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魂穿异世 ------------ 楔子 当卡车迎面撞上来的那一刹那,墨馨下意识地将方向盘往左边急转,任由小车撞在前方的石壁之上。剧烈的撞击将车门挤进了好大一块,最尖锐的地方正好刺在她的腹部,玻璃窗碎成了无数块,哗啦啦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割破了白皙的肌肤,全身鲜血淋漓。 坐在右边副驾驶位上的文丘然已然被吓呆了,在经过片刻的失神过后,缓缓将视线转向墨馨,满是不敢置信。他伸出被玻璃扎破了的手臂握住墨馨的肩膀,眼中波涛汹涌:“馨……馨儿,你怎么样了?” 明明已经痛得脸色煞白,然而墨馨还是忍住了眼泪,抿紧嘴唇与他摇了摇头:在他面前,她不想表现出软弱。 墨馨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还是说,她依旧放不下他,她不想将他置于危险之地,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即便这个男人在一分钟之前向她提出了分手。 八年的感情,只因他的一句话,便在瞬间分崩离析,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这八年来,墨馨已经习惯性地付出,不计回报地为文丘然付出所有。她总是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一直努力,只要自己再坚持那么一会儿,这份爱就能够如愿所偿,可是……事实往往不那么遂人。 回想这几年渡过的时光,墨馨忽然很想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笨,笑自己无药可救! 汽油味越来越重的车内,看见墨馨颤动的嘴角,以及她眼中铺天盖地的哀伤,文丘然的心脏骤然一紧。一段段被忘记了的记忆纷纷飞回到脑中,如同电影倒带一般迅速闪过,直到最后一幕定格在十八岁高中毕业时候的那个夏天:知了“吱吱”叫个不停的老槐树下,他红着脸接受了她的告白,并且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 文丘然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墨馨走得太慢了;直到现在,他才蓦然发现是自己走得太快了,快到近乎忘记了还要回头,看一眼那个一直站在身后不肯离去的她。 “馨儿……”文丘然轻抚上沈书华的脸颊,眼中盛满了悔恨,心中憋着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出去,”沈书华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他的脸,声音一如此刻的身体,冰冷如寒雪。 文丘然的眼眸中变得暗淡无光,小心翼翼地祈求最后一丝原谅:“馨儿,我……” “我现在不能动,你先出去喊人过来帮忙,”沈书华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白得吓人,仅仅为了说这两句话,她就已经竭尽了全力。 文丘然此刻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居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忘了喊救护车!他顾不上手臂上足有三寸长的口子,慌忙翻出口袋里的手机,听见电话里头一声接一声的忙音,这才想起这里是在郊区的山上,信号非常不稳定。 他抓住墨馨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向她承诺:“你呆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就去喊人过来救你,一定要等我!” 墨馨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脑子一片混沌,模模糊糊中听见一道关门声,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她随之感到莫名的心安。一颗眼泪水溢出眼角,悄然滑落脸颊,顺势滴在了被车门戳中的小腹,血泪交融,惊心动魄。 文丘然不停地拨动“110”,在山道上走来走去,希望找到一个信号较好的地方。 “轰——” 小车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在文丘然的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残余的玻璃碎片被炸得满天飞,一块块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 第一章 韩家父子 墨馨醒来的时候,望着头上的房梁,脑子一片空白。 车子撞到岩壁上时,她明明记得自己被挤进来的车门刺中了腹部,玻璃碎片落在身上的刺痛感犹记在心。可是她却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再次睁眼的机会。 她勉力动了动身子,发现全身上下除去手指以外,什么地方都动不了,就连声音也发不出一点。肩膀上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而裂开了一点,鲜血渗透绷带,一丝丝地浸染开来。 “你醒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忽然将脑袋探进墨馨的视线中,他穿着粗布短装,浓眉大眼,一张黝黑的小脸上又惊又喜,“你昏迷了三天两夜,阿爹说你若是还不醒的话,就得为你准备后事了!” 墨馨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个男孩子。她记得他,在她被迫跳入河里之时,是眼前这个少年将她从水里救出来的。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何在经历过车祸之后,自己会出现在那片小树林,还被一群身穿黑衣的杀手追杀…… “你先别动,我这就去叫阿爹来帮你看看!”少年并不在乎墨馨的沉默,依旧满心欢欣,拔腿便往屋外跑去。 这里是一件简陋的茅草屋,屋子里除了墨馨身下躺着的炕,其他再无一物。窗户被人从里面锁上,只为害怕会有冷风吹进来冻着屋里的病人,但是木门却还开着的,粗心的少年在离开之时,忘记了还要顺手关门。此刻正是八月金秋,凉风涌入屋内,将木门吹得“嘎吱”直响。 面对这一切诡异的事物,墨馨也曾经感到无比的惊惧与恐慌,但此刻的她却安静了,只因为一点——她是真的还活着! 当刺客将长剑送入肩膀之时,剧烈的痛楚令墨馨生不如死,那一刻,他的求生欲望在心底猛然增长。她拼了命地逃过追杀,冒险跳入了水流湍急的河水中,以求一线生机。 车祸没能令她死去,刺杀亦无法让她送命,此时此刻的墨馨,已然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对于生的执着! 墨馨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闻言空气中漂浮着的桂花香,不自觉地戴上了一抹笑意。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老一少走进了茅屋,疾步来到炕边上。 少年跑得下脸通红,乌黑的眸子愈发闪亮:“阿爹,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被唤作“阿爹”的人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星眉朗目,肤色白皙,青丝在头顶束成一个髻,插着一根不起眼的白玉簪子,细细一看,簪子的顶端还缺了一小块。身穿藏青色的粗布长衫,身材略显消瘦,伸出来为墨馨把脉的手指,亦是纤细修长,一看便知道不是常干粗活的人。 他略一思忖,又将墨馨的伤口检查了一遍,微微皱起眉头:“伤口有些裂开,幸而没有感染上风寒,阿真,你先去准备绷带和伤药,以及温水,我要帮她再换一次药。” “嗯!” 阿真走后,此人站在炕边,静静望着墨馨:“在下姓韩,这里的人都称我韩先生。你大可放心地在这里养伤,但阿真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若招来了祸端,烦你莫要将他牵扯其中。” 墨馨轻轻垂下眼睫,当做是应承。 喝完药之后,墨馨合上眼眸睡了,韩先生拗不过倔强的阿真,便放他一人留在这里照看墨馨,独自下山去了。 望着墨馨沉稳的睡容,阿真忘记了这几日的辛苦,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欣慰…… ------------ 第二章 魂穿异世 三个月后,墨馨的伤势终于痊愈,能够如常人一般下地。 某日,夕阳西下时分。她蹲在河边,呆呆望着水面上的倒影: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娃儿,扎着两个小髻,一身粗布短衣,皮肤略微泛黄,身材幼小,干巴巴地像把干柴,唯独那双黑溜溜的眸子闪着奇异的神采,一股不似这具身体该有的神采。 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论自己看了多少遍,还是无法习惯现在这副模样。从二十六岁忽然缩成十岁,若非亲身体会,墨馨只怕打死也不会相信此等荒唐之事! 将木盆里的衣服全部洗净,墨馨抹去额角的汗珠,放下捋起的衣袖,端着木盆站起身来,转身正好看见阿真从远处跑过来。 墨馨不禁好奇地问道:“你过来干什么?你不是和你娘亲下地收稻子去了么?” “稻子收完了,见你还没回来,娘亲叫我出来寻你,”他瞥了木盆一眼,眼珠子一转,“我帮你端这个,你等下帮我做功课。” 还未等到墨馨反应过来,他便将木盆抢到了手上,大步向回走去。墨馨赶紧跟了上去,上下打量着阿真,挑眉问道:“你就不怕我跟韩先生告状?” “你不会。” “嗯哼,你就这么确定?” 阿真脚下一顿,充满自信地笑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若是忘恩负义的话,死后会被小鬼抓去下油锅的。” 墨馨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好小子,你敢威胁我!” 阿真吃痛地缩了一下身子,见到墨馨脸色不善,当即加快脚步,大笑着跑开了。两边是金黄的稻子,他们在田埂上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顺着清爽的秋风,越送越远…… 天色入黑,墨馨将衣服晒好之后,韩母正好将饭菜端上桌,叫来刚刚沐浴了的韩先生,四人坐定,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饭。 这里是边城附近的小村落,村里家家户户都姓李,唤作李家村。韩先生是李家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学问好,待人又温柔,加之相貌堂堂,在村里很受尊敬。只可惜阿真一点都不像他,不但不喜欢读书,还调皮得很,没事儿就喜欢去闯祸,害得韩母极是担忧。 这不,趁着韩先生不注意,阿真便将墨馨拉进了自己房里,将白日里韩先生布置的作业全部搬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墨馨。说实话,虽然她在现代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大学生毕业生,但搁在古代就是个半文盲! 起初,墨馨对书上那些繁琐的繁体字很是头痛,但是想到自己今后将要在这个时空渡过自己的一生,绝对不能成为一个可耻的文盲。她只得冒着被韩先生惩罚的风险,硬着头皮帮阿真做功课,好为自己能够积聚足够多的知识量。好在繁体字与简体字的差距并不是很大,记住了几个最为复杂的字词,其他的便是一通百通,即便没有老师,墨馨照样学得很顺利。 从书上得知,她来到的这个时空不是历史书上任何一个朝代,但从文化发展水平来看,大概与宋代相仿。只不过这个朝代不叫宋,而是叫君,与之相邻的国家便是辽与西夏。 韩先生今日的功课有点复杂,要求以“礼”为题,写一篇类似于论文的感言。韩先生尊奉孔家儒学,最为崇尚礼学,出这个题目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他现在的学生都只有七八岁左右,这道题目整得就有点超出范围了。 墨馨咬了咬笔杆,仔细在脑中回忆大学里面中文老师教所讲的知识,琢磨着怎样才能写出一篇既能拿得出手,又不至于被韩先生起疑的文章。 阿真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墨馨陷入沉思中的模样,此刻的她好似自家阿爹在书房里面写文案时候的模样,眼中藏着一抹神奇的光彩,令人无法忽视。 花了半个时辰,墨馨总算将这篇三百字左右的文章搞定了,然后扔给阿真,让他自己照着再抄一份。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嘱咐阿真抄完之后将原文烧掉,朝着房门走去,准备回房睡觉。随手推开木门,不想前脚刚刚迈出门槛,就被站在门口的韩先生吓得彻底石化。 ------------ 第三章 忘年知己 韩先生拿起纸张,粗粗将上面的文字扫了一遍,将视线转向墨馨,缓缓道:“这是你写的?” 墨馨低下脑袋,久不答话,算作默认。 “阿爹……”阿真扯了扯韩先生的衣角,神情闪烁,极是不安,“不关小墨的事儿,是我求她……” 韩先生没有看他,而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礼记》,递到阿真的手里:“把这个从头到尾抄一遍,明日天亮之前交给我。” 阿真的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捧着厚厚的《礼记》,真真是欲哭无泪。 韩先生没再理会他,拿起墨馨写的文章,径自走到房门口:“小墨,你跟我来。” 墨馨同情地拍了拍阿真的肩膀,提步跟上韩先生,与他一道来到书房。 韩先生坐在书桌前,将纸张放到桌上:“你识字?” 墨馨微微点头,眼眸微微垂下,以此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除了《礼记》,你还读过什么书?” “……还略懂一些《论语》《孟子》,不过我最喜欢看的还是话本,”墨馨扬起嘴角,笑得憨厚可爱,“里面讲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比起那些个枯燥无趣的儒墨道法要好看得多!” 韩先生了然一笑:“你莫要紧张,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勿需急着转移话题。从你来我家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追究你的过往,你该了解,我们对你并无歹意。人活在世,多少都会有些过往,或是不堪回首,或是美如夏花,但这些都与旁人无关,所以我们无意干涉,你明白否?” “先生言重了,”墨馨轻轻点头,缓缓说道,“先生一家有恩于墨馨,墨馨自当铭记在心。过往已逝,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当下与未来,多谢先生提点。” “呵,确然是个聪慧的孩儿!”韩先生很是满意地笑道,“这屋里有些陈年的话本,日后你若无事,可以来这里翻阅。至于阿真,无需我多言,你应该明白怎么做才最好。” 墨馨心下一喜,急忙拱手答谢:“谢谢先生,墨馨明白!” 自那以后,墨馨就经常往书房里面跑,除去那几本讲述市井乡野的志异故事外,她还顺手将那些个大部头翻了一遍,其中不乏大量的儒学经典。由于很多地方用词晦涩难懂,墨馨不得不联系上下文加以联想,这才勉强猜出了大概意思。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之后她看得倒也流畅了多。 只是她不知道,每晚韩先生回到书房之后,都会将书架上的书籍全部查看一遍,对于那些移动过的书籍都会笑一笑。他有时候还会对墨馨旁敲侧击,问一些儒学上的问题,每每都能得到非常满意的答案,韩先生对此感到既惊又喜。时间一久,他便干脆将自己解不开的难题坦白说出来,墨馨亦不好意思回绝,只得去掉一些超时代的见解,勉强凑出一个并不算太出格的答案给他,却能与韩先生的见解惊人的相似。 与此同时,墨馨也察觉到了韩先生的不同寻常,他所表现出来的学识令人惊叹,绝非一个乡下教书先生相匹配的!若非墨馨仗着几千年之后的信息,恐怕她也只能拜倒他的学识之下。 墨馨与韩先生越谈越投机,两人跨越了几千年的时光,成为了一对忘年知己。韩先生更是将自己珍藏的手札拿了出来,希望墨馨能够从中挑出毛病,助他修改更正。 将手札从头到尾阅了一遍,墨馨不禁暗自心惊——这个韩先生果然来历不凡! ------------ 第四章 意外来客 洋洋洒洒的几万字,将“儒学治国”分析得独到且精确,从用词与写法上可以看出,这不是一篇写给普通老百姓看的玩意儿。在这个时空,需要考虑治国大略的人,似乎只有那位高坐于庙堂之巅的人…… 思及此处,墨馨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请恕墨馨才疏学浅。我虽然读了几年书,但都只是些小聪明,对于如此深奥的策略,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韩先生望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女孩,不由心生感叹:年纪小小,做人行事却能如此谨慎,若是换做男儿身,日后推荐给朝廷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他将手札收起来,无奈地笑道,“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会想到让你这么个孩子来帮忙,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 墨馨点点头,应声出了书房。 在经过阿真房间之时,见到他正在埋头做功课,墨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站在他身后偷看他写得怎么样了。乍一看去,虽然文采依旧拙劣,但是字却是写得好多了,看来这小子努力了不少。 “‘墨’字写错了,”她转身坐到阿真旁边,伸手指了指那个错字,“‘墨’字下面是‘土’,不是‘士’。‘土’的上面一横要短些。” 阿真伸手遮住那个错字,故意别过脸去,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绯色:“你不知羞,随便进男人的房间!” 墨馨一愣,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即转身走出房门。 “总是这样!”阿真咬住笔杆,余光飘向刚刚扣好的房门,不满地撅起嘴巴,“明明只比我大了一两岁,但是说起话来却像个老太婆,真不知道她是吃什么长大的!” 发完牢骚,他低头望向那个写错了的“墨”字,提笔又在旁边写了一个正确的“墨”字,模样极是认真。自己一定要努力,绝对不能输给一个少年老成的女娃儿! 转眼三年过去了,已经十五岁的墨馨正在帮韩母准备过年的物什,韩先生将写好的对联拿出来,让阿真搬来凳子,小心地贴到门上。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李家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活,一派喜气洋洋。 晚上睡觉之前,韩母将提前缝制好的新衣拿出来,让大家明日穿上。家里也已经打扫干净,里外都被收拾得焕然一新,一如来年的开始。 吃过晚饭,大家早早地爬上床去,满心期待地睡过去。 醒来之时,方知昨晚下了一场大雪,厚厚的白雪将万物覆盖,银装素裹的世界令人欣喜不已。所谓“瑞雪兆丰年”,这场雪无疑是个好兆头! 墨馨穿好新衣,洗漱完毕,坐在铜镜之前梳理头发。镜中之人已非从前那般干黄瘦小,经过这几年的锻炼调理,皮肤渐渐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白皙红润,明亮的大眼睛水润无比,堪堪脱去稚气的脸庞充满年轻的活力,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算得上是清秀可人。 韩母给她做的这件新衣是由她自己选的布料,大红的广袖小褙子披在外头,袖口处绣着几朵明黄小花,本该鲜艳妖娆的大红色穿在她身上,竟显出一番别样的沉静之感,像是夕阳时分的晚霞,虽然火光不大,却又无法忽视。里面穿着黑色的窄袖短衣,下面亦是纯黑的长裙,无甚其他原因,只为不容易脏。 她不会盘髻,只是用一根红色的发带将发尾束好,随意地放在身后。当她从房里走出来之后,韩家三口已经在桌边坐好。今日的韩先生一身墨色儒袄,静如苍松;韩母照旧穿得简单保守,暗红色的窄袖长裙;至于长大的阿真,则是一身宝蓝色的短装,衬着他黝黑健康的肌肤,倒是相当清爽利落! 喝完了红枣茶,雪正好停了。韩先生与阿真便拎着事先准备好的几个纸包,在一阵鞭炮声中拜访邻居去了。留下墨馨与韩母两人,在家中准备午饭与晚上的年夜饭。 临近午时,韩母忽然想起今日有客人到访,当即吩咐墨馨出门去迎接。 此时,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妖精一般,在空中不停地旋转舞蹈。墨馨撑开油纸伞,大步走出正门,还未走出多远,便放缓了脚步。 遥远的地平线处,一抹圆点正在向这边靠近,似一片飘荡在天涯尽头的浮萍,遥不可及。墨馨望着那片“浮萍”,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直到两片浮萍在雪地中缓缓相交…… ------------ 第五章 傲雪寒梅 雪花漫天飞舞,悄然落在她大红的裙摆上。 眼前这个男人扬起嘴角,静静站在雪地之中,白衣飘然,似与天地染成一色。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干净到无以覆加。浅浅的笑容透明且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融化了冰雪带来的寒气,暖进心底最深处。 如此一个温暖的人,竟是生着一头雪白华发,根根分明的白发晶莹润泽,与雪花纠缠在一起。 他向墨馨颔首致意,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油纸伞,与她并肩走在雪地中。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集,她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似是被他笑容所迷惑,一下子找不到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只得仰赖他的脚步。 这种失控的感觉令她暗自心惊,当即在心底暗骂自己犯花痴!稳定心神过后,她稍稍抬起眼角,余光在不经意间瞄向他的脸庞。从侧面看去,他的鼻子纤秀且坚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残留的雪花,配上乌黑深邃的明眸,竟是出奇地诱人。 似是察觉到墨馨的视线,他忽然侧过脸。 四目相交,相对无言。 墨馨干笑两声,转而低下头去,伸手弹去衣袖处的雪花,两颊泛起浅浅的红云。 虽然很难为情,但她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儿!不仅仅是因为长相,还有他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气质,似春日三月里的暖风,不经意间便吹进了心田。 两人回到家中,墨馨将油纸伞收好,从厨房里喊出韩母,自己则跑到一边去沏茶。 茶水很烫,以至于她在端茶的时候特别小心,望见那人消瘦挺直的背影,心脏没来由地一阵悸动,手中茶水随之泛起层层涟漪。 经韩母介绍,才得知这位温文尔雅却一头华发的男子姓梅,是韩先生的昔日好友。 昔日好友?墨馨稍稍低下头,韩先生许是朝廷中人,能够与之结交为友,想来这位梅公子亦是来自庙堂之高。 韩先生与阿真要在邻居家吃过午饭才能回来,韩母便没有等他们,招呼墨馨将饭菜尽数端上桌,烫了一壶酒,三人围桌而坐,气氛倒也算融洽。 韩母独自去收拾碗筷,让墨馨领着梅公子四处转转,千万别怠慢了客人。 其实韩家并不大,甚至称得上有些简陋,然而这位梅公子却是极为耐心,任由墨馨带着他在这几件破屋之中转来转去,直到进了书房。 他随手取下书架上的一本书,坐在书案旁边,静静翻阅。额前的细发随之垂下,映着屋外的雪光,雪白的发丝愈发透明。 “咳咳……”他轻掩口鼻,白色发丝随之轻轻荡漾。 墨馨急忙关上窗户,取了一个火盆过来,小心地放在梅公子身边。 “谢谢,”他冲墨馨笑了笑,明媚的眸子照亮了本该阴冷的书房,光彩照人。 他的声音柔软诱人,像是百合莲子粥,带着清雅的芬芳之气。 墨馨客气地摆摆手:“这天气怪冷的,你穿得这么少,莫不是冻着了,染了风寒?” 他伸出青葱般纤细白皙的手指,将书翻了一页,随意地笑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墨馨被他的手指勾得神色一晃,急忙低下头去,低声答道:“墨馨。墨水之墨,温馨之馨。” “呵,可以叫你阿馨?” 墨馨有点受宠若惊,急忙点头应道:“嗯。” “阿馨及笄否?” 虽然不大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具体生辰,但是照眼下的发育状况而言,十五应是不假。她再次点点头,心中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这是在古代,除去亲近之人,一般男子很少会问及女子及笄之事,除非……此人有意提亲。 她当即挥去这个荒唐的猜想,转身出去为他沏茶,正好撞上了刚进门的韩先生。他径自走向书房,墨馨只得折回去又多沏一杯茶,小心送进书房之内。 临走之时,韩先生特意吩咐:如若没有特别之事,不要来打扰他们。 ------------ 第六章 雪衣糖心 吃完年夜饭,与往年一般,墨馨和阿真准备跟这村里的孩子,一同到附近的小镇上看灯玩耍。 按照习俗,已经及笄的墨馨不能再参加这项活动,但是韩先生这次格外开恩,让她带着阿真和梅公子一道上街去游玩。 走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墨馨不禁有些唏嘘: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逛花灯了吧…… “这里真热闹,”梅公子望着街边随处可见的各式花灯,忽然捂住嘴巴清咳起来,脸色有些惨白,单薄的身子随之摇摇欲坠,吓坏了墨馨与阿真。 “你怎么了?”墨馨急忙扶住他的手肘,极是关切,“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阿真指着不远处的茶铺:“小墨,我们去哪儿吧!” 将梅公子扶到茶铺坐下,特意叫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好让他暖一暖身子。 “好些了没?”墨馨接过喝尽的茶碗,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你也真是的,这天气都冷成这样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咳……咳咳,”他掏出手巾擦去嘴角的水渍,依旧忍不住打趣,“阿馨,你对每个人都会如此关心么?” 墨馨不由为之一愣,似是察觉到了话里隐藏的暧昧之意,再看看两人此刻坐在一起的紧密程度,想也不想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坐到对面的位子上。 “你脸红了哦!”阿真故意伸手去捏她的脸,不怀好意地笑道,“也对,像梅大哥这么好看的男子,这世间还没有几个女子不动心!” “噗嗤!”墨馨稍稍抬起头,掩住嘴角笑得极是得意,“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酸的味道呢?老板,是不是你这里的醋坛子被打翻了?” 老板还未跑过来,阿真便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即生气地跑开了。 “不用去追么?” “无妨,这里他熟得很!”墨馨又为他倒了一碗茶,小心地推倒他面前,“韩先生懂得岐黄之术,你要不要让他帮你治一治?一直这么拖着,只怕会越拖越严重。” 他用双手捧着茶碗,拇指在碗边出轻轻摩擦,望着碗中漂浮的茶叶笑道:“老毛病了,这一时半会儿治不好的。” 墨馨点点头,没有再多言。她并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之人,适当的关心是出于礼貌,过度的关心就是多此一举了。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两人皆将视线转向街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穿着漂亮的新衣,手里或是提着花灯,或者拿着漂亮的烟火棒,亦或是抱着一大堆的零嘴……无一例外,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意,那种明媚的幸福感,令人窝心不已。 墨馨稍稍侧首,瞥向梅公子的侧脸,精致的五官上映着闪烁不定的火光,惨白的肌肤被蒙上一层朦胧的粉色,似那初春时节盛开的小花儿,可爱极了。 “你很喜欢这样看我?”他依旧静静地望着前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即便不回头,他亦是对墨馨的动作一清二楚,“难道你不知道,女孩子这样偷看男人是很不礼貌的事儿哦!” “哦,”墨馨干脆将脑袋整个转回来,正面看着他,“这样不算偷看了?” “呵呵……”他亦是将视线直接落在她身上,细细盯着她的脸庞,似是在脑中思索些什么,“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 若换做现代,墨馨会对这么一句烂透了的搭讪理由不屑一顾,但眼下是在几百年前的古代,自己正寄居在某具不知名的身体上,鬼晓得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什么身份,又见过什么人! 墨馨扯动嘴角,干笑了两声:“也许吧……” 他眨了眨眼睛,掩嘴轻笑:“你还真信了?” “耶?” “每次我对女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们要不就是害羞地笑了,要不就是直接戳穿我的谎言。你倒是有趣得很,不但信了,还如此的认真。” “呵……呵呵,是吗?”墨馨附和着笑起来,但心里却泛起一丝莫名的怒意。 笑完之后,两人无话,场面又冷了下来。 想要扭过头去继续看街道上的花灯与烟火,可梅公子却一直盯着她不放,乌黑清亮的眼眸似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不经意间便能让人沦陷其中。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良久,梅公子这才出声打破尴尬:“你生气了?” “梅公子真会说笑,”墨馨尽量露出最自然的笑容,“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完全没必要生气!” “呵呵,还真生气了!”梅公子向站在不远处叫卖糖葫芦的大叔招手,待他来至跟前,梅公子从怀里掏出两文钱,“我要两串。” 等那大叔走远了,梅公子将糖葫芦在墨馨面前晃了晃:“这是我的赔罪礼,你要不要呢?” 不要白不要! 墨馨接过糖葫芦,张嘴便咬下一大颗,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在嘴中相互柔和,不停地刺激味蕾。 味道不错!等在再多买几根,带给韩先生韩母他们尝尝。 梅公子并没有吃,而是将糖葫芦放在手里转来转去,墨馨瞧见他的样子,不禁略感好奇:“你怎么不吃?” “太酸了。” “唔,也有甜味呐!你瞧外面这一层红红的糖衣,不都是甜味么?” “无论外面装裱得如此诱人甜美,但里面终究还是算山楂,我不想被这层表象所蒙骗。”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墨馨无奈地摇摇头,将最后一刻糖葫芦送进嘴里,吃完过后,她望着他手里的糖葫芦问道:“既然不吃,为何要买两串?” 他看了糖葫芦一眼:“留给阿真。” 直觉他的本意不是这个…… 墨馨站起身来:“我们去前面吧,那里有很多人在猜谜对对子,咱们也去凑热闹!” 此时正是猜谜大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急着往那边赶去。站在混乱不堪的人群之中,墨馨下意识地拉住梅公子,理所当然地站在他前面,领着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方挪动。 手心的温度很高,近乎有些灼人,但是墨馨却没办法松手。眼下人群如此之多,一旦松手,指不定会被挤到什么地方去。 梅公子似是也意识到这点,紧了紧冰凉的手指,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 ------------ 第七章 束发之约 猜谜大会之上人山人海,场面好不壮观,因着过年时节,大家的兴致都非常高。 猜谜大会的规则很简单:总管十个回合,主持大会的陈员外会在每个回合出一道题目,答出者胜,直接晋级下一回合,最终胜利之人将会获得一份神秘大礼。 墨馨与梅公子就站在人群的最外边,经过前面五回合的答题,他们顺利进到了人群的内围。旁边还站着二十几名的入围选手,他们个个都是摩拳擦掌,已然信心满满。 梅公子随意扫视了一圈,发现墨馨是这二十几个人中唯一的女子,不禁出声调笑:“世间竟有汝等这般才思敏捷的女子,叫那些个饱读诗书的男儿们情何以堪?” 墨馨自是他这是玩笑之说,得意地扬起嘴角:“这叫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亦要当自强!” 梅公子微微一笑:“倒是很少有女子会有此等雄心壮志,你若换做男儿身,日后再加以磨砺培养,说不定会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墨馨随其之意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嘿嘿,我这个人喜欢安于现状,就算换做男儿身也一样。” 已经知其意,梅公子没有再多言,将视线转向了大会之上。 陈员外拿过写有谜面的纸张,干咳了两声,示意大家肃静:“出口纵横皆成章。” 墨馨迅速写下答案,梅公子在旁边看着她娟秀的字体,不禁出声赞道:“你答得还真快!”墨馨将吹干的纸张交上去,得意此冲他笑笑。 答案公布出来后,墨馨顺利进入下一轮,这一回合是对对联,上联是“暑鼠凉梁,提笔描猫惊暑鼠”。 墨馨想了一会儿,提笔写下“渴鹤汲漈,令奴响枪击渴鹤”,交上去之后,梅公子忽然开口道:“比我对得有味道。” “嗯?”她偏过头去,好奇地望着他,“你也对了下联?” “呵,刚才忽然想到的——饥鸡盗稻,呼童拾石打饥鸡。倒是有点像阿真会干的事儿。” 墨馨轻笑出声:“没错没错,用到他身上真的很合适!” 墨馨一路过关闯将,总算挤进了最后决赛,这次是要回答王员外的一个问题,题目出得倒挺刁钻:“一个商人,说他做的矛是世界上最锋利的,任何东西都能戳破;又说他卖的盾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任何东西都能抵挡。然后有人就说,那如果拿最锋利的矛攻最坚固的盾,会怎样?” 这就是那个经典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众人纷纷陷入思索之中,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竟是没有一个人答出此题。正当王员外得意洋洋地站在台上之时,墨馨将写满答案的纸张吹干,交给台上的王员外,他看完之后竟是愣在当场,望着墨馨久久没有说话。大家不禁交头接耳,揣测答案到底是什么,王员外忽然高声喊道:“恭喜答对!” 台下一片轰然,墨馨谦虚地点点头,走上台接受王员外的颁奖,接过一只雕工精美的红木锦盒,向众人行了一礼,这才与梅公子一道走出人们的视线。 路上,梅公子的视线一直留在墨馨身上,似有话要说,却又半天没有出口。 “是想问我刚才在纸上写了什么吧?” 梅公子冲她拱手道:“在下愿闻其详。” 墨馨停下脚步,浅浅笑道:“如若你中了一种无法解开的毒,又得到了这个世上能解万毒的解药,你觉得自己能够解毒么?” 梅公子微微一愣,良久过后,方才无奈地笑道:“原来是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呵呵,这个问题本就自相矛盾,答案之说就好比那鸡生蛋,谁知道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墨馨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将视线转向手中的红木锦盒,“重量很轻,看来不会是金子了!” 她一边叹气,一边打开锦盒,盒子里面静静摆着一堆白玉簪,玉质还算上乘,只可惜雕工略显拙劣。玉簪分为一粗一细,较细的那根簪子刻有孔雀开屏图案,顶端还雕有一朵雅致的玉兰花;相比之下,较粗的那根玉簪造型古朴,没有什么雕刻装饰,只是将顶端打磨圆润,上面嵌着一小颗鸡血石。 “看来是一对情人簪,”墨馨取出其中较细的那根玉簪,“公子,你有妻室否?” “尚未婚嫁,你问这个作何?” 墨馨惋惜地解释:“这簪子生来一对,若是生生拆去便没趣了,我又不知道盘髻,现在拿在手里真不知道该作何用?” 梅公子结果她手中的玉簪,绕到他身后,扯去红色发带,不顾身旁之人的目光,帮她把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素雅的发髻,配上晶莹剔透的白玉簪,竟是出奇的相配。望着她皓白如月的颈子,梅公子满意地笑道:“很漂亮。” 此时的墨馨在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之中低下脑袋,脸色红的似要滴出血一般,心跳乱得一塌糊涂,声音细不可闻:“谢谢……” 梅公子来到来到她跟前,俯视着她光洁的额头,将那根红色发带收入手中,温柔地笑道:“这跟发带送我可好?” 墨馨自不会与他讨要这根不值钱的发带,傻乎乎地点头答应。 “作为回报,日后等你以后学会了盘髻,就用那根白玉簪帮我束发。” 墨馨一愣:这,算是一种约定么? 她抱着锦盒,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低头不做声。 “咳咳,”他捂住嘴唇,浓密的睫毛随之轻轻颤动,“天色不早了,我们去茶铺看看阿真回来没有。” “嗯。” 回茶铺找到阿真后,他们一道回了韩家,墨馨抱着锦盒回到房里。 坐在梳妆台前,她望着铜镜里面的素颜,好似那人手指穿过自己发间时的触感犹存不散,心中闪过一道酥麻之感,竟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抬手缓缓抽去玉簪,乌发散开,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映着窗外的雪光,泛着幽幽的光泽。 =============================分隔线============================= 码字软件出问题,存稿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心情极端不爽,昨日不得已断更一章,抱歉~ ------------ 第八章 夜半探病 夜色已深,风雪打在窗户上呼啦作响,搅得墨馨心绪不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未能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当街挽发的情景便会显现在脑海中,挥之不散。 墨馨索性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披上一件褙子,便开门向茅房走去。在经过梅公子的房间时,忽然听见里面传出咳嗽声,墨馨不由脚下一顿,犹豫之下,终是没能推开门,直接去了茅房。 这三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儿家随便闯进男子房间,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的。 可是在她回来之时,梅公子的咳嗽声愈来愈急促,猛烈的咳嗽声一下下敲在墨馨心头上,这会子,什么顾及都抵不过她心底的担忧! 她敲了敲门:“梅公子,你睡了么?” 过了一会儿,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梅公子穿着一件雪白的里衬,懒懒地靠在门边上,衣领微微敞开,隐隐露出里面性感撩人的锁骨。他的眼睛像是猫咪一般,蒙着一层朦胧水雾,教人怎么都看不清楚。 墨馨小心地问道:“你怎么样了?病得很严重么?” 他静静望着墨馨看了一会子,忽然双眼一闭,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墨馨身上,一股淡雅的药香扑面而来,吓得墨馨赶紧抱紧他,艰难地将他扶到床上躺着,伸手放到他的额头上,竟是出乎意料的凉。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似要将他的肺都咳出来一般,脸颊泛起一团不正常的红晕,一丝猩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处缓缓溢出。 这将墨馨吓了一大跳,她急忙掏出手巾,将血丝细细擦去。望着手巾上刺眼的猩红,墨馨不禁心急如焚:“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去喊先生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垂下眼眸:“大家都睡了,你莫要因此惊动他们,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望着他惨白如纸的面孔,墨馨心疼不已,面上却是有些恼怒了,“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去找大夫医治开药呢?这么冷的天,你难道都不晓得多穿几件衣服吗?既然身子不好,你连照顾好自己都不会吗?你这样子……这样子活该病成这样!” 望着墨馨渐次通红的脸蛋和眼眶,他没来由地笑了,像是寒冬之中的雪莲盛开,刹那芳华。 他从被子里伸出右手,悄然握住墨馨的手,感受自她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之意:“咳咳……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药石早已无用,又何必去折腾别人?” 墨馨心弦一颤:“怎么会……怎么会……” “咳咳,我曾跟着妙手仙医孙回春学习了三年的医术,这件事情早在几年前便已经确定了。师傅说,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墨馨咬紧下嘴唇,低着脑袋不肯言语。她忽然想起奶奶去世之时的感觉,好像一整个世界都空掉了,身边抓不到能够依靠的事物,不知所措,茫然无所依。 他静静望着墨馨眼底的悲伤,像是屋外下得正大的风雪,凉透了心。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指,两只手掌紧紧贴在一起,之间找不到一丝缝隙。 曾几何时,他在世上也会有人为自己伤心?这种奇妙的感觉,如雨后春笋一般在他心底悄然生长。 沉默许久,墨馨这才抬起头来,察觉到这屋里确实有些冷,想要抽手起身,却不想惊得他手指猛然缩紧,宛若惊弓之鸟般,怎么都不肯放手。墨馨只得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说道:“我没走……” 他迟疑了一下,望着墨馨明亮的眸子,缓缓松开手指。 墨馨帮他把被角掖好,起身来到火盆旁,往里面加了好些木炭,木炭都被烧得通红,她小心地将火盆移到床边,放到既能取到暖,又不至于被烧到的位置。她又到隔壁的屋子取了一床被子,细心地盖在他身上,这才安心地坐在床边:“这样还觉得冷么?” 梅公子伸出右手:“手冷……” 望着他认真的表情,墨馨竟是哭笑不得,只好依言握住他的手:“这样子可以吗?” 他又伸出左手:“还有这只手……” 墨馨傻看着他的左手,还在犹豫该不该伸出自己另一只手的时候,他忽然将两只手都合在了一起,中间紧紧夹着墨馨的手,然后塞在被窝里,放在他的胸口处。 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墨馨用另一只手帮他把被子往上面提了提,柔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快歇息吧。” “咳咳,”他眨了眨眼睛,“谢谢……” 第二日天亮时分,阿真来叫梅公子吃早饭,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开门,刚一进门就见到墨馨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傻乎乎地站在他跟前。至于这间屋子的主人梅公子,正站在后边穿衣系带,看样子应是刚刚起床。 阿真当即大发脾气,甚至揪住了梅公子的衣领,怒冲冲地吼道:“你对小墨做了什么?你这个混蛋!” 梅公子倒也不挣扎,浅笑依然:“你觉得呢?” “你!” “快放手!”墨馨总算清醒过来,急忙冲过来掰开阿真的手指,大声呵斥道,“他是客人,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阿真不满地甩开墨馨,冷笑:“小墨,你当真打算把一辈子都交到这个人手上?你当真看清了他的真实身份?你当真觉得自己了解他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该把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再向他问一遍,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完,阿真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墨馨所有所思地望了梅公子一眼,帮阿真向他道了个歉,便没有再多言。确实,认识才两天,她只知道他姓梅,来历背景一概不知,两人发展如此之快,确然有些贸贸然…… 早饭后,墨馨独自去忙了,梅公子便径直回到房里,靠在窗户边上,望着窗外的雪景,半响没有说话。俊美清秀的脸庞映着雪白的雪光,宛若明珠般熠熠生辉,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过了许久,墨馨忽然冒了出来,冲他神秘一笑:“把手伸出来。” ------------ 第九章 辽国来使 梅公子看着手中的小暖炉,一股淡雅的药香飘散在空气中:“这个是?” “这里天气实在冷,你又没带衣服过来,若是现做的话又会来不及,你先用这个对付对付吧,”墨馨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是村里的长辈送给韩先生的,可他不喜欢用这个,一直丢在杂物房里没用,几年下来,这东西都快生锈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把它擦洗干净,里面的木炭掺杂了一些晒干的甘草和薄荷,虽然味道有些怪,但是对你的咳嗽有帮助……” 梅公子一直没有说话,深深看着眼前这个细心的女子,嘴角噙着暖暖的笑意,目光越来越柔情。 唠叨许久,墨馨方才察觉到梅公子的视线,蓦然闭上嘴巴,低下脑袋,羞红了一张小脸。天呐!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不过是送一个暖手炉,至于将那些个陈年往事都搬出来吗?至于说这么多的废话?他曾是仙医之徒,这里面藏着什么药材还用她来解说么?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谢,”梅公子将小暖炉揣进怀里,脸上的笑容明媚如阳,“和你的手一样,非常温暖。” 墨馨被他美丽的笑颜惊得一愣,随之傻笑起来:“那就好……” “要进来坐坐么?” “不……不了,”她连忙摆摆手,脚下往书房走去,“我还有些书没看完,就不必打扰你了,外头风雪大,你还是多多留在房里休息……”话一出口,她又赶紧闭上嘴,自己怎么越来越爱管闲事了? 越是这么想,脚步走得就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书房,脚跟刚一站稳,便看见了坐在书案前看书的韩先生,对上他好奇的目光,墨馨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先生好。” 韩先生点头回礼:“做什么跑得这么急?” “呵呵,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一本没看完的书,心里有些急,就跑得快些了,”墨馨缩了缩肩膀,缓缓挪到书架前,视线开始在书架上扫来扫去。 韩先生看了一会儿书,抬头见到她还在四处搜寻,不禁出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记得……这里好像有几本医理方面的书籍,怎么这会子都找不到了?” “医理?我记得你以前从不看这方面的书,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情?” 墨馨干笑两声,闪烁其词地解释:“……这屋里的书被我看得差不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把那些没看过的书都看完,多学些知识总不是坏处。” “可你刚才不是说你想起一本没看完的书,急着跑过来看么?怎么这会子又忽然想起来看医理书籍了?”韩先生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从最上面的书架上取下两本书,放到墨馨的手上,“今早上我看见你从梅公子的房里的出来,是怎么回事?” 墨馨心下咯噔一跳:“没……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阿真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韩先生自是了解这两个孩子的心性,见到墨馨眼底闪烁不定的神色,再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册,“你与梅公子发生了什么?” “与梅公子没关系,”墨馨死死盯着自己的鞋面,半响不敢抬起头,“是我的错,是我自己的心失控了,是我在痴心妄想……” “你喜欢他?” 喜欢?墨馨不由为之一愣:关于这个问题,自己还真没想过。相处才两日时间,对方的底细一概不知,好感确实有那么一点,但又好像还不到喜欢那一步。 她抬起头,无奈一笑:“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沉默许久,韩先生忽然叹了口气:“虽然你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可我全家早已把你当成自家人,你若真是喜欢他,我便为你做主,定下这桩婚事。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想清楚,毕竟这是关系你下辈子的大事,万万不能草率行事!” 墨馨亦非那等不知好歹之人,韩家一家人待她皆是真心,她心中自是感动异常,至于韩先生提及的婚嫁之事,倒真将她吓了一跳。不过是一点点好感而已,还不至于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她急忙摇头:“先生说得对,此事不能急,若是有缘,亦不急在这一时,更何况……他到底是什么人,我都还不知道,谈及婚嫁似是早了。” 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韩先生缓缓开了口:“他是辽国的南院大王兼辅国大臣,亦是萧太后最为得力与倚赖的心腹,我也不知道他的本名,只晓得他被萧太后赐名耶律容,至于在成为辽国大臣之前的身世与来历,皆是一片空白。虽然君国曾对他多番探查,皆是一无所获,他在辽国的存在,就像是神一般,充满了神秘与神圣。” “那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一个在辽国拥有如此至高地位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地来到这个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墨馨蓦然抬首,睁大眼睛望着韩先生,“他是冲着你来的?” 韩先生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对不起,出于保守想法,之前都没有将事实告知与你。我曾是君国前太子的家臣,后出任君国丞相一职,任职一年后便辞去官位,隐居到这李家村里。却不想在四年之后的今天,耶律齐忽然找上门来,他奉萧太后之命,特意前来请我入辽为官,而我……根本就没有回绝的余地。” 见到韩先生眼底的无奈之情,墨馨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先生,阿真他们……也要随你一块去辽国么?他们知道这件事么?” “呵,我曾在朝为官之时,耶律齐作为辽使来过君国,阿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墨馨握住书籍的手指松了松,“你们决定什么时候离开?” “……三天之后。” “我知道了,”墨馨将书册塞回书架,无力地垂下脑袋,“先生,您继续忙您的吧,我先出去了。” 在她走到房门口处时,韩先生忽然叫住她:“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和你一样的普通人……” 她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去,在经过梅公子的房间时,她感到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 ------------ 第十章 如你所愿 清晨,梅公子推开房门,正好碰见路过的墨馨,笑着冲她打招呼:“早上好。” 墨馨笑着向他点头致意,并没有多言,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午饭过后,墨馨收好饭桌,端着碗筷往后院走去,梅公子亦随之起身:“要帮忙么?” 她的脚下没有多加停留:“谢谢,我自己可以。” 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梅公子轻轻抚过怀中的暖炉,神情显得若有所思。旁边的韩先生看到这一幕后,为梅公子倒上一杯热茶:“她是个好孩子,不适合你……” 梅公子轻扬嘴角,浅笑依然:“让她与你们一道去辽国不好么?生活了这么久,忽然要分开,你们会舍不得。”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韩先生放下茶碗,深深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小墨很聪明,这份聪明很难得,如果将这份聪明好好利用,然后收为己用,的确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梅公子抱着暖炉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是笑得愈加灿烂:“你也说了,阿馨的聪明很难得,若是放置不用岂不浪费?亦或者说……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唔,躲在上戈山里的那一位,现在应该急需用人,正好是你最后表衷的机会。” 韩先生脸色稍变:“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辽国的南院大王,就算是辽国皇帝的女人都可以分给你,你又何必盯着小墨不放?” “究竟是谁在盯着她不放?”梅公子坐回桌边,单手支撑下颚,深邃的黑眸令人捉摸不透,“我将她收到身边,是因为欣赏她的才华,而他呢?一直躲在暗处对皇位虎视眈眈,阿馨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枚谋取权利的棋子,用完就可以扔掉,丢掉,甚至于毁掉。” 韩先生一时语噎,许久方才答上话:“殿下他宅心仁厚,断不会行‘飞鸟尽良弓藏’之事,小墨跟着他……不会吃亏。” “宅心仁厚?古往今来,有哪个帝王做到了这个字?你也曾经在朝为官,理应深知伴君如伴虎,人越是聪明,知道的就越多,危险也就更多。如你所说,她的确是个好孩子,不适合卷进权谋立于的泥潭中。” 望着梅公子深邃的眸子,韩先生缓缓垂下头,专注地望着手中的茶碗。 梅公子捂住嘴唇轻咳了两声,起身走出屋子,来到后院前的回廊上,寻了出干净的台阶坐下,望着院里洁净的白雪,怀里揣着小暖炉,目光悠远绵延。 墨馨洗完碗筷,将厨房收拾干净之后,出门见到的就这么一幕——明净如镜的天空下,一个雪白的男子浅浅笑着,银色发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似月色般皎洁无暇,眼底蕴藏的温暖宛若春日里绽放的第一朵花儿,不经意间就虏获了别人的心。 雪停了,太阳悄然爬上天空,一道阳光穿破云层,零零散散地洒在他身上。 这一刻,他就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美得令人不敢拥有。 “咳咳咳,”他忽然低下脑袋,莹润的银发顺势从肩上滑落,随着咳嗽的声音震了两震。瞧见他单薄的身子,墨馨不由心头一紧,待她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站在了梅公子的面前。 他缓缓抬起头,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漂亮的黑眸极是无辜。墨馨一眼便看到他指缝间的血丝,赶紧蹲下身掰开他的手,瞧见他嘴角处猩红的血丝,心终是软了下来。她掏出手巾,细细为他擦去血迹:“太阳出来了,这雪就快化了,你还是少出来走动,免得病情加重。” “屋里冷……” “……我再去帮你加一床被子。” 见到她眼底隐隐的闪避之色,梅公子无奈地笑道:“韩先生与你说了我的事情?” “昨天说的,”墨馨傻乎乎地笑起来,拍了拍后脑勺,“你不说的话,我都差点忘了!再过两日,你们就要去辽国,这一路恐怕会很漫长,我该提前为你们准备好干粮和衣物,免得你们到时候手忙脚乱。” “你不用着急,这些会有下人来置办。” “呵呵,也对哦!”墨馨越笑越大声,好似这样就可以赶走心底的不舍,“你是辽国的那个什么大王,还是萧太后看重的大臣,如此尊贵的身份摆在这里,又怎会无人来处理这些个琐事!呵呵,我就是喜欢瞎操心,我就是喜欢……”自以为是。 “你喜欢我吗?” 墨馨猛地一愣,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揪住,近乎快要窒息而死。她艰难地扯动嘴角,笑得极是难看:“你……你干什么忽然开这种玩笑?呵……呵呵,一点都不好笑……” 他深深地望着墨馨,眼中见不到丝毫玩笑意味:“的确是一点都不好笑……” 知道他是认真的,墨馨这才收住勉强的笑容,缓缓恢复正色,沉默许久,就在空气都快被冻结之时,她忽然站起身,一字一句,大声说道:“是,我是喜欢你!也就是喜欢而已!既不是爱,也谈不上生死相许!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喜欢,而赔上我一辈子的幸福?没错,你是辽国的南院大王,在辽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你的身边,永远都会围绕着五颜六色的女子,她们会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比我更适合为你所用!耶律容,你还是快点滚回你的辽国去吧!我只想做我的平民小百姓,我只想嫁给一个不用与其他女人分享的男子,我只想……只想不用被人欺骗和利用,快快乐乐地过完下半辈子!” 静静听完她所有的话,梅公子将暖炉放到一边,缓缓站起身,见到她眼中隐隐的水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深吸一口气,却不想在呼气的瞬间,泪水绝了堤,淹没所有情绪。 他轻轻拍着墨馨颤抖的背脊,任由她将泪水擦在他雪白的袍子上:“如你所愿……” ------------ 第十一章 临行嘱托 从那以后,梅公子没有再向墨馨提及去辽国之事,每日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融化的白雪,面上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只是眼底少了些暖意。 墨馨有时会从他的窗前经过,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一半,视线一动不动地留在雪地里,淡漠如雪。墨馨对此没有太在意,从容地从他前面走过,不过她还是敏锐地抓住了潜藏在空气中的那一丝药香,这令她心底悄然一动。 两日以来,他们二人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关系,若有似无的样子,令韩家一家人都敢到费解。不过韩先生却在心底燃起一丝庆幸,依眼下看来,墨馨八成是不会随他们去辽国,那么他的计划便可以继续下去。 晚上,韩先生将墨馨叫进书房,将一个蓝皮碎花包袱交到她手上,神色极是肃穆:“我们明日便要离开,实在不放心放你一人留在这里,这包袱里有三百两的银票,足够你到安平。” 墨馨大惊:“去安平做什么?” “三年前,太子一家因叛逆罪被满门抄斩,独留一位小孙儿活在世上。念在往日情分,圣上赦免了这位小皇曾孙,将他软禁在安平城外的上戈山。我曾与太子殿下主仆一场,如今就要赶赴辽国任官,这心底终究还藏着些愧疚,”谈及此处,他长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无奈,“这些年来,我穷尽心力,写了一本手札,以此作为皇曾孙殿下的冠帽礼的礼物,希望由你代我送过去,你看……可否帮忙完成我的这个心愿?” 墨馨垂下眼睫:“先生一家于我有救命之恩,之后又尽心养我三年,如今先生有事,墨馨自当义不容辞。” 韩先生大喜,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皇曾孙殿下现已封为安逸王,待你将我的手札与书信带给他,他定不会亏待与你!你日后若是无所依靠,也可以在他那里寻份差事,免得你在外头遭罪受骗。” 不知怎地,墨馨高兴不起来,礼貌性地笑笑,便没有再多言。走出书房后径直往卧房走去,经过梅公子的房间时,正好又听见里面的咳嗽声。 回到房里将包袱放下,墨馨从厨房里拿了些木炭,敲开梅公子的房门,将装满木炭的布袋递给他:“夜还很长,你自己记得加炭。” 不待对方有何反应,墨馨便转身离开,回房后就钻进被窝里,取出藏在枕头底下的白玉簪,趁着屋外的月色,看了又看,这才缓缓睡去。 第二日,墨馨大早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厨房里烧早饭,顺便为他们准备些干粮与零嘴。虽然梅公子说会有人准备,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多操一份心,为他们做好这一顿饯别早饭。 饭桌上,平日里话最多的阿真忽然变得沉默,一个劲儿地低头拔饭。其余四人亦是不开口,只听得见碗筷碰撞时发出的些微响声。 饭后,一辆漂亮的马车出现在门前的院里,驾车的马夫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壮汉,左脸上有三道狰狞的刀疤,硬朗的五官给人一种坚毅不屈的感觉。他走到梅公子面前尊敬地单膝跪下,单手拍肩:“主子安康!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奴才缪泽特来接您!” 梅公子点点头,让韩家一家先上马车,他自己则牵来一匹黑色骏马,准备驾马而行。 望着他单薄的身子骨,墨馨忽然有些担心,不由脱口道:“外头风大,你还是坐马车的好……”话音刚落,她又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他都要走了,日后跟自己就是陌路人,自己干什么还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正欲攀上马背的梅公子手下一顿,看着站在远处自己跟自己较劲的墨馨,不由转身向她走过去,温柔地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没?” 墨馨咬咬牙,想到两人今后都不能见面,就算丢脸也无所谓,干脆豁出去算了! “虽然这几日都是晴天,可正是冰雪融化之时,要比下雪的日子还要冷上好几分。我知道你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公子哥儿,但我还是要劝你多穿点衣服,我记得狐毛做的衣物也很好看,又能保暖,应该很适合你!还有,你每天都咳得那么厉害,千万要记得不能受风寒,少出门,多休息,注意好调养,就算治不好,应该也不至于恶化得太快。你不要老是把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儿,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在担心你,你若是出了事,他们会担心难过,他们会……会哭的。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绝对不能轻易地死掉!”她从怀里掏出那对白玉簪,递到梅公子面前,“我知道你不会稀罕这种便宜玩意儿,可是我不会梳发髻,留着也没什么用,就送给你当做纪念品。你若不嫌弃,日后碰见了喜欢的女子,就把这个送她好了。” 梅公子没有接,静静地站在原地,深邃的黑眸里深深印着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 见他没反应,又怕耽误他的行程,墨馨干脆将发簪硬塞进他手里,转身便跑进屋里,完全不管自己在身后留下了怎样一片寂静。 躲进房里,墨馨滚到床上用被子罩住脑袋,心里一团乱:自己真的是疯了!罗里吧嗦地说了那么多,她到底是要表达些什么?他是王爷,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为他料理琐事?自己怎么就是记不住这个呢!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大步向床边走过来,吓得墨馨全身一哆嗦,却又不肯掀开被子,只得死死抓住被角,恨不得把自己闷死在床上。 “起来!”声音清亮动听,是梅公子无疑! 墨馨屏住呼吸,抓住被角的手指越来越紧,身子一动不动。 “我叫你起来!”他坐到床边上,看着眼前这一团圆乎乎的“大肉包”,竟是哭笑不得:这个小女子到底想干什么?先是撞上来搅乱了自己的心绪,结果她倒先逃掉,躲在这里装缩头乌龟! 墨馨往床里边挪了挪,还是不肯出来,也不肯说话。 “好,你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吧!我这就叫人过来,把你连人带被子一块搬到辽国,告诉全天下的人,这团‘大肉包’就是我梅玉要娶的人!” ------------ 第十二章 命如草芥 墨馨松开手指,缓缓坐起来,被子顺势滑落到床上。 他在说什么?要娶的人?他要娶谁……墨馨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动不动。梅玉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低喃:“跟我回辽国……” 语调柔软,鼻息温热,轻轻扑在她的耳垂上,似猫爪般挠人。一如此刻的心境,摇摆不定。 他将墨馨的脸扳过来,望着她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听着,这句话我只会说一遍,你千万要听清楚了。” “我喜欢你,所以……嫁我。” 这一刻,她停止了呼吸,就连心跳也放慢了节拍。时间似是被人故意拉长,她是真的心动了,晕乎乎的脑子差一点就点头应了下来。 梅玉静静坐在他她旁边,注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变幻,心跳却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本以为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既可以寻一个得力助手,又能为大辽觅得一名良将佳才。却不想,自己在不经意间被人触及至心底,心思忽然由不得自己,任由它融化了在了春风之中。 “如若你暂时不想成亲的话,可以作为贵宾到辽国做客,大辽上下必将以厚礼相待!至于朝堂之事,我亦不会勉强,只当你是我一个老朋友,谈尽天下雪月与风流。” 一位王爷,如此放下身段请求一名平凡的黄毛丫头,确然是给足了她面子。 墨馨揪住他的衣袖,垂首低眉,神色极是复杂:“我已答应先生,代他去一趟安平城,先生一家与我有莫大恩情,我必须为他跑这一趟,所以我……” “我等你,”梅玉覆上她的手,轻轻收拢手指,“从这里到安平城,来回半个月足以。过完上元节,你就到茗香镇的‘西湖客栈’等我,我会亲自前去接你。” 墨馨缓缓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使劲地点头。 送走梅玉与韩家三口之后,墨馨赶紧收拾好包袱,换上阿真的旧衣服,扮作男儿身出了门。在出李家村的时候,无意间瞄到了几张生面孔,不禁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疾步奔往附近的县城。 总算赶在日落之前到了城门口,给守城的士兵塞了些银子,急促地说道:“告诉你们的头儿,有辽人突袭李家村,速去派人去支援!” 此事人命关天,士兵又得了好处,半刻也没有耽误,当即飞速往城门上跑去,向今天负责值班的队长报告。 墨馨进城之后,先找了家不显眼的客栈落脚,吃了两个馒头加一碟小菜,便早早地睡下,怀里还揣着那只蓝皮碎花包袱。直到第二日,她从客栈出来,到马市雇马车的时候,才听说昨日有辽军偷袭周边村落,杀掉了村里五十多人,还预备烧掉村子,幸而君国军队及时赶到,这才没有发生全村被屠的惨剧。此时此刻,城里人心惶惶。听闻此事已传至州衙,不过之后会不会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只怕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梅玉终究还是没能放过李家村,只是不知道他这招是要断其后路?还是要杀鸡儆猴?亦或者……是在投石问路,试探君国的态度? 墨馨最终以三十两的价格雇了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大爷,身边还跟着一个十来岁孙子,黑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极是机灵。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墨馨抱着包袱昏昏欲睡。迷糊中想起梅玉下令屠杀李家村的样子,背脊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寒意,一下又被惊醒了过来。 一想到那些昨日还在与自己打招呼的村里人,今日便以化作尸体躺在血泊中,便愈发觉得生命的廉价,就好像集市上两文钱一斤的野菜,轻贱得可以任人宰割。或许这种事在这个时代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接受的是法律与人权的知识灌输,绝对不是此般视人命如草芥。 墨馨深吸一口气,如果自己再不小心,便会与他们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佛祖保佑,希望那名安逸王不要是什么难缠的恶鬼,速速将他解决之后,自己便可以溜之大吉,远离一切朝堂纷争! 赶了整整五天路,墨馨总算到了安平城,付完车费之后,墨馨便揣着包袱直奔上戈山而去。上了上戈山才知道,这里就是一座“佛山”,山上盖有数十间大小不一的寺庙,每日游客不断,香火鼎盛,香油钱自是也赚了不少。 安逸王的住所就在上戈山的顶端,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墨馨只得咬紧牙关,一步步往上爬。好不容易在夕阳时分爬到了安逸王府的大门前。她往后一看,脚下尽是白云仙雾,仿若站在天宫中般,真有种高处不胜寒的错觉。眺目远望,一轮巨大的夕阳正在慢慢往下沉,染红了天边的大片云霞,真真是美轮美奂! “咚——咚——”寺庙相继敲响暮钟,浑厚深沉的钟声冲破云层,在大地上来回飘荡。 因着是山顶,空气较下面稀薄得多,墨馨搓了搓冻僵了手指,敲响了王府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位驼背老伯,待她说明来意之后,大伯告诉她王爷此刻不在府上。 一想到自己又要爬一遍刚才的阶梯,墨馨的双腿便开始发软,可怜巴巴地求他:“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拜托您帮帮忙。” 见她被冷风吹得直打颤,大伯心生不忍:“罢了,你先进来坐一坐,待我将此事禀告柳妃,由她定夺吧。” 墨馨千恩万谢地跨进王府大门,绕过两道抄手回廊,从偏门入得花厅。坐定之后,大伯口中的柳妃出来了,她是一名十**岁的女子,生得很是精巧,眉清目秀,粉色宫装,倒有一番温婉之气。 “我家王爷因事外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找我家王爷有何事?不妨先与我说说,待至王爷回来,我替你转告与他。” “多谢王妃见谅,”墨馨拱手一礼,不好意思地笑道,“此事极为重要,草民亦是受人所托,千万要亲自见到王爷本人,否则……草民也是交不了差,还望王妃见谅。” 柳妃并无怒意,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起身来到墨馨跟前,将她从头到脚细看了一遍:“公子生得倒是挺秀气,莫不是女儿之身?” 是谁说过,女扮男装不会被看出来?电视和小说里的龙套们都瞎了狗眼吗! ------------ 第十三章 云雨风波 “姑娘不必惊慌,世人皆知我家王爷风流,时常在外头沾花惹草,有女子想要混入王府中倒也不是怪事,”柳妃忽然掩嘴娇笑,眼底满是促狭之色,“不过呢,能像姑娘这般亲自找上门来,还真是少见的很!” 面对柳妃的笑里藏针,墨馨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留着冷汗干笑:“王妃深明大义,不愧是王府的女主人!” “女主人?侧妃而已,离那一步还早得很,”柳妃却因为这三个字而笑得更加灿烂,伸出一双戴满琳琅配饰的纤手,轻轻搭在墨馨肩上,“但我真没骗你,王爷此刻不在府上,你是真的白跑一趟了。” “这……”想到又要爬一遍那么高的山,墨馨不由面泛难色。 柳妃将她的脸色变幻尽数收入眼底,心下暗生一计:“我也并非那等绝情之人,你能不顾女儿家名节,亲自找上王府,足可见你的真心。其实王爷也没走多远,现就住在安平城内的云雨楼里,你若非找到他不可,便只有去那里了……” 墨馨大喜,后退半步,拱手一礼:“多谢王妃如此通情达理!” 言罢,墨馨就大步走出王府,直奔安平城而去。 王府后院内,一位模样水灵的少女拉住了柳妃:“姐姐,听说刚才来了一名女扮男装的姑娘,王府难得有客人,你怎么都不叫妹妹我出来见识一下?” 柳妃拍了拍她的头,笑得极是和煦:“那人已被我打发走了,你就莫要惦念了。” “走了?去哪儿了?” “她走得很急,似是去云雨楼找王爷去了。” “去云雨楼?”少女一惊,“那可是烟花之地,姑娘家怎生去得那般不堪之地?王爷很讨厌这般送上门的货色,只怕她……而且,王爷已经在云雨楼呆了整整三日,那个叫乐瑶的狐狸精都快把王爷的魂儿勾走了,完全不将姐姐这个明媒正娶的柳妃放在眼里,想想都叫人生气!” “呵呵,那倒未必,”柳妃自信一笑,眼底暗藏凶光,“咱们就好好待在王府里,等着王爷回来。”就让这个送上门的野丫头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把官兵都招来!到时候她只要知会一下在吏部当差的哥哥,还不将那只狐狸精的皮都给剥下来! 安平城内,天色入黑,圆月当空,月色皎皎如清泉美玉。 站在云雨楼的大门前,墨馨看着站在楼上搔首弄姿的美人们,脸上像是吞了苍蝇般纠结。自己这身上不了台面的男装,一眼就被柳妃给瞧了出来,如今若还要她硬着头皮走进云雨楼,只怕会被那些个龟奴抓个正着,到时候可叫她如何自处? 思绪挣扎之间,余光瞥见云雨楼外站着几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个个都手执一柄长剑,神色冷然,放在热闹的人群中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奇怪。 那几人似乎也察觉到墨馨的目光,侧脸向她看过来,“唰唰唰”的几道冷光,刺得墨馨赶紧低头。这个安逸王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逛个窑子都还有这么多的人在外面守着! 算了,还是先等等吧!墨馨转身走进身后的一家茶寮,屁股才刚刚坐稳,就瞄到一位身着水色长裙的妙龄女子从旁边的“水烟酒家”走出来,她微微低着头,怀里还抱着一个柳木琵琶,正朝着对面的云雨楼走去。 墨馨赶紧起身,悄然靠近那名姑娘。一盏茶过后,身穿水色长裙的墨馨站在了云雨楼前,怀抱一把柳木琵琶,低头走进了云雨楼大门。穿过大堂里的蛇腰水袖,躲过那些忽然从暗处伸出来的“狼手”,径自上了二楼,却被一名龟奴拦住去路。他粗鲁地退了墨馨一把,堆满横肉的脸上笑得狰狞:“这里可是有钱人才可以上来的贵宾包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卖艺女,不要妄想着爬上某位贵人的床第,就凭你这点姿色,陪陪本大爷还差不多!” 墨馨一把打开他的咸猪手,怒目而视:“你想做什么!” “嘿嘿嘿,你觉得我想做什么?”龟奴越靠越近,笑容猥琐至极,“这里是专门给有钱人消遣的地方,做的就是人肉生意,你既然踏进这道门,干脆也来消遣一下,本大爷会让你****……啊!” 墨馨一脚踹中他的命根,然后将琵琶猛地砸向他,没命地狂奔而去。 “抓住那个娘儿们!”龟奴喊来好几个帮手,气势汹汹地追过去,“你们走那边,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小*!” 他们两路包抄,很快就将墨馨逼到了死角里,背脊抵在一道房门上,面对这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张口大喊:“救命——!” “你叫啊!就算叫破嗓子,在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是,”旁边那人推了他一下,“这房里住着那个人,我们还是快点把人带走,省得惹麻……” 话还未说完,墨馨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失去平衡的身子猛然往后倒去,吓得她闭上眼睛一顿乱抓,然后她却没有迎来预料中与地面的亲密接触,而是倒在了一个带着奇异香味的怀里。 众人扑通一声跪下:“见过王爷!” 王爷?墨馨缓缓睁开眸子,迎上一双满是探究意味的桃花墨眼,眼角微微上扬,显得妩媚诱人,双唇淡薄似水,却又无限勾人,不经意间,一股自顾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极美风情立刻就征服了所有人。这是墨馨与君安的第一次见面,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狼狈,而他的俯视就宛如天神般高大,将弱小且卑微的她完全遮盖住。 安逸王望着眼前这个呆掉的小丫头,轻佻一笑,伸手环住墨馨,手掌正好停在她的胸前,握住那一把娇俏的挺立,轻轻一捏。 “呵,手感不错,只可惜年纪太小,还需磨练几年,定能令人蚀骨销魂。” 墨馨忽地跳起来,挣脱他的双手,面上红云密布,真真是既羞又愤。若非碍着众人在场,她真想一拳挥过去! “王爷,您又抓了只可爱的小猫咪~”一位身段妖娆,妖冶美丽的女子从他身后走出来,酥若无骨般靠在王爷身上,漂亮的眼睛却一直在墨馨身上飘来荡去,“这猫咪看着挺有趣,不如收了她,日后好好**,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丫丫的,这个年代就知道玩养成,早晚玩死你! 安逸王没有再看墨馨,伸手搂住怀中美人,灵巧地手指在她身上游离不断:“乐瑶,别再去管这群狗奴才,咱们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儿……” 咳咳,没做完的事儿?墨馨小小地荡漾了一下,就在他两准备关门离去之时,她一把拽住安逸王的衣袖:“民女想与王爷单独谈一谈。” 瞬间,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这个黄毛丫头身上,个个皆在心底暗道:这丫头果然是冲着安逸王来的,见这阵势,指不定他们从前有过什么**! 乐瑶却忽然娇笑起来:“王爷,奴家就知道您手段高明,竟有猫咪寻上奴家这儿来,真叫奴家佩服得五体投地!” 墨馨眉角一跳,这个安逸王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只要有个女子来找他,大家就全把她当成情人**! 乐瑶软绵绵地在王爷耳边蹭:“王爷,您打算怎么处置这只送上门来的小野猫呢?” ------------ 第十四章 亲欲心仇 安逸王大手一甩,搂着乐瑶便往屋里走,完全不管墨馨是何等的尴尬。 不管了,只能跟他拼了! 墨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安逸王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王爷,您可不能这么无情!奴家千辛万苦地来到安平城,只为能够见到王爷一面,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万不要赶走奴家!” “王爷,您还记得您曾送给奴家的诗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奴家一直都将这几句话珍藏于心,死也不敢忘记半点!” “王爷,奴家只想单独与您说几句话,说完奴家就走,绝对不会耽误您的半点功夫!” 望着墨馨眼泪汪汪的模样,乐瑶呆了呆,低声呢喃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王爷,奴家从不知您竟有如此文采,更不知您还如此深情……” 安逸王却是冷哼一声:“你们这些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将这个疯女人拖出去!” 话音落地,龟奴们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揪住墨馨的头发,粗暴地将她拖下楼,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扔出了云雨楼。墨馨揣着蓝皮包袱,无助地站在大街之上,瞧见四周的人都在朝她指指点点,不由老脸一红,低着头赶紧跑开。她只想着尽快避开众人的议论与嘲笑,走下越走越快,也越走越偏僻。不时,周遭已然没有一个人影,安静得近乎诡秘。 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了害怕,冰冷的夜风吹过小腿边,她的背脊阵阵寒意。 莫名间,她感觉到身后有人,虽然听不清脚步声,但是这种奇异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她又偏不敢回头,只得埋起头飞快地跑。忽然,有人猛地在她后颈处狠敲了一下,她随即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醒来之时,入目便是一张精致的雕花木床,身覆锦被。墨馨转了转眼珠,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只觉得后经之处酸痛。抬目四望,屋内摆设皆精巧,应是女子闺房,熏香弥漫,极是浪漫。 她掀开华被,正欲下床,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之人正是那安逸王爷。他笑得极是轻佻,手中摇着一把破折扇:“你醒得倒是挺快。” 分不清他是褒是贬,墨馨双脚着地,起身拿过身边的包袱,打开包袱皮,寻找许久,却是找不到手札的踪影。她不禁紧锁双眉,抬眼望向安逸王:“你拿去了?” 本想装傻的捉弄她的安逸王,被她如此直白一问,不由一愣:“韩先生的手札已在本王手中,多谢你不辞辛苦地送来,本王在此向你道谢。” 墨馨收拾好包袱,往肩上一背:“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便在此告辞了。” “且等一番,老头子的眼线正在城里四处搜捕你,若不想惹麻烦,你还是暂时留在这云雨楼较好。” 略一思忖,想起先前在云雨楼前看见的几名年轻人,心下略微了然。墨馨坐回床上,放下包袱:“我还有要事在身,最多只能呆三天。” 见墨馨如此冷淡,回想方才她抱住自己大腿哭闹的情景,安逸王越发觉得女人之心太难捉摸。径自坐到墨馨身边,摇了摇破折扇,眯着一双桃花墨眼,笑得风流无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姑娘自当在此安心休养,本王定会保你周全。” “有劳王爷费心。” 言毕,墨馨便起身行至门口,神色淡漠,逐客之意已是相当明显。 安逸王却像是没看见般,照旧赖在原地,手中折扇摇得清风飞扬:“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墨馨。” “小馨,本王如此唤你可好?”不待墨馨发表意见,他便将话题转至其它,“你可知本王为何要将你安置于这个云雨楼之中?” “……” “最危险之地亦是最安全之处,纵使老头子再怎么狡猾,一时半会内也想不到本王会将你藏在这里。哈哈,小馨,你猜猜老头子现在在想些什么?” 墨馨起初并未明白他口中的“老头子”是指何人,可是转念一想,普天之下,会在安逸王身边安插眼线,极度注意他一举一动的人,恐怕只有那位远坐于庙堂之巅的天子。思及此处,不觉这安逸王的身世倒也可怜得很,自己老爸与祖父皆死于曾祖父之手,古人言虎毒不食子,却不想这位享有“治世明君”之称的皇帝,竟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狠下毒手,此事光是想一想,便叫人浑身发寒。 瞥见她眼中神情,安逸王的笑意越来越浓,似是要将人吞食下肚,阴毒得很。他行至墨馨跟前,捏住她的下巴,凤目轻佻,尖锐的指甲随时都有划破她肌肤的危险:“曾经有个书生用这副眼神瞧本王,被本王生生挖去双眼,丢至荒山中喂狼。” “你在那书生眼中看到了什么?” 他阴冷一笑:“你想知道?” “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可那书生偏偏知道,即便他被野狼吃了干净,他也清楚地看到了你最害怕的东西。” 他冷哼:“可笑!你倒说说,本王怕什么?” “怕死。” 他继续冷笑,手下力道越来越重。 “怕哭。” “……” “怕没有人理你,怕晚上睡不着,怕自己活不下去,怕被人知道你在怕!” 指甲扎进肉里,鲜血顺势滴落至地,墨馨吃痛,挣脱他的束缚,用衣袖拭去伤口溢出的鲜血。安逸王不发一言,原本妖魅诱人的笑容忽然变得冷峻,寒气自他体内散出,形成一层看不见的冰层,将他隔绝其中。 见到他此番落魄之相,全然不见起初那般风流之态,墨馨竟感到一丝丝兴奋,她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伤口,鲜血结不了尬,像流水般越流越多,不时,半个衣袖已被鲜血浸染得鲜红无比。 “我猜,你家的老头子正在思考怎么平衡良心与欲望,就像你一样,小心翼翼地,可怜巴巴地平衡亲情与仇恨……” ------------ 第十五章 夜半同床 “嗯~~~啊啊……”伴随床板摇晃之声,*一浪接着一浪,若思及床上那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定然更叫人心神不安。 墨馨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之人的**声,面无表情,只希望他们快点结束,也好还她一个清静。不知处于何种目的,她被安排在安逸王的隔壁,天色刚一入黑,这厮便抱着美人滚上床,不停地做着活塞运。乐瑶在那厢忘情地*,墨馨在这厢缩在被子里,若叫人瞧了去,倒也可笑得很。 如此怪异的情况持续了大半夜,打更之人已从云雨楼下转过三回,隔壁的*声方才彻底断了,墨馨已无力欢呼,双眼一闭,当即睡死过去。 却不想正当她与周公约会之时,一个讨厌的声音忽然自她耳边响起:“醒醒……” 她翻了一个身,只当没有听见那声音,继续闷头大睡。 “醒醒,本王知道你没睡!” 既然没睡,又怎么醒过来?墨馨在梦里翻了个白眼,整个缩进被子里,双手捂住耳朵,世界总算清净了…… 安逸王怒了,一把扯过她的被子,将她从床上拎起来:“你是猪吗?这么叫都不醒!” 墨馨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哈欠连天:“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这厮刚刚做完剧烈运动,也不休息一下,就跑过来折腾她,这精神未免忒好了!小小地嫉妒一下。 “本王来向你请教几个问题,”他将墨馨扔回床上,从怀里掏出手札,翻了两页,“先生提倡‘仁政’,对百姓需要仁慈宽容,决不能滥杀无辜抑或涂炭生灵,如此方可令天下大归。既然如此,那本朝开国皇帝又是否衬得上‘明君’呢?当年为得天下,他从一介草莽一步步变成君国之王,这其中可谓是踩在尸体上走过来的,这一切都明显地违背了儒家的‘仁人之政’,依你之见,此事该做何解?” 墨馨现在仍处于半梦游状态,浑浑噩噩,半响方才理解他在说些什么。她扯过被子盖在背上,用以避寒:“王爷,民女只是一介女流,哪里懂得这般道理?您还是回府去寻您的幕僚,让他们为您排忧解难,方为上策。” “幕僚?”他苦笑一声,“你觉得一个被监禁十九年的人,还会有人来投靠他么?就算有,老头子又会袖手旁观么?没有人会忘记当年那一场灭门之灾,父亲门下几百门生被屠杀殆尽时血流成河的惨状。” “……民女只是一介女流,只能识得几个字,不懂儒学,更不懂政治,实在爱莫能助。”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本王的记忆之中,从未听过这句诗言,虽不知其背后含义,但这几句箴言却能令闻者感动,确为千古佳句!小馨,你应是聪慧之人,当韩先生让你来到本王身边之时,你就该晓得其中心意。” “那句诗是民女从一本古籍上瞧见的,觉得新鲜顺口,便将它记了下来,并无其他含义。王爷,您若想寻得有才之士,应该去寻访民间的隐士名人,他们多为怀才不遇,如若遇见像王爷这般心怀宽广的主子,定会不顾一切地追随其后。” “呵,本王日日被人监视,只要踏出上戈山一步,立刻就有人向老头子报告,一言一行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如同傀儡一般,半点都不得自由。寻访隐士名人?只怕本王还未走出安平城十里路,就会被人一刀斩断双腿!” 墨馨没有再多言,静静缩在被窝里,不停地打哈欠。安逸王亦没有开口,望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妖冶的容貌在黑暗中明媚动人,沉默的气息却将他身上的魅惑暂压下去,一股子阴郁强大的气场渐渐散发出来。 夜,忽然沉默下来。 空气越来越冷,墨馨干脆往床上一躺,准备继续闷头大睡。被窝才刚被暖热,一道冰冷的气流自外头传进来,还未等到墨馨反应过来,安逸王便钻进被我之中,紧贴着墨馨躺下。 “你干什么!”墨馨吓得一跳而起,顾不上冰冷刺骨的空气,又急又羞,“这是我的床,麻烦你立刻离开!” 他冲她抛了个媚眼,又往里边挪了挪,阖眼睡觉。 “起来!你给我起来!” 不动…… “你再不起来,我就喊人了!” 继续不动…… “你!”墨馨抓住他的衣裳,想将他从床上拖下去,却不想被他反抓住手腕,轻轻一拽,便把她整个人都拉回被窝里,长臂一揽,将她牢牢禁锢在宽大的胸怀中。 靠近墨馨的耳边,轻声低喃:“窗外有人,莫动……” 墨馨全身一僵,当即不再做声,硬着头皮让他占便宜。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今日算是彻底地明白了!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似有安神作用,伴着他安稳平静的心跳,墨馨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然,身边无缘无故多出一个大男人,若想若无其事地继续睡下来,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长夜漫漫,她忽然觉得异常难熬。 “怎么?睡不着?”他轻轻地笑,温热的鼻息喷洒到墨馨的耳根处,如同猫爪一般挠人,“反正躺着也是躺着,就莫要浪费如此良辰美景,咱们来做些事情,好让你也体会一下人世间的美妙该是何等滋味!” “多谢王爷美意,民女实在受不起!”她往后挪了挪,背脊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警惕地盯着他的举动,“恕民女直言,王爷既有时间在此处游戏人间,为何就没有工夫去收纳人才,为将来的霸业打下基础。虽然您没有办法出山寻人,但是您可以守株待兔,就在这上戈山内招贤纳士。” 安逸王忽然收住笑容,沉静的模样令人臣服:“说下去。” 墨馨吞了口口水,使劲将被子拽过来些,刻意压低声音,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分隔线============================= 由于写得不满意,存稿被我全部删掉,这些都是临时赶出来的,若是写的不好,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 第十六章 没事找虐 翌日,安逸王忽然离开云雨楼,却在楼中留下一副千古绝对——烟锁池塘柳。 不时,此事便传遍天下,无数满怀抱负的有志之士都开始绞尽脑汁,欲将此绝对解开,结果竟是无人能够做到。此事被越传越神奇,甚至有人扬言,若有人能对出下联,便能成为“天下第一才子”的称号! 而这些,正是墨馨要达到的目的。古往今来,武者欲强,文人求名,当“天下第一”的殊荣摆在眼前时,料想这世上也没有几个文人骚客能够岿然不动。隐士隐的只是世间纷扰,却隐不了心中所求所欲,只要抓住这一点,不久的将来,定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才登门造访。 安逸王听来属下报告,得知这一副对联掀起的效应,不禁莞尔一笑,墨眼之中桃花盛开,刹那芳华。他屏退下人,一个人慢慢悠悠地逛到后院,见到一个小巧的身影正在井边打水,纤细的腰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五官虽是普通,但那双明亮的黑眸却令人惊艳不已。 隆冬刚过,山上依旧非常寒冷,后院一角中中种着一小片桃树,被特意辟出来作为一个独立小院,唤作“桃苑”。桃树枝梢嫩芽初出,满园星星点点,新鲜的颜色极是可爱。 然,此刻在安逸王的眼中,那抹纤弱身影远比这些嫩芽要更加来得有趣。小小年纪,却能拥有此般心思,且能不计名利回报,实属难得。若将她留在身边,日后定能乐趣无穷! 墨馨就着井水洗了个脸,这口井打得比较深,抽出来的水并不太冷,相反还有些温热之感。余光瞥见安逸王的身影,她礼貌性地点点头,笑得陌生且疏远:“王爷早安。” 避开她的冷漠,安逸王靠近她:“昨晚睡得还好么?” “还算不错,高床软枕,睡得民女有些落枕,”她忽然促狭地扬起嘴角,“哪里及得王爷温香软玉满怀舒服?” 他迷上桃花墨眼,笑得妩媚动人:“本王昨晚熬夜将韩先生的手札全部看完了,把那些个香玉都给晾凉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跑到这桃苑里来瞧你,若是嫌那枕头太软床太高,你可以换个地方睡,比如说……本王的床第,保证你睡得舒舒服服!” “呵,去你那儿睡,还不如去睡柴房,至少能落得个清静!” “既然你有如此愿望,本王今晚就把这房子拆了,给你建个柴房出来!” 墨馨微微侧过头,躲开他闪耀明媚的笑容,语气淡漠:“王爷如此厚待民女,莫不是有事求于民女?” 他“唰”的一声打开百折扇,潇洒一笑:“无事,只想交你这个朋友!” “于你而言,朋友与幕僚有何区别?”她的脸上明明是在笑,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好似利刃冰枪,“是能够更加便于你的利用?还是可以使你为危急关头将他拉作替死鬼?” 安逸王不说话,脸色却是有些泛白,美丽的凤目之中蓦然闪过一丝惨白。但这仅仅只是一瞬,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初生之际,全家就已经落狱,祖父与父亲全被处斩,家中女眷或是流放,或是沦为官妓,唯有他与他的母亲被囚在地牢之中。那个时候的他,就在不停思考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这个问题一直留存至今,他依旧未能找到满意的答案。 过了会儿,墨馨满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准备离去之时,他忽然开了口:“你喝过自己人血么?喝过自己亲娘的鲜血吗?” 墨馨默然。 “本王自小长于狱中,娘亲为让本王活下去,每日哺以血水。时至今日,本王依旧记得血液留在齿间的味道,既腥又咸,还带着淡淡的甜味。那个时候,娘亲每日都会与本王说一句话——活下去!”他用折扇遮去嘴角,美目在桃树间流连,“娘亲死后,照顾本王的狱卒亦是一直对本王说这句话,只是他的语气变了,不是肯定句,而是一个很简单的问句——活下去?” 他的语气很淡,淡得让人捉摸不透,像是在谈论今天的晚餐。 活下去?关于这个问题,墨馨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曾经对这个问题满怀疑惑,可当老天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活下去!即便这个世界仍旧存有很多不满,但在她闭上眼的刹那,在脑中回放的却是生活中美好的片段,琐碎简单,却又温馨动人。 “直到本王五岁,老头子才忽然良心大发,将本王从狱中释放。可他还是不放心,即便本王只有五岁,即便本王是他的嫡亲曾孙,他依旧对本王心存顾虑,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墨馨沉默良久,缓缓道:“是他可笑?还是你可悲?” “你喜欢这么与人说话吗?总是把话说得这么绝,像要直戳人心一般,非要将人捅个稀巴烂,”他弹去衣角上掉落的露珠,低眉浅笑,眼中妩媚如春水,“不过本王正是喜欢你这性子!” “……原来你是‘M’。” “嗯?” 她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笑得一派天真:“就是没事喜欢找虐的人!” “……” 瞧见他呆呆的模样,竟是出奇的可爱,惹得墨馨眼前为之一亮。回神过后,她小退半步,稍稍一礼:“王爷若是无事,民女便先行回房了。” 待她转身之际,安逸王忽然喊住她:“那个对联……本王很想知道下联。” 墨馨脚下一顿,想了会儿,站在身后的安逸王看不清她的表情。 “所谓‘绝对’,就是没有绝妙正解的对子……” 语毕,她便扬长而去,留下安逸王一人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 第十七章 斩翼金丝 Merry Christmas!! ———————————————————————————————— 墨馨的计谋起了效用,少许心气高远的少年志士来到安平城,希望见一见绝对的创作人。从云雨楼中得知,此绝对来自安逸王,纷纷赞叹不已。当他们得知安逸王的身世之后,虽有几位胆小之人溜走,但却引来更多的年轻人为之不平。他们没有经历过那场鲜血淋漓的惨剧,不知道死亡的恐怖,可他们都是些年轻的热血男儿,心高气傲,对于天下不平之事极为反感,如今叫他们碰上这档子事儿,不由对帝王无情之说大发感慨。 今日便有两位年轻书生向安逸王府递了拜帖,急切希望能与安逸王一见,安逸王却是笑而不见,交由管家客气地将人打发走。 墨馨晾完衣裳,路过前院之时,瞧见老管家向前门跑去的背影,暗自感叹: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安逸王三拒门客,使得都是欲擒故纵的招式,可见有野心之人都是此般阴晴不定。 她到厨房弄了两个热乎的白面馒头,随意坐在厨房门槛上,就着茶水便吃起来。虽然惹来不少厨子与厨娘们的白眼,但她照旧吃得开心,全然不在乎下人们刻意不给她送吃食的事情。 两位容貌妍丽的女子自门前走过,瞧见墨馨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提着青丝手绢笑得花枝乱颤。细看一下,左边那位黄衣宫装女子正是柳妃。 旁边的粉衣女子拉出柳妃的衣袖,笑得小脸通红:“这丫头好有趣,吃饭的样子好像后山上的野猴子,真逗!” “呵呵,妹妹可别乱说话,这人是爷请回来的贵客,若是亏待了她,小心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柳妃好似完全不识得墨馨,染了豆蔻的指甲放在嘴边,笑得半真不假,“咱们爷也真是……随便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带回来也罢,居然连个名分都没有!” 粉衣女子睁圆大眼,不敢置信:“那把她带回来做什么?当通房丫头么?可是爷前两天才刚收了翠儿和水红,怎会这么快就腻了!” 柳妃的视线淡淡扫过墨馨,暗藏冷意:“呵,野丫头终究只是野丫头,只能配得上别人不要的冷馒头!” 墨馨吃完最后一块馒头,灌下一大口茶水,抹去嘴角的水渍,瞧也不瞧她俩一眼,转身回到厨房,将手中茶碗放回原地,随即往桃苑走去。在经过柳妃身边之时,墨馨脚下一顿,稍稍侧目,笑得一派天真:“汝乃金丝雀,焉知野山鸡之思?” 这王府大宅虽然光鲜,可若要长久呆在这里,非得将双翅生生斩去。比起这没了自由的金丝雀,她倒更愿意躲在深山老林中吃烂谷子。 墨馨忽然听到鸟叫,抬目望去,瞧见一只小鸟儿正在屋檐上跳来跳去。这几日吃的尽是馒头白水,没得半点油水,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急忙用地上的木叉自制了一个弹弓,瞄准鸟儿射过去。想她小时候也是个惹人头疼的调皮娃儿,打鸟捞鱼这种事儿可没少干,如今虽然久未动手,但那小鸟儿还是未能逃出魔爪,被她一下射中,直直栽倒在地上。 捡起小小的鸟儿尸体,她躲进花园的后山角落里,就地生了堆火,将小鸟儿烤熟了吃。 “你在干什么?” 墨馨刚刚咬下一口,就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全身一颤,下意识地将鸟儿藏起来,回头望向安逸王的美眸凤目,干巴巴地笑着:“无事无事,民女冷了,在这儿烤火呢!” 安逸王勾起嘴角,显然极是不信,手中折扇开了又收,眼神自她身上飘来飘去:“到底是你在烤火,还是你手中的肉在烤火?” “嘿嘿,一起烤一起烤!”墨馨见躲不过,只好将烤鸟拿出来,“民女怕这鸟儿冷,便让她靠近点烤火,又怕它把衣服烧了,就顺手帮它把衣服给脱了,谁知道它还会害羞,一下子就被烤红了……” “……既然如此,你就帮它把那套金色翠边的羽衣穿上,免得被外人瞧去让它丢脸。” “金……金什么羽衣?”墨馨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心下暗叫不好。 “呵,你手中这只鸟儿是三表哥送来的白玉鸟,价值千两白银,如今可好,成了你这野丫头的盘中餐,这叫本王如何向他交代?” “千两白银!”墨馨拎起金黄喷香的烤鸟,嘴巴惊讶得足以塞下一颗鸡蛋,“你那三表哥傻了么?花一千两买了这么一只破鸟,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吧!” “他可是汝鳞王,身兼御前带刀侍卫,老头子眼前的红人!眼下躲在假山后的三人之中有两人是他的下属,你还是小心点说话,莫要将这颗脑袋给弄丢了!”话虽是这么说,但他的眼中依旧是满满的笑意,全然不见责怪之意。 假山后面有人?墨馨心下一惊,可是转念一想,却又很快反应过来:这座安逸王王府本就在皇帝的监视之下,如今被人监视,也属情理之中,只是安逸王居然可以清楚察觉到山后有三人,并且知道三人之中有两人是汝鳞王的人,不由大为惊叹 “味道好么?”他凑近墨馨手中的烤鸟,很是好奇,“色泽很漂亮,香味也很足,看不出来,你的手艺还不错!” 墨馨得意一笑:“那是自然!若能加些调料,这味道会更加诱人!” “呵呵,本王瞧着这两日天气不错,咱俩明日便到后山去逛一逛,看看那里有什么野味可以打,顺带松一松筋骨!” 打猎?墨馨傻了,大鸟还行,打野兽……就有点玄了! 然而安逸王主意已定,不管墨馨作何表情,在烤鸟身上咬下一口,随即扬长而去。望着被他咬掉一个翅膀的烤鸟,墨馨顺手扯下另一只翅膀,叼在嘴里往桃苑走去…… ------------ 第十八章 帝君无情 墨馨才不去考虑打猎要以轻便为主,应将自家所有能穿的衣物全部套上,整个化作一个棉花团子,背上一张可怜的小弓,胯下骑着一头灰不溜丢的老驴,跟在潇洒风流的安逸王身后直奔后山而去。今日只有安逸王与墨馨两人同行,并无通知其他人,然而他俩却是心有灵犀地没有挑明:即便没有随从跟着,也会有一批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紧随其后。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山禽野兽们纷纷冒出脑袋,在一片鲜绿嫩芽之中穿梭跳跃。墨馨缩紧脖子,将嘴巴整个埋进围脖之中,只留出一双明眸在外面,模样活像一只乌龟。 一阵寒风吹过,墨馨全身一震哆嗦,连同身下的老驴也打了个颤儿。 然,前头骑着枣红骏马的安逸王正在悠闲地散步,只见他身穿紫色狐裘,黑色披风被寒风扬起,加上他飞扬不羁的脸庞,直教人生生看呆了眼! 墨馨暗自腹诽一番:穿得这么少,干脆冻死得了,省得祸国殃民! “馨儿,本王已有整整五年没有打过猎。” 望着他波光潋滟的眸子,墨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静待下文。 “本王还记得上一次打猎的情景,本王为了追一头野鹿,跑出了侍卫跟随的范围,不知不觉间迷了路,忽然就有一根羽箭自本王身后射出来,擦过本王的肩膀钉在树干上……”他随手扫去发梢处的残雪,墨眼之中深不见底,“直到事后,本王才知道那里是后山的边缘地带,那些人误以为本王要逃跑,未免留下后患,这才痛下杀手。从那以后,本王便不再踏足后山,亦不再提及打猎之事。” 将自己的嫡曾孙当成祸患,这位英明神物的君帝竟已沦落至此地步,终究是高处不胜寒! 墨馨矮下身子,躲过挡在前面的树枝,心中暗自思量这位安逸王此行的目的。躲在上戈山内十几年,此人心中定然已经积蓄相当庞大的怨恨,若是有所举动,自己可千万要躲着点,以免被殃及池鱼。 “可是本王今日心情很好,很想大展手脚,好好发泄一番!”语毕,他便扬鞭而去,在泥泞的山路上放肆奔跑,身后留下长串马蹄印。 望着他渐渐消失在林子里的背影,墨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趴在老驴背上昏昏欲睡。忽然,一块冰雪掉在她的脸上,冷得她猛然坐起身,胡乱地擦去冰雪。原本浓厚的睡意,眼下也被这个状况给搅得全没了,她只得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驴肚子,沿着安逸王的马蹄印往前走,不觉间来到山顶。 山上气温极低,寒风刺骨。墨馨抱紧驴脖子,硬着头皮往前冲,蓦然发现不远处正站着一匹枣红骏马,只是马上已然空空如也,哪里还能见到安逸王的影子! 墨馨心下一紧,顾不上寒风扑面,赶紧靠近枣红马,伸长脖子四处张望,高声喊道:“王爷,您在哪儿?” 声音被风雪越送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依旧不见安逸王的身影。墨馨抓住缰绳的手指微微发颤,手心之中细汗密布,这么高的山,他能上哪儿去? 还是说,君帝终究不放心他,想要斩草除根? 墨馨扯下温暖的围脖,仍由冰雪落到脸上,将脸蛋冻得通红僵硬:“王爷!王爷!您若是听得见就应一声!” 喊声没入风雪,依旧没有回应。墨馨咬紧牙关,冒着风雪将山顶整个寻了一遍,最后近乎将手脚冻直,站在雪地之中动弹不得,眼眶没来由地红了。从小到大,她都害怕有人从眼前消失,这种茫然无所措的感觉令她感到恐惧。 “安逸王,你在哪儿——” 回声穿破树林,惊起几只鸟儿,一只手忽然搭上墨馨的肩膀。她全身一僵,蓦然回首,迎上那双熟悉的桃花墨眼,既惊又喜,眼泪水竟是绝了堤,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安逸王心下一软,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面带歉意,欲将她拉入怀中:“对不起,本王只想逗你玩,并无恶意。” 玩?墨馨不由怒从中起,扬手便想给他一巴掌,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右手腕。他正想得意地调笑墨馨时,不想话未出声,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他的左脸上,打得他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墨馨使劲抽回右手,擦去泪痕,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民女还有左手。” “你……”他虽未戴罪之身,但毕竟是皇室中人,从小到大,无人敢打他。如今倒好,自己竟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手上! “安逸王,民女已经陪你玩够了,这就告辞了!”墨馨虽然也察觉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然而事已至此,后悔亦是于事无补,倒不如一错错到底,干脆甩袖子走人,起码能够落个爽快!