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 1 章 明天皇帝去种地。 种地给谁用的,给祖庙用。 日子有个说法,叫做阳春节。 皇帝一锄下去,春暖花开,万物皆生,种什么长什么,长什么丰收什么。 今晚,全国灯火通明一片,每个人都兴奋地睡不着,活脱脱明天能亲见皇上的脸一般。 除了我,我在柴房里劈柴,扬起脖子能看到小窗口外的明媚夜色,烁烁发光。 “兔儿,你不劈完这些柴就别吃晚饭了。”娘亲轻飘飘扔下一句话走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再想到灶房里一下午飘出的香气,咬着牙,准备拼了。 柴房里头有个很大的水缸,我站在缸边,垫着脚,水波里面是张陌生的面皮,眉毛里头有对十分显眼的红痣,隔着一层水,遮不住红色的鲜艳。 我用手拉扯了一下,已经快两个月了,还是不太习惯新的身份。 这个身体的主人还不满十五岁,圆脸盘,大眼睛。 我平白捡回四五岁,不知该不该欢喜。 爹娘就是普通的农民,小家小户的,算是不愁温饱。 就是那个大块头的娘亲有些凶悍,有的没的把人往柴房关,有的没的让人劈一大堆柴。 穷人家的孩子干活早,气力大,劈柴怕是家常便饭。 手起刀落,丝毫不觉得辛苦。 我倒是正好能够躲着她远些,慢慢了解到,新身体的小名叫兔儿。 因为眉毛里头的红痣,乍眼一看,像是兔子的一对红眼睛。 老爹姓邱,所以我的大名是邱瑟瑟。 爹怕娘。 其实,我也有些怕。 怕他们看出我是赝品,不是正牌货。 “兔儿,兔儿。”站在窗台外头学猫叫的那个是我爹。 我赶紧将柴刀一扔,爬上小窗,使劲用手去捞,左捞一下,又捞一下,有了! 用荷叶包着的五香牛肉一大块。 “兔儿,你吃了有力气,快点干活。” 我只顾着往嘴里塞牛肉。 “你娘看的紧,你吃完记得擦嘴。” 继续塞。 “还有,千万别噎着。” 说晚了,我苦着脸用力捶自己胸口。 爹啊,你怎么不先说这一句呢,娘烧的牛肉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干了,堵在胸口,难受。 “兔儿,你还有多少活计没有做完,明儿个阳春节总要过的,要不我去找你娘说说,其他日子也就算了,阳春节不能也在柴房里头过吧。” 爹的声音走远了,我抬头看了看柴房。 不就是失手打碎了娘亲的玉镯子吗,有必要对亲生女儿这么狠。 再说了,那个被娘亲当宝贝一样收着的镯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值钱的玩意儿,颜色白不白,绿不绿的,以后等我出去赚了钱,赔她个一模一样的不就好了。 我用力抽出一条木柴来,随便扫了一眼墙角,还有一百三十四根木柴,真正要人命。 等我又劈歪了三根木柴,柴房门神奇地从外头打开了。 “爹,你怎么来了,不怕被娘抓着揪耳朵啦。”我刚跳起来想跑上去热烈欢迎一下,慢!爹后面跟着的那么大一坨,我笑着往后退,往后退,“娘,我正在乖乖的劈柴,你看哪,已经劈了这么多,都堆成小山了。” 娘亲飞快地回过头,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立即懂了,她让我闭嘴。 三尺见方的柴房,一下子站满了。 娘的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把雪光四射的长刀。 别过头去看看,爹的手里也有。 我们不是和谐太平的小市民一家三口吗。 难道说,我一直就误会了。 平时这两把刀是藏在哪里的。 第四个人走进来,爹很没出息地往娘后面躲了一躲。 我最看不得爹爹哆嗦的样子,在老实人家欺负老实人很有意思吗,我大义凛然地往前跨了一大步,刚想张嘴。 “就是她?” 那个人先我一步开口了。 “是,是她。”娘到底镇静,拖着我的手,将我拉到身边。 我眨了眨眼,娘的手心里头黏糊糊的,一层的汗。 来者到底何方神圣。 我一抬头,想看清楚来人的长相。 身材够高的,体形修长,我的脖子都直接用了仰望的姿势,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绝对不是我的眼神问题,而是眼前这位大哥包得实在严谨,青灰一色,从头巾到面巾,从上衣到裤子,除了一双眉眼,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又是背着光,反正眼睛不算小,声音温和,声线有些低,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压着的。 “娘,这人是谁啊,”我忍不住嚷嚷开了。 柴房里的气氛太压抑了。 莫名其妙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要是不开口说话,我怕自己会憋伤了。 那人拿出块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巴掌大的牌子,往娘脸上照一照。 我往前凑了凑,难道这是照妖镜。 娘的手劲不小,将我又拉回身边去。 手背上面热热的,什么东西。 我往娘的脸上一看,哎哟妈呀,真的是喊妈,娘那张肥圆肥圆的脸上,居然留下两行亮晶晶的眼泪。 被吓到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就见到我那个窝囊的爹,将长刀往地上一扔,然后双手把娘亲拦腰一抱,像是要拖着她离开,嘴巴里叨叨念念着:“你不是成天说兔儿不是省心的货,要赶她出去吗。” 娘亲有这样说过,我点点头。 “你不是说她吃得多,干得少,迟早嫁人也是要赔钱。” 掏耳朵,这句没怎么听到过,我年纪还小,要嫁人还早了点。 娘亲抽抽嗒嗒,像是听从了爹爹的劝告,也扔了长刀,准备把我和那位包裹得很是严实的大哥留在柴房内。 孤男寡女的! 娘,你于心何忍。 ------------ 2 第 2 章 “娘。”我赶紧拉住了她的手。 “兔儿乖,这个不是坏人。”娘亲努力想给我挤出个笑容。“他有些话想对你说,我们先离开一会儿,就一会儿。” “娘,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来不及做进一步举动,爹娘跑得真快。 幸好柴房的门没有关。 我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刀,要是对方真的做出什么,什么坏事,我就用刀正当防卫。 “我……”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 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这一回,我看见了他的眼睛。 乌黑乌黑的,清澈见底,有股独特的神韵,他微微侧脸,月光还是灯烛之光正好落在他眼睛里,像是两颗上好的玄色水晶,泛出剔透的光来。 不知怎么,只看到他的眼睛,我就相信了娘亲的话,他不是个坏人。 坏人眼睛里没有这种气。 “你不是坏人。”我居然把心里头想的直接就说出来了。 “我不是。”他的眼角,微微向上扬起。 尽管是微妙的变化,我猜想他是在笑了。 我有那么好笑吗。 “你的名字叫瑟瑟。” “是啊。” “你姓乌,乌瑟瑟。” “不对,不对。”我摇着头,“我爹姓邱,我也姓邱,邱瑟瑟。” “你的确是姓乌。” 这人怎么说不明白的,我很好耐心地纠正他:“我爹姓邱,刚才出去的那个,你也看见了。” “嗯,他姓邱,不过他不是你爹,你爹姓乌。”他说的非常认真,听不出半点拿我开刷的意思。 晴天霹雳! 尽管我是很认真很认真在听他说话,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没有办法克制地在发抖。 爆料太猛,一时消化不良,消受不起。 “苏华胜。” 我停顿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他的名字。 “花生……” 他看着我。 “我只听到了花生。” “我是来带你走的。”苏华胜倒也干脆,左右一看,眉毛好像皱了皱,“该死,他们就让你住在这里。” 为了不引起误会,我赶紧解释,我在柴房是因为做错事情接受微小的惩罚。 “花生大哥,请注意微小两个字。” “镯子。”他很是意外地又问了一次,根本无视我的提点,而且很接受我给他起的绰号。 “是我娘的东西,不太值钱,她收在柜子里面被我无意间找见的。”我怕拉拉渣渣地从头说起能够一直说到天亮。 “没什么,那就走,反正那里什么都有,你也不必要带什么。”他似乎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他们也不算太亏待你。” 我怎么觉着他话里有话。 虽然长得不算珠圆玉润,不过也没有营养不良,衣服是七八成新的,没有打补丁,鞋子也是娘亲前天才给我穿上的。 里里外外都能见人了。 “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要去。”我看准了他没有堵着门,撒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喊,“爹,娘,我不要跟这个人走,兔儿要留在家里。” 才到新地方,我只求安稳。 迎面撞着一堵肉墙,娘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我搂在胸口:“兔儿,娘也舍不得你。” 我用胳膊撑开一丝缝隙,免得被闷死在那片波澜壮阔中:“娘,那人说我不是你亲生的。” 其实,那人说的话,从某种程度上头来说,也没有错了。 哇—— 娘亲哭得更加惊天地泣鬼神了,边哭边推我,将我往那人身边折腾:“兔儿,他说的没错,你跟着他走,会过上好日子的,我们不能耽误你,去吧。” “好日子?”我微微张着嘴,有种茫然。 “是的,过好日子,去吧,这人能带着你。”娘亲双手捧着脸,哭个没完。 我挣了一挣:“爹呢,我要找爹。” 爹平时最疼我了,不会同意陌生人带走我的。 结果是看到爹收拾出偌大的一个包裹,双手捧着放到我面前。 我看看包裹,再看看爹娘。 心里十分地明白了。 他们不要我了。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 从陌生人的出现开始,我注定是要离开的。 包裹有些分量,那人替我接了过去,没有多的话。 我也没有。 默默地跟在那人身后走。 眼见着就走出院门了。 身后一声喊:“兔儿,要是,要是过得不快活,就……” 我没有回头,就怎么呢,爹后半句的话被什么给蒙住了,是娘不让他说,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大概是我走得□□分,那人一直等走到村口,突然停了下来。 他说:“你别一直低着头。” 我茫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你是自小在这个村里面长大的?” 点点头,兔儿应该是的。 鼻子里面酸酸的,是因为舍不得吗。 “那就回头多看一眼。” 我明白了,这一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是不是以后回不来了。” “这也说不好,应该不容易回来了。”他似乎在等我的另一个问题。 我只是回过了身,近乎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说:“我们走了。” 外头海阔天空着呢,我走一步是一步,没什么好害怕的。 真的,我不怕。 结果是,我走出几步,他却没有走。 我冲着他招招手:“怎么不走了。” 他多看了我两眼,一低头,声音轻了些:“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硬心肠的人。” 我厚着脸皮笑道:“怎么让你一眼就给看出来了呢。” 他用力一把按在我的脑袋上面,力气奇大,我几乎是被直接按趴在了泥地上,一嘴啃的泥腥味,还有苦涩的青草气。 这是要做什么,才说要带我去过好日子,赶不紧的就要在村口杀人灭口吗! 我勉强用胳膊想将身体撑起来,他又是原样来了一记。 这次更糟糕,我的脸,我整张脸全部拍进泥里,连哼哼的力气都省了。 四周静悄悄的。 冷飕飕的。 明明是春末的暖融融天气。 冷气不知从何而来,脖子边都直接起鸡皮疙瘩了。 很努力想去分辨。 那种似有若无的,能够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 似乎就落在离我很近的位置。 我不敢再抬头,再给当头来一记重手,我怕能直接拍痴呆了。 等了半柱香。 耳边很轻一句:“得罪了。” 身子一轻,双脚顿时离地,不知他用什么将我拦腰绑住,缚在背后,双脚轻点,两个人仿佛长出翅膀以后,平行飞出几丈远。 我将脑袋从他肩膀后面稍稍探出一些,耳边是风声,呼呼的。 很明显,他的速度又加快了。 很明显,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啊。 只看着他和爹娘动手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最开始只知道自己是落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朝代,不知名的地方,能走出去的地方不过是从村口到村尾而已。 原来,还有这么精彩的江湖世界在等待着我的加入。 要不是方才那种周身冷飕飕的气氛还没有散去,我简直,简直是想振臂高呼了。 这个世界,真是,无限美好中…… ------------ 3 第 3 章 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高大建筑群,这又是哪里? 夜色森森,宛如巨兽般长大了嘴巴。 江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江湖,应该是鲜衣怒马,草原平川。 江湖,应该是少年豪气,英姿勃发。 “你醒了?” 忘记了,我还趴人家背上呢。 我一低头看到他肩膀处,有些可疑的水渍,赶紧用袖口去擦。 “睡得真香,怕是被我背去卖了都不知道。”语调里面多了些笑意。 还有一点儿放松。 “这是哪里啊。”我拍了拍他肩膀,“放我下来,你也不嫌累。” “再过一会儿就放你下来。” “这是哪里啊。”我好奇地左右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的脚下几个轻点,越过几重的房子,如入无人之境地进了其中最大的一栋。 我明明看到齐刷刷的两队人,迎面过来,我们几乎是擦身而过,却没有人察觉。 “到了。”他身子一歪,将束缚在两个人之间的布条松开。 我双脚落地,脚底发麻,压根没有站住,手一伸,想抓住他的衣袖平衡,没想到,他比我还站不稳。 两个人一前一后,摔倒在地。 那模样儿,随便想想都知道很是难看。 “哎,你怎么也摔了。”我揉着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我有点慌神,就这个身体的小分量,即便是背了一晚上,也不至于会累到倒地不起。 难道说? 我尝试着想将他翻个身来看仔细。 “他中了毒。” “是谁!” 谁突然在身后说话,我差点跳起来。 “你把这个给他先吃了。” 我眨眨眼睛,距离不远,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也正在看我。 高高在上。 虽然背着光,一双眼却亮的叫我直想往后退。 “你说他中了毒。” 那人的神情一窒。 我又没说什么叫人听不懂的话,这算啥表情。 我也管不了这么多,这个奇怪的地方本来就是趴地上这位带着我来的,他应该比我熟悉才是。 能够撑到倒地不起,怕是已经放下心的缘故。 蹬蹬蹬蹬,几步跑过去,在那人手心里取了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子。 “你的名字?”他突然发问。 “瑟瑟。”小名不宜告诉外人。 “你怎么不动了。” “他脸上还蒙着呢,我私自摘了不太好。” 那人放声大笑:“可以摘了,到了这里,任何人都不需要有秘密了。” 我听他话里有话,一时也不及细想,救人要紧,双手捏住苏华胜的腮帮子,将药丸子塞进去,拍拍手,抬头问道:“要等多久才有药效。” “你倒是个胆大的孩子。” 生怕药丸子咽不下去,我还是好人做到底,将他的脑袋扶起来些,又顺手在背后拍了两下。 “还很细心。” 没事这么夸我做什么。 我又加重了手头的分量。 苏华胜连咳了好几下,才算缓过气来,没有谢我,反而对着眼前那人重重磕了一个头:“主上,人已经带回来了。” “是呵,还是个活泼的姑娘,看来他们将她养得很好。” “回主上的话,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一个响头。 “你,你不能好好说话吗,不是说你中了毒,怎么还磕头,头磕破了怎么办。”我想拉他起来,可惜气力实在不够。 “小苏,这次的事情,你办得很好,起来说话。” “谢主上赐药。”苏华胜挣扎着要起来,居然站了两三次都是摇摇晃晃。 我看得直摇头,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撑到这会儿的,顺着他的腰腿往下看:“你伤到了哪里,是你把我拍在泥地的时候,还是?” “是那时候。”苏华胜声音很低。 “有人动作倒快。”那人走近两步。 “那,他又是谁啊。”我才用手指指着眼前的男人。 小苏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将我的手按了下去:“不能说他。” “我可不爱叫别人主上什么的。”我边说边用眼睛打量着那人,主上,应该是身份显贵的人,又是住在这种地方。 等一等! 我几乎是贴近过去,直接抓住那人的衣袖来看,没有,没有龙纹的标记,不过这地方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也兴许,他们这里不是以龙为尊的。 果然,小苏不负所望地清咳一声说道:“瑟瑟,不许对主上无理。” 那人倒是没有见怪的意思,对着小苏摆摆手:“无妨的,村野小女,太多规矩反而不好,她这个样子很有点当初那人的样子。” “就是,他将我从家里带出来,蒙着脸,我只以为是大侠要带着我闯荡江湖了,谁晓得一带就带到这么大的屋子里面来,还主上长,主上短的,我可没有学过这样的。” “他……和你……闯荡江湖。”那人说着笑起来。 他笑起来,四周的灯烛都亮了起来。 明明四下无人。 或者,人都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干活。 “朕此次的决断没有错,带你回宫的确是个好主意。”他看着我微微笑,“就算是乡野村夫也该会提及本朝的事儿,你那爹娘就没有同你说过吗。” 爹娘以前有没有提过,我是不清楚,反正在我出现以后就没有说起过。 “我娘只会喊我劈柴。”我嘴巴上头硬,心里已经猜到眼前人的身份,不过他也说了我是乡野村夫,不能显得过于机灵,不如直接装傻才好。 “回禀主上,抚养她的夫妇都是村中的一般农户,恐怕不敢提及当今天子的名讳。” 真相了。 眼前人,是皇帝。 是这个朝代的君王。 “不如,你这会儿告诉她才好。”皇帝没有什么架子,还带着笑。 笑中有玩味,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不是中毒都站不稳了,不如先放他回去养伤啊。” 这样面对面的,怎么汇报工作情况,难不成说这个男人是皇帝,姓甚名谁,今年贵庚? “朕方才已经说了,你是个胆大的姑娘,不用朕再提点,这是宫里,以后还有很多规矩要学的。” 我暗暗道,早知道是进宫,我宁愿在家劈柴。 “小苏,你先下去。” 我低着头还在碎碎念,伴君如伴虎,不是个好去处。 一抬眼,苏华胜居然没有动,眼中的东西,我看得出来,是一丁点儿的担忧。 我笑着对他摆摆手道:“皇帝让你去休息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眼前一花,人不见了。 “小苏是朕身边最得力的影卫之一。” 不知何时,皇帝已经站到我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反应不过来,索性用最直接的,高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 4 第 4 章 礼多人不怪。 那为什么在稍稍的冷场之后,皇帝爆发出惊人的笑声。 边笑边指着我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没有人教,在别处听来的。”我疑惑了,这里对皇帝不是说这一句老传统的吗,我以为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喜欢。 “你是不是觉得朕听得这话会很高兴。” 我撇撇嘴,不高兴,你又笑啥。 “要是真如你说的,朕能万岁了,那朕的儿子又怎么办,朕的儿子的儿子又怎么办。” 他的问话,让我有种马屁拍在马脚的挫败感。 “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特别是在宫里。” “我要留在宫里?” “你不想留在宫里。”