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卷,平生不会相思 ------------ 【序。盛世繁华】 【序。盛世繁华】 “快点快点!”王管家着急的张罗着,不时用手帕擦着脸。今天是仙家二小姐出嫁的日子,取亲的是当今皇上最中意的儿子,三皇子。 后来好多年之后,王婆回忆起那天来都觉得记忆犹新。铺天盖地的都是红色,满耳的炮竹声不绝于耳。 娶亲的车从头望不见尾。她就在这样的喜庆中推开了二小姐的门。嫁衣端端正正的摆在床上,而二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一。不会是我吧】 【一。不会是我吧】 今天是二妹嫁人的日子,倒霉催的她睡不了懒觉了。早早的被丫鬟叫醒:“小姐,该起了。” 翻个身用枕头压住了头:“干什么起这么早?” 吟诺颇为无奈:“今天是二小姐出嫁的日子,小姐也得梳妆一下啊。” OMG!原谅她吧,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都怪允贺那个臭小子,没事非得和她扯故事,扯扯扯,扯得她都失眠了! “知道了,马上就起来。” “。。。。”吟诺无语透顶。 “小姐,您好歹睁开眼睛啊。”说起床也要拿出个态度吧? 她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厉害吧?睁一只闭一只。” 吟诺走到了门口,对着大门大声喊:“小姐你怎么还不起啊!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急忙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吟诺身边,捂住了她的嘴:“死孩子让我娘听见了我活不活了我!” 吟诺一双眼睛已有了哭意,她又急忙威胁:“不准哭!听见没有!” 点点头。 “说话!” 她指了指乐乐的手。哦,挡住孩子的嘴了。连忙拿下来。吟诺扶着门喘了好一会儿。 “小姐,哪天你要是嫁人了,可千万别这么犯傻了。” 她不在意的摇了摇手:“得了,您甭操心了。我还指不定啥时候嫁人呢。” “二小姐都嫁了,你也不知道着急。” 她自己穿着衣服,吟诺忙上来服侍。 将手伸进袖口里,她安慰的说道:“着急有啥用啊!皇上一共就那么几个儿子,最优质的潜力股让咱家二小姐给收了,我可不指望能嫁什么俊男了。” 吟诺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今天我一定好好打扮小姐!” 傻样! “我妹妹出嫁,打扮我有啥用!” “今天回来很多王公贵族,说不定哪个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望天。 “吟诺,你说那王公贵族是不是都是近视眼啊?”不然怎么会对她一见钟情? “。。。。” “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眼睛不好使的。” 令堂的! 正当她纠结于自己的未来的时候,娘推开了她的门,慌张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你看见你妹妹了吗?” 摇摇头。 娘的脸变的煞白,靠在门上,已经有了哭腔:“你妹妹,不见了!” 吟诺正在给她插头饰,听见这句话,手一抖,一千来两的头饰就掉在地上了。凤凰的脑袋掉了下来。 她看着地上的残次品,心中不住的哀悼。小鸟的脑袋真的是太脆弱了! “娘,你着什么急,妹妹爱三皇子爱的死去活来的。不太可能逃婚的好不好?” 还有半句话噎在肚子没敢说,那得多大个脑袋啊能想出来逃三皇子的婚? 妹妹又不是脑残! 娘还是没缓过来,嘴唇都在发抖。 乐乐走到她身边安慰性的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安啦妈咪!” 娘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如果你妹妹真的逃婚了,你要答应娘一件事!” 她拼命点头,自己家老太太我不罩着谁罩着啊? “你要替你妹妹,嫁给三皇子。”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吟诺就一口答应下来:“好!” 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令堂的,她还没说啥呢! 娘抓紧了她的手。乐乐点了点头。 她这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吩咐着身后刚走过来的王管家:“给大小姐换衣裳。” 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赶鸭子上架? 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只要老娘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对不起这口气 ------------ 【二。靠!有毛病吧!(上)】 【二。靠!有毛病吧!(上)】 嫁人是个什么滋味?她以前是不知道,可是今天算是明白了,嫁人是个技术活。光这脑袋顶上的那一堆东西就够她忙活的了。她实在是有理由怀疑,斯嫣是不是因为畏惧这一脑袋的累赘才逃的婚。 大红的喜轿就停在门口,稍一探头就能看见,不得不说,这三皇子真的是气派啊!这样的八抬大轿很是少见。有生之年坐一回这个轿子,也算是没白活。 乐乐蹦蹦跳跳的跑到了门口,不想娘正站在那里,她拽过自己的手,什么也不说,只是细细的摸着。乐乐很久没看过她这个样子,颇为不自在。从小她就是属于被散养的那个,因为斯嫣的身子弱,爹娘一直是比较疼爱她的妹妹,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觉得没人管也挺好的。没事就和允贺去野外踩点,日子其实也很舒坦。 后来有一次允贺和她说:“你爹娘这样不在乎你,你难过吗?” 她想了好久,才说:“肯定会有难过的时候,比如没有人记得我来奎水的时候需要热手帕。没有人记得我怕黑。太多了。。。但是我觉得我不只是我,我还是斯嫣的姐姐是他们的女儿。如果我的身体和斯嫣一样不好,那他们也一定会很疼很疼我的。” 一番话说的允贺鸡皮疙瘩掉满地:“你以后还是别煽情了。这个恐怖啊!” 哼!她难得的一次抒情报告就以失败告终。 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乐晓,你委屈不委屈?” 乐乐摇摇头,开玩笑!嫁给三皇子还委屈?嫁给皇帝她才委屈呢,皇帝那么大我们有代沟。可是嫁给这位风华正茂的大众情人的三皇子。委屈什么啊!这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斯嫣不要,落在她头上了。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说委屈也太矫情了吧。 “你嫁过去了,吃穿用度什么的,为娘的倒是不担心,只会比府里好,不会比府里差的。只是就这样草率的嫁了人。娘担心你过得不好。” 老太太很少和她说这么情意绵绵的话,她倍受感动:“娘,你放心,我在哪里都会活的很好的。” “娘怕你这样的性格,进了那边会吃亏。”娘居然哭了,她用手背抹了一把泪“不管怎么说,乐晓,娘是希望你好的。可是今天实在是迫不得已。要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你就怨恨我吧。也算是有个念头。” 乐乐的眼睛渐渐有了湿意:“说这个干什么啊?” 娘看向门口的那顶红轿,眼神落寞:“侯门一如深似海。乐晓,对自己好一点。凡是要看开,别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直至好多年后,再想起来这一幕,娘对她说的这些话。才明白了其中的的含义,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她后悔自己没有那个觉悟,如果她能在这一刻就明白娘的意思。最起码,日子会好过很多。 本来还有一项礼数是要向爹娘道别的,但是时间实在是太赶了。王婆说就免了这个吧。娘也点头应允。 可是这是养育了她十余年的父母,是赐予她无限荣耀的门府。她的娇生惯养,她的优越感,她的不同寻常,都是由于他们。 她站在仙家门口,直直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耳边传来母亲压抑的哭声,和父亲的叹息。 盖上了红盖头,在王婆的搀扶下上了轿。娶亲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大红的爆竹噼里啪啦的最后将街道都盖上了。宛如红色的地毯。 后来好几年之后,人们再谈论起今天,都啧啧称道,说这是他们见过的最华丽丽的婚礼。 令堂的!华丽丽个P啊! 她的盖头差点没给她捂死!要说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斯嫣会逃婚,那么当她被这一套套繁文缛节弄得痛苦不堪的时候就知道了。娘嘞,早知道新娘子是这么个待遇说啥也不顶这个名了。还有这破八抬大轿,中看不中用,她就纳了闷了,这出嫁的还没说高兴地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呢。他们那些个接亲的抬轿的,兴奋个什么劲啊!这一路颠的她肠子肚子大闹天宫。还有一口气到了三皇子家,真的要感激自己平时做的广播体操,给了她这么好的身体!要不早死在半道上了。还娶什么娶,嫁什么嫁啊! 下了轿子王婆赶忙过来扶着我的手,在她耳边小声的说:“小姐,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说话的声音要学二小姐。知道吗?” 斯嫣? 靠!斯嫣说话是绵羊音。她说话是海豚音。能比吗能比吗! 她无语透顶,决定在政策上采取什么也不说的提案。但是还有一个疑问:“王婆,嘛叫最后一刻?” 王婆的脸瞬间就红了,和她的衣服一个色。乐乐好奇的戳了一下她的脸:“咋的了啊?” 她拽着自己的衣角,小女人妩媚的说:“大小姐别玩弄奴家了。” 她扭捏的样子雷的乐乐外焦里嫩的,简直就想用盖头捂死自己。后悔自己为啥好奇的掀开了盖头问她那个问题。 家奴高声喊道:“新人进门喽!” 刚进了大门,就听见那声音又在喊:“日吉辰良兮风和日丽,鸾凤和鸣兮珠联璧合;百年好合兮鸳鸯比翼,洞房花烛兮满堂生辉;宾客欢贺兮笙箫长吹,夫妇同心兮自强不息。” 娘嘞,哪来的那么拽的词? 要她说,就几句话:男的不许动手,女的随便打人。孩子男的带,衣服男的洗,钱全部上交,包括捡的,思想全部汇报,包括一念而闪的! 当然这只是她的腹诽,之后那人又说了好多吉利话,她一句听不懂。索性不听了。就知道她被人领着进了正厅,然后手交给了三皇子。他的手微微有点凉,而且很滑,她想起了果冻,不禁又是一阵口水。 看不见他的脸,就只能看着他的礼服和靴子。不过看身材还是很玉树临风的,她心里祈祷上天能给他一副绝美的面容,倒不是乐乐贪恋美色。只是觉得如果这样的身材配了一个猪头的话,那她简直就是无法理解造物主的思维了。还没在这玉树临风的三皇子身边呆多久,就又被人领到别处了。七拐八拐的终于进了新房。这三皇子真不是盖的,宅子大的吓人,也不知道闹鬼不。啊!居然还有人工湖,这下好了。夏天倒是可以好好凉快凉快。进了屋,就没有人管她了。她自己坐在那里好无聊,可是又不敢动弹。稍稍动一下,头上就稀里哗啦的响,郁闷的要死。前面的声音一点也传不过来,乐乐感叹于这个府实在太大了,想听声音解闷都不行。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这一天过得这个空虚,没干别的,净嫁人了。多愁人个事啊! ------------ 【二。靠!有毛病吧!(下)】 【二。靠!有毛病吧!(下)】 终于有脚步声零零散散的传了过来。 这么多人?都闹洞房来了?拜托哦,她可是要睡觉的!三皇子的鞋子最先出现在视线里。只听随后就有人说道:“三皇子真是迫不及待啊!” 他心情很好的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为什么不着急?” “看看!这还没说要闹洞房呢,你就急着撵我们走!” 三皇子自顾自的坐在我身边,不疾不徐的说:“我不着急,我着什么急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有大婚呢。今儿你们怎么对我,以后我就怎么闹你们。咱们来日方长。” 好一个来日方长。。。。说的这个渗得慌。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人说:“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娘嘞!这是嘛行为啊!嘛行为!立场如此不坚定,简直令人发指。 终于都走光了,丫鬟递上了挑盖头的,长的像如意一样的东西。她以前见过,可是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不用了”他一挥袖子“你们都出去吧。” 然后就坐在她的身边,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斯嫣,我很高兴,你呢?” 乐乐不敢说话,王婆说了不能暴露身份。这大晚上的,要是触怒了他被撵出去,住哪里啊!于是她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尽量模仿斯嫣的淑女风格。 这个动作使他倍受鼓舞,他用双手环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趴在她的耳边说:“斯嫣,真好。。。这样真好。” 痒痒的,她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别闹,痒着呢!” 说完她就后悔了,后悔的想咬自己的舌头! 果然,他猛的站了起来,粗鲁的扯掉盖头,盖头被头上的钗头挂住了,他拽不动,索性一使劲把头饰也拽了下来,叮叮咚咚的好像在做什么坏事的样子。 乐乐抱着脑袋哀悼自己被扯掉的那几根头发,完全的敢怒不敢言,且不说是她有错在先,就是三皇子往那一站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劲,也让她什么都不敢说。 他长得真是好看!盛怒之下更有男人味了。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他死死的扣住乐乐的手腕。她余光一瞟,真要命!都紫了。 你令堂的你那么用力干什么! 她挣不过,索性让他捏着,反正都麻了。 “我是仙乐晓,仙家大小姐!”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放开了手:“怎么是你?” 她摸着手腕给自己按摩,活活血,不然真的要废了。抬头看他一张臭脸,撇撇嘴:“你别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这么个不知道好赖的东西啊!仙斯嫣那是谁?那是全城闻名的大美女,凭什么嫁给你啊!我告诉你,她逃婚了,人家不爱嫁你,你也别忙活了。你看着办,你要是还要脸,就收了我。你要是不怕别人笑话,那就休了我。我无所谓的,你不爱娶,老子还不爱嫁呢。什么东西!” 他可能这辈子没听过女人这么说话,怔怔的不知道琢磨什么呢。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了。然后什么也没说,跨过她躺在床的里面脱衣服。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乐乐瞪他:“你注意点影响啊!这屋里还有个女的呢,你宽衣解带的做什么!” “这是本王的府,本王的院,本王的屋子,我爱干什么干什么,倒是你,傻坐在那干什么?” 靠!他倒是坦然,那她也不跟他客气,索性脱了衣服熄了灯。 啊?什么,你问脱衣服做什么?废话吗! 睡觉! ------------ 【三。不是人过的日子】 【三。不是人过的日子】 第二天早上醒了的时候,身边早就没有了人。讪讪的起了床唤吟诺进来。 吟诺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在乐乐身下抽去一块白布。顿时脸色刷白:“夫人。。。。这。。。。” “怎么了?”不就一块布吗? 可是见她那个样子她还是决定承认错误:“我睡觉不老实,弄得皱了。见谅啊。” 三皇子进了屋:“风婶子,怎么了?” 那女人手里拿着那块白布,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三皇子也一副盛怒的表情:“不会的!我昨天明明。。。。明明洞房了的!” 风婶子沉默着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她说:“今天这事,我不禀报圣上了。这完全是为着我们皇家的脸面。但是还是望夫人日后自重,过门之前的种种请不要再留恋。以后三皇子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要一心一意的对待三皇子。知道吗?”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多大点个事啊,至于上升到这个层面吗?居然还和她谈论起贞操来了。 令堂的!她倒是希望桃花处处开,可是这些年来,男人肯接近她,完全是为着斯嫣。好容易有一个允贺,还不把她当女人看。所以说和她说这个简直太扯了!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一块白布引发的高谈。 她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拿着那块破布出门了。 吟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三皇子赎罪,我家小姐虽不懂事。但绝不是那不守妇道之人。望三皇子大人有大量。过往的事即不究。” 她完全在状况之外,根本不懂吟诺这是哪一出。 霍司禄倒像是生了很大的气的样子:“这事本王不想再提。但是不提,不代表本王就是傻子,你们换了个乱七八糟的人嫁给我。是何居心?” 吟诺被吓得不轻,此刻只是不停地磕头。乐乐看不过去,下地拉起了她。 “起来,吟诺!你这是做什么?” 她抬头看着司禄:“我做错了什么!什么叫乱七八糟?你才乱七八糟,你们全家都乱七八糟!令堂的!” 吟诺一下子捂住她的嘴,臭丫头记仇!昨天早上就是这么对待她的,丫的居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皇子赎罪,三皇子赎罪!” 霍司禄冷冷的笑了一下:“我倒是不计较,就看你们主子,有没有这个命活下去了。” 他看着她,长手一伸指着院子:“这是个吃死人不偿命的地方。什么东西都靠不住。我的那个人工湖,就‘不小心’的掉进去了很多个女人。想要在这里活下去,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到时候你不要指望着我能救你。” 她鄙视的看着他:“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说句不好听的。有命没命,有本事没本事,那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那么多个女人,怕什么!” “很好,我就看着。你怎么在这乌烟瘴气中,活的自在!”然后低头吩咐还跪在地上的吟诺“给你家主子更衣。然后领到正厅去接受各位侧室的敬茶。” 说完就拂袖而去。 令堂的!什么东西! 吟诺擦擦眼泪站了起来,乐乐笑她:“多大点个事啊。你至于吗?” 她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小姐,你怎么搞得啊。为什么没落红?” “落红?”什么东东? “那,那昨天晚上,你和三皇子洞房了吗?” 说到这个她就来气! “别提了!什么人啊那是!自己躺在那盖一床的被子,根本不理我。后半夜都给我冻醒了。” 吟诺捂住嘴:“这么说。。。” 她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表情尽数落在她的眼中。 “吟诺,怎么了?” 她拉过乐乐的手让她坐在梳妆台前:“小姐,在这里。没人是帮着你的。那三皇子甚至还落井下石。但是小姐你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事。都别放弃。没有人珍惜,我们自己珍惜自己。” 她点点头:“吟诺,谢谢你。” 就算再怎么不明白,她最起码还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为了一个男人勾心斗角的生活。已经悄悄为她拉开了大幕。她迫不得已的站在舞台上,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场戏。 梳妆好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嫁了人,头发自然都梳了上去。不错,显得她的脸小了,她深吸一口气。 “吟诺,走吧。” 吟诺也深吸了一口气:“小姐,挺住!” 她点了点头,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但是既然她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得好好的活下去。吟诺说的好,没有人珍惜她,她要学会珍惜她自己。 她是斯嫣的姐姐,是仙家大女儿。她最小的弟弟,如今还在上升阶段,马上就要封官。这样的节骨眼,容不得她出任何的差错。甚至不许她有一点点的任性。 出了门便可看见那个人工湖,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一定要在这里活下去。 活下去。。。。。 这就是她如今的唯一目标,走进正厅的那一刻。看着坐在那里的各色美女。她偷偷的在心里对昨天的自己说,再见。 仙乐晓,再见。 ------------ 【四。争芳斗艳】 【四。争芳斗艳】 她大致的看了一眼。各色美女,各种风格。不一而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美,把她显得这个普通啊! 心里腹诽这个三皇子精尽而亡,面子上还是要做的过去。她陪着笑脸,缓缓坐在了上座,身边的三皇子温柔的问:“昨晚休息好了吗?” 话一出口,有的脸皮薄的妾室就红了脸。令堂的,红什么红啊!她还没说啥呢,再说了,大半夜的给冻醒这样的经历也值得脸红一下? 她低头没说话,他也不在意。直接对着身边的家奴点了点头。 家奴毕恭毕敬的说:“各位福晋给夫人敬茶。” 眼前摇曳着走过来一个女子,长的这个水灵啊,乐乐甚至都想动手去戳戳她的脸,看看能不能挤出点水来。 那女子毕恭毕敬的端起一盏茶,跪在她面前:“侧福晋文若雪给夫人请安。” 声音这个好听,她心满意足的接过茶,这姑娘长的真好看!给了司禄这样的败类简直白瞎! 文若雪退下去之后,紧着着又走过来一个,她就在想,这要是一气喝下去,会不会憋尿而死啊?娘嘞,那她都能上京城晚报了,新娶的福晋被尿憋死,这将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啊。 这个福晋叫安珍,身材好极了,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看看这个胸,那叫个呼之欲出,看看这个S形,那叫个前凸后厥。反观她的空前绝后,太让人泪奔了。 允贺有一次就说起她的身材:“要不是你的这张脸是冲着前面的,我真分不清你正反面。” 她懒得和他计较,丫就是嫉妒她,丫就是在她身上找平衡! 她这么想着,一阵滚烫滚烫的热流袭来,这衣服料子好啊,茶水一滴不落的全吸进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大腿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大厅里瞬间变得静静地,只有她的吸气声格外清晰。撒了她一身茶的这位福晋,跪在那什么也不说,只是楚楚可怜的看着司禄。 司禄安慰的笑了笑:“没事的,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要互相扶持。福晋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怪罪你的。” 然后颇为温柔的看着她:“是吧?” 她气的说不出话来,腿上的疼痛抽冷子的袭击她。这一对奸夫*又实在可恶。吟诺忙走过来扑在她的腿上:“夫人,还好这个料子不是很吸水,奴婢给你擦擦就好了。” 令堂的!乐乐瞪了吟诺一眼,不吸水!不吸水你怎么擦了半天也没见手帕湿了啊! 吟诺抬头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示意乐乐不要发火。她的手放在乐乐的腿上,与其说是给乐乐擦水,不如说是在压着乐乐。 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挤出一个笑容来,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点,这好戏配角要找谁来演?他们一个宽容一个可怜,她要是做了恶人岂不是着道了? “没事的,既然爷都开了这个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来难为姐姐了。” 安珍稍微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她这么好欺负,其实她真的错了,为了一个男人而引起的战争,这对于她来说是十分搞笑且不符合实际的,如果她抢了自己的午饭,乐乐可能还会和她掐起来,而如今她只是想掂量一下自己在司禄心里的地位,既然司禄也觉得安珍比自己重要,那乐乐也没必要掐着不放。 她很快反应过来,福了福身子:“妹妹谢姐姐不计较。” “姐姐”两个字咬的极重,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 之前乐乐一直没注意,现在想想她终于知道安珍是什么出身了。她掩嘴一笑:“安珍啊,你爹是不是九门提督安宗文啊?” 她回道:“正是家父。” 乐乐回头看着吟诺:“我就说嘛,吟诺你快看,我的侄女儿长得甚是标志啊。安表哥真是会养女儿。” 一句话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吟诺比较明事理:“夫人说的是,安少爷倒是没说过这个女儿呢,掖着藏着的,别是怕给人骗去了。” 说来也巧,仙家家大业大的,保不齐哪个达官贵族和她们就有点亲戚关系。她有个姑姑,比她还要小几岁。这都是很自然的事。安表哥比她大了整整二十岁。倒是没想过还能让她占上这么个便宜。谁不知道,九门提督安宗文是个情种,他的嫡福晋去世之后安表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瞬间就苍老了。这么多年,没见他再宠幸过谁,完全是清心寡欲的生活。 这个安珍不是正室生的,自然就没有理由得宠。什么叫得宠?看看安表哥对忆卿就知道了。那叫个宠爱啊,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忆卿搬来。后来忆卿自己找了个外邦的嫁了,安表哥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忆卿:“有空多回来看看你娘,她自己一个人,我怕她孤单。” 她听说这个事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圈,安表哥真的是太痴情了。这么多年对卿嫂子念念不忘,实属少见。 安珍跪在那里,脸上渐渐挂不住了,乐乐站起身来扶她:“侄女儿啊,按理说你得叫我一声姑妈呢。但是如今我们共侍一夫,这些个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就是你爱叫,本福晋还懒得听呢。多生分啊,是吧?你有这个心就是好事,改明儿你爹爹想起你了,来看你了。我也能在他面前夸你几句不是?” 她白了脸,但到底记得礼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侄女儿给姑姑请安,望姑姑恕我无礼。” 她笑着说:“好好好,这声姑姑叫的我甚是受用啊。” 然后她一声不吱的回到座位上:“下一个。” 安珍跪在那里,没有人让她起来,司禄也不说话。只看着下一个来敬茶的。 磨磨蹭蹭的弄了半个时辰,可是她心情甚好。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丝毫不见倦怠。 临走的时候,司禄过来扶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真是好本事啊。” 她也笑得滴水不漏,外人眼里完全就是撒娇的模样:“司禄,你怎么不去死?” 他也笑了:“你要是能在这里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再来问我这句话也不迟。” 当天晚上,司禄就去了安珍的屋子过夜。这无异于当众打了她一个耳光。可是她却觉得他很幼稚。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事,要是让她一直自己生活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乐天知命嘛 ------------ 【五。流言飞语】 【五。流言飞语】 要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都不会存在永久的平静。这天早上她和吟诺在府里闲逛,不妨听见了两个小丫头在聊天。 一个颇为谨慎的问:“你说,仙家那位,是不是不得宠啊?你看咱们爷怎么都不怎么去她那。” “瞎!你懂什么?我告诉你,我听说啊。那位当天晚上根本没落红!” “哎哟喂!这可不是随便说的啊!你小心让人听去落了话柄。那位毕竟是主子,你还是小心为妙啊。” 那个说她没落红的嗫儒片刻又说:“怕什么啊,如今这全府上下谁不知道这位主子是临时顶婚过来的?要说漂亮,照仙斯嫣差远了,我就不信咱们爷日后会宠着她!” “这也不好说,咱们是奴婢,主子的心思可不是咱们能猜得到的。走吧,回去干活。” 吟诺听见她们要走,赶快走上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背后研究主子。 乐乐手一伸,拦住了她。 她生气的跺跺脚:“小姐!如今这全府上下都知道您好欺负,现在连丫头都敢这么放肆,要是不给她们一个下马威。只怕日后在这府里难待啊!” 乐乐拍拍她的肩:“人家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你怎么这么不淡定啊。你以为你制止了她们,就不会有另外的‘她们’吗?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再者说了,刚才她们的话,我听着那意思,没有什么错啊。我就是不得宠,我就是顶婚过来的。怎么了怎么了。有能耐谁也顶个婚过来啊!是吧?” 吟诺一张脸皱的像抹布:“你就贫吧!我看到时候小姐哭的时候找得到调不!” “找不到就不找呗,跑着调的哭。也挺时尚的是吧?” 吟诺不说话的跟在她的身后,心情很是低落。她自己一个人没人陪着说话,只好回屋接着睡觉。 其实她觉得这些妻妾啊什么的还是比较会做人的,早上的按例请安,一个也不会少,礼数周到的很。搞得她睡个懒觉都不成。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个丫头过来说司禄回来了。大家都要去前厅吃饭。 她绝得很纳闷,平时这位主忙的要死。基本上都是晚上甚至彻夜不归。今天怎么这么恋家? 到了前厅,隔着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说笑。她仔细的听着,牙齿直打颤! 什么?她紧张?呸!她紧张个shi啊!她气得想杀人! 那爽朗的笑声,那猥琐的表情。坐在那蹭吃蹭喝的不是允贺那个臭小子又会是谁? 吟诺也很惊讶:“喲!允贺少爷怎么会来呢?” 她快步走过去,提起允贺得衣服就往外面拽,在场的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有司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允贺大喊:“干什么!臭丫头你放手啊我警告你!” “你个蠢货你来我们家干什么!蹭吃蹭喝蹭到我眼皮子底下了是不是!” “呸!我稀罕吃这的破饭菜啊!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告诉你我是你夫君请来的,对我无礼的话小心司禄揍你!” 靠! 她回头看向正在看热闹的司禄:“我求求你揍我吧揍我吧,不然我觉得空虚!” 司禄听了这句话什么也没说,面不改色的喝了口茶:“好了,乐乐,让允贺吃饭吧。这的确是本王请来的座上客。你这个样子,似乎不符合礼数啊。” 她想了想,既然你说是你的客人,她也不好太过分的打你的脸面。她悻悻的放下手,允贺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说:“泼妇。” “无赖”她立刻还嘴。 “粗鲁。” “无耻。” “*。” “嫖客。” 这回允贺没有再说话,只是捂着嘴乐。她奇怪的看着他。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喜欢被人叫“嫖客”,她颇为无语的望天。完全搞不懂那傻小子乐的是啥。 这顿饭很丰盛,其实说实话这个皇子府真的是很财大气粗的,吃穿用度什么的都是最好的。她听说安珍有一段日子天天睡觉前吃燕窝。后来渐渐觉得腻了才放下了这个习惯,当时她听小丫头跟她学的时候,张大了嘴不敢相信。据她目测,安珍还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位,就有这样的待遇。要是和穷苦老百姓说:“三皇子的妾室吃燕窝吃到腻。”她估计得有好多人羡慕的觉得“反是生女好”了。听说三皇子自己在全国各地都有生意,平时表现出来的对于钱的热爱远大于对皇位的。这也使得他在老皇帝的眼里颇受宠爱,觉得他生性大气随性。什么高官权利都看得很淡,更不会为了皇位而去害自己的手足。比起那些整日里勾心斗角的皇子来,老皇上似乎更重视这个不喜权利的皇子。 可能是戎马倥偬一生的皇上终于还是老了,开始越来越重视这些真正抓的住看的见得东西了。吃饭的时候,允贺偷偷的打量着三皇子的一位娇妻,看一位换一个表情。 看文若雪的时候是惊艳。 看安珍的时候是下流。 看元绿的时候是赞赏。 看邵霁雯的时候是害羞。 害羞?OMG!来个雷劈死她或者劈死他吧,这个表情实在不应该出现在无耻下流的允贺脸上。 然后他慢慢的慢慢的看过剩下的几位,眼中流光溢彩。简直不消说那副样子有多色胚子! 目光终于转到她这里,允贺此时的表情只有一个词:嫌恶! 他看着她的脸,摇了摇头。 他看着她的胸,叹了口气。 令堂的!她真是疯了才和这么个东西在一起吃饭,这家伙天天就以捉弄她为第一职业,如今她嫁了人,恨不得跑到她家里来对她进行心灵以及肉体上的双重打击! 司禄看着她的表情,好奇的问:“什么事让福晋如此愤恨?” 她赔着笑脸:“不是愤恨,只是想起了允贺的娘和我说过的一件事,如今看着允贺这个样子倒是挺可怜的。” 允贺一头雾水:“我娘说什么了。” “你娘说,你出生的那天,你家老爷子很高兴。举起你往天上扔了三次呢!” 允贺鄙视的说:“这有什么可怜的,我是正室生的嫡长子,我爹当然高兴了!” 她小鸟依人般靠近了司禄:“可是啊,这事情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呢。” “那福晋倒是说说看,也让本王开开眼。” 她大手一伸,一副茶馆里讲故事的模样:“哎哟喂,要说咱们今天这位座上客可真不一般,却说那日允大人得了儿子甚是高兴,高高的举起了儿子抛了三次!”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她小脸一皱,很遗憾的样子:“。。。。结果只接着了两次。。。。” “噗!”有的侍妾经不起逗,乐出声来。比较有涵养的都低着头藏着掖着的乐。允贺的脸变成了酱色,她无奈的看着他。 发作吧发作吧,你要是发作下回就甭想再进她们府! 允贺喝了一口水,不着痕迹的压下了怒火:“难为王妃如此惦记着我。” 她挥挥手做大度状:“好说啦好说!” 结果一顿饭倒是吃的颇为热闹,允贺被美女包围,很快就忘了她刚才捉弄他的事。吃完饭,司禄就带着允贺进了书房,她照例做着饭后运动。 其实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何苦找那些个不自在。什么得宠啊不得宠的。跟她没有关系。在她眼里,司禄对她,只有给饭吃和不给饭吃。这两件事。 ------------ 【六。仙斯嫣】 【六。仙斯嫣】 没想到饭后闲逛居然也可以让她打听到秘密。 书房的附近有一条小道,景致美极了,而且这小道尽头处正好是风口。夏天在这里散步,最凉爽不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似乎没有人发现。还真是冷落了这般美景啊。 “司禄,我觉得。。。。。” 咦? 这不是允贺那小子的声音么?她寻着声音找过去,哎哟喂!居然别有洞天。这里分明就是货真价实的谍战最有利根据地嘛。在这里可以听见书房里说话的声音,还可以看见本府的大门,更巧的是,这里没有别的出路,一条道到底,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吟诺在她身后拽着她的衣服:“小姐,这不是我们能听的。快回去吧。” 她一掌拍掉了吟诺的手:“别吵!我听听怎么回事。” 允贺的声音一字不漏的传来:“我已经派人在查,仙斯嫣估计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而是自己逃婚的。” “能保证不是出了意外吗?” “能,你别担心。毕竟是女人家,脚程不是很快,我派去的人很快就可以把她接回来了。” 霍司禄的声音居然有一点点疲惫:“护得她周全就好,别难为她了。什么时候她玩够了,倦了,再回来也不迟。” 屋子里静了好久,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干吗,只是这样的静谧实在是太骇人。转身就想走。 允贺的声音就在这时传来:“你既然娶了乐乐,就对她好点,她什么都没做错,你们不可以这个样子对待她。” 切!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在为她抱不平?她又没有说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再说了天天免费观看俊男美女,你让她走她还不干呢。 她撇撇嘴,又拍拍身上的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吟诺在后面跟她说:“小姐,你不觉得允贺少爷对你很好吗?” 她抚着额头做无语状:“吟诺你们村都这么夸人吗?” “四岁那年,谁把我从墙的这头扔到墙的那头,只是为了试试我家的墙有多高?” 吟诺有点羞赧的说:“允贺少爷。” “很好,五岁那年,谁在我枕头下面放毛毛虫,导致我和毛毛虫建立了良好的同居关系?” “允。。。允贺少爷。” Very good。 “十岁那年,是谁把我临的字做成风筝漫天放,导致我被先生骂?” 吟诺不说话了。 摊手:“所以你看吧,我就说此人非善物,你还不信。” “其实,早先我琢磨着,要是小姐能嫁给允贺少爷,也是挺好的。” 她眼含泪水做星星眼状:“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怎么能这样恶毒的诅咒我?” 吟诺刚要还嘴,抬起头来看了她的身后,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王爷吉祥。” 她鄙视的瞅了一眼吟诺,这么激动干什么。 霍司禄走过来:“夫人不回屋吗?” “在回屋子的道上。” “那我陪你走回去吧。” 她戒备的看了他一眼,嘛意思? 他微笑着看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认命的看着苍天,好吧。 回了屋子,霍司禄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喝了一口茶,问她:“这是什么茶?” “昨晚上没喝完的今天本来想浇花来着。” 霍司禄一口茶含在嘴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她挥挥手:“安啦安啦,这是今天新泡的,你就喝了吧。” 终于喝下了那口茶之后,霍司禄对她说:“你和仙斯嫣的关系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妹妹,她总觉得心里的感觉怪怪的。但是还是如实回答:“好啊,很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那是我亲妹妹啊我说,我俩关系不好我和谁关系好啊?和我那波涛汹涌的侄女儿?” 莫名其妙嘛! “好到可以来给她替婚?” 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她想了半天。才说:“其实小的时候吧,那丫头身体不好,很少能和我玩到一起去,那时候我反倒是和自己的哥哥们关系比较好。” 他挑眉看着她,这个样子的司禄简直好看极了,她忍不住花痴了一番。 “后来呢,有一次我闯祸了,我现在都忘了我闯的什么祸,那小丫头怕爹爹惩罚我,愣是自己扛下来了。你说她身体那么不好,万一爹爹生气了,家法处置,我都害怕那小丫头小命不保。可是她就是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爹爹本来想罚她的,可是娘不让,说这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好,你罚她不是要她命吗?” 其实还有一些话留在肚子里没说,她从小就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爹娘在一段时间内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其实这很正常,仙家家大业大,孩子多的很,根本不缺她这么个大小姐。所以当时斯嫣那个样子帮她,她很是感动,就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个妹妹没有抛弃她,愿意在她害怕的时候拉她一把。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 她看着他的眼睛,虔诚的说:“斯嫣是个好孩子,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娶她,你一定要好好待我妹妹。” “那你呢?” “我怎么了?” 他的表情有点令她难以理解,似是。。。在笑? 令堂的你当老娘的童年血泪史是相声小品啊?还是笑话大全啊? 他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我说,要是斯嫣进了府,你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她谢谢你如此为她着想啊! “那有什么的,我这人最热爱生命了,没有什么能让我活的不痛快的。”她谨慎的想了想,又加上一条“除非你不给我饭吃,我可能会和你拼命。” 霍司禄颇为鄙视的看了她的腰一眼:“啧啧啧啧,还吃啊?” 你丫的我和你拼了!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身材!” “喲,还人品呢?” “你可以侮辱我的身材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人品!” “啧啧。”他看着她的腰“还身材呢?” 她一脸严肃:“王爷你不能这样子盯着我的身体看,这样很色情。” 霍司禄正在喝茶,闻言,不负众望的呛住了。 她掩嘴偷笑,脸皮这么薄还调戏她干啥。哎呀真是难以理解喲! ------------ 【七。所谓生活】 【七。所谓生活】 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吟诺的嚎叫声,她皱着眉头喊了几声,这丫头跟没听见似的。一个劲的喊。 她终于无可奈何的自己披着衣服起来了,门外吟诺对着一只白色的小狗,不住的颤抖。她扶着额头:“吟诺你在和它对话吗?” 吟诺还在嚎叫:“我叫你出去!出去听不懂吗!” 那小狗毫不示弱的吼回去,具体啥内容她也听不懂。估计就是那么几句话,她细细的打量着,这谁家的小狗啊咋长的这么难看呢!她问它:“你哪来的啊?” 它吼回来。 她顿时觉得无语:“说中国话!” 它又吼回来。 最后的场面就是她和吟诺左右开弓对着这只难看的小狗*国主义教育,而这只难看的小狗对她们的爱国主义教育颇为不满,吼得分外大声。她和吟诺喊得口干舌燥,它的叫声也慢慢的很像鸭子。 她认命的抱起这只吼声像鸭子的小狗:“好吧,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好好对你的。” 吟诺在她身边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她鄙视的瞧着她:“抖什么?一只小狗而已嘛。” “以后它就叫不不了。吃穿用度什么的就捡我剩下的给它吧。” “王妃你从来不剩饭,每次都吃的很干净。” 唔。。。这倒是实话。她颇为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打了个响指:“那拣你的吧!” 吟诺一脸的“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然后很鄙视的说:“我的也被你吃光了。要不以后我剩下的点心你和不不一起吃?” 令堂的!她抄起茶杯就朝吟诺砸去。 吟诺矫捷的身影一闪。。。。。。世界顿时就安静了。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司禄,觉得头痛无比。扶着额头做无语状。 “您站那干什么啊?”一碗茶不偏不倚的全洒在他的胸口处,水迹离远了看就是一胸罩的雏形。她控制不住的笑出声。司禄瞪了她一眼,她小小的寒了一下。 然后介绍她的宝贝:“王爷你看,我的不不!” 手指往刚才放下不不的地方一伸,顿时傻了眼! 令堂的!这是什么破狗啊!这么不安分守己,整一流浪狗!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啊就没影了! 她喊着它的新名字:“不不!不不!” 没有鸭子的叫声,她继续引诱。 “不不这里有配种的公狗哦!” “还是瞎了眼睛的!” “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我告诉你!” 司禄的脸变得很菜色,秀色可餐一点点的样子,她赔着笑脸:“王爷别介意,不不怕生。还特爱乱窜。” “打哪来的狗?” “东土大唐。” 司禄一口茶含在嘴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似乎是想乐还得忍住不喷的样子,表情甚是痛苦。她充分的发扬了她南丁格尔的精神,狠狠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空出来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拍他后背的手,强咽下了一口茶:“你想呛死本王是不是!” 她无比严肃的告诉他:“王爷你真是太没有素质了,在女人面前不要说这种恐怖的字眼。” 他看着她,似乎在核对“女人”这个词到底适不适合用在她的身上。 不不操着一口纯正的鸭子口音“旺旺”的跑过来,司禄这才看见:“这就是不不?” “是啊。” 他看了好久才给了评价:“倒是很特别的样子。” “您就直接说难看得了。” “是挺难看的,叫声也不好听。” “还特能跑呢我告诉你,别听它这嗓音不怎么样,就刚才,站在院子里跟我和吟诺理论了好久!” 吟诺在一边“咳咳”的咳嗽,似乎是提醒她这事不能说。 司禄看了吟诺一眼,又看看她:“说了什么?” “没啥,就是打听了一下它的出身。并代表全府向它表示欢迎。” 他低着头小声的笑,肩膀不断的耸动。她好奇的看着,不知道什么事让他的心情这么好。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她愣住了,这家伙笑的也太*太好看了吧! 他微微喘了口气:“谢谢你,乐乐,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她撇撇嘴表示不满:“那你也太不知足了,男人做到你这个份上,也勉强算得上极品了。要是你都觉得不开心,那叫这普天下的人怎么活?” 他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本王累了,要在这里歇息。” “哎哟喂,我这才起来还得等着姐姐妹妹的过来敬茶呢!再说这大早上的你累什么累啊?昨晚上没睡觉?” 他不理她,径自走到她的床前,很自觉的爬到里面,倒头“呼呼”大睡。不不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上了床似乎也想爬上去。 她火大的一把拽过不不,很严肃的告诉他:“那是我的男人知不知道!不是那只瞎了眼的配种公狗!” 不不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她心情大好。这个早上,还是有什么东西,慢慢的发酵。那时候的她年轻气盛根本不明白。 以至于日后想起来,都觉得后悔。无端浪费了好年华。 ------------ 【八。入宫】 【八。入宫】 今天是黄道吉日,霍司禄告诉她要进宫。进宫就进宫呗,为啥还非得选个黄道吉日?她很是费解,但是又不敢提问,只好跟在司禄后面做幸福的小女人状。 其实吧,她从小到大曾经有很多机会进宫的,只是那时候就惦记着吃,根本没怎么注意皇宫到底是个啥模样。后来她还问过允贺,这小子说话不靠谱,满嘴跑火车,把挺好个皇宫给比喻成了他家的厨房,估计和她一样,光顾着吃了,没寻思研究皇宫的建筑风格。 吟诺在她旁边紧着拽她的衣服,搞得她很是不耐烦,拿眼睛瞪了她一眼。 “小姐,你顺拐了!” 我。。。。我这不是激动吗! 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步伐,所幸没什么人注意。不愧是皇子,高人一等,所到之处人人下跪。 终于到了内殿,司禄走的比她快一点,只好站在门口等她。太监尖细的声音喊道:“豫王爷,豫王妃觐见。”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号,原来是豫王爷。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和他一同进去,还没等看清皇帝长什么样呢,就要跪下来磕头。 “孩儿参见父皇。” “儿媳给父皇请安。” 皇上的声音很是性感迷人:“都起来吧,自家人不拘这些个礼数。” 她大着胆子抬起头偷偷的看了一眼皇上。当时就石化了。 苍天啊,她要是知道皇上这么帅,说什么也不自作聪明的躲过那几年的选秀女了!以前不知道皇帝什么样,只以为进了宫没意思,对着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喊夫君,想想都难受,所以每次选秀女之日就是她抱病在家之时。 娘还和她说,咱们当今的皇帝年轻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俊美。那时候他和淑妃娘娘站在一起啊,耀眼的让人以为是神仙眷侣! 淑妃娘娘,曾经代表着这个帅哥皇上年轻时最晦涩的一段感情。淑妃娘娘是开国大将军许靖的大女儿,名唤许瑾瑜,小名叫清儿。本来是许配给了皇上的叔父做王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嫁成,反倒入了宫,刚入宫那几年并不得宠,但是这个不得宠的淑妃却很能折腾,说白了就是宫斗,一时间后宫人心惶惶,许多宫闱秘史,时至今日仍然是谜。她娘是淑妃小时候的玩伴,所以知道很多事情,于是在她对八卦孜孜不倦的追求下,娘对她道出了很多秘密。 她不清楚别人是怎么看待淑妃娘娘的,但是娘口中的淑妃,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记得娘说过一句话:旁人都只道皇上不喜淑妃,其实他们都错了。皇上心里最看重的恰恰就是淑妃。所以你清姨娘死了之后啊。他的心也跟着死了。这几年后宫年年都进新的妃子,也没见他再宠过谁。 其实那个时候她是挺看不上这个传说中对淑妃娘娘一往情深的皇上的。你说你都是皇上了,还跟自己喜欢的女人较什么劲啊。最后好了,给她清姨娘气死了,你也game over了! 她小的时候见过清姨娘,美得天仙似的,据说她和清姨娘的妹妹生辰是同一天,所以姨娘格外喜欢她,因为清姨娘的妹妹远嫁契丹。基本没什么机会见面。霍司禄就是她的儿子,完全集结了父母的优点,长的这叫个红颜祸水,这叫个人神共愤。 正当她沉浸在往事中时,皇上一句话打断了她:“乐乐,你还记得朕吗?” 您这话问的,您是皇上啊我敢不记得您吗! 她心里腹诽着,嘴上却说:“儿媳天天想念父皇。因为是您的英武赐予了我们绝美的绸缎。是您的智慧,使我们得以饱腹。您的伟大难以用语言里描述,您的壮举是我朝昌盛至今的基础。您。。。。” 她囧了。。。。词穷了。 本来平时就不怎么夸人,再说谁没事说话还起这种高调啊。所以此刻的词穷是多么的尴尬! 她的一番慷慨陈词,因为皇上的笑声而被迫中止,估计是马屁没拍对。 “你这孩子啊,还跟小时候一样!如今都为人妇了,还这么胡来啊?” 她这不是怕您一个不满意把她给撤职了嘛。这么久以来她看司禄都看顺眼了,要是给她随便再嫁个人,估计她会嫌弃人家长得难看的。 “清姨娘小时候还说过就喜欢我的这股子机灵劲呢。” 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吸气的声音,因为在这个皇宫里,所有关于清姨娘的事情,都是忌讳,都不准谈。因为皇上不喜欢淑妃娘娘。 其实他们都错了,皇上爱护清姨娘爱护的紧呢。不然为什么看司禄的目光里闪烁着最深沉的父爱?为什么只有对着司禄的时候才表现出来一个父亲该有的姿态? 果然,帅哥皇帝怅然的说道:“是啊,清儿姐姐是这么说过的。” 司禄坐在她身边,目光复杂。她想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娘并非传说中的那样失宠。在这个用权力以及欲望堆砌起来的坚固城池里。皇上还是舍得用一片柔情来对待她的清姨娘。细心的以一个帝王全部的智慧来保护她的清姨娘。 “难得朕有时间,今天就跟着自家儿子儿媳,共进午餐吧。” “孩儿谢父皇恩典。” 吃顿饭而已嘛,至于吗? 虽然心里鄙视,但还是不敢失了礼数:“儿媳谢父皇恩典。” ------------ 【九。第一次】 【九。第一次】 那个什么,看见这个标题往歪了想的人啊。。。。。。 本王妃不得不义正言辞的指责你们思想的不纯洁。你以为,她在这里这么好混啊,你以为在众多美人中她可以脱颖而出,让霍司禄来宠幸她啊! 开什么玩笑,就是他愿意她还不愿意呢,谁知道这家伙这么爱玩,有没有碰过什么不该碰的女人,得了什么人神共愤的病啊。 她那意思,这个第一次是说,她被人算计了。天杀的,一个破王爷府,几个不成器的女人,还斗智斗勇了。跟玩超级玛丽似的。 事情的经过很不可思议,她就是在人工湖旁边经过,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然后就是美人呼喊救命的声音,然后就是美人被救了上来,然后就是美人指责她心狠手辣。 令堂的! 你脑子进水了吧你。没进水也是养鱼了,总之不正常。 乐乐鄙视的斜眼看着她,以及坐在她旁边的霍司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邵霁雯啊邵霁雯,你错就错在不该和她这个胡搅蛮缠的人结梁子。她是谁啊? 她连欺君的顶婚都干得出来,还怕你这个小小的栽赃嫁祸?再说你以为霍司禄是什么人,他那一双眼睛看的比什么都清楚,你们谁是什么模样,谁几斤几两,只怕他比你们自己都清楚。 她腰板一挺,大言不惭:“哎,您还真就说对了,就是我推的,怎么着吧?您是杀了我啊还是砍了我啊?” 邵霁雯不妨她这么有骨气的承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应对。 没关系啊!你没反应过来,她反应过来了啊! “邵霁雯,我记得你爹还是我们仙家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你不会忘了吧?忘了也没关系,下次过年了,你跟我一起回我娘家,看看你爹是怎么对我们仙家感恩戴德,卑躬屈膝的。你娘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我姑姑身边的一个丫头,当年你爹看上了我姑姑,我姑姑说他不自量力,但到底不好太让你爹脸面上过不去。便把贴身的丫头给了他。” 邵霁雯气的手都在抖,霍司禄坐在一边,居然,在笑? 她没工夫理那个小人,继续刺激道:“今儿别说是我把你推到湖里了,就是我要你的命,只怕你们邵家也得乖乖的提你的脑袋来见我,不敢有半分懈怠。” 小样的,你坏,你歪。 她今天就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不讲理。推你怎么了,今儿她还非揽下这个莫须有的罪过不可了,不是也是! 邵霁雯可能也是受到了惊吓,不过到底是在王府打拼了几年的人,马上进入状态:“王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霍司禄看看她又看看邵霁雯,猛地一皱眉:“本王平时最看不惯你们这副样子,唧唧歪歪成何体统!” 令堂的,他比她俩还要进入状态。 她掩嘴偷乐。邵霁雯估计也没弄明白自家夫君到底站在哪边。半天没有说话。 她马上表情严肃:“王爷说的是,我们既然嫁了这个门,就不应该这样整天的勾心斗角。王爷见谅,我实在是害怕有些不成体统的人忘了规矩,爬到本王妃的头上来,才不得不这么做。” 霍司禄貌似很烦恼:“本王知道你有苦衷,但是你也要体谅别的姐妹,你进府时间不长,立威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本王念在你初入府,不懂规矩,又生在仙家那样的大户,免不了这样颐指气使。就不追究了。” “王爷说的好,可是我不知道霁雯妹妹会不会怪罪我啊。” 他们两个一起看着邵霁雯,美人在榻,嚅动了一下嘴唇。 “王妃说笑了,霁雯出身卑贱,当然不敢生王妃的气。” “那就好,你们本本分分的,我看着眼里也高兴。”他看着她“让霁雯好好休息吧,咱们俩个回去吧。” 出了门她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的人:“这是什么日子啊,说实话我真同情你。” “我都习惯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个邵霁雯还算是比较命大的,总是有女人没玩明白,淹死在那水里。”他看着她“估计是跳习惯了,都练出良好的水性了。” “噗!”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霍司禄看着她,也笑了出来。 这两个人,一个王爷一个王妃,就这样毫无形象的站在邵霁雯的门口哈哈大笑。 他边笑边说:“你刚才真气人!” “彼此彼此啦!”她拍着他的肩“哎呀你这府真烦人,怎么这么乌烟瘴气啊。知道这样我都不顶婚进来。” 他斜眼睥睨她,这个样子的霍司禄好看极了。 “不过话说回来啊,你这个样子简直红颜祸水。怪不得她们这么争先恐后的斗呢。” “你这是夸奖我?” 她摸着下巴考虑半天:“勉强算是吧。” “饿了吗?” “开玩笑啊,我早上起来去趟茅房,回来的时候就赶上这么个倒霉的事。一直没吃饭,饿死了。” 他吩咐身边的人:“给王妃和本王传膳。” 她赶紧补充:“要好吃的啊!” “是。” 回屋等了一会儿饭菜就送上来了。闻着就香,香的她口水直流。 “就冲着您府上的这个好厨子,我也要在这里好好的混下去!” 他听了,放下筷子。 “其实有时候想想,我挺对不起你的。但是很多事情没办法勉强。早几日我就想和你说。我已经派人去找仙斯嫣了。日后她进了府,你若是想在这里待,我不会亏待了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若是不想待,我就遣你出府,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唔,我知道了。” 是去是留,这是一个问题。不过日子还长,考虑这个做什么。庸人自扰嘛。 “哎,对了。那个什么。我妹妹进来了,你可得护她周全,那是你喜欢的人。但是那孩子的性格和我不一样,你这里这么乌烟瘴气的,我怕她遭罪。有的时候你的宠爱也是一种无形的罪过。” 他低下头,眼光婉转留情:“她是我喜欢的人,我必须要护着。” 那就好,这样她那柔弱的妹妹进了府,也总算是不会被人欺负了。 ------------ 【十。回门】 【十。回门】 终于等到了回门的日子,她兴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不不跟在她身边,心情比她还好。她踹了踹它:“你个臭鸭子得瑟个什么劲,我不带你回去。” 到了门口的时候霍司禄突然叫住她,她很纳闷他什么事,她记得娘和她说过,本朝新娘子回门,没有带着夫婿的传统啊。莫非他是想去看她妹妹? “拜托哦三皇子我妹妹不在府里你跟着我回去也没用。”鄙视的瞪了他一眼“您跟着折腾个什么劲啊。”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不过在霍司禄面前,没几个敢说自己是大款的。 果然,是个伙夫。 “这是咱们府上的厨子,你平时最爱吃他做的菜,如今你回娘家,我怕你吃不惯,要不,你带着他回去吧。” 噗! 你令堂的她回门带个男人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好吧。。。。毕竟是个男人。” 他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会差人和泰山泰水大人解释的。” 她满头黑线:“其实我们仙家的伙夫也挺好的,我吃了十几年了也习惯了,不用非得带个专用的回去。” 他思索了半天:“说的也是,那我就不勉强你了。要是回家真的吃不惯,就差人来和我说一声,我立马叫他过去。” 她伸手拍拍他的肩:“安啦,那是我娘家啊我说,怎么可能吃不好!”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迈着小方步走出了大门。 兴高采烈的坐上马车,开出一段之后才想起来没和不不道别呢,小家伙可怜兮兮的站在霍司禄脚边,一副她负了它的可怜样,于是她跳开帘子,伸出手猛地摇晃:“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哦!” 不不倒是没什么反应,却是霍司禄伸出手来也摇了摇,那姿势看起来就跟才艺表演擦玻璃似的。我忍了半天,还是决定澄清这个美丽的错误。 “不不,等我啊!我马上回来!” 擦玻璃的手顿时石化,他身边的伙夫一副憋笑憋得要断气的样子。 她心情甚好,加上这件事实在是可笑,于是就毫无形象的坐在马车里大笑出声。总算是叫她给整到了。 马车全力前进,忽然外面的人一阵惊呼,然后就是有人隔着帘子往车里吹了迷香,她虽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无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毫无悬念的吸进了一口,于是便昏昏欲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是在一个比较富丽堂皇的屋子,她观察了一圈,大致确定这应该是外国使节的驿站,她记得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大人来过这里,和她们的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有人推门进来,居然是个美女,看装扮不是她们这里的人,更加确定了她的判断。 “你就是仙乐晓?”美女往那一坐,完全的主人姿态。 她撇撇嘴:“绑我来的人没和你说我是谁啊?” 美女气的杏眼圆瞪,模样好看极了:“你!” “有事你就说呗,你啊我啊的你烦不烦啊。” “哼,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停!停!打住!” 美女看向她,很苦恼的样子:“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哎,你可弄明白了啊。咱们俩谁多事儿,我回我自己家,你算干什么的啊就给我截来了。还‘明人不说暗话’你咋寻思给自己定位成‘明人’的呢?你们村都这么夸人吗?”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你这就是标准的二奶命。专门适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美女声音又升了一个调:“你再说我杀了你!” 她赶紧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哎哟喂您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实话告诉您吧,这日子我实在过的腻歪,要不行,您还是给我杀了吧。啊?您不杀我我都看不起您,不带这么出尔反尔的!我求求您了还不成么?您杀了我吧。” 切,长了这么大,别的本事没有,就这胡搅蛮缠的功夫练得比较炉火纯青。对面的美女估计没见过她这样的,愣在那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么坐着实在无聊,她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嘿嘿,你那啥,给我整点吃的,要不然我可不陪你坐这想了啊。” “放肆!” 她挥挥手:“得了,别跟我扯这没用的了。赶紧整点吃的,饿坏了我。啥都白搭了知道吗?” 美女瞪了她一眼,然后喊了一声,立刻就有人给她们送来了点心,她看着那点心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 她咬了一口点心:“笑你傻呗。” “你才傻呢!” “不,你傻,你们全家都傻。”她吃完了最后一口点心,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说你傻真没冤枉你。让你给我拿吃的,你不会拿我们国家的点心吗?非得拿自己国家的特产,暴露了不是?” 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那时候和允贺吃遍了各式美食,甚至对其他国家的美食都略知一二。所以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美女还在那硬撑:“你。。。你说说看,我是哪国的?” “西域来的小国公主,还敢跟我们仙家作对啊?如今的皇上见了我父亲都得喊一声‘仙老’,你们区区大石国,真是敢玩命啊。” “胡说!我们大石国怎么着还比不过你们仙家!” 她捂着嘴做惊恐状:“哎呀我瞎说的,其实我就认识大石国。没想到蒙对了,真是好运啊我说。” 美女眼看着就要哭了,她摊手:“你有什么事快说。” “我。。。我要嫁给三皇子!” “噗!”一口茶水一点没浪费全喷地上了。 “你令堂的是不是脑袋不好使啊!你嫁那个种马来和我说什么啊!” 美女表情幽怨:“我不要做侧室,我要做正室,可是现在你是正室,所以如果你死了。。。。” 她马上打断:“不,我死了也不会是你。”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一个妹妹。那才是霍司禄心尖上的人。如果我死了,就是成全了那对鸳鸯你知道吗?” “那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呢,和我有一毛钱关系啊。你赶紧的,我要回家。在这么关着我小心我给霍司禄吹枕头风,让你连侧室都做不了啊!” 美女坐那思考半天,才说:“好吧,放了你。你回家吧。” 走到门口,看着美女那副样子她心里挺为她不值得的,到底是心软了:“你别太跟自己较真了。什么日子不是过啊。” 美女没说话,她也没兴趣等她开口,提脚就离开了。 在门口看见吟诺的时候,她说:“回去别跟别人说咱们被绑架的事情知道吗?” 吟诺乖巧的点点头,她踏上了马车。再一起启程。 回到家的时候颇有些晚,母亲很着急的样子:“怎么才回来啊?” “半道上遇见旧交了。多说了一会儿话。” 她爹站在娘的身后:“哎呀回来了就好,快,乐乐,进屋。” 她回到这个久别重逢的屋子,享受了未出嫁之前的那些待遇。府里有的还未成年的妹妹。转着圈问她结婚好不好玩。她支着下巴考虑了半天:“好玩。。。也说不上好玩,但是吧总是有些自以为是的人来找你的麻烦,然而解决麻烦的过程,就是很大的乐趣。也算是好玩的事情吧。” “那三皇子帅吗?”五妹妹蹲在她身前,好奇的看着她。 “哎呀就那样吧,不过配我倒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我听说三皇子俊美异常,是好多富家女子的心中偶像啊。” 她还是很多富家公子的梦中情人呢! 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只是在心里小小的呼喊了一声。 “好了啊,别烦我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吃饭啊饿死了。” “吟诺!” 吟诺马上现身:“大小姐。您是要传膳吗?” 真不愧是跟着她混了这么久的孩子,她点点头:“叫厨房给我送扁食来。好久没吃了,馋死了。” 五妹坐在她身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看着她:“你怎么还不回去?” 五妹笑的纯良:“我也要吃扁食。” “回你自己屋吃呗。” “自己吃饭没意思嘛。”小破孩拉过她的手猛地一顿摇“大姐。你就让我在这吃吧。” 鸡皮疙瘩掉满地,她一脸厌恶的抽出自己的手:“得了得了,我让你在这吃还不行吗。您可别恶心我了,一会儿啥也吃不下去了。” 吃着久别的扁食,她在心里感叹,回门第一天,还是比较愉快的! ------------ 【十一。那些故事】 【十一。那些故事】 早上起来的没多久,娘就过来找她说话了。她看着自己娘亲略显老态的面庞,笑了笑:“娘,这么早什么事啊?” 她伸手为乐乐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乐乐,日子过的还好吗?” “好啊,他们府里那几个女的都不成什么大器,根本斗不过我。” 其实也不是她多么厉害,只是生在这样的大家族,看惯了那些尔虞我诈,对于妻妾之间争宠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用一句话来讲就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总归是嫁了人,不比以前。什么事情都多忍让点,不要给自己埋下不必要的祸根,知道吗?” 她乖巧的点头,她家老太太真是老了,想当年仙母以正室的地位和多少宠妾斗智斗勇,化解了多少场栽赃嫁祸,如今可是一招半式都不愿意传授给她,真郁闷。 “哎,对了。娘,那天进宫,我看见皇上了。皇上长的真好看。” 娘仿佛陷入了回忆:“是啊,那时候你清姨娘还在,皇上还小。我们几个就愿意偷偷溜出去玩。你都不知道,你清姨娘死了之后,皇上曾经写了这样一句话:此时江上讨谁欢。我这辈子啊,见惯了争权夺利的事儿,没想到在这样污浊的环境下还真的能有一份真情。” 少年英姿焕发,怎么想都是她。 想那必定是一段更为凄美的爱情故事,只是到底还是过去了。再怎么深沉的爱情也终究唤不回那个人的展颜一笑。 “霍司禄长的就蛮好看的,像我清姨娘。” “像,真的像极了!”娘笑了起来“那年淑妃娘娘诞下皇三子的时候,是早上。早朝刚开始,整个皇宫内都听得见司禄嘹亮的啼哭声。我当时被召进宫负责你清姨娘的进食。早上我提着食盒经过宫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司禄的哭声。那日朝上文武百官都听见了。齐齐下跪祝贺皇上得此龙子。” 她最爱听娘给她将这些故事,尤其还是关于帅哥皇上和清姨娘的,于是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下了朝,皇上没有去看霍司禄。我和几个宫女足足等了一天,也不见他来。你清姨娘倒是看得开,说不见就不见吧。让我唤奶娘来给司禄喂奶。我出门走了才几步道就看见皇上身边的许公公,一脸焦急。我就问,许公公你什么事儿啊?你猜许公公怎么说?” 她摇摇头:“不知道,娘你快告诉我啊!” 娘捂着嘴乐:“许公公啊,前后侍奉了两代皇上,我就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慌张的样子,他说‘皇上叫我来抱走三皇子,还不准给淑妃娘娘知道。您说,这不是难为我吗!’后来我想他一定是见子心切,又怕给你清姨娘知道。于是就回去和清儿妹妹说还是给孩子抱到奶娘那里喂吧,不然孩子若是吃完了奶睡着了,再抱走的话恐怕会着凉。就这样,皇上才看见了你的夫君。” “那皇上喜欢霍司禄吗?” “喜欢!喜欢极了!你不知道咱们皇上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天家的威仪加上他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派。很少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也没见过他那么高兴的样子。抱着司禄自言自语,说什么‘你还小,但是要知道保护你娘,她身子不好,你可不准闹她。’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问我和许公公,说这孩子的眼睛,是不是像极了你清姨娘。还没等我们说话,又自己说‘不是很像,清儿姐姐眼梢处是微微上挑的,这孩子不如清儿姐姐挑的高。但是这鼻子,倒是像极了他娘。要是再像点就好了。’咱什么时候见过皇上这个样子?我和许公公想乐又不敢乐。” 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皇上这么喜欢清姨娘啊。怪不得这么宠爱霍司禄。” “你没见过皇上当年是怎么宠爱亦念的呢。那是你清姨娘的女儿。那可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啊!你清姨娘没了的第二年,宫里进了一个妃子,眉眼间倒是有几分清儿的模样,只是脾气秉性和你清姨娘完全不同。亦念那时候小,半夜不睡觉,赤脚从自己的寝宫跑到那妃子的住处,劈头盖脸的给她一顿骂。说人家是狐狸精,说她不是自己的母妃。” 啧啧啧啧,不用说她也知道。肯定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 “那妃子自进宫之后就极为得宠,哪里被人这样骂过。对着亦念,扬手就是一巴掌。” 娘说到这里不说了,乐乐长大了嘴。哎哟喂,这妃子蠢死了,惹大祸了! “然。。。然后呢?” “亦念五岁的时候没了娘,皇上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着,别说是妃子了,就是皇上,都不敢动亦念的一根手指头。亦念有一次趁着皇上睡着了,偷偷的剪了皇上的胡子,吓的宫女太监都白了脸色。可是皇上起来之后看着亦念,只是笑了笑什么居然没有责罚。你说,就这么被人一路宠大的孩子,哪受过这个啊。直愣愣的看着杨妃,话都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哎哟喂,那一晚啊,人心惶惶的。我连夜被召进宫安抚亦念,刚进了门小亦念就扑到我身上,可怜见的。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细皮嫩肉的不禁打,半边脸都有点肿了。” “那皇上呢?” “别提了,皇上定夺天下事,从来不含糊。面对那些个险情,也没见过他慌张。可是那一晚却完全乱了阵脚。亦念一看见他就哭,说他不好,娶了个坏人回家,还说要不是因为皇上,自己怎么会挨打。皇上急的团团转,杨妃跪在那连话都不会说了。后来亦念闹够了也困了,趴在我肩头就睡着了。皇上看着她睡着了,这才舒了口气。” 乐乐心里好奇那杨妃后来怎么样了,赶忙问道:“闯祸的杨妃呢?” “当天晚上就罢了她的身份,贬为庶人,拉下去抽了五十鞭,发配到漠北做军妓,其族人六十以上的被逐出盛都永世不得回来。六十以下的都被凌迟而死。皇上一晚上没睡,就怕亦念有什么事。寝宫外面齐齐的跪了一排的御医。第二天亦念醒了,说什么要见杨妃,那杨妃带来的时候都没了人形。亦念倒是不怕,令她做马被自己骑,在咱们盛都走了一天。老百姓都看见了。丢尽了脸面。” 真是。。。这小孩以后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个问题。 “哎,那为什么亦念现在不在皇宫里啊?” “皇上怕她嫌宫里闷,特准她到塞外去玩,你清姨娘有一个妹妹,叫许澄,在塞外。小丫头一玩就是三年,都野了。也不惦记回家。” 废话么! 要是现在让她去玩,她也不回来了啊!真当这是什么好地方啊人人都抢着住? “你知道亦念的名号吗?” 她摇摇头,真没注意。 “叫清归公主。” 呸!真难听,为啥不叫当归公主啊! 不过。。。难听归难听,倒是挺有寓意的。 “亦念这名字也是皇上起的?” “不。”娘摇摇头“是你清姨娘取的。亦念,就是也想念的意思。这是你骄傲了一辈子的清姨娘能做出的做大妥协,以一个孩子的名字来表现自己的爱情。所以皇上才会这么宠爱亦念啊。” 娘牵过我的手:“这就是咱们皇上这辈子最叫人伤心的一段故事,他一直努力的护着你清姨娘的周全,又不自信的以为你清姨娘并不爱他。那样一个人,天之骄子,从来没为谁这么费过心思。所以,身为皇族的女人,不被爱,是不幸,被爱,亦是不幸。娘不求你有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你早早的看透这些。也好过日后伤心。你知道吗?”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想着那日霍司禄的承诺,若是仙斯嫣进了门,就放得她离开。到时候这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要效仿亦念,跑到塞外去玩。 ------------ 【十二。有些悲伤,值得忍耐】 【十二。有些悲伤,值得忍耐】 吟诺进来告诉乐乐说,允贺少爷来了。貌似很生气的样子,乐乐心里突突,长了这么大没见过允贺真正生几次气,但是一旦动怒都是雷霆万钧的气势。 果然,携雷霆之势而来。 她陪着笑脸,心里算计着怎么得罪这位爷了。 “哈哈,你来了?我这有新鲜的茶水,喝不喝?” 允贺眉头紧锁。仿佛无限隐忍。她看着都憋屈。 “那个,允贺啊。你看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么。你不用为我考虑我心里素质好极了。那啥,有事您就说吧别纠结了。” 他抬头看了乐乐一眼:“我从豫王府过来的。” 哦,她夫君家。 令堂的你在三皇子那受了气跟她这得瑟个灯笼啊! 乐乐脸色一板:“你什么事?我告诉你要是你倒霉催的在他那受了气想撒在我头上小心我揍你啊!人家那是豫王爷,连皇上在他面前都鲜少称‘朕’你说你跟他找不痛快不是活拧歪了吗!” “他说,要是仙斯嫣入了府,你就会出府。” 啊? 啊! 啊。 她当什么事呢。 “我知道啊。” 他脸色又沉了一分:“你说你知道?” 她点点头。 “那你怎么说的?” “我很义正词严的警告他。”她也十分严肃“不许亏待我妹妹。” 允贺眼里的小火苗终于燃烧了。 “仙乐晓!你那脑袋是干什么用的!” “您这不是问的废话么,您那脑袋是干什么用的,我这就是干什么用的呗。说不定。。。。我这个比你的更好使点。” “你!”他气得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你真是。。。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问题严重了。。。上升层面了。给咱们堂堂三品官给搞无语了。 “怎么了嘛。” “我问你,你出府了之后怎么办?” 她摆摆手:“我倒是觉得婚前的日子比较好过。仙家家大业大的,总不至于养不起我吧。” 他打掉了她的手:“你糊涂!” 怎。。。怎么了嘛? 她愣愣的看着他不敢多说话,只怕哪句话没说明白又给人家骂。今天允贺小宇宙爆发了,还是不惹他比较好。 “你有没有想过,出府之后,你就是被人休过的女子。到时候谁还会要你?啊?你的名声怎么办。这是毁了你啊!” 她偷偷的小声的问:“那三皇子怎么说?” 允贺瞪了我一眼:“我揍了他一拳,这小子办事不地道!” 她马上蹭了蹭衣服,伸过去一只袖子:“大侠,您就是我心中的偶像,您就是民族英雄。我早就看三皇子不顺眼了,今天终于有人给我出了一口恶气,请您给我签名吧我说!” 允贺伸出手又一次无情的拍掉了她的手。 令堂的! 很疼哎! 允贺貌似很头疼的样子:“你说你可怎么办啊!要是以后你碰到了喜欢的人,因为你名声不好不肯娶你。到时候你怎么办啊!” 哇嘞~ 可以上升到这个层面啊。 她对着手指纠结。。。。这是个问题。。。。 “可是现在我没有喜欢的人。” “万一以后有呢。” “。。。。。” 未雨绸缪啊。。。。 “要不。。。允贺啊。”她讨好似的笑了“要不,您娶我吧。啊?” 那小子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开。。。开什么玩笑。” “没有,我没开玩笑。你看咱俩都知根知底的。婚后也不用费力气互相了解。我知道你什么德行,你要是三妻四妾的我绝对不拦着。咱好好过日子,谁也甭耽误谁。不是挺好吗?” 允贺站起来背对着她:“你。。。你真是越来越会胡闹了!我不管你,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吟诺恰巧进来,看着允贺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问她:“怎么回事啊大小姐?” 她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被哪个女人的乳,沟给夹住脑袋了吧。” “哎,吟诺你说,要是我妹妹回来了。我们是回来还是继续在那个府里待着?” 吟诺坐下来,也很苦恼的样子:“大小姐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天霍司禄和我说话你也听见了,要是妹妹嫁进去。我就可以回家了。” “其实吧,小姐你说你心里也没有中意的,与其回府待着让别人说你嫁不出去,不如在三皇子府待着呢。好歹咱也是个王妃啊。除非你心里有了喜欢的人,那倒是可以考虑不在那里待下去。” 她支着下巴做苦恼状:“那你说允贺好吗?” “倒是鲜少有人能和小姐这么合得来呢。” “。。。。是吧。” “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比允贺少爷更了解小姐您了。我觉得要是你们两个在一起,会很轻松。” 他眨眨眼睛她就知道他算计什么呢。 吟诺继续说:“但是小姐,我是不懂男女之事,只是我认为,若是一个人和你这么熟络,就像生活在一起好几年一样。那么到底是友情多一点,亲情多一点,还是爱情多一点呢。这样毫无悬念的亲密,倒是难得。只是同样的也少了很多的乐趣,少了一定的激情。” “可是这样不会很辛苦啊,不用费劲心思去揣测,不用绞尽脑汁去考虑。什么都不付出,虽然不会有什么收获。但是最起码的不会觉得伤心。” 吟诺好半天没有说话,屋子里一时间静极了,她受不了这样沉闷的话题,刚想转移思路。就听见吟诺说:“小姐,有些悲伤,值得忍耐。如果是为了那个人的话。很多的不如意,很多的伤心,很多的难过,你都愿意承受。因为无论爱情带给你的是什么,或悲或喜。都是因为你爱着那个人才会生出这么多的心思。所以我觉得。有些悲伤,值得忍耐。” 有些悲伤,值得忍耐。 这是年纪还小的吟诺对于感情的全部理解,是她短暂的生命中,对于智慧的全部总结。 直到好多年之后,吟诺也的确,为了爱情,忍受了很多的悲伤。 以至于最后她哭着对自己爱的人说:“你走,忘了我吧,太辛苦了。” 所以她爱的那个人,就真的再也没回来过。为了保家护国,为了我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为了年迈的老叟有一席安身之地,为了刚出生的婴儿能看见明亮的街道。他战死在了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我听人说,那里本来寸草不生,可是怀诺大将军死后的第二年。那里居然开出了鲜艳的花。 蓝色的,美丽的,吟诺最喜欢的花。 谁也不知道,怀诺大将军最后有没有忘记吟诺。 但是他说过一句话:“我宁愿死,也不会欺骗我爱的人。” 所以他给了吟诺,承诺中的胜利。 只是这胜利要用他永远的逝去来换,谁也不知道吟诺最后后悔了没有。只是若干年后怀诺将军的忌日上,吟诺站在她身边,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有些悲伤,值得忍耐。 ------------ 【十三。皇上这一家】 【十三。皇上这一家】 在家的日子真的是好的无与伦比,她简直就是乐不思蜀了。闲来无事带着吟诺去逛街。 “小姐,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嫁了人的。不好这么抛头露面的。” 她支着下巴想了想:“说的也是哦。” 吟诺一脸的“我很欣慰,你终于肯听话了”的表情。 她却是在想另外一个主意:“要不。。。咱俩化装成男的?” 吟诺纠结了好久,她威逼利诱。 “西街的臭烧饼!” 吟诺一手扶额做脑苦状:“小姐那是小鱼烧好吧。” 小。。。小鱼烧啊。 原来叫这个。。。。她一直以来都叫臭烧饼的。 乐乐鄙视的看着她:“切,你不爱去就算了。我自己出去。又不是非带你不可。” 果然。 “嘿嘿,小姐我也没说不去啊。你说你自己一个人去外边多危险啊!” “……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啊。” “应该的嘛。”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就看见她们两个穿着从二哥那里借来的衣服,大摇大摆不可一世臭屁无比的在逛街。其实她觉得也没什么好买的,她这人生平就爱好衣服,有收藏并试穿漂亮衣服的癖好。可是一来现在她的衣服都要由羽裳局提供,免得失了礼数。再来她一个老爷们的打扮,非要去买女人的衣服,这叫盛都众商家怎么想她嘛。 绝对会认为她是个变态,绝对!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存在,是很奇妙很独特的,它不分语言不分国界。无论你是什么颜色的皮肤,都。。。。扯远了。 她是想说,美食。 她跟吟诺十分有默契的朝同一个方向走去,那是她们盛都有名的酒馆,好吃的东西数不胜数,关键令人开心的是这个酒馆还总是推陈出新,甚是满足了她这种美食爱好者的需求。 进了茶馆,小二跟在她身边问:“二位爷你们来点什么啊?” 这么盛情啊? 估计是二哥借她的衣服太华贵了,暴露了。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装的很男人:“把你们的招牌菜,都给爷上来,另外你们最近出了什么好吃的,也给爷来一盘叫爷解解馋。” 小二点头哈腰的,标准见钱眼开样。她走到楼上,寻了个雅座。 雅座好哇,以前她跟吟诺总是能在雅座上看见美男子,货真价实的美男子。闪亮亮美晶晶的,新鲜出炉叫人垂涎三尺。 比美食还要吸引人! 哇嘞? 坐在不远处的那个一直看着她的男人是谁?怎么感觉这么眼熟但是还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吟诺,你看那个男人,是不是很面熟?”她用筷子不着痕迹的指了指方向。 吟诺回头看了一眼:“眉眼间,倒是有点像咱家王爷。只是三皇子比他好看多了,你看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子的邪气。” 没错! 是邪气!她开始看他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子的眼神不对劲,这么一看,可不就是邪气么。高挑的眼梢,婉转留情。不知道勾引了多少女人。 但是还是没有她们家司禄帅。。。。。她这是在想什么啊! “小姐啊,我怎么觉得,那个男人一直看着咱们?” “我也觉得。。。。也不知道是看上咱俩谁了。” 吟诺惨兮兮的声音传过来:“小姐啊,我们穿的可都是男人的衣服啊。他一直看,绝对是有什么隐癖!” 啧啧啧啧,白瞎这样的美男子了。居然不喜欢女人,折煞了多少美人的心喲。 吃饱喝足她拿牙签挑着牙很没形象的和吟诺走在大街上。那边有卖扇子的,看起来很不错,她拉着吟诺就往那边走。 急急忙忙的撞到了一个小孩子,她赶紧道歉,这要是给人撞坏了还得赔钱么不是。 “哎哟喂失礼失礼,我不是故意的。” 小孩可爱极了,星星眼的看着抬看她。 乐乐拍拍他身上的灰:“没事吧?” 摇头。 真可爱啊!她太心水了:“去玩吧,小心哦!” 小孩笑着跑走了,隔了老远,乐乐听见他喊:“大婶!谢谢你哦!” 啥? 谢她?还。。。大婶?他怎么知道? 我醍醐灌顶般的伸向内襟。 钱。。。钱袋没了! 她欲哭无泪,这是什么世道啊。吟诺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紧张的问:“怎么了吗?” 她苦恼的五官都纠结在一起:“钱袋叫刚刚的那个小破孩给偷去了。” “啊?”吟诺也很惊讶“太过分了啊。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回府吧。好在我们刚才吃饭的钱是付了,不然真得哭了。” 她和吟诺这样华丽丽的一次盛都半日游,就以钱袋被偷而惨淡收尾。 呜呜呜呜,什么世道嘛! 回府之后发现貌似是来了客人,她随便抓过来一个丫鬟:“府里来客人了吗?” “回小姐,是六皇子来了。” 六皇子?她仔细的搜索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刚走进正厅的门,就听见爹爽朗的笑声。这六皇子这么招人爱哦? 她踏进去的半只脚,因为看见了那个坐在上座,和父亲侃侃而谈,眉梢万种风情的男人而僵住。爹转头看见她,招了招手:“来,乐乐,见过六皇子。” 那男人却站起来,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这是我三哥的正室,我理当叫声嫂子的。” 说罢,还做了个揖。 我的个亲娘嘞,这男人太可怖了哇! 啊?你们问我是谁啊? 就是那个酒馆里喜欢男人的俊美男人么!她这是什么狗屎运啊! 但是礼数上的事少不了,她也福了福身子:“六皇子说笑了。夫家经常和我提到你,自是一家人,就不拘这些个旁的。” 他回头对我爹说:“今日司渊叨扰良久,实在有愧。不便耽误贵府更多时间。这就告辞了。” 叨扰良久? 能有多久啊,他们刚还不是在酒馆碰到?当然这只是她的碎碎念,没敢说出来。 原来叫做霍司渊,跟仙斯嫣的读音好相近。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她仔细一看。 哎哟我的个娘嘞。这不是她的钱袋么? 但是在爹面前她可不敢表现的有多惊讶,毕竟她还是要记得仙家大小姐的矜持的。 霍司渊没有叫她很尴尬,他说:“这是我刚刚在院子里捡到的,不知可是嫂嫂的?” 吟诺赶紧跪在地上说:“王妃息怒,刚才吟诺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您的钱袋。还望王妃赎罪。”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吟诺你这也太。。。。 六皇子把钱带放进她的手里:“嫂嫂拿好了,可别再把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了。” 她迷迷糊糊的听着这句明显有深意的话,揣测着这位有着龙阳之癖的六皇子到底是个什么含义。 总不至于是看上她家霍司禄了吧? 她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这个世界太疯狂! ------------ 【十四。离家,回家】 【十四。离家,回家】 在家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的快,短短的五日回门眨眼间就过去了。临走的时候爹把她叫到了书房。她跟在爹的身后心里犯嘀咕,俺家老爷子又要起什么幺蛾子啊? 进了书房,爹坐在上座,长久的不说话,她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随便瞎问。 “乐乐啊,你在王府的日子,过的可好?” 她猛地点了点头:“吃的好睡的好,日子过的好极了。” 爹却转过头不看她,神色中透露着悲伤。 怎么了嘛? “乐乐啊,你恨不恨爹娘的这个决定?” 原来爹还纠结于这个事情。她正色道:“不,爹爹,我不恨你们。” “可是。。。”爹叹了一口气,她觉得惊讶,谁不知道当朝权臣仙相,纵横官场四十余年,从来没有过不如意的时候,从来都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就连皇上都格外的器重这个曾经的太子傅。 她记得娘有一次和我说,作为皇上,能有这样的度量,着实不易。 她知道,在我娘眼里,皇上没有不好的地方。谁叫皇上对咱清姨娘好呢。 “乐乐,你从小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性子。那时候我就怕你没了大家闺秀的风范,总是想对你严厉点。但是你娘跟我说,难得生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环境里,你还能这么乐观。这是福气,是上天赐给你的另一种智慧。所以我一直不怎么约束你。期望着你能以自己的方式成长。以后就算爹保证不了你能嫁给什么王侯大臣,但是起码爹能给你,给这个我打从心眼里赞赏的女儿,一份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话就是红果果的*,她一个没忍住,掉了一滴泪。 “那天你上了轿子之后,我就一直惦记你。后来陆陆续续的叫人打听了好多你的消息。有好的,当然也有坏的。”爹苦涩的笑了一下“总还是坏消息比较多。” “你和仙斯嫣一样,和你的众多姐妹兄弟们一样。都是爹的孩子。你们各有各的长处,彼此性格都不同。” 爹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她:“乐乐,你要是觉得委屈。那么爹就拼尽这四十余年皇上对我的宠信及爱护。来求得一纸休书,然后我就和你娘回老家,安享晚年。” 她这回是真的扛不住了,一个劲的就知道哭,连气都喘不匀,更遑论说话了。爹却突然笑了,伸手给她擦眼泪:“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最上等的衣料,贴到脸上凉凉的但是很顺滑。 “爹,我都不知道你们原来这么关心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被散养的那一个。” 她抹了一把眼泪:“但是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我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逍遥自在,无一不是靠你们的荫蔽。我顶婚嫁过去,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我见过的最好的父母。”她伸手拽过爹的手,泪眼婆娑,委屈的不得了“爹,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做女儿的,听了心里挺难受的。” 爹长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好是不好,就当是你娘说的那样吧。这是上天赐给你的另外一种智慧。你且好好和三皇子过日子,若是到了真的受不了的那一日,你就来和爹说。爹定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她一路哭哭啼啼的上了轿,娘看着她这个样子只是一个劲的抹眼泪,什么也不说。 吟诺在一旁劝她:“小姐,你别哭了,你看你这一哭,老爷和夫人心里也不好过。总归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咱就好好的走下去。” 傻丫头,她不是哭自己的日子悲惨,是爹和她说的那些话,太催人泪下了。 眼睛红红的进了府,老远就看见司禄在园子里散步,花前月下的居然孤影独酌。她吸了吸鼻涕,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霍司禄看见她却是笑了:“你回来了。” 她心情不好,只是回答了一个字:“唔。” 他一皱眉,几步道走了过来,伸手摸摸她的眼睛:“乐乐,你眼睛怎么了?” 傻呀!哭的么,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的哇! 她也摸摸眼睛,觉得有点疼。只好吸吸鼻子说:“哭的呗。你看不出来啊。” 没心思理会他,她朝自己的屋子走去,霍司禄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她心情糟透了,什么话都不想说,到了门口,她一步跨了进去,反手就想关门。不妨他伸出手来挡住了,一时间手臂竟被夹在门中间,估计挺疼的吧,她都听见他吸气的声音了。 “乐乐,嘶,开门啊。” 她头也不回:“我累了,我想睡觉。今天没什么心情陪你聊天这府里这么多的姬妾美人,王爷你也不会差这一晚上。” “乐乐,你不开门,本王的手就夹在这门缝中间了,等到了你心情好的时候,只怕我的手也就废了。” 好吧,为了不背上谋害皇子的罪名,她还是知趣的打开了门。 开了门她就连珠炮似的说:“我告诉你我今天心情真的很难受很不好,您别指望我对你笑脸相迎,总之你要是受不来就走我没留你。我当然知道。。。唔。。。” 突如其来的拥抱太温暖,甚至叫她有点眷恋这样的温度,吟诺在外面悄悄的关上了门,还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臭丫头你眨什么啊!这。。。这不就是社交礼仪吗,又没发生什么事!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蹭到他身上。 霍司禄却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哭,之前那么多事都没见你哭过。就是叫人给劫走了,你也能大摇大摆的从驿站里平安无事的出来。” 他居然知道呀。 “情况不一样嘛!” “哦?那你说说看,今天是怎么了?” 她迟疑了好久,才说:“说实话,我不喜欢这里。因为我在这里,我的父母为我担心,你知道我爹吧?他年事已高却还是那么惦记着我。我实在是舍不得他们,霍司禄,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他不说话,只是抱着我,耳边尽是他温热的呼气。让她觉得痒痒的。我拽了拽他的衣服:“王爷你睡着了吗?” 他还是不说话,她心里正犯嘀咕这三皇子是中了什么邪了。居然如此安静。 “您到底记不记得啊说句话好吧,死了也给个态度叫我知道啊,我好给你准备后事给自己铺就后路啊。” 他突然说道:“什么后路。” 亲娘啊,有这么傻的皇子吗?后路。。。男人都死了我的后路自然是找个下家接收我了。可是如今霍司禄貌似很清醒,她可不敢说这话。 “我就是问问你那天说的话还记得吗?” “什么话?” 你令堂的!她就应该叫孙悟空把你给收了叫你信口雌黄!简直就是人神共愤! 她急于提醒:“就是那个说了我妹妹若是进了府,你就会放我出去的啊。其实说句实话,我在这这么久,你理应看见了我的不适应以及对于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的厌恶,我觉得这里并不适合我。所以还是走了好。” 霍司禄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居然像是在赌气:“那你若是出了府,你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啊,宅在家里多好啊……哦,就是待在家里的意思。” 他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让她离开他的怀抱,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嫁人了?” “能不嫁么,我可没那么清心寡欲。” “既然都是嫁,为什么不在本王的府里呢?总归是熟悉些的。” 她摊手:“三皇子,您这里真的不太适合我,我还是换个清闲的地方吧。” 他眉毛一挑,风情万种:“哪里清闲?” “我这俩天有在思考允贺,我觉得我们俩个知根知底的,以后在一起了日子不会难过。” 他盯着她,眼里似乎是盛怒之下才有的表情,但是却控制的极好,她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生气。只好看着他不说话,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越捏越紧,疼痛使她忍不住发出*。 “嘶。疼疼疼疼疼!” 他如梦方醒,立刻松开了手。低着头不知道是看她的鞋还是他的鞋还是地上搬家的蚂蚁蟑螂。话说回来,这里貌似没有这种动物吧。她总归是没发现过。 “乐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吭哧了半天,霍司禄就给我留下这么一句话。 香蕉你个巴拉的,要不是你,我早就睡着了! ------------ 【十五。补偿】 【十五。补偿】 霍司禄说话很算数的,第二天果然来找她。当时她正坐在那看着桌子上的纹路,霍司禄冷不丁的出现,着实吓了她一跳。 “您下次能不出现的这么突兀么?”她用手拍拍心脏。安抚自己跳动的小心肝。 他看着她,半天没说话,她心说这大爷又犯什么毛病了,正不耐烦,他却突然开口了:“乐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他的脸上竟然因为这短暂的沉默而出现了一闪而过的焦虑。 “很多啊!我爹娘,我妹妹,我五妹,我三哥。我舅舅舅妈,还有姑姑哦还有清姨娘。还有安表哥,还有吟诺还有允贺还有总是给我打折的那个卖胭脂的老板……” “乐乐。”司禄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无奈表情,打断了她的话。 “啊?” “不是说那种喜欢,是说爱。” 爱? 她讪讪的笑了笑:“哎哟喂这个层面可上升了,我哪里知道什么是爱啊。没领教过,可不知道。” 他低着头:“原来我也以为我懂的,但是现在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不明白,不懂得了。” 乐乐挥挥手做安慰状:“安啦大兄弟,你现在之所以这么纠结完全是因为我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汽车见了都爆胎的妹妹不在,等她回来了,你们两个再鹣鲽情深比翼双飞同生共死的。到时候你就领悟了什么是爱情了。” “乐乐,你一直就不懂什么是爱情,那你就不怕,若是有一天你爱上了哪个人,却还不自知吗?” 哦哟哦哟,这可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啊,严重大发了啊我靠! 皱着她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眉毛:“听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哈。” 司禄坐在她对面,白痴的点头。 呃…… “其实……我觉得,有的时候,不去想那些情啊爱啊的,就不会有这些烦恼。”她张张嘴,剩下的那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他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纠结,眉毛一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她自然是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的。可是她还是很纠结,真的,这句话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司禄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她瞪大了双眼,他却视而不见她的惊讶。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其实有的时候想想,真是怪对不起你的,按理说,这天底下的女子,哪个嫁到我三皇子府里都是天大的福分。唯独你,让我觉得我这里仿佛没那么好。让我开始怀疑自己。” 她讪讪的笑着:“没有,您这挺好的。吃好喝好,的确是不可多得!哎……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我虔诚的小眼神~~~~” “可是有的时候你并不快乐,乐乐,你让我觉得,很对不起你。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能力给你快乐。” 他眼睛里有着不应该属于这个意气风发的三皇子的悲伤,她还来不及去分辨那是什么,他就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你看看你,至于么,多大个事儿啊你上升到这个层面,搞得我好像是多郁郁寡欢似的。其实吧,你这里真的挺好挺好的,你说我要是连三皇子府都敢嫌弃的话,那这整个盛都恐怕也就只有皇宫能叫我不嫌弃了,你说是吧?” “乐乐,若是有一天,斯嫣回来了,你也不要离开这里了。”他眼神深邃无比,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无数个夜晚自己和允贺在青郊看到的星星,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勉强的笑了笑:“怎么了啊?为什么这么突然的说到这个问题?” 司禄张了张嘴,仿佛是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按下去了。她知道他这个样子,必然是不会再说了,索性什么都不说,等着他组织好语言,用最妥当的方式说出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敲在仙乐晓的心里:“乐乐,我觉得对不起你,我留下你,是想要补偿你。” 那个时候的那两个人,真真年轻,就觉得尊严是件顶大的事儿,从来都不肯先低头,仿佛是谁先说了,谁就输了。 