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安逸王觉得左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心中却升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自母亲离开过后,这个世上已无人会对他的生死如此在意,如今碰上这么一个怪女人,竟让她一下子捅进了最柔软的禁地,真叫他不知所措。 ------------ 第十九章 刺客绝杀 在会王府的路上,墨馨伏在老驴背上,原本悠哉的心情被彻底搅乱,此刻正窝着一肚子火。 寒风凛冽,她只想快点回家,拿上行礼就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然,一抹身影忽然从天而降,悄然落在她面前,黑衣素锦,青丝被一丝不苟地束于头顶,腰间别有一把古朴长剑,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墨馨,神色冷漠。 墨馨自然晓得眼前之人不会是自己的追求者,勒住老驴,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还是落在了君帝身上,小心试探道:“你是何人?” “奉圣上知名,保护尔等之人。” 果然,此人是君帝派来监视的眼线。墨馨不卑不亢地挺直腰杆,迎上他的视线:“王爷还在山顶,你若要找人,就去那儿吧。” “墨姑娘,在下对尔等并无恶意,在下知道姑娘现在在想些什么,还望姑娘能听在下一言。” 墨馨有些迷茫:“……请说。” “从你踏进云雨楼大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成为安逸王羽翼之下的人,不管你是否愿意,无论真实情况如何,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姑娘的立场早已不再单纯。现在的你,唯一的活路便是留在安逸王身边,若有他朝他能登上大位,姑娘或许还能得意善终……” 墨馨脸色一沉:“你不是汝鳞王的人,亦不是圣上的人。” “墨姑娘并不需要在意在下的来历,姑娘需要惦念的人应是此刻正在山顶的安逸王,他在这上戈山被困了十几年,焦虑与迷茫早已吞噬他的心,可是眼下时机并未成熟,有些事情若被提早搬上台面,圣上会猜疑,皇子会忌惮,朝臣会惶恐……所有会发生的事情,都将不利于安逸王的发展。” 墨馨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我当时并未计划这么多,只想着快些脱身,却忘记了自己早已陷入这潭泥水,根本就没了反悔的余地。” “姑娘聪慧过人,留在安逸王身边是老天赐福,此时如若冒然离开,只会无端招来杀身之祸,还望三思而行。” 墨馨无奈地苦笑:“我竟忘记他是帝王,自己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怎会是他的对手!原以为自己还有挣扎的机会,却没想到自己早已被人捏在了手心里。呵,真是螳螂挡车,可笑不自量!” “在下言尽于此,还望墨姑娘稍加斟酌,莫要再做他想,免去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言毕,他便如同一阵风,消失在了漫天的雪花之中。 墨馨留在原地发呆:君帝早已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肯定亦是一清二楚,再想装傻,结果恐怕只会是掩耳盗铃,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方才那人说的没错,自己的活路只剩下安逸王这一条,若那安逸王有个三长两短,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等等! 君帝既然早已知道是她在帮助安逸王,自然也知道了安逸王的野心,云雨楼内放出“绝对”招揽贤士,这根本就是在举着牌子向君帝挑衅!五年之前,他可以因为不信任而差点杀掉安逸王;今时今日,他也可以因为猜疑心而将他置于死地! 墨馨暗叫一声“不好”!甩动手中的小皮鞭,迅速向山顶跑去。 当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山顶之时,安逸王正捂住肩膀,玉树临风地站在山顶边的断崖上,寒风扬起他的披风与长发,映着指尖淌下来的鲜血,竟透出一股子无人可挡诱惑之力。在他前面一丈远的地方,正站着三名手执长剑的年轻人,各个俱是面无颜色,杀气逼人。 其中一人稍稍转动视线,望向墨馨这边,冰冷的视线将墨馨冻得全身一颤。 “馨儿……”安逸王亦是看到她的到来,墨瞳之中星光熠熠,完全没有身在困境之中的觉悟。他扬起嘴角,笑得狂浪不羁,“就知道你舍不得本王,如今就是死,你恐怕都要与本王死在一起了!” 墨馨又怒又急:“呸!你就这么想死?” 三名年轻人中的一人忽然发话:“抓住她,处理干净。” 语气毫无感情而言,就像是在菜市场抓鸡割喉一般,平常至极。 还未等到墨馨反应过来,一名年轻人便闪至她的身后,寒光一闪,刀刃落在,鲜血瞬间染红一大片雪地,妖娆如玫瑰。墨馨傻傻地愣在原地,望着眼前安逸王的面孔,瞳孔猛然收缩,鲜血自他的手腕处蜿蜒而下,似盘龙一般曲折壮观。 “你……你怎么样?”墨馨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不住地颤抖,“你不会死吧……你不会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扯动嘴角笑得明媚动人,惨白的脸色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馨儿,你欠了本王一条命,将来千万要记得还。” “那也要你有命等到那一天!”墨馨掏出手绢,捂住他手臂上的伤口,动作轻缓柔软,“你若是死了,这就是一笔死债,我便不用还了。” “呵,馨儿真狡猾……”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竟是完全忘记身旁还有三名杀手的存在,原本肃杀紧张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那三人相互对望一眼,决定不再拖拉,直接一并做掉两人。 ------------ 第二十章 桃花之债 雪山顶上,寒风凛冽,安逸王软趴趴地靠在墨馨身上,如同美人蛇一般柔若无骨,透着一股子极致的诱惑力。三名手执长剑的刺客俱是一脸肃色,眼中杀气浓重,几欲夺眶而出,气氛剑拔弩张。 “馨儿,怎么办?”安逸王靠近她的耳朵,笑得一脸暧昧,“本王还想与你温存一番,可惜被眼前这几个不识趣的家伙扰了兴致,不如……咱们当着他们的面……” 墨馨毫不犹豫地加重手劲,在他伤口上狠狠地按了一下,痛得他脸色煞白,冷汗直掉,却是依旧满脸嬉笑,半点都摆不出认真的模样来。在他的眼中,见不到丝毫惧意。 不怕死的人,往往是那些不在乎生的人。 “受死吧!”三名刺客蓄力一击,三把长剑从不同方向同时向墨馨与安逸王刺来,带起剑气一片,隔断数片雪花。墨馨吓得小退半步,奈何后面还站着身受重伤的安逸王,只得硬着头皮为他挡住最为厉害的一剑。 无论如何,她都得还了他方才的救命之恩。 却不知安逸王亦有自己的打算,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墨馨,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挡开三剑攻势,从容脱离危险区域,身姿优雅,惊若翩鸿,令人惊叹不已。 原来这家伙会武功!墨馨暗骂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渣,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观战。打架不是她的强项,但让她找空子偷袭一两下倒是不成问题,比如说现在:在一个刺客从安逸王背后刺过去之时,她捡起一块大石头就砸过去,虽然没砸中,但也让安逸王有了时间应付,带着重伤躲过好几次偷袭。 在这之间,刺客好几次都欲将碍事的墨馨提前除掉,幸而安逸王早已察觉到他们的计划,故意将打斗范围引到远离墨馨的地方。她毕竟不会武功,若是真将刺客惹急的话,只怕以他之力也保不住她。 墨馨自是也晓得这点,所以当他们走远后,她并未赶紧追上去,在脑中迅速思考:如若此刻赶回王府搬救兵,莫说时间上是否赶得及,就眼前这些刺客而言,便远不是王府家丁所能对付的,甚至可以说,整座安逸王府就是君帝用来囚禁安逸王的牢笼,里面住着的都是君帝的眼线,若求他们救人,结果只会令人心寒。 思及至此,貌似安逸王在这世上竟无一个可以信赖之人! 呵,这一点倒与他家老头子很相像。墨馨冷笑一声,望着远处那抹起落不定的身影,一个自小就生活在怀疑与不安的环境之中,他的心中到底藏着怎样一份思绪? 那个女人到底在做什么?安逸王一边勉力抵抗三人联击,一边在心中暗骂不已,趁着眼下这个时机,那女人干什么还傻愣在这里发呆!难道她还真想陪着他在这里殉情不成? “当——”四把剑猛然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安逸王被三人联手一击震得软剑发展,连退数步,嘴角处溢出一丝鲜血。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个女人忽然不见了,远处的雪地一片空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惨然一笑,手中软剑猛然一划,仰天一声长啸,啸声响天震地,继而扑到刀剑之中。不同之前,此刻的他已然放弃所有防守,不要命的进攻方式令所有人大吃一惊,接连吃了好几下亏。 不管过了多少次,不管心有多麻木,但是人就是这么喜欢犯贱,总要保持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妄想自己会成为千分之一中的幸运者…… 后面已是万丈悬崖,安逸王迎风而立,身姿仿若燕子般矫捷,软剑在雪花与鲜血之间舞蹈,将纯白与猩红完美地揉合至一起,美得惊心动魄。 当他被刺客的长剑逼得连退数步之时,忽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树林之中狂奔而出,像是突破黑夜的第一抹阳光,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走神瞬间,一脚踩空,身子猛然向后倒去,像一只脱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墨馨一边不要命地往山崖边跑去,一边睁大瞳孔望着掉下山崖的安逸王,心脏一阵缩紧,眼前一片白茫茫。 在墨馨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蜜蜂,如同乌云压城一般迅速向山崖靠近,如此壮观的阵势竟将三名刺客都吓呆了眼。他们挥剑斩断了几十只蜜蜂,却还有更多的蜜蜂在向他们靠近,瞥了一眼安逸王掉下去的地方,再望望蹲在山崖边上被山崖盯得满头大包的墨馨,三人相互对望一眼,想到上头的吩咐主要是对付安逸王,其他人并不重要,当即交换眼神,迅速逃离现场。 墨馨趴在悬崖边上,顾不上头上嗡嗡直叫的蜜蜂,对着深不见的山谷,扯着嗓子大吼:“安逸王!安逸王,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你骂谁呐?”安逸王的脑袋忽然从下方冒出来,桃花墨眼光芒璀璨个,眼底多了些令人看不透的情绪,“胆敢辱骂皇族,其罪可诛!” 墨馨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没死啊?” 吊在藤蔓上的安逸王紧了紧手指,懒洋洋地回道:“你也还活着呐?” 墨馨一边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边朝他伸出手:“先上来吧,那几个刺客没走多远,我怕他们会去而复返。” 他没有去抓住墨馨的手,反而望天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时,刹那芳华。其实他方才早已注意到山崖下边有几棵藤蔓,便想着找个机会跳下去,以”金蝉脱壳“之计脱离危险,可是此刻的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为什么要救本王?” “你刚才救了我,现在救你是应该的。” 见他一动不动,墨馨忽然有些急了,当即紧紧趴在地上,使劲伸长手臂,这才勉强抓住他的手腕,正欲将他拉上去之时,他缓缓笑道,墨眼之中桃花盛开:“本王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墨馨睁大瞳孔,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根根掰开自己的手指,缓缓从她的手心中滑落,悠长绵延的声音自耳边不断萦绕。 “记住,你还欠本王一条命,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 第二十一章 生死相依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的雪花几欲将人压垮。墨馨顾不上刺骨的寒冷,不要命地在雪地里狂奔,原本跟在身后的蜜蜂禁不住此等寒气,渐渐没了踪影,留下她一人往山谷跑去。 地上积雪过厚,完全看不清雪层下边是什么地方,墨馨为此被藏在雪下的树藤绊倒了好几次,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山谷之中。 “不要死,不要死……”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为他打气,她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一个没注意,脚下忽然打滑,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往下滑去,路上被树枝割破衣裳,划伤皮肤,继而被冰雪冻住了伤口,以致没让伤口血流不止。 最后“嘭”的一声撞进一大堆白雪之中,被一道树枝挂住衣领,这才勉强停止了滑行。墨馨咬紧牙关,挣扎着从雪堆里爬起来,却不想扯动了伤口,尖锐的刺痛令她皱起眉头,脸色煞白。 她抬起头,发现这里这一道斜度较大的雪坡,正处于山谷的中部,再往下面走就是山谷的底部,那里常年被冰雪覆盖,寒气逼人,莫说普通人,就算是动物花鸟也很少能够在此生存。雪坡上覆着一层半米来厚的白雪,雪层之上偶有几棵被冰冻了的大树,树上没得半片绿叶,全是光秃秃的树枝丫,枝桠下边还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凌子,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梦幻之美。 墨馨朝手心里哈了两口热气,一深一浅地继续往前走,即便身子早已被冻得麻木青紫,但也阻挡不了她的倔强。安逸王太过狡猾,即便是死也不让她的心里好过些,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傻乎乎地在心底自责,仗着一丝渺茫的侥幸心理在风雪之中挣扎。 一个人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则能如此的蛮不讲理…… 墨馨再次一头栽倒在雪地里,脸庞埋在冰雪之中,被冻得毫不知觉。过去许久,她依旧没有动弹,眼泪水却不听话地跑出眼眶,大颗大颗地掉进雪里,融化了眼睛旁边的一圈冰雪。 等到苦累了,没了气力,她这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上冰凉的泪痕,凭着自己的感觉继续往前挪动。雪停了,太阳悄然从天边露出半边脸,细碎的阳光洒向大地,将洁白的雪地覆上一层薄而透明的金光。 不知走了多久,墨馨硬挺着最后半口气,居然在一个被冰冻的湖泊上寻到了安逸王!她顾不上惊喜,当即手忙脚乱地来到他身边,他静静地躺在湖泊中央,乌发披散开来,美眸紧闭,惨白的肌肤吹弹可破,阳光轻轻洒在上面,安详的姿态令人动容。探了探鼻息,虽然呼吸很微弱,但却还活着!她粗略扫过一遍,他身上除去那几道血淋淋的剑伤,还有好些被树枝藤条割破的伤口,幸而伤口被冰雪冻住,止住了少量的血。 墨馨勉强将他扛起来,走一步停半步地往湖边挪过去,路上打过好几次滑,每次摔在冰面上之时,她都会尽量将自己压在下面,省得他这口气还没咽下,下口气就被摔没了! 好在附近一块大石头后面藏着一个隐蔽性极佳的山洞,洞里虽然阴冷黑暗,但却比在外面享受风吹雨打要好得多。墨馨将安逸王扶到山洞中,迅速找到些干燥的干草与树枝,小心将他放倒上面躺好。见他一直昏迷不醒,不懂医术的墨馨不禁越来越急,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嘴角不停颤抖,全身冷得不似活人,好似随时都有死掉的危险。 墨馨赶紧将在他身边堆起一堆柴禾,再找来两块石头,一遍又一遍地擦石头,好几次都见到星光溅起,却独独不见有火苗升起,她真是又气又急。 “冷……”安逸王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巴,低声呢喃,“好冷……” “喂,你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墨馨加快擦石头的频率,握住石头的手指依然通红,“你从山崖下摔下来都没死,该不会这才竟被冻死了吧!” “冷……”他缓缓睁开墨眼,瞳孔之中却没有半点神采,完全找不到焦距,茫然地看着前方,然后又动了动手指,动了动手臂,动了动双腿,最后……缩成了一团,像是一只缩进龟壳的乌龟,本能地为自己取暖。 “好了!”一点火星落到干草上,总算燃起一丝可怜的火苗,墨馨赶紧护住这唯一的一点火苗,小心翼翼地往上面加柴火。不时,她就燃起了一小堆火,明媚的火光照亮整个山洞,驱走了少许的寒气。 墨馨来到安逸王身边,见他还是缩成一团,冷得全身颤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竟然发烧了! 这下糟了!墨馨拍拍他的脸庞,不停地呼唤:“醒醒,你能站得起来吗?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你会死掉的……听得到的话就应我一声,你听得到吗?” “冷……” 良久,他翻来覆去便只有这一个字,墨馨不由皱起眉头,心下担忧不已:他现在发了烧,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的伤,这山洞里并不干净,若是不小心感染了伤口,只怕这家伙很快就会一命呜呼! 墨馨伸手抱住他冰冷的身子,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不要死……” 隔着被冰雪浸湿的衣物,她感受到安逸王的身子在渐渐平静,颤抖得不再那么严重,倒像是一只卸下武装的动物,安详地在她怀中睡过去。 静悄悄的洞穴之中,两个冰冷的人紧紧相拥,在跳跃不定的火光之中陷入一个温暖的梦境之中…… ------------ 第二十二章 人情不清 当墨馨睁眼之时,旁边的安逸王早已醒了,此刻正一动不但能够地躺在干草上看洞顶,凤目之中掩藏的情绪令人看不懂。墨馨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放在他额头上,确定已经退烧了,这才安心吐了口气。 良久,安逸王缓缓问道:“你怎么下来的?” “滚下来的,”墨馨起身来到已经熄掉的火堆边,用树枝扒拉了一下,发现里面还藏着些燃着的火炭,随手找了些干草盖上去,对着火炭轻轻吹气,不时,火苗便再次燃起来,照亮墨馨狼狈不堪的面庞。 她的漫不经心却让安逸王为之一震,眼神稍稍发生变化:“你已经救了本王一命,就等于还清了本王之前欠你的人情,从今以后便是互不相欠。” 墨馨又往火堆上加了些树枝:“你是在赶我走?” 安逸王扯动嘴角,将视线从她身上转回到洞顶:“本王只想有尊严地活到最后,不想被任何人见到本王此刻的不堪之态,你若识趣,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即便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之色,然而在他的眼中,却是难得一见的正经之态。墨馨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白玉簪,塞进他手里:“人活在世,多少都会有些不堪,你若不想被人瞧见,就干脆自己了断。生不能由你,但起码你能将死亡掌握于手中,回头算一算,你倒也没亏什么。” 手中握着簪子的另一头,安逸王垂下眼睫,沉默不语,神色复杂。 墨馨就这么蹲在他跟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好似就在等着看他刺下去的一瞬间,没有丝毫阻止他的意思。 两人将持续久,墨馨蹲得双腿有些麻木,这才勉力直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若嫌我碍事,只需吱一声,我这就离开这里。” “呵呵,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真不是一般的女孩儿!”他将玉簪完全收入手中,细细地把玩起来,脸上早已不见方才的肃穆,又恢复成原来那副浪荡不羁的流氓样,“若是换做其他女子,见到本王要轻生,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止劝说本王,而你倒好,不但劝阻,反而还火上浇油,难不成你是真想本王两腿一蹬,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喂狼?” “正好这火有点小,浇点油可以取暖。” “可是火太大的话,小心会被引火烧身。” “你都还没被烧着,我着什么急!”墨馨从他手中拿回白玉簪,小心收进怀中,起身向洞外走去,“我去弄点食物过来,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望着墨馨消失在洞口的背影,安逸王低头抚上方才被她睡过的地方,暖意犹存,似是想起些什么,嘴角轻笑,模样傻的可爱。 才刚一出洞,墨馨便靠在一棵大树停下来大口喘气,过度疲劳的身子近乎虚脱,加之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伤口,更加令她生不如死。方才若非她逞强,不愿道出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怕她早已昏倒在洞里。 放眼望去,这里出去雪地还是雪地,墨馨不禁犯难:冰天雪地里哪能找到什么可以吃的食物? 无奈之下,她只得咬紧牙关往上面走一段路,一方面是想在路寻些事务部与水,另一方面是在搜寻可以离开这里的途径,眼下可以勉强挺过去,但总不能日后都在这里生活下去吧! ------------ 第二十三章 人情不清2 今日,阳光明媚。 将雪坡寻了个遍,完全寻不着食物的踪影,疲惫不堪的墨馨只得从雪底下翻出一些尚未被冻死的野菜,,想方设法地凑足一小把,回来的路上,她因体力不支而摔倒过几回,最后一次还被一根藏在雪里的荆棘划破了小腿肚子,伤口足有四寸来长,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她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使劲扯下一截衣袖,紧紧裹住小腿,以此来止住鲜血。带她做完这些,脸色已然煞白,额角之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歇息了一小会儿,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好似要睡觉一般迷糊。她赶紧站起身,捡起放在雪地上的野菜,一瘸一拐回到山洞中。安逸王依旧躺在干草上,双目紧闭,脸色已无之前那般惨白,两颊之上竟显出几分异样的绯红。 墨馨隐约觉得情况不对,来到他身边低声唤了几遍,却不见他有半点反应,她又试探性地伸手推了推他,发现他的身子竟是热的出奇,仿若烈火一般灼人。 糟糕,发烧了! 墨馨用手帕裹住一团冰雪,放到安逸王的额头上,暗自祈祷他能躲过此劫。 处于昏迷之中的安逸王一直紧锁眉头,薄唇抿成一条细线,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姿态已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摄人心魄的阴冷深沉。墨馨望着他,不由苦笑一声:忍辱负重隐忍至此,他的求生欲望应比任何人都要强盛,自己又何需去过分担忧呢? 取下被融化掉的雪水,墨馨又到山洞外头抓了一把雪,放到手帕里包好,正起身之时,眼前忽然一阵晕眩,差点一头栽到雪地里,幸而她反应快,极是用手肘撑住地面,这才没让她与雪地来个亲密接触。呆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等待晕乎劲儿过去之后,她这才缓缓站起身,尽量不去注意小腿上一阵接一阵的刺痛。回到洞中为安逸王敷上冰雪,安逸王好似在梦中见到了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激动,一把抓住墨馨的手,吓得墨馨一愣,扯了半天也没把手扯回来,完全进退不得。 安逸王张嘴呢喃着些什么,声音很低很含糊,完全听不清内容,墨馨也只好收起八卦之心,安分地守在他身边,吊着眼皮子打瞌睡。 这一次,安逸王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之间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但是都没完全清醒,仍旧浑浑噩噩,没说过一个字。墨馨只得强打精神照顾他,用取来的干净雪水为他清洗伤口,决不能让他感染发炎。 翌日,天气持续放晴,雪坡上的冰雪开始有融化的迹象,墨馨站在洞口观察过几回,若是再来几天大晴天,估计这雪坡上的雪要被融掉一半。届时,融掉的雪水会顺势而下,整个雪坡会被雪水给淹掉。 为保险起见,墨馨决计要赶在雪坡融化之前离开这里! 她将昏睡中的安逸王扛到肩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出山洞,开始向着雪坡上方走去。冰雪表层已被融化,有些地方还结了冻,走上去特别打滑,墨馨只得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即便身上的安逸王快把她压到累垮了,她也不能停眼下这项艰巨的行动…… 爬了整整三个时辰,他们这才离开雪坡的范围,来到山的被面。 墨馨体力透支,已经到了极限,还未看清眼前事物,便一头栽倒在了草地上,迷迷糊糊中,似有人来到身边,带来一个遥远的声音:“你怎么了……” ------------ 第二十四章 少年小楼 墨馨感觉自己的头很重,梦境极是混乱,似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都似曾相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有什么东西被塞进嘴里,味道极苦,非常难下咽。墨馨被折腾得再也睡不下去,勉强睁开眼睛,迎上一双明澈干净的褐色眸子,不由为之一愣:“你是何人?” 对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很长,带着些自然卷,加上长期没有搭理,乱得像鸟窝,非常糟糕。着装也很简单,上身**,下身裹着一条兽皮,脚上穿着双麻编草鞋。从身形上看去,他的年纪应该只有十五六岁左右,果不然,他开口时清脆的声音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我叫小楼。” 墨馨望向他手中的粗瓷碗,以及碗中黑且浓的药汁:“是你救了我?” “我见你躺在雪地中,怕你会被豺狼叼走,就把你带回家了。” “谢谢,”墨馨将这间小茅屋随意扫视了一遍,并未发现安逸王的身影,不由好奇问道,“你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在我身边见到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 “没看到,”小楼想了会儿,“但是我见到你身边的草地上有被踩过的痕迹,照脚印的深浅犹豫方向来看,他应该是被一个轻功很好的人带走了。” “……你懂武功?” “我爹生前教过我一些,用作防身而已,”他将药碗递到墨馨嘴边,“药凉了就没效用,你还是快快喝完吧。”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墨馨接过药碗,闭眼吸气,忍住浓郁的苦味,将满满一碗药汁一饮而尽。她动了动麻麻的舌头,将药碗塞回小楼手中:“有劳你了。” “呵呵,我很开心终于有人能和我说话了。” 墨馨一阵沉默:“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后可以每天和你说话。” “真的吗?”小楼扬起笑脸,明澈的眼中尽是欣喜,天真明朗的模样令人眼前一亮,“你是我在这个世上除去阿爹以外,第一个与我说话的人!” 墨馨笑着点点头,反正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本就无依无靠,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都不单纯,若是长久下去,她所渴望的平静生活只会离她越来越远。与其如此,她倒不如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茅屋中,暂时避一避风头,等到事情平息了,君帝与安逸王都没有了要再找她的念头,她再出山寻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脚。 “小楼,你多大了?” “十五。” “这十五年里,你都没有踏出过这座山?” “嗯。阿爹说山里清静,利于修行。” “……一直都是我在问你,难道你都没想问一问我的过去么?” 小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皓白牙齿:“阿爹说过,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想知道别人的秘密,也不想被这些秘密所牵绊。” “你爹说的很对,”墨馨望向窗外的一片青山,“我猜想……你爹一定是个世外高人。” “他说他只是一个种地的,”小楼搬来一条凳子,倒了碗茶水,大大咧咧地往床边一坐,“他喜欢种各式各样的花草和黍米,你知道吗,他还在屋子后面挖了一个小池子,里面种满了荷花,每年夏天都会开满荷花,还有很多的莲蓬可以吃,吃不完的莲蓬会被阿爹收起来,做成干莲子密封好,秋冬时节用来作莲子羹……” 墨馨静静地保持沉默,脸上永远都挂着一抹轻而浅的笑容,望着眼前这位毫无心机的少年,她的心情感到莫名的放松,似是找到了被自己遗失许久的物事。 讲了许久,小楼忽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很久都没能说这么多的话了,实在是太开心了,一下子就说得没完了。对了,我这就去弄点帘子出来,你先休息一下,等下就可以吃莲子羹了。” 墨馨点点头,在小楼马上就要踏出房门的一刹那,她忽然叫住小楼,灿烂一笑:“我叫墨馨。” ------------ 第二十五章 帝王之家 三个月后,上京忽然传来消息——君元帝驾崩了! 传闻君元帝久卧在床,疾病缠身,前两日忽然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西去,临走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群臣商议,决定将君元帝的长侄齐阳王立为储君,择日继承大统。 安逸王作为嫡曾孙,特别恩准前往上京,为君元帝送葬。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中,安逸王的身影并不起眼,却依旧引来许多注目。他的存在,总在提醒当年那场被鲜血浸泡过的悲剧,那些枉死狱中的冤魂,如同棉针一般扎入人心,刺痛难忍。 安逸王平稳地骑在枣红大马上,波光潋滟的眸中一派平静,对于身旁的哭啼声置若盲闻。 昨晚,他独自在君元帝灵前跪了整整一宿,走前淡淡地笑道:“你还是放手了。” 此刻,在他旁边的是汝鳞王,原本最有希望夺得皇位继承权的人选,最终却被宰相苏易一句话否决掉:“此人杀气太重,日后若为君,定然涂害苍生。” 汝鳞王武艺出众,少年得志,随军出征,洒血沙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成为三千御林军统领,深得君元帝喜爱。亦是如此一人,平日深居简出,治军极其严厉,曾将一名年轻侍卫活活鞭笞而死,尸体被挖去双眼送回老家,其双亲被吓得当场晕倒,从此一病不起。 然,苏易论的却不是他的残忍手段,而是他对于邻国的态度:一味地征讨战争,不断地索要兵权,逐步将朝野实力倒向武将一方,这将那些文人儒官置于何地? 所以,当苏易对汝鳞王继位提出反对意见之时,除去太后沉默以外,其他三位在场的辅国大臣都表示支持苏易。现在回想一番,如若汝鳞王平日里能够多多讨好这些大臣,多给他们一些好处,说不定这张龙椅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三月的上京,寒气尚未完全退去,凉风拂动白幡,一位政绩卓卓的明君就这么飘散在了风中,从此永眠于东龙山之巅。 葬礼过后,原本应该马上离去的安逸王被苏易的一张请柬,请到了丞相府中。 苏易崇尚黄道老庄,府苑建得极是简单随意,就连宴席亦是如此。三菜一汤,外加一壶烫好的美酒,置于凉亭之中,两人围桌而坐,周遭花团锦簇,鸟语风清。 酒过三巡,苏易捻着他的三寸山羊须,笑得不见眉目:“回想当初,老夫见你还是一个喜欢哭鼻子的奶娃儿,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佳佳公子一名,倒真是令老夫欢喜不已!” “呵呵,承您吉言,小王这才得以残喘至今,无以为报,小王只得在此敬您三杯,先干为净!”安逸王端起酒杯,连饮三杯,目色依旧一片清明。 十四年前,君元帝噩梦缠身,星官张如之进言,说东南方向有紫烟升起,怕是真龙现身,恐防有变,定要斩草除根!宰相苏易当即抗议:“东南方向乃龙根之地,乃龙气聚结之地,如今紫烟缭绕,定然是上天在向陛下警示,如果再将巫蛊之祸延续下去,只会令天下大乱,民心不稳,乃至动摇国本呐!”君元帝想起逝去的太子与刘皇后,心中忽生懊悔,为求良心安稳,这才依照宰相之言,将年仅五岁的君安无罪释放,封为安逸王,软禁在上戈山。 “王爷好酒量!”苏易亦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笑得胡子眉毛抖个不停,“想当初,刘皇孙殿下最喜这酒,每每畅饮之时,都会击筑而歌,好不惬意!” “往事已成过往,再提便是伤心伤神,哀哉哀哉!”安逸王再饮一杯,握住酒杯的姿势却是放缓了许多,“上次遇险,多谢大人搭救,小王再敬三杯……” “且等,”他按住安逸王的酒杯,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这个世界好比一个大圆,不断地循环,不断地轮回,因果互转。现在既有了这个果,王爷是否应该想想那个因?” “……请恕小王愚钝,不明大人深意。” “呵呵,王爷本是人中龙凤,怎会不明白老夫的意思呢?雪山遇袭,那些个刺客小儿是受谁指使,王爷心中应该藏着一本帐……” ------------ 第二十六章 帝王之家2 当安逸王离开丞相府之时,已是黄昏时分。天边飘着两朵灰灰的云朵,清风习习,似有雨势。 他牵着自己的枣红骏马,漫悠悠地在走在人群之中,俊逸之貌引起不少女子回眸。他却对此视若无睹,眸中视线平稳如斯,三个月前遇袭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自己被人从雪地中救回王府,昏迷整整三日,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这才勉强捡回小命,其中之凶险着实令人心惊。 苏易的话犹存耳边:生在帝王家,天生就该学会顺从与麻木。 回到驿站,避开前来迎接的丞官,他牵着枣红马径自来到马厩,有一把没一把地给它喂草。回想一番,他一直被软禁在上戈山,并无仇家之说,放眼天下,欲将取其性命之人唯有自家那位老头子,以及两外另个拥有继承皇位资格的王爷。他一直都以为,相比那两位野心勃勃的皇表哥,自是自家那位老头子更有杀人的动机。 可是,他错了,并且错得很离谱! 君元帝的自负超出常人想象,他自信自己才是上天赋予的真命天子,这个世上无人能够取其地位,面对被自己逼到角落里的嫡曾孙,他根本就不屑于去费心机安排暗杀;即便是真要取其性命,但以他的至尊身份而言,又何必安排那么几个手脚不麻利的杀手,让自己有机会得意逃脱?皇庭之内高手无数,要想取自己性命,实在是轻而易举,根本就勿需多此一举! 安逸王喂完草料,回到房中洗了个澡,要来一壶清酒,靠窗而坐,面对皎皎明月,自斟自饮。手下倒酒速度愈来愈快,酒壶很快见了底,他的双颊泛起红云,好似浸在水中的上好红绸,柔软顺滑。 他举起酒壶,就壶中最后一滴酒倒在地上,自嘲般地笑道:“老头子,你在那把龙椅之上耗尽了四十九年的时间,从一个初初弱冠的少年变成英明神武的君元大帝,风光一世,千古流芳,死后却无人为你送终你,你是否觉得很可笑?” 他蹲在地上,细细观察掉落在地的酒水,凤目之中云雾缠绕:“为皇位,你可以逼死发妻,追杀儿子,杀掉孙子……呵,你是不是在很久之前就做好准备,将原本属于你的一切都提前送到地上,好在此刻与你重逢相伴?” “我一直坚信自己不会步你后尘,不会成为那等杀妻弑子的屠夫,可是我现在才醒过来,面对满世界的血腥,我若无法拔出刀,立刻就会失去生存的资格。老头子,你看到此时此刻的我,会不会更加不屑地从我身上踩过去?会不会……后悔当初留下我这个小孽种?” 夜,静得吓人。 风,却怎么都吹不醒人。 安逸王抱着酒壶睡在地上,醉死在自己的迷梦之中,梦境纷杂,一抹娇小的身影一直穿梭其中,明眸动人,却是怎么都看不清面貌。其实自己与她相隔并不远,但中间漂浮着浓重的云雾,如梦似幻。他急得跑过去,一次次与她擦身而过,再次转身,她已身在远处,如此循环不停…… 三月的天,正是湿气最重时候。安逸王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酸痛,脑袋昏昏沉沉,倒有点像那日从雪地中被人救回时的感觉。他睁大眼睛,望着摇摆不定的房梁,脑中灵光一闪,似有什么想了起来。 仔细想想,那日自己是哪里被人刺杀? 后山…… 自己怎么会去后山? 狩猎…… 自己为什么要去狩猎? 想要试一试老头子的最后底线…… 自己是与何人前去狩猎? “……墨馨,”他拍了拍脑门,头痛欲裂,回忆的碎片纷纷飞回脑中,一些模糊的事情在此刻豁然开朗,“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收拾些细软,便亲自到马厩牵出枣红马,向丞官打了声招呼,迅速向安平城赶去。 ------------ 第二十七章 守株待兔 墨馨浇完花草,小楼正好打柴归来,收拾一番,将提前准备好的饭菜摆上桌,两人围桌而坐,提筷用饭。 这三月来,他俩过得倒是挺融洽,每日浇浇花除除草,将屋后的田地打理打理,若是得来空闲,两人还会爬到山顶看看日落。只是每晚睡觉时候会有些尴尬,这茅屋内只有一张极简陋的小床,恰遇隆冬寒气尚未褪尽,墨馨不忍让小楼打地铺,两人便只能凑合凑合,和衣躺在一张床上。墨馨原是很不好意思,睡觉时候会尽量缩进角落,借此与他拉开距离。奈何夜晚寒气逼人,小楼身上的温暖实在诱人,引得她不由自主地往那边靠…… 而这一靠,就靠了整整三个月。 山的对面还有个小温泉,隔上两天,他们就会结伴而行,在那温泉内泡上一泡。 说来倒也有趣,这温泉只有一个,且是露天见光,平日少有人烟,偶有几只野兔出没。起初,墨馨与小楼都会错开时间泡澡,但是好几次都在温泉边的草丛内见到几条绿油油的花蛇,吓得她惊声尖叫,等在不远处的小楼赶紧跑过来,轻轻一掌,便将花蛇斩成几段,捡回去为晚饭加餐。不可避免,墨馨的身子就这么光溜溜的展露在小楼面前,她本人是羞得满脸通红,几欲将自己闷死在温泉中。但是小楼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般,神色如常,只叫她莫要害怕,便拎着花蛇转身离去。 如此反复好几回,墨馨为了免去麻烦,干脆允许小楼一同泡澡。云雾缭绕之中,两人赤身裸体,谈话间却是再平常不过,仿若身体上的窘迫都是浮云,遮不住他们的眼睛。 常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然而小楼的出现却让墨馨对这句话感到怀疑。无论是在晚上同塌而眠,还是在温泉中**相见,小楼都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眼底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欲色彩。 起初墨馨对此半信半疑,直到她经过多番试探,这才彻底证明小楼那颗毫无半点杂念的心灵。如此一名干净澄澈的少年,仿若从未沾惹过尘埃般,透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午饭吃完,墨馨收拾好碗筷,正欲向厨房走去,却被小楼一把拉住手腕,示意她莫要出声。 出什么事了?墨馨心下一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楼,耳朵仔细观察周围的每一丝动静。忽然,小楼搂过她的腰身,与她一同破窗而出。脚跟才刚落地,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竟是小茅屋彻底地塌了! 墨馨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半响没有回过神来,旁边的小楼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将一头柔软的卷发又挠乱几分:“这下子又得住山洞了。” 茅屋坍塌,激起的尘埃漫天飞舞,一抹寒光闪现其中。再一转眼,寒光脱离尘埃,一抹身影腾空而出,立于墨馨与小楼的三丈外。此人一身黑色劲装,眉目如锋,煞气腾腾,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小楼将墨馨拉至身后,回头冲她一笑:“你先呆这儿莫动,等我回来。” 墨馨乖乖地点头应下,小楼接连傻笑两声,纵身一跃,来到黑衣人跟前。两人打个照面,话未出来两句,便毫不客气地打在了一起。黑衣人使的是一条鲜红色长鞭,鞭身柔软细长,看似软弱无骨,实则杀伤力极大,每每挥过之处,都会荡起一阵凌厉的气流,叶落则断。 小楼亦是身手不凡,虽然动作不大好看,但却能精确躲过长鞭的每一次攻击,起初被长鞭带起的气流割破了衣角,吃到教训后,小楼便学乖了,闪躲之时会刻意拉开一些距离,借助长鞭带起的气流,分身来到黑衣人跟前。 长鞭招式虽狠辣,却有着近身攻击这个死穴! 小楼一招便将黑衣人的长鞭打落,正欲使出第二招之时,黑衣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迅速打开纸包朝小楼撒去,白色的粉末伴随着尘埃漫天飞扬。墨馨被吓得全身一颤,冷汗遍布背脊:“小楼……小楼!” 待至粉末与尘埃散去,原本应该呆在那儿的小楼早已不见身影,黑衣人不由大吃一惊,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转到身后的小楼抓住机会,一掌拍穿胸口,鲜血自黑衣人的最终喷涌而出。 墨馨被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呆了眼,竟是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她惊不是小楼的强大,惊得是他下手之狠辣,完全不用顾忌对方的来历与目的,一招便将对方杀掉。回想从前的想法,墨馨忽然对这个少年疑惑起来,他到底是否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单纯? 小楼没有去管死去的黑衣人,径自来到墨馨跟前,扬起阳光灿烂的笑容:“房子没了,我们暂时得搬去前边的山洞去住。” 墨馨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黑衣尸体:“那他怎么办?” “扔到山上的林子里吧,那里经常有野兽出没,就当做给它们送些食物。等到把它们养肥了,咱们就可以吃到更多的肉了!” 墨馨稍稍一汗,这家伙到底是残忍还是天真?她来到黑衣尸体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确定他是真的死了,再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掰开他的嘴,竟然真的在他牙齿间发现了药丸!墨馨将药丸收起来,又在他身上搜了一遍,从他腰间搜到一块小金牌,金牌上的图案应是出自宫廷。 小楼蹲在一边,好奇地观察她的举动:“你在干什么?” “这家伙应该不是孤身一人,”墨馨将金牌收进怀里,起身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神色警惕,“你再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小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借用轻功飞上附近的大树,在枝头上将方圆五里内都看了遍,这才纵身飞下来:“确实还有三个与他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他们现在正在西南方向躲着,要不要我过去会会他们?” 墨馨摸着下巴,对此事有些犹豫。直至此时,她依旧不愿轻易伤害人命,然而眼下情况危急,已然容不下她的妇人之仁。 “对方有三人,你一个人能应付么?” 小楼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如果他们的功夫和这个人差不多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为了保险起见,墨馨不想让他涉险:“你先躲起来莫动,我就留在这儿以静制动,守株待兔。” ------------ 第二十八章 顺水推舟 墨馨刚刚将尸体埋掉,另外三位黑衣人便出现在她跟前。面对新建的小坟堆,三人神情皆是一滞,原本松懈的表情立时变得警惕起来,杀意毕现:“吾等本无杀你之意,奈何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吾等只好用你的命来祭伏小!” 伏小?是那个杀手的名字?墨馨紧紧盯着三人,冷冷一笑:“并无杀我之意?那为何会拆了我的房子,出手更是招招致命!还是说,你们留着我的命另有打算?” 三人神色一凛,不发一声。 “你们主子的算盘打得真响,刺杀安逸王都只不过是一道幌子,挑拨圣上与安逸王的关系才是真正目的,”墨馨拍去身上的尘土,顺手从袖中掏出小金牌,“等你们将我带走之后,这块刻有汝鳞王府图案的金牌便会被送到安逸王手中,成为你们栽赃嫁祸的证据!让我想一想,会是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思去陷害汝鳞王呢?又会是什么人可以从这场争斗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成为坐收渔翁之利的老翁呢?” 空气似被人一把抓住,停滞不前,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久,终有人按耐不住:“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馨把玩着小金牌,语气轻蔑:“放眼天下,哪个杀手会蠢到将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留在暗杀现场?越是想要证明,越是在极力掩饰。” 三人目露凶光,纷纷伸向腰间的武器:“我们兄弟从不杀女人,但为免留祸患,今日只得破了这个规矩!” 墨馨小退半步,忽然将小金牌朝他们扔过去,就在他们下意识地闪避之时,一抹身影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墨馨抱起,如风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三人哪里肯就此罢手,提步向墨馨二人追去,只可惜他们的轻功比不上小楼,没过多久,便被小楼甩出五丈远,眼看就要没了身影。 其中一名黑衣人蓦然爬上一棵大树,挽弓搭箭,箭头瞄准小楼,蓄力一发,利箭直直朝小楼飞去。墨馨瞥见这一幕,张大嘴巴,声音还未出口,小楼便已然做出反应,反手一挡,利箭没入手臂,鲜血直流。 墨馨望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中竟是一阵酸楚:按照这利箭的射势,明显是冲着她而来,却被来不及闪躲的小楼生生挡下来,这如何不叫她愧疚自责? 小楼随手拔掉利箭,放在嘴边闻了闻,再看看血流不止的伤口,竟是舒了口气,幸好这箭头没有涂毒,不然这事儿可就真的难办了! 墨馨赶紧掏出手帕,粗略为他包扎一番。 经过这番折腾,三位黑衣人已然行至眼前,分三个方向将她二人围住,依照眼下之势,他们断不会再给墨馨二人任何逃跑的机会! 墨馨拍拍小楼,低声说道:“先放我下来罢,你要以一敌三,这样恐会碍事。” 哪知小楼并不好算放手,反倒紧了紧手臂,冲她傻傻一笑,卷卷的发梢在阳光跳跃:“无妨。” 话音方落,三人似是约好一般,扬起手中武器,同时向小楼劈去。墨馨此刻不再多言,紧紧抓住小楼的衣裳,即便心中再怎么不安,也绝对不能再出声。 小楼抱住墨馨腾空而起,扬手将利箭朝那名手执大斧的黑衣人扔过去,在他挥动斧子抵挡的空挡,小楼随手摘下两片绿叶,运足内力,猛然朝他发过去。只听见“叮叮”两声,黑衣人的斧子已被大落在地,待他转身去捡斧子之时,小楼又捻起一片绿叶朝他发过去,一支利剑趁此机会破空而出,直追小楼而来。 与此同时,绿叶分毫不差地扎进前去捡斧子的黑衣人身体里,从后背没入,穿过身体,再从胸口飞去,直直钉在前边的树干上。猩红的鲜血染红了绿叶,一滴一滴掉落草地中。 小楼转了个身,将墨馨护在里边,再次凝神屏气,用内力铸出一道铁壁,不但将利箭强行拦下,更是让利箭转了个方向,冲着第三个黑衣人飞去。 那人反应不及,仅仅是侧了个身,堪堪躲过致命一击,肩膀却被射穿一个大窟窿,血流不止。 墨馨被这一连串的状况弄得惊呆了眼,如此精彩绝伦的打斗远比电视里那些武侠剧要厉害得多!小楼的下巴占据了她大半的视野,下巴上面长着些许胡渣,看上去有些恪手,但不知怎地,她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没来由地一阵温暖。 “放我下来吧,”墨馨软声轻语,“这人用弓,轻功是三人之中最好的,你若一直带着我,恐会束手束脚。现在三人已除一人,那一人亦是身受重伤,暂无杀伤力,你莫要为我担心。” 小楼应了一声,随手向那名受伤的黑衣人扔过去一片绿叶,利如薄刃的叶子悄然穿过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大片草地。墨馨背脊一凉,顺势离开小楼的手臂,默默躲到一边。 不时,小楼便施展轻功与最后一名黑衣人在半空中打斗,时不时带起寒风阵阵,愣是将五里之内的飞禽都惊得没了踪影。依照眼下形势,小楼应是占据上风,墨馨稍稍缓口气。 她瞥见那两名被绿叶射穿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将两人从头至尾地搜了一遍,竟是什么也没有搜出来,但有一件事情引起了她的主意——二人身上皆带有三到四处的刀疤。她再将二人的手指掰开来看了看,发现他们的掌心里都是老茧。 墨馨心下一沉,这二人应是军旅出身,而且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在朝廷之中拥有调动军人士兵权利的人,唯有名震天下的建威大将军汝鳞王! 没有人会蠢到自己嫁祸自己,除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在嫁祸,所以他想来一招顺水推舟…… 余光瞥见小楼一掌拍中最后一名黑衣人,将他打落在地,口吐鲜血。小楼对此毫不在意,正欲上前再补上一掌,墨馨猛然站起身大喊:“留活口!” 话音刚落,黑衣人掏出一把小刀,狠狠朝脖子处割去。幸而小楼反应及时,用内力将小刀震脱,再一掌拍碎他的琵琶骨,废了他一身武功,令他瘫软在地。 虽然这是最安全保险的方法,但墨馨还是被小楼这种血腥残忍的方法吓得心肝一颤。然,身为当事人的小楼完全没有被人害怕的觉悟,反倒眨巴着无辜的眸子,邀功似的跑到墨馨跟前:“你想要从他嘴里知道什么?我帮你!” 墨馨抹去额角的冷汗,哭笑不得:“是谁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除他们以外,还有谁知道这里?” ------------ 第二十九章 死而不僵 小楼抽出一支利箭,抓住黑衣人的手,用箭头挑开黑衣人的指甲盖,血肉瞬间被暴露在空气中。 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墨馨只觉得冷汗直冒,嘴角微微颤抖,半响不敢做声。 黑衣人也是个汉子,即便痛得面目狰狞,亦是咬紧牙关不做声。小楼见他此般顽固,倒也不急,反正还有九根手指,一个一个来…… 墨馨稍稍侧过身,不忍再看下去。 一盏茶的时间,黑衣人的十根手指的指甲全被挑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然,这家伙依旧不肯合作,牙关被咬出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小楼松开他的手,直接脱掉他的鞋,刻意放慢语速:“手指甲没了,还有脚指甲;脚指甲没了,还有你的这层皮……咱们就从脚开始,一点一点地拔掉,既不伤筋也不动骨,就让你慢慢地流血,腥甜的血味会引来附近的蚂蚁,在你的血肉中筑巢……” “我告诉你们!”黑衣人脸色煞白,唇角不住地颤抖,“但作为条件,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待我死后,请将我和我的同伴埋在一起。” 墨馨被他眼中的决绝所震撼,不由点点头:“这事儿不难。” “是丞相大人……是他透露了你们的行踪,他说你是韩大人派到安逸王身边的心腹,杀掉之后,不但可以将此事嫁祸给汝鳞王,还可以斩掉安逸王的羽翼,令他更加信服与丞相大人。” 墨馨一时没想到,此事竟然还牵扯到当朝宰相,对此将信将疑:“可你们是汝鳞王的人,既然知道丞相的阴谋,为何还要依他之言而行?还是说……汝鳞王与丞相之间存在着什么交易?亦或者汝鳞王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丞相手中,不得不受他控制?” 黑衣人没有想到墨馨会推想至此,不由神色一顿:“这些机密要事岂是吾等下人可以知道的?不过,我家主子对墨姑娘很感兴趣,想要在丞相不知情的状况下活捉你,不然伏小不会单独行动,更加不会因此而被杀。你的同伴虽然很厉害,但若有伏小在,再施以计谋,出其不意,我们断不会沦落至此!” “你们亦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怎会不知生活处处皆战场的道理?行军作战最忌讳轻敌,你们犯了忌讳,可怨得了谁?” 黑衣人自嘲一笑:“姑娘说得对,吾等是败在了自己的大意之上,死了亦是活该。但是,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得有尊严……” 他猛然张嘴,朝小楼吐出一团深色暗器,小楼一惊,急急侧身,依旧被暗器所伤,左边臂膀上被划破一些皮肉,缓缓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暗器有毒!墨馨怒火中烧,一把揪住黑衣人的头发,恶狠狠地吼道:“交出解药!” “呵……呵呵呵!”黑衣人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皮,脸色渐渐泛起乌黑之气,呼吸愈来愈微弱,“这药本是吾等用来任务失败后自杀的毒,不想如今竟是派上了用场,倒不枉我拼上这条烂命……” 话音方落,他便断了气,眼睛半睁着,神情呆滞且空洞。 小楼迅速在伤口附近点了几处穴道,防止毒血扩散,见到墨馨焦虑的模样,扬起嘴角笑得明媚如阳光:“这点小毒不碍事,你先转过身去,我自有办法解毒。” “真的吗?”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你身上有解药吗?” 小楼依旧笑得没心没肺:“没有解药,但我有解毒的办法,不过这方法有点吓人,怕会吓着你,你还是别看为好。” 墨馨半信半疑:“你……” 小楼不再解释,只是眉眼带笑地望着她,直到她悻悻地转过身去,这才收住笑容,露出惨白的面容。他于右手运足内力,抓住左手臂膀,正欲用力扯下…… “住手!”感觉情况不对的墨馨忽然转过身来,惊恐地冲了过来,死死抓住他的右手,不停地摇头,急得几欲哭出声,“你疯了吗?这可是你自己的手,你舍得下手吗!” 小楼无奈地放下右手,安慰性地拍拍她的头:“这毒实在霸道,我只能暂时阻止毒性扩散,等时间一长,这毒性冲破了穴道,只怕会迅速蔓延全身。到那时候……恐不是牺牲一条手臂可以挽回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墨馨缓缓放开手,盯住面前发黑的伤口,“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毒吗?” 小楼没有答话,干净的眼底见不到半点情绪。 墨馨咬紧下嘴唇,伸手抓住小楼的左手臂,不等他有反应,张嘴便凑到伤口之上,用力吮吸……看了那么多古装电视,这一招似乎百试百灵,无论效果怎么样,她得拼上一拼! 小楼傻傻地望着为自己吸毒的墨馨,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即便伤口处一阵接一阵地疼,却有多奇异的花在他心底绽放,花香温暖如春。 吸一口,吐一口;再吸一口,再吐一口…… 渐渐的,墨馨感到头脑发晕,视线变得模糊,世界好似被人拉扯般扭曲,手脚亦开始无力,转眼间,便昏倒在了小楼的怀中…… 是谁告诉她,替人吸毒不会中毒的? ------------ 第三十章 冒险一行 墨馨缓缓张开眼,入目即是朦胧水雾,剥开水雾层层,小楼的脸悄然出现。 “你怎么样了?”他将墨馨扶起来,语气极是担忧,“我用内力将你体内的毒逼出了七成,并封住你体内的七经八脉,免受剧毒攻心之苦。” 墨馨稳住心神,抓住小楼的左臂,细看上面的伤口:“你的毒解了么?” “不用担心,大部分都已被你吸出,残留的一点点毒伤不了我,”小楼看也没看伤口一眼,倒是看向墨馨的眼神加深了几分,“只是短时间内不能使用左手,避免毒性蔓延。” “短时间是多久?” “许是一个月吧,”他挠了挠后脑勺,微卷的发梢随风摆动,“我从前跟阿爹学过一些歧黄之术,只要摘些解毒的草药,善加调养,假以时日,这毒便会自行消失。” 虽然小楼的神情很轻松,说得好似漫不经心般简单,然而墨馨亦不是笨蛋,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剧毒怎么可能如此容易消失?她略一思忖,扶着小楼从草地上爬起来:“我昏迷了多久?” 小楼为她拍去衣裙上的泥土:“半个时辰不到。” 墨馨抬头望了望天空:“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黑了,咱们得快点将几具尸体埋掉,然后迅速离开这里。” “去哪儿?” “下山。” 语毕,小楼二话不说将将三具尸体搬到一起,麻利地挖了个大坑。至始至终,他未曾对下山这件事儿表示任何疑惑,只管忠实而诚恳地执行她的计划,毋庸置疑的信任已然占据了他的心,语言倒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形式。 墨馨回到坍塌的茅屋前,捡起掉在那里的小金牌,拭去上面的尘土,汝鳞王府的图案令她陷入沉思之中。丞相与汝鳞王王府的人都已知道她的存在,如若再在此处待下去,只怕是祸不是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早溜之大吉!至于丞相与汝鳞王之间的纠葛,就让他们自己去纠结吧,她得赶快带着小楼下山去寻大夫,继续过她的神仙小日子! 待至尸体处理完毕,天色已是近黑,墨馨二人赶紧下了山,来到山脚下的小镇子。打听过后,才知这里距安平城不足十里之远,安平是个大城,那里的大夫想必都不赖! 墨馨盘算一番,须得先想个办法筹到看大夫的诊金,不然就算找到大夫也是徒劳。小楼的毒不能拖太久,以免毒性加重,但要在短时间内筹到诊金与生活费,似是有些不靠谱。她想了一圈,最后还是将主意打到了上戈山的安逸王府内:想当初她离开王府之时,韩先生赠给她的银两一分都没带走,此刻正是用钱之时,虽然此行有些冒险,但也只能勉强一试。 顾不上休息,墨馨就带着小楼连夜赶到了上戈山脚下,望向高耸入云的石阶,墨馨问道:“小楼,这山顶之上有座大宅院,你若不用左手,能否从这府上安然走一趟?” 小楼仰头想了想,许久之后方才点头道:“如若府上没有一流高手镇守,应是无甚问题。” 想到安逸王一直处在君元帝的监视之下,身边遍布大内侍卫,其中怎会没有一流高手?墨馨犹豫再三,既然偷的不行,就只能直接讨要了! 只要先进了王府,拿到了钱,即便安逸王不肯放人,他们照样有办法离开! 二人当即踏上石阶,一步步向山顶爬去…… 半个时辰后,墨馨累得几欲虚脱,而小楼这家伙依旧走得从容淡定,脸不红气不喘,好似没事儿人一般轻松!墨馨大口喘着气,朝他招了招手:“你……你过来我身边。” 小楼乖乖来到她身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 “蹲下……” 他刚屈膝弯下腰,墨馨便扑到他的背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死皮赖脸地说道:“我快累死了,你背我上去。” 老实的小楼自是没有反抗,顺从地点点头,背着墨馨继续往上爬。 远处烛火摇曳,周遭树林丛丛,时有几只鸟儿鸣唱,伴着清风阵阵,加之夜空繁星密布,气氛竟是出奇的美妙。 墨馨打了个哈欠,挨在小楼的脖颈间,懒洋洋地问道:“你为何如此顺从于我?” “阿爹说,如果有人将我带出山谷,那人便是我的全部,我要永远地和他在一起,顺从他。” “……那要是有个满脸大胡子,品行很坏,对你又很差的人把你带出去了,你还会像这样听他的话吗?” 小楼想也不想,当即点头:“嗯。” 墨馨无趣地撇了撇嘴:“原来你是生冷皆宜,老少通吃,男女不限!” 过了会儿,本以为不会再开口的小楼忽然笑了笑:“可我还是很高兴遇见的是你,阿爹说过,能够遇见对自己好的人是一种福气,我会好好珍惜这份福气。” “这叫傻人有傻福!”墨馨又紧了紧手臂,将脑袋埋在他柔软的卷发间,“我总是喜欢命令你,总是指挥你做这做那儿,这哪里是对你好?这要是让你爹在天上瞧见,铁定会被你的愚笨给气死去!” “嘿嘿,阿爹说他死后只能下地狱,上不了天庭,所以气不着。” 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说,墨馨不由愣了愣:“你爹是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墨馨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正想将话收回来之时,小楼已经开了口:“是被我杀掉的。” 墨馨全身一僵,张大嘴巴半响没有吱声。 “十年前,我跟阿爹进行决斗,阿爹败在我的手下,按照家族规矩,我动手杀掉了他。” 墨馨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会让儿子杀掉亲生父亲? “他死后,我便一个人生活在山谷之中,直到你的出现……”他像是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儿,笑容忽然变得很灿烂,“你做的饭很好吃,还会对我笑,不会像阿爹那样凶我……嘿嘿,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以后都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要到哪里去,不管你要做什么,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墨馨只觉得胸腔一闷,嗓子有些哽咽:“就算我变成千夫所指的坏人,你也一样不离开吗?” “你若有什么坏事,就让我去帮你做,我不在乎千夫所指,只要你能活着,能笑着,我就知足了。” 想到他为自己动手杀人的那几幕,墨馨的心轻轻颤动,面上却板起面孔,轻声骂道:“你个呆子,这些讨好人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嘿嘿,阿爹每晚对着娘亲的画像时,就会自言自语地说这些,”他躲开前边伸过来的树枝,脚步越来越柔缓,“他说,他即便死后在地狱被恶鬼折磨,也会日日遥望远在天庭的娘亲,他至死都没有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日后我也碰到一个像娘亲那样的女子,我绝不要像阿爹那样与娘亲天地相隔,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墨馨吸了吸鼻子,拍拍他的脊背:“放心,就算下地狱我也陪着你,免得你这个呆子被其他小鬼欺负。” 小楼重重点头:“嗯!” 没多久,趴在背上的墨馨在他一摇一晃的节奏中睡了过去,小楼微微侧目,傻傻笑了两声,当即使出轻功,如同蝴蝶般轻盈地来到山顶。 他站在原地凝神屏气,环顾四周,从空气中捕捉到了三名高手的气息,不禁竖耳提神,将背上的人儿护在羽翼之下,生怕她会受到半点伤害。 墨馨还未醒过来,小楼亦不忍叫醒她,望向王府高大的门楣,从未涉世的他不知还有敲门这一说。他心中只顾及墨馨的安危,但凡可能伤到墨馨的人事,都必须被清理干净! 他提起运功,正欲出手之时,墨馨忽然被他的这股杀气给惊醒了。然,三名暗哨已经现身,面色不善地盯着墨馨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令人紧张不已。 ------------ 第三十二章 不知好歹 待小楼起来吃过早饭,安逸王便遣人过来请他俩过去,墨馨心下虽有些忐忑,但躲避解决不了问题,便放宽了心,领着小楼一并出了桃苑。 在经过后院之时,正有一对人围在一起,似在低头议论些什么。墨馨朝那边瞥了眼,心下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做关注,跟在后边的小楼忽然开了口:“有血腥味……” 仅这四字,便让墨馨脚下一顿,望向人群的神色变幻不停。 前边的小厮见她这番模样,只得随之停下来,随手招来一名下人,询问那边是出了何事。 下人见是王爷身边的贴身随从,诚惶诚恐地回道:“王叔今早去倒夜香时,瞧见那井边有双鞋,遂叫来人查看,竟发现……发现井里死了人!” 说完,他便领着小厮去到井边,拾起地上的粉色绣花鞋,交由小厮查看。站在远处的墨馨随意一瞥,视线正好落在绣花鞋之上,那样式正是昨日侍寝女子的鞋子! 小厮的脸色不大好看,叮嘱众人万不能多嘴,这才让他们散了。墨馨见他神色犹豫,便好心出言:“去别香居的路我认得,你先去将此事报给管家,及时让他出面处理,免得事情越闹越大,至于王爷那边我去帮你解释。” 小厮感激地拱手低头:“多谢墨姑娘,小的先行告辞。” 待他走后,墨馨又往那口井瞄了瞄,无奈地叹了口气。 安逸王早已在别香居等候多时,墨馨与小楼到时,他正在与自己下围棋。今日的安逸王穿着很是随意,一件华丽的金丝红缎的长袍罩在身上,低下没有穿亵裤,一条白皙修长的小腿搭在外头,漂亮而性感的脚踝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看着极是勾人。他专注地望着棋局,青丝如瀑布般顺着肩膀倾泻而下,眼眸低垂,指间夹有一颗黑棋,与雪白的肌肤想成强烈的对比,更显明媚动人。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相互牵制纠缠,杀得难分难解,似是处于死局之中。墨馨与小楼朝他拜了一拜,安逸王挥手让墨馨到跟前来,指着棋盘问道:“可会?” 墨馨摇摇头:“恕草民愚钝,玩不来围棋。” 安逸王靠在棋盘上,单手支撑下颚,墨眼妖娆,紧盯墨馨的眼睛:“本王不信。” “是真不会,”墨馨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视线,没有半点闪躲,“从前见韩先生下棋时,草民亦曾旁观过几回,真真是看不懂,更别提亲手执棋了。” “哦?先生他没教你?” “先生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时候,不在棋局之中反而更能操纵全局,成大事者,往往不会亲手执棋,他们更会利用别人的棋,去成就自己的功业。” 安逸王忽然露出一抹轻柔的笑容,恍若白花绽放般迷人:“本王明白了。” 墨馨被他笑得一愣,反应过来之时,对方已将手中黑棋落入棋局之中,随着清脆的“吧嗒”一声,黑棋死掉一大片,但也因此而杀出一条血路,赢得转圜余地。 “本王这招下得可好?” “置之死地而后生,若处在极险之境,这招倒也不是为奇招,”墨馨习惯性地低下脑袋,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以免被再次迷惑,“只是,这盘棋局之中,王爷到底是黑方,还是白方?” 安逸王望着棋盘不动,久久没有答话:这黑棋拼死赢得一次获胜的机会,那么接下来的白棋该怎么办?所谓的对手,不过是他心中对于胜利的执念。 “王爷天生聪慧,自是老天之恩赐,但反过来想,这份恩赐会不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障碍?王爷想要的,是整个天下人都想要的,王爷的对手无处不在,若要处处都能获胜,未免太过为难了。” 安逸王略一思忖:“这番话在本王五岁出狱那年,韩先生与本王说过,他要本王学会隐忍不发,万不要与老头子发生一丁点冲突。” “可您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墨馨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垂下的眼中淡漠如水,“您开始试着去反抗,试着去试探他的底线,试着去发泄您心中的不满……即便知道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您还是做得心甘情愿。” 原来她早已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安逸王随意地笑笑:“你这是在批评本王?” 她拱手一礼,小退半步:“草民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从今往后,本王给你批评的权利。” 她再退半步,面色惶恐:“草民担不起,望王爷收回成命!” 安逸王微微眯起眼眸,细长的眼缝中神色诡异:“你想要什么?待本王功成名就之日,只要是你想要的,本王都给你!” 墨馨的头埋得更低,缄默不语。 “钱财?权利?亦或者其他的什么……你想要得到什么,说给本王听听。” 墨馨依旧不做声,可她知道,越是不做声,安逸王对她就越加防备。无论如何,敌人这种东西还是少点好!情急之下,她拉住小楼,脱口而出:“我只愿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过着粗茶淡饭的平凡日子。” 场面,此刻静得吓人。 而这其中最无无辜之人,当属被忽然拉进来的小楼。迷迷糊糊的他没来得及反应,对上安逸王意味深长的视线,再看看墨馨眼底闪过的慌张之色,最后将目光落在她拉住自己的手上。虽然没听懂她话中的意义,但小楼还是很开心地笑了,笑颜单纯且明净。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脸庞之上,璀璨动人。 这一瞬间,墨馨的心居然漏跳了一拍!虽然他依旧穿得破破烂烂,虽然他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虽然他的样子很傻很傻…… 或许……这句话可以当真。 或许……他是真的可以被托付。 仔细想想,日后若与小楼过一辈子,好似也不错。墨馨不由得走了神,嘴角轻轻上扬,心中竟是泛起一阵温暖的幸福感。安逸王瞧见这两人的反应,神色愈加诡异:“本王原以为你非平常女子,心中定然有着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抱负,却没想到,你居然也跳不出女儿家的儿女情长。” “呵,能得王爷抬爱,实属草民之荣幸!”墨馨不知他的语气为何会忽然变得冷淡,只得愈加注意小心的措辞,“草民生来女儿身,与其他女儿家一样,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安逸王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堵,面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好似开了花儿一般妖娆:“世事无常,这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定,如若他死在你前头,你该怎生办?” 墨馨轻轻皱了皱眉头,很不喜他的这番话,却又不好直接反驳,索性将话题转个方向:“方才在院中见到有人死去,下面很多人都瞧见了,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这事交给老王处理就可以了,”安逸王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斜睨着她,神色间很是漫不经心,“你不是叫本王隐忍吗?这王府人多得很,就是死上那么几个也无所谓,反正宫里还会不断地送人来,本王忍忍便没事了。” “王爷您……” “老王会好好善待她,你们就先下去吧,本王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他知道死在井中的人是谁!墨馨心下一惊,瞧见安逸王眼底泛起的倦意,似是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凭白生出几分唏嘘。虽说心软了些,但是她可没忘自己来王府的目的,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王爷,草民先前有个包袱落在了这里,包袱里有几件物什为故人相赠,如若您见过它,还望您能告知草民其下落。” 安逸王笑了笑,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根白玉簪,面上似笑非笑:“你所说的故人之物……可是这个?” 墨馨当即点头称是:“多谢王爷,草民感激不尽!” “呵,你总说感激不尽,但本王都未曾见过你要对这份感激做出回报,”他从塌上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晃到墨馨身边,乌黑的发丝轻轻擦过墨馨的肩膀,“你可别弄错了,本王从来不是慷慨之人,本王小气得很,最喜欢与人斤斤计较。上次在后山,你欠了本王一次,可你后来也救了本王一命,就当做还清了;昨晚,本王又帮你了你一次,至今尚未还清,今日可不能再行赊欠了!” 墨馨一时语噎,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所以说,她最讨厌欠人情了,根本就没得理可以讲! “这样吧,这玩意儿就先放在本王这里,日后待你还清了昨晚欠下的债,再行归还与你,如何?” 她能怎么样?能拒绝吗?眼下的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闷声点头答应,郁闷地拉着小楼离开别香居。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衣角,安逸王将白玉簪放在手中摸了摸,笑得有些苦闷:“不知好歹……” ------------ 第三十三章 三年之约 四月初,齐阳王正式入住未央宫,定年号为后良,史称君明帝。 新帝登基,朝野之上免不了又是一番变动,人事升迁成了百官最为瞩目的焦点,然,总揽人事大权的吏部尚书正是宰相苏易的门生,自然而然,苏易便成了百官首当其冲的巴结对象。 不过,这苏老丞相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君明帝继位之后,他除去每日准时上朝,便窝在丞相府中不问世事,若有不识好歹的人前来拜访拉拢,都毫无例外地被拒之门外。居于深宫的明帝知道丞相的举动后,不禁大笑称其清廉稳重,一声令下,各式宝物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丞相府。 此时此刻,苏易之地位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真是权倾朝野! 为祝贺明帝登基之喜事,四方各国纷纷来朝朝贺,明帝被各国快马加鞭寄来的贺词迷得喜笑逐开,真当自己是天下之主,不顾各国之间的紧张局势,遂下令许了各国入京朝拜的请求。此令一下,全国各处驿站少不得又要筹备一番,各式各样的开支账目被送到户部,弄得户部尚书朱正整日往上书房跑,为的就是向明帝报账。而那明帝倒也是爽快,大手一甩,便将所有事务都推到四位辅政大臣身上,自个儿欢天喜地躲回未央宫,与一干妙龄宫娥寻欢作乐。 得知明帝的作为,百官心下都为之起了不忿,只是无人肯首先出面进谏,其他人也就只好跟着装傻充愣,面上一片和乐,低下却是暗潮汹涌。 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苏易与其他三位辅国大臣商议过后,决定亲自向明帝将此事讲上一讲。这苏易当然也不会傻愣愣地冲到未央宫去教训明帝,他在去之前,特意带了一副画像。待到了明帝跟前,他首先将画像摊开,指着画上的美丽女子说道:“此女乃老臣之长女苏灵,今年正是豆蔻之年,若是陛下不嫌弃,可以将她收入后宫,辅佐陛下打理后宫,也好免了陛下的后顾之忧。” 明帝见画上女子的确美若天仙,当即喜不自胜,拍着手大笑:“还是爱卿知朕心意,你尽管放心,待她入宫,朕定不会亏待她与苏家!” 苏易拱手称谢,满意地回到丞相府,另外三位辅国大臣在得知苏易的举动后,纷纷前来询问此举为何意。只见苏易抚须而笑:“圣上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做事轻狂亦是人之常情,既然他喜爱美色,老夫便将长女苏灵送入宫中,正好对了他的口味,也免得他再流连于后宫莺燕之中,专心于政事。” 众人醒悟,但仍有隐虑:“苏大小姐的美貌名满上京,吾等毫无意义,但她年纪轻轻,能否管得住这一朝天子?” “呵呵,汝等勿需担忧,灵儿自小聪慧过人,在三名女儿之中最为端庄稳重。为以防万一,这两日老夫与内人会对她严加教导,务必让她管住圣上的野性,断不会让她虚此一举!” 众人这才击掌称好,放心地出了丞相府。苏易回到后院,与夫人将此事说了一番,苏夫人想到自己日后便会成为皇帝的岳母,不由心花怒放,喜不自胜,赶紧叫出长女苏灵与一干婆婆子,一并躲到秀阁之中交代宫中之事。 此刻的墨馨还躲在安逸王府之中,眼看白玉簪与银两都要不回来了,她急得直跺脚。小楼身上的毒一直未解,拖沓不得,万一他若毒性发作,这叫她该如何应对? 思虑再三,她决定向安逸王摊牌!这一回,她特意哄着小楼留在桃苑,自己直接跑到安逸王面前坦言道:“三年!三年为约,草民会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无论日后成就如何,三年后草民就离开!” 安逸王对她的突然转变感到很诧异:“本王如何信你?” 墨馨无所谓地摊手笑道:“草民身上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作为抵押,您若执意不信,就当草民有来过。” 安逸王一声冷笑:“你倒是很直白!” “多谢王爷夸奖,草民只是厌了猜谜,王爷本非池中之物,有些事情坦白了说反而更好。” “也罢,本王姑且信你一回!今日起,你便正式是本王身边之人,没有本王吩咐,你半刻不得离身,知否?” 墨馨恭敬地小退半步,拱手低头:“喏,草……奴婢明白。” 安逸王望着她瘦弱的身躯,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你不必自称奴婢,你是本王的幕僚,应称属下才是。日后出了王府,你也不能让人轻看了去!” “喏。” 至此,墨馨便以贴身侍女的身份侍奉与安逸王身侧,一向形影不离的小楼自是紧随其后。墨馨为安逸王安排沐浴之时,小楼便替她提水跑路;墨馨为安逸王研墨铺纸之时,小楼便为她关窗挡风;墨馨为安逸王更衣铺床之时,小楼便为她掌灯关门…… 小楼每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墨馨身边,虽然安逸王心下些有不满,但却也不为难与他。自己身边能凭白添一个绝世高手,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半月后,各国使者皆已踏入君国领土,纷纷从四方八面赶往上京。其中,辽国使者带着一队浩浩荡荡的贡品,进入安平城后,随队侍从被驿丞安排在驿站中歇息,领队使臣则被请到城中最为名贵的聚贤楼,好酒好菜地招呼。 与此同时,墨馨与安逸王下了山,来到城中的云雨楼中。待安逸王一踏进乐瑶的屋子,墨馨便向他告假:“属下昨日偶感风寒,想去城中医馆求医问药,望王爷恩准。” 听她这么一说,安逸王不由停下脚步,视线在她脸上徘徊不断:“你病了?之前怎么不告知本王,也好让本王请人为你医治。” “不劳王爷费心,小病而已,属下去医馆走一遭便好。”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安逸王也不好再多言,挥了挥手,让侍从给了她几十两诊金,让她早去早回,便准了她的假。 墨馨欣喜不已,带着小楼直奔城中医馆而去,排队候医,求医问诊,如此折腾了半个时辰,直至最后,大夫为小楼望闻问切了一番,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这位公子身中之毒乃极其诡异,恕老朽学识有限,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望姑娘另请高明!” 不死心的墨馨又带着小楼跑了好几家药馆医堂,结果依旧是白忙一场,几乎绝望的墨馨带着小楼从最后一家药馆出来,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情近乎跌入谷底。 小楼却没有半点沮丧,他察觉到墨馨的悲伤,笑着牵过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心,将自己的温暖透过指腹传入她的心中:“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死亡也变得没那么可怕……” 墨馨吸了吸鼻子,使劲回捏住他的手心:“笨蛋!呆子!傻瓜!” 他傻笑两声,摸着自己的肚皮发牢骚:“我饿了,我要吃好吃的!” 墨馨忍住眼泪,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饿死算了!饿死总比毒死好!”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拉着小楼往西边的集市走去,两人随便找了个面摊坐下,要了两碗混沌面,各自吃了去。奈何小楼这厮饭量大,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墨馨大喊没钱的时候,他这才满意地抹净嘴巴,拍着肚皮说饱了。 付了饭钱,墨馨又带着他在城里到处看看,在经过凤吟书阁时,爱书的墨馨便进去转了转,正好听见几个年轻书生在相互吹捧,嘴里时不时吐出两句酸不溜丢的诗词,正当墨馨准备离去之时,他们将话题转到一个叫做“雪衣公子”的人身上。此人不但貌若天人,腹中才气更是令人叫绝,当这几人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之时,另外几名刚进店的书生却是嗤之一笑,满心的不以为然,两方人更为此而争了起来。 自古书生吵架最有趣,许多妙趣横生的经典段子便是出自于此,墨馨当然也没放过这个好机会,躲在人群后面充当无耻的围观党。哪里晓得,这两拨人吵了没几句,就叫嚣着要去会一会那“雪衣公子”! 在旁人的鼓动之下,他们便浩浩荡荡地向城东走去,墨馨正好也无聊,便傻乎乎地拉着小楼跟上去凑热闹。 一群人来到城东郊外的清水亭,此亭临水而立,如浮萍般浮于水面之上,四周环水,单有一座浮木小桥连接于岸上。墨馨睁大眼睛,瞧见亭中隐有一抹白色身影,在清风水浪之中轻轻摆动。阳春三月刚过,春天的气息尚未完全褪去,不知从何处飞来数片桃花瓣,在那身影旁边飞舞旋转。此情此景,美得不似凡人,全场皆为之倾倒,更有甚者,当场惊呼:“此乃谪仙下凡呐!” 墨馨痴痴地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那人眼熟,当她站在水边时,“雪衣公子”蓦然转过身来,莹润的白发随风飘扬,在他绝美的脸庞上轻盈地抚动,白衣胜雪,衣角翻飞,温文尔雅的笑颜倾国倾城…… ------------ 第三十四章 雪衣公子 原本喧哗的人群,在见到梅玉的容颜之时,都禁不住静声吸气,生怕惊扰了这如谪仙般的人物。独独墨馨一人慌了神,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他重逢,是她失约在先,此刻若被撞见,叫她如何解释应对? 梅玉没有见到躲在人群之中的墨馨,视线在众人头上粗粗飘过,便不再留心。站在身边侍奉的人依旧是那个脸上带有三道刀疤的壮汉,闷声不响地为主子沏茶,远远看去,他的粗狂与梅玉的俊逸交相辉映,竟是半点都不觉得突兀。 不时,岸上众人忽然想起来这儿的目的,几个不识趣的家伙随即蹦出来,粗声朝清水亭喊道:“阁下可是雪衣公子?” 梅玉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远方的水面上,纤指在小暖炉上轻轻抚动,对于岸上的叫喊不予理会。壮汉亦是缄默不语,安静地站在旁边,好似大山般沉重稳健。 见亭中之人没有回应,那几个喊话的人讨了个没趣,面上一时半会儿拉不下来,便使劲推了为首的几名书生,不怀好意地高声笑道:“你们不是要去比试吗!怎么?现在怕了!不敢啦!” 书生们哪里受得了这般揶揄,当即气得涨红了脸,在围观者的怂恿下,硬着头皮向清水亭走去。 壮汉见有人要靠近自己的主子,想也没想便往亭口一站,用宽大的身体整个挡住了入口。待书生们行至跟前,拱手作揖说要拜访雪衣公子之时,壮汉眉毛都没动一下,生硬地丢出一句话:“我家公子不见生人!” 几人碰了一鼻子灰,却又不好意思就这么夹着尾巴回去,只得定了定神,颇具气势地回道:“何谓生人?即是不认识、不熟识之人。人生而互不相识,皆由相遇、交往而互识,此谓人之常情也。如今公子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壮汉没有这些个读书人心中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依旧雷打不动地站在原处,目不斜视:“请回。” 书生没想到这人油盐不进,不禁气得眉头皱成一团,毫不示弱地顶回去:“不见公子,在下不回!” 嘿,这事儿好像有点看头了!原本打算偷溜的墨馨见到这番景象,又乐呵呵地转回来,躲在人群之后睁大眼睛看好戏。旁边的小楼亦紧随其后,安安静静地围观。 几位书生半点不让步,而那壮汉亦不为之所动,对峙良久,看着倒也有趣。梅玉一直坐在原处不动声色,待喝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方才招了招手:“阿七,茶没了。” 阿七闻言,赶紧转身,为主子沏上一杯香浓的热茶,将那几名书生晾在一边,不再与之理会。 书生们见自己这般不受待见,心中好生气愤,但瞧见梅玉那般的从容淡定,若此刻将自己的一腔怨气表现出来,倒显得他们小家子气。顾忌于此,几人生生憋下一口气,强自摆出一副恭态:“在下乃风清居士之门生,听闻公子才华横溢,特来讨教一二。” 许久,梅玉方才答上话,语气清淡尔雅:“风清居士何许人也?” 一句话将众人打击得半响接不上话,那位答话的书生不好翻脸,只得腆着脸解释:“家师曾居礼部员外郎一职,深得礼部尚书大人的看重,几年前告老还乡,现隐居于此,成为附近青年才子都争相依附之人。在下不才,正是他老人家门下一员。” 梅玉云淡风轻地笑笑:“年轻人是该好好拼拼,如今拜得名士,理应抓住时机才是。汝等若不嫌弃,坐下喝杯茶如何?” 语音方落,阿七便开始弯腰摆茶杯,茶香飘满亭内,氲氤的水雾遮住梅玉浅浅的笑颜,如梦似画,直教人挪不开眼。几名书生找到了台阶,本想借机炫耀一番,可见到梅玉那张天人之容,就什么气话都被吞了回去,谦逊地拱手笑道:“能与公子一叙,真乃吾等之荣幸!” 于是乎,几人围作一桌,就着浓香热茶,赏着波光嶙峋。三言两语下来,书生们胸中那口憋屈渐渐消失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愈发觉得眼前这位雪衣公子实非凡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丝倾慕与敬仰。 站在远处的墨馨觉得眼前这番和乐之景实在无趣,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拉着小楼便准备离开。可这小楼也奇怪,脚像是生了钉子一般不肯动弹,一双褐瞳紧紧盯着远处的清水亭,神情着实有些诡异。 墨馨用手肘捅了捅他,促狭地笑道:“看上他了?” 小楼不答话,眉头微微皱起,严肃之态令墨馨觉得不对劲。她伸手拍拍小楼的脸颊:“哎哎,你到底在看些什么?回神回神,天色不早,咱们要回去了!” 又过了许久,小楼这才转动视线,木然地看向墨馨,指着远处的清水亭说道:“我认识他……” “你认识谁?”墨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好瞄见那抹雪白的身影,“你认识梅……认识雪衣公子?” 小楼摇摇头,墨馨正欲舒口气时,他却忽然开了口:“他不叫雪衣公子,他叫梅玉,是我哥。” “咳咳咳!”墨馨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吓晕过去。她扶着小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确定没认错人?” 他抓了把头发,努力地思考:“应该没认错……他被阿爹赶出家门有十年了,在这之间我再没见过他,但听阿爹说,他好像去了辽国,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 “他被赶出家门?”墨馨依旧满脸诧异,眼睛睁得老大,“十年前……他才几岁!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会被你爹这么对待?” “他想杀我……” 这一回,墨馨彻底无语了。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哥哥想杀弟弟,弟弟杀掉了老爹,老爹又将哥哥赶出家门……天呐!她真想抓墙了! “阿爹说他生下来就是个祸害,留在这世上只会害人,却又不忍心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便将他逐出家门,任由他自生自灭,”小楼又琢磨了会儿,明亮的褐瞳微微垂下,模样似有些迷惑,“但我觉得事实不是这样子……” “……你知道真相?” “是因为阿爹怕他,每次哥哥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与他保持一丈远的距离,从不让哥哥近他的身,也从不教他任何武功。若是他想偷学,就会被阿爹关进黑屋子里,不给饭吃。即便如此,哥哥还是偷偷学到了武功,而且比我和阿爹都要厉。有一天他要和我比试,结果我输得一塌涂地,差点丧命于他手下,幸好阿爹发现的及时,救了我一命。不过,阿爹却气得不行,奈何他不是哥哥的对手,只好将哥哥赶出家门,从此永不相见。” “……你爹气得到底是梅玉偷学武功,还是他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倒觉得两者都有,”他又望了望远处的清水亭,澄亮的褐瞳之中泛起微微诧异,“十年不见,他竟然老得头发全白了!不过……这样子挺好看的,像阿爹临死前的发型,阿爹说这个叫‘气质独特’!” “咳咳!”墨馨忽然觉得有必要纠正小楼奇怪的审美观,拽着他往城里走,径自来到裁缝店,为他买了几件便宜且耐脏的衣裳换上,找了个师傅替他把那头鸟窝似的头发剪至耳垂处,特意按照墨馨的要求把它打碎了些,从头到脚地收拾了一遍,再出来之时,整个人都已焕然一新——微卷的短发显得干净利落,几根竖起来的卷发在头顶跃动,大大的褐瞳仿佛盛满了水般灵动清澈,加之修长均称的身型,即便身上衣裳的款式比较老,但却依旧掩不住他的俊朗阳光。 走在路上,时有年轻女子回眸,娇羞的视线在小楼身上流连忘返。 直至此刻,墨馨才有点相信他和梅玉是兄弟,而这些也让她对他们那位未曾谋面的老爹提起来兴趣——能把两个儿子都生得这般英俊,他们的爹娘的姿容该是何等惊人! 墨馨拍着他的肩膀,扬起笑脸,露出一口森然白牙:“你现在的样子就比你哥帅多了!” “‘帅’是什么?” “就是好看,漂亮,英俊!” 得到表扬的小楼开心地笑起来,明净阳光的笑容极为动人:“那你喜欢这样子的我吗?” “喜欢!”墨馨爽朗一笑,咬着牙狠狠说道,“十两纹银打扮出来的作品,怎么可能不喜欢!” 兴奋的小楼一把搂住她,极为亲昵地在她耳边笑道:“小楼也喜欢你!” 此刻还在大街上,大胆的举动立时引来一大片目光,加上他坦白直率的表白,使得众人都为之指手画脚。望着周遭那些人的异样视线,墨馨脑中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也是在大街上,周遭人来人往,那人不顾旁人目光,亲手为她挽发梳。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心跳加速的感觉还未完全忘记…… “很漂亮。” “这根发带送我可好?” “作为回报,日后等你以后学会了盘髻,就用那根白玉簪帮我束发……” ------------ 第三十五章 所谓信任 时近黄昏,几位书生觉得梅玉真真是才华横溢,对其极为向往。远处炊烟飘起,梅玉又一直咳得不停,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几人心下不忍再让他在这里吹冷风,却又舍不得就此与之告别,便提了个主意:“城中有一佳处,美酒香飘十里,美人更是名满安平城,公子若是不嫌弃,便由在下做东,请您移驾至那儿,咱们几个再一醉方休!” 阿七适时站出来,语气不冷不淡:“我家公子身子不好,去不得那种烟花之地。” “这位兄台有所不知,那处不仅仅是美人美酒出色,吟诗作对亦是天下一绝!” 梅玉这会子来了兴致,挑眉一笑:“哦?说来听听。” “此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一直隐居在上戈山的安逸王来到这云雨楼,花魁乐瑶更是亲自将他引入房中,如此一月有余,某日离开之时,他在房中留下一千古绝对,至今无人能够对出此对,”见梅玉听得很认真,书生心中自是很骄傲,故意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道出下文,“此对仅五字——烟锁池塘柳,却能难倒天下才子!” 梅玉低头将这五字细细琢磨一番,似是想到什么,不由轻笑出声:“此对当真乃安逸王所写?” “那还有假!乐瑶姑娘亲自说的,她还放出话,普天之下若有人能对出此对,她愿意将此人请入闺阁……”话至此处,众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眼中尽是促狭之色。 梅玉望了望手中的小暖炉,美目含笑:“既然诸位如此盛意,在下只好却之不恭。” 书生们当即拍手叫好,领着梅玉二人往城中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又因梅玉之姿容,引来无数倾羡目光,凡之走过之处,无不留下人们惊艳的赞美声。随行之人见到这番景象,不禁脸上觉得很是自豪,连心中对梅玉的倾慕之情达到了一个顶峰。 与此同时,墨馨与小楼已经回到云雨楼,刚上二楼,就被安逸王的随身侍从给拉住,急匆匆地说道:“我的小祖宗,您可总算回来了!爷可一直在等您,脸色一直不太好,来来回回都让小的出了三趟门,为的就是去寻你!” 墨馨一惊:“爷这是要干什么?找我找得这么急!” 侍从胡乱地摆手:“谁知道呢!爷的心思一向奇怪,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随意揣测,墨姑娘还是快些进屋,免得爷再来折腾我们!” 语毕,他便拉着墨馨来到乐瑶的屋前,喊了声墨馨回来了,便将她一把推进屋子,不待她回头,房门便已经被关上。墨馨只得敲敲门,低声问道:“小楼可在外面?” “在,”小楼趴在门上,完全不顾侍从在旁边急得张牙舞爪,笑嘻嘻地问道,“你在里面干什么?小楼也要进来……” “你就呆着那里别动,等下我就会出来了,乖乖听话!” “噢……” 墨馨转过身,见到外屋里没人,又不敢直接进里屋,轻声喊道:“王爷,墨馨已回,请问您有何事吩咐?” “呵呵,墨姑娘可算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笑。温软的笑声酥软入骨,乐瑶随即从屏风后走出,红色抹胸长裙曳地迤逦,乌发披肩,眉目间风情万种,“爷可一直在念着墨姑娘,说是你再不回来,他就亲自上大街上去抓你这只磨人的小妖精!” 墨馨摸了摸手臂上的疙瘩,眼睛往屏风后面瞄了瞄:“乐瑶姑娘可知王爷有何要事?” 乐瑶稍稍侧过身,玉臂往里面指了指:“进去不就知道了?” 见她故意卖关子的模样,墨馨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以龟速挪到了雕花大床边上。她没敢抬头,冲床上拱了拱手:“墨馨拜见王爷。” 许久,床上之人方才出声,慵懒的声音像是一只猫爪子,故意在人心上挠来挠去:“今日玩得可尽兴?” 墨馨又把脑袋埋低了两分,小心翼翼地回道:“小楼从未经世,故而想带他到处转转,让他开心一下。” “你俩将城中医馆都转了一遍,本王不知……这医馆中有什么可以让小楼开心的物什?难道说小楼很喜欢被大夫把脉问诊?” 墨馨心中一凛,竟不知自己行踪早已在他监视之下,一时不愿再做声。倒是安逸王在此刻开了口:“本王这两天一直在琢磨,你为何会忽然提出三年之约?按照你之前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留在王府之中,但今日一看,此事似与小楼有关……” 话已至此,安逸王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她蒙混过关,就算她不说,不久之后他也会将此事查清楚。眼下看来,此事已然瞒不住,她只得咬牙将小楼中毒的事情和盘托出,即便此举可能会断了她的后路…… 待事情叙述完毕,沉默良久的安逸王一声冷笑:“你之前为何不与本王说明?你是在害怕本王会把小楼作为人质,以此威胁你为本王效忠?你从始至终都未曾相信过本王?” 墨馨抬起头,望向侧卧与床榻之上的他,明亮的眸子冲破重重绮丽春光,一字一句道:“我与小楼不过是出去一趟,你就要派人小心监视,试问你又何曾信任过我?” 安逸王愣了一会儿,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媚妖艳的笑容极为迷人:“呵,既然信任不成立,本王只好顺水推舟,用小楼的命来做你的筹码。” “你!” 他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任由宽松的衣领滑至手腕处,露出白皙紧致的胸膛:“还有一点,原本的三年之约取消,你的去留之权全在本王手上。” 墨馨气得满脸通红,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把这只害人精咬死:“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难道就不怕我你身后放冷箭!” “呵,你舍得小楼陪葬么?” 一时之间,屋内气势变得剑拔弩张,随时都有起火的可能。 忽然,乐瑶的声音自屋外响起:“爷,有人想见您。” 安逸王的心情原本就不怎么好,此刻更是懒得去搭理外人,随意打了个哈欠:“不见。” “可是……他们说可以对出您的绝对。” 不仅仅是安逸王,就连正处于气愤之中的墨馨也起了好奇心,不待她出声,安逸王便指了指她:“本王想歇息,你代本王去会会他们。” 墨馨刚应下,乐瑶便打断了她:“可他们指名要见王爷,说是王爷若不亲自相见,他们就……就告诉天下之人,说这绝对不是出自王爷之手。” 这下子,墨馨与安逸王都被惊到了,不知他们是何来历,竟有如此本事,知道此对非安逸王所出! 正逢墨馨心中烦躁之时,自然不能放过如此绝佳机会,冷笑着揶揄他:“本来就不是你出的对子,被人识破实属正常,你又何必为之担忧!” “难道你就不担心?”安逸王缓缓直起身,让墨馨为他更衣洗漱,“从你重新踏入安逸王府那天起,苏易和汝鳞王便已经把你划入本王的阵营,日后若是本王落败,你以为你能有好日子过?这一点,你比谁都要清楚!” 墨馨为他系好最后一粒扣子,沉着脸走出屏风,闷声来到外屋,为他挪座沏茶。 乐瑶开门将人引进来,来人是三位年轻书生,面上看似有些激动。墨馨却在心下疑惑,这些人不正是今下午在清水河岸上找梅玉麻烦的书生们吗?他们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就在墨馨对此捉摸不透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只见他白衣袭人,银发随意搭在胸前,眉目倾城,身形飘逸俊秀,连阅人无数的乐瑶亦为之惊艳不已。 书生们拱手礼道:“王爷,此人乃名满天下的‘雪衣公子’,能够对出王爷之绝对之人!” 见这几人说话都带着颤音,乐瑶不由软软一笑,亦正是这么随意一笑,就将那几名书生的魂儿都给勾去了,两眼发直地愣在原处。安逸王懒得再理睬这几个痴酸秀才,径直将视线投向梅玉:“雪衣公子?本王倒是从别人口中听过你的名字,不知阁下怎会知道此绝对非本王所出?” 梅玉的指尖细细滑过怀中暖炉表面,目光轻轻熬过木然的墨馨,眉间笑意似雪莲临冬绽放:“猜的。” 此言一出,当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表情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惊愕,独独墨馨一人低着头,似在刻意躲避些什么。 安逸王扬起嘴角,笑了许久,方才继续问道:“那你倒将你的下联说给本王听听。” 立时,所有人都噤声而立,纷纷将视线落在梅玉身上。 “烽销极塞鸿。” 声音很轻,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两句相比,对仗极为工整,更难能可贵的是后句的萧索之感与前句的感怀之情形成对比,交相辉映。 安逸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片刻沉默过后,他转脸看向尴尬不已的墨馨:“你觉得呢?” ------------ 第三十六章 暗流汹涌 因着安逸王的话,几位书生这才将注意到王爷身边这位貌不惊人的小丫头,原以为她只是王爷贴身侍女,眼下看来,众人似是轻看了她。 一下子被推倒风尖上的墨馨不动声色,她深知这是安逸王故意为之,加上方才与之发生的冲突,心情愈加不爽,只淡淡地丢出一句:“对仗工整,意境极好,此为佳对。” 明眼人都能看出墨馨是在敷衍了事,不约而同地互望一眼,嘴角上相继浮起几丝不满之色。安逸王抽出折扇,慢慢悠悠地摇着,面上不见半点异样,好似完全不在乎墨馨的失礼。 一时之间,场面忽然冷下来。 乐瑶适时站出来,桃花面容之上飘满笑意,在书生们垂涎的目光下走到梅玉面前,如同春风拂柳一般行了一礼:“既然公子能够对出王爷之绝对,乐瑶便依约邀公子入幕一叙,也好偿了乐瑶之心愿。” 面对送上门的温香软玉,旁人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几乎快将口水滴到地上。然而梅玉好似没看见一般,手指依旧在小暖炉上拨弄,眼中一派和煦。 没有料到自己会如此生硬地吃了碗闭门羹,乐瑶眼底闪过一丝恼意,面上却笑得更加妖媚,软软地倒在梅玉怀中,灵巧俏皮的手指抚上他的胸膛。半遮酥胸的长裙恰如其分地袒露在梅玉面前,露出一道优美妖娆的*,诱人之态足以颠倒众生:“公子莫不是嫌弃奴家身子脏,不愿意如了奴家的心愿?” 几名书生的眼睛好似饿狼一般,真恨不得把这只诱人的妖精剥个干净,压在身下肆意凌虐。冰山一般的梅玉终于动了动,低头迎上乐瑶略显得意的目光,语气平缓如湖水:“请把你的媚术收起来,不然在下可不能保证阿七不会杀掉你。” 众人一愣,脑中一片雾水。 乐瑶娇笑出声:“公子在说些什么?奴家怎么听不懂……” 话音未落,伴随一道突如其来的掌风,乐瑶的身子猛地向后飞去。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安逸王已飞身而起,双手接住乐瑶,稳稳落在地上,期间动作一气呵成,姿态更是风流无比。 “你既要她,便将阿馨送我罢,”不知何时,梅玉已经移至墨馨身后,身形如鬼魅般,一掌击晕墨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抱起墨馨破窗而出。待安逸王趴在窗上往下看时,两人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流之中。 乐瑶紧张地望向安逸王:“爷,要追吗?” 安逸王紧闭薄唇,墨眼之中寒意凛冽:“此人来历不凡,日后必成大患。若见之,杀无赦!” “喏!” 翌日,安平城内忽然有几名书生患上痴呆症,整日疯疯癫癫,口中时不时冒出两句“我什么都不知道”,见人就跪在地上大哭求饶。再之后,这几人便彻底没了踪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 此时恰好碰上辽使访君,这几日在安平城落脚,书生失踪的事件便被当地官吏以有损国体为由而压了下来,待辽使离开安平前往上京后,这事儿早已查无实证,最终不了了之…… 墨馨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身处马车之上,身子因颠簸而变得酸痛无比。她挣扎着爬起来,使劲甩了甩晕晕乎乎的脑袋,撩起前边的车帘子,见到驾车之人正是阿七,四周却不见梅玉的踪影:“你主子呢?” “去上京了。” “去那儿做什么?” “苏丞相请他过府一叙。” 见到他那张木头一般生硬的脸,墨馨无趣地撇了撇嘴,顺势朝旁边迅速倒退的树木景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辽国。” 墨馨缩回身子,放下车帘子,心中有些郁结:此行若到了辽国,只怕她是插翅也难飞!到了那个时候,自由神马的可就真成了浮云。更糟糕的是,她至今都摸不清梅玉的性情,更猜不到他要将自己带回辽国的目的。若说因为出于喜欢,这答案又太过可笑,梅玉身为大辽国的南院大王,又是萧太后的得力心腹,拥有如此崇高地位的他,怎会因为仅仅认识三天的丫头而不惜冒险到君国一行,甚至于与安逸王正面起冲突? 难不成他是真的倾心于自己?她下意识地摸摸脸,又望望自己如平坦的“飞机场”,毫不犹豫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果然是痴人说梦!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随意撩起窗帘子,一张倒过来且放大的俊脸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张大嘴巴,还未尖叫出声,双手赶紧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小楼。她想要问他怎么跟来的,却又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引起阿七的注意,只得睁大眼睛瞪着他,脸上写满愕然。 趴在车顶的小楼狡黠一笑:“跟了整整一天,总算让我追上……。” “嘘……”墨馨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外面有人……” 小楼却是毫不在乎,冲她眨了眨眼睛,随即消失在了外面,只听“扑通”一声,他的脑袋忽然从前边的车帘子外伸进来:“那个大家伙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墨馨大吃一惊,撩开帘子查看,果真不见阿七的身影,想起方才那道声音,不由望向小楼:“你把他扔哪儿了?” “嘿嘿,刚刚路过一个湖,我把他扔那儿了。” 墨馨赶紧往后张望了一番:“你把他扔路边就好了,做什么害人性命?” “没办法,那家伙体型太大,扔路边挡道,”他捡起马鞭抽了下马屁股,细碎的卷发在阳光下轻轻跃动,“而且我原本是把他扔在山坡上,哪里知道他就自个儿滚到湖里去了。” 墨馨抽了抽眉角,默念了声阿弥陀佛,便不再去管阿七的事儿。 小楼一边驾车一边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墨馨低头思忖一番,辽国定然是去不得,但安平城此刻也成了是非之地,还是离远点儿得好!她回到车里翻找一番,寻了些干粮及盘缠,当即打定主意,道:“咱们去上京。” 小楼使劲应了声,高高举起马鞭,然后狠狠抽向马臀:“驾——” 虽然梅玉在上京,可那儿是君国最大的城市,拥有其他城镇无法媲美的经济政治,相对的,那里的大夫肯定也要比其他地方强得多,能够治好小楼的可能性也要大得多。即便有可能会遇上梅玉,即便那里是龙潭虎穴,但小楼的毒拖延不得,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冲。 云雨楼内,乐瑶房间里。屏风之后,水雾缭绕,安逸王坐在洒满花瓣的大浴桶中,青丝随意漂浮在水面上,夹杂在艳丽的花瓣之中,似海藻般柔软妖娆。他伸出一只白皙的长臂,拿过旁边的酒杯,放在唇边细细品味,殊不知自己的容貌比这美酒更能醉人。 乐瑶跪在屏风外的地上,低头俯首,神色极为严肃,艳丽依旧,却不见半点媚态:“诸国使者已全部进入上京,宫中连续三日歌舞不停,朝纲一片混乱,隐有人心不稳之相。” “那只老狐狸呢?” 她略一颔首,自知他口中的老狐狸说的是谁,当即对答如流:“自苏灵被册立为后开始,苏易便开始频繁出入上书房,如今若有奏折请上,首先要经过他的丞相府,苏易已然成为君国幕后的真正君主。而那君明帝整日沉迷于温柔乡之中,不问世事多时,天子之气将近。” “呵,百官对此有何意见?” “先前有几位正直老臣上书进谏,希望君明帝那小子正视朝务,莫要荒废朝政而沉迷酒色。结果君明帝那小子不但不听,反而将那几名老臣打入天牢处以绞刑,弄得其他臣子人心惶惶,敢怒不敢言。昨晚,南方传来八百里加急奏折,说是水患成灾,百姓流离失所,希望君明帝开国库救援。没想到当苏易将奏折送到未央宫之时,君明帝那小子竟然指着诸位臣子破口大骂,使得苏易等人颜面扫地,只得无功而返。” 安逸王的手指轻轻滑过酒杯边缘,凤目之中波光涟涟:“他骂什么了?” “他说,汝等蠢钝如猪,君国子民如此之多,死上几千几百又能如何?若是开国库放银救灾,就等于是从朕的口袋里掏钱,你让朕与这一干美人该怎么办?