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犹豫 海滨小城。 黄昏,城郊别墅小区的一幢小楼前,站着一个女人。 她很年轻,年轻的几乎还是一个女孩儿。一条款式简洁的白色连衣裙穿在她修长苗条的身上,看起来非常清纯淡雅,浓密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条高高的马尾,线条秀丽的脸上戴着一付大大的宽边太阳镜,几乎遮住了半张瓜子脸。 她在这幢房子的门前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但似乎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进去。 一辆白色的奔驰从小区门口开过来,停在不远处的一幢别墅前。女孩儿这才着了忙,怕被车里的人看见,急慌慌地从手提包里翻出钥匙,迅速打开大门,逃也似的钻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年轻女人乍一从外面进来,眼前竟然漆黑一片,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她紧张地站在门口,等待着眼睛对黑暗的适应,良久,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深色的太阳镜,伸手摘了下来,自嘈地摇了摇头:“不是早就想好了吗?怎么还是慌成这样。” 虽然还是很黑,但她的眼睛已经有些适应了,依稀可以看出房间的整个布局。 这是幢两层的小楼,面积不是太大,大约三百多平米,她现在正站在一进房门的位置,左边是一个将近三十平米的客厅,客厅的窗帘全部被拉上了,只留下靠近厨房的一扇窗户没有窗帘遮挡,室外的光线穿过这扇唯一的通道十分微弱地照射进来,让她免强可以看清正对着房门的窄窄的楼梯。 她没有对光线暗淡感到不解,这是在合约里说好了的,也是她坚决要求的。她没有打开就在身边的电灯开关,借着那点儿微弱的光线走上楼梯。 楼上是四室一厅的格局,挨着楼梯左边一排三个房间,房门都关得紧紧的,右边是一间和楼下一模一样的客厅,客厅的尽头还有一个房间,房门是虚掩着的。 年轻女人的双眼盯着那扇黑洞洞的房门,心脏跳得像擂鼓一样响,虽然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但在这一刻仍禁不住双腿微微颤抖,两只手交叉着紧紧握在胸前,因为用力过大抠得手背生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朝半开着的房门走去。楼上的光线比楼下还要暗,勉强可以看清房门的方向。四周静寂无声,但凭直觉,她感觉到在那个虚掩着的门里,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等着她。 男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脸冲着房门,耐心地等着女人进来。 其实在她刚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开始上楼,脚步轻得像夜间游荡的猫,但她的过度紧张和对环境的生疏暴露了她的行踪。她在二楼的楼梯口又停住了,也许是在辨别方向,也许是有些犹豫不决,她这次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似乎下定了决心,她开始向他所在的房间走过来,脚步依然很轻,但很坚定,没有丝毫的迟疑,只是步伐的缓慢泄露了她内心的忐忑和不安。 男人的眼睛睁大了,过于冗长的等待反而让他对门外的女人有了一丝好奇。 ------------ 第二章 屈辱 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怯生生地出现在门口,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暗得有如漆黑的深夜,男人只仅仅能够看到一个细细的身影而已。 而女人则根本没有看到男人坐在什么地方。两人现在位置各自手边都有一个电灯开关,但两个人都没有去碰它,不许开灯是他们事先的约定,他们谁都不想看到对方的模样,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 女人在门口适应了半天,总算大致看清了室内家俱的位置,当然也看到了坐在书桌旁边的男人。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对于她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模糊得连身体的轮廓都看不清,但她并没有害怕,她知道,这就是那个用一百万买下她的男人。她只是紧张,一种本能的紧张。 男人坐在那儿一动没动,似乎在审视着她。 女人突然被一种巨大的屈辱感笼罩住了,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正在被买主仔细地评估着,她下意识地反手关上了房门,把自己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两个人现在彻底置身于黑暗中了,女人稍稍松了口气,强迫自己把已经涌到眼眶的眼水逼了回去。 刚刚那一分钟,她差一点儿就夺门而逃了,但是她不能逃,她必须面对她生命中的磨难,逃跑是弱者的行为,她不是弱者,因为她没有成为弱者的资格。 柔弱的女子首先要有一个富足美满的家庭,即使不富足,也一定要有慈爱强大的双亲,在她受了芝麻大点的委屈时,可以对着他们哭天抹泪。柔弱的女子还必须有一个坚实可靠的肩膀支撑,可以任她随时趴在上面放肆地流泪。这些,她都没有,她只有一个生命垂危的母亲,一个她情愿付出一切也要挽救的亲人,所以,她不能哭,她没有权力委屈。她是一个出卖自己的女人,而且已经预支了一半的费用,她是来还债的,她只有怀上了这个男人的孩子并且顺利地生下来,才能拿到另外一半佣金。 看着那团巍然不动的黑影,女人极轻地叹了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个即将夺去她少女之身的陌生男人,她没有一点儿这方面的经验。 凭着一种本能,她摸索着走到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前,双手果决地伸向背后,迅速脱掉了身上的连衣裙,抓过一条夏凉被盖住身体,直直地躺在了床上,她紧紧地咬住牙关,屏住气息,无声地等待着。 男人一直默默地坐在那儿,不是故作深沉,也不是以强欺弱,是因为他也很紧张。 虽然他已经结过婚,对男女之事丝毫也不生疏,但是要他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甚至连样貌都看不清楚的女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就不是个随便的男人,对女人他一向有自己的原则,从不轻易地付出感情,也从没有对女人逢场作戏的经验。然而今天,他必须和这个轻飘飘地像幽灵似的女人完成这个仪式,因为他向祖父承诺了,他是个言行必果的人,他必须尽这个义务。 ------------ 第三章 恐惧(修改) 女人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给男人的心理造成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他不能再若无其事地坐下去了,这个过程已经太过冗长,他不想再拖下去,必须尽快结束这场荒唐的交易。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床前,俯身凝视着躺得直直地女人。女人下意识地扭过了头,明显的躲避令男人皱了一下眉头,他有些不耐地掀掉了上身的T恤,双手接着去解腰间的皮带。 忽然,他感到身边的床垫微微有些颤动,他奇怪地停止了动作,探寻地把手放在床上,床果然在颤动,他疑惑地看看悄无声息的女人,眉头越皱越紧,忽地,他一伸手掀开了女人身上盖着的被子,一声尖叫刹那间涌向女人的喉咙,但被她迅速用手捂了回去。 就在被子被掀开的一瞬间,男人惊讶地发现,被子下的女人竟然因恐惧像筛糠一样剧烈地抖动着。 他心软了,重新拉过被子盖在女人身上,没有继续脱衣服,就这么和衣躺在了女人的身边。 两个人并排安静地躺着,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过于压抑的气氛令男人感到呼吸困难,他开始燥动起来,像有一把邪火在他身体里燃烧,一个声音在耳边叫啸着:赶快结束这一切吧! (此处删除620字)。 ------------ 第五章 抚慰 身下的人似乎动了一下,男人心里一松,以为她已经渡过了最初的疼痛,他再度打起精神,缓缓伏下身体,手掌温和地抚过她瘦弱的双肩,轻轻贴在她的脸颊上,突然,他的手僵住了,手掌上满满的全是女人脸上的泪水。 无声的眼泪让刚刚充满斗志的男人刹那间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他忽然间意志全消,猝然把手从女人的脸上移开,撑住身体,慢慢地离开她,翻身躺在一边,粗重地喘息着。 “我这是在*,*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女人。” 女人的眼泪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令他羞愧万分。 “混蛋,你简直是个混蛋。”他悔恨地咒骂着自己。 不管什么原因,他不能让这件事再继续下去了,他要去和爷爷谈判,他会给这个被他伤害了的女人足够的补偿。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转身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突然,一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服,他回过头,黑暗中看不见女人的脸,但他能隐约看到或者说感觉到女人在拼命地摇头。 女人惊恐地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衣服,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为自己克制不住的泪水后悔莫及。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不是吗?没有人逼迫她签这份合约,是她自愿的。为了给母亲交前期的住院费和手术费,她已经预支了一半的钱,她一无所有,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让她偿还欠下的债务,她必须履行合约,否则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她紧紧地抓住男人的衣服,无声地请求着他的宽容,她已经意识到男人谁备放弃了,她心急如焚,恨不得张口向他解释刚才的眼泪只是因为她太疼、太紧张了,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些眼泪有多少是因为疼痛,有多少是因为心酸,她没有张口,只是紧紧地拉住男人,无声地请求着,她不愿意给男人留下触摸以外的任何记忆。 男人被这无声的请求打动了,他沉吟了片刻,开口说:“你放心,合约是我撕毁的,我会尽量补偿你的损失。” 男人的嗓子因刚刚发生的事情显得有些暗哑,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他低沉浑厚的声音。 女人心里一震,眼眶霎那间又湿润了,她迅速挥去伤感,拼命地摇着头。她不要男人的怜悯,更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她无怨无悔。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用尽全力夺下男人手中的衣服,双手主动搭在男人的肩膀上,笨拙地把身体靠向男人身边。 面对这个倔强女人生涩的挑逗,男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搂住女人柔软的腰背,缓缓地倒在床上。 (此处删除500字) ------------ 第七章 修改 (此处删除700字) 女人迅速抓过被子盖在赤、裸的身体上。 男人愣了一下,一种叫做尴尬的东西突然降临在了这个房间里。 两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空气中还弥漫着他们的气息。男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再也躺不住了,翻身下床,抓起衣服迅速套在身上,高大的身影迟疑地站在床前,似乎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 女人紧紧裹着被子,静悄悄地躺在那儿。 男人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女人安静地躺着,听着男人的脚步一级一级下了楼梯,接着是大门开关的声音,最后是汽车发动机渐渐远去的声音。 女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张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体疲惫地瘫软在零乱的大床上,一阵浓浓的睡意猝不及防地向她袭来,她睡着了。 ------------ 第八章 了解 “强叔,我想看一下昨天那个女孩儿的资料。” 电话那边的强叔犹豫了一下,笑着说:“你不是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不感兴趣吗?怎么突然想起要资料了?你放心,绝对是身家清白的女孩儿,强叔向你保证。” “强叔,我当然相信您。我只是想看一下那个女孩儿的资料。” 他在电话这头很坚决地说。 “好吧,我可以把资料给你,但是没有照片。我把资料传真给你,上面有她个人简历、家庭背景、学校和近况。”强叔宽容地说,但随即语气变得非常严肃:“孙少,我必须提醒您注意合约的条款,不能开灯,不得偷窥对方,老爷一生最讲信誉,这是对方强烈要求的条件,老爷已经承诺了,您一定要遵守。” “我知道。” 电话里传来简洁的三个字。 “我马上给您传。” 强叔松了口气,放下电话。 “嗡……” 很快,传真机发出嗡嗡的鸣叫声,男人迅速拿起一份调查报告,仔细地看着。 经过了昨天的一夜,他不可能再对这个一夜之缘的女人毫不在意。 当初他万般无奈应允祖父履行这个合约时,祖父曾让强叔给他介绍一下这个女孩儿的情况,可他当场拂袖而去,他对祖父提供给自己的这个为了金钱出卖身体的女人没有一丝兴趣。 但是现在,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这个倔强、执拗、坚韧的女孩儿就会固执地出现在他眼前,虽然很模糊,很不清晰,但却像幽灵一样,环绕不散。 姓名:张晓棋 性别:女 年龄:20岁 (这么年轻) 身高:166cm (好像很小,没有这么高啊) 体重:46公斤 (真的很瘦,身体薄得让他不敢用力) 学校:某名牌大学英语系二年级 像貌:眉清目秀(太笼统了) 健康状况:全部体检合格 旁边是祖父用红笔写的批注:是传宗接代的上佳人选。(真是石古不化) 关于这个人的简历就这么多,再下面是家庭背景: 父亲:某市建筑公司设计工程师,早逝。 母亲:某中学英语教师 本人:自幼丧父,由母亲独力扶养成人,自小品学兼优,高中毕业后以优异成绩考入某名牌大学,现读大二。 此女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虽不富足,但其母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亦可衣食无忧。但在她刚刚进入大学就读一年级时,母亲检查出患了白血病,为了不影响女儿的学业,母亲对她隐瞒了病情,直到去年署假,母亲病情突然恶化,生命垂危,女儿这才知道实情,为了彻底治好母亲的病,她最终说服母亲为母亲做骨髓移植手术,但手术需要一大笔费用,为了给母亲治病,她花光了家里最后一分钱,但仍远远不够支付昂贵的医药费。她在报纸上看到了强叔以某公司名义登的招聘广告,被高昂的年薪吸引,前来应聘,并提出提前预支一年薪金,她在上千应聘人员中被选中,并镇定地接受了重要的附加条件(此次招聘的最终目的),以一百万换取她一年的时间,出租自己的身体,为他人孕育子女,传宗接代。 看完手里的资料,男人感到心里阵阵地不安,虽然一百万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乘人之危。他的眼前浮现出女孩儿悄然走近的身影,恐惧、颤抖的身体,无声的眼泪,紧紧拉住他的双手,笨拙而生涩地挑逗,这一切在他了解了她出卖自己的原因后,更加深了他的感触,他心里忽然涌起对这个纤弱女孩儿深深地怜惜。 ------------ 第九章 等待 晓棋静静地躺在那张宽大舒适的床上,她在等,等待男人的到来。 今天已经是他们合约规定同房的第三个晚上了,按照合约,他们将在她排卵期左右同房五天,以确保能够受孕。 今天是第三天,经过了可怕而又心惊的初夜,她对这件事情本身已经不再感到恐惧,而昨天晚上的经历,却让她对今夜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耳热心跳。 昨天晚上男人准时到来,但却没有碰她。 他衣衫整齐的坐在床边,只是用手碰了碰她顺滑浓密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说:“今天我们不做。” 感觉到晓棋紧张地反应,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放心,今天不做,不会影响受孕,我是担心你昨天刚刚……,会承受不了。” 晓棋的脸立刻变得火烧火燎,羞涩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但心里涌起一股感激的热浪,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男人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说:“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门。 晓棋默默地躺在黑暗中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比前两次晚了很长时间了,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晓棋有些躺不住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躺了多久,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她的心也渐渐地往下沉,和她此时的眼前一样,看不到一丝光明。 如果对方撕毁了合约,放弃了,那她将重新陷入绝望的深渊,就算对方不让她退还预支的50万,她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给妈妈寻找合适的配型和骨髓移植手术,再加上之前的住院费用,50万象流水一样从她手里漏了出去,接下来的恢复期和防止排异反应还需要一大笔费用,如果对方终止了和她的交易,她和妈妈今后所面临的还将是死路一条。原本已经看到的光明消失了,她的眼前又变得和这间屋子一样,漆黑一片。 她慢慢地坐起来,机械地伸手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衣服。 忽然,耳边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她一下停住动作,僵直地坐在那儿,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咔嗒”,又一声。 是关门的声音,接着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向楼上传来。 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着了似的,晓棋“嗖”得扔掉手中的衣服,飞快地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身体,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心脏“卟通,卟通”急速地跳动着,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口,随着又一声“咔嚓”,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同样黑暗的房门口。 “砰,砰,砰……” 晓棋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地跳动声,声音太大了,她觉得整个房间都回响着这种砰砰的声音。她把双手使劲地摁在胸口上,竭力调整着慌乱的呼吸。 男人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返身关上房门,在黑暗中分辨了一下方向,接着朝床边走来。 放下手里的皮包,脱衣,上床,掀起晓棋身上的被子钻进去,躺下,一连串的动作流畅从容,熟练得就好像天天都做一样。 ------------ 第十章 怜惜 挨在晓棋身边,听着她零乱不稳的呼吸,男人没有解释晚到的原因,只是伸手握住了她按在胸前的一只手,静静地和她一起并排躺在床上。 两只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晓棋感觉到那只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纤细娇小的手,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想起不知在哪本书里曾经看到的话:“如果一个男人和你十指交叉相握,说明这个男人想和你一起共渡一生。” 共渡一生? 多么讽剌啊!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这四个字。 她自嘈地翘了翘薄薄的唇角,一丝苦涩在心头掠过,一个声音嘈讽地在大脑中回荡:你是卖方,他是买方,你们是买卖关系,是一场地地道道的金钱交易。 她心里猛然一凛,手指不觉变得冰冷僵硬。 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肢体的变化,心里疼惜地松开与她交叉的五指,用劲伸展开来,接着又用力地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 感觉到紧握着自己手上的力量,晓棋的大脑变得澄明起来。 这个时候,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竟然让思绪飘得那么远。她深吸了一口气,闭起眼睛,使自己尽可能地放松。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一重一轻的呼吸声,没有一丝其它的声音。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两个人之间蔓延,仿佛一团神秘的浓雾,在他们身边弥漫着、徘徊着,渐渐融到身体上,沁进皮肤里。 男人低叹了一声,松开握住她的手,伸臂揽住晓棋的肩背,轻轻一带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双手稍一用力,两个身体便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头枕在他的胸前,耳边听着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张晓棋再一次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灼热和坚硬,她被紧紧地圈在对方的身体上,更加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男人紧紧环抱着她,嘴唇轻轻地贴在她的额头上,鼻端贪婪地嗅着那股清甜的气息。 这股熟悉的气息发自于她的身体,清清的,甜甜的,和上次相同,男人一闻到这股气息就想到这个甜字,气味怎么可能是甜的呢? 但,就是甜的。除了这个字,男人想不到用别的什么字来形容这种气息。 他用手温和地抚摸着晓棋浓密顺滑的头发和鬓角,深深地呼吸着她清甜的体息,双唇滑过额头、鬓角、秀发。 昨天看过的资料又在脑中浮现,这么柔弱的身体,承载了多重的生活压力啊!心中的怜惜像泛滥的江水,透过手掌、嘴唇、身体连绵不断地在晓棋的身上流淌着。 张晓棋明显地感到了这种异样的情绪,心里本能地警觉起来。 她已经下定决心承受可能面临的一切,包括初□夜的疼痛和心灵的屈辱,唯独没有接受同情和怜悯的心理准备,她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等价交换,但坚决拒绝所有情感的施舍,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这颗曾经骄傲的心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已经卖掉了她可以卖掉的一切,只有这颗包裹着一层铠甲外表坚强实则脆弱无比的心,是她拼死保留的,她紧紧守护着,生怕一不小心也给丢失了,那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 第十一章 沮丧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晓棋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他充满疼惜地爱抚着怀中的小女人,他不知道他毫无掩饰的怜悯像一把无情锋利的尖刀,刺伤了对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张晓棋的身体由于心灵的抗拒变得僵硬冰冷,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身体所有的细胞都在奋力抵御对这个紧贴在自己身上灼热滚烫的躯体和这双不停抚慰自己的大手的排诉。 男人觉察到怀中的身体有些紧绷,腮边的呼吸也变得不太均匀,他误以为是她太紧张了,于是把身体松开了一些,支撑起上身,宽厚的手掌安抚地轻抚住晓棋光滑细嫩的肩胛,嘴唇轻缓地摩挲着她的额头,顺着发际缓缓地移动着,耳廊、下颌、脸颊,男人感觉到唇下的肌肤是那么柔软,那么丝滑,他轻轻地吻过香甜的脸腮,扫过微阖的眼皮,啄吻着挺括的鼻梁,翘翘的鼻尖,强烈感觉到下面那个吐气如兰,微微颤抖着的嘴唇的诱惑,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抵抗不了诱惑,觅着甜甜的气息吻了下去。 “唰……” 就在两个嘴唇刚刚触碰的一刹那,晓棋的脸猛的扭向了一边,男人的嘴唇擦着她的腮边滑过,呆呆地停在了空气中。 屋里的气氛霎时变得怪异起来。 男人愣在半空好一会儿,突然松开紧握住晓棋肩膀的手,接着又缓缓地抽出压在她身下的胳膊,慢慢地躺回一边,嘴唇张了几张,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静,令人心慌的静。 晓棋屏住呼吸,静静地躺在那儿,心中懊悔万分。 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最后一步怎么就没坚持住呢? 拚命地克制,死死的忍耐,可在最后一刻,就这么鬼使神差,不受大脑控制地扭了过去。 男人无声地躺着,心里更加懊恼, 同时又有些难过,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这个叫张晓棋的女孩儿。 应该很恨自己吧? 在最后一刻猛然躲闪,其中的抗拒和厌恶,他怎么能体会不出来呢? 无论多么不想,最终还是伤害了她。 男人的嘴角抖动了一下,一股苦涩在心中蔓延开来。 势必是要伤害对方的,这样的合约,本身就是极大的伤害。还假惺惺地同情、怜悯,太虚伪了。 突然感到十分悲哀,自己就像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虽然是不自觉的,但却实实在在地伤害了这个清纯的女孩儿。 不,伤害的不止是一个吧? 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曾经海誓山盟,曾经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然而最先伤害她的却是自己。 迫于爷爷的压力,最终抵御不了爷爷生命垂危时的肯求,他屈服了,虽然保住了婚姻,但,却背叛了妻子,背叛了对她的承诺。 为自己找了一千个理由,仅仅是身体的背叛,却缘于对她的爱,是为了保全他们的婚姻,是为了能照顾她一生一世…… 但此刻,所有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伤害,就是伤害。 背叛,就是背叛。 就像身边这个柔弱的女孩儿,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无论给予多高的补偿,终究是伤害了。 沮丧,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心,他颓然地躺在那儿,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 第十二章 尴尬 太静了。 时间仿佛已经停滞了。 晓棋侧耳倾听,几乎听不到身边人的呼吸。 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为什么自己总是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这种局面下,她该怎么办呢? 她轻轻地侧转身体,面对着身边一动不动的男人,黑暗中只隐约看到一个沉默的轮廓。她小心地把手放在他的胸前,轻轻地推了推。 男人一动没动,只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沮丧,顺着她的手心清晰地传递到晓棋的大脑中。一时间,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依然寂静,但空气中流动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压抑。 敏感如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对方情绪的变化? 她心里泛起一丝歉疚,一切都是自己主动要求的,既然已经接受了交换条件,既然已经预支了报酬,就理所应当努力去回报,这样才公平,才不亏欠对方。 对方已经很豁达大度了,自己还要奢求什么呢?即使是演戏,也应该努力去回应对方,演得逼真一些。 可是,她不是演员,不具备演员那种良好的心理素质,她无法把心和身体分成两部分,无法把灵魂抽离,去冷眼旁观失去灵魂的身体的表演。 她还是太年轻了,心太脆弱了,她不敢去尝试灵与肉的分离,她害怕失败,害怕一不留神便把心真的丢失了。 她觉得有些难堪,就像一个插着草标准备出卖自己的商品,当已经成交的时候却不想让买主全部拿走。 她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个局面。 直觉告诉她,对面这个男人绝不是一个蛮横无理的人,可是,自己一而再地让他难堪,他还会容忍自己吗?如果他又像前天那样起身离去,自己还能拦得住他吗? 想到这儿,心里一阵焦燥。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不能这么干等着,必须做点儿什么,她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慢慢地坐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拽着被子挡在胸前,嘴唇困难地张了几张,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话音还没落下,眼眶霎时涨满了泪水。 男人吃了一惊,豁地一下坐起来,双手不安地摆动着,仿佛这三个字是三根钢针,刺得他浑身生疼。 “我……” 晓棋刚又说出一个字,便嘎然而止了,她不敢再说下去了,如果再说下去,她真的会哭出声来。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男人急速地说。 “不管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我都应该向你道歉。” 晓棋使劲儿地摇摇头,眼眶中的泪水甩出了眼角,她拼命地吸着气,把涌到嘴边的哽咽死死地压住。 “我知道,错误已经铸成,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但是,不能再错下去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男人声音闷闷地说。 “不。” 晓棋惊恐地叫道。 最坏的结果终于出现了,她懊悔地紧紧攥着双手,指甲都快被她掐进肉里去了。 “别担心,我会把后面的事情处理好,你的困难我会帮你解决的。” 晓棋失神地看着他,无力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男人转身下了床,迅速套上衣服,拿起皮包向门口走去。 晓棋呆滞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一直跟到门口,直到他的手打开房门的一刻,才失声喊道:“你站住。” 男人猛地转过身,大声地说:“别再坚持了,我知道你需要钱,但这并不是唯一的方法。” “对我来说,它就是唯一的。” 晓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 第十三章 倔犟 男人的心抽动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 “我说过,我会帮助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助我?还是你有另外的条件?” “什么另外的条件?没有条件。”男人被激怒了。 “没有条件? 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晓棋的声音生硬得没有一丝情绪。 “因为我知道你有困难。” “这个世界上有困难的人多了,你帮得过来吗?” “你……”男人气结。 “对不起,我的话不太好听,但我说的是事实。” 像是有魔鬼附了体,一连串的刻薄语言不受控制地从晓棋嘴里蹦了出去。 “事实是你现在需要别人的帮助,而我有能力帮助你。” 被她一连串的话噎得差点儿喘不上气,男人被激起的怒火反倒消失了,像对着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儿,他的语气又恢复了正常。 “无偿的吗?你想做救世主吗?我知道你有钱,你这么做是因为同情和怜悯,可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怜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你怎么解决?你解决的办法就是……” “就是出卖我自己。我现在一无所有,这是我唯一的本钱。我很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否则我可能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挣够这笔钱。” “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就不能抛掉这些无谓的自尊?你现在急需这笔钱,用什么方法获得有这么重要吗?” “很重要。你说错了,我早就没有什么自尊了,我可以用一切方法去挣钱,但我不接受施舍。” “你不要这么偏执好吗?这不是施舍,仅仅是一点同情,况且这些钱对我来说……” “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我,它就是天文数字。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还有心,我看得出来。如果你真想帮我,请就成全我,让我保留一点残存的尊严吧。”晓棋的声音开始哽咽。 男人彻底无语了。 “对不起!都是我把事情搞糟了,真的很对不起!” 男人长叹一声:“你这是何苦呢?” 张晓棋的眼泪夺眶而出。 看着眼前这个细小倔犟的身影,男人忽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他克制住想去安慰她的冲动,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她平静下来。 晓棋很快就止住了眼泪,她不明白她今天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允许自己这么软弱。 看她已经平静下来,男人走回到床边坐下,心里搜索着可能说服她的理由。 “看的出来,你是个非常要强的女孩儿,你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施舍,但你想过没有?人类原本就是一个群体,人有的时候必须要接受其它人的帮助,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是的,是不可耻,但是可怜。” 而我,偏偏不想做一个可怜的人,现在唯一支撑我的就是这点傲气了,没有了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坚持下去。 “一个人有的时候太要强,并不是一件好事。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样更好的解决面临的问题,而不是一味孩子气的逞强。” ------------ 第十四章 成全 晓棋突然不想再说下去了,他的话让她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不可能明白对方心里的感觉。他们就像地球的两个端点——南极和北极,经济和社会地位的悬殊注定了他们思考和解决问题方法的差异。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只是一个任性、偏执的小女孩,她所有的坚持和努力在他踞高临下的视线中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固执和逞强。可不是么,像他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家公子,怎么能理解一个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去争取和实现自己的愿望和理想的女孩儿心里所拥有的那份傲气和尊严呢? 也许,这就是命吧,命运注定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以往美好的生活中,无法按照自己喜欢的人生轨迹走下去。 这一刻,她真的有些绝望了。 一阵唇枪舌剑后,屋子里陡地静了下来。 男人看着那个小小的黑影一直不再说话,以为她总算想通了,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你先休息吧,明天晚上,我会把你需要的数目送过来,之前的那一半,我会和家里说清楚,你不用担心。另外,你放心,今后,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还是你,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晓棋伸手抓过连衣裙,飞速地套在身上,从床边的包里摸出一把钥匙,走到男人面前,把钥匙放在他手里。 “这是大门钥匙,请你拿回去吧。” “为什么?你难道一天都不出门吗?明天再给我也不迟啊。” 男人疑惑地皱着眉头。 晓棋苦笑了一下,尽量让语气平缓地说:“我不再需要它了,我们之间的合约解除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 “我的意思是,合约解除了。你明天不用再来了,我也不会再在这里等你。” “你难道还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吗?你……” “我听明白了,而且,听得很明白。但我不能接受。” 男人愣住了,绕着地球转了整整一圈,怎么又回到原点了? “谢谢你的好意!真的,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助我,谢谢!但是,这份好意太大,太沉重了,我背负不起。原本,我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自己的问题,不管需要负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承担,我不想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去走今后的路,这债务也包括心灵上的。但是,不想欠的,终归还是欠下了,已经用掉的50万,只能先欠着了,不过,我会想办法挣钱,一点一点地还,总有一天会还清的。你觉得我偏执也好,逞强也罢,还请你尊重我的想法,不要再提无偿帮助我的话了,我是不会接受的。” 男人沉默了。 很久,他才又开口问:“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来还那50万?” 晓棋心里一酸,淡淡地说:“我会想办法的,至于怎么还,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问:“你打定主意了?除了履行合约,不接受任何帮助。” “是,只有履行的合约,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应得的报酬。” “你想过没有?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 “从我在合约书上签字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永不后悔。……如果,你是担心将来我会……,那请你放心,我会一生信守承诺,绝不……”她说不下去了。 男人无言地注视了她好久,开口说:“那好,我成全你。” ------------ 第十五章 心颤 “快看,他在吃手呢,在这,这,看见了吗?” “嗯,看见了。” “快看快看,伸懒腰了,你这个小家伙太有意思了。” 晓棋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B超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那个长着大大的脑袋,身体弯弯的,细胳膊细腿的小家伙真在伸懒腰,像电影慢镜头似的,撅着小屁股,两只攥成拳头的小手,慢腾腾地伸向两边。 晓棋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扑簌簌地流下来。 “哟,怎么哭了?快当妈妈了,太激动了是吧?”医生开玩笑地说。 晓棋擦着脸上的泪水,渴求地对医生说:“能让我再多看一会儿吗?” 医生慈蔼地笑了:“行,好好看吧。生命本身就是个奇迹,生命的孕育过程是一个母亲最辛苦的过程。看,这就是脐带,胎儿就是通过这条细细的带子吸取母体营养的,瞧这大脑袋,这脊椎多长,个儿肯定小不了。看你这当妈的瘦的,营养全都让孩子吸走了,听这心跳,多有力,绝对是个健康的孩子。” 晓棋贪婪地看着,眼睛抚遍了胎儿的每一寸肌肤,大头娃娃一样的脑袋,身体蜷曲着,细细的小胳膊,小手,小脚,这就是在她肚子里生长了九个多月的小宝宝,这就是那个让她把胆汁都吐出来,每天踢她踹她的小家伙,宝贝儿,我是你妈妈,你能看到我吗?” “好了,不能再看了,超声波对胎儿虽说没什么影响,但时间太长总不好。行了,没多少天就该生了,生出来让你看个够。” 目光痴痴地看着屏幕上的胎儿图像,晓棋轻轻地点了点头。再过几天就到预产期了,宝宝就要离开她的身体,到时候,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来,给你打印一张,留个纪念吧。” “谢谢!” 晓棋接过那张薄薄的张片,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它。 推开围产保健室的门,晓棋一眼看到一脸焦急的强叔。 “怎么样啊?”强叔克制着急切的心情,温和的问。 “放心吧。胎儿发育的很好,很健康,胎位也很正,羊水指标正常,足月生产没问题。”随后出来的医生笑着回答。 “啊,那就好,那就好。”强叔如释重负,抑制不住地露出笑脸。 “大夫,可以办住院手续吗?” “离预产期还有几天,想住的话也可以,医院毕章条件完善,可以随时监测胎儿的心率。” “那就住院吧?这样更安全些。”强叔征询地看着晓棋说。 “好,您安排吧。”晓棋点点头。 “那行,我现在去开住院单,安排好床位,随时都可以住进来。”医生笑着拍拍晓棋的肩膀,转身走了。 “强叔,我想先回去一趟,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明天再住进来,您看行吗?”晓棋考虑了一下说。 “行,行,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不过千万注意休息,别太累了,明天上午我去接你。” “好,我会注意的。” 跟在强叔的后面往外走,晓棋把一直握在手心里的胎儿照片悄悄地塞进衣兜里。 ------------ 第十六章 泣血 该带的东西并不多,晓棋把东西一样一样整齐地摆放进箱子里,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离预产期还有7天,加上产后,至少要在医院住十天吧,晓棋想了想,又往箱子里放了几本书。看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双手撑着腰慢慢地坐在床边喘着气。 自从胎儿满7个月后,她就明显感觉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动不动就气喘吁吁的,晚上睡觉,怎么躺着都不舒服,尤其是最近这些天,小腿和双脚都有些浮肿,稍微站久一点儿就觉得酸疼无力。 “哎哟……” 腾的一下,小家伙又用力蹬了她一脚,踹得她好半天喘不上气。 晓棋把双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白天在B超屏幕上看到的胎儿图象一下子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从离开医院,她就不停的忙东忙西,收拾来收拾去,刻意地不去想当时看到的情景,可是当她刚刚停下忙乱的双手坐着喘口气时,白天的情景就不受控制地跃入她的脑海,心脏随即感到一阵搅痛。 从知道怀孕那天起,这个孩子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就一天一天在增长。最初的四个月,除了带给她无休无止的呕吐之外,还没有其它的什么感觉。 然而,当第一次胎动清晰地传递出来,她的心颤动了,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从那天起,她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胎儿的存在,不管她去哪里,干什么,她都不再觉得孤单寂漠,因为这个淘气的小家伙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不可忽视他的存在。 但在今天之前,这个孩子在晓棋的意识里还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想像,虽然她每天都坚持给他做胎教,给他听音乐,当他发脾气在肚子里踢她踹她时,轻轻地抚摸他,安慰他。可他对晓棋来说还仅仅是这个越来越大的肚子,以及不时鼓起的硬梆梆的小包。 当她今天第一次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他的图象,他的头,他的手、脚,他的身体,一个完完整整、鲜活的小生命,他在吃手,慢慢地伸着懒腰,惬意地躺在他的小房间里玩耍。 她的心止不住的发颤,这就是九个多月来和她息息相关的小生命,她的血,她的肉,她身体的一部分,一个活生生的婴儿,他是 她的 孩子。 那一刻,她的心开始流血。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一次,她没有阻止,任它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地流淌着。 九个多月,将近三百个日日夜夜,她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合约里的所有条款,即使吐得天昏地暗,她也坚持吃下胎儿需要的每一种营养食物,她按时去医院做孕期检查,参加围产培训,每天不间断地给胎儿做胎教。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努力做得尽善尽美。 她从不去想(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不许自己去想)腹中的胎儿和她的血脉关系,她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密闭的容器里,所有对胎儿发育不利的思想和记忆,都被关在了容器之外。 九个多月,她凭着一个信念独自坚持着,完成着她必须完成的任务,期待着这一切圆满完成之后,她就可以获得新生,重新回到以往的生活中,继续她自己的人生轨迹。 然而今天,当这个婴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身体的感觉和眼前胎儿的娇态连接成了一体,她心里的那道防线突然崩溃了,密闭的围墙刹那间土崩瓦解。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两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早已刻入骨髓,渗进了血液中。 她是他的母亲,这个事实任何人任何约定都无法改变,他身上流着她的血液,他的呼吸连着她的呼吸。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十月怀胎,对于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眼泪,像滔滔的江水,汹涌地奔腾着,仿佛再也停不下来,无休无止地从眼眶里往外流淌。 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默默地流着泪,心像刀割般地疼痛着。 这一刻,她彻底从一个懵懂的少女,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像褪掉了最后一层外衣的蚕宝宝,完成了一个少女心灵的进化。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她放任自己的哭着,为孩子,为自己。泪水冲刷着她的脸颊,却怎么也冲不淡心里流出的血,她的心破了一个洞,痛不可当,流出地血浓浓的,怎么止都止不住,像是要把心给流空了。 ------------ 第十七章 欠债 这一夜,张晓棋觉得她把自己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她放纵地哭了很长很长时间,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 夜深了,她躺在床上,瞪着干涩的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肚子里的宝宝这会儿十分安静,大概已经睡着了。都说母子连心,刚才她哭了那么久,宝宝一定感到不安了吧? 她用手缓缓地抚摸着他,轻声地说:“宝贝,对不起,妈妈惊着你了吧?妈妈不好,妈妈是个坏妈妈。” 停了一会儿,她幽幽地接着说:“妈妈能为你做的太少太少了,妈妈只能欠着你了,你一定不满意,因为欠的太多太多了,多的今生都无法偿还。妈妈知道错了,可是,这个错误,是妈妈弥补不了的。以前,妈妈总是很骄傲,骄傲地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问题,骄傲地不想欠别人任何的东西,今天,妈妈终于明白了,这些自以为是的骄傲,只是可悲的自负,是愚蠢。也是今天,妈妈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但是宝贝,千万别恨妈妈,因为恨一个人会很累很累的,妈妈不要你这么辛苦,妈妈希望你快乐,永远都快快乐乐的生活。妈妈已经得到了惩罚,妈妈欠了你很大一笔债,这笔债,我将背负一生,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宝贝,再过几天,你就要离开妈妈了,把妈妈忘了吧,永远永远也不要想起你曾经有一个自私、不负责任的妈妈。 你会有一个新妈妈,她会很爱你很爱你,你还会有一个很疼很疼你的爸爸,妈妈向你保证,他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你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你会在这个家里快快乐乐地成长,你的爸爸、妈妈,会给你很多很多妈妈无法给你的东西。宝贝,答应妈妈,你一定要生活的幸福、快乐,这是妈妈唯一的心愿,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满足妈妈的,对吧?” 他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的。 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救生圈,晓棋死死地抓住这个念头不放。 他们一定非常渴望要这个孩子,费了这么大的心血,不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吗?他们一定会很爱他,他会得到最好的呵护,毕竟,他是那个家庭亲生的骨血,是他亲生的孩子。 晓棋的眼前显现出那个高大的身影,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 妈妈呢?一定也是个好妈妈吧? 晓棋的心又开始疼,她知道,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没有用,上天注定是要惩罚她的,因为她自私地把一个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又狠心地抛弃了他,什么理由也弥补不了她犯下的过错,她欠下了最不该欠的一笔债,这笔债将压在她心上,永远摆脱不掉。 ……………… “你想过没有?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 “从我在合约书上签字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永不后悔。”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自以为是,酿造的苦果如此的难以下咽。 你早知道会这样,对吗?你什么都知道。 所以,你才会那样说,才会留给我那条项琏。 最后一个晚上,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他们肩并肩地躺在那张见证了他们人生中仅有的五个夜晚的大床上,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男人最先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沉默,他一跃而起,穿好衣服,然后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她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走出这个大门,我们就和大街上的路人一样,即使擦肩而过也互不相识,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再有任何形式的联系。但是对你来说,事情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我要送给你一件东西,为了自己,也为了……,你必须接受。” 说着,他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晓棋手里。 “这是一条项琏,先不要急着拒绝。这个项琏,我一共订做了两条,两条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你的这条琏坠上刻着一个大写英文字母,“M”。另一条项琏的琏坠上同样刻着一个大写英文字母,是“B”。等这个孩子出生后,我会把刻着字母“B”的项琏给他戴上,那条项琏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那条一模一样的项琏,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说完,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晓棋打开床头灯,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条项琏。 一条款式简约但做工非常精致的白金项琏,心型的环扣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联,项琏中间有一个心型的白金坠子,光滑的坠面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白光。 晓棋把项琏举到眼前,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M”清晰地刻在心型的中间。 字母闪出的白光刺痛了晓棋的双眼,这个伟大、神圣的称呼是赠给那些辛勤哺育、无私奉献的母亲们的,我配吗?我不配。 后悔吗? 晓棋闭上眼睛,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时间倒流,重新让你决择,你会怎么选? 良久,晓棋睁开眼睛,答案也是肯定的。 今生,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 第十八章 分别 “啊……” 痛,撕裂般的剧痛,像有一支高速旋转的钻头在肚子里搅动、冲击着。 又一次阵痛袭过,虽然只有几分钟,却已经让晓棋通身大汗淋漓。她大张着嘴巴,大口喘息着,汗水把头发一络一络地粘在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产床上躺了多长时间了,也不记得已经经历了多少次阵痛,她只知道阵痛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长。 她深深地呼吸着,闭上眼睛,为抵抗下一次的冲击积攒着力量。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有人在拍她的胳膊。 “别睡啊,再坚持一下,已经开了七指了,就快胜利了。”医生大声地鼓励着她。 她努力睁开眼睛,一次次的剧痛几乎拼尽了她所有的体力,她感觉自己再也使不出一丁点儿力气了。 “阵痛是生孩子必经的过程,坚强一些,女人经过了生孩子的痛,就什么疼痛都不怕了。”医生微笑着给她打气。 “啊……” 又一阵疼痛袭来,眼前一阵金星乱跳,晓棋死死地抓着两边的床沿,拼命地抵抗着。 “别憋气,吸气,吸气,大口吸气,好,好,就这样。” 吸气,吸气,吸气…… 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晓棋机械地不停地吸气。 终于,疼痛消失了,她像被抽掉了骨架,精疲力竭地瘫倒在产床上。 “好了,已经开全了,做好准备,孩子随时有可能出来。” 医生和助产士围在她周围紧张地准备着,而她自己却四肢无力,意识模糊地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的意识仿佛已经抽离了身体,在空气中茫然地飘荡着。 突然,她的身体被剧痛冲击地尖叫起来,疼,疼,无休止地疼,为什么还不停止,快停下来呀! 意识被剧痛带来的旋风挟裹着在空气中飞速地旋转,旋转,旋转中,她看见妈妈在前面焦急地叫她,她伸手去拉,转得太快了,怎么也够不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而来,飞速地和她擦身而过,却连头也没回。转,一直在转,头好晕,睁不开眼了,一个微弱地声音好像在叫:“妈妈,妈妈……” 晓棋努力睁眼寻找,声音在继续,而且越来越高,她拼命地挣扎,使出最后的力气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奋力一冲。 “哇,哇……” “好了,出来了。” 一个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出来了,出来了……”晓棋微弱地喃喃自语。 “嗯,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别急,一会儿就抱给你看啊。” “生下来了,是男孩儿,男孩儿。” 晓棋机械地重复着医生的话。 忽然,她猛地睁大眼睛,疯了似的左右转动着头。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呢?” “别动,千万别动,小心掉下来。” 医生和助产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过来摁住她。 “我的孩子呢?”她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紧张地问。 “放心,孩子很好,我们处理一下就抱给你看啊,别担心,先躺下休息一下,马上就给你抱过来了。” 医生和助产士把她扶到一张床上躺好,这时,她看见一个助产士正在给新生的婴儿穿衣服,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 医生接过穿戴整齐的新生儿,满面笑容地走回晓棋身边,小心地把襁褓中的婴儿放在她的怀里。 “来,让妈妈看看,妈妈都等着急了。看看我们,可爱不可爱。八斤三两的大胖小子,可是让你妈妈受了大罪了。”医生看着晓棋纤瘦的身体和胖胖的婴儿,感慨地说。 晓棋看着躺在臂弯里的婴儿,巨大的幸福感瞬间袭遍全身。她感激地望向医生,由衷地说:“谢谢!” 医生会心地笑了,这一时刻是每个母亲最幸福的时刻,看着可爱的宝宝,受再大的罪也是值得的。她轻轻地拍拍晓棋的肩膀,转身把这幸福的时刻留给她们母子。 晓棋痴痴地看着怀抱中的婴儿,手指颤抖地轻抚着细软如绒毛似的头发、红红的小脸,锥心般地痛袭上心头。 万能的上帝,求你让时间停止,让这一刻成为永恒吧! 好似有万把钢刀切割着她的心脏,即将来临的分别把她的心压得粉碎。 一年前,面对垂危的母亲,曾经也像这样乞求过上苍,只要能够留住妈妈的生命,就是让她下十八层地狱也心甘情愿。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该兑现诺言的时候,心会这么痛,痛得都有些麻木了呢? 难道上帝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要这样折磨我的吗?留住母亲的代价,就是必须要舍弃亲生儿子。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注定要骨肉分离,注定要抽筋扒骨,让一颗心四分五裂,永远滴血,永远无法还原。 她贪婪地凝视着这张小小的脸蛋儿,淡淡的眉毛似有似无,眼睛微微阖成一条细细长长的小缝,尖尖挺挺的小鼻子,一扇一合,红润润的小嘴调皮向上翘起,不时心满意足地嚅动几下。一颗豆大的水珠“叭”的滴落在婴儿红红的小脸上,她赶紧伸手去抹,又是一滴,两滴,三滴,她抹呀抹呀,怎么抹都抹不及,她猛地把婴儿紧紧地搂在怀里,依恋地把脸贴在那张粉嫩粉嫩的小脸上,亲着,吻着,忽然觉得死都不想放开他。 “儿子,我的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来,先把孩子给我,把产妇送回病房休息。新生儿需要注射疫苗,等所有的事情结束后我们会把婴儿送回病房的。来吧宝贝,先和妈妈暂时分开一会儿,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医生伸手准备从母亲怀里把婴儿抱走。 “等等。” 晓棋突然喊道。 她一手紧紧地抱着孩子,一只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那根刻着字母“M”的项琏,吃力地挂在孩子的襁褓上。 医生诧异地看看项琏,但并没多说什么,从晓棋手中接过了孩子。 晓棋呆呆地看着儿子渐渐地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再见,儿子。忘记我吧,去过幸福的生活。我会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永远地祝福你。 ------------ 第一章 许卉 “Miss 许,请你来一下。” “好的,Mr.桑顿.” Miss许?看来今天这位美国上司心情不太好。 许卉急忙站在身,快步走到美国道森风险投资公司驻中国办事处首席执行官杰瑞.桑顿的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敲了下门。 “进来。” 许卉应声把门推开,走到自己的老板面前,“Mr.桑顿,您有什么吩咐?” “Miss 许,前几天总公司发来的那份文件为什么找不到了?”杰瑞紧皱着眉头问。 “您指的是哪一份文件?”许卉不慌不忙地说。 “就是那份关于新任首席执行官助理任命书的文件,应该就在这里啊,为什么找不到了?”杰瑞的口气十分不满。 许卉上前在一堆文件中寻找了一下,迅速拿出他要找的文件,放在他的面前,“您看是这份吗?” “对,就是这个。” 杰瑞如获至宝地抓在手里,打开,从头至尾看了三遍,失望地放在一边,疑惑不解地说:“文件上为什么没有说明她什么时候到呢?” 许卉耸了耸肩,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杰瑞又抓起文件看了一遍,抬头问许卉:“许,这份文件你也看过,你认为总部派来的助理会在哪天到呢?” “嗯,文件上说新任首席执行官助理的报到时间是8月6日,今天是8月4日,应该就在今明两天吧。”许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说的对。”杰瑞赞同地点点头,抬起头微笑着说:“谢谢!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许卉非常职业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总裁办公室的门,许卉立刻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美国人在有些问题上简直就是弱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也至于把他急成那样。 回到办公桌前,许卉接着整理手头需要给杰瑞过目和参考的资料。 进道森公司快一年了,给杰瑞当秘书也已经半年了,许卉已经基本熟悉了这个美国上司的工作习惯和处事方法。 许卉大学毕业三年了,一直在外资企业工作,第一个工作是在一家英资公司做秘书,做了两年才跳槽到现在这家美国公司。美国人和英国人在为人处事方面有本质性的不同,英国人刻板,无论大事小事都必须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从不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美国人相比之下则随意的多,工作上的事情一丝不苟,丝毫也不马虎,但在工作间隙就不太拘泥小节,比如自己的顶头上司杰瑞,心情好的时候总是直接叫她许卉或许,心情不好的时候,像刚才,就会正而八经地叫她Miss许。 许卉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方式,听到许卉或是许的时候,她也会比较随意地叫他杰瑞,听到Miss许时,她就会迅速训练有素地称呼他Mr.桑顿。 美国人有时候率性的像个小孩儿,就好像今天这件事……,想到这儿,许卉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杰瑞在这件事上表现的有点儿不正常。从接到总部发来的任命文件,他对这个新任助理的关心似乎有点儿超出常理了,不仅亲自安排办公室和公寓,而且还让自己这个首席执行官的一等秘书专门去督促和检查落实情况,今天又表现的像一个智商发育不全的儿童,看来这个即将到任的首席执行官助理还真不是个一般人。 ------------ 第二章 童恩 “许卉。” 杰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啊?” 许卉抬头看着笑容可掬的杰瑞,忍不住在心里发笑,“真是六月天,孩子的脸,这人怎么说变就变,比孙猴子还快。” “许卉,我让你检查一下新助理的办公室准备好了没有,你检查了吗?” 怎么又来了,这人还没完了。 许卉叹了口气,同样笑容可掬地说:“放心吧,杰瑞,总统来了都不觉得委屈。” 杰瑞咧开大嘴乐了。 “许,你办事从来都是这个。”他翘起大姆指称赞道。 得,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看见老板心情极佳的样子,许卉也打蛇随棍上。 “杰瑞,新来的助理是你的熟人吧?” “那是当然。我们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她是我的小师妹。”一提起这个话题,杰瑞的眉毛都飞起来了。 怪不得! 许卉茅塞顿开。 “小师妹?她是个女的?” “对啊,女的。” 原来如此,天机在这儿呢。 “那她长得是不是特漂亮?” 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好莱坞明星的身材,微卷的黑发,墨绿色的眼睛,贵族式的鼻子,极其性感的嘴唇,总之从那方面说都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许卉猜测那位小师妹至少也是金发碧眼邦德女郎那一类的。 “No.不应该用漂亮这个词,应该用美丽,或者,或者……” 杰瑞搅尽脑汁地在他有限的中国词汇里寻找着最恰当的词。 “倾国倾城,对,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 许卉皱了皱鼻子,不懂中国文化就别乱发挥,“倾国倾城”,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配得上这四个字的人。 “对,只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她的样子。” 吹吧,反正密西西比河又没盖儿。 “许,等你见到她你就相信了。她是那种既有中国古典美人的神韵,又富有现代气质的女子。” “中国古典美人?你是说,她是中国人?” “对啊,她是中国人。” Oh, God! 绕了一大圈儿,敢情是个美女海龟啊。 “许,别看我来中国这么长时间了,我还真没见过像童恩那样的中国女子。……” 杰瑞仍在意犹未尽地抒发着他的感慨,许卉的眼睛则直钩钩地看着对面走廊上走过来的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 杰瑞的描述出乎意料的准确,标准古典美女的瓜子脸,鼻若悬胆,嘴比起樱桃小口显得大了些,湖兰色亚麻长衫的蝶翼护托着削俏的肩膀,腰间白色的细带钩勒出婀娜的杨柳细腰,周身上下都透射出恬淡的古典美人的神韵,但是那双眼睛,却一扫古典美女的柳眉凤目,晶莹圆润、清澈明亮的如碧波荡漾的大海,飘逸的长发随意地洒落在肩头,白色紧身的七分裤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修长精致的小腿,一股强烈的现代气息抵挡不住地扑面而来。 许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断了杰瑞的滔滔不绝。 “杰瑞,你那个倾国倾城的小师妹,好像已经来了。” “啊?” 杰瑞茫然不觉地张大着嘴,顺着许卉的眼神转过头去。嘴巴立刻合上了,快乐从心底向外漫延,墨绿色的眼睛里倾刻间注满了无限的深情。 “童恩。” 他张开双臂迎向含笑站在门口的美丽女子。 童恩发自内心的笑着,快乐地拥抱住他。 ------------ 第三章 愉快 “童恩,你真太不够意思了,来中国好几天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杰瑞嘴上颇为不满的说着,眼睛里笑意却抑制不住地向外流泻。 童恩调皮地笑着说:“你可别忘了杰瑞,我是中国人,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儿,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许人家好好转转?” “I'm sorry. 我差点忘了,你一定是回家看你的母亲去了,对不对?”杰瑞恍然大悟。 童恩笑着点了点头,愉快地看着他:“你好吗?杰瑞。” “我很好。就是太想你了,咱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杰瑞墨绿色的眼睛里含满了浓浓的情意。 童恩的眼睛里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似的上下打量着他,“嗯,是不错,看起来中国的水土还是挺适合你这个习惯喝牛奶咖啡吃汉堡牛扒的美利坚合众国公民的。” “哈哈哈。” 杰瑞开心地大笑。 “你也别忘了,我身上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我也喜欢吃中国的豆浆油条。” “我当然没忘,我还记得前年春节咱们走遍唐人街找豆浆油条,就因为你想吃。” “喂,是你想吃。” “你想吃。” “是谁说的:如果现在能吃上滚烫的豆浆和刚炸出锅的油条,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童恩抿嘴一笑:“是我想吃。可最后你比我吃的多多了,你承不承认?” 杰瑞无比怀念地回味道:“真是太好吃了,那是我第一次吃油条,太美味了。我来中国也吃过好几次豆浆油条,总觉得没有那次的好吃。” 几乎同时,四粒超大的卫生球冲他飞了过去。 切,只有被爱情冲昏了大脑的人才会味觉迟钝地认为唐人街的豆浆油条比中国本土的豆浆油条好吃。 许卉从童恩一进门就感觉自己呆在这儿有点儿多余,可她愣是没走,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办公室,她不在这儿呆着能上哪儿呆着。其实她潜意识里就想看看让自己老板夸上天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太自做多情了,她一个120瓦的大灯泡杵在这儿,人家俩人根本没感觉。她只好傻傻地看着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在那儿亲亲热热地叙旧,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只是个观众了,两粒老大的卫生球忘乎所以的飞了出去,和童恩的两粒撞在一起极具杀伤力地砸在杰瑞身上。 童恩转头看向许卉,微笑着伸出右手,“你好,我是童恩。” 许卉一楞,但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握了一下童恩伸到面前的手,“你好,我叫许卉。” “噢,差点忘了。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新到的首席执行官助理童恩女士,这位是我的秘书许卉小姐。” 两个女人同时无可奈何地看看他,随后相视一笑。 ------------ 第四章 困惑 杰瑞的办公室里。 杰瑞随意地靠在宽大的办公桌旁,看着面前的童恩。 童恩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站在落地长窗前俯瞰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阳光穿透玻璃幕墙尽数地洒落在她身上,强烈的光线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眩目的光圈,刺得她只好半眯着眼睛。 如此熟悉的画面让杰瑞想起了他们初次相识的那一幕。 学校图书馆高大的台阶上,一个美得有点不真实的东方女子站在十月的阳光下,秋日明丽的余辉给她周身罩上了一层淡橙色的光晕,她半眯着眼睛,怀里抱着一大摞刚借的图书,那情景让杰瑞健康的心脏停跳了好几秒。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要别人帮助。” 杰瑞略带失落的目光宠溺地看着她。 童恩回眸一笑:“这是我的祖国,我前二十年都是在这里生活的,你还怕我丢了不成。” “那你至少要给我打个电话,你到好,连手机都关机了,根本没有办法联络到你。” “sorry 杰瑞,我把手机换成国内的号了,原来的号在这里一打就是国际漫游,多贵呀!”童恩有些赖皮地说。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杰瑞摊开两手无可奈何地说。 童恩深感歉疚地笑笑,转身望着窗外。 她怎么能不知道杰瑞对她的关心呢。但是她不能对他说,她是故意关机的。 五年了,原本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在飞机降落的那一瞬间,又被血淋淋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走出机场,她勉强撑着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改了日期,晚两天再回去,然后就关了手机,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独自一人蜷缩在宾馆的房间里,默默地舔试着血肉模糊的伤口。 两天后,当她神采奕奕地站在母亲面前灿烂地微笑时,她知道,这个伤口是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杰瑞有些心疼地看着窗前纤瘦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感觉回到中国的童恩失去了在美国时的爽朗和欢快,挺直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有些淡淡的哀伤。 杰瑞感到困惑了,不知道自己执意地把她调回中国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当,当”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杰瑞收回有些烦乱的思绪,转身看着门口。 许卉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Mr.桑顿,你今天中午约了深诚公司的沈总经理一起吃午饭,这是你昨天要的资料。” “天那,我怎么给忘了。许,请你替我打电话给沈总经理,就说我有事只好改期了,非常抱歉。” 许卉有些为难地说:“已经快十一点了,现在再打电话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杰瑞思考了一下说:“好吧,我亲自给他打电话。”说着伸手去拿电话。 “杰瑞。”童恩叫住了他。 “杰瑞,你已经约了人家,怎么能随便就改呢?这可不像是你的工作作风。”童恩笑着摇头。 “可是你今天刚到,我必须要给你接风,洗尘。”杰瑞一手拿着电话,固执地说。 童恩笑了,“你到是很快就入乡随俗了。我又不走,你这么喜欢请客的话我随时乐意奉陪。” 杰瑞犹豫着,最终放下电话,“那好吧,就听你的。” “童恩,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就在这个房间的右边第二间,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杰瑞。”童恩指指许卉放在桌上的文件。 “离约会还有一个小时,你想什么都不知道的去和你的合作者闲聊吗?办公室请许秘书带我去就可以了,你现在应该安心工作了。” “好吧。”杰瑞无奈地拿起桌上的文件。 “许,请你领童恩去她的办公室,看看她还有什么需要,立刻告诉我。” “好的。” 许卉答应着转向童恩,“童助理,咱们走吧?” “好。” 童恩放下咖啡杯,两个人一起向门外走去。 刚走出门口没几步,杰瑞从门里冲了出来:“许卉,马上替我把晚上所有的约会取消,另外,替我在马克西姆订两个位子,晚上7点。” ------------ 第五章 晚餐 马克西姆餐厅。 童恩闲适地坐在杰瑞对面,仿佛置身于巴黎奢华舒适的环境下享受着正宗的法式大餐。 杰瑞轻轻摇动着酒杯,顺着酒杯的杯沿看向对面的童恩。 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美丽的东方女子,就不由自主地对她着了迷。她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即使在掺杂的人群中也很容易发现她,她明丽、端庄,率真又不失优雅,在她身上看不到东方女子那种小鸟依人的娇媚,她待人真诚、豁达,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独立和自信。 认识她的时间越久,杰瑞对她的迷恋就越深,就像他手里的这杯马克西姆红葡萄酒,年代越久,越醇香浓郁。 童恩心情很好地享受着面前的法国大餐,她早已习惯了杰瑞这种深情款款的目光。 都说意大利男人是全世界最浪漫最多情的男人,杰瑞身上有着一半意大利人的血统,那张揉合了两种民族优秀品质的脸上那双深邃多情的眼睛,即使漫不经心地一瞥,也会使许多女人心神荡漾。 五年的友谊,童恩对这种杀伤性的目光早已免疫了。她赞叹着马克西姆精品鹅肝批的美味,悠闲地呷了一口红酒,抬起清澈的黑眸对他展颜一笑。 杰瑞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拿起刀叉,心有不甘地抬眼看着童恩。 “喏,尝尝,真的很不错。” 童恩用叉子指指他面前的盘子,认真地说。 杰瑞措败地瞪了她一眼,低头恶狠狠地切着脆嫩的鹅肝。 “哎,盘子快被你切断了。” 童恩看看杰瑞盘子里惨不忍睹的美味鹅肝,皱起眉头摇摇脑袋:“暴殄天物。” 杰瑞警惕地看着她:“What?” 童恩大大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暴殄天物,这么美味的食物被你浪费掉了。” 杰瑞低头看着盘子里已成肝泥的美味,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抬起头,不甘地看着童恩,“童恩,我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吗?” 童恩叹了口气,放下刀叉,认真地看着他说:“如果这就是你坚持调我回来的目的,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No.” 杰瑞狠狠地盯着她,深邃的目光由愤怒渐渐转为无奈和伤心。 “你这个残忍的女巫。” 他那种伤心欲绝的表情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他看着盘子里的鹅肝,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 童恩没有听懂,因为他说的是意大利语。 “我的心就像这破碎的鹅肝。”杰瑞抬起头,一脸悲伤地说。 “咳咳咳……” 童恩被窜到喉咙的笑憋得呛咳起来,她赶紧喝了口水,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像这样表达爱情的场面,童恩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了,她一点儿也不担心杰瑞受伤的心灵,意大利男人治愈爱情创伤的速度和他们爱上一个人的速度同样惊人。 像以往一样,这顿浪漫的接风晚餐在愉快轻松的气氛中接近了尾声。 当最后一道甜点端上来后,童恩对杰瑞说了声对不起,起身去了洗手间。 今天因为心情不错,她比平时多喝了一点酒,这会儿觉得脸有点发热。她站在洗手间的水池前,看着自己有点儿发红的脸,伸手接了一点儿水,用手指轻轻地沾了沾额头和太阳穴,顿觉一阵清凉,之前有些发闷的大脑也变得清爽起来。 “阿姨,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身后响起,童恩回身低头一看,一双晶莹清澈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仰视着她。 ------------ 第六章 回首 最初的几秒钟,童恩完全处于失神的状态,这双清澈如一汪泉水的眼睛让她恍若是在梦中。 “阿姨?” “啊?”童恩茫然应道。 “您能帮我一个忙吗?”童音清脆悦耳。 “噢,当然可以。”童恩终于回过神来。 她蹲下身,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小人儿,同样认真地问:“请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小人儿用手指了指画着女子头像的厕间,“我的赛车跑到里面去了,您能帮我拿出来吗?” 童恩探头一看,一辆鲜红色的玩具赛车静静地停在最里面墙角处,她微笑着说:“好啊,来,阿姨领你去拿。”说着起身拉起他的小手往里走。 小人儿急的一边往后撤着身子,一边摆着小手,“不行,我不能进去。” 童恩诧异地看着他问:“为什么呀?” 小家伙仰着涨红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女厕所,我是男孩子,不能进女厕所。” 童恩被逗乐了,她觉得好笑地打量着眼前一脸稚气但表情严肃得像个小大人似的男孩儿,一件很正规的白色西式长裤,上身同色的短袖衬衫上带有桔黄色的条纹,嫩白的脸蛋儿上隐约可以看到细细的血管,胖胖的小身体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奶味儿。 “阿姨知道你是男孩子,不过你还小啊,没有规定说小男孩儿不能上女厕所呀。” “我都5岁了,我已经上大班了,我们大班的男生全都不上女厕所,我爸爸都说我已经是男子汉了。”小男孩儿振振有词地说。 5岁,童恩的心忽然钝钝地一疼。 “这样啊,那好,你在这儿等着,阿姨去帮你拿出来。” 童恩走进女厕,在墙角拿起那辆红色赛车,她有些怔忡地看着鲜红的车身,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微笑着走出来把赛车放在男孩儿胖胖的小手里。 “是这个吗?” 男孩儿立刻开心地笑了。 “就是这个,谢谢阿姨!”说完转身就要跑。 “等等。” 童恩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伸手拽住男孩儿的胳膊,抬起另一只手把他短袖衬衫的一角重新掖进裤子里,非常自然地帮他擦去沾在嘴角的一滴果汁。 “宇豪,快回来,我们要走啦。” “哎。” 男孩儿答应着,回头就跑,刚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转身冲童恩摆摆手,“阿姨再见。” “再见!” 童恩微笑着摆摆手,看着他跑向走廊的尽头。 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站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伸手拉住男孩儿的小手领着他拐进了左边的大厅。 童恩重新回到座位上,微笑着继续和杰瑞聊着之前的话题。 “今天的这道甜点看来很合你的口味。” “啊?什么?” 童恩愣了一下,对突然改变的话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甜点,你一定很喜欢,这么快就被你吃完了。”杰瑞看着她苗条的身材,暗暗奇怪这么多高热量的食物都被她吃到哪里去了。 童恩低头一看,那份泡芙香草冰激凌巧克力少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给吃光了。 “我从小就爱吃甜食,尤其是奶油巧克力,永远都吃不烦。” “既然吃完了,我送你回去吧,今天刚到,早点儿回去休息。”杰瑞体贴地看着明显有些疲惫的童恩。 “也好,我还真有点儿累了。” “我去开车,等我一下。”走出大门,杰瑞对童恩说。 童恩点点头,站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轻轻地用手扇着风,天气有些闷热,尤其是刚从冷气充足的餐厅出来,就好像一下子置身于亚热带雨林。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背后与她擦肩而过,童恩看到一张稚嫩的小脸趴在一个巨人宽大的肩膀上,正冲着她微笑。抱着孩子的高大背影大步走向已经停在门口的一辆黑色奔驰,一个年轻娇丽的女子紧随在他的身后。 男孩儿黑亮的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童恩,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悄悄地摆了摆,好像她们之间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童恩的脸上漾起微笑, 也抬手冲着男孩儿悄悄地摆了摆。 男人把孩子放进车里,看着妻子进去坐好,这才关上车门,大步绕到前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童恩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黑色奔驰载着幸福的一家驶进漆黑的夜色中。 夜色如画,火树银花,霓虹闪烁。 杰瑞认真地开着车,他今晚喝了酒,因此不敢有一点儿松懈。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眼角的余光状似不经意地扫向童恩。 童恩缩靠在宽大的皮坐椅里,眼睛望窗外,欣赏着都市美丽的夜景。 从她那没有焦点的目光中,杰瑞知道她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是这样,她又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一个除了她自己,其它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世界。 从她刚才回到座位上,杰瑞就看出她有些心神恍惚。 她眼睛看着他,嘴里跟他说着话,心却早已飞到另外一个世界。她机械地吃着冰激凌,却连自己吃的是什么都没有注意。 认识她四年了,她经常会这样不自觉地进入到另一个世界,有时是一瞬间眼神的飘忽,有时是长时间自我的封闭,那是她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他尝试了无数次却永远也走不进去的梦幻世界。 这个有时清澈的像一面镜子,有时费解的像一道谜题的东方女子,就是这么让他着迷。 ------------ 第七章 删除 此章删除。 ------------ 第八章 贺晓 贺晓侧着身体躺在凌乱狼籍的床上,天生娇媚的杏眼睁得圆圆的,没有一丝睡意。季思明直挺挺地趴在她身边,脑袋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好像已经睡着了。 听着他轻微的鼾声,贺晓忽然觉得心里格外地踏实。好久没有听到他沉睡的鼾声了,想起当初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他经常整夜在她身边沉沉地酣睡,可现在,他在她这里留宿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尤其是最近,她经常几天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贺晓把手放在季思明古铜色的背上,沿着脊椎划着直线,最后停在肌肉突起的肩膀上,季思明每个星期都去健身房,做为男人,他对自己1.75米的中等身高并不满意,使他最为自傲的是常年坚持锻炼的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贺晓的手轻轻地在他身上滑动着,触手可及的结实身躯使她感到短暂的幸福。 季思明动了一下,头从枕头里抬起来转向贺晓。 “怎么还不睡?” 声音带着沙哑和浓浓的睡意。 “睡不着。”贺晓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 季思明的眼皮动了动,他轻笑一声,“看来我今天还不够努力。” 贺晓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伸手推开那只不安份的大手,有些生气地说:“半个月没见你的人影,留言你也不回,好不容易来了,连话也不跟我说一句,就知道呼呼大睡。” 话一出口,贺晓就有些后悔了。 季思明一动不动地趴了一会儿,跟着一个翻身,长臂一挥把贺晓揽进怀里,严丝合缝地贴在他坚硬结实的身体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歉意地说: “对不起宝贝儿,这段时间太累了,新搞了个项目,杂事太多,实在顾不上别的,委屈你了,我真的是想你了。” 季思明没有撒谎,前段时间他的确是忙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它的事情,现在事情总算有了眉目,虽然资金问题还没解决,但毕竟有了目标,可以暂时松口气了,于是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贺晓,开车就直奔这儿来了,进门二话不说,抱起她就上了楼,他是真想她了。 季思明从来不喜欢让他身边的女人受委屈,除了婚姻,他什么都可以给她们,包括金钱和情爱。而且他在一段时间里从来不和两个以上的女人打交道,总是结束一段再开始新的一段,或者开始了新的一段就立刻结束旧的一段,他对每一段介入他生活的女人都倍加呵护,但每一个女人在他身边的时间几乎都没有超出过半年,贺晓已经是个例外,季思明的确很喜欢这个特别的女人。 贺晓不仅年轻漂亮,而且非常聪明,性格尤其开朗,其实女人偶而发点儿小脾气,使点儿小性是天性使然,无伤大雅,但季思明最害怕那种动不动就哭天抹泪、怨天尤人,一旦粘上就后患无穷的女人,这种女人他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季思明一向认为女人是男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味品,或甜或酸或苦或辣,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味道,但决不能过也不能太淡,适中才是最好的,更不能变质,那样会完全败了胃口。 贺晓就是那种非常适中的女人,聪明但不尖锐,开朗但不泼辣,独立又不失娇柔,自尊却不拘谨,她是一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却不贪得无厌的人。正因为这样季思明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让她在身边呆了整整两年。 ------------ 第九章 偶遇 听着季思明声音中明显的疲惫,贺晓心里有些惭愧。她知道近年来房地产市场的疲软给他的压力很大,从认识他到今天,季思明无论是在商场上还是在她的眼里都是一个从不言倦的人,而今天,他在自己面前坦言太累,令她很感动,她听过他无数的甜言蜜语,但都没有今天这句话让她心动。 最近她越来越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季思明的生活中有了另外的女人。她一向都觉得自己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现在她越来越怀疑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紧紧地依偎在季思明的身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他那头桀骜不驯的头发。 贺晓明显的依恋和温顺使季思明地警觉起来。两年了,确实太长了!贺晓过于独立的性格和从开始就坦言她并不想结婚使季思明从不担心她会缠着自己不放,她是那种喜欢有个人独立空间的女人,她不拒绝季思明的馈赠但从不依赖他,她喜欢被季思明宠爱、呵护,喜欢名车、别墅、出国旅游,但从不沉溺于此,她享受季思明给予她的充分自由,这些都让季思明既感到男性的心理满足又没有心理压力。 但是她今天的表现使季思明开始产生警惕。 蜷伏在季思明的怀抱里,贺晓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和满足,睡意渐渐袭上她的眼皮,过于透支的体力终于支撑不住的松懈下来,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季思明睁开眼睛看着贺晓,玫瑰花般的娇艳脸庞,妩媚妖娆、性感逼人的眼睛,即使紧闭着,那优美的轮廓仍然令人心动,甜腻的双唇微微翘起,天生一付让男人无法抗拒的容貌。 季思明从内心深处感慨的叹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真的是有上帝的宠儿这一说,贺晓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上帝把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一切都不毫不吝啬地赐与了她,美貌、聪慧、幸福的家庭、锦衣玉食,在她年轻骄傲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欲取欲求,只要她想要。 …………… “我是中央美院的学生,有件事想请季总帮忙。” “十万?赞助你们去西藏采风?你就这么自信我会答应你?” “我的自信来自于您的笑容。” “季思明,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我从来都不要女朋友,我只有情人。” “那我就做你的情人。” “做我的情人?那你可要想好了,我是一个不结婚的男人。” “我是一个不结婚的女人。” “那你说说,都有什么条件?现在可以随便提,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只有一个条件,我要独立的个人空间和充分的自由。” “成交。” …………… 当初相识的情景历历在目,想不到一晃竟然两年了,季思明惊叹着时间的飞逝。 