乐乐眼睛里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抽离,他只以为那是因为他说了要她留下的话,他只以为,她那片刻的失神,只是因为自己想要她留下。 难道留在我身边,真的就这么难受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总归是不好受。 “我再想想吧。这件事儿,我一时半会儿应承不了你,你知道的,这里,并不很适合我。” 补偿? 只是补偿吗? 霍司禄,你根本不了解我这个人。我宁可这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是个被人休的女人,也不要你为着那毫无意义的道义而留我在身边。 ------------ 第二卷,才会相思 ------------ 【十六。念念不忘】 【十六。念念不忘】 夜凉如水,偌大的三王爷府很少有这样寂静的时候,乐乐抬头看着月亮,心里空空的。吟诺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吟诺……” 身后的吟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上前一步,轻轻的抱住乐乐:“小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您别憋着,都说出来,说给我听,好不好?” “我很乱。”她转过头来看着吟诺“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原来以为在哪里都一样,无论是在家还是在三皇子这儿,我都会好好的过日子,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从前我觉得,我不需要有人来关心我爱护我。可是现在我觉得身边没有人,心里没有人。空空的。” “小姐……” “可是我和这里任何一个女人一样,在他心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吟诺,日子太辛苦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样。” 吟诺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侍奉仙乐晓,记忆中自己的这个小主子从来不像府里其他的人那样难伺候,她开朗活泼,什么事儿都不斤斤计较。她大了乐乐整整五岁,心里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 她也的确从来没见过乐乐这个样子。恍惚间就想起了小的时候,听府里的一个年级颇大的管事说过,她说:“人这一辈子,总得经历点什么,才能真正的长大。” “小姐,三皇子是那样优秀,你喜欢上他,这很好,毕竟,你们是夫妻。” 乐乐眼睛里仿佛装着星星,明亮闪耀的不可思议:“可是吟诺,你明明知道……” “人世间的男女痴缠,恩怨纠葛,哪里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呢?就像小姐你,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三皇子,你这样的好,三皇子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咧嘴笑了笑,模样傻傻的:“谢谢你,吟诺。” 夜里有点凉,乐乐穿的少,又在外面坐了这么久,此刻已经感觉到不适了,便回了屋。 第二天到底还是生病了。 不不趴在床边看着乐乐,神情很是鄙夷。乐乐凶狠的威胁:“你要是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人低低的笑声。她顺着声音看过去,顿时满脸通红。使劲的往被子里钻。 司禄几步走了过来,坐在床边,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然后皱着眉问:“怎么搞的?” “发热了?”乐乐不可置信的自己摸摸额头。一张小脸顿时泄了气般的纠结在一起“真脆弱,想当年我和允贺冬天的时候在雪地里打滚,第二天照样安然无恙的去参加家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都怪你!给我养的这么脆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看看这身体都完了。” 他却笑了:“那等你过阵子身体好了,我带你去骑马。” 乐乐睁大了眼睛,仿佛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她抓住司禄的手,一劲儿的确认:“真的?你说真的?骑马?你带我骑马是不是!是不是?” 他笑了笑,把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眼神居然很温柔:“真的,是真的。” 她听了这话,作势就要下床,霍司禄眉毛一挑,长手一伸,她老老实实的被他推回到被子里。乐乐耐心的解释道:“我没有事情了,身体好着呢,真的真的,你现在就带我去骑马吧!” “那可不行,乐乐,你得把身体养的好好的,我才能带你去。” 她沮丧的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盈盈若秋水,声音委屈的不得了:“哦……” 他觉得她的声音仿佛是一个小爪子,慢慢的挠在自己心里,一下一下的,不能忍受的痒。 “小姐……喝药了。”吟诺挑开帘子,看见了霍司禄“奴婢给王爷请安。” 司禄点点头,伸手接过吟诺手里的药,对她挥挥手“你去给王妃拿点蜜饯,跟秦管家说,就要上次南方进贡来的。” “是。” 不过一会儿,吟诺就拿来了蜜饯。司禄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对着床上的乐乐说:“这蜜饯很是好吃,甜而不腻。你喝了药,吃点这个,不会太难受。” 又转头对吟诺说:“先给王妃吃着,如果吃没了,再去秦管家那里要。” “是。” “你先下去吧,告诉这屋里的丫鬟做事儿都轻手轻脚点,别吵着你家小姐。” 吟诺又毕恭毕敬的回答了一声:“是。”只不过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含笑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脸红红的,似乎也没想到司禄会对自己这么好。 打发走了吟诺,司禄拿起桌子上的药:“乐乐,喝药。” “哦。”她接过来,三下五除二的喝完了。仿佛在喝白开水一样,眉头都没皱一下。司禄怔怔的看着,往常府里哪个主子生病,总是要他哄着才能喝下去药。这般洒脱的,倒是少见。 他拿起蜜饯给她:“吃不吃?” 她二话不说的拿起一块来吃。可能是蜜饯真的很好吃,她满足的眯起眼睛,小猫一样:“好吃!” “好吃也别吃太多,这么甜,仔细坏了嗓子。” “哦。”这么答应着,眼睛还是盯着他手里的盘子。 他被她这样的眼神打败:“只能再吃五个。” “十个吧十个吧!”乐乐伸手去拽他的衣服“你看我都生病了。” “……好吧。那吃完了要记得喝水漱口。” 酒足饭饱……呃……其实就是吃了蜜饯喝了茶水,屋里暖暖的,乐乐有点困,司禄也看出来了,帮她掖好被子:“睡一会儿吧,休息好了,身子就舒坦了。” “唔。”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乐乐感叹自己怎么这么能睡。 “吟诺……” “哎”吟诺一边答应着一边挑开帘子进来。 “我睡得好沉啊,什么时辰了?” 吟诺笑着说:“王爷走的时候吩咐了,不能吵着王妃,我们做事儿都轻手轻脚的呢。” “哦。” “我去秦管家那里取蜜饯的时候,你知道秦管家对我说什么吗?” “什么啊?” 吟诺清了清嗓子,学着秦管家那沉稳的声音:“外人都道王妃不得宠,我看未必,这南蛮子进贡的蜜饯最是尊贵,皇上心里疼三王爷,特地赏了下来,一共就那么一小筐,以前从没见王爷赏过谁。” 乐乐刚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又什么好惊讶的,在仙家我什么大富大贵没吃着过。” 吟诺上前服侍她穿衣服,嘴里说道:“小姐,你就是嘴上不认输,奴婢也不多说,你总归是心里有数。” ------------ 【十七。冬令营】 【十七。冬令营】 要说嫁个皇子老公就是好,每年除了吃喝上面的福利外,还有许多为了彰显自己是贵族的野外旅游。 司禄说给乐乐听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见了那个孩子欣喜的表情:“真的吗真的吗?” 他笑了笑:“皇室每年都有这个项目的,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会带上我。这真是太惊喜了!” 司禄微微皱了皱眉头:“带你去当然可以,但是你不准乱跑。”他盯住乐乐的眼睛“别让我找不到你。” 对面的人猛地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 司禄认命的叹口气,傻孩子一准根本没听清自己后面说的什么话,一门心思全扑大驾身上了。 出行的那天三皇子府甚是手忙脚乱。 司禄穿上下人递过来的披肩,看了眼明显处于兴奋状态的乐乐:“你东西都带好了?” “带好了。快走吧!” “我记得前天我让秦管家给你送去一个披肩,带了吗?” 仙乐晓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心说你个男人犯得着这么小心眼吗。磨磨蹭蹭的回去取。 好不容易把披肩取来了,司禄有貌似云淡风轻的说:“哎我记得你还有个暖手炉吧。” 乐乐:“……” “回去取吧。” 最后把暖手炉取回来的时候,乐乐才醍醐灌顶:“哎为什么不让下人去拿啊,天寒地冻的你折腾我干什么啊!” 司禄却没有理会乐乐此时此刻的大呼小叫,只是上下看了看乐乐,勾了勾嘴角:“披肩是不是又忘拿了?” “……” 周围的人都低下了头,估计都是憋笑憋的够呛。 乐乐通红着脸:“我……我进屋找手炉的时候,脱下来了。出来忘记穿了……” 吟诺站在一旁,语气无奈极了:“请王爷恕罪。” 乐乐当然知道她的语气为什么这么无奈,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兵荒马乱的,找到这个丢了那个,明明记得放在柜子里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床底下去了,当吟诺在床底下找到了那个她为之奋斗了半个时辰的护膝时。坐在床上惆怅了好久:“小姐您说咱这也不是战争年代,这府里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入贼,您说您犯得上这么东藏西藏的吗?” 乐乐大笑着缓解气氛:“哈哈,哎呀今天天气真好啊!” 说完刮来了一阵风,她不由自主的把脖子缩了缩。 司禄叹了口气:“你啊你……” 说完牵起她的手,一路回到了乐乐的屋子。大红的披肩突兀的放在床上,司禄走过去拿起披肩,乐乐伸手:“我自己穿。” “别动。” 这句话很有威慑力,乐乐果然不再动了。司禄一边给她穿披肩,一边很有耐心的说:“这次去了,会有家宴,肯定比较闷,你乖乖的坐在我身边就好,什么都不用做。吃饱了就行。” 乐乐郁闷的低着头:“我有那么没风度吗我……怎么说我也一盛都名媛啊,多少少年郎的梦中情人心中偶像呢,叫你一说这么不堪。”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少贫,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乐乐觉得自己的心都漏跳了一拍,她甚至有理由怀疑它是不是生病了不工作了,要不然为什么在停止了一瞬间之后,就剧烈无比的跳动起来?他刮自己鼻子的一瞬间,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的蒸腾开来,“彭”的一声,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从来没有过的甜蜜,她似懂非懂的享受。 司禄最后系好了扣子,低头看着她:“你不准乱跑。也不准穿的太少,生病了,我可没钱给你看病。” “哎你这人……哎我说你呢你跑什么啊你!!!” 马车已经开出老远,守在家里的丫鬟还能听到王妃的大嗓门:“吟诺你说有这样的么你说,挺大个男的犯得着吗他?给我看个病都锱铢必较。真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哇塞小姐你会说成语了啊!还会说诗句,你真是出息大发了你!” “嗨!这有什么难的?告诉你这就是我内偶像苏轼写的,苏轼知道谁吗?就写《长恨歌》那人。” 吟诺:“……” 司禄:“……” 乐乐马上小人得志的笑起来:“哎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啊,吟诺不知道也就罢了,您堂堂三皇子豫亲王怎么还能不知道呢?太掉价了吧我说。” 吟诺:“……” 司禄:“……” ------------ 【十八。表白】 【十八。表白】 来了之后乐乐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说是秋闱打猎,那全都是男人的事儿,女人们只能乖乖的待在帐子里。还不如在府里待着舒坦呢。 霍司禄不放心乐乐,特命了手下的心腹守在帐子前面。 乐乐看着吟诺频频看向帐外,终于忍耐不住:“吟诺,你看什么呢?” 吟诺红着一张小脸气愤的说:“小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帐外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我怎么寻思怎么别扭。” 乐乐喝了一口茶,不愧是皇家的茶,比别的地方的好喝了不知多少倍。 “你不看他不就完了吗。” 吟诺一本正经的:“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抛了这层关系不说,老爷在朝中,也算是这个。”她伸出自己的大拇指“你说现在他往这一杵,多招风啊,我眼看着安珍屋里的丫头朝咱们这儿看了好几眼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总归是好说不好听的事儿。” 仙乐晓听了这话,几步跑到门口,掀开了帘子:“你叫什么名?” 门口的人显然没想到身后会有人和自己说话,吓了一跳,吟诺看见了,吃吃的乐:“还保护人呢,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后面出来一个人就给你吓成这样。” 那人听了,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请王妃恕罪。” 乐乐一听这话,乐了:“成啊,你看见对面那帐子没?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别低头看蚂蚁搬家啊你。”指了指对面的帐子“看那,看那知道不?” 跪下的人抬起头来,顺着乐乐的手看过去。 “卑职知道,那是安夫人的帐子。” 乐乐手一拍:“对了!你就上那看着去。” 他面露难色:“王妃,这不妥啊。王爷走的时候特地交代了奴才……” “我跟你说,这是战术,这一来呢,声东击西,二来呢,你站在对面,看我的帐子也观察的更全方位多角度,是吧?” “这……” 她脸色一正:“怎么着?我堂堂豫亲王王妃,请不动你不成?” “属下……遵命!” 这才对嘛~~ 帘子刚刚放下,吟诺就一脸的兴奋:“小姐你真厉害,不愧是仙家大小姐。” “别吵,我要睡一会儿,你看着点时辰,别误了晚上的家宴。” 昨晚上兴奋了一宿,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 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乐乐感觉自己身边有热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下意识的问道:“不不?” 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声,霍司禄无奈的说:“乐乐,你这脑袋成天都寻思什么呢?” 她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被子里,嘴里不忘争辩:“你这人怎么和不不一个爱好啊。” 霍司禄伸出手来环抱住乐乐:“休息好了吗?” 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她,她觉得隐隐的幸福,以及……巨大的不安。 “霍司禄,叫人来把灯点上好吗?” “不行。” “你……” 他的手摸索着覆盖住她的眼睛:“乐乐,你刚刚睡醒,不能见强光。” 仙乐晓犹豫了好久,还是轻轻的拿下了他的手:“可是这样,你看不见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身边的人瞬间僵硬,连说出来的话都好像透露出寒气:“仙乐晓!你以为……你以为这么多日子以来,我一直……我一直把你当别人?” 她想坐起来,可是腰间霍司禄的手却死死的固住她:“我没有,我不指望着要取代谁,只是我不想我们日后,连表面的那套都做不来。” 霍司禄收紧了手,一个大力将她压在身下。 仙乐晓疲惫的闭上眼睛。 “你看着我!仙乐晓,我叫你看着我!” 她伸出手来推他:“你出去!”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一种静谧的气氛,以及两个人压制不住的喘息声。 她刚刚挣扎着想要起身,司禄却突然极温柔的靠在她的肩膀上,闷闷的声音传过来,竟然有点哽咽:“乐乐,你不能赶走我,我总是觉得你有一天会突然不见了,你伤心了生气了,可以跟我说,可以让我替你出气,所以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的累。我只是想抓住你,想你在我身边。” 他抓住乐乐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这个姿势让两个人都难受极了,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乐乐,你不知道,你说你要离开这个府,你说你妹妹进府你就走了的时候,这里有多难受,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自从我娘走了之后,我一直都觉得这里可能都不跳动了,没有什么事情能再叫我这样伤心。那天你说你要走,我这里疼的要死。恨不得……恨不得这颗心不是自己的。” 黑暗中他的心跳刚劲有力,诚实的证明着此刻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是多门的健康,可是明明是这么健康的心跳,它的主人,怎么可以说出这样脆弱的话?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咸湿的液体滑进嘴中,脸上凉凉的,她居然哭了? “你别说了。” “……” “今天的话,你就当没说过,我就当没听过。” 你有那么多的女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比这更动听的话,可是我发誓,这是我短暂的生命里,听到的最动听的话语,它比我见到的任何花朵都美丽,比我看见的任何落日都令人遗憾。 你还有那么多,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你的一段情话,就可以让我毫不犹豫的飞蛾扑火,即使知道你有那么多的女人,即使知道你爱我的妹妹,我也愿意,爱上你。 可是我不能说,我也有自己的小尊严,虽然这尊严早就在你的面前卑躬屈膝,我也要努力的维护住。 黑暗中霍司禄的哭声那样的无助,像个迷途的孩子,乐乐紧紧的抱住他,默默的说完了许多话。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霍司禄却小孩子似的紧紧的握住。 仿佛只要不松手,她就不会走。 ------------ 番外《长相思》 《长相思》 【一】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父亲许靖南是整个王朝最骁勇的将军,而我,作为许家长女,注定要进入深宫。我们一族世代守护皇族。为皇族哺育后代。长此以往,许氏一门长盛不衰。我十九岁那年,父亲再一次挂帅出征,我被送到了皇宫里。侍奉太子。其实大家心照不宣,太子以后就是我的夫君。这样子近身侍奉,也算是给我们一个彼此了解的机会。 当今太子已经二十一岁,按理早该大婚,只是皇后两年前仙逝,太子需尽孝道守丧三年。 太子并不是皇上的长子,皇后生下他时,皇上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而皇长子如今都已经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的父亲了。看着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对着只比自己大了四岁的太子叫皇叔,我总是少不了一番窃笑。不想这笑声给他听了去,寻着声音看向我。 “承元啊,这是你清儿姑姑。”太子一手牵过我“这孩子人小鬼大,你叫他承元就好” 到底是差了一个辈分,我笑着唤他侄儿。 他却将头一扬,眼神炙热而执着。不愧是天家后代,与生俱来一种王者气质。 “清儿姐姐。” 太子眉头一皱:“承元,这是你清儿姑姑,以后就是你皇婶。不得无礼!” 霍承元却坚定无比:“就是清儿姐姐,不是姑姑,不是皇婶!” 那个时候我只当你年少无知爱逞强,便打着圆场:“霍暮,承元还是小孩子,你做什么这么计较?” 霍暮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过于严厉,只好放松了口吻:“承元,等到日后许清过了门,当了你的皇婶,你可就不许再一口一个姐姐了,知道吗?” 少年长身玉立,倔强着不肯答应。我和霍暮相视一笑,只当是小孩子年轻气盛。当时的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所以日后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大意。居然无视了他那么灼热的眼光,居然没有意识到,他当我是女人,而并非长辈。 承元走后,霍暮牵着我来到花园。我心里很是欢喜。他侧头看着我:“你还这样年轻,就叫我给囚禁在这个樊笼里,真是罪孽啊”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摆弄着花瓣继续说:“整个皇宫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也只有这里让我觉得在这个处处勾心斗角的污秽之地里,还有着一片宁静。” 我侧过头看他,这话是最最说不得的,却也是最真实的话。从来,皇帝就不好当。 外人只看得见皇族的无限荣耀,然而又有几个人真正的明白他们的无奈。在这个被权力与欲望堆砌的坚固城池里,能够守护的住自己最初的愿望,是多么的不易。 这是霍暮第一次对我如此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是他作为统治者的后代最智慧的感悟。可是谁叫他站在那个位置上呢?高处不胜寒,天家后代注定在享受着无上荣光的同时也承受着权利对于他最严酷的腐蚀。 上元灯会,历来是备受推崇的节日。那一天霍暮带着我乔装成普通百姓,在长安城里逛灯会。只是没想到滚滚人流居然把我们冲散,待到我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见了霍暮的踪影,我心里焦急,不知道这一切是刻意还是巧合。这次出宫我们没带随从,如果霍暮出了事,我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赎罪的。纵是我们许氏世代贵族,纵使我的父亲为当今圣上打下了这片江山,也抵不上这一个罪名。 我站在大街上,忽然就觉得好笑。这就是天家,这就是我们许氏卖命守护的皇族。他们自私自利,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在我十九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对他们产生了质疑。 只是没想到,太子平安无事,有事的却是我。 一群脏野之人,喝了点酒。恣意妄为,居然当街调戏女子,我看不过去,上前制止。那人痞里痞气,淫笑着看我:“哎哟,我说这个妞倒是嫩的很啊!让爷放了她,可以啊,你来伺候我,要是爷舒坦了,自然就答应你的要求。” 我哪里听过别人这么对我说话?一看几个混混都上来围住了我,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我气极的举起了手。 “啪!” 四周顿时变得安静,我惊慌的盯着自己的手看。明明不是我打的,为什么这声音却仿佛是那混蛋挨了一巴掌?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霍承元站在我的身后,脸上是盛怒之下的表情。他还带着一些随从,看起来精壮无比。 他薄唇微启:“滚!” 那几个人自知打不过他的随从,可是又觉得这样离开很丢脸,于是逞强的喊道:“你个小毛孩!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那些人会意的点头。然后他就牵起我的手,带我离开了那里。我打趣的说道:“原来你这么有本事啊。” 霍承元看过来,眼神中透着寒意:“许清,我不是你的晚辈。不准你把我当孩子看。” 阴晴不定是天家的特产,我早已经习惯了。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等你啊,和你父亲一样上得朝野再来和我说这话也不迟!”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以后不准独自出宫,这里人杂,你一个女孩子,出了事怎么办!” 我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心里对他的好脾气终于用尽:“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他一把把我推向身后的墙,我的后背重重的撞到墙上,疼得我闷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倔强的不肯讨饶。 “许清!” “我是你姑姑!” 他二话不说的吻住我的唇,眼里的炙热终于让我明白了什么。我的手被他高高的举过头顶,他用舌头细细的描绘着我的唇形。鬼使神差的,我居然没有拒绝。 我只是觉得累,因为我姓许,所以就理所应当的服从命运?因为我姓许,所以就让他们心安理得的安排着我的命运? 那时候真是年轻啊,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轮回常理,冥冥天道。哪是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挣得开的。只是那一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此后的漫漫余生都要为我那一次的任性而付出代价。 ------------ 番外【二】 【二】 我的婚礼举行的很仓促,皇上年迈多病本就身体不好,加之染上了风寒。让这位戎马倥偬了一辈子的帝王过早的结束了生命。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要求举行封后大典,那几日我忙的不可开交。一方面要以未来皇后的身份主持后宫,一方面要负责婚礼的各项事宜。 这是个特殊的时期,封后大典不可太过张扬,那是对先皇的不孝,但是该有的礼数又不可少,因为这代表着一个王朝的威严。 大典那日,盛都阴雨连绵。让这场本就不怎么华丽的仪式更加的舍繁从简。霍暮一直牵着我的手,后来我们站在祭坛上,看着坛下数不清的臣子,因为距离遥远,他们的面容都甚至有些模糊。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都无比欣慰,因为这是一场期盼已久的婚礼,是对这个年轻皇帝政权的保障。 一道目光自始自终都跟随着我,我知道是谁。无奈的看向霍承元,如今我已经是皇后了,他还想怎么样? 他发觉我同样的回视着他,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我垂下眼帘不看他,尽量的掩饰自己的慌乱。 太子,不,现在应该改口叫皇上了。皇上的日子也不比我好过,有的时候在我的寝宫里,我在灯下细细的核对着各宫报上来的具体安排,霍暮就在离我不远处的案台上默默的批复着各类数不清的奏折。如今战事还在持续。前方军饷吃紧。恰逢江南旱灾,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着已经泛白的天际,无奈的说:“真快啊,又是一晚过去了。” 霍暮抬起头看着我:“难为你了,我一时不察,居然忘记提醒你去歇息。”他伸了伸胳膊,活动筋骨。 我走过去帮他捏捏肩膀:“治国齐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总是要慢慢来的。先挺过这次天灾,让百姓有个好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打开一本奏折,看了一会儿,突然失笑出声,伸手递过那份奏折:“你看看,承元那小子多能添乱。” 我打开转轴,少年的字迹映入眼帘,果然还是年轻气盛啊,行书走字之间带着明显的狂傲不羁。但倒是颇有天家风范,大气十足。 奏折先是引经据典,历数各代王朝皇室之骁勇善战,然后妙语连珠,字字珠玑。通篇看下来,就是想要请旨带兵去前线打仗。 我放下奏折,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呢。” 皇上也笑了:“难得这孩子有这份心思了。” 什么心思?他那纯粹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前线战场如同人间地狱,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根本不了解那里有多可怕。敌人的铁蹄不会留情,更不会考虑你是皇子或是平民。在那里杀戮是主题,死亡反倒是家常便饭,谁也不知道那白骨皑皑中,哪一具是你的尸体。更没有人知道,你生前是多么的辉煌,只要你死在了战场,那么你就是输家。 我们都道霍承元只是年轻人气盛,一时兴起。根本没有理会那奏折。 谁知几日之后霍承元手持宝剑,跪于大殿之外。一跪就是三个时辰。 霍暮笑吟吟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若是今日朕不应承你,你就一直这样跪着?” 他抬起头来看着霍暮,眼神一片清明:“皇上明鉴!承元即是皇室子孙,享受着祖先基业荫庇的同时也有责任为天下保住这先人用白骨换来的江山。如今前线战事正紧,我自恃没有办法为国家拿出数万军饷,但是我可以用我的身躯挡住敌军挥舞南下的铁骑,我可以用手中的长剑,阻断敌人日渐强大的野心!” 霍暮看看我:“清儿怎么看?” 承元也看向我这边,眼神里包含着太多我一直以来竭力回避的感情。阳光下他挺直的背脊越发的耀眼,还有些稚气的脸庞已经逐渐雕刻出棱角。这样俊美的一个男人,真的适合战场吗? 我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开口:“承元,你没见过什么叫战场。那里不仅仅是你有一腔热血就可以生存下来的。如今你选择为国捐躯,这是好事,皇室有你这样有雄心壮志的后代,是霍氏江山的福气,我总归是不反对的。但是你要知道,以你皇子的身份,若是到了前线打不了仗,那么你就会成为我父亲的蹩脚,成为数以万计的战士的累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看着我,长久的不说话。这样静谧的气氛实在诡异,霍暮站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却仿佛洞悉了一切。 “清儿姐姐,我可以。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这天下,这万里河山,这秀丽山川。我同样可以捧到你的眼前来。” 霍暮负手而立,一双眼睛既不看我也不看霍承元,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承元,朕就依了你。朕只给你四个字,望你牢记于心。” “承元恳请皇上明示!” “天下苍生。” 说完,霍暮头也不回的走了,明黄的衣角被风吹起,冷冽的带着一点点决绝的味道。 霍承元的腿早就已经跪麻了,站起来之后连道都不会走。一瘸一拐的,我伸手去扶他,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放下了。 到底是长辈,我嘱咐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想皇上明天就能下旨。你府里的事宜也要打点清楚。” “许清,你信我会打胜仗吗?” 我正色道:“天助我国国威,多难兴邦,我相信神灵一定会保佑我们。” 他看向我,眼神居然炙热的让我无力承担:“不,许清,我就是我。你别和我说什么天下苍生。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承诺给你的胜利?” “我信,我也必须相信。希望你不要骗我!” 他的眼睛看向远处,神色居然悲痛落寞:“许清,你没爱过一个人,等你以后爱上了谁,你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你宁可死,也不会欺骗你爱的人。” 他的侧脸像是用刀雕刻的一样俊美异常,这样看来居然有摄人心魄的美丽。以前我的一个远房表妹就说过,霍承元不知不觉间已经打动了许多少女的芳心,当时我只道他小,最多不过是模样生的俊俏。 可是现在仔细看看,那是一个男人最朝气蓬勃的年纪,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使他不同于凡夫俗子。他的眼睛里隐藏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沉与老道。这使得他在众多王公贵族里脱颖而出,成为别人眼里最独特也是最诱人的男子。 我站在远处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就算是膝盖剧痛难忍,他也要挺直背脊,以一个皇子最妥当的姿态,离开这座皇宫。 霍承元走的那天,很多人都来送行,皇上和我特地送他出城十里之外。霍承元的父亲,两鬓已经斑白,默默无语的看着自己最小最得意的儿子,踏上了那生死未卜的征途,他甚至没办法说一句挽留的话,因为为国捐躯,容不得你有半点私心。霍暮摆架回宫的时候拍了拍大哥岭王的肩膀:“朕相信承元,会带给我们期盼已久的胜利。” 岭王点点头,却是红了眼圈,缓缓的同自己的弟弟道出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这孩子脾气也不知道像谁,太拗了。怎么劝都不听,要是能回来,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是万一要是回不来。我都一把年纪了,上哪里再弄个儿子出来?” 回宫的御撵走出好远,我挑开帘子向后看,岭王的身影就像是雕塑一样,直直的立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浸透着悲伤。他背对着我,所以我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但是想必这位儒雅的岭王,应该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霍承元的马已经看不到踪影了,汗马良驹,日行千里。只有岭王的背影,无言的强调着,这位俊美少年的离去。 ------------ 番外【三】 【三】 大军凯旋之日,我们这个国家前所未有的团结了起来。百姓守在街道的两边,等待迎接远征归来的将士。早上的天刚刚微亮,还透着一股子冷意。我和霍暮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千千万万的子民,以他们最质朴的方式,等待着,等待着膜拜那些给我们带来了胜利的人。 我指了指城楼下的百姓:“让那些为了保家护国浴血奋战的士兵们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 霍暮听罢,对着我笑了笑,然后朗声对城楼下喊道:“朕同你们一样,感激着这些将士,并愿意以朕身为帝王能表现出来的最大敬意,来迎接这些凯旋而归的子民!他们可能是某个嗷嗷待哺的幼儿的父亲,可能是哪个正值妙龄的少女的闺梦人,可能是七旬老叟最得意的孩子。但是如今,他们的身份有了更崇高的头衔。朕要感谢每一位,庇护我大好河山的英雄!” 城楼下一时之间静默极了,他们抬头仰望着,这个威武并不失体面的皇上,霍暮的面容还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可是他却在自己还年轻稚嫩的脸庞上,书写着自己最发自内心的感谢。 “皇上万岁!”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发出这样一句话。万千子民这才从刚才霍暮的慷慨陈词中醒悟过来。齐齐跪地山呼万岁。那响亮的声音穿过云霄,穿过城墙,抵达到祖国河山的各个角落。也给了这个年轻的帝王,最原始的支持。 这是霍暮自登基以来,受到的最声势浩大的鼓励,这里每一个不知名的百姓的支持,都比那些三公九卿机械式的叩拜更令人振奋。何谓天下?我曾经开玩笑的和霍暮说:“要是天下的老百姓都不听你的,我看你们还玩什么?治国以民为本,我们和那些达官贵族的优越感,不也正是来自百姓的支持吗。” 他一手揽过我,不服气的挑眉:“朕当然知道。” 太阳渐渐的升起来,隐隐约约的似乎可以听见大军行走的马蹄声。我异常兴奋,期待着迎接那许久未见的面孔。只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就会被自己吓出一身的冷汗。 我是在思念霍承元吗? 城门应声而开,我最先看到的是我年迈的却依然老当益壮的父亲。他手持宝剑一马当先,身后不远处就是霍承元,我仔细的看着,他戴着重重的头盔,脸上好像还有伤痕。这些还带着战场上血腥气味的士兵,成为了比皇上皇后还高尚的存在。百姓们列队欢迎,手持美酒甘果。 我侧过头看向霍暮,戏谑的开着玩笑:“皇上,您不觉得咱们俩个的风头,被这几个野蛮的臭小子给抢了吗?” “朕也觉得我们两个好像被遗忘了。”霍暮难得这么孩子气,一脸的“我很伤心”的表情。 晚上的庆功晚宴闹到很晚,都是些粗人,行军打仗的时候放肆惯了,几杯酒下肚就露出了武夫的本色。皇上令我先回去歇息,我想想一个女人坐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遂摆架回宫。 月光清凉如水,较之晚宴上的热闹,后宫今晚显得格外的安静。所以当看见霍承元站在我寝宫里的时候,我不禁吓了一跳。 他看见我回来,笑了笑:“许清。我等你好久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什么也不说,就是静静的看着我。好在我进屋的时候屏退了身边的侍女。他伸手将我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我有一次,身受重伤,敌人的刀砍在我的胸口处,军医说,在深一分,我就没命了。” 虽然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目的,但是我还是没有出声,任他把话讲完。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还没有打赢一场胜仗,怎么能就这么死掉?要是你知道我没有信守承诺,会不会怪罪我?后来我终于熬了过来,我觉得自己这一次是为了一个人而活,但是这个人不属于我。光是这样想想。”他伸出手指着自己的心脏“我这里就会觉得疼,觉得难受,比被人砍了还疼。所以清儿姐姐,我费尽心机,终于,拿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一枚小小的玉器在月光下泛着青紫的光。我差点惊呼出声。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是兵符,那是可以号令天下的兵符。 “怎么会。。。” “是许将军给我的,这是你们许氏世代守护皇家的奖励。”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信仰全部崩溃,那是我崇拜了十九年的父亲,不管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那始终是谋反。我知道霍暮手中还有一块兵符,但是现在时机实在是对霍暮太不利了,大军刚刚打完仗,士兵们已经默认了父亲的兵符就是圣旨,所以霍暮手里的那枚简直太微不足道可有可无了。 我的声音都在颤抖:“承元,我求求你,别那么做好不好?” “不行。”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清儿姐姐,这一次,别放弃我。” 我自知无力抵挡他前进的脚步,颓然的坐在地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的。 当我听见后宫嫔妃和太监那鸡飞狗跳的喊叫声时,终于不可避免的流下了眼泪。霍承元,你终于如愿。 想象中血流成河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我走到大殿之上,看着霍暮那一如往常的神色,不禁起疑。 “皇上?” 他循声看过来,居然还对我笑了一下:“这一切还是发生了,他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一切。许清,咱们心知肚明,他若是谋反,我是争不过他的。因为他手握军权,而我,连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都调动不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昨天我想了一晚上,好歹是我霍氏子孙。这江山不算是旁落了。” 我抓紧他的手:“不,霍暮,你不能就这么认命。你必须争取,这是你理所应当得到的!” 他却笑了:“清儿,你不懂。我不争不是因为我认命,而是清儿,你想过没有,若是真的为了这皇位,霍氏自相残杀。置天下百姓于何处?他们只是勤勤恳恳的劳作,如同供奉神灵一样信任他们的皇上,那我又凭什么要他们为我的不甘心而流离失所?” 我恍惚间就想起来,那日霍承元请命时,霍暮说的那四个字,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预感? 天下苍生。 这是霍暮短暂的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以一个帝王的视角对于世间智慧的全部理解。 ------------ 番外【四】 【四】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那样的冠冕堂皇,顺理成章。皇上皇后遇刺身亡,众臣皆推举霍承元登基。他临危受命,自恃为不才霍家子孙,得此厚爱感激不尽。然后在日益高涨的呼声中,如愿以偿的坐上了那个位置。 那一日我早上起来,心神不宁,我安慰自己,最坏的时候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当我看见霍承元那躲闪的目光的时候,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我忘记了。 我的父亲。 除了我之外,最知晓内情的人。 我紧紧的抓住霍承元的衣服:“我父亲呢?” “清儿……”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不可避免的掉了下来:“父亲呢?乘元,父亲呢?你不会杀了他的,不会的。” 他一只手被我抓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你怎么从来都不懂……” 我绝望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俊美的少年,企图看见一丝希望。 “许大将军留不得。” 下腹传来一阵疼痛,我不可置信的低下头,脚下的地,一片殷红。 他转过脸去,俊美的侧脸在阳光下,居然也可以隐隐透露出悲伤。可是我觉得可笑,他有什么好悲伤的? “清儿姐姐,许大将军留不得,就像这个孩子一样,留不得。” 我绝望的伸出手,只抓住了一片骇人的血红和随之而来的黑暗。 ———————————————————————————————————————— 我换了一个身份,不再是死去的皇后,不再是许家的传人。 我只是一个叫做瑾瑜的女子,是新皇的宠妃。我深居简出,时常以面纱覆脸。但是终究是以色侍人,焉能长久?在这美人辈出的后宫,我渐渐的失去了原来的宠爱。那个记忆中会对着我生气,对着我脸红,对着我说爱的那个男子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如今甚至连他的眉目都变得那样遥远,无从想起。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本就不该愚蠢的相信。 那些鹣鲽情深比翼双飞的爱情故事,终究是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最严厉的惩罚,让我此后漫漫余生,都沉浸在不可自拔的孤寂与自责中。 恍惚间就回到了那年夏天,战事正酣,父亲一纸家书,三言两语书明情况。最后一句,父亲问我,清儿,霍承元此人是否可以相信? 我回忆着那个少年俊美的脸庞和挺拔的背脊。鬼使神差的就写下了那个字:可。 后来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鬼使神差,那是我作为女人,最原始的冲动,那种冲动,叫*情。 那年江南,草长莺飞,成就了你的霸业,荒废了我的爱情。 ------------ 【十九。追忆往事】 【十九。追忆往事】 吟诺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王爷,该起了。” 他拿起床边上的衣服,随意的披着,走到桌子边上:“我要点灯了,你把眼睛闭上。” 乐乐没说什么,转过身子看着墙。 身后的人把灯点燃,有人进来服侍他穿上了衣服。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霍司禄低垂着眼眸。掩盖了一片伤心。 走出帐子,吟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霍司禄想了想开口道:“王妃心情不太好,你好生服侍着,今晚上的家宴别叫王妃不舒坦了。” 吟诺抬头看了看他,仿佛是没听懂他的话一样,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奴婢遵命。” 霍司禄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吟诺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就福了福身,进了帐子。 看见仙乐晓的样子,吟诺突然知道为什么王爷会说小姐心情不好了。 服侍她这么多年,吟诺很是知道乐乐的脾气,就算是心里再怎么不舒坦,嘴里也从来不说,是要强,也是倔强。 霍司禄先去了父皇的帐子,掀开帘子,只看见自己的父亲,扶着一把琴,黯然伤神。他自然是认识那把琴的,是母亲生前最爱弹的,母妃走的早,他那个时候也只是一个孩子,妹妹更小,两个人成天守着这把琴,不肯离开。他还记得,母妃走的那天,天气很好,太医对父皇说,淑妃这恐怕是回光返照,那一刻,自己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竟是从未有过的惶恐,一转眼看见缩在角落中的自己,挥一挥手叫太医下去,然后走到自己的身边,他的眼睛和自己的一样,红通通的。 “司禄,你怕不怕?” 他抿着嘴,倔强的不肯说一句话。只怕一出口,就是事实。 “可是父皇很怕,如果她不在了……” 那时候的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自己的父皇,从没有过的软弱。 他收回追忆,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父皇。 霍承元抬头看了看他,招招手:“来,司禄。还记得这把琴吗?” 他点点头。 “你母妃当年,还未嫁人的时候,和你的姨母许澄,在这里为先皇奏上一曲高山流水。我当时还小,只觉得你母妃,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女。”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可是那个时候,她心里眼里的都不是我,于是我费尽心思,冒天下之大不韪,夺来了这皇位,可是我忘记了,她是许清,是许将军的大女儿,你姨母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脾气倔强,胆子大的无法无天,其实你的母亲,也是倔强的,不动声色的要强。” “父皇……”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那你当年为什么?” 霍承元看着他,笑了笑:“为什么对你母妃不好?” “有一段日子,我不敢见她,只要一看见她的眼睛,我就控制不住的想要伤害她,也只有这样,她才会注意到我。你还小,也许不懂这些,这几年你在外面风流成性,你的府内妻妾成群,可是我冷眼旁观,竟没有一个是你真心看待的。” 他低着头不说话,坐在父皇的身边,伸手抚摸着这把琴。 “也许,我找到了,让我想真心对待的人。” 霍承元看着他:“是仙家的二女儿?” 他躲躲闪闪。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你的正妃,仙家的大女儿?” 霍司禄抬起头来:“以前我觉得自己懂得爱,爱一个人,就像我对仙斯嫣那样,极尽宠爱,她喜欢什么,我都给。可是自从她来了之后,我觉得,爱一个可能不仅仅是那样的宠爱。我还会小心翼翼的怕她伤心,怕她难过,怕她过的不舒坦。若是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我宁愿不留住她。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难。” 霍承元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司禄,父皇是希望你好的,但是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是什么都能掌控的。你心里不舒坦,作为父亲,我无能为力,就像几年前,你妹妹一个人跑到塞外,那个时候我也无能为力,塞外除了你的姨母,她一个人都不认识,那段日子,我整日里惶恐不安,生怕她出什么事。从小,你就很懂事,从没让我操心过,你无心于争权夺利,我给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很少向我要。所以父皇就总是觉得亏欠你良多,如今你肯跟父皇开口说这么多,我很欣慰,儿子,如今我仍然是无能为力,但是我希望你快乐,知道吗?” 他看着自己的父皇,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开口:“父皇,母妃她,原本不是盛都人,她其实也是大漠里长大的,当年我外公在外打仗,她随我外公外婆到处周转,所以在她心里,盛都并不是故乡。她和我的姨母一样,渴望大漠,她和我说,若是有机会,真的想去大漠看看,那里有好多回忆,有好多值得向往的地方。去看看我姨母,去看看她曾经成长的地方。” 霍承元看着司禄,不可置信,因为这些话,他从来没听人说过。 “她走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因为那个时候我恨你,我不懂得爱情,只以为你对母妃不好,你的妻妾成群,每个不成体统的人都可以对着我的母妃耀武扬威,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一个失宠的人,所以我觉得我如果说了,就是失去了母妃最后的尊严。” “母妃说,盛都很好,这里有最美的风光,和……最值得爱的人。” 坐在自己对面,那个一直有着凌厉锋芒的男人,那个被称为霍氏江山最杰出的帝王,在他沧桑的面孔中,透露出一种比悲伤还摄人心神的表情。 霍承元按住了发红的眼角:“这就够了……” ------------ 【二十。家宴】 【二十。家宴】 吟诺看着乐乐面无表情的穿上衣服,甚至还颇有耐心的抚平了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 “小姐……” “走吧,不要叫别人等我们,失了礼数。” 进了大殿,歌舞升平,乐乐显然是来的晚了,她拽着吟诺,悄悄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呀,这难道不是王妃吗?” 乐乐寻声望过去,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头上梳的发髻表明待字闺中。乐乐无语问苍天,这又是哪一出?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乐乐也没有行礼,抬着下巴高傲的看着她。仙家大小姐的气派果然不是假的,对方被她这样一看,顿时没了开始的耀武扬威,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 霍司禄状似无意的拿起酒杯,说:“下午乐乐累到了,睡的沉了点。是我叫奴婢不准吵醒她的,失了礼数,烦请各位长辈见谅。” 霍承元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真真是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样,明明心里在意,明明是不想要她受了半点委屈,却偏偏要装作不在意,装作自己只是顺便帮她解围。他刚要开口,想了想还是算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不是也和霍司禄一样自作聪明? 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追悼已经回不来的她呢? 霍司禄都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是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了。况且,就连皇上都没有怪罪乐乐,这里哪个长辈,还敢造次? 各个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一辈子的人,年轻的时候看着那个帝王怎么样一步一步的将那个女人宠到极致,又是怎么样在那个女人逝去之后,灰了一颗心。 所以此时此刻,他对于自己儿子的默许,就是一种暗示。 或许,霍氏江山,已经后继有人了。 酒过三巡,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王公大臣已经露出了醉态,乐乐觉得心烦,耳边某个大将军的笑声,愣是改过了高山流水的古筝。她无聊的四处乱看,和司禄一起来的妻妾也坐在这里,各个眼神都能吞下人的凌厉,仿佛乐乐犯了什么大错,她转念一想,你们叫我不舒坦,我也不能让你们好过。 于是伸出手摸了摸霍司禄的手:“王爷……” 他明显有点醉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迷人的不得了,乐乐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欲哭无泪,总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霍司禄的脸贴了过来,下巴放在乐乐的肩上,靠近她的耳朵:“乐乐,怎么了?” 她一个激灵推开了他。 “太闷了,我去外面走走。” 他连忙放下自己的杯子:“去哪里?我陪你。” “不用了,我就是去外面走走就回来,你不用陪我,这里这么多人,父皇还没走,你就缺席,不好。” 他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放:“可是……” 乐乐抽出自己的手:“安啦,我又不是小孩儿,再说你看这里,守卫多严啊,我就是去外面走走,绝对不会出事的。”说完还煞有介事的眨眨眼“真的,我保证!”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可爱极了:“早点回来,我等你。” “嗯!” 出了大殿,看见一个极眼熟的人。 “哟!”她大喊。 “嗨!”那人回。 “哟哟!” “嗨嗨!” 她咧嘴哈哈大笑:“你说咱俩都多大了,咋还这么无聊呢?” 那时候两个人跑到外面去玩,躺在山头上看着落日,乐乐突然说了一句:“哟!” 允贺马上回了一句:“嗨!” 于是两个人就“哟哟”“嗨嗨”“哟哟哟”“嗨嗨嗨”的玩了起来,不亦乐乎。 允贺笑的露白牙:“不在里面待着跑外面来干嘛?” “呀,里面好没劲的,啧啧,你到是想进,进得去吗?” 允贺抬手就要打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不是自己的那个姑娘了,动手动脚的不好,但是嘴上还不忘记挖苦道:“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能!” 一句话噎住允贺。他动了动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 乐乐更来劲了:“来来来,你能,你给我吐一个,让我也瞧一新鲜。哎哟喂多新鲜啊!” “……” “怎么着?吐不出来啊?那您还说我干嘛啊,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啊。” “成,我认栽。”这么多年,就没赢过她一回,什么都输给她了。 乐乐奸笑着贴过去:“允贺,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来了这里之后就一直被关在帐子里,霍司禄那不靠谱的家伙,也不说带我随便看看,我真忍不了他了。” 允贺一本正经:“这里地势险峻,极不适合女人攀爬。” “少来了你,以前咱俩爬山的时候你怎么没惦记我还是一女人呢,这会儿你倒是来劲了,少臭美啊我告诉你,痛快带我去玩玩。” 他一脸的挫败:“你呀你呀,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真是败给你了,好吧,我前几天巡逻,发现一处极佳的景色,带你去看。” 仙乐晓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呀,这就对了嘛!!” ------------ 【二十一。遇险(上)】 【二十一。遇险(上)】 不愧是皇家园林,果然处处好风景。 乐乐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允贺:“嘿我说,你怎么这么轻车熟路啊,你丫领着多少青春少女来过这里?残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啊?” 允贺头都没回:“青春少女没有,良家妇女更是扯淡,就领过一个,傻的什么似的姑娘来过。” “嘿!你丫几日不见嘴皮子功夫见长啊你!” 允贺回头拉了她一把:“你别贫了,跟住了我,一会儿你跟丢了,可没人找你。” 她撇撇嘴:“瞅你那样吧,到时候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了,你可甭粘着我。” “到了。”允贺指给她看“看见了吗?那片山林,其实里面还有个瀑布的,只是在这里看不太清晰,不过你仔细听,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偶尔还有鸟的叫声。等到日落的时候,特别的美,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感叹自己的渺小。” 她笑着说:“您偶尔这么文艺,我还真有点受不了。”乐乐停下脚步,站在允贺的身边,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微笑着看着远处,就连乐乐调侃似的话,也不理会。 曾经那么美丽的景色,他一步都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因为害怕一个人看那样的景色,凄美中透出悲凉。所以今天带她来,希望她记得住,这样美丽的景色,有一个人,在她的身边陪着,希望给她最美最好的,哪怕她根本就不知道,哪怕她已经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 “乐乐,我们往那边走好不好?去看看那片林子。” “好啊好啊,那有什么的。” 他伸出手来牵着她,心里告诉自己,最后一次,等走出了这里,他依然是京城的翩翩美少年,她依旧是人人羡慕的三王妃。 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句话。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越往深处走,乐乐心里越发毛。 “为什么这走着和看着是两个样啊?” 允贺无语问苍天,他哪里知道,原来看着很美的地方,实际上是这么的吓人。而且温差很大,这里出奇的冷。 他抬头看了看天,突然眉头紧皱:“乐乐,不好了。” “啊?” “这里一会儿恐怕要下雪。” 她似懂非懂:“那怎么着了?” 允贺的表情十分严肃,这种事情他很有经验,知道下雪意味着什么:“乐乐,一旦下雪,我们的周围将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届时想找到回去的路,恐怕难上加难。” “是说……像沙漠一样?” 他看着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仙乐晓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害怕吗,乐乐?” 她的一张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眼睛无意识的看着远处。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现在回去,现在就走。” 允贺点点头:“但愿我们还来得及。” 可是事与愿违,他们走了还不到四分之一的路,雪花就飘了下来,允贺看着自己身边冻的直打颤的乐乐,下意识的把她推到身后,乐乐不解的看着他。 “下雪了,风很大。你跟紧我。” 她点点头,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雪越下越大,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眼见着允贺离自己越来越远,想喊住他,刚一张嘴,就被迎面吹来的风呛住。头晕晕的,渐渐地看不清允贺的身影。 她最后的意识,是自己倒在雪地里,混沌的发出一个词:“司禄……” 允贺看到了前面的灯火琉璃,笑着回头:“乐乐,到了!” 面对他的,是呼啸而过的风,以及,一片骇人的白色。 他傻傻的站在那里,渐渐地红了眼圈。 说好一起走出来的,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能耐,带你出来? 那年的冬天,成为了好多人的噩梦,可是他们只知道,三皇子为救王妃,差点丢了性命,他们只知道王妃的一双腿险些废掉。 却没有人记得,那个一直陪着她成长的人,在一片白色中,痛哭流涕。 倘若,时光老去…… 谁来帮助我们记得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 ------------ 【二十二。遇险(中)】 【二十二。遇险(中)】 远远的看见了允贺,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 “乐乐呢?” 允贺抬头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吟诺站在一边,心里也着急。 “允贺少爷,三皇子问您,王妃呢?” 他挣开了司禄的手,转过头去对着吟诺淡淡的说:“给我备点干粮,再找一件御寒的袍子。我去寻你家小姐。” 吟诺犹豫的站在那里,身边的霍司禄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快去。”允贺不耐烦的催促。 她无法,只是福了福身:“是。” 霍司禄眯着眼睛看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别人从未见过的怒气:“允贺,乐乐呢?我的王妃呢?” “王妃?”他嗤笑出声“多新鲜啊,您还把她当你的王妃?你善待过她?你给她的,除了无尽的屈辱和禁锢,还有什么?” “允贺,那是我的王妃,我怎么对她,轮不到你来管,你今天若是不说乐乐在哪里,你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允贺毫不示弱的看着他:“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如果她回来,是要和你这样的人共度余生,我宁愿乐乐再也回不来,等到下辈子,我说什么不会将她让给你!” 气氛剑拔弩张,吟诺心里着急,可是两位都是主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位主子先别置气,我家小姐如今不知去向,烦请允贺少爷带路,大家一同去寻,否则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小姐撑不住。” 允贺看了吟诺一眼,犹豫良久。 “在那片山林里。” 话音刚落,迎面而来一个拳头,他动了动,终究是没躲过去。 霍司禄怒火中烧,偏偏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看不出端倪,只有口气冷的吓人:“允贺!那是禁林!今天乐乐要是没有什么事儿,咱们一切好说,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允贺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自嘲般的笑了笑:“霍司禄,你甭跟我这儿装深情,你早干嘛去了?今儿我要是找不到乐乐,我允贺,就把自己埋在那禁林里,用不着你操心。” “她是我豫亲王的王妃。” “难为您还记得。” 霍司禄挑眉一笑:“我自然记得,希望你也牢牢记住这点。”允贺什么也没说,拿了吟诺手里的干粮,转身就走。 霍司禄挥手叫过十几个侍卫:“多带几队人,搜山。” “是!” 他走回自己的营帐,拿了剑和干粮,跟着侍卫们,许公公老早就被皇上打发来了,见了这架势,赶忙拦住了。 “哎哟喂我的主子哎,您可不能去。” 许公公跟在霍承元身边几十年,一直忠贞不二,对霍司禄来说算是个长辈。 “许公公……” 许公公一脸的为难:“皇上放心不下主子,特命我过来看着点,三皇子,你看那大雪封山的,您要是进去了,得多危险啊?皇上平日里不说,但是我们做奴才的,最会看主子的眼色,皇上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您,要是您出了事儿,叫奴才怎么回去交差啊!” 他推开了许公公拦着自己的手臂:“许公公,您回去问问我父皇,如果是我娘,他去不去?” 许公公缓缓的放下手臂,跪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老奴服侍皇上四十余载,自从淑妃娘娘走了之后,皇上的一颗心也跟着死了,这几年宫里年年新晋娘娘,也没见皇上宠过谁。今儿这事儿如果是淑妃娘娘,奴才恐怕也是拦不住皇上的,奴才只求三皇子,保重身子。淑妃娘娘留下来的,只有二位主子,现如今亦念不在皇上跟前,他也只能看着你,算是有个念想。奴才叩请三皇子,平安归来。” 他点点头,抓紧了手中的剑:“许公公,司禄求您一件事。” “老奴惶恐。” 他静默了好久,空气中仿佛流淌着不属于这个皇子的悲伤。俊美的下颚让许公公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也是这样紧抿着唇,不发一言,那种沉默,是那个年轻的帝王,也无力招架的悲伤。 “如果她活着回来,而我没有的话。” 许公公抬起头,惊恐的看着他:“三皇子……” “请您转告父皇,替她找一户好人家,可以不是达官显贵,但是一定要疼爱她。许公公……您能答应我吗?” 许公公通红着眼圈,跪在地上:“老奴遵命。” ------------ 【二十三。遇险(下)】 【二十三。遇险(下)】 大雪封山,好多侍卫走了一遍又一遍,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原地绕弯。霍司禄看着愈发黑下去的天,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你们几个,再往前面搜一搜,我去那边。”他手一伸,指向了山林深处。 “三皇子!使不得啊,让属下们随您一同去吧!”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快去搜,天黑之前,务必找到王妃。”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山林,夜晚的山林已经没有了白日里的波澜壮阔,阴森森的透着冷气,耳边传来的是瀑布流淌的声音,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的诡谲,他心里着急,只念着那傻丫头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要害怕。 远远看去,一袭红色在雪地里格外耀眼。他还记得早上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样慢慢的帮她披上了这件衣服。就放仿佛两个人是多年的夫妻那样娴熟,甘之如饴。 霍司禄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冰天雪地里,因为看见她在不远处,所以格外安心,好像每一次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要一看见娘,那样的心情就马上烟消云散。 他快步跑过去。 “乐乐!” 雪地里的女人闻声抬起头来,煞白的小脸惹的人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霍司禄?” 他的声音都不似自己的,双手不可抑制的颤抖。 好久好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点哽咽。 他记得这种声音,是困兽最无可奈何的哭泣。避无可避的挣扎。 “仙斯嫣……” 对面的女子虚弱的笑了笑:“我听人说,你们来了这里,于是便自作主张的闯了进来,司禄,我只是为着见你一面,没想到遇见大雪,走不出去了。” “你……你看见仙乐晓了吗?”他抱着一丝希望,小心翼翼的问“这件衣服,哪里来的?” 仙斯嫣撑着自己的额头:“我见到了,她说叫我在这里等她,她去找救兵。这衣服……她走之前脱下来给我的。去了好久了,还没有回来,司禄,你快去找找我姐姐。” 他低头沉吟片刻:“你身子虚,我先送你出了这里。” 女子低头的瞬间,眼光流转,完全不似之前的柔弱,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山林深处。 我的好姐姐,你就成为这荒郊野林的一具冻尸吧。 允贺毕竟是常年在来这里,对于地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刚刚乱了心神,一时迷路,现下冷静了,仔细的想一想,山林的轮廓初形成于脑海中,他凭借记忆,也走了不少冤枉路,但到底还是寻得了出来时的路,乐乐就是在这里跟丢的,想必此刻顺着路找下去,应该能寻得到。 她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想张嘴呼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晓得自己消失了那么久的妹妹怎么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告诉霍司禄自己就在这里,为什么,这两个人消失的背影是如此的令人心寒,比这冰天雪地都要令人难以忍受。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眼睛酸涩的流下眼泪。 “乐乐?” 谁? “仙乐晓!你少装死!你给我起来!” 好吵啊…… 温热的泪掉在她的脸上,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她,那人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仙乐晓!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这辈子都不放过你!” 笨蛋允贺啊……我如果死了,你还怎么跟我说一辈子? 她的手放在他的怀里取暖,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好动了动自己的手。 那个人却顿时僵住了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的抱住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乐乐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静静的靠着他。 允贺这才反应过来,拿起身边的干粮:“乐乐,吃点东西,你身子弱。” 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明白,几时能走出这里还是个未知数,她推了推眼前的干粮,示意允贺吃。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布袋,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乐乐,干粮的确是不够,我刚来的时候,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掉了好多,我找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摸到,又不敢耽误时间,所以就没再找,干粮就剩下这些了。” 她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酸涩难忍,看见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此刻允贺的身影也并不清晰。 “乐乐,我求求你,吃下去,然后活着走出去,好不好?” 她不可抑制的流下眼泪,允贺抱住她:“如果真的只能活着走出去一个人的话,一定是你。到时候你要替我告诉京城里那些迷恋我的姑娘们,我为了我最爱的女人而死,此生无憾。乐乐,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碰到了你,爱上了你,便觉得此生再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情了。所以你要活下去,好不好?你是全京城人人羡慕的三王妃,你有着最显赫的家世,将来你还会有最可爱的儿女,有着所有人都无法匹敌的尊荣。不会是在这里,不会结束在这荒郊野岭中,知道吗?” 她颤抖着说了一句话:“允贺,可是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允贺忽然笑了:“乐乐,那我们就在这里,不走了,你怕吗?” 她摇摇头。 他欣慰的抱紧了她。 乐乐,还好你看不见,否则我将如何跟你解释,这雪白中的殷红? 他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腿,竟然笑了出来。 ------------ 【二十四。获救】 【二十四。获救】 世界仿佛突然有了温暖。 允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温暖的营帐,锦被暖炉,无一不昭示着他此刻的处境。 是啊,回归温暖了,或许说,又活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失落? 期盼着回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山林里,跟她依偎着,哪怕再也走不出来,哪怕这辈子就这样了。 有侍女端着热水进来,小心翼翼的敷在他的手上。 他想说话,可是嗓子却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来。动了动手指,侍女马上俯身过来:“允贺少爷,有什么吩咐?”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纸笔,侍女马上会意,给他递上纸笔。虚弱的连笔都拿不住了,扶了扶,还是很难。 干脆放下笔,用手指蘸着墨汁。 三王妃呢? 侍女看了,会心一笑:“允贺少爷放心,三王妃被豫亲王带回了营帐,现在御医正在给三皇妃问诊呢。” 他挣扎着要起身,不料腿间一阵刺痛。 侍女赶紧扶住他:“允贺少爷!您腿上有伤,可使不得啊!”见他还在挣扎,马上又说“允贺少爷我去打听一下,您别着急。” 他果然没有再坚持,安静的躺在床上,听着侍女离开的脚步。 小安到了三皇子的营帐的时候,只看见里里外外一层的御医。她抓过来一个相熟婢女问道:“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吗?” “三王妃的眼睛看不见了,王爷发了好大的火,里里外外的御医奴才跪了一圈,吓人着呢!偏偏三王妃又发了烧,嘴里迷迷糊糊念的都是允贺少爷的名字,你没看见啊,王爷的脸,沉的可怕,里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小安点点头,心说这情况太危急了,回去要怎么跟自家主子说呢? 说实话?那活祖宗还不得拼了命的跑过来,这功夫要是叫豫亲王看见了,那不是火上浇油么? 不说实话?自家主子的脾气,要是不如实交代。怕是不妥啊。 思前想后之间,只见营帐里走出一个身形俊逸的男人,她暗忖这应该就是豫亲王,外面都传这位亲王风华正茂,一双桃花眼像极了当年的妖妃许瑾瑜。 可是现在的豫亲王似乎不像那些老嬷嬷说的那样意气风发,小安偷偷的看着他,不仅仅是疲惫,他站在营帐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天空,过了不久,眼圈渐渐的红了。 太医院医正此刻正跪在他的身边,小安听见他沙哑的声音,竟仿佛是强自压住哽咽。 “王妃的眼睛?” 医正磕了一个头:“豫亲王,恕奴才直言,王妃的眼睛乃是在雪地里注视过久导致的,奴才刚才翻阅了医书,倒是有这方面的解释,只是方法都疗程不短,奴才恳请豫亲王,稍安勿躁。” 他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亦或者是在自言自语:“没关系,多久我都等。只要她好。” 医正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进了营帐。 小安慢慢的转过身往回走。 恍惚间就想起了淑妃娘娘的忌日那一天,她偶尔经过瑾瑜宫,就看见那个帝王,低头徘徊。后来回去的时候讲给阿苏嬷嬷听,阿苏嬷嬷曾经侍奉了淑妃最后那段日子。 阿苏嬷嬷听了之后,叹了口气。缓缓的说:“他心里也不好受啊。”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可笑,王侯将相,极尽荣华,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心里不好受。 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仿佛懂得了。 那是最无可奈何的心境。 慢慢的踱回营帐,允贺少爷已经睡过去了。 她拭了拭他的额头,确认烧已经退了,这才安下心来,给暖炉里加了煤。 心里想着等允贺少爷醒了,要怎么说? “小安。” 她本来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乍一听少爷喊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勉强镇定了心神:“少爷。” 他沉默了好久,开口时声音沙哑的难听:“是不是情况不好?” 她避重就轻:“少爷,你的腿也受了重伤,御医说您如果不静养的话,恐怕会落下病根。” 允贺叹了一口气:“那边,你勤打听着点,我相信有司禄在,她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三皇子……总归是比我好的。” 小安没有说话,她其实想告诉允贺,在她心里,允贺少爷不知道比三皇子好了多少倍多少倍。 可是她不能说,以为她知道,这样的重视。 他根本就不想要。 明明只是徒劳。 ------------ 【二十五。心事了】 【二十五。心事了】 霍司禄小心翼翼的跪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人,想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心里的恐惧是这样的明显,把她带回来的,不是自己,大雪封山中,守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 沉默的我要怎么跟你解释? 床上的人动了动手,他既惊又喜,大气都不敢喘。 “吟诺吗?”她的眼睛看不见,只知道身边有人“给我倒点水。” 司禄应声而起,拭了拭茶盏的温度,正正好好,才给乐乐倒了水。 她看不见,司禄只好把她抱在怀里,感觉到是他的时候,乐乐的背脊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谢王爷。” 声音小到不可分辨,但仅仅是这一句,就叫霍司禄红了眼圈,没想到,她醒了之后,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谢王爷”。 “乐乐,你怪我吗?” 她摇摇头,推开了茶杯:“王爷,我乏了。您慢走,不送。” 他还是没有动,她心里一阵烦躁,眼前净是他和仙斯嫣远去的背影。 茶杯被大力的摔在地上,她声嘶力竭:“走啊!” 营帐外的吟诺赶忙掀开帘子进来,看见这一场景,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霍司禄俯身拾起了茶杯的碎片。吟诺赶忙走上来:“王爷,仔细别划了您的手,让奴婢来吧。” 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沉默的捡着。 仙乐晓的声音冷冷的传来:“吟诺,送王爷。” 吟诺的声音小心翼翼:“小姐,这就是王爷的营帐。您回来的时候……” 霍司禄抬手止住了她后面的话,他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拿起乐乐的手,她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闭上眼睛不理睬。 “乐乐,我这就出去,你别跟我置气,身子还没好利索,你放宽心。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吟诺说,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好不好?” 她还是不说话,其实,心里不是不怨不恨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耳边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急促,她懒得去想,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所有的不如意所有的委屈都哭给他听,可是她知道,他明明就不想听不想了解。 因为她不是霍司禄心里的那个人。 因为她是仙乐晓。 霍司禄沉默的走出营帐,吟诺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好多年之后,她再回想起这个背影,还觉得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那个时候的他们谁也料想不到,这个有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三皇子,会有这样不可言喻的悲伤。 仙斯嫣进来的时候,吟诺正在给乐乐用热水擦手。见有人进来,吟诺先是一怔,待看清人之后,毕恭毕敬的跪下请安:“二小姐好。” 仙斯嫣点点头,开口道:“我要和姐姐好好叙叙旧,你先下去吧。” 吟诺犹豫良久,直到乐乐开口:“去吧吟诺,看着点营帐的门,别让别人进来。” 仙斯嫣看着吟诺离开,然后走到仙乐晓的床边坐下:“姐姐,你怎么落得这般模样?” 她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回来?” 仙斯嫣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语塞,半天才喃喃的说:“姐姐可是怪罪我了?” “你为什么出现的那么巧合?仙斯嫣,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若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我,你敢出现在那片森林里?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大衣,你居心何在?” 仙斯嫣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似天真的姐姐,心思居然这么细,转念一想也对,那样的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有几个是真正傻的? 还记得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仙乐晓,说这孩子“心里面有数,嘴上不说而已。”那个时候她只当是爷爷年老糊涂,这样一个成天假小子一样的姐姐,哪里来的“心里有数”一说? 她收敛心神:“我当初逃婚,是我没把握嫁给三皇子,你也知道,他风流成性,谁知道他说的喜欢我,宠爱我,是不是一时兴起?我想,如果换了一个人嫁给他,他是不是就会将我忘记了。可惜啊姐姐……外面的传言是你这个新纳的正妃似乎并不得宠啊。我心想他可能对我是真心的,不然像姐姐你这种漂亮的大家闺秀,为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呢?” 乐乐紧紧的抓住身下的床褥。 “仙斯嫣,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毁了我一辈子!” 她嗤笑出声:“仙乐晓,你少来了。三皇子的正妃,人人敬仰的位置,怎么就成了毁你一生呢?不过姐姐……以后有了我,恐怕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当日大雪里,我明明告诉霍司禄,你就在不远处,他怕我冷,都没有理会你。我的好姐姐,恐怕你的这辈子,都要独守空房了。怪不得妹妹,怪只怪你自己没那个本事,抓不住自己的男人。”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开。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心事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一颗心全都捧出来,就怕他看不见。 开到荼靡花事了,心事了无痕。 ------------ 【二十六。回府】 【二十六。回府】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也没有心情在这里狩猎了,大驾当天晚上就匆忙的摆架回宫。 霍司禄先于皇上一步回了盛京,按规矩这本是大不敬的,但是定规矩的那个人都没说什么,默许了他的行为,别人自然也不会不识趣的挑这个理。 回了豫亲王爷府,他宣了秦管家来,请了太医院医正以及盛京最好的大夫肖靖,肖靖和霍司禄私交极好,看了仙乐晓的眼睛之后,对霍司禄说:“霍兄,休怪我说话直爽,王妃的眼睛,其实并无大碍,身子虽然在寒冷中伤了元气,但是回来之后调理的极好,想必你们天家所有的奇珍异宝,尽数都补给了三王妃。” 霍司禄眉头紧皱:“可是她的眼睛,为什么还是看不到?” “此乃雪盲,只要覆住王妃的眼睛,几日之后便可恢复,霍兄稍安勿躁,身体本就是细心调理的,切不可急在一时,免得落下病根。可三王妃年纪轻轻,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待了一遭,恐怕以后王妃的双腿会坐下旧疾啊。” 本来端坐在上座的霍司禄闻声而起:“肖靖,可有办法诊治王妃的双腿?” 肖靖看着一向沉稳的三皇子如此失态,不禁感叹王妃果然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沉吟半响,方道:“肖靖愚昧……” 秦管家这时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说道:“王爷,王妃醒了。” 他顿时紧张起来:“可说了什么?身子舒坦吗?” 秦管家为难的说:“王妃倒是没有跟奴才说身子舒不舒坦,只是叫奴才来请王爷过去一趟。” 肖靖看着霍司禄绝尘而去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这么久了,倒是头一次看见霍司禄这个样子,秦管家还站在一边,对他微微躬身道:“肖公子这边请,我家王爷备了薄礼一份,以谢肖公子。” 霍司禄总的那样急促,哪有时间安排这些事?肖靖赞许的点点头“老秦啊!你越来越会当差了啊?改明儿找个机会,跟你家王爷说说,一定给你涨工钱。” 秦管家抱拳笑道:“奴才惶恐,肖公子这边请。” 霍司禄很久没有这么急的走过路,还记得那年冬天,母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一日他下了学堂,远远的听见苏嬷嬷的哭声,他不敢相信,一定是苏嬷嬷摔倒了,不然为什么哭的那么凄惨? 那一日的他也是,不管冰天雪地,甚至连斗篷都没披上,横冲直撞的跑去了瑾瑜宫。耳边都是风声,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可是他却感觉不到痛,只念着一会儿见到了母亲,一定要她给自己揉揉。 可是到了宫门口,却说什么都不敢进去了。 就像现在这样,他久久的伫立在仙乐晓的门外,不敢推门进去。 他怕。 到底是推开了那扇门,既期待又绝望。 “霍司禄?”她的眼睛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朝着门口的方向转过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自按住心神:“是我。” 仙乐晓笑了:“恭喜你啊,我妹妹回来了。” 那样的笑容太刺目,他甚至读出了她笑容中渴望自由的意味。 “嗯。”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答,她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甚至嘴角仿佛还在小小的抽。搐。霍司禄头疼的发现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丫头都有着令人哭笑不得的本事。 “哎不是,王爷,我那意思哈……” “乐乐,你倦了吧?你先歇着,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转身就要去开门,背后响起了她低沉的声音:“霍司禄!” 他顿住了身:“乐乐,别闹,我很累。” “我只问你一句,当日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没有回答,径自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霍司禄!你混蛋!!!” 他听见仙乐晓这中气十足的辱骂之后,居然还笑了出来。 很好,你记恨我。 最起码是,记我,恨我。 很值得。 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意外的看见了仙斯嫣。 “斯嫣?” 对面的可人双目含泪,我见犹怜。 “司禄……”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司禄,你还要我吗?” 他沉默了半响,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忧郁是为了什么。 仙斯嫣低低的喊了一声:“司禄……” “斯嫣,你现在进府,也不是正妃,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她走过来,抱住霍司禄:“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说你还爱我,我什么都不计较。” 他缓缓的抬起手,拍了拍仙斯嫣的后背。 也许,有她在身边,自己会忘记那个人, 那样,也许会更好过一点。 仙斯嫣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庆幸的流出眼泪。 她是真的爱着这个男人,如果他今天推开自己,那么自己处心积虑换来的这一切,会是怎样绝望的结果。 她欣慰的靠着他,以为就是一生一世。 ------------ 【二十七。波涛暗涌】 【二十七。波涛暗涌】 仙斯嫣到底是没有过门,就这样待在豫亲王府,也不是个办法。秦管家思量再三,还是去问了自家王爷。 霍司禄头都没有抬:“老秦,你如今愈发没了规矩了。” 秦管家差点老泪纵横,还不是怕给仙家二小姐送回去之后您会发火。 仙斯嫣累了一天,此时难得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秦管家敲门进来,婉转的表达了这意思。 她放下筷子,淡淡的问道:“三皇子怎么说?” “王爷的意思,是唯恐二小姐您离家数日私家心切,再说您毕竟尚未过门,就这样住在府里,不合礼数。” 她笑了笑,礼数? 这偌大的王府,礼数还不都是那一个人定的? “我是未过门,可是我姐姐过门了,我来看我姐姐,难道也不允吗?” 秦管家赶紧陪上笑脸:“二小姐说的是,奴才愚钝。那……二小姐今晚上就住在王妃的偏院里?” 伸手不打笑脸人,仙斯嫣点点头:“那就麻烦秦管家了。” 于是上的时候,当仙斯嫣娉婷袅娜的出现在仙乐晓的院子里时,吟诺不负众望的目瞪口呆了。 还是仙斯嫣反应的快:“大姐现在眼睛不方便,我做妹妹的,当然要不离左右的侍奉着。” 吟诺腹诽,恐怕你想不离左右伺候的,不是你姐姐吧。 但到底是主子,该有的礼数可是一样也不能少。 “二小姐说的是,只是您金枝玉叶的,恐怕做不来这份苦差,还是让吟诺伺候您和小姐吧。” 她倒是也不推脱:“那就劳烦你了。” “二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惶恐。” 两人一唱一和的,气氛倒是好不融洽。 仙乐晓如今眼睛不方便,身边时刻离不开人。吟诺也不敢和仙斯嫣周旋太久,于是福了福身便推门进去了。 哪成想仙斯嫣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跟着吟诺进了乐乐的房间。 乐乐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此时听见开门的声音就仿佛看见了亲人。手舞足蹈的说:“吟诺?” “是,小姐。二小姐也来了。” “……哦”声调明显下降,表达了内心的小小不满。 仙斯嫣勾了勾嘴角,她这个姐姐当真是心境澄澈的人,喜怒哀乐一应俱全的都表现出来。 “妹妹坐啊,吟诺,去给二小姐倒水。” 吟诺低声答应,转身就去倒茶。 “妹妹怎么还未回府?”想想又觉得这话好像是在撵人,连忙解释“我是说,你看你走了这么久,父母大人一定很想念你,平时你在府里的时候那都是宝贝似的宠着,咱娘这回看见你回来了,一准高兴,我听说前几天娘还得了风寒,你要是回去啊,保证什么病都没了。你说是不是?” “姐姐说的是。” 说完这句话,乐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暗自检讨自己平日里没把允贺虚与委蛇那套学来,不然也不至于现在一丁点的客套话都说不下去了。 恰巧此时吟诺端着茶推门进来,颇有些着急的步伐惊动了乐乐。 “怎么了吟诺,什么事儿你这么慌里慌张的?” “小姐,二小姐。我听秦管家说,咱家老爷打发小厮过来说,叫二小姐今晚上回府。” 仙斯嫣淡淡的看了一眼吟诺,貌似无意的说:“哦?那秦管家怎么会告诉你呢?这样的事,应该是来告诉我才对啊。” “吟诺不知,但奴婢斗胆猜想,该是秦管家没找到二小姐,无奈之下只好转告吟诺。二小姐恕罪,奴婢逾越。” 乐乐躺在床上,听到吟诺这么说,心里有点不高兴,想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这当着我的面给我丫鬟难堪,究竟是看不起我这贴身的丫头,还是看不起她的主子啊。 想归想,嘴上还是说:“吟诺,你去把秦管家叫来。事无巨细的都跟二小姐说明白了。” 语气有点生硬,仙斯嫣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倒显得自己好像赖上这里了似的。赶忙拦住了吟诺:“罢了,妹妹还是回府吧,姐姐说的有理,这么久未归家,此时若是不回家跟父母大人请罪,那未免太不孝顺了。” 仙乐晓也没拦她:“吟诺,送二小姐回府吧。” “是。” 灯火通明的豫亲王爷府,波涛暗涌。 乐乐的眼睛还被包着,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心境从未如此澄澈过,终于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锦衣玉食,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有一个人,住在自己心里,让自己的心不至于空荡荡的。 各房妾室都知道仙斯嫣已经被王爷寻了回来,此后到底是谁主沉浮还不可知,以前仙斯嫣不在,霍司禄总是能一碗水端平的,也没见特别的宠爱过谁。可是这位主子回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怕是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邵霁雯有点担忧的看着文若雪:“文妹妹,你说,那位回来了,咱家爷会不会从此专宠了?” 文若雪掩着嘴笑了笑:“姐姐说的哪里话,正房的那位,且不说性格不好惹,就是那背景,咱家爷不会那么不经事得罪的。王爷不是毛头小子,宠着爱着,都淡淡的,叫人看不出端倪呢。” 对面的人长舒了一口气:“但愿如此,还是妹妹看的清透。” 仙斯嫣回头看着豫亲王府的匾,似笑非笑的说:“当真薄情啊。” 霍司禄打开秦管家刚刚递过来的信,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这个字体他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娘总是对着一张泛黄的纸发呆。后来他渐渐长大了,识字了,才知道原来写的不过是一句诗: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而此时此刻,那样的字体跃然入目,上面只有三个字。 朕老矣。 他走到灯边,烧尽了。 皇权,究竟要是不要? 这享誉天下的权利,到底争是不争? ------------ 【二十八。允贺来访】 【二十八。允贺来访】 乐乐的眼睛果然如肖靖所言,过了几日就好了起来,这日早上换了纱布。过了短暂的适应期,终于能够清楚的看到东西了。各房妾室都来看她,一个上午什么都没干,净在屋里招待人了。 吃了午饭她跟吟诺说:“下午无论谁来,都给我回了。就说我在睡觉。” “知道了。” 她也的确是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朦朦胧胧间只觉得仿佛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头发,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是告诉吟诺自己在休息的么,那丫头怎么会让被人进来。再说怎么会有人这么没有眼力见,主人都睡着了还偏往里进。 等等…… 说到没眼力见。。。。。 乐乐眼睛都没睁开,悠悠的说道:“允贺,你把你那脏蹄子给我拿走。” 耳边有人低笑出声,她睁开眼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哎我这眼睛刚好,你说你犯得着这么吓唬我么?” 允贺不明所以:“我吓唬你?” “是啊,老娘的这双眼睛好不容易见识到了光明,你顶着你那一脑门子官司的头出现在我面前,吓的我恨不得自己还是瞎子,你说,怎么办吧?” 允贺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我就不该惯着你,就应该让你冻死在那冰天雪地里!” “哎哟喂多新鲜啊,你倒是想自己走出去,您走的出去算啊。” “闭嘴!” “我不!” 吟诺拿着点心推门而入:“大老远的就听见小姐和允贺少爷拌嘴,这怎么才是患难兄妹的,出来了伤好了,就忘记这茬了?” “啧啧啧,吟诺不带你这样的啊,你对我有不满可以说,大不了我以后来了给你带点胭脂水粉什么的,求你高抬贵手别说我跟这个躺在床上好几天的女人是患难兄妹不成么?说出去多丢人啊!” 仙乐晓拿起一块点心:“您说说怎么丢人了。我听听,你今儿要不给我说出二十来场戏,甭想竖着出我这个门。” 允贺见她吃的香,也拿起一块,乐乐鄙视的看了一眼,他赶忙开口道:“你说人家女子,大雪封山的,出来了都是腿啊出个毛病。你瞅瞅你这个俗气,我就纳闷了,天冷你这眼睛跟着凑嘛热闹啊?” “吟诺……关门!放不不!” 吟诺站在一边,迟迟不说话。仙乐晓觉得奇怪:“哎对了,我生病这么久,就没见着俩东西,一个是允贺,一个就死咱家不不啊。” 允贺马上抗议:“你才是东西呢!” 乐乐看都没看他,云淡风轻的评价道:“你是,你们全家都是。” “你才是!” 她终于瞥了他一眼:“哎哟喂我听您这意思,敢情你不是东西?” “我……”允贺顿时语塞,思量着怎么说好像都不对,干脆岔开话题“不不呢?” “对啊。不不呢?叫它出来加餐。” 吟诺低着头。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直说比较好:“秦管家说,不不那天冲撞了二小姐。叫二小姐派人给……”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天二小姐回府,出门的时候,咱家不不淘气,围着二小姐叫。二小姐一时生气,就叫来秦管家。说无论如何要把……把这畜牲……” 实在说不下去了。她抬头看看自家小姐,哎……面无表情,按照经验来说,这是大怒之前的迹象啊。 果然,仙乐晓大拍了一下桌子,几块点心被拍的摇摇欲坠,她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了一下,这叫她发火的这个动作变得巨囧无比,允贺一个没憋住,乐出声来。 乐乐瞪了她一眼:“你兄弟死了你就这么高兴是不是?” “哎!说什么呢?” 她也没空理他。继续发火:“啧,真不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什么意思啊这是,这小妞跑了半年多,回来个个事儿都是惊天动地,总是能叫我喜极而泣啊我靠。” 允贺抬手制止她:“我告诉你啊,说话就说话,少拽词。” “你懂什么!这说明我恢复的好。” 这回他没有反驳她,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嗯,那是,整一大老爷们。” 仙乐晓笑了一下,勾着允贺的脖子,一只手去挑他的下巴:“来,小妞,给爷笑一个!” 允贺还没来得及推开她,房门就被打开了。 霍司禄表情阴郁,周身透着冰冷的气场。 那眼神小刀子似的,让乐乐恨不得自己还是个瞎子。 她不自然的打了个招呼:“呃……你吃了吗?” 显然这个话题不太适合现在的气氛,霍司禄冷冷的开口道:“吟诺,送客。” 她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一下子支走了身边仅有的两个人,看来大祸临头了。 ------------ 【二十九。船or不船,这是个问题】 【二十九。船or不船,这是个问题】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乐乐有种孤立无援的无助感。 霍司禄倒是平静,一脸无事的坐在那里:“身子好了?” 乐乐显然没料到他开口第一句会是这个,立马狗腿子般的说:“哎……托您的福,已经大好了。就是还有点小不适,不太适合被折腾啊哈哈哈。。。” 言下之意我这身子骨弱着呢,您可不能对我动刑,一个不小心给我几下子都不成。 霍司禄哪会听不出来她的话外音。 沉吟着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乐乐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王爷啊,你看我这大病初愈,也不知道怎么就乏了,您看……要不,我睡一会儿?” 他点点头:“去吧。” 她立马站起来:“哎好嘞。我这就去睡,那您慢走?” 