皇帝的眉毛一边挑高了。 我看出来他有些不太开心了,赶紧否认:“不,我就是有些不习惯,我以前就是住在小村子里面,没见过什么外人。” “那你怎么敢跟着小苏走的,不怕他是坏人。” “我娘说跟着他走,可以过好日子。”老老实实的话,最中用。 果然,皇帝点点头:“朕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每个人心里的好日子标准应该不太一样,我才想问下指派给我的是哪个等级,身后哗啦啦推倒一大片的声响,把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皇帝厉声道:“是谁。” 比耗子还轻的回声。 “把灯都点起来,今儿个谁在当班的。” 皇帝的气势一下子铺展开来,让人觉得脖子上加了一道锁似的,有些微微地透不过气来。 即便是,眼前灯火通明一片。 我用手挡着眼,亮的都人神共愤,直想流眼泪了。 “回皇上,今晚是小的当班。”从书堆里面爬出来个人,面容还算清秀,脸颊两边却各有三道抓痕,红鲜鲜的。 四周都亮了,我总算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硕大的书房正中。 传说中的御书房。 皇帝的威严收敛了些:“小海子,方才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是雪梅突然跑进来,小的想着轻手轻脚将它抱出去就好,谁晓得雪梅调皮,将皇上放在那边的书都推到了。”他手上抱着只小猫,就比拳头大一点,雪团似的,见皇帝的视线落过来,赶紧将小猫送出来,“是小的看守不严,请皇上责罚。” 皇帝见到小猫冲着他一挠爪子,表情统统都软下来,哪里还会责罚,将小猫拢过来,用衣袖半遮半挡,另一手挥开道:“你将弄乱的书册整理好就是,没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是。”小海子低眉垂目。 “弄乱的是哪套书。” “是皇上整理出来要给小皇子读的四十六册。” 我很多事地侧头看了一眼,嘴快的:“四十八本啊。” 说出口,想要收回都来不及。 皇帝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自顾说道:“明天是阳春节,按照旧历,天亮就要启程的。” “是的。”小海子应道。 “这位姑娘是朕的旧友之女,小海子,你安排下,让她明日与朕一同出宫去种田,也正好让她显显眼露露脸。” “皇上,这位姑娘在宫里的身份是?” 皇帝的手在小猫脑袋上头轻拍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朕还没有想好。” 冷场了。 皇帝不开口,小海子公公当然也不会冒冒失失的开口。 而我,压根插不上嘴。 “喵~~~”柔软到发甜的叫声,从皇帝怀里发出来。 一只叫雪梅的猫。 与我大眼瞪小眼,顺便用爪子理了理,它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缕朱砂色,正好杵在两只猫眼睛正中。 “也好,也好。”皇帝摸了下它的前爪,它很配合地给摸,“瑟瑟,以后你就负责在朕身边照顾雪梅,一定比小海子照顾得更好。” 我的身份一下子被定型为养宠物的宫女。 悲催了。 “小海子,你先将瑟瑟带去熟悉下环境。”皇帝的两道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看的时间长久,几乎是我脸上能开出一朵花了。 “给她换宫女的衣服,还有把她的刘海放下来,放低些。” “是,姑娘请跟我来。” 我完全身不由己,只能跟着他离开了御书房,走到门边时,实在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皇帝明明站在最亮的位置,面目依然模糊不清。 估摸着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皇帝听不见声音,小海子突然笑起来,清秀的眉眼很是和善。 我掏了块帕子给他,没说话。 他很识趣地接过,擦了擦脸:“看着吓人,其实雪梅的爪子不利,姑娘真是能人。” “能在哪里。”我明知故问。 “小海子进宫也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宫女由皇上亲自安排的,明日再陪着皇上阳春节上奏一圈,以后怕是要巴结的人,多的数不过来。” 我半边脸抽抽:“海公公的话,瑟瑟不太明白。” “没关系,以后慢慢就明白了。” “那么其他宫女都是?” “都是民间挑选出来,好人家的女儿,再经过层层打磨训练,才能留在宫里头,不知姑娘贵姓。” 想着苏华胜的话,我的本姓:“我姓乌。” 小海子十分认真想一想,微笑道:“宫里头好像没有别人是这个姓了。” “我是才进宫的。”自然不会有亲戚在宫里。 “虽然皇上没有提及,我有两句话要说,乌姑娘千万不要嫌弃小海子啰嗦。” “不会,不会。” “小海子看得出来,皇上对姑娘是很好的,但是宫里面很大,皇上不是角角落落都能看得见,阳春节一过,怕是这宫里的上上下下都对姑娘招了眼,姑娘只要记得凡事少开口,不管自己的事情不要去管就是最好的了。” 小海子将手里的帕子翻来翻去。 那是娘亲绣了给我用的,别说是与皇帝的衣服比,就是与眼前这位公公的衣料也不能比。 “姑娘是个好心肠的,小海子话说到这里,以后还需要姑娘自己多多照顾自己才是。” 我连连点头,他的话,听着也不像要害我的。 “御书房自来只有管事的公公当班,姑娘算是第一人,以后有什么难处的事情也只管与我说。” 我听懂了,让我不要随便在皇帝面前告状。 “你先来领了自己的衣服,我替你弄头发。”小海子推开一扇门,“平日,我与另一位小空子公公轮班在这里,还有一个就在皇上面前服侍。” ------------ 5 第 5 章 天根本还没有亮。 我被人从香喷喷,暖融融的被窝里给抓出来。 新剪的刘海,超长型,把视线遮去了十之七八。 只能从头发缝里往外看。 我觉得走路都有些困难,东一晃,西一晃的。 “姑娘是不是没睡醒。”小海子带着笑问道。 我长叹一声,陌生地方,陌生床,陌生枕,辗转反侧很久,好不容易迷糊睡着,已经到了起床时间。 “姑娘,路上还有点时间,你到了车里再睡。” 我的脑袋就是不听话,在那里点点点。 小海子手快地将我发髻里的簪花给扶住:“姑娘再这样点下去,脑袋都点在地上了,不好看,今天不比寻常,是阳春节,不能让皇上久等。” 听到皇上两个字,我突然来精神了。 昨晚一个人在被窝里好好地盘算了一下,前前后后的,皇帝说的话,他说我是故人之女,所以要留在宫里,留在他身边。 皇帝和颜悦色的。 我应该把握好机会。 做宫女也算是一份好职业,何况还有个天大的靠山。 既来之则安之。 双手将面孔揉了揉,深吸一口气后,大声道:“好了,我醒了。” 迈开步子,大步走。 “姑娘,不是那边,你走错方向了。”小海子扯着脖子在身后喊。 尴尬了。 好不容易被带到皇帝面前,怀里一暖,毛茸茸的,我下意识想松手,耳边听到喵——的一声,雪梅将绵软的小爪子很友好地搭在我的手臂前。 “雪梅倒是喜欢你。”皇帝的心情听着很愉悦,“站过来些,让朕看看,果然衣服换了,像是宫里头的人了,样子也好看多了。” 我记着小海子的话,能少说话时少说话。 有人不满意了。 “怎么看着没有昨天活泼了。”皇帝问道,“话都没了,昨晚说万岁时候的气势哪里去了。” 我听到万岁两个字,头皮一紧,只好盯着皇帝的衣服看。 皇帝今天的衣着,怎么形容好呢,十分地简朴。 最最寻常的青灰色,穿着双黑色面的短靴子。 如果眼神很好,可以看到那青灰色里面织绣着祥云的画案,而且随着他走动的步伐会隐隐有些变化,有种云卷云舒的流畅,十分地好看。 小海子已经替我找到合适的回答:“姑娘才来宫中,怕是没有睡好,眼睛都是红的。” 皇帝凑眼一看:“还真的是。” 我抱着雪梅,愈发手足无措。 怕是宫女的衣服穿不习惯也是一个原因。 从头到脚,簇新簇新的,居然还是粉红色,连脑袋上面顶着的两朵绢花都是粉红色。 再加上抱着一只猫。 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我变身为哪个卡通人物的代言人。 偏偏皇帝对我的打扮十分满意:“穿这个颜色好看,显得喜气,就是衣服偏大了些。” 怎么不大,裤管都卷了两层。 “给姑娘选的是现成宫女装里头最好料子的,时间赶不及,等回来再订做几身合体的。”小海子边说边讲皇帝扶上马车,小心翼翼地放下车帘,转身走向我,“我们坐另一辆车走。” “就我们三个。”话出口,我也知道自己问傻了。 果然,小海子微微一笑道:“是的,姑娘见着的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见不着的地方,不知哪里还藏着千军万马的。 不过,我不再问了,嘴巴闭得紧紧,上马车时,也没有要小海子搀扶,虽说是一只手抱着雪梅,马车那点高度,我用单手一撑,也能够轻易翻身而上。 “真没看出来。”小海子检查好窗帘,门链都拉严实了,才抿嘴一笑道,“姑娘也是有些身手底子的。” “什么身手底子。” “姑娘不愿意说,我就不说了。”小海子见我还抱着雪梅,又笑了,“放它下来动动,有我看着呢,那边有软枕,姑娘依在上头小睡会儿。” 我听着有理,想将雪梅放下,谁晓得它还特别黏我一样,两只小爪子捧着我的手臂不肯放,嗓子眼里一声比一声委婉动听,小脸儿侧过来在袖子上面蹭着,一下一下。 “还真的奇了,这只猫除了和皇上亲些,见了谁都是爱理不理的,居然和姑娘投缘。” 他这样一说,我不好意思放手,只能将雪梅重新抱起来。 “不知皇上从哪里得来的,宝贝得不行,才来的时候更小小的一团,粉团儿样,俏就俏在脑袋顶上的这抹朱砂颜色了。”小海子看看雪梅,又看看我,“别说,真有点像,姑娘也是一对朱砂痣。” 我腾出手顺下刘海:“都遮住,看不见了。” “是,刘海长了,不仔细瞧,看不出。”小海子掀起一点窗帘,大概是想看看到了哪里,忽然很是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凑过去,脸还没有靠前。 窗帘从外头被人一把扯开,我的脸险些贴到窗外那人的脸上去。 那人大概也是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居然和马车是相同的行动速度,两个人鼻尖之间最多半寸的距离,对方呼出来的气息,温热地喷过来。 我身子没坐稳,直接往后翻去,雪梅受了惊,猫的本能反应,第一时间想在那人脸上挠几下,耳边只听到啪地一声,雪梅的身子弹起落下。 没有动静了。 小海子惊呆了。 我也呆了。 马车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是保持着行进的速度。 那人隔着已经不存在的窗帘,冷冷地看着我。 一双极好看的凤眼,微微上扬,七分傲气,三分戾气。 小海子总算憋出几个字来:“大,大皇子。” 我已经回过神,赶紧去看雪梅怎么样了。 就听得大皇子冷哼一声道:“父皇将只野猫宠上了天,居然敢用爪子来挠我。” 我扶住雪梅的头,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出血,但是一动不动,拨开皮毛,尝试着去寻找它小小心脏的位置,手指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 “小海子。” “小的在。” “这又是个什么野种,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 6 第 6 章 车子里就两个人,外加一只奄奄一息的猫。 这话虽然不是指名道姓,也是直接冲着我来的。 我连翻白眼的功夫都省下了。 还是大皇子呢。 白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都不会说人话。 我把雪梅又翻过来,耳朵贴过去,想听听清楚还有心跳声没。 至于嘛,至于嘛,对一个粉团子下狠手。 车内车外,一片静默。 “回大皇子的话,乌姑娘是新安排在皇上身边的宫女,皇上钦点专门负责照顾雪梅的。”小海子出声打破冷场。 大皇子根本没有回答。 像是专门等着我抬起头来。 “我没对那只猫做什么。”扔下一句话,他直接从窗口消失。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雪梅怎么一动不动,我用手指头拨来拨去都不见醒转。 “那是皇帝的大儿子?” “是,方才那位是大皇子,姑娘该知道的,本朝君王属聂家,大皇子名讳是惊歌两字,据说当年皇后娘娘临盆前一晚做梦听得仙乐声飘飘,忽然仙乐声大变,娘娘腹痛难忍,生了两天两夜才生下大皇子。” “后来呢。” “宫内御医竭尽全力也没能保住皇后娘娘的性命。”小海子叹了口气,“所以,皇后娘娘一直是皇上面前的禁忌,我说与姑娘听一次,姑娘切记。” 皇家的禁忌真是多,我怕一件一件的,以后脑子就不够用了。 雪梅在我手心里翻了个身,悄然无声地爬起来,一双猫眼儿对着窗口眯缝着,确定窗外只有移动的风景后,欢快地扑到我怀里,喵呜喵呜了两声。 它什么时候醒转了。 明明前一刻还像要断气似的。 “姑娘以后见得大皇子,请尽量避开些。”小海子说完这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怀里的雪梅,“待会儿,皇上种田时,姑娘只需要站在旁边就好。” 马车适时停了下来。 我掀了车帘,直接往下跳。 “姑娘,慢点儿。” 我已经站定了脚。 脚下一片松软,新鞋子沾了泥。 一转头,见到皇帝的车子也才停下来,小海子过去将皇帝扶下来,又取了车中备着的锄头,跟在皇帝身后,慢慢走到田埂边。 我抱紧雪梅,也跟随其后。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礼官,双手将长长的卷则打开,一字一句地念诵阳春节的由来。 用的都是古旧的用词,我听得迷糊,清晨的日光晒在背上,暖暖的。 就见到皇帝接过锄头,走到方方正正的田中央,高高举起,又落下。 礼官一声长吆。 皇帝将一小片土刨松。 小海子单膝跪地,将一只装得满满的锦囊高举过头。 皇帝探手而取,捻起的是金灿灿的麦种。 麦种入土,万事皆春。 礼官最后一句,我听明白了。 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阳春节就这样结束了。 小海子离我站得近,我慢慢蹭过去,小声问:“完了。” 他笑着点点头。 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阳春节,我以为是多欢庆鼓舞的仪式,至少也该有个舞龙舞狮子的走场。 皇帝却蹲下身去,捧起一手心的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样子十分地虔诚。 礼官一脸的茫茫然。 小海子也是不知所措。 皇帝自导自演,走出常年的惯例了。 我听得身后细细碎碎的足音,一扭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 全是宫内人。 尽管换了衣服,还是能够看出来。 我在看别人,别人也同样在看我。 各种眼神,各种猜测,各种怀疑。 不知道这会儿,脑袋上面被扣了多少个帽子。 首当其冲的那个,身量提拔,眉眼高傲的正是大皇子聂惊歌。 他微微抬头,仿佛当我是不存在的空气,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很没出息。 “惊歌,你可知道去年江南江北的收成如何。”皇帝悠悠然开口,没有站起身的意思。 结果,聂惊歌蹲在了皇帝身边。 而剩下的人,除了我,齐刷刷都跪下了。 我也就入乡随俗了。 聂惊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擅自从皇帝手中,分取了一些泥土:“去年江南风调雨顺收成很好,江北的天气很是糟糕,夏天是百年一遇的干旱,足足四十七日不曾落一滴雨水,总算在秋分那日下了一场雨,最终只有两成的收成。” 那薄薄的嘴唇停了一停,正色道:“公文上写的是两成,孩儿怕是真正到了百姓那边,有没有一成都说不准,甚至有些农作颗粒无收。” 两个人的神情严峻,声音都不大,除了跪得特别近的几个人,别人也听不清楚这父子俩究竟在讨论什么。 “阳春节只是个仪式,百姓想要的却不止一个仪式。”皇帝总算是站直了身,大皇子还纹丝不动,“惊歌,你回答得很好,想得也周全,可见是真的长大了。” 皇帝家说话都是这样子文绉绉的吗。 聂惊歌大皇子,怎么看都过了二十岁。 在皇帝眼里,原本的大皇子又是应该怎么样,在皇帝老爹的羽翼庇护下,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或是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 “孩儿做得还远远不够。” 这谦虚的,真做作。 “很好了,父皇很欣慰。”皇帝和蔼可亲地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惊歌,你起身吧。”然后,大手笔一挥,朗声道,“都起身了,今天是阳春节,好日子,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 随着皇帝离去,锦囊中的麦种被尽数倒出,在泥地堆起小小的丘。 我随后也回到车中:“海公公,那些麦种,皇帝留在那里是为了什么。” “等皇上走远了,自然有有心人会一抢而空的,多半会得流落到民间,据说一粒种子一锭金。” “一粒麦种可以换一锭金子!”我失声叫出来,这价位也太高了,难不成普通的麦种还能长出摇钱树不成。 坐地起价到这份上,也只有皇帝的手摸过才值得这样的价钱。 “买回去哪里真的是种下地,还不是高高供起来。”小海子推了推我,“姑娘在数什么呢。” “皇帝埋进土里的是七粒麦子,留在地上的是两百三十九粒麦子,加起来是两百四十六粒,那就是两百四十六锭金子。”我口算得起劲。 “姑娘——”小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像在看着一个怪物,“姑娘,你会数数。” ------------ 7 第 7 章 是呵,我会数数。 不是掰着手指数一二三四。 不是拿着个算盘算几加几等于几。 而是只要是数量化的东西,我看一眼就能知道准确的数字。 我可以数出柴房里一共有多少根柴火,可以数出村子隔壁于大娘家的榆树结了多少榆钱儿,可以数出被雪梅碰倒的书是四十八本,可以数出皇帝留在祖庙地里的麦种是二百四十六粒。 分毫不差。 不是与生俱来。 而是穿越到了这个身体以后,自然而然体会出的本事。 虽然没有告诉过别人,不过我想娘亲多少是知道些真相的。 而皇帝,大概也是略知一二。 小海子稀奇了,凑过来问:“那姑娘能看出雪梅一共有多少根毛吗。” 我飞了他一眼:“我倒是知道你左眼有一百五十三根睫毛,上面九十九根,下面五十四根。” 手指头在他衣襟出一点:“现在是一百五十二根了,刚才掉下来一根。” 我的样子再认真不过。 小海子,完全地相信了。 张大着嘴看我。 我没看他,而是爬到窗口,来时没有空欣赏风景,回去路上总是要看看的。 他蹭到我身后,笑嘻嘻地问道:“姑娘莫非是在耍我,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神的本事,那要是把姑娘往国库里一放,还不立时能够算出藏了多少锭金子,多少锭银子。” 我没理他,将手扒在窗口,雪梅有样学样,也将两只前爪搭在窗口,猫脑袋与我方向一致的看着外头。 风,微微地将我的长刘海吹起来。 “小心。”声音轻的好像从风里吹来很快又被风吹散了。 我心念一动,迅速地从车窗口缩回小半身体,紧接着就是铮铮铮几下强劲有力的震动。 小海子反应也算迅速,高喊道:“姑娘快些趴下来,有人偷袭。” 我当然知道那些动静是铁箭硬生生钉在车厢板上发出的。 接着也有几支穿入车厢的铁箭,没有准头,钉在内壁上头,看着也很吓人。 我在想的是,那句小心是谁发出的,十分耳熟。 马车已经原地停了下来。 我和小海子死死扒在车厢地板上面,谁都不敢动,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门帘一动。 外头有人要探身进来,我紧张地哇哇大叫,被来者一把捂住嘴巴,还挣扎想在那人手上咬一大口,全身黑漆漆的,看着就是匪类。 那人头一侧,在我耳朵眼里极轻地说:“兔儿,没事了。” 与先前发出警示的声音是同一个人。 我在他手心里呜呜地问:花生? 他居然能够分辨得出我的问话,点点头,将手放开,对着车厢内环视一周,确定车内的人都无碍后,退了出去。 影子一飘,人已经不见。 “是,是自己人。”小海子牙齿在打架。 不是自己人早解决我们了,我跟着手脚并用爬出车厢,跳下马车。 皇帝坐的那辆车就在不远。 聂惊歌一脸警惕,手执长剑而立,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 离他们所站的位置不超过三寸,地上插着十数支铁箭。 原来,连皇帝都遇袭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 “瑟瑟,过来朕身边。” 我等的正是这句话,明显他那边比较安全。 抱紧雪梅,飞快地跑过去,喘着气问:“皇上,你还好吧。” 聂惊歌的眉头紧紧皱起。 “朕没事,有大皇子在,还有禁卫军。”皇帝没有半分受惊,笑眯眯的,点了点我怀里的雪梅,“小雪梅没有吓到吧。” “没有,它胆子可大了。” “你胆子也不小。”聂惊歌一双眼看着我,手中的剑没有放下来。 下一刻,剑尖直指我的咽喉处。 真是一把好剑。 根本还没有贴近我,脖子处露出的皮肤已经受不住剑气,被划开几道细细的伤口。 这种情况了,除了能站着我还能做什么。 “惊歌,你这是要做什么。” “父皇,此人是奸细,父皇深得百姓爱戴,身边素来清净平安,更何况今天是阳春节,举国上下谁会选在这个时候刺杀父皇,只有这个女子,我方才来时已经觉得她举止可疑。” “惊歌,放下剑。” 我默默念,皇帝救我。 “她最可疑,她是何时进的宫,脸这么陌生,又是谁安插在父皇身边的。” 剑气又往前多送了一分,脖子上面的血流得更畅快了。 我知道这种时候,解释都是浮云,更加不能往后退。 我不动还好,只要我一动,保不准他的剑头一送,直接送我上路。 谁能确保,下一次,我还能好命地找到个身体继续活下去。 “惊歌,够了,怎么父皇的话已经没有用了吗。”皇帝的威严再次显现,面孔一板,“父皇保证她不是奸细,今天的事情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聂惊歌的剑一分一分收回去,带着不甘心。 眼底的阴霾愈发地重。 一双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我的脸,让我都忘记去擦脖子里的血迹。 皇帝好像拿这个儿子有些没辙,对我招招手:“已经没事了,瑟瑟,你坐到朕的车里去,惊歌,你下手实在太快,父皇不是和你说过不要率性地用武力对人,特别是对待手无寸铁的人。” 我跟着皇帝上车前,偷偷的,偷偷的回头看了纹丝不动的大皇子一眼。 不看还好,他也正在看我,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威胁,意思很明确,让我不要在皇帝的车子里做小动作。 大皇子,我真的不是奸细,因为我没有那本事。 皇宫里的奸细需要真枪实弹,胆大包天。 以上两项特质,我都没有。 不知怎么想的,我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很狗腿的爬进车厢里。 我看不到他,我看不到他。 “瑟瑟,惊歌鲁莽了。”皇帝身边另有一个面生的公公。 和小海子差不多的年纪,应该就是他提及过的小空子公公,十分有眼色地递给我干净的布巾。 “疼不疼,今天有人偷袭,惊歌也是为了朕的安危,等回了宫,朕让他给你赔不是。” 我的手停在锁骨边,眼睛一眨一眨:“大皇子是为了确保皇上的安危,只要皇上平安无事,我们这些宫人,还有天底下的百姓才能安心。” “才进宫一天,就变得这么会说好话了,小海子功劳不小。”皇帝笑了,眼睛里没有笑。 “皇上可是累了。”小空子的声音很软,手势也很轻,“不如先在车中歇一歇。” “朕也想歇息的,可惜总有人不让朕如意。” 语气说不出的疲累。 皇帝不想多说话。 我们陪着沉默。 ------------ 8 第 8 章 回到宫中,我被小海子领回去。 连着两天没有见到皇帝的面。 听说,皇帝回朝后,龙颜大怒,将大臣上书的册子当面摔了。 还听说,皇帝将十多个官员免职罢官,发配到很偏远的地方去做苦役,连带着宫里的娘娘也莫名其妙少了好几个。 抱着雪梅,走到哪里都觉得冷飕飕的。 相互之间见了面,招呼都免了,都是一低头,就此别过。 大家都在避嫌,生怕遭受殃及。 没有人说得清楚,在阳春节那天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了少数几个人。 少数几个不会漏口风的人。 我抱着雪梅,站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底下,一只手摸着雪梅的背毛,一边喃喃自语:“你说我真的能够数清这颗树上有多少片叶子吗,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呢。” 雪梅喵呜喵呜了两声,将脑袋往我怀里一埋。 “你也觉得这里顶没有意思是吧。”我继续自言自语。 手下的触感有点不太对劲,一低头,不得了,雪梅背上炸毛了,嘴巴里还发出荷荷的低呼,分明是遇到敌人的抵抗模样儿。 雪梅的敌人。 除了那一位,不作他想。 我十分小心地抬起头:“大,大皇子好。” 他的凤眼微眯着,里面煽动着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上回见到,口齿还算伶俐,今天怎么结巴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我一直觉得你身份可疑,怎么就突然成为父皇的贴身宫女之一了,是谁送你进宫的。”他的薄嘴唇微微挑起一角,似笑非笑。 我暗暗叫糟糕,这会儿谁来搭救我。 “不用眼珠子乱飞,左右之人都被我屏退了,没有人会出现的。” 我的腿没有要抖,我的手也没有要抖。 “你这是什么样子,难不成我会吃人。”大皇子明显对我的反应十分不满意,“眼睛看着本皇子说话,眼珠子再乱飞,我下令让人抠出来。” 我立马摆正姿势,双眼一个角度,盯着他鼻子看,眉眼和鼻子线条很好看。 他一脸想笑又要忍住的样子:“哎,你的眼睛。” “我没有看其他地方了,大皇子。” “你对眼了。”他忍俊不住,还是笑了。 对眼,就是所谓的斗鸡眼,我容易吗我。 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凤眼没有那么犀利,戾气全消,又多了几分俊朗。 “不知大皇子找小的要问什么话。” “我刚才问了,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进的宫,又是谁安排在父皇身边的,父皇阳春节出行从来没有带宫女的习惯,怎么会带着你。” 问题太多了,我根本记不住。 手腕处一紧,我抱不住怀里的雪梅,已经被他拖得往前好几步,踉踉跄跄的。 “大皇子,痛,很痛。” 他的手劲大的吓人,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子,你才不会敷衍了事,我问几个问题,你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你觉得我是个容易被耍的人吗。” “不,不是的,大皇子,你松手。松手。” 他人高腿长,走得又快,我根本赶不及。 “雪梅跑了,皇上知道要责罚我的。” 他就看了我一眼:“你知道皇上要责罚,就不怕我现在责罚你。” 我苦着脸,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个混世魔王了。 他就这样看我不顺眼。 “皇上让我带着雪梅晒好太阳,就抱去见他的。” “你就是个善于说谎的骗子。”他猛地刹住脚。 我收拾不及,整张脸撞在他的背后。 鼻子酸痛,差点掉眼泪。 “我哪里有说谎。”这下子,眼睛前都模糊了,大概是真的要哭了。 “这会儿是父皇批阅公文的时候,他怎么会让你去见他。” “大皇子不相信,可以带我去问,我才进宫怎么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办公文。”豁出去了,被他这样折腾,不如直接送回皇帝面前去。 “才进宫,才进宫,父皇都被你哄得团团转。” 我不是狐狸精,怎么看都不是的。 “阳春节,父皇遇袭的事情。” “和我没关系。” 我自己也受惊了,晚上一闭眼睛就看到铁箭冲着我射过来,每次都差之分毫就能将我对穿出个透明的窟窿。 谁来给我压惊。 “你之前说你才入宫。” “是,没几天。” 我低调做人都能够招惹到大皇子您这样的大人物关注,大概是我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光芒太耀眼了。 “才进宫几天怎么会做到皇上的贴身宫女的。”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说辞,眉毛皱起来。 “乌姑娘,乌姑娘。”呼唤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够我们两个听见。 “是找你的。”大皇子一脸阴晴圆缺的。 “大概是的。”小海子说过,宫里好像就我一个人姓乌,而且那声音分明就是小海子的。 偏偏他又不走近,也不走远。 原地的喊——乌姑娘,乌姑娘。 “或许是皇上让他来找我去问话,雪梅,雪梅不是先跑回去了吗。” “那我晚点再来找你问话。”他狠狠地瞪着我,“知道红玉殿吗。” 我木知木觉地摇摇头。 来宫里以后,我只有在很小的范围内行动。 红玉殿别说在哪里,听都没有听过。 “打听好了,晚上等父皇用过晚膳,你就到红玉殿的小花园里面等我。”他明摆着威胁还不够,对着我后脑勺就是一记,“愣头愣脑的,记得我的话没有,你要是敢不来,看我明天怎么收作你。” 我摸着比打出个包包的后脑勺,我的命好苦。 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一下头。 他确认后,又补上一句:“我找你的事情,你不许说给父皇听。” “我嘴巴没这么大。” 他竟然还真的看了看我的嘴,一撇嘴角:“那长得也不小。” 我直接风中凌乱了。 大皇子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离开的,都没有察觉。 只是看到小海子鬼鬼祟祟猫着腰走过来,陪着笑脸:“姑娘好兴致,一个人在这里想心事。” 我就不信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我长得哪里像是那种会躲在角落,看着朵花就想心事的样子。 “是皇上找我,是不是雪梅。” “我在前面见到雪梅跑得一个慌乱,心想不知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才跟着过来看看,雪梅好端端在前面小花园扑蝴蝶,皇上还没有来御书房。” “那就多谢海公公照顾了。” 他故意装傻,四下看看:“姑娘是个识趣的人,比我们多说的还强些。” 我也装傻:“出来有点时间了,还是快些回去才好,万一皇上回来要看看雪梅。” “是,是。”小海子忙不迭在前面带路。 ------------ 9 第 9 章 两个人走着走着,我挠挠头问:“海公公,那个红玉殿在哪里。” 小海子的脸色顿时变了。 我以为他没听清楚,重复又问:“这边到红玉殿怎么个走法。” “姑娘打听那里做什么。” 我嘿嘿一笑:“随便问问。” “哪里不好问,要问红玉殿。” “有什么问题吗。” 别又是皇帝的禁忌,不准问不准提的。 “那个红玉殿闹鬼,旁人不敢亲近。”小海子站定了脚,手一抬,远远指着一处,“姑娘可看到那处小殿,屋顶是红颜色的。” 我踮起脚尖,年纪变小是不错,但是个头啥时候才能也长上一长才好。 “姑娘顺着我的手指方向看。” 唔,看到了,那红色原先应该很是鲜艳,不知是太阳晒多了,还是年久失修,颜色褪去了大半,变成一种暗暗的,让人看了不太舒服的红。 “从我住的地方走过去怕要一炷香的时间。” “姑娘,当真要去,可别说小海子没有提醒过,那红玉殿真的闹鬼,女鬼。” 可我再想问问清楚,女鬼的详细情况。 小海子嘴巴紧闭又不肯说了。 好吧,好吧,都知道皇宫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不方便说,我也不用一再追问。 皇上今天依然没有在御书房出现。 小海子当值,稍微核算了下时辰:“姑娘不用候着,皇上应该已经去用御膳,你也早些休息就是。” 我去领了雪梅的定食,还有我自己的那一份。 坐在屋子里面,慢慢地吃。 大皇子定的时间是皇帝用完膳,估计那边大鱼大肉,肯定比我的两菜一汤要慢得多。 所以,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往窗外探头一看。 天色尚早,夕阳还在天边挂着个小小的角,不刺眼,活像半个蛋黄。 雪梅姿态十分优雅,将爪子上的皮毛舔舐干净,不时地抬头看看我,发两下嗲。 我笑着走过去,用指头点点它的脑袋:“你乖乖在屋里待着,我出去了。” 它微微侧过头来,看着我。 我的笑脸顿时垮了:“是啦,是啦,就是去见那个你都不待见的大皇子,凶得要吃人一样,我乖乖去了,还能平安回来,要是爽约了,真不知道他又会在哪里堵着我,问个没完没了。” 雪梅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我眨都不眨。 “红玉殿,听说闹鬼呢,不知道大皇子打的是什么主意,要是真的想好好吓我一跳,我就配合他下,做出吓得哇哇叫的效果,让他暗爽就好。” 对着只猫,也能说这么久。 宫里的生活,大概真的是有点寂寞。 我推开门,脚还没跨过门槛。 雪梅呼地扑过来,前爪扒住了我的裙角。 “你不能去。”我对着它摇摇头,“那个人,你见着他不喜欢,他也见着你不喜欢,带着你,不太妥当。” 雪梅歪着头,喵呜了一声,缩回了爪子。 我将屋门关好,沿着宫墙慢慢地走。 盘算着是一炷香的时间。 直线距离和实际距离似乎有些差距的。 天色暗得很快。 当我来到屋顶暗红色的红玉殿门前,已经完全是晚上。 后悔没有带一只灯笼。 回去认不得夜路可怎么办。 既来之,也想不了这样多。 我硬着头皮将门给推开了。 大皇子说的可是在红玉殿的小花园里面等。 门,在发出斑驳破碎的声音后,缓慢地向着里面打开了。 应该白天经常有人过来打扫的,里面没有丝毫难闻的气味,也没有那种灰尘扑面的呛人。 除了暗,还是暗。 我差不多是挪移前行,生怕会碰到家什,或者突如其来给我条门槛。 嘴里还数着步子。 屋子很宽大。 数到五十六步时,脚尖碰到硬邦邦的一坨。 不花力气踢了一下,果然是传说中狗吃屎的杀手锏,皇宫里无处不在的大门槛。 右手伸过去,碰到了另一扇门。 推,没动静。 小花园估计就在门那一边。 加重了力气,依然推不动。 我一拍头,别是上了门闩,还想平移着脚步,再摸索一下。 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的动作僵住了。 其实,我不怕鬼。 但是,小海子刻意提醒以后,我觉得这里头的鬼怕不是好角色。 这样偏僻的地方,难道说是大皇子想凑足四个人打牌,还喊了其他人。 我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在门槛的最边边蹲了下来。 这个角度一般是光线的死角,我的身量又小,身体蜷缩起来抱住膝盖,别人就很难察觉到我的存在了。 “皇上,皇上。” 飘乎乎的声音。 忽男忽女的。 到这鬼地方来找皇帝! 失心疯了吧。 女声:“皇上。” 男声:“臣妾很挂念皇上。” 女声:“皇上怎么不来看看臣妾。” 男声:“红玉殿里留不得君王吗。” 我都快听炸耳了,一搭一档的很有趣吗。 难怪说是闹鬼了,换做别人,偶尔听得这么一句半句的,再往外面一传。 别人总不会说是男女对口相声,而是直接传闹鬼了。 别有用心哇,别有用心。 要么你们不要亮灯,亮出灯,我就看清楚你们的嘴脸,然后明天找人画了像,送到皇帝面前去辨认。 俗话说鬼在漆黑的夜里也能目明如白昼。 活人当然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黄豆大小的灯,很快被点起来了。 “没有人了。”那个男的小声说着。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先笑了两下,随后嗔道:“就算是有人也被我们吓走了,所以说红玉殿真是个好地方。” “的确是个好地方。”有人给门下了栓,将后门给推开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后面会这样明亮。 好像同时点了十几只火烛。 我的身形被照得暴露无遗。 失策啊,我选的这个角度,非但完全暴露自己,还看不到对方的脸,仅仅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女的尖声惊叫起来:“这里有人!” 我想躲都躲不掉,耳边听得一声风啸,什么东西兜脸飞过来,将我的视线完全挡住了。 下一刻,我意识到,我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大大的麻袋里面。 那两个人在布袋外头。 然后,又将那扇门给重新关上了。 这次,我才是真的两眼一抹黑。 ------------ 10 第 10 章 “怎么办,被她看到了我们在这里。”女的惊慌失措地问。 “面孔很生,是新来的小宫女?”男人比较镇定。 “我,我也没有见过,新来的小宫女晚上来红玉殿做什么,难道说是我们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了,所以特意派她来监视我们的。” 她又惊又气,在麻袋外头重重地踢了两脚。 有一脚正中我的后腰,没忍住,我哎哟了两声。 “这个小蹄子还在偷听我们说话,不知道是哪个贱人派她来的。” 一股脑儿把气都出我身上,我怕她又拳打脚踢,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是小口小口的。 “看来只有她一个人,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我将她就地解决掉。” 我心里一惊,整个人已经像货物一样被离地抗了起来。 “万一有人查到少了个人……”女的稍稍迟疑。 男人冷哼一声:“宫里少个小宫女,谁会在意。” “我方才看到她的衣服很新,都是好料子。” “你就是妇人之仁,难道留着她出去指认我们不成。” “好,就听你的,就听你的。”毕竟是女人,声音都在抖。 该死的大皇子,怎么就不能守时守约呢。 他要是一出现,管他们是魑魅魍魉,统统叫你们烟消云散。 偏偏,我来到红玉殿也有小半个时辰了,他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怎么办。 我是不是该出声求饶。 但是万一更加激怒他们,就地咔嚓呢。 或者,我需要的是拖延时间。 “我说两位,我其实是偶尔经过,什么都没有……” 我的话没有说完,我悲哀地想,大概是我预计错了,这两个人被压抑太久,难得找到我这样个倒霉货来发泄,怎么会放过。 身上又重重地挨了几下,是谁隔着麻袋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重重往地上撞。 一下,两下,三下。 他们是怕我出声呼救。 热热的液体从头发里面涌出来,沿着额头,沿着眼睛。 头,真的很痛。 我的指甲都抠进麻袋的缝隙里面。 第一个念头是,聂惊歌都是你做的好事。 第二个念头是:花生,花生,救我。 一声很长很惨的女人尖叫声,在我即将晕厥的瞬间,将我又惊醒过来。 我保证不是我嘴巴里发出来的。 那么,只能是麻袋外面的那一位了。 我晕晕沉沉地想,别是那个占着红玉殿的真鬼出现了吧,那才是大快人心。 很乱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依然被包在麻袋里面。 被人再一次扛起来。 是沉湖,还是直接活埋。 被撞开的地方还在流着血,我为什么对死亡,没有意料中的恐惧。 是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那时候,在氧气面具下,咽了最后一口气的我,有没有稍许的不甘心。 哪怕是一点点。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意识一旦鲜明起来,刚才流失掉的力气,慢慢地又爬了回来。 我不能姑息两个想杀了我的人,我在这里没有做过一件错事。 他们是在草菅人命。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 然后,竭尽全力,大声喊:“救命啊——” 自以为已经很高分贝了,其实体力还是有差,再加上隔了层麻袋布,比平时说话声音大不得许多。 我以为又会换来一顿暴打。 等了片刻,那个扛着我的人,不过是稍作停步,又开始走动起来。 心里的失望,像是小石子扔进了湖水中,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谁,是谁在喊救命。” 老天爷啊,这个是天使的声音吗。 大皇子总算想到要来赴约了。 他有听见我的呼救,请快快来英雄救美吧。 奇怪,那个扛着我的人没有快速地带着人逃跑,反而将我放了下来,双脚触到了实地,背后应该是墙壁,也结结实实地靠上去了。 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 我这是怎么了。 麻袋的扎口很快被人从外面解开,我直接是摔出去的,硬撑到这会儿不容易的。 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地被塞到我面前。 我掀了掀眼皮,眼睛大概也肿了,只能从缝里看着对方。 下巴被对方捏住,整张脸被迫地向上抬起,额头湿漉漉,血就没有停过。 我的样子一定狼狈到了极点。 “这只猪头是谁,看着有点脸熟。” 虽然他的话很欠抽,不过,我想我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大皇子。”