因为觉得舒适而一直把她留在身边,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这样发展下去可不行,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季思明小心翼翼地放开贺晓的身体,慢慢地从床上下来,给她盖好被子,转身拿过扔在一边的衣服穿好,手指碰到裤兜里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放在贺晓的枕头边上,这是他去英国时给她带回来的一对钻石耳钉,刚才进门的时候忘记给她了,贺晓一向喜欢佩戴较夸张的首饰,他当时就觉得这对由12颗圆型钻石组成的翩翩飞舞的蝶形耳钉贺晓一定会喜欢。 城市的夜色永远比白天显得华丽堂皇,季思明开车驶向灿若星辰的圆形立交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右手稍稍用力,汽车离开回家的环道向左急驰而去。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季思明迈步走进位于明皇大厦最高层35层的旋转酒吧——星空酒吧。 长夜漫漫,睡意全无的季思明可不想在空旷的公寓大床上烙饼。这家装潢独特的旋转酒吧是季思明心情不佳时常来的地方,他习惯地走到靠窗视野最开阔的座位坐下,靠着宽大柔软的靠背,面对满天繁星,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在高速现代化的城市,想看到群星璀灿几乎是非常奢侈的愿望了,只有在这里,当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重新在浩翰的星空神游,寻找那熟悉的北斗七星,你可以暂时抛却所有的烦恼,重新感受心灵的清新和宁静。 已经接近午夜了,酒吧里客人开始稀落起来,季思明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闷的大脑似乎得到了暂时的洗涤。他回转身,拿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上的一杯他常喝的路易十三,一抬眼,一个孤单落寂的女子侧影映入他的眼中。 ------------ 第十章 纸条 三十五层,从天花板一通到地的玻璃幕墙,给喜欢俯瞰都市夜景的人们绝强的视觉刺激。 此时,长长的环形台座前孤伶伶地坐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女人,她面对落地玻璃窗,手里抱着一个大份的香蕉船,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 季思明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他知道这种大份的香蕉船里面至少有四个超大的冰激凌球,看着她一勺一勺不停地往嘴里送,季思明觉得自己的牙齿和鼻子都开始凉的发酸了。 从他坐的位置看过去,女人和星空仿佛已经融为一体。一览无余的夜空星光点点,大大小小的星星争先恐后地眨着晶亮的眼睛,一弯银月用她带着悲悯的眼神孤傲地俯看着世间,若不是厚厚的玻璃墙影响,季思明觉得眼前的画面活脱脱就是一幅嫦娥奔月图。 “狂吃冰激凌的嫦娥?”季思明也被自己古怪的想法逗乐了。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的女人,枯燥的夜晚似乎有了一丝乐趣。 渐渐地,他的乐趣感消失了。 女人挺直的身体看上去是那么孤寂,从内到外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悲伤。她的双眼空洞洞地看着前方的夜空,满天的繁星,没有一颗在她眼中留下闪烁的影像,她的眼睛好像透过玻璃幕墙,穿过无数星群,去到宇宙中更遥远的地方。 悲伤是一种可以传染的情绪,季思明被这种无助的悲伤传染了。他眯起双眼,无声地注视着她,想象着这样一个单薄纤弱的身体究竟承载了怎样的伤痛。 女人丝毫没有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她目光飘忽地看着神秘莫测的夜空,手上一刻没停地往嘴里送着大勺的冰激凌,她机械地吞咽着,冰冷的食物对她的感官似乎没有一点儿刺激,她早已麻木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空旷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滴到手上的香蕉船里,咸咸的泪水和甜腻的冰激凌混杂在一起,她毫无察觉地吃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 季思明的心里有些刺痛,他好像完全能体会这种无望却又痛彻心肺的感觉。曾几何时,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也曾面对夜空,无望地独自忍受心灵空寂的折磨,满天繁星,虽然不能治愈心里的创伤,但宇宙的浩瀚可以包容每一颗受伤的心灵。 内心的脆弱和早已埋藏的记忆如此轻易地被唤醒,令季思明惊憾,他有些懊恼地站起来,快速朝洗手间走去。 童恩独自坐在酒吧僻静的一隅,面对虚无飘渺的夜空,默默地释放着心里的郁结。宇宙中的星星成千上万,可在地球人的眼里,每一颗都是那么小,发出的光也仅仅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光点,和星星相比,自己更是渺小的像一粒空气中的灰尘,灰尘应该是无心的吧,飘到哪里就可以在哪里生存。 直到一整船的冰激凌全部被她吃光,她才惊觉自己早已是满脸泪水。 她掏出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午夜了,她很少这么放纵自己过了午夜还不回家,她最后看了一眼美丽的星群,像是在和谁告别,然后站起身向酒吧门口走去。 一个醉汉歪歪倒倒地迎面向她走来,她躲闪着,尽量靠一边走,醉汉旁若无人的走着之字步,和童恩擦肩而过时,浓烈的酒气令童恩一阵反胃,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鼻子向旁边一闪,“哐当”一声,旁边一张桌子上的高脚酒杯被她撞翻,一杯红酒不偏不倚地全部泼在酒杯边上的一部诺基亚手机上。 “糟糕。”童恩暗叫一声,赶紧拿起被泼湿了的手机,掏出纸巾迅速擦着湿漉漉的机身,她按了一下显示键,图像显示模糊不清,试着拨了个号码,手机发出一串奇怪的声音。 “怎么这么倒楣。”童恩泄气地放下手机,抬眼寻找着手机的主人。 酒吧里没剩下多少人了,看不出哪一个是这一桌的主人。童恩站在桌旁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有人回来,她有些着急了,明天是她第一天正式上班,她可不想顶着一双超大的熊猫眼面对新的环境和同事。 她从皮包里掏出钱包看了看,里面只有不多的现金,显然不够赔偿这部手机的数额,她想了想,拿出一张白纸,写下一行字和自己的手机号码,走到中心的环形吧台把纸条交给调酒师,请他务必把纸条转交给那一桌的客人,便匆匆地走了。 季思明就坐在离吧台不远的一张桌子旁,他早就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从洗手间一出来,正好看到童恩从醉汉身边闪开,本来他想直接回座位的,但看到童恩焦急地样子,不知什么心理作祟,他在就近的地方找了个位子坐下,一副毫不关已的样子,童恩果然没有注意到他,他看着她写好字条,交代给调酒师后匆匆离去,这才站起身,走到吧台前,坐在高脚圆凳上,调酒师冲他眨了眨眼,从台下拿出那张纸条放在他面前,季思明拿起纸条看了看,重新叠好放进口袋里,冲调酒师打了个手势,回到座位旁拿起坏了的手机,走出了星空酒吧。 ------------ 第十一章 友谊 上午九点,童恩站在美国道森风险投资公司驻中国办事处属于她自己的新办公室里,重新打量着整个房间。 虽然她昨天已经来过了,但因为是第一次来,又有许卉陪着,所以感觉上和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这是间光线很好的房间,虽然没有杰瑞的办公室大,但明快的装饰修风格,简洁的办公家具,使房间看起来空间很宽裕。童恩细心地注意到办公桌上新添了一些漂亮可爱的卡通文具,窗边的架子上那盆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米兰昨天好像没有见过,墙上的那张画昨天好像是一幅莫奈的静物画,现在这幅由流畅夸张的线条构成的现代派风格的壁画使整个房间有了一种动态的感觉。看得出来,布置这个房间的人的确是花了一番心思。 门口传来“当当”的敲门声,童恩把目光转了过去。 “请进。” “早上好!童助理。”许卉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早上好!” 童恩觉得眼前一亮,心情愉快地笑着回答。 “Mr.桑顿让我把这些文件给你送来,是公司最新接到的一个申请,是关于励锋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申请一千万美元风险投资的项目,Mr.桑顿请你尽快把资料看完,提出一个初步意见,因为下午励锋公司的总经理要来公司进行第一次商谈,Mr.桑顿希望你能参加,另外他会在中午午餐的时候和你交换一下意见。” 许卉一口气把来意说完,把一叠文件放在童恩的办公桌上。 童恩走过去拿起文件看了看,全部都是关于励锋公司的资料,她笑了,这才是杰瑞的作风,雷厉风行,一丝不苟,永远不给你喘息的时间。 “谢谢你,许秘书。” 许卉莞尔一笑:“你还是叫我许卉吧。” “好。许卉,你在道森公司工作很久了吗?”童恩点点头。 “快一年了。童助理……” “童恩。”童恩也微微一笑。 许卉笑着一仰脸,“童恩,你去美国之前就在这个城市住吗?” “不是,我家在青岛,我是第一次来这儿。” “呵,那咱们一样,都是外来户。我是成都人,不过对这儿比你熟,我大学就是在这儿上的。” “是吗?那以后我得请你当向导,我最喜欢四川麻辣火锅了。” “好啊!星期天,我带你去逛街,保证既省钱又过瘾。” “真的?那我可当真了?我可是逛街大王,你到时候可别叫苦啊。” “哇,好,我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 两个人开心地笑了。 “好了,你赶快看资料吧,我不打扰你了。” “嗯。” 许卉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身后童恩喊道: “许卉。” 许卉回头,童恩认真地说:“办公室布置的非常好,我很喜欢,谢谢!” 许卉深深地吸了口气,摆了摆手,轻轻地说:“Bye-bye.”心情大好地走了出去。 ------------ 第十二章 顾虑 整个上午,童恩都在埋头苦干,她认真仔细地分析了许卉拿来的所有文件,又在网上查阅了许多资料,直到杰瑞开门进来,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办公桌,她才从一大堆资料中抬起头来。 “虽然我很高兴看到我的助手工作这么努力,但是我的胃已经开始抗议了,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可以吗?” 童恩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二点了。 “天那,时间过的这么快!” 她惊叫一声,笑着站起身抓过皮包随杰瑞走了出去。 大厦餐厅里,杰瑞和童恩坐在靠窗的一张餐桌旁吃着午餐。 “我给你的资料看完了吗?”杰瑞咽下一大口火腿蛋炒饭,抬眼看着童恩。 童恩举着一大杯白开水,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整整一上午忙得抬不起头,连水都没喝一口。 “看完了。” “说说你的意见。” 童恩看看面前的一大盘海鲜炒意粉,觉得没什么胃口,胃里已经被刚才那大半杯水给占满了。 她放下筷子,思考着说:“虽然我进道森工作时间不长,但你知道,我这两年勤工俭学都是在道森打工的。就道森的投资理念来说,投资房地产公司,尤其是一个已经小有规模的房地产公司,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你既然把它作为一个项目放在我面前,我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我今天一上午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就是想找一个你这样做的理由。” “结论呢?”杰瑞真饿了,大口地吃着蛋炒饭。 “我查遍了关于励锋公司的背景和发展资料,值得你这么做的理由目前看来只有两个。一、励锋公司虽然已经颇具规模并且已经有些盈利,但它还没有上市。二、最近它参与了一项国有资产开发项目的投标,如果竞标成功,它会在短期内被准许上市,那么它的资产总值就会成倍增长,作为一个中短期回报的项目,也未尝不可。” 杰瑞停住手上的动作,赞赏地看着童恩,“我早就说过,童恩,你天生是一个学经济的料。” “先别急着夸我,我可不禁夸。说说其它理由吧,你不会只有这两个理由。另外,你并没有正式把它列入待审项目上报,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是。”杰瑞点点头。 “这就是我调你回来,而总部这么快就批准的原因。你是中国人,对中国的市场和中国的政府部门比我们了解,在中国,许多事情不能用纯经济原理去分析决定。童恩,我需要你的分析和判断,尤其是在这个项目上,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你是说这个项目牵扯到国有资产开发的竞标?” “对。你刚才问我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除了你说的两点,其实我没有什么能说服董事会的特殊理由。但是我对励锋公司的创始人,励锋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季思明非常感兴趣。作为风险投资公司,我们对所投企业的创始人有一些最基本的要求。 1、思路要开阔,脑袋要灵活,能证明自己比对手强。 2、公司和创始人的基因要好,当然我指的不是生物基因,一个公司有没有一个好的团队,和是否有一个优秀的创始人是分不开的。 3、动作快,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打败比自己强的对手,规模小资金少的公司和大规模的集团公司竞争无异于婴儿和巨人交战,要想赢必须快速灵活。 季思明能在短短六、七年的时间里从无到有,击败了那么多强大的对手,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充分证明了他是一个思路开阔、脑筋灵活、行动迅速的优秀创始人。我很欣赏这个人的经济头脑和魄力。但是在这次关键的竞标中有没有把握中标,我实在无法判断。如果我现在把这个项目上报总公司,我必须要有能完全说服他们的理由。” 童恩点点头,要想让董事会那些精明到家的投资人掏出钱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第十三章 错愕 季思明大步走进道森公司所在的新亚大厦,站在电梯间前,他看见两个电梯中间的墙上清楚明了地标注着一家家公司所在的楼层,这座大厦里光外资公司就有五、六家,道森公司在12层C座。 季思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了,上次来的时候他不仅带着公司主管这次竞标的副总,而且还带来了财务总监,而这一次,他却一个助手都没带,这就么一个人两手空空的来了,颇有点单刀赴会的架式。 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在12层停下,季思明迈步走出来,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九点二十分,离约定商谈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根据以往的经验,外国人是非常守时的,而季思明本人也是一个特别注重遵守时间的人,他沿着长长的走廊向C座走去。 迎面的墙壁上镶着一块深褐色宽大的牌子,上面是两行烫金的中文,美国道森风险投资公司驻中国办事处,下面是一行稍小字体的漂亮英文,接待员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外国男人。 听到脚步声,接待员抬头看到了季思明,迅速礼貌地站起来,微笑着说:“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桑顿先生约我来的。”季思明把名片掏出来递给他。 “您就是励锋公司的季先生,桑顿先生正在等您,请进吧。” 许卉见到季思明,立刻按下对讲机,“Mr.桑顿,励锋公司的季总经理来了。” “快请他进来。” 许卉把杰瑞办公室的门打开,侧身对季思明说:“季总,您请。” 季思明走进杰瑞的办公室,面带微笑和站起来热情欢迎的杰瑞握手。 “季总经理,你是一个非常遵守时间的人。” “桑顿先生过誉了,遵守时间是一个商人最起码的素质。” “不,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你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请坐,季总经理。” 季思明爽朗地大笑道:“桑顿先生,你一向都是这么夸奖你的申请人吗?” “No.我是一个吝啬的投资人,我只欣赏我认为优秀的企业家。”杰瑞有些自负地说。 “噢?那我应该感到荣兴,能让道森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欣赏,是不是说明我们的合作大有希望呢?” 季思明笑着坐在杰瑞宽大的办公桌对面。 杰瑞略显狡猾地一笑:“我对季先生的欣赏仅代表我个人对你的看法,至于合作,还要进一步讨论之后才能决定。” 说着他摁了一下对讲机,“Miss许,请童助理过来,告诉她季先生已经来了。“ “是,Mr.桑顿。” 季思明心里有些好笑,上一次他们三人可谓浩浩荡荡来访,而道森只是杰瑞一个人接待他们,而且从头至尾杰瑞也只对季思明本人发问,完全不理会其它两个人的存在,而季思明也从中得到一个信息,道森非常重视申请公司的创始人对自己公司业务的熟悉程度和对公司未来发展的把握度与信心。所以此次杰瑞约他进一步商谈,他索性一个人赤手空权地来了,因为励锋的所有业务和未来发展的宏图都在他季思明的脑袋里面装着呢,那都是他呕心沥血的结果,每一步决策,每一个细节,都像影像一样清楚地刻在他的记忆中。看来道森也已经对励锋作了详细的分析,既然有助理参与这次商谈,看来是来者不善那。 随着杰瑞的,“请进。”童恩拿着的一叠资料快步走了进来。 杰瑞站起身对季思明说:“季总经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美国道森总部刚刚从国内给我派来的助理,童恩女士。童恩,这位就是励锋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季思明先生。” “您好季先生!很高兴认识您。”童恩微笑着伸出手。 季思明在杰瑞站起身来时就已经转身看向了童恩,眼前的这张记忆犹新的面孔让他猛然产生了一分钟的错愕,他愣住了。 这种场合出现一分钟的失神在季思明的经商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这种只有在小说电影里才会有的巧合让他的大脑出现了百分之零点零零零壹概率的短路。 直到童恩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杰瑞,回过头再次对他说:“季先生,您好!” 他才突然清醒并极其自然地站起身握住童思的手,“您好童小姐。” “请坐吧季先生。”童恩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坐在了杰瑞旁边的椅子上。 季思明也微笑着重新坐回座位上,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两只总是略带冷冽神情的眼睛稍稍向内收缩,这是他遇到极其感兴趣的事情时不由自主显露出的表情。 童恩对这个表情印象极其深刻,以至于在以后的交往中一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童恩就会马上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 第十四章 较量 童恩坐在杰瑞的旁边面对着季思明,她对季思明脸上那种奇怪的表情感到很不舒服,虽然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但第六感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的表情里似乎包含着某种意义。 她神情淡然地坐在那儿,翻开手里的资料,等着杰瑞的开场白。脑子里不自觉地搜索着有关对面这个人的记忆,但除了在上午的资料里见过他的照片,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影子。 “季总经理,我们开始吧。” 杰瑞的话让童恩迅速抛开了其它的念头,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事情上。 “季总经理,对于你前几天递交的申请报告,我们已经做了初步的分析和调查,其中有些情况和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和你沟通一下。首先我要说明一下,道森公司是一个风险投资公司,我们的业务范围主要是针对新兴的行业和那些在技术上有跳变的产业,也就是说季先生的励锋公司并不适合申请风险投资,如果季先生想进一步发展公司规模,最好的资金来源应该是银行。” 说到这儿,杰瑞停住了,他在等待季思明的反应。 季思明微微一笑:“关于我公司为什么向贵公司申请风险投资,在上一次递交的申请报告里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我想就不用再重复说明了吧?我很了解贵公司的业务特点,所以我在报告中也详细说明了一旦我公司在这次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项目中竞标成功,会带给贵公司的丰厚利润,当然我公司最终是否中标现在还是个未知数,正因为这样,我才会申请贵公司的风险投资,顾名思义,风险投资,本身就带有一定的风险性,但是面对一项有巨大回报的投资,承担一定的风险,不正是风险投资的意义所在吗?” 季思明的回答其实早在杰瑞的意料之中,他也无意在不具实质性的问题上绕弯子,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季总经理,我是一个风险投资公司的CEO,我的职责是使投资人投出的每一分钱能获得最大的收益。我们都知道,任何投资都具有一定的风险性,但作为一个专业的投资公司,我必须要把风险降到最低。具体的说,投资励锋公司虽然预期可以带来很大的利润,但我们必须知道,你对励锋公司在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项目中标有多大的把握。因为如果竞标失败,道森对励锋公司的投资就将是一次失败的投资。” 季思明的耳朵里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从创业开始,他就把自己置身在了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一个接着一个的战役,使他的神经始终处于大战将至的紧张状态。杰瑞的话,不加掩饰地把生意场上残酷的现实*裸地摆在了他面前:我出钱给你,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出更多的钱,如果你没有本事生,那对不起,钱我不能给你,你好自为之吧。 这就是美国人的作风,没有虚假应酬,绝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把中国人的长篇大论用一句话就说得明明白白。 “桑顿先生真是个爽快人,好,我喜欢。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那咱们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出钱给我,是为了让我给你挣更多的钱,关键是我季思明有没有挣钱的本事。我没理解错吧?对,太对了,如果有人向我借钱,在我没弄清楚我的钱会不会打了水漂儿之前,我也绝不会把钱借给他的。既然是合作双方,那今天咱们就坦诚相见,实话实说。桑顿先生今天约我来,绝不会对我季思明没有一星半点的了解,励锋公司从无到有折腾到现在,大大小小的工程干了多少,干的怎么样,我想都在童小姐手里那打资料里吧?励锋公司之所以有今天的规模,都是一个项目一个项目拼出来的,励锋公司在地产行业的信誉,桑顿先生也早已一清二楚了吧?我季思明从来都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我决心参加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项目的竞标,我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我可以向贵公司提交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前提是贵公司必须对计划书的内容百分之百的保密。” “当然,这一点我可以以道森公司的信誉担保。”杰瑞非常肯定的说。 “那好。” 季思明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了杰瑞。 “这是我公司针对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项目拟的计划书,对于每一部分的施工规划和预算都有详细的说明,另外,我还准备了不止一套的施工计划,可以随时调整标底以应付可能出现的变故。虽然我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证一定中标,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我的规划是最先进的,预算是最实际的,因为励锋近三年所做的项目全部代表了房地产业最先进最科学的技术。” 从这场谈话开始,童恩一直像个局外人似的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杰瑞的风格她非常熟悉,单刀直入,绝不拖泥带水,而季思明的表现则让童恩感到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常人没有邪性。今天的谈话,对励锋是否能够获得道森的财力支持至关重要,虽然季思明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但童恩分明感觉到他身上带有即将冲刺的隐隐冲动和兴奋。童恩想起大学经济课的导师曾经分析过,有两种人面临挑战会异常兴奋,一种是战争狂人,一种就是经济狂人,其实经济市场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两种狂人殊途同归。季思明身上就带有明显的经济狂人的痕迹,作为一个年轻企业的创始人,面对世界级的大公司,他的那份从容和自信让童恩不得不另眼相看。怪不得杰瑞会那么欣赏他,他身上的确有值得欣赏的品质。 看到杰瑞接过U盘后并不打算说话,童恩知道他已经把球踢给自己了。 “季总经理说的一点不错,我们的确对贵公司和您本人作了详细的了解和分析,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励锋公司从七年前开始创业,从室内装潢做起,两年后成立励锋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东郊旧房改造项目,在这个项目上季总的确是大手笔,让利百分之四十使东郊旧房改造得以顺利完成,也因此奠定了励锋在房地产业的稳固基础。此后励锋可谓是一帆风顺,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并且件件都是精品。励锋在仅仅七年的时间里发展到如此规模,在房地产行业的名气和信誉如此之高,季总经理的经营能力和对市场的敏锐目光我们丝毫也不怀疑。但是,仅凭这些,并不能说服风险投资商做出违反他们投资原则的决定。季总经理大概已经了解过,风险投资商一向喜欢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对于励锋公司这种发展势头正旺,市场前景远大,并且已经颇具规模的公司,道森一般是不予考虑的。当然,作为投资商,如果花小钱就能做成大生意,周期短且有高额的回报,任何一个精明的投资商都是不会放弃的。” 季思明的瞳孔收缩的更深了,果然是来者不善啊! ------------ 第十五章 交锋 季思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好半天没有说话。 这个小女人看似和风细雨的表情下,竟然掩藏着深重的杀机。表面看来她的话赞誉有加,言词恳切,但内含的杀着却一步步把季思明逼到了死角,他已经不能再回避,也无法再回避了。 童恩用几句话把季思明从暗处逼到了明处,她知道他内心正在做着利益的权衡,她并不急于扩大战果,而是安静地等待季思明做出正确的判断。 季思明重重地点了几下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童恩好一会儿,突然收起笑容,语调缓慢地说: “看来童小姐真的是详细的了解了我和我的公司,季某非常佩服童小姐锐利的目光。我现在在童小姐的眼睛里已经是一个透明人了,没有什么可隐瞒了,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童小姐还等什么呢?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童恩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 “根据我们的分析,励锋公司在这次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项目的竞标中并没有明显的优势,虽然近几年励锋做了不少大的项目,但像科技工业园这样宏大的项目还从来没有接触过,其原因不言而喻,因为国家在启动较大的国有资产开发项目时,很少或者是几乎没有和资历较轻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合作过,一般都是在几个实力雄厚、信誉良好的大型房地产开发公司中选择合作伙伴,比如:鹏飞实业股份有限公司麾下的鹏飞房地产开发公司和新际房地产开发股份有限公司。而据我们了解,这两个实力雄厚、信誉度非常高的大型房地产开发公司恰恰也是此次参加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项目的四个竞标公司中的两个公司,季总经理,我们想知道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励锋公司有什么具体的应对措施?和这样根基深厚的大公司竞争,励锋的胜算在什么地方?” 季思明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童恩,心里暗自感叹,这个小女人真是不能小窥啊!绵里藏针的话句句都扎在他的七寸上,着着都是致命伤。从进到这个房间之后,他的表情从来没像现在这么严肃。 “中国有句俗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童小姐既是强龙,又是地头蛇,我季思明只能甘败下风了。 好,今天我就来个竹筒倒豆子,丑媳妇见公婆,一锅端了,绝不再掖着藏着。 看来咱们中国的老祖宗句句话都是至理名言那,真人面前他就不能说假话。实话说吧,励锋发展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骑虎难下。现在,全球经济出现疲软,许多正开发的项目被迫停工,整个房地产业都面临严重危机,这种打击对于励锋这样初具规模的年轻公司几乎是致命的。大公司有实力雄厚的财力支撑,充其量是伤着一点筋骨,中小公司因为人员少,负担轻,可以灵活机动。只有像励锋这样的公司,处于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境地。其实我也可以像中小公司那样,缩小建制,谴散人员,以静制动,渡过难关。可我季思明生来就不喜欢认输,目前这种状况,励锋唯一的出路就继续发展下去,杀出一条血路来,如果裹足不前,只能是坐以待毙,像搁浅的沙子一样,被残酷的经济浪潮所淘汰。” “季总的魄力令人钦佩,但是,以励锋现有的规模跟实力,和鹏飞、新际这样的公司竞争,无异于以卵击石,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光有勇气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童恩冷静地及时插入一句。 “不错,勇气只能增强士气,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但我之所以有这个勇气,是因为我具备挑战所谓强者的实力。我可以把敌我双方的真实情况详细给二位作一个对比。 首先是企业信誉:励锋这几年在房地产业的信誉度是有目共睹的,个个项目都是精品,这是个不争的事实。鹏飞和新际是两个老牌公司,信誉方面也一向很好,尤其是鹏飞,公司成立几十年了,从未出过产生恶劣影响的重大事故。但就在去年,银桥大厦项目,鹏飞由于审核控制不严,下包单位使用不合格的混凝土和钢筋,造成一部分工程严重不合格,虽然及时得到了纠正,但已经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再说说公司管理方面:鹏飞和新际虽然实力雄厚,但他们也有其薄弱的地方,他们的管理机制早已落后,尤其是新际,管理及其混乱。” “新际的董事长章老先生年纪的确太大,又不肯放手让给年轻人,公司管理确有一些漏洞,可鹏飞的董事长钟岳年龄好像和季总差不多,应该是相当年轻的,而且口碑也一向很好。” “童小姐果然是准备充分啊。钟岳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管理人才,但鹏飞毕竟成立几十年了,其中积淀的弊端可不像灰尘一样那么容易清扫。但励锋是一个年轻的公司,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刚才童小姐也说了,对季某的管理才能丝毫也不怀疑。 最后是工程技术方面:在这方面孰强孰弱,表面上根本分不出高下。只要是业内人谁都知道,房地产行业技术领先的标志性项目其中有三个是励锋公司的作品,在先进技术方面,励锋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公司。 其实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项目虽然宏大,但在技术上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所以,童小姐刚才说的雄厚实力和深厚根基才是励锋真正的软肋,缺乏雄厚的实力和强硬的背景。我想童小姐真正想要说的是我季思明实际上是想拉大旗,做虎皮,童小姐没有直说,是想给我留点面子。事实就是如此,我就是想拽上道森公司这杆大旗,蛰一蛰某些目光短浅的官员的眼睛,有了道森公司这个强大的后盾,励锋就有了足以抗衡两大公司的筹码,绝对悬殊的实力瞬间就被拉平了。这就是我坚持申请风险投资的真正目的。” 童恩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杰瑞,杰瑞满意地扬起了眉毛,摁下对讲机。 “许,给我们倒三杯红酒,我想我们应该喝一杯轻松一下了。” 童恩笑着再次看向季思明。 “季总,祝贺励锋公司通过初步审核,希望你的努力和诚意能使董事会尽快批准你的申请。” 季思明眯起眼睛看着满脸笑意的杰瑞和童恩,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们二位这是给我下了一套啊,我说怎么今天这阵势有点儿不对劲呢?” 说着接过许卉递过来的酒杯,朝二人一举。 “痛快,今天真是太痛快了!来,为二位的默契。” 杰瑞也举起酒杯,“为季先生的睿智和魄力。” 童恩举着酒杯,“为合作。” “干杯。” ------------ 第十六章 钟岳 鹏飞大厦第十层。 鹏飞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内,钟岳正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打着电话,总经理助理林一南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钟岳正在打电话,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想先出去。 “一南。” 钟岳叫住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然后继续对电话里说着话。 “陈姐,你告诉宇豪不要等我,先哄他睡觉,我今天的应酬可能会很晚。嗯,我昨天已经跟他说过了,嗯,好。另外,把他接回来后不要让他吃凉东西,他昨天晚上就说肚子疼,今天早上又吐了。先不用去医院,他可能就是凉东西吃太多了,我中午给幼儿园打过电话,肖老师说没什么不好的症状,再观察一下吧,让他吃点清淡好消化的东西,好,好,那就这样吧,再见。” “宇豪怎么了?吃坏肚子了?”林一南关切地问。 “可能是这几天冷饮吃太多了,昨天晚上说肚子有点儿疼,今天早晨又吐了,不过中午我打电话问肖老师了,已经没事儿了。” “这小子,逮着冰激凌就没够,非吃过瘾了不可。上次我带他出去,好家伙,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两大份……” 林一南蹭得闭上了嘴,后悔得真相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吗? “我警告你啊,以后不许让他吃那么多冷饮,再让我发现,连你一块罚。”钟岳瞪着他,狠狠地说。 “是,钟哥,我以后保证不让他再多吃冰激凌了。” “知道后果就行。我让你了解的情况呢?有结果了吗?” “噢,有了。” 林一南从桌上拿起那叠资料。 “这是小建阳最新的化验结果,医生说再有两项指标达到标准,他就可以接受骨髓移植了,只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配型,医院方面正在积极寻找。” “好。你告诉医生,一旦找到合适的配型,立即通知你,你马上把钱打过去,总之,不要延误了治疗。” “放心吧,我已经跟医生都说好了。钟哥,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以鹏飞公司或你个人的名义给小建阳捐款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可以百分之百地提高公司的知名度和公司在公众中的社会形象。干吗非要匿名捐款?做好事不留名?雷锋叔叔早就不在了……” “你怎么这么多话呀?把医生电话给我,这事儿我自己去办。” “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吗?哥,今晚的年会我就不用去了吧?那一会儿我就直接走了啊。”说完他转身就想溜。 “回来,今晚的年会你必须跟我一起去,以后,这种场合你必须参加,既然学了商管,就要学习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连对手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你怎么和人家交手啊?不输才怪呢。” “是,我去就是了,要不然又该给我上课了。”后面一句话是从林一南的牙缝里漏出来的。 “又说什么怪话呢?”钟岳瞪他一眼。 “没有啊,我说我去,这种大场面,我正好跟在你后面学习学习。” “这还差不多。这次和我们一起参加城西科技园开发项目投标的其它三家公司的老总也会去,你正好趁机和他们熟悉一下,将来打起交道来,心中也有数。” “噢。钟哥,上次你让我找这三家的资料给你,是不是对这次竞标有些担心啊?” 钟岳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椅子里,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抬眼看着林一南:“说说你的看法。” “要说科技园这个项目,的确是挺诱人的,就是搁平时,也算是块大肥肉了,可是搁现在这节骨眼儿上,可就不单是块肥肉了,尤其是对有些公司,简直就是救命的稻草,所以,竞争肯定会很激烈。我给你的那些资料,我也研究过了,说真的,新际的章老爷子,我倒不担心,我觉着,该小心的是其它那俩后起之秀,尤其是那个励锋公司的季思明,对这个人还真得加点小心。我专门搜集了一下这几年他们做的所有工程的资料,相当经典,从技术到质量,没得说,而且这人做事很大气,不贪蝇头小利,在业内业外声誉相当好。钟哥,真不能小瞧了他。” 钟岳满意地点着头,“不愧是学商科的,肚子里多少还有点儿东西,没白吃英国人那么多面包,还以为你这几年就忙着谈情说爱了呢?” “什么叫有点儿东西,东西多了。你以为英国人的面包好吃啊?我跟你说,全世界,属英国人吃的食品最难吃了,当然,蛋糕冰激凌除外,可那不能当饭吃啊。” “哪你还吃的津津有味的,乐不思蜀,混到这会儿才回来?”钟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是因为,因为小弟我信奉爱情至上,为了爱情,吃点儿难吃的奶酪、面包算什么。”林一南的声音越来越小。 “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好了,我才没时间追究你的恋爱史呢,你赶快去准备一下,一定要穿正装啊!” “是,钟总。” 钟岳看着林一南愁眉苦脸地走出去,忍不住笑了。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回想着林一南刚才说的话,季思明,的确是个不可小窥的对手啊。 ------------ 第十七章 宴会 铭煌大酒店,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大厅今晚更加璀璨夺目。 每年夏天,这里都要举办一次工商界联谊会,几乎所有本市的大中型企业、公司都会派代表参加这个盛大的晚会,可谓是名流云集,群英荟萃。 童恩和许卉两个人一人端着一小盘食物从二楼人群熙攘的正厅里走出来,坐在中厅左侧护栏旁边的双人小座上,边吃边聊。 “怎么样?这位置不错吧?”许卉颇为得意地说。 “嗯,确实不错。空气流通,视野开阔,而且不引人注意。”童恩赞同地回答。 “是吧。我刚才一进来,就看上这块地方了。其实我最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了,吃又吃不好,满眼睛看见的全是社会名流、达官显贵,我一个小职员混在中间,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你以前来过这儿吗?”童恩环视着装饰华丽的大厅问。 “没有。我充其量就是一小白领,哪儿来的起这种地方啊。铭煌大酒店,如雷贯耳的名字,以前最多也就在外面看看跟皇宫似的门面,今天是托老板的福才能进来一饱眼福。” “还有口福。”童恩笑着说。 “还真谈不上口福,这种自助形式的晚宴,除了西点冷饮地道点儿,那些正餐味儿都差不多,还不如我们老家一普通川菜馆做的味儿正呢。” “同意。我发现,只要是四川馆子,随便做两个菜,味儿都特地道。” “不过我刚才发现,那边那个大厨正在片烤鸭,好像不错,呆会儿咱们去拿点儿,反正已经来了,过过瘾再说。” 童恩看看许卉盘子里少得可怜的煎三文鱼和大虾,“你喜欢吃烤鸭?看看你盘子里,除了沙拉就是水果,我还以为你是素食主义者呢。” “素食主义者?小姐,我在减肥耶,我是不敢吃,我要不是怕胖,这点儿东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你减肥?” 童恩上下打量着一身淡紫色晚装,标准美女身材的许卉。 “怪不得减肥中心有暴利呢,连你这种火辣身材的美女都要减肥,它要不赚都对不起自己。” “那是因为我平时控制的好,我要胖起来,喝口凉水都长肉。我上中学的时候,我们班同学都叫我胖妹儿,上大学后拼命减才成现在这样,所以呀,我一定要保住我的胜利果实。” “真的?” 童恩同情地看看许卉,继续吃自己盘子里的美味。 许卉羡慕地看着童恩盘子里丰盛的食物,“童恩,你平时也这么吃吗?” “对呀,我一直都是这么吃的。” “那你从来就没胖过?” “没有。我从小就瘦,怎么吃都长不胖,我妈总说我是白眼儿狼,吃那么多好东西都蒸发了。” 许卉感慨地看着一袭黑色长裙的童恩,如云的长发优雅地盘绕在脑后,光润的脖子上戴着一条莹白的珍珠项琏,除此之外,全身再无任何装饰,但却美的令人嫉妒。 她的美有一种恬淡的味道,像一幅清雅的水墨画,由深至浅,慢慢地氲染开来,第一眼也许只觉得清秀,但第二眼,第三眼,你会觉得那美像取之不竭的空气,从全身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轻灵、纯美,朦胧的有些不真实。 “许卉。” “啊?” “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呃,童恩,我觉得你长得真漂亮。” 童恩瞪大眼睛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说:“你没发烧吧?这里有这么多真正的超级大美女、大帅哥你不看,你看我?” 许卉也不好意思了,叉起一片生菜塞进嘴里,呜呜噜噜地说:“我看他们干什么?我又不是花痴。这不是眼前有一现成的美女嘛,不看不行啊。” 俩人叽叽嘎嘎地笑成一团。 许卉边嚼吃的边说:“童恩,你来了真好。以前每次有聚会,杰瑞都非让我陪他来,可每次没来一会儿,他就不见了,剩我一人傻傻地呆在那儿,别提多无聊了。这次幸亏你来了,要不然他一开溜,又该剩我自己了,那我可惨了。” “就是,你不说我都忘了,杰瑞呢?”童恩伸着头西处瞧着。 “别找了,刚才进门的时候你没看见深诚公司的沈总经理带来的那俩公关美媚,那一定是专门为了对付杰瑞的。” “噢,我都没注意,那他今晚肯定没空理咱们了,咱俩吃饱喝足,然后,闪人。” “太好了。” 童恩端起杯子边喝饮料边随意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这里除了许卉和杰瑞,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她的目光没有目地的从大厅上方扫过,忽然,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从她眼前一掠而过,她停了一下,重新把目光投向刚才看过的地方,酒店大门的方向,走进来一对使人无法忽视的男女,男的一身浅灰色条纹西装,一头有些桀骜不驯的黑发傲然地直立着,很是惹眼,女的美得令人眩目,另类夸张的打扮在她身上竟意外的协调。童恩有些惊讶地叫许卉。 “许卉,你快看门口那两个人。” 许卉伸头一看,一点儿也不意外地说:“这不是季思明嘛。” ------------ 第十八章 八卦 许卉伸头一看,一点儿也不意外地说:“这不是季思明嘛。” “我知道是季思明,我是让你看他旁边那个女的,那才是真正的美女呢。”童恩笑着说。 许卉一脸不屑地说:“你真当我是花痴呀?季思明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风情万种、美若天仙的。” 童恩有些讶异地说:“你是说他身边有很多女人?” “他可是出了名的情圣,平均半年换一个情人,不过现在这个有些例外,好像已经跟了他两年了。” “半年换一个?这人也太花心了,他妻子怎么受得了?”童恩皱着眉头说。 “妻子?你真不知道?他哪有妻子呀,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身家上亿,年仅三十二岁,从来没结过婚,是本市无数妙龄女子做梦都想嫁的金牌男人。”许卉惊讶地说。 “真的?我怎么会知道?我以前又不认识他。” “那天在公司,你把他分析的那么透,我还以为你对他很了解呢。” “那是针对他的公司,资料上又没有他的私生活。好啊,你偷听老板谈话,该当何罪?”童恩故作威胁地说。 “那可不能怪我,谁让杰瑞忘了关对讲机,我想不听都不行。哎,童恩,说真的,你那天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让季思明现了原形,这家伙平时狂傲的很,就没听说他跟谁服过软儿,你那天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拿下了,真太过瘾了,怪不得总部派你来给杰瑞当助理,我真太服你了。”许卉一连几个太字把童恩给说乐了。 “其实是季思明非常明智,善于审时踱事,我只是把关于他的资料详细分析了一下,结论是明摆着的,如果他不肯亮出底牌,杰瑞是不会接受他的申请的。美国人可不是吃素的,沙丘路那么多家风险投资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科技公司至少有一半是由这条街上的风险投资公司投资的,美国投资商最注重申请人的诚意,他不是放高利贷的,他是靠眼光赚大钱的商人,只有让他相信了你,他才会考虑给你投资。季思明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个人的头脑和魄力真的很不一般。” “那是,要不然他的公司发展的那么快呢。俗话说,美女爱英雄,他身边美女如云,说不定哪天跟历史上那些大英雄似的栽在哪个美女手上。”许卉看着季思明身边的漂亮女人说。 童恩也看着季思明,脑子里想起上次见面的情景,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他应该算是个枭雄,不过,历史上成大器的往往是那些枭雄。” “要是这样,那他身边的这位美女就可惜了,好像没听说哪位枭雄衷情于漂亮女人的?”许卉无限惋惜地摇着头。 童恩看着她的样子,好笑地问:“你认识那个女人?” “当然认识,不过人家不认识我。她叫贺晓,本市有名的年轻画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本人也是中央美院的高材生,据说非常有艺术天分,大学还没毕业就举办过画展,而且有一组反映西藏风情的油画还获得过国际大奖。” “是吗?怪不得打扮得这么另类,但是一点儿都不让人反感,和她本人真的很协调。” “这才是上帝的宠儿呢,年轻、美貌、聪明,而且才华横溢,可惜,偏偏碰上季思明这个花花公子,毁了。”许卉感慨万千。 童恩更加觉得好笑,“你这才叫杞人忧天呢。” 突然,许卉指着大门方向说:“快,快,快看,又来了一个钻石王老五。” 童恩抬眼望去,只见门口方向一左一右并肩走进来两个身材高大英挺的男人,不知为什么,童恩心里忽地一震,目光不由地停在左边那个气质沉稳、风度自然潇洒的男人身上,她的心跳一瞬间好像突然加快了速度,一阵突如其来的热浪冲过她的身体。她莫名其妙地摸摸胸口,暗自惊讶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见到英俊男人也会失控?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下面,看见两个男人已经走到中厅台阶处,正在和遇到的熟人打招呼。因为距离比刚才近了些,童恩发现右边那个男人要年轻很多,上身穿一件时下流行的白色浅条纹格休闲西装,里面是一件颜色鲜艳的银红衬衫,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朝气。左边的男人年龄要稍大一些,一身藏青色西装似量身定做,湖兰色的衬衫配同色稍深的领带,宽大的肩膀,笔挺的腰身,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洒脱和自信。两个人的身高均在1.80米以上,站在以白色基调为主的饭店大厅里,确实非常养眼。 童恩问许卉:“这两个人是谁呀?” 许卉惊奇地看看她,“你不认识他?” 童恩摇了摇头,“不认识。” 许卉瞪着眼睛说:“你前几天还跟季思明提到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原来你根本不认识他?他是钟岳,鹏飞公司的钟岳。” 童恩的眼睛忽地一亮,“钟岳?就是鹏飞公司那个年轻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钟岳?” “对呀,你那天好像挺了解他们公司的?” “我那是虚张声势,唬季思明的,我就是看了一点关于鹏飞的资料,而且都是网上查来的公开资料,一点儿皮毛而已。” “真有你的,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那他旁边那个阳光大男孩是谁?” “阳光男孩?”许卉笑着看看下面。 “你别说,形容得还真挺贴切,是挺阳光的。他啊,叫林一南,去年年底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现在在鹏飞给钟岳当助理。你猜,他跟钟岳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不会是钟岳的弟弟吧?长得好像不太像啊。” “猜对了一半,是钟岳的内弟。” “小舅子?” “准确的说,是前小舅子。” “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明白,钟岳和他夫人离婚都三年了,要不说他是钻石王老五呢。有夫人能算是王老五吗?” “离婚了?那怎么还让他小舅子进他们公司呀?看他们俩人的样子好像关系不错呀。”童恩看着楼下说。 “说得是呢。他和他夫人三年前就离婚了,林一南去年才从英国回来,一回来就进了鹏飞公司,可见钟岳和他夫人关系不一般,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型的,感情相当好。” “那还离什么婚呢?” “这就不知道了,有钱人家的关系太复杂,你没看那些写豪门世家的小说,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越有钱越不幸福。” 童恩忽然觉得心里一沉,像是压上了一个秤砣,憋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许卉抬头朝餐厅方向瞧了瞧,对童恩说:“你先坐着,我再去拿点儿好吃的。” “嗯。” 童恩随口答应着,她看看面前还没吃完的食物,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 第十九章 心疼 季思明携着贺晓站在酒店一楼的正厅门口,他一眼便看见了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突出的美国佬杰瑞.桑顿。 杰瑞此时正站在一排摆放着琳琅满目葡萄酒的长桌前,跟身边的两位性感美女大谈葡萄酒的产地和种类。 季思明带着贺晓悠闲地走到他身后。 “晚上好!桑顿先生。” 杰瑞回过头一看,立刻笑容满面地说:“你好!季总经理,你一向很守时,今天怎么来晚了?” 季思明爽声笑道:“哦?晚了吗?我觉得刚刚好嘛,来早了也见不到几个老朋友,现在多好,我一进来就看见桑顿先生了。” 接着他降低了声音说:“有两位美女相伴,桑顿先生艳福不浅啊。” 杰瑞耸了耸肩说:“彼此彼此,季总经理才是真正有福之人,身边的这位女士艳压群芳,应该是今晚的明星了。” 其实杰瑞刚一转身就已经惊艳了,季思明既然拿话调侃他,他自然不会老实听着。 季思明哈哈大笑,转身对贺晓说:“贺晓,这位是美国道森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桑顿先生,桑顿先生刚刚说你是今晚的明星呢。” 贺晓微微一笑,对杰瑞点点头说:“你好,桑顿先生。” 杰瑞一举手里的酒杯,墨绿色的眼睛里充满欣赏地说:“你好,贺小姐,认识你我很荣幸,你真是太漂亮了。” 贺晓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夸奖,她淡淡一笑说:“桑顿先生的中国话说得很好。” 季思明在一旁插话道:“你可别小看了桑顿先生的中文水平,他可是个中国通。” 杰瑞颇为谦虚地说:“季先生过奖了,我只是粗通中文,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我只是略知一二,一点皮毛而已。” 贺晓这时真有些惊讶了,她刮目相看地说:“桑顿先生太自谦了,就凭您刚才那几句成语,用得恰到好处,足见您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不浅。” 杰瑞有些得意了,“谢谢贺小姐夸奖,我非常喜欢中国文化,因为我母亲的母亲,就是我的外祖母是中国人,我从小就受到过中国文化的熏陶,对中国情有独锺。” “噢,是这么回事。难怪桑顿先生的中国话说得这么地道。”贺晓对杰瑞顿生好感。 季思明一直微笑着站在一旁,这时突然想起什么,问杰瑞:“桑顿先生,你的那位厉害的先锋官呢?她今天没来吗?” 杰瑞明显一愣,“先锋官?季先生指的是什么?” 季思明又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桑顿先生对中国的传统文化还不是太了解啊。京剧,京剧看过吧?” 杰瑞非常感兴趣地点点头,“看过,但是看不太懂。” “京剧里两国交兵,得有一带兵的元帅吧?元帅一升帐,升帐,就是集合士兵分派任务,必须先封一个先锋官,先锋官是干嘛的?先锋官是替元帅冲锋陷阵的,两国一开仗,先锋官第一个冲上去,把敌人解决的差不多了,元帅再大旗一挥,全面收复。” 杰瑞这回听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随后也哈哈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季总经理是问童恩吧?哈哈哈哈……看来季总对童恩是记忆犹新啊。” 季思明看看有些莫名其妙的贺晓说:“桑顿先生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助手,太厉害了,前几天我们交过一回手,就一个回合,我就彻底败下阵来了。” “真的?” 贺晓将信将疑地问,她还真没听季思明这样服气过什么人,有点怀疑他在开玩笑。 “童恩已经来了,我们是一起来的,她和许卉到二楼餐厅去了,你知道,女孩子们总是喜欢先吃饱肚子再喝酒。”杰瑞指着楼上说。 季思明体贴地问贺晓:“想不想先去吃点东西再下来?” “好啊。”贺晓无所谓地说。 季思明笑着转过头对杰瑞说:“那我们就不打搅桑顿先生了,请继续品尝美酒吧。” 杰瑞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心照不宣地一笑:“呆会儿见。” “呆会儿见。” 季思明伸手搂住贺晓的腰,带着她朝二楼餐厅走去。 楼上的人明显比楼下多,正面主餐厅两边各有一排长长的餐台,大厅中间一张张圆形的餐桌旁,已经坐满了人。 贺晓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用餐环境。季思明拍拍她的胳膊,哄着她说:“你先去拿喜欢吃的东西,我去旁边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贺晓点点头,朝餐台走去。 季思明站在餐厅门口,眼睛在中间的人群中搜寻着,他在找童恩,直到确信这里没有童恩,才转身走出正厅,他在两边的偏厅看了一圈,仍然没有童恩的影子,他走到中厅的护栏前,目光掠过楼下稀少的人群,无意识地扫向护栏两旁几张窄小的双人小座上,一个一袭黑裙的女子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嘴角向上翘起,双眸不自觉地向内收缩,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童恩楚楚动人的背影。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这个小女人,而每一次带给他的都是不一样的感觉。午夜酒吧里悲伤无助的白色身影,道森公司一身职业套装机敏干练的总裁助理,眼前这个俏丽迷人的倩影…… 童恩背对着他坐着,一头乌发尽数盘起,黑色的长裙领口开得很低,只在两边肩头各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袒露出一片雪白的后颈、肩膀和修长的手臂。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睛似乎盯着一个方向,像一座正在沉思的雕像。 季思明慢步走过去,像是怕惊吓住她似的极轻地叫了声:“童小姐。” 虽然声音很轻,但因为就站在身后,童恩还是听见了,她转过头来,目光迷茫地看着季思明,大脑的思绪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混乱意识中抽离出来。 季思明突然觉得心里一疼,突然很想伸手抹去她眼中明显的忧伤。 童恩有些怔忡地看着季思明。 刚才因为许卉的一句话,她的脑子里突然变得很焦虑,许卉走了以后,她一个人坐在这儿,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乱无边的思绪里。 “他过的好吗?快乐吗?爸爸妈妈都爱他吗?” 没有逻辑,没有边际,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着,直到季思明叫了她,直到她转头看到他站在面前,她都没有从大脑的混乱中挣扎出来。 她一声不响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毫无伪装的乏力和伤痛,似乎没弄明白他怎么会站在她面前。 季思明没有试图叫醒她,他像没看到童恩的表情似的坐到对面的椅子上,语调轻松地说:“这地方不错呀,闹中取静,视野还这么开阔,童小姐真是好眼光啊。” 童恩目光跟着他转了过来,听见他特有的爽直干脆的声音,猛然意识到面前坐着的是季思明。 她惊觉自己刚才的失态,心里也暗暗感激季思明通晓人情,敬佩他身上很有一些吸引人的优秀素质。 她也没有刻意掩饰刚才的失礼,但只是歉意地笑了笑说:“我也觉得很不错,不过这是许卉发现的地方,我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季思明微笑的望着她,“童小姐今天的风姿和在道森公司可是判若两人啊,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童恩也笑道:“看来季总对我在公司的形象印象不佳啊。” “哈哈哈哈……” 季思明朗声大笑:“我在童小姐的眼里是这么小肚鸡肠吗?你在公司里可是百分之百女强人的形象,现在么……” 他摇了摇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童恩。 童恩淡淡一笑说:“季总对女人的装扮也很有研究吗?” 季思明邪魅地一笑,直截了当地说:“童小姐说对了,我这个人对女人的美丽还真有很多研究。比如童小姐的这件黑色长裙,简洁流畅,高雅大方,跟童小姐的皮肤非常相配,不过我相信以童小姐的气质和容貌,即使穿最简单的纯白色,也一样美丽动人。” 童恩点点头,“季总果然是交际场上的高手,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称赞呢?多谢季总夸奖,那我就照单全收了。不过说起美丽动人,季总的女朋友才真是美丽动人呢,恐怕美丽动人这四个字还不足以表达她超群的美丽。” 季思明有些惊讶地看看童恩,又转头看看视野开阔的护栏,笑了。 “这儿果然是个好地方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凭你是哪路英雄,何方神圣,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尽在童小姐的眼中啊。” “呵呵呵……” 童恩被他逗得开心地大笑起来。 季思明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对,要笑,笑起来多好啊,笑起来就更漂亮了。” 童恩心里有一丝颤动,这个人好像能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思明,找了你半天,你找到地方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一个娇咂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童恩回头一看,是贺晓。 ------------ 第二十章 嫉妒 贺晓已经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季思明好一会儿了,她端着两只盘子从正厅走出来,很快便看到季思明就站在正前方的护栏旁,她快步向他走去,刚要开口叫他接盘子,季思明已经迈步朝童恩走了过去。 贺晓站在原地没动,顺着季思明的目光向左望去,护栏尽头一丛茂盛的绿萝旁,坐着一个穿黑色晚装的年轻女子,由于只是一个背影,贺晓看不到女子的容貌,但仅从背影的仪态和雪白的肌肤,贺晓直觉地断定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看着季思明走过去,看着女人回头仰视着他,季思明站在她和那个女人中间,恰好挡住了女人的脸,他们对视的姿式十分暧昧,而且保持了好一会儿,贺晓的心里像突然长满了杂草,乱糟糟,扎烘烘的。 自从和季思明在一起后,她还从来没为哪个女人吃过醋。季思明表面上像个花花公子,逢场作戏是常有的事,但他从来没在贺晓面前和别的女人有过暧昧的举动,也从来没有对其它女人真正动过心。 这不过是他认识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何况他们并没有怎么样。贺晓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想走过去,手臂因为端着盘子有些发酸,但两只脚像被粘在了地板上,始终抬不起来。 她直直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止有些失控。 她看到季思明走到女人的对面坐下,看到他对着她微笑。她清楚地看见了季思明看向对面的眼神,那眼神里有着某种贺晓一时说不清楚的东西,某种她感到陌生的含义,她从来没在季思明看她的眼神里看到过这种东西。季思明看她的时候,眼神从来都是愉悦的、欣赏的,甚至贪婪的,充满了*裸的欲望。可在他现在的眼神中,贺晓分明看到了包容、疼惜,甚至温情。一种又酸又涩,又麻又辣,又苦又咸的液体流进她的心口,顺着血管瞬间流遍了她的全身,她被嫉妒的火焰焚烧着,迈步朝前面的两个人走去。 女人一旦被嫉妒的火焰点着,就会把自己变成愚蠢的魔鬼。 她走到正在开心大笑的两个人面前,声音亲热而又甜腻地说:“思明,找了你半天,你找到地方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季思明闻声抬头,看到了贺晓,笑着起身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 童恩回头看到贺晓,也随即站了起来,面带笑意看着她。 季思明笑着对童恩说:“不用我介绍了吧?” 童恩也笑了,冲贺晓点点头说:“你好!” 贺晓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转身挽住季思明的胳膊,柔柔地说:“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喔,差点忘了,你还不认识她呢。” 季思明拍了拍头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童小姐,桑顿先生的助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可是她手下败将呢。贺晓,本市年轻有为的女画家,画坛上的一颗新星啊。” 贺晓有些意外地看着童恩,心里的醋意更加泛滥了,她状似恍然地说:“你就是他们刚刚说到的总裁助理呀,我还以为是个精明的外国男人呢?没想到也是中国人,还是一位漂亮小姐,怪不得思明这么夸奖你呢。童小姐能在美国人的公司里做事,真是了不起啊。” 童恩也有些意外地看着贺晓,刚才从远处看她,虽然装束新潮夸张,但整个人看起来自然协调,气质大方。但现在站在眼前的贺晓却和她印象中判若两人,不仅傲慢无理,而且矫揉造作,看来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她淡淡一笑,不以为忤的说:“贺小姐言重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留学生,在外国公司里工作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不值得贺小姐如此称赞。” 季思明也有些奇怪地看看贺晓,他还从来没见过贺晓如此尖酸刻薄的样子,一时也没反映过来,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异常。 “哟,原来是季总啊,我还以为这块风水宝地被别人给占领了呢。” 许卉的到来给原本有些尴尬的场面解了围。季思明像见到亲人似的高兴地看着她,殷勤地伸手接过她手里满澄澄的盘子,开玩笑地说:“早知道许秘书有这么厉害的眼光,我就提前给你打电话预订座位了。” 许卉得意地笑着说:“后悔了吧?可惜,这世上没卖后悔药的,季总经理一向未雨绸缪,怎么小河沟儿里反倒翻了船了?” 季思明哈哈大笑,童恩也被许卉机敏的反应给逗笑了,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季思明笑着,把手里的盘上往桌子上放,可桌子本来就很小,原本已经有了童恩和许卉的两个盘子,再加上刚才贺晓拿来的两个,手里这个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许卉原本就不想让别人打扰她们享受美食,见此情景心中暗喜地耸了耸肩说:“季总,真不好意思,不是我们不诚心留您,实在是地方太小,搁不下您这个堂堂的大经理,要不,您屈尊移驾到贵宾厅去,那儿才是您该呆的地方。” 季思明笑着用手指点点许卉,他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的鬼心眼儿了,其实他也无意再留在这里,他不想再出现刚才那种不愉快的场面。就在他刚要张口说话的时候,贺晓在旁边突然插话道:“我看还是这里好,空气又好,又清静,思明,咱们就坐在这儿吧,我还想跟童小姐好好聊聊呢。” 季思明心里一紧,眉头猛然皱了一下,但迅速就张开了,他一边把手里的盘子和贺晓拿来的盘子对换,一边笑着说:“你没听许卉小姐已经下逐客令了吗?这儿确实地方太小,再说也没地方坐呀,咱们俩要留在这儿,四个人只能摞起来坐了。” 贺晓伸手从季思明手里拿过盘子,把里面的食品往另外一只盘子里一倒,两只盘子往一块一摞,放在桌子上,嫣然一笑:“这不就行了。” 接着伸手招呼一边的服务生,“拿两把椅子来。” 服务生迅速拿来了两把椅子,又帮着把小方桌往外挪了挪,把椅子摆好,伸手说道:请吧。” 贺晓轻轻地往一张椅子上一坐,看着仍站着的三个人,微微一笑:“你们不坐下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童恩率先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看大家说:“挺好的。” 季思明也乐了,大刺刺地往贺晓旁边一坐,叉起盘子里的烧鹅就塞进嘴里。 许卉心里嘀咕着也坐下了,“公主就是公主呀,也不管人家欢迎不欢迎,真是任性的可以。” 贺晓根本不想吃什么东西,她笑眯眯地面对着童恩,亲亲热热地问:“童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去的美国呀?” 童恩也没再吃什么,手里拿着一杯饮料,慢慢地喝着。听见贺晓问她,便回答说:“我是五年前去的美国。” 贺晓又问:“哟,那你不是高中一毕业就去了呀?干嘛不高中一毕业就去呢?现在有很多家庭高中还没毕业就把孩子送去了呢。” 童恩笑了笑,没有回答。 贺晓自顾自地又说:“你爸妈可真舍得,去美国留学这么贵,我们有好多同学都是因为考不上大学去澳大利亚或者是新西兰留学的,反正也进不了什么名牌大学,就是为拿一文凭嘛,哪儿都一样。” 童恩又笑了笑。 季思明大口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有些费劲地往下咽了咽,觉得今天的这些东西好像都没熟似的。 许卉一开始听贺晓说话倒没怎么在意,听着听着觉出有点儿不对劲。她看了看季思明,季思明正专心致至地对付盘子里的东西,连头都不抬。许卉有些不愿意了,这不明摆着找碴儿吗? “那你们这些同学可够不值的,在国内都考不上大学,出国不更崴泥了嘛,现在海龟多了去了,随便拿一外国文凭,回来照样没好工作。童恩可不一样,童恩上的那是美国一流大学,跟我们总裁是校友,而且是同一个导师,还没毕业就好几家美国公司抢着要,跟那些出去混文凭的,根本没可比性。” 许卉一口气说完,这才觉得解了气。 童恩笑着看看她,表示感谢。 贺晓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她笑了笑说:“我说呢,童小姐就是优秀,我们这些在国内混的可没法比,当初我爸妈让我去法国留学,我没去,我觉得还是咱们中国的文化底蕴更深,更有感染力。童小姐,那你留学家里一年得给你寄多少学费呀?生活费也不低吧?你们家条件肯定特好,用不着去端盘子什么的。” 童恩抬头看着她说:“我们家条件并不好,出不起钱让我留学,我是自己考的全额奖学金,生活费也都是自己挣的,不光端过盘子,只要是能业余挣钱的工作我几乎都干过。在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有一半都是像我这样靠自己的力量求学的,不光中国学生,美国学生也一样,很多美国学生都是自己挣钱交学费的。” 说完,童恩对其它三个人笑了笑说:“对不起,你们慢慢吃,我去一下洗手间。”站起身朝旁边的回廊走去。 许卉低着头嚼着她最爱吃的烤鸭,半天吃不出什么味儿来。索性站起来冲季思明笑笑说:“二位慢慢吃,我也去一下洗手间。”扭头追着童恩跑了。 季思明放下手里的叉子,仰头一口把一杯饮料全都倒进嘴里,看着护栏下面的人群,什么话也没说。 贺晓直楞楞地瞪着他,半天才把目光转向护栏外的空气中,眼泪一直在眼圈里打着转,死也不肯掉下来。她觉得自己今天好傻,真的像个傻瓜一样,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感到悲哀。 ------------ 第二十一章 心跳 童恩沿着回廊无目的地往前走,她只是不想再呆在那里陪贺晓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如果说贺晓一开始的尖刻让她感到有点意外的话,那她后来的表现则让童恩觉得既可笑又可怜。 她在吃醋,对这一点童恩心知肚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富有艺术才华的优秀女人在人前做出这种低俗的表现,说明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童恩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参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们的无聊游戏。她沿着饭店回廊宽大的玻璃窗慢慢地走着,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华丽夜景,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回廊里十分安静,大部分的人们此时都在餐厅用餐,少部分人也聚集在一楼的酒吧和休息厅,长长的环形走廊除了偶而有人匆匆走过,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童恩停在一扇窗户前,欣赏着窗外不停变幻的灯光图形,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宁静。 拐角那边传来快速有力的脚步声,咔,咔,咔,一声声像是踩在童恩的心上,刚刚还平静安适的心一下子慌乱起来。 童恩的两只手下意识地抓住长裙的两边,紧紧地攥着,全身僵直地站在那儿,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脚步声停在了拐角那边,没有再往前走,接着传来一个男人浑厚温和的声音。 “喂,宇豪啊,我知道是你打的电话,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呼,童恩长出了一口气,身体松驰下来,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地通身大汗。 ”我昨天不是已经提前跟你说过了吗?怎么是说话不算数呢?不是?那是什么?没忘记什么呀?署期班联欢会,呀!呀呀呀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儿子,是爸爸的错,爸爸真的忘记了。对,该罚。我儿子这么重要的演出,我怎么能忘了呢?说吧儿子,怎么罚?老爸虚心接受惩罚。啊?还是弹脑门儿?我说儿子,咱就不会来点儿新鲜的?行,弹几下,你说吧。十下!也太多了吧?再严重的错误也不能弹十下啊!儿子,你也不怕把手弹疼了,就是嘛,总得给人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嘛,说的太对了,惩罚只是一种警告,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放心儿子,演出不是明天下午吗?我明天一早,商店一开门就去给你把衣服和帽子买回来,好,最酷的那种,保证中午之前送到幼儿园,怎么样,态度不错吧?是不是适当地减点儿,真的?行,就五下,还是我儿子通情达理。嗯,好,保证完成任务。 今晚?不会,这种场合老爸不会喝多的,对老爸这点儿信心都没有?就是嘛,放心吧,保证耽误不了你的事儿!现在,立刻去睡觉,二十分钟之后还没睡着,明天可要接受惩罚啊!好,晚安!” 童恩一直站那儿听着男人给儿子打电话,话语里父子间的亲密和谐,令她好生羡慕。 她用纸巾沾去额头、脖子上的冷汗,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儿神经过敏,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神经过敏了,她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回来? 那边,男人极为耐心地跟儿子说着话,童恩听着感觉既亲切又有趣,不由的对这个好爸爸产生了一丝好奇,她犹豫着向那边走了两步,有点儿想看看像对朋友一样和儿子说话的民主爸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童恩。 ” 身后的回廊上传来许卉的叫声。 “在这儿。” 童恩回答了一声,停住了脚步,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好奇心感到好笑。 “童恩 “ “嗳,来了。” 她答应着,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钟岳刚刚正在贵宾厅和几位商界的老朋友叙旧,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发出嗡嗡的振动声,他掏出一看,是家里的电话,猜着一定是儿子打来的。他没有马上接电话,顺手把手机又放回衣袋,依旧满面笑容地和朋友谈笑着,直到和所有的熟人、朋友打过招呼,才不动声色地走出贵宾厅,沿着回廊找到一个安静的拐角,给儿子回电话。 宇豪在电话里生气地质问他答应今天给他买演出服为什么说了不算,钟岳心里充满了对儿子的歉意。这件事他确实给忘记了,一早上光惦记儿子会不会生病,后来又因为晚上要参加年会赶着处理了一些事情,结果把答应儿子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他一边在电话里逗儿子开心,一边暗暗叮嘱自己一定要把明天下午的时间腾出来,去参加儿子幼儿园举办的署期班联欢会。他欠儿子太多了,平时自己陪他的时间很少,连署假都怕他在家太孤单让他参加了署期班,一想起儿子渴盼地站在大门口等他的身影,钟岳心里就针刺般的疼。 终于把儿子哄得开心了,正打算劝他去睡觉,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从拐角那边清晰地传了过来,钟岳愣住了,静谧的走廊上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的心一霎那狂跳不止。他震惊地站在那儿,耳边依然响着儿子的声音,他稳住心神,边跟儿子说着话边向拐角那边走去,挂断电话,钟岳站在拐角的另一边,空荡的回廊里没有一个人影,他加快脚步向前走,心脏跳动的声音比脚步声还要快,他不顾一切地跑起来,一口气冲到二楼中厅,熙攘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左右寻找着,满眼都人,男人,女人,他站在原地,不由地苦笑起来,他在找谁?他在干什么? ------------ 第二十二章 逛街 商场里,童恩手里提着十几个装着衣服鞋子等东西的袋子轻松地走着。 “童恩,童恩……”许卉拖着长腔在后面叫着。 童恩站住,转回身来看着她。 许卉一瘸一拐地追上来,愁眉苦脸地看着童恩央求道:“亲爱的,休息会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童恩故意绷着脸说:“不行,还不到三个小时呢,说好一口气逛五个小时的。” 许卉皱起鼻子,嘻皮笑脸地说:“暂停,暂停三十分钟,我都快渴死了,就是机器人还得充点电,上点油呢,咱俩肉体凡胎的,怎么也得补充点能量啊。” 童恩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呀,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叫你别穿高跟鞋,你就不听,这会儿肉体凡胎了?还以为你那两只脚是铜浇铁筑的呢。‘本小姐穿高跟鞋,走五个小时跟玩儿似的。’” “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打人还不打脸呢。再说,不穿高跟鞋试衣服没效果。” 童恩笑靥如花地点着头,“说的也时,走,咱接着试,还有好几个牌子没看呢。”说着转身欲走。 许卉一把拉住她,带着哭腔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回再逛街,你就是白送我一双高跟鞋,我都不穿了,呆会儿我就去买一双凉拖,把我这可怜的脚彻底解放了。” “算你态度不错,饶你这一次。看这个指示牌,前面有家咖啡屋,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许卉看看童恩手里提着的大袋小袋,再看看自己两手空空的,不好意思地说:“把你手里的东西分给我点儿,怎么走着走着,都到你手里去了?” 童恩笑着往前走,“别逞能了,赶快去把您那双玉足解决了吧。” 许卉呲牙咧嘴地跟在后面说:“听说那家的奶昔不错,冰激凌也特别棒。” “真的?快走。” 童恩眼睛一亮,加快了脚步。 “哎哟,你慢点,等等我呀……” …………………… 许卉坐在舒服的沙发座上,一口气喝了半杯冰镇香草奶茶,闭着眼睛说:“真爽啊,太幸福了!” 童恩拿着一杯草莓奶昔慢慢地喝着,看着许卉陶醉的表情笑道:“你这个幸福的定义也太简单了。” 许卉睁开眼睛,耸了耸肩说:“因为幸福本来就很简单,只有生活简单的人才会感觉幸福。” 童恩羡慕地看着她说:“许卉,我发现你是一个特智慧的人,经常说出一些特有哲理的话。” “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夸我呢?” 看着童恩一脸的认真样,许卉点点头:“行,我就当是夸我呢。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特简单的人,从小学到大学,循规蹈矩,平平常常,一帆风顺,从来没让父母操半点儿多余的心,我们那片儿的邻居都说我是最听话最懂事的乖乖女,教育自己家孩子都拿我当典范,动不动就说:‘看人家许卉,多懂事,多听话呀,你也跟人家学着点儿。’” “你爸妈肯定觉得特骄傲吧?” “可不是,我爸妈就希望我像他们一样,考上大学,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再找一个人品好、工作好的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子,做一个平庸幸福的小女人。” “多好啊,你不希望这样吗?” “不希望。我妈就是这样一个平庸幸福的小女人,我从小就看着我妈每天从家到单位,从单位到菜市场,从菜市场到家,三点一平面,周而复始,十几年如一日,生活平静无波,单调的就像墙上的钟摆。可我妈觉得特满足、特幸福,因为我爸是一个特顾家的男人,我又是一个特懂事的女儿,所有认识我妈的人都说她憨有福憨有福的。” “平庸幸福的小女人,这个定义挺有意思。要想得到幸福,就要甘愿做一个平庸的人。其实我觉得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都是平庸的,但却不是每个人都幸福,如果能做一个平庸幸福的人,不是挺好吗?” “道理是不错,我也知道其实这样是最好的,可我就是不能接受。我一想到我要像我妈那样过一辈子,我就头皮发麻。其实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爸妈已经在成都给我找好了工作,连男朋友都给我物色好了,你猜,那男孩儿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 “公务员,在区政府工作,据我爸说人品特好,又有人缘,前途一片大好。” “真的?许卉你太幸福了,还说人家是上帝的宠儿,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区政府的公务员,你听听,多稳定的工作,多无聊的生活啊,我一听我爸说,我就想起莫泊桑的小说《项琏》来了。” “你呀,就是嘴太厉害,什么事儿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童恩笑得直不起腰。 “反正我是坚决不回去,不过一个人在大城市混,有时候真是挺孤单的,挺想家的。童恩,你一个人在美国那么多年,是不是特想家?” ------------ 第二十三章 见鬼 “反正我是坚决不回去。不过一个人在大城市混,有时候真是挺孤单,挺想家的。童恩,你一个人在美国那么多年,是不是特想家?” “嗯,当然想,主要是我妈妈身体不好,除了惦记我妈的身体,别的方面倒还可以。” “童恩,我觉得你特自立,各方面能力都比我强,在你面前,我好自卑啊!”许卉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 童恩撇了撇嘴说:“你自卑?我怎么哪只眼睛也没看出来呀?你是变着法子让我夸你吧?名牌大学毕业,美国大公司首席执行官的一等秘书,标准白领小资。” “真的,我是说真的。咱俩年龄差不多,可我觉得你比我成熟多了,也稳重多了,跟你比,我觉得我好像还没长大,顶多算是个高中生。” 童恩笑笑,看着一脸认真的许卉,想了想说:“我想那是因为你生活的太幸福了,被人呵护的太好了。我从小就会自己照顾自己,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逝了,我妈是中学老师,每天在学校要忙到很晚才回家,休息日还要帮学生补课赚外块贴补家里的开支,我经常不仅给自己做饭,还要给我妈留好饭菜,后来,我妈生病了……,我就休学照顾我妈,再后来,我在美国挣钱养活自己……,总之,是你这个幸福的小女人在无病*。” 许卉一脸歉疚地说:“对不起,童恩,我真的不知道这些……”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是独立自主的人,而且在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中碰到一起,成为同事,成为朋友,这么难得的事情是不是要碰一下杯呢?”童恩微笑着说。 “说的太对了,认识你是我决定留在这个城市后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了,当然要碰一下杯。” 许卉腾地一下坐直了,举起杯子说:“来,以奶茶代酒,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童恩也举起手里的杯子,“那我就以奶昔代酒,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两个人相视一笑,重重地碰了一下手里的杯子。 许卉一口干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奶茶,托着腮帮子趴在桌面上,心满意足地说:“好舒服呀,真想一直这么坐下去。” “那可不行,说好了逛完街晚上请我吃四川火锅的,你可不许懒帐。”童恩瞪起大海一样清澈的眼睛。 “放心,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舍命陪君子就绝不食言。让我再享受一下,养养精蓄蓄锐,不然说不定还没到买单,就已经光荣牺牲了。”许卉索性往沙发背上一靠,进入假寐状态。 看着许卉舒适享受的样子,童恩也受到了感染,她一只手托着头,斜靠在沙发背上,向往地说:“真的很想做一个平庸幸福的小女人,有一个体贴入微的男朋友,有一份稳定舒适的工作,闲了逛逛街,护护肤,读读书,看看电视,听听音乐,逛街的时候有人给你拎东西,渴了有人给你递饮料,饿了有人请你吃饭,噢,生活多美好啊!” “噗哧”,许卉笑出声来。 “想不到我们的童大助理还有这么简单的志向呢?就凭你的条件,这些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只要勾勾手指头,立刻就能排上一大群。” 童恩白了她一眼,“你当是限时抢购呢?还一大群。” 许卉砰地坐直了,“当然是限时抢购,晚了就让别人抢走了。比如说Mr.桑顿,还比如说某位商界精英……” “别想象了,再把你的脑细胞浪费光了。我跟杰瑞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至于你说的商界精英,更是连影儿都没有的事。” 许卉突然来了精神,她把头伸到童恩眼前,长长的眼睫毛扇子一样忽闪着,奇怪地问:“你还没跟我说,上次那个贺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童恩伸手把她摁回沙发上,不以为然地说:“还能是怎么回事?她看到我跟季思明说话了呗。” “就因为看到你跟季思明说话?那她醋劲儿也太大了,就凭季思明那花花公子的名声,她早晚不得掉醋缸里淹死?”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也许碰巧那天他们发生矛盾了,正好让我给撞上,反正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以后你不许再拿季思明说事儿。” 许卉忿忿地说:“她还以为她捡到宝了呢,就季思明那个花心大萝卜,白送给你,你都不会要,给他当女朋友,不是找着短寿吗?这个贺晓也真奇怪,明知道他是什么人,偏死跟着人家,心眼儿还这么小,为季思明吃醋,她吃得过来吗?” “好了,管他们是怎么回事呢。你到底休息够了没有?咱们接着逛去。”童恩看许卉气呼呼的样子觉得挺好笑,但她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于是把话岔开了。 “好,接着逛。不过我得先去买双凉拖,再穿高跟鞋走下去,我这双脚非就义了不可。” “谁要就义了?”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粗犷的男中音,童恩和许卉同时抬头一看,立刻像见到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 站在她们座位旁边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刚刚说过的花心大萝卜,季思明。 ------------ 第二十四章 跟班 童恩和许卉四只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季思明,把个季思明看的心里直发毛,他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又伸手摸了摸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呀。 “嘿,是不认识我了,还是我脸上有字?哪有你们这样直眉瞪眼看人的?” 童恩和许卉嗖得收回眼神儿,互相对看了一眼,还真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感觉。 许卉用怀疑的目光再次看向季思明,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季思明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刚进来呀,我从外面经过,隔着玻璃看见你们在这儿聊天,就进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许卉和童恩又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没有,没什么不对呀,主要是猛的一下看见您,我们一时没认出来。季总,您请坐。”许卉笑靥如花地给他让着位子。 童恩忙跟着点点头说:“就是,一时没认出来,请坐,季总。” 季思明将信将疑地在许卉身边坐下,看看她,又看看童恩,看得两个人心里直打鼓。 “不对,我怎么觉着你们俩刚才的眼神儿,就跟看见了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 “神出鬼没的,你比鬼可怕多了。” 许卉心里嘀咕着,嘴上却胡搅蛮缠地说:“可不是嘛,谁叫您走路那么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突然出现在人家面前,搁谁不得吓一跳啊。” “这么说到是我的不对了?那我向二位女士赔罪,对不起,惊着二位了。”季思明双手抱拳说。 童恩心里一直想乐,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她笑着看了许卉一眼说:“还是许卉厉害,应该让你代表中国出任联合国理事。” 季思明连连点头说:“我举双手赞成。我正纳闷呢,怎么这灵牙利齿的女人都让老美网罗去了。” 许卉脱口说道:“我们这哪儿算是灵牙利齿呀,比起您那……” “许卉。”童恩立该阻止道。 “比起您的宏蹈伟略,我们这就是瞎胡闹,主要是季总大人大量,不跟我们这些小女子计较。”许卉迅速拐了弯儿。 “我服,我服了,我还真说不过你。其实是因为你们俩刚才说话太专心了,所以才没注意到我过来。讨论什么话题呢?那么专心致至的。” 童恩和许卉又迅速对看了一眼。 “我们能讨论什么话题呀,除了吃就是穿呗。”许卉随口答道。 “就是,我们正商量晚上吃什么的问题呢。”童恩接着说。 “喔?晚上准备吃什么?”季思明感兴趣地问。 童恩有些犹豫地看了许卉一眼说:“四川火锅,许卉知道一家火锅店,具说味儿挺不错的。” 季思明双眸一亮说:“吃火锅?太好了,算我一个,我最喜欢四川火锅,又麻又辣,过瘾。” 童恩十分困难地咽了口唾沫,转头看着许卉。许卉也一时没了主意,心想这人怎么属牛皮糖的呀,粘上就甩不掉,每次想享受美食就碰上他,真够倒楣的。 季思明一看眼前这二位的表情就明白了,这是不欢迎啊。他嘴角向上一挑,眯起眼睛笑容可掬地说:“怎么?不欢迎啊?不就蹭一顿火锅吗?要不这样,呆会儿我负责给二位女士拎东西,充当随从兼司机,吃完饭送二位女士回家,一站式服务,总能顶一顿饭钱了吧?” 许卉眼睛亮了一下,看了看童恩。 季思明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童恩也没话可说地点了点头。 “季总,不是我们舍不得请您吃饭,主要是我们去的都是乡野小店,您这么大一经理,怕您瞧不上。您要是不嫌弃,那就一块去,拎东西就算了,哪能让您一个老总给我这小秘书当跟班儿呀。”许卉口不对心地推辞道。 季思明站起身,伸手拎过沙发上的大包小袋,一侧身说:“走吧,两位小姐。我今天可不是什么老总,我就是一食客,外加跟班儿兼司机。” ……………… 逛了四个多小时的商场,再加上一顿酣畅淋漓的麻辣火锅,许卉彻底瘫在季思明汽车的后座上动不了了。她把身体整个陷进宽大的座椅里,闭着眼睛说:“季总,幸亏今天碰到你了,不然我跟童恩这会儿恐怕连车都打不着,那我们可惨了。” 季思明开着车,眉开眼笑地说:“怎么样?没白请我吃这一顿饭吧?看你们俩开始那表情,跟吃了多大亏似的。”说着侧脸看了看童恩。 童恩坐在季思明身边的座位上,眼睛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听季思明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她本来想坐在后座上,可季思明刚把后车门打开,许卉就一头钻了进去,看看另外一边堆满的一袋袋刚买的东西,她只好坐到了前排季思明旁边的座位上。 许卉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打岔道:“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吗,这种不入流的小店,怕你瞧不上。对了,季总,都忘了问你,你今天怎么一个人逛商场啊?” 季思明扭头看了她一眼,不满地说:“给你们拎了一下午的东西,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了吧?咱能不能别老季总季总的?” “不叫季总叫什么?”许卉瞪大眼睛说。 季思明用余光看了童恩一眼说:“叫季思明啊,我可不想老是许小姐,童小姐的叫你们,你们听着不别扭,我叫着都别嘴。” 许卉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太合适,你说呢?童恩。” 童恩转头看看季思明,微笑着说:“我觉得还是叫季总比较顺嘴,不过你要是觉得别扭,可以叫我童恩。” “嗯,嗯。”许卉赞同的点着头。 季思明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口问:“先送哪位小姐回家呀?” 许卉坐直身子,看着车窗外面说:“从这儿走去我家比较顺,那就先送我吧,童恩就住在我们公司附近,从我家去也比较顺。” 季思明看看童恩,童恩看看窗外,点点头说:“好。” 已经过了八点半了,路上的车流少了很多,季思明一路畅通地把车开到了许卉住的小区楼下,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拉开后车门,先让许卉下了车,又从车里把许卉买的大袋小袋的东西拎下来,微笑着说:“请吧,许小姐,一站式服务,我给您送到家。” 许卉喜笑颜开地冲童恩挥挥手,“明天见,童恩。” 童恩从车里伸出手冲她摇了摇,莞尔一笑说:“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今天辛苦你了,许小姐。” 季思明一直把许卉送到楼门口,在许卉坚辞之下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告辞回到车里。 车里少了一个许卉,气氛立刻显得有些拘谨,季思明并不在意地继续开着车,车厢里一时变得沉默起来。 童恩觉得一直不说话有些不太礼貌,可今天这种状况又不知说点什么好,脱口问道:“季总知道我们公司那条路吧?” 