛下,苏大人觐见。” *天眉头微皱,不解地看向了洛枫。 他并没有听错,内侍通传的是觐见,而不是求见。那就是说,是洛枫让苏弈现在来的。 原本一直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的姜瑜也坐直了身体,稍稍有些紧张地看向御书房外。可是紧闭着的大门却拦住了他视线—— 苏弈来了,那苏夏呢?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洛枫勾了勾唇角,淡淡笑道:“是朕让他来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没有给*天和姜瑜一点考虑的时间,便扬声道:“宣。” 御书房的门被内侍从外面打开了,阳光倾泻而入。 初冬的阳光,已经不再温暖,也不再灿烂。可是在阳光笼罩下大步走近御书房的天澜“战神”苏弈,却显得那样光彩夺目。 即使将他放在一千个人中,姜瑜知道,自己也能一眼将他从人群中认出。 苏弈本就是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显得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即使,现在的御书房中,积聚了天澜最优秀的年青一代。 苏弈面对洛枫的时候,丝毫不失礼数,恭敬行礼完毕,这才在洛枫的一声“免礼,赐座”中坐到了*天下手。 当然,无论是在天澜朝中的势力,还是要论苏家的势力,苏弈都绝不会输给*天。 可是他从心底尊重这个看起来儒雅无比的男子。这个当年从一开始,就慧眼看中洛枫,从此跟在他身边,辅佐他,帮助他从一个不得志的皇子,逐渐登上皇帝宝座的男子,他的智慧和能力,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洛枫看着苏弈,还是决定以场面话开头:“苏爱卿一路辛苦了。” 苏弈微微欠身,道:“有劳陛下挂念。” 洛枫又问:“边关一切可好?” 苏弈点了点头,回禀道:“臣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边关回京,只是沧澜左相亲自出使我国,为的,又是舍妹的婚事。所以臣才不得不上表请回,望陛下见谅。” *天和姜瑜,浑身猛然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苏弈。 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这个天澜的“战神”对自家妹子的溺爱,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也大概猜到,他会因为苏夏的事情,对洛枫有些不满。 苏夏刚刚离京的时候,洛枫嘴角的伤,他们可是心中明白得很,那是拜何人所赐。 可是他们却压根没有想到,苏弈对洛枫的不满,竟然会如此巨大,让他现在对洛枫说话,竟一点情面都不留。 能够让苏家的家主亲自过问的妹子的婚事,自然只有可能是和苏夏有关的。 姜瑜和*天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今天的局面,一上来就似乎有些要失控的样子,他们可不敢保证,此时坐在上位的那个人,会不会一时震怒,拂袖而去。 苏弈神色未变,就好像他说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只是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事一样。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直直落在洛枫的脸上,整个过程中,连看也未曾多看姜瑜等人一眼,只是静静说道:“臣作为苏夏的兄长,苏家现任家主,认为沧澜国君派遣左相亲自上门求亲,足见他对这门婚事的看重。况且若是舍妹真的嫁与沧澜国君,对两国邦交都是一件好事,所以臣已经答应下来了。不知陛下是否恩准。” 他说完,就站起身,标标准准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跪在地上昂起头,对坐在御书房正中,那个只属于皇帝陛下宽大,华丽却显得有些孤独的宝座上面,神色未变的男子,他的君王,微微一笑,恭恭敬敬说道:“臣请陛下恩准。” 洛枫只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一柄并不是很快的匕首,正一点一点地划破了他的心,再一下一下地切割着他的心。 那种钝痛的感觉,远比一刀两断的痛苦来得更加强烈,也更加可怕。 所以在听见苏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因为这样的疼痛猛然加剧,弥散到全身上下,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个只属于帝王这个孤家寡人的宝座上面,静静看着苏弈,就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神色来一般。 可是他却逐渐失望了。 苏弈的脸上,除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冰冷外,现在已经恢复了足够的冷静和对自己的尊重。在说到自己妹妹苏夏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有足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笑容一闪而过。 洛枫想不出,自己此时此刻还有什么立场,能够反对这门婚事。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反对,应该顺水推舟,让苏夏嫁给那个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沧澜帝王。因为他不仅非常爱她,而且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给苏夏想要的一切。 这也是他最开始定下这个计划时的目标,不是吗? 可是他却听见自己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飘荡在了半空中,他听见自己淡淡对洛枫说道:“苏夏,是朕下了明旨要迎娶的皇后,难道爱卿想让朕再下一道旨意,将自己准备迎娶的皇后,另配他人?” 他的声音中并没有多大的怒气,也没有丝毫指责的意思。可是在场的三人却都听得清楚明白,那其中的怒火和……不舍。 寻常百姓家,尚且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另许他人。更何况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这个帝国的一切的帝王。 如果他就这样将苏夏让出去了,将自己的皇后拱手让给了他国的国君,那么不仅全天下要看不起他,恐怕就连在座的几个人,也会瞧不起他。 虽然从一开始制定下那个计划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是事到临头,洛枫却猛然发现,原来这样的痛苦,早就已经超越了他忍耐的极限。 他缓缓从皇帝宝座上站了起来,冷锐的目光紧紧盯着苏弈,和他毫无畏惧的,甚至带了一点嘲笑的目光对上,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她为什么要回来。” 他缓缓从台阶上走下,一步一步走到了苏弈身边,目光却看向了御书房外面广阔的天地。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思念那个穿着一身红衣,总是会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孩。也是如此想念,她骑在凤凰上,翱翔九天的风姿。 他就那样看向远处,然后轻轻的,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对苏弈说道:“让朕见她。” 他顿了顿,又道:“朕想见她!”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苏弈在洛枫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勾了勾唇角,道:“陛下要见舍妹,只需宣召便可。” 洛枫的身形顿住,并没有接话。 他确实可以宣召苏夏入宫觐见,他甚至还可以强行留下苏夏。他还是天澜的皇帝陛下,是这片土地上最有权势的人,只要他想,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 *天突然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洛枫的背影恭恭敬敬说道:“陛下,沧澜左相亲自出使我国,是否需要安排国宴表示我国的欢迎之情。” 洛枫的手握紧,然后缓缓放松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瑜他们只觉得,在那一瞬间,明明正是风华正茂年纪的洛枫,却突然苍老了起来,就连挺得笔直的背脊,都显得有些颓丧起来。 洛枫缓缓转过身来,刚才*天的一句话,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非常淡然地面对整件事,就像当初将苏夏逼走一样。 可是当所有当初预定的结果,都有条不紊地缓缓沿着他期待的方向,朝着最好的结局而去时,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 至少,让他下旨同意苏夏和别的男人的婚礼,他就绝对做不到。哪怕,那个人是他亲自选定的。 洛枫又沉默了片刻,然后对*天缓缓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便由陆爱卿去办吧。” 他的目光回到了苏弈身上,淡淡说道:“让她进宫来,朕要见她一面。” 在他最后拂袖而去的时候,这个年轻的,总是看起来骄傲而冷静的帝王,终于再次在别人面前,显露出了自己的一点脆弱。 他将刚才说过一次的话重新重复了一次,似乎是在质问苏弈,可似乎又是自言自语:“她为什么,要回来。” 御书房中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姜瑜终于勉强扯了扯唇角,问道:“这,算什么?” 苏弈淡淡一笑,看着洛枫离开的方向,静静说道:“舍妹即将远嫁,这段时间,希望阁下莫要扰了我们兄妹相处的时光。” 姜瑜无辜地摊了摊手,耸耸肩道:“可苏夏若是知道我明知她回来,却不去找她,她一定会很生气,也很伤心的。” 苏弈冷冷看他一眼,又道:“你当不知道便是。” 姜瑜笑得愉快:“那我可做不到。” 苏弈虽然是又冷又硬的天澜元帅,但是姜瑜却不怎么怕他。当年边关战役中,他虽然是他的直属部下,对这个天纵英才,雄才大略的“战神”元帅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私底下,他和苏家兄妹却是关系非常不错的朋友。 *天知道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一直以来便是这样,一直含笑看着他们。只是比起这两个年轻将领来说,他心中却有沉重得,足可以压得他喘不过起来的事情。让他即使在笑,也看不出多少欢愉的味道来。 苏弈看了他一眼,道:“陆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天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地说道:“这件事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那么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瞒着苏元帅。” 苏弈冷冷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点讽刺的味道。 他从来便是骄傲得灿烂得让人不敢逼视的男子,此时露出这样的笑容,更是让站在他身边的人几乎连该怎么开口都忘记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御书房大门的方向,让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表情隐藏在了光明之中,然后并没有要问*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洛枫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亲手将自己的妹妹,他刻骨铭心的爱人从自己身边推开,只是淡淡说道:“我的妹妹,是一个会陪着爱人同生共死的好女孩。” 姜瑜和*天没有接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正是他们,一直看着苏夏,从京城的风花雪夜,到边关的朔风黄沙,再到一路披荆斩棘登上皇位的艰辛……她从来,都陪在自己认定的爱人身边,不离不弃。 苏夏是个好女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就是因为她是个好女孩,所以洛枫才会痛苦挣扎了那么久,仍然决定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苏弈又道:“只可惜他却不明白,对苏夏最大的伤害,并不是他的不爱,而是他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亲手将她推开,选择了自己独自去面对。” 也许苏夏留下来,也帮不上任何忙。 可是相爱的人,本来就该共同面对和承担生命中遇到的所有事情的。 *天和姜瑜彻底沉默了。 他们只是知道,苏夏是个好女孩。所以虽然洛枫做出决定的时候,他们也有不忍,但是想到这样或许能够保全苏夏,是为了她好,所以还是妥协了。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这样,居然是另一种伤害。 对相爱的人来说,有时候死亡反而并不那样可怕了。可怕的,却是隐瞒,和被排除在对方世界之外的痛苦。 *天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关于当初的计划,关于当初会选择这样做的理由,关于这样做究竟是不是为了苏夏好……他觉得自己即使说再多都是多余的,对那个十七岁便敢独身远赴边关,从此在大漠黄沙中无怨无悔地陪着自己爱人的苏夏来说,需要的,或许从来便不是保护。 苏弈笑了笑,道:“而且不管怎样,如果不是舍妹命大,他早已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句话虽然被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听入姜瑜和*天耳中,却如同雷劈一般。 其实他们早就意识到,这件事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先不要说洛枫究竟还能活多久,这个谁都无法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值。但是如果不发生这件事,那苏夏至少现在还会好好活着,而不是经历过一次死亡后,因为千载难逢的奇遇,才再别人身上重生。 如果没有这样的奇遇,那苏夏现在,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那么洛枫…… *天突然觉得自己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苏夏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进入这天澜的皇宫。 她差一点点,就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也差一点点,就会过上从此和心爱的人幸福快乐的永远生活在一起的生活。 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 等到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早已是物是人非。 苏夏独自坐在御书房中,洛枫说是还在忙,至于忙什么,苏夏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她还记得就在大约一年前,每次她进宫来找洛枫,而他在忙的时候,她都会找个安静的地方,躺下来,晒着太阳等他忙完。 那时候的心情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时候的自己,即使只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打发掉半天时间,也等不到洛枫的忙完。可是心里却总是充满了甜蜜,就连呼吸间阳光的味道,都显得格外温暖和亲切。 可是现在,即使坐在安静的御书房中,手边,有宫女奉上的热茶,脚边,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小暖炉,可是她却只觉得冰冷。 就好像连这里的空气,都和自己格格不入起来。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地方,充满了太多的回忆。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那些她以为自己可以记住一辈子,然后等老了的时候慢慢翻出来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回顾的东西。不过一年时间,却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外传来内侍特有的尖锐的嗓音通报:“皇上驾到。” 苏夏轻轻笑了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洛枫是独自一人进来的。 在他走入御书房中的时候,向来乖巧,最懂得主子心思的内侍便小心翼翼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苏夏只愣了一瞬间,洛枫,比记忆中,瘦了很多,也苍白了很多。 可是不管再瘦再苍白,他也仍然是那个骄傲的,强大的青年帝王。 她将目光移开,恭恭敬敬行下礼去。 她却不知道,在她对洛枫行礼那瞬间,洛枫只觉得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被扎上了最狠也是最致命的一刀。 他几乎快要无法站立,也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可是他除了是个男人,是个不得不对自己最爱的人狠下心来的男人,还是一个帝国的君王,就算再苦再累也只能挺直了背脊去扛下这个重担,直到自己再也扛不动的那天。 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对苏夏说道:“平身。” 苏夏站了起来,洛枫却觉得自己连多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明明,人是自己想见的。 明明,人也是自己宣进宫里的。 明明,在来见她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 可是其实自己根本就不该让她进宫来吧。 洛枫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就像那个时候,苏夏伤心绝望离开洛城的时候,自己本就不该继续去招惹她,可是却还是控制不住,竟然丢下朝政,丢下自己还未站稳的根基,去陪着苏夏,直到护着她去了沧澜。 洛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只属于自己,也只属于孤家寡人的皇帝宝座,却觉得双腿越来越沉重,就好像那个地方正等着一个吃人的恶魔,准备一口将自己吞噬。 苏夏轻轻皱了皱眉,洛枫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他本该是意气风发,最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看起来,却哀伤而又孤单。 苏夏还记得,那个俊美的,温文尔雅的青年,那个在午后阳光中一抹轻笑,便勾走了自己全部魂灵的青年……可是现在那个青年身上,还有多少当时的影子。 她甚至记得,在一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在边关见到的洛枫,都还是俊美挺拔,虽然看起来冷冰冰,却充满了生命力。也正是他身上那股鲜活的生命,让自己真正以为,终于摆脱自己的他,该是幸福的,也会幸福的。 可是现在的洛枫,看起来,却好像是离死不远的落魄浪子,哪里有半点指点江山的青年帝王该有的气势。 洛枫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苏夏身上,只是随手拿起放在自己面前桌上的一份奏折,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可好?” 苏夏笑了笑,微微低了头,带上一点小女人特有地娇羞,道:“很好。” 洛枫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疼痛,痛到了极致,甚至忘记了该怎样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奏折上的某个字,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低低“嗯”了一声。 曾几何时,他和苏夏之间亲密得就像是同一个人一样,可是现在,却变得如此客气,如此陌生。陌生到,他们之间仿佛从未曾有过当初的亲密。 苏夏又笑了笑,问道:“陛下呢?最近可好?” 两个人之间,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话好说,只能用这样客套的,敷衍一般的对话来打破彼此之间的沉默的尴尬。 