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 第2章 1.闹不明白的委屈 冬。 晨曦恹恹地洒在雪地上,四周是皑皑的旷野。一条大路直直伸向远方,在尽头出现了一辆远途客车,缓缓爬行,车身上厚厚的积雪仿佛诉说着它的疲惫与沧桑。 路面银白如软软的地毯,庞大的客车驶过,毫不留情地印上两道深深的痕迹。 开车的是个强壮的司机,他的背挺得很直,一件黄色的军棉大衣,披在他的肩头,更显得彪悍而健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双手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 车内的旅客大都倦怠地闭着双眼,头随着车速有节奏地一点一点的。钟静恬坐在车厢第八排靠窗的座位上。她,皮肤细白,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配着红红的樱桃小嘴。头发自然地垂在脑后,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脖颈的优雅。她穿着一件很合体的黑色的薄呢大衣。 许久,钟静恬动了动身体,把头扭向窗外。 客车继续往前行驶,路边隐约展现出一株株独立不羁的小杨树,它们的每一道枝条每一段桠权,都裹上了丰莹的雪絮,绒线一般,远远一望,犹如美丽盛开的小白莲。天地如此和谐,如此恬淡,竟让一直心事重重的钟静恬有所沾染,有所感动,她觉得自己的一颗沉重的心,仿佛飘离了躯体,悠游到一种清新明丽的境界中。 很快,她又回到了现实,表情痛苦而矛盾,无论如何,她也摆脱不了压在自己心中的那份沉重与愧疚。她的眼泪白白莹莹,楚楚动人地滴落下来。至今,她还在懊悔为什么要把学校的事情告诉唐杰俊。那不忍揭开而又无法忘记犹如昨日的伤痛历历浮移眼前…… 初春。 教工会刚结束,校长贾吉刚便把钟静恬叫到了校长室。 “你坐吧,我们谈谈……”校长倒了一杯水,态度极温和地说。 钟静恬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却不安地猜测着他的下文。 “从今天开始,你被调到石砬小学。那个学校的环境比较好,吴月儿这个人正直、热情,是我们学校公认的优秀教师,我希望你能和她处好关系。到时候,她安排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校长喝了一口茶水,眼睛注视着她,和蔼得如同往日。 钟静恬惊诧得有些气愤,脸略略红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调走?” 校长放下茶杯,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你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我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贾校长细小的眼睛里射出一丝让人不易理解的光,说出的话更是骇人听闻,“考虑到你再在那个地方干,可能要引起民愤,到时候更不好办……” “民愤?”钟静恬不由一震,莫名其妙地问:“我干了什么?我天天准时上班、下班,我教的学生在升中学时,成绩最低95分……这怎么能引起民愤呢?引起谁的民愤?简直是荒唐!” 校长不相信地摇摇头:“你从来没迟到?那下雨天、下雪天也没迟到过?” “对!下雨天、下雪天我更不会迟到,因为我坐车,比平时还要提前半个小时。”钟静恬压着气,不用思量就知道是谁背后说她的坏话,也完全清楚了被调走的真正原因,“贾校长,请你直说吧!” 校长无可奈何地笑笑:“实话对你说了吧,你们那个地方的村长刘会斌,找过我三次了,他说他不欢迎你,叫我把你调走。如果你要是再在那儿教下去,他就要采取行动,到乡里告你。你知道刘会斌是乡里的红人,这样对你不利,因为你得罪的是刘会斌……” “什么得罪,不就是不给他送礼吗?”钟静恬不服气,直言不讳。 “你懂不懂,这不叫送礼,这是礼尚往来!”校长有些不悦。 “对不起,我没有错误,我不走!”钟静恬赌气地站起来。 一直在电脑前玩扑克游戏的副校长,忍不住斥责钟静恬:“你别不识好歹,校长刚才不是说了吗,为了你的事,我们专门开了个会,研究了很长时间。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决定的。如果是别人,我们也许不会管,爱在哪儿干,就在哪儿干呗,实在干不下去就回家。” 钟静恬眼睛掺杂着异样的愤怒,她的语言尖酸刻薄:“我为什么要不干,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要走也要走得堂堂正正!哼,刘会斌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流氓地痞吗?他说什么,你校长就听什么?难怪赵老师说刘会斌比你这个贾校长强!” 贾校长不由瞪起眼睛,声色俱厉:“怎么能拿我和刘会斌比?嘁!人家现在是针对你,他刘会斌不欢迎的是你钟静恬!” 钟静恬怒形于色地站在原地,瞪视着贾校长,却苦于找不出能为自己辩护且有分量的语言。对刘会斌这种市侩小人可以用挖苦、嘲讽来发泄心里的不平。但对这位一校之长,百余名教师的带头人贾吉刚的假仁假义的伎俩,钟静恬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她对这位贾校长的“礼尚往来”根本就没有达到校长级的标尺度。 待钟静恬走出门后,副校长一边按动键盘,继续玩扑克牌,一边自言自语说道:“哼,这小妞子,脑瓜不开窍,白长一副好模样!你那身子往刘会斌那小子身上一靠,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空气凝结的午后,下过一场纷纷扬扬、痛快淋漓的大雪。 钟静恬的心情特别烦躁,脑子也十分凌乱。她拖着疲惫的脚步,悲愤地冥想着:人真虚伪,虚伪得有些恶毒,恶毒得让人防不胜防。想到那笑容背后的阴谋,天地顷刻变得阴暗,一切都在谎言和势力的交易中。而自己呢,却任凭那些卑鄙无耻手段的摆布?她在痛苦的徘徊中来到了新华装潢有限公司的门前。 钟静恬在新华装潢有限公司门前遇到了刚刚下车的哥哥钟青宁。 钟青宁耐着性子听完妹妹反反复复的陈述,不由紧锁眉头,语气尖刻:“静恬!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做事情就是较真儿,怎么得罪的人,你都不知道,你说你管那么多的闲事儿图什么……” 钟静恬一阵委屈,目光黯然,罩上了凄恻的云翳,嗓子热辣辣地疼:“……哥,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你也责怪我……我昨天还见到刘会斌,他对我还特别热情,怎么今天就不容我了……明明是他们的错,怎么倒成了我较真儿……我真不明白!” 钟青宁无奈地摇摇头:“听哥一句话吧,人挪活,树挪死,换个地方未必是坏事儿。吴月儿不是跟你们校长关系不错吗?到那儿去,跟她好好处着,改改自己的脾气,少管闲事儿,把学生教好,人家念书不容易……我下午还有个会,你先回家吧……”钟青宁看了一下表,猛然想起,急切地叮嘱,“这件事儿你千万别和杰俊说……” “我已经告诉他了……”钟静恬有一种失望的压迫,她的眼睛湿润了。 “他说什么了?”钟青宁紧张地问。 “没说什么。不像你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大堆!” 钟青宁的眼里分明有一种埋怨:“你……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他打电话。这是小事儿,别把它看得太重……”译音刚落,钟青宁已推开公司的玻璃门。 钟静恬一阵木然,心里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一阵寒风掠过,仿佛带着阴森森的霉气,让人窒息。街边树枝上的雪籁籁下落,纷纷扬扬。 ------------ 第3章 2.男友的劫难 钟静恬心急火燎般在农业银行门前找到了满脸怒气正欲上车的唐杰俊:“杰俊,你听我说,不是那么回事,都是我的错,你别去了,行不行?!” “我去问问他,什么意思,你不用管了……”唐杰俊理也不理,伸手去拉车门。 “杰俊,我求求你了,刘会斌可不是好惹的,不信你去问问,那个村的老老少少,谁没挨过他的打……”钟静恬紧紧地拽住唐杰俊的胳膊恳求着。 “你怎么总是长他人的志气。他刘会斌再浑,不也是只长了一个脑袋?我今天就去看看,我们两个谁的拳头硬!”唐杰俊虎着脸,毫不客气地掰开钟静恬的手,“你回家老实呆着好不好?!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我从不欺负人,但谁要是欺负到我的头上,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今儿,我不治服那个该死的土老冒,我不姓唐!” 唐杰俊挥了一下手,大海和几个青年匆匆地上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钟静恬像被重重地击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她懊悔地望着唐杰俊,巨大的惶惑和恐惧使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挡在车门前,她盯着唐杰俊,一字一句地说:“唐杰俊,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用你管!你如果敢去,我们……我们就分手!” 唐杰俊一愣,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静恬,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头顶,他紧紧地盯着钟静恬:“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钟静恬甩了一下头,目光同样锐利:“你今天要是去了,我们就分手!” “好!”唐杰俊低低地吼了一声,黑黑的双眸令人猜不透地眯缝着,他冲钟静恬缓慢地点着头,板着面孔推开她,一个箭步跨上车。就在关车门的同时,唐杰俊冲她硬邦邦地扔了一句:“我先去解决那个地头蛇,回头再和你谈分手的问题。”车门无情地关上,面包车很快地起动。 望着绝尘而去的面包车,钟静恬的心,紧缩得疼痛起来,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正值酷寒迟去之际,视野中惟有单调的冷色。枯萎的草木在朔风中瑟瑟发抖,天空中难得有鸟的踪迹。 木桥村背山面江,远远望去,房屋显得破旧,参差不齐。几只变了色的旧木船,孤零零地被冻僵在江边。随着阵阵凛冽的寒风,正哭泣着主人的愚昧与贫穷。 小学校今天停课,村长刘会斌为父亲做六十六大寿。教室成了临时宴会厅,课桌拼成餐桌。教室虽陋,但却摆满了鸡、鸭、鱼、肉,酒味也照样飘香四溢。 面包车停在村口,唐杰俊率先下了车。他身材魁梧,步履矫健。他的身后跟着墩实的大海和两个强壮的青年。 有人跑进教室,告诉了脑满肠肥、侃侃而谈的刘会斌。瞬间,刘会斌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恐惧的光芒,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大摇大摆地从教室里走出来,面带微笑地迎上正怒气冲冲走来的唐杰俊:“兄弟,有什么事吗?” “谁叫刘会斌?”唐杰俊止住脚步,怒目而视。 “俺就是。”刘会斌咽了一口唾沫o “哟,你真不愧为支持教育的好村长呀,把宴席都搬到学校来了!”唐杰俊厌弃地讥讽着。 “哼……”刘会斌的脸变得黑红,他干笑了几声:“你是谁,管得着吗?” “我是你爷爷,我今天专门来管你这个不孝的孙子的!”唐杰俊指着刘会斌的鼻子说。 刘会斌马上变了脸,气得一蹦老高:“操!谁的裤腰带没扎紧,蹦出你这个玩艺儿。哼!和俺找事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最好先去打听打听俺是谁?俺怕过谁?不是吹,县长见了俺都让俺三分!” “你就吹牛吧,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破村长吗?也不撒泡尿照照……欺男霸女,收刮民财,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睡朋友妻,无恶不作。你这种人早该下地狱了!” “对,你他妈的早该下地狱了。”大海解恨地嚷着。 “他妈的,你们是不是来送死的?”刘会斌气急败坏。 人群骚动起来,无数双满含疑惑的目光碰在一起,又迅速分开。这时,一位中年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劝着刘会斌:“算了,算了!今天是您老爷子的生日,您消消气。我认识他,他是钟老师的朋友,年青气盛,别和他一般见识。” 刘会斌有些心虚,他就坡下驴:“好!今天俺不和你吵,你怎么来的,俺让你怎么回去。你在县城张狂俺管不着。但是,到了俺的地盘,你先弄明白俺刘会斌的关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懂不懂规矩?不懂回去学两年,少在俺面前装大头蒜。哼……学学吧……是不是,啊?哈哈……”刘会斌晃动着短粗的脖子,洋洋得意地瞅着众人。 “真恶心,什么人物,干这种缺德事!你瞧你们这个地方又破又脏,哪里有点富的气象,还有脸提规矩?”大海往地上吐了一口。 唐杰俊嘲弄地望着刘会斌:“什么规矩!不就是年年的今天要给你‘上炮’吗?我给你一个炮,要不要?” 一个十八九岁的瘦青年端着一大碗豆腐汤,正走到唐杰俊面前。唐杰俊一抬手,其势之快,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所料不及。随着一声惨叫,一碗刚刚出锅的豆腐汤整个儿扣在刘会斌的脑袋上。 刘会斌全身僵直,不能动弹,任凭各种汁液流过他的头发脖颈。豆腐块大都滑落在他的脚下。刘会斌终于回过神来,打掉了扣在自己头上的碗。有两块肥肉片儿依然顽强地留在他的头顶,其间还夹杂着花椒、大料和少许的葱花,刘会斌胖胖的脸上到处是斑斑的汤点。 大海第一个拍手大笑起来。四周传来低低的笑声,但很快人群便四处散开,有几个爱看热闹的人悄悄躲进教室里,关上门,从窗户往外观看。 刘会斌用手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他穷凶极恶地喊:“久宝,把枪拿来!” 不一会儿,一个手持猎枪的胖少年跑到刘会斌的跟前,恶狠狠地瞅着唐杰俊。气氛变得死一般寂静,寂静中压抑着一种难挨的紧张。 “开枪,开枪!久宝,你开枪!”刘会斌蹦跳着,直着嗓子乱喊。 久宝抖动着手缓慢地按动扳机。大海战胜了最初的迟疑和恐惧,他挺身冲了过去,夺下久宝手里的猎枪,挥手扔给同来的青年,又一拳把久宝打倒在地,纵身一跃,稳稳地骑在久宝的身上乱敲一气。 刘会斌眼珠血红,他破口大骂,随手操起一根木棒,朝着大海的头砸了下去。 唐杰俊迅速抬起右脚,照着刘会斌的腹部猛踢一脚。刘会斌咧着嘴倒退着跌倒在地,手上的木棒飞出去很远,但很快他又从地上跳起来瞪着小眼睛,满脸的横肉乱颤,他拼命地搓了一下自己的双毛,皿惹恶煞地扑向唐杰俊。两人激烈地扭打在一起…… 坐在上首的老爷子刘兆业听到外面的声音,再也顾不上喝酒了,他颤巍巍地扶着桌子站起来,伸长脖子想看个仔细。他试着翘了一下脚,但脚底一滑,整个人滚倒在桌子底下,顿时口眼歪斜,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的法庭上,铁面无私的法官口齿清晰地宣读:唐杰俊,男,26岁,在二零零九年三月十一日,与木桥村村民刘会斌发生争斗,致使刘会斌终身瘫痪,情节特别严重。但,因其认罪态度较好,又是初犯,经合议庭审议,判有期徒刑五年 站在被告席上的唐杰俊脸上没有表情,他先是低头倾听,尔后又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坐在旁听席上的钟静恬。 钟静恬早已满脸泪痕,哀哀欲绝,她柔弱无助地倒在哥哥钟青宁的肩头。 钟青宁刚毅的脸上充满着痛苦与酸涩,他的心像刀剜一样难受,他轻轻地拍着钟静恬的手背,用一种很缓慢很沧桑的语调说道:“静恬,别哭了,等吧,五年的时间不算长……” 残留在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可以让人流泪的记忆,时时刻刻跳跃出来,撞击着钟静恬那颗正荡漾着对温暖和爱意充满热切渴望的心灵。 ------------ 第4章 3.隐着欺骗的情变 等待的时间刚刚过去两年,转眼间就要发生本质的变化,完全起源于那一次的不期而遇。 当陈天律那只坚硬得像钳子一般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略带一丝忧郁而深沉的目光扫在她的脸上时,她的心颤栗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震动。 也许是陈天律那深不可测的家庭背景强烈地吸引着她,当庄子梅极力向她介绍陈天律时,她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钟静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一个重大的原则问题上失误了。而曾经有过的美丽与真诚都在恍惚中被挥散得了无踪迹。 大客车还在公路上颠簸着,钟静恬抹去脸上的泪痕,轻轻地叹了口气,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然而,又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窗外的道路在闪动的泪光中模糊了。 早上,某市郊区看守所一间探监室内,钟静恬正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地等候着。 门开了,唐杰俊被看守人员带到,当他看到钟静恬时,木然的眼睛立刻闪出惊喜的光,精神十足。 在看守人员的示意下,他坐在钟静恬的对面,毫不掩饰地凝视着她,那漂亮的眼睛里有亲切、有满足、有感激、有深情、有爱恋、有思念。 钟静恬强作笑颜,但却掩盖不住自己躲躲闪闪的窘态。她忙乱地把随身携带的物品,推给唐杰俊,试图引开他的视线。 唐杰俊依旧目不转睛,仿佛诉说着千言万语…… 钟静恬内心的沉重感又增加了一倍,一种愧疚的情感又在疯狂地滋长着,她紧咬住嘴唇,慢慢地低下头,把所有的话都压回肚中。昏昏然欲爱不能,欲弃不忍。 “静恬,静恬……”唐杰俊轻轻地叫着,言语中透着无限的爱恋。 钟静恬下意识地抬起头,噙在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淌着。 唐杰俊心疼地望着她,一股略带咸味的血液,在咽喉部涌动,他的双手往前移了移,艰涩地问道:“静恬,你……你还会等我吗?” 钟静恬没有回答,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怅怅的感觉。 唐杰俊的眼睛有些黯淡,慢慢地收回双手。 钟静恬于心不忍,最终还是把此行的目的及在心里复述数遍的话语滞重地压回去。安慰他说:“杰俊,别想那么多,我……有时间,我一定来看你……” 清晨的阳光格外明亮,休息了一夜的人们又开始了紧张的忙碌。街上的车辆已是影影绰绰,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喇叭声。 唐杰俊的姐姐唐美英买了早点往家走。她身材高挑、瘦弱,面色淡黄,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黯淡的光色。她穿着一件洗得略微有些发白的淡蓝色羽绒棉袄,脖子上围着陈旧的头巾。 一路上她默默地走着,当她走到一座浅蓝色的二层小楼房前时,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表情呆滞而略带迷离,偶尔轻眨的眼睛涌出一丝水雾。 楼内寂静,门和窗紧紧地关闭着,刺眼的阳光照在楼前,五光十色,十分诱人。 冷风吹着她的头发,额头凉凉的。此刻,竟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失落传遍她的全身,她瑟瑟地抖动着,最后,愁闷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而又恋恋不舍地走了。 楼内的餐厅里,陈天律坐在桌前悠闲地自斟自饮。 “哎哎哎,嘻嘻,她走了!”正趴在窗前往外窥视的陈天律的妹妹陈碧笋粗声大气地喊起来。接着,她兴冲冲地窜到陈天律身边,在他的肩上猛地拍了一下,满脸贱笑,“嘻嘻,哈哈!四哥,你越老越有福气了,有那么多的女人争你呢,那个唐美英都哭着走了,你还不去安慰安慰她!啊?哈哈哈!” “臭丫头,胡说什么!别理她,一会儿我就给庄姐打个电话,让她劝劝唐美英,给她几个钱,别让她坏了我的好事!”陈天律苦笑着摇摇头,“我可不要寡妇。哼!让慧慧那浪娘们知道了,还不笑话我……这一回我可找到了一个既年轻又漂亮,心眼还蛮实的……”陈天律得意地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还不停地舔着粗粗的手指头。 “钟静恬很漂亮。不像我,他妈的,长得跟他奶奶似的,老了……”陈碧笋从盘子里拎起一块肉,放到了嘴里,边嚼边问,“四哥,钟静恬这么快就答应嫁给你,你怎么谢我?” “谢你?”陈天律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 “喂!四哥,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上个星期六在我家吃晚饭的时候,是你求我劝她的。还让我骗她说,咱家的哥哥、嫂子、弟弟、弟媳是多么想见她,又多么看重她,都争着抢着要请她吃饭,哈!钟静恬真是个傻丫头,她居然相信了,对你是感激不尽呀。于是,我就趁机对她说……” 陈碧笋双手搂着陈天律的肩膀,左摇右晃,尖声尖气地还夹杂着一定的激情,“静恬呀!我四哥的命太苦了,求求你嫁给他吧,你不能让他再苦下去了!我四哥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呀!就是命太苦……他妈的,慧慧那个王八蛋就是享福享够了,上哪儿去找我四哥这样的好男人呢?慧慧现在是后悔了,想回来,可我四哥不要她。因为我四哥只爱你一个人,你早点过来吧,那么大的楼,就我四哥一个人多可怜!哈哈哈……”陈碧笋笑得弯下了腰。 陈天律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是不是我妹妹?哥就求你这么点事,你还取笑我?告诉你,没你,我照样能把钟静恬弄到手,你四哥可不是白给的。” 待陈碧笋走出房间后,陈天律便眯着眼睛,得意地想了起来。他想自己真他妈交了好运,快四十岁了,这回倒叼上了一颗嫩草;他想象着钟静恬的美丽、温柔,想象着他们结婚的大喜日子,想象着新婚之夜这小妞儿将会是什么样儿,想象着她的羞红的腮儿,舒舒的胸儿和那白嫩的腿儿,想象着她的呻唤她的告饶,等等等等,他只感到一串又一串的火苗只从腰上往上冲,他真的感到忍不住了,恨不得马上就把钟静恬抱进怀抱,好生生地爱她个够…… ------------ 第5章 4.一段怨情 大街上涌动着上班一族。 一辆紫红色的轿车停在新华装潢有限公司门前,满头白发,面容慈祥的老局长和年青有为、英俊潇洒的钟青宁先后从车内出来。 “小钟,这次是我极力推荐你来当公司的总经理,对于你的人品和工作能力,我在会上打了保票。机会难得,你可要带好这一百多人,千万别让我失望啊!”老局长语重心长地嘱咐着。 “放心吧,老局长!我一定努力干好工作,不会让您失望的。”钟青宁英俊的脸上扬着踌躇满志的笑。 老局长放心而赞赏地拍了拍钟青宁的肩膀,两人边说边走进公司。 钟青宁的岳母住在南街6号楼,两室一厅。 姚母,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也许是因老伴生前对钟家有所愧歉,也许是格外欣赏三女婿,对三女儿姚晓蕊她事事偏爱。刚吃完早饭,她就为三女儿冲了一杯牛奶,送到姚晓蕊的房内:“晓蕊,把牛奶喝了再走。” “妈,来不及了,要迟到的……”姚晓蕊忙乱地穿着外衣,又照了照镜子,拎起背包往外走。 “等等……你怎么还穿着高跟鞋,这样对孩子不好,换双平跟鞋。”一直看着她的姚母急忙放下手中的杯子,从鞋架上拿起一双黑色的平底棉鞋,放到了姚晓蕊的面前,心疼地叨念,“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现在是美的时候吗?万一跌倒了怎么办?听话,把鞋换上。” “哎呀!妈,您这是干什么呀?还不到两个月哪!”姚晓蕊撒娇地嘟起嘴,把鞋又放回鞋架,“妈,我走了。” “晓蕊呀,你能不能听妈说一句话呀,你已经小产两次了。如果这次再保不住,恐怕就不能生孩子啦……唉,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也太对不起钟家了,晓蕊,妈真担心……” “妈,您放心,我会定期上医院检查的,医生不是说再怀孕不会出问题吗。保证出不了事儿,万一不行,我就是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姚晓蕊一本正经地说。 “你昏头了.说此什么混账账话?”姚母非常生气。 姚晓蕊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慢点走,晓蕊,小心路滑!”姚母不放心地叮嘱着。 唐美英踏雪匆匆走过冷落的街市,拐进这条且长且窄的巷子,在蓝色的铁门面前停住,从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房门开了,在屋里听见铁门声音的玲玲,小手放在门的扶手上,甜甜地叫着:“妈妈,妈妈!”她欢快地笑着,蹦跳着,她笑得那么脆朗,充满着童真。 “乖孩子,快进里屋,别冻着。”唐美英蹲下身,疼爱地把玲玲抱进屋,放到炕上,又把鞋脱掉,“炕里玩去。” 唐美英机械地摘下围巾,脱下棉袄挂在衣架上,又把买回来放在炕上的早点拿到厨房。她拿起热水瓶往脸盆里倒了些开水,端起脸盆,拽下毛巾进屋给孩子洗手…… 女儿玲玲开心地吃着妈妈买回来的油条。 唐美英在厨房擦了一阵,捅开炉子,开始收拾屋子。 敲门声。唐美英打开房门,庄子梅站在门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黑紫的脸上满是皱纹。她咧了咧涂得深红色的嘴,非常歉意地说:“小唐,吃了吗?我……我来是想和你说说那件事。” “进来坐吧。”唐美英按捺着忧怨、屈辱的复杂情绪,轻轻地说着,然后,把手中的毛巾在盆里洗了洗,又擦了擦手,把毛巾挂在衣绳上。 ‘奶奶!”玲玲在炕上看见从外屋进来的庄子梅,甜甜地叫了一声,高兴地拍了拍炕,“奶奶坐,奶奶坐!” “唉!谁不喜欢漂亮、年轻的女人,何况陈天律又是个非常有钱的男人……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庄子梅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说。 “都过去了,说这些干什么?”唐美英木然的眼睛动了动,慢悠悠地说,“再说我们也没结婚,他愿找谁找谁,和我没有关系。”这话里不掩饰她的不满,又隐含着内心的一种酸楚。 “小唐,你真的不怪我?” 唐美英叹了口气,苦涩地一笑:“怪谁,只能认命呗。” “是啊,缘分这个东西说不清楚,我也没想到钟静恬会同意嫁给陈天律,凭她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 庄子梅有些嘲弄地笑了笑,停顿了一会,忽然又想起什么,担心地问:“小唐,你不会把你们从前的事儿告诉钟静恬吧?” “我说那些事儿干什么?”唐美英有些忿忿然。 “我知道你不会说的,你和钟静恬毕竟是朋友吗,你当然希望她生活的幸福了……他们就要结婚了,陈天律让我把这点钱给你。”说着庄子梅从大衣里面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沓五十元的票子递给唐美英,有些怯意地望着她。 唐美英无奈地苦笑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钱。 庄子梅的脸上越发不自然起来,自己找台阶说:“我知道太少了,可他只给我这些,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别嫌少,给孩子买点东西吧。”说完把钱放到炕上,“那我走了。” “奶奶,再见!”玲玲在炕上站起来朝庄子梅扬了扬小手。 “哎,再见……小唐,你的孩子可真讨人喜欢……” 庄子梅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唐美英:“小唐,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又去找陈天律了?唉,别再去找了,没有用的,千万别再去啊!” 唐美英低眉垂眼,心不禁彻底地悲凉起来,心底暗暗生恨。 正在这时,王珊推门进来,庄子梅一愣,马上冲王珊挤出几丝笑意,安慰地拍了拍唐美英的肩,低着头走了。 王珊很纳闷,盯着匆匆离去的庄子梅,又看了看面容憔悴的唐美英:“大姐,她是谁?来干什么?妖妖气气的!” 唐美英手按在门框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珊珊,有事儿吗?” “那当然。”王珊爽朗地一笑。 “什么事儿啊?” “帮我去看服装店怎么样?” “算了。我还是自己找活儿干吧。” “别再耽误时间了,你都下岗两个月了,要找不就早找到了,明天你去我的服装店吧。”王珊说完,悄悄拉开里面的门,伸进半个脑袋,怪声怪气地叫着:“玲玲……” “舅妈、舅妈!”玲玲在炕上蹦起来。 王珊嘻笑着跑进去,抱起玲玲。两人躺倒在炕上,小屋里顿时响起一阵阵无忧无虑的笑声。 唐美英怎么也笑不起来。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早已属于自己的爱情会不翼而飞?她曾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这个事实并找出许多理由,然而,事实证明,钟静恬马上就要和陈天律结婚了。她清楚这里面的诱惑力有多大,否则钟静恬也不会那么残酷地丢开自己的弟弟,而不留下一丝一毫的情意。唐美英的心在流血,一种无法克制突然产生的颇有些鬼使神差的念头涌满了脑际。 新雅服装店座落在县城的繁华地段,玻璃门窗装饰得很雅致。 老板是唐杰俊的哥哥唐伟成。他中等身材,刚刚三十多岁,却微微有些发胖。他正在帮顾客挑选衣服。 妻子王珊从外边回来,她进卧室换了一双轻便鞋,哼着小曲,踢里趿拉地走出来。王珊个子不高,长得白白胖胖,一头齐耳的短发,一双杏眼总是闪着欢快的光,即使是生气也不会减弱几分。看见顾客走了,她就乐呵呵地坐到丈夫身边。叽叽呱呱地唠叨起刚才在路上遇到的一宗交通事故。 唐伟成皱着眉头不语。 王珊推了他一下:“你听见没有?唉!你知道骑摩托车的人是谁吗?你猜都猜不到,是陈天律的侄子陈涣。” “陈天律是谁?”唐伟成淡淡地问了一句。 “新区的陈老四,那家伙挺有钱的。外面的人传说他有二百多万,钟静恬的……” “噢……”唐伟成苦笑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王珊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响着:“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陈涣的爹更混蛋,趁他老婆去照顾女儿生孩子的时候,跑去嫖娼,让公安局罚了两千元……陈老四把他大老婆的腰椎骨打断了,现在后腰上还有一个铁板呢!还有他妹妹,卖货又卖身,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老头在旅店……” “好啦……你有完没有,我不愿听他们家的事儿!”唐伟成烦恼地嚷起来。然后站起身来,边穿衣服边说,“把钱给我!” “什么钱?” “办准生证的钱呗!”唐伟成瞪视着她。 “可是……卉卉怎么办?”王珊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她最不愿意触及的话题。 “让她姥姥养着吧。” ------------ 第6章 5.迷爱 天渐渐呈灰色,雾气蒙蒙。来来往往的归家人如潮水一般。各式车辆穿梭交织,随着灯火的辉煌,马路上的人流逐渐稀少。一辆紫红色的轿车从远处驶来,停在农行储蓄所门前。 钟青宁从车内下来。司机摇下车窗问:“钟总经理,明天几点接你?” “明天你直接上公司,不用来接了。” 随着一声喇叭声,车驶远了。 姚晓蕊从农行储蓄所内出来,她婷婷娇巧,小家碧玉。 钟青宁含情注视,温文尔雅。 姚晓蕊脸上掠过一阵欣喜,她快走几步:“你不是说今天有饭局,不来接我吗?” 钟青宁连忙伸出手扶她:“慢点走……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儿,去不去都一样。” 两人相拥而行。 姚晓蕊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意,沉浸于心灵上的满足之中,她依偎在钟青宁身边,很认真地说:“青宁,我能照顾自己,又不是孩子,用不着你天天接送。你现在已经是总经理了,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工作。” “看你想哪儿去了,不会影响的。工作上的事儿,我心里有数,放心吧,我的好太太,嗯?”钟青宁温柔地说着,手稍稍用力,把她完全拥进自己的臂弯里,“晓蕊,今天累不累?” “累极了,你背我回去行吗?”姚晓蕊仰着头,半真半假地说。 钟青宁四处环顾一下,附在她耳边说:“行,我背你,我们走小路。” 姚晓蕊白皙的脸颊变得粉红粉红的,清澈的眸子忽悠忽悠地闪光,她咬着嘴唇想克制自己的笑,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行了,我的总经理,这要是让人看见,不笑掉大牙才怪呢!” “晓蕊,你别总经理、总经理的,听起来别扭。” “叫什么不别扭?叫……叫‘小朋友’?”姚晓蕊调皮地问。 “叫‘小朋友’的爸爸。”钟青宁风趣地答道。 两人都笑了。 华灯齐放,闪闪烁烁。姚晓蕊扭脸望去,大世界歌舞厅赤红的门牌,在迷离的霓虹灯光中变得灿烂而辉煌。一首情意绵绵的歌曲正从一家刚开业不久的大酒楼里传出。姚晓蕊悄悄地瞄视着钟青宁,发现他也正在注视着自己。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有些羞怯地问:“青宁,下个星期六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就是星期六。”钟青宁故意提高声音,一本正经地说。 “青宁,你真的忘了吗?”姚晓蕊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没忘,是星期六……”和那双明眸相视,钟青宁忍不住想笑。 “青宁,你真的忘了?”姚晓蕊有些失望。 “没有,我能忘吗?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对不对?”钟青宁的眼睛柔情似水,他低下头,用嘴轻轻地吻着她的头发。 “青宁,你准备怎么庆祝?”姚晓蕊笑了,紧紧地靠在钟青宁的身上。 “我早想好了,到了那一天,我们在满园春大酒店摆上一桌,把家人都请来,你看怎么样?” “行……静恬也能回来……” “别提她,我心烦!”钟青宁的脸阴沉下来。 姚晓蕊微微一震,不安地问:“你们又吵架了?青宁,你是当哥哥的,就不能让着她。” “让着她,我能眼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吗?” 姚晓蕊不以为然,轻声细语地说:“你为什么总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不就是岁数大点儿吗?岁数大的男人会疼人。” 钟青宁爱怜地瞅着妻子洁白而又美丽的面庞,咽下了所有的痛苦与不快。 两人走远了,只剩下一片凄冷异常的夜幕。 时间已经很晚了,满街的灯很亮,使得夜色下的山城愈加色彩斑斓,艳丽无比。 起风了,寒冷的夜风开始舞弄碎雪。探监归来的钟静恬心情并不轻松,此时正背着旅行袋在空旷的大道上踽踽独行。她,显得那么弱小,孤独而无援。四周变得朦胧飘渺,她仿佛穿梭在情感的漩涡中,那风雪如丝丝缕缕的旧梦,打在脸上,每一次都有心颤的感觉。这沉重寒冷的夜啊…… 钟静恬徘徊在新区一幢蓝色的楼房前,表情复杂。 楼内灯光辉煌,充满了华贵的诱惑。 钟静恬内心矛盾。矛盾的心情翻江倒海,她思虑着哥哥的话,第一次发觉她与哥哥之间的感情瞬间变得冷漠与悲凉,渐渐成为现实的不满与怨恨。 钟静恬的一半苦恼与伤感是来自哥哥不厌其烦的干涉。她发现哥哥变了,变得自私而蛮横。一直让她依赖而寄托情感的主体顷刻倒塌,她的心习惯性滑向陈天律一边。也许有曲折,也许有困难,但她却有冲破一切阻力而到达希望终点的决心,她认为她已经勇敢地越过了哥哥的这一关。 那是一星期前的事情了。 钟青宁靠在红色的轿车旁,眼睛望着校门口。 钟静恬欢快地跑来,撒娇地笑着,心中无法按捺喜悦:“哥,你怎么来了?” 钟青宁沉着脸:“你去请假,我带你回家。” “不行,还有一节课呢,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钟青宁看着她,沉思了片刻,困难地措辞:“静恬……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是有男朋友了,本来这个星期我想回去看你的,你来了更好,星期天我就不回你那去了。” “你准备上哪儿?”钟青宁眉头微蹙。 “我想去看看杰俊……”钟静恬低下头,声音非常细微。 “你还好意思去看杰俊?静恬,你越来越让我无法理解,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那老东西就那么好?”钟青宁直言不讳,冷冷地嘲讽着。 钟静恬细白的脸立刻涨得绯红,一颗心慌乱地怦怦跳动,她又羞又恼地喊着:“你管得着吗?你凭什么管我!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比你强多了,你别忘了,你娶的可是残害过妈妈、我们钟家仇人的女儿!” “静恬,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 “现在是谈你的事儿!” “我的事儿不用你谈!”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哥,你必须听听我的看法。”钟青宁耐心地劝导。 “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愿给我当哥哥就直说。说实在的,你管过我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工作,剩下的时间都被你那位娇太太占了……” “我不是没那么大的本事。要想改变目前的环境,只能靠自己的努力。静恬,别不知足了,你比我强多了,我种过地,放过牛,上山砍过柴……” “你是不是也让我去种地,去放牛,去砍柴,你心里才舒服?” 钟青宁被问的一时语塞,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钟静恬示威地仰头望着他,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静恬!你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回来……”钟青宁气恼地喊着。对妹妹的固执言行,他真的不知该采取什么样的办法。 晚上,钟静恬独自坐在狭陋破旧被当成临时宿舍的小屋子里,怀里跳跃着许多难耐的寂寞和由寂寞而产生的苦苦憧憬。她心潮起伏,她自己也奇怪,越是阻力大,她越是对这次婚姻抱着更大的幻想。 和陈天律的频频约会,使她的幻想越来越浓。她想找一个门户富裕,势力强大的家庭。她渴望摆脱世俗中那些不平等的压抑。她已完全不在乎陈天律的年龄,更不理会别人的说三道四,脑子里只想着——离开这个鬼地方,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一个人最愉快的事情莫过于摆脱困苦的缠绕。盲目的追求,造成了钟静恬对生活的未来构造出种种虚幻。她接连几天夜不能寐,总感觉那双深沉的目光随时跟踪着她。只要一闭上眼睛,陈天律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温柔地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那漂亮的小楼里,和她一起共享一顿快乐的美餐。也许是从来没有品尝过醉酒的滋味,使她过于沉迷了。而今,无法遏制久蓄心中的激情,全然不顾理性的清规咆哮而出。 窗外寒风怒吼,一声比一声急。无边无际的茫茫林海响着尖利刺耳的吼声,黑沉沉的天幕快要压下来了,下起了大雪。 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人拉了一下门,钟静恬紧张地站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 第8章 7.迷幻的幸福 室内静谧,柔和。 “静恬,我对你好不好?”陈天律柔声地问。 “好……”钟静恬抿嘴一笑,笑容里有爱慕和信任。 “我永远都对你这样,你相信吗?”陈天律的神态非常严肃。 “相信……”钟静恬微闭着眼睛,魂飞神醉。 “那……你真的爱我吗?”陈天律犹豫了一下问道。 “嗯……我真的爱你!”钟静恬黑亮的眼睛闪着真诚的光。 陈天律若有所思,继续问:“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个人了,对不对?” “对……” “静恬,从今天起,这座楼,还有这楼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一定要记住,如果我先死了,看见没有,”陈天律拍拍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遗书就缝在这里,我把这座楼留给你……你可以再去寻找自己的幸福!”陈天律摆出一副大丈夫的气派。 “你为什么总是说些不吉利的话?”钟静恬生气地推开他,赌气坐在了沙发上。 陈天律满意地咧嘴笑了:“生气了?好好,我不说了……”他坐到钟静恬的身边,拿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掌心上,好像很随便地问,“静恬,上次……你好像说过你妈留给你一笔钱,是吗?” “嗯。”钟静恬不解地望着他。 “能告诉我是多少吗?” “也没有多少,就十万。” “噢……”陈天律的喉结噜噜地蠕动了几下,“那……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给我?” “你干什么用?”钟静恬颇感惊异。 “我欠了别人的钱,时间太久了……”他审视着钟静恬的表隋,继续说道:“我想……我想在我们结婚之前把钱还上。” “你欠别人的钱啦?欠了多少?”钟静恬不相信地望着他。 “大概十万多点。能借给我吗?”陈天律恳求着。 钟静恬爽快地答应着,“好吧,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向我哥要。” “静恬,你太可爱了……我真的很爱你!”陈天律亲吻着她的手,脸上放出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充满了柔情爱意。 钟静恬的脸孔上也涌出柔柔的幸福的红彩,像一颗亮洁诱人的红杏。她觉得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一点事情,也是一种快乐。 轿车在一座金黄色的三层楼门前停住。钟青宁跳下车,看了看楼面上的招牌,推门走了进去。 楼内的餐厅里坐满了吃饭的人。一个角落里,钟静恬把胳膊举得老高:“哥……”她身旁坐着满脸堆笑的陈天律。 钟青宁愣了一下,脸慢慢充了血,冷冷地走过去。 陈天律站起身迎了过来,点头哈腰:“大哥,你好!大哥,坐……坐吧。”他恭敬地为钟青宁拉出椅子。 钟青宁阴沉着脸,对陈天律的言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很不高兴地瞪了钟静恬一眼,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满。 一位年青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请问,几位想吃点什么?” 陈天律接过菜单,小心地陪着笑,递到了钟青宁的面前:“大哥,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钟青宁伸手推开菜单:“请不要叫我大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三十六了吧?”他盯着陈天律缓慢地说:“比我还大几岁,叫我大哥,不太合适吧?” 陈天律尴尬地立在那儿,笑容僵在脸上。 年青的服务员不知所措,瞅着他们,左右为难。 “哥,你怎么这样说话?”钟静恬忍无可忍,气得满脸通红,站起来,厉声质问。 “那你让我怎么说话?” “你干吗要这样啊?”钟静恬气得快要哭了。 “是你让我来的,如果是为了吵架,我可以先走……”钟青宁毫不让步。 “你……”钟静恬的眼圈慢慢红了。 陈天律意识到局面要僵,马上用手轻轻碰了钟静恬一下,知趣地笑着对钟青宁说:“这样吧,你们兄妹慢慢谈,我……去办点事儿,先走了。”然后又望着钟静恬,偷偷地挤了一下眼睛,把菜单放到她的手上。转身走了。 “请问吃什么?”服务员提醒说。 钟静恬随便点了几样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在钟青宁的对面坐下,余怒未消地盯视着他的哥哥。钟青宁却有驱走臭虫后的轻松与畅快。他左顾右盼环视了一下说:“这地方不错。静恬,你电话里不是说有话要说吗?”钟青宁的话语里充满了疼爱和关怀。 钟静恬生气地撅着嘴。 “静恬,别孩子气了,说吧,什么事儿?只要哥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省得让你说我不管你,说吧。”钟青宁笑嘻嘻地哄着妹妹。 “放心,我不会麻烦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哥哥,我有一件大事必须通知你。”钟静恬停顿了一下,盯着他说:“哥,我要结婚了。” “什么?”钟青宁险些把水杯碰到地上,他微微抖动着手把杯子扶起来,连日来的担心终于成了现实,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钟青宁抱着一线希望努力地劝说着:“静恬,结婚可是终身大事,你们才认识几天呀,能不能考虑考虑……哥从现在开始绝不反对你们交朋友,你看,是不是先不要着急结婚?” “不行,日子都定了。”钟静恬苦着脸说。 “定了,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一,也就是十二月四日。”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钟青宁不由怒火燃烧,气愤地斜了她一眼,“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去看杰俊?” “我们是朋友,我看他不可以吗?”钟静恬翻动着眼睛,嗔怒地盯着他。 “我看你是亏心。” “我亏心?我怎么亏心了?我为自己活着不对吗……哥,我们现在不谈杰俊好不好?我想……” “你想征求我的意见,对不对?我坚决不同意!”钟青宁迅速地打断她的话,声音虽低,但不容反驳,“做人最根本的是要讲良心,别人为你可以丢掉自由,而你为什么还要吝惜时间呢?等待虽然漫长而痛苦,但也不能说没有希望……你如果在乡下住不惯,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又买了一套一套三室二厅的房子,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不去……你不用总在我面前摆你的兄长派头,我讨厌……事情不落在自己的头上,谁都会很轻松。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我都二十六岁了,青春已过了一半,我同学的孩子都读小学了。而我,还要继续等,等到什么时候?再说,我和杰俊脾气越来越合不来,我们在一起只能吵架。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这样下去,我想结婚,我想有自己的家。”钟静恬感到有块无形的重石压抑着她,委屈至极。 钟青宁惊窘,意外地审视着钟静恬,失意的烦恼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静恬,你……你怎么会这样想?如果你觉得和杰俊不适合,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可你,现在找的这个人……是不是太老了点,比我都大六岁,将来怎么称呼?而且……” 不等钟青宁说完,钟静恬接过话茬:“我喜欢成熟的男人。再说,他有房子,也很爱我。而且我也不想在那种地方教下去,他答应帮我调回来。”钟静恬秋波闪烁,仿佛她已经离开了那个令她厌恶的地方。 钟青宁用很犀利的目光望着她,嘴角微撇:“你就图这些?哼,是不是太俗气了?” “谁不俗气?在我们周围你能找出一个不俗气的吗?”钟静恬很不服气,又补充了一句,“这不叫俗气,这是注重物质实际,唯物主义还强调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呢。” 服务员送上小盘、酒杯和卫生筷。两人都不说话了。 待服务员走后,钟青宁不甘心地压低声音,轻轻地敲着桌面:“静恬,你不要忘了,他可是离过婚的男人,一个心术不正的人!” “离过婚并不表明他是坏人。说他心术不正,你有证据吗?”钟静恬毫不让步地争辩着。 “我知道你图什么……可是财富不一定会给人带来幸福。” “但是贫困一定会给人带来不幸!” 钟青宁失望地叹着气:“静恬,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这样下去会吃苦头的……我知道你嫌杰俊,在财富上,他怎么能和陈天律比呢?因为他在……” ------------ 第9章 8.隐晦着灰色的爱情 钟静恬非常反感地打断哥哥的话:“哥,我说过,不准再和我提唐杰俊!” “你,你混……”钟青宁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语言和刚想抬起的右手。他降低了声音,“静恬,我希望你到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唐杰俊是因为你——为了你才进去的!你可以去寻找你的‘爱情’……可我问你一句,你良心上过得去吗?”钟青宁的声音颤抖,眼睛也开始湿润。 哥哥的话像针一样刺在钟静恬的心上,她不得不无情地揭发着自己,以获取某种程度的解脱:“我承认我欠杰俊的,我这一辈子就对不起他……无论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那种人……可我为自己活着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非要把那些过错强扣在我的头上?是我让他干的吗……对对对,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谁让我总是碰到小人呢?现在我想离开那些小人,离开那个鬼地方,过一过舒心的好日子,不对吗?我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爱我的人,难道我就不能和他结婚吗?” “静恬,我争不过你……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行,我讨厌他!”钟青宁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哥!你明不明白,结婚的人是我!” 钟青宁气愤得脸都涨红了:“好……好……路是自己走的……随你的便,你不要后悔……你也不是孩子!我走,我走可以了吧?”钟青宁伤心而又绝望,竟然语无伦次。 “别走,我的话还没说完。”钟静恬双手托腮,心事重重地考虑如何提钱的问题。 “说。”钟青宁耐着性子,看着迟疑的钟静恬。片刻的沉默之后,钟静恬鼓足勇气说:“我……我要妈妈留给我的十万块钱!” “是他让你要的?你臭显摆什么?你……你是不是让鳄鱼的眼泪泡软了心?哼!我最瞧不起那些从女人口袋里掏钱的废货!你告诉他,没有!”强烈的厌恶和鄙视写在钟青宁英俊、刚毅的脸上。 钟静恬坐直了身体,瞪起了眼睛:“钱是我的,我有权支配!” “我说了没有。” 钟静恬愕然,她的眼里罩着一层疑云:“哥,当初不是让你保管的吗?怎么会没有,哪去了?” “……”钟青宁不答。 “哥,我问你话呢,我的钱呢,我的钱哪去了?” 钟青宁平静地看着她,冷淡地说:“我交房款了。” 钟静恬睁大眼睛,难以相信哥哥刚才的话,继而又恍然大悟:“说了半天,表面上好像是关心我,其实完全是为了你自己。你真是我的好哥哥,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看透你呢……哼,伪君子!”钟静恬强忍着眼泪,站起身欲走,正好和端着一盘菜的服务员撞个满怀,她全然不顾地匆匆离去…… “静恬!”始终坐在东方饺子城对面商店等候佳音的陈天律,立刻跑出来,着急地问:“怎么样,你哥给你钱了? ” 钟静恬低着头,痛苦地咬住嘴唇,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怨艾。 陈天律心凉了一半:“他不想给你?” “他买房子了。”钟静恬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我哥会这么自私!” 陈天律有些失望,继而又非常气愤:“你哥太不像话了,这哪像个男人啊?谁的钱都能花。不行,我去找他。” 钟静恬慌忙拦住他:“算了,你别添乱了。我哥的脾气我还不知道,算了,以后再说吧……” “算了?就这么算了,那可是十万块钱呀!这能摆多少桌酒席!”陈天律情急之中,脱口而出。 钟静恬猛然抬起头,目光尖利,那里面包含着吃惊、委屈,隐隐还藏着一丝不安。 陈天律立即扭转话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现在嫁给了我,咱们就是一家人。钱,理所当然归我们这个新家所有,你哥哥有什么资格花属于我们的钱? ”他舔了一下嘴唇,观察着钟静恬的反应,快速思忖着又继续说,“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那几个钱,我一年至少也挣个三十万五十万的……过两天我准备给你办工作调动,想回县城,怎么也得花上十万八万的。我们还有饥荒要还,还要办酒席,这不都需要钱吗?” 陈天律偷看着沉默不语的钟静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前两天,朋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大姑娘,今年24岁,是干推销的,她说带两万块钱和我结婚。还说,楼里的一切摆设都由她去买……” 钟静恬惊异地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天律笑笑,手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我心里只有你。我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不过,静恬!不是我想说你。如果你要不出来钱,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现在可好,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让我上哪去借?我们家是大户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你说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陈天律痛苦地伸出手拼命地搓了一把脸。 钟静恬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满脑胀起浑浑然然的歉意,“对不起,天律,我会想办法要回来的!” “好啦,我们不说这些。走……我们先去办结婚证,回头再去看家具。”陈天律仿佛并不在意,笑嘻嘻地搂着钟静恬的腰远去。 钟青宁站在东方饺子城门前,怅然若失地望着钟静恬他们渐渐消逝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无力地打开车门,上了车。苦闷寻思好长时间,才慢慢按动手机:“喂,晓蕊,吃饭了吗……在家等我……” 姚晓蕊的弟弟姚晓阳和他的女友吕雨婕手挽着手从一家西餐馆里走出来。 吕雨婕长得确实漂亮。她,今年刚满二十二岁,身材不高不矮,不胖有瘦,漂亮的面孔鲜活白嫩,一双美目撩人心魄。 他们双双走向一个街道。阳光普照,让人目眩神摇。 “唉,累死了,坐一会儿吧……”吕雨婕在路边找了个背阴的地方坐下来,抬起头问:“晓阳,下次我们出去旅游好不好?” “刚吃完饭就喊累,出去旅游不是更累。”姚晓阳倚在围墙边说。 “小气鬼,陪你出去玩是瞧得起你!”吕雨婕面颜稍愠,柳眉微蹙,样子着实让人又爱又怜。姚风阳有些发呆,难为情地搔耳挠腮,不知说什么才好。 吕雨婕打着饱嗝,一双眼溜着对面,用命令的口吻说:“晓阳,给我买瓶矿泉水!” 姚晓阳抬头望去,对面是他二姐姚晓梅开的进财商店,他讷讷地说:“还是你自己去买吧。” “怎么,你不去?”吕雨婕快怏抬起一双大眼睛哀哀地望着他。 姚晓阳马上蹲在她身边,歉意地解释:“不是不愿意去,那家的人我认识,我不愿意上熟人那里去买东西。” “熟人更好,买熟人的东西便宜,快去!”吕雨婕推了他一把。 “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去买东西他们肯定不会要钱,还是你自己去吧。”姚晓阳坚持着。 “不要钱不是更好。”吕雨婕不以为然。 “我不想占别人的便宜。”姚晓阳站起身,目视前方。 “好,求不动你是不是?我自己去。”吕雨婕也站起来,伸了伸腰,把白嫩的手放在姚晓阳的面前嗲声嗲气地说:“给我钱……” 姚晓阳从兜里拿出了五元钱,放到了吕雨婕的手上。 吕雨婕扫了一眼,手照样伸在姚晓阳的鼻子底下。 姚晓阳脉脉地望着她,又从兜里掏出十元钱,重重地拍在吕雨婕的手心上。 ------------ 第10章 9. 沉浸在醉意里的爱 吕雨婕咯咯地笑起来,袅袅娜娜地走向对面的进财商店。 听见门响,姚晓梅的老公王玉清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吕雨婕,顿时,他感到一股清爽的气流通遍了全身。 吕雨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不免地陡生怒气:“看什么看?没见过!拿瓶矿泉水!” “啊……好,好,好……”王玉清连忙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一瓶可口可乐,放在柜台上。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吕雨婕的那张无可比拟,粉而含春的俏脸。 吕雨婕微低着头,手扶着可口可乐,认真地看着商标。此时的吕雨婕明眸微垂,面颈酡然,神情更加楚楚动人。 王玉清的眼睛透着贪婪的光,那种压抑许久的情感混杂着某种渴望的冲动,倏地胀满了他的每一条筋脉。 “喂!我要矿泉水。”吕雨婕扬起头,嗔怪地喊道。 “啊……对对……矿泉水。”王玉清醒悟地转过身,稳了稳心态,从货架上取下一瓶矿泉水,递给吕雨婕,随口而出:“拿去喝吧。” 吕雨婕笑了,笑得妩媚而生动:“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这么说,你不要钱啦?” “要什么钱,一瓶矿泉水。”王玉清抓住机会,大方地说。 吕雨婕不作声,面部表情很深奥。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王玉清没话找话。 “是吗,怪不得你那样看我。我在‘好再来’小吃部当服务员,你是不是在那儿吃过饭?” “对对对,是不是南街的那一家?我经常和朋友去吃饭,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王玉清欣喜若狂,隐隐勃奋起的占有欲望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希望你常去呀!”吕雨婕扬了扬手中的矿泉水瓶,转身离去。就在推门的一刹那,她又回过头来,冲着正痴呆呆望着她的王玉清故意做出一个娇态的媚笑。 王玉清立刻魂飘飘,神忽忽,嘴角始终保存着原有的笑意。 钟青宁和妻子一起去看单位分给的新房。 姚晓蕊兴奋地左转右看,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地进进出出,嘴上不停地诉说着自己未来的设计,脸上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钟青宁侧倚在窗前。窗外是一片好晴的天,湛蓝湛蓝的天空让人迷蒙留恋。一滴滴雪水从楼的最上方落下。 钟青宁的脸上掠过一股无能为力的苦恼和悲哀。 “怎么了,青宁,不高兴?”姚晓蕊轻轻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毫无笑意的丈夫,关心地问:“有什么心事儿?” “啊……怎么样,晓蕊,满意吗?”钟青宁冲她笑了笑,亲热地搂住她的肩,所问非所答。 “嗯……我很满意,你是不是不满意呀?”姚晓蕊也笑了,笑得妩媚而天真。 “说什么呢?你满意不就等于我满意吗?”钟青宁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没有啊……”钟青宁凝视着她那双明眸,“晓蕊,打算怎么布置我们这个新家?” “换套家具可以吗?” “当然可以。” 姚晓蕊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光泽,她沉浸在心灵上的满足之中:“青宁,真不容易,奋斗这么多年,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 “是啊,晓蕊,相信不,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更好。”钟青宁信心十足。 “当然相信啦,你那么能干。” “你也一样……”钟青宁和颜悦色地低声说,“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件事儿还非麻烦你不可。” “青宁,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姚晓蕊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没事儿,又没有人。肯帮我吗?”钟青宁碰了碰她的头。 “讨厌,这不都准备好了吗?”姚晓蕊白嫩的脸上飞起朵朵红云,她不好意思地轻轻捶着钟青宁的肩头。 钟青宁笑起来,他展开双臂,把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 姚晓蕊闭着双眼,完全沉浸在醉意里。 钟青宁静静地望着怀里的妻子,刚想说话,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他柔声地对姚晓蕊说:“晓蕊,你先到车上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回单位。” 姚晓蕊睁开双眼,脸上仍然挂着幸福的笑意:“好吧……”姚晓蕊温顺地应着,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瞅了钟青宁一眼。 钟青宁含笑示意让她走。然后,从怀里拿出手机…… 粮食局财会室内,钟青宁的父亲钟新正在专心地倾听着电话:“……嗯……” 他五十多岁,日月蹉跎,人生多艰,在他宽阔的前额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头已谢顶,两鬓微霜,更显得老成持重。 钟新轻轻地叹了口气,苦笑着:“好……好……你们两个孩子的脾气都够犟的……好吧,我试试看……好……再见。” 钟新放下电话,幽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钟新提前下班,早早地来到新区陈天律的住处。他站在不远处张望着,迟疑着自己是不是进去。 门开了,钟静恬手里拎着印有“新时代”的塑料袋,轻快地走出来。钟新马上紧紧地追了过去:“……静恬!” 钟静恬回头看见钟新,一下子愣住了,眉头很快地皱起,厌烦之情无遮无挡地停在她俏丽的脸上:“怎么是您?有事儿吗?” “静恬,好几年不见了,怎么样……挺好的吧?”钟新艰难地措着辞。 “我挺好的,不过,您可老多了,我差一点想不起来您是谁啦!”钟静恬笑笑,嘴角挂着不易觉察的嘲弄。 “静恬!”钟新有些生气。 “我不在这么,什么事儿?” “静恬,你……要结婚了?” “……”钟静恬低下头,没有回答。 ------------ 第11章 10. 不露声色的心迹 钟新抬头望了望漂亮的二层小楼,既担心,又关心地问:“那人你了解吗……岁数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事儿和您有什么关系吗?”钟静恬的脸一沉,话中带着火气。 “……静恬,别那么任性,我毕竟是你的父亲。”钟新很严肃地说。 “哼,父亲?”钟静恬不置可否,多年来埋在心底的委屈、怨恨如激流般一下涌出,她的脸上是一副相当怪异的笑:“您好意思说这话?您给我妈造成的痛苦还少吗?我才六个月,您说不要就不要了……是,就算那是历史原因迫使你们离异,您再婚也是为了表明您的立场坚定。然而,五年前,妈妈病重,我去找您,我甚至低三下四地哀求过您,您不会忘了吧,您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 “你提那事儿干啥?那不是……”钟新十分难堪,却又无法回避。 “我知道,是因为她在场,对吗?您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己家庭的稳定,为了证明您爱她。想想也是,一个农民的女儿怎么能比得上您娶的这个粮食局局长的千金……您有什么错呀?错的是我们,是我们不应该活着!”钟静恬说得很慢,脸上没有表情。 “静恬……”钟新被女儿数落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钟静恬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说:“哼,在这一点上,您真的比不上姚伯,是他帮我妈交清了所有的医疗费……” 钟新愤愤不平:“他那是良心发现!要不是他当年无事生非,我们的家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哼,你哥也不是个东西,还娶了他的女儿……” 钟静恬淡淡一笑,转身想走。 钟新想起此行的目的,慌忙叫住钟静恬,诚恳地说:“静恬,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好不好,不管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忘了……现在还是说说你,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 “不必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我现在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我就是不明白,我需要您的关怀时,您却躲得远远的。现在我有人关心了,您又跳出来干涉,您……太过分了吧!”钟静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下面深藏着的哀怨愈见深邃复杂,整个瞳仁陷在一片红潮里。 “你比你母亲还固执、偏激……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事儿,要不是青宁找我,我……”钟新觉得很没面子,有些恼怒。 “我哥?哼!他和您一样,心里只有自己,为了点蝇头小利,连手足之情都不念。我早看透了……”钟静恬强忍着伤心的泪,仰头看着天,“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都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两颗泪珠,终于从她长睫毛下跳跃而出。 “……”钟新心软了,无话可说。 “没事儿了,我走了。”钟静恬咬着嘴唇,抹了一下脸,平静地看着钟新,转身欲走。 “等等……静恬。唉!既然你决定了……那好吧。”钟新感到心里如扳倒了五味瓶,无奈地从衣兜里掏出五百元钱,“钱不多,你去买几件衣服吧……有时间我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静恬,你应该记住,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去伤害你……如果你将来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助,尽可来找我。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钟新把写有地址和电话的纸条夹在钱内,硬塞进钟静恬的手里。 钟静恬突然一阵莫名的心酸,可话说出来,仍是硬邦邦的,“我不会再去找您的!” 路上的行人,归心匆匆。 新雅服装店门前。黄昏时分,正值下班时间。车来人往,熙熙攘攘。 王珊送唐美英出门前,嘱咐:“姐,你慢点走,要是玲玲明天还不好的话,你就先歇两天,反正店里也不忙。” “没事儿,就是感冒,吃点药就好了。” “那可不行,现在正是流感传播期,特别是孩子,不能太大意。明天还是带她上医院看看。” “好吧……”唐美英轻轻地答应着。 “美英姐!”唐美英的话还没说完,钟静恬从远处欢快地跑来,眉飞色舞地喊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再晚一点还要跑一趟……给!”她笑嘻嘻地把手里的衣袋塞到唐美英怀里。 “哟!是钟静恬呀!好长时间不见,又漂亮了!听说你找的老公很有钱……”王珊抢过话头,眼睛滴溜溜地把她搜了一遍,又围着钟静恬转了一圈,用手摸了摸她穿的衣服,冷嘲热讽地说:“哟哟,是革的,你那有钱的老公,怎么不舍得给你买件皮衣呢?穿得这么土气,住着那么漂亮的楼房,太……”王珊撇撇嘴,发出轻轻的怪声。 “珊珊……”唐美英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对钟静恬歉意地说,“我的妹妹是个直肠子,不会说话,你别生气。”并示意王珊快走。 “谁说我不会说话,我告诉你呀,静恬!”王珊拍着钟静恬的肩膀,“人不能光看表面,不能沉迷在花言巧语当中,有时候,希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她的身子往钟静恬跟前凑了凑,“你为什么不想想,他可是有儿有女的人,要你去做什么?” 钟静恬心平气静地望着王珊。 “我们杰俊的命怎么就那么苦!”王珊气恼地喊。 “珊珊,你能不能不说!”唐美英责怪她,声音也提高了。 “好,好!我不说了,我多嘴,我走。”王珊冷笑地凝视着钟静恬,“去享福吧……”转身进了店。 “静恬,你千万别生气,她就这么个人……”唐美英歉意地望着钟静恬。 “没事儿……这衣服你穿着试试,看合不合适?”钟静恬有意作出泰然的样子。 “静恬,这衣服你自己穿吧,我不能要。”唐美英推脱着。 “美英姐,别跟我客气了。我能有今天,你也是半个红娘呀!要不是在你家,我也不会遇到天律,更不会有今天了……”钟静恬沉浸在遐想陶醉的神情中。 “静恬,你谁也不用谢,这是缘分,也是你的福分。”唐美英的心情很复杂。 “不,应该谢!”钟静恬亮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意,“美英姐,你知道吗?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爱情。这辈子是有依靠了。我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嘻……说出来真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太高兴了。这幸福来得让人始料不及……嘻嘻……美英姐,你不会笑我吧?”钟静恬的眼睛闪烁着快活的光亮,笑得舒畅而甜美。 “不会,静恬,你真的很幸福!”唐美英羡慕的口气中略带少许的失落。 “美英姐,过几天我们就结婚,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钟静恬说得很得意,根本没有注意到唐美英的反应。 “不……静恬,我没有时间,店里很忙。再说还有孩子……”唐美英被一种无以名状的焦灼和痛苦所搅扰,她不能面对现实。 “唉,再忙也不差这一天的时间,来吧!美英姐,求你了……”钟静恬全然不知,笑容依旧灿烂。 “好吧……”唐美英黯然地低声说道。满脑子乱糟糟的,记忆中只剩下让她咽不下去的那口气,她对钟静恬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厌恶情绪。一直被蒙在鼓里,警觉性非常差,又沉浸在幸福之中的钟静恬,自然不会看出唐美英不露声色的心迹。 ------------ 第12章 11.亲热 傍晚时分,进财商店却关门了。 卧室内很狭窄,只能放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 姚晓梅正对着梳妆镜,往嘴上涂抹着口红…… 姚晓梅已步入中年。面颊依然白润,但眼角堆满了鱼尾纹,笑的时候更加明显,人也胖得没了腰形。所以姚晓梅在临出门时总是要花上一两个小时,对自己进行一番包装。 一切整理好后,姚晓梅仍对着镜子检查着自己的面容,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她扭了扭头,摆了摆肩。王玉清拿着姚晓梅的皮大衣进来,把衣服放在她的后椅背上,对着镜子仔细地观看着:“嗯……不错,还是我媳妇漂亮……来来,亲一口!”说着笑嘻嘻地俯下了头。 “得得得……”姚晓梅没好气地推开了王玉清凑过来的脸。 王玉清略有一丝不快,没趣地站到了一旁。 “钱准备好了吗?”姚晓梅站起身,边穿着皮大衣边问。 “早准备好了。”王玉清的眼睛瞪得很直。 姚晓梅看了他一眼,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玉清,你看,钱是不是再加二百?” “为什么?” “他妹妹最近不是要结婚吗?多给些到时候好说话。” “行了,这就不少了。”王玉清不赞同。 “你这个人就是小气,听我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再加二百!”姚晓梅不满地瞅着他:“你以为求人办事那么容易,多少也得花点,对不对?” 王玉清默默地想了许久,在胸中酝酿计划。最后他咬了咬牙,下决心地点点头:“好吧……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你千万别多嘴,看我的眼色,别把话说漏了。”王玉清胸有成竹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姚晓霞和张久一前一后从店里出来。张久把门锁好,往里面瞅瞅,又不放心地用手拉了拉门。 “风霞,等一会儿!” “……”姚晓霞正推着车子往前走,听到丈夫的叫声,马上站住,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把钱给我。”张久眨了眨小眼睛。 “怎么啦?”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张五十元的钞票。张久接过来,拿出一张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剩下的一张递给妻子说:“就给五十吧!” 姚晓霞心感不安,迟疑着:“这……好吗?我们有啥事儿。三妹他们都跑前跑后的,就说孩子吧,哪年少给钱了。” “啰嗦什么?叫你给多少就给多少。再说他们也不缺钱。别废话,就给五拾。”而后,又嘱咐一句:“玉清他们给了。你再给!” 姚晓霞默默地接过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不敢多讲,生怕张久又要暴骂她是个“猪脑袋”。 姚母和姚晓蕊早已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等正在打电话的钟青宁。 钟青宁打了很长时间,他放下电话,对她俩说:“可能没收到,要不……再打一遍。” “算了,别找了!”姚母摆了一下手,“他一天到晚不知忙些什么,我们走吧!” 大家一起走下楼梯。姚母心情特别好,一直笑呵呵在夸钟青宁:“青宁,还是你有出息,我真的没看错,不像他俩……” 满园春大酒店,客流不断。 宽敞的大厅,暖意融融,春意盎然。闪亮的灯光映照在每一位在座人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欢快的气息。 姚母坐在椅子上喜笑颜开:“我们家就晓蕊有福气,找了一个这么能干的丈夫。玉清、张久……你们以后要跟青宁学学,男人嘛,就应干大事儿……” 张久听了姚母的话,脸上立刻布满了乌云,不以为然地喝着茶水。 “对。对……妈说得对。”王玉清脸笑成一堆肉,“我们家就青宁有出息,我一定跟妹夫学习学习!”他的脸又转向钟青宁,“三妹夫,希望今后多照顾我们。” “是啊,照顾照顾我们……”姚晓梅也在旁边插嘴说。 “二姐,二姐夫,你们太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尽管说。”钟青宁略有些兴奋。 “三妹夫,够意思。就你这句话,我今晚也要多喝几杯。”王玉清马上接着说。 “好,那就上菜吧!”钟青宁也笑着说。 “静恬还没来,是不是等等。”姚晓蕊悄悄对钟青宁说。 满园春大酒店门前,钟静恬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满脸怒气地往里走。 钟青宁看看表说:“不等了,还是先上菜吧!” “来了!”一直看着店门口的姚晓蕊高兴地站起来,迎了上去。 “静恬,怎么才来!就等你了。”说着伸手去拉钟静恬的手。钟静恬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去理会伸过来的手,直奔钟青宁身边:“哥,出来一下,我有话说。”钟青宁笑着站起来,两手放在她的肩上:“静恬,听话,有事儿我们回家说,先坐下来好吗?” 钟静恬使劲地晃动着双肩,摆脱了他的双手:“行了!钟青宁,你别再耍花样了。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给不给?” “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钟青宁的眉头皱起来,心烦而无奈地说。 空气中忽然凝聚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大家面面相觑……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钱,你凭什么不给我,还好意思说没有?”钟静恬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浓,情绪越来越暴躁。 “静恬,要闹回家闹!”钟青宁也生起气来。 “青宁,怎么一回事啊?”姚晓蕊不安地问。 钟青宁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静恬,什么钱哪?”姚晓蕊又去追问钟静恬。 “没你的事儿!”钟静恬很不客气地一推姚晓蕊,姚晓蕊没注意,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姚母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 ------------ 第13章 12.兄妹生隙 钟青宁急步上前,伸出双手心疼地抱住姚晓蕊。他瞪着钟静恬:“静恬,你太过分了,她是你嫂子,你怎么能这样!再胡闹,我……”他气得嘴唇不停地颤抖。 钟静恬噙着泪,发狠地说:“是你先伤害了我!” “青宁,你到底拿了静恬的什么钱呀,快点给她吧。啊!”姚晓蕊焦急地劝看钟青宁。 “没有!”钟青宁黑着脸,声音冰冷地说。 大家一直在惊愕中注视着他们,很快又恍然大悟,纷纷前来劝说…… “静恬呀,你怎么能这样和你哥说话呢?”姚母走到钟静恬身边,好言相劝,“别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 钟静恬不屑一听。她固执地坚持,随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滴,指责的话句,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从她的唇齿间奔涌出来:“你们都看见了吧?这就是我哥哥!表面上好像很关心我,不让我这样,不让我那样,其实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 钟青宁感到最伤他自尊心的,莫过于此。他的手颤抖起来,他压抑不住堵在胸口中那份难堪,忍无可忍地跨到钟静恬的跟前,猛地揪住她的手,用力地拉拽着把她带出满园春大酒店。 众人皆惊,默默地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姚晓蕊惶惑不安地呆立着,不知所措。 冥冥夜色,压得路面愈见拥挤和繁杂。成排的路灯从容不迫地汇成一线,一盏接一盏的车灯,炫耀着它们的豪华和速度。 满园春大酒店门前,钟静恬带着哭腔喊道:“你放手,你放手啊!”她挣扎着抽出自己的双手,恶狠狠地捶着钟青宁的前胸:“你是个十恶不赦的伪君子,把钱给我!” 钟青宁汗津津的脸在霓虹灯下发着青光,他压低着嗓音训斥:“静恬,你太过分了!今天来的都是姚家的人,你这么做,不是丢我们钟家人的脸吗?” 钟静恬住了手,喘着粗气说:“怕丢脸把钱给我!”然后,她拿出手绢抹着自己的脸,一边用手揉着手腕,一边气咻咻地瞪着钟青宁。 钟青宁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刚刚消解的怨恨、耻辱倏忽间又都回到他的身上。一缕不被理解的苦笑,出现在钟青宁清秀分明的唇边:“静恬,我们可是兄妹,从小到大哪一件事儿我不是都依着你。你别忘了,你上中专是花谁的钱?你真没良心,竟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老东西!全然不顾及我们几十年的手足之情……我不明白,他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鼓动你管我要钱?我……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是为了你自己,你别强词夺理,不就几千块钱吗?我可以还你!”钟静恬又爆发了,清脆的女中音声声入耳,“你说谁是老东西,看不上就别看,又不是让你嫁给他,你干吗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钟青宁恼火极了,他不耐烦地说:“静恬,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无可救药了。行,从今往后,我不管你的事儿!” “谁用你管!” 姚晓蕊惴惴不安地从满园春酒楼内推门走出来,钟青宁马上走过去,关心地问:“晓蕊,你没事儿吧?” 姚晓蕊摇摇头,对钟静恬说:“静恬,你别生那么大的气,你哥是为你好……” 钟静恬委屈地哭出声来:“你们少来这一套,我今天算是看透你们了……”她捂着脸跑开。 星期天早上,姚母正收拾屋子。挺括的鼻尖上挂着汗珠子,一手拿着抹布,一手端着盆,急匆匆地往厨房进。 姚晓蕊扎着花布围裙正在厨房里刷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姚母把浑水倒在下水道里,细心地打量着姚晓蕊,低声地问:“晓蕊,不舒服?” 姚晓蕊面色苍白,她无力地摇摇头,急忙跑到水池边俯下身,呕吐起来。 姚母一见,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水盆里的碗,三下两下刷洗干净,麻利地把它们放进碗橱,又从晒衣绳上拉下一条毛巾,走到姚晓蕊身边,帮她擦了擦嘴角和手,扶着她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低声地关照:“不能去就别去了。” “这怎么行,青宁是她哥哥,再怎么闹,他们也是兄妹。如果今天我不去,她准会在心里记恨我一辈子。妈,您说,我给两千块钱少不少?” “不少,够买个大件儿的啦……晓蕊,你可千万不能喝酒!”姚母不放心地叮嘱。 “我知道。”姚晓蕊吸了吸鼻子,不禁波光闪闪,“平常都是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反应特别厉害。” “去医院看看吧。”姚母往前探探身子,很是关心地问:“晓蕊,你说那天晚上他们为什么钱吵架?” “我哪知道,问了多少遍,青宁就是不说。唉!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像仇人似的,让我在中间左右为难。”姚晓蕊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 “……晓蕊,我看你那小姑子的脾气可够大的,你瞅瞅那天晚上……唉!反正她也是要嫁人了,你们各过各的,要不……”姚母的话没说完,姚晓阳大大咧咧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妈,我回来了。饿死了,有吃的吗?”姚晓阳搓了搓脸。 “哟……晓阳,你这浑小子,还知道有个家呀?是不是把你妈都忘了?吃饭找着我了,没有!出去吃去!”姚母抬头望着他,责怪道。 “别生气了,老太太,等我挣了大钱,天天在家伺候您老人家!”姚晓阳搂着姚母的脖子亲热地说。 “就知道耍贫嘴,去吧,锅里有。”姚母忍不住笑了。 姚晓阳乐呵呵进了厨房…… 客厅内,姚晓蕊一身丽装,正准备往外走,被刚从厨房吃完饭的姚晓阳叫住。 “三姐,别走!我有事求你。”姚晓阳笑嘻嘻地望着她。 “什么事儿啊?” 姚晓蕊的心不由一跳。 “上你屋说。”姚晓阳看了看姚母的房间,小声地说。 姚晓蕊无奈地跟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姚晓阳把门关上,小声说:“三姐,借我点钱。” “我哪有钱?” “得了,刚才我听见你和妈说钱钱的,先借点,等我有了还你。”姚晓阳伸出了手。 “我真的没有,你说你有班不上,借钱干什么呀?”姚晓蕊偷偷把包往身后移了移。 “我们那单位都快黄了,谁还去。我现在和朋友合伙做买卖。别问那么多了……我把我的新房子让给你和姐夫了,人不能没良心。快点给我!”姚晓阳理直气壮,手又往上抬了抬。 姚晓蕊望着他布满红丝的眼睛,猜测着:“晓阳,你做什么买卖……是不是去赌啊?” “三姐,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你看见我赌了,胡说什么,让妈知道还了得。快点,你借不借?不借……好,我找三姐夫去!” “哎……哎……”姚晓蕊急忙叫住正要开门的姚晓阳,“你借多少?” “两三千吧。”姚风阳想了想,耸了耸肩膀以胜利者的姿态笑着,看着姚晓蕊。 姚晓蕊没有料到姚晓阳会借那么多,她迟疑着用商量的口吻说:“晓阳,等你三姐夫晚上回来,我帮你借好不好?” 姚晓阳马上不高兴起来,瞪着眼睛问:“三姐,你耍我?你到底借不借?” “好吧,就借一千。”姚晓蕊咬咬牙说。 “不行!”姚晓阳把头扬得高高的,自有一种得意与自傲流露到眉眼上来。 姚晓蕊怕他无休无止地纠缠,果断地实话实说:“我就两千,静恬今天结婚,本来这钱是给她的,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好……好,一千就一千。真是的,结婚也会找时候。”姚晓阳接过钱,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 ------------ 第14章 13.新婚 十字街头,一辆喜车正缓缓而行,场面十分气派。 钟静恬坐在车内,紧紧地靠在陈天律身边,头依偎在他的肩上。 她鲜艳白嫩的脸上透着纯真和娇羞,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无穷无尽,充满美好的梦想。 陈天律活似喝了甜蜜,眉开眼笑地注视着前方,嘴微微地张开着。 钟静恬轻轻地问:“天律,你会对我好吗?” “会的!”陈天律的嘴角动了动。 “永远?”钟静恬追着又问道。 “永远……我发誓!如果我对不起钟静恬,让我陈天律——下辈子给你当狗……嘿嘿!”陈天律笑嘻嘻地搂紧她。 “不准你乱说!”钟静恬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甜蜜地笑了,心满意足地靠在陈天律宽大坚实的肩膀上,第一次有了一种安全感。爱,开始融人她的心灵,并且驻进了她的心底。 钟青宁焦急地从公司出来,准备上车,被刚刚赶到的王玉清夫妇叫住。 钟青宁一愣,只好关上车门,很有风度地往前走了几步,彬彬有礼地问:“二姐、二姐夫……这么早,找我有事儿?” “是啊,有件大事儿需要你帮忙,我们是不是进去……”王玉清陪着笑,小心谨慎地看着钟青宁,目光里有一种恳求。 “现在不行,我还有事儿,要不改天?”钟青宁面带微笑,非常歉意地说。 “钟总经理,啊,不……三妹夫!自家人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可是走投无路了,只有你能帮我。要不也不可能一大早来给你添麻烦。”王玉清苦着脸,恳切而焦躁。 “青宁,看在晓蕊的面子上,帮我们一把。我和你二姐夫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姚晓梅也在一旁帮腔,她那胖胖的脸上游上几缕让人不忍看的笑纹。 钟青宁不好意思起来:“二姐,瞧你说的,能帮我一定帮。” “这件事儿只有你能帮上忙。”王玉清马上接口。 钟青宁抬腕看了看手表,焦急骤然又回到他的眉眼上,但一看王玉清夫妇六神无主,急煎煎的样子,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说:“那……好吧。二姐、二姐夫,到我办公室来吧。” 王玉清两口子互相看看,喜形于色。但,他们马上做出茫然痛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跟在钟青宁的身后,走进了公司。 东风楼大酒店门前,刚刚响过鞭炮,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钟静恬新娘装束:红色敞领羊毛衫,红色全呢长裙,红色高筒皮靴,外罩造型别致,做工考究的红色外套。头发梳成高髻,耳坠如血滴,呈六角形状,悬在两耳垂上。粉红色的头饰映着细腻、白净的脖颈和俊俏的脸庞。腰姿一动,如六幅彩缎在阳光里眩目地飘摇,又恰似一红色绸带映水婉转流淌,高雅而不落俗套。此刻,她正站在门前,焦急地等候着,还不时地看看表,不时地向远处望着。许久,许久,她内心的飓风又在无情地摧毁着她的理智,把她的种种猜疑、联想、压抑统统写在脸上。莹亮莹亮的眼睛慢慢地燃烧起怨恨的火光。 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的唐美英偷偷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地问了一句:“静恬,用不用再给他们打个电话?” “不用,再不来就不等了!”钟静恬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淡漠,遥远得恍如隔世。她的唇际掠过一缕转瞬即逝的苦笑:“什么亲情,人就是那么回事吧……” 钟青宁刚推开总经理室的门,电话铃就响了。他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电话,并对跟进来的王玉清夫妇说:“你们先坐。” “好,好……”王玉清和姚晓梅点着头,谨慎地微笑着坐在沙发上,并环视着四周。室内宽大、敞亮、有气派。 电话是姚晓蕊从电话亭打来的。 “喂……青宁,你怎么还不走啊?几点了?”姚晓蕊微微有些不快。 “晓蕊,我有点事儿……你自己先去吧。”钟青宁为自己的这个借口,有种深深的负疚感。 电话亭间,姚晓蕊不禁惶惶然,哀怨地说:“这怎么行呀,昨晚上我们不都说好了吗?你突然不去,你让静恬怎么想!什么事儿能比这件事儿重要?青宁,你快点来吧!” “……”钟青宁心里极不平衡,矛盾的心情不易言表。他没有回话。 姚晓蕊不解与不满的心情越来越强越来越浓。