季思明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扭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碰上童恩也扭头看他,两个人都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 第二十五章 回忆 童恩和季思明两个人因为童恩的一句话忍不住地笑了又笑。 童恩觉得今天这事儿实在太可笑了,背后说人坏话吧,还鬼使神差地叫人当场撞上,弄得自己始终觉得别别扭扭的。迫不得已应酬一句吧,说出的话还这么不靠谱,简直太可笑了。 季思明是让童恩给逗乐了,他没想到工作中言词得当、思维机敏的童恩,生活中竟然这么纯真。他的确是没有听见两个小女人在说什么,但他从俩人的表情和童恩拘谨的表现上,已经猜到她们说的话一定跟自己有关,接下来不用猜他就知道一定跟那天晚上贺晓的表现失常有关。他装作没看出来,也无意在此事上多做解释。谁想到童恩是这么单纯,这么真实的一个人,接下来的时间里始终对这件事无法释怀,以至于到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的话。 一通大笑之后,车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了。 童恩好不容易止住笑,扭头问季思明:“说真的季总,你今天怎么有空陪我们闲逛啊?” 季思明调整着因为刚才大笑而放慢的车速,回答道:“其实我今天是去商场买东西的,走到三楼拐弯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你们了,原本只想打个招呼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跟你们在一起心情特别愉快,就突发其想的临时当了回跟班。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们俩这么逛街的,好家伙,整个一无目的瞎逛,走得我头直晕。” 童恩又忍不住笑起来,她笑着说:“谁让你不搞清状况就许愿,一站式服务,真有你的,我们当时正愁没拎包的呢。” 季思明也笑着说:“那不正好,我可是心甘情愿地给你们当跟班,就是不适应你们这种逛法。” “我们本来就是瞎逛,根本没明确目的,看见价钱合适又喜欢的就买,不像你们这些有钱人,需要什么了到*店随手一拿,连价钱都不问。我们可是工薪族,就是想潇洒也潇洒不起来呀。” 季思明听见童恩这么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车子迅速拐进了童恩住的那条街,这一带因为是商务区,住宅比较少,环境相当幽静,尤其是到了晚上,街上的行人和城市里其它街道比起来,显得稀少许多。 季思明熟门熟路地把汽车开到一片树木葱笼的人工绿地旁停下来。这里位于几座商务楼的中央,是类似于街心花园性质的地方,面积虽然不大,但是有小型喷泉、林荫道、绿地和花坛,还有一些小区里随处可见的健身器械。 季思明扭头问童恩:“想不想下去走走?你们这一片在市区可算是世外桃园了。” 童恩看着外面清幽的环境,没有马上回答,她总觉着季思明今天的举动有什么目的,她最不喜欢糊里糊涂地被人牵着走。尤其是这个季思明,从第一次见到他,童恩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人似乎能看透自己在想什么。 见童恩犹豫着没有表态,季思明呵呵一笑说:“看来你对我有戒心那,是不是因为贺晓那天的表现,让你不想再趟这个混水了?” 童恩笑了笑说:“季总多虑了。主要是今天走的路太多,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季思明摇了摇头说:“许卉要说累了我信,你,我可没看出一点儿疲劳的迹象。你看这儿环境多好啊,饭后在这种地方走走有利于身心健康。” 季思明这么说让童恩无法再拒绝,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说熟不熟,说生也不生,不能太随便也不能太生硬。童恩知道季思明一定是有话要跟她说,但这话究竟属公属私她还真猜不透。 她冲着季思明点点头说:“季总说的也是,那就下去走走吧,今晚这顿饭还真吃的有点儿多了,走走有利于消化。” 说着她主动打开车门下了车。 是疥子总得流脓,总回避也不是个办法。 季思明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旁看着月色下的童恩。 童恩今天为了逛街舒服穿了一双休闲式的凉鞋,牛仔短裤,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的长发用丝带随意地挽在脑后,气定神闲地站在夏夜的林荫道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邻家的小女孩儿。 季思明觉得心里暖暖的,自从星空酒吧那次偶然相遇,每一次再见童恩,他心里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仿佛内心深处某种冰冷的东西在渐渐变暖。 他关上车门走到童恩身边,两个人沿着清爽的林荫道慢慢地走着。 季思明侧脸看看毫无倦意的童恩,多少有些意外地说:“童恩,看着你弱不禁风的样子,想不到你的体力还真挺强的。你看看许卉,都累成一滩泥了,你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童恩扭头冲他笑了笑,伸手抚摸着路边绿色的灌木。 “走这点儿路算什么,我在美国打工的时候,一个人看八张桌子,平均半个小时翻一次台,一口气干三个小时,几乎是马不停蹄,而且这只是其中一份工,假期我一天至少要打两份工,体力是练出来的。许卉在家是骄宝宝,国内上大学又轻松,没有生活压力,体力当然不能跟我比啦。” 季思明没有说话,看到路边有两个秋千式的摇椅,一左一右并排悬挂着,他走过去拍了拍椅背对童恩说:“坐一会儿吧。” “好啊。” 童恩感兴趣地走过去,坐在右边的椅子上轻轻地晃动着。 “真舒服,我就住在附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季思明笑着看她享受地闭上眼睛,自己也在另一个椅子上坐下轻轻晃动着。他看着眼前忽远忽近的景物,回忆似的说:“我以前住的地方就有一个秋千,是那种老式的铁架子,很高,用粗粗的绳子绑在一块厚木板上,我每天下夜工路过都要在上面坐一会儿,半夜,一个人也没有,坐在秋千上,只能听见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特别舒服。” 童恩静静地听着,心里感到一丝柔软。 季思明也没有看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上高中就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我们那儿都是国营大工厂,很少招临时工,我都是去几个私人开的个体小厂干夜班挣钱,夜班工资高,又不影响白天上学,七点钟接班干到夜里十二点,五个小时。那时候真年轻啊,一天睡五个小时就足够了。” 童恩忍不住问:“哪你什么时候写作业呀?” “课间,中午还可以写一个半小时。上班干的都是熟练工,光用手不用脑,我就背英语,背古文,我师傅是个退休工人,听我嘴里叽哩咕噜的又听不懂,吓得够呛,找我们老板说:‘别让这孩子上夜班了,顶不住,困得都发臆症了,老说梦话,怪吓人的,回头再出点事故就麻烦了。’” 说着两人一块笑起来。 “那高三学习那么紧张,时间够用吗?”童恩担心地问。 “我们老板是个好人,高三准备高考的时候,他只让我上两个小时班,还给我开全工资,说等我出息了再还给他,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童恩没有说话,侧脸看着季思明,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洒在他的头上脸上,斑斑驳驳的,那张脸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眉眼都看不直切,只能看清倔强挺立的鼻子和冷峻坚毅的下颌。 季思明感觉到童恩的目光,转脸看向她,淡淡地微笑,童恩也微微一笑,两人静静地晃动着摇椅,谁也没有再说话。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远处隐约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夏夜的风徐徐吹过脸庞。季思明恍若又回到了少年时期,寂静的深夜,徐徐的清风,虽然孤独,但心里一片澄明。 林荫道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的静寂,季思明转头看着童恩说:“回去吧。” 童恩点点头。 “好” 两个人站起身,沿着林荫道慢慢地走回车旁,上了车,季思明按着童恩的指示,把车直接开到公寓门口,从车上拿出童恩一天的收获,送到她手里。 童恩站在楼门口,接过几大袋东西,看着他嘴角轻轻一扬说:“谢谢!” 季思明微微一笑,摇摇头说:“回去睡个好觉。” 童恩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公寓大门。 季思明看着童恩消失在公寓的大门里,转身回到车上,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似乎有点儿理不清思绪。良久,他才一踩油门儿,汽车飞速地驶入夜色中。 ------------ 第二十六章 合作 童恩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她伸手拿起来,电话里立刻传来杰瑞愉快的声音。 “童恩,你现在过来一下好吗?” “好的,杰瑞。” 童恩放下电话,起身快步朝杰瑞的办公室走去。刚一进门,就看见许卉正悄悄地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许卉也压低声音说:“老季的资金批下来了。” 说着朝里屋努了努嘴,“那位正高兴呢。哎你说真怪了,杰瑞为什么那么喜欢季思明呢?” “老季?” 童恩愣了一下,“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赶紧伸手捂住嘴,憋不住笑的说:“真有你的,什么时候改叫老季了?” “他不是不高兴咱们叫他季总吗?”许卉坏笑着说。 “那也不能叫老季呀,也太随便了,再说人家也不老。” “我也没说他年龄老,我是说他老谋深算、老奸巨滑、老江湖,还不该叫他老季吗?” 童恩点着许卉的脑袋,哭笑不得地说:“你这张嘴啊,当秘书真太屈才了。人家那天给你当了一下午跟班,你不谢谢人家,还这么编排人家,太不厚道。” “给我当跟班?你当我傻呀?我那是沾了某个人的光,才顺便享受了一下VIP服务,要谢也得你去谢,人季大经理那么屈尊降阶地陪咱们在商场里瞎逛,还在街边小店吃火锅,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可别不领情啊。” 童恩瞪起眼睛说:“说了以后不许拿季思明说事儿,你还说,看我怎么罚你。”说着伸手就去挠她。 许卉吓得“呀”的叫起来,对讲机里传出杰瑞的声音,“许卉,是不是童恩来了?” 许卉一伸舌头。 “老板着急了,快进去吧。” 童恩威胁地冲她举举手,转身走进杰瑞的办公室。 杰瑞看到童恩走进来,眉开眼笑地递给她一份文件。童恩接过来一看,是美国总部关于励锋公司申请风险投资的意见书。 “批了?” 童恩一边看着文件,一边问。 “批了,这一次的速度还真快。”杰瑞十分满意地说。 “时间不允许他们再拖了,要想成功上市,眼前这次的竞标太关键了。” “幸亏你在报告中详细分析了中国的现状和实际情况,要不然那些董事们不会这么快就同意投资。如果励锋顺利上市,这项投资就会在短期内获得巨大利润。童恩,你功不可没。” 童恩笑着合上已经看完的文件,开玩笑地说:“真要那样,你可得给我加薪。” 杰瑞咧开嘴乐了。 “那是当然。道森一向赏罚分明,这个你不用担心。” “还不能太乐观,科技工业园的竞标还在初级阶段,最后花落谁家,中间的变数很难猜测。” “所以,这个项目我们不能采取完全放手的做法,总部的意见书你也看了,在不干涉季思明全权操作的基础上,我们要积极配合,全程协助。童恩,这个项目涉及到政府部门和中国的国情,只有你最适合,就由你负责全程跟进,协助季思明拿下科技工业园这个项目。” 杰瑞态度十分严肃而郑重地说。 童恩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尽力协助季思明。不过需要由道森出面应酬的场合,你还是要亲自出马啊,我一个小小的助理份量不够。” 虽然在潜意识里不想和季思明有过多的交往,但事情已经这样,童恩无法再推辞。 杰瑞脸上露出满意和宠溺的笑容,“有你这句话,我完全不担心了。你放心,我是你坚强的后盾,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后的。” 童恩心里一热。从开始在道森实习起,杰瑞就像一把稳固的梯子,一步一步地载着自己往上走,她从不担心会掉下去,因为她知道,有一双大手时刻都在身后保护着她。 她感激地冲杰瑞笑笑,没有说什么过多的话。 她知道,杰瑞对她的友谊从来没想要回报,而她也回报不了,这友谊既单纯又深厚,常常让她感动之余又觉得沉重。 “季思明知道这件事了吗?”童恩抛开杂乱的念头问杰瑞。 “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非常高兴。下午他会来公司签署一些文件,我下午已经安排去深诚公司参观他们的实验,不能改期,励锋公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办完必要的手续,第一笔资金就可以到位了。” “好,你放心吧。” ……………… 季思明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下最后一个字,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好了,全部签字划押完毕。” 童恩拿起文件看了看,也颇感轻松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名负其实的合作伙伴了。” 她伸出右手,郑重其事地说:“季总,希望双方今后合作愉快。” 季思明笑着握住童恩的手,语气诙谐地说:“应该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大股东了,我们之间不仅仅是合作的关系,你手里可撑握着我生存的命脉啊!” 童恩微微一笑说:“季总言重了。道森公司的投资理念是高风险高回报,一旦投入即会全力支持。季总尽可以放开手脚,打消一切顾虑,励锋所有的运作一切照旧,道森公司不会插手公司的任何日常管理事物。但是作为股东,有关公司的重大决策,道森有知情权和参与决策权。” “那是当然,励锋公司所有的股东都享有知情权和参与决策权。童恩,这次真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提醒并从中斡旋,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我该怎么谢你?” 童恩摇了摇头说:“不用谢我,我只奉命行事,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杰瑞交待给我的。你到真应该谢谢杰瑞,可以说这件事情是他一手策划的,他非常欣赏你,为了能顺利说服总部的那些董事,他可颇费了一番心思。其实总部这次之所以这么快就决定投资励锋,完全是基于对杰瑞的充分信任,因为杰瑞的力荐,才促成了现在的结果。” 季思明若有所思地说:“美国人的思维方式和中国人真是完全不同。我第一次见杰瑞,他态度很热情,但言词非常苛刻,提出来的问题更是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当时我还想,老美的钱看来不是那么好用的。” “你以为呢?道森在中国的全权代表,能是吃素的吗?又不是手里的钱多的没处搁,随便乱撒。他要对董事会全体董事负责的。” “那你说,他怎么就会看上我了呢?”季思明有些不解地问。 童恩站起身,走到厨柜前倒了两杯咖啡,递给季思明一杯,笑着说:“上午许卉也问我这个问题来着。” 季思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问:“是啊,为什么呢?” 童恩想了想说:“应该是惺惺相惜吧。杰瑞是一个把事业看得很重的人,他欣赏一切头脑敏锐,富有人格魅力的人,而你,恰恰是他欣赏的那种人。” 季思明目光深邃地看着童恩。 “承蒙夸奖,看来我得谢谢桑顿先生的厚爱。你说,他喜欢什么?我得表示表示。” “他喜欢一切跟中国有关的东西,比如说,京剧里的元帅和先锋官……” “啊?哈,哈哈哈哈……”季思明开怀大笑。 童恩也微笑地看着季思明,这个人的确有他吸引人的地方,他身上就像是一个多元混合体,随时会折射出让你意想不到的色彩。 季思明停住笑声看着童恩但却没有说话。 童恩奇怪地问:“季总还有什么问题?” 季思明想了一下说:“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童助理能否答应?” 童恩有些警觉地问:“季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和公司有关的我们都可以商量。” 季思明又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一说请求,你立刻就竖起刺来了。童恩,我们可是要长期合作的,你这种心态可不利于双方友好合作噢。” 童恩也忍不住笑了,她对自己这种神经过敏也很无奈。 “是这样,明天我想请你一起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季思明微笑说。 “慈善拍卖?” “对,是为了给新开办的孤儿院酬款,很多工商界的人物都会参加,记者也会参加,请你一起去是为了给励锋竖竖招牌,怎么样?考虑一下?” “好,我去。” ------------ 第二十七章 邂逅 慈善拍卖会会场。 童恩和季思明并肩走进拍卖品展示厅,这里的每一件即将被拍卖的物品都是各界善心人士捐赠的。展示厅的两侧和中央,一件件精美的捐赠品陈列在玻璃柜里,供参加拍卖的嘉宾们观赏和挑选,每一件捐赠品前都摆放着一张卡片,上面有捐赠品的简介和起拍价。 童恩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拍卖会,她站在季思明的身旁,看着他在来宾名单上签上名字,对这种活动和物品的展示方式都感到很新鲜。 季思明拿着19号牌,转头看到童恩一脸好奇的样子,笑着把牌子递给她。童恩接过这个小小的牌子,看着上面醒目的数字问季思明:“一会儿拍卖的时候你只要举一下这个牌子,就表示你出价了对吧?” 季思明点点头说:“对,如果你最终拍到了那件物品,拍卖师会记下这个号码,拍卖会结束后你就可以凭这个牌子付款领东西了。” 看着童恩感兴趣地翻看着手里的牌子,季思明问她:“以前没参加过拍卖会吗?” 童恩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在电视上看过,只知道基本程序。” 季思明微微一笑,“走,去看看参拍的展品,如果有喜欢的记住展品号,一会儿我们买下来。” 童恩笑着说:“你是说只要我喜欢就可以买下来?” “当然。你别忘了,今天是慈善拍卖,我们是来捐款的,当然要买东西。放心,尽管选,我个人买单。”季思明在童恩耳边说。 童恩抿嘴一笑,抬头环视着宽大的展示厅说:“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季思明笑着扶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展品陈列柜走去。 因为都是捐赠品,陈列柜里的展品可谓是五花八门。童恩沿着柜子慢慢地走着,她发现有的赠品前标有捐赠者的姓名,有的赠品没有,她不解地看看季思明。 季思明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有些是知名人士捐赠的,名气越大,东西越值钱,有些东西捐赠者不愿透露姓名,这些东西多数本身就很值钱。” “噢。”童恩恍然地点着头。 走着走着,童恩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是一个观赏用的帆船模型,很小,只有一本书那么长,船身是由一种合金制成的,金灿灿的发着亮光,银色的船帆迎风扬起,线条流畅富有动感,造型非常美观,做工也十分精致。 季思明看童恩看得那么仔细,轻声问:“喜欢吗?” “嗯,真漂亮。”童恩点点头。 季思明看了一下物品号码,记在一张小卡片上。 童恩凑近仔细看了一下起拍价,倒吸了一口气,5000元。 “这么贵?”童恩惊叹地小声说。 季思明眼睛眯了一下,口气轻松地说:“捐款嘛,便宜了还有什么意义,只要喜欢,多少钱都值。” “那也没有这么高的起拍价呀,你看那边,黄金首饰的起拍价才1000元。这不会是真金的吧?而且这上边没有注明捐赠者姓名,会不会真的很值钱?不对呀,简介上明明写着是合金的,一件小艺术品,怎么会标这么高的价?”童恩百思不得其解。 季思明凑近她耳边说:“这只是起拍价,我们今天准备捐款的数额是二十万元,你不希望我们抱一堆没用的东西回去吧?” 童恩心里立刻释然了。可不是嘛,今天就是来捐款的,自己还在这儿计较价格,真是有些好笑。 绕着展示柜走了一圈,季思明又记下了几件物品的号码,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带着童恩朝拍卖厅走去。 一进大厅,童恩立刻感觉到数十双眼睛的目光唰地射到自己身上,她想起季思明说过会有各大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现场报道这次慈善活动。 “请问您就是励锋公司的总经理季思明先生吗?” 几个手拿相机和话筒的记者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的,我是季思明。”季思明停住脚步。 “请问季先生是以个人身份还是代表励锋公司参加这次慈善拍卖会的?” “当然是代表励锋公司。” “请问季总经理此次活动打算捐多少善款。” 季思明微微一笑说:“既然是参加慈善活动,当然是要捐款的,至于捐款数额那要看具体的拍卖情况而定。” 童恩一直微笑着站在季思明身边,静静地看季思明回答记者的提问,突然,眼前灯光一闪,跟着,一个记者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钻到她面前劈头问道:“这位小姐是跟季总经理一起来参加慈善拍卖的吗?请问你跟季总经理是什么关系?” 童恩在心里对这个问题皱了下眉头,但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并没有觉得紧张,她淡然一笑回答道:“是,我是和季总经理一起来参加慈善拍卖的,我们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关系。” 季思明听到有记者对童恩发问,侧身看向童恩说:“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美国道森风险投资股份有限公司驻中国办事处首席执官助理童恩女士,童恩女士是应励锋公司邀请来参加此次慈善拍卖会的。因为美国道森公司日前已经给励锋公司投资一千万美金,所以童恩女士作为道森公司在励锋的全权代表,既是我的股东,又是合作伙伴。” “这么说励锋公司已经有美国大公司注资?请问季总,能不能详细谈谈有关投资的细节?” “请问季总……” “请问……” 面对记者一连串的提问,季思明摆了摆手,十分耐心地说:“各位,我们今天是专门来参加为孤儿院捐款的慈善拍卖会,关于励锋和道森公司合作的具体情况,请以后另选时间再谈。对不起,请大家让一让,不然会影响其它人员进场的。” 说着季思明拉着童恩从记者群里挤了过去。 童恩跟在季思明身后,在拍卖大厅的中间选了个座位坐下,看看身旁气定神闲的季思明,忽然想起许卉说的老谋深算、老奸巨滑、老江湖,心里暗暗称是。 季思明今天请自己一起参加拍卖会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而且时机和程度都恰到好处,明天就会有媒体免费为他宣传励锋已经得到美国大公司支持的消息,而且是在慈善拍卖会的报道中,这样同时也给政府部门留下良好的印象,真是一箭双雕。 “在想什么?”季思明小声地问。 “我在想明天市政府的领导看到报纸后会有什么反应。”童恩也小声地说。 季思明呵地一笑,“怎么样,这招不错吧?” 童恩看着前面的拍卖台说:“岂止不错,简直绝了。你这是一举两得啊。” 季思明也抬头看着拍卖台说:“错,是一举三得。” 童恩不解地扭头看看他,季思明也转头看向她,童恩心里突然砰地一跳,迅速扭回头看着前方,脉搏也跟着加快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人群的嘈杂声,童恩急忙转身向后看,借以掩饰心里的慌乱。只见一群记者又像蜂群似的拥向门口,几个高大的男人被记者堵在了大厅入口处。 童恩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其中两个人,猛然想起这就是那天晚上曾经见过的鹏飞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钟岳和那个阳光大男孩儿。 季思明看童恩一直向后看,也扭头向后看看问:“在看什么?” 童恩看看他说:“你看门口那个人,是不是鹏飞公司的钟岳?” 其实童恩还没张口,季思明就已经看到钟岳了,听到童恩问,转回身,点点头说:“没错,他就是鹏飞公司的钟岳,咱们这次竞标最大的对手就是他了。” 童恩也转回身看着季思明说:“你了解这个人吗?” 季思明想了想说:“不能说很了解,见过几次面。鹏飞公司在他手里已经好几年了,据说他一直在进行改革,从鹏飞这几年的实力看,这个人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 第二十八章 竞拍 钟岳一行人终于摆脱了记者的围攻走进大厅时,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林一南迅速扫了一眼已经坐得很满的大厅,发现前排靠左边还空着,于是领着钟岳和几个客人走过去坐了下来。 钟岳坐在座位上,和邀请的客人寒喧了几句,抬眼看着已经走上拍卖台的拍卖师,小声问林一南:“要拍的号码都记下来了吗?” 林一南晃晃手里的小卡片,“都在这上面呢,你要不要再看一下?” “不用,别的都无所谓,宇豪的那条帆船,一定要拍回来,千万别出岔子。” “放心吧,那条船的号码比较靠后,我一直盯着呢。再说咱们标那么高的价,不会有人想买的。” 钟岳看了看眼前黑压压的人头说:“还是小心点,今天来的人多,万一有人喜欢抢先买了去,我回去没法儿跟宇豪交待。” “嗯,我知道了。” 林一南点点头,眼睛在周围的人群中寻视,嘴里嘟哝着:“好家伙,今天这阵式可不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看来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哎,哎,钟哥你看,季思明也来了。” 钟岳朝林一南示意的方向看了看,一头桀骜不驯的直发,十分显眼,果然是季思明。他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这种场合,他当然会来。” “可这次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你看他旁边那个女人。”林一南盯着童恩说。 “季思明身边什么时候没女人?这有什么新鲜的。”钟岳头也没回地说。 这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拍卖师正在热情洋溢地说着开场白。林一南看都没看拍卖师一眼,却一直望着季思明和童恩坐的方向。 “钟哥,这次季思明身边的女人好像换风格了,这个女人看起来有点儿,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味道,怎么看都不像季思明喜欢的风格,我记得上次年会他带来的那个女人,哈,真够劲,别提多性格了。这次这个,似乎有古典韵味儿,改走清纯路线了。” 钟岳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说:“你什么时候改当娱记了?正经事不操心,跑这儿看人家女朋友来了。” “真的,这个女人真的有点特别,不信你自己看。”林一南收回目光,小声地嘀咕着。 钟岳不经意地转头看过去,目光停住了。 这时拍卖师已经开始给第一件捐赠品喊价了,童恩把手里的号牌递给季思明,季思明没有接,抬手示意让她举牌。 童恩不出声地用口型问:“我?” 季思明点点头。 童恩笑着摇摇头,把牌子又递给季思明。季思明双手抱臂坐着,朝拍卖台努努嘴,童恩犹豫着朝拍卖台上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季思明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伸出右手拿住童恩的胳膊往上一举。 拍卖师立刻说道:“19号,这位女士出价4800元,还有人出价吗?30号,这位先生出价4900元,还有没有人出价?” 童恩惊讶地看着拍卖师。 “4900元一次……” 童恩转头看季思明,季思明笑着点点头。 “4900元两次……” 童恩把手里的牌子举了起来。 “5000元,19号这位女士出价5000元,5000元一次,5000元两次,还有人出价吗?5000元三次。5000元成交,恭喜这位女士,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归您所有了。” 随着拍卖师手里的木槌浑厚铿锵的敲合声,童恩秀丽的脸庞霎那间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她兴奋地看向季思明,大海一样清澈的双眸闪动着晶莹的光芒。 季思明双眉向上一挑,悄悄地伸出大拇指。 童恩抑制不住地笑了,笑容那么甜美,那么耀眼,清纯的没有一点杂质。 钟岳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刚刚的一幕,像一道亮丽的风景,吸引住了他的视线。童恩的笑容,童恩清澈美丽的双眸,让钟岳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振撼。 林一南发现钟岳一直在看季思明,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很特别?” 钟岳惊觉地收回目光,看了林一南一眼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跟他以往的女人不太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简直大相径庭。钟哥,你说季思明怎么这么有女人缘儿?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能笼在身边。”林一南一脸不解地说。 钟岳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少操点儿别人的心,让你干什么来了?” “噢。” 林一南精神一振,赶紧把注意力转向拍卖台。 拍卖台上,拍卖师正口舌生花地介绍一方端砚,林一南拿起卡片一看,正是他要的号码,嘴角一咧,心说:“差点儿耽误了正事。”随着拍卖师第一次喊价,他赶紧举起牌子。 钟岳靠在他耳边说:“好好集中注意力,办砸了,周末给我在办公室加班。” “是,钟总。” 林一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一脸的苦瓜样。 钟岳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拍卖师口若悬河的表演,脑子里却忍不住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那张笑脸,那双大海般清澈的眼睛,在眼前晃动着,挥之不去。 他摇了摇头,奇怪自己今天怎么老是走神,他坐直身体,把注意力转向拍卖台。 拍卖台上,拍卖师拿出了今天的第25件捐赠品,是一件小小的艺术品,一条金灿灿的帆船模型。钟岳精神一振,立刻碰了碰林一南,林一南早就严阵以待地盯着拍卖师,此时回头瞄了钟岳一眼,一付“放心吧”的神情。 随着拍卖师一句起价5000元,会场上响起一阵嗡嗡的骚动声。这么小一件金属艺术品,竟然起价5000元,让在场的大多数人惊讶万分。 拍卖师开始喊价。 “一件合金材料的帆船模型,起拍价5000元,有没有人出价?” 话音刚落,林一南嗖地举起了手中的牌子,他得意地看了看钟岳,钟岳笑着点点头。 “现在有38号和19号同时出价5000元,哪位愿意再加价?” 林一南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他吃惊地转头寻找着出价的人。 钟岳也有些意外,当时标高价就是想防止有人竞拍,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一件普通的艺术品。他转过头,目光掠过黑压压的人头,停在一个举起的牌子上,19号牌,端端正正地举在季思明身旁的女人手上。 林一南张着大嘴不敢相信地看着钟岳,钟岳不动声色地冲他抬抬手,林一南这才恍然清醒,迅速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38号,38号出价5200元,还有出价的没有?” 童恩觉得挺有趣,这么贵的小东西还真有人争,而且是那个阳光大男孩儿。她忽然童心大作,也迅速地举起了牌子。 “19号这位女士出价5300元。” 还没等拍卖师出声寻问,林一南已经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38号出价5400元。” 童恩也不慌不忙地再次举起牌子。 “19号,19号出价5500元。” 林一南回头看了看童恩,童恩正好也抬眼看向这边,冲他微微一笑。 林一南一咬牙,回身再次举起手里的牌子。 “38号,38号已经出到了5600元,先生们女士们,还有要出价的没有?”拍卖师这回不急于喊价了。 童恩有些犹豫了,虽然是一件很不错的艺术品,但终归不值这么高的价钱,她决定放弃了。 季思明看童恩迟迟没有举牌,知道她不想再拍了,他伸出右手,轻轻举起童恩的胳膊,开口说:“6000元。” 会场上立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19号,19号现在已经出到了6000元,真是一件可爱的艺术珍品,现在已经价值6000元了,先生们女士们,还有要出价的没有?” 林一南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看钟岳,钟岳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冲他点了点头。林一南扭头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6500元。” 会场上哗地响声大做。 季思明抬头看了看纹丝不动的钟岳,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他觉得这件事有点儿意思了。他转脸看着惊讶异常的童恩,笑着轻声说:“接着出呀。” 童恩疑惑地看看季思明,又抬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钟岳,转身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7000元。” “7000元,19号出价7000元,现在已经是以500元的差价递增了,女士们先生们,还有要出价的没有?” 拍卖师的情绪也开始兴奋起来。 ------------ 第二十九章 放弃 听到拍卖师兴奋异常的报价声,钟岳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今天这个局面,是他本不愿出现的。 这个小帆船模型,是儿子钟宇豪最心爱的东西。这次活动的举办单位到家里募集捐赠品的时候,正好宇豪在家,一听说要给没有爸爸妈妈的小朋友盖新房子、买生活用品,就跑到楼上去,非要捐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钟岳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下来,就上楼去找他,看见儿子正咬着胖胖的小手对着这条帆船发呆。 钟岳走过去,轻轻揉揉儿子的头发,蹲下身看着他说:“爸爸帮你找一件其它的东西捐给孤儿院的小朋友,这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宇豪仰着小脸认真地说:“可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老师说送别人东西就要送自己喜欢的,那样才有诚意。” 看着儿子纯真的小脸蛋,钟岳想了想对儿子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现在先把它捐出去,到拍卖会那天,爸爸再把它给你买回来,这样,孤儿院的小朋友也有钱盖新房子,你也可以继续拥有你的帆船,你看好不好?” 儿子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立刻闪烁出亮灿灿的光芒。 “真的?真的可以再买回来吗?保证是原来的这条帆船吗?” “当然,保证是原来这条。” “太好了,谢谢爸爸!” 儿子欢快的表情在钟岳脑海里闪过,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儿子失望。 当初为了确保重新买回这条帆船,钟岳特别请主办方在标价时标出远远高出物品本身价值的高价,5000元。就是想既不引人注意,又能顺利地拍到。但他没有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 他沉吟着看向举着木槌的拍卖师,决定尽快结束眼下这场角逐。于是,他侧身在林一南耳边说了一个数。 虽然他不知道季思明出于什么目的要得到这条帆船,但季思明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这个价格应该能让他放弃这场无聊的竞争了吧。 林一南听到钟岳说出的数字,也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了,他表情严肃地举起牌子。 “一万五千元。” 全场突然没了声音。 拍卖师兴奋的声音在大厅里清晰地回荡着。 “一万五千元,38号出到了一万五千元。今天真是异峰突起啊,一件小小的艺术品已经出到了一万五千元,太令人兴奋了。女士们先生们,现在的价格是一万五千元,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 童恩有些不可思义地看向钟岳,她明显地感到事情已经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她压低声音对季思明说:“算了,没必要这么争。” 季思明黑亮的眼睛深深地向里一收,笑着对童恩说:“别呀,现在才开始好玩儿了。” 童恩皱了一下眉头说:“非得这样吗?” 季思明小声在她耳边说:“拍卖嘛,不出高价竞争叫什么拍卖呀。商场如战场,现在正是胶着状态,一撤,就全面溃败了。没事儿,接着报,两万。” 童恩闷闷地看看季思明和钟岳,心里说:“这两个人都疯了。” 拍卖师开始喊价。 “一万五千元一次……,一万五千元两次……” 季思明碰碰童恩,抬抬手说:“举啊。” 童恩机械地举起牌子。 “两万元。” 整个拍卖大厅一片哗然。 一直站在两边的记者们全都跃跃欲试地看着这边,闪光灯、照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地不停地响着。 钟岳静静地坐在那儿,对记者们的反应置若罔闻。他已经知道季思明想干什么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这条帆船值多少钱的问题了,季思明这是在向自己公开挑战。 他已经预见到明天的大报小报会对今天这件事的起因和结果做什么样的渲染,有关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的种种新闻将会是下一阶段最热门的话题。 季思明何等聪明啊,他这是要把竞标的事情完全公开化,一方面借媒体给政府施加压力,另一方面是表明要跟鹏飞公司真刀真枪地拚实力。可是,以励锋目前的资金实力,是绝难和他钟岳抗衡的,难道季思明已经得到了来自外界的资金支持? 林一南紧皱眉头看着钟岳说:“季思明是不是疯了?” 季思明没疯,可他钟岳更没疯。 季思明是想借这条帆船向自己公开宣战,可他钟岳却不能不计后果地陪他继续这场表演。事情牵涉到儿子,他不能为了争一时之强而赔上儿子宁静的生活。 钟岳迅速地做出了决定,他在心里对儿子歉疚地说:“对不起儿子,爸爸让你失望了。” 林一南恼怒地说:“我报三万。我就不信季思明他还敢跟。”说着就要举牌。 钟岳伸手按住了林一南的胳膊。 “放弃?”林一南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放弃。”钟岳不容置疑地回答。 “哥,这是宇豪最心爱的东西啊,你让我回去怎么跟他说?这笔钱我来出,我不能让宇豪失望。今天小爷我陪季思明玩到底了。” 林一南甩开钟岳的手转身欲再举牌。 “一南。” 钟岳厉声喝住他。口气稍稍缓和一些说:“我已经决定了。回去我会和宇豪解释,你不要再说了。” “哥……” 林一南气愤地把牌子狠狠砸在自己的腿上。 “两万元。现在这条帆船的价格是两万元,如果没有人再出价,它将由19号这位女士获得。两万元一次……,两万元两次,两万元成交,这条漂亮的帆船模型是您的了。感谢您对孤残儿童的一片爱心,请大家给这位女士的善心之举报以热烈的掌声。” 随着拍卖师手里的木槌“当”的一声,尘埃落定。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童恩有些怔怔地看着季思明,这个结果她完全没有预料到。 季思明也笑着冲她拍着手,大声说:“祝贺你!” 童恩勉强扯动脸上的肌肉笑了一下,接着又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钟岳。 林一南气愤的背影旁边,钟岳转身和大家一起鼓着掌,微笑地望着她。 童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她直直地坐在那儿,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 拍卖师接着拿出了下一件捐赠品开始介绍,会场上全体人员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 季思明贴近童恩的耳边问:“在想什么呢?” 童恩没有转头,轻声地说:“我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季思明轻轻一笑说:“第一次难免不习惯,以后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也许吧。”童恩觉得季思明说的也对,转头对他笑了笑。 看见童恩笑了,季思明安心地靠回椅背。他也没有预料到钟岳这么快就放弃竞拍了。钟岳是那些企业世家中的少壮派,做事一向洒脱干练,而且喜欢大手笔,季思明对他有些事的做法的确挺佩服。本想借今天的机会和他较量一番,好好地造一造声势,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小,还没开锣,就呜金收兵了。又或许是他根本不屑于和自己这种小角色较量? 季思明抬眼看向钟岳,钟岳正扭头听坐在他后面的新华地产总经理乔建强说着什么。季思明嘴角轻轻一挑,心里冷冷地说:“那就走着瞧吧。” 钟岳在大家的掌声中看向季思明身边的女人,童恩的表情落落大方,但含有一丝迷惑。钟岳转回头,心里有些庆幸,宇豪的心爱之物总算没有落在什么庸俗之人手里,这样多少好受一些。 “钟董,钟董。” 背后有人轻轻拍他的肩膀,钟岳扭回头一看,是新华地产的乔建强。 钟岳微微一笑,“怎么样乔总,有什么收获?” 乔建强嘿嘿一乐说:“我是俗人一个,捡了点儿实惠的东西。不像您钟董,喜欢的都是文人的墨宝、艺术品什么的。” 钟岳双眉一挑道:“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老乔是火眼金睛,什么东西打你眼前一过,真假优劣立见分晓。” 乔建强大嘴一咧,挠着头皮说:“那都是朋友们抬举,我这也是浪得虚名。您就说刚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那小玩意儿有什么说道呢?麻烦您给指点指点迷津。” 钟岳看着他一脸虔诚的模样,乐了。 “你呀,就别费心琢磨了。什么说道也没有,就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普通艺术品。” “您蒙我,一准儿有说道。一个普通艺术品,您跟季总经理争过来争过去的较这么大劲?”乔建强一脸的不相信。 钟岳无奈地摇摇头说:“信不信由你,这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乔建强点着头说:“这倒也是。什么是宝贝?稀罕的人多了它就成宝贝了。我估磨啊,是季总经理今天请来的那位贵客喜欢,所以他才下这么大的本钱。” “贵客,什么贵客?” ------------ 第三十章 心动 齐建强神秘莫测地说:“您没看见?就是刚才和您争小玩意儿那个女人啊。我也是刚听财经周刊的记者说的,季思明身边那个女的,是美国道森风险投资公司驻中国办事处首席执行官的助理,是道森派到励锋的全权代表。” “美国道森公司?” “您没听说过?专给那些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投资的,前维公司您知道吧?就是道森投资的。刚开始还什么都不是呢,人家就给钱,您看现在,多大气侯。据说已经给励锋投了一千万美金,这还刚开个头,那些美国人有的是钱。季思明现在有美国人撑腰,瞧那风头,怕是更没人在他眼里了。” 钟岳心里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季思明今天的举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果然是有了资金支持,看来科技工业园这个项目季思明摆明了要跟鹏飞争到底了。钟岳的脑子里迅速作着双方的实力对比,突然出现的势态变化,使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原本认为有九成的把握,现在也许只剩下五成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本来就风头十足嘛。”钟岳神态自若地说。 “那是,什么是牛人?这就是牛人。手里只有5万块钱就敢接科隆大厦的全部内装修,这种事儿,只有季思明这种拼命三郎才干得出来,换我,扔我头上我都不敢要。” 当初季思明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仅凭5万元启动资金撬走了乔建强马上就要到手的肥肉,科隆大厦的内装修,至今提起来他还耿耿于怀。 钟岳对这件事早有耳闻,季思明胆子是大了点,但他并不是蛮干,他用的是借鸡生蛋的办法,凭的是最短的工期最好的质量,你乔建强技不如人,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钟岳笑了笑,没接乔建强的话碴儿。 这么说季思明身边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道森公司驻中国办事处CEO的助理,怪不得看起来十分特别,从气质到服饰都和季思明以往的几个女人截然不同。 钟岳心里忽然格外清爽,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拍卖会很快就接近了尾声,随着拍卖师手里的木槌最后一记敲击声,这次慈善活动终于落下了帷幕。 人们全都站起来陆续往外走,记者们被散场的人群挡在一边,焦急地翘首观望着。 钟岳一动没动地坐在那儿,转头跟请来参加活动的几位客人轻松地聊着天,一点儿离场地意思也没有。 季思明也坐在原地跟童恩说着闲话,对两边拥挤的人流看都没看一眼。 童恩这会儿也已经气定神闲了,她稳稳地坐在座位上,跟着季思明的话题随意聊着,心里却隐隐的企盼着什么。凭直觉,她感到接下来在这两个对手之间必定要发生点什么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她心里并不清晰。 人群终于走得差不多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各报记者一窝蜂地拥向了钟岳和季思明,大厅里立刻分成了两个圆圈,提问声像骤然响起的蝉鸣,瞬间连成一片。 终于,记者们也都满意而归了,钟岳微笑着送走了最后一个记者,沉吟了片刻,转身朝季思明走去。 童恩没有看到钟岳走过来,她面对季思明站着,看着他驾轻就熟地回答记者们的问题,直到最后一个记者满意地匆匆离去,季思明仍然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童恩刚要开口问,却看见季思明的脸上露出越来越深的笑意看着前方,她顺着季思明的目光也转身朝前看去,于是,便看到了正大步向他们走来的钟岳。 钟岳面带微笑地走到迎面而立的季思明面前,两个男人几乎同时伸出右手友好地握在了一起。 季思明爽朗一笑,说:“对不住啊,钟总,思明今天夺人所爱了。” 钟岳眼含笑意,不疾不徐地说:“拍卖场上,价高者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季总何出此言啊。” “钟总果然为人豁达,那思明就承让了。”季思明频频点头,双手抱拳表示谢意。 钟岳也朗声一笑说:“季总一向为人爽快,不拘小节,今天怎么这么客气起来了?” “哈 哈 哈……” 两个人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童恩看着眼前两个性格与气质截然不同,但豪气却不相仲伯的男人,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姚雪垠的小说《李自成》里双雄会那一幕,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性格迥异的草蟒英雄,相对开怀大笑的情景与眼前的一幕竟惊人的相似。 正当童恩的大脑浮想联翩的时候,钟岳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上。童恩立刻意识到钟岳正在看着自己,于是收敛心神,冲他淡淡一笑。 “这位是……?” 钟岳微笑着对童恩点点头,转向季思明问。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美国道森风险投资公司驻中国办事处首席执行官助理童恩女士。童恩,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鹏飞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钟董事长。” “你好童小姐,我是钟岳。”钟岳非常礼貌地向童恩伸出手。 “您好钟总,鹏飞公司和钟总的大名童恩早有耳闻。”童恩落落大方地握住对方伸过来手。 一瞬间,只是手指与手指轻微地碰触了一下,童恩和钟岳心里都猛地一颤,迅速就分开了。 童恩的心忽地一下乱了,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强作镇定地站在原地,心里像有千万只兔子上下蹿动着。 钟岳在这一刹那也惊讶万分,这种久违了的心动感觉让他既生疏又吃惊。 他尽量保持常态地摇头笑道:“童小姐过奖了。我只是承蒙祖荫,个人并无建树,大名万万谈不上。” “钟总太谦虚了,谁不知道鹏飞在你手里如同新生。童恩,钟总的改革力度在房地产业那可是出了名的。” “是啊,季总说的一点不假,钟总的确是太谦虚了。”童恩一时词穷地附和着季思明。 钟岳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心跳,他看着季思明和童恩说:“听说道森已经是励锋公司的大股东了,有了童小姐的相助,季总今后可真是如虎添翼啊。” 季思明微笑地看着钟岳,“钟总真是消息灵通啊,励锋只是申请了道森一千万美金的投资,和钟总的雄厚家底比起来,实在是小屋见大屋,无法相比啊。” 钟岳看向童恩,“看来谦虚的不只是我一个啊,童小姐,你说是吗?” 童恩抑制着心跳的异常,表情平静地说:“道森只是给励锋投资了一笔钱,并不参与励锋的实际运作,作为道森的代表,我在励锋的责职和义务和其它股东并无差别,所以钟总所说的相助,应该其它意义上的吧?” 钟岳凝神看着童恩,心中暗暗称奇,这么淡定从容的女人实在是不多见。 林一南一直站在钟岳的身后看着童恩,从季思明介绍了她的身份之后,林一南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纯淡雅的女孩儿竟然是美国大公司的CEO助理,这让他实在太吃惊了。 听童恩这么说,他忍不住插话道:“童小姐既然是投资方的代表,所谓相助当然是指资金方面了。” 童恩看向这个阳光大男孩儿,忍不住展开笑容说:“如果是资金方面,区区一千万美金,和财大气粗的鹏飞相比,的确是小屋见大屋了,季总并没有谦虚。” 季思明从心底笑了出来,童恩的口才他早已经领教过了,这种场合想找她的话碴儿,简直是自找倒楣。 钟岳看看目瞪口呆的林一南,心里也觉的挺可笑,心想这回知道厉害了吧,一向尖牙利嘴的不饶人,没想到出口就让人家给噎回来了。 他笑着对童恩和季思明说:“忘了给你们介绍,林一南,我的助理。一南也是学商科的,童小姐,也许你们会更有共同语言。” “是吗?那我们还真有同共语言呢,你好,我叫童恩,我也是学的商科,有机会还要请教林先生。” 林一南冲童恩笑笑说:“你好,林一南。多多指教。” 心里重重地白了钟岳一眼。共同语言,你饶了我吧,这么厉害的主儿,我可不敢惹。 ------------ 第三十一章 堵车 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钟岳的车被堵在了立交桥的下面半天动不了一步,他看了一眼手表,有些着急地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林一南坐在旁边早就七窍生烟了,他坐立不安地扭着头,一会儿看看前边,一会儿看看后边,嘴里叽叽咕咕地诅咒着该死的立交桥。 钟岳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地说:“你能不能老实呆会儿,别跟孙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我看着眼晕。” 林一南最后看了一眼像长龙似的队伍,泄气地往椅背上一靠。 “都堵了快一个小时了,连点儿松动的迹象都没有。回头我得建议交通部给这位设计师大人颁布发一个制造交通堵塞超级大师奖。“ 钟岳也对这长龙似的队伍失去了信心,他松开方向盘,从烟盒里拿出一枝烟点上,使劲儿吸了一口,重重地把烟吐出来,借以缓解烦闷的心情。 “哥,你是不是发愁怎么向宇豪交待啊?” 林一南看钟岳开始抽烟,知道他心里有烦心事,开口问道。 钟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半天才说:“是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要我说就不该放弃,大不了花高价,我看今儿季思明是成心跟咱们叫板,只要把价炒上去,他肯定放手。”林一南不服气地说。 “你还没糊涂嘛,还知道季思明是故意叫板。炒上去?炒到多少是个头?最后花二十万块钱把那条船买回来?那小报记者还不得把咱家当好莱坞围起来,宇豪以后还能有安稳日子过吗?不动脑子,那头轻那头沉都分不清。” 林一南彻底泄了气,可嘴里还不服软。 “我就是看不惯季思明那张狂样儿,不就一千万美金吗?跟整个银行都是他的似的,可笑。” 钟岳看看他,叹了口气。 “一南,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儿?可笑,是你可笑。不亏你一张嘴就让人家给噎回来。你以为那只是区区一千万美金吗?那是信誉,那是什么都无法可比的信誉保障你知道吗?有了这一千万美金,励锋就如同拿到了各种关卡的通行证,哪个部门会怀疑有国际大财阀支持的公司的实力?那跟拥有一家银行有什么区别?看不惯,你是学经济的,做一个商人,一个企业家能意气用事吗?你以季思明就为了那区区一千万美金吗?当初,他只用5万元就拿下了科隆大厦整个的内装修,以他现在的家底,既使没有这一千万美金,只要市政府把工业园项目给他,他照样拿得下来。他狂?他那是狂给你看的,狂给所有人看的。季思明永远都不会像你一样意气用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计划好的。” 钟岳突然停住了,刚才那一番话,与其说是对林一南说的,不如说是他在警醒自己。其实他心里早就意识到季思明这样做的意图了,在他知道童恩是道森的代表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童恩的话更证实了他的想法。道森的一千万美金只是季思明用来打通道路阻碍的推土机,是季思明和市政府交易的法码,有了这一千万美金,励锋公司就相当拥有了和鹏飞相同的实力,他季思明就彻底和自己肩并肩了。 他眼前又浮现出童恩笑意盈盈的说话样子:“如果是资金方面,区区一千万美金,和财大气粗的鹏飞相比,的确是小屋见大屋了,季总并没有谦虚。” 这话里的寓意太深了,明着是回答他和林一南的话,但话意里的含义其实早就一目了然。 他又看了垂头丧气的林一南一眼,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个在温室中长大的臭小子,空有一个聪明的大脑,要论起社会经验实在是差太远了。 “钟哥,好像可以走了。”林一南突然兴奋地指着前面说。 钟岳把头伸出车窗一看,长龙似的队伍果然已经缓缓流动了,他惊喜地缩回头说:“总算可以回家了。” “早知道要在这儿堵一个半小时,还不如晚点儿出来,堵在车里快憋死我了。”林一南伸着懒腰说。 钟岳白了他一眼:“马后炮。” 说着发动了车子,汽车缓缓地向前开去。 因为怕宇豪在家等的着急,他们今天特意正点下班,想早点回去。谁想事与愿违,反到在这儿被堵了一个半小时。钟岳一边加快了车速,一边想着该怎么跟宇豪解释这件事。 汽车终于开进了钟家大门,车还没停,钟岳就看见了宇豪趴在窗户上那小小的身影。 钟宇豪趴在二楼的窗台上已经心急如焚地等了好长时间了,钟岳的车子刚一进门,他就欢呼一声撒腿向楼下跑去。 钟岳和林一南看见宇豪兴奋的小脸在窗子前一晃就不见了,知道他一定已经跑下来了。林一南不忍心地对钟岳说:钟哥,要不先不告诉他,就说今天暂时拿不回来,赶紧再给他买一个去。” 钟岳想了想,摇摇头说:“这样不好,还是实话实说吧。” 他实在不想再欺骗儿子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后面,要有无数个谎言才能说得圆。看着林一南为难的样子,拍了他一下说:“你别管了,我来跟他说。”说着推门下了车。 林一南也开门下了车,刚直起腰,钟宇豪已经砰的一声推开大门从房子里冲了出来,他一眼看到林一南,更加兴奋地大叫了一声:“舅舅。”跟着像一颗子弹一样冲着林一南射了过来。 林一南张开双臂一下子把他高高地举了起来,胳膊一抡,原地转开了圈。宇豪兴奋地尖叫起来,吓得紧跟出来的陈姐一个劲儿地叫:“快停下,快停下。” 林一南停住脚步,伸手想把他放下来,宇豪不尽兴地搂着他的脖子叫着:“再转,再转。” 林一南看看陈姐一脸天塌了似的表情,揪住宇豪的小鼻子问:“臭小子,想不想坐飞机?” “想。”宇豪高兴地说。 “大点儿声,想不想?” “想。”宇豪扯着嗓子喊。 林一南双臂一举,宇豪就稳稳地坐在了他的双肩上,林一南大喊一声:“准备,起飞,呜……”撑开宇豪的双臂,左右摇摆着跑进了房子大门。 钟岳看着他们进了房门,转身问陈姐:“宇豪没事吧?陈姐。” 陈姐也笑着说:“没事儿,就是等你们等得快急死了,你们要再不回来,我可就拦不住了,非跑到大街上去不可。” 钟岳笑着朝屋里走,陈姐看看两手空手的钟岳,有些疑惑地问:“孙少爷,帆船拿回来了吗?” 钟岳停住脚步,摇了摇头。 “啊?那可怎么好啊?”陈姐一听变了脸色。 钟岳看了看房子里面,转身对陈姐说:“你忙去吧,宇豪那儿我来说。” 陈姐担心地看看屋里,转身去了厨房。 钟岳推开房门,只见林一南和宇豪正在沙发前打得不可开交。 “神风无影脚” 宇豪抬起胖胖的小腿踢向林一南。 林一南哎哟一声假装倒在沙发上,接着又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而起,双手一推,“排山倒海”,把宇豪推倒在沙发上。 两个人在沙发滚成一团,宇豪无意中摁到了林一南的腋下,林一南啊的一声跳起来,伸出两只手说:“好你个小子,你敢暗算我。”说着就去咯吱他,宇豪倒在沙发笑地喘不上气来。 正闹着,一抬头看到钟岳走进来,宇豪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扑到钟岳面前大声说:“爸爸,我的帆船呢?” 林一南的表情登时僵住了,他有些担心地看看钟岳,真替他这个姐夫发愁。 钟岳笑着抱起宇豪,走到沙发前坐下,擦着他脸上的汗说:“怎么跟舅舅这么没大没小的?” 宇豪冲林一南皱了皱鼻子,调皮地说:“是舅舅先进攻我的,我这是正当防卫。爸爸,我的帆船呢?” 还没等钟岳说什么,宇豪接着又问。 钟岳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儿子,爸爸失言了,帆船让别的人给买走了。” 宇豪楞楞地看着钟岳,半天没明白什么意思。 “帆船让别人买走了?” “对。” “再也拿不回来了?” “拿不回来了。” 宇豪的小脸开始发红,他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钟岳,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喘着粗气,突然,他大声叫道:“你骗人,你保证说把帆船买回来的,你骗人。爸爸是个大骗子。”说完转身朝楼上跑去。 “宇豪。”林一南叫着起身去追。 钟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说:“没事儿,你去吧,我来跟他说。” 林一南难受地看看跑到楼上宇豪,转身走了出去。 ------------ 第三十二章 宇豪 钟岳站在儿子的房门外,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哭声。宇豪的性格偏于外向,以前碰到不高兴的事就会嚎啕大哭,但哭完就算,很少没完没了,今天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奇怪地推开房门,看到儿子趴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相框。钟岳心里就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蹲在儿子身前。宇豪趴在床边,手里抱着钟岳前妻林夕的照片,胖胖的脸蛋儿上满是泪水。 钟岳的心里猛地像针扎似的疼起来,五岁儿子无声的眼泪比嚎啕大哭更让他心如刀绞,他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他说:“好儿子,是爸爸不好,爸爸让你失望了。” 宇豪把头扎在钟岳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 钟岳没有哄他,只是更紧地抱着他,这种时候,哭出来也许对他会更好一些。听着儿子的哭声慢慢低下来,钟岳轻轻地摇着他说:“爸爸知道你心里难过。爸爸还知道你不是不想给孤儿院的小朋友献爱心,你难过,是因为你太爱那只帆船了,太珍惜它了,对不对?” “嗯,因为它是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宇豪仰起泪汪汪的大眼睛抽泣着说。 钟岳心里更难受了。这只帆船其实是钟岳在宇豪三岁生日前给他买的。钟岳和妻子林夕离婚的时候,宇豪才两岁多,钟岳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就骗他说妈妈去国外出差了,要去好长时间。宇豪就天天盼啊盼啊,盼着妈妈快点儿从国外回来。快到他三岁生日的时候,他天天问妈妈回不回来给他过生日,钟岳实在不忍看他太失望,就给他买了这条帆船,谎称是林夕专门给宇豪买的生日礼物,宇豪如获至宝,就像亲眼见到了妈妈一样,这条帆船从此成了宇豪最心爱的东西。 现在,帆船没了,宇豪的心情可想而知。 钟岳慈爱地拍拍宇豪的头,低头看着儿子的眼睛说:“儿子,你想想,你虽然失去了妈妈给你的礼物,可是那么多的孤儿因为你的礼物有了新房子、新衣服、新玩具,你的贡献多大啊!你虽然没有了妈妈的礼物,可你还有爸爸呀。孤儿院里的那些小朋友,没有了妈妈,也没有了爸爸,他们需要咱们大家的关心和帮助,因为你的礼物,他们可以生活的更好、更幸福,变得开心、快乐,这比放在你一个人的房间里更有意义,你说是不是,儿子?” 宇豪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使劲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我钟岳的儿子,从来都是心胸开阔、最有爱心的好孩子。爸爸和舅舅在回来的路上还担心宇豪因为舍不得那条帆船闹情绪呢,真是太小看我们钟宇豪了。” 宇豪立刻从钟岳怀里跳下来,仰着小脸蛋儿说:“我才不会闹情绪呢,肖老师都说我是我们班最有男子气概的男生,比哈利波特都勇敢。” “是吗?” 钟岳故作惊讶地说,伸手给他擦掉还残留在脸上的点点泪痕。 “走,下楼吃饭去,让舅舅和陈姨他们看看,我们宇豪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 “嗯。” 宇豪用力点了下头,转身甩着胳膊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 钟岳重重地喘了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晚饭后,林一南和钟岳陪宇豪在客厅下跳棋,宇豪和舅舅合起伙来对付爸爸,整得钟岳寸步难行,一口气连输三盘,把宇豪和林一南高兴的跟打了大胜仗似的。 钟岳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半了,他一推棋盘,故作消沉地说:“不玩儿了不玩儿了,你们两个故意搞鬼,胜之不武啊。” “我们这是孙刘联合,共同抗曹,诸葛亮与周瑜大败曹操,对不对宇豪?”林一南摇着报纸得意洋洋地说。 “对,我是周瑜,舅舅是诸葛亮。” “哎呀,原来是小周郎啊,可惜呀可惜,周都督盖世英雄,却死在诸葛孔明的阴谋鬼计之下,唉,可叹那!”钟岳拉着京剧长腔说。 宇豪皱起眉头看着林一南说:“哼,诸葛孔明,你为何要气死周瑜?” 林一南两手一摊说:“这可不是我的错,是那周瑜心胸太过狭窄,气量太小,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关我何事?” 宇豪双手一插腰,气愤地说:“我才不是心胸狭窄呢,我是大英雄。都是你故意使计三气周瑜,所以他才说:既生瑜,何生亮。你耍赖,不光明磊落。” “嗨……” 林一南把报纸一扔,刚要反驳,猛然回过味儿来了,看着宇豪说:“咱俩吵什么呀?咱俩现在是国共合作,要一致对外。这是你爸使的离间计,咱们上当了。” 宇豪眨着大眼睛愣了一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他一头扑在钟岳身上,推着他叫道:爸爸你使计,罚你再下一盘棋。” 钟岳忍不住笑地指着他们俩,“你们这联盟也太不堪一击了,别人略施小计,你们就开始窝里斗。” 林一南摇摇头看着宇豪说:“认输吧。不是咱技不如人,是敌人太阴险、太狡猾了。” 宇豪嘟着小嘴说:“那再下一盘棋。” 钟岳摇摇头说:“太晚了,你该上床睡觉了。走,上楼睡觉,今天,爸爸给你念故事听,好不好?” “真的?噢,太好了,听故事了,舅舅晚安。” 宇豪高兴地转身朝楼上跑去。 林一南佩服地冲钟岳一伸大拇指,“哥,你真行,生姜还是老的辣。” 钟岳嘿嘿一笑:“那是,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慢慢学着吧。”说完,也转身上了楼。 林一南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钟岳的背影,眉头轻轻皱起。 钟岳靠在宇豪的床头给他念《木偶奇遇记》,这个故事已经讲了好长时间了,可还没有讲完。钟岳太忙,很难有时间在家陪儿子睡觉讲故事,有时候回来赶上宇豪偶尔睡得晚,还没讲几句,宇豪就睡着了。 “‘你这四个金币,现在搁哪儿啦?’仙女问他。 ‘我丢了!’匹诺曹回答说,他这是说谎,因为钱在他口袋里。 他一说谎,本来已经够长的鼻子又长了两指。 ‘你在哪儿丢了?’ ‘就在这儿附近的树林子里。’ 这第二句谎话一说,鼻子更长了。 ‘你要是在附近那树林子里丢了,’仙女说,‘咱们去把它们找回来。因为东西丢在附近那树林子里,完全可以找回来。’ ‘啊,现在我记清楚了,’木偶心里慌了,回答说,‘这四个金币我没丢掉,是刚才喝您那杯药水的时候不小心,吞下肚子里去了。’ 这第三句谎话一说,鼻子呼地一下长成这副样子,可怜的匹诺曹连头都没法转了。头往这边转,鼻子就碰到床,碰到窗玻璃;头往那边转,鼻子就碰到墙,碰到房门;头一抬,鼻子就有插到仙女一只眼睛里去的危险。” 钟岳轻声地念着。 宇豪睁着大眼睛看着爸爸的脸,听得入了迷。每次爸爸讲故事,他都努力地睁大眼睛,不想那么快就睡着,可每次都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爸爸,小木偶一撒谎鼻子就会长长,人撒谎鼻子会不会长长啊?”宇豪天真地问。 钟岳低头看着儿子那两只大海一样清澈的眼睛,捏捏他的小鼻子说:“当然会啊。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对爸爸撒了谎,你的小鼻子就会长啊长啊,长得连这间屋子都装不下,伸到外面去。” 宇豪嗖得一下伸手捂住鼻子,生怕它一下子长到屋子外面去。 钟岳看着儿子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尽管努力地睁大眼睛,宇豪还是在钟岳温和的声音里渐渐进入了梦乡。 看着儿子婴儿般的睡容,钟岳苦笑着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是一说谎鼻子就会长长,那你钟岳的鼻子还不得连这座楼都装不下。自从儿子生下来,钟岳就开始生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其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他慢慢地从床上移开身体,关上床头灯,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儿子的房间。 走进书房,钟岳把疲惫的身体陷进宽大的沙发里,伸手点着了一枝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闭上眼睛,脑子里千头万绪,混乱不堪。 今天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都还没有时间清理纷乱的思绪,可这会儿,钟岳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想,就想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书房的门轻轻地开了,林一南站在门口,看着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钟岳,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走进来坐在钟岳旁边的沙发上。 钟岳睁开眼睛,看见林一南,笑了笑问:“你这个夜猫子,这么早睡不着吧?” 林一南没有回答,十分严肃地看着钟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钟哥,你和我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三十三章 疑问 林一南这个问题问得突兀,钟岳的眼皮跳了一下。林一南从英国回来后一直没有问这个问题,钟岳以为他已经问过林夕了。今天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钟岳心里没有一点儿准备。 他闭了下眼睛,睁开,揉了揉眼皮,双腿一抬坐了起来。 “为什么不去问你姐?” “我问了,从英国一回来我就问了。可她什么也不跟我说,还不让我问你。” 钟岳重重地出了口气,林夕的自尊心太强了,对任何人都不愿意袒露自己的伤口。 “那你还来问我?” “我必须问,我实在忍不住了,再不问,我非被憋死不可。我看着宇豪,看着他那么可爱,可又那么孤单,看着你一个人带着孩子那么辛苦,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钟岳困难地咽了口唾沫,使劲儿吸了口烟,揉了揉眉心说:“我们,我们之间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比你们的感情还重要?比孩子还重要?” “就是感情出了问题,我们的感情破裂了,没办法挽回。”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从小就看着你们俩在一起,你们的感情我还不清楚吗?我姐从上初中就喜欢你,一直到你们结婚,她就从来没看上过其它任何人。你不是也这样吗?你一直都对她那么好,一直宠着她,连我爸妈都说你太宠她了。上大学的时候那么多女孩儿追你,你连眼睛都不眨,你眼里只有林夕。你们的感情那么深,怎么会破裂呢?”林一南激动地说。 “一南,有些事,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那你们到是让我明白明白呀!我都快憋死了。你都不跟我说实话,我姐更绝,连问都不让我问,还非让我上鹏飞工作,说只有你能看住我,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把我当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了?我不聋,也不瞎,我看着宇豪那么想妈妈,看着你现在每天像个苦行僧一样,我心里难受。” 钟岳的心里像坠上了沉重的铅坨,他看着情绪激动的林一南,觉得既欣慰又愧疚。 他想起半年前林夕打来的电话。 林夕在电话里直截了当的说:“钟岳,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麻烦你,是关于一南的事。” 他当时一听立刻说:“我一直把一南当自己的弟弟一样,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一南在英国早毕业了,一直不肯回来。开始我们以为他是想留在英国发展,可最近我去了一趟,发现他是在和一个英国女孩儿谈恋爱,女孩儿的家庭背景挺深的,是英国的一个什么贵族。俩人好的不行,女孩儿非要和他结婚,可一南现在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女孩儿的家庭不可能接受他,人家父母根本不同意。女孩儿现在死活要嫁给他,他也非要娶她,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想来想去只有找你,这孩子一向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让他先找份工作,结婚的事以后再说。” 当时他想了想说:“我去和他谈谈。我看最好让他回国,就到鹏飞来上班,这小子干什么都没有长性,在鹏飞我还可以约束约束他。” “那样当然更好,有你看着他我放心多了。只是,太麻烦你了。” “林夕,你我之间谈不上麻烦不麻烦,一南也是我弟弟,我会想办法让他回来的,你就放心吧。” “钟岳,谢谢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爸妈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拜托你了。” “林夕,我很高兴你能找我帮忙。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非常困难。我还是那句话,我会一直呆在原地,只要你愿意,这个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别说了钟岳,不可能了,我们之间结束了,从我决定离开钟家那天就结束了。别再欺骗自己,我们永远都无法再回到从前了,我们彼此都伤害的太深,不可能再复合。对不起钟岳,我一直都那么任性,我没办法忽略眼前的事实,我做不到。就让我们像现在这样吧?这样我们彼此都不会觉得太负担,不会觉得太累。” “那好吧,只要你觉得这样最好,我尊重你的意见。别对自己太苛刻,过的开心一点,好吗?” “谢谢,我会的。另外,一南还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他回国之前最好先别告诉他,我怕他会接受不了。” “当然,我不会告诉他的。这件事,还是等他回国以后,你亲自告诉他吧。” “嗯,好吧。那,再见。” “再见。” 钟岳没有给远在英国的林一南打电话,而是放下手头的事情,专程去了英国。 他开门见山地对林一南说:“大丈夫应该先立业,后成家。就你现在这样,你是想让人家女孩儿养活你呀?还是让父母养活你们俩?” 林一南当时还不服气,倔着脸说:“我谁都不用养,我可以找工作,琳达也可以去工作,我们自己养活自己。” “嗬,挺有志气嘛。说说看,你打算找什么工作?月薪多少?够结婚的费用吗?结婚后准备住哪儿啊?估计这房子你肯定租不起了。” 林一南脸一红,嘣出一个字:“俗。” 钟岳点着头说:“是,我俗,你姐俗,你父母俗,我们都是俗人。你不俗,你是爱情至上的高雅人士。请问您这位高雅人士,您每天谈情说爱的开销是哪儿来的?您每天请心爱的人吃欧式大餐,买高档名牌衣服,参加各种晚会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你可别告诉我是人家女孩儿给你的,我可丢不起那人。” “怎么可能。我林一南什么时候会花女孩子的钱?” “噢,太好了,不是女孩儿的钱。那是谁的钱?你挣的?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本事,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也高兴高兴。” 林一南腾地跳起来,“钟哥,你嘲笑我。” 钟岳也把脸一绷,说:“说对了,我就是嘲笑你呢。你一个24岁的大小伙子,一分钱都不挣,天天拿着父母的钱花天酒地,追女孩儿,扮公子哥,充大爷,你臊不臊得慌啊?还想跟人家结婚,还自己养活自己。你怎么养活?还接着吃大餐、穿名牌?你以为你大学毕业没有任何资历就想找好工作,挣高薪?就你挣那俩钱,天天吃三明治还差不多,让人家女孩儿跟你住廉租房、吃面包?你以为你是谁呀?王宝钏住了十年寒窑最后还当了一品诰命夫人呢,你能给人家什么?人家父母能愿意吗?你换位思考一下,你辛苦养大一个天仙似的女儿,跟一穷小子吃面包住地下室,你干吗?我刚嘲笑你一句你就蹦,就受不了了?真到了那时候,你听的何止是一句。现实不是小说,不是童话,再美丽的爱情也会在残酷的现实中耗尽的。 一南,也许你现在觉得我说的话太俗,太现实,但是你要想一想,你是一个男人,你先得证明了你自己,才有资格夸口,才有能力照顾别人。爱一个人不是用嘴说说就可以了,那是付出,是责任。男子汉要先做人,才能立于世。你既然爱她,就要为她着想,为她去努力,去奋斗。” 林一南从小就最崇拜钟岳,听了钟岳的一番话,沉默了很久,没再说二话,跟着钟岳回了国,进了鹏飞公司。 想到这,钟岳拍了拍林一南的肩膀说:“一南,我和你姐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你永远都是我弟弟,是宇豪的舅舅。至于我和你姐,那是我们俩人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你姐这样做有她自己的理由,她的性格你也知道,你就不要再问了。” 林一南眼圈一红,难过地说:“钟哥,我知道我姐有点任性,不是,是非常任性,可那也是你惯的。你都迁就她那么多年了,为了宇豪,你就不能再迁就她一次?” “一南,你千万别这么说,不是你姐的错,是我对不起她。”钟岳摇头阻止他。 “我姐那人我太了解了,就算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也不会真生你的气。她就是雷声大,可雨点小,实际上她心里肯定早就原谅你了。哥,我去跟她说,你们再谈谈,把话说开了不就行了。我能感觉到,她心里根本没放下你,你心里也有她,为了宇豪,你们就各自让一步,好吗?” 林一南恳切地说。 钟岳头痛欲裂,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林一南犹豫片刻,很难启齿地说:“钟哥,有句话我想问问你,你千万别在意啊。” 钟岳笑了笑,“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你,你是不是有其它的女人了?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南,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姐她到底为了什么离家出走?为了什么丢下那么可爱的儿子?她难道就不想宇豪?她怎么会狠得下心呀?” “一南,不许这样说你姐。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她这么做就有她这么做的理由,不要再逼她了,千万不要责问她孩子的事,你记住了吗?” “我不会,我知道她一定想孩子,我不会再让她伤心。”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总之,是我对不起林夕。可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姐说的对,我们彼此都伤害得太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已经结束了。一南,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吗?已经结了痂的伤疤,就不要再去撕裂它了。” 送走了林一南,钟岳跌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架上摆着的祖父照片,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伤痕累累?这件事,伤害了林夕,伤害了张晓棋。可是,您想过没有?其实,在这件事里受伤害最深的是您的曾孙子,是宇豪。您有没有想过,等许多年以后,宇豪长大了,知道了这件事,他会原谅我吗?会原谅您这个祖爷爷吗?” 钟岳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张晓棋单薄倔强的身影,闪过林夕痛苦绝望的脸,闪过宇豪充满期待的眼睛。 不想伤害,但最终全都被他伤害了。 其实,被伤害的还有他自己。六年了,六年中他每天都生活在谎言编织的世界里,看着他最爱的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他没有一天不生活在痛苦的自责中。 看着儿子孤单寂莫的身影,看到儿子见到别的小朋友和父母在一起时的羡慕的眼神,他的心就像刀割似的疼。 这种生活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人生活在他错误的阴影中。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心像被浸泡在黄连里似的,苦不堪言。 ------------ 第三十四章 巧遇 童恩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放着一张当天的报纸,在头版醒目的位置上,刊登着一张城西科技工业园的彩色规划图,下面一行楷体字:本市重点项目城西科技工业园开发项目究竟花落谁家,不久即将水落石出。 童恩翻到A05版,整整一个版面,登载了四个投标单位的详细情况,其中鹏飞公司和励锋公司并排占了整个版面的上半部分。 童恩暗暗佩服季思明,自从那天慈善拍卖会后,全市各家报纸几乎都在报道慈善会的新闻时,同时提到了励锋公司已经得到国际大公司的财力支持,有的报纸还刊登了她和季思明微笑着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 对于那天拍卖会上发生的小插曲,报纸更是大肆渲染,其中,种种猜测像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无边无际。 短短几天,励锋公司就从开始不受重视的位置,到现在和鹏飞公司平起平坐,有关科技工业园最后谁将胜出的问题,成为了城市新闻的焦点。 童恩没有仔细看有关四家公司的报道,这些资料她早已烂熟于心。她在看报纸上同时刊出的四家公司法人代表的照片。 季思明的半身照如他真人一样神采飞扬,桀骜不驯的头发直立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瞳仁精光四射,坚毅的嘴角微微扬起,充满了骄傲和自信。 童恩笑笑,这个人什么时候都这么锋芒外露,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的目光移动到旁边钟岳的照片上。 如果说把季思明比作法国历史上的拿破伦,而钟岳则让童恩想起中国历史上的康熙大帝。这张英俊洒脱的面容有一种天生的王者气度,一对粗黑的浓眉下那双充满智慧和力量的眼睛,平静、温和地望着她,让她觉得意外地安心、温暖,微厚的双唇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尊敬信赖。 童恩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钟岳的脸上,拍卖会上令她吃惊的心跳让她记忆犹新。 她望着这张已经有些熟悉的脸,心中十分迷惑,是什么使自己的心两次狂跳不已? 六年了,六年来从未有过这种面对异性耳热心跳的感觉,就是在杰瑞再深情的目光下也没有过,为什么面对一个陌生人却抑制不住的失去了原有的平静? 很多次,童恩面对自己,惊恐地发现自己已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她也试着放开心胸去爱,也尝试着和异*往、约会,但每次都悲哀地发现,面对爱情,她已心如止水,激不起一点波澜。她内心并不排诉异性的友谊,但却无法去爱。 但是,钟岳呢?钟岳是怎么回事? 童恩心里没有答案。 她心情烦乱地把登着钟岳照片的那一页翻过去,一个可爱的男孩儿照片出现在她眼前,圆圆的小脑袋光光的,大大的眼睛直视着童恩,瘦削的小脸上漾满笑意。 童恩定睛仔细地看着下面的文字:张建阳,五岁,去年六月初经检查发现患有白血病,去年年底病情开始恶化,经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全力救治,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小建阳的父母均系普通工人,因无力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于今年三月带儿子离开医院,放弃了继续治疗。今年五月,小建阳的病情再一次恶化,生命垂危,但他父母已经卖掉了家里的房子,且已债台高筑,实在没有能力给小建阳做骨髓移植手术。后经医院帮助,各大报纸在报上刊登了小建阳急需帮助的消息,各界热心人士积极捐款,医院已经决定在后天为小建阳做骨髓移植手术。 童恩看着小建阳令人怜爱的小脸,心情百转千回。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杰瑞办公室。 “杰瑞,我今天有点事,先走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童恩,你精神不太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没有杰瑞,我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休息一下就好了。”童恩急忙说。 “那你赶快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再见杰瑞。” 放下电话,童恩愣了一会儿,拿起手袋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第一人民医院血液科的走廊上,童恩走到护士站问值班护士,“请问张建阳住在哪一间病房?” 值班护士抬起脸看着她,热情地说:“你是来看小建阳的吧?他住308床,往前走第四个病房。” “谢谢!” 童恩沿着走廊走到第四个病房的门口,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其中一张病床前站着几个人,床上坐着的大眼睛男孩儿正是报上登出照片的小建阳。 站在小建阳床头左边神情疲惫的一对男女大概就是小建阳的父母,童恩理解地看着他们,长期照顾重病亲人的那种身心疲惫,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童恩的目光落在床头右边一个小小的身影上,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双清澈如一汪泉水的大眼睛,胖胖的小脸,认真的表情,这不是在马克西姆餐厅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儿吗? 床前所有的大人都低头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的目光却只看着床上的小建阳,两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满面笑容地望着对方,正开心地说着什么。小建阳一手抱着一个形象逼真的史努比,一手拿着一辆湛蓝越野遥控车,小男孩儿指着遥控车用手比比画画地说着,大概正在给小建阳讲越野遥控车的性能。 童恩站在病房门前,看的入了神。 只见小男孩儿说完了要说的话,又从背上的小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往小建阳手里一塞,转身朝门口跑来。 童恩急忙把身体一闪,门打开了,男孩儿飞快地从里面跑出来,顺着走廊一直跑到电梯口,小小身体一拐,不见了。 屋里的大人们刚刚反映过来,急忙追出,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童恩没有进病房,顺着原路又回到护士站,值班护士笑着跟她打招呼:“看过了?小建阳很乖的,特别懂事。” 童恩笑着点点头,问道:“听说小建阳后天要做骨髓移植手术?” “对,后天就做。其实早就应该做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配型,这次的骨髓还是国际红十字协会帮助才找到的,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后天就可以做手术了。” “手术费用都筹齐了吗?” “齐了,没有任何问题了。这都要感谢你们这些热心的人啊。” “全部是各界人士捐的款吗?” 护士摇了摇头说:“那哪够啊,捐款只是一部分,这种病,要花很多钱的。光手术后的恢复期和以后长期服用的药费,就需要很大一笔钱。这次骨髓移植手术的钱,全部是一位善心人士捐赠的,包括术期治疗和术后恢复的费用,真是个好人那。” “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是匿名捐款,据说捐赠人要求保密,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捐的款。” “是吗?”童恩惊讶地说。 “是啊,这世界还是好人多啊,你看这几天,不停的有来看望小建阳的,来捐款的,连我们医护人员都很感动呢。” 童恩点点头,从手袋里掏出刚从银行取出的五万块钱,交给值班护士。 “这点钱麻烦您帮我交给小建阳的父母,钱不多,一点心意吧。” “哎呀,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他们呢?你刚才不是已经去看过他了吗?要是他们问是谁送的我怎么说呀?”护士惊讶地说。 童恩笑笑说:“您就说是一位病友送的就行了,谢谢您了。”说完童恩转身离开了护士站。 出了电梯,童恩快步走出病房楼的大门,她抬眼望去,匆匆来去的人流中,没有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她下了高高的台阶,朝医院大门走去。 医院大门口的汽车排成了长长的一队,童恩沿着汽车长龙往前走,忽然从前面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冲着童恩一个劲地笑。 童恩一楞,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 第三十五章 温馨 钟岳此时正坐在驾驶座上,抬头看着前面堵得死死的车队,忽然发现坐在旁边的宇豪把头探出了车窗,他急忙去拉他,一扭头看到了站在车窗外面的童恩。 童恩正开心地冲那张胖呼呼、可爱的小脸摆手打招呼,没留意对面那扇门被迅速打开了,当钟岳微笑地隔着车顶叫她时,她瞪着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钟岳大步绕过车头走到她身旁,伸手拉开后面的车门,微笑着说:“上车吧,童小姐,你去哪儿?我送你。” 童恩猛的醒过神来,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噢,不,不麻烦了,我可以自己打车。” 钟岳没有让步,坚持说:“这会儿人多,堵车堵得厉害,打车不太容易,还是我送你吧。” 童恩刚要婉拒,前面堵塞的车队已经开始松动,指挥疏松的人员一个劲儿地冲钟岳吹哨子、打手势。” 钟岳站在原地没动,看着童恩说:“快上车吧。” 童恩低头一看,小家伙在车里一个劲儿地冲她招手,她心里正犹豫,后面的司机忍不住摁了一下喇叭。童恩顾不得多想,只好说了声:“谢谢!”低头钻进了车里。 钟岳砰的一声推上车门,冲后面车里的司机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快步回到驾驶座旁边的门前,拉开车门,上车,一踩油门儿,汽车驶出了医院大门。 童恩低头上了车,刚坐好,一个肉呼呼的小东西从前座忽地跳了过来,一头扑到她身旁,童恩急忙伸手接住他,双手捧着胖胖的小脸蛋,轻轻地揉了揉。 钟岳开着车,回头看了一眼说:“宇豪,叫阿姨呀。” 钟宇豪笑眯眯地叫道:“阿姨好!” 童恩摸着他黑黑的头发笑着说:“你好!你叫宇豪?” “嗯,宇宙的宇,豪杰的豪,钟宇豪。”宇豪仰着小脸大声地说。 “哇,好大气的名字。”童恩夸张地称赞道。 宇豪又骄傲又得意地说:“这是我祖爷爷给我起的。” “真好听。”童恩喜爱地拍拍他的小脸蛋儿。 童恩深感意外地抬头问钟岳:“钟总,这是您的孩子?” 钟岳笑着回头,“是啊,我儿子。” 童恩禁不住深深地感慨,世界竟然这么小,一个月之内她遇到了两次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而且竟然是钟岳的儿子。 “童小姐是来医院看病人的吗?”钟岳随意地问。 “对,是来看病人的。”童恩答道。接着看着宇豪的眼睛问:“宇豪也是来看病人的吗?” “嗯。” 宇豪认真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看看童恩,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搂住童恩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阿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孩子嘴里呼出的热气弄得童恩耳朵痒痒的,她也认真地点点头。 宇豪极其信任地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来看小建阳的。” 童恩会意地转过脸在他耳边说:“我知道,我刚才在病房看见你了。” 宇豪睁大眼睛看着童恩,一脸惊讶地问:“你刚才也去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你?” 童恩笑着说:“我会隐身啊,我可以看见你,可你看不见我。” 宇豪吃惊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戏剧性的变为崇拜和羡慕。 童恩看着他那付可爱极了的样子,忍不住在他胖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鼻子顶着他的小鼻子说:“阿姨逗你玩呢。我是站在门外面从窗户上看到你的,你当然看不到我啊。” “噢……” 宇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趴在童恩耳边说:“保密。” 童恩非常认真地点点头说:“好。” 宇豪伸出胖嘟嘟的小姆指举到童恩面前。 “拉钩。” 童恩爽快地伸出小姆指钩住那支小指头,说:“拉钩。” 钟岳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的一幕,微微一笑说:“这孩子平时没有那么快就和陌生人熟悉,跟你还真有缘呢。” 童恩笑着仰起脸说:“因为我们本来就认识,对吧宇豪?” 宇豪急忙用一支手指按住嘴唇,小声说:“嘘……,保密。” 童恩惊讶地小声问:“这个也保密?” “嗯,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钟宇豪趴在童恩耳边神秘地说,他突然觉得拥有一件爸爸也不知道的秘密很刺激。 “明白了。”童恩配合地点着头,这小家伙真不是一般的可爱。 “你们俩原来就认识?”钟岳一脸迷惑地问。 “嗯……,对不起钟总,这是我和宇豪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您。” 宇豪开心地捂着嘴直蹬小脚丫。 钟岳一脸的莫名其妙,扭头看了一眼宇豪说:“宇豪,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爸爸。” “不行,这是我和阿姨的秘密,不能告诉你。”宇豪仰起小脸调皮地看着爸爸。 钟岳假装把脸一绷,声音低沉地威胁道:“钟宇豪,赶快老实交待,否则,后果很严重噢。” 宇豪一头扎到童恩怀里,捂着小嘴闷声说:“我不说,就不说。” 童恩伸手搂住他,笑着对钟岳说:“允许人家有点个人隐私嘛。” 钟岳无可奈何地说:“这孩子,太调皮,真拿他没办法。” 童恩搂着宇豪,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啊,我觉得他非常可爱。” 说着抬头看看外面,犹豫了一下问:“钟总,您这是要去哪里?” “啊?哎呀!” 钟岳一拍脑门儿,光顾着看后面了,都忘了要先送童恩。 他慢慢地把车停在路边,转身问童恩:“童小姐住在什么地方?我先送你回去。” 童恩心里暗笑一下,这么有条理的人也有这种时候。 “我住在滨江路。” “噢,那条路环境很不错呀。” “是,挺幽静的。” 宇豪从童恩怀里爬起来新奇地问:“滨江路在哪儿呀?爸爸。” 钟岳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转身发动着车子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钟岳一踩油门,汽车向滨江路驶去。 车子驶入滨江路,穿过高楼林立的商务区,驶入环境幽静的住宅区,经过上次童恩和季思明去过的街心花园,宇豪被外面漂亮的喷泉和绿茵茵的草地吸引住了,他趴在窗户上叫道:“这里好漂亮啊!