洛枫握住奏折的手紧了紧,淡淡道:“朕也很好。” “是吗?”苏夏轻轻扬起了唇角,漂亮清澈的眼睛直直看向洛枫,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轻轻道:“很好吗?” “对。”洛枫的目光又转回了奏折上面,似乎连一眼都不肯多看苏夏,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哥哥告诉朕,你就要嫁给沧澜的皇帝了。” 苏夏胡乱点了点头,似乎心思并没有在那上面。 洛枫又道:“沧澜皇帝,大概真的是比朕更好的选择吧。”他的眼中也带上了一点嘲笑的味道,将手中奏折随手扔在桌上,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又道:“比起根基不稳,好不容易才登上帝位的朕来说,那沧澜国君,可说是顺天意,应民心,万众拥戴……竟然,”他自嘲地笑了笑,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竟然连我们的神医苏夏,也很快被他的魅力所迷惑……” 洛枫知道自己的话很伤人,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控制住自己去紧紧拥抱苏夏,让她一辈子都不要走的冲动。 所以他只能说这样伤人的话,哪怕伤得最重的,其实是他自己!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苏夏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好像洛枫说的,并不是这样伤人的话一样。 她伸手拢了拢头发,道:“臣听说陛下已在培养继承人。” 她抬起头看向洛枫,眼睛明亮得仿若星辰一般,就连洛枫,都不敢和拥有这样清澈明亮目光的苏夏对视,稍稍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头。 苏夏轻轻一笑,道:“陛下风华正茂,为何不等着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嗣。而要如此着急地培养继承人呢?” 从本质上来说,苏家兄妹其实是一样的人。 苏弈在战场上勇猛无双,当然,也是智计无双。 他的对手惧怕他奇诡多变的阵势,和防不胜防的妙招。但是更怕的,却是苏弈横冲直撞的打法。 一个本事不够强大的人横冲直撞,那是鲁莽。 可是一个十分强大的人横冲直撞,那对他的敌人来说,便是真正的噩梦。 而在平时的事情上面,苏弈从来也是十分直接的人。 比如之前他会直接对洛枫说出苏夏即将远嫁,请求下旨许婚的话。 而苏夏,在这一点上,和自己的哥哥,几乎如出一辙。 他们都擅长,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直取中宫。 大概是因为,苏家兄妹都艺高人胆大吧。 洛枫果然在苏夏这句话下白了脸,他微微别过头去,不愿意和苏夏对视,漠然道:“朕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苏小姐来过问。” 苏夏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天子无私事,陛下所做的每件事,都关系着我天澜国的命运。凡是我天澜子民,都有责任和义务为了自己的国家做出贡献。所以陛下怎么能说,和臣无关?!” 洛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夏,似乎不敢相信,这样咄咄逼人的话竟然会从这样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 他皱了皱眉,冷漠地对苏夏说道:“你变了。” 苏夏一点不惧怕他冷冰冰的口吻,好歹,他们也曾经是最亲密的恋人,彼此之间,几乎无话不说,也很少有阶级之分。 她又笑了笑。 苏夏发现,自己今天笑的时候似乎特别多。其实她过去和洛枫在一起的时候,仔细想想,还真是笑的时候要多些。但是那时候的笑容和今天却又不一样。 那时候,是发自内心的,甜蜜的笑容。而现在,却是有点嘲讽,有点客套的生疏笑容。 换做一年前,苏夏绝对想不到,不过大半年时间,她和洛枫之间,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她,在离开洛枫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会和别人在一起,甚至会心甘情愿怀上那个人的宝宝,她绝对不会相信,只会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 她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弯起唇角,对上洛枫不知是心痛还是惋惜的目光,淡淡说道:“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 洛枫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接话。他当然知道苏夏所说的大变是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场大变。 其实从知道韩琳琳竟然会连同外人这样埋伏设计苏夏,甚至让她…… 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洛枫心里不知道痛苦挣扎了多少次。常常在梦中,见到苏夏一身血迹,孤独地躺在洛城郊外,荒野上只有她一个人,显得那么弱小而荒凉。 每当这个时候,洛枫就会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握住,痛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滞,可是他却只能勉强挺起背脊,将那份痛强行压在心底,将自己埋入繁忙的事务之中。 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够从自己居然做出那样的蠢事中暂时解脱出来。 所以后来知道苏夏竟然重生在琳琅身上,他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丢下所有的事情,星夜去了边关。 虽然那时候,抱着苏夏骑在独角兽上,知道自己每多走出一步,苏夏就离自己又远了一分,可是他却还是一步一步的,将苏夏送到了沧澜,送到了深爱着她的秦越身边。 在苍茫山中相拥而眠的夜晚,洛枫无数次想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苏夏,想要请她原谅自己,想要自私的,利用生命最后一点时间,将可以握住的幸福牢牢握在手中。 他知道,苏夏一定会答应他的,也一定会原谅他,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可是就是因为那个生死相随,让他无法开口。纵然怀中之人,是自己永生永世都不想放开的人,可是却不能,就这样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因为自己已经无法,护她一生一世周全。 可是这样的话,他却永远不能告诉苏夏,所以洛枫只能再次皱起眉头,漠然道:“你还在怪朕。”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可是苏夏却摇了摇头,偏着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道:“确实在怪你,怪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她轻轻低下了头,看起来像是在笑,可是却又似乎没有笑。 洛枫心中难受得要命,可也只能板起脸,冷冷说道:“朕身为一国之君,本就不该太过在意儿女情长之事。朕当时已经决定娶你为后,那你就会是朕一生一世的皇后,皇后的位置上,绝不会有他人。可是……”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嘲笑的味道,继续说道:“你却自己放弃了。” 苏夏猛然抬起头来,晶莹美丽的脸上,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洛枫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很多话,在面对这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的时候,竟然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 苏夏任凭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嘴角却勉强勾起。她就用那双带着泪水的目光冷静的,深深地看着洛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怎么能推开我,我们曾经说好,生死与共,祸福同享。” 那是最甜蜜的时候,对彼此许下的诺言。 那也是苏夏铁了心要一辈子坚持的誓言。 可是洛枫却先背叛了誓言,亲手推开了自己的爱人。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苏夏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好像洛枫说的,并不是这样伤人的话一样。 她伸手拢了拢头发,道:“臣听说陛下已在培养继承人。” 她抬起头看向洛枫,眼睛明亮得仿若星辰一般,就连洛枫,都不敢和拥有这样清澈明亮目光的苏夏对视,稍稍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头。 苏夏轻轻一笑,道:“陛下风华正茂,为何不等着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嗣。而要如此着急地培养继承人呢?” 从本质上来说,苏家兄妹其实是一样的人。 苏弈在战场上勇猛无双,当然,也是智计无双。 他的对手惧怕他奇诡多变的阵势,和防不胜防的妙招。但是更怕的,却是苏弈横冲直撞的打法。 一个本事不够强大的人横冲直撞,那是鲁莽。 可是一个十分强大的人横冲直撞,那对他的敌人来说,便是真正的噩梦。 而在平时的事情上面,苏弈从来也是十分直接的人。 比如之前他会直接对洛枫说出苏夏即将远嫁,请求下旨许婚的话。 而苏夏,在这一点上,和自己的哥哥,几乎如出一辙。 他们都擅长,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直取中宫。 大概是因为,苏家兄妹都艺高人胆大吧。 洛枫果然在苏夏这句话下白了脸,他微微别过头去,不愿意和苏夏对视,漠然道:“朕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苏小姐来过问。” 苏夏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天子无私事,陛下所做的每件事,都关系着我天澜国的命运。凡是我天澜子民,都有责任和义务为了自己的国家做出贡献。所以陛下怎么能说,和臣无关?!” 洛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夏,似乎不敢相信,这样咄咄逼人的话竟然会从这样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 他皱了皱眉,冷漠地对苏夏说道:“你变了。” 苏夏一点不惧怕他冷冰冰的口吻,好歹,他们也曾经是最亲密的恋人,彼此之间,几乎无话不说,也很少有阶级之分。 她又笑了笑。 苏夏发现,自己今天笑的时候似乎特别多。其实她过去和洛枫在一起的时候,仔细想想,还真是笑的时候要多些。但是那时候的笑容和今天却又不一样。 那时候,是发自内心的,甜蜜的笑容。而现在,却是有点嘲讽,有点客套的生疏笑容。 换做一年前,苏夏绝对想不到,不过大半年时间,她和洛枫之间,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她,在离开洛枫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会和别人在一起,甚至会心甘情愿怀上那个人的宝宝,她绝对不会相信,只会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 她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弯起唇角,对上洛枫不知是心痛还是惋惜的目光,淡淡说道:“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 洛枫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接话。他当然知道苏夏所说的大变是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场大变。 其实从知道韩琳琳竟然会连同外人这样埋伏设计苏夏,甚至让她…… 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洛枫心里不知道痛苦挣扎了多少次。常常在梦中,见到苏夏一身血迹,孤独地躺在洛城郊外,荒野上只有她一个人,显得那么弱小而荒凉。 每当这个时候,洛枫就会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握住,痛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滞,可是他却只能勉强挺起背脊,将那份痛强行压在心底,将自己埋入繁忙的事务之中。 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够从自己居然做出那样的蠢事中暂时解脱出来。 所以后来知道苏夏竟然重生在琳琅身上,他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丢下所有的事情,星夜去了边关。 虽然那时候,抱着苏夏骑在独角兽上,知道自己每多走出一步,苏夏就离自己又远了一分,可是他却还是一步一步的,将苏夏送到了沧澜,送到了深爱着她的秦越身边。 在苍茫山中相拥而眠的夜晚,洛枫无数次想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苏夏,想要请她原谅自己,想要自私的,利用生命最后一点时间,将可以握住的幸福牢牢握在手中。 他知道,苏夏一定会答应他的,也一定会原谅他,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可是就是因为那个生死相随,让他无法开口。纵然怀中之人,是自己永生永世都不想放开的人,可是却不能,就这样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因为自己已经无法,护她一生一世周全。 可是这样的话,他却永远不能告诉苏夏,所以洛枫只能再次皱起眉头,漠然道:“你还在怪朕。”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可是苏夏却摇了摇头,偏着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道:“确实在怪你,怪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她轻轻低下了头,看起来像是在笑,可是却又似乎没有笑。 洛枫心中难受得要命,可也只能板起脸,冷冷说道:“朕身为一国之君,本就不该太过在意儿女情长之事。朕当时已经决定娶你为后,那你就会是朕一生一世的皇后,皇后的位置上,绝不会有他人。可是……”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嘲笑的味道,继续说道:“你却自己放弃了。” 苏夏猛然抬起头来,晶莹美丽的脸上,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洛枫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很多话,在面对这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的时候,竟然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 苏夏任凭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嘴角却勉强勾起。她就用那双带着泪水的目光冷静的,深深地看着洛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怎么能推开我,我们曾经说好,生死与共,祸福同享。” 那是最甜蜜的时候,对彼此许下的诺言。 那也是苏夏铁了心要一辈子坚持的誓言。 可是洛枫却先背叛了誓言,亲手推开了自己的爱人。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洛枫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苏夏就在他的面前,在他的面前泪流满面。 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留着伤心的泪,委屈伤心得不得了的模样,让他只想放下这一切,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什么天下,什么责任,什么义务,什么顾虑……通通全都抛在脑后,只需要紧紧抱着苏夏,吻干她的泪水,和她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可是他再次张开嘴,只能狠下心来假装不知道苏夏话中之意,只能违心地扭曲了她的意思。吐出的话,依然是伤人无比的:“朕说过,朕已经准备让你做朕的皇后,只要朕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你就是朕的皇后。这……”他看似凉薄地勾了勾唇角,似嘲讽似无奈地问道:“这,还不算共富贵吗?” 他明明知道,苏夏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他却只能这样说。 因为如果说得多了,他怕自己会心软,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会觉得之前那个狠心地推开了苏夏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和凉薄。 所以他只能继续伤害下去。 既然伤害已经造成了,那就应该按照原定的计划走下去。因为只有那样,苏夏受到的伤害,自己心中的痛苦,才没有白白忍受。 苏夏摇了摇头,带着泪水的眼睛亮得让人不敢逼视。 她就那样看着洛枫,轻轻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枫冷冷看着她,漠然道:“朕不知道。朕只知道,朕已经给了你朕能给出的所有东西,如果你还不满足。那么,你可以去问问沧澜的秦越,看看他又能给你多少。看看他,是不是能够满足你那颗贪婪的心。” 洛枫觉得自己每说出一个字,就好像是在荆棘上走过了一次一般疼痛。 可是他还是只能继续说下去,哪怕这每一个字,就好像尖锐的长箭,几乎快要刺穿他的舌头。 苏夏突然轻轻笑了笑。 她看着洛枫,就像是看着一个倔强的,顽皮的小孩子一般,淡淡说道:“陛下,您说这样的话,既骗不了臣,也骗不了您自己。我们……”她说到这里,这样一个词,她都想象不到,再次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竟然会沉重得让她又有些哽咽了。但苏夏还是很快振作精神,继续对洛枫说道:“我们可以好好的,就像从前一样说一会儿话吗?” 洛枫的脸色僵了僵,突然别过头去,不再去看苏夏那双带泪的眼睛,硬邦邦地说道:“朕觉得,和 别国国君未来的皇后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站起身来,已经准备离开。 相见苏夏的是他,可是见了苏夏想要逃离的也是他。 他一点不舍得就这样离开,他还想多看苏夏几眼,想要将她好好记在自己心中,这样等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她的时候,还能带着对她的记忆,让她永远住在自己心中陪着自己。 可是他只能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会发生怎样的事。也不知道如果继续和苏夏说下去,继续面对着这张梨花带泪的脸,自己是不是很能狠下心来,说着这些伤人的话。 从苏夏身边经过的时候,洛枫甚至觉得自己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了。他觉得自己就要克制不住,伸出胳膊去将近在咫尺的苏夏紧紧揽入怀中。 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 洛枫只能将自己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去压抑,去克制想要将苏夏揽入怀中的想法,用尽全部的精神,去抵抗不停钻入他鼻中的,苏夏身上的味道。 他紧握的手,却突然被一双柔软的,却有些冰冷的手握住了。 苏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洛枫所有的坚持在那一瞬间,被全部打破了。 他只觉得克制得浑身都要痛了的念想,在苏夏这样一个轻轻的,看似不太经意的动作完全打破。 手上柔软的触感,虽然已经不是过去自己签过的吻过的那只手,可是它的主人,却还是那个让自己爱得连心都痛了的人。 他的身体早在他的脑袋反应过来之前有了先一步的动作。 健壮有力的右手顺势将苏夏扯到了自己怀中,紧紧将她抱住。 什么国家,什么天下……在苏夏伸手重新握住他的手那瞬间,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的眼中,此刻只有这个带着泪水看着自己的女子。此时此刻,他也只想紧紧将这个温暖柔软的身体抱在怀中。 什么都不去想。 