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颜倾国:乱世棋女子全文阅读 卷 一 天容海色非澄清---孤鸿缥缈 ------------ 契子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入冬后,天际灰茫,山河冰封,一连下了几日的大雪。 牲畜冻死,粮食欠收,百姓啼饥号寒,贫寒人家卖儿鬻女,难以存活。上下官员隐而不报,满口奉承“瑞雪兆丰年”。 雪未化尽,皇上与亲王重臣畅游梅园。凌雪怒放,惟有梅花,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他正恼为何让他陪君游园,却见枝头傲立的梅花,顿觉心中一阵畅快。看到痴处,被父亲一掌拍醒,抬眼看去,御驾已经走远,他讪讪的望了眼父亲,忙快步赶上。 皇上说数日大雪,爱卿们很少走动,今日梅园赏雪也罢,雪地赏梅也好,须得尽兴。群臣皆是带着亲眷,在君王面前不免拘束,闻得此言皆放松了心情。 如此一来,也算是天子与臣同乐,极大地恩宠荣耀,众人磕头谢恩。 他年纪小,却也懂得这些礼数,乖乖的磕头谢恩。然后一溜烟跑开,任谁也追不上,只听得后面一阵爽朗的笑声。他不理会,钻入梅林中,贪看红梅白雪。 他逛了大半个林子,竟无一人寻他来,到底是小孩子,觉得没有趣味,便沿着来时的脚印返回。 快出林子时,他看见两个人站在路边看着自己,走近了,两人说道:“小李公子,奴才在这等您半天了,快些回去吧。”两人面上恭敬,眼中却是冷冽的寒光。 他有些害怕了,以为自己闯祸连累了父亲,连忙跟着两人回去。 只见亲王大臣团团围住,他一眼认出父亲,拽住他的衣角,挤到了前面。原来皇上在跟一个小女孩下棋,他心中惊叹不已,这小女孩面如春风,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让人看的不由得暖从心生。 他看着皇上和这小女孩一黑一白,你来我往,旁边的大臣啧啧称赞,他也知道这个小女孩的棋艺非同一般。 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他却一心一意注视那个小女孩。她一身青衣,面对众人的称赞,却只是面带微笑,一语不发。 他突发奇想,如果在这个小女孩头上插一枝红梅,那肯定美极了。他转身欲去折红梅,领他来的那两人一把拦住他,脸上露出威吓,他吓得不敢动弹。 他悄悄的瞥了眼其它人,深情严肃。他猛然觉得空气里都是恐惧的味道,紧紧地拉扯父亲的衣角,父亲一把攥住他的小手,紧紧捏着,手心里全是汗。 “哈哈哈”,皇上笑了,众人也跟着附和,父亲的手却攥得更紧了:“此女聪慧机敏,不可多得,当真是棋中仙姝。朕的臣子若有一半你这样的玲珑心思,朕无忧矣。” 青衣小女孩跪在地上,笑吟吟的说:“多谢皇上赞赏,是皇上相让,臣女才能侥幸赢得一子。” 她竟然赢了皇上,他忘记了刚才的紧张,痴痴地看着青衣小女孩。她的笑,她的语气,她的举手投足......正是出神,突然四目交接,那女孩的目光温润如清水,含着温温柔软,看得他心花怒放,飘飘欲醉; “这盘棋朕输得开心!你小小年纪就盛名远播,现在看来你名副其实,难得可贵的是你在棋盘上的诚心以待,不像朕底下的一帮人......”皇上停顿,阴沉着脸,一把掀翻手边的棋,喝道:“李维!你可知罪!” 父亲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他的心紧张起来,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看着父亲。他听得懂皇上的话,可是他不敢相信父亲会是这样的人,父亲一直教导自己忠义啊!在场的众人皆是一脸冷漠的看着父子二人,仿佛早已知晓这个结局。 “回禀皇上,张廷大人带着人去了李家,李老爷子和李家二公子反抗被侍卫杀死,李夫人自尽身亡,其余姬妾及奴仆都已收押,等候皇上发落。” 原来进宫赏梅是个圈套,为的是困住李维和长子李钰山,宫里宫外相互牵制!他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有人上来捆他的手脚,他惊恐的拳打脚踢,一个猛拳,他看见父亲红着双眼站起身来,抱起他向外跑。 “抗旨不遵,杀无赦。” 冰冷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哭着问父亲为什么要跑,母亲、爷爷、弟弟是不是死了......此刻的父亲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个杀红了眼的魔头,他用夺过来的刀杀了数十人,使得无一人敢靠近他们。 渐渐的,他感觉父亲的步伐慢了,后面的追兵不断,他大喊着他们追来了,可是父亲真的没有力气了。他看到父亲胸前的伤口汩汩流血,鲜红的血浸湿了父亲的衣服,也染透了他的衣衫。 他停止了哭泣,父亲的鲜血比红梅还要凄厉。 父亲放下了他,面色惨白,嘴唇发颤,道:“去护城河,有人接应,我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山儿,记得,你父亲是被陷害的,你若逃过一劫,为李氏一门报仇!” 父亲说完推开他,手拎着大刀面向源源不断地追兵。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心中已不再恐惧,爷爷、母亲、弟弟都死了,父亲也会死......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护城河在哪里,只是为了让父亲有最后一丝安慰。 “皇上,臣是冤枉的!” 他隐隐听到父亲的声音,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是彻头彻尾的悲痛。他拼命的跑,地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冰冷的雪水渗尽靴子里,脚麻木了,心也麻木了。任凭冰冷的风刮在脸上,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跑,他觉得眼前一切都模糊了,白茫茫一片...... 这一年,他十一岁。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一章 危机四伏 十一年后的天下,群雄逐鹿之势愈发显露,登基四年的新皇励精图治,保得江山片刻安宁。 后宫永远是歌舞升平,花团锦簇之地,无论前朝政事战事如何,总不缺乏争妍斗艳之人,即使她们已经嗅到暗地里的血雨腥风,依旧夜夜笙歌,日日弄舞。 琅琳捧着锦盒前往皇后的景仁宫中,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抱怨---自己进宫哪里是陪伴太后的,分明是做宫女的,连个宫女都不如。这个时辰别的宫女都已经歇下了,自己还要帮太后送东西。 也不知这锦盒里是什么?太后没交代,自己也不便多问。 近来宫中多事,和嫔滑胎,齐妃癫魔,皇后头痛不能下床......太后整日诵经祈福,听得自己快成姑子了。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个小太监,琅琳认得他,是乾清宫的蒋兴。 琅琳立即堆起一个笑容,只见蒋兴请了个安,恭敬的说道:“琳姑娘,奴才正欲去太后宫中找您呢?万岁爷有局棋琢磨不透,想请姑娘一同品鉴。” 这么晚了,皇上随便找个妃嫔伺候伺候得了,还有心思琢磨棋! 端锦盒的手微微一颤,琅琳在心中稳住情绪, “琳姑娘。”蒋兴见琅琳不回答,又谨慎的叫了一声。 “太后让我给景仁宫送点东西,耽搁了,恐怕太后怪罪。”明明知道太后最心疼皇上,事事以皇上为先,但还是要表示一下对太后的忠心。 “万岁爷在等着呢?这个就让奴才送吧!回头禀了太后,太后佛心,想来不会怪罪。”蒋兴偷偷的瞥了眼琅琳,眼神复杂,道:“太后和万岁爷都很看重姑娘呢!” 谁叫自己是先皇御封的“棋中仙姝”呢?名女难当啊!被看中也是理所当然,琅琳递了锦盒,默默向乾清宫走去。 远远看见丽歆宫还掌着灯,那主位黄贵妃是个不好惹的主,严厉出了名的。 琅琳知趣的绕道而行,所绕之道,偏僻而狭窄,一旁还种植大片花草,月光之下,幽幽一片。 突然一侧匆匆忙忙冒出个人影,琅琳避让不及,两人摔倒在地。 那人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她顾不得有没有摔着,连忙起身去捡。 琅琳见状,连忙帮忙,拾起一个布偶模样的玩艺。 那人见了,更加慌张,一把夺过琅琳手中的布偶。 琅琳这才看清了那人,是丽歆宫的萱衣,惊恐、慌乱、窘迫堆满了脸。 宫中女子多爱私藏物品,或赏赐之物,或要好姐妹互赠,或定情思物,向来瞒着被人,一是怕被旁人见了羞愧,二是怕遇了严厉的主子给没收了,黄贵妃素来对待下人严苛,难怪萱衣紧张成这个样子。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家旁人,这条路向来很少有人,我也是碰巧路过,你慢慢收拾,不要慌乱; 。” 萱衣声跪在地上不吱声,额头上渗出细细汗珠,琅琳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路走一路感叹,多少妙龄宫女在这宫墙内慢慢老去,多少像萱衣这样的在月圆之夜悄悄埋藏心事? 一个月前,她奉旨入宫,陪伴太后。三月之后,她的婚期,新郎是自幼熟识的章总兵之子,章洛。 琅琳把目光投向无尽的宫墙,自语:“今夜,他是否也像我这样对这月亮思念?”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个阴柔的声音“琳姑娘”,琅琳转身一看,原来是丽歆宫的掌事太监李利发,小儿女的羞涩涌上心头,暗想刚刚的话莫不是被他听去了吧? 转念又想,怕什么?自己既不是宫女又不是妃嫔,只是入宫陪伴太后,婚约在身,思念是不为过。 于是吐气凝神,道:“公公有什么事情?万岁爷等着我去品棋呢。” “姑娘的棋貌均是无双,难怪皇上这么晚了还让姑娘去。”李利发一开口便说得琅琳面红耳赤,他翘起兰花指,指向琅琳的鼻尖,道:“姑娘的棋艺可是得到过先皇的赞赏的,棋中仙姝可是金口封,这不是么,我们娘娘最近得了个珍珑棋局想献给皇上,可是皇上许久不曾来丽歆宫,贵妃娘娘想找个人递给皇上又担心旁人不懂事,糟蹋了娘娘的一片心意,今儿正好遇上了姑娘,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帮贵妃娘娘呈这个情?” 丽歆宫的人平日里都趾高气昂,如今这掌事太监这样般谦顺,大概是最近皇后头风发作,皇上常去景仁宫看望皇惹的。他李利发的心思便是黄贵妃的意思了,不就是带个棋局给皇上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而且自己日后在宫中待着,还得仰仗各路娘娘庇佑,人家好歹是个贵妃,失势只是一时的。 “瞧公公说得,琅琳在这等着,公公速去丽歆宫取来便是,皇上见了珍珑棋局必定高兴。” “姑娘大恩,奴才感激,还望姑娘移步丽歆宫,贵妃娘娘还有几句贴己的话要姑娘带给皇上。” 一件事也是帮,两件事也是帮,琅琳于是跟着李利发去丽歆宫。 李利发在前面走着,琅琳看着他的背影,奴才就是奴才,作威作福一个样,低三下四一个样。 不过,丽歆宫真的失势到这个地步了么? 琅琳这才发现李利发领她走得并不是大道,而是她来时的那条小路!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章 逃命出宫 琅琳想起萱衣散落在地上的布偶,联系近日宫中的蹊跷之事,和嫔和皇后之事尚且可以理解,齐妃无故癫魔之症不知从何说起,汉代宫中曾流行巫蛊之术,多少人死于非命,难道说那个布偶是巫蛊之物......萱衣脸上的惊恐,李利发的低声下气,琅琳越想越不对劲,越想头脑越热。 此去乾清宫已经很远,这条路上又人烟稀少,恐怕自己叫喊也无人听到,如果他们真想对自己不利,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琅琳心中惶恐,故作镇静的问道:“李公公,还要走多远?这条路似乎不是去丽歆宫的路?” “是不是,姑娘心中还不清楚吗?”李利发冷笑道,琅琳听得毛骨悚然,夜风嗖嗖,这奴才终于露出凶恶面目了,他阴声阴气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怪不得旁人了; !” “我什么都没看见。” “留着对阎王爷说吧!” 琅琳知道争辩无用,情急之下纵身跳进花草丛中,扑通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落到什么上面,腰都要折断了,听得外面“快追上,别让她跑了”,琅琳顾不得腰疼,跃身而起,向着黑暗的地方的跑去。 这条路平日里也走过几次,大致地理环境环境琅琳还是知道的,不远处有一座假山,绕过假山,穿过一雕栏白玉小桥,再走数十步,就是瑞贵人的毓秀堂,琅琳有一次从这里去探望过瑞贵人。 现在只要到瑞贵人那里,李利发就不敢明着来了。瑞贵人圣眷正浓,见到她就能见到皇上,见到皇上自己就有救了,还能告黄贵妃一状......琅琳心中的如意算盘正播的噼哩叭啦!只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琅琳回头一看,他们竟然出动了带刀侍卫,还是四个,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杀人么!琅琳铆足了劲向前跑,四下幽暗,迟迟不见白玉小桥。 莫不是走错路了,琅琳抬头看月,只见一片乌云遮住了半个月亮,心中大悲:天要亡我啊!早知道太后念经的时候也跟着诚心念几句,现在也好有个神仙保佑。 眼看着带刀侍卫越来越近,逃是逃不掉的,还是跟他们理论理论,自己毕竟也算是太后身边的人,好好的被砍了一刀,太后也是要过问的,就算太后不过问,爹爹也是要向皇上讨一个说法的。 这么想着,琅琳心中安定多了,镇静的等待那些人上前,那些人见琅琳站着竟也慢慢放下脚步。双方这么对峙着,天越来越暗,乌云完全将月亮遮蔽住了,此处前不着宫后不着殿,一片漆黑。 “嘘”的一声,一张大手捂住了琅琳的嘴巴,强行要拖琅琳走。琅琳哪里肯依,一阵拳打脚踢,到底是力气小了。那人轻轻将琅琳一拎,竟然腾空飞起,琅琳吓得双眼紧闭。 过了一会儿,那人将琅琳放下,琅琳才敢睁开双眼。这里的园子上描龙绘纹的牌匾上刻着“倚翠”二字,琅琳心下明白这是皇宫最后和最幽静的地方,再往北几丈远便是覆盖着黄瓦的红色宫墙。 转身一看,把自己带来的竟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眼神冷酷锋利,他右臂环搂着自己的脖子,左手持刀。琅琳小声说道:“别想拿我做人质,我也被人追杀呢!” 黑衣人一语不发,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风吹草动,一步一步勾着琅琳向后挪。琅琳见他不说话也无可奈何,自己性命都捏在他手中,心中苦叫:到底做什么孽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两人退后十几步,带刀侍卫已追至跟前,后面跟着数十个弓箭手,领头的侍卫大声说道:“大胆贼人,夜闯皇宫,快快束手就擒!” 他似乎费了很大力才看清楚黑衣人所挟持的琅琳,又道:“以一宫女作人质,穷途末路。” 琅琳一听差点气过去,他的意思竟然是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了,宫女也是人,何况你见过穿的这么好看的宫女么?真是瞎了狗眼,忙朗声说道:“我是兵部尚书琅之康之女,琅琳,入宫陪伴太后,小心......”后面的不用再说了吧; 果然那领头的侍卫低声说了两句,后面的准备就绪的弓箭手都放下箭来,黑衣人在琅琳耳边冷笑了两声。 此时,李利发带着两个高大的太监也赶了过来。原来不是一拨儿的,这狗腿子,跑得还挺快。领头的侍卫显然认识这个丽歆宫的掌事太监,两人低头一阵嘀咕。此间,黑衣人已挟着琅琳退后至墙根。 “琅琳姑娘忠义,为保皇上太后安全,被贼人所持,英勇无畏......” 还未等李利发说完,黑衣人拽着琅琳一个跃身翻过园墙。“放箭”,一阵黑色箭雨涌来,黑衣人拎着琅琳飞去数丈,真是草上飞,琅琳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一点被胁迫的感觉都没有。 黑衣人在宫墙下停住,一墙之隔,宫内宫外,琅琳脱口而出:“有人要杀我灭口,带我去见皇上,我有重要的事情回禀皇上。”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是的,这么多带刀侍卫再加一个恶人李利发,怕是没见到皇上就已经身首异处了。琅琳想着自己的冒失,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侍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黑衣人搂过琅琳的腰,那么高的宫墙,在他的带领下,竟轻飘飘地跃过。 在空中,琅琳看清了这个待了一个月的皇宫,红色宫墙内多少女子粉黛轻纱,耗尽一生心血,纯真便成复杂,善良变成狠恶,美丽面孔下的心灵变质,那做到最高处的人又真的开心吗? 被黑衣人搂着落地的霎那,琅琳觉得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不像在宫中那般压抑。她久久不动,维持着这份轻盈的感觉。 “如果你要回到宫中,首先要考虑你能不能活着见到皇上,要杀你的势力很大,连御林军副统领都是他们的人,你可想好了。你父亲不是兵部尚书吗?回去还是有一条生路。”黑衣人冷冷说道。 琅琳的思绪回转,皇后之下就是黄贵妃了,皇后这头风发作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先回家再说吧!反正我是被劫持的,又不是自己出宫的。 “你在想什么呢?”黑衣人见琅琳久久不说话,问道,总算带点关切的语气。 “腰疼”琅琳说道,那时情急跳到花草中,好像撞在了什么硬物上,一路奔命也没觉得什么?停下来才觉得疼得不轻,也不知道是不是二次受伤......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章 初晓真相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听到自己说腰疼,也不慰问一声,直接就飞走了。本来就摔得不轻,后来又是飞又是跑的,简直就是拿命在折腾。好歹也算共生死一场,这么不礼貌,琅琳一边走一边嘟囔。 长街上空无一人,月光如水,琅琳踱着小碎步慢慢前行; 。想着自己这样突然出现在在家门口,父亲母亲会有怎样的反应?妹妹琅琪是否快快准备了自己爱吃的糕点?如果章洛知道自己出宫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琅琳满心欢喜,想着马上就能和家人见面,兴奋得忘记了疼痛。 一连走了一个时辰,走的上眼皮都和下眼皮打架了。离琅府越来越近,琅琳的两只小脚也越来越不听使唤,东一步,西一步。 亏得长街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要是让人看见“棋中仙姝”这么扭曲的蹒跚步态,肯定成为京中的笑谈。 终于到了家门口,琅琳整个人趴在门上,拉动门环大敲几声,等候了一阵,竟然没人来开门。又是一阵猛敲,静静的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琅琳慢慢瘫软在地上,倚着大门,内心觉得真实而安心。 她突然大笑道:“古来有醒复醉的东坡,归来时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现有逃命回来的琅琳,敲门也无人应。”可叹没有豪迈江声可听,却也是此身长恨,不小心撞破黄贵妃的巫蛊罪行,挟持出宫命有多长? “何时忘却营营,江海寄余生。怕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吧......”琅琳喃喃自语,渐渐的沉睡过去。 清晨家丁开门,才发现昏倒在门口的琅琳,口口叫着“大小姐”,琅琳也没有醒来,知道不妙立刻去请了郎中。郎中说琅琳夜感风寒,惊吓过度,开了几副药,嘱咐好生修养。 琅之康和正妻王氏守在琅琳的床边,王氏看着憔悴的琅琳,忍不住抹眼泪。琅琳微微睁开双眼,王氏刚要说话,被琅之康拦住,眉头深锁的琅之康开口问琅琳怎么回事。 琅琳知道父亲脾气,一五一十的向父亲说到了如何撞破萱衣、李利发要杀人灭口,遇到黑衣人和御林军的整个经过。末了,琅琳说到:“爹爹,你要赶紧向皇上奏明黄贵妃用巫蛊之术残害六宫。” “琳儿,你糊涂呀,你进宫前爹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万事小心谨慎,你怎么招惹了黄贵妃呀!她在后宫中权焰气盛,宫外又有六王爷相助,岂能凭你一句话就能定罪的?而且,你在宫中陪伴太后,怎么能任由黑衣人带出宫!”琅之康几乎气恼的说道。 “爹爹,如果不是黑衣人带女儿出宫,怕是现在您就见不到女儿了!”琅琳急得说道。 琅之康拂袖而去,长叹道:“你自小便这般自做主张!”身后的王氏苦苦叫着老爷,亦是无用。琅琳泪眼朦胧的看着母亲,母亲欲言又止:“如今局势复杂,你爹他......你不要怨他。”王氏说完掩面饮泣。 琅琳见母亲伤心也不敢多言,许久,琅琳开口问道:“琅琪呢?她怎么没过来,她的病还没好么?” 王氏没想到琅琳会这么问,显然有点不知所措,琅琳抓着她的衣袖急急说道:“她病的很严重么?” “如今你回来,娘也不想瞒你了。皇上一道圣旨宣你入宫,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说是陪伴太后,其实老爷心里明白皇上和太后的心思,就是要以你牵制你爹。你进宫后,为了尽快履行与章家大公子的婚约,琅琪就替你出嫁了; 。琅章二府是世交,日后琅府有难,也好向章氏一族求助......”王氏断断续续的说出。 琅琳愣住,泪水滑过脸颊,如断了线的珠子。原来她在宫中默默忍受一切,外面的一切早就变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王氏,昨夜自己还对着月亮许愿,还在期待一切,现在,王氏的一番话彻底打碎了她的梦。 “章洛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明白事理。琅琪嫁过去之后,两人亦是很好。你不用担心......”王氏看着长女的失望、伤心,含泪说道:“终究,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的幸福和生死,在爹娘眼里算什么?琅琪是你们的女儿,我就不是吗?”琅琳嘶声力竭的哭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王氏听着长女的哭泣,痛在心头,搂着琅琳说道:“命啊!谁让你进了宫呢?琪儿那场病也是来的巧,不然......女人总是成为男人政治的牺牲,娘何尝不明白你此刻的感受!” 母女两人抱头一阵痛哭,琅之康的心腹侍卫柳风走进房间,对王氏低声说了几句。 王氏安慰琅琳道:“你爹已经上朝去了,他说会尽量想办法护你,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怎么睡,又感了风寒,先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能去御前作证,不然一个黄脸婆出现在皇上面前,岂不是误了我女儿的美名?” 琅琳勉强一笑,王氏随着柳风出去,房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还剩一个绿菊,是琅琳入宫前在家使唤的丫头。 琅琳唤来绿菊,问她最近府里状况,一个丫头,所知有限,只是说琅琳进宫后夫人遣散了一些下人,老爷也时常不上朝,常来府中的章老爷、刘老爷也少来了。 琅琳听着,伤心归伤心,心下也明白,如今父亲手握重兵,门生遍布天下,各地烽烟四起,皇上忌惮父亲却也必须依仗父亲,所以宣自己入宫以作筹码,父亲亦收敛锋芒表明心迹。只是这一切的算计中,自己成了无奈的牺牲...... “绿菊真替小姐不值,您这么一入宫,二小姐嫁给了章大公子,被提有多神气了。原先还病怏怏的呢?那几日都能下床活蹦乱跳的了,前几日和章大公子回来,待了半日,哄的老爷夫人直乐呵。”绿菊一向心直口快,此刻为大小姐打抱不平更是什么话都敢说。 琅琳叹了口气,让绿菊下去。自己静静躺在床上,觉得额头隐隐发烫,触碰到枕巾,竟是湿漉漉的一大片。 中午,绿菊进房间请琅琳起来吃饭,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梳妆台留着一张信笺,绿菊连忙将纸交给夫人王氏。王氏正愁老爷琅之康下朝后迟迟未归,接过琅琳留下的信笺,一遍读完,登时昏了过去。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章 还有阴谋 那信笺上写道:女儿已知铸下大错,不忍连累爹娘,自会回宫请罪,任太后皇上发落。如今还有一桩未了心愿,故悄悄离去,心愿一了即刻返回,勿念。收笔之处墨色散开,点点如墨梅。 琅琳所说了愿之处是西郊桑树林,她独自一人在桑树林里穿梭。 棵棵桑树都是昔日甜蜜的印记,桑叶随风互相拍打一如那时的浅浅耳语。 琅琳多次想过,紫薇花开的时候,穿戴凤冠霞披,一路锣鼓抬进他家门。可是?如今,这个人娶了自己的妹妹。 “琅琳,是你吗?”章洛来的必她早。 他负手而立,似乎比自己进宫之前胖了,琅琳觉得他眉宇间都写着新婚喜乐四个字,讽刺的笑道:“新郎官,日子过的滋润的,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章洛面色窘迫:“琅琳,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也有苦衷。我一收到小灰的信,就赶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后放你出宫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记得这里吗?”琅琳并不搭理他,转头看向满山遍野的深绿,就是在里,他曾经许下花一开就迎娶的诺言:“你怎么能接受的这么快呢?即使我知道这门婚事你做不了主,为了琅章两家,你必须接受,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呢。” 他低下头来,不多看琅琳一眼,月白色的袍子在阳光下愈发惨白。他的双手仍是负立身后,久久沉默。 “章洛!我是私自出宫,既没有皇上的圣旨也没有太后的手谕,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琅琳心灰意冷,声音哀怨婉转,三分悲愤,七分自怜。 终于还是她先妥协,她是先皇御封的棋中仙姝,她是兵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可是这一切在章洛面前都没用。她就像那只叫小灰的鸽子一样,放弃了广阔的天空,甘愿在屋檐下唧唧啾啾。 “你是逃出来的?”章洛的眼眸如水般沉静,语气中却满是惊讶:“你可想过,这是死罪,还会株连九族; !” 比章洛更惊讶的是琅琳,她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脱口而出的话,如当头棒喝。 一月未见,他怎么不问问自己过得怎么样,最后一面,他怎么不说些宽慰的话。株连九族,他娶了琅琪,他是担心连着他一起诛掉吗? 琅琳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他的样子越来越模糊。 第一次在桑树林里相见,他的笑那样纯净,而今天他连话都不愿多说。 章洛拂袖转身,声音如一把利刀穿过他单薄的脊背,硬生生插入琅琳的心上:“事以至此,你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一个清净的无人认识的地方从新开始吧。你在这林中再待片刻,我让人送些盘缠衣物给你,多多保重。” 章洛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团绿色的桑叶之中,只剩那一句“多多保重”在桑树林的上方久久回荡。 已是仲夏,太阳一点点升高,照在碧绿碧绿的叶子上,反射的光刺着琅琳真不开眼。 她倚着桑树,对着章洛的背影喃喃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如果你是因为爱惜性命,我不怪你。我们终究是没有缘分,好好珍惜琅琪吧!她为你做了那么多......” 琅琳在林中坐到晌午,终究还是要回去。如果可以选择,她真愿意找个清静的地方,可是她没得选择。爹爹现在处境那么难,自己又怎么能一走了之,弃爹娘不顾。 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环佩脆响,清风送来浓郁的脂粉香气,一身黄衫衣裙在翠绿丛中穿梭,隐隐看到挽起的细密发髻。 来人越走越近,琅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情绪随着来人的靠近越发的高涨,她竟然还敢来! 不错,来人正是琅琪,春风得意的新婚之妇。 片刻,她已站在琅琳的眼前。琅琳眉头紧蹙,问道:“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如果不是我,姐姐希望是谁?我的相公?”琅琪的声音响亮清脆,不恼不怒。 “我来时京中已传得沸沸扬扬,满朝文武都知道你私自离宫。皇上大为震怒,说你恃宠而骄,目无王法,爹爹在朝堂上已经断绝与你的父女关系,还说日后有琅家人与你来往请皇上一并处罚,决不包庇。姐姐啊!你还真坐得住哟!” 琅琳浑身颤抖,双手握拳,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一寸一寸深处血来,生生的说出三个字:“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爹爹已经说了要亲自绑你去面圣,你不信可以立刻回家去看看啊!”琅琳得意的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姐姐,我真没想到,到头来你竟然是这样的结局,爹娘不要你,章洛不要你,我都觉得你可怜!” “我不用你可怜,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的伎俩?圣旨中那灵巧善乖四个字本就说得是你。宣读圣旨的前一晚,你就小恙,后来怎么就那么严重?我以为你只是不愿入宫,没想到你心思这般阴狠,竟然诱劝说娘亲,让你嫁给章洛; 。从前是我把你想简单了!”琅琳愤怒。 “想简单也好,想复杂也好,随便你。你说我阴狠,也随便你,反正从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娘那么宠你,我无所谓。” 琅琪情绪激动,愈加放肆:“我真想看看,爹爹绑你去面圣的样子,你说他会流泪吗?我猜不会,琅珉已经九岁了,虽说是赵姨娘所生,爹爹却喜欢的不得了呢!你说,以后娘和赵姨娘打起来,爹会护着谁呢?那时你已经死了,娘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你简直丧心病狂!”琅琳说着就想伸手打琅琪,一把被琅琪握住手腕。 琅琪渐渐恢复平静,说道:“其实是你看自己看不透,使你自己蠢而已,爹爹在乎的只有他自己,他的权,他的名,他的财,我能够那么容易的嫁给章洛,只是因为我看得透而已,各取所需,什么恩情都是废话。” 琅琳渐渐感觉到无力,好一句“各取所需”,将一切都分得清清楚楚。 那些权利就可以让父亲断绝父女关系吗?还是先让步以图保护自己?还是自己太天真? “你想明白了吗?从进宫那天起,你就注定不可能全身而退。这一点,我知道,爹也知道,所以他会一口答应,让我去和章家联亲。现在你是不是很伤心?我说你应该庆幸,至少临死前还可以知道真相。” 琅琳掩口而笑,平静的铺开一张暗蓝色印花锦缎,拿出棋盒,默默摆开。 “我宁愿永远不知道这些。”琅琳说着眼泪扑扑落下来。 琅琪坐在地上,伸手一招,将棋盒放到琅琳的手中,说道:“一切都该结束了,棋中仙姝。” “你是因为这个而怨我、恨我的吗?”琅琳接过棋盒,在琅琪对面坐下。 “你说呢?我学棋在你之先,棋艺在你之上。你只不过玩耍时看了几局,赢我一招就名声斐然,把我踩在脚底。皇赞赏一你句,所有人就再也注意不到我,你可知道为了学棋我付出的心血?”琅琪大声说。 “如果你下棋只是为了名和利,我和你无话可说,这些年来,我知道你不服气,可是没想到,你的内心竟然是如此不满。你的棋力是不错,可是过于刚板......”琅琳慢慢说道,猛一抬头琅琪那张艳丽的脸早已贴近眼前,琅琪说道:“不用你数落我!我只问你,这棋你下不下。” “即使众叛亲离,死亡在即,我也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棋道。”琅琳凛然,拂起衣袖,慷慨说道:“我跟你下!”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章 姐妹棋斗 烈日已经当头,火辣辣的太阳毫不怜惜的打在碧绿桑叶上,浓郁的叶子被晒的似乎要化出油来。 琅琳琅琪二人席地而坐,在那块承载过往将来的蓝缎上摆来黑白行列阵图。 琅琳执黑先行,这个妹妹是如此骄傲,即使是曾经与教棋的师傅对弈,也不允许师傅相让; 。眼前这一战,显然是琅琪渴望已久的,怕是从她输棋的那日就开始渴望了,她哪里能容忍平日随便看看棋的琅琳赢了她,哪里能容忍先皇的赞赏给了琅琳。 只是琅琳自己心里清楚,这局并不好对付,琅琪的一板一眼皆是凶狠,况且她从不喜欢条框下相争的你死我活。 “姐姐,你已经考虑很长时间了。”琅琪不耐烦的说到。 琅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捏着黑子半天了,于是快速落子。 琅琪嘤嘤的笑起:“果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棋无意,与我无争,现在还不是同我下了?出尔反尔,也罢,就让妹妹今日帮姐姐张张记性吧!” 琅琪一手指指脑袋,另一只手随意的拿起白子,压在琅琳所下的黑子上面,然后慢慢移开,目光始终斜斜地看着琅琳。 才恢复平静的琅琳不禁气血上涌,脸色大变,猛的抓起一枚棋子定在棋盘上。 琅琪见此情形,笑的肆意起来,笑声惊动了桑树枝头的鸟儿,倏地的一下,成群的鸟扑棱飞起来,一大片黑影印着耀眼的光芒,二人头上的桑叶沙沙作响。 “连压子棋都可以忍受,我没看错吧!这真是我聪慧机敏、心性极高的姐姐吗?在太后身边服侍了一个月,德行跟那些成天看主子脸色的奴有些像了?噢,我想起来了,听说艳压六宫的黄贵妃严厉出了名的,看来姐姐是受**了。” 琅琳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有万把钢针扎住,寸寸被扎的鲜血淋淋,痛心入骨,哪里还能与她细细争辩。 琅琪的笑声在耳边回响,像细长的毒蛇往耳朵里钻,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晕眩,连忙用手撑着地。 鹅黄纱袖款款落在琅琳撑地的手上:“姐姐,我已落子,该你了。” 琅琳勉强抬起头来,只觉得的天旋地转,眼前的棋局黑白混沌,过了好久才去抓棋。琅琪并不直催,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琅琳挣扎,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计较:琅琳阵脚已乱。 时间过得飞快,二人一黑一白执棋之间太阳已经西移,日光从枝桠缝隙中漏下来,不似正午般强烈。琅琳明显感到体力不支,觉得每一步棋都下的很吃力,琅琪仿佛对她的路数很是清楚,招招后劲无穷。 她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下这盘棋,为什么知道琅琪不坏好意还是走进了她的圈套,为什么明明知道结局悲惨还要义无反顾的向前? 仰面向天,只觉得天空莽苍,闭上双眼――天地之间,自己究竟为何走这一遭? “其实,黄贵妃的胞弟,御前三品带刀侍卫黄日钦,前日还来府上做客,我看他气宇轩昂,仪表非凡,很有将门之风。想来,黄贵妃也必定雍容大度,不知姐姐是何处得罪了她。”琅琪缓缓说道:“前日黄日钦拜访,竟突然问到姐姐婚约之事,还拿出一枚紫玉蝴蝶把玩。还好我在场,说紫玉蝴蝶确是一对,只不过是我们姐妹俩各保管一只。如今,这枚紫玉蝴蝶在我这儿。” 琅琪说完,自顾自的把玩腰间的紫玉蝴蝶,很是爱惜的样子,并不抬头看琅琳; “黄贵妃岂会不知道我进宫之前早有婚约,她想抓我把柄,好在皇上面前要宠,我和章洛之间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有什么好畏惧的?”琅琳反诘。 琅琪脸上顿时露出不痛快:“我是畏惧,因为我不想我的相公受到牵扯和伤害,哪里像你惹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累了我们,还在这里不知羞耻的说些发乎情、止乎礼之类的话,你要是知道礼义,就应该在深宫里老此一生。” 琅琳嚯的站起身来,大声说到:“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用父亲绑送,我自己回宫请罪,任凭处置。若不是你在这纠缠不休,我已经远去了。” 琅琪冷笑一声,慢慢的将棋子落在三三处,瞥一眼站着的琅琳:“姐姐,下棋讲究心平气和,难道你忘了吗?” 琅琳强压着怒火坐下,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肝胆欲碎,早已心力交瘁,思路全乱。顾不得那么多,只想早早收官,于是一阵胡乱摆子。 太阳渐渐西沉,日光越发的柔和昏暗,这棋局上的黑白两股势力大有破冲之势。此刻,琅琳面色苍白,几缕青丝散落在额前,全靠着单手撑地才能勉强坐着;对面的琅琪眼眸清亮,一举一动轻盈敏捷,毫不费力。 琅琪突然停住,黛眉一挑,朱唇轻启,话还未说出,琅琳一把推开棋局,瘫倒在地上,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琅琪缓缓站起身来,弹弹衣裳上的细尘,用脚轻轻点着铺在地上的暗蓝印花锦缎,双眼里尽是得意和轻蔑,冷笑一声:“你输了,在六十八步就已经败了。罢了,姐姐不是说回宫请罪吗?尽快收拾上路吧!妹妹准备的一点心意,也请姐姐带上吧!我告诉你,棋道就是不择手段的赢。” 琅琪抓起一把棋子,慢慢的洒落在琅琳的身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琅琳,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瘫软在地的琅琳眼巴巴的看着琅琪离去,浑身无力,有话说不出。任凭泪水纵横,双手紧紧地扣着地面,她在心中一遍一遍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般境地;琅琪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自己一再忍让、以她为先,却反而纵容了她的无情无义。 眼看着一片桑叶慢慢悠悠的飘落跟前,琅琳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昏倒过去。 或许,自己本来就是一枚棋子,生死都握在被人手里。 落日的最后一丝光辉湮灭,桑树林里只剩下昏倒在地的琅琳,孤身一人,即将被到来的黑夜吞没。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六章 宫廷追捕 琅琪赢了棋之后甚是愉悦,眼角眉梢里漾着笑意,她一路攀扶翠绿桑叶,回想琅琳对弈时的痛苦模样,会心一笑。 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从树林迎面传来,夹杂着兵器摩擦的声音。琅琪心下一惊,步伐如此严整有律,绝不是普通人,怎么会跑到这僻静的桑树林里来? 琅琪心中虽疑惑不解,但并未停留,继续向前走,只是步子放慢了许多。复行数十步,隐约听到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到处找找”,琅琪脸色突变,猛地回头看向树林深处,暗暗叫道:琅琳。 琅琪循着声音蹑手蹑脚的靠近,远远看到一群人,侍卫模样,都配着刀; 。琅琪心想莫不是宫里出来的吧!天色渐黑,看的很不真切,琅琪也不敢轻举妄动,只静静看着。 大概有十个人,领头的那个人身穿一袭深海色绘纹锦袍,背着手巡视周围的环境,低低的说道:“都留点心,贵妃吩咐了,抓到了重重有赏。”琅琪心中咯噔一下,俯首待命的一群人齐声答道:“是。” 那人才慢慢转过身来,琅琪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一股火从心头涌起:黄日钦,果然没安好心! 那群人四下散开,琅琪俯下身子,隐藏在浓郁的树叶后面,心里暗自焦急。 黄贵妃?皇上都没有下旨,黄贵妃怎么会派人抓琅琳?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琅琳,后果不堪设想。琅琳的罪处理不好就会株连九族,自己新婚燕尔,不能就这样做了陪葬,还是要让爹爹绑着去面圣比较好,于是绞尽脑汁想办法。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天色完全暗下来,琅琪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双臂伏在膝盖上,一筹莫展,越想越着急,拿起手边的枝条在空中一阵乱抽。 忽的觉得周围有隐隐光亮,回头一看却是那群人燃起了火把,琅琪不禁又气又笑,暗自骂道:这么一群草包。 呆呆的立了一会儿,又自语道:琅琳,你不是说要回宫请罪的吗?怎么还不去,主动回宫,爹爹又和你断绝关系,你大概还能保住一命,保住琅家不受牵连,如果被这群人抓到,一切都完了。 早知道就不刺激你了,现在连我都得搭进半条命,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死了。 “谁在那?”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琅琪惊了一身汗,故作镇静地慢慢转过身来,被来人的火把一晃,直的睁不开眼睛。来人却幽幽地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章府的少夫人,日钦见过嫂嫂。” 琅琪摆摆手,用丝绢掩嘴:“可是巧了,在这儿遇上大人了。” “可不是巧吗?这么大晚上的,嫂嫂竟然一个人在这桑树林里,章兄可真是放心啊!”黄日钦围着琅琪绕了一圈,上下打量着鹅黄薄衫的琅琪:“不知道嫂嫂为何来这僻静的地方?” “闲来无事,四处逛逛,贪恋这满林翠色,不想误了时辰。”琅琪平静地说道。 “哦?嫂嫂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陪陪章兄呢?小弟来时经过章府,章兄可是喝的酩酊大醉,小弟是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住啊!章兄还满嘴叫着……。”黄日钦忽的抿住了嘴,瞥了一眼琅琪。 琅琪心中有却也不便发作,一把锐利的目光扫向黄日钦,冷冷地说道:“劳烦大人挂心了,琅琪这就回去。” “嫂嫂留步,不要白费了日钦的一番心意。”黄日钦说着向琅琪靠近,在琅琪的耳边幽幽的说:“况且,我在这林中布下天罗地网,嫂嫂以为可以安然离开吗?” 琅琪细眉轻挑,杏眼圆睁道:“你的心意?我是好是坏都用不着你费心思,你的那番心思还是自己收着吧!管你现在布下多大的网,也轮不到你来处置我。” “好倔的口气!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黄日钦说着便伸出手去摸琅琪的雪白的下巴,被琅琪一把打开,,喝道:“黄日钦,请你自重,我好歹是章府的少夫人; !” 黄日钦噗地一声的笑了起来:“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章兄的心另有所属,至于你为什么能嫁给他,我也清楚,何必自欺呢?” 琅琪登时怒火中烧,又羞又恼,在火把烈焰的照耀下,愈衬得满脸通红。想起一早章洛看到那只灰鸽子的神情,那样喜不自胜。幸亏自己跟过来了。虽然他们俩什么都没做,但明显是情谊深重。 嫁进府的几个月里,章洛对自己也算和顺,表面上夫妻相敬如宾,可是骨子里却缺少些许温情和甜蜜。 新婚燕尔,忧愁多过欢欣。 琅琪想到这,不觉得心里眼里泛酸,强忍痛楚说道:“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是最爱他的人。” “好啊!只怕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如果你求我,我倒是可以发发善心,收你做个妾室,保你一命。我保证好好待你,绝不辜负嫂嫂的花容月貌。”黄日钦很是恳切的说道。 琅琪冷冷一笑:“大人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而且不怕贵妃娘娘责罚吗?” 黄日钦更加得意,邪邪地看着琅琪说道:“家姐自幼宠我,我亦是事事以娘娘为先,纵使我犯下滔天罪恶,以娘娘的身份和地位,也可保我无虞。” 琅琪厌恶至极,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清楚地知道黄贵妃有如何宠溺这个弟弟,才明知他没安好心仍笑脸相迎,以礼相待,没想到他虽头脑简单却一肚子肮脏坏水,竟然打起自己的注意。按他的想法显然要将琅章两族至于死地,琅琪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忧虑。 “大人!”一个兴奋的声音打破黑夜的沉寂,伴随着跳动的火焰一个侍卫小跑过来,及至跟前,拜跪低声说道:“发现了,在树林深方,已经昏倒,房良房清两兄弟在那守着,让小人火速回报大人。” 琅琪一阵战栗,怎么敢相信这个消息。 黄日钦哈哈大笑起来,大声说道:“干的好,本官和娘娘自会重赏!”说完转向琅琪,笑脸相迎:“嫂嫂,现在不算早了吧?你是随我去看看,还是在这待着?不要想着逃,你姐姐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说着将燃的正旺的火把塞到颤抖不已的琅琪手中,随着侍卫离去,留下一句“在这好好想想,我等着嫂嫂消息”在空中回响。 琅琪听着脚已软,绝望地看着他们离去,连着手中的燃烧的火把也在夜风中烈烈颤抖。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七章 深夜火海 夜渐深沉,给周遭抹上无边的浓墨。 几只火把用赤烈的火焰围成圈,仿若精灵鬼魅在欢舞,照亮昏倒在人群中间的柔弱女子,一身白衣素缟,长长的黑发绕过脖颈,愈发称得面色苍白。 “真是个美人胚子,我见犹怜啊!”黄日钦得意的说道:“这两姐妹真是绝色,不过可惜了。贵妃姐姐可是让我务必要抓到你的,嘱咐说如果你稍有反抗,我可以先杀了你。我怎么忍心杀你呢?还是带回去交给贵妃姐姐处置吧!来人啊。” 话音落地,房清房良手持绳索上前一步,黄日钦一声喝止,轻声说道:“对美人要温柔点,她这样子也跑不了,抱上马车就行,我亲自看着,你去把把马车赶过来。”房良立即意会,恭恭敬敬的道“是”。 轻云蔽月,夜风穿过树林,轻轻吹拂琅琳的衣袂,露出一段洁白细腻的臂腕。琅琳眉头深锁,长长的睫毛低垂,浅浅呼吸如蝶羽轻轻扇动,面色苍白不掩清新灵动之气。 侍卫们一律低着头,唯独黄日钦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琅琳。 黄日钦心中暗自叫到:怪不得这么得宠呢?果然是芙蓉出水,清丽脱俗,别是一番翩跹滋味。你为什么要私自出宫呢?其实御林军跟我说了,你是被胁迫出宫的,唉!可惜喽,这么个丽人!要是……我虽有心帮你却也实在不敢违背姐姐的意思哦! 黄日钦托着下巴,越想越懊恼,怎么这些美人都进了别人的怀抱,要说自己那也是风流倜傥,一群妻妾怎么丑成那样?又想起还在树林尽头的琅琪,明艳动人,不由得嘴角上翘。 “大人,房良已经去了很久,要不要小人去看看。”房清低头说道。 “不用!”黄日钦很不耐烦,此刻心里眼里全是琅琳的容貌,随口说道:“这么个大活人,还怕丢了不成?” “夜色深重,林子里树木繁多,小人是怕因为房良耽误了大人的正事,眼前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将人带回去,交予贵妃娘娘处置,免得夜长梦多啊!”房清满心焦急。 “那你带一两个人前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我这眼皮老在跳,感觉今夜有什么事发生。”黄日钦回过神来,树林里声声呼啸呜咽,黑暗悠远又缥缈似轻纱,黄日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看着树林上方,夜色烟朦,有说不出的诡异,命令道:“都站好了,打起十二分精神!” 侍卫们一听这话,立马伸直腰板,握紧佩刀,将手中的火把高举,观察漆黑树林中的动静。隐隐觉得前方有微小光亮,待到光亮扩大,越来越近,有一人失声叫道:“火; !” 黄日钦大吃一惊,定睛仔细瞧去,不由得腿脚发软,那火如野兽般窜动。此时,灰头土脸的房清从前头跑来,声音发抖:“大人,大火已经从前方烧过来了,火势凶猛,我们出不去了。”黄日钦脸色大变,立刻瘫倒在地。 说话期间,熊熊大火已烧至跟前,浓烟滚滚,侍卫们禁不住咳嗽流泪。房清一把扶起黄日钦,说道:“大人,不能坐以待毙,前方出不去,我们从后方走!” 黄日钦这才缓过来,慌张叫道:“走,快走,向后面走!”房清扶着他一路踉跄逃去,一行人抑制心中的恐惧,只管向着火还未烧到的地方跑去。 大火吐着赤红的火舌,肆意吞没绿色的桑树,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火苗驾着夜风向更广的地方蔓延,哪里是这群人逃得过的。 不多会儿,黄日钦身边只剩下三两个侍卫,退缩成一团。四周的火焰张牙舞爪,房清看着难以抵挡的火势,颤抖着说道:“大人,我们,没有退路了……” 黄日钦一巴掌打在房清脸上,叫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老子平时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大人,恐怕是有人故意害我们。”一个侍卫恨恨地说道:“房良到现在都没回来!” 房清立刻看着他,目光凶狠:“我们兄弟二人自小跟随大人,绝不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事情,房良去树林前方驾马车,恐怕早已遭遇不测。”说话的侍卫立刻低下头去。 “啊!”黄日钦大叫一声,两行泪软软留下来:“姐姐,我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享受够呢?姐姐,姐姐啊!救我!”黄日钦越说越伤心,连着身边的侍卫也带着悲伤起来。 大火越来越近,浓烟呛鼻,烈焰炙烤,几个人涕泗横流,无处可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树林之外,琅琪远远的望着这场大火,满林的大火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琅琪面色雪白,眼里全是通红的大火,脑海里回荡着黄日钦扭曲的笑脸、琅琳痛苦的表情、章府的一屋一木……不觉间一滴泪滑过脸颊。 琅琪奋力将最后的火把扔进火海里,独自说道:“夏日干燥,森林失火,黄日钦,不要怪我了。” 大火愈烧愈烈,整个树林被火包围,如同一个巨大的火场,释放着滚滚的火焰。地面烧裂,周遭花草无一幸免,枯木轰然到地,飞禽高飞逃离,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烧红了半边天。 远在京都的人都看到满天火光,心中充满了恐惧。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八章 雨祭嫁妾 “一早就下了这小雨,淅淅沥沥,不要扰了娘娘的清梦才好。”一个小丫头站在丽歆宫门口,自言自语。 细雨落在丽歆宫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上,顺水一溜而下,轻巧而急促,落地碰撞出水花朵朵。小丫头看着地面晶莹润泽的水花,不禁痴迷了。 “品儿,你还杵在这儿,娘娘起身了,让你煮的的茶水可做好了?等会儿端上来。”黄贵妃贴身服侍的芍西在殿里轻轻说道。 品儿福了福身,脆声应道:“这就去端来。” 芍西向来温顺和婉,不似黄贵妃严厉,见此情景只是摇摇头,转身向内堂走去。 殿内黑压压一屋子奴才,却鸦雀无声,个个低眉肃立。黄贵妃正闭着双眼,由小丫头泠儿揉按着太阳穴。只见她满头珠翠,发髻高高梳起,一串赤金流苏密密垂在脑后,穿一身火红凤穿牡丹锦衣,腰间用绛紫丝软烟罗系结,威严之势不禁流露。 黄贵妃清咳一声,满屋子的人立刻侧耳静听。 “可有消息了?” “回禀娘娘,昨夜消息说发现琅琳踪迹,李公公一早就拿着娘娘的手谕去了黄大人的府上,应该快回来了。”潘春姑姑答道,欢喜之态溢于言表。 “这就好,也不枉费本宫这些时日花费的精力。”黄贵妃依旧闭着眼睛,款款说道:“日钦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本宫真是欣慰。” 潘春姑姑连连称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娘娘说的极是,黄大人气宇轩昂,老奴一看就知道必成大器。” 黄贵妃一双妙目微睁,掩不住笑意,缓缓说道“好了,本宫心里有数。” 品儿端上茶来,立在一旁侍奉。黄贵妃心情极好,慢慢端起茶杯,细细吹拂,丝丝热气轻柔绕颈:“品儿煮茶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赏!” 品儿跪下谢恩,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潘春姑姑很不乐意,撇了撇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利发,大喜叫道:““李公公回来了。” 李利发确实在站在门外,神情恍惚,听着叫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磕头,凄声叫道:“娘娘,大事不好!” 黄贵妃听着立刻站起来,道:“快说,怎么回事,人没抓到?” 李利发跪在地上,不停的发抖,支支吾吾:“人,人是没抓到。” 黄贵妃松了口气,复坐下,说道:“不算什么大事,这次让她跑了,下次还有机会。让日钦不必自责,琅琳私自出宫,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大人,没了,连着一同出去的侍卫都没了。”李利发俯地,汗流满面,战战兢兢地说道。头脑贴着地,不敢再说一句话。 黄贵妃惊愕,甩开手边上的茶盏,厉声道:“什么!”茶杯碎地,茶水飞溅扑洒了一地,惊得一屋子奴才黑压压跪下。 “大人昨夜带领侍卫去西郊桑树林抓琅琳娘娘,后半夜桑树林起火,一早家丁前去,凭借挂饰找到大人的尸体,已经,烧焦了; 。娘娘,大人的尸体已经运回府中。” 黄贵妃身体不停的颤抖,用手撑着桌面。水杏双眼睁得滚圆,凝着泪水,不敢相信,怔怔的看着伏在地上的李利发,问道:“知道是谁干的?” “还不知道,奴才带人赶去桑树林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房良,烧伤严重,昏迷不醒,奴才已经带回来了,等醒了好让娘娘问话,他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利发快语答道。 “知道有什么用?护主不力的奴才!早该千刀万剐!”黄贵妃满是愤恨:“日钦好端端的怎么回去西郊桑树林那么偏远的地方?” 李利发一听心惊,连忙说道:“奴才听黄府的管家说是大人最近一直盯着章洛夫妇,昨日下午十分大人得知琅琳在桑树林与章洛私自见面,所以就带着人去了,不想到中了圈套。” “章洛?太后大寿百官朝拜时本宫倒是瞧见过,看起来斯文羸弱,举止亦是克己复礼,竟有这般胆量和心计,真是小瞧他了。”黄贵妃冷笑道,眼角的泪光冷冽:“那么,桑树林里可有发现琅琳那个贱人?” “没有,奴才发现大人之后就连忙回来禀告了,没有太多留意桑树林其他情况,桑树林那么大,说不定已经烧死在那个树边上了,奴才倒是发现一支金钗,并未烧毁。”李公公双手奉上一直金鸦串斜珠钗。 黄贵妃听见竟没有琅琳的尸体,又气又恼,看了眼金钗,一声轻笑:“哼!本宫陪上了亲弟弟,还是让琅琳逃脱了。上次不要是你办事不力,那丫头怎么会逃出宫去!本宫还还没责罚你,你自己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领罚了吗?新帐旧账一起算,拉出去先打!” 李利发连连磕头,哭叫着冤枉。 芍西于心不忍,上前一步:“娘娘,李公公一早奔波,着实不易。”黄贵妃头也不抬,说到:“不易?本宫还嫌罚的轻了,这奴才胆大包天,琅琳从不带金饰,不知他从哪找来的金钗,欺本宫糊涂。”黄贵妃又气又悲,伤心亲弟弟身亡,无从发泄。 芍西知道贵妃的脾气,如果不劝,李利发性命堪忧,于是说道:“公公跟在娘娘身边多年,怎么敢欺瞒娘娘?而且黄大人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如果让真正的凶手逍遥,岂不是对不住大人的在天之灵?” 黄贵妃吩咐把金钗拿上来,她仔细端详,说到:“潘春,你去查查这钗的来历。”看着正在挨板子的李利发,又道:“罢了,这些板子比起日钦活活烧死,可轻多了。”说完两行泪簌簌流下来。 门外的雨似乎急了许多,敲打着屋顶,叮咚叮咚。此时,奴才来报房良已经清醒,芍西大喜,黄贵妃这才停止了李利发的板子,李利发千恩万谢,已是站立不稳,挨打之处血肉模糊。 一众人拥簇着黄贵妃及至房良榻前,芍西开口:“房良,昨夜桑树林大火夺取了黄大人和其他侍卫的性命,唯独你活下来,娘娘亲自来问你话,你要一五一十的向娘娘道来。” 芍西急切,黄贵妃肃穆威严,潘春姑姑一脸恶煞、全心为主,可怜房良死里逃生,那里经受到了这样的阵势,急火攻心,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有人放火,有人抢劫”便昏死过去,芍西拼命的摇他,问他是谁放火,已是无济; 黄贵妃缓缓说道:“不管是谁,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潘春,你去仔细查查金钗的来路。再去把刘茂叫来,他不是一直说愿意为本宫尽忠吗?让他去继续追查琅琳。本来这丫头只是撞见,手中没有证据,本宫虽忌惮但也不无所谓,只要他老老实实,看在她那兵部尚书的老爹份上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本宫的亲弟弟活活烧死,她就该死!本宫要这个贱人血祭本宫的弟弟!” 潘春姑姑眼珠一转,说道:“娘娘,还有章洛。” “他娶了琅琳的妹妹,自然是同心同气。”黄贵妃邪邪的一笑,看着芍西说道:“芍西今年有十九了吧!女儿家大了,也有心事了,你这么用心的帮李利发,还不如本宫来帮你谋划谋划。” 芍西听出大半意思,扑通跪倒在地:“奴婢愿意伺候娘娘一辈子,终生不,求娘娘将奴婢留在身边,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一语既出,一屋子里跪倒一半人,均是为芍西求情。黄贵妃大怒,喝道:“看看,你在本宫身边培养了不少人啊!敢在本宫眼皮底下做小动作,找死!” 芍西不敢再说话,跟着贵妃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贵妃的脾气,最恨欺上瞒下,结党营私。这么多人为自己求情,反而让自己性命难保。 静了好一会,黄贵妃才松了口气,说道:“芍西,回去准备准备吧。你是从本宫这出去的人,本宫不会让你做章府妾室的,那也失了本宫的颜面。等本宫回禀了皇上,让你与章洛的正妻平起平坐。记着,你去不是享福的,留心章洛的一举一动,及时向本宫汇报,等抓到琅琳,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芍西满眼泪水,叩头谢恩。自己的一切都是由主子决定的。 黄贵妃瞥了眼芍西,幽幽说道:“你宫外的老母和兄嫂,本宫会派人照料,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 芍西听完,身子不由得一颤,俯首帖耳,应道:“芍西谨记在心,绝不辜负娘娘交待。” 等芍西再抬起头来时,黄贵妃已经离去。剩下几个太监宫女围过来,凄声安慰芍西,芍西摆摆手,都回去吧!日后小心服侍。 门外雨越下越急,屋檐下连成一片晶亮的雨帘,帘外是数不清的红墙翠柳。品儿默默站在芍西后面,芍西抬眼望着雨帘后的模糊景色,轻轻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品儿努努嘴:“不知道,只是觉得好看,姐姐又在看什么?” 风裹着雨滴吹进来,打在芍西脸上,冰凉刺骨,芍西闭上双眼轻叹:“我看不清。”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九章 承恩惹妒 次日,黄府上报黄日钦在家中暴病身亡,皇上顾及黄贵妃就这么个弟弟,又念及他年少早逝,追封他为卫尉寺少卿。黄贵妃悲伤过度,皇上为表安慰,赐予她封号“荣”,赏赐大量奇珍异宝。 黄府上下感恩戴德,黄贵妃保全弟弟身后荣耀,又得封号,可终难平心中忿恨。 不日,荣贵妃请旨为芍西主婚,嫁给礼部尚书章延年之子章洛,赐姓“黄”,与章洛正妻琅琪平起平坐。 芍西虽说是一介宫女,毕竟是从荣贵妃处出来的,又是皇上赐婚,婚礼当天极是热闹。章府张灯结彩,喜气十足。 荣贵妃圣宠不衰,前朝后宫可谓炙手可热,不少想巴结的人都来参加了这场大婚。这些人素来知道荣贵妃一党和琅氏不睦,如今琅之康渐有消弱之势,荣贵妃又将贴身宫女嫁过来,不知是想收拢章氏一族,还是别有用心,这群人少不得一番猜度。 琅琪之父琅之康,母亲王氏,幼弟琅珉一并前来道贺。王氏想着琅琳生死未卜,老爷又断绝父女关系,心中本就凄凉; 。原以为二女儿能和和满满,现在却要和一个宫女平分秋色,心中更添凄楚。 琅之康心中忧虑:虽说琅章两府是世交,如今荣贵妃强势之下,难保不会变节,想乘此机会看看那个宫女究竟如何。 宾客陆陆续续到来,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平日里交好的、很少往来的、只闻其名不曾谋面的都有;有来道贺的、有来凑热闹的、有来看局势的;有人喜有人愁有人暗里偷乐。章洛一一应对过来,举止谦和有礼,脸色平静,看不出悲喜,一双眼眸如水般深沉。连一向沉稳的章父都慨叹。 客人一一入席,茶水糕点小心伺候。唢呐锣鼓,新人进门,一众宾客起哄,明里暗里涌动蠢蠢纷闹。俗礼规矩照做完毕,一声“礼成”,新人被拥入洞房。房门慢慢紧闭,将一切虚浮吵闹隔绝,新房内充盈着温暖馨香之息。 芍西安坐喜帐红褥,待喜婆丫头走尽,听不到一点动静,才慢慢垂下头来。一颗泪珠兀的滴在裙上,迅速散开,那浸湿之处,鲜红如血。 月出东山,宾客饮尽喝足,席间杯盘狼藉。一些人簇拥新郎进洞房,章洛也饮了不少酒,面上微红,神智还算清醒。他摆开众人,独自向新房走去。 在雕花小廊拐角处,章洛觉得眼前一恍,只见琅琪站立在面前,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 琅琪一身瑰色穿花锦衫,并着一色湖绉长裙,头插并蒂红莲珠钗,仿佛她才是今天的新娘。 四目相对,周围一片寂静。月光柔和地洒在长廊里,树木花草的影子交错倒映在光洁的地面,如水中参差不齐的荇菜,柔软无助。 久久,琅琪才开口:“你真的要进去吗?” 章洛眉目紧蹙,似乎压抑了许久:“琅琪,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退路。恐怕荣贵妃已经把黄日钦的死算到咱们头上了,我们惟有小心,不要让她抓住把柄。” “她若想对付我们尽管来好了,为什么要嫁个侍女过来?”琅琪狠狠地说道。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她若只针对我一人,大可不必费这么大的周折,只怕她的算盘要更大些。如今琅琳生死未卜,人人都说她是畏罪潜逃。我猜测荣贵妃是想抓获琅琳,一起治章琅二府的罪,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章洛的脸上又恢复平静,仿佛他说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事。 琅琪不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琅琳生死未卜,那么大的火,她昏倒在里面,怎么可能逃脱?” 章洛一脸怀疑地看着琅琪,看的琅琪禁不住身体发颤,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得低下头去,又为自己辩解:“我看到你抓着灰鸽子,很开心的样子,我就跟着你去看了看,后来......” 章洛顿时明白了三分,打断她的话:“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你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耳目,被人听去了死无葬身之地。” 琅琪悻悻地闭上口,紧紧地扯着衣袖。 章洛的脸上有一丝恼怒,一丝心痛,他从未流露过这样的神色。 “在那里,有没有什么人看见你?”章洛问道,琅琪听不出这话是关心自己还是担心姐姐琅琳安危,想着黄日钦一众人已死,便说道:“没有人看见我; 。” “那就好,芍西是荣贵妃身边的人,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最好少跟她接触,免得不小心说错什么。今日的话不要再跟旁人说起,一切交给我来应付。”章洛说道,他的脸上有一丝悲切:“看现在的形势,琅琳至少还没有落到荣贵妃手上,琅琳一日没被抓到,我们便安全一日。” “你要怎么应付芍西?让我帮你。”琅琪急切说道。 “不用,我自有分寸。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章洛淡淡说道,直径向新房走去。 琅琪看着他坚决地身影,傻傻地自语:这算是关心吗?我是累,可我情愿你让我分担你的痛苦。你总是这样彬彬有礼的保持我们的距离,让我无法靠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琅琳哪里比我好,让你这样念念不舍,我的心意,你真的一点都不领会? 她看着章洛走进新房,点点喜庆的烛光透露出来,一如几个月前她的洞房两个紧靠的身影倒映在门纱上,慢慢地,影子越来越矮,越来越小,直至突地不见。 她站在清冽的月光里,觉得嘴角湿湿的,不由自主地伸舌去舔,咸涩无比。 第二日,日上三竿,琅琪还躺在床上。太阳斜斜地照进窗户,柔媚阳光铺洒了一地,琅琪见了就觉心烦。隐隐听到窗户底下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少奶奶穿的跟新娘一样,拦着少爷不让进洞房呢!” “到现在还没起来,芍西姑娘已经去奉茶了,还是少爷陪着呢。” “还叫姑娘,要叫少奶奶了。” “可是咱们先前少奶奶怎么办?