爸爸,我想在这儿玩一会儿。” 钟岳看了一眼外面赏心悦目的景色,犹豫了一下说:“宇豪听话,今天先送童阿姨回家,以后爸爸再带你来玩儿。” 看着宇豪失望的表情,童恩忍不住说:“就让他玩一会儿吧。这里环境很幽静,到处都有树荫,您也下去看看吧?” 听童恩这么说,钟岳看看宇豪期待的大眼睛,点点头说:“好。” “耶!” 宇豪欢呼起来,钟岳刚在路边把车子停稳,他就拉开车门,冲向了美丽的彩色喷泉。 童恩急忙跟下来,刚要去追他,钟岳从车里出来叫住她说:“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去玩儿吧。” 童恩不放心地看看已经跑到喷泉边上的宇豪说:“喷泉池里的水挺深的,会不会安全?” 钟岳笑笑说:“没关系,他已经5岁了,懂得保护自己,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可以了,小孩子有时候需要自己的空间,尤其是男孩子,应该给他们锻炼的机会。” 童恩佩服地看看他说:“钟总,我发现您真的是一个好爸爸,对孩子既耐心,又不娇惯。” “是吗?我自己都不觉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急躁的。” “我还没有发现。像您这样对孩子既宽容,又让他充分锻炼的爸爸恐怕并不多。” 钟岳不由地苦笑了一下,说:“没办法,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教育孩子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我这纯属是摸着石头过河,全凭感觉。” 童恩猛地想起许卉说过,钟岳已经和他妻子离婚三年了。丢下这么可爱的孩子不要?童恩实在无法理解。这么说钟岳一直是一个人带着孩子,那可真够不容易的。” “童小姐好像很喜欢孩子?” 正当童恩又开始走神时,钟岳在旁边问。 “啊?噢,好像是啊。以前还真没觉得,自从碰到小宇豪,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小孩儿。” “童小姐也是来看望小建阳的吧?” “是啊。钟总是猜到我和宇豪说的话了吧?”童恩意料之中地说。 “不是,是看到你了。” ------------ 第三十六章 心声 “看到我了?”这回轮到童恩惊讶地睁大眼睛了,就差说:“我怎么没看到你?” 钟岳笑着说:“我隐身了,你站在门外看他们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哈……” 童恩也笑了,还真是呢,自己怎么没有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大人再放心,也不可能放任他离开自己的视线。钟岳一定是在暗处远远地看着宇豪,当然也会看到自己。今天真是有点儿头蒙,一看到他和宇豪,脑子就好像不会转圈儿了。 “钟总。” “童小姐。”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口,又同时停住了,相视一笑,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叫我钟岳吧,这儿又不是公司,哪来的什么老总。”钟岳微笑着说。 “好啊。我也觉得童小姐这个称呼挺别扭的,还是叫我童恩吧。”童恩迟疑了一下,爽快地说。 “好,童恩。” 童恩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感觉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刚才那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一时间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沿着林荫道慢慢地走着,童恩感到心跳又开始加快起来,她吸了一口气,想打破这种令人心慌的沉默,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宇豪,没话找话地说:“宇豪,真的很可爱。” 钟岳笑着看看她,也抬头看了看宇豪,转过头问道:“对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噢,这个……” 童恩看看在喷泉边蹦来蹦去的宇豪,转头看着钟岳说:“是在马克西姆。” “马克西姆?” “对。你大概忘了,差不多一个月前,你带宇豪在马克西姆吃西餐。” “噢,我想起来了,怪不得那天宇豪说他见到一个像仙女似的阿姨,原来是你呀!” 钟岳恍然大悟。 童恩也意外地笑了,“原来我在宇豪眼里这么美好啊?怪不得他在餐厅门口一个劲儿地冲我招手。” 钟岳眼含笑意问:“你给他施了什么魔法?” “没有啊。他的小汽车跑到女厕里去了,请我帮他拿出来,我就帮他拿出来了。你不知道他那天有多可爱,满脸通红地说他是男子汉,死活不肯跟我进女厕。” 童恩开心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面孔微微仰起,美丽的眼睛闪着笑意,清亮地看着钟岳。 钟岳呆住了。 这双眼睛清澈的像碧兰的大海,瞳仁又黑又亮,眼白是淡淡的兰色,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钟岳猛然想起拍卖会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这双眼睛,和宇豪那双清澈的像一汪泉水的眼睛太相似了。 童恩正说得高兴,突然发现钟岳两眼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想什么。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迅速把头转向前面,心里又扑通扑乱跳起来。 “童阿姨,童阿姨,你快来。”宇豪在前面招着小手大声叫着。 童恩像被解放了似的,撒腿向宇豪跑去。 钟岳看着童恩向前跑去的背影,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被自己脑子里猛然蹦出的念头给吓住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 生活中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种只有在小说、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是,真的太像了。还有,那天和她握手时那种心跳的感觉怎么解释?难道仅仅是对异性的心动吗? 他的脑子里像有一锅沸腾的开水在翻滚着。 自从最后一晚分手后,他就把张晓棋这个名字封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他必须忘记这个名字,他们的开始就决定了他们必须互相忘记。 但是,他自嘲地发现,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这个千方百计想把自己消声匿迹的女子,像个幽灵一样在他的生活中忽隐忽现。他根本无法忽略她的存在,钟宇豪,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像一个醒目的标志牌,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她的存在。 自从宇豪在襁褓中来到这个家,张晓棋就无法阻挡地进入了他的生活。在宇豪的哭闹声中,在林夕怀疑的眼光中,在长达两年的否认、解释、争吵中,女人,女人,一个不能说出名字的女人,让林夕渐渐崩溃了,也让他变得麻木,于是,不再解释,不再争吵,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变得形同路人。但是,面对天真无邪的宇豪,林夕漠视排诉的目光,仍让他心痛难当。 终于,在一次突然暴发的争吵后,林夕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别。生活突然变得安静了,安静的有些令人心悸。 然而,就在刚才,这个名字毫无征兆、毫无准备地突然蹦了出来,把钟岳久已淡漠的心翻搅得波涛汹涌。 “爸爸,爸爸,你快过来呀。” 宇豪见钟岳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过去,着急地大声叫他。 钟岳猛然清醒过来,心里暗笑自己竟然有这么荒唐的念头。他抬腿朝童恩和宇豪正在玩耍的地方走去。 宇豪坐在摇椅上,舒服地闭着眼睛假睡,童恩站在旁边一下一下地推着椅子。钟岳走过来说:“我来吧。” 童恩笑笑,走到别外一边,两个人一起一下一下地推着。摇椅荡得更高了,宇豪睁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美滋滋地又闭上眼睛。 钟岳状似不经意地问:“童恩,你一个人住在这儿还是和家人一起住?” “一个人。我家不在本市。”童恩没有在意地回答。 “那你家在什么地方?”钟岳心里有些紧张。 “青岛。” “噢,青岛,好地方啊。”钟岳松了口气。 “是。”童恩笑笑。 不是,绝对不是。 钟岳想起他只呆了一周的那个偏僻的海滨小城,心里不知是安心还是失落。 “钟总。”童恩脱口而出。 四目相对,童恩不好意思地笑笑,改口说:“钟岳,我在鹏飞集团的资料里看到你是北大经济管理系毕业的,而且还同时拿到了建筑工程学的文凭,你在学生时期就是个强人啊!” 钟岳抬头看着远处一座比一座高的商务楼,有些感慨地说:“看见那些高层建筑了吗?设计者一开始就决定了要盖的楼层,所以在设计地基的时候就是按要盖的楼层数承重设计的。现在高楼盖好了,构造结实,外型美观,人见人夸,其实功劳不是它自己的,是设计者和施工者的。但是,其中甘苦只有它自己知道。它每天矗立在这儿,内,要承载几千人和物体的重量,外,要抵御狂风暴雨、烈日严寒的侵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承担着设计者和历史负于它的责任。” 他回头看着童恩。 “我就是那些高楼中的一座。我是独子,我父母在我三岁的时候在一起事故中双双遇难了。我是祖父养大的。我祖父在我父亲离世后又重新担负起鹏飞的一切,那时侯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所以,他就像设计高楼一样给我设计了成长的道路,我就是按照他老人家的规划一步一步,分秒必争地成长起来的,直到他认为我已经可以独立站在那里承担自己的责任了,他老人家才离开。” 童恩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岳,在他平静的表情和语气中,感觉到深深地疲惫和无奈。像吹过了一阵强烈的劲风,吹掉了他光鲜的外表,童恩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是一个并不快乐的人,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快乐过,因为他肩上有太多的责任。 面对童恩沉默的目光,钟岳惊觉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慨。 这些思想,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哪怕心里压力再大,再烦闷,也没有向任何人倾吐过,包括林夕,因为林夕一直那么柔弱,对他那么依赖。 他有些歉意地笑笑,说:“听起来好像有点牢骚的味道啊。如果你是记者,一定会说:‘钟总,您不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得便宜卖乖吗?’” 童恩摇摇头,淡淡地说:“每个人都要承受生活负于他的一切,他努力地承受了,但不等于他必须甘之如饴。” 钟岳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向远处的高楼,忽然觉得它不再那么孤独,不再显得那沮丧了。 ------------ 第三十七章 幸福 钟宇豪幸福地靠在摇椅里,耳朵里只听到摇椅晃动时发出的“吱钮,吱钮”的声音和两个大人平缓的谈话声。 虽然他没有听懂大人们说话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没注意大人们说话的内容,他只是在单纯地享受此时此刻幸福的感觉,在他小小的心里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满足过。他觉得现在这个时刻,他的世界是完整的,没有缺憾的,他真想有什么魔法能把全班小朋友都变到这儿来,让他们看看,就像他平时用羡慕的目光看他们一样。每当早晨和下午幼儿园接送孩子的时间,他就忍不住用羡慕地目光看着那些爸爸妈妈一起来接送的小朋友,而他们也故意大声地说笑,大声地向爸妈撒娇来炫耀自己的幸福。 他把眼睛悄悄地睁开一条缝,看看爸爸,再看看童阿姨,他发现爸爸脸上有一种光,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一种光,亮亮的,眼睛也亮亮的,他有些费劲地想了想,想不出怎么形容,只是觉得老爸的脸和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比以前更帅了。 至于童阿姨,宇豪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很亲,特别地亲。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不觉得陌生。当她面对面看着他的时候,不管是说话,还是微笑,宇豪都觉得心里暖暖的,甜甜的,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他幼小的心里能感受到全心全意的爱,心无旁鹜、没有任何干扰、完完全全是给他的爱,这种爱他在别的阿姨,包括陈姨、肖老师眼里也没看到过,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爱,特别特别令他满足。 今天在车里第一眼看到她,他心里就开始唱歌,开始欢笑,及至她坐进车里,他就忍不住地想把心里的秘密告诉她,这种无条件的信任钟宇豪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即使意识到了他也说不出原因。 现在,他坐在他最喜欢、最信任的两个人中间,心里那个美啊! 真想把这个摇椅搬回家去,让这一刻无限延长。 这时,钟岳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打开放到耳边。 “是我,噢,带宇豪在外面玩会儿,回去,好,再见。” 挂断电话,钟岳对童恩笑笑说:“一玩儿起来就忘了时间,家里都等急了,也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童恩摇摇头,“我没关系,一个人,又没什么要紧的事。到是宇豪,该回家吃饭了。” “我不回家吃饭,我想在这玩儿。”宇毫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摇椅。 “宇豪听话,陈姨把饭都做好了,等着你呢。”钟岳耐心的劝道。 宇豪眨眨大眼睛,忽然问童恩:“童阿姨,你吃饭了吗?” 童恩有些意外地说:“我?没有啊。一会儿你回家吃饭,我也要回家吃饭。” “那你去我们家吃饭吧?陈姨做的饭可好吃了。”宇豪语气急切,充满渴望地说。 两个大人都被孩子这突发奇想的邀请弄懵了,全都没有心理准备。 钟岳没有立刻说话,略带希冀地看着童恩。 童恩十分为难地看着宇豪,心里迅速思索着该如何拒绝,可紧急之下竟想不出稳妥的措词,她尽量委婉地对宇豪说:“宇豪,是这样,阿姨今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办,真的没有时间,对不起。” 宇豪一脸的失望,声音中含着一丝委屈,“你刚才还跟爸爸说没有什么事情。” 童恩有些尴尬地看看钟岳,不知怎么解释才好,面对天真的孩子,心里真的很不忍心。 钟岳已经知道了童恩的明确态度,他蹲下身,看着儿子的眼睛说:“阿姨只是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并不是说没有事啊。童阿姨已经陪你在这儿玩了这么长时间了,又工作了一天,需要回家休息。宇豪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道理都懂,对不对。” 看着宇豪有点儿想哭的样子,童恩心里忽然特别难受。她伸手摩挲着宇豪的头发说:“宇豪乖,跟爸爸回去吃饭。小孩子如果不好好吃饭,会生病的。如果生了病,就要打针吃药,还不能跟小朋友一起玩儿,那多痛苦啊!” 宇豪忽然抬头对童恩说:“生病了才好呢,生病了就可以像小建阳一样幸福。” 童恩心里一惊,眼睛看向钟岳。钟岳也有些吃惊地看着儿子,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童恩想了想,坐到宇豪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小建阳很幸福呢?” “他生病住在医院里,他爸爸妈妈天天都在身边陪着他,可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阿姨,他真的很幸福。” 童恩的心像被钝器撞了一下似的,酸痛酸痛的。宇豪天真的话语触到了她内心深处伤口,她轻轻地把宇豪搂在怀里,喉头有些干哑,涩涩地说不出话来。 钟岳心里也像被尖刀刺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站起身,有些困窘地冲童恩苦笑了一下,拍拍儿子的头说:“谁说宇豪没有妈妈,爸爸不是告诉过你,妈妈去国外出差了吗?” “是吗?原来宇豪的妈妈去国外出差了?那宇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等妈妈做完了她的工作,就会回来陪宇豪了。”童恩故作语气轻松地说。 “可她都去了好长时间了,还没有回来。”宇豪有些赌气似的说。 童恩的心开始疼,深处的某块伤疤被撕扯了一下,尖利的痛袭遍全身。 她搂紧宇豪,有点像自言自语似地说:“她一定很想回来,可是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办法回来。她一定也非常想宇豪,就像宇豪想她一样。” “那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们班王倩倩的爸爸在澳大利亚,每个星期都给她打电话。” “可能她去的地方太远,比澳大利亚要远很多很多,不能给你打电话。但是她知道,她的宝贝儿子一定生活的很好,很快乐,她的儿子一定是个又乖又懂事的好孩子,她很放心很放心,所以,她才没有给你打电话。” 童恩的脸贴着宇豪的小脑袋,双眼梦臆似的看着地面,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是真的吗?爸爸。” 宇豪仰起小脑袋,眼睛亮亮地问钟岳。 “是,是真的儿子。” 钟岳微笑着对儿子说,心里真的很感激童恩。 “阿姨,我以后还能找你玩儿吗?”宇豪依依不舍地搂着童恩的脖子。 童恩微笑着拍拍他的头发说:“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 “宇豪,来,我们先送童阿姨回家。”钟岳拍拍手,叫着宇豪。 “不用了,我已经到家了,前面就是。你带孩子直接从这儿走吧。”童恩放开宇豪,对钟岳说。 “那好吧。谢谢你今天陪了我们这么长时间。”钟岳发自内心地说。 童恩莞尔一笑,“好像颠倒了啊,是我要谢谢你送我回家才对。” 钟岳展开笑颜说:“那咱们就谁也别谢谁了。宇豪,跟童阿姨说再见。” “童阿姨,再见!” 宇豪很不情愿地冲童恩招招手。 “宇豪再见。” 童恩笑着对宇豪摆摆手,抬眼看着钟岳。 “再见。” 钟岳点点头,“再见。” 说完,伸手抱起宇豪,大步向汽车走去。 宇豪趴在爸爸宽大的肩膀上,不停地冲童恩摇着手。 童恩微笑着对他摆手,微笑着看他越走越远,看着看着,视线模糊起来,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 她慢慢地在摇椅上坐下,轻轻地晃动着,眼前模糊的景色一晃一晃的,世界变得那么朦胧,那么不真实。 一张似真似幻婴儿的小脸,在她眼前忽远忽近地晃动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开始紧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越睁越大,轻轻嚅动的小嘴一开一合,发出十分委屈地声音:妈妈,你为什么还不来看我。 心里的伤口越裂越大,久积在伤口里的脓血殷殷地流出来,一跳一跳地疼,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悄然落下。 ------------ 第三十八章 路窄 童恩漫步在商场里的各个品牌*柜之间,她想为自己选一身参加城西科技工业园奠基仪式的服装。原本是想拉许卉一起来的,可碰巧许卉这两天得了重感冒,她就没好意思开口。一个人在商场里转来转去,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 童恩除了上班穿比较正式的套装以外,平时的衣服都很休闲,也比较便宜。她很少舍得买名牌衣服,尤其是比较流行和时尚的款式,更是从不问津。但是,这次社交活动的意义比较特殊,做为励锋的特邀嘉宾,虽然有杰瑞在前面撑着,可身为助理,又是道森在励锋的全权代表,她必须考虑穿一套符合自己身份的衣服。 因为活动是在白天,原来那两件晚礼服就派不上用场了,平时上班的套装虽然也算是名牌,但在这种场合,还是显得简陋了些。 童恩手里拿着一件单件的连衣裙,心里十分犹豫。这是一件宝蓝色的裙子,料子是丝绸的,非常柔软,而且垂感也很好,款式简洁大方,从领口和双肩向下松松地打着几排皱褶,中袖,及膝的裙摆,看起来既端庄又时尚。 童恩犹豫是因为价钱太贵,打过折还要4800元,实在不在童恩的日常消费范围内。 她把裙子挂回衣架,重新打量着,权衡着。 她想起昨天接到的季思明的电话,季思明在电话里口气复杂地告诉她招标结果已经出来了,和他们预想的结果不太一样。 童恩拿着电话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追问他。她从季思明的声音里已经听出了她想知道的结果,不管具体结果是什么,她们和季思明合作的目的肯定已经达到了。 季思明故弄玄虚的语气,恰恰证明他现在心情极好。 “童恩,你就是太聪明了,女人太聪明,会失去魅力的。” 季思明没有等来预期的追问,有些沮丧的说。 “季总,现在好像不是讨论如何做一个女人的时候,能不能详细地说说中标的具体情况?”童恩语气平淡地说。 “好吧,好吧。我季思明一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怎么一到你这儿,就全失灵了呢?童恩,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糟?一点儿魅力也没有?”季思明在电话中爽朗地笑着。 童恩也笑了,“你一向擅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敢在你面前放松警惕啊?” “看来还是我的错啊。好,书归正传。你大概早就想到了吧,励锋中标了,但并不是完全中标。” “此话怎么讲?难道市政府把工业园项目拆开承包了?” “猜得完全正确。市政府把工业园一分为二,分别包给了鹏飞和励锋,这回我和钟岳算彻底摽上了,他就是想甩我也甩不掉了。” 童恩当时真真实实地松了口气。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十分庆幸出现这种结果,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受到创伤。不管是季思明还是钟岳,她都既欣赏又敬重,但是,商战是残酷的,竞争激烈的现实不容许存有悲悯之心。虽然童恩努力忽略,不敢正视心里的想法,但听到这种结果,心里的如释重负和暗自窃喜却无法掩饰。 到底是一级政府,市政府此举显示了对困境中企业的爱护之心,也许市委领导早就决定分割承包了,只是没有决定选择哪两个公司。 “童恩,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季思明在电话里问道。 “是有些意外。之前好像没有透露出一点儿这方面的消息,市政府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童恩掩饰着自己真实的情绪。 “哈哈,都说商人狡猾,其实政治家比商人更狡猾。但是我要感谢市政府的这些政治家,他们给了我一个充分表演的舞台,给了励锋一个展示实力的机会。” 童恩嘴角含着笑意说:“我怎么觉着季总经理似乎有些遗憾那,是不是觉得舞台小了点儿,不能充分展示您的实力啊?” “童恩,我还是那句话,你太聪明了,而且丝毫也不掩饰。和你说话既痛快又让人不满足。” “那是因为你太大男子主义,如果和你通话的是一个男人,你就不会有现在这种感觉了,就因为我是女人,你才感到心理不满足。季总,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一个男人,这样我们就可以站在同一个平面上对话了。” “可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也许可能,但现在让我把你童恩小姐当做一个男人,除非我不是一个男人。”季思明语气诙谐地说。 童恩没有回应,她不愿意和季思明之间产生这种亲昵的感觉。 隔着长长的电话线,季思明仍然感觉到了来自童恩身上明显的回避。他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说:“童恩,别总把我当做凶恶的大灰狼,你这种小红帽式的戒心,让身为男人的我很受伤啊!” 童恩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受伤?季总,你能不能说点儿有创意的新词儿。” “哈哈哈哈……” 季思明在电话里开心地大笑。 “告诉你童恩,我只要在你面前,一句有创意的话我也想不起来,我季思明还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呢。好了,说重要的事吧,下个星期一,要举行科技工业园奠基仪式,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做为励锋的重要嘉宾,届时会有市政府的各级领导参加,当然鹏飞公司也要参加,可能还会有一些市政府请来的各界嘉宾,因为接下来市政府就该准备为工业园进行招商活动了。我现在通知你,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这种重大活动我一个小小的助理份量肯定不够,我会跟杰瑞商量,请他亲自出席,当然我也会陪同他去的,这点你就放心吧。” “那样当然好,这是励锋和道森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共同露面,你和杰瑞同时出现影响会更大,这边有你筹划,我一百个放心。那好,星期一之前我会去道森公司一趟,有些具体事情还需要商榷一下,到时见吧。” 季思明的话清晰地在耳边回响着,这是道森公司和励锋公司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正式以合作的关系公开出现,而且要有市政府各级领导出席,看来这项个人投资是无法避免了。 童恩终于决定了,她伸手又摘下了那件昂贵的连衣裙走向试衣间。 从试衣间出来的童恩,让几个营业员小姐眼前全都一亮。 童恩今天淡扫鹅眉,嘴唇上涂了一层浅粉的口红,宝蓝色的连衣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肤色的洁白光润。她站在试衣镜前,满意地打量着自己,耳边是营业员叽叽喳喳的赞美声。 童恩看着镜子中端庄淡雅的身影,心中暗自得意自己选衣服的眼光。 不知是真有第六感官,还是来自身后的目光太过灼热,童恩明显地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着她,她回转身,凭着感觉很快就找到了这束目光的来源。就在和这个专柜相距20米左右的另一个专柜旁,站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童恩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一种冤家路窄的感觉。 这个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的女人,是贺晓。 贺晓今天也是来买衣服的,和童恩不同的是,她纯粹是为了消遣,为了打发时间才来买衣服的。 都说女人如果心中烦闷或者生气时有三种发泄方式: 一种是胡吃海塞的猛吃;一种是昏天黑地的死睡;还有一种是没有节制地胡花。 贺晓属于最后一种,她要是心中有烦恼无处渲泄,就会把多余的精力用到花钱购物上。她会不加考虑地买回一大堆平时绝对不会买的东西,然后等情绪平静下来再看着它们懊悔不已。 但这次她并不是来发泄的,她是太无聊了,心里太空虚了,在那套大房子里一个人呆得心慌,才出来逛街的。 当初刚开始跟季思明的时候,她最希望的就是有自己独立的空间,而季思明也充分地满足了她的要求。那时候,无论季思明一连多长时间不和她联系,她都可以安安心心地在那套大房子里画画,听音乐,看书,总之想干什么干什么,从不觉得孤单。可现在,她只要单独在房子里呆上一整天,就会心慌的难受,就会忍不住给季思明打电话,那怕听见他的声音,也会让她心安一些。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表面上看,她还是她,季思明还是季思明,可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跟她说:不一样了,绝对不一样了。 她害怕这个声音。但只要她独自呆在那个房子里,这个声音就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响着。 今天,她已经像个幽魂似的独自在商场里逛了两个多小时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没有目的地瞎走,只要不是一个人呆在那套房子里就行。 正当她看着一件衣服,漫不经心问营业员价钱时,发现营业员眼睛羡慕地看着前面,根本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她顺着营业员的目光抬头看去,前面不远处,一个美丽端庄的女人正优雅地站在试衣镜前。 虽然只有一眼,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贺晓已经认出了那个女人,是童恩。 ------------ 第三十九章 答案 看着一身蓝衣的童恩,一个答案在贺晓心里渐渐清晰。 第一眼,从那晚第一眼看见童恩,贺晓的大脑里就响起一个危险的信号,但不是因为童恩,是因为季思明看童恩时眼睛里的东西,那种东西让贺晓至今想起来仍心似火烧,也从此成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这是贺晓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渴望得到一样东西。她并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孩儿,从小到大,她的需要都很单纯,很普通,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因此,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能不费气力就可以如愿以偿。但是这一次,她终于发现,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容易,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实在太难太难。 一直以来,她从没有想过她是否拥有季思明的心。她根本不想关心季思明以前和什么人在一起,爱过什么人,因为他现在是和她在一起,只爱她贺晓一个人,她甚至没有想过将来会怎么样,更没考虑过婚姻这种遥远的东西。所以当初季思明告诉她他是一个不结婚的男人时,她感觉很好笑。那时候她最向往的是走遍全世界最美的地方,把大自然的神奇灵秀都变成她的作品。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让她一时心动的男人,竟然像一块强力的磁铁,把她牢牢地吸在原地,无法移动半步。她变了,变得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离不开他。她开始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以前她根本不知道季思明每天都在干什么,现在她经常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或是在季思明回来的时候问他一些关于公司的事情。尤其是慈善拍卖会后,市里的大报小报连篇累牍地相继报道关于励锋公司的新闻,她几乎篇篇都看,而且把它们全都剪下来,粘贴好。 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进了对季思明的眷恋中,她爱他,深深地爱上了他。而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就在她一天比一天依恋他的时候,季思明却开始疏远她了。他主动来她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时一连几天甚至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忍不住去公司找他,他虽然没有表示出不耐烦,但贺晓明显地感觉到,他在敷衍她,在他周到的接待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季思明的变化导致了贺晓心理的失衡。她开始惶恐,开始猜疑,但她心里并没有明确的答案。 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童恩从容淡定的目光,贺晓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童恩平静地面对着贺晓的目光,心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因为她看不懂贺晓此时眼神中的含义,是恨、是妒、是疑?亦或是欣赏、是赞叹、是友好?但似乎又都不是。是敌是友都分不清,童恩只能以静制动了。 还是贺晓先有了反应,她把手中的衣服往营业员手里一塞,迈步走到童恩面前,眼含笑意,贝齿轻启。 “是童恩吧?还记得我吗?我是贺晓。” 贺晓的声音柔柔的,低低的,天生有一些沙哑,性感地令身为女人的童恩也不得不叹服。 “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你是季总经理的女朋友,我们在铭煌大酒店见过一面。” 童恩客气地说。她不喜欢贺晓语气中的稔熟,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贺晓似乎没有听出来童恩话中的疏远,她亲熟地上下打量着童恩身上的衣服,由衷地说:“童恩,你真是个美人坯子,这件衣服太适合你了,就像给你量身订做的。” 童恩心里更加警惕了,真不知道这女人笑眯眯的面孔后藏着什么样的杀着。她淡淡地笑笑,转身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心里思忖着如何脱身。 贺晓站在童恩身旁,也看着镜子里面的她,笑意更浓地说:“这种衣服不太适合平时穿,是不是要出席什么重大场合啊?” 童恩终于绷不住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笑得这么真诚,再绷着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参加城西科技工业园的奠基仪式。”童恩对着镜子里的贺晓笑着说。 “噢,对了,我听思明说了,你现在是励锋的大股东了,这种场合当然离不开你呀。” 童恩笑笑,没有说话。 “思明还说了,这次幸亏有你帮忙,不然还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呢。真是要谢谢你啊!童恩。” “千万别谢我,这是励锋和道森公司之间的合作,不是我个人行为,我只是履行职责。而且,这次两个公司合作成功,主要是季总经理的努力所至,所以,贺小姐不需要谢我个人。”童恩斟字酌句地说。 “看你,干嘛这么客气。你跟思明既是合作伙伴又是朋友,跟我干嘛这么客客气气的?不会是你只把思明当朋友,不把我当朋友吧?那我可要伤心了?” 童恩心里既警惕又有些啼笑皆非,两天之间这一对宝贝相继跟她说出伤心两个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诉苦都这么口径一致。 “哪能呢。我跟季总只是合作伙伴,还谈不上是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道是可以做朋友。”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贺晓开心地笑了,那笑容任何人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当然,多一个朋友是件好事啊,我怎么会反悔呢?”童恩笑着说。 “那到我和思明订婚那天,你可一定要来参加啊。”贺晓真诚地说。 “订婚?你和季总要订婚了吗?”童恩有些意外地问。她好像记得许卉曾经说过季思明平均半年换一个情人,看来这个贺晓跟他果然不是一般情人关系。 “是啊。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搞什么订婚仪式,到时候直接结婚就行了。可思明非要办,说女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风光风光,怕我以后万一后悔了,和他算后帐,真拿他没办法。”贺晓皱着眉头无可奈和地说,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幸福感。 童恩笑着说:“那太好了,到时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去道贺。” “好啊,那可说定了。到时候我让思明给你送请柬。你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 贺晓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哎呀,我约了朋友谈点事情,你看,逛着逛着就忘了时间了,对不起啊童恩,你慢慢试,那我就先走了。” “没关系,你有事那赶快走吧。”童恩赶紧催道。 “那好,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再见。”童恩如释重负地说。 贺晓笑着冲童恩摆摆手,转身向出口走去。她的背挺得直直的,脖子控得都有点儿发僵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回头的冲动。她真的想看看童恩现在的表情,她想,童恩现在一定很失望,很愤怒,一定在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像自己刚才真想用目光杀死她一样。 ------------ 第四十章 不安 季思明站在刚刚举行过奠基仪式的奠基石旁,抬眼环视着人头涌动的现场。 今天这个仪式,是励锋公司创业以来的一个里程碑,也是季思明人生的又一个里程碑。 就在一个小时前,当季思明接过铁锨,和市长、钟岳等人并肩站在奠基石前的那一时刻,标志着励锋公司从此已挤身于国家大企业的行列,而季思明本人,也将开始他人生旅途的又一个奋斗阶段。 眼前是一片兴奋热闹的场面,人们在庆祝,庆祝这个规划已久的工业园终于开始破土动工了。 而在季思明的眼里,这欢欣鼓舞的场面,是在为他成功赢得战役胜利而欢呼鼓掌,因为,他是胜利者,是这场战役唯一的胜利者。 此时此刻,他应该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然而,他此刻的心里却异乎寻常地平静,不,不完全是平静,而是有那么一点不安。 他目光扫过正被一群嘉宾围绕着的兴奋中的市长,扫过被一群记者堵在中间侃侃而谈的杰瑞.桑顿,扫过摩肩接踵举杯庆贺的一个个人群,他甚至看到了林一南正一本正经在回答几个记者的提问。但是,他没有看到他最想看到的人,童恩。而令他心绪有一丝不宁的是,在这熙攘的人群里,他也没有看到最应该看到的人,鹏飞公司的董事长钟岳。 钟岳今天很早就来到了奠基仪式的现场,来的早,是为了要提前应付那些无法避免的记者提问。 对于今天这个结果,钟岳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在跟市政府领导的几次接触中,他已经预感到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对于鹏飞公司目前,这个结果固然有些遗憾,但对于将来和政府之间的合作,对于鹏飞今后的发展,则有利而无弊。至于市政府选择励锋和鹏飞合作,也早在钟岳的意料之中,励锋越来越劲的锋头,强大的经济后盾,是任何一届政府也无法忽视的。 一想到季思明,钟岳就能感到一股强烈的气势,就像一股停不下的旋风,卷带着他周围的一切拼命地往前冲,和这样的人,不管是合作,还是成为对手,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钟岳回答完记者的所有问题,周围的人群完全散开,这才看到季思明和道森公司的嘉宾们已经都来了,正被一群记者围在中间。 他看了一眼手表,离奠基仪式开始还有30分钟,市里的领导都还没有到,他离开人群喧闹的中心,走到嘉宾席和鹏飞请来的嘉宾们随意地交谈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林一南在旁边提醒他,“钟总,励锋公司的季总他们过来了。” 钟岳抬头一看,季思明正笑容满面的向他走过来,走在季思明右边的高个子的外国男人大概就是道森公司的CEO杰瑞.桑顿,而桑顿旁边的那个穿蓝色连衣裙的端庄美丽的女人正是童恩。 钟岳站起身,微笑着迎了上去。 “钟总,你今天来的可真早啊。”季思明满面春风地笑着说。 “这么重大的场合,我当然要格外重视啊!季总来得也不晚嘛,刚才看你正忙,就没打招呼。”钟岳笑着伸出手。 季思明热情地握住钟岳的手,“能和钟总合作开发这个市里的重点项目,思明深感荣幸啊。” “季总一贯都是这么谦虚,能和励锋这样的优秀公司合作,是鹏飞的一大快事。” 说着钟岳把目光转向一直微笑看着他们的杰瑞和童恩。 “这位就是桑顿先生吧?” 季思明立刻接过来说:“钟总好眼力,这位就是美国道森风险投资公司驻中国办事处首席执行官杰瑞.桑顿先生。桑顿先生,这位是鹏飞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钟岳先生。” “你好,钟总经理,久仰你的大名,见到你很高兴。”杰瑞刚才一直在一边观察钟岳,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你好,桑顿先生,认识你我也很高兴。”钟岳微笑着握住杰瑞伸过来的手。 “童恩我就不必介绍了吧,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季思明看着童恩说。 钟岳眼含笑意地看向童恩,童恩也笑着望向钟岳,两人相视一笑。 “童小姐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啊。”钟岳发自内心地说。 童恩心里一热,摇头笑着说:“钟总今天这么风趣,看来心情相当不错啊。” “哈哈……,这么喜庆的场合,能不让人高兴吗?”钟岳开心地笑了。 季思明心里忽然有些怪怪的,钟童二人的对话,让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不舒服的感觉。 这时,会场出入口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所有在场的记者都争先恐后地向那边跑去。 “大概是市委领导们来了,季总,我们也过去看看吧?”钟岳抬头看了一下,对季思明说。 “好,走吧。”季思明看看人头攒动的入口出,点点头说。 杰瑞小声地和童恩说了几句什么,童恩点点头,抬头对季思明和钟岳说:“季总,钟总,那你们先过去,我和桑顿先生先在嘉宾席入座了。” 季思明看童恩这么说,想了想说:“好吧,桑顿先生,您先请入座,我过去一下。” 钟岳有些意外,但没有寻问,只是微笑着冲童恩点点头,伸手向杰瑞告别,“桑顿先生,那咱们呆会儿见。” “好,呆会儿见。”杰瑞友好地握住钟岳的手,微笑点头。 看着季思明和钟岳两人离开的背影,杰瑞对童恩说:“这个钟总经理和咱们的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童恩看着钟季二人大步流星的身姿,点了点头,“虽然性格截然不同,但都是商场上的豪杰。” “看来你很欣赏他们。”杰瑞看着童恩。 童恩坦率地看着他说:“对,我很欣赏他们。” “那,对于钟和季,你更欣赏哪一个呢?” 童恩想了想说:“不管是在人格魅力还是在聪明才智上,他们都各有千秋,很难分出高下。” 杰瑞那双墨绿色的瞳仁显得更深了,他微皱双眉问道:“那我呢?我和他们两个相比,你更欣赏谁?” 童恩有些好笑地望着他,杰瑞那张酷似汤姆克鲁斯的脸上透着一丝烦恼,这个浪漫的男人在这种场合竟然还忘不了吃醋。 “我对你不仅是欣赏,还有崇拜,再加百分之二十的友情和百分之二十的亲情。” 杰瑞满足地咧开嘴笑了,虽然多少还有些遗憾。 童恩伸手请杰瑞在嘉宾席上就坐,接着她也在杰瑞身边坐了下来。 杰瑞的话虽然让她觉得有些好笑,但却使她原本平静的心起了一些波澜。她抬头望着主宾席上正和市委领导谈笑风生的钟岳和季思明,思维好像有些混乱,一时理不清头绪。 自从上次和钟岳、宇豪分手之后,童恩就没有理清过自己的思维。一半思维告诉她,应该远离这对父子,不要和钟岳有公事以外的任何交往。钟岳是鹏飞集团的老总,是一个豪门世家子弟,而且还是一个离了婚的男人,自己绝不应该与这样的男人有过多的牵扯。而另一半思维告诉她,这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这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是一般的人情往来,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意义,没必要这么神经过敏。 而季思明,自从上次和贺晓见过面,童恩心里就更坚定了和季思明保持距离的想法。季思明身上总有一些让童恩摸不透的东西,他不像杰瑞,杰瑞是一个透明的男人,不管他的爱有多么广博,他都从不掩饰。他也不像钟岳,虽然童恩跟钟岳只有一次短暂的单独接触,但钟岳的为人坦荡、真诚,给童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童恩的眼里,季思明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男人,虽然童恩总是能理解他的想法,这让童恩意识到她和季思明其实是非常相象的一种人,他们都是那种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去争取和实现自己的愿望和理想的人,所以他们在第一时间就互相欣赏对方。但童恩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童恩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复杂,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下意识地回避着季思明。 童恩的思绪正毫无边际地飘荡着,眼睛无意识地看着主宾席。一个工作人员走到她面前问道:“请问,您是童恩女士吗?” 童恩猛地一惊,回答道:“是,我是童恩。” “市委领导请您和桑顿先生到主宾席就坐。” 童恩抬头望向主宾席,只见市里的领导们和季思明、钟岳两个人都笑着望着这边。她赶紧对杰瑞小声说了几句,杰瑞点点头,两个人站起身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向主宾席走去。 奠基仪式正式开始了。 ------------ 第四十一章 偷闲 童恩手里拿着一杯酒,站在主会场的边上看着里面热闹的场面。 刚刚听到宣布奠基仪式圆满结束,人们便高兴地相互祝贺起来,笑声、鼓掌声响成一片。工作人员端着放满酒杯的托盘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着,人们纷纷举起了酒杯,于是,又响起一片酒杯相互碰撞的声音。 童恩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酒杯,跟在杰瑞后面微笑着和各位领导一一碰杯,当她迎面看到又有好几个记者冲着她和杰瑞走来时,便放慢了脚步,很不义气地把这些记者留给了杰瑞来对付,自己则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慢慢退出了主会场。 现在,她站在主会场外围,仿佛置身事外地看着里面兴奋的人群。季思明和钟岳正应接不暇地和前来祝贺的人们一一碰着杯,而杰瑞正兴致盎然地对着一群记者展示他高超的外交词令。童恩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香槟清凉香甜的口感令她俏丽的眉毛向上微微一挑。看里面的情形,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童恩扭头左右看了看,发现离主会场不远有一排装运会场物品的集装厢车停在两棵高大茂盛的杨树旁边,看起来十分背荫清凉。 童恩端着香槟酒慢悠悠地走到树阴下,不时轻轻地抿一口。虽然已接近八月底,站在没有一丝遮挡地阳光下还是感到很热,这片树阴遮住了直晒的阳光,微风徐徐吹过,令人感到异常凉爽。 “这儿可真是块好地方啊!”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童恩回头一看,钟岳正站在一辆集装车旁笑望着她。 童恩有些惊讶地看着钟岳,随后又笑了。 “你怎么也忙中偷闲,到这儿躲清静来了?” “今天这种场合,想躲清静可不容易。我是抓了一南当替身,想让他锻炼锻炼才躲出来的,看见这儿有一片蓝色很眼熟,就走过来了,果然是你在这儿躲清静呢。”钟岳边说边走了过来。 童恩看看钟岳身后依然热闹的场面说:“看样子还要好一会儿才能结束呢,你跟我可不一样,你是鹏飞的老总,躲出来恐怕不太合适吧?” 钟岳走到童恩身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颊问道:“阳光下晒太久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童恩摇了摇头。 “我基本上都在遮阳伞下面,没怎么挨晒。到是你,一直站在太阳下面,晒得够呛吧?” “我一个大男人,晒点儿太阳不算什么。你把老板扔在那儿,一个人躲到这儿来,肯定有原因。如果不舒服别硬撑着,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去。” “不用,谢谢了!” 童恩忙摆手,想了一下说:“其实,我真的是想出来躲清静的,虽然知道这种场合是难免的,可我还是不太适应,我一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是这样。有些事情,的确是无法避免的,经历的多了,习惯也就成自然了。” 钟岳显得放心多了。他刚才忙于应酬的时候,眼角瞥到一抹蓝色走出了人群,心里忽的有些担心。应付了眼前必须应酬的人,他叫过林一南嘱咐了几句,便不引人注意地走出了人群。站在人群外面,他很快便看到那一抹清丽的蓝色就站在一片树阴下,心里的担忧更加重了,于是快步朝这里走来。 而对钟岳明显的关心,童恩心里暖暖的,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钟岳也因为猛地放了心,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这种担心,一时也有些语塞。 两个人相对而立却都默默无语,场面显得有些奇怪。 童恩有些拘谨地笑了笑问:“宇豪,他好吗?” 钟岳也很庆幸找到了话题,急忙答道:“挺好的。还好几次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童阿姨。” “是吗?小家伙真可爱。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几岁的孩子,跟宇豪接触以后我才真的明白了,什么是天真无邪。” 钟岳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是啊,孩子就像一张白纸,不管你往上面写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的,一就一,二就二,永远没有模棱两可。他们思维简单、直接,但并不混乱,不像大人那么复杂。” “可孩子总要长大。人类就是这么矛盾,喜欢孩子的天真无邪,又害怕他永远天真无邪。”童恩有些怅然若失。 “不光人类,动物也是如此。幼鹰不可能永远躲在老鹰的翅膀底下生活,它必须学会飞翔,学会生存本领,这是自然界的法则,生存第一。” “生存第一。”童恩表情苦涩地重复着。 钟岳仍有些担心地看着童恩,“童恩,别太勉强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童恩感激地对他笑笑,“我没事,真的,我有杰瑞替我挡着呢。你还是回去吧,林一南毕竟年轻,经验不足,况且市委领导还没走,你不在恐怕不好。” “那好,我先过去看看。如果不舒服,别硬撑着。”钟岳的眼光明显含着担忧。 “我知道,快去吧。” 钟岳点点头,转身刚走没几步。 “钟岳,你等一下。”童恩突然喊道。 钟岳停住脚步,回身望着她。童恩紧走两步上前,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匆匆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钟岳。 “把这个交给宇豪,如果他愿意,可以给我打电话。” 钟岳接过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笑着说:“放心,我一定转交。” 童恩目送着钟岳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心里一时千头万绪,越来越理不清楚。忽然,她感到有一道目光似乎在看着自己,她把视线转向一边,看到季思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季总?你怎么也出来了?”童恩更加意外地脱口问道。 季思明表情怪怪地朝她走过来,嘴角微微上扬,说:“你们都能出来躲清静,我为什么不能?” 童恩皱起眉头,像季思明这种永远斗志昂扬的人会想出来躲清静?说什么她也不相信。 “还有,为什么他是钟岳,我就是季总?”季思明口气怨愤地说。 “啊?” 童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刚才清清楚楚地听你叫他钟岳。钟岳,杰瑞,为什么单单我是季总?” 季思明此时的表情像极了一个得不到苹果的孩子,既有委屈又有嫉妒。 “呃……” 童恩一时语塞,她也解释不清为什么对钟岳一开始就毫无戒心。看着季思明脸上那古怪的表情,童恩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季思明,这总可以了吧?” 季思明脸上瞬间绽放开满足的笑容,笑得就像得到奖赏的孩子那么可爱。 童恩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谁会想到这个叱咤风云的商界精英是眼前这个模样。 季思明笑着看着童恩说:“童恩,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童恩警惕地微微皱起眉头问:“什么请求?” “今晚我想请你吃饭。不管怎么说,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怎么样,赏光陪我庆祝一下吧?毕竟这是我们俩共同努力的结果。” 童恩为难地考虑着如何拒绝,话还没有出口,季思明又笑容可掬地说:“千万别拒绝,没任何其它的意思,纯粹是想庆祝一下我们的胜利。” 我们的胜利?这个理由还真充分。童恩在心里嘀咕着。要庆祝也应该找你未婚妻庆祝呀,干嘛非拉着我?童恩忽然有了主意。 “季总,噢,季思明。来,干一杯吧,庆祝我们合作成功。”说着举起手里的酒杯。 “庆祝我们合作成功。” 季思明举杯和童恩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抬眼看到童恩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眉头一皱,晃晃手里的空酒杯问:“不对,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童恩笑意盈盈地说:“庆祝啊。在哪儿庆祝还不是一样,只要有诚意。” 季思明环顾一下四周,眼睛一眯说:“你这算是有诚意?” “当然有诚意。诚意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心里。我现在是真心诚意和你庆祝的。”童恩一脸真诚地说。 季思明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摇头笑着说:“童恩啊童恩,你可真忍心伤我啊。和我吃顿饭,好好喝一杯就那么难吗?” 童恩也笑着说:“一点都不难。等到了你的订婚宴上,我一定好好和你干一杯。” “订婚宴?什么订婚宴?”季思明不笑了。 “你和贺小姐的订婚宴啊。”童恩仍笑着说。 “谁告诉你,我和贺晓要订婚?”季思明看着童恩的眼睛问。 “…………” 童恩也不笑了,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这件事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从季思明的表情看,贺晓似乎在撒谎。童恩没有说出贺晓,她可不想再趟这个混水了。 ------------ 第四十二章 分手 竹林山庄,城郊的一个豪华度假山庄。坐落在西山的半山腰上,一座座白墙红顶的小别墅倚山而建,一层一层向上延伸。山庄的两边是一片片茂密的竹林,就连山庄里面,一座座别墅周围,也种着一棵棵挺拔的翠竹。 季思明迎着山风站在其中一座别墅的二楼阳台上,静静地看着下面一层层的红色屋顶,耳边是风儿吹动竹叶的哗哗声。 眼下,正是城西科技工业园刚刚破土动工的关键时期,他却带着贺晓到这个清幽的豪华山庄来度周末,实在是因为有比工程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奠基仪式那天,童恩提到的订婚宴,让件事情变得更加刻不容缓了。虽然,当时他没有继续追问童恩是谁告诉她自己要和贺晓订婚,但是从童恩吃惊的表情里,季思明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在贺晓的这件事上,季思明已经非常懊悔了。早在认识童恩之前,他就已经决定要和贺晓分手了,却因为忙于招标的事情,一直没有找出合适的时间和贺晓正式谈。那天晚上在年会上贺晓的反常表现,彻底使他警醒,正因为这样,他不想草率地和贺晓谈分手的事。毕竟在一起两年了,对贺晓,季思明有比对其它女人更深的感情,因此,也就更多了一份额外的担忧。 如果是一年前分手,他就不会有现在这种顾虑。那时候的贺晓,独立、自信,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过多的依赖。然而现在,尤其是最近,她变得十分依赖他,变得神经质,变得缺乏自信。想到这儿,季思明懊悔万分,以前他从不和任何女人保持半年以上的关系,就是不想发生现在这种事情。然而贺晓,因为她的独特、她的娇媚、她的性感,就放任她在身边呆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的足以使事物发生质的突变。但是,他对贺晓的感情并没有发生质的突变,这一点,季思明心里非常清楚。 贺晓终于收拾好了带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也走到阳台上。 这个竹林山庄以前季思明带她来过好几次,每次,她都最喜欢坐在阳台上,支起画架,画夕阳下的山峦、竹林,因为那是这里最美的时候。 这一次来,起初她特别高兴,季思明最近这么忙,还抽时间带她来度周末,贺晓心里特别满足,她甚至打算把心里一直隐藏的秘密告诉他。但是,到了这里才半天,她就感到了季思明身上的变化。贺晓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女孩儿啊,她马上就意识到了季思明带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两天的时间,她忍受着心里油煎般的痛楚,装作毫无察觉地随着季思明爬山、骑马、泡温泉,冷眼看着季思明面对她时那种心里的愧疚。直到今天早晨,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季思明还没有开口。贺晓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希望,希望季思明还是爱着她的,希望季思明不舍得和她分开,如果这样,她就把心里的秘密告诉她,然后告诉他,她收回先前说过的话,她爱他,她想和他结婚。 贺晓走到季思明的身后,伸手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坚硬的后背上,默默地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季思明握住贺晓交叉在他胸前的两只手,下定决心说:“贺晓,咱们分手吧。” 贺晓的身体僵硬了,她慢慢地松开搂住季思明的双手,轻轻地抽回来,抬起头,身体也离开了他的身体。 她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季思明的身边,好半天没有说话。季思明也没有再说话,他在给贺晓时间。 很久,久得贺晓都以为自己快变成一块化石了,她才费力地开口说:“是因为童恩吗?” “不是。”季思明的语气平缓但是坚决。 贺晓的心觉得一阵阵麻木,又伴着一下下尖利的刺痛。 “哪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自己。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是一个不结婚的男人。” “我也说过,我不向你要婚姻。”心痛得更厉害了。 季思明转过身体面对着贺晓。 “贺晓,你一向是个理智的女孩儿,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对于一段终将没有结果的感情,两年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我不想伤害你你明白吗?” 你已经伤害我了。你说的对,两年时间太长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已经伤害了我,季思明,已经无法终止了。我爱你,季思明,不要离开我。 贺晓在心里嘶喊着,骄傲的心使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晓,你这么年轻,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应该有正常的生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吧,结婚、生孩子,过一个女人该过的生活。” 是,我是想结婚、生孩子,想过一个女人该过的正常生活。但我只想和你结婚、和你生孩子,季思明,你真的不知道吗? 贺晓的心碎了,碎成了一颗颗沙粒,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贺晓木然的表情让季思明十分愧疚,这些话他已经考虑了两天了,一直不忍说出口。他也知道这些话太苍白,太冷酷,不足以安抚一个受伤的女人。但是他只能这么说,他不想欺骗她。他本可以用以往结束一段情人关系时的方法来解决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对于贺晓,除了经济补偿以外,他总觉得还亏欠她什么。 “贺晓,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不应该让你跟我这么长时间。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但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因为你一向都是那么独立,那么豁达,在婚姻问题上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还要洒脱。贺晓,我真的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幸福。” 骗子,伪君子,撒谎家。贺晓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童恩呢?你打算和她好多久?” 季思明长叹了一声,女人那,当女人钻进牛角尖,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不是因为童恩。即使没有童恩,我们也还是要分手。贺晓,你应该清楚,今天的事情,从我们交换条件那天起,就注定是要发生的。”季思明失去了耐性,他不想再绕圈子了。 ……………… “季思明,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我从来都不要女朋友,我只有情人。” “那我就做你的情人。” “做我的情人?那你可要想好了,我是一个不结婚的男人。” “我是一个不结婚的女人。” “那你说说,都有什么条件?现在可以随便提,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只有一个条件,我要独立的个人空间和充分的自由。” “成交。” ……………… 往事历历在目,与生俱来的骄傲,年少无知的轻狂,如今,都已不复存在。可誓言犹在,一切真的都没有改变吗?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吗? “如果没有童恩,你是不会跟我分手的。”贺晓抬眼看着季思明的眼睛。 “我知道,你以前的情人从来没有在你身边呆过半年以上。但是,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你怎么解释?两年,你从来没有厌倦过我,我是女人,我知道。两年里你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我也知道。我跟她们是不同的,对吗?我对你来说,是不同于其它女人的,不是吗?但是,自从有了童恩,自从你跟道森公司合作,你就变了。那天,就是参加年会的那天,你看童恩的眼神,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爱上她了,你为什么不承认?” 面对贺晓激动的表情,季思明反到更加冷静了。 “不错,你说的都对。我承认,我喜欢童恩,但不是爱。爱这个字,在我季思明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也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你说的对,你在我眼里跟其它那些女人是不同的,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很自私的和你一起生活了两年,但是我并不爱你,所以我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婚姻、家庭、孩子,这些永远都不会在我的生活中出现,我不喜欢这些,也不需要这些。所以我们才必须分手,这跟我喜欢不喜欢童恩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吗?真的没有关系吗?如果没有童恩出现,你就会继续和我在一起,即使没有爱,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不是吗?如果没有童恩,你就会永远喜欢我,即便没有爱,我们仍然可以在一起。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婚姻,不要爱情,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贺晓心里苦涩地哭泣着。 下山的路上,贺晓一句话也没有说。 季思明开着车,不时侧脸看看她。贺晓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置上,眼睛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安静的像一个睡着了的婴儿。季思明心里有些担心,他心烦地皱了下眉头。不过,对于这种结果,他早有心理准备,时间,让时间来冲淡一切吧。 ------------ 第四十三章 告别 季思明正趋车开往贺晓住的别墅。 自从那天从竹林山庄回来后,贺晓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她没有再给季思明打电话,也没有再到公司来,像那天分手时一样,安静地从他眼前消失了。 按说贺晓的这种表现,季思明应该感到高兴,可他不仅没有觉得高兴,反而越来越感到不安。如果说贺晓不吵不闹,平静地和他分手,季思明并不会感到意外,因为贺晓是一个极其骄傲的女人,即使不满意也不会放下自尊大吵大闹。但是这次,实在是*静了,她不但安静地接受了分手这个事实,也安静地接受了季思明给予她的丰厚补偿,这一切都让季思明没有来由地感到极度不安。 直到今天接到贺晓打来的电话,季思明心里的大石头才总算落了地。贺晓在电话里的语气十分正常,这让季思明感到心安。她说这段时间在家里认真的想了想,终于想通了,因为那天事情来的突然,没有心理准备,连再见都没说就和他分了手,现在想起来挺后悔的,想请他到家里来吃顿饭,毕竟在一起两年了,就是分手,也好聚好散吧。 季思明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这才是真正的贺晓,这才是贺晓原有的风格。 汽车驶进名苑小区大门,停在贺晓住的那栋别墅前。这栋别墅是季思明两年前专为贺晓买的,因为周围都是独立的别墅,没有高楼,室内和阳台上的光线都非常好,便于贺晓画画搞创作。 季思明刚把车停好,贺晓已经从房子里迎了出来。 贺晓今天一反往常特立独行的另类装饰,穿了一身舒适休闲的家常便装,白色亚麻的宽腿长裤,橙红色的中袖T恤,一字领,胸前缀着一排同色的扣子,长发用丝巾包在脑后,清新淡雅,令人赏心悦目。 季思明从车里出来,看着风格突变的贺晓,猛然间真有些不习惯。他笑着走过去,摇着头说:“你在玩儿大变活人吗?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呢。” 贺晓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地说:“就是在大变活人呢,也不给打个分?” 季思明上下打量着她,思考了一下:“如果满分是100分呢,我就打个……” 他停住了,看着贺晓紧张的表情,心里一乐,又一叹,这个女人,什么时候都这么可爱。 “勉强打个100分吧。” 呼…… 贺晓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听季思明这样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皱眉微咂道:“说话大喘气,差点儿把人吓死。” 季思明哈哈大笑,“不会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这个世界上比你美的女人恐怕用手指就数得过来,你担心什么?” 贺晓鼻子一酸,眼眶潮湿了,她掩饰着快步上前打开房门,“请进吧,季总经理。” 季思明迈步走进屋里,这套房子他来了不知多少次了,但每次都是以主人的身份来的。今天,他忽然有了一种坐客的感觉,站在客厅中央,重新打量着宽大豪华的房子。 “怎么,才几天不来就不认识了?真要我请你坐啊?”贺晓有些酸酸地说。 季思明有些尴尬地笑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贺晓也在季思明对面坐下,两个人互相看看,相互一笑,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 以往呆在客厅里,贺晓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本正经地坐在季思明对面和他说过话,她喜欢靠在季思明身边或是躺在他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这会儿,她坐在季思明对面,看他正襟危坐地样子,脑子里浮现出他以往大刺刺地斜靠在沙发上的身影,这种距离感令她黯然神伤。 “喝点儿什么?”贺晓猛然想起问道。 “不用,不用。”季思明急忙摆手,这种情形他也觉得很别扭。 两个人又相对无语了。 季思明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顺口问道:“在做什么?好香啊!” “啊,是鸡汤,我新学了一种炖鸡汤的方法。”贺晓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疏离的感觉,站起来说:“不然我们吃饭吧,来看看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好啊,不瞒你说,我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就等着晚上这顿呢。”季思明夸张地大声大气地说。 “真的?那你就多吃点儿,也不枉我辛苦了一个下午。”贺晓很自然的挽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往餐厅走去。 贺晓这个餐厅是烹饪和就餐一体的开放式餐厅。一进餐厅,季思明就被餐桌上色香味俱佳的菜式吸引住了。 “你今天是厨艺大展示啊!”季思明赞叹不已。 “坐啊。” 贺晓把季思明按在椅子上,走过去关上正在火上炖着的鸡汤,拿起汤勺把鸡汤盛在一个精美的瓷盅里,端过来放在季思明面前,又伸手拿起一个茶盅大小的小碗,用勺子盛了一些鸡汤送到季思明嘴边,微笑着说:“尝尝。” 季思明抬手接过汤碗,喝了一口,连声赞道:“好汤,好汤。” 贺晓满意地在他身边坐下,拿过一瓶红酒给他倒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说:“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喝一杯吧。” 季思明端起面前的酒杯,冲贺晓举了举,贺晓举起酒杯,像喝水一样一气喝了个底朝天。 季思明眉头皱了一下,但没有阻止她,转头看着桌上丰盛的美味佳肴,拿起筷子夹着大口吃起来。 贺晓坐在一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笑道:“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跟几天没吃饭似的。” 季思明一边大块朵颐,一边含混不清地说:“没跟你说吗,中午就没好好吃,单等晚上这顿了。哎,你怎么不吃?尝尝这蜜汁鲈鱼,太好吃了。”说着夹了一大块蜜汁鲈鱼放在贺晓面前的盘子里。 贺晓看着一大桌子的菜,一口也吃不下去。这桌菜,是她用了一天的时间准备出来的,上午去采购,下午3点钟就开始准备,一直到季思明进门,才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在这套大房子里住了两年,悠闲的生活使贺晓学会了一整套的厨艺,那时候季思明经常吓唬她:小心把自己喂得出不去门。今天,这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代表了她一段时间的心情,是她给自己这两年生活做的一次总结。 她拿起那瓶红酒,又满满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刚要喝,手腕被季思明抓住了。季思明伸出另一支手拿下贺晓手里的酒杯,笑着说:“红酒不能这么喝,来,先吃点儿菜,红酒要一口一口慢慢喝。” 贺晓两眼红红的看着季思明,声音沙哑地说:“你是怕我喝醉了,跟你无理取闹吧?放心,我今天不会喝醉。” 季思明松开攥着贺晓手腕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贺晓甜蜜地笑着,“我就是想请你来吃顿饭,顺便跟你道个别。怎么不吃了?吃呀,这些菜,都是你最爱吃的,再喝碗汤吧,这是我新学的,你以前从来没喝过。”说着起身给他盛汤。 季思明端起贺晓给他盛的汤,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把每道菜都吃了两大口,然后,放下筷子,转身面对贺晓,温和地说:“我已经吃撑了。有什么话,说吧。” 贺晓一直痴痴地看着他吃东西,听见他的问话,眼眶一下子湿了,她微微地笑着,轻声问道:“好吃吗?” “好吃。你什么时候做的菜都好吃。”季思明认真地回答。 “你说,如果我嫁人,能做个好妻子吗?” “一定能。谁要是娶了你,那是他这辈子的幸福。” “真的吗?” “真的。” 贺晓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思明,你真的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妻子吗?” 季思明默默地看着她,良久,说:“我说过,我不需要妻子。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成为我的妻子。” “真的没有例外吗?”贺晓梦游似的说。 “没有。至少目前没有。”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你会让她做你的妻子吗?”贺晓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季思明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个久已尘封的记忆片段,表情冷漠地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什么人,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情这种东西。贺晓,我是一个没有爱的男人,我这一生都不会停留在哪个女人身边。忘掉我吧,去开始新的生活。” 贺晓美丽的双眸含满了眼水,她凄然一笑,眼泪滚滚而下。 “我知道了。我会忘掉你,开始新生活的。思明,再抱抱我,好吗?就算是临别的拥抱吧。” 季思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抬手轻轻抹去贺晓脸上大颗的泪珠,双臂张开,轻轻地拥抱住她。 ------------ 第四十四章 自杀 已经夜里十点多了,童恩靠在床上正在看书,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急忙下床,从提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铃声不停地响着,童恩摁了接听键,“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是童恩吗?” “我是童恩,请问你是哪位?” “童恩,我,我是贺晓。” “贺晓?”童恩心里一惊。这么晚了,贺晓打来电话,又会是什么事呢? “对不起,童恩,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贺晓的声音微弱的有些听不清楚。 童恩有些担心地问:“贺晓,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我很好。就是想找人说说话。童恩,你能听我说说话吗?” 童恩疑惑不解地说:“当然可以,有什么话你说吧。” “自从和季思明在一起,我就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了。所以,我只能给你打电话,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你的电话号码,我,我是从季思明的手机上偷偷抄下来的。童恩,你在听吗?”贺晓的声音很慢,跟平时很不一样。 “我在听。” “童恩,我曾经,曾经非常非常恨你,恨你抢走了季思明的心。但是我现在不恨了,童恩,我曾经故意伤害过你,你能原谅我吗?” “贺晓,我跟季思明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请你相信。” “我知道,我相信你。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季思明爱你,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所以他才不敢承认。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想明白了,他说的对,他不爱我,从来没有爱过我。不管他现在是否爱你,他永远都不会爱上我,永远都不会让我做他的妻子。” 贺晓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时断时续,童恩心里突然不安起来。 “贺晓,你确定你没有生病?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很好。我现在心里特别舒服,我终于解脱了。” “贺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童恩提高了声音。 贺晓的声音忽然比刚才高了,也清晰多了。“别担心,童恩,我没事,我就是心里觉得有点闷,想和你说说话。” 童恩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贺晓,关于季思明,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他是不是爱我,我不感兴趣,因为我并不爱他,所以……” “童恩,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真的对不起。现在我明白了,我和季思明之间,最终必将是这个结果,跟你的出现没有关系。我知道,我很任性,很不懂事,但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只有你,我心里很不安,童恩,你能原谅我吗?如果你能原谅我,我就彻底安心了。” “如果你一定坚持这样,好,我原谅你。”童恩有些无奈地说。 “谢谢!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么多话。”贺晓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 “贺晓,贺晓你没事吧?贺晓。”童恩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这次她已经确定贺晓那边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我,我没_事,我有些困了,我_要_睡_了,再_见 。” 贺晓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童恩仿佛看到她在电话那头凄美地笑了一下。 “贺晓,贺晓,贺晓你怎么了?你说话呀!”童恩着急地大声喊,电话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声音。 “贺晓,贺晓,贺晓你别吓我,你说句话!”童恩心急如焚,大声地喊着。 没有回答,仿佛突然间消失了。童恩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电话,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刚刚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瞬间,她清醒过来,迅速按下季思明的电话号码,电话里只嘟的响了一声,季思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喂,童恩,这么晚了有事吗?” “季思明,你知道贺晓现在在哪儿吗?”童恩顾不上回答,劈头问道。 “贺晓?怎么想起问贺晓?”季思明皱了下眉头,反问道。 “你快告诉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童恩口气急切地说。 “她在自己家呀,这么晚了她能在哪儿。”季思明有些莫名其妙。 “你确定?” “当然确定,我在她那儿吃的晚饭,刚从那儿出来。” 原来是这样,童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现在赶快回去,她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觉得她有点儿不对劲,你赶快回去看看,别出什么事。” “我刚从她那儿出来,她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再说她有事为什么给你打电话?直接打给我不就行了吗?” “季思明,你混蛋!”童恩脱口喊道,心里的怒火直往头上冲。 “你现在马上回去,不管有没有事,马上回去,等真出了事就晚了。”童恩声嘶力竭地喊道。 “好,我马上回去。”季思明突然清醒了,他眼前出现了贺晓似乎有些反常的笑容。 “把她的地址告诉我。”手机里传来童恩变得冷静的声音。 “名苑小区,306栋。”季思明边回答边开始掉头,他扔下手机,双手握住方向盘,猛地打把调过车头,脚下一踩油门儿,汽车飞一般地向回驶去。 ……………… 童恩坐在医院急救室外的椅子上,看着像一根木桩子一样站在一旁的季思明。从贺晓被推进急救室,他就一直面朝窗户站着,一声不吭。他的脸苍白的像医院的墙壁,两只眼睛空洞洞地看着窗外,像一只受到创伤的狼。 童恩直觉地感到贺晓自杀这件事触动了季思明内心的某个痛处,她没有去打扰他,也不知该如何劝导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急救室的门始终紧紧地关闭着,童恩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真有些坐不住了。贺晓那张失血过多的脸,像影子一样在她眼前晃动。 她挂断给季思明的电话,一分钟也没耽误,匆忙换了衣服,抓起提包就跑出了家,打车直奔名苑小区。当她赶到306栋门口,还没下车,就看到季思明双手横抱着贺晓,疯了似的从屋子里跑出来。 贺晓的脸在月光下异常苍白,她双目紧闭,白色裤子上点点鲜红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来医院的路上,季思明疯狂地开着车,速度快得使童恩不得不一只手紧紧地搂着贺晓,一手死死地抓住旁边的把手。贺晓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直到被推进急救室,也没有睁过一次眼睛。 童恩看着急救室紧紧关闭的大门,心里祈祷着贺晓能平安无事。 突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大夫从里面走出来。童恩精神一振,急忙迎了上去。一直默默站立的季思明也霍地转过身,两眼紧紧地盯着大夫。 “大夫,情况怎么样?”童恩急切地问。 “送来的还算及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大夫摘下脸上的口罩。 童恩心里猛地一松,季思明则紧紧地闭上眼睛。 “但是,非常抱歉,孩子没能保住。”大夫有些遗憾地说。 童恩忽地睁大眼睛。 “孩子?”季思明瞪大双眼,声音又干又哑。 “怎么?你们不知道?患者身上已经有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可惜,因为在割腕前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虽然大部分被吐了出来,但对胎儿仍然产生了影响,再加上患者失血过多,孩子最终没能保住,但我们已经尽力了。” 童恩震惊地扭头看季思明。 季思明的脸更加苍白了,他表情呆滞地对大夫点点头:“谢谢您,我现在可以进去看她吗?” “现在还不行。她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还没有完全苏醒,过一会儿情况再稳定一些,我们会把她送到监护室,那时候你就可以去看她了。” 大夫走了。空旷的走廊里又只剩下童恩和季思明两个人。 “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却什么都没跟我说。”季思明自言自语式的说。 “如果她告诉了你,你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吗?”童恩有些愤怒地问。 “不会。” “为什么?” “一个生下来就没有完整家庭的孩子,你认为他会幸福吗?”季思明转头看着童恩。 “你可以跟她结婚,就算为了孩子。” “没有爱情的婚姻,孩子依然得不到幸福。” 童恩看着季思明冷酷苍白的脸,近乎刻薄地说:“那今天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季思明血红的眼球深深地陷进眼窝,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 第四十五章 约定 钟岳正在会议室开会,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小声对坐在一边副总说:“我出去一下,你们先继续。” 走出会议室,钟岳摁下了宇豪幼儿园老师的号码。 “肖老师吗?我是钟宇豪的爸爸。” “钟总,不好意思打扰您工作了。是这样,因为是新学期开学,我们准备明天举办一次班级联谊会,请小朋友的家长一起来参加,昨天晚上让小朋友把通知带给家长了,可今天宇豪没有把回执带来。对,我问过他了,他说您工作忙,没有时间。是,所以我冒昧地给您打这个电话,明天全班小朋友的家长都会来参加,如果宇豪不能参加,他会很遗憾。” 钟岳想了一下,说:“是明天上午吗?好的,我们一定参加。” “那太好了。谢谢钟总支持我们工作!” “哪里,应该是我要感谢您,肖老师。好的,好,明天上午九点,我们会准时参加的,再见,肖老师。” 带着疑问,钟岳下午比平时提早下了班。一进家门,宇豪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见钟岳,宇豪没像平时那样兴奋地扑过来,只是抬头看看叫了声:“爸爸。”又继续看他的电视。 钟岳更奇怪了,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脑门儿,不热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钟岳问他:“宇豪,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呀?” 宇豪两眼看着电视,摇了摇头。钟岳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宇豪,肖老师昨天让把开联谊会的通知带给家长,你为什么没有交给爸爸呀?” “我忘了。”宇豪眨眨眼,视线始终没离开电视。 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不可能啊。 钟岳感觉出点儿什么,又耐心地说:“肖老师找电话告诉我了,爸爸明天陪你去参加联谊会,好不好?” 宇豪的小嘴抿了起来,扭头看看钟岳,使劲儿摇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钟岳已经有些明白了。 钟宇豪紧抿着嘴,鼓着腮梆子,转头盯着电视,好半天才说:“我不喜欢联谊会。” 钟岳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呼出来,拍了拍儿子的头,“这是集体活动,不参加,以后你会后悔的。” 宇豪的眼圈儿红了,固执地大声说:“那我也不参加。” 钟岳知道症结在哪儿,可他无能为力。但他也清楚,如果真不参加,今后宇豪的心里就会留下阴影。 “宇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那么小肚鸡肠的,集体活动一定要参加。爸爸已经请过假了,明天上午陪你参加联谊会,中午咱们去吃麦当劳,下午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好好玩一天,好不好?” 宇豪的眼睛忽地亮了,虽然仍在看电视,心里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钟岳这个提议太具诱惑力了,不仅能吃麦当劳,还去游乐园,实在太诱人了。宇豪的眼睛转啊转啊,终于停住了,抬脸看着钟岳,清亮的大眼睛发出兴奋的光芒。 “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钟岳一咬牙,爽快地说:“行,你说吧。” “明天早晨你要先带我去上次去的童阿姨那个公园玩一会儿?” 童恩那个公园?无数个问题在钟岳脑子里跳动。这小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为什么要去那个公园?再说早上时间也太紧张,改个时间去行不行?” “不行,我喜欢那个公园,我想去那儿玩一会儿再上幼儿园。” 钟岳看着宇豪兴奋地通红的小脸,实在不忍拒绝,点了点头说:“好吧。不过只能玩一会儿,联谊会不能迟到。” “嗯。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行。”宇豪的小脑袋像鸡叨米似的点着。 ……………… 童恩此时正坐在贺晓的病床前削着苹果,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看看闭眼躺着的贺晓,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病房。 “喂,哪位?” 手机里传来一个小小的稚嫩的童音:“童阿姨,我是宇豪。” 宇豪,童恩眼睛一亮,脸上立刻漾起了笑容。 “宇豪,你好吗?” “嗯,我挺好的。童阿姨,我特别想你。” “我也想你呀宇豪。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童恩心里暖暖的。 “我可以看见你吗?”宇豪在电话里期待地问。 “可以啊,不过要先约个时间,你要上幼儿园,阿姨也要上班。” “明天早晨可以吗?” “明天早晨?”突如其来的要求令童恩措手不及。 “嗯,明天早晨上幼儿园前我让爸爸送我到你们那个公园,你在喷泉前面等我好吗?”宇豪语气兴奋地说。 童恩心里有些犹豫,理智告诉她应该避免和钟岳过多的接触。 “宇豪,阿姨现在不在家,明天早晨可能赶不回去,咱们改天好吗?” “不好。童阿姨,你一定要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宇豪在电话那边急得直跺脚。 “在电话里说好吗?” “不行,一定要看见你再说。童阿姨,求你了,好不好?”宇豪声音里带着哭腔。 童恩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觉得根本无法拒绝宇豪的任何请求。 “好,阿姨答应你,明天早晨八点以后在小花园等你,行吗?” “太好了,谢谢阿姨!明天见,不见不散!”宇豪压低声音兴奋地说。 “不见不散。” 童恩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儿奇怪,小家伙今天显得神神秘秘的。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不觉已经走回到贺晓的病房前,抬眼向里看,贺晓躺在床上,正默默地掉着眼泪。童恩叹了口气,听季思明说,贺晓清醒过来听说孩子没有了,就一直默默地掉眼泪,已经两天了,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季思明熬得血红的双眼,童恩硬逼着他回去睡一觉,自己留下来陪贺晓。 童恩走到病床前,拿起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削,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小碗里放到贺晓面前说:“来,吃块苹果吧,总不吃东西,身体会垮的。” 贺晓感激地看着童恩,摇了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童恩伸手拿过纸巾,轻轻地帮她擦着泪水,看着以往骄艳无比的脸庞憔悴成眼前这个样子,不禁异常心酸,她怎么会不理解贺晓此时的心情呢。 “贺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童恩语气轻松地说。 “我小的时候,我妈给我买过一本外国故事集,里面有很多短篇的外国小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给我印象最深,长大以后,我一直忘不了那个故事。 在西班牙,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她年幼的儿子死了,她伤心欲绝,每天都趴在儿子的坟头痛哭。 有一天,她哭着哭着睡着了,睡梦中她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看见一群孩子在自由地奔跑玩耍,可是她发现有一个个子小小的男孩儿,总是抱着一个沉重的陶罐,吃力地跟在人群后面追赶着,非常不快乐。她仔细一看,那个男孩儿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她悲伤地跑过去,抱住儿子问:‘儿啊,你为什么不和别的孩子一起快乐地玩耍呢?’小男孩儿满面愁苦地说:‘妈妈,因为你天天在我的坟上哭泣,你的眼泪已经攒了这么大一罐了,我只能天天抱着你的眼泪,哪有力气和别人一起玩儿呢?’说完叹了口气,艰难地抱着陶罐追赶其它的孩子去了。 年轻的母亲醒了,她呆呆地在儿子的坟旁坐了好长好长时间,从此,她再也没有在儿子的坟旁哭泣过。” 随着童恩轻缓的声音,贺晓眼里的泪水更加汹涌地奔流着,但渐渐地,她止住了泪水,擦干脸上的泪痕,两眼看着童恩惨然一笑,“谢谢你童恩,我不会再哭了,我要勇敢面对生活,绝不再给孩子增加负担。” 童恩眼眶湿了,她轻轻地握住贺晓的手说:“这样就对了,来吃块苹果,尽快恢复健康。” 贺晓接过苹果,把一大块放进嘴里嚼着,努力地咽下去。“童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童恩坐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没有人会永远幼稚,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现在不是正在成长吗?” 