最好,就能这样相拥着,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苏夏只在最初的瞬间愣了一下,然后泪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轻轻抬起手,反手抱住了洛枫的背。 洛枫虽然看起来儒雅,其实身体十分健美。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却比自己离开前单薄了不少。 苏夏的泪水缓缓落下,用力反抱住了洛枫,哽咽道:“你瘦了。” 洛枫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苏夏的肩上,深深呼吸着,想要将她身上的味道牢牢刻在自己脑海中。 虽然不过一年,可是他却觉得,苏夏已经离开了自己一百年那么长远。他甚至都有些不记得,这一年,这一年没有苏夏的日子,他是怎么独自走过来的。 他更加用力地揽紧了苏夏,不回答她的话,也不想就这样放开,只是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担心心爱的玩具被抢走的小孩子一样,一动也不舍得动。 御书房中一时间变得无比安静。 苏夏在入宫前虽然已经想过,要和洛枫将很多话说个明白,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想,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到洛枫。 虽然知道他必定也有苦衷,才会将自己推开。 可是自己遇袭,身亡,然后重生,却是真真实实发生了的事啊。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苏夏……” 洛枫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苏夏耳边发出,低沉的,带着一点伤感和痛苦的感觉,轻声说道:“苏夏,你不该回来。” 苏夏没有立刻接话,隔了一会儿,洛枫才听见她淡淡说道:“当初你也不该到边关去。” 洛枫会情难自禁,她也一样不可能对洛枫的事情无动于衷。 在见到洛枫之前,苏夏猜测过很多种关于他各种做法的可能,甚至想过,他这样对自己,或许在除了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以外,更多的,还是出于一个帝国君王的考量,根本是为了天澜着想。 她甚至还和哥哥苏弈讨论过,洛枫这样做,会不会是拿苏家开刀的前兆。 苏家再财雄势大,毕竟也只是一个世家。如果洛枫真的翻了脸,那么要让一个苏家和倾国之力相抗,那是绝无胜算的。 苏夏也曾经想过,等她回到天澜的时候,洛枫即使没有另立他人为后,只怕后宫也是枝繁叶茂,美女如云了。 他虽然已经在培养继承人,可是这个皇位,却是他浴血夺来,如果不能留给自己的子嗣,必定是很大的遗憾。 可是苏夏却没有想到,就像沧澜秦越的后宫一样,天澜的偌大的皇宫之中,竟然也是空无一人,只有它孤独的主人,每日勤于政事,鞠躬尽瘁。 就连韩琳琳,虽然留在了皇宫之中,却也只是独居一地,并没有丝毫得宠的模样。 苏夏本来已经不打算再管洛枫的事情,他左拥右抱也好,孤家寡人也好,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可是在看见洛枫憔悴的,明显比自己离开之前变得疲惫和瘦削的脸庞时,苏夏只觉得眼眶很热,鼻子很酸,根本没法克制住自己的眼泪。 过去那一切关于洛枫动机和做法的猜想,在看见洛枫本人的瞬间,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满眼都是洛枫那张脸,那张明明该是意气风发却显得疲倦无比的脸。 那曾经是她,倾尽一切去爱恋的人啊! 苏夏抱着洛枫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打湿了洛枫的肩膀。 她从来未曾想过,在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误会和伤害之后,她竟然还能有和洛枫拥抱在一起的一天。 拥抱在天澜的御书房中的一天。 “苏夏……”洛枫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他又一次重复了之前的话:“你不该回来……” 可是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将苏夏搂得更紧,仿佛想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中一般用力抱紧了她,低低的,在她耳边继续说道:“你这样回来了,朕,就没办法再将你送走了……” 他轻轻推开了苏夏,眼睛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被泪水滋润得晶莹温润的双眼,伸出双手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洛枫的手上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茧,也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这是一双属于经历过风雨洗礼的男人的手,它或许并不温柔,但却足够温暖、有力,足以撑起任何一个女人的天空。 这双手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点颤抖地轻轻替苏夏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珍惜,让苏夏觉得,自己又是那个,被洛枫捧在手心里的恋人了。 洛枫看着苏夏的脸,终于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渴望,低头重重地吻了上去。 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唇,可带着泪水残留下的咸咸的味道,反而让他觉得温暖熟悉无比。 这是他的女人! 这是他想要一辈子绑在身边决不让她离开的刻骨铭心的爱人! 洛枫在亲吻苏夏的那瞬间,内心中的欲念如同最贪婪的野兽般,吞噬掉了他所有思想,脑海里只有这个女子身上的味道,嘴唇的柔软,和怀中芳香柔软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会亲手将她推离自己身边,让自己和她,都陷入无法解脱的痛苦中去。 洛枫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苏夏,御书房中只剩下两个人重重的呼吸声。 他想要她! 想要她再也不要离开自己! 洛枫放在苏夏背上的手,缓缓滑落,揽住了苏夏的腰。 可是在这瞬间,原本已经沉浸在洛枫火一般灼热的拥抱和吻中的苏夏,却突然清醒了。 她收回了揽在洛枫背上的双手,猛然用力将他推开。 洛枫一愣,十分不习惯突然空了的怀抱,伸手便想要将苏夏拉回自己怀中。 苏夏却顺势甩开了他的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看着洛枫,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般,一字一字用力说道:“不可以了!” 她摇了摇头,朝后面退了一步,泪流满面地看着洛枫,哭泣着对他说道:“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了。” 洛枫伸手去握她的手,苏夏却将双手背在了身后。虽然看起来有一些幼稚,可是却表达了她的决心:“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了。” 她流着泪控诉他:“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拦在他们中间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不管初衷是什么的欺骗和背叛,洛城郊外的惨烈一战,重生,再遇,痛到极致已经麻木的心,温柔的秦越,还有…… 苏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又是那个冷静的,苏家家主的妹妹,天澜第一世家的嫡女。就好像刚才哭得伤心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她一样,她就那样看着洛枫,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从你下定决心要将我推到秦越身边,甚至不惜对我用蛊惑之术那一刻开始……” 洛枫的脸色,终于彻底苍白了起来。 那个将苏夏彻底推向秦越怀中,那个让意乱情迷的那一夜发生的蛊惑之术……洛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天澜蛊惑术最强大的人,本来应该是姜瑜。 而身为苏夏的朋友,姜瑜又怎会对苏夏下蛊惑之术。 可是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洛枫的蛊惑之术,绝不在姜瑜之下。 苏夏本来从未想过那人会是他,但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信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洛枫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痛苦难受,感到后悔得恨不得能杀了自己的时候。 苏夏朝后面退了一步。 人的一生中,总是会有冲动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当初在御书房外听到洛枫那番话,让苏夏痛苦不堪,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会遇袭,无法逃脱,让自己丢了性命。 这一次和洛枫重逢,她再次失了理智。在刚才那个灼热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吻中迷失了自己。 可是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一切因洛枫而起,那么就该因洛枫而结束。 苏夏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珠,在这一次失控的拥抱和亲吻之后,她和洛枫之间,最后一点缘分也断了。 尤其是,当她看着洛枫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和震惊,然后变得愈发苍白的脸色。 苏夏轻轻扯了扯嘴唇。 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个世界上真正的顶级蛊惑师,其实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自己昔日的爱人。 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曾经和自己柔情蜜意,即使是现在看来,也对自己还未忘情的洛枫,竟然会用蛊惑之术,将自己推到别的男人的怀里。 “苏瑾言,秦越……”苏夏漫不经心地伸手拢了拢刚才因为拥抱和激动而显得有些散乱的长发,淡淡问道:“下一个准备是谁?” 洛枫慢慢别过脸去。 苏夏轻轻笑了笑,似乎也并不打算追问下去。 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道:“这是师兄让我交给你的药方。” 洛枫“嗯”了一声,伸手将那药方接了过去,展开随意地看了几眼,道:“公孙晔这是什么意思?” 苏夏摇了摇头,道:“我师兄既然被称为鬼医,当然是因为他的医术神出鬼没到让人无法猜透他的意思。” 那张药方她自然早已看过,可是即便同样是药谷的弟子,是鬼医公孙晔唯一的师妹,可是就连她也看不出来,那药方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洛枫会如此着急地培养下一代,必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等到自己的亲生子嗣诞生,也来不及等他们成长到足以肩负起这个国家,并且在这个从来都被血雨腥风包围的位置上坐稳。 所以他只能选择一个能够在他放手的时候已经足够坚强成熟的继承人。 苏弈虽然说过,如果几大世家联合起来,那么即使是洛枫亲自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也不一定能坐稳那个位置。 苏弈说那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讽刺。 在他看来,其实当初洛枫最好的选择,并不是将自己的妹妹推开,而是让她继续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那么即使日后继承皇位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洛枫指定的继承人。那么只要苏夏答应帮助扶持下一代,那看在自家妹妹的面子上,至少天澜第一世家是会站在洛枫这一方的。 可惜的是,洛枫似乎太过在意外戚专权,而放弃了对他来说最平坦也是最稳妥的一条道路。 苏弈虽然带着嘲讽的意思,但是对洛枫这样的做法,其实更多的却是尊重。 如果洛枫真的那样利用苏夏,苏弈纵然不会有什么异动,但是也绝对不会给新任帝王任何忠诚。 他当初之所以会将自己的忠诚捧到洛枫面前,便是因为,他最宝贝的妹妹,对洛枫一往情深。 如果宝贝妹妹苏夏真的被利用了,即便苏弈表面上不说什么,可是天澜的战神,那个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权力之争中,从来都英勇无比,我行我素惯了的青年,又怎会就那样放过洛枫的继承人。 所以洛枫不选择这条最平坦的路,或许是因为担心外戚专政,恐怕也是想到了,这样利用苏夏,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苏夏又轻轻扯了扯唇角,道:“师兄说,他和我联起手来,再加上两个师傅,这天下就没有救不了的人,治不好的病。所以他让我来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会选择瞒着我,将我推开,而独自去面对。” 她一双盈盈妙目就那样看着洛枫,顿了顿又道:“这也是我想问的。”她的目光中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淡淡说道:“当年我们曾经说话,不管将来面对怎样的困难,都要携手共同面对,一起去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 洛枫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苏夏轻轻一笑,又道:“誓言犹在耳,可是陛下却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眼睛看着洛枫的眼睛,语气说不出是指责还是什么,只是静静看着洛枫。 可是就是这样听起来无比平静的语气,就是这样看起来漠不关心的神色,却让洛枫整颗心都跟着痛了。 他却还是只能闭上嘴,似乎不愿,又似乎不屑去回答苏夏的问题。 苏夏微微低了头,道:“天子一言九鼎,陛下这样做,可难以让天下之心心服口服。” 洛枫缓缓背过了身去,道:“朕已经见过了你,过几日便会下旨赐婚。”他的手缓缓握紧,静静说道:“你走吧。” 或许这一次分别,就会是永别。 洛枫不知道该怎样继续,也不知道苏夏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可是除了“你走吧”这三个字,他想不出任何还能对苏夏说的话。 难道要让他告诉她,自己当然知道如果苏夏和鬼医公孙晔联起手来,再加上药谷两位前辈,这天下大概确实再没有能够难倒他们的病。 其实他所中之毒还不到那样难解的地步,就连解毒之法洛枫都十分清楚。 但是他却绝不能说,也一点不能告诉苏夏。 因为那毒药,唯一的解毒之法便是将他身上的毒,过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如果仅仅是这样或许还比较好办,因为那样的话,他大可以随便找一个死囚将自己身上的毒过给他。 但是他却不能这样做,因为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限制条件,那便是那个过毒之人,必须充满了对中毒之人的爱,必须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一切!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样近乎苛刻的条件,洛枫实在想不出,这个世界上,除了苏夏,究竟还能有谁满足。 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甚至一点不敢让苏夏看出自己身体的不适。 他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先和苏夏大婚。 因为谁也不知道,中了这毒之后,还能活多久。 可是他却不敢。 苏夏虽然一直告诉他,自己的医术远远不及药谷两位师傅,也比她的师兄鬼医公孙晔差了很多。但是即便她总是这样说,她也是天澜百姓和军中都承认的神医。 所以如果真的大婚了,洛枫想不出任何借口,可以让自己少见苏夏一些。 如果真的朝夕相处下去,他一点都未曾怀疑过,苏夏迟早会发现自己身上所中之毒。 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只能在大婚前亲手推开苏夏。 鬼医公孙晔的药方还被他握在手中,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即使真的是鬼医公孙晔,还有药谷的两位前辈一起出手,只怕也很难找到别的方法解他身上的毒。 当毒药真的无法控制的时候,苏夏肯定会替他解毒的。 苏夏怔怔地看着洛枫的背影。 ——他从来,也未曾这样用背影对着自己过。 她想伸手去握洛枫的手,因为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单薄。 可是才刚微微抬起手,她便想起就在刚才,是自己亲口说出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这样的话来。 苏夏收回了自己的手,轻轻说道:“陛下……” “你走吧。”洛枫缓缓闭上了眼睛,始终未曾转过身去。 苏夏静静站立原地片刻,终于缓缓转过身去。 在出门之前,她再次转头看向始终背向自己而站的洛枫。穿着龙袍的身躯,本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高大挺拔,可是此刻在冬季微冷的阳光中,却显得无比萧瑟。 一颗晶莹的泪珠,沿着苏夏的脸颊缓缓滑下。 她终于转过身去,匆匆擦了擦眼泪,大步离开了。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洛枫这才无比疲倦地走向御书房中高高在上的皇帝宝座。 为了这个位置,他们手足相残,兄弟反目,一路腥风血雨走来,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就连最开始对苏夏示好,那个在苏家花园午后阳光中对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展露出来的温文尔雅的笑容,都是自己曾经独自对着镜子练习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成果。 本来洛枫从未曾想过,仅仅一个笑容,便能让苏夏对自己动心。他原本的计划,其实是慢慢的追求,让苏家大小姐,天澜战神最疼爱的妹妹,一点一点爱上自己。 他当然也知道,在当时那样的情势之下,在夺嫡之争演变得如此激烈的时候,苏家的嫡女,不知道是多少人想要娶到的人。 因为得到她,就相当于得到了苏家的支持。而有了苏家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了军队的支持。 在夺嫡之争中,什么东西,大概都及不上军队的支持来得重要。 所有人都预见了那场斗争的惨烈,也知道最后绝不可能和风细雨地解决。 所有有望登上那个位置的皇子,都在想尽办法拉拢军方大将。 可是一百个英勇的将军,也及不上一个天澜“战神”带来的影响大。 苏家嫡女终于学成归家的消息一传出,洛枫的兄弟们都像见了蜜的蜜蜂一样,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誓要抱得美人归。 那个时候,苏夏究竟是不是美人,都已经不重要了。 即使她丑如无盐,只要她肯嫁,多的是皇子愿意迎娶她为皇子正妃。 所以在那个让十七岁的少女苏夏丢失了魂灵的午后,她以为她见到的,只是一个温柔俊雅的,如同修竹一般挺拔淡泊的男子,却不知道,在那个笑容背后,隐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洛枫这一番动作自然瞒不过他的兄弟,后来他很快被放逐到边关战场,也有这个的原因。 只是洛枫做梦都未曾想到,竟然只是一个笑容,就让那个笑起来又娇羞又美丽的少女情根深种。 当在边关战场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苏夏时,洛枫随着被放逐边关而逐渐变得冰冷的心,突然间像是被注入了一团温暖的,热烈的火焰。 他站在大营前,看见苏弈伸长手臂将那个看起来那样娇小柔软的女孩抱下独角兽的背脊,看着她微微低了头,红着脸对自己微笑的模样,突然间有种冲动,想要把全世界捧到这个女孩面前,想要让这个为了自己星夜独驰千里的少女,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苏夏或许从来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洛枫,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心灰意冷。