难道和你们这群老头子一般,整日抱着自家的老太婆喝西北风吗!” 安逸王差点没见口中美酒吐出来,放下酒杯强忍住笑意:“那苏易老儿如何对待?” 乐瑶亦随之一笑:“依属下愚见,苏易怕是快要忍不住了。” “呵,忍不住的人怕是不只他一个,”安逸王嘴角轻轻上扬,捻起一片花瓣,“我那位表兄也快忍到极限了,如今面对这大好机会,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爷的意思是要……动手吗?” “尚早尚早,不要小看那只老狐狸,只要他的爪子还没伸出来,这场戏就还没开场……” ------------ 第三十七章 以命换命 上京城处于天水以北,东面临水,现有全国最大的码头,米粮皆从此处由南方运上来,贩卖给城中各个商户。由于地处天子脚下,治安严明,百姓生活较其他地方都要来得好,经济虽及不上白寺城,却也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富裕大城。 墨馨透过马车,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穿着大多鲜艳,面上一派喜色,街道干净整洁,路边少有行乞之人,咋一看去,倒是相当舒适繁荣。 放下车帘子,墨馨暗自叹了口气:自己天天生活在这番景象之中,也难怪天子不食民间之疾苦。 这一路上,她或多或少也听说到一点关于君明帝的作为,整日沉迷于酒色,不问政治国事,不只是文武百官,就连普通百姓亦对其心生怨念。于他而言,这皇位得到得太过容易,竟不知在其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屁股下的宝座。 首先在城北的小巷子里寻了处价格比较便宜的小客栈住下,将马车行礼安排妥当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小楼四处寻医,只希望能尽快为他解了身上的毒。然,他们忙碌一天的结果,依旧是空手而归,偌大一个上京城,竟是没有人能识得小楼身上之剧毒,失望之余,身上的盘缠也快见底了。 二人回到客栈,用过晚饭,便早早地钻进被窝中歇息。墨馨被小楼紧紧搂在怀中,听着他平稳沉重的心跳,开始在心中暗自思量,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明日再在城中寻找一番,若是再找不到能解此毒的大夫,便尽快离开这物价奇贵的上京城,然后一边做工赚钱一边四处寻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看着小楼毒发身亡! 如此想着,睡意渐浓,就在她合上眼皮的那一瞬间,小楼忽然睁开眼睛,伸手捂住墨馨的嘴巴,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莫要出声。 出什么事了?墨馨望向小楼,睁大眼睛,满脸疑惑。 忽然,从门口飘出一阵清淡的烟雾,若非借着窗外的月光,定是无法看清。是迷烟吗?墨馨下意识地抓紧小楼,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小楼左手搂紧墨馨,将她的脑袋埋进怀中,合上眼眸假寐。 “咯吱”一声响,门被人从外推开,两名黑衣人小心地挪到床边,见床上之人皆已被迷昏,缓缓抽出腰间短剑,眼中杀意毕现! 只待寒光一闪,手起刀落之时,小楼猛然睁开眼睛,一掌拍向黑衣人的胸口,趁其闪躲之际,夺得短刀到手。墨馨还未回头,耳边只听见兵器相撞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小楼俯身于她耳边低喃,温暖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耳根处:“莫怕,有我在。” 语毕,他便松开墨馨,起身跃到地上,将整张床都护在身后。两名黑衣人在方才吃了个大亏,眼下望向小楼的眼中除去杀意,还有几丝不可察觉的惧意。两方相望一眼,也不多言,转眼便打在一起,刀影纵横。 墨馨的视线随着小楼而转动,整颗心都被恐惧与担忧占据,偏偏又帮不上忙,直叫她焦虑不已。 虽然这两名黑衣人武功高强,但比起小楼,却是相差甚远。几个来回下来,小楼便将他二人击倒在地,胸口与手臂各受了小楼一掌,形势完全倒向小楼一边。 幸而包袱就放在床边,墨馨趁乱收好包袱,迅速来到小楼身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得快些离开。” 窗户伴随一生巨响被人从外撞破,数条黑影顺势钻进来,转眼之间,眼前就多了四个黑衣人。不待墨馨二人反应,倒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已被割断喉咯,手段干净利落至极。墨馨心下一惊,今晚上客人还真多,来了一拨又一拨! 为首之人往前迈出一步,朝墨馨二人拱手而礼:“请二位随在下走一遭。” 这人的眼神看着有些熟悉,只是这会子想不起来,墨馨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强自按下中心的惊恐,沉声道:“半夜不走大门,出口就让人跟你们走,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愿意?” 他冷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语音方落,又有几道黑影从屋梁上闪至面前,眼中杀意凛然,着实叫人心寒。不大的屋子里,已经站了数十人,个个都是有备而来,即便小楼武功再强,她也不愿让他冒这个险,更何况他还有毒在身! 她略一思忖,小心问道:“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唰唰”几道寒光,三道黑影随即迎面扑上来,小楼一面将墨馨拉至身后,一面抵抗突如其来的袭击。三对一的战斗,小楼依旧不落半点下风,反而越战越勇,凌厉的招式令敌人节节败退。墨馨紧张地盯着战况,生怕小楼会受到伤害,却忽然感受一道尖锐的目光从旁边刺来,是她全身一颤,顺着感觉向目光的来源望去,正是黑衣人的头儿! 一般碰见这种紧要关头,电视剧或小说之中都会出现女猪脚被坏人抓做人质的狗血情节,此时此刻,墨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回望他:“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虽然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足,但还是令黑衣人愣了愣,眼中似有笑意:“你当真不认得在下?” 余光瞥见他腰间的古朴长剑,思绪如电光火石,在她脑中翻转不断,最终停留在数月前在上戈山的后山上碰见的神秘人,不禁讶然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跟在安逸王身边吗?” “在下原本乃汝鳞王身边一名副将,如今正好官复原职,接下第一个任务便是来接你过府一叙,还请墨姑娘不要为难属下,乖乖随在下走一趟。” “汝鳞王?”墨馨的心一沉再沉,“我们上次杀了你们四个兄弟,如今怕是来寻仇的,若我们真跟你们走一趟,只怕这一趟也是有去无回,凶多吉少!” 此话一出,其余数名黑衣人亦将视线扫向墨馨,眼中杀气浓烈。为首的黑衣人当即示意众人莫要乱动,尽量摆出一副礼貌恭铅的态度:“墨姑娘请放心,我家主子无意追究伏小四人被杀之事,只是与姑娘商谈一些要紧事,谈完便放了你们。” 墨馨却是半点不信,冷笑出声:“即便你们家王爷不追究,你身后那些兄弟又岂能罢手?我知道你们都是行军之人,平日征战沙场,同生共死,重情重义。将心比心,我与小楼杀了你们那几个兄弟,又岂是你这几句话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可是主子下了死令,如若有人胆敢报复于你们,必将以军法处置!”他望了望正在以一敌三的小楼,眼中精光闪烁,“如若在下没有猜错,他应该中了汝鳞王府独门秘制的石辛散,而这解药也只有汝鳞王府才有。” 墨馨咬咬牙:“这就是你们能够找到我们的原因?” “呵,不然你以为呢?从安平城一路寻医问诊到了上京,这么多的医馆大夫,其中总有几个是我们的地方……”他顿了顿,瞧着正在动摇的墨馨,“常人若中石辛散,必定当场毙命,然而他却能存活至今,确属奇事!既然老天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现在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那边刀光交错,这边剑拔弩张,气氛极是紧张。 “我跟你们走!”墨馨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你们必须现在为小楼解毒!” 那人低头思忖:“这个……恐怕不行。他的武功那么厉害,如若此刻解了他的毒,待他恢复武功,定会相救于你,届时恐怕我等敌不过他。” “呵,我给你们当人质,他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绑架妇孺,实属无耻,吾等不屑于此举!” “如若我也中了你们的石辛散呢?”墨馨惨然一笑,缓缓伸出手臂,“实不相瞒,小楼之所以能存活至今,是因为我替他吸了毒。你若不相信,可以亲自查看?” 那人将信将疑地为她把脉诊看,眼中渐渐流露出愕然之色:“你……” 墨馨收回手臂:“即便小楼解了毒,但我身上的石辛散还在,他不会眼看着我毒发身亡,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带我走。如此一命换一命,可好?” “你当真可以为了那傻小子不顾性命?” 墨馨却是避开他惊疑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当初你们要抓的人只有我,小楼与此事毫无关联,抓他亦是毫无用处,不如顺了我这个人情,放他一马。” 思虑一番,那人见到墨馨眼中神色坚定如常,这才勉强点头应下,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药丸交给她,并让手下之人就此罢手。墨馨望着手中药丸,神色凛然:“如若此药有毒,我便与他一同去死,我想你们主子要的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个死人!” “放心,吾等没这么下作。” “小楼,”墨馨将解药塞进小楼手中,亲眼看着他将药碗吞下,这才露出一抹欣然的笑意,“我身上的毒还没解,要随他们去取解药,你且留在这里等我,知否?” 小楼望了望那群黑衣人,又看看眼前的墨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墨馨示意他弯下腰,趁众人都未回过神之际,在他唇上落下浅浅一吻:“不要死,但也不要孤独地活。” 小楼呆在原处,双颊飞上红云,仿若少女般羞涩。趁此时刻,墨馨转身走向黑衣人,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 第三十八章 达成盟约 墨馨被带到汝鳞王在上京城的一座别院之中,院内建造极为简单,除去少数几棵青松槐树以外,便是开阔的平地。一路走来,两边摆放着许多刀枪棍棒,似是便于平日演练之用。 昨晚为首的黑衣人名叫邢卓,此刻已摘掉蒙面黑布,领着墨馨穿过练武场,来到正屋大堂之中。 待他离去,从里屋走出一名身穿宝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此人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逼人的英气,高冠束发,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体格强壮健美,即便没有靠近他,也能感受自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他慢慢走到墨馨面前,锐利如鹰的视线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声音低沉浑厚,却又带着迷人的磁性:“本王生平最讨厌你这般靠嘴吃饭的门客小人。” 当头一棒,打得真是不偏不倚! 墨馨扯动嘴角,低头笑道:“既然如此,王爷又何以救草民于丞相毒爪之下?” “你怎知道昨晚行刺的二人是丞相之人?” “呵,因为丞相与草民一样,也是个小人。小人与小人之间,多少都有些心灵感应。” “少与本王耍嘴皮子!”他不屑地冷哼一声,斜睨着墨馨,“不管你是小人也好,臭虫亦罢,本王找你来只有一件事。只要你做成这件事,本王不但不杀你,还可以赏你金银财宝,令你永享富贵。” “是不是在你们武人眼中,女人与文人都喜欢金银,都喜欢那些名利富贵?”墨馨不卑不亢地回望他,“王爷有什么事尽管说,您好歹也救了小楼一命,草民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定当还清您这个人情。” “本王要你回到君安身边。” “君安?” “就是那安逸王。” 墨馨神色一凛:“安逸王被软禁在上戈山十余年,与您而言,早就没有了威胁,更何况您还在他身边安排了那么多的眼线暗哨,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就逃不出您的掌控。您现在派草民回去,作用甚微,还不如专心将注意力放在丞相府那边,他才是您眼前最大的敌人。” “你很紧张君安?” “……草民只是据实而报,请王爷明鉴。” 汝鳞王瞥了她一眼,神色不动:“本王倒是希望你与安君安有些什么关系,这份礼才会显得更重,作用才会把更大。” “您……是想拉拢安逸王?” “如你所说,苏易老儿才是本王目前威胁的敌手,若想打败他,本王必须尽量拉拢朝中势力。君安虽然被软禁多年,但他好歹也是皇室正统,在皇室族谱上排在嫡子之位,这一点对于保守派而言,绝对是非常强大的助力。” 墨馨没有再说话,她也很清楚,即便自己再多问下去,汝鳞王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她需要知道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只要她去施行便好。 上京城内,丞相府的书房之中。苏易与梅玉相对而坐,案几之上茶香徘徊,屋中无一侍从,屋外更是不见半点人影,两人此刻若是说什么,定然无人知晓。 “依照丞相之见,是想施行这废帝之举?” 苏易胡须一颤,长叹一口气:“老夫这也是被逼无奈,新帝继位不久,便大肆挥霍,沉迷酒色,不务正业,不把祖宗条例放在眼里,若是长此以往下去,非得闹个天下大乱,江山易主不可!” 梅玉的手指在暖炉上轻轻滑动,美目之中一片安然,好似在与人拉家常般平静:“对于新帝之作为,在下亦是有所耳闻,丞相的忠心毋庸置疑。只是这废帝之举实在惊世骇俗,若无万全准备,结果只怕会性命不保。” “所以老夫才会特意请南院大王您过府一叙。” 言毕,苏易撩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瘦弱的身子抖动不已,眼中泪花闪动,加上隐隐发白的头发,倒真有几分凄凉之态:“先帝驾崩之际,抓着老夫的手让老夫务必要保住这君家江山,当初也只怪老夫瞎了眼,竟是选中了齐阳王那个混小子继位!如今事已至此,老夫即便顶着千古骂名,也要令君家坐稳这江山,还望南院大王助老夫一臂之力!” 梅玉没有去扶他,深邃的眸子怎么都看不透:“您希望在下如何帮您?” 苏易收住哭音,眼中波澜汹涌,双手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郑重地叫到梅玉手上:“这上面写有全盘计划,请您过目。此事关系重大,老夫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南院大王务必能够答应。事成之后,君国将以万金酬谢,并送上千匹绸缎与牛羊,两国之间从此永结友好邦邻,互不侵犯!” 梅玉将信纸抽出,细看一番,随后放在案几之上,面色肃然,许久没有说话。 苏易微微颤颤地站起身,捡起信纸,转身放到烛火之上烧掉,眼中一片决绝:“此事已然迫在眉睫,老夫这才不得不请您亲自来一趟,您是肃天皇太后最信任的心腹,亦是昊元皇帝的老师,若能征得您的决定,此事定成!” “除去金银牛羊,可否再割一城池?” 苏易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您要哪座城?” 梅玉轻勾嘴角,悦耳的声音自其缓缓飘出:“燕云州。” 这会子,苏易不仅是眼色,连同手指都不自觉地颤了颤:燕云州本非富饶之地,相反,那里处于高原之地,气候极为恶劣,鲜有人迹。然,那里却是君国与辽国的天然隔断,仗着这道天然屏障,君国西北方的边境得以安息平静。若是燕云州被辽国占据,也就意味着君国将失去这个天险,日后辽国若举兵侵犯,便可长驱直入,直抵上京城门下! 梅玉见到他脸上的挣扎徘徊,笑道:“一座城池换一国江山,丞相这笔账并不吃亏。” “好!”苏易一咬牙,硬着头皮应下。眼下先与辽国签了盟约,待日后恢复元气,定叫他们将吞下去的全给吐出来!“老夫即刻修书一封,由您带往辽国交给肃天皇太后,千万要按计划行动!” 梅玉微微低下头,露出满意一笑。 待梅玉走出丞相府大门之时,天色已经近黑,他拒绝了丞相派给他的马车,独自一人穿过街道人群,走进一条无人小巷。站在巷子尽头,他转身望向空荡荡的前方,道:“出来吧,从丞相府一直跟到现在,你有什么事就直说罢。” 清风扫过,小楼自墙头跃下,面带倦色,眼底满是焦虑之情:“哥,墨馨被人带走了!” 梅玉眼中寒光一闪,紧了紧握住暖炉的手:“我以为你有本事从阿七那里带走阿馨,就有本事护她周全,如今看来……我是高估了你的本事!” 小楼自知理亏,缓缓垂下眼眸,神色极是可怜:“墨馨是为了救我才……” “知道来人的路数吗?” 小楼眼中杀气凛然:“是汝鳞王府的人!他们有解药,我不敢轻举妄动。” “墨馨现在人在哪里?” “她被人带出上京城,正往安平城那边赶去,我不知道该不该截下马车救人……” “跟上他们,”梅玉缓缓迈出步子,与小楼擦肩而过,银白发丝轻轻擦过小楼的肩膀,“他们是想去拉拢安逸王,你莫要现身于人前,暗中护她安全,余下一切我自有安排。” 待他行至巷口,小楼这才转过身,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低喃:“哥,你的头发……” 梅玉却是没有理他,眼中一片凛然,好似寒冬腊月里的积雪,冷得吓人。既然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那便顺他之意,将这棋局搅上一搅,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这真命天子! 他径自来到城中驿站,趁着夜色渐浓之际,飞身跃至墙头,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进入辽使房间,而住在这间房里面的使者,正是许久不见的韩先生! 梅玉将苏易欲将废帝的计划于韩先生说了一番,当场将韩先生惊得一身冷汗,他竟不知苏易在君国的权力已经达到如此地步,可以任他之意废帝立帝!但听见事成之后可以得到久攻不下的燕云州,他这才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依大王之间,我们此刻应该做些什么?” “呵,在下记得先生曾是前太子的门客,与皇长孙更是莫逆之交,即便是在前往辽国之前,你还让阿馨送了份手札给安逸王。拥有如此深厚的渊源,在面对新帝即将被废的局面,你心底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韩先生目光一凛,后退半步,屈膝跪地:“如若大王能够助安逸王登基继位,在下定能保证大辽与君国之间永世修好,两国之间再无战事祸端!” “先生既如此希望,在下便卖先生这个人情,”梅玉俯身与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交代下来,韩先生已然神色坚定,对于全盘计划已经了然于胸,当即修书一封由侍从送往汝鳞王府。 夜色已深,圆月当空,正是人心浮动之时…… ------------ 第三十九章 实话伤人 站在云雨楼前,墨馨犹豫了好半天。 四周人来人往,好似数月前初次来到这儿一样,从始至终,她接近安逸王的动机便是不纯。利用与被利用,若除去这层关系,安逸王亦是一名不错的朋友。 “在想些什么?” 慵懒悠长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抬头顺势看去,入目即是那张熟悉的桃花墨眼。春日已去,然而在他身边,却泛着百花盛开般的暖意。他手执青瓷酒杯,懒懒地靠在凭栏之上,上身前倾,青丝顺着两颊飘荡于风中,妖娆艳丽的容颜在阳光肆意绽放,此情此景可真谓是颠倒众生。 墨馨仰起头,冲他笑道:“属下与这里真是有缘,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这里。” “为何是与这里有缘?为何不是与本王有缘?” 他的笑容太过销魂,墨馨被迷得脑子一昏:“爷总是这般不正经,让属下时时觉得爷在调戏属下。”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唐突,当即撇开视线,东张西望地去看其他地方。 “你觉得本王是在不正经?” “难道不是吗?”没有从他眼中找到半点闪烁,墨馨下意识地大笑出声,“这样说话脖子酸的慌,属下还是上来找您罢……”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兀自望着手中酒杯笑,“第一次是为了替先生送手札,第二次是为了替小楼筹诊金,眼下这第三次又是为了什么?我的好馨儿,你总说不爱算计利用,可你哪一回是没有目的地靠近本王?” 墨馨收回步子,目录愧色,不作回答。 “本王很羡慕,你可以为小楼不顾一切,那种坚定的感情从未在本网身上发生过,本王羡慕的近乎有些……嫉妒。” 他所求的一切本就不平凡,利用与算计是必然的结果,可他眼中隐隐的孤寂之色却令她心生同情。出声本不是他所选择,有些决定亦不是他所能左右,他所能做的,便只有毅然决然地继续走下去。 墨馨忽然笑了,她仰头看向他,亦看向那明媚刺眼的阳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若你厌了我的狡诈与自私,我这就撒手而去!” 语毕,她便转身而去,毫不犹豫。 “哐当!”一只酒杯从天而降,落在墨馨脚边上,瓷片四溅,酒香缠绕。 她不由停下脚步,望着地上被摔得粉碎的酒杯发呆。 “你还欠本王一个人情,你想就这么落跑吗?” 这声音似魔音,在她身边一遍接一遍地徘徊,勾引得她心绪混乱,竟是硬着头皮往回走,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之中步入云雨楼,径直来到安逸王身边。 他将酒杯递到墨线面前:“喝么?” 墨馨侧开:“我只喝茶。” “你怎么不自称‘下属’了?” “此时此刻,爷更需要的是朋友,而不是‘下属’。” 他仰头饮下一大口酒:“是他叫你来说服本王的?” “爷说错了,我是希望您站到丞相那边,至于他这边……您只需坐山观虎斗,日后自能坐收渔翁之利。” 凤目一扫,他的眼中变幻不停:“他不会这么轻易放你回来,定然是有事要挟与你,你如今这般两面三刀,就不怕他翻脸不认人?” 她笑:“烂命而已,我早已不在乎。” “可本王在乎,”他笑得张扬,笑得不羁,笑得人心神荡漾,“本王今日心情不错,你可否与本王大醉一场?” “……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不代表不能喝,”他忽然凑近墨馨面前,将酒杯放到她嘴边,声音似带着某种魔力,“酒的滋味真不错,喝上一点就会教人欲罢不能!” 那你还叫我喝?墨馨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本能地往后退,却被他搂住腰身,酒杯近在咫尺,逼得她只能张嘴喝下一小口。 “咳咳咳!”辛辣的酒味涌入喉咙,燃起一丝丝的火苗,烧得她又干又燥。 “这可是上等的花雕,味道醇而不辛,入口回味无穷,”他放开她去喝水,自己又饮了一大口,“这些日子本王把这云雨楼的酒都尝了个遍,就这坛花雕对本王的胃口!” 见他眼色有些晃荡,墨馨赶紧扶住他:“您喝醉了,进屋去休息吧。” “不要,本王不要去……”他甩开她的手,继续仰头大喝,晶莹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落在微微敞开的领口处,挂在白皙紧致的锁骨处,极是诱人。 “外头人多,咱们先进去再说。” “不要,屋里黑!” “乖,点上灯就不黑了!”囧,她连对小楼的招式都使出来了,却不想这招还挺管用,安逸王任由他搀扶着向屋里走去。途中经过众人异样的眼光,她只能使劲低着头,将这张老脸都快丢完了! 回到屋中,里面光色果然很暗,她将之扔到床上,再点了盏灯,这才发现地上摆了好些酒坛子,七零八落地散落各处,一股浓郁的酒气弥漫于空气中。她只得人命地将酒坛子拾好,从他手里抢回酒壶,麻利地为他妥协解衣。不想这家伙忽然抓住墨馨的手,将她一把拽进怀中,痴痴地笑着:“莫要再走了……莫要再这么不知好歹了……” “好好好,不走不走绝对不走!”她安慰性地拍拍他的手,忍下他酒后乱性的举止,只希望他能快点睡过去,自己也好早点解脱。 “坏馨儿,总是喜欢用好话哄本王。” 他是真的醉了吗?墨馨开始有些怀疑,继续拍着他的手背:“您生得花容月貌,尤其是在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我为了能让您多笑笑,就只有用哄一哄你,好让您少点烦恼,多开心些。”阿弥陀佛,情势所迫,请佛祖原谅她的满口胡言。 “呵呵,你又开始来哄本王了,”他一个转身,将墨馨牢牢压在身下,抵住她的鼻间笑道,“可本王就爱听你瞎掰胡扯,每次你说谎话的时候,眼睛特别漂亮!” 呃,这是在夸还是损?她小小地汗了一下:“我原本也不爱说谎话,只是实话说多了别人不爱听,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伤了自己,所以我就只好将假话掺在真话里,说些半癫不疯的傻话。” “所以你总是让本王觉得迷糊,”他越靠越近,眼看就要碰到嘴唇了,放大的俊脸依旧找不到半点瑕疵,反而愈加妖艳动人。总说红颜祸水,这男颜更是比祸水还要祸水! 望着眼前这只诱人的妖孽,墨馨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腾出一只手来挡在嘴上:“爷,您还是先歇着吧,我想去五谷轮回。” 拔下她的手:“不许……” “会憋不住的……” 狠狠亲两口,然后满意地扑在她身上,吃吃地笑。 墨馨忍着馒头冷汗,碍于身上这团重物是在太重,自己无力将其踹飞,只能咬紧牙关死撑,到了最后干脆双眼一闭,就这么睡死过去…… ------------ 第四十章 随缘便好 次日清晨,安逸王尚未睁眼,墨馨已然睁眼,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悄悄打开房门,脚跟刚落地,便碰上等候多时的乐瑶。她冲墨馨软软一笑,剪水双瞳中媚色涟涟:“昨日辛苦墨姑娘了,王爷歇得可好?” 墨馨稍稍侧身:“尚未醒来,乐瑶姑娘需要进去看看么?” “不妨不妨,能歇息的时候就多让他歇息会儿吧,”乐瑶从腰间抽出一根梨木烟枪,阖眼吸上一口,“墨姑娘起得如此之早,定然还未吃早饭,如若墨姑娘不嫌弃,乐瑶已在阁楼之中摆好酒菜,望墨姑娘赏脸。” 见她早已准备,墨馨只当欣然应允,随着她香软妖娆的步子走上阁楼。饭菜尚热,看来她是算准了时间,墨馨也不与她客气,大方落座,提筷夹起一片竹笋。 乐瑶为她满上酒杯,径自饮尽面上一杯酒,媚眼如丝,如烟雾般在墨馨身上缠绕:“如何?” 以为她是在问这菜的滋味,墨馨莞尔一笑:“入口鲜嫩清爽,甚好甚好。” “呵,墨姑娘又在与乐瑶装糊涂,”她又拎起烟枪深吸了口,烟雾半遮美人姿,如梦似幻,“自你离开后,爷一直没怎么说话,整日抱着酒坛子装醉,直到昨日方才真的醉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墨馨停下手中竹筷,笑得有些惨然:“这个问题太难,我还真是答不上来。” “是答不上来,还是不想答上来?” 墨馨默然。 “好歹乐瑶也是从风月场里混出来的人,这么多年来阅人亦不少,自打爷经过那次刺杀之后,便对墨姑娘特别上心,你失踪那段时日,他更是冒着被汝鳞王与明帝发现的险,派出费尽心血才培训出来的暗人去寻你。这份情,墨姑娘自己掂量一番,看是还想不想答?” “……他只是想让我还他的情罢了,他那么小气的一个人……” 乐瑶失笑:“墨姑娘天资聪慧,怎到了情事上面就笨得这般可爱?爷自小无依无靠,对于人情世故早已淡去,莫说让你还债,单以当初出手救你之事就已然表达出他的心思。墨姑娘,你欠爷的情分只怕这辈子都清不了了。” 墨馨继续默然。 乐瑶也不再相逼,亲手为她夹了菜:“爷过两日要回一趟音河县,乐瑶不能陪同,望墨姑娘能够与之同行。” 墨馨讪讪一笑:“若爷与我说起此事,我便应允随去。” “届时望墨姑娘能尽心照顾好爷,”乐瑶端起一杯酒:“这杯敬墨姑娘,乐瑶先干为尽!” 两日后,墨馨便随着安逸王去了音河县,此处位于君水以南,临近羊湖,此时正值梅雨时节,真真的江南水乡。墨馨与安逸王撑了把油纸伞,漫步于青石街上,偶有行人匆匆而过,裤脚边皆是湿淋淋。 “馨儿可曾好奇,本王一直被软禁于上戈山,如今为何可以大摇大摆地行走于此处?” 墨馨瞥了眼路边新鲜的茶叶,不解地摇头。 “本王的祖母便是音河县人,”他打开折扇轻轻摇晃,发梢随风摆动,“祖母虽是畏罪自尽,但其生前亦是君国皇后,其母仪天下的事迹一直未天下人所敬仰,老头子许是心中有愧,将她葬于音河县北面的梨山之上,也好散了她的思乡之苦。每年今日,他便会许本王来此上香扫墓,也好告诉天下人,他这个皇帝是多么的宽宏仁慈。” 顺着他的视线,墨馨望见北边隐隐可见的山头:“爷打算在此处待多久?” “依你之见呢?” 墨馨伸手接过几缕雨丝,扬起明媚笑容:“这江南之地不比北方那般干燥寒冷,且美食亦是极有特色,咱们既然来了此地,何不如趁此多待些时日,待尽了兴再回去。” 安逸王自然地握住她的肩膀,墨眼之中浅笑媚兮:“能与馨儿单独相处,本王求之不得。” 看淡了他的玩世不恭,墨馨随着性子与他抬起杆来:“我不过一介草民,能攀得上爷这般金贵的人,亦是求之不得!” “呵,你既如此说,可是看上了本王?” “民女正是看上了爷!”墨馨望着他颠倒众生的容貌,笑得贼兮兮,“爷生得这般好看,民女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倾慕不已!” 他收起折扇,凑近墨馨:“你喜欢本王只为本王这张脸?” 墨馨使劲点头,作势伸出手去:“自然!” 本以为他会闪躲,哪里晓得他竟是半点不动,任由自己的脸挨上她微微颤抖的指腹,眼中笑意渐浓。墨馨却似触电一般,脑中那根选猛地一绷,极想将手收回去,奈何他笑得可憎,自己又哪能这般退缩,只得硬着头皮僵在远处,进退两难。 安逸王欺身靠近,全然不顾身边行人的异样目光:“此乃光天化日,当着众目睽睽,你竟敢大胆TX本王,该当何罪?” “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话一出口,她只想抽自己一嘴巴,什么时候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 曾几何时,在后山顶上,面对杀机重重,某人亦说过这句话。眼下再回想,还真叫两人心中各般滋味齐上心头。 “本王舍不得你死,”在墨馨欲将收手之际,他适时握住她的手指,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捏,“本王舍命救了你,这条命便是贵上几层,若是再轻易丢掉,你叫本王情何以堪?” 扯不动手,墨馨只得悻悻低下头,错开他别具深意的视线:“爷打算何时去扫墓?” “明日。” 随后,墨馨陪他去了花田,欲向花农买几束鲜花以作祭拜。此时正是春夏交际之时,菊花是买不到的,墨馨冒着小雨在田中穿梭,定了两株文竹以作替代。 望着田边农舍里小孩追逐玩闹的身影,安逸王跟上墨馨的脚步,用伞遮去细密的雨丝:“你喜欢的便是这种生活?” “你不喜欢吗?” “日后本王将此处送与你可好?” 墨馨抹去额角的雨水,望向那一对天真的童子:“别人的终究别人的,世事有轮回,即便强抢到手,日后终会离你而去。” “若不争取,又如何到手?” 墨馨笑:“爷可愿意听我说个故事?” 安逸王默然颔首。 “庄子在浦河边钓鱼,楚国的公子派了两个大臣去邀请他出任楚国的宰相。庄子没搭理他们,还是接着钓鱼。大臣们苦苦哀求。庄子说:我听说楚国有只灵龟,国君把它的龟壳剥下,供奉在祭司的圣坛上。那么你们说,这只灵龟是喜欢这样死去受人朝拜呢,还是愿意拖着尾巴在泥塘里悠然自得呢?当然是拖着尾巴在泥塘里悠然自得啊!两个大臣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你们还不赶快走开?庄子说:我也愿意拖着尾巴在泥塘里悠然自得!”墨馨接过纸伞,慢慢向花农居所走去,“我也愿做那泥塘中的老龟,凡事莫强为,只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便好。” “……本王不会剥你的壳。” “我也相信王爷不会剥壳,但是人生在世本就有许多不得已,即便你不来剥开,也会有其他人来代替你剥开。就像这田中鲜花,无论它开得何其鲜艳,亦终有凋零之时,一切随缘便好。” “说到底,你终是不愿相信本王。” 墨馨无奈一笑:“我信得过你,却信不过这命呐。” 至此,安逸王不再说话,默默与她走入田舍,看着她将花钱交给花农,再看着她将客栈地址告诉花农,好让花农将文竹送到那儿…… 做完这些,两人在相伴离去,漫步于田埂之上,墨馨尽量将安逸王走在中间,免得他被泥水弄湿了衣角。而安逸王却似有些心不在焉,难得一见的沉默着,墨眼之中闪烁着某周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墨馨看在眼底,却也不做声,一路随他回到客栈,叫来小二备好热水,亲自伺候安逸王沐浴更衣,直至他用过晚饭上床歇息为止。墨馨回到自己房里,望着窗外朦胧夜色,想起下午说的话,不自觉间亦走了神…… ------------ 第四十一章 梨山祭拜 次日清晨,墨馨便与安逸王一道出了城门,向梨山走去。 不敢让主子动手,墨馨只得自己抱着两盆文竹,跟在安逸王身后忙上爬。今日天气放晴,扫尽乌云与细雨,阳光带着清晨的薄雾笼罩于大地之上,好似美人的玉手般轻柔娇嫩。 安逸王一边轻摇折扇,一边观望四周美景,模样好不惬意,却是苦了做苦力的墨馨,文竹虽不重,可是上山之路亦不近,时间久了自然也就累人了。望着前面优哉游哉的背影,她忿恨地咬紧牙关,一面在心中暗暗诅咒,一面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往上爬,直到到达山顶。 陶皇后之墓立于梨山之巅,墓冢非常之大,占地大概有十几平米,好似一座年代久远的小山。除去墓碑旁栽有一棵硕大的梨树,四周皆是不见半棵草木,柔软的野草在和风之下摇曳不定,一股子萧索之感油然而生。墨馨将文竹置放于墓碑旁,再摆上了些水果与一对香烛,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手墓碑仔细擦了一遍,这才默默让到一边。 安逸王站在墓前,墨眼之中一片寂静,目光好似穿透这块墓碑,看到了时光的另一端,手指微微颤动,直至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指甲顺势插进肉中,留下一滴滴鲜血…… 如若没有多年前的那场悲剧,如若没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如若一切都没有被改变……今日的他或许还是那个长在深宫的皇曾孙,还是那个娇生惯养不知民间疾苦的单纯少年。他缓缓弯下腰,朝墓碑深深鞠了一个躬,青丝长发滑落肩头,孤零零地掉在半空中,随风摆动。 墨馨抽出一柄小刀,将墓碑周边的杂草一棵棵割掉,虽然来年还会长出,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它们肆意生长。毕竟这里埋着君国曾经的皇后,不能被埋在皇家墓陵已是凄凉之极,如今若连这小小梨山都瞧不上她,叫她心中该是如何之难受。 “馨儿,本王忽然有些明白你为何不愿留在本王身边,”安逸王轻轻抚在墓碑之上,神情竟似有些惨然,“即便贵为一国之母,即便陶家一族皆为忠烈,即便身后摆着十万大军,可下场又能如何?换来的不过是满门抄斩!也许你是对的,远离了朝堂那片是非地,你才能够生活得更好。” 墨馨手下一顿:“如果爷能放开些,说不定也能活得更好。” “本王走到今天这一步,还能放开吗?即便本王放开了,那些虎视眈眈的朝堂之人能放开吗吗?那些不顾一切追随本王至今的暗人们能放开吗?还有那些无辜惨死的冤魂们能放开吗?” 墨馨将手中杂草放开,任其随风散去:“放不开的只有王爷您自己……” 他不再说话,妖魅的容颜在风中依旧美艳绝伦,只是那双凤目之中含着太多的怨恨与执念,教人看了心中胆寒。这一瞬间,墨馨好似看见在他身后站着无数冤魂,正伸手将他死死抓住,几欲将他整个吞没。 十几年的执着于隐忍,怎会任她一两句话就能放弃的?墨馨不再多言,继续埋头去割草,墓前一片默然。 约莫待了个把时辰,墨馨这才勉强将野草割尽,拍去满手泥土,她抬头望了望乌云渐起的天空,朝站在墓碑前发呆的安逸王道:“爷,这天看似要下雨了,咱们还是早些下山为妙。” 许久,安逸王方才点点头,二人下了山。还没等他们回到客栈,天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安逸王干脆停下脚步,径自走向旁边一家名为倚红阁的青楼。没有反应过来的墨馨就这么愣在原地,傻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群莺燕之中,心中怒意渐生。 她也没管门口那些龟奴与女子们的异样眼光,就跟着安逸王进了倚红阁,见他正坐在楼上喝酒,身边还坐着名身着绿色轻纱抹胸式长裙的艳丽女子,两人坐得极近极暧昧,更叫墨馨心中窝火。 她冲到安逸王跟前,抢过他手上的酒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爷若是想喝酒,客栈里多得是,我可以让掌柜将最好的酒都搬出来,让您尽情喝个够!” 安逸王又拿起一只酒杯,将绿衣女子搂入怀中调笑:“呵呵,客栈只有酒,可没有这般美人呐!这江南就是不一样,女子个个都生得娇俏秀丽,好似春风绿柳那般娇羞。” 墨馨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放回桌上:“我知道爷心里憋着一口气,但此等烟花之地太过杂乱,不宜久留,还望爷以大局为重。”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桃花墨眼更添几分诱人醉色,斜睨着墨馨笑道:“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本……人做事心中自有一本帐,勿需你操心。” 见他这般说,墨馨反倒放下心来,还知道掩饰自己的身份,就说明他真是心中有数。既然如此,墨馨也不好再阻拦,随意嘱咐了两句便掉头往楼下走去。 安逸王却是心中一堵,仰头又是一大口酒,暗自苦笑:这丫头走得还真是爽快,竟是丝毫不犹豫,真真半点都不在乎! 墨馨行至门口,前脚刚迈出门口,便被迎面冲过来的一个人给撞了个正着!她捂住隐隐作痛的肚子,怒气冲冲地望向来人,却不想对上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庞,五官精致且漂亮,尤其是那一双仿若小鹿般纯净透澈的眸子,无辜单纯的眼神瞬间便将墨馨的怒火给灭了下去。他眨了眨大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样教人心疼不已,加上一身的破衣褴褛,着实可怜之极。 顺势望去,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壮汉,见这状况,这名少年方才应是被他们推得撞到了墨馨身上。他们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就扭住少年的双臂与肩膀,满脸怒容:“天生的贱胚子,活该被卖到这里被人骑!竟然还想逃跑,等下把你交给李妈妈,看她怎么收拾你!” 少年听到李妈妈三个字,当即全身一颤,大眼之中满是惊恐之色,瘦弱的身子骨颤栗不止,眼泪是半点都没有留下来,模样极是倔强。 望着他被两名汉子拽进后堂,墨馨同情地叹了口气,这世间的可怜之人多不胜数,只怪前世作孽太多,这辈子才会遭此劫难,惟愿他们能早些解脱才算好!墨馨暗念一声阿弥陀佛,随即离开倚红阁,冒着大雨回到客栈。 换过衣裳,用过晚饭,墨馨独自呆在客栈也无聊,便打了把伞出门去。在音河县四处转了转,竟是又回到倚红阁前,听见里面传出的叫好声,墨馨心下燃起几分好奇,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往里面钻,她干脆也跟着凑了下热闹。反正安逸王也在这里,等下正好可以去看看他。 大堂里人满为患,真真是高朋满座,墨馨被挤得难受,只得勉力找了个少人的角落站稳。她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方才注意到大堂最里面的高台,此刻正有一人站在上面挥动水袖,咿呀唱着动听的戏曲,虽然听不大懂,但看众人的反应,此人应是唱得极好。 一曲唱毕,那人呆呆站在高台之上,神情呆滞地看着前面,既不说话也不动作。一名浓妆艳抹的妇女在此时走上台,随手拍拍那人的头,冲台下众人尖声笑道:“此乃倚红阁最新进来的孩子,尚未开苞,各位大爷若是看得上,只管开价,要价最高者得他!” 语毕,少年竟是自行解扣脱衣,随着一身行头褪去,白皙光滑的肌肤一览无遗,虽然他尚未发育完全,但却透出一股别样的纯净感,加上他无辜且漂亮的姿色,更加增添几分想要蹂躏他的欲望。 墨馨心中不忍,想要别开眼去,但耳边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却时时在勾引她的注意力。远处的少年依旧呆滞不语,仿若一滴孤零零的水珠,随时都有蒸发掉的可能。 最终,以五千两的价格决定了他的归属,众人放眼望去,见此人正是县上的陈少爷,生得一双吊梢眼,嘴角微微下垂,摆明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教人好相生厌。 陈少爷兴高采烈地爬上台,在少年臀部之上狠狠捏了一把,笑得极是淫.荡。少年咬紧下嘴唇,红着脸不去看陈少爷,视线一转,恰巧对上墨馨的目光,使得墨馨为之一愣,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却是半点声音都出不了,不觉心中惭愧。 在一干嫉妒且鄙视的眼光中,陈少爷拖着少年走上楼上的包间,随着房门一关,一声凄厉的叫喊当即从里面传过来,响透整个倚红阁。墨馨愈发觉得心中难安,瞧见众人都见怪不怪的模样,喉咙有些干涩。带她回过神来之时,自己已然站在包间门外,听着房内不断的哭喊声,额上冷汗淋漓。 蓦然,哭声没了,连同陈少爷那个畜生的笑声也一并没了,死一般的寂静太过诡异。墨馨不敢轻举妄动,遂下意识在门上戳了个洞,偷偷往房里看去…… ------------ 第四十二章 突起火灾 凌乱不堪的屋里,陈少爷赤身果体地翻倒在地,床上血迹斑斑,少年的嘴唇猩红娇艳,发丝披散而下,眼中除去深不见底的麻木以外,便是深深的厌恶与憎恨,其中还夹杂些兴奋。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走下床,举起手中匕首,狠狠扎在陈少爷的身上,鲜血似喷泉般不停地往外冒,不时便流了一地。 少年却似不为所动,匕首扎下去的频率越来越快,面上身上尽是刺眼的鲜血,眸子依旧纯净单纯,模样亦是叫人心疼,下手时就像是在切菜般,轻易且干脆。 墨馨下意识地捂住嘴唇,胃中翻腾不断,头皮阵阵发麻。 立于血泊之中的少年忽然停下手,随手擦去眼角下的血迹,蓦然抬起头望房门看去,目光好似穿过门板,不偏不移地撞上墨馨。四目相对,气氛极为诡异。 墨馨动了动嘴角,极为惊恐:该怎办?要喊人过来吗?可是……可是她为何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互望了一会儿,少年没有再去管她,继续手下的活儿,直到地上的陈少爷被扎得支离破碎,他这才满意地收手,随手又往自己的手臂和大腿分别扎了一刀。未待墨馨反应过来,他已捂住伤口大喊:“救命——” 电光火石之间,墨馨心下大叫不好,欲转身走人,却不想反脸便转上一名中年男子。他听见屋里的叫喊,当即一脚踹开房门,里面血腥残忍的情景立时展现于眼前,叫那人脸色一白。 墨馨踉踉仓仓地后跌两步,睁眼看着少年扑在地上,流着眼泪大喊救命。 人群越聚越多,众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在对屋内景象感到惊恐的同时,眼中亦不可遏制地流露出几分贪婪。少年洁白的身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即便染上斑斑鲜血,依旧没得惊心动魄。 人们一边喊着报官,一边叫来李妈妈处理此事,她进门第一件事儿便是朝少年狠狠踢了一脚,扯着嗓子尖喊:“小贱人,没用的赔钱货,第一天做生意就给老年弄出这霉事,早知道就不该把你买下来,活该让你死在军营里!” 少年咬紧牙关,低着头不做声,鲜血自他之间泉涌而出,加上惨白如纸的肤色,随时都有失血而亡的可能。 墨馨站在角落里不说话,不知该作何反应,那少年亦在此时抬起头,再次朝她看去,平静的目光中藏着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危险意味。 “来人,将这小贱货关进地窖!”李妈妈话音方落,一干府衙便冲了进来,见到眼前一番景象,皆是一惊。在问清情况之后,二话不说便将少年捆了个扎实。李妈妈虽有不甘,但此时牵扯人命,她一介平民也不好强加干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被带走。 他们在经过墨馨身边之时,府衙们低头yin笑:“这小子皮肤真嫩,摸着好销魂!” 待他们远去,墨馨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尾随他们一并到了府衙打牢。她自然进不得打牢,却又不想就此离去,便找了个灌木丛躲起来,就这么傻乎乎地待到了天黑。守门的衙役偷懒去睡了,这一片忽然惊得吓人。 扪心自问,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执意躲在这里?眼神一直盯着大牢的门,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人从里面走出来,虽然这个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雨势早已停住,灌木丛里尽是残留下来的雨水,即便她再怎么小心,衣裙还是被沾湿了许多,心中不觉生出几分郁闷。就在她纠结之时,一抹瘦弱的身影自大门里走出来,若不是她一直盯着牢门那儿,哪里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墨馨才动了一下,少年便注意到她的存在,警惕地望着灌木丛这边。墨馨只得小心地从灌木丛里走出来,高举双手干笑道:“莫怕莫怕,我对你没恶意。” 少年现在近乎半果,全身只着了件破烂不堪的白色亵裤,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摇摇欲坠,脸上身上尽是鲜血与鞭打的伤痕,手中还握着一并被鲜血包裹的小刀,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他见是来人不过是一名女子,看似也不会武功,便不再那般敌视,当做没有看见她般转身离去。 “哎,你……”墨馨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提步跟上去,脱下外边占有些许雨水的外套,仔细套在少年的身上,“你想去哪儿?” 少年静静看着她,记忆中好似每次有人不怀好意地靠近自己时都会说这句话,眼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杀意,却也不做声,任由她掏出手绢为自己擦拭。 “你多大了?家里还有人吗?”墨馨为他捋清额前一缕青丝,见他不肯答话,不由轻叹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塞给他,“你要是不想说便算了,这些钱给你买些伤药,趁着官府尚未察觉此事,你赶紧离开音河县,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在被人给抓住!” 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冲他笑道:“还有,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他们给的东西,更不要跟他们走!你只有一个人,须得自己学会照顾自己,杀人……终究是不好的。” 言尽于此,墨馨便不再回头看他,大步往回走去。回到客栈不久,便惊闻倚红阁被人放了火,墨馨被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冲倚红阁跑去,路上见到行人皆是一副急色,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待她赶到之时,火已经被扑灭了大半,然而倚红阁已被烧得七零八落,随手抓来几个人询问,才晓得这场火来得甚是诡异,从大火燃起至今,竟无一人从里面跑出来! 墨馨心急如焚,见到有人开始往火里冲,当即也撒开脚丫子往火里冲,倚红阁里被烧焦的尸体多有几十具,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各处,空气一直弥漫着浓郁的肉焦味,教人心下作呕。 “爷!”墨馨高声大喊,一不小心吸进一大口烟雾,喘得呼吸急促,眼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饶是如此,任她扯着嗓子喊了几十遍,依旧不减安逸王的半点影子。地上的尸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亦没有找到与安逸王相近似的身形,地上连块像样的随身配件都没有,吓得墨馨三魂丢了七魄! 安逸王生死不明,这可怎生了得!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倚红阁,望着黑不隆冬的夜空,随手抹去脸颊上的炭灰,心中不知如何是好。如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莫说不能向乐瑶与皇族交代,就光她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 耳旁之人都在议论这场火的缘故,各式各样的猜测令人眼花撩乱,却让本来焦虑不已的墨馨起了一丝侥幸之心,她一个个询问在目睹起火过程的人,总算问道在起火之前曾有一名衣着显贵,且容貌出众的男子离开过,至于他去了何方就不得而知了。 墨馨首先回客栈寻找一番,依旧不见安逸王,心下焦虑又起,吩咐店小二若是见到他回来,就代她将他留下。做完这些,她便火急火燎地跑出客栈,马不停蹄地将音河县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不减安逸王的半点身影。 不知不觉中,她出了音河县城门,来到梨山脚下。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山顶,心中忽然升起一点点希望,当即冒着略带寒意的夜风,一步一步往山上爬去。 等到城里敲起三更锣时,她这才爬到了山顶,还没待她缓口气,一柄锋利的小刀便架上了她的脖子。顺势看去,竟是两名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他们一人架住墨馨,另一人正在使劲掘墓! 墨馨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人是盗墓贼! “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像树叶被风吹落的声音。 “我,我只是打酱油的。” 两人皆是一愣,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墨馨赶紧干笑两声:“我只是路过的,你们……你们就当没看见我,继续继续……” 才离开那柄刀子不到半寸的距离,黑衣人便皱起眉头低吼一声:“站住!深夜来到这里,除了同行便是这墓穴的亲人,看你这样子也不似有武功之人,十有八九便是这墓中人的后人!” 墨馨小心地不让自己被刀子所伤,眉角抽跳不停:“你们真的是误会,这墓中埋得是我家公子的祖母,我来这儿只为寻他踪迹,其他真是一概不知。” “哼!”他将墨馨往墓碑前推了一把,冲同伴说道,“怎么样?门打开了没?” 同伴摇摇头:“这道门上的锁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复杂的锁,也不知道她死后是请得谁造的锁,真TM要命!” 靠近这边,墨馨方才看清坟墓也被掘开,露出一道沉重的石门,那黑衣人正在是门前使劲掰弄什么,神情极为烦恼。 “去!”他将墨馨按在石门上,恶狠狠地威胁她,“你若打不开这扇门,我们就将你就地解决掉,让你这墓中的老婆子作伴与地下!” 墨馨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石门,上面什么也没有,唯有门锁之上画有一道诡异且复杂的图案。她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中紧张不已,手指颤颤巍巍地抚上石锁,随便扭了两下,石锁依旧原样挂在门上,不见半点变化。 “见鬼!”她暗骂一声,一晚上积蓄下来的怨气终于让她的心情完全跌入谷底,脑中纷乱不已,哪里还能去琢磨这道锁有什么妙处,握紧手指使劲往后一扯,哪里晓得这把锁竟然就这么掉了…… ------------ 第四十三章 利用之心 三人皆是一愣,直到石锁“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之时,方才缓缓回过神。 墨馨拎起手中的半截锁链,望了望面前厚重的石门,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我……我不是故意的,娘娘莫怪,娘娘莫怪……” “你在嘀咕些什么!”黑衣人为提防她有什么诡计,将刀刃再往她脖子靠了靠,“劝你最好乖一点,本大爷这刀子离得很,若是不小心使了劲,只怕你这纤细的脖子经受不住!” 另一个人正在使劲推石门,待他累得满头大汗,石门依旧纹丝不动。转而又趴在石门上敲了敲,将四周的接缝全部查看一遍,还是毫无头绪。 两人又将目光转到墨馨身上,恶狠狠地问道:“快把这门打开!” 墨馨真是欲哭无泪,我哪里晓得开这门?刚才那纯粹是巧合啊! 左推推,右推推,不行。 上面使点儿力,下面也使点儿力,还是不行。 她无奈地趴在石门上,累得气喘吁吁,眼光无意瞥见方才被锁住的地方有一个凹槽,缓缓将手放到凹槽上,正好能够容下一只手,或许……这道门不是推的。这个念头才刚出来,她便已经下意识地加重力道,使劲往左边拉去。 “轰隆隆……”石门开了! 盗墓贼使劲推开墨馨,站在入口处往里面看,只见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两人害怕这里面会有陷阱,率先将墨馨率推了进去:“你走前面!” 墓内阴气浓重,什么声音都没有,静得让人发慌。 盗墓贼随地找了根木头,点燃后充作火把,随即跟在墨馨身后:“快走啊!” 墨馨缩了缩肩膀,借着火把的光线,最先吸引她注意的便是两边墙壁上繁复精致的雕刻图案,从入口往里面延伸,雕工极为精巧,隐约可见这是一名姿态傲然的俊美少年,正站在江边眺望些什么,被风吹起的衣角栩栩如生。 盗墓贼哪里会注意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又使劲推了墨馨一把:“快点往里面走,再磨磨蹭蹭的话,小心老子放你的血!” 墨馨无法,只能依言继续往前走,视线依旧恋恋不舍地望着雕画。顺着甬道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来到一间平坦的大房间,里面却是一个华丽漂亮的闺房。房中央是一张檀木雕凤大床,床幔垂下,床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床丝绸软缎白凤被,枕头上绣有牡丹百花样,精致绝美的绣工与上等稀有的布料,无一不在彰显主人的身份有多尊贵。 两名盗墓贼早已按耐不住,急切地奔赴至床边,将床边几个大木箱子全部打开,一堆堆金灿灿的金子立时展现于眼前,再拉开床头那边的梳妆台,里面盛满了光彩夺目的珠宝首饰,整间屋子好似藏宝库一般,看花了人眼。 除了这些金银珠宝,四周墙壁还挂满了字画,光看笔迹与墨色便知它们的珍贵程度绝不亚于那些财宝,然而盗墓贼们哪里晓得这些玩意儿,只当做纯粹的装饰品,连看都不看上一眼,疯了似地将珠宝往布袋中装。墨馨却是紧盯着这些字画不放,其中不乏在多年前就绝迹了的绝世佳作,若将它们重新拿出去,绝对能够震惊天下文人墨客! 听见盗墓贼们贪婪的笑着,她缓缓收回目光,并不打算竟这些字画的价值告诉他们。无论如何,与其被拿出去用金钱铜币来辱没,它们还不如长久存于此地。 “这是什么?”他们打开角落里的最后两个箱子,里面全部都是书籍,两人随手拿出几本翻阅,却是看不怎么懂,当即喊来墨馨,“你过来瞧瞧这些书上面写了些啥玩意儿?到底值不值钱?” 墨馨依言拿起一本一寸来厚的蓝皮钉线集子,翻阅过后,竟发现这是苏如世先生的绝笔,世上独此一本,真真正正的孤本绝迹!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相对平静一些,满不在乎地将书扔回去:“是这个墓冢主人喜爱的诗集册子,虽然写的不错,却也抵不了多少钱。” 两名盗墓贼互望一眼,又将书册翻了翻,再摸了摸身旁几个鼓鼓的麻布袋子,权衡之下,终是把书籍放回了箱子里。他们起身将袋子扛到肩上,其中一人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将整间屋子环视一遍:“这里是墓冢,为啥见不到主人的棺材?” 为什么会没有棺材?墓冢之内怎么可能会没有棺材!两人一愣,当即反应过来:这里肯定还有其他的房间!就这种墓冢的高度而言,这里不会有第二层,同理,两边也不会再有房间。如此一来,棺材只能摆在这块地板之下! 墨馨心下一紧,这里是安逸王祖母的墓冢,被人取了陪葬品也就算了,若真是连尸首都被挖出来,皇族若是追究下来,她这个开门的人肯定难逃责任!而且,若被安逸王知道自己祖母的坟被人挖开,他心中该是何等难受! “从入口到这里只有一条路,方才也没有看到什么别的房间,那么连接地下室的通道肯定还在这儿!”这两人应是盗墓的熟手,不时便琢磨出了实情,开始在这屋里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角落。 墨馨赶紧也跟着找,如果能够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入口处,说不定她还有机会能够挽救!就在那些人将墙上字画都扯到地上之时,墨馨的注意力却放到了那张巨大的檀木雕凤大床之上…… 如果有入口,且能够塞进一口棺材,似乎就只有那里。 她正在琢磨此事之时,两名盗贼正好扯下最后一幅字画,放眼望去,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入口!两人狠骂了一句,发泄似地将地上字画踩了好几脚,墨馨心中自是心疼不已,却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快些出去吧,这墓中不通风,呆久了不利于身体。” 两人没理她,朝着放在地上的麻布袋子走过去,余光不小心瞄到旁边的梳妆台,顺着梳妆台又瞄到了前面的檀木大床…… 墨馨暗叫不妙,两步并作一步来到大床之前:“时候已经不晚了,若是再待下去恐会被人发现,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两人却是不为所动:“让开!” 墨馨依旧杵在原地,张开双臂挡在他们面前:“你们拿了那些陪葬的金银珠宝就够了,就别再打扰这墓中的女主人,全当是为自己死后积点阴德,免得将来被小鬼扔进油锅不得超生!” “这不关你的事儿,给老子滚开!” 墨馨强自按下心中惊恐,纹丝不动。 “臭娘儿们,不要进酒不吃吃罚酒!若是再不滚开,老子就让你给这座墓里的老婆子陪葬!” “这下面只有一副棺材,你们非要执意拔了人家的尸首,难道就不怕折寿吗!”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落在墨馨左脸上,鲜红的五指印挂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扎眼。她缓缓回过头,任由鲜血自嘴角往下淌,冷冷笑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有本事就用刀子捅了我,踩着我的尸首进去!” 两人俱是一愣,这么多年盗了不少墓,也拔了不少的尸首棺木,但却从未真正对活人下过手。照君国刑律,盗墓之罪顶多就是被判坐牢或发配边疆,但若真是沾上人命的话,定然会处以午门斩首之刑! “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们吗!”二人眼中寒光一闪,伸手抓住墨馨的臂膀,凭着练武之人的大力将她扔到一边,“你最好给老子老实点,逼急了别怪咱兄弟心狠手辣!” 两人为保险起见,特意用麻绳将墨馨绑了个结实,与那几个大麻布袋子一起被藏到大床后面。他们爬到雕凤大床上四处翻找一番,凭着多年的盗墓经验,最后将目标锁定在那只牡丹百花样的枕头,枕头被钉在床上不能搬开,二人试着将枕头扭动几下,随着一道轰隆隆的声响,床板忽然自两边打开,二人顺势跌入下面。 墨馨不能动,心中焦急不已,却又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只得竖起耳朵倾听。然,耳边依旧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声响动静,好似没人存在一般,静得诡异。 “喂!”墨馨试着扯动嗓子,“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拿了钱就算了,莫要再去碰尸首,她是君国的皇族,若是被官府知道的话,你们会被满门抄斩的!” 许久,低下仍旧什么声音都没有。 到底出什么事了?心中的不安正在逐步扩大,她使劲扭动身子,费尽力气也只挪出一寸远的距离,里前面还远得很!就在她懊恼不已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激起了她的注意力,当即凝神屏气,小心倾听。 不时,几名身穿粗布短装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领头之人身穿绛色锦衣华服,手指一柄桃花折扇,一双桃花墨眼更是风流俊逸至极。此人不是安逸王,又是何人! 他环顾屋内,眼中寒光凛凛:“这两个盗墓贼胆子不小,本王定叫他们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躲在大床之后的墨馨全身一震,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会是他?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来这里做什么? “爷,看来他们是进了地下陵。” “小三和阿林留下来接应,记得随时与入口处的卫余保持联系,顺便检查下这里少了些什么,若少了一个子儿,本王就割那两个贼子一块肉!其他人随本王下去。” 众人低头应命,待安逸王钻进了地下陵,小三与阿林便各自去整理遍地的字画,原先那几幅被踩脏了的字画特意拿到一边,以备等下修补。 墨馨还躲在床后,安逸王去了地下陵,此刻若冒然出声,只怕会被那两个不认识的人当场做掉。为安全起见,她还是没有做声,仔细听着外头的一举一动。 两人将这边地上字画收拾干净后,便朝着大床后面走去,听到脚步声的墨馨心下一紧,眼看着他俩越来越近,墨馨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最后关头,安逸王忽然从地下陵出来了,小三与阿林赶紧朝他走去:“爷,可有发现?” “那两个贼子误中机关,掉进了布满利箭的大坑中死了。幸而皇后陵墓一切完好,不然本王非得将他们挖出来挫骨成灰!”安逸王拍去身上尘土,扫了眼被整理好的字画,面色冷峻异常,“这里的宝物都是皇后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物资,你们日后千万要将这里保护好!” “爷尽管放心,今天若非属下有意放他们进来,断不会有任何人能够踏入此地!好在他们为爷打开了石门,不然这墓中的一切还是拿不出,最终只会白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心血。”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刻意部署!墨馨心中一片冰凉,脸上那个巴掌印忽然变得格外刺痛。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似不愿多在此事上多费口舌,余光瞥见那几只空空的木箱子,寒光如箭,“箱子里的东西呢?” 小三与阿林皆是一愣,目露慌张:“两名贼子死在下面,箱中的钱财定没有带走,除非……除非他们有同党!” 另一人赶紧接上:“然,属下一直守在外面,并未见到有人出去,想必宝物还留在此处。” 墨馨望了望身边几只麻布袋子,竟有些想笑,然而干哑的喉咙却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利用!这般红果果的利用,真让她寒透了心!她并不在乎利用,她在乎的是被人耍在手心里的那颗真心! “你们再将这间屋子仔细找一遍,若是再找不到……”安逸王微微低下脑袋,墨眼之中杀意毕现,仿若生在地狱的曼陀罗般娇艳诱人,且剧毒无比。 众人领命,当即四下翻箱倒柜,直到来到大床后方,被死死绑住的墨馨就这么出现在他们眼前…… ------------ 第四十四章 剧毒柏兰 安逸王让侍从将麻布袋子搬走,蹲下身抚上她红肿的脸颊,深深望着她:“本王若为你解绑,你可会原谅本王?” 墨馨冷然一笑:“人若扇你一巴掌,再塞给你一颗甜枣,你可会乐意接受?” 安逸王默然,不顾她充满敌意的眼神,打横将她抱起来,径自向外走去。“放我下来!”墨馨使劲扭捏身体,努力地挣扎,气得牙痒痒。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轻笑:“不要乱动,待会儿若摔下来伤着了,本王心疼。” “你……你混蛋!” “混蛋也好,流氓亦罢!本王今天是不会放手的,你还是乖乖莫动得好,待咱回了客栈,你消了气,本王再与你好好谈谈。” 墨馨咬碎一口银牙:“你好歹也是王爷,如此被外人瞧去,岂不笑掉大牙!” “本王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可是我在乎!” “没关系,本王不在乎。” “你……” 行走梨山脚下,安逸王脚下生风般走得极快,正向城门走去。墨馨挣不脱,心中极为恼火,正待她寻思逃脱之法时,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蹦入眼帘! 她张嘴欲喊,奈何自己根本不知他叫什么,即便心急如焚,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那人换了身乞丐的装束,俊俏的脸上被摸上一层锅灰,只露出一双纯净无辜的眸子在闪耀。天边泛起鱼肚白,启明星尚未落下,朦胧的晨雾之中,他拄着一根木棍子,正慢悠悠地从城门往这边走来,与安逸王刚好成了一条直线,安逸王却依旧浑然不觉,只管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就在于他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墨馨忽然身后揪住他的衣裳,睁大眼睛瞪着他:“救我。” 安逸王闻言一愣,正欲扭头之时,那人不着痕迹地拍了下安逸王的肩膀,笑得极是纯净可爱:“这位公子,好心施舍一点吧……” 安逸王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随手丢给他一块碎银子,便继续朝城门走去。墨馨趴在安逸王肩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渐渐远去的少年,心中懊恼之极,亏得我昨晚还未他担心,这死孩子真没良心! “馨儿认识那人?” 墨馨全身一紧,沉默不语,死不承认。 安逸王却是不管她的抵抗情绪,一字一句道:“那人身上血腥味过重,馨儿还是少与他交往为妙。” “迟早有一天,你身上的血腥味会比他还要重……” 安逸王脸色稍沉,一缕血丝自嘴角淌下来,一点点往下滴。墨馨大惊,伸手去摸,血色发黑,是中毒的征兆! “快放我下来!” “不行。” “我不会跑!” “可你会去找那人要解药,”他笑,脸色惨白如纸,嘴边的黑血越来越多,“本王福大命大,不需要馨儿为本王去冒险!” 墨馨却是真急了,紧紧揪住他的衣领:“我保证我不走,不会去找他,不会离开你半步。你先放我下来,你这样子……你这样子看着我难受!” “原来,原来只有在本王快死的时候,馨儿才会在乎。早知道这样,本王就……本王就……”话还未完,他却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直直朝前面倒去,松手之际,墨馨迅速跳下地,一把接住他沉重的身子。 “你怎么样了?”她勉力扶住他不倒下去,然而此时正值初晨,天色尚早,此处又地处偏僻,根本没有人来往。找不到别人帮忙,她环顾四周,急得冷汗淋漓。 “需要我帮你吗?” 猛然回头,少年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晶亮纯净的眸子在浓雾中闪闪发光,却令墨馨不寒而栗。她将安逸王背在身上,正面面对少年:“你到底是何人?” “我有很多名字,像奚书,时一,凤歌,计琴……” “停!”墨馨没耐心继续听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往下数,“你自己最开始的名字是什么?” “不记得了,”他咧开嘴笑起来,模样极为动人,“我从记事开始就被人卖来卖去,每换一个买主就会换一个名字,不过他们每次死去之时,名字都会随着他们一块被丢掉,不如……你再帮我取个名字?” 再和那些人一样死去,然后你再换个名字?墨馨不由自主地往后小退半步,打起十二分警惕:“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向他下毒手?” “不是你让我救你的吗?怎么,这会子反倒怪起我来!” “我只让你救我,没让你对他下毒!”墨馨几欲气得吐血,“你到底对他下了什么毒?解药呢?快点给我!” “女人还真是奇怪,方才还巴不得他立刻消失,这会子又突然变了卦,哭着喊着要他好好活着!”少年摇摇头,“是不是这个世上的女人像你这般奇怪?” 若非身上背着安逸王,她只怕立马就要扑到他身上掐死他:“我求你别闹了,看到我昨天送你路费的情分上,把解药给我好吗?从此我们互不拖欠,以后你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无话可说了,行否?” 少年想了一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可以把解药给你……”墨馨缓了口气,正准备赞他一句时,他陡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若答应了,我就给你解药。” 墨馨哪里还有余地能拒绝,波浪鼓似地使劲点头:“你说!” “给我取个名字。” 墨馨一愣,转脸看了看背上脸色发紫的安逸王,一咬牙应下了:“柏兰!你就叫柏兰!” “嘿嘿,这名字不错,我收下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迅速在安逸王身上扎了三下,“好了。” 这就好了?将信将疑的墨馨看了他两眼,安逸王脸上的紫色渐渐散去,长睫轻轻颤动,看似有将醒的迹象。墨馨心下一喜,正欲开口之时,少年一把抓住墨馨的手:“他醒了,你得跟我走。” “你……” “你替我取了名字,就是我的主人,我到哪儿你就得到哪儿!” 好像……弄反了。她努力甩开他的手:“这事儿等下再说,现在得先把他送回客栈,这里太招摇,你的身份若被揭穿,恐会又危险。” “那……那这样,我在这儿等你,你把他送回客栈之后就来找我,”他放开手,嘟着娇艳的红唇,满满一副撒娇的模样,“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若胆敢欺瞒与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语毕,他随手在墨馨手臂上摸了一把,手腕处当即显出一颗猩红的红纱痣。墨馨大惊,惊恐地瞪着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正午之前若不见你,这颗红砂便会消失,散发出一股常人闻不到的异香,引来方圆数十里之内的毒物,届时你的身子就会成为毒物们争前恐后争夺的美妙食物,”他亲昵地抱了抱墨馨,懵懂纯真的模样根本无法令人联想到此人的手段,“我对你很感兴趣,你若死了,我会觉得很无趣,然后再回头再去找这位好看的大哥哥,让他陪柏兰一块玩。” 墨馨被抱得全身一僵,神经绷得紧紧的:“放心,我就算想死,也会找个好看点的方法。” “嗯,”他松开手臂,乖巧地扬起笑脸,“早去早回哦!” 得到自由的墨馨赶快抓紧安逸王,头也不回地朝城门走去,这孩子就是个变态,就是个披着仙人外表的魔鬼! ——————————————————————————————————————————————————— 柏兰的出现意味着文章进入一个转折期,第一章里墨馨被刺杀的谜团将被一点点剥开,辽、君、夏三国之间的较量也才刚刚开始…… 顺便说一句,本人乃后丈母娘,虐男不虐女,非喜勿喷! ------------ 第四十五章 缘尽此生 安逸王醒过来之时,墨馨正守在床边发呆,他缓了缓神,见到头上熟悉的床顶,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客栈。他动了动手指,勉力抬起手臂,轻轻放到墨馨的手上。 墨馨一愣,看见安逸王似笑非笑的面容,面露喜色:“你终于醒了。” “方才运了气,毒应是没了,”他想了会儿,终是问出了心底徘徊许久的疑惑,“你从哪里弄来的解药?” “毒解了就好,毒解了就没事了……”墨馨惨然一笑,为他提了提被子,“你的侍从不久便会到这里,他们应该能保护好你的安全。” 他猛地一缩手指:“你要走?” “留下这里还能做些什么呢?”墨馨使劲挣脱他的手,微微侧过脸庞,“王爷已经有了能够自保的实力,相信那位为你提供侍从的人应该很可靠,一定能成为你将来的得力心腹,王爷留着我这个拖油瓶又能做什么呢!” “你还在怪本王没有及时将你从贼人手中救出这件事?”他焦虑地蹙起眉,掀开被子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本王昨晚没有想到你会去梨山,更没想到你会开了墓冢石门,本王……” “日后还有许许多多想不到的事情,王爷是打算一直用这个借口来搪塞我吗?”墨馨一边摇头,一边将他的手掰开,“利用就是利用,即便有再多的借口和理由,还是改不了你在利用我的这件事实。” “馨儿……” “爷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她将安逸王按回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眼中一直带着淡淡的柔意,“爷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以为在冬日里摇扇子很潇洒,要是冷病了怎么办?还有,乐瑶是个好姑娘,爷莫要负了她,就算没法娶她做正室,也千万别委屈了她,即便她嘴上不说,但名分这种东西对女人而言很重要。” “馨……” “嘘——”墨馨趴在他身上,抵在他细腻的鼻尖上,吃吃地笑着,“靠得这么近,爷还是很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日后若是真做了皇帝,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皇帝。” 轻轻地一个吻,不偏不倚地落在安逸王的唇上,柔软的触感如花蕾般,在心中悄然绽放。这种美妙的感觉令墨馨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在那棵大槐树下,某个少年就是这样子吻着她,细腻且温柔…… 放开手指,像在上辈子里将文丘然从车里推出去时一样,心忽然被人剜空了,任由寒风从中回过。 “馨儿,不要走,本王不准你走……” “你会让我走的,”轻轻抚过他的额角,她笑得眼眶通红,“即便你今天不让我走,今后总有一日你亦会放我走,你有着你的雄心壮志,你有着你的国恨家仇,我不过是你生命中可有可无的烈酒,纵使你此刻迷恋,但等到你酒醒之时,又将如何对待与我?我不会容许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不会大方地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要的……都是你给不了的。” “本王不会……” “你会,因为你生在帝王家。”太子家三百口的性命,何时从你心头消失过?从始至终,你就别无选择。 安逸王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她的笑容越来越模糊,看着她的声影越来越飘渺,看着她一步步退出自己的世界,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握紧拳头…… “如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她从他怀中抽出那把折扇,收入袖中,“此扇便留作来生相认的信物,惟愿你能不忘我。“ 出了客栈,墨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捂住揣有折扇的胸口,失魂落魄地向城门走去。 有些人,注定这辈子无缘。有些事,注定这辈子说不出口。 迟来的在乎,后知后觉的心意,都被机缘绞碎,随风飘散与指间。她只望,能将此生未说完的话留到下辈子,可以于茫茫人海中再次遇见你,执子之手,用尽一切弥补今生之遗憾,可好? 来到城门口,她低着脑袋,迈着缓慢且沉重地步子往前走着。穿过城门,穿过卫兵的视线,穿过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站在郊外的空地之上,抬头望着天上明媚的阳光,深吸一口气。 他若能登上大位,日后定能坐拥无数美人,届时,她这么个黄毛丫头早就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她笑笑,如果忘记能让他幸福一些,她不介意自己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 “你回来了!”柏兰从树上蹦下来,冲过来一把抱住墨馨的腰身,“等了你好久,柏兰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说完,他还特意将墨馨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调皮的眨巴着大眼。 “那我们去吃饭吧,”她赶紧抽回手,每一次与这孩子的接触都能弄得她够呛,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你想吃什么?” 他嘟起可爱的樱桃小嘴,开始望天思索:“唔……上次吃的鱼不错,我们这回再去吃鱼吧!” 墨馨顺他之意点头应下,将自己的左手伸到他面前:“吃饭之前,你能不能先帮我把毒散了?” “既然姐姐回来了,柏兰就该帮你解毒,”他这回倒没出什么怪注意,张口便咬在她的手腕上,将虎牙扎入她的血肉中,猛然一吸,疼得墨馨冷汗直冒。 松口之后,他用舌头舔尽嘴角的黑血:“我们去吃鱼吧。” 墨馨看向手腕,红砂已经消失,只留下两排猩红的牙印,如同怪兽撕咬过一般,清晰且恐怖。柏兰得意一笑,伸手准备去去拽她,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墨馨的一刹那,一道凌厉的掌风从天而降,柏兰反应亦不慢,顺其掌风往左侧了侧,正好躲过掌风的伤害。 柏兰迅速掏出三根银针,“唰唰唰”地朝对方扔过去,寒光交错之间,墨馨看见有两根针都是从自己脸颊边紧紧擦过去的,带起的气势逼得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她趁着良方交手之际,转身看向来人,禁不住惊呼:“小楼!” 柏兰又是数根银针,齐刷刷地向小楼飞去,小楼只得飞身闪躲,趁此空挡,柏兰忽然冲了过去,抽出几根银光闪闪的长钉,狠狠朝小楼扎去。 墨馨下意识地向那边跑去:“小楼小心!” 小楼运足内力,竟是不闪不躲地迎面拍去,柏兰得意一笑:“愚蠢。” 然,小楼内力的浑厚与纯净远远超乎柏兰的想象,它如同一件铜铁浇铸的厚壁,硬生生地接下了长钉的攻击,并将它扭转了一个方向,只听见“嘎嘣”一声,长钉断成两截,在柏兰诧异的眼神中落到地上。 “你打不过我,”小楼再次蓄力,欲再次朝他攻过去。 柏兰赶紧往后退,仗着个子娇小勉力躲过小楼的掌风,但手臂上还是被凌厉的掌风擦破了皮,鲜血丝丝地往外渗。柏兰眼中忽然生出几分兴奋,用舌头舔了添手上的伤口:“武功不错,可惜脑子不大好。” 他再次抽出几根银针,小楼警惕地小退半步,运足内力准备接招之时,柏兰的手势猛然一转,竟是飞快朝着旁边的墨馨飞过去! 小楼岂能料到他会这般心狠?当即不顾一切地冲墨馨奔去,柏兰露出狡黠的笑容,手中已然又冒出数根银针,对准小楼的背后,纤细白皙的手臂往前一甩,银针如同离弦之箭,蓦地飞了出去。 墨馨睁大眼睛,瞳孔骤紧,想都来不及想,便飞速地向小楼跑去,任由银针刺进胸口,扎进肉里,却是顾不上小楼的不敢置信,顾不上胸口尖锐的刺痛感,抱住小楼便往旁边倒去。 “扑通”一声,二人双双摔倒在地,墨馨却是再也没有了力气,半睁着眼睛动弹不得,黑色的脓血从嘴里流出来,然后是鼻孔,耳朵,眼睛…… “小墨!”小楼捧起她的头,几欲癫狂,“小墨,小墨,小墨——” ------------ 第四十六章 生死别离 小楼放下墨馨,蓦然闪至柏兰身前,一把拧住他的脖子,目光凶狠:“将解药交出来!” 柏兰被掐得呼吸困难,原本白皙水灵的脸蛋渐渐泛出猪肝色,然,他却也不怕,睁大眼睛望着小楼,嘴角甚至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 “我知道你不怕死,”小楼的语气越来越冷,“但不知你怕不怕生不如死?” 柏兰依旧不言不语,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不见半点涟漪。 见他这般执拗,小楼气结不已,但却无可奈何,随手一掌将他拍出一丈远。强大的内力将柏兰震得五脏俱损,口吐鲜血,小小的身子狠狠砸在地上,好似要被摔得散架一般。 小楼缓缓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我哥说,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怕死的人,一种是怕活的人。我想,你应该是属于后者。” 柏兰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单手反撑在地上,扬起惨白的脸庞,天真地笑道:“能说出这般话的人,想必也是个活不下去的活死人。” 小楼心系墨馨安危,懒得再与他纠缠,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解药!” 胸口处传来几声肋骨断裂的声音,痛得柏兰冷汗直流,然而他依旧保持着微笑的姿态,好似认定了这些都伤不到自己,只是语气渐渐冷冽起来:“我这个人怕寂寞,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人一块儿上黄泉路。” 小楼气极,脚下生力,又是两声肋骨断裂之声,他适时抬起脚,让柏兰缓了口气,随即一脚踹到柏兰的腰身上,只听见一声骨头断掉的声响,柏兰被踢出老远。 柏兰趴在地上,勉力弓起上身,额头抵在地上,冷冷笑道:“以你的功夫,要杀我易如反掌,如今却为了个女人不敢下杀手,常言道女人乃祸水,今日果然如此。” 对于他的挑衅之言,小楼目光越加凛冽,只是不愿再理他,在附近地上寻到一根方才被柏兰抛出的银针,转身再次拎起柏兰,将银针狠狠扎到他的脖子上,银针顷刻化作一滴水珠,融入皮肤之内,不见踪影。 柏兰的脸颊渐渐泛黑,七窍流血,身体一阵痉挛,痛得直发抖。 “还是不肯讲解药交出来吗?” 柏兰抬眸忘了他一眼,眼中笑意越来越浓:“如果,这药能够毒死我,也算老天给我的恩赐。” 好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小楼眼中杀意重重,随手将他扔出了出去。摔在地上的柏兰大口喘气,身子不自觉地缩成一团,远远看去,好似一只小野猫。 小楼转身回到墨馨身边,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捧着她气若游丝的脸颊,心疼不已:“小墨,你还能撑多久?” 墨馨勉力动了动眼睫,却是无力再出声答话,嘴唇已呈深紫色,身上的皮肤也全都泛起浅黑色,眼看着就快要不行了。 小楼一咬牙,抱起墨馨再次来到墨馨旁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救她?” 已经被剧毒折磨得体力尽失的柏兰正瘫软在地,闻言蓦然一笑:“怎地?还是要来求我?”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把她给我,”柏兰颤颤巍巍地扔出一颗药丸,“你吃掉它。” 小楼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轻轻放下梧桐,拾起地上的药丸,缓缓放到嘴边。 地上的墨馨忽然叫了一声,一口黑血自口中喷出,吓得小楼将药碗扔到一边,赶紧扶起她,小心地问道:“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咳咳!”墨馨大口喘气,口中黑血却在此时流个不停,身上的青筋血脉全部显露出来,乍一看去,宛若数条小蛇在她身上爬动,甚是恐怖。 旁边的柏兰见此情景,却是“咦”了一声,眼中微微有些诧异。 “小墨!”小楼被她这般变化吓得手忙脚乱,狠狠瞪了柏兰一眼,竭尽全力地怒吼一声,“给我解药!” 柏兰动了动手指,目光落在被丢在一边的药丸上。 小楼望着墨馨痛不欲生的模样,只得再次放下她,拾起地上的药丸:“你若不救她,我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哇”地一声,墨馨又吐了一大口黑血,小楼心中一紧,张嘴欲吞药丸。墨馨却在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缓缓摇头:“莫要做傻事。” 小楼惊喜至极,松开手中药丸,将墨馨一把揽入怀中,声音犹自发颤:“你没事了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柏兰满眼不敢置信,方才几欲被折磨致死都还保持着微笑的脸庞,此刻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愣在原地使劲摇头。 墨馨张了张嘴,又是一口黑血,小楼赶紧为她将嘴角擦拭赶紧。她这才缓缓出声:“你就算真按照他说的做,他也不会为我解毒,你何必白白浪费了自己一条性命?” 小楼微微垂眸,眼中黯然:“可我不能眼看着你就这么死去……” 墨馨勉力扯动嘴角,笑得惨然:“谢谢你,我……咳咳咳!” 血流得越来越多,禁不住让人怀疑,她那瘦小的身子是否禁得住这般失血? 小楼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黑血,急得快要哭出来:“你怎么样?你,你可千万不能死!” 墨馨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小楼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意识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身体的温度亦在逐渐变冷。此时此刻,死亡的气息距离她是如此之近。 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小楼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挽回最后一点点残留的温度,声音近乎乞怜:“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 “怎么会这样?”柏兰缓缓抬起手,摸向墨馨的手腕,“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子的,不该啊……” 小楼一把抓住他即将碰到墨馨的手,狠狠一用力,便令柏兰的手骨直接断掉,痛得柏兰眉头紧皱,嘴里却还在不住地念叨:“无神针只会令人丧失心智,无法动弹,只要她不妄动内力,应该不至于死人。难道说,是我的毒出问题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呢……” 小楼现在恨不得一掌拍死他,但是心中人儿的变化已令他无心再顾及其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墨馨,只希望她等下就能够醒过来。 墨馨身上的血脉青筋渐渐散去,肌肤上的黑色也已经褪去,嘴唇变成惨淡的灰白色,整个人如同一具尸体,毫无生气。 小楼还在等,然而你等的时间越长,心中的希望也就越小,最近近乎陷入了绝望之中。 他紧紧抱住墨馨,终于忍不住一声低吼,凄凉的声音一圈圈荡开,飘至天尽头…… ------------ 第四十七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1)*番外 醒来的时候,墨馨只觉得全身酸软,脑子里好似浆糊般稀里糊涂。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还有雪白的被单,雪白的墙壁——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她揉了揉额头,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没有力气,只得认命地躺在床上。自己不是应该中毒而死了吗?怎么忽然又活过来了?而且还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她扭头看了看旁边床头柜上的闹钟,现在是下午两点,窗外一片阳光,一切都非常宁静美好。 她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视线非常清晰,脑子运行正常,并无怪异现象出现。难道说,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那些发生在古代的事情都不过自己的梦境,现在,她醒了,梦也就没了…… 一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悄然袭上心头,但这种情绪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个推门进来的护士给打断了。 护士本欲如往常一般给她按摩,才刚刚来到床边,就撞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当即被吓得脑子当机,待得缓过神来,这才又惊又喜地叫到:“你,你……醒了?!三年了,你居然醒过来了!” 她一边叫着,一边朝门外奔去,墨馨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现在是什么年代?这里是哪里?” 护士一愣,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2011年,C市市立医院201号看护病房。” 果然,梦醒了…… 墨馨松开手,任由她冲出去喊来医生,又是一番盘问与观察,折腾了半天,那名带着黑框眼镜略有秃顶的中年医生敲定结果:“你康复了。” 简单的四个字,从他嘴里淡淡吐出,守在旁边的护士却是比墨馨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她辛苦伺候了三年的病人终于醒了,多年的付出好似得到了一个宣泄口,让她在无形中得到了巨大的满足。等到医生走后,她立刻握住墨馨的手:“我这就去给文先生打电话,他知道你醒来的消息,一定会很开心!” “文先生?”墨馨诧异,“文丘然?” 护士使劲点头,满脸羡慕:“自从三年前他将你送到这家医院治疗,每天都会过来看望你,不过他这两天出差,可能要过些天才能回来。你瞧,窗台上的仙人球就是他特地带过来的。他说,希望你能像那盆仙人球一般,坚强地活下来。” 墨馨无奈地苦笑:“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再留院观察两天,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应该就能出院了。” 墨馨点头:“我醒来的消息,不要告诉文丘然。” “你……”护士想了想,忽然茅塞顿开,“你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吧?!他可是我见过最长情的男人,这几年来风雨无阻地来医院看你,就连咱们自命清高的护士长对他另眼相看!” 墨馨但笑不语,任由她在旁边夸赞文丘然的好。 文丘然,文丘然……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心情苦涩。 这三年的悉心照料,就当做他还清了之前欠下的债,今时今日,他俩已经两不相欠。 从今往后,他可以尽情地去追求他的事业,就算以后为了工作不吃饭也没人说他,就算他与客户喝酒喝到三更半夜回家也没人会骂他,就算他胃痛时候找不到胃药也不再关她的事情……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 之前忘记加进来了,今天特意将中间这段小插曲加进来,各位看官莫要见怪(*^__^*) ------------ 第四十八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2)*番外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表示墨馨现在已经处在完全健康的状态,无需任何的治疗。 墨馨收拾了行礼,连同那盆仙人球也一并装进手提袋,在众人的恭贺之中正式离开医院。打的回到家中,家里的钥匙还是放在信箱里的一个信封中。 开锁推门,她进到久违的家中,心中竟然浮起一丝物是人非之感。这里还是以前的布置,几乎都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没了她的细心打理,家具都没有以前那般光鲜亮丽,尤其是那张她亲自选的餐桌,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想来,没了她在家里烦他,他终于可以在外面过的逍遥快活了! 感叹完毕,墨馨当即将自己的衣物及日常用品从家里清出来,尽数塞进行李箱,至于之前从医院带回来得仙人球,则被她放到那张就不曾用的餐桌上。最后来到书房,将书架上第二排的第五本书抽下来,取出藏在里面的存折及银行卡,放到自己的皮包里,这才扣上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屋子。 再见了,文丘然。 再见了,过去的一切! 从电梯里走出来,她昂首挺胸地走出大楼,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轻松。从今以后,没有他的日子,自己一定能够活得更好! 她的父母在几年前已经双双过世,家里的亲戚也很少来往,苏醒之后她也用不着去联络他们,先去租了个间便宜的公寓,将住的地方打理完好之后,就开始到处找工作。 之前她是在一家报社做文字校对,如今时隔三年,那家报社肯定已经另外聘人。她拖着拖鞋,蹬噔噔地跑到楼下报社买了一大堆报纸杂志,回去研究一番后,发现不少正在招聘编辑的栏目。 她喜欢文字编辑方面的工作,之前也做得很不错,只要将之前的资料再准备一下,仗着她六年多的工作资历,现在想要拿下这些杂志社的编辑应该不难。 说做就做,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将资料简历准备完毕,又将之前生疏下来的文笔编辑操作技术温习了一遍,这才来到几个比较满意的杂志社应聘。 不出她所料,这一行最需要的就是资历,加之她本身能力不俗,很快就被一家叫做“佳人”的时尚杂志社给正式聘用。 为了庆祝,她特意花血本买了两套GabrielleChanel的裙子,另外还特意将长至腰间的头发给剪成了过肩的齐边中长发,又到美容院做了个护理,等她舒舒服服地回到家里之时,心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这么多年来,今天是她唯一一次如此放肆地生活。 她现在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需要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再也不需要不顾一切地去讨好别人。她的生活,终于可以属于自己了! 翌日一大早,她就蹬着Celine的白色细脚高跟鞋,身上穿着昨天买来的GabrielleChanel淡黄色连衣裙,外面套着青灰色针织衫,拎着Prada的咖啡色手提包,略施淡妆,就施施然地出门了。 《佳人》是一家专门针对年轻女性的时尚杂志,目光对准时下最为热门的各类时尚话题与装扮,因而,杂志社里的编辑清一色都是女性,并且全都是身着名牌,着装前卫个性的时尚女郎。她们其中不乏兼职编辑与模特的人,模样与身材都是极为出色,原本还算清秀的墨馨往这儿一放,立时就显得那般普通。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女人们对她非常有好感,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威胁力的生物,她们失去了战斗的目的,自然也就收起了满身的尖刺,皆是摆出一副亲民状态。 如此一来,墨馨的日子过得出乎意料的舒坦。 ------------ 第四十九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3)*番外 墨馨被划到一个外景栏目之下做副编辑,时常要出外采访及收集素材,因着她来公司时间不长,自然就要辛苦些。 幸而,编辑是个很好相处的女人,名叫方诗,三十岁左右,单身,短发,是个一眼看过去就很舒服的女子,她很懂得享受生活,也很懂得让自己更有魅力。平日没事时候,她经常会亲手做些精巧美味的蛋糕,有时候还会带些送给墨馨品尝,为此,墨馨也市场做些拿手的家常菜回赠给她。 两个都是心思细腻且聪慧的女子,相处起来很是融洽。 今日,栏目又要出外采访,目标是今晚的一个时尚救回。因着地点在外省,两人赶着最早一班飞机,飞到了Z市,才飞机后就直奔之前预定好的酒店。 据说这次酒会邀请的都是各界精英人士,其中不乏许多时尚界名流,几个国内顶尖的造型师都会亲临现场。在来之前总编就嘱咐过,这次酒会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方诗与墨馨都不该有丝毫懈怠,稍作休息过后,就乘车来到召开酒会的别墅之前。 这里是高档的私人别墅区,里面住着的全是些名利双全的成功人士,他们时常会举办一些豪华的酒会和派对。今晚这个酒会,据说是目前国内时尚与经济界内最为有名望的一个大人物,很是神秘。 墨馨之前也参加过不少这种酒会,不过像这般正式且隆重的酒会倒是头一次,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忐忑。 方诗察觉到她的不安,只告诉她勿需太在意,当做平常那般就好。 方诗今天穿的是一条洋红色的抹胸长裙,裙摆是长而华丽的鱼尾式,上面缀着星星点点的细小水晶,灯光照下来之时,将她衬得好似一条脱水而出的美人鱼,妖娆且不失大气。加之她本来就生得一双惹人的丹凤眼,此刻粉黛相宜,衬得她愈发闪耀夺目。 相比之下,墨馨就要显得拘谨许多,穿着一条藕色缎面底洒白色玉兰花的及膝旗袍,头发尽数盘至头顶,耳垂一对明月珰,脚着一双银色细脚高跟鞋,整套装束都极为简单雅致,在众多花色不已的晚礼服之中显得尤为别致。 她随着方诗在酒会之中走动,时而与人搭讪,说话措辞都极为礼貌矜持。尤其是方诗,好似她很擅长这一方面的事情,言谈举止方面特别优雅,好似天生的贵族一般,气质高贵。 墨馨虽然也装得有木有样,但装了半个多小时,她就有些坚持不住了,随口找了个理由,就缩到角落里休息去了。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喝酒,模样好不惬意。 “馨儿?” 熟悉的叫唤,令墨馨手下一顿,身子好似定在了原地,怎么都转不过身来。 “馨儿,真的是你?!”声音从后面转到前面,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文丘然! 他身穿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庞消瘦,眼眸狭长,一如从前那般英俊秀气,只是稍稍多了几分成熟风味。他原本有些激动,随即却又拉下脸来,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道:“为什么从医院离开都不告诉我一声?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我到处也找不到你……” “谢谢你这三年的照顾,”墨馨起身,举起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地朝他笑了笑,“这杯,我敬你。” 言毕,她仰头便将杯中红酒尽数饮尽,原本白皙的双颊也泛起淡淡的胭脂红。 文丘然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明明想要生气,但一看到她那双三年未曾张开过的明眸,什么怒气与不满都被生生压下去。他对自己的没出息感到很无奈,只得放低声音说道:“跟我回去吧。” “回去?”墨馨满脸茫然,随即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笑道,“回哪儿去?” ------------ 第五十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4)*番外 曾经的文丘然,是那么的纯净美好,好似童话中吻醒公主的王子,俊秀精致,喜欢穿白色衬衣,有着修长且白皙的手指,双眸温柔似水,还有一双善良的父母。如此优秀的男子,本该就只能活在童话之中,可上帝将他送到了一无所有的墨馨面前,让她体会到了爱与温暖的滋味,让她从此陷入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相知相恋,年少轻狂的爱好似潮水般将他们淹没,让他们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幸福最真实的模样。 童话里王子永远只爱公主一个人,那是童话,要保留纯净。现实是,公主和王子都已经慢慢长大,人和人之间会渐行渐远。 城堡已经凋敝,粉红的玫瑰早就开始败色。 人在长大,所谓的爱经过现实打磨,早已不复曾经那般清澈。 他继承了父亲的家业,成为了社交名流,在他的身边,充斥着诱惑与欲望。 墨馨坚信,他依旧还是曾经那个笑起来会弯起眉目的漂亮王子。 而他只顾奔波与城市水泥之中,高贵优雅的王子学会了算计,算会了说谎,学会了如何用钞票去替换感情。他的改变,是那么的讽刺,却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墨馨傻傻地守在他身后八年,这八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他回头,执着且倔强。 即便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即便他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便他的衣领上出现了鲜红的唇印,她还是不肯不放弃。王子只是暂时迷了路,她一定要留在原地,好为他指清回家的路。 她每晚都会开着灯在家里等他,就算他通宵不回来,她还是坚持等着…… 直到那天,一个美丽的女人敲开了家门,含泪求她离开文丘然,成全自己与文丘然,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有什么碎掉了…… 墨馨含笑关上门,却是第一次没有了前进的方向,倦怠之意铺天盖地袭来。 累了,她真的累了! 所以,当文丘然提出分手之时,她没有哭,也没有回绝,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要。 如今,曾经心爱的恋人再度站在面前,向她忏悔。他不再穿着雪白的衬衫,而是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脸盘已经不似曾经那般俊秀,多得是硬朗的轮廓线,还有那双历经尘世洗礼而深邃漆黑的明眸。真的是,什么都变了…… 对的人做了对的人,却在不对的时间。 墨馨冷笑:“我等了你八年,八年的时间,却不够你说一声抱歉。” 文丘然心中愧疚至极,想要如曾经那般拉住她的手,却不想被她侧身闪开,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一如他此刻的境地,进退不得。 “馨儿……” “你现在已经不欠我的了,”墨馨笑得越来越淡,好似真的不认识眼前之人一般,“这三年来,多亏你无微不至的照顾,该还的债也都还清了,咱们……是彻底完了。” 在爱中,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寻找和等待的一方都需要同样的耐心和默契,这坚定毕竟太难得,有谁会用八年的耐心去等待一个人,有谁在八年之后回头,还能看见等在身后的那个人? 我们最常看见的结果是:终于——明白要寻找的那个人是谁时,灯火阑珊处,已经空无一人。 后悔吗?文丘然在这三年间面对昏迷不醒的墨馨,不断地问自己,如果能够早一点回头,是不是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就不会离他而去? 如果,真的只是如果而已…… 如今,上帝给了他一个挽回的机会。她醒了,所有的错误都还有被改正的可能,一切都还来得及。 文丘然忽视掉她眼中的冷漠,如同第一次见到墨馨时候的模样,露出温柔似水的笑容:“回来就好……” 真的,回来就好。 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无论你心中是否恨我,只要你能回来,只要你还好好地活着,一切就很好…… ------------ 第五十一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5)*番外 墨馨心中却已百感交集,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有些人已经错过了,就没有了再回头的必要。可是,那是整整八年的时间,是她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又岂能说忘就忘? 女人总是感情用事的动物,她亦不例外。 她静静站在原地,淡淡道:“你已经不欠我的了,又何必再来惺惺作态?” “可是你还欠了我的。” 墨馨诧异:“我欠你什么?”她从家里搬走的行李只有几年随身衣裳,那些都是她自己用钱买的,未曾多拿他一分一毫,何来欠他一说? 文丘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被你掏空了,你是否能将它还给我?” 墨馨一愣,随即扭过脸去,故意不去看他眼中深深的思念:“你的这些花言巧语还是去骗那些小女孩吧,我不吃你这套。” 文丘然趁机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不让她挣脱:“回来好吗?” 期待的眼神,祈求的口气,卑微的心情。文丘然自认为,这辈子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可面对眼前这个心心念念惦记了整整三年的女子,他真的很害怕,她会再次不告而别。 这三年里,不会再有人每天大电话来关心自己的吃饭问题,也不会有人每天在家等到三更半夜,更加不会有人在自己胃疼的时候急得直掉眼泪…… 她给的爱太深太厚,将他包裹得舒适至极,以至于这层甜甜的爱被撕开后,果露出来的自己是如何的孤单冰冷。 在她离开后,他开始害怕黑夜,每晚必须开着灯才能睡着,躺在大大的双人床上,他只会蜷缩在左半边床上,另外那半边床一直留在那里。他在下意识地幻象,第二天睁开眼的第一眼,就能看到旁边躺着那个熟悉的人儿。 再多再多的应酬也无法填补这份寂寞,每每见到其他的女人,脑中总会不自觉地闪过她的模样。过往的一幕幕,无论甜蜜或悲伤,全都如同电影胶卷般迅速回放。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中了毒,中了她在生活中一点一点洒下的剧毒。 “小墨?”方诗忽然走过来,诧异地望着他俩,“你们……” 墨馨回神,赶紧使劲甩开文丘然的手,扯动嘴角笑得牵强:“这位是我从前的一个老朋友,许久不见,不想今日在这里碰上了。” 什么老朋友会在公共场合紧拉着手不放?方诗也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去主动戳穿人家,只笑着点头:“你可别见了朋友就忘了工作,咱们手头上的资料可还没弄好。” 墨馨不好意思地颔首道歉:“方姐你也累了,先歇歇吧,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方诗小心瞥了旁边那个男人一眼,见他只一心一意地盯着墨馨看,那眼神汹涌澎湃却又柔情似水,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了各中名堂。她随口应下:“我与你一道去吧,早些完事,咱们也能早些放心地去休息。” 此刻,正好是酒会主人出来讲话的时候,墨馨与方诗当即一同来到会场中心,只留下文丘然一人傻愣愣地留在原地。 他望着墨馨与方诗说笑时的背影,心中既苦又涩,这三年里,他每晚的梦中都是她的笑容,如今终于盼到她醒了,可那些曾经每日都可见的笑容却没有了。 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他如今算是彻底清楚了! 人啊,只有在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二字如何重要! ------------ 第五十二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6)*番外 为了不去在意心底的颤动,墨馨一心埋进工作之中,专注于记下那些绅士名流们的讲话,顺带研究一下他们的着装,借此揣度短期后的时尚走向。