霍司禄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哎哟喂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囧 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您怎么还佛似的跟这坐着啊? “我听说,不不……”他没继续说下去,抬头看了她一眼。 果然,小孩儿似的委屈着看他。看的他心里痒痒的,只想狠狠的抱住她。 霍司禄强自挪开目光,不自然的道:“这事儿我不知道,已经罚了秦管家了。等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寻几只更好的来。你放宽心,别难过,身子刚好,别想这些事儿了。” 她讪讪的答应:“哦。。。那我睡了。” 他跟在她身后,走到床边。 乐乐顿时瞪大了眼睛:“哎你干什么啊你?” “我也乏了。” “那您会自己屋睡觉啊,跟这和我说有嘛用啊。” 霍司禄眉毛一挑,风情万种:“你不是也要睡么?正好了。” 嘿! 这怎么就正好了呢。 “啊哈哈……真是巧啊。那您看,您回自己屋睡去?” 霍司禄没理她,直接绕过她,走到床边,脱了鞋和衣服,盖上被子。 还……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一只手支着头,苏肩外露好不性感:“夫人,来睡觉嘛。” 哎哟喂这小尾音颤的,乐乐一阵恶寒:“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儿,您先睡啊,我忙去了。” “仙乐晓……” 她撇撇嘴:“好吧……” 挺大个人了,睡觉还要人陪。 嘛习惯啊这都是! 她只着单衣,掀开被子,挺尸似的躺着。 慢慢的也是真的倦了,迷迷糊糊的居然还真的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热气腾腾的围绕在她耳朵边上,她随意的挥了挥手:“不不,别闹啊。去啃骨头去。” 低沉的笑声传来,她一个激灵猛的就醒了,身体僵硬的一下都不敢动。 霍司禄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整个人从后面抱住她。乐乐小小的样子居然叫他抱了个满怀。她轻轻亲吻她的脖子:“乐乐,我不知道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信,当时大雪封山,我就想把仙斯嫣送回来了,我一定要去找你,不管你还等不等我,不管找到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尸骨,我都一定要去找你。”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来没问过当日是怎么出来的。 乐乐伸手去摸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养尊处优的豫亲王,记得大婚的那天她碰过他的手,光滑的令女人都汗颜。 可是现在…… “你的手怎么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其实不用说她也知道,山林里灌木丛生,他一个人,受伤了是很正常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当时看见你的时候,只有你和允贺,允贺的腿受伤了,殷红的血迹蜿蜒了一路,可是手还是牢牢的抓着你,那个时候我突然很恨自己,没有陪在你身边,没有照顾好你。” 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乐乐,还好你还在,谢谢你。” “睡吧。” 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一分,乐乐暗忖是不是自己夫君嫌弃自己的腰不够蛮啊?为嘛要这样子给自己塑形啊。 还没等她开口,霍司禄就吻上了她的耳垂,她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呆呆的不敢动。 他的吻一路向下,她的脖颈,她的肩。 这感觉很特别,痒痒的,也不知道该挠哪里。 他亲她,她就热, 离开了,她就冷。 嘴里呓语般的*出声,她惊慌于自己的反应,慌乱的挥着双手推开霍司禄,却不想双手被他一手抓住,固定在头顶。 他一个翻身覆在她身上,低头去吻她的唇。另一只手解开她的衣服。 她却瞬间清醒了一般,冷冷的看着他:“霍司禄,你干什么?” 他低头去吻她的耳垂:“乐乐,我不想失去你……” 仙乐晓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所以你企图用这种方式留住我?” 就算是流着泪,那双眼睛里也透露出浓浓的愤怒,他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仿佛做什么都是错。 他起身,下床,穿好衣服。看也不看她一眼,绝尘而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冷冷的说:“仙乐晓,用这种方式,你也别企图留下我。我图的不是这些。” 她看着天花板,眼泪像是止不住一样,就是觉得委屈。 他不珍惜自己,他不疼爱自己,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悲哀的么? ------------ 【三十。朕最好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三十。朕最好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这一日下了早朝,皇上身边的许公公在宫门口拦住了霍司禄。 “豫亲王留步。” 他掀开轿子帘,看见是许公公,心想一定是皇上叫自己有什么事儿。还没等开口问,许公公就开口了:“豫亲王,皇上说前些日子南面进贡了点茶叶,皇上知道您好这口,要奴才请你去一块儿品品呢。” 他微微点头:“劳烦许公公了。” “您这说的哪儿的话,豫亲王,这边请吧。”说罢对着几个轿夫说“还愣着干什么啊!调头啊!” 父皇的寝宫里还是有着淡淡的檀木香味道,跟小的时候他在娘的寝宫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霍司禄走到内殿,看见皇上坐在八仙桌的一脚,正在泡茶。他走过去坐下,霍承元头都没有抬:“来了?” 新晋的小太监马三偷偷的拽了拽许公公的衣角:“师父,这豫亲王见了皇上怎么不请安啊?” 许公公猛的抽回自己的衣服,跺了跺脚:“糊涂!你几时看过亦念公主给这宫里的人请过安?豫亲王私下里见皇上,向来都是不跪的,你少大惊小怪的失了礼数。” 霍承元给司禄倒了茶:“司禄啊,你来尝尝这茶,今年南面风调雨顺,我尝着这茶都比往年的好。” 霍司禄拿起茶来品了一口,细细的品了一会儿笑道:“果然是好茶啊。父皇您这总有这些好东西,真真的有钱也买不到。” 霍承元挑眉一笑:“就你鬼机灵!许怀德!” 许公公低头应道:“奴才在。” “去把剩下的那些茶,都给这猴崽子府里送去。”斜睨了霍司禄一眼“省的他总抱怨说没有茶喝。” 马三倒抽了一口气,额滴亲娘嘞,阖宫上下也就那么几两茶,就连皇上平时都不是随喝随有的,今儿就为着豫亲王一句话,就全赏了? 许公公瞪了他一眼,尖声细语的道:“马三,你去,告诉蓄珍阁的人,把南面进贡的茶都送到豫亲王府去。” “是。” 霍司禄含笑说道:“父皇,君子不夺人所好,您这样一来,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哼!如今倒是越发的出息了啊,还学会不好意思了。那敢情好,我正好舍不得呢,快叫马三回来,这茶不送了。” 他赶紧说:“哎父皇您是金口玉言,说了的,可就不准收回去,我喝不喝茶事小,皇上您失了威仪事大啊!” 霍承元指着他:“这怎么说都成你有理了啊?” 他连忙赔笑:“父皇您喝茶。” “司禄。” “父皇?” 霍承元缓慢的放下茶杯,状似不经意的道:“朕这里,好东西还有很多,就是不知道你要还是不要?” 霍司禄自小就很受霍承元喜爱,这几年两人私下里相处的时候更是没有君臣之分,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自称“朕”了。 今日突然这样说,自然是另有寓意。 朕这里,好东西还有很多。 朕,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能这样自称。 自然是说, 皇位。 “朕最好的东西,一应俱全的都能给了你,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不想要。”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皇:“父皇,孩儿本无心成人之美,有些物件,怕是只有天子的威仪才震慑的住,我怕自己要来了,反倒经管不好。若是这能寻来的宝贝,孩儿还能给父皇再寻一件一模一样的来,若是那举世无双的宝贝,再也寻不来,那司禄就是再怎么受宠,也不敢恃宠而骄啊。” 霍承元半天没有说话,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样一说父皇是否觉得心寒。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皇上倒是笑了笑:“你们兄妹两个啊!真真的叫人闹不懂。你的性格像极了你娘,倒是亦念,颇有我年轻时的样子。” 他心里放下一口气,心知父皇明了了自己的意思。 “司禄啊,父皇虽然老了,但是有些事儿还是看的明白的,什么宝物找什么样的人,父皇宠你,那是不假,但是我也不会给你你驾驭不了的宝贝,毕竟,我除了是你父皇,还是全天下人的皇上。你心里不必惶恐,我心里有数。” 他抬起头来笑了笑:“父皇说的有道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向上挑,样子像极了许清,霍承元觉得自己仿佛是又看见了自己的那个许清姐姐。 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竟说不出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 记得那是自己登基之后的第十个年头,许清生在夏日,许怀德那几日旁敲侧击的问,要不要给淑妃娘娘摆寿宴,他正在批折子,只是淡淡的道:“到底是个淑妃,别叫旁人道朕薄情寡义。” 许怀德是何等精明的人,皇上叫摆,那就大张旗鼓的摆,这样才应了皇上的心意。 寿宴那天下午,他坐立不安,一个劲儿的问许怀德时辰,最后还是许怀德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奴才准备了这半个多月,您先去看看,奴才弄得合您心意不?” 他想都没想,抬脚就去了瑾瑜宫。 手里还拿着一个玉件,别人看了也没往心里去,皇上那里珍贵的东西多了去了,随便一个玉件,赏给淑妃,也不算什么。 只有许怀德看的清楚,那遇见分明就是皇上自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打磨的,皇上平日里事情多,本来就极乏,可是晚上就算是累的受不住了,也要雕琢这块玉。 才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了苏嬷嬷的哭声,霍承元就定在了那里,远远的看见霍司禄失了魂一般的往瑾瑜宫跑。 他不敢想,呆呆的站在那里。 周围喜庆的景色仿佛都是闹剧一般,他闭上眼睛,再受不住这样的事实。连哭都不敢。 万念俱灰,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 【三十一。离间】 【三十一。离间】 乐乐嘴里塞着稻草,手被人从后面反捆住,郁闷的感叹,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在家养了好几天的伤,刚见点好寻思着出府去集市上溜达一圈吃点美食。 好么……被绑架了。 她慢慢的回想了一下,觉得有必要把当时的情景在脑海中过一遍,省的到时候跟霍司禄告状的时候没的说。 她貌似是逛街逛的正哈皮。吟诺被派去排队买鸭脖子,还带了个小厮也被打发去排队买绿豆饼。 只见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乐乐面前,她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做个自我介绍啥的。就叫人劈头盖脸的来了一记闷棍。 昏昏沉沉的倒下去的时候,她还想说:哥们儿我就一女流之辈您犯得着用棍子么你! 于是乎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太慌张了……跟这都绑了大半天了,最终boss也没露面,好歹叫人知道你是什么流派的吧。就是非主流你也得知会一声啊。敢情您是忘了青天白日的您派手下当街劫持了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丽少妇? 好吧。 她被自己恶心到了。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到底您是劫财还是劫色拜托您快点不成么。跟这绑着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挟持她要挟仙家? 不靠谱,仙家最得宠的又不是她。 挟持她要挟霍司禄? 哎……还真别说。这两厢比较,上一个想法貌似还靠谱点。怎么说她在仙家好歹也是个独一无二,她在豫亲王府算什么啊? 算了。不想这么令人沮丧的问题了。 正想着,门被人推开了,她仔细端详了半天,只觉得眼熟。 “嫂子,你不记得我了?” 我的妈呀。 这不老谁家那小谁吗? “哈哈,您看您想见我找个人到府里通知一声就成,犯得着搞的这么江湖风格嘛。嫂子一把年纪了,跟不上你们这些做派啊。” 霍司渊玩味的看着她:“嫂子果真是大智若愚啊,怪不得我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哥哥迷你迷的什么似的。” 她尴尬的笑了笑:“好歹都是亲兄弟,你不带这么埋汰你哥哥品味的啊。” 霍司渊坐下来,给自己慢慢的倒了一杯茶,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杯子看,仿佛里面能跳出来个什么宝贝似的。 仙乐晓实在是难受的不行,讨好的笑了笑:“您看您有什么事儿,咱改日再说不成么?我这儿胳膊都不过血了,您行个方便给我解开了?”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仙乐晓:“装,再装,我看看你今儿能跟我玩到什么时候。” 仙乐晓一听这话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上了。一时间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霍司渊笑了笑:“嫂子,您说您为什么非逼我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呢,明了告诉你,现在那个位置,我也想要,可是我不是霍司禄,没那么个争气的娘,我娘殁的那天,皇上只是给了最庄重的仪式,中规中矩,以一个帝王的身份尽职尽责,表面上似是对我娘恩宠有加,可是这么多年我冷眼旁观,我娘死也就死了,根本没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甚至现在再提起沈洛这个名字,他一定也会想不起来是谁。仙乐晓,这不公平,难道就因为一个女人,我就要白白的将这天下江山拱手送给我的哥哥?” 一席话说的她感触颇多:“这是你的命,你挣不得。” 就像很久之前她心里的那句话:因为我是仙乐晓。 因为你是霍司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得不承担的命运,那也许不是上天安排的,那只是伴随着你的出生你的家世甚至你的性格而来的。 “你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像没办法逆转自己的命运一样。” “可是我要赌一次,就算最后我赢不了命运,最起码,我会试着去争取。仙乐晓,你顶婚嫁了过去,你难道就甘心妥协吗?” 她别过头去:“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我甘于现状,我懂得向现实低头。” 想了想,有转过头来正视霍司渊:“就算你争取了,努力了,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让命运觉得你像个小丑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最后你也只是接受了现实的一个巴掌,叫你以后学会低头。” 他走过来蹲下,与她平视:“仙乐晓,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仙家大小姐,你的命运比谁都好。可是现在呢?你这不叫反抗现实,你只是争取一些本就该属于你的幸福。” 她的眼睛因为这一句话而放出矍铄的光芒,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希望。 霍司渊眯着眼睛,其实他长得也很好看,跟霍司禄完全不一样的俊俏。 “仙乐晓,你应该更幸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嘴唇都在发抖,但还是坚持说完了那句话。 “你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霍司渊勾了勾嘴角:“合作愉快。” ------------ 【三十二。】 【三十二。】 回到府里已经很晚了,仙乐晓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不可思议的梦。 吟诺看见她走进府里赶紧迎了过来:“小姐!你去了哪里啊?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淡淡的回了一句:“没事,那里人太多了我一个不小心走失了。王爷在哪里?” 吟诺指了指书房。她走过去,只听里面司禄的声音:“我看你们是越来越好吃懒做了,王妃那么个大活人,能叫你们跟丢了?” 小厮立刻答道:“王爷恕罪,当时奴才被王妃打发去排队买东西。” 司禄又问:“秦管家,派去找王妃的人回来了没有?” “先前回来了一个送信的,说是还没有王妃的消息,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想必是……还未找到。” 他的声音像似很疲惫:“你们几个先出去吧。” 秦管家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口的仙乐晓,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是先行礼还是先叫王妃去见王爷。 霍司禄看向门口,见是仙乐晓,也没有多说。 她走进去,有点不安的看着他。这种人生气的时候不说话才是最骇人的。仙乐晓不太确定他有没有消气。于是只好立在一边不说话。 倒是霍司禄先沉不住气:“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她咧嘴笑道:“嘿嘿,王爷您消气了啊?” 霍司禄还是不看她,只淡淡的说:“你要是没事儿,就别在我书房待着,我很忙。” 她讪讪的答道:“哦……” 打开门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了霍司禄一眼,他端坐在那里,仔细的看书,她纠结了好久,才说:“王爷,其实,我打从一进屋的时候就想说来着。” “什么事?”还是没有抬头看她,仿佛那书上真的有颜如玉,黄金屋。 “您那书……放倒了。” 霍司禄的脸瞬间就变得通红:“我知道了……你没事儿出去吧。” 她勉强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哦。” 回了屋,吟诺又是一番唠叨:“小姐,下回你可不能这样了。你都没看见我们回来的时候王爷的那个脸色,当时我都恨不得和你一样被绑架了……” 吟诺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马上惊慌的低下头。 “吟诺,你听谁说的?” “奴婢……其实是奴婢亲眼看见的,只是奴婢没敢告诉王爷,因为不确定绑架您的是谁,奴婢以为……以为是二小姐。” 本来挺严肃的气氛被吟诺这一句话给搅和了。她无语问苍天:“吟诺你不去写剧本真是屈才了。” “小姐!”吟诺仿佛是有点着急了“奴婢倒是去找了允贺少爷,允贺少爷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想必此时还在着急呢吧。” “哎,甭管他,就让他着急,开什么玩笑,我被绑架的时候玩的也是心跳好不好,为嘛只有我一个人难受啊。”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大力推开,她看了看自己那扇经常任人宰割的门,无声的哀悼。待看了来人,立马斗志昂扬:“你赔我门!” 允贺看见她好好的在屋里坐着,先是怔了一下。 “怎么着?没见过美少女啊?” “哎我怎么得罪你了你犯得着这么恶心我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没事儿啊?我还准备着看你被人绑架了之后五花大绑皮鞭子沾辣椒水呢。” 乐乐捂着嘴笑:“哎我听您这意思您有经验啊这是,敢情您打小没少被五花大绑皮鞭子沾辣椒水啊?” “我说,到底什么人绑架的你啊?我满盛京找也没找到你的人,来头不小啊?” 她无所谓的低头浅笑:“哪有什么来头,劫财而已嘛,我不想给,纠结了一会儿。” “……” “你果然没救了。” ------------ 【三十三。保护你】 【三十三。保护你】 仙乐晓明显的感觉到最近来府里的人多了。有许多是平日里在仙府常见的座上宾。她心里隐隐的知道这背后代表什么意思。 只是她不懂,像霍司禄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对这样的事情如此上心? 安静的日子并没有延续多久,一个消息就仿佛是平地惊雷般,掀起了一场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 皇上旧疾复发,已经连续数日不曾早朝。 小的时候仙乐晓就听爹说过,当今皇帝勤政爱民,就算身体有不舒服,也不会不上早朝,所以她想皇上此次告病,一定是重病在身。 霍司禄已经进宫好几日不曾回来,想必局势一定非常危急。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按照皇上对待霍司禄的宠爱程度来看,就算是皇上真的驾鹤西归,霍司禄这个豫亲王的境地,也不会太难过。 这一日她刚刚睡醒,就听吟诺说王爷总算是回来了,但是看起来非常疲惫,只说是回来换一件衣服,马上就又要进宫。 她点点头没说话,此时此刻形势危急,她当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乱。 没想到他却是来找了她。 乍一看见霍司禄她又片刻的失神,一向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霍司禄,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 眼睛下面一圈明显的淤青,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仿佛瘦了一圈,他开口说话,连声音都是沙哑的:“乐乐,你陪我进宫吧。” 她难得的认真起来,没有调侃他:“这个时候,人心惶惶的,府里需要有一个主事的,若是你我都走了,万一……”话虽然不好听,可是她想了想还是说下去“万一有什么变故,你我都在宫里,岂不是叫人瓮中捉鳖?” 霍司禄显然没有想到仙乐晓会说这些,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她继续说下去:“眼下形势变幻莫测,若你一朝为王,也免得我如今的担惊受怕,但是如果有了什么不测呢?你那些哥哥弟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你在动作,别人也不可能花天酒地的无所事事,我们两个身为王府的主子,怎么可能唱上一出空城计?你置这一府内外主子奴才一百多号人的性命于何处?” 他转过身没有看她,声音竟然悲凉不能自已:“乐乐,我只是想,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你在我身边。” 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缓缓的挪动脚步走到他的身边,与他齐肩而站:“司禄,那是你们男人的战场,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哪一朝哪一代的君主,不是一手鲜血的坐上这个位置?如今我只希望你在那里,捍卫你的尊严,而我在这里,捍卫你的荣耀。我要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要你在那里勾心斗角的时候豫亲王府阖府上下井井有条,我要你得到本该属于你的,我要你在十年二十年之后,甚至是你老的已经走不动的时候,看见这家国天下,看见这万里河山,还记得起我仙乐晓,还记得起我曾经和你并肩,为你筑起一方堡垒。”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她,连眼圈都是红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仙乐晓笑了笑,自怀里掏出一张纸:“司禄,你没有细问我那天到底是被什么人绑架,我就知道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这张纸,就是我和霍司渊的交易,名单若是给了他,恐怕你也不用再斗下去了。” “你为什么……”话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仿佛洞悉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可是他不敢说,只怕一说出口,就推远了她。 仙乐晓走到桌边点燃了那张纸:“我想了好久,因为我觉得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觉得后悔。” 他也走过来,自后面环抱住她:“乐乐,就只今天一晚,你随我去。” 她闭上了眼睛,缓缓的说:“霍司禄,你要变得更勇敢。” 他点点头:“勇敢到可以保护你。” “其实以前,我一点都不想坐到那个位置上去,父皇就是因为是皇上,所以没有办法好好的保护自己爱的女人,我从小在宫里长大,那里肮脏的不堪想象,我根本就不稀罕,可是乐乐,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我只是不想父皇几十年来的心血,就败在了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子手上。其实霍司渊是很有手段,也适合那个位置,可是他现在暗中调集军队,父皇都已经病入膏肓了,做子女的,不好好守在父皇身边尽孝道,还在乎什么皇权江山?我不想父皇最后的日子寒心,就压制着霍司渊,一二来去的,就被推上了那个位置。” 有一种感觉叫做,力不从心。 她没有说,这只是个开始,身在天家,本来就有这些身不由己,力不从心。 ------------ 【三十四。】 【三十四。】 仙乐晓短暂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偶尔的遇险或者沮丧,跟今天的形势比较起来,她都不得不说是小事一桩。 大殿内有淡淡的龙涎香,霍承元躺在床上,龙颜略显苍白,太医院医正静静的在给皇上把脉,霍司禄见此状,放轻了脚步。乐乐也跟着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许公公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焦急的看着,手里的一方手帕被捏的褶皱。她心里暗暗打鼓,皇上明显是时日不多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书。 有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骁勇善战的霍承元,当年那个胆大篡位的霍承元,当年那个英明圣主霍承元,会像今天这个样子? 她伸出手,缓缓的握住身边霍司禄的手,他的手不似往日的温暖,掌心居然有一层薄薄的汗。仙乐晓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急需找到什么安慰,但是她不敢开口,她没法保证。 太医院医正把完脉,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一个头。 许公公着急的说:“哎呀就别行那些个虚礼了,快说说皇上的龙体怎么样了?” 医正思忖了半天,又磕了一个头方道:“恕臣直言,皇上乃陈年旧疾,又加上这几日天冷气寒,皇上……皇上龙体日渐枯竭,已经受不住这些了。” 许公公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时,大喊一声:“大胆!皇上洪福齐天,乃是真龙天子,哪是……” “许怀德。”霍承元淡淡的开口,阻止了许公公“朕的身体怎么样,朕心里清楚的很,你叫郭大夫退下吧。” 霍司禄这才走过去,仙乐晓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刚要跪下请安,就听皇上说:“罢了,都是自家人,不拘这些个礼数。司禄,跟来的……可是你的王妃?” 她福了福身:“儿媳给父皇请安。” 皇上居然笑了笑:“嗯,好。”顿了顿又说“朕今天觉得精神很好。许怀德。” “奴才在。” “叫御膳房准备几个三皇子爱吃的菜。中午咱们三个,吃点家常菜,可好啊?” 霍司禄点点头:“好。” 乐乐想不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有着矍铄眼光的人怎么会时日不多呢? 她甚至隐隐的担心,霍司禄有没有办法像他父皇一样挑起整个江山。或许……皇权,本来就不适合他? “父皇,前日里我接到十六姨的飞鸽传书,说是亦念已经启程往回赶了。大概再有个两三日,就到了。” 皇上明显感到高兴,但是还是说:“我又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受了风寒,你折腾你妹妹干嘛。这天寒地冻的,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唉!” 拜托要不要这么宠爱亦念公主啊!!! “是妹妹说好几年没有见过父皇了,心里惦记,这次正好十六姨答应借给她汗血宝马。她就回来了。” “她真的说想父皇了?”皇上看着霍司禄,似是有点小心翼翼的问。 霍司禄笑了笑:“是啊。” 皇上嘴角眼角满满的都是笑意,掩饰不住的开心。还不忘嘱咐霍司禄:“派御前侍卫统领,率人在城外十里处迎接亦念。这丫头好久没回来了,我还真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仙乐晓心里腹诽,你是想你女儿风风光光的回来吧~~ 许公公进来,打了个千:“皇上,御膳房备好菜了。您看……” 皇上的精神好像真的很好,坐起来叫丫鬟服侍着穿上衣服,笑着对仙乐晓说:“来尝尝朕的御膳房,是不是真的比你们豫亲王府的差很多?” 她惊慌失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去看霍司禄,他仿佛也是在等她的回答,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她好久没看见过他这样开心,仿佛真的就只是平常人家过日子一样。 这样的感觉真好。她声音爽朗的回答皇上:“那要等皇上身体好点了,去豫亲王府亲自吃吃才知道啊。” 皇上点点头,眼角隐约有泪光:“好,好!待来年开春,朕定要去豫亲王府,到时候你们可得好生招待着,不然朕可是要治罪的。” 他回头看着霍司禄,那人只是笑着点点头,风情万种。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 【三十五。】 【三十五。】 毕竟是皇上的御膳房,做出来的菜真的是外边比不了的,乐乐心里小小的跟豫亲王府的厨子比了比,居然觉得平分秋色,当下觉得美得没了边。 霍承元看着她问:“三王妃,觉得朕的厨子怎么样啊?” 她眼光流转,笑嘻嘻的答道:“儿媳小时候不爱念书,为着这事儿,我爹没少费心思,他对儿媳说了一句话,儿媳记得很是清楚。从此之后也就不那么怠慢功课了。” 皇上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但是还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哦?是哪一句?” “我爹说,良禽择木而息。”放下筷子又一本正经的说“皇上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自然也就拥有天下第一的厨子,豫亲王的饭菜再怎么好吃,都输了一丝气势。” 一顿饭居然也吃了好久,霍司禄很少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们说,反倒是皇上,精神很好的样子。 就连站在一边服侍的许公公都说:“奴才这么些天来从没见皇上胃口这么好。” 皇上淡淡的道:“偏就你话多。” 乐乐暗地里感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别扭的样子,霍司禄倒是跟他老爹如出一辙。 只是不知这样的场景,以后还会不会有,她心里徒生一阵悲伤,记起了五年前,爹染上了恶疾,眼看就要撒手人寰,那个时候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那段时间,就连顽皮如她,也不再给自己的爹爹找麻烦了。心里只觉得惶恐,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要抬头仰望的人,那个有着宽大肩膀的人,就犹如一座山一样,稳住了她的心,然而现在这个看起来从来都不服老的人,突然间病倒了,那是一种信仰的轰然崩塌,那是一种心灵上无法承受的衰老。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霍司禄看着身边的仙乐晓,眼光迷离,竟隐隐透出了一丝悲伤的情绪,他很少见她这个模样,一颗心只觉得难受。想到她应该是触景生情,于是道:“王妃若是没事,一会儿我就派人送你回去了。” 乐乐点点头。 皇上摆摆手:“御医说睡午觉对身体好,我这个老人家要养生。你们先退下吧,司禄,你亲自去把你王妃送回府。” 他求之不得,但是嘴上仍是淡淡的道:“儿臣遵旨。” 看着霍司禄和仙乐晓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霍承元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许公公在一边躬着身子道:“皇上,该吃药了。” 他皱皱眉头,没有答话。 许公公也没有再劝,只是吩咐御前侍候的人:“去把那新疆进贡来的干果给皇上取来。” 霍承元听到这,眉头一挑,大喊一声:“许常德!” “哎哟喂皇上,您这连名带姓的喊奴才,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许常德跟着他的日子长,还记得那时候皇上得了病,开始只是风热。偏仗着自己年轻,不当回事,后来渐渐的大发了,竟愈发的不耐烦起来,连药都懒得吃了,急的太医院医正一把老年纪了还要整日里研究怎样用最少的药达到最有效的效果。 后来还是淑妃娘娘来了,二话不说端来了药,回头淡淡的吩咐许常德:“把新疆进贡来的干果给皇上取来。” 新疆的干果平日里吃自然是美味,只是如果吃了药再吃那干果,只觉得嘴里苦涩难忍,真真的折磨人。 霍承元心里虽有气,但是平日里自己一直费尽心机讨好的人,现下主动示好,求之不得,哪里还能嫌弃这些? 淑妃虽是来服侍皇上进药,却从来不稍加辞色,每次喂完了药就走,多一刻都不待。那时候阖宫上下的人都说,淑妃来之前,皇上是烦躁,淑妃走之后,皇上是暴躁,真真难伺候极了。 此时此刻许常德搬出了这个典故,任是霍承元,也只是默不作声的接过药来,一口一口的全喝了。喝完之后看着那玉色的碗,似是自言自语的道:“给朕取来干果。” 许常德初时只为了想让皇上喝药,哪里真的敢来那干果,这时听他这样说,倒是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眼眶发热,忙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老奴遵旨。” 从皇上的寝宫到皇宫正门,看来距离很远,只是今天霍司禄却始终觉得这段距离太近了,他不知道这宝贵的时间能用来说什么。恰巧经过了百官上朝的地方,汉白玉阶,青玉的柱子上龙纹威武而神圣。 她看着看着却笑了,不等霍司禄开口问,自己道:“我记得小时候,允贺有一次带我拌成小太监进宫里来玩,当时我看了这条道,记忆很深,因为这里实在太空旷,回家偷偷的问我爹,这条上朝的路,他要走多久才能到文华殿。” 他侧过头看着她,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表情灵动的仿佛是个小孩子,他一直以为仙府最受宠的是仙斯嫣,因此仙乐晓心里一定和爹娘不亲厚,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的随性,从来不计较这些。 “当时我爹的眼睛眯起来,好看极了,他是个很有智慧的人,每每说出有道理的话时,都是这个样子。他看着自己的书架,满满的都是书,然后缓缓的说‘爹走了二十年,才终于站到了那个大殿。所以如果爹不为国家效力,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自己。做人要问心无愧。’其实我爹很少对我说这些,他那个人有话都藏在肚子里,这么多年了。他教给我的就是‘心里有数’这四个字。所以当那天他对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很是惊讶。旁人只道仙相风光无限,权大势大。要我说,我爹其实也很不容易,坐在这个位置上,要对得起自己良心,要不违背公正的活下去,实在是太难了,那样会让你成为许多人的挡路石,幸而当今圣上是个明君圣主,让我爹心悦诚服的为霍氏江山卖命这么多年。” 他点点头,风吹的她的头发有些乱,额前的碎发随着风来回飘动,他看着看着竟有一刻失神。眼看着朱红的门在眼前,这才反应过来。帮她拉紧了披肩,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似是有千言万语,偏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他帮她整理了头发,尽数别到耳后。显出她一张精致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一下一下,似是挠在他心中。 “等过了这个坎,我带你到江南去看看吧,我本无心权贵,只盼望着父皇的身体能早点康复。从此以后我们两个隐居江南,再不过问这些事。” 鼻子酸酸的,乐乐觉得此时自己如果哭的话,有点太煞风景了,恐怕导演都会怒。于是拉过他的手,笑嘻嘻的说:“豫亲王金口玉言,可不能诓我。” 他也笑了:“我几时说话不作数过?” 乐乐的眼睛亮晶晶的:“说好了的,我等你。” 那日在宫门口守卫的侍卫,皆羞红了脸。午后淡淡的阳光洒在宫门前,徒增了一份不属于这个皇宫的温暖,宫门口一双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无线缠绵。 竟将阳光都比了下去。 ------------ 【三十六。】 【三十六。】 本来说好了要送乐乐回府的,无奈在宫门口的时候有人来报清归公主已经到了城外十里,快马加鞭,马上就能进城了。 乐乐见状,对司禄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快去城门口迎接亦念吧。” 他心里也正有此意,现下也没有推辞。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不愿意放开,乐乐假装愠怒的说:“哪里来的登徒子?叫我家王爷见了,不治你的罪!” 霍司禄装模作样的给她作了个揖:“小生见王妃美若天仙,实在是情不自禁。” 她一脚踏上马车,掀开帘子,回头道:“哼,喜欢本王妃的人多了。你算是哪来的?” 说完不等霍司禄还嘴,径自坐进了马车,他摇摇头,失声而笑。 侍从早已牵过他的马,他转过头对侍卫统领说:“回头告诉许公公,就说我出城去迎接清归公主了。” 那侍卫只是低着头,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是。” 这厢仙乐晓到了府里,秦管家正在整理东西,她问道:“这些东西为什么要放回去啊?” 秦管家见是她,先毕恭毕敬的请了个安,才道:“前几日王爷说公主要回来了,差奴才把清归公主放在府里的物件都整理出来。” 乐乐更是奇怪了:“公主都已经到城外了。你放回去干嘛?” 秦管家瞪大了双眼看着仙乐晓:“王妃说的意思,可是公主马上就到了?” “就是啊!你还在这傻站着干嘛啊?还不快拿出来?” 秦管家似是害怕极了,颤抖着拿出一封信。 她犹疑的接过来,只见信上写道:“皇兄,妹妹快马加鞭走了几日,见城外三十里处饿殍涂生,我跟着十六姨学了点医术,人命关天,请皇兄恕我任性。” 后面还跟着一个清归公主的玉玺印。 她看着秦管家:“可确认了字迹?” “公主以前也往府里寄过信,老奴自是认得的,这绝对是公主的字迹没错。” 是啊,还有玉玺印。哪里还会有假? 那么今天霍司禄就是单刀赴会,城外十里,就算他势力在怎么大,也不可能城外十里还有自己人,再说对方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霍司禄只怕是凶多吉少。 “吟诺!” “小姐,奴婢在。” “备马车,回仙府。”又转过头来对秦管家说“你派个稳妥的人,去找魏司马,把情况跟他说了,他平日里与王爷交好,此时应该能帮得上忙。” 秦管家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心道王爷的这些盟友素日里都是极为低调的,就连他也不能尽数的说出谁是王爷这边的人,如今王妃倒是说的精准。 仙乐晓看出了他的顾忌,淡淡的道:“如今王爷有难,豫亲王府切不可乱了阵脚,散了心。” “是。” 马车已经备好,吟诺扶着她上了车,自己也座了进去,吟诺此时还云里雾里的,只道事出紧急,该是十万火急的情况。 她宽慰道:“小姐不要着急,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仙乐晓没有说话,把脸侧到一边去,吟诺看着竟似是红了眼眶。 “小姐,仿佛是变了一个样子呢。” “这一路走来,见识的多了。哪里还有以前的心境。” 眼看着到了仙府,她匆忙的跳下马车,回头嘱咐吟诺:“你在门口等我,如果我进去一炷香的时间没有叫人来喊你,你就赶紧去找允贺大人,知道吗?” 如今,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吟诺点点头:“小姐放心!” 她没再多说,转身进了仙府。径直走向书房,连下人的请安都没有理会。 当她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只觉得晴天霹雳,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书房内,霍司渊看着她似笑非笑。 而自己那个一回了府就爱待在书房里的爹,已经不知了去向。 “嫂子,可叫我好等啊!” ------------ 【三十七。】 【三十七。】 她愣在那里,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到底是虚与委蛇还是开诚布公? 现在基本上就已经可以确定陷害霍司禄的正是眼前的六皇子,只是如今连自己都成了他的瓮中鳖,难道这一仗。真的就这样亡了吗? 见她不说话,霍司渊心里也清楚她的那些个算计,只是开口道:“嫂子真是慢性子啊,那份名单,可叫我好等,不知道嫂子现在,可交的出来?” 她别过头:“你说的倒是轻松,我毕竟是一介女流,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平日里去豫亲王府的左右不过那么几个,都是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进去。想必王爷的眼线已经告诉你了吧,哪里还用得着我多言。” 霍司渊走过来,发狠似的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他直视:“仙乐晓,你少跟我破罐子破摔,你别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不要命,难道仙府上下一百五十六条人命,你都可以弃之如草芥?” 她挺直了背脊:“仙府上下一百五十六条人命,没有一个人是贪生怕死的,天下江山不比其他,有德者居之。我们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否则,你也不用关押我爹了。我爹宁死不从,我也绝对不能违背家父的意愿!” 他微微眯起眼睛,杀机再明显不过。 仙乐晓却了然的笑了:“王爷机关算尽,却不知自己反倒中了计。” 霍司渊面色一凛,手上加重了力气,乐乐只觉得自己整个小巴仿佛都麻了,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你什么意思?” 仙乐晓几不可查的笑了一下,到底是令他乱了阵脚。也怪不得他,对手太过强大,稍事不慎,满盘皆输。 见她不说话,霍司渊心里更加着急。沉声道:“说!” 仙乐晓直视着他,道:“霍司禄前几日收到了亦念的信,早就知道亦念没有回来,王爷若不信,可以随我到豫亲王府去看,他之所以单刀赴会,是想将计就计。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能引得你放出手里的军队,一旦这次一举歼灭了你的党羽,还怕日后你的刁难不成?” 霍司渊听到这里,神情已经不似开始那样自信,她暗自庆幸自己这水平编出来的故事,居然也有听众。 此时有人敲门进来,那男子低着头,看不清样子,乐乐只觉得十分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人三言两语之间,霍司渊已经变了脸色,她暗暗舒了一口气,想是魏司马已经派兵谴将而去了。再配合上刚刚她说的那些,由不得霍司渊不信了。 不管霍司禄这次能赢还是不能赢,她最起码为他争得了一个平等的战场。 腹背受敌,兵家大忌。 连她都知道的事情,霍司渊如何想不到? 果然,霍司渊立刻朝门口走去,并对那人道:“把她关进地牢。” “是!” 那人说罢就过来押着乐乐,他略一抬头,帽子底下,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甚至还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 仙乐晓热泪盈眶,只差要喊出来。 允贺掐了她胳膊一下,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 ------------ 【三十八。】 【三十八。】 霍司渊已经离开了仙府,只是现在阖府上下都是他的人,允贺只好假模假样的一直押着仙乐晓,直到地牢。 地牢的人看见允贺,犹疑的问:“可有王爷手令?” 允贺压低了声音:“王爷走的急。只叫我把豫亲王妃关到大牢。并没有时间给我手令。” 牢头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仿佛是在想什么。允贺却不耐烦了的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若不让进,我就放了她,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我看你有几个脑袋顶罪!” 那牢头见他怒了,忙陪着笑脸:“小哥说的哪里话?只是这几日上头交代下来,凡事都要谨慎小心,小的这也是奉旨行事,您别见怪。” 说罢就拿了钥匙,低头的一刹那,只觉得脖子上一阵钝痛,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行啊你,允贺,我真没发现你还有这潜力呢。” 允贺皱着眉:“别闹,事出紧急,仙大人就在牢里,你带上这狱卒的衣服,进去叫仙大人换了出来。我在这里给你把风,若是有人来了,你就迅速的套上这身衣服,假装狱卒,知道吗?” 乐乐点点头。允贺推了她一把:“快点吧。” 她拿起狱卒手中的钥匙,又带着衣服,进了地牢。 原来被关起来的不止仙相,还有仙斯嫣,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是霍司渊,也会把仙斯嫣关起来的,毕竟这个人质太有分量了。 仙相开始没看见来人是她,只淡淡的道:“六皇子不要再费尽心机了,老夫侍奉天朝四十余载,不求富贵但求清名。断不会遂了你的愿。” 她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爹,是我啊。” 仙贤睁开眼睛,看见是她,欣慰的笑了笑:“仙府的人果然不会叫我失望。” 她伸手递过去衣服,打开了牢门:“爹,你换上这身衣服,允贺在地牢的门口等着接应你。”想了想又对仙斯嫣道“你也跟我们走。” 仙斯嫣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愣愣的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时间多解释,拉过仙斯嫣:“快走啊!” 这时只听允贺大声喊道:“唐大人!今儿怎么有时间来这阴晦的地牢啊?” 唐大人仿佛极不耐烦:“咳!这几日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叮嘱我们一定要时常来巡视。老子喝酒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来的时间看这些要死的人!” 仙贤低声道:“这唐恒身手不错,想来允贺这次没法动粗了。” 允贺又朗声道:“王爷本来说把那三王妃关在地牢里的,可是不知王爷如何又变了主意,叫我派人把三王妃接出来,送到城外十里处。” 唐恒却压低了声音:“当年玄武门之变,险象环生成王败寇。倒是推举出来一代明君。如今我们王爷啊,就是要效仿那李世民。” 乐乐听的清楚,只差没吐出来。 呸!李世民要是像霍司渊那样阴险,早就坐不稳天下了。 没文化不要瞎比喻好吗!? 唐恒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忙又道:“小哥这是要进去?” “嗯,你这里的狱卒先借我用一下。” “好说。” 允贺和唐恒一起进到地牢里来,乐乐一个念头闪过,急忙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仙斯嫣穿上。仙贤瞪大了眼睛,自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对于霍司禄来说,如果人质是仙斯嫣,他就会失去理智。我们如今已经破釜沉舟走到这一步,断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转过来看着仙斯嫣“从这一刻起,你要为了霍司禄,好好的活下去。” 说话间允贺和唐恒已经进来了,地牢本是阴暗晦涩之处,此时没有掌灯,更是看不清人脸,仙贤低着头喊了一声:“大人。”居然也没有被发现。 暗暗的松了口气。 允贺看着监狱里的仙乐晓,又看了看跟在仙贤身边的仙斯嫣,一颗心只觉得失去了力气,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仙贤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低低的又喊了一声:“大人。” 他却没有应允,定定的看着仙乐晓。她眼圈微红,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唐恒不知个中缘由,只以为允贺走了神,于是道:“小哥,人都已经带出来了,你还是赶紧给王爷送去吧,耽误了王爷的大计怕是要落下埋怨的啊。” 仙贤不动声色的拽了拽允贺:“大人,快走吧。” 他指着牢里的仙乐晓问道:“这是谁?” 仙贤沉默了好久,才缓缓道:“仙相家的二小姐,仙斯嫣。” 允贺笑了笑,神色却是咬牙切齿般的怒极:“好。甚好!” 三个人加上唐恒走出了地牢,走在最后的允贺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就好像是小时候每次犯了错,她就那样讨好般的对他笑,只要看见她那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再大的错,他都能不去计较。 可是你这次赌的是你的性命,叫我怎么原谅? ------------ 【三十九。】 【三十九。】 仙乐晓发现,自从嫁给了霍司禄,自己就体会了好几个“第一次”。 譬如现在,第一次待在地牢里。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都是霍司禄在宫门口那温暖的笑意,然后又不可遏止的想起了霍司渊那嗜血的目光,最后千丝万缕,化作了允贺走的时候,那恼怒中带着心疼的眼神。 她居然笑了出来,心里想,如果自己能成功的从这里走出去,一定要鄙视一下允贺。搞的生离死别似的,其实她福大命大着呢。只是不知道霍司禄什么时候来救她啊, 我重返光明之日,便是你座揽江山之时吧? 有人的脚步慢慢靠近,仙乐晓心里打鼓,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好在仙贤之前并不是和仙斯嫣押在一个牢房,此时仙贤不见。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被发现的。 来人居然是唐恒。她低下头,怕被认出来。 唐恒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小姐不必害怕,王爷已经吩咐了我。好生招待着,事成之后定不会委屈了您。” 仙乐晓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也不敢答话。生怕出了差错。心里却如同激起了千层浪。 仙斯嫣和霍司渊联手? 仙斯嫣和霍司渊联手!!!! 冷静下来想想也对,若不是仙府里有人给他做接应,他又如何绑了爹爹,又怎么能泰然自若的等在书房里,给她一记当头棒喝? 只以为霍司渊想要跟自己联手,却没想到,却是连仙斯嫣也拉拢了去。倒是好手段,这两个女人。他也摸不准哪个更受霍司禄的宠,索性都花言巧语拉拢了来。总归不会吃亏。 那刚刚自己放出了仙斯嫣,岂不是纵虎归山? 唐恒见她没有答话,心里只道仙家二小姐住不惯地牢,心里有气。遂没有多说,转身就走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怪自己。却又不只道怪自己什么呢? 怪自己处事不周全? 几个月前她还是仙府的大小姐,虽不受宠,位分却是在那儿摆着呢,等闲人也给不了她气受,从来不知道处事还有周全这一说。 怪自己莽撞行事? 几个月前她还不是三王妃,整日里跟着允贺满世界的闯祸,哪家的公子小姐看了他们不觉得头疼?那时候自己莽撞行事还少么?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莽撞也会闯祸。 怪自己什么? 谁规定她必须学会这些? 谁规定这些暗度陈仓她一定要知道? 谁规定这场皇位之争她一定要参与? 她又不想荣华富贵,亦不贪图皇位权势。 恍惚间就想起来今日在马车上,吟诺说自己变了。她又何尝不想找回往日里的自己呢。 又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唐恒的声音响起:“爷放心,我一直好生招待着二小姐呢。王爷放下来的话。小的可不敢违背。” 另一个声音答道:“嗯。如今形势危急,我们帮不上王爷的忙,却断不能扯了王爷的后腿。待日后事成。天下江山都是王爷的,还少了你的好处不成?” 唐恒陪着笑:“是是,小的知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仙乐晓的牢房门口。唐恒打开了牢门,道:“委屈二小姐了。二小姐请。” 她窝在墙角不敢说话,心里快速的算计着应对的方法。眼角瞥到来的人带了一队侍卫,加上唐恒,一共十二人,任她有了通天的本事,怎么能应付的了这十二个人? 那人见她不说话,亦不动地方,微微耸动的肩膀,似是害怕极了。心里顿时澄澈,问道:“唐恒,你可是私下里给二小姐动刑了?” 唐恒哭丧着脸:“裴大人说的哪里话?王爷交代的事儿,小的哪敢私下做决定,再说你看二小姐身上哪里有受伤的痕迹?” 裴子义冷笑道:“你这里,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人动刑,我这样的粗人还能看出来她身上的内伤不成?” 唐恒听了这话,更是着急,上去拽了拽仙乐晓:“二小姐。冤枉啊!你快告诉裴大人。” 拉扯间仙乐晓抬起头。裴子义看了那张脸,顿时大喝一声:“你不是仙斯嫣!” 这一喝更是吓坏了唐恒,当即便坐在了地上,冷汗涔涔:“裴大人可不要吓小的啊!” 裴子义看着她,眼睛微眯,已经认出了她:“三王妃好兴致啊。” 见她不答话,裴子义心里顿时怒火中烧,走过去拽着她。挥手就是一巴掌。他是个武将,现 下又是怒极,手上自然毫不留情,仙乐晓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里一阵腥,竟含了一口血。转过头来冲着裴子义就吐了出来。 裴子义偏头一躲,一口血全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笑了笑道:“倒是个烈性子,待到肃亲王统一了天下,我就将你要来,也免你一死。” 她冷冷的看着他,缓缓道:“且不说你家主子做不了皇上,就是做了,我也定不要做他的子民。肃亲王登基之日,便是我仙乐晓命丧之时!化作阴魂野鬼,看他如何面对祖宗江山!” “啪!” 裴子义扬手又是一巴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是一双眼睛,鬼魅似的看着他,到叫他的心里生出阵阵寒意。转身便除了牢房,对侍卫说:“带到王爷那去。看她还嘴硬到几时!” ------------ 【四十。】 【四十。】 许常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担忧的对皇上道:“皇上,眼下都这个时辰了,豫亲王那里还没传来一点消息,您看……” 霍承元淡淡的道:“我这个当爹的都没有急,你急什么?” 嘿!当真的皇上不急急太监。 许常德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皇上安排的这是哪一出,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问道:“皇上,老奴不明白。”此时殿内只有他们两个,这几日皇上身子不好,愈发讨厌有人在跟前,于是就撤走了所有的御前奴婢,单留了一个许常德,但是大殿门口还是有人候着的,他不敢大声的问,走过去几步,皇上坐在软榻上看书,神色一片清明,哪里还有白日里病重的模样? 许常德小声问道:“奴才只是不明白,皇上若是想要立豫亲王,那便是皇旨天恩,那是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的恩赐,皇上何苦这般?” 霍承元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如今是愈发糊涂了。”说罢看了门口一眼。 许常德马上领会,细声细语的喊道:“夕红,去给皇上泡杯提神的茶。” 殿门口马上有人答道:“是。” “皇上,御前只这一个奴才是肃亲王安插进来的。” 霍承元脸上稍有怒色:“真是朕的好儿子!连御前都敢安插他的人进来。” 许常德也不敢答话,心里只道夕红的事儿皇上其实都知道,当日夕红进茶的时候皇上并没有言语,也没有提要将她调走,他也不知道皇上有什么安排,想来不过就是将计就计。便也没有动这个丫鬟。 其实皇上这几日来的行径,在他眼里竟是越来越不明白,纵然明白皇上是千古难遇的明主圣君。行事自是心中有一番计较的,这么些年来,出其不意的事儿倒是没少做,可是也没有这么难以理解的啊,就拿眼前的事儿来说吧。 半个月前,突然叫来御医,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开始的时候御医皆诊不出什么毛病来,一个个的都恭祝皇上洪福齐天,不想皇上却是撂下了脸子,怒道:“朕平日里养着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是为着今日对朕说一句洪福齐天吗?这么点小病都看不出来,当真是不知进取,全都被高官厚禄养蠢了脑袋!” 这些御医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一个个跪在地上,吓的大气都不敢喘,话也不敢说。 怎么说啊? 说皇上你没事儿,福大命大六十岁身子三十岁心脏,洪福齐天? 皇上说了你们庸才! 说皇上你有毛病? 皇上问什么毛病? 说诊不出来? 靠谱么? 当然不靠谱了!!!! 许常德也在心里算计着,皇上身体强几日还健硕如常呢,怎么今儿就难受了? 一群人都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还是太医院医正斗胆说了一句:“皇上,依臣看,您这是朝内事情繁杂,导致皇上心绪难宁,此番病痛,亦是心病。臣等愚钝,不能为皇上分担解忧,还望皇上给臣时间,让太医院几个医首商议一下处方。” 霍承元看起来还是愠怒的样子,只是郭太医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他也不好再斥责,于是挥挥手道:“下去吧。” 郭太医走到外面,看了看自己几个同僚,居然都和自己一样已经大汗淋漓,心下不由感叹。这哪里是生病了的皇上啊?发起威来生龙活虎,没有一丝半点的病态。几个医首都是半百的年纪,郭太医甚至比皇上都大,居然也吓成这个样子。 过几日太医院送来了汤药,霍承元喝着,不由笑道:“真真难为那几位太医了,竟然给朕开了败火的方子。” 眼见着皇上龙体如常,就算晚上批了一宿的奏折,第二天还能神清气爽的去上早朝。许常德愈发看不明白了,只是不敢问。 没过几日,他御前伺候着,皇上看了他一眼,道:“朕这几日身子难受的紧啊。” 一句话吓的许常德差点打翻了砚台,却一句话不敢说。 洪福齐天皇上不让说,别的话又说不得。 皇上脸色如常,竟像是刚刚说的话就如同“朕要喝水”“朕要更衣”一般平常。 许常德试探的问道:“给皇上宣御医来?” “宣了有什么用?朕喝了药还是不见好。”霍承元这句话说的颇为大声,声音里还透着些许脆弱,许常德看了一眼御前时候的夕红,只见那丫头眼睛迅速的看了一眼皇上,皇上此时面色疲倦,仿佛真的染了什么病。 一瞬间他醍醐灌顶,只觉得隐约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几日之后,霍承元病重的消息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就连宫外,都开始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那一日他端了茶侍奉皇上,皇上看了茶一眼,状似无意的道:“嗯,不错,你如今愈发会当差了。” 许公公陪着笑脸:“奴才理应为皇上尽心竭力的办事儿。” 皇上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这泡茶的水,不够滚烫啊。虽是好茶,却还是差一点味道。” “老奴知罪。” 过了第二天,皇上重病不愈的消息传的更甚。 ------------ 【四十一。】 【四十一。】 霍承元长身立于窗前,问道:“许常德,你可知道。藏人如何样藏獒啊?” “奴才不知。” “前几年,亦念在她十六姨那里讨到了一只纯种藏獒,兴致勃勃的带回来见朕,朕早年在战场打仗的时候,见过藏人养的藏獒,此兽凶悍彪悍,透出一股子的王者风范,可是亦念带回来的那只,却全然没有那气质。朕便好奇的问亦念,亦念说,她十六姨怕这畜牲生猛伤了她,便捡了一只自小便好生养着的藏獒赠与她。朕听到这,心下更是奇怪,又问道难不成好生养着的,对这畜牲来说,倒是不利?亦念告诉朕,真正的藏獒,养起来虽然娇气,那只是说吃食方面,平日里那些藏獒要放在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里,这样才能激发它们身上的本性,才能成为一只真正的藏獒。 旁人只道司禄沐浴天恩,备受皇宠,可是这孩子不比亦念,亦念是女儿家,朕再怎么宠爱都不过分,司禄从生下里就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朕在这位置上座了四十余载,最是明白这里面的凶险,权臣之间的波涛暗涌,贪官之间的暗度陈仓,皇子之间的明枪暗箭。如果朕把江山交给司禄,他定是不能驾驭的。此番也算是给他逼的穷途末路,如果霍司渊那点下三滥的招数就能阻挡了他,那更不要提这权力巅峰的阴谋暗算了。 况且司禄一直无心皇权,朕也是想逼他应战。也好名正言顺的传位于他。” 一番话说下来,许常德已经是听的冷汗涔涔,只道皇上棋走偏招,亦算是放手一搏了。只是瞒的这样好,竟无一人发现,谁敢说皇上老了? 玩你们还不跟玩儿子似的? 嘿!得嘞,人家可不就是儿子! “皇上睿智过人,奴才真是长了见识了。” 霍承元走到殿外,看着宫门。道:“也不知,能从那里堂堂正正的回来的,会是谁。” 亦念路上耽搁了,皇上亦是知道的,只吩咐许常德暗地里派人保护公主。 许常德此时也不由得说道:“皇上真是千古明君。这一步棋走的虽险,却是险象环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天下江山,本就是这样步步为营,那些个阴谋算计,防不胜防,亦是三言两语无法传授的道理,豫亲王亲身经历一次,总归是不同的。” 皇上的背影在落日的余晖中看起来还是那样的伟岸,却不知为何,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萧索。他缓缓的开口道:“也不知道许清姐姐会不会怪罪朕。” 恍惚间就想起了那时候小小的司禄跟自己讲先生教授的课程,他状似无意的问道:“你母妃可曾教你诗书?” 司禄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安的看着他,似是在想要不要说。 他笑了笑:“说吧,朕倒是想知道当年才冠盛京的许清,教了些什么给我的皇儿?” 霍司禄嗫嚅道:“母妃说,只愿生生世世不再生在帝王家。” 就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爱,带给她的会是这样的禁锢。 她曾经说过他不懂爱,那个时候只觉得可笑,再没有比他更懂得爱的了,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 换来的竟然只是一句不懂得? 如今想来,自己是真的不懂,他对她的爱,是猜忌,是怀疑,是不安,是无奈。 却偏偏不是爱本身。 如果还有来世,初见时,我不要是万圣之躯,你亦不是侯门千金。平平淡淡,护的你一生一世快乐周全。 也就不枉上天把你赐给了我。 ------------ 【四十二。】 【四十二。】 允贺带着仙相和仙斯嫣到了自己府内,安置了一番转身就要走,仙贤按住了他的手:“允贺,你去哪?” 允贺见他眼里肃穆清明,定是知道自己要去干嘛,他略一思量,忽的就跪了下去:“请仙相成全!” 仙贤伸手去扶他,他却是稳稳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仙贤不由得长叹一声:“允贺,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且不说她是什么身份,老夫就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能弃天下于不顾,只为了儿女私情呢?” 他咬着牙,眼眶热热的,却是不敢抬头:“三皇子和六皇子皆是雄韬伟略之才,天下叫他们二人中的谁座了去,臣相信都会是千古难遇的圣明之君。我只想救出乐乐,其他的,臣无能为力。” 仙斯嫣忍不住说道:“允贺少爷说的自是有道理,我也替家姐感谢你的一片好意。只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你刚刚也看到了,到处都是陷阱,瞬息万变的形势,由不得你这样任性。这次若是三皇子安安稳稳的回来了,他们自然是会放了我姐姐,若是六皇子真的遂了心愿,亦不会为难家姐。天下江山都叫他得了去,他还有什么顾虑呢?” 允贺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今天仙乐晓没有用自己换你出来,你在狱里还能四平八稳的这样安慰自己吗?乐乐赌的是自己的命,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刚刚强自压下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只是克制着不叫它流出来,哽咽着说“我不敢赌她的命。” 仙斯嫣讪讪的不再答话。仙贤负手而立:“天下正值此危难时刻,我辈自当竭尽全力力挽狂澜。自古国破不过两个原因,皇上昏庸或皇子夺嫡。我们这些当官的,拿国库里的银子安身立命,自然亦当为国家效力。可是允贺,你在做什么?真枉费你爹这么多年来多你的栽培!” “可是现在并没有国破,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三皇子少我一个不至于完成不了大业,可是仙乐晓少了我……”剩下的话竟是生生的堵在嗓子里,连说都不敢说。 “乐乐费了这样打的周折,救出了我和斯嫣,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如今你这样不顾一切,究竟是负了谁的心,你可知道?你若真的想帮乐乐。”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允贺倔强的脸庞,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就应该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仙乐晓从来就不缺少面对这些的勇气与决断。你们两个自小亲厚,难道你真的不明白?” 眼泪掉下来,砸在地上,无声的氤氲而开。仿佛不曾存在过,他跪在那里,头低下去。一颗心只觉得揪着的疼,无声的祈祷着,她的平安。 她的心意他怎么会不懂,如果她求的只是生死,就不会代替仙斯嫣留在那里。 仙贤走过去扶起他,看见他通红的眼圈,心里也悲痛难当,却终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属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遵命。” 说罢拿出自己脖子上的一块儿玉佩递给仙贤,仙贤跟允栈祥是多年的好友,这块玉佩乃允家单传,传到允贺这一辈,玉佩的价值自是不必说,然而这玉佩上凝结着的允氏几代人的希望,是比玉佩更有价值的存在。 允贺将玉佩交给仙贤,沉声道:“仙相跟家父私交甚好,若是此次允贺没有命活着回来,就请将这个还给二老。告诉他们……就说……允贺这辈子没福气做他们的儿子。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他们的儿子,定然承欢膝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子不孝。”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仙贤看看自己手中的玉佩,又看着允贺的背影,怎么也没法跟记忆里那个整天闯祸的允家大少爷重叠在一起。 仙斯嫣走过来扶住他:“爹,允贺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过担心。” 仙贤笑了笑:“也不知什么时候,你们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你看为父,却老了呢。” “爹……” 你们成熟倔强的面孔,将永远驻足在我苍老的记忆中。 那个用石子砸小厮的少年,已然可以独挑大梁。用自己的倔强和信仰,捍卫爱人。 那个整日里跟着允贺闯祸的少女,也已经长大了。用自己的坚强和勇气,捍卫家人。 可是你们的成长却是如此的叫人心酸,叫人心疼,因为你们面对着别人从来没面对过的挑战。 仙贤亦不知道最后会是谁,活着回来。 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 【四十三。】 【四十三。】 仙乐晓跟着裴子义也不知道来了个什么地方,隐约只听见外面的人在争吵。她身上的疼痛已经减轻许多,可是脸还是很疼,先是被霍司渊狠狠的捏住下巴,后又被裴子义抽了一个巴掌。仙乐晓只怀疑自己这张脸会不会被毁容。 她的手脚被缚住,坐在地上挪动到了门边,耳朵贴上去,外面的声音愈发明朗,竟然听了个全部。 “肃亲王,如今形势至此,您可不能再一意孤行了,魏司马现在想必已经赶到,若是殊死一搏,我们就算是胜了,也跟没胜一个样啊。三皇子调动的魏司马的军队,亦不是他手里最有威慑的王牌,可是如今城外十里我们的人马,却真真是我们最后的王牌了。要是这些将士都没了,我们还拿什么跟三皇子抗衡。您如今这个模样,不是拱手把江山送给了他么?” 霍司渊的声音听上去很疲倦。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裴子义,一切照旧。” “肃亲王!” “好了。”他淡淡的打断那人的话“事已至此就犹如箭在弦上,我刚刚是初闻消息急火攻心没有时间仔细的想,现下冷静下来,那三皇妃应当是在骗我们。魏司马的人马走的仓促,显然不是早有准备。他们打的是无准备的仗,我们怕什么?” 听到这乐乐倒抽了一口气。直道肃亲王还是有点脑子的,这样的谋略去做霍司禄的对手,才不侮辱了霍司禄的才智。 正想着,门被人打开。霍司渊的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而他却仿佛比她更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仙乐晓被他问的无奈:“不巧是你绑架了我。” “我明明……” 她摊牌:“我代替仙斯嫣。” “哼!”他冷笑“你还真是姊妹情深啊。又代妹妹嫁人又代妹妹坐牢的。” 她也跟着冷笑:“是啊,因为有一种感情叫做亲情,却是你这辈子都没法感受到的。你只觉得可笑,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你自小就没有霍司禄受宠爱,你的母妃亦没有淑妃受宠,你只是你母妃争权夺利的一个工具。真是悲哀!” “啪!” 嘴里又涌起一股血腥味,她的脸已经有点麻,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就算有朝一日这江山真的被你座了去,你的父皇也不会喜爱你,你的母妃也不会看见。你的兄弟姊妹都被你亲手推开。我敢问肃亲王,你还剩下什么?天下江山?权贵一时?金银珠宝?你真的需要的,难道就是这些么?” 在她对面的那个俊朗男人,却笑了,眼睛里是满满的悲伤。盛不住一样的流露出来,无法克制,可是他的笑却叫乐乐毛骨悚然。 他轻轻地开口:“我不需要,你说的什么亲情,我根本就不需要那样的东西,而且我也不相信。” “可是我信,我信在我最危难的时刻,他们会是惦记着我的。他们愿意竭尽全力的救出我。如果今天我真的不幸死在这里,至少,还会有人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仙乐晓。你呢?我刚刚说的这些,你行么?” “那好啊。”他笑的更胜“我倒是要看看,天下江山和你仙乐晓。他要选哪一个。” 她被这一句话吓的头皮发麻,只怪自己为什么要自掘坟墓。 ???霍司禄冷冷一笑,看着眼前的军队:“就凭你们家王爷这样的资本,也敢跟本王来这一套?” 赵甘心里一惊,嘴上却是答道:“我们这几千人的军队,哪里入得了豫亲王您的眼,只是不知道豫亲王觉得,以您自己一人的力量,如何抵抗的了我这区区几千人呢?” 赵甘看了看自己的侍卫,嘲笑着道:“别说我今天只带了几千人,我今儿就是带几百人,也够豫亲王您,死好几个来回了。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那几千侍卫哄然一笑。赵甘回过头来看着霍司禄:“王爷,要不,您给我们来个天兵天将救你于危难之中,也给我这些兄弟开开眼,不然呐,他们下回还不知道好歹。连皇子都敢围剿。” 一袭反话说下来。四周嘲笑的声音更大。 霍司禄亦是不急,其实刚刚出得城门的时候就已经有预感了。皇上下旨说要十里之外迎接清归公主,可是城外一片萧瑟,俨然没有迎接的迹象,他心下了然。知道这是霍司渊的计,于是便将计就计,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烟花。这个暗号旁的人看不懂,相信李将军还是明白的。 眼见远处尘土飞扬,他一看便知是有军队驾马而来。 “本王还没那个本事调遣天兵天将来收拾你们这些小杂碎。你们只要回头看看李将军的兵马,便知道本王今天有没有命活着出去了。” 赵甘和众将士向城门方向看去,果然那里尘土飞扬。不难猜也知道定是挟雷霆之势而来。再说李冠以毕竟是将军,手里的兵不知比赵甘多了多少,赵甘心里飞快的算计。李冠以是来救三皇子的,如若三皇子死了…… 霍司禄看出他在算计着什么,趁赵甘还没有做出行动。他飞快的跳上了赵甘的马,从后面勒住赵甘的脖子:“赵大人好威风啊。” 此时千军万马已经清晰可见,他看的清楚:“魏司马?” 毕竟李将军和魏司马带来的人数众多,再加上赵甘已经被霍司禄擒住。那几千人涣散了军心,又忌惮李家军的威名。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已然是溃不成军,连连跪地求饶。 霍司禄跳下马来走到魏司马面前:“易康如何知道本王在此遇险?” 魏易康先是恭恭敬敬单膝跪地,道:“属下救驾来迟,请豫亲王恕罪。” “易康,你我之间就不要说如此生分的话了。” 霍司禄虚扶了一把魏司马,魏司马站起身来道:“是豫亲王府的秦管家来告诉我的,说是奉了三王妃的命。让卑职来此救驾,恰好城外三里处看见了先我一步的李将军,我们二人快马加鞭,幸而赶上了。” 霍司禄点点头:“我们先回去吧。”说罢上了马,转过头来状似无意的问道“可知道三王妃现下安全么?” 魏易康道:“卑职不知,卑职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赶往这边了。” 他又看了看李冠以,李将军亦摇摇头。 “罢了,先回去再说吧。” 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 ------------ 【四十四。】 【四十四。】 进了城,百姓们看见这大队人马,皆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霍司禄亦觉得这样的阵仗未免会弄得人心惶惶,于是唤来李冠以道:“李将军的人马可先行回迎,不必跟随着我们了。” 李冠以心里了然豫亲王的顾虑,应了一声。便喝着自己的军队向另外的方向走。准备回营。魏易康问道:“豫亲王是先去宫里还是先回府?” 他想了想,淡淡的道:“先去宫里吧。” 话音刚落,便看见不远处有一人骑着马,在这闹市之中居然骑的飞快。霍司禄不禁眯起眼睛来仔细打量,一边的魏易康早就握住了剑柄。只怕是有人要对三皇子不利。 直待那人那马走近了,他方才看出来是允贺少爷。 允贺见到霍司禄先是一怔,然后迅速下马:“卑职护驾来迟,请豫亲王恕罪。”他的头低的很低很低,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霍司禄下马扶起他道:“你我相识多年,这些虚的礼数就免了吧。” 可是允贺却只是跪在那里,任他怎么扶都不肯起来。霍司禄只要如实相告:“我这次以身试险其实早就有准备的,不过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不必惊慌,兹事体大,我起先没有告诉太多的人。你不要责怪我就好,如何还能受你这一拜?” 允贺听了这句话猛的一下站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霍司禄,抬起手来冲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霍司禄不妨他会这样,一个趔趄居然后退了几步,但到底还是稳稳的站住了,他不说话,只眯着眼睛看允贺。 魏易康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了,一个是皇亲国戚的豫亲王一个是风头正劲的允贺少爷。一个都得罪不起,何况这两个人私交甚好,如今这般,定是有原因的,外人也不好插手。 那边允贺已经吼了起来,他一向风度翩翩。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愠怒过。 “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耍计策夺皇位?”他居然笑了起来“豫亲王好气魄啊。” 霍司禄不知道他此番话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你谁也不告诉,总该告诉最关心你的那个人吧?啊?你把乐乐当什么了?可有可无的你的王妃?” 霍司禄听到这里才着了急,忙问:“乐乐怎么了?” 允贺反倒不说话了,转身上马便要走。 霍司禄赶紧拽住他的马缰:“你把话说明白了再走!” “我本就不该指望你,是啊,你是豫亲王,你高高在上。权术玩弄的比谁都好。可是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想想你这样一声不吭的单刀赴会。她知道了会怎么办?” 允贺没有说这个“她”是谁,但是霍司禄心里却清楚,他心下一凛。拽着马缰的手更加用力。沉声道:“允贺,你说清楚。” “没这个必要了。” 魏易康在一边,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状况,他跟允贺也算是私交不错,平日里花天酒地的,只看见的是一个花花公子允大少。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 “允贺!”霍司禄猛的一拽马缰。马儿受到惊吓,抬起前腿仰天长嘶。险些将允贺摔下马。 “她是我的王妃!我必须要知道!” “啪!”允贺扬起马鞭,冲着霍司禄的手就是一下子。 霍司禄的手背顿时皮开肉绽。他却是固执的不肯撒开马缰。一双眼睛望着允贺,隐隐的居然有了哀求的意味。 众人都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允贺。 “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是你的王妃。”他恨恨的看着他“可是你都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她?” “什么权术之争,我不明白。你跟肃亲王之间的那点阴谋诡计,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单刀赴会,乐乐什么内情都不知道。傻乎乎的一门心思就为了你。她去仙府。肃亲王早就在仙府等着她了。若不是吟诺通知了我,乐乐早就……呵,她本来是可以平安的出来的,她本来是可以安安稳稳的待在豫亲王府。可是她做了什么?肃亲王把仙相和仙斯嫣都关押在了地牢里。她为了你,硬是用自己换出了仙斯嫣。”允贺笑了笑“豫亲王。你做的真好,这回你可以高枕无忧的座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了。” “如果今天乐乐在肃亲王那里遇到什么不测。我倒是要看着,这用乐乐的鲜血换来的江山美人,你能坐到几时!” 说完,用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下胯下的马,那马立时飞奔了出去。霍司禄的手还握着那根马缰,听了允贺的话,已是魂不附体,只觉得一颗心揪着的疼。此时更是不妨他突然驾马而去。差点被马拖着。 魏易康见此时此景,心下一惊。立马拔出刀斩断了那马缰。他回头看过去。豫亲王一张脸惨白,连眼睛都仿佛失去了焦点。 他以为他是被惊吓到了。走过去拍了拍霍司禄的肩膀:“豫亲王?” 霍司禄转过身,上了马,嗓子沙哑的说:“先回府吧。” ------------ 【四十五】 【四十五】 还未到府,离老远就看见守在门口的吟诺和秦管家。见他回来了,忙迎了过来。 他走到跟前才发现吟诺的一双眼睛通红的跟小核桃似的。心里虽然知道是什么事儿,但是还是抱着一丝庆幸的问道:“王妃呢?” 吟诺听到这里忽的一下跪了下去,眼泪喷涌而出,已经是泣不成声:“王爷……王爷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王爷!” 他愣在那里,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秦管家连忙上前扶起了吟诺:“哎你这丫头,有话咱们慢慢说,你这样子,可叫咱们家王爷摸不着头脑了啊!” 吟诺站起来,哽咽着说:“小姐回了相爷府,说叫我在外面等着,若是一炷香的时间她还没有出来,就叫我去找允贺少爷,后来小姐真的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出来,奴婢一刻都不敢耽搁,急忙去找了允贺少爷,可是刚刚我去允贺少爷府的时候,看见相爷和二小姐,偏偏……”吟诺一时忍不住,居然有哭了出来“王爷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听说公主没有回来,一门心思的都是怎么帮王爷脱险,如今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可是我家小姐……却是生死不明啊!” 生死不明…… 怎么会?那个孩子一直有着最明亮的笑容,就算是日子再怎么难过,她也会好好的活下去。可是现在她生死不明? 她曾经给过自己最快乐的感受, 她曾经叫他体会什么叫心如刀割, 她叫他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她叫他开始向往着淡泊名利的日子。 她让他相信长相厮守。 她让他爱上她…… 可是现在她生死不明? 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许多许多的话没有对她说。 耳边突然就变得嘈杂异常,秦管家的声音,吟诺的声音,身后魏易康的声音,胯下马儿的声音,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嘴里有甜腥的血味,还未来得及说,只觉得眼前一黑。 世界终于安静了。 ———————————————————————————————————————— 眼前影影绰绰的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乐乐?”沙哑的不似自己的声音。 那个人转过身来,手里端着茶杯。皱了皱眉头:“哥,是我。” 原来不是她。 霍司禄接过茶杯,淡淡的说:“你回来了?” 亦念坐在床边,扶着他坐起来。霍司禄挡了一下,说:“我自己可以。” 亦念知道他的脾气,索性随了他去。 “哥,你真是吓死我们了。你看看你那日穿的衣服,吐了那么一大滩血。郭太医刚刚才走,这几天你昏迷不醒,什么药都灌不进去。眼见着情况一日不如一日,父皇就差拆了太医院了。” 霍司禄居然还笑了笑:“父皇自己的身子都没调理好呢,还操心我。” 亦念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说:“哥哥,我回来那天,汗血宝马长驱直入进了深宫。原本马是不能进深宫的。守卫的人开始吓坏了,但是一看是我,拦都没有拦。我一下马就跑进了父皇的寝宫,看见父皇在批奏折,二话不说站那就哭。你还不知道我嘛?自小母妃去的早,父皇最是怕我受委屈。更是见不得我哭,连忙来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说:‘父皇,你的病真的那么严重么?’你猜父皇怎么说?” 霍司禄摇摇头,他病了这些日子,脸色发白,此刻这个样子倒有了点“我见犹怜”的意味。亦念自小没见过哥哥这个样子,现在更是来了玩心,咯咯笑着说:“哥哥,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西施美人。大概也就是你这个样子了吧。” 霍司禄皱眉:“没心没肺的!父皇和我都生病了。就只有你,能想到西施!” “谁说父皇生病了?”亦念眨眨眼睛。俏皮的像只小狐狸。 “这还用谁说么?你自己不会看?” 亦念眉毛一挑:“我可没看出来父皇生病了,父皇身子好得很呢,要我说,比现在的你都要硬实!” 霍司禄渐渐摸出一些头绪来:“你的意思……” “你别问我了”亦念起身走向门口“父皇有旨,你醒了就进宫。” “什么事这么着急?” 亦念打开门,回头看着他:“哥哥,是国家大事哦。” ------------ 【四十六】 【四十六】 进宫走的是那日送乐乐走时的那道门,他忍了好久终于还是问了:“知道你嫂子现在的情况么?” 亦念低着头踢地上的小石子,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敢抬头看霍司禄。他知道这是自己妹妹有话不敢说时候的表现。顿时停下了脚步。 亦念偷偷的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说:“哥哥,六哥那日派人来府里传了信。说是……” 她不敢继续说下去,哥哥的身体刚好,她不敢让他再知道这些。 霍司禄沉声道:“亦念。” “哥!”亦念气的一跺脚“现在还有很多事等着你解决呢,我相信嫂子那么好的人,六哥不会太为难她的,再说了就算你跟六哥现在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闹得不愉快,他始终还是个皇子啊!他怎么敢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他不吃她那一套,只是固执的问道:“霍司渊说什么?” 亦念说到底还是怕自己这个哥哥的,那时候她还在宫里,苏嬷嬷就说“一物降一物” 任亦念再怎么调皮,只要自己的哥哥把脸一板,她立马老实。 “六哥说……”她看了一眼霍司禄,只见他板着个脸,好不吓人“他问你,皇位和仙乐晓,你要哪个……” 霍司禄听罢调头就走。亦念眼看着他朝着宫外走去,忙跑过去拦住他:“哥哥!你干什么去!!!” “我干什么?”霍司禄是真的动了气,亦念吓的一缩脖子,话都忘了说。 “你问我干什么?我一个男子汉,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天下江山?你叫我安然无恙的座上乐乐用生命换来的皇位?亦念,你也不小了。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那样的,我没办法。如果……我要这天下江山又有何用?” 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但是亦念却听懂了。她看着他,死死的拽住霍司禄的胳膊。 “哥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没想到你对嫂子用情这样深,可是哥哥。你现在去找嫂子,你去哪里找?你这样的在乎她,叫六哥知道了,不是对她更不利么。你冷静点。我们去见父皇,完成你作为一个皇子,该完成的事情,好么?” 霍司禄不说话,紧抿着唇看着亦念。他的眼睛深邃的仿佛看不见底。 “哥哥。你就听妹妹这一次吧。父皇叫你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了“父皇是想传位于你。他自知身体不好,要去南方的行宫。颐养天年。哥哥,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嫂子为什么要以身试险?她是希望你能坐到那个位置上。你不要辜负嫂子的心意啊,她一个女人,为了你牺牲了那么多,难道你要他的牺牲都不值得了么?难道你要她拼了命的帮助的,只是一个懦夫么?” 霍司禄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朝着皇上的寝宫走了去。 亦念看着他的背影,风吹起了他的衣摆,衣袂翩飞。居然带着点冷冽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明明就是万众瞩目的荣耀。那明明就是自己这几个哥哥这么多年明争暗斗的目标。 现在她的最亲的哥哥座上了那个宝座,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她只替他觉得悲哀。总觉得他的身边少了什么。 或许真的是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可以跟他共进退的人。 记忆所及,她的哥哥一直是那样的风度翩翩,什么都不放在心里,他沐浴天恩,自己又家财万贯。世间男人想拥有的一切他全部都有,所以从来没有人觉得他是孤单的。可是此时此刻,她仿佛明白了,有一种感觉,叫做高处不胜寒。 她深呼了一口气,跟着自己的哥哥,朝着父皇的寝宫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决定对还是不对,亦不明白乐乐这样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他抬起手按了按自己发红的眼角。 他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什么事,如今他只是后悔,没有给她她想要的日子。 如果可以回到那日送她出宫,他一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叫她不要害怕,只安心的等着他回去就好。 如果可以回到她初入府时,他一定要好好的对待她。 或者回到最初的最初,他宁愿这一辈子波澜不惊。宁愿这辈子没有认识过她。 他宁愿她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只要她平安。 ------------ 【四十七。】 【四十七。】 “天晟元年,帝霍承元退位,新帝霍司禄继位。四海升平,举国同庆。” 几十年之后,当今日的种种变成了言官史书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时,霍司禄忍不住唏嘘。这一路走来的波涛暗涌,那些为了皇位而牺牲的人。他们甚至没有在史书中留下名字。 他跪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大殿上气氛诡谲,许常德和亦念在一边急的手足无措。可是他却是稳稳的跪在那里。挺直了背脊看着自己的父皇。 霍承元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儿臣不知道您这个样子,为的是哪般?儿臣早就说过我无心皇权。” 霍承元的手抓住一个茶杯,一个扬手就摔在他面前,茶杯的脆片打在他的膝盖上,白色的衣服顿时一片红色。亦念忙上前去看,却叫许公公死死的拽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许公公:“许公公您拽着我干什么啊?”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添乱了。他们父子俩早晚得闹上这么一通。咱们就不要插手了!” 霍承元气得大吼:“你无心皇权?你当我们霍氏江山是什么?是你的累赘?” “儿臣不敢。” 霍承元几步走到他面前:“好一个儿臣不敢。我看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儿臣只是不明白,您何苦这样大费周章?” 亦念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自然知道自己哥哥这般是为了谁,可是她又没办法劝动父皇和哥哥中的任意一个。 “你糊涂!霍司禄,你自小就天资聪颖,我就问你,如今父皇这般大费周折,为的是什么,难道你心里一点也不清楚么?我看你是被你那个王妃冲昏了脑袋!” 霍司禄心下一惊,他朝着亦念的方向看过去,亦念急忙摇了摇头。 “你不必看亦念,朕还没老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霍承元此时已经消了一半的气,看着霍司禄膝盖上血迹斑斑,更是心疼不已,淡淡的说“你起来吧。这世间的事,本就没法说谁对谁错。我是你的父亲,自然是希望你好的。而你。作为我的儿臣,既是儿也是臣。你明白么?” 他跪在那里不说话,眉眼间满满的都是悲伤。霍承元不忍心看,挥了挥手:“许常德,宣旨吧。” “是。” 许公公自袖子中拿出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豫亲王皇三子司禄,人品贵重,深消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他只是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许公公念完诏书好久他也没有接过来。 亦念小声的喊了他一下:“哥哥。” 这就是记忆里自己继位的那一天,没有群臣恭贺,没有百官相庆。 新帝继位,下的第一个旨令便是诛杀乱臣贼子。首当其冲的,就是原来的肃亲王霍司渊,然而霍司渊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谁都没有想到皇上会对肃亲王如此赶尽杀绝。毕竟是手足,既然已经当上了皇帝,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他为的是什么。 这日他刚刚批完了奏折,只觉得头晕晕的,便喊来了马三。 马三年纪虽小,却是许常德最得意的徒弟,先帝去南方行宫颐养天年,许常德也跟了去。临走前跟他推荐了马三,马三在宫里当值的时间不久,却是十分的机灵护主。 “皇上。” 居然是一个女生,他抬头看了一眼:“嫣儿,是你啊。” “皇上累了吧?我听马公公说您已经在这御书房里待了一晚上了,怎么也不歇着点?” 霍司禄打开了一卷奏折,头都没有抬,只淡淡的道:“朕不碍事。” 仙斯嫣打开自己拿来的食盒,端了过去:“皇上,这是嫣儿亲自为你煮的莲藕汤,您近日来事务繁多,不妨喝点这败火的汤。”说罢,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又换了一直碗,盛给霍司禄。 霍司禄对她笑了笑:“嫣儿好手艺。” “皇上不好了!”马三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仙斯嫣把碗放在龙案上,怒道:“你这奴才怎么当值的?什么叫皇上不好了?你有几个脑袋!” 马三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是听允贺大人说有人发现肃亲王的行踪了,据说他身边还有一女子,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像是皇后。” 霍司禄还没有进行登基大典,因为仙乐晓还没有下落,他不想登基大典上少了她。这几日劝他举行大典的人越来越多,他都暗暗的压下来。 后来大家渐渐的看清了他的心思,也就没有再上奏。 霍司禄疾步走到他面前:“你还等在这干什么啊?快去传李冠以将军!” “是。”马三站起来,半躬着身子往后退。 “哎,回来!”霍司禄想了想又道“不要宣他进宫了,你命他直接带兵去捉拿肃亲王。带回来是死是活朕不管,只一条,你叫他牢牢记住,不准伤了皇后!” “奴才遵旨。” 回身才想起来仙斯嫣还在,他淡淡的道:“你先回去吧,朕乏了。” 她动了动嘴,触及他疲倦的神色,只好说:“是。” 出了大殿,眼见着马公公一溜小跑。她对身边的侍女说:“去喊住马公公。” 马公公被那侍女喊住,开始还有点不耐烦,但见仙斯嫣走过来,忙道:“小姐唤住奴才可有吩咐?奴才还赶着为皇上传旨呢。” 仙斯嫣笑了笑:“自是有正经事,不然嫣儿可不敢叫住马公公呢,我刚刚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皇上说。必要时刻,可以不计较仙乐晓死活。” 马三瞪大了眼睛,心里只道皇上怎么突然变了卦。 仙斯嫣见他不信,淡淡的笑了:“马公公是个明白人,我在皇上心中是个什么地位,相信你也有所耳闻,将来我必是要进宫的,现下怎会不知死活的假传圣旨,更何况,那是我姐姐。” 马三转念一想,也对,且不说仙乐晓是她姐姐,就是皇上从前对这仙二小姐的迷恋,她也绝对是自己半个主子了。 他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奴才遵旨。” ------------ 【四十八。】 【四十八。】 李冠以上午刚刚练完兵,回府的时候只见马三公公巴巴的等在门口,他连忙走过去:“马公公这大晌午的,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马三皱着一张脸,像似要哭的样子:“哎哟喂李将军你可算是回来了,可叫奴才我好等啊。” 赫赫有名的李家军可不是空有其名,就算是太平盛世,他们也时刻保持着不松懈的状态,何况眼下肃亲王还没有抓到,更是不能乱了阵脚,李冠以这几日天天练兵,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是有了肃亲王的消息?” 马三躬了躬身:“正是,皇上叫我来传旨,著李将军和允大人即日起捉拿乱臣贼子,不得有误。” 霍司禄因为没有举行登基大典,玉玺此刻还不能堂而皇之的使用,所以这几日但凡这样的旨意,皆是口传谕旨。 李冠以单膝跪地,朝着皇宫的方向抱拳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李将军……”马三神色似有些为难。 “还有何事?” “皇上还吩咐了,说紧急时刻。”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可以不顾皇后安危。” 李冠以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行?” “这是皇上的旨意,大人可就别为难奴才的了。”马三只差给他跪下了“我们做奴才的,哪里知道皇上是哪般心思。我们只知道,皇上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看着一脸为难的马三,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臣……遵旨。” —————————————————————————————————————— 李冠以带着大队人马跟早已在城门处守候的允贺相会。 两人同属朝廷武官,虽然允贺的官位比李冠以低,但他的父亲官位高他有是允相的独子,这几年沐浴天恩。地位却是不比李冠以差的。况且二人私交甚好。见面也没有行任何礼数。 允贺看着李冠以带来的大队人马,不禁笑了笑:“还真是兴师动众啊,不过一个乱臣贼子,左右也就那么点残兵败党,料他也闹不出什么来。” 李将军哈哈大笑:“允兄这话说的在理啊,只是咱们皇上关心则乱。”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像是很不明白的样子。 允贺便问道:“李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李冠以皱着眉头很苦恼的样子:“我是个粗人,风花雪月的那一套我也不明白,只是这段日子我看着皇上似乎很是在乎皇后啊。”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冠以继续道:“可是今天马公公来传旨的时候,说皇上说了,必要的时候,可以不顾皇后的生死……” “不行!”允贺大喊道,打断李冠以的话。 李将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般反映,于是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自小就与仙家大小姐亲厚,你待她就想待自己的亲妹子一样。”他刻意咬重了“亲妹子”三个字。 “你今天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允贺,皇上对她的心思,只怕不比你少多少,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心里亦是不好受的。可是你想一想,若是为了一个仙乐晓,我们放过了霍司渊,待到日后肃亲王东山再起,你岂不是把皇后推到了火坑中去?百姓会怎么说她?百官群臣会怎么说她?言官又要怎么说她?你想过没有?” 允贺低垂着眼眸,李冠以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席看似忠良的话,允贺能听进去多少。 “李将军,你说的……”他抬起头来看他“你说的我都懂,天下江山,本就不是我们这种无名小辈能比的,百姓,群臣,言官。更不允许因为一个女人,而动摇了霍氏江山。” 李冠以笑了笑:“这才是我的好弟弟。想开一点,兴许咱们天晟帝的皇后福大命大,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可是李大哥,这些话,当日仙相就对我说过,我自然是知道你们是为黎民百姓好,为霍氏江山好,也是为了允贺好。”他抬头看着李冠以“当日我就对仙相说,乐乐赌的是自己的命,可是我不敢。我不能看着她去送死,对我来说,旁的事情,皆不是我能管的,我连她的安全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霍氏江山?还谈什么黎民百姓?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谈别的?” “允贺!”李冠以气的脸都红了“你怎么这么糊涂!” 他驾马离去:“李冠以,我就这一句话,若是今日仙乐晓有了什么意外。我叫你人头点地!” 周围的士兵听了这句话皆是倒抽了一口气。 李冠以认识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只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唤着大队人马,随允贺出了城。 ———————————————————————————————————————— 乐乐是在颠簸中醒过来的。 