我想努力笑都笑不出来。 他的那双凤眼,居高临下地看我,捏在下巴处的手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要是他真的看着我,放声大笑,我也可以原谅他的。 “我还没有动手呢,是谁抢在了我前面。”他啧啧称奇,“你一定得罪了不少人,下手够狠的。” “如果是大皇子动的手,我想我会觉得荣幸点。” “嘴巴还是这么硬。” “谢谢大皇子夸奖。” 他的手放开来,灯笼也被拿得离我远了。 我默默地想,他不会是想将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吧。 “分量倒是一点不重,吃下去的东西大概都长到嘴巴里去了。” 他的举动,证实我想错了。 一双非常有力的臂膀,分别从脖子和膝盖处探进来,将我原地抱了起来。 脑袋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我觉得越发晕眩地厉害,眼睛前面一闪一闪都是星星。 “哎。”聂惊歌的声音没刚才那么嚣张了,还带着些许的温情,“你还好吧。” 是因为看我伤得太重,不忍心继续荼毒了。 没准是我撞伤了闹打的,产生了幻觉。 “没力气。”我唉声叹气。 “血流得一面孔,还会有力气的不是小宫女,是怪物了。” 他的步子很稳健,我基本察觉不到震动,微微将头抬高一点,看到他的下巴,中间有个凹峰,硬朗中多出两分旖旎。 “你要是想哭别哭脏我的衣服,听见没有。” 好印象再次被打破。 “谁说我要哭了。”我别扭地收回视线,要是被他知道,我看着他下巴发呆,估计更加要笑话我了。 “我送你回去,那个指教你的是小海子?” “是,请不要惊动皇上。” 他一愣,嘴角弯弯:“真是个笨蛋,父皇早翻了牌子去睡了,你一个小宫女怎么能惊动到圣驾。” ------------ 11 第 11 章 我的伤势还是把小海子给吓到了,我想咧开嘴笑着安慰他,有些力不从心。 聂惊歌冷冷看我:“笑了更丑。” 直截了当的当面打击。 我忍。 “姑娘先躺着,是谁下这样的重手。” 我看我还没哭,小海子眼圈红红的,倒是要哭了。 聂惊歌走到门外边,不理会雪梅对他的虎视眈眈:“小海子,你看着她,我去找个御医来看看,要是打断了骨头,就真的热闹了。” “好,好,有劳大皇子了。” “你先打盆水,把她脸上的血擦一擦。”临出去前,他低低说,“又是在红玉殿那个地方,乍一见,我还真以为见鬼了。” 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就不能在别人心存感激的时候,让别人稍微感动一下,非要抡起大棒子迎面给一记才过瘾吗。 大皇子,你这个毒舌。 上辈子一定是个毒舌的女人,一定是。 小海子打来温热的水,有耐心的给我擦脸。 不一会儿,一盆血水。 他抽抽搭搭的:“额头上的伤口很大,怕是怕是会留下疤痕。” “没事的。” “姑娘才来宫里几天,和别人无冤无仇的。” “是啊。” “姑娘是不是真的去了红玉殿,莫非是恶鬼作祟。” 我都听见自己咬牙的声响了:“就是恶鬼。” 小海子一把将面巾拍在我脸上,我被浓重的血腥气呛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还在那里神神叨叨:“姑娘,红玉殿的恶鬼说不得的,说不得。” 明明是你先说的,我不过是附和一下。 “拿,拿开。”敢情擦脸是借口,想用毛湿巾捂死我才是真。 小海子赶紧挪开手:“姑娘,你还好吧,还好吧。” 怎么他和复读机似的,说话都要相同的说上两次。 “比刚才好多了,我的脸是不是肿的像猪头。” “姑娘,我没有见过猪头。” “啊?” “我四岁就净身入宫了,又不是在御膳房当差,所以只吃过猪肉,却没有机会见到猪头。” “你这会儿见到了,就是我这个样子的,你看清楚了。” 小海子很是认真地凑过脸:“看清楚了,不算难看。” “嗯,我是好看的猪头。” 门外有人忍俊不禁了。 “我原先以为皇宫深院的,宫女都□□得见人同一张脸,开口同一句话的,没想到这儿还藏着这样一个有趣的。” 人未到,清朗明悦的声音,很舒服地传进来。 “里面的姑娘可否方便,杜某要进来了。” 面孔白净清秀,漆黑的发,一脸和煦的笑。 “在下姓杜,杜衡熙。” “我全身痛,不能起身见礼,杜御医莫要见怪。” 我唯一能做的姿势就是平躺,否则就能看到我龇牙咧嘴的苦相。 “不见怪,不见怪。”他很平民地在我床边坐下来,“你的伤比我想的还要严重,我要先查验你头部的伤,你放心,我的手势很轻,你基本不会觉得痛。” 微凉的指腹,拂过我的刘海。 他的动作定住了。 刘海一掀起,两颗朱砂痣再无处隐藏。 “御医,我的伤,要不要紧。”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我开口问。 “我再看看,别急。” 他的声音里面有一丝硬生生克制住的颤抖,要不是我离得近,他的手指又触到我的皮肤,兴许我也察觉不出来。 “除了额头,还有哪里特别痛吗。” “后腰。” “海公公请过来帮忙,把姑娘翻个身去,我来看看她的伤处。” 小海子刚要搭手来帮忙。 “稍微看一下就可以了,不过是个宫女,你开点药给她自己擦擦,又不是大不了的伤。” 大皇子,你少说一句半句,我不会把你当哑巴,反而会更加感激你。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进屋的。 抄着双手,凤眼斜斜看我,好像我的痛都是装出来,骗取同情一样。 “惊歌,她伤得很严重。”杜御医正色说。 “有断骨头没。” “应该没有。” “开膛破肚了?” “更不曾了。” “那就是不会死了,我捡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死的,命硬着呢。” “惊歌!” “你快些配点药,回头我还找你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让她的猪头脸早点消退就可以。” “你巴巴的到御医所将我拖了来,又不让我好好验伤。”杜御医的脸板下来,看着有一点点唬人,“是不是你打伤了她,她还是个孩子,不会超过十五岁的。” “我是那种会打女人的人吗。”大皇子哇哇乱叫。 我暗暗笑,也不解释,被人冤枉的感觉,让他也尝尝。 “如果不是你打的,你也可以让宫里其他的人动手,你是大皇子,谁敢违背。”杜御医是认死理的性格,慢慢分析,“结果打的人不知轻重,就过了头,你担心她真的被打死,就找我来救命,一听到我说没有性命之忧,马上又翻了脸,我说的对不对。” 我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看大皇子,难怪不说话了,脸都气青了。 铁青铁青的。 估摸着,要是这会儿往他后脑勺泼一盆冷水,就能看到噌噌冒白烟的奇景。 心气甚高的大皇子,气炸肺的奇景。 我咳了一下。 “姑娘,你莫要害怕。”大义凛然的杜御医以为我要向恶势力妥协,出手阻止了我,“今天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治好你的伤。” 我怎么突然觉得站在那里的大皇子很可怜:“杜御医,不是这样的。” “你也别说了,杜衡熙,你刚才说的没错,就是我打的她,不但今天我打了,我以后还要找机会打她,让她在这宫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扔下这么一句惨绝人寰的话,大皇子扭头就走,小海子都没拦住,被他一记横扫,打翻在地,捧着膝盖哎哎叫痛。 “他现在脾气越来越坏。”杜御医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货,还对着大皇子的背影直摇头,“你会打,我就会治,你打一次,我就治一次。” 一转头,见到我脸上的悲愤莫名,他慌了手脚:“姑娘是不是哪里痛得厉害。” 我哆嗦着嘴唇:“御医,你害了我,你真的害了我。” ------------ 12 第 12 章 “在下没有要害姑娘的意思。”杜衡熙一脸不明白地看着我,从瓶子里挖出坨碧绿颜色的药膏,从额头开始给我涂,活像是在给我皮肤做美容,边涂边说:“你莫要怕他,他就是个纸头灯笼,看着鼓鼓囊囊,强大无比,其实啊,只要用小手指一捅,指头就破了。” 我忍不住想笑,又怕伤口痛。 “我就不会怕他,我们俩个一般大的年纪,自小玩在一起,我最是了解他的。” “我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我闭着眼,药膏所到之处,清凉清香,伤口的痛楚,那种火辣辣的难受被压下去不少,确实是好药。 “宫女也是人。”他手指的分量恰当好处,“你屋里头的那只猫像只小神兽,一双碧眼儿真神气。” “那是皇帝的猫。” “难怪我瞧着有些眼熟,是那只在梅树下捡到的小猫?” 原来还有这个典故。 整张脸都被涂满了药膏,凉飕飕,不知这样的造型爬出去房去,能吓到人不。 “杜御医,其实你错怪了大皇子。” “此话怎讲。” “我的伤不是他打的,也不是他找人打的。”虽然大皇子的言行颇有些可恶之处,不过我也是爱恨分明的,要是刚才没有他及时伸出援手,我怕是没有这样好命,四仰八叉躺在柔软的被窝里面。 “他明明承认的。” “他那种脾气,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你都说成死定是他做的,他会不承认才怪。”我可怜兮兮地睁开眼,手指头抓着被沿,“我就可怜了,不知被他怎么整治。” “我说过,他怎么整你,我都会帮你医好的。” 这个御医是不是脑袋里面少根筋的,被整的人是我,即将被打伤,烧伤,割伤,摔伤,敲伤的人是我,哪怕他有再好的医术,会痛的那个人还是我。 人家要的不是医术高明,而是在宫里面好好过日子,太平过日子。 这个要求高吗,高吗! “原来不是惊歌。”杜衡熙的反射弧出人意料的长,“那么我是冤枉他,我必须要找他去谈谈,让他别钻牛角尖。” 一大一小两个药瓶,被放在枕头边:“大瓶是我方才给你抹的药膏,身上有瘀伤都可以涂抹,有活血清淤美肤的效用,小瓶里面有五个药丸,每日临睡前含服一颗,五天以后,能够大致恢复原状了。” 他还很仔细地对着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海子,微笑着说:“这位姑娘的伤势算的重,劳烦公公替她找个解释的借口,这两日就不要上工了,别说她自己不方便,就是被皇上看到她的伤也是不太妥当的。” “是,都听杜御医的安排。”小海子应了一声,手中出现一锭银子,他看看银子,又看看杜衡熙,“怎么好让御医破费。” “给姑娘添口好汤水,劳烦小公公。”他的笑容那般和善,叫人看了如沐春风,根本无法推辞。 我想起身道谢,他比我快一步,已经按住了我的肩膀:“姑娘不用客气,也不用担心,惊歌那边我会协调,不让他来故意找你麻烦的。”他的眼角弯弯,“其实,惊歌对你算是特别,他平时很少管宫女公公的事情。” 杜衡熙拍拍衣服,步履优雅地走了,小海子送他出去,说是明天再来瞧我。 屋子里,留下脑筋跟不上转弯的我,杜御医最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互加好友关系。 大皇子他特别加关注给我了? 因为这是宫里,人与人之间是不能用平等两个字的。 我还没那么犯傻,自以为宫女的命和皇子的命是一视同仁的。 方才被打得憋头憋脑的,没功夫来细想,这会儿静下心,好多东西都爬进脑子里面。 红玉殿里的一男一女到底是宫里的什么人。 女的声音,我再听到还能认出来。 男的声音,总觉得是经过刻意变化的,一时之间都回想不起来。 明明是被下黑手,那时候女声的长长惨叫声又是因为什么。 被蒙在麻袋里面什么都看不见的我,又没有出奇的想象能力,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 等,等一下。 装在麻袋里面,我两次被人拖起来。 前后不是同一个人。 第一回,那人力气不够大,足足使了两次劲,还让我头冲下,脚朝上,脑充血了。 后来的那次,就显得轻而易举,囫囵扛起来,虽然那时候,我的头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不过那人搭在身上的分量不重,至少都没有弄痛我的伤口。 即是说,当时红玉殿里,除了我,还有三拨人。 一男一女是一拨,神秘人是第二拨,最后来的才是大皇子。 大皇子不知有没有看清楚神秘人的脸面。 下次见面,不如问问,假如他肯说的话。 窗外很细小的一声格拉。 我宛如惊弓之鸟,差点没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尽管如此,还是震动到了伤处,痛得我直咧嘴。 蹲在凳面上头的雪梅只是懒洋洋地抬起脑袋,看了我一眼。 心里面微微的放下来,小兽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总是有种奇特的敏感。 可能只是风,风声。 想翻个身就睡的人,还是陪着小心,尽力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以很缓慢的动作向着窗口蹭过去。 一寸,两寸的。 骨头的每个角落都在喊痛。 让我找到凶手,我一定要报复的,一定。 窗子肯定被人打开过,没有完全的关合,留下细小的缝隙。 还有,窗台下的妆台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圆罐子。 我斟酌了下,拧开瓶盖,呛人的药气扑面。 这是□□吗,我连着咳了好几下,气味真难闻。 瓶盖内侧刻着凹凸的字体,我用指尖一摸。 外敷。 这是另一瓶药,外用药。 是谁放在了这里。 我看了看手中的圆罐子,又看看床头的两瓶。 哪一个更加管用。 还真的说不准。 偷偷摸摸送药的人,至少也给留句话,是好心还是歹意。 否则,小的不敢冒生命危险,随便用药来着,宫里面,太危险。 ------------ 13 第 13 章 不知小海子用了什么神通,我这几天都不用上工。 一人一猫的吃食,会定点送过来。 食篮装得满满,喷香,胃口一好,身体也好得快。 圆罐子里面药气冲天的东西,我始终不敢在身上做实验,而且御医留下的药很是不错,脸蛋儿用手指掐掐都是水嫩嫩的,活像才拨开的鸡蛋,滑不留手。 痛——为什么,我的脸上有三只手,而且多出来的那只十分用力地掐着我,一下,两下,还来劲了。 “没想到猪头的恢复能力就是比平常人要好些。” 我看着镜子里面,被掐出来的一道道红色手印,他还真下得去狠手。 “你多大了?” “十四。”差不多十四。 “果然蘅熙的药最适合女人用。”聂惊歌看着桌边的圆罐子,很自然地拿过来查看,“这个又是什么药,味道很熟悉。” 我还在震惊中没有恢复,他什么时候进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我怎么半点都没察觉,要是他不是掐我的脸,而是掐我的脖子呢。 双手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脖子。 “想什么呢,一脸惊恐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他自说自话地拧开了罐子盖,原本还留着的三分笑意,消退地十分干净,“这是素颜草膏,哪里来的。” “窗外面。” “窗外面?”他的手果然掐上了我的脖子,凤眼的颜色一沉,眼见着要发火,“你又拿我当傻子耍。” “我哪里有,小的没有那个胆。”他的手指渐渐收紧,我,我有点透不过气,想去掰开,又没有他的力气大,“大皇子,大皇子,你松手,我慢慢同你说。” 这人怎么翻脸比变天还快,那些贴身伺候他的宫女太监怎么办,动不动就被拖下去打四十班子,或者罚跪一天没有饭吃,这样的主子,谁伺候谁倒霉。 他的手总算是放开了:“快点说,不许隐瞒一个字。” “你真的是大皇子吗。”我声音很小。 “什么!” 我看你去做严刑逼供的打手更合适。 “没,没什么。大皇子,我从哪里开始说。” “素颜草膏。” “就是杜御医来的那天晚上,我被打成猪头的晚上。”说到猪头时,我很小心观察他的表情。 他的嘴角往上翘了翘,很快又收回了。 “我躺在床上,窗户格拉了一下,桌上就出来这个罐子,我拿起来看,药味太重,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放在那里,没有敢用过。” 聂惊歌修长的手指将小圆罐子把玩在手中,鼻中轻轻嗯了一声。 “不会真的是□□吧。”我凑近点问他。 “□□,天底下也找不出这么贵的□□。” “这是很名贵的药?”我怀疑了,要是很名贵为什么从来的人是偷偷摸摸的,要是说明白了,是用来给我疗伤的,我会很感激地请那人坐一会儿,喝杯水再客客气气地送走。 “皇家御用的。”聂惊歌又一次死盯着我的脸看。 再看也开不出花来。 “御医的药不是也属于皇家。” “御医是给整个宫里的人看病,而素颜草膏只有我的父皇才能用,即便是我受了外伤,也需要父皇赏赐才有这个资格。”他的手,猛地探过来,捏住了我的下巴,“你到底是什么人,乌瑟瑟,你的身份是什么。” 我发现了,我身上的零件都是可以被他任意施暴的地方,反正我怎么痛,他怎么虐待。 “还有,我看你的这排刘海就碍眼,整个宫里,没见过有女人留这种头发的,眉毛,眼睛都藏在刘海下面,叫人捉摸不透。”他很不客气地将我的刘海尽数往额头后面抹去。 露出我的眼,我的眉,还有我眉毛中的一对朱砂痣。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变得迷惑。 指腹在我的朱砂痣上面轻轻摩挲着,没有一如既往的蛮劲。 他像是在温和地询问着:“原来刘海下面藏着的是这个。” “是,刘海是皇上让剪的。”我想申明的。 捏着下巴的手放开了,手指停在我的嘴唇中间。 我哑声了。 虽然,大皇子是个男女不限的,也没少在我脸上摸来摸去的,不过手指与嘴唇之间的碰触,还是第一次。 我的嘴唇温度不高。 他的手指却很烫,烫的惊人。 他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哑着:“这是父皇想要藏起来的秘密吗。” “什么秘密。”我含糊地问。 “我也不知道的秘密。”他又摸了一下朱砂痣,很衷心地赞了一句,“这个很好看。” 我是个不争气的,才听得一声,已经飘飘然了,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是吧,我爹也说我全身最好看的就是这对朱砂痣了。” 聂惊歌离我很近,我忍不住数了数他的眼睫毛。 比小海子差不多多了一倍,长而密,半合下来时,将他的瞳仁都遮住了大半,我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不知他是喜是怒。 “父皇也一定觉得很好看。”他笑起来,凤眼里藏着一层星光,“不然怎么会把你带到宫里来,还给了你这个。” “这个不是皇上给我的。”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到素颜草膏上去了。 “父皇做事不一定要亲自来,他有一群,我们只闻其名却看不到身形的影卫,只效忠父皇一个人。” “连大皇子都不能调遣。” “不能呢。”他退开身,两个人之间又恢复到了平常的距离,抬起头来,他像是在想什么很重要的问题,样子再认真不过。 我看着他,没有插嘴,那么送药来的人可能就是花生大哥,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除非,有一天……”他没有说下去,将能够蛊惑人心的俊美笑容都收敛起来了,吝啬地收藏到最阴影的地方,“既然素颜草膏是父皇给你的,就继续放在你这里。” “大皇子,那天你带我回来时,有没有见过别人。” “别人,是指打你的人吗。” “也不一定是打我的人,就是除了你与我之外的人。” “我让你去红玉殿的事情,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你好好想想。” “我就问了下海公公,红玉殿在哪里,他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的。”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一直想问你个清楚,才进宫几天,已经遭此黑手,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 14 第 14 章 事情已经发生,聂惊歌又是当事人,我也就没有隐瞒的,一五一十,从进了红玉殿开始说,说到一男一女撞鬼出现,再说到后门一开,里面灯火通明的,再后来被人发现套进麻袋又拳打脚踢的。 “蘅熙说了,你的外伤仅仅是外伤。” “什么意思。” “打你的人都是没有武功的人。”他直视着我,眼底阴沉沉的,“不然不用我来救你,你的小命已经呜呼了。” 我命大,我命比较大,拍拍胸口,安慰自己。 “阳春节的时候,父皇带了你在身边,连我都排在你的身后,遇袭后,你与父皇更是同坐一辆车,要是你有十分姿色,那么大家反而不会诸多猜疑,只想着最多后宫再多出一个花瓶般的女子。”他又笑了,这次的笑微微嘲讽,摆明着是在笑我。 “我也不丑。” “至多是个不丑。”他在屋中踱步走了半圈,“但是父皇只让你做了个宫女,养着那只和你一样来历不明,又很得圣心喜欢的野猫,你猜大家会怎么想。” 