贺晓把头靠在童恩肩上,幽幽地说:“小时候,大人们总说要快乐地成长,原来,成长也会这么痛苦。” 这一夜,她们挤在一张床上,说了许多许多话,但不约而同的,谁也没有提季思明。 ------------ 第四十六章 为难 九月的清晨,空气清新的没有任何杂质,花园的林荫道上,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欢快地跳跃着,时而扑楞起翅膀飞上枝头举目瞭望,时而又盘旋而下在寂静的小路上闲庭信步。 忽然,鸟儿们忽啦一下全都飞了起来,在葱笼的枝杈间盘旋鸣叫着,一辆小汽车顺着小路开了过来。 汽车停在离喷泉最近的林荫道上,车门打开,钟宇豪像只欢快的小鹿从车里跳出来,撒着欢儿的跑向晨曦下的喷泉。 喷泉四周静悄悄的,宇豪前后左右地转着头,寻找着他最想看到的人。钟岳跟着走过来,心里明了的说:“别找了,童阿姨要上班,这么早不会到小花园里来的。” 宇豪不甘心地又前后转了一圈儿,确实一个人也没有,不禁失望地垂下了头。 “宇豪。” 这一声呼唤像天籁之音,钟宇豪心花怒放地抬起头,碧绿的草地小径上,童恩仿佛从天而降的仙女,翩翩地向他走来。 “童阿姨。” 宇豪欢呼着跑向童恩,紧紧地抱住她,开心地满脸通红。 钟岳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童恩笑着冲钟岳点头打过招呼,蹲下身看着宇豪说:“宇豪,不是有话跟阿姨说吗?” 宇豪搂住童恩的脖子,趴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起来。 童恩的眼睛越睁越大,不敢置信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呆住了。宇豪提出这种要求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她眼神慌乱地看了一眼钟岳,又急忙闪开了。 钟宇豪终于说完了在肚子里憋了一夜的话,忽闪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童恩。 童恩额头上有些冒汗了,就连手心里都紧张地出了汗,她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宇豪自己的主意,还是他们父子共同的主意,她目光闪烁地避开宇豪的眼睛,心里卟卟通通乱跳,一时竟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钟岳一开始还不能完全肯定宇豪跟童恩说悄悄话的内容,然而看到童恩面部表情的变化,他心里便一清二楚了。看到童恩尴尬窘迫的样子,钟岳急忙对宇豪说:“宇豪,你是不是想请阿姨跟你一块参加联谊会?” 宇豪扭头看着老爸,点了点头。 “那可不行宇豪,童阿姨有工作,哪能随随便便就不上班呢?” 童恩忽地松了一口气,看来钟岳跟这个主意无关。她也急忙对宇豪说:“是啊宇豪,阿姨要上班,实在不能陪你去参加联谊会,非常抱歉。” 宇豪看看爸爸,又扭头看看童阿姨,眼睛越来越红,小胸脯一鼓一鼓地喘着气,终于憋出了一句话:“那我也不去了。”撒腿朝汽车跑去。 钟岳尴尬地看着童恩说:“实在不好意思,这孩子太任性,童恩,你千万别介意啊。” 童恩措手不及地看着跑走的宇豪,心乱如麻地摇摇头。 钟岳也被儿子的突然袭击搞得猝不及防,两个人面面相对,气氛十分尴尬。 “快去劝劝他吧。”童恩不忍心地看看远处的宇豪。 “好,我过去看看。”钟岳深呼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朝宇豪走去。 童恩站在原地看着钟岳的背影,想着宇豪刚刚趴在她耳边说的话:“童阿姨,今天我们幼儿园开联谊会,每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来参加,你去当我的妈妈好不好?” 宇豪哪里会想到,一句稚幼的童言,给两个大人出了多大的难题。妈妈是可以随便当的吗?童恩也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宇豪,真的对不起,这个要求,阿姨实在答应不了你。童恩在心里充满歉意地说。 宇豪趴在汽车上,无论钟岳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抬起头来。钟岳心里再也压不住火了,他伸手打开后车门,语气克制地说:“宇豪,赶快上车。” 宇豪的小肩膀动了一下,仍然没有起来。钟岳的语气严厉起来:“钟宇豪,立刻上车。” 宇豪终于抬起了头,胖胖的小脸上满是泪水,无声地抽泣着,慢慢地往车上爬。 “钟岳。” 童恩赶过来,一把抱住他,眼睛看着钟岳,“他还是个孩子,你可以好好跟他说嘛。” 钟岳仰天长出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真的无能为力了。 童恩心疼地擦着宇豪脸上的泪水,为难地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他。 “宇豪,好孩子不哭。听阿姨说,你先跟爸爸去参加联谊会,等阿姨抽出时间一定陪你玩儿好不好?” 宇豪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不去,我不想去。每次都这样,不是爸爸,就是陈姨。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两个人一起参加,只有我没有妈妈。有好几个节目,都是和妈妈一起表演,我都不能参加。童阿姨,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宇豪委屈的哭声撕扯着童恩的心,她难过地抱紧宇豪,焦急地望向钟岳,“怎么办呀?”目光中的无措和期待令钟岳百感交集。 “宇豪。”钟岳蹲下身,面对着趴在童恩怀 里的儿子,调整着纷乱的气息,努力保持头脑的冷静,“爸爸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爸爸更相信,宇豪不是一个碰到困难就退缩的孩子。今天这件事,爸爸希望你勇敢去面对,爸爸会一直陪着你,站在你身边,不管别的小朋友说什么,钟宇豪都一定会快快乐乐地和大家在一起,好吗儿子?” 宇豪停止了抽泣,脑袋从童恩怀里抬起来,信心不足地点点头。 孩子的懂事令童恩感到心酸,也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心乱如麻地松开幼小但却强装坚强的小宇豪,扶着他爬上汽车后座,心里难过的像有无数只手在揪扯。她抬头愧疚地望着钟岳,勉强微笑了一下。 钟岳安慰地对她笑笑走向驾驶位,故作轻松地对宇豪说:“宇豪,跟童阿姨说再见。” 宇豪强挤笑脸小声对童恩说:“童阿姨再见。” 不敢张口,童恩觉得嗓子发紧,眼眶发热,轻轻地冲宇豪摆摆手。 汽车缓缓开动了,童恩的心也被牵着往前走,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思维,也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仿佛灵魂出窍似的呆呆地站在那儿。 一直到汽车又退回到她身边,她依然傻傻地看着,找不到思维的源头。 钟岳从车里出来,一脸歉疚地看着她:“实在对不起童恩,我真是,真是晕了头了,你还要上班,上车,我送你。” 童恩看看钟岳,又看看车里的宇豪。宇豪趴在车窗上,两只小手拼命地冲她招着,她的脑子依然空空的,没有了瞻前顾后,没有了权衡思量,只有心的感觉支配着她,她拉开车门义无反顾地坐了进去。 钟宇豪一下子扑进童恩怀里,紧紧地搂着的她的脖子。童恩抱紧宇豪,声音镇定地对钟岳说:“直接去幼儿园吧。” “什么?” 钟岳脱口问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不去公司,直接去幼儿园吧。”一旦拿定了主意,童恩便不再犹豫。 “哇……”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冲出钟宇豪的小嘴,他开心地抱着童恩,拼命地在座位上蹦着。 这回轮到钟岳傻了,他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忘记了该做什么事情。 “爸爸,快开车呀!千万别迟到了。”宇豪大声地喊着,双手摇晃着他的肩膀。 钟岳精神一振,大声说:“坐好了宇豪,咱们出发啦。” ------------ 第四十七章 灵犀 幼儿园学前班门前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肖依然老师有些焦急地站在家长签到簿前,翘首眺望着大门方向,忽地,她眼睛一亮,三个手拉着手的身影出现在幼儿园大门口,其中两个正是她焦急等待的钟宇豪和钟岳,她急忙迎着他们走去。 “肖老师好?” 宇豪一眼看到肖老师,兴奋地大声喊。 “宇豪,钟总,你们可来了,真急死我了。”肖老师伸手拍拍宇豪的小脸,如释重负地说。 “对不起肖老师,我们有点事儿耽搁了一下,来的太晚了。”钟岳歉意地说。看到肖老师的目光好奇地看向童恩,赶忙介绍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是特意来陪宇豪参加联谊会的。童恩,这是肖老师,宇豪的班主任老师。” “您好肖老师!宇豪想请我和他一起参加今天的活动,您看可以吗?”童恩微笑着说,心里觉得这个年轻的女老师有些眼熟。 “当然可以,太欢迎了,我还正担心今天有些活动宇豪不能参加呢,这下全解决了,宇豪是不是特别高兴?”肖老师热情地对童恩说,又拍拍宇豪的头。 “嗯。”宇豪开心地答应着。站在钟岳和童恩中间一手拉着一个舍不得松开,他要一直这么拉着爸爸和童阿姨的手走到教室里,让全班小朋友都看见。 “钟宇豪。”一个打扮的像一只小蝴蝶似的小女孩儿在教室门口向宇豪悄悄地招手。 宇豪向那边看看,酷酷地仰起头。 “宇豪,那个叫你的小朋友是谁呀?怎么不跟人家打招呼呢?”童恩看看翘着小脚朝这边看的小女孩儿,奇怪地小声问。 宇豪松开拉着童恩的手,冲小女孩儿招了招,急忙又拉住童恩,生怕她跑了似的。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小声说:“她是王倩倩,特别娇气,挺烦的。” “是吗?”童恩忍着笑表示理解。 钟岳签过字,转过身看看被儿子抓得紧紧的手,笑着说:“好了,入场吧?” 于是,钟宇豪一手拉着钟岳,一手拉着童恩,高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像展览似的领着他们绕教室走了一圈儿,参加四周墙壁上贴着的儿童画、照片、手工作品。童恩立刻感到几十只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在自己身上打转,像参观稀有动物一样,此时她更加理解宇豪渴盼的心情了。 好不容易绕场一周结束,钟宇豪立刻被几双迫不及待地小手拉了过去,连珠炮似的问题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耳朵上。 “钟宇豪,那个漂亮阿姨是谁呀?”“她是你妈妈吗?”“她是你亲妈妈吗?”“她以前怎么没来过呀?”…… 宇豪仰着小脑袋得意洋洋地等他们全部问完,才不紧不慢地说:“她是童恩阿姨,今天她是我妈妈。”说着冲童恩招招手。 童恩和钟岳已经在座位上坐下来了,看到宇豪招手,也笑着冲这边招招手。像蝴蝶一样的王倩倩好奇地问:“她真漂亮!钟宇豪,她比你亲妈妈漂亮吗?” “童阿姨漂亮,我妈妈也漂亮,她们都漂亮。”宇豪翻着眼睛说。 小女孩儿双手抱在胸前,眼睛里闪着无比羡慕的光:“她比我妈妈漂亮,比陈希瑶的妈妈还漂亮,我觉得她是今天最漂亮的妈妈。” 钟宇豪得意地小脸红红的,伸手把一张神奇宝贝的收集贴递给她,大方地说:“送给你吧。” “哇,火雉鸡,太好了,我就差这一张了。谢谢你,钟宇豪。”小女孩儿激动地搂住宇豪,“啪”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钟宇豪满脸通红地跑回童恩身边,一只手使劲擦着王倩倩亲过的地方,面带烦恼地说:“小女孩儿,就是麻烦。” 童恩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在他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下,钟宇豪的脸更红了。 “亲爱的小朋友们,亲爱的家长们,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的联谊活动。今天活动的主题是增进友谊。……” 肖依然老师热情洋溢地说着欢迎词,童恩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忽然想起来了。 “马克西姆?”贴着宇豪的小脸,童恩小声地问。 宇豪眨着大眼睛楞了一下,随即笑着连连点头。 原来,她就是那天和钟岳、宇豪一直在马克西姆吃饭的年轻女人。童恩忍不住悄悄看看坐在旁边的钟岳,钟岳面带微笑地听着肖老师的祝词,丝毫也没有感觉到童恩的目光。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童恩赶紧凝神关注讲台。 “谢谢大家!今天的活动全部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互动活动。第一项活动的名称是”心有灵犀”。这个活动是由爸爸带上这个马戏团小丑的帽子站在指定的位置做模特,那我们的小朋友要和妈妈密切配合把爸爸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里有准备好的一个圆圆的红鼻子,两个弯弯的黑眉毛,我们的妈妈们要先蒙上眼睛,然后在小朋友的指挥下把这三样东西贴在爸爸脸上相应的位置,只能贴一次,不能修改噢。不管贴的正确不正确,我们的爸爸们必须绕场一周,由观众打分,分数最高的获得冠军,我们有精美的礼品赠送。” 钟宇豪兴奋地直跺脚。童恩不禁有些心慌地看看钟岳,钟岳正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五颜六色的小丑帽子发愁。童恩也看看那个小丑帽子,想像着钟岳戴在头上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第一组,钟宇豪 张文凯 赵超。” “快快,快点爸爸,快点童阿姨,咱们是第一组。”宇豪激动地拽着他们往前挤。 童恩手里拿着一个纸剪的圆鼻子和两个眉毛,站在教室中央看着头上一本正经地绑着一个高高的尖帽子,表情像是站在刑场上的钟岳,怎么也忍不住地想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周围的观众也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宇豪着急的看着童恩,恨不能亲自上去给老爸贴上。 童恩深吸了口气,把笑意强压回去,抬手用丝巾蒙住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屏息凝神等待着宇豪的指令。 “直走,一直走,停。” 钟宇豪太紧张了,停字喊得慢了点儿,童恩高高伸直的手差一点就杵到了钟岳脸上,钟岳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无法躲闪,急忙伸手握住了童恩的胳膊,观众中又发出了开心的笑声。 就在钟岳的大手握住童恩的一瞬间,黑暗中,童恩记忆深处的某种感觉像一道刺目的闪电撞击在她的心口上,童恩一下子失了神,呆楞楞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后退,童阿姨,后退。”宇豪大声喊着。 虽然童恩被丝巾蒙住了眼睛,无法看到她的眼神,但钟岳仍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往后退了一步,慢慢松开童恩的胳膊,按规定他不能说话,只好给宇豪打了个手势。 “童阿姨,站在原地别动。” 大手松开了,胳膊上感觉一空,童恩一下子清醒过来,心脏压抑不住地狂跳起来,耳边响着宇豪着急的声音。 “鼻子,找那张圆鼻子。” 童恩彻底清醒了,她稳住心神,迅速从手里找出那张圆鼻子,慢慢伸出右手,她感觉自己的右手有些颤抖,似乎害怕去碰触对面的人。 “向左,再向右一点点,好了,高一点儿,停,慢慢向前,好。”钟宇豪嗓子都快喊哑了。 准确地,毫无偏差地,童恩把红色的圆鼻子贴在了钟岳的鼻子上,全场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童恩松了一口气,集中精力找出第一个眉毛,在宇豪的指挥下,再次准确地贴在钟岳右边的眉毛上。 “最后一个了。”宇豪兴奋地叫着,紧张地攥紧了小拳头。 童恩伸手拿起仅剩的一个眉毛,作好了最后的准备。 “向左,再向左,低一点,再向左一点,好了,向前一点,好。哎呀!” 随着钟宇豪一声大叫,全场哄堂大笑。 童恩莫名其妙地摘下蒙在眼睛上的丝巾,抬眼一看,天那,最后一个眉毛像一个弯弯的月牙,斜斜地、反方向地贴在钟岳左边的眉毛上。童恩一下子捂住嘴,拼命地忍着冲到口边的笑声。 钟岳也莫名其妙地看着笑成一团的人们,用疑问的目光看向童恩。 钟岳本来长得就高大,又戴了一个又高又尖的帽子,原本英俊的脸庞,脖子下勒着一条宽宽的带子,鼻子上贴着一个红色的圆鼻头,两条又粗又长的纸眉毛贴在眉骨上,其中一个还贴反了,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童恩再也忍不住了,笑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宇豪看着老爸奇怪的样子,也跺着脚笑得前仰后合。 钟岳开始的时候有些拘谨,堂堂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总戴着个尖帽子扮小丑,多少有点不自在。后来被童恩贴了满脸的东西,反倒放开了,现在看到儿子和童恩笑得那么开心,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他故意摆了个pose,对宇豪说:“儿子,给老爸照一张,留个纪念。” “哎。”宇豪兴奋地拿起相机,“咔嚓”一声给他照了一张。 “钟总,我给你们全家照张合影吧,这种亲子活动多有纪念意义啊。”肖老师拿过宇豪手中的相机笑着说。 还没等钟岳和童恩反应过来,宇豪早已兴奋地把童恩拽到钟岳身边,自己站在他们中间,钟岳一伸手把抱起来,宇豪一手搭在老爸肩上,一手搂着童恩,“咔嚓”肖老师手里的快门响了。 ------------ 第四十八章 游园 钟岳两只手各端一盘吃的东西朝座位上走来,童恩刚刚给宇豪洗过手,正在给他擦着小胖手上的水。 “冰激凌,老爸,我要冰激凌。” “少不了你的冰激凌,这孩子,一看见冰激凌就两眼放光。”钟岳摇着头对童恩说。 童恩伸手去盘子里给他拿,一看有两杯新地,问宇豪:“巧克力的还是草莓的?” “巧克力。” 童恩眉毛一挑,笑着拿起一杯巧克力新地递给宇豪。钟岳心细地发现了童恩脸上的表情,转身又朝柜台走去。 “哎……” 等童恩奇怪地叫他时,钟岳手里端着一杯巧克力新地已经又回到座位上。他把那杯刚买的新地放在童恩面前说:“都怪我,刚才也没问问你喜欢什么口味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巧克力的?”童恩惊讶地问。 钟岳笑着看她:“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童恩不好意思地说:“是吗?我的表情有那么露骨吗?” “我也喜欢巧克力的,童阿姨跟我一样。”宇豪大口吃着冰激凌,巧克力酱沾得满嘴都是。 童恩和钟岳相对一笑,突然都觉得心里特别舒畅。经过一上午的活动,他们之间的拘谨和生疏感彻底消失了,很自然地变得随意甚至有些默契。童恩很享受地吃了一口冰激凌,想起上午的比赛,十分遗憾地说:“我今天要是没穿高跟鞋就好了,咱们肯定能拿第一。” 上午的最后一项活动是铁人三项,真佩服幼儿园的老师们,想出这种别出心裁的主意,第一项“齐心协力”,让孩子站在一个弯曲的硬纸板上,双手抓着前面的把手,两个大人一左一右拖着硬纸板往前跑,在顶点转一个圈再跑回来。童恩原本是准备去上班的,所以穿了双高跟鞋,根本跑不快,结果落在了最后面。 钟岳看看她懊恼的脸,忍不住想笑。 “最后一名就最后一名,小丑我都当了,还怕最后一名,重在参与嘛。” 童恩抬眼看看他的脸,想起他当小丑的样子,也忍不住想笑。忽然看见他胳膊上几排紫色的淤痕,脱口问道:“你胳膊怎么了?什么时候蹭伤的?疼不疼啊?” 钟岳看看胳膊上的痕迹,轻描淡写的说:“我也没注意什么时候蹭的,一点都不疼? ” 宇豪听见大人说话,趴在钟岳胳膊上看看,大惊小怪地叫道:“爸爸,你肯定是刚碰伤的,你背童阿姨的时候还没有呢,真的。” 钟岳看了童恩一眼,拍了儿子脑袋一下,“快吃,一会儿还去游乐园呢。” 这招儿最灵,宇豪立刻坐回座位,忙着吃他的汉堡去了。 但宇豪的这句话已经提醒了童恩,她猛地想起宇豪跑铁人三项第三项障碍赛的时候,差点从独木桥上掉下来,吓得她一把抓住了身边钟岳的胳膊,后来光顾着紧张了,什么时候松开的都不记得了。童恩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没想到自己的手指这么厉害,竟然把钟岳的胳膊抓出了深深的紫色淤痕。她自嘲地说:“对不起钟岳,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使这么大劲,真是不好意思。” 钟岳看她已经想起来了,也就不再掩饰,边吃边笑着说:“我当时还想来着,这童恩身体轻的跟鸟儿似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是不是练过大力金刚掌啊?” 童恩的嘴里正含着一口可乐,听见这话,差点儿一口喷在钟岳脸上,她使劲儿憋着往下一咽,呛得她拼命咳嗽起来。钟岳慌忙扔下汉堡抓起纸巾递给她,一脸紧张地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宇豪也吓得扔下吃的跑过来。 童恩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拍拍宇豪的头让他回去吃饭,坐直了身子有些稀奇地望着钟岳。 钟岳看看她真没事,也放心地坐回座位,见童恩一直看着他,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童恩想了想说:“钟岳,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怎么说呢?这么放松,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特别严谨的人,虽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很严肃,但没有见过你像现有这样,这么像个普通人。” “普通人?这个词有点新鲜,我在你眼里不是普通人吗?” “当然不是,三十四岁的集团公司老总,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呢?” 钟岳看着童恩,认真地想了想说:“也许吧,也许我在大部分人眼里都只是一个严谨的公司老总,也许我自己也早已习惯了那种刻板严肃的生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今天非常快乐,而且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感,真的,不光是宇豪觉得开心,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童恩。” “为什么谢我?我也很长时间没像今天这样真正开心过了。我看我们都应该感谢宇豪,是他让我们重新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说着童恩揉了揉宇豪那头黑黑的头发。 一种温馨的感觉在他们之间萦绕着,就连小宇豪都感觉到了,他陪感幸福地看看童恩,又看看钟岳,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爸爸,童阿姨。” 游乐园里,宇豪坐在旋转木马上大声地喊着,使劲儿冲站在一边的钟岳和童恩招手,他们也朝宇豪招招手,相视一笑。 钟岳感慨地说:“我还真没见宇豪像今天这么高兴过,我这个当爸爸的真是惭愧。” 童恩没有说话,心里忽然想起钟岳的前妻,她看着坐在旋转木马上乐的合不拢嘴的小宇豪,想象着那个忍心丢下这么可爱儿子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童恩,以前来过游乐园吗?” “嗯?噢,来过。不过都是小时候,好像从中学以后就没去过游乐园了。你呢?” “我?太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记事以后好像来过两次。宇豪长这么大,都是陈姐和司机带他来玩儿,我还是第一次陪他来游乐园。”钟岳非常愧疚地看着儿子。 “真的?那你真该检讨检讨了。”童恩语气里有些责备。 “是啊,是该检讨了。”钟岳发自内心地说。 童恩转头看看他充满自责的脸,又有些不忍地说:“别太自责了,你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能面面俱到啊。” 钟岳感激地对她笑笑,摇着头说:“忙并不是理由,说真的童恩,有时候我会想,我每天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忙?如果连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好,这种忙碌的意义在哪儿呢?”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也许在你们男人的意识里,事业才是第一位的,只有事业成功才能体现男人的自我价值。你没有三头六臂,既忙事业又顾家庭,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如来佛祖还有休息的时候呢。”感觉话题有些沉重,童恩故作轻松地说。 “我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董事长也好,总经理也罢,都只是罩在头上的光环。其实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两只手,两条腿,俩肩膀扛一个脑袋,一个不合格的普通的父亲。”不知为什么,钟岳在童恩面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袒露内心的思想。 童恩默然无语,这个话题总让她想到那个让她很好奇的女人,宇豪的亲生母亲。 “爸爸。” 宇豪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朝他们跑过来。钟岳一把抱起儿子问:“儿子,还想玩什么?” “那个。”宇豪的小胖手往前面一指。 “海盗船?”钟岳和童恩异口同声地叫道。 “他太小了,按规定好像不能玩这个,恐怕人家不让上。”童恩有些担心地说。 “我想玩儿,陈姨不敢玩儿,从来都不带我去,爸爸,你带我玩吧。”宇豪央求着。 “那就试试吧,如果人家不让你上可不许哭鼻子。”钟岳妥协了。 “好。童阿姨,你也一起去吧,好不好。”宇豪撒娇地推着童恩。 “好。”童恩爽快地答应。 “噢,走喽,坐海盗船去喽。”宇豪兴奋地大声叫着。 没想到,他们竟没有阻拦地顺利上了船,宇豪嚷着要坐边上,钟岳只好让他靠船帮坐好,系上安全带,自己坐在儿子和童恩中间。很久没有坐过这些东西了,童恩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船开动了,宇豪高兴地直叫,一点也不紧张。起初,童恩也还感觉可以,当船前后摇到最高峰时,她开始觉得头晕,身体发飘有些坐不住了,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连一条缝儿都不敢张开,心脏随着船的晃动,一会儿被抛上半空,一会儿又被扔进谷底。胃里的液体一阵阵向上翻腾,她紧咬牙关忍耐着,双手死死抓着前方的把手,不想因为自己而扫了大家的兴致。 忽的,她感到一只大手搂住了自己的肩膀,耳边响起钟岳的声音,“靠着我。” 没有任何犹豫的,童恩信任地松开了握得发酸的双手,上身自然地靠进钟岳的臂弯里,原本感觉虚飘的身体像靠进了港湾,顿时感觉踏实多了。 钟岳一只手抓着兴奋的儿子,一只胳膊紧紧地圈住童恩的身体,有些焦急地看着她,童恩的头紧紧地抵在他的胸前,单薄的身体虚弱地缩在他的臂弯里,明显的痛苦让钟岳一阵阵心疼。他痛恨自己的粗心,竟然没有发现童恩今天身体不适,这会儿回想起来,其实她早上看起来精神就有些不佳,当时因为宇豪的突然袭击就给忽略了。 船终于停止了摇晃,钟岳松开宇豪的小手,让他先下船,自己低头看着童恩,轻声问:“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童恩紧闭双眼,不敢回答,生怕一张嘴就吐出来。浑身软得一点儿劲儿都使不出来,她知道该下船了,于是强忍着头晕目眩,咬牙往起站。 钟岳伸手按住她说:“晕成这样,就别逞强了。”说着,双手一托,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小心地跨出船仓,走下了玄梯。 ------------ 第四十九章 甜蜜 眩晕中,童恩感觉身体一轻,自己已经被钟岳腾空抱起,紧张加上心慌,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原本就紧闭的双眼更不敢睁开了。头无力地靠在钟岳宽大的肩膀上,不时地轻轻碰触到他的下颌,耳边是他均匀平稳的呼吸声,稍微有些发僵的身体几乎整个陷进钟岳坚实有力的双臂中。恍忽间,她的思绪又飞回到很久以前,也是这么有力的双臂,也是这么温暖的怀抱,也是这样细心的呵护,一阵颤栗袭遍童恩全身,既痛苦又有一丝甜蜜。 钟岳双手托着童恩,像托着一个易碎的磁器,步伐尽量稳健地朝医务室走去,宇豪的两只小脚快速地倒腾着,一步不拉地紧紧跟在后面。 童恩的身体纤细柔软,轻盈地像一个小女孩儿,钟岳毫不费力地抱着她,比上午背着她时更真切地感受到她身轻似燕的娇小和吐气如兰的呼吸。 上午的铁人三项进行到第二项时,所有的家长一看项目要求,全都不停地咂舌。这个项目的名称是:猪八戒背媳妇。固名思义,所有参赛的男士们要背着自己的媳妇跑到尽头再折回到起点,对于男士们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松。 当钟岳把童恩背起来时却惊讶异常,看起来修长婷婀的童恩,身体竟然轻得像一只小鸟,这个重量对钟岳来说实在太轻松了。然而他们之间的配合却出了一点儿小问题,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两个人之间都有一些拘谨,童恩趴在钟岳宽厚的背上,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好轻轻地扶着他的肩头。 钟岳背着她疾步向前,却不敢加快脚步,生怕把她晃下来,眼看旁边的对手就要追上来了,他回头对童恩说:“抱住我脖子,我要加速了。”说着脚下已经开始跑起来。童恩只觉得身体向后猛一闪,吓得一下搂住钟岳的脖子,上身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柔软轻盈的身体如此紧密的贴合,略微急促的呼吸在耳边清晰可辩,钟岳的心脏不由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来不及多想,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回了起点。 现在双手横抱着她,柔软滑腻的手臂紧紧地贴在自己的颈间,清甜的气息在腮边萦绕着,钟岳的头也觉得有些晕了,这种感觉让他恍若是在梦中,整个思维都乱了。 几分钟的路程,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当钟岳把童恩轻轻地放在医务室的床上时,双臂间的空虚使他又觉得刚才的路怎么那么短。 童恩躺在床上,眩晕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她睁开眼睛,面前是钟岳那张焦虑担心的脸,她歉意地对他笑笑,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看到童恩终于睁开了眼睛,钟岳心里总算放松了一些,他自责地看看她煞白煞白的脸,转头问大夫:“大夫,她不要紧吧?” “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主要是有些低血糖,千万不要再去坐高速旋转的项目了。”大夫安慰着他。 “别担心,我没事。主要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没关系的。”童恩知道,一定是昨晚在医院陪贺晓几乎一夜没睡,又连续兴奋了一个上午体力过于透支的原因。她抱歉地安慰着钟岳,感觉手上一动一动的,低头一看,见宇豪趴在床边,一脸紧张地抓着她的手。她心里一阵发热,伸手抚摸着他胖胖的小脸。 “宇豪,对不起,阿姨把你吓着了吧?” “童阿姨,我再也不玩儿海盗船了,咱们回家吧。”宇豪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眨着大眼睛说。 孩子太懂事了,童恩歉疚地撑着身体坐起来,钟岳急忙扶住她说:“别起来,再躺着休息一会儿。” 童恩坐在床边,把宇豪抱在怀里,揉揉他的脸蛋,强打精神说:“我真的没事了,昨天晚上我在医院陪病人,说话说得有点儿晚了,睡眠不太足,以前我从来不会头晕的。” 钟岳不禁深深地自责,童恩昨夜肯定没怎么睡觉,又被他们父子拉着做了一上午的剧烈活动,中午没休息又接着来游乐园玩儿,身体哪儿受得了啊。他弯下身对儿子说:“宇豪,阿姨身体太累了,咱们先回家,以后爸爸再带你来玩儿好不好?” “嗯,我不玩儿了,咱们送阿姨回家吧爸爸。”宇豪紧紧地依偎着童恩使劲点着头。 “那可不行,孩子好不容易来玩儿一回,哪儿能现在就走呢。我真的没事儿了,只要我不再坐那些东西就行,你陪宇豪坐,好好让他玩一玩。”童恩着急了。 “不要紧的,不用太紧张。有许多游客都有这种情况,稍事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没有什么大碍。”大夫也笑着说。 “看吧,连大夫都这么说,真的没事,我这会儿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了。放心吧。”童恩乞求地看着钟岳。 钟岳还是不放心,将信将疑地看看大夫,“真的这么快就能好?” “真的,我已经在她喝的药里补充了葡萄糖和能量,不舒服的感觉很快会缓解,放心吧。” 钟岳这才放了心,看着童恩严肃地说:“只能慢慢走,不能再逞强了。” “是,钟总。”童恩调皮地拿起宇豪的手给钟岳敬了个礼。 宇豪也学着童恩的语气大声地说:“是,钟总。” 钟岳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剩下的时间里,钟岳像看护重病号似的严格限制童恩的行动。童恩只好慢悠悠闲逛似的在游乐园里散着步,或者坐在游乐项目外的椅子上,看着宇豪开心地在里面玩儿。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特别,像有一股温暖的清泉缓缓注入干涸的心田,愉悦的满足感在周身流淌,从未有过的感觉令童恩渐渐陶醉,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从游乐园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了,钟岳开着车,童恩坐在前排宽大的座椅中似睡非睡,钟宇豪独自躺在后排的双人座椅上盖着小毯子早已呼呼的睡着了。钟岳放慢车速,汽车稳稳地行驶着。他扭头看看睡得正香的儿子,又侧脸看看闭着双眼呼吸均匀的童恩,心里既宁静又舒畅。他静静地开着车,享受着难得的好心情。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心情舒畅过了,没有任何杂念,没有丝毫烦恼,心里静静地,脑子里也静静地。 整整一天,童恩实在是累了,她靠在舒适的椅子里,迷迷糊糊地,脑子里费劲地想着一天的经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没时间让她仔细思考。这一天实在太特别了,这是六年来童恩第一次毫无防备地这么近距离地和一个几乎是陌生的男人接触,虽然钟岳并不算是太陌生,但对童恩来说,对一个只见过几次的男人这么毫无排斥地信任,根本是绝无仅有的。一切的不可思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分析,更来不及拒绝,直到此刻,童恩的脑子里依然迷迷糊糊地理不清楚。她太累了,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沉沉地睡着了。 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童恩公寓的楼下,钟岳看看睡得像个婴儿似的童恩,不忍心叫醒她,把车熄了火,自己也靠在椅背上养起神来。 闭了会儿眼睛,睡不着,转脸看着童恩。 童恩侧身靠在椅背上,脸微微向外倾斜,钟岳只能看见半张椭园形的瓜子脸,虽然劳累了一天一夜,但这张清秀俏丽的脸庞依然光润白细,纤长的睫毛像张开的扇子覆盖在薄如蝉翼的眼皮上,口红的颜色已经褪掉了,嘴唇呈现原有的淡粉色,嘴角轻轻上扬,似乎在梦中微笑着。 仿佛被强大的磁场吸住了似的,钟岳的目光再也转不开了,他眼睛定定地看着童恩,心里却直直地审视着自己。从第一眼见到童恩,这张清丽的脸庞便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每多一次相遇,就更加清晰一分。直到今天以前,他还没有认真地想过他对童恩的感觉,也许是他刻意不让自己去想,也许是在下意识地回避。但今天之后,此时此刻,他已经由不得自己不想,也克制不住自己去想了。看着童恩恬静纯美的睡颜,钟岳根本就理不清自己的思想,他只知道,他不想再放开这张清秀的脸庞了。 ------------ 第五十章 问心 许卉手里拿着两份文件站在童恩办公室的门外,轻轻地敲了敲,没有应声,加重力量又敲了两下,仔细听了听,还是没有应声,她笑着摇摇头:“这个工作狂。”她知道童恩做事特别专心,经常听不到敲门声,伸手一扭把手推开门一看,不由暗叫稀奇。 一向在办公室以工作狂著称的童恩,今天竟然没有埋头工作。只见她趴在办公桌上,双手托着下巴,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一点,目光焕散没有焦距,显然是在发呆。 许卉嘴角向上一翘,轻手轻脚走到她面前,伸手一拍她的肩膀“嘿”的叫了一声。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童恩被吓得捂着狂跳的心口,半天没缓过气来。 “讨厌,该死的许卉,进来也不敲门,你想吓死我呀!”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童恩伸手去打许卉。 “咳,咳,咳,童大助理,别搞冤假借案啊,我可是千真万确敲门了,你在那儿,这样,根本不理我们,我只好自己进来了。”许卉一边躲,一边学着童恩刚才发呆的样子。 童恩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停下追打坐回椅子上,伸手拿过许卉放在桌上的文件翻看着。 许卉也拉过把椅子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笑眯眯地问:“哎,刚才那么专心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季总经理呢?” 童恩把眼一瞪,“早说别拿季思明说事儿,你怎么屡教不改。” “不是老季同志?那会是谁呀?杰瑞?肯定不是可怜的杰瑞。”许卉更好奇了。 “乱猜什么呀,人家在想工作上的事呢。”童恩掩饰着低头看文件。 许卉撇着嘴摇头:“不可能。你别想蒙我,你刚才的眼神是典型的恋爱中女人的眼神,既迷茫,又幸福。老实交待,那个幸运的家伙是谁?” “恋爱中的眼神?说的跟真的似的。恋爱中的眼神什么样?这么说你经历过了?让我看看。”童恩坏笑着看许卉。 “你别诈我,我不上当。什么样?就是你刚才那样。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没看过小说电视剧?这种描述多的是,再说这种事一向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许卉不以为然地点着童恩的脑门儿。 童恩词穷了,把脸一板看着许卉:“别瞎扯了,说正事。” “是,童大助理。”许卉心有不甘地瞪了童恩一眼,拿过她手里的文件,打开,开始交待工作。 待工作交待完毕,许卉站起身朝外走,走了两步,又不甘心地转身问道:“童恩,你昨天一整天没上班,今天早上顶着俩熊猫眼,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真跟季思明没关系?” 童恩放下手里的笔,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真跟他没关系。” 许卉审视着她的脸,有些放心地说:“没关系就好。童恩,千万别上老季的贼船,那家伙,靠不住。” 童恩感激地看着许卉,点点头:“我知道。许卉,谢谢!” 目送许卉走出房间,童恩又陷入了沉思。从早晨一上班,她就坐在办公桌前一直发呆,昨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胶片一样不断地从眼前闪过,一个个片断,一幕幕情景,在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不知是在回味,还是在寻找答案,但是,越想她越感到迷茫。 昨天,当她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钟岳的汽车里,心里忐忑地转过头,立刻就碰上了钟岳那双让她心脏狂跳不止的眼睛。像被施了魔法,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无法移开,两个人静静地对望着,心里同时翻卷着惊涛巨浪。 良久,钟岳的眼角微微眯起,温和地说:“醒了?累坏了吧?” 童恩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没有动,嘴唇微张,轻笑了一下。 钟岳从椅背上抬起头,俯身看着她:“童恩,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今天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好吗?” 钟岳的眼睛和说话的语气,清楚明了地表达了他此时的心情和思想,童恩彻底清醒了,她瞬间便读懂了钟岳的眼神和话语里的含义,她惶惑地闪开了眼神,语气慌促地说:“是太晚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你赶快送宇豪回家吧。”说着逃也似的拉开车门下了车。 “童恩。”钟岳急忙追下车喊道。 童恩克制着迅速逃回楼上的冲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慌乱,抬眼看着走到面前的钟岳。 钟岳站在童恩面前,清楚地看到了她内心的慌乱和挣扎,他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但至少,他比童恩更能冷静地面对自己的心,他的心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这些年来唯一能牵动他的心,使他不想放开的女人。 “童恩,我知道你很矛盾,毕竟我们之间还不是很了解。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但它来了,不管我们承不承认,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谁也无法逃避这种真实的感觉。童恩,我没有更多的请求,只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别躲我,让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成为朋友,试着了解我,好吗?” 太多的思绪纠结在大脑中,童恩只觉得胸闷气短,目光混乱地看着钟岳,不知该如何回答。钟岳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全听清楚了,但是她现在无法思考,面对钟岳灼灼的眼神,她的大脑是空白的,她想躲,想逃,可眼睛和脚都不受支配,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对面这个令她心慌的男人。 童恩完全乱了方寸,失去了跟随了她六年的防身武器,心如止水和淡定自若。她心乱如麻,脑子里盲目地搜索着该说的词汇,没有,什么也没有,她不知该说什么。 钟岳眼看着童恩失常的神态,心里隐隐地有些疼。在他的印象中,童恩的神态永远是恬静安然、淡定自若的,眼前的童恩让他更多的了解了她,在她温柔恬静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极易受伤的心。钟岳忍不住轻轻揽住她瘦削的肩膀,温和地说:“好了,别这么难为自己,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说着放开她,双眼盯住她的眼睛。 童恩像中了魔似的点点头,慢慢地转回身,走上台阶,又回头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黑洞洞的楼门里。 她机械地走到公寓门口,机械地找出钥匙,打开门,机械地扔下提包,连衣服都没换,和衣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整夜,她做了无数的梦,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杂乱无章地反复出现在梦中。 一大早,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来到办公室,坐在桌前,大脑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可还是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然而,就在刚才,许卉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浇醒了她。不是她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是她不敢理清自己的思绪。 事隔六年了,她把不堪回首的往事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不想想起,也不愿想起。五年前她狠心告别了刚刚病愈的母亲,告别了她的学业,告别了张晓棋,决然地踏上了美洲大陆,为的就是彻底忘掉过去。童恩,是她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字,(Dawn)中文意思是黎明、振作,她决心重新振作,重新开始她的人生。五年的留学生活,她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埋在艰苦的工作中,努力地忘记过去的一切,努力地开始新生活。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想重新开始,她的心始终像一个清心寡欲的修女,没有任何男人让她动过心。 钟岳,六年来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本以为终于可以听从自己的心,终于可以重新去感受心灵的颤动,然而,当昨晚面对他深情的眼睛,她突然害怕了,突然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恋爱中的女人,许卉说的话在她耳边回响着,自己真的还可以恋爱吗? 六年来,她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心,她觉得她的心丢了,丢在了六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丢在了那个两层的小别墅里,丢在了那个有着一双大大眼睛的小脸旁。因为太她努力想忘掉那一切,可是,那一年已经深深地留在她的记忆,刻进她的心里,所以她就连带着把心也丢掉了。 “它来了,不管我们承不承认,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谁也无法逃避这种真实的感觉。童恩,我没有更多的请求,只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别躲我,让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成为朋友,试着了解我,好吗?” 钟岳的话像雷声在她耳边轰鸣,面对钟岳的真诚,童恩第一次感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自卑。 “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 ------------ 第五十一章 拒绝 星空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人影绰绰,除了如泣如诉的萨克斯之外,没有其它酒吧那种嘈杂的人声和震耳欲聋的音响。 一个面容疲倦的男人出现在酒吧门口,他环视了一下人头攒动的舞池,微微皱了下眉头,习惯性地朝靠窗的座位走去。 中心吧台前,调酒师一眼便看到了这个男人,不由也微皱了下眉头。这个客人他太熟悉了,是这个酒吧的常客,但从不连续出现在这儿,他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每次都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对星空默默地喝着红酒,而且每次都喝同一种酒。调酒师对他的习惯早已烂熟于心,虽然他们从没有交谈过,但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 看到男人坐在他惯常的位置上,调酒师迅速调好一杯红酒,亲自端着朝他走去。 “今天好像人很多啊。” 看到调酒师把一杯红酒放在面前,季思明揉了揉发涨的额头随口问道。 季思明的脸色很不好,眼角周围隐隐发青,神态十分疲惫的样子,这就是调酒师皱眉的原因,他还从来没见过季思明如此精神不佳。 “秋天了嘛,酒吧最旺的季节,年年都是如此,冬眠前的疯狂。”调酒师瞟了眼舞池里摩肩接踵的人影,笑笑说。他轻轻地拍拍季思明的肩膀,手往斜前方一指,转身走回了中心吧台。 季思明抬眼朝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地眼睛一亮,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大份的香蕉船,还是那个可爱的人。只是,今天童恩没有大口大口地狂吃,而是悠闲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两只眼睛也不似上次那么空洞无神,清澈的目光静静地凝望着窗外满天的繁星。 季思明嘴角漾起一抹温柔地笑意,他端起桌上的酒杯,起身走到童恩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和她一起看着眼前群星闪烁的夜空。 童恩感觉身旁坐了一个人,她皱了下眉头,对这种故意搭讪的男人,她从来都不予理采。 自从上次发现了这个星空酒吧后,童恩这是第二次来,她喜欢这里安静恬适的气氛,尤其喜欢玻璃幕墙外近在眼前的浩瀚夜空。今天下班后,独自呆在公寓里心情一直很烦乱,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儿,面对点点星光的神秘夜空,宇宙的浩瀚使心灵有种被洗涤的舒畅。 季思明坐在童恩身边,眼前是空旷幽深的夜色,心里顿觉澄明一片,昏沉了一天的大脑,像被注入了新鲜的氧气,倍感清爽。他默默地坐在那儿,享受着片刻的舒畅,只愿这一刻不受打扰地无限延长。 身旁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童恩不喜欢这么近距离地和陌生人坐在一起,她端起桌上吃了没几口的冰激凌,转身打算换个位置,就在她一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旁边男人的脸,她愣住了,扭头直直地看着季思明,有种阴魂不散的森然感觉。 季思明知道童恩在看他,他慢慢地转过脸去,看着她那张吃惊的脸,笑意渐渐地脸上舒展开来,声音低沉但温和地说:“是不是又看见鬼了?” “哈,……” 童恩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由吃惊变换成不可思义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你是不是属幽灵的?怎么总是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点和时间出现。” “不是我属幽灵,是你碰巧出现在我的必经之处,巧合,纯属巧合。”季思明一脸无辜的说。 童恩认命地重新坐下,不可思义地盯着季思明,季思明也一眨不眨地回看着她,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会来这儿?” 同时愣了一下,接着,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童恩止住笑,转头看看季思明,又回过头来看着静静的夜空,像是要在浓密的黑色中寻找一个答案。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总是要把自己和身边的这个男人拉在一起,童恩凝视着夜空,百思不得其解。 季思明也回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中那隐隐闪烁的星群,仿佛知道童恩在想什么,轻笑一声说:“觉得不可思义吧?为什么我们两个总能碰在一起?童恩,你不认为这是天意吗?” 童恩淡淡一笑,天意?她从不相信天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季思明像是看到了她的表情,“我也不相信天意,从来都不信。可自从见到你,我开始觉得也许真的存在天意,老天爷对待他的子民并不是完全偏心的。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相象吗?我们都是那种不相信命运的人,都是那种拼命和命运抗争的人,你,和我,如果我们能联合在一起,将是多么完美的组合啊。” 童恩深吸了一口气:“组合?什么组合?你是指事业,还是指生活?” “都是。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我们都是绝佳的组合。你不认为吗?” “我不认为。而且不知道你这种断言的根据是什么。”童恩冷冷地说。 “童恩,你不诚实,你没有说真心话。其实你心里早就认为我们很相像,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季思明转头看着童恩。 “相像不代表就可以和谐,仅仅相像并不能说明就适合在一起生活。你不觉得你把两种事物的概念和意义混淆了吗?”童恩迎着他的目光说。 季思明眉峰向上一挑,笑着说:“哎,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作学术讨论啊?这和我们现在的环境和气氛都不太协调啊。” “所以,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生活。一起生活最重要的内容应该是感情,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缺乏这种必须的东西吗?” 季思明的瞳仁深深地陷入眼眶,他目光幽深地看着童恩说:“缺吗?你觉得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吗?” “没有。起码没有共同生活所需要的那种感情。”童恩移开了视线。 季思明的目光更加深沉了,“你说的那种感情是指爱情吧?” 童恩沉吟了一会儿,回头直视着季思明的眼睛说:“对,是指爱情。季思明,你懂什么是爱情吗?” 季思明沉默了,他看着童恩,两个人谁也没有回避的盯着对方的眼睛,良久,季思明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欣喜:“你在责备我,对不对?是为了贺晓,还是为了你自己?” “是为了贺晓。你从来都不爱贺晓,对不对?” “对。我从来都不爱她。” “你知道她有多爱你吗?” “我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但我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童恩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贺晓,也为季思明。 “你不是不知道,是你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她爱你与否对你一点儿都不重要,你只关心你自己。” 季思明心里隐隐觉得有些疼,他第一次因为别人的指责而感到难受。他没有再说话,心里反复回想着童恩这句话。 “季思明,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也没有权力指责你。我只是想说明我们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人,我们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最重要的,我们对生活的理解不同,对待感情的方式和方法都非常不同。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但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共同生活的伴侣。” 童恩一口气说完了她想说的话,她心里非常清楚,她不可能爱上季思明,虽然和他在一起总是很愉快,但是他们之间无法产生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 季思明默然无语,童恩的话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你季思明就是一个不负责不懂爱情自私自利的混蛋,你根本不配跟我谈感情这么神圣的话题。 季思明第一次不能超然地面对别人对他个人生活方式的指责,因为贺晓,童恩对他产生的看法他无法辩解,一切的事实都说明他是一个感情自私的男人。他无语了,面对童恩纯净清澈的眼睛,他选择了沉默。 “贺晓还好吗?” 季思明久久不发一语,童恩只好自己找话说。可话一出口,立刻觉得此刻问这个问题似乎不大合适。 “已经出院了,大夫说她恢复的很不错,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季思明并没有感到不悦,详细地把贺晓的情况告诉了童恩。看到童恩似乎还有话但又不便出口的样子,他恍然大悟地说:“你是想问贺晓的精神状况怎么样吧?” 童恩有些尴尬笑笑。 “看起来好多了,不过她并没有跟我说什么。回家后她妈妈在照顾她,是我打电话告诉她妈妈的,出院以后她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季思明诚恳地说。 童恩放心地点点头。自从在杰瑞办公室交过锋之后,季思明似乎从来都没有再对她有过隐瞒和慌言,对此童恩心里很感激。 季思明似乎永远可以读懂童恩的心,他看着童恩心生感慨地说:“童恩,我这个人缺点无数,但有一点你必须相信,对你,我永远都没有欺骗。如果你非要把我当朋友,那我宁愿当你最好的朋友,只要你不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我就非常感谢了。” 嘴上说得潇洒,心里却一阵阵地感到疼痛难忍。 ------------ 第五十二章 暴雨 “童恩。” 童恩刚进餐厅就听见许卉叫她的声音,她寻声望去,只见许卉和杰瑞坐在一张餐桌旁正向她招手。 “你不是去励锋开会了吗?怎么,季思明连顿饭都舍不得管?”许卉纳闷儿地看着满头大汗的童恩,边递给她湿巾边问。 童恩顾不上回答,接过许卉递来的湿巾,边擦额头上的汗,边接过杰瑞递过来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水,这才回答道:“季思明今天开了一半会就被电话叫走了,是他们副总主持的会议,本来人家留我们吃工作餐来着,我看今天这天不正常,怕下雨给堵在那儿就赶回来了。” “可不是,今天这天太邪门儿了,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明摆着有雨,可就是死活不下。”许卉皱着眉头看看窗外。 “都已经九月份了,突然又热起来了,这里的秋天总是这样吗?”杰瑞也看看外面有些阴沉的天。 “秋老虎,中国人认为,秋天的老虎比夏天更厉害。每年立秋以后基本上都要再热几天,而且相当的热,所以叫秋老虎。”许卉耐心地给他解释。 “为什么不叫司机留在那里等着?这么热的天,中暑了怎么办?”杰瑞担心地责备童恩。 “没那么严重,我也不知道会要开多长时间,就让司机先回来了。再说早上也没这么热呀,谁知道一到中午就变成这样。”童恩冲着杰瑞嬉皮笑脸地说。 “还不是因为吃定了季大老总一定会送你,这回可好,被人放了鸽子,还差点儿成落汤鸽。”许卉戏溺地说,话音还没落就接了两颗大大的卫生球。她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对杰瑞说:“老板,该给我们童助理配辆车了,老这么跑,没车多不方便啊。” 童恩冲许卉一抱拳,“谢了,还是许卉心疼我。” 许卉一扬脑袋,“可不是,除了我谁还……,当然,咱老板更心疼你,对吧杰瑞?”一眼看到杰瑞瞪起的眼睛,许卉的话立刻拐了弯儿。 杰瑞眼一眯对童恩说:“报告已经批了,车马上就有了。没办法,程序太繁杂。”他显然也对繁琐的程序很有意见。 “还好,反正我用车的时候也不是太多,大不了请老板给我当司机。”童恩真饿了,边吃东西边冲杰瑞说。 杰瑞对这种差遣显然很受用,“没有问题,什么时候需要随时吩咐。” 许卉在心里叹气,她太同情杰瑞了,这美国佬是不是有受虐倾向,明知没戏还这么勇往直前的。 三个人说笑着用完了午餐,准备回办公室。许卉无意中往窗外一看,差点惊叫起来,窗外的天空刚刚只是有些阴沉,可一顿饭不到的功夫,竟然黑的像锅底似的了,她庆幸地叫童恩:“童恩,快看外面,你真太英明了,再晚一点儿,恐怕你真得成落汤鸽了。” 童恩和杰瑞向外一看,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天那,怎么成了这样,看来这场雨非下不可了。”杰瑞惊讶地叫道。 “快走,办公室的窗户没关,真下起来就麻烦了。”许卉猛然想起,撒腿就往回跑,童恩和杰瑞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回到办公室,童恩检查了一下关着的窗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决定,不然真要被堵在励锋公司了,何况季思明又不在,自己一个人和那些股东呆在一起闲聊,还不得闷死。想到季思明,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钟岳,自从上次在家门口分手以后,还没有再见过他,只是接过一个他打来的电话。钟岳在电话里并没有提那天分手时的话题,只是关心地问她身体怎么样,嘱咐她要注意休息,然后就挂断了电话。童恩仅仅想起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心里就感到一阵温暖,看来真要像他说的那样,给他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试着去了解彼此。 天空越来越黑,比傍晚七八点钟还要黑,看来这场雨小不了。正想着,忽见窗外突然飘起了零星的树叶,再仔细看,只见满天黄沙弥漫,已经看不清对面林立的高楼,突然刮起的狂风把道路两旁原本看起来就很小的树木刮得东倒西歪。风声像警笛一样在耳边呜呜地叫着,细细的沙土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不一会儿,窗台上就铺上了一层黄黄的细沙。 “啪,啪……”几大滴钱币大小的水珠突然砸落在玻璃上,很快一滴接着一滴的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霎时,狂风夹着雨滴,像肆虐的魔鬼在城市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地穿行,一时间,电闪雷鸣,一场夏天也没有过的倾盆大雨哗哗地开始了。 童恩感到一股潮湿的泥土味从窗外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着眼前瀑布似的雨幕,一个念头忽然跃入脑中,钟岳现在在哪儿呢? 这场似酝酿已久的大雨,整整下了两个小时,终于揠旗息鼓,渐渐小了下来。 童恩坐在办公桌前,一本资料摊开着,两个小时也只不过翻了两三页,心神不定地怎么也看不进去。窗外密集的雨帘变得稀稀落落,她索性合上资料,打开电脑,在新闻栏目里随意浏览着。其中一张彩色图片看着非常眼熟,童恩放大以后仔细一看,正是她所在的这座办公大楼下面的那条路,一棵高大的梧桐拦腰被大风刮断了,树枝全部倒在旁边的一幢楼房上,照片清晰地拍下了楼房窗户的玻璃被树枝砸裂的惨状。 这阵大风太厉害了,真不知有多少城市设施被毁坏呢。童恩一条一条地看着刚刚传到网上的新闻,突然,一条闪动的文字吸住了她的眼睛,《城西科技工业园刚刚动工不久的工地惨遭狂风袭击,数十名民工因未及躲避受伤,伤亡情况暂且不详》。 童恩不停地翻动着网页,想查找更多相关消息,没有,没有,除了这一条简短的文字和一张倒塌工棚的照片,再也找不到有关工业园的消息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没听到敲门声,门已经被推开了。 “童恩,看到网上消息了吗?励锋的工地出事了。”许卉急冲冲地走了进来。 童恩点点头:“只看到一条消息,找不到详细报道。” 看着发呆地童恩,许卉着急地说:“给季思明打电话,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对,打电话。童恩如梦方醒,抓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嘟,嘟,嘟……”手机里不紧不慢地响着震铃的声音,可始终没人接。 “童恩,你是不是打错了?季思明手机好像是彩铃,不是这个声音。”许卉奇怪地看着童恩,觉得她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童恩一看手机号码,心顿时砰砰地跳起来,这是钟岳的手机号码。 从暴雨一开始,她就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工业园工地出事的消息立刻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担心。工业园工地同时有励锋和鹏飞两个公司在施工,童恩下意识地先拨通了钟岳的电话。 钟岳没接电话,为什么?难道他当时在工地上?难道他也……,不,不会的,他这会儿肯定正忙着处理事故现场,没听到手机铃声,一定是这样。童恩心跳如雷,脑子里胡乱猜测着。 许卉一看童恩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打错电话了,她来不及细想童恩的反常表现,抓起桌上的电话按下季思明的手机号。 音乐刚响了一遍就接通了,“喂,童恩,我是季思明。” 童恩的眼睛唰地盯住了许卉手里的电话。许卉看了童恩一眼说:“季总,我是许卉,童恩在我旁边呢。” “噢,许卉。是不是听到工地的消息了?” “是,我们在网上看到的,具体什么情况啊季总?”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中午我不在市区,现在正往工地赶呢。我已经跟工地主管联系过了,损失不是太大,人员受伤情况也不太严重,告诉童恩,放心吧。” “真的?那太好了,我们这儿一点确实消息也没有,真急人那。那季总你要注意安全,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们一下,好。”许卉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寻问童恩,问她要不要接电话。 就在她刚要收线的时候,童恩一把抢过电话说:“季总,损失真的不大吗?为什么网上说工地惨遭袭击呢?” 听到童恩的声音,季思明显然心里很高兴,“励锋的损失确实不大,因为这次刮的是西南风,励锋的位置正好在鹏飞的后面。不过鹏飞的情况可能不太好,听说他们放材料的工棚整个被风掀掉了,损失应该不会小。” “人呢,鹏飞的人员伤亡严重吗?”童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人员受伤情况我不太清楚,现在现场很混乱,估计也没时间统计数字,等我到了现场了解情况后我再给你打电话,别担心童恩,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好,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嗯,好,再见。” 刚放下电话,杰瑞一头撞了进来,“童恩,你的电话为什么一直不通?” “我们正在给季思明打电话,励锋的工地出事故了。”许卉对杰瑞解释道。 “我也正要说这件事,我刚才听报社的人说工地出事了,而且受伤的人中有一位是开发公司的老总,给季打电话打不通,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了,这么说季思明没事?”杰瑞如释重负地说。 童恩一把抓住杰瑞的胳膊,“受伤的人中有一位是开发公司的老总?确定吗?” “报社的人是这么说的。”杰瑞肯定地说。 “开发公司的老总,季思明没事,是钟岳,一定是钟岳。”童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怔怔地站起身,目光焦灼地看看杰瑞和许卉。 “我要去看看,我要去证实一下。” “钟岳?鹏飞的老总?就算是钟岳受伤了你干吗要……哎,童恩,童恩……” 还没等许卉说完,童恩已经跑出了办公室的大门。许卉和杰瑞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全都一脸的迷惑。 “钟岳出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许卉喃喃地看着杰瑞。 “许卉,你跟她一块去吧,那里那么乱,别出什么事情。”杰瑞着急地说。 “好,放心吧,我盯着她。”许卉说着撒腿就去追童恩。 ------------ 第五十三章 拥有 一场暴雨刚刚过去,城市的好几条道路都被水流淹没了,童恩跳下无法继续前进的出租车,不顾一切地沿着地势稍高的路基趟水前进。 许卉看看眼前湍急的水流,再看看脚上五百多块钱的凉鞋,冲着童恩的背影“啊”的大叫了一声,一咬牙抬腿迈进了没及小腿的积水中,边走边哀悼自己这双刚买的新鞋。 终于趟过了最低的一段路,童恩一路狂奔的冲进了一片狼籍的建筑工地。眼前的工地,用满目苍夷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几乎所有的简易工棚都被狂风刮翻了,到处都是零星破碎的建筑材料,有几处堆放原料的棚子开膛破肚地摊在那里,里面的东西歪七扭八,混乱不堪。刚刚挖好的地基几乎被雨水填满了,像一个巨大的泥坑,黄色的水面上漂浮着乱七八槽的东西。 许卉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童恩身边,也被眼前惨不忍睹的情景吓了一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网上说工地惨遭狂风的袭击了,但她很快发现,虽然现场非常杂乱,但工人们并没有乱成一团,显出群龙无首的样子,看的出来,所有善后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童恩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目光焦灼地寻找着钟岳那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她看见在一个倒塌的临时工棚前围着一群人,人们似乎正在往外搬什么东西。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扒开人群一看,五六个工人正把一个受伤的人往担架上放,童恩的心急速地跳起来,她冲到担架前定睛看去,一个陌生的男人痛苦地躺在担架上,混身的衣服已经被泥水泡得看不出颜色,胳膊和大腿上浑着暗红的血迹。童恩愣愣地看看担架上的伤员,又抬头看看周围的工人,拉住其中一个人问道:“看到鹏飞的钟总了吗?”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童恩又拉住另一个工人问:“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鹏飞公司的。” “看到你们公司的钟总了吗?” 工人摇摇头:“没有。” “那你们公司受伤的人都送到哪里去了?”童恩急切地问。 “大部分都已经送医院了,有几个伤的轻一些的在那个屋子里。”工人指了一下前面一排完好无损的房子。 童恩扭头就往那排房子跑去。 由于地势低,大部分屋子里都积满了水,童恩一间一间地找着,终于在一间稍微干燥些的屋子里看到几个躺在床板上受伤的工人,她仔细地看着每一张脸,没有,没有钟岳,她失望地走出屋子。也许是误传?童恩的心里忽然一阵兴奋,对呀,也许钟岳根本就没有受伤? 她抬起头,四处搜寻着,希望能看到钟岳健康的身影。 “啊!” 一声尖叫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急忙寻着看去。 尖叫声是许卉发出来的。此时此刻,她正坐在一片污浊的水坑里,抱着扭伤的脚发狂。 从下了出租车,她就一路跟着发了疯似的童恩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直到她也快发疯了,却看到童恩又朝一排进了水的房子跑去。她哀叹一声抬腿去追,刚跑没几步,就被一个风风火火从屋里跑出来的男人撞得一屁股坐在水坑里。抱着疼得钻心的左脚,看看已经成了抹布的名牌套装,许卉彻底发疯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出门连路都不看,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客厅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楣了,碰上你这种连路都不会走的笨蛋。……” 愤怒的语言像联发的机关枪子弹一连串的射向也被撞得一个趔趄的男人,那男人张口结舌,被骂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嘴里只单调地发出一个字:“你,你,……” “你什么?五尺高的一男人,把女人撞倒了连扶都不扶,最起码的文明礼貌都不懂?”许卉不依不饶,把憋了一肚子的火一股脑地全撒在了这个倒楣男人的身上。 “我怎么这么倒楣啊,碰上一泼妇,有理都没处说去。” 愿本就长得高大的男人被许卉的话噎得直倒气,他认命地伸手去拉许卉。 许卉左脚在撞倒时崴伤了,被男人没轻没重地一拉,刚好碰到受伤的地方,疼得她“啊”的大叫了一声,早就忍不住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许卉。” 童恩听到许卉大叫的声音,急忙跑回她的身边,看到许卉坐在泥坑里痛哭流涕的狼狈样,吓了一大跳。 “许卉,怎么成这样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童恩心疼地蹲下身,擦着许卉脸上的眼泪。许卉又气又恼,指着吓得站在一边不敢再动的男人说:“你问他。” 童恩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满脸污渍,头发上沾满泥水的年轻男人,眼睛猛地一亮,这不是林一南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童恩一把抓住林一南的手,兴奋地问:“林一南?你是林一南吧?” 林一南正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听见童恩问,低头一看,认出来了,道森公司的那个女助理童恩。 林一南?许卉这才抬头仔细看了看这个该死的倒楣男人,可不是嘛,鹏飞公司的林一南。刚才光顾发泄怒气了,根本没认真看对方是谁。 “林一南,你们总经理呢?他是不是受伤了,他现在在哪儿?”童恩连珠炮似的问道。 林一南有些发怔地看着童恩,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点儿发懵。总经理?这儿的问题还没解决,怎么又蹦到总经理那儿去了? 童恩急得心里直往外冒火,她双臂用力把许卉从泥水里扶起来,又一把抓过林一南的胳膊架在许卉的胳膊两边,心急火燎地说:“许卉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把她安全地送到医院去。快告诉我,钟岳现在到底在哪儿?” “童恩,我在这儿。” 一个略微有些沙哑但浑厚有力的声音在童恩身后响起。 童恩愣住了,像是被点了穴位,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连转身这么简单地动作都无法完成。 “童恩。”许卉担心地看着她,小心地轻声叫道。 童恩慢慢地转过身,眼睛直直地看着几步以外的高大身影,从头到脚,从肩膀到双臂,丝丝缕缕,一寸寸一点点地看着,眼前的钟岳,脸色十分苍白,头发、脸上和林一南一样沾着点点泥土,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泥水浸得看不出颜色,最让童恩心悸的,钟岳的一条胳膊被一根白色的绷带吊在胸前,小臂和肩膀上也都缠着白色的绷带。 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汽,遮住了视线,使她一下看不清楚了,鼻子一阵阵发酸。所有的衿持,所有的顾虑,在此时此刻全无影无踪了。眼里只剩下了这个牵动她全部心神的男人,不再犹豫,不再彷徨,童恩一头扑在了钟岳张开的臂膀中,担心的泪水,欣慰的泪水,说不清楚的泪水,一股脑地洒在钟岳的胸口上,和他衣服上的泥水、血水,混在了一起分不出来了。 钟岳紧紧地拥着童恩,力量大得勒得童恩肋骨都有些疼了。巨大的幸福感在全身上下肆意流淌着,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疲乏,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他只觉得他现在拥住的,是他永远也不想再失去的人。 童恩紧紧地依偎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激动有力的心跳声,所有的担心、焦虑、恐惧都在这一秒得到了补偿。她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钟岳的腰,似乎永远都不想再松开。 钟岳极轻地颤动了一下,隐忍地紧了一下眉头。童恩立刻心细地发现了,她立刻抬起头,看着这张苍白的脸担心地问:“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钟岳瞬间恢复了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地说:“别担心,一点儿皮外伤,已经包扎好了。” 童恩审视着他的脸,不放心地说:“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我扶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钟岳点点头,微微一笑,大掌轻轻地抚着童恩皱紧的眉头,“放心吧,我结实着呢。”转过头对目瞪口呆地林一南说:“把许小姐安全地送到医院,然后再送回家,必须确保她没一点儿事。” 说完和童恩慢慢地朝屋子里走去。 林一南双手机械地扶着许卉,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消失在屋子里的两个人,全然不在状态地回头望着许卉。 许卉也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地弄懵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钟岳?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许卉也是一脸疑问地看向林一南。 看着林一南一脸迷茫傻乎乎的样子,许卉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被童恩这一出弄的,许卉对林一南的一肚子气也烟消云散了,她碰了碰了他,问:“现在怎么办?” 林一南看着许卉满身泥水的狼狈样,心里也觉得有些歉意,小心地扶着她说:“我先送你上医院,然后再送你回家。” ------------ 第五十四章 初吻 简陋的工棚里,童恩坐在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旁,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睡着了的钟岳。 大概是太累了,被童恩硬逼着躺在床上的钟岳,没一会儿就疲乏地睡着了,即使睡着,他的一只大手仍紧紧地握着童恩一只纤细的小手不肯松开。 怕惊醒了他,童恩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静静地坐在身旁守护着他。 皱紧眉头,童恩看着钟岳身上已经被泥水浸透又被身体烤干的衣服,干了的泥块硬梆梆的,一定很不舒服。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少量的鲜血,把白色的纱布染红了一小圈,童恩心疼地轻轻抚摸着那条受伤的手臂,不知道伤口到底有多深,脸色这么苍白,一定流了不少血。 童恩的目光停留在钟岳俊逸的脸庞上,不知为什么,这张脸总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两道浓浓的剑眉,眉骨高耸,使眼窝看起来稍稍显得有点往里凹陷,眼角很长,因为睡着了,整个眼睛的轮廓就显得更长了,鼻梁是这张脸上最为突出的部位,陡直削峭,使整张脸显得俊逸洒脱,棱角分明的嘴唇微闭着,清晰的轮廓看起来非常温和。 童恩忍不住伸手在这张脸的上方描画着每一道令她心动的线条,手指游走到唇边时,钟岳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抬手轻轻捉住了那只悬在嘴唇上空的小手。 “你醒了?”像做坏事被当场捉住了手腕,童恩的脸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钟岳没有回答,只是握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慢慢地,但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童恩的脸更红了,心跳也开始不稳起来。 目光游移着,小心地对上钟岳的眼睛,四目相对,一个强大的磁场在两人之间振颤。 屋子里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钟岳的眼神含着浓浓的深情,似在诉说长久的思念。童恩被吸住了,鲜活跳动的心脏被一寸寸地吸出胸腔,飘进了那博大深厚的爱的海洋。 两双充满爱意的眼睛久久对视着,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一刻,他们忘记了屋外的一切,心里,只有彼此。 钟岳的双手渐渐用力,童恩的身体不自觉地慢慢前倾,离那张脸越来越近,近的感到了对方的呼吸。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两个人忽地分开,钟岳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小手,童恩也猛地坐直了身体。 “钟总,外面来了好几个记者,一定要采访您,他们知道您一直在工地,说什么都不走。”一个满身泥水的男人冒冒失失闯进来。 钟岳看了童恩一眼,沉吟着。童恩小声在他耳边说:“不用管我,我等着你。”说完站起身,走到一边。 钟岳坐起来,对正在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不已的工地主管说:“让他们进来吧。”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响起嘈杂的说话声。钟岳站起身抬手示意开门,工地主管打开了门,几个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闯了进来。 “钟总,听说鹏飞这次损失惨重,情况属实吗?” “钟总,目前人员伤亡情况有没有详细数字?” “钟总,听说您为一名工人输了500cc血,您自己本身也受了伤,身体状况如何?” “钟总,您是事故发生后赶到现场的还是一直在工地?” “……” 一连串的问题冰雹似的砸在钟岳身上,童恩一阵阵感到心疼。怪不得他脸色那么苍白,原来他不仅受伤,还给别人输了血,怪不得他那么疲乏,500cc啊,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大家别急,这些问题我会一一解答的。首先,我的确是一直在工地,因为上午我们正在工地和设计人员讨论有关设计方面的一些问题,所以中午没有走。这次的风暴来的突然,来势也非常猛,对此我们没有事先估计到,准备工作做的不充分,至使一部分工人受伤,做为鹏飞公司的总经理,我很难过,也很愧疚。 目前,受伤人员的数据已经统计出来了,鹏飞方面有十二个人员受伤,其中只有一个伤势比较重,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其余都是不同程度的轻伤。至于经济方面的损失,还没有具体统计出来。 刚才有位记者朋友问鹏飞这次是否损失惨重,我可以回答,确实惨重。因为我们一共有十二位员工受了伤,这是鹏飞成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做为总经理,我向大家承诺,鹏飞公司一定会妥善安排好受伤人员的治疗和补偿问题,工程质量也绝不会因这次的意外受到任何影响。” “钟总经理,您个人伤势严重吗?”一个记者关心地问。 “你们都看到了,只是一点皮外伤。”钟岳微笑着说。 “那个受重伤的工人,确实是您给他输的血吗?您能谈谈当时的感受吗?” “是我给他输的血,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只有我和他的血型相同,这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虽然他是工人,我是总经理,但我们都是鹏飞的员工,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如果可能,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为其它工友输血的。” 钟岳的语气始终平缓稳重、不急不徐,但童恩看的出来,他已经很累了。她焦急地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工地主管。 混身泥水的主管立刻明白了童恩的意思,他迅速挤到钟岳身边,面对记者笑着说:“各位都看到了,我们钟总身体有伤,而且非常疲劳,该了解的情况大家已经都了解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们也要赶紧回去发稿子,钟总也需要休息。大家请吧!”说着伸手带着记者们往外走。 看着最后一个记者走出房间,门被主管随手关上,钟岳长出了一口气。 童恩急忙上前扶着他坐下,伸手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快躺下休息一会儿吧。自己受了伤,还为别人输了那么多血,就算必须献血,也应该回家补充营养,好好休息一下,还在这儿拚命,你不想要命了?” 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埋怨着,关切之情倾泻而出。 钟岳靠墙坐在床边上,闭着眼睛微笑地听着童恩的唠叨,心里既温暖又满足,这种细致的关怀,这种小儿女撒娇式的埋怨,像一股甘冽的清泉,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 童恩唠叨完了,看着钟岳疲乏至极的靠在墙上,眼角嘴边全是笑意,鼻子一酸,眼眶立刻蓄满了泪水。伸手抚上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指尖感到涩涩的冰凉。 钟岳睁开眼睛,轻轻盖住贴在脸上柔软的小手,干涩的嘴唇忍不住深深地吻在手心上。童恩眼中的泪,温暖柔软的手,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折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深切地感到,生活是如此美好。 泪水,悄悄地顺眼角滑下,羞涩慢慢爬上心头。 这种揪心掏肝的情意,童恩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心里,眼里,满满的全是他一个人,早已坚硬的心,不知何时变得柔柔的,软软的,丝丝缕缕爬满了他的全身。 爱,就是这样的吗? 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娇羞的脸庞上,指尖轻轻地抹去点点泪珠,两个身体同时靠向对方,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钟岳干涩的嘴唇轻轻划过童恩润洁的额头,顺着眼角吻干她沾满泪水的面颊,咸咸的泪水,润湿了干裂的唇。 童恩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胸口激烈地起伏着,断断续续的呼吸吹拂着钟岳的脸,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情不自禁地把柔软的嘴唇贴向游弋在脸颊上的嘴唇。 轻轻地,两只饥渴的唇碰在一起,热切的呼吸交织起来,同时变得急促、灼热。 深情地,钟岳吻住了童恩,柔软、甜美、生涩,童恩颤抖地嘴唇激荡着钟岳的心,他深深地吻着她,唇齿间带着热烈的火焰,燃烧着童恩。 第一次,第一次跟令她心动的男人接吻,童恩生涩地回应着,下意识地贴紧不想分开。钟岳舌尖上的火苗,点燃了她压抑的激情,紧紧地纠缠住他的唇,舌与舌深情地吸吮着,抵死缠绵着,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不得不分开。 剧烈地喘息着,童恩目光迷离地看着钟岳。 钟岳双手捧起童恩的脸,又狠狠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盯着她朦胧的眼睛说:“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童恩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湛蓝,她轻轻地点头。 “好。” ------------ 第五十五章 闺诉 已经下班了,童恩正在办公室加班写报告。 许卉趴在她办公桌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干吗这么盯着我?看得人毛骨悚然的。”童恩冲她一皱眉。 “我正在研究你呢。童恩,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喜欢你?我观察了你半天,真的没看出任何蛛丝蚂迹。但是,根据这半天的观察,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也一定喜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觉得我会喜欢你,没有理由,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爱是不需要理由的。”许卉煞有介事地说。 童恩瞪着眼,用极其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许卉噗哧一声笑了:“看把你吓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下了。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才不是同性恋呢。” 童恩明显松了口气,“别吓人好不好?一本正经,说的跟真的似的。” “人家是在嫉妒你呢,这都听不出来,白长一副机灵样。” “这会儿听出来了,下次想表达什么,直接说,别弄得那么高深。”童恩笑模笑样地说。 “直接说?像老美那样?看见美女就说,我爱你,你太漂亮了!你真是跟美国人在一起呆的时间太长了,被同化了。中国文化多博大精深啊,这种话,怎么能直说呢?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那你听听我意会的对不对啊。我们许卉大小姐,准备告别单身贵族生活了,对不对?这可是男士们的福音啊!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幸福的人是谁?”童恩慢悠悠地说。 许卉伸手去挠她,“正说你呢,别转移话题。” “好好好,说我,说我。”童恩最怕许卉这一招。 “老实交待,你跟钟岳是怎么回事儿?若有半句话不实,立刻大刑伺候。”许卉冷笑着张牙舞爪地说。 “就那么回事呀,你不都看见了嘛。”童恩可怜惜惜地说。 许卉一下子泄了气,又往桌子上一趴,疑惑地看着童恩:“你以前真的不认识他?” “真的不认识,是那次慈善拍卖会认识的。”童恩嘴上说着,脑子里忽然闪过在马克西姆那天看到的钟岳高大的背影。 “那你们发展的也太快了。说说,他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许卉眼里忽地闪过一道光芒。 “我也说不清楚,他并没有刻意追我,我们……”童恩自己还没弄明白呢。 “不会是一见锺情吧?“许卉有些兴奋地说。 “一见锺情?”童恩眼前浮现出第一次和钟岳握手时突然心跳过速的情景,真的是一见锺情吗? “对呀,一见锺情,太浪漫了!”许卉都被自己的想法感动了。 一见锺情的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在男女问题上古板保守的童恩,这么快就爱上钟岳的原因。 钟岳固然很优秀,但杰瑞也很优秀啊,而且对童恩那么一往情深。还有季思明,虽然许卉一再提醒童恩不要爱上季思明,但季思明确实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可为什么童恩单单爱上了钟岳呢?一定是一见锺情,爱就是爱了,不需要过多的理由。可是…… 许卉的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一大堆的念头。 “童恩,你想过要嫁给钟岳吗?” “童恩愣了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向你求婚了?你已经答应他了?”许卉又兴奋了。 求婚?童恩想起那天钟岳说的话:“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这应该不算是求婚吧? 童恩摇了摇头。 许卉又泄气了。“也是,时间太短了。现在就谈婚论嫁还为时过早。可钟岳是离过婚的,跟这样的男人谈恋爱,感觉应该不太一样吧?” 看着许卉一副浮想联篇的样子,童恩忍不住笑了。 “跟什么不一样?我可没有参照物比较。” “不会吧?现在可是21世纪,你不会真的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吧?”许卉惊叫。 “没谈过。要不然给我讲讲你的恋爱史,让我比较比较。”童恩笑意盈盈地说。 “又跑题,现在是讨论你的问题的时间。”许卉板起脸。 “我的问题已经都说完了,现在该说说你的了。”童恩一脸威胁地看着她。 “好好好,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许卉立刻投降。 “行,最后一个,问吧,许记者。” “我听说,钟岳和他前妻有个儿子,好像已经四五岁了,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许卉认真地说。 一提到宇豪,童恩的眼睛亮了。 “这个问题不用考虑,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孩子不是障碍。” “你见过他儿子了?” “嗯,小家伙非常可爱。”童恩微笑着,那神情像极了母亲想起自己的孩子。 “唉,看起来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好自为之吧童助理。”许卉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 “回来。”童恩一把把她拉回来,摁在椅子上。 “老老实实坦白恋爱史。” “恋爱史?我哪有恋爱史呀!”许卉眨着眼睛装傻。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童恩毫不客气地掐住她的两肋,许卉一下子瘫在椅子上。 “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心虚地避开童恩的目光,重新趴在桌子上。半天,许卉终于下定决心抬眼看着童恩。 “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没谈过恋爱。”看着童恩瞪大的眼睛,许卉耸了耸肩。 “真的。我是说没谈过恋爱,不是说没爱过。高中的时候,我曾经暗恋过一个男生,名符其实的暗恋,因为他几乎就不认识我。” “是个什么样的男生?”童恩十分好奇。 “比我高一届,个儿特高,老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篮球打得特棒。那时候真的很傻,总是算准了他上学的时间,然后站在学校大门口装着也是碰巧刚到,就为了看他一眼,可每次看见他过来心就跳得受不了,又赶紧看别的地方,所以每次看到的差不多都是他的背影。” “天啊,乖乖女许卉,还有这种浪漫史呢?”童恩惊讶极了。 “看,连你都觉得惊讶,这事儿,你要是告诉我妈,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到这儿上大学吗?因为他考上的就是这所大学。” “后来呢?”童恩憧憬地问。 “后来?后来等我发奋考上这所大学,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真的?不过没关系,不就是女朋友吗?你还有机会争取啊。” “唉,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看见他女朋友,我当时特自卑,根本就没敢跟他打招呼。于是我就发奋减肥,差点儿把自己虐待死,等终于减肥成功了,却发现,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一看见他就耳热心跳的感觉了。