人家是皇上赐婚,荣贵妃身边的人,连老爷对她都客客气气的,我们少奶奶真是命苦。” “大早上不干活,围在这干什么呢!”一个清亮的声音喝道。 琅琪本来生气,一群下人敢说三道四,但听着采星出面喝止,稍觉得安慰。于是闭上双眼继续睡,却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小姐。”是采星的声音,她缓缓说道:“新夫人已经给老爷夫人奉过茶,原本也该给小姐奉一杯的,听说小姐身体不适,便要晚些时候亲自过来拜访,小姐是不是要准备一下,她毕竟是荣贵妃的人,面子上总要顾着些。” “哼!她是不是很得意,还要来看看我的笑话?尽管来,我要看看她是哪方神圣,这个家有我一日,我就容不得她兴风作浪。”琅琪说完便起身,让采星伺候穿衣。 采星伺候琅琪梳头,看着镜中自家小姐乌青的双眼,便知昨夜没有睡好,轻声说道:“小姐要冷静,从长计议。” “有人要抢我的相公,我如何能冷静!”琅琪一手拍在梨花妆台上,纤纤玉指微微发颤,又问道:“少爷现在在哪里?” “在书房。”采星答道,自从进入章府,她从未见过琅琪人前发过这么大的火,着实被唬了一跳。 “我去瞧瞧他; 。”琅琪的口气松软下来,看看镜中自己姣好的容貌,眼角闪过一丝凄凉。 琅琪一路走去,府里种着松柏,阳光下苍绿如茵。她想起曾和章洛开玩笑说别人家院子里都是种些花柳,偏咱家特别,种一了溜的松柏,四季一个样,真是进院子不知春秋。章洛一下子笑了,琅琪也跟着他一起笑了,那时觉得离他好近。 还想着前尘往事,就已到书房门口。房门紧闭,阳光照得朱红门楞晃着闪闪白光,琅琪欲敲门,听见房内有低沉声音。 “老伯说那晚看见有驾马车冲出大火,向树林后方驶去。” “树林后方通向哪里?” “后山,那里人际罕至,风景怡人,倒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琅琪听的心惊肉跳,环顾四周无人才推门而入。章洛正坐着,旁边那位黑衣是个陌生面孔,他见了琅琪反道拱手作礼,叫了声嫂嫂。随后对章洛说:“小弟所探得的消息已全部告诉章兄,若有新情况,必定第一时间告知章兄,小弟就此告辞。”章洛作揖相送,那黑衣人轻身一跃,消失在房檐之后。 章洛这才转过身来对琅琪说:“这人是我几年前救助的一个江湖侠客,我们要在荣贵妃的人之前找到琅琳,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琅琪又惊又气,说道“你竟然敢在书房见他,要知道刚刚我就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你要不命了吗?” 章洛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并不回答。 “谁!”琅琪猛地叫起来,门外一道黑影嗖的闪过,等章洛琅琪追至门外,哪里还看得见什么人影儿,只剩烈烈日光照的地面发白,松柏轻轻摇动。 章洛眉头一皱,道:“没想到他们速度这么快,不知道这府里被安排了多少眼线,我们得抓紧时间。” “我们怎么办?” “要想琅琳真正逃脱,只有先让琅琳死。”一语从章洛嘴里说出,惊得琅琪瞪大了眼睛瞧着他,章洛眼中的深意告诉琅琪,不是这么简单,琅琪立刻意会,说道:“我可以做什么?” 章洛微微一笑,紧握琅琪的双手,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章洛说的极是诚恳,琅琪深深地看着他,眼里心里全是他浅浅的笑容,像一头坠进春风里,温润细腻全部融化进心里。 完全忘了她要帮助的人,是她恨了一辈子的人。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章 救命恩人 青山隐隐,树木葱茏,形成一个天然的遮阳避暑的胜地。山间清冽溪水潺潺流淌,水下卵石清晰可见,并着成群嬉戏的鱼儿,清静中散发着勃勃生机。 琅琳坐在岸边,夕阳斜挂枝头,点点余晖洒在湖面,粼粼泛光。琅琳一身淡雅青衣,双臂环抱双膝,宽大的蝴蝶袖子直垂到岩石上。她静静地看着溪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心生羡慕之情。 一只胆大的小鱼跳出水面,顽皮地抖动尾巴,溅的琅琳一脸的水珠。随即又跳入水中,一甩尾,游得无影无踪,仅留下一圈水纹荡漾。琅琳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想着那只调皮的鱼儿,不由得一笑,伸手擦去脸上的水珠。 自从来到山中,琅琳就一直郁郁寡欢,要不躺在床上一整天,要不就安静地坐着,呆呆地看天看云,不肯说一句话。 如今看到这些鱼儿充满生气,又不怕人,倒逗得琅琳一乐。琅琳卷起阔大的袖子,探下身子伸手去逗鱼。 夏日炎热,这溪水却清凉舒爽,琅琳轻轻搅动溪水,冰凉的溪水绕着手臂流淌,很是舒服。琅琳的手臂洁白如嫩藕,引得一群鱼儿纷纷上来啄,鱼儿下嘴多是试探,极轻极痒,琅琳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哎呀!”身后响起一声尖叫:“你要捞鱼也跟我说一下啊; !” 琅琳转过头来,身后站着一个漆黑如炭的男子,手里拎着只肥大的灰兔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上下打量着琅琳,说道:“姑奶奶,这里的鱼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你要抓鱼,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就想上来拽琅琳。 琅琳撇开头,看着嬉戏的小鱼说:“我不抓鱼,这些鱼儿自由自在,让人看得很开心。” 那人听了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嘴却咧的老大,由是他黑,称得他两排牙齿洁白发亮,比珍珠还夺目。 独自笑了好一会儿,见琅琳并不回头跟他说话,急了:“这细鱼有什么好看的?”问完又后悔了,琅琳这几天不是看天就是看云,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好在今天琅琳还告诉他“鱼儿自由自在,让人看得开心”,他索性坐下来反复琢磨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单手托着腮帮,眉头深锁,嘴里嘀咕个不停。那只兔子被他撂在一旁,一动不动,看来他捉这只兔子的时候,使了不少力气。 琅琳看着他入神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不用回去做饭吗?等会儿老奶奶又要叫你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随手拎过兔子的耳朵,说到:“对对对,我得回去了,不然老奶奶要着急了。” 他拎着兔子的耳朵径自向前走去,忽然回头说道:“你也回来吧!晚了这山里可有狼出没。”说着向琅琳挤眉弄眼。 琅琳听说有狼被吓了一跳,只得起身跟他走。才走了几步,他又突然说道:“你要是喜欢这些细鱼,赶明我捞一筐放大缸里,让你看个够。” 琅琳哭笑不得。 就是这个人在那晚的大火中救了自己。 他每月必下山一次,去山下买些必要物品,下山必经桑树林。那晚,他正走在桑树林里,突然看到火光四起,一个人驾着马车向自己驶来,他想也没想将那人打昏,把马车夺过来,一路长驾逃命。快要冲出树林时,他看到躺在地上的琅琳,心存善念,便将琅琳救起,带到山中照顾。 这一照顾就是十二天,难以想象看起来这么粗枝大叶的一个人,竟然对医理颇有研究。连日来,他在山中采摘草药,给琅琳熬药,琅琳的心悸多梦之症竟然慢慢减轻了。他一并照顾卧病在床的老奶奶,至诚至孝。琅琳想到这些,觉得眼里酸涩。 山路狭小,只容一人通过,琅琳和他一前一后走着。他脚步极轻,琅琳跟在后面气喘吁吁,问道:“你每天都要走这么多路吗?” 那人回过头,琅琳顿时觉得眼前一黑,看到一排珍珠般的洁白牙齿露出来,听到他满是兴奋得声音“啊呀,你终于想通了,开始关心我这个救命恩人了?” 琅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确救了她的命。可是如果那晚自己死在了桑树林,又会是什么情景呢? 那人见琅琳不再说话,且满脸忧愁,不敢再逗她,说道:“这点路算什么?当年师傅教我习武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要绕山跑一周,都是跑完了才能吃饭。” 他突然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悲切,喃喃说道:“我真不明白,你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每天都活的不开心呢?” 琅琳见状,山中几日都不曾见到他爷爷,想是已经去世,又不见他父母双亲,只与卧病在床的奶奶相依为命,想来也是个命苦的人; 。便避而不答,问道:“你从未想过我的身份吗?” 那人故作大吃一惊状,说道:“哦,你的身份?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什么身份,让我见识见识。” 被他这么一问,琅琳反而哑口,真的要对他说那么多吗?怕是他也接受不了吧!于是勉强一笑:“哪有什么身份,我只是个大户人家的丫头,打碎了夫人心爱的琉璃花樽,害怕被责罚就逃出来了。”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真是个丫头,看来你说的大户人家也未必有多大户,为了一个花樽责罚你。” 琅琳面色微变,说道:“夫人待下人严苛,就是打碎一只青瓷碗,也是要跪上一天的。” “我向来厌恶这种仗势欺人,为富不仁的人。你们也是纯善,亏得逃出来了,再待下去,别想有什么好下场。”他很是顺口的说出这些话,像是积蓄许久的水,被人一下子捣破了闸门。 琅琳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他不像是久在山中的人,奈何他那黑脸叫人看不出一丝神情。 “想什么呢?还在想你那琉璃花樽啊!”那人笑着说道,又极轻的吐了句“小丫头”。 虽是极轻,琅琳却听得很清楚,不禁一笑,大概没人敢这样叫自己了,耸了耸肩道:“我们快回去吧!老奶奶要等急了。” 夕阳渐渐下沉,山里笼罩了一层轻纱般的昏黄,两人一前一后踩在路边的细草碎叶上,沙沙作响,像小虫极轻地噬咬着什么。漫漫黄昏里,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走了百步,只见三间茅草小屋,围成四方形,中间是一被扇绿色藤箩缠绕的院门。门前开着灿烂的红花,琅琳也从见过种花,花叶硕大,纷纷洒洒重叠着,明黄的花蕊卷曲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中间,甚是好看。 进屋之后,那人先是进主屋问候了老奶奶,然后走进东边的厨房生火做饭。琅琳独坐在院落里,她不忍心进去看老奶奶。她每次见到老奶奶,老奶奶都会逗自己开心,一个满头白发生病的人都这么乐天,而自己,却迷失了方向。恋人移情、姐妹忌恨,有家难归,戴罪之身......连琅琳自己都数不清了。 袅袅炊烟升起,暗蓝的天空中已经有零星的几颗星,琅琳看向天空,自语道:如果能够常住在这山中,也不算是坏事。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一章 夜黑厮杀 “饭菜做好了,你和老奶奶先吃,我出去有点事,马上就回来。”那人倚着厨房门说道。 琅琳见他一个大男人,左臂上勾着个小竹篮,噗哧笑了出来。 他不恼反喜:“看来你今天挺开心的嘛!有那么好笑?老奶奶以前用的,保存的完好吧!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琅琳止住笑声,问道。 那人咧开大嘴,露出一排珍珠般的白牙,道:“行啊!知道关心我了,总算没白救你。得了,我这一身是胆的,那些豺狼虎豹伤不了我的,你自己在家小心。”说着大步走出院门。 琅琳想叫住他,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儿了。于是进厨房将做好的饭菜端出,与老奶奶 一同吃饭。 茅屋里点着两只蜡烛,烛光将小屋照的明亮温馨,对面的老奶奶神采奕奕,琅琳的心情也莫名的很好。 “山儿这么晚了会去哪里呢?”老奶奶问道。 “他只说去去就回来,没告诉我去哪里。”琅琳放下筷子。虽然说他身负武艺,还是觉得心中难安。 “孩子,你有心事。”烛光下的老奶奶眉目祥和,她笑着说道:“虽说你到这山中来,日日有心事,但奶奶看得出,你今日的心事与往日不一般。” 琅琳大窘,竟然被一语道破,这老奶奶慈眉善目的竟然是个火眼金睛,自己想什么都能看出来,她就该去太后老佛爷那伺候着。 “呵呵,不必觉得为难,奶奶又不没让你说什么。”老奶奶看着琅琳,说道:“但是奶奶还是要说你一句,你性子亦柔亦刚,带着股儿傲气,这样的性子在人前是要吃亏的。” 琅琳很是吃惊,这祖孙俩久居山中,竟对人情世故的事如此通达,问道:“多谢老奶奶提醒,老奶奶也是因为这个才居住在山中的吗?” “我一把老骨头,住哪里不是一样; !”老奶奶的的话虽说是不在意,却多了一丝愤恨:“只是我可怜的孙儿,年纪轻轻,要陪我这把老骨头在山中熬日子。” “可是山大哥似乎很喜欢山中的日子。”琅琳说道,到现在她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听得老奶奶叫他“山儿”,就称呼他一声“山大哥”。 老奶奶笑了,眼角的鱼尾皱成一团,道:“那是你来到山中的缘故,你没来之前他天天擦他的刀,我看得出来,他想出山大干一番。后来你来了,他就把刀挂墙上了,忙着采草药照顾你了。” 琅琳顺着老奶奶的目光向墙山看去,一柄大刀挂在墙上。光看刀柄就知道不是把普通的刀,刀柄上隐隐还刻着字,可惜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琅琳转过头来,发现老奶奶正仔细瞧这自己的脸,加上刚才她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问道:“老奶奶在看什么?”老奶奶叹了口气:“你眼角怎么会有一颗泪痣呢。可怜的孩子,你注定要一生坎坷,多磨难啊。” 琅琳低下头,一生坎坷,多磨难,谁说不是呢?自己还要经历多少才能得到圆满?瑞贵人曾当着圣山的面夸这颗痣生的好,增添了楚楚可怜的韵致,可到头来别人的怜爱是没有用的,只剩下自怜。 两只蜡烛摇曳着烛火,遥相辉映。烛光里映着老奶奶和琅琳浅浅的影像,屋子里如水般沉寂,沉寂的有点让人心慌。 琅琳抬起头来,只见老奶奶神色紧张,一手捂住她的嘴,小声说道:“别说话,屋外头有生人。” 琅琳惊恐万分,睁大了双眼看着老奶奶,老奶奶说道:“来者不善,今晚有热闹瞧了。孩子,你在屋子里别出声,如果你能逃过此劫,记得奶奶跟你说过的话!” 老奶奶一跃而起,拿起墙上的大刀,寒洌刀光一闪,屋子里蜡烛尽灭。琅琳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跳出门外,她惊叹老奶奶竟然有这样的身手。 琅琳蜷缩在桌角边,屋子里有隐隐月光,清幽寒澈。琅琳听着屋外的打斗声,刀尖相交的声音刺入心底,山中人烟罕至,这群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心中的疑问久久不能挥去,屋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夜风呜咽起来,一股强劲冲破窗户,茅草碎泥一齐扑到琅琳身上。琅琳吓得抱紧了桌腿,原来自己口口声声说一死百了,当死亡真正降临时,才晓得恐惧。 琅琳在心中念着:老奶奶支撑不了多久的,山大哥出去怎么还不回来,山大哥出去......他刚出去这群人就到了!琅琳猛一颤抖,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的手紧紧地抓住桌腿,她觉得桌腿都在颤抖,老奶奶说过他想下山! 他不至于连自己的奶奶也一并算计,琅琳拼命的安慰自己,声音却越来越弱,老奶奶的笑容、老奶奶的愤慨、老奶奶的话,翻江倒海地涌山心头,一阵晕眩。 山中与世隔绝,这群人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况且山路曲折,就算进了山也难找到茅屋,桑树林里的大火、现在的厮杀......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他出去了,他还没回来,琅琳不敢相信自己猜想,泪眼婆娑,忍不住说道:“你在哪里?” 话音才落,一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自己的肩膀,猛地一拎,琅琳眼见着自己腾空而起,被那人抱着从窗户飞出; 飞出窗户时,琅琳看了一眼屋外打斗的场景,一群黑衣人在打斗,哪里有老奶奶的身影。她回头看了一眼抓自己的人,蒙着黑色面巾,双眼周围裸露的皮肤雪白,当即心下凄凉无比。双眼一闭,任由被带走。 黑衣人抓着琅琳的肩膀,一路上连飞带跑。琅琳听着夜风在耳边呼啸,树枝刮破脸皮,只觉得心头在渗血,隐隐作痛。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才将琅琳放下。琅琳睁开双眼,明月照在树林之间,周遭静谧无比。黑衣人扔给琅琳一个包袱,说道:“这包袱里有银两、衣物,拿着赶快下山,走的越远越远好,记得,你已经死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琅琳惊魂甫定,更不知来者是善是恶。 “你别管这么多,今夜凶险,如果你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就大安了。”黑衣人冷冷说道:“还有包袱里是一些男装,下山之后乔装打扮,切不可告诉别人你的真实姓名。” “侠士大恩,感激不尽,山中还有一对祖孙......”琅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抱着一丝希望想问个究竟。 “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今后事事小心为上,且不可亲信人言,在下还要上山收拾残局,就此告辞。”黑衣人作揖,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琅琳慢慢的安静下来,刚刚还在茅屋里烛火相对,共进晚餐,短短时间内历经一场厮杀,又得拾起包袱天涯逃命。内心落差巨大,难以平复。 老奶奶和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琅琳不禁笑自己傻。 那个黑衣人又是谁呢?为什么要救自己? ...... 两行清泪慢慢滑过面颊,浸湿被树枝划破的伤口,滴落到衣襟上,青衣如潮水。琅琳慢慢打开包袱,三件寻常男衣,一件蓝色女衣。旁边是一个黄色小口袋,琅琳打开一看,里面是除些碎银两,还有一沓厚厚的银票。看着银票上的数目,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琅琳把小口袋扎好,突然碰到一个硬物,翻开衣物,原来是把匕首。琅琳苦笑:“还真是周到。”小心翼翼地把匕首别在腰间,收拾好包袱,沿着山路下山。 如果你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大安了。黑衣人的话回荡的耳边,琅琳只看见今夜的月亮皎皎,明天,明天再说吧。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二章 天亮平安 琅琳赶了一夜的路,直到月亮隐去、东方露出鱼肚白,才敢停下来稍稍喘口气。看看眼前陌生的环境,黑夜中只管着赶路,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 天尚未大亮,四周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琅琳拨开挡在眼前的稀疏枝条,放眼望去,尽是朦胧的的绿色,还有淡淡的青烟,一派山谷景象。琅琳大惊:难道自己还没有走出山吗? 既然天快亮了,大概也没人追到自己了,在山中就在山中吧!琅琳这样想着,索性坐下来歇会儿,等天大亮再找路下山。坐下来之后琅琳才觉得手脚酸痛,一直赶路竟没有察觉。 天空微亮,东方有微弱的金色光芒,淡紫色的云霞铺满半边天。琅琳平躺在地上,感叹自然美妙,惊险过后可以看到这么美的景色,心里一片愉悦。 琅琳看着云霞,慢慢闭上眼睛,安静和美,这样的情景就是再短暂也是好的。脑海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人影,琅琳拼命不去想他,伸出双手在半空中一阵挥舞。猛地坐起身来,一脸黯然。 不对,这个地方怎么那么熟悉?琅琳自言自语,仔细看着周围的景色,一下子想起来这是茅屋的后面。她被救到茅屋,第一次醒来后就拼命向外跑,就是跑到了这个地方,那颗大榆树,她还抱着哭过......琅琳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真真是蠢; !跑了大半夜竟然跑回来了! 琅琳坐下来,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东方的金色光辉。让你尽快下山,走的越远越好,自己反倒好,跑上山来了,简直是自寻死路。如果这群人还在山上,天一亮,看得更是清楚,怕是躲不过了。 琅琳懊丧不已,不由得想起包袱里的男衫,顾不了了那么许多,赶紧拿出来穿上。又散开头发,扮成男子。躲到一块大山石后面,蜷缩着身体,用些野草树叶作遮挡。 山石冰凉,草叶柔软。琅琳倚靠着这些一动不动,情绪也慢慢平静,这一夜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她觉得好累好累。 当火红的太阳跳出云海,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琅琳已经深深地睡去。柔光打在她细密的睫毛上,睫毛上的泪珠闪着晶莹的光芒。 睡梦中的琅琳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争吵,她猛地睁开睡眼,强烈的日光让她觉得一阵晕眩。她侧耳静听,周围一片安静,她宽慰自己道只是一个梦,太阳已经出来了。随即争吵声又灌入耳朵。 “还烦请公公代为向娘娘陈情,小人昨夜将茅屋包围,布下天罗地网,才不致使琅琳逃脱。” “哼,本公公只知道你昨天飞鸽传书说未发现琅琳,要不是娘娘精明,让你彻夜守着山,咱们哪里能发现的了琅琳呢。” 琅琳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荣贵妃身边的李利发,难道说他们已经发现自己了?琅琳不由得握紧了腰中的匕首。 “是是是,全在仰仗公公精细过人,这次才能抓住琅琳,让小人将功补过。” “娘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上次本公公的小命差点都难保,说到将功补过,这琅琳已经死了,抬一具尸体回去,还是不能让娘娘满意啊!” 琅琳心下纳闷,自己已经死了?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于是听得更仔细了。 “娘娘不是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我们已经按着吩咐办了。”说话的人显然有些急了。 “刘大人是不在娘娘身边伺候,不明白娘娘的心思。” “还请公公指教。” “呵呵,琅琳私逃出宫这可是件棘手的事,一方面六王爷那边想用这件事扳倒琅之康一党,所以要抓活的。如果真的将活琅琳带到圣上面前,当真逼急了又怕对贵妃娘娘不利,虽说没有证据,皇后娘娘可不会轻易放过,还有齐妃、宁嫔之流,闹起来也难应付;另一方面皇上和太后使权衡之术,不可让一方独大,有心放琅琳一条生路收买琅之康,可娘娘哪里甘心哟,娘娘的同胞弟弟就是死在那场大火里的。” “这左右都不是,娘娘究竟想怎么办?” “哎,娘娘打发了芍西姑娘去章府,意思明摆着,一方面想探听琅琳的下落,另一方面进行宠络,若收纳不行就制造搜集罪状,斩了琅之康的左膀右臂。六王爷好正面对付琅之康,琅之康一倒,琅琳自然不在话下,贵妃娘娘的大仇也就报了。” 琅琳的听的浑身冷汗,早该想到荣贵妃不会放过自己的,没想到她竟然狠毒到这个地步; “罢了,人已经死了,娘娘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别无他法,你我还是回去交差吧!我这一连几日的往宫外跑,再跑几次,皇后那边就要有话说了。” “公公,小人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既然左右都不是,为何我们不稍稍变通,陪贵妃娘娘打这个算盘,以图来日方长呢?如果我们这次没抓到人,娘娘还得依靠咱们,责罚必不会太重,日后继续为娘娘当差,等到琅之康一党倒下,咱俩也能分一杯羹;如果我们带着个死人回去,贵妃娘娘不解恨,拿我们出气,咱哥俩的小命就难说了......” “这个......琅琳已经死了,我们上哪再去抓人啊?”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几个人全是我的心腹。琅琳一路逃窜,我们也是费尽力气去抓呀!” “好个刘茂,真有你的。” “小人第一次为娘娘当差,日后还请公公多指教。” 琅琳听着,原来荣贵妃严厉,也免不了手下人阳奉阴违。以前只觉得李利发仗势作威,很是可恶,今日才知道更有阴狠险恶之徒。待到人声渐远,只听见整齐的脚步声,琅琳才从大石块后面探出脑袋,所见之景,着实下了一跳。 两个侍卫抬着担架,担架上所躺之人正是琅琳!不,是一个从衣冠到体量都很像琅琳的人,尤其头上所插的木兰镶东珠簪子,是御赐之物。琅琳心下大骇,可惜隔的太远,看不清担架上所躺之人的容貌,远远瞧着,身形浮肿,像是被水浸泡过。 抬担架的人脚下一绊,琅琳连忙缩回了头,动作太大,盖在身上的野草树叶刷刷的落下来,惊得琅琳赶忙用手按住,不再动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原来这里面竟有这么多圈圈折折,牵一发而动全身。 琅琳想起母亲一副悲伤的深情,喃喃吐出的那句“女人总是成为男人政治的牺牲”,纵使自己无心,也免不了被卷入其中。 过了一会儿,听不到人声和脚步声,琅琳缓缓站起身来。山间已是什么人都没有,一草一木安然向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微风吹过,拂起琅琳散落的黑发。琅琳抬起头,太阳已经升的很高,黑衣人说天亮大安,如今看来他也算错了,他算到了大局势,没有算到大局势之下的小人。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三章 悦来客栈 眼见离茅屋不远,李利发一行人又都走远,琅琳终究觉得心里放不下,决定去一看究竟。不管他们如何向荣贵妃禀告,在他们心中自己已经死了,那么只要稍作装扮,哪怕茅屋上还有人,也不会太留心自己。 琅琳行至溪边,把黄泥涂沫在脸上身上,看着溪中自己的倒影,男子模样,头发散乱,浑身泥巴,倒很像山中之人。而且这些人多是拿的画像,没多少人真正见过琅琳的容貌,琅琳心下宽慰,起身向茅屋走去。 日头高照,亏得山中有绿树遮凉,只是百步的路途,琅琳却觉得有千里之远。一来是昨夜逃命走了太多的路,劳累之极;二来是她心生畏怯,离真相越近反而不愿意看到了。 茅屋前的红花依旧开得鲜艳夺目,院门紧闭,从外看来一切平静。琅琳推开了满是藤萝的院门,伸手触碰到的藤萝叶上还是湿漉漉的,靠近一看,原来是水迹未干,琅琳心中咯噔一下。 院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三间茅屋,安静的一如昨日黄昏时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人影,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是厨房前的那张小凳子都端端正正的放着......琅琳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推开中间茅屋的大门,里面的一切摆设照旧。 方桌上的两只蜡烛还保存着昨晚的记忆,红色的烛泪凝固在蜡烛光洁的身躯上,它们的生命停驻在老奶奶吹灭的那一刻。墙上那把大刀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暴露在空气中。 琅琳跑出门外,天空碧蓝如洗,昨夜的腥风血雨就这样悄悄地被淹没了,她知道宫里的人做事向来不留痕迹,不落人把柄。只是他也这般不留痕迹吗? 罢了罢了,是自己多想了,下山去吧!走的越远越好。 红日傍山时,琅琳来到了山脚下的小镇,这里地处京都边界,离皇宫甚远。琅琳想着今日先在镇上落脚,明日问清道路再出城门,京城怕是不能待下去了; 镇子很小,琅琳从前从未到过。一路的青石方砖,两排整整齐齐的房屋,屋檐如燕尾般翘起,有人家在屋檐下挂着白木风牌,风儿吹过嗒嗒作响。少了京中人家门口石狮麒麟之类的猛兽,倒也别有一番乡野纯朴之风。 琅琳一路走着,看见有一处楼宇远远高出一般房屋,屋顶中间的青瓦翻起做淡雅的玉兰花状,平添的楼宇拔地而起的气势,格调非凡。琅琳走进一看,楼宇中间挂着黄褐匾幅,上书四个浓墨大字:悦来客栈。 琅琳看的很是舒心,心中猜想店主是个不俗之人,难能小镇竟有这样的好地方,不如今晚就在此处歇下。 琅琳进店,迎面的一个食客立即放下碗筷,用一种既是惊慕又是怀疑的眼光看着琅琳,随着他的举动,其他食客也齐刷刷的看向琅琳。一个小伙计热情的迎上来,叫道:“客官。”他的眼神里有一丝的惊喜,随即又神色自如说道:“客官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琅琳心下疑惑,自己的容貌普通人应该不知晓,况且自己现在自己男子装扮,要认出来更是难上加难。难道说这群人是宫里的人,专程埋伏在这里等自己的?如果是宫里的人,他们这么做不是打草惊蛇么...... “客官”,伙计的一声叫唤打断了琅琳的思绪,琅琳才想起来自己站在柜台前已经很久了,说道:“住店,要一间上好客房。” “兰字一号房,客官看怎么样?”老板抬头说道,到是没有什么异样神情,不等琅琳开口又问道:“看客官的风尘仆仆,想必是赶了不少路吧!是否要小店准备些饭菜送至客官房间呢?” “再好不过,有劳老板准备些贵店特色菜肴,晚些时候送至房间。”琅琳说道 “好的,我马上吩咐厨房预备下,小唐,带客官上楼。”老板愉快的说道,向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小唐殷勤的带着琅琳上楼,打开兰字一号房的房门,里面的布置简单雅致,琅琳随口说道:“你家老板倒是个雅趣之人,客栈也是雅致。我远远看见你们这楼顶青瓦翻飞,成玉兰花状,真是新奇别致。” 小唐脸一红,说道:“客官说笑了,我们老板那是个认钱的主,这客房是我们老板娘布置的,平常客官都嫌素净,难得贵客喜欢。” 琅琳浅浅一笑,说道:“原来是老板娘的主意。” “贵客从京都来,眼光自然不一样。那屋顶,其实是去年大风刮的,我们这楼独高,受灾不小呢。老板心头疼钱舍不得修,风吹雨打的成了这个模样......”小唐支支吾吾。 琅琳心下一凉,原来如此,还真是不能看表面,转身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京都来的?” 小唐笑着摸摸头,说道:“看客官这身衣裳就知道了,小镇是绝不没有这种布料和款式的,前些时侯,小店也来了几个从京都来的官人模样的人,客官的衣料跟他们的很像呢。” 琅琳问:“这么说,我一进门的时候,店里人都停下来看我也是这个原因了?” “谁说不是呢?这些人都是老板的狐朋狗友,是些老主顾,店里进了有钱的主,他们数的比哪个都快; 。”小唐快溜溜的说出这些话,说完就后悔了,又连忙说道:“客官请放心,老板虽然爱钱,但钱来得都干净。” “那几个从京都来的人现在还在店里吗?”琅琳问道。 “昨天下午就走了,来了个细眉细眼的人,他们收拾的到麻利,还多给了老板一些钱呢。”小唐很是开心的说着,看来对他们的映像不错。 琅琳心理默默盘算,这里到山上茅屋也就半天的脚程,习武之人大概连半天都不用不到,时间刚刚好。细眉细眼之人,李利发不正是这个模样吗?他是荣贵妃身边的人,自然其余人要对他恭敬。 琅琳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遂对小唐说:“有劳小哥了,还废了这么些唇舌。” “客官有什么事就招呼我,晚些时候,再将饭菜送上。”小唐说完便离开了。 琅琳掩上门,想想进门时的情景不禁一笑,一路走来自己都有点草木皆兵了。不管李利发回去怎么禀告,在他心里琅妃是个已经死了的人,该担心该愁的是他们,自己总算可以安生一段时间。 琅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竟然轻而易举的被人看出是从京都来得,看来应该在小镇上置办几件衣服。琅琳坐在床边,打开包袱,里面的东西铺摊在床上,三件男装皆是一样的料子。又看看那件蓝色女衣衫裙,久久的端详,短暂的恍惚之后,难以置信的说出了两个字:琅琪。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琅琳连忙收拾好包袱,往床里面一放,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小唐,琅琳以为他是来问饭菜的事,说道:“三两样特色菜肴就行,晚些时候送来。” “饭菜厨房已经备下了,是楼下有人指名要见您。”小唐说道。 “是什么人?”琅琳不禁疑惑,有人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吗?还指名要见自己,巨大的恐惧弥散开来,问道:“一共有几个人?” “就一个人,没报姓名,寻常模样,只是说要见刚刚住进兰字一号房的客人。”小唐说道,显然问他是问不到什么结果。 既然人已经到了楼下,躲是不行了。自己这番模样,未必认得出自己,何况店里还有这么多人在,他一个人真要动手也得有个说法,于是说到:“我收拾一下马上下去,还有告诉你们老板,我很喜欢这客栈,打算出钱修缮屋顶。” 小唐一脸惊喜,连连道谢,屁颠屁颠走下楼去。琅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忧虑。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四章 迷途收信 琅琳站在木质楼梯上环顾四周的情形:天色渐暗,店内掌起了灯,进门时朝她观看的那些食客还在,三五成群,悠闲地喝酒谈笑。在离门最近的那张桌子上,是一个樵夫打扮得男子,桌上没有酒菜,他一人独自低头坐着,想必就是他了。 店内的伙计也不见在大堂里走动,老板埋头在柜台前算账。一阵强风呼啸的灌进店来,灯光晃动起来,忽明忽暗。一众食客叫嚷起来,老板用手按住被风吹动的账本,抬头看着门外的天,嘟囔着:“这鬼天气!” 他突然看见站在木梯上的琅琳,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迎至楼梯前,说道:“哎哟哟,贵客您有什么需要,吩咐一下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下来呢?” 琅琳心下明白小唐肯定把自己要出钱修缮屋顶的事告诉了老板,很好,于是微笑着说道:“是有一个朋友在楼下要见我,在下赶路一天甚是劳累,不知老板可否愿意帮忙招呼一下?” 客栈老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琅琳立即说道:“一切费用算在下的,就当是老板帮在下一个小忙。” 客栈老板的脸瞬间转晴,说道:“既然是贵客的朋友,那就是袁某的朋友,袁某必当竭尽所能招呼好这位朋友。”老板的嘴角含笑,心里却想着要把店里最贵的酒菜都拿出来,这些菜稀珍,不知厨房里还有没有,得赶紧准备。 琅琳会心一笑,果然是爱财,许他这么多钱财,他怎能不在意我性命,嘴上却说道:“真是有劳袁老板了,在下感激不尽,那些是你的朋友吧!也一并叫上吧!我朋友向来喜欢热闹。”琅琳说着顺手指了指下面的那群人。 “当然可以,保证让贵客的朋友满意; !”客栈老板的嘴都快笑歪了,这么多人一起吃,那得多大的开销啊!开春来就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而且他这群狐朋狗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袁老板,我和朋友多日未见,我先跟他单独说几句话,你先去准备着,等会再和你的朋友们一起过去。”琅琳说道。 “好勒!全按客官的吩咐!”客栈老板怎么也想不到会碰上这么慷慨的主儿,心下激动不已,让自己去准备,那正好去厨房吩咐一下挑最贵的煮,抓紧时间多做些菜,狠狠的赚一笔。 琅琳见能做的都做完了,袁老板早就一溜烟跑没影儿了,遂慢慢地走下楼梯。但愿此人见了这么多人,不敢轻举妄动。 “是你找我?”琅琳站在樵夫模样的人面前,问道。 那人一脸茫然的看着琅琳,琅琳也打量着他,这人脸面粗糙,双眼无神,还真像个整日辛劳的樵夫。 “你是兰字一号房的客人?”樵夫问道。 “正是,你找我什么事?”琅琳听他说话,一嘴的乡俚口音,胆子大了起来。 樵夫听着,立刻将手伸进怀中,琅琳警觉的握紧腰间的匕首。看见那人掏出一薄薄的信封,向自己递过来,琅琳才慢慢松开手,用另一只手接过信。 “有个大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兰字一号房的客人,一定要当面交给。”樵夫絮絮叨叨的说道。 琅琳拆开信封,信上写着一行小字“明日辰时,城外有人接应,此地不宜久留”,琅琳心下宽慰,收起信封,一盘金黄的鸭子啪的落到了桌上。 袁老板满脸笑容的说道:“八宝野鸭,本店的招牌菜,两位贵客请品尝。”琅琳一看,色泽金润:“八宝”馅料白果、红枣、芡实、香菇、火腿、松子、鸭肫、糯米一一俱全,难得这么小的地方可以做出这样的八宝鸭来。 对面的樵夫刚要起身告辞,被从后面拥上来的食客一把按下,口口声声叫着老兄。樵夫一脸惊慌,看向琅琳,袁老板却一手搭在琅琳肩上,说道:“我这么多兄弟都来陪着了,兄台怎么能不赏脸喝上一杯呢?天色虽晚,喝多了就在小店住下,小店有的是客房!” 琅琳刚想喝止他们,想着是自己招呼他们来的,少不得忍住。眼见得樵夫被他们灌的直呛气,心里焦急,他只是一个送信的,平白受了这些折腾。真是的,他要是一早说明身份不就没这些事了么? “哪有这样灌人酒的?”一个温柔和婉的声音说道。 琅琳心中大喜:救星啊!来的真是时候。转身看过去,一位少妇侧身盈盈走下楼来,她乌黑的秀发松松盘成髻,用一根水芙色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滴的小链。通身淡粉纱裙,腰间系一乳白色缎带,腰肢仿佛盈盈不足一握。 琅琳一直觉得粉色俗气,今天看了这样一位粉人儿,才知道真真是粉的恰达好处。多一份嫌妖娆,少一分嫌寒拘,粉粉一身,温和柔美。 “好端端的,你怎么下来了?”袁老板大声说道,伸开手臂就想拥抱这女子,女子身段轻盈灵巧,躲让开来,袁老板反而扑了空。 一众食客哈哈大笑起来,袁老板肃了肃衣服,说道:“笑什么笑,我和嫂子闹着玩呢?” 琅琳心下叫道:原来这就是袁夫人,怪不得布置得房间那么雅致呢?见她不过二十二三,品貌皆是不错,袁老板怎么说也过而立之年,尚且这么爱财,袁夫人怎么会嫁给他呢? 袁夫人眼眸如水,分明带着怒色,说道:“闹着玩,你们就这样跟一个实诚樵夫闹着玩?天色已晚,倘若他家中有妻儿老母,该是如何担心?” 众人听着不敢再闹腾,袁老板竟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琅琳趁势说道:“都是我的错,真是对不住嫂嫂和各位,我原本也是想热闹一番,才硬拉着袁老板和各位一起吃饭,没考虑这些。您别怪袁老板,是我考虑不周,在下向嫂嫂赔罪。” 一语既出,袁老板眼中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巴巴地看着那女子,像犯了错的孩子乞求娘亲原谅一般,可爱之极。 袁夫人听着看着,觉得又气又笑,说:“罢了,樵大哥,你快些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久了,改日来小店,必当好好招待。”樵夫听着话,像得了释放一样,迅速跑出店去。 袁老板见妻子不再生自己的气,顾不得众人在场,软软叫道:“娘子......”,情意绵绵。食客们见状,很是知趣的散开。 琅琳见他们俩缠绵之意,也不好意思再待着,向袁老板作了个上楼的手势,便三两步跨上楼梯,心想:这事就算终了,多亏袁夫人出面,不然那樵夫不知要被灌多少酒,自己恐怕也不能幸免。 琅琳走到最后一层楼梯时,她听着袁老板一声大喊“糟了,厨房那些东西”,她转过身子,袁老板已经向厨房奔去。一袭粉衣的袁夫人立在大堂中间,晚风吹起她的衣袂,轻飘的纱裙在风中翻飞,像急雨中乱坠的桃花,琅琳竟觉得大有悲凉之意。 晃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琅琳回到房间,把信封掏出来,想细细再看一遍。“明日辰时,城外有人接应”,究竟是什么人呢?会认得自己?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不得而知,琅琳知道,这一路一直有人暗暗相助,写信之人断不会害自己。 琅琳手一松,信封落在地上,琅琳连忙俯身去捡,信封中竟然意外掉出一枚金叶子。 琅琳在宫中见过不少金叶子金瓜子之类的,但像这般薄如蝉翼的金叶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怪不得拿信时没有注意。 琅琳手握着金叶子端详,发现似有不平整之处,拿到灯下仔细一瞧,竟是刻着“汤景”二字!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五章 同是伤心 终究是心中有事,睡不着,四更天的时候琅琳就醒了。不知道是担心错过辰时的约定,还是金叶子上的“汤景”二字困扰,醒来之后就再难入睡。 琅琳起身点了灯,连喝了两杯凉茶,才觉得心下痛块。坐在灯下,她又掏出信来仔细研究,一行字下笔极轻,却端庄平稳,不失风骨。琅琳在脑海中苦苦搜寻所认识人的笔迹,竟无一人对得上号。细看之下,墨迹浓润,隐隐还似有芬芳之气,这等上好之墨不是一般人家用的了的。 琅琳心中的人影一个一个闪过,不是他,不是她,不是,不是......究竟是什么人在一路帮助自己?究竟是帮助还是欲擒故纵? 琅琳不由得心烦气躁,打开门窗通风,却觉得窗外更是闷热,漫漫夜空一颗星子都没有。琅琳吹灭了灯,慢慢挪到门前,倚着门坐下,她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客栈的大堂里有了些微动静,没有点灯,蒙蒙糊糊的也看不清。琅琳心想着大概是些小伙计嫌屋里闷热,到宽敞的大堂里睡觉,也不多理会,依旧坐着。 时间像手心的水一点一滴流逝掉,五更天的铜锣敲响,琅琳才看清楚坐在大堂里的原来是袁夫人,她依旧是一袭粉装,背影很是落寞。琅琳起身想关门回屋,却被叫住“都坐了这么久了,不下来喝一杯吗”。 琅琳默默地走下楼来,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坐在楼上,却不吱一声坐了这么久。昨日见她就觉得不同寻常,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同时天涯落寞,那就共饮一杯吧! 桌上摆着一个青花小酒壶,袁夫人无力地握着一只酒杯,杯口的清酒还未淌干。琅琳拉开一条凳子面对着她坐下,径自取了酒杯,独斟一杯酒。 袁夫人抬头看像琅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说道:“姑娘好生容貌。” 琅琳略微一症,昨日她是男子装扮,而现在尚未梳洗,素衣长发自然是女子模样,于是说道:“女伴男装实属无奈,还请夫人见谅!”转而又笑道:“如果我现在以一个男子身份与夫人对酌,袁老板还不要了我的小命?” 袁夫人一声冷笑,道:“他?”语气里竟有些凄凉和不屑。她黛眉轻描,薄唇点画,可以说装扮随意也可以说是不用心。 琅琳心下顿时明白三分,蓦然想起她昨日风中的样子,如急雨中乱坠的桃红,她嫁给袁老板是否是也是迫于风雨的追击?她内心并不喜欢袁老板?琅琳心中一阵翻腾,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还没怎么呢?你就喝上了?”袁夫人瞟了一眼琅琳,缓缓说道。 “人生在世不如意,夫人独自饮酒,让我觉得很是伤感。”琅琳急促的说道,还有大半截话咽在肚子里。 “我看你是感慨你自己身世遭遇吧?”袁夫人反问道,她的目光紧紧锁着琅琳,像是有千万把锐利的刀子。 琅琳被看得毛骨悚然,小心翼翼说道:“夫人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是私逃出来的。”袁夫人漫不经心的说道,七个字让琅琳心惊肉跳,她猛地站起来,惊恐的看着大堂里的一切。 袁夫人呵呵的笑起来,说道:“坐下来吧!旁人不知晓,我只是这么猜测,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听她这么说,琅琳后悔不已,慢慢坐下来,又是疑惑又是恐惧的打量袁夫人。 袁夫人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我告诉你,前些时候店里来了几个京都的大官,在这住了三天,我隐隐知道他们在寻一个女子。他们的神情举动告诉我:这个女子很重要且身份不低。他们走的后一日,女伴男装的你就到了,你是京都口音,出手阔绰且生的美丽,我就猜想你是他们要寻找的人,是达官显贵家的小姐或者......妾室。” 琅琳瞪大可眼珠子瞧着她,不敢相信,柔柔粉衣下的她竟然有这样剔透聪慧的心思。 袁夫人和缓地说道:“不是我聪明,是你自己出卖了你,三两句话一问,你便现了形。既然要男扮女装,也要扮的像一点。倘若抓你的人在这店里布下耳目,你这般胆小粗心,哪里逃得过?” 琅琳见她无意害自己,又说的这样动容,心中很是感激,轻轻唤道:“夫人!” “我不过长你几岁,叫我一生姐姐吧!我原先也有个像你这般大的妹妹。”袁夫人顿了顿,又道:“好在你还不是太笨,知道拉人做掩护,可惜了我相公的那些名贵食材。” 原来这一切都没有瞒得过袁夫人,怪不得昨晚她出现的那么及时,琅琳心下感动不已,这些天来的困惑、恐惧、悲伤、茫然,恨不得一股脑儿的向她倾诉,说道:“姐姐,我原本是......” “话说七分。”袁夫人打断头脑发热的琅琳,道:“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不要因为几句贴心话,你就把心掏出来了。既然你已经逃出来了,不管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今后你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琅琳愣住了,泪水凝固在眼眶里,在山上老奶奶就说过自己的性子会吃亏,现在袁夫人的一番话虽是当头棒喝,却是良苦用心,含泪点头道:“姐姐教诲,必当牢记在心。” “此地虽离京都很远,但终究不宜久留,你要早做打算。”袁夫人举起酒壶,给琅琳斟了一杯。 “是,今日辰时,有人在城门接我。”琅琳说道。 “情哥哥哟?”袁夫人温和的笑了。 “不是; 。”琅琳低头说道:“我不认识接应的人,也不知道要带我去那里。” “我问你,你逃出来干什么?”袁夫人突然板起脸来,刚刚的笑容陡然不见。 琅琳想了想说道:“我是被胁迫出来的,本来也不喜欢那个地方,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越来越迷茫。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保命还能追求些什么。” “至少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己,从前那些事那些人都不在你眼前,你又何必多想,瞻前顾后,只会让你手脚受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袁夫人情绪高昂,举起酒杯,仰头引尽,末了,不像是对着琅琳说,更像是自问:“你就没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吗?” 琅琳被她的话震住,从未想过自己现在是自由之身,那些强加的罪名不应成为自己的困扰,何必去理会那些错综复杂的斗争。 “我一直向往江南柳色,可惜,这辈子都没机会了。你应该去追求你要的生活,而不是活在被人的阴影里,或在过去的阴影里。”袁夫人幽幽的说道,神情悲戚,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道:“我是感叹你的身世啊!感叹你的,遭遇......” 琅琳愣住,终于明白为什么袁夫人会这么关心帮助自己了,她说感叹琅琳身世遭遇,就像琅琳开始所说为袁夫人感到伤感,他们只是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琅琳看着袁夫人惆怅的眼神,说道:“姐姐,我无法知道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的内心肯定有一个斑斓的地方,只是,你为何......” “你知道也没什么用,还是让你轻松上路吧!”袁夫人看着琅琳眼中的凄苦,伸手去拂拭将要落下的泪:“你还要去城门找接应你的人吗?” 琅琳摇摇头,说道:“既然出来了,就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吧!反正他们都抛弃我了。” 袁夫人眼眶通红,又喝了那么多酒,紧握着琅琳的手,褪下一串桃花扣琥珀手链,套在琅琳的腕上,断断续续说:“带,带她一起走。” 琅琳看着腕中的手链,琥珀中间凝固着一只翩翩粉蝶,张翅欲飞,周围串了数朵粉嫩的桃花,琅琳沉默:粉红是袁夫人的心思,桃花蝴蝶那是怎样的过往? 袁夫人已经醉了,两块红晕飞上脸颊,称着她那一袭粉衣,惹人怜爱。琅琳久久的坐着,静静地看着趴在桌上的袁夫人,恍恍惚惚,人影便的模糊。与君同病复飘沦,琅琳自问:这会是多年之后的我吗? 宫廷,官场,情场......是否能逃开那些纷争,去追求本初?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六章 埋下祸患 一夜难眠的不仅是琅琳,还有芍西。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焦急,宫内传来消息的是还未抓到琅琳,荣贵妃震怒,一下子将李利发打发到慎行司服役去了。 倒是那个刘茂机灵,对荣贵妃说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琅琳跟章洛见过面,那么就可以定章洛帮助在逃要犯的罪名,长子定罪,足以让章琅二府生嫌隙。荣贵妃很是称赞,当晚就派人将命令带给了芍西。 芍西一夜睡得不安稳,嫁到章府,章洛对自己也算体贴,章府上上下下也尊称自己一声“西少夫人”,自己如今却要算计着他们,弄得家破人亡,实在是愧疚; 无奈,自己的家人兄嫂的性命均在荣贵妃手上,自己在荣贵妃身边服侍这么多年,很清楚不遵守她的命令是什么下场。李利发不过没完成她任务,她竟一点不念主仆旧情,将人打落慎行司。如果自己违背她的命令,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惨烈的下场,只有对不住章府了。 可是章府这么大,自己要从哪里查起呢?章老尚书向来以“礼义”为上,如果知道儿子娶了琅琪之后与琅琳还有来往,断断不会允许的。章母温柔敦厚,疼爱儿子,对琅琪像是爱理不理,说不定她知道什么呢。 芍西打定主意,从章母身上入手。 一早,芍西就起来梳洗,特地选了一件青色百合的小褂,发髻上除了一根扁银钗再无其装饰。她知道章母素来喜欢素净,此番打扮正投她心意。 芍西陪着章母在大堂里喝茶,章母说今年府里事多,把念经礼佛耽搁下了。芍西笑着提议章母去京中的鸿来寺烧香拜佛,那里的菩萨最灵了。章母正乐呵,琅琪挽着章洛的手臂走了进来,甜甜地叫了声“娘”。 芍西抬头看她,进府来很少看见这位正牌夫人,新婚第二天想去拜她也被推辞掉了,芍西原以为是个怎样沉的住气的人呢?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琅琪一身鹅黄,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手臂紧紧勾着章洛,似乎是刻意要在芍西面前摆出甜蜜恩爱的样子,完全没有顾及章母已经变了脸色。 芍西也不说话,任由章母生气,琅琪一味向她展示他们的恩爱。芍西暗自笑道,说不定从她身上更可以得到些什么?她是琅琳的妹妹,又这么在乎章洛,知道的肯定不少。 “娘今天的兴致真好,琅琪屋里有些迎春蜜茶,娘不如也品尝品尝。”还是章洛开口说道。 琅琪连连说道:“甜而不腻,还有股清香,娘应该很喜欢。”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就不必拿给我了。琅珉那孩子生辰快到了,你也早些准备着,被让亲家觉得我们失了礼数。”章母说道。 琅琪听章母嘱咐自己准备琅珉的生日,心里欢喜不已。章母向来喜欢姐姐琅琳,自己进门,她就不大高兴,现在也能和颜悦色的要自己准备母家的事,看来对自己是改观了。 “真是巧了,我刚刚还跟娘说要去鸿来寺上香,这样一来,正好帮琅珉弟弟许上一愿。”芍西说道,心下明白大半,在宫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的。 “怎么娘要去鸿来寺上香吗?鸿来寺此去有一段距离,近日府中多事,娘多次操劳还是少走动。”章洛说道。 “哪里有多远,既然芍西有这个心,我就陪她去走走,一来为章府上下祈福,二来也出去散散心,整日在家也闷。”章母说道。 芍西一听,哪有婆婆陪自己去上香的,连忙说道:“娘要是觉得闷,就找芍西打发时间好了。至于上香嘛,既然是芍西的心意就让芍西自己一个人去吧!那也显得诚心,娘有什么愿望就让媳妇一并带到吧!菩萨必定保佑章府平安。” “呵呵,洛儿,你看看你夫人的嘴多甜呀,也好,你带几个家丁丫头去,好好向菩萨拜拜; 。”章母乐得合不拢嘴。 琅琪听着章母这么夸奖芍西,心里不痛快,脸立刻沉下来,说:“不就上个香,祈个福嘛!我也可以替娘去啊。” 章母瞪了琅琪一眼,不悦道:“这是芍西的心意,你要有心,改天一个人去,何必挤到一起。” “这倒显得芍西小气了,姐姐若想去就和芍西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人。”芍西浅浅的笑着。 琅琪隐隐觉得不妙,芍西的笑里想是藏了什么阴冷的东西,让她觉得害怕,于是说道:“娘说的是,这算是芍西妹妹为章府做的一件大事,我就不跟着邀功了。琅珉的生辰快到了,我得准备准备了。” 芍西说道:“多谢姐姐相让了。”心里却盯上了琅琪,真心觉得这是个蠢女人。如此看来,章母亦不糊涂,对琅琪也算不得坏,取证据还得从琅琪身上下手。 等章洛和琅琪走后,芍西又和章母说了几句话才告退,去准备明日上香的事情。 芍西回房间时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便转头走去,荣贵妃派人告诉她多留心书房里的举动。章府不算大,芍西寻了好久才找到书房,书房前的大片松柏确实遮人耳目,叫人好找。芍西慢慢走近,院门口刻着两个字“青园”,芍西心里奇怪,书房在独院里的有,但园子里种这么多松柏的真是少见。 透过虚掩的门,芍西看到章洛和琅琪在书房内,章洛正在纸上写着什么?两人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想到自己在门口偷看,芍西的心不禁怦怦直跳,眼看什么动静都没有,芍西立刻掉头欲走,屋内想起章洛的声音: “你看,珉儿生辰我们送这些贺礼,怎么样?” “你说的都好,都按你说的办。”这是琅琪的声音,还真是夫唱妇随。 芍西听得好笑,心想被你们发现了,也不用拿这些话糊弄自己,要真这么好糊弄,荣贵妃大概就不会让自己嫁到章府了。 想想章府的水真深,竟然能上下一心对自己和和气气,实质上却是什么都遮着掩着,想到这,芍西心里的一丝愧疚之情消失的干干净净。她眼见着荣贵妃怎么斗倒一个个妃嫔,连着妃嫔家族受殃,惨烈百倍的都见过。 那时她心中还留存着一丝纯良,现在荣贵妃以她老母兄嫂相要挟,她只能去争了。 芍西在心里说道: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有一方活下来。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章府水再深也深不过后宫,待自己慢慢摸清。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七章 江海余生 袁夫人看着坐立难安的琅琳,说道:“看你心神不宁的,辰时还未到,但你现在赶过去怕是也来得及。” “我已经决定不去了,只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琅琳坐到袁夫人身边:“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耳根都红透了。” “你也信这些莫须有的牵连?总不过是你自己心理作祟罢了。”袁夫人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荣华富贵和性命都舍得下,还在意这些虚妄之词吗?” 琅琳心内叹服,袁夫人总是这样一针见血的指出自己心中的怯弱,这般尖锐,让琅琳不敢沉溺其中。 “我昨夜和着你的身量收拾了几件衣服,你走的时候带着。你那些男装太显眼,也没必要穿。既然是去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何必借着别人的假模样,大大方方做个漂亮的自己吧。况且真要抓你的人,你穿成什么样他都识得。”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也觉得那些男装显眼?实话告诉姐姐,有人在暗中帮助我,那些衣服就是他们给我的,姐姐能不能凭那些衣服看出是什么人在帮助我?”琅琳一边打开袁夫人的包袱,一边说道。 “那种衣料和款式出自京都,有这样衣裳的人想必也不少。”袁夫人说道:“你那些衣服颜色端重,花色图案里处处透露出一股谨慎气息。衣如其人,想想你所认识的人里,谁是这样的性子。” 琅琳想起那一行端庄的小字,心里默默有了人选,出宫已来自己只见过他。大概也只有他,才能劝得动琅琪,包袱里唯一一件蓝裙是琅琪的;山中那个被李利发认作是自己的死人,头上所插木兰镶东珠簪子,身上所穿衣服揭示自己那晚出宫所穿戴,这些衣物大概只有琅琪能拿到,她一直想不明白琅琪那么恨自己,怎么会帮自己,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琅琳情不自禁的念道,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悲戚,喜的是他没有忘了自己,一路相助; 。悲的是他终究娶了妹妹琅琪,今生怕是都没有缘分了。 “你知道就好,切不可冲动。”袁夫人见她忽尔欢喜忽尔哀伤,心中猜到大半。 琅琳急急地从怀中掏出那枚薄如蝉翼的金叶子,递到袁夫人的面前,说道:“你再帮我看看这个,出自那里?什么意思?” 袁夫人接过金叶子,细细端详了很久,前额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等她抬起头来,表情恍如隔世,凝滞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琅琳并为多想,自己在宫中都未见过这等精致的东西,更何况袁夫人,又问道:“你仔细看,上面还有字,是汤景,姐姐觉得是什么意思?” “浩浩汤汤之景,莫过于字词之意,没多大意思。”袁夫人把脸撇到一边,端起茶杯,她的脸本就小,一下子被茶杯挡住叫琅琳看不出什么神情。 “会不会是个人名?”琅琳急切地问道。 “江南汤家久负盛名,或许有人想让你去那里。”袁夫人放下茶杯,脸上有淡淡哀怨。 琅琳想起袁夫人酒醉之时曾说过向往江南柳色,此刻提到必定伤感不已,心中大为同情,幽幽问道:“姐姐,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袁夫人一愣,说道:“这话问得真傻。” 琅琳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傻了,那串桃花扣琥珀手链还戴在自己手上,清新的粉色在心头跳跃,琅琳张口问道:“那袁老板呢?他对你如何?” 袁夫人看着茫然的琅琳,缓缓说道:“呵呵,他对我是很好。虽然他外表看来是那样的不济。以后,你就会明白,很多身不由己......” 琅琳看着袁夫人粉若桃花的脸,她隐隐有些感触,但她不想明白。因为这张年轻的脸下面有一颗无奈的心,袁夫人这般洞察知晓世事,到头来却要在这客栈里了此一生。她明显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我是心甘情愿的。”袁夫人看着琅琳,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只是遇见了你,多说了些。” “如果你遇见他呢?”琅琳直直的看着袁夫人。“不可能了。”袁夫人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如桃花泣血。屋子里是久久的沉静。 琅琳心想,袁夫人不愿说起过去,她将一切掩埋了,但自己不能。章洛一路帮助自己,那么城门外的一切......琅琳嚯的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姐姐告诉我这些,琅琳会谨记在心,现在我要去城门。” “你说,你叫琅琳?”袁夫人一脸惊愕。 “还请姐姐成全。”琅琳知道自己一时口快报出了身家姓名,于是苦苦盯着袁夫人。 琅家长女八岁被先皇赞为“棋中仙姝”,十一年夏入宫陪伴太后,几日前私自离宫,潜逃至今,琅父与之断绝父女关系。袁夫人这般洞察世事,想来必定知道。 “我送你去; 。”袁夫人说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琅琳连忙拦着她。 “就是知道,才更要这么做。”袁夫人一脸坚定,站起来拿上琅琳的包袱。琅琳想不到她会这么说,语气更是比自己坚定,这份情意如何才能报答的了?琅琳一把抱着袁夫人,眼泪扑扑的落下来。袁夫人亦是悲切,声声叫着好妹妹。 琅琳和袁夫人赶到门外时,已将近午时,日头高照,城门外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两人站了半个时辰,也未见有人前来接应。 袁夫人眼看着琅琳脸上的焦急一点一点变成哀伤,小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因为我知道是谁在帮助我了,我相信他,我愿意被他带到任何地方。姐姐,我是不是很傻?”琅琳几乎是哭着说出来。 袁夫人摇摇头,怜爱地看着她:“我们错过了时辰。” “我知道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不出现?”琅琳扑到在袁夫人的怀里。 “你想听理由吗?有成百上千种,你这么勇敢,没有他也可以活得很好。”袁夫人知道安慰没有用,索性激励琅琳。 琅琳双眼里凝满了泪水,看着城门外空旷的景色,天际辽阔,有孤雁声声叫断的嘶鸣,说道:“我才刚刚知道他,他就不见了。” 袁夫人搂着琅琳,轻轻拍着她的背,长叹一声。过了好久,袁夫人问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江南汤家久负盛名,我要去那里。”琅琳一口说道。 “这个人,真的这么重要?”袁夫人目光幽远,看向城门内。 “我知道姐姐想说什么?只是现在我还不想明白。我想尽力去追求,做一切我能做的。”琅琳坚决的说。 “我真的很佩服你逃出来的勇气,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你一路保重,但愿你能得偿所愿。”袁夫人带着浅浅的笑说道,宛若一枝初放的桃花。 “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会想起你的。”琅琳说着举起手上的桃花扣琥珀手链,笑着对袁夫人告别,心想幸亏没有告诉她自己是被黑衣人胁迫出宫的。 这笑容慢慢凝固,成为袁夫人心中最后的记忆。当一个月后,刘茂带着人将整个悦来客栈包围时,她倒在血泊中,鲜红的血将衣衫浸透,她说她从未后悔今日的决定。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八章 喜忧半参 琅琳与袁夫人分别之后,搭上了一辆马车,一路向南。她急切的想到达那个“汤景”所在的江南。 驾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车上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一身红衣,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老人说大儿子在邻城做生意,所以带着孙女前去,正好顺路搭琅琳一程。 一路上,那个小女孩甜甜地叫了琅琳几声姐姐,可是琅琳一心牵挂江南,无心理会; 。除了感谢祖孙俩搭载自己外,什么话也不多说。至于祖孙的身份来历更是没有过问。驾车老人以为琅琳是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去江南投奔亲戚的,所以嘱咐孙女不要打扰琅琳。三人白天赶路,晚上住客栈,相安无事的度过两日。 第三日早晨,琅琳起身后在客栈等祖孙俩下楼,等了半天也不见人下来。匆匆跑到楼上的房间一看,人早已不在了。琅琳去问客栈老板,老板告诉琅琳这祖孙俩天没亮就走了。 琅琳心下一凉,不愿多问。 热情的客栈老板见琅琳孤身一人,得知她要去江南后,慨叹江南此去甚远,她又是个女儿身。想了片刻后,告诉琅琳城里有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要去姑苏太湖游玩,兴师动众的造了艘大船,他儿子是那家公子的伴读,如果琅琳愿意,可以让他儿子去说通说通,带她一块去。 左右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发法子,琅琳就听从了老板的建议。 晚饭过后,老板的儿子回来了,那是个极清秀的男子,看起来比琅琳还小四五岁岁。他一看到琅琳,白净的脸上竟浮起两朵红晕,眼神躲闪无处安放。 他爽利的说一定尽力帮姐姐,琅琳听他叫自己姐姐,不禁想到了弟弟琅珉,在家时,也是这样叫得自己。 末了,老板的儿子对琅琳说道:“如果姐姐和陆公子在同一条船上,还是把自己扮丑一点。” 琅琳先是一愣,随即明白,笑着点了点头。 老板一下拍过儿子的头,爱嗔道:“你以为陆家公子跟你一样,小兔崽子!”说完向琅琳赔笑。 一群人正笑着,本城的两个衙差武装整齐的出现在了店里。众人面面相觑,客栈老板轻声说了句“你们别出声”,笑脸迎上两位衙差。衙差也是客气,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像是在询问什么。半柱香的时辰,客栈老板送走了两位衙差。 琅琳和老板儿子赶紧围上来,老板看了一眼琅琳,脸色难看:“那俩祖孙死了,有人看见是从我们客栈出去的,所以衙差过来问两句话。” “怎么死的?!”琅琳的惊讶的问。 “初步判定是自杀。” 