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酒会的特邀嘉宾之中,也有文丘然。 他是文氏财团的总裁,身家过千亿,在国内经济圈内享有很高的声望。文氏财团建立已有近百年,历经文氏三辈,父子相传,已经形成了非常严格的经营模式,绝对不是那些新兴的小公司可以比拟的。加之文丘然的母亲是某位政治人物的嫡亲女儿,官商结合,层层相连,这里面的复杂关系可想而知。 文丘然虽然出生世家,却不似其他富家子弟那般挥霍且不思进取,他自国外毕业回来后,没有直接接下文氏财团,而是独自在外创业,经过他不懈努力,亦是小有成就。世人本以为他会就此独立门户,却不想文老爷子忽然去世,偌大一个文氏财团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年,他刚刚二十二岁。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说,眼中的淡漠越来越多。 酒会上,那些自诩上流人士的客人们,纷纷放下酒杯,认真听着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讲话。他的声音很低沉,很容易渗入人心之中,他没有夸耀自己的成功,面上一直保持着谦和而礼貌的表情,每一句话都让人听得很舒服。 墨馨静静站在人群之中,望着眼前这个挺拔硕长的男子,心中五味掺杂,不知作何感觉。 “他看起来很不错,”方诗将她眼中的丝丝伤感收入眼底,漫不经心地笑道,“年轻,有钱,举止优雅,典型的贵公子形象。我若再年轻几岁,说不定也会迷上他。” 墨馨沉默良久,方才挤出一句话:“我配不上他。” “那倒未必。郎有情妾有意,以我之见,你们不无可能。” 墨馨苦笑:“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情?” “若是没有,以他的身份,有必要来参加这种无聊的酒会吗?” 墨馨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却是笑得更加无奈:“他是过来追债的,只可惜,我还不起他的债。” 方诗不再做声,只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看得她心里发虚,这才微微低下头,嘴上仍旧不肯认输:“我们不适合,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人生,我不想要勉强自己,而他也没必要来迁就我。事实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靠得是感情,还有性格与生活之上的磨合,我们两个……磨合不来。” 方诗浅浅一笑:“那倒未必。” 她俩还在低声聊着,上面的讲话却是已经停止,文丘然在业界极具影响力,加之自身形象极为抢眼,绝对算得是是青年才俊一枚!引来众多年轻女性的媚眼。有些胆子大的女孩,更是直接走上前来与之搭讪,言谈之间无不显露亲近之意。 这些年来,文丘然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小事早就习惯了。但余光瞥见墨馨就站在不远处,侧首再与旁人聊天,心中一动,挽着一名身材火爆的女人走过去,状似无意地向墨馨打招呼。 墨馨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端着酒杯便走开了。 瞧见她的背影,文丘然心中一沉,原本也就没打算能够就此让她生气,但见她这般无动于衷,说不失望都是骗人的。 旁边的女人见自己得到文丘然的亲近,也不顾旁边那些火辣辣的杀人目光,只一个劲地朝他怀里靠,时不时露出隐约可见的乳 沟,媚眼如丝,却是佳人一名! 文丘然本欲不耐地推开她之时,忽然瞧见墨馨正在与一名年轻绅士说话,两人面上皆是一副开心模样,更有甚者,那男人还时不时将手搭到她的肩上! 文丘然的目光骤然变冷,拉着身边的美女冲到他们面前,也不顾别人反应,就将身边美女推到那个男人怀里,硬邦邦地留下一句:“这个比较适合你。”随即拉住墨馨就往酒会大门走。 墨馨哪里会甘心跟他走,奋力反抗,只差没张口喊救命了。 文丘然转身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开酒会。 墨馨满脸通红,却又挣脱不得,只能破口大骂:“文丘然,你他 妈 的就一混蛋!” ------------ 第二卷 风起云涌 ------------ 第一章 惊天变故 三月后,辽国举兵来犯,汝鳞王被派往边疆打击贼寇。 而这一去,汝鳞王便没有再回来。 据斥候回报,此次辽国并未派出多少兵力,而且汝鳞王多年与征战沙场,绝不可能轻易败兵,更不可能死于辽军手上!此消息传入上京,君明帝依旧呆在后宫之中与众宫女玩闹,当苏易领着汝鳞王战死沙场的折子向他禀报之时,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此事的严重性,只是简单说了两个字——“厚葬。” 然,汝鳞王的尸首并没有被运回上京,相反,户部侍郎与大理寺卿,以及翰林院院士相继上奏,弹劾汝鳞王心怀不轨,意欲弑君篡位,其心可诛! 君明帝听到有人要杀自己,当即吓了一大跳,后来知道那只不过是个已经死掉的人,便也放下心来,将此事全权交给丞相处理,自己又回到美人怀中逍遥去了。 苏老丞相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抄了汝鳞王府,将汝鳞王府上下两百口人命全部处决,凡与汝鳞王王府有关联之人,全部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回京。 这一变故,令整个上京城瞬间陷入一股阴沉沉的乌云之中。 没有人知道汝鳞王死在塞外的真正原因,也没有人赶去深究这个原因,但是某些敏锐的人开始嗅到危险的气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汝鳞王死去之后,十万精兵的兵权尽数交到苏老丞相之手,此时此刻,如若他要谋朝篡位,绝对是易如反掌。 朝中某些忠心君家的老臣开始为此担忧,有些性子耿直之人,更是直接上书君明帝,请求圣上收回兵权。这道折子被送到君明帝手中时候,他与三名宫女在床帐之内厮混,让内侍站在床边念了一遍,便差人将这道折子送到丞相府,让苏易自己看着办。 苏老丞相倒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但没有将那名上奏的老臣治罪,反而拟出一份草书,昭告于天下,书中洋洋洒洒数千字,字字情真意切,结果只为道明他对于皇室的忠诚!如若他敢意图谋反,定然以死谢天下,其名更会遗臭万年,子孙世世代代不得抬头做人! 至此,那些个心怀隐忧的老臣们方才放下心,个个都睁大眼睛盯着苏易,生怕他会做出何等不轨之举。 如此过了半月,户部告急,说是黄河泛滥,急需朝廷拨款救灾! 任凭户部侍郎在未央殿外如何地跪拜恳求,君明帝依旧不肯理会,整日沉迷于酒池肉林,全不把朝臣的劝诫当做一回事。如此一番折腾,不仅仅是文武百官,就连天下百姓也都纷纷寒透了心。 某日晚,苏老丞相将其余三位辅国大臣叫入府中,聚首商议。四人情绪或有激动,但说话声音都极低,屋外十丈之内无一人,静谧的气氛有些诡异。 直至翌日清晨,四人方才散去。再没两日,四大辅国大臣与苏老丞相为首,领着四品以上的朝廷官员,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来到未央殿,将正在寻欢作乐的君明帝从龙床之上拽了下来! 在君明帝惊恐愤怒的时候,苏老丞相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掏出一卷锦书,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宣读:“自先祖创立基业以来,执政清明威严,固国之根本,外族交好,内部团结,期能千秋万世,一统天下。然,君国地第七代皇帝明帝,自登基以来不嗜朝政、荒淫无度、沉迷酒色、坏纲常、毁纪法、欺人心、凋经济。斯时也,吾懼通勤金銮殿早朝,祸国者尤此为甚!噫!吁!唏!中原鼎沸、民不聊生,误国误心,每念及此,思之悽哽,吾等痛心疾首,恨不得以死以谢先帝信赖!悲呼!鸣呼!吾等实不愿国家就此衰败,更不愿先祖之心血毁于一旦,每念及此,吾等皆泪流满面。苍天为证,吾等斟酌再三,决定实行废帝之举!如太祖怪罪,吾等承担全部责任,惟愿大君万世昌盛,惟愿宗室延绵!兹时,告之宗庙,削去明帝一切字号,以告天下。” 一纸废帝诏,天下皆哗然。 明帝就此被四位辅国大臣拉下皇位,赏给他一个宁侯的封号,就将他贬之边州,永世不得返京。 算一算,明帝登位不过百日,期间毫无作为,且任性妄为,人心尽失。废帝诏书公布之时,虽有人心怀不甘,但却无法为其辩护。 废帝之后,众人最着急的便是新帝之人选。 作为百官之首,苏易自然而然地挑起这个重任,将皇家族谱犯了数遍,还是未能挑出合适人选。就在百官都犯难的时候,一名史官忽然蹦出来,提到了皇长孙君安,也就是被软禁在安平的安逸王! 百官虽然觉得君安的身世实在不适合成为帝皇的继任人选,但他身上流着皇室的嫡亲血脉,若没有当年那场浩劫,他十有八九也是当今的皇太子。就在众人摇摆不定之时,一些老臣站了出来,他们之中或有受过前太子恩惠,或有捍卫皇家血脉的保守派,全都不约而同地站到安逸王这一边,赞成里君安为帝。 如此一来,那些中立的人也有不少倒向君安这边,再由四大辅国大臣商议一番,最终确定拥立君安为新帝。 即刻,苏老丞相领着数名官员,亲自来到安平城,将安逸王迎下上戈山,一路护送至汴京。先到宗庙拜过祖先,重新在族谱上写上君安的名字,再行登基大典。 =============================分隔线============================= 不定期更新,大家随便看看吧……(越来越发现自己写得很老气,唉,我真是未老先衰了……) ------------ 第二章 死而后生 上明山上,山腰处,幽深的洞穴之内。 地上爬满了蜈蚣与蝎子,洞口处的上方还挂着些暗青色的长蛇,全都一眨不眨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黑,头发凌乱地散开,衣裳上全是泥土,但若静下心仔细地倾听,上能听到一丝丝的呼吸声。 “嘶嘶——”一条大蛇从墙壁上下来,缓缓爬到她身边,嘴里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当墨馨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足有手臂粗的蛇头,正在静静地望着自己,湿滑柔软的蛇身令她汗毛乍起,猛地坐起来,抱住脑袋惊声尖叫:“啊啊啊——” “出什么事了?”柏兰急匆匆地冲进洞里,瞧见眼前这番景象,先是一惊,随即大步冲过来,一把将墨馨从地上拉起来,极是欣喜,“你终于醒了!哈哈哈,我就说,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能死!” 被他这么用力一扯,墨馨只觉得一头晕目眩,手腕处被抓得生疼,不由皱紧眉头:“你对我做了什么?小楼呢?他怎么样了?” 柏兰冲她狡黠一笑:“他以为你死了,就把你埋了,我趁着他走后,就将你从坟墓里挖了出来。嘿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墨馨只觉得头皮发麻:“我不是死了么?你怎么还能救活我?” “不,你没死,你只是因为经脉错乱,暂时性地陷入假死状态中,”他无不得意地扬起笑脸,虽然眼底隐有血丝,小脸也瘦了一圈,但是兴奋的尽头却是十足十,“我的无神针与你体内的毒发生了冲撞,结果误打误撞,竟让你以毒攻毒,将两种毒都解了!幸好我把你挖出得及时,不然就算你毒解了,也会被闷死在棺材里!” 虽然重获新生,但看着眼前这个心性不定,手段毒辣的少年郎,再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毒虫毒蛇,她只觉得自己仍旧在地府门前徘徊…… 见到她眼中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反而还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柏兰不由拉下脸,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生生将她的脸扭到自己面前:“我救了你,就是你救命恩人,你要报答我!” 他执拗的模样和霸道的语气忽然生出一番孩子气,墨馨心中只觉好笑,但又不敢真的笑出声,只能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你别忘了,我身上的毒也是你下的,如果你要我报答你也行,除非你先向我道歉!” 柏兰自然不会妥协,眼中气势越来越狠厉:“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人敢让我向他道歉!” “既然你不肯道歉,就别指望我会把你当恩人!” “你在威胁我?” “这叫公平对待!” 他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胆量,居然完全不怕死!他下意识地加重手中力道:“你有什么资本敢同我谈公平?现在只要我愿意,你的小命随时都可以烟消云散!” 墨馨吃痛不已,但还是不肯认输:“你费了那么大力气,真要是这么容易就杀了我,吃亏绝对是你,而不是我!” “死到临头还嘴硬!” 墨馨凉凉一笑,却是不再说话。 见她如此强硬,反倒激起了他心底好胜心,如果能够将这个女人驯服成一只听话的小绵羊,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此念一生,他渐渐收起狠意,露出一抹纯洁无辜的招牌笑容:“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咱们的日子还长着,你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奴仆!” 一句“做梦”冲到嘴边打了个圈儿,又被她勉力咽下去,继续不冷不淡地瞧着他自信满满的小样儿。 柏兰松开扣住她下巴的手,拉着她朝洞外走去,地上的毒虫们纷纷让开路。来到外面,入目即是一片云雾缭绕的山林,似是晨曦刚至,林中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墨馨被他拽着来到一条河边,河水清冽,可以清晰看到下面的水草与鹅卵石,偶有几只小鱼儿顺流而下,自他们眼前欢快地游过。 她挣脱掉柏兰的手,揉着被抓得发红的手腕:“到这儿来干嘛?” “洗澡。” 言毕,柏兰也不再管她,迅速拔掉身上的衣裳,缓缓朝河中央走去。此时,太阳渐渐升起,清晨第一抹晨曦突破层层云雾,撒至大地之上。 明媚柔和的阳光落在他白皙似雪的肌肤上,让他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金色光彩,恍若海底明珠一般,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柏兰忽然停下来,扭过身来,冲着呆滞的墨馨浅浅一笑,这一瞬间,他的笑容竟是比阳光还要迷人眼:“我生得好看吗?” 墨馨猛地一回身,双颊通红地别过脸去:“男女有别,你这样子在我面前脱衣服,难道就没有一点害臊之心吗!” 见她这般害羞的模样,柏兰玩心大起,红果着身子回到岸上,静静站在她面前:“你喜欢我吗?” 墨馨下意识地转过身,坚决不去看他。 然而他却忽然抱住墨馨,将漂亮的脸蛋凑到她的颈子旁边,冲着她娇嫩的耳垂轻轻呵气:“你喜欢这样子的我吗?” 墨馨想要推开他,但被他趁机反抓住手腕,令她更加贴近自己,并且令她直视自己光洁的身子:“你应该喜欢的,每个见到我身子的人,都会不停地说喜欢我,你肯定也是一样的。快说,说你喜欢我。” 确然,柏兰虽年纪不大,但身子却生得完美无瑕,特别是那一身皎白胜雪却又娇嫩细腻的肌肤,好似吹弹可破,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很想要去抚摸亲吻…… 可是,墨馨忽然失声笑了出来:“你就这么喜欢玩自虐?之前在青楼,后来在牢房,现在我面前,你难道真觉得自己被人玩弄是一种乐趣?” 柏兰眼中寒意一闪,也跟着笑起来,弯弯的眉目好似一弯明月。他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温暖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入他的肌肤,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正在轻轻地颤动,再看着她渐渐迷茫的眼神,他的笑意越来越深:“这样才对,他们在碰到我的身子时,没有一个人能够放手,他们喜欢同我玩各式各样的游戏,你要不要也试试?” 墨馨不由自主地张开手指,将整只手贴在他的胸口,不由如他意愿再放下摸,而是紧紧贴着他肌肤,之间不留下半点缝隙:“我知道一个成语,叫做行尸走肉,你晓得它什么意思吗?” 柏兰微微皱起眉头,打掉她温暖的手掌,将她推倒在地,欺身压在她身上,眼中似有恼意:“我只知道另一个成语,叫做故作清高!” 危险的距离,令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但是墨馨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她在赌,如果她赢了,就可以安然无事,甚至于重获自由。 但若输了,她就有可能连仅剩的尊严都被斩断…… ------------ 第三章 生不如死 墨馨闭着眼睛,任由他欺身贴近,用冰冷的双唇封住自己。 她一直以为,梅玉是她见过身子骨最为清冷的人,但在今日,她却知道是自己见识太少。此时此刻,眼前的柏兰好似一块千年寒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彻骨的寒气,明明已是阳春三月,她却觉得自己仍旧身处冰窖中,全身都被冻得颤栗。 “你在害怕?”柏兰抬起头,一边抚摸着她的双鬓,一边笑得单纯无害,“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下子,我会让你感受到欲生欲死的神仙滋味儿!” 前世,她与文丘然自毕业之后便同居在一起,整整有四年时间,男女之事早已相通。她依稀还记得,自己与文丘然的第一次,当尖锐的疼痛刺穿下身之时,文丘然让她睁大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起初,她不明白文丘然的意思,事后方才晓得这是一种铭记的方式,他要她永永远远地记住自己,日后她若与别人做 爱,她的脑中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模样…… 想到这里,墨馨缓缓合上眼睛,八年的时光似乎如泉涌一般袭上心头,令她眼眶温暖湿润。 即便分了,即便什么都没有了,可他还是留给了她八年磨灭不去的回忆。她原想,或许可以再用八年的时光将那段回忆覆盖,眼下,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八年有余,但只要稍一触碰,那些回忆仍旧会如同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丘然……”她哽咽着声音,不由自主地轻轻呼唤,“我好想你,我好想回家……” 原本在解她衣带的柏兰手下一顿,目光扫向她凄然的脸庞,那样温柔甜蜜的声音,好似春风一般拂人心扉,然,叫的却是别人!他心中忽然被刺痛了一下,顺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恶狠狠地吼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现在要你的男人是我,从今以后,你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 脸上的疼痛,耳边的怒吼,瞬间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无力地抬起眼皮,望着眼前这个气到满脸通红的少年,再看到他光溜溜的身子,以及自己现在被压在地上的姿势,忽然很想笑:“这就是你占有的方式?用你自己最厌恶的方式,将别人紧紧拴在身边,于你而言,能够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一副臭皮囊!”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一丝猩红的血迹自她嘴角溢出。她却不以为然,继续冷眼旁观他的愤怒:“你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可怜虫,用糟践自己的方式来玩弄别人,你真真活得比那些被你杀掉的人还要可怜!” 他的怒意越来越盛,一把抓住她的脖颈,手指渐渐收拢,凸出的指关节刷白:“你真当我不敢杀了你!” “死有何惧!”她冷冷一笑,“与其像你这般行尸走肉般活在世间,倒不如死了算了,至少能落得个干净利落!” 他靠近她面前,鼻尖相抵,模样愈发阴险:“我知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生不如死?” “呵,那倒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说完,她竟是真的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气得柏兰直咬牙。 这般油盐不进的女人,他此生真乃头一遭遇见! 如是想,他很有冲动一把掐死她算了,但每每想到满足得意的模样,心中就不由怒火中烧,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死得这么干脆!他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对于女人而言,什么最重要?贞洁!只要失了贞操,这个女人就会被世人所唾弃,就算丢到最肮脏的破烂窑子也会过不了好日子! 越是如此思虑,他的手下就动得越快,三下五除二就将她的衣物尽数褪尽,只留下一件秀有白色莲荷的粉色肚兜。 经过方才那番交锋,墨馨似乎摸清了他的一点点脾性,他是个怪人,越是千般阻拦万般反抗,他就越要与你唱反调;反之,你若顺着他的意,他倒会觉得无趣…… 所以她也懒得再反抗,直到他松懈了一点点,手指缓缓伸向自己肚兜上的系带之时,她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猛地一使力,反将他压到在身下。对上他略有惊讶的目光,墨馨眨了眨眼睛,轻轻抚上他俊秀的脸颊:“知道什么叫亲吻么?” 不待他开口,墨馨便欺身贴到他脸上,鼻尖相抵,呼吸纠缠,唇瓣摩挲,舌儿在齿间抵死缠绵…… 气温在积聚上升,因着墨馨热烈的吻,柏兰没有再去疑惑她为何会有如此高超的亲吻技术,而是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手指在她背上慢慢游离,冰凉的指尖因为渐渐急促的呼吸而升温。两人的身子越贴越近,危险的气味已然蠢蠢欲动,令墨馨脑中神经猛地一紧。 她原以为柏兰会因为不甘受制于人,而将她一脚踹出去,但事情似乎脱离了她的预料,正朝着一个悬崖猛地冲过去! 趁着尚有一丝理智,墨馨赶紧离开他的唇,直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身下之人。他亦是张大眼睛望着她,如同桃花瓣娇嫩的唇瓣愈显红艳,乌黑的眼中一片茫茫然,一扫往日的霸道残狠之态,竟透出泉水般清净纯洁之姿。 不言不语,气氛完全陷入一股诡异的沉默之中。两人僵持良久,墨馨觉得身上渐冷,便要起身去捡衣物,才堪堪动了一下,柏兰就将她拉入怀中,翻了个身,又将她整个儿压在身下。 “我喜欢你,”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明明是表白的话语,却被他说得断无半点柔情,反而还散出一股子阴气,“你喜欢我吗?” 墨馨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那里晓得话还未出口,就被他拉到面前,双唇狠狠撞到她的嘴上,牙齿生生碰到一起,痛得她猛地一缩。然,柏兰不给她半点后退的余地,手掌死死按住她的后脑勺,怎么都不肯放手。 她睁大眼睛瞪着他,而他也不甘示弱,毫不保留地瞪回去。 离得太近,她近乎可以看到他脸上被阳光照耀出来的细细绒毛,还有他眼底那一丝稍瞬即逝的笑意。 感情,是她被耍了! ------------ 第四章 兄弟之情 “不喜欢!”墨馨使劲拉开与他的一点距离,磨着牙齿一字一句道,“就算让我孤独终老,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总叫你会喜欢上我,”柏兰伸出灵巧的香丁小舌,轻轻舔她的脖颈,“我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也不会例外。” 挑衅的语气,肯定的话语,令她一时哭笑不得。 柏兰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而墨馨加上前世的年龄,足有三十二岁,早已是个大妈级别的人物。与她而言,柏兰就像个孩子,即便他心性残忍,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以一种长辈的姿态看待他。此时听到他的宣言,墨馨自然不会当真,反而愈加觉得他是在耍性子。 “你知道怎样才算喜欢吗?用嘴巴讲?还是像你这样用身体做?”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教,我又不是孩子……”瞥见她眼底隐隐的笑意,柏兰猛地反应过来,如同一只被踩中尾巴的野猫,恨不得一口咬上去,“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男人!” 感受到他下身的突兀,她赶紧抵住他的肩膀,惊呼道:“别……” 话还未脱口,一支闪着银光的利箭自林间飞出,直逼两人而来! 正面躺在地上的墨馨顺势瞄到这一幕,本能地抱紧柏兰,一同来了个驴打滚,滚到了一丈多远。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利箭擦破了手臂,疼得她呲牙裂嘴。 不知情的柏兰甩开她的手,撑起身正欲开口骂人,见到她手上的伤口,再瞥见不远处的利箭,当即瞳孔微缩,脸色变得铁青。他离开起身朝后面望去,一名身着白色滚银边长衫的男子正笑眯眯地望着二人,身高七尺有余,面容俊美无涛,好似温文尔雅的文人墨客,腰间别着个酒葫芦,葫芦上挂了长长的银色麦穗,轻风一吹,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恬淡舒适。 他举起手中的长弓,冲他俩笑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毫无心机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语气,明明是自大的话语,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因为手滑才没有射中他们吗?柏兰眼色一凛,不知从哪儿抽出三根长钉,对准他冷笑道:“堂堂西夏国的二皇子,居然为了我犯险进入大君,我是不是该为自己的重要价值而受宠若惊?!还是说,你想念我的身体了?需要靠我来满足你?” “呵,大家都是兄弟,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呢?” 正在忍痛穿衣服的墨馨手下一顿,诧异地抬起头,目光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还真别说,仔细观察,这两个人长得真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只不过,什么叫做想念他的身体?她压下心中的震惊,虽然知道柏兰毒舌,但此刻他的眼中并无丝毫的戏谑之色,反倒盛满了深深的厌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痛苦。 喜欢玩自虐的弟弟,再加上一个爱恋弟弟身体的哥哥……啧啧啧,如果她不认识这个弟弟,而那个哥哥也没有想要杀掉他们的话,说不定这回是一部很养眼的耽美大戏! 墨馨小心翼翼穿完衣裳,心底开始琢磨:要打就快点打,她正好趁机溜之大吉! 奈何天不随人意,还未等到柏兰动手,燕白就一支利箭射过来,不偏不倚地射中他的大腿,鲜血直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压倒性的胜利,墨馨赶紧表明态度,举起双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侠饶命,我只是个打酱油的!” ------------ 第五章 惜福之人 “这就是你找到的新宠?”燕白只瞥了墨馨一眼,并未动手,“姿色一般,看来你最近换口味了?” “关你屁事!”柏兰勉力直起身,狠狠地瞪着他,“她是我的人,你少打她的主意!” 不错啊,虽然个子小小的,但这话说得真有气势!某女暗自鼓掌,这会子忽然发现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之处了! 燕白轻笑一声:“放心,我还没有变得和你一般饥不择食。” 真是谢天谢地,看不上她最好!某女再次暗自狂喜,可脸上却还要保持一副小心翼翼的惧怕模样,着实压抑得有些痛苦,就差要面部抽筋了。 燕白不知她心中所想,望着柏兰淡淡问道:“你去君国也有个把月了,事情办得如何了?可有套得什么消息?” “君国的政权现在把持在苏易那只老狐狸的手里,如若要与君国签订盟约,还得先通过他那一关,”柏兰撕下一块衣角,拔下腿上的利箭后,咬紧牙关将伤口包扎好,“不过依我看,新即位的安逸王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相比之前那个皇帝,他的心思绝对要深得多。如若为了西夏将来的长久发展,还是莫要正面得罪他。” 安逸王继位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墨馨满脸诧异,呆呆地盯着柏兰,几次想要问出口,但瞥见燕白手中那把长弓,她就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燕白点点头:“这事情我会与父皇说,你且先去上京,打听一下新帝的喜好,一月之后,我便会领着西夏使臣正式出访君国。” 柏兰不置可否,只专心地包扎伤口,坑也不吭一声。 燕白忽然将视线转到墨馨身上,手中长弓微动,吓得墨馨心中一紧,死死地盯着他,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若想顺利得到新帝的信赖,这个女人必不可少,”柏兰不顾墨馨瞪大的眼睛,自顾自地缓缓道,“她是安逸王的女人,你只要把他当做礼物进献给君帝,我相信,一定能令龙心大悦。” 靠!方才对他的好感瞬间归零! 墨馨忍住想要扑过去咬死他的冲动,只朝燕白露出一抹掐媚的笑意:“想那君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人,我生得这么丑,他怎么会看得上我?就算他喜欢我,那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不会长久的。” 燕白随着她笑了笑:“这个你就尽管放心,西夏别的没有,唯独这媚人之术尤为精到。只需花上半月功夫,就能令你掌握到令男人欲罢不能的功力,到那时候,你还会担心君帝嫌弃你?” 咳咳,这到底是个什么国家?居然擅长修炼媚人之术!墨馨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可是……可是我这个人很笨,学什么都很难学会,一个月……怕是很难耶……” “不难不难,有左家的人来教你,就算是那猪圈的母猪,也能让它成为令人销魂的美人儿!” 不待墨馨再多言,燕白一个闪身,忽地来到她身后,伸手击中她的颈部,她闷哼一声,就这么倒在燕白的身上。 燕白把她打横包起来,起身离开之前不忘回眸看了柏兰一眼:“这丫头生得不怎么样,却让你如此上心,不知是她的霉运,还是你的福分,哈哈哈……” 大笑飘过,已不见一人身影,只余寂静树林。 柏兰摸了摸自己方才被吻过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有某人的余温,想起她瞪着自己的生气样子,还真是难得的可爱!他无奈地摇摇头,但愿她是个惜福的人,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 第六章 西夏晚宴 墨馨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大殿之上,四处挂满绯红长纱,四根大理石柱稳稳落在四方,每根石柱上雕着十来个身姿婀娜的美人。细细一闻,还能闻出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香味。 “醒来了?”燕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墨馨扭头,见他从某条红纱之后走出来,雪白的衣裳在一片绯红之中尤为惹眼。她摸了摸酸痛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盯着他:“这是哪儿?” “呵呵,放心,这里很安全,”他慢慢来到跟前,挑起她的下巴,轻佻一笑,“我有事要拜托你去办,在此之前,你得在这里好好学习。” 回想起他与柏兰的对话,墨馨沉声道:“你想让我到君国当细作?” 他盯着墨馨的眸子看了会儿:“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考虑。” 墨馨扭开脸,错开他的手:“你要低要我做什么?” “原本只想把你当做礼物先给君帝,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到了君国之后,还得为我们提供君帝的所有信息。我见你是个聪明人,这事于你而言,应该不难。” 他的脸上虽然笑眯眯的,但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更何况,依照眼下的情势,也容不得她拒绝!为了防止他等下还要找出什么来威胁自己,墨馨缓缓点头:“帮了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呀……”他干脆坐下来,靠在墨馨的身边,懒洋洋的模样很是惬意,“你想要什么好处呢?” “自由。” 瞥了她一眼,燕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果然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挑中了最好的东西!” “那你答不答应我?” “答应,当然答应!”他伸手拦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轻轻呵气,“为了测试你是否有作为细作的能力,我得给你出个题。过几天就是大哥的生辰……” 三日后,西夏国太子殿下二十二岁生辰,举国欢庆,木兰城内喜气洋洋,大家都在议论太子殿下的庆生宴会,一些贫苦人家好趁此时刻去讨谢饭菜。 清晨,就不断有朝中官员来太子府贺喜,门庭若市,极为壮观。 待到晚宴时分,西夏皇帝更是亲自来到太子府,为儿子贺寿。各方官员纷纷揣测,皇帝亲自驾到,看来这两父子的情分还是非常坚固,关于不久前的另立太子之说,绝对是谣言! 端坐在皇帝下手的太子殿下一身锦衣华服,头戴毡帽,披着白色虎皮,肤色偏黑,五官英俊且粗犷。他一边与皇帝聊天,一边与众官员说笑,爽朗的笑声震人心扉,是西夏国少女眼中标准的美男子。 他端起酒杯与旁边的二皇子笑道:“二弟啊,你今早上还神神秘秘地说要送我一份大礼,阿可达告诉我了,你今天是空手而来的,根本就什么也没带!” 燕白回敬了他一杯,不急不缓道:“好东西总要等到最后才出场,汉人有句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哥可要耐心点才行。” “得了,你又开始卖关子了!”太子知道他的脾性,也懒得再与他绕圈子,干脆扭过去继续与父皇聊天。 待晚宴散去,众人移驾天水花园,酒菜坐席早已摆好,围着天水湖摆成一个圆圈。只不过那戏台搭得好生奇怪,竟是在天水湖中建了个圆形花盘,湖面上飘着些荷花,黑灯瞎火的,竟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自家花园啥时候变成这样子了?莫说皇帝奇怪,就连太子本人也不晓得。瞥见二皇子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忽地明白过来,高声笑道:“二弟,这就是你送给为兄的生辰礼物?” 二皇子也不推脱,点头称是:“希望大哥能满意。” 他的话音方落,一阵美妙的音乐悄然响起,伴随着第一个古琴音调的响起,湖面上的荷花竟是亮了起来。原来这些都是中原中秋用来祈福的花灯,花心处点着手指粗的蜡烛,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同星光般璀璨夺目。 经过这些烛光照耀,才发现水中央的圆形花台上竟是笼罩这一层红色纱帐,朦胧似梦境。 忽地,一抹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入红色纱帐之中…… ------------ 第七章 倾城一舞 转眸,弹琴者正是燕白。 他盘坐在地上,古琴置于双腿之上,修长的手指在琴弦纸上上下翻飞,好似舞动的妖精,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一段段美妙绝伦的音乐自他手指下飞出,在寂静的夜色中缠绵低吟,迷醉了不知多少人的心扉。 琴音婉转,美人如玉。 红纱帐中,身姿绰绰,望不清她的容颜,但那一抹婀娜的身影却似不慎跌落凡间的仙女,令人不由自主地追随而去。 轻盈的旋转像雪花飘舞,矫健的前行像受惊的游龙。 垂下的双手像柳丝那样娇美无力,舞裙斜着飘起时仿佛白云升起。 美眉流盼说不尽娇美之态,舞袖迎风飘飞带着万种风情。仿若美丽的女神招来了仙女萼绿华,扬袖送别仙女许飞琼。 快节奏的第十二遍舞曲繁富华丽,就像跳动珍珠撞击玉片一样亮丽清脆,但又伴着教人舍不去的柔情蜜意。 忽地,琴声戛然而止。 红纱帐随之飞走,一位面带白纱的女子如同傲立于山顶之上的沁雪白莲,长袖飞舞,青丝飘扬,明眸扫过席上每一个人,不经意间就勾走了多少人的心思。 琴音再起,叮咚似泉水,从山间急几而来。 宫转商。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 商转角。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角转徵。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 徵转羽。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 舞罢时像飞翔的鸾凤收起翅膀,舞曲终了余音不绝于耳,就像长长的鹤鸣一般。 一时之间,场面惊得鸦雀无声。 琴声渐去,她如一只轻轻颤动的蝴蝶,收拢翅膀,静静立于灯火阑珊处。 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墨馨心中越来越紧张,她在前世有过一点舞蹈基础,但多年不碰,早已生疏。这一回,她原本是打算借着新奇的舞台效果,遮住自己拙劣的舞技。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打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开始,手脚就好似不听使唤般,不由自主地伴随着琴音翩翩舞动。 在她的脑海中,一直有个模糊的身影在舞动,在教她如何旋转,如何回眸,如何摇曳身姿。 难道是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她开始胡思乱想,并没有注意到,坐席上那些人的奇异表情。 大家都没有做声,是因为太子与皇帝都没有动作,他们这些臣子总不好越过了皇帝与太子,只得压住性子不动,齐刷刷地盯着天水湖心看,就等着她主动伏身行礼,打破这道压抑的气氛。 年过半百的皇帝虽对此女很感兴趣,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他高坐于席上岿然不动,余光观察着自家两个儿子的神色。 太子殿下还端着酒杯,既不喝也不放下,就这么愣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花台上美丽的可人儿。 二皇子燕白正细细抚摸着他的凤羽琴,嘴角噙笑,眼眸低垂,看不出心中的喜怒变化。 相比之下,一眼就看出谁的心思更为深。 皇帝老子在心中叹了口气,望着花台上的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跳的是什么舞?” 墨馨垂首答道:“民女叫霓裳,方才跳的是《霓裳华羽》。” 太子喃喃道:“名儿美,人也美……”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附近几位官员耳中,几人相视一笑,却是不说话。 “你是汉人?” “正是。民女一心仰慕西夏宏伟,便游历至此,只盼着为陛下与殿下献上这支舞。” 声音不卑不亢,清脆且悦耳,愈加令太子心驰神往。 燕白随意勾了一下琴弦,琴音低而脆:“不知兄长可满意我的这份礼?” “满意,满意之极!”太子高声大笑,放下酒杯站起身,大步朝天水湖走去。 墨馨撞上他灼灼的目光,心中一颤,知他是为自己而来,也顾不上礼数,在无数诧异的目光之中,一个猛子扎进湖水之中。 ------------ 第八章 太子之死 奈何这太子是铁了心要她,根本不管旁人的劝阻,亦是跳入湖水之中,追随那抹白色身影而去。 墨馨早有准备,迅速钻进水下的一个岩洞之中,洞中早有一名身形差不多且穿着一样衣服的女子等着,见墨馨进来,朝她点点头,女子就游了出去。 岩洞中的水只没过膝盖,墨馨深吸了两口气,躲在岩壁之后朝外看去。 只见太子捉住方才游出去的女子,笑得咧开了嘴,正要去扯下她的面纱,却被一柄刀刃从背后刺入他的心脏。霎时,鲜血染红了湖水,血腥味肆意弥漫。 太子睁大眼睛,瞳孔收缩,不能言语,转眼便丢了命。 从太子的身后,游出一名黑衣人,他看了女子一眼,点了下头,举起手中刀刃在她手臂上割了一刀。 鲜血越来越浓,女子带着伤浮上水面,惊声尖叫:“不好了,殿下死了!” 黑衣人抓住太子的尸体,一点点往水下沉去。 “扑通”几声,数名侍卫跳入水中,直奔黑衣人而去。 墨馨见事已办成,当即转身,扶着掩蔽向岩洞里面走去。岩洞的出口是二皇子府中后花园的假山之中,墨馨爬出岩洞,燕白事先在假山洞中准备好了干净衣裳。 她赶紧脱下湿漉漉的衣裳,换好衣服之后走出山洞,见到后花园中空无一人,知道燕白早已将人清理干净,此时不会有人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迅速钻进后花园最里头的竹林里面,在竹林的尽头,是一间小木屋。 进门之后,她躺床就睡,一觉醒来,亦是翌日清晨,肚子咕噜叫了两声,适才想起自己还没用饭,只得爬起身,捋起衣袖,朝着后头的小厨房走去。 待燕白踏入木屋之时,便由菜香扑面而来,顺着香味来到桌边,看着桌上的两盘菜素菜,便是一笑。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她这个帮凶却是过得如此惬意,倒教他心中很是嫉妒。 见这菜色虽简单,但却颜*人,可找不到碗筷,他干脆直接用手来。 墨馨做好最后一碗汤,端着热乎乎的汤碗走出厨房,正好见到他在偷吃自己辛苦做出来的菜,不由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府里那么多好吃好喝的,你为何偏偏惦念着我这点萝卜白菜?!” “我记得汉人有句话,叫做萝卜白擦,各有所爱!”他撩起衣袍坐下,全然不见半点客气,“我就是喜欢你这里的萝卜白菜!” 墨馨将汤碗方才,见他俨然一副不打算走的模样,碍于此处终究是他的地盘,只得狠狠白了他一眼,随即转身进厨房取出两幅碗筷,与他一副,相对而坐。 饭桌上,墨馨不语,燕白亦是只顾碗中饭菜,并不曾吱声。 等到肚子饱得差不多了,墨馨一边慢腾腾地喝汤,一边问道:“太子死了,你不去争皇位,跑到我这里来蹭食做什么?” “虽然无人提及,但是父皇心中还是认定我就是凶手,他此刻对我提防很深,”他拔掉最后一口饭,心满意足地将饭碗递过去,“我也要汤。” 因为材料有限,制作了清淡的菘菜汤,油沫儿甚少,但它胜在口感清甜,做起来又不费事儿。 难得他这么一位尊贵的皇子不嫌弃,喝得津津有味,眉眼中尽是笑意:“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手艺,倒让我舍不得放你走了。” “就算知道是你干的,他也拿你没办法,”墨馨放下碗,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他现在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死了,他的江山谁来继承?你当初不就是看中这点,才会肆无忌惮地对亲兄长下手吗!” 他朝墨馨轻轻一笑:“你这是在责怪我心狠手辣?” 墨馨不做声,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明日我就要去给皇兄守灵,这些时日都不会回来,你呆在这儿莫要胡乱走动,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言毕,他就放下碗筷,拉住墨馨,在她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饭很好吃,这是给你的报酬。” 不等墨馨反应,他就转身离去,修长高瘦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青翠的竹林之中。 他留在额头的余温似乎还在,墨馨摸了摸额头,无奈一笑,转身回到桌边收拾碗筷…… ------------ 第九章 人心惶惶 西夏国太子忽然暴毙,这是西夏皇帝最后下的定论。 即便有少数心有疑虑的细心人,也都闭口不再提及天水湖被封掉的事情。 太子崩后三天,宫里忽然传出西夏皇帝积郁成疾,似是快要不行了,此刻正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一道急诏,二皇子入得宫中,跪在龙塌之前听训。 宫中侍从一律被屏退,只留下一个贴身侍奉皇帝四十余年的老总管。他此刻已是一脸沧桑,红着眼眶跪在二皇子身后。 “传位诏书朕已经交给褚浩,礼官也已知晓,朕死后……” “父皇!”燕白提高了声音。这下,老总管也听见了,忙应:“陛下怎么了?” “没事,安心在外头守着!”皇帝大声道。 “是。” 里面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老实听着,朕死后,西夏国便又多了一位太后……你的母亲一向是个聪明人,金鸿也不是个笨蛋,母以子贵,他们自然会要更进一步。只是西夏天下是姓李的!朕的储君是朕的儿子,而不是太后的儿子!外戚可以居高位,但不可以予重权!” “可母亲……” “太后也是朕的母亲!却干预朕立储!你的母亲虽然只有你一个儿子,却保不齐有其他的事情。不要忘了君国以孝治天下,西夏一直效仿至今,决不能失信于天下人!奚彦之死,朕至今尤恨。”这几句话,景帝说得极是清楚。 燕白没了声音。 “看来你是明白了。贺氏宗族,虽然庸者多,可还算守规矩……那个金鸿,却不是个老实人,所以,朕一直压着他……逼不得已,也可一用,只是要慎重,把他捧起来,再想摔他,可就难了,毕竟不同一般臣子,那个怎么说也是你舅舅,以孝治天下……哼!” “儿臣明白。” “子嗣上的事,要上心,也不用太担心,你登基后便着手选妃吧……至于皇后人选,孝贤为重,勿需为利益,也不能太过感情用事,朕知你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皇帝老子是中宫无子,后宫多产的人。前任西夏王后被废便是以无子为由的,所以,在他这里,儿子没给他生孙子,问题多半是出在儿媳妇那儿。其时,整个社会风俗,生不出孩子,多半是要怪到妻子头上的。 “贺氏、金氏、姜氏、古氏,能优容便优容,只要不是太过分,且由着他们。哪怕你祖母故去了,也要留三分情面,不可失之狠厉……对先朝外戚不留情面,不是个好习惯。” 这倒是正理,不然形成了后辈对前辈开刀的习惯,太后为了自保,不是给皇帝、太子选自家娘家出的正妻,就是把皇帝、太子的老婆、亲妈的娘家人全给剁了,这么搞非得出乱子不可。 “潘哲是你的太傅,性格却太过柔和谨慎,用来守成是好的,若要开拓,却是不足……” “善待你的兄弟,他毕竟……” “朝廷上的事情,这些年来朕能教你的都教了,只要记住一条:制衡。不能为我所用的人、自以为是的人,能耐再大,也留他不得。要人尽其用。还有就是,再宠爱、重视的臣子,也不能让他一家独大!” “是。” “如此,便好……” “父皇——!!”一声凄厉,震慑心扉。 西夏元年七月十三,孝廉皇帝崩于上元宫,享年五十四岁,将一个满是疮痍与漏洞的江山丢给了二皇子李燕白。 中原君帝为表哀悼,特地派来使臣慰问,并赐孝廉皇帝谥号“庄”,世人称庄帝。 太子与皇帝接连驾崩,西夏国人心惶惶,原先的二皇子旧臣地位得以稳固,以及太皇太后贺氏一族,太后金氏一族亦是随之上升一步。一朝天子一朝臣,此刻正是朝堂官员重新洗牌的时候,一些害怕被洗掉的官员开始不顾先帝丧期,带着礼金到处打通关节,这个讨好的目标,首要就是贺氏与金氏两大外戚家族。 ------------ 第十章 丧亲之痛 宫外乱七八糟,宫内更是乌烟瘴气。 庄帝虽一生无甚作为,但却是个守成君王的典范。尤其是对于儿子,他把一切可能出现的阻碍全部都拔除干净,但凡能用之人,都为儿子留下备用。 作为一个父亲,他却是非常尽职的。 二皇子燕白在灵前继位,成为西夏国第七代皇帝。因其父兄双亡,重孝在身,需要守孝三月,虽不至于像平常百姓家那般住在破草棚,但日子也是在好不到哪里去。当然,宫里人也不会允许一国之君光着脚丫睡在荒山野岭。 李燕白披素麻,除去一切锦绣之物,终日跪在灵前守着。这一跪,就跪了整整五日。 在这期间,每日只食一餐,黍米稀饭,清粥小菜,寡淡至极。 在某些有心人看来,燕白如此行为,是为了扫除之前弑兄的嫌疑;在朝臣看来,新帝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以孝治天下的原则;在后宫之人看来,却又是另一番猜测…… 宫人有大管事压着,侍女嫔妃有太后作者,根本无人敢靠近新帝之身。 大家走各忙各的,却独独忘记了顶头主子此时的情况——因着每日只食稀粥,加之心情低落,进食更加少,使得燕白已经整整三日不曾吃过饭,整个人都瘦得不成人样。 他只顾着向兄长赔罪,为父皇悲伤,却不曾为吃食一事吱过声。 偶有臣子前来探望,虽看出他面色不对,都以为皇帝伤心过度所至,只一味劝解,未曾想到吃食一事之上。就算想到了,也不好开口问皇帝:您有没有吃饭啊?吃了几碗饭啊? 结论就是,偌大一座皇宫,竟是无人注意到皇帝就快要被饿死了! 原本一直躲在二皇子府中的墨馨,因着二皇子继位,便混在家奴之中,一同搬到皇宫之中。此刻正躺在床上睡大觉,琢磨着啥时候找个机会溜出去。 掐指一算,好似有些时候不见燕白的身影了,反正自己也无聊,干脆出去逛逛,顺带向新即位的皇帝陛下道一声恭喜。 当她一路晃到灵堂之前,被两名侍卫拦下,她只说自己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女,便稀里糊涂地混了进去。 看来,这皇宫的守卫也不怎么严格。嘿嘿,这样子溜出去的成功率就要高得多了! 灵堂设在上元宫中,一路走来,墨馨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见不到半个人影。心中不由好奇,这皇帝陛下怎地这么可怜?竟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当她见到燕白之时,见他正挺直腰板跪在大理石地板上,一身白色苏易,身形消瘦许多,他抬头望着案几上的灵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馨缓步来到他身边,见他如此模样,一句“节哀”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咽回去。 节哀节哀,能节的哀,还算是哀吗?! 想起这些时日在宫里听到的传言,墨馨不禁为这位年轻的皇帝生出几分同情之心。皇太后为着自己登上太后之位,正在四处显摆威风;后宫嫔妃,无所出都已殉葬,育有子嗣者都在为孩子封王晋级而欣喜;外戚们因着皇帝一死,地位更是跟着稳固,心中岂不快哉?! 如此算来,整座皇宫,真正因庄帝去世而伤悲的人,或许就只有李燕白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二儿子杀掉了大儿子,但在临死之前,还是将能能想到的事情就交代与儿子,并细细嘱咐了处理这些问题的办法。作为父亲,他真的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你怎么来了?”燕白动了动身子,准备从地上爬起来,不想眼前一花,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而墨馨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他:“你怎么了?” 顺着她的手,燕白定了定神,这才勉力直起身:“无碍。” 因着站得近,墨馨这才看清他眼底深深的倦意,好似排山倒海般,压得人几欲窒息。扶着他的手臂,感觉到只瘦得剩下皮包骨,竟有些磕手!再仔细端详他的面庞,如同刀削般犀利,眼神深沉且阴郁。 墨馨心有不忍:“怎地把自己折腾成了这般模样?” ------------ 第十一章 哀默与伤 李燕白只苦笑了声:“父皇他……其实一直都很疼我,所以我一直想,如果没有大哥,皇位会不会就成了我的。久而久之,想得多了,就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事情上……” 他现在已经是西夏皇帝,自称却还是用“我”,正是表明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不希望为身份所累。 皇帝可以这般放下身段与她谈心,墨馨除去受宠若惊之外,更加觉得自己此刻岌岌可危。 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平民女子,如此被一国之君加以厚待,其中惊险绝对胜过表面上的风光! 待李燕白站稳,她就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退至一边垂手而立:“陛下现在是国之君主,整个西夏国的重担,都扛在了陛下的肩上,您须得保重才是。” 良久,李燕白才缓缓道:“你倒是聪明,知道我现在满身是刺,生怕被刺到是不是?” “陛下现在身上披的不是刺,而是龙袍。” “既是龙袍,为何别人见到都阿谀奉承,独独你避之不及!” “陛下天资聪慧,怎会被那些奉承之言所惑?与其被陛下嫌恶,民女还是老实些好。” 一串流畅的马屁从她嘴里溜出来,加之她那副一本正经的脸,反倒让李燕白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条泥鳅,滑不溜丢的,抓都抓不住。” 见他笑了,墨馨这下稍稍放下心。见他面容消瘦,心中略有不忍,环顾四周,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偌大一间上元宫,显得尤为清冷萧索。再瞥见不远处的桌上,摆着早已冰冷的饭食,看其模样也应该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皇帝之所以不进吃食,只因此刻正值丧亲之痛,应该由亲人来安抚劝慰,可皇帝的亲人不是公主就是太后嫔妃,但自己不过是一介民女,哪里有资格见她们?而且自己与皇帝非亲非故,若贸然为之出头,落到有心人眼里,又是一桩说不清的冤案。 她无奈地瞥了李燕白一眼,心中暗自叫屈: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没这个实力啊! 就在她危难之际,大总管忽然来了,他恭敬地躬身行礼:“奴才穆光拜见陛下。” “起来罢。” 声音有气无力,细心的穆光似有察觉到皇帝的异样,大着胆子抬头望去,却见皇帝身边还站着个眼生的丫头,不由略有差异。此女身着侍女衣服,模样普通,但胜在有一双机灵明亮的大眼睛,为原本平凡无奇的她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之感。 此处乃皇帝寝宫,此刻又正值先帝驾崩之时,未免惹事,他早已将如干侍女全部撤走,怎地此刻忽然多了个女人? 难道是皇帝的…… 新帝尚且年轻,身边时有女人服侍实属平常,但此刻先帝驾崩不久,新帝重孝在身。如若被人晓得新帝在父皇灵前与女人私通,皇室威严岂不荡然无存?! 作为先帝特特留下的大总管,怎能容许皇室闹出如此丑闻?! 他正欲上前与新帝谏言,不想那个女人反倒抢先开了口,朝他弯腰一礼:“总管大人,民女可否请您帮个忙?” 她自称“民女”?穆光将腹中谏言暂时按下,淡淡点头:“姑娘请说。” 墨馨悄悄朝他挤了挤眼睛:“民女初来乍到,宫中许多规矩都不甚熟悉,等下可否向您请教一二?” 穆光虽不知道其意,但见皇帝并无反对之意,便点头应下。 “多谢总管赏脸!民女就此告辞。”朝两人弯了弯腰,便大步走出上元宫。 这个女人虽然行礼恭敬,但言谈不卑不亢,倒是很有大家风范,难不成是哪家官宦之女?穆光如是想,却没把想法直接问出来,而是从怀中抽出两本奏折递上:“陛下,这是相国大人与户部侍郎大人亲自送来的奏折,说是事情紧急,恳求陛下尽快处理……” ------------ 第十二章 却之不恭 因着前几年辽军市场来犯,为佑疆土,西夏损失了不少兵力,加之去年西边闹旱灾,原本就不怎么充盈的国库更显亏损。这一下子,一直隐藏在角落里的问题尽数被暴露出来,如若不及时挽救,只怕会动摇国本! 李燕白拿着奏折,心中甚为焦虑,原先的悲伤被一扫而光,一门心思扑在国事之上。 结果,还是没有吃饭,因为没空…… 穆光已经注意到皇帝惨白的脸色,出言相劝,希望陛下能顾着点身子,但却不得而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时间久了,应该就能想开了。 他哪里晓得,眼前的皇帝陛下已经整整五日没有进食! 穆光从上元宫退出,见到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墨馨,先是一愣,看着她走到跟前行礼,这才缓缓道:“这宫中规矩不是一日两日能说得清的,姑娘若想学懂,自然也不是这一两日可以完成的事情。” 墨馨谦逊地点点头,也不再多废话,直接切入正题:“陛下已经多日不曾进食,不知总管大人可知此事?” 多日?不是每日每餐都有侍从送来膳食吗?难道陛下这些日子都不曾动过! 想回陛下方才憔悴的模样,穆光暗暗着急:“这群狗奴才,陛下不吃饭,居然也没人过来禀报!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 “原因不在膳食与奴才,而是在于陛下自己的心,”墨馨微微颔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卑微谦恭,“民女猜想,陛下恐怕是因为丧亲之痛,才无心用膳。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如若能得到太后或者其他亲人们的宽慰,或许陛下就能进食了。” 穆光显然没想到她会这般作答,不由重新审视了她一番,见她模样谨慎谦虚,丝毫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狂妄浮躁,心中对其印象上升了一个等级。 虽然她说的道理没错,但在皇宫里,光靠道理是行不通的。 穆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笑道:“我虽掌管六宫侍从,但说穿了,不过是奴才一名,实在不宜在后宫之中过多言论陛下之事。若一个不小心,弄得个搬弄是非的下场,岂非得不偿失?” 原来这也是一只老狐狸!墨馨暗自将他骂了个遍,奈何他说得没错,现在正是敏感时候,哪个敢做这只出头鸟,哪个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面带急色:“总不能就这样让陛下饿着吧?” “姑娘既然如此着急,倒不如亲自去见见长公主殿下,说不定能说动她来劝慰陛下。” 她摸了摸鼻子,悻悻一笑:“民女不过一介平民,毫无身份可言,哪里有资格见得到公主殿下?” “正因为姑娘身无品阶,才更适合去见长公主殿下,”穆光不愧是宫中老人,为人谨言慎行,断不让别人找到任何一点错处,处理事情也是周全至极,“此时此刻,任谁去见了皇室宗亲,都会被扣上巴结贿赂的骂名,重者还可能会被冠上祸乱朝纲的罪名。但姑娘没有品阶,在朝中毫无身份,与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做这桩随人不利己的买卖。而且长公主殿下是宫内最为好说话的主子,平日待下人身为仁厚,想必她不会为难于你。” 朝廷没人整自己,偌大一个后宫还没人看自己不惯吗?整个皇宫的女人都在等待皇帝的宠幸,谁敢独自冲到前头,谁就会成为她们嫉妒陷害的对象! 如此简单的道理,穆光不会不懂,墨馨也不会不懂! 两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相视一笑,最终还是墨馨举手投了降:“民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请总管大人帮忙引路。” 穆光满意一笑:“却之不恭。” ------------ 第十三章 山鸡之说 长公主乃先帝长姐,之后还有三个妹妹,前两个先后夭折,最小的那个远嫁辽国,她因而成为西夏国唯一的公主殿下,身份尤为尊贵。 自长公主出生以来,便深受先帝与太后的恩宠,只可惜也是个可怜之人,十四岁嫁得威远将军,却在十七岁时候夫君战死沙场,守寡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听穆光大人,因太后怜惜她,特意让她搬入宫中住。因着只有她这么一个姑姑,李燕白两兄弟平日与她都很亲近,多有相聚赠礼之事。 但愿,李燕白能听听这个姑姑的劝告。 见到公主之时,墨馨一直都没有敢抬头看她,只老实将皇帝近日来的情况报告与她,请她出面劝劝皇帝。 公主殿下听后很是忧心,当下应下此事,领着若干宫女浩浩荡荡地向上元宫走去。 墨馨只独自走在后头,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欣赏周遭景色。 西夏王宫不似君国皇宫那般华丽精致,也不似辽国皇宫那般磅礴大气,这里处处藏着一股女子般的阴柔之美。宫殿大而不失唯美,轻柔的窗纱随风飘舞,映着金色的阳光,美得好似人间仙境。时有年轻宫女穿梭其中,她们戴着头纱,身上琳琅环佩,叮咚作响,加之她们曼妙的身姿,愈加令人浮想联翩。 “你就是之前一直住在二皇子府中竺苑里的人?”一道柔软的声音忽地从远处凉亭内传来,隔着凉亭周围的白色曼纱,可以清晰看到她曲线凹凸的身材,加之她此刻的架势,应该是在宫里有品阶的夫人。 墨馨环顾四周,见这里除自己外并无他人,这才缓缓来到凉亭前,低头应道:“民女前些时候受皇帝庇佑,曾在府中小住过一些时日。” 女子满意地嗯了声,唤她进来凉亭。 墨馨在原地踟蹰了一下,终是撩起幔纱,提步进得里面。见对方是一名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穿得一身素色华服,手上银环手镯相映成辉,白若凝脂的肌肤吹弹可破,加之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倒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儿。 相比乐瑶的风流韵态,她更添了几分不热俗世的灵动清纯,只稍动动眼眸,就有一副我见犹怜的美感。 “本宫是陛下钦赐的阮凝夫人,不知你可否晓得?” 感情这是在向自己摆谱!墨馨暗自撇了下嘴,不动声色道:“民女入得宫中不久,且一直深居简出,鲜少闻得外头世界。不过,夫人既是陛下钦赐,想必定是深受陛下宠爱,民女在此处向夫人道一声喜,愿夫人荣宠不衰。” 一番话下来,说得不软不硬,且滴水不漏。 阮凝稍稍一愣,脸色变幻莫测:“这宫中受过陛下恩宠却没有品阶的人不少,如若被其他夫人嫔妃抓住,少不得要为难你一番。本宫怜惜你,如若你愿意,本宫倒是可以庇佑你不受欺辱,让你也在这宫中占得一席之地。姑娘,你觉得可好?” “夫人菩萨心肠,民女感激不尽。” 见她答得不咸不淡,阮凝夫人心中略急,不由出声再问:“你真的明白本宫在说什么吗?本宫见你是个聪明人,如若能得到赏识,他日飞上枝头也无不可能,何苦要做这个没有名分的下等之人?!” “下等人亦有下等人的乐处,汉人有一句话,叫做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凤凰虽高高在上,却要时时堤防自己的枝头被其他人霸占;民女虽是下等山鸡,却能自由自在地生活,活得脚踏实地。” 不待阮凝夫人再说话,墨馨就拱手告辞:“民女在此处逗留许久,须得回去向总管大人回报。夫人金安,请恕民女先行告退。” 望着她迅速消失在花园中的背影,阮凝夫人优雅地端起茶碗,递到嘴边,嘴唇还未碰到茶水,就猛地将茶碗砸在石桌上,茶水四溅,湿了她的整只手。 旁边服侍的两位侍女当即跪倒在地,颤抖着瘦弱的肩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阮凝夫人冷冷一笑:好一个脚踏实地!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宫中站稳哪一块土地?! ------------ 第十四章 公主劝慰 当墨馨再次来到上元宫前,门口的侍卫早已得了大总管的吩咐,只朝她点了下头,便让她进去了。 才刚入得殿内,穆光大总管就走上前来,与她客气一笑:“我当你迷了路,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接你,不想你这就来了。” 墨馨傻笑两声:“得蒙大人关心,民女心中感激。” 穆光点点头,一边领着她往里面走,一边与她道:“陛下现在正在与长公主殿下聊天,我看陛下的气色似是好了许多,等过些时候,我一定待你向陛下请示,让陛下记你一大功。” “别别别,”墨馨赶紧摇手,满脸急色,“关心陛下是咱们的本分,若跑到陛下面前去邀功,岂不要惹得陛下嫌恶?” “我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算得上阅人无数,如你这般居功不自傲的女子倒是少见,”穆光笑得高深莫测,“她们多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依我看来,姑娘日后必然前程似锦。” “大人就别再挖苦民女了!”墨馨苦笑一声,“民女既无身份背景,又无厉害的治人手段,哪里会有什么前程可言?倒是大人若不嫌弃民女,民女日后倒要多多向您讨教讨教,免得将来不懂规矩惹来大祸。” 言语至此,穆光不由又多看了她两眼,越瞧越觉得她知进退明事理,如果后宫多得是她这般聪明之人,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孤魂野鬼了…… “到了,”穆光让她在原地等等,自己轻手轻脚地来到皇帝身边,躬身道,“陛下,墨姑娘来了。” 此时,皇帝正在和长公主坐在桌边聊天,观其模样,应是相谈甚欢。 见到墨馨来了,长公主当即招她到跟前来,满脸笑意地夸赞道:“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个知礼贴心的好孩子,日后可得让她多到本宫宫里多坐坐,也好让本宫解解闷儿!” 虽然没人说,但皇帝还是看出来是墨馨去请姑姑过来宽慰自己,心中甚是温暖,加之方才被姑姑开导一番,心中郁闷之气也去了大半,此刻更觉舒爽开朗。 “既然姑姑开了口,日后就多让她到您那儿坐坐,能让姑姑开心也是她的福气。” “啧啧,你这一句话就瞧出个好歹来了!”长公主轻掩嘴角,促狭一笑,“平日若是本宫向你讨要点什么,你二话不说直接打包送过来,这回倒是不一样了,只说送来来坐坐,看这样子是怎么都不肯放人咯?!” 若换做一般女孩儿家被这般调笑,定然会羞得面皮通红,然而墨馨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现代人,浑然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只低着头站在那儿不做声。 瞧她这般沉稳的模样,长公主心中却是暗暗欣赏,日后多多与她来往也不是件坏事儿。 皇帝抬头瞧了眼墨馨,见她脑袋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颈子,再想起她平日里对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只觉得她越发可爱。如若姑姑现在不在旁边,他真想将她就这样抱入怀中,好好磨一磨她的野性。 墨馨自是不知眼前这两个大人物心中所想,只盼着他们快些说完话,自己好快点将脑袋抬起来。一直这样弯着不动,脖子都快要断掉了! 长公主又与皇帝谈了会儿,忽地转脸望向墨馨:“不知现在是何时候?” “午时刚过。” “本宫的宫殿离这儿远,若要走回去怕是得费了功夫,”公主做回忆状,“想起去年在这宫里,本宫曾被你父皇留下吃过一顿鸡蛋羹,味道很是美味,直到现在还觉得回味无穷。” 终于扯到正题上了!某女雀跃。 皇帝轻轻一笑:“既然姑姑想吃,那就留下来再尝尝吧,我这就让人去做。” 他吩咐了一声,穆光却有些犯难:“去年的厨子已经被调到其他宫去了,只怕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 长公主闻言,心中着急,面上惋惜,想再找些借口,却又怕太过现形,只得憋着先看看情况再说。 皇帝想了会儿,见到一只杵在旁边没动的墨馨,心中一动:“不如让她下厨作揖两道家常小菜,虽不及宫中御厨手艺高超,但也备有一番风味。” 长公主赶紧附和:“宫中菜式吃腻味了,正好可以换换口味!” 根本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墨馨,就被两人一言一语就定下了去留权。为毛自己会做菜?!为毛做的菜还被皇帝吃过?!为毛自己要来掺和这趟浑水啊?! 她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慢腾腾地随着穆光向宫外走去…… ------------ 第十五章 贵妃鸡翅 到了御膳房,在穆光的示意之下,御厨们行完礼之后便只管低头做事,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偌大一个厨房只有轻微的锅碗碰撞声。 穆光将墨馨引进去,客客气气地说道:“姑娘,就请您好好教导一下这些奴才们做菜吧。” 墨馨点点头,当即挽起袖子,目光将厨房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了一打新鲜的鸡蛋之上。 刚才长公主说要吃鸡蛋羹,正好自己会做,那就做碗鸡蛋羹! 她当即找来碗与筷子,选几枚鸡蛋磕入碗中,用筷子搅散,加入很少量盐,调匀,加适量的温水,再加入少量猪油与香油。烧一锅清水,放上蒸隔。水开之后,再把蛋液放上蒸隔,开小火,将锅盖略微流出一条细缝。大概一盏茶的时候,揭开锅盖,撒上一些葱花,滴上几滴蒸鱼用的豆油,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羹就出炉了! 穆光在旁看得有些诧异,他原本只是想让墨馨在旁边看看就好,哪里真敢让她下厨做事!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墨馨竟还有这番本事?无论那菜色味道到底如何,光这副架势就很让人信服了! 让皇帝和公主光吃一碗鸡蛋羹是肯定不行的!墨馨又在厨房里转了转,目光落在一堆干贝之上。 取两把干贝用温水先泡两三个小时,然后再用手撕成小丝;取来几个香菇放到热水里面泡一个时辰,去水再切成小丁;米洗净泡冷水两个小时。做完这些之后,取个大锅放水和泡完的米烧开,等烧开时下干贝,再加些许盐。转换小火炖一个时辰,时不时搅拌一下。 在煮干贝的时候,她又摸来些新鲜的竹笋。用竹筷两根分两次将水面筋卷上竹筷,卷成素肠;带竹筷浸入开水中氽热,取出浸入冷水中,使其凝结,再抽去竹筷,切成长段,冬笋、竹笋、栗子,分别煮熟;冬笋切成长段粗条,竹笋切菱形片,栗子一开为三,香菇切片;炒锅下入花生油,烧到七成热,即将素肠放入油锅,炸至外皮收缩捞起沥油;冷却后将笋条塞进素肠段中,炒锅下油,烧到七成热,放入香菇、竹笋片、栗子煸炒;加酱油、盐、新鲜黄豆芽汤水,同时下姜末、料酒、白糖,再把鸡翅铺在上面,加盖用湿火焖烧两三分钟;出锅时先将冬笋等配量湿淀粉勾芡,淋上麻油,均匀地浇在鸡翅上便成。 忙活了半天,她先让穆光总管将做好的鸡蛋羹和贵妃素鸡翅端给皇帝,自己又在厨房里傻傻等了半个时辰,三鲜瑶柱粥这才算是出锅了! 清新的香气弥漫整个御膳房,频频引来御厨们的注意,墨馨暗自偷笑,将粥放到红漆托盘上,屁颠屁颠地出了御膳房,径直来到上元宫。 前世里,因为文丘然很忙,家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她一手操办,其中自然也包括这做饭煮菜。文丘然是个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的人,一般的饭菜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为了能让他多多留在家里吃饭,墨馨硬是使出浑身解数,到处寻食谱学做菜。虽然比不得酒店里的大厨,但她的手艺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的水准! 刚刚进到上元宫内,就听见长公主在赞叹鸡蛋羹的美味,而李燕白则只是点头笑着,手中不停地把嘴里拔饭。 当墨馨将三鲜瑶柱粥端上来时候,长公主深吸一口香气:“真香!这是什么粥?怎么本宫从前都未见过?” 墨馨一边为公主与皇帝舀粥,一边缓缓解释这三鲜瑶柱粥的制作方法,包括瑶柱粥可以滋阴补血、益气健脾的功效也一并道出。 长公主听完之后感慨道:“不想你一介平民不禁细心体贴,还懂得如此之多,燕白真会看人!” 墨馨低头谦让了两句,这才起身退至一边。 待皇帝将饭碗中的饭都吃净只是,长公主此行的目的也已经达成,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穆光受命送公主离开。 偌大一座宫殿,又只剩下墨馨与皇帝两人。 ------------ 第十六章 我会伤心 墨馨依旧低着头,眼睫低垂,静静地立在那儿,好似一朵幽然淡雅的白玉兰。 李燕白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叠交放在腹部的纤纤双手,看着她的青丝在半空中缓缓荡漾。她好似一本翻不尽的奇书,每翻开一页,都能看到不一样的内容,直叫他惊喜之中又隐隐有些期待。如此一个奇妙的女子,如何叫他放手送给别人? “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李燕白单手支撑下颚,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变化,“我把你抓过来,当做棋子一般利用,你为何还要以德报怨?” 这个问题让墨馨有些难以回答,好似很久之前也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她脸红了,然后就躲开了…… 她看了看此刻正盯着自己不放的李燕白,深知他不是梅玉那般愿意迁就人的人,只故作轻松地笑笑:“你是皇帝,我当然得好好巴结你。” “那么……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照做?” 她想了一下,轻轻点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李燕白见她永远都保持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微微失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吧,这样看着你说话,我脖子酸。” 墨馨应声落座,上身挺得毕直,依旧不敢有半丝懈怠。 李燕白见状,不由哭笑不得:“你当真如此怕我?” 伴君如伴虎,不防着你防着谁?!墨馨暗自腹诽一番,随即摆出一副官方面孔:“陛下乃天之骄子,金贵无比,我不过是一介草民,能得到陛下垂青已是万幸,此刻自当谨慎细微,不敢有半点差池。” “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是不是指我现在这种情况?” “我们那儿还有一个成语,叫做高瞻远瞩,意思就是说站得越高,看的也就越远。人天生便是缺的,一生下来便会不安,所以一生都在寻求补全,可真正能做到圆满的人又能有几个?陛下若为如此小事忧愁,着实有些小题大做。” 李燕白来了兴致:“这么说来,你也有自己的苦处?” “谈不上多大的苦处,我生来无亲无故,活在这世间就像一片浮萍,漂到哪儿算哪儿,哪里还有资格诉苦?可陛下不同,您还有母后,还有姑姑与叔叔舅舅,虽说其中掺杂了利益关系,但血浓于水,他们就是你在这世上摆脱不掉的依靠。当初,韩先生带着阿真和韩大婶离开我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可悲,就算是死在了那间屋子里,也不会有人来关心一下。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得是活着却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 她缓缓低下头,眼睫盖住眼中的情绪,双手依旧整齐地放在膝盖前,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紧紧交织在一起。 “陛下知道吗,我死了不会有人伤心,别人死了我也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就像个没有温度的冷血人,面对生死都没有起知觉。陛下,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残忍……” 李燕白将座位往她那边靠了靠,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借你用用。” 墨馨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逼至眼眶边的泪水又咽了回去,错开脸低声道谢,声音犹自发颤:“明明是我安慰陛下,现在却变成陛下来安慰我,让陛下看笑话了。” 李燕白却是一点都没笑,反而面色严肃,一字一句道:“在所有人都忘记我的时候,只有你还惦记着我,这份情,我李燕白记下了!” 墨馨没有说话,依旧在缓缓地调解情绪。 “你就留在这儿陪着我吧,”李燕白起身朝灵位走去,修长清瘦的身影在空荡的大殿上尤为坚强,“记着,你若死了,我会伤心。” ------------ 第十七章 正式册封 自那以后,墨馨都陪在李燕白的身边,不为别的,只因这皇宫中险恶异常,她不过是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平民女子,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人玩死。 为了能够活得更踏实,她还是老实呆在李燕白身边会好些,顺带还能免去了一系列的麻烦。 傍大款的感觉真是好啊!某女端着膳食,屁颠屁颠地朝上元宫走去。 这些日子,她被安排住在上元宫内的偏殿内,唯一的工作就是守在皇帝身边聊天说话,不但管饭管住,有时候还能从皇帝那儿拿到些赏赐,掰着手指算算,这么好的工作就算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如果,能让李燕白打消将她当成礼物送到君国的念头,就算在这里多住些时候也不错啊! 只可惜,老天偏生见不得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弄来了几位夫人堵在路上,各个都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墨馨端着托盘,屈膝行礼,打着哈哈:“各位夫人好啊,你们也是来用早膳的吗?今天御膳房做了好些不错的点心,诸位可以去尝尝哦!” 为首一名着深色衣裳的女子对她的招呼不知与否,面上不动声色,举止亦是非常有度:“阮凝妹妹,她就是今日住在上元宫中陪着陛下的女人?” 旁边的阮凝夫人当即上前一小步,似乎对她相当忌惮,虽然眼中含着得意的笑,但语气却还是甚为恭谨:“整整五天,她每日都黏在陛下身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竟敢如此放肆。邬君姐姐是太后最心疼的人,平日代为打理后宫之事,您可得好好**这心术不正的丫头!” 即便是告状给人穿小鞋,阮凝夫人的模样还是那般我见犹怜,好似真正受了委屈的人是她一般。 邬君夫人也没去看她戚戚然的小媳妇儿模样,只定定地望着墨馨,声音从容娴静:“墨姑娘,既是被陛下收了,就该找个时候正式册封,总这般无名无份地跟在陛下身边,着实有些招人话柄。” 阮凝神情呆滞,没有想到邬君夫人会说出这番话,竟是一时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墨馨亦是略有吃惊,还未等她解释,邬君夫人又紧接着说道:“墨姑娘前些时候求长公主殿下去劝慰陛下用膳的事情,本宫与太后都已听说,知你是个体贴懂事的女子,便也没有过多干扰你在这宫中的行动。自先帝驾崩,陛下一直郁郁寡欢,奈何后后宫事务繁忙,太后无暇顾及陛下,你若能呆在陛下身边好好照顾他,这让本宫与太后都松了口气。关于册封你之事,本宫与太后已经商量过,待孝期过了,便正式授予你品阶,可好?”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那一字一句的道理摆在她面前,哪里容得了她有半点不愿意?! 墨馨无奈,只含含糊糊地点头称是,等到邬君夫人满意地点头离去之时,她这才腾出一只手来摸去额角的冷汗:这下子可玩大了,她竟是忘记了这后宫之中还有个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 阮凝夫人临走之前,特意从她面前绕过,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墨馨一心去思考册封之事,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小动作,只一边神神叨叨,一边继续往上元宫走去。 见自己这杯不受人待见,阮凝夫人愈加不爽,气得脸上青红交加,眼色变幻不断,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到真真是好玩之极。 要自己给李燕白那厮做小?绝对不可能!墨馨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强调此事,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现代女性,怎么可能接受一夫多妻的狗屁规矩!她爱的人,必定要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爱情是相对公平的,她是死都不能接受丈夫被其他女人分享,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无论他的身份如何,在这一点上,她是绝对不会退让! 太后早已注意到自己,她又是这后宫之中的大BOSS,得罪她的下场可不好受。可若叫自己真的乖乖留在后宫之中当花瓶,她也是怎么都不会答应,前思后想,还是让李燕白将自己当成礼物送到君国的好。 只要出了宫,剩下的事情就都好办! 墨馨如是想,心里那小算盘是敲得劈啪作响,全然没有想到,李燕白心里还有另一番计较…… ------------ 第十八章 空空如也 音河县,梨山脚下。 一名白衣翩翩的公子立于一个小坟堆之前,面容恬静,风华绝代,只可惜生得一头银色华发,为原本就清冷的身子更添几分萧索之感,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 他静静望着面前用木块随便雕刻出来的墓碑,眼神估计冰冷,好似千年不化的冰山,寒气逼人而来。 “咳咳咳!”他忽然捂住嘴唇,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敛色苍白如纸,肩膀随着咳嗽一下一下地颤抖,清瘦的身子好似随时都要垮掉般,看得人揪心不已。跟在身后的阿七赶紧扶住他,坚毅的脸上满是担忧,双唇紧紧抿着,却又不知如何劝慰。 梅玉推开他的手,缓缓抹去嘴边的鲜血,瞥了旁边的小楼一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冰冷的字:“阿馨埋在这儿?” 小楼垂首而立,原本阳光开朗的脸庞上不见丝毫情绪,眼底是死一般的寂静,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气。良久,他木然地点点头,喉咙动了动,最终没嫩发出声音。 梅玉立时觉得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涌上来,张嘴便是满满一口鲜血,喷在了面前的墓碑之上。明明此刻感到晕眩难受,但神智却清醒无比,心口处好似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空空的,凉凉的…… “把她挖出来。” 小楼一愣,诧异地抬起头:“你……” “她就算死,尸首也是我的,等你把她挖出来,你想要怎么去死我都懒得再管。” 小楼再次陷入痛苦之中,将墨馨埋在这儿之后,自己就赶到上京将此事告知给大哥,之后便想找个地方自我了断——他答应过墨馨,就算是下地狱,他也要陪着她!可是梅玉却救了跑去跳崖的他,让他带着自己来这儿找墨馨。 小楼心如死灰,每每回想墨馨死在眼前时情景,那种深深的悔痛就会如同利箭般扎入心脏,自己习得一身武功,却保护不了心爱的人,这该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他收紧手指,失魂落魄地来带墓前,徒手掘坟。 或许,死前还可以再见一见她…… 阿七也加入挖坟的行动之中,两人默默无声地忙活了半天,奈何掘地三尺,仍旧不见墨馨半点身影。小楼心中诧异,他记得自己明明只挖了两尺多深的坑,怎地到了三尺多还不见人影?! 在他不解的时候,梅玉眉宇间的阴冷之气却是渐渐地散了…… 梅玉叫住小楼,让他停止挖掘:“你去城里调查一番,将那日与你交手的人查清楚。” “那小墨她……” “她没死。” 言毕,他也不管小楼又惊又喜的表情,抹去嘴边鲜血,转身缓缓朝城内走去。晨辉刚刚升起,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老长,好似一颗屹立在悬崖之巅的雪莲,坚强且高傲。 阿七默默跟在他身后,瞧见主子此刻深沉的模样,又是一阵无奈地叹息…… 西夏国,上元宫内。 自打入宫以来,李燕白只一心在灵前守孝,只字不提将墨馨送往君国之事,这让墨馨开始有些着急。 守孝的期限就快要到了,等太后的懿旨一下,她可就真成了笼中之鸟,插翅也难飞了! 且说今日,穆光送来一批奏折,其中就有提到君国新帝登基之事,问及西夏国派遣何人为使者前去君国朝贺。 墨馨立即抓住这个机会,旁敲侧击地问他:“既是朝贺,肯定就要备礼,也不知道这君国皇帝喜欢什么?” 李燕白一头扎在奏折里,头都没抬一下:“绫罗绸缎,金银财宝,美人牛羊,总有一样是他喜欢的。” “可是新帝登基,恰好陛下亦是刚刚继位,两国政局都不稳定,一定要好好相处,以免被人占得可趁之机。眼下正是个机会,陛下可得好好把握!” 李燕白随口应了两下:“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既然是要示好,肯定就要多费点心思!一般的礼物送过去了,跟其他国混在了一起,就没了心意与特点,最后还是无用。陛下得找准君国新帝喜欢什么,对症下药,再将礼物送过去,一定可以让新帝明白陛下的心意!” 李燕白点点头:“此事交给金鸿去办吧,他对这方面比较在行。” 穆光领命,随即退出去,似要去寻金鸿商谈此事。 这事就完了?墨馨傻眼了,搞了半天还是没绕到正题上!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燕白问道:“还有何事?” 他问得太直接,墨馨一下子真不知道如何作答,她总不能自己凑上去求人家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其他男人吧!就算她这人脸皮厚,但至少还有这么张脸皮,多少还得顾忌着点! 犹豫了好久,她终是不甘地摇头:“没有了。” “正好,我有些饿了,你去传膳吧。” 墨馨点头称是,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李燕白搁下手中毛笔,苦笑一声:想自己一国之君,竟是留个女人也得这般麻烦,只怕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 ------------ 第十九章 良苦用心 既然李燕白不肯主动提及君国送礼之事,墨馨就开始有事没事地在他耳边提及此事,可无论她怎么说,李燕白就像是失忆了般,完全不记得还有那么一回事,东拉西扯地总能岔开话题。 墨馨开始不安起来,这厮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找了个机会与他当面将话挑明了说。 “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将民女带来西夏的目的?” 李燕白翻着手中的书页,浑不在意的模样:“怎么了?” “再过些时日,陛下就要派人送贺礼前往君国,民女是否需要准备一下?” 李燕白应了声:“是该准备准备了。” 墨馨一阵激动,连敬语都懒得用了:“我这就去准备行李。” “等等,”李燕白放下手中书本,用目光从她从头到尾看了遍,“你若到了君国皇宫,就是皇帝的女人,身份非同寻常,若是稍有差池就很有可能丢了小命,而且还会伤了我西夏国的面子。” 墨馨渐渐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依陛下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那些皇宫的规矩你可学好了?” 一听到学规矩,墨馨只感觉头都大了,奈何他说得句句在理,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得悻悻地垂下脑袋:“民女这就去想总管大人讨教,求他教民女学规矩。” 李燕白再度拾起书本,随口应了声:“如果坚持不住了,就不要勉强。” 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给看扁了,某女原本还泱泱的兴致忽然又被激发起来了!她自信一笑,拍着胸脯保证:“不就是学规矩嘛,装模作样谁不会啊!” 李燕白没有料到自己的意思被人给曲解了,心中哭笑不得,面上却还要装着无动于衷的模样:“那就好。” 墨馨当真兴致勃勃地跑去找穆光总管,将学规矩一事直接道来,穆光也不问原因,当面就应承下来,叫来两名资深的老嚒嚒,吩咐她俩教墨馨学习规矩。 这一头,墨馨尽心尽力地跟着嚒嚒们学规矩,忙得天昏地暗,心中叫苦不迭。 那一头,李燕白依旧每日扑在奏折中处理政务,穆光总管守在身边伺候,临近晚膳时分,仍旧不见某女过来蹭饭,皇帝大人略感诧异:“她干什么去了?怎地还没有来。” 穆光大总管微微颔首,面带微笑:“墨姑娘按照陛下的吩咐,正在努力学习规矩,此刻正忙着,怕是不能过来与陛下一同用膳了。” 没有想到那丫头竟然如此勤奋,李燕白放下奏折,站起身来动了动酸痛的胳膊:“咱们也去看看好戏。” 穆光赶紧应下,叫来侍女取来宫灯,小心跟在陛下后面,一同出了上元宫。 等到墨馨的住处,李燕白也不进去,让宫人们熄了宫灯,静静站在门口看着。 某女此刻正头顶一个白瓷碗,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来回走动,裙子之前还系了根飘带,飘带下端挂着个铜铃,只要步子稍微迈得宽了点,铜铃就会叮当作响,嚒嚒们的训诫随即劈头盖脸地扑过来,将她骂得狗血淋头。若非看在穆光总管的面子之上,只怕她们早就用戒尺抽人了! 墨馨练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叫苦,而且此事关系到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问题,她绝对不能有任何退步! 看着她耐着性子练了一遍又一遍,李燕白嘴角一直含着笑意,好似在看一件极为喜欢的宝物,眼睛都不舍得多挪开一下。穆光在旁瞧见陛下这般脸色,不由低声问道:“陛下,何不留下墨姑娘,非得让她遭受这份罪?” “朕说过,她若坚持不住,就不要勉强。” “可奴才看得出来,墨姑娘是个倔强性子,必然不会轻易认输。” 李燕白却是轻松一笑:“也该学学规矩,日后留在宫里,总不该一直没得个样子。” 留在宫里?留的是君国皇宫还是这西夏皇宫? 穆光面色一滞,见到陛下自信满满的神色,竟与先帝的神情极为相似。他忽然有些恍惚起来,点点头:“陛下如此墨姑娘着想,墨姑娘日后定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 第二十章 天下为聘 每天,李燕白都会来看看墨馨,见到她努力学习规矩的样子,也不多做声,只坐在旁边静静看着。 因着有这么一尊大佛在旁边监督,墨馨连想偷懒的机会都没有了,而嚒嚒们就更加郁闷了,一边不敢有丝毫懈怠,另一方面又不敢下手太狠,实在难做的紧。 偶尔,长公主会派人过来请她过去聊天,长公主是个很随和的人,平日市场呆在佛堂礼佛,喜欢喝茶和看书,在这一点上,她与墨馨倒是很投机,两人说话时候也常以此为话题。 长公主时不时会旁敲侧击一下她的身份背景,以及与皇帝是怎样相识的。 墨馨自然不敢说实话,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只能顾左右而言,模糊地蒙混过去,而且遇到实在混不过去的时候,就扯动嘴角不做声,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长公主为人心细如尘,且聪慧体贴,见她这般模样,心知此事不应过问,便也没再多言。 当然,这后宫中出了长公主殿下,还有一大堆成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女人。她们整日游手好闲,除了明里暗里争宠之外,就是聚在一起八卦,这不,大家都知道皇帝经常去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嫉妒与好奇的双重驱使之下,都找了个借口来她那儿参观。 于是乎,墨馨每天除了学规矩和陪皇帝吃饭,还要经常被这么一群女人当做猴子般观看,偶尔还要去陪陪长公主聊天,她是忙得不亦乐乎。 但是,每当她努力学习的时候,总会忽然冒出一群莺莺燕燕涌进她不大的小院,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不爽!她们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香粉香得十里之外都能闻到。无视墨馨微微发黑的脸色,众女的将院子逛了一圈后,一边笑这院子寒酸得很,一边坐在客厅里饮茶谈笑,都是些自来熟的主儿! 墨馨心里清楚,她们这般不过是想要借此见皇帝一面,但是李燕白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每次都是她们后脚刚走,他前脚就买进来了,时间错开得刚刚好。 瞧瞧,不愧是一国之君,这招祸水冬引用得真叫人佩服之极! 这日,墨馨刚刚通过了走路与坐姿的课程,正迈入行礼与用膳的阶段。一粉一绿两名夫人来到小院里,照例将小院又转了圈,眼里嘴里尽是嘲讽之意。转完之后,两个人带着丫鬟就坐在客厅,墨馨作为主人,只得将课程往后推了推,硬着头皮作陪。 两名夫人先是一通问好,然后便开始东拉西扯,不知怎地就扯到了上个月的太子寿宴。 原本,自太子殁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对此事三缄其口,好似压根就没有出现过太子这个人般。不想今日,这两个夫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谈到了那日之事。 尤其是那日在天水池上的倾城一舞,她俩一唱一和地夸赞那名跳舞女子的绝世容貌,夸得可真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一般绝无仅有,若换做别人,恐怕真会被她俩的夸张之词给唬到。 墨馨一直坐在旁边,只静静笑着,时不时迎上两声,满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她这般不为所动,绿衣夫人开始有点急了,她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可知道,那日为那舞女伴奏的琴师是何人?” 墨馨摇头:“不知。” 粉衣夫人赶紧接上:“正是当今陛下!” 绿衣夫人赶紧点头:“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名舞女竟然和着陛下的琴声跳起舞来!据说她的舞姿美若天仙,与陛下的琴声相得益彰,真真是琴瑟和鸣,绝世无双!” 墨馨一头雾水:“或许是他们事先排练过?一首琴曲而已,熟能生巧,练一练自然就成了。” 两位夫人相视一笑,双双摇头:“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陛下当日演奏的琴曲,可是陛下在十四岁那年亲自写下的曲子,其曲风不同于世间其他琴曲,不但演奏极为困难,而且无人能与其伴奏,更别提是为其编出一支如此完美的舞蹈!据说,陛下曾经许过愿,如若有人能伴曲而舞,便以天下为聘,娶其为妻。” 天下为聘?看来这厮少年时候就已经野心勃勃!墨馨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她虽然惊异于李燕白的琴技,但还未深想过,其中竟然还有如此一番故事。 两位夫人见墨馨不说话,以为她伤心了,便又摆出一副时间准备好的嘴脸,柔声安慰道:“妹妹也莫难过,那女子跳舞跳得再过好,也不过是一介舞女之身,就算入得宫也无所作为。倒是妹妹现在恩宠正盛,可得好好抓住陛下的心,切莫让那低贱舞女有任何可趁之机!” 墨馨哭笑不得地点头应着,直到将两位夫人送出门,李燕白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门口处。 这厮是不是一直守在这里,就等着人一走他就出来?! ------------ 第二十一章 百口莫辩 第二日,宫里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芦竹宫内的两名夫人因德行不佳,被贬为浣衣侍从。 两名夫人入宫时间并不长,德行怎能在这一朝一夕之间就能看得出来?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端倪,但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宫中,依旧一片泰然。 只在上元宫旁边的别院内,墨馨还在努力地学习规矩,好在皇天不负哭心人,经过这个半月的魔鬼训练,她也算是小有成就,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向李燕白交差。 可那两名奉命而来的嚒嚒却她的成绩视若无睹,从日常行走到祭祀大典,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规矩,全都叫她学习了一遍,气得她直跳脚。而嚒嚒们只说多学无害,免得除去丢了西夏国面子! 墨馨急于离开西夏皇宫,开始时候一直认真学习,可时间长了,就算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退一万步说,她即便真到了君国皇宫,顶多也就是个常侍嫔妃,在后宫,除了皇后以外,有那个女人需要参加祭祀大典?! 墨馨开始不安,这些日子里听到的闲言闲语开始在心头浮现,包括那两名夫人说的天下为聘,也包括邬君夫人说的册封之事,还包括李燕白近日来眼底蕴藏的深沉…… 先皇的丧期早已过去,前往君国的朝贺队伍却仍旧迟迟未发,墨馨明白了,就算她再怎么学习规矩,李燕白也不会让她离开这座该死的宫殿!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的小院里,开始了消极抵抗政策。 什么夫人美人来了,她都一概不见,就连长公主的邀请,也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婉言推掉。 可这里是皇宫,是皇帝的家!她就算能躲掉得所有人,也躲不掉这座皇宫的主人! 李燕白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每日到她这里坐坐,说些有的没的,就算知道她不再学习规矩,也没有表示疑惑。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在等着她放弃的时候! 李燕白不像君安那样可以坦言自己的感情,多年的生长环境,让他养成了极深的城府。他的母妃乃平妃,宫女出身,在宫中毫无身份背景可言。幼年时候,先皇为了避免子嗣因继位而闹出祸端,逼着李燕白的母妃亲自喝下毒药。 那一年,李燕白刚满三岁,眼睁睁看着母妃倒在地上,身子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 他永远都记得,母妃在端着毒酒时盛满哀伤决绝的眼睛:“他说,当初看中的便是我的单纯天真,可自从我生下你之后,他就说我开始变了,变得与这后宫中其他女人一样可怕。燕儿,我不后悔生下你,只后悔当初怎会爱上他!” 母妃死后,他被东宫那位执掌凤印的女人收养,而自己的大哥,便是那个女人唯一的儿子。 没有了母妃的庇佑,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辜负了母妃的牺牲。就算有通天的抱负,就算才华横溢,他也只能收敛光芒,小心翼翼地站在大哥的阴暗处,做一个毫无优点的中庸之人。 君安继位,靠的是正统的皇室血脉;而李燕白继位,多半靠的是他的不择手段! 弑兄夺位,他不惜冒着大逆不道的风险,也要夺得这一席龙位! 他对于权力的欲望,已经令他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西夏国,只是他的第一个目标,在不远的将来,包括那片肥沃的中原之地,也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墨馨知道他是个野心家,却不知道他竟已痴狂到此地步,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在能够离开这座要命的皇宫! 她曾经预谋过逃跑,可这个计划经过她再三考虑,最终不得不放弃。原因很简单,当初太子的生辰晚宴上,她是导致太子被谋害的一大因素。换言之,她就是谋杀西夏国太子的帮凶之一! 反正朝中现在还有很多卫道之人对太子之死持怀疑态度,如若李燕白有心,只需将她推出去,当个替罪羔羊,到时候,她可真就百口莫辩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心中哀怨至极。 ------------ 第二十二章 远交近攻 李燕白呆在墨馨这儿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墨馨一次比一次心惊胆颤,只老实地缩在角落里做乌龟状,没有必要绝不吱声。 可是,沉默带来了尴尬,还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 对于墨馨日渐明显的排斥情绪,李燕白丝毫不以为然,有时候忙起来,甚至还会将奏折一并带过来,当着某只缩头乌龟的面儿亲自批阅。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得见清脆的翻纸声,还有轻缓的呼吸声。 墨馨一点点往后缩,直到背脊骨贴在墙壁上,然后再一点点向右边挪,小心将自己整个藏到柜子的阴影之后。她不敢抬头看,只一个劲儿地在心里默念:我是透明人,我是透明人,我是透明人…… “给我沏杯茶。”李燕白头都懒得抬一下,脑中就能想象到那个女人此刻缩手缩脚的模样,难道自己是老虎吗?竟然让她害怕到如此地步! 墨馨眼皮一跳,想到尊贵的皇帝陛下在这儿坐了这么久,竟然连杯茶都没有,不知是好笑还是无语。 这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被李燕白特意支开,就连穆光也没再,眼下这句话肯定是对她说的。即便有万般不愿,墨馨还是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迅速地跑了出去。 不时,她便端着一壶刚刚烧好的热茶走进来,倒出一碗茶水,轻轻放到李燕白面前:“陛下慢用。” 李燕白放下毛笔,接过茶碗,刚一掀开碗盖,一股清新的茶香当即扑面而来。他轻笑:“就连你这里的茶都比旁人那里要香些。” 西夏国的茶叶大部分都是从君国传进来的,泡茶制茶的技术相当落后,墨馨自小就喜爱茶艺,跟在开茶楼的表姨夫身边学了不少泡茶技艺。长公主每每与她谈及茶艺,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经常向她请教泡茶的方法。 面对李燕白的夸奖,墨馨并没有深想,只是微微颔首,稍作谦恭,便又要缩回角落里。 李燕白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继续批阅奏折。 墨馨躲在柜子后面,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李燕白招呼她去续茶的声音。 今天的李燕白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墨馨从他面前端走已经见底的茶碗,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瞧见他脸色阴沉,眉头微皱,似乎正在为了什么事在烦心。 墨馨将茶碗倒满,再次来到他面前,刚放下茶碗,他就抬头揉了一下鼻梁骨,疲态尽显。 明知道不该管,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燕白靠在椅子上,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眼中尽是阴郁之色:“打战,旱灾,国库早已不堪重负。可恶的是那几个皇叔,不但拥兵自重,还霸着良田不放手,全无半点援助之意。哼,总有一天,我要把这群糟老头子连根拔除!” “攘外必先安内,”墨馨走到他身后,伸手放到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捏,感受他忽然紧绷的身体,她轻轻说道,“别紧张,放松点……” 李燕白渐渐放松,直到浓重的倦意渐渐散去,这才出声问道:“继续说下去。” “他们固然有错,但毕竟是你的亲叔叔,与其赶尽杀绝,不如先来个杀鸡儆猴。逮住几个对朝廷尤为不顺的,灭族抄家,一方面可以警告其他几位皇叔,另一方面还能试试他们的本身到底有多深。” 李燕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既然要杀人,就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罪名。” 墨馨知道他这话并不是与自己说的,便也没有答话,只继续为他按摩。 “齐王强娶先王侧妃,实乃*,可这事并不光彩,闹大之后皇室也会跟着一起丢面子……” “就是要闹大了才好,”墨馨的声音越来越冷,“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齐王是个不孝之人,为贪图美色,竟然不顾孝道伦常,其罪当诛,其心更当诛!” 此计不可谓不毒,一旦当真定罪,齐王一家不但要被满门抄斩,还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李燕白面色微沉,不再做声。 墨馨继续道:“等稳住了朝廷的势力,再将矛头对准辽国,辽国之所以常常犯境,定是辽王狼子野心,想要吞下西夏国作为属地。但辽国多是游牧族,骁勇善战,与其跟他们硬碰硬,倒不如联合君国,制定盟约,一同抵抗辽国。” “你凭什么肯定君国会愿意与我们联盟?” “为什么不愿意?难道要等到辽国吞下了西夏,然后长驱直入,直接打到他们的老家去吗?!” 李燕白这才蓦然惊醒,西夏国紧贴君国西北部,与君国王都上京只隔了一座城市,辽军一旦攻破西夏,定然能够长驱直下,一举攻进上京城! 还是说,辽国从一开始就打了这个算盘,攻打西夏不过是一个幌子,君国才是他们最后的目标! 墨馨不管他眼中的惊涛骇浪,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远交近攻,谓此也。” ------------ 第二十三章 男女之情 几天后,李燕白就拍了钦差赶到燕王封地,以*失德为由,将燕王一家老小全部抓获,来回王都的路上,燕王忽然畏罪自杀。 按理说,燕王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就算有罪也不至死,更何况罪名还未定,须得到王都由皇帝亲自裁定。可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自杀,却是有些太巧了…… 燕王没有子嗣,无人承袭封地,按照西夏律例,燕地被封,回归皇帝所有。 这是无疑是一个警钟,让那些一直处在安逸状态中的皇叔王爷们开始忧心忡忡,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头,只能小心地在一旁观望着。 李燕白并没有放松警惕,相反,他更加小心翼翼,不但加强了对其他皇叔的监视,还赶紧将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调回王都,以防皇叔们狗急跳墙反咬一口。 每天看见他的神色越来越沉,躲在一边的墨馨感到莫名的心惊,他在蜕变,从一个满怀壮志的少年皇子慢慢变成城府极深的一国之君。 他牺牲了亲情,用一生的孤家寡人换得那方至尊宝座,墨馨说不清是惧他多一点,还是憎他多一点。 这样一个杀伐果决的人,生来便注定了一生的不平凡。 今日,是西夏皇帝正式登基的大喜之日。 大早,李燕白就带着穆光袍出现在墨馨的屋里,这个时候的墨馨还缩在被窝里睡懒觉,奈何皇帝驾到,她只能无奈地爬起来,迅速地穿戴完毕。 侍女送来早膳,两人如同往常一般围桌而食。 今天的李燕白看来心情很好,一扫今日的阴霾,眼里尽是笑意。