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被远远排除在政治核心之外的自己,几乎已经可以算是父皇彻底放弃的皇子,就连自己那样心狠手辣的兄弟们,都似乎将自己这个兄弟抛在脑后,觉得他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了。 当时沧澜大军压境,纵然天澜有不败神话,“战神”苏弈,可是沧澜身为当今世上三大国之一,军队和国力都不在天澜之下,更何况,当时沧澜军中将星璀璨,人才济济,天澜就算有一个苏弈,却不得不同时面对夺嫡之争带来的种种影响。 所以洛枫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边关一耗多年。 或许等到他回去的时候,他的兄弟已经连皇太子都立了。 可是就在边关寒冷得,仿佛连人心都会冻结的朔风中,洛枫看见了那一抹灿烂的,温暖的红色,看见了那个,让自己的生命都跟着温暖起来的女孩。 那一瞬间,洛枫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原本的颓丧早已一扫而空,所有的斗志仿佛都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太记得当时的自己做了什么,也记不太清楚自己对苏夏说了些什么。可却一直深深记得,从苏弈怀中站直了身体的苏夏,红着脸,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然后用在洛枫听来,几乎可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对他说道:“我叫苏夏,洛枫殿下。” ------------ 第一百二十章 洛枫曾经深深恋慕过韩琳琳,或者说,曾经不可自拔地沉浸在她惊人的倾国倾城的美貌中,如同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一般,对美人带来的吸引力,洛枫也完全无力抵抗。 几乎是在看见韩琳琳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沦陷。 可是韩琳琳再美丽无双,带给他的,也只是如同最炫目最灿烂的阳光一样,虽然美好得让人心醉,但是看得久了,也会灼伤自己的双眼。 洛枫喜欢韩琳琳的美丽,喜欢她柔弱的,让男人一见就想保护的身体。可是却从未曾有过,在面对苏夏时,那种恨不得能将全世界捧到她面前,只需要她一个淡淡的笑靥,就会觉得从手指尖一直暖到心底的感觉。 天澜冷厉的边关朔风中,洛枫已经无法说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爱上了苏夏。 他只知道,每次看着那一抹红影,那种甜到心底的感觉,在他二十岁的生命里,从未曾有过。 那种和迷恋上韩琳琳的惊人美貌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绝不会弄错。 苏夏失踪,苏弈固然震怒,洛枫也是焦急万分。 当他带着人遍寻七天七夜都未曾寻到苏夏的下落,心里一片空茫时,突然收到了苏弈传来的消息——苏夏安然无恙返营。 洛枫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当时,突然松了一口大气的感觉。 他匆匆赶回了天澜军营。 在随从撩开军中大帐,看见正好听见声音也朝自己看过来的苏夏那一瞬间,洛枫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压抑心中喷薄而出的情感,大步走上前去,紧紧拥抱住了苏夏。 从那以后,便是三年的朝夕相处,三年的相濡以沫,三年的携手并肩而行…… 洛枫一度以为,这样下去就会是一辈子。 他会和苏夏就这样一只走到白发苍苍,走到儿孙满堂,走到他们最终的归宿。 生同床,死同穴。 这是洛枫对自己和苏夏的一生唯一的想法。 可是大概是连老天爷都嫉妒他,竟然能找到这样一个美好的恋人,竟然会让如此美好的苏夏爱上他,所以…… 洛枫只觉得浑身无比疲惫。 他再也不想挺直背脊去面对所有的一切,他放松全身,靠在了冰冷坚硬的龙椅上面。 再过一阵,他就会下旨,促成苏夏和沧澜皇帝的婚事,然后让苏夏彻底离开自己的世界。 洛枫伸手揉了揉额头,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可是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却那么少。 洛枫冷冷扫了堆在桌上的奏折一眼,这些东西,占据了他剩余不多的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间。 可是天晓得,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和从前一样,抱着苏夏,即使什么都不做,就那样打发掉一下午的时光。 可是那样温馨的,只属于恋人间的甜蜜时光,他们拥有的却是那样少。 洛枫永远在忙。 在登上帝位之前,他必须为了这个宝座而奋斗。 等真正坐上了这个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他又必须为了肩负起这个天下而忙碌。 洛枫轻轻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 他似乎,从来未曾为自己而活过。 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而拼搏过。 皇子,帝位,责任,身份…… 这些看起来是那样沉重,那样充满了光环的东西,却正好就是最最沉重的枷锁,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内侍小心翼翼地在门口问道:“陛下,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可要传膳?” 洛枫正想摆手让内侍退下,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可是目光落到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上面,还是缓缓点了点头,道:“送到这里来,朕在这用膳。” 内侍低声应了一声,躬着身退了下去。 洛枫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开始批阅起来。 在他登基初期,有时候苏夏也会陪着他在这里看奏折。 虽然天澜一直有明训,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洛枫其实并不在乎苏夏替他处理一部分奏折。 一个仅仅为了你一个笑容,就能千里夜奔,从锦绣荣华的闺房中,走到边关朔风中的女孩,洛枫实在很难想象,她会为了自己,而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 更何况苏夏出生天澜第一世家,纵然一直跟着师傅在外学医,但相交皆是权贵,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生而拥有敏锐无比的政治触觉。再加上女子特有地细心,很多事情,反而能够想洛枫之不能想。 洛枫不止一次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个时候,批阅奏折似乎都是一件甜得足以拧出水的事情。不再像现在一样,总是枯燥,苍白,消磨着洛枫的生命。 洛枫还记得,苏夏有一手好厨艺。虽然比起御膳房的御厨似乎还差了一些,但是往往别具匠心,再加上她本身便是医者,自然而然便将医术和膳食结合起来。每当洛枫特别疲惫的时候,总是能够吃到苏夏亲手做的饭菜。美味可口,而且还能通过食补调节身体。 只可惜,不止一次在睡梦中魂牵梦萦的东西,只怕是再也无法吃到了。 洛枫轻轻扯了扯唇角,有些东西,总是要在失去之后,才能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深深地想念着。 他将批阅过的奏折扔在桌上,又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两个内侍才低着头,略有些瑟缩地将午膳送了过来。 洛枫有些奇怪,宫中众人皆是为皇帝而生。皇帝说要传膳,那么绝对很快就能有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膳食摆在他面前。 可是今天,内侍耽误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 但洛枫并不欲在这样的事情上和内侍多做计较,只是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了一旁的小桌旁。 食盒打开,取出来的是三碟精致的小菜,和一碗汤。 洛枫猛然心中一动,竟然不等试食,就拿起筷子夹了一点食物放入嘴中。 魂牵梦萦的味道突然从舌尖蔓延到了身体各处,洛枫只觉得眼眶发热,从来冰冷淡漠的皇帝陛下,终于在这个冬日的午后,露出了一点软弱的模样。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摆在他面前的几碟小菜,不仅都是他爱吃的,而且那口味咸淡,纵然已经有快一年未曾尝到,但是那就像刻在记忆深处的味道,让洛枫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他就奇怪,为什么今天内侍们竟然如此大胆,竟然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 因为他们要等着苏夏替他做饭。 洛枫深深地呼吸几次,想要将那熟悉而且让他一直暖到心底的味道深深刻入心中。然后终于平静下来,缓缓抬起手,道:“你们退下吧。” 御书房里再一次变得安静起来。 洛枫在所有人都出去之后,这才卸下了脸上那只属于帝王的威严的面具,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他再次拿起筷子,举高,却突然不知道究竟该先吃哪一个了。 “不好吃吗?” 就在洛枫举棋不定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苏夏的声音。 他心中一惊,几乎握不住手里的筷子。但表面上看来却是一片平静,淡淡说道:“朕已经很久未曾吃过你做的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了俏生生站在门口的苏夏。 苏夏轻轻扬了扬嘴唇,从御书房外走了进来。从放在一旁的食盒中,端出两碗米饭,然后再拿出了一双筷子。 洛枫这才发现,内侍退下的时候,竟然没有拿走那个食盒。看来也是出自苏夏的吩咐了。 苏夏在洛枫对面坐下,将食盒放在了一旁,然后才将其中一碗米饭递给了洛枫,道:“陛下。” 洛枫有些痴痴地伸手接过米饭,恍惚间似乎触到了苏夏的手指,温润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柔软温暖。 但却在他想要反手握上的时候,那只手已经缩了回去。 苏夏正微微偏着头看向他,对他笑道:“一年未曾下厨,不知道手艺是否退步。还望陛下莫要介意。” 洛枫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他从来未曾告诉过苏夏,不管她做的菜是否好吃,只要是她亲手做的,他就会喜欢。 洛枫还记得,他们还在边关的时候,条件其实十分艰苦。即便是军中唯一的皇子,衣食住行其实也不怎么样。 苏弈是一个好元帅,他之所以被称为“战神”,不仅仅是因为他过人的智计和英勇无双的武技,更多的,其实是他能和战士们同甘共苦,然所有的战士,都几乎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 要知道在那样动辄上万人参与的战场上,一个人的本事即使再高,也是有限的。身为军队的统帅,他最需要的,乃是团队的凝聚力。 那个时候,洛枫还觉得苏弈在军队中拥有的那种绝对的威信十分可怕,他甚至想过,如果这样发展下去,苏弈绝对会称为新君君权集中的拦路石。 尤其是苏家身为天澜第一世家,苏弈身为这个古老而庞大家族的现任家主,如果他有些要反,只怕新登基的君王,很难与之抗衡。 所以一度,洛枫也曾经动过心思,要不要找个机会,想办法除掉苏弈。 可是他很快便发现,如果真的那样做了,那么对他来说,无异于自毁长城。 那个时候,他和苏夏已经在一起了。身为全天澜都赫赫有名的爱妹如命的兄长,苏弈对于自己妹妹倾心相待的恋人,简直连想都未曾多想,就奉献了自己的忠诚。 有了苏家,有了天澜“战神”支持的洛枫,就等于在天澜当时错综复杂的权力之争中,站稳了脚跟。 就连*天,也从未想过事情竟然会那样顺利。 所以后来洛枫不得不亲自伤害苏夏,并且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的时候,*天也说,或许真的是因为太过顺利,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苏弈既然是一个好元帅,他手下士兵们的待遇自然也比别的军队要好一些。 但是再好,究竟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 所以洛枫对于苏夏经常变着花样,利用有限的一点材料,给他和苏弈做不同的小菜的记忆,十分深刻。 那个时候苏夏的手艺,还不如现在。而且边关能够利用的材料毕竟有些,最多两三天,他们就不得不重复吃到前天刚吃过的菜。 可是即便如此,洛枫至今仍然深深记得那个味道,记得那所有的膳食中,都带着苏夏满满的爱。 也正是这些一点一点的爱,陪伴着洛枫渡过了他生命中最关键,也是最艰苦的几年时光,陪伴着他终于一步一步登上了现在的位置。 洛枫和苏夏就这样各怀心事,相对无言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等到两个人都放下碗筷,内侍安静地收走了所有东西,洛枫才勉强对苏夏笑道:“本该由我设国宴宴请苏小姐的。” 苏夏浅笑盈盈,道:“无功不受禄,臣不敢受此大礼。” 洛枫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将目光转到了别处,淡淡说道:“苏小姐很快就是沧澜皇后,自然该如此慎重相待。” 苏夏的脸色白了白,道:“陛下已经下了决定?” 洛枫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决定,他没有转过来看向苏夏,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苏夏勉强扯了扯唇角,缓缓站起身来,弯下腰去,对洛枫行了一礼,道:“臣,暂时不会离开。” 洛枫仍然没有看她,目光看向远处未知的地方,淡淡说道:“你本就不该再回来,此时也不该再留下去。” 他终于转过了头来,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苏夏,柔声对她说道:“秦越,一定会待你很好,将朕无法给予你的一切,全都给你的。” 苏夏点了点头,道:“秦越对我很好,可是我还是不能离开。” 她的眼睛看着洛枫的眼睛,轻轻笑了,道:“至少,在我保证陛下不会有任何危险之前,我绝不会离开。” 洛枫静静看着她,御书房中一片静谧。 良久,洛枫才有些惆怅地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苏夏的脸涨得有些红了,她看着洛枫,过了片刻终于直接说道:“臣即使不为了陛下,这里,也曾经是我生活的地方,是有我亲人,有我的朋友在的国家啊!”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里不仅是她生活成长的地方,还拥有她最甜美的初恋,最刻骨铭心的一段爱恋。 那些和洛枫并肩走过的风风雨雨,并不是想抹杀就可以抹杀的。 苏夏轻轻一笑,道:“更何况,我的哥哥,我的朋友们都在这里。当年天澜夺嫡之争,边关告急,风雨飘摇,是你们,拼尽一切将它重新扶上了正轨,让我们的家重新变得生机焕发起来。这样的地方,这样我曾经真真切切为之努力过,爱过的地方,我又怎能真正放下。” 洛枫一阵恍惚,他静静看着苏夏,被那一声“我们”刺得心里有些尖锐的疼痛。 但是表面上,他看起来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天澜国君,是那个就如苏夏所说,付出一切,终于将大厦将倾的天澜重新扶上正轨的青年帝王。 他不能软弱,即使在他恨不得能放下一切,放下所有的责任,只想自私地抱着眼前的女孩,一起走到天荒地老的时候。 他却只能静静的,带着一点残忍的冷漠地看着苏夏,淡淡说道:“有些事,并非人力可为,更非一人可为,你也莫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洛枫说到这里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带了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讽刺味道,对苏夏淡淡说道:“与其担心这些,你不如好好嫁去了沧澜,免得沧澜又趁我国内乱的时候趁火打劫,坐收渔人之利。” 苏夏的脸涨得更红了。 刚才那些话,她确实是在一时冲动之下脱口而出,其实话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不管当初她和洛枫之间有多么亲密,可是洛枫毕竟是一国之君。其实即使当初他们亲密如斯,她也未曾当着他的面说过这样的话。 这一次,大概真的有些焦急了。 苏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中是怎样的想法,随着事情一点一点露出端倪,她已经不再记恨洛枫。可是当初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本来随着秦越的温柔相待已经逐渐淡去的痛,却随着她再次见到洛枫,一点一点又复苏了。 所以当她面对洛枫的时候,她有些期待,却又有些焦躁。 那种想要甩手就走,或是大声直接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两种极端想法,拉扯着她的心,让她就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是那样容易控制了。 可是偏偏,洛枫还时常对着她露出那样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留恋和忧伤的表情,让她除了难受之外,还多了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怒火。 那种对洛枫感到生气,那种怨恨他既然如此不舍,当初为何能够如此干脆利落放手的怨恨,让她心里也十分难受。 所以才会在一个冲动之下说出那样的话。 那样,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大不敬的话。 所以后来洛枫话里面的讽刺,她反而不是那样在意了。 苏夏又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样接洛枫的话,可是就这样离开,她却又觉得心中的空茫会随着离开这个词的出现,而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起来。 所以她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地板,就好像那里正开着一朵绚丽的花朵一样。 洛枫其实也在后悔,他一点都不想再伤害苏夏,但是在听见苏夏那番话地时候,那会伤人的话,就这样几乎不经考虑地冲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尤其是看着苏夏低着头,那样有些难过的模样。 洛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像个混蛋。 他已经在心里发过誓,再也不会伤害苏夏。可是这次重逢之后,他却似乎一直在做会伤害她的事。 其实洛枫隐隐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嫉妒。因为内心深处,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嫉妒,那种对于原本该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女子,却突然就要属于别人的感觉,感到深深的嫉妒。 他纵然掩饰得很好,也一直告诉自己,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当再次见到苏夏之后,就发现之前做得所有关于两人如果再次见面自己该怎样做的设想,通通都是浮云。 从接到苏夏将会回过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自己此番见到苏夏,应该怎样做,应该怎样对她说话,甚至应该怎样对她笑。 就好像多年前,那个午后,他将练习了千百次的笑容,毫无瑕疵地展现在那个苏家嫡女,天澜战神苏弈最宠爱的妹妹面前一样。 可是这一次,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那个时候,他想要引起苏家嫡女的注意,想要得到苏家的支持,再加上对苏夏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演七戏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可是现在,他已经深深爱上了面前的女孩,要再在她面前作假……洛枫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所以说,一个人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是最难掩饰自己的。 洛枫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就连表情都变得暗淡了许多。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朝那个还低着 头看着地面的女孩走去。 再开口时,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温柔:“苏夏,朕,朕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身为帝王,能够做到的道歉,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苏夏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抬起头来。 