所以,这段恋爱史,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童恩又遗憾又不甘心。 “就这么结束了。” 这回轮到童恩泄气了,“怎么能这样就结束了呢?你连争取都没争取过,怎么就知道他不会爱上你呢?” “物是人非,人虽然还是原来的人,可心情变了。他是否会爱上我已经不重要,关键是我已经不爱他了。”许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后来呢?有没有又爱上什么人?你可别说没有男生追你。” “有是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当初的那种冲动和热情了。也许是我的真命天子还没出现吧。” “你不会是曾经苍海难为水吧?”童恩感慨地说。 “都跟你说了,不管是水坑还是苍海,根本没经历过,所以,很遗憾,我无法为你提供参照物。” 两个人都不吭声了,各自托着腮帮子发愣。 “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童恩喃喃地低语。 “谁?钟岳?拜托,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脚上的扭伤都好了,他的皮外伤还能没好?童恩,我发现,只要一牵扯到钟岳,你的智商就严重降低。也对,恋爱中的女人,百分之九十八,都是弱智,很少有例外的。”许卉大感其慨。 “不对呀,你们俩正在热恋耶,他的伤好没好你怎么会不知道呢?”突然想起,许卉奇怪道。 童恩托着下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我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忙。这次的事故太突然,好多事都必须他亲自处理,我怕打扰他,连电话都没敢给他打。” “唉……” 许卉长叹一声。平时又干脆又洒脱的童恩,这会儿看起来就像一个幽怨的小妇人。 “铃……” 一听就知道是童恩的手机响了,她不喜欢那些花哨的彩铃,一直用这种最原始的电话铃声。 童恩拿起手机一看,脸上顿时光彩照人,不用问许卉也知道,一定是钟岳打来的。 “喂。” “童恩,在干什么?” “在加班。” “加班?还在办公室呢?一定还没吃饭吧?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接你,一起吃晚饭。”钟岳的声音立刻精神起来。 “你也还没吃饭?” “我也在加班,刚忙完。想你了,打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 童恩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看了许卉一眼,“许卉现在和我在一起呢,嗯,脚伤已经好了。” “那正好,一南跟我一起加班也没走呢,上次的事还没跟许卉当面道歉,一起去吃饭吧,也算是给许卉压惊。” “好啊,那我们在办公楼前面等你,别开快车,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童恩满面春风地对许卉说:“钟岳说请你吃饭,一会儿来接咱们。” “请我吃饭?还是免了吧。”许卉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为什么”,童恩奇怪了,许卉最喜欢热闹了,季思明每次请客她都欣然答应,今天是怎么了? “看你们在电话里卿卿我我的样子,我要去了,不成世界上最大最亮的灯泡了,还是免了吧。” 童恩的脸又红了,“说什么呢?谁卿卿我我了?再说,就是当灯泡也不光你一个,林一南也去。” “林一南?他也去?你饶了我吧,碰上他我准倒楣。”许卉立刻皱起眉头。 “许卉,别这样。那天他也不是故意的,后来又送你上医院,又送你回家,表现挺不错的,也算将功赎罪了。”童恩走过去推着她。 “你还好意思说?一看见钟岳,立刻扑上去,把我这个扭伤了脚可怜的朋友扔在一边,典型的重色轻友。” “许卉……,人家当时,不是太着急了吗?”童恩的脸憋得通红。 “好了,逗你玩儿呢。钟董事长请客,不去?那我不亏大发了。今天要好好宰他一顿。” ------------ 第五十六章 情深 南国海鲜酒店,琳琅满目的海鲜佳肴摆满了一桌子。 心境各异的四个人围坐在圆形餐桌旁,气氛不是太热烈。 许卉坐在林一南旁边,看着眼前并排坐着的才子佳人,心里暗暗赞叹。 论风度、教养,钟岳绝对是无可挑剔,偏偏又长了一张极具杀伤力的脸和一米八几的伟岸身材,就算没有几亿的身家,恐怕也是抢手货。 童恩就更不用说了,在许卉眼里,清丽淡雅的童恩就是配英国王储也绰绰有余。 林一南心情复杂地坐在那儿,满桌的美味一点儿也引不起他的食欲,今晚他之所以会来,是想再次证实一下钟岳和童恩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尽管他知道钟岳和自己老姐之间复和的可能小之又小,但亲眼目睹钟岳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童恩此刻的心全部都在钟岳身上,从上车到现在,当着许卉的面她不好意思详细问,但从钟岳眼睛周围的暗影和稍显苍白的脸色看,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而且严重缺少睡眠,心里暗暗感到心疼,却又不便说出口。 钟岳嘴上周到地招呼着许卉,但心里和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关注在童恩身上。一连忙了好几天,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可又忍不住地想起她,那天工棚里的情景,不断地出现在他的大脑中,疲劳都因此减轻了许多。 “许卉,脚伤完全好了吗?”钟岳关心地问许卉。 “早就好了,谢谢钟总的关心。” 钟岳笑了,“别我叫钟总,叫钟岳吧。你跟童恩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话语中透出的亲密令饭桌旁的其它三人均心中一动。 童恩心里自然是甜蜜的,许卉则既羡慕又替童恩高兴,唯独林一南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一南,你应该敬许卉一杯,那天的事还没跟人家道歉吧?”林一南的任何表情都没能逃过钟岳的眼睛,他微笑地望着他说。 林一南端起桌上的酒杯,强作笑颜对许卉说:“许小姐,我敬你一杯,那天的事真是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许卉看着林一南僵硬的笑容,心里说:“不想笑就别笑,笑得这么难看,何苦呢?”暗地里还真有些同情他。 “刚才钟总已经说了,都是朋友,林先生不必这么客气。” 童恩此时也注意到了林一南不太自然的表情,暗暗责怪自己太迟钝了,她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微笑着对林一南说:“林一南,谢谢你那天送许卉上医院,又周到的送她回家,我应该敬你一杯。” 面对童恩的笑容,林一南心里反到平静下来了,应该说他对童恩从一开始就是有好感的,这样的一个女孩儿,他找不出反感她的理由,只能替老姐感到惋惜。 “童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的。”林一南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尽管有许卉不时地说些轻松的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但整个晚餐仍然显得有些沉闷。 站在饭店门口,许卉主动对林一南说:“林一南,看来今天又要麻烦你了,不介意再送我一次吧?” “当然,乐意之至。”林一南当然明白许卉的良苦用心,心里苦笑,老姐自己都不珍惜,他能怎么样? 看着林一南的车渐渐远去,钟岳和童恩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对方,钟岳伸手揽住童恩的肩膀,带她走到自己的车前,开门把她送上车。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车里的两个人看似轻松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有意避开那个敏感的话题。 车子开到一段开阔的公路上,道路两旁是一片宽阔的绿地和树木,秋夜的风吹进车内,带进一股青草的气息。 钟岳慢慢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笑望着童恩:“下去走走吧。” 看着外面视野开阔的风景,童恩欣喜地点点头。 开门下了车,童恩迈上路旁高出路面的平台,双手扶着护栏面向黑黝黝的草地,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她闭上眼,默默地感受着大自然不可抗拒的魅力。 一双宽大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紧紧地圈住了她,使她的整个身体都陷入钟岳的怀抱中。身后,是他温暖的胸膛,童恩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如雷的心跳,腮边,是他重重的呼吸,灼烫的温度令童恩一阵阵头晕。 夜色静寂无声,月光如一抹水银流泻在默默静立的两个人身上。 “一南,是我前妻的弟弟……” “我知道。”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就像我亲弟弟一样……” “我明白。” 静谧的黑夜中钟岳更紧地抱住了童恩,像是要把她嵌入身体中。 “不想问我些什么吗?”良久,钟岳叹息道。 “想,可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钟岳不再说什么,童恩也不说,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默默地站立了片刻,钟岳松开手臂,轻轻地转过童恩的身体,看着她温润清亮的眼睛说:“问吧,怎么问都行,问什么都可以。” 定定地看着他,一个久已存在脑海的问题脱口而出:“为什么,她要离开你,离开宇豪?” 静静地回望着她,钟岳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问题,但喉咙还是困难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问题太复杂,一句两句真的无法说清楚。是我们之间的信任出现了问题,她不再相信我,我也无法说服她,所以我们只好分手了。童恩,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想隐瞒什么,可是,有些事,我无法向你解释的太清楚。我只想坦白地告诉你,在我和前妻的婚姻问题上,是我对不起她,虽然事情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但事实确实是我对不起她。 但是,童恩,有件事我必须让你明白,我和前妻已经分手了,我们的婚姻结束了,早在三年前就结束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痛苦地,钟岳闭了一下眼睛,每一次不得不回忆起和林夕分手前后的事情,痛苦就像潮水一样袭上心头。 但是今天,他必须面对这件事情,必须面对心里永久的痛。他不想让曾经的遗憾成为他和童恩之间的障碍。 童恩,就像漫漫长夜中的一道亮丽的暑光,照亮了他暗淡的心灵,像黎明清新的空气,使他重新感受到生活美好的气息。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张清新美丽的脸庞,突然有一丝恐惧袭上心头,他真的可以牵住她的手吗?这个已经深深进驻他心里的女子,会因为那些令人痛苦的过去离开他吗? 抚着双肩的大手忽然抓紧了她,力量大的令童恩的肩膀隐隐作痛。钟岳脸上痛苦的表情让她心生怜惜,这个男人一定曾经非常爱他的妻子,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但童恩从钟岳的话语和面部表情中依然可以看到他对那个女人深深的感情。其实早在知道林一南是钟岳前妻的弟弟时,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对前妻曾经用情之深,她因此曾对他生出许多好感。但当她亲眼见到他在提到前妻时那种痛苦的表情,童恩心里仍然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安。 钟岳敏锐地捕捉到了童恩眼中那一丝不安,心里一紧,双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双臂,像是怕她从手中丢失一样。 “啊。” 双臂猛一吃痛,童恩不由轻叫出声。 钟岳豁然惊醒,急忙松开双手,疼惜地轻轻抚慰着她,“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轻轻地摇摇头,童恩抬手抚住钟岳的脸颊。 “钟岳,你很爱她,对吗?” 伸手覆上温柔的小手,紧紧地贴在脸上,钟岳点头:“是,曾经很爱她。” “现在呢?”童恩心里有一丝紧张。 钟岳摇了摇头:“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了,但已经不是爱,曾经的爱已经逝去,不是丢失了,是消失了。爱一但成了彼此伤害的理由,就已经失去了她原本的含义。对林夕,我现在有的只是愧疚和歉意,但绝对不是爱。童恩,相信我,我现在爱的人,是你。” 幸福地感觉,像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在童恩周身笼罩着,渐渐泌入心里,把一颗心填得满满的。 “钟岳,我也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为什么这么强烈,可它来了,就像你说的,它确实来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它来了,我无法控制它也无法欺骗自己。” 钟岳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一种又潮又湿的东西涨满了眼眶,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同时,他们投入对方的怀抱,紧紧地拥抱住彼此,两颗心在这一刻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 钟岳有力的臂膀用力抱着童恩,好像生怕一放松她就会不见了。童恩也更紧地抱住了他,尽管身上的骨头都被他有力的大手握得咔咔直响,但心里充满了甜蜜和满足。 “童恩,你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有一种心颤的感觉。每一次见到你,我都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钟岳悄然地说。 童恩的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那一刻心跳过速,他们,真的是一见锺情吗? 容不得她多想,钟岳狂热的吻像暴风骤雨般的袭上了她的额头、眼角、脸颊,身体好似有电流窜过,心有一丝丝慌乱,茫然间,她轻轻地阖上眼眸,滚烫的呼吸夹杂着田野的清香向她涌来,四唇相触,一声轻叹没入彼此的口中,长久空寂的心灵瞬间被填的满满的。 ------------ 第五十七章 戏语 “童阿姨,快过来,这里有冰激凌。” 童恩快步走过去,只见钟宇豪正踮着小脚趴在一个冰柜上使劲儿往里看。童恩弯下腰看着冰柜里一大桶一大桶各种口味儿的冰激凌,扭头对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会心地一笑。 “把手在那边,只要一推就开了,我刚才看见有一个叔叔就是这样开的。”用手比划着,钟宇豪热切地给童恩做着示范,可惜他个子太小,使劲儿踮脚也够不着冰柜的把手,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诱人的冰激凌干着急。 童恩笑着拉过他的小手说:“让它们先在这休息会儿,等咱们吃完饭再过来消灭它们,放心,我保证它们一个也跑不了。” “就先吃一点点,一勺就可以。”宇豪等不急地央求着。 童恩双手捧住他胖胖的小脸,看着他的眼睛坚决地摇摇头:“不行。” “唉。”泄气地长叹一声,钟宇豪无奈地妥协了。 “走,去那边看看,那边有好多好吃的,而且有戴高帽子的厨师现场表演噢。” “真的?”宇豪眼睛一亮,撒腿就跑。 “别跑,小心被人撞倒。”童恩赶紧追上去。 童恩手里端着一大盘,宇豪手里端着一小盘,两个人满载而归。回到餐台旁,钟岳正在用手机打电话,看见他们走过来,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匆忙收了线,一手一个接过一大一小两小盘子,笑着说:“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嗬,收获不小嘛。” “时间一点儿都不长,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刚刚开始打电话,我们都回来了你电话还没打完,我们已经很神速了。对吧?宇豪。” “嗯,是爸爸打电话太慢。我们都拿完了,你还没来接我们,要不然我还可以多拿点。”宇豪立刻响应道。 钟岳看看童恩,又看看宇豪,表情严肃起来。 “我听出来了,对我有意见了。好,我接受批评,现在就把手机关掉。”说掏出手机关上了电源。 “说吧,二位还想吃些什么,我保证一次都给你们拿来。” 童恩伸手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递给他一双筷子。 “老老实实坐下吃吧,已经够多了,吃完了再说。” 钟岳美滋滋地坐下,看着满满两盘美味佳肴说:“那我就只好坐享其成了啊。” 三个人坐在气氛温馨的星巴克中西式自助餐厅的餐台前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餐。 今天这顿饭其实很偶然,原本是林一南答应宇豪带他来吃法式蜗牛和牛油牡蛎的,结果却临进被朋友拉去帮忙了,他又不想让宇豪失望,求了钟岳半天,请他务必带宇豪来吃饭。 钟岳今天开了一天的会,晚上因为新区旧房收购的事已经约好了有关人员吃饭,禁不住林一南死缠烂打,又确实不想让儿子失望,只好临时把约会改期了。给童恩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听陪宇豪吃饭,童恩哪有不答应的。 坐在童恩和儿子对面,钟岳心情非常愉快。 童恩今天因为白天和某个申请投资的公司法人面谈,所以穿了一身非常正式的职业套装,黑色的西式长裤,黑白格子相间的大翻领西式短上衣,如云的长发用发夹整齐地别在脑后,活脱脱一个职场女强人的形象。 钟岳认识童恩以来还从没见过她以这种装束出现,不觉用欣赏的目光不停打量着她。 童恩见钟岳拿着筷子不吃东西,一个劲儿地看着她,不由脸一红,娇咂道:“吃啊,我脸上又没有好吃的。” 一片红云飞上童恩的双颊,白皙的脸庞更加娇艳欲滴了。钟岳眼角含着笑意望她,心里禁不住砰砰直跳。童恩的性格真的很有意思,开朗大方的外表下内心极为敏感,而且特别容易脸红,既使穿着百分之百的职业正装,娇柔温婉的小女人味道仍不时地流泻出来。 “谁说没有?比盘子里的好吃多了。” 话一出口,连钟岳自己都震惊了,一向稳重严肃的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童恩的脸已经可以形容成雨后的火烧云了,她急忙扭头去看宇豪,好在宇豪正专心至致地对付面前的牛油牡蛎,根本没听见两个大人说的话,童恩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回头使劲地瞪了钟岳一眼。 钟岳其实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可看到童恩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 童恩又羞又恼地看着他,她真不知道一向刻己自律的钟岳还有这么顽皮的一面。 钟岳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小声说:“你今天这种打扮,真漂亮。” 童恩此刻脸上的温度几乎可以煎熟一个鸡蛋了。在美国生活了五年的她,原本对这种赞美之词早已司空见惯,可此话出自钟岳之口,又是当着宇豪的面,开心之余还是脸红心跳。 “本来想回去换一身衣服的,可总部的传真一直没过来,等了好半天才收到,时间就来不及了。” 童恩平时一向喜欢穿比较休闲舒适的衣服,但今天快下班了才接到钟岳的电话,总部的传真又一拖再拖,时间确实来不及了,才穿着这套衣服来赴约。 钟岳脸上漾起再也收不住的笑容,“幸亏我今天快下班才给你打电话,不然就看不到这么职业化的童恩了。告诉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童恩也从最初的羞涩中缓解过来了,她双眉一扬,嘴角微微翘起,调皮地说:“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我还没出现呢。” “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我到要看看你能变幻出多少种样子来。”钟岳也开心地打趣道。 正说笑间,钟岳偶尔眼光一闪,瞥见餐厅门口,季思明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正朝这边走来。 发现钟岳的神情有些异样,童恩笑着开玩笑道:“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钟岳若无其事地笑笑,下巴向前抬了一下,说:“看季思明呢。” 将信将疑地,童恩扭过头去看,刹那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果然是季思明,而走在他身边漂亮妩媚的女人,正是贺晓。 季思明刚一走进餐厅就看见了童恩,童恩这身衣服他非常熟悉,每次有正式会谈的时候童恩都习惯穿这身衣服。然而,惊喜的表情还没在脸上展开,失落便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 他发现,坐在童恩对面的男人竟然是钟岳,而她身边还坐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儿,三个人象一家人一样说说笑笑,从钟岳看童恩的眼神中,傻瓜也看得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贺晓并没有看见童恩。因为童恩是背对着他们,又穿了一身职业装,所以她没有注意到,但她注意到了季思明的变化,顺着季思明的目光,她看到了钟岳,鹏飞集团的董事长,她跟季思明一起时曾见过他两次。直到童恩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们,贺晓才认出那个坐在钟岳对面气质优雅的女人是童恩。 “童恩。” 她兴奋地叫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 童恩也高兴地站起来,微笑着迎接她。贺晓真心地拥抱住了童恩,两个女人欣喜地看着对方。 敏锐地,童恩清楚地感到了贺晓的变化,不论从衣着还是神情,贺晓都给她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一件浅灰色羊绒及膝长裙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短短的发卷,替代了以前张扬个性的超前装扮,淡然的神情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超脱。 贺晓也敏感地察觉到了童恩脸上多了一种从来没有的神采,使原本就美丽的脸庞更加光彩照人。不用问她也知道那神采来自于什么,她把目光转向含笑站在一旁的钟岳身上,又看看随后而来的季思明,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袭上心头。 两个男人微笑着站在各自的女人身后,不言而喻地看穿了对方笑容里的含义。 钟岳首先打破了静谧的气氛,开口邀请道:“季总,难得在这种场合碰面,坐下来一块吃吧。” 季思明笑着看看童恩,温和地对贺晓说:“既然钟总邀请,你跟童恩也好久没见了,就一齐吃吧?” 贺晓看了看钟岳,又看了看仰头望着他们的宇豪,有些犹豫:“钟总,童恩,你们恐怕也难得有时间一起出来,我们就不打扰了吧。” 童恩拉着贺晓坐到餐台前,不满地说:“好不容易碰到一起,哪能各吃各的呢。” 抬头看着钟岳和季思明:“那就麻烦你们两位男士再去给我们拿点儿吃的来吧。” 季思明爽朗一笑,看着钟岳说:“既然女士已经下命令了,钟总,那咱们就走吧。” 钟岳也笑着对贺晓点点头,“贺小姐请慢用。”转身和季思明一起朝食品区走去。 ------------ 第五十八章 情敌 看着两个男人走远的背影,贺晓转过身望着童恩。 “童恩,如果我没猜错,你和钟岳,在相爱对吗?” 微笑着,童恩看了一眼钟岳的背影,转回目光看着贺晓点点头。 一声叹息轻轻地溢出贺晓的嘴边:“人生真是太奇妙了,像是一场捉迷藏游戏,因为蒙住了眼睛,越想捉到的人就越捉不到。” 童恩没有回应,她明白贺晓这番感慨的真正含义。她低头看看宇豪,宇豪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迷惑地望着她们,大人们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 童恩揉揉他的黑发,笑着对他说:“宇豪,这是贺晓阿姨,是童阿姨的好朋友。” 宇豪的大眼睛清亮亮地看着贺晓,用清脆、稚嫩的童音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你好!” 贺晓喜爱地望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钟宇豪。” 宇豪胖乎乎的小脸上沾着斑斑点点的酱汁,手里还举着一个牡蛎壳,看得贺晓心里软乎乎的。 “钟岳的儿子?”贺晓惊讶地问童恩。 “是,很可爱吧?”童恩拿起湿巾给宇豪擦掉脸上和嘴边的酱汁。 “太可爱了。”贺晓看看宇豪,又看看童恩,忽然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童恩,你们俩的眼睛长得好像啊!” “是吗?”童恩笑眯眯地看看宇豪,搂着他的小肩膀说:“看来,我跟宇豪还真的有缘份呢。” 小宇豪感到了童恩手上的温度和话语里那种真心的喜爱,他依恋地靠向童恩,俩人宛如母子般亲密。 贺晓羡慕地看着面前这幅温馨的亲子图,忽然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童恩没有忽略贺晓脸上细微的变化,她很想问她最近好吗?很想知道她和季思明之间怎么样了?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张口,她现在已经和钟岳在一起,就更不想掺与到季思明的个人生活中了,她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低头帮宇豪把牡蛎肉从壳里剔出来。 两人男人一前一后在挑选着食物,谁也没有挑起任何话题。 季思明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童恩会和钟岳这么亲密。他的脑子里回想着星空酒吧里童恩说的那些话,因为那些话,因为话里隐含的指责,他曾经深深反省过自己,也因此想要对贺晓负起他应负的责任。但是,当他回首发现童恩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时,内心的恐慌是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 因为童恩,他想要改变自己; 因为童恩,他对生活重新有了认识。 童恩,是第一个在思想上影响了他的女人,也是第一个他在意的女人,然而正当他努力改变自己想得到她的赞扬时,一直以为只有他最了解,最珍视的女人已经属于了别人,他内心的坐标又开始晃动了。 钟岳站在季思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一向爽朗的男人此刻沉默的背影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一切。其实从刚才季思明看童恩的眼神中钟岳就已经看清了他的想法,季思明,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都注定是一个他必须面对的男人。 早在他爱上童恩时他就想到过季思明,想到了慈善拍卖会上童恩站在季思明身边的情景。但是,他只在意童恩的想法,童恩的选择已经证明了她的心之所属,因此,此刻面对季思明,钟岳是坦然的,自信的。 两个人各自取完了想要的食品,一起往回走,已经看到童恩和贺晓的身影了,季思明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钟岳。 钟岳心里了然一笑,神情从容地回望着他,他也不相信季思明会沉默到底。 “你了解童恩吗?”季思明开门见山地说。 钟岳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正在了解。” “童恩是一个内心很柔弱的女人,并不像她外表那样坚强。你确信你能让她生活的快乐吗?” 一想起第一次见到童恩时她脸上空洞的眼神和无声的泪水,季思明就觉得心疼。 钟岳神情更加严肃了。 “虽然这是我和童恩之间的事情,但既然季总问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努力了解她,也会尽最大努力让她快乐。” 季思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钟岳,像是要看到他的骨头里。毫无疑问,钟岳是极其优秀的,在商场上,不管是作为合作伙伴还是作为对手,季思明都非常欣赏他。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季思明对他有着先天的敌意。 “我不希望童恩受到任何的伤害,她是一个很懂得自我保护的女人,我不知道钟总是用什么方法让她不设防地走近你,但是她既然选择了你,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只希望你能够珍惜她,保护她不再受任何伤害。” 钟岳目光凝重地望着季思明,季思明的这番话让钟岳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我承认,我并不是非常了解她,但是我可以坦白地对你说,我爱她,非常非常爱她。我不需要向你做任何形式的保证和承诺,因为我和童恩是相爱的,相爱就意味着互助相任,互助爱护。或许,季总自认为比我更了解童恩,既然了解,就应该知道童恩是一个非常有头脑的人,她的思想不是轻易能被别人左右的。季总的好意钟岳心领了,既然爱上一个女人,我当然会珍惜她,也责无旁贷地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听到钟岳如此坦诚地说出这个“爱”字,季思明无语了。 原本四人位的餐桌,因为多了一个孩子,显得稍微挤了一些,但也因此多了一些趣味。如果没有宇豪,今天这四个人坐在一起,势必会有些尴尬和沉闷,但因为有了宇豪,加上两个喜欢孩子的女人的叽叽喳喳,餐桌的气氛竟出奇地热闹和愉快。 看看就要接近尾声了,男人们早已不再吃东西而只是悠闲地喝着啤酒,贺晓笑着对童恩说:“童恩,你的头发有些乱了,去洗手间我帮你重新扎一下吧?” 童恩欣然应道:“好啊。”起身和贺晓一起去了洗手间。 两个男人看看女人远去的背影,相视一笑,继续喝他们的啤酒。 面对洗手间宽大的镜子,贺晓站在童恩身后仔细地帮她把头发扎整齐,然后对着镜子默默地打量着她。 看着镜子里若有所思的贺晓,童恩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有话跟我说。” 贺晓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前天,季思明向我求婚了。” “真的?” 童恩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惊喜地转过身看着她。 “真的。但是,我拒绝了。” “为什么?” 笑容从童恩脸上褪去,心里隐隐知道贺晓这样做的原因,担心地望着她。 “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为什么,对吧?虽然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两年,但我总觉得,你比我更了解他。”贺晓明快地对童恩笑着。 “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他这样做,是觉得亏欠我,想补偿我,而不是因为爱,他并不爱我,从来没有爱过我。” 看到贺晓明朗的笑容,童恩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疼惜。 “为什么这么快就拒绝?你应该给他一次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 轻轻地摇摇头,贺晓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味儿。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从认识他想到自己最后的愚蠢,真的已经想得很明白了。童恩,现在我才明白,以前的我,是多么狂傲、自负、任性、自私。这些日子,躺在家里的床上,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从眼前滑过,我忽然发现,以往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是只在为自己考虑,从没有想到过别人的需要。面对父母焦急痛苦的眼神,我真是惭愧的抬不起头来。 关于季思明,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其实,我从来都不了解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两年的时间里,我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因为他极度地宠爱而满足。我们就像是生活在一个房间里的两个路人,彼此不了解也不关心对方的思想。曾经有一度,我以为自己爱上他了,现在想想,那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依赖。自从跟了季思明,我就丢掉了原本丰富多彩的生活,甚至失去了自我,我不想再继续这种生活了,我想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童恩静静地听着贺晓的倾诉,像是又走过了一段心历路程。她懂,她都懂,她懂得这种脱胎换骨的痛苦,更懂得春蚕褪皮成长的艰难。但是她很欣喜地看到贺晓并没有因为痛苦而消沉,她彻底长大了,也变得坚强了。 “童恩,我要走了,我想继续去完成最初的理想。新世界画社发起了一个集体去大自然采风的活动,我报名参加了,我要重新去走遍大自然的山山水水,画自己喜欢的画。” “太好了,祝贺你贺晓!真的为你高兴。”童恩发自内心地说。 “我也为你高兴。童恩,看到你和钟岳这么相爱,看到你们一家这么融洽,这么幸福,真的为你高兴。原本想在走之前给你打电话告别,有几句话很想跟你说,但是今天看到了你,我改变主意了,童恩,我祝你幸福!” “谢谢!” 童恩轻声地说,眼眶湿润了。 ------------ 第五十九章 浇愁 杰瑞.桑顿像往常一样习惯地走进他常去的那间酒吧,坐在台前的高脚椅上,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两口就喝光了,伸手又要了一杯,当他第三次把空杯子推向调酒师阿伟时,阿伟诧异地皱了下眉头。 “桑顿先生,您今天是不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这间酒吧因为离商务街很近,经常会有外国人光顾,杰瑞就这儿的常客。在常来的外国人中,杰瑞给阿伟的印象最深,他不仅长得帅气、性格开朗,而且非常自律,一次也没有喝得醉熏熏过,像今天这样连要三杯的情况几乎没有过。 “No. 没有不顺心,相反,我很高兴。”杰瑞冲阿伟举了举杯,一仰头又喝光了。 这,这是高兴吗?阿伟摇了摇头。 杰瑞把杯子推向阿伟,“再来一杯。” 阿伟摇摇头,“不行,没您这么喝的。” 杰瑞皱起眉头奇怪地问:“阿伟,你不想卖酒了?” “瞧您说的,我是一调酒师,哪有不想卖酒的道理?话说回来,虽然您是来喝酒的,我是卖酒的,可您今天这喝法儿,用不了一会儿,您就得被抬着出去了。桑顿先生,我可是一直把您当朋友,换了别人我还真不管这闲事儿。” 杰瑞感动地拍拍阿伟的胳膊,“阿伟,你是我的朋友。” 阿伟乐了。 “您要真当我是朋友,听我一句劝,酒不是这么喝的,这么喝太伤身体。瞧见那边儿那位没有,从进来就没停嘴,自个儿闷头喝了一个小时了,估计心情比刚进来时更糟。千万别借酒浇愁。中国有句俗话,叫,借酒浇愁,愁更愁。” 杰瑞顺着阿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昏暗的角落里独自坐着一个男人,虽然只是一个侧影,而且光线很差,但杰瑞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季。” 惊讶地叫了一声,杰瑞咧开嘴笑了。 “您认识他?太好了,您赶紧去劝劝他吧,再这么喝下去,就该叫救护车了。” 杰瑞站起身朝季思明走去。 灯光幽暗的角落里,一个空空的酒瓶显眼地立在桌面上,旁边那瓶也已经下去一半了。从侧面看过去,闷头喝酒的季思明身上透着说不出的寂寞和沮丧。杰瑞从来没有见过季思明像现在这样意志消沉。他很清楚季思明为什么会在这儿喝闷酒,心情复杂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尽量语调轻松地和他打招呼。 “嗨,季。” 季思明抬起头看向对面,模糊的焦距慢慢聚在一起,惺红的眼睛渐渐瞪得老大。 “杰瑞?怎么是你呀?杰瑞老弟。” 杰瑞微笑着耸耸肩:“只是碰巧而已,这家酒吧我常来。” 季思明脸上绽开了笑容:“很高兴见到你,杰瑞。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你来了,太好了,我给你倒酒,咱俩一块喝。” 说着给杰瑞倒了满满一杯,又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仰头就要喝。 杰瑞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摇摇头说:“季,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得太多了。” 季思明嘿嘿一乐,:“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告诉你,不可能,我不可能喝醉。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酒神的儿子,永远都不会喝醉。来,咱俩干一杯。” 杰瑞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握住季思明的手腕,语气坚决地说:“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你都不能再喝了。除非你想被抬出这家酒吧。” 季思明瞪着血红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杰瑞,杰瑞的脸上表情非常严肃,没有一丝通融的迹象。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季思明点点头,慢慢放下了酒杯。 “好,我听你的,不喝了。” 杰瑞也松开握紧他的手,满意地点点头。 季思明双手抱臂,往沙发上一靠,笑着问杰瑞:“老朋友,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坐在酒吧里,不喝酒,还能干什么?” 杰瑞伸手叫来侍者,吩咐拿两杯橙汁加冰。 “果汁?” 季思明哈哈大笑:“两个男人,坐在酒吧里喝果汁?杰瑞,你脑袋没毛病吧?” 杰瑞掏出烟来,点上一支。 “我什么毛病也没有,脑袋更是清醒的很,我很清楚你为什么在这里喝酒。“ 季思明嘎然停止了笑声,他颓败地往沙发靠背上一仰,深深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杰瑞你能不能告诉我,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杰瑞重重地吐出一口烟圈儿,摇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现在很快乐。”杰瑞眼前浮现出童恩光彩照人的脸,阳光灿烂的笑容,眼睛里的神彩是他从没见过的。 季思明不解地摇着头。 “太出乎意料了,她怎么这么轻易地就爱上了钟岳?她在我心里,是那么神圣,那么遥不可及。你知道吗?那怕是近在咫尺,我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每次和她在一起,我甚至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给惊跑了。我真是愚蠢地可笑,竟然还以为自己很了解她,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点儿也不了解她,不了解,你说,她那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杰瑞既同情又苦涩地看看季思明。 “我爱了她四年多了,从在图书馆大门口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爱上她了。四年,我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看哪一类的书,知道她穿衣服的品味,了解她每一个习惯,可我仍然不敢说完全了解她,因为我不了解她的心。你认识她有多久了?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童恩,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她离你很近,但你永远都够不到她。她心里,有一道门,那是她自己的世界,没有人能走进这道门,你,我,都走不进去。” 季思明怔怔地盯着桌上的酒瓶。 “对,你说的对。有一扇门,曾经有一刻,我以为就要打开这扇门了,我曾经那么自信总有一天她会向我敞开这扇门。可就在今天,希望破灭了。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是钟岳?不是我?也不是你?她曾经,曾经说过,在她心里,我是与众不同的。” 杰瑞豁达地笑了。 “季,童恩对你,更多的是欣赏,其次才是友情,但绝对没有爱。你在她眼里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她欣赏你的智慧,你的胆识,你的能力,更欣赏你的韧劲,她从心里欣赏你,但是这不是爱。童恩是一个非常保守的女人,没有爱,她是不会和任何男人在一起的。中国有句话叫:旁观者清。我是旁观者,我看的比你清楚。 至于我,早在四年前我就清楚地知道,童恩不会爱上我,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没有爱情。对童恩来说,我就像她的兄长一样,是朋友,也是家人。” “就算她不爱我,那钟岳呢?她爱钟岳吗?” 杰瑞耸了耸肩。 “我想是的,她看钟的眼神很特别,我从来没有看到她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别的男人。” 季思明的心里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妒忌充满,一阵阵地泛酸,他不禁自嘲,想不到他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吃醋。 杰瑞明了地看着季思明被妒忌扭曲了的脸,无奈地摇摇头。虽然他很清楚童恩不会爱上自己,但当知道童恩已经心有所属时,心里仍然觉得不是滋味儿。 他拿过剩下的半瓶酒,给季思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举起酒杯笑着对季思明说:“来吧,让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的男人干了这最后一杯。” 季思明端起酒杯,却没有马上喝。 “杰瑞,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怨童恩吗?” 杰瑞一口干完了杯中的酒,坦然一笑。 “我永远都不会怨童恩,我对她只有爱,她是我心中最美丽的东方公主。我只希望她快乐,无论她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祝福她,只要她快乐。” 季思明两眼直钩钩地盯着杰瑞看了好久,手掌用力在杰瑞肩上拍了一下。 “杰瑞老弟,你今天给我上了一课。我没你男人,真的。谢谢!” 说完,一仰头把酒倒进了嘴里。 ------------ 第六十章 约会 有爱情照耀的日子,每一天都过的飞快,即使不见面,一通电话,也能让心里甜蜜好长时间。 童恩觉得,今年的秋天,天好像特别特别的蓝,云也特别特别的白,就连一刮就黄沙漫舞的秋风也变得温柔和煦了。 “童恩,今天怎么走这么早?是不是又有约会呀?”许卉站在电梯间等电梯,看到一向晚走的童恩匆匆走来,一脸坏坏地笑。 童恩美滋滋地冲她一笑:“说对了,有约会。” 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许卉不以为然地说:“哎,您这也太不衿持了,就算是和钟岳约会,也得抻着点儿,别高兴地跟中了大奖似的。” 赏了她一个白眼,童恩笑容依旧:“谁告诉你说我是和钟岳约会?” “不是?那你乐成这样。” 电梯门开了,童恩进了电梯,许卉赶紧追进去,两只眼睛狐疑地盯着她。门关上,电梯快速开始下行,见童恩始终没有解释的意思,许卉绷不住了。 “到底跟谁约会去?你到是说啊。不会是又有新的追求者了吧?” 扭头又赏了她一颗卫生球,童恩撇了撇嘴:“这种激将法也太老套了。别猜了,我现在是去幼儿园接宇豪。” “鱼杆不在新旧,能钓上鱼来就是好杆儿。”许卉得意洋洋地说。 “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联络感情了?不过你还别说,这小家伙可真着人疼,我一看见那张可爱的小脸,就想咬他一口。” “你属狼的?见人就想咬。”童恩哭笑不得地看看她。 电梯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童恩边走边向许卉解释:“照顾宇豪的陈姐今天有事请假了,钟岳上午又临时去外地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我想把宇豪接到我那儿去,总不能让他跟着林一南吧,他哪会照顾小孩儿呀。” “正确,让林一南看孩子?他自己就跟孩子差不多,到时候还不定谁看谁呢。” 童恩站住了,好奇地看着许卉:“人家林一南怎么得罪你了?怎么老跟他过不去啊?” 童恩猛地一停,许卉差点儿撞到她身上,脚底下一个急刹车站稳了,瞪着童恩。 “我哪儿跟他过不去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童恩怀疑地看看她,转身继续往外走。 “其实我觉得林一南这个人挺好的,人聪明能干,心地又善良。上次你那么骂人家,人家都没计较,还不是又送你上医院又送你回家,你还让人家怎么着啊?” 许卉冲着童恩的背影翻翻白眼,快步跟上去。 “哎,你到底跟谁一拨的?我怎么觉着你这屁股已经坐到人家那边儿去了?他送我那是他应该的,要不是他把我撞倒,我能那么惨吗?我没让他赔偿精神损失费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夸他不成?” 童恩又一下停住脚步,转身盯着许卉。许卉猝不及防,一头撞到了她身上。 “我说童大助理,您能不能好好走路?别这么一惊一诈的成不成?” 童恩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表情怪怪地打量着她,“不对,你这人一向都不小心眼儿,这回怎么了?干吗偏对林一南这么不依不饶的?该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你说什么?喜欢林一南?开什么玩笑?我会喜欢他这种被惯坏了的公子哥?他不过就是家世好点儿,人长得帅点儿,就算有英国学历又怎么样?还不得钟岳罩着,一点儿都不成熟稳重。童恩啊童恩,你太让我伤心了,枉费我还把你当知己。我许卉的品味有那么差吗?”许卉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童恩。 童恩会心地点着头:“嗯,我现在更相信自己的猜测了。所谓当局者迷,大概说的就是你现在的状况。不喜欢?不喜欢你干吗那么注意他?不注意他,他成不成熟,稳不稳重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急着去接宇豪,先饶了你,等我有空了非好好审审你不可。明天见。” 童恩说完扬长而去,剩下许卉一个人站在公司大楼的台阶上发楞。 “林一南?我喜欢林一南?怎么可能?” 童恩开车赶到幼儿园时,宇豪正在操场上和几个男孩子一起踢足球,班主任老师肖依然坐在树荫下看着他们,童恩走过去的时候,男孩子们正踢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肖依然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孩子们,也没有留意有人走过来,直到童恩已经站在她身边,轻声地叫她:“肖老师”,她才惊觉地抬起头,并且立刻认出了童恩。 肖老师对童恩的印象非常深,不仅仅是因为童恩长得很漂亮,最主要的是因为童恩是第一个以家长的身份来看宇豪的女人。肖依然是在宇豪上中班的时候接的他们班,接班不久她就发现那个叫钟宇豪的男孩子有一个习惯,每到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只要开始有家长来接孩子,他就会跑到操场上去玩,有时候碰上天气不好不让出去,他就一个人闷头在角落里玩拼装玩具,直到家长来接他。很快肖依然又发现,每次来接宇豪的都是他叫做陈姨的保姆,他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来接过他。 于是,肖依然不自觉地开始关注这个孩子,渐渐地她观察到,钟宇豪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聪明、灵活,性格也很开朗,而且思想特别活跃,经常提一些让她一时不好回答的问题。随着和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久了,从跟孩子的交流和保姆嘴里,肖依然知道了宇豪的家庭情况,从此,她对这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更多了一份关爱。 自从上次童恩和宇豪的爸爸一起出现在联谊会以后,她发现宇豪比以前更活泼了,经常会从他嘴里听到童阿姨三个字,所以她对童恩既有好感又觉得好奇。 肖依然从凳子上站起来,热情地和童恩打招呼。 “来接宇豪吧?那不,正在那边踢足球呢。”说着招手叫着宇豪:“钟宇豪,看谁来接你了?” 钟宇豪正在操场上带球起劲地跑着,今天早晨他就知道陈姨有事要请假,下午会是爸爸来接他,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地在操场上踢球,根本没往大门口方向看。因为他知道老爸不可能这么早来,在肖老师下班前能赶到就不错了。 听见肖老师叫他,回头一眼看见了童恩,宇豪“哇”的一声,扔下足球跑了过来。 五岁半的男孩子,冲劲儿大的把童恩撞得连退了好几步。肖老师赶紧拉住宇豪,笑着责备道:“慢点儿,看你高兴的,别把童阿姨撞倒了。” 童恩抱紧扑到她身上的宇豪连退几步稳住身体,微笑着蹲下,掏出纸巾给他擦着满头的汗水,问道:“宇豪,爸爸临时有事不能来接你了,跟阿姨去阿姨家好不好?” “好。”宇豪兴奋得满脸通红,他还从来没有去过童阿姨家呢。 “肖老师,宇豪的爸爸今天有事来不了,托我来接他,您看需不需要让他给您打个电话?”童恩礼貌地对肖依然说。 “不必了,我认识您,上次和钟总一起来参加过我们的联谊会。况且看宇豪这么高兴,我还能不放心吗?”肖依然笑着摸摸宇豪湿漉漉的头发。 “好,那我们就先走了。宇豪,跟肖老师再见。” “肖老师再见。” 童恩牵着宇豪的小手向大门方向走,宇豪一蹦一跳地边走边回头冲肖老师挥手再见,一会儿又仰头看着童恩的脸,心里高兴的不知怎么表达好。 宇豪兴奋的心情感染了童恩,就像一朵正在开放的鲜花遇到阳光雨露的好天气,更加不可阻挡地怒放了。 “童阿姨,咱们现在就去你家吗?” “不,咱们先去超市买东西,今天阿姨在家给你做好吃的。告诉阿姨,你想吃什么?是中餐呢?还是吃西餐?” “啊?童阿姨,你还会做西餐?就是在马克西姆吃的那种吗?”钟宇豪惊讶地瞪大眼睛。 童恩皱了皱鼻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太像,那种太高档了,要很正规的厨师才做得出来呢。不过我做的西餐也很好吃噢,牛排啊,水果沙拉啊,奶油浓汤,对了,我还可以给你做奶昔,巧克力口味儿的,怎么样?” “你太厉害了童阿姨,陈姨都不会做这些。”宇豪简直有点崇拜童恩了。 “这算什么,阿姨会做好多好吃的呢,等以后有时间阿姨一样一样做给你吃,好不好?”童恩第一次为自己的做饭手艺得意,她真庆幸当初在美国打工时学了这些手艺。 “好。童阿姨,你以后还能再来接我吗?我可以经常看见你吗?”宇豪兴奋地拼命点头,期待地目光紧紧盯着童恩。 童恩打开车门,把他抱上车,绕过车头上了车,给他系好安全带,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蛋说:“当然,只要你愿意,阿姨以后一定多抽时间陪你玩儿。现在,我们出发去超级市场采购,然后,回家做西式大餐。” “出发。” ------------ 第六十一章 帆船 手里拎着两大袋刚买的食品,童恩站在自己那套小公寓门口,笑望着睁大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往里面探看的宇豪。 “请进吧,宇豪,这就是阿姨的家。” 钟宇豪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单元房,东看看,西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小脖子前后左右一通乱扭,两只眼睛简直不够使了。 这是他见过的房子里最小的房子了,一共就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别说跟他们家那套三层楼的大房子比,就是跟原来太爷爷住的里外两间的屋子比,好像还要小一些。 但是宇豪越看越觉得他更喜欢童阿姨家。这套小小的房子从卧室到客厅,到处充满了家的气息,兰色底纹上印着隐约粉色暗纹的窗帘,床头柜上的化妆品,客厅里大理石地面中央铺着一块纯白色的长绒毛毯,紧挨着毛毯摆放着双人布艺沙发和椭园形的玻璃茶几。比起这些,他们家那套大房子里的墨绿色窗帘,千篇一律的原木家俱和同色的木地板,又宽又大的皮沙发,都显得冷冰冰的,尤其是家里只剩下他和陈姨还有司机王叔叔三个人时,除了他自己的房间,哪个房间都让他觉得冷森森的。 童恩把手里的食品放进厨房,回到客厅见宇豪还在用充满新奇的目光打量着房间里每一处装饰,于是笑着问他:“宇豪,喜欢阿姨家吗?” “喜欢。” 童心是最真挚的,五岁多的宇豪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他用充满羡慕的语气大声回答。 童恩并不知道宇豪心里在想什么,但却因为宇豪的回答而格外开心。她领着他到卫生间洗了手,伸手打开电视机。 “宇豪你先自己坐在这儿看电视,阿姨去做饭,一会儿咱们吃牛排好不好?” “嗯。” 宇豪听话地答应着,拿起电视摇控器自己开始找节目。 童恩回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她先把买来的生牛排洗干净,放在盘子里用佐料腌上,再把做浇汁用的西红柿、洋葱洗净切碎,放在碗里备用,这些东西她在超市购物的时候就已经精心考虑过了,小孩子不能吃黑胡椒,必须用番茄做浇汁。意识到宇豪就坐在身后的客厅里等着吃她做的西餐,心里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准备好做牛排所需要的东西,童恩开始做水果沙拉。其实在美国餐馆打工的时候,她做的最多的是美国人喜欢吃的那种有土豆、胡萝卜、生菜、火腿、熟鸡蛋拌成的火腿蔬菜沙拉,但童恩自己则更喜欢吃用各色水果做的水果沙拉,她相信做为中国孩子的宇豪也会更喜欢吃水果沙拉。她把苹果、哈密瓜、香蕉、芒果切成小方丁,在一个圆形汤盆里用沙拉酱拌匀,再盛到盘子里,然后开始精心地熬制奶油玉米浓汤。 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始络有一种隐约的幸福感,这种感觉即使和妈妈一起在家里做饭时也从来没有过。 当汤锅里开始飘出奶油浓汤特有的香味儿,童恩把火关到最小,让它慢慢地煨着,自己则重新回到客厅,她怕宇豪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会觉得孤单。 走进客厅,她发现宇豪并没有在看电视,电视机屏幕闪着忽明忽暗的荧光正在播动画片,宇豪则踮着脚站在镶嵌在墙上的开放式书架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顺着宇豪的目光,童恩看到了那条摆放在书架搁板上发着金灿灿亮光的帆船模型,这条用两万元高价拍得的金属帆船模型,自那天拍卖会后季思明执意要送给她,就一直被童恩放在书架上。 宇豪的眼里闪着光,眼皮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条帆船,他对这条帆船太熟悉了,上面的每一个零件的位置他都已经熟记在心。他像看着一个老朋友一样开心地看着它,黑黑的瞳仁上隐约闪着泪光。 看着宇豪脸上的表情,童恩脑子里电光一闪,她忽然明白了。 轻轻地走上前蹲在宇豪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宇豪,这条帆船原来是你的,对不对?” 宇豪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的小帆船,点了点头。 “嗯,是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后来捐献给孤儿院的小朋友盖新房子了,爸爸原先说一定可以再买回来,可是被别人抢先买走了。童阿姨,它怎么在你这儿啊?” 童恩终于明白了。 这条帆船是宇豪的亲生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他视若珍宝的心爱之物。所以,拍卖时才标出那么高的价,就是为了让旁人望而却步;所以,钟岳当时一下子把价格抬那么高,就是因为他是势在必得,不惜用高价再把儿子捐出去的心爱之物买回来。 童恩顿时深感内疚,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竟然给一个孩子带来这么大痛苦,她好像已经看到了宇豪失望难过的样子和钟岳歉疚心疼的表情。 她从架子上拿起金灿灿的帆船,放到宇豪的小手里,歉疚地说:“对不起,宇豪,阿姨当时不知道它是宇豪最心爱的东西,所以就把它买回来了。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理应由你来保存,阿姨把它还给你,你以后又可以和它在一起了。” 宇豪惊喜地把帆船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把它放在茶几上,用小手抚摸着它的每一个零件和银色的船帆,清亮的大眼睛珍爱地凝视着它想了好久,终于又把它重新放回童恩的手上,非常困难地说:“童阿姨,这条帆船,我已经把它捐献给孤儿院的小朋友了,不能再要回来。” 孩子纯净的心使童恩心里一颤,她看着宇豪稚嫩的小脸,试图说服他。 “阿姨知道你是真心想帮助孤儿院的小朋友,你已经把它捐给了孤儿院,是阿姨重新又把它买回来了,阿姨现在把它送给你,以后它永远都是你的了。” 宇豪把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固执地摇着头,“我不要,童阿姨,这条帆船现在是你的了,我不能要,我现在是大孩子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天真无忌的童言,像一根钢针,刺疼了童恩,心里一阵阵感到失落。也许,在宇豪眼里,自己始终都是个外人。 掩饰着心里强烈的失落感,童恩把帆船重新放回书架上,转身笑意盈盈地对宇豪说:“现在,想不想跟阿姨一起做巧克力奶昔?” 宇豪的脸上重新放出光彩,大声地说:“想。” “好。那阿姨现在要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把冰箱里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和香草冰激凌拿出来,记住,只需要拿一盒冰激凌就可以了。” “是。” 童恩看着宇豪兴冲冲地奔冰箱跑去,深吸了口气振作起精神,开始准备自制巧克力奶昔。 “童阿姨,巧克力和香草冰激凌拿来了,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做了?” 钟宇豪以最快的速度拿来了巧克力和冰激凌,两只眼睛兴奋地盯着童恩,恨不能立刻就可以吃上他最喜欢的巧克力奶昔。 “好,现在咱们就开始做巧克力奶昔,我来操作,你给阿姨当助手,好不好?” “好好好。” 宇豪的头点得像小鸡叨米似的,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 “第一步,我们先来把巧克力化成巧克力酱。” 童恩把成块的巧克力放到一个平底的不锈钢小碗里,然后再把小碗放在热水里隔水加热,一边加热一边搅动,直到巧克力完全化开。她把小碗从热水里拿出来,用筷子粘上一点巧克力酱,举到宇豪早已张大的嘴边。 钟宇豪双眼盯着筷子上的巧克力酱,慢慢地伸出一点点舌头小心地舔了一下,眼睛立刻睁大了,一口含住筷子把剩下的巧克力酱舔得干干净净。一边吃一边叫着:“好吃。” 看着嘴唇周围沾着巧克力酱的宇豪无比享受的样子,童恩开心地笑了。 在宇豪期待地注视下,童恩把一盒香草冰激凌、一小盒鲜奶油、一杯冰块,全部都放进果汁机里,又加上两大勺巧克力酱,接通电源,指着果汁机的开关对宇豪说:“现在我们要正式开始做巧克力奶昔了,请钟宇豪小朋友按下开关按钮,现在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童恩的一字还没出口,宇豪的小胖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按了下去,果汁机“翁”地旋转起来,眼看着杯子里的泡沫越来越多,童恩伸手关上了开关。宇豪这时候已经馋得直咽口水,激动地看着童恩问:“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 童恩打开果汁机的盖子,把做好的奶昔倒进一个小杯子里,再浇上一点儿巧克力酱,插上吸管,放在宇豪面前。 “请吧,钟宇豪先生。” 宇豪捧起杯子,一口咬住吸管猛吸了一大口,太美了,香甜的味道让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 第六十二章 心乱 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宇豪已经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而童恩正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那条帆船模型发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童恩吓了一大跳,她急忙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生怕惊醒了宇豪。 “喂。”童恩声音极小地说。 “童恩,是我,钟岳。” “钟岳?噢,刚才一着急忘了看来电显示了,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处理完了,我现在就在你楼下。” “在楼下?” 童恩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光着脚就跑到窗户前,果然,楼前的街灯旁,钟岳站在那辆黑色奥迪前正仰头向上看,微弱的灯光下,高大的身型在路上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为什么不上来?”童恩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有点慌。 “原本是想来把宇豪接回去,一看有点儿晚了,不知道你们睡了没有,看见客厅灯亮着,才给你打电话。”钟岳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 “宇豪已经睡了。你呢?打算一直在楼下站着,还是直接回家?”童恩的语气里带着她自己没有察觉的委屈。 “你把大门打开,我现在就上去。” 钟岳说着就往大门方向走,微微扬起的嘴角充满笑意,童恩话里不自觉带出少有的娇咂,让他砰然心动。好几天没看见她了,真的很想她,所以一回来就直奔这儿来了,站在楼 下一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心里又有些犹豫,抬头看见那扇挂着兰色窗帘的窗户里亮着微弱的灯光,知道童恩还没睡,想像她蜷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是在等自己吗? 童恩站在门边等着钟岳,感觉今晚心里异乎寻常地乱。除了吃完晚饭陪宇豪玩儿的那段时间外,她的心就一直没着没落的。 那段时间,她先是陪宇豪下跳棋,后来又跟他一起玩儿找东西的游戏,小小的房间里到处是她俩的脚印。 那段时间,童恩特别快乐,因为宇豪的快乐而快乐。他们忘了一切,一心一意地玩着他们的游戏,他们玩着,闹着,因为惩罚输了的人互相挠着,又一起笑倒在沙发上。 宇豪是那么的开心,因为从来没有大人这样陪他玩儿过。童恩也和他一样开心,孩子天真的笑脸像阳光一样照亮了她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一直玩儿到九点多,宇豪还兴奋地没有一点儿睡意。因为钟岳一直没来电话,童恩决定让他先睡,好说歹说哄着他上了床,一个故事还没讲完,玩累了的小家伙就睡着了。 坐在床边,童恩看着睡梦中的宇豪。胖嘟嘟的小脸粉白粉白的,大大的眼睛安静地闭着,微微煽动的眼皮薄得几乎透明,直挺的鼻梁象极了钟岳,嘴唇虽然没有那么棱角分明,但整个轮廓跟钟岳的嘴唇极其相似,用手挡住鼻子以上的部分,这张小脸跟钟岳简直一模一样。 把手掌移开,童恩看着宇豪宽宽的额头和轮廓漂亮的大眼睛,这部分应该是像他妈妈吧?他的亲生母亲,一定也长着这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童恩,你们俩的眼睛长得好像啊!” 贺晓曾经说过的话冷不丁从脑子里冒了出来,想不到自己把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 心从那一刻又开始乱了,东一蹦,西一跳的,总也静不下来。 克制不住地,一张更小、更稚嫩的小脸出现在宇豪胖胖的脸旁,童恩痴痴地看着,同样轮廓漂亮的大眼睛,翘翘的小鼻子,轻轻嚅动地小嘴,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心忽然疼得喘不上气来,双唇都因此颤抖得失去了颜色。 童恩捂住胸口,逃也似的离开了熟睡的宇豪,蜷缩在沙发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从来不敢想的事情一股脑涌了出来。 我的儿子,已经五岁了,应该也像宇豪这么高了吧?一定也像宇豪这么胖乎乎的,这么可爱吧? 心里其实早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宇豪。五年来,一看到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根本就忘不掉。 时间不是最好的良药吗?为什么会失效呢? 一丝苦笑爬上童恩的嘴角,看来,是时间老人在和自己开玩笑吧。非要熬到今天才明白,一个母亲,是不可能忘记自己亲骨肉的,正像孩子忘不掉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宇豪的话在童恩耳边回响着,在孩子的心里,妈妈是不可替代的,那,宇豪会接受我替代他妈妈的位置吗? 心似刀绞,心乱如麻。 就这么胡思乱想地坐了很长时间,直到钟岳打来电话。 打开大门,童恩站在门边等着钟岳上来。听到钟岳的声音,纷乱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钟岳的声音平静、温和,即使是在重大事故面前,依然沉稳如初,每次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童恩就会觉得心里很踏实。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童恩心中一喜,拉开房门迎了出去,一只脚刚刚迈出房门,又忽地停住了。 脚步声一下一下渐渐近了,这声音,这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童恩像中了魔似的闭上眼睛,记忆深处的声音一下子近在了耳边。 咔,咔,咔…… 曾经,一连四天,她听着这个脚步声来,听着这个脚步声走,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对这个声音极为敏感。 而今天,就在此刻,这个已经刻在她记忆深处的脚步声,竟如此清晰地又在她耳边响起。 咔,咔,咔…… 这有力的声音,每一步都踏在童恩心脏最痛的地方,手心开始一阵阵发麻,冷汗渗出了全身每一个毛孔。 脚步声近在她面前时停止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一个火热的亲吻印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童恩迷茫地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微笑着的脸,喃喃地问:“你是谁?” 童恩突兀的问话,被钟岳误解为她在生气。看着她木然的表情,听着她的问话,钟岳忍不住笑了,这是他和童恩相识以来,童恩第一次跟他发小脾气。他伸手把她拥进怀里,贴着脸颊在她耳边说:“真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其实是我想你了,没好意思说。” 温暖的怀抱,火热的呼吸,令童恩从心里到身体一阵阵颤栗,眼眶里顿时盈满了泪水。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无助地靠在钟岳的胸膛上,泪水无法抑制地滚滚而下,童恩失控的大脑里只剩下了这几个字。 灼热的泪水浸湿了钟岳胸前的衣服,钟岳有些吃惊地抱紧她,手掌抬起她沾满泪水的脸,困惑地望着她。 “我是钟岳啊,童恩,你这是怎么了?” 钟岳。 这两个字使童恩开始清醒了,她惊觉地睁大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大脑彻底从梦臆般的失神中苏醒过来。 “钟岳,对不起,我……” 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童恩难堪地不知说什么好。 钟岳安慰地轻抚着她的头发,“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宇豪太不听话?不管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憋在心里。” 使劲儿地摇着头,童恩无法解释自己刚才一切举止的原因。 “不是,宇豪他很乖,真的非常乖。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你来的太突然,也许……,也许是我刚才在沙发睡着了,做了恶梦。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童恩第一次觉得语无伦次,这种拙劣的掩饰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钟岳当然不会相信童恩这种幼稚的遮掩,但他没有点破,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宽慰地拥着她走进屋里,微笑着说:“是不是也想我了?那我可太受宠若惊了。” 童恩也努力地笑了,她抬起头看着钟岳,钟岳的眼睛里含满了关切,她心里又有些发酸,赶紧转移话题。 “宇豪已经睡了,去屋里看看吧。” 钟岳点了点头。两个人轻头轻脚地走进卧室,借着客厅微弱的灯光,钟岳站在童恩的床前,看着睡得像个小猪似的儿子,回头对童恩一笑,“睡得这么香,跟在他自己床上似的。” 童恩也对他笑笑,没有说话。 站在他们父子身边,心里止不住的发颤,根本说不出话来。 轻轻退出卧室,随手关上房门,童恩这才松了口气,看着钟岳说:“天太晚了,这会儿再抱出去容易着凉,就让他在我这儿睡吧,明天早上我直接把他送到幼儿园去,行吗?” “当然行,有你照顾他,我一百个放心。” 钟岳不放心的其实是童恩。他心里明白,童恩今天反常的表现一定有什么原因,但是童恩不想说,钟岳也绝不会追问。看着童恩明显的倦容,他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累坏了吧?看孩子可不是个轻松的工作。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童恩此时心里乱得一塌糊涂,她真的很舍不得让钟岳走,可面对他又心慌意乱。 “对不起钟岳。你刚回来,我都没有问你累不累,你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钟岳一把拉住她,笑着拥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一点儿都不累,也一点儿都不渴。我先走了,赶紧上床睡觉,听见了吗?” 童恩听话地点点头,看着钟岳转身,看着他拉开房门,看着他走出去。 “钟岳。” 一声呼唤脱口而出,钟岳迅速转回身来,双眼平静地望着她。 “钟岳,那条帆船,我知道它对你和宇豪的意义了,对不起。”童恩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钟岳似乎明白了,他快步走回来,双手捧住童恩的脸庞,盯着她的眼睛说:“没有对不起,永远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那条帆船,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礼物,它对我没有特殊意义。童恩,不要为这些事感到歉疚,这些并不重要。记住,我爱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隐忍着的思念,一直强压着的冲动,瞬间在钟岳体内爆发了,他捧住童恩目光朦胧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 第六十三章 躲避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身体已十分疲乏,大脑却仍然极度亢奋。 闭着双眼,耳边只有男孩儿均匀的呼吸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能感觉到那小小身体的存在。 童恩仰面躺在床上,跟睡眠斗争了二十分钟,依然毫无睡意,拚命压抑的念头像坚韧的小草,顽强地向上生长,最后终于从厚厚的泥土中冒出头来。 身边的这个男孩儿,钟宇豪,有可能就是她五年前生下的那个孩子。 而钟岳,很可能就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那个改变了她命运的男人。 当这个念头完完整整从大脑中冒出来时,童恩也就彻彻底底地失眠了。 荒谬,太荒谬了。 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童恩告诉自己这个念头太荒谬了。 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命运又一次在捉弄她? 曾经被忽略的细节,一幕幕无法解释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眼前不停地回放着。 拍卖会上,第一次握手时心脏的振颤;医院门口,再见他时的心跳加速;联谊会上,黑暗中的那双大手;游乐场,痛苦甜蜜的感觉;今晚,熟悉又真切的脚步声。 五岁的男孩儿,贺晓曾经说的话,对宇豪从心里的喜爱。 这一切,真的只是因敏感或是巧合吗? 如果,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敏感和巧合,如果自己这种荒谬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上帝是要怜闵她还是要折磨她呢? 童恩躺在床上,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混乱地冲撞着,悲喜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身边的宇豪大概是睡前玩儿的太兴奋了,在睡梦突然发出短促的笑声,一翻身伸手抱住了童恩的一支胳膊。 童恩心里一颤,侧转身体,看着身边这张小脸。夜深了,窗帘遮住了月光,童恩凝神细看,也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 心,突突地跳,手,微微地抖。 是,还是不是? 童恩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念头逼疯了。 后半夜,童恩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宇豪,一直到天亮。 一连几天,童恩不敢和钟岳见面,每次钟岳打电话,她都借口工作忙推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但就是没有勇气面对钟岳。 每天下班后她就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一直坐到很晚才回公寓。她真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有过那种念头,那样,她就可以和前段时间一样,开开心心地心爱的人约会,高高兴兴地陪宇豪玩儿。 可是现在,她再也做不到了。 直相,她不敢去查,不管是,还是不是。 直到接到宇豪打来电话。 “童阿姨,你都不守信用,你说还要来接我去你家玩儿,你都没来。”宇豪在电话里委屈地说。 童恩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孩子,只好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宇豪,阿姨这几天工作忙,没有时间。” “那你明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好不好?” “明天?明天晚上阿姨要加班工作,真的去不了。” 不行,不行,她不能见他们,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求你了童阿姨,你来吧,我可想你了。是我爸爸过生日,陈姨要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可她不会做巧克力奶昔。你来吧,咱们还一起做巧克力奶昔,好不好?” 钟岳的生日,童恩犹豫了。 “童阿姨你来嘛,来嘛。”宇豪在电话里撒着娇。 童恩投降了。 “好,阿姨去和你一起做巧克力奶昔。” “耶,太好了!”宇豪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跳起来。 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是钟岳。 童恩拿起话机,“喂。” “童恩,是我。” “知道。” “明天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到家里吃顿饭。”电话里,钟岳的声音有点儿紧张。 “明天,是你生日,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好像没有说过……”钟岳惊讶地说。 “是宇豪告诉我的,他刚刚给我打过电话。” “是吗?这小鬼头,这两天他一直吵着要去找你呢。童恩,你能来吗?”电话那边,钟岳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嗯,你过生日,我一定去。” “太好了。明天下班后我去你公司接你,一定等我。” 放下电话,钟岳心花怒放。 自从那晚离开童恩的公寓后,他就感到童恩在刻意躲避他,几次约她吃饭,她都说工作忙推掉了。童恩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钟岳听得出她有心事。 对于童恩的变化,钟岳着实有些费解。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从宇豪嘴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如果是因为那条帆船,钟岳相信童恩不会反应这么激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钟岳百思不得其解。 一向以工作为重的钟岳,这几天连开会都走了神,星期一的例会上,林一南一共提醒了他三次,散会后一直担心地追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第二天下午,钟岳提前三十分钟就到了童恩办公楼下,坐在车里等到差五分钟下班,才给童恩打电话。 接到电话,知道钟岳已经到了楼下,童恩又开始心慌了。她迅速关上电脑,拿起手袋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转向走回去,掏出抽屉里的镜子照照头发和脸。镜子里的脸上表情有些紧张,她努力放松表情,调整呼吸尽量让狂跳的心脏平稳下来,这才放下镜子转身出了房门。 当她走出公司大偻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夕阳下的钟岳。 橘红色的夕阳给钟岳高大的身体镶上了一道耀眼的金边,他半靠在黑色的汽车上,一只胳膊搭在车身上,身后是秋日挂满黄叶的树木,被晚霞映照的五彩斑谰的楼房。 童恩的心又狂跳起来,此刻的钟岳,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迎着飘然而来的童恩,钟岳从眼底笑到眉梢,几天来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 “生日快乐!” 童恩坐在钟岳身边,转头迎上他深情欢悦的眼睛。 “谢谢!” 一只手稳稳地开着车,钟岳的心是快乐的,几天来的担心、焦虑全都无影无踪了,因为童恩此刻就坐在他身旁,美丽清澈地双眸静静地看着他,柔软的小手也没有因他的触摸而躲闪。 “刚知道你过生日,也没来得及给你选个合适的生日礼物。” 昨天接到电话已经晚了,今天一天又忙得走不开,童恩只好趁中午吃饭的时候匆匆买了条领带。 “这几天事情太杂,要不是陈姐提醒,我自己都给忘了。” 钟岳握紧童恩的手,扭头看着她:“你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 童恩笑笑,被握紧的手麻酥酥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溶化。 她轻轻地抽出发热的手,把那只大手拿起来放到方向盘上。 “专心开车。”她微笑着认真地说。 钟岳也笑着握紧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答道:“是。” ------------ 第六十四章 生日 汽车渐渐驶近了钟宅,那幢灰色的三层楼房已经清清楚楚地映进童恩的的眼帘。 一路上努力放松的情绪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仿佛那幢灰色的楼房里,藏着什么让她恐惧的东西。 钟岳敏锐地觉察到了童恩的紧张。一路上他的两只眼睛虽然一直看着前面的街道,但眼角的余光丝毫也没有忽略童恩的一举一动,童恩绷紧的身体和僵硬的表情泄露了她心里的紧张。 钟岳放慢了车速,伸出右手握住她下意识攥紧的小手,用尽量轻松的语气缓解着她紧张的心情。 “放心,这幢房子里没有宠然大物在等着你,今晚的餐桌上,只有你、宇豪和我,没有第四个人。” 你、宇豪和我 本想对他笑笑,这几个字却让童恩脸上的肌肉更加僵硬,无论如何也笑不出也来。她的手被动地任钟岳握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灰色房子,忽然有一种想迅速逃走的冲动。 “到了,下车吧。看你,又不是让你拜见公婆,干嘛这么紧张。” 车停住了,钟岳转身面对着她,抬手轻轻揉了揉童恩肌肉僵硬的脸颊。 童恩机械地点点头,伸手去推身边的车门,门还没推开,眼睛已经看见钟宇豪从楼房的大门里冲了出来。像是被充了气,童恩发软的双腿一下子有了力气,精神也瞬间振作起来。 “童阿姨。” 宇豪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刮到了童恩面前,双手抓住童恩的胳膊又蹦又跳。钟岳笑着走过来,大手一边一个握住他的小肩膀制止道:“别再蹦了,再蹦该把阿姨胳膊蹦断了。” 宇豪扭动着身子挣脱老爸的大手,紧紧依偎进童恩怀里。 “我都在窗户上看了好半天了,眼睛都看疼了,你们才回来。” 童恩双手搂着他,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心疼地说:“让阿姨看看,眼睛怎么了?” 钟岳摇着头说:“你呀,别听他危言耸听的,芝麻大点儿的事能让他说成西瓜那么大。宇豪,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陈姨呢?” “陈姨在厨房做好吃的呢,让我站岗放哨,一看见你的车就赶紧告诉她。” “那你告诉了吗?” “哎呀,我忘了。” 宇豪撒开童恩扭头就要往回跑,被童恩一把搂了回来。 “不用告诉了,我们都下车了,一起进去不就行了。” 正说着陈姨已经扎着围裙满面笑容地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不用他告诉,一听见“嗵 嗵”下楼梯的声音,就知道准是车来了。” 没等钟岳介绍,童恩已经搂着宇豪迎了上去。 “您就是陈姐吧?听宇豪说起您好多回了,说您做的饭可好吃了。” 陈姨一听这话高兴地合不拢嘴:“咳,都是些家常便饭,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儿。” 钟岳微笑着走上来对童恩说:“往年都是在饭店吃饭,今年我觉得还是在家过好,家里更随意,更舒适,就是辛苦陈姐了,为了这顿饭,陈姐忙了一天了吧?” “不忙不忙,您不是嘱咐不让准备太多菜吗?就准备了几样,宇豪白天又不在家,一点儿都不忙。快请童小姐进屋吧,你们先坐着喝口茶歇歇,我这就开火,呆会儿就吃饭。” 童恩被宇豪拽着脚不沾地的进了屋,一下子站在宽大的一楼大厅的中央,眼睛不由自主地环视着陈设古色古香的大客厅,心里有一种空寂的感觉,和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坐啊,你今天不是来买站票的吧?”钟岳含笑站在一旁开玩笑地说。 童恩猛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钟岳,“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试着选了一条,生日快乐!” 钟岳接过今年唯一的一件生日礼物,迅速拆掉包装打开盒盖,从盒子里拿出一条湖兰色的丝质领带,同色系的丝织花纹看起来非常有立体感。 虽然中午时间很紧,但童恩还是选了又选,最终选定了这一条。她觉得湖兰色的底色和钟岳的肤色十分相衬,丝织花纹的银光很配他平时喜欢穿的深色西装。 钟岳眼睛忽地一亮,抬头看着童恩开心地说:“太漂亮了,我喜欢。谢谢!” 钟岳的眼睛又明又亮,看得童恩心里慌慌的,她借低头拿东西避开那双令她彷徨的眸子,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看到盒子,钟岳目光一闪,眸中的颜色深沉起来。 童恩打开盒盖,一条金灿灿的金属帆船模型出现在宇豪惊喜的眼中。 “宇豪,今天阿姨也送给你一个礼物,不可以拒绝噢。” 钟宇豪张大嘴巴开心地看着他心爱的小帆船,抬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钟岳。钟岳蹲下身,摸着他的小脑袋说:“收下吧,记住,这次是童阿姨送给你的。” “嗯,谢谢童阿姨!” 宇豪大声地回答,一双小手迫不及待地把帆船抱了过去,嘴巴高兴地怎么也合不拢了。 “老爸,你过生日,我也有礼物耶。童阿姨,那等我真正过生日的时候,你还送我礼物吗?” “当然送啊,告诉阿姨,你的生日是哪一天呢?” 因为是话接话随口回答的,童恩说这句话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往身体里放一颗*。 “我的生日是5月8号,童阿姨你一定要记住啊。……” 轰的一声…… 在童恩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爆炸了,倾刻间把五脏六腑炸得碎成了鲜红的一片片。童恩的眼前一阵金星四溅,耳边顿时空寂无声,她呆愣地勉强站立着,眼前是宇豪一张一合地嘴巴,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5月8号,这是她这一生永远也忘不掉的日子,她怎么会记不住呢? “童阿姨,童阿姨……” 宇豪看童恩没有反应,大声地叫她,连钟岳也发现童恩的神情有些异样。 “童恩,是不是累了?快坐下休息一下。” 耳朵、眼睛、手、脚…… 童恩一点点地找回了自己的感觉器官,对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张焦急的脸勉强扯动笑容。 “我不累,可能是有点儿晕车,已经没事了。”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宇豪的小手,“宇豪,不请阿姨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 “好啊,好啊。” 宇豪使劲儿地点头,拉着童恩就往楼上跑。钟岳有些担心地在后面追问:“真没事吗?童恩,要不要先躺一会儿?” “不用,我真没事了。钟岳,让我和宇豪单独呆一会儿好吗?”童恩目光几乎是请求地望着钟岳。 “好,我知趣,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钟岳微笑着摊开手。 “快点儿,童阿姨,快点儿。”宇豪一只手拿着帆船,一只手拉着童恩,急得直跳脚。 一只手被宇豪紧紧地抓着,童恩脚步匆忙地走上楼梯,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反复着几句话。 “还不够,这些还不够。仅有这些还不能证明宇豪就是那个孩子。也许就是巧合,世界上巧合的事情还少吗?如果在茫茫人海中真的能让我们相遇,难道就不会有更离奇的巧合发生吗?我需要更多证据,我必须要百分之百的证实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被一个念头支撑着,童恩混乱的神经又像上了发条似的振作起来,她紧跟在宇豪身后几乎是跑进了他的房间。 “童阿姨你看,这就是我的房间。” 童恩站住了,视线有些模糊地看着这间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过的房间。 好温馨的房间,布置的风格和楼下的客厅截然不同。兰、白两色相间的卡通式家俱,同色的印花窗帘,各种造型的卡通玩具,最惹眼的是整整一面墙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汽车、轮船和飞车模型,简直是一个小型展览。 看得出钟岳在布置这个房间时花费了很多的心思,这个房间里每一件东西都包含着他对儿子深切地爱。 “童阿姨,你喜欢我的房间吗?” “喜欢。” 童恩轻声地说。眼睛环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桌面、床头柜、所有的搁架,书柜,没有,没有她想找的东西。 童恩站在整整一面墙的各种模型前,心里真的很感动。 “宇豪,这些都是爸爸送给你的吗?” “嗯,是爸爸每次出差给我带回来的。” 童恩弯下腰轻抚着宇豪的肩膀问:“宇豪,除了这些模型,爸爸还送过你其它的礼物吗?” ------------ 第六十五章 项琏 “有啊。” 宇豪跑到储物柜前,哗啦一下拉开一个大抽屉,大声地说:“还有这些。” 童恩疾步走过去低头一看,抽屉里整整齐齐地存放着一张张用照片制作的精美卡片,每一张都设计成不同的造型。童恩一张张拿起来看着,每一张卡片上都清楚地注明了照片的日期和意义。 宇豪满月 宇豪百天 宇豪扎第一颗牙 宇豪一岁 宇豪两岁 宇豪第一天上幼儿园 ………… 最后一张是联谊会上钟岳、她、宇豪三个人的合影。 童恩的眼睛湿了,这些卡片记录了宇豪5年来每一步成长的脚印,每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从满月到5岁生日,竟有了厚厚的一摞。 “这是老爸专门送给我的,老爸说等我长到18岁就可以把这几个抽屉都存满。” 童恩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感情,伸手搂住了宇豪,脸紧紧地贴住他胖嘟嘟的小脸。 童恩突然的亲昵举动让5岁的小男孩儿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害羞地用手轻轻摸摸童恩的脸。 “童阿姨,你的脸怎么这么湿啊?”小家伙有些惊讶地说。 “噢,看见宇豪小时候这么可爱,阿姨太激动了。”放开他小小的身体,童恩扭头擦去脸上的泪痕掩饰地说。 “咳,女生就是这样。我们班的那些女生,不高兴哭,高兴了也哭,陈姨也是,看电视的时候,比电视里面的人哭得还厉害。” 宇豪像个小大人似的叹着气,一副理解的样子。 童恩忍不住又被他可爱的表情逗笑了,她抚摸着宇豪黑黑的头发,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童阿姨你看,这是我三岁过生日的时候照的,这条帆船就是那天妈妈送给我的。” 宇豪献宝似的把卡片递给童恩,开心地指着照片上被他抱在手里的帆船。 童恩接过照片仔细地看,照片上的宇豪神气地仰着脸,手里抱着那条小帆船,看得出当时他有多开心。 忽然,童恩的目光被宇豪胸前挂着的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吸住了,她手指努力保持平稳地指着那个小小的亮点问宇豪:“宇豪,能告诉阿姨,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吗?” 宇豪调皮地趴在卡片上看了看,脸红红地说:“这个呀,嗯,是一个项琏,每次过生日那天老爸都让我戴着。我知道,只有女生才戴项琏,可老爸非让我戴,说有纪念意义。” 童恩双腿已经软的快站不住了,她声音虚弱地颤声说:“是吗?那一定很漂亮,能让阿姨看看你的项琏吗?” “嗯,就在上面那个抽屉里,爸爸不让我拿着玩儿,只有生日的时候才可以戴。”宇豪踮着脚指着柜子上方他够不着的一个抽屉。 童恩努力让自己镇定,手指抖抖地伸向那个已经没有了悬念的真相,慢慢拉开抽屉,一个扁扁的丝绒盒子静静地躺在那儿,机械地打开盒子,一条银光闪闪的白金项琏,悄然地呈现在童恩眼前。 尘埃落定,真相就这么安静地、胸有成竹地等在这儿,仿佛她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被发现。 熟悉的心型环扣,熟悉的白金坠子,熟悉的像一直都在身边不曾离开过。接着,眼睛清楚地看见了刻在坠子上的那个大写的英文字母“B”。 是“B”,一模一样的另外一条。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那条一模一样的项琏,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是的,我知道他是谁了,我知道了。 盖上盒盖,轻轻地把抽屉关上。童恩蹲下身,双手抚过宇豪的胳膊、肩膀、脸颊、黑发,目光痴痴地从头顶看到脚底,忍不住叫了一声又一声。 “宇豪……” “哎。” “宇豪……” “哎,童阿姨,你干嘛老叫我呀?” “因为,因为阿姨喜欢你呀。” 宇豪高兴地笑了,伸手搂住她脖子,好玩儿地叫道:“童阿姨,童阿姨,童阿姨,我也喜欢你。” 童恩紧紧地搂住他小小的身体,脸颊贴着他的肩膀,贪婪地嗅着孩子身上淡淡地奶香,悲和喜,同时在她身体里汹涌奔腾,两只眼睛却干涩涩地没有了一滴眼泪。 等童恩领着宇豪从楼上走下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没有人能从她脸上看出悲喜交集后的痕迹。 几天来心里的疑惑、猜测、恐惧与挣扎,在真相终于明了之后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纠结盘桓,那滋味儿就像是几百种调料混杂在胃里,说不出是痛还是酸。 心里的那道门不知不觉地又悄悄地升了起来,因为有了这道门,所有的喜怒哀乐,又成功地被关在了这道门里,情绪竟异乎导常地平静起来。 饭桌上,童恩平静地照顾着宇豪吃饭,仔细周到的令陈姨在过了很久之后还赞叹不已。她像戴着一个面具,冷静地自己都感到惊讶。像往常一样,她和钟岳随意地聊着天,礼貌地夸赞陈姐做的饭好吃,整个过程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机器人,笑容,语言,一举一动都按照设计好的程序机械地运作着。以致于在后来的日子里,当她回想起今天晚上的生日晚餐时,竟一点儿也想不起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晚饭后,宇豪吵着要下跳棋,童恩哄着他让钟岳陪他先下,自己则鬼使神差地走进厨房,帮陈姐洗起碗碟来。 “哎呀,这可使不得,童小姐,怎么能让您干厨房的活儿呢?”陈姐一回头看见童恩走到水池边开始洗碗,慌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去抢童恩手里的的碗。 “陈姐,您干您的,别管我,这点儿活算什么呀,这些事我在家里经常做。” 童恩笑着把她推回原来的地方,重新走回水池边。陈姐扎撒着两只手不知如何是好:“可今儿您是客人,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客人进厨房干活呀。” 