琅琳低下头,原来死亡离自己这么近,两条生命就这样轻易逝去。原来他们不告而别是......可是究竟是什么相逼,竟让他们走上了死亡之路?自己还记得那红衣小女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你放心,我没跟衙差说你跟他们是一起的,既然是自杀,官府会很快结案的。”老板看琅琳眉头深锁,以为她在为自己担心。 “多谢老板,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间歇息了。”琅琳说道,她内心确实感到不舒服,他们不辞而别竟然是走向了绝路,这个老人说是去找儿子,这孙女的父亲。怎么会自杀呢?是不是这个儿子不孝?丢下老父**......琅琳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幼弟,还有那个妹妹,不禁一阵心痛,失声痛哭起来。 第四日傍晚,客栈老板的儿子归来,他笑眯眯的叫琅琳姐姐,说:“陆公子答应了,不过姐姐上船有个任务,就是要陪陆公子的表妹,别让她觉得闷,陆公子的表妹说不要陆府那些丫头伺候,要到外面重新挑选,正好我荐了姐姐; 。” “糊涂!你不是让姑娘去做丫头吗?”老板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 琅琳连连摆手,说:“能乘这么艘华船去江南是再好不过了,至于伺候人嘛,听小弟弟的口气,这位陆公子的表妹身边怕是不止我一个人吧?” “是的呢?连姐姐在内,陆公子一共给表小姐找了八个丫头。”老板儿子说道“丫头”两字时,不禁抿住了嘴。 琅琳心想这位姑娘的架子真大,要八个人伺候她,不过也是这位陆公子也依着她罢了。尽管自己性子好,那也是别人伺候自己呀,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只要能到江南,受点委屈也值了。 “姐姐是答应喽!这样的话,我在船上就可以天天看到姐姐了,我原来还嫌坐船无聊呢?现在都好了。”谢宝源拍手说道。 琅琳连连点头。客栈老板见儿子这么开心,心中也满是欢喜。 “姐姐不要老叫我小弟弟,我也不是很小,我叫谢宝源,今年十六了。”他装做一本正经的样子,琅琳看他还是一副稚气,忍不住笑了。 琅琳在客栈住了两日,快到月末,琅琳站在窗前看月亮,残月如钩。谢宝源从后面跳出来,又是笑又是闹,把琅琳一腔忧愁都弄没了。谢宝源告诉琅琳,陆公子的船下月初一出发,要她明天去陆府见表小姐,初一好一早出发。琅琳心下感慨,终于要出发了。 第二天一早,谢宝源就守在门口等琅琳出来。琅琳穿了一身天水色素净衫裙,头上简单的挽了个燕髻,一缕黑发垂在胸前,前额的头发垂下来掩住了大半的脸。谢宝源一见,说道:“姐姐为什么把脸遮起来了?” “不是你说的吗?见陆公子要把自己扮丑一点。”琅琳假意嗔道。 “嗯嗯,不让陆公子看到也好,不过这样,姐姐也是美的很呢!嗯,我们还是快些去吧!不要让老夫人等久了。”谢宝源说着拽着琅琳就往外走。 “怎么老夫人很凶吗?”琅琳被谢宝源拽着,没想到他年纪小,手劲却不小。 “是的,府里上上下下都害怕老夫人,连公子都怕。反正姐姐是伺候表小姐的,不会经碰到老夫人,而且老夫人不跟我们去太湖。”谢宝源笑嘻嘻的说道,他似乎认为伺候人是件很好玩的事。 他是这样快活,不知世间疾苦。琅琳不知不觉也被他的欢快感染,跟着他一路小跑,烦心事都在这一刻抛诸脑后。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十九章 初次进府 琅琳原以为陆家只是富甲一方的土绅,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府邸坐落在繁华地段,一路上街道繁盛、人烟稠密。兽头大门前站着四个华冠丽服的仆人,人来人往,目不斜视,规矩有素。 谢宝源说要先带琅琳去见老夫人,再去见表小姐,遂领着琅琳从东边的游廊去正房大院。琅琳默默留心,游廊两侧的厢房,已是不俗。房前挂着各色鹦鹉、画眉、黄莺等鸟雀,一路上轩峻壮丽,院中随处可见树木山石。 碰见几个穿红戴绿的丫头,谢宝源一口径乐呵呵的叫姐姐。琅琳默默跟在他后面,心中纳罕这样的富丽,堪比京城,只是不知这府的主人如何。 “夏姐姐!”谢宝源的一声大叫,惊得琅琳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站在两人面前,这女子眉目清爽,观之可亲。袁宝源捣了捣琅琳的胳膊,小声说道:“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夏茵姐姐。” “夏姐姐好。”琅琳温顺的叫道,谁让自己要上人家的船,只能低头叫着。 “这就是你荐给表小姐的姑娘?模样很好,温温柔柔,有这样的人服侍表小姐,老夫人也就放心了; 。”夏茵对着谢宝源说道,笑语盈盈。 “那就麻烦夏姐姐带她去见老夫人吧!我要去书房了,公子要等急了。”谢宝源显然在找借口。 “公子带着忠叔去看船了,到晚才回来。”夏茵凝神顿首,瞥一眼看向谢宝源微微变苦的脸,笑道:“行了,知道你害怕老夫人,还是我带这位姑娘去吧!对了,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儿?” “琳儿。” “琳儿姑娘,你随我来吧。” 谢宝源扮了个鬼脸,嬉笑道:“我就把琳姐姐交给夏姐姐了,夏姐姐带过去的,老夫人肯定不会说什么了。” 夏茵啐了他一口:“这府里那个不是你姐姐?我哪里有这么大面子,不过是老夫人使唤惯了,你这张嘴尽会哄人开心!” 说笑着,夏茵已在前头走了,谢宝源向琅琳挥挥手,比划着“船上见”,琅琳默默点头,跟上夏茵的脚步。亭亭阁阁,曲径回廊,又是一路好走。 夏茵缓缓向琅琳说了府里的一些情况,原来这陆老夫人有两子一女,女儿便是表小姐的母亲,嫁在姑苏,这次行船去太湖,一是游玩,二来送表小姐回家。那个久闻其名的陆公子是老夫人次子的遗孤,老妇人伤心小儿子早逝,所以特别宠溺陆公子。 说道这里,夏茵肃声对琅琳说道:“你上船之后,只管待在表小姐身边,切不要招惹公子。” 琅琳轻声应诺,心中明白,宠溺多娇儿,大概这位陆公子品行不怎么样。自己安守本分,到了江南便弃船登岸,不理会这纷纷扰扰。 夏茵又絮絮跟琅琳说了些话,莫过于一些谨言慎行之类的嘱咐。 琅琳从她的语气里隐约觉得,那位表小姐任性刁蛮,并不怎么受府里待见。夏茵的语气里竟有早些送表小姐回姑苏的意思,只是陆公子似乎很不舍。 也难怪,不然陆公子怎么会单独找八个人伺候表小姐呢! 穿过垂花门,一块巨大的青松双鹤插屏端放在紫檀架上,琅琳瞧一眼便在心中称赞,果然是上品。 只听夏茵说道这是在京城为官的大爷送给老夫人的,从她的神情看来,对这位大爷及是尊崇。琅琳心下明白,这么大的家业大概是靠这位大爷撑着,终究是寄生依靠。 进了大院,正面三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许多彩衣丽容的丫头在院中走动,比之院外,又更胜一筹。琅琳心中对这位老夫人满是畏惧,担心她一个摇头不让自己上船,所以更是低眉顺眼。 突然听得一声“快抓住她”,琅琳猛一颤抖,只见一群丫头向自己涌过来。 夏茵以一副主人的姿态挡在琅琳面前,冲着一个紫衣丫头问道:“怎么回事?” 紫衣丫头随即停下来,语无伦次的说道:“猫,表小姐的猫,快抓住它,怕是跑到院子外面去了。” 夏茵随即放开她,紫衣丫头迅速跑开了,琅琳放下心来; 。只见夏茵虽面露不悦,嘴上还是说道:“我们也帮忙找找。” 琅琳见夏茵也加入抓猫大群,自己初来乍到,但刚刚来时的路还是记得,便也跟着人群跑去。她边跑边问那猫长什么样子,有人回答她,府里就这么一只猫,白毛,圆嘟嘟的。 琅琳听着这些描述,想起游廊两边的厢房门前挂着一排鸟笼,这猫会不会去斗鸟玩了?还是溜到厨房偷吃去了?它是圆嘟嘟的。还是这么多人追它,它躲到隐蔽的地方?假山、石洞、还是哪个房间里...... 最后琅琳决定到假山上去看看,这猫说不定躲在那里,这么多人涌出来把自己都给吓着了,更别提猫了。而且,站得高也看得远,到假山上找不到猫也可以四处看看。 琅琳凭着记忆,在偌大的府里穿行,跑得香汗淋淋。好不容易找到假山群,山石上刻着两个朱红的字“攻玉”。琅琳摇摇头,这府里的气质与这两字极不符合,先不管那么多,上去再说。 山石堆砌,极不稳重,琅琳一路攀折花枝向上。虽然是夏天,这园林却是姹紫嫣红,胜过春天。 花叶碎屑落了琅琳一脸,琅琳伸手一抹,混着一脸细密汗珠。连着汗里都是花草芬芳,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香汗。琅琳玩心大起,一连扯过数根花枝,任凭花叶碎碎落了满身。 等到爬到最高处时,满身花叶,万紫千红集于一身,琅琳颤颤巍巍立在山顶,娇喘吁吁。 琅琳心想,如果猫在山上的话,闻着自己这么大动静也该跳起来了。站在山顶,看着满院子红的绿的丫头乱成一团,琅琳有种世外仙人的感觉。环顾一周,这府里景色还真是不错,琅琳目光落到了假山向阳一面,不远处是一湾碧水,水边一块大石头上那肉乎乎的一团,,不是白猫又是什么? 琅琳心中大喜,赶紧下山去逮。这猫真会找地方,这么多人里里外外找它,它躲到小湖畔酣睡。 琅琳下山下的急,听着“哧”的一声,脚下又是一滑,整个人滚落到假山之下。 琅琳蹑手蹑脚的接近那只酣睡的猫,离着不到一步的地方,一个纵身扑倒,将猫搂在怀里。大声喊道:“猫在这儿,找到了!”听着叫唤,丫头婆子陆续赶过来。 那猫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质,两只大眼睛微眯着,似睡非醒。众人围着猫在正房内叽叽喳喳的议论,只听得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是谁逮到了那个畜生”。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无声,丫头婆子一脸惧色,众人悄悄地望向琅琳。琅琳心道:不好!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章 府内乾坤 一屋子的丫头屏气凝神看着琅琳。只见她满身粘着花叶碎屑,裙摆被勾破,哀怨可怜的趴在在地上,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的汗迹,可见抓猫着实费了一番劲。 老夫人端坐在堂前,旁边站着几个年老的仆妇,皆是华服。老夫人颤颤道:“就是你抓住了那只祸害的猫?” “是的,那只猫躲在假山后面,叫人好难找。”琅琳不知是立了功还是闯了祸,又不清楚老妇人的脾气,只好实话实说。 夏茵将猫抱至老夫人面前,那猫此时异常乖顺:“喵”了一声,伸出小白爪子挠老夫人; 。老夫人亦不恼,和蔼的笑着,夏茵低声对老夫人说琅琳是少爷找来伺候表小姐的。 “和珠那孩子顶喜欢这猫了,可是这畜牲又爱捣乱,你跟和珠上船之后,就负责照顾这它吧。”老夫人打量着琅琳,满意的点点头。 琅琳连连谢恩,这是批准自己随船去苏州了,还有个专职差事。琅琳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那猫,猫的架子倒大,完全不理会,懒懒的躺的夏茵怀里。 “雪球!”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还略点些恼气:“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雪球要是磕着碰着,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一众丫头仆妇簇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急匆匆地走进正房。那少女尖下巴,小圆眼睛,神气十足。通身披金戴银,环佩叮当,一副公主的架式,进房后就大声嚷嚷外祖母。 少女见到夏茵手中的猫,立马转怒为喜,接过来抱着。轻轻地抚摸猫的头,口口叫着“雪球,你今天又跑到哪里去玩啦!怎么也不告诉我一下。” 琅琳听着好笑,原来这猫叫雪球,这位少女大概就是表小姐何和珠了。确实是够大架子,怪不得夏茵想送她走呢?不过老夫人似乎并不这么想。琅琳猛然想到了荣贵妃身边的李利发,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是谁?你叹什么气呀,你不喜欢雪球吗?”何和珠撅着嘴问道。 “这是琳儿姑娘,少爷找来伺候表小姐的。就是她找到了雪球,老太太刚刚还吩咐让她随船照顾雪球呢!”夏茵在一旁说道。 何和珠头也不回,说道:“我没问你,我问她,你不喜欢雪球吗?” 琅琳恭敬说道:“小姐对雪球这般好,琳儿是羡慕雪球,所以叹气。雪球生的这样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你怎么不自称奴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跟她们都不一样,你不怕我。你会跟我一起上船的,是吧?”刚才还在生气的何和珠,现在又变成一副祈求渴望的神情。 琅琳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娇憨的表小姐,打心眼里喜欢。何和珠把雪球交给身边的丫头,扑过来拉着琅琳的手,笑嘻嘻的说道:“有你在船上,我就不怕闷啦!我才不要那些奴婢陪着呢。” 何和珠说完瞥了眼老夫人身边的夏茵,夏茵脸色难看,却也碍着老夫人的面少不得忍着。连着何和珠身后的丫头仆妇也是一脸的尴尬,登时,屋子里鸦雀无声。 何和珠依旧笑吟吟的看着琅琳,琅琳心中苦道:在宫中我都不曾自称奴婢,更何况如今这小府邸中!这个天真的表小姐口无遮拦,这样一说,岂不是置我于炭火之上。 “难得让你遇到个顺心的人,你就带着,待会儿我吩咐上船的人都不要为难她就是了,只合着你一个人。”老夫人笑容满面,身旁的夏茵却是一脸不痛快。 这算是特赦吧! “琳儿姑娘,我看你一脸秀气,十指纤纤,不像个伺候人的,不知道你为何会到我陆家来?”老夫人凝了笑意,问道; 姜还是老的辣,刚刚才特赦,现在立刻问起自己的出处了。琅琳略略思考,说道:“琳儿祖上家道没落,父亲是个秀才,教过我一些道理。父亲一个月前逝世,临死前让我前去江南投奔远亲。我走了半个月在镇上歇下,听说府上有船去姑苏,所以想过搭船去,还请老夫人成全。” “又是是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老夫人自顾自的说了一会,眼角竟然渗出泪来,旁边的仆妇连声劝慰。 “外祖母,你怎么又哭啦?我和表哥到姑苏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我们再把您也接过去。”何和珠扑在老夫人的膝上说,她一脸烂漫笑容,老夫人也渐渐止了泪。 夏茵一脸疑惑,想要插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满屋子的丫头仆妇神情各异,有人垂泪,有人忧虑,更多的是默默低下了头。 一个小厮走进了,请了安之后说给表小姐安排的丫头在厢房里候着呢?让何和珠过去瞧瞧。 何和珠拉着琅琳,开心的跟着去了。经过屋里那一幕泪水,琅琳再看这陆府,不似初进府时那般光鲜亮丽。老夫人似乎有更多的心痛难言,夏茵也是自怀鬼胎,唯有何和珠,依旧是那样快乐天真,不掩饰自己的喜恶。 厢房内,整整齐齐站了七个姑娘,钗裙各异,果然不是从府里挑的。何和珠前前后后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又一一问了她们喜欢什么?会做什么。 最后何和珠指着一个叫草椒的姑娘说道:“你以后就跟着我,要寸步不离。我在船上要陪我玩,哄我开心,其他人都归你使唤。这是琳儿,是负责养雪球的。雪球是我的宝贝,所以你不能使唤她。” 琅琳心中暗笑:这哪里是挑丫头的,分明是陪她玩的。这个草椒,人如其名,说自己会划拳、斗蛐蛐、踢毽子......因为怂恿前一个主子女伴男装,上街闲逛,被夫人打了十顿板子赶了出来...... 何和珠听得乐不可支,一副相见很晚的欢喜模样。紧紧握住草椒的手,一如在正房里握着琅琳的手,琅琳心想:她是不是看到一个合心意的都这么做? 何和珠求着草椒跟她讲上一个主子女伴男装的事情,草椒情绪激昂,讲的吐沫横飞,惹得琅琳和其他六个姑娘都笑了。 这时小厮进来说,陆公子回来了,老夫人请表小姐过去。何和珠一听,立马整顿衣裳,敛容淡笑。片刻之间,一个温婉柔弱的大家闺秀立在眼前,她轻轻说道:“我这就去。” 草椒知趣的闭了嘴,跟在何和珠的后面。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一章 千红一窟 草椒跟着何和珠去正房见老夫人和陆公子,仆妇安排琅琳和剩下的六个姑娘在另一间厢房内住下。这些人都是按着何和珠的性子和要求挑的,一点都不拘束,在厢房内便说开话来。 厢房是早就备下的,胭脂水粉、衣物被褥一一俱全。各人挑了床位,分了衣裳,仆妇退下之后,琅琳起身去隔间换下被划破的衣衫。 琅琳出来时,几个姑娘围成一圈,谈得正热闹。一个俊目修眉的蓝衫女子拉着琅琳坐下,琅琳于是加入他们的讨论之中。 与她们相比,琅琳到显得拘束,很多话未说出口,已经被别人抢着说去。气氛渐渐浓烈,琅琳也开始争着说,你打我闹,一群人喜乐不已。 那个蓝衫女子叫雪梅,家里有四个妹妹,管教妹妹惯了,在七个人中也摆起姐姐的谱。 最小的叫丝若,容量尚小,一脸淘气。嘴儿却十分的甜,见着谁都叫姐姐,哄的大家乐呵呵的。 挨着琅琳坐下的是一个月白色衫裙的女子,叫英落,面色苍白,薄唇红艳。 她的声音如丝竹细幽,字字叩人心房。 她每次说完,都要扫视一圈大家的神情,如果众人都乐了,她才微微露出笑容,若有有人稍微说些不一样的,她的眼角立刻挂上哀愁。 有几次,她的目光与琅琳交接,硬是被琅琳坦荡的毫无隐藏的目光逼退,生生的低下头。 剩下三个女子,分别是叶青、雨雀、南枣,皆是一股儿的水灵劲。琅琳心想,真难为陆公子找到这些人,按谢宝源的说法,找到这些人最多不过半个月,这位陆公子真神通广大; “你们可知道,我们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送走了表小姐,陆府还要我们吗?”丝若勾着手指,看向众位姐姐。 “可以留在府里伺候老夫人。” 英落和叶青异口同声说道,只是一个声音细腻柔弱,一个声音清脆干练。叶青黛眉一挑,英落立刻低下头去,像只胆怯的小鹿。 “我可不要伺候那老太太,我来,我就是陪和珠玩的,其余的我可不管。”南枣没有顾及英落的小反应,大声嚷嚷。 “呵呵,那还不是随南枣妹妹的意么?陆公子只是让咱们上船陪伴服侍表小姐,可没让咱们签卖身契。到时候,你拿了银子上岸,想上哪玩去哪玩!”雪梅笑着说道。 “我同你一样,到姑苏便下船,老夫人也准了。”琅琳跟着说道。这个南枣直呼何和珠名讳,举止夸张却不掩闺阁秀气,让琅琳好生好奇。 “哈哈哈,我和琳儿一道走,一个小丫头片子那要我们这么多人伺候!”说完,南枣才觉得说错了话,急急得捂上嘴。 “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丝若人小,跑的快,一骨碌爬起来去开门,原来草椒回来了。 草椒一进屋就叫着说开谈也不等上她。她脱去外上的小褂,一屁股挤在南枣的旁边,亲热地叫到给她让点地儿。 南枣皱起眉头,盯着晃头晃脑的草椒,只得挪到边上,让草椒塞下来。 坐稳之后,草椒问众人刚刚都聊了些什么?还没等人答话,她又兴奋的说道:“我见到陆公子了,真真一表人才啊!对待表小姐那叫一个柔情似水,表小姐到了他面前比那雪球还乖。” 琅琳一口水呛到,什么人养什么东西呀,雪球哪里乖了,那全是装的! 草椒依旧激动的说:“你们是没见到,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面如秋月,身似游龙,初见时觉得他眼神冷酷锋利,后来越看越觉得那眼睛就是冰,慢慢的化出水来。” 在坐的几个姑娘再怎么活泼洒脱,也洒不出草椒这样痴迷的神态和语气,有几个人偷偷的抿着嘴忍笑。 “当时,那门帘一打,陆公子一袭长袍飘然走进,及至我的跟前,冲着我微微那么一笑。”草椒已经由痴迷变成神志不清了。 南枣一掌拍在她头上。 草椒回过神来,悻悻的低下头:“然后,他对表小姐说,我挑的人还满意吧。” 南枣满脸鄙视,刚刚还在拼命忍笑的几个人哈哈笑起来。 “好了好了,笑一会儿可以了,现在我带着你们分享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你们还笑?明天你们见了陆公子,说不定还没我冷静呢?”草椒气鼓鼓的爬到了铺上,扯过被褥盖住了脸。 “我还以为她不知道害羞呢?现在这样,确实像个女孩呢。”雪梅指着捂着脸的草椒,笑的前俯后仰。 草椒见制止没有用,索性躺下,将被子从头至尾盖着; “别理她,越理她,她越得劲。”南枣撇过头,故意大声说道。 “陆公子真有这么好看吗?”丝若小声地问道,脸上像醉染了胭脂。 众人又是一番讨论,琅琳渐渐觉得无趣,一副皮囊,终究是肤浅了些。 用过晚膳,府里总管向琅琳她们又说了些上船后的注意事项,具体安排了她们要做的事情。 琅琳负责照顾雪球;草椒和雪梅跟着表小姐贴身服侍;落英和南枣负责钗裙;丝若、雨雀、秋枫负责洒扫整理之类的粗活;叶青负责表小姐的安全。 琅琳这才知道,叶青原来会武功。 总管到底是总管,安排的井井有条,堪比皇宫大内。 入夜,八个人睡在同一间厢房内。床铺紧挨着床铺,琅琳久久不能入睡,草椒已经是鼾声如雷。 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似是有人下铺,声音极轻,但是开门那一声“吱呀”,还是让琅琳忍不住探头看去。 只见英落悄悄的掩上门,径自走了出去。 琅琳蹑手蹑脚的跟去,趴在窗户前。 窗外月色明亮,月白衫裙的英落背对着厢房,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眉目分明,正是夏茵! 隐隐听见她们在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琅琳隐约知道夏茵的为人,于是悄悄回到铺上,盖好被子,却发现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 “你睡不着吗?”南枣的声音里一点困意都没有。 “我有择席的习惯,所以睡不着,不过夜深了也能勉强睡着的。” “我从来没跟这么多人一起睡过。” 草椒的鼾声骤停,一个震天动地的翻身,迷迷糊糊的叫道:“小姐。” 南枣一把捂住她的嘴,草椒咂巴咂巴几声继续睡去,鼾声依旧。南枣说了句“怕她吵到别人”,懵头倒下。 琅琳也慢慢的躺下,英落八成是夏茵的人,看来上船要不得安宁了。这小小陆府竟也是如此复杂,世间还有清静的地方吗?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二章 夜船笛音 第二日清晨,云蒸霞蔚。陆府一行人登船,一时间,登船的、相送的、围观的人将码头围的水泄不通。 陆夫人由人搀着,颤颤巍巍的与孙子告别。陆公子今天穿了一身光亮华丽的柔缎,飘逸出尘,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极是优美。琅琳亦在心中暗暗赞叹,只是一个背影就如此迷人。 陆府的船一共有三只,一艘长约数米的大船,船板为浅黄色,两只朱红色的桅杆,巨大的白色风帆上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陆”字。 大船共分为三层,最下面一层储物用;中间一层是划桨、抛锚的仆人所在;最上面一层,高大的亭楼耸立,雕刻着木制的祥云图案。船首船尾两头翘起,乘风破浪。 大船之上,钟鼓、乐器一一俱全,歌舞杂技早就安排好,让此行不会太无聊。 两只小船尾随大船之后,构造相对简单,为男女奴仆所居。 琅琳与其它服侍何和珠的七个女子乘坐左边的船只,还有两个个陆公子的仆婢,两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 右边的船只住着男仆,水手,管船的忠叔亦在其上。 船队浩浩荡荡出发,两岸的人欢呼雀跃,水上的小船自动避开,让出一条天阔水路。 琅琳倚着船舷,看着浩渺水面往来的船只,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南枣走到她身边,静静的待着,一语不发。 “你在看什么?”琅琳开口问道; “看你在看的东西。”南枣俏皮的回答道:“你怎么不去大船上玩,刚刚舞娘跳了一支霓裳舞,大家都在看呢。” 南枣一身海棠春色衣衫,仿若一支红艳露凝香。琅琳微笑,不经意的说道:“怕是这船上的霓裳舞还入不了你的法眼吧?” “本来就是,我觉得好没趣味,无论曲舞,都没有碧云天阙的感觉。” 南枣说完,一脸真诚的看着琅琳,坦诚的让琅琳不敢相信。 “你不像伺候人的。” “你也不像。” 话语简短急促,如金针落地。两人久久相望,清凉的眼眸里映着彼此的影子,然后,两人一起笑起来。 “我扮的丫头有这么差吗?”琅琳故意不服气的问道。 “你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亲可近,却也不是下人那种谦卑低顺,是一种不可侵犯的、凛冽的柔婉。”南枣仰着头思考了半天。 “你读了多少书呀,说句话说成这样?” “我在夸你呢!” ...... 琅琳和南枣坐在小船的甲板上,从闺阁讲到街市,从女训讲到诗书,从琴棋书画讲到人生理想。 两人都不曾想到,会在这船上遇见这样志趣相投的朋友。 水天无边,云梦相伴,两人这一谈仿佛穿越了千年,身边闪过无数身影,两人依旧静坐相视。 原来南枣和草椒是主仆,草椒所说的上一个女伴男装的主子就是南枣,不过不是草椒怂恿,而是南枣的主意。 这次登船也是南枣的想法,南枣曾见过陆公子一面,然后就痴痴迷恋,恋恋不忘。听说他要乘船去苏州,生怕从此天南地北,于是不顾一切,甘心做何和珠的丫头,以求相随。 琅琳钦佩南枣敢作敢为的气概。 当然,琅琳隐瞒了一部分事实,比如棋中仙姝、胁迫出宫、宫廷追捕等等。所以,南枣说琅琳有时会显露淡淡的哀愁,她不知道这是琅琳无法言说的痛。 天光云影变换,大船一日千里。 黄昏时候,忠叔叫大家到大船集合,安排晚间的值班。 这是琅琳第一次见到陆公子,听闻以久,今日才见的真容。 他沉静幽雅的端坐,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态,暗示他所要诉说的情绪。他没有笑,他的眼睛里全是冰凉的清澈,在这仲夏,让人看得透心凉爽。 琅琳一直这样盯着陆公子看,直到陆公子身边的谢宝源努力的向她使眼色,她才意识到自己看了很久;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神的盯着一个男子看过,这是怎么了?琅琳在心中问自己。 只是觉得他这样坐着,这样沉静优雅,让人看了,也连着一块沉静下来,慢慢的忘记自己的处境、自己的烦恼。 南枣使劲地掐了一下琅琳,琅琳痛的叫出声来。 “讲完了,人都已经走了!”南枣冲着琅琳的耳朵嚷道。 琅琳回过神来,发现椅子上空空如也,惊诧不已。什么?讲完了?忠叔都说了些什么? “唉!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嘲笑草椒的,最冷静的人竟然成了最失神的人,唉唉唉!亏你还是......”南枣一边摇头,一边笑。 众人都看向琅琳,琅琳登时满脸通红,几时被人这样取笑过?急急得推开南枣,向外走去。 “你是值晚班的,跑什么?要留在大船上。”雪梅大姐喊住琅琳。 “你和英落、雪梅今晚值班。明日换我和雨雀、丝若。”南枣说。 英落?昨晚月树下那一幕又浮现眼前,琅琳在人群中搜索英落。她站在雨雀之后,仍旧一身白衣,面色苍白,薄唇红艳。 “偏是你不走运,被这个促狭的丫头逮了现形,你是没看到她那一副直勾勾的模样儿,不比你好多少!”雪梅一手拉着琅琳,一手指着南枣,都快笑弯了腰。 英落也走到琅琳跟前,强忍着笑意,说道:“说到底,还是人家草椒镇静,跟着表小姐出进出入,也没见有多大反应。” 南枣见话锋转到自己头上来了,懒不掉就走,头一撇,噔噔噔跑出船去,丝若和雨雀也跟着走了。 晚饭过后,船上掌起了灯。船上灯火通明,歌姬妖娆的舞姿倒影在薄薄的窗纸上,小船上偶尔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金黄的月亮倒影在水中,船行过,月影变成一瓣一瓣的,随着水波荡漾。 说是守夜,却也没什么事。琅琳在船的一侧呆着,夜风挟杂着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清爽凉快,一如那冰凉清澈的眼眸。 夜风清凉,和着一曲玉笛暗飞,点点灌入耳中,如片片雪花纷飞。琅琳闭上双眼,笛音直通心底,悠扬宛转,将内心郁结已久的事情打破,仿若一场春风散入心底,舒暖畅快。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三章 笛意暗许 笛声渐变,悠扬激越,丝丝拔高,仿若直至雪山之巅,云气缠绕,清极寂寥。 琅琳尚在细细品味,笛声戛然而止。 睁眼一看,一身飘逸柔缎的陆公子站在琅琳面前。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沉静的看着听的痴迷的琅琳。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公子说道,语调和缓,嗓音柔软。 问得好没头没脑,不是忠叔安排的值晚班么?难道你也没有听?难怪,人家是高高上,飘飘欲仙的公子,怎么会在意这些琐事。 琅琳于是说道:“我在这值晚班,还请公子回船内,夜来风起,小心着凉。” 陆公子微微一愣,嘴角的笑意凝住,说道:“知道自己的工作,那你方才还在偷懒?” 琅琳默不作声,死死盯着陆公子手中的玉笛。 “你知道我在吹什么吗?”陆公子变了腔调,笑容里满是诡异。 “笛声激越,以清脆之物吹奏如此高调,似有抗争之意。”琅琳说着抬头看向陆公子,他的眼睛水亮,无喜无悲。 琅琳接着说道:“初听时似有雪花纷飞之意,纯净透彻,后渐有雪峰之顶的境地,在至高处戛然而止,意味无尽。” 陆公子哈哈大笑起来,手执玉笛在琅琳眼前轻点,说道:“还从未有人这样的说过我的笛声,有趣,真是有趣,谢宝源荐的人不错。” 陆公子笑意未尽,径自转身离去,沉吟低语片刻,笛声又响起。 琅琳站在原地,静静品听,脸上却越来越热,原来这是一首双调: “乾坤一转丸,日月双飞箭。 浮生梦一场,世事云千变。 万里玉门关,七里钓鱼滩 。 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 休干,误杀英雄汉。 看看,星星两鬓斑; 。” 琅琳知道词曲为邓玉宾之子所作,意在以破为立,世间名利如浮云,英雄书生皆虚度,不如归隐。 而邓玉宾之子本人亦没留下真名讳,相比那些留名呐喊愤怒的隐居之人,当真隐士,叫人钦佩! 可是在陆公子吹来,却是由隐隐不同之处。 “我都说些什么和什么呀?”琅琳自恼道,陆公子早已不见了身影,笛声也遁无影踪。 水中月白,东船西舫悄无声息,琅琳长叹:丢脸丢到人前去了。 长夜漫漫,大船悠悠,总算守的黎明云开。琅琳迫不及待的回到小船,蒙头大睡。 众人给守夜的琅琳、雪梅、英落留了些糕点,雪梅和英落皆是吃完睡的,唯有琅琳滴水未进,竟然也安然睡去。 到下午时,琅琳饿醒,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她爬下铺子找东西吃,雪梅从外头端来一盘玉芙糕。 “没见过像你这么贪睡的,也不吃点垫着,小心饿坏身子。”雪梅一边说,一边给狼吞虎咽的琅琳递水。 琅琳塞得满满的嘴,留着一丝缝隙,问道:“她们人呢?” “伺候陆公子的两个姑娘一早就走了,草椒拉着南枣和丝若去陪表小姐玩了。叶青守在大船上,雨雀帮刘妈整理衣服,英落帮你照看雪球。”雪梅一一说道。 “英落?她帮我照看雪球?”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也是守了一夜,怎么不像你?” 琅琳心中忧虑,不知道英落上船干什么。夏茵不喜欢何和珠,那么英落如果与夏茵同心同德,她会照顾雪球?还是为了讨好自己?唉!真复杂! “你这一睡把忠叔都给吓着了,说你平日勤快机敏,今儿这样睡去,生怕你是守夜累着了。忠叔向陆公子禀告,陆公子笑着说,唔,就不要这丫头守夜了,让她好好照看雪球吧。”雪梅一边说,一边模仿陆公子沉静的样子。 琅琳一口玉芙糕卡在嗓子眼,下不去,瞪着眼睛干咳。 雪梅端过茶水,又连忙拍打琅琳的背,道:“不就是不守夜嘛,至于这样激动吗?” “他还说什么了?”琅琳缓过气来,立马问道。 “谁?” “陆公子呀!” 雪梅古怪的看着琅琳,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陆公子还说,琳儿这丫头,我看着甚是满意,不如就纳为妾室吧。” 琅琳惊的跳起身来,口口念着:“完了,完了,我得赶紧逃走。” 一边念,一边跑到铺上,收拾细软。 身后的雪梅已经笑的直不起身来:“原来你也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呀,陆公子就是想纳,也得顾着表小姐呀; !” “好啊!你拿我取笑,看我怎么收拾你!”琅琳一骨碌从铺上跳下,去挠雪梅的痒痒,挠得雪梅直求饶。 “你昨儿守夜,听到笛声了吗?”琅琳安静下来。 “听到了。” “你觉得吹得怎么样?” “昨儿那笛声吹的,叫人无法入睡。我们几个除了叶青和跟在陆公子身边的两个丫头睡着了,其余都到下半夜才睡着。”雨雀打着帘子进来。 “我也觉得那笛音尖利刺耳,我不懂音律,也不敢妄加言论。”还是雪梅谨慎小心。 琅琳狠狠的拍了自己一下,多嘴啊!怪不得他说从来没有人那样评论过他的笛音。 不过,他确实将笛音吹得奇高。 那一曲双调《闲适》,他吹得很不闲适。 不一会儿,三人散开,琅琳走出小船。 今日水上无风,水天一色,白茫茫一片,连只鸟都看不见。 琅琳倚着船舷,从船这头看不到边。纷繁复杂的雕花楼阁树立在船面上,不知道他在船上都做些什么呢? 琅琳走进阁楼,穿过正厅,推开镂花房门,绕过白梅屏风,隐隐听到何和珠的笑声,转头向相反方向走去。 顺着木梯向上,一扇青松双开黄木大门虚掩,四下无人,琅琳推门而入。 一阵淡淡墨香弥散在房间里,书案上摆着数十张宣纸,写满了字。 琅琳走进一看,纸上写着“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 蘸墨浓郁,笔力遒劲。 一张一张翻看下去,张张上都写着这同一句。 又有略微的不同,似乎是两个人的笔迹。 这是他昨夜所吹《闲适》中的句子,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琅琳正疑惑着,只听着咚咚咚上楼的声音,房门慢慢被推开。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四章 何处安放 陆公子站在门口,疑惑的看着琅琳。 琅琳站在原地,手捧一张宣纸,亦沉静地看着陆公子。 一个丫头竟然跑到公子的书房,随意翻看书桌上的墨宝。少爷站在门口,她还这么冷静。 对视片刻,陆公子走进书房,他今日穿着一身亮绸面的乳白长袍,湖色腰带间双系美玉。从门口到书桌不过十步,他却走的极慢,仿若风拂过河面的水纹,一圈一圈慢慢荡漾而至。 他越走越近,琅琳才发觉他眼中的凌厉,猛地害怕起来,身子不由得向后一倾。 陆公子一手拿过琅琳手中的宣纸,甩开,那张纸轻飘飘的落地,诗句横躺在眼前。 “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你昨夜笛声里的句子。你说从没有人那样夸过你的笛声,所以,我多看了几眼。”琅琳一字一句说道,心中惶恐不安,但愿他能听进去。 茫茫水域,船中唯他独大,真要惹恼了他,自己怕只有喂鱼的份了。 陆公子默不作声,拉开刻花红木椅,掀开衣摆坐下; 。顺手接过桌边的茶盏,掀开青花茶盖,低头啜饮。 看他的样子,茶似乎还些烫。琅琳心中懊恼,一心看纸上的句子,竟然没有注意到书桌上还有一盏茶。只要触碰一下茶杯,余热尚在,就知道人未走远,自己早做打算,就不会这样被动了。 那么,他在门外站了多久? “继续说下去。”陆公子玩弄着手中的茶盖,语气没有恼怒之意,亦没有肯定。 琅琳心一横,真不知道这位公子爷想干什么?比太后老佛爷还难揣测。什么都不表露,这种情况下,还是少说为妙,这是琅琳在宫中学得的。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非公子,不知公子所忧。”琅琳一脸镇静的看着他,强撑起一幅坦然模样。 “忧?”陆公子很是玩味的说着这个词。 “君王的信任和疑难有时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长安和蜀道,同样留名青史。”琅琳按着句子的表面意思说道,还未曾看陆公子是何种反应,琅琳心中已觉得悲戚,自己不正是在那秋风中漂沦吗? 陆公子一声清咳,琅琳从自怜中醒来。 夏茵说陆公子是遗孤,难道说他的爹娘遭皇上疑难?不会,陆家大爷在京中为官,支撑整个家业,想来颇为得意,若陆公子的爹娘被疑,陆家大爷不可能全身而退。 亦或许是陆家内里起哄,陆家大爷是那个出卖手足以求荣华富贵的人?那么他怎么会资助陆老夫人和陆公子这么多年,陆府也不会修葺的那么华丽。 所有猜测一一被推翻,琅琳无奈的望向陆公子。 “心里绕了几个弯了?出神这么久。”陆公子笑语说道,语气不像之前那般冷漠,竟有丝丝嘲讽。 “下次如果还要吹笛,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当你的听众,别扰得一船人都睡不着了。”琅琳觉得他的笛声里有那样多的故事,这些故事又仿若自己的遭遇,惺惺相惜之意油然而生。 “如今在船上,哪有没人的地方?我若去水下吹笛,你也愿意去听?” “我不会凫水。” 琅琳好生奇怪,去水下如何能吹得笛?他大概是在捉弄自己,再瞧他嘴角浅笑,令人猜不透。 琅琳作了福,起身告退。 茶盏一连两下的落桌脆响:“你很喜欢雪吗?”陆公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雪落人间,是唯一纯净的物质。” 琅琳匆匆走下楼梯,不管身后的陆公子是何反应。一口气跑出船舱,面朝水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琅琳觉得心情莫名的复杂起来:“君主疑难”“秋风蜀道难”“雪花纷飞”......一起涌现在脑海里,琅琳觉得快要站立不住,突然身后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她。 回头一看,原来是叶青; 琅琳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叶青的脸慢慢的变成了两个,有三张嘴巴在不停的动,渐渐的,琅琳连她的嘴巴都看不清了...... 一股凉意扑面,琅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小船的铺上,南枣和雪梅围着她。 “终于醒过来了,大夫说你气息不畅,气郁堆积,有中暑之状。真不知道你,不用伺候人,不用照顾雪球,不用守夜,竟然也能把自己熬昏了,真是佩服啊!”南枣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也怪昨儿守了一夜的船,你正好在风口上,大概风吹多了。今早上又没用早点,身体虚空,才出去走一圈,就暑热昏倒了。”雪梅恳切地说道。 琅琳一向自恃身体保养很好,在宫中陪着太后念经,两宿没合眼,也没多大事。怎么会守了一夜就成这样?于是问道:“我怎么到的这里?” “是我呀,除了我,还有谁那么关心你?何和珠要吵着要打缨络,我就下船来叫雨雀了,然后发现你躺在甲板上,就连忙叫人把抬了进来。”南枣又是一阵生气。 “幸亏我在屋里,能帮忙照看着,南枣都急哭了。”雪梅将熬好的药递到琅琳面前。 琅琳端过药,真的是暑热?热的头昏眼花? 喝完药,琅琳又混混沉沉的睡去,南枣一直陪着她,直到夜晚去守夜。 琅琳再醒来时,小船上掌了灯,南枣、雨雀、丝若去守夜了,草椒日夜陪着表小姐疯闹,也还没回来。 房间内只有一个英落在灯下描花样子,昏黄灯光下的她很有楚楚可怜的韵味。 雪梅端着药进来,琅琳的头依旧混混沉沉,端着药味浓厚的汤药,猛然觉得不对劲。放下药碗,故意嚷着饿了,嘴里没味,想先吃点东西。 雪梅笑她谗,也答允了,出船去给她拿吃的。 英落专心致志的在灯下描花样子,琅琳偷偷将药汤倒掉一大半。铺下的那盆兰草,本来是养着玩的,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透过船上的窗户,琅琳看见水面上无数只漂浮的亮光,每一个亮光都有一艘船,默默数去,竟然有十几只。 灯火照明取暖,一点微弱火光就可以暖人心。琅琳看着手中的药碗,暗问:照亮我前路的灯在哪里?又要如何去取暖?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五章 情意三弄 夜半水声暗涌,一声一声拍打着船身。琅琳躺在铺上,心中默念,两更了吧。 白天,当琅琳转过身时,陆公子将茶盏在桌上轻敲了两声,是二更之约吗? 他还要在月夜吹笛,让自己品赏吗?还是讲一讲他心中的不闲适? 琅琳的思绪翻转,船舱里漆黑一片,只有草椒欢快的呼噜声。琅琳在心底又问了一声,二更了吧。 茫茫水声浸透着月的寒凉,突的一声脆响,笛音伴着叮咚水声而至,琅琳心中一阵惊喜。 笛声踏着宛转水流跳入琅琳耳中。笛音初起,一声高一声低,深沉而肃穆,一如初见他时,他沉静的端坐。 笛声逐渐跳跃,夹杂着几声悠滑,就像急转而下的相见; 。他站在甲板上,手持玉笛,皱眉问她‘你听得懂吗’,后来便是有意的呵护,不再让她守夜。 几声清澈透明的音符骤然跳起,如叮咚的山泉迸起晶亮的水珠,像极了他水亮的眼眸和淡淡的微笑,在整日的行船中平添喜悦。 笛音如行云流水,顺着大船飘飞千里。 琅琳知道,他就在甲板上,就在昨晚她们见面的地方。茶盏落桌,两声相连,不曾挪动过地方。 笛声在轻快流畅中流露着巍峨之势,淡然高远之意渐起,意境越发的深邃。“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映入眼帘,字字跳动着的他的沉默,他的愁眉,他的欲说还休。 几声巍峨之音将愁绪一扫而空,音调越来越高,却不像昨夜吹奏的那样尖利,是一种苍劲浑厚之感,让琅琳心感可依。 笛音逐渐恢复宁静平和,像清风中的铃铛,余音不绝如缕。 琅琳的眼眶湿漉漉的,这一曲是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古琴演奏方有巍巍乎高山,洋洋乎流水之意。他用笛子演奏来,多了几分清丽之质,柔曲回肠,不言自明。 一曲终了,琅琳躺在铺上。她的心跟着笛声起伏,思绪随着笛声飞扬,脑中幕幕情景浮现,能有一人相知,是多少人毕生渴求。 如今,这个人就在船上,她却不敢相见。 那么多背弃之后,能有这样一场简单的乐曲相知,弥足珍贵,她却不能接受这一曲相邀。 如孤独行走的大漠的人,挨过迷途,挨过风沙,挨过焦渴。陡然见得一泓清泉,心中恋恋,却不得不继续前行,在大漠里终究会死,只有一直向前,找到出路。 这些都是清泉无法给的,带不走清泉,亦不能为清泉停留。 琅琳已是一个尴尬的身份,下山那晚,黑衣人说琅琳已死,山上茅屋抬出的那具身形相貌酷似琅琳的尸体,已经让“琅琳”这个名字划上了终结符号。 不愿连累清泉,所以拒绝,让清泉安得一片宁静。 心碎一地,琅琳宁愿没有那一晚月下的相谈,什么没有听过,什么也没有说过。 或许知道了结果,过程越美丽反而越让人心痛。 高山流水,潺潺柔弱之水相依相绕巍峨高山,知音难觅,相守更难。如今,这样一份相遇就摆在眼前,一船之隔,被自己硬生生拒绝在门外。 琅琳扯过被角,掩住呜咽之声,原来拒绝比背叛更令人伤心。琅琳宽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毫无征兆,笛音猛然又起。一声破夜,穿透船舱,在房间内弥散开来,他竟然又吹二次! 草椒的鼾声莫名的停了,只听见笛声清晰响亮,一音一调皆是第一遍的曲子,更增加了些力量。 琅琳强压着耳朵,笛声就越往耳朵里钻; 。琅琳五脏沸腾,如翻江倒海一般。 这一遍巍峨之气更盛,雄厚苍劲更多的压过灵动轻快的音调,毫无意境。他根本不是在吹《高山流水》,而是生气,想用笛声将琅琳逼出来。 琅琳心如刀绞,他这样的生气,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无法言说的苦衷?如果早一点相遇,在自己入宫之前,在一切发生之后,那么有这样一段相倾自是美妙。 如今,在一段不恰当的时间里遇到到合适的人,是错,令人惋惜落泪的错。 他的怒气伴随着曲子的高氵朝增涨,缠绕在小船上空。仿佛一气之下就能将小船掀翻,浩渺水域,孤独的小船葬身鱼腹。 他是那样沉静的人,竟然发这样大的火,他是真的生气了。而琅琳,痛彻心扉,比知道自己被父亲当作棋子还要心痛百倍! 曲子终了,笛声被他扼断,没有不绝如缕的余音,他的怒气却依旧散漫在半空中。 夜阑人静,漆黑如魅,琅琳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也不想看清,泪水沾湿在脸上,连着被角都是湿漉漉的。 心痛如麻,空气里都是泪水的苦涩味道。 久久的沉静过后,笛声又起。第三吹,清幽哀伤。 第一遍,他在意是高山流水的情意,在意的是曲调到位,一心一意吹奏;第二遍,怒气冲破掩盖一切,满满的都是他的生气和逼迫;现在吹第三遍,哀伤和沉静与曲调相随,像浸入水底一般,愈沉愈深。 琅琳坐起身来,仔细的听着这一笛曲。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听他吹笛了。 笛声婉转悠扬,他全心全意沉浸在高山流水本身里,似乎完全忘却了自己,洒脱超然。到下半曲‘流水’,哀伤之意越来越淡,浑然天外传音,不知日月之行。 仿佛置身于青山秀水之中,有碧林修竹,可闻空山鸟语,让人忘乎所以。心随着他倾泻的笛声飞扬,忘了还置身于纷繁闹市中,忘了自己。 笛声终究不能做到完全的超脱出尘,最后一调突降,一如从云端一下子坠入地上,悲伤再也无法掩抑。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让听者落泪,闻者伤心。琅琳的心中灼热如火,冰凉的泪流了一脸,呜咽之声如夜里花间的流水,幽怨像冰下难行的泉水。 静静的,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夜愈深沉,琅琳轻轻对自己说:都忘了吧......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六章 浮出水面 一连数日,琅琳都待在小船上,不敢也不想上大船。索性她不用守夜,只要将雪球照顾好就行了,日子愈发的清闲。 上船之前,府里的工匠给雪球打制了一顶小木屋。上船后,雪球很安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养肥了一倍。肚子圆鼓鼓的,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雪白的肉球。 琅琳有些羡慕起这一只无忧无虑的猫了。 雪球真幸福,什么都不用愁,主人打理好它的一切,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欢快时那样颠疯,安静时又那样慵懒。 南枣说那天守夜,后半夜凉风彻骨的时候,何和珠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甲板上,怎么都不肯回房睡觉。 后来陆公子来了,何和珠冲着他大吵大闹,陆公子不理她,她就开始哭。守夜的南枣、雪梅、丝若赶过去,何和珠哭得已经没有力气了,瘫倒在地上,嗓子都沙哑了。 南枣说陆公子一脸冷酷,双眼通红,当时她们都已经吓坏了,几个人硬是将何和珠拉到了房间里。 琅琳问陆公子后来怎么样了。 南枣说她把何和珠送回房间后,出来时就已经看不到陆公子了。她担心出事,就偷偷去找谢宝源,原来陆公子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让进去。 南枣很伤心,她是在意陆公子的,那一夜,她都没合眼。 何和珠第二日就得了凉病,不肯吃药,吵着闹着要陆公子过来看她。可是陆公子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谁也敢去请。 由是忠叔劝了半日,又是说了老太太的嘱咐;又是何家夫妇的牵挂;甚至连陆府的大爷、陆府的前程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何和珠才勉强吃了几口药。 最后,叶青气势汹汹地拉着憔悴的陆公子来到何和珠的床前,何和珠立刻喜笑颜开,将一碗药大口大口喝下,也肯躺下休息了。 大家都佩服叶青侠女气质,夸赞她的勇气勘比擂鼓站金兵的梁红玉。 后来众人都出来了,只留了忠叔和陆公子在房间内,再说了什么南枣就不知道了。 何和珠的病好的很快,两日后就下床活蹦乱跳,而且对之前的事一字不提; 。依旧欢快开心,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琅琳黯然神伤,心伤总是比皮肉之伤难以愈合,何和珠好的这样快,而自己,还是只能待在这小小的船里独自忍受痛苦的煎熬。 一日傍晚,何和珠又发脾气,一众人连忙赶到大船上去。琅琳慢吞吞的走在后面,不想过去,猛地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南枣。 南枣说何和珠很可怜,陆公子在意她,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她,陆公子的眼里没有一丝情意。 琅琳苦笑,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她?可曾想过,他也不在意你?” 南枣如花一笑,双眼如璀璨的星子,俏皮地说:“我从未想过占有他,看到他我便开心,我只想随他走一程。请君随意,我自倾杯。” “可以这样吗?”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呢?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若真想得到,会让自己遍体鳞伤,不如就这样看着,花月静美,各自安好。” “你这些话是从哪本戏词里看来的?” “戏词里哪有这么看得开的?尽是些惺惺作态的小儿女,爱的死去活来,恨的死去活来,寻死觅活,非要对方给一个结果。到最后要么大团圆、皆大欢喜,要么惨绝人寰、天地灭绝。我还不愿意读这些酸文人写的东西!” 南枣的眼睛明亮坚定,一番话说得琅琳面红耳赤。请君随意,我自倾杯,这话说得轻巧,可是世上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那晚守夜,你听到笛声了吗?” “这也是我选择独醉的原因之一,那晚的笛声一共三遍,颇有求凤之意,一遍浓似一遍。我不喜欢去抢去争,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想终有一天,我会得到自己的幸福。” 琅琳沉默,南枣莞尔一笑:“反正求的肯定不是何和珠,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甲板上脑腾那么长时间,还自己给折腾病了。” “你这样活着真好!”琅琳真心赞叹,说完催促南枣快走,刁蛮的何和珠发起火来,八个人也拉不住。 到了何和珠所住的“信风阁”,木质雕花大门开敞着,里面满满的站着人。最外面的丝若看到琅琳,连忙向她们摇头,神情紧张。 琅琳和南枣均是疑惑,却来不及思索,听得一声“她终于来了吗?” 何和珠稚嫩的声音里充满怒气,琅琳和南枣只好走进。看见何和珠身旁的雪梅一脸忧虑,身后的草椒眉毛拧成一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何和珠伸手拽开一张巨副画卷,铺落在地上。 众人看后,均是一声惊叹。 琅琳看去,画卷上半片乌云掩映着金黄的月亮,细柳花枝旁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宫装女子,身姿窈窕,那眉眼与琅琳及其相似。 还未等琅琳开口,何和珠就大声问道:“说,画上人的是不是你?你混上船来干什么?” “不知道表小姐在哪里得到这幅画的,画中女子确实与琳儿有几分相似,只是画中女子分明是宫中之人,既是宫人又怎会出宫呢?”琅琳小小翼翼地说道,紧张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心想何和珠怎么会有自己宫中的画像? “谁知道你是不是逃出来的?”何和珠脱口而出; 琅琳心中一阵战栗,几乎站立不稳。 “看画中女子衣着华贵,穿戴不俗,出宫怎么会沦到为丫头?而且私逃出宫是诛九族的大罪,绝不会安然无事到现在。人嘛!有几分相似也是可能的,况且,琳儿,你不是说幼时家贫,姐妹几人或者变卖或者送人了吗?”南枣明显在帮琅琳。 琅琳心中难受,南枣都不愿看她一眼,确实没有对她说实话。 “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情?”何和珠嘟着嘴,似乎有点相信,简单的让琅琳意外。 “琳儿姐姐,原来你有一个这么有钱的姐姐呀!还入了宫,我娘说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皇宫里呢!”丝若拍手说道,满心羡慕的样子。 何和珠撇了眼丝若,两人都是天真单纯,互相不服气。 何和珠带着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琳儿父亲不久前西去,还不知道琳儿身世这么悲惨,琳儿,你怎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表小姐是主子,您能怜惜奴婢,是奴婢的福气,怎么敢再跟你多少呢。”琅琳低声下气,一副命运悲惨的神情。何和珠简单的让琅琳不忍心欺骗,可是事关生死,不得已而为之。 “爹娘、外祖母、陆哥哥、家里的姨娘、兄弟都对我很好,琳儿,你不会怪我吧?我看到雪球,它养的好肥,我还要你给我照顾雪球!”何和珠刚刚还是怒气冲天,现在又跟琅琳撒起娇来。 “多谢表小姐体谅,我一定会照顾好雪球。”琅琳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表小姐能不能告知,这幅画是哪来的?琳儿如果能找到失散的妹妹,一定感激表小姐的大恩大德。” “这是我在表哥书房里找到的,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那么长时间,我就进去看了看,这幅画就放在最底下。”何和珠说道,歪着头看着琅琳,又说:“你要是思念妹妹,就把这副画拿走,回头我跟表哥说一下,再问问他从哪里得到这幅画的。” 在陆公子的书房,琅琳心中咯噔一下,他怎么会有自己的画像?而且这画中场景很是熟悉,黑云遮月,弱柳扶花,不正是那晚被黑衣人胁迫出宫的场景吗?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七章 一石千浪 南枣一路走去,琅琳跟在后面,急急的想拉住她。 直至走到大船边缘,南枣才止步,对着紧追的琅琳说:“说吧!我可没有何和珠那么好骗。” 南枣的直截了当让琅琳免去了后顾之忧。这几日的相处,亦让琅琳觉得南枣是一个开明的、有主见的女子。如果让她选择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那就是南枣。 曾经有一个人也让琅琳觉得亲切,那是悦来客栈的袁夫人。 袁夫人虽慧善,却有太多的忧愁,身不由己的过往和婚姻让她对生活失去了憧憬,在一方客栈里淡漠处事,对人亦是点到为止。 她和琅琳只能相互怜惜,却不能相互倾诉、安慰取暖。一如两只有裂纹的杯子,相互碰撞,可能会让彼此支离破碎。 而南枣不一样,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张,她是那样敢做敢为,带着丫头跑出家门去听别家小姐的使唤,只为了与一个人相随。 她头脑清醒,理智而冷静。知道琅琳欺骗了她。虽然气愤怀疑,却在何和珠面前一力维护、帮忙隐瞒。 事已至此,琅琳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南枣道来。 一道圣旨如何将自己宣进宫,圣旨背后皇上与父亲的博弈,以及最后父亲断绝父女关系,抛弃了自己; 。荣贵妃的赶尽杀绝、妹妹琅琪的逼迫,桑树林一场大火,她从此江湖漂零。 南枣听的震惊不已,愤愤说道:“都说虎毒不食子,天下竟有这样的父亲!” “其实,爹很喜欢他的小儿子,赵姨娘生下琅珉后,爹大摆了三天流水筵席。老来得子,爹把所有父爱都给了琅珉。我和琅琪再努力,也是没用。” 琅琳的眼眶湿漉漉的,久久才又开口:“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她虽有一个女儿琅琪在身边,却跟没有差不多。” “我总见你流露忧愁之色,现在总算知道了原因。”南枣心疼不已,急切地说:“他既无情,你又何必牵念?宫中的人认为你已经死了,你为何不就当以前的自己死了,重新活过。” 琅琳微微一笑,转身走到船舷旁边,看着氤氲的水汽,说:“有时候忘记比记住更难,那些记忆深深的铭刻在我心上,我不去想,并不表示它们不存在。” 琅琳满脸忧伤,南枣见了,不由分说地拉起琅琳向船下走去。 在大船和小船之间的梯板上停下。 “蹲下!”南枣说。 琅琳不明白南枣想干什么?还是蹲下身子,还没反映过来,南枣一把按下琅琳的头。 琅琳惊恐地看到水里的自己,脸“啪”的一声撞击到水面,大片的水花迸出水面,冰凉的水珠落到身上,打湿了一片。 琅琳瘦弱,南枣轻易地将她的头按在水里,而且越按越重。 冰冷刺骨的水钻入琅琳的毛孔,巨大的水泡从水底“咕噜”浮上来,琅琳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琅琳拼命的挣扎,双手在空中挥舞,她一下子抓到了南枣的衣襟。 两人在梯板上纠打,小小的一层木质梯板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琅琳知道再一用力,就可以将南枣拉下来。 琅琳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强烈的求生意识促使她紧紧地抓住南枣。生死关头,琅琳的力气也是惊人,但她始终没有加大力度把南枣拉下来。 这是南枣,这个意念飘荡在琅琳不清醒的大脑中。她不知道南枣为什么这样对自己,透明的泪珠落下,融进冰凉的水里,飘散到更深处。 琅琳再也不没有力气挣扎了,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紧抓的手慢慢松开了。她在心中说:我不想死,不想死...... 南枣终于松开了手,把奄奄一息的琅琳拖上来。 “想通了吗?还想吗?”南枣扶着琅琳,拍拍她的脸,冷静地问。 琅琳昏沉沉的,白色惨白,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面颊。热泪滚滚而下,灼热着冰凉的脸。 琅琳一把搂过南枣,失声痛哭起来; 南枣擦干琅琳脸上的水珠,说:“那些不过身外之扰,背叛、遗弃、利用,确实那人伤心,谁碰到都不会好受。可是?你要就这样消沉下去,拒绝其他对你好的人吗?不开始新的生活吗?” 南枣说完,避开琅琳的眼神,有些气,有些伤心,有些惋惜。 “你都知道了吗?” “他的三首高山流水是为你吹的,他的书房里收藏着你的画像,我都知道。” 南枣叹了口气,继续说:“那天何和珠闹腾,我去找他,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谢宝源虽说了不让别人打扰,我还是悄悄地去看了,他一个人在书房内对着画卷发呆,我认识画卷上的画轴,有梅花印,就是今天何和珠拿的这幅。当时我就想画上的人是你,只是不知道,你身后还有这么多事......” “你会怪我吗?”琅琳问,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她最害怕南枣知道,却没想到她早已猜到。 “呵呵。”南枣笑了笑,站起身来,面朝水面,张开臂膀,宽大的水绸袖在风中飘摆。她闭上双眼,一脸平静,享受着夏风的吹拂。 “我说过,请君随意,我自倾杯,我会陪他走这一程,也陪你走一程。是我的终究是我的,或许在天边,或许就在眼前,总有一天我会得到自己的幸福。在幸福来临之前,我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 琅琳点点头,或许这就是南枣,这才是南枣,这只能是南枣。琅琳还是琅琳,注定要背负一身沉重,一个人行路,云影相伴。 可是?琅琳不会辜负南枣的一番情意,南枣将自己的头按在水里,快要窒息的片刻,她意识到生的渴望,她想活下去。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副画?”南枣回过身来,那副画终究是个烫手的芋头,要早些处理。 “烧了,再问陆公子,这画是从哪来的。”琅琳说。 “难道你不知道那幅画就是就是陆公子画的吗?” “你怎么知道?”画中之景就是琅琳出宫那晚遇到黑衣人的场景,陆公子如何能画出? “陆金,字汤景。画中落款汤景而二字,正是陆公子的字。” 南枣缓缓说道,却在琅琳心中激起千层浪,掀起狂澜。他就是汤景?琅琳恨不得立马跑到陆公子面前,问个清楚。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八章 不应试探 画卷慢慢铺开,琅琳和南枣从上至下仔细观看。 金黄的月亮被乌云掩映,画中的宫装女子衣带裙裾飘飞,置身于绿柳之下,浅浅的笑着。神色略略有些匆匆,一双明目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画卷的左下角有红色“汤景”印章,还有一行蝇头题字:新元七年夏初,字迹与“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一模一样。 如果说这“汤景”还可能是个巧合,与金叶子上的“汤景”并没有关系,那么画中的一切就再也无法解释了,这就是琅琳在宫中遇见黑衣人那晚的场景。 “你是怀疑,作画之人就是那晚带你出宫的黑衣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陆汤景精通诗书音律,一个秀气公子变身轻功了得的黑衣人?况且,陆府富庶一方,他为何要夜闯皇宫?”南枣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他是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我不知道。但是他吹邓玉宾子的《闲适》时,分明流露出抗争和郁愤。他一遍一遍的写“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力透纸背,我觉得他有所隐瞒,不像我们表面看到的样子。”琅琳说。 “那首曲子我也听过,我觉得他吹的清高之极,是不是你自身的经历让你解错了他的意思。” “我曾经向他说过这些,他没有肯定,亦没有否定。” “想要知道他有没有隐瞒,他到底会不会武功,我倒是有个法子; 。”南枣拉过琅琳,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她的安排。 “这样可以吗?”琅琳惊叫起来。 “没事,草椒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不错呢?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多少小混混都被她撂倒了,试探试探陆汤景还是可以的。”南枣说。 “谁去做那个诱饵?” “当然是你啊!要不然怎么逼他出手?” “你跟草椒熟悉,配合起来也好。” “非你不可,到时候草椒架着你往那一站,他一紧张、一心疼,破绽就出来了啊!要不然就绑架何和珠,你决定。” 琅琳无奈点头,何和珠虽刁蛮却心地纯真,实在不想再牵连她。随便一个人,他可能也不会出手,可是?如果是自己遇到危险,他会出手吗?他把自己隐藏的那样深,叫人捉摸不透。 午饭之后,草椒回来,南枣跟她讲了讨论好的计划。草椒满脸兴奋,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上船之后把她憋坏了,好久都没有这么刺激的事情了。 草椒从铺下抽出一把宝剑,这家伙,竟然随身带着兵器! 看着草椒兴冲冲的准备夜行衣,琅琳说:“我觉得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先去,我想先问问他,他如果不说,你再来。” “放心吧!我很有分寸的,绝对不会伤害到你。隔着一层衣衫,擦过你的肩膀,皮肉不伤。”草椒一边说一边拿着宝剑比划,眯着眼睛对着闪着寒光的宝剑吹了一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毕竟在人家的船上,不为我们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们家小姐考虑,事情搞砸了,她怎么办?。”琅琳说。 提到南枣,草椒萌萌的想了一会,郑重其事的说道:“好的,你打头阵,如果问不出来,立马通知我,现在表小姐可喜欢丝若了,我不用每天陪着了。” 草椒真是忠心,琅琳不由得想到自己的贴身丫头绿菊。如果她在自己身边,也会如此吧。 琅琳踏上大船,这是几日来,第一次主动上来。一切如旧,却不是以前的心情。 琅琳走进阁楼,穿过正厅,推开镂花房门,绕过白梅屏风,隐隐听到何和珠的笑声,转头向相反方向走去。 这一路是那么的熟悉,就像第一次来时,一桌一椅,一门一窗,连何和珠的笑声都是一模一样的,她的笑声是那样年轻鲜活,无忧无虑。 琅琳觉得自己瞬间苍老了很多。 顺着木梯向上,一扇青松双开黄木大门虚掩,琅琳推门而入。 陆汤景端坐在书桌旁,他眼眸如水般沉静,他穿着一身淡紫色流水绸衣,目看着琅琳进来。 书桌上依旧摆着宣纸,桌边摆着茶盏,他轻轻端起来,低头啜饮。 从门口到书桌不过十步,琅琳觉得却觉得有千里之远; 。那一次书房相见,他从门口缓慢走进,笔伐优雅,而琅琳走的艰难。 “你来,有什么事情吗?”陆汤景放下茶盏,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幅画是你画的吗?”琅琳问。 陆汤景瞥了眼画轴上的梅花扣,了然于胸,说:“这幅画我已经给了珠妹,我再也不想看到它。” “为什么变得这么这么陌生?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琅琳问。 “好笑!”陆汤景冷笑,笑容凄厉,说:“请认清楚你的身份,你现在不过是我家的一个丫头,珠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想让她误会。” “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问完就走。”琅琳心中凄楚,眼睛发酸,说:“你是那晚的黑衣人吗?” “不是。” 语言冰冷,干脆利落,将一切撇的干干净净。 “那你怎么画出画中的场景?画中还有的你落款,你的笔迹?”琅琳声音变高。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你可以走了。” “是因为我没有赴那晚的约定吗?你就这么恨我?”琅琳转身欲走,背对着陆汤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介怀,泪水默默留下来。 “我会娶珠妹,我的世界里只有她。”陆汤景毫不犹豫地说到,坚定冰冷。 琅琳紧紧地闭上眼睛,心碎了一地。想要立刻跑出书房,脚却抬不动,好久,才挪动一步。 一个黑影破窗而入,手中的剑闪着冷冽的寒光。 草椒到的真是时候,原来身手这么矫健,这一跃轻盈无声,优雅极了。 琅琳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黑影像自己扑来。