扭过头才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马车里,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身边就有人低低的问道:“你醒了。” 她吓了一跳,忙看了过去。霍司渊坐在那里,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风度翩翩的肃亲王几时有过这样落魄的时候?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他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其实就算他此刻的样子有点不修篇幅,但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是让他的侧脸依旧英俊。 “我们去哪?” 霍司渊终于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霍司禄继位了。” 她心里一惊,原来她昏迷的这几日,天下已是大变。 真好, 虽然这一切,她出力甚微,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高兴,就仿佛此时此刻,她就站在那个人的身边,看着她皇位加冕,看着他玉面微哂。 像他那样有气质的人,穿上龙袍,定是很好看的吧。 霍司渊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臆想:“我们要去大石国。” 乐乐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三哥下令诛杀我。” “那你带着我去干嘛啊!!!他诛杀的是你不是我,我可不跟你去那西域的小国,我要回去当皇后!” 开什么玩笑?好好的皇后不做,叫她跟他去西域过流亡的日子? 是他脑袋秀逗掉了,还是她耳朵听错了? “呵,皇后!”他嘲笑的看着她“你真以为你回去了,就当得了皇后?你那个妹妹这几日一直在御前侍候着,恐怕我三哥的心里,早就忘了还有你这样一个人了吧。” 她一时语塞。 她委曲求全,辛辛苦苦,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和另外一个女子的鹣鲽情深,比翼双飞? 霍司渊看着她的神色,不知怎的居然觉得有些不忍,于是淡淡的道:“反正你们也没有做了真正的夫妻,等到了西域,我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你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能羁绊住你。” 是啊,这才是她一直以来向往的生活不是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呢?” “我?”他居然笑了“如今我是乱臣贼子,到了西域,隐姓埋名的过日子。从此再不提过去。” 就当自己,从来不是肃亲王。 就当从前的一切,只是醉生梦死。 乐乐看着他,突然咧嘴一笑:“喂!我觉得你似乎没有那么讨人厌啊!” 他斜睨她一眼:“谢谢夸奖。” 她凑过去一点,好奇的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跟霍司禄争啊,不是我说你的,你看他那么受宠爱。你根本争不过他的啊。” “可能……可能只是为了完成我母妃的一个心愿吧。” 他低下头,眼里一片温柔:“我母妃一直希望我能有出息,这样父皇才会夸奖我,也就会更重视她。我只是想我父皇知道,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一个许清,也不是只有一个霍司禄。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跟霍司禄比肩,我母妃还活着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她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我有出息。” “现在天下已定,不是我努力就能换来的了。这么多年,我为了母妃的遗愿。没有一刻是在做自己。”他的眼神中竟然有了隐隐的向往“从今以后,我要为我自己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 他侧过头来看着她,笑的一片温柔:“这样是不是很好?” “嗯!”她点点头“恐怕连皇上都要羡慕你呢!” 马车里传来一片爽朗的笑声,赶着马车的裴子义,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眶。 林间小道,夕阳无限好。 那一刻的他们,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的包袱。 就像霍司渊说的那样,乐乐默默的对自己说,从此再不提过去。 ------------ 【四十九。】 【四十九。】 裴子义屏息凝神,周围的草木仿佛有些异动。还未待他仔细的分辨,两匹马儿突然抬起前掌仰天长嘶,马车险些因此而被掀翻。 乐乐的后脑重重的磕在了马车上,她还未来得及通呼,身边的人一下子拽起了她,眼神里似乎透露着心疼:“你没事吧?” “哎哟喂我的头啊,本来就不聪明,可禁不起你们这么折腾啊。” 霍司渊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刻形势危急,一定是霍司禄派人来追杀他们了,只是他不明白,难道他们不知道仙乐晓也在这辆马车里么? 怎么敢这样公然的袭击马儿? 难道不怕仙乐晓也受伤? 心里顿时百转千回,只是不愿意相信霍司禄真的肯放弃仙乐晓的死活。 仙乐晓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抓着他的袖子问道:“霍司禄的人?” “应该是的。”看见她眼里深深的失望,他笑了笑“别怕,我答应给你自由,就一定会做到。” 她抬头笑了笑:“你还真是言而有信的一个人呢。” 马车在颠簸中逐渐停了下来,霍司渊挑开帘子问道:“子义,什么情况?” “主子,似是有埋伏。” 话音刚落,草丛中斜飞过来一支箭,直直的射向马腿,那马儿长鸣一声,轰然倒地。马车顿时重心不稳的倒了下去。霍司渊眼疾手快的拽了一把马车里的仙乐晓。 三个人半推半就的跳下了马车。 霍司禄回首看着倒地的马儿,心下了然,这般精准的箭法。恐怕意在威胁自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深呼吸一口气,淡淡的道:“出来吧。” 果然四面八方的草木稀稀松松的在动,然后有数十个身着侍卫服的人走出来。他定睛一看。李冠以居然也在。 苦笑了一下:“他何苦如此赶尽杀绝?” 李将军听了他这一句话。不甚唏嘘。恍惚间就记起自己曾经对魏易康说,三皇子豫亲王,才智自是不必说的,这样的人,也只有肃亲王霍司渊才配得上做他的对手。 这样两个人明争暗斗,才不辱没了他们。 然而如今,肃亲王只能带着裴子义和一架马车匆忙逃跑,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里纵横睥睨的模样?李冠以是个武将。最看不得这样的英雄末路,总是叫人徒生一阵伤悲。 “肃亲王莫怪。食君俸禄,为君担忧。末将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肃亲王不会不懂的吧?” 他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仙乐晓:“三哥雄韬伟略,自然不是我能比的。可到底是手足,我如今再无心那个位置,你们何苦还要这般纠缠?霍司渊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是我就是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不能背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如今他是君,我是臣。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只是我要寻一个理由。” 他的身影投下了长长的影子,仙乐晓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有些炫目,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他也要以一个不输给任何人的姿态,说着自己庄重的誓言。 她突然就明白了他的话,他不是不肯死,更不是贪生怕死。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从来,这样的夺位之争,就是伴随着鲜血和虐杀的。 他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声音并不大,但却掷地有声,叫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的屈服于他周围的气场。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给我什么罪名?谋反?篡位?我从来没有谋害过我的父皇,他也不是太子。李将军要我如何肯这样死? 霍氏子孙,就是死,也要死得正大光明!” 李冠以有瞬间的失神,心里天人交战,他是个粗人,从来就不懂那些儿女情长,也从来没有什么细腻的感情,可是此时此刻不知怎的,心里慢慢绵延而出一种折服。他钦佩霍司渊的坦荡,就如同他钦佩霍司禄的谋略一样。 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霍司渊是乱臣贼子,皇上说过要彻底铲除,新帝年纪尚浅,登基时日不足,朝中有的人是昔日霍司渊的部下,就比如蒋焕恒那个老家伙,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就公然藐视新帝。大放厥词,其实谁还不知道他昔日在肃亲王的麾下。 朝中像蒋焕恒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可是偏偏还位居要职,动不得他们。那日蒋焕恒在御书房里跟皇上理论,说肃亲王是霍氏血脉。皇上这样做,未免有失公允,并暗示新帝的权利远没有达到可以杀皇子的地步。皇上当时就摔碎了一个茶杯,他自小就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这样发脾气,倒是不常见。李冠以看过去,只见皇上的手死死的扣住龙案,用力的指甲都发白。蒋焕恒以为新帝不过就是一个曾经声色犬马的豫亲王,却不料他有这样摄人心魄的威力,顿时跪下去,连呼饶命。自此以后再也不敢造次。但是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还是不服霍司禄的。 所以如今皇上这样做,也是要给自己树立威信。虽然有些残忍,但到底还是有道理的。 皇上只能有一个,任何潜在的危机,李冠以都不能——也不允许,因为自己的一念仁慈而放过。 眼见李冠以的眼中杀机渐起,霍司渊猛的回过头来,双手死命的扣住仙乐晓的肩膀:“好好活下去,叫裴子义带你去西域,过你自己要的生活。” 然后他双手一使力,将他推到裴子义的怀里:“子义,带她走!” 裴子义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仙乐晓还在状况之外,根本不知道霍司渊为何突然这样。 还未来得及问,一只手就扣住她的喉咙。 几乎就是同时,李冠以大吼一声:“杀!” 身后的裴子义亦大吼一声:“我看谁敢!” 裴子义的手死死的扣住仙乐晓的喉咙,眼睛里是嗜血的光芒:“若今日我们没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我们就拉这个皇后做垫背!” 周围死一样的沉寂,裴子义突然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不要怕,缓兵之计。” 其实她一点都没有害怕,别人看着好像裴子义下手多重,可是乐乐心里清楚,他只是做做样子,自己根本一点都不痛。 那几个侍卫回头看着李冠以:“将军?” 李冠以身上冷汗涔涔,允贺就在不远处,他们只知道霍司渊是要去西域,从盛都到西域有好几条路,他们带兵分头找。刚刚找到霍司渊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去告诉允贺了。如果允贺来,看见仙乐晓是人质,定是不允许别人伤了她的……他浑身一凛,又想起马公公的话。 不由得狠狠咬住牙:“皇上有命,危急时刻,可不顾皇后死活!” 仙乐晓听到了这句话,只觉得仿佛是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从心底往外的冷。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冠以,眼泪就噙在眼底:“不会的,李将军!他不会的!” 李冠以转过头去不看她:“皇后,若是今日末将真的不慎伤到了你,请你一定海涵。等我擒拿了肃亲王,一定给你当面请罪,到时候是死是罚,全凭您一句话。只是今日请你恕末将冒犯,您是国母,是皇后。必定能理解皇上的难处的。 令尊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的服侍霍氏江山。必然也不希望留下这样潜在的祸害。您作为他的女儿,也应该明白。末将求您成全!” “你骗人!”她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外掉。霍司渊看在眼里,他心下恻然。 他们,都是权力巅峰之下的牺牲品。李冠以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接受得了这样的抛弃? 她一个女人,为了三皇子,铤而走险。用自己换出了仙斯嫣,这样的勇气,就算是他也不得不佩服。他还记得在肃亲王府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 “可是我信,我信在我最危难的时刻,他们会是惦记着我的。他们愿意竭尽全力的救出我。如果今天我真的不幸死在这里,至少,还会有人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仙乐晓。你呢?我刚刚说的这些,你行么?” 他当时还嗤笑她这份没有来源的自信,可是当这份自信真的在他面前轰然崩塌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忍心。 他看着裴子义淡淡的道:“算了吧子义,放了她,我跟他们走就是。” 裴子义站在那,仿佛是没听懂他说什么,可是他没有再重复,因为他知道裴子义一定听懂了,因为那个七尺男儿,那个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居然红了眼圈。 “王爷……您不能……” “子义!”他抬手制止他“算了吧。” 霍司渊走过去,看着仙乐晓:“真对不住了,给不了你你想要的生活,你看我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么能带给你自由呢。我只希望,乐乐,下辈子我说什么也不要做王爷了。以后……以后你若是得闲了,就代替我去看看我母妃,给她烧点纸,陪她说说话。她这个人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没什么朋友,从前我还能……以后……”他说的断断续续,乐乐听着只觉得悲伤。霍司渊抬手把她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可是她毕竟是我母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还有你……你这个脾气,怎么在那里生活下去啊?仙乐晓,有时候,看开一点,对你对别人,都好。三哥如今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我不怪他,你也不要怪他。如果今日,因为你而没能抓住我的话。你有没有想过,百官群臣要怎么说你这个皇后?黎民百姓又怎么看待你这个皇后?以后你如何自处?” “霍司渊,你答应我的。”她抬起头来看她,眼睛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也一片湿润小扇子一样挠在他心里,他一时怔住。记忆盘山倒海而来。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乐乐就对身后的裴子义说:“走!” 裴子义意会,一只手还掐着乐乐的脖子,另一只手掩护着霍司渊向没有侍卫的方向退去。乐乐挡在两人前面,定定的看着李冠以,李冠以被她看得不自在。 到底是侧过头去,嘴里轻轻的道:“放箭!” 仙乐晓睁大了双眼,不相信他们真的会放箭,她总抱有一丝侥幸,觉得李冠以刚刚说的都是假的,是逼迫霍司渊就范的,所以她才拿自己做了人质。 眼看那白色的箭羽越来越近,她倒不觉的害怕了。一颗心灰到了极处,再也生不出一丝温度。 她还没有看清那个人是怎么从最后面冲上来的,她亦没有看清他是怎样紧紧的护住她的。 当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有霍司渊俊逸的身体一晃,随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他的一只手还牵着乐乐,嘴里慢慢的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仙乐晓顿时怔住,时光穿梭,又回到了她十二岁的那一年。记忆里那个俊俏的少年,奇异般的与眼前的容颜重合。她慢慢的伸出手,仿佛穿过看不见的岁月,透过看不见的时光,再次轻触少年的容颜。 “沈渊哥哥?” 霍司渊笑了笑,他的脸色苍白,这一笑,居然有着摄人心魄的美丽:“小丫头,你终于想起来了。” 随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小丫头一直在哭一直在哭,温热的泪滴在他的手心中,他动动手想替她擦干,一如初识的那一年。 可是他伸出手,却只碰到了一片耀眼的白光。 影影绰绰的居然是母妃的身影,他笑了出来:“母妃。”他的母妃亦在对他笑。 这样真好,那么……就这样吧。 他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终于还是无力的落了下去。 “啊!!!!”仙乐晓抱着他渐渐冷去的身躯,崩溃似的哭了出来。 ------------ 【霍司渊: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霍司渊: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明白,霍司禄最值得我羡慕的,不是父皇的恩宠,不是他母妃的受宠,更不是他的皇位。 而是他能娶到仙乐晓。 我和乐乐认识的那天,实在是太普通了,不是什么节日,也并非戏文里说的吉辰。我只记得,那日的天气好得很,午后的阳光泛着慵懒的光泽。这样好的日子,我却被母妃逼着来仙相府里跟那个老头子学四书五经。 其实我的先生也是极好的,只是娘说,书上的东西还不够,他要仙相磨练我。让我学点实际的。 什么是实际的?我可不懂,我只知道别的皇子可能正在宫里放风筝,或者躺在寝宫里睡大觉。这么一比,我不仅觉得自己亏了,而且亏大了,甚至还隐隐的有点不耐烦。 正好此时有小厮来报,说允大人在前厅等候,有要事相商。 仙相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你去夫人那里,叫她给你备点点心。” 我求之不得,要不是仙相在这儿,我恐怕都要高兴的跳起来了。 那小厮等候在一边,毕恭毕敬的说:“六皇子这边请。” 我淡淡的道:“你不必跟着我了,这府里要怎么走我都知道。” 他仿佛是犹豫了一下,才说:“是。” 我觉得自己乐得嘴角都合不拢了,这么好的机会,谁要去吃点心啊? 开什么玩笑! 待那小厮走远了之后,我左右看看,没有人,于是三下五除二,身姿倍儿矫捷的跳上了仙府的墙,一个纵身就跳了出去。我很少出宫,早就听裴子义他们说过宫外是何等的好玩,其实我都知道,他们那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这回我也见识一把,省的叫人嘲笑了去。 我顺着仙府的墙一直走,突然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心说这仙家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啊,高墙大院的还玩的这么没心没肺。好奇心驱使,我又爬上了那堵墙。 粉雕玉琢,倾国倾城。 这才是我对那个小丫头的第一印象,以至于我现在有些纳闷,我那时候的审美观是不是极其扭曲的。要不怎么会看那样一个没心眼的孩子就觉得好看呢。 她显然也看见我了,原来她在荡秋千,当秋千荡到高处的时候我们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我从来没这么近的看过女孩子,我母妃说漂亮女人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叫我不可接近,那时候我没敢问,那母妃这么美,定然是大祸水了吧! 我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母妃身上那种雍容华贵的脂粉香,亦不是宫女身上那泛着低俗气息的香。 那时候我太小,一时形容不上来那种香味。后来有一年我被父皇差去江南办事,经过江南水乡的时候,有一个女子采了一篮荷花。从我身边路过,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清淡的,却叫人一生难忘。 我愣愣的看着她,想必样子一定傻极了。她突然伸出了双手扒住自己的眼睛,做了个活色生香的鬼脸,差点没把我从墙上吓的摔下去。 可是,某些人的运气比我差,目的是为了吓我,自己却摔了下去。 哎哟喂,她那一个狗啃屎的方法摔下去,我赶紧挡住眼睛不敢看。 结果我显然跟她一样,忘记了当时自己的处境,这么一蒙眼睛,直接掉了下去,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方便简洁。 墙里面的小丫头又开始“咯咯”的乐起来。我脸烧的通红,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于是又重新爬了上去。小丫头可能是摔得挺疼的,眼睛红红的似是要哭,下巴有血迹。头发乱的不像样子,她就这副鬼样子,看着我傻笑。 “你个傻缺,不知道自己的手扶着墙呢啊?挡什么眼睛啊?哈哈哈哈”她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大的笑话,一直乐个没完。 我跳过这堵墙,走到她面前:“你不傻,你不傻怎么比我摔得还惊天动地人神共愤啊!” 她无所谓的擦了擦下巴上的血迹:“拽什么文言文啊,语境都不对……嘶!”她的伤口处还有小石子,这样一碰,自然是疼的很,眼泪不可抑制的往下掉,一边掉还一边说“你看看,碰上你多倒霉!” 我也不知道为嘛碰上我就倒霉了,可是她哭的样子还是让我有点手忙脚乱。赶紧去给她擦,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看她一脸的甘之如饴仿佛自然的很,我问道:“有人给你擦过眼泪?” “是啊,每次我一哭允贺就像你这样给我擦眼泪。” 允贺,允大人家的嫡子。真真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居然也跟我一样,会哄这样的小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趴在我家墙头上呢?”小丫头眨了眨眼睛,认真的问道“你是觊觎我的美色么?” 鲫鱼?我还鲤鱼呢! “有你这么不靠谱的么?也不看看你这刚和大地做了亲密接触的脸,还美色呢。啧啧啧啧……” “怎么说话呢?我喊人来了啊!” “哎哎哎……别啊!”我紧忙陪着笑脸“你看你这么美若天仙的,肯定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人。” 她斜睨我一眼:“是啊,我行事光明正大着呢,不似某些人偷鸡摸狗的。” “我……” “还狡辩什么啊,快说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小子?”她双手掐腰,像是泼妇一样,但是我却觉得自她身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叫我挪不开目光。 “我……我叫沈渊。不是哪家的小子,是六皇子的伴读。” 她笑了笑,眼波流转,我那个时候总是怀疑她的眼睛里是不是藏着珠宝什么的,不然怎么会那么明亮? “原来是那没出息的六皇子的伴读啊,可真是难为你了!” “你敢说我……我家主子坏话!” 她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上的土:“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爹,他说六皇子天资聪颖,就是心太散了,不爱钻研。我爹那个人,说话比较严谨,要我说啊,那不就是没出息!” “你!”我气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甩手愤愤而去。那小丫头还在后面喊:“喂!别走啊。沈渊哥哥!” 我被她这一声呼唤给定住了神,脚步说什么都挪动不了半分。心里打鼓似的跳的飞快。脸上也红的不像样子。 她蹦蹦跳跳的追过来:“沈渊哥哥,你不会高密的吧?” 原来是怕这个,我无语问苍天。 “放心吧,这话就我一个人知道。” “哎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好人!”说完拍拍我“有空常来玩啊!” 我的脸更红了,只好飞也似的逃离。 自那之后,我每天勤勉读书,就连一向不爱表扬人的仙相都对母妃称赞有嘉。母妃更是开心,直道我长大了懂事了。 而我也经常偷偷跑去找那小丫头玩,我不敢问她的名字,只好托裴子义去打听,裴子义说仙相家二小姐仙斯嫣美貌无双,才华横溢。 仙斯嫣,多美好的名字。 “仙斯嫣还有个姐姐。”裴子义喝了一口酒,继续道“不过不怎么受宠,而且也没有她妹妹那么出色,据说成天除了惹祸就不会别的了。叫……叫仙乐晓吧。”转过头去问身边的人“是叫这么个名字不?” 那人也喝醉了,嬉笑着答:“我就知道有个仙斯嫣,至于仙乐晓什么的,谁要去记这种人的名字啊?” “哈哈!”裴子义大笑,对我说“没错。六皇子,你不必记住仙乐晓的名字,又不是什么可人儿。话说回来……你这消息还真是不灵通啊,整个盛京,有几个人不知道仙斯嫣的的?谁要是娶了这么个尤物回家……啧啧啧啧。” 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小声的说:“有一年仙相生辰,我随家父去仙府贺寿,晚宴的时候仙斯嫣献舞一曲,那身段,还有那腿……”裴子义笑了起来“够您玩上两天两夜的!” 我一口酒就这么呛住了,一个劲的咳嗽。裴子义大笑:“哈哈,看不出来六皇子这么不开荤啊!” 我不是没开过荤。只是那是心里喜欢的女子,跟别的都不一样。我贪恋的又不是她的曼妙身姿。而是她那比母妃最珍贵的夜明珠还要明亮的眼睛和她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小酒窝。我每次都想去碰碰看,那酒窝里是不是藏着一泓水。 第二日我去,特地找到了她,她在树下蹲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几只蚂蚁,可爱至极。我走过去,蹲下来。 “仙斯嫣。” 她转过来看着我,甚是惊恐的模样:“你叫我什么?” “仙斯嫣啊,你不是吗?”她这样的态度倒是叫我拿不准了,连忙解释道“我托人打听,仙府里像你这般年纪的,只有仙斯嫣和你的姐姐……叫什么来着……哎,反正他们说你姐姐不怎么出色,也不用记住她的名字。仙斯嫣,你的名字真好听。” 她的眼睛迅速的积满了水,薄薄的,像一层雾。我还来不及看清,她就站起来了,背过身,对我冷冷的道:“这里是仙府内眷,以后请你自重,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我怎么也没办法和记忆里裴子义说的“那身段”重合起来,因为她不是柔弱,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气质。 从此以后,我就真的再没有见过她,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的那个园子,她亦好久不去了。渐渐的,便灰了一颗心。 后来听说仙斯嫣和三哥交好,我突然就明白了。是啊,三哥那样的好,她怎么会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伴读呢。 可是心里还是难受的紧,从来没这么痛过。就仿佛是从生命里生生的剥离了一样。 那一年,依旧是仙相的生辰。我远远的看着仙斯嫣献舞。当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刹那,我屏息凝神的看着,心里暗暗的祈祷。最终看清了她的眉眼,我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 真好……不是她。 原来仙府里,还有比仙斯嫣更美丽的人。只是这么多年了,就真的再也没见过。 直到仙斯嫣逃婚,仙乐晓这个名字才被重新的抬到桌面上来,众人都说她捡了一个大便宜。世间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幸福,她唾手可得。 黑暗中她的眼睛明亮如星,虽然左脸已经肿起很高,但是她依然镇定的同我说着自己的信心。我有瞬间的恍惚,逃亡的路上,我拢过她的头发,她耳后一个小小的痣,让我仿佛晴天霹雳,却又莫名的心安。 小丫头,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你了。以后我们去大石国,沈渊哥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我知道身上的血液正在潺潺流出,小丫头声嘶力竭的哭着,好多从前的记忆和眼前的她交汇。我只是觉得欣慰,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回我的小丫头,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为她做点什么。 终于如愿,此生无憾。 恍惚间就回到了那一年,我捧着刚写好的诗送给她。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她看着我的字,惊讶的说:“连个伴读的字都这么好看?” 我把诗塞进她手里,状似无意的问道:“我只是个伴读,而你父亲是仙相。你会不会嫌弃我?” 她的脸上是鲜有的郑重其事:“沈渊哥哥,我喜欢跟你一起玩,只是因为你是你。我亦希望,身份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价值,我最是讨厌那些不懂得尊重人的登徒子。”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丫头……以后没有沈……渊哥哥……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的声音太虚弱,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她只是在哭,声嘶力竭。一点都不淑女。 我无奈的笑了笑,终于眼前白光一片,我看见了我的母妃。 那么……就这样吧。 ------------ 【五十。】 【五十。】 允贺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一片血泊中,霍司渊安详的闭着眼睛,而他一心一意挂念的那个人,此时此刻伏在肃亲王的身边,哭的像个小孩子。 他很久没见过乐乐这样子哭泣,她自小不受宠,所以格外的敏感,不愿意把自己的软弱外露给别人看。如果不是极难过的事,她绝对不会这样子哭,不会这样子在大家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李冠以站在一边,本来要下令捉拿霍司渊的,只是这样的场景让他心生不忍。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看见允贺来了,他张张嘴,淡漠的道:“肃亲王给皇后挡箭……” 允贺顿时来了脾气,微眯着眼睛冷冷的道:“我说过不准伤害仙乐晓,如果今天不是肃亲王给乐乐挡下了这几箭,是不是现在倒在血泊中的,就将是她?” 李冠以看着他,艰难的吐露出几个字:“君命难违。他也有难处,你以为做出这样的决定,最痛的是谁?” 允贺哑然失声,再不看他,径自走到乐乐那里。 他想了好久要怎么说,可是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两个字:“乐乐。” 她还在哭,不停的哭,仿佛是小孩子丢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哭的一点都不淑女,恨不得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人都听得见她的哭声,明明一点都不可爱,明明一点都没有风度,可是他还是心疼,他不知道乐乐跟肃亲王之间又有着怎么样的爱恨情仇,可是他只要看着她这个样子,就已经于心不忍了。 他蹲下去,扶住乐乐的肩膀:“乐乐,他已经死了,我们回去吧。大家都在的等着你。” 乐乐只是哭,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可是她还是坚持着说完:“他是为……保护我啊!!”说完眼泪又喷涌而出,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允贺,你不知道他是谁……”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霍司渊的身上多处受伤,鲜血不断的流出来,她徒劳的用手按住那些伤口,嘴里无意识的道“不要流了!不要流了!!” 他心里实在不忍,索性抱起她,她在他怀里不断的挣扎,她的手打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口疼痛难忍。乐乐看着肃亲王的尸体,张皇无措的伸出手:“允贺……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她抽泣着说,声音断断续续,允贺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疼痛。 “你不知道他是谁……”乐乐靠在他怀里,她的头发都已经乱了,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头发也都浸湿,脸色惨白的甚至能看见细细的血管。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闭上眼睛,仿佛是倦极,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一直在掉,嘴里仿佛呓语“原来是他,原来……” 允贺拍着她的后背,哄小孩子般:“都过去了,乐乐,都过去了。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回家。” 她在他的怀里,渐渐的没了声息,他知道她一定是累到了。对李冠以说:“李将军把肃亲王带回去吧。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由你处理了。” 李冠以刚刚看见仙乐晓几近崩溃的样子,已经是于心不忍,现下只是点点头道:“你放心吧 。” ———————————————————————————————————————— 她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十二岁的年华,那个人趴在墙头上,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他的眼睛漂亮极了,每每笑起来便斜飞入鬓,连她这个女人都自愧不如。 她从小就不如仙斯嫣受宠爱,自然是没有什么朋友的,所以她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个朋友,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玩,更多的,是一种感激。感激他们肯带给她本就枯燥的童年一丝乐趣,感激他们不计较她的身份,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允贺和沈渊哥哥,几乎就成了她整个童年为数不多的几个挚友,虽然后来和沈渊哥哥不欢而散,但是他曾经带给自己的快乐是任何事物都代替不了的。 他说着自己的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从此再不提过去。” 他的双手牢牢的握住她的双肩:“仙乐晓,有时候,看开一点,对你对别人,都好。” 他身形俊逸,死死的把她抱在怀里,她的鼻端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味道,以及浓浓的血腥味。她伸出双手想推开他,他已经身中数箭,本就是在强撑,可是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任她如何扭打,都推不开他。 最后的最后,是他苍白的面孔,偏偏有着动人心弦的美丽:“小丫头,你终于想起来了。” 戛然而止的结局,她徒劳的想按住他潺潺流血的伤口。却什么都挽回不了。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耳边断断续续的仿佛有人在争吵:“御医!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诚惶诚恐的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头痛而且有一种从心底里溢出来的疲倦,自己终于达到一个极限,再也撑不住了。 或许听到那个人说,可以不顾自己死活的时候,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就已经断了。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如今一切都是未知的,未知的命运,未知的未来。 然而这些未知,对于她来说,只意味着恐惧。她不知道在自己短暂的生命中,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本就不属于她的命运。 她只是仙乐晓,仙府里不受宠的孩子而已,她本该拥有平凡的一生。 外人只道她顶婚嫁过去是福分。又有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齐大非偶,是不是她想要的? 耳边的聒噪终于消失,有人执起她的手,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心。 “乐乐,你别抛弃我。”这样悲伤的语气,真是不适合他,他已经铲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难道不应该开心么? 牺牲了她换来的一切,他应该甘之如饴才对啊! 算了吧,就这样睡去好了。她再不敢相信他,也再也不要那样自不量力的自取其辱。 从此再不提过去。 ———————————————————————————————————————— 亦念探头探脑的看着坤宁宫里,一边的马三就差给她跪下了:“公主啊,皇上都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没进食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奴才真怕皇上熬不住啊。” 她皱着眉头:“嫂子到现在都没醒过来,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洪福齐天福大命大。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皇后娘娘的。” 亦念靠在坤宁宫的门上:“说来也奇怪,嫂子也没受伤,怎么就一直醒不过来了呢,再说这人要是昏迷的话,怎么还会时不时的流眼泪啊。马三,御医怎么说?” “御医只说皇后娘娘是受了惊吓。”马三头低下去,过了半响又说“可是奴才觉着,皇后娘娘不比别家女子,咱们的皇后娘娘,那可是个奇女子,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惊吓的好几天醒不过来呢。” 亦念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虽然没接触过仙乐晓,但是她的那些事情,皇兄还是跟她说过的,按理说仙乐晓不应该是会被这样的事情吓到的人啊。 “你去叫御膳房给我备点清淡的粥,要快。” 马三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公主放心,奴才已经告诉御膳房,那粥全天候的在温着呢,随叫随到。” 她笑了笑:“马公公不愧是许公公的得意徒弟,伺候人的本事真真的好。” 马三跪下去磕了个头,说了句:“奴才惶恐。”便小跑着离开。果然不过一刻,马公公就带着御膳房的人来了,整整齐齐四个食盒。 “公主,御膳房的人不仅准备了粥,还有一些下饭的小菜。另外还有皇上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 亦念点点头:“把那个粥还有小菜给我,你们都不要进去了。” 进了坤宁宫,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亦念知道自从嫂子回来之后,太医院开的那些要放都灌不进去。她就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流着眼泪。谁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紧闭双唇不肯喝药。 她的三哥,那个万众瞩目的皇上,此时此刻正坐在床边,什么也不说,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床上的人,那样的眼神太过悲伤,记忆里,仿佛也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只是那时候自己太小,什么都不懂得,如今才终于明白,一个男人,肯在你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悲伤,那已经是爱你极深。 听到有人来,霍司禄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道:“亦念,哥哥不饿,你把东西拿出去吧。” 亦念走过去,他的下巴已经有青色的胡茬,她几时见过自己最风流倜傥的哥哥这副模样?眼泪险些就掉了出来。 到底是克制住了,她拍了拍霍司禄的肩膀:“三哥,嫂子只是太倦了,她睡一觉就会好的,御医们不是也说了么。嫂子没受伤,不碍事儿的。可是你是一国之君万圣之躯,断不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嫂子醒来看见你这副模样,一定是不情愿的。” 霍司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地靠在床边:“亦念,她为什么不肯醒过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亦念从来没见过自己哥哥这个样子,顿时红了眼圈:“哥……” 霍司禄没有说话,静谧的气氛里有着本不应该属于这个帝王的悲伤。 “皇上……”马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战战兢兢的看着皇上。 霍司禄眉头微皱,他吩咐过,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的:“有事?” 马三此时已是冷汗涔涔,但是到底还是记着正事的:“允贺大人前来看望皇后。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 他挥挥手:“不见,叫他回去吧。” 马三躬了躬身子:“是” 亦念却突然说:“慢着!三哥……我听说皇后自小就与允贺亲厚。我看不如让他进来,跟嫂子说说话,兴许就好了呢。” 霍司禄看着床上的人,不说话。亦念知道他这就是默许了,转过头去对马三道:“叫他进来吧。” 允贺进来的时候,面色微怒。见了皇上连请安都忘了,直直的走向仙乐晓。马三在一旁小声提醒着:“允大人。皇上在这儿呢。” 允贺冷冷的看了马三一眼,道:“万圣之躯真龙天子,我没看到,倒是看见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霍司禄眼光扫了过来,虽是疲倦,但也不失凌厉:“这是朕的家事。你长了几个脑袋?敢来质问朕?” “家事?你还把她当做你的妻子么?现在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做给谁看?” 霍司禄怒极,站起身来看着允贺。他本来就是天家风范,此时一生气,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是气势已经是叫人不寒而栗了。亦念听出来允贺话中有话,不想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于是问道:“允大人何出此言?嫂子被肃亲王劫走,我哥哥也是日夜思念,生怕她有三长两短,我知道你自小就与嫂子亲厚,担心她是免不了的,但是也请允大人不要信口开河,辱没了我三哥对嫂子的一片深情。” “公主真是说笑了。”允贺虽是对她说,眼睛却看着霍司禄,一点也不畏惧的样子“敢问皇上。您下旨说捉拿肃亲王可以不顾皇后死活的时候,有想过她是你的妻子么?你不过就把她当做你坐稳天下的一枚棋子,真是枉费了她为你做了那么多!换来的是什么?” 允贺的一席话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霍司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亦念也听出了一点门道,她虽然知道三哥要对肃亲王赶尽杀绝,但是她绝不相信三哥说,可以不顾皇后的死活。 霍司禄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马三,已是怒极:“马三,你好大的胆子!” ------------ 【五十一。】 【五十一。】 马三跪在地上,额头紧紧的挨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常年跟着许公公做事儿,这些宫闱算计,他见识的最多,此时此刻看皇上的样子也知道,一定是仙家二小姐假传圣旨,也怪自己一时糊涂,忘记了仙家二小姐虽然是皇后的妹妹,但到底人心隔肚皮,自己的姐姐顶婚嫁过来,最后竟然还母仪天下了。这换了谁心里也平衡不了。 何况他冷眼瞧着,那仙斯嫣并不是对皇上一点情意也没有,当初逃婚,大概只是欲擒故纵罢了。拿自己的姐姐做试金石,看看皇上对自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这样想着,他就不免冷汗涔涔,这么多年,嫔妃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见识的多了,但是像仙斯嫣这般心思的,连自己亲姐姐都敢算计进来的,倒是少见。 霍司禄的语气已是怒极:“马三,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恕罪,奴才只是……”他犹豫着该怎么说,实在是不知道这仙家二小姐在皇上心中是个什么分量,如果皇上看重仙斯嫣,自己这么一说,那不是断了仙家二小姐进宫的路?自己一个奴才,虽然说现在是奴才里的头,但是到底还是跟仙家抗衡不了的。 亦念看着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急了:“哎呀马公公!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啊?糊涂了是不是!!” “皇上明鉴啊……那日是仙家二小姐拦下了奴才,说皇上有旨……必要的时候可以……”他不敢再往下说了,那是大不敬,任他有几个脑袋几条命都不够砍的。 允贺一直站在一边,听到他这么说,提着腰间的剑二话不说的就往外走。还好这一群人里还有个亦念是清醒的。马上追过去拽住了他:“允贺你疯了不成?” 允贺和霍司禄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跟这个公主关系其实颇好,只不过亦念走了这么多年,好久不见,自然有些生疏。亦念此刻这样跟他说话,亦是希望他感念旧情。多少能给她个面子。 允贺阴沉个脸,亦念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记忆里的允贺,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从来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不看亦念,只冷冷的盯着霍司禄问道:“臣敢问皇上,该如何处置此事?” 霍司禄静静的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看着床上的人,她的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白皙,御医说要是皇后再不进食,那就真的没法子了。 自己已经是这个囚笼里逃不出去的一员了,难道还要亲手掰断了她的翅膀让她陪着自己在这里度过一生吗? 她本该有着不一样的人生,或许不如现在大富大贵,不如现在万众瞩目,可是他知道,她希冀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人人仰望的母仪天下,她可能都不稀罕。 这份感情,放是不放? 她的羽翼,折是不折? 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心从来都没这样痛过。从前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千方百计的也要寻了来,可是今天他才知道,如果是真正喜欢的,又怎么舍得她以后漫漫人生,面对着这些永无休止的算计,避无可避的阴谋? 又怎么舍得真的把那抹明媚的笑容从她脸上带走,怎么舍得? 霍司禄的声音很轻很轻,却难得的叫每个人都听的清楚:“允贺,你带她走吧。”他俯下身牵起她的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宠溺“这里不适合她,她那么干净,定是不愿意在这样的肮脏中生活的。朕今日可以杀了仙斯嫣,但是日后呢,历朝历代的宫闱丑事朕多少也知道点,那些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朕怎么护的她周全?”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喟叹:“我舍不得你受苦。” 站在门口的亦念迅速的红了眼圈,她别过头去擦干了泪,喊了一声:“哥……” 允贺亦是愣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马三,叫御膳房熬一盅参汤来。” 马三连忙应着,迅速的退了出去。出了坤宁宫方觉得自己的衣襟都已经湿透了。可是外面明明是艳阳好天气。他唤过来坤宁宫守班的小太监:“快去叫御膳房端一盅参汤送来。” 小太监躬了躬身子,马上就去了。他站在外面,心里涌出好几种念头,只是不知道皇上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给仙相一个人情? 如今新帝登基,最是缺少的便是朝臣的支持,仙相纵横官场半辈子了,他说一句话,就是先帝爷也要考虑三分的,更不要说是百官群臣了。 再把仙家二小姐娶进宫为后,仙家哪还有不支持皇上的道理了? 马三抬起头来看这毒毒的太阳,暗暗的叹了口气。 只是他没有想过,仙相本来就是支持皇上的,他老人家对霍氏江山忠诚了一辈子,此时此刻无论是谁坐上了皇位,他都会兢兢业业的辅佐。现下皇后已经是他仙相的女儿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已经是他们仙府的人了,断不用再送一个进来。 在这个戏文里唱着金屋爱变成长门恨的年代,在这个舞台上演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年代。 从来就没有人会相信,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这样子做。 会是出于爱。 ———————————————————————————————————— 屋子里有浓浓的中药味,她小的时候最是讨厌吃中药,每每发了病,都不告诉别人,最后还是奶娘看她面色红润异常,方知道她得了风寒。接下来就是一碗接着一碗的中药。难喝至极。给她的童年里留下了十分清楚而又恐怖的印象。后来长大了点成天跟着允贺在外面玩,拿自己当男孩子般。却不见身体发病。 她睁开眼睛,屋里没有掌灯,她的床前做了一个人。虽是黑暗,但是她还是看得见那样尊贵的明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人用得。 她笑了笑:“恭喜皇上。” 那人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过了好久才低低的说:“乐乐,对不起……” 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就有些招架不住:“皇上,您说什么呢?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乍听之下,仿佛是极玩笑的语气,可是霍司禄知道,这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这样的语气,硬是把他推的远远的。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并肩作战,就好像之前她为他做的一切,都不存在。 “乐乐。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比起这天下江山,还有一些人一些事……”他紧紧的盯着她,缓缓地说“让我觉得更重要。若是用你的命换来的皇位。我宁可不坐。” 黑暗中他的眼睛明亮似月光,她反应了好久,隐约觉得他可能是在哭,伸出手去覆住他的双眸。手心一片湿濡。 她从来不知道,也不敢相信,自己有如此柔情似水的时候。霍司禄拿开她的手,慢慢的俯下身子。当他真的吻上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她从未经历过情事,也不通晓个中精髓。只是傻傻的用舌头描绘着他的唇形。 霍司禄早几年的时候,风流成性,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识过?可是他今天,却仿佛是一个刚开荤的毛小子一样手足无措,想用力的吻她,却又害怕吓到她。这样浅浅的吻着,却又觉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乐乐的手勾住他的脖子,霍司禄索性整个身子都覆上去。听着她动情的呻~吟,就仿佛是一记最强力的春~药。 不行! 他还记得今天对允贺说的话,他不能这么自私的占了她的身子。他要她清清白白的开始自己以后的生活。 “乐乐”他看着怀里脸颊红扑扑的她,按下心中的不忍“明天,允贺就接你出宫。” 仙乐晓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消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什么?” 他不回答,只是盯着她看,这样的默认终于叫她乱了阵脚,急忙拽着他问道:“为什么?谁的主意?” “不为什么,我的主意。”他伸出手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外人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宫殿,不过是一堵用欲望以及权势堆砌起来的城池。我不想你在这种肮脏的地方泯灭了你本来的天性。这里真的是一个吃人不露痕迹的地方。我怕如果现在不放你走,以后你会记恨我。” “乐乐,跟着允贺走,走的越远越好,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你会成熟,会嫁人,会变得世故,会计较柴米油盐。你也会慢慢的衰老,最后平淡的过完一生。我们再也不会见面……这些听起来都仿佛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乐乐,至少这样,我护得了你一生周全。” ------------ 【五十二。】 【五十二。】 她离开的那一日,天空阴沉沉的。一早起来就看见吟诺红着眼圈在收拾细软,她走过去,握住了吟诺的手:“吟诺。我们就要离开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吟诺听了这句话,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小姐!你为了皇上做了那么多。如今好不容易……多少人眼红着的这个位置呢。奴婢不是向着自家人,要奴婢说,最有资格跟皇上齐肩而站,母仪天下的,除了您再没有别人了。” 乐乐听了这话只是耸耸肩漫不经心的说:“我不在乎这些的,什么大富大贵母仪天下的,我都不稀罕。” 吟诺吓的赶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时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最初,那天她顶婚嫁人的早上,自己也是这样的捂着吟诺的嘴。吟诺的手还没放下来,乐乐就开始笑。吟诺可能也想起来那天的事儿了,跟着她一起笑。手早就拿了下来。两个人毫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险些直不起来腰。 终于是不笑了,吟诺折了折手中的衣服,叹了口气道:“罢了,那时候小姐是多开心啊,自从嫁给了皇上,旁人不知道,我最是清楚,一步一步的,那都是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的。太不容易了。走就走吧,权当咱们没那个福气。我看这玉冠霞帔,谁有能耐谁穿了去,咱们可不遭那个罪了。您这般的心性,真是不适合在这里生活,受宠了,那些嫔妃们明里暗里的坏您,不受宠了……那还在这皇宫待着有什么劲啊。” 乐乐拍了拍她的肩,仿佛无比激动的说道:“你终于开窍了啊!” 吟诺红着脸佯装生气:“小姐!” “快点吧,一会儿允贺来了,你还没收拾好呢。” 话音刚落,允贺就进来了,看见仙乐晓倒是一愣。 “怎么?不认识了?” 他摸了摸鼻子:“好久没看见这么活蹦乱跳的你了。” “啧!”乐乐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我快死掉了似的。” 看着她这样子云淡风轻的说起自己这阵子的事儿,他心里也觉得释然了。转过头对吟诺说:“快点吧。” 吟诺皱着一张小脸好不可怜的说:“我呀,从一早上开始就在拾掇,到现在还没弄好呢。皇上一会儿派马公公来一趟,说要带上这个,过一会儿又派马公公过来一趟,说要带上那个。哎我的头都大了。心里只期盼着皇上发发善心,可不要再差马公公来了。” 仙乐晓背对着他们整理床上的东西,一时间没有言语。允贺看了吟诺一眼,吟诺这才惊觉自己失口。可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弥补。 允贺走过去,接过乐乐手里的东西:“乐乐……” 她转过身来看着吟诺,笑眯眯的:“哎,你说这皇上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你怎么那么多话。” “允小贺你说谁呢?” “小爷我就是在说你呢,怎么着吧。” “我告诉你我也是曾经母仪天下的人!” “哎哟喂多新鲜呐。你母仪天下?你给我母仪一个我看看,来来来。” 霍司禄站在门口,听见屋里的吵闹声,居然笑了笑。马三站在一边,已经是魂不附体了,生怕皇上一个怒火中烧。 可是皇上……这是在笑? 气疯了……马三碎碎念……一定是气疯了。 “皇上,您看……要通报一声么?” 霍司禄低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他摇摇头:“算了,回御书房吧。” ———————————————————————————————————————— 天气还是很阴沉,乐乐坐在马车里,经过了文华殿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吟诺在一边小声的问她:“不去跟万岁爷道别么?” 她看着窗外渐变的风景,气势雄伟的皇宫,却是那个人嘴中的“囚笼”。 于是淡淡的道:“不必了。” 昨天晚上霍司禄是在她那里睡的,后半夜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肩头一片湿润,那个人把她按在怀里小声的啜泣,她从来不相信高高在上的霍司禄会有这个样子。 那一刻,她只觉得心疼。伸出一只手,抱住了霍司禄的腰。 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死死的抱住她,小声的压抑着哭。 “霍司禄。我会成熟,会嫁人,会变得世故,会计较柴米油盐,我也会慢慢的衰老,最后平淡的过完一生,我们这辈子永不会再见面。” “可是我不会忘记你。” 他不说话,只是抱着她。 那一刻他的身体,浸濡了多少的悲痛,却没有办法告诉她,哪怕只是一句挽留的话,都没办法说。 好不容易才放手,只怕再牵起,就是一生一世了。 外面下起了雨,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后来打了几个雷,居然成了瓢泼大雨,马三看着站在雨中的皇上,急的直跺脚。偏偏皇上固执的不行,谁劝也不听,亦念公主听了,不来劝皇上,反倒是去追仙乐晓。 雨越下越大,乐乐不得不在宫门口避雨。吟诺看了看外面的雨势,奇怪的说:“怎么突然下起了这么大的雨了……老天爷都在留咱们。” 允贺看了仙乐晓一眼道:“早上一起来的时候天气就是阴沉沉的,这会儿下雨再正常不过了。吟诺你不要瞎说。” 吟诺刚想申辩,看了看允贺的脸色,还是决定闭嘴比较安全。 “嫂子!”马车外传来清亮的一声。 吟诺挑开帘子看了一眼:“是公主呢。” 她赶紧把亦念扶上来,亦念看见仙乐晓,二话不说的就拽住她:“嫂子,我哥哥站在雨里好久了,谁劝也不回去。你一定知道是为什么,亦念求你了,去看看我哥哥吧。你不能走。” 亦念说着眼圈就红了:“母妃走的早,这世上真心对我好的不多,我哥哥那个人,对我很严厉,但是我知道他是在乎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看重谁,喜欢谁,从来都是淡淡的叫人摸不到头绪。嫂子,我看你也是个心性透亮的人,不会看不懂我哥哥对你的感情。亦念求你了,你回去跟他说句话道个别吧。” 仙乐晓扭过头去:“他如今是万乘之躯,九五至尊。以后……选秀三年一小选五年一大选。他不会缺女人的。再说我妹妹……” “嫂子!”亦念急的已经哭了出来“您怎么就不懂啊。天下的女子那么多。有哪个在他危难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有哪个曾经如你这般跟他并肩作战?你做这些,只是因为他是你夫君,因为他是他。以后的那些女人呢?她们喜欢的是皇上,无论谁在那个位置上,她们都会笑颜如花曲意逢迎。她们跟你都不一样!” 仙乐晓看着她,一双眼睛明亮似星光。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是他叫我走的。” “嫂子……他心里难受啊。说出这样的话,再没有人比他更疼。” 仙乐晓不着痕迹的推开亦念拽着自己的手:“人活在世,总是要舍弃一些东西的。亦念,你还小,不懂你哥哥的心思,其实我也不懂,只是我觉得他说的对,我真的不适合这个地方。” 亦念看着她:“可是你爱他。” 一句话叫乐乐乱了阵脚。 “嫂子,以后你的人生,再不会有我哥哥,你会平淡的过完一生,你的身边可能会有别的人,你甘心么?你曾经那么近的在你爱的人身边,可是却因为你的怯懦。亲手推开了彼此,你真的甘心么?” 她别过头去:“别说了。” “不,嫂子。”亦念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完。我父皇年轻的时候喜欢我母妃,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夺了来。我不管言官后人要怎么评价他。但是我只知道,真心爱一个人,就是要这样子付出。嫂子,难道你的自由,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他心里不好受,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得,他纵使有了天下,又如何?” “全当是我求你了,你只见他一面,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不要让他在雨里站着了,就算他身子再好,也受不住这个啊!” 脑子中仿佛是一场戏,他表情微哂,他面色温润。 他牵起她的头发:“等过了这个坎,我带你到江南去看看吧,我本无心权贵,只盼望着父皇的身体能早点康复。从此以后我们两个隐居江南,再不过问这些事。” 他在她耳边呢喃:“我舍不得你受苦。” 他看着她,眼睛却已经红了:“这些听起来都仿佛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乐乐,至少这样,我护得了你一生周全。” 当仙乐晓跳下车的时候允贺伸出手拦住了她,她想都没有想就推开了他。允贺坐在马车里,怔怔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亦念看着他:“允贺哥哥……” 他摇摇头:“我没事。”随后他下了马车,撑起一把伞,慢慢的走出了宫门。 一南一北,一个深宫,一个宫外。 这一走,便是一生一世。 ------------ 【五十三。】 【五十三。】 霍司禄的身影在雨中格外显眼,他的身后齐齐的跪了一排的宫女太监。马三一边跪着一边拿眼睛看宫门口处。眼见着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了,他兴奋的连规矩都忘记了,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是皇后!皇上!皇后啊!” 霍司禄却仿若未闻,微微的仰起头,雨水冲刷着他年轻的脸庞。仙乐晓远远的看着,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她走过去,接过马三手里的伞。 “马三,朕说了……” “你说什么了?” 乍一听是她的声音,霍司禄仿佛全身都僵硬了,只是不敢相信,甚至还笑了笑:“朕怎么又听见她的声音了。” “你就不会睁开眼睛看看我么。”她一只手拽住他的袖子“司禄,你看看我啊。不是幻觉,我真的回来了。” 他缓缓的转过头来,英俊的面庞带着些许的紧张,双目发红,明显是哭过了。 “你……”他别过头去不看她“你怎么回来了?” 她笑着扳过他的脸:“嘿!就许你撵我,还不兴我反抗一回了?” 他抽出自己的胳膊:“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你一大早上的差马三去了好几趟,我想忘记带东西都难。嘿我说,你都是当皇上的人了,怎么还老妈子似的?” 霍司禄不说话,甚至都不看她一眼。乐乐有点小挫败,但是想想这人不是一直都这么别扭么。 好吧。。。是你逼我的。 她耸耸肩:“你看,我舍不得你,不想走。比起我这一辈子的平安什么的,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你,如果从此以后我的世界没有你……啧……怎么说呢……就像是做菜忘记放盐一样。你别瞪我啊,我才疏学浅,可不会那些个花儿似的比喻。霍司禄,这话我就说一遍,你可得听好了。我离不开你。所以你不能抛弃我。” 说完看着霍司禄好像是怔住了一般,她心里的火就窜上来了。 我都这样低声下气的了你还摆谱呢! “……算了吧,我看你也不稀罕,那我走了。我过我的平淡一生去。” 说罢就真的转身走了,马三赶紧跟她挤眉弄眼的就差跪下来给她磕三个响头了。她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往外走。 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她,力气大的她手中的伞都飞了出去。 霍司禄死死的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乐乐……” 她转过身扑进他的怀里,一下子很没出息的就哭了出来:“你怎么才来啊!这我要是真走出这个宫门了,你以后就真的看不见我了。你怎么那么狠心啊!怎么那么狠心!” 仙乐晓的手一下一下的捶着霍司禄的胸膛,甚至隐隐的都能听见胸腔里传出的被打的声音。霍司禄虽然疼,却不敢吱声。把头埋在乐乐的颈窝里:“还好你回来了……还好。” “你不是撵我走么。” “没有。” “嘿!皇上说话一言九鼎,可不能不作数。” “没有。” “你是不是不承认?” “……”他的声音闷闷的“乐乐,别折磨我了。” ———————————————————————————————————— 乐乐的衣服湿透了,她回到坤宁宫,看着吟诺张罗着烧热水,又一件一件的把早上收拾的东西放回去。 “您说说,早知道您二位这么大了还玩这个,我说什么也不要大清早的翻箱倒柜的,就差上房揭瓦了。” “这里是皇宫哎,上房揭瓦。要砍头的!” “小姐你不就是上房揭瓦么。真能闹腾的。”回头看见丫鬟端着木桶和热水进来,赶紧又走过来服侍乐乐脱衣服。 乐乐泡在热水里,舒服的叹息:“啊……皇后待遇就是好啊。” 吟诺给她洗着头发,不禁说道:“想开了,就什么都好了,想不开的时候,那个别扭劲吧!”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允贺呢?” 身后给她洗头发的人手明显的停了下来,过了好久才说:“出宫了。” 乐乐点点头:“顺其自然吧,他的性子我最清楚了,谁也劝不动,等他想开了,自然会来找我。” 这边洗完了吟诺和几个奴婢刚服侍她把衣服穿好,那边马三就来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马三跪着“皇后娘娘,您快去看看万岁爷吧。” “他怎么了?” “万岁爷受了风寒。说什么都不吃药,御医们都快要急死了,奴才琢磨着,兴许您的话,万岁爷还能听进去点。哪怕是喝一口呢,也比不喝强啊!” 她听完了,头发还没有梳起来就往外走,吟诺也不敢拦着,只在袖子里揣了几个簪子,心说到了乾清宫再梳也来得及。 推开乾清宫门的时候,里面的御医看见她,都跪了下去请安,她没空理他们,径直就走了进去。 一排御医跪在那里,皇后娘娘也没叫起,谁也不敢擅自的站起来。只听屏风后面传来皇后的声音。皇上却是虚弱的小声回答。 “霍司禄,你给我起来喝药!……什么?不想喝?……你哪来的那么矫情的脾气?……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哎……” 毕太医拽了拽郭太医的袖子:“老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吧。咱还跟这儿待着么?” 郭太医盯着眼前的瓷砖,仿佛那上面有着什么宝藏:“可是皇上也没叫咱们走啊。” “这……不合适吧?”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的皇上开口吩咐道:“把药拿来吧。” 乐乐可以肯定,当马三拿着药进来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绝对是崇拜。当看见她凌乱的头发和红润的脸庞时,又了然的看了她一眼。她的手在被子里死命的掐着霍司禄。 都怪他! ------------ 第三卷,便害相思 ------------ 【五十五。】 【五十五。】 一早上起来的时候吟诺就已经张罗开了,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节日,还是个不同寻常的八月十五夜。皇后身为后宫统领,自然要位这些事情安排费神。 她穿好了衣服,主殿里有些起的早的嫔妃已经来了,日行一例的给皇后请安。这几日她一直筹备中秋节的事宜,德妃艾润帮了她不少的忙,之前在豫亲王府的时候乐乐对这个人基本上没有印象。现在一来二去的接触下来,倒觉得这是个心思剔透的人,乐乐的性子不够细腻,很多细枝末节考虑的不够妥当,都是德妃一一为她做好。两个人的关系也变得格外的亲厚,这日下午德妃在她这里吃茶,俩人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时间,到了晚膳的时候,吟诺进来问,德妃是不是在这里用膳。德妃本来想走的,叫乐乐拉住了:“哎,难得有个这么投缘的人。就在这里吃了吧。” 德妃莞尔一笑:“好。” 乐乐去对吟诺挤眉弄眼:“叫厨房熬点粥加一碟咸菜就成了。” 转过头看见艾润,两人相视一笑。 “快瞧瞧,天晟的皇后是多么的小气。” 乐乐突然问道:“你嫁给皇上的时候多大啊?” “十六岁吧。”德妃低着头看着自己衣摆上的花“我爹说让我嫁给豫亲王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之前我从来没看过他,只是听说此人荒淫无度不务正业,我天天就在家里琢磨着怎么逃婚。后来有一天我从后门逃走,那时候小啊,没有经验,不知道跑路的人不能穿的太华丽,那些市井无赖看见我锦衣罗缎一看就知道我是大家小姐,于是……我万念俱灰之时恰好他就出现了。” 艾润的眼睛突然变得很温柔,乐乐很少见她这个样子,于是一只手支着下巴,老老实实的听艾润说。 “他救下了我,皱着眉头问我是哪家小姐,怎么不学好要离家出走。我跟他说我父亲要把我嫁给一个十分龌龊的男人。他便问我是谁,我说是三皇子豫亲王,他低头笑……皇后,我这辈子都记得那个笑。云淡风轻的,却偏偏勾人心魂。他说,你回去吧,我保证你的夫婿不是那样的人,他会待你极好极好。”艾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记得,当日他掀开我盖头的时候,我的心情。有些高兴和意外,却也隐隐的透着不安。” “十六岁,那时候多年轻啊,什么都不懂,开始的那几个月他对我很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就像是对待一个妹妹一样,那个时候我很知足。以为这就是一生一世了。你可能都不知道,当日他自己去城外十里的时候,我听到了消息的时候也想像你一样。可是我爹虽然是官,但毕竟和仙相没法比,你为了他铤而走险,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候我偷偷的给自己预备了一瓶毒药,若是他真的没有命活着回来……” 果然是美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韵味。 “我也不会独活。” 艾润忽然抬起头来,其实她今年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可是这样的心境……乐乐心里泛起一阵心酸。 这样的心境,真的太沧桑了。 “皇上驾到!”尖细的嗓音,小太监拉长了声调通报。 艾润赶紧别过头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乐乐一起迎了出去。 霍司禄不妨艾润也在这里,看见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笑着道:“原来德妃在这里,快起来吧。” 话虽然这么说,却是伸出手去扶起了仙乐晓。 乐乐心里叹了口气,这男人果真薄情寡义。 这顿饭吃的很是憋闷,霍司禄不时的给乐乐夹菜。甚至还说:“今天的菜怎么这么清淡啊,朕记得你不是最爱吃辣么,无辣不欢啊。上回来的那个四川师傅,你吃的倒是欢,朕纯粹是舍命陪君子。” 乐乐在底下踹了霍司禄一脚。 不说话你能死啊!食不言寝不语! 霍司禄收到乐乐不满的一脚,撇撇嘴也不说话了。 饭吃的匆匆,霍司禄刚刚撂下了筷子,艾润就跪安了。 乐乐一直郁郁寡欢,她其实不是没见过那些曾经风光一时的宠妾最后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凄凉,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也许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可是真的亲眼见识了那个男人的薄情寡义之后,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泛出层层的感伤。 看出她心情不好懒于应付。霍司禄走过去从后面环抱住她:“怎么了?吃不到辣的这么难受?” 她叹了口气:“艾润也是个可怜的人。” “你可怜她?” “难道你就一点不怜惜她么?” 霍司禄松开手,冷冷的道:“她是个心思善良的人,朕做不到像对待你一样对待她,但是朕给她锦衣玉食,给她尊贵权势。阖宫上下,除了你这个皇后,就属她德妃最大,朕不怜惜?朕没那么多心思!你不稀罕,大可以说出来,何必把朕推给别人。” 说罢甩手而去。 吟诺端着茶进来:“小姐……” 她摆摆手:“别跟我说话,吟诺,不要说话。” —————————————————————————————————————— 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中秋佳节,乐乐坐在霍司禄的身边,微笑着接受群臣百官对帝后的祝福。当看着自己的父亲跪下来说:“臣恭祝皇上皇后,永结同心,千秋万代。”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眼眶一热,险些哭了出来,霍司禄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温暖透过他的掌心一点一点的传过来。她终于觉得安心。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殷筱雅殷昭仪这时候袅袅娜娜的走上来,乐乐早就知道她要献舞,但是看见她的打扮,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上身只着一个抹胸,露出白皙的皮肤,胸部勾勒出完美的线条,看得人口干舌燥。 会场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渐渐的有鼓乐的声音传来,她随着舞曲摇摆,*水蛇般玲珑。让人忍不住赞一声,好一个绝世俏佳人。 一曲舞毕,掌声雷动。 殷昭仪的舞蹈是德妃推荐的,乐乐看向德妃,只见她正凝视着霍司禄,神色中一片惆怅。 霍司禄笑了笑:“殷昭仪当真是翩若惊鸿舞若蛟龙啊。” “皇上谬赞。”糯米似的声音,吴侬细语,让人身心舒畅。 “想要朕赏你什么?” 殷昭仪抬起头来,却是先看了仙乐晓一眼,而后才说:“臣妾……臣妾做了些月饼,恳请皇上宴会过后去臣妾宫里品尝。” 哟呵!这丫头的胆子倒是不小。众目睽睽之下,竟敢这么说。要不是现在的场合不适合,乐乐都想给她鼓掌致敬了。 霍司禄喝了一点酒,神色间仿佛有些微醉。可是此时却眯起眼睛来盯着跪在下面的殷昭仪。 殷筱雅毕竟是孤注一掷,此刻皇上没了声音,她越发的不安起来。甚至还能听见有的嫔妃轻哼的声音。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仙乐晓:“依皇后看呢?” 她淡淡的道:“难为殷昭仪一片小女儿心思了,皇上可不要辜负了才是。” “哈哈。”霍司禄笑了笑“皇后说的对。” 殷筱雅是松了一口气,笑靥如花:“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晚上躺下时,乐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吟诺正在给她收拾衣服,听见她辗转反侧也忍不住说:“小姐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我看万岁爷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你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意兴阑珊的。唉……你们两个。” 见仙乐晓没有说话,吟诺也知道她心里不舒坦,遂退了出去。乐乐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可是今天那样的情况,要让她怎么说呢? 难道说不准? 只怕明天皇后善妒的传言就会满天飞。她不过是不想跟他添麻烦罢了。可是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不领情! 想着想着,睡意慢慢袭来。恍惚间觉得有个人仿佛是从身后抱住了她。她想,不可能是他吧,他现在一定温香软玉满怀呢。哪里还有空来见她? “乐乐。” 天啊!这一声吓出她一身冷汗来,回过头,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可不就是霍司禄。 “你!”仿佛是活见鬼“你怎么在这儿?” 霍司禄有点委屈:“朕怎么不能在这了。” “你不是在殷昭仪那里么。” “朕只是去吃月饼,可不提供额外服务。” 哎!这个人!那殷昭仪还不得哭死了。明天就得成为后宫的笑柄。 “你这个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司禄低头给吻住了。 “你别指望把朕推给别人。” 最后她累极,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允贺,霍司渊,仙斯嫣,父亲,德妃,甚至殷筱雅。 其实,不果是人各有命罢了。 他们绕了这么一大圈才遇到,她决定不要再庸人自扰。他的手她握了就不会再放掉。 ------------ 【五十六。】 【五十六。】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霍司禄还在她身后沉沉的睡着,温热的鼻息在她耳后,痒痒的。她想起床,才发现他的手牢牢的放在她的腰上,乐乐刚动了动霍司禄就醒了。 “不上朝么?”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乐乐躺在床上哈哈大笑:“哎哟喂多新鲜啊,我倒是貌美似杨玉环。你可没雄伟似唐明皇啊!” 霍司禄抱紧了她,早上勃发的情欲抵着她:“小看朕?” 乐乐昨天被他闹的现在腰还有点疼,忙不迭的认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啧……不过你为什么不上朝呢?” “今天是沐浴日,所有人都不上朝,难不成朕傻乎乎的跑去文华殿?” “嘿!”乐乐这么一听来劲了“我看成,你带我去看看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乐乐有点灰心。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算了吧……估计也不好玩。” “唔……”霍司禄亲了亲她的脖子“朕在想……我们是不是弄两套太监的衣服。” 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兴奋的转过来,亮晶晶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看:“真的吗真的吗?” 他挑眉毛:“朕说的话,几时不作数了?” 仙乐晓掀开被子:“我去喊马三。” “哎!”霍司禄揽着她的腰把她抱进被窝里“穿这么少就敢往外跑,回头得了风寒。看你哭不哭!” 她急迫的推着他的肩膀:“那你快喊马三啊!” —————————————————————————————————— 马公公都快哭出来了。他从来没接过皇上这么烫手的命令。 “万岁爷……这可使不得啊。”眼见皇上无动于衷,他又磕头求万岁爷身边的那位“皇后娘娘您帮奴才劝劝皇上吧,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乐乐点点头:“就是啊!你还没成亲呢,死了多悲哀。” 马三皱着一张脸:“皇后娘娘就别拿奴才寻开心了。” 仙乐晓指了指身边的霍司禄:“你要是不给我们拿,我现在就叫他砍了你的脑袋。” 马三这才明白过来,敢情皇上这是为搏红颜一笑啊。 得嘞!这哪是他能拦得住的事儿。 皇上什么都好,就是这事儿要是碰上了皇后,一准就没了原则。 那天负气从坤宁宫走了,最后怎么着?还不是跑到乾清宫自己睡了一晚。 昨晚上到了殷昭仪那,殷昭仪那玲珑的身段,妩媚的眼神,马三觉得皇上这肯定是要歇息在殷昭仪那了。最后怎么着? 还不是颠颠的又跑到坤宁宫去了,哎哟喂皇上都没看见殷昭仪那勾人的眼睛里,噙着泪。又不敢多做挽留。到了坤宁宫,听吟诺说皇后已经睡了,连通报都没让,自己轻手轻脚的进去了。 他记得师父给自己讲过,太上皇的一次万寿节,不知道哪个人请来的戏班子,演了一出烽火戏诸侯。 王公大臣们都看的莫名其妙,心说皇上的生辰还敢演这么不靠谱的戏? 哪知道太上皇却是会心一笑。许常德心里明镜似的,太上皇对许淑妃,可不就是这么个样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 烽火戏诸侯,为搏没人红颜一笑的事儿,可没少干。 嘿!敢情这叫子承父业啊。 到底是找来了两套衣服,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大内总管,别的要不来,这小太监的衣服还不是一把一把的?霍司禄身材高大,穿着这个衣服明显的不合身,回头看仙乐晓。 “哟呵,小厮长得俏啊!”说罢还伸出手,调戏般的抬着乐乐的下巴。 她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您都一太监了,还调戏什么良家妇女啊。洗洗睡吧。” 他也不恼,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的喝茶。乐乐心里着急,到底拽了拽他的衣服:“你最好看了,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就算是布衣也掩盖不住你身上滚滚而来的天子气质!” 霍司禄被她夸得心里美,站起身由马三带着,往文华殿走去。 其实距离也不短,乐乐心里兴奋的不得了。亦步亦趋的跟着马三,刚开始走的时候马三还下意识的跟在霍司禄后面,霍司禄一挑眉毛。 马三懊恼的一拍脑门:“哎……奴才该死。”遂小步挪到霍司禄身前,乐乐瞅着,马三公公怎么脚底下发浮啊。 废话么!合着见天走在你前面的人突然就跟着你后面走了,您能适应的了啊? 到了文华殿,有守班的小太监。马三咳嗽了一声,尖细着嗓音说:“都下去吧,这两个小兔……咳咳……崽……咳咳。” 旁边有殷勤的赶紧上来给马三捶后背,被马三忙不迭的闪开了。开什么玩笑?万岁爷还跟这儿站着呢,他这个伺候人的哪受得起这个? 再说他也不是真的嗓子眼难受,只不过是不敢说罢了。 “瞧见没有?”马三斜眼看他俩一眼“不好好干活,偷懒!这是什么时候啊?皇上是什么脾气啊?容得你们一个两个的见天干活不仔细?” “万岁爷说了,整个文华殿,都给他俩打扫。你们也都拎清了自己个儿的身份,下回谁要是再偷懒。”指了指身边的人,不过那手颤抖的很剧烈“这就是下场!知道了?” 那几个小太监平日里本来就害怕马公公,今天被这么一训,更是冷汗直流,赶忙磕头答应。屁滚尿流的出了文华殿。 一直低着头的乐乐拽了拽身边的霍司禄:“嘿,小兔崽子。” 霍司禄也回了一句:“你不也是。” “哎哟喂二位主子可就别取笑奴才了,奴才这也是没办法,那些小崽子一个个的精着呢,我要不这么说,他们回去一琢磨,保管就猜出五六分来。” 乐乐点点头:“嗯,知道了你就是我们俩这种下场了。” 马三跪下去,就差高呼万岁了。霍司禄搂着仙乐晓的腰:“你怎么这么记仇啊,马三都带你来了,你就放他一马不成么?” 马三涕泪横流,人间果然还是有正义的。 乐乐不说话的依偎在他怀里,环顾四周。 “呀,这么大啊。这说话不会有回音么?” 霍司禄摸了摸鼻子:“有,怎么没有,有一天下雨,天冷。上朝的时候我就命人把门关上了。恰巧那天因为什么事儿啊大发雷霆,文武百官都一声不吭,光我一个人在那里大吼大叫,隐隐约约的我就听着谁好像再说话。当时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变本加厉的发脾气。后来我算是听清了。敢情那是我自己的回声。” 乐乐早就笑的直不起腰来,指着他说:“小兔崽子你逗死我了。” 他笑了笑去抱她,细细的吻着她的眼角。 她眼睛里都是浓浓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 【五十七。】 【五十七。】 乐乐抬头看了看殿顶,很高很雄伟,有有着隐约的威仪,摄人心魄。 文华殿最明显的地方就是殿顶的正脊和岔脊上的装饰,不仅使用了黄彩琉璃瓦制作的装饰物,而且殿顶的岔脊兽是唯一十样俱全的。 霍司禄抱着她的腰:“朕听说,正脊上的装饰物,名叫“鸱(chi一声)吻”,是用13块中空的黄彩琉璃瓦件拼成的。它是“龙生九子”中的一位“龙子”,自古关于这一龙子,有种种传说。” 乐乐好奇的问:“都是什么呀?” 他好像是个说书的先生,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一说是由于这一龙子能喷浪成雨故将它装饰在屋顶的正脊两端,取镇火之意;二说屋脊两端的兽俗名为“吞脊兽”,其模样似龙非龙,面朝里,张着大嘴,好像要把整个殿脊吞下去。它的背上还插着一把利剑,只有剑柄露在体外。” “为什么呀?” 她好奇的样子可爱的紧,霍司禄觉得心神荡漾,凑过去吻她。 乐乐伸手去挡:“快说为什么啊?” “据说是因为这一龙子“擅离职守”,逃回南海而死,死后把它镇于屋脊上。” “还有呢?” “三说是龙王把王位传给了大儿子,可是,龙王死后,老二和老大争夺王位,谁也不肯相让。” “那怎么办?” 霍司禄再没有碰到过比她更配合的观众了,于是说的愈发的开心,把那些帝王之道,深沉内敛不显山不露水的道理都抛到脑后去了。 他挑挑眉毛,风情万种:“哥俩最后商量,以吞下一条屋脊来决定胜负,胜者为王。老大自知武艺不如老二,又恐王位被夺,心一横拔出宝剑趁老二吞脊之时,从背后狠刺下去,把老二钉在屋脊上。” “啧。”她撇撇嘴“还真是不厚道。” 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跑进来跪在马公公面前。马三急忙问道:“什么事儿啊你看你猴急的。” “回马公公的话,崔青书大人王路明大人石俊大人,都在御书房里等着皇上呢,奴才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找到万岁爷。” 马三看了看身后的人,心说你能找到就怪了,嘴上却还是说:“我走的时候皇上还在坤宁宫了,你们没去坤宁宫瞧瞧?” “坤宁宫的丫鬟吟诺说皇后娘娘还没起,奴才问皇上在不在,吟诺说不在。奴才也不敢再多打扰皇后,就赶忙走了。” 仙乐晓暗自庆幸吟诺是个机灵的娃。 “嘿!”马三生气的喊道“整个皇宫,皇上能去的不过就那么几个地方,你们这几个小崽子,定是没有仔细找,皮痒了是怎么着?皇上还能躲起来了不成?你们都仔细了给我去找,不然小心你们的狗命!还跪着干什么呀?快去找啊!” 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二位说:“你们俩愣着干什么啊!快随我去御书房找找啊!” 御书房有的地方一般的小太监是去不了的,只有马三才能以奴才的身份进入。乐乐心里说还好皇家说道多,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从御书房里凭空多出来的霍司禄。 她拽了拽马三的衣服:“我也去御书房看看好不好?就跟在你身后,绝对不吱声。” “……您这不是难为奴才了吗。” “不去也行。”乐乐无所谓的说“改明儿我就告诉别人,你带我去了文华殿。” 马三急的直跳脚:“哎哟喂皇后娘娘,这可使不得啊。” 她撇撇嘴:“你成天就会说这一句话。” 马公公见皇后站在那,身上还是小太监的衣服,脸上一副“你不叫我看我就不走了”的表情。 嘿!得嘞,这位主子说一句话皇上都肯烽火戏诸侯呢,自己可拦不住。 “……您就难为我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领着皇后往御书房主殿走去。乐乐暗呼万岁。眉眼都藏不住笑意。 ———————————————————————————————————— 崔青书乃是礼部侍郎——掌贡举、礼仪的行政长官,而王路明和石俊一个是监军判官——监军使下的副职,一个是侍御史——负责纠察的官员。按理说这三个人不应该凑到一块儿,可是这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怕是除了皇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崔青书是肃亲王霍司渊昔日的旧部。而王路明是崔青书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是受了谁的指使,霍司禄还没有傻到看不出来的地步,早几年的时候他无心权贵,虽是看的清楚,却也从来没往心里去,现在才暗自后悔,王路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出身官家,与其他的人不同,他与生俱来一种气质,不动声色的胸有成竹,最是适合当官,且明辨是非,朝堂上他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可是因为他父亲誓死效忠霍暮,在霍承元登基的时候以死明志,霍承元虽然没有过分难为他的家人,但是到底中间横亘着这么一个结,王家子弟这些年再也没有被重用。霍司渊当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提拔,于是借崔青书的手为自己培养了一个强有力的部下。 霍司禄有时候也会想,要怎么样才能拉拢来王路明,无奈他的职位特殊,提拔他就要提拔监使。人事动荡太大,新朝初定,这么做委实不合适。于是就一直搁下了。 石俊却是个典型的墙头草,只要有饭吃,他可不管谁是皇帝——反正不是他! “众爱卿平身吧。” 待到三位都坐稳了之后他才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沐浴日都不得闲?” 三人之中崔青书职位最高,于是抱拳道:“老夫和几位大人为了天晟朝的万年基业,片刻不得歇息,时刻警惕,唯恐不能尽心尽力。” 官话倒是说的一套一套的,乐乐撇撇嘴,唱戏呢? 霍司禄正襟危坐,俨然一副明君圣主的样子,乐乐看过去,觉得这个时候的他很迷人。成功男人认真的模样真是太迷人了。 她很有可能再一次爱上他。 “是什么事?” 崔青书跪在地上,仿佛是在组织措辞,身边坐着的王大人石大人也都纷纷跪下。 崔青书慢慢的说道:“臣等认为……仙氏没有资格再当皇后。” 这话音刚落,马三心里就暗呼不好,早知道就不带皇后来了,他一琢磨,应该就是说皇后娘娘专宠六宫。不能雨露均沾。可是话说回来了……皇帝跟谁睡觉,你们管得着么? 仙乐晓刚刚听到仙氏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后来看马三不安的看自己,才觉得自己的名字可能被省略了。 霍司禄的手按着皇案,一声不吱。却已经是愠怒。 “哦?”漫不经心的语气“为什么?” 却是王路明回的话:“当日肃亲王逃跑的时候,带着皇后做的人质……臣听说,肃亲王是为了给皇后挡箭致死。二人之间。定是存在私情。此番皇后回宫。谁也说不准她是否还忠于皇上。” 一直没说话的石俊开口:“若是皇后的身子已经不洁净……” 霍司禄简直想掀桌子骂人,登基当晚他碰她的时候,她明明就有落红。 还什么身子不洁? 马三站在一边已经冷汗直流,他实在想不到几位大人还能翻出这茬子事儿来。若只是皇后专宠后宫,这事儿还好说,毕竟人家是皇后,不算是什么媚主。再说了这是皇上自己个儿的事儿,皇后现在还没有子嗣,谁敢挡着皇上跟她夜夜交合?可是肃亲王当日的事儿,那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这涉及到皇室的脸面。最是重要。 崔青书看出皇上已经生气,又说道:“臣等也是为了皇上……” “哐” 一盏茶杯直接摔倒崔青书的头上,鲜血直流,他却一动不敢动。 马三心说这个月都不知道第几个了,皇上一生气就这样,那茶杯都是上等的材料。这么摔下去,他都心疼那罕见的彩釉瓷器。 “为了皇上?为了朕?为了天晟朝万年基业?”霍司禄冷冷一笑“当日肃亲王设埋伏暗算朕的时候,你们几个在哪里?是不是等着那霍司渊做了皇帝之后给你们加官进爵呢?皇后呢?皇后为了朕,只身冒险,叫魏益康救朕于水火之中。现在你们居然敢冠冕堂皇的说着这些事儿?” “后宫上下大到礼仪祭奠。小到赏罚份例。哪个不是皇后在为朕操心?” “皇后为了朕的基业,尽心尽力,你们呢?从来不知道关心民生社稷,这些有的没的你们倒是想的仔细。崔青书,我看你们小妾娶的太多了。连那份子传瞎话的本事都学来了!还是你已经老了,想的愈发糊涂了!你若真是拎不清这些事儿,也不要在这里碍着有能力的人升官发财!” 崔青书在听到皇上提到霍司渊的时候就已经冷汗涔涔不知道如何言语,现在一听言下之意,更是害怕。 还好王路明是个冷静的人:“皇上,臣等只是就事论事。望皇上自重。” “滚出去!” 霍司禄是真的动了怒,这几个人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时候,此刻愈发惶惶不安,匆匆忙忙的出了御书房。 仙乐晓此时却“咯咯”的笑了起来。 霍司禄瞪了她一眼:“还笑!没心没肺!” 她撇撇嘴:“可惜了这王大人,居然不站在你身边。这是个人才,你要好好拉拢才是。” “哼!”他笑的不屑“把你休了就拉拢到他了。” “那可不成!” 她眼光流转,美不胜收。 霍司禄摸了摸鼻子:“当然不行了。” ------------ 新年礼物,番外一枚。 【敌不过似水流年,逃不过此间少年】 她进宫比较晚,就在封位的当日看过皇上和皇后。听在宫里待了很多年的姐姐说,自从皇后殁了之后,皇上便很少来后宫了。她撇撇嘴,那还搞选秀把她招进来干嘛? 二八年华,却这样荒废在这深宫内院里了。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回想起那仅有的一次窥见天容的场景。 皇后那日似乎是喝醉了,眼光流转比她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都好看。最后可能是有点头晕了,她准备好的节目还没来得及演,皇上就下令散了吧。 她不甘心,悄悄的等在大殿门口等着皇上。远远的看见皇后的贴身丫鬟吟诺姑姑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慌忙的连站在门口的她都没看见。直直的进了大殿。 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声音。 “小姐……小姐……” 她侧耳听着,只觉得奇怪。 小姐? 难不成是皇后? “乐乐。跟我说你哪里疼啊?”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像是在害怕。那时候年轻,根本不懂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后来才知道,那是不可抗拒的生死。那是连帝王都无力挽回的失去。 以后的日子,就算怎么思念,你都不再。 “哎!霍司禄,你不要老是黑着一张脸啊。”皇后的声音虽然轻快,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我都说过你多少回了,你这个样子总是吓到麟儿,他还小,你不要总是过分严苛他。还有薷轶,你对她要严厉点,那孩子叫你惯的没个分寸,日后谁敢娶她!” “别说……”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乐乐,我求求你,别说这些好不好?” “还有麒儿,那孩子……他无心朝廷,我走了之后,你别要求他跟他弟弟一样,这孩子命不好,你就随着他去吧。我看他对允贺家的允之很上心。司禄,你不要嫌弃丢人。这都是孩子的命。就算允之是个男孩子,那又怎么样呢。麒儿这辈子难得随心所欲的做点事情。我们做父母的,能干涉其他的,唯独感情这件事儿,我们妨碍不得。” “好……我依你,我都依你。回头我就跟麒儿说,他要跟允之在一起就在一起,他要去江湖就去江湖。我什么都不妨碍,什么都不阻拦。乐乐……你好好的啊。” 她站在殿外,久久不能回神,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渐渐的只觉得眼前模糊。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原来不是帝王薄情寡义,而是只钟情于那一个人。 敌不过似水流年,逃不过此间少年。 【后宫妃嫔】 皇后:仙乐晓 德妃:艾润。 贤妃:文若雪,后生一子封文妃,同贵妃。 安珍:昭仪,后生一子,封贤妃。 殷筱雅:昭仪. 邵霁雯:修容。 剩下的还有,但是现在大家记住这几个就行了。 ------------ 【五十九。】 【五十九。】 “老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仙夫人起身,小厮还没有叫起,外面还天色未亮。 仙贤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吵醒你了?” 仙夫人没有做声,掀开被子套上一件衣服,走过来给自家老爷倒了一杯水:“也不知道王路明跟你说了什么事儿,打昨晚上回来就心神不宁的,翻了半宿的身子,好不容易睡着了……这才几个时辰啊?您又醒了。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也别事事都操心,怎么着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啊。” 仙贤叹了口气,接过水来也不喝,只是问道:“你说乐乐那个性子……深宫内院真的适合她么?” 仙夫人的眼圈忽的红了:“提这个做什么?这都是孩子们的造化。我听说乐乐现在恩宠正隆,她那不争不抢的性格,其实也是最好的保护伞。我看皇上那个人,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着呢,能坐上这位置的人,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在他面前耍小心思,他怎么会看不透?或许这样的人,正好喜欢的就是乐乐这样子通透的性子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想太多。就算真有一天乐乐失宠了,好歹她还是个皇后,日子能难过到哪里去?” “是啊……好歹是个皇后。”他看向窗外,仙夫人回身给他拿了一件衣服披上。 “品闫,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在乐乐的屋里看到一张写着诗的纸张?那孩子还宝贝似的珍藏着。” 仙夫人笑了笑:“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候还生怕是哪家的混小子要骗你的女儿,大张旗鼓的问了好几天。乐乐那丫头,难得那么守口如瓶。就你……拿这事儿当什么大事儿似的,我猜啊,八成就是允家那小子送的,乐乐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其实……早先我是想等乐乐再大一点,就叫你去跟允家老头子说媒的。允贺那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咱家乐乐降得住。唉……都是命啊。谁知道原来乐乐是这样大富大贵的命。” “大富大贵……”仙贤仔细的呢喃这两个字,屋里没有掌灯,黑暗中他的眼角仿佛有点湿润,仙夫人看不真切,只听见他仿佛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做过肃亲王的老师,他的字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那时候没想到那里罢了。” 仙夫人听了这话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前的人,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老爷……” “作孽啊……” —————————————————————————— 午膳刚刚拿上来,就听见马三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乐乐回身看了一眼吟诺:“看咱们这位皇上,多会挑时间啊!” 霍司禄今天穿的是一袭白色的绸缎料子衣服。衬得他翩翩君子风流无双。 “嘿,穿的这么俊朗,打算勾引哪家的小妞啊?” 霍司禄也笑:“就打算勾引眼前这个。” 乐乐翻了个白眼:“那可不成!我都嫁人了,夫君家很厉害的!” 他做了个“我好害怕”的表情。逗的乐乐大笑不止花枝乱颤,就连站在一边的吟诺都忍不住笑了笑。 平时在外面板着张脸的皇上,几时做过这么可爱的表情? 用膳的时候霍司禄明显的心不在焉,起先乐乐还以为是菜色不可口,打量了一圈……奇怪了,这可都是平时他最爱吃的菜。 “怎么了?”她放下筷子“心不在焉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霍司禄面色阴郁:“还不是朝里那些事儿?” 喲!乐乐闭上嘴,后宫不干政,这可不是她能管的了。 不想霍司禄却是继续说道:“朝中现在吵的可厉害了。一方面说,霍司渊说到底是霍氏子孙,理应葬皇陵。给他个名分。还有人说,肃亲王密谋诛杀皇子,只这一条,就是大不敬,不该再让他列土归位。” 说完看了看她:“乐乐,你说呢?” 她的思绪早就已经飘到好远,她记得那日阳光下他挺直的背脊,一字一句:“霍氏子孙,就是死,也要死的正大光明!” 