他生得本就俊秀,身上透出一股子浓浓的书卷气,此刻更加显得温文尔雅,自由一番风流韵态。 用过早饭之后,穆光就将龙袍奉上,墨馨正欲离开避嫌,不想却被李燕白叫住:“你服侍我更衣。” 墨馨一愣,望着一叠繁复的龙袍,不由头都大了:“我,我不会……” 穆光既有颜色上前一步:“姑娘有何不懂之处,老奴可以帮忙。” 哼,真是一对狡猾的狐狸主仆! 墨馨硬着头皮接过龙袍,展开之后,立即被上面的锦绣龙纹所惊艳,即便她见过了现代机器印制的各色图样,也还是不禁为它所震慑,如此精巧绝伦的绣工,果真是绝无仅有! 她在穆光的指导下,将龙袍缓缓套在李燕白身上,即便是男子服饰,可这龙袍仍旧麻烦得紧,里三层外三层地往上加。最后系紧腰带之时,她只管低着头仔细捣鼓,不知不觉间额头就贴到了李燕白的下巴上。 李燕白没有动,只乖乖站在原地任她摆弄,垂眸望着她弯下去的颈子,光洁如皓月,让人忍不住想要捧住它轻轻亲吻。 总算是系好了!墨馨离开他的龙袍,开心地仰起脸庞,却不慎撞上他幽深漆黑的眼眸,一瞬间,好似被吸进去了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燕白勾起嘴角,捧住她的双颊,笑着俯下身,在她额前留下深深的一吻。 淡淡的龙涎香味道,暖暖的温度,还有一丝酥麻的感觉。 不记得是谁说过,留在额前的吻是最为纯洁的吻,它没有掺杂任何情 欲。 墨馨呆呆地抬起手,摸了摸留在额头上的温度,看见他嘴角边漂亮的弧度,她不由双颊飞上两朵红云,睫毛如同蝴蝶般轻轻颤动:“你……” “这样好吗?” 好吗?理智告诉自己,这样很不好!可是,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难道自己喜欢他?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对于李燕白,她有恐惧,有同情,甚至有怜惜,但偏偏就是没有男女之情。 原因很简单,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毫不留情地想自己亲弟弟下狠手,之后又是亲大哥,亲叔叔…… 可以说,他的这个皇位,就是在杀戮之中坐稳的。 作为一个君王,欲成大业,必要的杀戮或许必不可少。但是,如若以一个常人的身份来看,谁会愿意自己的枕边人是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 他是个连至亲都可以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的残忍之人,谁又能保证,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对自己起杀心? 不要怪她太自私,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除了比旁人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未来知识,她也是平凡至极。 她想要的感情,是平平淡淡,是天长地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坚守。 ------------ 第二十四章 登基大典 她后退半步,垂手而立,错开李燕白炽热的目光:“陛下,今日是您登基的大日子,快些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李燕白见她还是这般谨慎小心,不由暗自叹息,拉起她的手:“你同我一块走。” 墨馨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恐怕不合礼数。” 李燕白扯动嘴角,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当初你也曾助我一臂之力,如今也该给你些封赏,既然你如此在意礼数,不如我就封你为夫人,你意下如何?” 明明是询问的话语,可那口气却是明明白白的肯定句,更可怕的是他那句“一臂之力”,如若落到有心人耳中,只怕墨馨命不久矣。 恩威并施,不愧是西夏皇帝!墨馨苦笑:“我若不依,岂不是抗旨不遵?” 李燕白漫不经意地揽住她肩膀,亲昵地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从你答应帮我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便与我拴在了一起。你这一辈子,只能是属于我,不要妄想逃离,那样只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一字一句,全部直中红心。 墨馨的脸色有些惨然,手指在宽大的袖子中紧了又紧,最后终是不甘地挤出一句话:“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看了她良久,李燕白显得有些无奈。他自小便是一个人生存在这阴暗的皇宫之中,他已经孤单了太久,这一次,他决定要任性一回。留下她,或许会为西夏与君国之间的交往产生裂缝,可他仍旧不想放手,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他需要有一个人能陪在身边,不需要任何的利益原因。 “走吧。” 拉着她,李燕白坚定地迈出门槛,初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明黄的龙袍上泛起一层耀眼的光辉,好似天神下凡般,气势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从今天开始,他正式成为西夏国第七任皇帝,号英正。 登基大典的厂地设在皇室宗庙处,文武百官早已跪候在那里,太后居于上首,身后还跟着一群衣着明艳的嫔妃,人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伸长了脖子等待皇帝驾到,乍一看去,姹紫嫣红,好不壮观! 今日天气极佳,晴空万里,偶有大雁飞过,很是应景。 当李燕白出现的那一刻,众人当即俯首跪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山呼地摇,竟是令跟在后面的墨馨全身一震。 李燕白稍稍停下脚步,回眸看了她一眼,低声笑道:“眼前的这份成就,也有你的一分功劳,喜欢吗?” 墨馨曾经出现在前太子的晚宴上,虽然蒙面,但指不定就有哪个眼尖的人会认出来。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换了一身侍从装扮,加之她一路低着头,倒也很少有人注意到她。 但是,皇帝陛下的这一回眸,却是硬生生将全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她身上,每个人都在揣摩,陛下为何要在这个是盯着一个小侍从看,难道其中有何深意? 周身全是火辣辣的目光,墨馨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对李燕白的这个举动极是恼怒。 李燕白将所有人的诧异都置若盲闻,见她这般羞恼,也不生气,嘴角边更是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继续往前走,直到步上台阶,向太后行过礼,进到宗庙中参拜祖先。 众人又是跪下叩首,再三高呼万岁。 墨馨就站在宗庙门口,见别人跪她就跪,见别人喊她就喊,见别人站起来她就站起来。虽然,还是有很多人在偷偷地注意她…… 拜完祖,李燕白从庙中走出,来到早已准备好的鼎炉之前,再三叩拜,向天祈愿。 等到一系列的祝词说完之后,他转过身,接受百官的叩首。 墨馨就站在他旁边,跟着大家叩拜,直到起身时候,无意撞上李燕白炙热的目光。他在定定地望着她,那双眼睛好似越过了人海茫茫,落进了她的心底深处。 ------------ 第二十五章 入主中宫 祭天完成后,皇帝开始分封后宫职务,尊金皇后为孝廉皇太后,几位皇叔之位再升一品,但凡从二皇子府一并跟进宫的妃嫔,全部进阶一级。 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在欢喜之余,却又不免将嫉妒与羡慕的目光落到墨馨身上。 “墨氏昔承明命,中原汉人,归自微贱,虔恭中馈,思媚轨则。履信思顺,以成肃雍之道;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朕夙罹不造,茕茕在疚。群公卿士,稽之往代,佥以崇嫡明统,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太尉授贵妃玺绶,暂代中宫之职。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鉴于六列,考之篇籍,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其敬之哉,可不慎欤!” 穆光的声音并清亮宏远,一字一句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其中自然也包括墨馨。 她伏在地上低着头,手心直冒冷汗,直到穆光将册书递至她面前时,她这才反应过来,犹豫着接下了册书。 册书由金丝锦帛所制,光滑柔软,与李燕白身上的龙袍极是相似,而它又正是所有人注意的焦点。 墨馨只觉得册书有些烫手,忍住想要扔掉它的冲动,勉力磕头谢礼。 李燕白犹显不够,朝她伸出手,在众人红果果的嫉妒目光中将她扶起来。 远远看去,左边的皇帝俊秀清朗,左边的女子娇小动人,两人宛若一对璧人,教人心生钦羡之意。虽然墨馨还穿着男装,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去在意这个,而是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到皇帝对她的态度之上。 大臣们开始思考此女的品行如何,是否会霍乱军心乱我朝政;妃嫔们开始揣摩,陛下难道喜欢这种娇小可爱型的;太后开始思虑此女的来历与背景,皇家血统绝对不容许亵渎;而那些个侍女奴才们才开始想,又有新主子晋位了,日后可得好好巴结…… 大礼既成,李燕白携百官先行离去,所有妃嫔与宫人则跟着太后回宫。 按照品阶,墨馨的贵妃之位在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与太后,而此刻皇后之位空悬,而皇帝又将中宫赐予她,其中含义不言而喻。遂,即便她有多不愿意,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到太后身边,与她一道坐上凤辇,缓缓前行。 太后是个四十来岁的美貌妇人,言谈颇具贵气,那双凤目更是有着足以穿透人心的魔力,即便不说话,也能令人不敢轻视。 一路上,她问过墨馨几个问题,不过是家世背景之类。墨馨只说父母双亡,家中已无亲戚,这些年到处漂泊,靠的是给人打杂为生。 得知这一情况,太后似乎对眼前这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子产生了一丝怜惜,继而又生出几分庆幸。既然此女没有亲人,意味着今后外戚干政的可能性就极低,无论是以皇帝还是以自己的立场来讲,这都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宫中,从凤辇上下来后,太后似乎也有些累了,下令让大家各自散了。 墨馨当即领命,逃也似地跑了,只怕太后再多问一个问题,她可就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继续瞎掰下去。 她欢快地往上元宫旁边的别院跑去,但是跑到门口的时候,却又被侍女宫人们给拉住。她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已经不是自己的家。 穆光派人来告诉她,行李已经尽数被搬到中宫,请娘娘勿需担心。 墨馨在门口徘徊了一下,最终还是在宫人们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去到了中宫之处。 中宫正名朝阳宫,紧挨着上元宫而建,两座宫殿里住着的都是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人,其气势更是恢弘大气,其中摆设无不绮丽奢华。 这里曾经是金太后的住所,如今她已经搬到后面的乐兴宫,安心做她的皇太后去了。穆光早已遣人将此处重新修整过,所有的器具都翻修了一遍,他还特意让人捎来话,只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可以改。 几个负责贴身侍奉的大宫女上前来行礼,与她介绍一番之后,便各自分开,只留下两人守在一旁,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墨馨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蓦然想起来李燕白跪在上元宫中为先帝守灵时的感觉,萧索寂寥,茫然四顾。 她屏退众人,独自坐在凤塌前的台阶上,暗自冷笑:“高处不胜寒呐……” 此时,穆光忽然来了,顺便还带了两枚绶印,其中一枚是贵妃绶印,方寸大小,上面刻着孔雀开屏的图案;另一枚则是皇后绶印,巴掌大小,雕着百鸟朝凤,雕工更显精巧绝伦。 墨馨没有接过,只让人将它们收好,便笑着将穆光送走了。 偌大一座宫殿,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 第二十六章 众女争宠 晚间,宫中举行了一场盛大无比的宴会。 为庆祝登基之喜,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员都有资格参加,太后还特别允许后宫妃嫔也能一起欢度良宵。得知此消息,那些妃嫔们纷纷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香粉味道飘散数十里,成了晚宴上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墨馨只静静跟在太后身后,鬓发蓬松,头戴桃形金凤冠,四面插花钗,耳戴镶珠宝大耳环,身穿宽松式弧线边大翻领对襟窄袖有袪曳地连衣红裙。 这身装扮是贵妃品阶才能有的装扮,墨馨却是很不喜欢,太过张扬,穿金戴银的,活像一个暴发户!尤其是那繁复的发饰,压在头上重量可不轻她实在想不通,难道西夏人都喜欢把全部家当走传到身上? 此刻,一声皇帝驾到,李燕白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的尽头。他已换下金灿灿的明黄龙袍,头戴白鹿皮弁,穿皂地圆领窄袖团龙纹袍,腰束白革带,上系蹀躞七事,脚登白毡靴,加之此刻心情极好,飞扬的眉目极是俊美。 众人跪下,高呼万岁。 他径直来到大殿上方,让众卿平身,随即向身旁的太后请安问好。 墨馨就坐在太后的下首,不想其他妃嫔那般将注意力全部放到李燕白与太后身上,而是死死盯着面前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只可惜皇帝不说开宴,谁敢先动手? 她咽了咽口水,按着咕噜直叫的肚子,可怜巴巴的。 李燕白在于太后谈笑期间,余光时不时瞥向不远处的墨馨,见她好似一只哈巴狗般舔着舌头,不由暗自好笑。他找来穆光:“时候不早了,开宴吧。” 穆光当即尖声喊道:“开宴,奏乐,宣歌舞!” 等得就是这句话! 墨馨赶紧埋头大吃特吃,只恨不得自己再多生几只手,吃了这个又想要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一群衣着清凉的妙龄少女鱼贯而入,她们各个身姿妖娆,在轻快的音乐节奏之下,舞得好似蝴蝶,轻盈而婉转,加之她们眼中欲拒还迎的媚波,更是叫人销魂至极。 百官们津津有味地观看歌舞,时不时低头交谈些什么,露出会心一笑。一些比较有才华的文官,还会捻着酒杯吟上一段诗,也不管听不听得懂,都会博来一番叫好声。 李燕白高坐于上座,面带微笑,偶尔与太后说上几句话,见到臣子敬酒,也是来者不拒,一干而尽。 乍一看去,这真是一番君臣相合的美妙景象。 若说这副景象之中唯一不太着调的地方,便是吃得满嘴油光的墨贵妃! 她全然不在乎旁边那些妃嫔们投来的嘲讽目光,比起她们的冷嘲热讽,还是眼前的烤鸡要来得顺眼得多! 待得一曲完毕,一些不甘寂寞的女人们开始上前自荐,希望能献上一舞,以庆新帝登基之大喜。能有人助兴,李燕白自然也乐得其成,一概应允其请求,其中自然就包括那位娇美动人的阮凝夫人。 另外一些视线没有准备的女人开始暗自咬牙,悔恨自己当初怎地就忘了这么一桩茬儿! 为了博得圣上欢心,献艺的女子们自是竭尽全力地表现自己,衣着华美且不失妖娆,紧紧包裹的身材凹凸有致,极是诱人。 圣上叫好,当即引来若干人的嫉妒,却又没人敢在此时上前去触霉头,只得将目光投向最新得宠的墨贵妃:“娘娘,您可得看看那些狐媚子,为了讨好陛下,可真是什么下流招数都使得出来!”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连尊贵的贵妃娘娘都没吭声,她们反倒抢了先,真是没脸没皮!” “娘娘,您可得争口气,莫要让这群狐媚子给挤了下去!” …… 墨馨一一应下,面带微笑,可手上的功夫却是一刻也没停,放下汤水又撕鸡腿,啃完鸡腿又剥香蕉…… 开玩笑,要她去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她宁愿多吃抱着一只烤鸡去睡觉! ------------ 第二十七章 相依相守 宴席上,时有妃嫔向皇帝献媚,有几个大胆者更是端着酒杯当众倒在了他的怀里。美人在怀,美酒在握,加之登基大喜,也无人对此行为有何异议,皆是喜笑颜开。 酒过三巡,太后不胜酒力,欲先行离开。 墨馨吃得也差不多了,见大家都在把酒言欢,想着接下来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自告奋勇地送太后回宫。 皇帝点头同意,她当即跟在太后身后,屁颠屁颠地走了。 太后似乎心情很好,一路上少不得说些玩笑话,即便年过半徐,但双颊上隐隐的红光却是明媚动人,由此可见,她年轻时候定然是个绝色美人。 将太后送回宫安置好,墨馨便告罪离开,领着一干侍从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今晚是个大日子,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路上经常能见到匆匆而过的侍女守卫,他们见到是墨贵妃,皆是屈身跪拜,不敢有丝毫懈怠。 看来,李燕白已经把这群奴才们*好了。 在经过上元宫的时候,墨馨偶然瞥见殿内烛光隐隐,穆光总管正老实守在门外,难道是皇帝回来了?天色尚早,他怎地这么早就退席了?好奇之下,她上前问了穆光,得知确是皇帝在里面。她见穆光神色肃然,心知皇帝此刻必不愿意被人打扰,便打算离开,穆光却出声喊住了她:“如若是娘娘,想必陛下必不会怪罪。” 见他言语恳切,墨馨略一思忖,示意侍从不要声张,提起裙裾缓缓步入宫门。 只身一人行至中殿,竟是任何随侍宫人,殿内静得有些吓人。 此刻正是深夜,夜色透凉,几丝寒意若隐若现。 她停下脚步,见前方烛光摇曳,尽头仍旧模糊的黑暗,不由打起了退堂鼓还是回去罢了…… “哐当”一声,在寂静的空气激起层层波动,令她心中一惊,环顾四周,一个酒坛子从前方滚过来,一路滚到了她的脚跟前。她顺势望去,这才在前边的阴暗处瞥见有身影在晃动,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 没反应。 她向前走两步:“李燕白?” 身影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声音。 她大起胆子,取来一盏油灯,将那一方角落照亮,坐在地上的男子不是李燕白,又是何人? 见他此刻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头发微乱,看不真切是何表情。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墨馨眉头微皱,蹲下来将油灯放到一边:“地上凉,到床上去睡吧。” 她伸手扶住李燕白,欲将他扶起来,却不慎瞥见他脸颊上隐隐的泪痕。 堂堂西夏国的皇帝,独自躲在角落里掉眼泪? 墨馨眼皮一跳,按照李燕白强硬的手段,待得时候清醒,得知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被人看见,肯定会恼羞成怒直至杀人灭口!还是不要管闲事了,小命要紧…… 他忽然伸出手,将她整个揽入怀中,下颚抵在她的颈窝处,声音哽咽:“我终于做了皇帝,可是,母妃不在了……父皇也不在了……” 墨馨微微一愣,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任由他把满身酒气全部蹭到自己身上。 寂静的大殿上,只听得见时而平缓时而急促的呼吸声。 即便是哭,他也哭得没有任何声音。 他是西夏国的皇帝,他一定要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他一定要做一个没有心的人! 墨馨心中终是一软,伸手抚上他的背脊,感受手掌下轻轻的颤动:“还有我在……” 话一脱口,她就有些呆愣,随即又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他应该不会挺清楚的,就算不幸听到了,明天一大早,等他清醒了,也不会再记得的…… 李燕白收紧手臂,死死抱紧怀中的人儿,生怕她在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 夜色越来越凉,两个紧紧缩在角落里的人,此时此刻,成了整座皇宫里唯一相依的存在。 ------------ 第二十八章 婆媳难处 醒来时候,天色已是大亮。 墨馨不知何时被人抱到了床上,身上衣物已经除净,只着单衣,盖着软缎锦被。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见到偌大的屋子里看不到半个人。 这里不是朝阳宫。 她掀开被子,脚跟才刚着地,两名侍女就从外间走了进来,齐齐跪倒在地,高呼娘娘金安。 墨馨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说话:“这里是哪儿?陛下呢?” “回娘娘的话,这里是上元宫的偏殿,陛下去上朝了。他还吩咐道,太后娘娘那边勿需娘娘担忧,陛下说他自会向太后娘娘说明,请娘娘尽管安心休息。” 墨馨点点头,在她们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还特意在脸上多抹了一层粉,胭脂口红什么的却是一样没抹,再捡了一套素净的衣裳穿上,头上珠钗亦是简单素雅。待得收拾干净,她这才领着宫人们朝乐兴宫走去。 今天可算是她成婚后的第一天,去晚了是一回事,不去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古代的婆媳关系啊,可不是那么好摆平的,更何况这位婆婆还是后宫中的终极大BOSS! 她到乐兴宫的时候,其他妃嫔都已经请安完毕,相继离开。 在侍女的搀扶下,墨馨轻轻拜倒在太后跟前:“臣妾恭请太后圣安。” 太后应了声,声音不冷不淡:“陛下不是说你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么?怎地还到处跑来跑去!” “臣妾只是昨晚不慎受了点风寒,本就不碍事,倒是惹得陛下和太后担忧了,臣妾真是罪该万死!”这皇家说话真麻烦,头不能抬眼睛不能乱瞟,还非得踩扁自己拔高别人,一句话说话真够累死个人的! 见她给足了台阶,太后倒也没有过多责难,示意她起来说话。 墨馨这才算是轻轻缓了口气,总算过了第一关,yeas! 见她脸色苍白,血色淡然,太后对她感染风寒一事也略微信了三分,不由拉起她的手关切道:“既是生了病,就该好好休息,哀家这里还有两株上好的野人参,等下让你带回去,好好补补身子。等到身子养好了,可千万要给哀家添个活泼可爱的孙儿!” 墨馨俏脸一红,低头做羞涩状:“太后就知道羞人!” 第二关,pass! 知道中原女儿家都以矜持为重,太后也没有再多打趣她,目光顺势瞥见她身上素净的衣裳配饰,不由眉头微皱:“怎地穿得如此单薄?哀家可是记得,昨儿个特意唤人送了两抬衣裳首饰过去,可是让那些个奴才给克扣了?!” 此话一出,随侍在旁的两个侍女赶紧跪下,肩膀发抖,不停地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打断她们的讨饶,墨馨撩起裙摆,恭敬地跪下行大礼:“太后莫要动怒,这衣裳是臣妾自己选的,不管他们的事。” 太后将目光从奴才们的身上转到她身上,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这个新进的儿媳妇,可真是愈发的有趣。 “原因有二,”墨馨小心措辞,面上一片安然,“其一,臣妾得知西北正在闹旱灾,国库紧缺,陛下为此头疼不已,臣妾虽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但还是想要尽一份心力,省下来的衣裳首饰值不了几个钱,只希望能让陛下宽一份心。” 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容:“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如若这后宫之人都能如你这般节俭,何愁西夏不能兴旺?!” ------------ 第二十九章 蝴蝶与鸟 墨馨谦逊地弯了弯腰:“这其二,乃是先帝仙逝不久,虽然陛下已经登基,但仍旧不宜太过张扬。西夏学习中原以孝治天下,臣妾这么做,也是做子女的本分。” 良久,太后方才缓缓开口:“你且起来。” 墨馨顺势起身,依旧颔首不语。 “在此之前,哀家还对陛下将凤印交给你保管的事情心怀质疑,可是现在,哀家忽然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他,没有看错人……” 第三关,完胜! 墨馨欲再次下跪,却被太后给拦住:“都是一家人,勿需再如此多礼。” 这是在拉拢?还是在试探?墨馨顺着她的意思,坐着又聊了会子,直到太后眼底隐有倦意,她方才起身告退。 出了长乐宫门,她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V”字:全部通关! 离开乐兴宫后,在前往朝阳宫的路上碰上了皇帝,于是乎,两对人马合成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朝阳宫。 时至晌午,宫人传来午膳,皇帝自然是留下一并用膳。 饭桌上,墨馨只管埋头吃饭,布菜盛饭这种事情自由宫人做,她也乐得清闲,将注意力全部放到自己面前的美食之上。对于昨晚的事情,她是只字未提,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用过膳,本以为勤劳的皇帝陛下会如往常般去与大臣议事,却不想他不但没有要甩手走人的意思,反而拉起墨馨的手:“今日天气不错,你陪我去玉华园逛逛。” 皇帝有令,她哪有拒绝的资格! 洗去脸上厚厚的脂粉,她就随着皇帝往玉华园走去。 李燕白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路上有说有笑,全然不见昨天夜里的悲伤之色。 这玉华园就建在上元宫与朝阳宫的后方,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平日便是宫中妃嫔玩乐的场所。难得李燕白如此有兴致,墨馨自然也乐得做这个陪行人,捡了些笑话与他说。 见到几只蝴蝶在花丛上飞舞,墨馨一时兴起,便将梁祝化蝶的故事与他说来。这个故事本就是悲剧,说到最后的结局,难免让人生出几分怅然。 墨馨早已听腻,自然不会觉得有多难受,反倒是李燕白的眼中闪过几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你不是蝴蝶,你鸟儿。” 墨馨轻轻一笑:“何以见得?” “鸟儿可以飞得很高,见到那些蝴蝶见不到的风景。” 见他话中有话,似有无奈之色,墨馨不由好奇:“你……” 李燕白忽然将她扯入怀中,似笑非笑:“我一直想要看看,你到底能飞得多高?可是,我又害怕你飞得太高,飞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说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没有看墨馨,墨馨自然也知道他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也就没有多嘴出声,只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朝着蝴蝶奔去:“这蝴蝶真可爱,你们帮我抓住它们!” 宫人们应声,纷纷朝蝴蝶扑过去,只留下李燕白一人站在原处,眼神随着那抹娇小的身影飘动。 呵,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想起昨晚她抱住自己说得那句话,他心中不由一暖,嘴角荡漾着淡淡的笑意:“还是舍不得啊……” ------------ 第三十章 惊现柏兰 傍晚时分,穆光前来禀报,说是金大人在前殿求见。 李燕白与墨馨打了声招呼,便领着穆光朝前殿走去。 看着时候也不早了,墨馨领着宫人们回朝阳宫。 玩了一下午,身上微有汗意,墨馨用过晚膳后便唤人准备热水,褪去衣裳,来到巨大的浴池边。水雾氲氤,淡淡的花瓣香味飘荡于空气中,烛光摇曳,恍若仙境。 她屏退所有下人,将整个身子都浸入水中,水面刚好没过下巴,温度宜人。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子奢靡的气息,很舒服,也很华丽,就像……一只巨大的鸟笼。黄金塑身,宝石镶嵌,即便再怎么奢华,却也掩盖不了它是监狱的本质。 如果她不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女子,她应该会对眼下的生活心满意足,但是,她藏着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二十多年的现代教育让她绝对无法接受男人的一夫多妻,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无论他愿意与否,后宫这种地方就是专门为他而存在! 既然惹不起,还是躲得远远的吧! 她被封为贵妃的事情已经昭告天下,要皇帝放了她已无可能,与其老死宫中,还不如放手一搏! 只不过,偷逃出宫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可千万别被有人给抓住,不然就算李燕白愿意保她,其他人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退一万步说,就算逃出了宫,西夏国肯定是呆不下去了,那她又要去哪里呢? 这些事情,都必须得从长计议。 “娘娘,奴婢给您送来干净的衣裳,请问放到哪里。” 墨馨头也没抬,随手一指:“放那儿。” 侍女脚下一顿,却是没有按照吩咐将衣服放下,而是径直朝墨馨走去。 听到脚步声有些不对,墨馨蓦然回首,眉头紧皱:“你……” 侍女猛地冲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贴到她的耳根处轻轻呵气,态度亲昵:“你背后这刺青,可真是漂亮得紧……” 墨馨全身一紧,本能地反手朝她撞过去,不想反被她抓住,这下子真成了动弹不得。方才听她的口气,貌似自己跟她认识,还有他嘴里的刺青,她身上什么时候有刺青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她小心地试探:“你到底是谁?” “真不记得我了?”她将墨馨的头扭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竟是柏兰!虽然穿着水红色宫装,且花了些淡妆,但是那双纯净如泉水的大眼睛,以及嘴角处浅浅的坏笑,不是柏兰又是何人?! 墨馨震惊无比,却是被死死捂住嘴巴,一时也叫不出声来,只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先放开自己。 见她反应过来了,柏兰这才松开手,反手将她整个抱在怀里:“真没想到,我那个向来不近女色的二哥竟然看上了你,还将你封了贵妃?!” 虽然气氛暧昧,但却因着他冰冷的语气,温度顿时降了好几度。 墨馨心底却是紧张异常:“你是怎么混进宫里来的?你不是应该回君国了吗?李燕白那里……” “我在君国等了半个月,迟迟不见你被二哥送给君帝的消息,就跑来这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说到这里,他忽然欺身靠近墨馨,眼中冷笑连连,“本想找个机会带你离开,却没想到你在宫里过得这般滋润,倒是我一厢情愿了!” 他能带自己离开?!墨馨又惊又喜,伸出爪子死赖住他不放:“不不!我这就跟你走!我……” “皇上驾到——” 忽地,墨馨直觉眼前一闪,方才还抱住自己的人儿已经消失不见。 ------------ 第三十一章 一国之君 她来不及细究,赶紧从水里爬出来,捡起被柏兰扔到地上的衣裳,随手披在身上,就匆匆忙忙地扑倒在地。李燕白恰好在此时推门而入,冰凉的夜风顺势涌入,扬起墨馨单薄的衣角。 李燕白扶起她,顺手屏退所有侍从,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帮她把前额的碎发拨到耳后:“夜里凉,别着凉了。” 墨馨难得柔顺地点点头:“嗯。” 李燕白自然地将手搭在她腰上,将她揽入怀中:“洗好了就去歇息吧。” 墨馨巴不得他快些走,万一柏兰还没走,到时候撞上面可就麻烦了!她赶紧点头:“走吧。” 两人相拥着离开玉清池,才刚迈出大门,李燕白却是忽然顿足,回眸望了一眼空荡荡的玉清池,眼中神色变幻莫测。墨馨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慌,还没等到她琢磨出其中意味之时,李燕白就回过头来,拉着她走远了。 回到清凉殿中,李燕白坐在踏上,眼神落在墨馨身上,柔软而温暖。 虽然两人已成夫妻,但并无夫妻之实,而且墨馨也不打算在这宫里继续待下去,男女同床这种事情更加是避之不及。如今,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正直直盯着自己,着实让她尴尬不已。 不想同床,亦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现在面临的就这么一个窘迫的境地。 李燕白只是静静看着她,面容恬淡舒适,似乎很享受现在的气氛。 两人如此对峙着,过了许久,久到墨馨几乎快要打瞌睡的时候,他蓦然开口了:“刚才有人来找你了?” 墨馨一惊,有些措手不及:“……什么人来找我了?” “他还没走,现在应该还留在玉清池那儿。” “……” 他渐渐迷上双眼,语气漫不经心:“能穿过皇宫的重重防卫的人并不多,能冒着生命危险进宫来见你的人更不多,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出。” 见他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墨馨手心里冷汗密布,然而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三弟吧?”他忽地睁大眼睛,目光灼灼地扫过来,“我无意为难与你,只希望你也能坦诚相待,只要你能安心待在我身边,我便可以保你此生都能过的幸福快乐,甚至于,我可以让你成为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墨馨在他的逼视下,缓缓低下头,只露出一截洁白柔软的颈子:“臣妾真的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臣妾?陛下?一个个生硬的字眼立时横亘在二人中间,显得是如此的突兀。李燕白的眼睛渐渐冷下去,最后凝成了坚硬无比的冰块:“这就是你决定给我的答案?” 墨馨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可否也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挑起双眉,不置可否。 “在你的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的双眉渐渐拧做一团,不做声。 墨馨却是了然一笑:“不如我来替你作答?你最看重的,乃是你手上的江山社稷,乃是你拼尽一切想要得到的天下。为了这些,你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抛弃一切。” 他是九五之尊,是一国之君,是注定要胸怀天下的男人!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如何能将人世间的情爱放在心上? “你是怕我抛弃你?” 墨馨摇摇头:“我所害怕的是,我的付出得不到对等的回报。呵,我是个小气的女人,喜欢斤斤计较,一旦有所付出,必定要有所回报,而你,付不起这笔报偿。” 李燕白沉默良久,声音有些暗哑:“我身边的人,都已经一个个离去,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 眼前这个在朝政上杀伐果决的男人,此刻竟然露出颓败的神色,苍白的眼底盛满苍白,好似瞬间老了十几岁。 墨馨稍稍别过脸去,压下心中不忍:“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 第三十二章 危险柔情 “你身上可真香……” 墨馨脸色微红:“你用过晚膳没?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点心。” “不用麻烦了,我刚才吃过了,”李燕白牵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捏,“今日可还开心?” 没有你来会更开心!她暗自犯了个白眼,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嗯,很开心。” “只要你安心陪在我身边,我一定能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墨馨颔首:“陛下错爱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应该是太后娘娘。” “不,终有一日,你会比她还要尊贵。” 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因为李燕白经常当着自己的面儿批阅奏折,所以她对朝中的局势也有个大概的了解。知道李燕白话中有话,她也没有点破,只低头不做声。 望着她光洁姣好的颈子,李燕白心中微动,伸手抚上,柔软光滑的触感令他有些恍惚。 感受到颈子上淡淡的温度,墨馨不由全身一紧,本能地抬起头,躲开了他的手,不想另一只手却又被他给抓住。 四目相对,不由一愣。 李燕白静静望着她,深邃的眸子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不经意间便将人整个吸了进去。 昏黄的烛光中,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好似一只即将展翅飞走的蝴蝶。似乎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的目光太过炙热,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却不想留给他的侧脸更显诱人,柔美的颈线一直延伸到衣领之中,只想让人剥开衣裳看看里面的美景。 夜无声,唯有月光在窗外静静淌徉。 墨馨想要挣脱他的手,奈何他抓得太紧,最终只能徒劳无获。 蓦地,李燕白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床第走去。 墨馨惊呼:“你干什么?!” “既是夫妻,自然要行夫妻之礼。” 墨馨又气又急:“你放我下来!” 李燕白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将她放倒床上,不由分说地欺身压住。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凑到她耳边温柔呢喃:“可不要乱动哦,等下弄疼你可就糟了。” 此时此刻,他眼底的春色如潮水般涌动,美得好似三月桃花。 墨馨急红了脸:“你这个禽 兽!” 李燕白笑着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犹自觉得不过瘾,又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了舔,砸吧着嘴巴赞叹:“味道真不错!” 墨馨使劲扭动身子,想要甩开他的束缚,奈何她人小力薄,哪里是一个大男人的对手! 更要命的是,因为她的不安分而更加刺激了李燕白的欲 望!她身上的披风早已掉落,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色亵衣。方才太过匆忙,竟是连肚兜也没有穿,玲珑曼妙的曲线毕露无遗,在她挣扎的期间,那小巧挺立的双 峰若隐若现,更是勾人遐想翩翩。 如冰似雪的肌肤,柔若无骨的身子,春色缠绵。 面对他近乎燃烧的目光,墨馨只觉得羞辱无比,哽咽着声音:“不要逼我恨你。” 李燕白手下一顿,嘴角随即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到底是谁在逼谁?” 一颗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美得惊心动魄。 李燕白俯身,伸出舌头吃掉那颗滑至脸颊处的泪水,另一只手趁此时刻溜进她的衣裳,缓缓向下滑落,直到握住一把小而柔软的挺立。 一道闪电般的快感自她体内滑过,却更加令她愤怒异常,她拼着全身气力,撑起上身,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立时弥漫她的口腔内。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忽然闪过。 也亏得李燕白天生的警觉,一掌推开墨馨,自己侧身闪过,勉力躲开了偷袭,下颚处却还是被剑气所伤,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鲜血丝丝流出。 他转身一看,来人一身水红色宫装,眼睛纯净透亮,自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媚态。他的眼中杀意毕现,声音冷得吓人:“三弟,久违了!” ------------ 第三十三章 挟君出逃 墨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顺带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柄匕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架在李燕白的颈间。她正与开口,却见前面站着的柏兰,不禁脱口问道:“你怎么……” 柏兰冲她眨了眨眼睛:“舍不得你呗。” 墨馨无心同他玩闹,抓紧手中匕首,一字一句同李燕白说道:“放我们离开!” 李燕白却是丝毫没有慌张之色,他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利刃,神色惨然,苦笑一声:“原来你竟防我至此,难道在你眼里,我真是那豺狼虎豹,令人时时刻刻都在堤防于我?!”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并没有错。” “你不后悔?” “我找不到需要后悔的理由。” 李燕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之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你真以为你们能跑得掉?挟持皇帝,等同犯上作乱,就算你们出了皇宫,也逃不出西夏国的追兵!” 他说的没错,此举等同杀鸡取卵,风险极大! 但是墨馨此刻已经无路可退,如若是她孤身一人也就罢了,但是柏兰还跟在身边,他是为了自己而进的宫,不能就这样子将他弃之不顾! “只要能让我们安全出宫,后面的事情就不劳陛下操心了!”柏兰笑嘻嘻地来到墨馨身边,伸手劈向李燕白后颈,可手还未完全落下,李燕白就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趁着墨馨未反应过来,一掌将她手中的匕首打落。 这一连串的动作,仅仅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形式急剧逆转。 墨馨忍着手腕脱臼的痛楚,伸手再去捡掉在地上的匕首,奈何李燕白早有防备,一脚踩在了匕首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刚才如果一刀杀了我,或许你此刻早就逃出去了,光凭这一点,你就没可能从我手心里飞出去!” 生硬的话语,一字一句从他嘴里蹦出来,狠狠砸在墨馨身上。 柏兰利用另一只手我成拳头朝李燕白挥去,李燕白稍稍一侧,躲开攻击之后顺势将他整个人扭过来,只听见“咔嚓”一声,他的那只手就这么骨折了! 李燕白捏住他的脖子,冷冷笑道:“玩了这么多年,你有哪一次能赢过我?怎么就学不会教训呢!” 柏兰眼中精光一闪,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拔出一根银针,狠狠扎在李燕白的手臂上。至少一瞬间,一股黑色便顺着银针落下的地方散开,慢慢不满他的全身。 “啊!”李燕白迅速松开手,点住身上的几处穴道,阴狠地等着柏兰:“把解药给我!” 柏兰却不理他,扭头看向墨馨:“你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点走啊!” 墨馨看着他那只无法动弹的手臂,冲过去拉住他:“要走一起走!” 柏兰一愣,见她神色坚毅,随即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好。”他一把抓住李燕白,拖着李燕白朝门外走,“想活着就给我老实点!” 李燕白身上的毒素正在急剧扩散,嘴唇发紫,脸色发黑,脚步略有踉跄,显是有些支持不住了。 墨馨就跟在柏兰身后,夺门而去。 因着柏兰身上带伤,而李燕白又跑不快,三人逃跑速度很是缓慢。才刚出了朝阳宫,就被宫中侍卫发现,随着一声“救驾”,无数士兵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仗着李燕白在手上,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小心地跟着墨馨与柏兰身后,只要有一个不小心,就足以被刀剑砍成肉末。 ------------ 第三十三章 南疆巫蛊 面对千军万马,墨馨紧紧跟在柏兰身后,绷紧每一根神经。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自是天大地大;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柏兰靠近李燕白,在他耳后冷冷说道:“让他们全部放下弓箭,否则,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来垫背!” 李燕白努力挺直背脊,冷眼瞧着他,即便是身处绝境,丝毫不见半点狼狈。这一刻,他身上迸发出无数耀眼的光芒,好似倨傲的天神,俯视着终生的渺小:“当初我能让父皇送你去南疆,便料到了会有今日。汉人有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别忘记了,我当初让你去君国前说的话!” 见到他如此自信,即便柏兰面不改色,墨馨仍旧感到莫名心慌。她所了解的李燕白,就是一个可以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亲情对他而言,不过是达成目的的踏脚石! 越想越不安,未免夜长梦多,墨馨拉住柏兰:“我们快些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等柏兰回答,李燕白忽然阴狠一笑,狭长的墨眼之中,那一闪一闪的精光好似催命的信号:“你以为他真的能走得了吗?你以为,我能让他到君国当细作,手上真的就没有一点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吗?!” 柏兰脸色一变,却是面色铁青,没有吭声。 墨馨大骇,揪住李燕白的衣领:“你对他做了什么?” 李燕白任由她抓着,也不反抗,只定定地盯着她,顺势看到她单薄的衣裳。因为走得太过匆忙,而暴露在外面的大片肌肤,白皙且光滑。他抬起被毒素染成黑色的手,缓缓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见她紧紧裹紧:“他中了南疆特有的巫蛊,如若不能及时服用解药,蛊虫会慢慢啃噬掉他的五脏六腑,待他被掏空之后,就在他身上产卵繁殖,最后将他变成一个巨大的虫窝。” 他每说一个字,柏兰的脸就会白一分,最后苍白如纸,面如死灰。 这是一种特意用来控制人的巫蛊,其性阴凉狠毒,在南疆,一般只用在最低等的奴隶身上。没有人会想到,堂堂西夏国皇帝,竟会将它用在自己的亲弟弟身上! 墨馨全身发抖,手脚冰凉,不自觉地放开了他:“你,太可怕了。” 李燕白轻轻一笑“我从来都不是好人啊。可偏偏就这样一个我,对你下不了手,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不待墨馨回驳,柏兰忽然抬起手,猛地朝她拍过去,将她震得老远:“快点给我走,省得在这里给我拖后腿!” 墨馨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站稳脚跟后,使劲摇着头:“不,要走一起走!” 柏兰从袖中掏出一双长钉,抓住李燕白就朝那些士兵们扑过去,嘶声力竭地吼道:“走啊————!!” 喊声响天彻地,没有人能想到,一个这么小小的身躯,竟能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 泪水渐渐模糊墨馨的眼眸,淹没了那个扑向刀光剑影的身影,从她来到古代的十多年里,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有多无力。她一直以一个旁观者自居,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还是能够回到现代。可是,此时此刻的情景,让她终于醒悟了。 她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撕心裂肺的痛楚令她放声大哭,眼看着那个人离自己原来越远,却还是无能为力。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存在无法给他任何帮助,但是,她也决不能因此而抛下他不管! 她做不到,用别人的牺牲来成全自己。她承受不了这么的情分,她的命,没有高贵到踩着别人的尸体而存活的地步。 忽然,一双手后面伸出来,抱住了她的腰身。 “跟我走。” ------------ 第三十四章 故人重逢 是小楼的声音! 未待墨馨转身,就被那人给抱了起来,飞身而起,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宫中一片混乱,所有都将注意力放在西夏的皇帝身上,无人注意到,有人将墨馨带走了。 奔跑,如同一只矫健的猫儿,踩着无声的步子,在屋顶上快速穿梭,越过宫墙,停在一辆早已等候在此的马车。小楼二话不说,就将墨馨塞进马车内,自己坐上马车前面,扬起马鞭,狠狠抽下:“驾——” 夜色无边,一辆普通的马车飞快奔驰在无人的街道上。 车厢内,墨馨揉着被摔得生疼的屁 股,恨恨地瞪了车帘子外的背影,正欲开口骂他两句下手没轻重的话,却不想余光一瞥,竟然瞄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咳咳……”他用手帕捂着嘴唇,慢慢地咳着,如画的眉目,俊逸的脸庞,如瀑布般顺着肩膀倾泻而下的乌黑青丝,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这么的云淡风轻,美得让人不敢触碰。 梅玉怎么会在这里?! 墨馨瞪大眼睛盯着他,不敢置信:“你不是回辽国了吗?” 梅玉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手上的书:“你以为呢?” 这是在责怪自己不守承诺吗?某女很乖巧地垂下头,缩到一边,轻声嗫嚅:“我以为你之前的求亲只是开玩笑,我不过是一介平民,而你是辽国的王爷,论身世论人品论才貌,我都远远配不上你……” 梅玉不说话了,微微垂着头,青丝滑过耳朵落到胸前,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久久都不曾动过。气氛静得近乎诡秘,令墨馨开始不安起来。 好吧,她为方才的借口而自愧! 人家大老远地从辽国赶过来,她不但不知悔改,还到处给自己找借口。这是什么?这是无耻! “咳咳咳!”他忽地又咳了起来,呼吸渐渐急促,脸色在烛光中若隐若现,消瘦的肩膀伴随着咳嗽轻轻颤动,掉在空中的青丝亦在微微晃动。 墨馨赶紧移了过去,伸手为他抚顺气息,手指在他背上有节奏地往下抚摸,几乎可以感受到那苍白肌肤下的脊梁骨。他还是这么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人说的弱柳扶风,倒是可以用到他身上。 见他呼吸渐渐平缓,墨馨侧身从旁边的小几上断了热茶,递到他面前。可见他白皙可见骨的手指,她心下又是一软,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经过他这么一动,墨馨注意到他怀里还揣着那个半旧的暖炉,粗糙的做工,散发出淡淡的甘草薄荷味。一时之间,那些日子里的时光一点点涌上心头,令她眼前有些恍惚。 即便此刻是在夏季,即便外面酷暑难当,他却还是将它带在身边。她不敢去想其中的深意,她害怕自己把持不住,就此在他的温柔之中沦陷。 见她盯着自己怀中的暖炉,梅玉的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这个暖炉做得实在不怎么好,回到辽国后坏了两次,不过都被我修好了。” 他还特意将手中暖炉晃了晃,好似得了糖的孩子,露出邀功似的笑容。 墨馨“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却忍不住从他手中拿过暖炉,原来这暖炉里面并没有点燃药材,所以并不热,只是因着被他揣得太久,而带着淡淡的体温。 “这个我先收回去,改日再送给新的给你。” 见她笑了,梅玉亦是暖暖一笑:“这个是我的,不能给你拿回去。” “你不要新的了?” “旧的我要,新的我也要。” 墨馨挑了挑眉:“贪心的可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梅玉本欲去拿暖炉的手,在半空中又转了个弯,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捋清凌乱的碎发:“对我而言,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第三十五章 救人交易 墨馨略微一愣,双颊泛起淡淡粉色,狭小的车厢内,两人并肩而坐,轻而浅的呼吸相互缠绕,令人莫名紧张。 忽地,一张纯净且决绝的脸庞冒出脑海,令她蓦然惊醒。 柏兰,他还在宫里! 墨馨撩起车帘子,冲正在驾车的小楼喊道:“回去!我的朋友还没出来,再不去救他他就会死的!” 小楼对她的叫喊充耳未闻,手中马鞭挥得愈发勤快。 墨馨与探出身子,与他正面对话,却不想一双白皙清瘦的手从后面伸出,拉住她的衣角:“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那么多士兵,他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墨馨越想越急,很得不立刻就跳车而下,“他是为救我而身陷险境,他要是死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可你现在回去又能怎样呢?“梅玉的话轻而易举就将她心中的幻象击碎,“他既然能有信心进宫,自然就有办法离宫,如果说西夏皇宫唯一困不住的人,便是他了。” “李燕白不会放过他!” 梅玉缓缓松开手,继续抚弄这暖炉,沉静温和的模样令人心醉:“他是李燕白的亲弟弟,他父皇在临死前交代过,要放他一条生路。” 墨馨神色一顿,缓缓缩回身子,面露疑惑:“你怎么知道他父皇有如此交代?” “他的母亲,是他父皇生前唯一爱过的女人。” 墨馨尚未咀嚼出其中味道,只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上:“你怎么对柏兰这么清楚?你们认识?” “柏兰?这是你给他取的名字?呵,倒是个不错的名儿,”他浅浅地笑起来,宛若一朵绽放的白玉莲,高贵出尘,“是我让他潜入皇宫去救你的,作为代价,我可以帮他暂时遏制住身上的巫蛊之毒。” 墨馨大惊:“你怎么知道我在皇宫里?” “李燕白在登基大典上钦赐墨贵妃之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再加上巧遇柏兰,此事不难知晓。” 自己在宫里待得久了,对外头的事情都慢了半拍,墨馨不由暗自懊恼,面上却露出几分了然的笑意:“我道柏兰怎会突然这么好心来救我,原来是有好处的。” 梅玉没有接话,沉默良久,气氛忽然再次变得静谧,只听得见车轱辘碾过石子路时候的声响。 蓦然,他握住墨馨的手,细细的温暖自指尖传入她的手心:“回来就好。” 温柔的话语,宠溺的味道,终于让她心中一软,缓缓垂下头,盯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指发呆。 这一只很漂亮的手,纤细修长,只是太瘦了,比上次见他还要瘦,思及此处,一股莫名地疼惜自心底涌出。他还是个病人,却为了自己这么个黄毛丫头千里迢迢赶来中原,说不感动,那都是骗人的。 她哽咽着喉咙,收拢被他握住的手指,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手真嗑人,也不会多吃点,养得胖一点。” “呵,我觉得这样子挺好。” 暖暖的车厢内,两只手穿越了时空,紧紧握在了一起。 =============================分隔线============================= 梅玉终于又出现了,我好嗨皮啊好嗨皮!~\(≧▽≦)/~ ------------ 第三十六章 月黑杀人 天色已经入黑,城门早就关了,可是不知道梅玉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人开了城门! 伴随着城门厚重的开门声,马车毫不犹豫地驶出城池,一个高大的身影随即翻上马车,在小楼身边坐定。此人不是何人,正是随侍在梅玉身边的阿七! 马车刚进入城外郊外,危险就出现了,他们如同暗夜里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向马车靠近。 “叮,叮!” 随着两道突如其来的声响,两只利箭从天而降,没入马车车厢上的木头里。原本漆黑的夜里,几点火光迅速向马车靠近,隐约可以见到几道若隐若现的银色寒光。 小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手下马鞭在空中使劲挥了两下,鞭子落下之时,随之落下的还有数只暗箭。他并未打算停下来,又狠狠抽了几下马匹,使得马仰头长叫了两声,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奔跑。 墨馨听见外头的声响,心道肯定是李燕白的人马追过来了,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 感受到她手指的紧张,梅玉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指,冲她莞尔一笑。淡淡的笑意如春日阳光般晕染开来,在狭小的车厢里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气质。 他总是这样子,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如此的温和淡定。 墨馨感受到他来自手心里的温度,那些紧张与防备又渐渐放下来:“现在还在西夏境内,只要李燕白下令关闭其他城门,咱们还是过不去的。” “他可能会追踪,可能会暗杀,唯独不敢关闭城门,”梅玉嘴角一直荡漾着浅浅的笑意,即便处在被追杀的劣势之中,已然能够掌握全盘局势,决胜于千里之外,“他刚刚登基,朝中势力尚未稳定,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他蓦然看了墨馨一眼,眼中多了几分纵容与无奈:“更何况,前不久他还在你的唆使下削了燕王的封地,我记得他当时对燕王定下的就是不忠不孝,有辱皇室名声之罪。如果,被人知道他的贵妃被人从宫里掳走,如此造成的坏名声,只怕不比燕王*来得低。到时候,各地藩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他们手中的兵权及舆论的压力,李燕白想要应付起来可就麻烦了。” 墨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藩王权利过大本就是对皇权的一大威胁,即便没有我,削藩也是迟早的事情。” “你倒是看得通透。如今,他还要忙着应对来自各地藩王的压力,处理我们的最好办法,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斩草除根。” 墨馨忽地打了个寒颤,想到那个曾经朝夕相对的人要对自己狠下杀手,心中不免一片透凉。 外头的黑衣杀手仍旧紧紧相随,时而射出几支暗箭,全都被小楼用马鞭挥断。见来人仍旧紧追不放,他干脆将马鞭交给阿七,由他来驾车,自己则跳下马车,赤手与那些杀手们打了起来。 杀手们显然都是受过正规训练,虽然武功平平,但胜在配合能力很强,若换做一般人,早就被他们给打趴在了地上。只可惜,小楼的身手绝非一般高手,他的招手简单而实用,加之内力淳厚,下手招招致命,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大部分人撂倒在地,见他们已无大害,小楼也懒得再与之纠缠,迅速朝马车驶去的方向奔去。 ------------ 第三十七章 昭告天下 在前往辽国的路上,陆陆续续遭到了十来批杀手的暗杀。对方每次都是有备而来,作战方式完全不计代价,好似死士一般,玩命地偷袭攻击。 幸而小楼与阿七都不是省油的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下手几乎比那些杀手还狠厉。 每次见到那些杀手们杀意毕现的眼睛,墨馨就忍不住一阵心寒,透过他们,仿佛可以看见那一双隐藏黑暗深处的眼睛,正在那座晦暗的皇宫里死死地盯着自己。 或许他早该明白,坐在那个至高的龙椅上,就注定要与孤独纠缠一辈子。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人,也只能是一个人。 见到李燕白这般肆无忌惮的暗杀,梅玉望向墨馨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深沉,难道自己估错了墨馨在李燕白心底的分量?他对于李燕白弑兄夺位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一个可以丝毫不顾念的亲情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儿而频频失控! 他心底泛起一丝丝不安,令他下意识地想要快点离开西夏,他当即下令让阿七快些赶路,以最快速度离开西夏国。 就在西夏同往辽国最后的一座关卡之时,马车忽然被拦了下来,守城的将士正在一个个严加盘查,询问之下方才知道,是当今正受宠的墨贵妃被奸人掳走。此时,但凡要出城的人,都要被士兵们一个个仔细检查。 李燕白居然完全不顾及会被众藩王联合上奏弹劾的危险,将爱妃被掳之事全部公之于天下! 望着城门口那些士兵们手里拿着的画像,墨馨顿时慌了手脚,她所在马车里,不知所措地望着梅玉。 确实,李燕白此般行径实在出乎寻常,梅玉心底亦滑过一丝诧异,他拍了拍墨馨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别担心,有我在。” 墨馨咬着下嘴唇:“实在不行,就将我交回去算了,你们没有我拖累的话,想要瞒过那些士兵出城应该不难。” 梅玉扬起温和的笑容:“区区几个守城的士兵,无妨。” 见他这般自信,墨馨不由一愣:“你有办法?” 梅玉招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于一番,待他说完,墨馨这才了然,赶紧按照他的办法行动起来。 等到轮到他们这辆马车的时候,士兵照例问了这马车上的人是谁,阿七只说是公子得了病,要去塞外寻医。士兵见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便要上前去掀开,却被小楼伸手拉住。 士兵挑眉,冷声道:“你们这车里到底藏了什么人?快些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楼冷一张脸不说话,阿七倾身过来解释:“车里只有咱们家公子和侍奉公子的丫鬟,这位官爷,不是我们不让你们检查,而是担心你们等下检查了之后就……就……” 见他欲言又止,士兵很是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是是!”阿七凑过去,刻意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们公子前不久染上了麻风,大夫特意祝福过了,千万不能见风,你们就行行好吧……” 言毕,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士兵手里。 一听到麻风二字,士兵眉头猛地皱紧,厌恶地望着手里的银子:“这钱可没被你们家公子碰过吧?” “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啊!”阿七不停赔着笑,看着完全没了之前的坚毅气质,十足十的一副家奴模样。 士兵朝另外几个士兵示意了一眼,他们领意,只当做没有看到,纷纷别过脸去装瞎子。其中一个士兵上前,干咳两声:“无论如何,圣上下令要严加检查,要是出了纰漏我们也不好过,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吧!” 阿七暗骂一声,眼看着士兵伸手去撩车帘子,眼中冷光一闪,随时准备拔刀冲上去。小楼也在旁边做好了硬拼的准备,手指渐渐握成拳头,只等着最后一刻…… ------------ 第三十八章 长驱直入 一只手纤纤素手忽然从里面伸出来,撩起厚重的车帘子,白皙水灵的手指,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光是看着,就该知道拥有这只手的主人是何等的美丽。 只是,在这只原本纤若白玉的手上,竟然还长着无数红疮,如同红色的蚂蚁,密密麻麻,恐怖之极!其中有些还灌了脓,皮肉腐烂,只是看一眼,就足以令人作呕。 一个虚弱且沙哑的声音从车帘子后传来:“咳咳咳,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原本要检查的士兵,见到这番景象,当即吓得往后一蹦,捂着鼻子嫌恶地瞪着马车:“不要出来!” 其他要出城的老百姓见到了,也是纷纷往后退,皆是用衣袖手帕捂住嘴,生怕被传染上。 阿七适时上前劝道:“这位官爷,这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快些检查了,好放大家出城才好。” 士兵们连阿七都不敢靠近,一边扬手一边喊道:“快走快走,真晦气!” 阿七赶紧点头称是,与小楼一道爬上马车,高高扬起马鞭,吆喝一声,马车再次启动,缓缓驶出城门。当京里再次传来拐走贵妃的奸人的向详细信息之时,小楼他们的马车已经出了关,越过漫漫戈壁,踏进了无边无际的查干哈达沙漠。 墨馨撩开车帘子,干燥温热的风刮着脸颊生疼,望着外头一望无垠的黄沙,直直连到地平线的尽头,与湛蓝的天空连成一片。 这是墨馨第一次到沙漠,在她印象中,沙漠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像那些小说与电视里描述的,神秘无常的沙尘暴会将人的性命轻易揉碎,揉进这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下。夜深之后,还会有无数凶残的野狼出没,它们将尖牙利爪对准人的喉咙,一次次无情地收割性命。 “过了这片沙漠,我们就进入辽国的边界了,”梅玉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醉人,带着他特有的迷人气息。 墨馨放下帘子,回头看着他将手上那一层满是红疮的假皮撕下来,放到一只木盒子里,收好之后塞进座位底下。墨馨赶紧取来干净的水,为他清洗手。 洗干净之后,墨馨将水从窗外倒出去,随即拉着他手细细擦干净。 他的手指真的很漂亮,纤细修长的骨骼,肌肤白皙如雪,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 它一如他的主人那般,完美如天神,不染纤尘。 墨馨看着他的手,脑海中渐渐浮现某个人也有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只是,他的样子有些模糊,好像蒙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教人怎么都看不清楚。 见她陷入沉思,没见紧蹙,梅玉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在想什么?” 梅玉的手有些凉,指尖的触感令墨馨回过神,她有些无奈地朝他笑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可却又想不起来了……” “不急,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以后再慢慢想。” 墨馨点头:“嗯,不想了。” 马车在沙漠之中长驱直入,如同一颗坠入人间的流星。 ------------ 第三十九章 巧遇沙盗 马车在沙漠里行驶了半个多时辰,在附近寻了一处驿站,将两匹马换了两头骆驼,补充了水与粮食,再次踏上前往练过的路途。又过去了个把时辰,太阳愈来愈晒人,极高的温度好似要将人灼伤般,一不小心就会被晒掉一层皮。 阿七与小楼都已事先做好准备,裹着厚实的麻编斗篷,宽大的帽子将脑袋盖住,全身上下就露出一双眼睛,不教那烈阳有半点可趁之机! 车厢里,墨馨靠着车壁,伴随着骆驼身上的驼铃声,半睁着眼睛,昏昏欲睡。 颠簸了半天,虽说沙地是软的,但马车还是不免有些摇晃,加之闷热异常,她只能靠着喝水来提神。幸而来之前准备了足够的水,这一路上倒也不担心缺水的问题。 梅玉依旧静静坐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本书,半垂着头仔细看着,白衣翩然,银丝倾泻,仿若一尊温润柔和的暖玉,散发出高贵且优雅的气质。 墨馨有时候会很好奇,这么一个不染纤尘的人,应当是隐居山林不问俗世才对,为什么会深陷权谋之中而不自拔呢?比起深居朝堂指点江山的他,她倒是更想看看悠南山下喝酒谈诗的他是何等风采。 注意到她的注视,梅玉缓缓抬起头,冲她莞尔一笑,淡淡的笑意霎时间令百花都失了色。 他就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绝美璞玉,任何一个人站在他身边,都会不自觉地感到羞惭。 “咳咳,”他微微皱起眉头,消瘦的肩膀轻微颤抖。 如果他的身子骨能够再好点儿,或许就真的完美了吧!墨馨放下水囊,过去为他抚顺背脊,继而为他端来茶水,等到他舒服了些,墨馨这才又坐回去,时而发呆时而观察梅玉。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墨馨一个没注意,差点顺势摔了出去,幸而梅玉眼疾手快,将她拉住护在怀里,这才免去了皮肉之苦。 未等二人张口询问,阿七撩起帘子,从外探进脑袋:“刚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前面似乎有沙盗。” 运气可真好,这样子都能遇上强盗?!墨馨心中紧张,抬头看向梅玉:“怎么办?” 梅玉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淡淡问道:“可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不多,三十来个。” 三十来个还不多?!墨馨吓得差点一蹦而起,然后梅玉的手臂还搁在自己身上,这会子实在不好动弹。 梅玉略一思忖:“未免惹麻烦,等下直接抓住他们老大谈判,至于接下来的,你就看着办。” “是。” 跟强盗谈判?墨馨心中忐忑,但瞧见梅玉那般沉静自若的模样,心又一下子轻了下来,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去信服他的魔力。 不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从远处靠近,伴随着杂乱的叫喊笑骂声,他们迅速将马车给围了起来。 强盗就是强盗,冲上前来就是要钱要女人。 小楼如同石头般坐在远处不动,阿七上前向土匪打交道,得知对方也是辽人,当即嬉笑着套交情,在对方在逗弄他之时,他如同鬼魅一般,迅速移到强盗头子的身后,伸手架住他的脖子,冷冷道:“想要活命的话,就立刻给我滚!” 电光火石间,形势急速逆转。 ------------ 第四十章 滚滚黄沙 沙盗毕竟不是普通人,他们过惯了在刀刃上添血的生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岂会被这么一招就给吓住?! 他们迅速收起笑意,紧紧握住手中的刀柄,面色狰狞,杀意毕现,仿若一群久未进食的饿狼,随时都有扑上来咬人的危险。 阿七亦是丝毫没有惧意,加重握紧沙盗头子的喉咙,虽然沙盗头子是个三大五粗的壮汉,此刻亦是经不住阿七如此重手,面色已然被憋得通红,若非他意志力超人硬挺着,只怕早就招架不住了 “你们谁要是敢先动一下,我就先扭断他的脖子!”阿七架着沙盗头子,一点点向马车靠近,在他的逼人气势前,那些沙盗竟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无形中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此刻,一只蓝色的布囊从车厢内扔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激起阵阵沙尘。 “这里是五百两白银,如果你们能够放我们离去,并且保证这一路上都不再骚扰我们,这些钱就都是你们的了,”梅玉的声音透过马车,如同琴声般空灵动听,“当然,你们的老大也会安然无事,如何?” 不用血拼不用冒险,就能凭白得到五百两雪花花的白银,这笔生意实在太过划算,一时之间,那些个原本铁了心要玩命的沙盗们忽然愣了愣,手中的刀柄握得也不那么紧了。 只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是强盗,不是乞丐,怎么能做这等乞讨行径?实在太没面了! 他们还在犹豫徘徊,阿七这边倒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与之对峙,摆出一副全然不怕的姿态,相比之下,他们这边虽然人少,看上去反倒更有气势! 就在良方僵持不下之时,地面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那些久经沙场的沙盗们立刻就反应过来,惊恐地尖叫:“沙暴来了!” 在马车里听到这一句话的墨馨不由一愣,她赶紧撩起车帘子,之间地平线的尽头有一团黄色的影子正在迅速向这边靠近。虽然没有切身经历过,但那模样像极了电视上看到的,不是沙尘暴又是什么?! 墨馨冲阿七喊道:“快上车,立刻离开这儿,找个背风的地方躲起来!” 阿七早已反应过来,一掌将手中的沙盗头子拍开,翻身跳上马车,可是马鞭才刚刚落下,马儿就像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般,仰头一声长鸣,发了疯似地到处乱跑,任由阿七与小楼怎么抽打喝斥都没有用。 眼看着沙尘暴越来越近,墨馨记得心脏狂跳,那些漫天飞舞的黄沙好似索命的小鬼,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过来。这是第二次,自己与死亡靠得如此之近。 风沙太大,将车帘子吹得肆意翻飞,猛烈的黄沙趁势飞进车内,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就在墨馨怕得手足无措之时,梅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紧紧靠在自己的胸膛前,尖尖的下巴抵在她的前额,所有的黄沙与危险都被他的一双手隔离在外。这一瞬间,即便是死亡,好似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墨馨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衣服,咬紧牙关,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 就在此时,阿七一声大喊:“主公,快逃……” 话还未完,马车就翻了,顺着下坡直直往下滚落,最终淹没在了滚滚黄沙之中…… ------------ 第四十一章 生死有命 马车翻下去的那一瞬间,墨馨已然忘记了尖叫,巨大的冲力将她摔得头晕眼花。梅玉一直紧紧抱着她,将她的脑袋小心护在怀里,直到马车翻进了泥沙之中。 马车经受不住泥沙巨大的压力,摇摇欲坠,梅玉赶紧抱着墨馨从车里爬出来。奈何二人还未站稳,双脚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陷,低头查看,才知道这儿正是一片巨大的沙沼,最中央处形成了一个大漩涡,所有的泥沙都朝着那个漩涡的中心处流过去。 梅玉本想施展轻功逃离,奈何附近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而且怀里好抱着墨馨,根本无法轻身而起。 墨馨见他四处观望,心知他是在找可以落脚的地方,他身怀轻功,自己此刻留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了他。她一咬牙,使劲推开了梅玉:“你快走,先找到小楼他们再回来救我!” 梅玉根本不管她说什么,手臂紧紧抱着她,怎么都不肯放手。 两人谁都不肯退让,泥沙已经没过小腿,情况越来越危急。墨馨几乎是带着哭腔求道:“你走吧,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我舍不得,”在如此艰难的困境之下,他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满头银丝在黄沙中飞扬,犹如浩瀚沙海之中遗失的一片雪花,晶莹皎洁。 泥沙开始没过腰身,梅玉凭借一身内力,勉力撑住不被泥沙冲走。虽然他不吭声,但从他额角上细密的汗珠可以看得出来,此刻的他有多么辛苦。 墨馨心疼至极,红了眼眶:“生死有命,既是这是我的命,你又何苦白做牺牲?!” 泥沙越来越高,已经快要没过两人的胸口了,梅玉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他忽地眼神一晃,身体如同脱力一般朝墨馨倒过去:“这一回,是真要死在一块儿了……” 墨馨赶紧伸手紧紧抱住他,没有了他靠内力支撑,两人立刻被强大的泥沙冲了出去,如同一叶扁舟,迅速淹没在不断下沉的沙海之中,消失在了漩涡中心处。 巨大的黑暗将他们吞噬,泥沙不断从各个方向涌入耳朵与鼻子里,所有知觉都在这一瞬间没有了,强大的压力几欲将她的身子给撕碎,痛得她只能咬紧牙关缩紧身子。而她的手,依然死死抱着梅玉,即便手臂被泥沙划破,可她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这一刻,他们两个的生命死死拴在了一起,即便是老天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馨本以为会一直持续这样子沉下去,却不想忽然重重摔在了一块硬地之上,紧接着,上面的泥沙也跟着一块倾泻下来,瞬间将两人压得严严实实。 为了防止被憋死,墨馨几乎是连鬼带爬地拖着梅玉从泥沙中逃出来,她不敢做丝毫的停顿,因为还有很多泥沙正在源源不断地从上面掉下来,随时都有可能将这里全部淹没。 她顾不上去擦掉脸上身上的泥沙,任由沙子渗进伤口里,痛得头皮发麻。剧烈的疼痛令她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她将梅玉背在背上,咬紧牙关,一路跌跌撞撞地朝前方的光亮处逃去。 这里很黑,也很冷,身后还有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无数泥沙,此刻的她几乎快要被逼疯了。然而,背上这个男人的体温还在,他还在细细地呼吸,他们都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 第四十二章 楼兰古国 前面的光亮越来越亮,身后的泥沙也越来越近,墨馨咬紧牙关往前冲,即便不用回头,她也可以清楚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响,那是死亡的奏乐,令人肝胆俱裂。 眼看着泥沙越来越近,奈何墨馨体力几近枯竭,身上还背着梅玉,步伐已是虚浮,加之地上坑坑洼洼,是有石子儿冒出来将她绊倒,她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忘记痛苦,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麻木地向前跑。 总算跑到了发出光亮的地方,前方是一个宽敞的大洞窟,而她此刻站的地方,竟与洞窟之间生生横着一条一丈远的鸿沟!再仔细一看,这沟底尽是火红的岩浆,正在不断地冒着气泡,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正在肆意地张牙舞爪。 方才看到的光亮,正是从皆有这些恐怖的岩浆发出来的。 她回头看了眼滚滚而来的泥沙,再望了眼身上昏迷不醒的梅玉,她暗自下了决心。她先将梅玉放下,迅速从身上撕下一块长布条,将梅玉紧紧绑在自己身上。 她退后几步,地面因为泥沙的冲击而发出微微的颤动,她深吸一口气,忽地迈开步子,猛然冲了出去,在鸿沟前的一步远使劲跳起。半空中,她像一只展翅飞舞的蝴蝶,几乎可以感受到鸿沟下面传出来的灼人热气。 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死! 落地了!她还未来得及庆幸,身体就因消耗过大忽然虚软了一下,顺势朝身后倒下去,为保持身体平衡,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这一步正是一脚踏进了死亡深渊,整个人就这么掉了下去! 幸而她反应够快,伸手抓住了边缘处,她竭力往上爬,一点点挪到地面上…… 泥沙早就冲了出来,在经过沟壑之时,尽数溜到了炙热的岩浆之中,激起阵阵浓重的白烟。 折腾了许久,她总算是爬了上来,她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解开自己与梅玉的布条,气喘吁吁地望着还在昏迷中的他。即便是经过了泥沙的冲击,他的容颜依旧美若天神,银丝缭乱,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好似睡得很不安稳。 墨馨忍不住伸手放到他的胸前,轻轻拍着,扯动嘴角笑了起来:“没事了,我们都还活着……” 似是感受到她的气息,梅玉忽地抓住她的手,眉头微皱,然而眼睫却是不再颤动了。 墨馨见到他舒心的睡颜,方才积压起来的紧张感尽数散去,浓浓的倦意袭上心头,很快就将她给淹没了。闭眼前,她小心挪到梅玉身边,紧靠着他的肩膀,望着他绝美的脸庞,好似一切的努力都得到了满足…… 活着,真不错!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得梦,梦里面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站在冰天雪地里静静望着自己,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的身形却像极了梅玉,温润优雅,气质高贵…… 梦醒了,她睁开眼睛,却见到身边的人不见了! 她猛地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盖着件白衣服,她拿起滑落下去的衣服,是梅玉身上的。她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任何影子,不由心中紧张,试着喊了两声:“梅玉,梅玉?!” “我在这儿,”一抹修长的身影从某一处大石块后走出来,此刻的他虽然满身泥沙,蓬头垢面,但丝毫不损害他的气质,无论是走路的姿势还是脸上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漂亮。 他快步走到墨馨身边,为她捋清凌乱的额发:“怎地这么快就醒来了?你太累了,该是多休息一会儿。” 墨馨望了这里一眼,除了石头以外还是石头,不由勉强一笑:“这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就算多留在这里,也会被饿死。” 他认真地笑道:“放心,有我在。” 他的笑容有种令人不由自主去相信的魔力,墨馨此刻就被蛊惑了,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我相信你。”言罢,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由俏脸一红,幸而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沙,一时也看不出来的颜色变化。 “我刚才把这里转了一圈,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出口,”梅玉扶起她,转身从墙壁上取下积满灰尘的火把,取出打火石将其点燃。他回到墨馨身边,背对着她蹲下身,示意她趴到他的背上来。墨馨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想起他时常都处于苍白状态的脸颊,扯动嘴角推辞:“我已经休息够了,可以自己走的,不用你背……” “上来,我背你。” 这是不容置疑的态度,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强硬态度,墨馨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话去做了?!事后,她趴在梅玉的背上,悔得肠子都青了! 梅玉的背挺宽的,除去肉少了点,有些磕人以外,其实还蛮舒服的。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甘草香味,闻着很舒服,很宁神。 闻着这个香味,忽地想起了送给他的那只暖炉,方才肯定是掉在了泥沙流中。等到回去以后,得去认真挑个好的送给他。 梅玉背着她绕过一块大石头,前面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两边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墨馨拿着火把,昏黄的火光照在岩壁之上,那些图案上雕刻都是些诡异的古老文字,它们如同一条条细小的蚯蚓,弯弯曲曲地附在石壁上,在这阴森的环境显得尤为吓人。 梅玉将这些文字观察了一会儿,见他看得入神,墨馨心下诧异:“你看得懂?” “是天竺梵文,看不全懂,从大概的意思来看,这应该是一篇佛经,讲的是佛祖与他那些弟子的故事。” 难道建造这个洞窟的人是个佛教徒?墨馨无可无不可地胡思乱想,两个人继续慢慢悠悠地在甬道里走着,墙壁上的文字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图画,都是些当地风俗的写照,看他们的衣着,倒有点像是维吾尔族。 就在墨馨琢磨的时候,梅玉缓缓道:“这里应该是楼兰古国留下来的遗址。” 墨馨有些诧异:“楼兰国被人灭了?” “数百年前,楼兰国因为阻挡了中原攻打西域各国,被中原皇帝派兵讨伐,楼兰丞相贪生怕死,出卖了楼兰国,令中原大军长驱直入,楼兰国举国被灭。” 墨馨砸吧着嘴巴:“可怜的楼兰人,不是死在了敌人的铁蹄之下,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暗器之下,悲乎哀哉。” 梅玉一声冷笑:“当初莫不是西域各国不加以援手,中原也不至于长驱直入。为保家园,楼兰国妇孺老人都举兵抵抗,结果还是惨遭屠杀,那些西域小国见状,立刻递交投降书,如今,昔日号称沙漠明珠的楼兰国被葬入沙漠之下,他们那些胆小无能的小国却还在西域好好活着,倒真是个可怜可悲的笑话!” 墨馨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如此隐情,更是不知那些在敌人铁蹄之下惨死的无辜之人含着多大的怨恨,此时此刻,她只觉得甬道里莫名升起一股子阴凉之气,就好似那些死去的冤魂,还在这地下徘徊着。 即便百年已逝,他们仍旧无法安息。 墨馨下意识地收拢胳膊,紧贴在梅玉的背上:“一战功成万骨枯,最苦的人莫过于平民百姓。” 似是感受到她的紧张,梅玉收起面上的冷峻之色,声音温柔似水:“我顾不上天下百姓,只希望你能终此一生安乐无忧。” 多么动人的一句誓言,好似天籁之音般,一字一句落入心低。 墨馨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话来,只暖暖地笑了起来。 因着他的一句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暧昧不清,好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滋生,如同甜腻的蜜糖,怎么搅拌都拌不开来,香甜浓郁的甜味肆意弥漫,缠绵相交。 慢慢走着,就在墨馨感觉自己几乎快要溺死在这股若有似无的香甜里时,甬道的尽头忽然到了! 这里是一处极高的断壁,断崖之下,是一片断垣残壁,到处都是破败的石块,一如当初被人破门屠城之时的惨况。虽然早已了无人烟,但仍旧可以隐约看出,这里的曾经是有多么的繁华。而如今,它正如同一具支离破碎的少女尸体,静静躺在脚下,空洞的双眼直视天空,里面盛满了浓浓的恨意! 没来由的,墨馨颤抖了一下。 “看来这里就是楼兰古国的都城了,”梅玉淡淡道,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墨馨直觉地感受到,此刻的他心情很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问出了心底隐藏已久的疑惑:“楼兰国本不是在辽国与中原之间的路上,为何我们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那泥沙将我们冲了过来?” “这里是地下都城,是楼兰国的仿制品,原本是楼兰国主为自己死后而建造的陵墓,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它竟然就建在这片沙漠之下,倒是亏得那些人寻找了这么多年。” —————————————————————————— 上架了,各位看官若是觉得不值得花钱,就去百 度找找,看有没有盗版可以看,反正我也是个看盗版的人╮(╯_╰)╭ ------------ 第四十三章 柔情蜜意 望着一地断垣,墨馨不由心生疑惑:“既非楼兰古国,为何会破败至此?难道说,曾经有人进过此处?” 梅玉摇摇头:“此处隐藏极为隐秘,能知道此处的人少之又少,能将这儿破坏成如此模样,想必对方绝对不止一个人。” 墨馨想了想:“我们方才是被沙石意外冲进了下来,我们落下来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进来这里的入口通道,如果那条路没有被泥沙堵住,就应该是通往陵墓出口的密道。那条路足可以容下三四个人同行,若说有很多人进来,倒也并无可能。只是不知道,能知道密道入口,并且能顺利进到陵墓的人到底是谁?”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梅玉忽地拦住她的腰身,飞身一跃,两个人如同一对轻巧的燕子,从断壁之巅迅速向下降落。 墨馨的心脏蓦然跳到了嗓子眼儿,就算有武功,也不是这么玩的吧?! 因惯性而带起的强风,将两人的衣裳刮得猎猎作响,银丝黑发纠缠相依,在半空中如同盛夏的白花,肆意绽放。 在快要落地之时,梅玉凌空翻了一圈,姿态优雅,如同一只灵巧的鸟儿,轻盈落地,动作完美到无懈可击。直到墨馨后怕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时候,他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这一瞬间,墨馨无比地羡慕那些有武功的高手,就算遇上跳崖也能安然无事,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逃生自救必备之良品! 好似看透了墨馨眼中的羡慕,梅玉为她捋清被风吹乱的额发,淡淡笑道:“等到回了辽国,我就教你武功。” 凭白就捡了个便宜师父,墨馨自是高兴不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拱手一礼,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徒儿拜见师傅!” 他伸手捏了捏墨馨的鼻尖,眼里盛满了宠溺:“淘气。” 他本就是个如春风般和煦恬淡的人物,此时此刻,更是温柔得似要腻死人一般。偏生你又一点儿都不想躲开,就像罂粟花般,自甘沉沦在他的温柔之中。 墨馨垂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心脏好似小鹿乱转,快得吓人。 “怎么了?”梅玉很自然地再次将她拉到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额头,“可是不舒服?” 感受到他温柔的注视,墨馨只觉得心跳的更加快了!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可不可以,收好你的温柔,不要向太阳一样随时随地地散发出来。我在害怕,要是哪一天,你忽然收起了你对我的好,我又该怎么去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见她不说话,梅玉真以为她哪里受了伤,面带焦虑,伸手捧住她的脸颊,令她抬头看着自己:“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乖乖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错开他温暖柔和的目光,使劲摇头:“我没事儿,还是快些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言毕,她也不管梅玉适合反应,逃也似地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她只顾着往前走,却忘记了注意地上那些碎石,一个不留神,被忽然凸出来的石头给绊了一下,整个身子猛地往前倒。 幸而梅玉眼疾手快,运用轻功飞到她身边,长手一捞,轻易将她捞入怀中。 干草的香味迎面扑来,将她团团围住。 墨馨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袖,还未来得及感受这一刻的温柔,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就从小腿处传过来。她皱起眉头,扶着梅玉,小心蹲下身,将裤管一点点卷起来,数道狰狞恐怖的伤口正横在纤细白嫩的小腿上! 伤口都不深,但是数目却有些惊人,或是淤青,或者被石子划伤,竟是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 梅玉没想到她会伤这般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放到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望着她腿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既心疼又无奈:“你倒是瞒得很好……” 墨馨不由苦笑,这些都是在逃避泥沙时候不慎摔伤的,如没意外,手臂上的伤口应该比这个还要多,全都是在被流沙卷进去时,被沙石刮伤的。倒不是她有意要隐瞒,而是方才一直是被梅玉背着走的,一时没有注意到这些伤口,此刻被绊了一跤,倒是把那些差点被遗忘的伤口全给揪了出来。 梅玉随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一点点将伤口上的泥沙污垢擦去,然后再细细地包扎起来。这里没有草药,也不能做任何的治疗处理,幸而伤口的血已经自行止住,接下来唯一能祈祷的,就是伤口千万不要感染发炎! 墨馨见他脸色有些不好,想要安慰的话都被咽了回去,越是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越是不好对付,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手臂上的那些伤为好。 “还要休息一下吗?”梅玉眉头微蹙,盯着她被包扎好的小腿。 还休息?墨馨摸了摸早已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使劲摇头:“还是快些走吧!早点出去,早点脱离危险。” 梅玉点点头,当做认同,也不管她是何反应,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前走去。 墨馨很清楚,此刻的自己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能任由他这么抱着。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可以看到他柔美清俊的下颚线,那么完美精致的弧度,只能出现在如此完美的他身上,让人连嫉妒都没有资格。 她贪恋他身上的甘草味,温柔似水的气息,只要有他在身边,即便是在凶险未知的环境中,她也能够不自觉地安心。 她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那一声一声的跳动,鲜活而生动,落进她的耳里,成成了她的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她之前一直觉得,梅玉是个天生就该被仰望的存在,自己与他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完美如他,卑微如她,怎么能有自信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坚定地走下去?!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忽然有那么一点想要尝试的希望。 也许,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是那么遥远。 也许,她的努力可以让一切不可能都成真。 她缓缓从怀里掏出那两只白玉簪,温润的光泽一如他的气质,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那个在灯火阑珊处许下的诺言,是否还可以作数? 梅玉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看见了那一对白玉簪,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我送你的白玉簪还留着,你送我的暖炉却已经不见了。现在看来,倒是我比较没用。” 见他心情转好,墨馨忙上前讨巧卖乖:“这白玉簪可比那旧暖炉值钱多了,若把这簪子卖了,定能买上十个八个暖炉,全送给你可好?” “不许卖,”梅玉紧了紧手臂,嘴唇紧抿,略有不悦。 见他这般紧张,墨馨起了玩心,面露无奈:“可是我身无分文,不卖簪子的话,我拿什么钱给你买新的暖炉?!” “我可以给你钱。” 墨馨一挑眉:“你这是要包 养我吗?我可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怎么能随便依附在男人身上?!”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梅玉察觉到了她眼底的笑意,不由也陪着她玩笑:“依你之见,是要如何?” 墨馨摸了摸下巴,思虑一番:“这样吧,你不是辽国的王爷嘛!到时候我就去辽国做生意,你要给我做靠山,要是有人敢跟我抢生意,你就帮我把他们的店铺全封了!还有,我是不会交税的,你要做辽国最大的偷税漏税专业户!到时候赚了钱,我就去给你买新暖炉。” “好。” “答应得这么快?你可是辽国萧太后最看重的心腹大臣,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偏袒我,你就不怕被太后问罪?!” 梅玉嘴角噙着笑,方才的阴霾之气一点点散去:“不怕。” “你的官那么大,自然是不怕咯!”墨馨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是在担心我自己!我只是个平民小老百姓,你们这些住在皇宫里的人随便皱一下眉,我这颗小脑袋马上就会搬家!” “我罩着你,没人敢动你。” 墨馨开怀大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谁敢欺负我,你就把他给拉出去打板子!” “好。” 两人一边说着笑,一边大步往前走,原本僵硬的气氛渐渐柔和,轻松且舒适。 四周遍地都是碎石断壁,极是破败。忽地,某个角落里闪过一丝银光,梅玉停下脚步,朝着发出银光的地方走过去,停在一堆碎石面前,用叫拨开表面的几块石头,一把血渍斑驳的大刀显现出来! 细细一看,刀柄上还刻着几个字,梅玉只稍看了一眼,神色就变了。 墨馨察觉到他的变化,好奇地出声问道:“怎么了?” “是军队。” “诶?” 梅玉的神色越来越冷峻:“这把刀是军用刀,当初来进到这里的人,是一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军队。” ------------ 第四十四章 地下密道 刀身上除去干黑的血渍,还有斑斑的锈迹,只是刀刃的地方,仍旧银光闪闪,锋利异常。初步看来,那只军队来到这儿的时间少说已经有好几年了。 墨馨静静望着它,一丝灵光自脑海中飞快闪过,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但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没有。她疑惑地甩了甩脑袋,一股闷闷的心绪自心底升起。 见她眉尖微蹙,梅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看到这把刀,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那就不看了。”梅玉稳稳地抱着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却比之前要仔细谨慎得多。偌大一个地下城,遍地碎石,偶有几根大石柱耸立在碎石中央,上面刻着精细繁复的图腾,只有它们还在努力证明,这座被遗忘的城市曾经有多么的繁华。 穿过这些碎石,来到一片空旷的广场,广场的中央是一个四方形的祭台,上面摆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铜鼎的边缘已经破烂不堪,台阶上亦是布满了灰尘。 在广场那一头,是一座华美的宫殿,出乎意料的是,这座宫殿看起来并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害,依旧保持着它基本的原貌,做工精致细腻,洋溢着浓浓的西域风情。 举目四望,四周没有其他路可以走,权衡之下,梅玉抱着墨馨走进了宫殿的大门。 进去便是大殿,非常空旷,只有几根大石柱静静立在四个角,其余便是空无一物,静静地,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大殿的右边有一道侧门,他们走了进去,仍旧是什么都没有,接下来又陆陆续续地走遍了其余的几个地方,全都是一样,空荡荡的一片,连任何一件摆设都没有,见不到一丝半点的人气儿。 两人又回到最初的大殿,他们笔直往前走,来到最里面的国王宝座前。宝座上面,布满了细细的灰尘,似是久经风霜的老者,正静静立在这儿观望人世间的百味变迁。 墨馨盯着宝座看了许久,注意力最后落在宝座软垫上最右上方的那里软扣。她示意梅玉放下自己,试着伸手按了按那颗软扣,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失望之余,她随手又将软扣拧了拧,谁知道,扣子竟是被拧动了! 轰隆隆—— 宝座后方的墙壁缓缓朝两边打开,一条足可以容下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密道出现在眼前。 惊讶之余,墨馨下意识地迈开步子,朝着密道走去。梅玉又将四周仔细看了遍,实在见不到其他的路,便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他掏出火折子,见到密道的墙壁上有火把,赶紧取下来点燃,照亮了这条幽深的密道。 墨馨坚持不让他背,只是小心扶着他的手臂,慢慢往前走。 这里面凶险未知,梅玉好歹还有武功,若是真被自己压在身下,万一有个什么危险,只怕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为了两个人的安全起见,还是一起走路得好。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着,两边的墙壁上渐渐出现了手工雕刻的图案,这些图案非常诡异,像是某个部族的图腾,像一只麒麟,但是身上没有鳞片,仔细一看,又好像有点像一头狮子。雕刻图腾的人显然是技术极为精湛的高手,每一刀都下得极准,图腾虽然诡异,却又栩栩如生,好似随时都要从墙壁上跳下来一般。 墨馨盯着墙壁看得久了,眼睛一花,竟觉得那神兽正在冲自己眨眼睛! 她被吓得全身一哆嗦,梅玉感受到她的变化,转过脸来看她,一时竟忘记了看地上,忽然!走在左边的梅玉踩中了一个机关,地下的石板忽然朝两边打开,脚下出现一个直径一丈来宽的地洞!他惊呼,第一时间将墨馨给推到一边,然而,他自己却直直往下掉了下去! 幸而墨馨反应也快,及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由于惯性作用,她被猛地一扯,手臂上的伤口被来开,鲜血直涌,将衣袖尽数染成了鲜红色,痛得她呲牙裂嘴。她咬紧牙关没松手,人却被连着拖得差点掉下去,此时此刻,她的半个身子已然在地洞的边缘处,情况岌岌可危。 梅玉手里的火把掉入洞底,借着那一瞬间的火光,两人看清了,下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利刃,只要掉下去,毫无疑问地会*成“刺猬”! 墨馨惊出一身冷汗,紧紧抓住梅玉,朝他喊道:“你不是会轻功吗?快点跳上来呀!” 梅玉看了眼她的手,鲜血从她的衣袖里流出来,顺着手腕流到自己的手上,黏黏的,热热的。他皱起眉头,轻轻柔柔地骂了一句:“傻瓜。” 他蓦然松开手指,人嗖地掉了下去,墨馨吓得脸色煞白,心脏几欲从胸口飞了出来,差点跟着他一块跳了下去。转眼,他又从地底飞了出来,如同美丽的白天鹅,姿态优雅高贵。 墨馨瘫坐在地上,顿时傻了眼:感情这家伙根本就不用自己救! 什么叫枉做好人?她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 梅玉落在她身边,二话不说,就拉过她的手臂,轻柔地将衣袖一点点撩起,藏在里面的伤口就这么暴露了出来。这些伤口不如脚上那些大,但是数量多得惊人,而且每道伤口都进了泥沙,加上方才那么一扯,原本结了尬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肉模糊,看着甚为惊悚。 墨馨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有英雄气概了,伤成了这样竟然还不吭声?!主呐,她又为自己的伟大而祈祷。 梅玉的脸色已是极为难看,他没有想到这丫头身上已经伤成了这般模样,最可恶的是,她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倒是跟自己讲了客气?! 知道自己理亏,墨馨很自觉地没有说话,咬着下嘴唇,眼巴巴地瞅着他,模样像极了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可怜极了。 梅玉又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料,细细为她帮手臂包扎好,顺带将她身上其他地方也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再没有伤口之后,方才罢手。 可怜的墨馨,不仅要被人包成了一个木乃伊,还凭白被人吃光了豆腐! 这年头,受伤的人啊,伤不起啊伤不起! 这一回,梅玉没有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生怕再碰到她的伤口。 见他板着一张脸,墨馨心里暗自嘀咕:明明是我受了伤耶!我为了不让你担心忍着没说,我这么的伟大,为嘛你还要摆出一副受了欺骗的嘴脸?真是的,好人没好报! 两人各怀心思,都不说话,气氛又有些冷下来。 因着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机关,他们不再敢有丝毫懈怠,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走之前一定要摸索好了,确认没有危险方才继续前进。速度虽然慢,但一路下来,倒也避开了好几个机关的袭击。 看来,当初建造这座陵墓的主人,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人进到这里,所以才提前布置下了这么多的机关。