洛枫觉得有些没来由地焦躁起来,忍不住伸手扶住了苏夏的肩膀,柔声道:“朕只是觉得,如果你真的能做沧澜的皇后,那或许是一件不管对于天澜,还是沧澜来说都算是好事的事。” “是吗?”苏夏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是钻入洛枫的耳中,却是清晰得如同利刃。 是啊,不论是对于天澜百姓,或是对于沧澜来说,苏家的嫡女,神医苏夏如果真的能够嫁去沧澜做他们的皇后,那真的是一件不错的事。 或许两国百姓都会拍手称快,甚至朝中大臣也会认为这是一件于国于家都大大有利的事情。 只除了他。 只除了他这个将会亲自下旨将苏夏送去沧澜的天澜皇帝!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所以洛枫笃定地点了点头,回答苏夏:“是的。” 苏夏轻笑一声,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静静看着洛枫,问道:“那么陛下呢?” 她朝后面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肩膀从洛枫手底脱出,然后用那双光华流转,明艳无双的眼睛静静看着洛枫,一字一顿地再次问道:“那么陛下您呢?是否也觉得这会是一件好事?” 洛枫心中一窒,在这样的眼神下面,几乎丢盔弃甲而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原本轻轻握着苏夏肩膀的手,因为苏夏的后退而变得空荡荡,而且突兀地举在半空。可是他就像忘记应该将手放下一样,只是那样举着。就仿佛苏夏并没有主动从他身边离开过一样地举着,脸上露出一点悲伤的神色。 可是那神色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的,他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帝王。 洛枫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朕,当然……”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苏夏突然上前一步,猛然堵住了他的嘴巴,也堵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用她自己的唇。 温暖柔软,朝思暮想的双唇此刻正主动吻在自己的唇上,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曾经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的爱人,洛枫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究竟要拥有怎样强大的意志,才能拒绝这样的吻。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伸手紧紧搂住了苏夏的腰,将她的身体拉得更贴近自己,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纠缠间,不同于今日初见时的第一个吻,那样充满激动和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现在这个吻,温柔,缠绵,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们亲密无间的时光。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洛枫才缓缓放开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朦胧起来的苏夏,右手的拇指缓缓从她被自己吮吸得有些红肿的下唇上抚摸过,然后勾起她的下颌,微微眯起眼睛,再次吻了上去。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 可是身体,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对面前这个柔软的,芳香的,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对自己来说充满了致命诱惑力的身体,做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想做的事情来。 “苏夏……”洛枫的吻轻轻落在苏夏的脸颊,热热的潮湿的呼吸就吹拂在她的耳畔,让那小巧玲珑的耳朵,也跟着变得如同红石榴一般晶莹可爱起来。 洛枫忍不住轻轻吻了吻苏夏的耳垂。 这本是他们当年缠绵时,洛枫最喜欢做的动作。因为苏夏的耳朵非常敏|感,只需要轻轻的触碰, 就会让她变得面红耳赤,显得娇羞无比。 果然,即使换了个身体,即使已经物是人非,苏夏那些可爱的小习惯,却仍然没有改掉。 他才轻轻一碰,她的耳朵就又变得通红通红的,可爱得让人想要一口吞下。 洛枫忍不住含住那小巧的红红的耳垂,在苏夏耳边含糊地说道:“你这样,朕会忍不住想要抱你的。” 他将苏夏的身体搂得更紧了一些,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沙哑,原本就十分迷人的嗓音染上了欲|望的味道,显得更加蛊惑人心。 苏夏只觉得身体变得很热,热得让她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虽然心里也觉得洛枫那样悲伤的表情让她很难受,下意识的,她也会不希望看着洛枫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算,他们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但是眼前这人,却是自己曾经全心全意爱恋过的人,是自己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登上现在的位置,本该是那个再是意气风发不过的俊美青年的。 但是苏夏却绝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主动地,明明在已经拒绝过洛枫一次之后,还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她现在只觉得,洛枫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很热。他呼出在自己耳边的热气也很热,热得让自己不仅耳朵红了,就连身体都变得很热。 热得……只希望洛枫多亲亲自己,多摸摸自己,将自己揽得再紧一些。 苏夏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被高热占领的脑袋却似乎陷入了一片茫然中去,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而被洛枫碰触的地方却越来越舒服。 终于,洛枫也发现了苏夏的不对劲。 他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苏夏红扑扑的脸和水灵灵的眼睛,微微嘟起的红唇更是像在邀请别人一再造访。 洛枫只觉得怀里抱着的身体越来越热,到最后,似乎被那样的灼热的身体影响,他觉得自己也变得有些热起来。 洛枫知道,自己动情了。而且这动情,并不仅仅是因为温香软玉满怀,怀中正抱着自己最喜欢的人。更多的是,似乎刚才他们吃的饭里,有什么问题。 他的目光越过苏夏的肩膀,虽然已经被欲|念沾满,但还是带着寒风,冷冷扫向站在御书房门外的忠心耿耿的老内侍。 已经快要六十岁的内侍总管,在洛枫的目光看向他时,无声无息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对洛枫磕了几个头,然后缓缓站起身来,伸手轻轻将御书房的门关上了。 洛枫不知道是阳光还是自己的错觉,他发现,在那个看着自己长大的慈祥老者缓缓关上御书房的门时,自己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洛枫突然就明白了,苏夏会突然变得和之前不一样的缘故。 她会亲自下厨再给自己做饭,会突然在推开自己后再主动亲吻自己,恐怕,是在刚才她离开的时候,那个内侍总管对她说了些什么。 所以她才会去而复返。 所以她才会没有发现,她亲手做的饭菜中,会被别人下药…… 洛枫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如果现在再这样继续下去,那么必定会错得更离谱。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怀中之人揽得更紧,让她更贴近自己的动作。 也丝毫抵制不住,名为苏夏的诱惑。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洛枫,还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将我推开吗?” 这一瞬间,洛枫几乎恨不得伸手掐死苏夏。 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苏夏现在这个模样,究竟真正是因为药物,还是她根本就是清醒的,在用美人计套自己的话。 他也知道,无论从怎样的立场出发,他都没有指责苏夏的资格。毕竟最开始使用美男计的是他,后来狠心将苏夏从自己身边推开的也是他,甚至害得苏夏遇袭,重生,不得不流落他国的还是他。 所以即使苏夏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只是为了套他的话而装出来骗他的,可是他却完全无法指责。 他最开始欺骗苏夏,是为了得到苏家,得到“战神”苏弈的支持,从而拉拢军方,为自己将来上位奠定坚实的基础。 后来狠心将苏夏从自己身边推开,表面上看来,是为了苏夏着想,是不想让她为了自己而选择死亡。可是无论如何,正是他的做法,让苏夏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洛枫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药谷亲传弟子,名满天下的神医苏夏,几乎一生都与药物为伍的苏夏,又怎么看不出,那些饭菜被人动了手脚。 所以大概她真的只是,将计就计。 只是不知道在这将计就计的成分中,又有多少是真心想和自己在一起。 “苏夏。”洛枫温柔地在苏夏唇上吻了吻,低声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可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伸出一只手揽住身体半倚在他怀中的苏夏,另一只手替自己解下了外袍。 苏夏努力睁大眼睛,却也只能迷迷糊糊地看着洛枫现在的动作。 药的效果十分霸道,即使是她长期与药为伍,也完全无法抵抗。 只是原本以为,骄傲如洛枫,或许会在听见自己的问话后,回答自己的问题,然后拂袖而去。却未曾想到,正是骄傲如洛枫,在自己面前,竟然放下了他身为一国之君的骄傲。 两具火热的身体紧紧拥在了一起。 洛枫几乎是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怀中的温香软玉,早在一年前,就该被他抱在怀中。现在不论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也好,或是他遵从了内心的渴望也好,他都再不想放开。 “洛枫。”苏夏伸手有些艰难地抵在洛枫健美温暖的胸膛上,手下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胸膛里那颗为了自己而“砰砰”作响的心。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想说的话竟然再也无法说出口。 洛枫会为了她,放下本有的骄傲…… 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她,只是因为在药物的作用下,洛枫终于选择了放弃过往需要反复思量的一切,暂时放下了几乎快要将他压垮的肩头重担,而选择听从他内心的声音和渴望。 那么…… 苏夏觉得自己的眼睛突然有些发热,鼻子也有些酸涩,原本抵在洛枫胸膛上的双手,也缓缓绕到他身后,紧紧搂抱住了他和自己一样热得发烫的身体。 洛枫的呼吸重重喷在苏夏的肩上,他几乎将自己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苏夏的颈窝里,低低的笑声响起在苏夏耳边,洛枫淡淡,却坚定地说道:“你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刚才苏夏将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时,如果她选择将自己推开,那么或许他真的会选择放手,然后就当今天的事情从来未曾发生过。 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天澜皇帝。 而苏夏,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他下旨远嫁沧澜。 可是苏夏并没有选择推开他。 ——苏夏其实从来未曾选择推开过他。 不论是相识之初的千里夜奔,或是后来在通向帝位的一路上面对腥风血雨之时,甚至是,在自己狠狠伤害了她,甚至差一点,就让她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的现在,她依然选择了伸出手紧紧抱住自己,几乎快要颤抖的身体。 洛枫的泪,终于在苏夏未曾看见的地方,缓缓滑落。 ×××××××××××××××××××××××××××××××××× 等到洛枫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身边的软玉温香的身体已经不在。 洛枫猛然从睡榻上坐了起来,柔软光滑的丝被从他身上滑落。 如果不是鼻中还残留着苏夏身上独特的,他绝对不会错认的味道,他几乎就要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太过思念苏夏的南柯一梦。 洛枫缓缓举起了自己有些颤抖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苏夏身上肌肤光滑如同丝缎般的美好触感。 他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还能有将苏夏拥在怀中的一天,也完全无法相信,自己还能触碰到苏夏。 洛枫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间。 机灵的内侍已经听到他醒来的动静,从御书房一角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低眉顺眼地问道:“陛下,可要更衣?” “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 洛枫点了点头,没有说要更衣,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今日本是旬休,他也不用早朝。如果苏夏还在这里,他们原可以继续缠绵一会儿,然后再一起用早餐。 洛枫想到了苏夏,突然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 那笑声中充满了自嘲,甚至有些疯狂的味道。 胆小谨慎的内侍,露出了有些惊惶的神色,他在皇帝陛下身边伺候已经快半年,却从未听到过皇帝陛下发出这样的笑声。 洛枫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朕需要的时候会叫你。” 内侍匆匆行了个礼,兔子一样飞快但却无声地逃出了御书房外。 洛枫缓缓躺会了床上,绣着金黄色龙纹的丝被懒懒散散地挂在他的身上,露出赤|裸健美的上半身。 这一年来,他虽然看起来清减了不少,但却未曾有一日停下过习武,所以脱掉衣服后,看起来比穿上衣服时反而显得更加健美了。 洛枫伸出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刚才的笑,并不是疯狂,只是在嘲笑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他已经完全想不起,当初为什么如此一意孤行,非要将苏夏送走,甚至害得她…… 或许早在知道苏夏在洛城郊外遇袭,下落不明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竟然亲手,将自己最爱的人,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如果当初不是他执意要将苏夏送走,想要将苏夏送到别的男人的羽翼庇护之下,说不定此刻,他们连自己的孩子都已经有了。 洛枫无声无息地勾了勾唇角,当初自己会那么坚决一定要将苏夏送走,不仅仅是如同自己所说那样,害怕她会因为救自己而丢了生命,更多的,却是藏在他内心深处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他在担心! 担心苏夏! 不仅仅是担心她是否会为了救自己而丢掉性命,有一部分,其实是在担心苏夏背后的苏家。 如果苏夏真的做了他的皇后,甚至为他生下皇子,那么将来的天澜,就绝对不会再出现洛枫经历过的,那样惨烈的“夺嫡之争”。 因为将来会登上天澜皇帝宝座的,只有可能是苏夏。而他洛枫,若是真的娶到苏夏为后,那么这一生也只会有苏夏这一个皇后,不会再纳妃。 那么洛枫如果没事还好,一旦有了什么不测,英年早逝。那么不会担心夺嫡之争的天澜,就将面对另一场,可能出现的,或许比夺嫡之争更加动摇国本的外戚专权。 即便是现在,苏家的势力在国内已经不容小觑。 到那个时候,只怕整个天澜朝廷,都会只知道有苏夏,有苏弈,有苏家,而不知道皇族正统了。 那么即使苏弈要将他的小侄子从皇位上拉下来,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只怕也容易得很。 洛枫再爱苏夏,可他毕竟是一个受正统教育长大的皇子,见多了尔虞我诈,从小在兄弟都会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城府自然极深。 纵然是和苏夏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心中想着的,仍多是家国天下,想着的是国家大事和该怎样平衡朝中权贵之间的势力。 对于有着天澜第一世家之称的苏家,自然心中不会毫无芥蒂。 越是功高,越是有可能功高盖主。 况且苏家兄妹在军队中的影响,已经不仅仅是受士兵们爱戴那么简单了。 说得难听一点,就算要他们为了苏家兄妹拼命,只怕也是可以的。 而洛枫却颇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军中,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威信和号召力。 这对于一个君王来说,相当于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大事,所以即使表面上和苏夏再亲密,心中也有许多自己的想法。 他相信苏夏绝不可能背叛他,也相信苏弈会因为对妹妹的疼爱,而对她忠心耿耿。 但是如果自己不在了呢? 苏家还是会继续对没有洛枫的天澜效忠吗?! 洛枫对这件事,丝毫没有把握。 在别的时候,或许他还可以赌一赌。 但是在这样稍有差池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上,洛枫一点都不敢怠慢。 所以他只能选择,自己最放心的做法。 可是却从未曾想过,自己的做法,竟然会让自己后悔得恨不得能杀了自己。 所以他此时才会自嘲地笑。 如果当初他没有这么多的顾虑,没有这么多的疑惑,如果他不是出身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皇家,那么或许此刻,即使明天就回死去,他也能和苏夏紧紧拥抱在今天。 因为他的疑心和多虑,他失去了自己最后的温暖和爱。 洛枫感觉到了自己眼睛的潮湿,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记忆中的最后一次,似乎是母妃去世的时候。 他那个无权无势,没有娘家撑腰,没有父皇宠爱的母妃,却用她的善良和温柔, 给予了自己儿子一个母亲所能给与的全部的爱。 可是即使是这样一个美丽多情,曾经被父皇夸赞才貌双全的女子,也只能在寂寞的深宫中孤独死去。甚至到死,也没有盼来她深爱的情人。 在认识苏夏之前,洛枫还深深沉浸在韩琳琳倾国倾城的美貌中时,还曾经发誓,将来若是得韩琳琳为妻,那么终身定不纳妾,不相负。 等到认识了苏夏,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不是年少时血气方刚的迷恋,也不是惊人的美貌带来的视觉震撼,而是不论风霜雨雪或是晴天和风,都会陪着你一路并肩行来,让你的心,始终温暖坚定。 他对苏夏的爱,绝不会在秦越之下。 可是他却没有秦越那样幸运的过往。 他经历了无比惨烈的夺嫡之争,他受过无数的白眼和欺负,他甚至差一点被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弟,暗杀在京城的一角。 而他们的父皇,却只是睁着那双冷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没有温暖的家,根本就不是家。 那时候的洛枫十分坚定地相信,有苏夏的地方,才会是自己的家。 可是他却亲手拆散了这个家。 洛枫将手从眼睛上拿开,静静地看着睡榻上的帷幕。 皇家使用的东西,总是最精致的,充满了富贵之意。 可是他却觉得上面金黄色的龙纹是那样刺眼。 