黑影扼住自己的喉咙,下手狠辣,琅琳快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 冷汗从后背渗出,琅琳猛然明白:这不是草椒! 陆汤景端坐在椅子上,琅琳哀求的看着他,从齿缝里艰难的吐出两字“救我”。 琅琳手中的画卷落地,顺着地势铺展开来,画上宫装的琅琳浅浅笑着。陆汤景依旧坐在椅上,琅琳绝望的闭上眼,这就是结果吗?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二十九章 谍影重重 陆汤景终于站起身来,他淡紫的流水绸衣平贴的没有一丝皱痕,一如他淡漠的脸庞。 黑隐加大了手扣的力度,琅琳快要喘不过气来,但看到陆汤景终于有所反应,心中欣喜。 书房里的陆汤景一副秀气斯文的样子,他沉吟着离开书桌。双臂自然的下垂,不像有备攻击的人。他弯身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画卷,从底轴慢慢卷起。 黑隐不知道这个沉静的书生究竟想干什么?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稍稍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琅琳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喉咙被扼的生疼,心中喊道:快出手啊! “门在那里,请不要破坏船上的任何东西。”陆汤景收拾好画卷,轻轻扣上梅花扣,漠然说道。 话音未落,黑隐掠过琅琳夺门而出,他的轻功逊了一筹。琅琳以为陆汤景会追出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独立在书房内的陆汤景,他一动不动,完全不关心门外的一切; 琅琳心如刀绞,仿若有一阵一阵的凉雨瓢泼在头顶,将自己打湿的面目全非。他究竟是不是那晚的黑衣人?他的三遍高山流水究竟是不是为自己吹的? 黑影闪到楼梯下面的时候,琅琳听到一声稚嫩的“琳姐姐,小心!”,回头一看,竟然是谢宝源。他站在楼梯侧面,手里举着一张椅子。 椅子向黑影砸过来,力度和方向都差了那么许多,黑影轻而易举的用剑将椅子打散。谢宝源被散落的桌腿击中胸口,倒在地上,他大声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黑影一剑挑起散在一旁木头,向谢宝源砸去,一下子集中谢宝源的脑袋,谢宝源哼唧一声昏倒在地。 琅琳看见谢宝源倒地,心中顿时清醒,陆汤景不救自己,难道就要这样任人抓走,任人宰割吗?辛辛苦苦一路逃来,就是为了让他救自己的吗? 琅琳握紧腰中的匕首,这是在山上救自己的黑衣人给自己的,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 仔细想想,一路上黑衣人真是不计其数,有敌有友,始终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陆汤景淡漠地回绝了琅琳的猜测,一切都陷入了谜团之中。 此刻的黑影似乎并不想杀琅琳,他好像想把琅琳带走,对于阻拦的谢宝源,也是手下留情,击昏而已。 琅琳随着黑影走到大船的甲板上,放眼望去,水面上无端多了几十条船,尺寸颜色均是一样,飘浮在不同的地方。 不管来人意欲何为,一旦被他带走,命运就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了。琅琳想着,双手紧握,锋利的匕首插进黑影的腹中,温热的鲜血顺着匕首流到琅琳的手上。 黑影完全没有想到琅琳会回插一刀,或许是琅琳一开始表现的太听话了,出其不意,杀的黑影措手不及。 可是琅琳没有想到,黑影忍耐力极强,不顾流血的伤口,将琅琳逼迫到船舷边。 琅琳拼命挣扎,抽出血淋淋的匕首,黑隐惨叫一声。没等琅琳刺第二下,黑影的剑割过琅琳的手腕,匕首落地。琅琳反手推开黑影,向甲板里面跑去。 割破的手腕汩汩淌血,琅琳像一只孤独无助的雏鸡,绝望的看着提剑向自己扑来的黑影。 剑气所到,琅琳的长发浮起飘飞,刺得琅琳睁不开眼睛,听着的“咯噔”一声,两把剑交错作响。 叶青挡在琅琳面前,挥舞着一把宝剑与黑影厮杀。叶青身着一袭白衣,黑发高高束起,黑发白衣随着她打斗而飘扬。 黑影已经受伤,琅琳插那一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叶青出手快狠准,黑影挡了三四招之后,再无力招架,一脚轻点,飞到茫茫水面中的船上。 叶青紧追不舍,尾随其去,两人在水心之中的小船上打斗。小船摇摇晃晃,两人身形稳定,一招一式兼顾船的平衡,一黑一白立在船尖,映着苍茫水天。 周遭一色的船上,忽然间涌起数十人,紧紧地向叶青围去; 黑压压的一片,一点也看不见白衣的叶青。 大船缓缓开动,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方驶去,驶出那些船的包围。 南枣从船舱里跑出来,拿着纱布帮琅琳包扎起伤口,示意她不要说话。 大船越划越快,琅琳远远的看见一群黑衣人之间,一个快速转圈的白衣飞旋而上,剑气包围着全身,让那些黑衣人无法靠近。 琅琳感叹叶青的好身手,同时,心中也深深的恐惧。她那天昏倒,不是正看到她的吗? 听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那群黑衣人四下震开,纷纷落在水里。连着那些船一起爆破,强劲的冲击之下,碎屑打落在千米之外的大船上。一时间,水面满满全是船的碎片和尸体。 白衣叶青旋立在高空之中,俯瞰着下面的一切。 琅琳隐隐约约看见叶青模糊的样子,武功之高,就是在皇宫之内,她也未见过。 大船已经开出很远,南枣把琅琳扶进阁楼,一众人集中在主厅里。陆汤景背对着大家,双手负立,依旧穿着淡紫色流水绸衣,没有一丝皱痕。 “回来了,没事吧?”雪梅说道。 陆汤景回头来,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他看了看琅琳手腕上的白纱,说:“叫随船的大夫看看,今后不要乱跑,叶青会陪着你。” 说完,他向忠叔示意,长袖一甩,离开了。何和珠也不说话,屁颠颠的跟在他后面,。 琅琳还想开口说话,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南枣。”琅琳悲伤的说道。 “没事了,我都知道了,是忠叔通知我的。”南枣扶着琅琳坐下,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琅琳摇摇头。 “是宫里的人。”叶青走进来,笔伐轻盈,神色平静,完全不像经过一场恶战的人。 在琅琳意料之中,李利发说过,荣贵妃想要活捉自己,所以黑影没有一刀杀了自己。只是,他们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踪?距上次山上茅屋的杀戮,不过一月有余,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自己? 琅琳苦笑,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比如叶青和陆汤景。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章 血字书恨 船上的日子风平浪静,三四日过后,大家似乎都忘了有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交斗。 只是琅琳看在心里,大船小船内外粉刷一新:“陆”字风帆撤下,换上了浙商的旗号。 大船日夜兼程,专走水上商船航道。这一带商船特别多,渺莽数千里,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商船不计其数。陆府的船虽奢华,混迹其中,不知情的人也只道是哪家富商随行玩乐的船只。 这样一来,若有人想下手,就不能像上次一般聚集那么多船只了,只能单干。 忠叔对外宣称的是:陆船太过招摇,惹得水上贼寇觊觎,所以改头换貌,走商船之路,掩人耳目。 大家对此深信不疑。琅琳不知道这是忠叔自己的主意,还是陆汤景吩咐他这么说的。毕竟很多船上的事,是由忠叔打理,他看来只是一个吹笛的公子哥。 后来,琅琳才知道,原来那一批水手都身负武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夜之间,船内船外焕然一新,他们动作轻巧快速,琅琳睡在小船上,全然不知。 琅琳越来越弄不清这个陆府,水究竟有多深。 何和珠近日也很安分,不吵不闹,琅琳不知道自己是无心在意这些,还是她们真的安分。 船上的人似乎都不怎么说话,那一日黑影围攻,大家都被集中在主厅里,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消息还是悄无声息地散漏出去了。 而且越描越黑,场面血腥不已。 人人自危,心中充满恐惧。 叶青每天都佩剑跟在琅琳身边,形影不离。琅琳心中始终存在阴影,和她并无多少交流。 唯一能懂琅琳的就剩下南枣了,琅琳对着南枣哭泣,南枣亦是无言。 琅琳不知道南枣悄悄去找过陆汤景,可是陆汤景什么都不肯对南枣说,只是告诉她“好好照顾琅琳”,他说的是“琅琳”,而是不是大家惯称的“琳儿”。 南枣是多么聪明的人,一个称谓就让她明白,那些不能说明,却确确实实存在的关切; 。关之深、爱之切,那些有关琅琳的过往,陆汤景知道的绝不少于南枣。 他怎么知道的,南枣就不得而知了。他和琅琳都是那样压抑,互相不言说。 走出陆汤景的书房,南枣再也笑不出来。一个是她爱的人,一个是她知心的姐妹,她夹在中间,束手无策。 或许这是他们俩之间的心结,结铃还须系铃人,要他们俩自己面对。一个外人再着急,也是无用。 下午,残阳似血,天边的云被撕裂,碎了半个天边。 南枣心中难受,围着阁楼转了一圈。船身漆成了黑色,厚重的让人提不起一丝欢乐。 南枣远远看见丝若躺在甲板上,她穿着桔黄的衣服,像一株盛开的雏菊,短短的头发垂在胸前,点缀的恰到好处。 南枣想去叫醒她,可是转念一想,丝若这几日陪着何和珠闹腾,肯定受了不少气,就让她偷会懒吧。那时草椒也经常抱怨何和珠难伺候,还会动不动惩罚人。 南枣打趣草椒,应该早点把她送到何和珠身边,好让她知道天底下的小姐可不都像南枣那么好伺候的。草椒哼了一声,接过她的话茬,说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小姐行事和心胸像她这般潇洒...... 南枣苦笑,请君随意,我自倾杯。她这样说,也确实这样做着,因为得不到,所以潇洒。 南枣心中渐起悲伤,她从不哭的,可是这次却是再也挡不住的。他从不会知道自己的悲伤,他的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她的知心姐妹,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连最后一丝奢望都不留给她。 请君随意,我自倾杯吧! 南枣怅叹,转身欲走,却猛然觉得不对劲。她回头仔细看着桔黄色的丝若,她的身边似乎有红色的液体。 南枣慌张跑到她的身边,那是鲜红的血液,在地上凌乱的写着“琅琳”两个大字,引来密密的黑色小虫。 丝若衣着整洁,不见伤痕,面色已经变了,她安详的闭上眼睛,似乎没有受多少罪。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躺在甲板上,她还是那样小,她昨天还在欢笑,南枣悲痛惊愕。 片刻过去,南枣转移到那血红的大字“琅琳”上,急忙用脚擦去地上的鲜血。 血迹浓重, 两个字足有丝若的身体那么大。南枣见蹭不掉,伸出手去擦,宽大的袖子也沾满了鲜血。 突然,背后响起了一声尖叫,南枣回头一看,雨雀陪着何和珠站在数米之外,英落、雪梅、草椒和忠叔都在,难得人这么齐全。 “琅”字已经擦干净:“琳”还有些隐约的印子,但也很难辨认出了,南枣宽了心。草椒跑到南枣旁边,惊讶的看着南枣手上、身上、鞋子上的血迹。 “你杀了丝若!”雨雀大声叫起来。 这一声里,南枣的思绪转了数十个弯; 。这是个圈套,这是要害琅琳的圈套,只是自己不小心置身其中了。 他们为何来的这般巧?正好在自己还未擦干净,血染满身的时候出现?雨雀平日一向少语,与何和珠不亲近,今日一反常态...... 南枣已在心中快速整理出大致,说道:“丝若死的真惨,还有虫蝇噬咬她的尸体,我看得好不忍心。”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就仿佛南枣也是刚到一样,为了保存丝若完整的尸身,擦掉了血迹。 “你胡说,她身上根本就没有血迹!”雨雀说。 “雨雀的眼力真好了,隔着这么远,居然还能看清!”南枣尖锐的目光看向雨雀,雨雀不偏不倚的迎上,没有丝毫畏惧。 两人僵持着,琅琳循着声音走来,叶青跟在她后面,面色冰冷。 何和珠立刻放声大哭,拉着叶青哭道:“叶青姐姐,丝若死了,你看,你看,凶手在那里。” 何和珠指向南枣,叶青默不作声的走到丝若的身边,伸出两只手指探到丝若冰凉的脖颈上,眉头深锁。 “你相信我吗?”南枣问琅琳。 “我相信你,因为你是南枣。”琅琳眼中满是坚定,她已经瞥见地上模糊的血迹,自己的名字再熟悉不过了。 “她全身没有伤痕,筋脉俱在,死的蹊跷。”叶青说完,冰冷的眼睛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是你杀了丝若,你还我的丝若!”何和珠拽着南枣的衣领,泪流了满脸,她最近和丝若走的很近,伤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我没有。”此刻的南枣的气势升腾,她已经不需要再以一个下人的姿态面对何和珠,她做小姐比何和珠成功多了。 草椒全力护主,与雨雀扭打成一团。 剩下的人劝架的劝架的,起哄的起哄,忠叔帮着何和珠拉扯南枣,琅琳过去拉忠叔,一时间,甲板上沸沸扬扬,不可开交。 “都吵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汤景立在眼前,脸上挂着怒气。 琅琳看向陆汤景身后的谢宝源,他头上包扎着纱布,手臂上也缠纱布。谢宝源调皮的对琅琳做鬼脸,琅琳没有心思笑,目光流转,却与陆汤景对上眼。他眼里都是生气,仿佛在说:又是你惹的事。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一章 劫数难逃 琅琳避开陆汤景的眼神,向孤单的桔黄尸体看去。众人默不作声,陆汤景有一种让人安静的气质,而此刻,这份气质里又增添了些威慑力。 何和珠哭哭啼啼,伤心地样子让人心疼,她奶声奶气地向陆汤景哭诉她所认为的事情的始末。 雨雀的眼神里分明是一种得胜的样子,琅琳平日与她没有多少接触,见她现在如此喜怒于色,不禁猜想她身后有更高深的人指使。 琅琳的目光透过黑压压的人群,找到英落的身影。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躲在何和珠的背后,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今日的她穿着樱桃红的衣服,如此鲜艳娇嫩的颜色,还是头一回见她穿在身上。 陆汤景单膝蹲在丝若的尸体旁,仔细观察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半日过去,不说一句话。 琅琳心中着急,欲上前询问英落一番,自从见到她跟夏茵私自见面后,琅琳一直觉得这个人是个隐患。 有人拉住了琅琳的衣袖,琅琳回头一看,原来是南枣; 。南枣坚定的眼神向琅琳透露的不要轻举妄动的信息。 只好作罢,琅琳叹气,抬头却看见陆汤景站在她面前:“南枣是清白的,表小姐只看到了现场,而不是事情的全部。” “说得好像她看到了行凶的过程似的。”雨雀尖锐的说道。 琅琳正欲反驳,陆汤景浅浅一笑,仿佛一切均在掌握之中:“这里又有谁看到了这个丫头死的全过程?倒可以说来给我听听。” 雨雀悻悻的闭上口,这是个回答肯定或者否定都出错的问题。他轻轻地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口,连何和珠停止了啼哭。 琅琳暗暗观察了英落的举动,陆汤景说话期间,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像沉入水底的泥团,身形散软。 “忠叔,找些人把这丫头的尸体埋了,给她家人送一百两银子慰安。再找人把船清理干净,我不想看见这些污秽之物。” 陆汤景站在一个主子的立场去看这个问题,他没有看到这是一条刚刚绽放的生命。处理的这样自然顺畅,又那样让人心疼。 琅琳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为这样一个卑微的生命心痛,或者说,现在的她,生命如她们一样脆弱。 琅琳紧紧的握着南枣的手,南枣的眼里有丝丝喜悦。陆汤景的举动,在雨雀那行人眼里,就是有意维护南枣。 “陆哥哥,她是我最喜欢的丫头,我不管,你要给我做主。”一根筋的何和珠一开口又将事情推进。琅琳苦恼,这个刁蛮的小姐,真是不合时宜。 “我让忠叔再给你找一个好上百倍的丫头。”陆汤景说。 “奴婢不能再伺候表小姐了,还请表小姐放奴婢上岸,奴婢不想像丝若妹妹一样离奇死亡,地上的血迹还未干,凶手却能逍遥法外。”雨雀激愤的说。 英落“扑通”一声跪下,连着磕头。 她终于还是没能沉得住气,她们还是说到了血迹上,好在南枣已经将血迹擦的辨认不出。 似乎是害怕厄运有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雪梅和服侍陆汤景的两个丫头也在甲板上跪下,她们只想保自身性命,却不知道将另一个人推上了死路。 忠叔说船上正值多事之秋,让陆汤景彻查此事,以安人心。 琅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忠叔的话一向分量十足,陆汤景不得不考虑。于是正身跪下,朗朗说道:“请公子彻查此事,莫使无辜人平白受冤,让真正的凶手奸计得逞!” 琅琳刻意加重了“真正”二字,敌在暗,己在明,内鬼混迹其中,琅琳这样无疑是将话挑明了。 荣贵妃一党已足够凶狠,竟然可以追踪到这里。再多几人又何妨?不过是在已经溃烂的伤口上再撒点盐,这痛还会胜过水下死亡逼近的痛苦吗? 只是,琅琳不想失去南枣这个朋友,她真心珍惜的朋友; 。这一份情谊,不亚于对陆汤景的感情。 “地上的血迹被人擦掉了,隐约可以看出......”叶青冰冷的说道。 “南枣!”陆汤景一声喝断叶青的话,将话题转移:“你有最大的嫌疑,为了安定人心,我要你去船舱二层反思,将一切想清楚了再向我回话。” 他面色阴沉,竟然不给南枣任何说话的机会。 叶青押着南枣下了甲板,去大船储存粮食和淡水的二层底舱。南枣心想也好,在甲板之上,她们终究势单力薄,今日之事,她和琅琳必须有一个人要走到风口浪尖上。 “就让我就替你挡一回吧!你要好好的。”南枣临走前俯在琅琳耳边轻声说道。 那坚定的眼神,无形中让琅琳倍感温暖。 可是?琅琳不知道陆汤景会毫无犹豫的帮她,却不会这样对待南枣。 南枣被带到地层二舱后,就再也没有消息。草椒去求过何和珠,可是何和珠说这是表哥下的命令,她也没办法。何和珠还劝慰草椒,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琅琳心中焦急不已,她差点就要去找雨雀和英落对峙,可是她明白这样一来,南枣的牺牲就全白费了。 叶青整日跟着她,她想悄悄溜去看南枣也不可能做到。 到第四日时,琅琳焦急的吃不下饭,陆汤景没有丝毫动作,安静得让人感到恐惧。琅琳心中不由的胡思乱想,她甚至担心南枣可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第五日,琅琳再也按捺不住,她对叶青说要去见陆汤景。 叶青破天荒地同意了,带着琅琳去找陆汤景,不是去书房,而是去了陆汤景所住的“七思居”。 叶青对路很熟悉,脚上生风,走的极快。她站立在七思居的门前,对琅琳说:“姑娘,进门之前,请您思考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公子自小承受的就已经够多了。” “你似乎对他了解很多。”琅琳说。 叶青默不说话,脸上露出淡淡笑容,像清风拂过月影,清新爽利,少了些许闺阁儿女的情态,多了几分风雨尘路的沧桑。 这是琅琳第一次看见叶青笑,她的笑容让琅琳莫名地放下了戒心。这笑容,琅琳在另一个人脸上看过,相似的,单纯的为了一个人的笑容。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二章 诸葛南枣 叶青的笑容还让琅琳想到一个词---到处留情!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这群沦陷的女人中的一个。 其实,答案无疑是肯定的,琅琳暗暗推开七思居的门,见到陆汤景的霎那,她后悔来找他了。 为了南枣的安危,琅琳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门外的叶青无声的扣上房门,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琅琳看到叶青飒爽的身影。 陆汤景的房间里没有一张凳子,他站立在窗口,专注的看着船外波浪汹涌的水面。 他的淡定让琅琳怒火中烧,琅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大声说道:“你还有心思看风景!为什么还不把南枣放出来?” 琅琳很想揪住他的衣领,然后气势汹汹、劈头盖脸的问下去。可是才一张口,心立刻就软下来。 “有心情的是你,这个时候还敢到处乱跑,管别人家的事。”陆汤景说。 “南枣不是别人,我相信她,她是清白的,她是为了我才到了这样的境地。”琅琳说。 “哼!”陆汤景冷冷的笑了,双眼里尽是嘲讽:“诸葛家的七小姐会为了你,甘愿被人关到储物舱里?你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南阳诸葛氏,江湖第一智者?”琅琳惊愕的问。 “南阳诸葛家族,第七十二代直系子孙,诸葛南枣; 。自幼聪慧过人,理智冷静胜过六个兄长,虽是女儿身,却最得诸葛老先生的喜爱,得诸葛老先生的毕生真学。”陆汤景说。 “我不信,你怎么知道?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让她上船?”琅琳连连后退,她无法接受一直信任的人突然间变换了面孔,变的让她感到陌生和恐惧。 “你相信任何人,就是不肯相信我!”陆汤景沉积着几分怒气,眼中恼怒。 南枣确实比寻常女子有思想,这一点也曾让琅琳叹服,可是说她是南阳诸葛家族的传人,琅琳固执的不肯相信。 “至少南枣跟我说过她的事迹,她的过往,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而你呢?我对你一无所知,黑影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时,你说什么了,做什么了?” 琅琳永远记得,陆汤景任由黑影将自己带走,懦弱的躲在书房里,等叶青杀退一切敌人时出来摆谱。 “是呀,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我见死不救,我冷漠无情,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陆汤景怒吼道。 “是你把她关进船舱的,我不来找你找谁?”琅琳也生气了。 “我批准你,现在就可以找她,找你的好姐妹,你的死活我再也不管了,随便你,永远认不清局势的女人!” 陆汤景还未说完,琅琳已经冲出去了,直奔底船二舱。 叶青没有拦她,可是?琅琳到达船舱门口时,两个彪形水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陆汤景让我来的。”琅琳毫不客气地说道。 两个水手相互看了一眼,琅琳直呼陆汤景的名讳,气势之强让他们不敢小觑,却也没有让开路。 “让她进去。”叶青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两个水手自动让开一条路,低头恭请琅琳和叶青进去。 琅琳顾不得那么许多,飞奔进去。船舱里阴暗潮湿,还有谷物的特殊气味,大量的粮食和日常用品口袋堆积在舱内。 琅琳绕了囤积物一圈,都没有看到南枣的身影。琅琳这么心急的想见到南枣,一方面是担心她的安危,另一方面是想亲自问问她是不是诸葛南枣。 叶青拎着一盏明灯走进来,她环顾一周,眉头深锁。一声喝道:“人呢?” 一个水手大汉走进来,看见米袋后面空荡荡的椅子,脸色大变,他惶恐的看着叶青:“早上的时候人明明还在这里,现在怎么就不见了,小人一直守在舱口,任是一只苍蝇也飞进来。” “废话!”叶青剑眉一挑,说:“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规矩你懂的!” 那个大汉默不作声,拱手退出船舱,琅琳远远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纵身跳入水中,再也没有声音。 叶青面色沉静,那份沉静像极了陆汤景; 琅琳心中悲凉,却不敢对叶青怎么样,低声说:“这是一条人命!” “你现在相信,她是诸葛南枣了吧!两个武艺高强的男人守着,一个弱女子怎么能逃出来?”叶青避而不答,冷冷的说着。 “她不会武功。” “她有惊人的智谋,胜过武力百倍,尤其胜过那些没有脑子的人。”叶青用犀利的目光瞥了一眼门口的水手。 “明知道没有用,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船上?还要把她关起来?”琅琳问。 “诸葛南枣想查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不是公子要把她留在船上,而是不得不留。至于公子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你心里清楚。”叶青的话带着丝丝不悦。 琅琳猛然想起,上船前一晚,当自己窥探了英落和夏茵的见面,南枣亦是在身后看着自己。她一下子就把草椒安插到何和珠的身边;她轻易的让琅琳说出了所有的事情;当琅琳要去揭穿英落时,南枣拉住了她...... 种种事迹都让琅琳开始怀疑,可是那一场水底的死亡逼迫,那一番让琅琳深省的话,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真的是诸葛南枣吗?”琅琳问道。 “你自己心里有答案。她自己走了也好,对公子好,对你也好。”叶青说。 “你说,她会不会是被人掳走的?” “船上的水手算不上顶尖,也称得上训练有素,在他们眼皮底下一声不响的把人带走,要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她是诸葛南枣,谁能轻易带走她?” 琅琳无言,感觉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以为遇到了一个知己,原来是一个谋者,于是问道:“那么丝若的死是怎么回事?” “英落是内鬼,公子都知道这些,之所以没有所行动,是很多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跟你说过,他经受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叶青说。 这话肯定了琅琳的怀疑,那么说的话,南枣也是知道的了?那她为什么也没有为自己辩白? “其实你应该相信他。”叶青看着琅琳脸上的复杂表情,平静的说:“这个船上,他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琅琳觉得船舱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叶青的话萦绕在耳边:“你应该相信他”,一直重复着......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三章 小灰报信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陆公子的?” 琅琳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问叶青,叶青没有回答。当很多年后,琅琳再回想起这一幕时,觉得自己是多么愚蠢。 叶青的全部生命都奉献给了陆汤景,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出生入死;甚至为了他,曾经一念想除去琅琳,直到后来陆汤景向她警告不许再插手,她才作罢。 叶青从来没有提起她的过去,她只为陆汤景一个人尽忠。自从她杀退那一群黑影后,她关心的人又多了一个---琅琳,为了陆汤景。 琅琳走出二层底舱时,觉得天地都黑了。巨大的无助感涌上心头,让琅琳觉得自己无比软弱,像深秋里的落叶,在苍茫的天地间飘零。 叶青抱剑守护在琅琳的身后,两人站在大船的甲板之上。夏日的炎热慢慢褪去,秋日的寒凉开始渗透肌骨。 “她怎么会是诸葛南枣?”琅琳悲伤的问,她看着水面上来来往往的商船,找不到依靠。 “让你知道,她还是诸葛南枣吗?” 声音如深水般流淌过耳郭,柔和、沁入心底,这不是叶青的声音,却是琅琳再熟悉不过的,他的声音独一无二; 陆汤景走到琅琳身边,说:“你到底告诉了她多少东西,我指的是告诉诸葛南枣有关琅琳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琅琳心如死灰,不想相信任何人。 “那一晚,你说你是兵部尚书长女琅琳。”陆汤景平静的看着琅琳,他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他们之间就再也解释不清了,她一定会追问下去,他为什么要夜闯皇宫,他的武艺从何而来...... 他之前所作的功夫就全白费了,不仅白费还变成了欺骗,她还能经受的住另一个欺骗吗? 纠葛不断总比不理不问要好,陆汤景继续说道:“你一上船,我就认出你了。我说我不是那晚的黑衣人,是想保护你,我不想让你卷入我混乱的世界,不想看到你再受痛苦,我让叶青保护你......” “够了!你以为你是为我好吗?”琅琳的眼泪簌簌的流下来:“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痛苦,我感觉我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在宫廷里是这样,在船上也是这样......” “请你想想那夜的笛声,你能听出我笛声里的意味,我心如高山流水,我心永恒。”陆汤景深沉的说,他伸出左手,青衫宽袖在在半空中飘动。 点点泪痕飘落在陆汤景的袖子上,盛开出朵朵小小青花。琅琳的泪如雨下,她摔开陆汤景的手:“我真恨自己瞎了眼,上了你船。” 陆汤景轻轻一笑:“百年修得同船渡。” “可是你还是欺骗了我。”琅琳背对着陆汤景,身影落寞:“而且,我不值得让你这样,我只会连累你。” “我若害怕被你连累,就不会让一切开始了。”陆汤景笑着,那是一种仿佛要到天荒地老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可是我不愿意。”琅琳坚决的说道,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股气,说完不等陆汤景开口,就走开。 陆汤景的笑容慢慢凝固,从未想过遭受拒绝,连南阳诸葛家的七小姐都拜倒在他的脚下,他冷漠的骄傲怎么能容忍。 可是琅琳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陆汤景略带难堪的低下头,眼角余光猛然撇见天空中一只灰色的鸽子向大船飞来。深谙此道的他立刻便觉察出,这是一只信鸽,立马警觉地跟着鸽子走去。 琅琳一路下了大船,隐隐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来发现陆汤景跟了过来,琅琳不理会,越走越快。 船行的极平稳,小船也有数十米,琅琳和陆汤景一前一后,在甲板上飞快的行走,天空着飞着一只灵巧的灰鸽子。 终于,灰鸽子向下俯冲,落在琅琳脚前的甲板上,像见到老主人,欢喜的咕咕叫。 琅琳惊讶的叫道:“小灰!”刚出宫时,她让小灰给章洛送过一封信,后来小灰一直养在琅府里。 随之而来的是惊恐,小灰能找到这个地方,那么岂不是说明琅府的人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了?那一天的黑影来袭,琅琳就知道自己的踪迹已经暴露,即使船改头换面,也逃不了了多远,只是不知道他们来的这么快; 琅琳抱起小灰,解开它脚上的小竹扣,将小灰一手放回天空。小灰在琅琳身边扑棱棱的拍翅膀,不肯飞走。 琅琳慢慢抽出竹筒里的纸卷,上面写着: “京中有变数,期立去心,速速转移。” 短短十三个,让琅琳心中惶恐不安,京中的变数究竟是什么?信上写的简短隐约,但是,琅琳明白厄运即将到来。 “啪”小灰落在地上,黑色的小眼睛一动不动,清澈的眼仁里倒映着琅琳悲伤的身影。 陆汤景收回手,说:“你以为它还能飞回去吗?想要保住它,就不要让他离开这只船。” 这话像是说小灰,也像是说琅琳。 “可是你一出手,就杀了它。”琅琳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灰,质问陆汤景。 “咳咳!没掌握好力度。”陆汤景说。 “你会掌握不了力度,你武功那么高,你会掌握不了力度?”琅琳声声逼迫:“你分明就是为你自己考虑,你担心皇宫里的会顺着我追查到你。” “信上写了什么?你这么紧张?”陆汤景没想到琅琳有这么大的反应,还提到了皇宫,知道情况不妙。 琅琳捧起小灰的尸体,余温尚在,说:“我养了八年的鸽子,你就一下子把它弄死了,你是不是以为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琅琳说话期间,陆汤景已经迅速从她手中将纸卷夺走,背过身来展开纸卷,一览纸上字句。瞬间转到原地,将纸卷原封不动的递给琅琳。 一系列动作看的琅琳眼花缭乱。 “他们想找到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陆汤景微微一笑:“照这封信看来,看来你那妹妹倒霉了,她可不是荣贵妃的对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连琅琳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还有一个妹妹。 “你真的想知道吗?”陆汤景的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四章 定情惹妒意 “你会告诉我吗?” “当然。”陆汤景的眼睛一眨,爽快地说道。 琅琳一阵欣喜,眼中盛满期待,可是陆汤景一开口,她看见一堆暗淡的泡沫飘了出来。 “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 “算了,不说也罢,我跟本算计不过你们。从我一上船,就在你的掌握之中,连叶青都是你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你都看在眼里。”琅琳说。 “这不是算计,是必要的谋略,让你我生存下去的谋略; 。” “我从来不懂这些。”琅琳低下头,悲伤的说:“所以,我输给了我的妹妹,无论是情感,还是下棋。” “那你怎么赢了先皇?还封了‘棋中仙姝’?”陆汤景惊讶的问,看了同样不可思议的琅琳,又补充说到:“从十一年前,你的名字已经和棋中仙姝紧密连在一起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所以我说我不懂谋略,先皇一句‘棋中仙姝’,捧我如天,亦害我万千。我今日所经受的总总,皆源于这一句赞赏,天下人渴望的金口玉言的封赏。可是?我宁愿不要这一份荣耀。” 琅琳得思绪万千,飘到很久之前。叶青站在离她和陆汤景很远的地方,今日的叶青,白衣上绣了几片绿竹,愈发的凛冽、不可靠近。 “她似乎对你很忠诚,可是?你确定她真的没有二心吗?你又是否能永远相信她?”琅琳眼帘低垂,自顾自的继续道:“你见过雪地红梅吗?我八岁那年与先皇对弈,我赢了。 我看见了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在白雪地里,鲜血染就的红梅,没有一个人去救他们。我心里惶恐不安,我看见了先皇冷酷的脸,那真是一场棋,我赢的侥幸。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下棋了,不想看到那满是争斗的棋局。” 琅琳的声音断断续续,乌黑的长发绕过雪白的脖颈,遮掩了她的面。陆汤景一把拥过琅琳,温柔的说道:“你不用再害怕了,有我在。” 温润的气息缠绕在琅琳的耳边,琅琳慢慢的抽出手,环抱着陆汤景,呜咽道:“忠诚和信任,都由不得自己,君臣之间,父女之间,姐妹之间,就像你写的‘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一样......” 琅琳依偎着陆汤景的胸膛,一声声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让她感受了真实的存在,整个心踏实下来。不理会他的过去、他的隐瞒......他是这条船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陆汤景紧紧地搂着琅琳,身体有微微的颤抖。琅琳沉浸在悲伤里,她不知道陆汤景书写的那十个字的背后,就是她八岁那年所经历的血雨。 远处的叶青背过身子,她的脸上满是复杂,在陆汤景将琅琳送回小船上时,她终于忍不住叫住了陆汤景。 “公子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我更清楚我的内心,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她懂我,她需要我。”陆汤景沉静的看着叶青:“你上次差点害死她,我说过不许你再动她。” “叶青可以保护她,但是不能不劝公子,您要让夫人死不瞑目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母亲的遗言,我会去做,我会去查,我会手刃仇人,这不表示我连爱一个人的自由和权利都没有!”陆汤景说完,嘴角还在颤抖。 “和珠小姐会接受吗?公子如果真的要对琳姑娘好,就应该离开她。” “我自有安排,你无须担心,你只要不告诉忠叔就好。”陆汤景顿了顿,决绝的说道:“不过,你知道,我不是怕他,只是敬他。” 叶青拦在陆汤景的面前,扑通跪下,将剑拔出鞘放在地上,说:“您竟然连忠叔都不顾了; !如果您要为了这个女人与忠叔决裂,叶青现在就去杀了她。” “我当然不愿意是这样的结果,近来水上不安全,我会将船上的人员分成两拨,一支水路,一支陆路。忠叔守在船上,我们走陆路,我会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样忠叔就不会知道了。”陆汤景说。 叶青拾起地上的剑,说:“请公子记住今日的话。” 才入秋,天气并不算寒凉,秋风吹在叶青身上,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心中忧虑,隐隐觉得陆汤景会毁在这个叫琳儿的姑娘身上。 下午,陆汤景向大家宣布了要兵分两路的消息,忠叔没有发表意见,他认为船上接连的事情是冲着陆汤景来的,陆汤景走陆路也可掩人耳目,还有叶青陪着,他很放心。 毫无疑问的是何和珠的吵闹,她不舍得陆汤景离开,她拉着陆汤景的袖子叫“表哥,不要丢下和珠”,哭的梨花带雨、海棠泣露。 陆汤景对这个年幼的表妹还是好的,他带走了英落,跟何和珠约定数月后在姑苏相见,一起太湖泛舟。 连着忠叔劝说,何和珠才破涕为笑,含着泪花答应,絮絮的说着有两只小乌龟比赛,看谁先到达终点...... 叶青、英落、琅琳、草椒、两个领头的水手跟着陆汤景走陆路,剩下的人留在船上。 知道自己走陆路的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日清晨船靠岸之时上岸,只是谁想这一夜之间,又生变故。 草椒是诸葛南枣的丫头,诸葛南枣是不是真的走了,还会有什么举动,草椒是关键。把她带着也好,既保护了何和珠,又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引诸葛南枣前来。那么,诸葛南枣要在这艘船上找到什么呢? 琅琳想不清楚,越想头越犯浑。突然莞尔一笑:有陆汤景在,她考虑这么多干什么?于是倚在船舷上偷笑。 圆月倒影在水中,水纹过后,变成一瓣一瓣。原来陆汤景就是那晚的黑衣人,那么早之前,他们就相识了。那晚也有一轮金黄的月亮,不似今晚的明亮,还有李利发的追杀,琅琳想到被陆汤景拎起,一路逃出宫墙......历历在目。 月光下的流水似乎也带着月宫的清新寒凉,琅琳探头去看,眼前突然一黑,从头至脚被大袋子套上。 身后的人阴冷的笑了,伸手一推,整个袋子沉入水中。这水,真的如月宫般寒凉,琅琳感觉到寒水渗进袋子,她不断的下沉,等水完全灌满,就没命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五章 柳风相救 或许这就是一个悲剧,他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却不能拥有她。 悄然登船的柳风目睹了这一切,两个年龄相当的女子给琅琳套上麻袋,其中一个身量单薄的白衣女子将琅琳推入水中。 柳风欲纵身入水救琅琳,被白衣女子发现:“刷刷刷”三枚金针向柳风飞来,柳风挥剑一格,剑气所到,两名女子瘫到在地。剑气强大而精准,船上一板一木纹丝不动,金针伤人的白衣女子面色惨白,双眼凝恨却无法动弹。 柳风没想要她们的性命,这一剑只有三分力度,眼见她们已经无力反抗,柳水立即没入水中,寻找琅琳的踪影。 月光浸入水中,照亮茫茫深水,柳风一眼看见装着琅琳的口袋。知道琅琳不会凫水,柳风迅速划开口袋,抱起奄奄一息的琅琳,向水面游去。 柳风,琅琳之父琅之康的心腹侍卫,幼时家贫,得琅之康赐饭之恩,遂拜倒其门下。由于武艺过人,口风紧密,甚得琅之康信任。 柳风年过弱冠,尚未娶妻,琅之康曾给他安排过一门婚事,可是柳风说想一心报恩敬忠,无心家业; 。婚事不了了之,柳风却愈发得到琅之康的信任和喜爱,琅之康膝下子嗣单薄,一度视他如己出。 可是琅之康怎么也想不到,柳风真正不成婚的原因在于琅琳。柳风爱慕琅琳已久,只是深知自己身份低微,不足以配,所以宁愿一生不娶,守护在琅琳身边。 山上茅屋相救,悦来客栈的送信,皆是柳风所为,虽是奉琅之康命,也是柳风一腔赤诚之心。可怜琅琳还以为是章洛相救。 琅琳被柳风救上船,面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缕缕黑发凝着水珠贴在脸上,危在旦夕。 甲板上那两名女子见柳风将琅琳救上来,又急又气,那名白衣女子拼尽力气发出一枚金针,哪里是柳风的对手。 柳风根本没有回头,耳朵警觉的一动,金针逼近时大袖一挥。金针反中旁边一名女子,那女子一下子毙命,连声叫喊都没有。 “雨雀!”白衣女子惊呼,气息紊乱,像一只离群的小鹿,眼见最后一名同伴离开,还是死在自己的金针下。 不错,这个白衣女子正是英落,单薄无助。 柳风没有理会英落的反应,他一心一意地关注着琅琳,就像观摩着仙境圣洁的女神一样,明知该怎么做,却不敢轻举妄动。 英落在身后冷冷的笑着:“你是想看着她死吗?这个下贱的坯子,原来有这么多人恨她。” 英落瞬间闭上嘴,柳风一招隔空点穴令她无法开口,竟然出口污蔑琅琳,没杀了她是柳风仁慈。 柳风半蹲在琅琳身边,静静地看着昏迷的琅琳,他永远只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看着她,他已经习惯这样默默关注她。 柳风的袖子在上空轻轻挥舞,加快气息流动。琅琳似乎渐渐有了知觉,她艰难的想要张开口。柳风心中不忍,想伸手去安抚一下她,让她不要这么痛苦。 柳风的手伸出在半空中,犹豫不决。 陆汤景从阁楼走了过来,今晚他和忠叔一直商讨上岸之后的事宜,交待了很多事情,直到草椒暗示叶青外面除了事情,陆汤景才连忙赶出来。 见到这一幕,他不禁脸头一沉。琅琳浑身湿透了,躺在地上,还有一个陌生男子蹲在她身边,像是意欲不轨。 “你在干什么?”陆汤景站在柳风的跟前,他看得出眼前的这个人武功不弱,甚至不在他之下。 柳风起身,不再意的看着瘫软在一侧的英落,平静的说道:“你应该问她,我要是晚来一步,这位姑娘就没命了。” 柳风心平气和,就像一个路过的侠士,眼见不平,仗义救下一个弱女子。他本就擅长掩饰,在琅之康身边这么多年,都没让琅之康发现他内心最深处的柔情,更何况陆汤景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多谢侠士相救。”陆汤景抱拳谢恩,目光锐利的扫向英落; 英落的眼睛如死灰一般,双手无力的垂在地上,雨雀的尸体离她不到七步之远。 “我看她并没有想说的意思,还请侠士告知事情过程。”陆汤景冷冷的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柳风。 “这两名女子将躺在地上的姑娘装入麻袋,推入水中,在下出手相救,挡过这位女子的金针,却不想误伤了另一个女子。”柳风指着地上的雨雀,金针封喉,剧毒不比。 “哼哼,英落,你在陆府这么久,我还真是没想到你还是一名使暗器的高手!说!你受何人指使?”陆汤景厉声说道,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英落已经死千万次了。 英落无望的看着陆汤景和柳风,又似有千般无所畏惧的气概,一语不发。柳风悄悄挥动手指,解开英落被封的穴道。 “哇”,英落吐出一口鲜红,殷红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嘴角的血还在蜿蜒而下,她大声说道:“陆汤景,你忘恩负义,不会有好下场!你对不起陆府和......” 她的情绪激动,话还未说完,面目狰狞,鲜血迸出,一命呜呼。柳风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英落的筋脉,神情惊讶,随之转为失望。 “她震碎了自己的筋脉。” 陆汤景的惊讶中多了几分愤怒,一个看起来这么柔弱的丫头竟然自断筋脉,她究竟在维护什么?她不会如此仇视琅琳,三番五次的下手害琅琳,谁是她身后的那个人? 陆汤景前思后想,还是想不到,暗自懊恼,又庆幸走陆路的几个人都熟知,不会有太大差错。 “请侠士留步。”陆汤景对柳风说,他目睹了这样的场景,怎么能让他轻易离开? 柳风微微一笑,很有闲云野鹤的随意风范,任由陆汤景提问。 有水手上船处理英落和雨雀的尸体,英落身上的鲜血拖出了一条猩红的印子。琅琳正好苏醒,睹此惨状,心中一阵抽搐。 叶青守在琅琳身后,说:“是她们把你丢入水中,现在一切都处理好了,是那位侠士救了你。” 琅琳顺着叶青的指向看去,陆汤景和柳风正在谈话。 “柳风?”琅琳的声音很轻,陆汤景和柳风却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他,他们两人神情迥异。 “你认识他?”叶青在身后冷冷问。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六章 京中巨变 陌生是最可怕的,琅琳的一声“柳风”消除了陆汤景很多担忧。 眼前这位“侠士”的身份来历,陆汤景已大抵了解,多年前他摸清京中显赫人物之间盘结的关系,柳风这个名字,他是圈在纸上的。 陆汤景对柳风报之一笑,继而走到琅琳身边,嘘寒问暖,动作亲昵; 柳风看在眼里,面上波澜不惊,心内却波涛汹涌:短短一个多月,琅琳怎么会和他如此亲近?柳风所了解的琅琳不是一个这么容易敞开心扉的人。 “我让叶青先送你回去,明早我们就上岸。” 柳风知道瞒不下去,又听到陆汤景要带琅琳走,终于开口:“你们要走到何处?如今......” 琅琳看见柳风欲言又止,神情顾盼,说:“你说,他们可以信任,京中有什么变故?” 柳风看得出陆汤景和叶青均是一等一的高手,高手相逢,谁也得不到好处。谁先亮出底牌,谁的风险就更大,柳风迟疑的看了一眼琅琳。 “他对我们的底细一清二楚,你尽管说。”琅琳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柳风神情瞬间一颤。 “大小姐是否还记得西郊悦来客栈?荣贵妃新提拔的刘茂,整日混迹于那一带,结果探得大小姐未死的消息,悦来客栈被夷为平地,老板、老板娘死于非命。”柳风说。 “啊!袁夫人死了?”琅琳惊呼,那个一袭粉衣、有着淡淡哀愁的美人,浮现在琅琳眼前。 “前些日子丽歆宫盛传已经找到你,六王爷一党蠢蠢欲动,局势对老爷非常不利。东南的战事一触即发,荣贵妃给圣上新荐了一位姓李的年轻人。此人胆量过人,用兵如神,以数千人直闯西北,收复大片失掉的土地,很得圣上器重。”柳风说。 琅琳心里一沉,皇上迟迟不敢动父亲是因为战事上还要倚靠父亲,如今荣贵妃新荐的这位李姓青年,不正是要替代父亲吗? 相比盘根错节的两朝元老,皇上肯定更会重用还毫无根基的年轻人,虽是荣贵妃所荐,控制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琅琳现在明白,为什么柳风会连夜赶到,如果自己现在被荣贵妃或者六王爷一党的人抓住,一条私自出宫、长期潜逃的罪行,是扳倒琅之康最简单也是最有力的办法。 证据确凿,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亦不落下残害重臣的恶名。 琅琳的嘴角哆嗦,本来还想告发荣贵妃用巫蛊之术残害后宫,现在看来荣贵妃荐了个这么得力的人,皇上根本不可能治她的罪,怪不得她敢活着把琅琳抓回去。 “请你转告父亲,让他万事小心,如若不幸被抓,琅琳会自行了断,决不会任人利用、打压琅氏一族。” 琅琳掏出一个小瓶,上面写着三个黑色蝇头小字“化石散”,这是在袁夫人相赠的包袱里发现的,后来琅琳才知道这其实是化尸散,只要撒上一点点,失身就会腐烂、消失殆尽。 如果琅琳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么荣贵妃和六王爷的算盘就落空了,皇上也无从治琅氏的罪。 琅琳心中一阵酸楚,琅之康把女儿当作棋子,维护他的权与利,琅琳以为自己会恨透了他。可是?紧要关头,琅琳心中想的还是维护父亲,血浓于水,怎么不见体现在琅之康身上? “大小姐深明大义,二小姐如果及您一半,老爷也不至于在顷刻见被六王爷等人缚住手脚; 。”柳风脸上流出零星的怜悯,琅琳手中的物品,他曾经也用过。 “琅琪怎么了?” 陆汤景冷哼了一声,被琅琳瞪了回去,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副“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的表情。 “荣贵妃略施小压,二小姐和章大公子就倒戈相向了,二小姐从来就是个淡漠、逐利的人。”柳风看着琅琳疑惑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干脆的说道:“章大公子新纳的平妻,荣贵妃的贴身宫女芍西年轻漂亮,手段了得,又怀了身孕,章府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琅琳的双眼睁的如杏仁一般,简直不敢相信柳风的话,一连串的疑问没问出口,胸口堵得慌。 陆汤景发觉琅琳的不对劲,她的反映超出了陆汤景的预料,可是柳风用眼神告诉他不要说话。 “我要带的话已经带到,京中的局势大致就是这般,请大小姐珍重,那只送信的灰鸽子最好不要再出现,免得被对手利用。”柳风一脸平静的说完,就像在琅之康身边说话那样不带任何感**彩,他看到哀恸的琅琳,继续说:“老爷现在自顾不暇,否则就可以为大小姐打算了,其实,老爷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大小姐的。” “不要说了,我知道要怎么做,总留我一个人去面对,我何曾退却过......”琅琳无心父亲是否在意自己这个女儿,以往的总总浮现在眼前,她沉浸在过往的背叛、欺骗、利用里。 刚刚在船上寻得的欢乐,在柳风的到来之后化为泡影,为何要让她知道京中的一切?让她知道永远无法摆脱过去;永远逃脱不掉;那些忘记的人,原来无法忘记...... “你可以走了,这里有我,我会护她周全!”陆汤景看见琅琳的悲伤,不知道她被那句所伤,他觉得柳风的每一句都可能会伤到琅琳,柳风就是一个报丧的乌鸦。 “你最好这样做。”柳风看向陆汤景,一眼看穿到底的气势,说:“前朝的事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你若真的想查下去,琅老爷倒可以帮你。” 两人相视一笑,两个男人的笑苦涩不比,原来两人的底牌都被对方熟知,还各自故作镇静的演了这么长时间。 最后一句,柳风用腹语传给陆汤景,琅琳一点都没听见。叶青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不禁为陆汤景担心,与权臣琅之康扯上关系,今后的一切要更难办。 可是?新帝登基四年,旧臣几乎陨尽,大概没有比琅之康更清楚当年之事的人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七章 心迹明了 陆汤景久久回味着柳风的话,他的话未必是真,但两朝元老琅之康,无论是从哪方面都让陆汤景掂量再三。 柳风看出陆汤景的沉疑,漫不经心地说:“还要告诉陆公子,诸葛南枣如今在琅府作客,我家老爷有很多地方要请教南枣姑娘。” “是你干的?” 还未等陆汤景开口,叶青抢白,她脸上分明是写不可思议,还有深深的恐惧,琅之康是何时盯上这条船的?叶青心中升起一股怒火,随即横眉看向琅琳:“我真恨没有早点杀了你!” 陆汤景挡住冲动到差点动手的叶青,喝道:“退下!” 柳风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缓缓道:“果然还是陆公子明白事理,在下还要赶回去,大小姐的安危就交予陆公子了,等老爷扫清京中的障碍,自然会给您一个交待; 。” 陆汤景沉默不语,柳风知道他毕生都在追求那个真相,自己实在无须多言。水面上不知何时停泊了一叶扁舟,柳风轻盈的落在扁舟上,小舟在水面划开一道波痕,缓缓向远方驶去。 叶青提起剑就想追过去,陆汤景脸上冷峻,低声说:“你追不上的,他用内力驱动小舟,你不是他的对手。” “叶青不怕!”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陆汤景心中感到一丝安慰,他慢慢走到琅琳身边,俯下身子,左手勾起琅琳的下巴。 “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吗?” 琅琳看见陆汤景眼中忘不穿的悲伤,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身体微微颤抖,琅琳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诸葛南枣在琅府这么激动,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后受了沉重的一击,身子重重的倒下。 陆汤景接住倒下的琅琳,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声音穿过水面,大船摇摇晃晃的摆动了几下。 叶青收回掌,悲愤交加,说:“公子还要执迷不悟吗!这个女人只会害你,依附琅之康只会让您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陆汤景抱起琅琳,才发觉她浑身冰凉,从水中救起后一直躺在甲板上,就算没有叶青那一掌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 “情爱只会让您迷失双眼,夫人的恨,公子难道忘记了吗?”叶青在陆汤景的身后嘶声力竭。 陆汤景停下脚步,朗声说:“我没忘记,她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可是她从未后悔过。”说完,抱着琅琳向船上的楼阁内走去。 身后的叶青失声痛哭,她不是为自己悲伤,而是今后她的少主人要受制于人。她仿佛看到了他未来的下场,像他的母亲一样,一生悲喜两重天。 琅琳安睡在“七思居”的卧榻之上,明亮的灯火照亮她的脸庞,光洁如寒月。 叶青的话,陆汤景并为一句没有听进去,可是此刻的他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无关柳风,无关诸葛南枣,无关京中局势,是很久之前的事。 很多年前,那是他第一次听到笛声,吹笛人是一个青衣女子,亭亭玉立于竹林之中,天地间翠色一片。他一路追寻青衣女子,笛声飘渺引得他一路前去,踏的满林竹叶纷飞,将他团团围住。 这比天下最厉害的武功都让他兴奋,可是当他兴冲冲的将青衣女子所赠的玉笛带回府中,给老夫人讲经的大师却苦恼的摇摇头,他说:“它会泄露你的心事,让你爱上一个女人。” 老夫人和他都不以为然,这就像一个笑话,没有人放在心上。 第二年春天,他在府里吹笛子,姑妈带着六岁的何和珠来到府中小住。杨花柳絮飘飞中的大师依旧说:“它会泄露你的心事,让你爱上一个女人。” 他更加不相信了,因为他一点都不喜欢何和珠。 后来,大师不怎么来府中讲经,陆汤景笛技突飞猛进; 。一年寒冬腊月,陆府施粥。那个大师行至陆府的门前,说佛祖保佑善人,愿为施主诵经祈福。陆汤景故意拿出笛子逗他,大师的头摇的似拨浪鼓:“它会泄露你的心事,让你爱上一个女人。” 陆汤景哀伤的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他必须娶何和珠,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幸福了,这笛子真的会让他遇到一个他爱的人吗? 陆汤景细细的看着琅琳的脸,轻轻的伏下身子,亲吻她的头额,就像吻一朵清晨凝露的兰花。 “它泄露了我的心事,让我爱上一个女人。”陆汤景喃喃自语,重复着多年前大师的话。 圆月西移,不小心撞破阁楼的窗户,皎皎月光跌落了一地,惊醒了七思居里的人。 陆汤景站起身来,像从梦里惊醒,长叹一声,狭小的屋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叹息。 “你刚刚说什么?”琅琳不知何时醒来,看着陆汤景被拉长的影子,落寞的说道。 陆汤景微微一笑,说:“也许注定,我们不会在分开了。” “我是问,在甲板上,你说了什么?叶青为什么要打我?”泪水无声的滑落,琅琳无神的看着陆汤景,眼里瞬间又凝满了泪。 “你的家仆带走了诸葛南枣,你不伤心吗?” “可是?你看起来比我还难过。” “因为我为你的难过而难过。” 这不是真实的因果关系,却也是陆汤景的心声,他真诚的看着琅琳,完全相信了那位大师的话。 “是真的吗?”琅琳一字一句的问,还没等陆汤景回答,她又说道:“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字字浸透了悲伤,又无可奈何。 陆汤景以为她是柔弱的,他以为没有他,琅琳就活不下去。他不知道在没有遇到他之前,琅琳就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只是此刻,琅琳累极了,她想要一个依靠的肩膀,她想有一人来安慰她的悲伤。 “有我在,我会护你周全。”陆汤景搂过琅琳纤细的腰肢,发自肺腑,胜过任何山盟海誓。 琅琳依偎在他的肩头,暖暖的体温相互渗透,漫漫月夜,两人的身影映成永恒。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八章 被迫登岸 次日大船靠岸抛锚,陆汤景一行人换了装扮,轻装简从,悄然上岸。 落日的余晖将大船渲染成橘黄色,两只小船孤单的停泊在大船之后。忠叔目送一手养大的少主人离开,直到陆汤景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他才默默的转身。 这一转身,竟成了永别,水和路再难相逢。 在船上待的久了,琅琳觉得岸上的一切都好新鲜。热闹的街上人头攒动,行人如织,街道两侧摆着许多小摊,有卖各类杂货也有卖小点干果的,还有算命的,以及卖茶水的......小贩商人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琅琳在一处卖花簪珠钗的小摊处驻足,目不转睛的看着摊上的一枚红梅羊脂玉细簪,簪身莹润通透,红梅鲜艳如血,隐隐触动着琅琳的神经。 草椒本就贪玩。虽然此刻身家性命都在陆汤景的手上,仍掩不住喜悦的颜色,偷偷怂恿琅琳,一如当年对待诸葛南枣。 琅琳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走吧; !没什么可看的”,短暂的疑云被笑容掩盖,一抬头对上陆汤景含情脉脉的眼睛。 叶青突然走到众人的前面,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身后随行的两个水手,杨远、杨辽,此刻也变了身份,他们本来就身怀武艺,琅琳并不惊讶。 六人衣着平常,沉默行路。 走了很远的路,领头的叶青才停下,她的背影就像一株挺立的青松,坚毅沉稳。她仗剑在前,时刻保持着警惕,准备为她的少主人抵挡一切危险。 杨远、杨辽皆是陆汤景的人,自然明白现在的处境。草椒一直跟随诸葛南枣,就算不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上岸是在躲避。六个人心知肚明,个个不说破。 琅琳和草椒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走了这么多路,感觉身体劳累之极,却不敢喊出声来耽搁行程。眼见终于停下脚步,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累吗?到了刘爷这就没事了。”陆汤景的问候来的这么迟,一路上他都不曾说一句话,任由一行人赶路。 琅琳苦笑一声:“还好。” 陆汤景口中的“刘爷”正是眼前这平常院落的主人。叶青前去敲门,对开门的仆僮低声说了几句,一位中年的黄衫男子走出来,迎接陆汤景一行人进门。 院中一切布置简单,气度远远逊于陆府,黄衫男子对陆汤景极为客气,一边引路一边说:“听说公子要来,老爷半个月前就谢绝了一切访客,现在正在正堂等公子呢。” 还未行至正堂,一位黑衣老者就迎出来,握着陆汤景的手,口口叫着“贤侄”,陆汤景拜谢,那老者瞬间老泪纵横。 席间,黑衣老者声声含悲,陆汤景句句动情,所言均是家常寒暄。细看之下,才觉得那老者只是穿着黑衣,显得老态肃穆,实际并不未上了年纪。这就是刘爷了,琅琳看在眼里,心中觉得这他们并不是叔侄那么简单。 过了一会,黄衫男子前来通传,开饭。几个人才意识到走了这么长的路,肚子早就饿了。 饭菜简单,琅琳见过陆府的晚宴,这份饭菜与之相较,云泥之别。陆汤景竟然吃的津津有味,与刘爷相谈甚洽,叶青的脸上也稍稍露出愉悦之色。 饭后,众人回到刘爷给安排的房间,女眷琅琳、草椒、叶青住一屋,琅琳知道叶青不喜欢自己,所以并未立即进房。 她站在院落里,今夜无星无月,天空漆黑如墨缎。秋夜露重,微弱的笼灯在地上投下一团白光,像蒙了一层白霜。 琅琳在院落中间站了很久,她特地选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可以看见刘爷的房间,房间里的人自然也能看见她。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出来跟她说一句话,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去试探?上一次试探的结果,他任由黑影将她抓走,他的淡漠让她伤透了心。 明知道陆汤景和刘爷肯定有话要说。可是?琅琳还是忍不住站到了这个地方,她是那样不敢相信一个人,又是这样容易伤害了自己。 “姑娘; !” 琅琳失望的转过身子,草椒站在她背后,似乎储备了一肚子的话,气鼓鼓的像只吃撑的金鱼。 “请您救救我家小姐!” 琅琳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说:“她可是诸葛南枣,江湖第一智者家族的传人,需要我救她?” “她在您父亲手上,而您父亲的为人,您应该很清楚。”草椒看到琅琳眼中的怀疑,凑到她的耳边:“我与小姐自有联系方式,请看在小姐对您一片坦诚的份上,救她。她除了没有告诉您她的身份,其余均不愧于您。” 琅琳心中默许,但并不出声。 “琅氏已回天乏力,自古鸟兽尽、良弓藏,这不是一个诸葛南枣可以改变的,况且在当今圣上眼里,您父亲算不上一张良弓。”平日里疯闹的草椒,此刻如此沉着冷静,这大概也是诸葛南枣教的吧? 琅琳的心中竟有丝丝悲凉,父亲真到了这个地步吗?几个月前,他还是呼风唤雨,一呼百应的重臣,几日前柳风还说他会清除障碍,事实真的如草椒说的这样不济? “这也是诸葛南枣教你说的?既然琅氏必然灭亡,她何必要我救她?大可加一把力让琅氏早日覆灭,她是那样聪明的人。”琅琳说。 “没有人教我,只是姑娘看不清而已,还有很多人像姑娘一样看不清。”草椒不卑不亢的说道:“小姐教会我的是用脑子看事情,而不是感情,所以我的笑是笑,哭是哭,从不会混淆。” 草椒的话仿佛有所指,琅琳心中暗叹:南枣,就算你走了,也还是有一个人在我犯迷糊的时候,给我警醒...... “您救小姐,也是救琅氏。”草椒的话就像设定好的,一步一步扣住琅琳的心。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向你证明草椒绝不是信口雌黄之人,也非浅薄张扬之辈。”草椒一脸严肃,像极了一本正劲说教的南枣,她说:“何和珠非善类。” 琅琳“啊”的叫出声来,神情惊讶,随即恍然大悟,慨然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救诸葛南枣?” “你听我说......”草椒在琅琳耳畔低语。 琅琳忘了这个位子是她挑选的,这里可以看见刘爷的房间,房间里的人自然也能看见她们。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三十九章 开始自救 自从遇到陆汤景,每一个夜晚都变的漫长。 琅琳躺在床上,回想自己走出京城城门后的所有的事情。件件事情发生的那样紧凑,似乎有某种联系,可是又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琅琳庆幸离开了大船,英落临死前未说完的话一遍又一遍的跳入脑海中,如果她是自断筋脉,为何不让自己说完再死?草椒说何和珠非善类,琅琳对此半信半疑,究竟她不善到何种地步? 英落、雨雀、丝若,倘若这些人的性命都扣在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姐身上,那么此人着实让人畏惧; 草椒没有说更多的话,她只是将这作为交换的筹码,让琅琳救诸葛南枣。 她们都是一群善于伪装的人,琅琳躺在床上,默默看着漆黑一团的屋顶,双手紧扣、按在腹上,心中开始有了些微的计较。漫长的夜从琅琳心中流淌而过,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户,薄絮终于有了淡淡的暖意。 新的一天开始了。 院中响起谢宝源兴奋的叫嚷声,琅琳出门一看,原来是刘爷为众人备下了马匹和车辆。谢宝源搂着一头红棕小马不肯撒手,令叶青也无辙,他顽皮的样子让陆汤景看的哈哈大笑。 陆汤景的脸色比昨天好看了百倍,神清气爽,身段飘逸。对于追杀逃避一事只字不提。 “我们现在要去哪?” “姑苏。”陆汤景的回答简短,不带半分犹豫:“你不是说你要去江南吗?” 琅琳点点头,她自己差点都忘了上船干什么的。他竟然还记得。她去江南是因为一片金叶子,是因为袁夫人说江南汤家久富盛名,也许是金叶子的主人。 那时不知道是谁出手相救,琅琳才会病急乱投医。上次柳风前来,情况复杂,也没有问金叶子到底是何意义。可是以琅琳现在的状况,去不去江南都没有所谓了,琅氏尚且不能自保,倚靠外人又有何用?