她极力地劝说:“青宁,你快点来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好不好……喂,你怎么不说话?青宁,你是不是不想来?你这不是让我为难么?我怎么向静恬解释?” “……随便吧……”钟青宁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放下电话,默然地坐在椅子上。 王玉清夫妇互相看了看,样子惴惴不安。 钟青宁静了静心,抬起头,望着王玉清夫妇,轻轻地问:“二姐、二姐夫,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 听完王玉清说明来意,钟青宁为难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姚晓梅看了一眼王玉清,王玉清催促地送给她一个意会的眼色,并努了努嘴。 姚晓梅胖胖的脸上满是温馨的笑意,她惴惴地走到办公桌前,有些低声下气地求着:“青宁,你就帮你二姐夫一次吧!我们确实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的,你帮帮他好吗……唉,如果还不把这钱给他们,他们就要扣货了……那批货可是交了一半的押金呢……” “是啊!妹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我也没想到老刘那小子会抽股,这不是活坑人吗?那几万块钱抵押金也泡汤了……” 王玉清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欲哭无泪,样子惨然。 “这……”钟青宁举棋不定,迟疑着难以表态,“二姐、二姐夫,不是我不帮你们,我毕竟刚当上总经理。再说,公款是不能随便往外借的……” “不管时间长短,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妹夫,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连县长都用公款炒股、做生意,你怕什么……妹夫,你放心,我们就用一个月,货一出手,马上把钱还给你!”王玉清注视着钟青宁表情的变化,信心十足地表示。 “是啊,青宁!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二姐夫不会骗你的,我们保证说话算数……晓蕊可是我的亲妹妹呀!求求你了,好’不好?”姚晓梅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这……好吧……”钟青宁不忍心再拒绝,他沉思着拿起电话,“不过,不能超过一个月。” “那当然,那当然!保证不超过一个月!”王玉清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抖抖擞擞地站起来,点头哈腰…… 钟青宁拨通了电话:“小孙……通知财会科。” 雪,像碎琼乱玉似的覆盖在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上,马路两侧,堆起半尺多高的雪墙。银装素裹把这座山城装扮得别有一番风味。太阳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力,只是冷冷地照在大地上。 钟静恬白嫩的脸被冻得绯红。她耐着性子,充满希望地来回踱着方步。她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不禁哆嗦了一下,恼恨地说:“走,不等了,我们进去吧!” 唐美英同情而理解地看着钟静恬,安慰说:“再等等,也许他们有什么事……”忽然,她眼睛一亮,“哎……静恬,你看那辆车是不是?” 顺着唐美英的手指方向,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缓缓往她们面前靠拢…… 钟静恬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欢快地迎上前来…… 姚晓蕊把鲜花递给她,非常歉意地说:“对不起,静恬,有点事儿耽搁了……”说着她从包里取出装有一千元钱的信封放到钟静恬的手上,“恭喜你,静恬!” “我哥呢?他怎么没来?”原有的怒气又重新回到钟静恬的脸上,委屈的泪水渐渐涌出眼底。 姚晓蕊发了慌,她耐心地解释:“我们是一起来的,你哥突然临时有事儿,所以晚点来,叫我们不要等他……静恬,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高兴些……要不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催催?”姚晓蕊挽着她的手臂哄劝着。 “哟……哈哈……嫂子来了,欢迎!欢迎!哈哈……”陈天律新郎装束,从酒店里大步走出来,表现出超常的热情。 “静恬,真不懂事儿,还不让嫂子快进去!”陈天律责怪钟静恬,又笑呵呵地问姚晓蕊,“嫂子,大哥怎么没来?” “他一会就来。”姚晓蕊不自然地笑笑。对于他的称呼、他的过分热情都感到别扭。 “啊,那好!哈哈……嫂子真是年轻漂亮,为我们的婚礼增添了不少光彩啊!哈哈……请进吧,快请进!”陈天律舔着嘴唇,往里相让。 ------------ 第15章 14. 体味孤独与寂寞 唐美英陪着姚晓蕊走进酒店。 钟静恬闷闷地跟在后面,陈天律猛地推了一下她的肩,低喝:“静恬,别这样,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应该热情!对所有的客人都应该笑、笑!懂吗?”他的两只手在空中打着手势。 钟静恬咬着嘴唇,微微感到有些震惊,瞅了瞅陈天律,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陈天律触到钟静恬的信封,并夺了下来,抽出一看是钱,把手放在嘴边拭着唾液,认真地数着。然后,把钱又塞进信封,揣到自己的内衣口袋里。盯着钟静恬,低声地问:“你哥给的?你为什么不问问她,那一万块钱什么时候还给你?” 婚后的生活,使钟静恬成了真正的看家婆,上街买菜、回家做饭、洗衣服、拖地……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现实得不能再现实。恋爱的狂热与欢情飞也似的莫名地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淡漠、不解与愁苦。丈夫仿佛换了一个人。 对于丈夫的突变,钟静恬只好自欺欺人,假装不知。每当忙完家务,独坐窗前,开始体味着一份难耐的孤独与寂寞时,钟静恬就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受骗的感觉。那种感觉的轻浅,如同无根基的浮萍在飘摇。只有这时,她才会瞬间明白,那潇洒、恳切、热烈的求爱语言背后竟是一片巨大的空白。这是一种多么幼稚而又充满无奈的错误,对着假意的微笑,虚伪的殷勤,她却甘愿上钩,并固执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她叹了一口气,愁眉锁眼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却不知该干些什么。 也许生活本来就是实际而缺少浪漫,自己急于寻求的,不正是为了营造一个生存的空间吗?两个人的生活空间里难免要有些磕磕碰碰。然而钟静恬却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她把握不住丈夫的喜怒哀乐,对于陈天律忽冷忽热的态度,她感到浑惑而无能为力,与他一起生活,仿佛大海行舟,起伏迭荡且前景渺茫。 终于有一天,陈天律又恢复了先前的热情,主动提出要陪钟静恬逛街,钟静恬暗淡的心情顿时活泼起来。 钟静恬挎着陈天律的胳膊,两人并肩从屋里出来。陈天律刚要转身锁门,却听见尖尖的嗓音:“哟,你们小两口这是上哪儿呀?”庄子梅黑红的脸上堆满了肉,笑嘻嘻地走来。 “你好,庄婶!我们出去买东西。你上哪儿?”钟静恬礼貌地问。 “我呀,我是来看看你们的!静恬呀,你真有福气!嫁了这么个有钱人家,我都替你高兴呀!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小陈是天下少有的好男人,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哈哈……静恬,到时候可别把你庄婶忘了……啊……哈哈……” “哪能呢?我能有今天还不是多亏了庄婶穿的线。”钟静恬的笑容一闪即逝。 “嗯……”庄子梅迟疑着,“静恬,我找小陈说点事儿……” “好吧,天律,你陪庄婶进屋吧,我自己去就行了。”钟静恬冲庄子梅笑笑,飘然离去。 陈天律默默伫立原地,目送钟静恬远去的背影,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嘴角浮出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微笑:“庄嫂,你今天来……” “小陈,人总要讲点良心,我为你出了那么大的力,你总不会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吧?”庄子梅胖黑的脸阴沉下来。 “看看……庄嫂,你说哪去了,我能不谢你吗?上次我不是给了你三百块钱吗?”陈天律马上笑哈哈地辩解说。 “你是给我三百块钱,可我为了堵唐美英的嘴,我给了她五百块钱!小陈,不是我说你,你瞅瞅自己干的事!唉,还好,她没来闹。要不,你能这么顺利地娶到钟静恬吗?”庄子梅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缕轻视的微笑,但很快又掩饰了。 “是……是……多亏了庄嫂,那庄嫂的意思……”陈天律的嘴角抖动着,尽量保持着一种平和的状态。 庄子梅假装想了一会儿:“这样吧,我一分钱也不要你的,你把我贴给唐美英的二百元还给我就行了。” 陈天律半天没说话。 “怎么,不舍得?小陈,你不是有几十万吗?还在乎这二百块钱!”庄子梅笑嘻嘻地问。 “我不是在乎这几百块钱……庄嫂,我陈天律可是个场面人物,非常讲究的。钱,我有的是,问题是……”陈天律故弄姿态。 庄子梅胖黑的脸上发了紫,她不悦地接过陈天律的话:“问题是什么?你不满意这场婚姻?小陈,说实话,为了你,我可折寿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损事儿……” 陈天律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行了!什么损事儿?她钟静恬能进我们陈家的门,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我们陈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要钱有钱,要势力有势力!”陈天律趾高气扬地说着,傲慢地斜视着庄子梅。 庄子梅谄媚地笑着,滚圆的身体往他身边靠了靠,低气地说:“对对,你确实有钱,这我知道。就是你家的刷锅水也够我炒几顿菜的啦……哈哈……我说小陈,我是干这个的,我不挣钱可以,但我也不能赔钱呀……你这么有钱,总不会在乎这点吧?” “……好吧,给你。”陈天律掩饰着自己的不快,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庄子梅。庄子梅刚想接,陈天律又把手缩回来,“这是最后一次,你不能再来找我了!” “看你,我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吗?”庄子梅乐滋滋地接过钱,又补充道:“小陈,我和你说,我这个人最实在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我走了!” 陈天律对着庄子梅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 钟静恬拎着一大包东西,从对面的商店跑过来。 钟静恬有点心疼地打量着陈天律,柔声地问:“怎么了,天律?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冻的?走,进屋,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自己吃吧!他妈的,娶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陈天律吼叫着,鼓着一股气离去。钟静恬惊呆了,好长时间也没明白过来。忧怨与困惑持久不去。 宽敞的马路上,车流不断。 张久徘徊于公司门前,一会儿焦急地趴着大门瞅瞅,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前左顾右盼。犹豫了很久也没敢跨进公司的大门。 一辆红色的轿车驰来,停在前面的空地上,车门打开,钟青宁潇潇洒洒地从车内下来…… 张久一看,小小的眼睛里聚起两道兴奋惊喜的光芒,他几步跳下台阶,笑脸迎了上去…… 钟青宁先是一愣,即而满脸含笑,很有风度地伸出手,同张久握了握。 张久不停地诉说……情绪激动、愁苦……哀求…… 钟青宁静静地听着,表示同情、理解。许久,两人一起走进公司。不到半个小时,张久便欣喜若狂地走出公司,不小心,和一个胖得浑身滚圆的中年妇女撞个满怀。那妇女双手放于腰间,怒目而视。张久却像皮球似的被弹出去一米多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的手上抓的是那中年妇女长长的头巾。他慌忙地摸了摸上衣口袋,爬起来就跑。那中年妇女在后面跳着脚大骂。张久停下来,把头巾扔在路旁,奋力前行。 姚晓阳两手放在衣兜里,垂头丧气地踱到吕彩云打工的小吃部。他往里看了看,人还挺多,他正犹豫着,就见小敏出来送客人。 “哟,这不是晓阳哥吗?找彩云姐呀,是不是又去逛街?”小敏羡慕地问。 “啊……嗯……哎!小敏,麻烦你叫她一声。”姚晓阳陪着笑,摇着手,不停地点着头。 “那你等着!”小敏笑嘻嘻跑了进去。 ------------ 第16章 15.新婚丈夫带来的羞愧 不一会,吕彩云眉飞色舞地跑出来,跳到姚晓阳身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娇滴滴地望着他,大声地说:“哇!太好了,晓阳,我们今天上哪儿去玩?” 姚晓阳冻红的脸孔越发红热,他嘴唇动讷着:“彩云……是这样……你……手头有钱吗?能不能……先借给我点?” 吕彩云一听,立刻换了脸,手很快抽回。然而,她马上意识到这样做太明显地表露自己,于是她不得不苦涩地一笑,一只手又搭在姚晓阳的肩上,下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柔声而关切地问:“晓阳,是不是又输了?” 姚晓阳唉声叹气:“他妈的,倒霉透了,这几天手真臭,大概得罪牌神了……彩云,能借给我点吗?我这次保证能赢!”姚晓阳又有了精神头。 “你怎么不早说,前天我才把三个月的工资寄回乡下老家。如果知道你要用,我就不寄了……”吕彩云漂亮的眼睛光彩照人,说话时,她把身子向姚晓阳贴了贴。 姚晓阳拿下她的手,讷讷地说:“那……算了……”他怅然地转身离去。 吕彩云望着姚晓阳远去的背影,暗思明想。 “彩云姐……老板叫你。”小敏推门出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怎么了?发什么愣?晓阳哥呢?” 吕彩云长叹了一口气,所问非所答:“我真该为自己想想……” “你们吵架了?”小敏纳闷地问,“彩云姐,你太不知足了,晓阳哥对你多好呀,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你看他多可怜呀!” “我怎么了?小敏,你不知道别胡说。他可怜?哼,这年头没钱就是可怜!你同情他,让给你好了。”吕彩云赌气地瞪着她。 小敏猛然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半恼半羞:“你胡说什么?讨厌!老板叫你……” 下午,姚晓阳满怀信心地走进新华装潢有限公司。 钟青宁正伏案工作,秘书小孙敲门进来:“钟总,有位姚晓阳先生要见您。” “请他进来。”钟青宁放下手中的笔,起身…… “嘿!三姐夫……”姚晓阳乐滋滋地进来,“你这儿真不错呀!还是当总经理好。瞧!这办公室多气派,真棒!” “坐吧!晓阳,你最近忙什么?我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聊天了。”钟青宁也坐到沙发上,笑着看着姚晓阳。 “唉!经济时代,都忙嘛!你当总经理忙。我呢?做买卖也忙,一天累得贼死!”姚晓阳摇头晃脑。 “行啊……晓阳!看不出,你还能干点正事儿。”钟青宁高兴地打趣说。 姚晓阳拿出烟,递给钟青宁一支,钟青宁摇摇头。姚晓阳把烟放到嘴边,忽然觉得这里不合适吸烟,又笑着把烟放回去,低声对钟青宁说:“姐夫,求你一件事儿行不?” “晓阳,你可是个爽快人,今天怎么了?什么事儿?说吧。”钟青宁温和地望着他。 “但你不能和我三姐说。”姚晓阳神秘兮兮地说。 “行,什么事儿?” 夕阳从窗户强挤进来,投到墙角上只剩一点点。 钟静恬和唐美英坐在长沙发上。唐美英一只手抚着她的背,低声地安慰。 钟静恬渐渐停止了啜泣,声音有点哽咽:“美英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也许……怎么说呢?静恬,你不应该骗他,如果你不告诉他,你有一万块钱,他也不能向你要,你说对不对?” 钟静恬呆了,她委屈地看着唐美英。唐美英的脸很平静,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她无力地垂下头,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办?”声音显得凄惋无助。 “静恬,别这样折磨自己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不行,离了算了。反正也没有孩子。”唐美英很干脆地劝她。 “离婚?”钟静恬的身子微微一颤,“不……不……我不能离。你知道吗?为了和他结婚,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呀!这才两个多月,就……我不敢想。如果离了,那些风言风语也把我杀了……不能离……”辛酸的泪水,慢慢地涌出早已发红的眼眶。 “静恬,你有工作,你怕什么?嘴长在他们身上,谁愿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是为他们活着,怕什么?现在离婚的人多着呢,不都活得挺好……”唐美英同情地望着她,极力怂恿着。 钟静恬痛苦地思索着,她双颊发青,眼圈儿红殷殷,她咬紧牙关,坚决地说:“不能离……死也不能离!” 唐美英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她扭头望着窗外,夕阳的余辉已在对面的山顶上隐退,荒凉的山岗问笼起一层暮霭。 唐美英慢慢地站起身:“静恬,我该回去了……” “美英姐,再陪我一会儿,好吗?”钟静恬揉了揉因哭泣而酸痛的眼睛。脸上被泪水洗刷过很不好受。她木然地动了动嘴。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踹门声,两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往外看。客厅的门又被一脚踢开,随着一股寒气,陈天律醉醺醺地闯了进来。他圆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钟静恬,用手一指:“你……是什么东西……骗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你……这个……大骗子!” 钟静恬和唐美英相继从沙发上站起来。 钟静恬紧张地瞪大眼睛,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手按在胸口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丈夫。 陈天律怪异地半张着嘴,歪着头,目光醉然然地飘向唐美英吃惊而清秀的脸。他的表情奇妙地变得深沉,眼睛闪着炽烈的光,急步上前,伸出大手一下子抓住唐美英的手,嘴里喷着酒气:“啊!你……什么时候来的?走,上楼,我们好好谈谈……” 钟静恬顷刻间目瞪口呆,思想僵硬,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天哥,你松手!你喝醉了,别这样!”唐美英很尴尬,慌乱地挣脱出自己的手,不安地对钟静恬说:“我……我走了……” “别走,我求你……人活着不能没有希望,你……就是我的全部,救救我……让我离开这肮脏的生活……”陈天律趔趔趄趄,带着哭腔地苦苦哀求着唐美英。 钟静恬眼神变得阴郁焦躁,脸色苍白。她醒悟过来,又羞又怒,冲到陈天律身边,使出最大的力气,扶住了摇摇晃晃的陈天律,急急地问:“天律……天律,你这是干什么?”她的鼻尖上渗出细汗,喘息急促地看着唐美英,“美英姐,你快点走吧!” “别走!”陈天律嘴角一抽,狠狠地推开钟静恬,吼道:“你给我滚!” 钟静恬重重地跌倒在沙发前。 “静恬!”唐美英本能地去扶她,却被陈天律拦住。他踉跄地挡在唐美英面前,呼吸急促,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唐美英的脚下。眼里冒着某种强烈的渴望,声音重浊、艰涩:“我求你别走!我们好好谈谈……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别……别走,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多么苦啊……别走,求……求你,我……给你磕头……”说着头就准备往地上磕…… 钟静恬气得羞愧难当,不顾疼痛猛地站起来,奔到陈天律面前,举起右手照准陈天律的脸狠狠地一记耳光,大声喊道:“你站起来!站起来!你要不要脸了?” “你敢打我?哇……”陈天律就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激愤地嚎哭起来…… 钟静恬送走唐美英,把窗前看热闹的几个小孩赶跑,疲惫地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瞅着倒在地上的陈天律。 此刻,陈天律躺在水泥地上,嘴里吐着粗气,痛哭流涕。 钟静恬感到心酸,慢慢地走上前,蹲下身子,心疼地说: “都是我不好,起来吧,地上太凉……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让人笑话。” ------------ 第17章 16.无言的委屈 陈天律半眯着双眼,借助钟静恬的力量,晃晃悠悠地起来,似哭非哭地看着钟静恬,身子意想不到地往旁边一歪,把钟静恬重重压倒在地上。 钟静恬挣扎着,使劲推开陈天律笨重的身体,费力地站起来,脸憋得绯红,泪光闪动:“你干什么呀?你是不是不想起来?有本事,你就永远别起来!”钟静恬转身上楼。 阵天律躺在地上,哼哼叽叽。许久,他侧身仔细地听了听,半睁双眼粗粗地观察四周,室内很静,没有人影。他像被蝎子蜇咬了一般,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放开略带嘶哑的嗓子,尖酸刻薄地冲楼上大喊大叫:“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娼妇,上哪去了?为什么虐待我?我算瞎了眼,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不分好坏的东西……嗯!你一天胡说八道,一会鸡,一会狗的,没有一句实话……你太丢我的脸了……唉!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那么多的好女人等着我,为什么偏偏看上你这个……神经病!对,你有神经病,我带你到精神病院去看看!不……我要离婚,明天就和你离婚!今晚我寒碜寒碜你,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有精神病……我打死你!” 陈天律高举一只手,雄赳赳,气哼哼地往楼上冲。 钟静恬抱着棉被出现在楼梯口,恐惧的眼睛,震惊、不解、悲愤地紧盯着陈天律,她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微颤着嘴唇说道:“你真的喝多了吗?” 陈天律的手停在空中,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放下,他愣了愣,但很快醉意朦胧,摇摇摆摆欲倒。 深夜,陈天律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钟静恬心灰意冷地蜷缩在对面的沙发一角落上。一脸的烦闷、委屈、畏惧、失望。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沉重的气氛凝进这寂静的夜里,一分一分地啃噬着她的心。 寒冬夜的凄冷,渐渐侵袭着她的皮肤。她颤抖着,积累在胸中难以名状的懊悔,吐,又吐不尽,咽,又咽不下! 陈天律睡得安详而舒适,并发出有节奏的鼾声。 钟静恬少女般清润的眉眼上,掠过一缕绝望的神情,她双手搂着沙发坐垫,愈搂愈紧,愈觉得孤独与凄凉。极度的压抑与深重使她更加痛苦不堪。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来。钟静恬坐在熟睡的陈天律的对面,眼圈红红的,黯然神伤,又略带某种希望。 陈天律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醒了。他抬头瞅瞅周围,又泰然地仰靠在沙发上。摸索着衣兜,从里面取出烟盒和打火机。烟盒里只剩下一支香烟,他用嘴把香烟从盒里叼出来,一只手把烟盒捏扁,扔在墙角。眯着眼睛把烟点燃,一口吸了半截。浓浓的烟雾被吸到了肺里,很快他又若无其事悠悠然地把烟畅快地吐出来,脸上平静得让一直盯着他的钟静恬感到吃惊、不解。 陈天律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与悔意,恰恰相反,他的样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此刻的钟静恬真有些懵懵懂懂,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神态是否清醒,是否昨天只是一场闻鸡而惊的荒诞之梦,是否,是否…… 陈天律慢腾腾地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无意识地扫了钟静恬一眼。然后,他站起身,伸了伸粗腰,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一步三晃地去拉窗帘。一道强烈的太阳光涌进了室内。由于他用力过猛,一半窗帘布被他拉下。他索性连另一半也拉了下来。不满地说道:“挡什么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和慧慧在一起的时候,从来就没挡过窗帘!” 钟静恬的心,不由地一颤。强忍着屈辱而又心酸的泪滴,低着头,情绪越来越低沉。 陈天律慢慢吐着烟圈,迈着方步进了厨房,开锅翻柜,处处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可食之品。他顿时像遭受到*一般,狂怒地打掉桌子边上的一只茶杯,一个箭步穿进来,冲着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钟静恬,劈头就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做饭!我这是娶个妈?” “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昨晚上的事儿呢?”钟静恬嗫嚅道。然后咬住嘴唇,用潮湿的眼睛盯着陈天律。 陈天律的双眼如铜铃,冷漠地注视着钟静恬,声如炸雷:“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有病啊!” “有病的是你,你不解释清楚,别想吃饭!”钟静恬毫不示弱,怒目而视。 “你……”陈天律抬起手臂,脸涨得紫红,但他没有打钟静恬,很快又放下手臂。放肆地大笑起来:“哟嗬,从来没有女人敢在我面前这么张狂。哼,钟静恬,你真是太没教养了,他妈的昨天晚上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你今天早上又把它翻腾出来干什么?找什么事儿?瞅瞅你这副德性,哪一点像个教师,怎么有脸去教育别人!” “你有脸吗?你昨天当着我的面……”钟静恬住了口,实在不想说出来。 “当你的面怎么啦?犯法吗?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陈天律舰着脸笑嘻嘻地揪起钟静恬的衣领子,像拎小鸡似的把她从沙发上提溜起来:“快快快,赶快给我做饭,一会儿,我还要上班。” “你干什么?你放手!”钟静恬挥起拳头,拼命、胡乱地打掉陈天律的手。 陈天律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脸陡然变得阴沉沉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他凶狠地推了钟静恬一个趔趄:“你他妈的手怎么这么狠!你敢打我……昨天晚上,你打了我两个嘴巴子,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又打我,不想活了?” “昨天晚上的事儿,你不是不记得吗?你怎么知道我打你嘴巴子?”钟静恬冷冷的目光里,蕴含着嘲弄和蔑视。 陈天律顿时哑口无言,松弛的唇际,闪动着恶狠狠的波纹,他不服气地张张嘴,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便转身悻悻地走了。 钟静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软弱无力地坐到沙发上。心中的怒气减少了一半,沉重感却增加了一半。 门砰然地开启,陈天律凶神恶煞般背靠着门站着,手里攥着两只男式皮手套儿,盯着钟静恬的眼睛,火气旺旺的:“你就让我空着肚子去上班?你他妈的还有没有点人味?” 钟静恬的脸不由一红:“你自己不会做呀?凭什么让我伺候你。结婚前,你是怎么对我说的?我做的够好的啦,你是知道的,结婚前,我从来不做家务……”钟静恬小声地发着牢骚。 “你不用总提结婚前。结婚前,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做到了吗?还是个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配吗?你除了骗人你还会干什么?想不到我会让你给骗了!”陈天律满肚子的屈辱,愤愤不平。 “你胡说什么呀,谁骗你了?”钟静恬百思不得其解。 “流氓骗了麻子,行了吧!”陈天律的脸不红不白地大叫着。 “陈天律,你会不会说话?” 陈天律的大手在空中一挥:“你少来这套!你不做饭不就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儿吗?你让我解释是不是?你最好听明白!”陈天律滔滔不绝,大言不惭地说开了:“昨天晚上,我那是喝醉了,正常人谁也不会把酒后的话当真,懂不懂?你别总揪着不放,你瞅瞅你这副德性,整个脸子给谁看?哼,哪里像个教师……你连做人的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不懂道理!有才无德!” 他停顿一下,把手套丢在沙发上,为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缓了口气,瞪起混浊的眼睛,继续说:“我怎么了?不就是喝点酒吗?我比对门的那位强多了!不信你就去看看,他天天在外吃喝嫖赌,回家不是打就是骂,他老婆不仅没有怨言,还好吃好喝地伺候他,而且还把自己挣的钱如数交给他!你为什么不学学……说什么有一万块钱,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就没看见……我并不在乎那几个钱。说实在的,一万块钱还赶不上我的一个楼角。可你不应该骗我。算了,我不和你说了,你根本就不懂道理!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你能嫁到陈家那是你的福分,从今往后,你必须遵守陈家的规矩。在你家娇生惯养,在这儿没有人惯你。别在我面前摆你那贵妇小姐的臭架子!听没听见?马上给我做饭去!” ------------ 第18章 17. 你怎么像个馋猫呀 这长长的一段内心表白,犹如晴天一声炸雷惊得钟静恬目瞪口呆。她望着眼前这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里透着一股蔑视的邪恶,不禁微微地战栗着,无力反驳。不知不觉中,那种战栗涌遍全身,她抖动得越发厉害,突然感觉双眼发黑,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上涌,她一弯腰,一注酸水从口中喷出来,接着一阵揪心的干呕…… 陈天律仍愤愤地吸着烟。冷眼旁观地注视着频频作呕的钟静恬,见她呕吐不止,脸色青白。本想不管,经过片刻的犹豫,他扔下烟蒂,倒了一杯水,走到钟静恬跟前,俯下身,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小了许多:“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吕彩云从“好再来”小吃部内奕奕然地走出来,发现了王玉清,不禁嫣然一笑:“怎么是你,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王玉清双臂抱合,神态坦然。 “看我……恐怕不只是看看吧……”吕彩云娇声娇气,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你说还有什么意思?”王玉清含笑注视着她,感觉到压抑许久的那种莫名的情感欲欲跃动。 “说出来怕你难为情,还是不说的好。怎么,敢不敢陪我上街?”吕彩云漂亮的眼睛惬意地转动着。 “上街,干什么?” “我想买件衣服,麻烦你帮我选一下。”吕彩云半眯了一下眼,颇有挑逗的意味。 王玉清笑笑,不答。 “不敢是不是?我知道你怕你老婆。”吕彩云不屑地说,媚眼秋波熠熠。 王玉清着魔地盯着她,不甘心失去这次机会,连忙说:“怎么不敢。” 吕彩云瞥他一眼:“光天化日,你敢!” 王玉清不假思索:“那就晚上。” 吕彩云“哧哧”地笑起来,轻轻地撅着嘴:“咳,说了半天,你还是怕你老婆。算了,我们还是别接触的好,万一有一天,你老婆找上门来,我怎么办?我可不想找麻烦。” 王玉清很有把握地说:“她不会知道的,除非你告诉她。怎么样,晚上我请你跳舞?” “就跳舞那么简单?”吕彩云抿了一下红红的娇艳的嘴唇。 “去吗?”王玉清追问。他的声音纯润,目光动人。 望着王玉清颇有一种阳刚气质的外表,吕彩云便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一切都变得紊乱不堪。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夜很深、很静。只有那不知倦意的路灯,忠实地守候着久久不归的夜游人。 王玉清抬头望了望上方,话里有话地对吕彩云说:“她们都睡了,你是不是不方便回去?” “是不方便,上你那儿去方便吗?”吕彩云“噗哧”笑起来,粉白的脸在淡淡的灯光中更加诱人可爱。 王玉清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切极富撩拨的意味,他的心痒痒的,有些不能自拔。那清亮的眼睛,丰满而娉婷的身姿,那甜真而富有表情的笑容,无不让他神魂颠倒,寝食不安。他无法抗拒这美丽的诱惑,他喃喃地说:“我那儿也不方便,我有个朋友……” “你别想好事。”吕彩云敏感地瞟了他一眼:“你这个人真精明,连顿饭都不请。” “我不是害怕碰见熟人吗……” 吕彩云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又扬起纤细的眉毛,娇滴滴地说:“好吧,再见……” 王玉清却猛然抓住她的手,仿佛害怕她永远离去:“就这么走吗?”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的腰肢,用力地把她抱在自己的胸前。 吕彩云发出“噢”的一声嗲叫,随即又神速地脱开身体,格格地笑起来。 王玉清略感底气不足,他四肢发软,默默地站立着。在银铃般的笑声的刺激下,一种的奇妙的感觉在他内心升腾起来。 吕彩云面朝着他,向后退了一步,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微低着头,轻声地说:“再见……”她慢慢地转着身子,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 王玉清感到了一股力量,所有的勇气又重新回来。他全然不顾地又紧紧抓住吕彩云的手,喉结噜噜地蠕动了几下,颤抖着声音问:“彩云,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不行。”吕彩云转过脸去,扭动着身子。 “就亲一下,好吗?”王玉清苦着脸哀求。 “你怎么像个馋猫呀?不行……你嘴有味儿!”吕彩云说完,忍不住痛痛快快地大笑起来。 王玉清很快地松了手,尴尬地解释:“彩云,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我爱你。” 吕彩云止住笑声,闪动着漂亮的眼睛,问:“那么……你也爱她吗?”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王玉清很认真地说。 “你们有孩子吗?”吕彩云关心地问。 “有啊,一个儿子,在读初中。”王玉清非常奇怪地看着她。 “哼,你真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姑娘啦!你不爱她,怎么会有孩子?” 王玉清哭笑不得:“……一对男女长期在一起吃住,能没有孩子吗?” 吕彩云低头不语。 “彩云……”王玉清低声地叫着。 吕彩云猛然抬起头,盯着他:“你明天敢陪我去买衣服吗?” “明天不行,我的商店要开业。” 吕彩云眼睛一亮,惊喜地问:“在哪个地方?我能去吗?” “在新区,”王玉清沉吟着:“……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吕彩云佯装生气。 王玉清无可奈何地刮了下吕彩云调皮的鼻尖:“去了……影响不好。” 吕彩云紧闭双唇,似笑非笑地思索着。 王玉清夫妇的批发零售商店正式开业。这是一座豪华的二层小楼。门前人群涌动,鞭炮轰响,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各自说着贺词。王玉清夫妇,衣着华贵,喜笑颜开地接待着每一位前来祝贺的客人。 眼前的景象已今非昔比,彻底地改头换面。 王玉清兴致勃勃地和客人调侃,无意地朝对面看了一眼。立刻,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每根神经都绷紧了,面部的肌肉僵硬着,嘴半张着微微地翕动。 循着王玉清的视线,姚晓梅毫不费力地追踪到了正站在,对面婷婷袅娜的吕彩云。她那酷似侦察兵般敏锐的眼睛充满了戒备,滴溜溜地把吕彩云搜了一遍。而后,窝火地走到王玉清身边,悄悄地掐着他的一只胳膊,凶巴巴地低声问:“她是谁?你怎么认识的?” “哎、哎……你干什么?疼死我了……”王玉清吓了一跳,歪着嘴小声地说:“你赶快放手……听没听见……” 姚晓梅不但没松手,反而用力一扭,逼视着丈夫:“你说不说?” 王玉清疼得眼泪快要流出来了,他苦着脸,央求:“晓梅,别这样,你看这么多人……你发什么神经,我真的不认识她,求求你,快放手……” 吕彩云穿着合体的淡黄色的短大衣,脚穿矮筒皮靴,楚楚伫立,粉面含春。她笑盈盈地抬起手朝对面挥了挥…… “你不说不认识吗?她为什么和你招手?”姚晓梅虎视眈眈地盯着王玉清,恨不能一口将他吞掉。 王玉清脸色腊白,张口结舌:“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让我说几遍……咦?晓阳……” 姚晓梅举头望去,只见姚晓阳已跑到了吕彩云跟前,两个人都表现得很亲热。姚晓梅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王玉清揉着被掐的痛处,长长地松了口气,不满地嘟囔着:“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哼,你还不相信……我就是觉得她长得漂亮,多看了几眼,你瞧瞧你……”王玉清的脸上又堆出满脸的笑纹,冲一个正走上台阶,前来祝贺的友人点着头:“哎,来了,快请进……” 那人笑着打着招呼走入进财商店。 姚晓阳喜滋滋地站在吕彩云面前,欣赏着:“今天怎么这么漂亮,是给我看的吗?” “美得你……”吕彩云娇嗔地翻动着她的俊目,非常奇怪地问:“哎,晓阳,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当然要在这了,我二姐的商店今天开业。” 吕雨婕暗暗一惊,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说‘进财商店’是你二姐开的?” “对。走,我给你介绍一下。”姚晓阳的手放到了吕雨婕的肩膀上。 ------------ 第19章 18.乱了,乱了,乱了爱 吕雨婕想了想,轻轻一笑,便和姚晓阳大大方方地往对面走去…… “二姐、二姐夫……”姚晓阳叫住了正要往商店里进的王玉清夫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吕雨婕。” “哟,晓阳,你真有眼力!”姚晓梅上前拉住吕雨婕的一只手,笑呵呵地仔细打量,不禁赞叹:“哎呀,长得真是太漂亮了,百里挑一……你多大了?” “二十二。”吕雨婕的眼睛飘向王玉清,她笑着问姚晓梅:“这位是二姐夫吧?” “对,他就是晓阳的二姐夫,叫王玉清。” 吕雨婕甜甜地叫着:“二姐夫好。” “好……好……”王玉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不自然地咧着嘴。 吕雨婕嘴角带着招人怜爱的笑意,娇滴滴地对姚晓梅说:“二姐,真不好意思,要不是为了追那只馋猫,我还真不知道二姐的商店今天开业,也没带什么礼物,真对不起。” “唉,自家人带什么礼物,能来就不错啦。改天我领你去见见我妈,老太太要是看见你呀,真不知该有多高兴呀,想不到我的傻弟弟会这么有福气……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追猫?” 吕雨婕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是呀,我昨天晚上碰到一只馋猫……” “咳,离那种畜牲远点儿,你瞧你这手,细皮嫩肉,万一被它抓伤了怎么办?”姚晓梅没有悟出吕雨婕话中的含意。 王玉清的脸挂不住了,他借故走掉。 医院妇产科室内,一名中年医生职业性地看了看化验单,很轻松地问:“多长时间啦?” “啊……没多长时间,就是昨天早上不太舒服……怎么样,不要紧吧?”陈天律俯下身,微笑着低声道。 医生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对钟静恬说:“不是病,你已经怀孕了。以后注意休息,注意饮食,保持精神快乐……” 陈天律一听,马上直起身,惊喜地看着钟静恬。 钟静恬面容憔悴,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继而陷入矛盾之中。 陈天律扶着钟静恬走出医院,缓缓而行,他两眼炯炯有光,含着无限的爱意,语言也温柔动听:“静恬,以后你什么也别干,想吃什么就对我说,我保证对你好……” 钟静恬淡淡一笑。心里厌烦,但又不能说出来。 陈天律小心地看着她,揣摩她的心思,不得不艰涩地承认自己的过失:“静恬,以前的事儿都是我不好,你就别记着了,两口子哪有不打架的。不是有句话吗?叫做打是亲,骂是爱。其实,我那样做,完全是因为太爱你了……”陈天律的面部出现痛苦的表情,他缓缓地继续说道:“静恬,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看重你呀,我真怕有一天会失去你,如果那样,我还能活下去吗……静恬,你应该替我想一想,我毕竟是四十多岁的男人了,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娶到你,你满足我这个要求吧,我们应该有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不是我不想要,我怕……”钟静恬觉得这真是一个难题,让她进退茫然。 “怕什么?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我照顾不了,我怕我们家目前的环境,我怕将来……”钟静恬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放低声音:“天律,我们应该面对现实好不好?目前,我们俩的矛盾……” “这不是理由,你是不是不爱我了?”陈天律瞪起眼睛。 钟静恬觉得可笑:“你现在这副样子,你让我怎么爱。”钟静恬心里一阵绞痛。她无法把最初那位具有学者般稳沉的气质而又不失温柔多情的男子汉和现在已成为她丈夫的人重叠在一起。 “你……你想和我离婚,对不对?”陈天律目露凶光。 “我没说。”钟静恬更加厌恶地回了一句。 “她妈的,你听着,你要敢和我离婚,我……我就整死你!”陈天律的右手在空中高高地挥舞着,嘴角一抽一抽的。 震惊很快地注入了钟静恬那副多愁哀怨的眉眼,她毫不示弱地昂起头:“你敢!” 陈天律放下手,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贴着钟静恬,哭叽叽地说开了:“静恬,我的好静恬,你怎么就不明白的我心呢?求你不要再记恨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我改,我改还不行吗?你不信,我给你跪下!” 钟静恬慌忙拦住:“大道上这么多人,你这是干什么?” 陈天律咧嘴一笑,俯在钟静恬耳边小声地说:“回家给你跪,好吗?” 钟静恬也笑了,斜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些正经的。” “正经的?对呀,我刚才说什么来?要孩子!这是正经的吧……静恬,我们家的环境和条件在县城可是数一流的。有谁能住上这二百多平方米的小洋楼,你别不知足了。你放心,有了孩子后,家务活儿我全包。我们还可以请个保姆……你可以干你自己想干的事儿。对了,你不是很喜欢写新闻吗?我可以让你到北京去读新闻专业,每月给你寄一千元的零花,等你毕业回来,我再为你盖座楼,买一辆豪华轿车……”陈天律口喷白沫,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钟静恬凄苦地一笑:“说得像真事儿似的,我的工作到现在还没办回来呢……” “咳!我不是正在办吗?你着什么急呀!要不,改行好不好?”陈天律征求地望着钟静恬,“改行的话,下个星期就可以上班……要不,先这样行不行?我马上给你买辆‘二号’,就是调不回来,你开着车上班多有派。到时候,把孩子放在后车座上……” 钟静恬长叹了一口气,无所奢望地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我只希望你把脾气改一改。” 陈天律一愣,立刻表示:“我一定改,一定改。不过……”他凝视着钟静恬非常恳切地说:“静恬,你要给我时间,几十年形成的恶习,哪能说改就改。总得给我一个适应的过程,我慢慢改!行吗?” 钟静恬默默不语,心里骤然燃起希望,满肚子的委屈和失望,满肚子无休无止的怨恨和懊悔全消失了。不知不觉,那先前所曾有过的异乎寻常的憧憬,也随之涌上心头,漫遍了每一个细胞。钟静恬又恢复了原有的快乐,眼睛又黑又亮起来,她的头依在陈天律的肩上,喃喃地说:“你说话可要算数。” “不算数,是这个!”陈天律的一只手向前伸着,五指弯曲,做了个乌龟的动作。 钟静恬打掉他的手,两个人都笑了。 钟青宁自己开着车,眼睛注视前方,关心地问坐在身边的姚晓阳:“晓阳,你做什么生意,怎么一下子挣这么多?” 姚晓阳神秘地眨眨眼:“这叫天机不可泄露。钱我是一分不少地还给你。另外,这五百元钱,算是给小外甥的见面礼。”边说边把钱硬塞进钟青宁的衣兜里。 钟青宁一手开车,一手往外掏钱:“晓阳,别这样,我是你姐夫,哪能要你的钱,自己留着用吧。” 姚晓阳急忙摁住了他的手:“三姐夫,咱哥俩谁跟谁呀……嘻嘻……这钱应该是孩子的……” “……孩子,孩子还有好几个月呢……” “先预备着……注意前面的车。其实,我也是借花献佛。嘻嘻……再说就露馅了。” “你呀,还是那个脾气……”钟青宁也笑了。 姚晓阳看着钟青宁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段时间,还是忍不住,并很认真地问:“三姐夫,你说我是不是该结婚了?” 钟青宁又被他逗笑了:“当然,那还用问,你今年二十七了吧?有目标了?” “有……她家住在农村,是来县城打工的。人长得别提多漂亮啦。对了,三姐夫,你见过的,我二姐夫的商店开业那天……” “噢……是长的挺漂亮的。不过……”钟青宁笑着摇摇头,没说下去。 “不过什么?说实话,三姐夫,我就是喜欢漂亮的妞儿,为了能跟她好,你不知道,我什么招都想了……”姚晓阳一副已成定局洋洋自得的样子。 “晓阳,不是我泼冷水,找对象最好找个老实、本分、能干的,将来也好照顾咱妈。” “漂亮的就不能照顾了……嘿,瞧瞧你,什么思想?唉,说实话,生活本来就够沉重的了,再找个丑八怪,天天和你碰脸,你闹不闹得慌……三姐夫,你别总说我,我三姐要是不漂亮,你会那么寻死觅活地追求她,你忘了,你还想自杀呢。”姚晓阳戏谑地望着他。 ------------ 第20章 19.娇态暗含玄机 钟青宁被搞得哭笑不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一红,感慨地说:“我那么做值得,你三姐可是天底下难寻的贤惠之人。” “我这个也是,谁不说自己的好。”姚晓阳嘻皮笑脸地说。 “希望如此……”钟青宁叹了口气,扫了他一眼:“晓阳,什么时候结婚,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和你三姐帮着准备准备。” “谢谢三姐夫!”姚晓阳喜气洋洋。 店外的音响正唱着一首心酸的歌…… 店内,张久一个人仰躺在椅子上,歪着头正仔细地看着手里的存单。然后,又眯起眼睛,略有所思地算了算,高兴得拍拍腿,并小心地将存单折好,放进外衣的内口袋里。站起身,进里屋拿出针线,把外衣脱下,认认真真地缝起来。 一辆红色的轿车速度很慢,后面一辆白色的小型客车灵巧地超过去…… 钟静恬正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往家走,手里提着一方便袋的青菜。 钟青宁把车开过去,停在她身边。 钟静恬止住脚步,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钟青宁,脸上的表情在不自主地变化着…… 车门被打开了,钟青宁下了车。望着妹妹那苍白的面孔,钟青宁感到心酸、内疚。久藏在心底的那份痛楚又翻卷出来。他关心地问:“静恬,还好吗?” 钟静恬掩饰着自己,轻轻一笑,点了一下头:“哥,你还好吧?” “嗯……我挺好的……静恬,我没参加你的婚礼,你……你不会怪我吧?”钟青宁担心而不安地问道。 “哪能呢,你是总经理,工作又那么忙,我怎么敢麻烦你呢……哼,那天钟家没有一个人来,噢,不,我嫂子来了,但她不姓陆!”钟静恬苦涩地笑着,好像自言自语。 钟青宁英俊的脸上双眉微锁,棕黑色的瞳仁里露出一股歉意与懊悔的光:“静恬,哥对不起你。唉,怎么会是这样……”钟青宁始终无法面对现实。冥冥中,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幻想,时而清晰,时而恍惚…… 沉默片刻,钟青宁忍不住问出缠绕在心头许久不愿碰触的问题:“他……对你好吗?”钟青宁紧紧盯着妹妹,说不清楚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还行。”钟静恬极力地说得平淡,不让对方有任何猜疑。 “噢……那就好。”钟青宁转身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大时装袋,递到钟静恬的手上说,“这是上星期天,我和你嫂子在商场给你买的,今年最流行的时装。” 钟静恬默默接过,涌上一丝感动,眼圈一下红了。她立即低下头,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静恬,我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晚上回家吧,你嫂子把菜都准备好了……看看哥哥的新居,有时间还可以回家住住。”钟青宁慈爱地看着她,倍加小心地说着,“就这么定了,晚上我来接你。” 钟静恬感激地抬起头,又不放心地问:“我们一起去吗?” “我们?”钟青宁困惑不解。 “我是说我和天律两个人。”钟静恬仰头望着他,不亢不卑。 钟青宁始料不及,他愣了一下,窘迫地说:“我只想我们兄妹在一起聚聚,有外人不太方便,还是……以后再让他……” “外人,谁是外人?”仿佛又有什么东西触到了钟静恬的隐痛,她突然怨恨起来,歇斯底里般发作了,长时间积蓄的悲愤和怨气喷发而出,“不就是吃顿饭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既然瞧不起他就直说呗……我明白你怎么看我。我就这德性,自以为是,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出息。你钟总经理还是离远些好,别再丢了你的脸!”钟静恬不屑地把时装袋狠狠地甩到钟青宁的怀里,悻悻离去。 “哎,静恬!唉……你听我说呀……好好,都去……”钟青宁懊悔地注视着妹妹的背影,慌忙把衣服扔进车座上。正准备开车去追,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地取出手机,放到耳边,“喂……什么款,不是交上去了吗?嗯……好,我马上回去。” 林荫道上,姚晓阳和吕雨婕边走、边吃、边谈,嘻嘻哈哈。 吕雨婕右手拿着一个纸袋,左手不断地往嘴里送东西。稍有空闲,便打手势,叽叽喳喳显得特别快活、开心。 姚晓阳一直笑着,兴奋异常。他的目光由温柔变得热烈:“雨婕……和你说件事儿……” 吕雨婕仍兴致勃勃,马上抢过话,嗲声嗲气地问:“我先问问你,到底赢了多少钱?” “嗯……”姚晓阳顿了一下,“反正够结婚用的了。” “啊!晓阳,你真行!”吕雨婕两颊红晕,黑亮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 姚晓阳神色飞扬,自诩说:“说真的雨婕,这财神要是光顾你呀!赶都赶不走。这几天,我的手气特别好,想什么来什么……不过,我想见好就收,以后不再去赌,回单位好好上班。再买一辆三轮车,晚上出去挣些零花钱,过一个安安稳稳的日子。”姚晓阳表情极其认真,“……雨婕,你看我也不小了……我们是不是……结婚吧!” “结婚?”吕雨婕一听,“噗哧”大笑起来,嘴里嚼的东西,四处飞溅,她笑得前仰后合的…… 姚晓阳尴尬地陪着笑:“……嘿……嘿嘿……” 许久,吕雨婕才止住了笑,把一张涂脂抹粉的脸送到姚晓阳的面前。嘻笑着:“想和我结婚?”而后,妖媚地扭动着腰肢。 “嗯……”面对着吕雨婕大胆、放肆的表情,一向玩世不恭的姚晓阳,此时竞涨红了脸,并避开她的目光,怯怯地答应着。 吕雨婕不再笑了,抿着嘴,凝视着他,黑亮的眼睛神速地转动几下,娇声地问:“晓阳,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种话能随便说着玩吗?”姚晓阳恢复了原来的情绪。 “你真的爱我?”吕雨婕一脸酡红,喃喃地问。 “嗯……”姚晓阳喃喃地答。 “……那我可是有条件的。”吕雨婕思忖了一下说。 “行……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姚晓阳不假思索,频频地点着头说。 “真的!啊……晓阳,你真好!”吕雨婕满面红光惊跳起来,搂着姚晓阳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猛亲一口。 姚晓阳一愣,继而热烈地也还了一口,并拍着胸脯高声地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可是你说的……想娶我,你可先把顺口溜背熟、记牢、照办。”吕雨婕搂着姚晓阳的腰,轻捷地打了个旋。 “顺口溜……什么顺口溜?”姚风阳莫名其妙,陷入混乱的思维中。 “没听过吧!”吕雨婕痴痴地笑,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没听过。真稀奇,结婚还有顺口溜,说出来听听。”姚晓阳摸了摸头,一副憨相。 “我说了……但你别忘了刚才答应我的话……”吕雨婕不放心,迟迟不肯开口。 “忘不了,你说吧,是什么?”姚晓阳有些急不可待。 “好,你听着……唉,你得照办啊!”吕雨婕两眼闪着狡黠的目光,缓缓说道:“常言说‘姑娘出嫁要皮衣,少不了的是三金一踹一窝机,还要六铺加一盖,甩去破烂不带饥!” 吕雨婕说完,目光敏锐地直射姚晓阳,口气坚决地说:“怎么样?少一样,我也不答应。” 姚晓阳似懂非懂,他困惑地重复着:“姑娘出嫁要皮衣……三金……是指手饰吧,对不对?”他瞅着吕雨婕继续说,“这是正常的,应该买。不过一踹是什么?” 吕雨婕高兴地说:“一踹是摩托车。” “那一窝机呢?” “就是家用电器:彩电、冰箱、录像机……” “唉,这你放心,谁结婚不买这些东西?我保证我们这些东西一律是名牌,怎么样。那六铺,想必是六套被褥了。一盖是什么呢?” “一盖,就是房子呗!” “这你尽管放心,房子我们有,两室一厅的楼房,花几个钱再装修一下,包你满意。”姚晓阳面露喜色,继续说:“不带饥,应该是不带饥荒,对吧?” “嗯……”吕雨婕心神不宁地瞅着他。 ------------ 第21章 20.大丈夫施虐 姚晓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唉!这才几个钱,小事一桩。明天我们一起去买……噢,对了,还有一样……什么来着……”他挠了挠头,“……对了,甩破烂……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想不到我姚晓阳今天竞要过五关娶媳妇啊……哈哈……雨婕,这破烂是什么?啊!” “你那么聪明还不明白?”吕雨婕小心地望着他,心怦怦乱跳,惴惴不安。 “我真不明白,破烂是什么?结婚都是新的东西,哪来的破烂呀。你告诉我,这破烂到底是什么?” 吕雨婕不答,只是用美丽的大眼睛凝视着他,故意做出种种娇态。 姚风阳呆呆地望着吕雨婕,耐着性子紧紧地闭着双眼苦想了一会儿。烦躁地拍了一下头,猛地睁开双眼,着急地问:“好雨婕,是什么,你告诉我吧。” 吕雨婕微微红着脸说:“就是……就是你妈!” “什么?”姚晓阳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倒退两步,抽了一口凉气,血朝心脏涌去,又像*一样爆发出来,“你这是人话吗?你不是父母养的?他妈的,就这种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 “你他妈的!是你让我说的,还说什么答应我所有的条件。”吕雨婕不服气地争辩着。 “我答应个屁!吕雨婕,我一直认为你好吃、好穿、好玩,但万万没想到你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人……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太伤我的心了!” “你说什么,不同意就算了!” “哼!我姚晓阳宁可以一辈子不要老婆,也不会娶你这种没人味的女人!你比丑八怪还丑八怪!好……好……我们到此为止,你去找个符合你条件的人吧……”姚晓阳说完,伤心欲绝,悲愤离去。 “哎……哎……你别走啊……”吕雨婕急得直跺脚。 姚晓阳急走几步,又陡然转回身,奔到吕雨婕跟前,劈手夺下她手中的纸袋,扔在地上,用脚猛踹,边踹边说:“喂狗也不能给你这没肝没肺的人吃……瞅什么……去找你的‘机窝’吧!”说完丢下惊愕的吕雨婕,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梯盘旋,沉重而零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姚晓阳喝得东倒西歪,摇摇摆摆地往楼上爬,嘴里还不停地哼着“是你让我心醉,又是你让我心碎……” 到了四楼,他在一门前停下。楼道光线很暗,他使劲地瞪了瞪眼睛,缓缓地从兜里摸出钥匙去开锁,可是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把钥匙放进去。他趴在钥匙孔艰难地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瞪眼看了看门上的号码,这才自言自语:“40l,噢,那个门是……”并朝这个门作了个揖,“对不起,我不是贼。” 姚母正在厨房,听见门响,把锅铲使得咣咣响,扔出一句话:“又到哪儿野去了,成天不干正事儿!” 姚晓阳不说话,憋着酒气,晃晃悠悠地从内衣口袋里,摸索出一张活期存折,放到茶桌上。冲着厨房喊:“老妈……妈……孝敬您……的!” “什么呀?”姚母从厨房快步走出,东张西望,弯腰从茶桌上拿起存折,慢慢打开:“哟,晓阳!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钱?”姚母惶恐不安。 “挣的……”姚晓阳踉踉跄跄走到自己的房间里,一头栽倒在床上,酣然大睡…… “哎,你这孩子,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姚母跟进屋,在他的床前弯下腰,用手轻轻地推他,“晓阳,你醒醒!我问你,这存折是谁的?” “嗯……”姚晓阳酣声大起。 姚晓阳现在住的屋子,是原来姚晓蕊和钟青宁曾经住过的房间,室内空了许多,只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窗帘架上的夹子掉了,有一半窗帘耷拉下来,拖在地上。透过玻璃,外面是被暮色浸润的空间,远处楼房的灯光如闪烁的星星。 钟静恬坐在楼上客厅内的沙发上静心地看着电视。 门轻轻地开了,陈天律手里拿着点燃的烧纸,口中发出“呜呜”的怪叫,蹦两步,蹭两步,面部表情恭敬而怪异。 钟静恬惊奇地望着他的丑态,忍不住哈哈大笑:“天律,你干什么?” “嘘……别说话……”陈天律阴阳怪气地说。拿着剩下的半截烧纸在电视跟前上下挥动两下,然后,念念有词地跳到钟静恬面前,绷着脸望了她一会儿,郑重其事地蹲在她的脚下,在地下极其认真地画了一个圈。 钟静恬生气的去抢:“你这是干什么?” 陈天律躲避着,不停地抖动手中的烧纸:“呜呜……”陈天律握着只剩一点点的残片走了出去。 钟静恬被一种无名的气恼和苦闷拖进了震惊和羞辱之中去了。她无心再看电视,仰头依靠在沙发上,眼睛惨然地盯着吊灯。 陈天律像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得意地跑上楼来,一屁股坐在钟静恬身边,拉过她的手美滋滋地说:“这下可好了,怎么样?这办法灵吧,我们可有一个星期没吵架了。” “你……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吗?”钟静恬无法掩盖隐藏在内心难以言说的苍白心绪。 “对呀,烧了一个星期了。” “我怎么不知道?”钟静恬感到意外而又惊讶。 “你不是睡了吗,怎么样,这几天感觉不错吧?”陈天律伸手抓住了钟静恬的双肩,企图将她的上身扳过来。他舔着嘴唇,笑嘻嘻地说:“今晚,我们……”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钟静恬非常厌烦地打断他的话,霍然站起身来。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怎么一惊一乍的?”陈天律不满地瞪起眼睛,“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方法是我妈告诉我的,她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吵架,才能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说了怕你害怕……”陈天律一指电视,“我妈说了,咱俩不和,是因为电视后面有一个红脸大汉,只有每晚烧一烧,才能把他赶出去!” 钟静恬半信半疑,她回头仔细地审视着电视的后面,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但还是感到头皮发麻,心里发慌。她怯怯地回过头来,悄声地问:“天律,我怎么没看见?” “你哪能看见,只有我妈一个人能看见。”陈天律趾高气扬地说,悠然地为自己点上了一只香烟,轻轻地吸了一口,朝着钟静恬脸吐着烟雾。 钟静恬抬手扇了几下烟雾,怀疑地盯着陈天律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突然有种被人戏弄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愤愤然地说:“你妈是什么眼睛?既然她能看见,为什么不把他打死!我真不明白,你妈为什么不教育你好好做人。搞这些封建迷信有什么用?” “你别胡说八道!”陈天律气呼呼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吼着。 “到底是谁胡说八道?我们为什么总吵架,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你为什么不从你自身去找原因?” “找什么原因?算卦的都这么说,你不信?我找了四个,他们都说我们结婚的日子不好,碰到了白虎星,所以要吵一辈子的架!” “哼……”钟静恬鄙视地一笑,“那天结婚的人多着呢,难道都碰到白虎星?” “时辰不一样,也不一定碰到白虎星,但,凡是那一天结婚的人都吵架,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陈天律说得振振有词。仿佛真有其事一样。 钟静恬觉得又可笑又可气:“既然楼上有红脸大汉,又有白虎星,今晚我到楼下去睡!”说完头也不回,开门就走。 陈天律一愣,匆忙地跑进卧室,抱起一床被,追了下去。边追边喊:“静恬,等等我,我也到楼下睡……” 楼下的卧室内,钟静恬和衣躺在炕上。陈天律乐颠颠地从外面进来,随手把抱来的被扔到炕上,哼着小曲折腾了一阵,便贴着钟静恬躺下,一只大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舔了舔嘴唇,“喂……把衣服脱了吧……” “不脱……”钟静恬的脸冲着墙,面色苍白,有些精疲力竭,一点也不想动。她的话刚说完,回应她的是陈天律重重的两拳。 后背上一股快要窒息的疼痛让她的心不禁寒颤地动了一下,她惊愕地回过头,惨惨的眼泪涌出眼眶:“你……” 陈天律的脸憋得猪肝般紫红,浑浊的眼睛透着恶光,嘴角微微地抽着,那种激荡的欲望煽动起的火气,使他越发像只野兽。他一句话也不说,一只手按着钟静恬,另一只手朝着她的后腰用力地击了两拳。 一种致命的恐怖使钟静恬顾不上疼痛和悲伤,她挣扎着站起来,准备往地上跳,陈天律瞪着双眼,双手一推,她立刻跌倒。于是陈天律把她拖到自己身边,左右开弓,狠砸她的双腿。 此刻,钟静恬的心灵彻底地失望了,一切冥想中的期待和幻想全部成为泡影。真是一场无耻的欺骗,假得如茫茫黑夜,真实而没有希望。她把所有的眼泪都吞到了嗓子里,声音苦涩得满是泪水:“……不行离婚吧……你干吗要这样啊!” 陈天律住了手,不停地喘着粗气:“你是不是有精神病,有这样给人家当妻子的吗……谁晚上穿着衣服睡觉?!”他暴怒地把钟静恬压在身体底下,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 ------------ 第22章 21.摧残 钟静恬被陈天律又压又搓,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后来,她不得不承认,在*上,陈天律的确是个老手,她在反抗和扭动中,渐渐感到了一种冲动,她开始迎合他,并发疯地撕打他,陈天律第一次发现钟静恬这样疯狂,他更疯了,猛地扛起她双腿,只顾狠狠地冲撞着那细嫩的,温馨的处所…… 早晨,陈天律做好了早饭,坐在炕边耐心地等待着钟静恬醒来。 当充足的阳光终于闪烁满屋时,钟静恬醒了,那种疲乏、疼痛似乎和缓了一些。 “静恬……静恬,你醒了,饿不饿?我炒了你最喜欢吃的菜,起来吧……”陈天律快乐地微笑着,带着一种少有的善意,”还疼吗?我陪你上医院去看看。要不,我去给你买药好不好?”他站起来,眼睛一直看着钟静恬。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怒气,刺得钟静恬原本被疼痛淹没的心绪更加凌乱不堪。她倔强地吼着,“我不吃药!”而后,便把脸藏在被里,感到所有的痛苦都弥漫开来,笼罩着她的是凄凄悲悲的呜咽。 “静恬,我求求你,别这样,我不是人,我混蛋!你别恨我,我……”陈天律的嗓子沙哑着,喉头动了动,眼睛便似开了闸般地流出了两条小溪,紧接着是嚎啕大哭。这一发而不可收的架势如一声号令震住了钟静恬,她咬住嘴唇,迟缓地掀开被,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陈天律,满脸都是泪水横飞过的残迹。 陈天律马上停止哭声,猛地双膝跪倒,指天发誓:“静恬,你听着!我陈天律如果再像昨晚那样对待你,就不是人养的……他妈的是畜牲养的,让我们陈家不得好死!我一定改,不改……是你孙子!再打你天诛地灭!出门就让汽车压死……静恬,我保证,我发誓!我……我给你磕头!”说完,郑重其事地俯身,头碰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不要这样……”钟静恬碎碎的心,疼得溶入了一丝反感,很快便麻木了。然而,眼前的尴尬境地还是让她慌乱而不知所措。 “静恬,我们重新开始!以前的事儿谁也不准再提了,行不行?要不……我再给你磕头……你知道我可从来没对她们这样……” “你快起来……” “你原谅我,我就起来!”陈天律坚持着。 钟静恬费力地咽下种种酸涩和已涌出的一团热辣的苦味:“……我原谅你……” 陈天律惊喜地从地上跳起来,双手放到了钟静恬的双肩上,顺着她的胳膊搂住了她:“静恬,我发誓,我永远尊重你,永远爱你!” 钟静恬移开自己的视线,她思绪错乱,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采取怎样的方式来迎合他的胃口了。 钟静恬心情不佳,踯躅在医院门前。 姚晓蕊身体微微发胖,正从医院里面走出来:“静恬,你怎么了?” “我……没有什么。怎么,我哥没陪你来?” “他今天开会。静恬,你是不是生病了?”姚晓蕊猜测地望着她。 钟静恬不自然地低下头,脸微微地红了。 “噢,我明白了。静恬,你真行,这么快就有了……”姚晓蕊羡慕地说,脸上乐呵呵的。 “别乐了,我不想要!”钟静恬非常苦恼。 “静恬,你要做掉?这可不行。你怎么犯糊涂呢!你都多大了,还不要?等到三十以后再要,那太遭罪了。”姚晓蕊挽住她的手,柔声细语地好言相劝。 钟静恬叹了口气,缓慢地说:“我没法想那么多……我现在真的搞不清楚,这人的变化怎么那么快,许多事情都让我措手不及,好多话我都听不懂……一辈子就这么活下去,我是不是太苦了……啊?嫂子,你说,我要是这么活下去,是不是对不起我自己……”她焦躁、痛苦地凝视着姚晓蕊,屈辱感又一次从心底升起来,迅速地放大膨胀,激起了她意识中反抗的倔劲。 “静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怎么……没听明白?”姚晓蕊惶惶然地询问,“静恬,……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钟静恬一阵委屈,眼泪在眼睛内直打转,她急忙低下头,喃喃地说:“说什么永远尊重我,是很尊重我的。哈!”钟静恬惨然一声,抬起蓄满两汪泪水的眼睛,“嫂子,我今天才体会到世界上幸福女人的日子。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呀……我的感觉……” 姚晓蕊困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滞留着。半晌,才好像反应过来,她搬动着钟静恬的双肩,带着美好的想象,娓娓地劝着:“静恬,人不能跟着感觉走。既然你说你很幸福,就应该满足了,千万别做出伤害感情的事情……组织一个家庭不容易,想维持长久,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孩子是家庭中不可缺少的安全绳锁,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许你们当初都不十分了解对方,已经结了婚,你就慢慢了解,好不好?争取往好的方面努力。谁的心不是肉长的,日久见人心嘛……马上就要当妈妈了,不能再任性……静恬,有孩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如果真有了孩子,她天天围着你嘻笑,你就会后悔今天的草率……走!跟我回去……听话……走吧……” 钟静恬知道无法向别人说清楚自己的遭遇,想起前天夜里那段难以启齿,而又令人心颤、迫人胆寒的情景,她神经质地抖动一下,觉得有一股刺人的冷气沿着脊梁向下流淌着。她头昏脑乱,浑浑然然地被姚晓蕊拽走了。 ------------ 第23章 22.一缕香气逗郎心 整个上午,新雅服装店都是人进人出。 王珊正忙着帮顾客试选衣服,忙得不亦乐乎。当送走最后一位顾客,竟情不自禁地唱起歌……她一边忙着往衣架上挂衣服,一边和唐美英说:“这批服装卖得挺快,过两天让伟成多进几件。姐!你说呢?姐……姐!”王珊大声地喊着。 唐美英从沉思中惊醒,“啊!对……对!” “你听我说什么呀,你就说对。” “啊!你说什么?”唐美英心虚地问。 “我说你现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王珊凑到她身边,下巴依在她的肩头,调皮地问。 唐美英脸一红,支唔着:“珊珊……你说……要是有一个都结了婚的人,还对你说,他心……他心里只有你,你该怎么办?” “很简单,不用理他。说这种话的人,纯属王八蛋一类的畜牲。不用听……嗳!是不是有人和你说过这种话?”王珊敏感地问。 “瞎说什么?”唐美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中燃起一团希望、期待的火焰。 “姐,你已经过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年龄,千万别干傻事……你也不想想,凭你的条件……当然,我说话是直了点,你不可能去和有夫之妇争。假设没有孩子,你再年轻十岁,也许有可能……但,这不是什么正道,那些勾引人家老公的小姑娘,有几个是善终的?姐……小心上当!也许他只是一时昏了头,胡说八道。” “珊珊,我和你说着玩的,你干吗要当真呀?瞧你乱说些什么呀?”唐美英不满地嘀咕着。 新区进财商店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吕雨婕像小家雀似的欢快地扑了进来,一股强烈而清香的气团立即席卷了王玉清。 王玉清神色非常紧张和慌乱,他急忙从柜台内小跑出来,像只虾米吸伏在门边,目不转睛地从缝隙往外窥视。 吕雨婕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她猛地拍了一下王玉清的后背:“你怎么像贼似的,放心吧,你老婆在对面的商店玩麻将呢,现在正是兴头上,我估计晚上也不会回来太早。” 王玉清直起身子,喜忧掺半:“你知道她在对面,你还敢来?” 吕雨婕瞪起美目,不悦地说:“怎么,不欢迎我?好,我走!” “哎,谁让你走来……”王玉清顺势抱住她,贪婪地触摸着她的身体。 “馋猫!”吕雨婕嗲嗲地笑着,扭动着腰肢,滑出他的怀抱: “你也太心急了,不怕你老婆回来看见?” 王玉清厚着脸嘿嘿地笑着:“看见更好,反正有黄花姑娘等着我。” “美得你……”吕雨婕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中午还没吃饭呢?” “现在都快三点了,你还没吃中午饭?”王玉清看了看表。 “是啊,没钱……”吕雨婕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们饭店不管饭?”对于钱,王玉清向来是敏感的,不甘心白白流出。 “今天没开业,不管饭……你能不能借我点儿?”吕雨婕眼睛直逼王玉清。 “……借多少?”王玉清的心本能地动了一下,左右为难。 “五六百就行!”吕雨婕把脸凑过来,那股气息撩得王玉清蠢蠢欲动。 “这样吧……”王玉清沉思了片刻,转身从柜台上拿了两袋面包放在吕雨婕的手上:“你先垫垫……晚上我去找你!” 吕雨婕接过面包,眼睛转动几下,嘴角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听到开门声,陈天律马上笑脸迎出来,殷勤地帮助钟静恬拿包、挂大衣。 钟静恬默默地站立、默默地注目,有些心力交瘁。 陈天律走向前,抚摸着她的肩膀,轻轻地说:“静恬,你累了吧,快歇歇,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陈天律扶着钟静恬坐到沙发上,自己也坐到她身边,卖弄地提醒着钟静恬:“你看!房间里干不干净……我全打扫了一遍,卫生间我也刷了。怎么样,满不满意?” 钟静恬耐着性子伸出纤细的手,摩弄着陈天律那粗黑的面庞,闪亮的眼睛故意流露着欣喜:“谢谢你!辛苦了,天律。” 陈天律的双手一下子握住钟静恬放在他脸上的手,目光透着赤热、深情:“静恬,从今往后,我绝不让你受累,明天我就去请保姆……静恬,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我发誓,你相信我吗……要不,我给你磕头……”陈天律边说边站起来,单腿跪地。 对于陈天律那些激昂的陈词滥调的表白,钟静恬早听得乏味。但,又不能无动于衷,她急忙表态:“天律,我相信你……你别这样好不好?起来吧……” “你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起来!”陈天律的眼里注满了求援的光。 钟静恬的心本能地颤了一下,脸上并不惊异,她镇静地注视着陈天律,缓缓地问:“什么事儿?” “你答不答应吧?”陈天律显得温和而固执。 钟静恬的心越来越凝重,也悬得更高了。形势迫使她不得不说:“好吧,你快起来。” 陈天律慢悠悠地站起来,眼睛热切期待地盯视着钟静恬,声音很低,很柔:“静恬,借我一万块钱,好吗?” 睫毛下刚刚被燃亮的两束希望之火,瞬息间又熄灭了,钟静恬颓然地靠在沙发上,呢喃出一句:“我……哪有钱哪?” “静恬,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吗?”陈天律摇晃着她的双肩,“静恬,求你了……” 钟静恬微闭着眼睛,不想说话。她想用忍耐、用沉默,跨过这段因她一时疏忽而造成的让她最难堪、最苦恼、最令她心颤的一万块钱的坎坷。 陈天律站直身子,压抑着不可遏制的愤怒,尽量柔和地规劝着:“静恬,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在钱的方面就不要分得太清了。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也就是你的。我这是借你的,如果让外人知道你这么小气,肯定会笑话你。而我没有钱,也会被别人瞧不起……啊……借给我吧!静恬,等我有了钱,就还你……好不好?”陈天律耐着性子诱导、恳求。而后,又找出纸和笔说:“这样吧,我给你写个借条。” 钟静恬悚然地睁开双眼,心灵近乎麻木,她无能为力:“我真的没有,要不我找别人借借看……” “你什么意思?”陈天律停住笔,脸色转暗。 “我告诉你,我没有钱,你为什么还不相信?”钟静恬忍无可忍地回答。 “什么东西!”陈天律低声地骂了一句。把笔狠狠地扔在地上,转身走出去。一会儿又折了回来,火冒三丈,完全不顾忌大声地指责起来:“你说,你还叫人吗?我把心都给了你,你还跟我藏私房钱!我是你的丈夫,你的丈夫!知道不!我花钱不应该吗?再说,我是向你借……借……懂吗?借条我都写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哪有夫妻像我们这样的……有钱不花,留着干什么?花没了,我可以去借。我甚至可以借钱给你买车、办工作调转……我对你够好的了。可你,简直不叫人!”陈天律举起玻璃杯狠命摔在地上,嘴角不停地抽动。 钟静恬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问,“你……你这样做对吗?” “哟,你再说……你再说!我就摔,就砸!”说着陈天律又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啪,啪……”摔在地上。又不解恨,接着一拳把茶几打翻。然后冲着钟静恬怒吼,“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摔过东西,今天完全是让你逼的!你太让我伤心,太让我失望……你当初说什么来,你母亲给你留下一万块钱,他妈的!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我都四十岁的人了,拿我当孩子耍!” 钟静恬苦不堪言,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木然地开口:“别喊了,别摔了,瞧你累的,不就是一万块钱吗?给你……” 陈天律没等钟静恬说完,立刻惊喜地扑到钟静恬的脚下: “真的给我?咳!我这个人就是浑……”陈天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静恬,你别生气啊!我知道你的心眼好,心又软,我保证还……”他又去找被他丢在地上的笔,狂喜着蹲在钟静恬面前,“还用写借条吗?不写了吧……” ------------ 第24章 23.情乱 “你听我说完好吗?”钟静恬目光冷漠,表层里蕴含着失望和鄙视,她凄惨地一笑,说:“我确实犯了一个不应该犯的错误,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看重钱……怎么说呢……我嫁给你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一直以为你真心爱我。尽管你年龄大,但我也爱你;二是,你有一个稳定的经济基础,我好有个靠山,不会在花钱方面有所顾忌。然而……唉……”钟静恬又自嘲地笑着说:“你别再打我的主意了,我既然有这种想法,就是有钱,也不会给你,更何况……” 不等说完,陈天律蓦地从地上蹦起来,脸涨得紫黑,又羞又恼,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猛地朝钟静恬后背像击鼓似的“咚咚”两拳…… 钟静恬惊骇地瞪视着他,嘴张了两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软软地倒在沙发上,泪水在她苍白的双颊上流淌着…… 马路上,夕阳斜照。 陈天律徜徉在人行道上,他眯眯着眼睛,东张西望,百无聊赖地吐着烟圈。 远处唐美英挎着背包,低着头匆匆走来。 陈天律眼睛一亮,紧走几步,装出一副巧遇的样子,惊喜地说:“这……不是美英吗?” “啊……天哥!”唐美英猛然抬头,有些惊慌失措。 “美英,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喝多……不是故意的。”陈天律歉意地注视着她,小心翼翼地说。 “我知道……以后别再喝那么多的酒了。”唐美英说的很轻,同时看了他一眼,又似害羞地低下头。 “嗯……还是你知道体谅人哪,你……这是去接孩子吗?”陈天律心里一阵狂喜,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唐美英。 “孩子让我弟妹接去了,我回家。” “噢,你还没吃饭吧?” “……”唐美英咬咬自己的嘴唇不笑也不答。 “我请你吃饭,怎么样?算是赔罪。”陈天律眼光闪来闪去,热情地建议着。 “其实,那天的事儿……我早就忘了。真的,不是你的过错。”唐美英的脸上划过一丝期待,嘴上却不说。 “走吧,附近就有一家餐馆,有几样菜,烧得很好吃……”陈天律就势拉住她的皮包带。 在昏黄淡薄的雪光中,陈天律和唐美英并肩走出了餐馆。 “我送你回去吧!”陈天律含情脉脉地望着唐美英。 两人并肩而行。 良久,陈天律凝视着唐美英稍稍红润的脸说:“美英,你应该去美容院,其实你长得很漂亮,就是太不注意保养。” “都快四十的人了,还保养什么?再说条件也不允许……”唐美英轻轻地叹了口气,怅然地说道。 “是啊,一个人带着孩子够辛苦的,为什么不再找一个?”陈天律表示理解,他很关心地问。 唐美英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情绪复杂地低下头。 陈天律一阵欣喜,一阵兴奋,为自己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稳重而深沉地说:“人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就拿我来说,婚姻状况一次比一次糟。哼……别听她们口口声声地说爱我。其实,我心里最清楚,知道她们想图什么!我早就看透了。慧慧和我死守七年,你猜她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看唐美英,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忧伤地说,“就是为了和我平分那座楼。幸亏我发现得早,不然我就惨了!”他摇摇头,叹着气,显出无奈的样子。又继续说下去,“就说这次吧,我有口难辩。我就是把自己说成一朵花,也是离了几次婚的男人了,我只能对别人说是我自己不好。可我的苦谁又能看得见……你都想象不到钟静恬的霸道、骄横。她和我说什么,嫁给我是因为我有楼,为了不缺钱花!你说我在她眼里成啥了……我最怕别人说我对老婆不好。所以,我总是迁就她、哄着她,让她在外人面前的身价高我百倍。可她把我为她做的一切当成我的无能,说谎话欺骗我,哼!一点道理也不懂。这么说吧,有才无德!整天疯疯颠颠的,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有精神病!”陈天律把烟蒂扔在地上,声音温柔了许多,说道,“美英,我一喝酒,话就多,你不烦吧?” 唐美英同情地摇摇头。 “唉……唉!当初我选错了,如果跟你……” 陈天律那怆然而愤然的声调,让唐美英思绪纷纭。 “别说了,天哥!她比我年轻、漂亮,又有一个好工作。” “美英,你说这话是在怪我?”陈天律歉意而痛心地望着唐美英。 “不……我说的是实话,静恬是有些任性,而且孩子气十足。但她心地善良,你应该珍惜……”唐美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线游丝,像一息叹气。陈天律又看到了希望。 “……表面上看起来都不错,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的岁数也不小了,却还摆脱不了一个男人的虚荣心,总想找个年轻的、漂亮的。现在我才明白,应该找个什么样的……”陈天律眼睛火辣辣地刺向唐美英,充满了炽热的渴望。 唐美英躲闪着,喃喃地说:“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天幕黑黝黝的,有几颗星星闪闪亮亮,一阵寒风袭来,唐美英的身子一抖,打了个哆嗦。 “冷吗?”陈天律就势伸出胳膊,仿佛不经意地轻轻将唐美英搂住。 “有一点……”唐美英说着,身子动了动,却没有摆脱。那颗快要僵硬的心在慢慢软化。 “我到家了。”唐美英开始找钥匙。 陈天律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反而一用力,将唐美英一下子抱进怀里,轻轻地叫着:“美英……美英……” 唐美英依在他的怀里,突然有些心酸,又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强忍着。但最终眼泪还是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肩膀也在微微地抽动着…… 陈天律凝视着她,声音沉重:“我知道……当初是我错了,如果你能给我机会,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护你,我会照顾你们母女一辈子,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的楼还有我的钱都是你的……相信我,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将来让她上大学,读博士!” 唐美英把脸埋在陈天律暖暖的、宽宽的胸上,那颗强有力的心怦怦地震动着她的耳膜,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知如何回答,感觉到陈天律的大手正插进她黑漆漆般浓密的头发里。 唐美英抬起眼睛看他,陈天律却用手把她的头重新按在自己的胸前,略带沙哑的声音含着哭腔:“美英,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清楚我的过错。那天早上,你在我的楼前站着,我看见了,但我不敢见你……婚礼那天,因为看到你,我又喝醉了,晚上就和钟静恬打了一仗,我恨她……我的命太苦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被钟静恬骗了。” 唐美英惊愕地仰起脸,满脸是泪:“怎么会是这样?” 陈天律噙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痛苦地说:“我现在才发现钟静恬真不是个东西!太阴险,太会算计。身上的毛病多得让我受不了……美英,你说她是不是有精神病呀!有时候半夜不睡觉,就坐在沙发上哭。” “有这事儿,她为什么半夜哭呀?”唐美英非常奇怪,暗暗猜测是不是和唐杰俊有关。 “我要知道为什么,就不痛苦了。我问过她,她不说,就是管我要钱。一会儿鸡,一会儿鸭的。我明白她是在算计我的钱。唉!”陈天律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我本来是打算和你结婚的,可那天晚上钟静恬来找我……我当时以为是你,开门时没想到是她,她扑在我的身上……她年轻、漂亮,我当时抗拒不了那种刺激……事后,她逼着我和她结婚。你是知道的,我讲究面子,我们家是大户人家,非常看重责任,唉,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美英,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原谅我吗?” 唐美英感慨万千,她叹了口气:“想不到静恬是那种人,我们是多年的朋友,看来,我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她。”突然,唐美英惴惴不安地推开陈天律:“不,静恬她可以对不起我,可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现在不是谁对不起谁的时候,而是我想和你结婚!我们已经不年轻了,别再浪费时间了,好不好?”陈天律激奋得满脸通红,喘息杂乱而激荡。 ------------ 第25章 24. 爱恋之情重新恢复 唐美英感激之中带有几分恐惧:“那……静恬怎么办?” 陈天律信口开河:“他找一个就比我强。再说,她心里根本没有我。我们是相互利用……不过,你放心,我会办理好的。必要时,我可以在经济上给她一定的补偿。” 唐美英不敢往下想,她惶惶地擦着脸,迅速地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低着头:“天哥……你……该回去了。” “别……美英……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滋味,而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温柔、善良、懂理……” 唐美英不说话,只是用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美英!”陈天律在她的身后急走几步,搂住唐美英细瘦的腰肢,毫无顾忌地说,“美英,我的好美英!我真的舍不得再丢下你,今晚我住在你这儿好吗?”一股急促的呼吸吹到唐美英的脸上。 “……”唐美英陶醉了,有一种情愫在心里萌发、生根、生长…… 在对付女人上面,陈天律不愧是行家里手,只一个时辰,他就让身下的女人变成了一滩泥。 这一夜,唐美英呻唤了一夜。 这一夜,陈天律使足全身力气,痛痛快快做了个“骑士新郎”…… 深夜,钟静恬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挂着一滴泪珠。灯亮着,照着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陈天律一夜未归。 