直到现在,依旧言犹在耳,他那倔强的模样历历在目,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他紧抿的唇角,包含着多少的不甘心? 他说过,从此再不提过去。 他说过的…… 乐乐正视着眼前的人:“司禄,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何苦还计较这些?不入皇陵,那就是坐实了他是乱臣贼子。这样的罪名,他的尸体要葬在哪里?荒郊野岭?还是挫骨扬灰?他跟你一样,跟每一个心怀理想的人一样,只不过这个理想在外人看来是大不敬,可是司禄,你告诉我,他有哪里做的不对?如果今天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他。如果今日被众臣百官议论的是你……你难道不希望被善待么?他是你弟弟啊。”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劝着和家里闹脾气的小孩儿,可是他听在耳里只觉得字字重如锤。 霍司禄看着她,企图在她眼睛里看见什么,却只是觉得眼前模糊一片,他迅速的低下头,仿佛无限委屈:“可是城外十里,他是起过杀心的。” “但是毕竟现在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的,是你霍司禄不是吗?”乐乐指了指自己的屋子“现在享受着这些荣华富贵的是你的正妃不是么?” 她眯起眼睛看着他:“可是霍司渊的那些家眷呢?那些女人和小孩儿有什么错?你怎么下的了手?” 她其实不是第一天知道,一直就提醒自己,他在那个位置,斩草除根,总是好的,不然以后霍司渊的儿子长大了,皇亲国戚,你给官是不给官? 给,纵虎归山。 不给,别人要说你没度量不大气。 但是今天却像是吃了*一样,这股火不发不行,否则就会内火伤身。 “霍司禄,如果今天败的是你,我,还有豫亲王府的那些女人,是不是都要陪你命丧黄泉?” “霍司渊已经死了,你忌惮他什么?对于朝中的那些人来说,他只是一个失败者,可是对你呢?他是你弟弟。他跟亦念一样,是你的亲人。你能不能抛开你的固执。想一想真正有用的东西?” “我忌惮他什么?”他仿佛是怒极,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我这样对他,你又忌惮什么?” “你放开!” 他狠狠的一甩手,她的下巴从剧痛中解脱出来,可是嘴已经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吟诺早就已经跪在一边了,此时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她拽了拽乐乐的裙摆:“小姐……” “滚出去!”霍司禄大吼一声,马三赶紧上来拽着吟诺,挥挥手叫别的宫女太监都出去了。 “你吼她做什么?有话你冲我说!” 吟诺早就被马三拖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乐乐不服输的看着他。 “仙乐晓,这话我只问你一次。”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无限隐忍“当日霍司渊的死是为了给你挡下一箭,我只问你……你和他,到底有没有私……” “啪!”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头侧到一边,久久回不过神来。 乐乐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掉。她胡乱的抹了一把,笑的凄惨:“我说呢,巴巴的来跟我说这些事儿,霍司禄,你有劲么?你不相信我,大可废了我。谁稀罕来当这个皇后谁来。反正我不稀罕。我什么性子你最是清楚,我宁可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不愿意像坐牢一样守在这深宫内院,对待你的妻妾们虚伪的嘴脸。她们哪一个不巴望着看我失宠?哪一个不曾觊觎过我的位置?还有我妹妹,你们两个才是天作之合佳偶一对不是吗?你何苦这样委屈自己要一个你弟弟玩过的女人?” 眼泪断了线似的,掉在她胸前,上等的绸缎,眼泪落上去,很快就化作了一个水晕,仿佛不曾存在。 “是,我就是跟霍司渊有私情,要不是你,我们早就比翼双飞私定终身了。我这么说你满意么?”她看着他“你还想听什么?不要拐弯抹角的打探了,我这个人不懂那些个虚礼,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一个心眼都不留。霍司禄,你说说看,你还想听我说什么?有的没的,我都能给你编出来。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乐乐……”他伸出手来,被她躲过去。 “你别这样……我这样患得患失,为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懂?” “那我这样,为的是那般,难道你不懂?霍司禄,你有没有良心?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会不知道?我仙乐晓有的东西不多,不过一副身子。现在里里外外连心带身的都给了你。你呢,你怀疑我?你能给我什么?是你的心还是你的身,有哪一样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他却沉下脸:“我哪一样给不了你?” 她冷笑:“那我是不是该三跪九叩感谢皇上眷顾,烧香拜佛祈求你永远隆宠?” 霍司禄怒极:“仙乐晓!你根本就不稀罕!” “我就是不稀罕!出了我这坤宁宫,外面大把的女人稀罕,她们不认识谁是霍司渊,更不会给你抹黑让你不痛快。你身为帝王,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他几步走过来,用力的捏住她的肩膀:“你再说一次。” “外面大把的女人……” 他狠狠的推开她,乐乐一个不妨,跌坐在地上。他头也没有回,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开了门出去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跌跌撞撞,魂不附体。 吟诺急急忙忙的冲进去,就看见仙乐晓坐在地上,脸上犹有泪痕。她扑过去抱住她:“小姐!你怎么就这么犟呢?服个软就这么难啊?” 乐乐不说话,呆滞的看着门口。吟诺察觉到不对,忙拽了拽她:“小姐……” 她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吟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吟诺……他欺负人!” —————————————————————————————— 马三看见皇上出来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得嘞!一准是谈崩了。 嘿,这事儿,搁谁那儿都不会这样,肃亲王的后事,那还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皇上说他谋反了,那他就是乱臣贼子,不是也是。若是皇上会所他不是谋反,那他就是忠良之臣,不是也是! 别的嫔妃要是遇上这事儿一准撒娇佯怒哄得皇上开心,也就只有皇后敢这么跟皇上叫板。真刀实枪一板一眼的。 御膳房的小星子探头探脑的往御书房里看。霍司禄下令所有人都出去,所以此时马三守在门口,看见小星子,他不禁厉声道:“小猴崽子,这也是你能看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做什么?不要命了!” 小星子一见是马公公,连忙打千作揖:“马公公饶了小的吧,是我师傅叫我来问问,皇上还用晚膳么?他老人家不知道该不该给皇上预备着。” 马三听罢气的一跺脚:“糊涂!皇上用不用膳,是你们能管得了的吗?回去告诉你师傅,做事儿机灵点长个心眼,灶上热着粥。耗不了他几个时辰,回头皇上想吃了,立马就给端来。难不成,叫皇上等你师傅?” 小星子听了连声称是,东张西望的还不肯走。马三瞪了他一眼,小星子陪着笑问道:“皇上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宫里都说晌午的时候打坤宁宫出来就不对劲了。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一下午。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嫔妃能给皇上气成这样的。” 马三踹了他一脚:“给我滚回去!这也是你能打听的!” 小星子笑嘻嘻的躲开了,一溜烟的跑了回去。马三看着御书房里面的烛光暗自叹了口气。本来没多大的事儿,愣是给这二位主子闹的伤筋动骨。到头来伤心的还不是自己个儿? 想想又觉得自己肤浅。这样的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一个未尝过情滋味的人,哪里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呢? ——我是补上小年夜番外的分界线———————————————————— 这本来是小年夜礼物的,可惜叫四月和谐了,因为说不准在评论区发番外。我也很无奈,因为我没有存稿,完全是即兴发挥= =。。。。凭着记忆再给大家打一份,不是免费的了,但是因为我个人很喜欢这个番外,所以还是希望留下。 仙乐晓翻个身就听见自己屋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用想,敢这样在自己屋子里打闹的,除了薷轶没别人。虽然有心理准备了,但是看见这个场景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仙乐晓:(⊙o⊙) 薷轶:母妃!骑大马啊~(≧▽≦)/~ 额滴神啊,薷轶,难道娘没告诉过你你爹的职业么? 看到那个跪在地上给自己宝贝儿女儿当大马骑的人她不禁怒火中烧:“薷轶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么?叫人看去了,免不得要拿薷轶说事儿!” 薷轶看见自己母妃板着个脸,只好撅着小嘴从父皇的身上下来,霍司禄把薷轶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眼角:“朕的女儿,看谁敢说个不字?再说,难得孩子高兴。” 一句话说的乐乐没了气势,是啊,难得薷轶高兴。前段时间薷轶得病了,小眼睛水汪汪的见天噙着泪。谁见了都觉得可怜。好不容易孩子病好了。也难得高兴这么一回。 她下了床,伸开双手:“来,薷轶。娘抱抱!” 小公主立马挣开父皇的怀抱跑过去,霍司禄拽了一把没拽住,喊道:“嘿!你这孩子……” 仙乐晓伸手摸了摸她满是汗水的额头:“又玩的一身汗,回头被风吹了,这刚好点病又得起来。” 薷轶小脸在她怀里蹭来蹭去:“那薷轶在母妃这里睡好不好?” “好啊!” “当然不行!” 薷轶听到自己父皇言辞肯定的拒绝,小眼睛含着泪看着仙乐晓,她哪里受得了这个,连声说:“行行行,谁说不行?这是娘的地方,你父皇说话不作数。” “薷轶啊,你住在这里,父皇住哪里呢?” 她仿佛在努力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去文妃娘娘那里去啊!今天马公公不是说,文妃娘娘做了点心,请你去吃。” 霍司禄点点头:“是啊,听说大石国使者送来了好多马奶糖,朕要赶快回去吃。” 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抱住大腿,薷轶的脸埋在他腿上,囔声囔气的问:“是上回姑姑带回来的那种么?” 他想了想:“比那个好吃。” 她的脸埋得更深:“薷轶要跟父皇走。” “不好吧……你都答应你母妃了。” 薷轶犹豫了一下:“……明天再来配母妃好了。” 霍司禄乐不可支:“好啊,叫马公公带你去吃糖吧。” 仙乐晓看着自己的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无语问苍天。这么容易就给收买了? 霍司禄欺身上来,吻着她的耳垂。 “哎……别……啊……别吻那里……啊!”她娇喘不止“啊……嗯……嗯……” 第二天薷轶来吃午膳的时候一脸愤愤不平的说:“母妃,你这里有糖为什么不说?” “我这里哪有糖!” “父皇说的!”薷轶不满的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攥着拳头“父皇说他昨天晚上在这里吃了糖!” 一旁的吟诺忍不住乐出声,乐乐连耳根子都红了。 薷轶仿佛抓到了什么证据,转身对吟诺说:“看吧看吧!母妃被我说中了,不好意思了!”【完全凭记忆- -三更半夜的我也不容易,大家见谅哈。结尾做了小小的改动。】 ------------ 勿买,此章不全 【六十。】 乐乐坐在椅子上正在仔细核对进贡的绸缎,她只给自己留了几匹,最好的都赏了下去,还是有私心的。有一匹布,安珍曾经暗示过自己想要来做衣服,但是她觉得布匹的颜色样式却是十分适合艾润的,于是划给了德妃。 吟诺走进屋里,一脸喜色:“小姐,你快看谁来了?” 她抬起头,见了来人,赶忙放下自己手中的毛笔:“爹!” 仙贤显然是下了朝九就过来了,看见仙乐晓,怔了怔,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下去:“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乐顿时红了眼圈,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场景,只是亲眼看着那个两鬓已经苍老,这是一直以来自己山一样依靠的人,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骄傲。 “爹……” 吟诺赶忙扶起了仙贤:“老爷,这里也没有外人。” “君臣之礼……不可废啊。” 仙乐晓知道她爹最是看重这些,红着眼眶也不说话,渐渐的越想越委屈,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吟诺站在一边知道自家小姐这些天受的委屈多,现在看见老爷更是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撒撒娇哭一哭,或许能好一点,总比她压抑着不释放出来强。 乐乐扶着仙相走进屋内,回头对吟诺说:“去把上次我叫你收起来的君山银针泡了来。” 吟诺应了一声,笑道:“还是老爷面子大,上回皇上来讨,小姐也没有这么大方啊!” 说完才自觉失语,不安的看了一眼乐乐。见乐乐神态自若这才微微放下心。 “爹,家里都好?” 仙贤拍拍她的手:“好,都好。你呢?在这里习惯么?” 仙乐晓这些天来的愤懑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她吸吸鼻子:“我不好,很不好,这里真的很不适合我,很多东西虚浮的抓不住根,很多东西隐晦的藏匿着本质,没有一件事可以让我觉得心安,每天早上嫔妃来跟我请安的时候,勾心斗角的计算着怎么出彩搏位,她们看着我的眼光,仿佛是仇人一样,那样的恨,怎么都掩饰不住。” “孩子……既然选择了这样的人生,这就是你必须面对的。爹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很难,但是哪一朝的后宫有过永久的安宁?哪一朝的三宫六院真正的干净?” “不是的……”乐乐摇摇头“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好歹是个皇后,她们还要忌惮我三分。最难的不是这些……不是这些。” 他不说话,看着自己的女儿,无精打采,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光彩照人,这后宫是她的囚笼,是她的噩梦。更是她永远翻不出的山。 可是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让她从此远离这一切。这一切多么的冠冕堂皇,他替皇上替自己的女儿,做了他们没法做的决定。 仙贤霍然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乐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完全说不出话来。 “老臣此番而来是为了肃亲王之事……皇后自重,不要辱没了皇家颜面才是!” “哐!” 吟诺站在门口,手中的茶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脚面上,裙子上,渗透到她的肌肤她的血热。最后终于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怎么可以这样?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小姐为了皇上付出了多少你们不会知道,外人只说皇后受宠,可是有没有人想过,皇上日理万机,能空出来陪着皇后的时间其实少之又少。那些疲于应对的早晨,那些没有人聊天解闷的午后,那些看着窗外的鸟儿发呆的晨昏,那些没有人陪伴的夜晚。一个曾经最崇尚自由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对着这样根本不想过的日子无怨无悔? 难道是因为她对肃亲王余情未了? 她的眼泪一直往下掉,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小姐的表情。只听见乐乐哽咽的声音“爹……你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欺负我。” 仙贤跪在那里额头几乎挨着地面,听见乐乐的话,只觉得眼眶一热。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跪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亦不知道以后的漫漫余生够不够来救赎自己这次的罪过。他最听话最懂事的女儿,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众叛亲离?为什么她不能把握着自己的幸福? “爹……乐乐知道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调皮了……”她抽抽嗒嗒的说,语气仿佛真的是在撒娇,可是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子,刻在了他的心上“我好好跟着王婆学女红,我会听话,再也不给你丢脸,好不好……爹,不能连你也这样对我。” 她已经说不下去,只是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那一刻,她宁愿从来没有人为自己挡了一箭,宁愿死的是自己。 仙贤起身,抱住仙乐晓:“乐乐,爹这一辈子,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作为父母,我们亏欠你良多。也许今日你不明白为父的苦心,或许以后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会觉得爹这是愚忠,是对你不信任。乐乐,来之前,我就对自己说,我既是臣亦是父。今天这些话,不是我来说,那么明日。呈上来的将是十几位大臣的联名上书。我就想着,总归你在我面前失态,不算丢人,若是你对着十几位大臣的联名失态,日后你怎么堂堂正正的走出后宫?”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爹……” “乐乐。”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是爹没能耐,护不了你一生安稳岁月无忧。能想出来的,只有这些。今天的事儿传出去之后,爹保证再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来叨扰你,那些老家伙也不会呈上一份什么联名来。朝堂上的事情,自有爹在。你只管安心的坐在这里。再没人伤害的了你。”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仙贤,他苍老的容颜似乎更为憔悴了一些。那双已经看透世态炎凉的眼睛,此刻满满的都是疼爱。 自己只要还在这后宫一日,这样的流言蜚语就不会少,爹爹要为了她而承受多少莫须有的指责,要忍下多少明嘲暗讽? 可不可以都结束? 就像霍司渊的说的那样,从此再不提过去。 ------------ 【六十。】 【六十。】 乐乐坐在椅子上正在仔细核对进贡的绸缎,她只给自己留了几匹,最好的都赏了下去,还是有私心的。有一匹布,安珍曾经暗示过自己想要来做衣服,但是她觉得布匹的颜色样式却是十分适合艾润的,于是划给了德妃。 吟诺走进屋里,一脸喜色:“小姐,你快看谁来了?” 她抬起头,见了来人,赶忙放下自己手中的毛笔:“爹!” 仙贤显然是下了朝就过来了,看见仙乐晓,怔了怔,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下去:“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乐顿时红了眼圈,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场景,只是亲眼看着那个两鬓已经苍老,这是一直以来自己山一样依靠的人,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骄傲。 “爹……” 吟诺赶忙扶起了仙贤:“老爷,这里也没有外人。” “君臣之礼……不可废啊。” 仙乐晓知道她爹最是看重这些,红着眼眶也不说话,渐渐的越想越委屈,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吟诺站在一边知道自家小姐这些天受的委屈多,现在看见老爷更是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撒撒娇哭一哭,或许能好一点,总比她压抑着不释放出来强。 乐乐扶着仙相走进屋内,回头对吟诺说:“去把上次我叫你收起来的君山银针泡了来。” 吟诺应了一声,笑道:“还是老爷面子大,上回皇上来讨,小姐也没有这么大方啊!” 说完才自觉失语,不安的看了一眼乐乐。见乐乐神态自若这才微微放下心。 “爹,家里都好?” 仙贤拍拍她的手:“好,都好。你呢?在这里习惯么?” 仙乐晓这些天来的愤懑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她吸吸鼻子:“我不好,很不好,这里真的很不适合我,很多东西虚浮的抓不住根,很多东西隐晦的藏匿着本质,没有一件事可以让我觉得心安,每天早上嫔妃来跟我请安的时候,勾心斗角的计算着怎么出彩搏位,她们看着我的眼光,仿佛是仇人一样,那样的恨,怎么都掩饰不住。” “孩子……既然选择了这样的人生,这就是你必须面对的。爹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很难,但是哪一朝的后宫有过永久的安宁?哪一朝的三宫六院真正的干净?” “不是的……”乐乐摇摇头“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好歹是个皇后,她们还要忌惮我三分。最难的不是这些……不是这些。” 他不说话,看着自己的女儿,无精打采,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光彩照人,这后宫是她的囚笼,是她的噩梦。更是她永远翻不出的山。 可是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让她从此远离这一切。这一切多么的冠冕堂皇,他替皇上替自己的女儿,做了他们没法做的决定。 仙贤霍然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乐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完全说不出话来。 “老臣此番而来是为了肃亲王之事……皇后自重,不要辱没了皇家颜面才是!” “哐!” 吟诺站在门口,手中的茶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脚面上,裙子上,渗透到她的肌肤她的血液。最后终于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怎么可以这样?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小姐为了皇上付出了多少你们不会知道,外人只说皇后受宠,可是有没有人想过,皇上日理万机,能空出来陪着皇后的时间其实少之又少。那些疲于应对的早晨,那些没有人聊天解闷的午后,那些看着窗外的鸟儿发呆的晨昏,那些没有人陪伴的夜晚。一个曾经最崇尚自由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对着这样根本不想过的日子无怨无悔? 难道是因为她对肃亲王余情未了? 她的眼泪一直往下掉,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小姐的表情。只听见乐乐哽咽的声音“爹……你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欺负我。” 仙贤跪在那里额头几乎挨着地面,听见乐乐的话,只觉得眼眶一热。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跪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亦不知道以后的漫漫余生够不够来救赎自己这次的罪过。他最听话最懂事的女儿,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众叛亲离?为什么她不能把握着自己的幸福? “爹……乐乐知道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调皮了……”她抽抽嗒嗒的说,语气仿佛真的是在撒娇,可是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子,刻在了他的心上“我好好跟着王婆学女红,我会听话,再也不给你丢脸,好不好……爹,不能连你也这样对我。” 她已经说不下去,只是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那一刻,她宁愿从来没有人为自己挡了一箭,宁愿死的是自己。 仙贤起身,抱住仙乐晓:“乐乐,爹这一辈子,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作为父母,我们亏欠你良多。也许今日你不明白为父的苦心,或许以后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会觉得爹这是愚忠,是对你不信任。乐乐,来之前,我就对自己说,我既是臣亦是父。今天这些话,不是我来说,那么明日。呈上来的将是十几位大臣的联名上书。我就想着,总归你在我面前失态,不算丢人,若是你对着十几位大臣的联名失态,日后你怎么堂堂正正的走出后宫?”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爹……” “乐乐。”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是爹没能耐,护不了你一生安稳岁月无忧。能想出来的,只有这些。今天的事儿传出去之后,爹保证再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来叨扰你,那些老家伙也不会呈上一份什么联名来。朝堂上的事情,自有爹在。你只管安心的坐在这里。再没人伤害的了你。”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仙贤,他苍老的容颜似乎更为憔悴了一些。那双已经看透世态炎凉的眼睛,此刻满满的都是疼爱。 自己只要还在这后宫一日,这样的流言蜚语就不会少,爹爹要为了她而承受多少莫须有的指责,要忍下多少明嘲暗讽? 可不可以都结束? 就像霍司渊的说的那样,从此再不提过去。 ———————————————————————— 霍司禄手中拿着朱砂笔,看了一眼马三。马三会意:“奴才亲眼看着仙相进了坤宁宫。” “她……咳!皇后,见了仙相可高兴啊?” 马三站在一边,小脸皱成一团。苦恼万分,您自己个儿给了皇后气受,现在还变着法的打听皇后的消息干嘛呀? 霍司禄瞥了他一眼:“哟呵,马三。出息了啊。知道跟朕藏心眼了。” 一句话说的马三冷汗直流,直直的跪在地上:“哎哟喂我的万岁爷哟,您说的哪里的话?奴才哪里敢啊!奴才……奴才……皇后先头看见仙相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后来仙相给皇后娘娘行了大礼,皇后……皇后……奴才瞅着,像是红了眼圈。” 那个还在批阅奏折的人立时像是雕塑一样顿住了。马三叫了两声也不见他答应,眼见着皇上手中朱砂笔的墨汁已经滴在奏折上好几滴了,马三斗着胆子刚刚琢磨着再喊一声,就听见外面小太监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皇上说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进。” “瞎了你的狗眼!”吟诺鲜少有这样大喊大叫的时候,语气像是吃了一桶*“还不放开你的狗手?皇后娘娘的衣服是你随便能拽的!这皇宫到底是皇上跟皇后的,还是你这个狗奴才的!” “诺姑姑饶命啊,皇上有旨……” 霍司禄听见声音,仿佛刚刚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马三:“她肯定是怒极,叫她进来吧。” 憋屈了这么多天,跟父亲撒完娇,当然要来找自己发发火解解气了。他自嘲似的摸了摸鼻子,为自己隐隐的期待而羞愧。 罢了罢了,只要她肯理自己,就算是发脾气,也是好的啊。 可是看到她仪态端庄的走进来时,霍司禄不禁怔住,若不是她的眼睛微肿,他真不相信这是刚刚哭过的仙乐晓。 她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从未有过的严肃,他自心底里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民女仙氏,有违皇德。古贤有语,天下之事 , 当慎其小 ; 小而不慎后为祸大。自服侍皇上以来,未曾有一日感恩戴德且不知洁身自好,有辱天颜,自愧后位,上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父母宗亲,无法为霍氏克承子嗣大统,无法为仙氏光耀门楣。下无脸面对文武百官黎民百姓,没有皇后仪范不敢以国母自居。特自请退位,望皇上网开一面,昨日种种再不计较。” 她说的冠冕堂皇,霍司禄从来想不到自己一心一意盼来的居然是这样的她,裹着厚厚的一层保护,她到底是在害怕谁伤害她? 仙乐晓说完,抬头看着霍司禄:“刚才是我以皇后的身份自请退位。好笑吧?听过这样的事情么?” 还未等霍司禄说话,她便站起身:“现在我要说的,是我以你妻子的身份。霍司禄,谁都可以质疑我,唯独你不行。谁都可以否定我的付出,唯独你不行。谁都可以对我说出恶毒的话,唯独你不行。因为我抛弃自己的信仰,为你初上浓妆,一心一意的过着背离我意志的生活。因为你爱护我疼惜我让我爱上这个囚笼,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抛的下身份来哄我开心。因为我付出的很多,我不要求你回报我对等的付出,但是我要你懂。” 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气恼的用手去擦,可是却越流越多。她恨自己的不争气,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示弱的。就算痛哭流泪,也不会挽回什么,只会让自己知道她的力量是多么的微弱。 霍司禄站在那里,只觉悲从心来,再不能言语,恍惚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是沙哑的不似往常:“朕不准。” 乐乐却没有再挣扎:“无论怎么样,该做的我都做了,咱们两个折腾了这么久,我真的乏了,你废了我也好,不废我也罢,都不gan我的事情了。你要我在这后宫过一辈子,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只盼望,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霍司禄,我只有一颗心,之前被你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我还得小心翼翼的捡回去拼凑好。然后再捧出来,现在又被你摔的支离破碎。这回我可不那么傻了。”她指着自己的胸口“这儿……以后我得保护好了,把不相干的人都剔出来,然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还会为你打理好整个后宫,不会叫你分了心。我爹为官这么多年,从来没被人上书参过,现在谁提起仙宰相不要称一声‘好官’?我不能让他为了他不孝女儿而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教女无方。你不废我,我还要谢谢你呢。你心里太拥挤了,有天下江山,有群臣百官,有皇家颜面。我不抢,我知道抢不过这些。我以后都再不争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终于扶到了龙案,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疼的恨不得不要这颗心。她在说什么? 霍司禄气极,一挥手整个龙案上的东西都摔倒了地上,朱砂笔掉在地上滚来滚去,声音冗长而烦躁。乐乐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伸出手来指着仙乐晓:“你再给朕说一遍……” 仙乐晓深吸了一口气:“从此以后……” “滚!”霍司禄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指着御书房的大门“滚出去!” “臣妾告退。” 仙乐晓仪态端庄的走出了御书房,吟诺走过来扶着她的手,只有这样近的距离,才能感受得到乐乐微微颤抖的手和怎么样都平息不了的粗喘。 “吟诺,彻底闹翻了。” 吟诺垂下眼帘:“不懂得珍惜小姐的人,就算是九五之尊,咱也不要。” “没了隆宠”她叹了口气“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你跟着我……真是难为你了。” 吟诺红了眼圈:“小姐,说这些干嘛呀。” 乐乐笑了笑:“是呀,说这些干什么,回头坤宁宫安静下来,我跟着你学女红可好?” “好!当然好!” ------------ 【六十一。】 【六十一。】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皇后失宠的消息几乎是在她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就传遍了整个后宫。不管平时有仇的没仇的,相熟的或陌生的,听见了这个消息都忍不住在心里叫一声好。 坤宁宫也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往常她还受宠的时候那帮嫔妃削尖了脑袋往这来,一来是讨好,二来是在这里看见皇上的机会比较多。每次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生怕皇上看不见。 文雪若一大早上起来就叫贴身婢女桃子给她取来衣服,本来桃子拿了一套鲜艳的鹅黄色裙子,文雪若看见挥挥手说:“放回去吧,把那套蓝色的拿来。” “娘娘!如今坤宁宫的那位已经不受宠了,您当然要打扮的好看一点,给她看看啊。叫她知道,这后宫里,最漂亮的是谁!” 文雪若看了她一眼:“你还小,看不透这里面的曲曲折折。咱们那位万岁爷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震怒?若不是情之深爱之切,他一个帝王犯得着给自己找这种罪受?咱们先看着,想要落井下石的,可不光咱们一家。先前不就有人试了手么?” 桃子这才恍然大悟,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文雪若点点头:“肃亲王的事儿,说大就大,说小亦小。若不是有人兴风作浪,朝廷上那帮人,怎么现在才拿这个说事儿?皇上登基已经半年有余,旧事重提……你以为真的只是巧合?” 桃子想了想,指着房顶问道:“是不是那位?” 隔墙有耳,不方便直接说出来那位的名号。文雪若位居贤妃,贵淑德贤。桃子指着房顶,自然就是说上面那位,上面那位有谁……不得而知。 她点点头,桃子吓的捂住嘴:“喲,先前我还以为她跟皇后交好呢。” 文雪若笑了笑,当真是一笑倾城:“傻孩子,瞧你那天真劲儿。坤宁宫那位主子霸着皇上半年之久,你以为是从没有一个人敢给皇后下套?皇上在她的小厨房安插了一个试食的小太监,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挡下了多少阴谋暗算。只是皇上做的不动声色,外人都不知道罢了。” 桃子喃喃自语:“怪不得……” 那日她陪着贤妃娘娘逛御花园,就看见几个人形色匆忙的抬着一具尸体,上面盖了一张白布,挡住了脸和身子,但是从侧面看,还是能看出来死者是一个太监,看方向,似是从坤宁宫而来,当下贤妃就说,皇后不是个泼辣的人,怎么坤宁宫还能抬出来一具小太监的尸体?于是便吩咐她去叫来御膳房的小星子。 小星子刚开始还吱吱呜呜的不说话,后来贤妃谴走了桃子,桃子不知道小星子在里面到底和贤妃说了些什么。只是小星子走的时候,贤妃良久都没有动,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她始终坐在那里,不掌灯不传膳。 桃子斗着胆子喊了一声,贤妃这才仿佛晃过神来。低低的说了一句:“到底是不一样的。”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其实皇后跟我们都不一样,她根本无心争宠。否则她也不会这么豁出去的跟皇上闹翻。” 桃子点点头,她虽然是个宫女,但是也看得出来皇后的确是个心思不凡的女子。这后宫佳丽众多,皇上宠谁爱谁,本就是天大的恩赐。只有皇后,从来不争这些。有的浅薄的妃子言辞犀利举止刁蛮,皇后从来都不计较。不恃宠而骄,不争风吃醋。 “走吧,去坤宁宫请安。” ######################################## 贤妃到了坤宁宫的时候看见空荡荡的大殿只坐了皇后和德妃的时候吓了一跳。自己虽然是早来,但是往常皇后还受宠爱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极早就来了? 果真是世态炎凉。 她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请了一个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吟诺,快给贤妃看茶。” 文雪若坐在德妃的对面,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心道狐狸尾巴藏得真是深,皇后这等没有心计,交了蛇蝎美人做朋友还不自知。 罢了,帮她一把,当是了结自己的一个心愿。 过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的有人来请安,文若雪冷眼瞧着,昨晚上皇上宠幸了殷昭仪,果然,今日殷筱雅就没有来请安。 皇后坐在上座,淡淡的问道:“怎么不见殷昭仪?” 大家面面相觑,这话怎么说? 难道说因为皇上宠幸了殷筱雅,她恃宠而骄跟您示威?这里面各个都是机灵的主,谁会惹这个闲事儿? 静谧的有些诡异的气氛被小太监尖细的一声打破:“殷昭仪到!” 殷筱雅今天穿的却是极为鲜艳,大冷的天露出自己的脖子,上面细细密密的都是吻痕。有的嫔妃见此状早就红了脸。文雪若看着对面的德妃,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那紧紧握住的手,早就暴露了她真实的心态。她喝了一口茶,只觉得好笑。 皇后倒是波澜不惊:“怎么来的这样晚?” 殷筱雅故作小女儿态,矫揉造作:“皇后娘娘恕罪……昨晚上臣妾……” 欲语还休的样子更是惹人想一探究竟。 仙乐晓放下手中的茶:“说吧。” 殷筱雅咬了咬唇:“是皇上今早上走的时候吩咐下人不要吵醒臣妾……还说……” “本宫恕你无罪。” “皇后娘娘息怒,是皇上说,若是臣妾累极,就不要来请安了。” 此话一出,所有的嫔妃都变了脸色。殷筱雅虽然表现的极为惊慌,但是嘴角那抹笑意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住。 文雪若冷眼旁观,只觉得像是一出闹剧。仔细想了想,又觉得皇上真的是幼稚至极。看了一眼皇后,她倒是镇定自若。淡淡的说道:“皇上既然这样说了,本宫也不好太过为难你,难得你知本分守规矩来给我请安,看来你是还记得这后宫的主子是本宫。” 一席话说的不痛不痒,但是听在有心人耳里却像是警钟一样。 殷筱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响说不出话来。皇后也不赐座,任她傻子般的站在大殿中间。转头跟德妃说话。 “上回那些布匹,姐姐可拿了去?” 德妃笑的极为妥帖:“臣妾谢娘娘恩典。” “姐姐说的哪里话。”仙乐晓这样称呼德妃实属不合规矩,但是底下的人知道两人素来交好,再说皇后和德妃,那是后宫位分上的翘楚。谁敢站出来指责这两个人? “姐姐平日里对本宫很是照顾,这世间,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咱心里都有数。该赏的,本宫一个也不会少。该罚的……甭管你有谁撑着腰。只要你还在这后宫里,就要听本宫的话!” 在座的又有谁不知道皇后娘娘这番话说给谁听?都陪着笑脸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仙乐晓又跟嫔妃们说了一会儿话,看见殷筱雅表情难堪。只觉得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可是又隐隐透出不安,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的人了? 不是说过不争了吗,为什么还这样沉不住气? 这整个后宫的嫔妃都是霍司禄的,他今天可以宠幸殷筱雅,明天就可以宠幸邵霁雯。她怎么能挡住这些? “罢了,本宫也乏了。那么都先回吧。” 文雪若出来的时候只带了桃子一个婢女,此时她走的稍慢,故意等着德妃。 德妃看见她,笑了笑:“贤妃真是天生丽质,我看这后宫里啊,怕是再没有比你还漂亮的人了。” “德妃谬赞。姐姐的手段才是叫我望尘莫及呢。” 听了她的话,德妃的脸色都变了。原本还友善的眼神突然变得恼怒。 “这才是姐姐原本的样子不是么?”贤妃笑了笑“何苦陪着笑脸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呢。当今皇后虽然看起来糊涂,其实可不是什么善茬子。她这样与你交心,若是知道你的真面目……” 德妃拽住她的衣服:“你想要什么?也是那个人吗?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告诉皇后,与我联手。日后我若得宠,绝对少不了你文雪若的。” 文雪若看着她,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德妃娘娘,我的确是为着一个人,但是绝对不是你一心一意想着的那个。我这样做,是还一份情。” “你……” 她拽回自己的衣服:“德妃娘娘自重。” 眼见着德妃的身影久久的伫立在那里,桃子好奇的问道:“娘娘,咱们为什么要这么早的摊牌?” 贤妃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影:“她自恃功力深,藏得好。若没有人来挑开她的真面目,只怕她会愈加猖狂。现在皇后失宠了,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我怕她太肆无忌惮了。必须要给她敲个警钟,省得她自作聪明,作茧自缚。” 身边的人更加不懂了:“娘娘,那您到底是帮着皇后还是帮着德妃啊?” “傻丫头,这都看不出来啊?” 桃子疑惑的说:“按理说,您应该是帮着德妃的,现在皇后好不容易失宠了。您当然是应啊趁着这个机会博得圣眷才是……可是奴婢瞧着,您现在分明是在帮皇后啊。” “嗯……”贤妃点点头“还没傻透。” “娘娘,您就别跟奴婢卖关子了。” “别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往上爬,那是因为她们的地位不够高,殷筱雅就算再怎么受宠,到底也只是个昭仪,这后宫里有三个人在她上头,随时随地都可以捏死她。还有别的嫔妃位阶尚不及昭仪,更是要往上爬以求自保。后宫是多么的真实,谁看重你一颗善良的心?只有不停的阴谋算计,只有新人旧人的交替斗狠。残酷的仿佛另一个人间炼狱。德妃当然要的不是地位,她想要的是皇上的心,一片痴心向着的全是万岁爷。可是我呢……”她看着远方,眼神迷离“我位居贤妃,现在宫里只有两个人在我上面,一个是心思剔透的皇后,她是绝对不会对我不利的。还有一个是心机极重的德妃,我道破了她的真面目之后,她日后行事会对我有所忌惮。我跟着皇上这么多年,最是知道他的性子。先前他风流不羁,我不敢把一颗心给出去。后来他收了心,却为的不是我,我更不可能捧出一颗心来任他糟蹋……再说……桃子,我的心,只怕早就已经装下另外一个人了。” “娘娘!”桃子惊恐的长大了嘴。 “你从小便跟着我,对我来说,你亦仆亦友。你应该知道的……” “所以您才这样帮着皇后?” 文雪若觉得眼眶有些隐隐的发热,她抬起手按住发红的眼角:“是啊……我压抑着自己这么多年,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保护那个人,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我只是一直瞒着不告诉他,骗他说仙府里没有那么一个人。桃子……我真后悔啊。他这一辈子,随心所欲的事情本来就没几件。如今他不在了,我要代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守着他爱的人,护得那人一世周全。” 桃子低着头擦眼泪,低低的喊了一句:“小姐……” ######################################## “小姐……”吟诺把乐乐头上的钗饰都拿了下来,左右皇上也不会来。盛装打扮有什么用,徒添累赘“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吓了奴婢一跳呢。” 仙乐晓把玩这从自己头上摘下来的玉钗,叹了口气:“是吧……我自己也难以接受刚刚自己那小心眼的妒妇模样。由爱故生恨……这话果然不错。”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您好歹还是皇后呢,怎么着也轮不到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狐媚子跟你耀武扬威。” 她低着头也不答话,吟诺以为是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刚放下心,便听见她说:“可是她有资本这样对我耀武扬威。” 她这几天深居简出,但是还是有风声吹到她耳朵里。霍司禄还了霍司渊一个名分,以六皇子肃亲王的名号入土皇陵。 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他挺直的背脊,以及那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她不知道霍司渊是否真的喜欢躺在那个万人敬仰的皇陵里。亦不知道百年之后,后人要怎样评价他。可是她只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她来不及为他做点什么。 所以更不能让已经过世了的他,为她承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这一世已经欠你良多。 ------------ 【六十二。】附番外一枚 【六十二。】 天晟元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格外的早。 一早上刚起来吟诺就笑吟吟的走进来:“小姐!外面下雪了。好漂亮!” 她玩心顿起却还记得说:“雪天路滑,叫各宫主子都不要来请安了。” 吟诺走过来服侍她穿衣服:“咳!这还用小姐说嘛?我一早啊就猜到了您的心思,早就吩咐小太监们传下去了。” 乐乐回头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嬉笑着说:“就你鬼机灵!”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穿个衣服折腾了好一阵子。旁人都想看皇后失宠的笑话,却不成想这一主一仆生活过的自在着呢。 小东子探头探脑的往屋里看,被吟诺看见了怒骂道:“你这猴崽子,怎么这么没规矩!” 小东子是坤宁宫的太监,先头吟诺一直没注意这个人,倒是皇后失宠之后,这个小太监不似别的太监那样墙头草,还是一心一意的护着皇后。而且小东子十分机灵,一来二去的,俨然已经成为了乐乐的心腹。 “诺姑姑。”小东子招招手“来!” 乐乐看他那小模样不禁笑出来:“哟呵,还有什么事儿要瞒着我不成?” “咳!娘娘说的哪里话,是坤宁宫的小厨房,说是什么东西找不到了,问问诺姑姑知不知道。” 吟诺心说小厨房的事儿怎么问到我这来了?再一看小东子一脸的为难,想是有什么大事儿。便走了出去。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诺姑姑,我听说咸福宫的那位,好像是有了。” 咸福宫的正宫现在尚且没有人住,但是殷昭仪住在那里的侧殿,现在说起咸福宫,指的就是殷昭仪。 吟诺大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诺姑姑,你在宫里服侍的时间尚短,看不清这些个歪门邪道。殷昭仪压着不发,是怕有人害她。我听说应该已经三个月了。” 这事儿可不可靠尚不可知,但是皇后统领六宫,若是这个消息叫别的嫔妃知道了,暗地里给殷昭仪下个套没了孩子,这罪过可都要记到皇后这里来。 “你不要再对别人说,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得让皇后娘娘知道,不然殷昭仪没了孩子,就都是皇后的失职了。” 小东子一拍脑门:“嘿!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看见小东子跟着吟诺进来,乐乐倒是好奇了:“什么事儿啊?瞧你俩那一脸严肃的。” “小姐……”吟诺喊了她一声,接着说道“咸福宫的那位,怕是有了。” 乐乐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簪子,听了这话手一抖,簪子“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静谧的屋子里没有人敢说话。过了好久乐乐才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听谁说的?太医?” “是奴才听咸福宫的小太监说的。说是已经三个月了,殷昭仪秘而不发,就是为着保住孩子。” “荒唐!”乐乐气的大喊“保住孩子?我看她这是防着我!” 吟诺赶紧走过去:“小姐……后宫里不就是这么回事儿,您何苦生这个气呢。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太医来给殷昭仪号脉。若真是怀了孩子,咱们就多注意点,别叫人害了他们母子二人。” 乐乐赌气似的想说不去,但是想想,若是叫有心人知道了这件事儿,免不得要动手动脚,到时候孩子真的没了,可不就是她这个皇后的罪过? “唉……罢了罢了。”她挥挥手,压住心里的阵阵酸涩“去咸福宫看看吧。” 殷筱雅打看见皇后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有身孕的事儿是瞒不住了,不过还好,她总算是瞒住了三个月,情况基本上已经稳定,不需要再害怕旁的了。 她跪下去:“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乐乐坐在上位,淡淡的说“你现在的身子不方便,旁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清楚么?日后请安的时候场面上过的去就算了,不用做足规矩。要注意点身体。” “臣妾谢皇后娘娘厚爱。” 乐乐本来有一腔的话想要说,但到底是忍住了,殷筱雅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换了她,也会这样千方百计的保护自己的孩子。自己尚且做不到大公无私,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别人呢。 “你好生养着身子,我已经叫人去跟皇上说了,皇上忙完了就会到这儿来,我给你带了一些补品,都是我娘家送来的。有价无市。你也要多吃点,到时候生孩子也有力气。”她没有生过孩子,也不知道哪些补品是对孕妇有用处的。顺手带了好几样,自己都没往心里去。左右是仙府拿来的东西,必是顶级的补品。 殷筱雅态度极恭敬,可是话语里那骄傲的语气却是怎么都藏不住:“谢皇后恩典,臣妾定不辜负皇上皇后的期望。” 仙乐晓撇撇嘴,自己对她可没什么期望。 “皇上驾到!” 这声音真熟悉,以前每到傍晚,马三尖细的声音就会在坤宁宫门口响起。 乐乐自嘲的想,物是人非啊。 她和殷昭仪一起迎出去,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给皇上请安。 霍司禄乍一见仙乐晓只觉得恍若隔世,见她跪在那里,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要去扶她。却硬生生的压制住了,扶起了一边的殷筱雅。 乐乐跪在那里,只觉得心里的疼痛怎么都压不住。殷筱雅顺着站起来,笑的刺耳。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臣妾告退。” 而后也不管霍司禄让不让,自顾自的站起来朝咸福宫的大门走去,吟诺快步跟了上去匆匆忙忙的只来得及给皇上请个安。 霍司禄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她的衣袂被风吹起来,身边只带着一个吟诺,却莫名其妙的有着一种让人敬畏的姿态。她的背脊挺拔,有着不属于女人的气势。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她的背影比这天气还要冷。 只是叫人心疼。 身边的殷筱雅巧笑倩兮,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身体的某个地方越来越凉越来越恨。 恨她的洒脱,恨她的凉薄。 恨的太多……可是最恨的,却是自己没有勇气,伸手抱住她。 ~~~~~~~~~~~~~~~~~~~~~~~~~~~~~~~ 这几天积雪未化,她下令各宫不用来请安了,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却听见外面十分的嘈杂,似是有人在快速的说着什么,而后又是吟诺的声音。 “吟诺!” 过了一会儿吟诺走进来,看样子十分的惊慌:“怎么了?” 吟诺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小姐……殷昭仪昨晚上开始就腹痛不止,皇上在那里整整陪了一个晚上,这才刚下了早朝就赶过去了。” 她一下子坐起来:“怎么回事儿?” “说是吃了咱们带过去的补品之后就那个样子了,太医也去了,在那里面查出了山楂。说这是滑胎的药膳。” 乐乐只觉得冷汗涔涔,这么久以来,她提心吊胆处处小心,生怕自己一朝不慎就在后宫这个阴暗的地方翻了船被人暗算了去。 她不去算计别人,并不代表别人就会感恩戴德的放过她。 “更衣。” 赶到咸福宫的时候只看见外面跪了一排的御医,乐乐冷笑,犯得着这样的阵势么? 她走进内殿,只听见殷筱雅痛苦的*声,霍司禄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看见她进来,眼中的浓情蜜意都化作了恨意。 乐乐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已经冲了过来。 “啪!” 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她的头随着他力道十足的手劲而侧到一边。 乐乐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霍司禄:“我来看看她死了没有。” 霍司禄咬着牙,恨恨的说:“你这个毒妇!” “是啊……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毒妇。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了,我不仅水性杨花而且心术不正。那药材就是我故意放里的,霍司禄,你这样的人,永远不配得到子嗣,你断子绝孙才好!日后我死了,九泉之下看见霍司渊,也不枉他善待我一场。” 仙乐晓绕过霍司禄走向里面,殷筱雅听见了他们二人在外面的谈话,此时更是惊恐的看着她。 “哟呵,还挺坚强啊。我下的分量十足,你怎么还没死?”巧笑倩兮的回头看着雕塑一样的霍司禄“原谅我没有经验,等下回哪个嫔妃再有了身孕,我一定谨记这次的教训。做的干净。” 殷昭仪的眼圈里都是泪,样子我见犹怜。乐乐拍了拍她的肚子:“殷筱雅,咱们不急,你反正不是明天就生,我倒要看着剩下的这七个月,你要怎么跟我耗下去。你靠山大,有皇上保护着。但他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在你身边不是?” 她得意的笑了笑,转身往外走,经过霍司禄的时候他厉声喊道:“站住。” “皇上还有吩咐?” 他的表情阴郁,仿佛是她刚刚认识他时的霍司禄,孤傲冷漠。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政务繁忙,他的眼圈下有着明显的淤青。整个人看起来也清瘦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心里的那种心疼是犯贱。可是她控制不住,以前的事儿就好像是戏台上的一出戏一样在她脑海里不停的闪过。 深夜里他抚摸着她的容颜,手指划过每一寸肌肤,仿佛是在烙下一个印记。 大雨磅礴中,他的体温那样的热烈,强势的容不得她忽视。 他穿着小太监的衣服,陪她看文华殿。 他从后面拥住她:“你休想把朕推出去。” 而现在他却说:“皇后仙氏,有失后德。念及初犯,朕不做严惩。责令其禁足六个月。” 隐隐的听到那边的殷筱雅舒了一口气,她看着霍司禄,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却低头笑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却强迫着自己要笑。 “这回你倒是信了我,哈哈。”仙乐晓恭恭敬敬的跪下去“谢皇上恩典。” ╮ ——————我是番外分界线——————————————————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亲,没啥能回报大家的,只有努力码字。这个番外,送给支持我的亲,送给投给我月票以及推荐票的亲。谢谢乃棉—3— 【霍薷轶小盆友绝食日志】 宫里面有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矩:千万不要惹到霍薷轶! 这小人可真真是她姑姑亦念当年的翻版。皇上一生英明威武,不怒自威,却对这个小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事例众多不便一一列举,只说眼前这件。 吟诺到了锦绣宫,看了看门口的婢女问道:“吃了没有啊?” “回诺姑姑话,公主到现在还一口没有吃呢,奴婢怎么劝都劝不动。” “唉……”吟诺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小公主骄纵,也真是难为你们了。” “奴婢不敢。” 吟诺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屋里那个四岁的小孩儿明显的在斗气,一连两天不吃饭,脸色都有点不似往常、 看见来人,刚要发火,见是她,撇撇嘴委屈的道:“诺姑姑,我父皇答应了没有啊?” “公主!”吟诺走过来抱住她“您怎么这么任性啊,皇后娘娘的担心死了!” “那叫她替我去求父皇嘛。”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吟诺来之前是受过仙乐晓耳提面命的,再三嘱咐自己不要被霍薷轶的眼泪攻势打败。吟诺一脸挫败的问她:“小姐,那你干嘛不自己去啊?” 仙乐晓一跺脚:“咳!我一看那孩子哭,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甭说是她要去看她姑姑了。就是她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给她摘下来啊。” 看吧,小姐自己都拿这小人的眼泪没办法,何苦指望她。 “薷轶啊,你这次的要求太过分了,你还这么小,皇上皇后怎么舍得放你去看你姑姑呢。再说你姑姑住的那么远。这一去,光是路上的时间就要两个月。你舍得离开娘娘这么久么?” 薷轶紧抿着嘴巴,她这个样子最像乐乐,吟诺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小姐。心下一片柔软“等过年的时候,你姑姑就回来了,到时候再看也不迟啊。” 薷轶拽着自己的衣角,泫然欲滴:“可是我就是想姑姑了嘛,她去年走的时候说过我要是想她了就可以去看她的。” 见吟诺不说话,她更委屈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父皇每天那么忙。都没有时间陪我玩,母妃身体不好,薷轶不敢劳累她。宫里面宫女太监看见我都恭恭敬敬的,没人陪我玩。别的皇子公主根本不理我。” 吟诺的眼眶红红的,她记得有一次经过御花园,皇子公主们都在。薷轶不安的站在一边,怯怯的想加入。大公主比薷轶大了不到一岁,嫌隙的看着她:“我们才不跟你玩,你抢了我们的父皇!” 其他的人都点头赞同,薷轶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看着他们,那些人被她看的不自在,转身跑开了。她这才蹲下来,捡着地上的石头扔向远处,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才不稀罕跟你们玩!” 那么小,那么倔强的模样,真真心疼死人。 吟诺叹了口气,给她擦擦眼泪:“诺姑姑去帮你说说看,但是薷轶你要吃东西啊。” 薷轶摇摇头:“父皇不答应我,我就不吃。” 唉……这倔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你偷偷吃一点,诺姑姑不告诉别人,好不好啊?” 她眨着眼睛问:“真的啊?” “当然了,诺姑姑几时骗过你?” 薷轶一下子钻到她怀里,一个劲的蹭着她:“诺姑姑最好了,那你不要告诉父皇哦,我都饿死了,我要吃诺姑姑做的千层糕。” “好!薷轶说什么都好。” 三天后…… 薷轶满面春风的踏上了看望姑姑的路途。临走的时候她想到要有两个月看不到父皇和母后,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跑过去抱着父皇的大腿就不撒手了。 霍司禄被她这么一抱,差点掉下眼泪来。拍了拍她的后背:“薷轶路上小心,父皇怕你吃不惯外面的东西,给你带了好多点心。” 仙乐晓无语问苍天,带那么多,肯定要坏的。算了……某人爱女心切,平时的聪明智慧这会儿一点都用不上。 薷轶的眼睛红红的,拽着两个人的手不放开,一直在说:“薷轶会想父皇和母后的……还有诺姑姑。你们也要记得想我哦。” 仙乐晓受不住她这个样子,险些也跟着哭起来,她挥挥手:“薷轶小朋友,你真的这么舍不得我们的话,那就不要走了。” 薷轶听了这话,慌慌张张的跑到马车旁边,使劲的往上爬,马车比她高许多,小短腿爬不上去差点没掉下来,还是旁边的小太监眼疾手快的托了她一把。 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门,直至看不见。 仙乐晓看着身边雕塑一般的人:“喂,都看不见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这孩子……你说她会不会住不惯外面啊,她寝宫里平时的被子都是江南上好的绸缎,里面的棉花我都叫人精挑细选,要是外面的被子,小孩子皮肤娇嫩,真怕她会过敏。还有她吃的东西,外面的小食她大多没见过,要是好奇吃错了伤身子可怎么办……哎,你别走啊,我还没有说完呢。” 仙乐晓回过头:“皇上,我记得绝食的是薷轶啊。怎么薷轶一点没瘦,反倒是你清减了不少呢?” ------------ 【六十三。】 【六十三。】 禁足? 六个月? “哈!”乐乐觉得好笑,难道他以为这样软禁了她,就能逼她屈服? 开什么玩笑! 这么明摆着的栽赃嫁祸,他从小浸淫在宫闱之中的霍司禄会看不明白? 摆明了顺水推舟的惩罚她! “小姐,德妃娘娘来了。” 因为禁足,早上的例行请安都被霍司禄免了。各宫嫔妃可是好一阵子没见到了。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只有德妃还会每天来跟她说说话,聊聊天。其实也不过就是后宫那些事儿,例如谁谁谁现在圣眷正隆啦,谁谁谁故意在御花园等着皇上啦。 很多时候仙乐晓觉得自己像是在听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仿佛德妃口中的那个“他”并不是霍司禄,而是其他的一个陌生人。有时候便不禁会想,也许这种不可抗拒的距离感,这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才是两个人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根本原因,身处这个位置,谁又能真正做到随心所欲呢? “皇后?”艾润看眼前的人有片刻失神,开口喊道。 她拉回思绪,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刚看你好像在想事情……”看了她一眼,犹豫的问道“可是在想皇上?” 仙乐晓摇摇头,自己都没感觉到语气里的酸意:“那么多人惦记着他,我算是干什么的?” “其实……皇后,你有想过没有,也许皇上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也说不定。” 她却仿佛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保护我?哎哟喂那我还得感恩戴德的叩拜他不成?向三公九卿歌功颂德,让大家都知道当今的皇上是多么的维护他们的皇后啊!” 艾润的脸色讪讪,毕竟这种事儿,大家都只是猜测,皇上这样做到底为了哪般,她一个妃子哪里会知道。只是看在往日里皇上对皇后的恩情,再加上这次殷昭仪的事儿实在是太幼稚太明显,所以她才会这样想。不管怎么说,有谁会明目张胆的在送去的药材里放上堕胎的药?难道真当皇后是傻的不成? 再说这次的罪魁祸首,不是什么红花麝香这样显而易见人尽皆知的堕胎药,反而是普普通通的山楂,孕妇本就嗜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皇后兴许也只是想给殷筱雅当个解馋的果脯而已。况且一味中药经常有多种功效,若非行家,谁也不能历数中药到底都是医治哪方面的。皇后要是真有心陷害,何苦用这样不痛不痒的山楂?一记红花下去,保管你大人孩子都性命不保。 可是现在的事实是,殷筱雅既着了道,皇后也失宠禁了足。这样一举两得的事儿,定然是有人暗中使绊,一箭双雕了。只是她一时半会儿的还猜不到这个人是谁,而且现在后宫里的人都在猜测,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艾润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手段细腻的人,到底会是哪宫的娘娘。 乐乐觉得这话题很没意思,挥挥手:“算了算了,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不管我的事了。我呀,现在的日子过得倒是挺清闲的,嘿你不知道,其实这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我的。” 艾润勉强的笑了笑,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那个人为她做了什么,她永远不会知道。 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求着盼着使尽浑身解数也要不来的恩情,那个人却舍得全数都给了她。 ———————————————————— 马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已经三更的天了,晚上本来是翻了殷昭仪的牌子,可怜殷昭仪还有着身孕,皇上一刻不去,她一刻就不敢入睡。 旁人只道殷昭仪夜夜专宠,可是又有谁知道皇上总是这样的彻夜未眠,哪里还会宠幸什么嫔妃? 霍司禄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人,声音略显疲惫:“马三。” “奴才在。” “几更天了?” “回皇上,三更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去德妃那里吧。” 马三为难的看了一眼皇上,先不说德妃今晚上没准备,就是殷昭仪那边,巴巴的等了一个晚上了,现在说不去,可真是折腾了殷昭仪母子二人。还想张口说什么,看见皇上斜睨过来,顿时吓的浑身一凛,忙应道:“奴才遵旨。” ———————我是霍司禄大发雷霆的分割线————————— 德妃听到宫女说皇上来的时候,有一刻的失神,贴身婢女几步走过来服侍她穿衣,还不住的说:“娘娘真是好福气,我听说皇上刚刚从御书房批完奏折,就赶来咱们这儿了。” 可是她却觉得不对,隐隐的透着不安的情绪。来不及多想,皇上已经走了进来,她堪堪的穿好衣服,却发髻凌乱。匆忙的挽了一下,赶紧给皇上请了一个安。 霍司禄扶起她,笑道:“若不是朕来的这样匆忙,恐怕也是看不到爱妃这个样子的啊。” 艾润的脸突地红了:“皇上就别拿臣妾开玩笑了。” 他饶过她走到里间,对服侍的宫女太监说道:“都出去吧。” 马三招呼着奴才们恭恭敬敬的给皇上磕头跪安,临出去的时候他还忍不住纳闷,自己跟着这位主子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到底是朝夕相处,最是明白皇上的脾气。刚刚看那个样子,倒像是在强自压下怒火? 皇上气的难道不应该是坤宁宫的那位吗,怎么跟这德妃还置上气了? 未多想,只道是帝王喜怒难测。 霍司禄坐在那里,虽是这么晚,却并不着急睡觉的样子,德妃进去之后给他请了一个安便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桌子上有上好的茶具,桌面光滑泛光霍司禄吹灭了灯,月光洒进来,仿佛是人间仙境一般。 他突然问道:“你嫁给我,有三年了吧。” 艾润不妨他突然说起这个,略微失神之后答道:“回皇上,过了这个冬天,就已经四年了。” “是啊……这么久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逃家被我撞到,梗着脖子跟我说你爹要把你嫁给一个风流的人。”他低下头看着桌面,笑了笑“一转眼,都已经这么久了。” 过去种种仿佛就在眼前,艾润眼眶一热,嘴上却是说:“难得皇上都还记着。” 霍司禄伸出手来握住艾润的手:“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是我对不住你。”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刚才所有的矜持伪装都轰然崩塌,这么多年的坚持,这么多年的等待,换来的居然是一句“对不住”? “艾润……你心里难过,请你对我说。你觉得不好受,请你跟我发泄。”他死死的攥住她的手,目光一凛。艾润看着他的眼神,心底泛出阵阵寒意。 黑暗中他的眼眸那样明亮,就算是不仔细看也知道他一定是怒极。 “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要怎么样对待我,我都认。” 输了……一切都输了。 “可是……” 她以为天衣无缝,她自恃聪明瞒过了所以的人。 “我求你,不要害她。” 到了这一刻,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一颗心灰到了极处,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心跳。终于明白了,这世界上注定有一些爱,是得不到结果的。 这么多年来,霍司禄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羁绊住他的。 他站起身,背对着她:“过去种种你我之间到底孰对孰错,再不计较。你精心布置下的那些陷阱,到底是没伤到她,我也不再追究。只是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艾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淡淡的说:“臣妾不知道皇上再说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叫她从心里泛出阵阵惧意。还没来得及想,霍司禄已经走到她面前,他抓着她的手腕,手劲十足,脸色阴郁:“艾润,你未免也太小看朕了吧?朕之所以这样对你,是不想旁人说我霍司禄是个不念旧情的人。更不想把这些事儿闹大了叫她知道。你不要太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你自己个儿是个什么东西,能这般兴风作*她的日子不太平?朕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日后你要是再有那些个下作的手段,不要怪朕心狠手辣!” 原来他在恨,恨每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艾润摇着头,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可是这次不是我。” 霍司禄却是笑了:“当然不是你。” 艾润仿佛醍醐灌顶,瞪大了双眼看着霍司禄。 “是……是你?” ——————我是原版番外的分割线—————————— 她翻了个身子,本来想继续睡的,可是耳边的声音太吵了,不用想也知道,这皇宫上下敢这么在她寝宫里玩的,除了自己生的那二世祖,没别人。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睛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由的倒抽了一口气。 仙乐晓:(⊙o⊙) 霍薷轶晃着小小的手,白白胖胖的小馒头一样,一口牙还每长全,却毫不计较自己的形象,看见自己母妃看着自己,“咯咯”的笑了起来:“娘~~骑大马!~(≧▽≦)/~” T____T薷轶啊,娘没有告诉过你,你爹的职业是皇上么? 看了看被女儿当大马骑着的人,她不禁怒火中烧:“女儿不懂事儿,你这个当爹的也跟着瞎胡闹!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免不得拿薷轶说事儿!” 霍薷轶看见自己母妃生气的模样,撅着嘴巴从父皇的身上下来,霍司禄伸伸手把她抱过来亲了亲:“难得咱们的小公主高兴么。” 她撇撇嘴巴,想想也是。前段时间薷轶生病,病歪歪的躺在床上,一双小眼睛含着泪,谁看见了都觉得心疼。好不容易这孩子病好了…… “可别让外人看见。” “看见怎么了!”霍司禄眉毛一挑“朕的女儿,看谁敢说个不是!” 仙乐晓披上一件衣服,走过去,张开了怀抱,刚才还在父亲怀里做小委屈样的薷轶一下子就钻进她怀里,霍司禄急忙道:“哎!你这孩子!” 乐乐摸了摸薷轶的额头,全都是汗,便瞪了霍司禄一眼:“又玩出一身汗来,一会儿被风吹了,这刚好的病又该起来了。” 薷轶奶声奶气的,可爱极了:“娘,那我今晚在这里睡好不好?” “当然好了。” “那可不行!” 薷轶本来听自己母妃答应,心里高兴极了,可是听见自己父皇说不行,顿时失望至极。眼泪一圈圈的就含在眼睛里,也不说话,就那么巴巴的看着仙乐晓。 她哪里受得住这个,一叠声的说:“行行行,这里是娘的地盘,你父皇说话不作数。” “哎!”一边被人冷落的人揭竿起义。可惜收到了仙乐晓一记白眼,他想了想,对着薷轶说“薷轶啊,你要是今天晚上住在这里,父皇去哪住呢?” 薷轶仿佛是被这个问题难倒了。皱着眉头仔细的想,她这个样子最像霍司禄了,仙乐晓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没说话。 “去文妃娘娘那粒啊!”小家伙终于想到了答案,蹦蹦跳跳的“刚刚我们来的时候,马公公不是说了么,文妃娘娘做了点心,请皇上过去呢。” “嗯。”霍司禄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朕今天听说,西域来的人,送来了好多马奶糖。朕要回去吃糖了,薷轶啊,好好的陪着你娘。” 薷轶赶忙跑过去抱住父皇的大腿:“是上次姑姑带回来的那种么?” 霍司禄想了想:“比那个更好吃。” 薷轶一头趴在霍司禄的腿上,怎么都不起来了。囊声囊气的说:“薷轶要跟父皇走。” “不好吧,你不是说要陪你母妃?” 小人在自己腿上犹豫了一下,小声的说:“等吃完了糖再来陪母妃。” “那好吧,叫马三带你去吧。” 看着薷轶蹦蹦跳跳一副高兴的样子消失在坤宁宫门口,她无语问苍天。自己这乖女儿真是太好收买了。 霍司禄走过来,三下五除二脱了她的衣服。 “哎……哎哟痒啊……啊……那里不能摸!啊……嗯……轻点啊……啊……” 第二日正在吃午饭,薷轶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母妃:“娘,父皇说,他昨天在你这里也吃糖了。” 仙乐晓被这一句话呛得咳嗽了一整个中午。 霍司禄,别让我看见你!她恨恨的想。 “阿嚏”霍司禄在御书房看着奏折,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小年夜的,谁念叨我?” ------------ 【六十四。】 【六十四。】 她其实睡的很沉,但是心里那份怎么都压抑不住的慌乱却叫她辗转反侧,最后索性坐了起来。 “吟诺。” 吟诺正在给她整理衣服,即刻便应道:“小姐。” “你说我这心怎么跳的这么不正常呢?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吟诺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姐,你啊净瞎想。现在这形势,就是外面闹翻了天,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这也算是天高皇帝远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她还是放不下心,她这个人大大咧咧惯了,很少会有什么事儿是能叫她心神不宁的。现在这样的心思更是前所未有,所以此刻愈发的慌乱起来了。 “吟诺,你去叫小东子给我打听一下,看看仙府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老爷夫人的身体都怎么样。还有我弟弟,在西北的军营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 吟诺服侍她十几年,最是了解她的脾气,话说到这儿,她自知是没办法劝动自家小姐了。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急急忙忙走进来的小东子给撞了一下。 “哎哟喂,小东子你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可撞死我了。” 小东子一听见这个“死”字,脸色都变了。嘴里念叨了好几个“大吉大利”。 吟诺看他那个样子倒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也不再打趣他。 “到底什么事儿啊?” “皇后娘娘睡了吗?” 她一脸的疑惑,但是看着小东子严肃的神色,答道:“早先是睡下了,可是刚刚不知为什么又起来了,只说是感觉有什么事儿发生,不敢睡觉了。” 小东子听她这样说,便直接进了内殿,在门口的时候跪下请安:“奴才小东子,叩请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乐晓穿上衣服从里间走出来:“这又没有旁的人,犯不着行这些个虚礼。” 她知道小东子在这后宫眼线众多,什么事儿准是他有第一手消息。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其实城府极深。而且没有别的邪念,一心就为着皇后着想,这样的人着实难得。 “皇后娘娘,奴才刚从景仁宫回来。” 景仁宫? 她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这个词,问道:“可是德妃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皇后禁足,宫里现在上上下下大小事宜其实都是德妃和贤妃在打理,从前她还管着后宫的时候就知道,那些个琐事有多烦人。做好做不好斗免不得要被人说道一番。 “奴才听说三更天的时候皇上去了德妃那里,本来今晚上翻的是殷昭仪的牌子,不知道为什么批完奏折之后改了主意。到了景仁宫之后便遣了所有宫女太监,只和德妃两个人在景仁宫里。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听说皇上神色很是生气,皇上前脚刚走,后脚德妃就……” 吟诺跟在一边听着,此刻也明白了德妃似是出了什么不测,心急之下喊道:“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啊!” “说是……服毒自尽了。”小东子抬起头来看着仙乐晓“皇上下令这事儿不准往外说,今天伺候在景仁宫的人都被马公公带走了。若不是皇后您叫奴才去给德妃送点心,奴才也不能知道这么多。我到了景仁宫的时候感觉气氛不对,便偷偷的藏在角落里看着。虽然此时极为隐秘,可是奴才瞧着,像是找来了太医。” 仙乐晓坐在那里,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仿佛是隐约窥见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却又固执的不肯承认。 霍司禄从来就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到底是为着什么,贤良淑德的德妃会服毒自尽? 贤良淑德? 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要相信德妃的善良么? 她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吟诺说道:“去给我找一件你平时穿的衣服。” “小姐……您不能……” “吟诺!”乐乐厉声打断她“我必须要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只是想知道,在这后宫里,到底有没有自己期盼的那份真情。 —————————————————— 其实到了景仁宫的时候她有片刻的退缩,很多时候她都在跟自己说,这世间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寻的。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今天就算自己得到了一个解释,找到了一个原因,又能怎么样呢? 是能改变既定的事实,还是释怀所有的欺骗呢? “吟诺,你说……”她看着身边的人“我到底要不要进去?” “小姐,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啊?咱们必须要弄明白了,她甭想一死了事。”说完还拽了拽她“走吧。” 乐乐笑了笑:“现在你倒是坚决了。” 她低下头,跟在吟诺和小东子的身后。景仁宫守门的已经换成了侍卫,果然如小东子所说,昔日在这里当值的宫女太监,一个都不见了。 “干什么的!”守卫伸长了胳膊拦住小东子。 小东子不说话,侧身闪了一下,露出站在后面的仙乐晓。 那侍卫显然是认识皇后的,略一失神就要下跪,把皇后禁足的事儿早就忘到脑后去了。小东子见状连忙上去扶了侍卫一把:“这位大哥,咱们娘娘这身打扮来,本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不管怎么说,后宫这些事儿,还是皇后的分内事。咱们娘娘也知道你们有规矩,日后绝不会透露一分。” 说完给吟诺使了一个眼色。吟诺会意,扶着仙乐晓进了景仁宫。小东子守在门口,给她们俩人盯梢。 景仁宫的内殿里有着浓重的药味,走到里间看到了满地狼藉,送来的药都被艾润摔在了地上。 吟诺扶着乐乐,小心的往里走去。 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艾润,昔日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地上还有滚落的半瓶毒药。乐乐蹲下身捡起来:“这就是你说过的,为了霍司禄准备的那瓶毒药?怎么着,非用不可?” 艾润死死的盯着她:“你还来干什么?” 乐乐毫不退缩的跟她直视:“为什么?” 她却嗤笑出声:“仙乐晓,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后宫里那些明争暗斗,为的不都是那一个人么。” “值么?”仙乐晓放下了手中的那半瓶药“你这么年轻,位阶又这样的高。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为了这样的人,值得么?” “这样的人?哈哈。”艾润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可是她却在笑“哈哈,他也有今天!为你做了那么多,只换来你一句这样的人。哈哈,他也有今天!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哈哈。” 艾润虚弱的说话都吃力,可是却在卖力气的笑着,仿佛只要这样笑起来,那报应就真的落在了霍司禄的身上,这一世悲伤太多,她从来没有这样自我过。 乐乐看她这个样子,认识,却好像又不认识:“你冷静一下吧。不管怎么说,命是自己的。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好好活下去,留着一条命来看我们的报应吧。” “你真是天真。我不死,谁来给你背黑锅?” “做没做,我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你这样委屈求全。” “不是……”她终于放下了伪装,趴在枕头上小声的哭泣“我没有委曲求全。乐乐……我心甘情愿的。我舍不得看他那个样子,过往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别跟他置气了好不好?” 仙乐晓回过头,惊恐的看着她:“德妃!你疯了?” “殷筱雅的事,你们是绝对找不出是谁做的。我认了,我全认了。你若是一日摆不开陷害皇子的名声,他就苦恼一日。你们之间就永远有着一个结。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哭泣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乐乐不知道,要怎样深刻的爱才可以赋予她这样的勇气。 小东子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吟诺小声提醒她:“小姐……来人了。” 她随着吟诺走了出去,恍惚间听见那个人说:“他为你做了什么……你永远不会知道。” 后来听说被乐乐捡起来的那个瓶子里的毒药,尽数都被德妃服了。放下瓶子当时就一命呜呼。 直到好多年之后她回想起这件事,也无法准确的说出她对艾润,究竟是爱是恨。 其实她没有错,他们都没有错。 就像是那天踏出景仁宫的时候,看见马三拽着小东子的耳朵怒骂道:“你个猴崽子!皇上把你安在皇后娘娘身边,是叫你凡事护着点皇后,不是叫你无事生非的把皇后领到景仁宫来的!你真出息啊!今儿要是皇后娘娘为着这事儿跟皇上置气,我看皇上不把你撵出宫的!” 吟诺也看见了这一幕,却只是跟她说道:“小姐,你不要想太多了。孰对孰错已经不再重要,事情已经这样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您难道现在还看不明白么?” 天晟元年最后的那一个月,后宫中人心惶惶。风向转的太快,众人猝不及防。 而德妃那莫名其妙的死,以及伴随着她的死而暴露出来的对皇后的陷害,却好像是一记警钟。 忠诚的告诫着后宫所有的人……人心不可信。 (请各位亲加群,我想以后把番外发在群邮件里,免得再发生昨天那样的误会。昨天的番外不是我重复发,具体原因请看我在评论区的解释。另:晚点再发一章。有大船~~~~) ------------ 番外,购买前请先看评论区。 这个番外同时发在群论坛里了,我发在评论区的公告又被删了= =。。群:12,8,99,0,34 【此时江山讨谁欢】 小西进宫很晚,听那些年长的嬷嬷说,那几年的腥风血雨,使得每个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后来那个淑妃死了。才算安静了下来。 其实小西就是服侍淑妃的,只不过那段日子的淑妃,已经病的不成样子了。她常常听人说淑妃的坏话,说她毒蝎心肠,因此不得皇上宠爱。 也许只有小西知道,不是这个样子。 她初进宫的时候,被发配到浣衣局,因为她是正月十四生的,所以她还有一个小名叫十四。 那年她和同伴在花园玩,别人唤她十四。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一个人众星捧月的站在她的面前。她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看架势应该是嫔妃。可是她觉得又不太像,因为这个娘娘一看就知道久病不愈。而一般久病不愈的嫔妃,有几个还有这样的派头的? 身边的小丫头都跪下去:“淑妃娘娘吉祥!” 她心知这是后宫出了名的淑妃,马上跪了下去,娘娘却拉住了她:“别跪了,你叫十四?” “回娘娘,那是女婢的小名。” 她回头对身边的丫鬟说:“去告诉王公公,这丫头机灵的紧,我要了。” 从那之后的五年,她一直服侍着淑妃,她听她讲自己的娘,她说清儿的娘很聪明。 她听她讲自己的爹,她说清儿的爹很会打仗。可是就是拿娘和澄儿没辙。 她说自己的妹妹,她说我的妹妹,小小年纪就离开了我,这几年来我一直担心她,还好上天垂怜,有一个那么好的男人照顾着她。 可是小西觉得奇怪,这么多人里,她唯独没有讲过皇上。甚至她有一次还提到了那个只比皇上大十岁的皇上的叔父。 那个人是大忌,在宫内谁都提不得,因为那是乱臣贼子。 有一次,娘娘睡得很晚。她就一直陪着她说话。后来娘娘困了就遣她出去。 她清楚的记得,在朦胧的月色中,她分明看见了一抹明黄。大富大贵的颜色,天底下只那一个人可以用。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久病不愈的嫔妃,失宠是很正常的。 自那之后,她就总是会在淑妃娘娘的塞外馆周围,看见那个人。至尊无上的权利,有什么能让他止步不前的? 小西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 后来淑妃娘娘死了,皇帝就很少来后宫了。有的人说是那场宫斗让皇上厌倦后宫。有人说皇上励精图治不耽于美色,也有人说皇上心尖上的那个人,死了。 所以皇上的心,也跟着死了。 她记得那一年的晚上,娘娘终于提到了皇上。 娘娘嘴角含着笑:“承元那时候很小,还不及我高。可是倒是敢替我出头。最后一张脸被打的像花儿似的,他叔叔问他。他还嘴硬。说自己没错。他叔叔就说,‘你就这么在乎你清儿婶婶?’他小的时候我和他叔叔交好,按理他该叫我婶婶,可是他从来都只肯叫我姐姐不肯叫我婶婶。好像叫了就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小西接着问:“然后呢?” 娘娘摇摇头:“没有了。我记不得了。” 小西看见她累了,就退了出来。走到廊道拐角处时,她分明看见那个人立在那里,通红的眼睛。小西不敢相信这会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她听人说他从来不会流露情绪。 看错了吧。 后来娘娘死的时候,也未见皇帝有多伤心。她就更坚定的告诉自己是看错了。 但是那年春天,她听御前的人说,皇帝说了一句话:“此时江山讨谁欢?” 小西就突然间明白了,那样深沉的感情,少年英姿焕发,怎么想都是她。 后宫还是不断地在进新人,各个貌美如花。可是也没见皇上宠过谁。 因为那个人不在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 【六十六。】 【六十六。】 乐乐其实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因为好多个午夜梦回,她都幻想着他温柔的双臂小心翼翼的环抱着她。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可以抛开白日里的那些强颜欢笑和强撑起来的一身骄傲,怀念曾经的温情。每等待一天,就多恨他一点。她等待了这么久,那样绵延的恨意就好像深入骨髓,与爱情纠缠在一起,是她注定要接受的痛苦。 她其实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也曾经痛恨自己没出息,但是她就是放不下,很多时候她觉得霍司禄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把刀。握紧了,伤到自己;握不紧,又觉得不安。 就像此刻。 她睁开眼睛,捏了捏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唔……热的,活的。 “乐乐,别闹。” 身后的人显然还没有睡醒,连声音都透出慵懒。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习俗群臣百官都是不用上朝的,晚些时候各宫位阶高的妃子的娘家就会来人,她好久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为着这一天已经期盼了好久。 听到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无端的觉得委屈,她当然知道自己矫情透了,昨晚上明明那么热情大方,怎么早上起来之后却开始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呢? 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而且愈发不可收拾。 霍司禄感觉到有温热的泪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这一刻才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气她的不懂事,气她的倔强,气她不肯对自己说一句软话。所以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他以为那样心里就会好受。 可是得到的却是此时此刻这样嗜骨的疼痛,小的时候他贪玩,跑到树上去够风筝,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太医说整个小手臂的骨头都碎裂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那是他记忆里最疼的一次了,母妃彻夜不眠的守着他,眼圈都红红的,每一次换药的时候他都痛的满头大汗,可是却倔强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疼痛,是比抽筋断骨还要疼的。 她的脸埋在枕头上,孩子般的哭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混蛋!霍司禄,你这个混蛋!” 昨天晚上因为情事而打断的话题又被重新提起,他知道什么样的解释在她这样的眼泪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记得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明明是伤心至极,却倔强的仰着脸看着他。她说:“因为我付出的很多,我不要求你回报我对等的付出,但是我要你懂。” 我要你懂。 “乐乐,你别放弃我……” 她不回话,只是趴在枕头上哭。这眼泪她忍了太久太久,久远到仿佛是前尘往事。然而事到如今,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的选择。 爱他是她明明知道的磨难,可是却舍不得逃避。 ———————————————— 吃早膳的时候吟诺看着两个人,摆明了一个是在使尽全力的哄着,一个却是在使尽全力的别扭着。她不禁笑了起来,心里暗暗的为自家小姐加油。 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了事儿的。 乐乐的心里除了在怄气之外,更多的是感叹自己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她毫不顾忌形象的胡吃海喝,吟诺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酸,别过头去抹眼泪。 霍司禄也不说话,低着头默默的吃着饭粒,乐乐不喜欢吃鱼,桌子上的菜只有那个鱼一口没动,他想了想,也只敢伸出筷子去夹一口鱼吃。 她神速的吃完了一碗饭,伸出空碗来对着霍司禄说:“还有饭么?” 霍司禄刚刚还在专注的看着她吃饭,听了这句话却迅速的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在碗里。只轻轻的应道:“有……” 吟诺走过来拿起空碗,又给她添了一碗饭。乐乐只顾着吃,根本没在意身边的人有些不正常。终于觉得自己有点饱了,她看着霍司禄还是把头低着不再吃了。 “呃……你不饿的么?” 他放下筷子,伸手抱过她。坤宁宫内太监宫女一大堆,他却毫不顾身份,就那样死死的抱紧她。声音都是哽咽的:“乐乐……” 他的眼圈红红的,只叫了她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显然还不在状态中,糊里糊涂的被抱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触动了霍司禄敏感的小神经,怎么一大清早的就这样感性起来? “是我啊……”她拍拍他的后背“你怎么了?” 霍司禄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乐乐只觉得奇怪。 然而站在一边的马三却看的清楚,皇后娘娘把碗伸过来的那一刹那,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分明红了眼圈。 这片刻的静谧被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打断:“皇上皇后,仙府的人现在已经在坤宁宫外等候了。叫奴才进来通报一声。” 乐乐推开他,看着他小白兔一样的眼睛还是觉得有点心疼的,她用自己的手背给他擦了擦:“有什么事儿,晚上再说吧。” 霍司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乐乐,我是个男人,整天把情爱挂在嘴边,那不现实。我也不想给你许下空嘴诺言。我今天才知道,这个世上如果你过的不好,那我一定也会痛苦。从前都是我不好,我不懂得……从今以后,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让我宠爱你,保护你……” 她的手冰凉,他的唇火热。 乐乐笑了笑:“还要叫我吃饱饭。” 霍司禄的眼神温柔,是她久违了的深情。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看着她。 其实这个世间,爱与恨本来就是纠缠不清的。她在心里喟叹,所谓的原谅和记恨,不过就是一念之间,若是真的爱了,又怎么舍得去恨? 也许百年之后,她发已衰白,风尘覆盖。回忆起今天,她还会庆幸自己的原谅。 庆幸自己留给爱一条生路。 ------------ 【六十七。】 【六十七。】 一年之中,也就只有过春节的这几天,后宫里的嫔妃娘娘们,能见到自己的家人。仙乐晓虽然位及皇后,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够率性而为。所以她格外珍惜这少有的机会。 看了看身边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的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霍司禄摇摇头。 “可是我怕我爹娘见到你会变得拘谨……。” 他笑了笑:“那是我的岳父岳母,该拘谨的是我才对。” 乐乐的心里因为他的那句话而幸福满溢,。 真的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了。以前的他还不是皇上的时候面对着自己的爹娘,也未见得有这样的拘谨。这说明他开始在乎她。 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爹那个人向来注重君臣礼仪,若是霍司禄真的在这里,她一定没办法跟爹娘好好的叙旧了。 “你还是回自己的寝宫吧,,一会儿午膳的时候再过来。” 霍司禄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旁的人都把我当宝贝似的争着抢着,就你……我倒贴上来还一脸的嫌弃。” 她翻了个白眼,自己都没察觉到醋意有多大:“那你去找旁的人去啊,谁稀罕!” 他一脸献媚的笑贴过来:“我稀罕啊!我不要别人,就要你。” 乐乐推了推他:“快走快走,也不知道打哪学来的油嘴滑舌。” —————————————————— 只是没想到仙斯嫣也会来。 仙斯嫣恭恭敬敬的跪下去,她今天穿的是湖蓝色的衣服,更衬的她肤若凝脂。而乐乐也穿着蓝色的衣服,两个人有一点撞衫。 虽然乐乐的衣服质地比仙斯嫣的好,可是这么一比,她还是觉得自己明显的不如妹妹有气质。仙斯嫣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乐乐的衣服也是一怔。一时间忘了言语。 倒是仙母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姐妹,从小就喜欢穿一样的衣服,那时候过年,给你们两个置办的红衣服,倒是能叫两个人穿出不一样的感觉来。” 一句话打破了僵局,她仿佛回到了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家长里短的居然整整说了一个上午,乐乐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这一年年来的生活。 其实仙母多多少少也听说了她近半年来的辛酸,她心疼于她此时此刻的懂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她关心的少并不代表自己心里不记挂着她。这个世界上狠心的父母毕竟是少的,况且她出自大户人家,作为仙府主母,必要的涵养还是有的。 仙斯嫣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微笑,可是又隐隐透出一丝焦虑。偶尔看向坤宁宫的大门,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表情惆怅,我见犹怜。 正想着,吟诺俯身过来问她是不是要传午膳。 嘿!她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可是总觉得自己没说够,撅着嘴抱怨:“哎,这么快就中午了啊。” 吟诺笑着对仙母说:“奴婢都好久没有看到小姐这样开心了。” “吟诺呀……你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改过口来呢?” “夫人,您不知道。咱们皇上啊,可宠着小姐了。连带着我们这些下人也受恩泽,皇上说了,我服侍小姐的时间长,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那就索性不改了。”她的语气洋洋得意“您看哪宫娘娘的贴身婢女不是从娘家带来的?哪个有我这样的恩赐。要说皇上心尖上的那位呀……在咱们坤宁宫里坐着呢。” 乐乐听她这么在仙母面前说,也有点不好意思,仙母倒是欢喜,眉眼间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吟诺说的可是真的?” 她羞红着脸撒娇:“娘……” 惹得爹娘大笑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朕还没走进来呢就听见笑声了。”霍司禄朗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往里走。 仙府的人看见皇上进来,都起身要请安,他快走了几步扶起仙贤,笑道:“今儿在坤宁宫,咱们没有君臣之分。您就当我是您的女婿,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吧。” 话虽这么说,其他的人也都说了几句请安的话方才站起来。