童恩自管自地做着,岔开话题说:“陈姐,您在钟家做事有好多年了吧?” “可不是,自打宇豪一生下来,我就来了,宇豪是我一手带大的。”看看拦也拦不住,陈姐只好接着干自己的活儿。 “这么说您是宇豪生下来以后来的钟家?” “是啊,我当时是专门来照顾宇豪的。孙少奶奶没奶,身体又不好,这孩子从月子里就吃奶粉,奶粉哪有母奶好消化呀,您别看他现在长得胖乎乎的,小时候可没少生病。” “我看家里就您一个人,这么大的房子,宇豪又小,您一个人太辛苦了。” “那是现在,听说以前家里请了好几个人呢,不过我来之前就都走了。我刚来时候,老太爷还在呢,除了管家强叔、我和司机老王长住家里,其余干活的都是请的钟点工,不过那会儿家里人多,请的人也多,白天还真挺热闹的。现在家里人少,总共也就孙少爷和宇豪两个人,每天白天都有钟点工来打扫卫生,我也就是买买菜做做饭,一点儿都不辛苦。” 童恩看着这个辛苦带大宇豪的纯朴女人,心里由衷地感激。 “陈姐,您把宇豪带到这么大,还带的这么好,真是太谢谢了!” “您快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份内的,应当应份的。宇豪这孩子可仁义了,又懂事,又听话。孙少爷人又好,没少关照我们。您说这人还图什么呢?碰上这样的好人家,那是我的福气。您人又这么好,等以后您进了门儿,这家里就又该热闹起来了。” 童恩笑笑,刚想说什么,宇豪从客厅里跑过来拉着童恩撒娇地说:“童阿姨,你来和我下吧,爸爸老赖皮,一点都不好玩儿。” 陈姐笑着从童恩手里抢下没洗的碗,催促道:“这儿有我一个人就行了,您快去吧。” “好吧。陈姐,今天就辛苦您了。” 童恩还没来得及好好洗手,就被宇豪拉着回到了客厅。 ------------ 第六十六章 情怯 被宇豪强拉着回到客厅,童恩不得不再次面对她此刻最不想面对的人。 从楼上下来后,她对钟岳的感情起了非常微妙的变化。虽然已经悄悄地把心藏了起来,虽然脸上戴着遮掩的面具,面对钟岳,童恩无论怎么努力也还是做不到泰然自若。她不敢看钟岳的眼睛,在餐桌上,她把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到了宇豪身上,即使不得不和钟岳说话,也总是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然而,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钟岳的目光一直在她周身徘徊,那种饱含着深情的目光,不再像几天前那样令她感到幸福和甜蜜,而是酸楚和心慌。 因为,今天晚上的她,虽然脸上还戴着童恩的面具,可心已经换回了张晓棋的心。面前的钟岳,也不完全是几天前的那个钟岳,他身上罩上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她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影子。 当真相*裸地袒呈在她眼前,往事也就随之从尘封的记忆里被毫无遮掩地拉了出来。一个画面接着一个画面,那样清晰,那样完整,仿佛六年的岁月没有在它身上留下半点痕迹,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感觉,鲜活地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 童恩还没有来得及梳理自己的思绪,她的大脑是混乱的,一边是钟岳深情目光,一边是记忆里黑暗中的身影,当他们渐渐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她仍然无法把他们看成是同一个人。难道,自己之所以毫不设防地爱上钟岳,只是源于对一个男人最初始的记忆?童恩甚至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坐在宇豪和钟岳这两个和她息息相关的人中间,童恩这盘棋下得大失水准,这么近距离地挨着钟岳,她浑身上下都感觉极不自然,有那么几分钟,她甚至心思恍惚地回到了那幢海边别墅里,寂静的房间里,耳边只有他或是他呼吸的声音。 “欧,我赢了!我赢了!” 宇豪兴奋的欢呼惊醒了童恩的梦游,她低头看着棋盘上自己那几颗惨不忍睹的棋子,生恐被人发现了心事,偷偷看了钟岳一眼。 钟岳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用手在儿子头顶轻轻的拍了一下,“童阿姨让着你呢。输了就生气,刚赢一局就高兴成这样,太没风度了。” “恩。” 宇豪泄气地撅起了嘴,他也觉得这盘棋赢得太容易了,有点儿心虚,所以才没敢反驳老爸。 童恩心疼了,急忙抬起他的小脸蛋,哄着他。 “阿姨发誓,这盘棋阿姨真没让你,不过阿姨刚才下棋的时候有点儿走神了,所以才输得这么惨。可这才一局呀,要三局二胜才能定输赢,咱们接着下,看谁最后能赢。” “好。就咱们两个人下,不让爸爸参加。”宇豪又来了精神。 “行,就咱们俩下。” 童恩这回不敢走神了,她放下心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陪宇豪下了两盘棋,只在关键时刻让了他几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以二比一险胜了自己。 这回钟宇豪可真是得意了。三盘棋他胜了两盘,百分之百的胜利者,虽然后面这盘棋他胜的非常艰难,两局有一局差一步输给了童阿姨,可最后一局他又以两步之差险胜,再加上已经赢了的第一局,二比一,他是名符其实的冠军。他神气活现地站在沙发上,满脸得意地看着还是比他高的老爸,小脸都快仰到天花板上去了。 “不错,这回还差不多,有进步。” 童恩的手脚做得再天一无缝,那也瞒不了钟岳啊,但这回钟岳没有拆穿,而是微笑着鼓励儿子。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敲了九下,钟岳对宇豪下命令了:“钟岳豪,九点了,该洗洗上床睡觉了。” 正在兴头上的宇豪这会儿哪舍得去睡觉啊,他用讫求的目光看了老爸半天,实在没有希望了,才垂下头准备上楼。忽然,他又猛地抬起头,眼里放着希冀的光。 “我要童阿姨给我讲故事。” “好。” 钟岳还没来得及表态,童恩的“好”字已经出了口,这样的机会她怎么舍得放过呢? 钟岳只好点了头,看来今晚不到睡着,儿子是不会把童恩还给他了。 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宇豪塞进被子,屋里只留下一盏光线微弱的床头灯,童恩斜靠在宇豪的床头,一边侧身轻轻地拍着他,一边轻声细语地给他讲故事。童恩从小就看过许多童话故事,讲起来一点儿都不费劲儿,刚开始,宇豪还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她看,讲着讲着,眼睫毛一眨一眨地,眼皮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似的再也支撑不住,跳了两下就闭上了。 童恩没有停,继续轻轻地拍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稳,才慢慢地停下来。 侧身躺在儿子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搂着他,脸上是他呼出的均匀气息,这种幸福的感觉像做梦一样,让她即想笑又想哭,真想就这么搂着他一直睡到天亮。 就这样吧,童恩,这不正是你梦中的画面吗?这是老天赐给你的机会,抓住它,你就可以找回你日思夜想的亲生儿子,你可以疼他,爱他,照顾他,永远留在他身边,让他有一个完整的家。你欠儿子的太多了,多的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为了儿子,为了你自己,你还犹豫什么呢?你还想等什么呢? 寂静的房间里,一个声音从心底悄悄地传出来,和着儿子的呼吸在她耳边低语。童恩的心跳有些加快,一直没时间整理的思绪,纷乱无绪地跳了出来。 是啊,她在等什么呢? 闭上眼睛,六年前的五个夜晚,一一再现在脑海中。 初夜的屈辱和恐惧以及最后的迷茫,肉体相缠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忆犹新,从来不曾忘记。 第二夜的体贴,也许就是那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悄悄松软了。 第三夜,长久的等待,刻骨铭心、今生都不会忘记的那些对话,从那时起,他们之间除了交易,似乎多了些什么。 第四夜, 第五夜, 虽然还是交易,虽然还是被动的承受。可是,隐隐地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只是在当时,他们都没有或者不敢认真地去寻找那种像游丝般稍纵即逝的东西。现在想起来,她依然不能肯定究竟是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只是,心里已经不像最初时那么疼了。 五个夜晚,人类最亲密的肢体接触,男人和女人肉体间最紧密的契合,除了容貌,他们熟悉了对方每一寸肌肤,每一种细微的反应。男人的体贴,女人不是不感激;女人的温顺,男人不是不心疼,然而,没有言语交流,更没有心灵的交流,他们,就像偶然被困在同一个空间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始终都是陌生的。 但是,童恩心里很清楚,对那个男人的记忆,已经像纹身一样刻在了她的心脏、大脑以及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以至于当他们重逢后的第一次握手,仅仅是手指的短暂接触,也使得童恩的心脏颤抖不已。 钟岳,这个让她心仪的男人。她爱上他,真的只是源于对那个男人无法拔除的记忆吗?当想到他有可能就是六年前买走她初夜的那个男人时,自己的恐惧和慌乱是那么真实。 此刻,躺在宇豪的床上,靠在儿子身边,童恩明白自己在恐惧什么了。 近情情怯,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爱上了钟岳,她爱上了,真真切切地爱上了,那种甜蜜幸福的感觉还留存在她的脑海中,她怕失去。 没有人教过她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上帝总是毫无怜闵地把她扔到栽满荆棘的岔路口,无论她选择哪一条路,都必定被扎得遍体鳞伤。 曾经的五个夜晚,无论付与它多么堂皇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他们卖与买的关系。在这其间,无论他们之间起了多少情感的变化也无法拉近他们悬殊的距离。这一点,张晓棋当时就已经十分清楚了,当时的钟岳想必更加清楚。 六年后的今天,他们短暂的爱情能够包容曾经的一切吗?他们的爱有多深?情有多厚?深的能够抹平彼此带来的所有伤痛,厚的足以填平那条横桓在他们之间鸿沟吗? 她的害怕和恐惧是真切的。 不是没有想到过重逢。在长达九个月的孤独中,很多次,她想到过重逢,想像过真正面对他会是什么心情。在九个多月的漫漫长夜中,她觉得自己已经把答案想的非常非常清楚了。 她是谁?为什么要独自熬过这艰难的九个月? 对于他和自己腹中的孩子,她,张晓棋,永远都应该是隐形的,永远都不能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阳光下。 这就是答案,一个无情的,冰冷的,无法改变的事实。 在这九个月里,她经历了她人生最艰难的一次蜕变,一次从心灵到身体的彻底蜕变,当她在产房里把项琏挂在儿子身上那一刻,她就在心里把张晓棋埋葬了。在她作为童恩即将踏上美洲大陆前,她还曾经去张晓棋最后生活过的地方凭吊过她。 之后的五年,童恩从未再想过重逢这两个字。 而命运偏偏又一次以这种形式让他们相遇了,面对今天的爱和曾经的痛,让她情何以堪。 从看到那条项琏到现在,她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在这幢大房子里机械地走来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面对钟岳深情的目光,她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像以前一样的回视他。面对宇豪,听着他一声声的童阿姨,她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但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亲口告诉钟岳,她就是六年前把自己出卖给他的那个女人。 所以,她在等,等一个决心。 ------------ 第六十七章 迟疑 当童恩在楼上搂着宇豪在往事和现实中百感交集、愁肠百结时,钟岳就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耐心地等着她。 在被童恩婉言拒绝了几次之后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钟岳对今天晚上的期待使他一整天都很振奋,想不到一顿晚餐的时间全被儿子占了去,自己至今还只轮到在客厅里等待。等就等吧,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这一会儿算什么?钟岳太清楚自己儿子睡觉的速度了,最多十五分钟,就睡得跟小猪似的了,就算他今天比往常兴奋,半个小时总够了吧。 三十四岁生日这天,钟岳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里盼着宝贝儿子赶快睡着。他连电视都没开,反正也看不进去,开着吵得慌。也没看书,甚至没拿本杂志报纸什么的临时打发时间,就那么瞪眼干等着。 整个身体仰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眼睛盯着前方的某一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后悔。要不是自己怕童恩会再次拒绝,搅尽脑汁想出在家过生日这招,也许他们现在正坐在某个餐厅的包间里享受温馨的二人世界。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由的有些惭愧,觉得有点儿愧对儿子。不过他确实有些后悔,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想和童恩单独在一起呆一会儿,那怕就一会儿。 今天晚上的生日晚餐寿星是他,但主角名符其实的应当归钟宇豪。童恩一进家门就被宇豪抢了去,直到开饭两个人才从楼上下来,整个晚餐时间,她的注意力全在宇豪身上,自己这个真正的主角完完全全被忽视了,几乎连个配角也算不上。 想到这儿钟岳不由自嘲地笑了,竟然吃起儿子的醋来了,童恩和宇豪相处的这么融洽,这么亲密,他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妒嫉起来了?想着儿子今天晚上高兴的样子,钟岳心里又释然了,权当今天是给儿子过生日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钟岳心里总是隐隐地感到不踏实,这种不踏实的感觉从童恩领着宇豪下楼就开始有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童恩今晚看他的眼神有些飘忽,现在细想起来,那飘忽的眼神根本就没有在自己脸上停留过,总是一闪就过去了。这说明她有心事,而且这心事和自己有关,联想到几天前那个晚上童恩明显的反常和这些天对自己的躲避,钟岳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烦燥。他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多了,难道宇豪还没睡着?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朝楼梯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想了想转身回到沙发前重新坐下。 客厅里寂静无声,整幢房子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 钟岳心里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钟岳急回头,看见童恩正顺着楼梯从楼上走下来。客厅里的灯很亮,但楼上仅开了一盏壁灯,童恩站在楼梯口,强烈的光线反差使钟岳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低着头,极小心地看着脚下的楼梯,生怕发出太大的声音,一阶一阶地往下走,专注的样子让钟岳看的出了神。 终于走下最后一阶楼梯,童恩抬直头,毫不意外地走到正在出神的钟岳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刚才下楼的时候她就知道钟岳的目光一直在跟随着她,所以才更加小心地盯着脚下的阶梯,生怕一紧张踩空了。 钟岳眼前一晃回过神儿来,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童恩面前,目光热切地看着她,“想你呢,想你怎么还不下来,是不是扔下我回仙宫去了?” 童恩的心脏忽地漏跳了一拍,眼睛躲闪地看向墙上的挂钟:“都十点多了?哄宇豪睡觉,不小心自己打了个盹儿,谁知道就这么晚了。” 钟岳笑了,“我说宇豪怎么睡这么慢,原来是仙女睡着了。既然困成这样,就别走了,今晚就留在这儿睡吧?” “ ”,童恩的心跳突然停止了,几秒种之后才“砰,砰,砰的狂跳起来,脸也忽地一下红透了。 “已经不困了,一点儿都不困了。” 钟岳说话的时候原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之情太迫切,看见童恩语气慌张和红霞似的脸,心房也猛地跳了几下。 “那就去我的书房坐会儿吧?呆会儿我再送你回去。” “好吧。” 好静啊,童恩抑制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稍稍落在钟岳后面一些,眼睛里全是他高大的身影。整幢房子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种下意识的紧张使童恩浑身的肌肉又绷得紧紧的。 “诺,这就是书房,参观参观吧?” 推开书房的门,钟岳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站在门边。童恩从他面前走过,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看你这么郑重其事的,这书房一定很……” 大,太大了。 虽然预感到会比较大,但这间书房无论是面积还是装修的豪华程度,还是大大超出了童恩的预料。一个“大”字还没出口,她就被室内宏大、豪华、厚重的气势惊呆了,她张着嘴,吃惊地看着眼前装饰豪华的房间,那占据整整两面墙的通顶书柜,摆满各种收藏的百宝阁,宽大的书桌,落地长窗旁十八世纪欧州宫庭风格的沙发和柔软舒适的躺椅,每一处都显示着房子的主人对这间书房的特殊喜爱。 “怎么?是不是觉得太大了?”钟岳站在童恩身后意料之中的看着她,第一次来这间书房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是啊,这么大一间书房,装修的这么豪华,你一定很喜欢这个房间吧?” “谈不上喜欢。因为我是在这幢房子里长大的,早就习惯了这儿的一切,对我来说,这个房间只不过是比其它房间大一些。小时候,我最不喜欢进这个房间了,因为每次进来都要听一大堆的教导。”钟岳笑着说。 “这些都不是你布置的?”童恩意外地看着他。 “不是。这间书房是我祖父设计的,直到四年前过世,他老人家一直是在这间书房里处理各种事情,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自布置的。祖父过世以后,我原来并不想继续用这间书房,可又觉得这么大一个房间闲着太浪费,就接着用了,不过一切装饰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 “原来这样,我正奇怪你怎么会这么锺爱欧州古典风格?看来你祖父心里有欧州十八世纪的情结。”童恩忍不住调皮地说。 “嘘,小心!三尺之外有神灵。” 钟岳故作紧张地警告道,伸手指了指左面书柜中间。 童恩被他煞有介事地表情弄得真有些紧张了,她摁着突突直跳的心脏,小心地朝钟岳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书柜中间的搁架上,摆放着一张花甲老人的照片。童恩慢慢走过去,双眼仰视着照片上那双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 钟岳走到童恩身后,张开双臂把她整个圈在怀里,下颌贴着她的鬓边说:“这就是我祖父,别怕,他可是个再慈祥不过的老人了。” 身后是钟岳火热的胸膛,腮边是他灼人的气息,童恩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眼前的老人面容和蔼地看着他们,但那双历经了几十年人生的眼睛仿佛在说:“姑娘,我知道你是谁,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童恩的眼眶潮湿了,她乏力地靠在钟岳胸前,无声地在心里说:“我没忘, 我没忘记自己的诺言。是命运把我带到了这里,是老天爷让我们重新相遇,您在天上,您一定都看到了,钟岳和宇豪,他们爱我,他们需要我,请求您,让我们团聚吧!” 老人的眼睛沉默着,这沉默意味着什么? 钟岳火热的唇印在她的鬓角,沿着面颊一下一下移到腮边,轻声地问道:“在想什么?” 看着那双沉默的眼睛,童恩喃喃低语:“如果,你祖父还活着,他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双臂更紧地搂着她,钟岳抬眼看看祖父的照片,“会同意。” “为什么?” 低头看着她一侧的脸颊,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上去,“因为我喜欢。” “真的吗?你肯定?” 钟岳心里莫名的一窒,肯定吗?片刻的犹疑,让他失去了回答的时间。童恩已经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身面对着他。 “我当然肯定。”钟岳急急地说。 童恩僵硬地笑笑,转脸又去看柜子上的照片。钟岳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说:“童恩,祖父已经去世了,他影响不了我们。更何况即使他在世也一定会赞同我们在一起的,因为他没有反对的理由。童恩,这些天,你一直在犹豫,你在害怕对吗?告诉我你究竟在怕什么?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影响不了吗?这双眼睛分明在说:“告诉他,告诉他你是谁,不要欺骗他,让他自己选择。你有这个勇气吗?你有勇气告诉钟岳你是谁吗?你有勇气告诉宇豪你是谁,为什么离开他吗?” 没有,我没有这个勇气。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童恩脱口而出。 ------------ 第六十八章 决心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在了那儿。 童恩缓缓回头,一双美丽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钟岳,这是今晚她第一次直视钟岳的眼睛,不再回避,不再躲闪,她心底饱含着期待,眼睛因心底的期待而明亮。钟岳,给我一些信心和力量吧,让我有勇气继续和命运抗争。 钟岳看着童恩的目光则有些困惑,他一时没弄明白童恩这句话的意义。 对自己没有信心,童恩?为什么? 在钟岳的眼睛里,童恩几乎是完美的。她年轻美丽,温柔善良,无论是学历、社会地位,还是聪明才智都是无可挑剔的。如果说在他们两人的关系中对自己没有信心,钟岳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他。从他知道自己爱上了童恩之后,这种模模糊糊的不自信偶尔会在心里闪过,即便年龄不是问题,自己毕竟离过婚,还有个孩子,这些现实中的条件心里不是没有衡量过,但是钟岳从没想过要放弃,因为童恩身上有某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深深地吸引着他。 现在,童恩突然说对她自己没有信心,钟岳就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些现实中的问题,而且很自然地理解为她对婚后的家庭生活没有信心。他有些意外,因为从一开始童恩和宇豪的关系就很融洽,他看得出来,童恩对宇豪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会成为他们相爱的一个问题,也因此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童恩的回答。 钟岳迟迟没有说话,童恩心里那盏微弱的灯火渐渐开始熄灭。这个时候,她真的需要来自钟岳的信心和勇气,但是,她从钟岳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她期待的那种义无反顾的坚定,而是一种不确定的迟疑。钟岳对童恩心理的错误理解使两颗原已贴近的心又敏感地闪开了。 钟岳沉吟着,寻找着最适合的表达方式,他松开刚才紧紧抓着的童恩的手,扶着她的双肩带她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她的对面,思考着说:“童恩,也许是我太着急了,让你感到有压力。你最近一直很不安是吗?能不能把你的顾虑和担忧告诉我,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商量解决。如果你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考虑,我也一定会尊重你的决定,但有一点你不要忘记,我爱你,无论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这就是钟岳,永远那么冷静,永远那么理智,永远那么大度,没有任何事情能使他放弃做人的基本原则。 童恩的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理智冷静的高大身影:“你想过没有?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 童恩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曾经发生过的谁也无法抹去,必须自己承担的,谁也无法替代。 “钟岳,你了解我吗?” “或许不是太了解,但我很想更多的了解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你,你说得对,也许我们都太着急了一些,我们都应该再多给对方一些时间。” “我同意。不过现在说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儿太沉重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说点儿轻松的话题好吗?” 是啊,今天是他的生日,童恩感到有些歉疚。 “那就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你是在这幢房子里出生的吗?” “应该是吧,出生时的事情我可不记得了,也从来没想过问我爷爷。我只记得六、七岁以后的事情,那时候已经住在这幢房子里了。” “讲讲你记得的事。” “真的想知道?还是想更多的了解我?”钟岳微笑地看着她。 “都想。”童恩的表情像个孩童似的期待。 “好吧。不过你可别失望啊,我小时候真的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从我记事开始,这幢大房子里就只住着我和我爷爷两个人,当然,我说的只是钟家的人,当时家里还有强叔(童恩心里一跳)和几个工人。是不是和现在的情况很相像?” 看到童恩欲言又止的表情,钟岳笑笑,“你是不是想问我父母?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没有父母的生活,他们在我三岁的时候就不在了,除了照片,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 “我记得他们是因为车祸去逝的。”童恩想起钟岳曾经提起过。 “是。我三岁那年,父母带着我一起去旅行,出了车祸,车上的其它人全部遇难,只有我,被父母护在身体下面幸存下来。我很命大是吧?我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跟我说:你不仅仅是你自己,你的身体里有三个生命,所以,你的肩上也有三份责任。” “三份责任?” “对钟氏企业的责任。我爷爷一生最看重的,就是他创下的这份事业,在他的思想里,没有什么能比看到钟氏子孙把家族企业发展壮大更重要。他曾经最骄傲的就是他的儿子被他培养成了一个优秀的企业家,当我父母去逝以后,听强叔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几乎被打垮了。” “你爷爷就没有其它的子女?” “没有,我父亲是独生子,所以爷爷对他寄予了全部的希望。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就等于失去了他全部的世界。” “他还有你啊!” “那时候我还太小吧,重新培养一个人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但是他还是成功了,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企业家。”童恩由衷地说。 “他老人家的执著和坚韧造就了我的今天,可以说,我是祖父用心血培育出来的钟氏企业唯一的接班人。”钟岳环视着这间有普通房间三倍大的书房,“我成长的每一步都是在这间屋子里设计出来的,我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每一天都是在严格的训练计划中渡过的。所以,我刚才说我小时候的事情是很乏味的,因为几乎每一天都是重复前一天的事情,如果我现在给你讲,你一定很快就睡着了。”钟岳似乎毫不在意地微笑着。 但是童恩知道,在他看似不在意的微笑中,隐含着许多遗憾和无奈。 “你想过要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吗?”童恩知道这句话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但还是忍不住问。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活,小的时候没有能力选择,长大以后,亲情和责任不允许他选择。就像我,我身上背负着钟家两代人的期望和责任,我没有其它的选择,从我刚刚懂事那天,我就知道,我是钟家唯一的后代,我做的一切都必须以钟氏企业的利益为重,只能为钟家增光,决不能给钟家抹黑。所以无论多苦多累,我都没有想过要退缩。” “那宇豪呢?你也准备像你爷爷那样培养宇豪吗?”想起宇豪,童恩的心突然缩紧。 钟岳摇了摇头:“当然不会,爷爷那个时代早已经过去了,宇豪应该有他自己的人生。但是,他是钟家的后代,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当钟家需要的时候,他也应当承担起他的责任。” 是的,宇豪始终是属于钟家的。 这一刻,童恩终于明白了钟岳,也比任何时候都更理解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不仅仅是钟岳,在他童年的时候就已经被浇筑在了钟氏企业的大厦中,他便是钟氏企业,而钟氏企业就是他。 童恩终于下了决心。 ------------ 第六十九章 失踪 童恩不见了。 最先发现这个事实的是每天必向她报到的许卉。 当许卉心急火燎地冲进杰瑞办公室,大声地嚷着:“童恩不见了,她的东西也都不见了。”时,杰瑞正看着手里的一张纸发楞。 “童恩,童恩不见了,她的东西也全都不见了。”许卉声音降了下去,她被杰瑞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 杰瑞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甚至看不出高兴还是生气,他抬头看了一眼许卉,带着那副怪表情把手里那张纸递给她。许卉疑惑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像被蝎子蛰了似的叫起来:“辞职报告?童恩的辞职报告?” 她一头雾水的看看一言不发,像个门神似的坐在哪儿的杰瑞,又低头看看手里的辞职报告,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说:“童恩辞职了?突然辞职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一上班就在桌子上发现了这个,我完全糊涂了。许,今天是愚人节吗?还是我正在做梦?”杰瑞此时的表情像一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许卉。 一向无所不知的许卉也傻了,六神无主地摇摇头,“现在是十一月八号上午九点十五分,离愚人节还有半年,也不是做梦的时间,她真的不见了,办公室没有人,属于她的私人物品全不见了,公寓里的电话没人接,手机也停机了,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杰瑞,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听着许卉这一通叽叽咕咕,杰瑞反到回过神来了。 “不会。童恩做事一向很理智,她既然留了辞职报告,说明她已经计划好了。她决不会这么不辞而别,也许,她只是到什么地方休息几天。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她就经常失踪几天,手机也不开,过几天,她会主动联络咱们的。” “啊?有这种事?姐姐哎,您还有这嗜好呢?好歹您也打声招呼再走啊,去哪儿了?去多久?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不让人干着急吗?” 突然,许卉眼睛一亮,对啊,问钟岳不就行了吗,热恋中的情侣,她总不能连钟岳也不告诉就走了吧?说不定就是到钟岳那儿去了呢。想着抓起电话拨通了钟岳的手机。 “喂,是钟总吗?我是道森公司的许卉。您好钟总,我想问一下,童恩,她去您那儿了吗?没有?那她跟您说没说她最近要去哪儿?也没有?噢,她,她……,您先别急,她把一份辞职报告放在桑顿先生办公桌上,人就不见了。钟总,钟总,您还在听吗?是,如果你有什么消息请尽快通知我们,好的,好的,一定,再见。” 许卉怔怔地放下电话,看见杰瑞急切寻问的眼神,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也太不正常了,正在热恋的两个人,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知道呢?会不会,是跟钟岳之间出了问题?” 钟岳两眼盯着手里的电话,脑子里还在咀嚼许卉刚才说的话。辞职了,人不见了。为什么辞职?人去哪儿了? 再次拨通童恩公寓的电话,还是没人接,接着再拨手机号,嘟的一声之后,依然是刚才那番话:“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钟岳烦燥地挂断电话,一阵邪火直往脑子里冲。整整一个多星期了,自从生日那晚之后,他就没再见过童恩,因为答应给她时间考虑,钟岳甚至连电话都不敢多打,仅仅打过两个电话还都因为突然有事匆匆中断了。刚才许卉在电话里说童恩突然辞职后不见了,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就乱了,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徘徊不去,搅得他心烦意乱。 当电话里第二次传来那番不紧不慢的留言时,钟岳再也坐不住了,放下电话起身就往外走,迎面碰上林一南抱着一摞文件从外面进来。 看见钟岳往外走,林一南赶紧说:“钟哥,再过二十分钟就要开会了,你现在去哪儿啊?” 钟岳头也不回的说:“会议不开了,取消。” 取消? 林一南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刚要求证,说话的人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 钟岳以从来没有的速度冲到了童恩住的那幢公寓,拼命地按着门铃,心里反复默念着,在家,在家,在家…… “先生,先生?” 身后的叫声猛地增大,钟岳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人。 “您是找先前住这儿的房客吗?”一个戴着管理员徽章的小个子男人问。 “对对,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钟岳急切地问,没有注意到对方说话的措词。 “搬走了,昨天搬走的。” “搬走了?您是说,她不在这儿住了?”钟岳似乎没听懂,机械地问道。 “对,不在这儿住了,搬走了。没见我们正准备打扫房子吗?过两天就有新房客住进来了。”小个子管理员有些不耐烦地大声说,心里奇怪还有人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 钟岳根本没注意对方说话的语气,他不甘心地问:“她搬哪儿去了?您知道她搬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我们只管租房子,不管房客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我能进去看看吗?” 管理员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说:“看吧,反正是套空房,想看看吧。” 再小的房子,因为没有了东西,也显得空荡荡的。原先温馨舒适的感觉没有了,地上零乱地散落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屋子里再也找不到那个温柔的倩影。钟岳从客厅走到卧室,再到厨房、卫生间,每个房间或多或少还留存着童恩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客厅里看过的杂志,卧室中喝了一半的水杯,钟岳站在屋子中间,想像着童恩独自一个人收拾那些东西时的心情,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咽喉,憋得非常难受。他走进卫生间,看着墙上镜子中的自己,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他深爱着的女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给他半个理由。 一点亮光在钟岳的余光中闪动了一下,他凝神细看,洗手池的角落里,一支黑色的发卡静静地躺在那儿,卡子背上点缀着的一排亮晶晶的蓝色水晶石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弱的光茫,钟岳认识这只卡子,只要是需要把头发盘起来时,童恩总喜欢用它固定两边的乱发。他伸手拿起这只卡,紧紧攥在手心里走出了这套公寓。 一连两天,他静静地守在电话机旁,等待着。 杰瑞说的对,他只能等,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他已经找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宾馆饭店,凡是可能找到童恩的地方他都找过了,现在,他只有等,等着童恩来找他,但是,她会来吗? 他不想这个问题,来不来他都要等。他只能等,因为他已经想不出其它办法。他像个钉子似的钉在电话机旁,默默地等待着,他要等一个理由,一个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理由,一个让她不辞而别的理由。 当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紧张地胃直痉挛,突然的疼痛使他拿着电话的手下颤抖。 “钟岳,快打开电脑,看你的电子信箱。”电话是许卉兴奋的声音。 电脑?信箱? 钟岳半天没反应过来。 “快点儿,打开你的信箱,看看有没有童恩给你的信。” 信? 打开电脑,进邮箱,收件箱,一封未读邮件。 “有没有?有没有啊?”许卉急得恨不能从电话里把手伸过来。 “有。” 钟岳嘴唇擅抖着,手也抖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点中那个小小的信封,看到最上面的两个字:钟岳。 一股热热的液体冲出了钟岳的眼眶。 ------------ 第七十章 对不起 钟岳: 原谅我不辞而别,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但是,面对你,辞别的话我说不出口。考虑了千千万万次之后,还是决定离开你。钟岳,对不起,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在世俗面前,我选择了逃避。 我走了,这次,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我知道,我欠你一个理由,但是也只能欠着了,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明白,有些东西是还不清的。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巨人,虽然起点很高,但脚下即只有一个肩膀的距离;而我,是飘浮在空气中的一粒草籽,偶然被风吹到了你的身边,但是我不能在你身上生根发芽,原因很简单,巨人的身上是不可以长出杂草的。 钟岳,你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活,你如此,我也如此。至少,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最美好的日子,虽然它太短暂,但是我会把它装进密封的瓶子里,永久的珍藏。 再见,钟岳。不要再找我了,无论我被风吹到哪里,我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泥土。只是,非常非常抱歉,为了带给你的烦恼,为了留给你的责任,为了所有的一切,对不起,钟岳。请珍重自己! 童恩留笔 钟岳,对不起…… 诺大的书房里,一个细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旋,钟岳的身体陷在宽大的旋转椅里,盯了一天一夜电脑的眼睛终于在零晨三点疲乏地闭上了。一个轻灵的倩影飘然走到他身边,缓缓地弯下腰,纤细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眉头,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喃喃低语:“钟岳,对不起” 钟岳紧张地指节微微颤抖,他不敢睁开眼睛,恐怕惊跑了身边的倩影。 钟岳,对不起…… 耳边尤自响着低喃的声音,钟岳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抓住抚在眉头的纤指,张开眼睛看上俯在脸前的美丽双眸,“告诉我,为什么离开我?” 幽幽地一声叹息:“我已经都写在信里了。” “我不懂,我看不懂。童恩,你亲口告诉我,你离开我的理由。” 轻轻地摇头,“我说了,你是巨人,我是杂草。” “什么巨人,什么杂草,不是,这不是理由,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 “如果这个理由还不够,我只能欠着你了。对不起,钟岳……” “别说对不起,告诉我童恩,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才可以不离开我?” 美丽的双眸漾起微微涟漪,“钟岳,你不仅仅是你自己,你脚下的路太陡,你不能伸错方向。我走了,不要再找我,珍重自己。” 手掌中的纤指在渐渐地抽离,钟岳死死地抓住,“别走童恩,别走,我爱你,我需要你,因为你,我的生活中才有了阳光,别把阳光带走,我不是巨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也害怕黑暗。童恩,你答应过永远和我在一起,别走,别走,别走童恩,童恩……” 一声大喊惊醒了钟岳,心脏砰砰地跳动,一只手死死地攥着,恍惚间仍能感觉到纤柔的指尖从手中慢慢滑落,耳边依然回响着细弱的声音:“钟岳,对不起……” 胸口一阵巨痛,强烈的痛感令这张从来波澜不惊的脸扭曲的变了形。他保持着初醒时的姿式在巨痛中挣扎了好久,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转向一闪一闪的电脑荧屏,屏幕上,童恩的那封信仍然无声地、静静地看着他,每一个字都已经熟记在他的脑子里。 为什么,在我已经习惯了黑暗的时候,把阳光带给了我。在我刚刚享受到阳光的温暖时,又把它带走了。童恩,你太残忍。 ………… 钟宇豪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前吃陈姨放在他面前的早餐,连把牛奶杯拿起和放下都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响声,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但是他看到陈姨连走路都很小心地不出声,觉得这样很好玩儿,所以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但他毕竟忍不了太长时间,坚持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地压低声音问陈姨:“陈姨,爸爸今天不去上班吗?” 陈姐这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去书房叫孙少爷吃早饭,听宇豪这么一问,拿定了主意,回头对宇豪说:“自己乖乖先吃饭,我去叫爸爸来和你一起吃啊。” “嗯。”宇豪高兴地点点头。 陈姐小心地走到书房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还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整整三天了,钟岳呆在书房里一步都没迈出来过,头两天还吃点东西,从昨天起,一天一夜了,一点儿东西都没吃,房门也从里面锁上了。她一连在门外听了好几次,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跟没有人一样,要不是司机老王拦着,她早急得报警了。 她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再要叫不开门,她就给林一南打电话,再不行就报警,反正不能这么不知死活地干等着。她抬起手坚决地在门上“当当”敲了两下,没反应,她一咬牙,举起手使劲敲下去,“砰”的一声,跟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陈姐,是找我吗?”吓得她“啊”的一声回过头来,看见穿着整齐的钟岳正站在楼梯口看着她。 她楞楞地站在那儿,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到是钟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边往餐厅走边说:“您跟老王说一声,今天我送宇豪去幼儿园,让他慢慢吃,不用着急。” “噢,好。”陈姐机械地答应着,一溜小跑给老王传了话,又一溜小跑回到餐厅,进门一看,钟岳正坐在宇豪对面的位置上边吃早点边看报纸,偶尔抬头温和地催促宇豪快点吃。一身西装、脸刮得干干净净的钟岳虽然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从他削尖的下颌和眼底的青印仍能看出这三天对他而言是多么痛苦。 “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吧。” 钟岳站起身边向客厅走边叫宇豪。宇豪因为老爸要送自己上幼儿园高兴地从椅子上蹦下来,连蹦带跳地跑到客厅,边穿鞋边大声地问:“爸爸,我给童恩阿姨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找到她,她为什么老不开手机啊?” 钟岳正走着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明显晃了一下,但只停了一下便快步走到玄关处,换着鞋语气平静地说:“可是手机没电了吧?” “那你今天记得告诉她给手机充电啊,我还有话要跟她说呢。” “好。”钟岳面无表情地答应着,伸手接过陈姐递过来的公文包,转身向外走去。 “快,快跟上。” 陈姐急忙给宇豪把书包背上,看着他一阵风似的超过钟岳跑向停在院子里的汽车。 ------------ 第七十一章 吃憋 童恩走了。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走,挥挥手再见,过一段时间又见面了,即使见不了面,至少可以打电话或者在网上聊天。 她走了,没有和任何人当面告别,只是给这个城市里三个和她最亲近的人每人留了一封电子邮件,然后,像空气中的气泡一样,消失了,而且消失的彻彻底底,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好像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许卉双手托着下巴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童恩离开道森已经三个月了,真想她呀。没有了她,每天上班都失去了乐趣,童恩在的时候,许卉每天上班后处理完手头必做的事情,第二件事就是到童恩办公室报到,闲话五至十分钟,然后打道回府,心情超好地继续工作。中午只要童恩没有工作上的约会,她们俩就到楼下小餐厅,边吃午饭边海阔天空地乱侃,别提多惬意了。许卉在这个城市里虽然有很多同学朋友,但在公司里却只有童恩一个好朋友。许卉郁闷地想,没有人说知心话的滋味真痛苦啊。 坏家伙,说走就走,根本没把我当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连声再见都没说,这算怎么回事嘛。 一想起这事儿许卉就恨得牙痒痒,交朋友交得这么窝心难过还是第一次,可一起到童恩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离开这个城市,心里又一阵阵发酸。最难过的应该是童恩吧?想想她独自一人默默地离开时的心情,许卉就忍不住想哭。 许卉: 千万别骂我,也千万别恨我,不然,即使走得再远,我也会听到你的声音,那样,我会很难过。你是我在这个城市认识的唯一的好朋友,我会怀念我们一起工作,一起逛街,一起聊天,互诉知心话的日子,因为认识了你,在道森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 许卉,我只能告诉你,我必须走。用这种方式告别,我真的很抱歉,或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但是无论我走到哪儿,我都不会忘记,曾经,我认识了一个美丽、善良、快乐的成都女孩儿。 你永远的朋友:童恩 你会难过,你就没想到别人也会难过? 死童恩,臭童恩,恨死你了。心里有事你为什么不说呀?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说出来至少心里会好受点儿。干吗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让人想起来心里就难过。 每次一想起童恩,许卉就会把这封信打开,短短几行字,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 吝啬鬼,写封信,还写得这么少,多写几个字会累吗?不过也是,每次在一起,总是她说得多,童恩听得多,这几乎已经成了她们之间说话的模式。童恩是个最好的听众,她那专注的眼睛永远让对方感到自己很重要。 童恩给她和钟岳、杰瑞各写了一封信,除了自己这封,其它两封信她没看到,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同样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后来她往发信的邮箱发了几封信,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对此,许卉始终都无法释怀,她总是猜测童恩究竟为什么一声不响地不辞而别,并把罪魁祸首归究到钟岳头上。她不止一次气愤地对杰瑞说,男人都是善变和无情的。钟岳在童恩失踪以后虽然表现的很着急和担心,但在收到童恩的信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和寻找过,最过份的是他竟然照样和以前一样上班下班,笑容满面地出席各种活动,好像他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叫童恩的人。 许卉真是感慨万千,也许在男人的心里,女人永远只是生活的调剂品,而事业才是他们最锺情的爱人。就连一向被她称为情圣的杰瑞,在收到童恩的电子邮件之后,也只是沉默了一天,此后也不再主动提起童恩这个名字,面对许卉的气愤和耿耿于怀,他总是无奈地摇摇头说:“缘份自有天定,有变化说明缘份还不够。”颇有点儿参禅的味道,让许卉哑然失笑。 唯一对童恩消失表现激烈的是季思明。当他接到杰瑞的电话得知童恩辞职的消息时,问的第一句话是:“要准备结婚了吗?”听到杰瑞说童恩已经离开本市,“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许卉正要怒诉此人毫无礼貌时,杰瑞则好整以暇地叫她回外间准备迎接季思明。果然,半小时不到,季思明像一阵旋风似的刮到了许卉面前,一双眼睛暴怒地像即将喷发的火山,看一眼就能把人烧焦。许卉张着嘴半天没发出声音,要不是杰瑞及时出来,许卉估计自己百分之八十会被季思明的眼神杀死。季思明在杰瑞的办公室呆了足足两个小时,他们在房间里谈些什么,许卉听不到,所以也无从知道。只是,当季思明再从房间出来时,那双眼睛阴沉冰冷得像北极雪域的千年寒冰,只一眼就让许卉冷彻骨髓。 当时,许卉看着季思明离去的背影,感到他就像一只被伤及内脏的猎豹,嘴角淌着血,但仍努力保持挺拔的姿态,不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许卉的感慨已经不能用非常来形容,因为季思明的表现完全吻合她这一时期的心情。这才是男人,这才是女人心目中重情重义的男人。闻知心爱的女人受苦,就该是这种肝肠寸断、痛彻心肺的反应。许卉有些糊涂了,钟岳和季思明的表现彻底颠覆了她心目中好男人的标准,或者说,她心里对男人已经没有了判别标准。 终于熬到五点整,看着杰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许卉无精打彩地关好所有开关,拿起提包走出了办公室。一出大厦,迎面就看见了一张她此时最不想看见的脸,一股无名心火噌噌地往上蹿,她压住心火,当他是透明人一样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昂首走过,心里忍不住嘀咕:“真是不想看见谁就偏看见谁,最好别来忍我,否则,算你小子倒楣。” 正嘀咕着,被她漠视的人身体一闪快步走到她前面,一转身不左右正好挡在了她的脸跟前,许卉心里那个火啊,还真有不怕死的。心里想着,脚下故意一崴,“哎哟。”身体一偏,一脚踢在了挡在她面前人的脚踝上,疼得他顿时弯下了腰。 许卉假装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脚,反咬一口说:“这位先生,楼前这么大的地方,你干吗非往别人身上撞啊?” 林一南被这一脚踢得差点儿坐地下。你想想,许卉穿的可是尖头皮鞋,那一脚踢在全是骨头的脚踝上,把个林一南疼的直倒气儿,嘴里嘶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听见许卉颠倒黑白的话,气得眼前直发黑,可还说不出反驳的话。人家说的也没错,人家走的好好的,你非往人家前头挡,明摆着是找踢嘛。林一南只能认倒楣,边呲牙咧嘴地直起身,边陪着笑脸说:“许卉,不认识了?我是林一南。” 许卉仔细看了看他,这才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林助理呀,这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大概又把这儿当成你们钟家的大客厅了吧?算我倒楣,出门儿没看黄历,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也用不着道歉。”说完,抬脚就走。 林一南差点儿没给气背过气去,你还倒楣?我道的着歉吗?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一咬牙,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叫道:“许卉,你等一下,我找你有事儿。” “找我?鹏飞公司和我们好像没有业务往来吧?再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有什么事情明天到办公室说吧。”嘴上说着,许卉脚下一步也没停。 这丫头今天是呛药了吧?林一南头疼得把脚上的疼都忘了,他三步两步追上许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大声地说:“许卉,你站住。” 许卉腾地站住了,转身看着林一南,一字一句地说:“请问林助理,你在英国就学的这种礼节吗?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林一南的脸憋得快赶上动物园的猴屁股了,实在是钉不住了,从小到大都是女人堆里的宠儿,他哪见识过这么厉害的女孩儿啊。真想打退堂鼓了,可天生不服输的脾气又不让他后退,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真比在火上烤还难受。 看着林一南窘到极点的样子,许卉又心软了,她冷着一张脸站在那儿,口气缓和地说:“有什么事儿,说吧。” 林一南稍稍松了口气,满脸堆笑地说:“不是公事,是一点儿私事。” “私事?咱俩能有什么私事?”许卉眉头一皱。 林一南赶紧说:“怎么没有?咱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吃饭?好好的干吗请我吃饭?”许卉这会儿有点儿奇怪了,看来这家伙真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就一顿便饭,非得有什么名目吗?”林一南吱吱唔唔地说。 许卉看他心虚的样子,心想准没好事儿,脸色更冷了。“咱们也不是多熟的朋友,吃饭就免了吧。有什么事你快说,不说那我就走了。”说着做势要走。 “行行,那就不吃饭。我现说。”林一南慌了,只好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童恩的消息吗?” “童恩?”许卉眼睛眯起来了。 “对,你跟童恩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她的新地址吧?你能不能告诉我?”林一南不知死活地满怀期待看着她。 许卉心里的火又开始往外冒,“是钟岳让你来的吧?既然他想知道童恩的消息,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还派个听差来,架子够大的。” “不是,钟总不知道我来找你的事,是我自己想来找你的。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知道童恩现在的地址或者电话。”林一南赶快解释。 许卉一听,更生气了。 “既然钟岳都不关心童恩的消息,你那么积极干吗?再说,童恩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喜欢童恩和钟岳在一起,上次和他们在一起吃饭,你就臭着一张脸,还当别人看不出来呢。” 饶是林一南平时嘴皮子那么利索,偏在灵牙利齿的许卉面前张口结舌地吃了憋。 ------------ 第七十二章 尾巴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林一南被许卉披头盖脸地一顿呛白,本来脸上就挂不住,一直强忍着,许卉这几句话,直戳到他最痛处,让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他胸膛急剧起伏着,咬牙切齿地瞪着许卉乌云密布的一张俏脸,真想不通这娇娇小小的一个女孩子一张嘴怎么这么尖酸刻薄。 “许卉,我不就是不小心撞过你一回吗?医院我也陪你去了,道歉也道过了,你还想怎么着?再说那事儿不是早就过去了吗?你干吗还一看见我就不依不饶的?是,童恩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说的对,我是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心里不舒服,那又怎么了?我干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儿了吗?我妨碍他们了吗?我林一南做人从来都心胸坦荡,钟岳是我前姐夫,他现在爱上别人了,难道我非得拍手称颂你才觉得过瘾?” “林一南,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跟这事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干吗死讫百赖的非要打听童恩的事情?什么叫我才觉得过瘾?我找上门去指责你了吗?你看清楚了,这里是道森公司的办公大楼,你闯到我门上跟我说这些,你什么意思?咱俩谁不依不饶啊?”许卉气笑了。 “许卉,你别得理不饶人。你跟童恩是好朋友,你帮她我理解。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呀?钟岳以前是我姐夫,可他也是我最铁的哥们儿,我看着他现在这样我心里难受,我想帮帮他,这有什么不好懂的?我今天是诚心诚意来请你吃饭,顺便打听一下童恩的消息,我又没有恶意,你干吗一见我就跟看见仇人似的?” “诚心诚意请我吃饭,你们钟家特有钱是不是?动不动就请人吃饭。我是不是应该受宠若惊啊?可惜,没吃过你们钟家的饭,本人也照样没饿死,所以也不打算去吃。你还挺够哥们儿的,替钟岳难受?不过你好像会错意了吧?他现在什么样谁都看得见,他哪儿难受啊?他每天春风得意的风光的很呢。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要不是他做了什么伤害童恩的事,童恩能离开吗?走开,别挡着我的路。” “你站住。”林一南一把抓住许卉的胳膊,见许卉一瞪眼,立刻又像抓住烧红的烙铁似的松了手。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明明是童恩一声不吭的甩了钟岳,怎么让你说成钟岳对不起童恩了?还有,什么你们钟家你们钟家,我姓林,不姓钟,你搞清楚再说话。还有,你干吗一口一个钟家的,钟家哪儿得罪你了?欠你钱了吗?” “他欠不着我钱,我也没那么多钱给他欠,他欠我一个朋友,最好的朋友。算了,不跟你说了。你闲着没事是吧?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给你浪费,麻烦你让一让,我还要去商场买东西呢。”许卉彻底没有了耐心,抬腿准备走。 林一南俩胳膊一张横在她面前,“踢也踢了,骂也骂了,你总得给个话吧?我今儿也豁出去了,你不把地址和电话告诉我,你就别想走。” 许卉的眼珠子险些掉到地下,“林一南,想不到你还会耍无赖啊。想让我告诉你童恩的电话?不可能。你不让是吧?那好,我现在就叫保安把你请走。”说着转身朝大门口的保安走去。 林一南立刻举手投降,刚才他俩唇枪舌剑的已经引起了路人的注目,再把保安叫来,那人可丢大了。 “得,你可真够狠的,我怕了你了。您请许小姐,您请便。” 许卉一点儿也没感到胜利的喜悦,白天心烦了一天,下了班本想去逛街散散心,让林一南这么一闹,连逛街的兴致都没了。心烦意乱地走到公共汽车站,看着站牌发了半天呆,决定直接回家。正等车的功夫,无意间一转身,发现林一南竟然阴魂不散地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心里的气简直不打一处来,腾腾腾走到他跟前,横眉立目地说:“你还有完没完?” 林一南没事儿人似的双手插在裤兜里悠闲地站在那儿,帅帅地冲她一笑:“没完。今天我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如果你现在告诉我童恩的地址,我立刻在你面前消失。” 许卉真有些目瞪口呆了,这公子哥儿怎么跟胶皮糖似的,粘上就甩不掉了。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不禁感慨,这人还真长了一副好皮相,就刚才那一笑,不知道有多少青春少女受蒙骗。 “好,想跟你就跟着吧,马路是公共设施,你想走没人拦着。但有一样,离我一米之外,少于一米,我就打110,告你骚扰女性。”说完径直上了一辆到站的公共汽车,林一南一见慌忙跟了上去。 商场里,许卉正在试第N套衣服,她站在穿衣镜前,悠闲地朝镜子里看着,表面上是在看衣服,其实是看身后的林一南。 林一南一脸麻木地站在她身后至少两米以外,两个小时前帅帅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许卉忍着快要冲出嘴边的笑,自我欣赏地看了半天,转身进试衣间换下那套衣服,往营业员手里一递,接着逛。 林一南的神经基本上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实在弄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干什么来了?除了一进商场在一楼买了一双休闲鞋,整整逛了两个小时了,衣服试了N套,一个皮包看十几分钟还不撒手,从一楼到三楼,楞是一件东西都没买,眼瞅着八点多了,林一南饿得前心贴后心,可眼前这个女人,竟一副方兴未艾的神情,大有不逛到商场打佯不罢休的势头。 许卉心里那个乐啊,想跟我耗,小样儿吧。她跟童恩两个人曾经创过连逛六个小时的记录,今天这才哪到哪啊,不怕死就接着跟,到要看看这个公子哥儿有多大耐心。 九点十五分,许卉站在四楼的家纺*的床上用品前,爱不释手地看着一个柔软精巧的小抱枕,可爱的卡通造形让人越看越喜欢。 “这是我们今天促销活动仅剩的一个抱枕了,特惠价:15.8元,这个活动明天就结束了。”营业员小姐热情地介绍。 哇,终于拣到便宜货了。许卉心花怒放地交了款,抱着可爱的史努比,转身寻找那个帅帅的尾巴,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别说高高大大一个人,连影子都不见了。许卉嘴角向上一翘,就这点儿能耐,还想威胁人?本小姐也逛够了,回家睡觉。 第二天下午,许卉下班准备回家,刚出大厦楼门就看见林一南远远地站在台阶下,一身休闲打扮,脚下穿着一双运动鞋,全副武装像是要去长途旅行。许卉大张着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当没看见,径直奔公共汽车站走去。林一南也不阻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像是打定主意一跟到底。 许卉上车,林一南也跟上车,俩人一个车厢前一个车厢尾,始终距离两米左右。许卉气定神闲,林一南则严阵以待。汽车到站,许卉下车,林一南紧随其后,但坚守一米以外的原则,决不越雷池一步。许卉不慌不忙地走到租住的公寓前,不慌不忙地掏出钥匙,不慌不忙地开门,然后,头也没回地冲身后摆了摆手,消失在厚厚的防盗门里,回家了。 林一南一脸沮丧地看看自己武装到牙齿的全套装备,感觉自己又像个傻瓜一样被许卉给耍了。 第三天,第四天,林一南都准时在道森公司办公大楼外恭候许卉下班,不管许卉到哪里,干什么,都严守一米线距离,一步不落地跟着,直到她最后消失在公寓的防盗门后。 许卉着实对这个公子哥儿另眼相看了,不管他是基于什么原因,他这种契而不舍的劲头都值得称赞。所以当许卉第五次看到精神抖擞站在大楼外的林一南,终于忍不住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林一南,我服你了。可是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童恩的地址和电话,也没有她最近的任何消息。你可以走了,从明天起别再来了,别再做无效劳动。” 可是第六天,当许卉如释重负地走出大门,习惯性地看向下面,竟然又看到林一南笔挺地站在每天站着的地方,她才觉得这事儿一点儿也不好玩儿了。她木着一张脸当他是电线杆一样从他身旁走过,径直地回了家。 第七天如是。 第八天,许卉站在办公大楼门口,头皮发麻地看着那个忠实的尾巴,真想打120送他去检查一下神经是否正常。她头痛欲裂地走过去,咧了咧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有气无力地说:“林一南,你有种,我怕你了还不行。我诚心诚意地告诉你,我真不知道童恩的消息,她从走了就再没跟我联系过,她是给我留了一封信,可没留任何联系方式。我向你保证,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若有半句假话,让我天天出门碰见鬼。拜托,别再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了,求求你了,林大助理。” 林一南灿然一笑:“不跟着你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许卉眼睛一立,“先声明,必须是我办得到的。” “绝对办得到。我诚心诚意地请你吃顿饭。” ------------ 第七十三章 狭路 很久之后,许卉曾问过林一南,当初那么契而不舍的要帮助钟岳,真的没有一点儿个人的私心?林一南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开始没有。就像一个登山者,最初的目标非常明确,虽然在登山的过程中已经知道顶峰并没有他最向往的风景,却在登山的途中不知不觉对沿途的风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面对顶峰的一无所有没有丝毫的沮丧和失望,因为还在半山腰时,这个目标就已成了他继续登山的借口。 八天的时间,林一南和许卉的关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经过了八天的艰苦奋斗,林一南终于成功的请许卉吃了一顿饭,两人之间相识以来就*味儿十足的局面很快转为友好邦交。就如他说的,虽然他没有如愿以偿的得到童恩的消息,但以此为借口和许卉的交往却越来越频繁。 四月十六日这天,林一南又一次站在道森公司所在的商务大厦前静静地等待着,不过这一次他等的不是许卉,而是钟岳。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钟岳的儿子钟宇豪的生日。钟岳和林一南提前两天就推掉了今晚所有的活动,专门准备回家给宇豪过6岁生日。下午钟岳跟同在这所大厦的某个公司有一个商务洽淡,所以林一南处理完公司里的事情早早就来到大厦门口,等钟岳出来一起回家给宇豪过生日。 他把车停在大楼的台阶前,下车站在车前耐心地等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二个月前在同一个地方和许卉的交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虽然他和许卉一见面仍习惯性的斗嘴,但现在这种唇枪舌剑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大乐趣,几天听不见许卉的讥讽就耳痒嘴痒的。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许卉的电话,话机里刚响起一声:“喂。”他就看见钟岳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于是赶紧对着话机说:“对不起,回头再打给你。”跟着话机里传来许卉压低声音的怒吼:“你有病啊?林一南,没事儿打电话装神弄鬼。” 林一南五官一皱做了个鬼脸,下次见面又该有他好瞧的了。匆匆挂断电话转身准备上车,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他身边经过迎着钟岳走去。林一南心里觉得其中的一个人挺眼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猛地想起最右边那个一头直立短发的男人不是季思明又是谁? 钟岳这时也看到了季思明。不知是有意避开还是确实没有见面的机会,从童恩离开以后,他跟季思明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相遇。钟岳心里不由一凛,即使相距十几米他已经感到了季思明身上那股隐隐的怒气。然而,他的眼睛依然波澜不惊地直视着这几个迎面走来的男人,脸上丝毫没有变化的表情使任何人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波动。 季思明迎着钟岳大步往前走,心里的怒火把他的太阳穴烧得砰砰直跳。他最恨眼前这个男人天塌地陷也不眨下眼睛的虚假从容,恨他轻易得到一切又轻易抛弃一切的可恶的自信。他拼命克制着快要把头发烧着的心火,目不斜视地从钟岳身边快速地走了过去。 钟岳看着季思明铁青着脸、表情阴郁地与他擦肩而过,叹息之余禁不住也松了口气,他胸口一阵麻木,但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叹息。其实从今天一走进这幢大厦时他胸口就一直隐隐地疼,现在已经是疼痛过后的麻木。 台阶上两个人心里的转念林一南不可能知道,他只看到钟岳表情友好地迎向季思明,而季思明竟可恶地视而不见地擦肩而过,心里的气愤还没来得及平复,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瞪时惊得张大了嘴。 季思明和钟岳擦肩而过背道而行不到十步,突然一转身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几步折回到钟岳身后,猝不及防地双手抓住钟岳的衣领,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季思明身边的几个人傻愣愣地看着发怒的老总,竟没有一个敢去拉开。 钟岳面无表情地看着季思明,两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声音里无任何感*彩地说:“放开。” 季思明眼睛血红,双手用力一拧,钟岳的脸立刻被勒得变了颜色。 “你这个伪君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若无其事地装圣人,你说,你把童恩怎么了?你说啊?” 钟岳脸色由红变白,脖子被衣领勒得喘不上气,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季思明,只有攥得过紧微微抖动的双拳泄露出他此时的愤恨。但是,他弄不清这愤恨究竟是真对谁,是自己还是季思明?他声音僵硬冰冷地说:“我再说一遍,季思明,把你的手放开。” 还没等季思明做出反应,林一南已经从台下扑了上来,胳膊一横勒住季思明的脖子,腿用力一顶他的腿弯,季思明疼得立刻闷哼了一声。 两边的人看见事态更严重了,全慌了神,一块上来试图拉开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门口那边的保安也闻声朝这边走来。 季思明一言不发地松了手,斜眼看着林一南。钟岳直挺挺地站着,大口地喘着气,冲林一南摆摆手,林一南这才恨恨地松开胳膊。 季思明用鄙视的目光看了钟岳一眼,转身朝大厦里走去,他身边的几个人茫然地看看钟岳,又看看季思明的背影,慌忙追了上去。 林一南气愤地看着走远了的季思明,“这家伙是不是疯了?”转身关心地问钟岳:“哥,你没事儿吧?” 钟岳依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没事。把车钥匙给我。” 林一南不放心地把钥匙掏出来,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我开吧?” 钟岳抓过钥匙,头也不回地说:“你先打车回去吧。”走到林一南的车前,开门上车,汽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绝尘而去。 林一南急得冲着车后徒劳地喊:“今天是宇豪生日,你去哪儿啊?” ------------ 第七十四章 失常 深夜,林一南脚步匆匆地走进今晚的第九家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让他找的心急如焚的身影,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原位,钟岳一个晚上都没开手机,加上他当时疯狂的车速,林一南真担心他出什么事。 他并没有急于走过去,而是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 钟岳独自一人坐在酒吧角落的暗影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喝空的酒瓶,他默默地抽着烟,不时端起面前的酒杯喝酒。由于他背对着门口,林一南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那个背影有说不出的萧索和孤寂。 酒吧里人很少,昏暗的霓虹灯无声地变幻着颜色,看不见的音箱里播着一首不知道哪个女歌手的歌,歌声在酒吧里低徊婉转,像是在每个人耳边倾诉,又像是从每个人心里流泻而出。 Hey 我真的好想你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眼睛干干的 有想哭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Hey 我真的好想你 太多的情绪 没适当的表情 最想说的话我(应)该从何说起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 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 又有甚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己 Hey 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歌声像流淌不尽的眼泪,反复回唱着,林一南感到心里压仰沉闷,他走到吧台,拍了拍趴在台面上发愣的酒保,“哥们儿,能不能换首曲子?老听一首你也不怕耳朵起茧子?” 酒保咧了咧嘴,眼神儿愁怅地说:“我听了一晚上了,这会儿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那还不换一首?” 酒保无奈地摇摇头,“不让换,那边那个客人买断今晚了,我真后悔为什么要挑这首歌?那位先生一听就不让换了。您是第一个有意见的客人,我去跟他商量商量咱换一首?” “不用了。” 林一南摆摆手,心情复杂地朝钟岳走去。 钟岳抬眼看了看在他对面坐下的林一南,表情淡漠地说:“你怎么来了?”声音低沉但很清晰,看不出喝醉的迹象。 林一南知道钟岳的酒量很好,但看看桌上的空酒瓶仍有些不敢相信。他觉得面前的钟岳看起来有点儿陌生,林一南还在比宇豪大不了两岁时就认识了钟岳,在他记忆里的钟哥,从来都是亲切温和的,再大的事情也是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可今晚,他眼睛里的那种漠然和空洞,让林一南感到像是另外一个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钟岳,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从小到大,钟岳就像是一座丰碑,他敬仰他,崇拜他,但却并不很了解他。他看着这个曾经是自己姐夫的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伤心痛苦,心里的滋味儿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钟岳似乎也不关心他回不回答,继续默默地抽着烟喝着酒。钟岳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里面所有的思念和愁苦都随着低婉的歌声一丝丝抽了出去,这种空荡荡地感觉挺好,他不想再往里装什么东西了,就像现在这样,空着,既听不到殷殷血流的声音,也听不到象征生命的心跳,挺好,真的挺好。 两个人默默无语的坐着,钟岳不停地喝着酒,仿佛没有意识到对面还坐着一个人。直到林一南觉得再坐下去自己真要变成化石了,才伸手拿过桌子上的酒杯,开口说:“钟哥,太晚了,咱回家吧?” 钟岳并不坚持,稍停了片刻,伸手摁灭了手里的烟,起身向外走去。 林一南小心地开着车,身旁的钟岳像石雕似的靠在椅背上,仍然一语不发。 林一南今晚彻底糊涂了,他已经不知道以前的钟岳和今晚的钟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钟岳,这样的钟岳让他太陌生。他也弄不清钟岳到底喝醉了没有,看他从酒吧里走出来直接上车坐到副驾驶位子上,似乎并没有喝醉,可从那空了的酒瓶判断,不醉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打算弄清楚了,他只想赶快平安地把钟岳送到家。 一想到家里的情形,林一南就更头疼了。今天是宇豪的生日,家里早就准备好了生日晚餐,就等着钟岳和林一南一回去就开始给宇豪庆祝生日,可是只等回了一个林一南。宇豪的失望就不必说了,看到每年都专程从老家赶来给宇豪过生日的强叔,林一南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好撒慌说钟岳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要晚一点回来。一直等到九点钟,钟岳也没回来,而且手机也一直关机,看着强叔越来越坐立不安的样子,林一南劝他们先吃饭,自己跑出来去找钟岳。 林一南把车平稳地停在钟家老宅的院子里,夜色下的楼房只有一楼客厅里还亮着灯光。林一南扭头看了看钟岳,想开口提醒他一声,看到钟岳已经睁开眼睛推开了车门。 钟岳在酒吧里的时候并没有醉酒的感觉,他酒量一向很好,一个人坐在酒吧里慢慢喝,而且喝的又是红酒,酒劲上的慢,虽然喝了很多但并没有太大的醉意。但一出酒吧间的门,夜风一吹,再加上汽车的颠波晃动,酒劲渐渐涌了上来,等到林一南把车停在了院子里,钟岳已经感到眼前的楼房在轻微的晃动,他眨了眨眼,这才看清了楼房的大门。他挥了挥胳膊,挣开了林一南的搀扶,脚步发飘地走到大门前,刚要伸手拉门,门开了,一张略显苍老的脸出现在大门里面。 钟岳定睛看了看,呵呵一笑:“强叔,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好派车去接您。” 强叔看了看钟岳身后的林一南,林一南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老人叹息一声,伸手欲搀钟岳,可钟岳身体向后一闪,躲开了他的手。 钟岳摇晃着走到客厅,转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和满脸担忧的陈姐,皱着眉头说:“你们老看着我干什么?我就是去喝了点酒,又没喝醉。陈姐,给强叔把房间收拾一下,让他老人家早点休息吧。”说完转身向书房走去。 “孙少爷。”强叔脱口叫道。 钟岳停下脚步,猛然的转身让他眼前的一切都晃动起来。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强叔声音克制地问。 钟岳慢慢地转回身,眼神空空地看着强叔,“是,我忘了,您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宇豪的生日,老爷在世的时候嘱咐我,只要我还活着,每年宇豪过生日的时候都替他来给宇豪过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忘了呢?”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说,您今天是替爷爷来给宇豪过生日的。宇豪他是不是很高兴?太爷爷每年都来给他过生日,他应该高兴对不对?我很惭愧,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可是我给忘了,我愧对我的儿子,我愧对他。我也愧对我的爷爷,我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教导。这是您想对我说的话吧?强叔,您是不是想说,我为了一个女人而忘记了钟家最重要的日子,如果爷爷在世一定会非常痛心的对不对?”钟岳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孙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强叔惊骇地张大了嘴。 钟岳停住了笑声,看着面前强叔吃惊的脸,渐渐地,这张脸变成了祖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他轻笑一声说:“对不起,爷爷,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可是我今天管不了自己了,今晚,就今晚,让我做一回我自己,就今天一晚,不要控制我的思想,不要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他边说边向后退,一直退到书房门口,转身推门进去,厚厚的房门在他身后哐的关上了。 强叔怔怔地看着钟岳消失的那扇门,钟岳笑声中的痛苦令他既吃惊又痛心。 “强叔,钟哥他今天喝的有点儿多了,您千万别在意。您旅途也劳累了,还是早点儿休息吧?”林一南也被今天钟岳从来没有的反常表现惊住了,他头脑发晕地劝着强叔,自己也恨不能一头栽到床上。 “是啊,您还是早点儿休息吧,万一累坏了身体,孙少爷该怪我们没照顾好您了。”陈姐也在一旁打着圆场,不管怎么说,钟岳平安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 “好,我去休息,你们也赶紧休息吧。”强叔答应着,他知道,他们是怕他在意刚才钟岳的态度。其实他们那里知道,他怎么会在意钟岳的态度呢?钟岳这个孩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他从小就懂事,乖巧,有时候懂事的都让人心疼,长大后更是勤奋自律。可就在刚才,强叔突然意识到,即使老爷在世的时候,也很少想到钟岳他快不快乐?太多的责任和重担等着他来扛,恨不得一个早上就把他塑造成强大的超人,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他的心情,他的需要。他现在生活的很痛苦,这应该不是老爷想看到的吧? ------------ 第七十五章 故事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失眠之夜。 钟岳只在沙发上迷糊了两个小时就醒了,而且是易常清醒。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心里很明白,季思明的话只是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棵草,早在他走进道森公司那幢大厦前,他的神经就已经绷到了极限。 从那个早晨他迈出书房那一刻起,他就把童恩这两个字藏在了轻易摸不到的地方。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名字,然而,午夜梦回,童恩的笑容久久挥之不去。 此刻,夜深人静,连墙上的挂钟都沉睡了。 在这个只属于他的空间和时间里,彻底放松地躺在沙发上,任思念的翅膀无限地伸展,任深深地悔意蚕食他的心脏。 童恩走了,钟岳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的不了解她。他回忆他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回忆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竟没有一次是谈她自己。每一次相聚,都是钟岳的心情最放松的时刻,童恩就像一个奇幻的魔术师,让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所有的束缚,做回他自己,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疲劳都融化在她恬淡温柔的笑容里,他不知不觉的越来越依赖她带给他的温馨轻松的感觉。 直到童恩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惊觉,他对童恩这种心理的依赖,和当初林夕对他的依赖竟是惊人的相似。记不清有多久了,他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对他的依赖,因为他生来就是要肩负责任的,但是童恩出现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需要理解,也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心收容自己的心灵。 他想起季思明曾经问过他的几句话: “你了解童恩吗?” “童恩是一个内心很柔弱的女人,并不像她外表那样坚强。你确信你能让她生活的快乐吗?”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自责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的自律和自私,最终伤害了他最珍惜的人。 “当,当” 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清晰的不容他忽略。 钟岳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一动没动,这个属于他自己的夜晚,他不希望被打扰。 然而,敲门声固执地响着,“当,当”又是两声,钟岳站起身走到门前,拉开门一看,本以为一定是陈姐,竟意外地看到强叔有些花白的头发。 “强叔,您怎么还没有休息?”钟岳意识到自己今晚的态度可能刺激到了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 “你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强叔说着走进书房,习惯地走到钟岳祖父的照片鞠了个躬,然后才在沙发上坐下。 钟岳默默地走回沙发前,在老人对面坐下。 “孙少,按说我已经告老带乡了,不该再在你面前多嘴多舌的。可是,我在这个家服务了二十多年,你和老爷都是我的亲人。虽然我答应了老爷,有些事到死也不说,可,看见你今天这么难过,我怎么也睡不着觉。老爷生前对你是很严厉,可他心里疼你,我知道,老爷要是还活着,看见你这么痛苦也会心疼的。孙少,我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我真怕万一哪天我突然走了,这些事就永远被埋在地底下了,我心里不安啊!” 钟岳困惑地望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老管家,在他的记忆中,强叔永远都是平平静静地,再忙碌的时候也有条不紊、不疾不徐的,只有在爷爷去逝时才见他痛哭过一次。 “强叔,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我的亲人。您想跟我说什么,就尽管说,不用有什么顾虑。” 强叔有些感动地看着钟岳,心想:“孙少爷是个有担当的人,应该让他知道一切了。” “孙少,刚才,陈姨给我看了一张你和童小姐还有宇豪一起照的照片,你能再给我看一下那张照片吗?” 钟岳心里更奇怪了,不知道老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犹豫了一下,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强叔。 强叔接过照片,看着照片里童恩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心里默默地说:“晓棋姑娘,老天爷的力量谁也无法抗拒啊。老爷和我,我们都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守信用的人,你和孙少爷都是好人,你们不该受这样的折磨,老爷的在天之灵会原谅我的。” 当陈姐拿着照片让他看那个让钟岳如此痛苦的女人时,强叔的震惊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虽然时隔七年,可张晓棋那双又清又亮的眼睛使强叔一眼就认了出来,他默默地听陈姐讲童恩和这个家的事情,心里感慨天意难违啊。他躺在床上足足想了两个小时,最终决定把一切都告诉钟岳,既然老天爷都这样安排了,那就让孙少爷自己来决定吧。 他站起身,走到钟老太爷的照片前,说:“老爷,别怪我,我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孙少爷。孙少爷吃了这么多苦,他应该知道您为什么让他吃那么多苦,他会理解您的苦心的。老爷,您这一辈子都给了钟氏企业,您的心我懂,可我觉着,钟氏企业再重要,也没有孩子们的幸福重要。您要是不原谅我,那就等我也到了您那,再给您赔罪吧。” 钟岳也站起身站在强叔身后,强叔的话让他如坠雾里,他隐隐觉得祖父生前有事情瞒着他,可他猜不出会是什么事情。他瞪大眼睛看着强叔伸手把祖父的照片取了下来,在书柜的搁架上轻轻一摁,搁架一侧竟然还有一个暗格,强叔伸手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大信封,转身回到沙发前坐下,又伸手示意钟岳也坐下。 钟岳睁大眼睛盯着强叔手里的信封,心里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慢慢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 强叔从信封里拿出一张已经很陈旧的照片,递到钟岳手里。 钟岳无语地看着手里的这张照片,这是一张黑白照片,相纸的边缘已经有些发黄了,照片上一共六个人,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前排坐着两个年轻的女人,右边的手里抱着个二三岁的孩子,左边的搂着身边坐着的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后排站着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两对夫妻发自内心地微笑着望着镜头,样子非常幸福。 钟岳的目光渐渐落在那个怀抱三岁孩童的女人和她身后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的脸庞,五官让他感到异常亲切熟悉。他忽然感到喉咙干的厉害,嘴张了张就是发不出声音。 强叔看着钟岳震惊的表情,眼眶潮湿了。他最后下了决心说:“先别问我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我先给你讲讲这上面六个人的故事。” 钟岳抬头看着强叔,心里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点了点头。 “这张照片上的两个男人,是中学时期的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左边那个是一家私人企业的继承人,右边那个当时就在好朋友的企业里做市场部经理。他们虽然一个是老板,一个是雇员,但私交非常好。坐在他们前面的是他们的妻子和孩子。有一年春天,他们两家相约一起开着一辆小型面包车去旅游,但是就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当时,是右边的男人在开车,他的妻子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位子上,左边的男人和他的妻子坐在第二排,他们的中间坐着朋友三岁的小儿子,他们自己的儿子正躺在后排的座位睡觉。车祸是在一刹那发生的,对面有一辆迎面开来的运货卡车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偏离了方向,横着冲向了他们开着的面包车,根本来不及刹车,惨剧就在一瞬间发生了,面包车里的六个生命,当场就死了五个,只有最小的那个三岁男孩,在车祸发现的一刹那,被两边的一对夫妻双双护在身体下面,幸运地活了下来。” 老人讲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钟岳的嗓子被堵得死死的,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大张着嘴,拼命想喘出一口气来,脸被憋得通红,徒然地挣扎着。 屋子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钟岳嘴里发出的诡异、嘶哑的喘气声。 “现在你知道那张照片里的人是谁了吧?右边的那对夫妻是你的亲生父母,岳凌和安亚娟。左边那对夫妻是你的救命恩人钟志浩和沈欣然,那个六岁的男孩儿就是钟老太爷的亲孙子钟坤。而那个三岁的幼儿,就是你,岳文是你原来的名字。” ------------ 第七十六章 张晓棋 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故事,这个故事在钟岳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熟记在心了。但那是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在那个版本里,钟岳记住了在生死一瞬间双双扑向自己的父母,今天这个版本,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夫妻还是那对夫妻,只是故事里的小主人公变了,不,小主人公也没有变,变了的是小主人公和那对夫妻的关系。 强叔没有等钟岳说什么,接着往下说:“老爷当时一下子就垮了,好长一段时间没能恢复过来,身体刚刚好一点儿了,就非要亲自去找你。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寄住在一个堂叔家里,看见我们,睁着两只大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你堂叔也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你才好。