而根据这里的地上堆积的灰尘,以及方才机关施放的架势,之前那些闯进陵墓的军队并没有进入到这里。 很显然,就连他们也不知道这里还会藏着这么一条秘密隧道。 墨馨心底却有些疑惑,自己又为何会知道这条打开这条隧道的方法?而且看到这些墙壁上的图腾,脑子里总有些什么影子在晃荡,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似曾相识?!她猛地抓住这四个字,心底一片透凉,为什么会似曾相识?!难道自己曾经来过这儿?! 自己这到底是什么了?她使劲甩甩头,想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袋。 感受到她的异样,梅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头疼吗?” “不是,可能是在这地低下待得久了,憋得慌,”她靠在他的胸前,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咱们在这地下也不知道个时候,万一一直出不去,早晚得饿死在这儿。” “怕么?” 她摇摇头,随即扯动嘴角,笑了起来:“能有大辽国德高望重的王爷与我陪葬,我死得也值了!” 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梅玉原本担忧的心情稍稍放松:“有我在,你不会死。” 墨馨没戏没肺地大笑起来:“嗯。” 这条隧道很长,长到几乎看不见尽头,漆黑的环境里,墨馨唯有紧紧靠在梅玉的身上,才能感受到些许温暖,借此保持住活下去的欲望。 至少自己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他陪在身边…… 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墨馨近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一缕光亮,好似黎明前的启明星,令人眼前一亮! 墨馨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后,欢喜地搂住梅玉的脖子:“前边有出路!” 梅玉显然也有些诧异,见到她这么开心,也跟着一块笑起来,大步朝着那片光亮走过去。 —————————————————————————— 嘿嘿,今天的更新提前,下午就要踏上回家的火车了,好嗨啊好嗨皮! ------------ 第四十四章 致命黄金 第二章 新的文字 (1) 两人呆呆站在洞穴的入口,望着洞内的一切,惊得无法言语。 偌大一个洞穴,从地面到洞顶,全都是由黄金浇筑,地上到处都是金元宝,一堆一堆地散落在各处,即便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里面照样亮如白昼。金灿灿的黄金光芒,如同一片打开人们心底欲望的钥匙,将人心中所隐藏的贪婪与自私,红果果地展现在眼前。 莫馨微微长大嘴巴,似乎仍旧不敢相信此地的极致奢华,两只眼睛在洞内四处扫射,却是半步也没敢踏出去。 看看那被打磨得发亮的地板,她很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摔死在黄金上的冤大头! 梅玉轻轻将莫馨放了下来,与她并肩而立。 他静静望着这里的一切,眼睛平和如水,既没有莫馨那般惊讶不自知,也没有常人那般欣喜若狂。他就好似黄金世界里的一枚灵玉,带着空灵自然的气息,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对世间的怜悯之情。 莫馨欣赏完黄金所带来的震撼,瞥见他淡漠的神情,那种无形中的距离感不由自主地再次散发出来,她没来由地心中一紧,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尖。 他的手指颤了一下,顺势反握住她的手,低下头望着她温柔地笑:“我先进去,你留在这儿等着,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再跟上来。” 他的笑容有种魅惑人心的魔力,即便是在遍地黄金的环境下,依旧丝毫不见威力。差一点,莫馨就被他给糊弄了过去。 她猛地收拢手指,紧抓着梅玉的手不放:“要进一起进,要死一起死,你休想扔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若是死了,留下自己一个人,结果只怕不会比死好多少。 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独自一人,眼睁睁地看着死神向自己走进却无能为力!请原谅,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就算是在死亡边缘垂死挣扎,她也要有人陪着自己一起面对痛苦! 梅玉轻轻笑着,柔软似春风的笑容,渐渐将她包裹住:“这就是你作出的决定?”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似乎是为了保险,她的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揪住她的衣袖,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松手的流氓姿态:“没错!”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地摩挲她的鬓发,温山软水,轻声低哝:“不后悔?” 莫馨趁势一把抱住他的窄腰,如同一只八脚章鱼,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贴上去:“绝不!” 他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微微抬起下颚:“哈哈哈……” 笑声在洞穴内来回回荡,竟是如此的清脆洒脱! 第一次,他笑得如此爽快,两只漂亮的眼睛完成一弯月牙,嘴角肆意上扬。霎那时间,身后无数黄金都失去了颜色,整个世界,独独只剩下他明美如画的笑颜。 莫馨挂在他身上,好似着了魔一般,眼睛再也挪不开半分。 在她印象中,他一直都是那个若风拂柳的雪衣公子,他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的清浅柔软,永远都让人看不清那笑意背后的真实用意。她从来不曾想过,温润如他,竟然也能发出如此爽朗明快的笑声。 “咳咳,”他忽地掩住嘴角,眉尖微蹙。 莫馨赶紧松开手臂,捧起他苍白消瘦的脸庞,担忧地问道:“你怎样了?” 他的拇指不着痕迹地扫过嘴角,旋即冲她莞尔一笑:“无事,老毛病而已。” 莫馨却是分明看见他刚才的小动作,一时之间哭笑不得,想要抓过他的手瞧清楚,却不想他是练功夫的人,反应力本就惊人,哪里是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只稍稍一闪,就躲了过去。 被他这么一躲,莫馨的牛脾气也是上来了! 嘿,真当她是那么好欺负的?! 她留在梅玉脖子上的手臂忽地施力,一把将他的头拉下来,欺身靠近,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就迅速贴了上去,唇瓣相接,柔软的触感令两个人的身子都为之一僵。 他的唇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一路上都是他背着自己,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平日都需要靠药物吊着,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能够隐忍至此,半句怨言都未曾有过。一定,很辛苦吧? 一股暖流自她心底升起来,感激与感动相互交融,令她心颤不已。 她缓缓合上眼睛,一颗眼泪自眼角滑下来,顺着脸颊,落在了两人紧紧相贴的衣裳上。 梅玉推开她,望着她脸上那一条晶莹的泪痕,心中一痛,想要伸手为她拭掉,奈何手指上还残留着血迹,不敢伸出来,只能按住她的好脑勺,低头靠近她,轻轻地,慢慢地,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吻干净。 柔软的舌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带起一阵酥麻的感觉,令莫馨的脸腾地烧起来。 她想要避开,奈何身子像是脱了力一般,软绵绵地沦陷他的温柔之中。她真是恼了自己的没出息,只是一个吻就让自己连反抗的力量都没了! 泪痕吃干净了,梅玉却是没有就此停下来,顺着她的下颚一路吻到她的嘴唇上。 这一次,莫馨成为了真正被动的那一个。 她下意识地抓紧梅玉的衣角,眼睫轻轻颤动,好似一直随时都会振翅起飞的蝴蝶,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 梅玉的舌尖在她的唇瓣上来回徘徊,带着小心翼翼的心情试探着,见她并没有抗拒,便顺势滑进她的嘴中,扫过她的贝齿,与深藏在里面的舌尖紧紧相缠,好似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饱含感情地拥紧在一起。 他的吻很柔软,很小心,一如他的笑容,带着春风的触感。 不知怎地,莫馨忽然很想微笑,一双明眸不由自主地弯起来。她偷偷睁开眼睛,目光正好对上他盛满柔情的眼睛。 以前,她一直觉得君安是个妖孽,明明是个男人却生得比女人还风情万种。 但是此刻,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不折不扣的大妖孽! 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面波光涟漪,叫人心神荡漾。更要命的是,他正一眨不眨地注视自己,专注认真的模样,却是比平日那些充满魅惑力的笑容更加叫人心跳加速! 两人鼻尖相抵,暧昧温热的鼻息纠缠不断。 这个吻,一直在不急不缓地进行着,如同细水长流般,缓缓地流淌着。 “咕噜噜——”某人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如此煞风景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尤为清晰,某女赶紧推开梅玉,赶紧捂住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脸上早已烧得通红,只恨不得立刻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丫丫的,太丢人了! 梅玉望着她按住肚子的手背,了然一笑,伸手将她再次拉入怀中,温柔的话语在她耳边低咛轻语:“再忍耐一会儿,马上就能出去了。” 原本是一件让人尴尬至极的囧事,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味道竟是如此的甜美柔情。 某女立刻恬不知耻地伸出狼爪,一把搭到他的胸前,笑得没心没肺:“出去之后,你要请我吃大餐!” “好。” “我要去辽国最贵的酒楼,专门点最贵的菜,吃不完的菜就交给你吃完!” 梅玉笑得眉目弯弯,小心将她抱起来,眼底全是满满的宠溺之情:“都依你。” 某女笑得更加猖狂,爪子继而攀上他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坏坏地笑。 “我要用轻功跑过去,你可抓紧了。” 某女笑得更加狡黠,整个身子都紧紧贴到他身上,末了,还不忘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像极了一只偷了腥的猫。 对于某人近乎无耻地吃豆腐行为,梅玉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收紧了手臂。前面就是一大片黄金之地,初步目测,少说也有三十多丈远。他观望了四周,尽是堆积成山的金元宝,若是稍加细看,就能看出这些金子堆放的地方有些奇怪。 以中间为一条笔直的分界线,两边的金子都堆放得极为对齐,联系她它们相互对应的具体位置,又是那么的眼熟。 看来,这片由金子铺成的道路也不简单! 梅玉的眼睛忽地一变,一股凌厉的气势喷薄而出,方才还柔情似水的笑容,在这一刻已经化作了冰山顶端的那朵雪莲,冰寒彻骨,教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蓦地,他抱紧莫馨腾空而起,如同一只白色大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脚尖点地,如蜻蜓点水般,在光滑如镜的黄金地面上急速飞奔。 “嗖嗖嗖!” 几支黄金利箭忽然从两旁射出来,眼看着就要射到自己了,梅玉适时旋转回身,带起的衣角在半空中轻盈飞舞,宛若蝴蝶舞蹈。利箭堪堪与之擦身而过,平白叫人惊出一身冷汗。 不等他站稳脚跟,又有数支利箭飞了出来,就在梅玉准备再次躲开之时,一大块金子从天而降,逼得他避无可避。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莫馨放下,顺势将她往前推了一把。 他继而转身,避开掉下来的金子,身手凌厉地冲了出去,白手抓住直飞过来的利箭! 莫馨勉强站稳,她回过头看见梅玉没事,这才稍稍放了心,正欲过去拉住他一块走的时候,却不想,自己的脚下忽然起了变化…… ------------ 第四十五章 本该如此 第三章 新的文字 (2) 那块从天而降的大金块砸在地上,并没有如预料那般砸得震耳欲聋,反倒像是融化成了水,与地上的黄金融为一体。 墨馨万分诧异,她抬脚欲想梅玉冲过去,奈何脚下一晃,瞬间让她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猛地朝后栽倒。不远处的梅玉见到这番景象,心中一紧,一双黑眸瞪得极大,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迅速朝她扑过去。 可惜老天不给他救人的机会,洞顶接二连三地又掉下好大块金子,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墨馨倒在地上,没有产生想象中那般疼痛,只听见“噗通”一声,竟是直直栽倒在了水里,那些无处不在的水,瞬间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涌进耳朵里,鼻子里,令她呼吸困难。她出于本能地挣扎求生,可是那水好似具有极大的吸力,硬生生地将她的所有的动作都给封锁住了! 没入水中之前,她的眼睛看到了洞顶,那是一副巨大的格子图,左右各有十六个大小不一的金元宝,格子图的中间,是一条长而直的河流,河流上刻着四个大字——楚河汉界! 这是一副象棋棋谱!墨馨的张口就涌进来一大口水,将她要说的话尽数淹没。 “馨儿——!!” 隐隐约约间,她像是听到了梅玉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一点都不像从容沉着的他。他是在为自己着急吗?她心底浮起一丝奇怪的情绪,既甜蜜,又觉得难过。 她缓缓合上眼睛,迅速沉下去。 对不起,梅玉,这一次我要自私一回,留你一个人在上面面对危险,希望,你能安全走出去,然后将我这个自私没用的女人彻底忘掉…… 水越来越深,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她几乎快要失去呼吸的时候,只听见噗通一声,她像是坐了一趟云霄飞车,猛地从高出急速落下,狠狠砸在一条河中。 河水很深很急,却是再没有了那股恐怖的吸力,她竭尽全力浮上水面,用自己曾经学过的狗爬式游泳姿势向河岸游去。这河水太过湍急,好几次在她快要游到岸边之时,就被河水给用力地冲开。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她几乎快要为此而脱力时,忽然看见河流前面的不远处没了路!她不知道河流忽然断掉的原因,但是根据方才一路来的机关设置,她有种很不好的直觉! 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搏上一搏! 她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猛地超河岸扑过去,双手死死抓在河岸的边缘处。河水激流而下,将她顺势冲下去了一丈多远,她却只能硬着头皮,任由指甲被河岸上的石块划得血肉模糊,绝不能送松开任何一根手指! 死亡这种东西,只有在彻底绝望的时候才能令她安然接受。 若是老天很不厚道地扔给她一根稻草,哪怕明明知道那只是一根稻草,她也会不顾一切地抓紧它! 这就是人的求生本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总算从水里爬了出来,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岸边上。她抹去脸上湿漉漉的河水,抬头望了眼四周,一片黑漆漆,什么也看不真切。她大口喘着气,等到恢复了体力,这才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扶到了旁边的岩壁。 她不是没想过岩壁上会藏着机关陷阱,但是此时此刻,周身一片漆黑,她早已是身处绝境,身旁靠着扎实的石墙,至少能让她有那么一点儿安全感。她在在心底冷笑,若真是这会儿老天还不放过她,那也只能说明自己命定如此,怨不了谁! 虽然看不清,她仍然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底,一点点地向前挪动。此刻的她,精神高度紧张,若是忽然冒出一只老鼠,都足以吓得她魂飞魄散! 未知的恐怖,才真正令人恐惧!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注意到,耳边河流的声音越来越远,到了此刻,已经几不可闻。 她不清楚自己顺着岩壁走到了哪儿,周身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缓慢的脚步声。说实话,她走得有些累了,想要回头已是不可能,此刻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这一条! 她如同一只木偶,麻木地地走着,等到她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堵严严实实地石墙出现在了她面前——这竟是一条死路! 她伸手摸了摸前面冰冷生硬的石壁,一时之间,只觉得哭笑不得。 老天啊,不带这么耍人的! 她无奈地靠回旁边的岩壁上,体力早已耗尽,此刻就连站着,都觉得全身随时都要散了架。她顺着岩壁一点点滑坐到地上,屁股偶然碰到一块石块,坐得她极不舒服,无奈之下,她只能一手扶着勉力蹲着,另一只手则去挪动那块石头。 嘿!这块石头还挺沉的,怎么都移不动! 欲哭无泪,她现在委屈得想要一头撞死在这儿!此时此刻,竟是连一块破石头都敢跟自己过意不去,她今年到底是忘记了拜哪一尊佛啊?竟然惹来了这样子的祸事! 她气得一骨碌地爬起来,狠狠地踢了那块石头两脚,却不想这一踢,竟是将那块石头给踢动了一点儿。 好像,这块石头不能移,只能转…… 她蹲下身,仔细研究了一番,试着将石头左右拧了拧。果然,石头被拧动了! “轰隆隆——” 前面的石壁出现了巨大的声响,一丝光线自石壁地下泄露出来,令墨馨愣在原地,傻乎乎地看着石壁一点点往上升,直至完全打开在自己面前。 摆在她面前的是,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的四角摆满了五彩水晶石,里面即便没有任何照明道具,依旧五光十色,乍一望去,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幻幽境,有种不真切的虚浮感。 反正也没有退路,她倒是没了太多顾及,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慢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石室里面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旁边还有一个古老的书架,上面放着稀稀拉拉的基本古书,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似是尘封了许多年。 墨馨顺着书架,瞄到了书架旁边的角落里缩着一团黑影,竟像是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地一小步,试探性地问道:“什么人?”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 她见那团黑影未曾动过一下,不由心生疑窦:“你,能说话吗?” 仍旧就是沉默。 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蹲下身子,与那人保持平视。那人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袍,他的头发很长,披散开来,遮住了面容,有很大一部分是拖在了地上。墨馨从没见过,世上会有人将头发留得这么长,就好像几十年都未曾剪过。 她又轻轻喊了一声:“你还活着吗?” 靠近了看,才发现他的头发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地方还结了蜘蛛网。说实在的,这个人给人的感觉,真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活人。 如果是活人,或许他知道出去的路;若是个死人,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她如此琢磨了一番,盯着面前这个人看了许久,见他不曾有一丝半点儿的动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她便壮起胆子,小心将他的头发撩起来,露出来的,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庞,还有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他就那么静静蹲在面前,视线直直穿过自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让人心中莫名恐惧。 墨馨手下一顿,又试着将手放到他的鼻子下面,好像……真的没有呼吸。 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她心中哀叹一声,正欲收回右手,却不想一丝若有似无的鼻息喷在了她的指尖。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墨馨又惊又喜,又将手指在他鼻子下面停了好一会儿,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虽然呼吸的速度慢得超乎常人,但是有一点却可以令人肯定,这家伙是活着的!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墨馨竟然欣喜莫名!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前辈,您回回神!” 蓦然之间,这家伙的眼珠子动了! 他缓缓地转动视线,望着眼前的墨馨,停顿了半天,方才发出暗哑悠长的声音:“你是来找谁的……” 看来,这家伙真的是这里的常客! 墨馨激动地指着自己,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和蔼可亲:“我不是来找人的,我是被流沙冲下来的,后来又在一个满是黄金的洞穴里,掉进了一条河里,再然后,我就胡乱走到了这里。你,明白啵?” 他的脑子像是生了锈,反应了老半天,方才挤出一句话:“黄金棋盘……” 是指那个奇怪的黄金洞穴?想起最后看到的那幅棋谱,墨馨点点头:“我就是从那儿掉下来的。” “你不是一个人……” 墨馨继续点头,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这家伙是算命的?! “黄金,包罗了人心潜藏的欲望,世间凡人,没有几个人能从那儿安然离开。你独自掉入楚河之中,你的同伴却留在了布满黄金的世界里,所谓人心,本该如此。” ------------ 第四十六章 生死不弃 第四章 新的文字 (3) 墨馨赶紧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与他没有关系!” “他是你的心上人?” 墨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做回答,算作默认。 “世间都道痴情女子负心汉,原来这般说法是真的……” 墨馨汗颜,感情这家伙已经顺着自己的思维方式走远了,完全不把她的解释当作一回事! 罢了罢了,随他怎么想,先离开这里才是正事儿!既然你说女子痴情,那她就真做个痴情女子出来瞧瞧! 墨馨挤了挤眼睛,渐渐红了眼眶,眼看着就要垂泪哭泣了:“他如此待我,我却不能不顾他的生死,求求您,告诉我离开的出路好么?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亲自为他收尸,与他一道共赴黄泉!” 角落里的男人微微动了动:“即便是死,你也不愿离了他?” 墨馨握拳:“生不离,死不弃!” 蓦然,他轻笑了一声,沙哑的笑声像是飘过了沧海桑田,让人听不真切:“既是如此,便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墨馨惊喜:“您真的知道出去的路?” “出去?我在这儿呆了五十年,还从未听过有路可以离开这里。” 满心的欣喜被他一盆冷水瞬间浇灭!她无不失望地垂下头:“那你刚才还说要帮我?” “助你,是助你先去黄泉路上等你的心上人!” 墨馨大惊,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满脸惊恐地盯着他:“你想杀我?!” 他却是不动,微微颔首,可以清晰听见颈骨转动的声音,好似很久没有开过的门叶,清脆且浑厚,在这件死寂的石室里显得尤为诡异:“放心,你的心上人马上就会来陪你的……” 言毕,他忽然腾空而起,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直直扑到墨馨身上。他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墨馨的脖子——这只手上已经没有了皮肉,全是白森森的骨头,触感冰凉,瞬间激起墨馨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家伙根本就是怪物! 墨馨挣扎着去掰开他的手指,奈何那些指骨力气奇大,死死抓紧她的脖子,不时就勒出数条淤青。 他死死盯着墨馨,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像是被人活生生给剜空了,看着人心里莫名慌张:“小姑娘别乱动,死了就可以解脱了,死了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我这幅鬼样子,死了,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墨馨一个激灵,自己当初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死后灵魂穿越的结果,如果,能再死一次,是不是就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 这是一次豪赌,赌注她自己的一条命!问题就在于,这个赌值不值得下注? 她望着眼前那张如枯木般毫无生气的脸庞,再看着他微微张合的嘴唇,脑海的最后一刹那,想起了梅玉吻着自己时,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自己在这里已经有了羁绊,还能毫无牵挂地离开吗? 她咬紧下嘴唇,让自己恢复一丝清明。 死不过是逃避的方式,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她开始垂死挣扎,双手不停地胡乱挥舞,顺手抓住了他的衣裳,随手一扯,竟是将他身上那件漆黑陈旧的黑袍给扯落了。露出来的,是一身正在缓慢腐烂的苍白身体! 墨馨瞪大眼睛,一时竟也忘记了反抗,手里的黑破滑落至地,惊起一地灰尘。 忽然,他的手不再用力,缓缓垂下头,看着自己那残破不堪的身躯,神情依旧是那般麻木:“这就是我的代价,一身血肉的代价……” 墨馨趁机挣脱他的钳制,连滚带爬地靠到身后的墙壁上,捂着呼吸不畅的脖子,她不停地咳嗽,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他。这个人太危险,莫说从他嘴里套取出路,就是活下去都尚未可知! “这就是我的代价,我的代价……”他开始不停地呢喃,嘴唇轻轻颤抖,捡起地上的黑袍披在身上,又缩回到角落里。他的眼睛穿过墨馨身后的石壁,再次伸向某个不知名的世界,“雅兰,你现在在哪里?我好想你,我就快要死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墨馨竟然从他的眼中看到无法言语的悲伤!那悲伤像是一杯毒酒,散发着浓郁的酒香,令人不由自主地举杯饮尽。 寂静的石室内,只能听得到墨馨大口的喘气声,还有他近乎痴迷的呢喃声。 不行,不能再在这里和这个疯子待下去!墨馨深吸一口气,勉力直起身,张望了一番,却发现这件石室只有一间房子,而且刚才进来的石门已经自动关上。此刻的情况,正如那个疯子嘴里所说的那样,没有路能够离开这里! 墨馨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开始在石室里面打转,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奈何,等到她将这间石室转了整整三遍,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她垂头丧气地坐到石凳上,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视线瞥到了石桌上的一颗蓝宝石。它句镶嵌在石桌的最中心处,湛蓝剔透的宝石,没有任何一丝杂志,散发着淡而优雅的光泽。 墨馨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它,忽然,一抹蓝光从里面射出来,光华流转,刺得墨馨眼睛生疼。她用挡住眼睛,侧过脸去别开强烈的蓝光,等到光线渐渐淡去,她再回过头来时候,宝石的正上方,出现了一名美貌的白衣女子。 她有着一头金色大大卷发,鼻梁高挑,肌肤胜雪,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一如那颗美丽的蓝宝石,带着魅惑人心的魔力。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长裙,裙边镶嵌精致的金色花边,恰到好处的剪裁将她的身材包裹得凹凸有致,别具风情。在她的腰间,别着一枚琉璃环佩,环佩的下方还挂着常常的金色流苏,顺着光滑柔软的长裙流下去,即便没有动,也能让人感觉到她在舞蹈一般。 她的美,无可挑剔。即便是同样身为女人的墨馨,也不由自主地为之惊叹。 原本缩在角落里的疯子,见到这番景象,像是中了魔一般,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雅兰,雅兰,你终于回来了吗?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只可惜,在他触碰到雅兰的那一瞬间,手指竟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墨馨望着石桌上的那颗蓝宝石,再望望浮在半空中的雅兰,暗自咋舌:感情这个世界也有投影仪,影像的拟真度堪比全息影响。 啧啧,真是高科技啊! 雅兰静静地望着那个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男人,脸上是高贵优雅的笑容,不似梅玉那般隐含寒冽与冷漠,她的笑,是带着对世间万物的怜悯与爱惜。她的身上,有一种常人无法看透的温柔情怀。 “羽月,谢谢你。” “影像”竟然能够说话?!墨馨震惊当场,张大嘴巴,不知所措。 那个疯子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愣在当场,随机扬起头,脸上是极度的惊喜:“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 “为了楼兰国,你在这里守了整整十年,辛苦你了。”她的声音很好听,也很飘渺,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国度传过来的,令人抓不住也看不透。 羽月不停地摇头:“我不是为了楼兰国,我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雅兰,你答应过我,你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你会再来见我的!” “我原以为,还要再等五年,却不想……”她忽然转过身,含笑望着墨馨,“你来得这样早。” 被美人儿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墨馨立时打了个寒蝉,扬起嘴角,娇憨一笑:“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叫缘分呐!” 雅兰静静看着她,温柔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一股慈爱的气息:“孩子,你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好,好得很!”墨馨打着哈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无害。“影像”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崇拜“影像”到疯魔的羽月大疯子!“唔,容我问一句,我们从前认识吗?” 雅兰微微一愣,眼底泛起一丝悲伤:“忘记了也好,这样子的你,应该能活得更幸福一些……” 哎哎,不要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啊!那个羽月疯子正在磨牙了,好似随时准备将惹得偶像伤心的女人给撕碎! 墨馨小心地后退半步,嘿嘿一笑:“我这个人脑子不大好使,经常容易忘记些事情,你可以说得清楚一点,这样说不定可以让我想起来。” 雅兰朝她找了招手:“你过来。” 墨馨不是很想过去,但是碍于羽月那厮虎视眈眈的模样,她只能硬着头皮挪过去,伸长了脖子,双眼一闭,就等着她给自己来个干脆! 雅兰伸出手,轻轻点住她的额头,一股细腻的暖流自她的手指传出来,迅速流入墨馨的脑内。 嘿,居然还玩起了魔法?! —————————————————————————————————————— 嘿嘿,大家端午节快乐! ------------ 第四十七章 记忆之殇 偌大的宫殿之中,许多身穿金色纱裙的侍女来回穿梭,她们的手脚上都戴着精致的脚环手镯,每每走起来,都会带起阵阵美妙的铃声脆响,琳琅环佩之间,满满都是她们心底的欣喜。 宫殿的深处的一间宫室中,雅兰迈着优雅的步子,从一处纱幔之后走出来。她穿着纯白的长纱裙,白色掐金丝花边的抹胸,双手上各戴着一只晶莹碧透的掐丝翡翠手镯,细细看来,手镯上面还镂了许多繁复精细的图案,映着摇曳的烛光,几乎可以透过它,看到掩藏在下面的柔美肌肤。 整座布满红色蜡烛与金色的纱幔的宫室里,因为她的存在,一扫之前的华美媚俗,雪莲般的圣洁高贵,令人不由自主地俯身赞叹。 如此美丽的女人,实在不像俗世里的人儿。 所有的侍女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双膝跪地,双臂环胸,齐声高呼:“恭迎王后娘娘!” 雅兰王后一直保持着美丽温婉的微笑,示意众人站起身,缓缓穿过众人充满崇敬与钦羡的目光,她来到宫室的尽头,拉起跪坐在软垫之上的女孩儿:“姬儿,该是随母后去前殿了。” 温柔婉转的声音,好似轻轻拂过的春风,带着令人心醉的暖意。 被唤作姬儿的女孩儿顺着她的手站起身,抬起粉嫩嫩的小脸蛋,咧开嘴笑道:“母后,今天是您的寿辰,我特意准备了一支舞蹈,等下在宴会上就献给母后!” 雅兰王后眼中盛满深深的宠溺之情,她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姬儿的舞蹈,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 姬儿小脸一红,一头钻进母后的怀里,害羞地笑了起来。 彼时,前殿的侍从过来禀报,各国使者已经聚齐,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雅兰王后点点头,拉着可爱的女儿,在众人的恭送声众缓缓离去。 场景忽然转换,王宫前广场上,聚满了楼兰国的人民,他们身穿鲜艳的衣裳,手中捧着刚刚摘下来的鲜花,一齐翘首以盼,就等着伟大的国王领着美丽的王后出现。 楼兰国的王后,是神一般圣洁的女人,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各国使者已经齐齐坐好,他们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整齐坐在琉璃台的两旁,在他们面前,摆满了丰盛的佳肴水果,美丽的侍女不停穿梭席间,为尊贵的客人们斟酒布菜。 在无数人的祈盼中,楼兰国国王终于出现了,他牵着美丽的王后,一步步踩过子民们铺好的鲜花大道,优雅而从容地穿过琉璃台。他们面上带着幸福温柔的笑容,在众人的恭贺生中,坐在了琉璃台最上方的宝座。 雅兰王后微微颔首,湛蓝的眸子里满是对苍生的怜爱,她静静坐在年轻的国王身边,接受每一个邻国使者的道贺。他们每每起身看到王后精美绝伦的容貌之时,无不为之震惊,随即像是着了魔一般,整个宴会上,目光一刻也离不开她。 世人传言,楼兰国的雅兰王后美艳惊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这场盛世宴会终于缓缓拉开了帷幕,一位身着七彩霓裳的女孩儿缓缓步上琉璃台,她用一面轻纱半遮容貌,长长的黑发顺着肩膀倾泻而下,金色嵌珍珠的小皇冠立于头顶,宛若清晨的第一抹朝阳,清风拂过,扬起青丝无数。 国王忽然露出和蔼慈祥的微笑,扭头朝身边的王后低语了一句,两夫妻一同笑了起来。气氛融洽,眉眼之间尽是幸福姿态,教旁人看了心中极是羡慕又是嫉妒。 音乐奏起,女孩儿的舞姿随风飘扬。 旋转,挥袖,她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肆意挥洒着如水晶般的汗水,在所有人惊艳的目光中,尽情地舞蹈,尽情地表达着心底的开心。 这首乐曲从未听过,但是却美妙无比,与女孩儿绝美的舞姿,竟是相映成辉,好似浑然天成,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 多少年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记得——那一年的琉璃台上,漫天阳光璀璨如碎金,一曲霓裳舞震惊全场,至此成为天下绝响,世人莫不为之惊叹怀念! 舞毕,女孩儿朝国王行了一个大礼:“愿父王身心健康!愿母后美貌常驻!愿楼兰国千秋万代,万世不衰!” 至此,大家方才知道,这位舞技惊人的小女孩儿,便是楼兰国国王与雅兰王后唯一的女儿。 国王招她至跟前,她开心一笑,即便蒙着面纱,但从她那弯弯的双眼中可以看出,此刻的笑容定是极美的! 她提着长至脚踝的霓裳裙,快步跳下琉璃台,落地之时,不慎踩到了垂下来七彩流苏,整个人猛地朝前面栽倒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臂忽然从旁边伸出来,接住了她柔软小巧的身子。她顺势抬起头,迎上的是一双明澈干净的翠色双眸,他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发,细碎的额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时看得她有些恍惚了。 这个少年,像是一只妖精,一不小心就会陷进他的眼神之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也很舒服,有点儿,不大想离开了…… 时间久了,一直没见她起来,少年俊美的脸庞开始浮上一丝浅浅的红晕,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每每撞上她明亮的眼睛,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身后有很多人正在看着自己,此时此刻,无论心中怎么不舍,他都必须松开手,将她从身边推开。对,要推开她,再等一下下,他就马上推开她…… 良方僵持了良久,最终还是女孩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站起身,扯了扯身上有些散乱的衣裳,朝对面的俊朗少年扯出一抹明朗的笑容:“谢谢!” 少年立刻避开她直接单纯的目光,侧过脸去低声道:“这是臣应该做的。” 女孩儿又冲他笑了笑,便转身朝位于上座的父王与母后跑过去,而少年则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回过头来,深深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就在他看得近乎痴迷之时,女孩儿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飘逸的长裙如同蝴蝶般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等下你别走,我来找你玩!” 少年很想朝她点头应下,很想也像她一样,笑得心无城府,笑得阳光明媚。可是,他的父亲是楼兰国最德高望重的丞相,他的父亲自小教导他要不苟言笑,他要维护父亲的威望,要让自己与其他孩子不一样。所以,即便是笑,对他而言也等同先生每天布置的作业,带着沉重的枷锁。 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女孩儿便已经跑开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一年的盛会,有一个轻盈娇小的身影,在琉璃台上,跳了一支倾国倾城的舞蹈! 盛大的宴会上,每一个人都在为彼时的美景而欢笑,唯有他一个人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观察着坐在王后身旁的小公主。她每次笑起来,就好像朝阳升起的那一刻,带着无限的希望与美好。 她刚才说,要自己留下来等她,她是说真的吗?少年心底一直在犹豫徘徊,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是美丽的王后最宠爱的女儿,自己不过是一个卑微的臣子,她理应不会将自己看在眼底的。可是,她刚才明明说了…… 暗恋的心情像是一把丝线,将他那颗炽热的心纠缠得乱七八糟,他抱着脑袋,几乎快要为自己的纠结而疯掉了。 宴会结束了,他还躲在小角落里,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的世界。直到宴会散了,所有的宾客都离开了,他才从角落里走出来,空荡荡的琉璃台上,见不到一个人。 月亮渐渐升起来,皎洁的月光洒满整个琉璃台,夜风轻拂,空气冰冷,一如他此刻失落的心情。 她刚才一定是开玩笑的,自己居然还心怀希望,妄想她是真的在邀约自己?!呵,果然是在痴人做梦! “哎,你怎么爬到上面去了?!” 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蓦然转身,见到她已经换了衣裳,水蓝色的长裙在月色下美轮美奂,长长的青丝隐于蓝色头纱之下,这一次,她没有轻纱蒙面。她长得果然很美,不同于雅兰王后那种超尘脱俗的高洁之美,她的美,带着勃勃的生机,带着对人世的美好希望。 少年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扬起笑容:“你生得真好看!” 她的小脸蓦地红起来,明明眼底是在笑,但脸上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原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轻浮登徒子!” 见她不悦,少年顿时慌了手脚,急忙为自己解释:“我是说真的,你很好看,非常的好看!我不是登徒子,我只是想要赞美你,我,我……” 说到最后,他竟是低下了头,懊恼地说道:“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了……”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好玩,女孩儿掩嘴轻笑,面上却是仍旧是一本正经:“既然你要赞美我,就写出一首诗来,我要诗句里面全是赞美的词,你写得出来不?” 少年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会子叫我上哪儿去找笔墨呢?” “既然现在找不到,那就回去再写,”她扬起狡黠的笑容,“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记得要带着你写的诗来找我哦!” ********* 这是一段存在于墨馨身体里的回忆,关于墨馨的身份之谜,下一章会对此作出解释(*^__^*) ------------ 第四十八章 山兮木兮 琉璃台下,两个小小的身影凑在一起,清脆悦耳的少年声音在夜空中徘徊。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小公主捧着脑袋,笑着看他一字一句将宣纸上的诗句一字字念出来,阴阳顿挫,平仄起伏,就连节奏都是那么的令人心情愉悦。 她已经回去打听过了,这个偷偷给自己写情诗的少年,名叫苍怀,是苍丞相的小儿子。 一首诗已经念完,苍怀的俊脸早已泛起薄薄的绯色,他小心偷瞄了小公主两眼,见她正用明亮灵动的双眼认真望着自己,一时之间,心底涌起一股子莫名的欣喜。 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接连又背了好几首昨晚彻夜记下来的情诗,当他背到“持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时候,又不自觉地用余光去瞥小公主,正好撞上她投过来的清澈目光,心跳不禁漏跳了一拍! 她该是知道自己的心意吧?她那么聪慧,自己这点儿小心思,肯定一下下就被她给识破了!若是被她讨厌了该怎么办?会不会以后都不再见自己了…… 他的胡思乱想令他再次陷入了忧心忡忡的境地,嘴里的情诗也渐渐变了味,不似表达心中爱慕的可爱情诗,倒更像是对情爱的烦闷。 小公主很快就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由嘟起小嘴:“苍哥哥这诗不是写给姬儿的,姬儿不要在听了!” 苍怀一下慌了手脚:“不是,这些诗都是我送给公主的,如果公主不喜欢,我可以再背其他的诗给你听!” 小公主狡黠一笑,她伸出白嫩的手臂,指着他手里的宣纸脆声道:“我要你把那上面的最后两句诗再念一遍!” 苍怀哪敢不从,赶紧对着宣纸高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再念一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朗朗念诗声,在朦胧的夜色中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夹杂着少年心中那一件小心翼翼的心事。那一年的夏天,楼兰国的小公主才只有七岁,她有父王母后的疼爱,有婢女小绿的细心照顾,还有苍怀每晚躲在琉璃台下念诗的羞涩模样。如果时间只是对此刻的一种延续,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就此幸福到永远。 直到中原皇帝带着千军万马冲破城门,火烧皇宫之时,她眼看着父王与叔叔们一个个消失在火海之中,还有小绿,那个每晚都会守在床前为自己讲故事的小婢女,也一并被残忍的刀剑撕碎了身体! 火海壮烈,鲜血成河,他们的音容笑貌,一如昨日的阳光,温暖还未散去,人却已经不见了…… 美丽的母后抱着自己扮成普通婢女,在两名贴身死士的掩护下,趁乱从皇宫侧门逃离,来到皇宫后面的后山,寻到隐藏在山里面的一出入口,顺着地下密道,她们进到了了无人迹的地下皇陵。 然而,命运就像一只无形的魔爪,无论她们怎么挣扎,最终都无法逃离命定的劫难! 当苍丞相领着中原军队进入皇陵,将无数沾染着鲜血的刀剑对向她们的那一刻,小公主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扑倒在母后的怀里,不住地问她:“是他背叛了我们吗?他与他的父亲一起,背叛了整个楼兰国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寂静且冰冷的空气中,只有她无助的啜泣声。 美丽的雅兰王后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背脊,面带微笑,即便当苍丞相以死相威胁之时,她依旧从容不迫,依旧优雅如兰。她笔直地站在那里,以一个柔弱的女子之身,独自面对千军万马! 无惧于死亡,所以无惧于心怖。 她将女儿交代一名贴身死士,在无数刀光剑影之中,一步步朝前方走过去。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她的气势丝毫不输给对面的千军万马,那几个骑马守在前面的骑兵在她的威慑之下,不由自主地让开身,为这位楼兰国最美的女人让开一条道路。 她静静来到苍丞相跟前,美丽的笑容里是剧毒的恨意:“终有一日,你会今日的背叛付出惨痛的代价。” 苍丞相花白的胡须微微一颤,也跟着笑了起来:“老朽既然能够做出今日之决定,便是已经做好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雅兰王后却是了然一笑:“你之所以背叛楼兰,无非就是为了楼兰国的封存百年的宝藏……” 闻言,苍丞相面色稍稍一变,见她胸有成竹的神色,便挥去身边的护卫,亲自跃下马背,来到她身边:“王后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能乖乖配合,你的女儿自当平安无事!” “那好,你过来,我这就告知与你。” 就在苍丞相俯身过去之时,她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朝他扎过去!同一时刻,无数刀剑都瞄准了她,生命的最后关头,她扭过头来看了女儿一眼。 “姬儿,你要活着。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两名死士捂住小公主的眼睛,依照王后事先留下来的秘密路线,趁乱溜出了地下皇陵。然,苍丞相亦是步步相逼,率领中原军队一路追杀,直到两名死士都牺牲了,小公主被逼得退无可退。 阴暗的小树林里,她的心早已被仇恨与悲伤掩盖,生无可恋,她只想一死了之,从此便能摆脱一切厄难,到地下与父王母后重逢。 如果可以,她希望下辈子不要再遇见苍怀,不要再对任何人付出自己的一颗心。 人心,永远都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满眼蓝光,渐渐褪去,再次睁开眼,墨馨只觉得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眼前的雅兰王后还在静静望着自己,温柔端庄的模样,一如从前抱着自己在怀里微笑时候的情景。 墨馨捂住脸庞,半响都不能言语。她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境,自己穿越过来的身体竟然是楼兰国遗失的的公主!只是一个梦境,就让她承载了那般称重的国仇家恨! 雅兰王后缓缓俯下身,轻轻捧着女儿的脸庞,细长白皙的手指泛着淡淡的透明光泽:“姬儿,楼兰国已经成为黄土,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孩儿,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当父母都被人杀死,当最爱的人背叛了自己,她的这一生就已经注定无法继续幸福下去。 姬儿的记忆与感情,已经尽数苏醒,它们像两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在了墨馨的心口处。 墨馨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幽魂,原本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依靠与牵绊,她的存在,就像一片没有根的浮萍,然而却在这一瞬间,生出来深重的根须,死死扎进了土壤之中。 姬儿的感情太过沉重,墨馨无法抵挡,那些潜藏在心底的难受,却像是野草般疯长,令她束手无策。 该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嘭——” 石室的门忽然被人撞得发出巨响,地面随之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外面大喊:“馨儿!馨儿——” 墨馨全身一震,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痴痴地望向那扇被撞得颤抖的石门,原本迷茫的心绪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出口——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姬儿。还有那么一个人,心里装着一个叫墨馨的人,在他的眼里,墨馨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羽月咻地站起身,警惕地盯着石门,他露出森然的手骨,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打扰雅兰休眠的人,都该死!” “让她去吧,”雅兰的身体开始渐渐透明,温柔的声音一点点远去,“羽月,这里的一切都到此结束了,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守护,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能找到只属于你的那个人……” 羽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自眼前消散离去,着急地朝她扑过去:“不,你不能走!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一次次地摔倒在地,又一次次地爬起来,身上的黑袍滑落到地上,露出一身溃烂不堪的血肉。时间赋予他的,除去无止无尽的思念,便只有那一副残破不堪的身躯。 墨馨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太过残忍,忍不住别过脸去,不再看下去。 就在雅兰王后消失的最后那一刹那,石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出现在了碎石灰尘之中。即便衣裳破烂,即便满手是血,可那张如同天神一般丰神俊朗的脸庞,却是依旧俊美如初。在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深处,盛满了无处可放的执着与倔强,看得人想哭。 墨馨愣在原处,傻傻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进,自己却是一步都挪不开来。 此时此刻,如果非要给给自己找一个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那么,他一定是自己最重要的抉择! ------------ 第四十九章 悲喜之间 “馨儿……” 嘶哑的声音,疲倦的神态,在见到墨馨的那一刻,瞬间散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墨馨捂住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宛如绝了堤的洪水,不停地往下落。心里有那么一片柔软,被触及到了深处,令她身心都忍不住颤抖。 梅玉迈着沉重的步调,缓缓向她靠近,嘴角还残留着几丝血迹,但仍然掩不住他绝世的光华:“终于找到你了……” 墨馨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给的感情竟变得这么沉重,可笑的是自己却仍旧那般没心没肺。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跑过去,一头栽进他的怀里,把一脸的泪水全部蹭到他身上:“对不起……” 他轻轻抚上墨馨的脑袋:“回来就好。” 就是这种云淡风轻的口气,让墨馨一次又一次地以为,他给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终有一天,在他发现无法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报酬的时候,他就会轻易将付出的所有全部收回。她以为,他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墨馨忽然觉得自己才是最蠢最自私的那一个,在他温暖的怀里,自己变得是那么的渺小卑微。梦里不知身是客,一觉醒来,却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羽月趴在石桌之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颗蓝宝石:“雅兰,你出来啊!你快点出来啊!” 宝石在雅兰王后消失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失去了原本诱人的光泽,此时此刻,它看起来就像一块毫无特别的玻璃珠,暗淡无光。 羽月忽然像是发了疯,一掌拍碎了石桌,那颗蓝宝石顺势从石缝中飞出来,一路滚到了墨馨的脚边。她低头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蓝宝石,脑中回想起方才雅兰王后说的话,以及那一段被唤醒的记忆。 覆灭的楼兰古国,滔天的血海深仇,一切都只源于自己这副借用的身躯——她是楼兰公主,是一个在背叛与仇恨之中无法自拔的可怜少女。 下意识地,她弯下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蓝宝石,心底有那么几许感叹。 如若没有自己的意外穿越,那个楼兰公主是否早已葬身杀手的利刃之下,亦或者她死里逃生,化身成为复仇女神,不顾一切地去报复昔日的爱人,而后的仇人?! “是你!”羽月蓦然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梅玉,“如果不是你,雅兰就不会走!” 对于执着于雅兰王后的羽月,墨馨的同情似乎更大于恐怖:“刚才那只是她的幻影,时间到了,她本来就该消失,这不关梅玉的事情!” 羽月的眼神渐渐变得阴暗,好似一条掩藏在黑暗深处的毒蛇:“你是她的女儿,是楼兰国的公主,你无耻地享用了楼兰国赋予你的一切幸福与尊荣。可是到头来,你不但爱上了叛贼的儿子,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后死在面前!你最好记住,楼兰国千万人民正在地下看着你!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们都不会闭上眼睛,他们的债,都该由你去讨回!” 墨馨像是被人戳中了死穴,身子瞬间僵在了那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那些死去的子民,那片被鲜血染红的火海,还有母后在临死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她开始思考,也许,姬儿的灵魂并没有完全消失,她还留了一部分在身体里。自己只是一个意外出现的插入者,自己占用了姬儿的身体,理所当然地承受了那些记忆与仇恨。 即便她不愿意,即便那些原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脑袋痛得好似裂开一般。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不用怕,有我在。” 他的身子很瘦,但是他的手臂很牢靠,在他的怀里,好像有家的感觉,让人觉得莫名地温暖可靠。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嗯!” 见到这一幕,羽月忽然放声大笑:“如果你的父王与子民见到你此刻的模样,一定会死不瞑目!!” 墨馨将脑袋埋在梅玉的怀里,双手圈紧他的窄腰,如同掩耳盗铃一般,权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梅玉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脊,示意她安心:“我们走吧。” “嗯!” 不顾羽月怒目而视,梅玉麻利地将墨馨打横抱起,如同鬼魅一般向后退去。 “休想逃走!”羽月赤目睁圆,发了狂般朝他们奔过去。他的内力非常浑厚,即便是最为擅长内力的小楼在这里,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满身伤痕的梅玉?! 他伸出白骨森然的双手,凶狠地朝梅玉抓过去! 梅玉却是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杀意一般,毫无畏惧之心,如同散步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在侧身之际,顺带拍出一掌,不着痕迹地打在了羽月的手骨之上。 只听见“咔嚓”一声响,羽月的手骨竟是就这么被打得断成两截! 墨馨知道梅玉的武功不低,但他的身子羸弱,平日里更是把药当成茶来吃。如今对上羽月这么一个高手,墨馨一心只顾着去担忧梅玉的安危,见到羽月如此轻易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她却是愣住了。 丫丫的,这个家伙的外表太有欺骗力了! 什么弱柳扶风?什么病弱美公子?全TM都是骗人的! 羽月犹自不死心,不要命地接连攻击,奈何梅玉完全不把他的攻击的当做一回事,一边游刃有余地闪躲,一边从容不迫地回击,矫若游龙,挥洒自如,与羽月凶神恶煞的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室并不大,两个人的动作幅度却都是不小,尤其是羽月,招招狠辣致命,无意之间,扫到了那只旧书架,浑厚的内力将书架打了个稀巴烂,顺势露出了掩藏在书架背后的一扇门! 墨馨一惊:“那里有出口!” 梅玉一掌将羽月拍出两三丈远,抱着墨馨转身朝那扇门走去,羽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原先躲藏的角落里,抓住隐藏在角落深处的一出铁钩,蓄力一拉,铁钩被拉了出来,竟是一条足有手臂粗的铁链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轰隆隆的巨响! 天摇地动,四处的墙壁开始往下倒塌,大块大块的石头往下面掉,砸在地上激起强烈的震动。 羽月就站在一片碎石之中,仍有石块往自己身上砸,仰头大笑:“这里是我与雅兰约定的地方,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他的笑声悲凉而倔强,在一片石块崩裂的声音里,显得是那么的孤寂。 梅玉一掌拍飞门叶,门得另一面,是一个巨大的冰室! 墨馨回头望着他消失在石块之中的身影,心底无不是深深的同情,爱上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得到的女人,就好似在追逐那明天的太阳,遥不可及,却又不肯放弃。或许,在他的心里,他真正爱的,不是雅兰王后,而是她留在自己心底的一个幻象。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个所谓的约定,不过是雅兰王后为了守护皇陵而送给他的一个谎言。 当所有的光阴只是一个骗局,虚无时间中的人物又为什么而苦,为什么而喜呢? 墨馨缩回梅玉的怀中,自己应该是幸运的,幸福就在自己身边,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得到。她笑了笑,与其长途跋涉,倒不如安然沉睡。 身后的世界还在不断坍塌,梅玉抱着她大步走进寒气逼人的冰室,这里的地面亦是结了厚厚的冰层,表面光滑如镜。幸而梅玉武功卓绝,抱着墨馨走在上面,依旧平稳如常。 依着这一点,即便墨馨担忧梅玉此刻的身体,但还是没敢提出让自己在地行走的意愿。别到时候忙没帮上,反而拖了他的后腿! 她勾住梅玉的脖子,开始四处张望,这里四周全都是厚实的寒冰,头顶上还有许多长而尖的冰凌子,看着寒光闪闪的,让人没来由地联想到宰猪的尖刀。 墨馨打了个寒颤,又往梅玉的怀里缩了缩,不慎瞄到前边不远处有一个高台。从下面往上看,隐约能够看到那上面还摆着什么东西。 梅玉亦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即施展轻功,飞身而起,如同燕子一般轻巧地飞到高台之上。 摆在这里的,竟是一副长约六丈的冰棺! 两人靠近,方才见到冰棺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绝世的美人,墨馨更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梅玉的衣服,双眉微皱。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为救女儿而死在铁蹄之下的雅兰王后! 梅玉先是被她的绝世美貌惊了一惊,联想到方才羽月对墨馨所说的话,心里隐有了然。余光瞥见她脸上又惧又悲的表情,梅玉轻轻将她放下,微微笑道:“既是你的母后,也该去祭拜一下。” 祭拜?她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祭拜一下也没有错。 墨馨顺着他的意,当下撩起衣裙,小心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 第五十章 生死之间 墨馨额头紧贴在冰冷的冰面上,在心中暗自默念:“很抱歉,你们的仇恨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我现在唯一能为你们做的,就是代替你们的女儿,以一个平凡女孩的身份好好活下去。愿你们在地下安息……” 做完这些,她从地上站起来,躺在冰棺里的雅兰王后,一如她活着时候的美丽,吹弹可破的肌肤,优雅安详的睡容,一度让人错以为她只是睡了过去,终有一天,她还会再次醒来。 回眸,正好迎上梅玉温柔淡雅的眼神,墨馨心中一暖,那些因为雅兰王后带来的阴霾渐渐散去,剩下的,便只有因为自己占了人家女儿身体带来的心虚与歉意。 但是,歉意仅仅只限于良心上谴责,她并不打算以此为理由而真的去为楼兰国复仇。 那些被尘封的家仇国恨,并不是她一个穿越者能够承受得住的。 转身,拉住梅玉的手,她轻轻笑道:“我们走吧。” “嗯。” 梅玉揽住她的腰,足尖点地,好似蜻蜓点水般,轻盈地飞回到下面的冰面上。 寻找了一番,在高台的后方,找到了一个两丈来宽的冰窟窿,洞里面是空的,从上往下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墨馨将耳朵上的耳环取下来丢了进去,半响也听不到回声。 回头望了梅玉一眼,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冰窟窿,不由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梅玉点点头,神色深沉地望着她:“你在这儿等着,我先下去探探路……” “休想!”墨馨一把抓住他的手,双眉一挑,口语毋庸置疑,“要走一起走,你别想丢下我!” 梅玉忽然笑了起来,俊美的笑颜恍若三月里的桃花,教人流连忘返。他反握住墨馨的手,手指细腻的触感直抵心房:“都依你。” 他的眼睛笑成了一弯皎月,看似心情很愉悦。他抱住墨馨的腰,在她耳边轻轻低喃:“抓稳了,不要睁开眼。” 墨馨顺势依偎到他的怀里,紧紧闭上眼睛,紧接着,一阵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颊生疼。急速下坠的冲击感令她心脏骤紧,她没敢睁开眼睛,手指死死揪住梅玉的衣裳。 梅玉将她保护得很好,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头,生怕她会受到任何一丁点儿的伤害。 冰窟窿的大小正好可以容下两个人,冰面光滑无比,两人顺着冰面,继续往下滑落,倒是有点像地下版的滑冰运动。如果屁股下面更够再垫上点什么软垫雪橇之类的,感觉一定会更好! 耳边是呼啦啦的狂风,头发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刮得乱七八糟,墨馨将脑袋整个埋在梅玉的怀里,只觉得心脏整个都掉到了嗓子眼儿,随时都有跳出来的可能! 这么刺激的事情,可是比蹦极还惊险! 就这么滑了不知道多久,墨馨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一直滑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两人顺着冰窟窿的惯性,猛地滑得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生硬的地面上。 梅玉眼疾手快,落地之前特意将身子转了个身,让自己垫在了墨馨的身下。 两个人摔得灰头土脸,爬起来时更加狼狈不堪。 墨馨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梅玉怎么说都是个病人,被自己当成肉垫压在下面,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她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浮起躺在地上的梅玉,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梅玉此刻的模样是她认识以来见过最狼狈的一次,身上的衣裳脏乱破烂,衣领与袖口处还沾了好些干涸发黑的血迹,银色长发散乱开来,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是灰尘,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显无力,单薄消瘦的样子,好似随时都要消失一般。 此刻的他,情况显然是不容乐观的,那句脱口而出的关切之语,在此刻忽然显得是如此的可笑做作。 他动了动眼睫,缓缓睁开深邃漆黑的眼眸,用那一双充满了柔情蜜意的目光望向墨馨:“别怕,有我在……” 一瞬间,所有的坚强都在瞬间崩溃。 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你傻不傻啊?!我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能跑能跳,哪里需要你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还能指望你能做什么?!” 嘴里用力地骂他,眼泪却在此刻不争气掉落下来,大颗大颗砸在他的脸颊上。 他好笑地伸出手,用手指点了点脸上的眼泪,放到嘴里尝了下:“你的泪很咸很苦,一点都不好吃,以后还是别哭了。” 说完,他就使劲地咳了起来,剧烈的咳嗽声听得墨馨心底一阵发紧,他躬着身子,眉头微皱,眼睛不由自主地合上,神情似有痛苦。 依照他的身体情况,原是该早就发病了,可是这一路上,他一直尽力让自己保持在一个健康的状态,当初为了应付黄金棋盘与羽月,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内力。方才在冰室里面,他便已经觉得一股血气指望喉咙处翻涌,他的体质本就偏寒,根本无法在那冰室待得太久,可他方才还费力保护着墨馨从地下寒冰隧道滑出来,即便他的意志力再怎么强硬,身体却已经早已没法子撑下去了…… 墨馨的手就放在他的身上,那一下又一下的颤动,都好像是利刃插在自己心口上一般,痛得她不能自已。 她一点点将他整个揽入怀中,不停地为他抚背顺气,下颚抵在他的颈窝处,一遍又一遍地轻轻低喃:“以后不要再这样折腾自己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所以,也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渐渐的,梅玉的咳嗽弱了下去,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墨馨浮起他,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还未等她说话,梅玉忽地张开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墨馨大惊,她捧住梅玉的脸庞,记得眼眶发红:“你,你别死啊!” 过了良久,梅玉方才再次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好似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放心,我不会死,我还要带你离开这里……” 望着他被病痛折磨的模样,墨馨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这种无力的感觉像是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住她的身心。她用衣袖子,小心为他擦去嘴角边的血迹,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少一点痛楚。墨馨半开玩笑似地笑道:“你可别忘记了,你还要做我的靠山,我以后在辽国做生意,你得罩着我。咱们要官商勾结,赚尽天下人的钱!” 梅玉感到有些疲倦,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她的怀抱很温暖,她的手指很舒服,让他忍不住想要陷进去,从此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 从小到大,他便是从算计与被算计之中活过来的,无论是父亲还是弟弟,亦或者是那些誓死要追随自己的下属,他无时无刻没有放下过自己的警惕与防备。 或许,是老天可怜他活得太累了,所以才派她来到他身边,让他也开始有了想要恋慕与占有的东西。 耳边还有她不断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已经有些听不真切了。可是,心底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叫嚣,一定要再睁开眼看看她,一定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刻入脑子里…… 他拼尽全力,艰难地抬起眼皮,迎上的,却是一双布满急切与害怕的眼神。 此时此刻的她,就好似一个无助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好似只要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她就会嚎啕大哭。 不知怎地,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开心,她的这个样子很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好能将她一点点揉碎,全部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见到他醒了,墨馨欣喜若狂,见他一直说不出话,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你怎么样了?还觉得难受吗?” 也不等他回答,墨馨又自顾自地唠叨起来:“不管你觉得怎么样难受,都不要闭上眼,更加不要睡过去。我以前在书上看到,很多人就是这么睡过去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了,你可千万不要不醒过来,你还欠着我的一顿饭,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死……” 说了许久,他忽然张开干得开裂的嘴,模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水……” 墨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要喝水,可是现在上哪儿去给他找水?!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极深的地洞,仰头看上去,只能看到方寸大小的天空,周身全是泥土石头,连一根杂草都看不到。 低头看着梅玉苍白如纸的容颜,还有他微微颤动的眼睫,墨馨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根白玉簪,用较尖利的那一段对上左手手腕,深吸一口气,狠狠划破手腕的皮肤,一股腥热的鲜血从皮肤里渗出来,细细滴在了梅玉干得皲裂的嘴唇上…… ------------ 第五十一章 绝处逢生 血一点点地流,身体越来越冷,墨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用右手紧紧将梅玉抱在怀里,意识渐渐模糊,蓦地,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但是她实在是累了,累得连抬一下眼皮的气力都没有了。 就睡一下下,睡一下下就好了,她实在是撑不住了…… 渐渐的,她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整个世界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独自漫无目的地行走,目及之处,都不过是一片雪白。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视线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棵开满桃花的桃树,花瓣随风飘扬,如同下雪一般,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如同一场盛世舞蹈,美得惊世骇俗。 在桃树下面,正静静站着一名白衣男人,他打着紫竹骨的伞,伞上还画了两只蝴蝶并一朵花,精致的很。 墨馨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可是无论她怎么奔跑,都无法真正靠近他。他的容貌,隐藏在漫天的桃花之中,若隐若现。 熟悉的无力感再次爬上心头,令她手脚冰冷。 桃花落得越来越多,最终淹没了一整个世界,连同那个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也一并消失了。 墨馨大口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却是再也没有气力往前跑了,眼看着那柄油纸伞越来越远,铺天盖地的绝望向她袭来。想要张口大喊,可是她却像是有什么哽在喉咙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她用尽全身气力,终于在最后一刻喊出了声:“不要走……” 声音,出乎意料的嘶哑,像是沙子挂在石板上的声音,刺耳的很! 她瞬间从梦里惊醒,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迎上她的,却是一个绣有精致兰花的车厢顶。她转了转眼珠,发现这里是在一个温暖舒适的车厢之内,自己此刻正躺在柔软的软点之上,身上盖着用上等绸缎缝制的软被。耳边,是车轱辘走在路上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对于古代的马车她是知道的,每每都能颠得人要散架,可是这马车做得很精巧,在路上走得平稳异常,显然在反震方面下了狠功夫! 这里是哪儿?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不应该是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底里吗?怎地忽然到了马车上?难道是有人将自己从洞底救了出来? 脑中响起昏迷前听到的声音,好似就是从洞上面传下来的,只是,她记不大真切那声音到底是说得什么。 此刻的她浑身无力,想要起来一探究竟也不行,只能软绵绵地缩在被窝里,一双眼珠子将车厢大量了遍。忽地,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向这两靠了过来! 墨馨不知具体情况,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长相清秀的绿衣丫头将脑袋探进来,她生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整个人都生机勃勃的。 见到墨馨还未醒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她无奈地放下车帘子,转身对身后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说道:“姑娘还未醒来,您看这可怎么办?” 老大夫用余光瞥了眼马车,似是非常不解:“姑娘昏迷不醒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之伤口入了邪风,老夫已经用银针为她护住了心脉,将邪风散去。这些日子每天用人参补品为其补养,再加上小楼公子为她输了不少真气,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早就醒了才对!” 他们提到了小楼?难道是小楼救了自己! 车厢里的墨馨扯了扯嘴角,想要张口表示一下自己此刻已经醒了的情况,但是严重嘶哑的嗓子令她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眼巴巴地瞅着车厢顶干着急。 马车外头,那名绿衣丫头还在抱怨:“公子那边已经醒了,张口就要见这墨姑娘,要是被他知道墨姑娘还在昏迷,只怕你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老大夫捻着三寸长的白胡子抖了抖,神情已经从担忧转为了惊惧,自家公子的手段他都是知道的,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连个小丫头都救不活,莫说自己这天下第一名医的招牌砸了,只怕这一双救人治病的手都会被废掉! “小葫芦,你且在这候着,老夫这就去取医药箱来!” 被唤作“小葫芦”的绿衣丫头赶紧应着,目送他跑开了,转而又爬到马车上,正准备掀开车帘子瞧瞧姑娘的情形,就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怎么样了?” 小葫芦转身,见到来人正是小楼公子! 他穿着一身青灰短装,细碎的短发显是许久没有打理,有些凌乱,加上他眼底隐隐的倦色,显得很有一番颓废的姿态。他背着阳光,神色有些看不大清楚,只听见他又问了一遍:“小墨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怎么还没醒来?用不用我再输点真气给她?” “够了够了!”小葫芦赶紧摆手,生怕他真的冲进来再给墨姑娘输真气,“她本就不是练武之人,一时输多了真气,反而会令她无法控制,弄不好是会走火入魔的!” 小楼被吓得禁了手脚,但面上却还是止不住担心:“那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这么睡着,白老先生那边怎么说?” “他也是忧心如焚,这会子正在搬药箱想法子!”小葫芦摇了摇头,“既吃不下东西也不喝水,就连那几碗药都是强行灌下去的,要多拖上几天,她就算不病死也会饿死!” 小楼浑身一震,好似墨馨真的马上就要死了,手脚瞬间冰冷。他直直地盯着厚实的车帘子,似是要看穿了它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小葫芦心有不忍,跳下车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姑娘看着是个有福之人,定能度过此劫,你别太担心了。” “有我神医白如是在,谁也不用担心!”白老大夫打断他俩的对话,满脸写满自信,肩上还背着一个两尺来长的医药箱,方才走得很是急切,脸上却依旧不见半点气喘之态,看来是有几分功夫底子的。 他绕过小葫芦与小楼,大步爬上车,手指还没碰到车帘子,阿七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白老先生,主公刚才又咳了血,眼看着又要昏过去了,您快些去瞧瞧!” 白老大夫微不可查地皱了下花白的眉毛,随即跳下车,与阿七一道朝公子的马车跑去。 小葫芦担忧公子的病情,便朝小楼说道:“你先帮我看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也不管小楼是何应,她就聊起裙角疾步追着阿七他们去了。 小楼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转了一圈后又落在了前面的马车上。思绪不觉回到两日前,自己与阿七从沙暴之中逃出来,遇见了正赶往沙漠去接见梅玉的白如是等人。得知公子出了事,一行人稍作休整,便开始大范围在沙漠里寻找公子的踪迹。 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在一处偏远的地洞里寻到了公子,他们一行人中数小楼的武功最高。他率先跳了下去,入眼见到的就是那么一幕——墨馨正死死抱着梅玉,手脚都已经伤得不成样子,最可怕的是她的手腕,被割伤了一道不小的口子,猩红的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一点点落入梅玉的嘴里。 他心里有些发堵,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很难受! 墨馨与梅玉都陷入了昏迷之中,小楼要将他们带上去,奈何墨馨的手指像是生了根,死抓着梅玉不放。见到她惨无人色的脸庞,小楼生怕下手太重弄疼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掰开,这才将他俩一个个背了上去…… 每每回想到墨馨重伤昏迷时候的样子,小楼就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他自以为武功高强,可以护得她的周全。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在死亡边缘挣扎徘徊,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缠住了他。 他做得还不够好!他还不够强大! 他慢慢收拢手指,缓缓垂下脑袋,眼底是一片冰凉。梅玉说得对,他只是一个生在深山里头的小屁孩,不经人事,不知道人心险恶,更加不懂得应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危险。用梅玉的话来说,他的能力,自保可以,若要保护别人,却是远远不够。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车队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要变强!要变得足够保护好墨馨的安全!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磨练! 话说这头,墨馨在车厢里听见梅玉出了事,心急如焚,想要喊人又喊不出声,只能咬紧牙关,一点点从被窝里爬起来。她的手脚都被包扎得很严实,活像根大棒槌! 她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滚了下来,放眼望去,才知道这里是一队足有十来辆马车的大型车队。自己的马车,正处于车队的中后段,她瞧见前边有辆马车旁边站了好几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像是侍卫,琢磨着梅玉应该就在那里,便拖着自己只能直线摆动的双腿朝那边挪过去…… ------------ 第五十二章 死棋无路 这一段看似不远,但真正走起来,却让墨馨举步维艰。她望着被纱布绑得扎扎实实的手脚,就有一股子冲动将它们全部给拆下来! 好不容易挪到了那辆马车旁边,墨馨只觉得双腿直打颤吗,若不是她咬紧牙关让自己保持住平衡,只怕马上就要趴到地上了! 负责守卫的侍卫见到她这般狼狈的摸样,先是一愣,随即上前扶住她:“姑娘,您怎么自己就下地了?” 他们是知道墨馨的,前两日将公子迎回来时候,曾见过她一面。加之这两日白老先生与小葫芦都对她极为照顾,想来她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定是相当特殊,如此一来,对她的态度就愈发恭敬起来。 墨馨嗓子整个哑了,加之几天没吃甚东西,实在没什么力气再与他们解释。只抬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马车,示意他们让自己进去看看。 几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正准备进去通报一声时候,阿七从远处走了过来。他手里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即便隔了一段距离,墨馨也能闻到那股逼人而来的浓郁药味。 只是闻闻,就能感受到这药到底有多苦! 墨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抬头望着阿七,用包成粽子似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对于墨馨的突然清醒,阿七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端着药傻乎乎地看着墨馨:“墨姑娘,您……” 墨馨无奈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等着他回过神来了,这才让他带自己去看梅玉。 阿七看了看马车,为难地说道:“公子刚才又犯了病,白老先生这会子正在为他施针,您现在进去,怕是有些不妥……” 听到梅玉又犯病了,墨馨心口猛地一紧,眉头微微皱到一起。心中担心的死,但自己此时进去只会碍事! 她垂头丧气地让开道,让阿七端着药碗送到了马车旁,小葫芦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小心接过药碗,余光不慎扫到呆呆站在旁边的墨馨。 她手下一顿,眼中又惊又喜:“姑娘,你可算醒了!” 墨馨抬起脑袋,有气无力地冲她挥了下手臂,喉咙还是出不了声。 小葫芦还想与她说些话,但碍于手里还端着药,终是不能干脆地跳下车。她赶紧转身将药送到车里,转而又探出半个身子,冲墨馨扬起灿烂的笑脸:“你放心,公子他说他没事,让你别担心!” 她显然是个爱笑的人,飞扬的嘴角,绚丽的神采,她的存在,就像一朵太阳花,朝气蓬勃! 墨馨受她感染,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待小葫芦又缩回车厢里时候,墨馨心渐渐地沉了下来,一些被掩藏的心思悄然浮上心头——他终究是辽国的王爷,他的身份何其尊贵?与他而言,女人不过一件装饰的衣裳,喜欢就多穿两日,不喜欢就干脆扔到一边。而这个小葫芦,肯定只是他身上的一个小丫鬟,日后若真随他回了辽国,进了辽府,只怕那偌大的后院之中,她所要面对的女人,更加是数不胜数! 可是,她是受了二十多年平等教育的现代人,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即便终身不嫁,也绝不要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她从马车上爬下来的时候,只穿了件白色单衣,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这里是古代,男人的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无法改变他的身份与想法,但也无法让自己向他妥协。 这是一盘死棋,她已无路可走。 “姑娘,公子叫你进去!”小葫芦不知何时从马车上蹦下来,拉起墨馨的手,亲热地笑道,“自打公子醒来后,就一直喊着要见你,幸亏你现在醒了,要不然公子等下可就真要打人了!” 见她说得夸张,墨馨将方才的思虑一点点压下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这几日多亏你照顾,谢谢你!”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模样娇憨:“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不谢不谢!” 白如是老先生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到墨馨正好好站在面前,不由笑得眉飞色舞:“老夫就说了,墨姑娘这两日肯定会醒!如今,看看还有谁敢瞧不起我天下第一神医白如是!” 这话说得极为嚣张,可配上他那副鹤发童颜的姿态,倒也不显得骄傲,反倒让人觉得他真有一股子强者的气势。 小葫芦笑着恭维了他两声,随即轻手轻脚地将墨馨扶到马车上,临走前,还不忘朝墨馨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白如是一边大笑着,一边大步离去。至于阿七,此刻也是个知情知趣的人,一本正经地将几个侍卫全部打发到远处去站岗。一时间,这里就只剩下墨馨一个人。 她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撩起厚重的车帘子,一股浓郁的药香夹杂着热浪扑面而来。此刻本就是盛夏,气温极高,这车厢里更是热得吓人! 墨馨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不然此刻定会被热得汗流浃背。 “你的伤怎么样了?”梅玉静静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漆黑的眼睛里盛满无数柔情,银丝散落,落在蚕丝软被之上,一下子就将车里的温度给降下去了好几分。 墨馨小心翼翼地挪进车厢,手脚都不能弯曲,跪坐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双手双脚都放得笔直。她举起被纱布包得扎实的手臂晃了晃,一脸苦笑:“没死,只是残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落在梅玉耳里,却让他的眼神为之一沉,语气也有些冷硬:“你应该好好休息,明明伤还没好,还到处乱跑,等下伤口再裂了怎么办?!” “嗯,你说得对,可不能再受罪了,我这就回去!”墨馨郑重其事地点头赞同,随即又开始笨手笨脚地要爬起来。 梅玉哪会想到她会信以为真,见她咬着牙关又要站起来,这马车并不大,很容易就会碰到伤口。他的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她被纱布紧紧包裹住的手脚,心知她这是在故意寻自己开心,一时之间竟有些哭笑不得:“你给我坐好了!” 墨馨停止了动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怎么了?” “既是来了,就别走了。” 不等墨馨继续调侃他,他就忽地捂住嘴角,轻轻咳起来,显是病情并未转好。 墨馨心疼不已,见他脸色苍白,一时之间又开始恼恨自己的任性妄为。明知道他有病在身,还做什么去气他?!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伸出一双棒槌似的手臂,轻手轻脚地将他抱住,担忧地问道:“要去叫白老先生过来么?” “不用了,”他又低低咳了两声,显是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强烈,“刚喝了他的药,现在休息一下就好了。” 墨馨应下,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打扰他的休息,便缓缓收回手臂:“那你先歇着吧,我先回自己的马车去……” “别走,”他蓦然抓住她的手,下手并不重,但却抓得很牢靠,“这样子就很好,别再瞎跑乱动了……” 望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墨馨想到了在皇陵里的日子,他也是这样抓着自己不放开,那时候,她真以为会一直这样子不放开,会天长地就地相伴走下去…… 可是,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一处不前进。那个时候的感觉,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当他们从地下皇陵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相扶相持不肯放弃的梅玉了! 墨馨将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处,静静感受自他身上流露出来的药香,他的身体很温暖,一点都不像在地洞时候那么冰冷。一如他此刻的身份,高得令她仰望不及。 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去改变他,而她,也没有这个能力,更加没有这个资格。 这个世上,没有人天生就该为另一个人改变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也许,他不是那种三妻四妾的男人。可是……小葫芦的存在又该怎么说? 不要告诉她,小葫芦只是一个单纯的贴身丫头,在古代,在小葫芦那个年纪,贴身伺候的丫鬟就等于是在向世人宣布——她是他屋里的女人,无论身心,她就是了! “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墨馨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脸之际,正好撞上梅玉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不由吓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你不是睡了吗?” “你在想什么?”梅玉定定地望着她,那么漂亮纯粹的瞳色,有种诱惑人心的魔力。 墨馨赶紧垂下头,干巴巴地笑道:“在想今晚上吃什么,饿了两三天,人都快饿死了……” 梅玉的神色一点点沉下去,他捧住墨馨的脸庞,让她直视自己:“你想怎么办?告诉我,你想要拿我怎么办?” ------------ 第五十三章 好事多磨 他终是听见了!墨馨的心慌了,她缓缓垂下眼眸,极力错开他灼人的目光。 梅玉见到她这般模样,心情一沉,方才无意间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只是隐约感觉到她在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此时此刻,见她如此闪躲,倒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松开手指,拥着她一起靠在垫有软垫的车壁上,即便是车内的温度极高,即便此刻是在盛夏,他还是觉得有些冷。有一丝担忧从他的心底溢出,令他觉得需要抓住些什么,才能令自己觉得踏实。 墨馨老实地偎在他怀里,也不做声,摆出一副乖宝宝的好姿态。 他用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她的手臂上,眼睛望着前方厚重的车帘子,良久之后,柔声说道:“睡一会吧……” 他的声音懒散,悠闲,像是清脆竹林的清风,恬淡且舒适。 墨馨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沉浸这股静谧的气氛之中,不知不觉又梦到了那棵桃花盛开的桃树,以及那个站在桃树下,打着紫竹骨油纸伞的白衣男子…… 梦是那样的虚幻缥缈,她甚至可以知道,自己此刻是在做梦,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向那个人靠近,忍不住想要触碰他的衣角,看清他的面容…… 这一次的梦没有像上次那样令她紧张,她这回只慢慢向他那边走去,步伐不急不缓,有点像是散步,悠闲得很。 反正梦都会醒,反正他都会消失,倒不如将一切都放得慢慢的,说不定可以晚一点醒,还可以趁机多看看他两眼…… 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进到辽国最边缘的一个小城,天色已黑,一行人没有去驿站,而是直奔当地最好的一间客栈。 墨馨一直趴在梅玉的怀里,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梅玉那张温柔到几乎可以掐出水来的眼眸,那一刻,她有那么一下下的失神。 这个男人,总是有这种魔力,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让你对他神魂颠倒。 墨馨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一边从他怀里爬起来,一边顾左右而言他:“这车里真热,都快捂出痱子来了!” “唔,明天我就让他们将这些暖炉撤掉。” 知道那些暖炉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要是真的全部撤了,他的病情再恶化怎么办?!墨馨赶紧摇头:“我回去坐我自己的马车就好了,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老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他没来由地皱了皱眉,似有不悦:“我说撤掉就撤掉。” 呃,墨馨愣在原地,她还是第一次瞧见梅玉生气的模样,薄唇紧抿,眼低结着一层薄薄的寒冰。不知怎地,墨馨觉得他很像是在赌气,一时没给忍住,轻笑出声。 还真别说,他这样子很可爱!不似平常那样,总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样,没有半点儿人气! 墨馨忍住想要戳他脸蛋的冲动,强自按下笑意:“我看还是别撤了。你想想看,要是被你的那些侍从和婢女知道,因为我而让他们敬爱的王爷大人犯了病,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们敢?” 墨馨见他绷紧这一张脸,一时半会儿是说服不了他的,脸上哭笑不得:“他们倒是不敢,可我舍不得你再受苦……”话一出口,她就赶紧刹住车,刚刚恢复平静的脸颊又蓦地烧起来。 她暗自叫苦不迭,自己这张嘴哟,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给玩死! 梅玉方才还清冷的神色,蓦然缓和下来,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专注的模样愈发令人脸红心跳。 她却不好意思再张嘴,只能垂下脑袋,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此刻的窘迫。气氛一瞬间跌入一种诡异的境地之中,带着淡淡的暧昧,又夹杂着些许柔情,其中还不乏诱人的醉意,搅在一起,如同蜜糖般甜腻黏糊。 幸好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小葫芦蹬噔噔地跑过来,敲了敲车柩:“公子,到客栈了。” 墨馨如获大赦,不等小葫芦撩起帘子,自己就一马当先跳下车去,好似逃一般撒丫子跑开了。 此时,白老先生正坐在客栈的大堂里,一边优哉游哉地喝茶,一边与客栈里的小儿唠嗑。阿七就站客栈外头,这边要派人搬运车上的行李,那边又要安顿那些个马匹车辆,忙得不亦乐乎。 墨馨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也做起了那吃饭不做事的懒散人,跑到白老先生旁边坐下,乐呵呵地盯着他与店小二拉扯闲话。 等到行李搬运好了,阿七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掌柜手里,平静地说道:“这间店我们暂时包了。” 墨馨在旁暗自咂舌,果然是财大气粗,这种甩钱包店的事情,她从前只在电视或小说上看到过,如今见到真人上演,心中就一个念头——不把钱当钱使,这货该遭天打雷劈啊! 掌柜一见这么多钱,赶紧吩咐了跑堂们将客栈里的客人们给请了出来,再三道歉赔笑之后,方才将客人们送出了大门。 等到场子清净了,梅玉这才撩起车帘子,慢慢从里面出来,扶着小葫芦的手臂,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 因着他的容貌俊美无双,从他出现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就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全部投向他,即便是在黑夜,他的存在也教人无法忽视,就像一颗温润美丽的夜明珠,愈发的光彩耀人。 见到阿七与侍从们早已习以为常,自是很快就恢复正常,只留下店里那些跑堂们愣在了远处,如此神仙般的人物,这辈子能得几回闻?! 墨馨悄然撇了撇嘴,回过头打算继续与白老先生唠嗑,却见他老人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一时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老先生笑得高深莫测:“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学了些卜卦之术,姑娘要不要老夫帮你算上一卦?” 墨馨一愣,傻乎乎地点头道:“好啊,老先生要帮我算什么呢?” “姑娘家的,十有八九都是求的姻缘,如何,要不要老夫帮你算算你的命定良人?” 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好似真有那么几分本事,墨馨不由也来了几分兴致:“好,就算姻缘。” 白老先生让她当场写个字,再给她测上一测。 墨馨用手指醮了点茶水,顿了一下,顺手在桌面上写下一个正正方方的“梅”字,写完之后,她就愣住了,下意识地遮住桌上的字,有些不知所措地瞄了老先生一眼,心跳加快,生怕他会看破自己那点小心思:“一是写快了,要不要我重新再写个?” “不不,这种事情就是要自然最好!”老先生笑得愈发玄乎,一双眼睛早已瞄到了她手底下写的字,“木长春天根干老,子实三秋枝叶。不凋不谢,不见根牢。请问姑娘,最近是否在为了枝叶凋零的问题而烦恼些什么?” 枝叶凋零什么的她不知道,但是烦恼确实有那么些。墨馨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却又不肯确实说出自己心底到底烦扰些什么。 “好事多磨,不管是处低潮,阻力层层的逆境,还是顺顺当当的好时候,都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心用意地对待。你勿需感到焦虑不安,时间到了,姻缘自然就成了。”他捻着山羊胡子,微微眯起满含笑意的双眼,“圆又缺,缺又圆,低低密密。要周旋,时来始见缘。不知你有没有这样一份耐心?” 耐心?这是叫自己要学会忍耐吗?墨馨挪开手,静静望着桌上那个半干的“梅”字出神,是要试着去忍耐他的三妻四妾?还是努力忍耐住自己的惊疑不安? “你们在做什么?”梅玉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旁,扫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墨馨,顺势瞄到了桌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字,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旁边的白老先生。 老先生却是神秘一笑:“姑娘的你所卜问的事,如果与山林有关,那是肯定大有发图的,其它方面如东南方向的财利,也是正财之源。如果你追求的是人,而对方姓氏中有木为偏旁,或草头,那也是对上了号,必得。” 言罢,也不管墨馨的反应,他径直站起身,大步朝楼上走去。 梅玉若有所思地望向墨馨:“你们在测字?” 听到梅玉的声音,墨馨蓦然回神,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擦掉桌上那个已经近乎全干的“梅”字,面皮发红:“没,没有!”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更加激起了梅玉的好奇心:“测字之术我也略懂皮毛,你若想玩,我也可以陪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墨馨腾地站起身,一双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们就是闹着玩的,反正字也已经测完了,再测就没意思了。