霍司禄知道仙相很是注重这些,便也没有再拦。 眼光一扫,看见那个穿着湖蓝色裙子的人。待那人抬起头来,才认出来原来是仙斯嫣。他诧异于自己看见她的那一刻,内心的平静。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许多年未见到的小妹妹一样,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感情。 原来那并不是爱。 恰好此时仙斯嫣抬起头来看着他,那样的眼神霍司禄再熟悉不过,每一次她有事情求到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其实除了面对仙乐晓的时候他会偶尔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之外,在面对其他女人的时候,他总是能准确的抓住自己的感觉。以前的他不懂得爱情,他喜欢仙斯嫣,就像喜欢这个世界上所有美丽的事物一样,因为她有着年轻的身体,她有着美丽的容貌,有着姣好的身姿,曼妙的眼神。他看着依旧动人的仙斯嫣,释怀的一笑。 岁月好像很喜欢开玩笑,选择与被选择,喜欢与被喜欢,总在不同的时间里不停地变化着角色。还好他能够在岁月的彼端,还给此时此刻的仙斯嫣一个释怀的微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释怀的微笑却成为了仙斯嫣永久的伤,是以后所有劫难的源头。 —————————————— 她很久没有这样忙过了,禁足的时候一天都出不来坤宁宫,更不会有人来看她。眼看着爹娘就要走了,她眼圈顿时红红的。 霍司禄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特意准许她送他们到宫门口。 这本是不合理法的,仙乐晓这着自己的爹爹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同意这样的决定,不安的看着他。然而仙贤却是笑了笑,宠溺的说道:“还不快谢恩?” 霍司禄挥了挥手制止她:“外面天冷,你多穿点衣服。” 仙斯嫣跟在爹娘和姐姐的身后,走到坤宁宫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霍司禄一眼。 而那个人的眼光,自始至终都只望着仙乐晓的背影,未曾有一刻失神。 —————————————— 晚膳的时候霍司禄还在御书房批奏折,乐乐同情他大年初一还有那么多的折子要看。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她匆匆的吃了几口就撤了。 吟诺看着内殿的宫女端着盘子走了出去,开口说道:“小姐,您都不知道,今儿御膳房的那些人看见我就跟看见了活祖宗似的,各个的捧着哄着,生怕我在皇上面前告他们的状。头年小厨房撤走的那些人也都回来了,诺姑姑长诺姑姑短的叫的那叫一个麻利。真是贱骨头墙头草!” 她显然不怎么在意这些事:“咳……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他们也不容易。” “哎,小姐。我今儿去小厨房的时候看见秀儿的手上有个玉镯子。” 乐乐瞧吟诺那紧张的样子,不由笑出来:“怎么?还不兴人有个镯子了?” “哎呀!”吟诺急的跺了一下脚“小姐您听我说完呀!” “那镯子,原来在仙府的时候,我看二小姐带过。小姐您想啊……仙府那么多人,都没跟着进宫来,怎么就二小姐巴巴的跟来了?要说平时关系好的如胶似漆的也就罢了,当年在仙府的时候咱们可从来都没跟她深交过,怎么着她还犯得着今儿来看你啊?” 仙乐晓点点头:“哎你这么一说……” “您再想想她那身衣服,怎么着就那么巧能撞衫,小姐您在后宫都一年了。那时候各宫还给您请早安的时候,那么多个嫔妃娘娘,也没见过谁跟谁撞过衫啊!二小姐从小就心思细腻,今儿皇上没来的时候她总是不着痕迹的往门口看。” “这个我也有注意到……” 吟诺得到了她的肯定,再接再厉的说道:“皇上进来的时候,二小姐还可怜兮兮的看着皇上。吃饭的时候皇上给您夹菜,我眼瞅着二小姐都要食不下咽了。” “……没那么严重吧。” “反正啊!咱们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自己个儿心里也清楚,这后宫多乱啊!你本本分分的过日子还时不时的叫人阴一把被禁足半年呢……哎小姐,皇上也没说给不给你解除禁足啊?” 乐乐听到这来了精神:“可千万别叫霍老三给我解除禁足了。你说我这天天的也不用应付早安,也没有人来叨扰我清闲的日子多好啊!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吟诺一脸的挫败:“话不能这么说啊……您也不能这么想!您才是真正的后宫主子,现在什么事儿都是贤妃在打理。时间久了您的威信就没了!” “切!”她不以为然“威信?当饭吃当钱花啊?我才不要,现在的日子多好。金不换啊!” 吟诺却是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沉思了半响说道:“秀儿那事儿,我还真得帮小姐您查查。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得防着点小人,要不冷不丁被这些人阴一把,有口难辩啊!” 乐乐挥挥手:“总之你看着办好了。” ------------ 【六十八。】 【六十八。】 “小姐,已经这么晚了,您还不睡么?” “唔……”她撇撇嘴看了看门外“还在忙啊……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霍老三还真是拼命啊。” 吟诺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衣服:“小姐,皇上好像还没有传晚膳呢。说是刚从坤宁宫走了,就一直待在御书房里没有出来。” “哼,谁管他!叫他逞强。”她站起来走向床边“反正受累的又不是我,我干嘛要担心啊。睡觉睡觉!” 吟诺服侍她睡下,在外间给她整理衣服。虽然现在小姐的宫女很多,但是这整理衣服的活,她从来没有放下。伺候小姐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就好像是每日吃饭睡觉一样,已经融入她的生活里。 “吟诺。”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去:“小姐,怎么了?” 乐乐坐了起来,说道:“我去看看他,这么晚了不吃饭不睡觉的,当真不要自己个儿的身体了不是!” 吟诺忍不住笑了出来,乐乐看见她笑,自然有点不好意思。佯怒的催促:“快去给我拿衣服啊!” ———————————————— 离着老远就看见御书房内灯火通明,跟这样寂静的黑夜比起来,那样璀璨的灯火显得格外落寞。仿佛灯影摇曳中,那个人的身影竟然也跟着单薄了起来。 她的心内一片柔软,有一种心疼的情绪慢慢的升腾起来。 御书房的门口意外的只有马三一个人守着,乐乐看着他奇怪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马三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看那个样子似是极为害怕,连双手都在颤抖,险些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看他这个模样就知道有什么事儿不对劲。 “马三,怎么了?”见他不说话,乐乐抬脚就往里面走去。却叫马三一下子抱住了大腿。 吟诺开始的时候也像仙乐晓一样云里雾里的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当她看到御书房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顿时恍然大悟。 秀儿是皇后小厨房里的宫女,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今儿一晚上都在想秀儿这件事,早就决定天一亮就找小东子去打听。她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此时在御书房里的绝对不止皇上一个人。 她走过去扶住仙乐晓:“小姐,想必是皇上此刻正为了朝廷上那些事儿烦着呢。咱们还是先回宫吧,甭在这儿叨扰皇上了。回头奴婢熬一盅莲子羹给御书房送来。皇上自然就明白您的心意了。” 其实与其说吟诺是在扶着她,倒不如说是在帮着马三拉住她。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刚出嫁的时候,安珍一盏滚烫的茶水都泼到了她的身上,那个时候吟诺也是这样的神情,看起来好像在帮她擦水,实际上却是死死的按住乐乐的大腿,叫她无法暴跳如雷。 皇上的御书房里有着别的嫔妃,这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身为后宫之主,也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跟皇上置气,况且如果里面的那位,真的是后宫里的人。马三也犯不着这样死命的挡着她。 如果马三心里面没鬼,肯定不至于这么惊慌。 如果吟诺不是发现了什么事端,也不会这样拉住她不让她进去。 他们两个,全都忠心护主。 三个人现在的姿势其实极为滑稽,她是皇后,本来就应该注意礼节。可是此刻她却只是站在那里,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冲进去,还是该妥协这样的事情。 很多时候她觉得疲惫,因为爱,所以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可是也是因为爱,她不敢去想去看,只怕一揭开真相,就是千疮百孔的伤。 “马三,吟诺。你们两个放开我吧,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皇后……” “小姐……” 她的声音都开始哽咽:“马三,不用担心,他既然说不让别人进,我也不会难为你。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 吟诺听到她这么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拽着她的裙摆说道:“小姐!小姐你不能这样啊,这天寒地冻的。您在这里等上一夜。您的身体还要不要了?” 乐乐紧抿着唇站在御书房的门口,只是一道门槛的距离,在她眼里却像是天堑一般不可跨越。心里隐约的有着一些小固执,觉得这样的方法,也许对他也是一种惩罚。 温情总是来的那么迅速那么令人措手不及。她要的不多,甚至可以容忍他强大的后宫队伍。怪她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美好,然后被他的反复无常一次又一次的摧毁。 —————————————————— 天边渐渐的泛起鱼肚白,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她听见身边的吟诺舒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感叹这样难熬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毕竟是冬天,半夜的时候狂风鼓噪,吹在她的脸上像是刀子在刮一样,吟诺跑回坤宁宫给她取来裘衣,上好的料子,风一丝一毫也吹不进去,可是她还是觉得冷,那种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的冷。就算是这样的难熬,她也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是她自己小肚鸡肠。也许第二天一早,霍司禄会邪笑着走出御书房,然后笑着告诉她,就是要捉弄她这个小肚鸡肠的女人。 一切明明都只是奢望……她却舍不得不要。 她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冬天可以这样的冷,她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裂掉。小腿不住的颤抖,眼泪掉下来,迅速的被风吹干。留在脸上的除了一条隐约的泪痕之外,什么都没留下。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为的什么,可是却还是固执的站在御书房外。因为她想亲眼看到一些什么,然后告诉自己,不要再厚颜无耻的等待。 马三一直跪在地上,一刻都没有抬起头来。他知道在这对年轻的帝后之间,终究是有什么,再也弥补不了了。 殷昭仪的事情,皇上一直不让他告诉皇后。其实那日皇上已经在乾清宫睡下,殷昭仪打扮的样子和皇后平日几乎如出一辙,就连他都没看出来到底是不是皇后。 他知道皇后在皇上的心里是不一样的,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同,所以让很多人有可趁之机,他不懂得爱情这种东西,可是每一个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都会有不同的态度。 比如皇后,她的勇敢,她的包容。都是因为爱。 比如皇上,他的怯懦,他的退缩。都是因为爱。 马三已经忘记了寒冷的天气,他只是为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感到悲哀。身不由己的命运,无可奈何的爱情,以及那避无可避的悲伤。 ------------ 【六十九。】 我发现大家都对仙斯嫣这么敏感……才写这么一点,就都冒泡了。。。。。ring-x,欠你的番外改日一定奉上。这几天要开学鸟……有点忙哎~~~~ 另:月票哎~~~~~~~~~~~~~~~~~~~~~~ 【六十九。】 没想过会再见到她。 本来允贺是一大早上有要事要找皇上商议,自从霍司禄登基之后,他一直本本分分的做着自己的官,从来再没有提过仙乐晓这个人,家里的人也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对皇后闭口不谈,他知道她过得不好。那个时候他就想对这她说:看!不跟我走,你现在的日子多么的难过。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来她,都觉得心疼。这是他一辈子最在乎的人,若是她过得不好……他根本没办法想象她的日子,也从来不敢去想。 自从那日出了宫门,他必须不停的做事。只要一停下来,脑海中就会出现大雨磅礴中,她推开自己手的那一刹那。 他从来没有那样真切的感受到她离他而去。此去经年,那些个鲜衣怒马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只有他还傻傻的活在回忆里,偶尔想起她小小的模样,傻乎乎的淘气,就会不禁失笑出声。 本欲执手看年华老去,无奈未语对影泪空流。 仙乐晓背对着他而站,冷冽的风吹起她的衣角,那样的纹路,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用得,然而此时此刻却像是一种讽刺,真实的诉说着这样枷锁般的身份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难以应付。 他走过去,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见有两个人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顿时只觉得仿佛晴天霹雳一样,那一刻连呼吸都难以平稳。 郎才女貌,绝世佳人。 允贺下意识的看着乐乐,她僵硬的背影有着太多太多难以言喻的疼痛。 他的乐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应该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叽叽喳喳,虽然有时候很烦,但是总好过这样悲哀的沉默。 她应该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小女子,虽然很多时候小心眼的记仇,但是总好过现在这样不知所措的沉默。 允贺有一个词想的很对,那就是不知所措。 乐乐不是没有想过,她站了一个晚上,以为自己完全有准备去迎接这样的结果。 不过就是她的夫君和她的妹妹搞在一起了而已……本来插进这两个人之间的,就是她仙乐晓。这份借来的幸福让她惶惶不安,让她尝试了许多酸甜苦辣的心情。 而且这一刻,在仙斯嫣的面前,她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勇气来指责她。两个人站在一起那样的般配,天造地设。 霍司禄的眼圈有些淤青,看见仙乐晓居然还笑了笑。刚伸出手去想要拉她。就看见那个人红着眼圈跪了下去。 三叩九拜,她从来没向自己行过这样的礼节。 她的额头挨着地面,可是身体的某一处,却比那冰冷的地面还要冷,那种彻骨的凉薄,从心里升腾出一种绝望。 “臣妾求皇上给我妹妹一个名分。” 仙斯嫣走过去想要扶起她:“姐姐……不是那样的。我只是……” 霍司禄听见乐乐的话,连动都动不得。只是看着她,她的姿态那样的谦卑,可是说出的话却有种决绝的了断。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乐乐……我……” 仙乐晓缓缓的抬起身子,与他直视,这样的眼神对于他来说太陌生,他见过她很多种样子,却从来没看过她这样的淡漠…… “你是不是以为,你说些什么,我就会不计较?”她跪在那里,可是眼神倔强的叫他不敢直视“你觉得每一次每一次,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不管多么的不顾及我作为皇后的颜面,不管多么的让我难以理解。只要你说几句好话,只要你对我好,我就全部都会原谅是不是?” 他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就像那年母妃去世一样,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平日里多少的能耐在那一刻都显得有种恼人的无力。 “你把我当什么?”连声音都在哽咽“我的妥协我的包容,在你看来就是随意践踏我的资本对不对?” 这样软弱的话语,她不想说给任何人来听。也不愿意用这样的姿态来换取同情。可是她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对她好,为什么宠爱她。她从来没被人这样重视过,也从来不奢望属于自己的爱情。 可是他来了,说愿意给。她每一次伤疤还没有好,只要他愿意来哄她,她就都可以原谅。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从来就不愿意计较这些。因为她觉得,爱了,那就不要在乎这些。 可是你怎么能…… 身边的仙斯嫣“噗通”一下跪下去,眼泪喷涌而出:“姐姐,你不要怪皇上……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 仙斯嫣哭的样子很美让人忍不住疼惜,不像她每一次都是鼻涕眼泪和稀泥,毫无形象。 她在乎的不是这些,不是昨天晚上到底是谁主动,更不是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她在乎的……是他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却还是狠得下心这样不屑一顾。她的妹妹,白天刚在宫里看过她,晚上就爬上了她夫君的床。 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霍司禄伸出手想去拉起她,可是眼前一黑。终于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 御书房外乱作一团,大臣御医,太监宫女。 乐乐坐在御书房的主殿,不敢踏进内殿一步,因为仙斯嫣在里面。她知道这样的退缩显得很没道理,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她可以原谅殷筱雅的那个孩子,却没有办法原谅仙斯嫣的存在。 她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紫色朝服的大臣,卑躬屈膝的太监,忙里忙外的宫女。有那么一刹那,只觉得好像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世界。 隔着人海重重,她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待真正看清了那个人的时候,她眼眶一热,终于对着允贺那关切的眼神,泪如雨下。 自己曾经错过了的是一份安逸的生活,是一份赤诚的爱恋。 直到今天,她才懂得。 ------------ 【七十。】 传说中的下一个坑……放在群论坛里了。。。。对那个高干姐弟恋有兴趣的亲,加群去看吧,群:一二,八,久久。零,三四、 【七十。】 仙斯嫣看着霍司禄沉沉睡去的容颜,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她究竟哪里不如那个人?那个人又有哪里好,值得他这个样子? 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是机关算尽,唯独忘记考虑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爱的不是她。 ——我是事实的真相,以及要月票的分割线———————————— 她跟着爹娘已经走到了宫门口,一个小宫女模样的人拦住了她,仙贤看见了开口问道:“你是哪宫的人?” 那小宫女答道:“奴婢是坤宁宫小厨房的宫女秀儿,皇后娘娘说还有事情要跟仙二小姐说,叫奴婢来请。” 仙斯嫣一脸疑惑:“有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命而来。” 仙贤看了看秀儿,又看了看仙斯嫣,道:“既是皇后找你,你就去吧。切忌这是宫里,不要失了礼数。皇后虽是你姐姐,但到底尊卑有别。” “女儿知道。” 仙贤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带着夫人走出了宫门,其实他只要稍微加以在意,回过头去看,就会发现他的二女儿并没有去往坤宁宫,而是走在那条他平时总去的路,通往御书房的路。 霍司禄看见她的时候稍显意外,但是却也在情理之中,他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有求于他。 果然,仙斯嫣进来的时候眼泪汪汪的,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跪了下去。霍司禄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这是哪一出,坐在那里一时没有言语,他打心眼里的那种疏离,是连他都诧异的,很多时候他不知道仙斯嫣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也许,仙乐晓之于允贺是什么,仙斯嫣对于他就是什么。可是还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他是男人,知道允贺对于仙乐晓的心思,他看的明白,乐乐也未必就不知道。好在她还愿意选择自己。而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仙斯嫣,对待她,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妹。记忆里的仙斯嫣,就是一个粉嫩的孩子模样,水灵灵的大眼睛,谁看了都舍不得欺负,只怕是瓷人,一碰就碎。 “斯嫣斗胆求皇上帮我。” 霍司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仙斯嫣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孤注一掷到底能不能成。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机会只有一次。 “爹给我找了一门我不喜欢的亲事……斯嫣知道错了,求司禄哥哥帮我……”说到这里已经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斯嫣不求司禄哥哥对我好,我实在没办法了。” 他想了想,言简意赅:“不行。” 可能是觉得自己太伤人,他又道:“仙斯嫣,你姐姐曾经跟我说过,人各有命。朕说不行,不是惩罚你以前的逃婚。而是朕认为不能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你的意愿进行,没必要这样配合你的任性。朕和皇后的生活的确是因为你的逃婚而受到影响,朕也料不到自己会像今天这个样子在意她。” 仙斯嫣知道自己输的一败涂地,更知道事情完全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 而霍司禄也不好受,他头疼欲裂,其实他下午没什么政务,不过是不想乐乐看见自己难受的样子,于是跑到御书房里来。马三这个时候走进来,给皇上请了个安说道:“皇上,杜太医来了。” 他按着太阳穴,皱眉道:“宣。”又对着跪在那里的仙斯嫣说“你先回吧,朕意已决。以后不要这样任性了。” 还有一句话憋在嘴里没说,朕不是每次都能念旧情的。 仙斯嫣呆呆的跪在那里,她知道自己这一回输的一败涂地。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一时间各种情绪在心中翻滚起来,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恼怒,后悔,羞愧,自责…… 霍司禄头痛的不行,也实在没心思管仙斯嫣了。这孩子那点心思他看得出来,一来可能是真的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二来想进宫的心思也比较重。他虽然知道,但是都觉得可以理解,人都是自私的,谁会不为自己考虑呢? 杜太医知道霍司禄的头痛是旧疾,他许多年都没诊治出来。这次他带了他的故交,辛茉。 辛茉是个江湖医生,从来不给当官的看病,因为她小的时候爹爹是个七品县衙官,后来政治斗争,他爹成了替罪羊。从此以后她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当官的会是好人,这次杜菏泽跟她说的时候开始她还不同意,后来杜菏泽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告诉她,是给皇上看病,这病连他都治不了。 一来辛芮看不起的是当官的,但是对这两朝皇帝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皇上天天在宫里,许多事情鞭长莫及。而且现在的贪官污吏只是个别现象,朝上的仙贤以及允栈祥,都是两袖清风为百姓的好官。当今皇上更是励精图治,有口皆碑。 二来杜菏泽是她师兄,这么多年她总是想跟他一较上下,无奈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是个白捡的好事儿,她干嘛不去? 说实话,看见霍司禄的第一眼,她就深深的被这个帝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震慑到了。待看见那个英俊的面孔和紧皱的眉头时,胸腔里的某处强烈的收缩了一下。 霍司禄看着杜太医又带来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只觉得头更疼了:“杜卿家……你这是?” “皇上恕罪,这是我的师妹,她终年游山历水,见过的疑难杂症比臣多,这次皇上您的病症颇为奇怪。臣斗胆带来她。为您医治。” 他看了看跪着的女子,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这样的神态跟他心里那个人那么像。一想到这,心里瞬间柔软一片,头痛仿佛也好了一点似的:“你来给朕瞧瞧吧。” 辛茉连气都喘不匀了,脸上一片红晕的走过去。也不敢抬头看皇上。 霍司禄以为她是第一次进宫没见过市面,也没多想。伸手给她把脉。 辛茉一开始还蛮不好意思的搭上霍司禄的胳膊,可是当她把了一会儿之后,眉头紧锁,手下也使劲的摁着。 “皇上,你除了头疼,还有别的症状么?” 霍司禄想了想:“朕偶尔会看不到东西,但都只是一会儿。马上就好过来。” 辛茉听了这话,当时就沉下脸色。他看她这个样子,又说道:“因为都只是一时的,朕只以为是累的。难不成也跟这头痛有关?” 辛茉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是退后了一步,毕恭毕敬的跪下来:“皇上恕罪,民女……民女想有话直说。” 霍司禄听了这话难得的笑了一下,说道:“朕从来不是讳疾忌医之人,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好了。” “民女几年前在江南采药的时候有一位老伯也是皇上这种脉象,这种病情。当时我试遍了很多种方法,都不得解……后来我斗胆试了针灸的方法,一年半下来,老伯的病竟然也好了七七八八。” “后来加上食疗以及按摩,半年之后老伯的病基本上已经痊愈。” 他点点头:“两年的时间,不算长。若是可以,你就来给朕当御医。朕知道像你这样常年闯荡的人不愿意被这些官衔束缚住。朕准你可以不必跟三公九卿一样礼数严谨。” 辛茉跪在那里,好半天都不说话。杜菏泽推了推她:“茉子,谢恩啊!” 她没有动,霍司禄以为她在考虑,便只是静静的等着,没再说一句话,过了许久辛茉才缓缓的说:“这套针灸的方法,是我自己在一本书里看到的。若是成功了,能治百病……可是若是不成功……” 他屏住呼吸:“说。” “半身瘫痪。” 辛茉说完这句话之后,殿内再没有声音。马三把杜菏泽和辛茉带进来的时候,因为是给皇上看病,就把其他的宫女太监都唤了出去。所以御书房内,只有杜菏泽辛茉,以及一直跪在地上的仙斯嫣。 “朕……朕的头痛其实也可以忍耐。既然这么大的危险,那还是算了吧。” 他不敢冒险,那个傻乎乎的人还需要自己保护,需要自己去爱去呵护,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健全了,这个世界上有谁是令他放心托付她的。 从此以后,她的喜怒,她的哀乐,他将再也没法参与,也没办法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抱紧她,安慰她。 “皇上。”辛茉的手死死的扣在地上,用力的骨节都在泛白,她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绪,一字一句道“若是不医治……那么一年之后,您将失明。” 直到好多年之后,仙斯嫣还能清晰的记住那天的场面。 那个年轻的帝王,从未在人前表露过软弱,然而那一次他的眼神,竟是那样的绝望与畏惧。一开始她只以为霍司禄畏惧的是自己失明之后再坐不稳地位,然而他却是说。 “斯嫣,帮我。” 辛茉和杜菏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听懂了。在那一刻,仙斯嫣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心疼。 他曾经是全盛都最富盛名的三皇子,一举一动不知牵动了多少少女的心,他骑着马爽朗的笑声,是她许多年梦境里的奢望。 他曾经是所有人关注的豫亲王,朝堂上侃侃而谈,她总是听爹爹夸奖当今豫亲王,那个时候她会觉得骄傲,因为他是她爱的人,那个人的优秀,她就也跟着高兴。 他的母妃是天晟的传奇,他的父皇是一代明君。他有着万众瞩目的身份。可是那一刻,他想的不是自己,不是皇位,不是天下。 而是仙乐晓。 她跪在那里,眼泪不住的掉,终于还是缓缓的跪下去,道:“遵旨。” 后来霍司禄又对辛茉说要医治,辛茉磕头遵旨,便随着杜菏泽退出内殿。 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霍司禄还保持着伸出胳膊的姿势没有动。 晚上的时候她睡在内殿,而霍司禄一直没有进来,她偷偷的跑出去看,这一看,瞬间就红了眼圈。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块手帕,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 她记得那块手帕,是仙乐晓为数不多的刺绣,那个“乐”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针脚更是凌乱不得章法。 他的眼圈微红,眼泪一直不住的掉。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永远不会忘记此刻的霍司禄。 ———————————————— 霍司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时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是在哪里。隐约只看见一个女子坐在床边。 “乐乐?” 仙斯嫣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是我。” 他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御医怎么跟她说的?” “只说您操劳过度。杜太医知道您的意思,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 “好……” 屋子里很静,静到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他想了想说道“斯嫣,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朕没法给你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你现在后悔了,还可以说。” 仙斯嫣摇摇头:“我不委屈……” “朕知道这样做很自私。你还这么年轻……”他叹了口气“朕会给你地位,给你财富。能给的,朕一样都不会少。给不了的……朕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知道……”她的声音哽咽,却还是坚持着说完“都已经这样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是啊……”他抬起手覆盖住发红的眼睛“已经这样了……她一定恨死我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反反复复的只有那一句“这样也好。” 或许她是达到了目的,或许她要的不过就是这个结果。 她的一生做过那么多的事,却从没有一件后悔过。可是今天她却后悔自己爱上他,从此以后,万劫不复。 ------------ 【七十一。】 【七十一。】 对于辛茉来说,最辛苦的事情就是给皇上看病,这是她见过的最听话的病人,从来不管她下手的穴位是多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他都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着床顶,又好像是什么都没看。 她小心翼翼的拔出了银针,知道这个穴位最是疼痛。霍司禄的手死死的抓住身下的布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来。 “皇上,疼?” 银针终于拔了出来,她听到皇上舒了一口气,而后才转过头来看着她,他的脸色苍白,有种叫人无法忽视的虚弱。 可是他却是说:“不碍事。” 辛茉知道他这样的配合为的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让我们为之付出生命的,比如天下江山,比如公平正义,再比如美人红颜。 又或者很多时候,人们不由自主的选择死亡,她行医多年,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因为没有钱,治不了病。因为没有钱,生存不下去。这样的时候,他们只能选择了结生命。因为面对死亡的勇气远远大于面对活下去。 在这样绝望的时候,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死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而活下去,反倒成了最大的挑战。 她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你这样为了她,值得么?” 霍司禄却笑了:“你不知道。朕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外人眼里羡慕的后位,六宫统领。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稀罕,你们不知道她的性子。如果给她一个机会,或者说……如果有一天这个皇宫对她来说再没有什么留恋的话,她一定会走,走的远远的,叫谁也找不到。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朕总是自以为是,觉得给的很多,责怪她都不懂……现在兴许是得了这样的病,对什么事情都看淡了,看透了。作为男人,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连现在这件事,如果有一天,朕能健全的活下去。一定会跟她坦白,朕都知道……她一定会生我的气。辛茉,朕不是不相信她是一个可以跟我分担这些伤痛的人。乐乐一直都出乎朕意料的勇敢,她会责怪朕,会说朕凭什么替她做这样的决定。” 辛茉看着床榻上的人,他明明那么英俊,她甚至可以想象他鲜衣怒马时的样子。一定是倾倒众生。 “朕甚至不知道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应该放她自由的。大雨磅礴中,她纤细的手臂紧紧的抱住他,他从来没有那么深刻的感觉到过温暖。 很多时候爱情没有对错。你情我愿的事情,根本就没办法计较的那么仔细。 辛茉的眼睛有些湿润,亮晶晶的样子很像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也是那样小鹿般的眼睛,每次一有什么事儿要求他,她就会这样巴巴的看着自己。 德妃的事情,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后宫嫔妃众多,哪一个都是牵扯到前朝政治的。动一个德妃,他就必须要默认三年后的甄选,要再入一个艾家的人。不然怎么平衡政权? 怎么让朝堂上那些权臣分庭抗礼?这样的身不由己,他从来没办法逃脱。 他只是没办法想象,他的乐乐傻乎乎的样子,要怎么在这阴暗的后宫生存下去。他的手再长,没法时时刻刻伸到她身边去。他的眼睛再精明,看不穿每个人的心思。如果再多出来一个德妃…… 是真的害怕。 这个世界上,让他为之舍弃生命的事情,或许有很多。 但是能叫他挺直背脊活下去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为了她,哪怕活的艰辛。他也决不放弃。 ————我是要月票的分割线———————— 比起仙斯嫣在御书房里出现,皇上突然间病倒这件事情显得那么的没有分量。 这也不是群臣百官缺心眼爱看热闹,实在是杜太医领着一眼神的俊俏太医进去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皇上就满脸清爽的走出了来。那神态那身板,谁还相信皇上有病啊? 怕不是昨晚上一夜春宵太伤身了吧? 好多大臣心里都暗忖,这仙相不但官做的好,两个女儿也都倍儿出息啊! 皇上器宇轩昂的走过去,坐在龙椅之上,底下当官的站在一起,皇后和仙斯嫣站在一起。没办法,男女有别么! “马三,宣!” 马三躬身答应,然后自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奏折打开。官员们见了这架势,赶紧都跪了下去,仙斯嫣是一早就跪下去了。反倒是乐乐这个皇后,看着身后的人都跪下去了,才不情不愿的跟着跪下。 现在这些人黑压压的跪了一片,都低着头,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但心里的小算盘基本上都一样。不就是封妃么。 看人家封妃这架势。 历朝历代,哪个妃子是在御书房里宣旨晋封的? 马三的嗓子尖尖的,他偷偷的看了一眼皇后,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皇上最近是怎么了,明明是心尖上的。还偏偏要这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仙氏之女仙斯嫣,才德兼备,贤良淑德,自即日起册封为仙妃,位同四妃之德妃。择吉日举行封妃大典。” 这是后宫里第一个以本来的姓名封妃的女子,众人虽然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但是这些个位阶还是看的明白的。心里道一声果然不一样。 然后就听见仙斯嫣的声音,酥麻的美人吟:“臣妾谢皇上恩典。” 这闹闹腾腾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众人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皇上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耽误了一个早朝,却原来这是封了个妃。 真真荒唐! —————————————— 回了坤宁宫的时候吟诺一直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乐乐见她那样子,忍不住笑了:“你看你,至于么?” 吟诺也不敢说重话,只好抱怨道:“谁知道小姐你心里到底难不难过啊。” 乐乐想了想:“难过是一定的……毕竟我……” “哎,算啦!”她挥挥手“不想了,我啊,现在只觉得一身轻松。也不怨也不恨,那多累啊。” 日子还在继续,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是经过了昨天晚上,她知道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善待自己,没有人珍惜她,她自己起码要学会珍惜自己。 ------------ 【七十二。】 今天真是忙疯了呜呜。。。。十点多才到家,到家了之后马上就坐这儿码字。不过字数还是少了点,我只能坚持两千。亲们对付看吧,以后闲下来我都会补上的。 【七十二。】 也许是因为霍司禄做了皇上的原因,很多事情今非昔比,就比如这个纳妃。乐乐眼看着仙斯嫣以一个四妃的身份嫁进来,可是那阵仗却比原来自己嫁给霍司禄的时候大得多。 掌管礼仪的礼仪司特地派来一个嬷嬷,具体的跟乐乐核对仙斯嫣要嫁过来的具体事宜,她从前都不知道,原来皇帝的嫁娶有这么多的礼仪。她现在每天最头痛的事情就是看着礼仪司的嬷嬷款款而来,拿着一本书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絮叨个没完,她真想告诉礼仪司的嬷嬷,谁娶妾你找谁念叨去。何苦来劳烦她呢。 不过话说回来,皇宫还真是个礼仪多的地方啊,通过这几天礼仪司嬷嬷的耳濡目染,她渐渐的也明白了皇家的婚嫁是很注重礼节的,天家的威仪,要表现在方方面面上,一星半点都不能怠慢。 比如最基本的婚嫁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礼仪司嬷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次她一听到就会忍不住的想睡觉,可是礼仪司嬷嬷极有耐心,总是一遍一遍的讲给她听。 什么是纳采? 礼仪司嬷嬷翻着书,其实乐乐知道那些事嬷嬷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拿着书纯粹就是摆摆样子。 纳采俗称议婚或说媒,请媒人到女方说媒,了解女方的心意,看看这门亲事有没有成功的希望。媒人到女方家提亲时,通常以活雁作礼,象徵忠贞不二。 这个小禄子倒是免了,人家两个人两情相悦,并蒂连理。肯定不需要这么麻烦的还去说媒,再说了嫁给皇上,谁会不愿意啊?不要脑袋了不是? 果然,礼仪司嬷嬷放下书,露出精明的小眼睛,一脸严肃的说道:“不过这么多年,这道规矩基本上已经免了。因为三年一次的甄选,秀女们是乘龙恩才能走进这皇宫的。没有一个敢说个不字。” 她应付的点点头,心里只想说皇上拽什么?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 问名:俗称「合八字」,先由媒人送女方的八字庚帖到男方家,上面写著女方的出生年、月、日、时,男方必需放在祖先案上观查几天,如果家中这几天都平安无事,就再将男方的八字送到女方家。女方接受了男方八字之后的三天内,每天早晚要在家中神佛前烧香拜拜。在这几日内,男女双方的家中,如果有任何一方发生被偷盗、物品损毁、或家人生病等不祥之事,那麼婚事就不成了。 这个估计皇上也不怎么用得到。 啊,合着秀女们都活腻歪了?直接告诉皇上,我跟你八字不合,咱俩没戏?开什么玩笑!全天下啊都是皇上的,谁还敢起哄说自己跟皇上八字不合? 纳吉又称小定或文定,也就是订婚。问名后如果卜得吉兆,男方就请媒人到女方家致赠礼物,并通知女家决定这门亲事,同时男方选定吉日到女方家,送给新娘枚金戒子 。 嗯,这事儿靠谱,不但靠谱而且乐乐还挺喜欢,正大光明的往自己家送银子的机会谁会不喜欢?以后甭管嫁的是仙斯嫣还是她哪个妹妹,只要嫁的是皇上。她就决定一定要死命的往家里送聘礼。仙府娇生惯养了好几年的姑娘,让你一道圣旨就收走了? 您当孙悟空收白骨精呢?那可不成,反正皇宫里好东西那么多,有的也许皇上这辈子都用不完,干啥不分出去点。造福仙家呢? 礼仪司嬷嬷看着皇后傻笑的模样,心里暗自叹气,根本不知道说点啥好了。自己夫君娶了自己妹妹,世上能像皇后这样想得开的人,真是太少了。 她清清嗓子接着念道:“接着是纳徵,俗称大聘或完聘,男方选定吉日到女方家举行订婚大礼。纳徵通常在婚礼前十日至一个月内进行,除了要准备聘金外,还要有六件或十二件礼,聘礼名称都有吉祥的涵意,数量为双数,取成双成对的意思。” 嗯……这就是顶婚了。其实都是多余,仙斯嫣的身份谁不知道啊,她跟霍司禄那点恩怨情仇只怕是盛京内外的茶楼酒馆都编出各种版本每天不停歇的轮番上演。乐乐摸了摸下巴,暗忖自己在茶楼酒馆的小戏台上会是个什么角色。 “皇后?” 她想的太投入,一时溜号,被嬷嬷这么一唤才回过神来。 “啊?” “你在听吗?” “啊。” “那这个件或十二件礼,改日我差藏珍阁的人列一份单子给您送来,您选几样当聘礼。” 嘿,这事儿是个好活,乐乐笑逐颜开:“好。” “接下来是请期,俗称择日,由男家选定婚期大喜之日,并请求女方家的同意。” “这个就免了吧,你们叫星象师观天气找个吉日举行封妃大典就行,毕竟皇上是九五之尊,这个事儿只要顺应天意就行了。不用请示仙府。” 其实这道礼仪也已经很久没实行过了,毕竟皇上是天子,婚丧嫁娶只要奉应天意就可以了。根本不必要像礼仪书里记载的那样。再说皇上就算皇上真的去请示仙贤了,怎么说? 说你看哪天方便你把闺女嫁了,回头哪天我没事儿我把你闺女娶了? 这也太不靠谱了! “皇后,最后一礼就是亲迎。正式举行婚礼。把新人的八字都写在红纸上,请择日师择定黄道吉日,并由媒人奉送双方同意后,举行迎亲仪式。” 这样一来,婚嫁就算是完成了。仙斯嫣就可以顺顺当当的进宫做妃子了。乐乐点点头,道:“本宫都知道了,需要本宫做的本宫会尽快做好,各司也要极力配合,皇上这回封的是四妃。你们一定要慎重,切不可有半点闪失,知道么?” “是。” ———————— 几日之后,各宫的娘娘都在暗自琢磨。这坤宁宫的那位主,莫不是真的被皇上的反复无情给刺激疯了? 怎么还越发的帮衬着自己妹妹的封妃大典呢? 乐乐听小东子说这些事儿的时候也只是淡淡一笑。吟诺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她都知道。其实小姐并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看得比较开而已。 ------------ 【七十三。】 虽然说仙斯嫣是早就已经下旨封妃的,但是因为天晟王朝格外注意婚丧嫁娶的礼仪,而且也为了给仙相一个风光体面的嫁女仪式,同样仙乐晓也是十分的在意这次的封妃大典,所以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需要打理的事情非常的多。 出于这么多种原因,仙斯嫣的封妃大典初定在下个月,具体哪一天,还要等天象司的人择良辰吉日,不是她仙乐晓能说了算的。 这天一大早,吟诺伺候乐乐穿衣服的时候就皱着一张小脸。其他的人看不出来,只以为诺姑姑是这几日帮着皇后忙里忙外累到了。但是这可瞒不住仙乐晓,她从小就跟吟诺在一起,最是了解吟诺的一举一动。 吃早膳的时候,她到底是没忍住,问道:“吟诺啊,你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恼怒?” 吟诺愣了一下,然后小声的说道:“小姐净说笑,奴婢哪有?” “你可瞒不住我,你眨眨眼睛,我就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她笑吟吟的“按说咱俩这一年多来也算是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你看我现在,倍儿淡定,想必你也早就看清了这后宫里没有一样是靠得住的。现在到底是什么事儿,能叫已经学会平静了的你,这样的生气呢?” 吟诺没想到乐乐会说出这么一些话来,顿时红了眼圈,迅速的别过头去。是啊,这一年中,什么没有见识过? 盛宠,见识过。那时候人人都巴结着她,一口一个诺姑姑喊得那叫个甜,仿佛吟诺真的是他们的活祖宗一样。就连马三跟她说话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带着几分客气。 冷落,见识过。那可真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以前捧着你的那些个宫女太监,现在看见你也都趾高气昂的就差让吟诺给他们请安了。堂堂一个皇后,别的份例就不说了。单说每天的三餐,给的那点饭菜还不如乾清宫里伺候皇上的小太监吃的多。 人言可畏,人心可畏。好多事情不暴露他们真实的本质,很多事情没有人能够真正的道破它的机密。你认为好的人,比如德妃,偏偏是个深藏不露的主。你认为不好的人,比如殷昭仪,偏偏是个可怜的主。 在这后宫里,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一颗心早已经平淡下来,只想好好的伺候着小姐,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无悲无喜,也是幸福。 曾经有很多幸福的选择摆在面前,期盼着你来选择。 也许是因为心里的一份执念,也许只是因为简简单单的信任,小姐抛弃了很多。 可是事与愿违,但是她却无从选择后悔,吟诺也从来没有听见她说过后悔,小姐开始变得比以前沉默,比以前成熟。谁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好是坏。 但是最起码,吟诺知道,这并非她的本意。 “小姐……” “说吧。” 吟诺手里攥紧了手绢,犹犹豫豫的,终于说出口:“小姐,现在宫里,有好多流言蜚语。” 乐乐仿佛是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我当是什么事儿了,咳!咱们经历的这些事儿还少么?我早就不在意了……其实我都能猜到外面那些人说什么。说我本来就是代嫁嫁过来的,这份幸福早就该还给我妹妹了。不过,吟诺啊……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对的。再说你看我对人家也没有多么的好,凭什么就要求司禄一心一意的对我呢,我和他之间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么,早就翻脸了,昔日的那些好就想过眼云烟一样,他忘记的那么快,我又何苦自寻烦恼的要记住呢?而且说实话,他能这么看重仙斯嫣,我心里是很欢喜的,最起码,我知道,我的妹妹,所托是良人。她没有像她姐姐一样,把爱情上的事情弄得一团糟糕。头破血流的撞上去,还无怨无悔。” “吟诺,很多时候,把事情看得开一点。不是对别人的宽恕,而是对自己的仁慈。我们少想一些事情,就会过的开心一点。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心境,我们历经这么多的事情之后,难道还不知道珍惜么?”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小姐难过。” 她低下头,吟诺看不清她的表情,阳光暖暖的照进来,勾勒着她美好的身线,下颚温柔美好的弧度,真的就平定了吟诺一颗躁动的心。 “吟诺,我不难过。” ———————————————————— 虽然说仙斯嫣还没有嫁进来,但是毕竟人家已经是皇上封了的妃子,这几日总是频繁的出入在后宫,宫里的人那一个个都是人精,心里明辨这位主子将来一定是隆宠,各个都巴结着,生怕得罪了这位主子,那自己日后的日子那可就不好过了! 仙斯嫣走到乾清宫前,马三恭恭敬敬的给她请了个安,她总是觉得这个大内总管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疏离感。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几时得罪了一个太监了? 来不及多想,她疾步走近御书房,她知道此时正是霍司禄在进行治疗。 果然,霍司禄的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汗水。她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来。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再眼睛里打转。 他太辛苦了。 如果他爱的还是她,她一定不会像自己的姐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心安理得的认为自己的夫君是个负心汉。 如果他爱的还是她,她一定会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同生同死。 可是他纵使是有千般好万般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不爱她。 仙斯嫣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辛茉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的样子,以及那专注的眼神。她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算计的神色。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但是她知道,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代替仙乐晓。 就算只是仙乐晓的影子也好。 ------------ 【七十四。】 【七十四。】 紧张忙碌的生活让仙乐晓慢慢的遗忘了一个人,那就是殷筱雅。 自从上次那件事儿之后,这位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怎么着,再也没出过什么麻烦事儿。加上后宫这几个月来局势的跌宕起伏,以及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趋势,大家也就基本上都忘记了她,其实这应该也算是殷筱雅悟出的一种身在后宫的处事道理。 安安静静的,自然也就没人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她有了身孕之后,皇上也就开始的时候还比较重视。到了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失宠的模样。 殷筱雅娘家的地位比较低,且不说她能不能生个皇子,就算是她的肚子真的争气,给了她一个皇子,那也没什么用处,最多以后就是个王爷。皇上现在还很年轻,后宫里许多比殷筱雅位阶高的嫔妃尚未有子嗣,现在又要娶进仙斯嫣。 可以说,种种条件决定殷筱雅的这个孩子,即使是长子,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众人也就懒得算计她肚子里的孩子,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一顶“陷害皇子”的帽子扣下来,那可不是等闲人受得起的。难道你还真以为,后宫里人人都有皇后的那个架势? 明明不是她陷害的,倒是先发制人,唬的殷筱雅声都不敢吱。 后宫事物繁多,本来仙乐晓是没时间想起殷筱雅这号人的,不过这种遗忘都是暂时的,谁也没有可能真正的退出谁的生活,在这后宫里,每一个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吟诺有一次不经意间提到了殷昭仪,说看到殷昭仪在花园里赏花,看那神色和表情,已然有了初为人母的风范。很恬淡,早就摒除了昔日的聒噪和轻浮。整个人都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母性的力量。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当你的生命有的延续,当你的未来有了寄托,那么很多以前你苦苦追求的东西,可能都会看的很淡很淡,甚至完全忘记,再不想起。 乐乐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真的好想有一个孩子。 她也想自己的生命有着另外一种形式的延续,她也想自己早就已经暗淡无光的未来,能有一丝寄托的曙光。 重要的是,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仿佛只有这样,霍司禄才没办法完全退出她的生活。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奢望,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她深深的明白,很多时候,你要的越多,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多,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承担心碎,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破碎的心拼凑起来。 她从来没有刻意的想起他,但是总是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的影子就会悄悄的跑进来。 挥之不去。 —————————— 辛茉拔下来最后一根针,有些意外的看着皇上。 “皇上,我已经为你针灸了近半个月了,按理说这最开始半个月的疗程,是去除你的一些并发症的,也就是说这半个月当是最见效的。可是为什么您到现在症状不见减轻,反倒日益难受起来了呢?” 霍司禄听了这话,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还问起朕来了?朕可不是医者。” 辛茉被这句话噎住,讪讪的把银针放进盒子里,嘴上还辩解:“我知道的就是半个月就能去除一些基本的症状,比如皇上您的头痛,比如您的瞬间失明。可是皇上,据我所知,这些症状,你明明还是有的啊。” “嗯。”霍司禄想了想“只是次数没那么频繁。不过还是有类似的症状。” “说的就是啊……”辛茉扁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真是奇怪哎……” 霍司禄刚想说话,一抬头就看见仙斯嫣站在门口,她看着辛茉,好像在想什么的样子,连请安都忘记了。 辛茉一门心思的想着霍司禄的病症,根本没注意有人在观察自己。 他清清嗓子,道:“你来了?” 仙斯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御前有多么的失利。赶紧跪下去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马三站在一边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心里只想说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他一直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娶仙家二小姐,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就是绝对不是因为喜欢。 真正的喜欢什么样? 他马三是个太监,不懂那些风花雪月。可是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那还不兴看过猪跑么? 皇上对皇后,那才叫一个喜欢。喜欢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可以让一个风度翩翩的人失去理智,可以让一个皇上变得卑微,可以抛下所有的光环,洗清所有的铅华。只为了陪那个人看细水流长。 可是皇上对这个仙二小姐,明显的透着疏离。好像是对待自己的一个表妹,不失礼数的同时也从不冒犯。 再说了,这还没嫁过来呢,见天的请安就“臣妾”“臣妾”的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一样。 按理说,没嫁过来,就不能总是进宫,礼数搁那摆着呢,那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不是他马三吹毛求疵,没事儿找事儿。 辛茉还是一脸苦恼,就好像是遇上了天大的难题,这个较真的小模样像极了某人,霍司禄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里柔软一片,那个空缺了好久的地方,那个寄托了太多思念的地方,仿佛一瞬间就被填满。他不自觉的连语气都跟着温柔了起来。 “你是个学医的,本就应该知道每个病者的症状不可能完全一样,同样的一种病,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体现。怎么?耐不住性子了?” “才没有!”辛茉不服输的大喊“皇上你要配合我的治疗啊!每天看折子看到那么晚,明明催促过你好多遍了还是这样。要不就是三更的天带着马三不知道去哪里,我就纳闷了……这么大的皇宫都是你的,有什么地方时白天去不了的,非得要等到晚上寒气那样重,出去走走好玩是吗?刺激呀?” 辛茉是个直性子,从来有什么说什么。一番话说下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仙斯嫣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思量。 她只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知道。 他静静的看着辛茉,疲惫的神色中居然透露出这些天少有的喜色。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晦涩难懂。 “辛茉,你还小,将来等你大了就会明白。有很多地方,是你穷尽一生都走不进去的。或许曾经到达了,但是你自己放弃了,又走了出来,那么……就再没有机会了。”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曾经的温柔在那一刻却毫无踪影,只是抬着头倔强的问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每次只要你对我好,我就全都会忘记?全部都会原谅?” 他张口结舌,那一刻多想把她拥入怀里,好好疼爱,仔细保护,让她后半生无畏无忧。只想把这世界上所有美的,好的,都捧到她面前来。 她的人生还那么长,或许她会在深宫中孤独到老,或许她会跟着允贺远走高飞。但是绝对不会是为了他悲伤。 他也绝对不允许那个人曾经美好的容颜,曾经天真的笑脸。为了他,染上哪怕一丝一毫的阴霾。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会觉得难过,会痛恨自己的身体,以及伴随着这样的痛恨而来的……深深的无奈。 ################################################## 辛茉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哎?嫣姐姐,怎么会是你?” 仙斯嫣走过去,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茉子,每天这样子累不累啊?” “还好啦。”辛茉甩甩手“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病人,好奇怪的!” 仙斯嫣看着辛茉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心里更加有底。笑嘻嘻的说道:“我看皇上对妹妹你啊……总是与那么一丝不一样的。” 辛茉吓的差点跳起来:“嫣姐姐!这……这……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明明皇上喜欢的是你!你下个月就要嫁进宫里来了……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仙斯嫣看她的反应更加明白了,笑了笑对辛茉说:“茉子,你也不要多想,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皇上看重你,这是福分,你可要知道珍惜啊!” 辛茉突然甩开了仙斯嫣的手,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赶紧跑开了。 微风轻轻吹过,仙斯嫣站在空旷的路上。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甚至透露出了一丝诡异。 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挡住她的脸,看不清表情,可是那双美丽的眼睛终究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意。 心里一个声音慢慢的放大放大,直至占据整个脑海。 我只是想仙乐晓知道,对于霍司禄来说,你仙乐晓不是无可取代! ------------ 【七十五。】 投月票啊各位亲~~~~~某音想重新回到前二十。。。么么~拜托了。月票多了我就多更,每多两票加一更 【七十五。】 仙斯嫣封妃的那一天,有着一个很隆重的开始和一个十分出乎众人意料的结尾。 那一日,铺天盖地的红色,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就是当年皇上迎娶仙家大小姐的时候也没有这个阵仗啊。 看来的确是不一样的。 阖宫上下一早就忙碌了起来。包括仙乐晓在内,都在最后筹备着。吟诺慢吞吞的拿着喜烛走进来,乐乐看她那一脸的不情愿,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抿嘴笑道:“你看看你这个模样,活像是我妹妹抢了你的夫君。” “小姐!”吟诺狠狠的放下喜烛,语气仿佛是受不了到极点“您怎么能这样啊!” “行了”仙乐晓翻开了一个小册子,对着吟诺招招手“你啊!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来帮我看看藏珍阁刚刚送来的册子,看看咱们的下的聘礼有没有错,哪个物件犯了忌讳。” “真是的……”吟诺接过本子,嘴里嘟嘟囔囔的。乐乐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抱不平,也就随着她去了。 —————————————————————— 仙斯嫣的头上盖着上好的江南丝绸布料的盖头。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一副静若处子赏心悦目的绝代佳人。 她的手交叠着放在袖子里,手心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的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明明是一偿夙愿的事情,可是一想到那个人的心里已经不是她,就有种不安的感觉。 或许日后会后悔,或许她终其一辈子都不会回头,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想退缩,幸福好不容易才降临到她的身上,她舍不得不要。 哪怕只是妄想,哪怕是她的鬼迷心窍。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看不见尾,一箱子一箱子的金银珠宝抬进仙府。仙贤看着这些人忙里忙外,倒背着手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仙夫人走过去,把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老爷,您怎么了?” 他回过头,看见是自己的夫人,叹了口气,说道:“造化弄人啊!” 仙夫人更加不明白了:“老爷何出此言呢?大喜的日子,您怎么看起来并不欢喜?” “后宫,那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乐乐那种无欲无求的性子,现如今都自身难保。试问这天下间,有哪个父母,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女儿嫁进后宫的?况且斯嫣的这个性子,有时候太争强好胜了。起先没嫁人的时候,还有咱们护着她,可是往后呢?” “老爷你啊……总是想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路是斯嫣自己个儿选的,好了坏了。咱们管不着。她们姐妹俩性子是不一样,但是也都不是脑子不灵光的主。总归是会对自己好的。你每天大事小情的,操心的事儿那么多,就别再想这些了。” 仙贤没有说话,他紧皱的眉头里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智慧。只是隐约的觉得,斯嫣的出嫁,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冠冕堂皇。 齐大非偶,古圣贤的话,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 仙斯嫣的出嫁,风光无限。折腾了一个上午,终于在午间吉时到达了皇宫。富丽堂皇的宫殿,不怒自威的雕像。无一不透露着皇家的威严,她的心里一直在打鼓,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远远的,就看见了霍司禄。他的神色疲惫,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她太清楚霍司禄了,每当他身不由己的时候,每当他不得不微笑的时候,就会是这个样子的。 她稍微抬起头,就看见自己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姐姐,她痛恨仙乐晓此时此刻脸上那种无所谓的表情,更痛恨她的洒脱。有人愿意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免她受离恨苦,免她遭离别罪。 小太监的声音尖细而有穿透力,在这宫羽的上方长久的回荡。一字一句,就像是敲进了每个人心里的钟一样。这是念的仙斯嫣的封妃诏书,因为是要入史册的,所以比较之前的写的更加的缜密,用词也更加的稳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仙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仙氏赐朕,立为德妃。” 之后就是皇后给德妃加冠,仙乐晓稳重而缓慢的走向仙斯嫣,这一刻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有什么样的感受。她好多天没有见过霍司禄,今天看着,倒像是瘦了些。脸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疲惫,她别过头去不再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当她亲手给仙斯嫣戴上喜冠的时候,在心里轻轻的对自己这样说道。 之后又是祭祖,因为先皇尚在,所以祭祖的事情也不能太过张扬。只是例行规矩的祭拜了一下。九十九钟齐响,意寓长长久久。 “礼成!”祭典司的太监把最后一个音拉的很长很长,尖细的声音有着划破天际的穿透力。乐乐在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妹妹,那张绝美的容颜隐匿在玉冠霞帔之下看不清晰,但是她可以想象的到,斯嫣是多么的欢喜。 恍惚间只觉得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她的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几乎就是同时,她大喊一声:“有刺客!” 刚刚还喜乐融融的大殿一下子就炸开了,每个人都拼命的喊着“护驾,护驾!”可是人潮拥挤,群臣百官有文有武。一时间乱了阵脚,里面的人为了护驾都不出去,外面的侍卫为了护驾又都进不来。 她心急如焚,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的这样快。 霍司禄还没有看清眼前那个人是怎么跑过来的,就被她紧紧的抱住。他刚想伸手抱住她,就听见仙乐晓闷哼了一声。 他的手上有着粘湿的液体,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乐乐抱住她的那只胳膊已经鲜血淋漓。霍司禄本来还清醒的头脑瞬时间变得疼痛无比,他一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死命的去推开仙乐晓。 “乐乐,你快走!”他的声音都那么虚弱,仙乐晓只觉得眼眶一热,手臂上那潺潺流出的鲜血都比不上心里的痛。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可是语气却是那么的坚定:“我不……” 霍司禄的眼泪落下来,和着她的鲜血,交融在一起。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乐乐也不会死。可是在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能够就这么抱着她,迎接哪怕是死的未来。 因为没有她的日子,他就像是行尸走肉。 生不如死。 他的手臂坚韧而有力,紧紧的环抱住仙乐晓,一个转身,就把她固定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去承接死亡…… 仙乐晓知道他要做什么,哭喊着在他的怀里拼命的扭打。可是他的力气那么大,任她如何撕扯,他都岿然不动。 霍司禄连声音都比往常温柔,和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可是她却听见了。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 她一字一句,细细的听。 “乐乐……如果……如果以后没有我……” 布帛被撕裂的声音,他肩上的鲜血一直往下流,流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身体上。 那是他温热的鲜血,她缓慢的伸出手触摸滴落在自己脸上的鲜血。耳边只有他剩下的那一句话。 “你要好好活下去……”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身后的人渐渐的倒了下去。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无意识的收紧了双臂。 舍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 【七十六。】 【七十六。】 恍惚间只看见很多的人围上来,而仙斯嫣站在人群之外,完全被忽视,她掀开红盖头,眼神幽怨的看着自己。 乐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无奈实在是没有力气,身体里那微弱的力量正抽丝剥茧般的离她远去,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也渐渐的失去温度。 人群中渐渐的闪开一条路,一个女孩子背着药箱匆忙的跑了进来。仙乐晓看着她,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久久的萦绕在她的心间不曾离去。 她仿佛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耳边只有马三的声音,以及吟诺的只言片语。 “快!快!把皇上抬去乾清宫,皇后抬到坤宁宫!快呀!” “不行啊!皇上紧紧的抱着我家小姐,分不开!” 她动了动疼痛的手臂想要推开紧紧抱着她的霍司禄,可是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就算是昏迷过去,那双手臂还是那样的坚定。 就仿佛,那是他最庄重的一个誓言。 那么……就让我们,生死与共。 仙乐晓安心的闭上眼睛,再也没有了知觉。 “这……这……”马三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在人群中迅速的寻找了仙贤的身影,只是大殿此时已经炸了锅。刺客好像根本就没有要逃的意思,明显是视死如归。几个侍卫已经擒拿住了刺客,有的大臣看见了刺客的脸,不由惊呼道:“裴大人!” 马三自然认得这个裴大人,这就是昔日协助肃亲王劫持了皇后的共犯。当年皇上拧不过皇后,不管朝中众多反对的声音,到底是放了肃亲王的余党。 仙贤这时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放肆!”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大殿顿时间安静了下来。仙相的表情愠怒,气色微喘。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极为镇定的走了过来,对着辛茉说道:“烦请辛太医先给皇上皇后止血。” 辛茉点点头,心道总算有个明事理的人。这要是抬到乾清宫再止血,那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仙贤转过身,又对着几个侍卫说道:“先将刺客押进天牢,待皇上醒过来之后再做定夺。” 那几个侍卫得命,跪地抱拳道:“属下遵命。” “吟诺,扶德妃回宫。” 吟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她不应该是跟着她家小姐的么? 马三推了推她,小声说道:“大殿里就你一个贴身女婢,仙相这样安排很有道理,难道你要让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太监将德妃迎进宫?” 她虽然不情愿,但是最起码的道理还是懂的,德妃毕竟是后宫中有头有脸的位阶。礼数是万万不能少的,吟诺走过去,请了个安道:“请德妃随奴婢来。” 仙贤眼光一扫,又道:“李冠以将军。” “卑职在。” “阖宫上下,老夫命你调集兵马,层层戒严。盛都城门口处要加强对往来人员的防范。有可疑的人,只接逮捕,不必请旨。” “遵命!”李冠以得命之后匆忙离开。 “群臣百官不得慌乱,各司其职。二品以上留在御书房共商对策,二品以下等在文华殿外听候差遣。” 刚刚还群龙无首的百官听了仙相的话之后仿佛都吃了一记定心丸似的,纷纷照做。仙贤看着依然井井有条的百官,不着痕迹的舒了一口气。 ####################################### 霍司禄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没弄明白自己在哪里,床边伏着一个人,正在熟睡中。月光下他看不真切。只是喊了一声:“乐乐?” 那人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神似乎有些悲伤,不过那样稍纵即逝的难过霍司禄并没有看清楚。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辛茉清了清喉咙:“是我,辛茉。” “乐乐没事吧?” 辛茉看着他,不说话。这样的沉默到底是叫他乱了阵脚。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辛茉脸上哪怕最细微的一个表情。 她受不了他那样的眼神,终究是别过头去假装整理药箱。嘴上淡淡的说道:“皇后没事,她只是伤了手臂。其他的地方并无大碍。” 霍司禄听了这话急忙掀开被子,可是刚一动,肩膀上就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他闷哼了一声,重重的躺了回去。殷红的鲜血将刚刚包扎好伤口的棉布染红。辛茉听见声音,立马转过头来,看见他肩膀上的血迹时。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 “你到底还要不要自己的身体了?” 辛茉的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她胡乱的抹了一把,继续说道:“她能有什么事?她还能有什么事?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你怎么就放不下?如果你今天为了她把命也给搭进去……” 她说不下去,因为她觉得,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就会叫她毛骨悚然。 这样的话本是大不敬,可是霍司禄却没有计较。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有意的骄纵着她的天性,从来不用宫里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束缚住她。很多个他痛的失去意识的午后,她手里拿着银针,贪婪的注视着他的容颜。然后就会幻想,他对她,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早先的时候,就听说过皇后和皇上之间的事情,其实不是不佩服的。哪个女子有着那样的胆识?哪个女子甘于放弃身家性命,只为了求得夫君的一世平安? 外人都说,皇上和皇后,琴瑟在御佳偶天成。可是她自进宫给皇上看病以来,未曾有一次听到过皇上在清醒的时候说起皇后。 可是每当他忍受不了疼痛,或者是无意识的昏迷时。就会念起一个名字。 “乐乐。” 还有一次,深夜里她被急召进宫。施针之后,皇上已经疲惫不堪。沉沉的睡去,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疼。不由自主的就伸出手去,企图舒展开他在睡梦中也皱着的眉。 她的手刚触碰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她一时愣住,皇上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低低的说:“真的是你。”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绵长而有节奏。马三走进来,小声的说着:“奴才好久没见万岁爷睡的这样好了。多亏了辛姑娘治病有方。” 辛茉略一颔首,什么也没有说。心里久久的回荡着那个声音。 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 却原来不是她,原来是她。 ------------ 【七十七。】 还有两更。。。。。还差一票就是三更了。。。。要想继续看就投票吧。 【七十七。】 霍司禄看着一直在哭的辛茉,叹了口气道:“朕一直有意不去束缚你原本天真活泼的性格,没想到这样的纵容,反倒使你误会。” “你的样子,会叫朕不由自主的想到她。那个时候的她没心没肺,成天什么都不想。是朕不好……朕有私心,把她留了下来。其实朕一早就知道,这里并不适合她。你没看过她原来的样子,所以你并不知道。在这后宫,她慢慢的隐匿了心性,学会一些朕不希望她学会的东西。比如自我保护,比如疏离。” 辛茉静静的听着,像是在听着别人的故事,可是又像是在听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霍司禄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话,他是个男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思念。 “朕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没有风度的人,会破口大骂,会鼻涕眼泪一起流,会跟小动物吵架,毫无形象。可是有的时候,她又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种天真的善良。叫人忍不住接近她,忍不住保护她。是朕没有能耐,护不得她周全。” 他永远没办法原谅的,不是德妃,不是殷筱雅,不是这世界上的任何别的人。他最没办法原谅的,是自己。 “你妹见过以前乐乐的眼睛,很多时候朕都怀疑,她的眼睛里,是不是藏着星星,不然为什么那么亮。”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完整的说下去:“朕亲眼看着,她眼睛里的那份明亮,被这肮脏的后宫一分一毫的吞噬。” “朕没法原谅自己……很多时候我看着她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就恨不得杀了自己。所以辛茉,朕不想再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懂么?” 她突然抓起霍司禄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那你就当我是仙乐晓!当我是曾经的她!你爱的不就是曾经的仙乐晓么?既然曾经的她不在了,我来代替她,我会好好的爱你。我会一直这样没心没肺下去。。。。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做!” 霍司禄抽出自己的手,淡淡的道:“辛茉,你不懂得爱,若是真的爱一个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因为她是她。”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披上衣服。再没有看辛茉一眼,他的身子本就十分虚弱,可是此时此刻,有一种信念支撑着他,缓慢而坚定的朝着前方走去。 马三看见皇上走出来,吓的脸色都变了。急忙迎上去扶住皇上,嘴里还不忘问道:“万岁爷,您这是?” 霍司禄站起来之后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扶着马三半天才缓过来。 马三一看这架势,心里立马就明白了,这世间上除了坤宁宫的那位,还有哪位能让皇上如此挂念? “皇上,杜太医已经去了坤宁宫了。皇后尚无大碍,您现在是要去坤宁宫?” 他拽了拽披在身上的衣服,说道:“朕去看看。” ———————————————————————————— 到了坤宁宫门口的时候只见昔日做事一向有条有理的吟诺此刻也慌了神。 杜太医写了药方之后就匆匆的去亲自给皇后磨药。她坐立不安,可是又什么忙都帮不上。内服外贴的药弄了一下午,也不见小姐有丝毫气色,就连一向沉稳的杜太医都乱了阵脚。 眼见着一抹明黄色出现在坤宁宫的门口,她知道,小姐最后的那一剂药,终于到了。 仙乐晓昏昏沉沉中。只觉得有一双熟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细细的触摸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就好像她是这世间的珍宝。 那样的疼爱,那样的重视。 她总是贪恋这样稍纵即逝的温柔,只要他给哪怕一点点,她都会觉得满足。 他有多久没这么专注的看过她了? 她仿佛是瘦了一点,或许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气色也不太好。霍司禄小心翼翼的执起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原来幸福可以这样简单。 他从来不知道,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心里那些空白了很久的地方,就会被溢满幸福。 霍司禄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呢喃着她的名字:“乐乐……” 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掌心里,痒痒的,他的声音那么的虚弱,她缓慢的睁开眼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你还活着?” 霍司禄见到她醒来,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放下。 他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嗯,活着。” “哦,那大概我也是活着的。”她别过头不看他,径自说道“我也真是滥好人外加同情心泛滥,怎么会那么冲动呢。跟你说,你也不要太在意,我救你纯粹是因为我有一颗向往和谐的心,而不是因为其他的那些有的没的。今儿就算不是你,是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我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眼神叫她害怕,于是假装镇定的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要是真有心理负担的话。就赏我一些金银珠宝好了,我这个人没别的雅好,就贪图个声色犬马这一类的。反正你是皇上,有的是钱,我救你一命,你怎么着也得报答报答我吧?” 霍司禄突然俯身抱住她,其实他有压到她的伤口,可是乐乐却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她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温情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心里那个强烈的声音。 那个声音从来不曾远离她的心底,一直是她所有行为的始作俑者。这一刻,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爱情的力量。 爱情的力量可以让她不顾生命的安危,冲过去抱住他。 爱情的力量可以让他不顾至尊的身躯,反身紧紧抱住她。 爱情的力量把她从鬼门关里拽回来,爱情的力量让他拖着尚未康复的身体来看她。 失而复得,他觉得此生再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情了。 “乐乐,我真欢喜……你还活着。” ------------ 【七十八。】 剩下的没时间更了,明天一起都算上,明天开始三个月票一更新。因为咱这文要上首页的大封推了。我想把它整的漂漂亮亮的,上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封推。若是月底进了前二十。你们随便提要求,只要不太过分,某音都答应。 【七十八。】 霍司禄和衣躺在乐乐的身边,手指绕着她的头发,一丝一缕,深入骨髓。 “你还记得,今天你倒下的最后一刻,对我说什么吗?” 他的手指停住,好像是在认真的思考。 “不记得了。” 乐乐大喊:“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 “那我说的话你总该记得吧。”乐乐看着他“霍司禄,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不安,明明知道你待我是不一样的,或许是出于爱,或许是出于感激,或许只是你作为男人的一种责任。这些都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思。” 霍司禄低下头,他背着月光,乐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在说:“乐乐,我今天说。如果以后没有我……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知道么乐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要活的比谁都好,叫曾经给你闷亏的人知道,你是多么的勇敢坚强。” 她不解:“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郑重其事的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乐乐,你能答应我么?” 门外传来吟诺的声音:“辛姑娘!这里是坤宁宫,您不能乱闯!” 乐乐挣了挣说道:“我去看看。” 他却并不放手,紧紧的扣住她的手腕,语气里有着哀求:“答应我。”他低下头,把脸深深的埋在她的双手间,声音呜咽就像一个小孩子。 “求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别拦我!” “答应我……” “让我进去!” 门外的人一声接着一声的喊叫终于叫她耐不住,并没有多想,只以为霍司禄这样的反常是因为今天的事情。 “我答应你。”她强自抽出双手,走下床去“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几乎是同时,坤宁宫内殿的大门被猛的撞开。一个俊俏的女人走了进来。这是乐乐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这个后宫人人都有所耳闻的名医。 乐乐看着看着,就明白了。 那眉眼之间,那态度神色,分明就是几年前的她。 辛茉看见仙乐晓,有着片刻的失神。然后低着头自嘲般的笑了笑。终于明白有些人,这辈子,都只是她的奢望,是她的望尘莫及。 霍司禄也跟着走了过来,他的声音透露着疲惫,但是对着辛茉,却是那样陌生的疏离:“什么事?” “我……” “你如今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辛茉抬起头来惊恐的看着霍司禄,他的表情是真的在生气。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眼圈顿时就红了。 “皇后大病初愈,修养生息还来不及,你这是干什么?”霍司禄坐在八仙桌周围的椅子上,苍白的脸颊因为愠怒而有些红晕“这是什么地方?你就算是再不懂规矩,最起码的礼貌还没有么?” “谁教你,可以不管不顾的冲进别人的房间?”他气的拿起一个杯子就摔到地上“谁给你的权利可以对着皇后这么放肆!” 乐乐刚想开口说话,不想胃里却泛出阵阵恶心的感觉,她转过身。抚着胸干呕。霍司禄刚刚还生气的神色因为她这一系列的举动而变得紧张。他走过去扶着乐乐的肩膀。 “这是怎么了?啊?哪里不舒服?” 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是没过去,她挥挥手:“不要紧的,可能是刚刚吃了太多中药,这会儿反应大了点。” “皇上……”辛茉小声的喊了一句。霍司禄只顾着乐乐,没有听见。她这一刻是真的在害怕,早就听说过这个年轻的帝王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之前她一直不信,因为皇上对她,总是那样的纵容。 现在她才明白,那是因为她没有触及他的底线。从前她不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里,而今天她才恍然大悟。一切有害于皇后的事情,都是皇上不容触犯的。 辛茉稍微提高了声音:“皇上……” 霍司禄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她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又道:“请皇上容民女给皇后号脉。” 他的声音冰冷:“不用,你下去吧。” 仙乐晓窝在霍司禄的怀里,回过头去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心里的那些不愉快早就没剩多少了,她不是第一次知道霍司禄的薄情寡义,可是还是会替那个女子觉得不值。 那么美好的年纪,为何偏偏要追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到头来,搭上了自己的青春,赔上了所以的年华。也换不来一丝半点的回报。 她推了推霍司禄:“就让辛姑娘给我看看吧,都是女人,看起病来方便。” 霍司禄看着她欲言又止,过了好久才点点头:“都听你的。”然后扶着乐乐走到床边,他坐在床上,让她靠在他怀里。 眼看着辛茉还跪在地上,乐乐说道:“辛姑娘,过来吧。” 辛茉低着头走过来,不敢看皇上的眼睛。她将手慢慢的搭在皇后的手腕上。 仙乐晓见她迟迟不说话,开口问道:“辛姑娘,我的身子……” 辛茉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民女恭喜皇后。” 只是这一句话,霍司禄就明白了,一时间竟然没办法言语。仙乐晓却还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奇怪的看着辛茉。等待着她的下半句。 身后的人,脸贴着她的脖子,细细密密的吻着她的肩膀,她有点难为情,不知道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为的是哪般。 “皇后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乐乐惊恐的睁大双眼,内心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填满。眼前渐渐模糊,眼泪不可控制的落了下来。 身后的人轻轻的吻着她,她回过身抱住他。 一切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孤单。 ------------ 【七十九。(上)】 截止到昨天晚上8点,多了五张月票。加更一章。 我想了一下,具体加更规则如下: 开学后我每次更新在2千-3千字左右、以后每多3张月票。加更2000+ 也就是说现在我还欠亲们8千字。。。。。。 【七十九。(上)】 仙斯嫣偷偷的掀起盖头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心里那仅存的光亮一点一点的黯淡,直至熄灭。 今天,就在霍司禄反手抱住仙乐晓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明白。只是自己还不死心,痴心妄想。 门外传来简短的敲门声,她的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坐在那里十分不安的问道:“谁?” “德妃娘娘,奴才马三给您请安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道:“进来吧。” 马三走进来给她请了一个安,方道:“万岁爷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叫奴才来告诉您,不必等着了。早点歇息吧。” 仙斯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她的新婚夜,怎么可以独守空闺? “皇上在哪?” 马三顿了顿,避重就轻:“万岁爷已经睡下了。” 她一把掀开自己的盖头扔在地上,站起来,走向门口。马三一闪身就挡住了她。 “德妃娘娘,您听小的一句劝。您既然嫁进了后宫,可就不比从前,万岁爷什么时候睡,睡在哪。可都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了的。” 仙斯嫣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往外走。 马三赶紧跟过去,扶住仙斯嫣的胳膊道:“哎哟喂德妃娘娘,这可使不得啊!” 她忽然转过头来:“皇上在哪里?” “德妃娘娘……” “坤宁宫对不对?” 马三想了想,道:“德妃娘娘,您听奴才一句劝。甭给自己找不痛快。”他面色稍沉,跟平时那个笑面虎马公公有着天壤之别。马三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态度可能不太好,但是他就是没办法接受这个美若天仙的德妃。 跟皇后比起来,德妃实在是差太多了。皇后的那份宠辱不惊,那份来去自由。在仙斯嫣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体现,他就纳闷了。同样都是仙相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仙斯嫣死死的咬住嘴唇,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红盖头,伸到马三的面前。 “我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进这个宫里的,她仙乐晓能有的,我凭什么就不行?” “这话可说不得……” 仙斯嫣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口不择言:“我就是不明白,她哪里好?” 马三低着头不言语。哪里好? 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对于皇上来说,旁的人再好,那不是皇后。 她转过身推开殿门,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跑去。侍卫和太监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到底还是有人反应过来,询问似的看着马三,因为是嫔妃,侍卫不好靠的太近。没有命令更是不敢随意直视宫妃容颜, 他长叹了一口气,再不言语。只是随着德妃去了。 ———————————————————————————————— 霍司禄小心翼翼的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仔细的听着。 乐乐笑着问他:“能听见什么啊?” 他伸出手来抚摸着她光滑的皮肤,尚不明显的小腹里承载着太多他难以想象的幸福。 “乐乐,真好……”他的手指慢慢摩挲,有点痒痒的感觉,仙乐晓伸手去推他,可是他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一根一根细细的吻着。 “这是我们的孩子,你跟我的孩子……”他的眼睛像是汪洋大海,叫她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殷昭仪不是也有了身孕。”她嘟着嘴的模样可爱至极,霍司禄情不自禁的扑过去咬住她的唇。 “哎哎哎!!!肚子肚子!”乐乐拼命的推他“你想压死我们娘俩啊?” 他恋恋不舍的又啄了一下,方才离开。笑着说:“咱们生一个女儿吧,像你才好。” 仙乐晓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坤宁宫外一阵吵闹。霍司禄坐起来,皱着眉头道:“如今这些奴才真是愈发的不懂规矩了!” 乐乐拽了拽他的袖子:“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吧。” “嗯。”现在虽然是初春,可是天气乍暖还寒,晚间还是很冷的,霍司禄拽过来杯子盖在她的身上。安顿好了才起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只见一个袅娜的女子身影快速的走了进来。吟诺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哎……二小姐!德妃娘娘!小姐她……” 话还没说完,仙斯嫣已经走了进去。 霍司禄看见是她,当下沉了脸。也不问她是来干嘛的,而是对着吟诺说:“去把坤宁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都给朕叫来!如今是愈发的不懂规矩了,什么样的人都敢往里闯。这坤宁宫还能有一日清闲吗?” 吟诺看了看仙斯嫣,然后垂下眼帘,应道:“奴婢遵旨。” 仙斯嫣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此时此刻溢满了泪水,霍司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问道:“你有什么事?” 一腔怒气在他的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她哀怨的眼神似乎说明了一切。 “我听马公公说,你早已经安置下了,还吩咐他来告诉我,让我也早些休息。” “朕几时叫过马三去跟你说过这样的话?”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实在讽刺。