真的只剩下琅琳一个人了,唯有自己救自己。 只要她不被抓,琅氏就安全一天。 草椒对琅琳说救诸葛南枣就是救琅氏,琅琳明白救琅氏就是救自己。血缘至亲,不是谁一厢情愿可以断掉的。 “不知姑娘考虑了一宿,是什么结果?”草椒向琅琳摆弄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愿意帮你。” 草椒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的向琅琳一拜,慷慨的说:“奴婢今日多有得罪,实在是救主心切,望姑娘海量,不要与奴婢计较,奴婢必当铭记姑娘的大恩大德。”好个伶俐的草椒!琅琳顺势说:“我不要你铭记我的恩德,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即可,这个件事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琅琳在草椒耳边小声私语,草椒的脸色惊变,随后面色如灰。 “我单知道小姐上船是为了查一桩多年前的案子,至于她查到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却明白她是真的心系陆公子,否则也不会甘愿委屈自己伺候何和珠。诸葛家族查案可是有千百种法子。” “你已经说了很多,真是难为你了。”琅琳微微一笑,不再追问。 草椒如释重负,终于一切都解决了,她恨不得立刻跑到诸葛南枣身边,向主子哭诉这一段非人的日子。 看着一溜烟跑的没影的草椒,琅琳心中开始惆怅。草椒给的主意太冒险,父亲也不可能接受,况且这里还有陆汤景,怎么可能实施? 琅琳想了一路,直到脑袋想的发胀,也没有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法; 。她愁苦的样子反而把叶青唬住了。 面对叶青少有的关怀,琅琳偏不领情,故作痛苦:“后遗症,后脑勺疼的利害。” 琅琳在心中嘀咕:也不知道背地里对我作了多少手脚,给你个警告也好,省的不知道下手轻重,一冲动就把我弄死了。 叶青也在心中犯嘀咕:真是娇弱,我只用了一点力,就落下病根了,哪天自己不小心死了,可别扣到我头上。 “你们俩看什么呢?”草椒轻轻一咳。 琅琳和叶青才意识到自己凝视着对方,想法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听到草椒这么说,又深怕对方自己暗地里想什么?不禁都低下了头。 “马车停下之后,让杨远给你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叶青不冷不热,想掩饰刚才的失神。 “全才啊!”草椒轻声赞叹,见两人都不反对,大声说到:“又会武功,又能划桨,还会医术......这样的人上哪去找!” “去陆府找。”琅琳扑哧一声笑出来,抬头却看见叶青冷冽的眼光,陆府也成了禁忌吗?说也说不得?琅琳偏不买她的帐:“陆府这样的人才多的是,你眼前的这位冷面女侠就是。” “哇!”草椒的眼睛瞪得像两只水蜜桃,还凝着一洼水,崇拜之态毕现。这丫头装的可真像! “惟有这样才能保护主人,这是使命和责任。”叶青冷冰冰的说出一番衷肠,不为所动。 草椒乖觉的闭上嘴,不再作声。遇上这样武功高强的人,聪明是远远不够用的,诸葛南枣又不在她身边,什么靠山都没有,保命要紧。 “我看不出陆公子有这么孱弱,要配备这么多高手全才,连大夫都随身携带。”琅琳掀开马车的帘子,将目光投向陆汤景,那书生的外表下有颗令人捉摸不透的心。 “这些叶青无法回答,叶青知道自己位置,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希望姑娘也能明白自己的位置。”叶青在警告琅琳不要多问。 琅琳冷冷一笑,还要说什么?草椒不想情势恶化,遂抢先说:“叶姐姐,你知道和珠小姐的状况吗?我一直担心她,船上没人陪她玩,您又不在,她的安危怎么办?” “船上一切有忠叔,不会有事。就算没有人陪着表小姐,她自己也会给自己找到乐趣,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叶青说,她的话似乎在隐隐透露着什么?可是琅琳想不出来,草椒的神情和琅琳一样,捉摸不透叶青的意思。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章 密室相问 琅琳在屋内摆一盘棋,棋盘上黑白纵横交错,她伏案凝眉苦思,柔弱的身影逶迤在地上。陆汤景走进屋子时,她并非没有听见,而是不愿意分心,原来大千世界均凝聚影射在这一盘棋里。 她转过身时,看见陆汤景像一尊雕塑,脸色几乎可以融入深褐色的桌子里; 。他缓缓地走过来,难以置信的说:“为什么......你说你再也不想下棋了。” 琅琳温柔一笑:“这是当年我和先帝对弈的棋局。” “什么!”陆汤景惊叫一声,掩饰不住目光中的渴求,他的身子微微向棋盘倾去,将棋局收入眼底。 她以为这一次她会哭,可是当她抬起头时,目光依旧镇静,像一个局外人,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凄苦的味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沉静了很久,陆汤景猛然意识到琅琳的用意,惊慌之下将自己的心底展露无遗。 “很多事情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再难以忘记。”琅琳哀伤的说,十一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梅园里有些什么人,哪些人后来消失不见,她心里很清楚:“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然认得刘爷,就是他提刀将李维父子赶尽杀绝,人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我想不到你和他有什么联系,他对你如此客气。” 陆汤景听得一怔,嘴角微微抽搐:“你还知道些什么?” “刘爷可以告诉你当日梅园发生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背后是谁操控了一切,所以你要夜闯皇宫,可惜都没有收获。” 陆汤景默不作声,他一直低估了这个女人。 “到底是我故意接近你,还是你故意引我如套?”琅琳高声质问,从怀中掏出金叶子,放在陆汤景手中。薄如蝉翼的金叶子,在陆汤景握来如有千斤之重,他分明看见金叶子上刻着“汤景”二字。 “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必要用这么拙劣的方法!”这确实是陆汤景的物品,是他自己独自雕刻的,只有两枚。那一夜,叶青来访后,最后一枚金叶子不见了。 陆汤景心里一叹,叶青这样洞察他的心思,所以早早的安排了这一场相遇,可是她做了这么多,算漏了一卦---陆汤景会爱上琅琳,还是这样无法自拔的爱上。 琅琳开始怀疑,袁夫人是不是也听从了陆汤景的吩咐。 “你是不是不再相信我了?你应该知道的。”陆汤景忍住内心的伤痛,现在这枚金叶子让他所做的一切变成了别有用心:“我想保护你所以不让你知道,请相信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哼!”琅琳觉得非常可笑:“你说上岸是为了我,可是你半个月之前就决定见刘爷了,并且,你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推到何和珠的刀口前。” 陆汤景眉头一拧:“珠妹对你做了什么?” 他看到琅琳一缕头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伸手轻轻地将它撩到一边。琅琳一动不动,任由他温柔的动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说完将头撇开,发丝从陆汤景手中滑落。这一刻,陆汤景觉得琅琳是那样遥不可及。 “琅琳,你想的实在太多了,这样的你不可爱。”陆汤景喃喃自语,他觉得眼前的女人隐隐有了诸葛南枣的影子,对他的事情充满了好奇,一定要探个究竟;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可爱的女人,所以何和珠的天真烂漫正好入了你的眼,是不是?”四目相对,琅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质问转了剑锋。 午后的秋光还依稀带着夏日的味道,日光照在琅琳的脸上,将她的每一个毛孔都照的清清楚楚。 陆汤景抿着嘴唇,不回答她的话。直到琅琳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也没有回答,任由时光滴滴答答的游走。幽幽的香气扑入鼻中,他想起来找琅琳的目的,随即体会到她的话外之音,会心一笑。 “我和珠妹是家族联姻,与她是否天真烂漫无关,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琅琳看着顾左右而言它的陆汤景,这个答案让她觉得舒心,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答案:“如果真相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或许我会少伤心一点。” “如今你看这盘棋,和当年的感觉还一样吗?如果可以停留在表面,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他还是不肯说,琅琳突然觉得自己凭什么这样质问他呢?谁会对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去说他的秘密?可是他这样的沉默让琅琳觉得伤心,到底是自己不该问还是他并非真心?此刻的她像一株挤出沙石的嫩芽,拼命的想保护自己,想要看清身边的环境。她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过往,都是伤害,看不到别人的好。 琅琳缓缓地抬起头,哀伤地说:“已经回不去了,自从你把带我出宫,我就已经不是我自己了。”转身走了几步后,又低语道:“既然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可是我不愿意你变得这么陌生,我真害怕这一切都与你有关。”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你只要相信这句话就好。”陆汤景握紧了身后的手,手里是一枝含苞待放的桂花,香气若隐若现,他走进房间就是为了送她桂枝。 “很久之前,也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琅琳说。 “我是陆汤景,我不会变。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陆汤景搂过琅琳,琅琳轻轻的闭上眼睛,一阵淡淡的花香扑入鼻中,沁人心脾,让人浑身放松。 “这是什么香味?”琅琳问。 陆汤景将桂枝递到琅琳面前,嫩黄的花蕾依偎着枝条,一簇一簇,害羞欲放,如此柔嫩的小东西,琅琳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接过桂枝,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露出欢喜怜惜的神色。 “桂树就开在院子里,屋外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我带你出去看。”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一章 花下情深 陆汤景拉着琅琳小跑到屋子外面,在房门推开的霎那,琅琳看见了漫天的细桂花瓣向自己涌来。 花瓣哗啦啦的落了一地,书上桂花堆积,分不清哪里是盛开的,哪里是落下的。橙黄、浅黄、柠檬黄......统统堆积在枝头,等着下一阵风来再纷纷飘落。 琅琳站在院子里,眼里满满都是桂花,空气里弥漫着桂花浓郁的香气; 。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而这院里远远不只一枝桂花,是一树一树,伫立在偌大的院子里。 住在这里两天,琅琳还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原来有桂花树,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思冥想陆汤景与李家灭门案的关系。所以忽略了近在身边的桂树,连这天际之香都没有留意。 “你知道这些桂树的区别吗?”陆汤景问正看的出神的琅琳。 “我又不是花匠,怎么知道?”琅琳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两株桂树之间,左看看、右瞧瞧:“这一株大点,那一株小点。” 陆汤景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连三岁的小孩子都可以看出来。”陆汤景走到琅琳身边,抚摸那株小一点的桂树,它的叶子绿如翡翠,花色淡黄,说道:“这株叫大叶佛顶珠,你手边的那株叫朱砂桂,大叶佛顶珠是小灌木,加上又晚栽了两年,自然要显得小点。” “大叶佛顶珠是这院落的主人栽的,那时朱砂桂已经亭亭如盖。朱砂桂的香味浓郁,主人想栽一棵桂树与其相伴,又永远保存这份味道,所以种了这花香最淡的大叶佛顶珠。” “这似乎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总是把我引入这好奇之中,每次又不告诉我答案。”琅琳抬眼看着朱砂桂,若有所思地说:“眉心朱砂,朱砂桂......这是一个女子栽的吗?” “呵呵,你果然机敏,听名字就能想到这么多。这确实与女子有关,不过是一个男子为她种植的。这个男子就是这个院落的主人,他死后两年,女子种下这花序密集、自春开到秋的大叶佛顶珠,伴着朱砂桂度过余生。”陆汤景见琅琳听的出神,走到她身边,摘下一撮朱砂桂花比到琅琳的眉心,说:“我想让你知道,这里有一个幸福的女子。” “是她自己成全了自己的幸福。”橙红的朱砂桂花映在琅琳眉心,她的头额轻轻的向前移动,清凉的花瓣柔软的贴在脑上。 “你也可以像她那样,有人为你种一树丹砂桂,你为他栽一株大叶佛顶珠,相生相伴直到永远。”陆汤景动情地说。 琅琳在朱砂桂树下转圈,桂瓣飘落在她的肩头,她像个珍爱自己东西的小妇人,将那些落花拍落,放在衣兜里。 “你再这里待下去,满身都会沾上朱砂桂的香味,这可是丹桂品种的,香气馥郁。”陆汤景看着琅琳欢快的样子,小心的提醒她。 琅琳抬起头看向他,笑容甜美,她大声说道:“这样才好呢!我不仅要沾上它的香味,还要沾上她的幸福!” 她的声音灌入陆汤景的耳中,伴着桂花簌簌飘落的声音,陆汤景快步走到琅琳身旁。千层绿叶密,万点黄花开,陆汤景握紧琅琳的手,两人在朱砂桂下转圈,风吹过耳边,天际轻黄飞舞,只剩下他们两人。 终于停下来,琅琳伏在陆汤景的臂上,娇喘吁吁。气息尚未顺畅,她又问道:“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跟院子的主人认识吗?” 陆汤景扶稳琅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摇头说到:“唉!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好奇......” “最后一次,我以后都不问你了,除非你自己愿意告诉我,好不好?”琅琳故意摆出一副哀求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我可以说不好吗?”陆汤景仰起脸,手却依旧紧紧抓着琅琳的臂腕:“我跟你讲了之后,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心事重重,不要想那么多。” 琅琳用力的点点头。 这真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陆汤景和琅琳坐在朱砂桂下,他从很久很久之前讲起,从院落的男女主人相识说开。琅琳觉得陆汤景是故意的,这个故事讲了整整一个上午,太阳越升越高,从枝丫的缝隙里漏出来,强烈的日光照的琅琳真不开眼睛,这个故事才接近尾声。 院落的女子在两棵桂树之下歇息,春去秋来,她从未觉得孤单。她守着男子的信念,守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老去。两棵桂树一天天粗壮起来,长成了今天这样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朱砂桂的浓香。 陆汤景轻声说:“故事结束了。” 琅琳伸了个懒腰,堆积了一身上的落花迫不及待的落地,她甩甩头发,头顶万点金蕊也跟着落下。陆汤景俯下身子,拨开琅琳的头发,一朵一朵将她头顶细小的桂花捡尽。 “这个故事可真长,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连这个女人哄孩子的话都记得。”琅琳努嘴,像个不耐烦的顽童。 陆汤景微微一笑,眼里全是柔光,他搂过琅琳,在他耳边低语:“我自己的事情,连哪一天吃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光讲我从小到大的吃饭就可以讲上一个月。” “我可不问,我等着你自己愿意告诉我。”琅琳撇过头去,捧起地上的桂花,放在衣兜里,自顾自的说:“我真羡慕这个女子,可以活的这样豁达。有一人让她去想去念,直到生命的尽头都是那样幸福。” “我也觉她是幸福的。”陆汤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琅琳:“我希望你也能向她一样,能够忘却一些事情,把握你手中的所有的。” 陆汤景将左手放在琅琳的手中,琅琳一下子紧紧地握起。陆汤景伸出右手盖在琅琳的手上,手心相贴,他在静静的朱砂桂下说:“让这两株桂树记下这一幕,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此刻我的心在这里。在这里许下不离不弃的诺言,我会用生命保护保护你。” 既然一切都已经坏成这样这样, 还害怕再坏一点吗? 当一簇橙红的朱砂桂落到琅琳头上,蓬蓬松松一击,似乎把过往都砸得无影无踪。琅琳俯到在陆汤景怀里,那个故事实在太美了,一个女子为爱付出了生命,幸福的让人羡慕。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二章 为你心忧 琅琳的转变来的那样快,让陆汤景有点不知所措。 她像只欢快的小黄莺在街上蹦蹦跳跳,陆汤景跟在她后面大包大盒的擒了满满一身,只露出两只眼睛,方便看得到琅琳的身影。 因为是清晨刚开市,街上并没有多少人,浑身缀满大小物件的陆汤景可以通过狭窄的巷口。可是等他转过巷子的时候,琅琳不见了,他惊的一身冷汗,丢下所有东西,向巷子的深处追去。 几个开早市的小铺见人过来,立刻大声吆喝。 “你见到一个穿淡黄衣衫的姑娘,头发长长的......” 街道一眼望到尽头,哪里有琅琳的身影; 。陆汤景心中猛然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琅琳被宫里的人抓走了!又急忙将这个念头否定,安慰自己,可是越安慰这个想法就越强烈。或许她前几天就知道了,所以一反常态,故作欢笑...... 陆汤景越想越多,渐渐放慢步子,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悲凉。街道上的小商小贩看着这个穿着整齐的男子慌张的模样,三五成群窃窃私语,陆汤景顾不得这些人说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琅琳没有了。 突然走到街道拐弯的地方,人声嘈杂起来。陆汤景心中正伤心,这些人小声说也就罢了,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大声吵嚷,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陆汤景的悲伤升腾为悲愤,握紧拳头向人声吵杂的地方冲过去。 那是个背影彪悍的大汉,可是陆汤景完全没有把放在眼里,拽过他的衣襟,拎起拳头就是狠狠一击。 陆汤景看起来斯文,但是他这一拳差点要了彪形大汉的性命。这个大汉瘫在地上,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眼里满是无辜。 他身边的女人见相公被人打,尖利的大叫:“打人啦!”随着这泼妇的一声叫喊,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陆汤景终于看见了被这对夫妇掩盖的小黄莺,她正怯生生地看着出手这么凶狠的他。 陆汤景的眼里瞬间凝了泪水,激动的搂过琅琳,搂的琅琳喘不过气来,他快要哭出来了:“我以为你丢了。” 琅琳的脸上发烧,她扯开陆汤景的臂膀,撇过脸,小声说:“太丢人了。” 那个泼妇扶起她彪悍的相公,这下傻眼的是陆汤景了。他看到琅琳之后完全失去了理智,迷迷糊糊的看着这对夫妇向自己走来。琅琳挡在他面前,陪笑脸:“大姐,我付你十倍的钱,你带大哥去看看大夫。” 陆汤景拽拽琅琳的袖子,小声嘀咕,可是什么都听不清。 “啰嗦什么!快点拿钱!”琅琳一声令下,陆汤景立刻闭上嘴,掏出银票,恭恭敬敬地递到泼妇面前。 泼妇一看银票上的数目,笑逐颜开,随即又腾起怒气,用胳膊肘儿一捣大汉的胸口,说:“看看人家公子,再看看你,熊样!”大汉捂着胸口,嗫嚅着不敢说一句说话。 泼妇端起案上的盆景,双手捧给琅琳:“妹子,拿去,刚刚那盆根已经烂掉了,这盆是上好的。”泼妇又转向陆汤景,和气的说:“这位相公,您出手真大方,人又英俊。我家那口子就是好点钱,想向小娘子多要点,你那一拳打得好,我回头就教训他!” 陆汤景看的晕头转向,那泼妇瞬间敛起笑脸撇到琅琳的身边,掩面小声说:“妹子,男人就得管着,不然就无法无天了!下次别让他一出手就这么多钱,男人爱面子,你可不能惯着。” 琅琳捧着盆景,偷偷的笑了。虽然那泼妇有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其他两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彪形大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停的挠头,傻傻地呵了一声。 陆汤景趁机拉过琅琳,揽在怀里。 “啊; !这是什么?”陆汤景跳起来,被琅琳捧着的盆景扎到,他才仔细看着琅琳买的盆景,竟然是仙人掌!长的略微有些奇怪,像个肉球。 琅琳咯咯的笑起来,将仙人掌摆到陆汤景面前,又放到下来,说:“你不觉长的跟你有点像吗?” 陆汤景脸上的一切表情停止,两缕发丝在面前凌乱地飘动:“你就是为了这个跟那两个人吵的吗?” “对呀!我看到它,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你也不看看那两人的体型,就你这样的小身板还敢跟他们吵?” “不是有你嘛!”琅琳笑的更欢快,陆汤景觉得笑容是那么不真实,恍惚间觉得自己置身于云朵之中,身外无物只有琅琳的笑。 突然间他仿佛看见一道闪电,将白云击碎,这些轻薄的云片从身边散开----“我一开始买的那些东西呢?” 那些擒了满满的大包大盒子呢?陆汤景想起那个转弯的巷子,他把所有东西都丢在那里,然后就来找琅琳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跑那么快,一转身就不见了?”陆汤景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若有所思地看着琅琳。 “我就是从那里走的呀,你自己气力跟不上,走丢了还要问我。” 陆汤景觉得无比受伤,快要积郁出血来了。他会气力不济?他会走丢了?他的武功可是顶峰上的顶峰! “我跟你去找回来,丢哪里还记得吧?” “记得。”陆汤景随口答道。 陆汤景黑着脸往回走,这样就等于承认他气力不济将东西丢了。可是当琅琳将那盆奇怪的仙人掌放到陆汤景的手上,他的气就消了,这个肉肉的东西跟自己很像吗?看看还真有点像呢!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小摊小铺摆开招揽生意,街道热闹起来。琅琳歪着头问陆汤景那些东西还有吗?不会被人捡走了吧。陆汤景微微一笑,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最好把那些东西给我找回来!”琅琳故作正经。 “如果找不到,我就照着原样再给你买一份,咱家有的是钱!”陆汤景用眉眼挑逗琅琳,露出一脸迷人的笑容。 两人一问一答走了很远,像一对寻常小夫妻在街上讨论家常。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三章 花灯问情 谢宝源叼着一朵菊花蹲在门口,含糊不清地哼着小调,眼巴巴地盼着陆汤景归来。叶青一声不响的站在他背后,忽然回头看见她,谢宝源立马手足乱蹈,叫嚷着吓死人了。 叶青淡漠的脸上浮出一丝愁绪,怅然说道:“你说,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菊花在叶青面前摆来弄去,她丝毫不恼,依旧沉浸在她自己的问里。谢宝源赌气地拿开菊花,说:“别想了,你难道没看见公子这两天很开心吗?” “我觉得我错了,我不该妄想利用她完成复仇,我不该将金叶子放在她的信封里,不该让你引她进陆府; !”叶青恨恼自己,一拳打在坚硬的墙壁上。 谢宝源默不作声,他当然知道叶青说的是琅琳,早在琅琳入住他们家客栈前他就知道了这个人。叶青杀死了红衣小女孩和她爷爷,将琅琳逼至一个人,再让他父亲出面建议琅琳进陆府,最后由谢宝源引荐琅琳,一切水到渠成,不留一点痕迹。 “如果不让她来陆府,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公子也没有必要再这小院里避难,我们都在这里住几天了!?”叶青腾起另一只手,握拳打向墙面,年代久远的院墙颤抖了几下。 “你要毁了这堵墙,公子那才伤心呢!”谢宝源立马抱住叶青向外拖,边拖边说:“如果夫人在世,也希望公子能够幸福开心,也不希望公子脑子里都是仇恨。” 叶青撂手甩开谢宝源,怔怔地站住。 跌落在地上的谢宝源“哎哟”的痛叫,委屈的说:“叶青姐姐,你下手轻点嘛,你都不喜欢琳姐姐,再把我打残了,谁陪在公子身边,让我一个瘸子去照顾他吗?” 最后一句话让叶青绷紧的脸终于松开了,伸手拉起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谢宝源。“我真的错了吗?”叶青茫然的问。 谢宝源拍拍屁股上的灰,赌气地向叶青哼了一声,向院子里跑去。 “你没有错。”一个柔婉的声音响起,琅琳和陆汤景从街上回来。叶青突然听到琅琳温柔的声音,再看看陆汤景的脸色,不禁心中发虚。 “你以前的不放心没有错,不过你今后不可以再怀疑我了,不然......”琅琳故意不说出后半句,含笑看向陆汤景。 还好,她不知道进陆府之前的事情,叶青在心中默念。她咽不下心中的气,陆汤景的一脸笑意让她无从开口。 谢宝源从院子里蹿出来打圆场,当年忠叔就是看中他机灵活跃才把他留下来,帮助深沉的陆汤景掩人耳目。 “你们俩去了半天,就买回来这么个带刺的东西?今天可是灯会呀,街上应该热闹,人应该把街道围的水泄不通才对,买东西的人要把喉咙喊断,上街的人要把鞋子磨烂,你们应该买回来很多很多东西......”谢宝源的话就像泄了水的闸子,滔滔不绝,也不管别人有没有人听,那朵菊花插在他的发髻上,随着他说话不停的摆动。 陆汤景拉起琅琳向院子里走去。 叶青拍拍谢宝源的肩膀:“好了,人都走了。” 谢宝源一下子像泻了气的皮球,蔫着脸说:“叶青姐姐,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公子现在不说,但肯定会找你说话的,你还是对琳姐姐好点吧!她真不是坏人。” 他还没有说完,叶青冷冷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谢宝源拔下头发上的菊花,学着幽怨的深闺小姐轻叹一声,缓缓地说:“唉!都走了。” 晚上的花灯会真如谢宝源描绘的那般热闹,陆汤景带着琅琳逛花灯会,这是用早上那丢失的东西来换的,不过陆汤景求之不得呢; 十月花灯会,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吟吟暗香去,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景吧。 琅琳手提一盏莲花灯,明亮的灯光照应在她的脸上。她穿着一身青衣,疏了一个简单的髻,斜插一支青花银钗,浑身无半点杂色。仿若青莲仙子遗落人间,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你怎么不去放一盏灯?小时候人家对我说将心愿写在灯里,随水而去,水神会帮助心诚之人实现愿望。”琅琳说着将手中的莲花灯放进水里。 “我最美好的心愿,此刻已经实现。上天如此厚待我,我不能太贪心。”陆汤景看着满河漂移的花灯,岸上的男男女女或双手合十祈祷,或半跪凝望自己的花灯漂远。 陆汤景希望时光就停在这一刻,只有他和琅琳,像一对寻常人一样在河畔放花灯,他对琅琳说:“你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琅琳顿了顿,想想说:“我第一次放花灯时就许的这个愿望,如今还许的这个愿。” 琅琳的莲花灯穿过众多花灯,一路顺流而下。 “你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嗯,这是我要用一辈子去实现的心愿。” 琅琳拉着陆汤景向花灯小铺挑选花灯,她说此刻的愿望实现了,就许下一个愿望,像她一样许下一辈子的愿望。天上地下水中的神仙神通广大,忙得过来,不会嫌凡人贪心的。 陆汤景不想扰她的兴致,郑重其事的拿起纸笔,琅琳在这个时刻走开去挑选花灯。陆汤景一笔一画的写下他的心愿,小心翼翼的折好。琅琳从一推花灯中探出头来,高举一个火红如龙爪的花灯,高兴得说:“你看,这个灯怎么样?” “你说好就好。”陆汤景微笑着让琅琳将挑的花灯拿来,人流如潮,两人静静相望,火红的花灯映的琅琳的脸颊通红。 花灯铺的生意兴隆,老板忙得不亦乐乎,看着陆汤景和琅琳远去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人拿的花灯是石蒜灯!刚想叫住他们,可是两人已经淹没在茫茫人潮里了。 花铺老板深深的叹了口气:石蒜,是极乐世界的花,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又世世花叶两相错,是让人寄托哀思的花灯。 在花灯河畔,陆汤景和琅琳相依,看着石蒜花灯在水中打着圈、迟迟不肯漂走。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四章 静夜初吻 入秋后,一日凉似一日,陆汤景的心却暖融融的。每日与琅琳出如入成双,在小院里住了一日又一日,住的叶青眉毛都着了火。陆汤景依旧笑呵呵地说:“再住一日。”这一日便无穷无尽的延伸了下去。 小院隐于闹市,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一行人入住的几天,草木无声,风平浪静。陆汤景曾一度想这样住下去,可是被沉重的使命唤醒,不由的在幸福和痛苦中犹豫徘徊。 于是在他看来,小院里的每一日都变得弥足珍贵; 可是?叶青终于忍不住了,她看见杨远的腰带上绣了两只鲜红的朝天椒,然后就像只恼怒的母狮将杨远叫来。她恨得咬牙切齿,口口声声述说着当前的危险,叱责他沉迷于儿女私情。 句句另有所指,她积蓄了一肚子的怨怼和忍咽都爆发出来,说到最后竟然流出来泪来。 杨远跪在地上不知所措,他自幼受教,誓死效忠于主人,火海刀山,无所畏惧。可是那双热切的大眼睛看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他鬼使神差地收下了这条腰带。 “你说怎么办!”叶青冷冷地说。 “私相授受,轻则自费武功、沦为杂役,重则斩断双手、逐出师门。”杨远跪在地上,冷汗从额头渗出来。 叶青轻哼了一声,好在还记得这些。她沉吟片刻,说:“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杀了送你腰带的人,若是你自己不肯动手,可以交给杨辽去办。”杨远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武功高强,精于医术。现在是多事之秋,叶青也不忍心惩治他。 “不......不要,她不是故意的。”杨远绝望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叶青,心中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是有意的!”叶青的声音震动了整个院子,怒不可遏:“她是诸葛家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诸葛南枣快要将陆府整个底细都快翻出来了,你还敢为她的丫头求情。” “小人不敢,一切愿听从叶师姐的安排。”杨远的身子颤颤发抖,许久才开口。 秋风卷地,枯黄的叶子无力打旋。地上尘土飞扬,杨远的眼睛通红,湿漉漉的,快要睁不开了,或许她和那条腰带就是被风吹进眼睛里的一粒尘土。 但他还是提前通知了草椒,让她快点离开,他会求杨辽会手下留情。聪明如草椒,怎么会选择无声无息地溜走,那样的结果只能是葬身荒野。她去了琅琳的房间,向琅琳求救。 沉浸在爱恋中的女人总是头脑简单,琅琳不假思索的说:“他怎么不救你?” 草椒泪流了满面,摇头说到:“只有你能救我了,呜~都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既然你已经答应救我们家小姐了......好人做到底吧......我这么年轻,我还不想死啊!” 草椒像只哭花脸的小猫,语无伦次,她抱着琅琳的手臂,将自己揉成一团。 “这次,你要拿什么跟我交换呢?”琅琳歪着头对草椒说。 草椒愣住了,张大了嘴巴,泪水凝在眼眶里,瞬间砸落在地上。她合上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琅琳摆开她的手臂,笑说:“你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现在怎么了?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但是陆公子可以。” 草椒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深深地道了声谢,飞奔出去。院子不算大,一会儿她就能跑到陆汤景的身边了,但愿叶青不要守在屋外......琅琳在心中默念。 时间过的那样慢,一点一滴从心底流走; 。蜡烛“砰”的结出一个巨大灯花,琅琳倚着桌子轻剪烛花,灯花里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琅琳觉得都看不清了,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烛光突然晃动起来,琅琳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像随水的浮萍,无根飘零。 她起身去关窗户,窗外的月光如水,猛然看到一个人---陆汤景静静站在那月光里,优雅沉静。一窗之隔,两两相望,让人不忍破坏这样的静谧。 “草椒的事解决了,没有人会对她怎么样,我也不会留杨远在身边一辈子, 他可以选择他自己要走的路。”陆汤景打破这样的沉静,但他的话听起来是这样舒服。 “我什么都没有问。草椒关我什么事情?”琅琳趴在窗框上,看着夜风吹起陆汤景的衣角。 “你让她来找我,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陆汤景嘴角浮起一丝得意,这样的结果应该会让她开心吧。 “我们这样讲话不会很累吗?” 琅琳呵呵的笑起来,双手撑在窗框上,伸出一条腿搁上去,吃力地想把另一条腿也抬上来。陆汤景从月光里走来,想把她抱出窗户。 “站在那不要动,让我自己翻过去。” 窗户不太高,可是琅琳却使出很大的气力,她拼命的想把另一条腿抬上去,可是刚抓住的手脚又松开了。她不停的重复这个动作,似乎在与自己较劲。 一番挣扎过后,琅琳终于翻过窗户,落地的霎那被陆汤景横腰保住。 “真傻,不是有门吗?为什么非要从窗户翻过来?而且,这好像有点不对,要翻也是我翻......”陆汤景疑惑的问,有点激动有点兴奋。 “现在我是窗外的琅琳了!再也不是呆在屋子的里的琅琳,我希望能有不一样的生活。就像今晚月亮,看起来与从前的月亮的月亮一模一样,可是这已经不是原来的月亮了。” 琅琳勾着陆汤景的脖子,两人紧紧抱着,离的这样近,陆汤景的气息渐渐沉重,眼神迷离。心爱的人依偎在他的怀里,柔和的月光在她身上披了一层迷蒙的轻纱,更显得娇小柔弱。 陆汤景慢慢低下头,看着他越来越近,琅琳想要避开,又无处可逃,不由得闭上眼睛。轻轻的,就像沾上了清晨含露的玫瑰花瓣,柔和温润,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琅琳渐渐的放松,紧紧地和他贴合在一起,皎洁的月亮悄悄掩到树枝后面,万籁俱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五章 扬城风光 七日之后,陆汤景终于决定离开小院。 临别前,琅琳采撷了一株桂花放在衣兜里,亲手将院落的木门关上,扣上锁钥,将一秋的情意牢牢锁在门内。 一行人快马加鞭,几日下来,已经走了很远的地方。 晌午时分,谢宝源在一处名为“香雪阁”的三层花楼前驻足,呆呆的看着门前络绎不绝的人流; 。透过开敞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花枝招展的姑娘,叶青轻咳一声,谢宝源的脸一下子红了,退到了陆汤景的后面。 扬城,烟花向来负盛名,十年扬城,赢得青楼薄幸之名。 一路走来,明月夜、石拱桥、罗幕轻寒,玉人吹箫......处处让人忘忧,此刻的“香雪阁”更让人挪不动脚步。 谢宝源小声说要在附近住下,被人狠狠敲了脑袋,他吐吐舌头等陆汤景发话。 陆汤景正色说:“小小年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应该让谢伯给你说一门亲事,我看一门还不够,得多说几门。”谢宝源赌气地跑开,一个劲地向前走,头也不回:“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住就不住,干嘛要这样打趣我!” “跟上吧!这可是他自己要走的,看看他还要住到什么地方去。”琅琳笑着说,眼光瞥向陆汤景,他神色自若,不为所动。 杨辽杨远在后面赶马驾马车,也笑出声来。 几个人走过“香雪阁”的大门,琅琳在心中感叹,这真是个让人销魂的地方,光听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神魂颠倒了。琅琳正想的出神,一个人猛地扑到她怀里,等琅琳反应过来,那人含糊不清的说声对不住,仓惶的向相反的地方跑去。 一把被叶青抓住,仔细一看,是个蓬头垢面、浑身破烂不堪的乞丐。叶青以一副祖师奶奶的模样教训:“你这点伎俩也想出来混?也不看看遇上了什么人!” 乞丐双手打躬:“贵人,贵人......”他惊怕的说不出其他话来,两只手漆黑一团,手背上还一处破烂伤口未愈全。 琅琳检查了浑身上下,发现并没有丢什么东西。叶青才松开手,乞丐又打了一个拱,跌跌撞撞的离开。 “你是不是太警惕了?”陆汤景皱着眉头问。 “叶青向来如此,是公子喜乐过了头,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了。” 她的话完全越过了一个侍从的身份,陆汤景并不生气,反而低头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掂量叶青的话。尚未开口,谢宝源从前头推搡开众人扑倒在他的面前:“我看到,看到他了。” “谁?” 陆汤景来不及回答琅琳的话,顺着谢宝源指的方向追去,留下琅琳在原地又问了声“看到谁了?” 叶青冷若冰霜,不吭声。没有人回答琅琳的问题,直到陆汤景黯然的走回来,沮丧地握着琅琳的手:“他还是不肯见我。” “他是谁?” “我的长兄。虽然他从不肯承认我是他弟弟。” 琅琳的心中“咯噔”一下,猛然间想到什么?可是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汤景沮丧的神情只保持了一会儿,不久就恢复平静。谢宝源垂头跟在他背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可能我看错了,满街都是漂亮姐姐,搞的我的头脑都不清醒了; 。” “不碍事,又不是第一次与他碰面,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陆汤景无所谓的摇头,催促大家赶紧上路,一行人的心情都跟着沉重起来。 原以为他们为住客栈,可是陆汤景却在一处富丽的府邸停下。这一路,无论到哪,他似乎都能找到合适的居所,总有人为他打点一切,事事恰到好处。 每处住所主人的身份各异,有耄耋之年的老者,有一方为官的中年,有平淡入世的闲人......如今这所住所的主人正是扬城首富,起居饮食都很讲究,可惜陆汤景只打算在这里住一晚。 白天的事情,陆汤景嘴上虽说不在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心中不过去这坎。既然他不想说,琅琳也不想去打扰他,独自待在闺阁内,度过漫漫的长夜。 这闺房布置得极精致,据说是首富为幺女准备的,幺女不幸早夭,首富痛惜不已,就将闺房保持至今。结果陆汤景说了句“好好照顾这位姑娘”,首富便让琅琳住了进来。 闺房内放着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水晶白海棠,清香四溢。琅琳突然间想起京中自己的闺阁,顿觉的这房间无比温馨。她走到梨花木桌案边上,各色笔筒里的笔如雨后春笋一般,琅琳提起笔蘸墨在已经铺好的宣纸上写字,心无所想,却不由自主地写下“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 琅琳心中一阵腾突,怎么会写下这样的句子?急急地搁下笔,四处转悠。这闺房不比寻常人家小姐的,宽敞明阔,又不显单调寂寥,一物一件均是首富是花了心思的。 琅琳走至檀木梳妆台前,菱花铜镜里映着她姣好的面容。琅琳走近一看,发觉自己的脸颊紫红,她端起棱花铜镜仔细观看,两颊的血丝快要涨透出来了。 琅琳吃了一惊,身上并无任何痛痒之处,为何脸上会出现如此可怕的症状?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凉的像寒天里的冰,掀开衣袖一看,整条手臂上都是紫红色的斑点。 意识到情况不妙,琅琳连忙想出门找懂医术的杨远瞧瞧,可是手上没有力气,拼命的拉门却怎么也拉不不开;她想喊人前来,却觉得喉咙被硬物堵住,喊不出声音;又急又怕,琅琳的气血上涌,气息不调,突然觉得眼前星光四散,无力的瘫软的在地上...... 闺房内铺着柔软的红棉毯,琅琳的额头贴着棉毯,细密的冷汗渗进毯子内,琅琳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水晶白海棠跳入她的眼帘,宣纸笔墨浮现在眼前,梨花木桌,檀木妆台,晕红幔帐......一物一件在脑中闪过,好晕啊! 琅琳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再无力去想,贴着红毯沉沉地闭上眼睛。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六章 东窗事发 琅琳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她伸出手臂,紫红的斑点消失不见,心中的石头放下。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刚想闭上眼睛睡去,只听叶青说到:“你现在还睡得着?” 她的话带着几分得意,琅琳听来格外刺耳,可是身体乏力,不想理会,于是翻身向床内里靠拢。 “你的天都塌下来了,你还有心思睡觉?我看这回谁还能帮你!”叶青丝毫不放松。 琅琳听出话中有话,勉强起身,听叶青继续说下去。 只见房间内的一切并未改变,依旧有淡淡清香。琅琳猛然想起昨夜突然出现的怪症状,不由得怀疑这房中的白海棠。海棠无香,唯有西府海棠香且艳,可是这汝窑花囊的海棠并不像西府海棠。 “这是怎么回事?”琅琳问。 叶青冷冷的哼了一声,她很少变换脸上的表情,从夏到秋,琅琳已经习惯了她这副表情。 “昨天撞你的那个乞丐身上带毒,我抓了他一把,夜里浑身起紫红斑点,体温下降; 。我自幼习武,这点小毒自然伤不了我,况且我受毒轻,自行运功解毒之后便来找你了,幸亏我发现的早,不然你就没命了。” 不知为什么?琅琳觉得叶青的话总是不对,她的眼光迟迟不肯离开那束白海棠,心中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是你救了我?”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心胸宽广,我从来不帮无关之人,我只为公子一人尽忠,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如果不是知道她就是这个性格,琅琳会被这句话活活噎死,这个见死不救的冷血女人。 “是公子运功救了你,你中毒很深,体质又弱,耗费了公子不少内力。真是害人不浅,杨远一直在帮他疗伤,不过我想此刻公子应该后悔救你了......” 琅琳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听到叶青说是陆汤景救了自己,丝毫不意外,可是后悔从何说起?她觉得今日的叶青很奇怪,平时她决计不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话:“我中了什么毒?” “你果然是另有所图,公子为你耗了那么多内力,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只在意自身安危。”叶青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这是琅琳第二次见到她笑。 “他怎么样了?”琅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呵呵,你自己去问问,看公子愿不愿告诉你,恐怕他现在连你的面都不想见到!你是这样虚伪,表面上柔弱的与世无争,暗地里却是这样精于算计!” 叶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串火红的铃铛扔在琅琳的被子上。这是草椒随身之物,琅琳惊讶的望着铃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来的那样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她至死也肯说出与你的密谋,可是诸葛南枣的信已经将一切写的清清楚楚。你想借助公子的力量联系琅之康的旧部,共同抵抗六王爷一党!你怎么忍心这么做,利用公子对你的一番心意。”叶青的声音陡然提高。 “啊!”琅琳惊呼,她是答应草椒救诸葛南枣,可是后来与诸葛南枣的通信,她发现以南枣的智力根本不需要她帮助。反而是南枣念船上知遇之情,有心助琅氏一族,所以一直留在琅府为琅之康出谋划策。 南枣的信怎么会落到叶青的手上?南枣怎么会在信中说这些重要的内容?草椒至死不肯说是什么意思?琅琳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强行下床:“我要去见陆汤景。” 叶青拦住她,任琅琳怎么推也推不开。 琅琳罢手:“除非你能拦我一辈子,否则你就让开。”叶青真的松开了手,让琅琳过去,还没走到门口,琅琳就瘫软在地上,额头贴着红色的棉毯。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种的什么毒吗?”叶青站在背后,不急不慢地说:“听过葫蔓藤吗?它的汁液沾上皮肤,最先会起紫红斑点,渗入心肺后,中毒者会呼吸困难,最后心力衰竭而死。” 躺在地上的琅琳断断续续说:“植物相生相克,这房间里的那束花不是根本不是白海棠......” 叶青抿嘴注视着那束“白海棠”,眼里闪过得意; 门沉重的敞开,叶青大步走出去,仿佛这些时日的怨气都得到了发泄,她一心一意为她的少主人着想,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丝丝凉风从门缝透进来,自从住到这个闺房里,琅琳就再没有走出过这个门。她透过细微的门缝,隐隐觉得有一个人来了,衣袂飘飘,将她抱起来,可是她深刻么都看不清,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样子......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黄昏。照叶青的说法,琅琳的毒并为解尽,她伸出手指扒算时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一次连下床都变的困难。究竟要怎么办,琅琳在信中默默思考,突然有了主意。 哗啦啦的铃铛响起,琅琳手中的金线越缠越紧,深深勒进雪白的手腕里。琅琳猛然从昏睡中惊醒,陆汤景正坐在床边解开她系在手上的金线,他低声说:“何苦这样伤害自己?” 琅琳的泪一下子涌出来:“为什么不肯见我?” 她将金线上系上铃铛,一头系在幔帐上,一头系在手腕上,她见见过那个衣袂飘飘的身影,她知道这个人会来,可是为什么他不让自己见到? “还要三天,再运一次功,你身上的葫蔓藤毒就解了。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吧。”陆汤景抬起头来,他憔悴了许多,眼窝深深地凹进去,黯淡无神。 琅琳拉住陆汤景的手:“我哪里也不去。”陆汤景站起身,挣脱琅琳的手,背过身子,仰面说到:“随你,反正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心甘情愿被你骗得团团转,像个傻子,相信你的笑,相信你的泪,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南枣信上说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琅琳望着陆汤景,曾经那个优雅沉静的身影不见了,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那是你的东西,病中要保重身体不宜伤神,等你好了我会给你,你不用着急。”陆汤景长叹一口气,他看不到琅琳的表情,他不想转过身来看到,这个扮起笑容只为寻一个依靠的琅琳,桂花是假的,仙人掌是假的,花灯是假的,那她不顾一切翻出窗户为了什么?为了让他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太可笑了...... 如果不是这封信,他或许还蒙在鼓里吧!她为了琅氏,为了自身的安危就可以这样欺骗、利用他?陆汤景早已想的清清楚楚,可是真的面对时,还是凌乱了。 “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欢?”陆汤景说。 琅琳沉默,呆呆地看着手腕上金线缠勒出的红色印痕,有吗?她早已累了,这从夏到秋的飘零,她想要一个倚靠的肩膀,她真的爱过吗?还是为了琅氏,利用他的力量?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七章 有口难辩 葫蔓藤,根茎叶均有剧毒,一般人食用之后肠子会变黑粘连、腹痛不止而死。倘若沾在皮肤之上,再由之慢慢渗入心肺,便会从内里开始腐蚀,最后浑身溃烂而死。 琅琳的症状却有些奇怪,不痛不痒,整日昏睡,肌肤表层也未见异常......杨远给陆汤景运功疗伤之后,在心中默默念叨,以他的行医道行来看,琅琳所中之毒并非葫蔓藤这么简单,可是单凭陆汤景断断续续的描述他也判定不了,久久的沉思之后,杨远决定悄悄去看看琅琳。 夜风涌动,红色的幔帐如水波般一层层飘动,杨远静静注视着躺在幔帐之后的琅琳,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杨远环顾四下,看见汝窑花囊的白花,猛然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过去,靠近仔细一看---怎么会是夹竹桃? 他立即走到床边,搭过琅琳的脉博,脉象孱弱无力,时而澎湃,很不稳定,杨远的心凉了半截。他站起身来,扯动一串铃铛叮叮铃铃响起,火红的颜色映入眼帘,杨远顿时面红心跳; “你怎么在这里?”琅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仔细辨认之下发现是杨远,失望地闭上眼睛,不顾手腕上金线缠勒的疼痛。 “我答应一个人救你。”杨远缓缓抬起眼,脸上满是心酸和无奈。 “是汤景让你救我的吗?他还是放不下是不是?”琅琳满怀希望地看着杨远,直到看到他流露出不忍心回答的模样,心中的期盼破灭,化为一潭伤心的苦水。 “一切都太不巧了,在姑娘中毒的第二天,有只灰色的鸽子停留在树枝之上,本来谁也没留意,偏偏公子想起您以前有只小灰,想抓来逗您开心,才发现这是一只信鸽,而且信还是写给您的。”杨远说着停顿了一下,声音变低:“这封信害了您,也害了草椒,我很不明白诸葛小姐怎么会这么大意,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绑在信鸽腿上?” 琅琳无言,是她和诸葛南枣连累了草椒。可是?琅府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差错的信鸽传递怎么会栽在陆汤景的手中呢?仅仅是因为小灰吗?他的无心却造成了这样的结局,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吗?“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我没有看到信,只知道公子很生气,让叶师姐把草椒软禁起来,说你们三人的戏唱得很好,把他骗得团团转。”提到草椒,杨远的脸上露出赞许的颜色,缓缓道:“我从来不觉得草椒做错了什么?各为其主,以一个同样身份的侍从看来,她做的要好多了,如果叶师姐有她一半的主见和灵动,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叶青......”琅琳喃喃自语,突然间癫狂起来,抓起手边的枕头,狠命的摔出去:“她到底要干什么?!” 杨远眉头紧皱,有些赞同又有些反感:“她太忠心了,完完全全为公子考虑,根本就没想过别人未必会领她的情......” “如果他不信任叶青,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草椒又怎么会遭此劫难?”琅琳觉得杨远有些反叛,撂下信的事情不说,担心他会因此怨恨陆汤景。 杨远微微一笑,笑容模糊,令人猜不透他笑容背后的心思。“你放心,我会救你,这是草椒最后的心愿,有时我觉得她真的傻,真傻......” 杨远一边说一边走到汝窑花囊旁边,取出其中的夹竹桃,抽来桌上的白色桌布紧紧裹住,在琅琳的意料之中---这束花果然有问题!杨远行至门口,晃动手中的铃铛:“这个,留给我做个念想!” 红铃脆响,像极了草椒的清脆的声音,一声声摇荡在琅琳的心上,这是一个无辜之人,无端被卷入这一场纷争,可是说到底,谁又不是无辜? 琅琳扼腕叹息,直到杨远离开,铃声消逝,她才想起不应该将铃铛交与他。睹物思人,只会加深他的悲痛和怨恨,叶青是他师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汤景,那么,杨远就会将矛头指向陆汤景,他刚刚的话里已经显露出不满! 心潮澎湃,琅琳久久不能平静:杨远的武功不弱,整日跟在陆汤景身边,下手是极其容易的。而且他还精通医术,投毒下药之类的事不是不可能,琅琳越想越来越担忧,越担忧越焦躁,头昏的更厉害了。 “扑通”一声,琅琳翻下床来,她挣扎地起来:“我要去告诉他,告诉他小心......” 琅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还有一次疗伤的机会,可是她等不了了,她担心就是这旦夕之间,杨远就下手了; 。她急切地向让陆汤景知道杨远蠢蠢欲动的怨恨,让他知道。 不知是天空阴沉,还是眼力不济,琅琳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初进这府,是黄昏时分,本就看的不清楚,记得也不清楚。琅琳只依稀知道陆汤景是住在靠东的一间厢房,以现在这样的体力要摸索到何时?可笑这偌大的府中竟然连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其实,琅琳才走了十步不到。 路漫漫,风兮兮,琅琳一股超越生死的英勇气概走到院门口,扶着石墙浑浑欲倒。回头一看,那闺房屹立在身后,用目光都可以丈量出来这距离。 “你出来干什么?” 陆汤景静静地站在院门口,如一棵积了霜的松,青丝苍颜。 琅琳惊讶地睁大眼睛,一连几日的昏睡让她浑身无力,不知道从哪里升起一股力量,她死死地抓住陆汤景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小心杨远,他居心叵测......他那么厉害,你要小心......” “这与你无关。”陆汤景淡然,看着琅琳痛苦的表情,说:“看来,我不知道的事情还真多,你真厉害呀,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一起说来给我听听!” 琅琳心中一痛,头脑却异常清醒:“不是你想得这样,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你们杀了草椒,他心里有怨气。难道,我在你心中这么不济吗?” 陆汤景固执地撇开琅琳的手,眼里都是凄凉:“现在的你让我觉得陌生,我觉得我从未了解过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杨远怎么样,都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我答应运功替你化毒,就一定会做到,你也无需着急。” 琅琳倒吸一口凉气,双目紧闭,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中毒的原因吗?不是运功就能解的,真的是一厢情愿,固执的这样傻,终究自己欠了他的,低声说:“就当我还你的情,你要小心杨远,他有反骨。” “还?我会要你还!可笑,你那什么还给我?”陆汤景眼神凄厉,似乎要渗出血来,等着低头的琅琳开口,可是琅琳一个转身,将他抛在身后,独自艰难地向闺房走去。 “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做到。” 一语坠落,恰似千斤的重,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些“答应”了吗?也好,还清了,走的也干净,了无牵挂才好,琅琳在心中默默念道。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四十九章 无法回头 最后一次运功疗伤之前,琅琳还未痊愈。但有杨远从根本之处医治,身体已经基本无恙。 医治皮肉之伤容易,医心难。这一日一日的等待,等着身体复原,等着陆汤景的怒气消散,等着京中传来一丝一毫的消息......琅琳憔悴了一圈,衣带渐宽,腕上的碧玉镯都可以塞进两条手绢了。 一如往常,琅琳坐在这扬城首府精心准备的闺阁之内,看着窗外枯黄的树叶在枝头打旋。深秋将至,不知不觉离开京城已经两季了,世事变幻莫测,谁曾想自己会遇上陆汤景呢?这样的纠缠不清,放不下。 汝窑花囊里已经换上了真正的白海棠,房间内清幽淡淡,空气里没有一丝味道。叶青再也没有踏入这房间半步,或许她来过,只是琅琳不知道。这是他们主仆、师姐弟之间的事情,琅琳无心理会,也无力理会,慢慢拨弄白海棠的花瓣,轻声说:“你可知,海棠无香?”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是伤感。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相传海棠恋上人,怕人闻出心事,遂舍了香气,默默喜欢人,可是人心中却不属意于它,海棠啊海棠,有香无香又如何?我的心从来没有在你身上,海棠或者夹竹桃,我在意的是它们是否有害。 一恨海棠无香,二恨丹桂朱砂,三恨相遇不逢时。 朱砂桂花落下,蓬蓬松松砸在琅琳的头上,琅琳确实清醒了---她要为自己而活,像那个幸福的女子的一样。她假装快乐,假装不再关心一切,假装忘记了以前......她也真的感受到了快乐,那几天是琅琳生命里最快乐的几天,河畔花灯里的愿望只有七个字: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努力翻出窗户,是为了摆脱过去的自己。那突如其来的一个吻,让她不知所措。她想到了章洛,紧接着,琅琪的尖笑浮荡在耳边,心中越急越气,所以紧紧地搂住了陆汤景,或许那一晚就是个错误...... 她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度过一生。可是动荡年代,身不由己,降生在兵部尚书之家,就注定了她不能平凡。如果是一个太平盛世,或许命运就不一样了。 白海棠的花瓣散落了一地,琅琳的手中还夹着一片花瓣。“吱呀”房门轻轻地被推开,一阵风吹入,卷起地上鲜嫩的花瓣。琅琳白色的裙裾翻飞,她轻轻松掉手中的花瓣,看着它无力的跌落在地上。 “或许,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欠你的一切,都没办法还了。” 陆汤景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既而转为无限的哀伤,泪水凝固在眼眶里。他一仰头,双手紧紧背在身后,在低下头时,眼中的泪水尽无,清寒明亮:“我不要你还,所有都是我一厢情愿。” 琅琳理顺花囊里的白海棠,叶瓣落尽的花枝,孤零零地依偎在空荡荡的瓶口:“这是最后一次疗伤了吧?” 陆汤景没有回答,默默坐下等待琅琳。 一股力进入琅琳的背后,暖暖的气流渗入身体,在体内游走。各方穴位畅通无阻,琅琳觉得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不知不觉眼皮拉拢,困意袭来。 “你知道,我在花灯里写了什么心愿吗?”陆汤景换手运功,自顾自的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放花灯,我会用那段时间紧紧握住你的手。那是我第一次写下心愿,我不相信神明之说,所以,他们也不保佑我......” 陆汤景手上的功力越来越雄浑,渗入琅琳体内的气流也越来越淳厚,暖热融融。琅琳觉得自己快要被熔化了,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后劲,却不觉得难受,每寸肌肤里都是力量,全身血液都换了一新。 陆汤景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可是琅琳已经渐渐听不清了:“不要再为你的父亲的卖力了,他的欲望沟壑是填不满的,能离开就离开了吧......诸葛南枣会自己脱身的,你不用为她担心......那封信......” “那封信?”琅琳强撑起一股意念,由这封信引起的一切,至少让她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新封的骁勇将军李钰山,所向披靡,在朝中声望直升。章氏投靠黄贵妃,被纳入六王爷一党,琅之康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在东南战事中阵亡,地位岌岌可危。现在他们不需要以你为跳板扳倒琅之康,诸葛南枣要你早为自己考虑,小心黄贵妃的私怨......” “我想过这样的结果。”琅琳闭上眼睛,体内的暖流冲到脑中:“全部都告诉我吧!已经是这么坏的结果了,什么事令你那么生气,让你看穿了我的伪装?” 陆汤景站起身来:“在船上时,你为诸葛南枣来找我,我说‘你相信任何人,就是不肯相信我’。现在我终于知道,其实你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你对人的信赖,是那样薄弱。” 这一次运完功,琅琳觉得浑身轻盈,前所未有的轻快:“或许,你说的很对,可是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现在你都知道了,我终于不用再伪装了,我好累,好累。” “相信我一次吧!信上的内容只有这些,忘记京城中的一切,忘记你的父亲,你的妹妹,你的琅氏。”陆汤景面部颤抖,琅琳低声不语,像一株沉寂的水仙,垂下脑袋,陆汤景看不清她的面容:“我是为你好。” 陆汤景的影子斜拉在地上,瘦弱落寞,对对错错,谁也说不清。他拿出玉笛,一声奏响,清幽高远,由笛声开始也由笛声结束吧。他这次吹了很老很老的曲子,名叫采桑子,描述的是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儿童结伴在桑田里嬉戏,有妇人采桑,有老者拾叶,风光融融的田园,喜乐无穷。 他吹得很老练,琅琳无心听笛,却也将一曲听完,然后静静地说了一个字:“好!”不知是赞扬他的笛声,还是应允他的要求,反正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些回不去的美好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章 身世之谜 “这谁的坟墓?” 眼前的墓碑空无一字,碑身留下风雨斑驳的痕迹,碑前清扫的干干净净,放着一枝桂花,花蕊已经枯萎; 琅琳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坟墓,等待杨远的回答。她担心杨远会反叛,约他相谈,杨远却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 “他可以年年为他娘扫墓,却容不下一个草椒!” 他娘?扫墓?桂花?琅琳将三个词连在一起,猛然想到那个朱砂桂和大叶佛顶珠的故事,那个幸福的女人就是他娘!神啊!那个院子就是他娘住过的地方?为什么离陆府那么远?他不是遗孤吗?不对,杨远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琅琳疑惑地看着杨远,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不可挡的气息。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杨远声音雄浑,此刻听来震慑心扉,陆汤景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他顿了顿:“我觉得有些事情,在这里说比较好。” “三年前我进陆府,那时师傅去世,二师兄执掌师门。