钟静恬面色惨白,双手轻按腹部,蹒跚着走出医院大门。 大道上人流、车流川息不止…… 钟静恬站在道边,四处张望,想找辆出租车。忽然,陈天律满脸杀气骑车直冲而来,“嘎吱”停在钟静恬面前,他一只脚点在地上,另一只脚踏在车蹬上,屁股始终没有离开车座。没等钟静恬开口,他挥舞着手朝钟静恬大声凶骂起来。 只见陈天律的嘴上下不停地翻动……钟静恬睁大眼睛盯着他,眼里噙着泪,紧咬下唇,心里涌出厌恶,甚至带着仇恨。周围的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为之侧目,且陆陆续续地向他们走来…… 陈天律瞅了一眼走过来的人,脚一用力,一溜烟走了。 旁边一位中年妇女不忍心地走过去,扶着钟静恬,好奇地问:“姑娘,你没事吧?这人是谁?怎么骂得那么凶啊?” 钟静恬什么也没说,强忍着极大的悲伤和耻辱,摇摇晃晃、步履艰难地走了。 一辆三轮车停在浅蓝色小楼门前,钟静恬慢慢地下来,半天才把门打开。三轮车夫将一方便袋鸡蛋拎到厨房里,放在一角,接过车钱走了。 钟静恬艰难地蹭到客厅的沙发前 下,两行热泪滚滚而出……慢慢地睡着了。 姚晓阳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在大街上走着。 “晓阳!”吕雨婕从后面追了上来。 姚晓阳淡淡地回头望了一眼,理也不理,继续往前走。 “晓阳,别生气了!那天……我是和你说着玩的。”吕雨婕小心地看着他,娇声娇气地说。 “有那么说着玩的吗?”姚晓阳不满地瞪着她。 “行了,行了!给你道歉还不行吗?”吕雨婕把头依偎在姚晓阳的肩上,温情脉脉地说,“好晓阳,别生气了!行不行啊……啊……行不行?” 姚晓阳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默默无言地注视着吕雨婕。原有的爱恋之情又重新恢复。 “晓阳呀……别生气了……好不好……”吕雨婕踮起双脚,用那双柔软白嫩的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把涂得赤红而湿润的唇,温情缠绵地盖在姚晓阳的腮上。 “你……”姚晓阳难为情地左右看看,又忍不住地笑起来,“……哈哈……想不到,你文静的样子,倒是蛮可爱的。好吧,都怪我的心太软,就原谅你一次。” 两人对看一会儿,忽然心有所会地大笑起来…… “喂。晓阳!我找你好几天了,你在忙什么?”吕雨婕止住笑,很认真地问。 “我还能干什么!老本行呗。”姚晓阳叹了口气说。 “你还赌啊!”吕雨婕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 “小声点。”姚晓阳四处看看,无奈地说,“不赌怎么办?上次赢的钱都输了,还赔上一万。怎么,你借我点。” “我哪有钱呀,我还想管你借呢!”吕雨婕娇气地嘟起嘴。 “噢,闹了半天,你是冲我的钱来的!”姚晓阳轻蔑地看着她,“借钱想着我了,用钱的时候想着我了,我姚晓阳在你眼里成什么了?” “晓阳,和你开玩笑,你也生气呀!哼!你变了,不像以前了……小心眼……”吕雨婕轻轻地抱怨着,并撒娇似的不停摇晃他的手臂。 “是你变了,你心里根本没有我,只有钱!”姚晓阳冷冷地说。 “谁说的,我……挺爱你的……” “爱我什么?我现在啥也没有,还拉了一屁股饥荒……”姚晓阳低声地试探着问,“你还肯跟我吗?” “嗯……”吕雨婕轻轻地应着。 “你不怕吃苦?” “农村的活儿不是比这里更苦吗?” “雨婕,你知道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姚晓阳痛苦得不知如何表达。 “我知道!”吕雨婕也深情地看着姚晓阳。 “可是,我们现在不能结婚,我没钱……”姚晓阳叹着气。 “我根本就不能和你结婚!”吕雨婕也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雨婕,你是不是又耍我?我真跟你急,扇你信不信!”姚晓阳的脸涨得红红的,气恼地说。 “你扇,你扇!姚晓阳,你动我一下试试,非跟你拼了。” 姚晓阳像泄了气的皮球,因为他看到一对对又大又沉的泪珠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流出,顺着双颊簌簌扑落。他慌了:“雨婕,对不起,我……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横无理,干吗不问我原因?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的。我讨厌你赌钱,但我又离不开你。可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还敢说那件事儿吗?”吕雨婕泣咽难禁,连哭带说。 “什么事儿?雨婕,快和我说说。”望着满脸泪痕,娇艳无比的吕雨婕,姚晓阳的心里像刀剜一样难受。 “算了,说了也没有用……”吕雨婕无助地摇摇头。 “雨婕,小瞧我不是。说!我姚晓阳豁出去了,天大的事儿我顶着!说,雨婕!” “上次在公园的时候,我就想说,和你开个玩笑,你还火了,一直没见你……” “咳!别提上次了,你快说什么事儿吧?”姚晓阳急着问。 “我是为了逃婚才跑出来的,是父母作的主。我家里很穷,我弟弟还要念大学。父母收了人家两万块钱,说是为弟弟读书用的……前两天,男方家来人了,让我回去和他结婚,要不就还钱……你说我该咋办?” “你……爱他吗?”姚晓阳瞪着吃惊的眼睛,迟疑地问。 “都快四十岁的老头了,我一看就恶心,还爱呢……我知道,我说了也没用。唉!不如不说……” 姚晓阳捧起吕雨婕滚烫而又带着泪痕的脸:“雨婕!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新雅服装店没有一个顾客。 王珊和唐美英对面坐着。王珊看着唐美英神秘地说:“唉,姐!你听说了吗?陈天律和钟静恬打架,把孩子都给踢掉了。你说这个该死的男人,心有多狠!” 唐美英的脸上有些不自然:“不对吧,是静恬不想要孩子。” “反正孩子是没有了……听说他们要离婚!” “听谁说的?” “外面都这样传。” “……还说什么!”唐美英既敏感又担心地问。 “对了,有人看见陈天律常和一个女人在一起……难怪呀!这叫什么哪?我早就看出那老东西不是人,畜牲都不如!哼,静恬也是自作自受!谁让她当初不听劝……离了更好,杰俊也快回来了,就看静恬有没有这福分了。” 唐美英沉默着,极力掩饰住狂跳的心声,她苦心等待的那一句温柔的诺言就要降临了。 钟青宁和姚晓阳并肩走出公司大门。钟青宁示意让姚晓阳上车一起走,姚晓阳摇摇头,笑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姚晓蕊站在对面,远远地看着。她的眉头皱起来,很快小跑过来,叫住了正要上车的钟青宁。 “我的天呀!你什么时候来的,累坏了吧……”钟青宁吃惊地迎了过去,心疼地打量着她,并责怪道:“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有事打我的手机,我会去接你的。” ------------ 第26章 25.折磨 “青宁,晓阳找你干什么?”姚晓蕊急切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钟青宁。 “看你累的……”钟青宁轻拍她的后背。 “你还没回答我呢?”姚晓蕊打断钟青宁的话。 “要我帮他办点事儿。” “什么事儿?”姚晓蕊紧紧地追问着。 钟青宁凝视着她,突然笑了:“晓蕊,你可从来不这样啊?” “我现在就这样,你烦了?”姚晓蕊感到委屈,撅起嘴来。 “不……不是……好……好,我告诉你。晓阳的女朋友收了别人的彩礼钱,晓阳也是没办法,就到我这儿借了两万,行了吧?都是自家人,我不帮谁帮?”钟青宁温和地看着低头深思的姚晓蕊,柔和地说。 “你哪来的钱?”姚晓蕊起了疑心。 钟青宁在姚晓蕊的逼视下,左右为难:“这……是公司的……” 姚晓蕊心神迷乱地注视着他:“你这样做……要犯错误的。万一……不行!上次晓阳从我手里借走一千块,到现在连提都不提。如果你怕丢面子,我去要!” 钟青宁有些无奈,似乎又意识到什么,马上拦住姚晓蕊: “好了,我去要。把他们借的全要回来,这下你放心了吧!” “你还借给谁啦?” “没有哇。”钟青宁掩盖着,思虑重重。 浅蓝色的二层小楼隐没在沉沉的暮色中。 钟静恬躺在沙发上,似睡非睡。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更增添了一分大难即将来临的征兆。 楼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一下子打破了原有的沉闷,紧接又是“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钟静恬陡然睁开双眼,四周灰蒙蒙的。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口,惊慌地倾听着……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步步沉重,声声如锤,回音阵阵,愈来愈响。 钟静恬屏住呼吸,感觉一切都在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而狂乱地晃动着…… 灯被人打开,陈天律站在门口,眼睛血红,透着凶光,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顿时整个房间充满了一股呛人的、略略发臭的酒气。 陈天律充满敌意地盯着沙发上的钟静恬,冷冷地笑着,那笑声像猫头鹰的叫声,阴森可怕。接着,口无禁忌地大骂:“混蛋……别给老子装,起来!下什么谎蛋!我要你干什么?难道白养了这几个月,就是让你给我下谎蛋的!哼!不肯为我生孩子……啊,又瞧上哪个野男人?现在就嫌我老了。告诉你,追我的大姑娘有的是……你算什么东西,我会在乎你。不行,就离!” 他伸出舌头在唇边四周扫了扫,一缕残忍的奸笑自然地表露出来:“……你找好的是找不到啦,找个农民得了。我可告诉你,别总在外面胡说八道。哼!你和老八媳妇说我打你,我打了吗?简直是瞪着眼睛说瞎话……我就轻轻地推了你一下,这叫打吗?你说你还叫人吗?” 钟静恬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感觉着血液凝结般地寒冷下去。 陈天律越发得意、痛快,他略俯下身,怪声怪气地说:“你知道吗?和我睡过觉的大姑娘就有一个加强排。芬芳美容店的晓芬,认识吧?比你漂亮,那是我第一个情人。当初她死皮赖脸地缠着我,差一点就把孩子给我生下来……你别自命清高,这个位子好多人等着……慧慧找过我,说想回来。既然已经这样,我把她和孩子一起接回来,你住楼上,她住楼下……哈哈……”他发出一长串刺耳的狂笑。 泪珠从钟静恬苍白的脸上痛苦地滑落…… 陈天律带着一阵狂笑,转身进了厨房,拉开灯,一眼看见墙角放着的鸡蛋,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说:“我让你吃!”而后又心疼地去碗柜取了一个碗,蹲下身,捡起几个大个儿的鸡蛋。 油锅里的油在吱吱作响。不一会,油烟沸腾起来,呛得陈天律直咳嗽。他转身取下毛巾,擦了擦眼睛,认认真真地煎着鸡蛋。 半小时后,陈天律便坐在桌前,自斟自饮,面前放着一盘油汪汪、黄澄澄的鸡蛋饼。 王玉清站在床边自顾自地扣着外衣的钮扣,眼角都不瞄她一瞄:“我得赶快走,要不,你的同伴回来碰见了不好。” “急什么,她回家了,明天才能回来。”吕雨婕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睡衣,半靠在枕头上,聚精会神地往指甲上涂着槟榔液般的指甲油。 王玉清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俯身搂住吕雨婕的肩膀:“我看我还是回去吧……下星期我们再见面。”说着就去亲吕雨婕细腻白嫩的脸。 吕雨婕不慌不忙,拿起指甲油瓶,按到了王玉清的嘴里,随即咯咯地笑起来…… “咳!什么东西都能往嘴里放吗?”王玉清不高兴地取出指甲油瓶,放到床头柜上,转身去拉门,“我走了……” “东西落下了!” “啊?是吗……在哪儿……”王玉清关上门,回过身低头四处寻找。 吕雨婕捂着嘴痴痴地笑,一副好开心的样子。 王玉清红着脸,直起腰:“雨婕,你能不能不闹?” 吕雨婕伸出双手,一下子搂住了王玉清,嗲声嗲气地说:“人家不舍得让你走吗……”她抬起莹莹的亮眼,得意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我怀孕了……” “什么?”王玉清一把推开她,惊跳起来。这消息如晴天炸雷,让他心冷胆寒。他脸色发青,太阳穴上的青筋也显露出来,“雨婕,你是不是在骗我,不会吧……你不是说你不能怀孕吗?” “是呀,没有男人当然不能怀孕了。”吕雨婕翻动着大眼。不急不忙地说。 “这才几次……总共才三次……怎么会……”王玉清颓然地坐到床铺上,用手轻轻地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这种事一次就够了。不信,给你看样东西。”吕雨婕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化验单,递给了神情懊丧的王玉清:“好好看清楚……” 王玉清的手开始哆嗦,恐惧在他的内心挣扎,化验单一阵风似的荡在了地上。 吕雨婕下了床,弯腰从地上拾起化验单,小心地放回原处:“你打算怎么办?” 十分钟前的那份满足,那份激动亢奋而略挟了些驱不散的恐惧的奇妙心绪倏然消失,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懊恼和悔恨。 王玉清支唔着:“我不知道……你说怎么办?” 吕雨婕干脆地说:“很简单,你让那老母鸡让窝。” “这……这不太现实吧……” “什么不现实?你就直说吧,你不想离对不对?你怕她!”吕雨婕双手放在腰间,横眉立目。 王玉清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难以脱身的尴尬境地。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吕雨婕,灵机一动,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雨婕,不是我不想,你不是说过你不爱我吗?” “说过,我讨厌像你这样的馋猫。不过,现在,我又改主意了。” 吕雨婕不同往日的深沉、老练,让王玉清心里暗暗发毛。他感觉室内的空气令人窒息,便走到门边,想把门打开,又觉得不妥,只好一边擦汗,一边思索。清晰地将与吕雨婕相识、相知的短短的人生经历筛滤了一遍,那种不详的预感恍惚中越来越浓。他底气不足,有些胆怯:“雨婕,非得这样吗?” “当然还有一条路,就是赔我青春损伤费五万元。”吕雨婕摆出泰然的样子。 王玉清脸色由青变绿,他的担心已成事实。也许是气,也许是急,他嗓眼一阵发痛之后,便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吕雨婕冷漠地望着他,坐到了床上。 王玉清脸震得紫红,他擦了一下嘴角,气呼呼地说:“我只听过青春损失费,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什么青春损伤费……姓吕的,你也太狠了……哼,你哪地方值五万。”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哼,我最瞧不起你这种男人,吃着锅里的想着盆里的,而且抠得要命。能玩得起,就得用得起,别总想在别人身上赚便宜,便宜是那么好赚的吗……不答应可以,我把这孩子生下来,告你个重婚罪,然后再把你的老窝掀个底朝天!我吕雨婕说到做到,不信,我们就走着瞧!哼,非弄个鱼死网破,大家都别想好过。”吕雨婕面目狰狞,一声比一声高,活脱脱一个乡村骂大街的泼妇。 王玉清气得嘴唇哆哆嗦嗦,心里像吊着一块石头坠坠发慌,他呐呐地说:“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现在明白了……”吕雨婕冷冰冰地斜视了他一眼。 ------------ 第27章 26.知夫莫若妻 王玉清眯缝着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不防朝吕雨婕的颈部伸出了双手…… “想掐死我?哼,用刀多好,看见没有……窗台上有一把菜刀。”吕雨婕安安然然地坐在床上,竟是那副绝对安全而产生的漫不经心的神态。 王玉清像泄了气的皮球,手软软地滑落,他叹了口气:“好吧……我给你。不过五万太多,我现在只有三万。” “……三万也可以,你明天早上送来!” “不行……”王玉清狡诈地盯着吕雨婕的腹部,嘴角隐着一丝冷笑,“我陪你到医院去做流产,事完了,我再给你钱!” 吕雨婕先是愣了愣,而后含讥带讽地笑了笑。 深夜,钟静恬被一阵狂叫声惊醒。她拧开台灯,强打精神,慢慢坐起,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杯子想喝水,杯子里空空的。她咬了咬干裂的嘴唇,无力地重新躺下。 楼下不时传来喊声、笑声。客厅内灯光明亮。陈天律嘴里叼着烟,正领着一帮人在玩麻将,室内乌烟瘴气。陈天律兴高采烈,早已把躺在床上需要照顾的钟静恬忘得一干二净。 王玉清心事重重地清点着钱数,一遍、一遍,不由得心如刀绞,汗液涔涔。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把钱放进身边的黑色的小提包内。然后,锁着眉走到衣架前,拿起皮大衣,迟疑了一下,朝楼上喊:“……晓梅,你下来一趟。” “一大清早,什么事儿?”姚晓梅正在梳妆台前梳头,听到喊声,不悦地走下楼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梳子。 “我去趟银行,你先照看一会儿店。”王玉清做出随便、轻松的样子。 “存钱?”姚晓梅的眉头皱起。 “嗯……”王玉清低下头,扣着大衣的钮扣。 “不是说好的么,钱由我来保管!” “这么多的钱,放在家里不安全,还是存到银行保险。”王玉清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想了许久的理由。 “你是不是不打算还三妹夫的钱了?”姚晓梅诡秘地一笑。 “……谁说的?现在怎么还……攒够了再说呗……又不是不还,什么时候,提这种事儿?”王玉清的脸上不受支配地一会儿紧、一会儿松。他尽量抑制着一肚子的恼火,口是心非地嘟囔着。 “你还来脾气了?讨厌……咦?玉清……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哪?是不是不舒服……”姚晓梅走到他的面前关心地打量着他。 王玉清心中一动,马上顺着妻子的话说:“有点……我明天去医院查一查。晓梅,你是不是去趟市里,把存在老贾那儿的货取回来?” 姚晓梅微皱着眉,苦巴巴地说:“真不愿意去,坐车就得六个小时……好吧,你这副样子也不能去,你明天去找个好大夫,仔细检查检查……”姚晓梅刚想上楼,突然醒悟般地瞪起亮眼,脸上的胖肉乱颤,“你把钱给我!不像话,想跟我耍心眼是不是?拿来!听没听见!” 王玉清原本松弛的神经,又紧紧地绷在一起:“看,看看,你总是这个架势,咳,真拿你没办法。”王玉清把包抱在胸前,依然是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我和你说了多少遍,我们俩用不着分得那么清,谁去不一样。你看,你还没打扮好,还是我去吧!”说着,紧紧地搂着皮包,逃跑似的往外走。 “少废话,给我!”姚晓梅扔掉梳子,气咻咻地挡在王玉清的前面,一把夺过皮包,用眼睛斜着他,“你的尾巴往哪翘,你当我不知道,少跟我要滑头!” “你……好好……晓梅,实话对你说吧,我准备用这些钱炒股。”王玉清百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 姚晓梅却惊得跳起来:“炒股?你不要命了,你懂吗?这不跟赌博一样吗?不行……不行!” “晓梅,你听我说,冒风险才能挣大钱,如果你我都搂着钱,呆在家里,是安全了,但是能挣着钱吗?哎呀,这次你就听我的吧,我和朋友说好啦,等股市牛的时候再上市,保准挣大钱……你放心,就是赔了,这钱也不是我们的,公家的钱,不用白不用,你就是还给钟青宁,也成了他自己的了,他妈的,他当经理能不贪钱吗? 姚晓梅瞅着王玉清小声地问:“……玉清,你说,炒股能挣钱吗?” “能,保证能!不但能,而且能挣大钱,要不怎么能有那么多的人炒股……你放心,不出一个月,能挣这个数!”王玉清伸出右手,翻了两下,装出信心百倍的样子。 姚晓梅的脸上渐渐露出喜色。 正在这时,门开了。钟青宁从外面进来:“二姐、二姐夫,你们要上哪儿?” “啊!妹夫来了,我正准备到你公司去呢!真巧,快请坐!”王玉清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姚晓梅,连忙搬了一把椅子放到钟青宁的眼前。 “是呀,这不我也想和他一起去,他说什么也不让。”姚晓梅望着王玉清,“还不给妹夫倒杯水。” “啊……我就去。”王玉清转身进了里屋。 姚晓梅发现钟青宁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黑皮包上,她下意识地搂紧,不自然地笑着,“啊!妹夫你先坐,我还没叠被呐,我先上楼了。” 王玉清端着水杯,被烫得咧着嘴,他干脆把水杯放在柜台上,从货架上取了一听饮料。 “给,喝这个。”他把饮料递给钟青宁,顺手拽过凳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坐到钟青宁的身边。 钟青宁含笑接过饮料,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过意不去:“二姐夫,我今天来……” “我知道,为钱。对不对?”王玉清马上接口,耸肩谄笑,“嘻嘻,妹夫!我今天要去找你也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事。实在是对不起你,唉!货是回来了,但外面的市场价一直下跌,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买主……这货,就一直压着,为这个我正在着急,这两天都上火了……” 钟青宁不动声色:“二姐夫,当初你说只用一个月,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总不能再往后拖吧?你是不是想想别的办法。要不,你可以先还一部分,怎么样?” “哎呀!我的好妹夫,我现在是一点资金都没有,就是这商店的货还是借我父母的钱呐。妹夫,你别逼得太紧,好不好?” “二姐夫,不是我逼你,你也替我想想……你借的数额太大,万一……”钟青宁真的担心起来。 “不会的,不会有万一。你是总经理,你不说谁知道……要不这样,你给我点时间,我找人帮忙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卖出去,我也不图挣什么钱,能保住本就行,你看怎么样?” “这……多长时间?” “这……说不准。不过,尽快,行不行?”王玉清陪着笑脸观察钟青宁的表情,“真要是有万一,我还有商店在这儿,大不了,我把这楼卖了,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 钟青宁低头沉思不语。 大清早,陈天律泰然自得地走出家门。 楼上卧室里一片狼藉,刚刚熄灭了一场唇枪舌战。 钟静恬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她弯曲着身子,面孔埋在臂弯里。 楼下开门声,陈母在五儿媳的搀扶下,缓慢地爬上楼来,看了一眼室内,她摇摇头,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 “静恬,你没有事吧?”陈母走到床前,轻声地问,显得慈祥可亲。 “四嫂,妈来看你啦!”五儿媳坐在钟静恬身边,伸手碰了她一下。 钟静恬一动不动。 陈母矮胖,皮肤细白,保养得非常好,看上去不像六十多岁的人,她叹口气,慢慢坐下,低声细语地劝说:“静恬,妈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也吃了不少的苦。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妈这么大年纪了,不希望再摆盘、摆碗了。你明白吗?天律的脾气不好,妈也知道,可他离过两次婚,精神上受些打击,发病的时候就犯浑,你让着他点。你毕竟是个老师,那么多淘气、顽皮的孩子你都能管教得稳稳当当。妈相信,你这个丈夫,也能被你*好……不是我夸天律,我这些孩子数他孝顺。咳!就是命太苦……静恬呀!不是妈说你,你比妈强多啦。妈十八岁嫁给你公公,缺吃少穿,妈给他生了九个孩子;他没伺候过一天,也没洗过一块尿布。妈生病的时候,他从来是不管不问,照样喝他的酒,睡他的觉。妈也是受了一辈子的气,年轻的时候,也挨过打。女人嘛,应该学会忍耐。现在,你公公也死了,妈不就不受气了……静恬,你们就别让我操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再闹腾了好不好!说实话,这次是你不对,哪能不要孩子呢?前两天,我找人算过,三、四月份怀的是龙胎。过半个月,你再要一个啊……” 五儿媳也恳切地说:“四嫂,其实天哥这个人挺好的,主要是被钱愁的,如果有了钱,他决不会这样对待你,你帮帮他吧!” 钟静恬感觉胸口开始有压力,这股压力,像强劲的风,正在向全身蔓延……她仍伏在腿上,身体微微颤动。 ------------ 第28章 27.花心的代价 张久正在店内摆弄一批新进的皮鞋,他听着流行歌曲,头像鸡啄米般地随着节奏一点一点,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门外响起一声喇叭,他无意往外一扫,细小的眼睛立刻圆睁,透过玻璃门,他看见钟青宁的紫红色轿车正往店门前靠。他想都没想,撒腿就往里屋跑。由于太用力,平衡又没掌握好,一个趔趄,“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手中的一只鞋飞出老远,脚下又摔掉一只鞋。他顾不上这些,忙三迭四爬起来,龇牙咧嘴连蹦带跳地蹿进里屋。 把正在干家务活的姚晓霞吓得一哆嗦,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慌忙地问:“出……出了什么事儿?” “出……出什么事儿?没……没出事儿!”张久满脸紫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你……你快去……就……就说我不在,不在啊!” “和谁说你不在?”姚晓霞望着丈夫狼狈不堪的样子,一时竟愣住了,她困惑地问。 张久急得直冒虚汗,他佝偻着腰,咬牙切齿:“你真笨,钟青宁来了!你就说我上山东了,一年半载回不来,快去!” 姚晓霞走后,张久悄悄蹲在门边,想想还是不安全,于是他索性往地上一躺,就势滚到床底下。 姚晓霞一脸倦意走回里屋,很奇怪地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张久的影:“张久,张久……” 张久从床底下战战兢兢探出了半个脑袋,低声问道:“走啦?” “走啦。”姚晓霞憋着笑。 “哎呀……”张久慢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满身、满脸的灰尘。他心疼地说,“瞧瞧,这刚换的衣服,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唉!” “脱下来洗洗吧。”姚晓霞突然发现张久光着一只脚,“你那只鞋呢?” “对,鞋……快找找。”他边脱衣服,边四处瞅着,走出里屋,嘴里还不停地嘀咕,“别摔坏了!” “你怎么样啊?”姚晓霞笑了,跟在他的后面,并在墙角下拾起一只新鞋,“这怎么有一只新皮鞋啊?” 张久眼睛一瞪,一把夺过那只皮鞋:“瞎喊什么?”他把鞋举在眼前,左瞅瞅,右看看,很高兴地用手擦了擦。把脱下的衣服扔给姚晓霞,“快去洗衣服!”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伸伸脖子,甩甩胳膊,扭扭腰,揉揉屁股。 “你怎么得罪三妹夫了?”姚晓霞站着没动,关心地催促,“快找找你脚上的鞋吧……” 张久低头看了看被甩掉鞋的那只脚,小眼睛猛然眨了一下,警觉地问:“……他……和你说什么啦?” “没说啥……你好像挺怕他的。” “哼!我怕他!胡扯,你这娘们,真讨厌……他钟青宁不就是个破经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会怕他?不是吹,我就是不愿意干,要干,比他现在强多啦……当初,在白山学校的时候,老校长几次找我谈话,让我留校当教授,都被我拒绝了……哼,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我能上这个破地方!”张久趾高气扬地侃侃而谈,那只没有穿鞋的脚随着他音量的高低而有节奏地顿着。 姚晓霞像个受气包:“行了,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我感谢你还不行吗……” “不用感谢,只要你把我和孩子伺候好,我也没什么牢骚了……快去洗衣服吧……还有,别忘了,三点去接孩子!” 钟静恬忙完一切家务,站在窗前,凝神望着从天而降的纷纷扬扬的雪月,满目皆是忧愁和怨艾。许久,她才回到梳妆台前,轻轻往脸上拍了几下粉。突然,她凝视不动,发现自己的眼角处,现出几条细细的皱纹。她惊异地看着镜子中憔悴的面容,不相信地用手揉了揉眼角,被揉处已发红,但痕迹仍明显可见。她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软软地倒在椅子上。 “嘟……”电话响了,钟静恬走过去拿起听筒——是陈天律的声音。 “静恬,在家干什么呢?化验单出来了,一切正常。我妈和你说的事,你也应该考虑了……我们总不能这样长期下去,你必须为我想一想,当然也是为了你自己,三、四月份是龙胎,喂!医生说了,现在怀孕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 钟静恬苦笑着,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和唾弃。 “喂,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听见了吗?” “……” “喂,静恬!你说话呀!” 钟静恬积压的怨恨,随着嗓音的提高喷发而出:“你让我说什么?你不都说了吗……顺便告诉你,我今天返校,中午不回来,你自己找地方吃饭吧!另外,明天正式上课,我准备住校。” “……你是有病?就你们那个破地方,也叫学校?哼,你是不是享福享够了,放着洋楼不住,偏偏去住农村的土坯房……好吧,随你的便!但你别后悔!” 电话被狠狠地挂上了。 医院妇产科门前的长椅上,吕雨婕如坐针毡,她时不时地用眼角瞟着坐在身边的王玉清。 王玉清双手抱着黑色皮包,目不斜视,昂首挺胸。 吕雨婕的那一边坐着两位年轻的妇女。 吕雨婕往王玉清身边挪了挪,头轻轻地碰在他的肩头,带着娇气低声地说:“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陪,如果碰见熟人多让人难为情呀。” “不会碰到的。”王玉清的脸阴沉木然地转向吕雨婕。 吕雨婕一笑,软声说:“……说真心话,我是怕让那老母鸡看见……” 王玉清不悦地瞪她一眼:“乱叫什么……她今天出门不在家!你别哕嗦,我今天豁出去了,奉陪到底!”王玉清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 吕雨婕暗自撇了撇嘴,索然无味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偷瞄着王玉清怀里的黑皮包。她漂亮的眼睛转了几转,突然,俯下身,用两只手死死地捂住腹部,痛苦地哼哼着 “怎么啦?”王玉清淡然地问。 “我……我想上厕所……我先出去买手纸……你等着我……”吕雨婕娇颜微红,柳眉紧蹙,样子的确让人怜惜,她抖抖地站起身。 王玉清的声音温柔了许多:“我去买吧?” “不用……我自己去,如果护士喊我的名,你让她等一会儿……”说完,吕雨婕按住腹部,缓慢地走了。 出了医院大门,吕雨婕拼命地冲向对面的电话亭。看电话的是位老妇人,她愕然地注视着吕雨婕。吕雨婕匆匆地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又向老妇人要了一张纸,借了一支笔,趴在亭间的往外凸起的板面,草草地写了几行字。 吕雨婕焦躁、惶然、不安地站在路边等候着。 十分钟后,小敏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远处跑来,不停地喘着气:“雨婕姐,什么事儿,这么急?” 吕雨婕见到救星般地热切地扑向小敏,拽住她的一支胳膊焦急地说:“小敏,好小敏,看在姐妹份上,你帮我个忙……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千行不行?” “我不要!”小敏斩钉截铁地说,极不满地看着吕雨婕,“雨婕姐,你怎么就认识钱呀?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吕雨婕愣了一下,很快地嬉笑起来,思路也越来越清楚: “小敏,是这样。麻烦你给我发个信息,话我都写在上面了……你要连发三遍,听明白了吗……这是手号,发完之后,你就可以走了,不用等我……” “就这点事儿?”小敏懵懵懂懂地接过吕雨婕递过来的一张纸,看了一眼,“……王玉清是谁?” “我也不认识,你赶紧发吧,我还得去照顾病人……赶紧发……”吕雨婕很快地消失在医院的玻璃门内。 小敏一脸迷茫。 王玉清看见走来的吕雨婕,刚想责问,腰间的手机就响了,他取下一看,脸马上变得青白,全身战栗了一下。 “你怎么了?”吕雨婕明知故问。 王玉清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吕雨婕,恼恨地说:“不好了……他妈的,谁告诉她的?她要来……” “谁要来呀?” “我老婆,她说一会就到医院……不行,雨婕,你马上去做了……我得躲一躲……”王玉清挟起包就要往外跑。 吕雨婕从后面拉住了黑皮包:“你走可以,把包给我!” 王玉清死死地拖住黑皮包不放,气急败坏地说:“咳……你着什么急,你出来再给你不一样吗?” ------------ 第29章 28.虐爱 “不行,你不给我,我就不进去,你老婆不是要来吗?正好,让她看看……”吕雨婕松了手,气势汹汹地挡住了王玉清的去路。 王玉清苦着脸低声下气地求着:“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先进去好不好?” “不行,把包给我,我就进去。”吕雨婕的态度非常坚决。 手机又响了…… 王玉清的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最后,他咬了咬牙,狠狠地塞给吕雨婕,手仍紧紧地抓住:“你不准骗我,马上做掉,听没听见?” 吕雨婕连连点头。 王玉清的手颤动一下,终于松开了,一溜烟地跑出医院。 吕雨婕得意地撇撇嘴,转身从后门走了。 王玉清刚走出医院的玻璃门,腰间的手机又响了,他心慌意乱地拿在手里,快速地按动几下,眼睛停在显露的字迹上。他沉思片刻,猛然从刚才无法控制的恍惚中回到清醒的现实,不由得一阵惊悸,反身折回医院。 妇产科门前的长椅上只坐着一位正在等人的青年妇女。 王玉清快步走过去,带着一丝希望地问:“大姐,刚才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的进去了吗?” 青年妇女漠然地打量着他,手往右一指:“她往那面走了。” 王玉清从后门追出来,街上行人匆匆,根本找不到吕雨婕的身影。一种受到欺骗所升起的耻辱,涨满了他整个心肺。他脸色惨白,为了稳定情绪,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拼命地吸了一口。心中顿时涌出一团邪火,血液像野马一样奔腾起来,他粗鲁地抹了一把脸,一个念头稍纵即逝,他不敢去想,但那种愤怒又让他不能不想,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猛地吸了一口烟,让脸庞罩在浓雾里边。 天已经全黑了。长长的街道成了灯的海洋。 钟静恬骑着自行车忧心忡忡,很不情愿地往家走。远远地看见陈天律高大的身影正焦急不安地在门前不停地左右张望。钟静恬马上有一种激动而掺和着内疚的感觉,她用力地蹬着自行车。 陈天律急走几步,劈头盖脸地说:“都几点了?你怎么才回来?快去,赶紧炒几个菜,我来了几个哥们儿。” “……”钟静恬手扶自行车,木然地站在那儿,犹如掉进冰窖,从头到脚凉透了。刚才的激动与内疚顷刻化为乌有。 陈天律的眼睛立刻瞪起来,大吼道:“你是死人啊!我说话你没听见,快去!” 钟静恬做好最后一盘菜,身心疲惫。她厌烦地取下围裙,刚想上楼去躺一会儿。陈天律满面红光,满嘴油腻地跑进来:“静恬,我让你炖的鸡呢?” “噢,我忘了。”钟静恬勉强地笑了笑。 “快快快……快点啊!赶紧炖上,要整个儿的。”他转身走出去。 “来……大家喝酒,慢点吃,还有一只闷鸡等着你们呢!”客厅里传来陈天律的高、粗,略带嘶哑的嗓音。 钟静恬无可奈何地重新系上围裙,从方便袋里取出一只鸡,放进盆里洗了洗,又仔细地拔拔毛。然后,放进锅里,打开煤气灶。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陈天律又从外面钻进来,双手摆在胸前,满脸含笑地问: “静恬,烧好了吗?” 钟静恬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她讥讽说:“刚放进锅里,你想吃呀?那……端去吧!”说着她把煤气关掉。 “你……”陈天律本想发火,但被客厅里传来的说笑声强压下去。他咬了咬牙,狠狠地点点头。伸出大手,去拿放在墙角边的高压锅。啪啦、啪啦乱响一阵,高压锅被平平稳稳地放在炉子上,他看着钟静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听着,如果你今晚想活过去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看着锅,十分钟后,给我端到桌子上去!” 客厅里的陈天律依旧是朗声大笑,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钟静恬呆呆地站在厨房里,听着客厅里传来的阵阵笑语声,她紧咬嘴唇,心不断地往下沉,血液重新冷了下来,甚至于凝固了……高压锅开始冒着蒸气,眼前很快白茫茫的一片。 那热气仿佛压着她的心,堵住了她的呼吸道,此刻,只剩下怨恨和追悔了。 “静恬,好没好……好了赶紧端上来……”陈天律的声音又从客厅里传出。 陈天律殷勤地送着客人,异常热情地目送他们远去。 钟静恬坐在楼上客厅的沙发里,饥肠漉漉地看着电视。 “咚咚咚……”一阵沉重的响声过后,陈天律怒不可遏地出现在门口,他双手叉腰,杀气腾腾。 钟静恬蔑视地看他一眼,便又目不转腈地瞅着电视,偶尔还轻轻地笑几声。 陈天律感到奇耻大辱,他像只发怒的野兽,发出了骇人的咆哮,猛蹿到电视机前,“啪”的一声关掉电视,随手拿起角柜上的一个搪瓷杯,朝钟静恬头上砸去。钟静恬身子一躲,杯子砸空,反弹掉在沙发里。钟静恬一句话也不说,站起身往外就走。陈天律更加恼怒,又抓起一个茶盘,狠狠地摔在钟静恬的脚下。 钟静恬毫无表情,冷冷地下楼去了。 陈天律愈加暴躁,他四处搜索发泄物。突然,眼光停在一排塑料杯上。他眯起眼睛,拿起一只朝电视猛击过去,可是打歪了,杯子竟反弹回来,击在他的脸上。陈天律恼羞成怒,他一弓腰,把所有的杯子一古脑儿抱在怀里,疯狂地冲下楼,直奔锅炉房,把它们全投进正在燃烧的炉膛里……然后,歇斯底里地坐在地上。 墙上的钟已十点。 楼下,钟静恬正紧张地备课。 楼上,陈天律在打扫战场…… 钟静恬不停地写着,似乎把积蓄过多的怒气和委屈统统发泄在纸上,脸上显得烦躁和乖戾。 陈天律像幽灵似的出现在楼下门口,嘴里吐着烟气:“几点了,还不睡觉?” “你去睡吧……”钟静恬头也不抬地说。 陈天律的脸上划出一种含义复杂的笑纹。轻轻走到钟静恬身边,嘻笑着搂住了她的肩膀,低声说:“我睡不着。走,一起去睡。” “你是三岁的孩子?睡觉还要人哄!”钟静恬心烦而恼怒地放下手里的笔,用力推开他。 “哟嗬!脾气长了!我他妈的自己能睡觉,还要你干啥?你去不去?”他把烟掐灭,狠狠地扔在地上。 “不去!”钟静恬态度特干脆。 “好……好……”陈天律一把抢过放在桌子上的教案,“你再说一遍,去不去?” 教案被他打开,左右手各拉一半,欲撕。 “这教案可是我上课用的。我们已经开学了,学校还要抽查,希望你能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钟静恬的心狂跳不止,但是她还是镇静地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你有精神病啊?我问你去不去?”陈天律的嗓音粗得让人不寒而栗。 “……”钟静恬紧咬嘴唇,就是不服软。 “自己做错了事,还这么强硬。我是你的丈夫,你必须尊重我!尊重我,懂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老师……如果你说一句好话,我还真不会撕!”陈天律目露凶光,等待地望着钟静恬。突然他的嘴角一鼓,手动了几下,一本教案被撕得粉碎。碎片像雪月似的纷纷落在钟静恬的脚下。 钟静恬紧咬着下嘴唇,但不争气的双眼还是蒙上了一层湿雾。她慢慢地蹲下身,手颤抖着,胡乱地捡着地上的碎片,接着,发出低低的嘤嘤哭声。许久,她把手中已捡起的纸片,绝望地往地上一摔。终止了哭泣,冷傲地站起身来,充满泪水的双眼向陈天律抛去轻蔑的一瞥:“既然合不来,我们离婚!”她说得字字清楚,语调有力。 陈天律一愣,眨了两下眼睛,满不在乎地说:“离就离,我怕你,我陈天律不愁没有女人。我明天就娶个富婆给你瞧瞧……但有一样,离婚是你提出来的,家里的一切你不准带走。” “可以,东西全部留给你,我只带走我的书!”钟静恬说完,转身朝书房走去。 陈天律一看,心里一震,赶紧抢前挡住钟静恬,气势汹汹地问:“你干什么?” “收拾书,不可以吗?”钟静恬强忍着满脸怨恨。 “不行!” “为什么不行?”钟静恬轻蔑地一笑。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敢今晚拿,我就把你的书全烧了!” ------------ 第30章 29.虐爱【2】 钟静恬感到可笑,转身向卧室走去。 “你干啥去?”陈天律又横在她的面前,目狠眼凶。 “打电话,请假……明天去办离婚手续。” “不行,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 “陈天律,你不觉得你太可怜了吗?你绞尽脑汁,好话说尽,就是为了能骗来一个完全奴隶于你的女人吗?四十多岁的人了,连这一点都不懂。一个真正的女人,可以*的奴仆、情的奴隶,但决不会做你这样暴君的傀儡!” “哈哈……哈哈……”陈天律仰天长笑。许久,才说:“我说你有精神病吧!胡说些什么……明天我带你去精神病院看看!哈哈……” “陈天律,你……太没人性了!叫我恶心!” “你他妈的说谁恶心!”随着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他那粗皮厚萤的大手 钟静恬用手捂着脸,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陈天律怒目圆睁,嘴角一鼓一鼓的,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从家里出来的那一刻起,钟静恬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盼。此时,她独自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整个神情近似麻木。那里能看见自家小楼。她盯着楼内的灯光——小楼里呈金黄色,透出祥和的气息。很快,灯熄了,周围也显得黑暗起来。 纷纷扬扬的雪月,铺天盖地地飘洒在阴暗的天地之间。 一阵朔风,狞厉地刮得公园树木吱吱作响……淹没了钟静恬痛痛快快的哭声。过了许久,又一阵寒风袭来,钟静恬这才感到寒气逼人,冷得直打哆嗦。她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此时的路又长又静…… 雪停了。冷风吹着雪月时起时落。 远处出现了黑黑的眩影,越来越近。钟静恬看到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人。 那骑车人与她擦肩而过的同时,钟静恬警觉地偷望着他,也真切地感到那人也向她投来一束目光。 那骑车人竟毫不迟疑地跳下车:“喂,你一个人上哪?” 钟静恬的心“咚咚”乱跳起来,她惊慌失措地掉头往回走。 “我问你呐,这么晚,你一个人上哪?”那骑车人追过来。 “啊……啊……我丈夫在前面等我。”钟静恬慌乱得口不择言。 “等你?等你呗,我既没有恶意又没做坏事儿,怕什么。” 那骑车人已站到了她的面前,倚车而望。 钟静恬不得不停下来,默默地打量着他。只见小伙子,中等身材,宽肩细腰,长圆脸……不像个坏人。她的手扪在胸前,松了口气。 小伙子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她,关心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能一个人在外面乱走。天又这么冷,还是回家吧?”他的声音很好听,让钟静恬感到一丝暖意。 “我……不想回家。”钟静恬喃喃地说。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能回家解决?再说你一个人在外边走也太危险了。”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小伙子神色有点尴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很有风度地说:“我叫韩洪,在市政工作……我看你的情绪不太好,有些担心。其实,人活在世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更没有过不去的河……” “哈哈……”钟静恬突然惨笑起来,眼泪也随着涌出,“你是不是怀疑我想自杀?嗬……我才没有那么傻,为什么要死,我要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 “这就对了。能合得来更好,合不来,也没有什么,更不能勉强。现在离婚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何苦折磨自己呢!” 韩洪冷静地注视着钟静恬的反应。 “谁说我要离婚?”钟静恬脸一红。 “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是失恋,就是……你刚才不是说你丈夫在前面等你吗?看来,你希望他来找你。但是,他没有来……”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是没有。不过,我这个人好管闲事儿,今晚既然让我碰见了,我必须、也有责任将你送回家。” “嗬!这么说你是一个好人啦?” “好人谈不上,至少不是坏人。走吧,我送你。”说着韩洪用手轻轻地扯了一下钟静恬的衣袖,钟静恬不由自主地移动着脚步。 一条长长的街道,虽是午夜,但路灯仍亮得如同白昼,使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钟静恬偷偷地瞟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的韩洪,发现他也在窥视着自己,她猛地涨红了脸,把头扭向一边。 韩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随便,又像是无意的,轻轻地诉说:“要办离婚,就得抓紧办,听说手续费还要涨……现在离婚的比结婚的还要多。为了挣钱,手续费从180元涨到260元。离婚也不问什么原因,更不调查,据说两人一去,交上钱就走人。早上还是黑压压的人,可是不到半小时,就全部完毕。像屠戮鸭子一样,刷刷的……” “噗哧……”钟静恬被逗笑了,“你这个人很风趣,说话真有意思。好像你亲身体验过似的,难道你也离婚了?” “错了吧,我是一个标准的好丈夫。我始终认为夫妻还是原装的好……” “标准的……”钟静恬顿时有一种说不清的失落感,她半信半疑地说,“那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打麻将啦?” “噢,你冤枉我,我从不打麻将。我是出车刚回来。” “啊……是位司机师傅。” “还是叫我韩洪吧!听起来舒服。”韩洪笑容可掬。 “我到了……”钟静恬在自家的二层楼门前停住。 “呀!你住这儿?这可是富人区啊!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千万不要草率决定!”韩洪的眼睛闪着羡慕的光。 钟静恬苦笑着:“表面上看气派豪华,可我过的却是乞丐的日子。” 韩洪不相信地摇摇头,笑着说:“太夸张了吧?” “谢谢你,韩洪!”钟静恬真诚致谢。 “咳!谢什么……”韩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依恋不舍地问,“能问你……叫什么名字?” “钟静恬!” “又好听,又好记。好吧,再见!千万别再一个人到处走了……” “嗯……” 半夜,陈天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压得床咯吱咯吱地响。 楼下传来开门声,他马上侧着身子,把耳朵贴在床上,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楼下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陈天律烦躁地等了一阵,还没有听到声音,不由得双手在床上乱拍一阵,还没有听到任何反应。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掀起被,穿着睡衣,摸黑找到拖鞋…… 钟静恬和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伤感、劳累,竟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门轻轻地荡开了,送过来一股黄澄澄的灯光,陈天律像贼一样探进半个脑袋,借着外面射入的微弱灯光,四处搜索着。忽然,他的目光滞留在沙发上,他缩了一下脖子,咧着嘴、龇着牙蹑手蹑脚地挪到沙发边,只把小半个屁股贴在沙发上。 “谁?”钟静恬被惊醒。 “嘿嘿……是我。”陈天律舔舔嘴唇,嘻皮笑脸地用手去摸钟静恬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尤其是在晚上,怎么看怎么漂亮!还有……”,他的手下意识向下移动,干咽着口水。 “走开!”随着啪的一声,钟静恬讨厌地打开陈天律的手,“别影响我睡觉!” “静恬,夫妻可没有隔夜的仇啊!”陈天律脸色在变化。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钟静恬声色俱厉地说,第一次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但是,今晚上我们还是合法夫妻啊!”陈天律觌着脸说。 钟静恬蔑视一笑猛然一翻身,头朝向沙发靠背。 陈天律极为不悦地说:“静恬,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是你的丈夫!我有这个权力!”看着钟静恬无动于衷,他又不甘心地舔了一下嘴唇,色迷迷地盯着钟静恬,嘻笑着,“嘻嘻……静恬,我爱你,真的特别爱你……明天就要分开了,你难道不想我。不能留下这个遗憾吧?” 他俯下身耐着性子开导,“这一点呐,你要向慧慧学学,我们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还在一起呆了一个晚上……那才叫动情呢!” 他吧嗒一下嘴又继续说,“那晚上的情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俩,也许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你走后,我保证谁也不娶了。我要再娶,我陈天律就不是人养的。让我们陈家世世代代不得好死!静恬……静恬,来来……我们……”陈天律俯下身子准备去亲钟静恬…… ------------ 第31章 30.痛脱蹂躏 钟静恬猛地转过身,抬起右脚狠狠地踢向陈天律,同时,双手也不停地抓向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滚滚……滚!你这个流氓,畜牲!你给我滚!滚滚……该死的,滚……” 陈天律震惊地跳了起来,捂着被钟静恬抓伤的脸,大声地吼着:“你疯了?妈的,神经病!”边喊边摔门而去。 钟静恬坐起来,双手捂着脸,发出一阵揪心撕肺的恸哭声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极度疲惫的钟静恬。她用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隐约感觉墙上的时针已指向凌晨四点。 “……喂……” 话筒里立刻传来一个女人的粗嗓门:“四嫂,我四哥呢?” “不知道,大概在楼上吧。”钟静恬刚想放下电话,话筒里飞过一声出其不意的问话让钟静恬目瞪口呆。 “四嫂,四哥的脸让谁挠的?” “……”这一瞬间,钟静恬几乎像挨了一闷棍,头剧烈地痛起来。 “我问你呢?我四哥的脸是让谁挠的?”对方的语气加重。继而是声嘶力竭的粗野叫骂,“操他妈的!是谁那么缺德,找死啊!凭啥挠我四哥?他妈的……”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辱骂声,气势嚣张地席卷而来。 钟静恬终于醒悟了,悲愤斥责:“六妹,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啦,张口骂人,不丢脸吗?” “我骂你了吗?我骂挠我四哥的人!我不但骂,我还要揍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挠我四哥了?!” “陈碧笋!你还是不是人?有你什么事儿?欺人太甚!难道陈天律是你丈夫?臭不要脸!”钟静恬狠狠地挂上电话,心跳得非常厉害,好像又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而这种事情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 钟静恬打了个冷战,决然地撞开房门,理也不理地走了出去。 陈天律此时正在妹妹家玩麻将。客厅内烟气腾腾,光线 幽暗,显然是玩了很长时间了。 陈碧笋狂躁地扔下电话:“妈的,看我不打死你!”她边说边抓起外衣往外走。 “你回来!你干什么?”陈天律盯着手中的牌叫住了妹妹。 陈碧笋穷凶极恶地瞪着眼睛,嘴下面的一撮白毛颤颤而动:“我揍她去!她骂你是我的丈夫,还骂我……” “好了,钟静恬有精神病,经常胡说八道,你别理她。再过几个小时就上班了,我马上跟她办离婚手续。如果你去闹,她往地上一躺,讹我钱咋办?他妈的,上次就让慧慧讹去一千元……五万……”陈天律边说边打出一张牌。眼睛又瞅着妹妹,“你不想给四哥找麻烦吧?” “行,我听四哥的。你跟她离婚后,我给你介绍个开美容院的。”陈碧笋立刻消了气,讨好地坐在陈天律身边,看着他打牌。 陈天律和钟静恬一前一后走在镇办事处二楼的走廊内。 当走到写有“登记处”几个字的门前,陈天律突然犹豫了一下,转身对钟静恬说:“离婚是你先提出来的,楼下的钱是我交的,楼上的钱你拿!” 钟静恬看也没看他,非常果断地从包里掏出三百元钱,摔在他的手里。 陈天律接过钱,面无任何表情,径直地走进屋去。 钟静恬刚想跟进去,却感到有一股热浪涌上了双眼,眼前模模糊糊。 这时,屋内传出办事人员又响又尖、又十分刺耳的训斥声:“你要不要脸了?你这是做买卖?左一个,右一个,还要不要那份死脸了!以后别结婚了,再结也不给登记!看好谁就跟谁过几天得了!” 陈天律低声下气地说:“行啊,行……给办了吧?” 钟静恬擦净泪痕,轻轻地推门进去…… 钟静恬昏昏沉沉地走出办事处大门。 马路边,钟青宁早已等候在那儿。他的身旁停着一辆紫红色的轿车。 钟静恬一见,快走几步,还没张口,声音便带上了哽咽,话到嘴边又噙住。她软软地靠在钟青宁的肩膀上,先是低低地抽泣着,接着便失声痛哭。她哭得彻底、哭得淋漓、哭得凄惨,哭得钟青宁的心酸酸的,眼圈也渐渐的红起来。 陈天律和钟静恬离婚的消息风一样席卷了半个县城。在陈天律的单位里,四个已婚的妇女着了魔似的交头接耳。连日来枯燥乏味的工作,早使她们厌倦了。她们为自己又一次得到的“惊人消息”而喜不自禁。 “哎……听说了吗?陈天律又离婚了!”一个黑瘦的妇女说着,小眼睛里又流露出神秘的喜气。 “为啥,到底为啥?”胖女人也探过头来,蛮有兴致地问。 “不知道,听说……听说……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还说……”黑瘦的女人趴在胖女人的耳边小声嘀咕着。两人一起大笑不止,胖女人笑得腰都弯了。手捂着肚子吆喝:“哎呀,妈呀!笑死我了……哈哈……” 白脸女人和小个子女人也凑过来。 白脸女人说:“一会儿,他来了问问他,为什么离婚?” “谁问?你问?”小个子女人轻轻地用手碰碰她。 “是啊,谁问?”胖女人也附和着说。四个人互相看看,并同时发出惬意的惋叹和叽叽的笑声…… 正在这时,陈天律推门进来。四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笑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陈天律望了她们一眼,满不在乎地问:“你们笑什么?” 黑瘦女人朝她们三人挤了一下眼,走到陈天律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覥着脸问:“哎,陈天律,听说你又离婚了?” “离了!怎么啦?”陈天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唉!我说,陈天律,你结一个,离一个,就不能和我们说说是什么……滋味呀?”黑瘦女人有些幸灾乐祸,又弦外有音地讥讽道。 “是呀,什么滋味?”其他三个女人也附和着,同时把头也凑到陈天律身边。 “滋味吗?”陈天律想了想,又指着她们每个人的脸说,“就跟你们做人工流产一样,当时挺疼,过后就忘了。” “是吗?”大家哄笑起来…… “……陈天律,这次又为什么离婚啊?”小个子女人问。 “唉!你们不知道,我娶了个精神病,整天胡说八道,屋里的东西全部给砸光了。”陈天律指着脸上的疤痕又说:“这就是她犯病时给我挠的。妈的,这是命啊……”陈天律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叫苦连天。 “哎呀,你也太不幸了。听说你的第一个老婆精神也有毛病,第二个精神正常,但是,还在外面和男人乱搞。唉!陈天律,今后你怎么办啊?不打算再找啦?”一直没说话的白脸女人显得很关心地问。 “找啦,过两天就结婚。到时候请你们去喝喜酒啊!”陈天律显得特别高兴。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 黑瘦女人瞅瞅洋洋得意的陈天律,风趣地说:“陈天律,可千万别过一两个月再去做人工流产啊!”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哄笑。 钟青宁一直默默地开着车,钟静恬恹恹地坐在他身边。 许久,钟青宁看了她一眼说:“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打电话,让你嫂子回来陪陪你。” “不用,送我上学校吧。” “这……”钟青宁犹豫着,关心地劝她,“先休息几天,身体要紧。” “上学校!”钟静恬固执地说。 “好吧……放学后我去接你。”钟青宁调转了方向,车一直向学校开去。 唐美英正和一个陌生男子谈房子。 “我这房子可是独山的,院子90平方米。你……能不能再加二千?”唐美英细声细语地商量着。 “不能再加了,你这房子太旧。我买下来后,还必须维修一下,才能住。就两万,你要同意,我们就一手钱,一手货。不同意就算了。” 唐美英送买房男子至巷口。 一辆三轮车驶来,停在巷子口,王珊从车内下来。 买房男子又扭头对唐美英说:“咱可说好,不动的东西一样不能少。少一样,我可不要了!” “行!” 买房男子匆匆离去。 王珊急忙到跟前,惊奇而不满地问:“姐,你要卖房!为什么?” “房子太旧,修又修不起,不如早点卖掉……天律说了,准备用卖房子的钱办个修理部。” “姐,你没老吧!怎么就糊涂啦?”王珊气愤地说。 “说什么……”唐美英瞪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王珊气鼓鼓地紧跟在后面。 ------------ 第32章 31.暗夜媚撩 唐美英家室内。 唐美英表情平静,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服。 王珊心急火燎,上前夺下她手里的旧衣服。埋怨说:“姐!我说了半天,你怎么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呀?” “珊珊……”唐美英捺下脾气,“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还是回去吧,别耽误了做生意。” “这不用你操心,伟成在家。”王珊左右看看,惊叫,“哎呀!姐,孩子呢?” “天律领着上儿童乐园了。” “瞧瞧……没等怎的,就天律、天律的。真叫人肉麻……哼,那老东西,还挺会拍马屁的!” “珊珊,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 “不能!想听好的,你必须马上离开他……你知道吧?外面都怎么说你呀?说你把别人穿过三次的破鞋当名牌拣回来。什么要扎脚的,要成寡……哎呀,我不说了,难听死了!” “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的,谁愿说啥就说啥。”唐美英继续整理衣服,“珊珊,你应该替我想想,你姐夫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我总不能这辈子都守下去吧!” “谁让你守来?问题是应该找一个好的。” “我现在不是找到了吗?” “就他……那也叫好的?咳咳……”王珊苦笑着摇摇头。 “人应该实际些。像我这种条件,又下岗,又有孩子。还是……能找到像他那样有钱的就不错了……何况他满口答应要帮我抚养孩子。他怕孩子多,在一起打架,所以不准备把他的孩子留在身边……你想,一个男人能为我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唐美英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感激与欣慰。 “姐,他的话可信吗?据说他和静恬婚前也是赌咒、发誓,好话说尽,可结果呢……姐,你还是慎重地想想……姐,如果是为了孩子,我可以给你加工钱。要不,玲玲将来的学费由我和伟成承担。你看怎么样?” “珊珊,我知道你心眼好,但我也不能总依靠你们呀。你们不是还打算要个孩子吗?都不容易。再说,日子真不是一个人过的。那种寂寞……我已经决定了,非他不嫁……” 唐美英的坚定神态让王珊越来越感到自己语言苍白。她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当初我还瞧不起静恬,现在想不到你也……姐,外面传言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你?也许我说话不好听,因为我在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看待,我不希望你走这条路……你这样做,对你、对杰俊、对静恬都不公平!” 唐美英不以为然地说:“是谁对谁不公平?是她钟静恬先抛弃杰俊,抢走了属于我的幸福……珊珊,实话告诉你吧,去年,也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钟静恬通过我认识了陈天律。当她得知陈天律特别有钱时,就不顾羞耻地追求他。现在陈天律知道自己上当受骗,提出离婚,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个权利?” 王珊一时搞不懂此话的正常逻辑,嘴讷讷地动了几下,欲劝无力。 这是四月份的一个星期天。难得的一个好天气,空气中弥漫着春天那种沁人心脾的清香。远处的山岗被阳光照得一片辉煌;近处的街市也显得格外春日暖暖。 钟青宁、姚晓蕊、钟静恬散步于街市。街面上人来人往,车流川息不绝。 这心旷神怡的气氛,并没有提起钟静恬的快感,反而更增添了她无限的惆怅。她紧锁着眉宇,目视前方,闷闷不语。 姚晓蕊的身体已显出笨重,她似乎受到环境的影响,脸上洋溢着喜气,时不时地和钟青宁说着什么。 钟青宁专心听着,时而点头,时而微笑着。 大富贵家电城门前,停放着一辆辆崭新的摩托车,在明媚的阳光下,更加光彩斑斓。 钟青宁看着看着,不由眼睛一亮,他止住脚步,对一直沉闷的钟静恬说:“静恬,去选一辆摩托车吧!” 钟静恬的目光移向他,眉毛微微向上抬,不相信似的闪了一下眼睛。 钟青宁笑了:“还发什么愣,去选一辆吧,以后自己骑车上班,也省得让我接来送去的!” 姚晓蕊依偎在丈夫身边,心领神会地接话说:“是呀,静恬,去吧!喜欢哪辆就选哪辆……下个星期天,就是你的生日,这是我和你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姚晓蕊说完,仰着头美滋滋地看着钟青宁。钟青宁赞许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微笑颔首:“快去,静恬!” 钟静恬被他们的真挚情谊感动了。眼角眉梢透出了感激之情。她默默地走向摩托车,仔细地观察着一辆金黄色女式摩托车。 “青宁,什么时候也给我买一辆?”姚晓蕊娇气地嘟着小嘴。 “别急,等你完成了任务。”钟青宁搂紧了她的腰。 “如果我完不成呢?”她歪着头笑着问。 钟青宁沉下脸,有些生气,责怪地说:“胡说什么,晓蕊!这时候,千万不能说些不吉利的话。”他俯在姚晓蕊的身边,极力安慰她,“别怕,有我呢!我会永远陪伴你,相信我……哎,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呀?听说这个时候,女人非常辛苦。哎,你……感觉怎么样?” “我呀……我的感觉和别人的还真不一样!” “噢?怎么不一样,是不是很疼?” “我……感觉很幸福!”姚晓蕊抬起眼瞅着钟青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笑得很甜、很爽。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熠熠动人的光。 钟青宁长舒了一口气,很疼爱,也很动情地说:“吓了我一跳。你呀……有你,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他俩相互深情地凝视着,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家豪华的歌舞厅,五彩的灯光忽明忽暗。一曲摇滚音乐从里面传出,洋溢着一种特殊的迷惑与醉意。 吕雨婕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搂腰搭背地从歌舞厅内走出来。那男人伏在吕雨婕的耳边小声地说着…… 吕雨婕嗲声嗲气地笑起来,伸出手狠狠地推开他的头:“馋猫,净想美事……你有钱吗?”她的媚眼在夜色中透着愈加撩人的魅力。 “有……有……怎么样,去不去?”那男人馋得直咽口水,目光贪婪地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浓浓的酒气也毫不客气地钻进了吕雨婕美丽的鼻孔内。 吕雨婕尖叫了一声:“哟,什么味呀,呛死人家的鼻子了。”吕雨婕边说边咯咯地大笑起来。 那男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放肆地搂紧吕雨婕的腰,低声地说:“小妖精……想死我了……去不去?” “不去……送我回家吧……”吕雨婕推开他,自得而悠闲地踱着方步,慢慢地往前走着,时不时地回头朝那男人娇笑着。 “哎,等等我……”那男人四处寻找着出租车。 一个黑影从一个角落像只猫一样敏捷地蹿到吕雨婕的面前。吕雨婕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那黑影闪电般地扬起手中的杯子,朝她的脸上泼去。 一声凄惨非人的嚎叫,撕裂了整个黑黑的天幕,吕雨婕栽倒在地。 那男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飞快地奔来,正好与黑影撞个满怀。黑影扬起手中的杯子,那男人魂飞魄散地双手抱住头,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兄……兄弟,手下留情……不该……不该我的事儿……我什么也没看见……” 黑影狰狞地一笑,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姚晓阳正和五、六个人在一家私人旅馆客房内,聚在一张圆桌前,吸着烟打着牌。室内烟雾腾腾,在昏黄的灯光下翻滚。姚晓阳的脸上写满了兴奋。 门被撞开,一群身穿警服的公安人员闯了进来:“都不准乱动!” 大家愕然,顿时手忙脚乱地往怀里装钱…… “别乱动,把手举起来,蹲下!”一名年青的公安人员手持着枪,威严地喝道。 赌徒们乖乖地照着他的话做了。 “谁叫姚晓阳?”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上前问道。 姚晓阳怯怯地抬起头,低低地说:“我……我就是。 凌晨4点,公安局审讯室内却灯光刺眼。 姚晓阳垂头丧气地坐着,好半天,才用眼角往上偷偷地扫视着。 审讯桌旁坐着干部模样的公安人员和那名年轻的公安人员。 “姚晓阳,你老实交待,你还干过什么?”年青的公安人员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问。 ------------ 第33章 32. 胃口特大的豺狼 姚晓阳抖动了一下,马上垂下眼睛,机械地说:“我刚才不都说过去了吗?我就玩了这一次,我认罚还不行吗?下次保证不玩了……干吗总是没完没了地问来问去……” “你还不老实,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年青的公安人员大为不满。 “知道……国家的卫士,我们敬爱的警察叔叔……”姚晓阳摇头晃脑,阴声怪气地说。 “严肃点,我问你,昨天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你在哪儿?”年青的公安人员问。 “你们不都看见了吗?我在玩麻将,这不是让你们抓来了吗……明知故问……”最后一句,姚晓阳在嗓子眼里转了几转还是嘟嚷了出来。 年青的公安人员刚想发火,被干部模样的公安人员抬手 干部模样的公安人员冲姚晓阳微微一笑,温和地问:“姚晓阳,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吕雨婕的姑娘?” “认识,我女朋友,怎么啦?” “昨天晚上九点半左右,在歌舞厅门前,她被人用硫酸毁了容。”干部模样的公安人员那双老练、锋利的眼睛刺向姚晓阳。 姚晓阳从椅子上惊跳起来:“毁容?是谁干的……我和他拼了……雨婕,雨婕……哼哼哼……”姚晓阳捶头顿足地哭泣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脑子也转过弯来,“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我怎么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你坐下,我们没有说是你干的,你紧张什么?”干部模样的公安人员依然笑着望着他。 姚晓阳重新坐到椅子上,火气旺盛地低声吼道:“能不紧张吗?她是我的女朋友!”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是,后来又和好了。” “和好以后,她管你借了两万块钱,然后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于是你就起了歹意,毁了她的容貌,对不对?”干部模样的公安人员,言词尖刻,步步紧逼。 姚晓阳傻了眼,抖动着嘴唇:“这……这……”他感到背后直冒冷气,有种巨石压顶的恐惧,他颤颤的,半哀半怒地吼着: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我那么爱她……我怎么会……” “因为你知道她骗了你,她根本就没有弟弟,她就姐妹俩。而且她也没有订婚,更没有收别人的彩礼。她那么说,完全是为了骗你的钱。钱到手后,她总是借故躲你,所以……”干部模样的公安人员沉稳地说。 姚晓阳的愤怒大于震惊,他粗野地说:“所以个屁!我根本不知道这些!我怎么知道她骗我,她也没躲我呀,因为我太忙,一直没有时间找她……” “你忙什么?” “忙……玩麻将。” “你不说你只玩了一次吗?”年轻的公安人员不成不淡的插了一句。 姚晓阳无言以对,他绝望地抱着头低低地啜泣。 一位中等身材的公安人员手拿着审讯记录从外面进来,把审讯记录递给干部模样的人审看。 干部模样的公安人员松了一口气,抬头对姚晓阳说:“好了,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不过,你还要交五百元的罚款。” 姚晓阳惊喜地站起来,胡乱地擦了一把脸,连忙点头:“我认罚,我认罚……” 钟静恬和唐美英不期而遇。 钟静恬面容清瘦,但气质抖擞。她穿了一件淡粉色的风衣,长发飘飘随着春风自然地摆动着,整体感觉和谐而清纯。 唐美英稍胖,脸色变得白净红润,头发盘耸在脑后。她,着装入时、新潮,俨然一副阔妇人的形象。 “……静恬……”唐美英心情复杂地喊住了正低头欲要离去的钟静恬。 钟静恬停止脚步,目光冷傲。但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面对过去恋人的姐姐,知心朋友,现成了陈天律新婚妻子的唐美英,她无法控制地滋长出一丝酸酸的近似苦涩的失落,还有让她在无法躲避几乎令人窒息的谣言下,微微模糊的悔意和尴尬。她不得不礼貌地点头回应:“美英姐……” 这戏剧性的反差和位置上的颠倒,使唐美英不自觉地表现出欣喜非常:“静恬,有时间吗,我们好好说说吧……” “有这个必要吗……美英姐,我能看出来,你现在很幸福,也很得意,所以,无聊时,总喜欢在别人的伤口上撒把盐,对不对?”钟静恬说得极慢,尽量压抑着胸口那股快要爆出来的恶气。 “静恬,你误解了我的意思,看来你并不真正了解我。” “那你真正的了解我吗?” “听说一些……” “哼,那种话……”钟静恬鄙弃一笑,“看来,我们是藏着心的朋友。” “静恬,我知道你恨我!其实,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就是没有我,你们迟早也要分手……你还不明白呀!你们根本不合适。”唐美英歉意地解释。 钟静恬又一次陷入了痛苦:“我明白,我没听别人说你什么,但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别人说我什么……走到今天,完全是自己一时的冲动和不切实际的奢望所致。我承认我虚荣、自私,可你不但自私,而且还虚伪……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姐妹,无话不谈……如果是别人,我不会往心里去。没想到你会……” “你是说我趁虚而入。”唐美英不屑地但又笑着说:“不,静恬,我应该告诉你,我和天律早就……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我告诉你吧,你现在和我当初一样,有一种腾云飘飘的感觉,兴奋而没理智。不过,用不了多久,你会发现,你是和一个胃口特大的豺狼在一起。当然,也许你比我有能力,总有办法满足他苛刻的欲望。如果有一天,你的能力承受不住时,你的结局……好不哪去!” 钟静恬冷冰冰地说完,径自离去。 唐美英笑着摇摇头,朝一家商场走去。 钟青宁刚走进总经理室,秘书小孙就神色慌乱地跟了进来。 “小孙,你来的正好,去把这件事儿办一下。”钟青宁从桌子上拿起一迭材料,递给秘书小孙,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小孙接过材料,刚想走,又觉得不妥。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钟青宁。 “还有事儿?” “是这样,钟总……那笔钱……” “怎么?”钟青宁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 “昨天局里来人了……”小孙的声音很低。 “噢……我知道了,你先去办事儿吧。” 钟青宁情绪低沉,他苦不堪言地摇了一下头。手扶着额头想了好一阵子,然后拿起了电话…… 钟青宁不停地打电话,面部表情一次比一次焦急。 钟青宁在进财商店足足等了王玉清两个小时,还不见人影。姚晓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钟青宁依然沉稳微笑着向姚晓梅打听王玉清的去处。 姚晓梅胖胖的脸上早露出烦躁的不满,她大声地说:“这死鬼,这几天就像丢了魂似的……上个月拿了三万块钱去炒股,前几天回来说全赔进去了。这不,和几个朋友上外地去看看行情……” 钟青宁极感意外:“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上。”姚晓梅冷冷地望着他。 “今天早上……”钟青宁骇然地重复着,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隐隐的担忧已成了一种现实的恐怖。一种让他无法理解、无法说清存在亲情中的失义与冷酷,“二姐,你刚才不是说,二姐夫出去了吗?一会儿就会回来。” “我是说出去了,我可没说回来,我什么时候说的?”姚晓梅一脸的不悦。 钟青宁叹了口气站起身。 姚晓梅注视着他苍白的脸色,追问了一句:“你找他有什么事儿?” “等他回来再说吧……” 钟青宁神情黯然地走出进财商店。 钟青宁把车停在路旁。下车,他急匆匆地去推鑫鑫鞋店的门。门是锁着的,室内空无一人。他四下看看,又上西边的一家商店去打听,那人直摇头…… 大街上。 红色的轿车在平坦的道路上飞驰。钟青宁木然地抓着方向盘,感觉中有无数声音在交替地回荡着。有安慰、有焦急、有哭泣、有严厉、有斥责、有嘲笑……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简直元法分清谁是谁的声音…… 车飞速急驰,钟青宁深知事态的严重,目前他没有一条路可以走了。想想王玉清、张久毫无信誉的行为,他的懊悔和愤怒都升值到最高处。然而,细想起来,这一切不都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轻信,不顾原则所造成的恶果吗?自己无所谓了,他完全有思想准备去面对天塌地陷的结局,可是妻子怎么办,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还有那个一直让他放心不下任性的小妹妹……他不敢往下想,猛然刹住车,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无法控制地颤动起来。 ------------ 第34章 33.自作孽 钟青宁从岳母家出来时,已是华灯齐放,寂静中呈现出远处的喧闹…… 姚母站在居民楼前,不停地叹着气,并用粗糙的手擦试着眼睛。 零零星星的灯火,在月光覆盖的大地上闪烁。远处一缕淡淡雾霭,由大地的毛孔中蒸腾而出,慢慢扩大,慢慢融化。 老局长和钟青宁肩并肩地走着。 一段使人忧虑的沉默之后,老局长愁苦地长叹一口气,慢慢地开口:“小钟啊!唉……你也太不应该了,为了亲情忘了国情,这不是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吗?你当初为什么就不能慎重地考虑考虑……你可是刚当上县政协委员,你的公司也刚刚被评为省优……这一切全因为你的一时糊涂哇……咳咳……根据我国刑法,贪污十万元就可以判死刑……”老局长的下巴开始抖动起来,“借钱是要有借据的,你连借据都拿不出来,二十万哪……这巨款可是从你的手里走的……空口无凭啊!” “老局长,难道连您也不相信我?”钟青宁感到委屈,有口难辩。 “不不不,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我相信有什么用?你得让他们相信……”老局长惋惜地摇摇头。 钟青宁痛心地说:“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沉默,痛苦的沉默…… 老局长审时度势地出主意:“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钱追回来。如果……公安局插手,你要实事求是,态度要诚恳,积极配合他们把事情搞清楚。我相信他们也会找当事人去调查,如果有人证明钱是向你借的,就不会以贪污定罪。当然必须先还上钱……我看问题不太大……” 钟青宁沉思着,心情陷入混乱中。 临分手时,老局长安慰地拍了拍钟青宁的肩膀:“小钟,别想太多,你想办法把钱追回来,我在局里帮你说说话,一切都会过去的,放心吧,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想了,事情已经这样,吸取教训吧。” 钟青宁上楼时,对面大厦的钟刚刚敲过九下。楼道内很黑,自家的门前亮着一盏红色的灯,柔和得让人感到舒适而温馨。 奔波一天的钟青宁早已身心疲惫。他眉眼虽依然清纯,但深含着尘埃凝集的悔悟。风度依然潇洒,可是隐藏着强忍痛失的不堪。 他迟疑地打开房门。 两名身穿警服的公安人员,从沙发上站起来。其中一位出示了证件:“你叫钟青宁?” 钟青宁默默地点点头。 另一名公安人员出示了拘留证。 钟静恬在恐惧和猜测之中更是如遭五雷轰顶,无论如何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哥哥怎么会和罪犯联系在一起。 她六神无主地扑到哥哥身上。恐惧而茫然地问:“哥,这……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和他们说清楚,这是误会,你是无辜的!哥……你说话呀……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钟静恬终于忍不住悲泣起来,大颗大颗的泪滴从她骇然失色的脸颊上滚淌下来。 钟青宁爱抚地拍了拍妹妹的肩头:“别这样,静恬……以后在外面处事儿注点意……好好照顾你嫂子。” “嗯……”钟静恬含泪点头,“哥,你放心吧,我会……呜呜……” 钟青宁眼睛湿润,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久久地注视着站在身边的妻子,内疚地说:“对不起,晓蕊,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我不是个好丈夫,我不配……” 一直都惶惑不安的姚晓蕊,已是泪流满面,她嘴唇微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她感到一阵目眩,身子缓缓地往下滑…… 钟静恬慌忙上前抱住她,绝望地冲着哥哥狂喊:“哥,你说话呀,你跟他们说清楚,你是无辜的!说呀,说呀……” 她无法调整自己的心态,丢下姚晓蕊,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用身体靠着门,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固执而蛮横地质问:“你们有证据吗?” “同志,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公安人员耐心开导。 “静恬,没你的事儿,你让开!”钟青宁此时是又悔、又恨、又痛。 姚晓阳又悲又恨地从病房里走出来。他暗淡的两只眼睛都红了,竭力眨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晓阳哥……”小敏追了出来,小声地叫住了他,“晓阳哥,你不能走,雨婕姐昨天晚上一直喊你的名字。” “喊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害的……”姚晓阳既伤心,又不满。 “晓阳哥,你是不是生雨婕姐的气呀?她都这样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不知道,雨婕姐是多么地爱你。昨天还和我说了你一大堆的好话。她说你善良、热情,还说,如果她当初答应你的求婚,就不会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了。”小敏尽可能地挽留着姚晓阳。 姚晓阳讥讽地冷笑着:“哼,她爱我?傻子才会相信呢……告诉你吧,小敏,也就是你可怜她,她吕雨婕能到今天这种地步,就是因为她太爱钱了……想跟我,我可不敢要!” “晓阳哥……你不应该这样说,以前,我不太赞成雨婕姐的做法,可今天,我又不能不帮她。人总要有点同情心吧。何况当初你们又相爱过,你不能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她……你不像个男子汉!” “什么?我不像个男子汉,屁话!”姚晓阳被小敏的一番话激起了心底千层的怨恨,“我今天能来看她,就证明我是一个男子汉!同情心,我有,但不能给她。你知道她用谎言和眼泪骗了我多少钱?因为两万块钱,我把我三姐夫一家全得罪了。我三姐夫进去了,你知道吗?那是一个多好的人哪,就这么完了……前天晚上,她诬告我往她脸上泼硫酸,害得我在公安局蹲了半宿。她这样对待我,你还让我同情她,不离开她……噢,我姚晓阳是没什么出息,可也不能捡破烂呀……到时候,她死活缠着我,我要是把她接回家,那不把我的老妈吓坏了……得,我劝你也少管闲事儿,赶紧找人给她父母捎信,让他们来照顾她……我走了……” “哎……”小敏快步地超过姚晓阳,挡在他的面前,怯怯地望着他,“不是雨婕姐诬告你的,是我说的……” “你?!”姚晓阳愤恨地瞪起眼睛。 “……昨天晚上,公安局的人问我,雨婕姐都跟什么人接触,有男朋友吗?我当时不敢说谎,所以,我就把你的名字告诉了他们,我……对不起,晓阳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小敏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姚晓阳什么也没说,从她旁边走过,离开了医院。 姚晓阳沮丧地往家走着,一路上踢踢踹踹。 钟静恬手里拎着饭盒,从姚家走出……一眼看到姚晓阳毫无顾忌地大声喊:“姚晓阳,姚晓阳!” 姚晓阳猛然抬头一看,惊叫:“我的妈呀!”拔脚就跑,速度很快。钟静恬紧追几步,没追上。望着他仓惶而逃的背影,钟静恬气得直跺脚:“混蛋,你混蛋!” 两名公安人员正在进财商店了解情况,其中一位年青的还在本上记着什么…… 王玉清坐在他们的对面,不断地吸着烟。 姚晓梅端着两杯茶水,放在他们的面前,低声说:“请喝水。” “好,放在这儿吧。”年长的接过茶杯放在一边,对王玉清耐心地说,“你要好好地回忆一下,到底是你借的,还是他投的资……你要知道做伪证,同样也是犯罪。” “这我懂,这我懂……”王玉清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坚决地说,“这一点请你们放心,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说过谎话,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别人。我为人很实在,要不他钟青宁能把这么多的钱交给我……如果是借的,就应当有借条。那他为什么拿不出借条呢?” “好,现在请你说得具体些。小王,做好记录。” 年青的公安人员点点头,把手里的讯问记录翻过去一页。 王玉清轻轻地瞟了一眼,慢慢说道;“嗯……是这样,说起来是去年的事儿了,也就是07年12月4日,当时钟青宁打电话让我去一趟,我老婆也去了,是不是晓梅?” “对……”姚晓梅不得不点头。 “他说有一笔钱,想在我这儿投资。问我有没有什么能挣大钱的生意……当时,我正和朋友合伙做一笔买卖。听说他要投资,也就做了合伙人。唉,谁能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由于不了解行情,亏了个底朝天。钟青宁说亏了算他自己的……事情就是这样。” “十五万亏了就亏了,这个钟青宁也太大方了。”年长的公安人员像是自语,又像说给王玉清听的。接着问道,“当时还有什么人在场吗?” 王玉清掩饰着自己的心虚。说:“……没有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十五万是公司的公款啊?” “咳,钱是他给我的,我管谁的钱干吗?再说,是他求我替他挣钱。当时我也不太敢接,但他说出了事他负责。” “就这些吗?”年长的又追问一句。 “嗯,就这些。” 两名公安人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王玉清趁机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年长的公安人员瞅了瞅王玉清:“那好吧,你在这讯问记录上签个名。”说着将讯问记录递给王玉清。 王玉清拿过记录,看了看,犹豫一会儿,咬了咬牙,快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吧,如果有什么遗露或需要补充的,请随时来找我们!”年长的站起身,年青的也收拾起记录跟着站起来。 这时王玉清又偷偷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送走两名公安人员,姚晓梅站在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忙着擦桌子的王玉清。她的目光很奇异,又特复杂。 王玉清扔掉抹布,讨好地冲姚晓梅笑笑,看她仍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的脸不由地红了,表情极不自然:“晓梅……我也是没有办法呀!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哼……我真佩服你,王玉清!” “得了,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同意,就去揭发。大不了我承认借的还不行?哼,有本事,你把钱还上!除了这座楼,我是没钱……”王玉清把捡起的抹布又摔在一边,闷闷地坐在椅子上。 “钱是你借的,凭什么我还!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这几天在外面和谁鬼混?上个月拿走的三万块钱,真的是炒股赔了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姚晓梅扯着嗓子喊,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动。 王玉清的心开始乱跳起来,表面上他很冷静,但又非常厌恶地斜了妻子一眼:“你瞅瞅你那样儿!我有什么事儿瞒你,我不是为了挣钱吗?我在外面一天累得要死要活,回来还要受你的气。” 姚晓梅皱着鼻子挖苦说:“你真行啊,人家挣钱是越挣越多,你倒好,钱没挣回来,还赔了三万!” “你不要再提那三万好不好?”王玉清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涨得通红,嘴角抖动着。 姚晓梅一愣,随即冲到他面前,给了他一拳:“你跟谁喊?惯得你……有本事出去喊!你敢拿我不识数,老实告诉你,没我哪有你的今天!钟青宁不看在我三妹的面子上,能借给你钱吗……凭什么和我耍威风……德性!” ------------ 第35章 34.狼狈男女 王玉清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他没想到逃了一关,又遭一难,真应了那句老话“祸不单行”。他瞅着眼前这个只会叽叽喳喳乱叫的女人,突然脑海一闪,不由又生一计。于是他立即撤火:“行了,行了,都是我不好,你也别生气了……你看,别人还没打我们,我们就自己先乱了阵营,这不明摆着要输吗……一会儿,你三妹要是来了你怎么办?” 姚晓梅一听,也没了脾气:“咳……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姚晓梅苦着脸哀声叹气,“还钱……我们今后怎么生活……不还……咳……” “你要是还钱,不把我给送进去了!”王玉清耐着性子诱导。 姚晓梅转动着亮眼,仍含着一丝愧疚:“可我……不还钱,我的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三妹……我怎么和妈说呀?万一别人知道这事儿,会不会骂我心太狠,连自己的妹妹都害?” “……你这个人怎么死心眼,这事儿你不说谁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样?现在没人愿意管别人家的闲事儿。再说,目前这种状况,我们怎么还钱?我刚才和公安局的人说是钟青宁自愿投资,你也看见了,名字我都签了,这是闹着玩的吗?你再坚持还钱,我不就成了做伪证了……你好好想想,就是把钱还上,他钟青宁也不可能再当总经理了,我们何苦落个人财两空?” 