仙斯嫣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她在他的面前,一向的无所遁形。 乐乐听的真切,其实是她叫马三去跟仙斯嫣说的,毕竟是刚刚嫁过来,就算是让她独守闺房,也要知会一声才是。 她掀开被子。走到仙斯嫣面前。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再怎么铁石心肠,也看不下去了。她扶着仙斯嫣的肩膀说道:“别站在这儿了,今天累坏了吧?进里面坐坐。” 仙斯嫣“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她紧紧的拽着仙乐晓的手,苦苦哀求:“姐姐……我求求你,不要让皇上赶走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过一辈子。我求你……我求你……” 这一跪终于彻底征服了仙乐晓,仙斯嫣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姐弱点是什么。别看仙乐晓整日里没心没肺,其实她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霍司禄一把抱过仙乐晓护在身后,怒声喊道:“仙斯嫣!你这是干什么?” 她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听不真切,可是光是看那个样子,实在是叫人不忍心再责罚她什么。 霍司禄拥着仙乐晓走进里间,她不放心仙斯嫣,一直回头看着她。 “皇上……臣妾只有一句话要问你。” 他没有停下脚步,根本不作理会。 仙斯嫣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的说下去:“您当初封妃为了什么?难道忘记了吗?” 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马三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皇上……辛太医求见。” 霍司禄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 “奴才……奴才不知。可是看辛太医的样子,此事似乎十分紧急。” “宣。” 马三得命之后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辛茉就走了进来。这回明显是吃一堑长一智,先是恭恭敬敬的跪下去,给皇上皇后请了安。 乐乐按着太阳穴,心说今儿的坤宁宫怎么可以这么热闹?霍司禄低下头,轻声问道:“累了?要不我们先安寝?” “没事儿的。”她摇摇头。 “你今天会不会太累了?” 乐乐没有理会某人婆婆妈妈的问候,直接忽略他关切的眼神。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辛茉,说道:“辛姑娘这么晚了还进宫来,是有什么事么?” 辛茉深吸了一口气,道:“请皇后恕民女无罪。” 身边的霍司禄嗤笑了一声:“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倒是先求免死。辛茉,你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吧?” “啧!”乐乐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小声的说道“你不要说话!” “辛姑娘但说无妨。” 辛茉抬起头,一字一句。 “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仙乐晓还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霍司禄已然暴怒。他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椅子。木质的椅子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放肆!” 辛茉的手被碎裂的木片扎破,鲜血汩汩的流出来。她根本顾不得这些,只是固执的重复着那一句话:“皇上,皇后的这个孩子留不得!” 霍司禄快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指着辛茉,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你!朕告诉你!谁也别想打这个孩子的主意!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皇后的事儿也轮得到你来品头论足?” ------------ 【七十九。(下)】 【七十九。(下)】 辛茉面色不改,只是隐约有着倔强坚定的神色:“皇上,民女能跟你单独禀报么?” 霍司禄转过身去,挥了挥手,仿佛极为厌恶:“滚。” 仙乐晓这时已经镇定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辛茉,霍司禄可以说是关心则乱,可是她仔细的想一想,觉得辛茉不像是这种人。 第一,她再怎么仰慕霍司禄,也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二十好几的人了,不见得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第二,辛茉怎么看怎么就是一小孩,乐乐虽然不敢说看人很准,但是最起码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尤其是在这后宫浸淫了一年多。什么人什么样,她大体上都能叫的明白。 “司禄……”她拽了拽他的衣服“你还是听听辛茉是怎么说的吧。我看辛茉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你想想看,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十拿九稳,她敢这么贸然的就跟你说么?” 霍司禄转过头来看着仙乐晓,一脸的无奈:“可是她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话啊!” “你怎么就知道是混话了?” 被她这样子冷不丁的一抢白,霍司禄哑口无言。辛茉不卑不亢的又说了一遍:“请皇上容我单独禀报。” 他不转过身,也不看辛茉。这样的态度再明朗不过,摆明了是逐客令,乐乐在心里又跟自己说了一遍,若是面对霍司禄这样的态度,辛茉还是一意孤行的话。那么今天辛茉的理由,霍司禄想听也得听,不想听也要听了。 她走过去,俯身问道:“本宫不能听么?” 辛茉咬着下唇,好像是在考虑着什么。片刻之后,辛茉摇了摇头:“娘娘恕罪。” “本宫可以信你么?或者说……”她故意拉长了声调,注视着辛茉的表情“你可信么?” “民女愿以性命担保。” 好! 仙乐晓要的就是这句话,如果连这样的话都敢说了,那么辛茉今天的来意,恐怕真的就很单纯了。她转过身走到霍司禄面前,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的胸口因为暴怒而剧烈的起伏。一个帝王,很少有这个样子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看来这次是真的气到了。 “司禄,冷静点。听听辛茉怎么说。” 他一把拂开乐乐的手:“怎么说?她还能怎么说,无非就是孩子不能留这样的话,孩子是朕的。你也是朕的。几时轮得到她来说话?” “你别乱!”她也沉下了脸“这么简单的事儿,你会看不懂?我这会儿劝你,难道也有错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之前的口气太恶劣,霍司禄不觉放低了声音:“我没说你错……” 辛茉的手死死的扣住地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只知道这一刻,什么都不能对皇后说。她抬起头,郑重其事的看着皇上:“民女以性命担保,如若欺君,万劫不复。” 他幽深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似乎在寻找着阴谋的蛛丝马迹。过了好久,他才缓缓的开口:“你随朕来。” ———————————————————————————————————————— 颠内突然的安静了下来,仙斯嫣还跪在地上,一时间回不过来神。 辛茉说什么? 孩子? 仙乐晓有身孕了? 她如梦初醒。抬起头来看着仙乐晓。 而仙乐晓,也在注视着自己的妹妹,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因为很多事情,沉默反倒比说出来更好。她从来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也从来没有想象过那遥远的未可知的命运。一切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以及突然,在这个隐晦的后宫,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生活总是不停的给她惊喜。难得的是她一直以来的淡然与洒脱。很多时候她不争不抢,任由霍司禄和自己之间误会重重。或许这是她身上仅剩的,为数不多的个性。 幸好老天垂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臣妾……”她的嗓子发紧,于是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恭喜皇后。” 仙乐晓看着自己的妹妹,仙斯嫣低垂着头,露出雪白优美的弧线。这么美的一个可人,为什么就这么看不透? 她转过身不再看仙斯嫣,嘴里淡淡的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也乏了。” 仙斯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放弃了。 “臣妾告退。” 已经走到了殿门口,身后传来了仙乐晓的声音。 “斯嫣……” 她驻足,却并没有回过头。 “人各有命,不要勉强别人,更不要勉强自己。” 两个人,相互背对背,这对骨血相连的姐妹曾经都或多或少的幻想过属于自己的幸福。却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幸福这么难。 “可我总是要争取一下的……”仙斯嫣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我不甘心。” 不甘心? 这人世间有多少的不甘心?哪能都遂了人愿?所有的始作俑者,无非就是自己看不开想不透,一门心思的钻牛角尖。 她想了想,既然已经这个样子了,那么多说无益。只一句话,她作为姐姐的不得不说。 “后宫里人心险恶。你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 “哈哈!”仙斯嫣突然笑了起来,转过身子快步走到仙乐晓的身边“你怕什么?姐姐,你告诉我!你怕什么啊?” 她伸出手指着仙乐晓的肚子:“你如今都有了身孕,他宝贝你宝贝的什么似的。你还怕什么?我被人利用?你扪心自问,你就从来没有利用过人,没有被人利用过么?” “仙斯嫣!”她也动了怒“你冷静点!” “我不!”仙斯嫣泪如雨下“我今天大婚啊!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不是两个月,而是整整两年!我费尽心机的为自己争取来了一个机会,就这么没了。你叫我冷静?那是因为遭受这一切的不是你!” “斯嫣,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比我读的书多,懂的大道理自然也就多。我曾经遭受过什么,我不说,你也无须知道。因为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曾经,我没必要为了往事苦恼,更没必要让自己的未来为昨天付账,更不想跟你比较谁更委屈。你说你不甘心,那么你告诉我,你不甘心的是什么?曾经幸福就在你的指尖,是你没有把握好。我在嫁给霍司禄之前,跟他一点私交也没有,他府里妻妾成群,那个时候的我承受的是什么,你根本就没有想过。今天你叫我一声姐姐,那么就请你记好,在这后宫里,只有我们两个是骨血相连的。” 仙斯嫣伸手擦了擦眼泪,轻笑了一声。 “是啊……你是我的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 【八十。】 【八十。】 他在坤宁宫门口徘徊了好久好久,夜凉如水,他的龙袍已经微湿。 马三一直站在他的身后,一句话都不说。他并不陌生这样的事情,很多个夜晚,皇上也是这个样子,就好像这样看着,知道她平平安安,就好。 静谧的气氛中,霍司禄低垂着眼睑,想起小的时候每一次在学堂被老师打了手板之后,也是这个样子,闷闷不乐的什么都不说。母妃问他,他也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万岁爷,夜深寒气重。奴才给您披件衣服吧?” 他没有回答,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推开门,但是还在犹豫。这种熟悉的无力感,让他不禁反问自己,纵使拥有天下又如何? 万里河山,风景如画。抵不过她展颜一笑。 ———————————————————————————————— 她一直都没有睡,霍司禄推门进来看见她还坐在床上,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他走过去,又不敢太靠近,讪讪的解释道“我身上凉,怕把寒气过给你。” 乐乐不答反问:“辛茉跟你说了什么?” 霍司禄没有回答,而是脱下了外面的龙袍,乐乐看着繁琐的扣带,撇撇嘴:“真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他眉毛一挑:“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是啊是啊!”她不耐烦的挥挥手,还大了个哈欠,样子可爱极了。 他脱下了龙袍里面仅着单衣。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因为肩膀处有特殊的设计,看不出来他竟然瘦成了这个样子。她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张开手环抱住他。 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只要一低头就看得见,他连动都不敢动,只怕一切都是梦,好几次,他痛的昏睡过去,就总是能看见她。 她在说话,她在嬉笑,她在大哭……各种各样的她。尽管这样的想念总是让他的心疼痛不已,但是他却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这样的想念。 “怎么瘦了这么多?” 这么近,她就在这里,她的声音再也不是奢望,她的人再也不是虚影。霍司禄觉得哪怕这一刻死去,都值得了。 他伸出双手,缓缓的回抱住她。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她的气味,她的身影,牢牢的烙印在身体里。 “我想你。” “我想你……我想你……” 他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一句话,声音渐渐哽咽,可是还是固执的重复着。那么多的思念,那么压抑的感情。他从来不敢泄露丝毫,就算再难熬的日子,也只是站在坤宁宫外,远远的看着。然后心里告诉自己。 只要她好。 乐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司禄,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能够告诉我。跟我说,叫我知道。” “我不是只能跟你同甘,我也可以和你共苦。事到如今,我们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幸福来之不易,你不要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是隐约的感觉霍司禄有事情瞒着自己。她没有那么聪明,寻不到蛛丝马迹。只能等着他来说。 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或许都太忽略她的感受了,自以为是的对她好,一厢情愿的欺骗她。却没有问过她,这样的保护,她到底想不想要。她那么倔强,那么坚强。一定恨死他了吧? 仙乐晓只是觉得自己靠着的肩膀上有温热的液体涌出,她刚要开口问他,那双紧紧抱着自己的手忽然毫无力气的放开。他整个人重重的倒在她的身上,肩上鲜血直流。 ———————————————————————————————————— 辛茉还没有离开御书房,她静静的跪在那里,霍司禄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他听了她的话,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一双眼睛却出卖了他,辛茉不忍心看,可是又忍不住要注视他的容颜。 他缓缓的站起身。辛茉看见,他的手,反复的握拳,松开……握拳,松开……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劝说他,因为任何的语言对于现在的霍司禄来讲,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谁能扭转局面,谁又能改变过去? 他走到御书房的门口,像是在对辛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去看看她。” 她直到那一刻,才明白了什么。他爱的那么深,可是同样的,爱的那么小心翼翼。成怕仙乐晓不想要,生怕这样深沉的爱,对于仙乐晓来说,是份累赘。 当马三跌跌撞撞的跑进御书房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不好,本以为是皇后发怒动了胎气。可是马三的一句话,让她彻底的不知所措。 “辛茉姑娘,您快去坤宁宫!万岁爷的伤口裂开了!” 她跪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马三,似乎是没有听清。马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上来拽住她:“哎哟喂辛姑娘。您快走啊!” 半拖半拽着到了坤宁宫,她被众人连说带劝的推进了坤宁宫的内殿。 仙乐晓一直在哭,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麻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她一直守在床边不肯离开。霍司禄的脸色因为流血过多而苍白。辛茉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仙乐晓。 “皇后,让民女给皇上止血吧……” 仙乐晓恍若未闻。 吟诺看了一眼辛茉,走过去搀着皇后的胳膊:“小姐……我们先出去吧。让辛小姐给皇上止血啊……” 皇后哭的梨花带雨,无意识的被吟诺搀走。 霍司禄的嘴里在你男生么,她听不太清,只好俯身仔细的分辨。 他的身体虚弱,直到最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要我们在一起。” 这是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对着自己心爱的人,说出我要我们在一起? ———————————————————————————————— 简单的止血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并不是难事,没过多久辛茉就推开内殿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站在门口的皇后。 仙乐晓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好久。身后的吟诺拿着茶水,似乎是想劝皇后喝一点。 “他怎么样?”仙乐晓刚一说话,就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他到底怎么了?那么多血……那么多……” 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的说:“皇后,有件事情,我想单独跟你说。” ------------ 【八十一。】 【八十一。】 仙乐晓点点头,脸上的泪痕蜿蜒可见。平时那么倔强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原来也会害怕,脆弱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有人说,真正的爱一个人,就请给那个人幸福。爱可以很无私,爱可以很伟大。而不是像辛茉这个样子,仅仅想要在他身边,哪怕他不愿意,哪怕他不幸福。或许以后两鬓斑白的时候,她再回忆起这一天,会觉得释怀,因为她终于给了自己爱的人,真正的治疗。或许她会后悔,幸福那么少,她却生生的斩断不要。 辛茉垂下头,伸手把肩上的药箱扶了扶,说:“皇后,我在哪里对你说?” 仙乐晓这个时候已经六神无主,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办。好在一旁的吟诺够冷静,说道:“坤宁宫有个偏殿,平时基本上没什么人去。不过倒是时常打扫。辛小姐若是方便的话……” 还没等吟诺的话说完,辛茉就打断了她:“那劳烦吟诺姑娘了。” ~~~~~~~~~~~~~~~~~~~~~~~~~~~~~~~~~~~~~~~~~~~~~~~~~~~~~~~~~~~~ 偏殿其实是个佛堂,是霍暮在位的时候,他的皇后置办的,因为那个时候淑妃和皇后斗的最是火热。听人说,淑妃的父亲许将军对皇后一家有着救命之恩,皇后进宫之后更是处处帮着淑妃算计其他的嫔妃。可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 皇后最终还是爱上了霍暮,于是暗中起了私心想算计淑妃,好在淑妃察觉的早,才没有酿成惨祸。皇上开始的时候只字不提,直到后来淑妃娘娘去了,皇上在淑妃的灵堂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五天,水米不进。皇后冒死相劝,皇上却只是淡淡的说一句:“她那么相信你……你怎么狠的下心?” 从此以后,皇上再也没有踏进坤宁宫,皇后渐渐的也死了一颗心,下命把偏殿布置成为佛堂,整日里吃斋念佛,看破红尘。 袅袅的檀香烟雾缭绕,空气里弥漫着这样的味道,不禁使人心神安定。辛茉的手忍不住颤抖。她抬眼看了看坐在上位的皇后,皇后的眼泪还是不停的掉,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光彩,这一刻的辛茉毫不怀疑,如果皇上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皇后也绝对不会独活。 “辛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她说着,眼泪掉的更多“他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仙乐晓的情绪失去控制,濒临崩溃的边缘。 “小姐。”吟诺蹲下去,握住她的手“您别这样,咱们听听辛姑娘怎么说?皇上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的。” “皇后……”辛茉的嗓子有点紧,她咳了咳,又说道“你还记得德妃出现在御书房的那一夜么?” 仙乐晓皱了皱眉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德妃是谁。 艾润?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 “就是您的妹妹……仙斯嫣。”辛茉忍不住提醒道。 她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奇怪:“这到底有什么关系?” 辛茉深呼吸一口气,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她其实想说的有很多,可是这些话一起都堵到了嗓子眼里,不知道该说那句好。 看见她不说,仙乐晓也不催,知道辛茉一定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要不然霍司禄也不至于瞒着自己一直到现在。她有多痛苦,或许他知道,或许他不知道。 而他究竟有多难,她却从来都没有想过。 “皇后……其实那一晚,德妃和皇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她听到这句话,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因为其实早在那一夜,她就隐约猜到了事情或许并不这么简单。只是她恨,恨霍司禄为什么不说。就算多难过的事情,也是她仙乐晓来帮他分担,而不是别的人。 “那一夜,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德妃跪在地上。似乎是在哀求皇上什么事情,而皇上并没有答应。我只是由我师兄引荐,给皇上问诊的。” “我早年闯荡江湖,见过很多疑难杂症,皇上的病,一开始只说是劳累过度。后来实在是症状奇怪,我师兄才不得不引荐了我。” “我给皇上号脉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脉象并不正常。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这么多年,除了皇上,我也只是遇见过一位这样的病人。” “因为书籍上根本没有记载,这种病的病因病名不得而知。皇上问我,是否能治好。我回答能,不过如果不成功……” 她刻意的顿住了,思量了一会儿,只可惜词汇贫瘠,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了。只能坦诚交代:“半身瘫痪。” 吟诺听到这里惊呼了一声,然后赶快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尖叫起来。 而仙乐晓却出奇的安静,她的手里还攥着手帕,头低垂着看着自己的双手,辛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静静的等。 “那他呢……他怎么说?” 辛茉实在是猜不透皇后,索性也不去管了,继续说道:“皇上当时说,既然危险这么大,那还是不要医治了,只是头痛和偶尔的视物不清而已。” 仙乐晓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手帕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水圈。心里无数遍的咒骂着霍司禄,你怎么那么傻? 霍司禄,你怎么那么傻? “可是,这种病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最后的结果就是失明。” “那个时候,皇上对德妃说‘斯嫣,帮我。’皇后,刚刚那些,是我作为一位御医,早就应该告诉你的,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是我不懂得爱,他每一次疼的昏过去,都会无意识的叫你的名字。有的时候我有种错觉,似乎你才是他的良药。” “皇后……本来我以为,皇上的病跟我几年前碰到的那位老伯的病,是一样的。可是今天我无意中发现……原来不是。皇上的病,另有原因。” 她迅速抬起头看着辛茉,脸色苍白,容颜憔悴:“那是怎么回事?” 辛茉沉吟片刻,没有说话。 墙上的壁画许久未修,有的已经斑驳脱落。仙乐晓既期待又害怕,可是心里却只有一个声音支持着她…… 不管他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要在离开! ------------ 【八十二。】 “是毒。” 辛茉踌躇片刻,终于说出来。 仙乐晓听了这句话,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皇后……皇上的病,是有人刻意下毒。”辛茉迎着她的目光,眼神中有着怎么也隐藏不住的忧伤。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这毒下的很妙。我初步猜测是混在皇上平时点的香料里了,刚才在御书房的时候,我刻意的闻了闻御书房的香味,总觉得跟坤宁宫的优点不一样,我问过马公公,他说御书房和坤宁宫点的是一样的香料。整个皇宫,也只有在这两处是皇上允许点这样的香料的。所以我想,毒应该是混在了御书房里燃的龙檀香里,因为气味不浓所以根本无法察觉。今天我给皇上止血,带回去的纱布上有着皇上的血迹,我把纱布放在桌子上,整理其他的东西。等我再回去准备处理纱布的时候,看见我今天早上放在桌子上的苹果已经发黑发烂……我那时候就知道,皇上的血液肯定有问题,于是把纱布上干涸的血放入热水中,之后又用银针试探……” 仙乐晓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果然是有毒的……” 听了这句话,乐乐的眼里忽然一片绝望。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所以你说,我的孩子不能要。”说到这里,乐乐的眼眶已经微红,看着辛茉“是不是因为,你不确定,我的孩子会不会也被毒侵害?” “是。因为我不确定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人下毒的,段时间内亦不清楚这毒到底是什么。但是既然已经混入血液,那么皇后您腹中的胎儿,我不敢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仙乐晓听了这句话,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吟诺伸手扶住她。声音哽咽:“小姐……” 她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有许多的想法一闪而过,可是却只觉得没有一个抓得住。到底为什么这么难,她求的本来就不多,可是为什么要这么难? 那么多的坎坷,那么多的误会,许多个孤独的夜晚,她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绝望。因为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在,哪怕他有一天不爱她也无所谓,最起码,他还在她能看得见的地方。这么久以来,她已经学会安静的等待,一个人静静的回忆。慢慢释怀,她可以忍受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却绝对不能接受他从此以后,在也无法参与进她的生活,如果这样,那么多的喜怒哀乐,要说给谁听? 她的人生还那么长,还有好多路要走,还有很多风景没有看过。如果没有他,谁来倾听她心底深处的那些不想说给别人听的话? 她只想要守护着这份爱恋,无悲无喜的渡过余生。 可是却是这样的难,连这样最基本的要求,也成了奢望。 ———————————————————————————————— 马三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也顾不上给皇后请安,气喘吁吁的说:“皇后……皇上醒了。这会儿正找您呢……您快去吧。” 马三的话音还没落,仙乐晓就跑了出去。 和辛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顿住,轻轻的说道:“谢谢你。” 没有等辛茉回答,她就跑出了偏殿。辛茉低着头背对着门的方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们爱的那样深,可是为什么上天这样爱捉弄人? 那样令人羡慕的爱情,他看向皇后的时候,眼神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又透着小心翼翼的神色,生怕她不高兴。 这或许就是爱情,无关乎身份,无关乎你是谁,愿意为了爱的人放弃骄傲,愿意改变自己。 辛茉的手无意识的握紧,放开,再握紧,再放开…… 安静的偏殿,美丽的少女。这一刻的辛茉终于看清了许久以来盘旋在自己心间萦绕不去的心情是什么了。 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失败。 ————————————————————————————————— 霍司禄醒了之后,喊了几声“乐乐”还没等到有人回应,他就又疲倦的睡了过去。睡梦中有人牵起他的手,温热的泪滴落在他的手心中。他还是很累,不想睁开眼睛,可是心里却有个强烈的欲望驱使着他去安慰身边正在哭泣的人,因为他知道是她。 “乐乐……别哭。”他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嘴里却是虚弱的呢喃。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霍司禄又一次睁开眼睛,看着仙乐晓通红的眼睛,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叫我放心不下……不过是伤口裂开了而已……你……” “你怎么这么傻?”她打断了他的话,亮晶晶的眼睛有抱怨,有怜惜,更多的,却是惶恐。 霍司禄没有说话,心里隐约的猜到,她也许什么都知道了。 “你怎么这么傻?”乐乐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他拧着眉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可是看到她哭,他觉得难受。 “别哭……是我不好,乐乐,你别哭。” 她根本听不进去,鼻涕眼泪一把,还不忘指控他:“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到了你死的那一天,我才能知道?” “你要我怎么办……没有你我怎么办?” 没有你我怎么办。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叫霍司禄强撑的坚强彻底坍塌。他的眼眶微红,笑着流眼泪:“傻孩子……” 叫我如何不爱你。 “是我不好,我从来没问过你的想法,一厢情愿的给,哪怕明明知道你不稀罕,不想要。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很多。你那么好……我总觉得你值得拥有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而不是……”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而不是每天跟着我,提心吊胆。” 他从来不标榜自己是一个好人,他也做过许多错的,荒唐的事情。可是他的乐乐不一样,她那么好,那么善良,应该有着美好的生活和一个能照顾她的人。 乐乐摇头,下巴上的眼泪甩在他的手上,滚烫的灼伤了他的心。 “没有你……我哪里都不要去。”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说出这么动听的话“在我心里,最幸福的生活,就是和你在一起。”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小腹。他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不安:“孩子怎么办?” 乐乐低头看着他的手,骨节分明……他又瘦了。她伸手覆住他的手,不禁感叹,从前他的手是多么的温暖有力。而今天,却是这样的冰凉。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乐乐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见证着他们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虽然她不知道,但是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在他刻意冷落她的那几个月,是这个孩子一直陪伴着她。 那样的感觉是那么的微妙,她和他,终于有了一个骨血相连的孩子。在这个世间,终于还是有着一个孩子,见证着他们的爱情。这个孩子,就是他们过往爱情的全部寄托。 霍司禄也知道,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安:“可是……辛茉有没有跟你说?” “嗯。”她点点头“司禄,可是辛茉毕竟只是说可能,是说不确定,或许我们的孩子很幸运呢?或许我们的孩子没有什么事呢?” “可是如果孩子真的有事。”他注视着她的腹部,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我会怪罪我的自私。” 仙乐晓不说话,霍司禄反手握住她的手。 “生下来。”她一字一句“如果是一个男孩子,他一定会长的很强壮。等将来他长大了,就像你年轻的时候一样,会迷倒盛都的所有少女,会博览群书侃侃而谈,会淡泊名利桀骜不驯,会指点江山霸气十足。如果是一个女孩子,她一定长的很美。我们要宠爱她疼惜她,就像父皇对待亦念那样。我们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献给她,叫她知道她的爹娘有多么的爱惜她。娇生惯养,她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将来会嫁的很好。到时候你就可以板起脸来挑选你的驸马,然后恋恋不舍的把她嫁掉。总之,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健康平安。这是天晟王朝的福泽的荫蔽。我们或许曾经做过很多错事,可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该我们承受的罪,我们不逃避。但是孩子没有做错事,是无辜的,我相信,上天一定不会那么残忍。” 霍司禄看着她唇边的那一抹微笑,渐渐的舒展开了眉头,是啊……或许他们会拥有一个健康平安的孩子。 “生个女儿吧……像你才好。” 乐乐的眼角还挂着泪,她破涕而笑,调侃的说道:“那可就不美了。”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反复的吻着:“没关系,像你就好……乐乐,我有多盼望她的来临。” 我有多盼望她的来临,我有多爱你…… 这个寂静的深夜对于很多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甚至在千百年之后,今天这个夜晚或许只是史书上记载的皇上皇后遇刺。 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那么的难熬。 她静静的躺在他的身边,伸出手紧紧的环绕住他的腰。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她,乐乐清浅的呼吸深深的刻进他的胸膛。这一刻,就是天荒地老。 ------------ 【八十三。】 【八十三。】 “哗” 一盆凉水浇在裴子义的头上,他的右眼高高肿起,现在只能眯着一条缝,隐约间看出来人是谁,他和着鲜血的口水一口气吐在了来人的身上,好在狱卒手疾眼快,闪到了仙相的身前,生生的挡了下来。 仙贤看着裴子义的样子,不悦的问牢头:“你们怎么敢私自动刑?” 那牢头听了这话赶紧跪了下去:“仙相明鉴啊!小的们都知道这人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没有您的指令,我们哪里敢动用一点刑法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 牢头吓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大人……他一心求死。自己往墙上撞,我们实在是拦不住啊!” 仙贤听了这句话,冷冷的笑了一下,看着裴子义:“一心求死?哈!莫不是老夫上了年纪,眼睛花了?这可还是当年那个名动盛都的裴子义吗?” 裴子义听了这句话,想起当年自己与霍司渊鲜衣怒马,放荡不羁的日子,再看看自己现在这副颓废的模样……不禁握紧了拳。 他仔细的看着裴子义,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较之老辣的仙贤,明显差的很远。 裴子义的声音沙哑,好像很久没喝过水一样的干涩:“我本来就没有想过活着走出去,反正现在落在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仙贤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天牢的门口响起马三的声音:“皇上驾到!” 牢头和狱卒听见,赶忙往门口跑。仙贤也加快了脚步,紧随其后。 霍司禄众星捧月的走了进来,眉目间神清气爽,倒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一走进来看见跪在众人之间的仙贤。笑了笑:“仙相辛苦了!” 霍司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仙贤在心里暗舒了一口气。知道皇上这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他又微微的躬了躬腰:“老臣惶恐!” “平身吧。” 仙贤年纪大了,跪下去之后半天才站了起来。身边的狱卒看见仙相站起身之后才敢站。霍司禄看了一眼马三。 马三会意的点点头,转身问牢头:“逆贼裴子义呢?” “启禀皇上,逆贼裴子义就在里面第四件牢房。” “带路吧。” 看见裴子义的时候,皇上也问了跟仙贤一样的问题:“谁准你们动用私行了?” 牢头吓的腿肚子都抽筋了,直愣愣的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恕罪,是奴才们看守不当,逆贼一心求死,趁我们不注意,一个劲儿的往墙上撞,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马三看见皇上不悦的拧着眉毛,厉声斥责道:“说话呀你倒是!” “已经这个样子了!” 霍司禄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毛,看着裴子义。而裴子义打从霍司禄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盯着他在看。 他迎着裴子义的目光,似笑非笑:“哟呵,敢情那个盛都里人人皆知的裴子义,这么孬种啊?” 裴子义死命的挣扎,身上的铁链哗啦哗啦的响。一会儿的功夫,手腕就已经红肿破皮,血肉模糊。看见的人无不倒抽了一口气。只有霍司禄,他站在裴子义的面前。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是眼神里却是一种类似嘲笑的神色。 “狗皇帝!” “嗯!”霍司禄居然点点头“还没气糊涂,真是难得你记得朕是皇上。” 裴子义太熟悉霍司禄现在的这个样子了,百毒不侵,什么样的话到了他那里,都能被他不动声色的反击回来。 “杀了我吧……”裴子义的心里升腾起一种无奈的挫败感“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语言上的攻击他并不擅长,更何况在霍司禄那里,谁也别想讨得半分便宜。这是很久之前,他就知道的事情。 “不怕死?”霍司禄的身体微微前倾,挑衅的看着裴子义“敢行刺皇上,朕看你还当真是不怕死。” “……我不怕。”生无眷恋,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裴子义。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面对生?” 仙贤在一边听着,起先还不明白皇上是个什么心思。可是听到这里,他醍醐灌顶。心里“咚咚”的打鼓,只道皇上这一招险棋还真是用心良苦。 裴子义看着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敢活下来,朕就把你送到西南去,给你三座城池。五年之内那三座城的赋税不用再上缴国库,你可以自由调用。朕等着你,五年之后,是还朕三座潦倒的城池和一个孬种,还是给朕一次畅快的战争和一位英雄。全看你自己的能力。” 裴子义的眼睛里迅速的点燃了一抹希望,虽然他极力的掩饰,但是还是逃不过霍司禄的眼睛。他知道裴子义已经动心,只差一点时间去说服自己。 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裴子义:“你应该知道,朕现在想杀了你,轻而易举。” “……那为什么?” 霍司禄无所谓的耸耸肩,态度轻松懒散:“你就当朕……无聊好了。所以裴子义,千万别叫朕失望。” 裴子义低垂着头,读出了霍司禄话里的潜在意思。这个世界上配和他作对的,也只有他裴子义。 “等等!” 霍司禄自顾自的往外走,头也不回。 他大喊:“我答应!我要活下去!” 脚步顿住,他英俊的侧脸有着完美的弧度。霍司禄笑了笑,风情万种。 “好啊……”声音低低似呢喃“子义,我等你。” 在之后的五年中,西南的那三座濒临破败的城池在裴子义有条不紊的策划下蒸蒸日上,利用自身的天然条件,改善百姓的生活水平。使得经济文化得到飞速发展。朝中有不少人对皇上当日的许诺略有耳闻,全都惶惶不可终日。然而仙贤和允栈祥却三缄其口,对于那些危言耸听的人置之不理。 眼看着五年的时间转眼即逝,西南的三座城池俨然已经有了繁华的雏形,想必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成为天晟王朝的主要城池之一。 约定的那一日,霍司禄端坐在龙椅上,看着裴子义步履坚定的走进文华殿。百官猜不透裴子义的做法,全都窃窃私语。 而裴子义却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三叩九拜,而后说道:“罪臣裴子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才还吵闹的殿内顿时间鸦雀无声,允栈祥摸着自己的胡子,看了看老友仙贤,两人眼神交汇,极有默契的笑了笑。 霍司禄看着他:“裴子义,西南的三座城池在你的管制下已经今非昔比。如今怎么还会来向朕称臣了?” 裴子义的话掷地有声:“罪臣的这条命都是皇上给的,以前是罪臣愚忠。” 晚上接风宴的时候,霍司禄意外的出现在裴府,觥筹交错,不免贪杯。君臣之礼早已经忘到了脑后。霍司禄像年轻时候一样,一拳打在裴子义的肩膀上:“瞅你小子当年那个浑样!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没杀了你!” 裴子义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是啊……那时候犯浑。” 两个人相视一笑,静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裴子义终于忍不住问道:“当年为什么不把我送到西北?” “西北?”霍司禄笑了笑“仙贤的儿子在西北的军营呢,边陲小国再怎么扑腾,那边也乱不了。而西南却没有一个可靠的人选,所以只能把你送去了。” 他不再说话,回想起自己在西南的五年。刚到那里的时候,他血气方刚,一心只想着报仇。然而当他看见饿殍满地,百姓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时候。只觉得心灰意冷,隐约的还有点记恨霍司禄。 原来是明明知道他赢不了,所以才这样轻易的许诺。 直到有一天,邻国的几个强壮的大汉到这里来抢劫,他忍耐了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率领着城里的男人,捍卫自己的土地。那是一场,他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回忆的恶战,男人们饿了很久很久,身上骨瘦如柴,肋骨隐约可见。可是他们却顽强的抗争着,一批批的人倒下去,又有一批批的人补上来。 最后强盗落荒而逃的时候,整个城池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因为他们明明很多天没有吃过饱饭,有的甚至长达几个月几年都没有吃过饱饭,然而他们瘦弱的身体里,怎么会爆发出这么洪亮的声音来?欢呼持续了一会儿,随后又安静了下来,有人小声的哭泣着,起先只是女人,后来几个男人也红了眼眶,别过头去。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抱在一起,放声大哭。他看着自己的子民,突然有种情绪从心里升腾出来。 “天下苍生。”霍司禄轻轻的说道“这就是朕想要叫你知道的。” 裴子义点点头:“西南民不聊生,邻国还虎视眈眈。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皇上让谁来做,都是一样的。一个人,没法主宰天下。真正主宰天下的……是百姓。” 谁要是让百姓因为政权的斗争,因为皇位的争夺而惶惶不可终日。那么,谁就是千古罪人。 这个千古罪人,他裴子义当不起。 谁都当不起。 ------------ 【八十四。】 【八十四。】 下了早朝,霍司禄连朝服都没换,直接就去了坤宁宫。乐乐才用了早膳,抬头看见满头大汗的某人。撇着嘴偷笑:“看看你,什么事儿这么急。瞧这一身的汗!” 霍司禄也不计较她说的话。坐在她面前说道:“亦念要回来了。还有我姨妈。” “许澄?” 他奇怪:“你怎么认识我姨妈?” 仙乐晓笑而不答,霍司禄最喜欢看她这个模样,凑上去亲了一口。屋里的太监宫女都在,乐乐脸皮薄禁不住他这样子闹,急忙推开他。 可是他的力气那么大,她哪里推的动?情急之下也不管有没有别人在了,大喊道:“霍老三!你给我老实点!” “唔……偏不……” 乐乐欲哭无泪,只想说他如今怎么越发像个孩子了。两人温存着,突然一个小宫女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哭喊着说:“皇后不好了不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 那小宫女显然是没料到会被人抽嘴巴,惊慌之下厉声尖叫。 吟诺叉着腰,怒道:“你是哪宫的?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皇后不好了’?你存心咒我家小姐是不是!” 小宫女跪在地上,半边脸都肿起来了。旁的人可能会说吟诺是仗势欺人,其实只有乐乐知道,吟诺这是害怕,后宫里阴谋算计无处不在,而仙乐晓和吟诺,却都不是那种聪明到能看破阴谋的人,她跟着自己,过怕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所以才会这样的敏感。 “今儿我家小姐要是有了什么事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东子站在一边,看出来吟诺这回是真的动了气。赶忙出来拉着吟诺道:“哎哟喂!你跟一小丫头置的哪门子气啊!” 吟诺还在气头上,一用力便甩开了小东子的胳膊,说道:“闭嘴!再说话你就跟这贱人是一伙的!” 小东子哭丧着脸看着皇后,样子可爱极了。委屈的扁了扁嘴,说道:“皇后娘娘,您给评评理。” 仙乐晓看他那个样子,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此刻还窝在霍司禄的怀里,露出小半个脸来,肩上的衣服因为刚才的缠绵而滑下来,露出圆润的弧线和白皙嫩滑的皮肤,两个人姿态暧昧的坐在床上。她这一笑,刚才还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吟诺撇撇嘴,不满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霍司禄伸手给乐乐把肩上滑落的衣服拽了上去,爱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可是声音却冷得像是寒冬里最难以忍受的风:“活够了?” 冷不丁这么来一句,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众人都知道说的是谁。那小宫女眼神呆滞,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一巴掌中缓过劲来。马三心里着急,可是又不好提醒。他悄悄的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心里一沉。 完了,皇上脸都黑了。 仙乐晓拽了拽他的袖子,劝慰道:“得了,你一大男人,跟她计较什么啊!”见霍司禄没有说话,她赶紧给了小东子一个眼色,小东子会意,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皇后娘娘问你话呢!” 站在一边仔细的看了看,然后说道:“哟,这不是殷昭仪的婢女么?” 吟诺嘴快,忍不住说道:“还能不能说?不能说赶紧滚回去!” 那人似乎是意识刚刚回笼,猛的趴下身子磕头:“皇后恕罪,皇后恕罪!” “行了行了。”乐乐看不惯别人这个样子,说道“你有什么事?” “皇后娘娘!我家主子从今儿一大早肚子就开始痛了起来。恐怕是……恐怕是快要生产了。奴婢斗胆请求皇后娘娘,给我家主子找位接生婆吧!” 乐乐听了这话,迅速的推开霍司禄的胳膊企图下床。可是他却收紧了双臂,问道:“干什么去?” “嘿!你别闹!没听见么?殷筱雅要生了,赶紧给人找接生的去啊!” 她挣扎的厉害,霍司禄禁不住她这么闹腾,伸手打了她屁股一下:“老实点!” “马三,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是。” 马三和殷筱雅的婢女一前一后的出了坤宁宫,到了殷昭仪的寝宫一看。只知道是痛的脸上都是汗,头发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虚弱的*着。可是他毕竟是个太监,怎么会知道女人这些事儿?只好找来个宫女,去太医院请辛姑娘。 辛茉到的时候,殷筱雅已经痛的昏迷了过去。她一边掀起殷筱雅的裙子,一边对那几个宫女说道:“准备热水和剪子!糟糕!羊水已经破了!” 咸福宫里顿时忙了开来,而远在坤宁宫的仙乐晓,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吟诺急忙跑过来拉住她:“小姐,你干嘛去啊?” “我……我……”她想了半天,干脆说实话“我去咸福宫。” “皇上说不准你去的!” 刚才御书房里的人来报,说是允大人找皇上有要事,霍司禄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仙乐晓,不准跑到咸福宫去。 “我就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不行!” 乐乐把脸一板,还没等说话,吟诺就讪讪的松开了拉着她的手。然后说道:“那我陪小姐去看看好了。” 两个人赶到咸福宫的时候,只听见殷筱雅那撕心裂肺的喊声。血水一盆子一盆子的往外端,乐乐的双手都忍不住的颤抖。马三眼尖,瞧见了皇后,赶忙迎上来:“皇后……您怎么来了?”但见皇后那张苍白的脸,顿时又说道:“哎哟喂皇后,这不吉利啊!您不能看。赶快随奴才回坤宁宫吧!” 乐乐推开了马三拦着自己的手,走进咸福宫的内殿。殷筱雅尖利的声音似乎在宣泄着什么不可忍受的疼痛,哭喊声中,还有辛茉的声音:“用力!” 突然有人喊道:“昭仪昏过去了!” 辛茉擦了擦头上的汗,对身边的人说:“参汤!给她喂参汤!” 身边的宫女急忙跑了出去。经过仙乐晓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出来她是皇后。 乐乐走过去,看着殷筱雅。辛茉抬起头来,顿时一愣:“皇后?” “嗯。”乐乐点点头“我来看看。” “这……” “不碍事儿的。” 辛茉点点头,本来现在就是紧急时刻,她更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宫女端回来参汤,站在一边拿着小勺一点一点的喂,乐乐看见了,夺过碗,掰开殷筱雅的嘴往里灌。殷筱雅咳嗽了几下,醒了过来。看见仙乐晓,眼神中透露出惧怕的神色。 她伸手握住殷筱雅的手:“保持清醒,把孩子生下来!” 辛茉大喊:“用力!” 殷筱雅的意识渐渐清名,她紧紧的握住仙乐晓的手,一边哭喊一边用力。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狰狞,但是乐乐却觉得这一刻的殷筱雅,比什么时候都美丽。 “头出来了,用力!” 殷筱雅的眼神有点放空,哭喊声也小了一些,显然是又要昏迷。乐乐摇了摇她的手:“殷筱雅!把孩子生下来!” 耳边的世界突然变得很静很静,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她只觉得身边的那个人嘴一张一合的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清。 好累……没有人依靠,没有人陪伴。 她断断续续的听到了几个词,“……孩子……坚持……”潜意识里慢慢的明白了这几个词,是啊……她还有个孩子呢。和她今生唯一爱过的人,生的孩子。 身体最后的一点积蓄的力量爆发开来,她一挺身,终于听见了期盼已久的声音。 “呱……” 也是她生命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辛茉抱着孩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抬起头看着仙乐晓,两个人相视一笑。乐乐低下头摇了摇殷筱雅的手:“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呢……” 辛茉把手里的孩子交给宫女,就着没用的热水洗了洗手。等她再回过头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皇后……”她的声音颤抖,脸色苍白。仙乐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殷筱雅的身下,原本是淡蓝色的被褥,然而此刻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宛如一朵妖艳的花开在人间,美丽的不真实。鲜血还在流,浸透了床板,滴在了地上。辛茉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的离去。 —————————————————————— 霍司禄大力的推开咸福宫的门,不管不顾的往里冲,马三走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啊!” 他气极,用另一条腿狠狠的踢了马三一脚:“滚开!” “皇上!您今儿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不能叫您进去。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奴才不敢违背!” 马三破釜沉舟,霍司禄不忍心真的踢坏了他,于是对着里面大喊:“乐乐!出来!” 殷筱雅生没生,生了什么,他没兴趣知道。此时此刻他只想着乐乐还在咸福宫里,她第一次怀孕,看了殷筱雅生产,会不会害怕? 他心急如焚,又喊道:“乐乐!仙乐晓!快出来!” 门“嘎吱”一声打开,乐乐惨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霍司禄心里拧着劲的疼,稍一用力,就摆脱了马三。急忙走到乐乐面前。 可是看着她这个样子,他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霍司禄伸开双臂把她揽了进来,安慰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别怕……” 仙乐晓吸吸鼻子,也紧紧的抱住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是个男孩……” “嗯。” “殷筱雅难产……”她在霍司禄身上蹭了蹭眼泪,继续说“难产……流了那么多的血。根本救不回来。” “嗯。”他还是那么镇定,一直拍着她的后背“别怕,都过去了。” 她还在哭,一方面是因为害怕一方面却是觉得凄凉。那么多的血,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殷筱雅还那么年轻…… 霍司禄看着胸前的那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明显是还在哭。他后悔没有看好她,叫她跑到咸福宫来。 他低下头,与她直视,哄着她小声的说:“我们回去……嗯?” 乐乐却只是哭,也不回答。霍司禄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往外走。就像是领回家一个迷路的小孩子一样。到了坤宁宫的门口,乐乐的眼泪也没有止住。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给她擦干眼泪:“拿你怎么办啊……” 半夜的时候,仙乐晓被噩梦惊醒,趴在霍司禄的怀里哭个不停。他被惊醒,收紧了双臂,吻上乐乐的眼角。 “不哭了……都过去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乐乐……别怕。” “她还那么年轻……”乐乐抽泣着说“我刚刚梦到,她在跳舞。那么美……” 原来不是怕,是难过……他忍不住笑出来,是啊,他的乐乐一向这么善良。 “乐乐,你乖一点。别再想了好不好?” 霍司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乐乐最喜欢别人这样拍她,加上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他低头,看见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笑了笑,吻住她的眼睛。可能是觉得有点痒,乐乐呢喃了一句什么。霍司禄情难自已,又吻住了她的唇。他仔细的吻着,仿佛是想要烙下自己的气息。可不知不觉中,就红了眼眶。 眼泪落下来,一滴,两滴……视线被泪水模糊,他赶忙擦了一下,以便看清眼前的这个人。她呼吸绵长,脸色微红。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的盖在脸上。 从知道殷筱雅死了的那一刻,他心底就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问。 没有了他……她要有多伤心? —————————————————————————————————— 天晟二年,昭仪殷氏,生皇长子后难产去世,享年二十一岁。 天晟二年,皇后为皇长子名恒,取长命百岁之意。 很久之后,乐乐做过一个梦。梦里面那个女子身姿袅娜,摄人心魄。她看着乐乐,笑了笑。然后告诉她:“我终于解脱了。” 仙乐晓睁开眼睛,对着皎洁的明月。释怀的微笑。 ------------ 【八十五。】 【八十五。】 听说许澄姨娘和亦念已经回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乐乐的表情惊讶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霍司禄好笑的掐了掐她的脸:“至于么?这么惊讶?” “天啊!”她揉了揉自己被掐痛的脸“她们怎么可以这么快?” 他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因为她们武功很好啊。” “亦念会武功?” “唔。”霍司禄点点头,眼中光辉隐约可见,那是一种自豪与骄傲“我的外公,以前是这世间人人敬仰的不败将军。” 乐乐点点头,虽然那个时候还很小,但是至今还是清楚的记得,许大将军,那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他伸手把她圈进来,笑着说:“我姨妈还没有看过你呢。你们俩那股子调皮的劲像极了,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是啊!谁不喜欢我啊!”她说话的时候也不老实,手舞足蹈的,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握住他的手“恒儿……” “嗯?” “我本来是想叫他跟着我的,可是你看我现在身体一天比一天重,只怕到最后的那几个月,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照顾他。”她叹了口气“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命……不管怎么样,都是咱们这一辈人的恩恩怨怨,没必要牵扯到孩子身上。” 有一次乐乐去西宫看霍恒的时候,恰巧是中午。屋里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可是殿里却没有一个人,吟诺看了一圈之后恨恨的说:“这些没良心的狗奴才!” 乐乐弯下身子抱起霍恒,刚刚还在哭的孩子看着她,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她不由自主的拍着霍恒,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仿佛捏一下都会变形的样子。兴许是闹腾的累了,霍恒打了个哈欠,窝在她的怀里睡着了。那一刻,午后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影斑驳照了进来。她的身体里,忽然迸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乐乐扯着他的手摇了摇:“你给霍恒找一个心地善良的嫔妃带着,等我生完了,再抱回来。” 霍司禄笑了笑:“哪里还有再抱回来的道理?”不等乐乐反驳,他继续说“再说你生产完之后,不但身体虚弱而且还要带咱们的孩子,哪里抽的出时间来?” “我……” “干脆就那么养着好了,不碍事儿的,也不一定非要认给哪个嫔妃。” 乐乐气的站起来:“不行!” “不行!你这不是拿自己儿子的命开玩笑呢吗?他一个小孩子,你从他生下来开始,就没去看过他,恒儿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他母妃死了,父皇又不重视他。你知道这对于一个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记忆里霍恒的身世跟那个少年的影子渐渐重合,乐乐觉得自己是在说着霍恒,可是又像是在说别人“本来生在帝王家,就是这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就因为他的母妃不得宠,就应该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承受这些么?” 霍司禄叹了口气,也站起来,十分无奈:“我听你的就是了……你看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伸手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不要吓到了孩子啊……” 乐乐垂着头,看着地。心里其实在检讨自己的无理取闹。霍司禄见她不说话,上前一步抱住她:“我知道……司渊的事情你一直无法释怀……” “我……” 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微微弯下身子与她平视,眼神温柔:“我曾经做过很多的错事,也有犯浑的时候,也有失去理智的时候。那么多次,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竟然让你流了那么多的泪。我爱你还来不及……” 他说不下去,别过头去倔强的紧抿着嘴。 这么久了,他们对于他的病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的,只是霍司禄感觉得到,乐乐变得十分的敏感,仿佛每一个有关死亡的事情,都能触动她。 年轻的时候,想过要走很多的路,见很多的人。也曾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是当真正的遇见那个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一生那么的短。恨不得爱过了这一世,再约定下一世。可是他甚至来不及,补偿曾经犯过的错。 ———————————————————————————————————— 真正见到许澄姨娘的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许清姨娘在说起自己妹妹的时候,会有那样美丽的笑容。 许澄看见仙乐晓,笑了笑:“早就听说我那个不着调的外甥被自己个儿的皇后给收了,我一直纳闷,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呢。今天看见了……嗯,就像亦念说的那样。” 乐乐好奇的问:“亦念说什么呀?” “亦念说你啊……”许澄的眼睛婉转留情,风韵犹存,可想而知,年轻的时候当是多么的美丽不可方物“说你长得不见得有多美,可是就是招人怜爱。” 她不负众望的无语了……看着坐在一边的亦念,心说您这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亦念耸耸肩,无所谓的说:“我们那都这么夸人!” 澄姨娘的夫君这次也来了,乐乐心里一直好奇。便说道:“皇上该下朝了吧……” “是啊!”亦念点点头“跟姨父在御书房呢吧,还有乌兰雅……” 话音突然收住,许澄瞪了亦念一眼,亦念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乐乐的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戳了戳亦念的肩膀:“有事瞒着我啊?” 许澄看场面难以收拾,只好说道:“你姨夫这次来……其实是和亲来的。” 她戳着亦念肩膀的手慢慢的停住,看着澄姨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十六姨!”门口响起霍司禄的声音,乐乐转过头去看他。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穿着外邦的衣服,清瘦儒雅,可是眼睛里却透出一点点的邪气。乐乐心里不禁感叹,跟澄姨娘实在是太配了。 许澄指了指那个英俊的男人,说道:“咱家的,你叫姨父就成。他是西域那边的,名字好长一串,说了你也记不住。” 她站起来请了个安:“姨父。” 英俊的姨父点了点头。 霍司禄已经走了过来,坐在乐乐的身边,解释道:“只是来和亲而已!又没说要跟朕和亲。” 亦念唯恐天下不乱:“乌兰雅说非你不嫁的!” 他转过头扫了亦念一眼,眼神冷冷的,叫亦念再也不敢多嘴。仿佛是觉得这样的表态还不够明确,霍司禄又加了一句:“那她就终身不嫁好了。” “啧啧啧。小三儿……你这样子,还真是跟我姐夫一个模样。” 那男子挨着许澄坐下来,举止优雅:“乌兰雅是我弟弟的女儿,好歹是跟着我来的。三儿,你不能太绝。” 他看了一眼仙乐晓,她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的点点头。 “好吧……我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指婚。” 亦念惊讶的摸了摸霍司禄的脸,被他一脸嫌弃的推开。 “哎哟喂!这还是我哥吗?” 他怎么这么出息,还知道问询夫人的意见了?要知道,打从亦念有记忆开始。这个世界上最独断独行的,要是霍司禄说自己是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 乐乐也学着亦念的样子摸了摸霍司禄的脸,然后一本正经的跟亦念说:“如假包换。” “完了完了!”亦念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十六姨你快管管这俩人吧,太打击人了!可怜我貌美如花的……如今还孤影自怜呢!” 仙乐晓说着风凉话:“谁叫你整天疯疯癫癫的呢!” “嘿!”亦念抬起头“还学会挟天子以令天子他姑姑了是不是?” 一句话拐了好几个弯,霍司禄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但笑不语。乐乐思忖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说自己肚子里这个。许澄看她的脸因为害羞而染上红晕,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姨父爱怜的看着许澄,那双迷人的眼睛里柔情似水。 “小三儿啊!你真是娶了一个宝贝回来。”说着瞟了一眼亦念“你说你怎么就嫁不出去了呢。哎……将来去见姐姐的时候,她一定要骂死我了。打小准许你跟着我,野惯了,谁都管不住你。” “才不是这个原因!你说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男人,除了我爹就是我哥哥,再不就是太监……呃……好吧,哥哥。我不是故意要把你跟太监放在一起说的……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从小接触过的男人各个都那么优秀。眼睛都被养刁了,一般人真看不上眼。上回我听人说,江湖第一美男在无锡。我日夜兼程的跑到无锡去了……哎,别提了,那丫也忒不靠谱了。要是那样也叫江湖第一美男,那我姨父岂不是江湖无敌超级第一美男了?” 亦念撅着嘴巴好像很委屈,样子可爱极了:“所以说啊……这真怪不了我。” 这句话成功的逗笑了屋子里的人,仙乐晓靠在霍司禄的怀里,扶着自己的肚子,笑的东倒西歪。 ------------ 【八十六。】 【八十六。】 因为许澄姨娘,姨夫的到来,以及亦念的回归。这个平日里显得有点冷清的后宫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霍司禄很久没看到乐乐这样子的笑容,恨不得扑上去咬住她那微翘的嘴角。终于等到晚上,各自都回了寝宫。霍司禄一手托着乐乐的腰,一手搂着她的肩,稍一低头就吻住她的唇。 两个人吻的火热,渐渐的往后退,双双倒在了床上。霍司禄念及乐乐的身子,也不敢闹的太疯,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不够,只好告诉自己,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乐乐气喘吁吁的推开他,霍司禄躺在她的身后伸出手从后面环抱抱住她,她蜷缩在他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敲他的胳膊。霍司禄耐不过这样的痒,张口咬住她的肩膀。 乐乐疼的倒吸了一口气,愤愤的说:“属小狗的啊你!”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乌兰雅的事……” 乐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道:“谁是乌兰雅?” “就是今天那个来和亲的公主。” 她想起来了,转过身来恨恨的掐了他的腰一下:“怎么着?你还想娶回来不成?” 霍司禄仿佛是在认真考虑的样子:“唔……你这么一说……我……” “你怎么样!” 他收紧手臂,乐乐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他低笑的声音。 “我哪里舍得让你受委屈啊……再说我……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她的脸因为这一句话而瞬间涨红。还好他看不见,不然一定又会笑话她的。 “那你为什么想她?” 霍司禄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心里有一个人选……只不过……乐乐,你心里有人选么?” 乐乐也保持了一会儿沉默,最终咬了咬牙,说道:“有的……”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乐乐知道,这样的事情,他的确是不好开口,于是接着说道:“乌兰雅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是我们怠慢了她的婚事,总归是不好的。” 今天姨夫跟他说的那一席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算是听出来了。天晟跟西泽僵持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他们愿意和解,霍司禄没理由不接受。何况这是关系到两国百姓生活能否长治久安的百年大计。霍司禄虽贵为天子,亦不可率性而为。 “允贺。”仿佛是怕她听不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允贺。” 乐乐窝在他的怀里,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那你明天下一道旨意好了……” 他立时就说:“不行。” 乐乐抬起头:“为什么呀?” “允贺的性子……”他叹口气“再说,我也总得问问允贺同不同意才行啊。” “可是你是皇上……” 有句话说的好,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我也是霍司禄。” 这样无奈的语气叫仙乐晓心疼,她伸出手,抚摸着他英俊的面庞。霍司禄迅速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反复的吻。 “这件事情我再考虑考虑,盛都那么多的王公贵族,也并非一定是允贺的。睡吧。” “嗯。”她心不在焉的答应着,心里俨然已经有了主意。 ———————————————————————————————————— 允贺也没想过,请自己来的人会是她。 乐乐的衣服上有着百鸟朝凤的图样,这世上只一人用得,她平静端庄的坐在那里,看见允贺来了,调皮的笑了笑。这个笑容太熟悉,只一瞬间,就叫他愣住了神,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吟诺看他站在那里,笑道:“允贺少爷难道是不认识我家小姐了?” 他的理智渐渐回归,猛然间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就呆呆的站在那里,于是深呼吸一口气,慢慢的走进去。 乐乐开心的招呼着他:“允贺,坐啊!”他却停住了脚步,仙乐晓疑惑的看着他:“嘿!你怎么了?怎么跟个穷酸书生似的没见过世面啊?” 话音刚落,允贺忽然撩起自己衣服的前摆,然后双膝跪地,他手撑着地面,头缓缓的低下去:“臣允贺……恭请皇后娘娘千岁,千岁……” “哐!” 一盏茶杯碎在他的面前,她跳起来走到他跟前,声音都在颤抖,指着霍司禄的头说:“行啊你!跟我生分了是怎么着?啊?还跟我来这套?这天底下想跟我请安的人多了去了,我请问你,你算是干什么的?轮的着你跟这儿三叩九拜的?” 允贺的手死死的按住地面,仿佛隐忍着一股力量不愿意爆发。 吟诺赶紧走过来拉了拉乐乐的胳膊:“小姐!您说您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就不能收收脾气?这里是后宫,人言可畏,允贺少爷这样子注意点,总归是为了您好。” 说完又去扶允贺,允贺跪在那里,怎么都不敢起来,乐乐本来一腔怒火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出来。 “哎呀!小姐!您别哭啊!”吟诺也顾不得允贺了,赶忙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给她擦眼泪。 刚刚怎么都不肯起来的允贺看见乐乐流眼泪,一下子就慌了神,站起来和她直视,乐乐擦完眼泪看见他站在面前,说道:“我叫你起来了么?你不是喜欢跪吗?那就一直跪着好了!” “你怎么……”他伸出手想要给她擦眼泪,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都母仪天下的人了……” “管得着么你!” 允贺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最先生气的那个,陪着笑脸说了很多好话,这才堪堪止住乐乐的眼泪。 “好吧……”乐乐擦了擦眼睛“我今天是有要紧的事和你说的。” “允贺……你总得成家的吧。” 他不妨乐乐突然这样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过了半响,才说道:“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 “嗯”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允贺拿起茶杯,假装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啊。”乐乐也拿起茶杯,若无其事的说道“咱俩好歹算是结义金兰一把,我本来想着给你找个好姑娘的。不过你既然没这个心思,那就算了吧。” “……谁跟你结义金兰了?” “管得着么你!” “……” ———————————————————————————— 晚上的时候,霍司禄坐在坤宁宫的寝殿里看着奏折,乐乐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唔……要不然……”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惹他怜爱:“什么?你只管说,不管什么事,我都应。” “反正你那么多妃子……也不差乌兰雅这一个了。”她蹭着他的后背“你娶了她吧。” 霍司禄的背脊突然变得僵硬,乐乐知道自己这么说他一定会不高兴,不过霍司禄纳一个妃子,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可是如果是允贺娶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那么他这一辈子,恐怕都会与幸福失之交臂。 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如今她怎么忍心,看他不幸福? 他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进坤宁宫的内殿,口气中透着疲惫:“我乏了,先睡了。” “司禄……” “你说的事……”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是侧过脸“这是别人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身子要紧。” ------------ 【八十七。】 【八十七。】 “嘿!”马三伸手拦住一个小太监,厉声道“你是哪宫来的啊?这御书房是你随便能进的么?” 那小太监大概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跪在地上低着头含糊的说道:“奴才有要事跟皇上禀报。” “要事?哼!”马三轻声一笑,而后收起笑容:“天底下的事儿,最大的就是皇上的事儿!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啊?你当是你们家后院呢?” “奴才知罪。” “马三……”御书房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马三听见了,连忙走到门口说道:“回皇后娘娘,奴才在。” 乐乐走出御书房,只见地上跪着一个小太监,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想来是被马三训斥了的。她皱着眉说道:“皇上看折子看累了,才刚躺下,你们俩在门口闹什么闹?” 马三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压抑着声音小声说道:“奴才御前失礼,请皇后娘娘恕罪。” 她本来也没有怪罪马三的意思,此刻见他跪下去,也只好说道:“罢了,你做事一向沉稳,今天想必也是着急了才如此大意。皇上这几日操劳过度,你们御前伺候的,千万不要怠慢了才是。” “奴才遵旨。” 乐乐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着跪在地上的另外一个小太监说:“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好了。皇上好不容易睡下。天大的事儿也惊扰不得。” “起禀皇后娘娘,公主派奴才来请皇上的。”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奴才不知。”想了想又说道“刚才公主和西泽的两位贵客不知怎么的就去了殷昭仪生前的住的咸福宫。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午间刚过。就差奴才来请皇上了。” 乐乐点点头,说道:“你去回了公主,就说皇上睡过午觉就去。叫他们不要着急。” “奴才遵旨。” ———————————————————————————————————— 霍司禄刚一踏进咸福宫,亦念就迎了上来,看了看他后面,奇怪的问道:“嫂子没来?” “当日殷昭仪难产而死的时候她也在,乐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我怕她触景生情,惧怕分娩,所以就叫她先回去了。” 亦念点点头:“也罢,嫂子有身孕,的确不应该再掺和进来了。” 听她这样说,霍司禄不免生疑:“是什么事?” “十六姨在屋里呢。我们进去说吧。” 许澄看见霍司禄进来,招招手:“小三儿,过来。” 他走过去,十六姨的手里拿着一枝枯萎了的花,若有所思。 “十六姨,怎么了?” “小三儿,知道这种花么?”许澄把花放在他的手里,霍司禄接过来看了看,模样倒是稀奇,不是什么常见的花种。他放在鼻端闻了闻,顿时就愣住了。 “这……”他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这是御书房里的味道!” “不错。”许澄点点头“你姨夫昨天去过你的御书房,今天上午的时候他跟我们在一起的,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一来碍于身份,二来不想打草金蛇,所以你等到晚上的时候,你设法让我进一次御书房。记住,要不知不觉!” 霍司禄点点头:“十六姨请放心。” “可是……”亦念歪着小脑袋,十分苦恼的样子“这里是咸福宫啊……” “咸福宫难道不是殷昭仪的寝宫么?这里除了她再也没住过别人。哥哥,这样的一个人住在皇宫里,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么?” 许澄听了亦念的话也看向霍司禄,毕竟他是从小就在这个肮脏的后宫成长的,看过的人也多,别说是一个妃子了,就算是一个比他年龄大的人在他面前,也未必能藏得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霍司禄想了想,说道:“我倒是听说过她的一些小动作,不过后来因为我的身体……也没有闲暇的时间来管一个女人。” 亦念想了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作罢。 许澄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心狠手辣,敢动我们许家后人!” 司禄听母妃说过,十六姨生在战场,他的外祖母,是个很传奇的女子,很多时候,行军打仗的事情,外祖母的谋略一点也不输外祖父。十六姨打小就跟着外祖父外祖母在战场历练,最最擅长的就是谋略布局。 “哥哥……”亦念拽了拽他的袖子“你的病……”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红了眼圈,霍司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你哥哥的身体好着呢,你还没有嫁人……我怎么舍得留下你不管?” 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在说,没想到亦念却分外执着,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哥哥,你说的,你答应我的!我还没有嫁人!你不能……你不能……” 许澄历经半生,大风大浪里打拼过来的,早以为自己看透世间的一切生老病死,可是这一刻也忍不住觉得凄凉,姐姐去的早,留在这世上的只有这一双儿女。她年轻的时候,没能为姐姐做什么,现在姐姐不在了……她全部的情感都寄托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了。 “小三儿……十六姨一定不会叫你有事的。”她一字一句,说的坚定“一定不会!” 霍司禄却释怀的笑了笑:“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只希望,若是真的……你们帮我照顾她。” 他说的并不清楚,可是许澄和亦念都听得明白。 许澄一时哽咽,只能模糊的说着一个词:“三儿……” ————————————————————————————————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个人带入御书房,这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晚上的皇宫众人把守,侍卫都是一个一个挑出来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应变,皆是一流。况且霍承元在位的时候,格外注重皇宫内的安全,特地规定守班侍卫没一更天就换一次班。这样一来,就算是夜晚,他们也没有所谓的倦怠期。可是事情虽然难,也总还是有办法的,这后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坤宁宫呢?霍司禄转念一想……若是能利用上坤宁宫这个幌子……想必就事半功倍了。 吟诺匆匆忙忙的跑回坤宁宫,身上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服。乐乐使了个眼色试探,吟诺点点头。于是乐乐便故意大声说道:“小东子!看见吟诺了吗?” 小东子早就被授意今晚上要假装诺姑姑不在坤宁宫,于是也随着皇后的声音大声说:“哎哟喂皇后!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刚才你不是打发吟诺姑姑跟奴才一起去的御书房么!说您今天身子不舒服,想请旨先睡下。” “吟诺不是跟你一块儿去的么,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 “皇上惦记着咱们娘娘,说你这些日子气色不好,叫太医院给你抓了几副药。皇上不放心这药材经了别人的手,特地留下诺姑姑。一项一项的说仔细了。” “啊,知道了!”乐乐的声音有点不耐烦“成天弄这些没用的,烦死了。” 后来乐乐想过,这局布的其实并不妙,只要稍加留意,其实破绽百出。 不过就是亦念下午来坤宁宫的时候,让十六姨装扮成一个宫女,进入了坤宁宫。晚上的时候,十六姨又扮成小东子的模样,跟吟诺去了御书房,吟诺从御书房走的时候,又装成了小东子的模样。这样一来,现在在御书房里的,就是十六姨,而外人却以为,是吟诺。 而它之所以成功,原因有很多。首先,这局牵扯的人太多了。上到皇后公主,下到太监宫女。短时间内真的足以混淆视听。 其次,或许就是霍司禄敢于让坤宁宫成为整个计划中的关键,这个地方,明着暗着有多少双眼睛?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 加上仙乐晓并不是一个擅于玩弄权术的人,所以他这么做。真的是很冒险。 可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欠下的债,就由谁来还。 —————————————————————————————— 许澄看着手里的东西,倒抽了一口气。她这个年纪,难得的露出不与自己年纪相符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三儿……知道这是什么?” “这不是中午在咸福宫看见的花?” “是。”许澄点点头“我这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花了,一直以为它已经绝迹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花,你别看这么闻着有味道,但其实把它混入香料里面,它就会拥有香料的味道。它最奇怪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它的毒性。” 霍司禄并不是很懂这一类的事情,问道:“是什么?” “小三儿……”许澄轻声说道“我们都中计了。” ------------ 【八十八。】 【八十八。】 “我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不过三儿……如果你的对手拥有这样的心思。”许澄看着他“你真的是太大意了。” “十六姨。”霍司禄皱着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这种花,它能使人心脉紊乱,偶尔还会使你的血脉变得不正常,比如小三儿,如果你现在在手上割开一个口子,用银针来试,一定会看见银针发黑,这是中毒的现象。” 霍司禄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说道:“十六姨的意思是……我本没有中毒?” “也不尽然……”许澄看着殿中的熏炉说道“我说这种花奇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把它放在檀香里混合,就会造成人的瞬间失明以及头痛。三儿,这些症状,你都有的吧?”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个人一时间都不言语了,各自想着事情的蹊跷,御书房点燃的红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样的静默里格外刺耳。霍司禄只觉得有什么事情仿佛是被自己遗忘了,或者是搁置久了。恍惚间竟然再也想不起来。 只隐约知道是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可是……是什么? 许澄知道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什么,劝慰道:“三儿,好歹你身上是没有病的。这总算是件天大的好事儿。”、 霍司禄手里把玩着扳指,上好的玉,触手温润。他没有说话,只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许澄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二十几年前的许瑾瑜。心里不由的跳了一下,外人常说霍司禄的长相俊美颇像淑妃,可是却不想,连这神态,也像的惊人。 “三儿?” 他眼角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看着许澄说道:“回去告诉皇后,年前朕跟她闹别扭,也是权益之计,这后宫里,也只有这样的声东击西,才能护她长久的安生。你劝她莫往心里去。现在有身孕,心里头不管有什么事儿排解不开,也不要拿自己的身子糟践。” 许澄开始听他这么说,还未反应过来,先是仿着吟诺的声音回了一声“是”。 可是细细想来。整个一句话,就只剩下一个词。她小声的反复念叨:“声东击西……声东击西!” 抬起头来跟霍司禄的眼神相对,二人皆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却是再没有言语。 —————————————————————— 仙乐晓这一天都盼着霍司禄,到了晚上的时候,还不见霍司禄的人。她心不在焉的坐了一会儿,突然喊道:“吟诺。” 进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奴婢,因着坤宁宫的人手多。她也不能一一都记住,要真是较真起来,恐怕也只认得吟诺和小东子。此刻见了这个小奴婢的模样,倒是不急着说事儿了,反问道:“吟诺呢?” “回娘娘。诺姑姑说是被马公公叫了去,昨儿个江南新下的布匹,有几个样子阖宫也只得一两匹,马公公说不敢擅自安排,所以叫了诺姑姑去。” 乐乐点点头,自从德妃的事情之后,她就很少管这些事情了。但到底是一宫之主,完全不管免不得遭人诟病,只好派吟诺去打发应景,可是吟诺心中却有另外一分计较。她家小姐本来就是这后宫人人眼红的主子,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能失了礼数。随意每一次都格外谨慎小心,分给每宫的料子都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毛病来,一来二去的,马三也明白了个中道理便很少来叨扰皇后娘娘。有了这样的事儿,直接喊了吟诺去,总归是皇后最体己的人,肯定错不了。 但见那个小奴婢低垂着头,模样可爱极了,她正好无聊,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奴婢原叫瑞乐……新皇登基,因是犯了皇后的名号,奴婢便改名为瑞雪。” 乐乐笑了笑:“这天底下的人不知多少人的名字里有着乐晓这两个字,难不成还各个都要改了?” 瑞雪惴惴不安的抓着自己的手帕,说道:“奴婢人微命贱,哪里敢跟皇后用一个字……” “你本来的名字也真是好听,家里可是书香门第?” 瑞雪听了这句话,眼神忽然变得飘渺,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儿一样,可是只一瞬间,就恢复了本来的神色,低着头说道:“只不过是奴婢的阿爹懂得几个字罢了。” “我看你模样生的倒是俊俏,在这宫里给我做奴婢不免误了你。” 瑞雪突然跪了下去:“奴婢愿意一生一世伺候皇后娘娘,不敢有半点二心。” 仙乐晓看她那副惶恐的神色,不由笑了出来:“你瞧瞧你,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家常。你倒是有板有眼起来了。”但见瑞雪还要开口请罪,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你是哪里人?” “回皇后娘娘,奴婢是青州人。” 仙乐晓本来就是在跟她闲谈,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听到这句话,手下的动作一下子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家中可还有人?” 瑞雪眼圈微红,说道:“阿爹和阿娘被洪水冲走。这么多年音信全无,我一个人来盛都投靠舅舅。” “唉……”仙乐晓却是叹了一口气“倒是个伶俐的人儿……” 便没了下文,瑞雪等了一会儿,没见皇后再说话,恰巧吟诺进了来,她躬身请了个安,慢慢倒退着出了门。 吟诺乍一看见瑞雪,倒是奇怪,问道:“娘娘怎么叫来这个丫头了?” “吟诺……”乐乐微微眯起眼睛,手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肚子“查查这个瑞雪。” 吟诺心里只觉得奇怪,可是看小姐那份坚定的神色和紧皱的眉头,说道:“是。” —————————————————————————— 霍司禄兴许是朝堂上的事儿太多,都已经要下钥了,才来的坤宁宫,乐乐已经睡下,听见吟诺说皇上来了,只懒懒的应了一声,再没有动作。吟诺还想再叫一声,眼见着皇上已经走了进来,她跪下去给皇上请安,说道:“皇上恕罪,小姐今日似是极乏,天刚刚擦黑就已经睡下。奴婢才去通报,叫了几声也不见醒……”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倒听不出来有何惧怕。 果然,霍司禄面色如常,说道:“好不容易才歇下,不起就不起吧。原是朕来的不是时候,下回早点就是了。” 这样体己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与皇后了,吟诺只是嘴上谢礼,心中也知道皇上如今对小姐是愈发的宠溺。 他窸窣的更衣声还是吵醒了她:“司禄?” 霍司禄走过来躺在她身侧,伸手抱住了她,颇有歉意的说道:“还是吵醒你了。” 乐乐摇摇头:“今天怎么这么晚?” “嗯。”他闭上眼睛,脸色疲倦“春种时节到了,各地的杂碎小事儿数不胜数,关乎百姓来年的收成,我一样也不敢怠慢了。” 仙乐晓听他这样说,觉得心疼无比,脸埋在他的胸膛:“可别累坏了身子。” 霍司禄没说话,乐乐摇了摇他的手臂:“睡了?” “没。” 她想了想,还是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睁开眼睛,问道:“什么事?” 仙乐晓就把白天跟瑞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给他听,霍司禄知道她向来不是一个玩弄权术的人,这一次的事情,就连他听了,都是极为震惊的。 “怎么想到说这件事情?” 乐乐笑了笑:“你有所不知,早年我大哥府里有个侍妾,是江苏扬州人。长的极美,跟我年纪相仿,大哥没去幽州之前,我总是去找那侍妾说话。” 霍司禄知道她平白提起这件事情必是有原因的,只静静的听着,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与他脸上的疲惫比起来,更加的动人。乐乐也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虽是没有明说,但是心里都是甜的。 “因着是南方来的,说话跟我们有所不同。江南一带,愿意称呼自己的爹娘为‘阿爹’‘阿娘’。” 他这才想起来方才她学给自己这件事的时候,故意没有说瑞雪对自己爹娘的称呼。可不就是吊着他的胃口呢么? 思及此,只觉得眼前的人像是个宝贝一样惹人怜爱,他亲了亲乐乐的眼角。 “哎,你继续听我说啊!”乐乐挥了挥手,不满的抗议“今天瑞雪本来说自己是青州人,可是青州离盛都并不远,再说小东子也是青州人。可从没听哪个青州人称呼自己的爹娘是阿爹阿娘的。而且青州那里,四面环山,百来年也不见得有一场洪水。她这么说,可当我是傻子不成?” 她的神态就好像自己做了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霍司禄觉得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白日里想的那些事情,终于也有了开解的地方。 原来这世上终有一个人,是不负他的。 “乐乐……”他忽然抱紧了她,恍惚间好像说了一句“我亏欠你这么多……” 她听不真切,似是而非,待到想要抬起头来仔细辨认的时候,霍司禄却突然摸着她的小腹,那里已经微微隆起。有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存在,就像是一条小鱼一样游在她的腹中。自由自在的游着,毫无知觉的弄皱一池春水。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但是又好像是胸有成竹,乐乐只以为是许澄姨娘开解了他。 “说这些干什么啊……” “就要结束了。”他低沉的声音有着莫名其妙的蛊惑,就好像是真的一样“都会好起来的……” 她点点头,重复着一样的话:“是啊,都会好起来的……” ------------ 【八十九。】 【八十九。】 马三走进御书房,恭恭敬敬的走到霍司禄的面前。先是请了个安,而后走到皇上的身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霍司禄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看了马三一眼。马三会意,走出御书房。过了一会儿带着一个小宫女模样的人进来。 “奴婢瑞雪给皇上请安。” 他却是重新拿起一本奏折,细细的看着。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人。瑞雪跪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皇上传自己来是个什么意思。 “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么?” “皇上恕罪,奴婢不知。” 霍司禄一哂:“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瑞雪刚要开口,就听见皇上又说:“你别急着说,好好的想一想,到时候落下了哪一宗罪,都是欺君罔上诛九族的大罪。”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奴婢愚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好像是寒风中的一把刀,只是这么坐着,就已经叫珠翠汗流浃背。 “倒是真的愚钝。”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任是瑞雪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以为……就你们那点事儿,当真就毁得了朕?毁得了天晟?”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奴婢不懂……” 霍司禄挑了挑眉毛,说道:“看来朕平日里是太仁慈了,宗人府里那些酷刑好久都没动过了。倒是叫你们看轻了去。” “皇上明鉴。”瑞雪咬紧牙“奴婢人微命贱,死不足惜,只是这莫须有的罪名,奴婢说什么也不敢当了去!” “你倒是嘴硬!”