雪梅,说到雪梅,它这会儿去了哪里。 按说大皇子都进来有一会儿了,它怎么连喵呜声都没出半下。 “你不用找了,在门外面。”他淡淡的说。 外面,雪梅不是喜欢蹲在专属于它的凳子上,嫌弃外面地方会弄脏它雪白的皮毛。 连一只猫都比我臭美地多。 我走过去将门打开来,一股子腥气,捏着鼻子都能闻出来。 雪梅埋头在个瓷碗里面,小脑袋都没有抬一下。 “大皇子给它吃的是什么。” “猫鱼。”聂惊歌抱着双手,并不走过来,大概也嫌气味大,不好闻。 “它平日里吃得比我还精贵。”整条的鱼,都是最新鲜烧制的,闻着也知道鲜美异常,雪梅不过是扒拉着吃过两口就不再动了。 眼前碗里的,味道不好闻不算,黑漆漆的一团,里面那一条条细长的又是什么。 聂惊歌像是猜到我在想什么:“那是鱼肠子。” 我赶紧又回到屋子里,将门关起,才敢大口喘气:“那它就能吃得这样香。” “因为它是一只猫,天底下没有不爱腥的猫。”聂惊歌笑了,他的每次笑,看起来都不仅仅是笑容,总让人觉得那笑容后面藏着掖着什么。 暗暗的,心里就生了警惕,不知道他在皇上面前又是怎么笑的。 “你说你记得那女人的声音,却不记得男人的了。” 我连忙点点头。 “这倒是有些难办,这宫里头的男人屈指可数,女人却是多如牛毛一般。”他看了看我的脸。 “没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那时候灯火一时暗一时明的,我是倒霉才凑上去了。” “事情不止是你被打这样简单,一男一女,晚上在红玉殿那种高地方,要是真的查究起来……” 他没有说完,我大致了解他的话,宫里的女子除了宫人便是皇帝的女人,私下找男人约会,罪过很大。 “这事儿,你以后不用和旁人再提。” 我老老实实应下了。 “把手伸过来。” 我不解地看看他。 “蘅熙比我细心,他说你是只身进宫,身边没有钱傍生,虽说是父皇指定在身边服侍的人,但是在宫里行走,袋中空空是不行的。”他把个比我手掌还大些的锦袋放下来,“一只手捧不住就两只手。” 真的是有些分量的,我赶紧用双手托住。 “袋子里是金银锭子各十个,五分重的,还有两吊各一千的散钱,你要怎么用是你自己的事,收好了,别让旁人看到了多嘴。” 我捧着钱,不知该做什么,样子呆呆的。 他刮了下我的头顶,这次是真正的笑:“是不是没见过钱,伶俐劲呢,都跑哪里去了,倒是说话啊。” “我是不是该跪谢大皇子赏赐。”手一直伸着都不敢回收,这么多钱,又是银子,又是金子的,还有两千个钱,我还不知道在宫里当值的月份钱是多少,不过手上捧着的这些怕是要做半辈子了。 见过一次爹偷偷数自己的私房钱,藏得十分隐秘的地方,数来数去,不过是三十多个大钱,已经视如珍宝一样。 那这会儿的,这么大的一包,我发财了。 “宫里的宫女月份不算多,不过当值好些的,都有赏赐,你既然已经是父皇的宫女,那么以后必然也是有封赏的,与其你在父皇面前,呆头鹅一般的蠢像,不如我来替你开开窍。” “多谢大皇子。”只会说这一句了 “你有了这些垫底,也不用出手太阔绰,免得别人起疑,反而害你,宫里头与别处都是不同的。” 他这算是在语重心长地教我吗。 每一词每一句都很真诚。 难得他还费心了,没有用趾高气昂的态度。 让我收钱收的理所当然。 “我两次都见着你狼狈地样子,一次是阳春节归来,马车遇袭,你手忙脚乱从车厢里面爬出来,虽然受了惊,但没有吓得大呼小叫,在父皇面前还是有分寸的,那也是我当时怀疑你是奸细的原因,还有这一次,被打成那样,你居然都没有哭。”聂惊歌又揉了揉我头顶,“毕竟才十四岁,蘅熙说,你不容易,我被他说的,倒觉着也有几分意思了。” “所以,这些钱是给我压惊的?”我对他的掌心按在头顶,有些受用。 你个见钱眼开的,以前在心里暗暗的说让人家坏话,这会看着人家出手大方就尽释前嫌了,替人家说好话了,眉开眼笑了。 话说回来,钱还真是好东西。 “要是养猫的活儿,没什么前途,不如我找个机会同父皇说,让你过来伺候我。”他接下来,不紧不慢地说了。 我掀了掀眼皮子,心里头的那些喜悦散得开开的,一下子都收不回来。 “怎么,你心里不愿意。” “小的只是有些奇怪,大皇子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了。”我专神地看着他的神情,刚才那些话真的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到底是谁吹了耳边风,让他要将我讨了去。 我还真的是不愿意的。 虽然莫名其妙被带进皇宫,我也知道这里不是久居之所。 不过是想在这里赚点盘缠,然后出宫去看看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走一路看一路风景。 那是,很早以前,我的夙愿。 很早。 上一辈子。 ------------ 15 第 15 章 “想什么,这一脸讨人厌的表情。”聂惊歌的手掌在我脸庞边一挥,指尖刮到些许。 我顿时回了神,明白他说的讨人厌是什么意思,那种好像是看破生死的表情,出现在十四岁的姑娘脸上,自己一想都恶寒,不想了,不想过去了,把捡回来的这条命,在这里好好过就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先去把钱收起来。”他说着还不避嫌。 也没什么好避开的,钱都是他的,我大大方方当着他面,从床底拖出个木头匣子:“搬过来的时候,我自己打扫看到的,大概是前头人放钱的,里面还有几个留下的小钱。” 他略微的满意了,看着我拿出一个银锭子和几十个铜钱随身放着,其他的都塞到床底下。 半个脑袋还塞在床下,门被拍的啪啪响。 “姑娘,姑娘,急事。” 我来不及抽头,后脑勺重重拍在床板上头,估计直接起包了,边揉边爬起身去开门:“海公公,怎么了。” 小海子看了一眼正在舔盆子的雪梅:“吃什么呢,这么大味。”说着脑袋往我屋里探:“姑娘在睡着吗,大半天,敲半天的门。” 我让过身去,想将他的视线遮一遮,小海子已经一把拍在我的手臂上:“姑娘换个衣裳,快些随我去御书房。” “出什么事情了吗。” “皇上正在发脾气,端了点心茶水都不肯用。” “我去也没辙啊。”我傻了眼,这是要派我去平息圣怒,做出头鸟。 “你带着雪梅去,以前皇上心情再不好,一见到雪梅,火气能收敛下大半。”小海子见我还木木的,推着我的肩膀,“好姑娘,你别木头一样伫着,快去换件好看的衣衫。” 我将雪梅抱起,回身发现,聂惊歌已经不在屋子里,窗户微微扇动。 他跳窗出去的? 我走过去将窗户给关严实,取出件淡绿的圆领罩衣配着藕荷色的裙,赶紧换上,再用湿布将雪梅从脑袋到小爪子都擦干净,凑近了闻闻,腥气没那么快褪掉,又从香包里倒出一小撮香末子撒在它的皮毛里。 等开了屋门,小海子已经原地等急,都没仔细看我,就直接拖着走:“快些,快些,不知道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两个人一路小跑到了御书房,小海子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蹑手蹑脚进去。 皇帝的嘴微动,离得远,听不真切,面前还站着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小海子冲我一招手,我蹲下身,将雪梅放在地下,它以为我要和它玩耍,团着我的脚边不肯走,我用手拨拨它的尾巴,它的猫眼与我的眼,大小瞪着。 “快过去。”我小小声催促。 雪梅反过来咬着我的裙角,像是要喊我一起。 “我不敢去,你先。” “喵呜——”雪梅将脑袋在我脚边蹭,嗲嗲的唤了一声。 皇帝说话的声音停止了。 “瑟瑟,是不是雪梅来了。” 垂手站在皇帝身边的小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回皇上,是雪梅在屋子里闷得慌,想出来走走,不知怎么,它走着走着就到御书房了。”我没有敢冒然进去,天晓得他们是在谈论什么国家机密。 万一听到了不该听的,是会被灭口的。 “你们几个都退下,朕今日也累了。” “皇上。”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坚持了一下。 “此事日后再议,无双皇子年纪还小。”皇帝挥手将几个人的话语,彻底打发了。 几个人行了礼,缓缓退出来,有一个从我身边走过去时,定了脚,多看我几眼。 看什么哪,,没见过好看的宫女吗,我微微仰起下巴,直视着那人。 不知怎么,心跳的节拍漏了几下。 这个人,这个人,天哪,怎么有长得这样漂亮的男人,怕是后宫佳丽一比都会被比下去了。 我一时都找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才好。 那双星眸,看着人的时候,眼波流转,繁星点点,不说话都似乎在倾吐心事了。 我十分艰难地想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半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脖子不听使唤,眼睛也不听使唤。 本来微微蹙着的眉,展开来,他对着我微微一笑。 心跳彻底停了。 我想说自己真没出息,好看的男人又不是没见过,大皇子也能算是美男子。 但是感觉截然不同,会为着眼前这个人的笑而心生喜悦,满满的,暖流一般往外流淌不止。 一直到他走出御书房,我张着嘴都没有回过神来。 脑子里跳出来的都是同一句话,他在对我笑,他在对我笑。 春天,所有能开的花,一瞬间都盛放了。 小海子不知唤了我几声,我回神了,嘴角弯弯忍不住在笑。 “每次卓少卿出现时候,都是一般的场景,风头都是他一个人的。”皇帝也在笑着,冲我招招手,“‘小海子说你染了风寒,请了御医没有。” 我只听得到了其中的最重点,那个人姓卓,卓少卿。 “回皇上,杜御医来看过,药都按时吃了,姑娘才好得快。”小海子替我回答了,随即,轻咳两声。 我回魂了。 魂兮归来。 “蘅熙的医术很好,用的药也是温和体贴的,朕很放心的。”皇帝将雪梅抱过手去,摸了摸它的毛,“几日没见,看着像是长大了一点,养的很好。” “雪梅近来胃口好。”我低声说,脑子里面挥之不去的是卓少卿的笑容,粉色的嘴唇,轻轻启开。 “你也是要多吃些,看着要比同年纪的姑娘身量小些。”皇帝温和地笑着说,“生了病,脸盘子消下去,下巴都尖了,小海子去将后面的点头拿出来,让她带回去吃,还有盒子里的果子也给她。” 再是神魂不定的,我也知道该谢恩了。 皇帝比我想得还周到:“不用动不动就下跪,朕并不喜欢的。” 话是这般,我还是不敢逾越,规规矩矩的,磕了头。 “快些起来,朕还要谢谢你和雪梅及时过来,那几个臣子明知道朕不爱听那些,还说个没完没了。” 那些是哪些? 皇帝不爱听还要说,太不识时务,当然卓少卿是例外,那样一个人,随便站着都是赏心悦目的。 点心盛放在精巧的水晶碟子中,五色纷呈,一一盛在桌上。 “姑娘的那份已经装进盒中,果子也放好,她回去就捎带了,皇上从退了早朝回来还没吃过什么,先用些点心。”小海子殷勤的摆放,斟茶。 皇帝很给面子的一连吃了几块,夸说是芙蓉酥做得最好。 ------------ 16 第 16 章 从御书房出来,我有点迷糊,手里捧着两个用红缎子扎在一起的大盒子,盒子堆得比人还高,把视线都给挡住了。 “雪梅,你好好跟着我,别乱跑。”我还不忘记带着小祖宗,吃饭的营生。 它不知看到了蝴蝶还是其他小鸟,兴奋异常,丢下我跑得快。 我追都追不上,盒子颠的扑扑响,:“雪梅,雪梅回来。” 连盒子带人一股脑儿往来人身上贴去,引发了好几个尖叫的女声。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大胆,竟敢冲撞到兰妃娘娘。” 我还是没有保住皇帝的赏赐,好吃的芙蓉酥一块一块沾在对方华美的裙裾上,我慢慢向上看,看到一个微微隆起的腹部,再往上,是一张美艳的面容。 她冷冷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果盒也打翻了,橙红色的,像手指头大小果子,滴溜溜滚了一地。 兰妃往后退一步,鞋跟将两枚果子踩碎,汁水淋漓。 “娘娘小心。”两个跟随左右的宫女赶紧一边一个扶住了她。 她若有所思的再看着一地的果子,出声说道:“你就是阳春节上,那个跟随皇帝去祖庙种地的乌姑娘。” 连我的性命都打听周全了,要不要连八辈子祖宗一起查一查。 “是,是婢子。”我第一次听小海子教我用这个词,一直笑,说听起来像是鼻子。 兰妃的眼像两把带油的刷子,将我整个人刷了一次,丰润的嘴唇轻启:“毕竟是皇上的新宠,一个小宫女见了嫔妃居然不跪不行礼。” 我不是不想跪,是压根没有想起来。 赶紧按着学会的规矩,给她跪了下来,脑袋垂的低低的:“婢子新来宫里,规矩学得不好,还望娘娘见谅。” “宝珠,去将姑娘扶起来。” 胳膊的位置伸出来一双手,我根本没有抗拒的余地,顺势而站:“多谢娘娘不怪罪。” “本宫有说要怪罪你吗。”兰妃轻轻一笑,“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 人家是嫔妃,还怀有龙子,我一定要温顺,温顺的就像那只老是给我闯祸的猫。 我很慢地扬起脖颈,能让她耐心而仔细地看到我的五官和轮廓。 等看到了全部,我猜想,她的戒心会消退大半的。 毕竟,她是那样一个美人,而我不过是个勉强算清秀的还没有成人的小丫头。 兰妃又笑了,和我预料的差不多,语气没有方才的严厉劲:“你是才从御书房出来。” “回娘娘的话,是的。”我一边回答,一边拼命回想着小海子是怎么教我的规矩。 当时学的时候,觉得很可笑。 规矩到用时,方嫌少。 我对皇帝,对大皇子都是大大咧咧的,却忘记了,皇宫里不止是男人,还有后宫那些又小心眼,又难对付的嫔妃。 皇后过世的早,皇帝又很念旧,位置一直空闲着。 “在御书房可看到了卓少卿。” 我的脸一红,皇帝的妃子正当着我的面打听另一个男人呢。 而且还是个让我只看了一眼,就念念不忘的男人。 兰妃似笑非笑的说:“看到你脸一红,我就知道你见着他了。” “回娘娘的话,婢子进去的时候,确实有三人出来,不过不知道有没有娘娘想问的那个人。” “那个让你想到会脸红的就是。” 得,我的脸一定更红了。 “娘娘见笑,婢子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当着皇帝小老婆的面想着和她心眼同一个的男人。 “才来宫里不久,规矩也不算学得慢。”兰妃点点头,“宝蕊,你去替她将果子都捡起来,一盒子的富贵果,别人相求都求不来呢。” 我才知道果子的名字,富贵果,好听又讨口彩。 宝蕊手脚很快,替我将没有压坏的果子都捡回去,好歹剩了大半盒。 “果子回去洗一洗还能吃的,糕饼就可惜了。”兰妃纤纤手指一挥,“宝珠,你快些回去,将新做的糕饼挑选八碟八碗给乌姑娘送过去。” 八碟八碗,是准备拿我当饭桶吗。 我又只得老老实实跪下来:“娘娘,婢子一个人住,吃不了这样多,不要暴殄天物。” “说话文绉绉的,是不是还识字的。”兰妃又问。 “认得不多。” “又会认字,说话还机灵,本宫身边怎么没有那么好的宫女。”兰妃这一次没有喊我起身,而是笑着转身要走,又回头说,“你要是乐意,哪天本宫问皇上讨了你来,我瞧着也欢喜的。” 我什么时候又成了香饽饽。 大皇子才说要讨了我去,这会儿才见面的兰妃也动了相同的念头。 我哪里都不想去的,还是皇帝老大身边最安全,还给我发吃的,还关心我生病,还让人给我送了好药膏。 懒得多想这些在皇宫里面呆久了,肠子也比平常人多绕几个圈的人。 我是打定主意留不长久的,存钱,存了钱,我就想法子离开。 紧紧抱着残存的赏赐品,我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盒盖打开,果子的颜色很晶莹,拿起一枚放进口中,用牙齿一碰,已经是半融化的,又酸又甜,十分爽口。 我吃了三四颗,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了。 “乌姑娘,乌姑娘在吗。” 真吃力,想休息都捞不得空闲。 一开门,是兰妃身边的宝珠,笑吟吟的样子:“这是给你的,娘娘说八碟八碗的吃不掉,就给乌姑娘最精贵好吃的一种。” 我赶紧接过来,又说了一堆谢礼的话,让她回去转达给兰妃娘娘。 宝珠掩着嘴笑,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娘娘回去,肚子有些痛,已经喊了御医来看,我得赶紧回去伺候了。” 她是小步子跑着走了,留下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兰妃肚子痛,哪种痛法,是因为被我撞着了所以痛,还是她原本就会痛。 如果是因为我方才很轻撞了她一下,让她动了胎气,那么我的罪过就不是一点点大。 在屋里兜兜了三圈,我没有坐住,不行,我要去打探打探才好。 碰撞嫔妃的事不大,动到龙种胎气,我就不敢保证了。 雪梅见我进屋又要出去,猫眼一闪,就要跟上。 “小祖宗,你别添乱了成不。”我真心实意地蹲下身请求它。 它丝毫不领情,直接跳进我怀里,一蹭一蹭的。 ------------ 17 第 17 章 我抓着两三个小太监问路,好不容易才找到兰妃居住的兰亭宫。 棒槌一样待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原本盘算的好好的,只要见到兰亭宫出来个宫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公公,悄悄问一声,只要说兰妃没事,安好着,我就抱着雪梅再悄悄的遁去。 神不知鬼不觉,不用招人眼。 谁知道,冷风吃了不少,人也晃过不少,但都是远远的晃来晃去,没有一个是走到眼前的。 我跺了跺脚,犹疑着是不是该离开。 “这位姑娘是。” 这把嗓子温柔清灵,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朗朗,像是蝴蝶翅膀,一沾而过,麻酥酥的。 我回过身去,看着那人精致到极点的面孔,结结巴巴的说:“卓,卓少卿。”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的脸又红了。 他的嘴唇近看像是涂着一层珠光,淡淡的粉:“姑娘是不是方才在御书房的那位。” 我赶紧点点头,有种莫名的欢喜,好像在几分钟前见过的一面,能被对方记住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是看着姑娘有些面善。”两弯眉毛舒展开来,如同华美的鸟雀羽翼,向着黛色的鬓角处挥扬而去,“姑娘来兰亭宫是要找兰妃娘娘。” “不是,不,是的。”我想偷偷抽自己一嘴巴,语无伦次的,到底想说什么。 幸好,他没有露出半点的不耐烦,温润如玉的脸正对着我:“姑娘带着猫,虽说这只小猫是皇上的御宠,不过姐姐正怀着身孕,怕是不方便接近小兽一类的。” 他喊兰妃姐姐,所以兰妃方才才刻意的多问了他一句。 我又一次傻笑了。 方才,真的是我想多了。 那么兰妃的娘家就姓卓。 仔细想想,他们的脸型还有鼻子长得真是像。 “我,我不进去的。”我腾出一只手来按着自己胸口,心跳速度太快了,要克制,要克制。 “要是想传话,我可以代劳的。” 我摇摇头。 他微微侧过头来,眼睛里都是温柔如水的笑意:“姑娘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不如让我来猜一猜。”晶莹细白的牙,轻轻咬住了嘴唇的一角,“姑娘是听闻兰妃娘娘才唤了御医进兰亭宫,所以想来看看兰妃是否安好,不知我猜的可对。” “全对。”我低下了头,想避让开他的目光。 我没有要自作多情的意思,但是他晶亮的眼眸直视过来,我更容易想歪了。 “那么姑娘可放心,兰妃的身子很好,找御医来不过是例行探脉,再开几方安胎的药。”他跨近一小步。 我的头垂得都快掉到胸口了,卓少卿,你同别人说话也是凑这样近的吗。 近的,好像发顶都能感觉到呼吸温热的萦绕。 好近,好近。 我再次想多了。 “姑娘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没有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鞋尖上还绣着花样。 五瓣,圆润的桃花。 他没有说话,我慢慢地抬起头,目光正好与他触在一起,他漆黑的瞳仁里面像是藏着巨大的吸引力,让人看到里面斑斓的神采,再移不开视线。 “姑娘应该就是最近传说中那位在阳春节陪在皇上身边的乌姑娘。” “是我。” “十分得到皇上器重呢。”他淡淡的笑着。 “我才到宫里不久,什么都不懂。” “姑娘是住在珍珑殿那边的一片吗。” 我点一下头。 “我顺路也要过去,不如我们结伴。” 我没有拒绝的力气,双脚不停使唤,自动自觉跟在他身边,两个人几乎是并肩而行,他走的一点不快,很照顾着我不固定的步速。 “我对乌姑娘很好奇呢,方才姐姐也提到了你的名字,说是在花园里与姑娘有了一面之缘。”他温和的说着,“我与姑娘,已经有两面之缘了,一次是在御书房里,一次是这会儿。” 我很小声地应了。 “姑娘是怕和我说话吗,我长得骇人,惊到姑娘了。”看我没多大反应,他居然来了这样一句。 卓少卿,你要是长得骇人,我们都住进动物园得了。 “没有,我胆子很大的。”呜呜呜,又说错话了。 “那怎么一直低着头,地上有人会掉金锭子的?” 我,我真的不想听这样美的神仙样的男人说冷笑话。 我想笑的,真的。 但是嘴角抽抽以后,更要关心的是自己的心跳速度。 “那么,姑娘是不喜欢我跟随左右。” “我,没有不喜欢。”蚊子叫一样的回答。 他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喜欢就好。” 没有不喜欢,就是喜欢。 卓少卿,真是个直接的人。 “我姓卓,单名一个燃字。” “乌瑟瑟。” 相互报了姓名以后,我们还有其他的话题吗。 “方才在御书房,我还应该要谢谢姑娘的。” “谢我?” “原本我们几个进谏了些话,惹得皇上不悦,左右为难之时,姑娘恰好出现,替大家解了困境,皇上自然放了台阶,我们也顺势而下,要不是姑娘的话。”他又笑了,云清风淡的样子,“怕是我今儿个天黑都出不来御书房,所以要谢谢姑娘。” “我是凑巧。”我喃喃着,是小海子去喊了我,我稀里糊涂带着雪梅就到了御书房,至于里面的皇帝臣子在讨论者什么,我一概不知。 不过,当时皇帝的脸色确实不算好看。 我无心中帮了他一个忙,所以让他轻易地记住了我。 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始。 传说中的缘分是不是指的就是这样。 害羞,想要用双手捧住脸,才发现怀里还抱着软绵绵的一团。 雪梅看到聂惊歌时,又是低吼又是挥动爪子的,看到卓少卿就一副安分守己的小闺女状态。 惊觉,其实雪梅的举动就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吧。 它的性子,随我。 ------------ 18 第 18 章 明明走过来的时候,路很长。 怎么才说了两句话,住所已经近在咫尺了。 “珍珑殿是职位较高的宫女所居住的地方,我一个外臣过去不太方便。”卓燃停下脚步。 我也停下来,听他说话,喜欢听他的声音,很适意,很舒服。 “不如,我们在这里道别。” “好。”我也知道宫里头的规矩,能够这样肆意,是因为我最近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才不得别人说闲话。 当面没说,背后还不知怎么说的。 听不见的,我不去多想,不然自己先被心烦死。 “那我先过去了。”他遥遥对着哪个方向一指。 连手指都长得好看,手指修长,指尖圆润,再配上优雅的姿态。 我收回视线,恍然若失的心境,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 背过身,往住所走去。 “乌姑娘。”卓燃轻轻唤我。 我立即停步,没有转身。 暗暗的想,他唤我是为了什么,是有未尽的话语要说,还是与我一般生出莫名的不舍。 “乌姑娘。”他再唤。 我换了和煦的笑颜,看向他。 “乌姑娘,能认识你,我觉得很开心。”他的样子十分认真,十分恳切,根本令不得别人质疑,已经深深在心里种植下去。 我呆呆的,一直到他大步离开,还是不能回神,他说认识我很开心,我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快活,恨不得找个地方,大声喊上几声才好。 卓燃,卓燃,卓少卿。 “猪头,猪头妹,想什么呢。” 一只手直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干扰我深深注视卓燃背景的最后一道视线。 尽管,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我一扭头,看到聂惊歌皱着眉,显然对我无视他的存在这档子事情,非常不满意。 他刚才叫我什么! 猪头妹。 我悲剧的开口问:“我长得真的像个猪头吗。” “八九不离十,原来三分,被打以后有七分了。”他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 虽然我也知道面孔的青肿没有消退完全,但是一想到自己是用这样的嘴脸出现在卓燃面前,忍不住就是难过起来。 本来还有几分清秀的,这会儿也被打没了。 我简直对不起观众了。 越想,心里头越酸,抽鼻子,抽鼻子,我是不是想哭了。 聂惊歌被我的样子吓到了,退后一大步,抓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来看着他:“你这是什么哭丧表情。” “我是猪头脸。” “我又没嫌弃你。” 我愤愤然地别转过头去,要不是他指使我晚上去红玉殿,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暴打,本来我没有将这段过错算在他头上,因为他也不知情的,但是卓燃出现以后,我又能将这满怀的少女情怀发泄到哪里去。 就是眼前这个混世魔王做的好事,我的倒霉相,一大半是他传染过来的。 “你把脸转过去做什么,我命令你看着我,立刻。” 我愤恨的回转过来,用力地瞪着他。 他是大皇子,因此有命令我做任何事情的权利,即便不是我心甘情愿的。 “哎,你到底怎么了,和以前都不一样了。”聂惊歌疑惑地看着我,转而用双手将我的脸给拢住了,大概是发现我真的在生气,他在我挣扎后,依然没有放手,“好吧,其实你的脸不大,你看,还不如我的手掌大小。” 他的手掌是温暖的,却不是我喜欢的。 “我是逗你的,你不是猪头呢,乌瑟瑟,你不是。” 我依然没有说话,手却在同时拨动了一下。 雪梅尾巴一转,丝毫不客气地冲着聂惊歌的脸就去了。 他的双手在我的脸庞边,来不及收回去。 雪梅的爪子精准无比地在他左脸留下两道爪印,右边的那下,被他给躲了过去。 我心里微微的解恨,又怕他拿雪梅出气:“你不能打它,皇上天天要见到它,要是受伤了,我不会帮你瞒着的。” 聂惊歌将捧住我脸庞的手放开来,手背在伤口处一抹,两道血痕愈发明显了。 “我是皇子,我被你养的猫给抓了,父皇可能不会责罚他心爱的猫,但是又怎么会放过你。”他的眼再次变回阴沉沉的,那种嬉戏的欢悦荡然无存。 他心里一定知道,是我指动雪梅做了坏事。 “你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聂惊歌逼视着我,紧紧不放,“我以为你的伤没有痊愈,问蘅熙要了药膏来看看你的,看来我的出现让你十分不快了。” 他很粗暴的将我的手一拉,塞进来个冰冷冷的瓶子。 我忍不住想哆嗦。 “蘅熙说,涂了这个,你会好得更快的。” 我低下头看自己手里,药瓶被手指紧紧握住。 “我知道让你去红玉殿是我的命令,但是打你的人不是我派遣的,要是我真的想打你,也会光明正大的,绝对不会这般鬼鬼祟祟的。”聂惊歌一脸的傲气,还有微微的戾气,“相不相信,随便你了。” 我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 与面对卓燃的那种张口结舌不同。 我有个错觉,我好像伤害到了聂惊歌,伤害到了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皇子。 转念又想,我真的是太高估了自己。 我又算是个什么小角色,他用根手指都能碾死的蝼蚁。 小小的蝼蚁。 “你没有想对我说什么吗。” 他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我觉得心悸,想逃得远远的。 掩饰心里的不安,我蹲下身来,去将炸毛的雪梅抱起来,轻轻地说:“回大皇子的话,不用等皇上过问大皇子的伤,婢子会自己去和皇上说的,该怎么处罚,都是婢子自己的事情。” “你信不信,我弄死这只猫。”他更加气的牙痒痒,“我是为了让你受处罚才来的吗。” 细小的血珠子顺着聂惊歌面孔,慢慢的往下流。 “快被你气死了。”他声音都抬高了,“看到皇子受伤,你都不会手忙脚乱一下的吗,都不会找个帕子给我擦一下的吗!” 声音都快震耳欲聋了。 我被震得整个人有些前后摇晃,等察觉到是他抓着我的肩膀在用了力摇我时,天旋地转了:“大皇子,不要摇我,我头晕,头很晕。”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了。 ------------ 19 第 19 章 醒过来的时候,天花板不是纯白色的,而是一种淡淡的青灰,中间还隔了一层纱帐子。 “枕头太高了。”我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枕头不但高,还硬邦邦的,脖子都快折了。 醒了,醒了,她醒了。 好几个人同时在说话。 我揉了揉眼睛,半坐了起来。 帐子被人一把从外头挥开,凉风吹过来,我想都没有想,直接一记锅贴贴在那人的额头上面,发出又清脆又响亮的一声。 “啪——” 那人眼睛瞪得好大,额头红印子,一脸的怨气,发不出来。 我呆笑:“大皇子。” 杜衡熙扭过脖子,看着另一边:“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怎么会莫名其妙晕倒的。”聂惊歌在脾气爆发的一瞬间,深呼吸,深呼吸,硬生生克制住了,眼睛就没打算从我的脸上转移开,“幸好当时我在,不然的话。”牙齿一咬,“不然的话,你死在那里都没人知道。” 我坐直了身体,这种事情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辞,必须听医生的:“杜御医,我怎么了。” 杜御医非常耐心,又替我诊了诊脉:“姑娘的病,有些说不好,脉象上来看,并没有大碍。” 我默默地将白眼收起来,早知道没有大皇子说的那么严重。 “但是按说姑娘的年纪,没有大碍不会无缘无故的晕倒,我是担心医术不够,看不出隐患之所。”杜御医让我换了一只手,“姑娘体内有两股气,在医学上,似乎并不存在这样的气流冲撞,我也只有大致猜测,是因为它们在体内作怪了。” 御医都说的云里雾里的,我就更加不懂了。 聂惊歌抄着手,在旁边说:“你看看给她配点什么补药吃吃,要什么名贵的和我说,我亲自去取,不怕没有的。” 杜衡熙放开手,微微笑起来:“她才多大的年纪,你就想给她乱塞大补的药,就不怕,就不怕。”那笑容古古怪怪的,藏着掖着。 我倒是明白了,我这个身体不过十四岁,虽说这里的人看着早熟些,十四岁也算不得完全成人,要是吃了大补的药,怕是骨骼五脏都负担不起,不利于身心发育。 “不如我配些平气补血的药丸子。” 一听到药,我的整张脸都皱起来。 “我让药童用蜂蜜给你搓,保证含在嘴里,甜津津的,一点不苦。”杜衡熙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 我立时笑着点头:“这样最好了,我怕吃药。” “良药苦口。”杜衡熙站了起来,“要是真的有病,还是需要吃药,这会儿查不出病因,才给你吃些平实的。” “平实的最好。”我咪咪笑着。 聂惊歌不客气的在床沿坐下来。 我又皱眉毛了,大姑娘家的床,你们一个两个怎么想坐就坐的,何况我还窝在被子里呢,医生也便罢了,大皇子又来凑什么热闹。 索性将手腕往他面前一送。 聂惊歌不解的低头看看:“要干嘛。” “大皇子不是也想给小的诊脉吗。” “我怎么会诊脉。” “那你不诊脉,为什么就坐在我床边。” “连父皇的龙榻,我都坐过,你一个小宫女的床,我怎么不能坐。”聂惊歌无理取闹起来确实有一套。 我求援的去看杜衡熙。 他完全是事外人,嘴里念叨着:“我要先回去看看药材是不是够用,药童的手势不太放心,不如我亲手来做。” 然后,再没有多看我们一眼,将小药箱整理整理,自说自话推门出去了。 我可怜兮兮的期盼着杜御医良心发现,回头来救我。 别说是御医了,连雪梅都不见了踪影。 聂惊歌看着我。 我也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奇怪了,聂惊歌这样的身份,我看着他发怒都不会觉得害怕,说话声音照样朗朗大声,绝对不会结巴,他瞪我,我反瞪,他吼我,我假装听不见,见招拆招,不带含糊。, 怎么在卓燃跟前,脑子就停止转动了,说也不会说了,笑也不会笑了,榆木的脑袋里面好像塞满了浆糊,紧紧黏在一起。 “你又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没想什么,你一脸呆笑。”聂惊歌站起来,四下一找,将妆台上的镜子取下来,几乎紧贴到我脸上,“你自己看清楚再否认。” 镜子十分清晰,照影出乌瑟瑟的小脸,被打的痕迹已经看不太出,只剩下嘴角边还有点点淤青,下巴有些尖,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是微微往上翘着,眼睛里面也含着笑意,水汪汪的笑意。 是因为想到了卓燃吗。 “以前父皇多翻了几次哪个妃子的牌,那些嫔妃就会露出你这种笑来。”他将镜子又给一把抢走,“你才多大,到底在想什么。”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变脸,我发呆他要管,我笑他也要管。 聂惊歌是皇宫里的大皇子,不是聊□□宫女的管事或者太监。 他也实在是管得太宽了。 “大皇子,你能回避下吗,我想下床走走。”衣服是好端端的穿在身上,不过当着男人的面,掀开被子总是不雅的。 “你先回答了我的话。” “小的听不懂大皇子的话。” “我问你想到了什么,为什么要笑。” “小的是庆幸自己被大皇子又喊又摇晃,晕倒过去以后居然还能保住小命,所以才笑的,大皇子还有什么指教。” “你是故意和我作对。” “小的怎么敢。” “你怎么不敢,整个皇宫里面,我看就属你最胆大包天,敢直接顶撞我。” 这一次,我真的想笑,初初见聂惊歌时,他那种傲气的清高,三分的戾气,被他自己破坏的一点都没有剩下。 剩下的,只有一个如同玩具被抢走的,气急败坏的小孩。 一个被宠坏了,只剩下臭脾气的小孩。 ------------ 20 第 20 章 我一点也不想做玩具。 特别是被聂惊歌专属的玩具。 我在宫里不过是想赚份丰厚的薪水,然后可以舒心地过下半辈子。 “你看你,又露出这种可恨的笑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下巴一紧,聂惊歌的脸孔在眼眸中,骤然放大了。 我嘴唇上头觉得一热,柔软的触感,还有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意识的念头,我被登徒子强吻了。 这个不要脸的! 我的力气根本不及他,脑袋胡乱地向着两边晃,却怎么也逃不开他的嘴唇的追随,他总是能够轻易含住我的唇,气息彼此萦绕,叫人迷惑。 他的嘴唇比看起来要柔软得多,我不想承认自己的手脚有发软的迹象,一点不想承认。 “别动。”他从牙缝里面挤出两个字。 我又不是呆子,被人偷袭强吻,还乖乖束手就擒。 聂惊歌看出我要挣扎,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拖住我的后脑勺。 嘴唇上面承受的压力更大了,他强硬的想要分开我紧闭的双唇,我咬紧了牙,明知道他要干什么,不会让他得逞的。 要是真敢把舌头伸进来,我直接咬断它。 眼睛瞪他瞪得好酸,因为贴得太近,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他眼眸底的黑色,仿佛蒙着一层雾,还有一点点动荡着的温存。 心里面,被激起水样的触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良久。 “瑟瑟。”他的声音轻的像是在耳朵根边飘啊飘的。 控制住我身体的力气放松开了,他还算温柔的圈拢着我的肩膀,见我没有回答,轻笑了一下,将下巴不客气的抵住我的头发:“瑟瑟,你的头发很香,很香。” 此人开始发梦了,我边听着自己牙齿咬的咯吱响,一边腹诽。 活见鬼,哪里香了,这里连个洗发水都没有,我是巴巴地跑去采了一种小海子说可以清洗头发用的树叶,揉了半天揉出点汁水,倒在头发上面搓洗的。 “我娘亲也是你这样的头发,乌黑黑的,发梢的地方有丁点儿卷起来。”他摸摸我的头顶,手指把玩着我的发梢,一双眼里面都是笑,又啄了一下我的嘴角。 “你娘亲不是……”他的娘亲就是过世的皇后,不是说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吗。 他猜到我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我娘亲不在了,不过宫里面有她的画像,我下次带你去看,好不好。” 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不是在宫里呆久了,骨头轻了,不能让人和颜悦色的面对着说话了,特别是这个一见面就炸毛的冤家。 “瑟瑟,我去同父皇说说,把你转到我宫里去。” 我抿了抿嘴巴。 “以后,我可以天天看到你,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待在我眼皮子底下。”他越说越得意了,简直就是眉飞色舞了。 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阴。 “大皇子,小的被安排在御书房很好,小的哪里也不想去。”我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一点儿心绪。 “为什么。”他迟钝的问我。 “因为我喜欢待在皇帝身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凤眼眯了一下。 “意思是,小的一点也不想去大皇子的宫里。” “什么小的小的,在我面前不用这样称呼。”他有些微微的发急,是因为我的态度和他自己脑补的差得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他觉得不好掌控了吗。 “那么,婢子不想去大皇子宫里,婢子说得很清楚了,婢子来宫里是因为皇上,不是因为大皇子,所以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虽然皇帝一直没有明说过,他当初为什么让花生带着我来宫里,不过凭借我自己的揣测,是因为皇帝与我的亲生父母有某些重要的联系。 既然皇帝不说,我是个识趣的人,自然也不会巴巴地凑上去问。 聂惊歌放开了他的手,一脸的震怒,指着我的鼻子:“你说什么,你来宫里是为了父皇,你以为,你以为你这样的姿色能够做什么。” 他,居然气急败坏了。 我明明不是那样的意思,这个脑袋龌蹉的人,就会往那方面想。 “是啊,我就是个没有姿色的,刚才还有个人要强亲我,眼睛不知道长在哪里了。”聂惊歌,你真的是好本事,每次都能把我个气的肺快炸了。 “乌瑟瑟,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对你的好,你看不见吗,每次都要把我气得肺炸,你才甘心吗。” 抢我的台词,干嘛说了我心里想的话。 “婢子只是宫里面一个小小的宫女,承担不起大皇子的好,要是大皇子觉得婢子不懂得知恩图报,那么以后就不用过来,平白的让大皇子气伤了身体,婢子的罪过就更大了。”我干脆火上浇油,给他加点猛料。 聂惊歌简直要暴怒了,抡起屋里的椅子,砸向方桌,力气大得吓人。 才一会儿功夫,屋子里能砸烂的都平躺在地上了。 唯一还完好的,就是一张床,和床上坐着的我。 他的眼睛都是红色的,看着人有点发虚。 “好,你说的真对,你不但是个不晓得知恩图报的,你还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算我,算我……”一口气就没接上来,他扔下手里的椅子腿,转身就走。 门都没有给我关上,冷风嗖嗖的。 我披衣起来,怕他临走拿门口的雪梅出气,赶紧跟着去看,雪梅从那只饭盆里抬起头来,不知所以然的看着我,一脸无辜。 我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雪梅在我裤脚边蹭了蹭。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抬起手来,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从来没有被别人碰触过的地方,聂惊歌是第一个亲了我的男人。 虽然,方法有点讨厌。 我不喜欢心里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一点也不喜欢。 “我不会招惹他,他以后也别来招惹我了。” ------------ 21 第 21 章 没有人来招惹的日子也不清净。 皇帝知道我那个所谓的风寒已经痊愈,有的没的就喊我在身边。 皇帝看公文,我抱着雪梅发呆,皇帝找大臣议事,我抱着雪梅发呆,皇帝捧着本书看,我抱着雪梅发呆。 “瑟瑟……” 发呆状…… “瑟瑟……” 小海子实在看不过去,在背后猛地推了我一把,我收脚不住,整个人冲扑出去,连人带猫摔在那里,姿态很难看,心情更糟糕。 皇帝被这一出闹的,乐不可支,手指头抖着说:“小海子还不快点扶她起来,让她这样趴着像什么样子。” 大概还以为我是有意装傻逗皇帝一笑呢。 效果奇佳。 “天气甚好,一直在屋中的确有些无趣,瑟瑟,陪朕去花园走走,雪梅也要晒晒毛了。”皇帝的脸那是天气预报,一屋子,不,是以皇宫的人都跟着打转。 雪梅长得很快,我抱着它有些吃力,但是它特别黏我,要是想放它下地不是那么容易,会溜溜围着我转,一声叫唤地比一声委屈,让人听得心都软了。 我使劲将它往上一提,雪梅很配合,一双爪子搭在我的肩膀处,脑袋埋在我颈窝边,痒痒的。 “瑟瑟,宫里还住的习惯吗。” 