姚晓梅觉得丈夫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该怎么办?” “这好办。我俩跟谁都一口咬定,我们没有借钱,是他钟青宁自愿投的资。反正他也拿不出证据来……”王玉清压低了嗓音,“晓梅,我告诉你,就我这份证词,他钟青宁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哈哈,他死定了……你想,没有证据,钱又是从他手里没的,不是贪污是什么……死罪!你叫三妹别等了,马上和他离婚!” “说得容易,离了上哪找那么合适的呀?”听了王玉清的一番话,姚晓梅有些茫然,顺嘴说了一句。 王玉清神秘地冲她挤了挤眼:“就看三妹有没有福气了。” “你是什么意思……噢,你是说……”姚晓梅转悲为喜。 “嗯……”王玉清摇头晃脑,有点得意忘形。 “瞧你那死样!快点说,你说不说?”姚晓梅奔过去,用手掐他。 “别……别掐!”王玉清两手举起,“我说,我说。” “快说!” “王大发这个人,你知不知道?” “就是咱县有名的爆发户王大发吗?” “对。上个月他老婆刚死。你不知道吧……那家伙早就恋着三妹了,三妹那时还没结婚,他就私下找过我,说要把家里的黄脸婆休掉,让我把三妹介绍给他……你说这是不是天赐姻缘,老天助我?” “他可挺有钱的!”姚晓梅眼睛里满是羡慕之情,“他有上百万吧?” “还有两栋楼呢!如果我们能攀上这门亲,不是也能沾沾光吗……是不是……嘿嘿嘿……哈哈哈……”王玉清得意地笑着,好像他已是王大发的亲戚似的。很快他又止住笑声,一本正经地说,“晓梅,你马上回去劝三妹把孩子做掉!” “做引产?你疯了……不行,三妹为了要这个孩子连命都不顾了……前几年,她小产后,医生警告她必须五年后才能要孩子,可她连钟青宁的话都不听,不到三年就又怀上了……我劝不了……” “劝不了也得劝!否则这门亲事够呛。”王玉清表示难办。 姚晓梅不服气地两手放在腰间,嘴撇得很难看:“王玉清,你是不是没长眼睛?我三妹哪地方差,不就多带个孩子吗?你瞧瞧王大发那副德性,如果不是有钱,说实在的,看着都恶心!”姚晓梅喘了口气,“噢,你是不是怕孩子长大找你寻仇啊?” “你瞎咧咧啥?他钟青宁犯的是国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怕他寻什么仇!无聊……我主要是为三妹着想,她的日子能好过吗?不如什么都不要,头脑还冷清,就是再大的痛苦,时间一长,也就忘了……” 姚晓梅慢慢地点着头:“……你说得有道理……行……我劝她。王玉清,我今天才发现,你肠子里的主意那么多,不过……你可真够损的了……”姚晓梅揶揄着,用手捂着嘴笑了。 “瞧瞧……你怎么又来了。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我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王玉清慢慢地站起来,得意地搂着姚晓梅的腰…… 两人正为自己的如意算盘而高兴时,钟静恬跳下出租车直奔进来。 “哟,静恬呀!快坐吧。”姚晓梅笑吟吟地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有事儿吗?” “来啦,静恬。”王玉清热情地为她倒了一杯水。 “我想我不用说什么,你们心里也清楚吧?”钟静恬甩开姚晓梅的手,表情严肃,目光逼人。 “知道,知道。静恬,你坐下,听我慢慢说。事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当初是你哥哥亲自找的我,说要投一笔钱做生意。我还劝他,可他执意不肯。后来,生意赔了,你哥也没怪我。但我心里一直都不好受……如今,他又出了这种事儿,我能看着不管吗?他是你哥哥,毕竟还是我亲妹夫啊!我再没有人情味,也不能不顾亲情,自家人害自家人啊!静恬,你放心钱虽然不是我借的,但我不能坐视不管。你就是不来,这个忙我也得帮。这不我正和你二姐商量着借钱的事儿,你就来了……我马上出去筹钱,实在不行,我还有商店在这顶着呢……你放心。”王玉清悄悄拉了一下一直深感莫名其妙、半张着嘴的姚晓梅,示意让她附和着再说说。 姚晓梅回过神来,心有灵犀,但机械地笑着说:“……是啊……静恬,你放心!有你二姐夫这句话……唉,对……晓蕊是我亲妹妹,我们能看着不管吗…… 姚晓梅虽说得语无伦次,但心急如焚的钟静恬,不仅相信了。眼里还流出一丝的内疚和无限感激的泪月。 钟静恬面露忧伤,近乎哀求地和姚晓霞诉说着…… 张久里外屋地来回走动,偶尔也会驻足倾听。几次想张嘴,都忍住了。于是,他一会儿里,一会儿外来回窜动,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 钟静恬心急如煎:“大姐,大姐!你是我嫂子的亲姐姐,眼看着她难过,你就不关心吗?再说,她又要临产了,你就不心疼吗?” “我有什么办法。确实没有。”姚晓霞一筹莫展。 “两万块也不多,你想办法去借借。啊?”钟静恬抱着希望,恳求着。 “上哪儿借?”姚晓霞苦笑着。 “那你们当初怎么知道上我哥那儿去借呢?”钟静恬终于忍不住气恼地提高了声音。 恰在此时,张久走到外屋。他的眉毛一拧,出其不意地吼道:“管你借来?谁管你借来?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告诉你,看在亲戚的面上,我都忍了半天了,真不要脸!”又朝姚晓霞叫着:“你去干活!” 姚晓霞站在那儿没动。 钟静恬气得直哆嗦:“喂!张久,到底是谁不讲理?嗯,到底是谁不要脸?借钱不还,还如此蛮横,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我就这样!告诉你,钱,我是管钟青宁借的。要想要,也不难,叫他马上来,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他……你算什么东西,破货!跑这儿来浪什么浪?”张久一副市侩嘴脸地吼叫着。 “你嘴巴干净点,你骂谁?”钟静恬指着他大声责问。 “我就骂你,不愿听,滚!”张久的手往外一指。 钟静恬气得眼泪直往外涌,但她忍住了。手拍着柜台:“好,你不讲理?我也不讲理,今天你不还钱,我就不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张久一看,快步走来,心疼地瞅瞅被钟静恬敲过的地方,又用手擦了擦。然后,怒气冲冲闯进里屋……半天又空着手出来,指着钟静恬吼叫着:“你马上你我滚!滚……哼!你不走是不是?那好,你看我揍不揍你!”说着张久左右寻视…… 钟静恬鄙视地一笑,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坐在柜台上,顺手拿起两只皮鞋,点着张久,毫不示弱地说:“你今天敢动我一下,我把你的鞋全扔到大道上!” 张久瞪着眼,张着嘴…… 姚晓霞一见,惊慌地去劝张久:“张久,你消消气,都是亲戚,你别这样啊,行不行?” 张久转动着小眼睛,就坡下驴,尴尬地对姚晓霞说:“你让她走!” ------------ 第36章 35.狼狈男女【2】 姚晓霞又哆哆嗦嗦地走到钟静恬跟前,小声小气地求着:“静恬啊,你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何必这样哪……都是亲戚,你这样吵吵闹闹也影响我们做生意呀!求求你了,静恬,过两天我们一定把钱给你送去。” “不能给!还是那句话,等钟青宁来了再说!”张久色厉内荏地叫着,转身进了里屋。 钟静恬安然未动:“哎!大姐,你们俩谁说了算?你说给送去,张久又叫着不给,你让我听谁的?” 门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姚晓霞鼻尖渗出了汗,她不安地说:“静恬,你还是走吧!你看外面围了许多人。”又有些不悦地说,“不就借你点钱吗?到时候还你就行呗。” “什么时候还?”钟静恬毫不让步地问着。 “过两天。我让张久出去借借,再把货处理一些,怎么也凑上个万儿八千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送去。你千万别来闹了。” 姚晓霞连哄带劝地把钟静恬推出店外。 看热闹的人,也陆续散去。 钟青宁出事后,姚晓蕊就被母亲接回家住。 姚晓蕊慵倦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面色苍白。 门开了,姚晓梅、王玉清悄悄地溜进来。 姚晓蕊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又自顾地看着电视。 “晓蕊,妈呢?没……在家啊?”姚晓梅边说边窥视着半开着门的姚母卧室。面露惊喜,美滋滋地坐到姚晓蕊身旁。 王玉清点燃一支烟,朝另一个房间探了探头。 姚晓蕊没说话,特反感地往边上移动着身子。 “晓蕊,我和你二姐夫今天来,想和你说件事儿。”姚晓梅诡秘地一笑,瞅瞅王玉清继续说:“晓蕊,你听见没有?”她见姚晓蕊没动,伸手去握姚晓蕊的手。 姚晓蕊厌恶地将手抽回,冷冷地说:“什么事儿?” 姚晓梅尴尬地又望了望王玉清,王玉清朝她挤了一下眼睛,示意她快说。 “晓蕊,按理说,二姐是不应该现在再来伤你的心……不过,你要面对现实。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你想,人也就几十年的活头,一晃就过去了。你这么年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青宁都进去一个月了,你……是不是也该为自己想想?” “是吗?想什么?”姚晓蕊起身把电视开得山响,重新又回到沙发上。瞅着电视,神情依然那么专注。 王玉清不满地走过去,关掉电视机,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说:“三妹,我们可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姚晓蕊恼怒地说,“哼,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青宁是被你们害的……事情会弄清楚的……”姚晓蕊悲愤交织,更无心再听下去。 “三妹。你……可不能血口喷人,谁害他的。”王玉清心虚地说,“是他求我帮他挣钱,出了事儿往我身上推……我成了什么人了?前几天,我已答应钟静恬,帮着借钱。我……这是何苦的……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咳,我还不管了呢!”王玉清显出一副冤枉桐。 “行了,你少说两句!”姚晓梅斜了王玉清一眼,装做不满地低囔了一句。然后,含笑谨慎地劝说着姚晓蕊,“晓蕊,现在不是怨恨的时候。出了这种事儿,谁心里能好受。还是想想你以后吧……直说了吧,你怀的孩子不能要,我们总不能让他还没出生,就面临着灾难吧?” 姚晓蕊感到一股寒意向她袭来,身子不由地抖动了一下。 “晓蕊……今晚你到我那儿去住,我已经和刘医生说好了,明天上午去做引产。你不用担心,我来伺候你。一切费用由我和你二姐夫出。怎么样……你看看……怎么样?走,走吧!玉清,把晓蕊的大衣拿来……”姚晓梅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把姚晓蕊拽起来。 王玉清从衣架上取下大衣。 “走开!”姚晓蕊甩开她的手,气得嘴唇不停地抖动。 “唉!晓蕊呀,你可别不识好歹。你想过没有,如果孩子生下来,别人肯定要问他的父亲是谁,你怎么回答。你能说他的父亲是一个犯人吗?这岂不让人嘲笑,遭人白眼吗?被人指指点点的,这种压力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孩子……你想想,啊!” “你们走……走……走啊!”姚晓蕊又气、又伤心地摇着头,指着门口。 “晓蕊,好妹妹!你听我说,这孩子绝不能要。不然,将来你会后悔的!好妹妹,你听话……” “走!走!我让你们走啊!”姚晓蕊气得浑身哆嗦,语言乏力,呆板地重复着。 门开了,姚母和钟静恬一前一后地进来。姚母一见此情,焦急地问:“怎么啦,怎么啦?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妈……”姚晓蕊“哇”地一声,扑到母亲的怀里,失声痛哭…… 王玉清见岳母和钟静恬她们回来,心里不免打了个寒噤,拿大衣的手不听使唤地抖动着。强作笑脸地和岳母打过招呼后,望了望妻子茫然不知所措。 姚晓梅惊愕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妈回来了。是这样……我们也是为了她好……” “我说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她已经够伤心的,你们还来刺激她!”钟静恬劈手夺下王玉清手里的大衣,“你拿她的衣服干什么?” “静恬,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姚晓梅阴着脸说。 “你们家的事?她是我嫂子,钟家的人!我应该管,也管定了……你也太不自量了,这怎么成了你王家的事儿!”钟静恬气愤地说。 “……”姚晓梅张张嘴,话又缩了回去。 王玉清一见,轻蔑地一笑,小声嘀咕着:“你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你……”钟静恬瞪着他,“我自己的事儿已管好了,现在就要管这事儿!”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姚母满脸怒气地质问。 姚晓蕊抬起泪涔涔的脸,呜咽着:“妈,我要这个孩子,我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呜呜……” “混蛋!你们简直卑鄙无耻!这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都能做出来,也太阴损了!我们钟家和你们有什么仇恨?竞如此歹毒!”钟静恬横眉立目,简直有些歇斯底里了。 “造孽呀!真是造孽……”姚母顿足捶胸,拖着长音哭喊起来,“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呀!老的损,小的更损!你们就损吧,将来会有报应的!啊……” “妈,妈!你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吗?”姚晓梅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又十分反感。 “说什么,啊,说什么!”姚母忍住悲痛,大声地责问,“这种事儿你们都能做出来,还叫人吗……还叫我说什么?你们怕我不死怎么的。一个个自私透顶……你俩管过我吗?给过我一分钱吗?现在,倒跑到我这里害人。滚!给我滚!” “这……这……这哪跟哪呀!”姚晓梅理屈词穷,苦丧着脸地嗫嚅着。 “晓梅,我们走,何苦的!帮忙,帮出一身不是来了。哼……这真是好心没好报,愿咋地就咋地吧……”王玉清装出满脸委屈,对气得颤巍巍的姚母说,“妈,您也别生气了,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以后三妹的事,我保证不管……”说着把头又转向钟静恬,“静恬,有本事自己去筹钱,别再找我……走,晓梅!” 两人灰溜溜地离开姚家。 钟静恬的眼睛里喷着仇恨的烈火。 钟静恬每天上班、下班、节假日奔走于要钱的路上,真是辛苦异常。她的生活完全被改变了,每到一处,看到的是白眼,听到的是讥讽,没有同情,更谈不上关心,时时被一种焦躁袭击…… 姚晓蕊的身体越来越不方便。一想到快要出世的孩子,钟静恬就会更加悲哀。 八月份的一天晚上。 天正飘着细雨,雨丝又细又密,把地面打得湿漉漉的,地的颜色也随着变得黝黑一片。 钟静恬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姚晓蕊,她们下了鑫鑫鞋店门前的台阶站在路边等车。 “静恬,要不我们等等,也许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姚晓蕊微微喘息着。 “别等了。我看,他们是故意躲我们!”钟静恬彻底地看清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那……我们明天再来。” “怎么,你还想来?” “我们毕竟是亲姐妹,我怕你一个人来了会吃亏。” “如果他们真把你当姐妹,就不会这么做了……算了,我也不来了。我早看出来,这钱是要不回来了。”钟静恬望着远处,路上行人极少。 “这可怎么办啊?你哥……”姚晓蕊感到肚子痛,她用手捂住了腹部。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借吧。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钱退回去……哎,嫂子!怎么了……” ------------ 第37章 36.情爱飞扬 姚晓蕊的额头渗出了大滴的汗珠,她痛苦地说:“静恬,我可能……哎哟……静恬,我怕……” 钟静恬神色慌乱,她竭力镇静地抱住了姚晓蕊,安慰着:“别怕,有我……我马上送你上医院……忍着点。”她左右寻视,“哎,车来了!” 钟静恬一摆手,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停在她们身边。 县医院护士值班室,钟静恬和姚母焦躁不安地围在一个小护士身边。 小护士显得不耐烦了:“说了半天,你们到底谁签?”她看了看钟静恬和姚母,有些生气,“如果耽误了时间,你们自己负责!” 钟静恬把笔往桌上一摔:“你们医院是干什么的?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配当医生吗?” “你怎么这么说话?”小护士不悦地狠狠斜了钟静恬一眼。拿起本夹走出护士值班室,“哼,不像话……不签就不签,谁还愿意管……” 钟静恬追出来,恼火地说:“你不管谁管?你的职责不就是救死扶伤吗……你是工作还是混钱,你好意思拿人命混钱吗?” “静恬呀,你这是干什么?”姚母惶惶然地跟出来拽住她。小声地劝着:“这些人是好得罪的吗?静恬……你听我的吧,就保大人吧。常言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钟静恬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姚姨,您是急糊涂了吧?什么叫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哥还能出来吗?” 姚母愕然一怔,旋即没好气地说:“我不管,我女儿的命要紧!” 钟静恬也翻了脸:“说什么也没有用,我哥是被姚家的人害的,他必须有后代!” 两个人僵持不下。 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匆匆走来,后面是一辆产车,姚晓蕊虚弱地躺在上面,两个护士正往钟静恬她们这个方向推。 中年妇女自我介绍:“……你们是姚晓蕊的家属吗?我是妇产科主任,我姓白。这次手术是由我来做……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尽可能保证手术成功。当然,还麻烦你们协助一下,是不是把字签了?”白大夫把本夹打开,递到她们面前,和颜悦色地望着她们。 钟静恬和姚母互相看看,谁也没有接。 白大夫真诚地说:“时间不能再拖了……请你们相信我,我会尽全力的!” 此时,产车已到了她们身边,其中有个小护士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们放心吧,白大夫是我院最好的妇产科大夫,她的手术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 姚晓蕊挣扎着要起来,被一个护士扶住:“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给我……保孩子……我自己签!”姚晓蕊痛苦地喘息着。 白大夫把本夹递给她。 “……晓蕊,你这不是想要妈的命吗……”姚母扑在车边,欲夺姚晓蕊手里的笔。 姚晓蕊的双眼浸满泪水,她恳求着:“妈,求您不要管了。我生是钟家的人,死是钟家的鬼……青宁是冤枉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生个孩子……即使是死了,我也很高兴。反正他也活……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钟静恬激动地抓起姚晓蕊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嫂子,我替我哥谢谢你,你不会有事的,好人一定有好报。” 车被推进手术室,就在门要关的一瞬间,钟静恬又冲过去,紧紧地抓住白大夫的手:“白大夫,一看您就是个好人,求求您,救救她们吧,我希望大人、孩子都平安……” 白大夫笑着安慰着:“放心,我一定努力。” 姚母心焦体虚地靠在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 钟静恬焦灼地靠在手术室门前,往里面窥视了片刻,什么也看不见,她心急气躁地在门前来回走动。清脆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走廊内显得格外刺耳。 姚母手抚着头,心烦地说:“我说静恬啊……你能不能老实呆一会儿,你瞅瞅你穿的那双高跟鞋,呱叽、呱叽的,闹死了。” 钟静恬一听,马上轻轻地坐到姚母身边,一边悬心吊胆地盯着手术室门,一边偷偷地瞄视着姚母。 姚母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降压药,费力地往嘴里放了一粒…… 钟静恬马上讨好地递上一瓶矿泉水,姚母接过把药喝下,松弛的唇际闪过几缕哀怨:“……静恬,我告诉你,如果我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我们姚家是有人欠你们的,但,晓蕊她不欠你们的……咳……当初真不该让她嫁给你哥哥……” “如果我哥哥不娶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钟静恬不高兴地嘟哝着。 “你……”姚母把矿泉水瓶塞给她,瞪了她一眼。 钟静恬把目光移向手术室门前。 时间在沉重的等待中,一分一分冷漠地前行着…… 手术室紧闭的门,终于开了。钟静恬和姚母一前一后地奔过去。 “怎么样?”钟静恬神色惶恐地盯着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一位护士的亮晶晶的眼睛。小护士摘下口罩职业性地回答:“……男孩,母子平安。” “哇……”钟静恬欢快地抱住姚母,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姚母抖抖地擦着眼睛,笑望着钟静恬:“疯丫头,亲我这个老太太干什么……” 姚母费了许多口舌,最后发了一场脾气,总算把两个女儿请回家。 姚母、王玉清夫妇、张久夫妇,他们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客厅内很静,这样的空气让人感到压抑、沉闷。 姚晓阳满头大汗,兴冲冲地进来:“妈,我三姐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姚母板着脸,“你上哪儿去了,嗯?为什么不上医院看看你三姐……” “我忙……再说这事儿,我一个大男人能帮上什么忙。” “行了,既然回来了,你先坐下,我们开个家庭会……我有件事儿想说说……”姚母望着大家说。 姚晓阳嘻嘻哈哈的:“妈,什么重要的事儿?还……还开什么……什么会,都什么年代了……还开会?” “你能不能老实听着?”姚母瞪了他一眼。 姚晓阳吐吐舌头,坐到沙发上,冲王玉清、张久他们点头微笑:“大家都来啦……” 王玉清笑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张久木然地吸着烟,头快碰到了腿上。 姚母平静地看着他们,口气不软也不硬地说:“青宁的事,你们都知道。至于和你们有什么瓜葛,我不去追究。但,我们姚家人也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是不是?昨天晚上你们都没去,也怪我没告诉你们……唉,吓死我了,真是大命换小命……说正事,晓蕊这次手术花了不少钱,你们都是当姐姐的,这姊妹情份还是要讲的,我看……这钱大家平均摊!” “行!妈,我给我三姐五百元,够不够?” 姚晓阳说着爽快地站起来,从裤兜里拿五张一百元的人民币,炫耀地放在姚母的手上。 张久闷头吸烟,小眼睛瞅了两下,撇撇嘴。 王玉清脸上闪过一丝的不快,但他抑制住了,若无其事地瞅瞅姚晓梅,姚晓梅也暗暗地望着他。 “既然晓阳拿五百元,你们每家出八百元。”姚母说。 王玉清满脸的肉皮堆起几道纹,似笑非笑地说:“妈,这……不合适吧?谁家没有个大事小情。我们随份礼不就行吗?干嘛还要再掏,这……是不是太不讲情理了?啊!何况……我已经说过三妹的事我再也不管,免得惹事生非。” 张久用手戳了戳姚晓霞,姚晓霞看看他,张久小声痛斥:“看什么看,说话呀!” 姚晓霞起身走到姚母身边,愁眉苦脸地说:“妈,我们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我们确实没有钱。” “你瞧你那副穷酸相,一天到晚就知道哭穷!”早憋了一肚子气的姚母,再也忍不住了,恶狠狠地说。 “谁哭穷?”张久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嗷嗷地嚷着,“你也太偏心了!我们生孩子的时候,谁给我们钱来。嗯!谁帮助我们照看一天孩子?现在反倒让我们出钱!凭什么?该你的,他妈的!又不是我老婆生孩子,哼!我管那事儿,走!”说着,张久强拉着姚晓霞愤愤地离去。 姚母肺都气炸了,跷着脚,指着张久的背影喊道:“少教!我这么大年纪,该你们的。自己养的孩子自己不带,谁给带?不要脸,瞧你长的那死相。” “妈!您这是干什么呀……”姚晓梅极不赞成母亲的做法。 “咳……开什么会呀……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姚晓阳谨慎地看着姚母,贴着墙面往外移…… “都滚,都滚……你们简直就是狼啊……我怎么养了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姚母捶胸顿足失声痛哭…… ------------ 第38章 37. 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 王玉清悄悄拉了一下姚晓梅,两人从姚母身边溜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孤零零的、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一声声气息欲绝的哭泣使室内变得更加空洞而凄凉。 钟静恬手拿着父亲留给她的纸条,孤独地徘徊在一栋居民楼前。许久,她的耳边始终回荡着父亲说过的话:“静恬,你应该记住,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去伤害你……如果你将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尽可来找我。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她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踏进去。 钟静恬停在二O一室门前,抬手刚想敲门。屋内突然一阵乱响,紧接着是东西落地的声音。隔着门扇却听得这么清楚,钟静恬感到有些慌乱,脸也微微有些发烫,她的手举起,滞留在门前,犹豫着。 门的里面传出一个陌生女人又尖又高的嗓音:“钟新,你拿存折了吗?我怎么找不到啊……” “……” “钟新,我问你话呢?怎么……是你拿的,你拿存折干什么?”又是那女人又高又尖的嗓音。 “我……取点钱……”是钟静恬父亲钟新的声音。 “取钱干什么?噢……你是不是又想给他们钱!”那女人不满地说。 “你别总是他们、他们的……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儿女呀!”钟新怯生生地说。 “什么?”那女高音又起来了,“好呀,钟新!到现在你才说这话,当初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好啦,好啦!”钟新乞哀告怜地哀求说,“你别总翻老账。现在他们又遇到困难,我们总得帮帮……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吗?你说呢……” “少来这一套,把你的臭手拿开!谁和谁是一家人?你怎么好意思说呢?哼!一个离婚的、一个坐牢的。你还嫌你那老脸丢的不够啊?你如果想要这个家,就不准再理他们……把存折给我!”不等钟新说完,这个陌生女人又高、又尖、又刻薄的话语又传出来。 钟静恬听到此,脸色涨得通红,她羞愤地跑下楼去,夜黑得让人心寒。 星期天下午,吴月儿在自己村的杂货店里玩麻将。 室内简陋,靠边摆放着两个大货架,上面零乱地堆着许多日常用品。中间放着一个普通人家吃饭的桌子,几个穿着比较入时的农村妇女,正围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玩着麻将。 吕翠露,一个本村小学的教师,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她装做若无其事地笑笑:“怎么样?谁赢了?”然后,慢慢蹭到一个黑胖大眼睛的女人身边,用手偷偷地扯了她一下:“月呀!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儿……” 吴月儿,今年三十六岁,是村小负责人。然而却有着与众不同的能力和谁也说不清的原因,年年被评为县优秀教师。许多教师都私下称她为“二校长”。 月满脸不悦地说:“舅妈,什么事儿啊?你没看我正在兴头上吗?” “月……月……这事……”吕翠露涎着脸地求着。 这时一个小个子女人趁机推开吴月儿:“姐,你去吧,我替你……咱说好,赢了对半分啊……” 吴月儿伸了伸懒腰,无可奈何地跟了出去。 “什么事儿?”走到大门外,吴月儿不想再往前走了。 “还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事儿……”吕翠露苦笑着说。 吴月儿的眉梢猛地往上一挑,毫不客气地说:“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个钟静恬脾气倔,又爱管个闲事儿,让你注点意,就是不听。不让你买金项链,你还是买了。学校每年收的钱是有数的……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那么冷的天,你是负责人不给学生支炉子,她当然不愿意了……你自己惹的事儿,我不管!” “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好歹我是你的舅妈呀……你别以为她是冲我来的,其实她早就看不惯你了。背后总骂你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还说你和……跑破鞋!”吕翠露煽阴风点邪火地搬弄着是非。 “放屁!””吴月儿的脸一下子黑红:“我跑破鞋,她看见了……” “就是,简直是胡说八道!月,她还说你贪污学生的学费,说要去教育局告你。还有一件事她也知道……”吕翠露趴在月的耳根小声地嘀咕了一阵。 吴月儿的脸越来越难看,火气十足:“太张狂了,真不知天高地厚,上次没撵她,便宜了。这次.你想办法把她撵走!” “嘿嘿……”吕翠露谄笑着,“舅妈就等你这句话了……办法我早就想好了。”吕翠露心头一阵高兴。 陈旧的围墙,圈着一栋已有残缺的教室。室内的桌凳看上去已是几经淘汰的,不知何时到了这所小学。墙上挂着几幅标语,与灰黑的墙面很不协调。 早晨的阳光从窗子破角处射进来,钟静恬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前面是残缺的桌凳,没一个学生来上课…… 与此同时,吕翠露正在村民家看录像。她瞅瞅墙上的表,已是八点三十分,便点燃了一支烟,悠然地吸了一口,叮嘱一位三十多岁的黑瘦女人:“你就领着她们闹吧,我就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要学生不去,她就不能在这儿呆下去。学校那边有月……”说着就走了出去。 吕翠露掩不住内心的喜悦,悄悄走进教室,坐到钟静恬对面学生座位上。脸上极力装出茫然又难过的样子,假惺惺地长吁短叹。 钟静恬抬起脸,恼火地问道:“吕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学生为什么不来上课?” 吕翠露生硬地挤出一丝笑意,嗓门很高:“我哪知道学生为什么不来上课,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钟静恬不相信地追问:“……有家长说是老师通知学生放六天假,是谁下的通知,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吕翠露收敛了笑容,假装思索,慢吞吞地说:“这怎么查……谁说的?不能吧……反正我没说……” “那这样吧,吕老师,”钟静恬站起来,诚心触意地恳求,“你是这儿的负责人。出了这种事儿,我承认自己有责任。可是你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现在课程又这么紧,耽误一天少学不少知识。你是不是陪我挨家挨户地去请请学生……我们这就去,好不好?” “我才不去呢?我这么大岁数,我掉那个价干啥……不来拉倒,给谁念的……哼,我可不去掉那个价……我不去!”吕翠露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直着嗓子显得特理直气壮。 钟静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稍有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书本,努力压抑着快要冲出来的一团怒气。低声说:“吕老师,麻烦你了……因为你是负责人,你应该陪我去!”她特别强调“负责人”三个字。 “负责人?”吕翠露陡然站起来,满腹怨气席卷而来:“别说的那么好听……负责人,你们谁眼里有我这个负责人哪……嗯?说实在的,我干了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对我这样!什么事儿你们都自己说的算,反过来盯着我这不对那不对……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昨天晚上,几个社员合计好了去找的月,她们说不用你教她们的孩子……” 钟静恬轻蔑地一笑:“吕老师,你不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吗……我明白了,你还是为上学期的那件事儿在记恨我。可你那钱不能不明白地就没有了……” 吕翠露那双平日里略显迟钝的小眼睛立刻警觉地瞪起来,双手没有规则地摆动着,大声嚎气地说:“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也不管账,我也不管钱,我不知道钱哪去了……你愿上哪告上哪告,我不怕!” 钟静恬觉得她的样子很可笑,尽量压低音量:“吕老师,钱的事情你我心里都清楚,现在没必要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以后你当面给我提出来,是我的毛病,我一定注意……像今天这样,利用社员闹事,把无知的学生推在前面当挡箭牌,从良心上说,太残酷,从法律上讲,这是犯罪!” “你别吓唬我……我说过多少遍了,这事和我没有关系。” “哼,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没有汉奸,小日本也踏不进中国的领土!” “嘻嘻……什么,什么?家贼,汉奸?你可真会说,我还不会学呢……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真的不知道……”吕翠露慌慌张张地晃动着她那胖胖的身躯走了出去。 钟静恬心乱如麻,思虑再三,也没有想出解决事情的好办法。 ------------ 第39章 38.窥视 三十岁的巩筱任偷偷地站在钟静恬班级的窗前窥视了很长时间,终于下定决心,故作姿态地走进教室,望着茫然而不知所措的钟静恬,愤愤不平地说开了:“妈的,老师整老师,有什么好处!现在是你,也许过几天就是我。老师坏老师,只有王八犊子才能干出来!” 钟静恬满怀希望地问:“巩老师,你说这话……看来你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能告诉我吗?” “唉!你那么聪明,还不明白?” “可你们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对我有意见可以当面提呀!干吗不让学生来上课?耽误一天少学多少知识,这样做是犯罪!知不知道?都是当老师的,怎么能忍心拿学生的前途当儿戏?你们这样做,法律是不允许的!”钟静恬的声音在空荡而破旧的教室里,显得十分悲凉。她觉得脚下的地正往下沉,自己也将随之跌入黑暗的洞穴中。 巩筱任开始吸起了烟,烟雾在黑板前缭绕着,他眯起眼睛,慢慢地劝道:“现在说这些话没有用。不过……我觉得你换个地方不行吗?我说这话你别误会,也许你听别人说过我老婆想回来。现在出了这种事,就是校长让我老婆来顶替你的位置,我也不会同意。不是有句话吗——兔死狐悲,他们这样坏你,我很难过。” 钟静恬平日里最瞧不起眼前这位为一分钱都能和别人争个面红耳赤,专门伺机探听和研究所有认识或知道名字人的家庭历史背景,而且又长得非常丑陋的巩筱任。听他一番话,不以为然:“哼!你是不是觉得我被你们挤走,你老婆就能回来?我告诉你,她来不了!有多少中专生等着呢……你有多少钱去上‘炮’? 巩筱任没趣地笑了笑:“你别你们你们的。我为啥和你说这么多,就是证明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 “和你没有关系?有句话听说过吗?作贼心虚!”钟静恬斜了他一眼,眼里透露着鄙夷不屑的神色,“你能不能别面对着我伸懒腰?你是不是认为你这副德性很漂亮!真是不懂礼貌!” 巩筱任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着他的动作。许久,他才放下伸过头顶的瘦得形同麻秆一样的双臂。嘴因为张得过大,所以关闭起来自然就艰难而痛苦。他抹了抹嘴角,继续说:“我就知道你会怀疑我,如果是我干的,我是这个……”他伸出右手做了一个骂人的动作,“其实是咱们都惹不起的一个大人物,是她的一句话,引起的这件事……不过,老吕这家伙太坏了,别看她对你表面笑嘻嘻的,她最坏!背后总在吴月儿面前编瞎话,再说她们又是亲戚。不过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为什么总抓住上次的事不放呢?” 钟静恬十分肯定地纠正:“你说错了,这件事儿我没有责任!如果因为上次的事儿,那是你们太缺德了。一冬天教室少柴无煤,炉子又坏了,学生手脚都冻了,你们舍不得月一分钱,竟偷偷地将一千五百元钱分掉了,这对吗?” “谁告诉你分了?” “没有?钱哪去了,让狗吃了吗?” “我不知道,这事你去问吕老师,和我没有关系!” “行!巩老师,如果你真和这件事没关系,就请你把刚才和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去跟校长说,然后再去趟教育局,反映一下情况,怎么样?” “看看看,好人就是倒霉,好心没好报!我告诉你真相,你却要出卖我……行!”巩筱任咬着牙说,“我不怕!你随便说,我就是不承认,你能把我怎么样?这屋就我们两个人,谁给你作证?我完全可以说是你自己编出来陷害我的……”巩筱任已走到门边,他扔掉手里的烟头,临出门时,他又回过头紧紧盯着钟静恬说,“我希望你不要把我方才说的话传出去,我不会承认的!” 吴月儿走进学校大门。巩筱任很有礼貌地冲她点点头,然后,快步走进自己的教室。原本非常吵闹的教室,顿时静了下来,紧接着传出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吴月儿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吕翠露从外面急匆匆地叫住了吴月儿,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后,便自鸣得意地去了黑瘦女人家。 “咋样啦?你们校长来了吗?”黑瘦女人关心地问。 “还没有……咦,昨天我看的那盘黄带呢?”吕翠露边说边忙乱地在盒子里找起来。 “别看了,就那点事儿。还是玩麻将吧。”黑瘦女人抢过她手里的录像带。 “不行,玩麻将时间太长,贾校长一会儿就来了,还是看录像吧,我还有一点就看完了,别说,还挺刺激呢,嘻嘻……”吕翠露打开了放像机,坐在一把椅子上,点燃了一只香烟。 “我们不管你了……来,咱们玩!”黑瘦女人看了吕翠露一眼,就和另外几个妇女搓起了麻将。 吕翠露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半张着嘴看得津津有味,手上的香烟也忘了吸。 吴月儿来了。她穿着一件老绿色印有白喇叭花的坎袖连衣裙。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笑呵呵地问钟静恬:“……来了几个学生……啊……哈哈……一个也没来……” 钟静恬的心彻底地凉了。她注视着吴月儿,没有说话。 吴月儿面带笑容坐到了一把椅子上。她把左腿抬起放在右腿上,又弹了弹裙子。心平气和地缓缓而谈:“……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班的学生家长都跑到我家,告诉我,她们决定不让自己的孩子来念书了,七嘴八舌地提了好几条意见。我劝她们先让孩子上课,有什么意见以后再说,可她们就是不听,说什么也不上课。我劝也劝不住,我一想,这学生不来上课,可是个大事儿。我也做不了主,所以,昨天晚上我就给中心校去了电话,校长说今天来……” “……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儿不让学生来上课吗?”钟静恬迟疑着,还是决心把事情搞清楚。 “……就是说你……”吴月儿停住了,脸上仍挂着甜嘻嘻的笑。 “说我什么?” “哎呀……说的多了,我也不能全学给你……等一会儿吧,校长来了再说。”吴月儿不再说话,低头看了看表…… 吴月儿的话音刚落不久,贾吉刚校长就带着副校长和漂亮的教导主任神彩奕奕地出现在学校的门前。 钟静恬又一次震惊了,她感觉这一切都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不由怒火中烧,言语中处处透着咄咄逼人的味道。 贾校长自始至终都在微笑,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名种程序:十点开家长会,中午在巩筱任家吃中饭。饭后,在吴月儿的陪同下,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在吕翠露家玩起麻将。 钟静恬心急如焚地把刚换好的零钱放到桌子上,盯着贾吉刚那稀疏的头顶,焦急地问:“贾校长,现在快两点了,学生们还没有到校,怎么办呀?” “别急呀,问题是要慢慢地解决。”贾吉刚的眼睛瞟着吴月儿,心不在焉地答着。又安慰钟静恬,“正好,你可以休息一下,把课备一备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副校长拿过桌上的零钱数了数,分成四份,看到钟静恬没有走的意思,就对她说:“不用怕,校长在这儿坐着你怕什么?惯得他们,让他们闹就是,你不用管,就在教室里坐着。来一个,教一个,如果一个不来,你就坐在教室里玩,又不是你撵走的,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来,怪谁!!” 钟静恬心头一热,感激地望着副校长:“可是,落下的课怎么办?马上要到农忙时节了……” “真哕罗嗦!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副校长耐着性子劝,“你放心,我们来了,他们再不让孩子来上课,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上午我在家长会上已经明确表态,对老师有意见可以提,但是这种作法学校坚决反对。我对他们说,该上课上课,该解决问题解决问题。如果他们执意要闹下去,一切后果自负!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有十分钟就要到上课时间了,你马上到校,不能让社员挑出你的毛病。走吧,走吧,别在这儿影响我们了。” 吴月儿抬起头,微笑着对钟静恬说:“就一天,没事儿。这都下午了,肯定不能来了。放心,明天就都来了。” 吕翠露从嘴上取下香烟,往地上弹了弹烟灰,身子往前探了探,笑眯眯地说:“贾校长,和你玩麻将,我从来没有赢过。这回呀,我非赢你不可!” “哈哈哈,不一定吧,我知道你们总算计我。”贾吉刚接过副校长递给他的钱。 吴月儿不高兴地顶了一句:“别你们你们的,谁算计你来!” “瞧你那样,我又说错什么了……哈哈……哈哈哈!”贾吉刚用手指着吴月儿迷人的脸蛋,笑得特别开心。 ------------ 第40章 39.窥视(2) 一阵杂乱的搓牌声起起伏伏。见此情景,钟静恬显然受到某种触动。她在门口呆了半晌,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所有的人都把精力和目光集中在桌面上这些色彩鲜艳的方方块块上,仿佛根本就没有钟静恬这个人的存在。钟静恬强忍着眼泪,心灰意冷地退了出去。 吴月儿的家,四周是砖围成的院套,座北朝南的两间砖瓦房。 进门是客厅,地砖是紫红色的月纹图案。现代派的组合家具。彩电、冰箱、洗衣机、放像机、电话、CD应有尽有。 钟静恬刚踏进里屋,一眼看见副校长坐在炕里正在帮吴月儿织一条彤黄色的毛裤,吴月儿坐在她身边,头靠在她的肩上,样子很亲昵。 校长坐在炕沿上,靠西。看见钟静恬热情地招呼:“来了。坐吧……” 钟静恬突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联想起昨天校长一行的所做所为,所讲所述,她更加坚信了这一点。此刻,她想起了故去的妈妈,想起了拘禁在公安局的哥哥。他们曾有过的处境是多少惊人的相似。虽然形式、内容不同,但目的都是事非难辩,不易反驳。她慢慢地坐在门旁的一把椅子上,冷眼盯着吕翠露。 吕翠露正仰头靠在炕对面的沙发上,眯着眼睛,悠哉悠哉地吸着香烟…… 校长望着副校长:“……你说吧……” 副校长拉了下毛线,很轻松地说:“你说就是……给她点教训,这也不是什么小事儿……” 校长清了清嗓子,很严厉地说开了:“……事情我们已经做了调查。总而言之,我们认为这次事情的主要责任在于你遇事不冷静、处理方法不得当造成的……我当校长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你真了不起,一下子爆了冷门,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过高了。不管对方是谁,你都敢跟人家吵,敢跟人家骂,敢跟人家亮嗓子拍桌子,指着人家的头皮骂人祖宗八代。这回好了,社员不买你的账,她们坚决要求换老师。她们说了,你钟静恬要是在这儿教,她们的孩子就不念书……你的脾气不改,迟早要碰得头破血流,社员轰抬老师的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你瞅瞅,你引起多么大的民愤。”校长轻轻 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昨天你还想参加家长会……我和你说,那种场合你根本呆不了。我们是处于爱护你才决定让你回避。社员就是烦弃你,你教她们的孩子,她们不放心!” 钟静恬震惊了,哭笑不得:“请问校长,我和谁吵来,和谁骂来,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副校长马上接口:“钟静恬,你怎么还不改你的脾气,你和社员较这个劲有什么用?你和她们能争出里表来吗……说你什么你听着就是呗……” 吴月儿打开一瓶汽水,甜腻腻地送到校长手中。校长喝了一口接着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主要是你的态度问题,你的某些做法让人家反感,让别人接受不了……” 他又喝了一口汽水,“我和你说句实话,这是一件大事儿,可以说是带有某种政治性的大事儿,直接引起的责任者就是你!如果处理不好,社员再找到教育局,你啥话也不用说,就得马上回家……当然,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我救你一次,我只能救你一次,如果再有社员反映你钟静恬还不改以前的毛病,你马上回家别再教了,自己能干点啥就干点啥,能维持生活就得了……哼。一个教师,把自己的学生都教跑了,这是在我们学校几十年从没有过的事儿。你这是一种失败,面对着空荡荡的教室,你给谁讲课,能对着墙壁讲吗?” 钟静恬心不在焉地听着,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望了望吕翠露和吴月儿,两个人神情自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根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与不安。 校长苦口婆心地劝说:“钟静恬,钟静恬,你为什么不仔细想一想,别人为什么总喜欢和你过不去,总喜欢找你的麻烦,总是看你不顺眼……你要是不把你的某些观点改了,你肯定生存不下去,到时候还要碰壁……先是刘木山,这回又是全体社员,你这么活着多累呀,你应该清醒了……你不要觉得我说话尖刻,我这是帮助你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让你学会如何做一名合格的教师……” 钟静恬越发感到有些扑朔迷离,让人无可争辩。她万般无奈地苦笑着,“校长,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她看到校长的嘴角往边上歪了歪,并看了看副校长。钟静恬提高了声音,“学生为什么不来上课,我也觉得挺蹊跷的,我想麻烦校长调查一下是不是有老师参与了此事?” “不可能!老师根本不可能煽动罢课,还想不想干了。要真是这样,这老师不但品质恶劣,也触犯了法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校长摇头摆手。 副校长放下手中正在织的毛裤,沉着脸说:“钟静恬,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校长说了半天,你怎么还钻牛角尖?现在又弄出个老师闹事?你不都看到了,是社员对你有意见,她们不让孩子来念书。你上哪告吧?就是教育局来了不也是解决你和社员的矛盾,你怎么能扯上老师呢……我劝过你多少遍,少管人家的闲事,你只管教好书……上次的教训你还没记住?看不惯的事情多了,别去看,更别去管,少给自己找点麻烦好不好?你呀,还是个孩子脾气,我再劝你一次,别总是低着头干工作,好好研究研究怎样为人处事……课,教得再好,再认真,也并不能说明你是一个合格的教师,懂不懂?” 钟静恬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校长准备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校长松了一口气,他扭头笑着对吴月儿说:“你是不是去劝劝那些家长,让她们把孩子送来?” 吴月儿的脸阴得紫红:“怎么劝,我也不是没劝过?可谁听我的呀……再说,我们就是在这儿说得再好,有什么用?关键是看钟静恬今后怎么做了,社员为什么总是不满意她?为什么不找巩老师的毛病,不找其他老师的毛病……就是目前的问题解决了,谁敢保证今后没有其它的事情发生。大家的眼睛是亮的吗,有那么多人反对她……我希望钟静恬最好找一找自身的缺点和毛病。” 吕翠露避开贾吉刚的目光,笑嘻嘻地看着吴月儿:“我听吴老师的,吴老师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贾吉刚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钟静恬,像是征求意见似的笑着对吴月儿说:“这样行不行?你和吕老师去做一下家长的工作,现在就去。” 吴月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手用力地搓着脸,不满地说:“我们去有什么用,又不是我们引起的!”她缓慢地放下手,哀伤地说:“我听校长的,校长说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校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沉思着和副校长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严肃地对钟静恬说:“我们研究过了,这件事儿是因你引起,但也没有造成什么不良的后果。考虑到你还年轻,不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毛病,就让你回家,这对你也不太公平。现在找个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你的情况我也了解。我看能不能这样,让吕翠露老师陪你挨家挨户去赔礼道歉……如果家长还不谅解,学生还不上课,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钟静恬满面绯红,从没有感受到的莫大屈辱从心底升起。压抑不住的怒火如刀绞般在胸腔奔突。她猛地站起来,毫不掩饰地表明自己反对的态度,口气犟直:“让我去赔礼道歉?简直是黑白颠倒,这不明摆着整人吗?哼!我不干了,不就是四百块钱吗?我到哪还挣不着这四百块钱……”钟静恬谁也不看,带着怒气,转身就走。 “哎,钟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校长大老远为你的事儿,专门跑一趟,容易吗……你等等……”吕翠露边喊边追了出去。 钟静恬站在道边。她紧咬住嘴唇,不让绝望的眼泪流下来。 吕翠露陪在她身边,满腹委屈地说开了:“唉!真不知道是谁这么丧良心,太欺负人了。钟老师,我敢对着太阳说话,我真的不知道这事儿,我也弄不明白那些社员为什么不让孩子来念书……” “……钟老师,你想开点!不干就不干吧,这年头,干什么不挣钱,非受这个气!哎……钟老师,在我家吃饭吧,吃了饭再走吧!” “……你也别怨我不管,我顶名是个负责人,他妈的×毛不是,谁眼里有我?几个社员合计好了,直接去找的吴月儿,让她给校长打的电话……咳!如果我要是提前知道,说什么我也给压下去……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 第41章 40.缘分邂逅 钟静恬站在道边。她紧咬住嘴唇,不让绝望的眼泪流下来。 吕翠露陪在她身边,满腹委屈地说开了:“唉!真不知道是谁这么丧良心,太欺负人了。钟老师,我敢对着太阳说话,我真的不知道这事儿,我也弄不明白那些社员为什么不让孩子来念书……” “……钟老师,你想开点!不干就不干吧,这年头,干什么不挣钱,非受这个气!哎……钟老师,在我家吃饭吧,吃了饭再走吧!” “……你也别怨我不管,我顶名是个负责人,他妈的×毛不是,谁眼里有我?几个社员合计好了,直接去找的吴月儿,让她给校长打的电话……咳!如果我要是提前知道,说什么我也给压下去……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咱们在一起时,虽然有些不高兴的事儿,但我这个人是从来不记仇的……将来你混好了,别忘了我。到时候,我去看你,你可千万别不理我呀……哈哈!对了,我儿子结婚时,你一定要来呀……你走的挺突然,我也没什么送的。你不是说我做的咸菜好吃吗?就送你一些咸菜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市场上,也是卖好几块钱一斤的呀……拿着吧……你要是不记恨我,就拿着!”吕翠露把手里的塑料袋硬塞进钟静恬的手里。 一辆小客车缓缓停在她的面前,钟静恬一句话也没说,匆匆上了车。车很快启动。 吕翠露的如意算盘终于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她乐颠颠地伸长短粗的脖子,眯着小眼睛,高高抬起右手,冲着远去的小客车,不停地左右摇摆,得意的笑容长时间不舍得从胖胖的黑脸上消退下去。 当天晚上,校长一行人乘坐副校长儿子姜东的出租车,兴致勃勃地到群英香酒楼,推杯换盏。 席间,校长对吴月儿说:“今年的模范教师仍然是你。另外,乡里又评选一名优秀共产党员,我叫王老师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对了,你还得写一份事迹材料,县里准备搞‘十杰’评选。” 吴月儿忸怩作态,半嗔半娇地说:“校长,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下属,还给我加码。学校的事儿就够我烦心的,一回到家呀,就担心学校,是不是围墙坏了,是不是玻璃又打了。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还有那么多的记录要整理……今年不是还准备在我那儿开教研会吗?真是件麻烦事儿,找谁,谁都不讲,我还得做工作……”吴月儿说到这,不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好吧,你把这杯酒喝了,材料我找人替你写!”校长满满倒了一杯酒,递到吴月儿面前。 吴月儿眯缝着眼睛,只是微笑,没有接酒杯。 “行了,不就是这么点事儿吗?校长不是已经答应了!”副校长推开校长递到月面前的酒杯,并为吴月儿夹了一块鸡肉。 “你们哪……”校长瞅着这两个女人,笑着摇摇头。 坐在吴月儿旁边的吕翠露,始终没有抬头插话,只是一心一意盯着饭桌上的菜,狼吞虎咽着。听到这儿,想借此机会讨好一下校长,帮校长辩解几句,急忙张嘴,但话还没出口,嗓子却被尚未咽下去的一块鸡肉卡住,急得她一时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胀得满脸绯红,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咳嗽声。此时,吕翠露被憋得脸色黑紫,豆瓣大的眼睛拼命地瞪着,痛苦得声嘶力竭。 吴月儿看着吕翠露这狼狈相,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然而她对这位下属,又是自己的舅妈,却无可奈何。冷冷地把自己面前的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吕翠露尽力地控制着咳嗽,眼睛却乐成了细细的毛毛虫,朝吴月儿点点头,伸出胖胖的手接过茶杯…… 钟静恬拎着装有咸菜的方便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睛里充满了哀怨与不平。此时,她的心境平和了许多,开始想今后的出路。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人和办法,在脑海里进行一遍又一遍的审核。 眼前是绚丽、缤纷的霓虹灯…… 耳边是缠缠绵绵的流行歌曲…… 钟静恬瞅了一眼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鄙弃地一笑,随手丢进了垃圾箱里。 她用手捋了捋长发,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前方,突然感到一股举目无亲的凄凉迎面袭来。 一辆四五零零轿车急驶而来,嘎然地停在钟静恬的身边。 钟静恬猛然一惊,驻足怒目而望。 车门开了,从车里跳下一个人来。穿着很新潮的时装,头发修饰得很整洁,脸上写着喜出望外的神情:“钟——静———恬!哈哈,我老远瞅着像你……果然就是你……你这是上哪啊?” 钟静恬木然地张了张嘴,在记忆里快速地搜索着面前人的资料。她茫然地摇摇头,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 “怎么,真的不认识了!三月二号的那个晚上……唉,想起来了?送你回家的那位……” “噢,是你呀!真没认出来,你叫……”钟静恬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嘿嘿……不是没认出来,而是彻底地忘了!瞧,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哈哈!”韩洪毫不在意,显得格外兴奋。 “不,不是的。我真的没认出来,因为你现在比那时帅多了。” “谢谢夸奖。重新介绍一下,我叫韩洪,这回可别忘了。嗯……”韩洪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忧郁,是不是又失恋了?” “你……”钟静恬涨红了脸,扭头就走。 韩洪急忙拦住她:“别,别……对不起还不行吗?开个玩笑,何必当真!静恬,看见你,我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千万别介意啊!走,上车,我们找个地方聊聊。走……走吧! 韩洪喜笑颜开地开着车,看得出他特别高兴。受他的感染,钟静恬的脸也渐渐有了暖色,微微一笑:“这车不错!” “那当然,我们局长坐的嘛!除了局长外,谁要想坐一下这个车,都得事先和我商量商量,要不,我才不让他们坐呢!” “是吗,那我可不敢坐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朋友。你……不急着回家吧,我带你去一个又能吃、又能喝、又能玩的地方怎么样?” “我不去。”钟静恬悠悠地叹了口气。 “那好,我们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韩洪嘴角浮出甜蜜的微笑,诡秘地说着。 “静恬,我叫你静恬可以吧?”他望了一眼钟静恬,兴致勃勃地说,“你相不相信缘分,相不相信命?这回我真信了。我还专门找人算了一卦。那人说:‘你巧遇贵人,运气好’。要说运气……那就是你带给我的。记没记得那天晚上,我把你送回家去,又碰见谁了!让你猜准猜不着……嘿嘿……” “碰见鬼了!”钟静恬“噗哧”笑了,打趣地说。 “对!不过是个醉鬼!”韩洪得意地说:“正好碰到我们现在的局长,当时他还是个小科长。那天晚上他不知在哪儿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马路边上睡着了。要不是我发现,送他回家,真就成了鬼了。那天晚上多冷啊!事情就是巧,你猜怎么着,没过一个月,原局长调走了。那么多人盯着这个位置,可偏偏他坐上了局长这把交椅。嘻嘻,这人真讲交情,没有忘了我。这不,从他当上局长那天起就让我专门给他开车……哈哈——静恬!你说这是不是你给我带来的运气。今天又碰到你,说不定还会……” “别唯心了,根本不是什么运气,而是你心眼好的结果。换句话说是好心有好报嘛!” “这话也对。不过,那天晚上要是没碰到你,我就不会走那条路,更不会碰到这位局长啦……哎,到了。还记得吗?” 钟静恬的眼前呈现出她曾坐过的那个小亭子,只是周围已是绿树葱葱。 钟静恬走下车,慢慢地绕过亭子,走到江边。江水潺潺,无忧无虑地流着。偶尔还会听到秋虫的呜叫声。 韩洪挨着她,也侧身靠在水泥栏杆上。收敛了笑容,凝视着钟静恬,轻声说:“能不能说说你……唉,你们和好了吗?” “还记得那天晚上吗?第二天我们去办了离婚手续。” “噢……可我看你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又遇到 了烦心的事儿?” “我……我……” “能说说吗?” “说了也没有用,还是不说的好。“ “说出来,至少可以解脱一下心里的痛苦。” “是吗?”钟静恬只觉得心头发酸,酸得疼痛难挨,眼睛里也湿漉漉的。“我没想到人有时真的很无情,甚至可以说很残忍、很卑鄙。唉!仿佛周围到处都是陷阱……”钟静恬说着事情的经过。 ------------ 第42章 41.唐突示爱 天空上嵌着稀稀落落的星星,不十分亮,却一闪一闪不停地眨着眼睛;风也偶尔会从江中飘来,让人感到一阵阵的沁心的凉爽。 钟静恬看着远处,不再说话。黑亮的眼睛里波伏泪涌,她 韩洪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手慢慢地移向她……就在想握、要握她的手的刹那间,他的手又迅速地缩回来,半真半假地说:“用不用我替你出这口恶气?” “算了,许多烦心的事儿都是自己不小心惹出来的,权当一次教训吧……” “如果换了我,我让她过不了这个晚上!”韩洪愤愤不平地说。 “你这个腔调,太像一个人啦!” “谁?能比得上我吗?”韩洪心有所动。 “说实话,比你帅多了。他人正直、善良、聪明、能干,而且有股子男人特有的英气。就是……”一种已经失去某种可贵的东西的追悔感不断加重,钟静恬眼前的视野中,闪动着唐杰俊英俊的面容…… “嗨,嗨,想什么呢?说了这么多的优点,怕不是你原来的丈夫吧?”韩洪盯着钟静恬,故意地问。 “你别提他好不好!”钟静恬的脸上立刻蒙上一层阴影。 韩洪和颜悦色地劝慰:“别总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今天你能遇上我,说不定是一件好事……哎,我知道你说的那个贾校长,是不是叫贾吉刚。哼,那小子,不但贪财,而且好色。大家背后都叫他‘假正经’,他是不是和吴月儿有一腿?” 钟静恬瞪着韩洪问:“你听谁说的?我不知道!” “嗬!看不出来,你的忠君思想还蛮重的。人家那么坏你……” 钟静恬厌烦地打断他的话:“不知道的事情不能乱说,特别是这种事儿。你看见了?” “没看见,都是别人说的……这叫无风不起浪。不过,贾吉刚上次和一个女的那种事,确实是真实的,是他弟弟亲口告诉我的。我和贾吉刚的弟弟在一个部队里呆过,我们是战友。嘁,瞧瞧贾吉刚那德性,小土豆个儿……看咱高高大大,比他强多了。对了,你们那里有个姓吕的,叫吕……吕……就是最愿意看黄色录像的那个老娘们,叫什么来?” “吕翠露?你怎么会认识她?”钟静恬很是惊异。 “对对对,就是吕翠露。她不是吴月儿的舅妈吗?听说她长得特别丑,她还有一个相好的野汉子呢!那你……”韩洪住了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钟静恬的反应。目前他无法判断,也无法决定是否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但他发现钟静恬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意思,很快转移目标。继续说,“吴月儿那个臊娘们,见男人就往上靠,有好几个情人。跟她大伯姐夫还有一腿……一身的胖肉,真让男人垂涎三尺啊!哈哈……” “你这个人说话真难听!怎么就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有本事儿你也找啊!”钟静恬皱起了眉头。 韩洪错误地意识到时机成熟,他嘿嘿地笑起来:“实话就是难听。我当然想找了,嗯……你是不是想听假话,我告诉你,我爱你!” “你……”钟静恬愣住了。 “哈哈哈!瞧你吓的,说着玩呢,谁让你那么说我。如果我要找——就找你。” “无聊!”钟静恬转身就走。 韩洪急忙拦住她,仍是笑嘻嘻地望着她:“千万别生气,我就是想让你高兴高兴。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幽默,好好好,我们现在真话假话都不说,谈点别的,你能不能评价评价我?” “你……我不了解。”钟静恬摇摇头,“我们才见过两次面,都是在我最痛苦、最失落的时候。真想不到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是巧合,是命,是缘!信不信,你看。就拿咱俩的名字来说吧,你是静恬,安静如毛毛细雨,我是洪水。毛毛小雨谁会在意?只有融入滚滚的洪水中,才能气势磅礴,别人才不敢欺负你……不是有句话吗?洪水如猛兽!” “这么说,你是毒蛇猛兽了!”钟静恬轻轻笑了笑。 “不!”韩洪大胆而热烈地说:“我是你的保护神。当然,这需要你同意。” 钟静恬惊骇地后退一步:“你……是什么意思?” 韩洪紧盯着钟静恬,乌黑的眼珠在夜色中闪着光,他直言不讳地说:“你根本不用那么辛苦,如果你愿意,我完全会让你和其他幸福女人生活的一样。” 钟静恬有些不知所措,脸有些热,她微低着头。没吱声。 韩洪的目光火辣辣的,又继续说:“现在有许多女人都走这条路。她们活得轻松、自在,要钱有钱,要快乐有快乐,不用去受气受累挣那些可怜的辛苦钱……人活在世上,是需要爱的,有些感情是不能拒绝的。那种没有形式,没有界限,超越一切的真爱,它的纯度、它的牢固性,不是婚姻所能控制的,这也是我们现代人应该追求的……”韩洪的后几句话说得很动情。 钟静恬不解、困惑,甚至有些畏惧,但却透着好奇:“现代人都追求什么?你想……结婚?太突然了吧……”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唯恐他看穿自己心灵上的那片空茫。 韩洪更加放肆,声音朗朗地说:“结婚?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干嘛要结婚呀!那只是一种形式,谁还去看重它。只要两人相亲相爱,就可以住在一起。当然,目前我只能给你租套房子,过几年我保证给你买一套两居室的楼房。至于生活费,我每月给你两千元,跟你的工资差不多,你看怎么样?” 钟静恬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她满脸绯红,羞悔难挨,那颗破碎的心更是无法承载这污辱人格的难堪,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混蛋!亏你想得出,竟说出这种话!” 韩洪的脸唰地涨红了,头尴尬地转向另一边。 钟静恬嘲弄地重复着他刚才的话:“什么呀……感情是不能拒绝的,没有形式,超越一切,比婚姻牢固,是现代人追求的。现代人要都是追求这个,不就乱套了……你干吗要说得这么好听。你不如说你想找个情人,发泄你的多余感情,用一种新鲜刺激你枯燥麻木的性生活……这多直接了当,何必费力加些冠冕堂皇的词语。我劝你最好在电视台上发一个寻找情人的广告,也许明天你就会找到跟你一样的‘现代人’……” “静恬……你别多心,你……我……”韩洪借着夜色的遮盖,在羞涩与难堪中支支吾吾。 钟静恬盯着他,继续奚落地说:“哼!几分钟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年轻人。现在看来,我错了……你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嫖客。真让我恶心!什么东西,你真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说完,钟静恬抛下僵在一旁的韩洪,转身离去。 韩洪很快地回过神来,急走几步,追上钟静恬,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放手!”钟静恬低声地喝道。 “你听我说……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坏男人。我,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放手,放不放手……我喊人了!” “喊也没有人!”韩洪悻悻地松了手,但仍挡在她面前。 “你……还想怎么样?” “你听我解释好吗?如果刚才的话伤了你,就当我没说,行不行……静恬,说真心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本能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真的,自从见到你之后,我就天天想着你,做梦也会梦见你。何况,又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请你相信,我不需你为我做什么,我完全可以无条件地帮助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你懂不懂,我现在该走了。”钟静恬冷冷地说。 “静恬……静恬!好好好,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但是,现在我必须把你送回家,你看,已经这么晚了……” “没关系,我不害怕。” “我怕……”韩洪固执地站在她面前,诚恳地表示,“静恬,请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地去打扰你,我说话算数!走……上车吧……” 车门被打开,两个人默默地注视着,钟静恬冷漠的目光中透着蔑视:“你是不是太不自量了,我还会上你的车吗?” 韩洪张了张嘴,内疚地望着她。 钟静恬轻轻一笑,傲慢地走了。 韩洪无奈地上了车,慢慢地开着,尾随其后…… 钟静恬停在统建楼门前,静静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韩洪:“……我已经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 第43章 42.出卖自我 韩洪笨拙地搓着双手,艰涩地解释着:“静恬,刚才我的话……都怪我心太急,我不是东西!对不起,你千万别生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真的……静恬,对不起!” 韩洪的一番话,把钟静恬的心泡得柔软鲜活,她不禁“噗哧”一笑:“行了,说那么多对不起干吗……说心里话,你能送我回家,确实让我非常感动。” 韩洪开心了:“静恬,肯原谅我吗?” “当然……如果你敢把今晚你的所说所为,回去和嫂子老老实实地坦白,我就原谅你……”钟静恬调皮地一扬手,“再见!”很快跑进楼内。 韩洪久久地站立。清凉凉的微风轻轻拂过,竟带给他一片惆怅,折损了他的情绪,一切都索然无味。 公安局探监室内两名看守人员默立两旁。 钟青宁和姚晓蕊面对面隔桌而坐。 “你瘦了,孩子好吗?”钟青宁痛楚地先开了口。 “好……你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你为我吃了不少苦,真对不起……”钟青宁眼圈红红的,自责地说。 “别这样,我挺好的。前些日子都住在妈妈家,昨天才搬回来……我……就是想你……”姚晓蕊已泪光盈盈。 两人默泣着……许久,姚晓蕊抬起泪眼,柔声地问:“青宁……给孩子起个名字,好吗? 。” 钟青宁有些绝望:“……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孩子了。能不能抱来,我看看……晓蕊,你还年轻,为自己想想吧!”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信纸,默默地推到姚晓蕊面前,“请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什么呀?”姚晓蕊抖抖地打开纸……委屈的泪水喷涌而出,簌簌地顺两颊流下。 “别,别哭……你别哭……” 姚晓蕊抽泣着,一面擦拭着泪,一面痛苦地说:“青宁,我知道我的姐姐、弟弟对不起你,可我并没有错啊!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啊?”说着,生气地将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 钟青宁伤心地闭了一下眼睛:“晓蕊,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不能害你……” “难道你这样做就不是害我吗?青宁……想想以前我们不是同样遭遇过阻力和挫折吗?只要有信心,一切都会好起来。何况,静恬正在想办法,为你借钱。你不能就这样倒下去……” “静恬?”钟青宁打了个寒噤。他的面容立刻严肃可怕,“静恬又在做什么荒唐的事儿?” “没有啊……她正在想办法……” “她有什么办法。晓蕊!你帮我好好地看着她,别让她头脑发热,再做出些蠢事儿来……听没听见?” 姚晓蕊不知所以然地连忙点头。 钟静恬坐在庄子梅家,不得不体味着难堪的凄凉和恶梦的重复。 这是一座普通的民宅,室内摆设却特别现代化。 庄子梅正乐呵呵地给钟静恬端来一杯茶水,然后,坐在她身边,温和地说:“你和陈天律的事儿,我听说了……唉,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家的实情。更没想到他这个人会这么损……你的事儿我一直惦记着。不知怎么回事儿,我一想起你,心里就觉得可惜。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就找不到好人家呢?听了你的条件,我有心成全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是谁?干什么的?”钟静恬显得迫不及待。 “给你看看照片。”说着庄子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硬面纸本。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看,就是他!怎么样?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徐经理……” 钟静恬自然地把头探过去,惊叫起来:“我的天!这……不是个老头吗?庄婶,你是不是开玩笑呀?” “徐经理年龄是大了些,今年五十四岁。” “妈呀,不行!可以做我爸爸了!” “静恬,话不能这么说,陈天律不是也四十岁了吗?徐经理只不过才大他十几岁。再说,男人比女人大二十多岁也是常有的事儿。你已经快三十岁了,算不上年轻了。” “可是……”钟静恬犹豫着。 “徐经理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在广州有很多产业。开了三家鞋厂,一家服装公司,而且有两套高级别墅……他和陈天律不一样,他对老婆可是好得不得了。要不是他老婆去年死了,你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呀……” “……”钟静恬思索着,欲说又止。 庄子梅淡淡一笑:“不同意算了。不过,你的条件也太高了。就这么个小县城,有谁肯借二十万替你还债……又想找年轻的,又想找有钱的。这不太容易……唉,有钱的不年轻,年轻的又没钱……” 钟静恬低头权衡利弊,最后横下心咬咬牙:“庄婶,如果他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同意见见面。” 庄子梅大喜过望:“哟!静恬呀!真的同意了?可不要反悔呀……我和你说,这个徐经理的条件确实蛮好的。他只有一个女儿在日本留学。你一进门呀,就是阔太太了。在家有佣人伺候,出门有豪华车坐……哈哈……多享福……静恬,这才是你的聪明之处。将来呀……哈哈,所有的家产不都是你的吗?啊!哈哈哈哈……” 钟静恬、庄子梅如约走进一家豪华的餐馆。徐经理已等候多时,三个人分宾主而坐。 室内金壁辉煌,客人的表情各自不同,窗外是满街的灯光和车流…… 钟静恬穿着一套黑色的秋装,两串晶莹莹的玻璃钻耳坠,荡悠悠地映衬在细腻白净的脖颈上。她低眉垂眼地坐着,默默不语。 坐在对面的徐经理,穿着一套样式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雪白的衬衫配着暗花的领带,修饰得大方得体,人也显得年轻而精神。他的目光非常尖利,像把尺子似的在钟静恬脸上扫来扫去。而后,他看看坐在对面的庄子梅,露出满意的微笑。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紫黑色的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支票,递给了张圆嘴的庄子梅。庄子梅小心翼翼地捧着,咽了咽口水,又满心欢喜地放在钟静恬的面前。 钟静恬有些激动,她匆匆地瞄了一眼,放进黑色的拎包内。又从中取出纸和笔,认真地写了一张借据。撕下,递给徐经理…… 服务小姐送上两盘菜,庄子梅不等让,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她时而指指点点,时而比比划划地讲述着;时而又歪着脖子,扬头头,张大嘴巴去接菜;时而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阵笑声,喷出满嘴的残渣。 “……我到家了……”钟静恬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徐经理笑呵呵地盯着钟静恬,舔了舔嘴唇。 钟静恬神色不安:“……真对不起,我嫂子在家。” “噢……那我就不去了……好吧,再见……”徐经理用力地握了握钟静恬纤细的手,心满意足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很快消失在夜幕里。钟静恬怔怔地站在那儿出神。一股曾经似乎有过的沉甸甸难以舍弃的情感,又一次浸蚀着她伤痕累累的心,让她重新经历矛盾的选择。如果这次真的成了她命运的转折点,那么将来肯定是一个无法预算的未知数,茫然而可怕……当她的手触到背在身上的黑色小包时,她立刻忘了一切,继而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整个人充满了希望的激情。她欢快地扭转身,险些惊叫起来…… 姚晓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呀!嫂子,你想吓死我!”钟静恬喜滋滋地把手搭在姚晓蕊的肩上,“等我……孩子呢?” “睡了……”姚晓蕊惴惴然抓住她的手,“静恬,你告诉我,你到底办什么事儿哟……刚才那个老头是谁?” “老头?哪有老头?” “……你别不承认了,我全看见啦。” 钟静恬脸一红,尴尬地说:“……他……咳,嫂子你怎么看的,他是徐经理,今年才四十四岁,你怎么说人家是老头……” “……静恬,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可别再……你哥让我……让我看着你……”姚晓蕊小心地看着她,柔柔地说。 钟静恬不悦地嘟嚷:“我哥怎么还是不相信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哼,瞎操心!” “静恬,你哥可是为你好呀,我总觉得他的话是对的。”姚晓蕊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 钟静恬转怒为喜,得意地问:“嫂子,想不想救你的丈夫?” “当然想啦,这还用问吗?” 静恬低声地说:“嫂子,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姚晓蕊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嗯……”钟静恬本想开包的手停下来,她四处看看,“嫂子,回家再给你看,好不好?” “好……静恬,这东西真能救你哥?” “当然啦……”钟静恬满脸都是笑,仿佛哥哥就在眼前。 ------------ 第44章 43.旧日情人 “静恬……真的太谢谢你了!”姚晓蕊激动地抱住钟静恬,低低地啜泣着,“静恬,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嫂子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你,静恬,只要你哥哥能出来,我给你当牛当马都愿意。” 钟静恬双眼噙着泪:“嫂子,你乱说些什么呀?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些见外话……走,快回去,我给你看……” 早晨的阳光清新地印在钟青宁家的墙壁上。 卧室内,姚晓蕊正坐在床上逗孩子嘻笑…… 钟静恬在阳台上洗着衣服…… 门铃响了…… “静恬,开门呀。”姚晓蕊抱着孩子朝阳台喊着。 钟静恬提着一件衣服跑去开门。 门开了,唐杰俊站在门外。他,高大魁梧,英俊潇洒,衣服洁净整齐。面部稍黑,更显得健康而富有男子汉的魅力。他两眼依然明亮、深沉,充满思念、真挚的情愫。 钟静恬意外地惊呆了。她睁大了双眼,嘴唇微微颤动着,手上的衣服悄然滑落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交替地更换着:惊喜、哀怨、兴奋、凄苦、内疚、酸楚……那被她渐渐淡忘近乎是一种痛苦的解脱,无形中又让她套上了枷锁,心仿佛被人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唐杰俊深深地看着她,那一刻真想把她融化在自己的心目里。他弯腰从地上拾起衣服。 “是谁呀?静恬。”姚晓蕊从卧室走出来,她仔细地打量着来人,“你是……啊,是杰俊!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来,快进来……”姚晓蕊喜出望外,热情地把唐杰俊让进来。 “请坐,快请坐……静恬,倒水呀……真是太好了!”姚晓蕊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喜气,走到桌前忙着沏茶倒水……“你看你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这太好啦,静恬天天盼着这一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姚晓蕊兴致勃勃地说着,发觉半天没人响应,她回过头 唐杰俊和钟静恬两人都默默地站着。钟静恬低着头,唐杰俊只是看着她…… “噢……”姚晓蕊看着他们,猛然觉得自己此时是多余酌。她顾不上端茶杯,笑着对钟静恬说,“静恬,我带孩子回我妈那儿住几天……” 她又对唐杰俊说:“杰俊你坐啊,我走了……” 唐杰俊歉意地一笑:“对不起嫂子,一来就给你添麻烦。” “咳……一家人说这些干吗……”姚晓蕊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奔进卧室,收拾东西…… 门砰地关上了。 钟静恬缓了口气,轻轻地对唐杰俊说:“你先坐吧,我还有几件衣服没洗完……”她走进阳台,继续洗着衣服。 唐杰俊也跟着进来,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许久,他走过去,把手里的衣服放进盆里,帮着洗了起来…… 钟静恬退到一边,望着他宽大结实的背影,心底的一股热浪,又将近时期来的种种切身遭遇卷到眼前来,无法计量的酸甜苦辣伴着泪水慢慢地涌出眼眶,随即一连串一连串地滚落下来。 咖啡厅装饰华贵,格调幽雅,淡黄色的灯镶嵌在浅蓝色的天花板上,如星星般地闪烁在夜空上。每相邻的座位之间耸立着颇大的、深紫色的塑料板。 窗外,霓虹灯亮起多种色调的光霭,浓浓的,深情地亲吻着这辛酸而又多情的夜幕。 钟静恬双手托腮,肘部支撑在桌面上,眼睛盯着面前的棕黑色的咖啡。 咖啡的清香随着热气缕缕散开。 唐杰俊点上一支烟,却没有吸,看着从烟上飘出的袅袅青烟。 “你……怎么吸烟了,什么时候学的?”钟静恬抬头望着唐杰俊,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嗯……”唐杰俊注视着钟静恬,把烟轻轻地熄灭,拿在手里摆弄着。面对着自己不知思念了多少日日夜夜,呼唤过多少遍名字的昔日恋人,他的心紧缩得疼痛起来。重复过无数遍,积压在心底的肺腑之言,牢牢地冻结在嘴边,无论怎样反抗,也没有奏效。 “……我自从去年看了你一次,就再也没去看你……你不会怪我吧……”钟静恬喃喃地开了口。 “怪过……也恨过,所以我就想争取早日出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我不想提过去,请你也不要说你的过去……不过,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上班?”唐杰俊的眼睛直射钟静恬。 钟静恬愣了一下,随即装出很轻松的样子:“我不喜欢那个地方,想换个好环境……” “真的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钟静恬索性编了个高明的谎话:“也不全是,主要是我干够了。一天起早贪黑不说,整天被那些枯燥的书本,重复的数学模式弄得傻兮兮的,一张嘴满是孩子气的愚钝。” 唐杰俊惋惜地说:“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和孩子在一起比和大人在一起安全,你说对不对?你不该有这种想法,放弃了这份工作,你那么多年的书不就白念了……找到合适的工作了?” “还没有,现在找工作太难了。算了!我也不找了,眼看就要三十岁了,不如趁自己还没衰败的时候,找一个有钱的老头,一辈子也不愁什么了……” “什么,什么,找……找有钱的老头?”唐杰俊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静恬明显地感受到唐杰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嘲讽,这大大伤了她的自尊。于是她轻轻地笑了:“开个玩笑还不行吗……你呢?找到事儿干了吗?” “嗯!我昨天才找到活,帮一个朋友开车。” “你住哪儿?住你哥那儿吗?” “不,我自己租的房。我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一会儿……是不是去坐坐?” 钟静恬没有回答。她避开唐杰俊那锐利而期待的目光,慢慢地把脸抵在掌上。 一阵沉默。 唐杰俊有些沉不住气,他烦躁地从兜里掏出香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刚想点燃,却停住了。不由自主地看看钟静恬,下决心地用力一握,把烟盒捏扁。忍不住又问:“静恬,能告诉我大哥的事情吗?” 钟静恬轻轻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你……”唐杰俊的眼里含着一丝不快,一种不被人信任的无名之火,明显地表露在脸上。那来自一种近似亲情的轻视与淡漠,搅得他心绪烦乱,压抑不住由于伤心而带来的暴躁。他瞪着眼睛,低低地吼着:“哼,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生怕我沾了你。我身上有霉味是不是?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会丢了你的面子……什么话也不肯跟我说,连我的门都不敢进。是啊,我那是什么地方……正经人能上我那儿去吗……” 钟静恬惊愕地看着唐杰俊眼里闪动着的一滴亮晶晶的泪珠。她慌乱而心疼地去抓唐杰俊的手:“杰俊,杰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呀……” “那你什么意思?”唐杰俊甩开她的手,把脸朝向窗外,迅速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钟静恬叹了口气,站起来,歪着头,冲他微笑着:“走吧,杰俊。” “上哪?”唐杰俊一动不动。 “……你不想让我去你那儿啦?” 唐杰俊惊喜地转过脸来,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坚毅而不失温柔,清纯而透着天真。 此刻,一种久违的情感不可遏制地传遍了钟静恬的全身,使她不禁呆呆然若有所失。 姚晓阳烦躁地来回走动,他极力地压着火气,对前来找他的小敏说:“小敏,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让你来找我,你怎么还来?” 小敏委委屈屈:“我也不想来……可是,雨婕姐非要见你一面,她说,等案子破了她就走……” “走,走,走呗,总拽着我干什么?讨厌!”吼完之后,姚晓阳又凑到小敏跟前,关心地问:“喂,公安局查没查清是谁干的?” “还没有。” “真笨!我早就说过,那帮吃干饭的蠢货,就知道冤枉我!哼,等着破案吧……我说,吕雨婕可是个聪明的人呀,难道她得罪谁,她自己不清楚吗?” “雨婕姐怀疑一个人……”小敏低低地说。 “噢……谁?”姚晓阳探过头,耳朵一动一动的,满有兴趣地问。 小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雨婕姐没告诉我。反正公安局正在调查他。” 姚晓阳一肚子气:“我要知道是谁,我非割了他的耳朵!他妈的,害得我在局子里蹲了一宿……得,我还有事,小敏,你回去吧,我走了……” “哎哎……晓阳哥!”小敏上前紧紧地扯住他的衣服,“晓阳哥,你也太无情了,见见面都不肯吗?” “咦,你放手,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我不是不想去,问题是我去了……晚上回来就做恶梦,我确实不敢看她的脸……这样吧……”姚晓阳从裤子的后兜里拿出一叠钱,从里面抽出两张一百元钱,递到小敏面前,“你把这些钱给她,告诉她,我有时间就去看她……嗯,拿着呀……” ------------ 第45章 44.枕套里的秘密 小敏失望地往后移动着脚步,痛苦地说:“晓阳哥,你真让我寒心,想不到你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如果雨婕姐还和从前一样漂亮,你会这样对待她吗……谁能没有错呀!