就是因为,他们身上带着这样的标记,所以整个生命,就好像被打上了烙印,带上了沉重的枷锁一般,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洛枫陷入沉思的时候,御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在他吩咐过不许打扰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有不怕死的奴才未经通传就擅自进入…… 洛枫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起来。 熟悉的香味突然钻入了他的鼻中。 洛枫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屏风后转到自己面前的女子。 淡粉色的宫装,衬托出她飘逸的气质,素白如玉的手上,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几碟小菜和一碗粥。 洛枫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的嗓子无比干涩。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了手,沙哑的声音还是暴露出了他此时此刻的紧张:“你……” 来人正是苏夏,她对他嫣然一笑,将手中托盘放在一边,道:“即使是旬休,陛下是不是也该起来了?” 洛枫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未曾见到过,苏夏这样的,不再带着抗拒和忧伤的笑容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苏夏扬了扬眉,看着在床上对着自己微微皱起眉头,露出征愣的,不敢置信的表情的洛枫。 她浅浅笑了笑,主动朝洛枫走去,伸手取过放在一旁的衣服,就像一个最贤惠最温柔的妻子般,替他披在背上,柔声道:“起来用早膳了。” 洛枫恍如身在梦境一般,伸手让苏夏给自己穿上衣服。微微低头,还能看见她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替他整理衣襟。 这样的场景,本该只在梦中出现,可是此时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洛枫恍惚间,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境的延续。 自从一年前苏夏伤心远走之后,他已经太久未曾做过这样美好的梦了。 大多数时候,苏夏都只是在睡梦中看着他,流着泪,伤心绝望地看着他。 甚至有时,还会梦见苏夏笑得冷冽看着自己,而她总是爱穿的那一身红衣,却充满了鲜血的味道。 洛枫抬起手轻轻握住在自己领口忙碌的那只手,微凉的柔软触感让他知道,这并不是一场睁开眼睛就会消失的梦境。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今天的苏夏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昨天刚刚见到她的时候,虽然她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已经在勉强自己不继续对洛枫记恨。但是眼神中那种说不出的抗拒和忧伤,却怎么都无法瞒过洛枫。 但是今日再见,她却仿佛从眉间眼底,都露出了那种淡淡的,如同一年前一样的温柔爱意。 洛枫又眨了眨眼睛,难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让一切都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他和苏夏还好得难舍难分的时候。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夏的脸,沉声唤道:“苏夏?” 苏夏嫣然一笑,道:“自然是我。” 她的脸已经不是那张刻在洛枫心底深处,一辈子都无法遗忘的面孔。可是那双清澈的,美丽的眼睛,却让他总是可以在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认出她来。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苏夏的脸,极尽温柔的小心翼翼,似乎害怕力气稍微大一些,便会打破整个梦境。 苏夏脸上微微一红,露出淡淡的,有些羞涩的笑容,但却还是微微侧过头,在洛枫温暖有力的手掌中,轻轻蹭了蹭。 羊脂美玉一般的极致触感,让洛枫完全不舍得将手拿开。 可是他不只是个沉浸在苏夏爱情中的普通男子,他还是天澜的一国之君,是理智的,总是可以控制好自己感情的帝王。 所以虽然舍不得,他还是放开了自己的手,问道:“朕能问,这是为什么吗?” 他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有些没头没脑,但是苏夏却是听明白了的。 她轻轻扬了扬唇角,柔声道:“先用早膳可好?” 洛枫静静看着她清澈的,没有丝毫算计的眼睛,终于还是在那样渴望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小菜和粥,又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苏夏昨夜承欢,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要了她多少次。就连他自己,都疲惫得未能按时早起。 可是即便如此,她竟然还能早起替自己准备膳食。 洛枫心中一动,猛然柔软酸涩得无以复加,伸手轻轻握住苏夏的一只手,道:“谢谢。” 苏夏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这两个字了。”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们本应该是最甜蜜的恋人,也应该是最亲密无间,你侬我侬的夫妻。 因为相爱而结合的夫妻之间,无论为对方做了什么,也只会是因为爱,而不是为了对方的感激。 可是洛枫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之间,似乎早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虽然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苏夏突然之间对自己完全变了态度。但是越是面对这样仿佛将过去的事情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的苏夏,洛枫就越是觉得心惊。 他的手中,明明握着的是苏夏柔软的温暖的手,却充满了不真实感,让他竟然感觉到了微微的心惊。 苏夏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了洛枫的手背之上,巧笑嫣然地对他说道:“洛枫,这一年来,你想我吗?” 洛枫眼睛看着苏夏的眼睛,对着这样一张笑脸,这样一双眼睛,所有欺骗的话怎样都无法说出口。 他只能缓缓点了点头,道:“很想。” 苏夏又是羞涩地嫣然一笑,又问道:“那么,有没有后悔过将我从你身边推开?” 洛枫只觉得有些诡异,他想过,如果再见到苏夏,或许他们之间,不,应该说他们之间必定会重新提到这个话题。 他也曾经想过,会对苏夏说出一部分实话,告诉他自己真的后悔了,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将她推进别的男人的怀抱。 但是他却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竟然可以是这样,心平气和的,苏夏甚至带着恋爱中的少女所特有的,羞涩的笑容问出这个问题来。 洛枫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了。 后悔吗?那是必定的。 但是这其中又有太多太多,无法对苏夏细说,即使后悔,也只能自己摸摸忍下的缘故。 他也已经决定,将这个秘密吞进肚子里,让对苏夏的思念和无尽的后悔陪着他去躺在那个冰冷黑暗的棺材中。 所以他也只是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仿佛又回到了昨日初见时的冷漠,又戴上了那个厚厚的,冰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具,淡淡说道:“有过心痛,但是朕并不后悔。” 苏夏似乎有些失望地轻轻皱了皱眉,带着一点伤心的,拉长了声音低低说道:“哦……” 洛枫可以确定,今天的苏夏不对劲,昨天晚上,或者说今天早上在自己醒来之前,绝对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却应该知道的事。 不然苏夏不可能会露出现在这个模样,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类似撒娇一样的动作。 他勉强克制自己,不再去看苏夏的脸,只是埋头专心吃起他的早饭来。 粥还是那样香滑软糯,小菜也是那样清爽可口。 洛枫喝了两碗粥,然后放下筷子,满足地叹了口气。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苏夏却好像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好像她问这个问题只是她想问,于是便问了,至于洛枫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她完全不在乎。 她只是微笑着,伸手托着腮,如同少女时期的苏夏最喜欢做的那样,看着洛枫一口一口吞下她亲手做的清粥小菜,看着洛枫终于放下筷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苏夏忍不住又是嫣然一笑,道:“久未下厨,手艺可有退步?” 洛枫漠然摇头。 他刚想说什么,苏夏轻轻一笑,站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杯香茶进来,递给洛枫道:“你最喜欢的夕照,叶尖一片嫩叶。” 夕照是天澜特有的茶叶,不但只有天澜北边边境一处山中出产,而且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这种茶,只有在清明前一日的太阳夕照之下摘取,才能保证最原始,也是最醇正的茶香。 这是洛枫的最爱。 就连这个名字,都是洛枫所赐。 他曾经说过,每当喝这茶,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会让他想起,那个在漫天晚霞中披星戴月而来的红衣少女。 记得她远比茶香更加让人觉得舒服的微笑和明眸。 那时候想起来,身在恋爱中的人们,真是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甜蜜,让人就算在那蜜海中溺毙都心甘情愿。 此时物是人非,洛枫再喝这原本香醇无双的夕照,却从中尝到了一丝苦涩。 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盏,对苏夏笑道:“这些事,不该你来做。” 苏夏偏头看着洛枫,有些俏皮,也有些埋怨地嗔道:“我只是想趁自己还能做的时候,多做一些而已。” 这句话听在洛枫耳朵里,自然想到的,就是她即将远嫁沧澜,或许以后真的就无法见面了。 洛枫心念一动,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苏夏才会突然这样对他。 可是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只是因为即将生离,苏夏绝不会突然改变这么大。 她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洛枫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他再伸手去端茶盏的时候,原本平静无波的茶面,也因为他右手轻微的,不易被人察觉的细小颤动,荡出了一圈圈涟漪。 苏夏眼睛看着他的手,突然又笑了笑,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还会害怕我不成?” 洛枫道:“朕怎会怕你!?” 苏夏抿嘴浅笑着点了点头,道:“确实不该害怕我。” 洛枫不想和这样的苏夏再继续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继续说下去,他会担心他们再这样说下去,会把话题引向他最害怕的方向。 他站起身,对苏夏说道:“朕要批折子了。” 苏夏点点头,收拾收拾桌上的东西,微微欠身,转身走了出去。 洛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御书房的门口,这已经是他这两日第二次目送苏夏离开,可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似乎有了什么不同。 上一次,他几乎可以确定,苏夏在那样转身离开之后,就绝不会回头。 可是这一次,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苏夏一定会再回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明明他已将苏夏伤害得那样深,即使苏夏似乎已经不恨他了,甚至让他拥抱了。 但是洛枫却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毫无介怀。 即使昨夜在药力的作用下,展开身体让洛枫拥抱的苏夏,是那么热情,但那也只是因为药力作用。 偶尔的,洛枫还是能从她明明已经沉浸在欲|望中变得无比火热的目光中,看到一丝痛苦的挣扎。 但是今天早上的苏夏,却让他相信,她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或许等不了多久,她就会像刚才一样,端着早膳巧笑嫣然地向自己走来。 洛枫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右手。 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对那样的情况,究竟是期待还是排斥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再次将苏夏从自己身边推开,不该再沉浸在这样的虚假甜蜜中。 可是他却又忍不住期待着,那个会再次对他露出笑容,会亲手为他下厨,会对他或嗔或羞涩地撒娇的苏夏。 洛枫是如此矛盾,导致他即使手中拿着一本奏折,却是一页都未曾看进去,目光来来回回的,便在御书房大门附近溜达。 直到苏夏果然又转了回来。 这一次她的身边不再是她一个人,而是跟了一个内侍。 洛枫不知道苏夏是怎样依靠现在的身份,让皇宫中的内侍都听她命令的。但是却看得出来,走在苏夏旁边的小内侍,对她似乎颇为尊重的样子。 那内侍手中端着一个小巧的香炉,随着他们越走越近,洛枫逐渐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 那香味虽然淡,洛枫嗅到的也不多,但是他却觉得,随着呼吸,自己的精神变得更好了一些。 内侍将雕花掐丝的香炉轻轻放在了御书房龙案的一角,然后恭恭敬敬对洛枫行礼退下。 虽然在苏夏面前,洛枫不太想再露出沉迷的表情,可是还是禁不住那香味的诱惑,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香?” 苏夏嫣然一笑,道:“陛下觉得呢?” 洛枫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皱眉道:“倒有点像是药的香味。” 苏夏点了点头,道:“就是药香。” 她伸出手调整了一下香炉盖子的角度,让香味散发更加缓慢些。然后才用她特有的,不急不慢的声音缓缓说道:“药香又能提神,不少药物的味道,并不比熏香差,用来替代熏香是再好不过了。” 洛枫点了点头,在这方面,苏夏是权威,他没什么置疑的余地。而且他从前不是已经吃到过,苏夏用药物精心烹调的药膳了吗。 不仅味道极好,而且真的是养生健体。 所以世人有句话并没有说错,不论谁能娶到苏夏这样的妻子,绝对都是上辈子不知道积了多少德。 可是,这样的苏夏,却被他亲手,从自己身边推开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苏夏又伸手拨弄了一下香炉的盖子,看似漫不经心,微微垂下的头,却正好遮挡了她目光的闪烁。 洛枫盯着那只放在古朴典雅的香炉上面,却比那香炉更加精致,更加让人心动的手看了一小会儿,便收回了目光,在龙椅上坐直了身体,淡淡说道:“朕要批奏折了。” 这句话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说起,其中送客之意再明白不过。 他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混蛋,有些不近人情。只有真正冷酷无情的君王,才会冷漠地将刚刚拥抱过的人赶出宫殿,不让她们继续呆在自己身边。 据说那样,是为了防止妃嫔争宠或是利用这段好不容易可以和皇帝陛下独处的私人时间,大吹枕头风。 可是洛枫却一直对这个制度嗤之以鼻。 真正有魄力的君王,即使把他喜欢的女人一直带在身边,也绝对不会被她影响一丝一毫。 不,应该说真正有魄力的君王,压根就不会让一个这样想要利用君王的宠爱,为自己或是自己的娘家谋取利益的女人呆在卧榻之侧。 洛枫忍不住又淡淡扫了苏夏一眼,发现她还是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放在香炉盖子的小柄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好像压根就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又好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 洛枫微微张口,忍不住就想问苏夏可有什么心事。 可是在他发出声音之前,理智已经阻止了他的做法。 他只能微微侧过头,将目光从苏夏身上收回,强迫自己将心思全都放在面前的奏折上面。 一个真正雄才伟略的帝王,绝对不能够让一个女子左右自己的心思,因为那样,往往是历朝历代外戚专权开始的征兆。 洛枫却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他真的被苏夏所影响了。 如果苏夏真的想要为苏家争取点什么,那么早就已经是天澜第一世家,又掌握着雄兵百万的苏家,或许早就开始乱政了。 但是洛枫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苏夏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就因为他十分清楚,苏夏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才能偶尔放任自己,让自己的心情被一个女子所左右。 如果苏夏真的有一点私心,洛枫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无条件地宠着她,信任着她,甚至放任自己被她影响。 人之初,性本善。 可是在权利的诱惑之下,很多人都会逐渐蜕变得,越来越不像他本人了。 很多人没有变坏,也许只是因为他从未曾尝到过,权利的美妙滋味而已。 洛枫盯着手里的奏折看了一会儿,原本还能勉强看进去一两句话。可是越到后来,脑海里越是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 明明御书房中充满着宁心静气的清清淡淡的药香,可是他却越来越觉得,那香味,就像是从苏夏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般,让他的心,怎么都无法安静下来。 洛枫略微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奏折“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 这一声轻响,终于成功引来了苏夏的注意。 看着苏夏茫然而好奇的眼神,洛枫是在忍不住,竟然用一种有些像小孩子赌气一样的口吻皱着眉头说道:“你在这里,朕根本看不进去。” 话一出口,洛枫立刻就后悔了,英俊的侧脸,露出一点淡淡的羞赧的红色来。 苏夏只征愣了片刻,突然忍不住噗嗤一笑,偏着头抿嘴问道:“为什么?” 洛枫的脸似乎更红了,微微别过头去,不看苏夏那笑得有些像小狐狸一般的可爱的,带着小小的狡猾的笑容,冷冰冰,硬邦邦地说道:“朕……” 这个字出口之后,却半天没有下文。 苏夏只是看着他,好像在专心致志地等着他的下文。 洛枫脸上红色似乎更浓了一些,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勉强严肃地说道:“朕不喜欢有人在旁边,那会影响朕。” 苏夏笑着点了点头,道:“可我从前,不也是这样陪着你吗?” 她好像在故意指责洛枫似的,语气变得冷漠了一些,控诉道:“那个时候,你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洛枫伸手揉了揉额头,看向苏夏,想要解释些什么。 他怎么觉得一夜过去,苏夏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似的,虽然让他心里觉得更痒了,可是却也更加难以捉摸了。 谁知对上那双明媚清澈的眼睛,却看见里面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洛枫低咒一声,再也控制不住,伸手一把揽过苏夏的腰,隔着御书房宽大的龙案,在她唇上吻了吻。 然后轻轻放开她,温热的嘴唇缓缓游移到她的耳边,低声的,充满诱惑地说道:“因为朕总会想对你这样做。” 苏夏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她的嘴唇刚好也对着洛枫的耳朵,于是她微微踮起了脚,轻轻亲了亲他的耳垂,低声道:“那便做吧。” 只是她的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一颗晶莹的泪珠,却沿着光洁的面孔,缓缓滑落了下来。 