冷不丁皇帝开口,我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了:“住的惯,吃的下,睡的着。” “这孩子,就是机灵,像你娘。”皇帝的笑容真和蔼,真和蔼。 我娘,皇上认识我娘! 以前没听他提起过,我的耳朵顿时竖的高高的,身边的小海子也是一脸想要听八卦的神情。 “你是在宫外面生的,朕还怕带你回来会让你不舒服,你也知道宫里面人多口杂,朕才安排你个轻松的活计,能够留在朕的身边。”皇帝说完几句,兴高采烈地径直往前走了。 留下我,半张着嘴巴,有些被电流过身的感觉。 “姑娘,姑娘,你说方才皇上的意思是,你是他老人家丢失在外头的亲闺女?”小海子看我的颜色可神圣,恨不得立即把我给供起来,要不要再给我早晚三炷香啊。 “我怎么知道。”嘴巴里否认着,突然想到的是聂惊歌的那个吻,要是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女,那么我和大皇子就是亲兄妹,亲兄妹之间有那种关系。 不能再想了,再想遭雷劈。 我估计这会儿,我的脸都绿了。 “姑娘,我们想的应该差不多,皇上就是那个意思。” 谁和你想的一样。 我都没有再多看小海子一眼,抱紧了雪梅赶上皇帝的步子。 皇帝正笑眯眯地对着我招手呢:“瑟瑟,你来看,这边的花开得多好。” 我不认得这么冷艳高贵的花种,纯白馥郁的大片花瓣,瓣尖居然是金色的,被清风一吹,六十四片花瓣,徐徐而动,流光溢彩一般,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是金缕衣的特殊品种,全国上下只有三株,宫里有两株。”皇帝的语气带着点点惆怅,好像睹物思人,想到了什么。 我静静地陪在旁边,就听到一声忒清脆的女声:“娘娘,看哪,金缕衣都盛开了。” 抬起头来,兰妃被一群宫女簇拥着正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偷偷想笑,消息实在是灵通的不行,怕是御书房这边皇帝说要去花园,已经有探子悄悄给传信了过去,兰妃从兰亭殿赶过来,速度不慢,,更何况人家都盛装打扮过的。 不知每个月为这项任务要支出多少额外的开销。 兰妃的衣裙是淡淡的粉红,衬得她的皮肤吹弹若破,衣襟到袖口都绣满了花卉,胸口微微收拢后,整个裙摆散开,走在风里的样子,飘飘欲仙。 别说是皇帝了,我都看得津津有味。 皇帝果然几步走过去,一把握住了纤纤玉手:“爱妃怀着身孕,出来走走要万般小心。” 兰妃用衣袖遮住半张脸,浅浅地笑:“这个孩子实在活泼,臣妾看着他喜欢出来,所以选着天气好的时候,就慢慢走到花园来,不想遇到了皇上。” “怕又是要生个小皇子呢。”兰妃身边的宝珠,嘴快的说。 “宝珠,这话不可乱说的。”兰妃轻轻指责道,“御医只是说多半是皇子。” 皇帝这一听就来劲了:“爱妃,御医说的是皇子吗,几时说的。” “前天,御医来诊脉后,说臣妾腹中的胎儿活泼好动,多半是个皇子。”兰妃一副娇弱不胜力的模样,半个人都偎在皇帝身上。 皇帝非但没觉得吃力,还十分享用的样子:“以后爱妃若是想来花园走走,需得多带上些宫女伺候,朕抽空也要多来看看爱妃。” “多谢皇上体恤。”兰妃一双妙目似乎往我这个方向飘了一下,轻轻叹口气。 “爱妃怎么了。” “皇上也知道,臣妾身边只有宝珠宝蕊两个是贴心的,原本臣妾有这两个使唤也够了,只是近来臣妾的身子不好,容易乏累,宫里的大事小事,怕她们俩个忙不过来,所以……”兰妃的声音绵软甜美,让人一听保护欲油然而升。 “朕明白了,可是要多调用些能干的宫女过去。” “只要贴心的一个就好,臣妾不求多。” 四周变得静悄悄的。 想站着随便打打酱油的我,将目光从金缕衣的花瓣上面转移向上,再向上。 兰妃斜身而站,好看的手指,不偏不倚,指着我的方向,婉转地说:“臣妾上次就觉得这个小宫女很好,人又机灵,都会逗趣,规矩也学得不错,不如皇上将她赐给臣妾,让宝珠带一带,就□□得出息了。” 就知道,兰妃一开口就没有好事情,调我去她身边,还要□□我,看皇帝对我好,心里不舒坦了,让我去受苦吃力才是真。 还别说,我真的担心和皇帝看在她那个圆肚子的面上,干脆地就把我给送人了,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看不见的地方,暗无天日哪。 “皇上,臣妾只要这一个小宫女。” 我真的没想到,皇帝连想都没有多想,干净利落地回绝了:“她可不行,朕要将她留在身边的,朕那里能干的宫女多着呢,她一个小丫头才进宫几天,不懂事的,你再换两个就是了。” ------------ 22 第 22 章 兰妃的表情先是一怔,再是一冷,随后变得十分淡定,嘴角慢慢往上,卷起个娇美的笑容来:“臣妾都听皇上的,只要皇上给臣妾指派的都是最好的。” 那变脸速度,要是去了舞台上,效果绝对是出众的。 要是连我都能看出来,皇帝眼明如炬的样子又怎么会看不见,可是他偏偏就是会什么都看不见一样,连连点头:“是,朕回去就给爱妃指派两个手脚利落又干净的,保管爱妃喜欢。” “兰亭殿的小灶今日做了核桃酪,皇上平时最喜欢吃那个的。”兰妃及时换了话题。 皇帝配合的点点头:“那也正好,朕去兰亭殿坐坐。” 一问一答,都活脱脱像是在演戏。 一行人簇拥着,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留在原地的,只有我和小海子,面面相觑。 “姑娘,皇上一去,今天就是留宿在兰亭殿了,我们不用再等,分头回去,我那边还有好些书要整理的。” 我愣了一下:“哦,好的。” “姑娘,我真是后知后觉,怎么到今天才看出姑娘你真不是一般人。”小海子留下这句话,匆匆的走了。 我,其实一直想说,我是二班的。 刚才还是很热闹的花园,一下子清清静静的。 剩下金缕衣的幽香,层层叠叠,流连不去。 我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那如丝如缎的花瓣了。 “乌姑娘。” “你叫她做什么。” 我听着熟悉的声音,一转身看到聂惊歌与杜衡熙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杜衡熙微笑点头。 聂惊歌很是别扭的将头偏侧向另一边,完全没有要看我的意思。 他还记着上次吵架时说过的话,看来大皇子要把气都消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 我想着皇帝方才那些叫人捉摸不透的话语,说的好像一直知道我的存在,又说的我与皇室有解不开的结,如果我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女,那么我离大皇子还是远些才好。 思绪到了这里,我向着两个人一行礼,转身要走,后悔方才没有同小海子一起离开。 “乌姑娘,你的病可都好齐全了。”杜衡熙朗声问道,“我说是要过来看看你,这几日又抽不出空来。” 好歹人家给我看过病,我不能硬生生的给人家看冷脸,只能原地不动,回答说:“好的都差不多了。” “后来有没有又晕倒过。” 聂惊歌听到这句,头又转了回来,也不说话,一双凤眼阴沉沉看着我。 “没有晕倒了。”我老实地说,“大概都好了。” “要是乌姑娘这会儿没有什么事情,不如我去你那里替你把把脉?” “也好。”我实在是想不出,要推却别人好意的话。 可是,怎么聂惊歌也跟着过来了,他不是看到我就一脸的厌恶感,为什么要给自己添置不痛快呢,真是找罪受的脾气。 杜衡熙让我端正地坐下来,四周看一下,轻轻笑着说:“姑娘这里的家什好像都换过新的了,以前我记得不是这个颜色的。” 那天小海子过来,见到屋子里一片狼藉,吓得还以为是皇宫里出了强盗,又见我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个劲的叹气,然后替我写了条子,说是旧家什里面生了虫,不能再用,让几个小太监,将摔烂的都搬走,又换了好的过来。 “家什长了虫子,不能用。”我低垂着头说,用的是小海子想好的借口。 “别是那种会咬人的虫吧。”杜衡熙果然一点没看出问题。 我连忙附和:“是的,就是会咬人的虫,还很大只。” “乌姑娘没有被咬到吧。” “我运气好,躲得快,没有被咬。” “那真是万幸,乌姑娘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宫里头有些家什常年不用,又是阴冷潮湿的,容易生虫。” 等书呆子御医语重心长的说话一番道理,站在旁边的聂惊歌脸色难看到不行了。 “惊歌,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牙缝里面冷飕飕的。 “我看着你脸色不好看。” “我说了没事。” 我硬憋着笑,憋得有些难受,脸颊边有些抽抽的,想转过头去,手腕还压在杜衡熙的手指下面。 “你只管看她的病,我的身体好得很。”聂惊歌的声音有些闷,见我抬头打量他,他也不避不让的,与我对视着。 “乌姑娘的身体已经无恙了,上一次不安稳的气息也已经消失,应该是一时的岔气,平日里注意些就无妨的。” 诊断完毕,杜衡熙看看我,又看看聂惊歌,低头一笑:“我觉得自己还真的是有些傻,既然看好了,还待在这里岂非是惹人嫌。” 这个误会,真大。 我根本来不及解释,连杜御医的衣服角儿也没有摸到,他已经开门走了。 “杜御医。”我喊了一下,知道他不会停下来,没准他还在笑我是小女儿羞涩,才故意出声的,我的脚从门外退回来,多看了一眼聂惊歌,“那个,谢谢大皇子。” 他像是没有想到我会来这样一句,其实一直和他横眉冷对也是很累的活计,我怎么会不想和大皇子见面客客气气的,他还平白给了我不少傍生的钱财,要不是他从中牵线搭桥,杜御医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帮我这个小宫女看病。 他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不过,我的身份实在尴尬,要是同父异母的,怎么算都是近亲。 近亲是不道德的。 “谢我什么。”他收敛的脾气,低声问我。 “谢大皇子一直照顾我。” “还有吗。”他追着问,像是想要听到更多更多。 而我能说的只有那么少:“上次……” “上次是我不好,我吓着了你。”他不由分说,用双手将我的脸给捧起来,他的手一直很温暖,“我以后不会了,不会不经过你同意就亲你,不会吓到你的。” 我觉得我不能再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我觉得一直以来就是我在欺负他,甚至在利用他。 “你不要生气了,我几天没见到你,很想你,瑟瑟。”他声音愈发柔和,愈发低。 我害怕了,怕得想拼命往里面缩起来,于是我听到自己干涸的声音,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嗓子了,很慢很慢地说:“大皇子,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折煞婢子的话了。” ------------ 23 第 23 章 聂惊歌是怎么离开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我站在屋子里,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一直到雪梅过来扒我的裙子,我想大概是它饿了,我已经站了太多时间,站的一双腿已经麻木了。 我一直在想的是,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我以前没有这样用力去伤害过一个人,聂惊歌离开的时候,动作分外的轻,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要是他和以前那样对我大喊大叫的,或许我没有那么难受,他冷静的样子,我不忍心去看,他手指的温度从皮肤一点点的挥发掉,直到什么都没有剩下来。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去肆意的伤害另一个人,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做人要小心再小心。 不该招惹的,就不要去招惹,以免自己心里也难受。 胸口的地方有很重的东西压着,我试图去推开,力气却完全不够。 门外,很惊悚地传来细细的哭声。 立刻联想到红玉殿里闹鬼的事情,怎么每次都找上我,看着我好欺负是吧。 我试图将发麻的腿掰正,在原地跳了几下,扑着去开门。 哪个没长眼的,不知道本姑娘今天心情很差,还故意吓人到我门前来哭。 看我,看我怎么对付。 “是谁,是谁在找抽。”我大着嗓门,一把将门给拉开,准备直接放雪梅咬人了。 一大团软绵绵的物体,直接扑在我怀里,哇得一声哭开了:“舅舅,找不见了,找不见了。” 这是谁家的倒霉孩子,找舅舅往宫女住的地方找,你要是找个舅妈,我还不当你是傻的,看个头也有三四岁了,怎么还男女不分的。 “舅舅,舅舅。”大胖脑袋还在我怀里一拱一拱的,推都推不开。 “我不是你舅舅,我是女的。”我的脸上这会儿一定写着个大大的囧字。 他抬起头来,皮肤粉□□白的,眼睛又大,溜圆乌黑,看着十分讨喜,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居然把眼泪收起来,指着嘴,管我要吃的。 我从舅舅又变成奶妈了,不过在皇宫里走失的孩子,想来多半是皇帝的,要不也是王爷公主的,再看看裹着圆鼓鼓身体的绫罗绸缎,要是忽略上面的鼻涕眼泪,应该算是上好的衣料。 “是不是肚子饿了。”我也不忍心把这样小的孩子撵出去,外头天都黑了。 他一点也不怕生,任由我牵着那只胖乎乎的手,带进屋子里,帮他稍微清理一下,点住他的胖脑袋:“我去拿吃的,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再乱跑了。” 我才一跨步,他又拉住我的衣服,转回头,他冲着我瘪瘪嘴,又想要哭,我想一想,将雪梅抱过来:“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猫猫,好不好。” 他小心地用手摸了摸雪梅,一下子开心了,小嘴巴咧开来:“猫猫,猫猫。” 我趁着他分心,赶紧去领定食,幸好地方不远,我取了自己和雪梅的,见到那里还凑着一堆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都是一脸紧张的样子,想着屋子里的小胖墩,事不宜迟,也不去挤这个热闹,赶紧回去。 进门就看到小胖墩拉着雪梅的尾巴,雪梅好脾气地没有抓他咬他,就是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而已。 我将雪梅的吃食倒在盆子里,,放到它身边。 小胖墩看到了,摇摇晃晃走过去,准备抓起盆子里的鱼,我吓一跳,赶紧将他的小胖手拍开:“那个不是你吃的,是猫猫吃的。” 他含着手指,侧过脑袋看着我:“无双饿了,也想吃鱼鱼。” “无双,你的名字是叫无双吗?”还是个识字的小家伙。 他点点头:“无双,舅舅,一起,舅舅不见了。” 舅舅,到底哪个舅舅。 一皇宫的人,总不能皇帝是他舅舅吧,这么小的外甥,这么老的舅舅,我一想噗嗤笑了,先前郁结在心里的东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搅碎了。 我将自己的那份定食打开,用匙子拌一些汤水在饭里,舀到他面前:“无双,吃饭了。” 他的小胖手来抢我手里的匙子,像是在邀功:“无双自己会吃饭,不要喂。” 嘿,能干了,我将匙子塞给他:“那你自己吃。” 他的吃相很好,虽然是小孩子,有些顾此失彼,不过大半碗下肚,桌面上一粒饭粒都没有掉下来,也没有发出任何不雅的吧唧声。 见我一直在看着他,他抬起脑袋看着我:“姐姐怎么不吃饭。” 我笑着摸摸他的脸颊,像棉花糖一样,宫里面每个人的定食都是一份,我的饭都在他的肚子里面:“姐姐不饿,无双先吃。” 他将一碗饭,两个菜吃得底朝天,轻轻放下匙子,拍拍圆鼓鼓的小肚子:“饱了。” 我还没来得及表扬呢,他又来了一句:“无双吃饱了,要找舅舅。” 我看了一眼窗外,墨墨黑了,去哪里找人啊。 他大概看出我是个心软的,从凳子上跳下来,揪着我的衣服不肯放手:“找舅舅。” 我轻咳了一声:“你舅舅是谁啊。”总要先问问清楚。 “舅舅,好看。”无双用力点他的那个胖脑袋。 “哦,好看,还有呢,你爹呢,你娘呢。”这孩子怎么只记得舅舅,不记得爹娘。 无双低下头对自己的胖手指:“爹娘?” 我彻底问不下去了,只能好言好语地哄他:“无双,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我们出去也看不到路,看不到路就找不到舅舅,你在姐姐这里睡一下,到明天一早,天亮了,我们再去找舅舅,你说好不好。” 他对我的劝说根本不领情,嘴巴一张,哭声像是打雷一般,我下意识想去捂住他的嘴,他吃饱了饭,力气变得大了,而且那衣料滑不留手的,我没有抓住他,他已经在地上打滚撒泼了。 “无双要去找舅舅,无双在这里,哇——” 我按都按不住,额角都崩出汗来。 看到窗户外头,不知何时被灯火照得宛如白昼一般。 有人厉声道:“小皇子在里面,破门。” 两扇门板应声倒地。 我蹲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一群侍卫冲进屋中,已经被带头的那个迎面一脚,踹在胸口。 雪梅惊跳而起,从窗口跑了。 “将人绑了。”一声厉喝。 ------------ 24 第 24 章 当我被五花八绑成一个粽子,连嘴巴都被结结实实堵上,根本无法为自己开解时,又有人来了。 屋子里的人自觉地分成两路,来人径直走到我面前,我没办法抬头,只能看到对方的靴子,裤脚下洁净无尘的靴尖正对着我的方向。 “怎么将人绑成这般。”他蹲下身来,将我的身体扶起来,线将口中的布条扯出来,见绳索难以解开,从腿侧抽出一把匕首,寒光一现,绳索纷纷落地,见我一声不吭,柔声问,“乌姑娘,你还好吗。” 我咳嗽了几下,胸口痛的十分厉害,应该是进门时的那脚踢的有些狠了,但是这会儿不是撒娇的时候,只是摇了摇头:“卓少卿,我没事。” 卓燃一双手将无双抱了起来,无双收敛了哭声,将胖脑袋搁在他的肩膀处,奶声奶气地喊:“舅舅,无双困。” “你胡乱的跑掉,吓坏舅舅了,要是找不到无双,可怎么办。”卓燃像是叹息了一声,将无双交给了一同来的奶娘,让她们将孩子带回宫去。 “卓少卿,这个宫女将小皇子藏在屋中,居心叵测。”有人发言,矛头直指向我。 “我认识她,她不会的。”卓燃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去,今日之事不用在皇上面前提起,以免圣颜不悦。” 随后让身边人取出大包的金银,说是找寻皇子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去买杯水酒。 那些人稍稍推托后,拿了钱财,喜滋滋地走了。 “清竹,你且出去守着门。”卓燃让跟随的童子出去,转身向着我走过来,唇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你还站着做什么,受了伤的人先坐下来。” 不由分说的,一只手已经搭在我的肩膀处,不会比一只蝴蝶落下的分量更重,看着他眉尖蹙起,忍不住会想是因为我吗,身子不由自主的已经坐落了。 卓燃在另一边也坐下来,向着我微微倾身,再温和不过地问道:“是不是前头来的人,对姑娘出手了。” 我斟酌着是不是要照实了说,他已经握住了我的手,指尖清冷,我觉得好像有一根细细的冰线从两个人相握的地方传过来,将两个人链接在了一起。 在我想挣脱前,他将我的整只手掌翻转过去,手指按住了我的腕脉。 一连串的动作很快,他已经收回了手:“姑娘好似伤到了心脉。” 我惊讶了,他不过是伸手一探,这样子的话,岂非比御医还厉害些。 卓燃的眸光透出微微暖意,笑意融融:“我幼时身体不好,家父多次找了名医来家中,次数多了,久病成医,成人后又多看了医术,所以才略通一二。” 见我有要应话,他出手做了个噤声的举动,将桌上的茶杯拿起,替我斟了大半杯,又取出一丸药来递传到我手中:“乌姑娘先将此药吃了,护住心脉才是正事。” 我接过药丸,多看了一眼,再无犹疑合水吞下。 “乌姑娘少坐片刻,我再来询问小皇子在这里的缘由,可好?”他客客气气的话语,因为嗓音中那清泠的调子,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了。 药丸入口很苦,从口腔处一直蔓延到舌根,即便是落了肚,苦涩的气味还从嗓子眼往上冒着。 苦,且香。 一股子幽幽的香气,让我这么怕苦的人都强忍住了。 他注意着我神情的变化,嘴角上扬:“良药苦口。” 不知怎么,我的脸又红了,四个再平常的话,被他说的十分缠绵生动,语声又轻,两个人相隔的又近,仿佛他说的是窃窃的情话一般。 “乌姑娘可觉得胸口的涩意褪去了几分。”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卓燃很是好耐心的,用手指在桌面轻叩了两下,“要是觉得喉口苦意消褪,反而有些津津生甜,那么药效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能说话了,用手指指自己的嘴角。 