她昨天哭了一个晚上,求我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你找到,她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你为什么不肯去呢……” “好好好,去……真是的,还让你们赖上了。走……不过,我只呆十分钟……” “行,行……”小敏破涕为笑。 唐杰俊在朋友的帮助下,终于见到了昔日的铁哥们钟青宁。 唐杰俊和钟青宁隔桌而坐。他俩一问一答,表情都很沉稳……最后唐杰俊站起来,眼里含着凶光。 唐杰俊在闹市区停下车,刚想开车门,却愕然地住了手。 钟静恬和徐经理从超市并肩而出…… 唐杰俊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他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顿时热血沸腾,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他赌气地想开车去追,但汽车刚发动,他又泄气地目视着前方。 姚晓阳颓唐地把牌抖出,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猛吸两口烟,透过烟雾观察对面人的表情。他把身子往前移了移,硬堆出许多笑纹:“大哥,帮帮忙……再借点。” 被叫做大哥的人,长得白胖白胖的,满脸的横肉。因此,眼睛小得可怜,只剩下两条毛毛虫般的缝隙。他嘴里吞云吐雾,使劲地瞪了一下眼睛,可惜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声音却响得吓人:“不借!你不想要命了!你以前欠我的怎么办?” “以后还……以后还……”姚晓阳点着头,陪着笑脸。 “以后……哈哈……以后是什么时候啊?”这位大哥打着哈哈。 “下星期,下个星期,行不行?” “不行!不借了。你……如果拿老婆做抵押,我也许会借给你一点……啊……哈哈哈哈。” 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 姚晓阳羞得满面通红。想发火,又不敢,只有狠命地吸着烟。 “得了,快走吧!没钱玩什么玩?有了钱再来!”站在他旁边已看了很久的小个子青年,双手推开姚晓阳,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来来……” 姚晓阳恼恨地瞪着他,压住火气,转身离去…… 后面却传来了那大哥如雷的吼声:“姚晓阳!你小子他妈的赶紧还钱!不然,老子卸你一条腿!” 钟青宁被看守带进来。 钟静恬的眼睛充满了泪水,她旁若无人地冲过去,搂着钟青宁的脖子:“哥……想死我了……”娇气中含着哭腔。 钟青宁沉着脸,轻轻地推开她,示意她坐在对面。 钟静恬擦了擦脸,身子还没坐稳,就急切地说:“哥,钱我已经退回去了,你放心吧!” “我知道,静恬,我问你,钱哪来的?”钟青宁狐疑地盯着钟静恬。 “哪来的……要回来的呗……” “是他们还的?”钟青宁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嗯……”钟静恬违心地点点头。 钟青宁松了一口气,喉咙里一阵翻滚:“难为你了。静恬……杰俊回来了。” 钟静恬的心猛跳一下:“哥,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探视时,他来过。”钟青宁疼爱地看着妹妹。关心地说,“静恬,你也不小了,别再任性,看得出杰俊还是很爱你的。” “可能吗?”钟静恬十分伤感地说。 “怎么不可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永远不去想。人最重要的是看现在、看将来……你不是一直想要妈妈留给你的钱吗?两万块钱的存折,就放在我的枕头里面。我是在‘宏达’储蓄所存的,你都拿去吧,给杰俊买辆车,两个人挣钱,生活会宽裕些……” 钟静恬此时百感交集,苦不堪言。她微微地颤动着嘴唇: “哥,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我就盼着你早点出来。我……我真后悔,我当初的任性,不但伤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钟青宁宽慰地笑笑:“静恬,人这辈子,不可能不走错路。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对待杰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了解,千万别失去这次机会……” 钟静恬低着头,眼泪刷刷地流淌下来…… 钟青宁一惊,焦急地问:“静恬,你是不是有事没和我说?” 钟静恬哽咽着:“……哥……如果……假设我在外省找对象,成家……” “不行!”没等钟静恬把话说完,他就果断地制止,“静恬,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你上外省,工作不要啦?再说,我们就兄妹俩,不能分开。” 钟静恬又一次陷入了茫然的矛盾之中。 姚晓阳在钟青宁家的统建楼前踯躅着,他抬腕看看表,鼓足勇气踏了进去。 姚晓阳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歉意地看着姚晓蕊:“姐……确实对不起,我一时真的凑不上那么多的钱。” ‘晓阳,不是姐逼你,虽然静恬把钱退回公司,可那也是借来的钱啊!早晚是要还给人家。那是二十万呐!这辈子怎么还呀!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办法有是有,就怕你不肯。” “什么办法?”姚晓蕊的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静恬不是能借到钱吗?你让她帮我借五万,不出十天,我给你挣回二十万,怎么样?”姚晓阳信心十足地说。 姚晓蕊一听泄了气,不满地瞪着他:“晓阳,亏你想得出,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不是……” “姐,你别管我干什么,你放心!钱我一定帮你挣回来……你答不答应吧?” 姚晓蕊不高兴地说:“我不管!” “不管拉倒,我找别人借去。到时候我发了,姐……你可别后悔!”姚晓阳站起来,“我走啦……” 电话铃响,姚晓蕊连忙去接电话:“……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姚晓蕊放下电话,“晓阳,你别走……” “什么事儿啊?”姚晓阳刚走到门前,极不情愿地站住问道。 “帮我看下孩子,单位有点事,我去一趟。” 姚晓蕊边说边从衣架上取下外套。 “不行,不行!我不会哄孩子。”姚晓阳极力推脱。 “不用哄,他睡了,你就坐在床边守着就行了。快去,晓阳!”姚晓蕊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 “姐,我帮你,你也帮帮我呀!”姚晓阳觌着脸说。 “你……你……好好……”姚晓蕊忙乱地拉开抽屉,从里面的皮夹中取出五百块钱,放到姚晓阳手中,“这是你上次给的五百块钱,现在还给你……我走了,别让孩子摔了……” 门关了,姚晓阳手里捏着钱,心里不是滋味,他晃动着钱,往卧室里走,小声嘀咕:“这叫什么事儿呀?真是!不要拉倒……又不是我不给。” 卧室洁净而舒适,一个胖胖的男孩正甜甜地睡在大床里面。姚晓阳冲他做了个鬼脸,懒洋洋地坐在床边,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不一会儿,又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就扔下手中的杂志。朝床里瞅了瞅,顺手拽过一个枕头放在肩部,身子靠在上面。还觉得不妥,又拿过来一个枕头。枕头的背面正好朝着他,他无意地用手一捋,有一处开了线,从缝隙中露出了一点点纸角来…… 姚晓阳好奇地把枕头放在腿上,谨慎地把线拆开,一张浅绿色暗花纹的存折露了出来。他眼睛一亮,狂喜地看了一下钱数,高兴地把存折放在嘴边猛亲了几口。然后,放下枕头,轻轻走到门边,往外窥视着。陡然转身,双手高举,紧紧地压抑着即将暴发的兴奋呐喊!瞬间,他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孩子稚嫩的脸上,兴奋的心情颓然全无。极不情愿地,又特不自然地将存折重新放回枕头里。默默地坐在床边……一会取出,一会又放回……最后他心一横,迅速地将存折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随手又悻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嘟囔着:“真不是个东西!” 姚晓蕊从单位回到家,抱着孩子和姚晓阳一起去了娘家。钟静恬风风火火地闯进家门。 卧室的床上一片狼籍,钟静恬一脸倦意,闷闷地倒在床上 外面门响,是姚晓蕊接到钟静恬的电话从娘家返回。 钟静恬噌地坐起来,重新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有,她懊恼地把枕套剥下来…… 姚晓蕊愕然地站在卧室门口:“静恬,你这是干什么呀?瞧你翻的……病了,静恬?”说着姚以玉走到钟静恬身边,伸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叫我回来……有事儿吗?” “我没病……你看见存折了吗?”钟静恬盯着姚晓蕊,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 第46章 45. 仓皇出逃 姚晓蕊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茫然地摇着头:“存折?谁的存折……我没有存折呀!” “你真没见过?” “什么呀……你怎么啦?”姚晓蕊边说边叠床上被钟静恬翻乱的被。 “那……有谁来过吗?”钟静恬半信半疑地问。 “没有啊……噢,对了,上午晓阳来过。” “他进过卧室吗?” “是呀!我让他帮着照看孩子,单位找我。怎么啦?”姚晓蕊敏感地停住了手,不安地望着钟静恬。 钟静恬两眼喷着火,咬牙切齿地说:“就是他拿的,真不要脸!” “静恬,可不能胡说,晓阳他不是那种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再说,你的存折怎么会放到我的屋里来……” “没错,就是他!存折是我哥的。” “你哥哪来的存折。我和他结婚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姚晓蕊掉进了迷雾里。 “噢!照你这么说,我和我哥说谎了!”钟静恬不满地提高嗓音。连日来的屈辱、忧愤、痛苦、压抑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喷发而出,“哼!人就是不应该可怜……当初我妈因可怜你父亲家里穷,曾经接济过他。没想到他求婚不成,竟恩将仇报,污蔑、揭发我妈是反革命分子……十几年后,你又死皮赖脸地缠着我哥。我妈又怜惜你,成全了你们。而今,我哥因爱你的缘故,同情你们姚家人的情况,借出一大笔公款。而你们却毫无人性地不承认,反而将我哥送进了监狱!今天,姚晓阳明明偷了我哥的存折,你竟毫无廉耻地护着他,真不知你安的什么心……说白了吧,我家的种种不幸,全是因为在这个世上碰到了像你姚家这种忘恩负义的势力小人……你不用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现在恨透你们姚家所有的人!” 钟静恬怒火燃烧,强忍着热泪,愤愤地摔门跑了出去。 姚晓蕊满腹委屈,颤颤抖抖地坐在床边,早已是泪雨涟涟。 “宏达”储蓄所里有不少人。 姚晓阳紧张而耐着性子等候。他心虚地四处张望,手时不时地颤动着。他,为了镇定,点燃一支烟,竭力地控制着自己,脚步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当轮到自己时,他放心地吐了一口长气,手刚伸进内衣口袋时,肩头就被人重重地一拍。他顿时感到脖子僵硬起来,艰难地转过头来,立刻吓得脸色煞白。 唐杰俊冲他一笑:“晓阳,出来一下!” 姚晓阳耷拉着头,狼狈地站在储蓄所门前。他眼珠乱转,盘算着如何脱身。 “姚晓阳,想不到你这么卑鄙!”钟静恬愤怒地说。 “咳!静恬,话不能这样说,我也是被人骗了!那个姓吕的王八羔子,非说自己收了人家的礼钱,求我帮忙……我当时真是昏了头。唉……可是她也没得好,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前天刚去看过她……啊,真惨呀……”姚晓阳的嘴咧着,像吃了苦瓜,“你说,我怎么去管她要……不过你放心,不出十天,我保证还你的钱!”姚晓阳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为了摆脱目前的窘境,他指东道西地诡辩着。 “行了,晓阳!你是聪明人,别装疯卖傻,拿出来吧!”唐杰俊鄙视地推了他一下。 “俊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拿什么?嘁,莫名其妙……”姚晓阳一面仍故做不明白,一面往左边偷偷地蹭着。 “我让你装相!”唐杰俊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姚晓阳,你别找不自在。你是不是不想拿出来?嗯……那我可要翻兜了……”说着用力地悠了两下。 姚晓阳哭丧着脸乱叫:“哎呀,我的妈呀……哎哟……你不知道我是低血糖,怕晕!俊哥……快松手!我和你说,翻兜可是侵犯人权的……你要真翻,我可不讲哥们情分,我要告你!” “哼……你告去!”唐杰俊推了他一个趔趄,“谁犯法还不一定呢……我问你,你到储蓄所干什么?” “我……我没干啥!” “好,我们上公安局!”唐杰俊拖着姚晓阳往前走。 钟静恬神色紧张地注视着。 姚晓阳胆怯地说:“……好好……我服你还不行?真是……”说着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存折,脸红脖子粗地递给钟静恬,“给……” “姚晓阳!你小子以后别再干这缺德事了,你赶紧把欠大哥的钱准备好。你刚才不是说十天吗?那你听着,十天后,我上你家取钱!” 唐杰俊冷冰冰地扔下这句话后,和钟静恬飘然而去。姚晓阳呆呆地站着,心里说不出的窝火与难受。瞪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既怒气冲冲,又自我解嘲地嘟囔着:“哼,再讨好,也是白搭!德性!” 这时,远处有一高一矮两个青年正朝他走来…… 姚晓阳一见,猛想起什么,抬腿就跑…… 两青年看姚晓阳跑了,随后紧迫不舍。最后,两青年把姚晓阳堵在一个死胡同里。 三人面对面地喘着粗气…… 矮个子怒容满面,边喘边说:“姚晓阳,你他妈的不是……在耍我们吗?你让我们来拿钱,见了我们你他妈的却跑了……找死呀!” 高个子也说:“跑……跑什么?不说清楚,揍扁你!” 姚晓阳也火冒三丈:“他妈的,我说什么?我没钱!” “咦!你刚才和大哥是怎么说的。转眼间,说变就变!”高个子走到姚晓阳跟前,照他的胸部就是一拳,“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们哥俩今天若是拿不到钱,回去也没法交待。怎么样?你去和大哥解释……” “走,别跟他啰嗦!”小个子不耐烦地说。 姚晓阳一见这架势,小腿直发软。他马上换副面孔,低三下四地求着:“二位哥哥,有话好说,我不是不给钱,我到银行时,才发现存折放在家里,我是急着回去拿,你们先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我们一起去取钱,行不行?” “哟嗬!你刚才不是说没钱吗?哪来的存折,蒙谁呢?”矮个子直着嗓子叫。 “姚晓阳,我看你是自找难堪。骗人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我们哥们是干什么的……哼!想糊弄我们?再投胎吧!”高个子又叫嚷起来。 “哎呀!二位哥哥,借我个胆,我也不敢骗你们呀。这存折是我妈的……”姚晓阳急转弯地说。 两个青年互相看看。 “你们看,时间不早了。再过一个小时,储蓄所就要下班了。如果你俩不放我走,今晚还不上钱。哼!你们去和大哥说。”姚晓阳看了他俩一眼,把双手抱在胸前,仰头看着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我们在这儿等你……”高个子让开了路。 “喂!你要是敢再耍弄我们,就要你的命!”矮个子恶狠狠地威胁着。 姚晓阳欣喜异常,连忙表示:“不能,不能!我马上就回来。你们一定等着我啊……”话音未落,他早已奔出了胡同口。 姚晓阳正在屋里胡乱地往一个大旅行袋里塞着衣服和生活用品。 “晓阳,你这是干什么?”姚母堵在门口,挡着他的去路。面色苍白,不安地望着他。 姚晓阳低着头,他不敢看母亲那灰白的头发和日趋苍老的面容,心里涌上愧疚。他苦着脸,嘴动了动说:“妈!我……想出去找点事儿做,总不能这样混下去吧?” “好好的,怎么说出去就出去……找事儿做也用不着上外面找呀?”姚母不解,眼睛盯着他,手微微地抖动着,按在姚晓阳的旅行袋上,“晓阳,你说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可别再给妈添心事儿了……晓蕊我是指望不上了,你大姐、二姐又各顾个的。妈现在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啊……”姚母老泪纵横,悲泣不止…… “妈!您想哪去了?没有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就是想出去找事儿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好了,好了!妈,您放心,我挣了钱一定回来。到时候好好孝敬你老人家……对了,妈!如果有人来找我,您就说我上南方了……”姚晓阳还想说什么,他心急地看看表。只安慰地拍了拍母亲的肩,低声说:“妈!我走了,要不赶不上车了……” 门,匆匆开启又关上。姚母呆呆地站在屋内,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悲伤。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洒满了大地。一辆客车由北向南而行,车内坐着孤单、满脸无奈的姚晓阳。他感慨万千,心灰意懒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 第47章 46.假情假意假恩爱 矮个子青年靠在墙边闷闷地吸着烟,高个子青年却心烦意乱地来回走动着。突然,他停下脚步,一对小眼睛射出了愤怒灼人的光:“妈的,都一个小时了,是不是又耍我们?” “如果是这样,我让他活不过今晚,走,上他家找他!”矮个子扔下烟,发狠地说。 正在这时,胡同口出现一位身穿警服的青年警官。 “哎!”高个子心虚地碰了碰小个子,“这小子把我们卖了。” “哎呀……真的……出事儿了……”小个子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了细汗,腿也有些哆嗦,“我们……我们……怎么办呀?”他口吃起来。 “什么怎么办?跑呗!”高个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喝着。 “我的腿……哎呀,我跑不动……” 这时青年警官已走到他俩面前,奇怪地打量着他俩。 高个子陪着笑脸,冲着青年警官点点头。 “你们找谁?”青年警官问。 “啊,我们……等人……”高个子长长松了一口气,用手偷偷地掐了一下矮个子。 “对,我们等人。等个朋友。”矮个子赶紧补充说。 青年警官不再问什么,推开了最里面的一扇大门…… 两人一看,互相望了一眼,慌忙地一前一后逃出胡同。 矮个子神魂颠倒地追上高个子:“大黑,我们上哪儿?” “还能上哪?回去!瞧你刚才那尿性。”高个子蔑视地说,自顾自往前走。 矮个子眨了眨眼睛,强作笑脸地从怀里掏出50元钱,悄悄地塞到高个子手中,恳求着:“大黑,帮哥个儿忙,刚才的事儿千万别跟大哥说。” 高个子接过钱,乐呵呵地拍着矮个子的肩:“放心,咱哥儿们谁跟谁……” 王珊坐在床上,依在枕头边,哼着流行歌曲,正从一个小瓶里往手上倒药粒…… 唐伟成穿着内衣,用毛巾擦着脸走了进来,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吃什么药?” 王珊一惊,猛地把水咽下。忙乱地把茶杯放在床头柜上,强作笑颜。但却掩盖不了躲躲闪闪的窘态:“减肥的……”她的另一只手又悄悄地伸进枕头底下…… 唐伟成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走到床边,斜视了一眼王珊,默默地躺在床上,拉过被蒙上头。 被,轻轻地被人揭开了。王珊温顺地伏在他的胸前,眼睛放着光彩,娇态百出…… 唐伟成看着她,用手轻拍她的肩头说:“我想喝水。” “我去倒。”王珊殷勤地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唐伟成把手伸进枕头底下,从里面摸出药瓶,他细地看着,脸色变得阴冷可怕。 王珊喜滋滋地推开门。 “啪”的一声,小药瓶在她的脚下炸开了。一颗颗药粒纷纷滚落而出…… 王珊先是一惊,接着一看,顿时乱了方寸。她懊悔地半张着嘴,慌乱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俯着身,脸上挂着歉意:“伟成……我……我想……” “你什么也别说了!”唐伟成生气地掀起被子,麻利地穿着衣服,痛恨地斥责,“王珊呐,王珊!真想不到你会如此不要脸,撒谎竟撒到家里了!我又不是想要多,就想再要一个儿子。这……并不过分吧……我说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哼!那五千块钱算是白花了。你……真是败家子!”说完,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王珊害怕了。她扑过去抱住唐伟成的一只胳膊,怯生生地说:“伟成……你别生气啊,就是再要一个能保证就是儿子……” “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认了,还不行吗?” 王珊小声地说:“……我们要那么多的女孩干什么呀?这不都是给别人养的吗……现在养一个孩子,从出生到读完大学,少说得十万八万的,万一生病……” “闭上你的臭嘴!生什么病?生活这么好,哪来那么多病!我看你就是为了自己享受……” “有意思……钱是我挣的,我凭什么不享受?!”王珊也不满地瞪起眼。 “行!既然你这么说,我们把钱分开!” 王珊感到*味越来越浓,不由地先服软了,好言相慰:“好啦,天这么晚了,我们别吵了,让别人听见笑话……你快睡觉吧。我……我答应你……再为你生一个,好不好?伟成……你说话呀……” “算了,我还会相信你吗?”唐伟成有股被愚弄的悲愤,“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好像我求着你似的。哼!没有你,我照样会有儿子。有钱不怕没后!”他恨恨地诅咒了一声让人难以听清的语句,甩手而去。 “你……”王珊嘴唇发抖,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许久,她抬起脸,抿着嘴琢磨,顿生疑窦。 仙人洞,一大早,虔诚者就来来往往。 庙内神像前。 唐美英跪在神像前,把自己的愿望毫无掩饰地向神灵,虔诚地诉说着。在她那微微颤抖的祈祷声里,充满了一个弱女子对生活的无限依托。她憔悴了许多,眼角边明显地爬满了深深的皱纹。 女儿玲玲也虔诚地跪在妈妈身边,学着妈妈的样子,显得十分天真可爱。 唐美英抱着玲玲站在路边等车。 唐杰俊开着小货车从远处急驶而来。他看见唐美英,急忙减速,将车靠边停下来。 唐美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玲玲说:“玲玲,快叫舅舅。” 玲玲望着跳下车的唐杰俊,闪着黑亮的眼睛,脆声而欢快地叫着:“舅舅……” “来,玲玲!舅舅抱。”唐杰俊张开双臂抱起玲玲,亲切地问,“想不想舅舅?” “想!”玲玲高兴地说。 “哪儿想?” “肚肚想。”玲玲用双手欢快地拍拍肚子。 唐杰俊笑了,纠正着:“是心里想,不是肚肚想。” “是心里想,不是肚肚想。”玲玲嘻笑着,学着说。 “好孩子。”唐杰俊亲了一下她的脑门,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钱塞进玲玲的衣袋里。 玲玲高兴地回敬,亲了唐杰俊。 “不,杰俊,你挣钱不容易,还是自己留着吧!”唐美英不安地阻止。 唐杰俊仿佛没有听到,把玲玲往空中一举:“走,舅舅送你回家。” 玲玲用手捂着衣袋,怯生生地望着母亲…… 唐美英走上前,欲从玲玲的衣袋里掏:“她还是孩子,太小,不能惯成这样的毛病。” 唐杰俊甩身子挡住唐美英的手,打开车门,把玲玲送上车,扭头对唐美英说:“姐,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家。” 汽车行驶在平坦的大路上,唐杰俊放慢了车速。沉默了许久,唐杰俊终于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姐……他对你好吗?” “不好,经常骂妈妈!”玲玲抢着说。 唐杰俊猛地刹住车,气氛紧张。 “这孩子,胡说什么?”唐美英责怪地轻拍了一下抱在怀里的玲玲。轻声细语地对唐杰俊说:“别听孩子瞎说。你姐夫对我挺好的,就是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打架。哎……过日子吗?谁家没有些磕磕碰碰。” 唐杰俊阴沉的脸上,感叹之情愈来愈浓,他一句话也没说,重新起动汽车。 车停在浅蓝色的二层小楼门前,唐杰俊抱着玲玲,轻轻地贴她的小脸。然后把孩子送到唐美英怀里,怜恤地望着唐美英那张憔悴的脸:“姐,我走了。” “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坐坐吧!”唐美英低声地说。 唐杰俊摇摇头:“……姐,你回去吧!我不进去了。” 他抬头打量着这豪华气派的二层小楼,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鄙笑。然后,转身去拉车门…… 楼房门被打开了。陈天律的眼白泛着红红的血丝,脸拉得老长。玲玲看见他,吓得把头扭向一边。 “你上哪去了?”陈天律的语气里隐藏着怒火。 唐杰俊猛然回头,敌意地盯着陈天律,四目相对。陈天律愣住了,怀疑地看着唐美英,眼睛干眨巴一下。 “啊,天律!这是我弟弟唐杰俊。”唐美英小心地陪着笑。又转过头来,对唐杰俊说,“这是你姐夫,陈天律。” “哎呀,美英,干吗不早说呢!”陈天律马上笑声朗朗,热情极高。大踏步跨上前伸出大手,一下子抓住唐杰俊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左右摇摆着,“你就是美英的弟弟呀!那也就是我的弟弟啦!说实话,我可一直都盼着见你……啊,真帅!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哟!哈哈哈……看看,都到家了,还不进来,见外了吧?来来,我炒几个菜。咱哥俩喝几杯……” ------------ 第48章 47.假情假意假恩爱(2) 唐杰俊的手机械地被陈天律摇来摇去,不知所以然地望着他。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地被陈天律强拉进楼内。 客厅里。陈天律的笑容仿佛在脸上生了根似的。他热情而周到地沏茶、拿烟,嘴里还不停的解释着:“我和你姐结婚那天,就有一个想法,想把家里的人全请来,吃顿饭,给你们一个了解的机会。这话我不知和你姐说了多少遍,可你姐总是说你们太忙……杰俊,你今天能来,我从心里感到高兴。我这个人呀,你处长了就知道。根本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不信你问你姐,我对她怎么样?最近,我正准备给她买辆女式摩托车,可她死活不要。你姐呀!就是不会享受。因为这事儿,我和她不知吵过多少次……我不像那些没出息的男人,老婆花点钱就疼得睡不着觉。我不,在外人面前我总是把老婆摆在第一位,让别人都尊重她。钱吗……她随便花,想买啥就买啥。只要她高兴就行……嘿嘿……你姐也太会过了,从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哈哈,能娶到你姐,也是我的福气啊……好了,你坐着,我去炒菜。美英,你陪弟弟说说话……”陈天律说着,亲昵地拍了拍唐美英的肩,冲她挤了几下眼睛,转身进了厨房。 唐美英坐在沙发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搂紧依偎在身边的女儿,对唐杰俊说:“杰俊,喝水吧。” 唐杰俊端起茶杯,透过杯沿,他的目光带着审察的味道: “姐,看来……他对你不错?” 唐美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轻轻一笑,眼眸里透出难以遮掩的忧郁。 唐杰俊的手机响了,他放下茶杯,从腰间取下手机,快速地按动几下,脸上掠过一丝欣喜。他急忙站起来:“姐我有点事儿……” “是谁找你?真的就那么急吗?你看你姐夫多高兴呀,何必扫他的兴呢……”唐美英感到有些失望。 是静恬找我……” “噢……”唐美英也站起来,她关切地注视着弟弟,“杰俊,你现在是不是还很爱她?” “……”唐杰俊心情不佳,不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 “杰俊,我劝你别犯傻了。我看得出来,静恬根本不爱你,真的。有些话,当姐姐的也不好和你说,你也许听别人说过……” “姐,那帮王八犊子说的话你也相信?简直是胡说八道!没事儿瞎放屁!”唐杰俊粗鲁地骂起来。 唐美英愁苦的脸上越加不安:“杰俊,你也太不现实了。陈天律是你的姐夫,你再和静恬结婚,那……我们将来怎么来往……”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静恬结婚?” 唐美英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温和地说:“杰俊,你听姐姐的劝吧。都快三十的人啦,还是实际点,找一个老实、可靠的……前几天,你嫂子提的那个卖服装的……” 不等唐美英说完,唐杰俊心烦地打断她的话:“姐,你们不要操心了,我不想结婚!姐,我走了……” 厨房里传出切菜的声音,陈天律神情专一,做得热火朝天 “天律,杰俊要走了。”唐美英朝厨房喊道。 陈天律满头细汗地走出来,他极力挽留:“杰俊,别走了……你是不是瞧不起你这个姐夫啊!吃顿饭都不肯吗?” “不,我真的有事儿……有时间,我请你,还有一些话和你说。希望你能好好地对待我姐和孩子。”唐杰俊真诚地伸出手。 陈天律连忙用围裙擦擦手,握住唐杰俊的手,一个劲地笑脸陪着:“到时候,你打电话,我请你!” 唐美英、陈天律目送着远去的车影。 楼门沉重地关上。陈天律走进客厅,懒懒地倒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悠悠地晃着双腿,吐着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烟圈。 唐美英上楼哄睡了女儿。她下了楼,走进厨房一看,菜刀被扔在一边,菜板上是切了一半的菜,锅里空空。她摇摇头,进了客厅。走到陈天律跟前,蹲下身,柔和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丈夫,笑嘻嘻地用手轻捏了下他的脖子:“天律,你刚才不是说要炒菜吗?” “你他妈的想掐死我!”陈天律震怒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恶狠狠地扔掉烟蒂,劈头盖脸地吼道:“我炒菜?你他妈的也敢让我炒菜!养你干吗的?白吃闲饭?哼……有话跟我说。说什么?有什么资格?算什么呀!瞧你家那些人的德性,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是谁?刚出来才几天,在我面前装蒜……哼!还让我好好对待你,太过分了,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替你养着孩子,供你们吃穿。还想怎么样?妈的,你们这些女人,越享福,越想享福。” 唐美英不禁打了个哆嗦,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儿。 唐杰俊站在存车场的大铁门前没有想往里进的意思。他奇怪地瞅着钟静恬:“你带我到这里干啥?” 钟静恬的脸上荡漾着得意的光彩,黑亮的眼睛慧黠地闪动着,她嫣然一笑:“进去就知道了。” 存车场内一矮胖司机,正在擦着一辆蓝色的前进牌小型货车。看见钟静恬,便直起身,热情地打着招呼:“来了,钟老师。” 钟静恬笑着点了一下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指着矮胖司机对唐杰俊说:“这位是张老师的爱人。”又指着唐杰俊,“这是我弟弟。”说完,望着唐杰俊,调皮地笑了。 “你好!”矮胖司机朝唐杰俊伸出手,又觉得太脏,只好收回,笑着点一下头。 唐杰俊也示意地点了点头。 “噢,钟老师!车我已经擦出来了,你们先看看吧。”说完,转身把水桶拎走了。 “喂。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弟弟啦?”唐杰俊板着面孔,斜视着她。 “那你让我怎么说,别小心眼了,快看看车。” “你要买车?”唐杰俊很惊奇。 “给你买,怎么样?”钟静恬两手放在胸前,喜滋滋地等待着唐杰俊的欢呼和感谢。 “嗬!够大方的。凭什么给我买车?”唐杰俊眼里闪着揶揄的光。 钟静恬满心欢喜,并没有听出唐杰俊的揶揄之意,很认真地说:“是这样,我现在也没有工作,总不能闲呆着。所以我想买辆车,活儿由我们俩去联系,车归你开,挣钱我们平均分。你看怎么样?”钟静恬认真地说,快活而耐心地期待他表态。 唐杰俊丝毫未动心,他盯着钟静恬关心地问:“你哪来的钱?” “我妈留给我和我哥的两万块钱,我哥全给我了。另外,我又借了一万。”钟静恬坦率地一摆头。 “管谁借的?”唐杰俊似笑非笑,眼里明显地流露出嘲弄,“是管他借的吧?” 钟静恬脸一红:“你怎么刨根问底的……你到底要不要呀?” 唐杰俊脸一沉,坚决地说:“不要!我唐杰俊再没有志气,也不会花那些不明不白的钱!” 钟静恬的心怦怦乱跳,满腹委屈:“什么不明不白?唐杰俊,你把话说清楚!” “还怎么说清楚,那些话还用我说吗?哼,你怎么变得一点志气也没有!”唐杰俊的嘴角痛苦地抽着。 钟静恬反感地斜他一眼:“我真不明白,借钱就没有志气?这世上就我一个人借钱?什么逻辑……我这是何苦,帮人帮出一身不是……” “静恬,你这不是帮我,你这是拿刀子戳我的心!” 钟静恬简直冤气难平:“你真不识好歹,别以为我欠你的。要不是我哥让我给你买,我才不管呢……”钟静恬瞪着眼睛,赌气地说。 “哟嗬,你真听话!那你哥让你嫁给我,你为什么不肯呢?” “你……唐杰俊!你别得寸进尺,我最讨厌你这种眼神和这副腔调!”钟静恬翻了脸。 唐杰俊涨红了脸,尖刻地说:“我还讨厌你呢!你以为你是谁?给我买辆车,我就会感激你。哼!我告诉你,我唐杰俊不是好利之人。也奉劝你不要只图一时之便,而毁掉自己的一切。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的便宜事,不劳而获迟早要栽大跟头的!” 钟静恬噙着泪:“你不要就不要呗,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唐杰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 第49章 48. 哪个美女不惜春 这时,张老师爱人手拿着一个文件袋走到钟静恬身边:“所有的手续、证件都在里面,你先看看。没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先把钱给我。” 钟静恬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出存车场。 “什么毛病,到底要不要?”张老师的爱人望着远去的钟静恬,感到莫名其妙,不由得恼火起来。 宾馆客房内很整洁,清淡的灯光映照在钟静恬鲜嫩妩媚的脸上。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小心地把装有一万元钱的纸袋推到徐经理面前:“徐经理,这是您的一万元钱,还给您……” “咳,这是干什么?拿去花好了!”徐经理嘴上说着,手却抓住钱袋不放。 钟静恬一直看着他:“不用了,上次借的钱,我一定想办法还上。” “不用急……你哥的事儿怎么样了?”徐经理挪过包,把钱装了进去,关心地问。 “快了,问题不太大。” “噢……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徐经理肆意地把目光在钟静恬脸上扫来扫去,态度显得和蔼可亲。 “谢谢,不麻烦您了。您已经帮了我最大的忙,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钟静恬由衷地致谢。 “跟我还客气呀?”徐经理舔了一下嘴唇,一脸的媚笑。 徐经理的脸虽然保养得油亮,但毕竟还是盖不住饱经风霜的残痕。那做出的媚笑,在钟静恬看来是非常恐怖的。她的心咯噔一下,周身都不自然起来。她掩饰着,低头看表,微笑着站起来:“徐经理,已经很晚了,我该走了!” “急什么,还不到八点哪!以后不准叫我徐经理。叫老徐,叫名字也行,听起来舒服……”徐经理笑嘻嘻地望着她,眼里露出某种渴望。 钟静恬咬着嘴唇默默地站着。 徐经理起身走过来,按住了钟静恬的肩膀:“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嘛!” 钟静恬瞅着他的手,不好意思拿开,只好就势坐下,趁机躲开他的手,装做不在意地把目光投向电视荧屏上。 徐经理心满意足地喝着茶,不时地眯缝着眼睛,欣赏似的上下打量着钟静恬,慢悠悠地说:“一见面,我就发现你和我曾经接触过的女人不一样。女人是应该像你这样,自重自爱。可我们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啦,你的大大小小的要求,我也满足你了,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也该进一步……你看看电视里的,哪个美女不怀春?认识没三天,嘴呀、肚子的不都上了……啊?哈哈……你太保守,真的太保守了……不像现代人!” 钟静恬在心里开始隐隐约约地瞧不起眼前的徐经理,但“救命之恩”的条符像千斤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不敢尖刻地讽刺,只能缓缓地阐述自己的观点:“评价一个人现不现代,并不能只看某一方面,而要看其综合素质,看其所蕴有的内涵、精神和思想是否能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创立一种大众化的文明,使其在不断更新中成为世界的主流。根本不是你说的那苟苟且且,毫无节制的肉?欲与疯狂。所以即便是,你享受到一切现代社会所应有的东西,包括情感的开放,也不能证明是现代人……” “哈哈哈……到底是当过老师,说话一套一套的,有没有兴趣到广州去教书?” “徐经理,您别取笑我了,我这水平在县城都教不了,哪敢上开放城市呀……”钟静恬不好意思地一笑。 “也好,那你就在家享福……”徐经理的心里痒痒地一动,“静恬,过两个月我就要回去了,我们是不是先把结婚证办了……” 钟静恬暗暗一惊,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如何回答,脸上飞起一层粉色,映着细白的皮肤,越发显得鲜嫩妩媚。她半低下头,没有吭声,一副好为难的娇窘状。 徐经理无法控制地涌上一阵狂喜:“啊………静恬,你真漂亮……静恬,今晚上……留下来吧!我太喜欢你了……”他直溜溜地盯住钟静恬,眼里放出饥渴而异样的光彩。他迫不及待地俯过身去,仿佛迟疑了一下,忽然一伸手,捉住了钟静恬的一条柔软的臂膀。 “不……徐经理,请你不要这样……”钟静恬本能地往后缩,徐经理却不松手,那张油亮的脸跟着凑过来。 “徐经理……请你自重!”钟静恬神色慌乱地躲闪着,最后忍无可忍地甩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跑。 徐经理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他没料到钟静恬会拒绝,不由地老羞成怒,用手狠狠地理了一下头发:“你……站住!” 声音冷漠得让人心寒,钟静恬立时定在门前。 徐经理脸上露出一丝稍稍自得的狞笑,他的脸色变得青白。他真想冲过去扇她一个耳光。恼怒的不仅仅是她冒犯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她漠视自己为她所投入的大量资金,竟敢知恩不报。 徐经理慢慢地踱到钟静恬的身边,挡住了她的去路。声音变得冰硬,目光尖利:“钟静恬!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的承诺?一开始你是怎么说的,你需要我的帮助,我眼都不眨就给你二十万。可你答应的条件呢?人最起码要讲良心吧……你应该清楚,从你拿到我的钱的那一天,你就是我的人了……” 徐经理的这副嘴脸让钟静恬倏然联想起陈天律。一种心身两方面都讨厌的情绪在滋长,几乎达到令她深恶痛绝的程度。她傲然地仰起头:“是,我知道我欠你的,也答应过嫁给你。但,我没答应今晚留在你这里!” 徐经理丝毫没有受到打击,反而仰头肆意大笑起来:“……我说钟静恬,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这不都一样吗……”徐经理色迷迷地盯着她,压低嗓音,“你是结过婚的人啦,还装什么正经呀……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钟静恬恨得直咬牙根。 “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想和你……你不要觉得自己吃亏。钱不都给你了吗?你应该明白,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是一个男人,男人都是这样的。你不应该责备我呀……这也是迟早的事……怎么样?换了别人我一分钱也不会给的!当然,我的钱也不能白花。这世上没有谁会无条件地去帮助一个人的!”徐经理的脸不红不自,泰然地说道。 “这么说,今晚我必须留下了?” “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吧。” 钟静恬紧咬嘴唇,低头想了想。很快,她高昂起头:“既然这样,我下个星期就把钱还给你!” 徐经理微微吃了一惊,他审视着钟静恬。她的眉眼一片朦胧。但徐经理感觉到一股冰霜,他无可奈何地松缓了语调:“不愿意算了,强迫来的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我劝你也不要把这种事情看得过于重要。我帮助了你,自然需要一点儿快乐。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很自然的,互相配合一下不就行了。何况我是要娶你的……也不一定非要今天晚上。我可以等,我相信你钟静恬也是一个守信重义之人。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二十万对我只是毛毛雨,而对于你却是一个天文数字。我承认你年轻漂亮,也正是因为这点,我才决定让你做我的太太。我虽然五十四,但我的资金雄厚,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资金就会积累。而你呢,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就不会年轻。如果你依从了我,我保证让你一辈子穿金戴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钟静恬深深地吐了一口恶气。 “我刚才说的话……” “我听明白了。但是,我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那好,我送你。”徐经理为她打开门。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钟静恬毫无表情地说。 “……”徐经理还想说啥,一时又说不出。 宾馆门前是一片朦胧的夜景,林立的高楼疏密错落,灯光闪烁,呈现出远处的寂静。一阵阵夜风匆匆而过,一片片残叶飘零飞舞。 唐杰俊伫立在宾馆对面不远的地方,多彩的华灯照着他刚毅的面容。 钟静恬从宾馆内推门而出…… 唐杰俊静静地注视着…… 钟静恬吃惊、尴尬的面容…… 为了遮掩自己的窘态,钟静恬对走到她身边的唐杰俊挖苦地说:“你的嗅觉不错!” 唐杰俊压着气,低声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说完,自顾走了。 钟静恬默默地跟在后面。 ------------ 第50章 49.哪个美女不惜春(2) 姚晓蕊面容清瘦,她缓缓地走到卖鱼的摊床前,迟疑着。 卖鱼的是个青年人,他满脸含笑:“大姐,买鱼?” “多少钱?” “不贵,两块五。如果你买,便宜点,两块三怎么样?称点?” “称二斤吧!” 卖鱼人熟练地称着秤:“看……二斤四两高高的。给五块八角钱吧。” “五块钱吧?”姚晓蕊的一只手伸进衣袋里讨价还价。 “哎呀!大姐,我可是一分钱也不挣你的。” “我就有五块钱。不行……我不要了。”姚晓蕊实在不舍得花钱。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称好了你又不要了。就差八角钱啦?”卖鱼的人有些火气。 “给!”旁边伸出一只白胖嫩嫩的、涂羞油亮的指甲油的手。扔给卖鱼的六元钱,拎起鱼对惊愕的姚晓蕊说:“晓蕊,是不是奶不够呀?我们去买点猪肘子吧……” 姚晓蕊什么也没说,快步走出自由市场。姚晓梅紧紧地跟着她,并愤愤地说:“这些小商贩,眼睛就认得钱,少个几角钱,算啥!” “你不认钱!”姚晓蕊冷飕飕地掷过一句话,仍快步走着。 姚晓梅笑了:“晓蕊,我还从来没看见你发火呢!真的就那么恨我?其实,事情早晚都会弄清楚的……我是你的亲姐姐,害谁也不能害你呀!”姚晓梅偷偷地看看姚晓蕊,试探着问:“晓蕊,听说青宁……没事儿了?” “是啊!快出来了!怎么,害怕了?”姚风玉放慢了脚步,冷冷地回了一句。 “嘻嘻,有意思,我害怕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晓蕊,别跟我像仇人似的。难道你还认为是玉清害得青宁吗?你为什么总要这么想?当初王玉清也是好意,他也想帮青宁挣点钱,可谁知道钱是公司的,早知这样我们就不接了。你看这事儿闹的,我们反倒成了里外不是人……唉……妈也跟你一样,总是咸不咸,酸不酸地甩闲话给我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你也应该理解我呀……”姚晓梅抹了下眼角。 “你让我怎么理解你!”姚晓蕊猛然站住,低嚷了一声,接着没好气地扔出一连串的话,“你把我们害成这副惨状,还让我理解你!你好意思说出这话?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姐姐?竟如此心安理得,如此厚颜无耻……姚晓梅,都现在了,你为什么还不承认呢?你说一次实话好不好?如果你承认,我会原谅你们的,至少你也让我心里好受一些,行不行啊?可你……还是铁石心肠地强调是我家青宁自己造成的……知道吗?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在单位我装聋作哑地忍受着别人搬弄的口舌和恶意的目光。回家又怕见到静恬那双仇恨的眼睛,我只能和妈住在一起……可我有什么错?我向谁叫屈?谁又能理解我……” “晓蕊,我理解,你确实不容易,可你也不能逼我承认没有的事情呀!” 姚晓蕊绝望地悲苦一笑:“是……什么时候成了我逼你,姚晓梅,你真行!” “晓蕊,你听我解释……” “没有必要了。” “晓蕊,你为什么这么犟呢?我是你的亲姐姐,我能害你吗?”姚晓梅低头想了想,“好吧,你说吧,现在需要我帮什么忙?” “让你帮忙?好……我要两样东西,你肯给吗?” 姚晓梅暗暗叫苦,但面不流露:“什么东西?” “亲情和良心!” “晓蕊……” “你不要再说了!从今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鱼是你买的,你自己留着吃吧!”姚晓蕊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晓梅骇异地看着姚晓蕊离去的背影,一时竟呆住了,是悔?是恨?是忧……一会儿又醒悟地急步往家走。 王玉清正在店里清理账目。 姚晓梅风风火火地撞进来,喘着粗气。 “怎么啦?”王玉清见状,合上账本慌忙地问,“累成这样!”忙从柜台里走出来,接过她手里的方便袋又问道:“就买这么点?” 王玉清提鱼,转身进了厨房。 姚晓梅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直着嗓子喊:“你死到哪里去了?给我倒杯水!” 王玉清端着一杯水,从厨房里出来,不解地看着姚晓梅,把茶杯递给她:“给,到底怎么啦?” 姚晓梅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喘着气,把杯子又塞到王玉清手里,又急又气地说:“你别总忙些没用的,知道吗?钟青宁快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吧!你听谁说的?”王玉清把水杯放在柜台上,坐到姚晓梅身边,不相信地看着她。 “听他公司的小于说的。上个月,钟青宁就把钱全部退回公司。局里又有人出面力保,我估计没什么事儿了。刚才又碰到晓蕊,她也说快了……”姚晓梅忧心忡忡地说。 “……不可能啊,怎么会呢?你是不是听错了?”王玉清抱着一线希望。 “噢!你拿我当傻子!”姚晓梅大为不满地给了王玉清一拳,“告诉你,我一听到风声,就去打听了……千真万确!”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哪来的钱?不对,一定又是贪污的!不行,不能让他出来,我要告他!”王玉清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嘴咧着,他的眼珠迅速地转动着。他从货架上拿出一迭信纸,又从记账簿中抽出笔来,凝眉思索着。 “行了,别丧良心了!”姚晓梅夺过他手里的笔,“你怎么总把别人当傻子!公安局的人会听你的?” “这……这……怎么办呀……”王玉清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姚晓梅有些后悔,她妥协地说:“玉清,说心里话,今天碰到晓蕊,看见她过得那么困难,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被她损了一顿,她说要和我断绝关系……我们……我们还是把楼卖了吧,先还一部分……钟青宁一出来,我们早晚都要还……还是早一天还吧……” “不行!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要是把钱还了,别人会如何看我们?我们还有脸在县城呆下去……” “那你说怎么办?我是一点辙也没有啦……”姚晓梅无奈、泄气地哀叹着,“关键的时候,你总是自己作主。就说上次的三万块钱吧,你非要买什么股票,结果怎么样,全赔了吧……” 王玉清的心颤栗了一下,他压着火气:“你怎么还提三万块钱……我告诉你,就是不赔,也不还给他钟青宁!” “你别硬撑了,钟青宁一出来,怕由不得你了……” 王玉清锁着眉头,不停地翻着眼皮,又想起什么,问:“晓梅,大姐夫那里有什么动静?” “我昨天去了,没什么变化。他说了,你还他就还……你别忘了,你借的是大头。另外,你又做了假证,他钟青宁能放过你吗?” “……妈的,看来只能死挺了……” 王玉清愁眉苦脸,很伤脑筋地抓着头,想了很久。突然他眼睛一亮:“晓梅,我们再借点钱,做一笔大生意……”他随手拿起一条烟,在姚晓梅眼前晃了晃,“等做成了这笔生意,把房子卖了,我带你和孩子去上海,怎么样?” “好是好,可找谁借呀?” “找王大发。”王玉清主意已定。 “得了,他能借给你吗?”姚晓梅有些泄气了。 “能!把这个商店和这座楼押给他,借二十万。” 姚晓梅不赞成:“算了,我看把楼卖了,我们赶紧走吧。” “你说的简单,七八万块钱好干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买不下。再说,还得给孩子联系学校,不能太急……还是做一次大生意吧,你放心,保证赚!” 姚晓梅还是很担心:“玉清,这可是一大笔钱啊!万一我们付了钱货不到怎么办?” 王玉清胸有成竹地说:“这好办,我们先付一半的款……” 唐杰俊的汽车在半路上出了毛病,他只好把汽车停在郊外一家私人旅店门前。大海跳下车,晃着膀子走进店内。 一刻钟后,他又从店内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水杯走出来:“俊哥,歇一歇吧!” 唐杰俊从车底下钻了出来,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轻轻地松了口气:“大海,修好了,我们走吧。” 大海把水杯送过去,看了看天:“俊哥,今晚我们在这儿住一宿吧?” ------------ 第51章 50.送上门的女人 唐杰俊喝了几口水,把水杯递给大海,催促道:“住什么住,还有两个小时就到家了,赶紧走……别磨蹭。” 大海也喝了一口水,苦着脸说:“俊哥,天都快黑了,又阴乎乎的,马上就要下雨了……道也不好走,还是住一宿吧,啊?” “走走走,要住你住!”唐杰俊去拉车门。 “俊哥……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又为了那个钟静恬……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凭咱哥们找啥样的找不着,非一棵树吊死啊……人家现在找了个……”大海望着唐杰俊黑沉沉的脸,吓得把想要说的后半截话生吞回肚子里去。 “好吧,住一宿!”唐杰俊一摔车门,大踏步走进店内。 唐杰俊坐在桌前,嘴里咬着一支笔,呆呆地思索着。 走廊内,大海手里端着一个脸盆从卫生间走出来,在唐杰俊的房间门前停下,贴在门的玻璃窗上,往里面瞅了瞅,“咚咚”敲了两下。 唐杰俊移开眼神看了一下门,门是虚掩的。大海“嘿嘿”地笑着伸进半个脑袋,贼忒兮兮地:“俊哥哇,还不睡……在想谁呢?” 唐杰俊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把目光移回桌子上面的纸上。抬起手朝外挥了挥。 门关上了,大海没趣地吹着口哨,踢里趿拉地走进隔壁的房间。 唐杰俊在纸上很认真地写着,许久,许久,他终于放下笔。自鸣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纸上是用数十个钟静恬的名字,组成的很大的三个字“我爱你”。他觉得不妥地摇摇头,又拿起笔,仔仔细细地画着心字图案。 门轻轻地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透明纱裙,打扮非常妖冶、俏丽的女人,像个阴影似的飘了进来。 “……大海,你怎么还不睡?我说你这小子没事儿尽往我这……”唐杰俊愕然地住了嘴,全身的神经僵硬起来。 那个女人妩媚地一笑,缓缓地朝他走来。 无论唐杰俊对她怀有多么深刻的戒备,平心而论,眼前的女人确实长得不错。优雅的腰肢特别具有挑逗力。 一股呛人的香水味使唐杰俊顿然清醒。他下意识地跳起来,草草地把纸折起,揣在怀里,不小心碰倒了凳子,磕磕绊绊地往后退着,嘴不灵活地翕动着:“别……别往前走……你找谁……你……你别往前走……” 女人站住,赤红而湿润的唇甜酥酥地叫着:“……大哥……”她撤娇又炫耀地故意扭了扭臀部,涂满豆蔻的指甲,放在肩部,开始解动自己的衣裙。 “别……别脱……求求你,大姐,千万别这样……我告诉你,我没钱!你换个门吧……”唐杰俊被逼到床边,没有退路。他的脸羞得通红。 女人的手慵懒地放置胸前,媚然一笑,*裸地盯着唐杰俊,娇柔地说:“大哥呀,什么钱不钱的……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人,真是太性感了……你看着给吧……”她伸展开双臂朝唐杰俊扑来。 唐杰俊一个纵身,跃上床,他站在高处,急中生智:“大姐,你不知道,我有病……那种特难治的叫——艾——的病!” 女人一听,掩住樱红的唇,浪声浪气地笑起来:“哎呀,大哥,你真会开玩笑,你哪像有病的人哪……说实话,你一进门,我就看上你了……”她缓缓地半躺到床上,一只手撩拨着衣裙,眼睛盯着他,秋波缠绕,频频媚笑,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唐杰俊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如吃到苍蝇般的恶心,他急得在床上转了一圈,倚在墙上,猛然转身用力地敲着墙面,大声喊:“大海,大海!你睡死了,你快过来……大海,快过来!” 不一会,门被撞开,大海惺忪着双眼,穿着背心和短裤急慌慌地跑进来,左右晃着头:“俊哥……出什么事儿啦?” 女人站起来,撇了撇嘴:“哎呀,大哥,你这是干啥,不愿意就直说呗……”她扭动着躯体,走了出去。 唐杰俊像被抽了筋一样,疲软地跌倒在床上。屋里响起了大海肆无忌惮却充满了活力的笑声。 大海止住笑,凑到唐杰俊身边,推了推他:“俊哥,你真傻,送上门的你怎么不要……咳,还是你有吸引力,她怎么不找我?” 唐杰俊心烦气躁地坐起来:“大海,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 “我的哥哥唉,八点了,你听外面都打雷了,还走?” “走,下刀子也走!”唐杰俊跳下床,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妈呀!我不走,这太危险了……明天我还要和我女朋友一起吃饭……我不敢开,万一遇到塌方……” 唐杰俊已走到门口,他转过身,镇定地望着大海:“我开车……你要是不走,就住一晚上!”说完,推门走出去。 大海嘟囔着:“这叫什么事儿……俊哥,你等等我,我还没穿衣服呢……” 钟静恬被一阵门铃声惊醒,她坐起来,慌乱地打开灯,穿着拖鞋,忐忑不安地走到门前,紧张地问:“谁?!” “唐杰俊。”外面有人应答。 钟静恬松了一口气,换了一件外衣,不悦地打开门:“唐杰俊,都快12点了,你来干什么?” 唐杰俊面色铁青,眼球上网满了暴突的红丝。头上散满了细细的雨汁,肩膀全湿了,裤腿沾了大半截的泥。 钟静恬差一点叫出声来,她心疼地伸出手:“……杰俊,你怎么啦,进屋吧。” 唐杰俊沉稳地站在那儿。他从怀里取那张纸,*而郑重地放在钟静恬的手上:“回去睡吧……”继而,转身离去。 “杰俊!”钟静恬莫名其妙而又哭笑不得。她想搞清楚。 唐杰俊站住,回头望着她。 钟静恬快走几步,打量着唐杰俊,怀疑地掐了掐他的脸:“……杰俊,你是不是在梦游啊?” 唐杰俊生气地捋去她的手:“我到现在还没睡觉,我怎么会梦游!” 钟静恬咯咯地笑起来:“杰俊呀杰俊,你什么毛病?三更半夜地不睡觉,瞎折腾什么呀?” “可笑呀?我刚才险些把车开到悬崖底下,差一点车毁人亡!”唐杰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钟静恬忍不住为自己刚才的言行懊悔了。她歉意地说:“对不起,杰俊,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帮你洗洗,好不好?” “噢……我来就是为了让你给我洗衣服?静恬,我为什么要赶回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我求你,把那张纸看了,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和我一样……”唐杰俊情绪激奋昂然,浑身血液更加沸腾。 “……我猜出来了,没必要再看……还给你吧。”钟静恬的声音很轻,但却极清晰,甚至有一种让唐杰俊吃惊的冷静。 唐杰俊没有接,他的心紧缩地疼痛起来,他痛苦地盯着钟静恬,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紧咬的牙齿间挤出:“为——什——么?” 钟静恬叹了口气,直率地看着他:“我怕我改主意。” “静恬!”唐杰俊忘情地抓住钟静恬的双手,“这么说,你心里还有我……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对不对?”唐杰俊兴奋而焦急地摇晃着她的手。 钟静恬脸红了,她迅速地抽出自己的双手,避开唐杰俊那灼热的目光。尽力克制住那磁铁般的引力,用一种平缓的语调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果重复起来,不但心累,而且乏味……我们都不小了,别再浪费时间,找一块属于自己的天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其实,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我已经有……你可能听说过。他不久就要回广州,我也在这儿杲不长了……” “静恬,你想跟他走,是吗?”唐杰俊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冷却。 “这还用问吗?这已经是定下来的事儿了。” “定下个屁!”唐杰俊几乎是失去理智地怒喊一声,他紧紧地盯着钟静恬,“你了解他吗?你跟他走,你敢保证这不又是一个陷阱?你是不是很喜欢钱!”唐杰俊嘲弄地望着她。 “我需要钱!”钟静恬毫不示弱地回望着唐杰俊。 “……可你们的年龄相差一大截,要是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祖孙俩呢!” 钟静恬苦笑着:“你也太夸张了,他没那么老,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 第52章 51.苦追旧情人 “别,我不知道该叫什么……”此刻,唐杰俊感到深深的失望和孤寂。然而,他那颗火热的心,却不驯服地抗争着。他为什么要放弃,他不是没有能力。如果真的失去了爱,这将是一种悲哀,一种今生今世无法忘记的遗憾……唐杰俊藏起所有能激起钟静恬火气的利剑,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问:“静恬,既然这样,是否把你的真诚留下,告诉我,我和他在你的心目中谁重?” 钟静恬惊窘:“这……” “我想听一句实话……”唐杰俊深情地凝视着她。 钟静恬痛苦而绝望地咬住嘴唇,无限依恋而又凄伤地望着唐杰俊。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被雾水染得亮晶晶的,声音格外温柔:“杰俊,如果你把你的火爆脾气改了,你就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男人。你英俊、潇洒、聪明、能干……说实话,我现在比以前更爱你,几天看不到你,我就会感到六神无主。像丢了魂似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唐杰俊受宠若惊:“你还几天?我一天见不到你就像丢了魂似的……” 钟静恬悲悲切切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杰俊,我会想着你的……也许晚上我可能把他当成你。用句时髦的话讲,你很性感,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你这种外表的男人……” “什么……性感?”唐杰俊脸一红,内心狂跳不止。他不好意思地问:“静恬,你说这话……是不是让我今晚留在你这儿?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钟静恬奇怪地问。 唐杰俊很认真地说:“你不说晚上让我陪你吗?我当然愿意了。你还说我很性感。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我听起来特自豪!” 钟静恬恍然大悟,她羞得无地自容,愤骂起来:“唐杰俊,你真不是个东西!” 唐杰俊惊异了,喜悦的心情僵在脸上:“咦……静恬,你凭什么骂我呀,我哪根弦弹错了,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还说我脾气爆,你不也动不动爱发火吗?” “唐杰俊,你听着,你和他们一样,不是东西!我再也不理你了。”钟静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跑了回去,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唐杰俊愣怔了许久,望着那扇冰冷的房门,一时摸不到头脑,只好叹着气离去。 钟静恬刚刚吃完早饭,就接到了徐经理的电话。她耐心地听着,嘴角挂着万般无奈的苦笑:“……没有,真的没生气……噢……我现在没时间……晚上?”钟静恬叹了口气,“好吧,再说吧……”她放下电话,思绪飘忽,沉重而越发显得郁郁难以决断。 门铃响了…… 门开了,唐杰俊神采奕奕、潇潇洒洒地站着,露出一副颇为自信的劲头。 钟静恬不禁皱起了眉:“你又来干什么?” “求你办件事!”唐杰俊笑嘻嘻而又不容置疑地走进客厅里,把豪华的落地音响打开,坐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谨慎地瞄着钟静恬。 “说吧,什么事儿?”钟静恬把一听可乐放在茶几上,声音仍冰冷冰冷的。 “你就不能友好一些……”唐杰俊斜靠在沙发上。 “你说不说?” “有信纸吗?” “有。”钟静恬找出信纸放到唐杰俊面前的茶几上,疑惑地望着他。 唐杰俊从上衣口袋内抽出笔,郑重其事地放到信纸上,漂亮的眼睛注视着钟静恬:“麻烦你帮我写封情书。” “情书?” “对……” “给谁写?”钟静恬的心又开始惶恐、愧疚,夹杂着难以名状的奢求。 “给王莎莎,我才认识的女朋友,卖服装的,我嫂子给我介绍的。”唐杰俊直视着钟静恬,美滋滋地说。 钟静恬的头嗡的一下,浑身不自在起来。一股酸溜溜的自己也说不清的醋意钻进了鼻孔。她暗自庆幸昨天深夜没有失态,否则真是追悔莫及呀。瞧这家伙的得意劲,真是太坏了,早都移情别恋,还故意设陷阱出自己的洋相。 钟静恬很快欣喜异常:“是吗……杰俊,我真为你高兴,这下,我可放心地走啦……至于情书……我看还是你自己写好啦,这种事儿别人怎么能代替呢……” “我当然想自己写了,可是,我的手昨天晚上开车的时候碰了一下,现在还疼呢,不敢拿笔……”唐杰俊抬起右手,伸了伸,又疼痛难挨地“哼哼”起来。 钟静恬本想看看他的手,又意识到这种行动太过于关切,只好熟视无睹地说:“好吧……”她拿起笔和纸,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唐杰俊却站起来,故作姿态地走两步,一屁股坐在了钟静恬的身边。 钟静恬往边上挪了挪,瞪着唐杰俊:“说呀……” 唐杰俊一笑:“静恬,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钟静恬一脸不高兴:“我吃醋?唐杰俊,你以为你是谁呀“写写写,嗯……第一行空两格,啊……不,顶格写……亲爱的莎莎你好!哟,静恬,你的字不错吗?真是一别百日,当刮目相看啊……”他吸了吸鼻子,“静恬,你身上真香,看来还有救……” 钟静恬停下笔不满地看着他:“你能不能不贫嘴……还写什么?” “我看看……”唐杰俊的头渐渐地靠在钟静恬的肩上。“写……我爱你莎莎……咦,静恬,你这个字,写得不对呀……” 钟静恬用手轻轻推开他的头:“哪个字不对?” “她是沙子的沙,不是草字头的莎!” 钟静恬憋住笑:“谁的名字用沙子的沙?” “对,就是沙子的沙。她的眼睛让沙子眯了,心又被网罩住,所以叫‘网沙沙”。唐杰俊的头又靠在钟静恬的肩上。 钟静恬不悦地说:“唐杰俊,你能不能坐到别处……要不,我不给写了……” “好……”唐杰俊站起身,走到窗前,将脸扭向窗外,不动声色地说:“静恬,你接着写……‘沙沙,你是一个好女孩,但你却是世界上最蠢的大傻瓜’……” 钟静恬偷偷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在纸上继续写着…… 唐杰俊叹了一口气:“……外面就那么好,我真想不明白……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你……你一次次地伤害我,啊……不要这句……你心里明明有我,还在我的面前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我恨不能一口吃了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跟……静恬……你怎么不写了……” 钟静恬惊讶地停下笔,逼视着唐杰俊:“你这是写情书呢?我怎么觉得味道不对……”她把笔和纸放在茶几上,坐直身子,望着笑嘻嘻地朝她走来的唐杰俊。 唐杰俊弯腰拿起信纸,拈起写有字迹的一张撕下,很仔细地将它对折几下,像要珍重地收藏起来,却突然猛地一抬手撕得粉碎,然后,抛洒在地上,轻轻地对钟静恬说:“没有的事儿,写着玩的……” “你……”钟静恬看着地上一片片碎片,那种曾经失落而无法预知的情感油然而生。 唐杰俊一阵心痛,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苦恼让他更加愤愤不平:“……我为什么要这样?我就是想让你知道,除了你,也有女孩子追求我,喜欢我,我不是没人要……”他迟疑了一下,鼓足勇气问:“静恬,我们和好,行不?” 望着唐杰俊痛苦怨艾的眼睛,钟静恬一时无所适从,她喃喃地:“杰俊……” 电话铃响。 钟静恬烦闷地靠在沙发上,没有接的意思。 唐杰俊走过去拿起电话。他还没张嘴说,就把话筒捂住,神秘兮兮地对钟静恬说:“是徐经理,你接不接?” 钟静恬没吱声,微微闭上眼睛。 唐杰俊立即喜笑颜开,他清了清嗓子,用左手捏住鼻子,声音蝉鸣般尖细:“喂,您好……嫂子?对对对,我是钟静恬的嫂子,您有什么事儿吗……噢,她不在家呀,她刚出去……上哪儿我可不知道……晚上……好,我告诉她一声……我知道了,是新世界歌舞厅对吗……好……好,我一定告诉她……再见,拜拜……”唐杰俊放下电话,自己先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几乎是同时,钟静恬也伏倒在沙发上,发出咯咯咯的低笑声。 ------------ 第53章 52.浮爱苦果 唐杰俊好不容易控制住笑声,坐到钟静恬身边,意犹未尽:“你说这人脸皮真厚,硬管我叫嫂子……” 钟静恬平和下来,正色道:“杰俊,只许这一次!” “噢,心疼啦,好吧,成全你。徐经理约你晚上7点到新世界歌舞厅跳舞,你可要准时赴约,千万别让他怪我这个‘嫂子’没告诉你……”唐杰俊握了握钟静恬的手,站起来对茫然迷乱的钟静恬又说了一句“你一定要去,不能辜负他对你的情分。”他一转身走出钟家,样子很快活。 钟静恬失望了,沮丧又一次弥漫在心头。曾暗暗祈求的情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她知道已没有力量去摆脱现状,不由苦笑了一下,默默地准备去吞咽亲手摘下的苦果。 这是一个色彩艳丽的场所,优美抒情的音乐缓缓奏起。衣着鲜艳入时的青年男女相拥在一起,在五彩的灯光中晃动着。 钟静恬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表情淡漠。两只手来回地倒换着一听饮料。 “还生我的气?”徐经理舔了一下嘴唇,尽量柔和地问。 “有什么气可生的……也许我就这个命,我认了!”钟静恬喝了一口饮料,怏怏不乐地回答。 “这就对了。常言说:‘命中八尺,难求一丈’,你放心,你跟着我吃不了亏,我保证对你好……何况,你又这么……”徐经理把手搭在钟静恬的肩上。钟静恬极力压着自己的脾气睥睨着。徐经理不情愿地收回自己的手,解嘲地嘿嘿两声:“好了,上次都怪我心太急。其实,你应该明白,我的确喜欢你,否则,我也不会把那么一大笔钱给你。” “是借!”钟静恬板着面孔纠正。 “啊……对,是借……”徐经理先一愣,随即附和,“不管怎么说,都表明了我对你的心……怎么样,下去学学跳舞?” “我对跳舞不感兴趣。” “嘁,静恬,你不会跳舞怎么能行?将来……”徐经理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做你的太太必须会跳舞!”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又不上班,总得为自己找个乐子吧……万一……我没有时间陪你,你一个人是不是太寂寞……你的线条这么匀称、优美,不会跳舞实在是太可惜……”徐经理的目光贪婪地扫视着钟静恬。 “你今天晚上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学跳舞?”钟静恬扬起秀丽的眉毛。 “不全是,今天不学可以,有时间,以后慢慢学吧……我主要想告诉你我明天去温泉疗养一段时间,你是不是陪我一起去?” “是命令吗?”钟静恬的语气很轻,但眼里却有一种毫不示弱的光。 “看看,还耍小孩子脾气,静恬,你已经三十岁了,不再是小孩子。我们应该像大人对大人那样说话,我希望你能做到言行一致。请你别忘了,我曾……” “借给我二十万,对不对?”钟静恬不等徐经理说完,替他说了他想要重复的话。 徐经理顷刻间产生出一种被嘲弄,受污辱的感觉,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马上换上了一副慈爱的笑容:“行行行……啊,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学学跳舞,处理一些事情。等我回来后,我们马上回广州?” 钟静恬吃了一惊:“回广州?” “对啊!怎么,你不想跟我结婚了?” 钟静恬心有余悸地躲闪着他的目光:“我……还没想清楚……” “什么没想清楚?”徐经理不乐意地瞪视着她,心里暗恨。 唐杰俊穿着入时,潇潇洒洒地走进歌舞厅,他四处环顾,面带笑容地朝钟静恬他们走来。“徐大伯,你好!”唐杰俊大度地伸出手,脸上浮出一种含义复杂的微笑。 钟静恬愕然地注视着唐杰俊,脸上隐隐约约增添了一分不安和羞怒。 “你是……嗯……”徐经理努力地思索着,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 “我是钟静恬的朋友——唐杰俊。”唐杰俊避开钟静恬那刺眼的冷光,声音朗朗,落落大方。 “噢……”徐经理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右手故作热情地和唐杰俊握了握,“你好……坐,请坐吧!啊……既然是静恬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啦。唐先生,想喝点什么?”徐经理慢慢坐在沙发上,脸上抹上了一层疑霜。他悄悄地瞟了钟静恬一眼。 钟静恬低下头,视线落在手中的饮料上。 “别,别这么叫,我不习惯。叫我的名字好了……徐大伯,您也别破费,我什么也不喝。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徐大伯。”唐杰俊笑吟吟地坐下,满有风趣地说。 “啊……啊……”徐经理对唐杰俊口口声声的“大伯”感到极不舒服。他动动身子,假装毫不在意地说:“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徐大伯,您高寿?” “谈不上高寿,我今年才五十四岁!” “唔——”唐杰俊长长地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点着头, “嗯……比静恬的父亲小四岁。我应该叫你叔叔。徐叔,您好像不是广州人。” “小伙子,眼力不错,我是东北人。”徐经理耐着性子说,“我是在这个县城出生、长大的,那个时候,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那一年年我去了广州,投奔我的姑母……经过这么多年的奋斗,我现在开了三家鞋厂,一家服装公司。总资产达三千万。另外,我还在风景小区买了两幢别墅,小轿车就有六辆……哈哈……”徐经理眉飞色舞地炫耀自己的富有。热情里蕴含着卖弄、提醒。 “哎呀!叔叔,您真了不起呀!”唐杰俊一拍双手,故意提高声音,眼睛里流露出羡慕之情,“有钱就是好,现在的妞就是喜欢像您这样的大款……那您来我县是为了搞投资?” 徐经理自命不凡地坐直了身子,撇了撇嘴:“投什么资,我可没兴趣。我是来温泉疗养的,顺便过来看看亲戚。” “还有别的目的吗?” “这……”徐经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唐杰俊,你到底有什么事儿?”钟静恬忍无可忍地责问。 “没事儿,我就是想和徐叔叔交个朋友。现在的人呀,特别势力,见钱眼开。我也挺爱钱的……我能放过这个机会吗?”唐杰俊嘲弄地说。然后,把头凑到徐经理的面前,笑嘻嘻地问:“徐叔,您不反对交我这个穷朋友吧?” “啊……啊,不反对。” “既然是交朋友,我了解您了。您也有权了解我……您知道我是谁吗?”唐杰俊既认真、又故弄玄虚地问。 “哈哈……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静恬的朋友吗!”徐经理哭笑不得。 “是朋友,但不是一般的朋友,是……” 气氛立时紧张起来,三人的目光含意异样,而快速地变化着…… 唐杰俊偷偷地瞄了一下钟静恬,又紧紧盯着徐经理,继续说:“我和静恬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小密友……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是十二点零五分出生,她是十一点五十五出生,比我早十分钟。我们中间有一个火红的太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俯在徐经理的耳边小声嘀咕着。然后,得意地问着面色皱白而目瞪口呆的徐经理,“您明白了吗?” “唐杰俊你太过分了!”钟静恬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气愤,抓起一个空饮料瓶摔向唐杰俊,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唐杰俊扔下又羞又恨,两眼呆呆的徐经理追了出去。 大街上。 钟静恬急匆匆地上了招手停…… 唐杰俊跑出,看着远去的车,也急忙上了另一辆车…… 沿江公路在灯光的照耀下,辉煌灿烂。远处是万家灯火,近处是江水涛涛。隔江高山公路隐约可见,不时地还有车灯闪过。 钟静恬漫无目的地走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使一直小心翼翼陪着她的唐杰俊,更加提心吊胆。时不时地、偷偷地看看她的表情变化。 ------------ 第54章 53.夜温柔情绵绵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一直在耐心等待的唐杰俊开始变得焦急不安,他不时地看着表,又不时地朝门前张望着。想进去又不敢,不进去,又不放心。急得他站立不安,又不时地东张西望…… 这时一个妇女拎着手提包朝他的方向走来,他惊喜万分。大步迎上去,竟把来人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 唐杰俊十分歉意,又十分诚恳地说:“大姐,麻烦您到厕所里看一下,我……女朋友都进去半天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我都急死了,麻烦您……” “那不是出来了吗?”那妇女极为不满地瞪着他,指了指刚从厕所走出来的钟静恬。然后,紧张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提心吊胆地按原路返回。 唐杰俊回过头,惊喜地追着急匆匆而行的钟静恬,“静恬,静恬!唉,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原谅我吧……静恬!你别折腾我了,行不行?”唐杰俊擦着自己额头上的细汗。 “谁折腾你来?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跟着我,该我什么事儿?讨厌!” “是、是、是,我讨厌……静恬,你还不了解我吗?行了,都是我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唐杰俊叹了口气,继而又底气十足地说,“静恬,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是实话,我就没错……我就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跟他在一起?其实,我早就看出你顾虑重重。瞧你那畏首畏尾的样,我就干脆替你说了,也让那老色鬼死了心!” “唐杰俊,你……到底想干什么……昨天半夜你就敲门,没头没脑地胡说一通;上午又阴阳怪气地写什么情书;晚上,你又陈芝麻烂谷子乱搅一阵……”钟静恬忧愤、焦虑,“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和徐经理的关系本来就很僵,你再这一闹!我……我该怎么办?” “就像今晚这样,永远地离开他。”唐杰俊含着笑,沉沉稳稳地说。 “噢!你说得轻巧,我上哪去筹钱去?!”钟静恬恼怒地喊道。 “不就是那几个钱吗?我替你追回来!”唐杰俊的声音比她还高。 钟静恬恐惧地止住脚步:“杰俊,你又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再惹出什么事!我知道你的拳头硬,可你能硬过法律吗?我劝你,别再干蠢事。你要记住上次的教训,不要再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不必要的痛苦……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反正第一次都错了,大不了再错一次……为了我哥,我认了。” 唐杰俊也跟着站住,极不赞成地摇摇头,轻视一笑:“就你心里有哥?说实话,我比你还急。不过,我不像你那么蠢,救人还没救上岸,自己先落了水……如果咱哥知道你为他……我敢保证,他会内疚一辈子的,永远不会快乐!” 钟静恬的心苦涩涩,泪直往上涌。她咬了咬嘴唇:“顾不了那么多了……杰俊,说心里话,我很感谢你!所以我就是吃天大的苦头,也不会让你再为我去和别人争斗!” 唐杰俊非常痛心地望着钟静恬,十分委屈地说:“静恬,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呢?我说要去打架吗?你是不是看透我了?我在你眼里是蛮横好斗之人,对不对?哼,我就是不明白,别人出钱,你就会不顾后果地答应嫁给他。如果想做这件事的人是我,你不但说三道四,一点表示没有,而且……” “杰俊,你怎么总是误解我的意思,你怎么能和他比呢?你让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算了,我不和你说了……” 唐杰俊的脸立即沉下来,他虎着脸,盯着她,悲愤地说:“是的,我不能比。他妈的,他有钱!我有啥?两手空空,而且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我知道,你嫌我!” 钟静恬慌了,连忙拉住唐杰俊的手解释:“不是的,杰俊……你千万别这么想啊?我没有嫌你,真的没有!你在我的眼里,还是以前的杰俊,除了脾气不好外,其它都好……要说嫌,我是嫌弃自己。我总是自以为是,虚荣、好强,什么也干不好,就连工作也被人硬挤掉了……我还有什么希望。有时候,自己想一想,真的够了……” “你不嫌弃我?” “一辈子都不会。”钟静恬终于无遮挡地说了真心话。 唐杰俊的脸上渐渐有了希望,一种责无旁贷的情感油然而生。他双手搭在钟静恬的肩上,诚恳地说:“静恬,你也不要灰心,谁能没有错呢?我不也错了吗?不管发生过什么事儿,你在我眼里还是那么的美好!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呢?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吧!有没有工作并不重要,我养活你,我保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还不行吗?” 钟静恬轻轻地拿去他的手:“杰俊,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们只是朋友,而且只能是朋友。先前的恋爱关系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开始了,更不会有结果……” “为什么?” “……” “到底是为什么?”唐杰俊内心的伤口在流血,但是他还坚持问。 钟静恬痛苦地摇摇头:“……杰俊,求你别问了,经历过的事儿并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杰俊,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唐杰俊声音轻了许多。 “你……你恨我吗?” “听实话?”唐杰俊凝视着她。 钟静恬轻轻地点点头。 “不但恨,连杀你的心都有!” 钟静恬骇然地睁大了双眼。 唐杰俊笑了:“可我睡一宿觉,早晨起来就把要杀你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直忙着挣钱糊口,所以,到现在也没想好该不该杀你……” “杰俊,你别开玩笑,你必须正面回答我,既然恨我,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一想起小时候,你对我那么好,我就不忍心伤害你……还记得吗?你天天偷家里的鸡蛋给我吃。 要不,我能长得这么强壮……哎,静恬,你小时候是不是就想嫁给我?要不怎么总给我好吃的,人家二胖抢了你的一个苹果,你还骂了他好几天呢……” 钟静恬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还记得呀……那时谁懂得爱不爱的,就是喜欢看你,你长得虎头虎脑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我当时就想让你给我当弟弟……” “唉,说了半天,我又成了你的弟弟了……你……你现在愿不愿意看我的眼睛?” 四目相对,钟静恬虚弱地躲开:“不愿意,你眼腈里有一层太深的东西……” 唐杰俊笑了,不置可否。 夜,水一般的柔,风,丝一般的爽;弯弯的月儿害羞似的藏起多半个脸。 钟静恬望着身边的唐杰俊,有些怯怯地问:“杰俊……如果我不想嫁给你,你这次还会帮我吗?” 唐杰俊的心又一次酸疼起来,他缓缓地拉起钟静恬的一只手,轻轻放到唇边,吻了吻,痛楚而苦涩地说:“会的……” “为什么?”钟静恬泪光盈盈。 “因为你终于相信了我,我更要证明给你看!”唐杰俊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 唐杰俊开车行驶到十字路口,在建材商店门前停下车。他打开车门,从车内跳下来,看了看四周,又抬腕瞅着手表。样子像是在等人。 远处,大海气嘘嘘地朝他跑来。 “俊哥,等急了吧?” “没事儿,怎么样?”唐杰俊有些迫不及待。 “都打听明白了……”大海趴在唐杰俊的耳边嘀咕着。 唐杰俊听完,脸上掠过欣喜的神情。但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可靠吗?” “放心,消息绝对可靠!” 唐杰俊高兴地拍着大海的肩膀说:“好样的,大海!还有一件事儿……”他低声地说着。 “行,没问题,我马上去找小三子!” “大海,到时候干得漂亮点!”唐杰俊叮嘱他。 “放心,保证出不了问题!”大海很干脆地答应着,转身消失在人流中。 唐杰俊沉思了许久,注视着前方,隐隐露出一丝笑意,轻捷地上了车,急驰而去。 王玉清焦灼不安地在商店门前来回晃动着,时不时地看看表,心里默默地祷告着,嘴唇微微地动着。 夜,很黑,没有风,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那零零点点的灯火在这幽深的夜里瑟瑟抖动。 王玉清越发感到极端的孤独和恐慌。 ------------ 第55章 54.夜半讨情债 唐杰俊手里握着手机,从远处走来,故作悠闲地荡过去:“哟,王大经理,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在这瞎转什么?” 王玉清一惊,倒吸了一口气:“啊!啊……是杰俊呀……唉呀!是这样的,这几天呀,我总是睡不着。这不出来透透气。”他局促不安地朝远处扫视着。 “是啊……这人要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就是睡不着觉!”唐杰俊奚落地看着他。 王玉清满脸的不高兴:“杰俊,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王大经理,你想让我怎么说话?要不,你教教我?”唐杰俊讥讽地一笑,用挑衅的目光盯着王玉清。 王玉清突然问气馁了:“别别别……嘻嘻……杰俊,瞧你说的,我是想问你,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王玉清的心敏感地跳了一下。 “我也是睡不着。这不找你聊聊天!”唐杰俊紧盯着王玉清似笑非笑地说。 “找我?”王玉清警觉起来,轻轻一笑,“开玩笑!我和你素无来往,你怎么会想起找我?” “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王玉清连连点头。接着又拉着长音,“不过——现在太晚了,改天我们再聊……”边说边打着哈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店里走。 “别走啊,要聊就现在聊!”唐杰俊挡住了他的路。 王玉清顿感意外,脸色阴暗,瞪起了眼睛:“唐杰俊!我可没惹你啊……人要讲道理,对不对?你不能随随便便地找事儿……” 唐杰俊轻轻地哼了一声,反唇相讥:“王玉清,你配说这话吗?我告诉你,你惹我了。你不惹我,我能来吗?想想,你欠我什么来着……” 王玉清满脸瞧不起:“我欠你的?嗯!唐杰俊,你是不是大白天说胡话?嘻嘻,我能欠你的!” “现在是晚上,不是白天。你是不是想不起来了?我提醒你一下,欠我的钱。我是来取钱的!”唐杰俊努力地控制着心里的怒火。 王玉清撇撇嘴:“满嘴胡说,你会有钱?我欠你的钱?哈 哈哈!杰俊啊,杰俊!你是不是在梦游啊?” 王玉清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几乎笑出了眼泪。他伸手拍拍唐杰俊的肩膀,“喂,醒醒吧!唐杰俊,别说梦话了。唉!醒醒!哈哈哈……” 唐杰俊打掉王玉清的手:“笑够了吧!一会我就让你哭!实话告诉你,我是来替钟青宁要钱的。你今晚必须给我钱!”唐杰俊咄咄逼人。 王玉清猛吃一惊,不由得气血攻心。他强压住自己的怒火,肆意挖苦:“唐杰俊,我说你是不是吃饱撑的?我借钟青宁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要钱,也轮不到你呀?才出来几天呀,张狂什么!”他把脸凑到唐杰俊的耳边,“是不是还惦记着钟静恬?嗬,人家现在傍上大款了,你算老几呀?要啥没啥,愣头青一个,谁会看上你?听人劝吃饱饭,别跟着瞎起劲儿了,到时候落个人财两空。出力不讨好,何苦呢?” 唐杰俊强迫自己把握拳的手松开,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别说些没用的废话,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和吕雨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你还叫人吗?她是你小舅子的未婚妻,你连她都搞,你还有没有脸啦……用不用我把你们的事儿讲给嫂子听听?” “你……你还知道什么?”王玉清心虚地脱口而出,浑身颤了一下。 “噢……”唐杰俊暗喜,试探地问:“王玉清,吕雨婕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是不是你害的?” “呸,你胡说!”王玉清白白的脸涨得发了紫,他故作镇静,“唐杰俊,唐杰俊,你不要血口喷人,出事儿那天,我根本就没在家……你……你随便说,我和吕雨婕根本没什么,只不过在一起吃了几顿饭。这世上又不全是男人,啊,和女人一接触就那个啦……哼,简直胡说八道!你愿跟谁说就跟谁说,我王玉清脚正不怕鞋歪!想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压我,威胁我?没门!嘻,我没干过,我不怕,一句话,爱咋咋地,没钱!” “那我就不客气了!”唐杰俊低头挽着袖子,慢吞吞地说。 “你……你想干什么?”王玉清的脸色陡然变白,他心虚地倒退几步。眼睛干眨几下,又站住,像公鸡打鸣似的伸长脖子,挺直腰杆,竭力镇定地说,“想打我?好,打吧!我知道你的拳头厉害。不过实话告诉你,今晚你就是把我打死,你也拿不到一分钱!