时候不早了,赶了这么久的路,你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面对如此直白的转移话题,梅玉依旧好脾性地没有生气,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回去歇着吧。” ———————————————————————————— 关于昨天的更新,某爹在此向各位看官道歉! 文章中间一部分出现了一个BUG,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某爹疏忽了!17K的作者后台有些抽搐,暂时改不了,等到这个月过完之后,某爹立刻修正!(双手合十,真的对不起……) ------------ 第五十四章 去看月亮 墨馨此刻只觉得有种飘到云端的不真实感,但是梅玉细腻的指尖,却又清晰地传来温度,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无比的真实。她的余光可以瞥见梅玉消瘦的下巴,近在咫尺,近到几乎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跟在后面的小葫芦见到这一幕,红着面皮干咳了两声:“公子,还是先回房歇着吧,这里人多口杂的……” 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了,不等梅玉开口,墨馨就如同触电一般,迅速抽回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垂下头低声道:“我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你们自便吧。” 言罢,她也不管梅玉的反应,迈开步子一溜烟地就跑上楼去了。 梅玉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眉尖微蹙:“她最近怎么总是怪怪的?” “女人呐……”小葫芦晃荡着她那颗小脑袋,故作高深地望着前方,“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不就是说得这个吗!” 梅玉伸手在她额头敲了一下:“既然你这么清楚,可有什么办法帮帮你的公子?” 小葫芦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嬉皮笑脸地说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就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去做?” 梅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神情很明显就是在说:你要是再敢卖官子,小心我拔了你的皮! 小葫芦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愤愤不平道:“公子你追个女人也要欺负我,日后要是真把墨姑娘娶进门,你还不得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就在梅玉准备抬起手的那一刻,小葫芦赶紧换上一副极为灿烂的笑脸,一股脑儿地将所有想法全都说了出来,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一点不剩。 夜色入深,众人都睡去了。墨馨正缩在被窝里,睁大眼睛望着床顶的帐子,每每一想起梅玉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她的心就好像是在火上烤一般焦躁。 她想,也许是嫉妒了。 她猛地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头,抱着脑袋缩在被窝里头,只觉得感情这种事情真的很麻烦。刚来的时候甜蜜得很,一旦出现了一点点的波浪,就像是针刺一般难受! 还是男人好!不用像女人这样子斤斤计较,更加不用担心自家老婆会被别的男人抢走!反正他们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坐享齐人之福,只要看上的女人都可以收入后院,多潇洒啊! 墨馨蓦地掀开被子,仰头一声怒吼:“种马都TM去死吧——!” 门外,正欲敲门的梅玉忽地一愣,像是石化了一般,呆呆地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一只手还停在半空中,犹豫着该不该敲下去。跟在身后的小葫芦也是被吼得半晌没回过神来,伸长了脖子凑过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全是疑惑:“墨姑娘刚才说了什么?什么马什么去死?” 小葫芦的声音不大不小,恰逢此刻夜深人静,屋里的墨馨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原以为出现了幻听,丢开被子笔直地躺在床板上,闭上眼睛自我催眠,可没过一会儿,她就从床上一蹦而起,一个箭步冲到房门口,将房门拉开。 哗啦啦的夜风从我外头涌进来,将墨馨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配上她身上那套被滚得尽是褶皱的白色单衣,像极了来寻命的女鬼。 小葫芦被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地后退两步,直愣愣地瞪着她:“墨姑娘,你,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墨馨自是也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失态,面上一红,但脖子还是没有吹下去,故作镇定地反问:“你们大半夜地跑到我门口干嘛?” 这话是对着梅玉讲的,但是眼神却是望着小葫芦这边,她实在很没勇气用自己此刻这副尊荣去面对梅玉啊! 梅玉一直静静望着她,眼神还是那般温柔似水,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还是那般的光华迷人,在他的身上,好似罩着一层层淡淡的白色光晕,犹如神仙下凡般梦轮美奂,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心生仰慕之意。 见自家公子只顾着看别人,就是不肯说话,小葫芦只能干咳了两声,顺带小心地拉了拉公子的衣袖:“公子,您刚才说要来找墨姑娘,好歹说句话罢!” 听她这么一说,墨馨一时也生了几分好奇心,眼巴巴地望着梅玉,就等着他开口说明说话。 过了良久,就到墨馨差点就要倚着门边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说道:“小葫芦说今晚月色不错,让我寻你出去看月亮。” “噗”! 墨馨的睡意瞬间全部,明明想要笑,却又忍着不笑出来,只能使劲绷直嘴角,可是那双眼睛却早已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表情是说不出的怪异:“你,你要我陪你看月亮?!” 小葫芦几乎快要被气晕过去了!她又拉了公子两下,目露嗔怒:“是您要寻姑娘去赏月,拉上我做什么?!” “你说这样子就可以哄女孩子开心的,”梅玉淡淡地扫了憋得快要内伤的墨馨,那样高贵优雅的神情,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的言行有什么不对,“现在看来,你是在耍我。” 他的话音刚落,小葫芦就抱着脑袋高呼冤枉:“我是让您邀请她去屋顶赏月,没说让您把我给供出来啊!您,您这样子对我不公平!” 眼看着梅玉就要迁怒他人了,墨馨赶紧跳出来拉住梅玉,哭笑不得:“既然你要看月亮,那我就陪你去看月亮!不过,咱们得打个商量,能不能不要去屋顶上看月亮?我恐高耶……” 梅玉思忖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随即扭头扫了躲在一边满面委屈的小葫芦:“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以看月亮?” 小葫芦瘪着嘴巴,很是不满:“后院有棵桂花树,此时正好是枝繁叶茂的时候,你们去哪儿乘凉吧。”顿了顿,她又瞥了公子一眼,“公子病还没好,不宜吹风,我这就去房里多拿两件衣服。” 她走了之后,就只剩下墨馨与梅玉大眼瞪小眼,气氛陷入尴尬之中。 “我们先去后院等她吧,”梅玉很自然低拉住她的手,眼中一派柔和。 墨馨找不到反抗的理由,便也任由他拉着自己,慢慢悠悠地向楼下走去。三更半夜时候,正是最安静的时候,梅玉缓缓走在前面,他修长的背影成为墨馨眼前最高的一座山,看起来是那么的可靠且温暖。 两个人都不说话,寂静的空气里只能听到他俩的呼吸声,绵长而细腻,渐渐低,两个人的呼吸在节奏上达到了诡异的一致,若不细听,倒像是一个人在呼吸。 脚步声很轻很缓,漆黑的夜色中,墨馨只能依靠手心里的那点温暖来寻找方向,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在地下皇陵的那段日子,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牵着自己,他说过,有他在,不用害怕。 墨馨缓缓垂下脑袋,轻轻咬紧下嘴唇,眼眶湿润了,但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难道真的只有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他才是那个抱着自己不肯放开的温柔男子吗?这个问题一致缠绕在她的心头,令她越来越不安,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他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下楼梯的时候,墨馨眼前有些恍惚,下步子的时候总觉得会踩空,便愈发地小心起来。 梅玉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见她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便松开了握住她的手。一下子没了唯一的依靠,墨馨像是迷了路的孩子,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 下一刻,她就被人打横抱起,迎面扑来的,依旧是那股熟悉的药草香。 墨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望着自己时候那若有似无的浅笑,心神恍惚,一片茫然。 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妖孽! 梅玉的步子走得很稳,墨馨老实趴在他的怀里,觉得莫名心安。 两个人走得不疾不徐,等到出了后门,来到了空旷的后院。放眼望去,这里显得很寂寥,只有一棵硕大的桂花树孤零零地立在院子中央,枝繁叶茂的树下,摆着两把太师椅,椅子上甚至还放着厚实的毛毯。 墨馨一愣:“这些是……” “她的手脚倒是挺快,”梅玉轻轻将她放置到左边的那张椅子上,细细地为她盖好毛毯,银色的发梢拂过她的额角,令她心里一片痒痒的。 墨馨抓住他的发梢,放到鼻子边嗅了嗅:“你用的是薄荷叶洗头发?” “嗯,”他躺到旁边的太师椅上,面上一片安详宁静,银色的发丝顺着椅子放下垂落,发梢在半空中随风摇荡,像是在夜里屋里的妖精。 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至于无数璀璨的繁星,一如被敲碎了的水晶石,散发出晶莹的光芒。 宁静的夜里,吹着凉爽的夜风,和自己最爱的人,看着满天繁星。此时此刻的墨馨,嘴角扬起溢满幸福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哼起歌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 第三卷 大辽山河 ------------ 第一章 边陲小镇 清晨醒来的时候,墨馨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房里的床上,她揉了揉眼睛,回想昨晚与某人躺在院子里看星星的事情,不由暗自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见到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有几分眼熟,仔细瞧了了两眼,才发觉是昨晚梅玉为自己盖的那张。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下床穿好衣裳,刚梳好头发,小葫芦就来敲门了。 她端着事先准备好的热水,见墨馨已经穿戴完毕,灿烂笑道:“姑娘起得真早,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是要送进屋里来用,还是下去与大伙儿一块用?” 墨馨想了想:“去下面与大家一块吧。” 她拒绝了小葫芦的服侍,自己动手拧帕子擦完脸,又亲自将水端出去倒掉,将这一切准备好之后,她便迈着轻快的步子随着小葫芦下楼去了。 到了大堂,才知大家都已经到齐,白老先生正悠闲地喝着茶,阿七则一直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动,只等着墨馨入席。 早饭很简单,一碟花生米,一盆馒头,一盆小米粥,外加两碟小菜,都是些清淡爽口的菜式。墨馨坐下后,大家便相继动了筷子,席间时而说上两句话,气氛一派融洽。 墨馨扫了一眼,梅玉并不在这里,询问之下,才知道他在房里用饭。想着他身子弱,吃食相对要精致些,倒也没有再往下深想。 可没过一会儿,梅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口,今天的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系着银纹白底嵌翡翠的腰带,脚蹬一双白色鹿皮靴,银丝束起,广袖长袍,眉目恬淡如画,又是一番诗情画意的绝美画境。 墨馨只瞄了他一眼,就觉得心神一晃,幸好与他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多少也产生了一点抗素,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继续埋头喝粥。 小葫芦赶紧站起身,小跑到梅玉身边,目露疑惑:“公子,您怎地这么快就下来了?早饭用完了?” “吃了两口,味道不好,”他施施然地来到饭桌边,一眼就扫到某女正抱着饭碗吃得津津有味,不由稍稍一愣,随即撩起衣袍,动作优雅地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伸手朝身后的小葫芦招了招,“我也要碗筷。” 此言一出,满桌子的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停下筷子,静静地望着他。 小葫芦也是个机灵人物,愣了一下后就赶紧找来跑堂,让他速速去取一副干净的碗筷过来。 放着屋里的精良食物不吃,非跑到这里来瞎掺和,墨馨一边喝下一口粥,一边在心里腹诽,果真是过惯了上等生活的人,肯定是看着馒头稀粥新鲜,想要尝下味儿! 安静的饭桌上,就只能听到某女悉悉索索的喝粥声,阿七与白老先生相互望了眼,一时都忍不住笑出来,随即也端起碗继续吃起来。 一时间,饭桌又恢复到之前和乐融融的气氛。 碗筷送上来了,小葫芦细心为梅玉摆好,也没再坐下来,而是静静站在他身后,小心伺候着。 看着他这副土地主的做派,某女既羡慕又嫉妒,没好气地拿余光瞥了他一眼。哪里晓得运气太背,正好撞上他往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没来由地一阵尴尬。 墨馨赶紧收回目光,端起饭碗吧唧吧唧地大口吃起来,全然不顾自己是否应该顾及一下女孩子的形象问题。 小葫芦站在后面掩嘴轻笑,愈发觉得这个墨姑娘好玩。白老先生与阿七则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非常有默契静静吃饭,眼观鼻,鼻观心,极是安静。 梅玉拎着筷子,扫了一眼饭桌上的吃食,最后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墨馨的身上。见她正吃得香,不由嘴角上扬,将碗递给身后的小葫芦:“我要粥。” 小葫芦赶紧为他舀了满满一碗粥:“公子小心烫。” 梅玉一点点地喝着,动作轻缓优雅,好似手里端着的不是廉价的米粥,而是上等的燕窝。他的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般气度高贵。 就因为旁边坐着这么一个妖孽,某女开始吃得心不在焉,余光时不时地往他那边瞟过去。 她心中暗自恼怒:这到底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她干脆放下饭碗,随手抓了个白面馒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旁边的梅玉这会儿也放下已经喝了小半碗的粥,伸手拿过一个馒头,一点点地撕下来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墨馨狼吞虎咽地吃完馒头,伸出筷子去夹花生米,奈何她的筷子功力太弱,每次忙得满头大汗,只能加到那么可怜兮兮的一粒花生。 梅玉放下手中的半块馒头,伸出筷子在碟子里随手一夹,就是四五粒花生! 墨馨在旁瞪大眼睛,暗自叹服:这难道也是练武功的好处? 眼巴巴地瞅着他将花生夹进碗里,墨馨心中那个不甘啊!梅玉的筷子转了个圈儿,缓缓从碗里夹出一粒花生,放到她嘴边:“吃吗。” 明明是疑问句,可他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某女脑子一时短路,就这么傻乎乎地张大嘴巴,在众人促狭的神色之中,张口咬下了那颗花生米。 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梅玉正端着温柔的笑意,专注地望着自己:“还要吗?” 神呐,拜托你不要再用那副眼神看着我了行吗?会死人的了!墨馨几乎快要抓狂了,她红着脸皮,使劲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来。” 言罢,她再次伸出筷子,不依不挠地去捣鼓那盘可怜的花生米。 等了一会儿,梅玉又伸出筷子,在碟子里晃了那么一下,又是数粒花生米上来了勾。他将花生米尽数放到墨馨的碗里,浅浅笑道:“吃吧。” 好吧,美男送上门,再拒绝别人的好意就显得有那么点不近人情了。她当即腆着厚脸皮,笑着道谢,就着碗里的花生就吃了起来。 桌上那些人全都当做没看见,继续自己吃自己的,对于面前那两人亲亲我我的举动完全视若无睹。 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顿早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墨馨被小葫芦拉住,说是趁着今天天气好,上街去买点东西。 墨馨一愣:“不用赶着上路么?” “现在已经进了辽国境内,危险解除,公子说了,可以慢慢地走,也好让墨姑娘好好看看,咱们大辽国的大好河山!” 墨馨了然,自古购物逛街就是女人的一大嗜好,她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与小葫芦一道出了门。 这里虽然只是辽国的一个边陲小镇,但却位处辽国通往中原必经之路的关口上,交通四通八达,贸易极为发达。因着靠近边境,这里的居民来自各个民族国家,属于典型的杂居生活,各族人穿着自己民族的衣裳在大街上来回走动,五彩缤纷,各具特色,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小葫芦对这里比较熟,她领着墨馨直奔西大街,那里是这座城镇贸易最集中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小摊小贩在摆摊叫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还有些刚从草原上抓来的小动物,什么东西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墨馨与小葫芦都是女人,自是对衣裳胭脂之类的比较感兴趣,两人拉着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在经过一个专门买小玩意的地摊之前,墨馨忽地停下脚步,蹲下身拿起一只做工精致小巧的暖炉:“老板,这个怎么卖?” 她说的是汉语,老板却是个辽国人,但由于常年在这里做生意,自然也通晓一点汉语,而这句怎么卖正好就属于其中那么一句。 老板是四十来岁的汉子,生得黝黑魁梧,腰上围着一条兽皮,看着很有气魄。他用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要十两银子。 墨馨低头观察了一下暖炉,觉得这个价有些贵了,但是东西却是好的,若能送给梅玉,贵点倒也无妨。 还没等她说话,旁边的小葫芦就蹦了出来,皱起秀气的眉毛,用一口流利的辽国话与老板说道:“你少坑人,我朋友是从中原来的,这种东西在那边多得是,价格比你便宜十倍不止,你现在居然出口就要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老板没想到这个面容清秀灵巧的女子竟是如此厉害,当即一愣,他显然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神色闪烁了一下,随即伸出无根手指:“那我就便宜一点卖给你们,打给对折,五两银子!” 墨馨见他忽然就降了这么多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回眸看了眼小葫芦。 只见小葫芦仍旧不松口,伸出一根手指:“一两银子,爱卖不卖,不卖拉倒!” 老板面色铁青,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咬了咬牙:“二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墨馨捧着暖炉,傻乎乎地望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最后以一两十文钱的价格敲定。当墨馨掏钱出来的时候,小葫芦正在旁边与老板闲侃,两人方才明明还针锋相对,这会子就聊得甚是欢快,人道辽国人都以爽朗著称,今日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 第二章 相思之病 买好了暖炉,墨馨的心情变得非常舒畅,就连方才还觉得有些灼人的天气也变得明媚起来,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将暖炉护在手里,随着小葫芦在市场中来回穿梭。 辽国大部分都是游牧族,他们擅长打猎,将打来的猎物剥了皮毛,送到市场上来卖。墨馨看着各式各样的皮毛,生前莫说在以保护野生动物为重点的现代社会,就算是在君国与西夏,也很少见到这么漂亮舒适的皮毛。 墨馨琢磨着,如果将它们做成围脖或者坎肩,既保暖又好看,送给梅玉真正好! 见到她一直在买皮草的摊子上徘徊,小葫芦只当她想要做一件皮草外套玩玩,便也跟着她一块看,最后选中了一块雪白的狐狸皮毛。这张皮毛剥得极好,没有一处破损,皮毛色泽鲜丽,摸起来极为舒适,乍一看去,便知其属于上等货色! 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到墨馨的眼光一直盯着这张狐狸皮,当即扬起灿烂阳光的笑脸,用生涩的汉语说道:“这是雪狐,是我爹在雪山上猎到的,很珍贵!” 墨馨笑道:“怎么卖?” 小伙子扬了扬手:“不贵,只要两百两。” 两百两买一张完整的狐狸皮,若按照中原的市场价来看,确实也不怎么贵,但是墨馨本身就没什么钱,此刻莫说两百两,就是二十两也未必拿得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狐狸皮,拉着小葫芦就要走。 小伙子见她们这就要走,赶紧张口道:“价钱好商量,一百八十两可好?” 此时正值夏日,天气炎热,买皮草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这种价格昂贵的雪狐狸皮,平日就连问价的人都很少。今日难得见到有兴趣的买主,小伙子哪里肯轻易放过,赶紧将价格一降再降。 墨馨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头也不敢多回一下,旁边的小葫芦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好奇地拽住她停下来:“那狐狸皮毛色不错,价格也还算公道,虽说现在用不上,但冬天还是很好用的。更何况,姑娘刚到辽国,都不知这辽国的冬天有多冷!我告诉你,那绝不是你们长年居住南方的中原人可以忍受得住的,我见你也是真的喜欢那皮毛,干脆就买下来备用吧!” 她说的在理,可墨馨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至于借钱一说,她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饶是小葫芦极力相劝,墨馨还是窘迫地垂下头,低声道:“还是再看看吧,反正现在离冬天还早,日后还怕碰不到好的吗?” 见她意志坚定,小葫芦不好再多言,回头朝那小伙子说了句抱歉的话,就与墨馨一道走远了。 可是人就有种奇怪的心理,越是买不到的东西越是惦念,这一点放在女人购物上尤为合适! 一路上,墨馨总有些走神,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那张洁白如雪的狐狸皮毛,小葫芦几次与她说话,都见她一副呆呆的样子,不由暗自好笑:“既是那么喜欢,就去买下来好了!” 墨馨的面皮蓦地红起来,却还是执拗地摇摇头:“算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小葫芦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回走,大步来到原来那个摊子前,指着那张狐狸皮毛,“把它包起来,我要了!” 墨馨赶紧摇头,一把将她拉到一边:“真的不用了,你也只是个小丫鬟,赚点钱也不容易,犯不着为我这么浪费!” “嘿嘿,我也不是白送给你的,”小葫芦狡黠一笑,“日后等你做了咱们的王妃,记得多打赏点什么值钱的小玩意儿给我,我就很满足了!” 墨馨被她如此一调笑,一时哭笑不得:“你胡说些什么?这话要是被你家公子听了,小心他剪了你的舌头!” “他才不会听到!”小葫芦挣脱掉她的手,回到摊子前,一边掏钱一边笑,“就算他听到了,也不会责怪我,他还巴不得我在你面前多说几句嘞!” 墨馨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包好的皮草塞到自己手里,只觉得心里既感激又羞臊:“日后等我赚了钱,一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嗯嗯,咱们王府虽然不算很有钱,但也绝对不穷,到时候你可得多拿些银钱出来照顾照顾我这个小丫鬟!” 墨馨被她臊得脸红红的,碍于她方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一时也不好还嘴,只能硬着头皮任由她去笑。 两人又在市场上转悠了一会子,见到日头渐烈,两人都是女孩子,怕晒黑,当即就掉头回了客栈。 刚跨进客栈大门,就见到白老大夫与梅玉正坐在大堂里,白老大夫一边喝茶剥花生,一边与店小二唠嗑,说到兴起之处,还会仰头大笑两声,饶是他已过了不惑之年,还是那般爽朗不羁。 梅玉就静静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说笑,仿若一尊精雕细琢的天然玉石,温润儒雅。 小葫芦刚进去,就直奔他们而去,神态很是愉快:“公子,我们回来了!” 梅玉扫了她一眼,顺势看到了她身后走得慢慢悠悠的墨馨,微笑着点点头:“好玩吗?” 这话却不是问小葫芦,而是问的墨馨。 小葫芦也是个知情识趣的机灵人,当即安静地闭上嘴巴,老实站到公子身后,笑眯眯地望着墨馨。 墨馨亦是跟着扬起笑脸:“嗯,还不错。” “看吧,我就知道这丫头是个识货的,肯定会喜欢上辽国,”白老先生忽地插进嘴,眯着眼睛望着梅玉,捻着山羊胡子打趣,“偏你还紧张地坐在这里等她回来,就怕她等下说不喜欢要回中原!” “咳咳!”梅玉掩嘴重重咳了两声,难得是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半点被人戳破的尴尬之色,依旧淡定从容。他的目光扫过墨馨手里的纸包,适时转移话题,“可是买了什么回来?” 墨馨下意识地将纸包往身后挪了挪,一双眼睛到处扫,就是不说话。 那边的小葫芦眼珠子一转,笑着接上话:“也没买什么,就是买了个暖……” “没买什么!”墨馨忽地高声说道,生生打断了小葫芦的话,“就是随便买了些小玩意儿,没什么意思,那个……我有些累了,要先回房去歇息一会子,你们继续玩……” 言罢,也不顾那些人是何反应,噔噔地就跑上楼去,逃也似地躲进了房里。 只听见“嘭”的一声关门声,还在大堂的梅玉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扭头扫了小葫芦一眼:“她这是怎么了?” 小葫芦也不明白,疑惑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梅玉想了一会儿:“她刚才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小葫芦回想到墨馨方才那副焦急的神色,琢磨着她可能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出钱帮她买皮草的事情,便也没有说破:“公子既然这么好奇,就亲自去看看呗。” 本以为公子会骂自己两句,却不想他忽然站起了身,当真朝楼上走去! 小葫芦犹自不敢相信,摸着脸颊望向白老先生:“您看看,我们家公子最近是不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白老先生了然一笑:“何止是不正常?依老夫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公子这是得了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小葫芦大骇:“什么病?” “相思病。” “……” 楼上,梅玉站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小墨,我能进来吗?” 正在房里整理狐狸皮毛的墨馨被吓得一愣,赶紧将皮毛塞进了床上的被子里,连同怀里的暖炉也已经塞到枕头下。此时,梅玉的敲门声又响起了:“小墨,你还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墨馨深吸一口气,上前来开门,望着外头的梅玉,“有什么事吗?” 梅玉轻轻笑了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墨馨一愣:“这倒也不是……” “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墨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人堵在门口的行为实在又不礼貌,赶紧侧开身:“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坐吧。” 梅玉撩起衣角,跨过门槛,毫不客气地进到屋内。他随意扫了一遍,站在正厅里,回眸望着她淡淡一笑:“我倒是忘记问你,昨晚睡得可好?” 墨馨小步跟了上来,点头道:“很好。” “嗯,那就好,”梅玉将正厅转了一圈,状似无意地绕到里屋,眼尖地发现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乱。 见到他注意到到自己的床上,墨馨心中没来由地一紧,赶紧上前两步,将他拦在身后:“这里算得上我的闺房,你也在中原住过,应该晓得女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让人进来的。” 梅玉停下脚步,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望着她:“可是我昨晚将你抱进来的时候已经进来过了,按照你们中原的规矩,该是如何呢?” 墨馨一愣,想起昨晚与他在院子看星星的事情,心中既是甜蜜又是羞涩,一时也没了言语。 —————————— ------------ 第三章 无心之言 房间很静,空气很暖。 梅玉深深望着面前的墨馨,看着她低着头不做声,看着她露出一截洁白如皓月的颈子,看着她鼻尖上跳跃的细碎阳光。看着看着,他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指尖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刹那,蓦地一顿,继而,他又笑了,绝美的笑颜胜似百花盛开,叫世间女子都失了颜色。 墨馨红透了脸,站在原地也不动,任由他轻柔地为自己整理好额前的碎发。 这一刻,时间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梅玉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让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深情温柔的目光如同一条细细的溪流,缓缓溜进了她的心田。 滋味甘甜,教人忍不住喝了又想喝。 梅玉欺身靠近她,两张脸庞只隔了短短的一寸距离,彼此之间,几乎可以清楚看到对方脸上柔软的细绒,以及那一双轻盈宛若蝴蝶的眼睫,根根分明。 他的声音带着魅惑人心的魔力,一点点吹进她的脑海:“你今天上街买了什么……” “买了……”等等!墨馨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他,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他。这个妖孽太会诱惑人了,差一点就被他套了话! 梅玉的手还保持着停在半空中的姿势,一双眼睛变幻莫名,看得墨馨心惊肉跳。 不知道为什么,墨馨隐约感觉到他有些生气…… 不就是没告诉他自己上街买了什么嘛,用得着计较这副样子吗?!墨馨暗自撇了撇嘴,但脸上仍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和善,扯着笑脸道:“那个,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听到她说话,梅玉漆黑的眼珠子又转到了她的身上,双手缓缓收回:“什么?” 墨馨双手合十,凑过去小声地说了一句:“能借我点钱吗?” 一瞬间,空气凝结成了冰块,冷得有些吓人。 梅玉双手插进袖陇里,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借钱做什么?” “唔,买东西!”墨馨不停地搓着手,厚着脸皮一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如果有镜子,她一定觉得自己此刻很像一只猥琐的苍蝇…… “要借多少?” 墨馨犹豫了一下,继而伸出两根手指头:“二百两白银。” 梅玉的笑意越来越深,像极了一直玉面狐狸。那眼神看得墨馨心里直发毛,一股子寒意从背脊处嗖嗖地往上窜,不由自主地,她打了个哆嗦。 “二百两啊……” 见他犹豫,墨馨赶紧补上一句:“你要是嫌多的话,一百五十两也可以!”无论如何,先把欠小葫芦的钱给还了,至于做生意的资本,这一路还长,再慢慢琢磨琢磨吧! 良久,梅玉方才淡淡开了口:“那你要拿什么来抵押呢?” 诶,抵押?墨馨一愣:“我能用什么抵押?” “一百五十两纹银,看看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值这个价,就拿什么来抵押。” 墨馨双手将全身都摸索了一遍,当初跟梅玉走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有拿,就连包袱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她摸着摸着,最后从怀里掏出了那对晶莹碧透的白玉簪,话说,这个挺值钱的吧…… 一阵寒光从对面射过来,如同利箭一般,直中红心! 墨馨没敢抬头,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转身又将簪子给塞回了怀里,细声念叨:“罢了罢了,这玩意儿恐怕也不值那个价……” “你真这么缺钱?” “不然你以为呢?”墨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反正脸丢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丢一点,“当初你把我从李燕白那儿劫走的时候,我可是一张包袱皮儿都没带出来!如今这做什么都要花钱,我身上又身无分文,也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你说我缺不缺钱?!” 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白,梅玉的神色稍稍一顿,笑意淡了不少:“倒是我疏忽了,可我现在身上没带钱,你且在这儿等等,我待会儿唤小葫芦送来与你,可好?” 他说得如此客气,墨馨本该很乐意地点头称是,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借钱一事,尤其是小葫芦。她借钱,不就是为了还清小狐狸借的钱嘛!要被小葫芦知道她借了别人的钱又来还钱,想想都觉得丢人! 梅玉略一思忖:“那你这就随我去房间取吧。” 墨馨哪里还敢挑三拣四,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当真跟着他出了门。他的房间就在自己斜对面,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他的房门口,梅玉走在前面,推开门后就招她进去。 他的房间布置的简洁雅致,想必墨馨的房间,多了几分清爽优雅的气息,即便这里实在客栈,但从一些随身的细节可以看得出,这间客房的气度与一般客房不一样。 “你且坐坐,我去取银票。” 他进了里屋,墨馨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来,眯上眼睛细细一闻,还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药草香。莫名间,她又会想到方才被他捧住脸庞的感觉,那股子迎面扑来的清香,一如此刻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出来,墨馨干脆站起身,缓步走进了里屋。这里的屋子大部分都是按照北方的风格建造的,主要以炕头和毯子为主,只是这件客栈的主人是个风雅之人,也学着中原将客栈装扮的古色古香,隐约间还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味道。 伴随着一阵细琐声吗,墨馨隔着一道屏风,隐约看见了他的身影,似是在翻找些什么。她绕过屏风,只见衣服被翻得一地狼籍,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乍一看去,还以为这屋里遭贼了! 见到墨馨进来,梅玉抬起微有汗意的额头,原本有些狼狈的模样,配上他那张朦胧似月华的双眼,一下子就变得美轮美奂起来。 果然,帅哥不管怎么样都是那么帅! 梅玉站起身,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办法,平时这些东西都是小葫芦负责整理的,我一时也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不知怎地,这句话听到墨馨耳里,叫她心里一阵酸酸的。她随口说了句:“能把你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只怕是跟了你不少时候了。” 梅玉没听出她话里的酸意,浅浅一笑:“这孩子从七岁时候就跟在了我身边,到今年少说也有五六年了罢。” 墨馨悄悄瞥了他一眼,心里真的很想问他一句:向小葫芦这样的丫头,你屋里究竟还有多少? 但想了想,她终是没能问出口,她实在找不到问这话的理由,更找不到问这话的立场。人家是堂堂的一国王爷,屋里有个把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即便是他的正室王妃,也没资格插手这事儿! 人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既是如此,那便算了,”墨馨转身欲走,这里的一切都是别的女人为他打理的,自己留在这里实在可笑,还是早走早舒心! 梅玉见她这就要走,赶紧上前两步:“等下我让小葫芦把银子送过去给你。” “不用了。” 梅玉略有疑惑:“你刚才不是很缺钱吗?” “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墨馨漫不经心地走出里屋,继续朝门口走去,脚下丝毫不作停顿,“等到安顿下来,我再去寻个赚钱的活儿,总能有办法的。” 梅玉却是不依不饶:“你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赚钱?” 见他问得紧,墨馨心里也产生了几分不耐:“我一个大活人,年轻体壮,四肢健全,还怕找不到活儿赚钱吗?!实在不行,我就去酒楼卖唱去青楼卖身,总不至于沦落到哪里都没人要的地步吧……” “你敢?!”梅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双眉紧拧,眼中一片薄怒,一股子强大的压迫感随势迸发出来,“哪里敢收你,我就拆了哪里!” 墨馨只觉得手腕被抓得生疼,原本那几句话也就是她随口说说的,哪里料到他如此认真。见他这般紧张,原本的几分恼意也都散了,扯动嘴角笑道:“我倒是想,就怕自己这副尊容还真进不去。” 梅玉这才稍稍松了松手指,眉宇间仍旧藏着几丝寒意:“不许去。” “嗯嗯,我哪儿都不去!”这对话怎么都像是母亲在哄孩子?墨馨打了个哆嗦,努力抽回被捏得发红的手,“我先回去了。”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停下来,转过身冲他道:“那个……我跟你借钱的事儿别告诉别人。” 见她说得认真,梅玉当下点点头:“那钱我晚上会亲自送过去,你就呆在屋里,哪儿都不要去。” 看来这家伙是真的上了心,居然倒现在还惦念着那几句无心之言,墨馨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在心里琢磨,要是今晚上他没在屋里见到自己,指不定真派人把这附近百里之内的青楼酒家都给砸了。 唉唉,有权有势就是好啊,随手一指那就是千军万马,哪里像自己这样子,可怜巴巴地还要到处借钱。 人生啊,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无奈…… ------------ 第四章 遗失记忆 下午时候,墨馨反正也闲着无聊,躲在屋里将那张狐狸皮拿出来,左右比划了好久,终是决定把它做成一条坎肩! 这种坎肩并不难做,只要先剪出一个大概的形,再将边角处缝补一下就好了。她将皮草披在身上量了量,总摸不准适合与否,梅玉看起来很瘦,但至少也该比她要高大些,尤其是肩膀那里,是坎肩的关键地方! 这皮草可只有一条,万一剪错了,她的损失就大了! 想了又想,她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剪子,决定先去摸一下底,看看梅玉的肩膀到底有宽。 她将皮草藏好,将枕头底下的暖炉拿出来,出门后直奔梅玉的房间。 敲了敲门,是小葫芦出来开的门。墨馨试探性地问道:“你家公子在么?” 见到是墨馨,小葫芦脸上笑得极是欢快,急忙将她引进屋,一边招呼她一边忙不迭地回头大喊:“公子,墨姑娘来了!” 面对她的热情,墨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刚进屋没多久,梅玉就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相视一笑,却是谁也没说话,他不说话,是因为在等她先开口。 墨馨也知道,是自己先找上门来的,总要先说明来意的。她张了张嘴,一句话憋了半天,每每挤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了回去,实在不晓得怎么开这个口。 小葫芦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都不说话,自家公子自是那副超然脱俗的模样,可是墨姑娘却是没那么轻松了,几番欲言又止,看得她这个旁观者都着急。 这气氛实在异常诡异,她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才让他们不好意思说话,当即冲上去率先打破僵局:“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沏茶!” 言毕,她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留下两个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坐吧。”梅玉引她到桌边坐下,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为她沏了杯凉茶。 想起方才小葫芦要去沏茶的话,墨馨暗自汗了下,她接过茶杯放到一边,犹豫再三,还是从华丽掏出了那个小暖炉,轻轻放到了桌面上,低下脑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个送你……” 梅玉不喝凉茶,手里原本正在把玩着那个杯子,见到那个静静摆在桌上的暖炉,不由手下一顿。他放下茶杯,缓缓将小暖炉捧在手里,手指温柔抚过暖炉表面精致的图案,嘴角一点点扬起,一股子不言而喻的柔和之态散发出来:“这就是你今早在街上买的?” “虽然是不值钱的地摊货,但它总比先前那个要强上许多,”墨馨偷偷用余光瞥他,生怕他会嫌弃这个暖炉,“等到我以后赚钱了,一定再给你个更好的!” “这个很好,我很喜欢。” 墨馨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爽快,不由一愣,随即赔着笑道:“你喜欢就好。只不过现在天气热,等到天气转凉了,你就可以让小葫芦再装些草药进去。” “好。” 趁着他正专心摆弄手里的暖炉时,墨馨有用目光在他肩膀两边扫来扫去,约莫有半米的样子,但却无法知道具体的数值。她无奈得很,自己不是裁缝,哪里能够一眼就可以看出准确宽度?! 注意到她一直在看自己,梅玉抬起头望向她:“怎么了?” 被抓了个正着,墨馨双颊一红,讪讪笑道:“没事没事,我看你这么瘦,平常的衣服肯定很难做吧?” 梅玉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着与她闲话:“这些琐事都是小葫芦负责处理的,我倒也不怎么注意,反正有专门的裁缝,不用太担心。” 人家是上流人士,肯定有专门的服装设计师呐!墨馨继而又问道:“负责给你做衣服的裁缝是哪个?我以后要是做衣服,可以寻他吗?” “他是大辽国最好的裁缝,专门负责皇宫内院的衣裳裁制,你若喜欢,我到时候让他帮你做。” 墨馨笑着道谢,一双眼睛仍旧在他肩膀上来回转动,梅玉见她这般模样,不由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我的肩上有什么东西吗?” 墨馨回神,赶紧摆手:“没有,我只是在想你累不累?需要不需要按摩?” “按摩?” “就是可以让人变得很舒服的一种推拿方法,最适合缓解疲劳,若是坚持的长久,还能治病长寿,绝对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好方法!” 见他仍旧听得一脸茫然,墨馨干脆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手指按照固定的节奏轻轻揉捏,原本略有僵硬的肩膀开始松缓下来。 前世为了替人缓解过大的压力,墨馨特意去寻了个瞎子按摩师学习按摩术,虽然就不曾用,但起码的手法还是记得很牢靠。只是,她有点记不清楚,那个需要缓解压力的人是谁了…… 她低着头,一边替梅玉按摩,一边努力回忆那个模糊的身影,手指渐渐从肩膀上挪到了脖颈处,那里没有衣物的遮盖,指腹与肌肤直接接触,带着细腻的触感,还有朦胧的体温。 到底是谁呢?她皱起眉头,还在努力思索,丝毫没有注意到,梅玉握住暖炉的手指正在轻轻颤动。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脖子上挠人的触感,绷紧身体深处的那根弦,一动不动。 空气静得有些黏稠,藏着几丝不安的气息,像是猫爪子,轻轻挠动那颗颤动的心。 良久,梅玉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忍住想要转身抱住她的冲动,他用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这推拿手法是从哪里学的?” 话一出口,他方才惊觉,自己此刻的声音是如何暗哑。 墨馨被他的话惊醒,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是从一个瞎子老人那里学的,他没什么亲人,就是靠这门手艺赚钱过活……对哦,替人按摩可以赚钱呐!” 她忽然停下手指,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奋地笑起来:“会这么手艺的人不多,就算学也要个一年半载,没有竞争压力,这个一定很赚钱!” “不准去。”梅玉稍稍侧过身,冷冷的目光将她凉了彻底,“你若真想赚钱,我可以出资让你做生意,人脉地面什么的,我都可以帮你打通。至于你的这门‘手艺’,最好给我收好藏好,一辈子都不要拿出来!” 墨馨撇了撇嘴:“我要自主创业!你知道什么叫自主创业吗?就是白手起家,从头干起!我要用一枚铜板,变成一堆金灿灿的金元宝,我要做经济完全独立的女强人!” “……依靠我不好吗?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我从前就是这么依靠他的,换来的结果就是被他彻底抛……”墨馨蓦地闭上嘴巴,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梅玉一声冷笑,眼中原本柔和的色彩渐渐淡下去,愈发深沉:“你被他怎么了?怎么不说下去了?我倒是不知道,你从前还有想要依靠的男人。” 这么醋意明显的话,听在墨馨耳里,却是分外尖锐。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更加不晓得如何去解释。他问的问题,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正确答案是什么。 她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都忘了,我都不记得他了……”墨馨无奈苦笑,手指继续在他肩膀上轻轻揉捏,好似这样就可以触碰到那缺失的一块记忆。 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梅玉倒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原本压抑的情绪反倒借着方才那一下子给发泄了出去,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在享受那来自肩膀上的舒适。 “不记得就算了,你以后只要记得我就好了。” 他的话,清淡如水,在寂静的房间里一点点扩散,飘进她的心底深处。 她红了耳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轻轻点了点头,也不晓得他看不看得见,心中既是慌乱又是甜蜜。 思绪一点点被拉回去,墨馨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由暗骂自己健忘。她小心瞄了梅玉两眼,见他此刻正半眯着眼睛,看样子很是享受,便试着用手指在他肩膀上比划了两下。 他虽然很瘦,但是肩膀却并不是很窄,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宽度,难怪他平常穿衣服都能撑得那么好!墨馨在心里小小地嫉妒了一般,又用手将他另外一半肩膀量了量,果然很标准! 一直没说话的梅玉忽然开了口:“记住,你的推拿术只能用在我身上。” 墨馨正专心致志地在量肩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话,只象征性地点点头,模糊地应了两句。 等到量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收住手:“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帮你按摩。” 梅玉没有看她,低头抚弄手里的暖炉:“记得我说的话。” 诶,他说了什么话?墨馨愣了一下,想着总不至于是卖身的话,便嬉笑着点头:“嗯嗯,一定记得!” 言罢,她便转身离了去。 ******* ------------ 第五章 千杯不醉 忙活了一下午,墨馨总算把毛坎肩的大形给裁了出来,等她回过神来时候,已经天黑了。 小葫芦叫她下去一块用晚饭,到了下面才知道,除了阿七与白老先生,就连梅玉也在。位置还是今早上的顺序坐的,他们特意还留了个空位给墨馨,当然,还是在梅玉的身边。 墨馨当做没看到阿七与白老先生眼中的促狭笑意,老实走在梅玉身边,埋头吃饭。 饭桌上,大家商量了接下来的行程,决定明天就继续赶路,约莫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镇。 墨馨心底琢磨了一番,那件毛坎肩可以带到马车上再去完成,反正这一路上也无聊得很,正好可以给自己打发时间。 用完了晚饭,墨馨后脚才刚进屋里,梅玉前脚就跟了进来,变戏法似地从衣袖里抽出三张银票,递到她面前:“这些够了吗?” 每一张都是一百两,整整三百两啊!墨馨抹了一把口水,双眼放光地接过银票,想了一会儿,又忍痛抽出了一张银票,递回给他:“两百两就够了,实在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吧,以防万一。” 墨馨的脸皮红了又红,低下脑袋细声解释:“我是怕现在借得太多,日后还不起。” “没关系,一百两而已。” 好吧,人家是真正的财主,区区一百两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墨馨却是坚持把那张银票塞进他手里:“欠你欠得够多了,我真怕自己以后还不起。” 拿着银票,梅玉深深地望着她,轻轻笑道:“还不起就不要还了,我就从没想过要你还。” 借钱不用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墨馨眨了眨眼睛。确定他不是在说笑的时候,心里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傻,硬要将银票退回去。诶,现在要是再向他要回来,会不会被人鄙视? “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你早些歇息吧。”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大大的手掌满是醉人的温度,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待送他出了门,墨馨回屋躺在床上,抱着被子,静静望着床顶,双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方才被他摸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了些许的气息,温度高得有些灼人。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将脑袋缩进被子里,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恍恍惚惚,特别是与梅玉接触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要多靠近他一点,尤其是他笑起来时散发出来的温柔气息,仿若天神下凡般,带着不染俗世的优雅温润。 这是喜欢吗?她顿了顿,好似从前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自己的?好像有些记不清楚了,唔,最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难道真的是老年痴呆了? 她暗自笑了笑,眼皮却是越来越重,一点点往下沉,一点点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早,她起来洗漱完毕,下去吃了早饭后,回到屋里将行李收拾好,便随他们一道出了客栈。马车已经早已等候在门口,墨馨扫了一眼,却是不由一愣——原本的十几辆马车,此刻竟然只剩下两辆马车?! 墨馨回头,询问性地望着他们。 阿七上前解释道:“马车太多太招眼,而且容易拖慢行程,就将那几辆马车都散了。” “那些随从呢?”墨馨越来越好奇,“你们不是说不急着赶路吗?怎么这会子忽然又要精简人马?” “那些随从们全都换了装束,负责暗中保护公子的安全,”阿七顿了顿,“原本我们是要回南京析津府,但是天京临潢府那边忽然发出征召碟文,为了不耽误时候,咱们须得赶在三日内到达天京。” 这么急着召梅玉进京,难道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吗?墨馨暗自除揣摩了一会儿,此事关系辽国朝廷,也不是她一介女流可以掺和的,便也没有再深究,抱着包袱就往后面那辆马车走去。 奈何她人还没走出三步,就被小葫芦给拦了下来:“墨姑娘,您该坐前面那辆马车。” 墨馨扫了一眼前面那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再瞥了下后面那辆朴素简单的马车,很是不解:“前面那马车不是给你家公子坐的吗?” “可是后面那辆马车是留给阿七与白老先生坐的。” 墨馨一愣:“那我呢?我总不能一路走过去吧?” “你与我一块坐,”梅玉怀里竟然还揣着那只暖炉,只是没有点上木炭,全当做玩具般把玩在手,“后面那辆马车上全是行李,而且阿七与白老先生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墨馨脱口而出:“你也是男人啊……” “我和他们不一样,”梅玉淡淡扫了阿七与白老先生一眼,随即转身上了马车。 后面二者领会到意思,赶紧顺势补上两句:“墨姑娘,这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快些上车吧,要是天黑没感到下个城,咱们今晚就得睡在荒郊野外了。” 墨馨无奈,只能跟在梅玉身后上了马车,车厢还是上次那个车厢,只是车厢里的那些暖炉全给撤掉了,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热浪袭人。 墨馨挺直腰杆靠在外面的车壁上,怀里抱着包袱,那里面还藏着没做好的毛坎肩。唉,早知道昨晚上就赶工做完了,眼下又不能当着梅玉的面拿出来缝补,郁闷! 小葫芦随后也跟着爬上了车,她掀开车帘子的一角,探进个脑袋:“公子,姑娘,马车就要走了,你们可要坐好了。” 梅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她这才小心放下帘子,就坐在马车外头的座位上,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终于缓缓驶动。车子带起的惯性令墨馨的身子往前倾,她赶忙扶住车壁,勉力让自己保持住平衡。 梅玉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坐进来点。” 墨馨犹豫了一下,等到马车稍稍平稳了一点,她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这样挺好的。” 瞥见她怀里那只被拽得紧紧的包袱,梅玉又道:“行李可以放到座位下面。” 墨馨想了想,点头应下,将包袱塞进了座位下的箱子里。 一路上,又是安静的出于意料。寂静的空气里,只能听得到车轱辘走在路上时候转动的声音,还有小葫芦与车夫无聊时候的闲扯。 墨馨靠着车壁,在马车晃动的节奏中,渐渐陷入睡眠之中。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靠近了过来,接下来,有什么碰到了自己的额头,额头上一片冰冰凉凉,好生舒服。她咕哝了两句,侧过脸去靠近那片冰凉,眼睫轻颤,一片安然。 过了许久,当她再次醒来之时,只觉得一股淡雅的药草香味将自己全部给包围了。她抬手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抬起脑袋,迎上的却是梅玉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 低头一扫,原来自己此刻已经整个都倒在了他的坏了!墨馨猛地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和衣裳,双颊通红:“对,对不起,我逾越了……” “这样子很好,”他伸出手,用纤细的手指为她勾起额前的碎发,细细捋到耳后,“你要是累了,就靠在我身上,不用担心其他的,一切都有我在。” 这句话似曾相识,墨馨一愣,抬眼瞥了他一眼,小心地说了句:“谢谢。” 面对她可以表现出来的小心,梅玉无意识地再次摸上那只暖炉,也不再说话了,神色淡淡的,教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墨馨趁机坐正身子,因为她原本就靠着车帘子那儿坐着的,此时梅玉又靠了过来,她只能又往外头挪了挪,直到实在挪不动了才作罢。 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明明心里很想要靠近他,可是理智却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离他远一点,他不是自己这种平凡小百姓可以招惹得起的,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属于过自己…… 墨馨垂着头,也不再做声,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良久,梅玉从座位底下的一个箱子取出一壶酒加两个杯子,将其中一只杯子递给墨馨:“要喝点吗?” 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喝点酒正好可以解乏,免得溺死在这股诡异的气氛之中!即便……她不怎么会喝酒。 接过酒杯,她先用舌尖试了试味道,没有想象中那般火辣辣的滋味,反倒透出一股子清凉的甜味,有点儿像果子酒。她仰起头,一口饮尽,末了还不忘咂巴着嘴巴笑道:“我还要!” “这酒虽不烈,但喝急了却容易醉,你还是慢点来吧。” 墨馨无所谓地摆摆手:“无妨,我可是千杯不醉啊!” 望着她双颊隐隐泛起的绯色,梅玉无奈一笑,又为她倒了一杯。还是和上一次一样,一口就喝了个底朝天,味道真的很不错! 墨馨举起酒杯,嚷嚷着还要,清亮灵动的眸子里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绮丽。 不似她的牛饮,梅玉一直喝得很慢,动作优雅漂亮,特别是当他的唇碰到酒杯的那一刻,有种别样的诱人风情。至少看在某只晕晕乎乎的女人眼里,实在是好看得紧! ------------ 第六章 乌龙事件 墨馨软软地靠在车壁上,眼前一片朦胧,手里一杯接一杯地牛饮酒水。 梅玉就坐在她旁边,拿走她手中的酒杯:“你醉了,别再喝了。” 墨馨歪着脑袋,双颊上一片红云,氲氤的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越看清越是看不清,倒是平添了几分不寻常的艳丽之色。她嘿嘿傻笑了两声,直直地瞅着梅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你真好看!” 梅玉一顿,哭笑不得:“这是在夸我吗?” 她使劲点头,又凑过来了一点,方便自己更好地吃他豆腐:“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面对她大胆的调 戏举动,梅玉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勾起嘴角笑起来:“那你喜欢我吗?”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转而又摇头。她无奈地抱住脑袋:“你生得太好看,我怕自己守不住你,万一你哪天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了,那我可怎么办?你是王爷,位高权重,有钱有势,你的世界很大很辽阔,根本不用在乎我这么个小丫头;可我不一样,我要是跟了你,我的世界就只有你,这样子不公平……” 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梅玉不由稍稍一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确实有些不公平……” “所以说啊,咱们俩压根就不配!”墨馨不管他突然变冷的脸色,继续自己的滔滔大论,“虽说戏文里的那些小姐们可以为了爱情而离家出走,甚至于付出一切,但现实是因为那些都只是小姐们在深闺里待得太久,实在无聊得很,才会借着爱情的名号给自己找点乐子,等到在外面待得久了,知道了爱情并不能当饭吃的时候,她们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梅玉不说话,静静听着,神色间一股阴郁之色涌了上来。 墨馨的神智已经有些晕晕乎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梅玉的神色变化,她咂巴着嘴巴,将梅玉手中仅存的半杯酒给抢过来喝了干净,一时兴起,她又给他讲起美人鱼的故事:“在很久以前啊,海龙王的女儿爱上了一个凡人男子,为了能够与那个凡人在一起,龙公主请求巫女用法术将自己变成了凡人女子,但巫女告诉她,如果不能得到那个男子的爱,她就会变成泡沫永远消失。龙公主离开大海遇见了凡人男子,才知道那个男子是某个国家的皇子,而那个皇子已经与别国公主有了婚约,就在结婚那天,龙公主为他们跳了一支舞蹈,然后就化作了海洋里的泡沫。你知道吗,至死之时,龙公主都深深爱着那个皇子……” “龙公主的死,是因为皇子本就不爱她,你和龙公主不一样,我爱你。” 最后三个字像是咒语,令墨馨的思维猛地停住,如同石化了般动弹不得。 梅玉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似水:“那个故事其实是这样的——龙公主得到了皇子的爱,皇子也愿意娶她为妻,他们就此结为连理,永永远远地生活下去,直至白头暮归。” 不知怎地,墨馨的心融化了,眼眶泛红,她深吸一口气,然而泪水还是忍不住蹦出来,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落:“我不是龙公主,我没有她漂亮,也没有她那样的身世,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黄毛丫头。” “可我也不是那负心的皇子,我不会娶别人,也不会让让你伤心,更加不会看着你消失。笨蛋,你说的故事都是别人的,我们的故事都还没有开始。” 墨馨抹去一把眼泪,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瞅着他,像是个孩子般问了又问:“你不会娶别的女人?” 梅玉把她的脑袋揽入怀中,一字一句道:“不会。” 墨馨想了想,复而又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道:“那小葫芦是怎么回事?她服侍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连碰都没有碰过她吗?!” 望着她眼底既怒又伤的神色,梅玉却是扬起了嘴角:“你这是在吃醋吗?” 墨馨立刻别过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男人都是这样,嘴上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阳奉阴违见异思迁,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 其实她的声音并不小,坐在外面的车夫与小葫芦完全可以听得清楚,尤其是小葫芦,更是掩嘴偷笑不已。她原本听到墨馨提到自己时候,心里着实委屈很很,要替自己解释来着,但此刻却见到墨馨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一番话又被咽了回去——咱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即便是萧太后本人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如今碰上这个墨姑娘,倒是被她指着鼻子骂也不还口,这么难得的情景,她哪能擅自打断呢?! 车厢里,梅玉想哄孩子一般将墨馨强行拉入怀中,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你误会了,小葫芦其实是男扮女装,因为年纪不大,所以发育得不是很明显。” 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的墨馨手下一顿,她呆了一下,僵硬地抬起头望着他:“他……他是男的?!” “嗯,之前太后见我一直未娶妻,屋里更是连个丫鬟都没有,便接二连三地要送我侍婢,无奈之下,我只得让小葫芦扮作女的,充作是屋里的贴身侍女,免得再被太后揪着此事不放。” 墨馨的脸原本就很红,此刻更是红得像火烧似的,半晌都发不出声音——这个误会太乌龙了,脸丢大了! “……谁叫你们都不说清楚,不怪我。” “嗯嗯,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墨馨一面羞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一面又在心底暗自窃喜——听到他并没有与其他的女人发生什么事情,她的心底还是很开心的,就像从天而降掉下一大块糖,砸得她既惊又喜! 梅玉揉了揉她的头发,俯身靠近她的耳旁,轻声低喃:“可还有什么别的要问没?” 墨馨低头,使劲摇头,声音低得像苍蝇:“没有了……” “既然都弄清楚了,以后可还要躲着我?” “我没有……没有躲着你,”墨馨耐不住他在耳边温热的鼻息,稍稍侧过脸去,露出一截皓白的颈子,以及那微红柔和的下颚,倒比方才更加诱人了。 梅玉本就离得近,此刻更是可以清楚看到她那小巧的耳垂,带着若隐若现的透明感,如同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只等着人来将它采摘。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下意识地低下头,伸出舌尖在她耳垂上舔了一下。 一阵闪电般的快感立刻流遍全身!墨馨一惊,想要抗拒却又全身乏力,两只手不但没能推开他,倒更像是在勾引他继续。更可怕的是,有一股热火从她的小腹处燃起,引得她全身发汗。 她抬起头,想要问他要水解渴,才刚一张口,声音竟是出奇的暗哑低靡,像极了*时候的声音。 梅玉见到她有些不对劲,琢磨着该是酒劲上来的缘故,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轻声道:“叫你方才喝得那么急,这会子难受了吧?” 他的手带着冰冰凉凉的温度,舒服极了! 墨馨咕哝了两声,抓住他的手放到脸颊旁蹭了蹭,她的意识模模糊糊,以为自己抓了块冰,不然怎么会这么凉快?!蹭完之后,她又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唔,味道不错!继续舔舔…… 梅玉一下子傻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她的行为,感觉到她的舌头在自己手背上滑过,留下一片濡湿,像是有什么在挠他的心,痒痒的,却又舍不得躲开。 墨馨添完了手,顺着手又摸到了他的手臂,直到最后,她整个将梅玉压在身下。趴在他的身体上,墨馨用脸庞蹭了蹭他的胸口,那冰凉柔软的绸缎丝质衣裳令她倍感舒服,忍不住想要抱紧他蹭了又蹭。 梅玉动了动喉咙,望着面前一脸朦胧的墨馨,眼底浮现几分光怪陆离的奇异色彩:“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墨馨牢牢将她压在身上,一双手脚不安分地摸来摸去,最后停在他的脸颊上——那里没有衣物遮挡,最是凉快了! 她往上面挪了挪,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下之人因为自己这个举动而绷直的身体,任由柔软的胸脯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等到挪到与他平衡的位置上,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嘿嘿傻笑了两声,不等他反应,她就俯身亲了上去……不,不是亲而是继续用舌头舔! 从他的额头,一路舔到了下巴,最后干脆吻上了他的嘴,舌尖不安分地在他唇瓣上扭动。 梅玉的双臂顺势揽住她的腰身,用自己的怀抱整个将她包围,她似乎很喜欢这种冰凉的感觉,低低地*了一声。梅玉忍不住张开嘴,将她的舌尖放了进来,两方相遇,抵死缠绵。 墨馨轻轻颤动着眼睫,感觉到舌头被人轻轻吮吸,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收回来,却不像对方确实死死纠缠,怎么都不肯放她离开。 这个吻,几乎抽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 第七章 一举两得 醒来的时候,墨馨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都感到酸软无力。 小葫芦推开门走进来,见她已经醒了,赶紧端来事先准备好的醒酒汤:“把这个喝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墨馨睁着着爬起来,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马车,像是一间客房。见她面露疑惑,小葫芦赶紧解释道:“现在已经是酉时,这里是五和庄的福来客栈,公子说了,墨姑娘醉得不轻,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墨馨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随即问道:“我睡了多久了?怎么到了客栈也不知道?” “是公子帮你抱上来的的,那时候你醉得太厉害,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只好先让你在这里歇着,”她接过空碗,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大家伙都已经吃过晚饭了,幸好公子细心,提前让我准备了热好的饭菜给你留着,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墨馨掀开被子,脚还未落地,就觉得眼前一片晕乎,她急忙扶住床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自己怎么就醉成了这副模样?她明明记得自己没喝多少,而且那酒的浓度并不高,怎地就醉得这么厉害?! 她拍了拍额头,余光瞥见自己手上还缠着一块白色布料,好奇之下,她扯了扯白布,竟是从被窝里扯出了一件白色丝绸长衫! 唔,这件衣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她扯着衣裳瞅了又瞅,脑海中蓦然划过梅玉的身影,当即从床上一蹦而起——这衣服是梅玉的?! 他的衣服怎么会在自己这里?刚才小葫芦说是他抱自己上来的,难道是自己趁着酒醉之际剥了人家的衣裳,非礼了人家?可是为什么,她自己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她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只觉得头痛得愈加厉害了! 小葫芦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见到她一副苦恼的样子,当即放下手中的饭菜,走过去关心地问道:“墨姑娘,你怎么了?” 墨馨举起手中的衣裳:“这个是不是你家公子的衣服?” 小葫芦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的确是他的,难怪今天我说少了件衣服,原来是落在你这儿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墨馨试探性地问道:“你家公子今天抱我进客房的时候,我有没有对他做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小葫芦一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俊俏的小脸上渐渐散开笑意:“说到不寻常的事情,墨姑娘确实是做了一些……” 书华一声哀嚎:自己真的把人家给吃干抹净了,最后连同记忆也一并忘记了吗?! 她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说吧,我都对他做了什么?” “唔,其实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小葫芦顿了顿,一双明亮水灵的眼睛里全是狡黠的笑意,“就是抱着公子的手臂不肯放,后来还搂着公子的脖子唱歌,对了,你好像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他一口!” 神呐,用一道雷劈死我这个罪人吧!墨馨整个扑倒在地上,面朝低下,欲哭无泪。 见她这副模样,小葫芦忽然有些于心不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家公子也没说什么,也就是躲在房里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一口。你不必自责,真的没什么的……” 墨馨抬起头,哀怨地望着他:“我会负责的……” “没什么负责不负责的,想想我家公子打了二十几年的光棍,终于在今天正式破了功,也算是件值得庆幸的喜事。你还是快些用晚饭吧,我等下还得去公子房前伺候着,要是他真的不幸饿死了,好歹也有个收尸的,唉!” 墨馨眉角一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如同幽魂似地来到桌子边,端起桌上的饭菜就往屋外走去:“我去给他送饭,他要是饿死了我就给他偿命……” “何必呢?不过是一顿饭,不吃又不会死,顶多就是再瘦个几斤,反正我家公子也就那几两肉,再瘦也没得瘦了!”小葫芦一边说着,一边为她开了门,目送离去,“公子的房间就在前面左手边的第一间,别走错了啊!” 墨馨有气无力地端着饭菜,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喊道:“有人吗?” 没有动静。 墨馨用脚尖提了提房门:“要是不答话我就走了啊!”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梅玉扶着门叶,静静站在里面望着她:“什么事?” 墨馨特意将饭菜举过头顶:“吃饭。” “我不饿。” “可是我饿!”她一步跨过门槛,绕过梅玉径直走进房里,将饭菜往桌上一放,就坐下来拎起筷子吃了起来。梅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她吃得满嘴油光的时候,方才回过神来:“你没吃晚饭?” “是啊是啊,刚刚才醒过来,幸好你让小葫芦留了饭,不然我非得饿死了去!”她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与他说话,“听小葫芦说你也没吃饭,要不要也过来吃一点?” “不用了,我不饿。” “哦,那我一个人把它全吃完!”言罢,她接着埋头大吃,看那副样子真相是多少年没吃过饭的囚犯,吃得别提多有滋味了! 梅玉在旁边站着,看了她良久,方才缓缓道:“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里吃?非要跑到我的房里来吃。” “小葫芦说你没吃饭,我就过来看看你,别是生了什么病才好!”她扒拉又是一大口饭,两边的腮帮子一上一下地动,看着特像只青蛙,“不过生了病也没关系,反正有白老先生在!嘿嘿!” 梅玉哭笑不得:“现在看也看完了,你可以回去了吗?” 墨馨端起饭碗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我听人说了,一边吃饭一边运动不好,得吃晚饭后一炷香的时间再走动会比较有利于身体健康。” “你这都是听谁胡说的?” “是以前村里的老人,他的胡子很长,头发也白白的,一看就是一副很有知识的样子!” 梅玉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的头发也是白的,那我说的话你听不听呢?” 墨馨犹豫了一下,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没有长长的胡子。” 梅玉抽了抽眉角,走过去拎起她的衣裳:“别胡闹了,快些回去!” “不走!”墨馨丢开碗筷,干脆死皮赖脸地抱住椅子,一脸委屈地扭头看他,“我的饭还没吃饭,我不走不走!” 扯了半天也没能扯动她,梅玉又不能用武功,只得松了手,无奈地望着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墨馨这才坐端正,捡起碗筷递给他:“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是绝对不行的!” “你就为这个来的?” 墨馨双颊一红,随即干咳两声,故作正经道:“还有,我要向你道歉。” “哦?”梅玉接过碗筷,坐到她对面,好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我道歉?” “我……我不该借着醉酒的时候,吃你的豆腐……”她心虚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越来越低,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像是想起了她之前做过的事情,梅玉的脸也不由地红了红,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那你想要怎么弥补我呢?” “弥补?”墨馨抬起头,满脸茫然,“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既然占了我的便宜,难道不应该负责任吗?” 墨馨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忙不迭打包票:“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不会对外说!而且,为了你的下本生着想,我会亲自为你寻个漂亮姑娘做妻子,绝对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梅玉神色淡淡的,筷子时不时地拨弄着碗里的饭菜:“哦?你想要找谁给我做妻子呢?” “唔,这个嘛……你想要什么样的?”墨馨凑过去,一脸神秘地笑道,“别害羞,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告诉我!是清纯型的,还是美艳型的,亦或者温柔型的?说说看,你心目中的王妃应该是什么样的?” 梅玉瞥了兴奋的她一眼:“你觉得我的王妃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生得这么好看,王妃肯定也一定要是个绝世美人,而且性格要温柔似水,这样才能对你百依百顺,就算你娶百八十个小妾也没人管你!还有还有,她一定要有显赫的家世背景,这样子才能配得上你,免得被太后再挑刺儿!”墨馨掰着手指算,“这样看来,你的成亲对象很难找啊!对了,辽国有没有公主?她的身世够显赫,公主一般长得都不丑,肯定也配得上你,至于性格的话……唔,就要看运气了,但愿不要碰到一个像建宁那样的刁蛮公主!” “……你当真如此希望我娶公主?” 墨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王爷,深受萧太后倚重,娶公主不但可以稳固仕途,还可以取得太后更多的信任,啧啧,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 ------------ 第八章 不告而辞 梅玉放下筷子,淡淡地说道:“我饱了,你回去吧。” 墨馨一愣:“你都没吃两口,怎么可能就饱了?!” 梅玉也不理她眼中的诧异,蓦地站起身,径直往里屋走去:“不送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逐客令,墨馨那些个耍赖的方法一时也使不出来了,只能悻悻地垂下头。她知道她生气了,也知道他在气什么,但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他的身份,本就不是她能高攀得上的,即便他不在乎,可是萧太后会放任不管吗?还有朝廷中的那些官僚,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一旦她嫁入王府,必不会接受梅玉纳妾收丫头,这些在现代很正常的举动放到古代,却是名副其实的妒妇之举。到那时候,她的存在,就是梅玉在仕途之上最大的障碍与软肋! 梅玉有他自己的人生,有他一定要实现的抱负,她绝对不可以,成为他前进的包袱! 她无奈地苦笑,若他只是一介平民,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什么纷争,什么地位,她都不用顾忌,只需要守在他身边,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种田浇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样的日子,该是做梦都会笑的吧…… 她收拾好碗筷,离开房间,站在安静的走廊上,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往前走——既然打定主意不嫁他,那为何还要跟在他们回天京?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明明什么都已经决定好了,为何还会如此摇摆不定? 脑中闪过梅玉温柔的笑容,心中禁不住一颤,那样美好的笑容,如果能多看两眼,想必心都会被融化吧…… 墨馨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一道灵光蓦然划过脑海——是因为舍不得吗?贪恋他的温柔与美好,所以一直都舍不得放开手,即便知道前面是一条死胡同,也还是自欺欺人地说没事。 佛云,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该是放手了吧?她与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强行在一起,最终也未必就会得到幸福。与其等到亲眼看着这份爱在纷争利欲之中变质,倒不如就在这一刻松手任其飞走。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心中那股不舍的眷恋,大步朝楼下的厨房走去。 回来时恰巧碰到小葫芦,墨馨让她在门口等一下,自己先回客房里取出两百两银票,递给小葫芦,当做是还清之前欠的钱。 小葫芦很惊异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但见她神色不佳,知她心情不好,倒也没有多问,只说区区一百多两而已,不需要如此介怀。 墨馨执意不肯收回来,常言道钱财易还人情难清,她不喜欢欠人的感觉。 无奈之下,小葫芦只得收了银票:“你且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回去取零钱过来找给你。” “没关系的,剩下的钱就当做是利息,更何况你这些日子一直对我很照顾,那点银子实在不算什么。” “既是你要如此分得清楚,我自然也要将帐算得清楚,多贪你一分,我心里也会多一分不安。” 言罢,小葫芦也不管她的推拒,大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不时就取出一些碎银子,用一个精致的小锦囊递给她:“数数看,看数目对不对。” 墨馨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之后便塞进了怀里,继而郑重地向他鞠了个躬:“多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好好报答与你!” “照顾你是公子的意思,我不过是奉命办事,谈不上报答不报答的!”小葫芦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两圈,似有疑惑,“姑娘今日怎地如此客套?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这些话一直就藏在我心里,只是没找到机会与你说罢了,”墨馨笑笑,“天色不早,不打扰你歇息了,早些睡去吧。” 小葫芦又多看了她两眼,见她并无异色,这才点点头:“你也累了,好好歇着吧。” 两人打过招呼,便各自道别,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 此时夜色已深,大家都睡了,整间客栈都静悄悄的。墨馨回到房里,取出那张未做完的毛坎肩,借着昏暗的烛光,迅速穿针引线,很快就将最后一点活儿都做完了。她复而将自己的行李都拿出来,一件件叠好塞进包袱,想了想,又取来笔墨,缓缓地写下一行字,用茶碗压着放到外边的桌子上,至于那件毛坎肩,也一并静静躺在纸条旁边。 做完这些,她背上包袱,走出房门,扭头朝梅玉那边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对不起了,这条路走到这里已是尽头,日后有缘再见吧…… 从楼上到楼下,她都走得极为轻缓,生怕发出任何一丁点儿的声音。饶是如此,在楼梯口旁边,还是见到了静静站在那里的阿七。 他生得极为高大,一双深邃的眼眸自夜色里闪闪发亮,配上他刚毅的面庞,很有一番威慑力。 墨馨稍稍一顿,随即干笑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阿七道:“这话该是我问你的。” “我啊,我去茅房!”她下意识地包袱往后面藏了藏,指着后院继续干笑,“你呢?你也要去茅房吗?” 阿七早就看到她手里的包袱,仍旧不动声色:“为什么要走?公子待你还不够好吗?” 墨馨神色一顿,却是面露苦涩:“就是因为太好了,才更加不能留下来。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我相信,你也应该不希望我一直留在他身边,阻碍他的前途吧……” “公子自有他的打算,这些不是我们做下人的可以揣摩的。” 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墨馨顿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只要你放我走,你们家公子便能继续做他的王爷,太后还是会继续倚重他,他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公子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墨馨顿了顿,“我离开之后,会走得远远的,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他或许会伤心一阵子吧,但是天下女人如此之多,少了我一个……他应该也不会难受太久。” 话虽是这么说,她的心却像是刀割一般痛苦,一想到今后与他都不会再相见,难受的情绪早已占据她的身心。 阿七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之后,方才稍稍侧了侧身子:“后门那边没人。” 墨馨抱紧包袱,赶紧冲他鞠了一躬,算做答谢,转而大步走到后院,向着后门走去。此时,天边已经隐隐泛起鱼肚白,眼看着天色就快要亮了。 墨馨悄悄推开客栈后门,出了后院,站在空无一人的后巷之中,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客栈,咬了咬牙,背着包袱就朝城门那边跑去。 再见了,梅玉…… 时候还早,她在路上买了些馒头干粮,等到赶到城门时,正好刚刚开城门。她趁机跑出城,头也不会地离开了这座城镇。 话说这头,福来客栈里,众人都起床了,洗漱完毕后纷纷下楼用早饭,等了许久都不见墨馨出现,以为她是睡过头了,便让小葫芦去喊她。 小葫芦在门口喊了许久,都不见里面有回应,继而用敲了会子门,仍旧不见有人来开门。她心中有些担忧,便下楼告诉其他人,众人皆是一愣,猜测墨馨可是病了,当即都来到墨馨的房门前。 他们原本是打算直接闯进去的,手下稍稍用力,门就自己开了,竟是没有锁?! 大家进了房,床上却并不见人,只看到桌上上那件毛坎肩和一张纸条,小葫芦看过之后,大叫不好,一路嚷嚷着跑到下面,看着依然在吃早饭的梅玉说道:“墨姑娘她走了!” 梅玉手下一顿,碗中的白粥差点洒出来。他接过小葫芦手中的纸条,看了一眼,却是一张欠条——墨馨欠梅玉三百两白银,谨以此字据为证,日后必当奉还。 望着纸上娟秀的字体,梅玉的神色一点点沉下去,因为他的沉默,空气一度陷入一种诡异的僵硬之中。等到白老先生等人都下来了,他这才缓缓道:“追回来。” 小葫芦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一愣,公子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除了,公子是有多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将情绪明显表达于脸上了? 还没等到小葫芦应下,阿七就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属下放走了墨姑娘。” 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尤其是梅玉,脸上的神色更是一变再变:“理由。” “她……不适合公子,不适合王府。” “啪”的一声,装有白粥的饭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细碎地瓷片四处乱飞,阿七却是躲都不躲一下,依旧直直地跪在地上,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 小葫芦早已闭上嘴巴不说话,此刻的公子早已怒极,旁人的劝阻只会令他更加暴怒。就连一旁的白老先生也选择了保持沉默,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些爽朗的笑容在此刻全部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淡漠。 ------------ 第九章 馒头馒头 契丹族源于柔然,他以原意为镔铁的“契丹”一词作为民族称号,来象征契丹人顽强的意志和坚不可摧的民族精神。历史文献最早记载契丹族开始于389年,柔然部战败于鲜卑拓跋氏的北魏。其中北柔然退到外兴安岭一带,成为蒙古人的祖先室韦。而南柔然避居今内蒙古的西喇木伦河以南、老哈河以北地区,以聚族分部的组织形式过着游牧和渔猎的氏族社会生活。此时八个部落的名称分别为悉万丹、何大何、伏弗郁、羽陵、匹吉、黎、土六于、日连。在战事动荡的岁月中,各部走向联合,形成契丹民族,先后经过了大贺氏和遥辇氏两个部落联盟时代。 自从离开五和庄后,墨馨一路往南,她记得那里是回中原的方向,其中为了躲避梅玉可能派来的追兵,她特意又绕了些路,以此来迷惑他们的视线。 赶了整整两天的路,墨馨来到了一个叫做亚尔村的地方,这里靠近戈壁,地处偏远,平日鲜少有外人出没,故而墨馨的出现,立刻就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墨馨倒也没觉得什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一路上东张西望,如同观光旅客一般悠闲。 契丹民族的社会与风俗,本不同于汉人。辽朝在统治汉人的燕云十六州地区,则同于中原;在北方的契丹人,则依旧俗生活;介于混杂地区,就呈现两种混合型态。契丹人的仪俗很多,如拜日仪、柴册仪、再生仪、祭山、射鬼箭等。特别的生活方式就是四时的“捺钵”,辽朝皇帝带领百官的中央政权,随着一年四时,到各地巡狩,其宫帐的所在地就是“捺钵”。其他还有“头鱼宴”、“头鹅宴”等生活习惯。契丹饮食文化因地制宜,有蜜饯、果脯等,是用蜜蜡浸渍水果而成,以利保存。 在日常生活上,契丹人具有北亚民族传统,以羊狐皮裘居多。而贵族官吏则以貂裘为主,并且穿丝绢服饰,所配戴的装饰也比较多。饮酒食肉为普遍现象,居住以帐幕为主,也有居住在宫室。摔跤、击鞠(踢球)、射柳、射兔节、下围棋和双陆等均是辽人的业余活动。关于节令风俗,辽汉皆有,仍以契丹旧俗为主。例如元旦日,以弱米和白羊髓为饼。正月七日为人日,食煎饼,称为“薰天饼”。其他尚有中和、上巳、端午、夏至、中元、中秋、重九、冬至等,都是直接或间接从中原传入的,节日风俗大体相同。然而也有一些节令,名称虽同,却保留了契丹固有的风俗和仪式。 故而,墨馨这一路上走来,大部分的城镇都不甚繁华,只有在特定的赶集日时候,才会见到很多人出现。他们或是拖家带口,或是孤身而行,在城里摆摊叫卖,那时候的场景极为壮观,好不热闹! 初来乍到,这个亚尔村地方不大,又因为偏远的原因,经济很落后,很多人都穿得粗糙,一路走来,就连一两辆马车都难看得到,路边上的摊贩也是极少。踩在挤满黄沙尘土的路上,有一股子莫名的萧索之感。 “姐姐,给我点吃的吧……”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小乞丐抓住了她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瞅着她。 墨馨顿了顿,随手从包袱里取了个馒头给他:“拿去吃吧。” 小乞丐急忙接过馒头,还不忘回头高喊一声:“这里有个好心姐姐送吃的了!” 这一下子,十几个小乞丐忽然冒了出来,纷纷朝墨馨这边涌过来,一个个都脏兮兮的,看见墨馨就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争先恐后地向她靠近。 墨馨下意识地往后退,伸手护住自己的包袱,却在无意间瞥见那个小乞丐正在偷自己的钱包?!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一把揪住小乞丐的手腕,喝道:“好你个小毛贼,竟敢连姑奶奶的东西都敢偷?!” 那小乞丐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放开我!臭婆娘,再不松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墨馨冷冷一笑,拖住他就往前走去,另外那些个小乞丐见到这番景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轻易上前,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那小乞丐虽然气力不小,奈何个子太小,终是不能比得过高他两个头的墨馨。 “光天化日就敢偷鸡摸狗,你真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吗?!”墨馨一边拖着他往前走,一边恶狠狠地回头瞪他,“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官!” “姐姐……”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突然从后面追上来,眼泪汪汪地跪在墨馨面前,“求您放过我哥哥吧,千万不要带他去见官,官老爷一定会打死他的!” 见到她哭得稀里哗啦,墨馨不由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看后面那个龇牙咧嘴的小乞丐:“居然让你妹妹跪在地上替你求情,你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觉得害臊?!” 那小乞丐离开张牙舞爪地大吼:“小莎,不要跪这个女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快些走!” “可是,哥哥你……” “我叫你听见没有?!” 见到他们这般兄妹情深的模样,原本在远处观望的小乞丐们也纷纷走上前来,扑通扑通地跪在墨馨面前,都哭着求她放人。 这群小屁孩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墨馨不由觉得脑袋都大了,当即松开手,将小乞丐随手甩了出去:“快些带着你的妹妹走,就当我今天倒霉踩了坨狗屎,有好远给我滚好远!” 小莎赶紧扑上来抱住哥哥,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哥哥,小莎不饿,你不要再去偷东西了!” 那小乞丐从怀里掏出那个被捏得皱巴巴的馒头,塞进妹妹手里,如同长辈一般拍着她的脑袋笑道:“两天都没吃东西了,快吃了吧。” 小莎一边抹眼泪,一边把馒头撕成两半,把大的那块给哥哥:“哥哥一起吃。” “哥哥不饿,你先吃吧。” “不要,哥哥不吃小莎就不吃!” 看着两兄妹为了半个馒头而推来推去的模样,那些小乞丐在旁边直盯着那两半馒头直流口水,而墨馨只能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从包袱里又掏出两个馒头,随手丢给那个小乞丐:“拿去吧。” 哪里知道,那个小乞丐竟然还有几分骨气,捡起馒头就扔了回去:“我不要你的施舍!” 墨馨好笑地一挑眉:“你以为这两个馒头是白送给你的?” 她从背上取下沉重的包袱,丢到小乞丐的手里:“我对这里不熟,你带我寻个客栈住下,顺便把这些行李搬过去。至于那两个馒头,就当是你帮我带路搬东西的酬劳,如何?” 那小乞丐站在原地,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一招,傻乎乎地抱着个包袱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墨馨又瞅了他身旁的小莎一眼:“你以为你用偷窃这种下流手段就能养活你妹妹吗?你别忘记了,你不仅仅是她的哥哥,你还是她人生的启蒙老师,此刻你所有的行为都将影响她的一辈子。因为有你这个哥哥在不停地偷窃,她长大后就会认为偷窃是一种正常的生存手段,终有一日,她会因为你的误导而走上不归路。” 小乞丐浑身一震,既羞又怒地瞪了她一眼:“这些事也不用你管!” “是是是,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了!”墨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们都还小,以后要走的路还长,总不可能就这么一直靠乞讨偷窃过下去,就算你愿意,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你的妹妹也这样子吧?” 小乞丐扭过头不看她,却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小莎,心在不知不觉中动摇了。 自己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小莎不可以,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 见他仍旧不肯答应自己,墨馨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就要拿回自己的包袱:“全当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奈何小乞丐一个转身,绕过她伸出来的手,拉住小莎大步往前走:“走吧,全村唯一的客栈就在村口。” 墨馨微微一笑,当即跟了上去:“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奚维。” “今年多大了?” “九岁。” “小莎呢?我是说你妹妹多大了?” “五岁。” 墨馨顺手摸了摸捧着两半馒头,仍旧不知所措的小莎的头发,温和地冲她一笑:“你哥哥对你很好吧?” 小莎使劲点头:“嗯,哥哥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前边的奚维,闻言脚下一顿,扭头冲她吼了句:“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 虽然他很快就回过头去了,但墨馨还是清楚看到了他脸颊处可疑的绯色,一时觉得这个脾气大的小家伙也挺可爱的,不由心情大好:“你哥哥说的没错,不要和那些不认识的陌生人说话,以后要是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哦!” 奚维气她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奈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趁机狠瞪了她一眼。 小莎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墨馨,扬起小脸蛋笑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墨馨,你叫我墨姐姐就好了。” “嗯,墨姐姐!” 奚维立刻又回头冲她吼:“小莎,别和她走得太近!” ------------ 第十章 生财之路 等将墨馨送到客栈,维奚将包袱塞回给她:“就是这里了。” 墨馨接过包袱,将之前那两个馒头又递给他,顺便又丢了几个铜板给他:“我不会辽语,你帮我向老板说下我要住店的事儿。” 维奚虽然只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却是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当初找墨馨讨要馒头时候,用得便是汉语,墨馨那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事后她也向维奚打探过此事,只说他们原本就住在辽国与中原交界的地方,母亲是汉人,所以自小便懂汉语。后来不幸遇上强盗洗劫村子,他们的父母都被强盗杀害,家破人亡之际,他们也被强盗给卖到了这里来。 想想这一双年纪不过六七岁的兄妹,如若不靠偷鸡摸狗,又如何能在这凉薄的世道中活到现在? 虽然维奚不说,墨馨却还是能猜到其中艰辛,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等到维奚帮她向客栈老板说清了住店的事情之后,她拉住转身就要走的维奚:“如果你能教我学习辽语,我还能支付你更多的酬劳,如何?” 维奚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帮助自己,余光瞥见妹妹充满欣喜的眼睛,心中不由一软,思虑一番便点了点头:“我也就会说几句辽语,并不会写字,你可别指望我能有多厉害。” “能说就可以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墨馨与他约定好明天再在客栈门口见面,见他答应得很爽快,便也放了心,回房去歇息。 夜晚掌灯时分,墨馨已经躺在了床上,侧过身子,静静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悄然勾起了那段泛着柔情蜜意的回忆。 那也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她与他一同坐在桂树下,盖着薄薄的毯子,欣赏着无边的夜色。那时候的她轻哼着歌,唱着最浪漫的事就是你一起慢慢变老,那时候的夜晚,就连风都带着甜味。 墨馨缓缓阖上眼睫,眼角湿润,那一刻泫然欲滴的眼泪却是怎么都不肯掉下来,一如此刻的她,倔强地不肯去面对自己的心。 她有时候会以为,再深的感情,都抵不过时间的洗刷。可是此时此刻,她才察觉到,有些感情就像一杯茶,泡得越久,味道就越浓,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香味会日夜环绕在你鼻间唇边,令你如同着魔一般放不开。 不是一个时空的人,即便在同一个世界碰巧撞上了,那也不过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而已。老天就有那么一种力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切错误都给抹杀掉。 她的存在,本就不该存在。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过一日便赚一日,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日,她早早地醒来,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用完早饭,就往客栈外走去。