他笑开来,那眉眼像是沾了水,泛出半透的光晕:“乌姑娘可以说话的,我方才阻止是怕你的伤势重了,这会儿药已经出效,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小皇子不是我掳来的,我是无意中捡了他。” “我知道,不怪你,是他淘气。” “我给他吃过饭,他只说要找舅舅,又说不清楚舅舅是谁。” “无双被那几个庸碌的奶娘都带得快变成傻小子了,姐姐又怀着身孕不能照顾他。” “他只会说,舅舅,好看。” 卓燃稍稍低下头,浓丽的眉睫将他的视线都遮去了大半。 “二百七十四。”我喃喃自语。 他一抬头,望着我:“乌姑娘方才说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我怎么又忍不住去数他的眼睫毛,不同于聂惊歌那种修长笔直的眉睫,卓燃的睫毛是向上卷起,看人的时候,有种天真的无辜,叫人心里头变得十分柔软,柔软到他说什么,都会听,都会做。 无双这个小胖墩说的其实没错,舅舅,好看。 卓燃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兰妃的容貌不过与他五六分相似,已经艳冠后宫。 更何况是他的本尊。 “那个对乌姑娘下手的鲁莽汉子,我会去找来严惩的。”他正色说道。 我摆摆手,有些羞涩地笑:“不用那么麻烦,也是我不懂规矩,原来是想着小皇子那样的打扮一定是皇室内的孩子,却没有主动带他去寻人,还留他吃饭。” “我抱无双的时候,已经摸到他的肚子圆鼓鼓,一定吃了不少。”他的视线一瞟,见到地上有些打碎的碗碟残片,“若是说无双已经吃饱了,那么他吃的就是姑娘的定食,姑娘这会儿还是饿着的。” 他站起身,朗声说:“清竹,进来。” “是,公子有何吩咐。” “将这里打扫干净,我与乌姑娘出去转一圈。” 夜都深了,要出去转? “卓少卿,我……” 他已经伸出一只手来,莹润如玉,递到我面前:“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乌姑娘一起用饭。” 我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手给交了出去。 那一瞬间,说不清楚,我还交出了什么。 ------------ 25 第 25 章 卓燃的手一直拉着我的,他的手心温度一直是清冷的,怎么都捂不热似的。 我倒是觉得微微在出汗了。 他走得快,会得扭过头来看着我,浅笑着问:“饿的还走得动吗。” “我没有那样娇气。”才不过是饿了一顿,而且面前还是秀色可餐的这样一个人,我看着他柔和俊秀的侧脸,觉得好似全身都有了力气。 “我们不能点灯,小心脚下。”他轻声提醒,让我不至于被脚下凸起的尖石绊倒,不过还是踉跄了一下。 我们是在皇宫里,要是这会儿点着灯烛,被巡查的侍卫远远看到,必然要过来询问,这道理我是懂的。 不过,要是乌七八黑的地方被侍卫抓到一个少卿带着一个宫女,那怕是更大的罪过吧。 “卓少卿,我们是要去哪里。”我小声问了一下。 “兰亭殿。”卓燃神情自若,“我们总不能偷偷进的皇上的御厨间偷吃。” 看着他用清冷的表情,粉润的嘴唇,说出偷吃两个字,语调平平,却有种异样的诱惑。 “怎么,信不过我吗。”他低下头来,看着我们手指相握的地方,嘴角卷起来,一双如墨般的眸子望着我,“我从七岁就在皇宫里面来去自如了,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知道。” 我想象不出他小时候淘气的样子,被他久久注视,慢慢低下头去。 “不过,我没有带过别人。”他自顾往前走,我的手在他手里,赶紧小步子跟上去,“瑟瑟,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很久以前见过你。” 他没有回头,声音经由着风,传入我的耳朵里。 像是羽毛,在原地轻轻骚动着,酥麻酥麻的。 漆黑的皇宫天空中,我居然看到了粉红色的云彩,一大朵,一大朵,明媚无比,心情异常愉悦,就差在原地转两个圈圈了。 等转了几个弯,我发现目的地很眼熟。。 “这是哪里?”怎么好像来过的样子。 “兰亭殿。”他熟门熟路,已经带着我走到后面去,“皇上和姐姐都歇息了,千万别惊扰。” 我咋舌了,这算是在老虎眼皮子底下做坏事情。 “兰亭殿后面有小灶,里面一直有好吃的。”他推开门,里面的桌上还留着两盏灯,“先进来,关上门。” 我听从他的话,见着桌上果然扣着几只碗碟,连干干净净的小灶头都没有熄火,不知烧着什么,有股子清甜的香气,我使劲吸了吸鼻子。 卓燃已经在盆中的清水里将双手都洗干净了:“吃过晌午饭,无双就说要去花园看蝴蝶,我不过是一个转身,他就不见了,正好皇上过来兰亭殿,又不敢声张,连姐姐都没有敢告诉,我调了人去找,找到天黑才在你那里寻得了眉目。” “那么卓少卿也没有用过晚饭了。” “别这样喊,少卿,那是给皇上和同僚之间喊的,瑟瑟,你喊我的名字就好。”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喊一下试试?” 我轻咳一声,有些别扭:“你看着我,我喊不出来。” 卓燃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让我不自觉想到了开放在御花园里的金缕衣,纯白而芬芳,他没有笑我,而是缓缓地背过身去:“这样子,会不会好些。” “卓燃。”脱口而出的名字,喊了一声仿佛不够似的,我又连着喊:“卓燃,卓燃。” 他还跟着连声答应,然后回旋过身来,凝笑看我:“这样不是很好嘛。” 在卓燃的坦然大方面前,我也跟着随性起来,将扣着的几只碗翻开,笑着说:“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好吃的。” “冬菇炖鸡,银芽烩鸭舌,银杏果炒菌菇,粉圆酿樱桃。” 他连看都没看,说一个,我的手指划过一个碗儿:“都猜对了。” “灶上煨热的是胭脂米煲的粥水。” 将锅盖一开,粥水颜色是淡淡的红,若是仔细看,其中每一颗米粒尾稍都带着胭脂的颜色,煞是好看。 “我都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米。” “味道和普通的香粳米差不多,就是颜色讨喜。”他按住了我的手,“我来拿,仔细烫到手。” 我连忙侧身让他,冲着他呆呆的笑。 由着他找来小瓷碗将粥水平分了,推了其中一碗给我:“趁热喝滋味才好。” 我舀起一匙来,放进口中,清甜的味道更加浓郁,黏在唇齿之间缠绵不去,这就是他说的普通的味道,那么我今天给小皇子吃的又是什么。 卓燃从开始用饭起,不再说话,虽然时不时会对着我笑一下,我手中的筷子就跟着他的笑容,下错了地方,甚至直接戳空,碰在桌面上。 他是没有说什么,眼中的笑意是更盛然。 我恨不得将脑袋塞到桌子底下去,平时也不是这样不上场面的,怎么在他面前,直接表现出来的都是意乱情迷的状况,心底下碎碎的念,但愿他只是以为我傻,我没有其他不明的用意,绝对没有的。 “瑟瑟,你不用紧张。”他放下筷子来,“我们家家训是食不言,不过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用讲那么多规矩,菜可合胃口。” 我嘴里含着一个酿樱桃,口齿不清,就会点头:“好吃的,都好吃。” “喜欢的话,就多吃些。”他换了双筷子,夹了鸡腿放在我面前的碟子中,“鸡腿最好吃的。” “你也吃。”我大概真的是饿急,筷子下手很快,狼吞虎咽,双手左右开弓,右手是筷子,左手的是鸡腿 他吃的不多,姿态十分优雅。 “我吃香不好看。”还算有自知之明。 “没有,看你吃东西很有趣。”卓燃用单手撑着头,眼中不是没有一丝好奇的猜测。 “你吃的很少。” “已经比平日吃的多了,要是以后经常和你一起吃饭,我想我会胃口越来越好的。”卓燃伸出手来,帮我把过长的刘海往后拨,以免我会把头发也吃进肚子,“瑟瑟,能吃是福呢。” 后面,他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进去,脑子里面反复出现的句子是,要是以后经常和你一起吃饭,要是以后经常和你一起吃饭…… 这顿饭是第一次,以后应该还有很多次。 ------------ 26 第 26 章 吃的饱饱,卓燃一路相送,送到门前,看着我进门,点灯,再关门。 支开窗户,看到他站在夜风中,衣摆微微拂动,漆黑如生丝的头发,已经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似乎只要我眨一眨眼,就会飞仙一般。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对着我摆了摆手,返身而去,背影挺拔俊秀,很快就走得看不见了。 我在窗口,又看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他真的走远,才将窗户关起来。 一颗心还是砰砰的跳,我用手按了一下,没忍住疼,轻喊了一下。 结果屋子里还有回音,我钻到桌子下面一瞧,雪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团着身体,与我平平对视,我再想直起腰时,知道大事不妙。 我这个多灾多难的身体,好了伤疤忘了痛,没两天就重蹈覆辙一次。 前头卓燃在的时候,我分着心,没有多加注意。 又或许他给我吃的丹药快速管用,疼痛都压制着,这一下,心里一松开,痛楚一波一波涌上来,很快从心口牵连到肩膀处,转眼是连手臂都快抬不起来。 赶紧坐到床上,将衣服解开,自己先吓了一跳,心口处碗大的淤青,向着肩膀处斜飞而上,绘出一块诡异的图案。 我忍着痛,将四周都按了一下,再耐心的盯住观察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确认伤势不会再扩散的迹象,这才忍着痛,挣扎着起来找寻那罐被聂惊歌说成灵丹妙药一样的素颜草膏。 单手拧开瓶盖,里面的药膏是一种浓烈的紫色,气味呛人,用手指挖了一大块,敷到皮肤上,再慢慢的涂抹开,边抹边想骂人。 见鬼的灵药,与皮肤一接触,顿时火灼火燎的,好像抹上去的不是药膏,而是滚烫的开水一样。 我怀疑的将药膏凑近鼻子闻闻,从头到尾,都是听聂惊歌一个人说的花好稻好,别是他在寻我开心的。 结果吸了一大口气进去,接连打了七八个喷嚏,鼻涕眼泪横飞,抢了块布就往脸上擦,擦着擦着,有点想要哭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小村子里待着,醒过来就是在那里的,就适合在那里。 砍砍柴也好,吃吃娘烧的牛肉也好,有时候听听老爹的絮叨。 那生活才叫幸福美满,娘那时候还说要给我指一门好亲事,寻个好人家的。 结果被带到皇宫里面来,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从进宫那天起,我都受了多少次伤了,外伤内伤加心伤,还得罪了有权有势的大皇子。 以后的小日子可怎么过,指望着床底下那包金银锭子吗。 我看是有点儿危险。 眼泪想着还就真的顺着鼻梁往下流,怕压着伤口,连翻身都不敢,直挺挺的,屋子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嘤嘤哭的声音。 雪梅听我哭的凄惨,双腿一蹬,跳到我身边趴下,用尾巴点了点我的脸颊,好似在安慰我。 可是,这一点安慰的力量实在太小了。 哭着,哭着,我睡着了。 一直到暖融融的太阳把我晒醒,双眼惺忪的坐起身,随便活动了手臂,发现昨晚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连淤青都淡的看不出来了。 方才真的相信了聂惊歌的话,素颜草膏是皇家秘药,只有皇帝才可以用。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将剩下的用帕子包起来,和床底下的钱财藏到了一起,方才安心。 梳洗后,将门板拉开,踢着雪梅出去晒太阳,一脚飞起,差点踢到面前的胖脑袋。 “姐姐起的真晚。”聂无双含着手指,大眼睛眯成一条线盯着我看,眼见着要扑过来,刚挨到我身体,又原路退回去,撇撇嘴,“姐姐,臭。” 我拉过衣袖闻闻:“没有臭,哪里臭了。” “臭,难闻。”无双还振振有词了。 我猜他是不喜欢闻我身上药膏的味道,连我自己都觉得呛人,别说是个小娃娃了:“小皇子,先坐一坐,我再用清水洗洗。”突然想到了要紧的事儿,赶快回头问:“小皇子,你不是又和舅舅走丢,自己跑来的。” 无双乖乖在院里的石头凳子坐下,摇摇头:“舅舅送无双来的,他说一会儿来。” 我听得这话,像是得了圣旨一般,手脚麻利从水井打了满满一盆清水,端进物去,用剩余的一点香料叶子揉搓出汁液混在水里,又仔细擦拭了三四回,才将素颜草膏的味道除去的差不多。 打开柜子来,里面一共就三套宫女的衣服,想一想还是拿了粉色的那套,连头发都拆开重新梳理过,觉得卓燃似乎不太喜欢我过长的额发,用梳子沾了水,将刘海往一边分过,顺到脑后,露出大半的额头来。 又不放心的照了照镜子,才去开门。 一抬头,就见到了卓燃的笑颜,穿一身天青的颜色,俊美恬静,带着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温情脉脉。 我才想开口,他却是吸了吸鼻子。 然后目光落在我的肩膀内侧往下位子,那真是个尴尬的地方,他的眼神又带着探究。 我躲也不是,避也不是的。 “果然还是我大意了,以为给你吃了药丸,又走动疏通的筋骨没有大碍的。” 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个,我怕他不放心,赶紧扭扭脖子,扭扭腰:“已经都好了。” 卓燃看着我,眸底的怜惜之意渐渐聚拢在一起,他的声音有些低:“是我的疏忽,没有再多照看你一下,昨晚很辛苦是不是。” 我讪讪地笑:“我以为已经将药膏的味道都洗掉了。” “想必是痛的厉害才会涂抹素颜草膏的,那药膏的气味呛人,姐姐曾经也有过一瓶,闻了一次就远远的扔了,再不肯用,说什么宁愿伤筋动骨都不要用这样的药。”他像是要解释给我听,脚底下已经踏前了一步,左手举起来,大概原本是想搭在我的肩膀处,又怕弄伤到我。于是,举在半空中,白皙好看的手指半拢着,像是抓住了一块用眼睛看不见的虚无。 “我真的都好了,做力气活都没有问题。”我不喜欢看到他眼睛里面,除去笑意后的样子。 卓燃,应该是嘴边含着笑,眼中有种诱惑难言的光亮,美好的如同谪仙一般。 ------------ 27 第 27 章 卓燃低头一笑,拉过无双的手,温和的俯身问他:“记得舅舅怎么教你的。” 聂无双扬起脑袋,高度还不及我的腰,看着逗趣,很苦恼的挤眉弄眼。 毕竟是豆大的孩子。 “已经忘记了吗。”卓燃轻咳一声,稍稍提点 “姐姐,昨天是无双错了,害姐姐受伤,无双以后不敢了。”话一说完,人直接躲到卓燃身后去了,探出半个脑袋来打量我的反应。 我彻底咋舌了,卓燃是带人上门来赔礼道歉了,他说的轻松,我一个小宫女怎么承受得起。 千万不要得罪完大的,又让小的嫉恨了 “他是小皇子。” “小皇子做错事也是要勇于承担的。” “可是……” “瑟瑟不用帮他说好话了,无双是懂事的。” 他让步让人把话表达清楚啊。 我狠狠的跺了下脚:“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小皇子喊我姐姐,喊你舅舅,我们整整差了一个辈分,卓长辈。” 卓燃的表情,好像被什么呛到了,随即笑起来,声音清朗朗的,唇似绽桃,说不出的艳色明明:“原来瑟瑟在意的是这个。” “其实我不必在意的,无双是小皇子,怎么能喊我姐姐呢。”我苦恼的揪着衣服。 无双看看我,又看看卓燃,勇敢的一挺小胸脯,用手指比了比,奶声奶气的说:“舅舅有这么高,你却只有这么矮,所以你只能做姐姐。” 我呆呆看着那只小胖手在三尺左右的地方晃了又晃。 悲愤了,我被个小孩子嘲笑了。 “我哪里有这么矮,我又不是冬瓜。” 无双被我莫名的一喝,又吓得逃回到卓燃身后去了,摇头晃脑的不甘心:“就是这么矮,就是这么矮。” 碍着小皇子的身份,我打又不能,骂又不能。 只能干生气。 “瑟瑟年纪还小,身量未足也是正常的。”卓燃出口替我开解,“无双莫要闹。” 谁,谁闹了。 “还像孩子一样。”卓燃轻飘飘一句话。 我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昨日回去,无双将你喂他吃饭,要哄他睡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受伤是因他而起,自然也要他来给你赔个不是的。” 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们先坐坐,我去煮些茶来。” 一个少卿,一个皇子,总不能连杯茶水都不招待。 我前脚转进门。 无双也跟着进来,上看下看的:“姐姐,你的那只雪白雪白的猫猫呢。” 我忍不住探手拧了一下他鼓起的腮帮子:“在屋顶晒太阳呢,小皇子以后不能喊我姐姐。” “为什么不能喊。” “礼数不合。”在宫里待久,我也能掰这样文绉绉的话了。 “礼数没说不能喊人家姐姐,娘亲宫里还有宝珠姐姐,宝蕊姐姐,她们都和你穿一样的衣服,所以你也是姐姐。” “那么说,你不是真因为我矮才喊我姐姐的。” “不算太矮。”他两只手捂住嘴笑。 我索性两只手一起上阵,对捏他,捏的他哇哇叫。 “姐姐,别捏了,无双有东西送给你。” 咦?小孩子也会送礼收拢人心的。 我将小泥炉子点燃,水壶炖上。 “要送什么给我。” 他在怀里胡乱的摸来摸去:“哪里去了,东西呢。” “别是被你馋嘴给偷吃了。” “不是吃的东西,啊,找到了。”他将两只手藏在背后,“姐姐,你蹲下身来,我才把东西给你。” 不知他小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迁就的蹲在他身边,正好,并头一样高度:“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姐姐,手伸出来。” 我照做了,掌心中间躺着一对小小的耳坠子,颜色晶莹通透,仿佛是大晴天天空的颜色,纯净无暇的蓝。 “姐姐,好看吗。”无双小心翼翼地问。 “好看。”我迷迷蒙蒙的回答,美的像是一个梦,在视线落上去的第一眼,目眩神迷,就再也扯不开,挪不走。 “姐姐,喜欢吗。” “喜欢。” 无双不知怎么用胳膊圈住了我的脖子,大胖脑袋凑过来:“姐姐,亲——”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一套他从哪里学来的,手一翻,将耳环收了。 小嘴巴还没有来得及贴过来,已经有人从身后将他给提起来,悬空在半空,小短腿一蹬一蹬的:“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无双,谁教你这样亲人的。”卓燃似笑非笑的问。 “姐姐都香香的,亲亲。”无双那嘴巴还好笑的嘟的像牵牛花一样。 卓燃将他放到一边,神情十分认真:“别的姐姐,你可以亲,她却不可以。” 无双团团转的问:“为什么,舅舅,为什么。” 我把耳朵竖了起来,也想听听知道答案。 “这个嘛。”卓燃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不知他在想什么,清雅静疏的面孔,微微染上薄红,“等无双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可是,我这会儿就想知道。 无双还真的听他的话,也不再追着问,自顾的出去找雪梅玩。 有句话堵在喉咙口,不吐不快,我才张开嘴要问呢,泥炉上的水烧开了,热气喷出来,我有些分神一时没有收手。 卓燃眼明手快,没有犹豫,将他的手合在我的手上。 转眼,被灼得红了一片。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的净雪一般,冰肌玉骨,肤若凝脂,那片红色更加显眼。 我急的要去打冷水给他敷用,被卓燃一把拉住了,隔着衣袖,依然抓紧我的手。 “瑟瑟,不要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痛的。” “怎么会不痛。”即便真的不太痛,我看着也心疼啊,像是一件艺术品,沾了瑕疵,还是因为我的疏忽。 “瑟瑟,我还等着你泡茶。”卓燃好整以暇的坐下来,“你也说了,没有那么娇气的,我好歹还是个男人。” “我这边没有好茶叶,都是粗茶。” 隔着水汽,卓燃脸上的线条格外柔和,清眸若水:“粗茶有粗茶的喝法,我还带了点心过来,在外头的石头台子上放着,我去拿了来。” 三个人凑在一起,欢欢喜喜的吃完了点心,卓燃说要送无双去学堂。 我指着小胖墩:“他才多大,已经要去学堂。” “四岁了,皇子的教导自然不能落在他人之后。”卓燃冲着我微微一笑。 “这么快,就要离开。”我轻轻的说,每次相聚都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不是离开。”他望着我,“送了无双,我还回来的。” 那颗略微失望的心,顿时又鲜活起来了。 我雀跃地一拍手:“我今天不用见工。” “我知道,皇上还在兰亭殿,今天不会去御书房的。”他的眼睛,什么都了然,什么都通透。 我在他面前,根本没有遁形的本领。 等一大一小两个人离开,我才发现,我忘记问他,为什么还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