老爷就跟他商量,把你接回钟家,以后就当作钟家的孩子由老爷抚养。就这样你三岁那年改名叫钟岳,因为你身上流着亲生父母的血,而现在是作为钟志浩的儿子重生的。 再后面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我今天把这件事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老爷当初坚持让你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并不是完全为了钟家,因为你是四个父母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你没有亲生后代这件事。老爷老了,难免有些糊涂,做事太专断,可是我希望你能理解他,谅解他。” 钟岳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黑白照片,泪水使双眼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无语地摇着头,他还能说什么呢?两代人的恩情,就是让他用生命来报答也不为过。 强叔又从信封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钟岳面前,说:“看看这个吧。” 钟岳的手有些颤抖地拿起薄薄的几张纸,最上面是一份合约书,打开第一页,钟岳看清了,这就是那份让他后悔万分的借腹生子的合约。他合上了它,他不想看里面具体的内容。合约书的下面是一份他再熟悉不过的调查报告,里面的内容他到今天仍记得清清楚楚。他心绪烦乱地看向强叔,不明白强叔此该让他看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强叔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地说:“后面还有。” 钟岳哗地一下翻到最后一页,一张内容详尽的履历表格呈现在他眼前。表格上照片的位置贴着一张两寸彩色照片,钟岳的心里忽地像水珠滴在翻滚的油锅里,顿时油星四溅。那双含着微笑的清澈的双眸,只能属于一个人,而这个人现在正在照片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钟岳一下把目光移到表格第一栏,姓名:张晓棋 钟岳呆住了。 强叔重重地叹了口气,嘴唇困难地张了张,难过地说:“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当初,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亲自安排的,晓棋姑娘怀孕期间,也是我找人照顾的,她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我最后一次见她,心里也很难过。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谁知道老天爷偏偏要这样安排,我老了,不想把这些事情带到棺材里去。孙少,这件事情该怎么办?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 第七十七章 思念 青岛直飞香港的航班,钟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是大朵大朵的白云,飞机在云层上方平稳地飞行着。钟岳的心情也和窗外的云朵一样,看似平静如常,其实分分秒秒都在变化。 一夜之间,他的世界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身世,童恩的身世,两枚重磅*,同时在他眼前爆炸,倾刻间,他被炸得粉碎,身体的碎片失去了灵魂的依傍在空气中无助、彷徨地飘荡了很长时间,当它们重新组合在一起使他又变得完整时,他已经是另外一个钟岳了。 那一夜之后的第二天早晨,当他心怀歉疚送儿子上幼儿园的路上,宇豪并没有因为老爸没参加他的生日晚餐生气,而是一路兴高采烈地给他讲昨天白天幼儿园的老师和小朋友一起给他过生日的兴奋情景。肖老师给他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蛋糕,还准备了许多可爱的小礼物,全班小朋友一起做游戏,吃蛋糕,别提多开心了。 钟岳心里真的非常感激肖老师,见到肖老师自然是一番感谢的话。肖老师当时微笑着没有说什么,在他已经走出大门时又匆匆追了出来,告诉他这个生日party是童恩委托她为宇豪举办的,半年前童恩来找她,拜托她在宇豪生日这天为他举办一个生日party,她留下了一张银行卡,请求她不要说出是她拜托她办的,童恩的言词非常恳切,肖老师不忍拒绝就答应了她。 肖老师最后很真诚地说:“钟总,我不知道您和童小姐之间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想告诉您,童小姐真的非常非常爱宇豪,我们做老师的每天都和各种各样的家长打交道,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童小姐对宇豪的感情和新生母亲没有任何区别,她是一个很难得的好人。” 钟岳默默地听完肖老师的话,他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苦味儿。 童恩,你到底还是割舍不下儿子,你对宇豪的爱就不能分一点儿给我吗? 想到这儿,钟岳又一次苦笑了。 童恩,我终于知道你欠我的理由了,我终于读懂了你留给我的每一句话。原来,你心里藏着这么多的苦,可你总是微笑着,就连最后一次分手,你都一直微笑着。你还是那么倔强,宁可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你还是不肯信任我,六年后再次重逢,你依然拒绝了我。童恩,你真的那么坚强吗?你从来都不哭吗?你的心那么骄傲,是决不会在人前流泪的。那是在什么时候?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默默地流泪吗?你的泪水里,有没有一滴是为了我? 你爱我吗,童恩?钟岳心里苦涩而又期待。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一晚你迷茫的眼神,无助地低语,是为了我,现在的钟岳。你是爱我的,对吗?你听出了我的脚步声,所以你迷茫了,曾经的伤痛,深深地刻在你的心里,你拒绝了那么优秀的男人,直到遇见了我。季思明曾经对我说:“我不知道钟总是用什么方法让她不设防地走近你,但是她既然选择了你,就一定有她的理由。”那时,我也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你早就爱上了我,五个难忘的夜晚,我是何其幸运,你没有恨我,你爱上了我。 而我,是在你又一次离开我之后,才真正懂得了自己的心。 我爱你,童恩。我爱你,张晓棋。 七年前是同情,是怜惜,是欣赏和不敢面对的动心。 再次相遇是吸引,是知心,是心灵的依赖和自私的爱情。 现在,我爱你,不管是童恩还是张晓棋,我爱你,只因为是你。 童恩,我想你,想的心都要疼死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想你,你的笑容,你的声音,你柔软的唇,你绸缎段的身体。真希望闭上眼睛再睁开,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这种噬骨般的思念,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着我。 童恩,我爱你。我一定要找到你,这一次你别想再从我身边逃开,我会用我全部的爱织成一条长长的丝线,把你缠得紧紧的,不管前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再放开你。 钟岳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项琏,这是那条刻着字母“M”的项琏,临出门,他把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坚信一定能够亲手把它物归原主。 茫茫人海,童恩,你在哪儿? 强叔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张晓棋是个孝女,当初为了救母才选择了这条路。如今,不管她走多远,不管她把自己藏得多严,也决不会让母亲为她担忧的。” 当钟岳按照那张详细的履历表找到当年张晓棋的家时,来开门的五十多岁的女人那张脸,让钟岳确信自己找对了地方。 童恩的母亲果然还住在原来的家,当初为了给母亲治病,她卖掉了这套房子,她一定是用后来祖父付给她的五十万中的一部份买回了这房子,否则,她母亲就没有栖身之所了。 童恩长得非常像她的母亲,面前这个中年女人饱经沧桑的脸上刻着生活艰辛的纹路,但仍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美丽的影子,她的五官比童恩更趋于古典美,气质文雅。提起童恩,慈爱的感情使脸上漾出发光的神采,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她始终彬彬有礼,对于钟岳的自我介绍,没有过多的表示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钟岳看不出她是否听说过自己。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但回答却是肯定的。 没有,晓棋没有回来过。 真是抱歉,没有她的具体住址。 有一个手机号,不过已经停机了,都是她往家里打电话。 真不对住,帮不了您什么忙。 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礼貌,但又是那么果决。 钟岳掩饰不住地失望,心里的痛那么明显地挂在脸上。童恩没有给他留下一个机会,也没有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她把后退的路都给堵死了。 但是钟岳还是给晓棋妈妈留下了他的名字和手机号码,抱着一线希望离开了晓棋的家。 当手机的歌声在宾馆房间里响起来的时候,钟岳心里的歌声也随着唱了起来。 晓棋妈妈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地问:“你叫钟岳,是吗?” 钟岳郑重地回答:“是,我叫钟岳。”拿手机的手紧张得全是汗水。 “那,宇豪是谁?” “是我儿子。”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钟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耐心地等待着。沉默了良久,电话里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晓棋妈妈开始说话,声音全然没有了白天时的平静和疏离。 “我一直都知道,这孩子心里有事,她不说,我也不问,是我拖累了她,做为母亲,我什么都帮不了她。她太要强,我因为工作忙,疏于照顾她,从小到大,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同年龄的孩子还在妈妈怀里撒骄,她已经学会了给自己和我做饭,摔了跤,她从来不哭,别的孩子欺负她,她也从不回家诉苦。她一直很努力,一直很乐观,她不止一次跟我说:‘妈妈,等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你就不用再去兼职了,我们一定会生活的很好,像许多人家一样好。’------她一直都很坚强,从来不回避困难,不管碰到什么难题,她都笑着面对。 但是这次,我感觉她在逃避什么,和七年前一样,她和身边所有的朋友断绝了联系,她换了手机号码,换了工作,换了住址,虽然她笑着跟我说她没事,可我是她的妈妈,我知道,她心里很苦。七年前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半年前她回来过一次,只告诉我她换了工作,别的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是她在梦里叫着一个名字,钟岳,我听得清清楚楚,她只在家呆了两天,好几次都无意识地叫出一个名字,宇豪。我问她宇豪是谁?她只是笑笑说是一个朋友的孩子,可每次眼圈都会发红。 钟岳,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只希望晓棋她能对自己公平一些,做为母亲,我希望她幸福。 她现在香港励升公司工作,她的手机号码是********。 希望我这一次是做对了。如果你见到她,请把我的话转告给她:无论什么事,逃避永远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再勇敢一些,面对它,不管结果如何,面对了,才无怨无悔。 七年前,她曾经对我说:‘没有人有权力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今天,我把这句话回赠给你们,幸福要靠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 晓棋妈妈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没有等钟岳说话,就轻轻挂断了电话。 钟岳屏住呼吸,一字不漏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插,直到晓棋妈妈说完最后一句话,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才郑重地对着电话说:“谢谢您!” ------------ 第七十八章 爆发 童恩今天下班有点晚了,平常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五点半下班,按规定公司应该是五点下班,但她是市场销售部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五点之前回公司还要把报告作出来,所以最早也要五点半才能下班,今天因为电脑出了问题,等她把报告作完,已经快六点半了。 她急匆匆地走出了公司在弥敦道的市场分销部所在的办公大楼,直奔最近的地铁站。来香港半年了,童恩最欣赏香港的就是地铁的四通八达,而且地面的入站口一站与一站相距非常近,最大的好处是不用担心堵车。 地铁里面的人没有正常下班时的人多,童恩快步走进车厢,在车门的附近找了个座位坐下,心里盘算着呆会儿去公寓附近的超市买哪些日常用品。都说香港是全世界的购物天堂,但童恩自从来香港后,就失去了逛街的兴趣,就连去超市买东西也是一星期一次,每次都提着几乎提不动的一大袋东西回公寓。 从弥敦道到她租住的公寓要坐十站,童恩靠在椅背上暂时放松了身体,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虽然今天跑的地方并不算多,但香港的五月已经很热了,烈日娇阳下奔波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她转头向左后方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从公司出来走了没多久,她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回头看了好几次,除了匆匆赶路行人,别的什么也没看见,上车的时候,她特意注意了一下同行的人,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人。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怎么看自己也不像很有钱的人,就算是扒手也不会跟这么远。 出了地铁站,前面就是那家她经常光顾的超市。童恩逛超市从来都是速战速决,因为需要买的商品清单已经在心里列好了,只要按着顺序转一圈,就全部OK了。在拿抽纸巾的时候童恩犹豫了一下,有一款纸巾正在打折,童恩比较了一下,把已经放到购物车里的拿出来和那款打折的纸巾交换了一下,就在她弯腰从车里拿东西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曾经和她同乘一班地铁的男人,她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直起身把纸巾放回货架上,然后猛一转身和那个男人面对面站着,那个男人像没有看见她似的一转身拐到货架的另一边去了。童恩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她感觉这个男人好像在盯她的梢,她推起车子快速地朝收银台走去,迅速地交完钱,提着袋子径直走出了超市。 她穿过马路,走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前,左右看了看,没有那个男人的影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也许人家也是住在附近,下了车去超市买东西也很正常啊,童恩有些后悔自己紧张地少买了好几样东西。 进了家门,踢掉累人的高跟鞋,童恩雷打不动的第一件事是冲进浴室冲凉,浴室里的水雾徐徐升起,温热的水流顺着头顶畅快地流淌下来,一天的疲劳和汗水在这一刻被冲刷得无影无踪。而这一刻,也是童恩最脆弱的时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放松身心的冲洗着一天的污浊和劳累,再坚强的神经也会有片刻的松懈。她想起刚才神经过敏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孤独和酸楚,她多想有个坚实的肩膀让自己靠一靠啊。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惊鸿段一闪,她迅速摇摇头,把他从眼前晃开,不能想,千万不能想,那怕有一丝的希冀都会让她瞬间崩溃。 不敢再在浴室多停留,她快速冲洗完,穿上舒适的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刚才还饥肠辘辘的胃这会儿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她租住的这间公寓是一套单元里的一大间,独浴,带一间小厨房,和其它的房间用木板隔开了,虽然是合租但相对独立。香港寸土寸金,童恩可舍不得花一半的薪水来租房子,有这样一套简陋但设施完备的小单位她已经非常满意了。 正琢磨着多少得弄点什么吃,门铃忽然大声地唱起来,把童恩猛地吓了一跳。她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她在香港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知道她的住址,这个时候按门铃多数是找其它房客的。 门铃响了一会儿,隔壁房间终于有人去开门了,接着有人大力地敲她的木门,不耐烦地喊,“找你的。” 童恩一楞,找我的?她迟疑地站起身,走到外间的门前,刚要开门,忽然想起刚才好像一直跟着他的男人,紧张的心里砰砰直跳。门外又传来礼貌地敲门声,童恩定了定神,有什么好怕的?别说隔壁还有人,就是没人,香港的治安也不至于糟到这种程度。 童恩拉开房门和关上房门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两个动作一气呵成,中间不超过一秒钟的间隔。在关上房门的同时她也当场愣在了那儿,门并没有锁,她的手还停在把手上,门外的人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把门推开。 童恩呆呆地站在门里,大脑一片混乱。门外的人也静静地站着没有一点声音,她忽然怀疑自己看花眼了,也许是刚才的思念太过强烈,以至出现了幻觉?不,不是,她不会看错,也不可能看错,门外面这个人,是钟岳。 门又一次被拉开了,尽管心里还在不停地抖动,脸上的表情已经被微笑代替。童恩强作镇定地看向门外的钟岳,扯动着似乎已不属于她的嘴唇说:“钟岳,怎么是你?” 钟岳站在突然关闭的门外,既耐心又信心十足地等待着。童恩的反应太正常了,这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突然见面所做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如果说钟岳在敲门之前还有些忐忑,那么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担心。童恩的心和她关门的速度一样,一秒钟也没变,而钟岳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有足够的耐心。 看着已重新武装起来的童恩,钟岳笑了,笑容在最后一秒变成了深情地凝视,他已经不准备给童恩任何逃避地缝隙。 “为什么不会是我?你不想看见我吗?” 童恩心里突突直跳,钟岳的直接让她既意外又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你怎么会有我的地址?”心里虽然已隐隐猜到了答案,但仍忍不住问出了口。 “是你妈妈告诉我的。我去过了你青岛的家,你妈妈给了我你的地址和手机号码。” 童恩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但一瞬间又转成失血般地苍白。拉开门的那一刻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迷底就这样被揭开,她仍然感到心脏停止了跳动,手脚冰凉麻木,空空的肠胃突然搅扭在一起疼痛难忍。 她嘴唇僵硬地张了张,喃喃地说:“你都知道了。” 童恩的表情让钟岳又痛又心疼,但他必须说出来,他必须让童恩直面过去,她一天不解开这个心结,就一天不能重新开始生活。他眼神爱恋地望童恩,他的脸告诉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有多爱你,我爱你,这还不够吗?你还怕什么?我,钟岳,就站在你的面前,我的眼睛,我的脸,我的一切都在告诉你,我爱你,你还犹豫什么? 童恩看懂了,每一句话都看懂了。她的脸开始发烧,心也一丝丝地开始溶化,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飘浮在空气中的落叶,找不到让它永远栖身的地方。 “你打算一直让我站在门外吗?张晓棋。”钟岳的嘴角带着笑,充满爱意地说。 童恩的脸更红了,既尴尬,又羞怯,说不清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身体下意识向旁边一闪,给钟岳让开了进门的路。 钟岳一步迈进门里,这一步迈进来,他知道,他已经胜利了。 返身关上房门,他和童恩都站在窄小的过道里,两人之间就只有仅仅半步的距离。狭小的空间让童恩有些心慌意乱,她没话找话地说:“我还没有吃饭,你也还没吃吧?不如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吃饭。”说着就要拉开门。钟岳一把抓住伸到面前的手,另一支手紧紧地抓住童恩的另一支手,热的烫人的双手慢慢用力把童恩的双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上,看着童恩的眼睛说:“我的胃是有些饿了,但是这儿更饿,已经饿了一百八十多天了,再饿下去,会出人命的。” 所以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炽热的一握中不堪一击地瞬间瓦解掉了。童恩无力地倚在身后的墙上,身体因为渴望在轻轻地颤抖。天知道她有多渴望这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有多渴望这灼热滚烫的胸膛,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这压抑不住的渴望在她身体的每一寸血肉中隐隐跳动着,她佯做不知地忽略它,冷落它,刻意地排斥它,因为哪怕是一点点的关注,都会使它迅速泛滥地咆哮起来。她感到握在他手中的肌肤在一寸寸地融化,骨头被嵌进了他的胸膛里,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她虚弱地仰视着眼前这张被情感烧得通红的脸,手心里捧着擂鼓般地心跳,忽然有一瞬间的迷惑,也许是在做梦吧?可梦为什么这么真实?真实的让她无法抗拒。意志突然在一刹那松懈下来,她太累了,在和自己无休无止的斗争中把意志消耗光了。就当是一场美丽的梦吧,她不再抗拒,不再挣扎,闭上眼睛享受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面前越来越重的呼吸烫伤了她脸上的皮肤,回忆和梦境交织在一起,大脑的混乱和身体的颤抖使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灼烫的气息渐渐逼近她的腮边,当钟岳的唇带着饥渴,带着侵略,带着思念,带着强烈地快把自己焚毁的爱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时,霎那间天旋地转,世界在她身边消失了,尴尬、羞怯、衿持、理智,所有的一切统统跟周围的世界一起消失了。双臂在钟岳拥住她身体的同时缠上了他的脖颈,两张嘴唇带着强烈的占有欲紧紧地纠缠住对方,不留一点儿缝隙地胶着在一起,似乎要把刻骨的思念和渴望都倾注进这一吻中。两个人都像溺水的人遇到了救星,死死地缠住对方,即使同遭没顶也绝不松开。 钟岳在童恩的唇张开的一瞬间就失去了仅存的自制力,童恩的气息像醇香甘美的红酒,还未品尝就已经使他沉醉了。他深深地吸吮着,那柔软的感觉令他周身的血管都扩张开来,双臂环抱住她盈盈一握的腰枝,隔着薄薄的衣服,感到掌心下柔若无骨的身体渐渐变得发热,当童恩的双臂蛇一般缠上他的脖颈,身体像藤蔓似的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钟岳大脑中禁固已久的欲□望轰的一声冲了出来,瞬间流遍了他的身体。他用力把她更紧地贴向自己,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胳里再也拆不开,直到两人都呼吸困难,才不得不分开有些肿胀的双唇。 童恩急剧地喘息着,胸脯因喘息激烈地起伏,她双眸痴迷地看着钟岳,所有的语言,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此刻的眼神里。 “我爱你,童恩。我爱你,张晓棋。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我爱你,爱得快要发疯了,我,……” 童恩的唇再次吻上了钟岳,把后面的话吞进了嘴里。这无声的允诺令钟岳精神为之一振,他不再犹豫,双臂用力一托,直着把童恩抱了起来,两人热烈地亲吻着,缠绕着,从狭窄的过道一直吻到卧室,当他们双双交叠着倒在床上时,童恩的气体已经软得没有了一丝气力,她意识迷糊地回应着钟岳疯狂的吻,只觉得记忆潮水般漫过她的身体,钟岳的唇带着电流在她的脸颊、脖颈、双肩饥渴地亲吻着,滚烫的大手三下两下除去了阻挡在他们之间的薄薄的衣服,当童恩的意识开始回复时,他们之间已没有了任何阻碍。 (此处删除400字) ------------ 第七十九章 缱绻 五月的晨曦,悄悄地爬上童恩的窗棱,娇羞地从缝隙里偷看屋内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室旖旎。 床上,一夜激□情的两个人沉沉地坠入梦乡,正和周公亲密会晤。即使睡着了,四肢仍互助纠缠着,童恩的头枕着钟岳的臂弯,身体猫一样缩在他的怀里,钟岳空着的一条胳膊搂在童恩的腰间,一条腿环着童恩的双腿,霸道地把她整个圈在自己怀里。 钟岳先从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盯着童恩看了很久,一丝笑意从嘴角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昨晚的一点一滴,像电影回放一样历历在目,激□情中的童恩美得令他眩目,而他自己,那令人血脉喷张的疯狂,使他怀疑那真的是自己吗? 钟岳满足地闭上眼睛,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吧。但却只有在她,七年前的张晓棋,今天的童恩面前,他才能如此热情奔放、酣畅淋漓地投入全部的激□情。 他睁开眼睛,宠溺地看着怀里娇柔俏丽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在她花瓣一样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真的是情不自禁,七年前那种情形下,他仍能情不自禁地投入从未有过的激□情,她身上有一种钟岳无法抗拒的魔力,使他总是不能自抑地释放出自己的全部热情。指尖抚过撒在胳膊上的发丝,心中幸福地叹息,你是我今生的魔女,遇到你,是上天给我的馈赠,我是何其幸运。 童恩舒适地蜷在钟岳怀里,香甜地熟睡着,均匀地呼吸轻轻地吹拂着钟岳的脸,她睡着的表情安静可爱地像个熟睡中的婴儿。 钟岳一动不动地躺着,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他恨不得把周围的一切都统统屏蔽掉,就让她不受打扰地躺在自己怀里,睡到地老天荒。 一阵急促地闹铃声突然在头顶上方响起,钟岳慌忙伸手去找,摸了两下也没摸对地方。童恩终于被恼人的声音吵醒了,闭着眼睛伸手一摸就摸到了闹钟,按下去,刺耳的噪音骤然停止了。她缩回手重新蜷回原来的地方,舒服地准备再睡一会儿。迷糊了大约十几秒,突然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还躺在钟岳怀里,她腾地坐了起来,刚想后退却猛地发现自己身上寸缕未着,又“呀”的一声钻回被窝,后背对着钟岳,羞的连脖子都染上了红晕。 钟岳好笑地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一声不出地让她尽情发挥,直到童恩像鸵鸟似的缩回被子里,才从后面抱住她笑得喘不过气来。 童恩被钟岳笑得更加羞愧了,她把头埋在被子里,身体因钟岳的环抱紧张地绷着。钟岳的笑声因昨晚的激□情变得沙哑低沉,透过被子传进童恩的耳朵里,显得说不出的性□感。童恩的心砰砰地跳着,一时怎么也不敢抬头面对钟岳。 童恩缩得越紧,钟岳越是止不住笑,终于把童恩给笑恼了,转回身挥拳在他身上一通乱捶。 “叫你笑,叫你笑,还笑不笑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钟岳这回总算知道武侠小说里为什么说女人是花拳绣腿了,这小拳头捶在身上,就跟按摸一样,别提多舒服了。他看见童恩一张俏脸红得像染上了一层晚霞,眉头恼怒地紧皱着,别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情。嘴里告着饶,手上可没有留情,伸手捉住仍在挥舞的小拳头,轻轻一带,柔滑的身躯便重新回到他的怀里,火热的嘴唇顺势吻住了玫瑰般的红唇,把抗议声生生地堵了回去。 (此处删除400字) “别……” 钟岳松开她的唇,戏昵地问:“别什么?” 童恩的脸又红了,喘息着别过头不敢看钟岳的眼睛。钟岳柔情地低头轻吻着她光滑圆润的肩,顺着脖颈一下一下吮上她的脸腮,在她唇边轻轻啄咬着,低声问:“说呀,别什么?” 一声轻吟从童恩嘴边细碎地流泻而出,她无助地抵抗着身体敏感的反应,恼羞成怒地挺身一口咬住钟岳的肩头。 “嗷…”钟岳吃痛地叫出声,接着又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笑声从胸腔里传出来,在童恩的胸前震颤。他想不到童恩急起来竟像一只小野猫,令钟岳新奇不已。 “还笑,还笑。” 童恩恼怒地又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但这次没舍得用力。 钟岳不笑了,双手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咬吧,咬狠一点,咬出血来。这样,我就会知道我们现在不是在梦境里。今天你给我留下一个疤痕,就永远不许再离开我,因为你已经宣布了你的所有权,我,钟岳,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情感,我的一切,都只属于你。来吧,签字盖章吧。” 童恩美丽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哽咽着抬起头,抱住钟岳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钟岳一动不动地承受着,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抱紧她。童恩松开牙齿,一丝淡淡的血腥弥漫在她的口中,她紧紧地缠住钟岳的脖子,脸贴上钟岳的脸,一声“钟岳”刚刚出口,就“呜”地哭出了声。 ------------ 第八十章 信任 在返程的航班上,钟岳的心情已经和来时截然不同。在他身边的位置上,童恩正闭着眼睛假寐,挨着钟岳的一只手被他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从上了飞机,钟岳就一直这样握着童恩的手,童恩笑他说:“你不握着我,我也跑不掉,除非我能变成窗外的白云,可以在空中自由地飘浮。”钟岳听了不置可否,照样紧紧地握着,好像只要他一松开,童恩真的会从密封的窗户飘出去。童恩也只是摇头一笑,没再说什么,由他握着。 飞机平稳地飞行着,客舱里大部分乘客都在闭目养神。钟岳扭头看着童恩,童恩闭着的双眸在微微地颤动,钟岳知道她没有睡着,再有一个小时就要见到儿子了,她心里紧张的很。钟岳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两只大手掌心,用力握了握,轻轻在她耳边说:“别紧张,有我呢。” 童恩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侧身把头倚靠在钟岳的肩膀上,她知道,她今后再也不用独自一人面对所有问题了,这双坚实的肩膀,永远会让她倚靠着,永远会给她力量。 钟岳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从心底笑了,童恩的信任让他的心情就像窗外睛朗的天空,一片澄明。 当他们在童恩简陋的小屋里再次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身体亲密地贴在一起,心灵也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一起。童恩的眼睛清澈湛蓝,像大海一样荡漾着无限的深情,虽然还含着淡淡的羞涩,但不再躲避,不再掩饰,坦诚、依恋地凝视着他,让钟岳的心幸福地不敢呼吸。 她看了一眼头顶的闹钟,“呀”的一声坐起来,“已经九点了,我迟到了,怎么办?”她紧张地看着钟岳,惊慌失措地样子是钟岳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从昨晚到现在,童恩给他的惊奇和喜悦太多了,他真有点儿应接不暇呢。他坐起身,低头在她的肩上吻了一下,轻笑着说:“你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去上班?” “啊?”童恩有些发愣。 从见到钟岳到现在,不是在激情中沉溺,就是在梦乡里沉睡,根本没时间考虑眼前发生的事情。钟岳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但却没时间去细想。 “不上班怎么行?我还没有请假。”这份工作得来不易,刚刚有了起色,童恩心理上一时没有准备。 “现在请啊。”钟岳把手机放在童恩手上,示意她,“打电话。” 童恩看看手机,又看看钟岳,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 童恩之所以决定来香港没回美国,主要是因为这里离妈妈相对近一些,而离钟岳也比较远。但仓促来港,又没有朋友帮助,找工作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履历上,她也没填在道森公司的工作经历,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又没有工作经验,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谈何容易。最后,凭借着美国名牌大学经济系的文凭,得到了励升公司市场销售部业务员的职位。 以童恩的工作能力和勤勉,很快被上司慧眼发现,三个月之后便被从总部调到位于尖沙嘴弥敦道的销售分部任外勤业务主管。童恩工作起来本来就是个拼命三郎,再加上为了忘掉钟岳,她不让自己有一点空闲胡思乱想,销售分部的业绩连续三个月蒸蒸日上。 这个时候请假,她心里明白钟岳的意图绝非请一天假这么简单。她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上,而这一次,是钟岳替她拿的主意,虽然她不知道前方到底是鲜花还是荆棘,可那里有她割舍不下的珍宝,有钟岳陪她一起走,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个假非常好请,因为童恩工作半年来从未请过一天假,而且业绩出色,所以刚一开口,上司就批准了。童恩打电话的时候钟岳就坐在她身后,嘴唇一刻没闲地在她裸露的肩膀上轻吻着,弄得童恩身体一阵阵酥麻,好不容易打完电话,童恩伸手抓住胸前那双不安分的大手,转身问道:“现在咱们干什么?”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钟岳顺势反抱住她,逗着她说:“还能干什么?睡觉啊。” “还睡觉?”童恩眼睛瞪得像个小灯笼,这个家伙不要命了。 钟岳一本正经地说:“是啊,从昨晚到现在总共睡了不到五个小时,我都快困死了。” 童恩这才松了口气,这一夜,她也累坏了。可一看见钟岳脸上坏坏的表情,她的脸又红了,气愤地捶着他:“你怎么这么坏啊。” “干嘛打我?我又犯什么错了?”钟岳一脸无辜地申诉。 “不理你了。”童恩说着转身想下床,被钟岳一把搂住拉回怀里,“干什么去?” 童恩转回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她从来不知道钟岳还有这么赖皮的时候。 “不上班,也不能总在床上呆着。”童恩紧皱着眉头。 钟岳前后左右打量着童恩窄小的房间,强词夺理地说:“这房间这么小,不在床上呆着,还能在哪儿呆着?” 童恩知道他在耍赖,可又挣不脱他,只好说:“我饿了,你不会打算把自己和我都饿死吧?” 钟岳也笑了。紧紧地搂着童恩,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依依不舍地说:“我也饿了,我这会儿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可就是不想放开你,你说怎么办?” 钟岳孩子般的依恋让童恩的心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她紧紧地依偎着他,良久,才喃喃地说:“又不是只有一天,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钟岳忽得扳过她的身体,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说我们还有长长的未来,是吗?” “是,如果你愿意的话。”童恩深情地回望着他。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那你答应我,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困难,不管前面等待我们的是祝福还是抵毁,你都会信任我,再也不离开我。” “我答应。” “你保证。”钟岳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臂。 童恩的眼眶潮湿,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童恩,现在发誓,无论今后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前面等待我们的是鲜花还是雷电,我都会和钟岳一起面对,永远爱他,信任他,永远不离开他,至死不渝。” 钟岳的眼睛湿润了,从不轻弹的男儿泪把眼眶充塞得满满的,脸上是欣慰的笑,嘴唇却颤抖得发不出声音。 童恩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钟岳肩头上依然鲜红的齿痕,声音哑哑地说:“我已经在你身上盖过私章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誓言,我不介意再盖一次。” 钟岳笑了,一串灼烫的泪毫不羞惭地滚落下来,两个身体紧紧地抱在一起,嘴唇和着彼此的泪水互相宣告着彼此的所有权。 ------------ 第八十一章 团聚 出了机舱,童恩的步子越走越快,钟岳在旁边大步跟着她。 在飞机上心里还一直忐忑紧张,下了飞机,一想到宇豪就站在外面大厅里等着她,童恩恨不能一步就跨到儿子面前。 宇豪,宇豪。 这两字在嗓子眼里梗着,梗得童恩眼圈发红。就像是知道童恩在想什么,钟岳伸手搂住她,安慰地拍拍她的头。 就要见到儿子了,却不能告诉他,我是你的妈妈,这种心情,想想就让人心酸。可是童恩坚持先不告诉宇豪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在宇豪的心里,童恩只是一个他非常非常喜欢的阿姨,他心中的妈妈是另外一个女人,林夕。林夕的照片就放在宇豪的床头旁,天天陪伴着他,那张美丽的脸庞,已经刻在他的脑子里。这个时候突然告诉他,那个他天天想念的妈妈不是他的亲妈妈,对一个刚刚六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对宇豪的亏欠,是童恩心里的一根刺,她总觉得,她不配妈妈这个称呼。儿子从生下来就离开了她,她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义务,在宇豪面前,她永远都是自责的。 脖子上的项琏虽然没有什么重量,但童恩却觉得沉甸甸的。 钟岳把这条项琏带到她脖子上的时候对她说:“童恩,跟我回家吧。” “回家?”她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睛怔怔地看着钟岳。 “回家。你不想儿子吗?” 儿子,她怎么能不想儿子呢?那是她心里永远滴血的伤口,是她不敢触碰的疼痛。大颗大颗的泪成串的落下来,从来都不哭的她,在钟岳面前总是忍不住流泪,她紧紧地抓着钟岳的衣襟,把头埋进他胸前,哭的浑身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钟岳轻轻地抱着她疼惜地说:“哭吧,把心里的苦都哭出来。” 伏在钟岳的胸前,童恩放任地痛哭,汹涌的泪水冲刷着她心底残留的痛苦,冲掉了伴随她多年的孤独和寂莫,她不再克制地任泪水肆无忌惮流淌着,这是她从不敢奢望的,有一天能像这样在亲人面前释放自己全部的痛苦。 直到童恩的哭声渐渐微弱下来,钟岳才捧起她的脸,仔细地擦干脸上的每一滴泪,微笑着说:“好了,不哭了。我们回家,看儿子。” 童恩抽咽地点着头:“嗯,我们回家,看儿子。” “童阿姨,爸爸。”一声清脆响亮的童音从前面接机的人群中传来。 童恩精神一振,抬头急切的向前看去。密密的人群中,只前钟宇豪鹤立鸡群地坐在林一南的肩膀上,兴奋地冲他们招着手。童恩一下捂住嘴,扭头激动地看着钟岳,钟岳开心地揉了揉她的头,举手冲宇豪挥了挥。 “童阿姨,老爸。” “童恩。” 宇豪尖尖的童音和许卉清丽的嗓音一起一落地响着,童恩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松开钟岳的手快步向前跑去。 林一南笑着把宇豪从肩上放下来,宇豪一下子溜过关口朝着童恩冲来。童恩紧赶两步跑到宇豪面前,伸手把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那柔软的小身体,清新的气息顿时让她热泪盈眶。 宇豪,宇豪,童恩心里一遍遍地叫着。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儿子了,想不到今天还能把这个小身体抱在怀里,童恩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生怕这幸福的感觉从眼前消失掉。 钟宇豪也激动地紧紧搂着童恩的脖子,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和兴奋。自从老爸从香港打电话说要和童阿姨一起回来,连陈姨都高兴地不得了,他就更不用说了,兴奋地晚上都睡不着觉。他太想童阿姨了,童阿姨走了以后,他问过爸爸好几次童阿姨的新电话号码,爸爸就是不告诉他。后来陈姨悄悄跟他说,爸爸工作太辛苦,别再问让他烦心的话了,他就不敢再问了。可他真的很想童阿姨,一个人偷偷地哭了好几次。 钟岳走到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面前,心里也是抑制不住心酸。他轻轻地抚着一大一小两个肩膀,尽量语气轻松地说:“拥抱暂时结束,再不走,就该阻塞交通了。” 童恩笑着松开手,扭头悄悄地擦掉眼中的泪花,伸手想把宇豪抱起来,一使劲,竟然没抱动,她惊讶地说:“宇豪,半年不见,你长了这么多?” 钟岳哈哈大笑地说:“抱不动了吧?来吧儿子,还是老爸抱吧。”说着轻轻双手轻轻一提,就把儿子抱了起来。 三个人刚一走出关口,许卉就尖叫着扑了过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许卉激动地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地骂着:“死童恩,死童恩,真恨死你了。” 林一南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恨死了还抱着不撒手?别太自私了,后面还有排队的呢。” 许卉不好意思地松开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讨厌,你跟着起什么哄啊?” 林一南一咧嘴,说:“我又没说是我,我说的是咱们的国际友人。” 童恩笑着跟林一南打招呼,“Hi,林一南。” 林一南冲童恩一笑,“欢迎归来,童恩。” “谢谢!”笑着点点头,目光停留在站在他身后的杰瑞身上。 童恩一出来杰瑞就看到了她,她看钟岳的目光,和宇豪拥抱时的激动,使他若有所思。他一直站在原地微笑地望着她,直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才张开双肩迎着她走过去。 童恩含着泪紧紧地拥抱住他,杰瑞的微笑和目光让她浑身都觉得特别温暖。杰瑞握住她的双肩,后退一步仔细看着她,亲昵地说:“又瘦了,不过气色还不错。”说着又紧紧拥抱住她。 许卉看着他们的亲热劲儿,又感动又妒忌,忍不住说:“哎,差不多就行了,也不怕有人吃醋?” 杰瑞和童恩笑着松开对方,杰瑞看着钟岳,伸出手,钟岳伸手握住对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杰瑞看看童恩,对钟岳说:“钟岳,很抱歉,我没有告诉你童恩去了哪里,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钟岳摇摇头,“我不会生你的气,但是杰瑞,我很妒忌你,在童恩的心里,你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杰瑞开心地看看童恩,又回头看着钟岳,“用中国的话说,你这叫得了便宜卖乖,你这个幸运的家伙,童恩爱你,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而我在童恩心里,只是一个最重要的朋友,用童恩的话说,是家人,我是她的家人,所以她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她最信任的家人。” 钟岳也开心地笑了,“所以,她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唯独在信中告诉了你她去了香港。她不想让你担心,就像不想让她妈妈担心一样,既然你是童恩的家人,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杰瑞看看微笑着的童恩,无奈地耸耸地肩说:“虽然我很不甘心,但也只好承认这个现实了。” 杰瑞一脸倒楣的表情,引得其它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许卉黑着脸,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恨恨地说:“闹了半天,只有我是毫无关系的人。怪不得杰瑞一点都不着急,原来他根本就知道你的下落,就瞒着我一个人。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才不浪费细胞为你担心呢。交你这样的朋友,太让人伤心了。” 童恩一脸歉意地赔着不是,“对不起,许卉。我真的不是有意让你伤心的,我,我只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对不起,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抱歉,对不起了许卉。” 许卉沉着脸,坚决不理。童恩内疚得要命,拼命摇晃着她,“原谅我吧,原谅我好不好?许卉,许卉。” 宇豪在一边看着童恩着急的样子,心疼地对许卉说:“许卉阿姨,你就原谅童阿姨吧,她不是有意让你伤心的。你看,童阿姨也没有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都没有生她的气。我知道,她不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就一定会再回的。” 童恩的眼泪花地流了出来,许卉眼圈也红了,搂住宇豪说:“好,阿姨不生气了,阿姨原谅童阿姨了。还是宇豪最懂事,最会体贴人。” 童恩哽咽着抚着宇豪的脸说:“宇豪,阿姨没有跟你告别就走了,你真的不生阿姨的气吗?” 宇豪抬起胖呼呼的小手给童恩擦着眼泪,“我真的不生气。不过,以后你要是再去外地工作,一定要把手机号告诉我,千万别再像这次一样,让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童恩使劲捂住嘴里的哭声,拼命地吸气,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好,阿姨答应你,以后不管去哪里,都把手机号告诉你,天天都开着手机,让你随时都找得到我。” “那咱们拉钩。” “好,拉钩。” ------------ 第八十二章 突变 童恩和许卉一人牵着宇豪的一只小手走在前面,三个男人拉着行李走在后面,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向机场大厅的门口走去。 走了没几步,童恩感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在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抬头寻找着这目光的来源。 没费什么劲,她就看到了发出这目光的那双眼睛,那个直直地站在熙攘人流中的人,不是季思明还能是谁? 童恩脚步的迟疑使其它人也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的季思明,林一南皱起眉头说:“怎么又是他?” 童恩停下了脚步,其它人也随着停下了脚步。季思明站的地方离他们并不远,看到大家都看着他,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过来。他径直地走到童恩面前,眉头微微皱起摇了摇头说:“童恩,你是在玩儿变魔术吗?眨眼之间就不见了,可一眨眼你又出现了。” 童恩笑笑还没出声,杰瑞接过话碴说:“季,你有特异功能吗?怎么知道童恩今天回来?” 季思明哈哈一笑,“桑顿先生过奖了,我要是有特异功能,还会等到今天在这儿问这句话吗?我只是来机场送人碰巧碰上了各位,不然恐怕再过上半年,我也不会知道童恩回来的消息。我说的没错吧?童恩。”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把目光转向童恩。 童恩看着他坦然一笑,“虽然走的时候没和你告别,但回来了一定会通知你一声的,另外,上次没有事先交接好工作就辞了职,我应该向你道歉。” 季思明苦笑了一下,笑容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失落,“你我之间,道歉就不必了,这次回来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童恩笑着回头看看钟岳,钟岳微笑着对季思明说:“恐怕要让季总失望了,童恩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有空闲时间工作,因为我们近期就要结婚了,光是筹备婚礼和准备结婚物品,就够她忙一阵子的了。” 季思明的眉心陡然跳动了几下,他求证似的看向童恩,童恩面带幸福地微笑点了点头。季思明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很深的伤痛和一丝隐隐地担忧,即而,他把目光转向钟岳,话里有话地说:“那真要恭喜钟总了,能把童恩娶回家,钟总可真让季某既佩服又羡慕啊!不过,不知钟总在迎娶新娘子之前把家里的旧房子打扫干净了没有,如果还没来得及打扫,那我劝钟总还是不要急着结婚,否则房子里的东西发起霉来,住着可就太不舒服了。” 钟岳眉头皱了一下,但随即展了开来,“季总不必杞人忧天,我既然有信心把童恩迎娶回家,就有能力为她准备最好的新房。到时我们会给季总送一张精美的请帖,请季总一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那是当然,如果你们的婚礼如期举行,季某一定备一份大礼前去恭贺。” 然后他扭头对童恩说:“童恩,别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我愿意做你最好的朋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会在你身边。我的车就在外面,需要的话,随时叫我。”说完冲其它人一拱手,“各位,先告辞了。”大步流星朝大厅门口走去。 杰瑞不解地看看童恩和钟岳,小声地问许卉:“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许卉眉头紧锁,一脸狐疑地看着林一南,小声地敷衍着杰瑞:“他是担心钟岳让童恩住到他们家的旧房子里去。”就在刚才季思明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时,她看见林一南脸色突然变了一下,心里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 林一南一把抓住许卉的手对钟岳和童恩说:“钟哥,我和许卉先去把车开过来,你们就站在门口等着吧。”说着拉着许卉一溜小跑地跑向大门口。 钟岳心里也被季思明几句话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只有童恩神态依旧地拉着宇豪的手,笑着对钟岳和杰瑞说:“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两个男人这才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跟着她快步走出了机场大厅。 许卉被林一南拽着跑出机场大厅,正想质问他刚才为什么变了脸色,就听见林一南低叫了一声:“糟糕。” 抬头一看,一个气质和容貌都和林一南颇为相似的三十多岁女人站在林一南的汽车前,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她是谁?”许卉奇怪地问。 林一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嘴唇有些干裂地说:“我姐。” “你姐?怪不得跟你长这么像。等等,你姐?你姐?你姐不就是?……林一南,你老实交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卉控制不住尖尖的嗓音,厉声问。 “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会来。如果知道我肯定……” “你肯定不会告诉她童恩今天回来对不对?” “对对,我肯定不告诉。” “可实事是你已经告诉了,是你告诉她童思今天回来,而且你姐早就回来了而你却一直没有告诉我。”许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她是回来看我爸妈的,我们聊天无意中说起钟岳,我说漏嘴了,告诉他钟岳今天从香港回来。” “无意中说起?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童恩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卉。” 童恩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俩身后,看着林一南满头大汗、百口莫辩的样子,童恩阻止许卉道:“许卉,别怪一南,我相信他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从大厅一出来,看到他们俩还站在这边,她和钟岳、杰瑞领着宇豪朝他们走过来,才走了没几步,童恩感到钟岳明显一楞,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她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一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少妇神情激动地望着他们的方向,对这张美丽的脸庞童恩有着很深的印象,即使没有印象,单从钟岳脸上的表情,她就已经猜到这个女人是谁了。 “妈妈。” 就在大人们都没有从这突变的情况中反应过来,钟宇豪突然激动地大叫了一声撒腿跑了过去。 ------------ 第八十三章 宇豪 路 宇豪的这一反应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出乎意料地措手不及,钟岳一把没拉住,宇豪已经像一只归心似箭的小鸟,张开翅膀朝林夕飞奔过去。钟岳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就泄气地停住了。 所有的人当中,最震惊地就算是林夕了,当这个带着暖暖体温的小身体激动地扑向自己时,她甚至吃惊地后退了一步。她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了,她曾经那么害怕看到这个孩子,即使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时,她也只当他不存在,如一团空气似的视而不见。这个孩子曾经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在和他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她每一天都像是坐在烧红的烙铁上,自己都能闻到皮肉被烧焦腐烂的味道,他的每一声啼哭,都让她觉得是对她的嘲讽。全家人像众星拱月般地捧着他,对林夕来说,她的生活从这个孩子被抱进家门的那一刻,就支离破碎了。 然而现在,他却带着温暖扑向阳光般地扑向自己,在下意识抱住这小小身体的同时,林夕内心深处长年不化的一块坚冰开始溶化了。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林夕后退的那一步,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像被刀子划了一下。许卉和杰瑞不可置信地互看了一眼,林一南已经在心里憋了多天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四年前的恶梦一刹那回到了钟岳的脑子里,他闭上眼睛,痛苦地握紧双手。而童恩,在林夕直觉地退出那一步时,那一步便像一把尖刀直直地扎进了她的心里,看着宇豪踉跄了一下还是扑了过去,她的心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眼泪一下子冲到了眼眶,指甲死死地掐进手心的肉里。 几个人全都如泥塑般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面前不和谐地令人心碎的画面。 宇豪幸福地扑在妈妈的怀里,感觉妈妈的手越来越紧地抱住了自己,他小小的心脏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充填的快要爆炸了。这是妈妈呀,是他梦寐以求的妈妈的怀抱,他都不敢哭,怕一哭梦就醒了,妈妈又会不见了。 林夕有些尴尬地抱着宇豪,这么近距离地和宇豪接触她还很不习惯,但当她抬起头看到那两双担心的眼睛时,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瞬间控制了她,她亲热地搂紧宇豪,用十步之外也能听到的声音说:“宇豪,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宇豪抬起头,两只清亮的大眼睛自豪地看着林夕说:“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妈妈,我有你的照片,就放在我的床头柜上,我天天都可以看见你,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把你认出来。” 林夕心中一阵柔软,拉住他的手,声音有迟疑地问:“宇豪,你想我吗?” “嗯,妈妈,我可想你了,你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你去的地方很远是吗?童恩阿姨说,你去的地方很远,而且也不能打电话。妈妈,你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宇豪使劲地点着头。 “你想让我留下吗?” “嗯,我想让你留下。妈妈,你别走了,好不好?” 林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钟岳。 钟岳沉默着没有说话,林一南沉不住气了,快步走上前低声地问林夕:“姐,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前两天不是还说……” “一南,我没有开车,就搭你的车回去吧。宇豪,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林夕迅速打断了弟弟的话。 “好,太好了。童阿姨回来了,妈妈也回来了,舅舅,你不高兴吗?”宇豪兴奋地拍着手直跳,看见林一南黑着脸不解地问。 这时,钟岳在童恩耳边耳语了两声后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林夕,心情复杂地笑笑说:“林夕,你回来了。” 四年了,四年前最后一次争吵后,林夕不告而别,整整四年,他们没再见过一次面,乍一见面,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 “钟岳,四年不见,你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岁月对女人真是不公平,我是不是已经老了?”不想这样,可话一出口依然带着淡淡的酸味儿。 钟岳笑着看了林一南一眼,两个人会心地在心里摇摇头,还是没变,四年的岁月,虽然在外表有了一些改变,但骨子里的林夕仍然是最初那个任性不讲理的小女孩。 “钟岳,你曾经说过,你会一直呆在原地,只要我愿意,这个家的大门永远向我敞开。不知道今天这话还算不算数?” “姐,你说什么呢?不是你自己说……”林一南再也忍不住了。 “一南,这是我和钟岳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好吗?”林夕又一次打断了弟弟的话。 “爸爸,妈妈说要跟咱们一起回家,我太高兴了。”宇豪不知大人们在说什么,只管表达自己的意愿。 钟岳对林一南说:“一南,你先带宇豪上车吧,我想和你姐单独谈谈。” “好吧。”林一南点点头,拉着宇豪上车。没想到宇豪一下甩开他的手,紧紧地拉着林夕的手说:“不,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林夕的嘴角挑起,带着微微的得意说:“钟岳,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钟岳无奈地皱起眉头,刚要开口,几步外的童恩突然开口叫道:“钟岳。” 钟岳一愣,回头看向童恩,童恩极轻地摇了摇头,钟岳明白了童恩的意思,他心里长叹一声,转回头对林夕说:“那就先回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说完大步走回童恩身边,伸手拉起她的手说:“走,我们回家。” 童恩按住他的手,轻轻地摇摇头说:“钟岳,你先带宇豪回去吧,我们回头再联络。” 钟岳的脸猛地变了颜色,他反手抓住童恩,急切地说:“童恩,你什么意思?你可是发过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难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 童恩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说:“我当然相信你。别忘了,你身上有我盖的私章,这一生,我不会把你再让给任何人。但是,我不想让宇豪伤心,成人之间的事情,不应该让孩子来承担痛苦。这个时候你让林夕离开,宇豪一定会非常伤心的。放心,我只是另外找一个住处,明天,我们再联络。” 钟岳盯着童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好,听你的。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童恩肯定地点头,“我相信你。” “那我打电话给你订一家饭店。” “不用了,我住许卉那儿。好吗许卉?”童恩急忙阻止他。她知道,如果她住饭店,钟岳一定不会放心。 “好啊,就住我那儿。”许卉急忙点头。 “那太好了,许卉,那就拜托你了。”钟岳一听这才放了心。 “交给我了,保证完璧归赵。” 童恩笑着对钟岳说:“这回放心了吧。赶快走吧,别让宇豪等的着急。我们坐杰瑞的车走。明天再见。” 钟岳使劲握了握她的胳膊,“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童恩定定地看着他,心里觉得一阵温暖,“我不会忘的,答应我,照顾好宇豪,少一根头发丝,我都不答应。” 钟岳笑了:“放心,一根也少不了。少半根你罚我。” 童恩抬头依依不舍看看宇豪,宇豪也正笑着往这边看,看到童恩看他,使劲地冲她招手,“童阿姨,快过来呀,咱们回家啦。” 童恩的眼睛又潮湿了,她笑着冲宇豪摆摆手,心里默默地说:“儿子,很好,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转身对杰瑞和许卉说:“咱们走吧。” 三个人转身朝着杰瑞停车的方向走去,钟岳默默地看着童恩的背影,童恩的坚强又一次让他感动。林夕也无语地看着童恩挺直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一种感觉。 就在这静默无语的时刻,宇豪突然大叫了一声:“童阿姨。”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挣开林夕的手撒腿朝童恩跑去。 童恩听到喊声一回头,就在这静止的一瞬间,她看到一辆切诺基正从对面斜着开了过来,车速并不是太快,但对于正处在车子正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童恩觉得它快得就像一架飞机。 “宇豪……” 童恩觉得她的嗓子在一刻已经失去了声音,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支配不了两条腿,她大张着嘴,看睁睁地看着那架高速飞机和那个小小的身影撞在了一起。她的眼前突然升起了一片金色的光芒,好亮,好刺眼。 ------------ 第八十四章 生命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只要看到迎面开来的汽车,童恩的四肢就会瞬间发麻、冷汗涔涔,不知有多少次,她被梦中清晰的画面吓醒,夜深人静,她总是悄悄地起身来到宇豪房中,静静地看着酣睡中儿子的脸,很久心里才觉得安宁。 在童恩二十七岁的生涯里,即使再难再苦,她从没想到过死,没有人有权力放弃自己的生命。但那一刻,她听不见了任何声音,灵魂飘离了她的身体,发疯似的扑向前方的只是她的躯壳。 事后不只一个人跟她说起当时汽车刹车的声音有多恐怖,可她确实没有听见,她甚至没有看清楚宇豪那小小的身体和高速行驶的宠然大物相触的一刹那的情景,她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飘到了半空中,迷茫地看着地面上触目惊心的画面,相信这只是电视剧中的一个镜头,但所有演员的表演都是那么逼真。 她看见自己疯了似的扑倒在儿子身前,拼命用双手去擦去堵儿子身体、嘴里流出来的鲜血,可怎么擦也擦不净,怎么堵也堵不住。她看见自己的嘴张的大大的,可她听不到自己在喊什么,她看到自己紧紧地抱住儿子,浑身上下都染上了儿子身上流出的鲜血,那束手无措的无助,哀哀看向钟岳的表情,让她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流泪了,大声地冲自己喊:“傻瓜,假的,别当真啊!这只是演戏,一会儿戏演完了就可以和儿子一起回家了。” 下面的人谁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她徒然地喊着,直到嗓子喊哑了,再也喊不出声音。她无奈地看着钟岳抱过浑身是血的儿子,踉踉跄跄地跑向一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汽车,而自己还死死地抓着儿子的一只手,苦苦地跟着跑,汽车绝尘而去,很快,人们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只魂魄,凄苦无助地飘荡着,寻找着,人都上哪儿去了?为什么没人来通知我戏已经演完了? 当童恩的神志完全清醒的时候,她正坐在医院急救室外的长椅上,身边紧紧搂着她的是钟岳那双有力的大手。她抬起头,目光清晰地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眼睛哭得红肿的许卉,焦急痛心的林一南,站在急救室门口的杰瑞和季思明,还有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的林夕。 她把目光转向身旁的钟岳,忽然觉得自己一恍神的功夫钟岳显得苍老了许多,她心里清楚了,这不是演戏,也不是梦,这是真的,真实的已经使她的心开始撕裂般的疼,疼啊,疼的她想嚎啕大哭。可是她不能哭,绝不能哭,她的宇豪还在急救室里和死亡搏斗,她怎么能哭呢?儿子这会儿最需要的是力量,可是她怎么才能给儿子活下去的力量呢?她真想把儿子重新放回自己的肚子里,让妈妈来替你承受这一切苦难吧。 钟岳感觉到了童恩的目光,他侧脸看向她,惊喜地发现童恩的目光重新恢复了清澈和理智,他的心既安慰又酸痛,大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脸,声音嘶哑地说:“放心,宇豪会没事的。” 童恩伸手抚平他眼角的皱纹,坚定地点点头,“一定。” 突然,急救室门上的红灯亮了起来,医护人员匆匆从里面跑出来,没有回答林一南的焦急询问,很快又匆匆跑进去,当那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大夫从门里走出来,钟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 大夫摘下口罩,神情严肃地问:“你是患者的父亲?” “是,我是。”钟岳连连点头。 “患者因外力撞伤造成肝脾破裂,引起大量失血,我们已经为他进行了修复手术,失血虽然止住了,但患者年龄太小,失血量过大,引起心肺功能衰竭,必须大量输血,否则有生命危险,可是我们医院血库的存血已经用完了,这里离市中心血库又太远,现在去取恐怕来不及了……” “抽我的,我是他爸爸,抽我的吧。”钟岳不等大夫说完就挽起了袖管。 “你知道自己的血型吗?” “知道,我是A型血。” “A型?患者的血型是B型,你不能给他输血。”大夫皱起了眉头。 “怎么可能?我是他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不一样呢?”钟岳额头上的血管都绷了起来。 “不是每一个父母都和子女的血型一样,孩子的母亲呢?孩子的母亲在吗?” 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独自站在一旁的林夕身上,林夕默默地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姐……”林一南忍不住脱口叫道。 “大夫,我是B型血,抽我的。”一直站在钟岳身边的童恩突然开口说。 所有的人,包括林夕的目光唰地投回到童恩身上。 “你是B型血?那你跟我来吧,还要再化验一下。”大夫说完转身往回走,童恩紧跟其后。 “童恩……” 童恩回头,镇定地看着钟岳,语气坚决地说:“我是宇豪的亲生母亲,就该抽我的血,只要能保住他的生命,我身体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给他。”包括我的生命,最后一句话童恩没有说出口。 “童恩。”钟岳激动地叫道,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童恩和钟岳的背影消失在急救室的大门里,门外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林一南走到林夕身旁,难过地看着她,声音喑哑地叫了声:“姐……”就说不出话来了。 林夕冲他笑笑,笑容里的苦和涩,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当童恩说出“我是宇豪的亲生母亲”时,季思明的眼睛忽地闪了一下,随即深深地暗了下去,他终于知道童恩在星空酒吧的眼泪是为谁流的了,他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输了,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这个唯一让他心疼,让他想呵护、想共度一生的女人,彻底离他远去了。 无一例外,所有人心中那个大大的问号,因为刚才那一幕全部消失了。宇豪出事以后,童恩和林夕的表现,曾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许卉,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她默默无语地站在那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想起童恩在信中那句话:许卉,我只能告诉你,我必须走。看着林夕努力挺直的孤独的背影,她突然觉得她二十几年的生活经验显得那么贫瘠。 她忽然想起童恩说过的话:“其实我觉得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都是平庸的,但却不是每个人都幸福,如果能做一个平庸幸福的人,不是挺好吗?”她脸红了,为自己的幼稚和自以为是。 童恩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长,脸色白的几乎成了透明的,钟岳坐在她身边,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青色的血管,钟岳的心此时就连轻微地喘口气都疼得无法忍受。 童恩已经给宇豪输了一千毫升的鲜血,一千毫升啊,几乎是她自身血液总量的百分之二十多。看着她纤瘦的身体,白得像一张纸似的脸,最后一次抽血时,小护士无论如何也扎不下去,童恩急得恨不得夺过针管自己给自己抽,小护士为难地看着钟岳,“已经六百毫升了,再抽的话太危险了。” “不会有危险,我感觉很好,这点血损害不了我。”童恩极力地说服小护士。 “童恩,再等等,也许很快情况就会好转,再等等。”钟岳矛盾地说。里面是生命垂危的儿子,外面是虚弱到极限的心爱之人,钟岳恨死了自己血管里的血,他情愿把生命分给这两个他至爱的人,也不愿意承受这种锥心的痛苦。 童恩眼圈红了,从宇豪出事她一滴眼泪也没流,不是不让自己哭,是欲哭无泪,她被一口气顶着,只要宇豪还没脱离危险,她这口气就呼不出来。 “不,钟岳,你心里明白,不能等,一分钟也不能等。宇豪就躺在里面,他在跟死神搏斗,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得帮他,……,他太小了,他的力量不够,我们得帮帮他钟岳……” 钟岳流泪了,他想帮,可他帮不上。 最后四百毫升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流进宇豪的血管里,人们在等,等待一个生命的奇迹。 童恩像浇铸在门旁的雕塑一样守在门口,没有人能把她劝回床上休息,她苍白着一张削瘦的脸,纤弱的身躯倚靠在钟岳的胸前,两只大眼睛亮得出奇,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扇象征生命的大门。 儿子,你行的,你一定行的。妈妈知道,我的宇豪是最勇敢最坚强的孩子,妈妈在这儿,就在你门外,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来。 “绿了,灯绿了!”许卉突然尖声叫起来。 童恩抬头,急救室门上的灯闪着绿色的光,像生命的绿荫,使希望的幼苗瞬间在童恩心里成长起来,她腾地站起来,身体晃了晃,被钟岳紧紧揽住。 门开了,穿绿色衣服的天使走出来,满面笑容,脸上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血压升上来了,一切生命指标回复正常,孩子醒了。” 童恩笑了,笑得那么开心,笑得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流了出来,她回头看着钟岳,笑得那么甜美。 “他醒了,钟岳,咱们的儿子,醒了。” ------------ 第八十五章 原谅 外科病房的监护室外,钟岳站在宽大的窗子前,平静、专注地看着屋子里面。 季思明沿着长长的走廊走过来,和他并肩站在窗前向里面看。 病房里一片温馨的景象,宇豪躺在病床上,小脸微微上仰看着靠在他身边的童恩,童恩一手搂在他的肩上,轻轻抚弄着他漆黑的头发,一手握着他的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给他讲故事。 两双大海一样清澈的眼睛互相凝视着,孩子的眼中充满了依恋和幸福,母亲眼中那浓的化不开的爱慰藉着孩子饥渴的心灵。宇豪眼中快要溢出的幸福和童恩眼底深深的歉疚令窗外的两个男人同时感到心疼。 “原来还以来你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优点,其实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 季思明眼睛看着屋里美丽动人的画面,头也没回的说。 钟岳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里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嘴角向上挑起。他从不否认上天对他的眷顾,这一刻,他更加感谢上苍。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是你赢了。但老天不会永远眷顾你,如果命运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放手,你好自为之吧。” 说到最后一句,季思明侧脸对钟岳一笑,转身离开。 钟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房间里那令他心颤、心酸,但却无比幸福的画面,就在季思明转身与他擦肩而去的一刹那,他淡然一笑说:“别再欺骗自己了,你永远都没有机会,还是面对现实吧。” 季思明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心里暗叹:“偷着乐吧,你这个幸运的家伙。”脚下一刻不停地大步向外面走去。 钟岳静静地看着屋子里面的童恩和宇豪,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慢慢地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前,亲了亲宇豪已经泛起淡淡红色的小脸, “爸爸,别吵,我在听故事。”宇豪小声地对钟岳说。 “好,我消失,你们继续。”钟岳抬眼和童恩会心地一笑,走到床对前在童恩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把头轻轻靠在童恩后背上,闭上眼睛。 童恩微笑着刮了一下宇豪的小鼻子说: “好,我们继续讲,现在你可以想象一下,匹诺曹这时候是多么地惊奇,因为他醒来一看,他已经不是一个木偶,却变成一个孩子,跟所有的孩子一模一样!他向四周一看,看到的已经不是原来那座小房子的干草墙壁,而是一个漂亮的小房间,装饰摆设得十分优雅。他连忙跳下床,看见已经放着一套漂亮的新衣服、一顶新帽子和一双皮靴子,对他再合适也没有了。他一穿上衣服,手自然而然地插进口袋,却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象牙钱包。钱包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天蓝色头发的仙女还给她亲爱的匹诺曹四十个铜币,并多谢他的好心。’他打开钱包一看,里面可不是四十个铜币,而是四十个金币,崭新的四十个金币,一闪一闪地发着亮光。 匹诺曹去照镜子,他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人。他再看不见原来的木偶,却看见一个聪明伶俐的漂亮孩子,栗色头发,蓝色眼睛,脸快活得像过降灵节。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了。” “他真的变成一个孩子了吗?”宇豪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兴奋地问。 “对啊,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孩子。” “那他的鼻子就再也不会变长了。童阿姨,你相信人撒谎鼻子就会变长吗?”宇豪紧紧地盯着童恩的眼睛。 “嗯……”童恩想着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童话故事,写故事的人希望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人们应该做一个诚实的人。” “那匹诺曹以前撒了那么多谎,他爸爸还有仙女为什么都不生他的气呢?” “因为他们都爱他呀,人们对他们最爱的人,总是最宽容的。他以前虽然很调皮,爱撒谎,但他终究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所以,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事,只要他改正了,他的亲人都会原谅他的。” 宇豪眼睛眨呀眨呀,好半天没有说话。童恩轻轻揉揉他的头发问:“在想什么呢?宇豪。” 宇豪一只手撸起童恩的袖子,指着她胳膊上的一大块淤青问:“童阿姨,你这里是抽血时扎的吗?” 童恩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没有回避,回答道:“是。” “是为了给我输血吗?” “是。” 宇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童恩,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你是我妈妈吗?” 童恩愣住了,一直在身后静静听着的钟岳也愣住了。 屋子里静的可以听到三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很快,童恩清醒过来,视线模糊地看着宇豪满含期待的大眼睛,肯定地说:“是,我是你妈妈,是你亲生的妈妈。”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钟岳的身体绷得像一块拉到极限的弓,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宇豪判决。 好一会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宇豪突然笑了,伸手擦掉童恩眼角悬着的泪珠,“我知道,我在手术室里就知道了,我听见护士阿姨说我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是我的亲生妈妈给我输的血。我一出来看见你站在门口等我,我就知道你是我妈妈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宇豪的小手一串串地往下流,童恩含着笑,声音哽咽地说:“宇豪,你真聪明。你不仅聪明,还很勇敢,很坚强,你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孩子。”突然涌上的呜咽堵住了她的嗓子,她拼命地压住哭声,胸膛因强力的压迫而战栗。钟岳站起身,从身后紧紧环抱着她。 童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对宇豪说:“宇豪,对不起,妈妈对你撒谎了,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妈妈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这么多年都没有照顾宇豪,妈妈……” 童恩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 宇豪的眼睛也红了,他使劲用小手给童恩擦着越流越多的眼泪,“妈妈你别哭,我不生你的气,我一点儿都不生你的气,真的,我不生气。我特别高兴,我知道你是我妈妈以后,我特别高兴,真的特别高兴。” “宇豪,你真的不生妈妈的气吗?” “妈妈,你刚才说:人们对他们最爱的人,总是最宽容的。我最爱你,所以,我一点儿都不生你的气。” “宇豪……”童恩惭愧地说不出话来。 “宇豪,你最爱妈妈,那你不爱爸爸了吗?”钟岳装着有些生气的样子。 “我是说我最爱妈妈,第二爱爸爸。”宇豪认真地说。 “唉,真是个小白眼儿狼,我这么快就掉到第二位了?”这回钟岳是真的吃醋了。 “老爸,你也对我撒谎了,你还没有跟我道歉呢。”宇豪突然想了起来,立刻对钟岳发难。 “啊?你都不生妈妈的气,肯定更不会生老爸的气,对吧?”钟岳有点儿想耍赖。 “不对,妈妈是妈妈,老爸是老爸,你必须跟我道歉。”宇豪丝毫也不通融。 “看来是准备把气都撒到我身上了。”钟岳小声地在童恩耳边说。 童恩的眼泪还在脸上挂着,又被他们父子俩逗笑了。“那就委屈你了啊!”她也低声地在钟岳耳边说。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钟岳心里总算松快了一些,他伸开长长的双臂,把母子俩一起搂在怀里,非常认真地对宇豪说:“儿子,都是爸爸的错,这么多年,爸爸一直没有跟你说实话,爸爸向你道歉,对不起了,儿子,原谅爸爸吧。” 童恩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觉得她长这么大流的眼泪加起来,都没有这两天流的泪多。 宇豪表情严肃地看着钟岳,又看看童恩,小声对她说:“妈妈,你说我原不原谅他?” 童恩擦掉脸上的泪水,把脸贴在宇豪脸上说:“我觉得他的态度非常诚恳,就原谅了他吧。” 宇豪点点头,严肃地看着钟岳说:“经过我和妈妈商量,我决定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过要罚你一件事。” “还是要罚呀?好,先谢谢儿子的宽宏大量!说吧,怎么罚?”钟岳忍着笑说。 “等我出院了,你还要再带我和妈妈一起去游乐园玩一次。” “这么容易呀?没问题,别说玩一次,玩十次也行。”钟岳豪爽地说。 “真的?妈妈,你给我做证,爸爸说要带咱们去游乐园玩十次。”宇豪兴奋地大声说。 “小点声儿子,小心伤口。好,妈妈给你做证,等你伤好了,咱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爸爸带咱们去游乐园玩儿十次,好不好?”童恩担心地护住他的伤口,笑着说。 “好。那第二件事呢?”宇豪好奇地问。 “第二件?第二件我还没有想好呢。”童恩被儿子给问住了。 钟岳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说:“第二件事我早就想好了。” “什么?”母子俩异口同声地问。 “结婚。”钟岳一语惊人。 钟宇豪兴奋地瞪大了眼睛,童恩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 第八十六章 婚礼 鲜红鲜红的地毯从大门一直铺到大厅尽头用鲜花扎成的婚礼台前,新郎官钟岳站在花丛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正踏着大红地毯缓缓向他走来的新娘。 雪白雪白的婚纱如梦如幻地从新娘子的发端飘落下来,在身后撒出一朵朵洁白的浪花,鲜红的地毯上,一袭象牙色软缎礼服的新娘,像一朵清新美丽的荷花,在浪花中翩然而来。 神情庄重地走在新娘身旁的是一付标准坤士打扮的杰瑞,新娘的左手挽着他的臂弯,右手捧着一束花球,微笑着的美丽脸庞令手中的鲜花都黯然失色。 杰瑞此时的心情既得意又有些酸涩,当初负责策划婚礼的主持人问童恩由谁负责把她送到新郎手中,童恩愣了一会儿神,这个角色通常都是由新娘子的父亲或是兄长担任的,童恩自幼丧父,也没兄长,这个问题还真把她给难住了。 “那就不要送了吧?我一个人入场就可以了。”童恩多少有些遗憾地说。 “那怎么可以,女孩子出嫁,当然应该由娘家人亲手交到新郎官手里,这个角色非我莫属。”杰瑞站在一旁插话道。 迎着童恩惊喜的目光,杰瑞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难道我不是你的家人吗?” 童恩笑了,“当然是,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兄长。”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就这样定了,婚礼那天,我会亲手把你送到新郎手中的。”杰瑞开心地说。 拍着胸脯自荐时,杰瑞的开心是真的,疼爱之情更是真的,但真到了这一刻,看着走在身边的童恩在一身洁白婚纱的衬托下,更加清丽娇俏的模样,想着她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心里仍不免有些酸酸的感觉。 童恩面带微笑,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走在红色的地毯上,两旁数不清的眼神星雨般地落在她身上,虽然已经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参加婚礼的人数仍让她有些吃惊。 按童恩最早的想法,并不想举行太张扬的婚礼,请几个亲朋好友,简单地举行个仪式就可以了。钟岳开始不同意,可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总算准备答应了她时,却遭到了亲人、朋友们一致的反对,尤其是许卉,反对的异常激烈。 “一定要举行婚礼,一辈子不就嫁这一次吗?怎么也得留个纪念呀。再说,你跟钟岳能在一起,多不容易啊!就当是庆祝你们重逢吧,多有纪念意义啊!” 许卉的话勾起了童恩心中的感慨,是啊,为什么不庆祝一下呢?这种幸运,实在太难得了。 就连妈妈和强叔也打电话来劝她,童恩心里明白,他们是想借婚礼的喜庆,彻底冲散她心底的阴影,她心里,不是不感激的。 强叔打来电话那天,她和钟岳依偎在书房的沙发上,心里很感激老人那颗善良的心。钟岳很理解她的心情,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生宇豪的那个晚上,我一直坐在产房楼下的汽车里,当强叔抱着宇豪走出医院大楼,把孩子递给我时,我看到他流泪了,当时我不知道他为谁流泪,后来他告诉我,他是为你流泪。你的坚强,你的毅力,你的品格,都让他忍不住落泪。” 她听完好久都没有说话,后来,她仰头看着钟岳说:“钟岳,我真的很幸运,因为我遇到的是你,是你们一家。想想看,如果当初我遇到的不是你,不是强叔那样的好人,那后果该是多少可怕。” 钟岳听完笑着说:“其实我才是那个最幸运的人。我的前半生遇到了那么多好人,钟家的爸爸妈妈、爷爷、强叔、你妈妈,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就没有今天的这种幸福,我感激他们,非常感激。” “那好,我们就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用我们的幸福,来感谢这些爱我们的人。” 童恩决定了。 然而,真正实施起来才知道,婚礼程序一旦启动,想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就很难做到了。看着眼前一张张祝福的笑脸,童恩心里暖洋洋的。 她的眼睛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找到了,强叔那笑得像一朵菊花似的脸就在紧挨着红地毯最前面的一张桌子旁,紧接着,看到妈妈的同时,她也看到了宇豪。妈妈的脸上带着和她一样的微笑,虽然距离还有点远看不清楚,但童恩能感觉到那双慈爱的眼睛里含着泪水。钟宇豪紧紧依偎在姥姥怀里,兴奋地冲她招着手,祖孙俩紧紧相依的情景让童恩的眼眶也湿润了。 接妈妈来参加婚礼是钟岳提出来的。童恩原打算婚礼后带着宇豪回青岛看姥姥,可钟岳说妈妈身体虽然恢复的不错,但一个人在青岛终究不方便,不如趁这次婚礼接过来,劝她留下来一起生活。 童恩知道妈妈一向喜静,而且在老家生活惯了,对劝她留下来一点把握也没有。谁知道妈妈一见到宇豪,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宇豪从小在只有爸爸和他两个人的环境中长大,极其渴望家人的关爱,突然有了一个这么疼他的姥姥,更是黏老人黏得紧,对于童恩提出留下的建议,宇豪只撒娇地叫声:“姥姥。”问题就圆满解决了。 童恩抿嘴走过母亲和儿子面前,宇豪双手合拢压着声音说:“妈妈,你真漂亮!” 童恩开心地笑了,听见宇豪说话的杰瑞、妈妈和强叔,都忍不住笑了。 上午,当钟岳千辛万苦通过一道道关卡,终于站在新娘面前时,梦幻般的婚纱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让钟岳觉得,所有经历过的一切,有了这一刻的补偿,都已成为了遥远的过去,只有一刻,将在他的记忆里永存。 “妈妈真漂亮!” 连新郎官在内,所有迎亲的人全都被新娘子超凡的美丽惊呆了,一声稚嫩清脆的童音在静谧的空间骤然响起。 周围的人全都忍俊不禁地笑了。 得到儿子的夸奖,童恩笑得更灿烂了,她蹲下身,搂住儿子使劲拥抱了一下。宇豪也搂住妈妈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一直站在童恩身边的许卉轻轻地拍了一下宇豪的小脑袋提醒道:“嘿嘿嘿,注意点儿影响,新郎官会吃醋的。” 宇豪松开童恩,转头向钟岳问:“老爸,你吃醋了吗?” 人们又笑起来。 钟岳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我没吃醋,不过有人吃醋了。你光顾夸新娘子,怎么把伴娘给忘了?” 许卉故作生气地说:“对呀,小帅哥,你妈身边这么大一个美女你都没看见,太偏心了。” 宇豪冲许卉甜甜地一笑,踮起脚尖搂住她的脖子,“许卉阿姨,你今天也特别漂亮!”说着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许卉乐得眉开眼笑,抱住宇豪使劲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宇豪揉着被亲疼了的脸问林一南:“舅舅,你也吃醋吗?” 这回,周围的人笑得更厉害了。 林一南白了许卉一眼,“矜持点儿行不行,被帅哥亲一下就乐成这样,也太不淑女了。” 转头冲宇豪一乐,“舅舅一点儿也不吃醋,知道为什么吗?” 宇豪眨着大眼睛看他,“为什么?” 林一南刚一张嘴,话还没出口,钟岳接过儿子的话说:“你舅舅这会儿才不会吃醋呢,他心里正美着呢。” 宇豪的大眼睛不解地转向老爸,“为什么呀?” 钟岳嘴角向上一挑,“因为他认为,每当一个婚礼圆满结束,下一个婚礼就轮到伴郎和伴娘了,要不然他干吗坚决要求给老爸当伴郎啊?” 林一南一脸感激地说:“知我者,还是钟哥也。” 在人们的哄堂大笑和一片喧闹声中,许卉羞红了脸白着洋洋得意的林一南,“美得你,谁说要跟你结婚了?” 童恩笑着用花球堵住她的嘴,小声说:“行了,别抻着了,小心抻太紧绷断了。记住,呆会儿接花球的时候接准点儿,别让一南再着急了。” 宇豪听见了妈妈说的话,大声地说:“别担心许卉阿姨,一会儿接花球的时候,我帮你接。” 许卉的脸涨得更红了,她不敢碰一身婚纱的童恩,只好抓住胖嘟嘟的宇豪一通咯吱,“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挠得宇豪咯咯笑得直喊救命。 想到这儿,童恩忍不住又笑了。她抬眼看着钟岳身边西装笔挺、喜滋滋的林一南,心里真替许卉高兴,这俩冤家在一起,生活一定不会寂寞。 音乐声渐渐低了下来,终于,童恩走上鲜花盛开的婚礼台,一步之遥站在钟岳面前。 音乐停止了,人们也停止了说话屏息看着台上深情相对的新郎新娘,座无虚席的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杰瑞把童恩的手郑重地交到钟岳手中,该说的早就都说过了,这一刻,他不想再说什么了,轻轻后退两步,转身坐到了宇豪身边。 童恩静静地望钟岳,从今天早上戴上婚纱那一刻起,她就有一种恍若在梦中的感觉,现在,她站在钟岳面前,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 “钟岳,这是真的吗?我们真的结婚了。” “是真的,千真万确。从今天起,我们永远都不再分离。” “钟岳,我感到很幸福,你呢?” “幸福。以前,一直不知道什么才是幸福,现在我知道了。幸福,就是一种感觉,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满足感。我现在非常幸福。”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同时表达着内心的思想,也同时从对方的眼睛里读懂了对方的思想。 各自从身边的伴郎伴娘手中拿过结婚戒指戴在心爱之人的手指上,在万从瞩目中,钟岳吻住了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