小子,你可千万别冲动啊,大牢里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的……” 唐杰俊挽好袖子,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慢慢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油汪汪的脸,故作亲热地说:“放心,我不会动你一指头。你现在是宝贝,我的心肝.值十五万元哪!”他看了看表,投过阴冷的一瞥,“时间到了吧?” “什么?”王玉清有些心惊肉跳。 “装什么糊涂?你要是不还钱,我们就一起看场好戏!”唐杰俊怒目圆睁。 王玉清颓然地盯着他,诚惶诚恐地四处张望。周围又黑又静,他抖动着嘴唇试探着:“杰俊,什么好戏呀!说着玩吧?” “得了,直说了吧,你的货想不想要了?”唐杰俊讥讽地盯视着王玉清。然后又声色惧厉地扬了扬手上的手机,“看见了,这是我的一个哥们,在工商局里做副手,用不用请他来一下……”他装出要按动手机的样子。 “唉,唉……别按,别按!”王玉清全身战栗,“杰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出人命的……快……快进屋说,进屋说!”王玉清强压着心头的气恼,陪着笑脸,格外殷勤地把唐杰俊拉进商店。 “就你的命值钱?别人的命就不值钱?说些废话有什么用,痛痛快快地还钱,不就没事儿了?”唐杰俊高兴了,接着又进一步警告王玉清。 “坐,坐……抽烟……”王玉清手忙脚乱地又是让座,又是递烟,眼珠还不停地转动着。 “不会。钱呢?”唐杰俊坐在椅子上,抬手一挡,板着脸问。 王玉清头昏脑胀,心急如焚,怒火燃烧,但又不敢暴躁。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硬挤出一丝笑意。哆嗦着为自己点燃一支烟,却忘了吸。忍气吞声地说:“杰俊呀,杰俊!你听我说,我真的没钱,有钱不早还了……钟青宁可是我的妹夫,我再没有人性,也不能坑自家人哪!” 他小心翼翼地瞟着唐杰俊,发现唐杰俊正瞪着自己,脸上毫无表情。王玉清越发焦急、紧张与不安。他搜肠刮肚,猛吸一口烟,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就出来,手里拿着一千元钱,沙哑着嗓子说,“杰俊,我的好兄弟,给!这是一点小意思,你先拿着。以后,缺什么尽管和哥哥说……钱,我一定还!等我把这批货处理掉,就把钱给你送去!拿着。”他大方地把钱塞到唐杰俊手里。 “行了!我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多。还是那句话,还钱!”唐杰俊不耐烦地把钱摔在柜台上,怒斥着。 “唐杰俊,好话我都说尽了,你不要太欺负人!钱,不是我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钟青宁,是他非要入股。生意赔了,只能自认倒霉,干吗让我还钱?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王玉清软的一招不行,就拿出他的看家本领,市侩无赖,气呼呼地吼着。一边将烟扔掉,一边耍死狗地栽到椅子上说.“没有钱,想怎样,就怎样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好,王玉清!我也不客气了,好好想想你那车烟可有两个十五万元,你大概不希望赔个底朝天吧?” “等等,”王玉清慌忙跳起来,眼睛眯起来,凶光顿减,“你是不是把烟……” “烟是在我手上。但,你放心。现在很安全,不过……时间拖久了,我可不敢保证。” “我的妈呀!咳!咳!唐杰俊,唐杰俊!你小子也太缺德了。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唉唉……我这些钱全是借的呀……”王玉清哭咧咧的,在屋里不停地转着圈,冷汗涔涔。 唐杰俊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得意洋洋地说:“王玉清,你耍猴呀!” 王玉清沮丧地站住脚,苦着脸:“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半夜三更的,我上哪儿去弄那么多的钱啊?” “这样吧,你的货我要十五万,按进价算,怎么样?” “不行,你也太黑了!按进价算,你想让我赔死!不行……不行!” “别耽误时间了。说话,给钱,还是给货?” ------------ 第56章 55.软硬适度 两人的目光相互对视着。沉默了片刻,唐杰俊叹了口气,开始按动手机…… “唉,别打……”王玉清面如死灰,眯缝的眼里露着凶光,那样子恨不得把唐杰俊一口吞掉!但,他又很无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给——钱。”说完,哆哆嗦嗦地爬上了楼…… 唐杰俊把钱包好,又找来两根细绳,仔仔细细地捆扎好。痛快之极,对王玉清揶揄地说:“你说,你叫什么东西?有钱不早拿出来,害得我出了一身的汗。” 王玉清死死地盯着唐杰俊手里的钱,苍白的脸上细汗淋淋,馋涎欲滴,他咽了口唾沫:“别得了便宜卖乖。唐杰俊,我今天算是认清你了。损到了家,让你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唐杰俊瞧着他的狼狈相,不由地乐了:“少放臭屁!快,赶紧给我写借据!” “什么?”王玉清终于憋不住了,哑嗄着嗓子吼着:“唐杰俊,你还是人不!玩我!钱我都给你了,还写什么借据?” “你喊什么?你还有理了!补写一张借据,局子里也好有个证明。写完了,我再给你写个证据,快写!” “不写!这不等于证明自己以前说的是谎话吗?我还不见得傻到自已扇自己耳光的地步吧?” “你说没说谎,你心里最清楚。再问你一遍,你写不写?”唐杰俊两条粗壮的胳膊按在柜台上,语气透着杀气,“你别把我惹急了!” 王玉清垂下眼帘,极不情愿地从货架上取出一迭信纸,上下摸了摸衣袋说:“没笔。” “给!”唐杰俊从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扔给他。 他抬眼愤恨地斜视着唐杰俊:“我今天算是碰到鬼了!”他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用微抖着的手在纸上写着…… 唐杰俊紧紧挨着他,盯着他手的一举一动:“年月日别写今天。” “……那写哪天呀?”还想耍花招的王玉清,停住手,狡猾地问。 唐杰俊低声有力的说:“别想耍花招,你哪天借的,你不知道吗?写你借钱那天的日期……嗯……对!” “还写上什么?” “签上你的名字……好了。”唐杰俊拿过信纸,仔细地审视了一遍,然后撕下,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口袋里,又把手伸向王玉清:“笔!” “我说唐杰俊,你这么卖命图个啥?钟静恬当初要是爱你,为什么还嫁给了陈天律?瞎起什么劲啊?”王玉清仍不甘心他的失败,又讥讽地说,并把笔重重地放在他的手里。 “少废话!”唐杰俊接过笔快速地写着: 钟青宁借给王玉清的十五万元,已全部讨回,故立此据。 立据人:唐杰俊 98年9月6日 “给,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玉清接过来,眯着眼睛瞅了一会,感到彻底地绝望了,悲愤欲绝地问:“我的货呢?” 唐杰俊打通了手机:“喂,大海吗?哎……对,一切顺利,把车开过来吧!” 唐杰俊关上手机,对王玉清说:“十分钟,货就到了。”他拿起钱在手里掂了掂,“我走了。” 盯着唐杰俊手里沉甸甸的钞票,王玉清的心疼得如五猫抓心,愈来愈痛,竞不知不觉地走出柜台,下意识地去抓。但他的手脚却不听使唤,左脚底一滑,“噗”的一声,单腿跪地,双手向前伸着。 唐杰俊听见声音,猛然回头,见状忍不住笑,逗着他:“我说王大经理,知道错就行了呗,不必行此大礼呀!快起来吧!”说着,含笑而去。 楼上,姚晓梅穿着睡衣,匆匆下楼。看见此情景,急忙地扶他:“玉清,你怎么了?啊!” “我……唉!”王玉清收回神,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头。 “刚才谁来了?货到了吗?……你倒是说话呀!姚晓梅困惑焦急地催问着。” “货……货……哎呀!”王玉清终于压不住失去巨款的悲痛之情,开始是低声哭泣,紧接着便是顿足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姚晓梅更加莫名其妙,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王珊从新雅服装店里匆匆走出来,嗓门亮得很高:“什么事儿呀?杰俊。” 唐杰俊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嫂子,求你一件事儿,行不行?”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认识姚晓霞吧”。 “认识,不就是静恬嫂子的大姐吗?我们原先还是一个单位的,后来单位黄了,也就各干各的,很少来往。怎么,有事儿啊?” “她现在正在市场上买菜,你陪她和她的儿子玩一天,怎么样?” “哟,我当什么事儿呢?不行,我走了谁看店?” “我哥呢?” “谁知死到哪去了,这几天总和我找事儿。都是让钱烧的。”王珊愤愤然的样子。 唐杰俊为难地咬着下唇,沉思着。 王珊望着他,关心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算了。说了你也帮不上忙,我找别人吧。”唐杰俊转身要走。 “哎……好好,我帮,我帮。你说吧,让我陪她上哪玩?”王珊急忙拦住他。 “上温泉。大海的车在市场的门口停着,我先送你过去。现在是9点10分,记住,一定不要让她往家打电话!” “这怎么行,要出去玩,怎么也得和家里说一声呀?万一非要打呢?”王珊满腹狐疑地向唐杰俊讨教方法。 “要打的话……就十二点打。记住,一定要让她十二点整给她丈夫打电话。” “唉,要是她不跟我去温泉呢?怎么办?” “唉!你想办法让她去呀!一定要让她们母子俩吃好、玩好。顺便洗洗澡,身体还健康。给,这是一千块钱。”唐杰俊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千元钱拿出来,递给王珊。 王珊不想接,迟疑着:“用不了那么多,我有零钱。” “拿着吧,剩了再给我。”说着,唐杰俊把钱塞进王珊的手里。 王珊低着头,沉思着。心机一动,微微仰着头,讨价还价地说:“杰俊,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行不行?” “行,别说一件,就是一万件也行!” “这可是你说的。嗯……昨天我去看妈,她又问起你的事儿,还埋怨我这个当嫂子的不关心你,你现在就给我个话儿,上星期,赵婶给提的小周姑娘,你看不看?” “就这事儿!” “对呀,行不行!” “可我,唉……已经有对象了……”唐杰俊故作为难地摆摆手。 “真的……谁呀?”王珊半信半疑地问。 “成不成,就看嫂子的了。” “不明白!我……”王珊困惑地说。 “嫂子,回头我再和你解释。只要你把这事儿办明白,我就有希望了。”唐杰俊嘻笑着,半开玩笑说。 唐杰俊信心十足地走进鑫鑫鞋店。 听完唐杰俊的话,张久眨眨原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突然清醒似的蹦跳起来,手一拍桌子,脸因怒而更加丑陋可憎:“唐杰俊,你这么做是犯法,你马上把我的儿子送回来。不然的话,我报警,咱法院见!” “瞧瞧你,叫唤什么?法院见就法院见,我怕你不成?告诉你,张久!我既然做出来,就不怕后果。你可以报警,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给,电话……”唐杰俊拿起电话递给他。 张久没敢接,瑟瑟地呆愣在那里。脸色变得蜡黄,嘴角扭歪着…… 唐杰俊放回电话,双手将张久按在椅子上,轻声地说:“你用不着这么激动,我不是要害你的儿子,我保证他现在特别安全。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就是想要钱。你还了钱不就没事儿了吗?” “哼,又不是我一个人借的,凭什么非让我还!”张久的蛮劲又上来了,瞪着一双鼠眼,看着唐杰俊:“有本事先让他们还上!” “他们?不就是你和王玉清吗?” “还有姚晓阳!” ------------ 第57章 56. 软硬适度{2} “姚晓阳那小子早不知躲到哪个耗子洞去了。不过,你放心,我早晚都会找到他的,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那……这么办吧,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告诉你,只要王玉清还了,我就还!” “当真?” “我张久从不食言!”他故作姿态地挺了挺胸脯。 “好,你看这是什么?”唐杰俊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清了,王玉清昨晚就把钱还给我了!” “哈哈哈……”张久的头剧烈地摇动着,“不可能!他能还钱?我还不了解他。唐杰俊,你别拿着假借条唬我。你别忘了,我曾经学过法律,就你玩的这种伎俩,太小儿科了吧!”张久的小眼睛里露出一丝鄙视,“既然是已经还了钱,他王玉清还会给你留借条,傻瓜才信呢?” “不信是不?你可以打电话问问!” 一辆面包车行驶在去温泉的路上。大海驾着车,王珊、姚晓霞,还有张久八岁的儿子坐在车上,谈笑风生。特别是孩子,更是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张久慢慢放下电话,如霜打的茄子,木然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唐杰俊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地劝说:“张久,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从不食言吗?那就兑现吧……嗯?不想给?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学过法律,那你更应该带头遵纪守法,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才两万元,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如果和孩子比起来……” 张久高声地打断他的话:“那能比吗?别说两万,就是二十万也买不了我的儿子!唐杰俊,凭你也配和我谈法律,我读的可是四年的本科。你才念几天书,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高中生,哼!跟我谈法律,差远了……” “对……你说得很对,我是个大老粗,没文化,哪能比得上你呀!既然这样,更不用我多说了,你觉悟高,还钱吧!”唐杰俊伸出右手,嘲弄地注视着他。 “……好,我给你!”张久转动着小眼睛,气急败坏地奔进里屋。 不一会,匆匆出来,将一张存单往唐杰俊面前一扔,满不在乎地说:“拿去,不就两万块钱吗?我张久还在乎这几个钱。哼!” 唐杰俊一扬手,捏住了飞过来的存单,他仔细地看着,“张久,你必须和我一起去取!” 张久犹豫地闪动着小眼睛,瞅着唐杰俊,爽快地说:“行,走吧。” 唐杰俊和张久并肩从银行里面走出来。唐杰俊的一对大眼睛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张久一双鼠眼时时闪着不易觉察的异光。唐杰俊压抑着自己的喜悦情绪,沉稳而冷静地对张久说:“好吧,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你自己走回去吧,我还要给别人拉货。”唐杰俊去开车门。 “想走!”张久的精神抖然焕发,小眼睛使劲瞪着,抓住唐杰俊的胳膊:“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不知道。”唐杰俊冷静地答道。 “那好,我告诉你。你犯的是绑架勒索罪,是要判重刑的。你是跟我去公安局公了,还是去我家私了,嗯?”张久的小眼睛射出胜利的光,架势逼人地问着唐杰俊。 “公安局?我看我们还是不去的好!还是去你家吧。不过,我问你,这私了怎么个了法?”唐杰俊神态自如,颇有兴趣地问。 “很简单:第一,把孩子给我送回;第二,赔偿我两万元的精神损失费!” “哟,说了半天,这钱又成了你的,而且还合情合理。”唐杰俊嘻笑着。 “严肃点。公了,还是私了?” 唐杰俊沉思片刻,看了看张久,觉得很可笑,于是逗他:“好吧,上车吧,去你家。” 张久的脸,露出洋洋自得的笑意。 在张久的鞋店里,两个人争执起来。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绑架你的儿子。你松手,要不我就不客气!”唐杰俊挣脱出手臂,点着张久的鼻子,“你想让我说几遍,你才肯相信?” “说一百遍,我也不相信!十点钟,就在这里,你亲口对我说的。你绑架了我的儿子,现在又不想承认了。后悔了?还是害怕了?晚了!你必须为你做的事负责。一句话,给钱还是上公安局?”此时,张久更加得意,小眼睛眯缝着,话语更加张狂。 唐杰俊被他缠得无奈何,抬头瞅瞅墙上的表,还差十分钟到十二点。他又很自信地对张久说:“告诉你,张久!我既没有后悔,也谈不上害怕。我没有绑架你的儿子,也没有别人绑架。你所以紧张,是坏事做的太多,心里发虚。如果你蛮横要报案,我也不再拦你。但,经公安局了解,与事实不符,这可是诬陷罪。那时,你必须再拿两万元作为我的精神损失费。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不想再向你要这笔钱。这样吧,我可以在你这儿再等等,如果她娘俩还没回来,我们共同去找找。你看怎么样?”唐杰俊从容大度地把话讲完。 张久听完这番话后,半信半疑。但,仍死死盯着唐杰俊,不甘心让唐杰俊轻易地将两万元钱拿走。 空气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两人僵持在那儿。 墙上的钟表,指针在一分一秒艰难地爬着…… 两人各怀不同的心情,目光交替闪现…… 表针指向十二点时,电话铃骤然响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唐杰俊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倦意地靠在沙发上说:“张久,去接电话吧!” 听见电话铃响,张久一惊。听到唐杰俊让他接电话,迷惑地瞅瞅他。 “去接呀!”唐杰俊又催促他。 张久慢慢地走到柜台前,警惕地盯着唐杰俊:“你不准走!”他猛地拿起电话,眼睛仍盯着唐杰俊,“喂,喂喂!什么……上温泉干什么……老朋友……玩……什么老朋友……你和孩子不是被绑架了吗?嗯……没有……” 唐杰俊憋着笑,大大方方地出门走了。 夕阳西下,钟静恬轻松地从庄子梅家走出来,真有一种重获自由的愉快感觉。从今往后,她不需对谁再有心理负担,她不必为了所谓的“良心”而去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人。 庄子梅从后面追出来,叫住了她:“静恬,不能说变就变。你让我怎么和徐经理解释……你看这样行不行,等徐经理回来,你自己把钱交给他,和他说明白……啊?” “不用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庄婶,麻烦您了……对不起……您老费心到底吧!”说完钟静恬飘然而去。 对面不远处是春风满面,等候已久的唐杰俊。唐杰俊迎了上来,拉着静恬的手轻捷一转,然后,两人并肩同行。唐杰俊的一只手放在钟静恬的肩头,钟静恬微仰着头,和兴致勃勃的唐杰俊在诉说着什么…… 唐杰俊嘴角含笑,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透着深情、温柔的光。 落日的余辉,洒在他们远去的背影上,艳丽无比,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庄子梅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暗下来。 进财商店的防盗网牢牢地封闭着,上面挂了一把特大号的黑锁。 王玉清垂头丧气地堆坐在商店门前的台阶上,闷闷地吸着烟。 一辆三轮车驶来,停在他的面前。姚晓梅从车上下来,默默地看着王玉清。 王玉清迟钝地抬起头问:“你妈怎么说的?” 姚晓梅叹了口气:“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还好,我妈总算同意了。她说只能在她那儿住一年,每月房租二百。” “妈的……真是墙倒众人推,你妈也太……哼,六亲不认!” “你别妈妈的……说良心话,我妈这算不错啦,孩子她帮我们照看,让我们放心在外面挣钱……你别不知足,嚷熊话给谁听?我们家该你的……到现在为止,你们家谁来看你,谁又来帮你了?你瞅瞅你那副德性!像养不活似的,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非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劝你多少次,别总耍聪明占便宜!对了,我妈还让我告诉你,把你的那些黑肠子洗干净,别再干伤天害理的事儿!”姚晓梅忿忿喋喋地责备着。 ------------ 第58章 57.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王玉清不服气地冷笑:“哼,这事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不是也同意了吗?噢!倒霉了,屎盆子全扣我头上……姚晓梅,姚晓梅,我这一次真的算服了你……你也看我笑话,趁机踢我一脚,想置我于死地……行,行!算我倒霉,总有一天,我王玉清会重新站起来,我一定要争这口气!他妈的,我就不信,老天不帮我。” 姚晓梅又惊又喜,她甜滋滋地凑到王玉清的身边,胖嫩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玉清,这就对了,这才像个男子汉!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又没有拉饥荒,剩下这一万五也够做小生意的本钱啦,我们重新开始!” “晓梅,你先给我五千!”王玉清眯着眼睛,伸出了手。 “干什么?”姚晓梅霎时阴了脸。 “别问。”王玉清闷声闷气,“赶快给我!” 姚晓梅没说话。她听得出王玉清语句里的焦急。 “你给不给?”王玉清眼睛喷着火。 “你先告诉我,干什么用……我就给!” “我要让唐杰俊好看!哼,这次要不是他,我能倾家荡产?我饶不了他!我要找人教训教训他,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他也不想想,我王玉清虽然不惹事儿,也不是谁想捏就可以捏的!哼……”王玉清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姚晓梅吸了一口凉气,脸都白了:“王玉清……你怎么这样?唐杰俊是好惹的吗?他的拳头能砸你十个……不行。不行……万一你找的人伤不了他,那不是引火烧身,自找麻烦……唉,五千块钱干点啥不好,别想这些没用的事儿!”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你要是听我的早点儿卖房子走,也不会有今天……” “啧,说些没用的……”王玉清厌烦地嘟嚷着。 “好啦……别记恨唐杰俊了,他也没打你,不就是把钟青宁的钱要回去了吗?你这么想……钱是人家的,人家干嘛不要?要回去是对的,走吧……走吧!” 王玉清懒懒地站起来。 一辆警车急驰而来,停在他们的面前。 姚晓梅毫不在意,催促丈夫:“快走啊,看什么看!” 王玉清却面如死灰,腿脚如注入铅液一样沉重。 车门开了,下来两名警察,威风凛凛地站在他们面前。 “你叫王玉清,对吧?”干部模样的警察盯着他,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姚晓梅满脸疑惑和怨气。 “没问你……”年轻的警察一指王玉清:“问你,你是不是叫王玉清?” “是……是……什么事儿?”王玉清强支撑精神应答。 “是这样,你涉嫌一起故意伤害案,跟我们去趟公安局!”干部模样的人盯着他说。 “不……不是我干的……真不是……不是我干的……四月二十七日……那天晚上……我出门……没在家……不信,你们问我老婆……晓梅,你告诉他们,快……快说呀……”王玉清面色惨白,额头细汗淋淋,结结巴巴地说。 “喂!我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四月末他的确没在家,出去有半个多月,我可以作证!”姚晓梅大声嚎气地说。 干部模样的警察轻蔑一笑:“你作证……哼,你能证明什么?” 他又对王玉清说:“王玉清,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找你是为了四月二十七日晚的那宗案子……你真是不打自招!告诉 你,我们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你坐的是四月二十八日零晨四点的小客车,也就是说四月二十七日晚,你还在本县,有作案时间。而且,我们已把你的相片,给那天晚上和吕雨婕一起从舞厅出来的林业局副局长看了,他完全肯定,那天晚上遇到的就是你……如果你还有什么话,请到法庭上去说。” 姚晓梅呆若木鸡。 王玉清怯怯地后退着:“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铐起来!”干部模样的人严厉地命令着。 年轻的警察冲上去…… 姚晓梅仿佛从梦中惊醒,她猝不及防扑到王玉清的身上。又是打,又是抓,恶毒婆般地哭骂起来:“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怎么不死呀!连这种事儿你都干得出来?自己兄弟媳妇都不放过……要不是你,晓阳能出走吗?我算是瞎了眼了,怎么会看上你……你把我们姚家害苦了,简直是丧尽天良……呜呜呜……王玉清,你听着,我要跟你离婚,跟你离婚!” 王玉清伸出被铐在一起的双手,狼狈地躲闪着。 “……你这是干什么?离婚上法院!”年轻的公安警察僵着脸冷冷地推开姚晓梅。 车开走了,只剩下恍恍惚惚,依旧哭泣不止的姚晓梅。 吕雨婕穿着入时,头蒙黑纱,悄然默立在江边。 暮色中看不清水的波痕,只能听见潺潺喧哗的水声。 天空已被暮色深染,风过之处,有大朵大朵的薄云,如絮如烟般漫卷游浮。山顶郁郁葱葱的山林,朦朦胧胧,冷漠而又高傲。 江的对面,隐约可见幢幢的高楼大厦透出的闪闪灯光。家家户户都开始享受属于他们的那份天伦之乐。各式各样的,时续时断的杂音,组成了一曲薄暮之歌,融进这寂静的江边,凝铸出一种难以诉说的悲凉。 被黑纱遮住的面部剧烈地颤动,夜色很快水一样浸遍了她的周围,使她愈显孤独与凄苦。 吕雨婕胆怯地迟疑着,终于向前迈了那一步…… 吕雨婕死了,带着无穷无尽的怨恨…… 陈天律还没有回来。 唐美英正在厨房炒菜,忙得不可开交。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油烟呛得她不时地咳嗽。 玲玲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双手捧着一根火腿肠,摆弄来、摆弄去,怎么也不舍得吃。 陈天律的儿子冬冬,把自己的火腿肠三下两下吞进肚子。他擦擦嘴,馋猫似的瞅着玲玲手中的火腿肠。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旁,朝外面看看。回身一个恶虎扑食,夺走玲玲手中的火腿肠。 玲玲尖叫起来,她飞奔过去,尽力地往回抢,两人开始撕扯着。 “给我,这是我的!”玲玲说。 “我的,这是我爸爸的钱买的,我的!”冬冬振振有词。 “我的,是我妈给买的……”玲玲快要哭了。 冬冬双手放在腰间,高声地说:“才不是你妈买的,不要脸,你妈是花我爸的钱,是我爸养活你们!” 玲玲自知抢不过他,只好停下手。撅起小嘴,转动着黑亮的眼睛,双手握在一起,抱在胸前,甜甜地求着:“冬冬哥哥,还给我好吗?” “不给……嗯……给也行!你给我磕头,叫我爷爷,我就给你!”冬冬一只手高举着火腿肠,一只手比划着,神气地说。 “你不要脸,我才不叫呢,给我!”玲玲生气地推搡着他。 “不给!你不要脸,你滚!这是我的家。”冬冬同样推了她一把。 “我的家!” “我的家!” 两个孩子各不相让,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 唐美英闻声,慌忙地从厨房跑过来,她拉开两个孩子,厉声地说:“别吵了,怎么回事儿?” “冬冬抢我的火腿肠!”玲玲委屈地哭泣。 “冬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抢妹妹的东西呢?”唐美英蹲下身,双手扶着冬冬的肩,和颜悦色地说:“好孩子,还给妹妹好吗?” 冬冬拉着脸,很不服气地学着陈天律的腔调:“她不是我的妹妹,我根本就没有妹妹。你们走,不准住在我家!” 唐美英很生气:“冬冬,不许这么说,快把火腿肠还给妹妹!”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说着,冬冬把手里的火腿肠扔在地上,并用脚狠狠地踩得粉碎。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唐美英责怪地推了冬冬一下。 冬冬一愣,“你敢打我?”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嚎叫起来,两条小腿乱蹬着。 正在这时,陈天律开门进来。冬冬一见,就势滚倒在地上,更是嚎叫不止。陈天律见此情景,勃然大怒,扯着略带沙哑的嗓音:“怎么回事儿?” “爸爸!她抢我的东西,还打我!我要找妈妈……呜……”冬冬连滚带爬地扑在陈天律的脚下,抱住陈天律的腿高声哭泣…… ------------ 第59章 58.一定要再找一个靓女 陈天律腮帮子一鼓,破口喊道:“美英,你这是干什么?我不在家,你就这样虐待我的儿子?你还懂不懂道理。他虽然是个孩子,你也应该尊重他呀……我告诉你,必须尊重我的儿子!”陈天律挥动着手臂,唾星四溅。 “天律,你听我解释……”唐美英抖动着嘴唇,凄苦地分辩着。 “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明摆着吗?”陈天律打断唐美英的话,狠狠地说,“能过,你就必须遵守我们陈家的规矩,尊重我的儿子。不能过,马上带着你的孩子离开我的家。我陈天律不愁没有女人!哼!你有什么资格张狂,每天吃我的、喝我的……还敢虐待我的儿子!” 唐美英听到此,十分失望,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陈天律,说话凭良心,结婚时,我还带过来两万块钱呢!能说走就走吗?” “操……那儿个破钱,也就值我楼的一个角的钱……怎么,想要回去?行,过两天,我借钱还你!他妈的,我娶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做什么买卖都赔钱。要不说,不能娶寡妇!” “你……”唐美英气得瑟瑟地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玲玲吓得早已躲在妈妈身后。 冬冬一看,吐了吐舌头,悄悄地溜了出去,蹦蹦跳跳地玩去了。 外面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公路旁边电话亭里,已奔波许久,疲惫不堪的陈天律正在往家里打电话。他怒火在胸中燃烧,对着话筒咆哮着:“你是死的,你为什么不出来找。今晚要是找不到冬冬,我让你去死!”他恶狠狠地扔下话筒,嘴角一抽一抽的。他从怀里摸出五角钱,放在眼前看看,然后扔下,夺门而出…… 唐美英接着电话,顿感天旋地转:“……啊……啊……我去找……我去找……”她感到无比的恐惧与怨恨。左手捂着胸口,只觉得一阵恍惚,一阵昏晕,右手一软,话筒缓缓下滑。她闭起双眼,一行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一辆正在行驶的出租车内坐着冬冬和他的姑姑陈碧笋。 冬冬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喝着饮料。边打着饱嗝,边对坐在身边的胖女人说:“姑姑,今晚我不回家了,我讨厌那个女人!” “行,不回去,我带你去电子游戏厅。” “姑姑,你给爸爸打个电话吧!”冬冬恳求着。 “打电话干什么?” “告诉爸爸一声!要不,他会急死的!” “不用,打什么电话!你不是讨厌那个女人吗?正好,急急他,让你爸爸好好收拾收拾那个女人,替我们冬冬出出气!啊!哈哈……”陈碧笋满脸的横肉上,堆满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冬冬也跟着“哧哧”地笑起来。 唐美英给玲玲盖好被,穿起一件红色的风衣,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唐美英离开陈家,投入到喧嚣的公路上。两侧是披着绚丽晚装的高楼大厦,无数路灯闪烁着缤纷的色彩;身边是穿梭不停的车流。唐美英像一片落叶漂浮在车海中,一晃一摇地左顾右看…… 急转弯处,一辆急驶而来的小轿车,鸣响着刺耳的喇叭声。随即是一声震颤人心的铿锵声,唐美英脚底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轿车驶来的方向…… 路上行人,纷纷赶往出事地点。 钟静恬扶着神情伤感的王珊。 唐伟成阴沉着脸,拼命地吸着烟。 他们跟在唐杰俊的身后,走进了交通局的大厅。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的?别往里走!找谁?!”一个高高瘦瘦,穿着一件黄色短袖军式上衣的男人从旁边的屋子走出来,非常恼火地叫住了他们。 唐杰俊黑着脸看着他,没有答话。 “你怎么回事儿?这里不让抽烟!”瘦男人一指唐伟成。 “唉,唉。”唐伟成连忙点头,把烟掐灭,颠颠地扔了出去。 唐杰俊瞅了一眼跑回来的唐伟成,问瘦男人:“交通队的贾队长在不在?” “不在!都开会去了。今天没有人,走走走……”瘦男人不耐烦地挥着手。 “你不是人?”唐杰俊瞪着他。 “你会不会说话?出去!”瘦男人细小的眼睛里冒着凶光,手往门一指。 唐杰俊盯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出其不意地用铁钳一样的手,揪住了他的前胸,往前一拉,气哼哼地说:“看门狗!你这个看门狗,这是你家?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出去?” “哎……你凭什么骂人?松手,快松手……”瘦男人慌恐地挣扎着,仗势欺人的脸垮了下去。 唐杰俊泰然、嘲弄地望着他。 “杰俊,松手,你听没听见……松手!”唐伟成用力地掰开了他的手。 一名交通干警从楼梯上走下来,边走边问:“怎么回事儿?” “找贾队长的……”瘦男人答了一句,转身溜进旁边的屋子里。 “哦……是你,你上次来过,还是那件事儿?”干警不冷不热地问。 “对,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为什么还不给我们答复?”唐杰俊压着气问。 交通干警平和而轻松地说:“我们查过事故的调查记录。造成这起事故的主要原因,是行人违反了交通规则,司机属于正常行驶,而且还采取了紧急措施。所以,根据交通法规的有关条款,受害者本人应当承担全部责任……” “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怎么说呢……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的确,作为受害人的亲属,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的。但,法律是无情的……再说司机不是已经赔偿了死者丈夫五千元吗?她的丈夫当天就表示不追究此事了,我劝你们……” 唐杰俊没等交通干警把话说完,扭头就走。他两眼冒火,牙关紧咬,握住双拳,杀气腾腾地直奔陈天律家…… 钟静恬惊愕地松开搀扶王珊的双手,急忙追了上去。 陈天律家的客厅内,烟雾腾腾,笑声时隐时现。 陈天律正斜叼着一支香烟,慢慢地吸着,眼睛盯着他妹妹手里的一张牌:“快出……快点!”他偷偷地冲他妹妹眨眨眼,他妹妹心领神会,马上把手里的牌打了出去。 “好!我赢了!”陈天律得意地将牌放倒,“清一色。”接着放声大笑,伸出一只大手,把桌上的钱搂到自己面前。 “天哥,手气不错吗?”涂着黑眼圈的干瘦女人,嘴歪歪,不满地用脚轻踢一直坐在她对面的胖男人。 胖男人会意,不慌不忙地搓着牌,对着正得意忘形的陈天律笑呵呵道:“天哥,真是春风得意,财源不断啊……怎么,有没有什么打算,我给你介绍一位?我小姨子。上个月刚离婚,没有孩子……” “不要,这一回我要再找一个年轻靓女,最好是二十五岁以下……” “哟,天哥!你可真是财大气粗呀,靓女!我看行,你这一折腾呀,还真年轻了不少。哈哈……”涂着黑眼圈的干瘦女人尖声讥讽地笑着。 “是吗?我真的年轻了。”陈天律摸着自己的脸,自豪地瞅着他妹妹。他妹妹没吱声,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年轻的靓女,我认识一个,可以说是百里挑一,就怕天哥没这个胆。”胖男人鼓动着说。 “我没胆,笑话!你不打听打听我陈天律是个什么样的人!哼,我怕过谁!说,是谁?我不把她搞到手,我跟你姓!” “真的,天哥?”胖男人笑眯眯地问。 “慢,你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看天哥一个人孤单得怪可怜的,想帮你个忙。我负责牵线搭桥,成不成看天哥的本事了。” “如果我成了呢?”陈天律信心百倍。 “我不是输了一万吗?我再给你一万!” “小子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耍赖。你俩作证啊……”陈天律指着他妹妹和黑眼圈的瘦女人,兴奋地搓着双手。 胖男人不动声色地说:“天哥,如果不成呢?” “不成?”陈天律想了想,“我今天赢的钱全归你。另外,我给你一万!” “一言为定?”胖男人进一步追问。 “一言为定!”陈天律满有把握地说。 两人碰一下手掌,对视着,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 第60章 59.什么叫恬不知耻 陈天律止住笑问胖男人:“说了半天,是谁呀?我认识吗?” “是珠珠,三星宾馆的服务员。不过,他的男朋友可挺厉害……就看……” “哼!再厉害也是个毛孩子……” “砰”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 屋里的人惊异地望着…… 唐杰俊像头发怒的雄狮,大踏步地闯进来。一抬手,满桌的麻将被掀翻在地。他指着陈天律,高声斥责:“陈天律,你还叫人吗?我姐尸骨未寒,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玩麻将?”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惊跳起来。陈天律羞怒地鼓着气,瞪着唐杰俊,一句话也不说。 陈天律的妹妹反应过来,直着嗓子吼,“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姐姐死了活该!该我们什么事儿?谁让她不守本分,半夜三更地往外跑……我看就是享福享够了!” “谁活该?你再给我说一句!”唐杰俊点着她的鼻子。 “说怎么的?我怕你!” 陈天律缓过气来,拉开妹妹,站到唐杰俊的面前,声色俱冷,言语粗野蛮横:“我不想和你吵,出了这事儿,我的心情比他妈的谁都糟!所以,大伙儿才来陪我玩玩麻将,散散心……哼,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不就是五千块钱吗?他妈的,她是我老婆,我养了她那么长时间,钱就应该归我。我真他妈的不明白,你凭什么来争?” “你个王八蛋!我让你只认钱!”唐杰俊目光凶狠透着鄙视,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猛然抓起身边的一个啤酒瓶子,用力往桌角一摔,抓住斜碴朝陈天律砍去。 “杰俊……你……住手!”同一时间,钟静恬几乎是跌倒在唐杰俊的身上,从后面拼命地拽住唐杰俊拿瓶子的手臂,悲切而绝望地喊,“杰俊,别再干傻事儿了……” 此时,胖男人和黑眼圈的瘦女人,也把陈天律拽到一边劝着:“算了,天哥!何必呢?” “杰俊……求求你,放手吧……”钟静恬嘴唇抖动,手紧紧握着不放。 唐杰俊抓瓶子的手,慢慢松开,半截儿参差不齐的瓶子落在地上。他用力挣脱了钟静恬的手,照准半截瓶子猛踢一脚,半截瓶子撞到对面墙上,摔个粉碎,他愤愤地跑了出去。 钟静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酸软,低着头,慢慢地跟了出去。 “静恬!”陈天律从后面追了出来,大声叫住她。 钟静恬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陈天律一阵欢喜,快速跑到她身边,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 陈天律舔舔嘴唇,凑到她的跟前:“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知道吗?这么长的时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我爱你,静恬……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到最后却狠心地抛弃我,我……我的命好苦哇……静恬,我真希望我们能够重归于好。想想我们以前的日子,多幸福,多开心!” “你又心血来潮了,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去办手续。我现在有很多钱,我给你买首饰、服装,买……” 钟静恬厌恶地打断他的话:“陈天律,我不想重复唐美英的路!” 陈天律一愣,眼睛眨了两下,马上用手捂住脸,顿时涕泪滂沱。既像哭美英,又像对静恬表白自己:“美英啊,美英……呜呜……你让我有口难辩啊!静恬,我求你别再提美英了!我心里难受……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啊……啊……呜呜……但是,你知道吗?”陈天律很快地擦了一把脸,不容否定地说,“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儿?就是因为你!我和美英的关系一直不好,就是因为你占据了我的心。我一直爱着你,总是忘不了你……静恬,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对你好!” 钟静恬先是惊讶,再是不解,后是蔑视。她厌弃地对陈天律说:“陈天律!你让我感到恶心!” “钟静恬,你太不懂道理了。你说谁恶心!他妈的,你敢再说一遍!”陈天律恼羞成怒,他气极败坏地伸出手,在空中愤怒地挥舞着。 钟静恬理也不理,冷冷离去。 望着钟静恬远去的背影,陈天律把胸中的怨气,怒气,借着右脚踢向道边的花池水泥台的一角,疼得他龇牙咧嘴。 公园显得比往日寂静得多,偶尔会走过一对携手低语的情侣。 凉亭内。唐杰俊靠在柱子上,压着火气,耐着性子倾听钟静恬毫无顾忌的、喋喋不休的指责。 唐杰俊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终于压不住地反驳起来。 两人越吵越烈…… 最后,钟静恬悲愤、伤心地丢下气恼、懊悔的唐杰俊,独自离去。 钟静恬万万没有想到庄子梅会给她打电话,尽管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还是同意赴约。她抓起一个黑色的小皮包,匆匆地走出家门。 “静恬……”姚晓蕊从一辆出租车下来,叫住了她。 “……嫂子……”钟静恬嗫嚅着。 “静恬,你哥快出来了……谢谢你呀!”姚晓蕊喜笑颜开地拉住她的手。 “对了,静恬,见到杰俊,别忘了替我谢谢他……这是我平时攒的五百块钱,本来我是想多攒些,可是行里最近实行工资和效益挂钩,开的不太多……你别嫌少……”姚晓蕊从背包里掏出五百块钱。 钟静恬叹了口气:“嫂子,留着给孩子吧……” “孩子能花多少……静恬,你也没有工作,我知道你需要钱……”姚晓蕊把钱放到钟静恬的黑提包里,“你哥说了,让我把大房间让给你和杰俊……我也没时间,你自己收拾吧,啊?” “嫂子,我们分手了……”钟静恬抿着嘴唇,眼睛红红的。 “静恬,怎么会是这样?你们刚刚和好呀,怎么就……你是不是……”姚晓蕊惊异地审视着她,“如果你真的不爱他,你何必要答应他呢……杰俊帮我们多大的忙啊……” “嫂子,是不是因为他帮过我们,我就一定要嫁给他?”钟静恬含着一口气。 “不,静恬,你千万别发火,你听嫂子说,女人这辈子,能找一个爱你、疼你、关心你的男人,不太容易。你不能放弃这次机会,幸福可要自己把握住……杰俊虽然脾气暴躁,但人正直、能干,嫂子看得出来,他对你可是真心实意,你好好想想吧……静恬,好好想想啊……”姚晓蕊小心地看着她,柔和地劝着。 钟静恬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唐杰俊心事重重地开着车…… 钟静恬拎着黑色的小皮包郁郁而行…… 一辆货车缓缓地靠在钟静恬的身旁,停下。唐杰俊从车上下来,默默地注视着钟静恬。 钟静恬抬头望了望他,咬了咬嘴唇,继续走她的路。 唐杰俊矫健地挡在她的面前,隐隐有一丝不快:“静恬,真的不再理我了?” “我不想和一个没有头脑的人生活在一起!”钟静恬冷漠地答道。 “我没头脑?噢!就他那种人有头脑……你瞅瞅他还叫人吗?连畜牲都不如,简直是死有余辜!早该下地狱!”唐杰俊仍有余火在暗暗升腾。 “是,他该死!还有人也应该下地狱,你能一个一个地送下去?”钟静恬挖苦地说。 唐杰俊被她噎得直瞪眼睛,他霍地提高声音,疾言厉色道:“静恬,我不明白,我哪一点做错了……哼!我根本就没错!你少找借口,也用不着不好意思,不愿意和我好就直说!” “你……唐杰俊,别以为你帮了我,就可以这样对我说话,欠你的我早晚会还上!”钟静恬悲怨交加,她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忍着眼泪坐了上去。出租车无情地绝尘而去。 钟静恬背着黑色的小皮包准时赶到庄子梅电话里说的一家咖啡厅。 徐经理闷闷地吸着烟,眼睛看着窗外,一只手有节奏地轻扣桌面,完全没有理会钟静恬的到来。 ------------ 第61章 60.旧情复萌 “你们找我……有事儿?”钟静恬感到意外、迷惑。 “坐,坐下说。”庄子梅指着椅子,皮笑肉不笑的。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有话就直说吧!” “请坐吧,钟小姐……这才几天不见,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有那么段情分吧!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吧?”徐经理慢吞吞地开了口。 钟静恬极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 一段令人难堪的沉寂过后,庄子梅抬眼瞅着钟静恬,又看了一眼徐经理,吧嗒吧嗒嘴,带着不自然的笑意说: “静恬,今儿找你来,有一件事儿想和你说……徐经理不是借给你二十万元钱吗?” 庄子梅故意停顿一下,轻轻地咳嗽一声,继续说:“我们是想和你算算利息,如果按壹分计算,最低也要四千元。徐经理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样吧,给一千就行……给,这是你当初写的借据,顺便还给你。”庄子梅一边说着,一边把借据放到钟静恬面前,并窥视着钟静恬的反应。 “利息!你们当初并没有说要算利息的呀?”钟静恬惊愕起来。 “钟小姐,我曾经说过,我这个人从来不肯随便地帮助别人。既然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凭什么白借给你钱呀?我现在不想多说,你总不能把借条永远地留在这我这儿吧?”徐经理抿了一口咖啡,平淡地说。 钟静恬恍然醒悟,不假思索地打开自己的包,烦乱地翻着,从里面拿出几张一百元的钞票,看也不看地扔在徐经理面前,“就这些了……”顺手拿起借据,猛然站起身,几下撕得粉碎。然后,她把碎片撒在桌子上,蔑视地望着他们。 庄子梅沾着唾沫点着:“静恬,还差五张。” 徐经理接过钱,粗略地看看,放在桌边上,吹了吹杯子上的小块纸片,“行啊,多少是个意思,就这样吧……钟小姐,今后有什么事儿,还可以来找我,我们还是朋友嘛!啊……” 徐经理还想说什么,钟静恬“哼”了一声,蔑视的一笑,扭头走了。 徐经理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十分遗憾地咂咂着嘴,喉咙里滚动着唾液,眼中迸出留恋不舍之情。 庄子梅规着脸,小心翼翼地去摸桌子上的钱。 徐经理不动声色地压住钱,若无其事地望着她。 庄子梅的老脸不红不白,煞有介事,又咧咧嘴,似笑非笑:“他表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人一半吗?” 徐经理目不斜视,不急不慢地说:“可她只给了一半啊!” “那好办,还是一家一半!”说着,庄子梅伸手将钱拽出,取出三张,又掏出自己的钱包,在里面选了一张最旧的五十元票子递给徐经理,“给!你我都是二百五,怎么样?” “好!二百五就二百五吧!”徐经理接过钱,略有所思:“……庄嫂,能不能再帮我找一个?” “行!”庄子梅爽快地答应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故意拖长声音:“不过……我可不能白帮你的忙……” “……好说,我也有一个要求,必须是开放型的,但模样和身材绝不能次于钟静恬。” “可以,我帮你找……钱……” “事成之后,还是那个价!”徐经理一口把咖啡喝掉。 夕阳依旧火红,像胭脂般地镀在大地和山野上。 五彩的光环,压得马路愈见拥挤和繁杂了。 钟静恬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她竭力排遗烦恼,但很困难。 唐杰俊从另一方向缓缓走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钟静恬站在路边,看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默默地数着一辆又一辆从眼前匆匆而过的大大小小的汽车。透过层层陌生的面孔,她终于寻到那双清炯炯,亮莹莹,能激起她心中朵朵涟漪,时时有种牵牵扯扯的痛而又无法抗拒的眼睛。 唐杰俊猛然停步,心弦被什么撞了一下。痛惜之情蚕一样地咬啮着他的心,他感到钟静恬仍像一汪清水一样澄澈透明。 钟静恬静静地站着,水湿的双眸望着他。 两人隔街而望,对视许久。 一辆大客车驶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钟静恬身子抖动一下,她紧咬着嘴唇,低下头走了。 唐杰俊痛苦地凝视着钟静恬离去的背影,他张开嘴……但终于没有喊出声音。 唐杰俊躺在床上,凝视着天棚,思虑重重。而后,又心烦意乱地下床,在屋里来回走动。最后,终于下决心拿起电话…… 钟静恬依窗而望,手里拿着的是唐杰俊曾经写满心迹的爱语,她默默地看着,纸上的心字图案渐渐变成唐杰俊英俊的面容,使她不禁思绪万千…… 儿时两小无猜的嬉戏,雨天唐杰俊背钟静恬过河…… 青年时,唐杰俊痛打刘会斌,为钟静恬抱不平…… 唐杰俊为追款,巧服王玉清,智胜张久…… 钟静恬眼中浮出泪花,心不由己地将目光投向桌子上的电话,终于走过去…… 唐杰俊失望地放下电话,从床上抓起自己的外衣,推门往外走。 电话铃响了,唐杰俊转身冲进来,抓起电话:“喂……”里面一片沉静没有回声。 唐杰俊一双大眼睛闪着惊喜的光,他压制着内心的激动,试探地问:“……是静恬吗?……静恬!” 唐杰俊用力地握住话筒,急切地表白:“静恬,你千万别挂电话,你听我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不再冲动!我保证,向你保证……假如再有一次……你就别理我,好不好?静恬你听到了吗?喂……静恬!” “……杰俊,我听到了……” “……静恬,和我说句话吧?好吗……” “……杰俊,我也想请你原谅我……” “静恬,你没有错,你是对的!”唐杰俊急切地肯定。 “不,杰俊……我承认,我心里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这,也吃了不少苦头,可我……对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总是熟视无睹,在你面前更是随便和放任……” 唐杰俊笑了:“静恬,你是教我怎么写检讨书吗?” “杰俊,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 “你知道的……” 对方没有回音,唐杰俊又急了,他冲着话筒大声喊道:“喂,静恬……静恬!” “……杰俊,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唐杰俊大喜过望,连忙说:“能。能,一定能!静恬,我马上去你那儿……” “不……太晚了……” “要不,明天我不出车,陪你一天好吗?” “杰俊,我们有的是时间,别耽误人家的活儿……” “……嗯,也好,再过四十五天就是中秋节啦,我陪你一天,我们还一起去看灯花,好吗?” “……你想结婚也可以……” 对方的声音很低,但唐杰俊还是听得真切,他心里涌上一阵狂喜,激动得手微微颤抖,声音有点酸涩,但很温和:“静恬……是真的吗……” “如果你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好了……杰俊……再见……” 电话挂了。唐杰俊兴奋地倒在沙发上,欢喜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滑下来,渗进沙发暗色的纹路里。 终于盼到哥哥获释,钟静恬一夜未眠,清早就和唐杰俊等在公安局大铁门前。 钟青宁背着行李,从大铁门内走出来。门马上紧紧地关上。 太阳显得格外刺眼,他感到一阵晕眩,微微地闭起双眼。 钟静恬激动地跑过来,热泪盈眶地扑到哥哥怀里,又是哭,又是笑。 唐杰俊含笑朝他们走来。 钟青宁感激地望着走来的唐杰俊。 唐杰俊潇洒地伸出手,两人轻轻地握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抱在一起。钟青宁颤动着嘴唇:“谢谢你……杰俊,这份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唐杰俊笑着,拍着钟青宁的肩:“大哥,我们兄弟之间,别这么说……对了,嫂子也来了。” 顺着唐杰俊的视线,钟青宁看见妻子抱着孩子默默地站在车前。她的面色是那样的苍白,身体是那样的瘦弱,又是那样的惹人情丝萦怀。姚晓蕊深情的眸子里,蓄着两汪欣喜的泪水,她慢慢地往前移动着脚步…… ------------ 第62章 61.旧情复萌(2) 钟青宁心痛不已,他急走几步,伸出双臂抱住孩子,抱住妻子。他的愧疚、心酸、痛苦凝聚着思念,纷纷注入他的双眼:“晓蕊……” 姚晓蕊低低啜泣着…… 孩子在姚晓蕊的怀里乱蹬乱踹,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钟青宁松开双手,呆呆地注视着孩子,眼睛变得格外黑亮,用手轻轻拂了一下孩子的小脸……亲昵地逗逗。 “青宁,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姚晓蕊含泪开口。 “嗯……就叫……蕊宁,我们俩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的组合,怎么样?”钟青宁为妻子擦去了泪水。 钟静恬脸上残留着泪痕,站在一边傻乎乎地望着他们笑。 唐杰俊弯腰从地上拾起行李,用胳膊肘碰了碰钟静恬:“哎哎……别看了,我们上车等着吧。” 唐杰俊、钟静恬、大海三人一起从五金商店里面出来,站在门前。大海瞅着唐杰俊抿着嘴想笑,唐杰俊瞪着他:“大海,要不要你给个痛快话!”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一台新摩托车才四千三,旧的……”大海为难地摇摇头,“真的不好处理……” “我知道卖不上价,这辆车我只骑了一个月……这样吧,实在不行,两千吧!”钟静恬商量说。 “不行!两千还不如送给我呢……”唐杰俊有些恼火,暗暗地掐了大海一把。 大海咧着嘴笑起来:“好吧,看在俊哥的面子上,给你个原价。” “这不好吧……”钟静恬略有些歉意。 “什么好不好的,来来来,给钱!”唐杰俊推着大海。 大海从怀里拿出一叠钱,递给钟静恬:“给!点点。” “谢谢你,大海。”钟静恬接过钱,满脸的喜悦。 “谢我干吗?你应该谢俊哥……喂!”大海自觉语失,赶紧凑到钟静恬跟前,小声地说,“静恬姐,你哥为了开公司,把房子都卖了。你这又把车卖了,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无家可归的人啦……不如搬到俊哥那里去算了。” 钟静恬一愣,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她不好意思地用钱敲大海的头:“死大海,你胡说什么?讨厌!” “得,这才多大一会,我又讨厌了。咳,也是,明知人家住惯了洋楼,坐惯了轿车,还多嘴干吗?咳……可怜我的俊哥没钱没楼,当然人家瞧不上啦……真是的!” “大海,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钟静恬生气了。 “噢,这么说,我冤枉你了。那么你肯嫁给俊哥……看看,不敢说了?嘿嘿,不敢了吧?哼!静恬姐,不是我小瞧你,你要是敢嫁给俊哥,我就……”大海把头转向唐杰俊,“俊哥,我该怎么办?” 唐杰俊不悦地瞪着他不语。 “对……”大海猛拍自己的头,“我大海就不叫大海,怎么样?静恬姐。” “那你就改名换姓好了,我今晚就搬过去!”钟静恬故意气他。说完,朝街上扬起手,上了一辆招手停,走了。 “哈哈……怎么样,俊哥?”大海神气十足地问。 “你小子,瞎咧咧啥?” 大海笑嘻嘻地说:“我这是帮你添把柴,把你的爱情火焰喷高些,省得你干巴巴地瞅着,你看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多难受……四千块钱就这么扔了,我看你将来拿什么娶老婆!” “别操些没有用的心,把你自己的守住就行了。” “她……告诉你,早就是我的了,跑不了。真要是跑了,我让她连钱带命一块儿赔我!” “好啦,说点儿正经的,抓紧时间把车给我卖了。” “行,俊哥,你说个实价。” “嗯……”唐杰俊沉思着,“你掂量着办吧,实在不行,两千……两千也卖!” 大海十分同情又很感动地望着唐杰俊,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钟青宁忙碌奔走了几个星期,便去拜访老局长。 老局长和钟青宁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 老局长兴奋的脸上略带忧虑:“小钟呀,你现在承包‘新华’是不是欠考虑……我不是不支持你。你知道吗?你出事后‘新华’已经不是过去的‘新华’了。现在初步统计,亏损近百万……三五年不好翻身呀,弄不好……” 相比之下,钟青宁却是信心百倍:“老局长,您放心,我都调查清楚了。连欠账加在一起一共是一百二十六万元。数目不算小。不过,现在各方面条件对我来说都很有利,银行同意贷款,承包费又很低……目前,形势稳定,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要求也就越来越高。装潢公司还很有前途……如果按我的计划做下去,用不上两年的时间……” 此时,老局长的老伴乐呵呵地从厨房走进客厅:“饭好啦,吃饭吧!” 老局长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小钟,我们边吃边谈……” 新华装潢有限公司开业庆典,鞭炮声、锣鼓声不断,人流在门前涌动着……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驰来,慢慢地停在新华装潢有限公司对面。韩洪摇下车窗,注视着婷婷玉立、喜笑颜开的钟静恬,脸上显出复杂的表情。 车很快地开走了。 客人陆续走进了公司。钟青宁叫住了正要往里进的钟静恬:“静恬,等等……” “哥,什么事儿?”钟静恬笑容灿灿。 “……晚上,爸让我们回家吃饭……”钟青宁沉吟着说。 钟静恬一扫脸上的喜气,故意大声问:“爸!谁爸?” 钟青宁不忍地叹了口气:“静恬,不要这样好不好?咱爸这辈子也不容易……经历这么多事儿,我们应该学会宽容和谅解……难得他老人家有这份心,我们还是去吧……” “要去你去!我不愿意看那个女人的脸子。”钟静恬心里的伤口一时半时是填不平的。 “爸说是阿姨让我们去的……阿姨想让我在公司里,给弟弟安排一个工作……”钟青宁实实在在地说。 钟静恬星眸半掩,唇边一痕不确定的笑意:“哥,你还有弟弟……嘻,我怎么才听说,你答应了?” 钟青宁为难地望着妹妹:“爸和阿姨开口求我,我也没办法驳他们的面子……我告诉咱爸,说要跟你商量商量。” 钟静恬心里一阵得意,但脸上依然冷冰冰:“哥!你告诉你的那位阿姨,我坚决不同意!” 钟青宁急了:“静恬,都是一家人,何必……” “哥,你怎么还改不了你的菩萨心肠,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你在泥里的时候,他们伸过手吗?” “静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唉,都不容易,就安排吧,行不?” “不行!公司刚刚成立,我们还欠银行的贷款,这钱根本不能养闲人……如果他是大学本科毕业生,所学的专业对口,我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考虑!”钟静恬义正辞严地说,语气让人不容反驳。 钟青宁笑了:“静恬,咱俩谁是总经理?” 钟静恬的脸挂不住了:“哥,你什么意思?” “别生气,静恬……”钟青宁笑呵呵地拍着她的肩,慈爱地望着她:“静恬,你刚才的样子,很有女企业家的气派……嗯,要是再把你那急躁任性的脾气改了,将来肯定比哥强!” 钟静恬脸红了:“哥……” 唐杰俊从公司里急匆匆走出来:“哥……快快快,大伙儿等你讲话呢,快走……” 三人一起走进公司。 钟静恬挽着唐杰俊的胳膊,兴冲冲地把他送到公司门前:“好啦,唐师傅,祝你一路顺风!” “喂,喂,喂,就这样走啦?”唐杰俊叫住她,笑嘻嘻地问。 “还有事儿?”钟静恬回过头来问。 唐杰俊用眼左瞄右射,然后指了指左半脸,低声地说:“亲一下……” “杰俊,你真讨厌……”钟静恬耍起了小脾气。 ------------ 第63章 62.情缘相续. 这娇嗔的神态不禁使唐杰俊飘然起来:“好好好,不亲就不亲……别忘了,后天我们一起去看房子。” “知道了,你快走吧。” 唐杰俊留恋地凝视着她:“静恬,你先进去。” 钟静恬轻轻一笑,转身进了公司。 王珊一脸的怒容,眼睛红肿,心急火燎地赶来,拉住了正准备上车的唐杰俊。还没等唐杰俊开口,她便气呼呼地说:“杰俊,跟我走!瞧瞧你哥干的好事儿!” 唐杰俊懵懵懂懂地被王珊拽着走进一个胡同,拐了两个小弯,最后在一扇黑漆的大门前停住。王珊愤恨地一指:“就在这儿,你哥养了一个女人!” “不能吧,我哥不是那种人……”唐杰俊满脸疑惑。 “我跟踪好几天啦。就是刚才,你哥和一个丑女人抱着孩子进去了……我哪地方对不起他了?啊!竟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哼,要不别人说,姓唐的没有……”王珊捂着嘴,心虚而胆怯地望着正冷冷盯着她的唐杰俊,“杰俊,我……不是说你。” 唐杰俊没吱声,扭脸往门里看…… 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动静。 “嫂子,我哥真的在里面吗?”唐杰俊不放心地问。 “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 唐杰俊一鼓气,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老式桌子,旁边放着一把椅子。一个女人倚着墙盘腿坐在炕上,她脸长圆,扁平,看不清眉毛,眼睛细小,嘴唇涂得很红,衣着非常时髦。然而,却显得不伦不类。她的里面躺着一个看上去是刚满月不久的婴儿。 唐伟成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狠命地吸着烟,时不时地盯着一个蹲在墙角边蓬头垢面、满腮胡茬、脏兮兮的,正在吸着辛辣呛人的劣质土烟的强壮汉子。 唐杰俊刚踏进门,就被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得捂了捂鼻子。 “你这个没良心的,哟哟哟……真不要脸,什么样的母猪都往怀里抱!”王珊一见,气得扯住唐伟成的衣领又拉又揉,破口大骂。 “你别胡说八道,滚!”唐伟成一抬手,王珊便跌跌欲倒。 唐杰俊伸手扶住王珊,虎着脸说:“哥,你太过分了,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你怎么来了?”唐伟成一见唐杰俊,阴沉的脸更黑了。 蹲在墙角的汉子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还不时发出吭吭的咳嗽,那咳嗽声由闷着的胸腔里出来,成了一种空空的震响。 唐伟成也只是吸着烟,一双浓眉紧紧地聚拢,眉心纠起一道棱。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唐杰俊恼怒地瞪起眼睛。 “是这样的……”蹲在墙角的汉子,狠命地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放到脚底下,用不知是晒得黑黝黝,还是粘满污垢的手背,抹着嘴巴的口涎,把鼻涕擤掉。操着一口山东腔,慢腾腾瓮声瓮气开了口,“这孩子俺不卖了。俺家三代单传,到了俺这辈,不能绝了后不是?俺生了三个女娃,好不容易盼个男娃,可这位大哥非要不可,挡在门口不让俺走。你是他家里人,你给俺说个话……” “要走也行,把钱还给我!我的钱不能白花!”唐伟成狠狠地扔掉烟,指着他大吼。 “俺没钱,当初是你乐意给俺媳妇的补养费……”那汉子头不抬、眼不睁,不急不慢地说。 “咦!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为什么给补养费?不是你答应的要把孩子卖给我吗……你想骗我,没门!” “俺没骗你,是大夫骗俺。她说俺媳妇怀的是女娃,让俺做掉。正好碰见你了,你说想要孩子。俺一想,做了不是白遭罪,不如挣点钱,好再养个男娃……” “啊!你有病啊……谁说要女孩了?”唐伟成气得直跳。 “不管怎么说,不是俺骗你,是你没听明白。这孩子说啥也不能给你,这是俺的命根子。钱……都花没了……” “操……你是什么人哪!耍死狗啊?咳……”唐伟成脸涨得发紫,直拍额头,不知如何是好。 王珊半张着嘴,很长时间没有回过味来。 唐杰俊早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唐伟成不满地说。 “哈哈哈……”唐杰俊笑得前仰后合,“你们……哈哈……这是……” “哈哈……”王珊顿时明白,也跟着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唐伟成恼羞成怒,指着那汉子,“你给我听清楚,把孩子给我!钱,我可以再给你两千。要不,你把我以前给你的两千块还给我!否则……” “哎呀,真是林子大,什么鸟都有。瞧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呵?”唐杰俊抢过话头,并走到那汉子跟前,半柔和、半戏谑地说,“喂,老哥!你知道中国为什么这么落后吗?就是你这种人拖的后腿。你自己照照镜子,窝窝囊囊,像个男人吗?行了,你不是有根了吗?别再折腾啦,回家去好好劳动,挣点钱,把你这身皮换了……唉!扶贫,就这种人,没法扶,越扶越贫……走吧,走吧!” “不行,不能走!”唐伟成挡在门口。 “哥,你听我说,人家的肉长不到你身上。你就是收养他,等他长大了,还会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再说人家也不愿意给,何苦呢?还是把女儿接回来吧。这年头养儿养女都一样。养女还比养儿强……到时候连亲生女儿都不认你。哥,那就难看了……” “我不要孩子,我要钱!”唐伟成缓和了口气。 “算了吧,他刚才不是说没有钱吗?别要了,权当买个教训。要不……就算扶贫了。”唐杰俊推开唐伟成,“哥,说实话,买卖儿童是犯法的。这要是让公安局知道,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算了吧……让他们走吧!”唐杰俊见哥哥再没吱声,扭头对还蹲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汉子说,“你们还不快走……” 那汉子喜出望外地站起来,急切地扑向炕边,背上大包、小包,佝偻着身子和那抱孩子的女人,提心吊胆地从唐伟成身边溜了出去。 “杰俊!”王珊从后面追出来,喊住了已走到胡同口的唐杰俊。她后面很远处跟着闷闷不乐,磨磨蹭蹭的唐伟成。 “还有事儿吗?嫂子!” “你和静恬……是真的吗?”王珊半信半疑。 唐杰俊点点头。 王珊把唐杰俊拉到了一边:“杰俊,你想过没有,静恬现在可是新华公司的副总经理,将来说不定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而你,到现在还是给别人开车……肩膀不一样齐,万……” 唐杰俊笑笑:“放心吧,嫂子,静恬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说静恬是那种人。可你是个男人啊,你总不能让别人说你是花老婆的钱。多少也得干出点名堂,给咱唐家争口气!你说对不对?” “对,嫂子说得对……” “……我知道你有志气。杰俊,你听我说……”王珊回头瞅了瞅还在后面磨蹭的丈夫,低声地说:“我自己存了三万块钱,你哥不知道,你拿去吧,买辆车,好好干,将来有钱再把房子买上,别花静恬的钱……” 唐杰俊很感动,但面有难色:“这……嫂子,这是你的钱,我用不合适,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咳……杰俊,你别倔了。就算我借给你的,将来挣了钱再还给我……你哥才不是东西,有钱给别人,就不能帮帮自己的亲弟弟……好啦,杰俊,就这么定了,你什么时候需要钱,就上我这儿拿,听没听见?争口气,别让静恬瞧不起,她的眼光才高呢……” 唐杰俊低头不语。 唐伟成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冲王珊嘟哝:“磨蹭什么,还不走……” 钟静恬坐着唐杰俊的车一同去看他们的新房。 唐杰俊下了车,替钟静恬打开车门:“请吧,钟老师。” 钟静恬美滋滋地下了车:“杰俊,这里的环境不错。” “当然,走吧,上楼看看我们的房子……” ------------ 第64章 63.水性杨花惹祸精 “流氓?哼!”陈天律讥笑着瞪着大海,“可她就是喜欢我这个流氓,你能怎么办?” “珠珠,你不能这样!”大海痛恨地望着珠珠。 被叫做珠珠的,一身华丽,面容出众的妖艳。她那诱人的红嘴唇,冷酷无情地动了动:“大海,我早就和你说清楚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走吧!” “我不走!不行,珠珠,你不跟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跟他!”大海固执地去拉珠珠的手。 陈天律恼怒地推搡大海:“你他妈算老几?管得着吗?” “我就管了,怎么的?”大海猛挥拳打在陈天律的胸前。 唐杰俊见势不好,急忙冲过去,把大海拉到一边。 “你找死啊!敢打我?”陈天律怒不可遏地举拳头,但被身边一位年长的男人劝住。 “算了,大海!何必跟这种人计较。走吧……”唐杰俊边劝,边往外拽着大海。 大海站着就是不动。 陈天律满脸怒气地冲唐杰俊吼道:“唐杰俊,你会不会说话!你是我的小舅子,别胳膊肘往外拐。你说!我是哪种人?” 唐杰俊鄙视地一笑,用力地往外拖大海。 大海挣脱他的手,气势汹汹地说:“俊哥,你别管,今天我非跟他拼个死活不可!”说着欲往上冲。 唐杰俊死死拽着:“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大海!你听哥哥的话,跟我走……” “俊哥,这事儿不怨我……他……这个流氓,拐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不要脸!”珠珠厌弃地冲大海叫着。 唐杰俊听了万分厌烦,他皱着眉头,阴沉着脸,瞪着大海:“听见了吗?还不死心……像这种水性杨花、驴屎蛋表面光的女人,有什么留恋的!走吧……”唐杰俊拖着大海,向人群外走去。 “你骂谁是驴屎蛋子?臭流氓、臭流氓!”珠珠反而暴跳起来,横眉竖目,气冲冲地骂起来。 “你不就是喜欢臭流氓吗?”已经走出人群外的唐杰俊嘲弄般地又回敬了她一句。 “你……”珠珠气得直跺脚,并拼命地推着陈天律,翻着眼珠说,“你怎么这么窝囊!他们骂我,你没听见?你就看着我被人欺负,不管……如果这样,我们拉倒!” “别别别……”陈天律搂着珠珠的腰肢,舔着嘴唇,哄劝着:“好珠珠,别生气……好,我替你出气,走!” 陈天律追上唐杰俊和大海,他的大手重重地落在唐杰俊的右肩:“唐杰俊,你刚才说什么?谁是驴屎蛋子?”陈天律黑着脸,提高了嗓门,“你妈才是呢!” 唐杰俊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挥手击掉了陈天律的手,反唇相讥:“你呀!白活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走到哪都把你妈揣在兜里!” “哟嗬,敢骂我? ”陈天律挥手一拳打在唐杰俊的前胸。 唐杰俊怒目圆睁,猛然抬起右脚,照准陈天律的小肚子踢过去,陈天律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倒退好几步,一下子栽到一个卖西瓜的水果摊前。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轰笑声。珠珠吓得瑟瑟发抖。大海扬眉吐气地把手搭在唐杰俊的肩上,两人开心大笑,转身离去。 陈天律趔趔歪歪地爬起来,他跌了一嘴的泥。他呸呸地连连吐着嘴里的沙子,不由恼羞成怒,脸紫脖粗,双眼血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顺手抓起切西瓜的刀子,一个鱼跃,追上唐杰俊,举起水果刀,向唐杰俊的头,猛劈下来…… 大海回头一看,大惊。一把推开唐杰俊,高喊:“俊哥,小心!” 陈天律的水果刀落空了,他仇视着唐杰俊。 唐杰俊轻蔑地盯着他。 人群开始有些不安的骚动…… 陈天律看看周围,不甘心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唐杰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说完像一条疯狗似 的,举刀向唐杰俊的心脏刺来。 唐杰俊灵巧地一闪身,巧妙地躲过陈天律的水果刀,顺势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腿上一磕,轻而易举地将刀夺下。此时,唐杰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久压在心底的恶气,一双大眼睛喷射着复仇的怒火。迅雷不及掩耳,就势向陈天律头部劈去,失去刀的陈天律愈加羞怒。但,他还没有站稳,唐杰俊的刀向他的头砍来。慌忙中,陈天律的头往旁边一躲。但,还是慢了,随着一声惨叫,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滚落在地上……这时人群惊呼起来。有人喊,有人叫,还有人逃离现场…… 陈天律咧着嘴,一手捂着伤处,一只手慌忙去拣地上的耳朵。胡乱地往耳根上一贴,并对着吓傻的珠珠吼道:“你他妈的是死的,快去叫救护车。” 珠珠颤颤抖抖地跑去打电话…… 陈天律倒在地上,血顺着他的手流下来。他的嘴扭曲着,发出痛苦,又似哭泣的呻唤……大海醒悟地拉走了呆愣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的唐杰俊。拽着他跑到路边,仓猝地把唐杰俊推到自己的面包车上。 铅色的天空低低地垂着,室内很暗,风不停地击着窗户。 唐杰俊泰然自若地收拾东西,床上放着捆扎的行李。 大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俊哥,你就听我的吧,出去躲一躲。给,这钱你先拿着。”大海把一叠钱放在行李上。叮嘱,“俊哥,到外面站住脚后,把地址给我,钱花完了,我再给你寄。” “行了,大海,你别瞎操心了,我不能连累你。”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能……咳……要不,我替你去自首?” “大海,你脑子有毛病。这是什么好事儿,你和我争?”唐杰俊不满地斜他一眼,“这钱你拿回去……如果我晚上不回来,你就把这些东西给我送进去。” “俊哥,俊哥……”大海无力地垂下头呜咽。 “没出息!” 门开了,钟青宁拎着一个黑皮包,神情焦虑地走进来,当他看到唐杰俊,立刻放松了许多。他把包放在床上,端起水喝了几口,又很快放下。拉着唐杰俊坐到床上:“杰俊,听我说,我刚才去医院看过,陈天律的耳朵接上了,没什么事儿。他说只要给他十万,他就不起诉。这钱我刚借到,你给他送去吧!对了,千万别忘了让他在这张协议书上签上名。”钟青宁说完,从黑皮包的侧兜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了唐杰俊。 唐杰俊默默地接过来,看也没看,漫不经心地撕着。然后把碎快捧在手上,轻轻地吹着。 “杰俊!你这……”钟青宁愕然不解,并有些气恼地望着他。 “哥,你把钱还回去吧。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欠银行一百多万……” “我就是欠二百多万,这十万块钱,我也拿得起。杰俊……” “哥,你别说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凭什么要给他十万块钱?他陈天律哪个地方值十万块钱?哼,像他这种人早该下地狱。活着也是祸害!” “杰俊,不要这样想。常言说‘破财免灾’嘛!” “是啊,俊哥!你就听大哥的话吧!”大海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破财免灾’,但也要分什么事儿……我走啦,等他们找上门来,我的麻烦就大了……”唐杰俊起身开门。 “杰俊……”钟青宁抢先倚在门上,“你能不能再听我一句话?杰俊,现在不是要强的时候,你总得替静恬想一想……” “我对不起静恬……”唐杰俊的心渐渐抽痛,那双深而亮的眼睛一点点红了。 钟青宁松了一口气,耐心地劝着:“杰俊,钱是人挣的,只要人在,还愁没钱吗?杰俊,别替哥担心,用不上两个月,这些钱就挣回来了……听哥这一次,赶快给陈天律送去……对了。等等,我还得写份协议书……”钟青宁开始在兜里翻找纸和笔。 唐杰俊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哥,你别找了,写了也没用,我不去,他没死算便宜了,我真后悔,如果再快一点就好啦!”唐杰俊的眼睛里喷着仇恨的火焰。 ------------ 第65章 64.春天里的春意 “杰俊,你乱说些什么?”钟青宁慌忙地推着他,“这种话能随便说吗?” “哥,你让开,看来,这真是命……我已经向静恬发过誓,如果我再干蠢事,我们永远分手……看来,我们是有缘无分,你让她找个好的吧……”唐杰俊痛苦而无奈地叹着气。 “杰俊。你……” 唐杰俊脸上毫无表情,他推开钟青宁,开门走了出去。 天很阴,零零星星的雨丝不紧不慢地下着。 唐杰俊跳下车,伫立在公安局门前,百感交集。他的喉咙艰涩地涌动出一种懊悔的酸楚。 “杰俊!”一声凄楚的喊声,使唐杰俊不由地一震,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万般心酸涌上心头。 钟静恬跌跌撞撞地跑来,不顾一切地扑在他的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用脸颊蹭着他的后背,无限眷恋,无限恐慌,无限担惊害怕。伤心欲绝的眼泪凄凄楚楚地滚落下来,她哽咽着:“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啊!杰俊,为什么呀?为什么……” 湿绒绒细雨,让人越来越感到寒冷。苍山、大地都灰蒙蒙地连成一片,如泣、如诉。 唐杰俊背对着钟静恬,肩头在微微颤抖。钟静恬抬起泪眼,苦苦哀求:“杰俊,我们回家吧!回家好吗?我有钱,十万块钱我能挣回来,别去滞这个气,好不好啊……杰俊?” 唐杰俊缓慢地转过身,痛心而又恋恋不舍地凝视着钟静恬,他围绕双臂,疼爱地把钟静恬揽起,搂进了怀里。许久,许久……他的眼睛又开始湿润:“静恬,这不是钱的事儿……也许就是命。记得我们二十岁那年,一个算命先生说的话吗?” 唐杰俊十分伤感地仰天长叹,“他说我们出生的时辰很好,但因我晚了十分钟,在我们中间正好有一个最毒的太阳隔着。注定我俩这辈子是不能在一起的!当时我还骂了他。说什么我也不相信!咳……现在我信了。不论我们如何努力,加倍小心。但,总是避不开这天灾人祸……静恬,我们都认命吧……忘了我吧……” 钟静恬偎在他的胸前,哽哽咽咽的:“杰俊!你让我怎么忘啊?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我……杰俊……我怎么过呀?杰俊……呜呜……” 唐杰俊声音苦涩、颤抖,强压悲痛地安慰着:“别这样,静恬!好好生活吧,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坚强些,帮大哥把公司办好……找个对你好的……别再想我……”唐杰俊说不下去了,他一双大眼睛噙满了泪水,极力控制着。他在钟静恬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快速地消失在钟静恬的视线内。 钟静恬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几步,眼前一片灰色的雨气。她双手抱在胸前,蜷缩着身躯,肝肠寸断。 雨,丝丝缕缕地飘着,悄悄地将一片片黄叶摘下来,无声地抛落在失去色泽的草地上和光洁的水泥道上。 钟静恬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这秋雨的午后,显得极度压抑而又痛苦。 天还是灰蒙蒙的;雨,还是稀稀沥沥地下着。四周是那样的静。静得令人窒息。 一辆出租车驶来,停在公安局对面,钟青宁和姚晓蕊从车上下来。姚晓蕊朝钟静恬跑去,扶起了浑身颤抖的钟静恬。 时间无声无息飞速前行,很快,又到了碎雪飞舞,寒冬时节。 钟青宁的公司运作正常,经济效益日日见升。但他并不快乐,内心时时有一种担心,越压抑,越恼火。他已经是第六次接到一个叫韩洪的电话,有些厌恶地对着电话说:“……对。我是她哥,你找她什么事儿,能不能和我说……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话筒被刚刚走进来的钟静恬夺下,她十分不快地瞪了钟青宁一眼:“喂……我是钟静恬……噢,是你呀!找我什么事儿……是吗?恭喜你啦……行了,别唯心……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嘻嘻……噢,对不起,今晚不行……好吧……行,再见!” 钟静恬挂断电话,把文件夹放在钟青宁的办公桌上,神气十足地望着他。 钟青宁坐直了身子,推开文件夹,心事重重地问:“静恬,韩洪是谁?在哪儿工作……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他找你干什么?” 钟青宁一连串的问话,使钟静恬的笑容立刻消失,她气恼地瞪着钟青宁:“哥,你这是干什么?干吗问这么多的问题……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过分!静恬,瞧你刚才笑得那么得意!我能不问问吗?”钟青宁既担心又厌烦地说。 “我不笑,我还哭哇……哥!你是不是有些神经质。怎么像个特务似的,一有男的打电话找我,你不是不让我接,就是盘三问四。你……这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胡说!我是你哥,这是关心你,我有这个权力!” “好……我看谁有权力。本来我是拒绝他的,哼……”钟静恬气呼呼地拿起电话,拨通了:“喂,韩洪吗……对,是我……下午我有时间……好,不见不散……” 钟青宁望着钟静恬,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感到非常意外,又十分懊悔,然而又无可奈何,带着歉意说:“静恬,哥刚才说错了还不行吗?” 钟静恬理也不理,傲然离去。 刚刚下了一场雪,所有的污垢和肮脏被这闪亮的银色遮盖得严严实实。一切都显得那么清纯、美好! 钟静恬和韩洪,站在凉亭里欣赏着雪景。 韩洪收敛起笑容,犹豫着说:“静恬,有件事儿,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儿?”钟静恬不经意地问。 “我……已经向法院起诉离婚……” “为什么?”静恬惊愕地把目光投向他。 韩洪避开她的视线,茫然地望着远处,沉痛地说:“我发现,我俩越来越不适合对方。她一天到晚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唉……一点情趣也没有!” “噢!你是不是当上官,嫌弃她了?”钟静恬不以为然地说。 韩洪淡淡一笑:“一个小小的科长,算什么官呀……” “不明白。”钟静恬费解地摇摇头,“韩洪,我劝你撤诉吧!说实话,你再找一个,未必有现在的好……你不是说过……” 韩洪心烦意乱地打断她的话:“我没说过!静恬,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这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忘不了你……”韩洪激动地握住钟静恬的手,眼睛闪亮,“静恬,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我愿意帮助你一起开公司,业务上的事全交给我好啦!现在装潢一行特别火,我……” “不……韩洪,你松手,听我说。”钟静恬神色不安地挣脱了韩洪的双手,紧张地后退着,“你别胡思乱想。韩洪,我劝你理智些……这是不可能的,我从来不当第三者……” “什么第三者?我马上就要离婚了!” “太可怕了……韩洪,我们在一起交谈不过才三次。而你却给了我三张不同的面孔……飘忽不定,让我无法真正地看清你……你以后别再打电话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对不起……我该走了!我们……权当不认识好吗……”钟静恬毅然地跑开了。 “静恬!静恬……”韩洪颓唐地盯着钟静恬远去的身影。有一种惶惶然的失落感。 零九年春天。 这个春天,对钟静恬来说,充满着无限生机。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叶不知漂向何方的孤独小舟,历经风风雨雨,尘尘埃埃,在这注满彩色阳光的季节里,终于驶进了溢满爱的港湾。她那颗承受过多,过重苦难的心,不仅得到了修复,而且有了希望,有了新的开始。 一切生机都来自于一个新的转机:唐杰俊回来了!! 春夜,他们走向了新婚之夜。 月儿缓缓的飘在空中。月光如水,柔情的人儿也似水。多少期待,多少爱恨,此刻都化解在一对有情人翻云覆雨的恩爱之中,衾被中的两个人儿,似乎永远不能满足,他们一直在*,精力强壮的唐杰俊紧紧搂着心上的爱人,仿佛不把她全部化成一汪春水就绝不罢休…… ------------ 第66章 65. 也许女人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啊呀,睡前还说不会,没想到你这么凶!” 钟静恬说。 “还不是你教的,你真是个好老师!” 唐杰俊说。真的,他在上床前,的确还是个处男。 “你真坏!………嗨………呀!……” “更坏的在后面哇……你等着瞧……” 他们就这样持久地依恋着,永远没完,没完…… 月儿依然不慌不忙耕耘着,大地在夜露的滋润下,正孕育着新一轮生机…… 然而,时间不久, 这种稳定的婚姻生活使唐杰俊变得单调而苍白了。唐杰俊那本来就很黑的脸庞,时刻笼罩着一股情感枯竭的不祥之气。他常常望着天花板发愣。他不明白这是一种命运的不幸,还是新生前的死亡。他只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秩序和道德的夹缝中,这个夹缝充满了错乱、梦幻和奇思异想,这个夹缝许多年来都在改变他原有的形象。当他醒悟过来蓦然回首时,才发现自己早已面目全非了。 浑浊的阳光使满世界都失去了原有的真实,失真了的万物显得特别模糊和沮丧,这是唐杰俊中午之后的感觉。这种感觉使唐杰俊的周围增添了许多雾气。大约就从这时起唐杰俊的脸上就开始失去了原有的活鲜和喜色。 其实,唐杰俊明白,这一切都源于自己对性的恶劣感受。新婚以来,钟静恬给他的印象总是那么残酷。原本在唐杰俊心目中储存的性的神秘倏地消失了,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山沟野洼中,取而代之的是性的恐怖和荒凉。 他被难以言传的压抑和沉闷包围着,希望有那么一个时候能尽情发泄一下,或是面对苍天声嘶力竭地吼叫,或是面对大海一阵奋力拳打脚踢,或是将高楼大厦一掌劈成两瓣,或是两把将天地人日月星揉成粉末。当心中的狂想掠过脑际换来一阵失望之后,他觉得人是如此渺小,如此无能。英雄也会成为性的奴隶。 时间已经向可怕的时辰靠近。夕阳和黄昏裹住了人们悠闲的脚步。唐杰俊和妻子钟静恬开始了每天无一例外的饭后散步。麻木而机械的动作,使两人的步伐失去节律,每次举手投足都迈出了一步新的尴尬。两人无话,无话的两人似乎在默默地展示他们的不协调。小城的街道上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断从他们面前飘然而去。 唐杰俊观察路人,他们是那么雄赳赳气昂昂,充满了对生活的诚挚和厚爱。唐杰俊断定他们一个个都吃了足以让他们昂首挺胸的壮阳药,用那种冷冰冰的目光打量妻子钟静恬——钟静恬总是把性冷淡浓浓地泼在脸上,从而使她也有资格对所有有性能力的男人不屑一顾。唐杰俊想,这完全是一种病态的纯洁,纯洁得让中国封建道德家们也哑口无言。 在一些同龄人看来,钟静恬那热情大方的仪态、红润的脸庞,高高挺起的胸脯和轮廓清晰的红唇,白皙娇嫩的皮肤,无一不给人以性感。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讲,谁也不会相信这副美丽的躯壳中,掩盖着可怕的性冷淡,如同一个硕大无比却没有思想的脑袋一样。 唐杰俊瞥了钟静恬一眼,他突然觉得有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想朝外蹦,可张开嘴后又很快闭上了,他发现那句话根本就没有实际内容。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使劲咳了一声,说有云了。 钟静恬轻描淡写地说,何必找话呢,你觉得无聊的话咱们就回去。 唐杰俊说你说了算。于是两人便回去了。 唐杰俊没有想到自己的写作天赋也能养家糊口,他晚上照例是读书和写作。钟静恬和儿子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钟静恬的鼾声透过门帘,传到唐杰俊的耳朵变得亲切温柔,这声音滋润着家庭和山城之夜。 唐杰俊有点空虚。污浊的空气在强烈的灯光下显得沉甸甸的,有些粘稠。他百无聊赖地乱写乱翻,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或究竟想干什么。他突然觉得,此时此地正在孕育罪恶、培养阴谋,栽植不可告人的下流动机。他肉体上蕴藏着的那种强烈的爆发力,完全被这粘稠的东西给禁锢了,同时凝固了他的思维。他必须把它们排遣出去,才能获得灵感。 这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钟静恬盖着并不算厚的被套。她头歪着睡得烂熟,细腰把臀部衬托得很高。唐杰俊轻轻地走到床边,脱掉一切附着物,然后轻轻挨近她。在他正想伸手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又开始犯罪了。带着这种负罪心理,他紧咬牙关,勇敢地伸出了右手。就在触到她那油润肌肤的一霎那,他激动了。 他为她已经睡熟了而激动,为她没有责怪而激动,为他碰了一点好运气而激动。当他进一步探索时——也许是手势太重的缘故,她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用冷漠无情的眼神瞅了他一眼,自然而然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安然地闭上了双眼。他讨好地向她报以微笑,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和恩准,可惜的是她连看都没看他就睡过去了。 唐杰俊突然感到,厄运正在向他逼近。他所触及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枚即将爆炸的*,将把他从精神到肉体都炸得粉碎。这时他又想起了作为一个丈夫的权利和男人爆发的占有欲,于是索性把她内裤去了,充满敌意地压了上去。 