小莎早已在那里,见到墨馨出来,立刻就一蹦一跳地迎上来,扯住她的衣裳开心地笑道:“墨姐姐,你总算出来了!” 维奚此刻正懒散地坐在旁边的墙根处,嘴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他随手朝墨馨挥了挥,随即站起身来朝她走去。 墨馨见他们如此准时,心中很是满意:“到我房里吧,总不能就这么站着教课吧?” “免了罢,”维奚瞥了一眼那个客栈,“那里都是有钱人才能近的地方,我们进去只怕脚跟还没站稳,就会被那狗仗人势的家伙给轰出来。” 墨馨想想也是,他俩都是一身破乞丐的装束,客栈那小二哪里会放他们进去?! “那你们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小莎歪着头想了想,还没等到维奚说话,就抢先开了口:“去巴尔那里吧!” 墨馨一愣:“巴尔是谁?” 维奚适时接上话:“是一条黑色猎狗,上次无意间在路边上捡到的。”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就只有一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小草棚,草棚外头是一口古井,井口的边缘缺了一块,但令人惊异的是,井里竟然还有水! 草棚里面又一只破木箱子,墨馨靠近一看,方才见到里面正躺着一只大黑狗。它此刻正从木箱子里探出脑袋,见到是维奚与小莎,当即欢快地叫了两声,飞快地从木箱子里蹦出来,一个猛子就将小莎扑倒在地,用它那湿漉漉的大舌头使劲舔她。 小莎却是丝毫都不在乎它那湿嗒嗒的口水,抱着它的脖子一个劲儿地笑:“巴尔,好久没看到你,我好想你!” 巴尔很是通人性,当即汪汪地叫了两声,好似在说也想她般。 墨馨在一旁静静看着,虽然巴尔非常的活跃,但她还是看出来了,巴尔是一条年纪很大的猎犬,之所以能被维奚兄妹捡到,或许就是因为年老体衰被主人所弃的缘故吧。依照普通狗的年龄来看,这条狗活不过半年的…… 等到小莎和巴尔闹得差不多了,她又领着它来见墨馨:“巴尔,这是墨姐姐,是我和哥哥的好朋友,你以后要好好对待她!” 听到她一本正经的介绍,墨馨禁不住笑了,巴尔却是默默来到墨馨身边,将她身上的味道闻了一遍,最后方才友好地朝她叫唤了两声。 即便是一条惨遭遗弃的老狗,但墨馨仍旧不得不承认,巴尔是一条非常聪明并且很会通人性的好狗! 想来,当初教导这条狗的主人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一番介绍完,墨馨为维奚一起坐在井边上,一句一句地学习辽语。而小莎则带着巴尔在附近瞎逛玩耍,等到耍累了,就相互抱着靠在草棚里的墙根处,呼呼地睡了。 每每见到他们安稳的睡容,墨馨就觉得,这样子的生活似乎也不坏。 不过,她可不能就这么安于现状,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手里的钱却是很有限,要想日后安枕无忧,还是趁早去寻份赚钱够快,又足够稳定的差事。 等到学了半天的课,墨馨摸了摸略有些饿的肚子,拉着维奚兄妹寻了个面摊,要了三碗汤面分别吃了。 吃完过后,墨馨给了维奚几块铜板,算作今天学习的学费,随后便打发了他们,独自一人在村里四处瞎逛,看看能不能寻到个合适的差事。 这里实在太穷了,无论是餐饮业还是娱乐业,都是极为贫瘠,唯独稍微可以拿得出手的,便是每隔五日出现的集市。那天会有很多人拿出自己在山林里打的猎物,在市场上叫卖,墨馨也曾观察过,集市上除了些兽皮,便是自制的干肉,其他就再不见什么好玩意儿。 墨馨来到辽国的这些日子,除去与梅玉在一起时候可以时常吃到白米以外,在其他地方几乎很少见到白米,大部分都是以面条馒头为主,这让吃惯了米饭的墨馨实在有些不适应。 她琢磨了一番,辽国是以打猎为主的国家,他们奉行马背上的英雄主义,就连平民百姓中的女人都会骑马射箭,各个都是身强体壮,畜牧业极为发达,但相当对的,农业就显得很是贫瘠,一般人家只能种出低劣的麦子,稍微有点财势的人家干脆连那点麦子都不种,直接农户手里买麦子。 至于那些土地们用来做了什么,很简单,全都用去种草养牛加放羊了! 墨馨想了想,既然没人种麦子,她就来种! 她先找到当地的牙子,向他打听了这里最便宜得地皮怎么卖,牙子说是二两银子一亩,墨馨算了算手上的钱,正好购买五十亩,但是这样一来,手上没钱买种子了。 最后,她决定先买十亩地,又找当地的农户买了些种子,琢磨着不能全钟麦子,她又买了些菘菜种子与芥菜种子,此刻正值夏日,若手脚快点,正好能赶上第一季的麦子收成,至于芥菜与菘菜可以等到冬天再收成。 等到她把一切都打算好了,天色已经入黑,她抱着一大包种子回到客栈,休息了一晚,就决定第二日学完辽语就去种地。 睡了一觉醒来,她正吃完早饭出了客栈,还没见到维奚,迎面就冲上来了一个小身影,满满地撞了个怀,吓得墨馨连退数步,赶紧扶着门边。待看清来人,原来是小莎! 墨馨不由松了口气,奇怪地望着气喘吁吁的她:“出什么事了?怎么跑车这样子?!” “哥哥……哥哥他被人抓走了!” 墨馨一惊:“抓到哪里去了?是什么人抓的?” “是桂柔姨,她说哥哥不听话,要抓我们回去接受教训,哥哥为了保护我,就被……那群坏人给抓走了!” 墨馨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拉过她为她抚背顺气:“先别气,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我们这就去报官!” “不行!”小莎急得小脸通红,死死地抓着她,“官老爷和桂柔姨是一伙的,他不会救哥哥,而且桂柔姨要是知道咱们去了府衙,哥哥一定会被打死的!” 墨馨眉头紧皱,急得一跺脚:“走,你先带我去看看!” ------------ 第十一章 意外重逢 小莎先领着墨馨去了草棚那儿,见到了正在那儿一个劲儿打转的巴尔,它嘴里叼着一块碎布料,仔细一看,那正是维奚身上撕下来的! 见到小莎来了,巴尔赶紧冲上去冲她叫了两声,随即飞快地朝外面跑去。 小莎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墨姐姐,巴尔知道哥哥在哪儿!” 墨馨亦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大步跟上前去,穿过大街小巷,直到出了村口,来到了后山坡上的一件小木屋前。见到小木屋前面站着人,墨馨赶紧拉着小莎躲进旁边的灌木丛中,草丛很高,两人身形矮小,从外面几乎看不住里面藏了人。 而巴尔亦是很聪明地躲在了大树后,探出脑袋往外观察,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很是机警,显然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墨馨将那两个守门人观察了一遍,是两个年纪在三十上下的中年汉子,其中一个生得极是彪悍,脸上肥肉纵横,看着吓人;另一个生得獐头鼠目,一双眼睛往下垂,看着半死不活的,却有一股子猥琐的恶心感。 看来对方不只是一个人!墨馨若有所思地望了小莎一眼,凑到她耳朵低声问道:“那个桂柔姨是什么人?你哥哥怎么会被她抓走的?” 小莎瘦小的身子猛地一抖,垂下脑袋缓缓道:“桂柔姨就是花钱将我们从强盗手里买走的人,她在附近的镇子上开了好几间赌坊和妓院,手下有很多的打手,是个人人都害怕的狠毒女人。像我们这种小孩子她买了不下几十个,她让我们每天出去乞讨和偷东西,如果每天达不到她要的数目,就会被狠狠地毒打。有好多的小孩子,就是这样子被打死的。昨天,哥哥告诉桂柔姨派来收钱的人,说他要退出这个组织,结果今天桂柔姨就派人来将哥哥抓走了,我担心她会把哥哥……” 她的身子又止不住地开始发颤,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却是固执地望着小木屋那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愿。 墨馨了然,这种团伙在现代也不无少见,利用人们的同情心进行坑骗,更有甚者,还会将孩子们的身体弄残,使得他们的形象更加可怜,以此来谋取更多的利益。 她伸手放到小莎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有我在,不用怕……” 好像,曾几何时也有人对自己说过这句话,那时候的自己,有几分是信他的呢? 小莎握紧小小的拳头:“我一定要救哥哥出来!” 墨馨看着那两个人在木屋前转来转去,示意小莎不要出声,老实呆在这里。她轻轻动了动,见木屋那边没有人发现,她便开始小心地在灌木丛中缓缓移动,来到木屋前的不远处,她招来巴尔,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到它嘴里,让它到木屋前去。 巴尔果然很通人性,当即叼着碎银子跑到木屋前打转,那两个守门人以为是哪里来的疯狗,上前来赶它走,却见到它嘴里叼着些银子,当即两眼发光,扑上去欲让它把银子吐出来。 巴尔故意东奔西窜,引得两人追得气喘吁吁,就在那个壮汉要发怒的时候,它将他引进了墨馨所在的那个灌木丛中。早已等候在那儿的墨馨当即举起事先准备的大石头,猛地一下砸下去,只听见闷哼一声响,壮汉应声倒地。墨馨迅速将壮汉搜了一遍身,从他腰间搜出一把短刀,继而又躲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后面那个瘦小猥琐的男子见到同伴忽地没了声音,心下奇怪,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只等着他见到倒在地上的壮汉的那一瞬间,墨馨忽地从后面冲出来,挥动手中的短刀,瞄准他心脏的位置,狠狠从背部扎了进去! 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来,溅得她手上全都是猩红的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迅速扩散开来,令人作呕。 墨馨握住短刀的手还在发抖,但是理智告诉她,此刻绝对不能慌张,否则就会前功尽弃!余光瞥见小莎正在朝这边挪过来,墨馨赶紧藏好短刀,抽出手帕将满手的血腥尽数擦干净,然后走过去拦住了她:“你且在这里帮我望风,我先进去探一下情况。” 小莎满是担忧地望着她:“桂柔姨心狠手辣,姐姐还是再去找些人来帮忙吧……” 如果能找到人帮忙,她何需如此孤身犯险?他们在这里都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既没有权势也没有钱财,那些平日被桂柔姨所恐吓的村民,此刻绝对不会为了他们而去犯险的!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 “小莎,你先在这里乖乖等着,若是看到有人来你就学狗叫两声,若是半个时辰之后还没见到我和你哥哥出来,你就立刻下山去,帮我们找人上来帮忙,知道了吗?” 小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双眼已是通红:“墨姐姐和哥哥都是好人,好人都不会有事的!” “嗯,我们都会没事的!”墨馨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将她安置在一处不易被发现的位置,随即转身朝木屋那边走去,尽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木屋门口。 此时此刻,她清楚地听见从木屋里传出来的说话声,正是维奚强硬的声音:“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再回到这里来!” 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你倒是一身硬骨头,不怕死是吗?我这里让人死的方法不多,让人求死不得的方法确实多得不了!” 蓦地,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每一下都是那么用力,墨馨几乎都可以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残忍至极。 她咬了咬牙,沿着木屋往另一边的窗户靠过去,她蹲在窗户下面,窗户是关着的,墨馨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屋子里面的情景——维奚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周围围了四五个大汉,不停地对他施以拳脚,而维奚只能是尽力缩成一团,咬紧牙齿不吭一声。 在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艳丽女人,穿着一身鲜艳的大红色摸胸长裙,露出半截若隐若现的大胸,外头裹着一条金色的长纱,一双手臂在细纱之下显得更加引人遐想。她生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嘴巴有些厚,擦着鲜红的口脂,又亮又红,看着很是突兀。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脸色因为过厚的香粉而显得有些苍白,仿佛只要笑一下,那些粉就会簌簌地往下掉落——不用再多想,此人便是传说中的桂柔姨! 墨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这是个极品女人,千万小心点! 桂柔姨双手环胸,那对大胸立刻被挤得往上提,只稍再往下一丁点儿,便可以看到那销魂的红色小点了! “维奚,你到我这里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我当初买下你的时候你可是很乖的,这么些年来,我供你们吃供你们住,要是没有我,你和你妹妹早就被那群强盗给煮了吃了!今时今日,你不但不知恩图报,竟然还要背叛我?你真当我桂柔是吃素的!” 那些壮汉闻言,微微停下手来,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维奚动了动眼珠子,有气无力地动了下嘴唇:“我……不会再留在……这里……” 桂柔姨眼中寒光一闪:“给脸不要脸的贱骨头!” 她从手下手里拿过一条皮鞭,走到维奚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一笑,手臂高高扬起,皮鞭狠狠落下。毫无反抗之力的维奚闷哼一声,身上已是皮开肉绽,冷汗淋漓。 一下接一下的抽打,瘦小的身子上面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桂柔姨越抽越兴起,眼中充斥了残忍与兴奋,完全没有顾及到,地上的维奚已经快要断气了。 躲在外面的墨馨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刀,手指微微颤抖,胸口处藏着一股子愤怒,好似火山喷发前的那一刻,地动山摇,汹涌澎湃。 “外面有人。”屋子里忽然有人发现了墨馨的存在,不等桂柔姨等人的反应,那人就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奔出屋子,一掌拍向躲在窗户下的墨馨! 墨馨下意识地拔出短刀,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只本能地挥动短刀,朝前方用力扎下去。 电光火石间,那人显是没想到墨馨还会有能力反抗,当即收回掌势,一个回旋,一把凝住了墨馨的脖子。可等到他停下来,看清墨馨的摸样时候,似是石化了一般,立在原处动也不动。 墨馨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脱口而出:“小楼,你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人?”桂柔姨已经从木屋里冲出来,见到眼前这幅景象,先是一愣,随即阴狠地笑起来,“原来是个小丫头,倒是送上门肥羊,今晚就送到百香楼里去接客!” 墨馨扫了桂柔姨一眼,又望了望面前仍旧处在震惊之中的小楼,脸色一点点地沉下去:“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听到她冰冷的质问声,小楼这恍如梦醒一般,赶紧松开了手指:“馨儿,你不是和我哥去南京析津府吗?怎么会……” ------------ 第十二章 努力赚钱 “我没有跟梅玉走,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墨馨一双眼睛从他身上又晃到那边的桂柔姨身上,“你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就走了,原来还琢磨着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倒是没想到,你竟跑到这里来做这些勾当。” 听出她话中的不悦,小楼心中一慌,急忙解释道:“我身上的盘缠花完了,她说可以提供我工钱,还能帮助我在这附近寻找武功高强的人,所以我就……” “你要找武功高强的人做什么?” 小楼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我要打败他们,我想要快点变强,之前的我太没用,根本就保护不了你……” “这就是你离开的理由?”想起小楼昔日里的种种,不由心下一软,低声呢喃道,“笨蛋……” 桂柔姨见到两人竟然聊起天来,猜想到两人可能认识,脸色立时有些不好看。她皱起眉头,冲小楼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这臭丫头给我抓起来!” “不好意思,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不能碰她。” 桂柔姨没有想到小楼会反抗得如此明确,当即一愣,一边悄悄朝屋子里的几个汉子使了个眼色,一边与小楼说道:“既然是她对你如此重要,我就卖你这个面子,等我收拾掉那个臭小子,就带着你和你的朋友去好好喝一杯!” 墨馨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心中一紧:“小楼,快去帮我把屋里那个孩子救出来!” “嗯,”小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冲进了木屋,只稍几招,就轻易将那几个汉子打倒在地,拎起已经昏迷不醒的维奚,大步走出木屋,目不斜视地与桂柔姨擦身而过,来到墨馨面前。 见到他手里伤痕累累的维奚,墨馨心疼不已,赶紧让小楼把绳子解开。 桂柔姨见到小楼竟敢背叛自己,当下就气得浑身发抖,一张涂满厚厚脂粉的脸颊不停地抽搐,果真 似有粉末在往下掉,有种房子坍塌的危险感,扯着嗓子尖锐地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咱们之前的约定,你现在竟敢出尔反尔,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小楼见到墨馨小心抱着维奚的摸样,知道她此刻很担心,不由感到有些愧疚:“抱歉,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之前都没有帮他。” 见到小楼完全无视自己,桂柔姨那张原版的惨白的脸更加白了几分,看着很是吓人:“你,你们给我等着,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得罪了我,你们就等着死吧!” 墨馨皱起眉头:“吵死了!”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小楼就转过了身,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桂柔姨的身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桂柔姨的脖子,轻轻一用力,只听见咔嚓一声响,桂柔姨就再发不出声音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空洞而无神地望着前方,好似至死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馨想要抱起维奚,奈何自己的个子也小,站起来那一瞬间差点摔了出去。 小楼见状,闷声不响地走过来,接过维奚,将他稳稳抱在怀中:“要去寻大夫吗?” 墨馨点点头:“先下山,去村里找找大夫。” 两人一起离开木屋,见到墨馨与哥哥都安然无事,一直躲在灌木丛中心神不宁的小莎立时蹦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笑,就瞧见哥哥满身的伤痕,一双眼睛立刻就像是发洪水般汹涌。 巴尔此刻也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之前它一只乖巧地守在小莎身边保护她,现在见到小莎如此伤心,它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了舔,好似在安慰她一般。 四人一狗就此下了山,在村里寻了一番,找到唯一仅有的一个老大夫,让他为维奚将伤口处理了干净,顺带开了几贴治伤的药,诊金加上药费,一共去了二两。 唉,都可以买一亩地了! 墨馨暂时将维奚安置在城外的一间村外的废旧城隍庙里,小莎正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巴尔亦是相当尽职地为他们守门把风。待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天色已是不早,墨馨让小楼暂时留下来看着那两个孩子,自己独自回了村子。 买了地和种子,又帮维奚看了病,原本就不多的银子一下就更加捉襟见肘了!若是再一直住在客栈里,只怕开销还会增加,既然想要赚钱,那么一切不必要的开销都必须消灭! 墨馨回到客栈琢磨了许久,以她现在的银两想要买宅子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能是先在村里寻个人家租一间房子,等到将一切安顿好了,手头上宽裕了些,再慢慢攒钱买宅子。 第二日,她大清早就起了床,出了客栈寻到牙子之处,打听了这村里可有什么人家出租宅子。辽国主要是游牧族,一般在一处安家不动的人,大部分都是孤寡老人,所以这里的地皮与宅子都很便宜,想要出租宅子和卖宅子的人也很多。 墨馨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家靠近村口的小院落,牙子见她真心要租,便领着她亲自到院落看了看。宅子真的很小,大概只有百来平米,除去外面那个小院子,一座房子也就五十来平米,合计就一室一厅外加一个厨房,典型的“单身公寓”。 牙子出的价格倒也公道,只说三个月五十文钱,一年下来的租金才不过二两银子,刚好抵得上维奚的一笔租金。 墨馨又围着宅子看了看,见到宅子后面还有一块空地,心念稍动:“这块地能一并租给我吗?” 牙子道:“这儿原本也是这处宅子主人的,因着这块空地四面都是房子与杂草,既没有景致也不好看,原本想着留作扩建房子的用处,但是这房子平日也很少用,那心思动了动,也就作罢了。你若想要,我去向宅子的主人说说,说不听能一并租给你。” 墨馨当即高兴地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小事一桩,以后多来我这走走就是了!” 两人敲定后,墨馨先付了五十文的定金,牙子与她签了租赁契约,立刻就去寻房子的主人,估计明天就能将这事儿办好。一想到自己有房子可以住了,墨馨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她在市集上买了十来个馒头,拎着一壶水来到城外的破庙,一进来就发现维奚已经醒来,此刻正在喝药,小莎就守在旁边,一口一口地喂他,巴尔就坐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若是没有小楼那个煞风景的木头杵在旁边,这幅景象应该是非常温馨的…… 将馒头分给了他们,墨馨伸手在维奚的额头上探了探:“没有发烧,伤口应该处理是真的处理干净了,大夫说了,再休息半个月差不多就能全好了。” 维奚躲开她的手指,闷闷地说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莎拉住哥哥的手指,不安地望着他:“哥哥,墨姐姐是好人……” 维奚扭开头,不屑地一声轻哼。 “你要真这么讨厌我,就快点好起来,为了替你治伤,我可是花了整整二两银子!”墨馨站起身,居高临西望着他,“等你恢复了健康,就立刻给我去干活,在你没有还清我的二两银子,你的命就是我的,想死都得先过问我一声!” 维奚的脸色一白,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谁叫自己不但欠了银子还欠了人情?!这一下子,他是彻底落了下乘,面对墨馨的刻意揶揄,他也只能咬紧牙关不做声。 见到他那副受了委屈却又不愿意说出来的别扭样子,墨馨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她顺手摸了摸小莎的脑袋:“好好照顾你哥哥,我们明天就回村子里去住,我新租了间房子,看你们喜不喜欢?” 小莎满心欢喜:“真的吗?我们可以住在漂亮的房子里面吗?” “嗯嗯,我何曾骗过你!” 小莎赶紧抱着哥哥,开心地笑道:“哥哥,我们再也不用睡街头了,我们也有房子可以住了!” 见她如此开心,维奚一时也不忍心打击她,只扭头瞧了墨馨一眼:“以后我都会还清的。” “我等着那一天,”墨馨笑笑,来到小楼身边,“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照顾他们。” 不等她转身,小楼就拉住了她:“我陪你一起。” 墨馨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莎与维奚,琢磨着地里的种子还没播下去,那么多的地,又要翻土又要浇水,工程量很大,自己一个女人去做,估计没有个把月是做不完的。 她在小楼充满希冀的眼光中点下头:“那好吧,你随我来帮帮忙。” 又住了小莎与维奚几句话,墨馨就带着小楼出了破庙,先到村里买了两把锄头和一只木桶,随即来到前天买下的土地前,。小楼见她如此架势,不由问道:“你这是要种地?” 墨馨点点头:“是啊,总不能坐吃山空,为了养活你们,我可得努力才行!” ******** 稍后可能还有一更 ------------ 第十三章 生活伊始 种地时间体力活,墨馨虽然很努力,奈何体力有限,过了个把时辰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她抱着锄头坐在田埂上,有气无力地望着正在奋力干活的小楼。 此刻正值上午时分,骄阳高高挂在天上,他脱了上衣,胸膛因为常年练武而显得肌理分明,给人一种健康的感觉。他挥动着锄头,有节奏地挥动锄头,晶莹的汗水顺着他的动作飞出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夏天已经快要过完了,再不快点的话,那些种子可能赶不及播完了。墨馨捉摸着,须得想个办法加快速度才行,她记得耕地的方法应该不仅仅只有用锄头这个最原始的方法,她以前也曾在乡下的外婆住过些许日子,那时候外婆他们用的是专门耕地的车,那在车之前,就是牛了! 她蓦地站起来,拍了下脑瓜子,自己怎么就忘了还有牛和犁啊! 她招呼了小楼一声,让他现在这里耕地,不要到处乱跑。她随即就跑到村子里,找了个铁匠要买犁,哪里晓得她手舞足蹈地说了半天,那个铁匠大叔也还是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玩意儿。 该不会这个时候还没有犁这种东西吧? 她立时又去寻了张纸,用木炭条在上面画出一个大概的犁图案,交给铁匠大叔看,再附以说明,在她一遍又一遍的解释,铁匠大叔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双眼发亮地捧着那张纸,道:“妙,真是太妙了!” 这可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当然很妙! 当铁匠大叔问及她这个想法的来源之时,她只不好意思的说:“以前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告诉我的,具体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晓得。” 铁匠大叔当即按照她的说法,准备赶制一个犁出来,因着铁匠铺里就他一个人,这一下子也忙不过来,墨馨干脆地捋起袖子,为他拉风箱加柴火,两个人热火朝天地忙了半天,一个犁的原型总算出来了! 墨馨兴冲冲地围着犁转了两圈,又提出两个意见,让铁匠大叔将它再完善了一些。 铁匠大叔从未见过这等稀奇的玩意儿,便好奇地向她打听这犁的用法,墨馨心情好,便不厌其烦地为其解释,结果得到了铁匠大叔的无比羡慕,不用再一下一下地挥锄头就可以将土地翻好,如此神奇的玩意儿,他倒是前所未闻! 墨馨掏出做犁的工钱给铁匠大叔,道:“能否请您帮个忙?” 铁匠大叔还在研究那个奇形怪状的犁,随口道:“什么?” “这犁重的很,我一个女子实在很难搬动,还需劳烦大叔帮帮我。” 铁匠大叔正好想见见这个犁到底如何用,当即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好。” 托人照看了铺子,铁匠大叔就与墨馨两人一起抬着沉重的犁,一路慢悠悠地往田里走去。路上有许多行人见到他们这般动作,纷纷露出好奇之色,更有甚者,还一路跟着他们出了村子,来到了田地里。 小楼老远就看到有一伙人往这边走来,心下生疑,丢下锄头也上了田埂,见到是墨馨与人抬了块奇形怪状的铁,当即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接过墨馨的位置。这犁全是由生铁打造,重量沉得很,只见小楼少一蓄力,低吼一声,那犁就被他稳稳举过头顶。 墨馨又惊又喜,赶紧说道:“把它放到田里头去。” 小楼应下,举着犁就下了田,按照墨馨的吩咐将犁平置放好。 墨馨跟着跳下田,亲自拖着犁示范了一遍,虽然还是很费气力,但比之前用锄头一下下挖的时候要好得多了! 在莫新的指导下,小楼也学会了如何去操控这个犁,因着他本身气力就大,加上浑厚的内功,几乎都没费什么功夫,就来回翻好了两排地。 那站在田埂上看着的铁匠大叔更是惊讶得不得了,等到墨馨与小楼二人将偌大的田地翻了大半时候,他这才不好意思地凑到墨馨身边,讨好地笑道:“姑娘,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墨馨头也没抬,专注地撒种子:“说。” 铁匠大叔从怀里掏出她之前给的工钱,塞回到她手里:“这犁我不要你的钱了,你把这犁的技术让给我,我还还倒贴给你二两银子,如何?” 墨馨手下一顿,抬头瞅了他一眼:“以后我要是再找你打铁,你可得给我优惠。” “那是当然!” 墨馨这才笑了笑:“嗯,给你就是了。” 反正技术他也掌握得差不多了,就算她不愿意把技术给他,他也可自己去打造犁,到时候可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收了银子,墨馨便继续埋头去播种子,铁匠大叔得了她的承诺,亦是非常高兴,快步就往回走去。 至于那些三三两两站在田埂上围观的村民,此刻见到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也跟着散了。临走前还不忘念着那摸样奇怪的犁,只说等下还得要去铁匠铺看看,若真是好用,自己家日后也得买上一个。 等到中午时分,墨馨放下手里的活儿,回到田埂上拿起包袱,从里面翻出几个馒头,唤来小楼吃饭歇息。 两人啃了馒头喝了水,坐在田埂上休息,瞥见小楼身上淋漓的汗,墨馨掏出一条帕子,递给他:“擦擦汗吧。” 小楼憨厚一笑:“没关系的,别弄脏了你得帕子。” 墨馨心中既是感动又是好笑,她凑了过去,用帕子帮他擦了擦额头与脸颊。与他靠的太近,墨馨这才发现,他比以前黑了许多,原本黝黑澈亮的眸子里比从前也多了几分沉稳,才半月不见,他也已经长大了。 没来由的,墨馨感到一阵欣慰,面上亦是同时附上淡淡的温柔之色。 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小楼忽然有些心跳加快,但却又舍不得错开她的手,只强作镇定地杵在原地,任她为自己擦汗,那一动也不敢动的模样煞是可爱。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对恩爱的新婚小夫妻,散发着平淡且温馨的味道。 而后又接着干了一下午的活儿,因着小楼的帮忙,几十亩的天地一天就被翻好了,墨馨趁机把种子都播了下去,顺带浇了点水,明儿再来浇点水,日后只要每天都来看看,除除草浇浇水,也就没什么事了。 想到再过几个月就能有收获了,墨馨心底高兴得不得了!虽然一天的干活让她累得精疲力尽,但还是掩不住那翻滚的欣喜,一路上像个孩子似的,背着两个锄头,一蹦一跳地往回走。 小楼则静静跟在她身后,举着那个沉重的铁犁,即便阵势惊人,那眼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温柔。在他的视线里,永远都有那么个纤小的身影,一如延绵三千大旱里的一抹绿色,令他贪恋不已。 墨馨回头冲他高声笑道:“我今天很高兴,非常高兴!” 小楼跟着笑起来,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恍若隔世。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希望将这一瞬间永远地延续下去,延续成为他独有的永远。 回到村子里,墨馨领着他直接去了昨天买下来的宅子犁,牙子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牙子告诉她,宅子的主人愿意将后面的空地一并租给她,不需要再加租金。 墨馨自是高兴不已,一面朝牙子道谢,一面又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子,塞进牙子的手里。 牙子自是高兴不已,收了钱之后,就将签好字的租赁契约递给墨馨,嘱咐她千万要收好。因着墨馨是个豪爽的人既没有讨价钱,打赏也大方,牙子便又送了她一个消息,只说村子那头一个老木匠,他做的家具是顶好的,而且价格非常便宜,与自己是老相识,只要墨馨去跟那老木匠说是自己介绍过来的,他定能给她大大的优惠。 墨馨自是千恩万谢,送走了牙子之后,她便开始拉着小楼打扫屋子。院子很小,但因为常年没有主人的缘故,而显得特别荒凉,杂草丛生,是有青蛙在鸣叫。 墨馨一声阴笑:哼,等下就把你们全部捉住做菜烧了吃! 两个人将手里的工具收好,便开始干起活来,小楼负责将院子里的野草除尽,墨馨则负责将屋子里全部打扫一遍,今天时候不早,一时半会儿也搞不了太干净,只能先将睡觉的地方整理了,干净,顺带将厨房里面打扫了一遍。 两个人一直忙到了天色全黑,这才勉强打扫完,院子的野草是被拔干净了,但是地上的土也被翻得乱七八糟,明天还得好好收拾一番。因着只有一件卧室,而且还没有被子,墨馨倒也没有太别扭,洗完澡吃完饭之后,就与从前一般,抱着小楼一块睡了。 两个人相依躺在床上,漫天的星光从窗外洒进来,静静的,带着夏夜独有的慵懒。 ------------ 第十四章 平静生活 第二日醒来,墨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村里买齐了日常用品,包括被子与家具。回来布置好之后,就去破庙里看维奚与,维奚依旧那副臭臭的脸,处处与墨馨针锋相对。 小莎却表现得非常高兴,一把扑进墨馨的怀里,将自己这一日与哥哥说的话做的事都一一报告了一遍。 对于妹妹的“投敌叛国”,维奚气得吹胡子瞪眼,奈何身上伤势太重,她们离自己又远,这一下子实在拿她们没什么办法。 墨馨摸着小莎的脑袋,直夸她乖巧,等到他们吃完了自己带来的馒头,便让他们收拾收拾,进村住到院子里去。这里又脏又破,维奚身上有伤,小莎又还是个孩子,呆在这里让她非常不放心。 知道有新房子住,小莎当即高兴得一蹦而起,欢呼去收拾行李,其实他们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两只破碗加一只药罐,这些都还是小莎捡来的。 见那两只碗残缺的模样,墨馨道:“扔了吧,我屋里得碗够用了。” 小莎乖巧应下,只捧了只药罐子,墨馨与小楼将维奚扶起来,因为动作而牵动了伤口,维奚痛得呲牙咧嘴。想起他在小木屋里被打时一声不吭的倔强模样,墨馨忍不住出声笑道:“你不是很能忍吗?这么点痛就开始嗷嗷乱叫了!” 维奚被人取笑,不但没有停止乱叫,反而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只能说明你比那群混蛋还要可怕!” “既然都被你这么说了,我要真不下点狠手还对不起你的评价了!”墨馨趁其不备,悄悄在他腰间拧了一下,痛得他差点翻白眼。 “恶毒的臭女人!” 墨馨一个没站稳,又在他的脚上踩了一下,痛得他脸色煞白,好几次都想冲上来直接掐死她。小楼只在旁静静扶着维奚,对于墨馨以大欺小的行为表示视若无睹,完全一副纵容不管的姿态。倒是小莎见到哥哥如此难受,一直不停地询问他是不是伤口裂开了,要不要检查了一下之类的。而巴尔则摇着尾巴跟在他们后面,闹得欢时会适时叫上两声,好似也想要参一脚。 一路上,四人一狗打打闹闹,原本一段比较长的路,忽然变得也不是那么远,等到维奚被欺负得快要吐血昏迷之际,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 墨馨先上前掏出钥匙开了门,领着几个人进到院子,先将维奚安置在卧室里,吩咐小莎照顾他,随即与小楼上街去买了些木材石料回来。反正后面那块空地没什么用,倒不如再修一两间房子出来,毕竟她这儿人多,房子实在不够分。 两个人说干就干,忙活了一个下午,勉强造出了一个房子的原型,至于里面的布置合不合理,她就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能住人,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晚上用了晚饭,墨馨亲自烧了热水,让大家都洗了澡。维奚与小莎还是谁在卧室里的床上,被子今下午已经晒过了,所以两个人睡得很安稳。 墨馨是最后一个洗澡的,将厨房熄了火,她就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吹着凉爽的夜风,对着漫天的繁星静静发呆。 这个时候,他应该睡了吧?有小葫芦无微不至的照料,他一定过得很好,只是不知道他得病好些了没有?白老先生开得药一向苦的很,他该不会又使性子不肯喝吧?还有那件毛坎肩,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世间最美好的,莫过于那些得不到的与已失去的。 越是离得远,越是放不下。一颗心就像是被丝线缠住了般,怎么都没法子挣脱。 但愿,他能好好的……墨馨无奈地苦笑,缓缓阖上眼睛,感受着夏夜的寂静与凉爽,让那满腔的思念都被夜风吹散,吹远,吹到那个远在天边的人身边。 小楼就靠在后面的门边上,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侧脸在星光下若隐若现,心中一片柔软。 第二天,墨馨留着小楼在家里急需修房子,独自一人下到田地,将前天种好的种子查看了一番,原本是要去挑水来灌溉,但琢磨了一番,她还是决定换个方法来灌溉。 她找到不远处的那条河流,用锄头挖了条一尺来宽的河槽,一路延伸到了田里头,顺着河槽将河水引入田中,就此免去了挑水灌溉的难题。 又围着天地转了一圈,确定一切无误之后,她方才转身回到村子,捉摸着接下里的日子要做些什么。种子已经播下去了,之后的时间便空了下来,须得再寻个赚钱的办法,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墨馨回到村子,将整个村子又转了遍,还是没找到什么可以开发利用的玩意儿,这地方实在太小,也太过偏僻,赚钱的途径无非就是最原始的生产,既费体力获利又少,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她仰天长叹,视线正好扫过远处的山顶,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上去看看,说不定那里会有些什么可以开发利用的东西。 这山不是很高,爬上去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奈何一路上完全没见到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只当她站在山顶的那一刻,方才觉得心情舒爽了那么些许。 放眼望去,可以看见整座村子的全貌,虽不至于到达“会当凌绝顶”的那种气势,但也能让她感受到一种自肺腑中发出来的舒畅感。 独自站在山头休息了好一会子,方才慢慢悠悠地下了山,她在山脚下偶然碰到两个挑着担子往山那边走的村民。询问之下,方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山那边的煤矿里挑煤。 煤矿?墨馨似有灵感,当即也跟着他么去了煤矿,这煤矿并不大,而且是还是那种开在地面上的那种,只挖了表层的煤,属于很初级的挖煤技术。 当然,这个时代,在这个穷乡僻壤犁,她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发达的先进技术。 这里挖出来的煤只是为了烧火,并没有其他的用处,而且烧火也是取了就直接往火堆里扔的那种,之间也没有什么处理的程序,完全是烧原煤。 墨馨想了想,计上心头,她先是花钱买了些煤回去,转身又去铁匠铺定做了一副做煤的模具,不出所料,那铁匠大叔还是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只能无奈地又画图又解释,搞了半天方才让他明白了大概意思。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铁匠大叔这一会对墨馨的意思是言听计从,干活的手更是非常麻利,两人相互配合,不时便打出了想要的模具。 这模具不大,墨馨一个人就将模具扛回了家,又弄来泥土,就着之前买来的煤,开始在院子里动手做煤。 小楼也曾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两眼,见她玩得不亦乐乎,倒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不过小莎倒是非常有兴趣地跟在旁边看,有时候忍不住了,还会伸手过来摸两下,弄得手上全是黑煤。 折腾了一个下午,两个人都弄成了大花脸,可怜墨馨晚上洗衣服的时候又要多用许多气力,她开始羡慕那些乞丐,弄脏了也不要洗澡洗衣服,越是邋遢越有人给钱。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小楼新建好德房子走去,看不出小楼还有这方面的才能,一幢房子建得有模有样的,他还用剩下的木料做了些家具。墨馨将提前买好的床褥铺好,两人一人睡了一间屋子。 翌日起床,墨馨还是照例先去田里看了下自己种的庄稼,闲着无聊还扎了个稻草人,插在田里防鸟儿。她回到家里时候,见到昨天的屋子前面有些空,又让小楼将院子改装了一下,看着倒像个漂亮的私人小花园。 接下来,墨馨又开始去搬弄她的泥巴与煤块,蜂窝煤制作过程并不难,但是须得把握住泥土与原煤之间的比例,泥巴多了煤的火力会小,原煤多了,煤又会经不起燃烧,总之问题多多,须得千万小心。 小楼闲着无事,想要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帮,便挑着担子上山砍柴去了,砍完柴又去挑水,直到柴房被柴禾全部堆满,水缸也全部挑满之后,他见墨馨依旧保持之前那个姿势在研究手里的煤块。 此刻的她已经弄得脏兮兮的,一双手尽是污垢,昨天之后,维奚得知她在教自己的妹妹玩泥巴,当即不肯放妹妹再与墨馨接近。可怜的小莎只能趴在窗户上,眼巴巴地瞅着墨馨玩泥巴玩得起劲。 如此折腾了好几天,总算教墨馨研究出了可能燃烧的蜂窝煤,但是问题也来了——只有蜂窝煤没有炉子怎么烧? 无奈之下,她只得又去了趟铁匠铺子,寻到铁匠大叔又两声打造了一个铁炉子,在她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将蜂窝煤放到炉子烧燃的时候,小楼与小莎都好奇地凑过来,盯着那块浑身是洞的煤块如何燃起来。 而刻意跟过来看热闹的铁匠大叔更是看的无比专注,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就等着看接下来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发生。 ------------ 第十五章 成亲成亲 蜂窝煤与煤炉都制作出来了,那么就要去找合适的消费者了! 只可惜现在正值盛夏,需要用煤的人很少,而且煤炉的造价并不低,一人家很少用得起,更何况是这个偏远的小村庄。墨馨想了又想,决定暂且先向附近几家比较大的客栈与酒楼推销一下,等到有了一部分稳固的消费群,再慢慢向外扩展。 而且她也有理由相信,冬天时候,蜂窝煤的销售景况一定会很不错。 所干就干,她让小楼背着煤炉与蜂窝煤,开始在附近的村镇里推销,老实说,要让一群思想保守的封建古人接受蜂窝煤这种满身是孔的古怪东西,真的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先不说别的,就光为了让他们明白这玩意儿叫做蜂窝费,便让墨馨费尽了口舌,等到将他们的疑惑都解释完之后,墨馨就差口吐白沫当场昏过去了! 事实证明,这年头,赚点钱也不容易! 他俩走街串巷地走了许多路,进出了七八家客栈酒楼,结果就只有一家说愿意留下来试用一下,其他都直接推说不用了。墨馨当时就气得吐血,不要的话就早说啊,亏得她说干了嘴巴快要脱水而死的时候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回到家里,墨馨揉着酸痛的腿脚,饭也懒得做了,直接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具死尸。 知道她辛苦,小楼也不好去打扰她,可是晚饭却还是要做的。他捋起衣袖,开始洗手作羹汤,他会做的菜式并不多,且味道都很清淡,这些都还是他爹在的时候教的。 将饭菜做好后,他去叫醒墨馨,让她起来吃晚饭再睡。小莎早已经乖乖盛了饭菜给哥哥送去,之后再回到桌边上坐着,等到墨馨来了,方才开心地动筷子。 吃出今天饭菜的味道有所不同,小莎脱口问道:“今天少放了盐吗?” 小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今天的菜是我做的,可能味道有些不合胃口,下次我再改进。” 小莎感到诧异,随即使劲摇头:“小楼哥哥做的菜很好吃,只是我没想到,大男人也会下厨?” “大男人怎么就不能下厨了?”墨馨慢悠悠地扒了一口饭,“会吃不会做,那样子的男人我才看不起!你要记得,以后嫁人一定要嫁个像小楼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 小莎到底是个女孩子,哪里听过这般直白的调笑,当即红了脸颊:“墨姐姐就知道笑话人!”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墨馨为了让这个孩子从万恶的封建教育盲区下走出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我每天在外面干活赚钱,累得要死要活,难道我还要回去拖着半条命去伺候人?这个世界应该是公平的,我既然为这个家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自然也要付出自己的劳力。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吃饱肚子就必要付出代价!你所说的那些个大男人,他们难道就不要吃饭穿衣服了?那些饭和衣服难道不需要用劳动来换取?只有经历了劳动的艰辛,才会懂得怎样去珍惜。所以说,你以后嫁人一定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男人不仅仅要有力气干活,还要懂得体贴人,下厨就是表现他体贴你的一种方式,那种只会说不会做的臭男人是最要不得的,见到了一定要狠狠踹上两脚!” 最后两句话惹得小莎想笑却又不能笑,只能捂着嘴巴偷着乐,她瞧见旁边的小楼一直不说话,便忍不住指着他说道:“那照墨姐姐的意思,小楼哥哥是所有男人的典范咯?” 墨馨闻言,又仔细瞧了小楼两眼,会做饭,能种田,武功好,待人也好,长得也不错,好像全身上下没什么不好的。她满意地点点头:“确实,你以后嫁人就依照他为榜样,一定不会错的。” “那墨姐姐为什么不嫁给小楼哥哥呢?” 是啊,小楼样样都好,为什么自己不嫁给他?墨馨一时间也答不上来,抱着脑袋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有时候还不忘回头再瞅小楼两眼,只觉得这个问题很深奥也很难解。 倒是一直沉默的小楼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迅速地吃完饭,便起身朝后院走去:“我去把今天的衣服洗了。” 对哦,这个男人还会洗衣服劈柴建房子做家具,简直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全能型人才啊! 墨馨再度陷入深深的思索,为什么自己就没想过要嫁给他?自己这辈子有可能就要在古代度过,找个男人那是必须的。君安那是不可能的,身份落差太大,三千后宫摆在那儿,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接受;李燕白更加不可能,那厮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远离他才能保证活得更长久;至于梅玉,顾虑太多,牵绊也太多,在一起只会越来越扯不清…… 如此算来,好像就只有小楼是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没有身份落差,不用担心来自外界的压力,如果不出意外,可以相伴至白头,那些个小妾丫头都不用担心,他们会是永远的一对! 墨馨想了又想,不免有些心动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此时的年纪也就十六岁,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刚刚迈进高中的女学生,按照婚姻法,她还早得很呐! 唔,不如先订婚,再过几年结婚? 不错不错,这个法子很好,她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奸笑着点点头,看着在旁边吃饭的小莎全身冒冷汗,直觉此刻的墨姐姐有点像中邪了,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 吃完了晚饭,小莎将碗筷收拾好,准备端到厨房去的时候,墨馨主动接过碗筷,让她回房去陪着哥哥。 到了厨房,墨馨正好碰见小楼在烧热水,两人打了个照面,倒也没多说什么话。 墨馨一边洗碗,一边偷偷观察正在专心烧火的小楼,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难道要她手捧一束油菜花,单膝跪地,对他深情款款地告白,亲爱滴,嫁给我吧! 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估计真要这么说了,自己肯定会被小楼一掌拍成个肺穿孔! 小楼天生感觉敏锐,很快就注意到墨馨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不由好气地扭过头去望着她:“有什么事吗?” 墨馨顿了一下,立时有些不好意思,慌忙之下随口扯道:“你刚才不是说去洗衣服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烧水了?” “衣服已经洗好了,我估摸着你等下就要洗澡,就打算先将热水烧好,等下再去晒衣服。” 瞧瞧,多么一个会照顾人的体贴男人!墨馨一个激动,脱口而出:“我们成亲吧!” 当当当!空气瞬间被冻结,只听得见柴火燃烧时候发出的噼啪声,静得有些诡异。 话一出口,墨馨就后悔了!自己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随便向一个男人求婚呢?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叫别人怎么看她?特别是等到以后生了孩子,当他们问起来爹爹和娘亲是怎么成的亲,该叫她情何以堪啊!! 望着小楼近乎呆滞的神情,墨馨也有些心慌意乱,低声喃喃:“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你是认真的吗?” 墨馨一愣,见到小楼此刻已经恢复了思绪,眼中正绽放出奇异的光彩,下意识点点头:“但是要再等几年,我想等到咱们有了自己的宅子与足够的钱再拜堂成亲……” “好,”小楼蓦地扬起笑脸,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整个人好似穿了仙衣一般,折射出美丽的华光异彩,“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 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开心,墨馨不由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三书六礼一样都不可以少,还有八抬大轿,我也要!” “好。” “话先说在前头,成亲的钱我不会出的,还有那些聘礼,你都得自己去想办法,要是凑不齐的话,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自然!” 见他自信满满的开心样子,墨馨就算再怎么厚脸皮,此刻也有些羞臊了,她垂下头,继续刷碗,有一桩没一桩地与他搭话。等到碗洗完擦净了,小楼那边的热水也烧好了。 小楼为她提进屋里,放到木盆里,又加了冷水兑好,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刚好,这才退出了屋子。 墨馨知道他一直就守在门外,一如前几次那样,只要自己觉得水冷了,叫唤一声,他就会将兑好了的热水放到门口,自己过去提进来便好。 她褪去衣裳,坐入木盆之中,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得通身都舒畅了。 泡了一会子,她拨弄着冒着热气的水,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与你哥哥打招呼。” 沉默了许久,外面才响起小楼的声音:“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 “你不怕他?” “怕他,但更怕你离开……” 墨馨垂下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 第十六章 天下之大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隔壁的村民过来找墨馨,说是要买蜂窝煤和煤炉,而且要的数量还不少。 大客户上门,墨馨自是赶紧热情招待,还问他什么时候要煤?因着他是头一个客户,墨馨决定给他最优惠的价格,奈何这个老板立刻头如捣蒜般使劲摇:“不用不用,就按你卖的价格给我就可以了,一分钱都不用少!” 嘿,这年头还真有不要钱的主儿!墨馨自是乐得其见,与他商定之后,便亲自送他出了村子,随后回来加班加点地做煤,为了赶时间,小楼和小莎都出动来帮忙和泥挑水,连同躺在床上养伤的维系也起来帮着打下手,累死累活地忙了四天,这才把那老板的货搞定。 谁知道还没休息一会子,又是三四个酒楼老板找上门来,都说是要来买煤。 墨馨一面忙着招呼,一面仔细着下订单,等到将客户送走后,一屋子人又开始忙起来。不过即便是忙得天昏地暗,她也还不忘去田里看看,生怕那点田出岔子。 晚上时候,小莎与维奚都已经睡下,墨馨洗完碗之后又开始和泥,紧着把明天需要的煤和泥准备好。小楼自然也没睡,将三只水缸都装满了水,他又来帮墨馨和泥,见到墨馨全心全意干活模样,终是没能忍住说出埋在心里的话:“其实,你不用这么累的……” 墨馨头也没抬,手下又加了一铲子泥巴放进煤堆里:“我这么累,你们吃什么?” “我可以养你,包括小莎和维奚,我都可以养你们。” 闻言,墨馨手下一顿,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哪来的钱?”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父亲临终前留了些财产给我,虽然不多,但论养活你们却不是问题。” “我KAO!”墨馨把铲子往旁边一丢,怒目而视,“你怎么不早说?弄得我生怕会饿死,又要种地又要做煤,你看看我的这双手,都生茧子了!你混蛋啊!” 小楼被她骂得愣头愣脑,等到她骂完了,这才小心地赔不是:“我见你种地的时候那么开心,我还以为你是想要种出什么喜欢的花草,所以就……” 鬼才会喜欢种地这种累死人的活儿!墨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又怎么说了?” “……你不觉得那些上门来买煤的人来得蹊跷吗?” 墨馨原本恼怒的神色渐渐淡下去,眼中似有光芒在闪烁:“我们的煤好用,他们自然就来买咯,有什么好蹊跷的?” 小楼却是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她,他虽然心思单纯,但却并不蠢,有些事情他其实比一般人都看的清楚,只是他懒得说而已。只是这一次,他却不让再装疯卖傻下去。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墨馨忽然有些心慌意乱,她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借此错开他的视线:“是你想多了……” “是吗?” “……不是吗?” 害怕他会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墨馨赶紧抢先开口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卖煤,那我就不卖了,我明天再去看看,换做其他的生意就好了!” “你还想要卖什么?”小楼捡起被她仍在地上的铁铲,开始慢慢地和泥,“不管你卖什么,都会有源源不断的顾客上门,你别忘了,这里是辽国……” 墨馨被他逼得心烦意乱,忽然提高声调:“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要我回中原吗!还是再去西夏?!你说啊,我还能躲到哪里!” 中原有君安,西夏有李燕白,辽国有梅玉。天下之大,竟是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小楼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沉默许久,小楼方才再次开口:“我们离开这里吧,去找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这话来得太突兀,墨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人的视线?离开这里渐渐熟悉的一切?这一刀斩下去,可就是彻底地了断。 “那小莎和维奚呢?难道要带着他们一块走吗?” “我可以保护你们。”他得眸子很亮,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也还是那般光彩夺目,好似天狼星般璀璨耀眼。 墨馨张了张嘴,终是下定不了决心,只疲倦地垂下头:“且容我想一想……” 也不等小楼再说话,她便转过身,慢慢地回到屋里。她想,或许自己是真的累了,需要睡一觉,清醒一下,再来做这个狠心的决定。 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小楼原本璀璨的眸子开始一点点黯淡下去。他继续挥动铁铲,有一下没一下地挖泥和煤,直到一阵微风拂过,他忽地停下动作,眼中骤然显现凛凛寒光。 一道银色寒光从天而降,带着浓烈的杀气,他却半点不为所动,随手在半空中挥动一下铁铲,只听见“哐当”一声,那道寒光应声落地,再来仔细看,却是一柄手掌长的刀刃! 此刻的小楼已是浑身布满防备,他静静站在院子里,发梢随着夜风轻轻飘动,扫过他俊秀清朗的面容,带起无声萧肃。 再一转眼,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忽然站满了数十个人,他们纷纷穿着黑色夜行衣,黑布蒙面,眼中杀意毕现,每个人的手中都握有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为首的一个人身形修长,虽然不能看到全部面容,但那双翠色眼眸却是清俊无双,全身围绕着一股子慑人的寒气,一如临冬而立的寒松,气势压人。 他是唯一一个手中没有握有兵器的人,缓缓上前两步,道:“竟没想到,此等穷乡之所竟然还有如此绝世高手,倒是我疏忽了。” 冰冷从容的语气,好似掌握全局生死的王者,自有一番不同凡人的气度。 小楼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将手中铁铲对准他,冷冷道:“滚出去。” “大胆……” 那人摆摆手,示意手下闭嘴,视线一直留在小楼身上未曾动过:“我来这里并非想要伤人,你若看得起在下,可否让一让,将那屋中的两个孩子给在下带走。” 他们是来找维奚与小莎的?小楼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绝:“不行。” 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般拒绝得爽快,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条件的黑衣首领倒有些略略吃惊,他很快恢复神色,继而淡淡道:“既然你不肯给面子,那就只好得罪了。” 话音方落,他身后的黑衣人既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将小楼团团围住,刀光剑影,树叶被卷得肆意翻飞,转瞬之间,便是死亡的边缘。这些黑衣杀人都非寻常高手,而且各个配合默契,一时倒叫小楼有些无从下手。 见到小楼被成功缠住,那黑衣首领转了身,慢悠悠地朝维奚与小莎的房间走去。 小楼见到他离开的背影,当即一声低吼,将之前隐藏的内力全部使出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提高。那些黑衣人没有料到他还会隐藏如此强大的实力,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几个回合下来,就尽数躺倒在地,再无还手之力。 小楼却是不再理他们的死活,身形化作风,直逼黑衣首领而去。 那些躺在地上的黑衣杀手不由纷纷瞪大眼睛,出声惊呼:“少主……” 那名黑衣首领停下脚步,在小楼凌厉的掌风下回过头,一掌落下去,却意外落了空!再回神,那黑衣首领早已闪到了一丈开外,冷冷看着浑身杀气的小楼:“好厉害的内功。” 小楼担心方才的声响会惊动墨馨,只想速战速决,也懒得在与之纠缠,再次飞身扑上去,招招狠厉,只欲将对方在几招之内置于死地! 那黑衣首领却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明明只是一个劲儿地闪躲,身姿却也翩若游龙,令人忍不住为之叫好。只不过,他却是没有过一次反击。一方面是因为小楼压制得太过厉害,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还有所顾忌,此时此刻出手,太过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在没有必胜的把握时,他不想要冒这个险! 一个抓不住,一个打不过,两个人撞在一起,倒是打得难分难解,不分高下。 墨馨睡下并没有多久,方才听闻外头似有声响,不觉醒了过来,摸索着下了床:“小楼,是你吗……” 院子里的小楼一听这声音,心中暗暗一惊,下手愈加狠辣,嘴上却若无其事地出声答道:“我在外面,怎么了?” “哦,是你啊,”墨馨一时松了口气,寻了火折子点亮油灯,“黑灯瞎火的,你在外面做什么?” 知道她就要出来了,小楼几乎是使出全部内力,蓄力一击,一下子将那黑衣首领打得连退数步,虽然有黑布蒙面,但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还是清晰地告诉了别人,他被伤得吐血了。 见到少主受伤,那些黑衣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拼死一搏,却不想少主一个手势就将他们全部拦下来,低声道:“走。” 那一头,墨馨刚跨出门槛,这一头,黑衣人们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第十七章 他乡故知 “你一个人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墨馨打了个哈欠,耷拉着一双眼睛瞅着他,兀自低声念叨,“乌漆嘛黑的,你也不怕摔死!” 小楼先是一愣,随即傻笑了两声:“没关系,我看得清。” “那倒好,省了我点油钱!”墨馨慢慢走到茅房,将之前憋了半天的水给拍了出来,出来时候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小楼此刻正捡起方才掉在地上的铁铲,目光随意一扫,却见之前落在此处的刀刃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心中一凛,能在方才那种紧要关头还不忘将现场处理干净,看来对方来头也不小呐!他沉下心思将泥巴与煤炭整理好,便去洗了洗手,等到墨馨回房再次睡下,方才缓缓回到屋里歇息。 像今晚这种偷袭的事情,今日细数下来,已经不下数十次,每次都是黑衣夜行,来去无踪,若非小楼仗着武功卓绝,早已被他们给得手数次了! 无法得知对方来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护墨馨等人,如此一来,自己就处在一个相当被动的位置上,绝非长久之计! 想起今天下午墨馨犹豫不决的样子,小楼哪里又不知道她在不舍些什么,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愿意她如此为难。但是目前境况危急,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却同时护住三个人的安危,更何况,那些人已经道明了来意——目标就是维奚与小莎! 话又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要找维奚与小莎?依照维奚所言,他们只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又怎会被这群来历不明的黑衣杀手给盯上?! 事情,似乎远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 第二日醒来,墨馨洗完脸吃完饭,就出门去田里看看自己种下的庄稼,瞬间将水渠巡检了一遍,中间有一两处被落下来的泥巴给堵住了。她当下麻利地将其疏通,确定一切都很好的时候,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路上碰见有个老头儿在卖糖葫芦,她顺手买了四根,招呼老头儿用油纸将糖葫芦包好,转身之际,却不慎撞上一个人,吓得她手指一松,糖葫芦顺势往地上掉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被撞上的人迅速伸出手,接住了即将落到地上的糖葫芦。他将糖葫芦递给墨馨,淡淡笑道:“下次小心点儿。” 墨馨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糖葫芦,待到将那人完全看清之时,却有些愣在了当场。 此人穿着一身暗青色的锦纹长衫,腰系黑底金纹缎带,袖口与领口都绣有同色螺纹花样,料子并非名贵,手工也不是特别精致,但穿在他身上,却又一股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之感。此刻的他正含笑望着墨馨,面容清俊秀美,青丝直垂,发梢处被一根青色丝带束紧,显得既随意又优雅。 若说他身上唯一令人感到怪异的,便是他那双被青色绸带绑住的眼睛,墨馨小心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他也是个感觉敏锐的人,立时就察觉到她在做什么,轻声道:“我患有眼疾,受不得强光。” 墨馨立刻收回手,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冒犯了……” “呵,无事,我早就习惯了。” 呃,这话怎么听得有些不大舒服?墨馨别扭地撇了撇嘴,道:“方才无意撞到你,可有受伤?” “你一个女子,能有多大力气?” 这人说话真是绵里藏针,越听越觉得憋屈!墨馨本能地小退半步:“既是如此,我便先走了,可别到时候又四处闹着我伤了你不赔钱!”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随你走一遭,去看看医生也好,反正不用付钱。” 墨馨抽了抽眉角:“请随我来。” 走了两步,墨馨又担心他看不到路会摔着,到时候又把过错推到自己身上。无奈之下,她只得又转身扶住他的手臂,如同丫鬟扶着少爷一般将他扶到了医馆里。那个本村唯一一个老大夫仔细为他诊断一番,说此人脉象偏阴虚,需要多加滋补,平日加强运动。 等到老大夫开了药单,准备要银子的时候,墨馨再次揪住他的衣袖,一字一句问道:“他身上真没有其他什么内伤?” 老大夫眯着一双老花眼,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你家相公身子虽然虚了点,但是绝对没有任何内伤,你只需按照老夫的方子为他调养几日,再自己亲身尝试一遍,定能知道老夫所言非虚!” 一瞬间,墨馨的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而那个始作俑者却正在旁边笑得全身发颤,若非良好的修养,只怕他早就当场笑喷了! 不等墨馨朝那大夫开火,他赶紧上前来拉住自家的“小娘子”,故作亲昵地笑道:“还是快些回家去吧,我的身子不碍事的,你就莫要担心了!” 他说的话本是很合理不过,但此刻加上老大夫那番“劝道”,落在旁人耳里,就有些似是而非了…… 更可气的是,墨馨明知道他是在故意耍自己,这一会子还不能反抗! 望着他嘴角浅浅的笑意,墨馨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在心中下定结论——此人属狐狸,腹黑嘴巴毒,危险级别列为A级,离得越远越好! 看完了病。还免费附送一大堆补品,墨馨阴沉着脸地与他走出医馆,当下就与他挥手道别:“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祝你身体早日痊愈,回去好与你的小娘子好好尝试一番!” 言罢,也不管那人什么反应,她就转身走人,脚还没迈出一步,就被那人给拽了回来:“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 墨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萍水相逢,随便打听姑娘家的名字可是很失礼的事情!” “你是汉人?”辽国民风开放彪悍,男女大防不甚严密,之间的交流很是自由,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名字。放眼天下,似乎也只有中原的汉人女子才这般看重闺名之事。 “难道你不是?”虽然他五官较为立体,但肤色非常白皙,加之身形修长清瘦,与辽国那些三大五粗的汉子很不相同,只稍多看两眼,便知其不是辽国人。加上他方才与墨馨交流用的都是汉语,用词语调都相当准确,如此一对比,自然不难猜出他来自中原。 “他乡遇故知,本就是天大的缘分,姑娘看在这缘分上,难道就不该告知芳名吗?” 见他如此纠缠不放,墨馨眼珠子一转,干脆地答道:“我姓梁,单名一个亲字。” 趁他发愣之际,墨馨迅速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梁……亲……”他静静站在原处,转瞬之间,却是反应了过来,无奈地摇摇头,“倒是平白被你占了个便宜!” 回到家里的墨馨,才刚刚迈进院子,就见到一大群人正围着小楼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此刻的小楼如同一桩木头,傻乎乎地杵在那里,既不闪躲,也不说话。 墨馨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出声道:“各位……是来买煤的吗?” 一见到墨馨回来了,那些个老板立刻转移目光,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道,基本上都是要来下订单买煤的。等到他们都说完了,墨馨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现在还是夏天,各位就迫不及待地买这么多煤,难道就不怕坏掉吗?” 众老板不约而同地摇头,异口同声道:“没关系。” “可否能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我这儿买煤的?” 众老板相互看了看,一同摇头:“没有谁。” 见他们一副什么也不肯说的架势,墨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的订单我全都收下,等下一个个登记好,我一定按时交货。至于那位让你们来我这儿买煤的大老板,请你们替我转告一声——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他不要逼得太紧,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人?若是哪天我忽然不见了,他可别又红了眼来抓人!”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放到其中一个人手上:”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就说欠他的债我还清了!“ 见到她愿意接单,众老板当即纷纷点头,一一登记好了,便兴高采烈地走了。 小楼将方才记下来的册子整理好,道:“你就不怕他被你逼急了,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他要逼急了我,我就算拼了命也要从他身上要下一块肉来!”墨馨作势磨了磨牙,一双爪子在空中虚抓一把,“古人曰,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老娘现在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谁也别想让我抛下这辛苦赚回来的家产!” 见她已经下定决心,小楼笑了笑,却没有劝解。他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论是什么,只要她想,他就愿意陪着她。至于那些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他虽然没有办法全部解决掉,但他们要想来伤人,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今天爆发,等下还有一更! ------------ 第十八章 君心君安 君安是个十分安静的孩子,他每天最常做的就是对着这荒芜的园子里的小草,绿树,自言自语。 负责看管他的嬷嬷十分轻省,只要到了时间,唤他来吃饭就可以,这个孩子每次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战战兢兢地靠过来。 和外面的皇子皇孙的胆大妄为截然不同,这个孩子,哪怕是不小心碰到一棵小草,也会弯腰鞠躬,说上半天的对不起。 这个孩子,总是让人十分心疼。 君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草,伸出白的几乎透明的小手,轻轻触摸着草叶子,看上去,带了几分哲人的气质。 远处的嬷嬷见了,叹了口气,这么个优柔寡断的孩子,怪不得皇上独独留下了他的性命。 她看不到的地方,君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草根下面,两群壁垒分明的蚂蚁,正你来我往厮杀不已,一群纯黑色的蚂蚁 异常粗壮,一群甲衣上泛着红,虽然小,却悍不畏死。 两群蚂蚁就在这草根之下征战不休,像是交战中的两国,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红蚂蚁渐渐地抵挡不住黑蚂蚁的攻势,整齐的阵型被冲的七零八落,君安叹了口气,伸出纤细的食指,毫不忌讳的在黑蚂蚁的阵营之上轻轻搅动,片刻之后,局势骤然变化,红蚂蚁卷土重来,瞬间席卷了黑蚂蚁的大军。 君安站起身,喃喃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再坚硬的大军也抵挡不了来自外部的巨大压力呢。” 话罢,他伸出脚,在蚂蚁最密集的地方轻轻一抹,瞬间,无数蚂蚁又被他夺去了性命。 他轻轻握住怀里的糖包,那才是蚂蚁为之争夺的焦点。 君安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向寝宫行去,该是吃饭的时候了。 嬷嬷刚要召唤君安,见小孩子已经自发地行了过来,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她心中一软,把饭菜摆好,笑道:“今天有红烧肉呢,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吧。” 君安脸色瞬间惨白,这里的嬷嬷一月一换,这新来的嬷嬷还不知道,他见不得红烧肉,以前的嬷嬷都会偷偷把肉倒掉,又开始了吗? 君安死死咬住下唇,就像是蚂蚁为了一点糖,面对着这碗红烧肉,他不也是个小小的蚂蚁吗? 君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了饭桌前,一定有眼睛在盯着他,只要他这次成功地吃下这碗红烧肉,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红烧肉了。 君安不敢瞄向桌子上的肉,只把筷子轻轻扎去,感到筷子尖扎入了某个柔软的物体,君安一狠心,筷子迅速抬起放入了口中,瞬间,一股肉香弥漫了他整个口腔,滑而不腻,香嫩可口。 他咀嚼再三,缓缓地咽了下去,如是再三,片刻功夫,一碗红烧肉已经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掉。 嬷嬷很是欢喜地拍了拍他的头,赞了他两句,把饭菜撤了下去。 他溜下桌子,接口如厕到了大殿后面,两只手在地上疯狂挖掘,片刻挖出了一浅坑,顾不得鲜血淋淋的双手,他哇的一声,把方才食下的肉,全部吐了出来。 随后不敢看上一眼,又迅速地挥舞双手,把这坑重新填了起来。 君安又不放心地双脚踩了几下,最后又扯来些杂草覆盖其上,吸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 这些肉,总是让他想起亲人死时的惨状,皇上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记不住,事实上,他什么都记的住,记得一清二楚。 记得他的祖父,那个温文儒雅的皇太子,亦记得他的父亲,英俊潇洒的皇太孙,他自己,本应当是皇位的继承人,现在却成了阶下之囚。 他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祖父的亲生父亲,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当今皇上。 他把小小的身体抛到了床上,嘴上苦笑,这是多么混乱的关系。 他合上双眼,每天下午,他都要午睡,这个习惯,每个来到这里的嬷嬷都会知道,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来打搅他的,他要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当他再次睁眼,已经是晚上,殿中只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没有烛台,烛油肆无忌惮地落到了桌面上。 他行到了桌子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了烛油,这些都是他的宝贝。 当他收集完毕,看着台上燃了半截的蜡烛,一咬牙,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静静地又坐了一会儿,嬷嬷过来帮他洗漱,随后自然地拿走了烧了一半的蜡烛,殿中重新归于黑暗。 当三更的鼓声响起时,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跳下床,仔细地用手在地上摸索着,心里默默地查着数,当数到五时,他眉毛一挑,带了几分喜色,用指尖细细抠了一圈,手掌一压,地砖跳起,他熟练地伸手接住,轻轻放到了一旁。 他又用手在除了地砖的地面上摸索片刻,抓出一本被油纸包的仔仔细细地书来,他轻轻打开油纸,摩挲着里面的物什,虽然看不见,他也知道,手下是一本资治通鉴,这是一本宝典,一本能让他在未来的斗争中好好活下去的宝典。 也是一本沾了鲜血的书,当初照顾他的第一个嬷嬷就是因为私自给他夹带了书籍,被查出后,凌迟处死了。 他感慨片刻,不再多想,又从怀里摸出傍晚收集的蜡油,寻出一点火绳,捻了半天终于引燃,又把蜡油一点点投了进去,借着这微弱的烛光,他快速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他的目标,并不是阅读,而是背诵,用短暂的有亮的时间快速地背诵下最多的段落,等失去光明的时候,再默默地回忆,领会其中真意。 烛光没有坚持多久,屋子里重归一片黑暗,他呼出一口气,今天背了十页左右,很不错的成绩了。 君安在黑暗中把书重新包起,轻车熟路地放了回去,随后翻身上床,全身的肌肉都传来一阵舒服的*,他合上双眼,方才看过的文字在他眼前缓缓流过。 等到将所有文字就记下来时,他渐渐有了睡意,而那些被深埋的记忆,也开始复苏,如同毒蛇一般,迅速缠住他。 那一日下午,偌大一座太子府都在为自己庆祝四岁生辰,母亲虽然只不过是皇长孙的侍妾,但是温柔的皇长孙却对她非常体贴,即便只是一个庶出的儿子,他也要将生辰宴办得热热闹闹! 可谁也没想到,就当皇长孙殿下与皇太子殿下击筑而歌,舞姬们翩翩起舞,母亲笑得最幸福的时候,一大队皇宫侍卫兵冲进了太子府,以巫蛊霍乱为名,将所有人全部逮捕。 即便归为太子殿下,也依旧没有逃过这场浩劫! 阴暗的地牢里面,小小的君安缩在母亲的怀里,三天没有吃饭的他,已经快得昏过去了。无奈的母亲只能咬破自己的手指,伸到他得嘴里,让他吸食自己的鲜血为食。 这件牢房里,关押的都是太子府里关系较为亲密的人犯。所有的人都很安静,他们或是悲戚或者愤怒,却没有一个人哭泣抱怨,他们的脸上,有一种被称之为傲气的存在。即便是瘦弱如母亲,也绝没有半点惧意。 每天睡下去和醒过来时,母亲都会对他说一句:“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说的是那么的坚决,君安现在已经记不清她的面容,却独独记得她那双坚毅不屈的眼神。以至于他现在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回想那双眼睛,然后尽力去模仿,去学会直至融入身体之中。 终有一天,皇帝的圣旨下来了,太子一门被定叛乱谋反,满门抄斩!原本被寄予所有希望的皇后,也已经在含凉宫中悬梁自尽,太子被赐以鸠酒。 一时之间,整间牢房都沸腾了!他们或是破口大骂,或是掩面哭泣,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太子府的人表现出了常人该有的软弱。 当他们被押赴刑场的前夕,母亲费尽最后一丝人脉,打通了关节,寻到一名好心的牢卒,让他将君安悄悄从牢中带走。 那一天,年仅四岁的君安忽然哭了,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趴在牢卒的怀里,眼泪湿了衣襟,倔强得让人心疼。 牢房里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离去,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母亲勉力忍住的啜泣声,一无所有。 从那些坚强倔强的眼睛里,君安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是用无数的生命换来的。他不能死,他要好好地活下去,即便是以最屈辱的姿态,他也要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坚强地活下去! 天亮了,梦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冰冷孤寂的宫殿,而自己,已经七岁了!已经过去了三年,可在他心里,一切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那么的清晰,清晰到令人无法忘怀。 这三年里,皇帝没有来看过他,一次都没有。 而他,也不想看到他,在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之前,绝对不能够见他。 不久后,皇帝的圣旨下来了,他被封为安逸王,送往安平城的上戈山,如若没有旨意,不可离开安平城半步! 红果果的软禁,君安明白,皇帝明白,所有的朝廷大臣后宫妃嫔都明白。他的存在,昭示着皇帝曾经对自己亲生儿子与孙子痛下杀手的事实! 虎毒不食子,帝王之心,却是连畜牲都不如! 君安没有任何反抗,乖乖地领命,坐在皇帝安排的马车上,在无数或笑或冷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上京城。 他掀开车帘子,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城墙,那些原本乖巧的神色,渐渐变得阴冷,变得倔强,那些刻骨的仇恨,在他的身体里播了种子,生根发芽,终有一天,它会长成苍天大树,让曾经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们付出该有的代价! 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 (此章是番外,与原文关系不大) ******** 墨馨醒来的时候,望着头上的雕花床顶,脑子一片空白。 车子撞到岩壁上时,她明明记得自己被挤进来的车门刺中了腹部,玻璃碎片落在身上的刺痛感犹记在心。可是她却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再次睁眼的机会。 此刻的墨馨全身瘫软,身子似是从水里捞起来的,虚脱无力,使不出半点气力。 “小姐!”趴在床边的轻易少女瞧见墨馨睁眼开,猛地站了起来,睁圆眼睛大喊,“二公子,三小姐终于醒了!” 话音刚落,一名面若冠玉,丰神俊朗,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墨馨的视线中。他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墨馨,原本俊逸的脸上满是憔悴之色,此人在片刻的愣神过后,一把扑在了她的身上,一边抹泪一边哭道:“我苦命的妹妹啊,你总算是鬼门关前逃回来了!” 妹妹?墨馨在脑中将这个词消化了半天,愣是没搞明白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到底是在哪里?为何他们会身穿古装头束发髻?为何头上还会有此等精致的雕花木床?以及眼下这个哭哭啼啼的男子,他们又是何人? 一连串的疑问从她心底冒出,却叫她百思不得其解,仿若陷入了无底之洞,所能看见的只有无尽的黑暗,答案飘渺无踪。 或许,这只是一个梦。 梦醒之后,便能回归到她所熟悉的现实。 可是,她还能回去吗?被车门刺穿小腹的她,加上玻璃碎片造成的大量失血,生还几率微乎其微。如果回去面对的只是死亡,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而回去呢? 这一瞬间,墨馨忽然不想再闭上眼睛,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她不能让自己再度陷入休眠,她不能从这场诡异的“梦境”之中醒过来,她不能将自己再度送入死神之手。 男子依旧伏在墨馨哭得泪如雨下,身旁的青衣少女却急得不行,她拉住男子的衣袖小声说道:“二公子,您要不要先去叫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奴婢瞧着小姐脸色煞白,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此言一出,男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他迅速站起身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冲青衣少女说道:“青巧,你先在这里照顾书华,我这就去叫大夫过来!” “是,青巧省得!” 青巧端起一碗茶水,来到床边,用绢帕醮着茶水涂抹到墨馨的嘴唇上,令墨馨干裂的嘴唇恢复了一点红润气息,也让墨馨找回了一点知觉。她蠕动着嘴巴,费尽气力轻声呢喃:“水……” 青巧被墨馨忽然发出的声音吓得手下一慌,差点将茶碗打翻。只见她手忙脚乱地将墨馨扶起来靠在床上坐着,端着茶碗小心翼翼地喂墨馨,待到墨馨将这一碗水都喝尽之时,青巧竟然哭了,小脸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在发颤:“小姐,整整七天了,您滴水未进,米粒未食!如今你总算是……总算是吃东西了!” 整整七天没有吃饭?难怪自己虚脱至此! 墨馨在心底暗暗惊叹了一把,但又不禁疑窦大生,自己难不成是附上了别人的身体,成了一名借尸还魂的幸运鬼?虽然二十六年的人生阅历并不认同这个荒唐的答案,可眼下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其它更好的解释吗? 望着眼前哭成泪人儿的青巧,墨馨暗叹一口气,无论自己此刻身处何处,能够活着便已经是上天的额外恩赏了,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好好珍惜这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不时,二公子领着一名白须华发的长者走进屋子,两人也不多言,熟门熟路地来到床前,青巧赶紧让至一旁。经过一番望闻问切,老大夫轻舒一口气,欣然道:“三小姐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会有些气虚血弱,需要加以调养,老夫待会儿再开一副补气养生的方子,你们按照药方上的方法再煎三服药,每日煎两碗,三小姐定能康复如初。” 二公子冲老大夫拱手一礼:“谢谢王大夫,请随青巧去账房支取诊金。” 待到青巧领着王大夫离开过后,二公子坐回到床边,为墨馨掖好被角:“书华,你可知昨日里,当所有大夫都说你回天乏术之时,独独我一人坚信你会醒过来。我沈书才的妹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上天绝对不会舍得你就这么香消玉殒!” 墨馨转动眼珠,静静望着眼前这个满是书卷气息的男子,心中情绪莫名翻滚。能在生死不知之时,有这么一个人牢牢守护在身边,不得不说,这是一件令人钦羡的事情。 沈书才自是不知眼前这位心心念念的妹妹,已然变成了其他人,依旧对她唠唠叨叨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说着说着,眼泪又不自主地落下来:“我的傻妹妹啊,天下好男儿何其多,为什么你偏偏就看中了那柳家的小子呢!如今柳志瑜已与大姐成亲拜堂,即便你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咬咬牙忍过去算了!” 柳志瑜?墨馨眨了眨眼睛,对此感到一片茫然。 见她有反应,沈书才暗自叹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泪水,无奈地说道:“你为了柳志瑜茶饭不思,整整七日滴水不进,而柳志瑜却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你又何必如此糟踏自己,反倒让他自抬了身价,更加轻看了你!” 原来是为了失恋而绝食自杀的迷途少女,墨馨总算理出了一点头绪,近乎秀逗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起来。她的心底升起一丝好奇,对于那个能够将迷途少女迷得视死如归的柳志瑜,她还真有点想知道他到底生得怎样一番花容月貌。 沈书才全然没有察觉到墨馨心里在琢磨些什么,只管继续拉着她唠嗑,像是一名中年老妇女,话题越扯越远:“前几日驸马府的人来找爹要字画,却被祖父骂了出去,虽然沈家有丞相府照应着,可是驸马府与端王府交好,那端王又不是个懂规矩的主儿,两个玩世不恭的人凑到一块,过会子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 沈书画说得没错,老祖父的病来势汹汹,前前后后请了好几名大夫,依旧不见病情好转。 一时之间,沈家大院之内暗流汹涌,各方各院之间都有自己的心思,唯独墨馨这里清清静静,依旧一片安然。对于沈书画的提议,她用一句话便将人堵了回去:“大姐不久便要嫁做他人妇,入了那柳家大门便是那柳家人,何以还来操心沈家琐事?” 沈书画在她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却又不好当真撕破脸皮,以为老三还在介怀柳志瑜之事,满脸愧疚道:“三儿,姐知道你心里有怨言,但这些姻缘之事皆由父母长辈定夺,姐虽然疼惜你,可父母之命不能违,你还是放开心些,待过些时日,姐定为你寻个好婆家,绝不输给那柳家!”如此软声相劝一番,但她哪里知道墨馨已非昔日那般柔顺可欺,随便几句话便能让她软了耳根。 墨馨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大姐的好意小妹心领了,眼下正是家中紧要之时,这些个出阁之说还是推至一旁,先帮助父亲大人与二哥稳住全家得好。” 见她此般模样,沈书画只能笑着附和,心下琢磨这丫头怎么越发不听话,日后待自己嫁入柳家,独留娘亲在这大院之中该如何应对?偏生娘亲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身边连个帮衬都没有。思及至此,她对老三的态度愈发亲热,不管人前人后,真真一副好大姐的模样。 墨馨自是清楚大姐心里的小算盘,却只当不知道,照旧整日呆在自己的红石小院,埋首于二哥给自己送来的那些话本小说之中。在此之间,大姐来过几次,首饰补品送来不少,言谈之间多少都有些讨好之意,墨馨只是客气地收了些补品,转手送到老祖父的屋里,至于首饰是一件都没收下。 老祖父的病情越来越凶险,沈家将汴京城内最好的大夫全都请来了,可惜用处不大,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这位年过七十的沈大老爷怕是快不行了! 沈家三兄弟综合几位大夫的诊断,决定继续用各式好药供着老祖父,好歹让他拖过这个大年。 墨馨去书房借书的时候,正好见到二哥正伏在案上写信,心生好奇:“哥,你这是在给谁写信呢?” 他放下毛笔,将信纸上的墨迹吹干,随即折好塞进信封。 “父亲让我给苏先生写封信,虽然苏先生被贬边州,可是他与爷爷交情深厚,此事多少都应让他知道。” 二哥口中的苏先生正是鼎鼎大名的苏如世先生,只可惜此时的他已远离朝堂,不在汴京多时。墨馨了然地点点头,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大文豪很是敬仰,从二哥口中得知,沈家老祖父年轻时候与苏先生是同窗,两人相交甚好,直至前些年苏先生去了边州,来往书信依旧不曾断过。 老祖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饶是如此,他的精神头却很好,经常抓住侍奉身侧的奴才侍婢骂个不停,嗓门奇大,唠唠叨叨就那几句话,有时甚至还会扯到朝堂之事。为避免祸从口出,沈二爷决定让自家人轮流侍奉老祖父,每人轮一天,非急事不得推脱。 沈家原有四兄弟,长子在多年前便以因病早逝,墨馨的老爹沈君兰排行老二,人称沈二爷。沈二爷膝下只有两女一子,长女为继室正妻赵氏所生,二子与三女皆是由原配正妻张氏所出。如此排下来,第三日便是墨馨轮值的日子。 白日里墨馨呆在老祖父的房里,为他端茶倒水,如若遇上出恭之事,还得请奴仆帮衬着,洗漱更衣都得她亲自动手,吃饭喝水也得她一口一口喂下去。虽然很累,但她还是做到了一个孙女该做到的程度,毕竟是她霸占了别人的身体,善待她的家人是她唯一的回报。 事实证明,这位老祖父亦是很喜欢这名小孙女,总让她去厨房要一些零嘴儿,还不许让其他人知道,两人偷偷摸摸地躲在房里吃净。墨馨不明白这位古怪的老祖父为何要这么做,却还是尽力满足他的每一个要求,一面是想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愧疚,另一方面是希望他能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段时日能够过得舒心快乐, 二哥心疼自家三妹,以其大病初愈为由,主动请求过来帮忙。他将累了一天的墨馨拉到一边坐下,顾自捋起衣袖,为老祖父擦洗身子。做完这些,二哥拿出苏先生的诗词集子,坐在老祖父的床边读出来。 如果墨馨没有睡过去,她会仔细地观察老祖父,此时此刻的老祖父格外安静,眼珠浑浊,似是穿透时光,飞过沧海桑田…… 至此之后,每每轮到墨馨当值,沈书才都会在晚饭过后来帮她。 青灯静夜,三人相对,唯有苏先生的词句在心头徘徊不定。 安生的日子没过几天,驸马府忽然领着一大票子人冲进了沈家大院,只说是奉了端王府的命令,前来沈家取几样古玩字画。碍于端王府的面子,又为了不打扰老祖父养病,沈二爷并没有将此事通报给老祖父,而是亲自去书清阁取了两本孤本与一副名画,交予他们手上。却不想那些人完全不买账,仗着有端王府撑腰,竟敢登堂入室地闯入内阁,将沈家上下翻了个乱七八糟,凡是入得眼的玩意儿,二话不说一律搬走!如同抢匪一般蛮不讲理,真真气煞人也! 此事最终还是被老祖父知道了,原本就病入膏肓的身子骨被这么一气,如同夜色中的最后一点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两日后,时大寒。雪花下得纷纷扬扬,淹没了整座汴京城,亦带走了这位七旬老人的生命,缠绵病榻数月,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大年。 后事由沈二爷一手操办,几位叔伯从旁协助,办得妥妥帖帖,丝毫不落人话柄。作为孝子,沈二爷主动搬到老祖父坟前,准备守孝三年。按照习俗,其实不必做到这一步,可沈二爷对此非常坚持,众人劝说无效,只得随了他去。 沈二爷离了家,整个家的担子有一半便落到了沈书才的肩膀上,作为沈家的临时当家,刚过十四的他犹显稚嫩。经几位叔伯商议,决定由三叔沈君竹继续打理书斋的生意,小叔沈君菊负责出门采办货物,至于沈书才便只能留在府中学习财务。恰逢年关,债务须得彻底清算,虽有刘管家在旁协助,他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可怜墨馨就有些郁结了,没了自家二哥帮忙出去采买话本,她的日子过得苦闷极了! 不过,这院里苦闷的人可不只她一个,对面那小院里的沈书画远比她要苦闷得多。原本安排在十天后的婚期,被这么一搅合,硬生生地推到了三年之后。 伸手算一算,沈书画今年堪堪及笄,再过三年便是十八,而那柳家小子也已经二十来岁,虽然柳家不会因此而悔婚,但是纳妾收房却是一定的!如此一来,她这个后入门的正妻反倒叫人看了笑话! ------------ 第十九章 相依相托 又是一番忙碌的生活,墨馨总算赶着将那一批订单给赶完了,交完了货,墨馨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墨馨瘫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次日清早。她洗了个澡,见到大家都还没醒来,便到厨房将早饭给做好了。等到他们醒来时,墨馨已经将饭菜都端上了桌,只催促着他们快些洗手吃饭。 依照老规矩,她洗完碗,就出门去查看地里的情况。 天气快转秋了,田里的麦子快要结籽了,那些个麻雀儿时不时就回来偷些吃,她可得小心点儿! 将田地巡查了一遍,又不忘在地里多扎了两个草人,确定一切正常之后方才离开。 慢慢朝村子走去,却在村口的大树下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决绝,银丝直垂如瀑布,俊美如天神的容颜即便是在如此寒酸之地,依旧不见半分光彩! 该来的终是要来的,躲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墨馨无奈地一声苦笑,迈着越来越重的步子,缓缓朝他靠近,面上勉力扯出一丝笑意:“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只见他动了动手臂,从手心里飞出一只锦囊,重重砸在墨馨的脚跟前。墨馨顺势低头看了两眼,正是那只请人还给梅玉的钱袋,里面装着自己欠他得二百两纹银。 “我不要你的钱。”他冷冷地看着她,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墨馨感觉得到,他在生气,非常的生气。 墨馨觉得背脊有些冷,讪讪道:“欠账还钱,天经地义,该市还你的自当要还清楚。” “你欠我的太多,真以为能够还得起?” 没来由的,墨馨有些心虚:“能还一点算一点吧……” 她的话音还未落,梅玉就转身走了,头也没回,决绝的模样令人心颤不已。他得身躯还是那般消瘦,一头雪白的银发在阳光下闪现寒光,好似随时会融化的冰雪,触碰不得,美得令人不敢拥有。 下意识地,墨馨上前跨出一步拽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他得衣料子很滑很软,稍不注意,便如如风一般从手中溜走。 梅玉停住脚步,却是没有回头,只静静地背对着她,一声不响。 “我……”她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一句话在嘴里转了转,最后脱口而出的话却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胸膛里,“我要和小楼成亲了。” 良久,他方才缓缓开口:“这就是你的决定?” 其实,她的本意并不是这句话,但是,她却再找不到可以说的话,而这句话,似乎就是隔断一切牵绊的利刃! “……是。” 梅玉转过身,原本淡柔的眸子开始变得阴冷。 墨馨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注意他的变化:“我今天已经十八了,要是再成亲的话就怕要嫁不出去了,小楼他对我很好,我想我们会过得很好。他又是你弟弟,我想,这件事应该与你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脖子被人猛地卡住,梅玉几乎是一路凌空将她提着,最后将她使劲往大树上一扔。墨馨的背脊狠狠撞到树干上,痛得她呲牙咧嘴,几乎站立不稳,膝盖一软,几欲摔倒在地。 转眼之间,却又被他捏住脖子,死死卡在原处,动弹不得。 梅玉发怒了,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真正地展示出怒火。 他一个字也没说,只静静看着她,眼神深邃,望不见底,也找不到任何表情。 忽然,他开口低声道:“我不许。” 卡住她脖子的手忽然送卡,墨馨身形一晃,扶住树干勉强站稳。 他说:“我不许你与他成亲,我要你立刻跟他解了这门亲事,立刻就去!” 言罢,他就不由分说地拖着墨馨往村里走去,其力气之大,超乎寻常。墨馨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此刻更像是只小鸡,被他拎着往前走,全无还手之力。 “放开我!”墨馨抓住他的手腕,情急之下对他又抓又咬,满口胡言乱语,“我要跟谁成亲关你什么事?我爱嫁人就嫁人,想生孩子就生孩,我又不是你老婆,我想干什么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梅玉虽然身子弱,但其内力武功都深不可测,即便是小楼在这里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对于墨馨的反抗,他只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大步地往前走:“你可以不嫁我,但也不可以与其他人成亲!” “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娶了一大堆老婆在屋里养着,我却连嫁个人都不可以,你真当我是你的小葫芦,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吗?!” 梅玉脚下一顿,回头捏住她的下颚,一字一句道:“我的容忍力是有限的,你想要出走想要做生意想要干什么都没关系,但就嫁人这一件事情,你想都没别想!” 墨馨瞪大眼睛望着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人是疯了还是傻了?莫名间,一股子怒火自心底升起,腾地一下就变成了燎原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她扬起手狠狠拍掉他捏住自己的手,怒道:“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屁事!!”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小,一下子就引来了许多村民的围观,他们站在旁边对着两人指指点点,之间还不忘一路纷纷,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梅玉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眉头微皱,迅速在墨馨身上点了两下,便将她打横抱起,如同风一般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一时之间,众人更是惊呆在了当场,加上梅玉本就风姿不凡,他们只当是天神下凡,啧啧称奇! 墨馨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梅玉抱着飞起来,在屋檐上飞走一番,转眼之后,两人便来到了一间收拾得相当干净的客栈里面。 梅玉将她随手扔到地上,解开她的穴道,径自一个人走到桌边坐下 墨馨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对他怒目而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拍了拍一旁的凳子:“坐。” 现在的情况她怎么可能还能坐得下?!墨馨只觉得此人不可理喻,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心思细腻会照顾人的知心人,此时此刻,她真当自己瞎了眼,竟然错把他认错是那般好人! “我回去了!”墨馨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要往外走,脚还没迈出去一步,忽然又被人一把给拽了回去。 这一下子,墨馨几乎快要抓狂了!她猛地回头,眼睛发红地瞪着他:“放开我!!” “你的银子还没还我,不准走!” 银子?银子不是早被他扔到地上不要了吗! “是你自己不要的!”墨馨实在是不想在和他纠缠下去了,这种人反复无常,再折腾下去她怕自己真的会发疯! 她使劲挣扎,却怎么也甩不掉他得手,气急之下,她干脆抓住他的手狠狠一口咬下去。他也没有躲,瞬间就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涌入她的口腔,令她呆在了当场。 她赶紧张开嘴,望着他手背上深深的牙印,再抬头看着梅玉死死盯着自己的模样,只觉得哭笑不得:“你就算把我关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你真以为我是一个玩偶,只要牵住了线,就可以牢牢掌控在手心里面吗?” 梅玉深深望着她,一直就这么静静看着,直到看见她眼底的决绝之意,这才神色稍动,手指松开,转过身去望着窗外,冷冷道:“你走,立刻给我走!”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墨馨一时发愣,随即反应过来,大步就往门外走去:“好聚好散,但愿成亲那天你能赏脸光临!” 她大步冲到门边,扯开房门便要跑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腰带抓住狠狠朝后拽。木门“咣当”一声巨响又被砸上,却没半个伙计敢上来查看情况。 “不准成亲。”他使劲箍紧她的腰身,冷冷道。 “我成不成亲与你何干?”墨馨只觉得此人反复无常,简直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她使劲想要挣脱,奈何他得双手就像是生了根一般,任她怎么胡搅蛮缠,就是脱不了半分!墨馨不会武功,只能本能地去推拒,去反抗,甚至于撕咬。 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了一只野兽,可是在她面前,那个男人似乎更像是一只野兽,一只永远都比她强大的野兽! 论体力,她不是他的对手;论智谋,她更加是不值一提。 无论她怎么逃脱怎么挣扎,到头来都是徒劳,这叫她如何能够罢休?这一下子,数日来积压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眼泪水和着谩骂,她不顾一切地去摆脱他得掌控。 越是挣扎,就越是挣脱不了,墨馨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面对她的反抗,梅玉也是来者不拒,两人你来我往地拉扯着,竟是一路扯到了床上?轻纱罗帐,两人一起滚落到床单上,衣裳落了,眼睛红了,最后就连气息也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