霍司禄眯着眼睛,已经怒极“马三!” 马三立马答道:“奴才在。” “把东西拿上来。” “是。”马三自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逞给皇上。 霍司禄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扔在瑞雪的面前:“看看,认不认识。” 瑞雪看见那包药,倒抽了一口气。已经没法言语。 “怎么不说话了?” 瑞雪收起恭敬的态度,一反常态,直视着霍司禄:“他总对我们说,豫亲王虽然看起来风流成性,其实心思极为细腻,从前我不信……”她苦笑了一下“却原来是真的……他说的总是对的……总是对的……” “朕不管你存了什么心,亦不想跟你浪费时间,总归你们的那些把戏朕已经看透。倒是聪明……知道利用皇后。”他眯起眼睛“也真是愚蠢……居然敢利用皇后!” ———————————————————————— “小姐?” “嗯……”乐乐还没有完全睡醒,这几日兴许是因为春日的关系,她格外的嗜睡。 吟诺听见她的声音,知道小姐还没醒,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听说……允贺少爷今天亲自向乌兰雅提了亲。” 她本来还昏昏欲睡的头脑因为这一句话而瞬间清醒。过了半响才又问道:“听谁说的?” “奴婢听公主说的。”吟诺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微微停了一会儿,似乎极难形容。 仙乐晓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他怎么这么傻……” 吟诺服侍她这么久,对允贺少爷的感情亦是很深,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姐。清了清嗓子,又提到了另外一件事:“皇上刚刚派人来,把瑞雪带走了。” 乐乐听到这里心里一跳,忙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还不清楚。”想了想又说道“要不一会儿派小东子去打听打听?” “算了吧……他那点功夫都是跟马三学来的,他还敢在他师父面前卖弄不成。我昨天叫你去打探瑞雪的身世,你打听到了么?” “打听到了。”吟诺见仙乐晓坐起来,赶忙拿来一件衣服给她披上,然后说道“宫里先前倒真是有一个瑞乐,不过五年前的时候她被派出宫外去买东西,回来之后……据说就不是一个人了。” 她看着吟诺:“这话怎么说?” “瑞乐的老家的确是青州不假。奴婢去查,入籍的时候也是这样写的,只是有个老嬷嬷告诉奴婢,瑞乐的身上肩膀处有一块胎记,极为明显。而现在的瑞乐身上……并没有。” 乐乐觉得奇怪:“宫里凭空少了一个人,又多出来一个人,怎么没有人查呢?” “说是因为现在的瑞乐跟以前的瑞乐长得极为相似,若不是因为身上的那块胎记,基本上就是一个人。” 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般:“怎么会这么蹊跷……” 吟诺看她的样子,知道这些事儿准会叫乐乐分了心伤了神,于是说道:“小姐您尽管放宽心,你看皇上不是叫了瑞雪去么?咱们的皇上可不是一般的人,我看啊……这些事儿,总会明了的。早晚的的事儿……” 乐乐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看着吟诺,笑了笑:“是啊……” —————————————————————————————————————— 霍司禄下了早朝,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坤宁宫,而是去了西宫。 霍恒已经有一个月大了,他从来没有来看过这个孩子,外人只道大皇子的母妃身份卑微。何况现在皇后也有了身孕,大皇子的地位眼看着朝不保夕。 许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儿……你其实知道了……是不是?” 他一直看着霍恒,却又不像是在看霍恒,过了半响,笑了笑:“她竟然有这般心机……” “那这孩子……”许澄本来想说留不得的,可是霍恒睁着眼睛到处乱看,小小的孩子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子,肉呼呼的手在空中来回挥舞,可爱极了。 “先留着罢。”他轻声说“到底是我们霍氏的血脉。” 许澄叹了口气:“小三儿……你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从小你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十六姨不劝你,这孩子是留是去,你自己定夺。可是有两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十六姨。” “十六姨,您只管说。这世上真心对我好,肯把心剖给我看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们几个了。” “好。”许澄正色“你既这样说,那我就倚老卖老一次。” “第一,霍恒的身世,这辈子不能叫他知道。” 霍司禄点点头:“这是自然。” “第二,霍恒十二岁,就给他封侯封地,能封多远封多远。最好永远不要回盛京。”她注视着霍司禄“永远不能叫他克承大统!” ------------ 【九十。】 【九十。】 许多年之后,这段宫闱旧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被人遗忘,只有一些老臣,看见霍恒的容颜时,会忍不住叹一句“天意!” 当然,这些是后话。 只说当前。 亦念跑进瑾瑜宫,脸上因为奔跑而潮红,她大口喘气:“呼……十六姨……呼……” 许澄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快来坐一会儿,看看你,什么事儿急成这个样子。” 亦念反手握住许澄的手:“十六姨,跟我去咸福宫!我找到一样东西!” 她听见“咸福宫”这三个字的时候,眼角一跳,问道:“是什么?” “先前你跟哥哥不是说霍恒是生下来当天被换了的孩子么?”亦念的头甩的像拨浪鼓一样“不是的!十六姨!霍恒没有被换!当天殷筱雅生下来的孩子,就是霍恒。” “不可能!”许澄皱着眉“你说的事情,时间都对不上。亦念,你怎么愈发糊涂了?殷筱雅有身孕的时候,他都已经死了两三个月了。” 这样的可能性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时间实在是对不上,所以只觉得是殷筱雅和辛茉在当天用霍恒换出了真正的皇子。 亦念说不清楚,心里更加的着急:“哎呀……总之十六姨,你去了咸福宫就知道了。霍恒那孩子提前生出来一个月,加上咸福宫里的那样东西……哎!总之你看了就全明白了。” 她将信将疑,可是当听到亦念说的“提前生出来一个月”只觉得心里突的一跳,很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儿似乎都清楚了。嘴上只好应道:“且听你的,咱们去看看。” ———————————————————————————— “我刚刚派人去看了殷筱雅的尸体,你不要看她身体纤细。可是实际上她骨节粗大,似乎是习武之人。十六姨……你还记得沈妃么?” “霍司渊的娘,沈洛?” 她点点头:“正是,我听说沈妃其实是会武功的。” 许澄点点头:“倒是听姐姐说起过……是种很特殊的门派。” “对!我虽然不知道她们的门派到底是什么,可是她们的那些功夫,我总是知道一二的。那个门派最出名的就是……” “缩骨。”许澄打断亦念,坚定的说出这两个字。 “十六姨你也知道?” “我只是听你们的外祖母说过。这个门派的名字你们的外祖母也不甚清楚,只道是心法至阴至急,练成此功的女子,可以随意缩骨。奇怪的很。” 亦念点点头:“殷筱雅恐怕就是这个门派的。十六姨,你看这个……” 许澄接过来亦念手中的荷包,抬头问道:“这是……” “我小的时候,在沈妃的寝宫里见过这个,一模一样。” “那就是了……”许澄仔细的看着荷包上的纹路“如果殷筱雅真的会缩骨的话,别说是藏住腹中的胎儿两三个月了,就是藏住霍恒半年,恐怕也不是难事。亦念……去到御书房,把这些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你哥哥。他肯定有办法的。” 亦念点点头,心中只觉得舒畅,烦恼了他们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要云开雾散了。 ———————————————————————————— 霍司禄手里拿着荷包,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嘴角还噙着笑意,亦念看他没有说话,也只是立在一边不吱声。 过了一会儿,他收住笑意:“竟真是这样的费尽心机。” “可惜人已经死了……都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霍司禄看了她一眼,说道:“谁说只是猜测?” 亦念听了这话,立时又问道:“难道哥哥你有办法撬开死人的嘴!” “不。”他透过窗子看向后宫的位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要是真的这般做了,这后宫总会有一个人,是看得清楚的。” 还不等亦念说话,霍司禄就又开口道:“你去坤宁宫,只怕现在那里不太平,最近事情太多,我分身乏术。可别叫有心的人坏了她去。” “哥哥放心,还有十六姨呢!” “嗯。”他低垂着头,轻声说道“终于都结束了。” ————————————————————————————————— “皇上驾到。” 文雪若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自从皇后有了身孕之后,皇上再没有踏进过后宫里除了坤宁宫之外的任何宫殿。 直到看见霍司禄明黄色衣服一角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去:“皇上吉祥。”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起来吧。” 她站起身,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霍司禄的表情,心里愈发不明白起来。他抬起头来,恰好和她四目相对,文雪若心里突的一跳,赶忙别过头去。 他像是没有在意的样子,说道:“你这里的打扮倒是雅致。” “皇上谬赞。” 霍司禄笑了笑:“后宫诸人,属你的心思最为剔透。有的时候朕都替你可惜,不是个男儿身,不然的话……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文雪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好说道:“皇上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不过是读过几本古圣贤的书,懂得一些浅薄的道理罢了,跟朝堂上的文物百官相比,还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你若真是这般浅薄,倒也好了。” 她不妨皇上居然这么说,惊慌之后抬起头来看了霍司禄一眼,只见皇上眼中冷光一闪,好像是洞悉了一切。饶是文雪若多么的镇定,此时此刻面对霍司禄,一颗心也再安静不下来。 “皇上这么说,倒是叫臣妾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了。” 他手里把玩着茶盖,似是不经意般说道:“跟朕说实话就好,朕现在就想听实话。” “皇上怎么这么说……” “朕实在是被你们骗的太久了。”他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要是再听假话,朕恐怕就不能随了你们的愿。” 文雪若刚要说话,他便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朕给你时间考虑考虑,是继续虚与委蛇还是跟朕坦白交代。在这之前,朕只一句话……你们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了,而朕的手里,可还有着一个霍恒。” 她听见这话,再也控制不住:“你不能!” “朕不能?”霍司禄笑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倒是看看,朕能不能?文雪若,任你们怎么算计,终究是殊死一搏。可千万别不自量力,毁了霍恒。” 说罢站起身转身就走,文雪若这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抱住皇上的腿:“皇上!我说!我都说!”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可是她觉得那都不重要了,什么尊严什么算计,都已经不重要。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保住霍恒…… 那是他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霍恒跟他父亲的命运一样。 “你说你……何苦呢。他人都不在了,你们几个这样费尽心思,为的又是那般啊。” 眼泪流下来,她不知道这眼泪自己忍了有多久,前尘往事入过眼云烟,她记不真切,可是心里却分明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她记得那么深那么深,只因为舍不得忘记。 “辛茉是你们刻意找来的吧?” 文雪若点点头:“因为她酷似皇后,所以……” 他了然的点点头,没有一点意外。她低垂着头,知道已经输了,都输了。可是还好,总算是保住了霍恒…… “声东击西,先是在朕的御书房里放上奇特的毒,引得朕相信自己身患重病,便再没有心思去顾暇殷筱雅。雪若……你真是通透的很,猜到朕一定会先想到皇后。” 他背对着文雪若,叹了口气:“何苦呢?其实就算你们告诉朕,殷筱雅的孩子是他的,朕也一定会护得他们母子周全的。何苦这个样子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因为他的那一句话而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底是我霍氏子孙,朕也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皇上……” 霍司禄不再答话,往外走去。文雪若跪在那里,身体不住的颤抖。他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好好的活下去,后宫里像你这般的人不多,往后霍恒还指望着你来照拂呢。” ———————————————————————————————— 用晚膳的时候,霍司禄好像心情非常好的样子,乐乐咬着筷子疑惑的问道:“前两天还愁眉不展的呢,今儿怎么这么开心?” 他笑了笑,伸手揽过她:“承诺给你的,终于都实现了……乐乐,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她被他抱在怀里,享受着他身上的体温,和那样熟悉的味道。眼前闪过一幕一幕,从最开始一直到现在,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只觉得一阵唏嘘,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这么多个日子,现在每一份美好的回忆,都有他。 这世上最尊贵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也像是最平常的夫妻一样,只盼望着能够这个样子,慢慢到老。 就如同戏文里说的那样,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便是一生一世。 ------------ 第四卷,尘埃落定 ------------ 【九十一。】 这章之后都是讲这几个孩子的事儿了,虽然主角还是霍司禄和仙乐晓,不过两个人的感情戏偏向于温馨型的了。如果不喜欢看几个孩子故事的话,各位亲就把上一章当做结尾也好。 【九十一。】 七月的天气干燥而闷热,乐乐挺着肚子,汗流浃背。因为她有孕在身,所以坤宁宫不敢放太多的冰块。 小公主从外面玩回来,满头的大汗,进了坤宁宫,乐乐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不禁笑出声来。薷轶抹了一把脸,撒娇的喊道:“诺姑姑,给我拧个手帕来!” 吟诺应声:“来了!哎哟……瞧你,小花猫似的。” 薷轶把脸一仰,眼睛里像是藏着珍珠一样的好看。吟诺还记得小公主生下来那会儿,小姐险些丢了性命。马三在外面抱着皇上的腿不让皇上进产房。 皇上的眼睛都红了,稍微一挣就挣开了。直直的走进坤宁宫,一干人急的脑门上都是汗,到底还是小姐的话管用,隔着宫门,她大声的喊:“别进来!” 皇上就好像是被下了咒语般,定定的站在坤宁宫的门口,再不言语。折腾了一个上午,皇上连早朝都没有去,到了正午时分,总算是如愿以偿的听见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坤宁宫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怕这孩子再生不出来,皇上就要拆了坤宁宫了。 吟诺抱着小公主走出来,抬眼就看见雕塑一般站在门口的皇上,皇上下意识的张开双手,吟诺把小公主小心翼翼的放在他的怀中。 他把脸贴紧小公主的脸,渐渐的,一滴温热的泪滴在小公主的脸上。 五年的时间,小公主已经出落的美丽大方,只是不像仙乐晓,亦不太像霍司禄。许澄姨娘见了,笑的眉开眼笑:“这分明是姐姐的模样啊。” 宫里年纪稍长的嬷嬷也都说,小公主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淑妃。 薷轶擦了脸之后,跑过来趴在乐乐的怀里。 “父皇说我要有个小弟弟了?”她抬头看着母妃,眼睛眨巴眨巴的漂亮极了。 “是啊。”乐乐亲了亲她的小手“你高兴不高兴啊?” “薷轶当然高兴了!” 薷轶自小万千宠爱,尤其是霍司禄,竟然比她更能宠孩子。对于霍薷轶这个小东西,简直就是百依百顺。有一次允贺还曾经打趣道:“若是日后皇上将皇位传给薷轶,我看文武百官都不会惊讶。”宫里的人更是对薷轶宠着捧着,只怕小公主一个不高兴,他们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所以薷轶的性格不免有点刁蛮娇气,只有在对着乐乐的时候还能收敛一点,对着别人的时候…… “娘娘……”一个宫女走进来“大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叫他进来吧。” “是。” 过了一会儿,一个面容异常俊朗的小男孩走了进来,乐乐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心下一沉,真是像极了他的生父。 “恒儿参见母后。” 可能是因为不受宠爱的缘故,霍恒自小不爱说话,他的沉默仿佛是一种无形的保护膜,他的世界,不允许别人进去,别人的世界,他也等闲不去探究。乐乐总觉得一个六岁的男孩子,有着那样忧郁的眼神,是很令人心疼的事情。 “恒儿……”乐乐招了招手“来,到母妃这儿。” 身边的薷轶极为大声的“哼”了一下。霍恒本来迈出的步子,因为这一声而顿住。吟诺眼见着小姐的脸色变了又变,心说小公主这次怕是又要被骂了。于是走到霍恒身边,说道:“大皇子,娘娘叫你过去呢。” 说罢,伸手去拉霍恒。刚碰到他的手,就听见霍恒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迅速的藏起了自己的左手,吟诺顺着他的手看去,顿时没法言语。 霍恒的手白皙修长,而此时此刻,他刻意隐藏着的左手手背上,一条长长的疤痕隐约可见。他低垂着眼睛,什么都不说,可是只这个模样,就叫人心疼。乐乐走过去,拽着他的胳膊,霍恒却倔强的不肯伸出左手。他越是这个样子乐乐越是知道不对劲。 “给我看看。” 他别过头去,倔强的摇了摇头。到底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她稍微一用力,霍恒的身子险些站不稳,左手就暴露了出来。 她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回过头去看着趴在床上的霍薷轶。 薷轶一边吃葡萄一边吐在地上,歪着脑袋极可爱的问:“母妃看着我干嘛?” “霍薷轶!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哥哥的手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伤?” 她眼皮都没抬:“我怎么知道。” 乐乐最讨厌她这个样子,只觉得是自己教女无方,她走过去,把薷轶眼前装葡萄的盘子扫到地上,眯着眼睛问道:“你再说你不知道?” “我本来就不知道!” 吟诺看见这母女俩是真动了气,小声喊道:“公主!快给母妃道歉!” 薷轶仰着脸,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乐乐一口气上不来,指着薷轶说道:“我平时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倒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怎么没记住!母妃说霍恒的娘死的早,他很可怜,叫我跟他亲厚。” “啪!” “小姐!” 乐乐眼圈微红,看着薷轶:“我看你再敢胡说!” 薷轶从小到大没被人打过,这一下子,倒真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也不哭,推开仙乐晓,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坤宁宫。 ———————————————————————— 离着老远,马三就看见小公主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心下一沉。 坏了,公主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这回怕是委屈大发了! 薷轶轻车熟路的进了御书房,也没有人拦着,她抹着眼泪喊道:“父皇……呜呜……” 他一抬头,就看见满脸泪痕的薷轶,赶紧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走了过去:“哎哟,怎么了这是?跟父皇说,谁欺负你啦?” 本来以为是薷轶任性撒娇,可是走近了看见她肿起的脸,脸色都变了。控制了半天,才又恢复往常的声音:“薷轶的脸……” “母妃打的……”她哭的眼睛都有点肿了。听了这话,霍司禄的火气下了一半,心说肯定是这小魔王惹她母妃不高兴了,但是转念一想,薷轶顽皮是顽皮了点,但是这么多年乐乐也没因为她调皮捣蛋打过她啊。 叹了口气,把薷轶抱到龙椅上去,又喊来了马三:“去叫御膳房给薷轶拿点冰酪子。” “奴才遵旨。” “你怎么惹着母妃了?” 薷轶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要说霍司禄平时不是个这么好糊弄的人,可是面对着霍薷轶,他的那些个心思全都使不上。脸色一沉,领着霍薷轶去了坤宁宫。 —————————————————————————————————— 乐乐拿着手帕,给霍恒擦了擦嘴角的冰碴,刚要说话,就看见门口那一老一小。她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倒是霍恒,拘谨的很,从椅子上下来,给霍司禄请了一个安。其实霍司禄心里对这个孩子并不厌恶,相反的,霍恒所表现出来的谦逊谨慎,很多时候让他觉得心疼,乐乐疼爱霍恒,可以表现出来,可是他不行,霍恒身份特殊,他不能太过亲厚。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霍恒,给妹妹陪个不是。” 霍恒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苍白的面孔叫他把眼前的这个少年和另外一个记忆中的影子重叠。 乐乐伸手去拽霍恒:“恒儿,起来。” 霍恒直起身,看着霍薷轶,薷轶小小的年纪,经不住这样的眼神,却还不想示弱,于是说道:“父皇叫你给我赔不是!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圈微红,别过头去,过了好半响才说:“不就是因为我娘走的早……”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殿内众人心里一惊。霍薷轶刚刚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消失殆尽,她扭捏的走过去,犹豫着该说点什么。可是霍恒的面色阴郁,不怒自威,她除了母妃,从来没有害怕过谁。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有些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她的父皇,从来没有跟大臣跳脚生气过,可是那些留着白花花胡子的一品大员,被父皇的眼光冷冷的一扫,也都觉得害怕。 母妃总是愿意说这样一句话:人各有命。 她跟霍恒,或许真的是,人各有命。 ------------ 【九十二。】 【九十二。】 “哎……”仙乐晓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吟诺站在一旁,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忙问道:“小姐,怎么了?” “踢我呢……”想了想又笑道“跟他父皇一样讨人嫌。” 吟诺抿嘴笑了笑:“这么淘气,看来小姐这一胎定然是个皇子。准是跟咱们小公主一样顽皮。” “我到希望是个像恒儿一样乖巧听话的男孩儿呢。” “小姐……说到大皇子……” 乐乐伸出手制止了吟诺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且不说恒儿不是那般狼子野心的孩子……就算他是,吟诺,退一万步来讲,他终归是霍氏子孙。当年霍司禄的父皇怎么上位的难道大家心里不清楚么?可是这么多年,你看哪个御史,哪个文人,拿先帝爷篡位说过事儿?只要能叫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好皇帝。” “话是这么说……”吟诺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可是终归是不一样的罢。” 仙乐晓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没再多说。 “晚上把恒儿还有薷轶叫来一起用晚膳吧。” “是。” —————————————————————————————————— 薷轶看了看母妃,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一筷头子的青菜都放进了霍恒的碗里。霍恒看了看自己的碗,没说什么。 站在后面的吟诺看的清楚,她虽然不像宠爱薷轶那般宠爱霍恒,但是到底是大皇子,这般是不合规矩的。她走过去,说道:“大皇子,您瞧您这碗里的菜都混了味了,奴婢给你换一个碗吧。” 少年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沉稳:“谢诺姑姑,恒儿不必了。” 仙乐晓也没有看薷轶,只是嘴里说道:“霍薷轶,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她极少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吟诺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忙打着圆场:“小姐……吃着饭呢。” 乐乐动了动嘴,到底是忍住了。而后又看了霍恒一眼:“叫诺姑姑给你换个碗?” 霍恒虽然行事谦逊有礼,但是很多时候都透着一股陌生的疏离感,只有对着仙乐晓的时候,才最像个孩子,也最听她的话。 “谢诺姑姑。” 吟诺拿过他的碗,说道:“大皇子可真是折煞奴婢了。伺候皇子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 她因为有身孕,所以吃的有些多。细数一下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现在阖宫上下都十分紧张,生怕皇后生产的时候出什么状况。坤宁宫的偏殿里,三个接生的稳婆一刻都不敢离开。皇上还特地下了旨意,如果晚间已经下钥,皇后的贴身婢女吟诺不必请旨就可以开宫门。 有的时候她也会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当初生下吟诺的时候,她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众人皆劝她闭目休息,可是她却一直睁着眼睛,仿佛在找什么,最后还是吟诺懂了她的意思,抱来薷轶给她看。 小小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粉红色的,只一双眼睛,似乎是天上的星星,明亮的不得了。她欣慰的笑了笑,终于疲倦的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床边坐着一个人,眼圈微红的看着她,她的手被紧紧的握住,那样的温暖,那样的眷恋。乐乐笑了笑:“你看你,哭什么啊。” 他伸过手来,把她凌乱的头发掖到而后,声音低沉:“乐乐……我真怕……” 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产后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极少出坤宁宫,休养了半年之后,这期间发生的事她也只是听霍司禄说了寥寥几句,仿佛就真的是十分云淡风轻一样。可是有一次她午后在御花园里散步,听见两个小丫鬟聊天。 “听说那一位,死的极惨!先头看那架势,我还以为皇上是要接进宫来做娘娘呢。” 另一位也压低了声音:“咱们万岁爷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可不都装着坤宁宫的那位?我听说皇后有身孕的时候,那位还跟皇上说,这孩子不能要呢!” “哎哟,这可真没听说过,那位难不成是脑子生病?这样大不敬的话都敢说?” “咳!指不定是以为皇上宠着她呢,就这般肆无忌惮了呗。” “要说人啊……还得安分守己点,要不然……”原本就很小的声音又被刻意压小,乐乐听不真切,只零星着听到几个词“鸩酒……极惨……” 回到了坤宁宫,她惴惴不安了好久,到了晚膳的时候,吟诺走进来,说道:“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刚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不对劲了。唉……怪我不该去绣坊的……” 她摇摇头,说道:“不碍事……吟诺,叫小东子去打听个事儿。” “小姐只管吩咐。” “叫他打听打听……辛茉最后去了哪里。” 吟诺乍一听只觉得奇怪,心说小姐怎么又想起这个人了?可是见小姐这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想必跟这个也有关系。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几日之后,小东子来跟她禀报。 “娘娘,您叫奴才打听的事儿,奴才只打听到了一点,这事儿是我师父经手的,办的极为稳妥。奴才也是旁敲侧击了好久,才打听到了这么一点……” 她点点头:“知道多少说多少。” 小东子低垂着头,似乎极难措辞:“娘娘恕罪,其实奴才也就打听来一句话:皇上赐了辛茉姑娘一杯鸩酒。” 仙乐晓坐在那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极轻微的叹了一口气:“小东子……如今倒是长本事了啊。” 小东子跪在那里,头上有冷汗冒出,平时顶伶俐的一张嘴,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仙乐晓看了看他,说道:“罢了……他既不让你说,我也不难为你了。” 他这才仿佛喘过一口气来,不住的磕头:“奴才谢皇后娘娘!” 后来关于辛茉的事情,她再也没问过。也只好安慰自己,难得糊涂。 ------------ 【九十三。】 【九十三。】 七月里的太阳毒辣辣的,乐乐斜倚在贵妃椅上,手中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吟诺见她已是倦极,便唤来一个小宫女。 “去找一把大扇子来,给皇后解暑。” 上好的孔雀毛制成的扇子,阖宫也只得那么几件,偏巧她这里放着,却一直想不起来用。小宫女平日里跟着她的时日多,渐渐也明白了皇后是个极好相与的人,便笑着说道:“奴婢先前没进宫的时候,听家里的老人说起过这孔雀毛的扇子。竟不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回可有的炫耀了。” 吟诺抿着嘴笑了笑没有说话,乐乐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倒是小孩子心性。” 说到此,仿佛又想起什么事:“吟诺。” “小姐,奴婢在。” “你去叫御膳房做一盅绿豆羹给薷轶送去,那孩子体热,每到这个时节都燥热的难受。还有那个白玉的枕头……也一并拿了去。不然她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又该耍小性。” “是,奴婢这就去。”说罢便去里屋,拿了那白玉的枕头。 小宫女扇着扇子,眼睛一直盯着那枕头看:“这可真是稀罕的物件啊……” 仙乐晓闭着眼睛,淡淡的说道:“每年七月,马公公都差人送来一个,我这里只不知存了多少个了,倒是占地方。” 吟诺看着宫女瞠目结舌的表情,说道:“咱们皇后这儿的宝贝啊,怕是比乾清宫里的都多呢!” “可不是么……奴婢瞧着,这天底下能寻来的宝贝,皇上大概是都给了皇后的。” 乐乐听着,心里一阵甜蜜,可到底已经上了岁数,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口无遮拦,便只是笑了笑,再不言语。 吟诺拿了东西,便出了坤宁宫,按说这样的事情她本不必做,可是这么多年了,凡是要给如意公主用的物件,大到御撵车轿小到针线芝麻,没一个不是经过她的手的。就算平日再怎么忙再怎么分身乏术,只这一点,是雷打不动的。 渐渐的,后宫也就有了这么一条规矩,给公主用的东西,一应都要告知吟诺,谁要是不知会一声,那就自己去敬事房,领三十大板。 薷轶见了吟诺,十分高兴,蹦蹦跳跳的围着她转,皇上这几日忙于朝政,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看过她了……倒也看过,只是薷轶那时候都已经睡着了,所以她就认为,父皇好几日不理会她。故此整天板着一张小脸,吟诺见了,只觉得这模样像极了皇上,这么想想,便笑了出来。 “诺姑姑你笑什么?”薷轶歪着头,可爱极了。 “诺姑姑笑你啊……像极了你的父皇!” “那当然了!”薷轶仰着头,极骄傲的说道“我是父皇的女儿,自然像父皇!可是霍恒却不像,诺姑姑,为什么呢?” 这一句话,童言无忌。却叫吟诺白了脸色,她这些年在后宫,早就练就了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如今愈发的沉稳起来,等闲事情不会慌乱了手脚。隔墙有耳,这话若是叫有心人听去…… 她不敢想,只好勉强笑道:“公主也没有很像皇后啊……” 薷轶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薷轶是不像母妃的……薷轶比母妃好看呢。” 这话平时薷轶总说,每一回吟诺都取笑她不知羞,可是今天心里因为薷轶之前的那句话而紧绷了一根弦,再没有心思开薷轶的玩笑了。把东西给了薷轶的婢女,又说了几句宽慰薷轶的话,便走了。 ———————————————————————————— 殿门口传来窸窣的声音,乐乐睁开眼睛,便看见霍恒的手放在门边上,露出半张脸,巴巴的看着仙乐晓,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不安以及超出他这个年龄的谨慎,都叫她为之心疼,她伸出手招了招:“恒儿,过来……” 霍恒的手紧紧的抓着门,一步也不肯动弹。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霍恒今日的这个模样还是深深的印刻在她苍老的记忆中。 世人只不知道大皇子为何那般狼子野心,可是她却懂得。 这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才是她作为一个长辈,最替霍恒感到悲哀的地方。 她放下扇子,坐起身,扇子顺着她的腿滑到地上,乐乐本能的低头去捡。 只一低头的瞬间,就觉得整个身子头重脚轻,她不受控制的从贵妃椅上跌坐了下去。耳边只听见身后宫女惊慌失措的喊声。 之后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 吟诺离着老远,就看见坤宁宫一片慌乱,她心里一沉,只强作镇定安慰自己,不会是小姐有事。 待走到了坤宁宫,就看见哭成泪人的霍恒,大皇子平日寡言少语,从来没有这样子放声大哭过,她走过去按着霍恒的双肩问道:“大皇子……您……您这是怎么了?” 霍恒边哭边用一只手擦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道:“母后……母后她……她从椅子上摔下来……” 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吟诺的心里因为这样凌乱的几个词汇而沉入水底,她不知道小姐到底怎么样,转身刚要走进坤宁宫,想了想还是对着霍恒数说道:“大皇子……诺姑姑求你……帮我。” 她皱着眉头,似乎极难措辞,但是事出紧急,她没有时间再考虑该怎么说了,只能直说道:“帮我把公主叫来……” 吟诺心里祈祷着小姐能平安度过这一个劫,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若是小姐真的有什么事……她不希望薷轶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霍恒擦着眼泪点点头:“诺姑姑放心,我定会平安把薷轶带来。” 她笑了笑,就像是在对一个亲密的人委以重任一样:“吟诺求大皇子,务必护得公主周全。” 少年的眼睛稍微红肿,可是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鉴定,在那一刻,她才真实的感受到,霍恒作为霍氏子孙,与生俱来的一种王者气质。 —————————————————————————————————— 马三跌跌撞撞的跑进御书房,这几年他行事愈加沉稳,霍司禄见了,笑道:“出了什么事儿?倒是叫你这般失态?” 马三素来知道这位爷的性子,他的额头因为着急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伸手慌乱的擦了一下,而后跪下去,声音都有点颤抖,可是说的话却四平八稳:“皇上,您去坤宁宫看看吧……皇后娘娘,似乎不太好……” 霍司禄猛地放下手里的奏折,还没等开口问马三,人已经起身走向门口,马三在他后面跟着,只听见皇上粗重的喘息声,他心里一直打鼓,五年来从没见过皇上这个样子。只怕这一次……若是皇后和孩子真有个什么闪失……后宫怕是又要新换一批宫女太监了。 接生的产婆已经在坤宁宫的内殿了,整个坤宁宫有着让人不安的静默,女人生孩子,哭天抢地本是正常,可是皇后却只是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身下的羊水混合着血水,一盆子一盆子红色的水端出来。吟诺看着,眼泪不住的留。她本来是在这里等着薷轶的,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转过身,反应了一会儿方才看清来人。 刚要跪下请安,霍司禄摆摆手,径直往里走。吟诺醍醐灌顶,赶忙走过去拦住他:“皇上!这可使不得啊!” 霍司禄平日里对待吟诺就像对待家人一般亲厚,此刻吟诺拦在他面前,他却用力的一把推开她,吟诺不防,重重的摔在地上。眼见着皇上还要往里走,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痛,伸手抱住皇上的腿:“皇上!薷轶公主马上就来了,您好歹为公主想想,若是没个亲近的人在身边,她定是害怕的!” 霍司禄听到这里,方才停止了挣扎,他眼圈微红,只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久,才问道:“怎么没有声音?” “小姐似是极痛……怕是昏睡过去了。” “嗯。”他点点头,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他站在那里,直直的望着那扇门,过了好久突然喊道“乐乐!我在这儿!” ——————————————————————————————————————— 她只觉得痛,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抽去了魂一般,再使不出一点的力气。仿佛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见到了霍司渊,殷筱雅,辛茉…… 原来竟是这样的冷。 恍惚间只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她却听的真切。 “乐乐!我在这儿!” 后来他也问过她,听见了那句话没有,她笑了笑,伸手抚过他俊朗的容颜。 “听见了……我只觉得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进了鬼门关,却是你那一声喊,把我给唤了出来。即便是到了阴曹地府,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我也定会回来的……” 天晟七年,皇后诞双生子。皇二子霍尧,皇三子霍舜。 ------------ 【九十四。】 【九十四。】 仙贤刚刚走进府内,就看见自己的发妻,他的神色疲倦,但到底还是唤了她一声:“夫人。” 仙夫人眼圈发红,走过来问道:“乐乐……皇后她……可还好?” “皇恩浩荡,总算是有惊无险。” 她紧绷了一天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伸手抚去额头上的汗,嘴里说了好几个“阿弥陀佛。” 仙贤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默不作声的走进了书房,仙夫人看他不似往常,便也跟了进去,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事?” 他长叹一声,再不言语。仙夫人知道他这个样子必是有事不便与外人道,于是默默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晚上安寝的时候,仙贤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入睡,仙夫人心想自家老爷应该是有什么事开解不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总还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便也强打着精神没有睡。 “夫人……” 黑暗中他突然叫了这么一声,仙夫人虽然有准备,也不免被吓到,缓了一回方答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开解不了的心事?” 仙贤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翻了一个身:“罢了,睡吧。” ———————————————————————————————————— 马三偷偷的望了一眼御书房,心里直打鼓,果然这世上没有圣人,英明神武如皇上,也有乱了心神的时候。 他招招手,叫来远处的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道:“去坤宁宫,请诺姑姑来。” 那小太监微微躬身,便一溜烟的跑去坤宁宫了。马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失笑,就连一个在御书房外守班的小奴才都惧惮皇上了,更遑论那些御前伺候的啊? 没多久,就看见吟诺匆忙而至的身影,他迎过去,两个人这些年没少打交道,一来二去的自是熟稔,马三也免去了那些没必要的虚礼。低声对吟诺说道:“咱家爷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烦得很,皇后身体未愈,咱家也不敢叨扰。这实在是没法子了,才请了您来。” 吟诺微微颔首:“说的哪里话,这本是吟诺的职责。” 马三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她站在御书房的门口,说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霍司禄的声音似乎压抑着火气:“吟诺?” “回皇上,是奴婢。” “进来吧。” 吟诺回头看了马三一眼,他双手合拢给她打了个千,脑门上有着细密的汗,心说这回皇上的火总算是压制住了小半。 霍司禄的右手边堆积了许多的奏折,凌乱的放在那里,好像是气极这回随意扔在一边一样,吟诺心里奇怪,但是嘴上却不敢说。 皇上的手里还拿着朱砂笔,问道:“什么事?” “回皇上的话。”吟诺胡诌了一个说辞“小姐这几日身子倒像是好了不少,奴婢瞧着,似是比先前更有生气了。” 听了这话,霍司禄的俊颜方才舒缓了一些。他站起身,放下朱砂笔,走下来说道:“苦了她了……朕去看看。” 马三看着皇上走出御书房,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霍司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如今真是愈发滑头了……” 他吓的赶忙跪在地上:“皇上……” 半天没听见有人说话,他稍微抬起头来,只看见皇上已经走向坤宁宫了,只好又站起来,跟在皇上身后。他不安的看着皇上,只见皇上嘴角微翘,脸色稍霁,不像是生气的模样,这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只感叹这世间果然一物降一物。 ———————————————————————— 刚生下来的霍尧霍舜虽说是双生子,可是还在襁褓中的二人,却完全是两个模样。霍尧身为大哥,整日里不得安生,把伺候他的宫女嬷嬷忙的不可开交。 而弟弟霍舜却极为安静,吃了奶娘的奶,就闭着眼睛呼呼睡去。乐乐有时候不免感叹,这两个孩子难道真的是她生出来的么? 皇宫里多出来两个皇子,倒是比平时热闹不少。按理说刚生下来的皇子是应该抱到西宫去的,可是乐乐舍不得这两个孩子,她生下他们,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的,心里对他们两个,总是有着莫名的怜惜。 失而复得,才最珍贵。 好在霍司禄极疼爱她,应允了她的请求。 霍司禄刚踏进坤宁宫,就听见了薷轶的声音:“母妃!你看他在流口水!” “呀!母妃,霍舜又在睡觉了!” “母妃!霍尧拽我的头发!” “哎哟,母妃,霍舜醒了!” 乐乐以手扶额:“薷轶,你要是在那么大声喊的话,不管睡的多沉,都会被你喊醒的。” 他笑着走进去,薷轶恰巧看见了,忙扑上来,他伸手抱住薷轶。薷轶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说道:“父皇好久没来看薷轶了。” 霍司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没良心的小东西,父皇哪一日不去看你了?倒是你,睡的小猪一样,父皇哪里敢叫醒你。” 薷轶年纪虽小,但是亦是知道美丑的。听到自己父皇说“小猪”二字,气道:“薷轶美的花儿一样!才不是小猪呢!” 乐乐听到这儿,方笑道:“霍老三,咱家真正的小猪是这个……” 她指着霍舜:“咱家的霍小三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猪。” 刚刚闭上眼睛的霍舜突然睁开了眼睛,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都盯着霍舜看。 过了一会儿,只见霍舜的眼睛渐渐的失去焦距,而后咂吧了几下子嘴,又睡了过去。 乐乐看的目瞪口呆,当听见霍舜绵长的呼吸声时才反应过来,终于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薷轶还趴在霍司禄的怀里,此时也“咯咯”的笑了起来,剩下的宫女太监不敢像乐乐那样放声大笑,只好偏过头去捂着嘴低笑几声。 霍司禄也笑了出来:“还真不愧是霍小三……” —————————————————————————————— 霍司禄一直待到晚上还没有离去,吟诺走进来问道:“皇上可是在坤宁宫用膳?” “嗯,叫御膳房多预备点清淡的,皇后大病初愈,不可吃的太过油腻。” 薷轶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乐乐看了不禁失笑:“这三个孩子……倒是不知道到底像了谁。” “霍尧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你。” 她转过头去看着他:“是吧?我也这么觉着。小三儿像你。” 霍舜的样子的确是像极了霍司禄的,只是先前霍小三被乐乐说成是小猪,霍司禄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可是又不能说不像,吃了这等哑巴亏,又辩解不得。只好斜睨了乐乐一眼。 她笑的得意,露出小女儿的姿态。霍司禄有好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渐渐的只觉得心里的那些不愉快都消失殆尽,连目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 【九十五。】 【九十五。】 抓周的那一天,自是热闹非凡。两个小皇子正好一岁,便也算是庆生。 吟诺一早上起来就张罗开了,霍司禄也是有心,提前预备了好几样物件。乐乐看着,竟是一些精美玉器,再不就是朱砂笔墨砚台,居然还有一本空白的奏折。 霍尧一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兴奋异常,好似知道自己今天要办什么大事儿一样,乐乐亲自给这两个孩子穿的衣服,霍尧伸着小手去够她头上的金步摇,乐乐笑了笑偏过头去不叫霍尧看见,可是霍尧淘气极了,不罢休的贴过来,誓不罢休。 吟诺在一边看了,也忍不住笑道:“看咱们的小皇子,倒是有王者风范呢。” 乐乐斜睨了她一眼:“他呀!整个就是一小魔王,跟他那个姐姐不相上下,假以时日啊,定是比薷轶还叫人头疼的,到时候你烦还来不及,哪里还想着这小家伙的身上会有什么王者风范了!” 只不过是给霍尧穿几件衣服,就忙得她满头大汗,转身又抱起霍舜。霍舜倒是比他哥哥强多了,只静静的看着乐乐,亦不言语。 乐乐瞧他这么乖,忍不住上去亲了一口:“还是咱家小三儿乖!” 霍舜虽然性子极为傲慢,但是到底是他亲娘,甭管平时不待见别人,乐乐的帐多数情况下他还是买的。于是懒懒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乐乐的手指,讨好似的摇一摇。 “看!”乐乐笑着说道“小三儿这个模样,真是像极了他父皇!霍老三以前不就是这个模样,活像是谁欠了他好几万钱似的。” “咱们皇上的威仪啊……到了小姐您的口里,竟变得这样不堪。”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外有人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来请您过去,说是时辰到了。” 她抱着霍尧,吟诺抱着霍舜,身后还跟着一众的宫女太监,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的出了坤宁宫。 抓周的时候薷轶和霍恒也在,霍恒站在薷轶的身后,谁也不看,只盯着薷轶。她似有察觉,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不免怔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霍恒别过头去,脸上一片红晕。薷轶最是讨厌他不说话时的样子,于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看自己的两个弟弟。 霍尧看见满床的宝贝,十分开心,“咯咯”的笑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可是就是不伸手拿,众人看的心急,只道这孩子还真是个花花心肠的主。 霍舜就容易多了,他懒懒的坐在床上,先是看看周围的人,而后看了看哥哥,最后看了看身边的宝贝。之后就不动了。 乐乐看着,心说这孩子不会睡着了吧?便低头去看霍舜的眼睛,只见霍舜的眼睛黑漆漆的,带着一股子灵气劲儿,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一处。过了一会儿,他爬到床边上,掀起被子…… 乐乐看了眼霍司禄,心说咱家小三儿干嘛呢?霍司禄但笑不语,只以眼神安慰乐乐稍安勿躁。 霍舜掀起了被子,盯着被子底下的物件看了看,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那一瞬间霍舜的眼光变的极为兴奋,可是也只是一瞬间……之后就又变得那般懒懒的样子,他伸出手来,抓住了那块玉佩。 在场的人看见了,无不倒抽一口气。以至于数十年之后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那时候今日在这里当值的宫女太监都已经白发苍苍,他们会微笑着对人说:“那时候咱们万岁爷啊,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一处,先帝爷心里自是明白,虽是高兴,但到底没表现出来,直到咱们万岁爷把那枚玉佩拿出来,先帝爷才笑了笑说道:‘朕之第一子!’” 其实事后乐乐也曾经无数次的问过霍舜,怎么就知道那块玉佩藏在那里,霍舜淡淡的说道:“儿臣还小,尚不记得。” 果然就是天意…… 对了,还有霍尧。他的出人意料丝毫不输给他弟弟,众人以为他会在床上的金银珠宝里挑拣一样呢,结果他玩着闹着险些从床上摔了下去,恰巧允贺站在床边,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霍尧盯着允贺腰间的佩剑,竟像是丢了魂一样,过了一会儿,方伸出手去,紧紧的抓着剑柄。 十几年之后,有人问允贺,当年被二皇子一把抓住的剑在哪里?允贺也只是笑了笑说道:“早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可是分明又有一种说法,说是二皇子当年离宫的时候,允贺大人站在宣华门,手执这方宝剑,身后站着的……正是允慕骁。 世间万般皆缘法,却总是叫人琢磨不定。 她偶尔回想起这一天,每一个人的表情在她眼里都那样的清晰,仿佛中间隔着的并不是岁月,而是一道帘子,她只要掀开这帘子,就能清楚的看到那一日的种种…… 霍司禄含笑不语的样子,霍恒默默注视着薷轶的目光,薷轶红着脸愠怒的表情,霍尧执着的握着宝剑的手,以及霍舜那一瞬间精明的眼神。 在她眼里,这四个孩子永远都是孩子。很多时候他们自作聪明的小动作,她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却看的清楚明白。只是这一切,端是她明白又能如何? 她左右不了霍恒的心思,更没办法改变从小就倔强的薷轶。至于霍尧和霍舜……那样的天性,与生俱来。更是没法子的事情。 —————————————————————————————————— 天晟十三年,霍恒已经十二岁。近几日乐乐也在琢磨着要给霍恒找个王妃。便找个机会跟霍司禄说了,霍司禄听了微微颔首:“当日我答应过十六姨,等着孩子大了,就封他藩王。远离盛都。” 她低着头不言语,心里涌上一丝酸楚,虽然霍恒非她亲生,但是她对待霍恒的心思丝毫不比亲生的差。 霍司禄见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抱过她:“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恒儿那孩子的确是宽厚,但是十六姨担心的不无道理。毕竟我答应过她……” “我知道……”她也伸出双手抱紧了他“我就是觉得这孩子……这辈子没有一件事是叫他如了心意的。这次我给他挑王妃,不管品行还是什么,一应都要最好的。” 他知道她素来心肠软,再说给恒儿挑个好王妃亦不是什么难为人的事,便点了点头:“你高兴就好。” 第二日霍恒来给乐乐请安的时候,她特地探了探他的口风:“恒儿今年也不小了……告诉母后,你心中可有属意的人儿啊?” 霍恒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倒像是想起了一个人的样子,可是转瞬间他就低下了头,谦卑的说道:“儿臣现在年纪尚浅,世间的道理才懂了两三分。每每思及父皇的学富五车都免不得自惭行愧一番……所以……所以儿臣还不想成家立业,有这样的时间,不如多读些书。将来辅佐弟弟的时候,也不会棘手。” 乐乐本来听着这中规中矩的话觉得恒儿果然是老实,但是乍然听到最后一句,她皱了皱眉头,手按着桌子:“胡说什么?” 霍恒低着头不说话。 “恒儿……莫说你的弟弟现在还小,就是将来他们跟你一样大了,我也是要给他们安排家室的,母后身为后宫之主,本就该操劳这些事情,你莫要拿那些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我。如果你心里有了人,尽管告诉我,母后不是那种迂腐拘泥的人,若是你爱慕的人身份卑微,我就让仙府收了她做义女,将来找个好日子将她风风光光的嫁与你。至于你说的什么辅佐你弟弟……弟弟们还小,将来的事情……那自是你们父皇说了算,他平日里虽是宠爱那几个小的,但是大事儿上他从不含糊,如果你有才能,你父皇也定不会屈了你。” 霍恒还是低着头,脸色苍白,轻轻的说了一个:“是。” 仙乐晓知道霍恒的性子,凡事不可逼的太急。于是挥挥手说道:“我也乏了,你且先退下。回去好好想想,母后今天说的话,每一句都作数。只要你说出你喜欢的人儿来,就算是那月宫里的嫦娥,我也定然给你寻来。” 霍恒这才抬起头来,笑了笑:“这宫里,也只有母后是真心实意的待儿臣好……母后的好,儿臣不敢有一刻相忘。自是没有什么能报道母后的……惟有……惟有少给母后添烦心事罢了。” 她听到霍恒这么说,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酸楚。红了眼眶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吟诺赶忙打着圆场:“大皇子说的哪里话,奴婢伺候小姐这么久,是眼看着几位皇子长大的,若是懂事啊……那还真是大皇子您是真正叫小姐省心的。” “嗯。”霍恒点点头,只目光里仿佛极为隐忍“母后待恒儿好,我怎敢叫母后不痛快。” ------------ 【九十六。】 【九十六。】 霍恒其实已经睡下。 文力跟着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他敲了敲门,低声说道:“大皇子……” 他向来睡的极浅,这会儿已经醒了,披着衣服开了门。文力的头上有一层汗,脸色都不似往常:“公主……公主似乎正在闹脾气。” 他默不作声的想了一会儿,方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奴才听说是因为今日允家少爷允慕骁进宫,用晚膳的时候皇上玩笑似的说了句要把公主指给允家少爷……公主当场就翻了脸……”文力低垂着头,仿佛极难措辞,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会儿都在气头上呢,皇后去了乾清宫。公主那儿……” 未等他说完,霍恒就已经走了出去。文力跑过去拦住他,霍恒停下来冷冷的看着他,文力跪下去:“大皇子三思。” 霍恒听了这句话,骤然间没了言语。过了半响,苦笑道:“三思?文力,你不知道,我三思了多久。这份心思……我三思了七年,如今你还劝我三思?” 他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情:“只怕我整个人都要被毁掉了……” 说罢,绕过文力,直直的朝门外走去。 —————————————————————————————— 宫殿里漆黑一片,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赶了出去,他推门进去,极安静的气氛中,她的哭声格外清晰。 虽然是那样压抑的哭声,可是不知怎么的,在他的耳中就是那般无限放大,直至填满整个胸腔。 竟原来是这样痛。 他走过去,站在床边,伸出手抱住了她。 薷轶极轻的挣扎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劲奇大,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 “别怕……”他的声音是陌生的温柔,可是薷轶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和他之间,这么多年,本来就有这千丝万缕的说不清道不明。 他又重复了一遍:“薷轶……别怕。” 那一年皇后生下霍尧霍舜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拽着薷轶的手,薷轶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整个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连哭泣都忘记了,只知道一遍一遍的问:“我母妃会不会有事?”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轻轻的抱着她,告诉她:“薷轶……别怕。” 还有一句话,他从薷轶五岁的那一年,一直藏到今天。 “薷轶……别怕、”他的眼圈微红,竟然哽咽,但是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你还有我。” 她的心骤然一紧,一时间没法言语。 霍恒抱着她,好像是在跟她说,可是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四岁的那一年,见到了一个人……她告诉我,原来我竟是已故肃亲王的孩子。那时候我就知道,为什么父皇对我这么的不同,而母后眼中偶尔流露出来的悲悯,又是为了什么。” 她安静的听着,眼泪却不断的掉出来。 “起初我也恨过……薷轶,你从小锦衣玉食,大家都围着你转,所以你不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可是后来……母后待我那么好,霍尧和霍舜生下来之后,我有一段时间只觉得惶惶不可终日,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做恶梦,生怕母后再不疼爱我了。” “没想到母后却一如既往的善待我,就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这世间上的事情,能如我心意的,本就没有几件。所以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了无牵挂。惟有两个心愿。”他低下头,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亲吻住了薷轶的唇。 薷轶小小的年纪,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她却生涩的接受着,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他。 “薷轶……哥哥穷极一生,也只有这两个心愿。一个,是希望母后福寿安康。她那么好,值得得到这世间所有的福泽。”他深深的看着她“还有一个……我希望你幸福。你懂不懂?” 她惊恐的看着他,伸手出拽他的衣服:“我不懂!” “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母后开心。”他的眼泪不知何时掉了出来“所以你只能是我妹妹……薷轶,这一辈子,我都是你哥哥,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你懂的,薷轶,你这么聪明,其实你都懂的。” 薷轶徒劳的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死死的拽着他的衣服。再不放开。 霍恒低着头,极认真的掰开她的手指,他的薷轶那么倔强,他掰开一根,她马上就又缠上来。 她哭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可是她不敢伸手去擦,她整个人的全部力量,都聚集在了手上:“你不能……霍恒!你不能这样对我!” “薷轶,你看你……你这么好,这么美丽。我从来都不奢望……”霍恒说不下去,过了许久方开口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一定不知道。你拥有的那么多……你不能为了我失去这些。” “薷轶……没有了我,你还有很多。可是如果我那么自私的留下你,你就会失去很多。”他的话仿佛是胡言乱语,并不完整,可是他知道,薷轶一定听得懂。 “我不想你将来恨我……更不想我将来怨恨自己。” 薷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是他难以承受的决绝:“霍恒……我恨你。” 他却笑了起来,伸手抚摸她年轻光滑的面庞,多少次,他在梦中,也是这样,细细的抚过她的轮廓,生怕会忘记。 “薷轶……你恨我也好。”温热的泪滴在他的手上,已分不出是他的还是她的。 ------------ 【九十七。】 【九十七。】 霍司禄从来没有这样子跟薷轶生过气,父女俩的性格像极了,等闲不会先低头。乐乐夹在中间极难做,思来想去,也只有先去劝劝薷轶了。 薷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过就是三两天的功夫,原本珠圆玉润的脸瘦的只剩尖尖的一个下巴了,十一岁的薷轶,此刻在众人眼里,才是美的惊艳。 就连苏嬷嬷见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分明就是淑妃娘娘年轻时的模样啊!” 仙乐晓见她这个样子却觉得心疼,薷轶侧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眼睛微肿。她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薷轶……你这又是何苦呢?” 薷轶睁开眼睛,看见是她。眼泪又涌了出来:“娘……” 只这一声,就喊的她红了眼圈。乐乐偏过头去擦干了泪,说道:“都怪我们平时太宠溺你了,长大了倒是收不住心思……你父皇也是为了你好,若是不尽快给你找个人家嫁了,过几年恐怕就有邻国过来提亲。你父皇舍不得你嫁的那么远……才有了这般打算。薷轶,你自小就心思剔透,如何不知道你父皇的用意?” 薷轶枕着母妃的手,眼泪不住的掉。 “薷轶,你实话告诉母妃,可是心里有了人?” 听了这话,薷轶一时间没了言语,过了许久,放答道:“我舍不得……我离不开这座皇宫。母妃,外面纵有千般美万般好,到底不属于我。” 仙乐晓听她这样说,只以为是小女儿心理,不免失笑道:“看看你,就算是嫁出去了,也未必就回不了宫啊。你今年已经十一了。过几年就算你再舍不得也要嫁的……总归是要嫁出去的。” “可是姑姑……” 仙乐晓最头痛的就是薷轶拿亦念来说事,叹了口气又说道:“你这孩子……趁着我和你父皇这几年身子还算硬朗,脑袋也不糊涂的时候,赶紧给你择一处良人嫁了。否则等到我们都已经成了耄耋老人的时候,再给你寻夫婿,只怕老眼昏花,挑的不如意了!允伯伯家的那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跟你哥哥一般的年纪,前几日进宫,我瞧着那孩子倒是有他父亲昔日的风范,虽然脾气未免有点桀骜不驯,但是性子却是极好。真真的大丈夫,假以时日,定是人才。薷轶……若是连允慕骁你都看不上眼的话,那恐怕举国上下,没有一个是入得了你眼里的。” 薷轶还是在哭,默不作声的掉着眼泪。翻来覆去的只有那一句话:“母妃……我舍不得。” ———————————————————————————————————— 晚上安寝的时候,乐乐躺在霍司禄的怀里,他的手圈在她的腰上,明明是老夫老妻了,可是这样做起来,却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我今天去看了薷轶……” 身后的人没说话,过了许久方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以为他的气还没消,只好又说道:“我看她只真不愿意嫁的。” “难不成还永远不嫁了?” “哎……说到底,咱们薷轶还小。才十一岁,你这样子,未免真的有点操之过急了。” 霍司禄这回再没有说话,乐乐以为他睡着了,叹了口气也渐渐的闭上眼睛,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了睡意。 朦朦胧胧之间,只听得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她想嫁的那个人……不行的。” 乐乐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只应了一声,便沉沉的睡去。 他看着怀里的人,一时动情,吻上了她的眼角。 —————————————————————————————————————— 过了没几日,宫里突然宴请了一些王公贵族的子女。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在给大皇子和公主挑婚事呢。 乐乐看着李将军家的女儿,偏过头去跟吟诺说道:“你看李冠以将军家的那个女儿,仪态端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面对这么多的人也不怯场,倒是想不到,李将军那个粗人能养出这么水灵的女儿来。” 吟诺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少女颔首低眉坐在那里,脸上的波澜不惊跟身边叽叽喳喳的其他少女形成鲜明的对比。倒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般年纪就有这样淡定的神色,实属不易。她点点头道:“小姐看上的这位,倒果然不一般。” 仙乐晓看了看薷轶,那孩子从来了就没有说过话,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看吟诺。吟诺会意,走到薷轶身边,问道:“公主可是觉得饭菜不可口?诺姑姑给你做点小点心来可好?” 薷轶摇摇头:“我不饿,谢诺姑姑好意。” “公主……” 见薷轶始终只是淡漠的看着殿内的人,吟诺心知公主的脾气最是倔强,就算是小姐都劝不动,更遑论她? “不吃?” “小姐……公主这次,倒像是打定了主意……哎……” 仙乐晓不由皱眉:“罢了罢了,回头我跟皇上说。再留几年吧,总归是公主,还怕嫁不出去了?何苦强迫着她,闹的薷轶这么些天一个笑脸没露过。” 吟诺听她这样说,暗自舒了口气:“这样当然最好了。公主毕竟年纪尚浅,婚嫁之事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乐乐点点头,又看向李将军的女儿,笑了笑问道:“倒想不出,李将军那个粗人,还有这般水灵的女儿呢。” 那少女恭恭敬敬的回道:“皇后见笑了。” 仙乐晓点点头,冲着她的这份乖巧,心里愈发认可了这个儿媳,又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回皇后娘娘,臣女李逸如,今年十三。” 乐乐笑了笑:“哟,逸如?这名字倒是跟我们的小公主像极了。” “臣女怎敢跟公主比。” “莫说这样客气的话,我瞧着啊,你倒是比我那个女儿好了许多。仪态端庄,大方可人。”转眼看了看霍恒“恒儿觉得呢?” 霍恒依旧是温润的面庞,他都没有看李逸如,只是说道:“母后说好,那必然是好的。” 仙乐晓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李逸如,然后对吟诺说道:“瞧她这小模样,真是耐端详。” “奴婢可是好久没听小姐这么夸过谁了。” 李逸如听了这话,说道:“臣女惶恐,怎敢受得皇后娘娘这般谬赞。” “别人受不得,你一定受得。”她看着霍恒,又看了看李逸如,说道“恒儿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儿的很。这么些年来,从来没叫我操过心,眼下他也大了,我早就惦记着给他找个好姑娘,兴许是我的心诚……老天爷还真给我送来一个。” 这样一说,在场的人皆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李逸如心里虽然惊喜,但是面子上不敢露出分毫。可毕竟年纪尚小,听了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害羞,渐渐的红了一张脸。 霍恒的脸色却突然苍白,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母后……儿臣还小……” 他其实平时心思极为缜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乐乐看到李逸如听到这句话之后本来羞红的脸变得极为尴尬,心里也怪罪起霍恒不懂事儿起来。于是便说道:“早晚也要给你寻一个王妃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子我极为了解。定是能给你挑出一位匹配的人来。你莫要担心,母后还能害了你不成?” “母后!”他突然跪了下去“儿臣……儿臣……” 他“儿臣”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此刻低垂着头,目光所及,正好是薷轶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她的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心疼,她从来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无所畏惧。此刻却在怕……他没法给她幸福,但却断然不能叫她难过。 “儿臣不愿……” 仙乐晓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她手一挥,桌子上的酒器玉盘叮叮当当的都滚了下来,手边还有一个玉箸,她顺手拿起来狠狠的打在霍恒的身上。 “你不愿?”仙乐晓很多年没发过这样的脾气,殿内一时极静,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吟诺自然最是了解她的脾气,这些天夹在公主和皇上之间,小姐本就难做。心里压着火发不出来,今天大皇子算是碰到了枪口。 “我给你们挑个婚事,你们倒好,一个不愿意两个不愿意的,我就纳闷了,我选的人是豺狼虎豹不成?今儿我就下了懿旨,李冠以将军之女李逸如贤良淑德仪态端庄,封大皇子妃。择吉日成婚庆之礼。”眼光看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薷轶,又怒道“还有你,霍薷轶,你别以为仗着我跟皇上宠爱你就无法无天了。把你嫁出去是为你好,你少给我甩脸子摆小性。若是真不想嫁,绞了自己个儿的头发出家去。我跟你父皇也不指望你能给我们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说罢拂袖而去。 ———————————————————————————————— 吟诺好久没见过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心里虽然想着能把火气发出来是件好事儿,但是还是怕小姐气坏了身子,于是叫人去御膳房端了一盅莲子羹来。乐乐喝了几口,便说乏了。 宫女伺候着她更衣安寝。 吟诺等了半个时辰,见小姐睡的似乎很沉,便也去睡了。 吟诺睡到半夜心里就像是打鼓一样不安宁,她起身唤来一个小宫女:“皇后可醒了?” “回诺姑姑,皇后自晚间睡下之后一直安好,并未起夜。” 她点点头,只觉得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不安过。这一夜竟然真的再也未睡。 ———————————————————————— 第二日一早,霍尧和霍舜就来了。两个小皇子虽然只有五岁,但是模样却极为俊俏,霍尧还是那个性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坤宁宫,请了安之后就爬到乐乐的身上,一本正经的问道:“我听说母妃昨日跟哥哥姐姐发了脾气?” 霍舜皱了皱眉头,想阻止霍尧,无奈霍尧嘴太快了,没拦住。 乐乐听了,脸一沉:“如今这后宫里人的嘴越发的杂了。什么都敢说!” 霍尧看她生气了,连忙又是一顿讨好:“母妃莫气。你要是见了姐姐现在的样子,可就不气了。” 原来竟然是说情来的。乐乐还在气头上,索性不理霍尧,任他百般讨好千般哄劝也不得法。终于还是霍舜说了话:“娘,你再不去看看姐,她那双腿是不用要了。” 平日里几个孩子极少喊她“娘”,尤其是霍舜这个心性淡漠的孩子。 乐乐不由问道:“她怎么了?” “姐姐自知昨天惹怒了母妃,现在正跪在坤宁宫外呢。” “怎么没人告诉我?” “姐姐不让……” 乐乐站起身来怒道:“反了反了!她不准?她不准就不告诉我了?吟诺!快把她搀起来,小小年纪的别着了凉!” 吟诺答应了一声,急忙往外面跑去。可是到了坤宁宫门口,哪里还有薷轶的人影?她唤来一个小宫女问道:“公主呢?” “公主刚刚对着坤宁宫磕了三个头……之后就走了。” 吟诺心里一沉,话都说不出来。连忙向着公主的寝宫跑去。 ------------ 【九十八。】 【九十八。】 薷轶红着眼眶回了寝宫,刚进了门就看见父皇坐在那里。 她稍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喊了一声:“父皇……” 霍司禄扔过来一个包袱,重重的一声。她看见那个包袱,知道自己的计划到底是行不通了…… “霍薷轶……你真行啊!” 她偏过头去,眼圈含着泪:“我反正是不嫁的……” 他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气的手都在发抖:“我不过是叫你出嫁,你就这么不情愿!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父皇?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他好久没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也从来没有跟薷轶发过火。薷轶吓的一声不敢出,过了许久才说道:“母妃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你还有脸提你母妃?”霍司禄听见她这么说,也不免觉得伤感“你母妃被你瞒的那么好!一个是她一手养大的故友的孩子。一个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你们骗了她这么久,霍薷轶。父皇今日只问你一句话,你还有脸提你母妃?” 她猛然间抬起头,心里一片荒凉。一直以为藏得好,一直以为那样的百转千回只不过是自己的事情。却原来到底还是…… “父皇……”她慢慢的跪了下去“我没法子……这么多年,我没法子……” 霍司禄的眼睛微红,他走过去扶起霍薷轶,伸手擦干了她的眼泪:“薷轶……你还这么年轻。十一岁……” “我十一岁的时候还没有遇见你的母妃。”他好像是在看着她,又好像不是。 “父皇不想你太辛苦……”霍司禄的声音哽咽,竟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她扑进他的怀里,低声的哭着:“父皇……太辛苦了。薷轶好辛苦!” “好孩子……去给你母妃陪个不是。她不知道,那咱们就一直瞒着她,好不好?”霍司禄哄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那个时候安慰乐乐一样。 “你母妃……生了霍尧和霍舜之后,身子愈发的不好。算父皇求你了好不好?咱们一起瞒着。薷轶,你大概从来没听过我和你母妃的故事。” 薷轶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知道这后宫里有个德妃吗?你应该没见过的……她没侍寝过。进宫的第二个月就叫我给下了旨,软禁了起来。我怕你母妃看了心里不痛快。索性关了起来。” “算起来,德妃是你的姨娘呢。她是你母妃的妹妹……” “父皇十一岁的时候,极为迷恋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是再也想不起来十一岁时自己的心境了。” 她不说话,嘤嘤的哭着,渐渐的胸前湿濡一片。霍司禄无奈的摸着她的头发:“这样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鬼迷心窍罢……” ———————————————————————————— 吟诺惨白着一张脸回到了坤宁宫,乐乐看她那个模样,心下一沉,问道:“怎么样?” “皇上在呢。想是不会有事了” 她点点头:“总归是他们两父子在置气,让他们自己个儿解决去吧。我也懒得管了。” 想了想又说道:“找个日子,带几个孩子去宫外玩玩吧,散散心。这阵子烦心事儿太多。” 吟诺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阿娘……吃这个。”霍尧依偎在仙乐晓的怀里,塞给她一个果子。 她就着霍尧的手咬了一口:“呀……这么酸!” 霍尧第一次出宫,只觉得好玩。什么都新鲜,蹦蹦跳跳的。薷轶坐在一旁,用手遮住太阳,拍了拍霍尧的手:“瞧这手,脏兮兮的,还敢往阿娘的嘴里放?” 虽然只有五岁,但是霍尧平时最是爱美。听到姐姐这么说,不由羞红了脸。回过头跑跑跳跳的走到杏子林里去玩。 “好久没出来玩过了。” 薷轶点点头:“是啊……这杏园也变了不少。” 眼前放着一盏茶,霍尧玩累了,顺手拿过来就喝。 “啊!” 霍尧突然大喊了一声…… 众人慌忙的看过去,只见霍尧的一阵抽,搐,之后便昏了过去。 此刻的他们,都没有想到,刚刚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竟是这个爱笑爱闹爱说话的少年,此生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 ------------ 【九十九。只差一章,就是百年好合(大结局)】 【九十九。只差一章,就是百年好合(大结局)】 乾清宫外密密实实的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马三的后背已经被汗打湿。太医院各位御医相继赶来,薷轶靠在霍恒的身上,泣不成声。霍恒哄劝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屋里传来霍司禄大喊的声音:“庸医!” 之后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想必是皇上气极,正在摔东西。几个人听到声音,推门而入,霍司禄刚要发火,看见是他们三个,只是叹了口气。 薷轶发现,她一直以为不会老的那个男人,一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母妃坐在床边,握着霍尧的手,默不作声的掉眼泪。 郭太医跪在下首,犹豫良久方说道:“皇上恕罪……二皇子这恐怕是……” “说罢……” “恐怕是中了毒……此毒虽不致命,但是二皇子年纪尚小,骨骼尚未完全,所以……喉部受到重创。” 乐乐回过头来:“你说尧儿哑了是不是?” 郭太医跪在那里,这话本是大不敬,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说的。 霍司禄此刻连火气都没有了,只有阵阵的力不从心,过了片刻问道:“还有解救的方法么?” “皇上恕罪,臣等愚钝……” 他极疲惫的挥挥手:“下去吧。” 一向冷漠的霍舜也红了眼圈,他走过去握住霍尧的手,极轻的喊了一声:“哥哥……” 霍尧其实已经醒了,只是一直不敢睁开眼睛。他总觉得这是一场梦,他要赶快醒来,然后跑到坤宁宫去告诉母妃,这个梦有多么可怕。 一滴温热的泪自霍尧的眼角流出。 他悲哀的发现,竟然连放声大哭都不能…… —————————————————————————————————————— 夜已深,仙乐晓还维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变。霍司禄走过来,从后面握住她的肩膀:“乐乐,去休息吧。” “怎么办……”她刚说一句话,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床上的霍尧还是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紧抿着的嘴角透露出他不想示人的脆弱。 她执起霍尧的手放在脸上,他的手冰冷,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尧儿……” 只一句话,就已经泣不成声,她的尧儿是那般的活泼,总是跟她说着这样那样的趣事,她现在还能清楚的记起,他站在坤宁宫中对着自己侃侃而谈论语时的模样。 而如今……仅仅是回应一句她的呼唤都不能。 霍司禄用力的抱住她,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她倦极,从来没有的疲惫,恍惚间就睡了过去。 梦里花开花落,又回到了豆蔻年华。 做了那样冗长的一个梦……梦醒之后,却原来已经是百年身。 天晟十三年,帝下旨废德妃,行五大酷刑。 天晟十九年,立舜为太子位。 天晟二十年,封大皇子恒为幽州王,同年大皇子恒前往幽州。 天晟二十年,大公主薷轶殁。帝后悲痛欲绝,停朝三日。 天晟二十二年,封二皇子尧为扬州王,赐府宅,同年二皇子前往扬州。 天晟四十年,帝退位。太子舜继位,改国号为垣兴。 ——————————————————————————————————— “阿娘。”晴儿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阿娘,说道“山里最近来了两个极奇怪的人。” 薷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哪里奇怪了?” “唔……”晴儿想了想“他们看见我之后总是盘问我一些有的没的,还不住的说我跟恒儿长得像……阿娘,恒儿是谁啊?” 她手里还拿着碗,听到这话,一下子慌了神,碗掉在了地上,吓了晴儿一跳,她却管不得那么多。只是问道:“告诉阿娘,那两个人,是什么模样?” “男的阿伯长得很好看,女的阿婶笑起来跟阿娘有些像。阿婶喊阿伯霍老三,阿伯喊阿婶乐乐。” 她还没有听完,就奔了出去。开门的一瞬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她的眼泪掉下来:“爹……娘……” 故事的结局……分明是另一个开始。而所有的人,只差一章,就是百年好合。 ------------ 【百年好合·流年谁错过(仙斯嫣)】 【百年好合·流年谁错过(仙斯嫣)】 屋子里静极了,可我分明知道……我马上就要远离这种安静。 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脸色都仿佛吓白了。平时说话挺利索的孩子,现在也语无伦次起来:“娘娘……皇上……皇上说……” 罢了……我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霍司禄……我就知道。纵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但我到底毁了你一个孩子。 我笑了笑,可是心里却一片荒凉。这场对决,从头到尾,就没有输赢。 —————————————————————————————————— 上元灯节,我央着姐姐带我出去玩。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待在府里。果然,她答应的爽快。 “我给你找件衣裳……咱俩换衣裳穿,知道吧?” 我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摇了摇头。 她一跺脚:“哎……你想想啊,我身子灵巧,可以从墙头翻。但你不行,所以你得穿我的衣服,下人们见了你,都会以为是我。大概就不会拦你了,你就从后门溜出去就行了。知道了吧?”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觉得姐姐真是有方法。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盛都的繁华。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城池第一次向我敞开了它真实的面目,而我心里那些关于这个城池的盛衰荣辱,不过是史书上以及先生口中那些生僻晦涩的字眼。一直以来,我以为它是沉重的,是有着厚重历史的存在,可是那一天,我却突然觉得它是那么的年轻而富有生命力。它像是一个待嫁的少女,时时刻刻等待着夫君来掀开她的头帘,然后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我小时候偷偷的跑到爹的书房去看书,有那样一句话,我记得那样清晰。 一切皆缘法。 其实姐姐平日里只是不爱打扮,她穿上我的衣服。是那么美,明眸皓齿,顾盼生兮。不一样的美人,却一样的摄人心魄。 允贺看见姐姐这身打扮的时候有片刻的失神,而后撇撇嘴说道:“看你打扮的人模狗样的。” “比你没个人样强!” 这两个人遇到一起就是这样没完没了的斗嘴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允贺哥哥对姐姐的心思,怕是只有我那个姐姐不知道而已…… 我他们两个边吵嘴边走,轻车熟路,我默默的跟着。沿途经过的每一处风景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姐姐肯冒着那么大的危险跑出来。 姐姐带着我去吃路边的小吃,毫无形象的张着嘴,我吃惊的看着她。可是她笑的那么漂亮,那么自在。 一直以来……这才是我最羡慕的。 然后允贺带着我们去河边放河灯。因为是上元灯节,所以卖河灯的地方还有人在猜灯谜。我跟姐姐好奇,便钻进人群去。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 他手执一把扇子,轻轻的搭在手心,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少年得意,却偏偏迷人的紧。 “一声呼出喜怒哀乐,十指摇动古今事由。”我念出声来“打一传统戏?” 我平日里自恃读书多,可偏偏也叫这个谜题难住了。他在我不远处,听到声音循声望过来,但是人头攒动,哪里看的那么清楚? 姐姐也看着那盏灯,突然她拍了一下手:“哎呀,这不是布袋戏嘛!” 卖河灯的老大爷笑了笑:“小姑娘……这盏灯谜题虽然简单,但是猜出来的可不多。喏……送给你了。” 姐姐摆摆手:“这可使不得……” 她伸手去掏钱:“呀……衣服不是……哎!允贺呢?” 我四处看了看:“没跟上咱们吧。” “这衣服……我把钱揣在允贺那里了。”她转过头跟那位老大爷说“这灯……我钱不在身上。” “不碍事……本就是送给猜对了谜题的人。” 我小声说道:“姐姐……人家一片好心。” 她拽了拽我:“你不晓得,这些卖河灯的人平日里的生活极为拮据,也只有在上元灯节才能赚上一笔,这灯咱们不能白拿。” 我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微微怔住了。只听见姐姐对着老大爷说:“大爷,谢谢你。这灯还是留给出钱买的人好了。” 说罢拽着我就走了。只听到那人在身后喊她,可姐姐心意已决,头也不回。 ———————————————————————————— 第二日我就收到了那盏灯,开始还颇为奇怪,后来仔细一想,隐约有个念头。只是太不真实,我不敢相信。 几日之后,豫亲王来仙府。我们在府门处相迎,我故意穿了那天姐姐穿的衣服。他看见我,眼神有片刻失神,而后微微笑了笑。 后来他对我说:“我当时只以为是梦,想不到还会再见到你。我差人去问,他们却只看到了你的背影,后来寻着那件衣服,才找到了你。” 我笑了笑,不做声。从那一刻我便知道。此生的幸福,注定只是偷来的。 他迷恋的是我,又不是我。外人只道豫亲王喜爱我的容颜,却不知道,天底下的女子,我的美貌绝对不是数一数二。就连他府中的文雪若,都要比我美上几分。 他若只是贪恋美貌,也不至于那般呵护我。他爱着的,是那年月色下,那个善良聪颖的“我”。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真相,也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从那一天开始,独自一个人的爱恨。 ———————————————————————————— 我其实并不恨姐姐,她是个没有心机的人。 可是当我的爱恋没有了寄托,再也看不到他曾经的温柔时,便将一腔恨意都发泄在了姐姐的身上。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释怀那份突然消失了的温暖。 我做过那么多那么多的错事,我害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只因为我说过一个谎,于是此后的漫漫余生。我都在为圆谎而费尽心思。 ———————————————————————————— 天晟十三年,皇上下旨废德妃,行五大酷刑。 俱五刑,生不如死。 最后我痛到极致,却仿佛坠入了梦境。 原来时光易逝,回到那一刹那。月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你。 从封妃那一年起,我也只有在这样的梦境中才能看见你。 ------------ 【百年好合·梦里不知身是客(霍恒&霍薷轶)】 【百年好合·梦里不知身是客(霍恒&霍薷轶)】 天晟二十五年,幽王恒起兵谋反。遂败,同年卒。 天晟二十五年的某一个早晨,寒风萧瑟,天空微亮。幽王妃翻了一个身,门外的人好像听见了声音,轻轻的敲了敲门:“王妃。” 李逸茹本来还有睡意,但是听到这是文力的声音,心知定然是跟他有关。于是答道:“什么事?” “王爷从昨晚上开始就在忆堂中独坐。晚饭都没吃,吩咐下人们不得打扰……小的担心。”这本是大不敬的话,文力不敢说完,只好留住半截。 李逸茹是何等人?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起身披上衣服,贴身的婢女从暖阁里走来。伺候她更衣。 推开门,文力的脸色是少见的难看。 “王爷还在忆堂?” “是” 李逸茹面露难色:“文管家,不是我不帮你。你跟着他这么久了,他的脾气想必你比我还了解。那忆堂是什么地方?” 话已至此,还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直白。李逸茹斟酌片刻,又说道:“那人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大家心知肚明,打从她没的那天起,忆堂就成了禁地。” 其实李逸茹说的这些道理,文力又怎么会不懂呢? “夫人,您到底是这王府的王妃。不管怎么说……您去看看,总归是有道理的。” 她思量片刻,遂点了点头。 文力如释重负。 对于李逸茹来说,她此后的漫漫余生都忘记不了那个场面。 她推开了忆堂的门,那个人背对着门而跪。他的背脊挺直,就像是他生前一直执着的那份爱恋一样的坚强。 忆堂里静极了, 若是有人丛这里经过, 定然会发现。 忆堂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中的女人巧笑倩兮,倾国倾城。 而幽王,静默的端坐在那里。 仿佛从来不曾离去。 此后总是有着这样一种说法,幽王府忆堂附近,时常会见到一对蝴蝶,缠绵而飞。 然而关于幽王生前的种种说法,都变成了一种遥远而模糊的传说,不辨真伪。只有忆堂墙上的那一幅画,静静的诉说着,这场旷古爱恋。 —————————————————————————————————————— “王爷。” 霍恒放下手中的笔,按了按眉骨,问道:“什么事?” 文力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待到了屋里,那个人才掀开了斗篷,帽檐下面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是他魂牵梦绕的的归处。 薷轶的脸上有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可是她却笑的灿烂:“是我。” 他这才如梦方醒,一下子站起来,书桌上的砚台因为他这样大力的动作而滚落到地上。他仿若未闻,只是如痴如醉的看着薷轶,只怕这是一个梦,如果不紧紧的盯着,梦醒之后就全是空。 他总是梦到她,梦里的她从来都不是笑着的。 她哭的彻底,就像是他离开盛都的前一晚。薷轶趴在他的胸膛,哭的像个小孩子。他平时那么多的话,那一刻都不会说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薷轶,你不要哭。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薷轶摇着头,死死的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眼眶微红,只觉得这辈子一切的念想都没了,都成了空。 他是幽州王,拥有万众瞩目的权势和身份显赫的王妃。 她是忆公主,拥有众星捧月的宠爱和权倾天下的父母。 可是幽州王,忆公主,偏偏又不是他们。 他不顾文力在场,走过去大力的抱住她。 薷轶的身上有着特殊的香味,他贪婪的吸着。哪怕是梦境也好。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也紧紧的回抱住他。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她哭的毫无形象,可还是坚持着说“父皇发了很大的脾气,母妃也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母妃叫我来找你。” 霍恒点点头,他知道,他们的母妃一定不会用身份来束缚他们。 她只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能过的幸福。 —————————————————————————————— 她的身体还很年轻,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珍惜的感觉。就好像是捧着时间最珍贵的宝贝。 两具年轻的身体在黑暗中缠绵,他要的粗鲁,她是第一次,只觉得疼,可是却死死的咬着唇不做声。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这份爱有多么不易。 她终于得到,所以她舍不得打断。 最后的最后,他紧紧的抱住她。 “薷轶,我有多爱你。” 这是自他离开后,她第一个安稳入睡的夜晚。 次日一早起来,霍恒已经穿好了衣服,见她醒来走过来亲了亲她的面颊:“你睡的那么沉,我都不忍心吵醒你了。” 她素来被人伺候惯了,也不着急起来洗漱。懒懒的窝在被里,笑嘻嘻的说着:“你起的这么早?” “是啊,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薷轶闭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是啊是啊,幽州王,你忙得很。” 他爱极了薷轶这个样子,低着头缠绵的吻了一会儿,待到文力来敲门才作罢。 她吃过早餐之后,坐在内堂里看书。有个婢女走进来说道:“忆主子,我家夫人有请。” 薷轶低头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 门被人大力推开,李逸茹面不改色的看着书,恍若未闻。 霍恒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他走进来,一巴掌扇在李逸茹的脸上,她的嘴角渗出血丝,可是却依旧不动声色。 “她呢?” “谁?” 霍恒拽着她的衣服,李逸茹整个人都被拖到了地上,头皮都跟着发麻,可是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挺过去就好了。 挺过了这一次,以后霍恒就一直都是她的了。 “李逸茹,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过是一时疏忽,就叫你钻了空子。”霍恒眯着眼睛,口气阴冷“我再问你一遍,她人呢?” “不知。” 他狠狠的放开手,力道奇大。李逸茹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来不及呼痛,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剑锋直逼她的脖颈。 “王爷……” 文力站在门口,连声音都在颤抖。 “今天我就杀了你这个贱人,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霍恒心里到底是谁!” 她仰起脸看着他,眼神中盛满绝望。 可是比不过他眼底的万念俱灰。 “她走的时候,叫我留给王爷一句话。若是王爷杀了我,我就将这句话带到棺材里去。” 他手下一顿,缓缓问道:“她说什么?” 李逸茹扶着墙站起来,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王爷当我傻的不成?我岂会现在告诉你。” “你待如何?” “只消王爷保我性命无虞,我自当告诉你。” 霍恒收起剑,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只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李逸茹才哭了出来。 却原来步步为营,到头来都不及那人嫣然一笑。 —————————————————————————— 天晟二十年,忆公主殁。 天晟二十五年,幽州王殁。 ————————————————————————— 晴儿掀开车帘,看着身后的路,山间那个小木屋在视野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薷轶抱过她,擦了擦她的眼泪:“晴儿舍不得小木屋?” 小小的孩子点点头:“还有小松鼠,它们没了晴儿,跟谁玩去呀?” 她亲了亲晴儿的面颊:“等我们回了阿爷阿奶家,阿娘给你找来好多的松鼠,好不好?” 到底是小孩子,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就又亮了起来。 “阿娘。真的么?” “真的。” “那晴儿想要吃桂花糕,也可以么?” 薷轶点点头:“当然。” “吃多少都可以?” 她的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晴儿跟着她过了太多的苦日子。 一边的仙乐晓轻轻拍了拍薷轶的手,然后抱过晴儿,笑着说道:“多少都可以,还有香香的米饭。大块大块的肉肉。晴儿想吃什么,只管告诉阿奶,阿奶定然叫人做的香喷喷的。” 晴儿伸手勾住阿奶的脖子:“那……我想叫阿奶给晴儿寻来番薯,甜甜的番薯。阿奶家有么?” 仙乐晓只觉得心酸,笑着点点头:“有的,都有。” 晴儿回过头看着阿娘:“阿奶说有番薯!番薯!阿娘!我们能吃到番薯了!” 薷轶已经泪如雨下,她伸手拍了拍晴儿稚嫩的脸庞:“是啊,多好。” —————————————————————————————— 李逸茹走到他的身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这么放肆的哭过。 可是他已经听不到。 他冰冷的身躯边放着一张纸,上面是他的字迹。 “直缘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女子垂下眼帘,说道:“请你告诉他。直缘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 原来,无论她说了什么,他都知道。 —————————————————————————— 晴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趴在她的腿上问道:“阿娘,幽州王是谁呀?” 她放下手中的刺绣,搂过晴儿,说道:“是我们的亲人呀。” “可是晴儿从来没见过他呢。” “但是他很爱晴儿。” 晴儿侧着小脑袋:“真的?” “当然。” “阿娘认识他吗?” 薷轶笑着点点头。 “那为什么晴儿不认识他呢?” “因为在晴儿出生之前,阿娘就跟幽州王断了联络。” 晴儿支着下巴,样子像极了她现在正感兴趣的那个人:“为什么?” 薷轶看着晴儿那愈发明朗的轮廓,就好像是看到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因为他是幽州王,他有美好的前途。大家都以为他是你阿爷的亲子。阿娘那么爱他,舍不得让他为世人所诟病。” 晴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薷轶的脸:“阿娘,你为什么哭?你也知道幽州王去世的消息了吗?” 她泪如雨下,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亲吻着晴儿的脸颊。 “阿娘,你不要哭。” 她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人嗓音低沉,仿佛无限悲伤:“薷轶,你不要哭。” 我这一辈子,所有的眼泪,都给了你。 直缘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