就在他心中窃喜试图运作的时刻,她幡然醒了,目光呆滞地望着他说,总是逃不脱你的魔掌。 他说对不起打扰了。 她很失望地说,既然打扰了就不要说对不起,只希望你快点,不要折腾。 他顿时心花怒放,像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得到了路人一块饼干的施舍,恨不得狼吞虎咽地吞下去。他的身子就像一只正在充气的气球,不断在飘荡中膨胀,直到超越最后的极限,终于在膨胀中把所有的积蓄一下子排泄出去了。当他怀着胜利的喜悦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历史使命一样,从她身上翻身而下时,才发现她已经睡得很沉很沉了。 唐杰俊揪下一把卫生纸仔细地打扫战场。背后透过一丝凄凉和悲哀。这就是女人?也许女人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只有男人或者像他这种男人,永远在制造这样的罪恶——让自己成为性的奴隶,让女人成为性的上帝。这就是造物主的安排,这就是造物主的不公平所在。 当他获得连自己也觉得并不真实的答案之后,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他翻身下床来到书房,准备继续操作自己的文字活儿,但却一直把笔含在嘴里,像一支永远没法脱弦的箭。看看烟雾残存的屋子和零乱的书橱家什,他心绪一阵麻乱,觉得没法打发这漫长而又寂寥的时光。许久许久过去了,直到那只男高音歌唱家雄鸡般的引吭高歌时,他才发现今天的此时已经是昨天的明天了,睡意随着东方渐白而来临。 第一个走进家门叫醒唐杰俊的人是阿伟。阿伟是市文联的同事。他曾经因为开了一次荣耀的后门而获得全国报告文学奖,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写了一篇没有文学味儿的报告文学,得了一次没有文学价值的文学奖。他用拳头擂开唐杰俊家门的时候,正好钟静恬准备上班,钟静恬向他努努嘴,说他在床上。 阿伟转身进去,理直气壮地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一把撂过放在旁边的衣裤,说你昨晚是不是劳累过度了? 唐杰俊摇摇头说昨晚写文章了,很晚才睡。 阿伟说像你们这样的壮男美妇,晚上少不得干些心花怒放的事儿。 唐杰俊凄然地看看对方,报之一丝淡淡的苦笑,然后很不情愿地穿上裤子,一边抖裤一边问,什么事? 阿伟说把你的窝腾出来用一下。 唐杰俊说我的窝是不能随便用的。你要用就说明真实用途,掩掩遮遮咱就不借。 阿伟说我有一个女朋友,她想跟我说会儿话,别的地方不方便,想来想去只有用你的地方。 阿伟说话时脸上掠过一丝狡黠。 唐杰俊说我需要回避吗? 阿伟说你当然应当回避。 唐杰俊估摸出将要发生的事情,便有些不高兴地问,你们需要谈多长时间? 阿伟说大约一两个小时,说二万五千字左右的话。 正在这时,走进来一个叫小玲的姑娘。对唐杰俊嫣然一笑就安然入座了。仿佛这就是她的家,入座的姿态有点不由分说。 唐杰俊一边洗脸一边说我们认识。 阿伟说你们认识就好,省得我介绍。 ------------ 第67章 66. 情人问题 唐杰俊觉得自己在这里完全成了一个多余人,于是就打个招呼上班去了。 唐杰俊骑着车在路上无精打采、东倒西歪,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个警察抓下来,说他不要命了闯红灯,并付给他二十元钱的收据时,他才神有所归。他在惶惑之时警察已露出威严。 唐杰俊连忙掏腰包,可掏来掏去总是失望——钟静恬向来是反对男人身上装钱的。她认为身上揣钱的男人,时刻给人以不安全感,尤其是作家。作家的稿费来源多,也最容易向家庭主妇隐瞒工资外的收入。 因此每次唐杰俊发表文章,钟静恬都会首先追问稿费。每次洗衣服,都得把唐杰俊的衣袋掏个遍。她绝对不允许男人在外面大手大脚,而女人在菜市场上为两斤瘦肉、讨价还价。正因为如此,唐杰俊的衣袋长期处于羞涩状态,翻来覆去地掏也只有昨天收到的一张二百元钱的汇款单,那是一个短篇的稿酬。 唐杰俊说:“我没有现钱,先打个欠条行不行?” 警察说:“那不行,你可以把车子押在这里,你先去取钱然后再来交罚款。” 唐杰俊满脸愁相,说:“我在市文联上班,几里路我要骑车子去呀!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是作家。仅凭这两个字,我还不值区区两元?” 警察说:“那好,看你是个作家,今儿网开一面,相信你是不会赖账的。”说着把自行车一拍:“你骑车去吧。” 唐杰俊讨好地笑了笑骑车奔驰而去。 唐杰俊到文联取了两封信就到邮局取稿费去了。转身又到那个憎恶的十字路口去交罚款。 当他把二十元钱递给警察时,警察突然变成一副仁慈模样,说:“你的这种自觉行为很好,我们要写稿子上报,要宣传。” 唐杰俊连忙苦笑:“求你行行好,别让我去丢人现眼了吧。 ” 当唐杰俊推着自行车回家时,门已大开。小玲正在洗手间干活儿,阿伟在收拾床头,床下揉了一团团被水浸湿了的卫生纸。 唐杰俊望着卫生纸说:“你是家里家外一锅烩呀!万种风情千种风骚都在这些纸上。” 阿伟玩世不恭地笑笑:“没办法,情到深处自然浓。我们没有搞活儿的地方,只有借。你的床很好,吱吱呀呀地叫,总是有音乐不停地伴奏。” 唐杰俊为他的坦率感到惊讶,说:“你说这话一点都不脸红?” 阿伟说:“脸早就红过了,害羞对我来说已经是幼童时代的事了。” 他拍了拍唐杰俊的肩膀:“老弟,你大可不必眼红,以后我会给你帮这种忙的。那时你会感到一个男人从娘肚子里决定他当男人时,就决定了他性别的伟大。” 阿伟在女人问题上有点像父亲,却比父亲更有福气。父亲在六十年代中期。好不容易勾引了一个农民的老婆,*期间死于批斗会场的闷棍之下。父亲用生命的代价给阿伟留下了一笔精神财富:女人是不能随便搞的,尤其是别人的女人。 这在阿伟的记忆中永生难忘。因此阿伟在选择情人时慎之又慎地选择了未婚姑娘小玲。他常常在与小玲*时冒出为父报仇的念头,在小玲身上完成父亲的未竟事业,以夺回相应损失。父亲是生不逢时的,那个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不能尽情尽致地发挥他的爱好和特长。但父亲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足以说明他的英雄胆略可钦可嘉。阿伟继承和发展了父亲的爱好和特长。 唐杰俊对情人问题一片茫然。他始终不大明白婚外情是怎样产生的。他根本就不相信在爱着自己妻子的同时,又去爱别的女人,该有多么尴尬。 阿伟说,找情人纯粹是为了找感觉,找除妻子之外的爱的感觉和性的感觉。一个男人只有当他有了情人时,才能更加完整和丰富,才能无愧于男人这个称号。女人找情人则是为了更多地了解男人,探索博大奇伟的男性世界。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差别构成了吸引力的全部。就跟世界上没有绝对相同的树叶一样。找情人,你应当比我先行一步才对。 唐杰俊像孩子一样一阵傻笑。忙说这不行这不行。不管你们认为这种事情如何美好,我都绝对没有勇气向一个婚外女人进攻的。至少我认为这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阿伟不以为然地说,算了算了,像你既是作家,阳刚又帅气,不风流才怪! 这时钟静恬下班回来,手上提着一篮子莱。对阿伟很礼貌地一笑就进厨房去了。立时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唐杰俊对阿伟说:“你们就在这里吃饭算了。” 阿伟说:“必须回去。如果我不回去她就不吃。我们家有等我吃饭的优良传统。”说着就亲了小玲一下,说:“宝贝儿走吧。” 这突如其来韵举动使唐杰俊大惊失色。 阿伟出门的姿态很潇洒,带起一阵飘然而起的旋风。唐杰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顾影自怜地想到了自己的黑脸,自己的健壮,以及自己动不动就怒发冲冠的妻子。 他分明感到,太阳像一个居高临下的男人,虎视耽眈地望着他,正用白光闪闪的利剑把他的一件件衣服剥光,尽情地戏弄着他的裸体,他的悲哀和无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高高挺起的胸脯仿佛在炫耀她的性感,倾泄她宛若活火山般的澎湃情欲。当他把目光投向她时,她易如反掌地把目光反弹了匝来,然后勇往直前地把身子溜到了他的背后,他顿时觉得背后一片冰凉。 晚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将白天的灿烂阳光一概否定。唐杰俊认为,这完全是一个睡觉的天气,沙沙的雨声可以催眠。为了向钟静恬证明自己是个讲卫生的男人,上床前特意冲了个澡。冲澡彻底的程度恨不得把身上扒下一层皮宋。当他捱进薄薄的被窝时,钟静恬已经睡得烂熟。他习惯性地把手搭了过去。钟静恬很快醒过来,给他一个热乎乎的背。 钟静恬问:“今天小玲和阿伟来干什么?” 唐杰俊说,他俩找楼上的陈老师,陈老师不在,就在这里坐了会儿。 钟静恬说:“这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好事儿。小玲是我的同学,上高中时就有点儿水性杨花。你看那样子,就是个勾引男人的主儿。” 唐杰俊说:“你就这么看人家?” 钟静恬说,反正她不是个正经人,以后不要跟这种人来往。唐杰俊一边听钟静恬那厉声厉气的话,一边抚摸她的脊背。似乎不过瘾,又将手抄到前面抓住了要害。 钟静恬突然一个翻身过来,面对着唐杰俊说:“你不要搔挠我好不好?告诉你,我讨厌你这样摸我,讨厌你压在我身上。我对那种事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就是性冷淡,没有办法!我曾经试图改变自己,来尽量适应你,满足你,可依然调动不起来情绪。你说这有啥办法!偏偏又嫁了你这样一个性?欲极强的男人!现在不是兴找情人吗,咱俩订个合同行不行,你去找一个正经女人做情人,主要解决性问题,补偿你在家中缺失的这部分。条件有三:一是你不能爱她;二是不能在她身上花钱;三是不要把她领到家里来。算优惠了吧?这是丑话,但也是真话。我觉得这样可行,既可使我摆脱皮肉之苦,也可使你获得满足。 唐杰俊说:“你是把我当畜牲了?” 钟静恬一阵嬉笑,说:“不是把你当畜牲,正是把你当正常男人看的。我自己不喜欢的事总不能让别人也不喜欢吧。” 唐杰俊说:“你纯粹在放屁。告诉你钟静恬,你的宽容和许诺,就等于我的堕落和毁灭。” 钟静恬咬住被角又是一阵窃笑,说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睡觉! 钟静恬说睡就睡了。唐杰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难以入眠。就在下定决心闭上眼睛时,一个个关于性的画面迎面而来,在脑际随风飘舞,怎么也挥之不去。朦朦胧胧之际他仿佛突然听到一声“杰俊”,十足的嗲劲儿使他感到这声音倍感爽快。 这是一个叫立乔的女人的浪声。 那时候,唐杰俊还在市政府做临时工作人员,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了。局里有个女人叫立乔,比唐杰俊大一点,以前曾在邮局当过话务员,男人是某市长秘书,经常下乡。唐杰俊和立乔住在一个大院里,相距几步之遥。唐杰俊喜欢喝酽茶,常常捧个茶杯满院子转悠,没有开水时就在立乔家里倒。 立乔不算很漂亮,但皮肤白嫩,气质高雅,给人以高贵的感觉,做姑娘时可能属于冰肌玉骨那类女子。她待人热情大方,无拘无束。院子里的人都喜欢她,喜欢她那种乐呵呵与世无争的态度。 ------------ 第69章 68. 这才叫爱得死去活来 初夏,泌江边的小气候特别宜人。江边的防洪堤下沿途都是树,是一个昼夜开放的天然公园。眼睛贼尖见缝插针的商人们,早在九十年代初期,就投入巨资在这里修建了水上游乐场和歌舞厅,从而使江边那些散漫无序的游人们有了一个个好去处。 但情侣们不一样,他们需要清静,需要的是人迹罕至的老少边穷地方,以便离群索居获得属于两人的忘我境界。惟其如此,阿伟和小玲才很少到江边来。这里熟人多,阿伟又是记者,经常出没于公共场合,冷不丁碰上一个就不好交待。 记得两个月前气候偏冷时,他和小玲正在亲热,突然听出旁边的一个声青特熟,扬头细听,是他妹妹阿琴。他心里禁不住怦怦直跳。等他妹妹走了十多分钟,他和小玲才放开胆子。他们想这下没事了,两人手一拉,情意绵绵地往回走。刚进城门,小琴忽然半路杀将出来,要阿伟坦白交待。 阿伟满脸堆笑连忙求情,说好妹妹请你一定高抬贵手包涵包涵。 阿琴说包涵可以,但是有条件。帮忙是要代价的,我没表用。 阿伟说怎样都可以,明天就去给你买块飞亚达。 阿琴打个手势,说祝你们安全幸福,就扬长而去。 为了吸取上次的教训,他和小玲一见面就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有点像影视作品中地下党员的活动。装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瞅着堤下林中哪里人少。他们选择了一个又暗又脏的去处当落脚点,那是情侣们吃够了玩够了之后撒尿的地方。铺上一块油毡坐在上面,虽然不会沾上秽物,周围飘散的臭味儿依然故我。 小玲偎在阿伟怀里,问怀上了怎么办。 阿伟说要打掉,别无选择。 小玲一提起打胎的事就浑身发毛,她忘不了第一次堕胎给她带来的深深痛苦。 她问能不能生下来算了? 阿伟说坚决不行。你是未婚姑娘,以后还要嫁人的,即使往后独身,也没到生孩子的时候。这种事向社会好交待,向家人就难交待。 小玲说那就只有打掉,把他省略了。 阿伟说我们要到南方去,为了一切方便,回来以后再说。 小玲问我们在外面能住在一起吗?你又要参加会议。 阿伟说这个好办,我去找朋友弄个结婚证,我俩再去照张合影像,就算合法了,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携夫人参加新闻学术讨论会了。 小玲亲他一口,你真贼。 阿伟说,我不贼怎么能把你偷了呢。 阿伟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办外出的事,结婚证很快落实下来。他对市里所有商业性照相馆都没有好感,更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思来想去,还是只有让唐杰俊照。反正唐杰俊知道他和小玲的秘密,那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在他的心目中,唐杰俊人品极好,性格特善,对朋友特别诚,视为知己当不为过。 那天,两人精神焕发,打扮很入时,虽不是正儿八经的结婚照,但冒充新娘新郎尚可乱真。唐杰俊拿着相机细细审视阿伟,感到非常惊讶。阿伟比唐杰俊大六岁,已整整三十六了,但怎么看都很年轻。 唐杰俊说我真想从你那里找到一点延缓衰老的秘诀。 阿伟说秘诀只有一个:不要信什么口服液,不要相信任何药物,记住自己永远是个小孩就行了。这样就能拽住青春不丢手,衰老从你背后走。 照毕之后,唐杰俊说我这人照相水平极差,不过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弄这种假冒产品,下次换个主儿你可千万别找我了。 小玲笑笑说唐大哥你替我盯着,他这人就有这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毛病,平时为小妹妹留心点儿。 唐杰俊说拿什么谢我,小玲顺手从小提包里取出一条三五递给唐杰俊。就这个,你最喜欢的东西。 阿伟说好哇你们合谋来对付我,以为我就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么?有你这样一个宝贝儿,够我享受几辈子了。 小玲说如果我下辈子变成猪了呢? 阿伟说我马上变成公猪。 唐杰俊大惊,天啊,我这里不就成猪圈了? 三人毫无顾忌地笑了一回。阿伟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唐杰俊说,昨天上班时,师大中文系的一个女孩拿着一篇小说来向我求教,我说你烧香走错了庙门,你应当找大名鼎鼎的青年作家唐杰俊呀。她说她不认识你,我就给她写了个条子,让她带着条子来找你。 唐杰俊一皱眉说你怎么干这事呢?别人请教你,你怎么推给我? 阿伟苦笑道,说实话,我根本就改不了她那文章,那文笔我自愧不如。我总不能误人子弟吧。 唐杰俊道,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极怕这种事了。 阿伟说,哪个男作家不喜欢女作者呀,据说有人专门干这勾当引人上钩呢。 唐杰俊略微有些不快,你看我是这种人么?我可不像你,见了漂亮女孩眼都直了。 小玲忙说,算了算了,你们不要互相攻击了,反正你们谁也说不上有多么纯洁。 唐杰俊马上反驳说,小玲你说话可得负责任呀,咱们又怎么不纯洁了?简直是污蔑是陷害呀! 这时屋里堆积了满屋烟雾,小玲开始咳嗽起来,示意阿伟少抽一点。说毕笑毕,两人告辞。唐杰俊把他们送出门去。 阿伟说过几日到南方去,有没有什么要办的事。 唐杰俊说没有,但愿你们不被“扫黄”扫了就行。 长途旅行的颠簸,使阿伟感到了生存的劳累,他似乎觉得不该带上小玲来。疲倦的爱可能不会很潇洒很开心,有点硬撑的味道。小玲倒是显得很轻松,一路上给她的几乎全是新鲜感。良好的精神状态和充沛的精力,使她能够时刻以一副崭新的面空,出现在阿伟面前。他们以夫妻名义登记下榻的第一个晚上,阿伟累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小玲把他全身脱光,然后把他叫醒洗澡,阿伟说真是懒得动弹了。 小玲说那是不行的,不洗就不许上床。 阿伟叹口气,说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约摸二十分钟之后,阿伟从浴室出来。清水的冲涤调动了他一路风尘之后的全部情绪。这时小玲已经一丝不挂或者说是仅挂一丝——呈白丝网状的裤头夸张地笼罩着,恰到好处地展示着那种欲盖弥彰的效果,它使原有的性感区域凭添了一股强大的张力,像强力粘合剂一样粘住了阿伟发红的目光。 阿伟像春天的种子,欲望在孕育在膨胀在破土而出。他侧面躺过去抚摸她。小玲抓住他的手把它放到最舒服的位置。毕竟有些倦意,阿伟显得极其笨拙,每每移动那只制造新闻的手,却总是不得要领。 小玲不大满意地轻轻推开他,去掉自己身上的所有,然后摆成一个大字,哼哼着说,我要你亲我。 阿伟过去亲她。小玲轻快的呻唤起来,阿伟继续创作着,他为自己没有一点儿进步和创新,感到自卑和惭愧。问她感觉怎么样,也不见回答。 倒是小玲自己忍受不住了,牢牢抓住阿伟的臂膀往起拖,连说快点快点。 阿伟觉得此时此刻天要塌下来似的,仓皇地去应付对方。不一会儿,小玲一阵乱叫乱抓之后,就再也不动弹了。 阿伟感觉不对,小玲是幸福晕了?阿伟顾不得收拾残局,连呼小玲,胸口还在跳,气还在出,就是呼之不应。他一下子蔫下去了,天呐……他听说过,女人在亢奋时,容易心肌猝死。阿伟真的慌了。 就在阿伟准备打急救电话的时候,小玲苏醒过来。苏醒过来的小玲睡眼惺忪,左右看看就一把抱住了阿伟。 阿伟问,你这是怎么了? 小玲说像做了一个梦,梦见灵魂出窍飞到天上去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美妙无比的感觉,她简直没有办法来形容当时的舒服,她应当把这个感觉告诉托尔斯泰才对。真是奇了,绝了,这才叫爱得死去活来。 阿伟说,你差点儿把我吓坏了。什么游戏不能玩呀,干吗非要玩死呢。 小玲说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故意的。*到来那阵子,我好像听到一声巨大的坍塌声,就不知不觉进入了那种状态。 阿伟余悸尚存,说太可怕了,真有个三长两短,不成了会上的特大新闻么?两人就这个问题谈了许久方才入睡。 ------------ 第70章 69.有个美女找上门 南方之行使作为记者的阿伟受益匪浅。这并非会议本身的作用。多少年来,阿伟虽操新闻之业,但他对新闻及其理论都毫无兴趣。尤其是自己长期编造新闻,便对当今新闻的真实性产生了莫大的怀疑,使他从根本上动摇了立志新闻事业的坚定信念。他感到以前自己那份敬业态度是多么幼稚可笑。 会议安排了两天的参观访问。对象是外资企业、合资企业和私营企业,阿伟认为真正能够体现会议价值的就是这部分内容。两天的参观使他对自己十年来的一切行为进行了全盘否定。对企业和大款们的所观所访,使他感到了什么叫南方什么叫南方人。玩命式的高节奏高速度,始终不停地风风火火,大把大把的钞票流动,命运在资金上起伏回落。商潮滚滚中红尘滚滚,红尘滚滚中商潮滚滚,人欲横流物欲横流,一切都在眼花缭乱异彩纷呈中发生变迁。他就是喜欢这种生存方式,哪怕是患了绝症也要用拼搏的方式,把全部人生浓缩在这里。那才叫活得有滋味儿。 最深切的感受是关于钱的感受。这次出门他带了五千块钱,食宿花费基本上不需要自己掏钱。五千块钱作为零用,他想无论如何都够了,还可以给小玲买些东西。可钱在这里,根本经不住花,头一天两人逛商业区,不明不白地就少了一千块。 他对小玲讲:“这五千块钱的活动经费是我挤了一年才挤出来的,对我来说算个大数目,来之不易呀。” 小玲说:“连人都不值钱了,钱还值什么钱呢!这个世界和这方土地让钱主宰着。” 阿伟说:“钱是什么?钱是一个年轻、漂亮而又风骚的*,它永远吸引着一切有占有欲的男人们。” 小玲挽着手问他:“你能赚很多的钱吗?” 阿伟说:“我非常自信,因为我的智商一点也不比那些大款差。但这需要机遇、勇气和环境。” 小玲说:“你很羡慕人家是吗?” 阿伟说:“我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也会有大展宏图的那一天,我回去之后就开始谋划。” 小玲鼓励他:“我相信你会成功的。我作为二房太太自然也脸上有光呀!” 阿伟是一个善于抓住机遇的人,放弃了机遇就等于放弃了财富。他充分利用会议安排的参观访问活动,对企业营销、商战谋略等诸多方面都进行了细致的了解。会后,他又利用职业优势,带着小玲对参观过的几家重点企业的总裁进行了接触,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撒网。这张网将来是会有鱼可捞的。为此,他尽了最大努力来表现自己方方面面的才干,对谈吐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姿态每一种表情都进行了精心设计。细致得连他自己也感到可笑。仿佛这不是在做人,而是在做戏,自我歪曲,自我调弄。但效果并不坏。 一家饮料公司的王总裁对他并非恭维地说:“假如你要投身商海,你干得会比我好。经商多年的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你有交际能力,有谋略和胆识,有一般商人不具备的较高的文化素质,叫人感到诚实可信而又精明强干。这就具备了创业的基本条件。你应当试试才对。” 几句话就说得阿伟心花怒放,忙说:“假如真有那一天的话,还请王总多多关照。” 王总裁的目光酸溜溜地从小玲脸上滑过说:“这位小姐很靓啊!” 阿伟若有所悟地点头笑笑:“还请总裁多赏脸呐!你是商界巨子,久经沙场,我乃白面书生,俗人一个,向你请教的时候多着呐。” 总裁说:“哪里哪里,你没听说商界从来无良师么?!” 从王总裁办公室出来,小玲紧靠在阿伟身上走,两人步伐很慢。 小玲问他:“你真以为他就是商界大亨么?” 阿伟放肆地哈哈大笑:“狗屁。他那类人算什么?你把他胸腹剖开看看,肯定全是草。这就叫逢场作戏。你必须记住:说假话的时候务必表现出一种诚实的态度,态度虔诚了,假话可以成真。” 小玲说:“你对我说的也是假话吗?” 阿伟揪一下她的脸蛋:“你说呢?” 两人边走边说,悠哉游哉。目之所至意之所及,无不感受到现代文明的种种侵袭,直刺着肌肤腠理。拥挤的交通,宽阔的立交桥,匆忙的行人,兜售黄色光盘的小贩,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性服务电话,这些都使阿伟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和寒碜。使他感到自豪、得意和不失身份的,就只有漂亮女郎小玲了——她始终依偎着他走,做永生伴侣状,吸引着无数路人的羡慕的目光。阿伟明白,这是一个需要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世界,女人是男人身价的增高器。拥有一个可意女人完全不亚于一笔可观的财富。 他亲亲小玲的脸蛋儿说:“宝贝儿,将来你会在这里大有作为的。” 小玲噘噘嘴,反唇相讥道:“你不是说女人是祸水吗。” 阿伟玩世不恭地说:“祸兮福所倚,也许正因为如此吧。所以有许多男人天生适宜于在祸水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终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小玲说:“那你就永远浸泡在祸水之中吧。” 老天爷摇身一变,突然下起雨来,浇湿了一片南国土地。密密麻麻的雨线使天空变成了浑浊的浆糊状,行人们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风采,一个个极为自私地抱头鼠窜。阿伟和小玲在商店买了把情侣伞,站在商店门口观望行人,觉得很有意思。 阿伟说:“你看他们像什么?像刚刚上岸只顾逃命的落水狗,只是少了两只脚而已。” 小玲白他一眼:“你别太损了。” 阿伟到南方去后,唐杰俊大约有五天时间没有到单位上班去。虽说是专业作家,但时间却并不长,常有杂人杂事干扰着他,使他无法静下心来。一部中篇小说拖了几天还没结尾,杂志社的责任编辑一催再催。直到亮出黄牌,如果到了发稿期还不交稿,我们就只好改发其他作品了。所以他集中了几天时间完成了小说的结尾和修改润色,总算稍稍缓了口气。这天到单位刚坐下,就听文联吴秘书长说,有个姑娘先后找过他几次。 唐杰俊问:“留下姓名没有。” 吴秘书长说:“她好像不认识你,大约是来拜师的。”刚说毕,门口就走来一位姑娘,身材颀长,亭亭玉立,胸前戴着师大校徽。吴秘书长说:“就是她找你。” 吴秘书长说了声:“你们谈。”就转身走了。 姑娘走进门来,交给唐杰俊一张纸条,唐杰俊打开纸条一看,是阿伟写的。姑娘坐下后,自报家门介绍情况。 她说她是中文系二年级学生,叫刘亚琴,今年二十岁。她喜欢写作,写了不少东西,可从不敢示与人看。这次是斗胆上门来拜师求教的。希望唐老师能给予指点。 唐杰俊是个脸皮子薄的人。别人越是尊重他,他越是不好意思;每次文联搞什么辅导、报告、讲座之类他都尽量回避。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仅凭几篇拙文就四方游说、八面卖弄的作家。刘亚琴就那么恭而敬之地往旁边一坐,像一个规矩本分的小学生,等待着师长的训导。唐杰俊就有点受宠若惊,浑身不自在。她人丑些也倒罢了,偏偏她又那么体态端庄,相貌可人,腼腆中露出几分知识女性的大方和洒脱。 唐杰俊就更加拘束得放不开手脚了。小时候母亲常常逢人唠叨他的毛病,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怕见生人。长大后他一直都在克服这个毛病,司成效并不显著,尤其是见了漂亮女人更是糟透了。惟其如此,他就特别佩服阿伟在女人面前的那种任意发挥左右逢源,把自己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又恰到好处的功夫。他甚至责怪自己怎么这么笨,笨得这样没出息。 刘亚琴不知道自己正在受到冷落、轻视,或被人不屑一顾。她无法揣测唐杰俊此时的心态。她随手翻翻桌上的文学刊物,有意寻找唐杰俊的名字。连续三本都有他的小说和散文。她想得到指教,并无心思去细读。 良久,只听得唐杰俊说:“你带来习作了吗?” 刘亚琴说:“带了两篇小说。”递过去的时候她有意审视了唐杰俊那双躲躲闪闪的眼睛。 ------------ 第71章 70.干妹 唐杰俊把稿子放进抽屉说:“这样吧,你把稿子放在这里,过几天再来找我。”口气有点像下逐客令。 刘亚琴似乎领会了这个意思,站起来拿了两本刊物和唐杰俊新近出版的二本小说集,问:“可以借去看看吗?” 唐杰俊说:“拿去吧送你。” 刘亚琴冷笑道:“好一副施舍的口气。能签个名吗?” 唐杰俊淡淡地说:“免了吧,我从来没有这个习惯。” 刘亚琴从鼻孔深处哼了一声,好像自己受了污辱似的,毫不客气地说:“你不就是个作家吗,人不求人一般大!要摆架子你在曹雪芹鲁迅面前去摆架子呀。” 说毕,狠狠地抓起桌上的书,迈着愤怒的步伐出门了。楼梯上弹起一阵高跟鞋急促的叩击声,似有几多委屈几多哀怨几多怅惘。 唐杰俊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抽着闷烟。在他所辅导的文学青年中,第一次碰到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不谈自己的经验,不签名赠书与人,难道这些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也是罪过?难道大谈自己的创作经验,蔑视一切经典作家才是正确的? 唐杰俊一百个想不通。不过想回来,这些又没有必要去想通,想不通又何妨呢!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何必去自寻烦恼。他站起来,嘶啦一声扯开刚寄来的刊物,信手翻着。在大学生习作选一栏,突然发现了刘亚琴这个名字和一篇叫《雪莲》的短篇小说。慢慢读下去,感觉很好,在构思和语言上有些特色。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这位刘亚琴。 刚把刊物放下,吴秘书长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文联又要安排进来一个女人,是市委书记的女儿,叫叶蔓。以前是市统计局打字员,因机构改革精简行政人员,党政机关不能呆了,就往事业单位安置。” 吴秘书长说:“他妈的文联都成闲人单位了,安排这些人有什么用呢?本来是十个人编制的小单位,属于市直机关中的微型部门,自前几年说要机构改革以来,人员增加到二十几人。除了当官的和闲杂人员,真正的专业创作人员只有六、七个。都是些极其重要的关系户,说进来就进来,权力面前势不可挡。” 唐杰俊不置可否地笑笑,表示对这些术感兴趣。 吴秘书长说:“这次叶蔓进来可不一样,是付出了代价的。市委决定给我们十五万元专项资金,解决办公自动化问题。多年申请建立文学奖励基金未能兑现,这次迎刃而解了。拨了十万元。要不是叶蔓进来,咱这穷单位,能解决这些问题吗?” 唐杰俊说:“那是那是。” 吴秘书长拍拍唐杰俊的肩膀说:“这个叶蔓,咱可是惹不起的哟!” 唐杰俊颇不耐烦地说:“她打她的字,我写我的书,谁惹她呀!告诉你吧,世界上活得最轻松的就是我这种人,认认真真地码字,党叫我干的就是这个,把字码好就行了。身外世事概不考虑。就说作家应当忧国优民吧,忧也是白忧。你忧国,无职无权,永远左右不了国家大事;你忧民,无官无位,永远不能普济众生。不是治国安邦的材料,就别操那份闲心。再说,我也不想发大财,捞大名,就这么从从容容、自自然然地过,这也是一种轻松一种潇洒。” 吴秘书长似乎是深有感触地说:“对呀,你能这样,我就不行——大小是个官儿,好歹有顶乌纱,为人处世就不能不考虑前后左右上下周围。” 唐杰俊歪无讥讽地说:“你属于八品官。官分九品,倒数第二。” 吴秘书长自嘲地笑道:“哈哈哈哈,说来是个副县级,还是小啊!哈哈哈哈。” 唐杰俊倒是纳闷了:这人莫不是有病?小就小呗,能笑大吗!他觉得这声音与疯狗发病时的狂叫声没什么两样,刀刮似的恨不得从听者的身上剜掉一块肉来。 吴秘书长本来讨了个没趣,但并不觉得讨了个没趣。他这个人就有这个好处。说不清是肚量大还是大智若愚。 去年他曾经因为一次小报告跟唐杰俊闹得不快,他对唐杰俊说:“你算什么,不就是会写两篇臭文章吗?我是你的领导你就得服管。” 唐杰俊说:“你能领导我吗?你是外行,我是作家!” 吴秘书长说:“你是一条狗。” 唐杰俊说:“你是一个连狗都不如的人!” 这次之后两人半月不说话。到发工资的时候,唐杰俊下乡采访误了些时日,吴秘书长又殷勤地把工资给他送到家中去。唐杰俊反而落得个尴尬。他逢人就说老吴这人心眼并不坏,只是少了点文化。而唐杰俊在中午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刘亚琴。她好像刚从商店买东西出来,在小吃店门前看招牌,准备弄吃的。 唐杰俊下车跟她打招呼。 刘亚琴用一副冷若冰霜的口气说:“这么看我今天是很幸运了,有大作家跟小学生打招呼的吗?昨天晚上我没做美梦啊,怎么还有这种好事儿。” 唐杰俊绷得很紧的脸上僵硬的笑笑说:“我只想告诉你,我读了《雪莲》那篇小说感觉不坏,也许这就是你的运气。” 刘亚琴说:“你开什么玩笑呀你,是奚落还是挖苦?《雪莲》寄出去两个多月了连音信都没有,你读个鬼!” 唐杰俊骑上车说:“那就算我白读了吧。” 一使劲,车滑出去老远,消失在如蚁的人群中。刘亚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望着满世界陌生的面孔,一股强烈的孤独感袭进了脑门,轻微的惆怅使她白皙的面颊显得更耐看了。 也许是第一次发表作品的缘故,刘亚琴到底还是经受不住自己作品的诱惑,来到下唐杰俊办公室。大约是在次日,一个亮丽的天气。早晨浓重雾气刚被太阳晒过,高楼、街道、空气和整个城市像刚刚脱水的衣服,还有许多潮气。唐杰俊站在窗户旁向远处嘹望,品味着目光里的内容。刘亚琴轻轻走进来,站在门内悄声静息,看他作何反应。唐杰俊转身时才发现屋里有人,是刘亚琴。 他吓了一跳,说:“你把我吓了一跳。” 刘亚琴说:“我没吓你,是你自己吓住了。” 唐杰俊礼貌地给她沏上茶,递上发有她作品的刊物。他发现她今天很漂亮,好像出发前悉心打扮似的。她翻阅刊物时精神饱满,看得出她对这篇作品看得多么重要。 唐杰俊问她:“是处女作吗?” 刘亚琴说:“是。” 两人围绕创作这个话题谈了很久,直到太阳偏西才发现早就应当回家吃饭了。 自此之后刘亚琴常到文联去找唐杰俊。有次星期天,竟然神使鬼差地窜到唐杰俊家里去了。进门就把钟静恬大姐大姐地叫得亲热,钟静恬仔细打量这位陌生的女客,觉得挺好玩,挺讨人喜欢,不像有的女人那样来了之后就滔滔不绝地谈文学,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听,一副喧宾夺主气吞山河的样子。 更有甚者是妖气骚气一齐来,一分姿色要卖出十分风骚。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这是钟静恬对唐杰俊不十分放心但又无奈的地方。这刘亚琴就不同,坐有坐相,站有站姿,规规矩矩。看见钟静恬忙什么地就去帮什么,俨然一个听话的小妹妹。 吃饭时,钟静恬就夸她:“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人。以后就常到我家里来,学校伙食不好,来了就自己做饭,想吃什么弄什么。再说有保姆,让保姆弄也行。” 刘亚琴说:“这样麻烦大姐,多不好意思。这样吧,家务活忙不开的话,叫我一声就行了。你也够辛苦的,唐老师忙着写文章,家务肯定没指望他。我来帮你,也好混顿饭吃。吃起来我就大胆些,觉得不是白吃。” 说得钟静恬哈哈大笑,钟静恬说:“你不晓得我这人的德性,要是喜欢哪一个人了,剜一块肉给他也舍得。恨起哪个人来,恨不得把他卸成十大块。” 刘亚琴说:“难得姐姐这么爱憎分明。不像有的人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圆滑世故,八面玲珑。我也学不来的。” 钟静恬说:“家里我是独女,你索性给我当干妹算了。愿意么?” 刘亚琴笑道:“这真巧了,家里我也是独女,我爸特别喜欢女孩子,我正想有个姐哩。” ------------ 第72章 71.极尽温柔 唐杰俊吃毕把碗往桌上一推,一边进书房一边说:“你这个刘亚琴同学呀,第一次来拜师学艺就攀起亲戚来了!也不怕麻烦。” 唐杰俊砰地一声关紧书房门,钟静恬的脸就一下子吊起来了。对刘亚琴说:“你别介意,他这人就这脾气,什么干儿干女干姐干妹之类,他从不理会。好像他就不是俗人,伟大得不得了。” 刘亚琴说:“那天我到文联去请教他,他根本就不屑一顾。把稿子往抽屉里一塞,就要赶我走的样子。我拿他一本书让给签个名,他说他从来没这个习惯。那冰冷的面孔,好像我得罪过他似的。” 钟静恬说:“别管他,只要咱们合得来就行,你只要虚心向他请教,他还是热忱的,并非是那种不好接近的人。” 说话间,吃饭已毕,刘亚琴连忙收拾碗筷擦桌子。 钟静恬说:“我来我来。” 刘亚琴说:“我小些,应当多干些。你是当姐的嘛! ” 刘亚琴走后,唐杰俊说:“祝贺你又有了个妹妹。你不觉得无聊么?” 钟静恬说:“还好,不觉得无聊呀,很有意思吗!” 唐杰俊说:“怪事。” 钟静恬说:“这不是你的客人你的学生么?认个干妹伤你什么了?你不喜欢我喜欢!” 唐杰俊苦笑道:“好好好,本人概不干涉,只要你喜欢就行。” 阿伟和小玲在南方待了半个月,两人一共带了一万多元,花了个精光,回来的路上仅剩下三百元伙食费了。口袋里没有钱,阿伟一下子就觉得在人群中矮了一截。不仅说话显得底气不足,就连走路也不是那么昂首挺胸了。这使他真正意识到,在囊中羞涩的时候,最能感受到钱的伟大。钱少了,爱情就让位了,一门心思想着赚钱的门路,跟小玲卿卿我我自然也就少了。 一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七点了。妻子和儿子见阿伟回家都十分兴奋。这次阿伟为了表达南方之行的一片心意,特意给儿子买了一套高档游戏机,给妻子向红梅买了两条很漂亮的裙子。儿子迫不及待地让爸爸把游戏机安置好,只管自己玩去。 向红梅一边试裙子一边说:“哪里有钱买这些呢?” 阿伟说:“不用管,我去的第二天就买好了。在会上不花钱,带的钱全作零用,所以并不需用多少钱。” 向红梅试着裙子站起来抖抖,一副非常感激的样子。 她把脸凑过去亲阿伟,阿伟用手轻轻一挡,忙说:“脏呢脏呢,我得洗澡去。”说完转身进浴室了。 向红梅脱下裙子换上旧服,有板有眼地为阿伟收拾零碎的行装。这是一个既贤慧又漂亮的女人,传统、典雅、话少、好哭。用阿伟的说法,什么都好,就是文化低了点,初中毕业就进商店当了服务员。她十分钟情于阿伟,对男人的依赖性特别强,好像没有阿伟她就没法活下去似的。 为了阿伟工作出色一点,她把家里大小巨细的事都承担了下来,阿伟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和油盐酱醋放在什么位置。他惟一能干的家务活是把煤气灶点燃和使用家里的一切电器开关。两年前还不知道味精与胡椒面颜色的异同。唐杰俊说他有大福大贵之命,晚年可能是洪福齐天。 阿伟说:“其实不然,平时两口子在家里又没什么话说,她除了百依百顺俯首帖耳像个家奴之外,没味极了。这种日子也并不好过。优点只有两个:一是永远相信她这辈子不会偷人,百分之百放心;二是自己永远是上帝,上帝的轻松在于永远把家务琐事甩在脑后。 唐杰俊说他纯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伟从洗澡间出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往床上一躺就四脚朝天了。向红梅连忙把他头抬起来用干毛巾细细擦干,然后把头轻轻地放在枕头上。问他想不想吃什么,阿伟摇摇头。 “那你喝点饮料吧。”阿伟还是摇头。 向红梅催儿子自己洗了快睡。儿子哼哼地,玩得兴头正足。 红梅说:“明天你得上学,不听话就把游戏机收起来。” 儿子很不高兴地住了手,自个儿洗去了。 向红梅把一切收拾停当,安排好儿子睡下,来到睡房。她躺上床去,轻轻为阿伟去了衣裤,将身子歪过去亲阿伟的宝贝。阿伟双手平放,双目微闭,作养神状。对红梅的温存完全无动于衷。 向红梅抬头问:“这么长时间,不想我么?” 阿伟说:“真把我想死了,白天还好些,忙;晚上真想得不得了。想急了晚上老是跑马,就溢出来了,早晨起来又得洗裤衩。” 向红梅只是笑,说他没出息。再亲,阿伟依然冷漠。他自己明白回家前的那个晚上,与小玲销魂一夜,干得精干骨枯,接下来又是两天两夜旅途之劳,自然精力不济。 向红梅面色凄然,她知道阿伟每次出差回来都很激动,如饥似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为了不把这种不安的心绪表现出来,她周身吻他,抚摸他,直到他展现生机。阿伟这才翻过身来,蠢蠢欲动。那极不情愿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态,像是接受了一项强其所难的采访任务。即使应付差事,也要把文章写出来。尽管那文章不那么酣畅。 阿伟上班之后对南方之行进行了全面汇报。报社领导认为他收获很大,不虚此行。阿伟极力鼓吹报社办公司的巨大优势和优越性。他认为在此事上再不能犹豫了,必须抓住时机,紧急行动。否则大好机遇就会擦肩而过。 社长说:“你先拿个方案,然后再上会讨论,如果能通过,公司就有可能尽快搞成,由你全权负责,出任法人代表。 阿伟的积极性得到了充分调动。没黑没白地干起来。他突然觉得,文化已经不值钱了,新闻已经不值钱了,这些都只能作为人生旅途上的铺路石,他踩着它们由工人变成了干部,由干部变成了记者,当初恶劣的生存环境得到了逐步改善。因此反过来想,他必须感谢文化,感谢新闻对他的恩赐。否则,他还是那个窝囊样子,还是被人瞧不起。可现在就不行了。市场大潮翻江倒海,龙的传人也好,各类杂交品种也好,劣种也好,都使出浑身解数涌向大海,在浪中在涛中竞技比武,人人在钱面前都平等了。 不管你是学者,是教授,是文盲、还是知识分子,只要有钱就能把想得到的东西得到。若是穷了,再多的知识再高的学问也不会使你变富。即使是国家主席,腰包空了照样得在食堂欠账。记者永远是记者,你天天上人民日报头条也发不了大财,这就得开拓门路,穷则思变。 阿伟全心全意筹划公司,十分投入。他相信人生能有几回搏这句话。他隐约感到,眼下的这一切忙碌,使他走到了一个人生最辉煌、最灿烂、最艰苦也是最困难的时期,他将以百分的顽强去战胜每一个艰难坎坷,而且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相信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够得到最圆满的体现。他相信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同时搂着两个女人在大街,招摇过市,他相信别人能够得到的他照样能得到。 当他的整个设计方案被报社认可时,他恨不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连忙打电话告诉小玲,说他的方案批下来了,报社愿意从广告费中投资一百五十万元创办个门类齐全的综合性服务公司,他担任总经理。同时保留他的记者、编辑身份。小玲在电话中高兴得哇哇直叫,像突然听到出了车祸一般。 阿伟一下子变成了大忙人。跑手续,办执照,租房屋,找助手,招聘部门经理和业务人员,都得他亲自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在几十天内迅速衰老下去,二十天里补了三次轮胎。人们只看到他时刻衬衣汗得透湿,风风火火,日理万机。 每天回家,进屋往床上一躺就说啥也不动弹了,满屋都是他粗重的喘息声,向红梅见男人回来了,连忙给他打上洗脸水。像对待在外面玩累了的儿子一样,给他洗脸、擦手、抹身子。然后换盆水,为他脱鞋换袜,露出一双硕大的被汗水浸泡得雪白的脚丫,精细精细地抓挠,像在洗一块从灰中拾起来的豆腐,弄出满盆浑浊的细末,落脱变腐发胀的皮屑在水中翻滚游荡。 ------------ 第75章 74. 初识女人味儿 我觉得现在非常有必要来介绍一下唐杰俊与阿伟的朋友关系及其历史渊源了,否则这个完整的故事就没有地方来插入这些支离破碎的情节。一般的读大,关心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以及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回忆性的叙述是写手的脸皮厚。 阿伟生于1977年,唐杰俊是1983年。年龄和个性上虽然存在明显差异,却并不影响两人交往的密切和友谊的持续。这与他俩都来自农村有关。他们对乡村风景都不陌生且十分喜爱。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过,有着共同的写作兴趣。后来先后调到市里,一个到了报社当记者,一个到文联做了专业作家。 唐杰俊出生在一个叫铁佛寺的乡镇上。他对这个乡镇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记忆,只依稀记得一些垃圾般的土堆和小桥流水。当时麻脸的父亲在镇上当书记,母亲务农。母亲怀他的时候选择了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农民善于算计,家里劳力又少,既要怀娃又要不误农时是顶重要的事情。 那年春季天高气爽,因为都穷也就显示不出特别的穷来。大家过得依然有滋有味。母亲带着轻微的呕吐在地里耕种。父亲在唐杰俊身上押了最后一宝。无论从家庭贫困状况还是从母亲的胎次上看,这都是最后一次机会,都有种时不再来的危机感。所以就特别珍惜。在腊月初六寅时这个寒冷之夜,母亲顺理成章地生下了唐杰俊。父亲高兴得连续三天忘记了革命。 父亲囫囵吞枣地上过几年私塾,能背一些《论语》《孟子》的片断而不求甚解。他脑子特灵就是文化少了点。唐杰俊继承了父亲的聪明劲儿和满嘴黑牙,惟独没继承父亲那副麻脸。这表明八十年代的医疗水平确实比解放前强得多,改变了出痘子就要长麻子这个必然结果。 唐杰俊在六岁时父亲调另一个乡当书记去了,举家随他迁移,来到一个盛产煤炭的村子。住在一个生产队的牛棚里。牛棚与队里的民居毫无二致,牛死房空,屋里洋溢着朴素无华的牛粪气息。这时候结识了比他大六岁的阿伟。第一次见到阿伟时,阿伟正跟一个女孩“打电话”。两人各持一个竹筒用葛藤连接起来就成电话了。围绕野生植物发挥想象力是农村孩子的天赋。 阿伟转身对这个陌生生的小孩问:“你会玩吗?” 阿伟说话时走了神,立刻遭到女孩子的斥责,骂了他声狗地主就扔下电话走了。 阿伟失意地翻翻白眼,望着地上的竹筒对唐杰俊说:“她不打了,你来。” 唐杰俊拾起竹筒时揣摸着地主这个新词是什么意思,他想前面加了个狗字肯定地主与畜牲有关。 父亲的死像抽了阿伟一耳光,给他一个强烈的感受就是搞女人就要挨打。这跟落后就要挨打同样是至理名言。他是在极其悲恸的心境下悟出这个道理的。阿伟成了家中惟一的男人,家里还有母亲和一个妹妹。阿琴比唐杰俊还小,生得娇气,特别好哭。这个失去了支撑的家大约过了两年又完整了,母亲找了一个城镇户口的男人做丈夫。 母亲领着那个男人向阿伟征求意见时,阿伟瞅了那个男人一眼说:“无论你找谁你喜欢谁,都是我们的父亲。”阿伟表现出惊人的坦率和成熟,这是后来继父对他特别好的一个重要原因。在阿伟看来,母亲永远只有一个,而父亲则可以不止一个。阿伟高中毕业时全家就成了城里人了。这得归功于继父的功劳。 唐杰俊的童年没有可读性,杂草柴禾和牛屎注满了他的小学生活。这与阿伟不同。阿伟与人打架怒发冲冠常常逃学还当过一次英雄。那是中学时候。语文老师正讲《捕蛇者说》,阿伟突然要拉屎,他向口若悬河的老师高高举起手臂请示,兴致不减的老师没有理会他。阿伟一融极其痛苦的样子,举起的手臂毫不动摇。而另一只手则反过去捂住了半边屁股。同学们开始放弃捕蛇者而关注阿伟。 老师说:“去拉——!”男中音把拉字拖得很长。获得解放的阿伟夺门而出,直奔厕所。男厕所的旁边是女厕所,全世界的公用厕所都是这样的格局。 上帝故意安排,人类臭在一处。学校的厕所十分简陋,土墙房,内挖个大坑,然后稀稀拉拉铺上木板,让粪便从缝隙中落下去。木板的枯朽和松动常常使同学们提心吊胆,拉屎的时候还担心被屎所拉。 阿伟是精心选择之后蹲下去的,双手托腮享受大便的舒服,俨然一个正在进行伟大思考的哲学家。这时旁边的女厕所响起了木板的断裂声,一个正在解手的女同学不慎落入茅厕。阿伟从木板的缝隙中往下俯瞰,看到了两只花格子衣袖正在挥舞,阿伟觉得救人比拉屎更重要。他潦草地用提前备好的鹅卵石擦了屁股就站了起来。 那时纸张特紧,还没奢侈到用纸擦屁股的程度。老师是惟一能享受这种荣华富贵的人,他们以种种理由把学生两面都用了的作业本收去,大搞以权谋私不正之风,富余部分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同学。 大多数同学就只能克服困难,厕所里扔满了杂草树叶和鹅卵石等代用品。阿伟是绕道从下方的取粪口钻进去跳进粪池的,他的英雄气概表现为奋不顾身连同衣服一同入池,在齐膝的汤水中将女同学拉了出来。 这是一个如火如茶的夏季,夏季是穷人的季节,大家穿得都很薄。他在臭气熏天的环境里幸福地颤栗,有种妙不可言的喜悦和前所未有的兴奋。女同学的下身基本上是*的,周身沾满秽物。他将她径直抱到了离厕所五十米远的汉江边。女同学处于半昏迷状态。阿伟在为她冲洗的过程中,暴露出他自私的弱点,这个弱点与普通人性的弱点保持着共性。 他首先洗出了他要了解要看的部分。局部的本来面目使他心惊肉跳,双腿在水中激动出一圈圈涟漪。然后,把她挂在脚上的裤子在水中荡了几下再给她穿上。这时下课铃响了,同学们远远地围上来。他高喊来几个女同学,然后自己跳进了水中。 对女人的认识是一个从感性到理性的过程。那时没有生理卫生知识,女人在男孩子面前是一部读不懂的天书。机遇的恩赐使阿伟捷足先登,对女人有了初步印象。这个印象来源于阿伟在为女同学洗身子时的青春渴望。渴望有些不可告人甚至下流,但他毕竟渴望到了,而且得到了表扬和称赞。 高尚与卑鄙有时竟连一点界线都没有。从此以后他常常在一人独处时,回忆那次英雄壮举中的醉人细节,回忆使他心旷神怡又使他十分迷茫。乃至上课时他都盯住女生的脖子想入非非,企图窥一斑而知全豹。他的学业受到严重影响却并未耽误前程,这是阿伟人生的奇妙之处。高中毕业后,第一次招干,他就理直气壮地当了一名镇政府的干部。 上帝对阿伟的关照,使唐杰俊羡慕不已。他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阿伟以师长的口吻对唐杰俊说:“中学生要学习好决窍只有一个:别想女生,一想就分心。”唐杰俊的心态平静如水,阿伟这样说他反而不好意思。他常常肚子痛可学习一直各列前茅。 2000年他高中毕业考大学时,就因为肚子痛而误考语文。不由分说地落了榜。好在当年父亲退休,他顶替父亲进了镇文化站。文化站就设在镇政府内,站里就他一人,站长会计兼具一身。适逢改革开放的好年代,唐杰俊在那徒有其名的文化站,开始大量阅览图书。与生俱来的记忆力使他对《中国古典文学作品选》熟能成诵。为了避免外界干扰,他在图书室放了一个盆用做撒尿。凡是借书者都被扑鼻而来的臭气熏得来去匆匆。高度的自我封闭与蛮横的驱客态度不失为一条成功的读书经验。 阿伟在杂乱的工作中迷上了写文章。写文章可以广播可以登报可以出名,自然比下乡跟农民打交道要体面得多。他的耳朵和眼睛的主要用途是寻找新闻线索,然后加工成豆腐块。他的宿舍成了豆腐作坊。他拿着报纸向女孩炫耀他的作品,他的名字被安放在文末的括号里。 “这就是我,”他对别人说,“我有可能将来是个伟人。”他用未来诱惑着一群憧憬美好的姑娘围着他团团转。他选择了其中之一,这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向红梅。那时向红梅工资高,吃大锅饭的百货公司在流通领域一统天下,传统的经营政策把向红梅养得又白又嫩。她冷若冰霜的眼睛,展示着咄咄逼人的傲气。她就用这双眼睛接待顾客,从事着自己拿物补钱的简单劳动。阿伟终于用一纸文章把她击倒。文章的题目是《责任田长出了大西瓜》。 ------------ 第77章 76.暗恋大哥哥 唐杰俊和刘亚琴两人在黑风中说笑着。刚骑出几百米远,城里就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即将要天崩地陷似的。硕大的雨点使足力气往地面砸,砸出鸡蛋大的湿印。雨点加速了由稀到密的进程,尘土追逐热浪而腾起,浊雾拥着雨柱而飘来,顷刻间城市不见了,高楼不见了,覆没在迷潆的雨幕中。两人顶着一身狼狈披着一层厚雨仓皇寻觅栖身之地,躲进了一座尚未竣工的高楼里。 两人落汤鸡似地站在黑洞般的门内,望着街对面低矮的商店酒楼。唐杰俊把衬衣脱下来拧干之后重新穿上。刘亚琴正好今天从学校带了几件衣服,躲进暗处去换上。穿一身干衣出来之后,头发却依然湿漉漉的,如刚洗浴过一般。她开始埋怨天气,责怪自己的运气不好。本想在家里表现一下的,却偏偏撞上这种倒霉事。两人说着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口看雨。 唐杰俊说:“这是一场好雨。” 刘亚琴说:“好雨并不一定知时节,早就该下了。” 唐杰俊说:“如果早下了,也就不觉得这雨好了。好就好在它把人们盼雨的心愿熬到极点拖到极点。老天爷在炫耀自己的恶毒。” “假如这场雨下个不停,我们怎么办。” “这个假如不成立。假如真存在这种假如的话,我们就来收拾屋子,在这里生火做饭。” “假如那样很有意思,是不是有点像山顶洞人的生活?” “是注人了许多现代文明的山顶洞人生活。”唐杰俊说着,看了看屋里乱七八糟的砖头瓦块和龇牙咧嘴的墙壁,渗出了一股恐惧感。他说: “最可怕的假如是雨下个不停,把这座新盖的楼房下塌了。假如塌下来……” 刘亚琴说:“那我们俩就同归于尽。” 唐杰俊问:“你怕吗?” 刘亚琴笑笑: “不怕。怕的是中国文坛上即将升起的一颗巨星中途坠落,那我就该千刀万剐了。用一百个刘亚琴也换不来一个唐杰俊。” 唐杰俊说:“我死了事小,问题是有点不明不白。你想想看,一个作家和一个文学女青年同时失踪,又是一个多么精彩的故事。 刘亚琴拍拍唐杰俊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杰俊哥,我们不出去,装一回死试试看。师大和文联同时发表寻人启事,那才有意思呢!” 唐杰俊说:“死不得死不得。你这么漂亮,有多少男孩子为你落泪呀!” 刘亚琴断然否定道:“没有。至少目前是一个都没有。” 说话间,大雨毫无衰退之意,像密密麻麻的竹棍直往下插。雨雾横冲直撞地趁虚而入,使未竣工的屋子更加阴暗。唐杰俊下意识地摸摸口袋,痴痴地看着一条空空荡荡的装满了雨的街。一对恋人打着雨伞沿墙走过来,两人紧紧地偎在一起,可以猜想他俩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刘亚琴看着他们笑,对唐杰俊说:“他们也在找地方。”唐杰俊笑而不答。那对恋人果然走了过来,抬头时,唐杰俊发现是阿伟的妹妹阿琴。 阿琴也看见了唐杰俊,甩开男人的手说:“杰俊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唐杰俊说:“帮我妹带煤气罐,走到这里就下雨了。” 阿琴把刘亚琴仔细打量一番,收回富有怀疑的目光,对唐杰俊说:“你们在,我俩到楼上去躲雨。”挽着男友的手径直到楼上去了。 刘亚琴望着那对恋人忍俊不禁,说:“看来他们已经非常熟悉这里了,常来这里窝藏自己。” 唐杰俊说:“大概是吧。阿琴以前的男友我认识,有点不像这位。没这么老气吧!” 刘亚琴说:“可能已经换了,这是现代女性的家常便饭。这条街上有句名言:红星一路无处女。” 唐杰俊若有所思地道:“怎么现在的人都这个样子呢?我终日闭门修书,太孤陋寡闻了。” 刘亚琴说:“阿伟倒还挺正统的,怎么他妹如此放纵?他也不管管。” 唐杰俊问道:“你很了解阿伟吗?” 刘亚琴道:“认识而已。前几天他来电话,他说他办公司了,约我去玩,我没去。哪天我俩一道去吧。” 唐杰俊道:“等我有空了再说。 就在唐杰俊又准备摸口袋的时候,刘亚琴一个箭步冲到街对面的商店,一会儿又跑了过来。提着一口袋吃的东西。还给唐杰俊买了烟和火柴。 她说:“我知道你烟瘾上来了,早就想抽了是不是?” 唐杰俊迫不及待地拆开烟道:“真把我急坏了。幸好你聪明,看出来了。” 刘亚琴哼了一声:“我聪明?蠢蛋一个!” 大雨依然那么勇猛顽强,一辆轿车风雨无阻地开过来。唐杰俊站到路边去拦车,一挥手,车停了。是市委的防洪指挥车,唐杰俊认识司机。 看了一眼车里,对刘亚琴说:“车上人坐满了,还可以把东西捎走,你写个条子,我让司机送去。” 刘亚琴拆开烟盒写了个条子递给司机,然后把煤气罐装进了后舱。轿车奔驰而去,溅起一路潇洒的水花。 唐杰俊问刘亚琴:“你今天回家不?” 刘亚琴不高兴道:“这么大的雨,你能赶我走吗?” 唐杰俊说:“我根本就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更没有赶走你的权力,只是问问而已。” 唐杰俊问她:“到哪儿去?” 她理直气壮地说:“到你们家,放心,咱不会耽误你当作家的宝贵时间的。我跟静恬姐一块儿玩。” 唐杰俊说:“钟静恬不在,你去了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呢。” 刘亚琴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让去就算了。” 唐杰俊见她有些生气,哄小孩似地说:“好好请你去,邀请你去,一定要去,不去不行!” 刘亚琴扑哧一笑:“这才像个当哥的样子。” 看来雨在短时间内停不下来,附近没有卖雨伞的地方,他们只好顶风冒雨回家。两人身上淋得透湿,衣服像长在肉上似的,紧紧地贴着肌肤,许多部位原形毕露。小孩和保姆在家里,等着唐杰俊回家吃饭。唐杰俊把装着钟静恬衣服的柜子打开,让刘亚琴自己挑选合适的衣服换上。 刘亚琴说:“干脆洗个澡算了 ,我又不想吃饭。”唐杰俊自己草率地洗了洗,换了衣服就吃起誊。刘亚琴身材不错,穿什么衣服都好看,随便找套旧裙就很出效果。唐杰俊毫不犹豫地夸奖不已。 刘亚琴对女主人不在感到不安。 她问:“钟静恬到哪去了。” 唐杰俊说:“到北京出差去了。这年头他们信托投资公司特别忙,钟静恬又是项目主管,经常东跑西窜不能归家。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的。” 刘亚琴说:“家里有保姆也无所谓。” 唐杰俊说:“已经习惯了。” 唐杰俊把刘亚琴的衣服揉成一团让保姆洗,刘亚琴说:“能让她洗呢?”着就自己洗起来。 琐事做毕,天空一翻脸又晴了。阳光穿过潮湿的空气,给屋里带来了许多清爽和兴奋。 唐杰俊说:“我要改稿抄稿,你自己找书看吧。”亚琴做着鬼脸就在书柜里乱翻。她找出几本作协会刊,好奇地读着唐杰俊关于创作体会的文章。对其他人的文章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以前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作家呢,真是糟透了。”坐着读累了,又躺到床上,歪着身子斜靠在那里。躺一会儿又爬起来,给唐杰俊茶杯添水。唐杰俊取烟,她又连忙把火柴擦燃递过去,俨然一个殷勤的保姆。 唐杰俊笑笑:“在干什么呀,看你的书去吧。” 琴说没:“没心思看,不如为你服务。” 说着就索性凑近他,双手托腮,一门心思看唐杰俊伏案改稿,眸子不住地在他脸上和稿纸上来回游动,俊美的脸上,流出的芬芳气息咄咄逼人,一头披肩秀发因在床上躺过而显得凌乱蓬松,若干不守规矩的头发探出头来戳在他脸上直痒痒。 唐杰俊用手推推她,求情似地道:“好妹妹你不要打扰我好不好,看书去吧,书里有故事有维生素还有高蛋白。” 刘亚琴充耳不闻,偏不离开。她说:“这样吧,你改我抄,速度不是更快吗!” 于是两人在桌子中央划上一条楚河汉界,各自使用自己的地盘,谁也不许侵犯他人领土。唐杰俊改一页就递过去一页让她抄。刘亚琴极不自觉,总是犯规,犯了规还笑。唐杰俊被逼得步步退让,甘拜下风地叹口气,只好拖着稿子到桌子的顶端去改,把大面积腾出来让亚琴用。亚琴用得心安理得,脸上浮现着强行霸占成功的快感。 她扭过头幸灾乐祸地说:“杰俊哥,我这种学生不错,如此为老师卖力。” 唐杰俊说:“像你这种学生绝不能多了,多了就是灾难。” 这时阿伟和林萍突然闯了进来。 唐杰俊说:“你们不期而至,实在意外。” 阿伟说:“不欢迎吗?” 唐杰俊说:“没这意思,你这么忙,还有空来这里呀。” 阿伟走进里间屋子,见刘亚琴坐在那里抄稿子,大吃一惊:“啊,原来这里还藏了一个哇!” 亚琴把笔合上,收起稿纸,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阿伟一把扯住林萍,把嗓门儿提得很高:“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中文系高材生刘亚琴,这位是敝公司秘书林萍小姐。” 两个女人握手问好。 唐杰俊沏上茶,四人坐定。 唐杰俊问阿伟:“公司开业后怎么样。” 阿伟说:“还可以,刚刚创业初试锋芒,已经赚了几万块了。” 唐杰俊说他:“旗开得胜,一定在商界前途无量。” 阿伟说:“从来商海多暗礁,只有摸着石头过河,谁也探不准前面的路。” 阿伟双手捧茶杯,在屋里踱来踱去,说他有个建议,叫唐杰俊跟着他干,除总经理之外的职务都可以任意选择。赚了钱后再搞创作也不迟。唐杰俊连连摇头,不以为然。他表明自己不是经商的料,当个穷文人算了。 阿伟说:“千万不要以为当穷文人光荣,这世界绝不会有人因清贫而自豪。” 唐杰俊投石般地扔过一支烟去。他对阿伟的反感大约自此开始。作为相交多年过从甚密的朋友,他不想把自己的不满态度表现得过于明显,以免伤了和气。他向来认为,珍惜朋友就是珍惜生活珍惜情感,绝对不能轻易去损伤它。但他确实觉得,人不能有几个钱就什么也瞧不起了,忘乎所以目空一切。他尤其反感的是那些对事物未触及皮毛,就武断地加以全盘否定的人,那种果敢得毫不含糊的鲁莽,只能证明他们学识浅薄。 刘亚琴觉得室内气氛不好,劝告两位大哥不要再争了。 她把头转向阿伟说:“恕我直言,你这记者出身的经理也未免太猖狂了!你读过世界文明史、社会发展史和文学史吧,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国家和民族不需要文学艺术。恰恰相反,无时无刻不在呼吁文化的繁荣和发展。说句很难听的话,只有没有文化的人才否定文化。当然,从商和从文都同样是高尚的。但文化的崇高则更为明显一些直接一些,因为它纯粹是一种创造。可商人则不同,商人是把别人腰包里的钱想方设法弄进自己的口袋,这实际上是一种法律允许社会认可的掠夺行为。” 阿伟翻翻白眼,有种寡不敌众的感觉。对刘亚琴说:“好哇你,怎么帮他不帮我呢!到底人家是作家呀!好吧,我错了,什么都错了,真理全在你们手上。” 林萍说:“大家都别争了,这是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话题。我看你们都偏激,卖豆腐的说豆腐嫩,卖石灰的说石灰白。再说,谁争赢了谁也得不到一分钱的奖励。大家难得到一块儿,好好坐坐玩玩,不是有益心身健康吗?” 经她这么一说,唐杰俊和阿伟都坐下了。阿伟把二郎腿跷得老高,玩世不恭地把烟叼在嚼角上。他怪模怪样地乜斜着唐杰俊,使劲瞪他,五官已全部错位。刘亚琴看着阿伟的这副面孔有点想笑。 唐杰俊放松面部肌肉给阿伟换杯茶,阿伟贵族式地不屑一顾道:“换了吧,这茶淡了,来杯酽的。” 唐杰俊说:“挑三拣四臭架子。”他冲上一杯酽的,一脸友好地递过去。 阿伟晃晃二郎腿:“这还差不多。” 屋内烟雾渐浓,唐杰俊打开排气扇吐故纳新。阿伟懒洋洋地抚摸着桌子道:“要是这有副麻将就好了。” 刘亚琴说:“极是,我非常赞成。但有言在先,我身上没钱,要贷款。” 阿伟说:“钱我包了,不计利息。”说着扔过两张百元大钞。 亚琴说:“大钱不好找。” 要零钱,又换成零钱。唐杰俊实在不愿意花费整块的时间玩麻将,见亚琴热情颇浓,只好勉强奉陪。于是两男两女对坐,摆开战场,搓将起来。岂料依靠贷款作本的刘亚琴手气极红,捷足先登,上庄连坐五庄。遥遥领先于三人之前。而阿伟打了三圈都没和牌,轮到坐庄时倒是坐了一庄,可刘亚琴一个杠上花把他打得人仰马翻。 阿伟摇头晃脑地道:“赌场失意者情场得意,赌场得意者情场失意,二者不可兼得。” 刘亚琴接过话题道:“这么说你情场很得意罗!” 唐杰俊笑道:“你们俩是一人得意一人失意,还是我和林萍好,手气平平,不存在得意失意的问题。” 大约玩了两个小时,阿伟就把两百多元输进了刘亚琴口袋。唐杰俊看表已十点多钟,说:“不玩了吧,过了瘾就行了,改日再请诸位尽兴。” 林萍在提出回家时,唐杰俊说:“亚琴晚上没地方住,在阿伟办公室呆一宿吧。我这里不方便。” 林萍说要回家,让阿伟带她去。 阿伟说:“只是条件差一些,比不得家里的床舒服。” 刘亚琴板着脸,心里颇为不悦。她进去把未抄好的稿子带上,跟林萍和阿伟一块儿下楼了。 ------------ 第78章 77.寻找夜的感觉 刘亚琴板着脸,心里颇为不悦。她进去把未抄好的稿子带上,跟林萍和阿伟一块儿下楼了。 晚上十点多钟,夏日的街上正是行人如织的时候。林萍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阿伟和刘亚琴并肩走着,穿过人声嘈杂的夜市。刘亚琴在一伙吃麻辣烫的人群处停下来。招牌的白布帘上写着“火锅圆圆你的梦”、“麻辣激激你的情”两行大字,她觉得很有意思。好奇心驱使她探头去看他们如何吃法。 阿伟问她:“是不是想吃,想吃就买。” 亚琴说:“只是看看。” 那沙锅与麻辣烫如出一辙,数人围成一团,夹着各自想吃的东西往里面放。她始终不明白,这种极不卫生的饮食习惯在这种川菜上体现得如此彻底。试想,每个人都用筷子在里边搅动,千万人的口红、唾液和病菌从四面八方汇集一锅,就变成了黑乎乎的一锅汤。 这轮毕了,下一轮依然不换,一天至到晚吃到最后一锅,连汤都不是了,全成了怪味稀粥。她每次看见别人有滋有味地吃就觉得奇怪,她佩服他们有个抗病能力很强的胃,能够承受这么肮脏的负载。她不明白,食品卫生法为什么不明令禁止这种不卫生的吃法。 阿伟见她看得出神,刨根挖底地问她:“究竟想干什么。如果想尝尝就去。” 她说:“只看看。” 阿伟问她:“你看懂了吗?” 亚琴说:“是看懂了。他们在吃一篇散文或随笔之类的文章。” 刘亚琴十分留恋此时鲜嫩而又清纯的夜色。高高在上的月亮,凌空俯瞰着芸芸众生,给城市的绿茵投下了片片阴影。可她又必须跟阿伟到公司去投宿。 她对阿伟说:“你回家去吧,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就行了,放心吗?” 阿伟奇怪地问:“为啥不让他送。” 刘亚琴说想在街上多呆一会儿,阿伟犹豫片刻取出钥匙,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骑车回家了。刘亚琴来到电话亭给唐杰俊打了个电话让他来。约摸十分钟后唐杰俊来了,问阿伟,她说她让他走了。 唐杰俊问:“你叫我来干什么。” 刘亚琴说:“送我到公司去,也陪我逛逛街。” 她说这话时口气有点不容置否。 唐杰俊说:“非要我来陪你不可吗?” 刘亚琴说:“我没说非让你来不可嘛,是你自己迅速来的嘛。” 唐杰俊语塞,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刘亚琴。刘亚琴得心应手地甜蜜一笑,传达出许多娇柔和妩媚。 唐杰俊拍拍她的肩叹曰:“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刘亚琴说她要开始找感觉了,找城市的夜感觉。估计今晚会有一个比较好的灵感到来。为了迎接这位不速之客,她必须做好充分准备。他们把车子寄存起来,并肩而行。唐杰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根本没有心思陪她闲逛,刘亚琴见他心不在焉,就笑嘻嘻地去拉他的手。 唐杰俊说:“你今晚高兴什么呀,像你这样子能长大吗?” 刘亚琴说:“坚持长下去吧,能长多大就长多大。” 这时唐杰俊突然瞥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个瘦小而油黑的人正在路边卖烧饼,旁边有个白布广告——中华一绝千层饼。唐杰俊走过去看,是自己高中时的同学张子君。张子君亲切地递过两块烧饼,非要他们吃不可。 “既然你们是同学,咱就不客气了!”刘亚琴毫不客气地拿上一块,边走边啃连称不错。 广大蚊虫围攻的路灯,睁着硕大而愤怒的眼睛。林荫道上流散着几个孤独的老人。刘亚琴力图体味出他们的心绪。她想他们都曾经痛苦过、失恋过、追求过也奋斗过,现在他们都疲惫了,怀着各种目的来到这里,谋求着一个暂时的结局。 片片浓密的树叶随风摇曳,摇曳出凄凉的倍数。她想他们或许是幸福的,属于活得自在的那一部分,只是那种生存状态叫人心寒而已。蚊虫们不堪强光灼热的熏烤,呜呼哀哉地坠落下来,掉在刘亚琴脸上,打断了她的思路。她顺手一拍无意抹成了粉末,顿时恶心得五官移位,觉得撞上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事情。 唐杰俊笑道:“你真有运气,好事都让你碰上了。” 刘亚琴故意把手掌伸出去欲往唐杰俊身上抹,唐杰俊吓得一个倒退。连声说:“惹不起你呀妹妹。” 两人就这么散漫地往阿伟公司方向踱步,刘亚琴兴致颇浓,神态恬然;每一处每一段她都感到初来乍到的新鲜。唐杰俊是个急性人,他容忍不了一步一回头的东张西望。 他说:“你不是让我送你到公司去吗,能不能加快一点速度。” 亚琴说:“急什么,急了不经老。难得出来这么畅快一次。” 唐杰俊说:“你是出来找感觉的,我陪你找。只是今晚我还有事,明晚陪你出来可以吗?” 亚琴说:“那就一言为定。” 次日整整一天,唐杰俊和刘亚琴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唐杰俊改稿,亚琴抄稿,一直忙到傍晚,才算把一篇两万来字的短篇抄完。唐杰俊有种释重感,站起来大幅度地做扩胸运动,使全身筋骨得到调整和休息。然后他就抱抱儿子,极其吝啬地表现一点父爱——他总觉得对孩子照顾得太少了,孩子对他感情淡漠,他无法填补那种愧疚。蜻蜒点水似地亲两口,恨不得把积蓄的所有的爱都释放出来。而孩子却觉得莫名其妙,四顾茫然。 末了说了句语惊四座的话:“我不喜欢爸爸这样。”唐杰俊放下儿子,心里好不是滋味儿。 忙了一天的刘亚琴,觉得屋里有些沉闷,提出要出去继续找她的感觉。唐杰俊不好拒绝,因为是昨晚许诺了的,他不愿得到这个食言的机会。已经习惯出门不带钱的唐杰俊,随手在装钱的抽屉抓了一把装进口袋。 下楼时,夜幕刚刚出现苗头。家属院的大门口堆放了一群人在那里谈天说地,他们都认识唐杰俊且知道他是作家,熟人在跟他打招呼时有意打量着旁边的刘亚琴,企图探究其间的奥秘。唐杰俊的那张薄脸皮就不禁有些发红。他向来害怕单独与女人在一起,而今又偏偏在一起,引起一阵心如鹿撞地跳。 而刘亚琴则沉着冷静,紧傍着唐杰俊走,把发育成熟不久的胸脯挺得老高,炫耀着自己的美丽。后面传来一声人家是作家的话语。唐杰俊猜得出说话的一定是个长舌妇,他真想扭头回敬一句,作家怎么啦,作家跟女人在一起就是文人无德吗?作家还写女人呢,写得越好越算好作家呢! 走到颇像救护车标志的十字路口拐弯处,唐杰俊到老同学张子君那里买了一块千层饼和泡泡糖之类的零食给亚琴,亚琴把泡泡糖吹得老大,凑过来向唐杰俊展示,表扬唐杰俊说:“杰俊哥,你今天懂事多了。“ 唐杰俊笑道:“这得感谢你的帮助,跟你在一起傻瓜也会变成天才的嘛!” 两人沿河堤公路来到汉江防洪堤上坐下来,欣赏被夜色吞没的汉江。从高处鸟瞰游乐园和歌舞厅,华灯初放,人声鼎沸,游人们糕奋得乱嗡嗡的一片。亚琴觉得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和语言,都在发泄八小时积累的情绪;他们汇集于此,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歌之咏之。歌舞厅的广告灯箱鹤立鸡群般地耸立着,与繁星点点的小灯一齐映入汉江,形成众星捧月之势。在她眼中汉江已经不是汉江了,而是一片流动着的灯光。 唐杰俊问她:“如果有人从桥上跳下去你会怎样。” 亚琴说:“我会制止他们。但我绝不会跟着跳下去救他们,因为我没有营救他们的能力。” “如果我跳下去呢?”唐杰俊又问。 “尽管你比我重要得多,但我也许救的恰好是自己的仇人。”她毫不含糊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了,一个人不能珍惜自己的生命,怎么去珍惜别人的生命呢?无论是哪种爱,爱到什么程度,都只能是阶段性的。到头来会认识到自我价值,才是最有价值的价值。” 唐杰俊说:“没有听懂。” 亚琴说:“不愿重复。” 汉江的风吹得他们身上凉飕飕的,唐杰俊起身想走,亚琴不让。 唐杰俊说:“告诉你,钟静恬出来玩时,我是很少像这样陪她的,更不曾像这样陪过别人。对你算是特殊的了。请原谅,这段时间我创作欲特浓,时刻想动笔写点什么。闲起来真叫人心焦。” 亚琴有些不高兴:“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呀!” 唐杰俊说:“你不要讽刺我。你要知道,我已是三十岁的人了,这是一个不进则退的年龄,再不努力就不行了。” 刘亚琴不得已地站了起来,说:“理解。” 他们回家之后,遇到的最严重的问题是刘亚琴睡觉的问题。昨晚她在阿伟公司睡,今早阿伟上班就把钥匙还他了。唐杰俊屋里只有两张床,小孩一直跟保姆睡,唐杰俊让刘亚琴和他们挤在一块儿。孩子跟保姆睡习惯了,醒来发现刘亚琴睡在床上,又哭又闹。 唐杰俊说:“阿姨在哪里睡呢?” 孩子说:“在爸爸床上睡。” 唐杰俊说:“胡说,爸爸妈妈的床只能让爸爸妈妈睡。” 孩子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可以跟爸爸睡嘛!” 刘亚琴没法,只好起来睡在唐杰俊屋子里。唐杰俊不睡,伏案写作。后来困了,拿个枕头在沙发上睡起来,照样蛮香。睡在床上的刘亚琴一夜未眠,迷迷糊糊地熬到了天亮。 钟静恬裹着一身酷热,从北京出差回家时,是在下午三点。高温天气,使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燃烧感,好像自己随时有融化的可能。如同往常一样,大多数时候出远门回家,首先是回娘家看父亲,而不是先看儿子和唐杰俊。她最技巧、最得心应手的是作晚辈的孝道。随便在外面买几十元钱的东西,就把老人哄得眉开眼笑。 钟静恬的父亲寡言少语笨拙迂腐。钟静恬一跨进家门,母亲就筹备了满脸笑容在迎候她。母亲在给钟静恬打洗脸水时,叫老头子泡茶取冷饮。老头子因反应迟钝而遭到白眼之后的严厉怒斥。原因是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三毛,看见钟静恬回家心里就有百分高兴,却偏偏舍不得让眼睛离开故事,没说一句暖人心窝的话。他听着老伴如雷贯耳的吆喝声,已认识到自己的严重错误了。母亲一把将三毛夺过来扔得老远,嚷道看啥三毛,看一眼都不行! 钟静恬拾起三毛递给父亲,劝母亲不要再吵。她同情父亲的孱弱和宽容。 父亲拿着三毛换了个座位,他对钟静恬说:“你妈是个怪东西。” 母亲说:“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这辈子嫁给你算是倒八辈子霉了,前世的报应!” 老头奋起反驳,他说:“以前说媒还是你爸托人来提亲的,那年头我多潇洒,你看一眼就再不想转眼。” 母亲说:“放你妈的屁,一结婚我就发现完全认错人了,每年提出十二次离婚,都是你不愿意。” 老两口吵着嚷着自己就笑了。气氛马上由阴转晴。 钟静恬喝着冷饮问:“我出差半个月,唐杰俊来看你们没有。” 母亲说:“没有。” 老头子抬起头说:“那天在街上石见他了,好像很忙。” 母亲说:“你老头子总爱原谅人家,咱没三病四痛也用不着来看。” ------------ 第80章 79.恩爱私情 唐杰俊没好气地说:“这样吧,忙帮成了,你去找立乔要东西,就说这是辛苦费,非给不可。” 钟静恬说:“你不要这样刺我,我说的是实话。人老实话过头了是没有好处的。” 唐杰俊说:“不要再说了,这事儿我不管了行不行!” 说完甩上门,把自己关在小屋里看起书来了。 唐杰俊说的是气话,只是为了息事宁人而已。不管怎么说,这个忙他还得一意孤行地帮下去。对于终日闭门不出又不善社交的人来说,难度可想而知。问题在于按照立乔所设计的方案,把一个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原因是他和立乔都跟叶蔓没有实质性的交道,立乔又非特殊人才,无一专长,跟当今许多什么都知道一点,却什么都不明白的公务员一样的普通和平庸。找不到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 像叶蔓这种市委书记的千金小姐,家庭的优越感把他们抬到了比别人高出一头的位置上去,使他们乐于自视清高,孤芳自赏。唐杰俊向来瞧不起他们,现在却又不得不在不屑一顾的人面前低三下四。 唐杰俊是心里暗骂着立乔去找叶蔓的。当他从办公室走出来,来到打字室门前时,他突然得了精神阳委症,没精打采地退了回来。脸上浮出焦灼凄婉和忧郁黯淡之色,他强烈地感受到开口求人难这个论断是多么英明伟大。磨磨蹭蹭过了几分钟,他又像吃了什么药似地挺起腰杆杀了进去,他想也许就是个煮沙成饭的结局。 小巧玲珑的叶蔓,正在看一位当代著名作家最丑陋也最赚钱的书,见唐杰俊进来迅速把书合上压在膝盖上,脸蛋倏然红了。 她淡淡地一笑说:“只是随便翻翻,其实没看头。” 她很害羞地捂住了小说的封面。 唐杰俊说:“翻翻也未尝不可,好书坏书都读一些才有鉴别。” 叶蔓抬起薄薄的单眼皮,恭而敬之地沏来茶,说了声唐老师请,便打量起唐杰俊来。唐杰俊刚咽下一口茶水的工夫,叶蔓就眨着双眼冲唐杰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好像找我有什么事吧。” 唐杰俊说:“你已经看出来了,那我就直截了,当给你说了。” 叶蔓用一种叫人难以接受的口气反问道:“你觉得你很受人尊重是吗?” 唐杰俊说:“你不能用这种口气问我。” 叶蔓毫无顾忌地笑起来,露出两个螺旋似的酒窝,顽皮地说:“你应当自信地回答才对。” 唐杰俊冷冷地说:“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爸爸还没教会你说话。” 叶蔓说:“我从小听得最多的话是研究研究再说。这里面就没有处世的学问。” 唐杰俊说:“所以你开口就显得没教养,像一个土豪劣绅培育出来的胚胎。” 说完转身要走,叶蔓一把抓住他衣袖把他按到椅子上,说:“你别多心,我就这个性子,出言不逊。你有啥事尽管说。” 唐杰俊转怒为喜:“那我就直说啦!” 叶蔓从抽屉里取出一支三五,声明这是老子的姻,自己点燃吸了一口递给唐杰俊,说:“我没病的。” 唐杰俊烟还没吸完就把立乔的事说完了。临末又补了一句说:“如果需要请客送礼的话,你打个招呼或开个价码,,听说现在办事都这样。” 叶蔓说:“这就免了,你不要以为当官的都靠吃贿赂长肥的。” 叶蔓没有推诿地答应下来。坦白地说这不是她的能耐,她是个全无能耐的人。只是背靠一棵大树,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她爸爸那里和人事局长那里分头做工作。眼下有个极好的机会,据说人事局李局长可能作为副市长候选人报省委,爸爸的意见举足轻重,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李局长,李是不会有违君令的。抗旨则意味着他政治前途的灰暗。唐杰俊惊讶她的参政意识。 叶蔓说:“这不是参政,是机密。要把这事办成,就必须从方方面面来权衡利弊。” 唐杰俊说:“你不像个女孩,倒像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 ” 叶蔓看看窗外碧蓝的天空,浑身一阵躁热。她收回目光叫了声唐杰俊老师说:“我也请你帮个忙,你不会以为是交换条件吧。我上学时就喜欢作文,算得上个文学爱好者。写了篇小小说你给看看改改或提提意见行吗。我想听听作家的意见,如以为可以,推荐出去发表最好。” 唐杰俊说:“稿子不长的话,现在就看吧。” 叶蔓从装着杂物的抽屉里拖出几页旧纸递给唐杰俊。唐杰俊极认真地看了,眉头皱成了小球,一把将稿子扔了,说:“这东西没用,只能扔进纸篓。你爱什么都可以,干吗要爱文学呢!就这个水平,你再爱文学文学也不会爱你。” 叶蔓嘻嘻笑起来:“这根本就不是我的,是一个朋友的。让我找你看看,我看了都觉得不怎样,就羞于拿出来。” 唐杰俊恍然大悟,自己又受了捉弄,真的不高兴了。叶蔓收敛笑容道:“我是看你是不是那种曲意奉承的人,你还不错,是个作家是个人!” 吴秘书长进来递份文件让叶蔓打。见唐杰俊在那里,准备说话却欲言又止,点头一笑出门了。 叶蔓说:“他这人活着像受罪,想当官又当不了官,成天到市委、市政府东跑西窜,在官场上昏挤,何苦呢!就说文联吧,拳头大个单位,以前一年难出三份文件,现在有打字设施了,与文联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文件也要印发学习,美其名曰贯彻上级指示。” 唐杰俊不愿随便议论他人,若无其事地说:“让你打你就打嘛!” 叶蔓无可奈何地喟叹道:“不打不相识啊!” 天干天热人烦躁。大街小巷的各种车辆像喝醉了酒似的失去了理智,忘乎所以地疯跑,交通事故频频发生。交警大队草木皆兵,每次电话铃一响都使人想到又是一个车毁人亡的场面。叶蔓一直在寻找单独与父亲交谈的机会,但家里来人多而杂,不便谈事。在来的人中,大多是些当官的,当官的人中又大都是些平庸之辈,来了之后就请示汇报,有的纯粹为了攀龙附凤。这些丑恶嘴脸的频频时现,使她情绪大为反常。 好不容易瞅住一个机会,可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交通事故把本来不管交通的市委书记也涉及进去了。小车开到家门口,秘书进屋语无伦次地说:“一辆载着十八对新婚夫妇的旅游车,从汉江大桥长驱直人冲破栏杆开到了汉江中央,河底离桥面的高度大约在三百米左右,在所有落水的人中,还生的希望十分渺茫。目前有关方面正在采取营救措施。” 叶书记不得不中断刚与女儿说了个开头的话就匆匆走了。 这场像过盛大节日似的事故,闹得满城沸拂扬扬,所有听到事故的人,都对事故本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山城发生和创造如此惊天动地大事,是山城人的宏伟壮举。这座历史文化和默默无闻都同时悠久的西部城市,十多年来都没结出什么显赫的硕果,这是惟一能让人提得起话题的事情。虽然不怎么光彩但十分精彩,它以其前所未有的凄惨场面,赢得了会各界的普遍关注。有关人士预测,山城和大桥会因此更加神气,知名度可望大幅度提高,这种不花广告费的广告效益,对于发展现代区域经济必将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汉江大桥看客如织。憋了很久的城里人难得这种开心事,蜂拥而至,挤满了黑压压的一片。大家都加楔子一样争着往栏杆边上挤,希望一睹为快。可是挤到出事地点的豁口之时,大家又都缩回头来,担心自己也成为牺牲品。其实真正挤到前面的什么也看不见,水依然是水,江依然是江,所有不幸者都捉迷藏似地躺在江底了。一个动人心弦的故事浸泡在水里面。 这一天是8月18日,十八对新婚夫妇在这里集体结婚。他们用这种新奇的方式举行大典,使新婚的后来者们闻风丧胆。有人大声讲他们选择了一种幽默的死法,最彻底地体现了教科书中常见的集体主义思想。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让这种思想大放异彩。18,使所有城里人不再相信是什么吉祥日子。于是大骂他妈的见鬼去吧发发发,为自己和死者们的蒙受骗局而鸣不平。一个知识分子振振有辞地说,8月18日是个凶日,这天杀机四伏。 所有的魑魅魍魉——齐出动行凶作恶,把世界搅成一潭浑水。1708年8月18日,英军占领撒丁。1812年8月18日,俄军在斯摩棱斯克被打败,该城被法军占领。1914年8月18日,德国向俄国宣战。1968年8月l8日,日本两辆旅游车在本州岛被山崩冲入泛滥的河水中,一百多名妇女儿童死亡。由此可见8月18日这一天是多么阴险毒辣。急于发财的中国人恰好把凶吉弄了个颠倒黑白。这么一说,就诱发了无数感叹和诅咒声,叫人怀疑中国人的智商是不是越来越退化了。 惟一能上桥的除工作人员外,是各级记者。作为作家的唐杰俊被官方指派到这里进行实地采访,任务是写一篇报告文学。所以他得以享受那等优厚的待遇,站在桥上亲眼目睹打捞工作的热闹场面。除确定了特殊标志的汽车外,任何机动车辆都不许在桥上停留。大桥两端戒备森严,两岸防洪堤上全是人群,构成一片咒骂、哭嚎和欢呼的交响。唐杰俊听着各种怪叫和怪话,估摸出在六十多万城里人中至少有六万人已经变态。 潜水队员是破窗而入从车内托出尸体的。唐杰俊对抱出第一具尸体的潜水队员进行了采访。他绘声绘色地讲,车是缓慢地开出桥面冲破栏杆落到水面再沉入水底的。客车在水下停放得四平八稳。 车上不是十八对夫妇而是十九对。其中有八对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是在车遇险情时采取的紧急措施,都是一副生死相依至死不渝的样子,或者提前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盟约。 事情就出在第一对身上。因为驾驶室里坐了一对——司机用来抓方向盘的手并没有抓方向盘而是搂着一个女人,开车和调情属于两种不同性质的工作,也需要不同的操作技巧,当然也就不能同时完成。 但这一对绝对不是参加这次集体婚礼的新婚夫妇,后来据调查得知,这辆车确实是故意开下江的。那位四十多岁的司机与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妇疯狂相爱,引起了两个家庭的剧烈动荡,从去年以来就一直打算私奔或殉情死去,结果私奔未成,就义无返顾地选择了这个机会,把对社会和家庭的怨愤转嫁在他人身上,使十八对风华正茂的青年为他们殉葬,给汉江倾注了十八对恩恩爱爱的冤魂。 围观的人群对丧心病狂的司机大加鞭挞,声称要将他碎尸万段捶成肉泥。在尸体火化时,有人将司机弄得面目全非,用钳子扳开他的嘴让其作打呵欠状,胡乱摊在过道上示众。还有人把他大张的嘴用来抖烟灰和扔烟屁股。这具未加任何防腐措施的尸体,一直放臭了才将其火化。有关方面认为不能用这种不入道的方法对待一个不入道的亡魂。生前即使有千错万错,但火化的待遇应当一样,这也是个职业道德问题。 火葬场的工人说:“你们就是把我们开除了我们也要把他放臭,不让他遗臭万年就算便宜他了。” 原因在于,火葬场场长的儿子儿媳也死于这场灾难。后来有人向设在工商部门的打假办揭发,说司机的尸体根本就没有火化,而是装进麻袋用铁丝五花大绑扔进汉江喂鱼去了。家属所得到的骨灰盒里面全是泥巴,表层的骨灰也不是真正的骨灰,而是两条狗骨头火化了后装进去的灰烬,属于典型的假冒产品。但此事后来并没有进行立案调查。 ------------ 第81章 80.红杏何以出墙 唐杰俊对事故始末的方方面面进行了采访,以充分获取第一手材料。在采访了头头脑脑,及参与事故调查处理的部门后,他开始采访死者家属。他把肇事者的情人的丈夫作为采访重点。 唐杰俊是在一个古旧的小巷里找到他的。这条小巷以前很少去过,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远远看去像个正在盘存的杂货店,参差不齐地乱码着东西。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古旧建筑十分醒目,叫人想起万恶的旧社会。唐杰俊在这地方找到他时才知道他就是老同学张子君,中华一绝千层饼的制造者。 他正在屋里跟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蹦迪,劣质音响发出嘶嘶的响声,好像话筒也有点毛病。但这并不影响室内的欢乐气氛。张子君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浑身扭动得激情横流,使不完的邪劲儿全用在那尖瘦的屁股上。他很不情愿地停下来接待唐杰俊。女人擦擦头上的汗珠儿,羞于见人似地钻到另一间房子去了。 “她是我相好的,”张子君努努嘴说,“你是作家,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来了解我什么?” 唐杰俊点头称是说:“想了解一下你们的夫妻关系。” 张子君说:“她已经死了,跟她野老公一道死的。” 唐杰俊说:“我知道,正是为这事来的。” 张子君说:“那好,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你喝口茶,我简单讲讲,讲毕了我还要去烙饼子卖。” “我跟她是自由恋爱的,她叫何小芬。其实见了面你可能还认识她,有次我们在街上遇到你,我向你介绍过她。当然你贵人多忘事,不说了。当时她是百货公司会计,我是铁路工人。小时候我们都认识。结婚头几年,我们关系很好。我这人毛病多,许多毛病叫人难以忍受。比如吸毒,打架,偷东西,这三件事我都喜欢。 我被铁路局开除公职,就是因为吸毒和打架。吸毒历史较长,后来在西安戒过。戒掉了。可经不住诱惑,看别人吸自己也偷着吸。有人检举后,分局长批评我旧病复发狗改不了吃屎,那阵子正是我瘾发的时候,听着听着就火上心头,一拳打出去击落了局长的两颗门牙。我被拘留半个月后就开除了。一拳打掉了公职也打掉了毒瘾。从这开始,夫妻关系就恶化了。 要说,我在这之前就对不住她,就说吸毒吧,初期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性?欲特别强,每天晚上都要干她不让干,我就扯她强迫就范。弄得她恨我怕我讨厌我,成天给我脸色看。有时为房事争执起来,骂我是畜牲,没个饱足。我突然没有了职业,没有了收入,她就更失望了。不久,我就发现她跟旅游局的一个司机来往频繁。那个男人还到我们家来找过她。 后来她就跟我摊牌,说她喜欢他,要跟我离婚。我心里很难受。因为我们曾经很相爱,是我自己葬送了这个家,不说让她多么幸福,就连基本生活都有困难,这就是我的不对了。为了找到一条发财的捷径,我渐渐染上了赌博,赢过,也输过,后来发现风险太大,洗手不干了。就开始上街卖小吃,找钱路。 一方面,我让他们明来暗往,佯装不知。另一方面,我拼命练手艺,做梦都想做出全市一流的饼子来。那是绝活。我真诚地希望我用我的汗水来挣钱养家,使她过好,回心转意。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她都不满意,依然与那个男人搞得火热,还是坚持要跟我离婚。 我多少次求她劝她不要离,长期保持这种关系行不行?她说不行,反正要离开我。我知道,离婚了我再也找不到她那么个人了。一气之下我就打了她一顿,从此她回娘家住了,一去不回。我没法,只好破罐子破摔。我发起狠来无恶不作,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他妈就是社会渣子,是要清除的社会垃圾,我怕什么?能活到哪一天算哪一天。那天突然听说她死了,我很难受。我想,她早晚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既然一块儿死了,也是一种安慰。至少他们感到很满足。仅凭这一点,我就觉得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了。” 唐杰俊问:“你们怎么没有孩子呢?” 子君说:“当初不想生。后来闹矛盾了又想生一个,怀了几次,都打胎了。小芬说不生就不生,坚决不生。我问她为啥,她说我的种肯定是劣种,不要给公安局找麻烦,省一个手铐吧。现在监狱都紧张,腾出来让别人住吧。咱们何必制造一个囚徒呢!就这样一直没生,也就没有叫人牵肠挂肚的产物。” 唐杰俊听了他的叙述心情很沉重。 他说:“如果举行追悼会。你参加吗?” 张子君平静地说:“我去看看,最后一次尽义务吧。”说完用那种很油气的方式一只手划燃火柴点上烟,又把一杯酽茶一饮而尽,很惬意地打了个饱嗝,将杯子放得砰地一声山响。唐杰俊看得出来,子君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轻松,而是充满着矛盾、狂躁和剧烈的不安。 追悼会是在众多死者家属的强烈要求下召开的。由于与会者众多,会场不得不放在市人民广场进行。这是一个闷热 的天气,厚重的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很低,给人以一触即溃的感觉。浑厚的哀乐在广场上空反复盘桓,与嚎啕悲泣混为一体,使热浪滚滚的广场寒气逼人。为了即兴了解人们的心态。 唐杰俊始终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窜来窜去。他惊奇地发现,在所有参加追悼会的人中,除了死者家属哭得真正伤心外,最伤心的莫过于这次集体婚礼活动的主办单位团市委和旅游局了,再就是与事故本身紧密相关的保险公司。其他人员只不过当一回看客罢了。就在追悼会即将开始的时候,会场上出了一件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公安干警抓住了一个偷花圈的贼。这个人正是张子君。 这本该是一个*肃穆的会场。因人多人杂而乱哄哄的。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张子君想到了偷花圈。他并没有把花圈偷回家去,而是偷天换日把自己早已写好的若干挽联放在包里,拿着胶水,把别人花圈上的挽联的上联(台头)取下来,换上自己的。后来又一想不妥,又把部分花圈的台头落款都换了。 一个小学生来看献给他小姨和小姨夫的花圈,发现那整整一排花圈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全部成了一个内容:爱妻何小芬安息。有的落款是愚夫张子君敬挽,有的是小侄xxx敬挽,有的是大哥xxx敬挽。 总之,那一排花圈都以不同身份献给了爱妻何小芬。孩子将这个情报告诉了他妈妈,他妈妈告诉了维持秩序的公安,公安急忙以着蛛丝马迹找人。他们在抓张子君时,张子君正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作案,刚刚换上一副新作,胶水还在往外冒。 他一丝不苟地将脑袋左右歪歪,审视挽联是否端正,像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直至擒获时,他已偷梁换柱地篡改了二十多个花圈的内容。唐杰俊发现那里围了许多人,好奇地凑过去,就看见张子君被捉拿。问其端底,方知就里。他怕张子君吃亏出事,就随同一道来到派出所。下面是一部分审讯笔录。 你叫什么名字? 张子君。 张子君,你知道偷盗是违法的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偷花圈呢? 我没偷。 你还狡辩!你把别人的花圈据为已有,不是偷是什么? 我根本就没把别人花圈据为已有。东西还在原地未动,我只改改内容而已。 你为什么要改呢? 他们写得不对,我就改成献给我妻子的了。 对了。这就是偷。 法律上没说修改花圈内容就是偷。 花圈是精神产品,也是特殊商品,你采取了特殊的盗窃行为。