洛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边听到的话,他想要将苏夏推开,想要看看她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可是苏夏却在他推开自己之前,伸手紧紧揽住了洛枫的肩,低声道:“不要。” 洛枫定了定神,这样的拥抱虽然让他心动,可是这却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伸手握住苏夏的肩膀,微微用力,还是将她推开了一定距离。 那张带着泪珠的笑脸,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洛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明明刚才还在和他俏皮地开着玩笑的苏夏,明明刚才还在他耳边说出那样有点点诱惑味道的话的苏夏,却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落泪了。 洛枫缓缓抬起一只手,微微有些颤抖地伸手去接苏夏脸上滑落的泪珠。 冰冰凉凉的眼泪落在他的指尖,他却好像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睁大了眼睛看着苏夏。 ------------ 第一百三十章 反而是苏夏,突然扬了扬嘴唇。 她的脸上虽然还带着晶莹的泪珠,可是她的眼中却已经看不到一丝哀伤。 苏夏并不是一个擅于隐藏自身情绪的女子,应该说,苏夏在绝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隐藏她内心的情感。 大多数时候,她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她甚至可以杯酒狂歌,傲视于天地间。 她有那样的资本! 不仅仅因为她是天澜第一世家的嫡女,也不仅仅因为她是天澜战神,是苏家现任家主苏弈最疼爱的妹妹,更多的,其实是因为她本性如此。 苏夏本就是个大胆不羁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会在对洛枫一见钟情之后,毅然决然随着他远走边关。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值得洛枫付出全心全意的深沉爱恋。 此时这个因为曾经的背叛,曾经的欺骗和伤害而变得有些哀伤的女子,又焕发出了她生命中本来的灿烂色彩。 那是一种让洛枫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眼睛的灿烂。 此时的苏夏便带着那抹曾经深深迷惑过洛枫的坚强的,有些小小狡黠的笑容,扬眉问道:“你不问我刚才为什么掉泪吗?” 洛枫看看指尖的那颗泪,再看看苏夏侧脸上小巧可爱的酒窝,很多话明明想要说出口,但是到了嘴边,却只能是麻木地学着她重复一次:“为什么?” 苏夏对他露出一个美丽得让人窒息的笑容,一字一顿地清楚说道:“因为,我们就快要分开了啊。” 她主动凑上去,又吻了吻洛枫,然后在他耳畔柔柔的,低声说道:“吾爱。” 最后两个字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洛枫却可以用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包括这天下发誓,他从未曾听到过如此低沉婉转,却又荡气回肠的话。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他们之间经历过这许多事情,在一切的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后,竟然还能从苏夏口中听到这样动听的,让他几乎想要掉泪的话。 苏夏说完这句话后,便退开了一步,嘴角含着淡淡的,温柔的,充满爱恋的笑容,伸手握住洛枫的一只手,然后带着那只手,让它轻轻落在了她的胸口位置。 洛枫只觉得掌下一片温暖柔软,可是他和苏夏之间此刻的氛围,却圣洁得让人无法生出多余的想法来。 苏夏又对他笑了笑,一字一字,十分清晰地对洛枫说道:“因为我就要离开你了,陛下,吾爱。” 她说完,竟不再给洛枫任何思考的余地,对他弯下腰行了一礼,然后放开他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那一日的天空,难得的艳阳高照。 虽然冬日的阳光,已经很难让人感觉到温暖。可是在那样的日光之下,穿着一身红衣的苏夏,却显得那样美丽。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洛枫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她恍如削成一样的柳背上移开。 他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以前,在他还是一个幼小的皇子时,跟随父皇,还有他无数得宠的,英俊的,聪明的皇兄皇弟们,在御花园中看见的那个小小女婴。 那时候的他,因为母亲的不受宠,对很多事情都并不清楚。 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个被那名倾国倾城,甚至比皇宫中所有的妃子都还要美丽的少妇抱在怀中的小小女婴,究竟哪里珍贵,竟然可以出动全部的皇族子孙,甚至是伟大的总是日理万机,繁忙无比的皇帝陛下亲自接近。 就因为那天,是她的百日宴。 当时的皇帝陛下,竟然就像是对待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最宠爱的公主般,在皇宫中大摆筵席,为她庆贺。 就连身为皇帝陛下亲生儿子的洛枫,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不,就连当时最得宠的贵妃的儿子,已经被立为太子的,他的大皇兄,也从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洛枫至今仍然记得,那个说过此生不立后的,总是冷漠无情的皇帝陛下,在看见那美丽无双的女子,以及她怀中抱着的小小婴孩时,脸上那一霎那露出的柔软表情。 那是洛枫的生命里,从未曾在他父皇脸上见到过的表情。 从前没有过,那之后,也未曾有过。 纵然年纪还小,可是洛枫已经隐隐明白,那名美丽的女子,在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心中,绝对有着不同的地位。 小小的女婴真的十分可爱,粉粉的,肉肉的,胖胖的,白白嫩嫩的小手还能在空中挥舞着四处乱抓,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更是清澈得让人恨不得能沉溺在其中。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个地方,又或是皇宫中陌生而又肃穆的气氛,让她害怕起来,不论周围的人如何逗她,她都不肯露出一点点笑容。 直到洛枫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柔嫩得不可思议的小脸。 洛枫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走到小小的苏夏面前,还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他只记得,小苏夏当时扁了扁嘴,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哭了,高贵善妒的贵妃娘娘,甚至露出了淡淡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他从来都不受宠的母妃,更是紧张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那个该被他称为父皇的人,用一种十分惊慌的语气说道:“臣妾知罪,请陛下莫要怪罪枫儿。”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猜测着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将会因为弄哭苏家的嫡女,倾国倾城的苏夫人的小女儿受到什么惩罚时,小小的苏夏却皱了皱秀气的鼻子,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她甚至伸出一只小手,握住了洛枫的一根手指,然后对他笑得更加开心了。 洛枫的母妃瞬间跪坐在了地上,所有的担心一扫而空,全身心放松之下,便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洛枫茫然地回头看了看母妃,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在那个冲自己笑得灿烂的小女婴脸上轻轻亲了亲。 那是他记事起,除了母妃外,第一个会对自己笑的人!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那是洛枫生命里曾经最温暖也是最鲜艳的一段记忆。 他仍然记得在那个时候,在小小的,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苏夏在对自己露出那个怎么都不肯对别人展示的笑容后,周围的妃嫔皇子,乃至达官贵人们,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也记得他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父皇,在看见自己对小小的苏夏脸颊上的轻轻一吻后,第一次对他的露出的,可以称得上是慈父般的笑容。 那个笑容出现在总是英俊迷人却冷酷无情的皇帝陛下脸上,让周围所有的皇子公主,乃至妃嫔们都对洛枫露出了妒忌和羡慕的神色。 然后他听见他的父皇问他:“枫儿,以后让她做你地王妃可好?” 这一句话,在本就有些紧张,但显得一片诡秘的平静中,就像是一块石头,激起了千层浪花。 洛枫那时候还算得上年幼,被父皇的话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他的母妃,那个原本就娴静温柔,总是小心翼翼的女子,却在一瞬间吓得苍白了脸。 她连忙对着她的夫君,却从来都不肯正眼看她一眼的皇帝陛下磕了个头,语带惶恐的说道:“皇上,枫儿莽撞,请您……请您……” 连续两个请您,小心谨慎的女子却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说下去了。她只觉得,周围人们的目光,带着嘲弄的,讽刺的,愤恨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就像钉子般,一根一根钉入她单薄的身体里,让她如同芒刺在身,原就瘦削的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当时的皇帝陛下只是淡淡一笑,看都未曾看那惶惶不知所以的女子一言,仍然继续看着洛枫,沉声问道:“枫儿,你可愿意?” 一样年幼的洛枫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看难得露出慈父面容的父皇,再看看那个被抱在怀中,小小,软软,粉粉的一团,迟疑着点了点头,道:“我愿意。” 那时候的他,甚至还不知道王妃是什么。 那是洛枫生命中最大的转折点,可是当时却没有人知道,那样的转折对于他来说究竟是是坏。 他后来听说,当时御花园中,正当得宠的,当朝太子殿下的母妃,高贵美艳的贵妃娘娘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管她喜不喜欢苏家那个小妞,但是对于她来说,让自己的儿子娶第一世家的嫡女,当朝皇帝陛下心中唯一爱着的女人的女儿为太子妃,无疑是给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加上了最有力的一道保障。 但是从那以后,身为宫中最不起眼的洛枫,突然也被重视起来。 不仅有最好的师傅教他文韬武略,甚至连他的母妃,都在一个月内连升三级,从一个小小的美人,坐上了淑妃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说,皇帝陛下爱屋及乌,要将苏家大小姐未来的夫婿,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在这表象之下,是宫中更加可怕的尔虞我诈和腥风血雨。 洛枫十一岁那年,母妃病逝。 直到她临死之前,他那胸怀天下的帝王父亲,都未曾来见她一面。 那个时候的洛枫,已经知道了什么是人情冷暖,知道了什么是宫廷斗争,甚至也知道了,父皇坐着的那个位置,对于他们这些皇子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表面上,他是四妃之一的淑妃的皇子,可是实际上,一个从来就不得宠的妃子,一个娘家并没有任何势力的妃子的儿子,在皇宫中的地位,是非常可怜的。 那时候的洛枫还未来得及因为母亲的去世落下眼泪,就必须立刻振作起来,去面对宫廷中弱肉强食,无比残酷的斗争。 说来大概也是缘分,那个时候洛枫唯一的玩伴,竟然就是苏家的长子,后来成长为天澜“战神”的一代名将苏弈。 教授洛枫武艺的师傅,也是苏弈的启蒙恩师。苏弈虽然为人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对于这个师傅却十分尊重。 洛枫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受天下习武之人景仰,甚至是在洛城中被各达官贵人争相争取的一代名剑客会收自己为徒。 因为他不仅本事极其高明,而且为人也很骄傲,如果不是他看得上眼地徒弟,就算对方家中势力再大,也是请不动他的。 洛枫原本还以为这是父皇的安排,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这个毕生只收了两个土地的侠客,终身未曾婚嫁的原因,是因为他爱着自己的母亲。 因为他深深的爱着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才会收自己为徒,所以他才会在母亲去世之后,狂歌大哭,大醉三天三夜,在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洛枫后,便孓然一身,远走天涯。 洛枫想要自己的师傅留在京中,他想要好好孝顺他,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妃外,对自己最好的人,比他的父皇更加慈祥温柔,小洛枫心中,对他充满了孺慕之思。 对他的远走,最伤心的就是洛枫了。 至于苏弈,他们虽然是师兄弟关系,但是本就冷冷的苏弈,对于交朋友似乎也不太热情。只能勉强算是洛枫的玩伴,但感情,却谈不上多好。 即便是这样,对于当时举目无亲的洛枫来说,苏弈,或者苏家兄妹,对于他来说,也像是救命稻草一般,让他在那个冰冰冷冷的皇宫中,有了温暖的感觉。 这天下之大,却没有自己能够安身立命之地,身为皇帝之子的洛枫,很快就在兄弟和对方母妃的陷害之下,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也逐渐发现,父皇临时起意般对母妃的晋升,绝对不是因为真的疼爱自己或是要给苏夏培养夫婿,而是借机通过平衡后宫的势力,来达到平衡朝中势力的目的。 洛枫曾经听人说过,如果父皇能够娶到苏夫人为后,那么或许他还能更像一个人一些,他的心或许也会更暖一些。 但是他的父皇,并没能和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的人共结连理,所以他就更像是一个帝王,而没有了普通丈夫和父亲的感觉。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对于天下黎民百姓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但是对于洛枫他们这样的皇子,还有洛枫的母妃这样可怜而又寂寞的女人来说,就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了。 洛枫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他对这个父皇,曾经有过强烈的,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孺慕之思。每当看见父皇高大挺拔的身影,他都会觉得口干舌燥,想要自己将来也能够成为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 可是母妃的死,让他对那个男人所有的感情,终于逐渐淡了下去。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觉得,没有父亲的爱,真的不算什么。 后来再见到苏夏,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那个午后。学成归家的苏家嫡女,穿着粉色的纱衣,站在苏家清雅别致的花园中,露出比阳光还要清澈温暖的笑容,让洛枫在那一瞬间,就把她和那个曾经对自己露出笑容的小女婴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的苏弈,已经成长为天澜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英俊,挺拔,却也更加冷漠。 可是他也好像洛枫的父皇一般,只有在看见苏夏的时候,会露出温柔的笑容。 那是洛枫从未曾在苏弈脸上见到过的温柔,就好像那次御花园中,第一次在自己总是威严无比的父皇脸上见到那样可以称得上是慈祥的笑容一样,洛枫突然明白了,那个少女对于苏弈来说,或许也会像她对于父皇来说一样,让自己的命运,得到扭转。 然后他便对苏夏,露出了最为温文儒雅的一个微笑。 眼看着她,霞飞双颊,羞赧地低下了头去。 只是洛枫怎么都未曾想到,这个看起来甚至带了点天真的小姑娘,竟然会如此大胆,也是如此坚定的,追随着自己一路到了边关。 甚至在后来的夺嫡之争中,陪着自己,一路腥风血雨,披荆斩棘地走到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点。 不离不弃。 那是怎样的如海深情,洛枫已经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终其一生,他即便能说自己对得起天下人,可是也是欠了那个女孩的。 即便是用他的生命,用他一身的守候和宠爱,都无法还清。 可是造化弄人,他却不得不,亲手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洛枫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了,从知道苏夏遇袭,身死,重生那刻开始,他就恨不得能将自己杀了去偿还苏夏。 洛枫不是个喜好杀戮的皇帝,或者说,他其实是个仁慈的,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但是面对和韩琳琳联手伏击苏夏的那个男人,洛枫却做了他曾经做过的最残忍的事。 他让人将那个男人,当着韩琳琳的面,一刀一刀地凌迟处死,整整三千六百刀,到最后,那个男人的身上,全是血,完全没有了人的样子。 韩琳琳几乎被吓疯,可是洛枫却没有那么容易让她死。 他让人将韩琳琳的家人全部抓了起来,每隔三天当着韩琳琳的面杀一个人。 他不是嗜杀的皇帝,但是苏夏遭遇的一切,韩琳琳他们阴谋策划的一切,却成功地激怒了他。 韩琳琳不敢死,因为洛枫即便杀尽她的所有亲戚,却留下了她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还有一双父母在。 只要韩琳琳敢伤害自己一点,洛枫就会从他们四个人身上十倍找回来。 后来更是将她的妹妹和弟弟,卖入了官窑,让他们被千人骑,万人辱,用来偿还苏夏曾经遭受的一切。 对待韩琳琳这件事,是洛枫做过的最残忍的事情。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洛枫也后悔得恨不得杀掉自己。 可是他却不能,因为他身上还背负着,千斤重担。 所以他只能继续这么苦苦地熬下去,等到上天收回自己生命的时刻。 洛枫将手中的奏折拿了起来,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这之前,他一定要将苏夏送去秦越身边。 因为他相信,只有那个同样铁血强大的君王,才能好好保护苏夏,让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伤心落泪。 虽然有些犹豫,但是洛枫还是拿过一道空白的圣旨,提笔开始书写起来。 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亲自写圣旨的经历,可是这件事,他却不想让内阁大臣来拟旨。 等到风终于将墨迹吹干,洛枫取过玉玺,端端正正盖上了象征着天澜皇帝的大印,然后在重新看了一次,将那圣旨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了一旁。 也过再过三四天,不,或许五六天,他就该将这道圣旨公之于众,然后让苏夏远嫁沧澜,去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洛枫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想由自己亲自来呵护苏夏,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洛枫才刚收好圣旨,门外便传来内侍的通禀:“苏元帅求见。” 洛枫扬了扬眉,朗声道:“宣。” 苏弈即使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是该有的礼数却是一点不少,在见洛枫的时候,也总是恭恭敬敬,好像他就是最忠心耿耿的臣子。 苏弈确实足够忠心,但是洛枫却知道,这个苏弈,一旦事情涉及到他的宝贝妹妹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可怕,就像之前毫不留情地痛揍自己一样。 就连现在想起来,他都还是觉得嘴角有些抽痛。 苏弈行礼完毕,洛枫赐座,两个人看起来,君贤臣敬,和谐无比。 可是大概只有彼此心中才清楚,他们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想法。 “舍妹一夜未归,臣虽不该多过问舍妹行踪,可臣身为兄长,终究担心她的安全,不知道陛下……” 苏弈的话并没有说完,一双明亮冷肃的眼睛冷冷看向洛枫,眼中指责之意甚是明白,让洛枫都觉得有些内疚起来。 他轻咳一声,沉声道:“朕和苏夏经年不见,昨日一见,多聊了些时候,宫门落匙,只能留她在宫中住了一晚。” 苏弈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很快,他便又对洛枫说道:“陛下和舍妹之间的种种过往,臣看得清楚明白,想必天澜朝中,很少有人不清楚。但是既然舍妹已决心要嫁给沧澜皇帝,还望陛下莫要做出让舍妹为难的事来。”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臣子来说,已经是越权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可是洛枫却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苏弈也就只有在面对苏夏的事情时,才会有这样失态的一面。 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朕明白。” 他顿了顿,又道:“朕已经拟好旨意,过不了多久,便会下旨让苏夏嫁去沧澜。爱卿放心吧。” 苏弈轻声“嗯”了一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向洛枫,淡淡问道:“臣有句话一直想问,舍妹温柔坚强,当初对陛下更是一往情深。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才让陛下下定决心将她推开?” 洛枫苦笑一声,苏家兄妹还真是想象,苏弈这样冷心冷面的修罗战神,竟然也会在这件事上多嘴一问,对自家妹子,还真是疼爱得很呐。 他摇了摇头,冷冷说道:“这件事朕已经不想再提了,爱卿若是没有别的事,便退下吧。” 苏弈却不走,只是站在那里看向洛枫,突然勾了勾唇角,道:“姜瑜告诉臣,陛下对待韩琳琳,无比残忍无情。他想让臣来向陛下求情,说这件事恐只有臣来说情,陛下才又可能放过韩琳琳一家。”他顿了顿,眼中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问道:“臣能问,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只有臣来求情,陛下才有可能放过韩琳琳一家?” “一家”两个字,被他特意咬得重了一些。 苏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洛枫,等着他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洛枫眉头微皱,他一直知道,姜瑜和韩家交好,但是却也知道,姜瑜对苏夏的感情。所以他一直以为,姜瑜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替韩琳琳出头。 毕竟如果换做是他,或许他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情来。 所以他有些冷漠而不确定地问道:“姜瑜让你来求情?” 苏弈肯定地点了点头。 洛枫不悦地拂袖而去,淡淡说道:“这件事朕绝不会改变主意,任何人来求情都是没用的。” 苏弈扬眉,有些疑惑地看向洛枫,道:“陛下,难道真如传言说说,韩琳琳便是设计伏击舍妹的罪魁祸首?” 洛枫想到苏夏是他的亲妹妹,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便点了点头。 苏弈见状却淡淡说道:“陛下对舍妹还真是一往情深。” 只是那语气,说不出的古怪,又像是讽刺,又像是同情,更多的,却像是深深的叹息。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说什么,对洛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臣告退。” 洛枫看着苏弈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今天不仅苏夏看起来有些古怪,就连这个苏弈,也变得古里古怪的。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御书房外,难道他们真的知道了什么? 可是不应该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天和姜瑜外,剩下的便已经永远地闭上了他们的嘴。 即便是姜瑜,也是知道得并不算多,所以就算他想说什么,也绝不会比苏家兄妹自己能够查到的多多少的。 ××××××××××××××××××××××××××××××× 洛枫便在各种疑惑中过了好几天,期间除了大宴苏瑾言以外,他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苏夏常常进宫,应该说苏夏几乎将他的一日三餐全部包揽,每日翻新着菜式,甚至还在御膳房中选了三个年轻的御厨,让他们跟着他学厨艺。 另外每天,苏夏都会在他的御书房或者寝宫内燃起不同的香,日日留宿。 最开始苏夏留宿那天晚上,洛枫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伸向苏夏的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苏夏似乎是在透支着她的快乐。 她每天都在对自己笑,每天好像都过得很开心的样子。 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深处,有无法散去的哀伤。 洛枫度过了他的生命中最甜蜜的一段时光。 他和苏夏刚刚好的时候,虽然也很甜蜜,可是内忧外患,需要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可是现在,虽然头上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但他却知道,即使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苏夏在秦越的身边,也会过得很幸福。而且他的国家,也已经后继有人。 所以他算是放开了一切一般,享受着苏夏带给他的温柔体贴和柔情蜜意,享受着他生命里并不多见的,甜蜜得几乎能够将人溺毙的岁月。 可是即便如此,那道已经拟好的圣旨,却仍然像是一柄随时都会落下的,悬在洛枫头顶的刀,让他常常,会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逐渐蔓延到四肢。 于是就连苏夏亲手做的饭菜,苏夏亲手端来的茶,也变得苦涩起来。 “苏夏。”洛枫伸手握住苏夏的手,欢爱之后的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蜷缩在皇帝寝宫舒适柔软的龙床之上,额头抵着彼此的额头,仿佛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恋人般。 可是他们心中都很清楚,彼此剩下给对方的时间,只有那么少。 洛枫凑过去亲了亲苏夏的眼睑,哑声说道:“明天,朕就会下旨……”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苏夏堵住了,用唇。 过了片刻,苏夏才离开他,轻轻笑道:“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陛下不担心我会难受吗?” 洛枫无言地伸手将苏夏揽近自己,让她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离开,然后眼睛看着龙床的帷帐,淡淡说道:“明天朕会下旨,让你嫁给秦越。” 他怀中的苏夏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伏在他的怀中,过了很久,久到洛枫以为苏夏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她才突然坐了起来,嫣然笑道:“那么我便回去了,准备沐浴焚香,迎接陛下的圣旨。” “你不要这样。”洛枫从背后拥住了苏夏,低低说道:“朕会送你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夏轻笑一声,目光看向远方,道:“臣,谢过陛下。” 说完,当真披衣而起,深夜出宫而去了。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洛枫没想到苏夏真的说走就走。 刚才还温香软玉抱满怀,此刻胸膛中便空空荡荡,再也没有那女孩的嫣然笑靥。 洛枫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这样的对比,说实话,让他有些难受。 其实刚才对苏夏说出那样的话的自己也一点都不好受。 但是再怎么难受,为了苏夏,他也只能就那样做了。 他缓缓将手收回,本来想要挽留苏夏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长痛不如短痛,上天能给他这么一段甜蜜的,只属于他和苏夏的时光,他已经充满了感激,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苏夏身上的味道,带着清冷的,淡淡的药香,就好像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一样,总是给他一种亲切的,熟悉的感觉。 内侍听见里面的动静,小心翼翼走了进来,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洛枫轻轻叹了口气,披衣下床,对那内侍说道:“苏小姐出宫去了?” 忠心耿耿的老内侍摇了摇头,道:“小姐似乎去往南边去了。” 洛枫端起桌上的冷茶饮了一口,夕照即便是冷了,那股淡淡的香味仍然萦绕唇齿之间,让他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老内侍连忙凑了上来,毕恭毕敬问道:“陛下,可要奴才替您换过冷茶?” 洛枫摇了摇头,正要放下茶盏的手突然猛然一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内侍,冷声问道:“她去哪里了?” 内侍将自己的眼睛藏在了洛枫无法看到的地方,低声的,恭恭敬敬地回禀道:“苏小姐似乎并未出宫,而是朝皇宫南面而去了。” 皇宫南面萧瑟的冷宫之中,住着的正是天澜的第一美女,倾国倾城的韩琳琳。 洛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猛然将身上披风系好,冷声道:“朕去看看。” “陛下。”内侍连忙跟了上去,道:“请您至少穿一件外衣。” 洛枫头也不回地冲他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朕自己去,你不用跟来。” 虽然知道这个老内侍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的国家,都忠心耿耿,但是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 这,大概就是身为帝王的骄傲吧。 老内侍闻言停下了脚步,轻声应了一句:“是。” 再抬头时,洛枫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不知道事情终于走到了今天,对于韩琳琳来说究竟算不算是另一种幸运。 苏夏回来,并且知道了她的存在,那么陛下就不会再留下她的性命了。 只是对于这个已经受尽了折磨的女子来说,当初她确实错得离谱,成功地触犯了皇帝陛下的底线。但是这一年来她受的折磨,让本来也十分憎恶她的老内侍,都变得有些同情她起来。 或许死亡,真的已经成了她最期盼的归宿了。 他忍不住在夜色中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便是苏家大小姐,可是皇帝陛下也并没有错。 大概,这便是造化弄人吧。 ××××××××××××××××××××××××××××××× 洛枫到了韩琳琳住的宫殿时,周围一片安静。 不过即使是平时,这里也十分萧瑟。 皇宫,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漠残酷的地方。身为皇帝陛下宫殿里的女人,不仅得不到皇帝的宠爱,而且还被他一直厌恶憎恨着,那么这个女人在皇宫中的日子,必定十分难过。 如果不是自己下过命令,不许让韩琳琳死了,或许她早就饿死或是病死在这宫殿的一角了。 然后一张破席子一卷,曾经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就会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韩琳琳在皇宫中的日子想必一直过得很艰难,如果不是自己用她的家人威胁她,她或许早就自杀了。 后来姜瑜总是想办法悄悄接济韩琳琳,洛枫表面上装作不知道,实际上却授意宫里的内侍副总管,指使人去将姜瑜带给韩琳琳的东西全都拿走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显得有些无聊。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他真的会让仇恨给逼得疯狂的。 洛枫冷冷注视着这座沉睡在黑暗中的宫殿。 当初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皇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永远只会羡慕生活在这里的人表面上地光鲜亮丽。 可是真的住进来了,或许就会一直一直期盼,能过上宫外面那种少些勾心斗角的自由生活。 洛枫朝前走了几步,他的耳力很好,韩琳琳的声音虽然总是有些虚弱,但是还是顺着夜风,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不错,伏击你的人就是我,你要杀了我吗?” 那声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自嘲。 洛枫也知道,韩琳琳现在生不如死,早已恨不得能有人能够给她一个痛快。 他勾了勾唇角,苏夏绝不是来找韩琳琳报仇的,可惜她要失望了。 果然,就听见苏夏的声音响起:“我可以替你求情,让陛下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你会有那么好心?!”静夜里,韩琳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怕的尖锐。 苏夏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确实没有那么好心,我也恨不得能杀了替自己报仇,但是韩琳琳,我知道你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已经远远超过你的死亡所能带来的痛苦。所以我已经可以放下恨了。” 韩琳琳冷哼一声,并没有接话。 洛枫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微微敞开的窗户,已经让他可以看见韩琳琳脸上那讽刺的,倔强的表情。 他不得不承认,韩琳琳真的是一个绝色美人。即使被自己折磨了整整一年,可是她的美貌非但没有褪色,更是多了一种楚楚可怜的,让天下男人都恨不得能为她付出一切的美丽。 可是这张美丽的脸,此刻看在洛枫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 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竟然还会被这样肤浅的美丽所迷惑! ------------ 第一百三十四章(结局) 苏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甚至可以求陛下,让你和你的家人在远离洛城的地方一起生活。” 这句话的诱惑大概实在是太大了,韩琳琳总是冷漠讽刺的声音,都变得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她的眼中充满了戒备,原本绝美的脸庞,因为这一年生不如死的折磨,显得有些晦暗。虽然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却让她在暗夜中看起来有些恐惧。 洛枫只听到苏夏轻轻一笑,道:“我自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他听见轻轻的有节奏地敲打桌面的声音,苏夏似乎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 然后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继续对韩琳琳说道:“因为我要洛枫好好的活下去。” 她的声音坚定,充满了对洛枫的爱和信任。 可是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站在外面的洛枫,却觉得浑身冰冷。 他一时之间,有些想不明白苏夏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很快,他便明白了过来。 苏夏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告诉你也无妨。洛枫身上的毒,我已经有办法可解。韩琳琳,我之所以愿意放过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虽然恨我,但你却很爱洛枫。” 韩琳琳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居然会是自己曾经以为的最大的敌人。 苏夏轻声笑了笑,道:“你和秦越派来的人虚以委蛇,我知道,你也只是为了洛枫。所以我决定原谅你,哪怕你曾经和他联手杀了我。” “我……”韩琳琳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迟疑:“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你。” 苏夏又轻轻笑了笑,柔声道:“我知道,我已经全都知道了。我也不怪你了,你看我也没有真正死去。所以你相信我,只要我向他求情,他一定会绕过你和你的家人。甚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如果想继续留在洛枫身边……” 她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洛枫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冷声道:“朕决不答应!” 他并没有说自己不答应什么,但是下一刻他便进入了冷宫中,站在苏夏的身边。眼中,是无法言说的沉痛和绝望,直直地看向苏夏,一点也没将站在一旁的韩琳琳放在心上。 他伸手轻轻抚摸苏夏的脸庞,一字一字地低声问道:“告诉朕,朕身上的毒应该怎样解?” 苏夏的脸色变了变,但是却还是勉强笑道:“这个可就不能告诉你了。” 洛枫扯了扯唇角,放在苏夏脸上的手显得更加温柔了。 他俯身过去轻轻苏夏的脸,道:“你每次有事想要瞒着朕的时候,总是会笑得这样苍白。” 洛枫身上的毒,是沧澜潜入洛城的密探所下,阴狠,霸道,一点点渗入骨髓。 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人会注意自己已经中毒了。等到发现的时候,那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纵是神仙也无法解。 除非,有深爱着中毒之人的人,能够将他一身的毒,全都转到自己身上去。 苏夏的办法,只能是这个办法。 洛枫却觉得,从心底一直凉到了足尖。 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苏夏这段时间的反常,他应该注意到才是。他不应该被甜蜜冲昏了头脑,变得这样轻信和懈怠。 苏夏勉强笑了笑,张开嘴还什么都来不及说,一口鲜血,猛然喷薄而出。 而她的人,也如同折翼的蝴蝶般,直直朝地上倒去。 “苏夏!”洛枫一弯腰将她揽在了怀中,可是怀中的女孩,早已什么都不能回答他了。 尾声 洛枫从来没有想过,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圈,竟然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静静看着躺在龙床上的苏夏,那个陪着他一路走过,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也从未曾离开过她的女孩,竟然在他们终于可以幸福地相守在一起时,永远离开了自己。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他原本可以和苏夏一起度过一段最幸福的时光,可是却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永远地错过了那样的机会。 韩琳琳已经被他放走了,临行之前,她对他已经再无留恋。 苏瑾言也已经来看过苏夏了,大概远在沧澜的秦越,若是知道最后他们国家的剧毒会害了他最爱的女子,会恨不得杀了他自己吧。 洛枫伸手轻轻抚摸苍白着脸色,一动不动的苏夏,突然柔声道:“朕,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苏瑾言说,此毒无解,从来都无解。 但是他也说,秦越不会是这样的人。 洛枫相信他。 其实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站起身,转身朝寝宫外面走去。 真正失去了苏夏的日子,对他来说,比中世界上最可怕的剧毒还要难受。 帝洛枫,在位三年,崩于二十六岁,无子嗣。此帝在位之时,未纳后宫,未立皇后。后与天澜苏家嫡女,世人口中神医苏夏,合葬苍茫山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