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偷。 书是精神产品吗? 是。 鲁迅就说,窃书者不为贼。 放屁!不是鲁迅说的,是孔乙已说的。 是鲁迅让孔乙已说的。 严肃点!不许狡辩和抵赖。偷就是偷。 即使算偷,也是替死人偷的,我用它干吗? 但作案的是你。 可销赃的不是我。 双方僵持不下,派出所所长急忙翻出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找依据,总是找不出一个让人合理合法的办法来。 唐杰俊把所长叫到旁边说:“这是我同学,死了妻子怪可怜的,千万请你们手下留情。” 所长正拿不准主意,见唐杰俊说情,就把张子君狠狠地训斥一顿,然后敲敲他的后脑勺说:“看在你作家朋友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让你滚出去。” 张子君像领导散会似地走出派出所,双手背在后面,脸上浮现出凯旋归来的喜悦。两人并肩往追悼会场上走。 唐杰俊纳闷地问:“你觉得你真的不是偷吗?” 张子君说:“算偷也可不算偷也可。” 唐杰俊问他为啥要干这种事。子君说他觉得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偷东西很好玩儿,也是一种劳动,是一种最大的风险投资。作为一门爱好很高尚,但作为一种职业就低贱了。这是他不偷重要东西的一个原因。他说他从来不想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经济损失使自己致富。他总认为这个爱好很好,当他顺利偷到一件东西时,哪怕那东西根本不值钱,只要成功了,就叫他心花怒放,那胜利的喜悦简直没法形容,心里甜滋滋的,充实得很。他最向往的就是那些不劳而获又有足够资本游手好闲的人。真正潇洒的是他们。 唐杰俊恶狠狠地说:“你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这时追悼会已接近尾声。如泣如诉的悼词把会场的悲哀气氛推阿*。家属们捶胸顿足,呼天叫地的声音撕肝裂肺。平静的张子君好奇地望着那些欲死欲活的人们。他的面部表情因皮肤黝黑而显得极为模糊,说不清是悲恸还是沉重,是忧伤还是冷漠。他默默地递给唐杰俊一支烟,自己取出一支拧在手上却又不抽最终拧成了粉末。领骨灰盒时,他回头向唐杰俊生硬地一笑,有点像去领一笔受之有愧的奖金。 抱着骨灰盒回家的路上,他催唐杰俊说:“咱们走快点,这东西抱起来不方便。” 唐杰俊觉得本应走慢些才对,他却偏要加快步伐。那样子不像抱着骨灰盒而像抱了台急于使用的电视机。天空一丝风也没有,沉寂得像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小巷里的人们拿着扇子毫无实际意义地扇打着,见子君抱着骨灰盒,都同情地跟他打招呼。唐杰俊据此判断他跟邻居的关系不错。 打开房门,一切什物都显得尘封已久没有光泽。唐杰俊从他怀里接过骨灰盒放到桌上,子君搓搓酸累的手,下意识地说了声他妈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了,唐杰俊看看空空如也的茶杯,他想子君也跟他一样渴了,问他喝不喝水,子君摇摇头,痴呆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骨灰盒,眸子里闪着两道销肌砭骨的寒光,仿佛要穿透世间万物。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箭步扑到骨灰盒上哇哇大哭起来。泪水从骨灰盒的顶端往下流,湿了脸湿了手湿了桌湿了那颗破碎的孤独的心灵。 唐杰俊被他这一突如其来,前后判若两人的疯狂举动,弄得瞠目结舌。他想劝导他安慰他都会是徒劳无益的。就让他尽情地哭一番,让良知、道德、人性都在骨灰盒上展示本来面目,也许这是一个契机,用来拯救这颗死亡已久的灵魂,让它在泪水的呼唤中得到复苏。突然,子君端起骨灰盒,泪流满面地大声呼喊起来:“小芬,小芬,小芬。”呼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尖,愈来愈长。声音震动着小屋,震动着小巷,震动着小城。 唐杰俊轻轻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劝他冷静点,要节哀。 子君大声叫道:“你知道吗?我害了她害了她呀!以前,她多么爱我我多么爱她!现在呢,就这一堆白灰,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沙哑的声音震聋发聩逐渐减弱,后来变成了一丝轻柔的气流。唐杰俊担心骨灰盒从他手上坠落摔坏,就轻轻接过来放回原处。然后找来毛巾递给他擦泪,子君摇头不接,一头栽进屋里的床上,一边大哭不止还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唐杰俊一时被弄得手足无措,又想法说了许多话才把他安抚下来,稍稍恢复了平静。 唐杰俊急着要走时,子君死活挽留,一定要唐杰俊陪他坐坐。哪怕受委屈也要坐坐。唐杰俊不忍心撂下一个孤身只影在这里,只好坐下来陪他。子君虽不再流泪了,但看着他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唐杰俊自己倒有了一种五内俱焚的感觉。 唐杰俊忧郁地回到家里,吴秘书长正在家里等他。唐杰俊怏怏不乐地说:“今天采访遇上老同学了,哭着不让走。” 吴秘书长扭动着大腹便便的身子说:“这几天你是辛苦了,没白没黑地采访,还要听那么多哭声,叫你够受的。今天专门来看看你。” 唐杰俊假惺惺地感激道:“谢谢领导关怀。其实也没什么累的,工作嘛,干啥都一样。” 吴秘书长说:“我已经向叶书记他们表态了,保证完成这次领导交办的任务,一定拿出一篇有影响有分量的报告文学,表扬那些在救难工作中的好人好事,反映各级领导和各有关部门对这次事故的高度重视。绝不会让他们失望的。这对死者家属也是一个安慰。” 唐杰俊用讽喻的口吻说:“你这个态表得很好,表得及时,很有意义。鉴于全部善后工作还没完毕,我还有大量采访任务,我保证在一个月之内拿出来,并且在重要位置发表。” 吴秘书长满脸盈笑道:“这就很好。可是要注意身体呀,身体是创作的本钱。你看路遥、莫应丰都是为了写部好作品搭上一条命的。要休息好,千万要休息好。”唐杰俊知道他要走了,站起来把他送出门去,他把祝他快些走的意思说成了慢些走。 ------------ 第82章 81.三十岁女人的妙用 吴秘书长一走,家里就仿佛少了一个碍手碍脚的东西,看起来舒坦得多了。 钟静恬不悦地说:“你怎么就不会说吉利话?” 唐杰俊说:“他从小没跟大人学过。” 钟静恬问:“你搞创作呢?” 唐杰俊说:“搞创作,主要是短篇和小小说,和关于什么什么的通知报告请示之类。” 钟静恬说:“你别把人家说得太无能了,不然人家怎么还能管你,当秘书长吗?” 唐杰俊揶揄地一笑:“我又没说他无能呀!他倒是学过文学评论,还发表过一些豆腐块儿。” “这人很坏?钟静恬问。 唐杰俊说:“其实这人并不坏,甚至还有些善良和大度,就是有点那个。” 人就是这样怪;有的人左看右看挑不出什么毛病,却偏偏看不惯这个人。有的人毛病成堆,却又讨人喜欢。这些事,谁能说得清呢? 这时外面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突然刮起了大风。泥尘和残叶从窗外飞进来,弄得满地都是。谁家窗叶被狂风撞击在墙上碰得咣咣直响,继而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十分刺耳。钟静恬慌忙起身把厨房窗户关严,自己抱着孩子在床上,吩咐保姆快收还未晾干的衣服。瞬息过去,拇指大的斜雨啪啪地落下来,打在墙上玻璃上水泥地板上发出强弱不均的清晰的声音,算是给这个闷热煞人的天气一个明确的响亮的回答。 汉江大桥特大车祸的发生,使这座古老得头发花白的山城,在蒙受巨大经济损失的同时,也获得了空前的收获。头顶上的那方天空连续数日灿烂非常。 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中对事故进行了报道,引起了激波恶浪般的社会反应。山城人为此而沾沾自喜。市电视台、市有线电视台推波助澜,对事故的处理情况进行了连续报道,以极高的收视率占领着观众市场,使事故一举成为当前的热门话题。阿伟在幸灾乐祸的欣赏中灵机一动,一次买断两家电视台新闻前的五分钟黄金时间,用于播出报社商贸综合公司的商品信息和企业形象广告,并且主动提出广告费高出正常价格的百分之十。这对于广告客户稀少且竞争激烈的电视台来说,自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乐事。后来有的广告客户愿意高出以前广告费一倍的价格来买这五分钟时间,也只好望洋兴叹,为自己的反应迟钝感到不安。 阿伟在广告播出第二天接到立乔电话,立乔建议采取攻心战术,在广告中反复打出向8?18事故遇难者志哀字样。凡8?18事故遇难者亲属在本公司购买商品,一律实行九折优惠。阿伟马上采纳了这个建议。此举非同凡响,使报社综合贸易公司的家电销售扶摇直上。 他特意把立乔叫到办公室,很感激地对她说:“就凭你这个点子以及出点子的水平,我就应当把你调进我公司。” 立乔说:“那你就催唐杰俊帮忙呀!”第二天阿伟又专门找到唐杰俊,唐杰俊又去催叶蔓。 叶蔓是等待父亲把那场重大交通事故的善后工作处理完毕,有了喘息之机之后,重新续起那个帮忙的话题的。她在打开话闸前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包括叫的那一声爸爸,比任何一次都甜得多,动人得多。即使不是当她爸爸的人听了也都会感动。 父亲笑眯眯地睁着豆角般的眼睛嗯了一声,说:“叶蔓,我怕你。” 叶蔓凑近父亲,手搭在他膝上,说:“你怎么怕我。” 父亲说:“我怕你给我找麻烦。” 叶蔓说:“我是从来不给你找麻烦的,给你当了二十多年女儿了,天下数你这种当官的父亲好当。” 爸爸说:“你要是当市委书记,就知道当官的难处了。最怕的就是家里人找你办事,那是要扰乱阵线的。” 叶蔓说:“我们家里人是最自觉的了。据我所知,你并非没给别人帮过调动的忙,当然那都是些当官的。本小姐这次求你,是给一个作家帮忙。” 父亲扬扬肥巴掌说:“我知道,你是给唐杰俊的朋友立乔帮忙。” 叶蔓说:“爸爸真聪明。” 叶蔓用威胁的口气对父亲说:“你别给我打官腔讲政策,也用不着说需要研究。只问你一句,到底帮还是不帮?” 父亲说:“情况复杂。” 叶蔓点上一支烟递过去,挤着眼睛讨好地笑笑。说你:“给那些当官的帮忙,倒不如给一个作家帮忙。这类人不懂投机钻营,只晓得埋头苦干伏案著书。他们有了困难往往得不到解决。后门儿都让当官的把持着,一点缝都不给作家留。” 父亲眯着眼睛说:“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吗?我在市常委会上早就宣布过一条纪律:市直机关实行三定之后,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增编进人,谁违反了我就要处理谁。 叶蔓说:“我早就考虑过了,办这事由我出面找人事局李局长。不过我去找他之前,只求你给他说一句话,这句话与不正之风边儿都不沾。” 父亲问她一句什么话。 叶蔓说:“你给他打个电话,说我女儿叶蔓找你有点私事,这就行了。不让你担风险。” 父亲表示同意。叶蔓怕他敷衍过去,当即拨通了李局长的电话,将话筒递给父亲。 叶书记吝啬地重复了一句叶蔓的话:“我女儿叶蔓找你有点私事。” 叶蔓是把父亲啪地亲了一口就跑出门去的,她开门见山地向李局长提出了要求。一口气说了几十句话,几乎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她一直相信官场上永远是小官怕大官下级怕上级,所以她说话时就有些像布置任务似地理直气壮。 李局长听得很累,把叶蔓话中几个关键地方问清了之后就答应下来了。前后经过的时间不到三十分钟叶蔓就又跑回去了。喝了几口茶后,就打电话告诉唐杰俊,让立乔马上办手续。唐杰俊连说了好几个谢谢,直到他认为后面的几个谢谢都是多余的为止。叶蔓清脆而爽朗地笑着,传达出一种轻松愉快的情绪。这种情绪也感染着唐杰俊,使他在劳累中得到了解脱。 唐杰俊一高兴就喜欢搓手。他情不自禁地抓起电话准备给立乔打。他觉得给立乔帮了这个忙,算是填补了两夜风流所带来的内疚和不安。但一看钟静恬在旁边看书,想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其实钟静恬已经看出他把电话拿起又放下的失态举动。直到钟静恬上厕所时,他才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挂了过去。钟静恬上厕所有个毛病,喜欢蹲在马桶上读小报看花边新闻,她一直是把上厕所当作一种正常娱乐活动对待的。 这就使唐杰俊有了可乘之机。他用很平淡地语气把消息告诉立乔,立乔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颤抖和柔绵,像一个刚会叫?春的雏猫。唐杰俊身上有些发麻,就像近在咫尺立马要搂她上床似的,而对方已经不能自持了。直到话讲完时,他才明白立乔是含了一粒泡泡糖跟他说话的,口腔中增添了阻隔,声音从喉舌中挤出来就变了味儿。唐杰俊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可笑。 度过了两个由黑夜连接起来的白天,立乔以最快捷的速度办完了调动手续。从行政到经营这一质的变化,使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进入一个陌生世界。这世界有她的理想和赖以生存的全部。立乔很激动,一激动就激动出梦来。梦见自己突然又女人变成了男人,而且长了许多胡子,她又梦见掉到河里去了,在滔滔洪水中翻滚扑打。 醒来后她对丈夫说了梦的内容,他说梦见洪水是要发财的。每次在别人给他送烟酒之前他都会梦到洪水的,梦越恐怖财越大。 立乔到报社报到那天是九月一号。这天的太阳有点残废但光线却很好。立乔为了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吃得饱睡得足打扮得入时。因为是伏秋季节,动步就有毛毛细汗渗出。她对伏秋的汗味儿有一种由来已久的成见,她想自己不喜欢闻别人肯定也不喜欢闻。在到报社前十分钟她还彻头彻尾地洗了个澡。到报社时还感到包括头发在内的所有毛发部位依然是湿漉漉的。 阿伟笑模笑样地说:“非常欢迎你成为本公司职员,你已经给了我一个贪图安逸的感觉。” 立乔叫他说具体一点,阿伟瞅瞅她潮湿的头发说:“你给我一种上床的感觉。” 立乔说:“你说话放肆,我是你下属。” 阿伟说:“我追求一种舒缓、浪漫的管理方式,不想让公司职员见了我都板起面孔,更不用条条框框把他们搞得没有安全感。那样公司的气氛就破坏完了。” 阿伟和林萍领着立乔到各分公司和门店看了看,认识了各部门负责人。 阿伟说:“你的工作是对外业务员。这是一个肥差,是个有利可图的岗位。你从事了十来年的行政工作,你丈夫又是副县级调研员,有着广泛的社会关系,叫你搞对外业务就是要利用这些关系发展业务。工资问题可先按各分公司经理的工资标准每月一千六百元,这是除我这个总经理之外最高的标准了。” 立乔觉得阿伟似乎在用暗示的口气鼓励她利用业务捞私钱,她对他说这番话而不回避林萍感到惊讶。判断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已经到了不需要回避的程度。 阿伟用近乎命令的口气说:“你要以最快的速度熟悉各分公司的业务,包括经营上的各个环节都要了如指掌。”立乔发现阿伟在布置工作的时候,一本正经得威严可怖,与先前开玩笑的阿伟判若两人。 立乔离开之后,林萍挤眉弄眼地对阿伟说:“你好像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 阿伟说:“是这样,这个女人社会关系广泛,人放得开,又还算漂亮,三十出头的年龄。在这个年龄段上,她的许多同学朋友都在各个重要岗位发挥作用。让三十多岁的女人去进攻四十五岁左右的当权的男人,那是最合适不过了。十多年的行政资历,其成熟程度比本公司一般业务人员更具优势。” 林萍说:“你既然觉得她重要就应让她拼命干,还要让她觉得值得为你拼命干。” 林萍建议为立乔开一个舞会,算是欢迎她到来的一种表示。 唐杰俊是被强行拉到舞场去的。他不会跳舞,害怕那五光十色的场面。坐进去的第一感觉就是头脑一片昏花。往下看是森林般的脚腿,往上看一片云飞雾绕。阿伟把他拉进去坐在自己身边,依次坐着小玲、立乔、林萍、叶蔓、钟静恬和刘亚琴。 刘亚琴本不是邀请对象,林萍在给唐杰俊打电话时,正好刘亚琴在唐杰俊家里帮钟静恬理毛线。刘亚琴接了电话,听说跳舞就来了兴致,钟静恬和刘亚琴共同把唐杰俊拽进了舞厅。大家坐定,林萍起身要饮料,人各一杯细品。 阿伟站起来说:“今天是为欢迎立乔举办的舞会,我得先请立乔跳一曲。”刘亚琴和钟静恬也跳起来了。公司的其他职员也陆续进入舞场,剩下唐杰俊孤零零的一个人。 因为不是专场,所以来的人特别多。带着浓厚放荡色彩的萨克斯舞曲像一个女人的尖厉的嚎叫。唐杰俊叼着烟欣赏着他们的翩翩舞姿。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他是这里惟一的上帝,大家都在为他而歌为他而舞。红黄色的舌管灯曲曲折折蜿蜒延伸、有节奏地流淌着生命的血液。旋转宇宙灯折射出扫荡般的光条,传输和汇集着人们对生命的真切感受。 ------------ 第84章 83.与小三不期而遇 阿琴见林萍下楼就去问她,林萍煞有介事地说:“他不是到唐杰俊那里去了吗?” 阿琴说:“我们去过唐杰俊家了,唐杰俊不在,保姆说哥没去过。” 林萍心里嘀咕一下,又马上镇静下来,问有什么急事。 阿琴说:“嫂子突然病了,叫他马上去医院。” 林萍说:“你们先去吧,我去替你们找找。” 林萍说毕骑着车飞快地走了,她用手机对阿伟讲:“家里有急事找你,说向红梅突然生病了,让你快到医院去。”阿伟对突如其来的事情感到惊诧。白天还是好人,怎么晚上就病了呢? 阿伟火急地赶到医院时,向红梅已经住进医院了。大夫说是急性胃炎,药吃了针打了,当初发病痛得死去活来的症状有所减轻。父亲回家了,由阿琴伺候着。向来阿伟对待疾病的态度非常明确,只要不死人就算不上大病,一听说缓和了,就悠然自得地抽上一支烟,躺在向红梅对面的床上养起神来。 也许是刚刚纵欲的缘故,不知不觉地就呼呼地睡着了。向红梅痛苦万状地看着他,苦笑一下,心里凉了半截。 她对阿琴说:“你看你哥,别说指望他伺候别人,还要人家伺候他呢!” 阿琴过去左右端详一番,爱怜地摸摸他额头,不忍叫醒他。怕他着凉,又将一床毛巾被盖在他身上。然后在床旁坐下来,展开一本写着连鬼都不信的天下奇闻怪事的杂志饶有兴趣地看起来。 十二点以后值班的护士是小玲。小玲是在给向红梅打针时认出阿琴的。两人相视一笑,都想不起来却又似曾相识。那时候阿琴还不知道小玲是阿伟的情人。小玲当时只顾打针去了,而忽视了病人对面床上睡着的阿伟,她是在准备出门时,意外地发现了阿伟那张粗犷豪放的脸庞极其安详地平放在那里。 当她转身回来确认了这张熟悉的面孔后,就恋恋不舍地在向红梅床旁坐了下来,询问着向红梅的病情,眼睛的余光自始至终地停留在阿伟脸上。 阿琴从小玲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情愫,这使她很快判断出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她赞叹这位白衣天使的漂亮,如果是阿伟的情人的话,那么作为妹妹的阿琴将为此而自豪。这时阿琴有些口渴,小玲出去给她沏了一大缸茉莉花茶,还带了三个小杯。小玲似乎非常乐意为他们干事。 她出去之后,向红梅说:“你这位朋友倒还不错,挺能关心人的。”阿琴笑而不语。 阿伟一觉睡得很沉,一个梦也没做。凌晨三点左右,小玲和阿琴的说话声把他弄醒了。劳累凝结的眼屎浆糊一般粘住了眼睛,阿伟像扯膏药似地分开了眼皮。他一时竟没弄清方位,以为在家里睡觉,直到他嗅出一股药味儿时才想起这是医院。这时向红梅已经入睡,阿伟很兴奋地捧了捧小玲的脸。 小玲瞅了瞅向红梅说:“你刚睡起来,去洗个脸清醒些。” 阿伟就跟着她到护士值班室去了。小玲告诉他这个月又没来例假,好像又怀上了。 阿伟说:“每次你都说是安全期,怎么又怀上了呢!” 小玲沮丧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想到做手术我就全身发抖,真想把孩子生下来算了。” 阿伟说:“那是万万不行的,再怕也要做,一个未婚姑娘生个孩子成何体统呢!” 称雄一时的夏天经过一段伏热之后灰溜溜地逃走了。偷天换日的秋天按步就班而来。秋天来到的这天,城里人都很高兴,这完全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太阳,使大地一片融和的缘故。并非平常所说的又到了一个收获的季节。他们向来以为收获足农民的事。 城里人对季节本身并没有实质性的要求,挣钱人只需要按照季节的变化组织货源就行了。大多数人是蒙着脑袋过日子,一年四季生活着依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人大有人在。因为季节对他们永远不会产生什么深刻影响。 播种汉字的刘亚琴开始收获稿费。连续收到两三张二三百元的汇款单,虽然数额不大,但却绝不比打工差。那段时间不断有人怂恿她到南方打工去,人们相信打工的浪潮翻过之后再去赶最后一个浪潮,也许会拾到许多金色的贝壳。 她向来认为打工是件故意让别人剥削劳动力的事情,本身就是社会分工不合理和分配不公平的表现。她对此不屑一顾。她觉得世界上所有打工的人都是智商不高或生存能力弱的人,他们只有依靠别人的剥削来维持自己的生存,这简直是一个悲剧。她顽强地抗拒着这个悲剧,经营着文学。她把其中的两百元稿费给钟静恬买了一套秋裙送去,钟静恬乐呵呵地直谢绝说:“你这个穷学生挣点稿费谈何容易,还要给我花钱,那就大可不必了。” 刘亚琴说得非常诚恳,两篇小说都是唐杰俊帮助修改发表的,功劳有他一半,咱们二一添作五,再合适不过了。 姐妹俩在客气地推让中,唐杰俊已经在里屋把那套灰色秋裙穿在身上了,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说:“你们不穿我就穿啦!”两人一看,笑得差点透不过气来。 钟静恬将眼镜挂在眼角上说:“你在做什么怪呀,像个阴阳人似的。” 刘亚琴收敛笑容,煞有介事地说:“假如男人穿裙子说不准还很好看。” 唐杰俊说那是不可以的,那么厚的腿毛会从丝袜中往外钻。他自个儿钻进屋里把裙子脱下来,换上衬衣和背心。伏案坐下道:“咱们还是来写文章,不跟你们说闲话了。” 唐杰俊有写瘾。这个写瘾在唐杰俊的生活和生命中都占据着重要部分。他每天光写不行光看不行,还必须在稿纸上乱七八糟地划划才舒服。 这是钟静恬当初爱他的原因,也是他因此积累毛病使钟静恬看不惯的原因。前些日子,为写大桥车祸那篇报告文学他进行了大量感情投入和时间投入,一篇两三万字的稿子花了十个晚上才交出去。接下来就是报纸专栏作家之类的约稿。钟静恬一看他那弯曲的手臂就说他生了个贱命,男人生了贱命就只晓得当老黄牛。唐杰俊说他就没想过福是什么样子,天生命苦。 透过掀开的门帘,唐杰俊把自己的驼背坐得原形毕露,外面的钟静恬和刘亚琴还在围绕裙子的话题扯东道西。唐杰俊觉得当今女人最热门儿的话题就是时装了,时装几乎与爱情一样陪伴着一个女人的终身。一个再丑陋的女人也企图通过服饰把自己的丑陋减到最小限度。 两人正谈得火热的时候,阿伟突然闯了进来,径直走到唐杰俊房间,重重一拳打在唐杰俊肩上说:“兄弟也,你这般劳苦,要命不要呀!” 唐杰俊转脸—笑,起身来到客厅,阿伟屁股入坐,沙发顿时陷下去一个大坑。钟静恬匆忙殷勤地给阿伟沏茶,那近乎举案齐眉的样子使唐杰俊有点难受。唐杰俊清楚地记得,在阿伟当经理前的几年时间里,阿伟在钟静恬眼中只不过是个穷记者而已。现在成企业家了,钟静恬对阿伟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以前对他的鄙夷变成了现在的恭而敬之。唐杰俊脸上像挨了一巴掌。阿伟到处乱窜的目光像瞅一堆破烂,意外地看见了那套秋裙。 他用两个指头捏起来一看说:“这是谁的?”钟静恬说是亚琴给她买的。 阿伟用轻蔑的态度哈哈一笑说:“作家夫人穿这样低档的东西,是不是太寒碜了!你是在糟贱我们神圣的文学事业呢,还是在丑化社会主义呢?这完全是乞丐服嘛!” 刘亚琴的脸倏地一红,心里腾起一股烧灼般的疼痛。她一把抓住阿伟正色道:“伟哥,你可没有资格说这话。这裙子对你来说一文不值,对我来说不仅代表我一片诚意,而且是我创作劳动所得。你如果觉得作家夫人穿这个太低廉了的话,你是否可以送套高档的呢!与其同情别人,不如支援别人更有效。” 阿伟一拍胸膛,发出两声厚实的闷响:“没问题!马上上街呀!你们可以看上什么挑什么。” 刘亚琴把钟静恬的手一扯,怂恿道:“走呀,钟静恬姐,有这种好事,何乐不为!” 钟静恬一时拿不准,用征询的目光看看唐杰俊,唐杰俊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将一脸表情用浓厚的烟雾遮盖了起来。 钟静恬从唐杰俊脸上抽回目光,一本正经地问阿伟:“说的可是真话。” 阿伟说:“君无戏言,我阿伟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呢?”刘亚琴乐呵呵地一手拉一个,撂下唐杰俊一人在家,欢天喜地地出门了。 ------------ 第85章 84.男人心思 独自抽烟的唐杰俊完全进入了物我皆无的境界。当他从迷蒙状态中清醒过来时,手和脸都已被浓烟熏得焦黄。这时他才知道他们三人已经走了,他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思想和灵魂全都被掏空了。 他望着四周发愣,强烈的孤独感凭空袭来,把他淹没得一无所有。他下意识地取出一支烟,似乎并不准备抽它,想想把它揉成粉末撒在地板上。还有一截尚未揉碎的部分在地上滚了一圈便一动不动了,像只僵死的小蚕。他双手托腮做出一副深沉思考的样子,其实他什么也没想,理智和情感已经萎缩成一个零。 这时儿子打开了电视,以一伙俗不可耐的歌星为主体的一场俗不可耐的文艺节目噪音般地传到耳朵,他才恍然醒悟今天是大礼拜,一个世界各色人等都有权享受的游山玩水的休闲日。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安静,于是烦躁地扭过头去,望了一眼儿子,责成保姆把电视声音放小点,中国人的耳朵承受能力是极其有限的。 他从来没有这样责备过保姆。保姆赌气把声音拧到了几乎听不见的程度。儿子嚷嚷声音要大些再大些,他跟喜欢大玩具一样喜欢大声音。 这时候的儿子还没有起名字,他只有一个小名叫大雨,因为钟静恬生他的那天晚上是在一个晴空霹雳之后下起大雨的。大雨不喜欢别人叫他大雨,因为大雨下来的时候总有人骂这个鬼天气。若干年后当他知道大雨这个名字的来历时,他才明白多少有点纪念意义。 阿伟钟静恬刘亚琴是在一路欢歌笑语中进门的。进门时哼着的流行歌曲剩下了最后一个字,最后一字哼了一半就结尾了。她们在本市最大的商场各自买了一套款式新颖的皮裙。每件二千五百元,整整花掉了阿伟五千。阿伟极其放恣地说五千元花出去就像射了一样畅快。 唐杰俊说:“你再说我就要吐了。”两个女人因为不劳而获因为阿伟的慷慨大方因为大礼拜有大收获而兴奋得满面红颜。阿伟也因为一把撒出去五千元,撒给了毫不沾亲带故的朋友,显示出义无返顾的英雄本色而自得不已。 唐杰俊却觉得他们是生活在另一世界里的怪物,怎么一下子除了脸和身体之外都变得不认识了呢?有了一点钱就忘乎所以,得到一点实惠就忘乎所以,钱这个东西怎么随便就能叫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姓啥了呢!唐杰俊在用心诅咒她们时,两个女人同时拿着皮裙在身上比划着合体不合体。 阿伟说:“穿上这个自然就高贵了。” 唐杰俊哼了一声说用别人的钱买来的衣服没有不合体的,可高贵并不等于高尚,那五千元散发出来的铜臭味儿使他羞辱难当。 钟静恬毫不留情地说:“你不要难过,嫉妒别人有钱自己又买不起,还算男人胸怀?” 阿伟见钟静恬说得*裸的,害怕引起大家的不快,拱手笑道:“女同胞都不要说话了,咱们言归正传——我今天找唐杰俊有事!” 两人来到卧室,阿伟歪着屁股坐在床上说,他们公司决定拍摄一部专题片,在省电视台播出,要请唐杰俊撰稿。 唐杰俊说自己太忙,他可以以推荐一个人写。 阿伟却非要他写不可,说要写好这部片子非他莫属。 唐杰俊说:“现在不是市场经济吗,我要放下手中的活干这事,就得有个价格问题。以前每部电视片稿费三千元,现在物价飞涨了,给你写这部片子最低得八千元。” 阿伟使劲打了个嗝说:“八千元是高了点,我愿意掏这个价。给你一万元怎么样?” 唐杰俊笑道:“八千元足矣,其余两千元给你。” 阿伟痛快地答应下来,说近期就得着手。他把歪在床上的身子立起来,打了个响指迈着激昂的步伐出门了。钟静恬热情地把他送出门去,并附带一张阿伟未能看见的笑脸。 钟静恬和唐杰俊双双来到客厅时,刘亚琴正从厨房的杂物堆上取出一根木棒进来。那根长四尺许的灰色木棒,是以前用过的一根拖把,一端光滑如玉,另一端则有许多脏污的东西。 钟静恬和唐杰俊当时都没在意她拿木棒干什么,直到她把阿伟给她买的那套皮裙剪成指头宽的皮条时,唐杰俊才明白她在做拖把。钟静恬很高兴地在厨房做饭,她只听到了一串剪刀咔嚓的声音。 在剪的过程中,唐杰俊作为一个忠实的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他发现刘亚琴剪裙子的模样很好看,牙关咬得很紧,始终是一脸的微笑,并且把懊恼、蔑视、愤慨蕴藏在微笑之中。 寒光四溢的锋利剪刀宣泄着个性,张扬着自尊,表达着爱憎,嘶啦一剪刀下去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呐喊。剪断了不义而富且贵的浮华,剪断了穷奢极欲的炫耀,剪断了心灵鄙琐的丑陋,剪出了百般惬意、千般痛快、万般舒心。唐杰俊用心为她鼓掌,恨不得竖起十个大拇指来夸奖她。只见她一丝不苟地把那堆皮条整理好,然后用铁丝捆扎在木棒上,做成了一只崭新的拖把。 她在地上拖拖试试说:“杰俊哥,你这当作家的一个拖把两千五百元,真够派的呀!” 这时钟静恬拿着菜刀冲了进来,盯着拖把大惊失色:“你怎么把它剪成这个样子了!你不喜欢可以不穿,干吗要损坏它呢!” 刘亚琴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我觉得作家屋里应当有一个高档拖把,这皮货可是进口的。” 钟静恬阴着脸道:“我知道你是啥心思,可我绝对要穿的。这有什么?阿伟的钱反正是从国家那里来的,靠做正当生意发得有这么快吗?不用白不用。给你不穿,那才傻冒呢!” 刘亚琴说:“钟静恬姐你可别多心啊,我只是见不得阿伟这人的德性。怎么跟当记者那阵子判若两人了呢!这种人就不宜有钱。幸亏他也没多少钱,真成亿万富翁了全世界都不在他眼里了!” 钟静恬不以为然地说:“你管别人那么干吗,各有各的活法。当今世界,有钱就是资本。男人在开创事业时首先要劈开一条财路,不管钱从何来,只要能弄到手就是本事。你看那些猪模狗样的大款们成天泡一群俊妞儿,他们靠的什么?钱!如果这些钱都是靠血汗挣来的,他们舍得挥霍在女人身上吗?” 钟静恬红着眼睛发了一通议论,喘口粗气到厨房去了。刘亚琴笑笑,不想跟她辩驳伤了姐妹和气,向唐杰俊使个眼色,把拖把收拾起来,便到厨房帮钟静恬做饭去了。 饭后钟静恬到信托公司去了,有两个项目需要审定。她最讨厌的就是休息日干公事,但又没法,还得憋着一肚子怨气去上班。去时将阿伟买的皮裙穿上,唐杰俊和刘亚琴都言不由衷地赞美了几句,无论钟静恬本人是否觉察出来,都有点像赞美一个乞丐生活幸福一样别扭。好在钟静恬并不在意,出门时依然满面春风。 望着钟静恬出门时的身影,唐杰俊脸上气色非常不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刘亚琴说:“你好像有啥心事。” 唐杰俊凄然一笑,说:“我有种被人扇了一耳光又狠狠拧了一下脸的感觉。” 刘亚琴说:“不就是为那五千块钱么?不值得你这样。他施舍也罢,恩赐也罢,馈赠也罢,反正我让他成布条了。可我压根儿就没想到钟静恬姐是那么热心。我不明白,在当今工薪阶层,你们家的收入绝对不低,一年至少也有三四万元,她怎么就看得起那点儿!你看阿伟那不可一世好像要称雄世界的样子,他是亿万富翁我都不稀罕!” 唐杰俊叹口气说:“铜臭污染了的。” 见两人说得起劲,保姆领着孩子出门玩去了。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部被炒得火爆的电视连续剧。唐杰俊从拖鞋中抽出脚来跷出去把电视机关掉,然后脚和目光同时收回看着刘亚琴。刘亚琴这时也正看着他,她为他用脚趾头关电视的动作感到异样。两人的眸子里交流着一种平淡的情感,目光说不清是幽怨还是哀愁。唐杰俊觉得刘亚琴的眼睛正燃烧着两团看不见的火光,火势正熊熊向他逼过来。唐杰俊觉得这种目光熟悉而陌生、吝啬而大方、拘谨而洒脱。他有点害怕这种相对无言的场面,更害怕这种相对无言的结局,于是漏洞百出地移开了。刘亚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叫了声杰俊哥。唐杰俊仿佛从纳闷中被叫醒似的冷冷地看着她,可她什么也没说。 ------------ 第86章 85.爱上有妇之夫 唐杰俊说:“你该回学校去了。” 刘亚琴说:“我该回学校去了。” 她在重复这句话时起身把随身携带的小包拿在手上,将身子靠在门沿处就是不愿离开,毫不掩饰地看着消平。 唐杰俊说:“你走吧,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叫你留恋的。” 刘业琴说:“走吧,走吧,干吗非要别人赶才走呢,这个地方还轮不到我来留恋。” 门咣地一声响过之后,唐杰俊突然感到屋里空荡荡的。突如其来的孤独把先前的充实挤排得一干二净。大约在三五分钟后,他实在忍不住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匆匆下楼,对在草坪±领儿子玩耍的保姆说到单位有点事,他让保姆回家看门,走时门没关好。他蹬上车子的样子像是去赶火车。 斜阳把唐杰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望着影子自己也不明白要往哪里去,他觉得影子在嘲笑他。到了十字路口,他看到刘亚琴的背影,又突然有些犹豫了,在往左拐还是往石拐时失去了主意。但他最终还是稀里糊涂地跟上了刘亚琴。刘亚琴并没有看他,聚精会神地往前走。唐杰俊使劲咳了一声,刘亚琴朝他莫名其妙地粲然一笑。 唐杰俊说:“我到单位去一下。” 刘亚琴说:“我并没问你到哪去。” 唐杰俊说:“我怕你问。” 刘亚琴说:“你怕的不是我问,而是怕我看出你的心迹。” 唐杰俊脸上迅速升温,不再跟她讲话,径自骑车到文联去了。 刘亚琴像一个并不高明的特务跟踪在他后面,唐杰俊是在停放车子弯腰扭头时发现她的。他假装没看见,很冲动地跑上楼去,打开办公室,规规矩矩地在门背后站着,双足并拢屏声静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他的本意是要吓她一跳,吓得她魂飞魄散,然后用她那怎么也捶不痛人的小拳头去打他揪他,用她那自然红的嘴唇来和风细雨地怨他骂他谴责他,使他获得淋漓尽致的欢畅。 可事与愿违。当听到刘亚琴脚步声时,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伏击战,亲爱的敌人已经钻进埋伏圈的口袋里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哇地一声跨出去。 岂知,他自以为很可以的恐吓声非但没有吓着她,反而被她一把抱住了。她对他的行动作出了准确的判断,那么自然那么流畅,那么恰到好处地将他揽了个满怀。有了意外收获的唐杰俊且惊且喜且忧且乐且信且疑,随着一股成熟的女人味儿的袭来,他痴了呆了疯了癫了傻了死了活了,他用行动和感觉把一切虚伪的浮华的浪漫的梦幻的东西撕成了粉碎,去亲吻一个真实的拥有。 这大约是世界上最绵长的一个吻。刘亚琴从灵魂到肉体都完完全全地瘫软了,飘忽的知觉游入了生与死的交接点。从娘肚子生下来,除了父辈们那慈祥的爱抚外,这是第一次被别人亲也是第一次去亲别人。 古今中外所有的文学名著所描绘接吻的那些文字都与此时的感觉别如天壤,这使她傲视世界上所有的亲吻都是平淡无奇的,只有她现在的吻才是那么醇厚绵长,它把世尘的聒噪喧嚣人间的悲哀怨怒统统抛向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这两颗随时可能燃烧的心。 唐杰俊觉得他们是两个不断膨胀发热的气球正在走向爆炸的临界线。尽管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实施一个错误,但理智已经彻底地玩忽职守了,铺天盖地的情感盘踞着控制行动的据高点,于是就使这个错误得到了持之以恒的伸张。 两张疲惫的嘴唇是怎样分开的已经记不清了。唐杰俊只是依稀感觉出,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里,他怀里的青春轻轻抖动了一下,就慢慢坍塌般地滑落在地上了,先前的满怀突然变得空洞起来,他很惭愧地伏地坐下。 刘亚琴脸蛋红扑扑的,发红的眼圈布满了生动的潮湿,显然她曾经哭过。唐杰俊突然想起先前在亲她时完全是无技巧的,嘴和舌都没到位。他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本该办好的事情做得很糟。 他很自责地检讨说:“我有时很粗鲁,是不是把你弄痛了?” 刘亚琴扑哧一笑说:“你说这些干什么,真不好意思。” 唐杰俊用试探的口气说:“我可是有妇之夫,你爱我不觉得荒谬吗?” 刘亚琴说:“其实我在认识你之前就偷偷地爱上你了。读你写的一篇爱情题材的小说爱上你的。作品当时给我的印象蛮好。于是我想方设法接触你,后来认识了阿伟,知道你们关系不错,便假惺惺地向他请教写小说,他很自然地把你搬出来了。我也想过,一个大学生去爱一个有妇之夫的作家确实荒谬,我又身不由己地把这种荒谬的想法变成了一个荒谬的现实。事实证明谈恋爱与谈哲学是两码事,爱只讲事实而不讲道理。” 唐杰俊不置可否地笑,他觉得这时窗外的天空特别蓝。 刘亚琴比唐杰俊矮一头,下楼时她挽着唐杰俊的手,唐杰俊怕市委的熟人看见,企图摆脱她的手臂但没有得逞。唐杰俊从她的手臂上感到一股力量支撑着他,并为她的大方大胆所感动。 分手时刘亚琴咬住唐杰俊耳朵说:“咱们晚上合伙做个梦吧,做个关于梦的梦。” 唐杰俊耳朵发痒,把她推开了,说:“大街上不要这样说话,爱要细水长流。”刘亚琴妩媚地瞪他一眼,晃悠悠地离开了。 这天晚上唐杰俊果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刘亚琴笑盈盈地搂着他说:“咱俩合伙做个梦吧,做个关于梦的梦。” 刘亚琴说毕就消逝了。这个梦十分简单又十分蹊跷,醒来之后他兴高采烈。挂钟上指的时间是十二点。钟静恬上床还没有睡着。 钟静恬将*裸的身子挨近唐杰俊。她今天特剔高兴,在阿伟那里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单位又偷偷发了五百元莫名其妙的奖金。这就能管住她这几天的情绪了,她愿意去干她不愿干的事情。唐杰俊将一只手搭过去在她腹肌上滑动,凭他的直觉判断,今晚将得到一次她施舍的恩赐。依稀记得大约有半个月没有这种活动了,他真应当好好感激她才对。他把脸扭过去,对她阿谀奉承地笑笑,满脸阳光普照。 钟静恬把身子摆成一个大字说:“你这人真怪,这又不是咬文嚼字,斯斯文文干什么。你快来,来毕了我好睡。” 唐杰俊见催他进军,就不由分说地扑上去,雷厉风行起来。钟静恬从枕头上拖起一本名叫五花八门的杂志看五花八门的文章,两人各行其是各得其乐。在这苦味充塞的性?生活里,唐杰俊突然产生了许多幻想般的渴望,或者能抚摸他一下,或者有一个微笑的眼神,或者能表现出一点男欢女爱的激动,或者能轻微地调整一下姿势,或者能亲他一下,都会使唐杰俊感激零涕。 然而这都只能是幻想,她把自己始终摆成一个凝固不动的大字。唐杰俊突然想起他曾经在计划生育部门参观过的那种塑料模型。僵硬的身躯把来自性的种种激昂情绪统统麻醉得枯燥无味了。事毕之后的唐杰俊后悔不已,他深刻地感到自己不是在*,而是在奸?尸! 在一具鲜活的余温尚存的美丽女尸上宣泄一个正常男人的*!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恨不得把这个想法大叫出来,让整个人类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在奸?尸。 钟静恬变得轻松起来,她为自己看五花八门的杂志而减少了外部干扰感到高兴。她能够并拢双腿静下心来看了。她的脸上表现出获得解脱的情绪。唐杰俊恶狠狠地翻身坐起来披衣下床,用力清理着劳累、发泄、愤怒之后的神经中枢。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写字台前,拨开窗帘凝视外面的满天繁星。那些分不清公母也没有公母的星星诱惑着他,炫耀着他们的无私无欲。 他觉得人类真是无聊透了,硬把自身的生理现象强加在两个星星上,美其名曰牛郎织女,让他们一年相逢一次,不是故意造成两地分居去折磨人么?那不产生婚外恋才怪。 唐杰俊看着星星,不由自主地唤起了他发自内心深处的强烈渴望——他祈盼自己患一种病,一种使真男人变成假男人的病,一种把货真价实的男人变成徒有其表的男人的病———阳?萎。要是自己患了阳?痿多好,他就可以在钟静恬面前昂首挺胸了,他就可以不再为此而烦恼了,他就可以面对一切女人的胴体都无动于衷了。他觉得只有阳?痿了的男人才是真正幸福的男人。干吗自己偏偏就没有阳?痿的运气呢? ------------ 第87章 86.爱上有妇之夫(2) 为爱情而殉难的小芬,使张子君突然变得忠诚起来。也许连他自己帮不明白,生前一个偷人养汉的*,死后究竟有什么值得惋惜和痛心的。满屋的尘土与他的蓬头垢面相映成趣,从那张陈旧的穿衣镜里,可以看到任何一个角落都无一干净之处。 以前小芬曾在这张穿衣镜前梳妆打扮,然后与那个创造奇迹般车祸的司机偷偷幽会,镜子中的形象曾经给了她一次又一次鼓励和勇气。现在镜子已经成为一面迎风招展的历史。 张子君常常望着镜子里映出的床角进入甜蜜的回忆,多次想把镜子砸碎但终于没有下手。那段日子几乎浓缩了子君一生的痛苦,痛苦使他收敛了许多耸人听闻的种种非分想法。他很忠诚地用难以言传的孤独陪伴着小芬的亡魂。为了缩短与亡魂之间的距离,初时放在饭桌上的骨灰盒被迁移到了那张面积庞大的床上了。 他为自己设计着一种寒气逼人的恐怖。他每天要在床上度过八九个小时,认定小芬就在里面,躺在他的身边与他同枕共眠。有时候他甚至摸着盒子入睡,伤心地回想小芬在床上的种种细节,当他把遥远的追忆拉到旁边的骨灰盒时,一切都变得冰凉冰凉的了。他想现在好了,不再有男欢女爱了,不再为家务事或情人问题而吹胡子瞪眼。 大动干戈了。他们由好夫妻变成了恶夫妻,后来又变成了最冷静最沉默的朋友。她无论怎样去爱别人或别人怎样去爱她。终归都摆脱不了由他陪伴亡魂的命运。他的生活开始进入这样一种状态,不管是风雨交加的黑夜还是艳阳高照的白昼,他都视之为良辰美景,虽然孤单但绝不空虚。死气沉沉的骨灰盒上涂上了许多乌黑的感*彩。 痛定思痛的张子君自我意识到这个本来好端端的家,被他毁灭得已经很彻底了。等待他的是一个在劫难逃的结局。他很自然地感觉到这样的结局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必然性。他一度非常消沉,终日愁眉不展,很有耐心地承受着这个结局对他的打击。 与唐杰俊渴望阳?痿一样,子君渴望死亡。他对死亡的热爱与羡慕超过了生存。他清楚地发现自从他为非作歹以来,种种为非作歹的行为,除了给他妒来瞬间的愉悦外,并没有带来任何好处。而为非作歹恰恰又是他生活中惟一的特长和嗜好。 包括与女人上床的事他都觉得过后枯燥,*时的欢娱也极其无聊。思来想去恐怕还是死比活好。把一个复杂的生命过程用最坦白的方式昭示于人,以此完成一个最简单最明白的答案。在这种意识的驱使下,他弄来一瓶结束生命的敌敌畏。 正是农村防虫季节,本区农药几乎脱销,他的这瓶农药是托一个狐朋狗友潜入市生产资料公司偷出来的。他拿着敌敌畏感慨万千,没想到死前还要为死做些不干净的手脚。他感到了死亡的困难。可他并没有顺利死去,唐杰俊那天发现敌敌畏后,把开导劝导一齐用上,才迫使他把敌敌畏喂了真正的害虫。 唐杰俊在跟他的谈话中反复重申一个内容:死者长已矣!如果为了摆脱痛苦而死,倒不如摆脱痛苦之后去死,如果为死去的人而死,倒不如为死去的人而活。唐杰俊把话说得很结实。后来张子君拿定主意:暂时不死了。 这就有个活法的问题。选择死法是容易的,选择一种好的活法并不容易。 张子君把目光绷得很直地问唐杰俊:“你看我得选择怎样一种活法呢? ” 唐杰俊说:“当然是一种健康的活法,健康的活法首先要弃恶从善。” “然后呢?” “干事,干正事。” “干什么正事呢?” “卖饼子,学雷锋,做生意都算。” “我这人学雷锋可能很困难。” “那就学别的,不学偷就行。” “那我就挣钱。” “你的千层饼不是打得好吗?你可以办个小店,逐渐发展。” “眼下我没有钱。钱在银行存着定期,取不出来。” “你要多少?” “至少得两万吧。” “我可以给钟静恬讲讲,让她帮忙在她们公司贷点款。” 唐杰俊回家之后就把这事对钟静恬讲了。 钟静恬问这个张子君是个什么人? 唐杰俊说: “就是死了媳妇的那个同学。” 钟静恬猛然想起唐杰俊曾经对她讲过,因为印象不深就没记在心上。她责怪唐杰俊怎么办事不看人,竟跟这类提不起分量的人帮忙。她手头上有低息贷款指标,可那是要看对象的。 “他给你多少好处费?现在金融部门贷款都是这样的。” 唐杰俊把眼腈瞪得老大说: “你怎么能讲这种话呢?我能拿他的好处费吗?你知道吗,我想帮助他,在他颓废的时候拉他一把!” 钟静恬也把眼睛瞪得同样地老大:“你凶什么?我这人就是这样,给别人帮点小忙也要让它发挥最大的经济效益,绝不给对自己无益的人帮忙。” 唐杰俊大失所望地望着钟静恬:“你太自私了!” 钟静恬说: “自私有什么不好,一个人连自私的本性都丢了,还算是人么?” 唐杰俊不想跟她再争执下去,委曲求全地把语气压低了些: “这次你就不能把本性丢一回吗?” 钟静恬说: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这次白帮忙一回!” 钟静恬这回忙是帮了,可连续几天为此唠叨不休。她一直心中愤愤不平的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好处。她甚至把唐杰俊看成怪物,自己的事情忙都忙不过来,居然有心思给一个地痞流氓帮忙。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生下来就起名的,可大雨除了大雨这个小名之外,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而且就连这个小名都很少用过。她觉得这种事情出现在穷人家里情有可原,但出现在一个作家家里不能不算是一件怪事。唐杰俊申辩过这事的责任不在他,他先后给大雨起过二百多个名字,都被钟静恬一口否定了。 钟静恬对孩子名字的基本要求是好听好写好看意义深远与众不同,唐杰俊似乎还达不到起这种高级名字的水平。所以大雨的名字问题一直久拖不决。 张子君的资金问题总算是迎确解了,他店子的筹办工作也进展得很顺利。在唐杰俊的帮助下,在报社综合贸易公司租用了一间三十来平方米的门面。这一间房子位置很好,临正街繁华地段。 第一次报社将它租出去办酒吧,发生过多男多女混居一室的淫?乱事件,所有正在*的人都落入了法网。后来由别人租用,又连续死了两个人。一系列意外事件的发生,人们认定这房子是不吉利的,再也没人租用它。 阿伟也对它深存芥蒂,只摆了一张旧桌在里面做摆设。阿伟顺乎人情租给了子君后,子君将它布置得焕然一新。门庭上额是唐杰俊手书的金色钢字:中华一绝千层饼。醒目得叫人刮目相看。开业那天,唐杰俊把他平时常来常往的朋友们都请来,还有些文艺界的朋友也提着鞭炮上了门,这完全是给子君壮声威的。 还算是一个热闹场面。本来不大的屋子就显得特别拥挤,大家入座时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浓烈的*味儿还在瓜子糖果上边飘来飘去,女人们在嗑瓜子时还感到有些呛人。 坐在刘亚琴旁边的叶蔓好奇地看着里面靠墙处,那群不明身份的人在互相碰撞,她突然觉得有数束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离他们最近的立乔感到身子被谁撞了一下,似乎是在别有用心地骚扰她,便用鄙夷的目光对他们进行了狠狠地挖苦。作为老板的张子君全心全意地张罗着左右,脸上不再苦涩,奔放着前途无量的笑。 望着春风荡漾的张子君,阿伟说: “今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叫一声就行了。我不在,立乔也行。” 子君说:“那一定会添许多麻烦的。” 立乔笑道:“说这话干吗,同船过渡是百年修造,难得到一起,你发财了我们也沾光。”子君心里变成了一窝蜜,觉得唐杰俊的这帮朋友就是与众不同。 这时,靠墙那桌不三答四的人群中,一个瘦高个子的人站出来说话了。他神气十足地对张子君说:“大哥,在这个地方开店你放心,没人敢欺负你的。我们这伙人说上就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第88章 87. 背叛了妻子,而且背叛了情人 这人嗓门儿特高,像是在唱,把唐杰俊他们这桌的目光全吸引了去。这时叶蔓觉得有人把她碰了一下,她看了立乔一眼没说什么。 只见子君扭着瘦高个子男人的脸说:“你好好看看,这桌全是记者作家什么的,是我的高层朋友。你们这伙歹徒在违法犯罪时千万别冲他们去。” 瘦高个子说:“那是那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这时,坐在最外面的一个精精干干的小白脸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黑皮包高高举起,问这是谁的? 叶蔓一看便知是自己的,原来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他的手上。 叶蔓说:“你真行啊!” 小白脸走过来非常轻松地递给她,说:“物归原主,开个玩笑而已。” 他似乎确实不在乎那个钱,心里很坦然,张子君走到叶蔓旁边说:“你们知道这位小姐是谁吗,告诉你们,她就是市委书记的千金小姐。你们好好看看,看清了没有?” 满桌人都答道:“看清了。” 张子君说:“看清了就好。就凭她,你们就不敢再嚣张了。她老子管坏人也管好人。你们为非作歹,她老子一个眼色就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 于是大家都齐心地笑起来。唐杰俊这才明白知识分子和流氓阿飞都来庆贺子君来了。 从千层饼门店出来,林萍对阿伟说她家里今天有些事,要提前回去,阿伟就让她提前下班走了。然后大家陆续散去。 小玲跟在阿伟身后,阿伟把摩托车推到公司过道上锁好,就同小玲一道进了经理办公室。他随手关上门,捧住小玲的脸蛋就亲,说:“宝贝儿都把我想死了。” 小玲冷笑一声说:“真的想我么?你倒过得逍遥,肚子里的东西都一个多月了,你连问都不问一声。” 阿伟松开手,解释道:“你看我公司多忙,千头万绪的事,就是一个字,忙,你要是我早就趴下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进了办公室里间的小床上。床上随着气候变冷增添了两张新被套,小玲感觉出躺在上面的松软,如轻飘飘的游丝浮云将她托起。 她侧着脸问他究竟怎么办。 阿伟说:“从计划生育政策上说算计划外怀孕。”他做了个砍掉的手势。小玲觉得这个手势太恶毒,就掉着脸老大不高兴下。阿伟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双脚互相勾结把鞋脱掉,躺在床上对小玲巴结地说笑。 “枕头矮了。”小玲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对他说。阿伟将手伸到她脖子后面,小玲亦将手伸过来,相互为枕优势互补。窗外的噪音在玻璃上来回碰撞着,扰乱着他们的视听。小玲死死地闭上眼睛,阿伟熟练地将她层层剥光,然后又剥光自己。已经完全展开的两人像两条刚刚洗净的白鱼。先前盖好的被套已被他们七上八下的脚蹬到床的另一端去了,一只被角垂在地上。阿伟将被子重新盖好,用手摸她一会儿,缩下身子准备用嘴,小玲捂着不让,说没洗的没洗的。 阿伟又将身子拉直,躺在她上面了。 小玲说:“戴个套子。”阿伟就有些不情愿。他向来认为戴了套子就是自欺欺人,所有感觉都失真了。一阵急风暴雨之后,小玲不由自主地昏厥了过去,阿伟伏在她身上很久很久,慵倦地不愿起来。 两人掀开被子穿衣服时鼓起一阵热浪,被窝里的夏天已进入残秋。悉悉索索的声音颇像老鼠做窝。这时,经理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林萍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副气咻咻的样子。其实她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一点预料,回到家里。为给一位朋友帮忙的事跟丈夫吵了起来,她觉得心慌,在家里呆不住,估计阿伟还没回家就兴冲冲地来到了办公室。她想阿伟一定会将她一把抱住然后上床,没想到小玲已经抢先一步了,小玲已羞得面如桃花,光着屁股问阿伟这是怎么回事。 阿伟说:“快穿快穿,这是意外事件。” 事情一急一慌,提着裤子的阿伟就不知反正了。这种千刀万剐的狼狈相平生少有,仿佛全世界都在嘲笑他们的丑陋。如果是阿伟一个人也倒罢了,林萍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问题是有小玲在旁边,这就使他的尴尬成倍增长。 办公桌前的林萍面如猪肝,把牙齿磨得咕咕直响,恨不得把小玲抓起来撕成两半。这不仅仅来自于她的妒火,在很大程度上觉得阿伟不仅背叛了妻子,而且背叛了情人。当然她不知道小玲已在她之前就成为他的情人了,她只不过是个后来者。林萍此时的感觉就像五腑六脏进人了熔点一样火烧火燎,一股邪火从胸中窜上脑门,化作两道咄咄逼人的寒光。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杀气腾腾地说:“这是公司,不是你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阿伟说:“这是经理办公室,怎样使用是我的权力,你管不着。” 林萍别有用心地哼了一声,虎视嘴眈地看着小玲。羞愧难当的小玲将头埋得很低无话可说,抻着衣服的皱折部分来掩饰内心的惊慌。当然她不知道而且她后来也不知道林萍是跟自己同一身份的人。良久,她谁都不看,踏着与逃跑内涵相似的步子出了门,出门时她极富挑战性地哼了一声。那一声很昂扬,表示她什么都不怕,只是不该撞见而已。 小玲走后,林萍伏在阿伟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阿伟站着一动不动。当林萍哭到伤心之极时,他突然悟到她今天的行动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是她设计了一个他乐意去钻的圈套。他无法辩驳也没有了谴责她的勇气。他非常惋惜,感到他游弋在两个情人之间,本来是天衣无缝的,却因一时疏忽暴露得体无完肤。一个完整的令他陶醉的优化结构终于土崩瓦解了,他有些懊丧。林萍见他一言不发,就由伤心转化为恼怒,狠狠地奚落他羞辱他责怪他,说他无情无义,说他朝秦暮楚,说他喜新厌旧,说他水性杨花,说他贪色好财,说他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直到把心中不快吐光为止。阿伟在她雨点般的数落之后终于发话了,他煞有介事地说他并不爱小玲,她跟他的关系完全是一种利用一种交换关系。 “因为小玲跟南方饮料公司王总的私人关系过从甚密,我们企业的大部分饮料都是从那边优惠购进的,这是本公司效益甚好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个关系对我们非常重要,它可以启动一个关系网为我所用。所以,跟小玲处好关系完全是为了公司利益,而不是满足那点性?欲。要说床上功夫她比你差远了,一点感觉都没有!”阿伟说得言真意切,然后给她擦掉眼泪。 林萍不再哭了,很动情地说:“反正我接受不了你们赤身裸体的现实。” 林萍盘根究底地拷问他:“这是第几次?” 阿伟说:“第二次。”他把两个指头伸得很直。 林萍说:“你哄鬼。” 阿伟说:“哄你天打雷劈,不信可以问她。” 林萍说:“你这个负心汉,知道我怎么爱你吗?我白天想你晚上想你无时不想,甚至蹲厕所的时候都在想象你在陪我 解手。一段时间我一再拒绝与丈夫*,直到他对我产生怀疑。迫不得已时也是想到你在我身上。在商界在政界多少男人追过我,我动过心吗?我就只想你。在家里生气了,在单位不顺心了,见了你就什么都好了,一颗心全吊在你身上。你设身处地地想想,我能容忍你去爱别的女人?你倒好,一个骨头哄两条狗!” 林萍说到此处,双手抓着阿伟双肩前推后搡,阿伟的脑袋像摇篮似地晃荡着。 他平静下来说:“你说该怎么办吧,这个关系至少目前是不能断的,这是关系公司全局的事。我创办的公司不能垮在我手里。” 林萍说:“这好办,你只要不爱她不跟她保持性关系就行了,我也是从公司大局考虑的。否则,我要把你们赤身裸体地拉出去示众。” 阿伟说:“咱们可是有言在先,你必须像朋友一样一如既往地对待她。咱们每天厮守在一起,你应当非常明白我是爱你的。” 林萍很感激他这番话,眼睛和心灵都湿润了。她偎到床止,拥住阿伟开始动手动脚,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慵懒相,就沮丧地收了手。 阿伟看懂了她的企图,允诺道:“我们来日方长,今天是再战无力了。” 林萍揭短似地故意瞅瞅纸篓里的秽物,做个鬼脸说:“银样蜡枪头。就这样子还偷两个女人,吃得消吗?” ------------ 第89章 88.游走在三个女人之间 林萍很感激他这番话,眼睛和心灵都湿润了。她偎到床止,拥住阿伟开始动手动脚,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慵懒相,就沮丧地收了手。 阿伟看懂了她的企图,允诺道:“我们来日方长,今天是再战无力了。” 林萍揭短似地故意瞅瞅纸篓里的秽物,做个鬼脸说:“银样蜡枪头。就这样子还偷两个女人,吃得消吗?” 阿伟很理解地一笑,说:“你简直是条喂不饱的狗。” 出门已是天黑,两人各奔东西。阿伟骑上摩托救火似地直奔医院。他穿过如蚁的人群,想到自己为财忙为情忙为公司忙为女人忙,真是太忙了!世界上该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叫几个人拴住,一颗心吊在几个人身上,稍不留意就会造成不稳定。他跌跌撞撞地进门时,小玲正欲哭无泪地躺在床上,好不凄然。见阿伟来了,一头抱住就哭。 阿伟说:“我知道你今天的委屈,也许是活该倒霉,让她给撞上了。” 小玲抽泣着问:“你是怎么对她讲的?” 阿伟把对林萍所讲的话重复了一遍。 小玲对林萍的表现有些不解:“她是你公司的职员,不过是个秘书而已,她凭什么用那种口气对你讲话?这关她什么事!” 阿伟说这人业务能力很强,她是居功自傲,她知道她在公司的分量,所以十分自恃。再说,这男女之事让她撞见,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小玲说:“你就拿她没办法吗,应当狠狠治她!” 阿伟振振有辞地说:“不是没办法,只是没机会。等到适当的时候,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炒她的鱿鱼!” 小玲很欣赏他这种严惩不贷的态度,她觉得阿伟的嘴唇就像一把杀人的利刀,利刀的挥动使她心头的怒火得以暂时平息。 安抚了这头,阿伟觉得该回家了。家是男人的根据地,那是万万不能马虎的。他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松弛下来,他觉得自己犹如时钟上的秒针,不停地旋转不停地叮哨作响,闲自身的环绕来延续时间的流动和实现对周围的协调。他进门往沙发上一坐就有种全身散架的感觉,一副倦容黯淡无光。 向红梅蹲下去给他脱鞋的时候,闻到一股脚臭味。向红梅打来热水,用洁尔阴给他细细搓揉,洗出来许多细碎的腐肉。阿伟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向红梅的双手用纯母爱的慈祥在他全身流动,不轻不重不快不慢的手势尽情地挥洒着缠绵悱侧。和风细雨的温馨消除了他奔波一天的疲劳,生命开始复苏血液开始复苏情感开始复苏思维开始复苏。向红梅站起时双腿有点打颤,眼前一阵昏花,她迅速按住沙发上的靠背,找到了支持身体的支撑点。 稍稍缓口气后,她伸出双臂去抱阿伟上床。 阿伟说:“看你累的,我自己来。” 阿伟是自己上床去睡觉的。向红梅觉得未尽到妻子的职责。阿伟入睡之后,她幽怨地看着阿伟,努力将身子靠近他,并主动伸出手去渴望得到一丝温存。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事了。 早在半个月前,她每次春情萌动时,一看处于疲倦状态的阿伟汉急忙打消这个念头。她想自己太自私了,丈夫忙死忙活为了这个家,少一次房事就腾一份精力,也就强壮了他的体质。但她有种可怕的感觉,觉得自己在守活寡。 她难以忍受那种夫妻两个赤身并卧静若处于的寂寞有时半夜醒来给他盖蹬开的被子,他那昏睡百年的憨态立刻在她心中荡起层层涟漪。她就静静地看他轻轻地亲他,为了使他保持原有的安详与恬静,她谨小慎微惟恐发出一丝响动打扰了他的好梦,总是用薄雾轻云般的动作来传达自己的甜情蜜意。 环顾家里的摆设,想想家里的存折,她惊奇的意识到,睡在她身边的不仅仅是通常所谓的丈夫,而是她和这个家的生存之根生命之根和生活之根,她必须用恋爱的雨露去浇灌他培育他和滋润他,她要竭尽全力使他强悍使他勇猛使他刚毅使他健壮得顶天立地。这是她不可推卸的历史使命。 向红梅嘤嘤地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知道该不该哭,也不知道眼泪从何而来。没有任何主题的啜泣声把朦朦胧胧的阿伟震醒了,问她怎么了。 她说:“不知道,就是想哭。” 阿伟望着她沉郁的面孔不知如何是好,说:“你有心事。”向红梅坚决地摇摇头,还含泪笑了笑。她擦干眼泪,把阿伟手臂往自己身上挪动了一下,阿伟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一时又没有实际反应。 思忖片刻,他说:“你想,你就上来吧。”向红梅羞怯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躺了上去,她将向往已久的渴望化作了一触即发的亢奋。阿伟承受得很勉强,像在为朋友帮一个并不十分乐意帮的忙。阿伟见她汹涌澎湃,做出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说:“我累了,实在对不起,不能好好配合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向红梅用那种强人所难的自责心理完成了一个并不圆满的结局。 其实阿伟还是爱着向红梅的,他非常明白向红梅在家里的地位,她充当了父亲母亲和保姆的多重角色。作为贤妻良母她无可挑剔。他感到惟一的不足是向红梅文化水平低,他认为她低水平的文化素质对于他的性唤起起着障碍作用,他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得清心寡欲。 当然这与向红梅的*方式有关,她除了传统固定的模式外再无花样,陈旧古老的方式与阿伟日益提高日趋成熟的性技巧格格不入,作为老搭档是很不相配了。 再说,阿伟很少在具体操作技巧上跟她交流,这就使她没有了学习和提高的机会,老在原地停滞不前。大约过了一年多时间,向红梅方明白这个道理,这是在她的情人的启迪下懂得的,那时她才惊诧地蓦然回首,原来性技巧居然有这么多的花样!而那时,她技巧的施用对象已经不是阿伟了。她很自然地懂得,情人间的技巧比夫妻间的技巧更为重要。 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小玲做了流产手术。肚子里的婴儿刚满四十五天。这天人行道上突然有了许多落叶,毫无方向地乱飞。太阳的光线因为使用得太多太久变得陈旧发黄,像一幅古香古色的老画。 作手术是件需要避人的事,自己单位当然不行,他们来到了一个很小的医疗点,那里有小玲的一个同学。阿伟像丧父一样心情沉重,他一直阴着脸陪她上手术台。小玲在手术台上的模样很难看也很痛苦。 阿伟用牙齿紧紧咬着烟屁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核心部位,他似乎要看清在这个曾经给他们无数欢乐的地方.是怎样接受折磨接受伤害的。机械肮脏而苍老,发出的声音颇像一辆难以启动的拖拉机声。一会儿,从里面拔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小东西,拇指大小,像一个棉球刚从血盘里捞起来似的。他不让大夫扔掉它,将它装进他早已准备好的塑料小盒里。这个塑料小盒曾经装过一枚精巧的戒指,现在这只戒指戴在林萍手上。在拿起小盒的时候,阿伟流下了一滴扁长的眼泪。 我的儿子。阿伟真想大呼一声。 他突然发现那套陈旧的机械,颇像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中国战场上使用的日式大炮!就是它毁灭了他种下的种子。从那幽深之处掏出来的是他的精血情爱的凝固物。他真想抱着它大哭一场,假如没有人的话。当小玲从手术架上扶起来时,首先看到的是阿伟那张哀恸变了形的脸。 小玲说:“你不要难过。” 阿伟说:“我没法不难过。”他像对待易碎物品样的将小玲托上了停在外面的小汽车。小玲已经是第二次这样了。 阿伟通宵难眠,一夜长吁短嘘,稍稍一睡,眼前就浮现出两个血肉模糊的胎胚,他们幻化成婴儿成小孩成小伙子成长了胡子的大男子。他看见他们也成父辈,一家三代同堂子孙成群。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子孙们依然前呼后拥。 阿伟觉得夜间的感觉非常怪异,便叫小玲把胎胚放在医院的冷冻箱里冷藏起来。等小玲身体康复之后,两人驱车来到市郊的卧龙山上,在一棵造型奇特的劲松旁,用手掏个小坑将它埋葬了。为此,阿伟花了两个晚上写了一篇《祭胎胚文》。 ------------ 第90章 89.恶心事件 时为九月,季属深秋。草木渐凋之日,百花殆尽之时,吾以吾悲哀之心拳拳之意,谨致奠于胎胚精灵之前。 生命虽微,均为吾子,愧称龙种,但系人种。 精?卵之合,铸成性命。尔等在腹之日。仅四十余天矣。卧子?宫腔之间,养于母体之内。长不足寸,宽不过指。若能顺其自然生长出世,则善莫大焉。若为男,定为固国安邦之才,顶天立地之躯,若为女,则嫫娴惠德,娇妍俊丽,称雄巾帼。才艺品貌,旷世难求。 可叹山雨骤来,狂飙遂至。法律无情,器械鲜义,将尔等破为细碎,取出宫外。尚未出世,即已去世。惜人间烟火未食,世界美景未见,大好河山未睹,荣华富贵未享。铸成千古之悲,人伦之戚。 运乖命短,至哀至哀。 阿伟很快就把这篇祭文拿到报社托朋友发表了。发表时用了一个莫须有的化名。 朋友问他:“这是谁写的。” 他说是他的朋友写的。 第二天阿伟到报社对面的里弄里去找一个人。昂着头望 着天趾高气扬地走过去时,发现一个正在摆摊算命的中年人。中年人很幽默地戴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阿伟好奇地停了下来。算命先生一看就露出一脸惊讶,说阿伟是贵人之相,现在正是走向兴盛的时期。并说他要添一子,这子必是王侯将相之才。 阿伟一听这话就触及了他的伤心处,像被人扇了耳光似地难受。他觉得算命先生是在故意嘲笑他。只见他满脸堆笑,一副讨好他的样子。他当时就没发作,扔下十元钱就走了。算命先生见获得了比平时高得多的收入,又使劲喊了一声先生,把阿伟唤回去了。他对阿伟说,在他所见过的人中,数他福大贵大多子多孙。 阿伟觉得这人特怪,问他:“懂计划生育政策吗,懂婚姻法吗?” 他说:“知道。要不是政策限制,你的妻子不下十个,儿子不下五十。”阿伟对他的无稽之谈嗤之以鼻,但又觉得自己的命确实应当不错。 阿伟在家务问题上向来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一是不会,二是他不喜欢毫无实际意义的家务劳动,在家里,依然一副大经理的派头,衣冠楚楚,威风凛凛。向红梅觉得越来越使唤不动他了。在外面他要应付两个情人和繁忙的业务,回到家里只剩下一堆精力的残渣。 家里以前门可罗雀,现在门庭若市,向红梅还沾沾自喜过,有道是客走旺家门,但这种荣耀感没有保持多长时间就丧失殆尽。她开始厌烦所有的来客。无论来者把经理夫人叫得多么亲热动听,都免不了那一份倒茶递烟剥水果的劳动。 客人一走,便留下一片撒满火柴棍和烟灰的乌黑地面。她容忍不了客人们对地面恣意蹂躏和无情践踏,他们送来的和留下的只有肮脏。她清洗地面时就满腹牢骚。但向红梅毕竟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她绝不把不舒服的脸色留给客人。 每天中午两口子下班后,提前放学回家的儿子就在桌上做作业,向红梅就紧紧张张地,开始做饭。冰锅冷灶的清冷与中国大多数双职工家庭的景状毫无二致,全中国的双职工此时此刻都在如此忙乎。 神州一片炊烟袅袅,阿伟最容忍不了的是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听到锅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锅响产生了条件反射,锅响的声音会把他的种种烦躁扩张到极致,使本来平稳温和的情绪遭到彻底的破坏。他常常抽着闷烟接受这种声音。算了!不做了!到街上吃去! 有天中午他终于叫起来。于是就上街去,一家三口围坐一桌,嘴巴一抹就各奔东西。但街上的卫生条件却恶劣透顶。一次在吃饺子时,一根头发类的东西卡进了阿伟的牙缝,他拔出来一看,竟是一根X毛。经过高温水煮和牙缝拔直的X毛并没有改变原来的弯曲状态,他凭经验判断这是一个女人的东西,由于颜色偏黄,他又判断出这根X毛来自异国他乡的俄罗斯或法国一带。 他用两指捏着X毛根部端详,五腑六脏都差点翻滚出来。向红梅从碗的上空扬起脸,禁不住扑哧一笑,立刻停止了进食。 狼吞虎咽的儿子已经吃完,擦着嘴对阿伟说:“爸爸,你吃头发了?” 阿伟说:“这是阿姨的头发。” 他起身把X毛放在老板的菜板上,说:“还你。”他转身就走。老板一把抓住阿伟,一副气势汹汹想打架的样子。 阿伟说:“老子今天只凭这个就把你的摊子砸了。” 老板看看其他顾客,只好就此作罢。从此他不再到街上吃饭了。并且每次看到饺子,就想到那根X毛,就恶心想吐。X毛的阴影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许上街吃饭,几乎成了阿伟对家里颁布的一条禁令。但实际情况却不允许这样。忙急了他就到小玲或林萍那里去吃,反正两个情人都是半边家。这就扔下了向红梅和儿子。儿子尚可用方便面或火腿肠凑合,然后背着书包上学校了,一路零食倒也不饿。只有向红梅没有着落。 向红梅说:“我就不相信处处有X毛!” 阿伟说:“不仅处处有。而且人人有。”向红梅死不认理地又到街上吃饭。这顿饭没有异物,却吃得非常痛苦。她迅猛异常地拉了三天肚子,最多一天往厕所跑十二次。其势其态摧枯拉朽,把一个珠圆玉润的向红梅拉得眼凹骨凸,阿伟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来伺候她,拉到最后一天时,向红梅索性蹲在厕所不出来,双手托腮打瞌睡。她想看你能拉多久!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的阿伟气急败坏,他无法接受命运正在走向辉煌的时候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这一现实。 后来便冲着厕所大叫两声:退职!退职!要那份工作干什么呢? ------------ 第91章 90.驯化家庭妇女 向红梅是市百货公司职工。这些年,私营商业的迅猛发展使市百货公司濒临破产的边缘。每月三百来元的工资,对于他们这个家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用阿伟的话说,出门少摆点阔每月就可以节约几个三百元。与其干这样一份工作,倒不如没有工作轻松自在些。在这之前阿伟劝她辞职,向红梅曾有许多顾虑,而今种种顾虑都被拉肚子拉光了。阿伟从理性的高度来认识问题:你不辞职就是对我的不信任。 向红梅是在一个冷风凛凛的日子里正式辞掉工作的。这天西伯利亚寒流首次光顾这个城市。城市的面容就像一个进人更年期的妇女,一天不化妆溉走了模样。残叶遍地,北风呼啸。 她的心情并不十分轻松,尤其是在百货公司经理签字同意她退职的那一时刻。她突然意识到在那一瞬间,自己由一个国家正式职工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家庭主妇。身份上的根本变化使她心中腾起一股难言的怅惘。惟一使她欣慰和骄傲的是,当她告别公司时,几个平时相好的女友相继投来羡慕的目光,羡慕她有辞职的条件,有挣大钱的老公,有潇洒得起来的自由。 有个穿着低档衣服又极爱漂亮的女友,盯着她手上的五枚戒指望了许久许久。说实话这是她故意戴上的,并非炫耀她的财富,而是为了表明她的退职绝非盲目。女人的经济基础都在身上显现。事情就这么简单。当她回想起当初为谋求这份工作说好话请客送礼低三下四的情景时,不由得粲然一笑。只这一笑,笼罩在她心头的怅惘就焕然冰释了。于是她昂起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家庭妇女有个驯化的过程。为使向红梅很坦然地进入这一角色,那几天阿伟一直坚守家庭这块阵地,包括跟她*都很投入。他认为这是一种政策性的投入,这是大好形势的需要,尤其是巩固大好形势和稳定人心的需要。 他破例把*地点由床上迁到了床下,而且用了新的招式。硬邦邦的地毯让向红梅感到非常充实。阿伟觉得要取得女人的信任,首先要认真地跟她*。那里通向的不应当是子?宫,而是灵魂深处。 阿伟把唐杰俊约到了家里玩。 唐杰俊说向红梅早就该辞职了,与其干这样一份不死不活的工作,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人最可怕的是有人管,没人管的人才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那才叫真正的潇洒。 向红梅比较相信唐杰俊的话,体味出退职后的自在来。几个人在屋里聊了一会儿,阿伟就把唐杰俊带到公司去了。一是给唐杰俊付稿酬,二是玩麻将。 唐杰俊给阿伟写的专题片已经拍好,稿酬敲定是八千元,唐杰俊开了一万的*。所得税由公司报销。唐杰俊给阿伟返回两千元,阿伟笑眯眯地装进了口袋,说:“这两千元用来给老婆发两个月工资。” 唐杰俊说:“钟静恬知道我给你写剧本的事,如果她问你报酬,你就说三千元——我以前的价格。” 阿伟诡谲地一笑说:“剩下五千元存私房?你小子肯定有相好的了。” 唐杰俊连忙说:“没有没有,我这种人怎会有相好的呢?我这人出门从不带钱,急着用起来就特别尴尬。这五千元作备战备荒之用。” 阿伟说:“零用钱也用不着五千元,肯定用作感情投资了。” 唐杰俊就傻笑,说:“我可不像你,一个情人不够,还要两个。” 阿伟说:“各有所用。” 两人在楼上吹牛谈女人,林萍急匆匆地跑进来说:“经理不是说下午要玩麻将吗?我们早就在下面等着了。” 阿伟扯着唐杰俊来到楼下的信息服务部,里面桌凳已经摆好,立乔在那里独*麻将自娱。见唐杰俊去了,眼睛突然一亮,说不出的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但顷刻又冷静下来,若无其事一般。四人各占一方,只有唐杰俊一人明白这里恰好是两对情人。尽管他和立乔早就断了那种关系,可立乔还是依恋着他的。他可以从她的眼神透视到她的内心。 阿伟对唐杰俊说“你推荐的这个立乔真不错。都成我们公司的宝贝了,重点保护动物。她一来,基本上控制了市直机关的集团购买力,目前正在向下属各部门延伸。” 唐杰俊自嘲地夸耀道:“本人推荐的人,没有孬货!假冒伪劣产品能往你们公司塞吗?” 阿伟说:“想当初,我一眼就看出她能力不凡。” 立乔无意瞅了林萍一眼,看出她不那么高兴,连忙岔开话题道:“玩就认真玩,归根结底还是我自身素质不错,千里马遇到了伯乐而已。” 林萍笑道:“看来你们都不谦虚,善于用吹捧别人的方式抬高自己。” 搓麻将的声音流水般地哗哗响着,阿伟一边洗牌一边问: “你们说*的感觉是什么?” 唐杰俊说:“是极度兴奋。” 立乔说:“是心花怒放。” 林萍说:“是走向极乐。” 阿伟连连摇头,用全盘否定的口气说:“都不对。*的感觉就像是在射X。”两个女人笑过之后,同时谴责阿伟说话下流。 唐杰俊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么说,只要有麻将就可以不结婚了,可以不跟女人睡了,性?生活到麻将桌上去了。 阿伟说:“那不行那不行,麻将上没有八个器官。” 这时阿伟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钟静恬找唐杰俊的。钟静恬回娘家去了,要唐杰俊也马上去。 阿伟说:“你唐杰俊怎么让老婆管成这个样子,还有一点社会主义的自由没有?” 唐杰俊说:“肯定有什么事,不然也不会叫我。”他一副余兴未尽的棒子,把麻将一推。 无可奈何地走了。剩下三个人依恋着麻将不肯离去。 ------------ 第92章 91.有色心无色胆 唐杰俊骑着自行车飞快赶到岳父家去。他是很少到他们家去的。他跟岳父是两个世界。他想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心急车快,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车子重重地撞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下子摔倒了。狼狈不堪爬起来,心情极为沮丧。车倒没坏,大腿摔得生痛,衣服上亦沾了许多泥土。 钟静恬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姗姗来迟,神秘地把他叫到旁边耳语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老爸的生日。” 唐杰俊说:‘我怎么知道啊!” 他向来连目已父母的生日都记不住,而且他从来都没有死记硬背的习惯。老人竖起了一张阎王爷一般的面孔。 钟静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唐杰俊一拍:“你想挨骂呀,快去帮爸爸剥葱去。” 唐杰俊最不喜欢生葱的辣味儿,一闻到就流泪,他极不情愿地走进厨房,抓起一把葱笨拙地剥起来。 钟静恬父亲见唐杰俊在剥葱,阴阳怪气地说:“这作家的手剥了葱,还能写字吗?” 唐杰俊脸上顿时燎起一层火光。钟静恬父亲哼了一声,把菜板剁得咚咚直响。唐杰俊望着他那气呼呼的样子莫名其妙,不明白又在什么地方冒犯了他。 钟静恬见父亲说唐杰俊,连忙倾向到唐杰俊一边,说:“这段时间太忙了,手头有自己的东西,还有采写任务。” 钟静恬父亲说:“是了是了,我又没说什么,看把你护得那样!咱们家出了这么一个作家,我们这类小市民,受得起作家的孝道么?” 唐杰俊气得两眼翻白,本想顶撞几句,见钟静恬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只好缄默不语。 饭后,钟静恬见唐杰俊的夹克衫上沾了许多泥土,让他脱下来给洗洗。像往常一样她根本不掏口袋就将衣服泡进了水中,洗衣粉迅速在盆里荡起一层泡沫。搓衣时,钟静恬发现了一叠钞票,整整八十张百元券。钟静恬拿着湿钱,直勾勾地问唐杰俊钱从何来。 唐杰俊说:“有三千元是稿费,还有五千元是阿伟的。” 钟静恬的兴奋爬到脸上,说又来稿费了。但她对另外五千元有些信不过。 唐杰俊说:“不信你问阿伟好了。” 钟静恬当即给阿伟打了个电话,试图问个明白。 阿伟说:“你可别把五千元当唐杰俊的钱没收了,那可是我的。” 钟静恬说:“你怎么把钱放在他身上?” 阿伟说:“这就是我的事了。” 钟静恬说:“给哪位女郎留着的吧。” 阿伟说:“就算是吧。” 钟静恬妈说:“男人身上可是不能装钱的,男人身上一旦有钱了,情况就复杂了。” 钟静恬说:“唐杰俊身上平时就没有钱。” 她父亲说:“你看隔壁张大婶那个娃,大学毕业干公司,发是发了,不是赌就是嫖。” 钟静恬说:“唐杰俊可不是那种人。” 她父亲说:“是不是那种人,谁知道呢?男人心,万丈深,不是几年夫妻就能看出来的。” 唐杰俊站在旁边,虽然知道她父亲在半开玩笑,却也不乏当真的意味儿,心下就隐隐有些不高兴。 索性夸大其辞地说:“本人是吃喝嫖赌什么都干,行了吧。” 钟静恬白他一眼说:“你也许离这些恶行差不远了。” 唐杰俊一声拜拜,拖出车子走了。他故意把双脚跷在车把上走,表现出对岳父的极度不恭。只听得岳父在后面骂道,滚你妈的! 钟静恬对唐杰俊身上的另外五千元钱心存芥蒂,她怀疑他是否有存私房的可能。这种戒备之心是她把钱烤干交给唐杰俊时表现出来的。 她说:“阿伟真怪,什么地方不能放,偏偏把钱放在你这里。” 唐杰俊方寸不乱地说:“因为他信任我,觉得放心。”钟静恬一阵莫名其妙地冷笑。 唐杰俊又说:“也许这笔钱有特殊用途。要不我明天就给他送去。” 钟静恬不再说话了。唐杰俊把钱放进装稿纸的抽屉时,就连他自己也糊涂了,绞尽脑汁瞒下这笔钱究竟干什么用呢? 翌日早晨出现了冻霜,唐杰俊带着钱神使鬼差地到师大去了。把刘亚琴从宿舍叫了出来。刘亚琴问约她出来干什么,唐杰俊说并没有约她出来,他是糊里糊涂到学校去的。刘亚琴就笑他有心无胆。一时觉得山城无去处,两人后来还是来到了文联办公室。进门后刘亚琴就像归家一样,顺手把门关紧了。唐杰俊责备她不该关门,有人看见他带个女人进来多不好。 刘亚琴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唐杰俊说:“你是学生。” 刘亚琴说:“我们系里谈恋爱的打胎的各样都有。晚上女生宿舍的话题叫你惊讶,男生宿舍则不堪入耳。” 唐杰俊问:“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刘亚琴说:“正常。” 办公室有张钢丝床,刘亚琴将它展开,擦去由来已久的尘土和蜘蛛网,然后铺上一层厚厚的报刊杂志,又把冬天使用的海绵门帘垫在上面,然后她就躺上去了。养神的样子像极度疲惫之后的小憩。 唐杰俊说:“你睡觉,我看书。” 刘亚琴说: “你把我约出来就是陪你看书么,我不来不是更清静些么?我只想知道你约我出来干什么。” 唐杰俊说: “我记得你说过要买什么东西,需要钱,我给你带来了。” 刘亚琴说:“我确实需要钱,但我并没对你讲过。” 唐杰俊说: “那是你忘了。”刘亚琴就笑。 唐杰俊说: “别不好意思.”他走过去坐到钢丝床上,把钱塞到她口袋里。 她问:“静恬姐知道吗?” 唐杰俊说:“她当然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隐瞒收入。” ------------ 第93章 92.这是一个制造情人的时代 这天唐杰俊和刘亚琴春风拂面地讲了许多生动有趣的话题。天文地理前途未来都咀嚼了一番。唐杰俊话不多,他怀疑自己在她面前语言功能萎缩了,就一门心思听她讲。她是歪在床上讲话的。她讲她小时候特别好吃,家里穷,看到别人家孩子吃水果糖,她就站在旁边望嘴,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动嘴。 唐杰俊说: “从生理心理角度上讲,望嘴癖与窥淫癖如出一辙,通过别人的行动获取快感。所以你能看出滋味来。” 她说她通过此举获得了一条近乎真理的亚真理:看别人吃饭自己永远不会饱。这个残酷的现实给她以深刻的启迪,这是她后来在学习上力冠群雄的重要原因。 讲起小时候的事,刘亚琴就其乐陶陶。她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发现男孩子不是好东西的。那时放学后的主要任务是帮家里打猪草,同学们成群结队地上山采野。有次在山上贪玩,天快黑了背篓还是空的。两个男孩想帮助她,将他俩的猪草都给了她,条件是揭起裙子让他们看看裙子反面的花朵是什么样子。 她当时怀疑他们有不良动机,但又觉得看看裙子反面的花纹的要求并不过分,当她揭起裙子引起一阵狂笑时才发现自己上了当。他们要看的并非花朵,而是裙子掩盖着的大腿。她痛恨自己的愚昧无知,从此对学校所有的男孩没有了好感。也大约从那时起,她着力加强了对大腿的保护,她认为女人的大腿是男人首先攻击的目标。 刘亚琴是在说完这件事时一把抱住唐杰俊的。这给唐杰俊来了个措手不及,他被迫弯下腰去亲她一口,而双手却坚定地支撑着床沿。这时对方坐起来将他搂住。他觉得血液和肉体都在挤压中膨胀了。他在膨胀中倾倒下去,刘亚琴软绵绵的胸脯像浩瀚无际的波涛托着他,随时可能把他漂向出生入死的境地。 他强烈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和她大胆而娇怯的喘息,他听到了生命根部最原始最强烈的呐喊。下面肉体的扭动给他传达了一种明显的提示,这个提示使他想起了洪水与造人的传说,想起了屈原在湘夫人中描述的湘君与湘夫人的临成状态。女人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神奇的谜,但这个谜一旦解开。想象中的美好就会随之破碎。 他将永远无法弥合那种缺憾。他在动手深入的时候又缩了回来。他又想起了那个该死的柳下惠,好像孔夫子也站在床边。其实孔子原本就未对他的行为表过任何态。他的畏怯表明了典型的文人的虚伪,欧阳修范仲淹都是这样的人,一方面大讲纲常礼教,背地里却又嗜色狎妓。两位集道德文章于一身的名儒,在论述安邦治国大道理的闲暇,也去抱粉黛乌裙,也去作赠妓之诗。当这些人物一一从唐杰俊脑海里掠过之后,他一下子软了,端端正正坐起来。 此时,涨得满脸通红的刘亚琴恨恨剜了唐杰俊一眼,一骨碌坐起把唐杰俊推倒在床上,她双目泛红,仿佛全身都在窜火。 躺在床上的唐杰俊只听得她牙缝里爆发出可怕的咆哮声:“杰俊哥,你不要笑我,让我看看男人是怎么回事,我只看看,只是看看。”说着就解开了他的裤扣,用手摩弄起来,喉管里发出咕咕的吞咽声。她用羞色阅读着男人最隐秘最真实的一页,这一页曾经给她带来许多神奇的想象。 许久,她突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说:“羞死了,羞死了!” 当她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出门时,狂热的念头还在作伥,她依稀觉得,她的灵魂和生命在这间小屋里撒了一地。 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时代。疯狂的时代培养着疯狂的人们。一觉醒来就有一种变迁感和沧桑感的人已不是少数。许多人在越来越认不清别人的同时连自己也认不清了。关于我是谁的问题,在书本上根本找不出答案。如果昨天的一切都是陈辞滥调和文物古迹,则今天的新鲜只会是昙花一现。 在街市和其它社会角落公开谈论情人的话题,本该是在夏天进行却在冬天推向了*。情人这个字眼不再难以启齿也不再成为禁区。自然亦有不少人认为没有情人是单调的,没有情人是被人瞧不起的。为此亦有不少本来活得好好的人为获得一个情人,而恣情纵欲而赴汤蹈火直到搅得沸沸扬扬。沾情人的光和倒情人的霉的觋象兼而有之。一些常常看来不会说情话也不配说情话的人,他们亦在不同场合宣扬情人之道。有人认为如果孔夫子在世一定会对《论语》进行重新修订和诠释,增加有关颜回子路问情人的条目以及谈论君子与情人的关系问题。 小玲所在的医院,常常有中学生背着书包进妇产科,流产之后又急匆匆往学校赶,否则就要迟到。据说她们除了体育课请假外,一般都能坚持正常到校上课。在她们身上看不见已婚妇女那样在痛苦之中骂天骂地骂丈夫的娇滴滴的声音,牙关轻轻一咬或紧紧抓住书包上的背带就挺过去了。 她们承受痛苦的毅力和能力使大夫们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制造情人的时代。尽管已经到了寒冬季节,人们包裹肉体的厚度增加了,但灵魂却更加袒露无遗。阿伟信誓旦旦地要撕去所有正人君子的伪善面孔,让灵魂与世界展开一次铁面无私的对话。 阿伟鬼头鬼脑地说他要做一次试验,唐杰俊问他什么试验。 他说:“试验毕了才能告诉试验内容和结果。” 试验是这样的:有一个组织部的副部长,家属在报社工作。与阿伟是邻居。阿伟平时非常讨厌他那副满嘴仁义道德的面孔,谈到男欢女爱之事他可以气愤得鼻子眼睛都错位,阿伟当记者时就下定决心要试他一回灵魂的真伪。 ------------ 第96章 95.一对儿情爱狗男女 阿琴翩翩走出门后,子君转身进屋把放在床头上的小芬的骨灰盒转移到一个阴暗角落里掩盖起来。他回想伴随她这么多日日夜夜以来,心绪很难从那黑匣子中解脱出来,脑子里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他首先对经历了四个男人的阿琴感到惊讶。想想街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别看她们趾高气扬一副孤傲模样,可谁知道她们又跟多少个男人睡过觉呢? 他妈的穿上衣服是人,脱了衣服是鬼,谁也说不清谁的底细。可又必须承认阿琴是有足够勇气的,她对自己隐私的坦白让人难以置信。或许她根本没有四个,而是两个或者没有,故意夸大一个耸人听闻的事实来检验对方对她的忠实程度。 话又说回来,纵使她有十个八个,你子君又是个什么东西呢?无非是个无恶不作的败类。一个流氓恶棍,一个喝得醉熏熏的东倒西歪的酒鬼,一个灵魂支离破碎正在弥合的失意者。能够找到她真心真意过一生应当算是福气了。张子君带着这种复杂的心绪进入梦乡,他确信自己爱上阿琴了。 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夜晚,张子君把唐杰俊约到了自己家里。 为了御寒,子君在屋里生了很大一盆木炭火,还用了一个电暖器。当唐杰俊披着大衣缩着脖子进屋时,首先感到的是温暖如春。子君告诉了他与阿琴的全部,把从无到有的发展经过和从小到大的感情萌芽都讲得一清二楚,旨在表达他们这种关系的全部意义。 当说到实质性问题时,张子君沮丧地表明了可能存在的家庭阻力。唐杰俊为他的真诚而感动。起初他还有点怀疑张子君是不是又在玩什么性游戏,认为他顶多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但他的诚意改变了唐杰俊最初的看法。唐杰俊答应跟阿伟说说,争取他的同意。出门时,子君送唐杰俊一条红塔山,唐杰俊不要。 子君说:“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 唐杰俊只好收下了。 唐杰俊对能否做通阿伟的工作没有把握。他找到阿伟,就单刀直入地问他对张子君印象如何。 阿伟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说:“这人在生意场上给我的印象倒还可以。可他算什么人!”唐杰俊见他一句话把门封死,就不好再深入地谈了。 阿伟见他难堪的样子很快悟出他的来意,说:“你来是为子君和阿琴的事吧。他托你了?” 唐杰俊说:“我觉得他俩挺台适的。” 阿伟说:“你到底是作家呀,就那么小看我妹妹?论文凭她是中专生,论职业是药厂工人,论长相也对得起观众,可张子君占哪头?能与他相提并论成为夫妻?你太不够朋友了吧。” 唐杰俊见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心想,你妹妹又算得上什么呢,经过四个男人还算少吗?他真想喊出来,但他终于忍住了。 阿伟说:“我可不是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差距太大。让一个连花圈都偷的贼当我妹夫,我接受不了。你说什么我都能依你,但这事不行。你得依我一次。” 唐杰俊脸上火烧火燎,有种血肉被烧干的硬僵感。 阿伟看出了他的尴尬,故作亲热地把他的手一拉说:“咱们到外面转转去,也许会给你新的感受。” 唐杰俊和阿伟来到了广场。阿伟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从去年以来,我就没有在这广场上看到漂亮的女人了。真不知道她们都到哪儿去了。” 唐杰俊说:“好的都让别人挑走了,真正出门放心的全是些其貌不扬的女人。” 阿伟说:“不知怎么搞的,我一看见漂亮女人就想入非非,假如她们都是我的,那就享福了。” 唐杰俊说:“你真是贪得无厌。” 阿伟说:“在女人身上,我从来就没有满足过。” 唐杰俊懒洋洋地回到家时,钟静恬正抱着儿子玩。问唐杰俊到哪里去了,唐杰俊说到阿伟那里,有点事。 钟静恬说:“又是替别人办事吧。”唐杰俊点点头。 钟静恬生气地把孩子往唐杰俊怀里一塞,就冒着火气数落道:“我看你给别人办事办上瘾了。可自己的事呢?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名字,亏你还是个作家呢!” 唐杰俊说:“咱们不是有言在先,让孩子长大了自己起名字吗?” 钟静恬说:“今晚你就得给他起一个。你知道吗,他今天满四周岁了!该有名字了。” 钟静恬为此专门做了一桌菜,买了一个大蛋糕,一家人就围上了桌子。红红的蜡烛映着三张大小胖瘦表情不一的脸。吃蛋糕的时候,钟静恬问他名字想好了没有。 唐杰俊说:“想好了,就叫唐唐唐吧。” 钟静恬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唐杰俊说:“没意思,什么意思也没有。” 钟静恬想了想说:“好吧,总算是个名字。” 然后喃喃地把唐唐唐重复了几遍,觉得蛮不错,到底是作家起的。 天气一天天变冷,乌云失去了夏秋那种易激动易伤感的个性,已成熟为冬天的乌云了。块状的厚薄不匀的墨云,把一个本该是暖烘烘的冬日,笼罩得面目全非。直到两天半以后,市民们预料之中的雨还没有落下来,却落下一批批被云块和树叶双重切割了的阳光的碎碴。 阿伟正在考虑添置取暖设备,他与林萍讨论是用取暖器好还是用冷热两用的空调好。现在他办公室使用的空调有冷无热。阿伟觉得这种空调的制造者,故意在违背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事物矛盾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