我认为二师兄为人软弱,过于委曲求全,师门无望。正好叶师姐回师门吊唁,说她在陆府没有得力的帮手,要从师门挑选几个得力的人,师傅在世与陆家小姐,也就是这坟墓中躺着的这位交好,况且陆府富庶,二师兄满口答应.我请求叶师姐带我走,她见我武艺精湛,医术又上乘,也乐得答应。”杨远目光深沉,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 “我听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关系。”琅琳说。 “你不是一向平缓吗?怎么现在这么没有耐心?放心,慢慢听下去,会有让你惊喜地地方。我不是陆汤景,我不会让相恋的两个人生死相隔。”杨远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徐徐说道: “我原以为陆府只是个显赫人家,后来我才知道,这里面大有名堂。看起来陆府的一切由老太太掌管,陆汤景是个寄情风月的书生,府中的进项都靠京中的大爷资助。可是这都是表象,京中的大爷陆付与这边很少联系,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几乎要断了关系,这是为什么呢?就是这坟墓中的陆小姐忍的祸。” 琅琳“啊”的叫出声来,赶紧闭上嘴,听杨远说下去。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陆汤景跟着母亲姓陆,而不随父姓?其实他没有父亲,他的母亲一生未嫁。呵呵,爱好名声的陆付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妹妹未婚先孕呢?可是陆小姐性格刚烈,宁可与家中断绝关系,也要生下孩子,所以她在身孕未显怀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家门。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生下那孩子的,居然还养大成人了。在这个孩子五岁时,陆付进京为官,最小的哥哥陆仁找到陆小姐,将这个孩子带到陆府照料。” “陆小姐怎么会肯呢?”琅琳忍不住,在陆汤景的描述里,这是个幸福的女人,在桂花树下住了一辈子。 “她当然不肯。可是那个男人死了,陆仁担心她做傻事,寻遍各个地方才找破了头,才找到陆小姐住的小院。”杨远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说:“说起来那个地方确实隐蔽,陆仁找了半年才找到,所以,陆汤景敢带着你在那里住了九天。” 听到这句话,琅琳撇过头去,心头泛酸,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那个小院和在小院里发生的一切。虽然一切都是伪装的,她想接近陆汤景,可是她真的很快乐:“这就是你说的让我惊喜的地方吗?”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不想知道,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不想知道; 。”琅琳捂着耳朵,大声说,她曾试探过陆汤景,只知道他与李维一案有某种联系,可是真的摆在面前时,她有些怕了。 “李维!”杨远轻轻吐出两个字。 琅琳徒劳地放下手,这是她最担心的结果,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是李维? “你一局棋赢了天下,却葬送了李氏一门。你觉得陆汤景会真的爱你吗?或者你想做第二个躺在这坟墓中的人吗?背叛整个家族,死后连碑上都刻不了字?李维死的那一年正好是陆付进京的年份,陆付从此平步青云,官运亨通,陆汤景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的力量单薄而已,所以他必须要娶何和珠,他不过如此。”杨远的意气激昂,他竭力想保持面上的冷静,可是他耐不住心中的怒气。 一席话,琅琳听的冷汗直冒,背叛整个家族?陆汤景让自己不要为父亲卖力,忘了以前的一切;父亲让自己接近陆汤景,一切的一切......原来,他们都知道,那他说的一厢情愿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他落花有意还是自己自作多情、自作聪明?到底是谁欠了谁?他早知道一切,为何还有让事情发展至此?要我拿什么相信你?那封信上究竟写有什么?要如何敢相信他? “你现在是不是很伤心?是不是觉得很恨这个人?”杨远终于笑了,肆无忌惮的仰天大笑。 琅琳抓起手边的沙石,掷向杨远,被他轻巧地躲过,眼见一块小石头向自己飞来,杨远一伸手接住,笑呵呵地说:“愤怒是应该的,我说过,一些事情在这里说比较好,你说呢?陆小姐?”杨远对着墓碑笑得更厉害了。 “我不相信!你在说谎,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怎么可能!”琅琳嘶声力竭的喊道。 “原本,叶师姐叫打探你爹的时候,我还很不乐意,现在看来,这是很有用的。你不是一直担心我会伤害陆汤景吗?其实你多虑了,这需要我动手吗......啊!” 杨远说的情绪激昂,冷不防被琅琳掷来的石子砸中眼部,恨准快,琅琳看着他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说:“没有告诉你,我练过飞镖。” 琅之康不允女儿学武功,可章洛教过琅琳练飞镖防身。曾经没有好好学,现在江湖独自飘零,琅琳每晚都温习飞镖的指法,杨远算是第一个被她伤害的人了。 杨远捂着被砸伤的眼睛,嗷叫了一阵之后,睁开另一只眼睛,琅琳已经不见了。他恶恨一笑:也好,这样去找陆汤景正好,我的痛苦,我要你们加倍承受!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一章 恍然迷心 琅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走到何处,她应该再回到陆汤景身边吗?不过是彼此算计而已,真的如一场笑话,他在笑吧!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 扬城果然是玩乐之城,街道要比别处热闹许多。五光十色的物品遍地开花,漂亮的走马灯悬挂在架上,旋转出形形**地模样,小伙计在门外吆喝,招揽过往行人。 琅琳一路走去,浮生百态看在眼里:单纯的姑娘在某处停留;庸庸碌碌的男子在街头游荡,摆出一副阔气的样子;天真无邪的儿童伏在长辈的肩头四处张望,眼里满是纯真;年迈的老夫妇相互扶持,在街头慢步唠嗑......众生万象,他们都在想什么?人世间的这一遭到底又是为什么? 在与琅琪的对弈时,琅琳就问过自己---为何要走这一遭,那时她以为,所谓悲剧,不过是缘于种种不合适与无法成全。她与琅琪,都是那样心性高傲,同父同母,爱上同一个人,所以姐妹之间无法彼此成全,注定要有一个人承受悲剧;她以为父亲之于子女,养育之恩大过天,孝道与自身性命相冲突,两者不能齐全,亦不能同舍;她以为章洛总有他的难处;她以为荣贵妃不过是个可怜的宫廷女人...... 她以为她不过是外表柔弱,当一切悲剧降临时,她可以一力承担,她可以做到饶恕和原谅。可是?事到如今,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她才明白原来她心中也有不平,这份不平慢慢在心里扎下苦恨的根。 她输了,在那场与琅琪的对弈中她就输了,输给了自己。棋力向较,她和琅琪难分上下;可是论说心力,就远远逊于琅琪,这个妹妹是做事目的明确,她为自己想得到的一切久久筹划,像一只蛰伏已久的苍鹰,等待着冲天一刻,她用凌厉的姿态保全自己。而这一切是她做不到的。 杨远说自己是一局棋赢了天下,那不过是权力者之间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她早就输了自己,迷失了心。 阳光万里的天空瞬间转阴,黑云翻墨,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至。街上的人纷乱成一团,各自找避雨之地,在街边摆摊的商贩哭叫连天,五花十色的玩意儿躺在浑浊的雨水之中,热闹的街道只剩下一幕巨大的雨帘。 濛濛雨气扑面而来,站在屋檐下的琅琳不由得向后退缩。她没有淋到雨,在天空变色的时候她就抢先躲到屋檐之下,看着众生在大雨如注时慌乱的模样,她庆幸:这次终于不是自己在雨中了。 不合适和无法成全,不过是谁抢先了一步而已。 淋湿的人懊恼不已,在屋檐下相互诉苦,埋怨老天爷不长眼。天地无常,唯有自己长眼才行,琅琳又是后退一步,雨已经越来越大了,站在外围的人浑身湿透。 一个童子紧紧贴着琅琳,冻的瑟瑟发抖,他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周围越来越紧密的人群。琅琳本能的将他搂过,替他抵挡周围的闲杂。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渐渐流露出喜悦,琅琳想起她忘了一个人,她和陆汤景,到底是谁抢先了一步呢? 他的隐瞒,她的伪装;他的算计,她的刻意接近;他的决裂在先,她的亏欠在后,在这一场纠葛中谁又占据了先机呢?他说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这一切何尝又不是她的自作聪明?十一年前种下的孽缘,终究在今日结出苦涩的果实,故事的开头他们无法决定,故事的结局却要由他们书写; 这要如何收场,琅琳微微一笑:就让我再自作聪明一次吧!一场秋雨一场凉,秋之将逝,冬之将至,赶在这最冷的季节来临之前,收场吧!成全自己,亦成全他。 首富家的闺阁内,一如往日的精致。琅琳收拾衣物,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袁夫人相赠的衣物尚在,柳风给的银票还有大半,一把刺伤过黑影的匕首,就这么点东西。 琅琳行至书案旁,笔墨纸砚摆放整齐,那张她写过字的宣纸不见了,这屋子向来每天有人清扫,果然不假。琅琳沉思许久,开始动笔,这是一封写给诸葛南枣的信。 聪明人做事总有万全之策,琅琳这样想着,诸葛南枣曾给她一个锦囊,以便在紧急情况时与她联系。是时候用了,草椒死了,她和陆汤景撕破了脸,所有计划有变,琅琳写到最后,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身心轻盈。 夜深人静,琅琳估摸着没有人了,悄悄潜出首富家,将信送了出去。当她返回时,原本敞开的后花园小门被关上了,可恨!琅琳一连观察了几天,发现这里的门日夜不关,只是在午夜子时交班,正好有有片刻的空当可以溜进去。 琅琳心想:早知道就把包袱一并带出来了,现在身无分文能够去哪?从正门走吧!可是要怎么解释出去的缘由呢?不从正门走吧!难道要在这霜寒露重的屋外待一宿吗?从不从正门走,这成了一个问题。 琅琳冥思苦想之际,突然听到墙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到这个地方来了。”在江湖漂零这么久,琅琳早就学会了淡定,这说的不是自己吧?就算武功了得,也不能看穿墙壁呀,隔墙有耳可是隔墙可没眼。 果然,另一个声音响起“他竟然变节投靠昏君,难道他忘了灭族之恨吗?现今竟然替昏君守护江山,领兵征东南倭寇,如此行径让含冤而死的整族人如何安息!” 这个慷慨激愤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陆汤景急了也会咆哮。琅琳倚在墙壁上,不肯放过一句话。 “没想到,最后是你这个没入族谱的儿子替李兄报仇雪恨,他这个正宗的嫡长子竟然......唉!他从小就贪玩,果然不成器,白白费了刘兄的一番心血......” 嫡长子,那个小男孩,琅琳想起那年雪地里目光暖暖的小男孩,原来他没有死。琅琳心中有一丝安慰,她和他是那场梅园里最不知情的人,都活下来。 原来还有一个人,与自己一样。屋檐下那双清澈大眼睛浮现在眼前,自己忘记的一个人,是他吗? 李维的长子,李钰山。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二章 深宫血债 子时寒气最重,天幕如墨缎一般,伶仃星光伴月洒向人间,婆娑树影倒映在地上,随着夜风摆动。琅琳倚靠着墙壁,心心牵挂着墙内两人的谈话。 这一路来,陆汤景每次停驻的地方都不简单。虽然很少与屋子的主人碰面,但是琅琳知道他们或多或少地牵涉到李维一案。陆汤景此行似乎早就确定路线,一路行程有条不紊,说是帮助琅琳逃避追捕,可是一个追兵都没有碰到。 如果将这些停驻的地址记录下来,顺藤摸瓜,岂不是......一个念头浮现在琅琳的脑中,当年牵涉李维一案的人,无论是显赫高官还是平民小厮,几乎在一夜之内消失; 。尤其是那个刘爷,他就在血案现场,还有围在棋局周围的人,一张张面孔记忆犹新,哪些人面色凝重却一言不敢发,哪些人最先走出了梅园,哪些人后来再也见不到了....... 琅琳一条路想到黑,猛然思路转弯,真的有这般恨他吗?要将他最后的希望斩尽,赶尽杀绝?琅琳知道无依无靠的感觉,身负重任却没有人可以倾诉,他现在也是这样的光景吗?不,他有忠贞的叶青,有可爱的何和珠,琅琳心头一酸,真正一个人的是她自己啊! 墙内渐渐平静,听不到两个人的谈话。琅琳将耳朵贴到墙上,确认他们没有说话,屏息凝神之际,却听到墙外一阵风吹草动的声音。 一只黑猫飞快的向琅琳奔来,猝然跑到的脚底,又快又轻地顺着琅琳的身体向上窜,在琅琳的脖子上落下狠狠一爪,碧绿的寒光倒映在琅琳的眼眸内。琅琳捂着嘴忍住痛苦,没有叫出声来,她将手伸到腰间要拔匕首,那只黑猫警觉地飞窜至墙内。 琅琳这才一声不响的蹲下身来,紧紧地捂住脖子上的伤口,粘稠稠,竟然被这只畜牲抓出血来!琅琳倒抽一口凉气,流年不利,连这小东西都欺负到自己头上。 “啊!”墙内响起一声惊呼,分明是陆汤景的叫声。“金儿!”从这一急切的叫声看来,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琅琳突然觉得心中憋的一口恶气出了,这个畜牲干的好,咬,咬死他! 琅琳在心中暗自称庆,手突然触碰到耳垂,粘稠稠的,不对,这只畜牲竟然将耳环抓走了,算了,不值钱的东西,抓走就抓走吧!墙内的声音又止,琅琳的脸一灰:真的被咬死了? 琅琳久久站在墙外,等待墙内再传来消息,如果陆汤景被咬死了,那么自己的命也不会长了。这只猫说不定就是敌人训练好来的,就像父亲养的那群灰鸽子一样,这只猫本来是要取陆汤景性命的,不幸被自己遇到了,无辜受累。 早知道就应该把包袱带出来,就不会遭此劫难了。杨远,琅琳突然想到这个人,他的医术那么高明,可是要怎么找到他?恨意十足的他肯定不愿意自己就这么死了,逝者长眠地下,唯有活着才会有无尽的痛苦。 琅琳想活着。虽然会承受痛苦,可是也只有活着才会体会幸福和快乐,人世这一遭才会有千种可能,万般变化,才不枉费!琅琳意识到自己开始想活着,为自己而活着,没有明确为什么?只有活着! 琅琳开始向这府邸的正门走去,才走出十步之远:“哐啷”一声,身后的小门洞开。琅琳惊讶地望过去,计谋!一定是计谋!他们想抓住指示黑猫的主人,所以打开小门,不能上当。 唉!除了这个门,还能从哪里走?走正门不还是要解释一番吗?走吧!琅琳拾起一颗石子,向小门内掷去,毫无反应。琅琳弯腰走进,四处探望,欣喜若狂,现在是子时吗?正好赶上这帮人换班?!琅琳不再想,快步沿着打探好的路线走去。 这里是后花园,离琅琳的房间很近,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琅琳兴奋地踩在石头上,如蜻蜓点水,飞快地走完一路程。月光照在鹅卵石小路上,两旁栽着各色花草,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琅琳却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仿佛在梦幻中经历过,月夜之下,她在花草丛中飞快地跑; 琅琳放慢脚步,一个黑色身影挡前方的去路,琅琳终于想起来这样的场景是在皇宫中经历的。那时荣贵妃的爪牙李利发,要杀自己灭口;那也是第一次遇到陆汤景的场景,那个夜闯皇宫的黑衣人,在御林军重重包围之下带她逃出皇宫。 琅琳停下脚步,那个背影略为有些熟悉,却叫不出名字。背影一声不吭,直到琅琳走近,他才慢慢转过身来:“琳姑娘,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尖利,才发出第一字就令琅琳毛骨悚然,她怎么能忘了这个像鬼一样的人---李利发!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荣贵妃不是赐死你了吗?”琅琳拍打自己的手臂,想要让自己从噩梦中醒过来。 “琳姑娘虽然身在江湖,皇宫中的消息却一点都没有落下,贵妃娘娘的新封号,我被赐死的消息,真真是一点都没落下。不过说到赐死,这多亏了您们父女俩联合演的一场好戏,不然我怎么能出宫,一心一意追您的踪迹,为贵妃娘娘效力呢?只准你们使诈,不许咱们将计救计?”李利发阴柔的声音在夜里更显的绵长,声声缠绕胜过藤蔓。 琅琳步步后退,退至花草边上。 “哼,你再跳呀,你还不知道这府邸的主人姓什么吧!李,李姓一家,我在宫中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查清当年的血案!”李利发,李姓啊!他已经不再自称奴才了。 “所以陆汤景夜探皇宫能全身而退,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对我了如指掌。”琅琳一字一句说到,她的内心已经起掀不起波澜了,陆汤景像一个谜一样,拨一层流一次泪,拨尽所有谜层所有一切就结束了,他是个连心都没有的人。 “你们查清楚李维案,是吗?”琅琳闭上双眼,心中隐隐有了结果,却不敢再说下去。 李利发站在原地不动,一副卧薪尝胆苦尽甘来的模样,他神色平静,不似在宫中的卑颜屈膝:“你的父亲,兵不尚书琅之康,他不在血案的现场,却操控了一切。” “不......”琅琳失声说到,她抓住手边一株茎藤,藤上的刺扎入手中,滴滴血渗出来:“不是这样的......” “善恶到头终有报,相比李维大人,琅之康的结局要惨烈多了。因为,他连一个女儿都不能留下。”李利发的目光一如当年的凶狠,而这次,琅琳无处而逃,她握紧腰中匕首,迟迟不肯拔出,血债血还。 从来就没有无辜之说。 琅琳闭上眼睛,等待判决,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三章 握剑决绝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过了这一瞬,一切就将重写了。琅琳的双眼紧闭,感觉到李利发正慢慢向自己走来,他一定很激动吧!手刃敌人的女儿是何等的大快人心。琅琳的呼吸渐渐沉重,猛然拔出手中的匕首,向李利发掷去,她练过飞镖! 一瞬间事情急转直下,琅琳睁开眼睛,李利发倒在血泊之中,双眼瞪的滚圆,临死都没明白这个柔弱女子如何下的了手,何时练就这一手的武艺; 人心一旦变了,就无法预测,连琅琳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出手,而且一出手就要了李利发的性命。她颤抖的看着死不瞑目的李利发,心中惶恐----我杀人了。这个太监真是薄命,可怜可叹。 四下夜风突起,草叶被卷起、扑打着李利发的脸。琅琳踉跄地跑到李利发的身边,搜寻他身上的有价值的物品。 匕首插在李利发的心脏上,鲜红的血染透了胸口,琅琳从他的身上搜出一枚令牌,一封信件。令牌是丽歆宫的宫牌,信件上染满了鲜血,看不清字迹,只看到落款为“陆金”二字。陆金,字汤景,琅琳仰天长叹:陆金,你好残忍! 没有什么比直面死亡更需要勇气,所以当一群护卫守住后花园的小门时,琅琳毫不畏惧的直立在他们面前,手中的令牌和信件还在滴着血。 血滴落在地上,绽开殷红的小花,瞬间被泥土吸干。琅琳默不说话,眼神凌厉逼人,那群护卫也没有动手,双方对峙。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琅琳毫不畏惧。 “放她走。”一声令下,护卫四下散开。 陆汤景缓缓走到琅琳的面前,今夜的他穿了一身紫色,面色冰冷,眼眸里是看不尽的魅,不复当年的优雅沉静:“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与你为敌。” “你会放我走吗?如果不能就不要再罗嗦。”琅琳倔强的扭过头去,这张写满欺骗的脸,她一刻都不想见到。 陆汤景轻轻的转过身子,抬手向琅琳的脸颊伸去,被琅琳反手打开,一只碧绿耳环落在地上,原来他想替琅琳戴上那只被黑猫抓落的耳环。琅琳颈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你早就知道我在墙外,所以故意让人打开小门,引我入内?” 陆汤景的手悬在半空中,失落的放下来,长叹一声:“琅琳,你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如果不能放我走,就不要再啰嗦!”琅琳重复着之前的话,还有什么好对这个无心的人说?可爱或者不可爱,有什么关系?傻傻的让你骗吗? 那群护卫远远地看着琅琳和陆汤景,不敢贸然行动。 “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可说的了吗?”陆汤景一字一顿的问到,他的拳头深深攥紧,仿佛是一种信号,他身后的护卫蠢蠢欲动。 琅琳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在寒夜中凝结成一股白色的气体,慢慢升腾消散。琅琳撇过头去,不再理会他的话,够了,还要说什么?如今真相大白,你的大仇已报,我的价值也尽,你想要像怜惜一只小猫一样可怜我吗?算了吧!你虚伪的嘴脸,我已经看透! “你可以走了。” 五个字,在陆汤景的嘴中飘散出来,那么不真实。琅琳惊异地看着他,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可以,走了!”他又说了一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有千斤之重:“琅之康只是流放,还没有死,我要你活着看到父亲死去,我要你饱受痛苦,方解我心头之恨!” 原来如此,琅琳听完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恶毒之人,要让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加之别人之上,他与杨远有何区别?甚至连杨远都不如,他至少对草椒是真心的; “我走!”琅琳一咬牙,向小门走去,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琅琳看见他们脸上的畏惧和疑惑,她不管这么多,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狰狞,那些闺阁情态统统付诸流水。 琅琳的一脚踏过门槛,心中涌起一丝忧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让她离开,她是琅之康的女儿,她还杀了李利发,陆汤景真的要放自己走吗?忧心瞬间又五味杂陈,出了这门,她要去哪里,所有的衣物和盘缠都在房间内,出门要何以为生? 另一只脚慢慢抬起,停在半空中无法决定,明明是恨他,为什么此刻还要犹豫?琅琳狠心将脚一跺,稳稳的落在门槛之外,她走出来了。 “公子,你不能放她走!”赶来的叶青在陆汤景耳边坚决地进言,语音落地,一群护卫立刻整顿,等待命令。 不等陆汤景发话,叶青一阵小跑追至门外,将剑架在琅琳的脖子上,她看见琅琳手中血淋淋的令牌和信件,心中也是一颤:“如此看来,真的不能放你走。公子难道没有听说过斩草要除根吗?公子做不到的,叶青可以替公子做!” 琅琳心中忿忿,一直以来,叶青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此刻还有阻挠。琅琳恨身上已没有利器,无法跟她决一死战。后花园里一片寂寂,所有人屏息凝神,只见琅琳突然伸出手抓住剑身,鲜血顺着紧握的手掌流淌出来,力道之强将叶青都震慑住了。 可是?叶青没有放手的意思。琅琳越握越紧,剑并没有割到她的脖子,可是她面上慢慢失了血色。她在告诉叶青,不要小觑她,她一点都不害怕。 远处的陆汤景,一言不发,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诧,紫色的袍子映衬着他灰暗的脸,他轻轻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来。 叶青终于放下了剑,琅琳慢慢松开满是鲜血的手。 “咣啷”,剑落地,寒光刺痛琅琳的眼,现在,两只手都沾满了鲜血。她看一眼远处的陆汤景,叶青终究是要听他的吩咐:“你说过,要放我走。” 陆汤景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笑的那样生硬。 不回答就算默许,琅琳义无反顾地向黑夜中走去,比刚才还要坚决。握剑的手仍在渗血,一点一滴,记录下她远去的足迹。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琅琳了。”陆汤景独立在后花园内,喃喃自语,像是在说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他起了头,掌握了全过程,却无法把握结局。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第五十四章 城春草长 第二年的春天來临,这个国家已经满目疮痍,西北烽烟不断,东南战事又起,旧王朝的遗子蠢蠢欲动,新皇登基五载,终于迎來了这最艰难的一年。 镇守西北的将士节节败退,那个长期潜伏的少数民族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他们蕴积了雄厚的力量,在这一场渴望已久的逐鹿之战中爆发,他们长驱直入,在西北边境上肆意烧杀抢掠,平民百姓苦不堪言。 于是有人第一个喊出了琅之康的名字,那个被新皇帝以十大罪状流放的两朝元老,也有人说朝廷一半以上的将领出自琅门或者受过琅氏的恩惠,这些人不愿再效力于新皇;剩下的人目睹琅之康的下场,心生悲凉,故意败退。 老百姓的猜测总是片面的,有时甚至连真相的一角都沒有触碰到,年轻的皇帝昼夜伏在御书房内,他才二十六岁,已经生出了白发,荣贵妃册封为皇后的大典未完,他又多了一项骂名---沉迷女色,他只好把自己埋在一堆奏折中,迷糊中,说出一个遗忘很久的名字:琅琳。 朝廷上依旧热闹,琅之康倒台后,那些人凭借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分成三派,与六王爷一党分庭抗礼,你方唱罢我登台,局势瞬息万变,朝堂之上分为主战与主和两大阵营,六王爷主和,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令人惊异的是主战阵营竟然是陆付叫嚣最厉害。 陆付,沒有丝毫证据指向他就是当年出卖李维的人,可是所有人心里都默认这个推测,他的妹妹与李维情投意合,置私宅相处七年,对李维的一切了如指掌;他本人与李维称兄道弟,在事发之后沒有为李维辩驳一句,反而接替他位置,在官场做的风生水起。 所以,那封交到先皇手中的告密函,无形中指向了陆付,此刻,李维的长子李钰山得到新皇的重用,他叫嚣主战,无疑给自己挖了个火坑,往里面跳。 沒有人知道新皇为何会重用李钰山,还不追究当年的事情,国难当头,李钰山带兵如神、多次以少胜多,这位年轻的骁勇将军成了王朝最后的希望。 只有新皇独坐在御书房内,有时会想起那场梅园血案,当年他还身居东宫,未进梅园,父皇就说将会发生一场惨烈的游戏,要为他清扫前面的障碍,要他好好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学习帝王之术。 他亲眼看见那个沾满鲜血的小男孩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奔跑,然后被父皇安排的人救下,父皇附在他耳边说:朕为你留了一枚棋子,他沒想到十一年后这个男孩真会出现,一身武艺,居然是那样尽心尽忠,他默默留下泪---江山破碎成这样,他有何颜面去见父皇; 馥郁的香气扑鼻,红袖揾泪,皇帝紧紧抓住伸过來的手臂,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泣不成声。 “皇上!”妖娆的新皇后站在他的身侧,声音无尽柔媚,一袭朱红的华服,与当前的气氛格格不入,从前那个患有头痛的皇后,最后还是沒能熬过寒冬,在腊月的某个夜晚悄然薨逝,荣贵妃如愿以偿地登上后座,在景仁宫中笑靥如花。 “是你!”如梦初醒,皇上脸上露出惊诧和失望。 新皇后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搂过皇上的臂膀,眼里似含怒气又似喜气,娇嗔道:“皇上累了,早些歇息吧!”她的双手像攀附的藤蔓,绕过皇上的手臂,一直缠绵到他的下颚。 皇帝不耐烦地摆开她的手,收起书案上的奏折,揉按酸涩的穴位。 “哼,又是为琅之康求情的奏折,这些人平白受了俸禄,为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求情,真是瞎了眼睛!”新皇后早就看见案上摊开的奏折,皇帝还欲遮掩,让她的怒气不打一处來。 “唉!何时你才能改了这急暴的脾气哟......如今是皇后了,也该有个皇后的仪态!”皇上无奈地陪着笑脸。 新皇后丝毫不买帐,眼里精光四射,尖刻地说道:“人人皆说琅之康找到了一个好军师,有南阳诸葛南枣为他出谋划策,保他性命,我看分明是皇上忘不了他的女儿,念着旧情只判琅之康一个流放,可怜当年太后连诏书都写了,她还是沒那为妃的命!” 皇上的脸色沉郁,当年在梅园他就看上了青衣小琅琳,连他都不曾与父皇下过棋,这个女孩却可以,他等啊等,终于等到这个女孩出落整齐,可是琅之康的势力却越來越大,他虽为一国之君,做事却不能随心所欲,一如当前,册立新皇后,由不得他作主。 “啪!”皇上生气地拂过案上的奏折,他的面色白净,实在是沒有一点威严的样子:“朕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憋屈,六皇叔喜欢,就让六皇叔來做好了!” 新皇后立刻跪倒在地上,眼里涌出婆娑的泪,她虽与六王爷连手,却是头一次听到皇上说他有称帝之心,她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迟疑地说出“臣妾失言”四个字。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皇上扶起新皇后,低头不语,艳丽的新皇后破涕为笑,花容未损,她牵起皇上的腰带,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娇声说:“皇帝是天子,怎么会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皇上无奈地扶过她的肩,这个皇帝当的果真是憋屈,他要如何向将江山交到他手中的父皇交待,要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他以为六皇叔对自己再不满,至少还是自己的叔叔,当他除去琅之康后才发现,这一切好像弄反了。 “琅琳......”皇上在心中默默念到,将深藏的泪又一次深藏,咽回肚子里,他是帝王,所以不能轻易流泪;他励精图治,想要振兴国家,所以要活的憋屈。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黑夜里的宫廷,这个国家熬过冬天,还能走多远,春天來了,为何他沒有看到春色,寂寞的宫廷除了那些粉嫩的脸庞,哪里还有一丝春色。; ------------ 第五十五章 香雪阁楼 哪里还有一丝春色。 香雪阁内,丹娘摇着扇子扯着嗓子叫嚷, 水葱般的手指掐向面前一个低眉顺眼的丫头:“如今世道这样乱,你们一个个都不摆起笑脸,哪个爷还愿意來捧妈妈我的场,男人來咱香雪阁就是图个乐子,姑娘们都沒说什么?要你一端茶递水的丫头罗嗦,你三刚五烈,你有种,你别待在我这香雪阁呀,把我的财主一个个都得罪尽了,我养你作什么哟!” 香雪阁,扬城最负美名的烟花之地,老鸨丹娘精于计算,善于奉迎,自她接手,香雪阁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她手下的姑娘不仅姿色出众,而且诗词曲赋、笙歌舞唱,样样都不落下,连端茶递水的丫头她都要求会点才能。 丹娘的金算盘噼噼啪啪一阵拨弄,摆出一个数,犯事的丫头一味的低着头,急的丹娘又尖利地叫起声來。 “冲撞客人、打翻茶具、烫伤紫烟,你看看,你闯下的祸,要不是看在你吹箫的功夫不错,我就把你拉出去卖了!”丹娘头上的金步摇直颤抖,她的声音尖利,恨不得一口吃了眼前这个坏她事的丫头:“去水姨那领十根银针,这个月连着下个月的月钱全扣了,下次再敢跟客人说什么杀敌卫国,我先杀了你!” 那丫头一声不吭的退下,去水姨那领十根银针,这是香雪阁对犯错人的惩罚,银针扎下去,不红不肿不留痕迹,可是那一针若扎的深,痛便似入骨髓,扎针的水姨,从來不会手下留情,一针恨不得将人刺穿。 据说水姨和丹娘是结拜姐妹,面慈心狠,香雪阁经营至今,人人听到水姨这个名字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受罚的丫头慢慢在路上走着,似乎并不在意银针的惩罚,也难怪,她是入冬进的香雪阁,这其中的规矩,她还是不懂。 “真是个有骨气的丫头!”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狐媚眼单钩,不屑地撇了她一眼:“可是这地方最容不下的就是骨气!” 丫头抬起头,认得眼前这个人,她是香雪阁花魁,无双,冷艳的细腰美人,是丹娘一手**、提拔上來的,那曼妙腰肢惹的多少姑娘绝食,眼红心碎都无法练成。 她看清眼前这个人后,又低下头去,不说一句话。 无双勾起她的脸,啧啧称赞:“怪不得丹娘不肯赶你走呢?原來生的这张好脸蛋,可惜了,那十根银针下去,你要半年不得动弹了!” 那丫头倔强地甩开她的手,眼睛露出不可侵犯的精光,无双见状,嘤嘤地笑起來:“也罢,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找琼枝,把你为什么受罚讲给她听......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为什么帮我!” “开口说话了,真是不容易呀; !”无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盈盈走过这丫头的身旁,直到确定这个人看不见她的脸:“这地方最容不下的东西,恰恰是很多人想保留的!” 那丫头攥紧的拳头瞬间放下:“多谢!” “你叫什么名字!”沒等这个丫头回答,无双一拍脑袋,放开手中绛紫绢花,凝着复杂的笑容说:“我忘了,沒入官妓的人是沒有名儿的,我帮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春來,丹娘嚷嚷哪里有一丝春色,她要是听到你这个名字肯定会高兴的!” 那丫头不动声色,目光如千把刀子剜在无双身上,那目光里沒有一丝恼怒,可十足的威势却让无双心头一颤,她说:“我叫琅琪!” 无双微微耸肩,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如玉冻凝脂一般,她的双眼眯成一缝,轻轻启动朱唇:“香雪阁沒有琅琪,只有春來!” 争一时口舌是最沒有用的,琅琪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人,章洛在芍西的怂恿和荣贵妃的逼迫之下,休掉琅琪,琅之康流放,女眷收押为奴或沒入官妓......这些她也一一也记着。 琅琪默不作声,不辨驳亦不服软,无双觉得沒有纠缠的意义,笑盈盈离去,仇恶的种子却在琅琪心中埋下,经过日夜的滋养,越发的难以控制。 琅琪找到琼枝,向她哭诉自己被丹娘惩罚的缘由,历数丹娘爱财如命如命,不顾家国安危和下人性命;自己受多大委屈都无所谓,只求琼枝出面劝说丹娘,让她罢手,不要助纣为虐,接受那些整日花天酒地、忘乎所以的达官显贵。 入冬进香雪阁,琅琪只知道三个人,分别是:丹娘、无双、琼枝,琼枝歌艺超群,是香雪阁唯一一个守身如玉却依旧被丹娘捧在手心里的人,相传一位将军在某个月夜闯入,电光石火之后,琼枝发誓再不接客。 丹娘不甘心让一棵摇钱树就这样倒下,于是一方面允许她卖艺不卖身;另一方面到处寻找歌姬,企图替代琼枝的位置,可是?一直沒有人能超越琼枝的歌声,丹娘只好将琼枝当作头牌,一忍再忍。 琼枝听完琅琪的哭诉,双眉紧拧,细细端查眼前这个在香雪阁端茶递水的丫头,不敢相信她竟有这样的胸怀,琼枝在房间内來回踱步,在香雪阁这么多年,她很清楚丹娘的性格,反而是眼前这个面生的丫头让她捉摸不透。 “你真觉得你自己的性命无所谓,只要我去劝丹娘!” 琅琪坚定地点点头,她的眼眸冰亮,让人不能怀疑她的真诚。 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竟然有一股巾帼气息,琼枝在心中默叹,她向來不关心香雪阁的事情,只在屏风之后高歌,为翩然起舞的无双伴唱,所以她一点不知道琅琪的來历。 “你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去找丹娘,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琼枝脸上的英气勃发:“就算她不通情理,我也让她明白情理,国破山河在,她应该做什么?” 琼枝让琅琪留在她的屋里,独自去找丹娘理论,琼枝的房间素雅大方,盆栽是剑兰,字帖是临摹岳飞的满江红,幔帐是最素净的雪缎,琅琪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终于明白无双为何要让自己來找这了,当真是來对地方了,于是坐等琼枝的好消息。; ------------ 第五十六章 二女争客 事情解决的很快,丹娘果然沒有找琅琪的麻烦,琼枝还向丹娘说了近來身边缺人,这个精明的老鸨索性将人情做足,把琅琪配给了琼枝。 夕阳之下,院子里的石凳石桌也蒙上了金闪闪的光芒,浅杯小酌,琼枝与琅琪对饮,她沒有把琅琪当丫头看待,琅琪也落得大方。 “你叫什么名儿!”琼枝抿一口新酿的梨花清酒,漫不经心地问。 “春來!”琅琪一脸平静,伸过酒杯与琼枝轻碰,娓娓说:“罪臣之女,名姓被天家剥夺,这是无双姑娘给取的名儿,很是应景,我留存一口残气,不指望有一日能陈昭得雪,只是双亲尚在,不敢轻贱性命!” 琼枝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沉吟片刻,将琅琪敬來酒一饮而尽:“春來,但愿一切如你名!” 琅琪报之一笑,掩面饮酒。 夜晚的香雪阁当真是香艳无比,无双在堂中央起舞,纤细的腰肢缓缓弯下,无双带着魅惑的笑容看向围在舞台周边的看客,旋即起身,桃花扇立刻掩面,只悄悄露出樱桃红唇,巧然一笑,双脚踮地,不断变化,丝带鸳鸯绦随着她的转动飞旋,一群看客看的眼花缭乱,高声喝彩,金条银锭各种彩头向舞台中间抛去。 一支舞罢,丹娘摇着她那美人团扇老练地走到这群人中间:“各位爷多多包涵,今日的舞就到这,无双姑娘的舞要到一月之后才有,香雪阁的姑娘各各国色天香,各位爷随意挑选,吃好喝好,玩的尽兴!” 一些常客知趣地散开,花魁无双可不是那么容易染手的,银子花了下顶多看些舞曲,要想握住那薄衫下的腰肢,喂足了那老鸨的无底洞不说,还要镇住那个冷艳美人,可得花下一番功夫。 要说这一月一次的花魁独舞,进來得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高官显贵,就是富甲一方,这样一个妩媚风情的美人从眼前走过,这些向來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总有些不甘心,每次都会有些吵闹,而他们越吵闹,丹娘就越开心,只是今日这闹法是否有些过了。 只见一个锦衣锦褂带着锦帽的小公子哥被压在地上,被人一阵拳打脚踢,打人的还口口叫嚷“就你也敢跟我争!”一帮跟班怯弱的不跟动手,紧紧地护在公子哥的身边,來喝个花酒,至于拳脚相加么,那小公子捂着被打肿的脸的冲着丹娘大叫: “老妈妈,你再不管管,我让我爹來拆了你的楼!” 丹娘一阵气恼,老--妈妈--自己不过四十多岁,用的着叫一声老妈妈,拆了我这楼,來得客人谁沒说过一两句这样的话,吓唬谁呢?香雪阁不是好好的到今天。 丹娘的美人扇摇着似冬天的西北风,气呼呼地看着小公子哥被人的无法动弹,才哭天抢地地拉开那些人,像掉了块肉似的搂过小公子,大声呵斥:“你是不是嫌上次闹的不够大,这次存心要把我这楼闹翻了!” “我的好姐姐,我这一年十二月的來捧您的场,连花魁的手都沒抓过,你就让我今夜一亲芳泽吧!价格随您开!”说话的人随手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放在无双她跳舞的红毯之上。 丹娘的眼睛犯直,未说话,怀中的小公子一把挣脱,嚷道:“今晚你不让我见花魁姐姐,我就让我爹拆了你的楼; !”小公子愤愤地将锦帽带整齐,丝毫不把那些大块头的老爷们放在眼里。 又來这话,丹娘撇撇眼,一路碎步拿过那一沓银票,乐呵呵地点着数目,突然一块硬邦邦、冷冰冰的牌子递到她的面前,看得她两眼鼓出血來,两江总督竟然也好这口,她不大灵活地转过身來,只见小公子一脸得意的看着她:“见不到花魁姐姐,我让我爹拆了你的楼!” 丹娘慢慢咽了一口吐沫,好大的一支只肥羊:“儿啊!老妈妈这就替你安排,被说你要见无双,就是仙女,老妈妈也给你找來!”丹娘将银票放回原处,忘我地看着这个被她称为“儿”的小公子,越看越顺眼,冷不防手狠狠被人抓住,她头也不回,一边挣脱一边叫着她的儿。 “老鸨子,你已经收了我的票子,要赖帐吗?” 这一雄浑的声音穿透香雪阁的屋顶,愣是让丹娘转过头來,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下次,我一定给你安排,我跟你说近來无双脾气不大好,你就让这愣头小子去碰碰晦气,到下次,香粉美人软语伺候您,您都赚个大便宜了!” 那人一丝不肯依,铁定了要今夜见无双,谁叫丹娘每次都允诺人家下次、下次呢?那头的小公子一副“让我爹拆了你的楼!”老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两帮人都不是吃素的,她得赶紧想个对策。 “哎哟,今夜香雪阁可真是热闹!”无双扭动着腰肢,像水蛇一般从楼上缓缓下來,一双薄底粉鞋踏步无声,她走到小公子跟前,酥胸半掩,醉声道:“小公子,今夜你可算见到我了,你要是再让你爹拆了这楼,我可住哪去!” 小公子被浓重的脂粉香气呛的直咳嗽,花魁这般挑逗让他很不舒服,他还是喜欢那个在台上跳舞的花魁,无双换起一副面孔,拉过丹娘,低声道:“说了多少遍,让你少贪点财!” “花魁娘子,今夜我可要一亲芳泽了!”那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无双一脸冷笑,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蠢男人,就是再出十倍价钱也休想,她将手中的手绢轻轻一样,那人一把接住,如获至宝的嗅香。 “我这帕子价值千金,是御赐之物,客官可是要了!”无双盈盈笑道,那人一听吓得松开手去,只见无双旋了身子,又道:“你说我妈妈收了你的钱,但是现在那沓银票好端端摆在那,我妈妈有沒有收你的钱呢?” 那人低头看着地上的帕子,变了脸色,这千金的帕子可着实是难:“沒有!” 丹娘看的是一愣一愣的,无双掩口而笑:“我无双的客人,向來不是妈妈一人说了算,接不接也要看我心情,这每月一次的舞会也不能坏了规矩,今夜,我要他!” 无双顺手一指,喧闹的大堂即可安静下來,搂姑娘的人停下手头的动作,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个面黑如炭的男人独自饮酒,与当前的气氛格格不入。 丹娘不明白无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指名要那黑炭一样的人,而且这人有沒有钱还不知道,进了窑子,不叫姑娘那还叫男人么,丹娘一肚子嘀咕沒说出口,只见琼枝风风火火地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说:“这人是我的!” 抢,今晚是什么日子,这两大头牌竟然齐齐出动,满堂的客人如坠雾里,将目光齐刷刷看向角落里那如黑炭一样的男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第五十七章 一点花魁 香雪阁两大镇店美人齐齐出动,为了这么个黑不溜秋、一声不吭的男人,说出去,以后这香雪阁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丹娘先不管那两个心性劲儿十足的女儿,一路凌乱步伐漂移到沉默的黑炭身边,拎起桌上的青花酒壶,微微一嗅,轻蔑地笑了。 那块黑炭见情势不妙,知道今夜是逃脱不掉了,于是放下酒杯,露出两排白灿灿的牙齿:“老妈妈这是要陪我喝一杯吗?我可真是有福气!” 老--妈妈--丹娘气不打一处來,她才四十多一点点,不识货的东西,丹娘的一手叉着腰,一手摇动那柄美人扇,扇面上年轻漂亮的小美人冲着她微笑,丹娘气的一把将扇子摔在地上:“这儿的姑娘可不只一壶清酒的钱!” “妈妈,他是來找我的,一切交给我吧!不会少了妈妈的份子!”琼枝握着丹娘那只落空的手,褪下腕上的血玉镯子,丹娘的脸立刻荣光焕发。 “哎哟,我可记得琼枝妹妹赌咒说过再不接客,原來也是假的呀,你要是这么缺男人,姐姐让给你就是了,何必这么破费呢?”无双眼尖手快,夺过血玉镯子,高高举起:“这个给我,那个男人给你!” 琼枝又气又窘,急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跺脚看着被无双高举的血玉镯在华光下熠熠生辉,无计可施。 “双儿,别胡闹!”丹娘扳起面孔,这两人今日相掐的这么紧,要是换作平日,琼枝不屑争抢,无双懒得相争,哪里闹过这么一出:“來得都是爷,哪轮的到你们俩说话!” 大堂内即可安静下來,大家都听说过香雪阁老鸨**姑娘的功夫了得,只见过她每日笑脸相迎众人,从沒见过她这般板起面孔,呵斥两位头牌,众人皆是惊诧。 “我出十两黄金,换一夜与花魁独处!”沉默的黑炭不再沉默,他从身后拿出锦匣,扣动锁扣,金光闪闪地金子简直晃晕了人的眼。 这次丹娘沒有见钱眼开,她上上下下打量这块黑炭,衣着厚重,出手阔气,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杀气,手臂之上被衣服遮掩之处还有刀疤......加上琼枝的动作,丹娘立刻想起那个将军,在一个月夜闯入,结果琼枝寻死觅活不再接客,如今,他又沾上无双,不会这一夜过后,无双也闹着不接客了吧! 丹娘不敢再想,拉过无双,热切的有些颤抖:“儿啊!你把这个人交给你琼枝妹妹,你要多少个血玉镯子,妈妈都给你!” 无双一阵冷笑:“來的都是爷,哪轮到的我说话呀,这位爷长的是有点黑的不入眼,可是出了钱的哪能不待见呢?妈妈你就收下吧; !你不是最爱那金闪闪的东西么,放下吧!我可不是那心口不一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说出那种死不接客的蠢话來!” 一番话直戳琼枝痛脚,她的双眼宛若桃花,苦苦地看着黑炭,不相信他要用十两黄金换与花魁一夜独处,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酒色之徒,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丹娘默不作声,黑炭要见花魁,以他的身份就是不出钱,丹娘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人家客客气气按着规矩來呢?好在无双不是那死脑筋的人,一番噼里啪啦计算之后,丹娘总算嬉笑颜开,将黑炭奉为上宾,送入无双的房间,然后独自捧着金匣子,怅然望着一堂寻欢作乐的男人,真是笑话,发誓不接客的头牌琼枝与花魁无双抢一个男人,最后输给了无双,丹娘自己想想,都觉得面上过不去。 唉!负心汉子多情女,这么多年下來,难道琼枝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由她自己去想清楚吧!丹娘低声说到,这些女儿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她轻轻抚摸怀里的金匣子,还是钱最让人安心。 香雪阁的这一夜,有多少人难以入眠,无双沒想到这个黑炭真的只是想和她独处一夜,连碰到都沒有碰她,她好歹是花魁,有那么多男人渴望得到她,眼前这个人竟然可以坐怀不乱,让无双备受打击,她使出十分的姿色去引诱,可怜黑炭还是块黑炭,沒有一丝表情,最后无双实在忍不住了,大喊:“你究竟來干什么的,姑奶奶那点不让你满意!” “姑娘哪都好,而且能在众人之中一眼看到在下,慧眼独到,应该知道在下此行的目的!”黑炭端坐桌边,不苟言笑。 无双折腾累了,独自躺在粉纱帐内,幽幽道:“哪里什么慧眼独到,我不过一个烟花女子,不比那些贞节烈女,将军说的话,我可一点都沒听明白!” “姑娘性情直快,在下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姑娘每月是否必去东南巡抚陈水中府上,那姑娘可知道陈水中挪用军饷,谎报东南军情!” “我说了我只是一烟花女子,我去巡抚府不过跳跳舞,饮饮酒,这些大事,我哪里知道!”无双慵懒的躺在床上,伸出一双纤细的手,示意黑炭拉他起來:“这会儿,你怎么不去找琼枝了,她为了你可是什么都做得出來!” 黑炭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覆巢之下无完卵,倘若东南战事蔓延,扬城必当遭难,那时贼寇深入,姑娘就是想逃离,怕是国土之下已经沒有可避之处!” 无双从床榻之上妖娆起身,按住黑炭的肩,一双手似水般柔软,:“怪不得琼枝会为了你不接客,换了是我,我也心甘情愿......” “在下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请姑娘三思!”黑炭立刻站起身來,一脸正气,无双娇滴滴地伏在桌上,恼起黛眉,还欲伸出纤手,黑炭已经退避一尺了,于是知趣地努努嘴:“记下了!” 锦门打开,黑炭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走了,徒留无双一人待在房内,小丫环捧來陈年的女儿红,无双坐在桌边,一杯一杯,自斟自饮,红儿红,这个酒的名字真好听。 歌声飘缈,穿透夜空,黑炭行走在香雪阁偌大的院里,她真的不愿再接客,冬天已经过去,为何她要在这深夜里高歌消寒令,是今夜他点了花魁,情绪涌上心头,他抽出腰中的软剑,刷刷刷挥向一棵笔直的树干,留下一行字:一片冰心在玉壶。; ------------ 第五十八章 骁勇将军 鸡叫三声,骁勇将军李钰山回到军营,白净的文书猛一见他那张黝黑的脸,以为天还沒亮。 “他还是不肯见我!”李钰山撇一眼案上的柬书,早料到是这个结果,陈水中铁了心的不想抗战,东南战事已经告急,他还躲在扬城里花天酒地,上书说什么长江天堑、贼寇不敢入侵,哄得皇上以为东南尚且太平; 文书轻轻地应了一句:“钱副将去巡抚府守了一天,也沒见到陈大人,管家说他外出有事!” “哼,他那点破事,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去干什么了,我就打算住他府上來着,一直等到他出现,可是文书说这样不行,我只好回來了!”副将钱明珠进來,一副愤愤不平:“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眼看着到发军饷的时候了,到时候拿不出银子來,如何稳定军心,你们知道外面都在说什么吗?东南和西北两条蛟龙出水,要吞灭京都呢?” 李钰山双手抱立,黑色的脸庞愈加深沉:“这样的话,你也信,军饷的事情,我正在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参他陈水中一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钱明珠自知鲁莽,不再说话,他一直视李钰山为战神,从西北一路跟來,眼看他以五千残兵歼灭敌军三万,缴获大量刀枪和马匹,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兵卒变成率领千军万马的骁勇将军,名满天下,京中又有皇后这个靠山,当真是无敌,他的话怎可不听。 钱明珠退下,营帐里只剩下李钰山和文书两个人,文书坐在书案前整理各种东西,清晨的阳光照射着他优柔的脸庞,李钰山总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个昏倒在他马前的白面小生,文识武略竟都有点通窍,那时正好老文书病倒,李钰山便将他留在军营,接替文书的职务。 如今,所有工作一一接掌,他做得心应手。 李钰山从未问过他的出生,只听他做过一首消寒令,句句凄婉,才得知他父母双亡、兄弟离散,同时天涯沦落人的凄凉沧桑瞬间涌起,李钰山视他如亲弟弟一般。 “良玉,你赶紧写个迎春令,赶明跟我去个地方!”深夜那首哀怨的消寒令回荡在李钰山的心上,这是最便捷的一条路了,还得去香雪阁一趟,陈水中虽好色胆小,对百姓却是和善的,如果能和平解决,最好不过了。 文书良玉回过神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笺:“迎春令有现成的,那地方还是将军自己去吧!我身子单薄,消受不起!” 李钰山的脸被呛的一阵红:“哥哥是那样的人吗?你小子偷偷写了迎春令,还不快拿來!”李钰山身手敏捷,一把拿过良玉还想掩藏的信笺,得意地念出声來: “风雨送春烂漫开,黄昏无主独自愁,香來等君识!” 念到最后,李钰山的声音越來越小,他知道良玉有些文弱,不想一首迎春令被他写的这样小儿女情态,要是给琼枝看到,她得有多伤心。 “你真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我这首迎春令可是按着您那位姑娘的性儿写的,她的境况和心情,肯定就是我写的这样,我再按您的心思写一首蝶恋花,保准那姑娘感动的泪流满面!”良玉自信地嚷嚷,说完拿起笔就开始写。 李钰山夺过他的笔,一串墨汁溅的四处都是:“她可不是你想的这样矫情,还不如我自己來动手!”李钰山坐定,良玉悄悄伸手往他脸上一揩,手指上沾染了黑乎乎的墨汁,良玉哈哈大笑起來,愈发不可止,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笑,笑的眼泪都出來了。 “你的脸上沾上了墨汁; !” “这是我偷袭敌营最好的武器!” 良玉停了取笑,因为李钰山已经写完,他将信笺匆匆卷起,塞入怀中,大步走出营帐,临走时还不忘狠敲良玉的头:“好好做你的文书,下次再敢写些什么香來等君识的话,我敲破你的脑袋!” 良玉连忙赶到书案旁,拿起那堆李钰山用作映衬的纸,抽出最上面一张,小心翼翼地描摹,一行字形慢慢显现:申时云集楼。 心中不由的升起一阵怒火:还嫌弃我写的恶心,沒见过这么直接的,把人家姑娘直接约出來见面,申时啊!人家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独自生气了一会,良玉像蔫掉的茄子躺在椅子上---是今天申时,还是明天申时,还是后天......夜里才见过,不会这么快又见面吧!猜不到就守株待兔,云集楼么,去那守着就是了,反正这几天是休息日。 打定主意之后,良玉将纸张揉作一团,掀开青灯罩,看着纸团化为一团火焰,瞬间变成一簇烟灰。 云集楼,坐落在扬城最东边一拐角处,天知道这座酒楼是靠什么营生下來的,地处偏僻,客人稀少,酒楼内冷冷清清,良玉从正门走进,伙计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连声招呼都沒打,良玉直径走到二楼,他想李钰山肯定不会选在一楼。虽然这云集楼的人少,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与青楼女子私约,那肯定是越隐蔽越好。 二楼一共有十二个厢房,珠帘画栋,雅间香阁,分别被冠上花的名字。 良玉从牡丹堂走到梅花厅,从莲花池穿到丁香苑,也沒见到李钰山的影子,申时已经到了,他向來守时,难道是明天吗?良玉沉眉思索,一个看起來稍有身份的仆人站在他面前:“公子,请问你找什么?” “嗯......我找,我找我兄长,家里出了点事情,我來找他......我不知道他在哪个厢房,家里老母亲都要急坏了!”良玉悄悄了嘘了口气,现在撒起谎來竟然连眼睛都不眨。 “请问尊兄,高姓大名!” “他最好认了,长的黑不溜秋的就是他,跟快炭一样!”良玉掩饰不住声音里激动,见到仆人脸上露出怀疑的颜色,顿时正声道:“家兄向來低调,出门不留姓名,不知小哥是否知道贵店有一个不留名姓的黑人,今天,他跟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起來的!” “对不起,沒有,小兄弟还是去别处找找!”仆人面带恼怒,仿佛被人戏弄了。 良玉悻悻地耸耸肩,转身欲走,却看见梅花厅走出一个人來,不是那黑炭是谁,良玉立即躲到仆人身后,幸亏这仆人生的块头大,将他严严实实的挡住。 良玉悄悄探出头來,透过梅花厅半敞的门,一位紫衣公子优雅地坐在桌前,看不清脸庞,不是那姑娘,他不是说要去见香雪阁那位姑娘吗?怎么见了这么个优雅的公子,早知道就不跟來了,良玉一边嘟哝,一边顺手在那仆人腰上掐了一指。 宁静的云集楼响起了这仆人惨烈的叫声,良玉在背后拼命地拍打他:“嘘,小声点!” 还是迟了。; ------------ 第五十九章 申时不遇 只听得一阵沉雷般的脚步声,越來越近,良玉猛地将仆人向前推去,自个匆匆钻进身后的房间,一声轰隆巨响,两个大男人熊抱在一起,那仆人终于忍不住了:“奶奶的熊,倒了八辈子的霉,遇上这么个捣蛋的!” 良玉听着得意的笑了,猛地发现数双眼睛盯着他,一回头门厅赫然写着“宾客禁足”。 眼前一群赤膊的男人围着火炉,磨刀霍霍,看的良玉心惊肉跳,这不是酒楼吗?怎么看起來这么像屠宰场,良玉心底一阵凉意,连连摆手表达歉意,一大汉酣畅的喘息把他到嘴边的话打断,來不及多想,良玉拔腿夺门而出。 一边跑一边念念有词,猝然与李钰山撞了满怀,良玉张口吐出三个字“吃人了”,李钰山哈哈大笑,气势震摄整个云集楼,一旁抡起胳膊想干一架的仆人灰溜溜的退场了。 良玉像受了莫大的羞辱,沉着张脸,一声不吭地向梅花厅走去,被李钰山一把拉住:“不要过去!”良玉于是转身下楼,又被李钰山拉住:“这么就走了!” “不走干嘛?你笑够了,你不是來见姑娘的吗?我怕你一个人抵挡不住美色,一番好心來帮你,白白被你笑了这么长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良玉阴沉的脸沉地更彻底了,高举着双拳嗷嗷大叫:“谁叫你下笔那么重,映的我几张纸上都是‘申时云集楼’,我看到了,能不來关心你一下,你要是阵亡了,我去给谁当文书!” 李钰山托着下巴,一副思考的模样,乌黑晶亮的瞳仁里闪着难得一见的柔光,他搭过良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唔,我不会丢下你的,良弟!” “要不要我重新给你写首迎春令!” 一语落地,李钰山陷入那更遥远的沉思中,深情迷离。 良玉见此情形,飞快地向梅花厅奔去,像只离弦的箭,可惜箭硬生生的扎在门上,就在良玉快要看清屋里面的人时,门砰的一声合上,良玉惨烈地撞在门上,痛楚还未消失,又被人无情地拎起衣领:“叫你不要过來!” “我想进去喝杯水而已,你逛窑子我都知道,还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良玉的脸紧紧贴着门框,扣着大门不肯撒手,许久之后,门内一点声音都沒有,门外也沒有一个人來拉他,良玉急忙转过身---李钰山不见了。 良玉顾不得屋子内的紫衣男子,四处去找李钰山,还说不会丢下自己,这点事就把我给撇下了,良玉气冲冲跑到楼下,对着伫立在门口的黑炭撂下:“我回去给你写迎春令!”独自一个人在前跑去。 看着那远去的气汹汹的背影,李钰山恍惚间有种错觉,他知道良玉沒有真的生气,那幅模样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很多年前,那个贪玩任性的自己,父母双亡,兄弟离散,良玉的消寒令说的不仅仅是他自己啊! 良玉一个人埋头走到军营,见到谁也不打招呼,坐定之后才发现李钰山并沒有回來,一阵捶胸顿足,自我责备完了后,良玉拿起笔写那该死的迎春令,一边写一边咒骂:“见色忘义,重色轻友,不得好死,等一天小爷也去找个姑娘......” 良玉骂的沒错,李钰山果真去了香雪阁,老鸨丹娘认识他,自然将他当作上宾对待,琼枝卧病,由她的丫头琅琪相迎,李钰山一眼便认出了这昔日的章大少夫人,惊叹她竟能委身伺候青楼女子,忍他人不能忍之事,必能成他人不能成之事,李钰山心中赞服这个女子,不禁又为琼枝的安危担心; 可惜琼枝病中一直昏迷不醒,无法见李钰山,琅琪说她可以帮忙传话,李钰山终究信不过她,毕竟这是个能周旋在琅章两府的女子,心计胆魄不容小觑。 李钰山给了丹娘两锭银子,承受着老鸨鄙视的目光,他知道一开始出手太阔气了,但也沒办法,花魁有花魁的价码,可是也有送上门的花魁,一袭水红长裙的无双倚着栏杆,向李钰山招手:“我就知道,你还会再來!” 一坛陈年女儿红饮完,无双心满意足的抿了抿嘴,终于弥补了上次的缺憾,不再是她一个人自斟自饮。 “上次与姑娘商量的事,不知姑娘思考的如何了!” 两朵红云浮上两颊,无双盈盈一笑,浑身散发着一股醉意,整个人轻飘飘的摇晃,粉鞋无声,无双优雅熟练的旋转,她俯倒在李钰山的身旁,香气从肌里散发出來。 李钰山一言不发,无双想拉他一起跳,千金坐定,哪里是她能拉得动的,无双趁势坐到他的腿上,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雪白的脖颈轻轻颤动:“将军可真一点不解风情!” “但愿陈水中大人懂得就好,无双姑娘可真会装醉!” 无双脚尖轻点,跳下地來,端坐在李钰山的对面:“哼哼,陈水中是懂,我们这些人生存正是建立在这种男人之上,可是将军这样的呢?可怜我那一颗心的琼枝妹妹,到不知道该恨那个了!” “自古风尘出奇女,望姑娘为天下苍生着想!” “天下苍生,我为苍生,苍生可曾想过我!”无双冷笑,炎凉之意悉堆眼角眉梢,她当真是冷艳美人:“我还不想这香雪阁沦陷在烽烟之中,将军收起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吧!我只关心明天我身在何处!” “我从未轻视无双姑娘,还有琼枝!”李钰山正襟危坐,心中百感交集,他不屑风尘,如今真在这烟花之地,看到这群浓妆淡抹的女子,一言一行竟是那样真实而无奈。 无双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宛若盛开的芍药,她缓缓起身,伏在雕花窗棱上:“总算不枉费我三番五次的见你,我也从未把将军当作一般的客官!” 申时已过,落日的余晖湮沒,香雪阁的灯火透过窗户照进來,无双的脸庞上有了明亮的光辉,她浅浅一笑:“多去看看琼枝,那个死心眼的丫头可不是一句诗就能打发的,而且,她的霜歌小筑可沒栽树!” 李钰山向窗外一看,光洁的小树干映着他那晚刻下的“一片冰心在玉壶”,李钰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会糊涂至此,正欲开口,只听无双笑着说: “入夜了,你还想待在我这儿吗?我可是很贵的!”; ------------ 第六十章 明智预见 月底,李钰山的军营准时发放了军饷,皇帝还亲自派人來视察慰问,李钰山不知道无双用了什么办法说动陈水中,但心中着实感激了这个风尘女子一回,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了这么难办的事,钱明珠对这位主将更加刮目相看。 所有的事情解决,李钰山选定时间前行,庞大的军队将分三批跨过长江,骑兵营先行,过江安营扎寨;钱明珠领一队人护送粮草随后及至;李钰山带领浩浩荡荡的大军出发。 出发定在三日之后,军营这几日篝火酒肉不断,每前进一程,离战争就近一程,离死亡流血就更近一步,士兵的心愈加麻木无畏,酒肉是最好的刺激,有几次,李钰山与士兵坐在一起,几坛酒下肚,听着几声醉语梦话,心中百味杂陈。 这个国家还能支撑多长时间,一个人打不了天下,也救不了天下,如今他这般顽强抵抗是否是无谓的挣扎,天家不可信,忠义难保全,他从小目睹的血腥牢牢刻在心上,只不过换了个皇帝,内部的架构还是一样,黄贵妃推举他,陆付支持他,皇上将大军交与他、赐他名衔,这些父亲也曾得到过,最后还是免不了断头台上一刀。 他出山,效力于朝廷,不过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为父亲沉冤昭雪,百年之后,他能对得起冤死的李氏一族罢了。 昏昏欲醉的李钰山向营帐走去,迎面遇上捧着案牍的良玉,这个小文书总是能给他带來开心,也许是醉意,也许是难得兴奋,李钰山手舞足蹈,拉着良玉向将军营帐走去,良玉死活不肯依,他一把横抱起良玉大步向前,案牍散落了一地,还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营帐之内,李钰山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什么他小时候捉弄他们家老管家;偷偷带着他弟弟出去玩;在厨房里放了巴豆,结果一府的人上吐下泻......李钰山说着说着眼眶都湿润了,拉着良玉的手叫“良弟,良弟,我不会丢下你的!” 听的良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奈何李钰山手劲惊人,怎么也掰不开,直说到半夜,李钰山才迷迷糊糊睡去,良玉注意到他为了讲这一段血泪史,嘴皮都磨破了。 第二天天亮,李钰山咂着满嘴的血腥味醒來,看见瞪着黑乎乎双眼的良玉,吓得从床上翻滚下來。 良玉揉揉被压麻木的手臂,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可要拿剑斩断我这只袖子了!”李钰山焦急地走过來走过去,那一张黑脸在烛火映衬下忽明忽暗:“我都干了些什么?” “哈哈哈......我还等着讨老婆生孩子呢?哪里敢真的断袖出去!”良玉捧腹大笑,奸计得逞,弥补了他在地上坐了一晚上,单看李钰山熟睡的精神损失:“那姑娘叫琼枝吧!你叫的可亲热了!” 那张黑脸顿时转晴,冷不防來了个晴空霹雳:“小人嘴脸!” 良玉摆出一连串的鬼脸,然后砰然倒在李钰山的床上,如太上皇一般,挥挥手:“下去吧; !我在这里睡上一觉,迎春令已经做好,我放在第三个抽屉最底下,你拿的时候小心点,别让老监军看到了!” 老监军就是皇上派來慰问的官员,胡子眉毛白了一大把,是六王爷幼时的老师,后來又做了当今圣上的老师,为人慈祥和善,学识见解超然,又有一股深深家国意识,在所有人推辞这个监军苦差之后,他自告奋勇的接下,可怜他那一把老骨头,一路颠簸而來,叫人钦佩。 “军营苦闷,骁勇将军去喝花酒怎么能让老监军知道呢?不要感谢我,早点回來就行,你就要带兵出发,别把自己被累着了!”太上皇终究还是放不下,又啰嗦了几句,惹得李钰山一把掀过被子,盖在良玉脸上:“睡你的觉!” 李钰山走出营帐,舔舔嘴,唇上的血迹还在,还沒问他这血迹是怎么來的呢?李钰山打道回府,拉着营帐的帘子,算了,还是让他睡一会儿。 迎春令拿到手,李钰山在文书房里转悠一圈,这小子真会享受,把军营都变成他自己的小家了,地上一溜铺开晒干的草药,窗边悬挂着一个鸟笼,里面是良玉捡來的小灰鸽,温馨的沒有半点战地气息,家,有多久沒有说过这个词语了,李钰山感慨。 “陈水中大人來了,正在老监军的营帐里商谈,钱副将让将军赶紧过去!”一个军士前來禀报。 李钰山面色凝重,赶紧向监军营帐走去,他还不知道陈水中为什么会轻易的放手军饷,他这般突然造访,不见他这个主将,却先跑去见监军,这监军不是他上书之后皇上调派过來的吗?李钰山心中打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转眼至监军营帐,一阵客套的寒暄之后,四人相对而坐,监军看起來比想象中的要老,他每说一句话白胡子白眉毛都抖动的不行,但头脑绝对清醒。 “东南战事沒有比在座的更清楚,倭寇趁我不备,肆意抢掠,本该杀尽,以显我朝神威,可是东南沿海乃通商之地,人烟稠密,不比西北,一旦战事爆发,不仅生民受累,我朝经济命门受损,必将落后于世界!”陈水中慷慨陈辞,一番见地令李钰山为之一震。 营帐内静悄悄的,陈水中坦然地看着在座,那三位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李钰山本以为这个东南巡抚胆小懦弱,沉迷花天酒地,原來竟藏着这样的心思:“那么依您所见,该如何!” “陈某愚钝,以为战争是下下策!”陈水中看那几人都默不作声,站起身來,在摊开的地形图上指点,一一解释:“东南沿海,鱼业,造船业,手工业发达,贸易频繁,如若阻断这些产业链,得不偿失,倭寇所侵略的正是他们无而我们有的东西,我朝可以制定严格的贸易政策,册封专职人员看管东南沿海贸易事业,再派兵驻守沿海,令那些倭寇无法胡作非为!” “倭寇如果会按规矩來,那就不叫寇了!”钱明珠一脸不屑。 “梁山都能招安,况且是这些倭---寇!”陈水中可以强调了这个倭字,气势十足,很难想象这是个流连花间的巡抚:“就算不能招安,派兵驻守沿海,令他们不敢再犯!” 老监军缓缓晃动花白胡子,眯着眼睛:“我堂堂中华,哪有与倭寇贸易來往的道理,骁勇将军,打!” 一声“打”字落地,陈水中脸一沉,他看向一言不发的李钰山,那张墨漆的脸上似乎有些动容。; ------------ 第六十一章 意见不合 李钰山沉吟片刻,抬头,迎上陈水中坦荡的眼神,完成刹那目光交汇:“巡抚大人的这番话,可呈奏圣上!” “陈某已经上奏万言书,向当今圣上陈明利弊得失,一切尚在圣上定夺!”陈水中拱手向天北表明忠心,眼神掠过老监军的白须,目光如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今日的情况全在将军的掌握之中,您能安西北,征东南,却不能将目光停留在胜战霎那,要知道战乱之后是生民涂炭和万事俱哀!” 李钰山终于明白陈水中为何要扣下军饷,迟迟不肯发放,原來他是不想与倭寇交战,那么他突然上奏万言书是因为无双还是东南情势恶化,派遣监军正是在万言书上奏之后,如今当着这个皇帝心腹的老监军,陈水中如此急切的要说明一切,是他已经意识到此时不说就再沒机会说。 一声“打”落在李钰山心头,老监军的意思便是圣上的意思,再看看这个陈水中,傲然站立,仿佛将一切都置身事外,无所畏惧,无所牵挂,李钰山一直想和这个神秘的东南巡抚会面,可是这一次见面却让他后悔这个期待。 “皇恩浩荡,骁勇将军生于罪臣之家,承蒙皇上不弃,封官拜相,怎能有负圣恩,让小小荒蛮之辈进入我朝国土,让后代人耻笑!”老监军面色紫红,一番激烈言辞过后,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李钰山的心一颤抖,低头恭敬说:“必当竭尽全力,杀敌报国!” 钱明珠见主将发话,忙不迭的跟上:“誓死跟随将军!” “哈哈哈......”陈水中仰天大笑,似乎要用尽他一生的气力,声音自肺腑而出,无限凄怆,他直至李钰山,厉声喝道:“区区鼠辈,见识竟不如一青楼女子,你不过一莽夫,史官会记下你的战功,可后人却会评价你这断送天朝的罪人,历史会铭记我的话,将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而不是那皇位之上的人,你去打,你去战,你去看看他那新元还能叫多久!” 新元,当今皇帝的年号,老监军颤抖地拔出剑,指向情绪激扬的陈水中,剑光凛冽,李钰山瞥见那是把尚方宝剑,副将钱明珠立刻用身子挡住宝剑,与孱弱的老监军拉扯,锋利的剑割下一缕花白胡须,气的老监军直跺脚,陈水中已然拂袖而去。 “我不能用尚方宝剑惩治你,你等着皇上的圣旨吧!”老监军喊完,渐渐消了气,陈水中一走了之,徒留下李钰山独自面对这个古怪的老人,毕竟是皇帝的老师,转脸就对李钰山和颜悦色,敦敦讲述他当年跟随先帝的光辉历史,以此训诫天朝威严、不可侵犯、不可与蛮夷通商。 老监军以为李钰山是听话的,临行前皇上就对他讲过这个忠心的幸存之子,现在看來,果然是俯首帖耳,李钰山与副将拜退,老监军满意的捋捋自己的胡须,猛然抓空,看见地上被割落的胡须,又忍不住骂陈水中---“叫你上万言书,找死!” 走出老监军的营帐,钱明珠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几次欲言又止,他见李钰山眉头紧锁也不敢多说,直至将军营帐,李钰山挑帘入内,文书良玉从身后冒出來,他才找到个倾吐的伴; 钱明珠添油加醋描绘了那一番惊心动魄的舌战,老监军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皇帝的老师,又有尚方宝剑在手,对朝廷命官斥头训脚;李钰山唯唯诺诺,片字不敢反驳;陈水中口出狂言,辱骂圣上,标榜自身......良玉听的直摇头。 “小爷,你可别摇头啊!我从沒见过将军这么沉默过,连我都看不惯监军和那巡抚,将军竟然可以惹这样的气!”钱明珠急切地拽着良玉,又是一番说通。 良玉摆摆手,透过微微缝隙向营帐里看去,那个黑色的身影还在,依然挺立,良玉嘴角露出笑意:“钱副将的资历可比我老多了,您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还有事情要做,先走了,还有既然将军不肯说,你就别跟话痨子似的说个不停,小心惹怒了那块黑炭!” “......”钱明珠才想开口,良玉已经走远了,小背影清新爽眼,钱明珠一拍自己的后脑,啐口自骂,许久,才幽幽叹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 各自散去,三日后就是大军出发的日子了,骑兵营营长快马加鞭送來消息,初过长江,一切尚且安定,钱明珠押送粮草连夜出发,以防敌袭。 李钰山与黑压压的士兵和饯行酒,酒碗摔地的声音,如春雷在营地里炸开,一个个热血男儿在酒兴之下,愈发激昂,声声呐喊要拿下倭寇,李钰山沒有同他们振臂欢呼,冷静地看着这些在战乱中活着的人。 入夜之后,李钰山悄悄溜出军营,熟车熟路來到香雪阁。 今夜的香雪阁异常宁静,丹娘守着大门,门内冷冷清清,她独自摇着美人团扇,凉风穿透衣衫,李钰山赫然站在香雪阁的门口,她似乎更加专注于团上年轻漂亮的美人,她才四十出头,却长了一脸的细纹。 “我美吗?”丹娘恍惚如梦中惊醒,醒了之后却是无尽的梦语。 李钰山不知如何回答她,一切都是那样反常,他轻轻蠕动嘴唇,丹娘看见他露出的白牙,笑出声來:“男人的嘴向來是会哄骗女人的,就连将军这样讷口少言的,也不例外!” 入夜的寒风从背后袭來,陆钰山抬头看向二楼的雕栏,那里曾有过一个水红的身影,叫人钦佩的女子,无心与老鸨纠缠,直入主題:“她怎么样了!” “她,将军指的是无双还是琼枝!” 李钰山羞恼,老鸨的话那样讽刺,似乎他李钰山就是一个流连脂粉的人,事实上他來香雪阁确实勤快了点,与两大头牌均有來往,无法叫人不心生猜测。 “她在等你!” “谁!”李钰山问,问完自己也笑了,无双还是琼枝,连他自己也怀疑了,接触了解之后,才知道她们是叫人钦佩、令人心疼的女子,无形中伤害了她们。 “她为你找东南巡抚,自毁容颜,另一个为你誓不接客,我这辈子的心血就这么完了......”丹娘一眼都沒有看李钰山,独自幽怨的长叹,细细皱纹堆了一脸。 惊愕,不敢相信,李钰山飞快向无双的房间跑去,自毁容颜,怎么可能,她是花魁,怎么忍心毁了那如花似玉的脸。; ------------ 第六十二章 伶仃歌谣 无双蒙着水红面纱,小心侍弄着院子里的树,当李钰山急匆匆赶來时,她放下手中的小铲,转身向房间里走去,李钰山一瞥那棵曾被他刻过字的树,字迹沒了,树少了一层皮。 一切静悄悄的,李钰山想透过薄纱看清无双现在的面容,怎么也看不清楚,他在房间里转悠,目光始终沒离开那抹水红,无双默不作声,将一杯烈酒递给李钰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浮起一丝笑容。 “看够了吗?你可从來沒这么看过我!”除了那片面纱,一切如旧,无双的声音娇媚,似乎并不在意容颜,她一口抿下烈酒,呛出眼泪。 “你的脸......”李钰山欲言又止。 无双俯下身,柔软的腰肢弯成一道拱形,她不停地咳嗽,一声声催人心碎,李钰山去拍打她的背,透过薄薄的衣衫触碰到温热肌肤,李钰山心头一颤,勾起她的身子,搂在怀里。 泪水凝在睫毛,双眼紧闭,无双紧紧抓住李钰山的胳膊。 “你对陈水中说了什么?要自毁容颜,沒有人非要你说动他!”李钰山心痛地问怀中的无双,她不是冷傲的花魁吗?怎会轻易毁掉自己的容颜,从此之后,她要何以为生,陈水中本就不是真正想克扣军饷,平白牺牲了你啊! “你开始关心我了吗?陈水中即将贬官永州刺史,我已经沒有利用价值了,你也不用再來香雪阁了!”无双娇弱无力,说话的气息连面纱都吹拂不动。 “你不是寻常女子,你所做的一切都令人钦佩,你的牺牲叫李某自愧不如,可是如今,这一切的情势,教我都分不清对错,也许,我不该來找你,连累你毁了这绝世的容颜......”李钰山说着伸手拉开无双的面纱,却惊呆了,无双似沒有料到他这般动作,依旧凝着泪眼看他。 “为何骗我!”李钰山愤怒的问,温朗晴空瞬间黑云布满。 被揭穿的无双耸耸肩,完好的容颜绽放出笑容:“世上哪有香雪阁花魁征服不了的男人,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为美色所动,现在你输了,原來将军也是寻常男人,只是喜欢柔情,也难怪琼枝有福沒份,白白守着了!” 李钰山一掌拍在梨木桌上,怒不可遏,当他听到无双毁容时自责不已,想想那时的心痛,如一记响亮的巴掌,堂堂骁勇将军被一个烟花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彼时是怎么样的头脑发昏,竟然想让她们说服陈水中,可怜陈水中一腔深远见地,最后落了个流放不毛之地的下场,商女不知亡国恨啊! “告辞,李某当真是瞎了眼,烈酒果然不一般,领教了!” 李钰山大步走出房间,见院中那刻字的树,抽出腰中软剑又是狠狠削下,新鲜的树汁流淌,树干已经被削去一半,摇摇欲坠。 “如果是我,我就砍自己一刀,而不是拿无辜草木撒气; !”无双站在门口,目送李钰山,目光冰冷,她双手交叉摆放在胸前,水红一色的衣裙上映有妖娆的石蒜,那形如龙爪的花,直到李钰山离开院子,无双还伫立在门前,双眼如蒙雾,猛的落下一滴莹泪,瞬间濡湿衣上的石蒜。 大堂内空无一人,连丹娘都不见了人影,堂内清冷,不复数月前的欢闹,李钰山阔步向前,沒有人正好,省的他绕路,突然被一声清脆的声音叫住,回头一看,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让他又生怒火,什么也不说,扭头就走。 琅琪拦住他的去路,身后响起清越的歌声,琼枝凭栏高歌: “浅浅池塘,锦鲤成双,风缠绵的刮,吹一夜落花。 生死茫茫,雪衣如华,伶仃的白发,梳弄着牵挂。 谁在哭啊哭伤了城墙,谁在笑啊透骨的苍凉......” 琼枝哽咽,歌声猝然而止,双膝跪地,泪如雨下,李钰山扶起她,月白的小袄衬的她面色苍白:“大军三日后出发,我将离开扬城,你独自珍重!” 就是这一句珍重,这些时日的不眠不休,为了他四处奔走,与丹娘冷战,难道只是他临别时的一句珍重,琼枝泣不成声,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李钰山的神情告诉她,不可能。 李钰山轻轻凑到琼枝的耳旁:“小心你身边的丫头,她叫琅琪,心狠手辣!”琼枝一声苦笑,她要的不是这个,她不需要他來告诉她小心什么?她想让他说“我來保护你”,可是他沒有,已然看清他眼中的冷漠坚决,痴情单付,赘言无用,琼枝整顿衣裳起敛容,端唱道: “我推开那雕花的窗,怕你漏看引路的沉香。 槐火纷乱,寒烟微凉,你在彼方,莫失莫忘......” 伴着歌声李钰山消失在月夜之中,这是香雪阁留给他最后的记忆,带着些许温馨,栏杆旁的琼枝整整将这一首《伶仃谣》唱完,偌大的正堂回荡着她的歌声,沒有一个听众,她是个孤独的歌唱者。 月夜独行,李钰山到觉得身心轻松了许多,黑夜将他的神情掩藏,每次去香雪阁,他都会想到那个让父亲留念忘返的桂堂小筑,那些以色示人的女子,那个让他恨了一辈子的“姨母”,李钰山是李家血案中唯一幸存的人,谁想过李维还有一条血脉,那个在桂堂小筑私养七年的女人所生的儿子---陆汤景。 这个随了母姓的私生子在听闻父亲的惨案后,发誓要为父报仇,多年來他四处联系李维的老友旧部,借助母家的力量查清血案,试图纠出幕后元凶。 而李钰山一直隐居在山中,直到去年荣贵妃的人上山搜索,机缘巧合得以出山,得荣贵妃推荐,李钰山想让新皇为李氏翻案,新皇也难得的和颜悦色,并不驳斥,只有让皇帝重审血案,才能让九泉之下枉死的父亲安息,李氏子孙才不会被人称为罪臣之后。 他走了一条与那私生子不一样的路,所以,每次见面,他们都因为意见不合而散。 李钰山仰天长叹,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氏有他就够了,他会冲锋陷阵,上阵杀敌,他会不惜任何手段为新皇守住风雨飘摇的江山,比如去那令他厌恶的香雪阁,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 第六十三章 将军中毒 一大早,朝阳普照大地,李钰山军营点兵,鼓舞士气。 他回到营帐,一个陌生的人影立在眼前,仔细辨认之后,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压低声音:“你怎么來了!” 陆汤景优雅转过身來,带着安静的笑容。 李钰山黑着脸,警惕地看向营帐之外,郑重地说:“有事情可以去云集楼说,为什么要來军营,要知道如果你的身份暴露,我的处境将会很被动,棋局正在收官,你的出现会打坏我的计划,上次已经说了的很清楚了,我不会放弃,你不必再说!” 陆汤景转而坐到副座之上,端起桌上凉好的茶,轻轻一抿:“这次我是來做你的军师,跨过长江,沒有谁比我更熟悉地形,我做你的军师再好不过了!” “可是你的身份!” “只要你不说,沒人知道!” 这一黑一白在营帐急切又压低了声音争论,谁也不能说服谁。 朝阳挂上树梢,营帐里蕴集了一股热气,李钰山瘫坐在椅子上,头昏眼花,拿陆汤景无辙,泄了气:“你就是吃定我不敢拎着你出去,所以才敢这么猖狂是不是,别以为你流淌着李氏血脉,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任你武功再高,也挡不住千军万马!” 陆汤景依旧不急不慢地说“我只想做你的军师,助你一臂之力!” 沉默,他优雅的脸庞沒有一丝慌张,与他这同父异母的哥哥一点都不同,所有情绪都蕴藏在心底,别人休想从他的脸上觉察出他的心事,即使是李钰山。 “行!” 声音铿锵落地,李钰山妥协,他头昏的厉害,拿这个深水一般的弟弟毫无办法,就像当年知道他存在,知道他的复仇之心,仍旧无法阻止他一样,他此刻來军营,或许是想明白只有皇上下旨才能真正为李氏平凡,想到这里,李钰山觉得头痛稍稍减轻了。 “以后你就是我的军师,陆汤景,军中一切我都会打点,只有一位,皇上派來的老监军,你最好不要与他接触,他的一句话就会让我们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两只有力的手握在一起,凝成一股力,仿佛天地都不足为惧。 李钰山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头脑发胀,嗡嗡嗡,一下子栽倒在地,尘烟扬起,陆汤景双眼紧闭,竟顺势抓住他的脉搏,沒有一丝异样,不觉心头惊恐。 三万大军在外演练,主将昏倒在营帐,无一人知晓。 晌午,终于有人发现了昏倒的李钰山,他面色如常,脉搏稳定,沉沉躺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军医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病,老监军一一问过守营的人,最后问出有一个紫衣男子曾出入将军营帐,于是“投毒”这一说便流传开來。 出发在即,主将被人投毒,军中人心惶惶; 押送粮草先行的副将钱明珠得知消息后,火速赶回扬城,春日里的阳光明媚,在他看來还不如西北的大雪好看,沒到大军营,他就已经流过一番泪水,守在李钰山的榻前,更是嚎啕要纠出元凶,为将军报仇,说的好像李钰山已经死了一样。 一天一夜,钱明珠沒有睡好,整个军营也沒几个人安睡,骁勇如将军,都被小人暗算,更何况他们这些无名小卒,随着投毒的猜测,另一种居心叵测的风言,以更快的速度流窜---天要亡国。 黑夜之中,钱明珠看着困顿的大军,忧心忡忡,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懒得回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坐如坟冢的营帐。 “喂!”尖利的叫声在耳边炸开,钱明珠那麻木的心有了震颤,文书良玉站在他背后:“军将已经倒下,您可不能再倒下了,三万士兵都望着您呢?” “我有什么用,天要亡国,我能与天抗衡吗......” “我有办法救将军!”良玉小声的说。 钱明珠依旧沉浸在“天要亡国”的巨痛中,沒有在意良玉的话,恍恍惚惚摆动身体,猛然抓住余音,激动地喊出声來:“您能救将军,!” “小声点,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我小的时候,祖母也得过这样一种怪症,一直昏睡,与将军的症状很像,祖母昏睡的第十天,家里來了个道士,给我爹一副药方,祖母服用之后就醒了,什么事都沒有,就像做了场大梦!”良玉娓娓道來,声音低沉,末了,他抬起头看向听的入神的钱明珠,说:“如今我配得药方,还差一味药,石蒜!” “我去找,石蒜长什么样,只要将军能醒來,我上刀山下油锅也要找到!” “石蒜在秋冬开花,差的这一味药正是石蒜花,而今渐入夏天,石蒜花早已落尽,如今,要么取石蒜干花,要么等入秋开花!”良玉长叹一声:“道士说中毒人若昏睡超过一月,便永远都醒不來,所以只剩下找石蒜干花这一个方法!” “那就找石蒜干花,我出千金悬赏,就不信找不來!” 良玉摇摇头,感叹下毒之人用心之狠:“石蒜又名往生花,传说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很多人认为不吉利,连种都很少,更何况风干收藏呢?” “那就要坐以待毙吗?”钱明珠急的发燥,好不容易听闻能有法子救将军,结果左不是、右不是。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江淮是石蒜盛开的地方,既然有人下了这毒,必然有心不让我们寻得石蒜干花,千金悬赏是不行的,既会打草惊蛇,又会哄抬价格,你让手底下信得过的士兵出去四处寻访,发现石蒜花,想尽办法要來,硬抢也要拿到手!” 良玉的一番话下來,钱明珠已经转入思考的状态,很快,他说出一串名字,那些都是李钰山的心腹,忠心耿耿,良玉给了寻访路径,钱明珠心切,立马赶去安排,又是一夜闹腾。 圆月高悬,一天一夜,军医束手无策,钱明珠也算病急乱求医,其实,良玉也摸不准到底是不是,他将李钰山这几日的行程捋了一遍,最后决定去香雪阁一探,而且,他想石蒜这种薄凉之花,在青楼或许更易寻得。; ------------ 第六十四章 良玉为琅 灯光之下,陆汤景的眉头深锁,如浸在雪堆里一般,翻阅厚重的医书。 “以你看,他中了什么毒!” 他问立在一旁的杨远,自从草椒死后,杨远的心结就一直沒有解开,好在沒有大事发生,也无须用到他,如今,李钰山骤然昏倒,症状怪异,陆汤景翻遍医书也沒有找到结果,不得不向他询问。 杨远的面色如常,听陆汤景细细描述。 他沉吟片刻,摇摇头。 “连你都沒有办法!”陆汤景埋头医书,匆匆翻阅。 “我沒有法子救他,这种毒,只有下毒者才能配置出解药!” 翻了大半的医书“啪”的合上,陆汤景面色阴沉,竟然有他看出却不能解的毒,还是无心救治。 “我在师门见过这种毒,叶师姐也知道,中毒之人与常人无异,只是会一直昏睡,若一直沒有解药,中毒之人会在一个月停止呼吸,死去!” 陆汤景的目光如鹰鸷,锐利的剜向杨远,思量他说的每一句话:“那么,谁是下毒之人!” 杨远微微一笑:“这是一种流传在北方的家族秘方,只传给家中嫡女,名为“沉水”,此毒慢性温厚,原为家族女子自保之用,代代相传,有一女子鸿,用此毒杀了自己的相公,于是,沉水变成了一种杀人工具,传说沉水有十二种配方,十一种为家族秘料,一种为下毒者自己配置,所以除了下毒者根本无人知道解药!” “真的一点办法都沒有!” 杨远摇头,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即使是家族同代女子,也未必知道,因为那第十二种配料常常出乎意料!” 夜风破窗而入,陆汤景身上散发微微白气,在冰凉的月色中飞散,目光冰冷,他想起那日在云集楼有个想破门而入的小生,那熟悉的眉眼,当时就心生疑窦,他轻声问:“琅氏女子会这种毒吗?” “正是她们!” 陆汤景的手紧紧抓住医书,将一沓纸揉碎,嘴角颤动:“真的是她!” 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杨远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香雪阁里,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斯文模样的良玉刚进门,就被众多花枝招展的姑娘团团围住,脂粉扑鼻,良玉挣脱纠缠,大声喊道:“爷要头牌!”这本是一句彪悍的话,在他喊的尖利刺耳,硬是将一群姑娘吓退。 “哎哟,香雪阁的两大头牌可不便宜呢?”伴着阵阵笑语,丹娘摇着美人扇,一路扭來:“不知小爷要见哪一位呢?” “愿闻琼枝姑娘一曲,足矣!”良玉双手捧上银票,谁知道一个将军在军营里藏这么多银票干什么?他顺手牵來,正好用上,逛窑子可是要花上一大笔钱的。 他谢绝了丹娘的带路,独自向霜歌小筑走去,四处观察香雪阁的情势,霜歌小筑以青白色为主,良玉欲进门,突然发现更西面有一水红楼阁,直觉牵引他前去,发现院子里有大簇石蒜,秋未止,石蒜的绿叶绿油欲滴; 良玉心中一动,从楼宇装饰來看,猜测这大概是花魁无双住的地方,这阁楼与石蒜花一色,从李钰山零碎的醉话中,他想像这样一个美丽凉薄的女子,大概会收藏石蒜干花,于是悄悄退出,前去寻找琼枝。 來到霜歌小筑,眼前的一切让良玉惊呆:丫环装扮的琅琪坐在石凳上挑选花朵,那是刚刚摘下的丁香,她将花朵分装在两个小匾内,等着明日拿到太阳之下晒。 从沒想过相逢是这样不经意,是这样的场景,曾在琅府,同样的画面,物是而人非,画面里的人已然变了模样。 琅琪有一瞬间的失神,黯淡的脸上写满辛酸,她紧紧扯着自己的粗布小褂,看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琅琳,突然冷冷地笑,充满了嘲讽,连夜都变的凄凉。 良玉为琅,即是琅琳,她潜心混进李钰山的军营,潜伏至今。 她瞬间明白了一切是怎么回事,那水红楼阁里的石蒜,这霜歌小筑里的琅琪,那流连香雪阁的李钰山......只是不知道琅琪何时下了毒,竟连李钰山也沒有察觉,即便她知道十一种配料,一味石蒜,也会要了李钰山的性命。 “你最好永远保持这个样子,荣贵妃知道你还活着,因为琅氏覆灭才放松了对你的追捕,可是她不是个善罢甘休的女人!”即使沦落至此,琅琪也不想要琅琳的怜悯。 可她的模样实在叫人痛心,原本娇白的脸消瘦了一圈,眼窝凹陷,面色蜡黄,还强硬撑起一副傲气。 琅琳心疼,却站在原地不动,她知道这样高傲的妹妹沦落青楼,还甘心为奴为婢,必然隐忍了巨大的仇恨,等待报复,她能用“沉水”害李钰山,就能害其他人,她能找到石蒜,就能找到其他稀奇古怪的配料,她就是条毒蛇。 琅琳站在最昏暗的地方,蠕动嘴唇,打定主意隐瞒此行目的:“但愿你能守住我们的这次相见,我若被抓,定会牵连你,如今,你我各自行路,我从未來过这里!” 她扭头就走,不等琅琪开口。 老鸨在后拼命喊“客官,常來啊......”,一阵浓郁香粉气息弥散在堂中,琅琳心潮澎湃,她清楚琅琪的性格,越可怜就越可恨,所以走的坚决,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条毒蛇一旦下了决心,后果难以想象。 夜风刺骨,茂盛的大树在风中摇摆,团团蓬蓬的叶子一会儿散开,一会儿聚合,一片片单独的叶子,一个整体,抵挡凉风,对知道一切的琅琳來说,她是那零星的叶子,李钰山是粗壮的树干,惟有他能抵御最强的风,所以,必须救他。 琅琳回到军营,找到钱明珠,让他派几个高手去香雪阁暗访石蒜干花,叮嘱切勿惊扰阁中人,钱明珠听过这个名字,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于是亲自去了香雪阁,寻那水红阁楼。 就差至关重要的一味,琅琳在营帐一遍一遍清点配料,忽的烛光摇曳,猛的熄灭,营帐里黑乎乎一片,她叫了声守营的士兵,久久沒有应声,她连忙摸索案上的草药,空空如也。; ------------ 第六十五章 偷看信件 琅琳知道不妙,连忙向外追去,黑暗中被硬物绊倒,甩出袖中的银燕飞镖,刷刷刷,几只镖落地,一发未中。 到了军营外面,琅琳才发现守营的将士都不见了,四处望去,一个可疑的身影都沒有,空有夜风呼呼的吹,黑压压的帐篷一座座,晃动的人影映在帐篷上,一个提灯的小卒看见琅琳,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琅琳默不作声,仔细端详这个小卒的面容,陌生。 小卒淡定地向前走去,毫不慌张,教琅琳辨不出真假,她在军中只是一个文书,除了主将、副将以及一些常见的熟面孔之外,对军营其他人一无所知,况且,三千士兵,她哪里能全都识得; “站住!” 小卒猛然立住脚,诧异地转过身來,灯光映衬着他稚嫩的脸庞,像刚参军不已。 “把灯笼给我!” 小卒慢吞吞地将灯笼递给琅琳,怯弱地看了琅琳一眼,又立即低下头來认错:“我听到外头有声音,以为有大事发生,所以提着灯笼出來看看,求良文书不要告诉钱副将,我下次再不敢了!” “你是钱副将手下的,叫什么?” “柱子!” 琅琳摆手让他下去,微凉夜里,钱明珠至今未归,堂堂副将,去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之中取个东西有这么困难,配好的十一味无故失踪,会不会有什么联系,难道钱明珠存有私心,如果他拿到石蒜干花,那么后果......琅琳对人的信赖依旧是那么薄弱,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副将。 她提灯向营帐里走去,将案上的灯点亮。 整个营帐沒有一丝凌乱的痕迹,案上空空如也,好在十一种配方并不难配,一天时间足以找全,再配不难,惟有石蒜干花,琅琳托着腮帮,想想钱明珠并沒有这么高强的武功,做不到來去无声,渐渐放下心來。 心平静,琅琳才感受到身痛,摔倒时膝盖碰地,蹭破了好一块皮肉,神经放松,痛得越來越厉害,琅琳顺着营门望去,地上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捡起一看,是根结实的木棍,军营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琅琳心领神会,将木棍收起,这是唯一的线索。 琅琳提灯去看李钰山,他依旧昏睡,脸色容和,看起來竟比往日过的还要舒服。 谴退所有人,琅琳开始翻阅李钰山平日的书信,作为文书,看这些算不得逾越,更何况李钰山当着众人的面,口口声声“良弟”叫的亲热,于公于私,都不会惹人非议。 有几封信落款为“了然”,了然,像是个和尚的法号,可是心中几乎全是京中的事态,结尾均为“望君安”,又多了几分儿女姿态,琅琳心想毕竟离开京城已久,不知京中人事变动,竟猜不出这位“了然”是谁。 一封封看下去,读到一封未落款的信:“遇良人,性温和,情不禁;感身世,缘浅薄,空长叹;家仇恨,路艰辛,莫相累;战无情,无反顾.....”琅琳沒有看完,扔在一边,脑海中浮起那个霜歌小筑里的女子。 一封沒拆的信落在地上,琅琳弯身欲捡,映在信封上的“景”字,让她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捡起信,握在手中,如千金之重,那时就知道陆汤景是李钰山不肯承认的弟弟,却沒想到在这里遇见他的信。 已到了下半夜,寒露湿重,帐篷挡不住寒气的袭來,营帐里琅琳久久沉默,攥着白纸黑字的信,咬紧了嘴唇,她拾起散落的撕开的信封,一并拿到烛火旁,火苗突的蹿高,熊熊烈焰映红了琅琳的眼。 信上写着李维与琅之康争斗的始末,以及文书良玉的身份。 琅琳不知道陆汤景何时知道了自己的存在,竟然写信给李钰山,揭穿也就罢了,还将十几年前的案子讲的清清楚楚,任谁看了亲爹冤死,仇家女儿在眼前,都要抡起一刀; “恨,他竟是如此的恨我,他一定后悔当初放我走了吧!” 琅琳独自言语,看向中了“沉水”之毒的李钰山,为何同为兄弟,相差就如此之大,李钰山率直心善、藏不住话,而陆汤景阴狠、喜怒不形于色,如果琅琪知道陆汤景的存在,那么结果会怎么样呢? 隔岸观火,拍手称快,琅琳想何时自己变成了这般模样。 烛火明亮,烧下的灰烬落在桌上,轻轻一吹,灰飞尘舞,混入地上、空中,不再看清楚,为何有些人,越不想见到,便越会遇见,有时宁愿一无所知,也不愿看的一清二楚,真相,是如此痛苦。 帐外有沉重的脚步声,琅琳提高了警惕,进來的是钱明珠,他一脸丧气。 未等琅琳开口,钱明珠嚷道:“我都快把香雪阁踏平了,连石蒜干花的影子都沒有见着,倒是看到一个筛花的丫头了,问了她几句沒问出什么?那丫头还火了,凶的不得了!” 琅琳一听筛花的丫头,直到情况不妙,立刻抓过钱明珠的脉搏。 她的脸色异常难看,眉头都要皱碎了。 钱明珠停住了嚷嚷,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个小文书,细看之下,皮肤胜雪,眼眸清亮,比女子还娇嫩几分,他还不知道琅琳是女儿身,心中充满了好奇。 他眼看着文书的脸色越渐灰沉,心中的小心思也停止了:“我怎么了?” “不是让你不要惊动香雪阁的任何人吗?你怎么还会去问一个丫头!” “她在筛花,我以为她会知道些什么?而且只是一个丫头,我就沒放在心上,你怎么把我的脉呢?难不成......” 琅琳阴沉着脸:“再过六七个时辰,你就可以躺在那里了!” “我也中毒了!”钱明珠拍案而起,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怎么办, 我还沒拿到石蒜干花,我得赶紧去吩咐几个人,快去找,其他地方也找找,再不行,我上一道奏折,让皇上想办法!” 琅琳苦笑,有这么个副将,李钰山也算有福了,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还心心念着他,入军营,承蒙他们关照,活到今天,琅琳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她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钱明珠突然问:“良玉,我觉得你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等解了你们的毒,我会解释,现在,你相信我吗?” 钱明珠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将副将印交给琅琳:“如果我也遭遇不测,向皇上求救,不要去求老监军,直接上书!” 那一刻,琅琳为自己怀疑他的想法而惭愧,他是这般坦诚,而这付重任她如何担的起,十一味配料遗失,石蒜干花沒有着落,六个时辰之后,就剩下她一个了,拿什么拯救你们。; ------------ 第六十六章 石蒜交易 你大概不知道,在五年前,扬城一个文人为亡妻写了篇石蒜赋,伤感至极,一时间,悲伤之风盛行,多少闺阁女子自杀身亡,直到一位高官的爱妾读之心痛而死,高官盛怒,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文人入狱,并下令全城不许栽种石蒜,很多人为了文人联名抗议,其中不乏有势力之人,可是结果呢? 文人流着泪在狱中死去,为他抗议的人伤残无数,高官被罢......整个扬城笼罩了一层黑色,直到一年后才慢慢恢复平静,石蒜也被冠上往生黑色花的名字,在那后,沒有人愿意栽这种花,只有在画上才能见到,那热烈如火的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又世世,花叶永不见。 琼枝讲完这一段话,琅琳的心都凉了,不见那篇石蒜赋,光是这个故事就足以让人唏嘘。 “所以你想在扬城找到石蒜干花,几乎不可能,据我所知,无双那几株石蒜去年冬天开花寥寥,而且她并未存有干花!” 当琅琳说明自己是李钰山军营里的文书时,琼枝便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知相告,可是她的消息是这样令人绝望。 “如果我说,骁勇将军至今昏睡,需要石蒜花救命......” 琅琳未说完,琼枝“啊”的站起身來,即惊讶又惶恐,随即深深的悲伤涌上心头,就像那些读完石蒜赋的女子,捧着心口,伤心欲绝。 那未落款的信浮上心头,琅琳心中一动,突然不愿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死去,于是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安慰她。 “我会继续想办法,不会让他永远睡去!” 琅琳转身离去,咽住最后想说的话,走出了霜歌小筑,她本想提醒琼枝小心琅琪,后來想想,对一个一门心思的女子,也许是多余的,设防反而会激怒琅琪,就让她这样爱下去吧! 见到琅琪时,她依旧丫头装扮,并且刚刚被丹娘训完。 原因很简单,來霜歌小筑的客人吃了琼枝的闭门羹,于是将气撒在琅琪身上,琅琪不动声色地将一壶滚烫的水浇在人身上,被烫伤的客人暴跳如雷,告到丹娘跟前,她挨了一顿臭骂和毒打。 琅琳不知道,这个妹妹为何忍至此,充了官妓的女子终身为妓为奴,即使沒有香雪阁,也还有其他妓院,这大概就是琅琪一直不对丹娘下手的原因,不要求她接客,这个决定冥冥中保住了丹娘的性命,也保住了香雪阁。 “哼!” 冰冷、简扼、不屑、傲慢,更深的恨积蕴在琅琪心底。 “你真是一点都沒有变!”琅琳坐在琅琪的对面,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一次的见面,火药不逊于当年桑树林的棋斗,只是这一次,琅琪不再得意。 “如果你是为了那两个男人來的,我告诉你,死了那条心!”琅琪一语道破琅琳此行的目的,傲慢地翘起兰花指,仿佛自己还是那春风得意的章府大少奶奶。 “我可以与你交换,只有你开条件!” 琅琳的声音坚决,钱明珠的信任触动了她,让她觉得应该去为他们做点什么?“无双的石蒜冬天开花寥寥,她沒有收藏的习惯,而你,去年冬天來到香雪阁,我想那些落尽的花应该被你收起來了,那个时候,你就开始筹谋用沉水杀人了,以你的性格,你不会一下子用完,如此珍贵的料,你会分几次,慢慢去折磨人; !” 心思被人看透,恼怒的琅琪将茶水推翻,透明的液体顺着桌面淌下,一滴、两滴、三滴......她将整个桌子都掀起來,赤红的脸上满是仇恨,一字一字咬着说道:“是不是只要我给你石蒜干花,你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 “是的!” 琅琳也不退让,她似乎已经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与琅琪赌气,她生气,难道自己就不生气吗?她以为她的下场悲惨,难道自己的经历就不坎坷吗? “只要你愿意在香雪阁接一晚上客,我就给你石蒜干花!”琅琪戏谑地看着干干净净的琅琳,看到她失神的一刻,突然哈哈大笑。 “这是皇上交给妹妹的差事,妹妹还是好生练着吧!为过**的人,还有什么好保留的!”琅琳毫不客气:“那两个人与我毫无关系,死了,邢官会查到你,生死都与我无关!” 琅琪怔怔地站在原地,如一塑僵硬的雕。 直到琅琳带着笑容离去,她都不相信,那一番话是她的姐姐说出來的,她第一次正面受到亲姐姐这样**的攻击,怒气大半化为苦水,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琼枝将一切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独自在门后垂泪。 琅琳心中怒气未消,想着军营发烦,于是在大街上溜达。 街上日复一日的热闹繁华,人如流水马如龙,光景新鲜,琅琳在卖珠钗停下,一直都是男子装扮,突然见到这些美丽玩意儿,眼前一亮,买了支钗在酒楼坐下,要了壶小酒,拿起壶就往肚子里灌。 酒入愁肠,愁更愁,琅琪无理的要求,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那一句“为**”,伤了琅琪,也伤了她自己。 一杯一杯,不知何时酒量变得这么好,琅琳又叫了壶酒,满上,端到眼前,清酒里映着他的面容,他浅浅的笑,笑的诡异,他不停说“良玉就是琅琳,她是仇人的女儿,杀了她”,琅琳将杯子摔在地上,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 他为什么要怎么做,要赶尽杀绝,她在军中勤勤恳恳,尽心尽责,哪里有过什么想法,去年冬天要不是李钰山相救,她早就冻死在雪地里了,如果有地方可去,谁有愿意与仇人的儿子待在一起。 一壶酒又喝完了,琅琳摇摇晃晃高举酒壶,大喊小二上酒,话音落地,小二就來了,做到她对面,对这她浅浅笑,她放下酒壶,大声疾呼“你怎么还在!” “一个人喝酒多沒意思!”坐在对面的陆汤景优雅的笑,仿佛要以沉静的姿态坐到天荒地老。 大约真是喝多了,眼睛都花了,琅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他一动不动,真的醉了,琅琳晕晕乎乎:“扑通”趴在桌上,勾动手指,笑着说:“你來了......” 接着,就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 第六十七章 重逢是恨 再睁开眼睛,头痛欲裂,琅琳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青草茂盛,鸟语啾啾,午后的阳光透过嫩绿的枝叶,洒在琅琳满是酒渍的衣衫上,远处站着一个紫衣男子,目光如魅。 琅琳悄悄挪动身体,想隐藏到大树之后,边挪边回想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被他带到这个地方,她隐约记得喝了两壶之后,见到了陆汤景,他阴沉着脸摔了她的酒壶,后來......后來就在了这个地方..... 她知道陆汤景的武功,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袖中的飞镖,她想,或许可以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正中他的要害,然后他倒在地上吐血,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 “你在想什么?一脸诡笑!” 紫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琅琳面前,诧异地看着她,想不出她还有什么笑的出來; 琅琳默不作声,攥紧了袖子。 陆汤景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故意背过身去,反手接住了琅琳掷出的银燕飞镖,轻轻松开手,燕子无力的坠落在地上,原來,她真的下的了手,而陆汤景,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不跟你绕圈子,李钰山虽然可以不计较你的身份,但是也容不得你的小动作,最好早日离开军营,那不是你待的地方!” “我在哪里,与你无关,军营留不留我,也不是你说了算!” 陆汤景转过身來,嘴角微微一抽,面色如常:“这不是我找你的目的,只是顺便给你提个醒,我是为了‘沉水’之毒而來,你琅家嫡女的独门秘制,可真是不容小觑!” 他的话充满讽刺,让琅琳心里发凉,那夜,盗走十一味配料的人必是他了,除了他,谁还有这么高的武功,入重重军营,从她眼前取走东西,如入无人之境。 “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十一味配料了吗?还來抓我干什么?” “除了你,谁还知道那第十二味药!” “石蒜干花!” 陆汤景一怔,沒想到如此轻易就得到了答案。 “现在你知道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不行!” 陆汤景一声喝到,已走了三步的琅琳停住脚步,风从耳边吹过,许久听不到他再说什么?琅琳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着向前,她生怕一停下脚步,就遇见那张冰冷的脸,所以,用尽所有力气向前跑。 可是?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跑了许久,也找不到出口,原來,这是片偌大的森林。 不得不停下脚步,扶着胸口喘气,满眼看去,都是无尽的树干,小的比琅琳的胳膊还细,大的两个人也合抱不过來,琅琳想起,那夜陆汤景遗落在军营的木棍,一切又在他的掌握之中,琅琳从來不知道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或许,这根本就不在扬城。 喝酒误事,遇上这样的祸事。 陆汤景优雅地从对面走來,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继续走啊!看看你能不能走出去,总是这样沒头沒脑,竟然能在军营里活这么久!”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琅琳冷冷地说到,她脑中浮现起钱明珠坚定的信任,李钰山口口声声说的不会丢下。 “你走可以,将解药的配方写下!” “那是琅氏世代相传的秘方,我怎么可能随便交给外人!” “世代相传,哼哼,琅氏还有后代吗?还是你那个充了官妓的妹妹会留下一子一女!” “你; !”琅琳怒火心生,觉得受了莫大的羞辱,甩出袖中的飞镖,不偏不倚地集中陆汤景的左臂,可是飞镖刚碰到他的衣衫,如撞到了铜墙铁壁,硬生生跌落在地。 他竟然全身设防,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琅琳在心中说。 “许久不见,脾气见长,脑子却越來越坏,你写出‘沉水’的配方,日后江湖再生事端,也不会有人寻到你,‘沉水’记录在案,如今两员大将中此毒,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陆汤景严厉地说。 琅琳心中一动,那个毒蛇一样的妹妹,不知想用‘沉水’害多少人,倘若她写出‘沉水’的配方,公之于众,她的毒计就无法实施。 可是那样,她就成了琅门的罪人,泄露了世世代代相传的秘方,将來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想想千万柔弱无助的女子要用什么保护自己,琅琳也是尝尽孤苦的人,怎么忍心看到唯一护身的法子也沒有了,她坚决地摇摇头。 “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人是你泄露了秘方,杨远精通医术,倘若他破解‘沉水’沒有人会怀疑!” 一句话说到了琅琳的心里,她抬头看陆汤景,看不清他瞳孔的颜色,看不穿他的用意,而在他面前,她就像一张白纸。 “你究竟是想用‘沉水’秘方控制杨远,还是想救你的哥哥,还是,帮我!”琅琳一字一字问,眼里凄惶,她把自己放到了最末。 “一举几得,不是最好吗?你怎样想着心里舒服,就怎样想!”陆汤景手掌抵住树干,言语淡漠。 “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不会告诉你‘沉水’的配方,因为那是琅氏女子保护自己最后的方法,也只有‘沉水’是永远不会变的!”琅琳仰面长叹,又道:“我不想李钰山死,可是我拿不到石蒜干花,如果你想救他,就去找,我可以配出解药!” “哪有人下毒,却找不到配料,哪有下毒人不希望中毒的死,你想告诉我是你妹妹下的毒吗?你处心积虑混进军营,去云集楼打探我的身份,难道就一点动作都沒有!” “你怎样想的舒服就怎样想!” “很久之前,我只是以为你不可爱,现在,我发现原來你竟然淡漠至此!” “我只是跟你学的!” 陆汤景一时语塞,面部肌肉抽动,紫色的袍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脸上流动的血色融为一色:“你不要救他,我希望他死!” “我拿不到石蒜,副将也中毒,如果你不去取石蒜,他就真的死了,我也无能为力,我沒有下毒,更沒去调查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你!”琅琳不再理会他的话,她不会再听从他的安排,他的评价,她也不会在意,什么可爱淡漠都是他的一厢想法。 “随便你!” 陆汤景撂下一句,飞身而去:“嗖”的一下,去的无影踪。 午后的阳光越发柔和,琅琳的影子拖沓在林中,寂寞狭长的身影,许久,她才意识到,要怎么出去,这偌大的树林,哪里是尽头。; ------------ 第六十八章 夜林观棋 暮色降临,树林荫翳,鸣声上下; 琅琳独自一人徘徊在树林里,顺着阳光渐渐消失的地方,看不到尽头,一路往回走,琅琳看见刚刚躺的地方,柔软的草塌下一大片,还沒有恢复,她想,以陆汤景的性格,他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 毫无头绪,她才发现,原來一点都不了解他。 稍稍向前几百步,琅琳发现有微弱的火光,若隐若现,复行数十步,看见一个竹篱笆,篱笆之内是一个矮小的茅屋,屋前有大片绿色的菜。 原來此处有人家,这树林并不是无人看管的荒地,如果她那时向这个方向走,遇到了这户人家,会怎么样呢?转念一想,谁又能保证这人家不是陆汤景的人,反正,跟着他一路,到处都是他熟悉的人,到处都是他可利用的资源。 琅琳决定不去敲门,不要在陆汤景安排之下生活。 她围着篱笆绕了一圈,发现有一条向东的小路,明显有人踏足的痕迹,弯弯曲曲向深处延伸,天色灰暗,好在已向夏天转换,天气并不很寒冷,琅琳毅然沿着小路前行,如果这是一条沒有尽头的路,她也不后悔,因为是她自己选择的,舍弃了矮小茅屋内的温暖灯光。 小路两旁是些细长的树,散发着阵阵木香,整齐林立。 一眼望不到尽头,琅琳裹紧了衣服,加快脚步,她突然想到也许陆汤景根本就不想让她走出这个森林,他得到了十一种配料,以他的武功和人缘,取到石蒜花并不难,根本不需要她出去,她出去后会去军营,这是陆汤景不希望看到的。 真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可是愈加激发了琅琳的斗志,她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走出去。 琅琳一笑,他一定以为,杨远可以配出解药,杨远不敢反抗他,他是那样自信冷静,以为可以掌握一切,可是?“沉水”的解药如果那么容易配出來,还能世代相传吗? 只有琅氏嫡女才能配出解药,解药中十二种配料的炮制方法,是独一无二的。 琅琳不禁开始为钱明珠担心,倘若杨远配出他自以为的解药,他们肯定会先拿钱明珠试药,解药和毒药只是剂量、顺序和炮制方法的不一样,如若配错了,与毒药无异,那么钱明珠就惨了。 一定要走出去,阻止他们拿钱明珠试药,琅琳不知道何时她这么关心钱明珠,或许是那晚钱明珠怀疑她的身份,还那么信任她,嘱咐她以他的名义上书,脱离困境。 一定要走出去,琅琳又说了一遍。 心中怀着这样的想法,竟然看见了路的尽头,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只剩明皎的月光把天地照亮,真真应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琅琳兴冲冲地走到尽头,视野一片开阔。 却见两个苍颜白发的老人端坐于开阔之中,周围散发着氤氲白气,琅琳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拼命的揉眼,真真切切看见两个老人月下对弈,星罗棋布,黑白纵横,再看看四周,细木林立,散发幽香。 如梦似幻,琅琳开始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幻,怎么会遇上这样两个老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再回首,已不见來时路,月光如水,寂静无声,两个人老人专心对弈,似乎丝毫沒有注意到琅琳在场,左边一个老人沉吟许久,迟迟不肯落子;右边的老人轻轻地抚摸胡须,笑而不语; 好奇牵引着琅琳走近,她立于棋盘左侧,惊叹这一局棋。 棋盘面光亮如镜面,连人的影子都可以看见,圆润玉棋子铺设。 这两老人的棋风,一刚一柔,尽是些沒见过的奇招,尤其是执白老人的棋,轻灵多变,思路混元,琅琳在心中默记这些招数,数十着看下來,黑方占据上风,白子势弱,可是白子守着几方活地,竟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倒。 至黑99大飞补左上角,琅琳心中有数,白子已然不妙,此刻,执白老人依旧一脸悠然,不急不缓,走出一平着,却在106立下后,黑107只能自补,白子获得了一步大官子,形势变得微妙了。 两个老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放下棋子。 琅琳大喜,心中称叹,白子绝地逢生,清风明月,明晃晃的棋盘映衬着琅琳白净的脸庞,恍然回过神來,棋盘上只剩下她一个影子,抬头寻去,不见那两个老人,月亮上隐约多了两团暗影。 “仔细看去吧!够你一生受用了!” 半空中传來朗朗声音,似乎是那对弈的老人,琅琳喜极,颔首谢恩。 琅琳坐在执白老人的位置上,手握冷暖玉棋子,细细品琢白子的棋路,温和不怯懦,站立不后退,不死守一路,灵活机动,她心中潜藏依旧的心思被触动,一发不可收,久久沉静在棋局中,如喝了花蜜,游淌甜甜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不觉东方之既白,琅琳手中的玉棋子,与体温融合。 活动一番筋骨,琅琳看清周围的环境,昨夜乌黑,以为四周都是树,现在才看清楚几株细小的树之后便是稀疏的居所,她起身向外走去,街道上熙熙攘攘,她记得这个地方,扬城的最东边,云集楼所在地。 琅琳轻轻一笑,原來就是这么熟悉的地方,她竟然被困了一天一夜。 突然想起那片细香木的树林,琅琳随口问了身边的一个人,那是什么地方,那人听闻琅琳在那待了一天一夜后,吃惊地眼珠都要爆出來,他像看一个怪人一样打量琅琳,慌忙摆手,仓惶离去。 琅琳下意识闭嘴,不再询问,她飞快地回到军营,只听军营里一片哀恸之声,她大步走到主将营帐,老将军哭成了一个泪人,旁边的军士见到琅琳小声地对她说:“已经是第28天了,老监军打算给将军准备后事,奏折已经上表,大家在等皇上的圣旨......” 什么?琅琳的头脑一片混沌,她只是离开一天一夜,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在林中观看那两个下棋老人,难不成自己成了烂柯人,琅琳來不及多想,第28天,还有两天时间,李钰山就再也醒不來了。 她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她要去找琅琪,接受她的条件,她要拿到石蒜干花,她要救李钰山。 【烂柯人】:典出南朝梁·任昉《述异记》,王质去山中打柴,观仙人对弈,回來时手中的斧子已经烂掉,乡中无人认识他,一问才知几百年过去了。; ------------ 第六十九章 琅琪倒戈 “你在说什么?” 霜歌小筑里,琅琪皱着眉头问,在听说琅琳要重新跟她谈论石蒜干花的条件后,她灰暗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并马上坚定地摇头,表示沒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琅琳犹豫许久,问:“如果我按你的要求做,你什么时候可以把干花给我!” 琅琪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神色,她漫不经心地说:“只要客人满意地离开房间,我就守在门外,双手奉上干花!” 此话一出,两姐妹各自怀有鬼胎,琅琳想她可以威胁來人,逼他与自己演一出戏,即使他不同意也不会让她近自己的身,她的衣袖里随时藏着银燕飞镖;而琅琪,也在偷笑,似乎有些惧怕,似乎又有些拿命一搏的气概。 “春來!” 一个浓妆艳抹地女人站在门口,冲琅琪招手,她似乎沒有注意到小筑里多了一个人,琅琪放下手中的活计,意味深藏地看了一眼她,转身对琅琳说:“好好准备,等我的消息!” 琅琪和浓艳女人一起离去,琅琳突然发现琅琪的装束已经不是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也许跟着头牌琼枝,也需要打扮吧!琅琳这样想着。 她推开霜歌小筑的门,房间内空无一人,素雅干净。 端坐梳妆台前,拿起那些已经准备好的用品,拆开固发的青头巾,乌黑的长发散落,琅琳发现,她许久沒有做女子装扮了,已然习惯军营里干脆利落的气息。 不得不说,琼枝的东西,用起來是那样合手,琅琳挑选了几样简单的头饰,红色锦绣穿花衫,乳白流苏红裙,一双轻巧凤尾鞋,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出现在镜子中,长久的军营生活,未能改变琅琳白皙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眸,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失神很久。 阳光透过窗户,拉长了这个美丽女子的身影。 这样做值得吗?沒有李钰山,就沒有现在的琅琳,当她昏倒在李钰山的马前,他义无反顾地救下她;听闻她悲惨的身世,于是在军中替她谋得职位;他曾曾口口声声说“良弟,我不会丢下你”......他本是一个苦命之人,十一岁,家破人亡,被天底下至高无上的人追杀,难得他存有一颗善心,不像他那个弟弟。 更何况,还有钱明珠,对她是那样信任。 叹息落了一地,琅琳想事情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原本她决计不会答应琅琪的要求,可是只记得在林中一夜,外面竟然过去了二十四天,二十四天,她也许可以找到其他方法,也许可以找出琅琪心仪的东西來与她交换,也许,还有很多种可能,可是现在,只剩下两天,还有什么办法呢? 但愿不要遇到强人,但愿顺利拿到石蒜干花。 琅琪很快出现了,琅琳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的穿着竟是主子档次,沒有戴金银首饰,不显得张扬而已,琅琳猛然想起这霜歌小筑的主人,问琼枝哪里去了,琅琪笑而不语,只是催促她快些去厢房。 琅琳心中疑惑,突然觉得事情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似乎早就安排好了,等待着她过來,一路沉浸在猜测中,一下子撞到琅琪的身上,嗅得淡淡幽香。 “到了!”琅琪手一扬,厢房的门打开,俨然是这儿的主人; 满眼望去,房间内铺满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幔帐,红色的桌椅,红色的帘幕,香雪阁都是这个妆置吗?心中难平,琅琳还是走了进去,满屋都是玫瑰的芬芳,如此浓香令琅琳作呕,她猛然想起琅琪身上的香,与林中细木的幽香是一样的。 “哐啷”,门从外面被关上。 “你和陆汤景是什么关系!”琅琳大声疾呼,拼命扑打着门,可是门外一点声音都沒有,她贴着门缝,有风蹿进,夹杂着淡淡幽香,她知道琅琪还在外面。 “他是个沒有心的人,他是恶魔,你跟他在一起沒有好下场,论武功、论计谋,你都比不过他,而且他有‘沉水’的十一种配料,你不要轻易向他下毒,琅琪,你在听我说话吗?” 很久一会,门外才传來细若游丝的声音:“我知道,可是我沒有办法!” 琅琳贴着门框瘫软在地,又进了他的圈套。 “你沒有石蒜干花了,所有的都被他拿走了是吧!” “姐姐,半柱香后,会有人來这个房间!” 听不出琅琪是喜是悲,她的声音很弱,但她的一声“姐姐”决不是讽刺,叫到了琅琳的心里面,她沒有石蒜干花了,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陆汤景的安排,既然他精心筹谋了这么大一圈子,必然也将到來的人安排好了,他为何这么残忍。 琅琳打量这个房间,只有一处窗户,很高,很大,琅琳甩出银燕飞镖,窗户破出了一个小燕子的形状,听不到飞镖落地的声音。 早知道有这一劫,就应该学轻功。 这个房间所有凳子桌子加起來还够不到那扇窗户,琅琳绝望的看着小洞之外的天空,她想,是哪里出了错,让她又踏入陆汤景的设计之中,她小心翼翼地避过,到最后发现连最熟悉的人都被降服。 久久地盯着那扇窗户,眼里心里都是窗外的天空。 突然,一个黑色身影破窗而入,从天而降,琅琳心一沉,知道逃不掉,也沒有必要找一个武功这么高的人來吧!她甩出袖中的飞镖,那人连连避闪,左右摇晃,步伐诡异,飞镖铮铮扎在桌上。 那人一路飘到琅琳面前,扯下黑面巾:“是我!” 琅琳喜出望外,那人拉着她,脚尖轻踮,向窗外飞去,好一片开阔的天空。 当陆汤景打开厢房的门,见到房内打斗的场景,以及破碎的窗户,他紧紧攥着从桌上拔起的飞镖,怒火中烧:“以这些镖的力度,扎在要害上,足以致命,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出手这么狠......” 琅琪伏在地上,全身颤抖,她还想为自己辩驳,被陆汤景一声喝退---“她被人掳走了,你是怎么办事的!” 琅琪嗫嚅着不敢说话,静候发落。 陆汤景沒有立刻做出处置,他强压着怒火,飞身窗外,他要看看谁敢在他的眼皮之下将人带走。; ------------ 第七十章 将计就计 陆汤景的自信又一次受到伤害,他飞身窗外,沒有发现一丝疑迹,更难以置信的是,他问遍周围的人,沒人看见陌生人出入,他想不明白,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武功高强的人,要对琅琳下手。 他在心中一一排查,竟是一无所获。 恐惧随之而來,不觉加强了警惕,他恐惧的是这个能够在他眼皮底下将人带走的高手,他警惕的是这个高手究竟意欲何为,于是绕过几道弯,他将來人的矛头扳到了自己身上。 陆汤景阴沉着脸回到住处,叶青正在庭院里擦一柄宝剑,见他回來,脸露喜色,连忙迎上去,他的少主人保持一贯的冷漠态度,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对于香雪阁突发的事情,早有人报告于叶青,明白了主人所指,答话自然得心应手,于是她恭恭敬敬,不带个人私怨,平静答道:“她在宫中惹的麻烦一直未消,而且那位主还做了皇后,有人杀她也是正常; !” “我不是说她!” 陆汤景沉郁的脸更加难看,不再说一句话,独自向房内走去。 独留叶青一人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哪里又说错话了,自从琅琳走后,少主人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虽然沒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但是沒有主人的信任和关心,她做的一切,会沒有意思。 正当陆汤景主仆各自郁结时,另一地点却是欢欣无比。 “柳风!”琅琳热泪盈眶,已经忘了有多长时间沒有见到这张亲切的面孔,上一次相见,是在船上,她被英落推入水中,柳风及时赶到将她救起,如今,他又救了她一次。 柳风的脸明显有了沧桑的痕迹,一举一动更加沉稳。 他告诉琅琳,他现在是陆付的秘密幕僚,琅之康与他合演了一场苦肉计,让世人以为琅之康阴沟里翻船是因为这个内鬼,他背负骂名,身居密室,只为保留琅党最后的力量。 “你累吗?”喜极而泣的琅琳,听完之后,眼里又涌出苦涩的泪水。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她,诸葛南枣!”柳风微微一笑,那是会心的笑容。 什么?看着他的笑容,琅琳吃惊到不行,最后一次与诸葛南枣通信,琅琳已近告诉她不要再插手琅家的事,草椒已死,不想再欠她什么?如今,她竟然与柳风站到同一个阵线上,是因为难得的知遇之情,还是因为柳风。 不是吧!诸葛南枣那样聪敏的人,眼光应该不会这样,琅琳沒有说出口,她小心翼翼、含蓄地问:“你跟她......” 柳风沧桑的脸上有一丝欣慰,笑而不语。 琅琳“噗呲”的笑出來,晃动着柳风的胳膊,起初,他还能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后來也忍不住同琅琳一起笑起來,初夏的风吹过地面,整整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从來沒有如此开心过。 从小到大,看着这个大哥哥一样的柳风跟在父亲后面,现在终于找到了相伴的人,琅琳比任何人都开心,而且这个人还是智者家族的后人,有这样聪敏的诸葛南枣在他身边,以后都不用为柳风担心了。 “南枣怎么沒有來,她在信中说过想见我,怎么沒有跟一起!”琅琳终于问到要紧,这两人成了好事,竟然不告诉她,南枣每次在信中都说一切安好,勿要挂念,敢情欺骗了她这么久。 “此去离京都太远,她不会武功,一來一回太费时间,她说一些事情在信中很难说清楚,所以要我亲自跑一趟!”柳风止了笑容,郑重地说:“京中已经有传骁勇将军中毒的事情,我听他们描述了症状,便觉得不对头,而且二小姐也在这个地方,我担心她一冲动破坏了老爷的计划,就赶來了!” “父亲到现在还在计划!” “老爷的作风,只要还有气,就绝不松口!” 琅琳在心中长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原來只是换了地方,火苗还在,随时可能燃出熊熊烈火; “我到了香雪阁,找了一圈都沒见到二小姐的影子,倒是见到了一个人!” “谁!” “陆汤景,那晚在船上向我保证会护你周全的人,于是我尾随他,见到了二小姐,然后找到了你!”提到陆汤景的名字,柳风脸上露出一丝担忧:“这个陆汤景很不简单,似乎沒有他不能插手的地方,陆付跟我提过他这个侄儿,叫他头疼的利害!” “我知道这个人!”琅琳弱弱的应了一句。 “要解决他也不是一时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了骁勇将军!” 听到柳风严肃地说要“解决他”,琅琳的心忽的一跳。 “大小姐!” “大小姐!” ...... “啊!”琅琳回过神來,立即答道:“我知道配方,可是最要的一味药,寻不到!” 柳风含笑从怀中掏出一包鼓囊囊的东西,递到琅琳跟前。 石蒜花,还是新鲜的,琅琳惊讶地看着他。 “世上沒有诸葛南枣猜不透的事情!”柳风简洁扼要的回答,将琅琳的疑惑一消而散,怎么沒想到她呢?害得琅琳差点奉献了自己,琅琳拿出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几味药。 柳风记在心里,两人分头去抓药。 柳风來的是那样突然,叫人惊喜,琅琳兴冲冲地抓完五味药,最后一味车前草,一连走了三家药铺,都卖的脱货了,她突然惊醒,问药铺的伙计,伙计说三天前有人将店里的车前草都买走了,下一批货会在下月初送來店里。 琅琳失落地离开,心里更多的是愤恨,他知道配方,除了他还会做这么阴损的事,买车前草回去当粮食吃么。 不知从何时起,琅琳将所有错都归到了陆汤景的身上,有时候连想都不想,就认定是他干的,想到他就是一肚子怒火。 她的一只脚跨出门槛,突然回过头,问诚实的小伙计:“今天是什么日子!” “四月十五,怎么了?”伙计被问的摸不着头脑,怎么会有人问这么愚蠢的问題呢? 琅琳冷冷一笑,道了声“谢谢”,今日才是第五天,他们演了一场好戏,将她骗的团团转,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林中一夜,世间百年,真是好笑,竟然傻傻的相信了。 细细想起那个告诉自己已经28天的军士,模样竟有点熟悉,琅琳最终想起配方被盗的那个夜晚,有个提灯的小卒,叫柱子,琅琳心中了然,既然中计,为何不将计就计。 新的打算在琅琳心中升起。; ------------ 第七十一章 心照不宣 真正的第二十八天降临,琅琳还沒有露面。 陆汤景开始慌了,十二种配料摆在面前,杨远连一种配方都拿不出來,眼看军营乱成一团,陆汤景沒少对琅琪威逼利诱,可是这个女人宁死不肯说出解药的制法,态度之坚决,一如琅琳,陆汤景心中纳闷:这些琅家的女人怎么了? 他彻底沒辙了,因为从來沒有失算过,于是这成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打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李钰山的生死与他无关,这个莫名其妙的哥哥死了,世界上再沒有人阻止他了,他将是李维唯一的血脉,担负起光复李家的重责; 可是他寝食难安,他觉得是他一手促成了李钰山的死亡。 琅琳原是要救李钰山的,所有配料都被他夺來了,他夺來了配料却制不出解药,他以为天下沒有难倒杨远的医毒,可是事实是,他栽了,他隐隐觉得他开始控制不住杨远了,不止是杨远,还有很多人和事,这是最让他感到恐惧的。 比如,琅琳为何要救李钰山。 比如,谁把琅琳带走了。 这些天來,他都在思考这些问題,他派出去的人都空手而归,甚至连个有价值的消息都沒有带回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开始对自己说:如果琅琳在就好了,她会配出解药。 后來,他独自站在风中,自语:一定要找到她,只有她能够并且愿意配出解药。 被风吹起的宽袍大袖之下,是他紧握的拳头。 于是,更多的人力投入寻找琅琳的队伍之中,陆汤景几乎发动所有的家底,可是一无所获,这个人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他很心痛,他发现自己竟是这般不济,从來沒有他掌握不了的事情,这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信和自尊,他很心痛。 坏消息接踵而至,那条驶向太湖的豪船,沉了。 无一人生还,船上有一等一的高手,都沒逃过,很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案,可是陆汤景腾不出手去查,也沒有心思去查,船上沒什么他在意的人,他将手头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到寻找琅琳之中去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他只是一时沒时间,所有惹了他的人,他会默不作声地叫这些人好看,他喝茶时出了会神,琅琳的失踪和沉船一起蹦到了他的脑袋里,他立刻觉察出这背后有着微妙的联系。 他在船上留了八个高手,再加上忠叔,能够将他们全部消灭的人,武功和计谋都该不差,这个人还应该熟悉船的航程和船上的布局,如果这个人认识琅琳,那么大差不差了,就那几个人,再筛选筛选,差不多就是了。 后來证明,他这个猜想是对的。 第二十九天日暮,陆汤景以军师的身份,端坐在主将营帐里,迎來了文书琅琳。 他消瘦憔悴了很多,而琅琳似乎比数天前更白皙水润了,男子装扮也掩不住她的水灵,那种由内散发出來的轻快气息向他证明:这些天,她过的很好。 “你终于还是舍不下,终于还是來了!” “有人拿他哥哥的性命开玩笑,我却做不到坐视不理!” 陆汤景显然被激怒了,他这么辛苦地寻找她,结果她出现了,为了另一个人不说,还这么轻飘飘、爱理不理。 “你为什么要救他,黑的像块炭,他哪里好,你明明看穿了,明明消失了,为什么还要回來; !” “我不能坐视不理!” 陆汤景从椅子上起身,横眉冷眼,以一种无法抵抗的气势靠近琅琳,翻她的袖子,扯她的衣服,结果,一包扎的紧紧地药包落在地上,他一脚踏上去,几乎将药包踏为齑粉,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的怨恨都发泄了。 “你在拿他的性命赌气,明天天亮,他就再也醒不过來了!”琅琳推开他的脚,怒吼。 陆汤景怔住了,脚下突然失去了重心,仰面栽倒在地。 琅琳捧起被他踩烂的药,用衣袖擦去上面的灰,解开药包,只剩一团粉末,真是小看了他,貌似文弱书生,却胜过武将的气力,一脚碾碎了所有的药。 火红的石蒜花末混迹其中,整堆粉末的颜色,灰中泣血。 “如果有一天我快死了,你会來看我吗?”陆汤景躺在地上,他看见琅琳心疼地拾起那些药,那愤怒的表情像是要同他拼命,他于是闭上眼睛,抑制住那些酸楚,幽幽地问。 琅琳沒有理他,默默地将收拾好药包,将一个背影留给了陆汤景。 “现在,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陆汤景失望地看着琅琳迈开脚步,沒有一丝留恋:“你要煎药,左拐去第三个帐篷,那里有火炉有炭,帐篷里的人也会照顾你!” “沒有用了,碎成一团粉末,药性都混了,现在这包药跟毒药沒有两样!” “什么?”陆汤景惊坐起。 “沉水每一味药的分量、制法、顺序都是有讲究的,错了一点都会变成毒药......”沒等琅琳说完,陆汤景拉住琅琳的臂,几乎以乞求的口吻说出两个字:“救他!” “一副解药的配制需要二十个时辰,就算即可开始制作,李钰山都捱不到,他永远醒不來了!”琅琳冷淡地看着他,眼里渗出晶莹的泪花:“你杀了他,现在你满意了,你一次又一次扰乱,究竟想得到什么?” 陆汤景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场争夺中想得到什么?事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从來沒想过李钰山死,这对他是沒有好处;他不会蠢到将挡在自己面前的盾牌掀掉,然后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之下,任由所有攻击都瞄准他。 可是?事实是,他真的犯蠢了。 “真的一点办法都沒有了!”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暮色中苍茫,身形犹如遥遥欲坠的夕阳,仿佛顷刻便能轰塌,然后琅琳一句话,让他看到了希望,照亮他黯淡的眸子。 “家族册上有过记载,用内功助燃的火焰熬制解药,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 “我明白了!” 夕阳残照,它所有温度也暖不了这两人的心,陆汤景很清楚用内功助燃十个时辰意味着什么?琅琳也很清楚。; ------------ 第七十二章 梦醒追凶 天亮鸡鸣,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來了,李钰山睁开双眼,就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他看见父亲在庭院里教他练剑,他站得笔直,一脸稚气地说要为国尽忠。 醒來,满目悲伤,山河破碎,他宁愿余生都在梦里。 然而,另一个人却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到來之前倒下,他耗尽精力,制得“沉水”的解药,他想,这大约是报应,沒有那些事解药早就配好了,可是他沒有丝毫后悔; 在那十个时辰里,琅琳案前配药,一味接着一味药,他在身后点燃火焰,一味药接着一味熬制,药香弥漫了整个屋子,气雾缭绕,两人静默无言,为了同一个目标。 这些都是李钰山不知道的,他醒來时,身边只有文书良玉。 更糟糕的是在他昏睡的这些天,他被架空了。 很多天之前,老监军呼天抢地,上疏皇上:骁勇将军和副将得了怪症,群龙无首,望皇上快速委任新的首领,安定军心,奏折递到御案前,皇上就病倒了,他仿佛看见了王朝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折了腰,于是一病不起,太医也无策。 病榻之上,他做了一生最糊涂的决定,任命了洪崇接替李钰山的位子,那个当了一辈子文官的人。 洪崇倒是很兴奋,上任后的第二天就带着大军跨过了长江,颠簸在马背上的老监军,见到浩浩长江水,心潮澎湃,大声赞叹洪崇是个人才。 他们将老弱病残留下,名为照看骁勇将军和他的副将。 但是当李钰山醒來时,这群老弱病残也走光了,他还沒來得及想对策,又一个消息传來:洪崇大败,老监军丧命于倭寇的刀下,三万大军只剩三千。 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晕厥过去,他想不明白这支军队跟随骁勇将军战无不克,攻无不克,怎么会一下在只剩了零头,然后他开始怨自己瞎了眼,选了洪崇这个草包。 李钰山并不急,三千就三千吧!他当年可是从军卒做起,三千人对他來说已经很多了,大不了一切从头开始,这个时候,应该让那些小瞧他的人,知道他的分量。 他醒來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找出下毒的人。 当然,他很清楚的记得晕倒前的事情,见了陆汤景,与他握手,以及他那魅惑的笑容。 李钰山很爽快,一般不发脾气,可是发起脾气來却不是一般的吓人,他直接冲到了陆汤景的住处,天知道他何时知道了这个地方,而且他直接找到了陆汤景的房间,拎起面色发白的陆汤景,就像彪悍的猎人拎起一只兔子,劈头盖脸喝道: “你为什么害我,!” 他的音量过高,震动了屋顶,佩剑的叶青慌忙跑进來,不明白这个像碳一样的男人何时闯了进來。 “说,为什么让我睡了这么久,你究竟想干什么?” 少主人受威胁,叶青理所当然、义无反顾地将剑架在李钰山脖子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虚弱的少主人,视死如归,还沒等她说出“要杀他先过我这一关”的豪言壮语,李钰山就将她的剑格在地上,寒光一闪,叶青面色如土。 “出去!” 兔子终于开口了,叶青领命,她是识相的人,眼前这个黑炭不容小觑,退下再说,听墙根、备暗箭、叫兄弟们;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如遭霜的茄子,一个如浴火的辣椒。 “你真的这么恨对你下毒的人吗?” “快点说,不然我捏死你!” “你捏死我吧......”陆汤景从一开始就沒有反抗,他一点力气都沒有,说完这句话更是如一滩软泥,提都提不起來:“是我下了毒,是我害了你,也是我救了你,我有病!” 李钰山松了手,将他摔在床上:“你是怎么想的!” 陆汤景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目紧闭,神情痛楚,许久,才缓缓说:“有人在支持你的陆付府中搜出一封密函,密函大约跟你有关,皇上看后非常生气,你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去避避风头,也好让他们知道你的重要性,而且六王爷是主和的,他是何等厉害的角色,连两朝元老琅之康都败在他的手下,你带兵打仗,如果连皇上都不支持你,你实在不易张扬过盛!” “所以,你就让我睡了一个月!” “对,你仅仅是睡了一个月,毫发无损,我却熬碎了心!” 似乎真是这样,李钰山在心中嘀咕,他毫发无损,还做了个长长的美梦,而陆汤景,确实像操劳过度,他何时这样虚弱无力过,何时这样低声与自己说话,何时这样被他抓起、还不反抗。 脾气來的快,去的也快。 李钰山眼珠一转,露出两排白刷刷的牙齿:“真的!”语气明显松软,还带着丝许关心。 陆汤景的眼角却渗出泪來,苦涩无比。 就像一场闹剧,开头的是李钰山,结尾的也是李钰山,他像一阵旋风,來了又去,把刚要休息的陆汤景折腾的半死,他扔下一句“你好生养着”,一阵黑旋风夺门而出,蹲在墙角的叶青躺着中剑。 李钰山的心情畅快,他不打算立即回军营,其实回不回去都无所谓,那只有几个人的帐篷,火头军都跑光了,连吃饭都要自己解决,不过,他并不伤心,现在他是自由之身。 他吩咐琅琳写奏折,告诉皇上他活着,并且可以立马上战场,可是他还吩咐琅琳慢点写,不要着急,都是过來人,琅琳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钰山还是有心的,它想趁着这个机会了解民生,以前知道的那些都是从香雪阁寻來的,太不靠谱了。 然而,事实很残酷,李钰山一天所看到的情景,完全可以用苦难血泪來表述,他走遍了全城,从最繁华的地方走到了最穷困的地方,他的心一点点受堵。 到最后,他的心全堵了,他想起了巡抚陈水中的一句话:东南沿海为经济命门,不能打。 他拖着沉重疲惫的躯体回到军营,帐篷里已经点上灯,睡一觉再说吧!睡了一个月都沒睡够,其实他是舍不得梦里的美好,于是,再睡一觉吧!害他的人、助他的人、爱他的人......统统明天再说。; ------------ 第七十三章 认个兄长 又做了个梦,梦里看见陆汤景邪魅的笑容,李钰山惊了身冷汗,起來喝了杯凉茶,依旧惊魂甫定。 他走出营帐透气,看到了独自站在月下的琅琳。 在他眼中,这是文书良玉,他的良弟,在他昏睡期间不离不弃,守到最后的人,他悄悄走进,想给他披件衣服,却发现琅琳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 “你怎么了?” 琅琳回过神來,才看到面色惊诧的李钰山,在这个彪悍的将军面前流泪,似乎是件令他鄙视的事情,于是,琅琳扯了最寻常的理由---“有风,尘进眼睛里了!” 李钰山若有所思地看看天,夜空清朗,月如凉水,地上的野草纹丝不动,哪來的风; 他沒回过神來,一缕清影从身边飘过。 等不到明天了,李钰山想。 他回到营帐披衣坐在案前,在展开的白纸上圈画,一条线,两条线;一个点,两个点;一个圈,两个圈......等钱明珠进來时,整张纸上纵横交错、蔚为壮观。 只一眼,钱明珠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最高处的大圈是皇城,一群围着墨点转悠的小人,东南处锯齿形的圈是他们现在的处境,圈外有一孤独的点。 但让钱明珠好奇的是,锯齿圈内有一墨迹浓重的点,按照关系图看來,这人的地位很低,可是李钰山却将他摆到很重要的战略位置。 “你在想什么?”李钰山丢下笔。 “我想洪崇手下的三千残兵将会何去何从!” “那不是残兵!”李钰山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剩下的应该是精兵,并且是不服从洪崇的精兵!” 钱明珠略微一怔,随即露出钦佩之色。 随后,李钰山在灯光下激昂地讲了当下的形势,仿佛他那一个月不是昏睡,而是四处游历,打探消息了,与他一同醒來,钱明珠却什么都不知道,他禁不住慨叹,主将永远是主将,永远无法超越。 末了,李钰山说:“且看明日动静如何!” 钱明珠莫不作声,知道他这话一出,明日必定发生,就像当年从西北归來,以琅之康为首的一批人反对圣上封将,他也说了这样一句话“且看明日动静如何”,结果圣上驳了琅之康的奏折,最终以琅之康流放、李钰山率军进攻东南告终。 “你怎么也会中毒!”李钰山突然问到,沉浸在回忆之中的钱明珠惊醒,不知该如何回答,琅琳嘱咐过他不要对李钰山提香雪阁的事情。 “明珠,你怎么了?”李钰山又问。 慌乱之中,钱明珠搜索枯肠,想一个好的说法。 “是不是有人不让你说!”李钰山皱起了眉头。 钱明珠沉吟,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分不清状况。 “你随我一起上战场,如今还要对我有隐瞒,沒有人喜欢被欺骗,即使在你看來,那是为我着想!”李钰山语气放软,脸上的表情却越來越难看。 “你出了事后,军医束手无策,我想找出你中毒的原因,所以去了你经常去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沒想到线索沒找到,却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说來给我听听!”李钰山饶有兴味的看着紧张的钱明珠,不明白他的紧张从何而來。 “末将走访了所有的营帐,在练兵营地巡视了半个时辰,然后除了营地,在方圆十里之内,沒有发现可疑的人或事; !”钱明珠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这样做的,可是瞥见李钰山仍不放松地眉头,他一横心:“最后去了香雪阁!” “哦!”李钰山终于露出笑脸,钱明珠松了一口气。 “那么在香雪阁内,你发现了什么?” “那老鸨很不待见末将,于是末将带人夜探香雪阁,一无所获,结果第二天就倒下了,也不知道在哪里被人投了毒,现在想來也许投毒人就在军营之内......”钱明珠战战兢兢,不知道这些能不能瞒过他。 只听李钰山哈哈大笑起來,拿起笔将纸上一点圈起,那点就是钱明珠原先疑惑的地方。 “你该受罚,投毒人在军营之内,确实不错,可是他却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來去自如,你是怎么守的!” “是末将疏忽,甘愿受罚!”钱明珠低下头,一滴冷汗滴落在地,就算瞒过去了,可是他说的投毒人是谁,钱明珠的疑惑从心底升起,直到疑惑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出了李钰山的营帐,钱明珠直奔琅琳的住处,掀帘而入,要了一杯茶,翘起腿轻轻饮啜。 琅琳也很淡定,继续坐着,忙自己的事。 钱明珠将一杯茶全部喝完,琅琳也沒抬头看他一眼,他于是将茶盏放下,咳了一声:“姑娘!” 琅琳猛然惊醒,看看自己的着装,摸摸自己的发髻,惊讶地看着钱明珠,不知他为何喊出这一声。 “我沒有叫错吧!”钱明珠一脸严肃:“你让我去找石蒜,我就去找,你让我不对将军说香雪阁的事情,我拿命去帮你隐瞒,我看中你沒有恶意、心底善良,做了这一切,你难道沒有一点诚意吗?” 琅琳警觉地看看帐外,点点头,嘴唇紧抿,一声不吭。 “现在有人帮你担了,似乎是个地位很低的人,但是将军很看重,所以对于中毒一事并不在意,所以,你日后切莫说漏了嘴,我知道你的嘴巴谨慎的很,还是想给你提个醒!” 钱明珠说的诚恳,他顺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故自饮起。 “我表现的很像个姑娘么!” 钱明珠一口茶喷出來,溅了一袍子:“我有一双雪亮的眼睛,看出你是个姑娘!” 琅琳也笑起來,亲自走到钱明珠身边,给他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这算是谢恩茶么!”钱明珠接过茶,笑着说。 琅琳抿嘴而笑:“茶可多了去,有拜师茶,有结义茶,看您怎么选择了!” “好个精明的丫头!”钱明珠哈哈大笑:“我家有四个弟弟,却唯独沒有妹妹,喝了你的茶,你日后可要叫我一声兄长啊!” 从敌人到朋友有时候只是一步,琅琳不知道她的这一声“兄长”,日后竟然救了她一命。; ------------ 第七十四章 铁骑归来 琅琳和钱明珠畅谈了一夜,帐内时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直到黎明时分,钱明珠才回到自己的营帐。 天亮,随之而來的是李钰山的预言,不出他所料今日有大事有大动静发生,于是烈马长嘶打破营地的宁静,一个眉目英俊的人跨坐在马上,领着一群胄甲立在营地之外; “哈哈哈,你们果然來了......” 钱明珠出帐相迎,喜不自胜。 眉目英俊的人下马拜见,朗声道:“让将军久等了,卑职有罪!” 话音落地,身后一群人刷刷跪下,整齐的金属磨擦声音,叫钱明珠听的舒坦,他牵着那眉目英俊的人的手,向李钰山的营帐走去。 身后黑压压一片,一群武装整齐的人,笔直有序的站立,沒有一个人说话。 走出帐篷的琅琳,看到这些人觉得好生奇怪,军中她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面对这一群气势逼人的陌生面孔,她不知道这支队伍是从前留下的,还是新來投奔的。 可是她一转身,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叫她心里发怵。 跟在钱明珠后面的人是柱子。 配料被盗,以及虚报时间的现场,这个柱子都曾发过言。 或许他不叫柱子,柱子只是他用來糊弄琅琳,以求脱身的假名字,琅琳回到军中后曾经找过这个人,最初是人员太多,找不到,后來是连火头军都跑光了,军营里直接沒人了。 如今,他又回來了,肯定沒安好心,于是琅琳跟在他们后面,想要一探究竟,跟的太紧,结果一不小心撞到那个柱子的后背上,柱子虽然在矮,毕竟是男子,要比琅琳高,这一下撞得他后颈疼。 “等会儿见将军有要事相商,你就不要进來了,把将军吩咐的事赶紧做完!”钱明珠对琅琳说。 余下的两个人抬头看琅琳,琅琳不避不闪,迎上他们的目光,才看见与钱明珠并肩而立的领头人,眉目英俊,而那个柱子见到琅琳之后,显然很慌张。 “好的,我在外等候!”琅琳说。 临进帐前,柱子回头看了一眼琅琳,眼里有疑惑、悔恨、惊恐、和不知所措,而琅琳的眼神凌厉,面色严肃,这一场眼神交汇,最终以柱子灰溜溜地进帐告终。 远远的看见营地之外的那群人披坚执锐,像是经过专门训练。 琅琳瞥了一眼,便走进自己的营帐,李钰山要的东西早已经写好,搁在夹层里已久,翻出來再看看,她突然动笔,抹去“怪症、昏睡不醒、军医束手无策”之类的字眼,改成“小人蓄意谋害,众叛亲离,臣束手无策”。 虽然毒是琅琪下的,可是后來的一连串的事情却像早有预谋。 她重新起草了一份奏章,书写完毕,正好碰见钱明珠领着人进來。 这是追随将军的金骏,他会跟你讲在洪崇怎样带兵打仗,将三万大军变成了三千,你将这些整理整理写进奏章,好好参他一本!” 钱明珠如是说,抑制不住脸上的激愤; 金骏拱了拱手,眼眸明亮,眉目英俊,这个名字真不是说着玩的。 三个人坐定,金骏开始仔仔细细讲述: “洪崇带着三万大军跨过长江,初去倭寇四处流散,听闻骁勇将军的部下到來,还心有忌惮,后來,倭寇几次骚扰,洪崇应付不來,倭寇的胆子大了,洪崇的脾气也大了,他立誓要一举歼灭倭寇。 洪崇派了五百人前锋,诱敌深入,无果,他派人前去骂战,倭寇根本不理睬他,反而将前去的人冷箭射死,他正正经经地给倭寇的头头们下了战书,直接被传为笑谈。 然后,洪崇就火了,他率领全部大军出城,倭寇四处流窜,走了一天连贼影都沒有看到,反而是他倾巢而动,腹部受敌,倭寇进入城中,老监军就是死于那时。 洪崇自以为读过兵书,瞧不起沒读过书的倭寇,所以当探子來报倭寇占据城中,他还不以为然,认为只是少部分流寇,恰好碰上他不在城中,才敢如此大胆妄为,当他听说倭寇的首领带人上了船,准备出海,他就头脑发热,带着大军向沿海岸进军,企图直捣黄龙。 他在海边观看了一夜,也沒拿出个决策,趁着夜色苍茫,冻了一夜的士兵们开始偷偷逃走,一开始是一两个,后來是成批成批的,洪崇发觉之后,大声训导“逃兵可耻”,结果逃走的人越來越多,他慷慨激昂地大发了一番言辞,一个浪來将他打翻。 潮起,所有人慌乱成一团,最初逃走的人又折回來,原來路上有伏兵,暗夜里倭寇摇旗呐喊,所有人都慌了,前路断绝,身后浪潮澎湃,踩死压死的人不计其数,一潮过后,站着的人寥寥可数。 金骏扼腕叹息,义愤难平:“仗沒打成,平白折损了大军,洪崇被心腹拼死救出,上言还剩三千,其实真正逃出來的人连一千都沒有!” “在将军那里,你说洪崇不足为用,现在听你细细讲來,沒想到竟是这样的蠢材!”钱明珠亦怒。 琅琳悉心听完,已明白该如何入手,写一份讲清楚洪崇蠢的奏折并不难,她想,还应该再加点东西进去,她说:“敢问,跟在金大人后面的是何许人!” “他叫柱子,为人忠厚耿直,在洪崇手下一直念将军的好,被杖责了二十板子,我回來时,正巧遇上,他乞求我带上他,于是我便带上了!” 琅琳轻轻地说了句“好巧”,将目光转向钱明珠,只见他眯着眼睛,一副赞赏的样子。 “可不是嘛,这小子竟然是我的同乡!” 琅琳心中有数,真假还有待辨识,这个柱子针对的是她还是李钰山,此番接近为何,一切需要急早探明,但不是现在,她目光看像帐外,轻轻地问:“营帐之外是支什么样的队伍!” 金骏和钱明珠的脸上流露出笑意,不约而同答道:“黑山铁骑!” 琅琳抚然,这个在西北叫敌人闻风丧胆的队伍,终于归來了,昏睡了一个月的李钰山,或许沒有多少损失,乱世招兵不难,难的是拥有一支战斗力强有忠心耿耿的队伍,李钰山就拥有了。; ------------ 第七十五章 奸人、小人 黑山铁骑很快安顿下來,这个战斗力强大的队伍如今只剩五百人,但是对于李钰山來说,足够了。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在城中走动,物色可用之材。 东南,捡回一条命的洪崇还企图挣扎,一封奏折递到京都,却彻底葬送了他的生命,因为他的奏折晚了李钰山一步,所有辩白和挣扎无疑是火上浇油。 不日皇上下旨,封李钰山为督师,辖管长江流域三个省,统领十万大军,全权负责东南事务,李钰山很低调的接了圣旨,十万大军有一半是从西北拨來,他曾接触过,也算熟悉,而且他有黑山铁骑,正好可以从西北而來的人中挑选一些,扩充队伍; 在李钰山接到圣旨的同时,消息传到洪崇耳朵里,他正在吃饭,哆哆嗦嗦地夹起一块肥肉,咽下去,气就再沒有上來。 洪崇一死,他手下残存的士兵,逃的逃,叛的叛,临走之前还不忘抢走值钱的东西,都是抢的,见财眼红,争抢的结果就是死伤无数,数十具尸体堆在一起,处理的人一股脑儿拖到乱葬岗。 一连几日的大雨,到所有人反应过來,为时已晚---洪崇的尸体被一并拖走了。 可怜洪崇,兴冲冲带着大军过江,一仗沒打,将士损尽,拼死逃出來,熬了几天,死了,连个尸体都沒保全。 对于洪崇的死,皇上轻轻说了个“哦”字,本想处置他,既然死了,不提也罢。 钱明珠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触动,多少有些可怜之意,金骏的怒气亦消减了不少。 在与李钰山的对话中,两人无意流露出惋惜之意,他们说洪崇虽不济,但皇上的做法叫人寒心,这句话惹怒了李钰山,他拍案而起,大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看今后谁还敢效仿他!” 效仿,钱明珠和金骏面面相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纷纷说“末将失言”,然后李钰山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营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 李钰山径直走出军营,皇上派的那十万大军还沒有到,这几日,他一直在扬城街头看胸口碎大石的表演,看着坚硬的胸膛之上,巨石迸裂,他看不出丝毫破绽,暗暗叫好。 一锤举起,眼看就要落下,李钰山看的出神,盯着躺在长凳上的猛汉,心捏的紧,突然眼前一亮,一个神情古怪的人向他冲來,手持短刃,左右是厚厚的人群,无处避让,刚要出手,却被左右的人按住,寒光凛冽,短刃眼看就要刺入胸膛。 李钰山大喊一声,那人应声而倒,左右的人显然还沒有反应过來,李钰山猛一扭身,将两人摔倒在地,狠狠用脚压住。 再看那手持短刃的人,被巨石压的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猛汉走至李钰山跟前,是个懂礼数的人,拱手致歉:“贵客受惊了,真是对不住!” 刚刚还围满的人,在这突來的变故前,跑光。 李钰山一用力,脚下的两个人头脑重重的磕在地上:“说,谁派你们來的!” 这两人武功不怎样,却着实义气,哼唧了两声,沒动静了。 被巨石压着的人,手中握着短刃,还沒來得及自杀,被李钰山点住穴道,动弹不得,他面色阴沉,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冷冷一笑。 “贵客受惊,为何还笑!”表演胸口碎大石的猛汉此时一脸疑惑,他气力过人,腾空举起巨石,砸中持短刃的狂徒,使李钰山脱离险境。 “我笑得是他们不自量力,我更笑他们瞎了眼!” 持短刃的眼中露出凶光,满脸的不服气,叫嚷:“我杀不了你,自然有人能杀你; !” “洪崇果然蠢,养了你们这么群蠢货!” 那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脸色浑丧,低低说:“是你害死洪总兵,害死三万大军,你不得好......” 他还沒喊完,李钰山一脚踏在他背上,只听得脊椎骨断裂的声音,那人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 李钰山松了口,向碎大石的汉子伸出手,面色微笑:“不知道壮士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沒齿难忘!” “季如鹰,铁岭人氏,救命不敢当,在我的地盘上,伤我的客人,我就绝对不放过!” “有兴趣参军吗?” 季如鹰目光炯炯,他旁边那个轮锤子的走过來,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小声嘀咕:“入了军后,就是吃皇粮了,不用在街头看人眼色!” 见季如鹰沒有答话,他转而笑脸相迎李钰山:“我愿意呢?我去,贵客,要我吧!” “我看你力气过人,临危不惧,是个人才,凭你的能力,封候拜相都不是问題!”李钰山款款说道,他看见了季如鹰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他知道这事就算成了。 他微微一笑,拉过季如鹰的手,并肩向军营走去。 当然,季如鹰是可用之才,可是封候拜相,早着呢?这个国家能保存多长时间都是个问題,谁來管这些。 李钰山,季如鹰,以及他那个抡大锤的,三人到达军营之时,西北的四万大军恰好抵达,领队的人拜见李钰山,交代完所有事情,这些人安营扎寨。 见此情形,季如鹰报之一笑,像是个见过些场面的人。 李钰山进主将营帐,恰好碰见钱明珠和金骏在谈论洪崇,言语低沉,他犀利的目光扫向他们,两人连忙闭上了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宽厚的主将怎么会对洪崇如此忌讳。 僵持了一会,钱明珠解释道:“洪崇的余党窜到扬城,可能会对军中的人不利!” “我已经遇到了!”李钰山的脸色沉的利害。 “啊!”钱明珠惊讶地叫起來,张大了嘴巴。 “三个蠢货,已经料理了!”李钰山示意钱明珠坐下,面色稍微和缓了一点:“有一位壮士出手相助,我沒有大碍,传令下去,军中加强警备!” 钱明珠点点头,和金骏告退。 晚饭过后,李钰山巡视军营,看见钱明珠营帐里有两个人影,那分明是金骏,李钰山突然觉得内心不爽,这两人何时走的这么近,钱明珠是副将,黑山铁骑一向在自己的管理之下,这是两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李钰山正疑惑,突然一个提灯小卒探出脑袋,他手一招,那小卒恭恭敬敬地跑來,这不是金骏带來的柱子吗?他想也好,问问他......; ------------ 第七十六章 书信皇后 皇上指派的十万大军迟迟沒有到齐,其中有一支队伍在途中碰见起义的民兵,被团团围住,领队人写信给李钰山,请求支援。 李钰山哭笑不得,连民兵都应付不了的队伍,有何用,于是拒绝支援。 不日传來这支队伍全军覆沒的消息,领队人坚守了三天,粮绝弹尽,有个突围成功的人带着领队的血书來到京城,递交给了皇上,这个突围成功的年轻人叫陈墉。 李钰山突然想起这人,东南巡抚陈水中的儿子。 陈水中大肆宣扬,东南不可战,主张加强经济往來,保证东南大门的开敞,后來上奏了万言书,被流放。 李钰山心头发紧,这个人突然出现,似乎对自己极其不利。 有时候,一件小事就能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在,皇上十分信任李钰山,信任的让李钰山都感到意外,原本以他的身份,得以存活都是该谢天谢地,如今却蒙此大恩。 皇上看完血书之后,非但沒有责怪,反而赐李钰山尚方宝剑。 陈墉一气之下,当庭脱去铠甲,归田; 由此,朝堂之上,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争论,这次争论,不是关于主战还是主和,而是李钰山,言官一个接一个弹劾李钰山,最大的攻击便是:李钰山是罪臣之后。 年轻的皇帝回想起父亲的嘱咐,面对着一群倚老卖老的臣子,有口难言。 于是李钰山和他的大军彻底在扬城歇下了。 对于倭寇來讲,这是个绝好的消息,洪崇养肥了他们的胆子,他们由沿海迁到内陆,甚至有凶悍点的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人人自危,不敢声言。 李钰山开始想,这扬城的风水是不是与自己不和。 最初,在这里安营扎寨,是迫于陈水中扣押军饷,后來军饷解决了,他自己却中毒昏睡了一个月,醒來后洪崇将他手下的大军败尽,如今,好不容易重整旗鼓,却因为陈墉这么一闹,又耽搁下來。 真的命中注定,有这一劫难吗? 其实李钰山知道,陈墉一走了之,事情与他并无多大关系,只是有人瞅准了这个点,要整他。 再拖延下去,对他极大的不利,军中已经出现怨言。 于是他坐下來写信给那个拉他出山的黄贵妃,就是现如今的皇后。 琅琳走进來时,李钰山正好写完,他将信装进信封,在封上标上特殊的符号。 “在写什么呢?这样专注!”琅琳笑着问。 “写给京中好友的信,眼下不能出兵,又不能出去走动,写写信,问友人安!”李钰山显得很自然。 问友人安,琅琳心头一热,她曾翻过李钰山的信件,有一沓落款为“了空”的信,结尾似乎也是这么句话,心里明白,却不敢开口问,于是笑着说:“谁说不能出去走动,主将营帐里有沒有人,哪个敢进來问!” “他们现在是不敢,可是再过几日就不一定了!”李钰山一边说一边走到琅琳身边,一手拍在琅琳肩上,含笑说:“不过我的良弟说的对,我确实要出去一趟,良弟帮我在这帐内帮我应付着!” “可是?我......” 琅琳还沒有想好拒绝的理由,李钰山已经大步从她身边走开,他摆摆手,说:“我相信你能够平定,良弟!” “......” 只留下一道黑影,琅琳其实想说带她一起去,可是沒有说出口。 什么出去一趟,分明是借口,琅琳趴在桌上,一脸惆怅,出去找姑娘还这么理直气壮,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替他守着,真是命苦。 不如找钱明珠來吧!可是怎么把他叫过來呢? 琅琳苦苦思索,想不到好的办法,忽然听到门外一声长嘶,她急忙跑出帐去; 远远看见季如鹰在驾驭一匹烈马,紧紧握着缰绳,背着阳光,满脸阴暗。 真不愧是猛汉,这匹马连李钰山都驾驭不了,他竟然能稳稳地坐在上面。 “看什么呢?”钱明珠不知何时站在了琅琳身旁,敲击她的脑袋,抿嘴而笑:“喜欢这样的!” 琅琳沉着脸,努了努嘴,转身走进营帐。 一只脚刚跨入,就听到远处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是马撒着蹄子奔跑的声音。 她惊恐地想去看看季如鹰伤的怎么样,但是被钱明珠推进帐内。 “不要过去,女孩子家不宜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置身这样的环境,比这更惨的我都见过!”琅琳不服气,扭身想往外冲。 钱明珠用力将她按在椅子上,叹道:“真是个犟犊子!” 琅琳突然明白过來,问:“是不是你们故意安排的!” “将军想让季如鹰进黑山铁骑,金骏就测试测试他,看看够不够资格!” “可是那匹马,连将军都不能控制!” 钱明珠耸了耸肩,微笑的看着她,琅琳突然明白,这一招的用意,季如鹰是无论如何都是错的---驯服不了马,进不了黑山铁骑,若驯服了这匹连将军都控制不了的马,下场更惨。 尽管李钰山并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可是他寻找季如鹰,就是想培养一个心腹,在他深陷囫囵,不至于所有人都跑光了,如果这个人能力过人,能够与他共论春秋,甚至超过他,那么,他为何还要养在身边呢? “你们的事情可真复杂,我管不了,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人伤的怎么样,只身一人进军营,遭到你们这样戏弄!”琅琳说。 “我的傻妹妹哦,真拿你沒办法,不过你要是想去唱白脸,趁机探这个人的底,我可不允许,这件事,有我和金骏就可以了,你好好的做你的文书!” “知道了,我一嗓子可以撂倒一营的人,我可会省着点用!” 钱明珠看着俏皮的琅琳,忍不住笑起來。 “如果将军知道你们这样针对季如鹰,他会不会很生气,洪崇的事情已经让他对你们不满了!”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们跟着将军又不是一两天,比你了解他!”钱明珠一副坦然的模样,另加三分的胸有成竹。 琅琳不置一词,她了解的李钰山并不是这样的。虽然爽快,但认准一件理后就不那么容易松口,就像当年,他浑身沾满鲜血,在皇城里跑,十一岁时,他的勇气和毅力就已经叫人震惊。 可是看着自信的钱明珠,琅琳有一丝错觉: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 第七十七章 无处不在 琅琳去看季如鹰时,结果被一个轮锤子的人赶了出來。 琅琳一直觉得自己扮男像,白净斯文,在军营中很有人缘,可是这次,她好心、主动來关心一下,竟然这样不被待见,觉得很受伤。 她一个人默默站在嘈杂的士兵营帐之外,看着高架的铁锅下熊熊燃烧的火焰,结果那锤子又走來了。 锤子不耐烦地嚷嚷:“我哥哥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好心來参军,你们的金大人竟然这样坑他,我看不过去,我要去告诉将军!” “金大人是为他好,如果你哥哥能通过测试,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入黑山铁骑,沒有人敢说他是依仗关系进來的,你进來这些天,是不是也听到了些怨声,受了些白眼!” 那锤子用力地点点头。 “你也不想你哥哥总是受到这样的白眼和怨声,是不是!” 那锤子又用力地点点头,豆大的眼睛里似乎都挤出泪。 “那不就结了!”琅琳说着,递给锤子一小瓶药:“每日睡前,涂在伤口上,好得快!” 小锤子哇的哭出來,悲苦地、哽咽地、断断续续地说:“从來沒有人这样好声的跟我说过话,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后來有了哥哥,少挨了饿,也沒有人敢欺负我.......” 小锤子沉浸在自己悲伤的血泪史中,全身上下写着一个“苦”字,琅琳有些不耐烦---她沒见过这么罗嗦的小男人; “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哥哥!” 琅琳一阵干咳,脸憋得通红,还有这样趣事,她勉强点点头。 “那么十天内,我就有两个哥哥了,哈哈!”小锤子拍手称快,欢欣地手舞足蹈。 琅琳含笑地点点头,咧着嘴劝小锤子回去早点休息,给他的季哥哥敷药,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个小麻烦神,琅琳畅快地嘘了口气,好像沒什么不妥。 季如鹰很生气,锤子很生气,但是很容易满足。 琅琳欲往自己的营帐里走,突然发觉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灯、畏畏缩缩、在无人的地方前进。 柱子。 她早就提醒过钱明珠早点解决这个人,怎么他还能这里提灯。 琅琳奋身追过去,猛然发现,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他们的管家婆了,仔细盘查每个可疑的人,瞎操心,操碎了心也沒人理会,人还去找姑娘了......她突然放慢了脚步,因为那个柱子转身了。 映着微弱的灯光,琅琳看见柱子脸上的惶恐。 果然不是善类,而且胆子还这么小,如此不淡定,什么样的主子找了这样一个人,脑子有问題。 琅琳眉头紧锁,看见对面的柱子突然放松了表情,指着琅琳的背后,示意她回过头去看。 琅琳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脖颈处有迫人的寒气。 忍不住回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只有遥远处的火焰在夜风中起舞。 再回头,柱子不见了。 琅琳气不打一处來,竟然被这个小家伙耍弄了,拔腿追去,在营帐拐角处慢慢退出來。 因为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那里。 她依旧是那样冰冷,沒有一丝表情,眼眸慑人心魄,仗剑站立在风中,仿佛等候了很久。 这里是军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青!”琅琳小心翼翼地问。 “好久不见了,故人!” 冰冷的话漂浮在半空中,叫琅琳毛骨悚然。 “这里是军营,你怎么进來了!” “哼哼,就算是皇宫大内,还不是我想进就进,更何况这一群饭桶!” 好狂傲的口气,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琅琳低着头,说:“那您慢慢逛,不奉陪!” 叶青一把抓住琅琳的肩膀,快要抠进肉里,琅琳大声叫道:“放手,你这个疯子,这里不是你的地盘,我喊得再大声点,所有人都來了,看你怎么出去......” 琅琳突然不说话,因为叶青点住了她的穴道;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认识的!”叶青说。 琅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分明不愿意。 “你有闲情去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吗?别说李钰山对你有恩情,你待在船上那会儿,少主人沒少帮你处理祸事,柳风杀光了船上所有人,他都沒有追究,要知道少主人视忠叔就像亲爷爷一样,你却这样无情!” 叶青说的情绪激昂,而琅琳撇撇嘴,一副他活该的样子,她扭过头去,表示不可能。 叶青被激怒,她的手深深嵌进琅琳的肩膀里,疼得琅琳咬紧了嘴唇:“他快死了,为了你的配方,他耗尽了内功!” 她仰面吸了口凉气,松了手上的力度,觉得给琅琳的惩戒已经够了。 然后不顾琅琳反对,强行将她带走,当然,琅琳反抗不了,双手被缚在背后,银燕飞镖发不出,穴道被点住,叫不出声來,活生生地被带走。 偌大军营,真的是一群饭桶。 到了陆汤景所在屋子,叶青才将琅琳放下,琅琳活动一下肩膀,还好,沒有被抓出残废。 “他躺在里面,已经十几天过去了,还不能下床,杨远说他恢复得特别慢,他也沒办法治疗......” 琅琳捣了叶青,示意她解开穴道,可是叶青摇摇头。 “你的哑穴暂时先封着,我可不想到时候,你乱说什么话,少主人外伤加心伤!” 那你抓我來干什么?我又不会治病,我看看他就能好吗?琅琳在心中犯怒,搞不懂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琅琳慢慢走进那间屋子,看见陆汤景躺在床榻之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苍白沒有一丝血色。 那夜制药,他还是那样优雅从容,开玩笑说如果他中毒了,她会不会也这样拼命...... 不知道为什么?琅琳的心头瞬间涌起一丝心酸。 她走到陆汤景的床前,他的双眼紧闭,听到越來越近的脚步声,他说:“我沒事,到五月就好......” 琅琳一汪水灵灵的眼睛,像初春凝珠的花朵,一掐就落满了清水,她静静凝望着陆汤景,发不出声音。 陆汤景慢慢镇开眼睛,看见满脸泪水的琅琳,他微微一怔,努力地想坐起來,奈何手上无力,重重地躺在床上,问:“你怎么來了!” 一声落地,灰尘扬起,迷了琅琳的眼。; ------------ 第七十八章 今非昔比 琅琳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可是眼里的情意分明不是爱,而是不解加无奈。 陆汤景叹息了一声,自顾自地说:“你心里一定在想,活该,陆汤啊陆汤景,你也有今天,枉费你一身武艺,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真的惨极了,垂着头,双手无力的摊在锦被上。 助燃确实很损耗内力,可是向他这样虚弱,却是少见的,琅琳心中疑惑,但开不了口,望闻问切,现在只能望着,那少得可怜的医理也用不上,凭“望”这一项,她又真的望不出端倪來; 很久,陆汤景都沒有说话,鬓角青丝凌乱,夹杂着丝丝白发,分外刺眼,他是那个优雅沉静的贵公子吗?是那个拥有绝世武功、來去自如的黑衣人吗?怎么不像。 如今的他,竟是那样可怜。 琅琳不由自主的走到他的床边,伸出手,慢慢碰到他的头发,一缕缕帮他理顺,陆汤景回过头來,脸颊贴着琅琳的手,他的脸冰凉,像得了寒病。 他忽然咳得厉害,脸开始一阵阵发烫。 “琅琳,我好累......”他拉拢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完,一头栽倒在被子上,刚刚理顺的头发又乱了。 你为什么病的这样厉害,你为什么不说你恨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走,琅琳心乱的厉害,该死的叶青点了她的哑穴,叫她什么都说不出來。 于是狠狠地抽出手來,又听得他低低的叫唤---琳儿。 琳儿。 是琳儿,最初进府时,所有人都是这样叫她,那时。虽然时时警惕宫里的人追來。虽然恨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虽然她需要每天照顾那只叫“雪球”的猫,可是那时身边至少有关心她的人,比如南枣,比如那时的陆汤景。 琳儿的时光早已不复存在,她是琅琳。 “你记不得记得桂花树下,你说要做个幸福的女子,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放花灯,你记不记得我吹采桑子给你听......你说你不可爱,其实我知道你内心很想可爱,就像我那天带你上街,你穿着淡黄的衫子,像只欢快的小黄莺......我知道你是装的,可是我愿意.....可是我又好恨......” 陆汤景烧糊涂了,断断续续说着从前的事,沒有次序。 “咳咳......”他开始咳嗽,越咳越厉害,琅琳看见他的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地攥着被褥。 猛地,一口鲜血喷在锦被上,渲染一片。 叶青破门而入,横眉竖眼:“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她将琅琳推搡在一边,大步冲到陆汤景的床前,痛哭流涕:“公子,我对不起你,我杀了那个女人,为你报仇!” 琅琳依靠着墙壁,心里说:我开不了口,我会对他作什么?我能对他作什么?他还沒有死,你哭得这么伤心作什么?但她立马明白叶青不是开玩笑的,她正向自己冲來。 琅琳拔腿就跑,才迈了两步,就被叶青逮住了。 两个女人近身肉搏,一把扯住衣服,拽过头发,一个拼了命的,还我的少爷;一个死不肯松手,他还沒死,就算死了,也算不到我头上,就算算到我头上,也轮不着你來教训我。 叶青武功很高,但是现在很悲愤,少主人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所以使不上力,也想不到出招,只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与琅琳扭打; 而琅琳很悲痛,陆汤景迷糊中说了那么多事,让她想起了从前的时光,或爱或恨。 什么叫化悲痛为力量,就是柔弱的琅琳将叶青撂倒了。 琅琳第一次觉得自己站起來了,胸膛中聚集着一股气势,她昂首阔步走出门,身后一阵风呼啸而过,吹起她被抓破的长袍。 她的自信很快被淹灭,因为杨远纹丝不动地站在院门口,大手一挥,解开了琅琳的哑穴。 “他快死了,你应该很开心!”琅琳说,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说话了。 “为什么同样是女人,差距就这样大,叶师姐这几天到处奔波,瘦了一圈,而你,怎么能这样无情!” “这不像你说的话!”琅琳一边说话一边拾掇,她还要回军营,这样子会让她费很大的劲解释,尽管钱明珠很相信自己。 “这也不像你说的话!”杨远反讥,冷漠的眼里都是讽刺:“我不打算拦你,不要浪费你的飞镖!” 琅琳立刻松了手,想着袖子里的银燕飞镖,刚才沒有让叶青尝尝,现在想发,沒想到被他识破了,于是毫不客气地说:“那就让我走!”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想知道!” “多日不见,你果真不一样了,可惜啊可惜......”杨远瞥一眼琅琳,故意拉长了调子:“沒有人救的了他,我说过,不需要我动手,想他死得人多呢?” 反骨之人不能留,他未必会反,却一定会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琅琳跟本就不相信,陆汤景是谁,他怎么会死,如果他快死了,杨远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破绽百出,琅琳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从杨远身边走过。 “用同一种方法行骗两次,你认为我还会上当吗?” “我当然希望你上当,那样陆汤景死的才会快!” 琅琳跨出院门,听到杨远这样说,他的骗术真是越來越高明了,软硬兼施,滴水不漏,陆汤景不过是用内功助燃了十个时辰,柳风曾经也这样做过,不照样活的好好的。 还把当作以前的琅琳吗?好歹她也出來这么久了。 凭着对扬城的熟悉,琅琳很快來到了军营,刚进营地就看见满天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飞扬,李钰山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下面围了一群人,欢呼雀跃。 再仔细看一下那匹马,不正是摔倒季如鹰的烈马吗? 琅琳加紧脚步,赶至人群之中,那批马在李钰山的掌控之下,异常温顺,马蹄嗒嗒作响,马眼掩盖在又长又密的睫毛下,看不见往日神气劲。 季如鹰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得意地看着琅琳。; ------------ 第七十九章 心意难瞒 人群中欢呼声又起,一浪高过一浪。 那匹马惨烈地嘶叫,李钰山勒住缰绳,对哀鸣无动于衷,他骄傲地跨坐在马背上,得意地看着拥护他的部下。 琅琳被淹沒在人浪中,这样的场面,充斥着暴力、血腥、和蠢蠢欲动的杀戮,看得她胆颤心惊。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过來,一层一层,围得水泄不通。 琅琳努力地寻找钱明珠和金骏的身影,却被挤出拥挤的人群,她的身高在这群男人面前完全沒有优势,仅仅看到马背上的李钰山,像一只睥睨天下的雄鹰,凶狠霸气; 一瞬间,她瞥到了季如鹰诡异的笑脸,突然又不见了,无数黑压压的身影叠合在一起,一张张脸兴奋到扭曲。 琅琳猛然向后退,越退越远,后背硬生生地靠在冰凉的柱子上。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战场。 琅琳回到自己的营帐,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么多天來,她一直在军营里整理文书,看见一行行字迹:“双方激战,死伤惨重”“我军趁夜直捣敌营”“鏖战三天三夜”“粮尽弹绝”......今日,她才嗅到杀气。 从早到晚,琅琳坐在桌前,将过往的资料的整理出來,她把头埋到整堆案牍之中,企图查到更多关于李钰山、关于他的队伍的蛛丝马迹。 一阵寒风乘机灌进來,琅琳不由自主地缩缩了脖子,李钰山掀帘而入,他亢奋地说:“良弟,你可看见今日的我,那可真是威风!” “我在人群之中叫好,大将军可是一点都沒有瞧到我!”她嘟起了嘴,摆出一副受气的可怜模样:“我才看了一会,就被挤出來了!” “他们沒挤死你,就该烧香拜佛了,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底,被洪崇折腾得还剩了五百!” “黑山铁骑!” 李钰山点点头,似笑非笑。 琅琳长长地吁了口气,怪不得看着这些人如此嗜血杀戮,原來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黑山铁骑:“早说,吓死我了!” 李钰山满脸鄙视,他认为一个男人不该这样胆小,或者害怕了也不该说出來,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良弟,是女儿身。 “你來,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你出去办的事儿还顺利么!”琅琳脸上浮起坏坏的笑。 “当然顺利,花天酒地,美人在怀,笙歌丝琴不绝于耳,人生一大乐事!”李钰山漫不经心,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瞟,见琅琳竟然一点都不羡慕,他提高了声音:“良弟,不要不要我带你走出走走!” “不要!”琅琳义正言辞拒绝,转念又说:“如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我就愿意去!” “就像你昨夜偷偷溜出军营,今天早晨才回來!” 琅琳的神情凝住,心扑通扑通跳的利害,这个叶青,都沒有打点好一切,就敢带自己出去了,现在还要她补漏子。 再看李钰山,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神色依旧。 “将军昏睡时期,所有人都走光了,我到处求医,医沒求到,倒是认识了一个好心人,将军痊愈之后,我一直想去感谢这个人,却沒有机会,昨夜,我正是去了却这一心愿......”完全胡扯,但是琅琳想不出更好的托词。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小子开了窍,去香雪阁呢?”李钰山突然放声大笑,黑色的大脸在灯光下发亮; 他走到案前,皱着眉头看整整齐齐罗列的案牍文书,随手抽出一本,一张信笺落了出來。 琅琳眼疾手快,抓起信笺,揉成一团。 李钰山嗔了一声,扬起右拳,作势要敲她的脑袋,琅琳连忙避让,冷不防手中被抽一空,信笺稳稳地握在李钰山的左手中。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琅琳羞恼。 “继续说下去!”李钰山挑眉。 “我发现你的左手很灵活,真奇怪!”琅琳突然转移了话題,盯上了他的左手。 李钰山脸一扬,展开信笺,不吃她这一套。 在他认真阅读时,琅琳悄悄转移阵地,慢慢远离了他的视线,大气不敢喘一下,飞快向帐门冲去。 一张黑脸挡在她面前,兵贵神速,李钰山的速度确实快,他一扬手中的信笺,得意地说:“待了几个月,看來你学会的东西不少,情场战场两不误啊!” “我是给你写的,你的琼枝,天天跑的那么勤快,你不会说,我就给你写了!”琅琳跳起來,遇上李钰山炯炯的眼神,又焉下來:“你昏睡期间,我去找过她,她很伤心,我就安慰了她几句!” “那个烟花女子,已经沒有用处了,你也不必再写,这个我先收下,以后别让我在军营里发现这些东西!”李钰山肃着脸,正视琅琳:“你的那点小心思,也收敛收敛!” 琅琳被看得火辣辣的,浑身不舒服,她很清楚,信笺上写了什么---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证,却依缓弦歌别绪,断肠亦颇秦筝柱,1) 想要骗李钰山有点难,琼枝是歌妓,不会那些丝竹乐器,只有陆汤景会在月夜吹笛。 叹,明月高悬,他现在怎么样了。 琅琳突然担忧起來,李钰山发现了什么吗?那封信已经烧掉了,陆汤景现在那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会向李钰山告状吧!她自己想想,又觉得多虑了,如果李钰山发现什么?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他是那样藏不住事情。 可是?他那最后一句,分明是有所指。 琅琳辗转了一夜,也沒有想出个所以然來,刚刚浅睡,被一阵金鸣吵醒,铁骑踏过,琅琳觉得真个床铺都震颤起來,连连起身,披衣出门看去。 天色朦胧,半空中氤氲着雾气,隐隐看见一群披坚执锐的骑兵,在营地操练,肃杀的气息扑面而來。 领头的是个不认识的人,收尾是那意料之外的面孔---季如鹰。 金骏呢?他才是黑山铁骑的队长,昨日也沒有见到他,琅琳心中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1)注:取自晏几道《蝶恋花》(梦入江南烟水路)的下阕。; ------------ 第八十章 营地玄机 天大亮,琅琳跑去金骏的营帐,他不在。 她以为金骏在附近,绕着营帐走了一圈,连人影都沒有看到,于是逮住经过的士兵,问:金骏在哪里,士兵诧异地看着她,金头领去操练了。 她行至操练的地方,五百黑山铁骑,一列二十五人,一共二十列,琅琳一列一列看过去,一样的盔甲,一样的马匹,相似的外形,只留小小的面孔在外面,她实在认不出來金骏。 整个队列弥漫着腾腾杀气,琅琳不敢近看,更不敢公然叫喊。 于是转身去找钱明珠。 清晨的军营,阔大苍廖,蓬蓬的营帐如苍山起伏,人声人影藏在山中,除了一队遇到起义民兵,皇上调拨的军队差不多到齐了,关于这么庞大的人群,琅琳从來都是耳闻,不曾目睹,她都怀疑李钰山将大军调配到什么地方去了。 终究,她还是不熟悉军事,那些男人们的战争; 脚下突然一绊,琅琳一个踉跄,沒站稳,仔细一看,竟是块四方的木牌,上书:女子不得入内。 琅琳惊恐万分,去年冬日进军营,不曾听说有这样一条禁令,平日里來來往往,也沒有看见这样的牌子,如今怎么突然出现,眼看四周无人,琅琳稍稍静下心來,更想快点找到钱明珠---他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來到钱明珠的营帐,却未见到钱明珠本人。 琅琳好生奇怪,这两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她出去了一夜,回來一切似乎都变得诡异,李钰山说不让她动小心思,难道是指这些事。 出了副将营帐,琅琳直接去了李钰山那,她要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良弟,你起來的好早!”李钰山见到她,微笑地打招呼:“坐,喝点什么呢?” 他的心情似乎不错,至始至终都挂着笑容。 “整理以前的文书,看到一些东西,需要找钱副将了解些情况!” “可以问我!” “可是他人呢?” ...... 李钰山不动声色,示意上茶的小卒退下,冷声问到:“你是不是也要像那些人一样!” 端着的茶盏颤了一下,茶水溅出來。 琅琳靠紧了椅背,她感觉这帐内压抑的怒气,李钰山就像一头黑豹子,随时可能暴跳起來。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气氛渐渐缓和。 “良弟,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希望连你也阻止我!” “我连你想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阻止你,我只是问你钱副将在哪里,你为什么如此警觉,你口口声声叫着我良弟,何曾把我当成亲人!” 李钰山怔住,出神地看着琅琳。 “你要做的事情想告诉我时,自然会告诉我,我不问你,但是希望你不要为了你想做的事情,而伤害了为你好的人!”琅琳顿了顿,见李钰山不似刚才盛怒,便缓了口气:“钱副将中毒时,还在想着你的安危,你不要做傻事!” “让我考虑一会!”李钰山坐下,沉沉地说。 琅琳小心翼翼地退出來,她知道不能再说什么?她感叹李钰山身世悲惨,李钰山同情她的遭遇,他们之间本就靠着那份微薄的情面依存,倘若撕破脸皮,她将沒有立足之地。 多说无益,只能看李钰山自己的想法了。 于是她从清晨坐到傍晚,盼着李钰山能传來一定点消息。 黑山铁骑铮铮马蹄声传來,她想这个季如鹰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一來军营,所有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 她曾经翻阅以前老文书留下的东西,发现李钰山和钱明珠是生死兄弟,西北最惨烈的一场战役,李钰山将奄奄一息的钱明珠背出死人堆,那一场是他的成名战,以一千人伏击两万敌军,大获全胜。 而后,钱明珠跟着李钰山,四方征讨,所向披靡。 现在,钱明珠不知所踪。 军营里并沒有因为这位副将的消失,有多大波动,黑山铁骑的归來和整顿刺激了所有的人的神经,犹如一股新鲜的血液灌入垂死的生命,谁还去管一个副将的存在。 月色升起,琅琳决定夜探军营,她从來不知道军营原來这么大,跑断了腿,都沒有探得一点有用的消息。 停下喘气,明晃晃的月亮悬在头顶,琅琳的影子快与自己的身体重合起來,万籁俱寂,丝丝凉风穿透衣袖,琅琳深深地闭上了眼睛---钱明珠,你在哪里。 琅琳欲走,一只脚向前踏,猛然觉得不对劲,悬在半空的脚轻轻落地,声音空洞,似是无物,巧的是,浓密的树冠之后,一泓月光不偏不倚地射过琅琳的脚下。 她附下身子,耳朵贴在地上,手指轻叩,内心欢欣澎湃。 竟然有机关埋在这里。 拨开周围的碎土杂草,露出方形石板,可容一个人进出。 她小心地敲了三声,底下沒有回应。 找了半日,沒寻到机关的进口,月光渐渐偏离那方形石块,琅琳越來越急,从碎土的湿度來看,是最近才覆盖上的,底下必定有玄机,静下心來,仔细捉摸,这机关设的如此巧妙,进口也必定玄妙。 月亮隐于树冠之后,细碎的光从树冠周边透露出來,丝丝明亮,如芒刺四射,将树冠烘托得明绿夺目。 一缕月光照到琅琳的身后,与她的影子重合,她的脚踩在石块上,顺着月光看去,一个凸起的地方立刻映入眼帘,她飞快地跑过去,按动凸点。 一声极快极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琅琳知道机关扣动了。 琅琳从方口跳入,稳稳立住,顶上嗖的合起,眼前一片漆黑。 四周均是土壁,狭窄只容一个人通过,琅琳顺着土壁向前,渐渐看到微弱的光亮,暗想,军营之地竟然有这样的地方,不知是谁设计的。 离光亮越來越近,琅琳才猛然发现,如果要从这里出去,是极难的,通道只容一人通过,顶上又封起來,更关键的是,沒有人知道她來到这里。 怎么会如此心急鲁莽,琅琳暗自责备自己,渐渐放慢脚步,紧紧贴着土壁。 “谁!”一个沙哑的声音顺着光亮幽幽传來。 琅琳浑身一颤,拔腿就跑,转身过急,撞上另一边土壁,轰然倒地。; ------------ 第八十一章 谜团重重 “谁在哪里!” 沙哑的声音又起,移动的灯光越來越近。 琅琳卧倒在冰凉的地上,屏气凝声,手心里攥满了汗,隐隐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向自己走來,披头散发、身形佝偻。 那人越來越近,四处张望,手足无措。 “啊!”那人惊呼,看见地下多了一个陌生人。 “啊!”又是一声,凄厉惨痛,琅琳甩出了袖中的银燕飞镖,正中那人小腿。 “出口在哪里!”琅琳扼住那人的喉咙,狠狠逼问。 “我要是知道,怎么还会困在这里......”那人痛哭流涕,在地上捶打,凌乱的头发遮蔽了容貌,声音如寒鸦一般。 “是谁把你困在这里!” 那人抬起头,琅琳这才看清楚竟是个女子,容颜清丽,眼里凝满泪水,颈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痕,双手握住琅琳的臂膀,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 “去香雪阁,找人救我!” 琅琳怔住,细看之下,不禁赞叹这女子容颜,凌乱杂碎之下不掩国色。 “求你,不然我会死!” 女子又是哀求,泪眼婆娑,眼下一片黛青,唇色泛白,说了几声,哽咽凝噎,生生让琅琳不忍心,撕裂裙裾,包扎她被飞镖扎中的小腿,被女子伸手挡住:“如果公子不肯相救,何必做这些无益的事!” 琅琳内心惶然,她现在是公子,救助无助的柔弱女是理应的。 “你需要我怎么做!”琅琳问。 “公子拿着我的信物去香雪阁,交给老妈妈丹娘,告诉她我现在的处境,她自然明白; !”女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珠络,交到琅琳手中:“此物干系重大,务必保管好!” 粒粒珠圆玉润,最大的一颗珠子上刻着米粒大的“琼”字,莹亮剔透。 “琼枝!”琅琳猛然想起那个被她当作借口,李钰山提起很多次的头牌。 女子点点头,泪又涌出來,泣不成声。 “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谁把你关在这里,你的伤痕是怎么回事,李钰山知道吗?这里靠着军营,我让他來救你!”琅琳急急地拨开琼枝的散落的长发,看清她的脸孔,头牌原來是这个样子。 面对这一连串的发问,琼枝含泪摇头,咬着唇否认。 “我如此仗义地帮你,你太不够意思了吧!”琅琳后退一步,头牌都是这样柔柔弱弱,问什么都不说,让人干着急么。 “公子不认识我,琼枝却认识公子,有一夜公子去霜歌小筑,与我的丫头小座,你说李将军的生死都与你无关,那么此时,公子也说一次与自己无关吧!” “与我无关,我可以不救你吗?” 琅琳抓紧珠络,扭头就走,一不小心撞在土壁上,黑咕隆咚,这地方怎么这么小。 “公子若想出去,等日晓时,在洞子尽头,有一出口,可以让公子出去!” 琅琳喜出望外,转念一想,怕是有诈:“你自己怎么不出去,反而让我送信物去香雪阁,找人救你!” 琼枝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的笑容,拎起歪倒的灯笼:“这里到处设置精巧,暗含机关,随我來吧!日出一过,你就要等明天才能出去呢?” 她一人走在前面,窈窕身形隐在零碎衣衫之内,碎步款款。 原來只有入口那一段狭窄黑暗,走过了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推开雕花的大门,宽敞明亮,盆栽的花草繁茂,清泉养在透明的缸内,女子梳妆物品,一一俱全。 可是琼枝毫不在意,走到后门,换了一盏更明亮的灯笼。 又是一段幽暗潮湿的行程,隧道越來越窄。 突然琼枝熄灭灯笼,轻声嘘了一声,琅琳张大了嘴巴,沒有叫出声。 久久,沒有声响,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你被关在这里多久!” “十余天!” “你都吃些什么?” “隧道里有粮仓,什么都有!” “谁把你关在这里!” “我不想牵扯你进來,更不想害他!” ...... 陷入沉寂,两人静默无言; 黑暗中,渐渐有了一缕光线,细看之下,是从头顶上的土缝渗进來,照在土壁上的,只听得一声拍打,轰隆隆的石板地动,四方的出口显露,阳光倾泻,空气清新。 “快上去!” 琅琳听得,双手扒住土壁,迅速的向上,半个身子探出地面,她回头看琼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琼枝不肯走了,因为她走不了。 琼枝一直按住土壁上的机关,等琅琳整个人出了地面,她一松手,两块石板慢慢聚合。 琅琳大喊---“琼枝!” 只看见她面带安静的笑容,向琅琳摆手,她的笑脸慢慢变小,直到石板严实地合在一起,再也看不见,琅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果然是头牌,名不虚传,温婉柔弱,心地善良,连琅琳都开始可怜她。 可是现在满目空地,荒无人烟,这是什么鬼地方,琅琳只记得夜探军营,走了很多路,都沒有发现有用的信息,却沒想到竟然走了这么远,哪里还有营帐的影子。 钱明珠沒寻到,却意外发现了琼枝。 这样算來,她又有一夜未归。 糟糕,李钰山不会发现了吧!琅琳连连叫苦,已经被警告过一次,这回要如何解释。 不过他要是知道琼枝被关在这里,而且伤痕累累,应该就不会责备自己了,琅琳晃动着手中的珠络,阳光之下,它们沒有一丝瑕疵---香雪阁那么远,要不要交给李钰山呢?好歹相识一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琅琳开始佩服自己的体力,从前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独自一人行万里路,不叫苦不喊累。 她坦然地站在门口,面向迎接她的李钰山:“你又去哪里了!” “先让我进去,再说!” 琅琳甩甩腿脚胳膊,倒在太师椅上,这是那位老监军用的,后來他死了,这椅子就被搬过來了,真是越活越肆意,一点都不忌讳,她手一指:“渴了!” 于是李钰山端茶递水,待她饮饱喝足。 “说吧!” “我有一个重大发现,你听了一定很吃惊,过來”躺在太师椅上的琅琳招招手,紧凑着李钰山的耳朵:“你知道......” 一个莽莽撞撞的卒子闯进來,谨慎又急迫:“出事了!” 李钰山瞬间失神,卒子立刻闭嘴低头:“我去去就來,良弟,有什么事去找季如鹰!” 一阵黑旋风刮过,琅琳惆怅地躺在太师椅上,空望帐篷顶,将军很忙,管事也轮不到季如鹰吧!钱副将啊钱副将,你究竟去哪里了。; ------------ 第八十二章 青楼易主 夏日的气息越來越浓重,太阳将帐篷内蒸腾的热人,琅琳拿一片帛布浸了凉水,盖在脸上,沉沉睡去。 光影变换,日头西沉,整个营地恢复宁静。 “你这丫头,这样都能睡着,也不怕着了凉!”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來,琅琳循声望去,钱明珠站在营帐之内,嬉笑地看着她。 “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钱明珠不答话, 双手背在身后,脸上转而流露出忧伤的颜色。 “你怎么了?” 琅琳又急又慌,向他走去,猛地扑了一空,再抬眼,四周空空如也,苍茫一片,她到处乱抓,急切地喊了一声:“哥哥!”从睡梦中惊醒。 原來是个梦,琅琳扯掉脸上的帛布,满脸冰凉。 手头却暖暖的,不由自主地握紧,想想,不对,低头一看,她抓了别人的手,再一看这别人,不是别人,是季如鹰; 琅琳不觉红了脸,尴尬之极,怎么会握着他的手呢? 季如鹰却面色如常,他贴近琅琳的脸庞,眼神迷离,均匀的气息,一纳一吐,吹拂在琅琳的脸上、耳垂、脖颈...... “你來这里干什么?”琅琳一把推开他,兀自走到一边,整理衣衫。 见季如鹰暗自发笑,琅琳后悔不已,一时沒注意,女子姿态暴露无遗,她是文书,她目前的状态应该是个男人啊!于是板起面孔,严肃道:“将军外出,一切事宜,等将军回來再行商议!” “文书果然是有趣,怪不得深得将军的心!”季如鹰嘴角浮起一丝诡笑,摆摆手:“确实有事要与将军商讨,反正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不妨再等等!” 琅琳抑制住内心汹涌的波澜,等了一个时辰,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病,这里住的是文书,在文书这等将军,还平静地说再等下去,再看季如鹰,神情木讷。 不如戏弄他一番,谁叫他送到自己手上來的呢?琅琳转怒为喜。 “行军在即,所有人马都准备出发,大人这些天忙于操练,想必累了,不如您在这里等,我去将军营帐守着,他一回來我就请他过來,也省却很多麻烦!” 季如鹰脸色慢慢变灰,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不用麻烦”,大步走出军营。 他前脚刚跨出营帐,琅琳立即跑到案前,所有整理的案牍都堆在上面,沒來及入柜,这个季如鹰來了一个时辰,也不叫醒自己,当真以为琅琳好糊弄,在她这里等李钰山。 案上的文书沒有被碰过的痕迹,所有都按照以前的排序方式放着,笔墨纸砚放在原來的位置,只是砚台里的磨似乎更鲜亮了,琅琳伸手一摸桌面,五指上留下浅浅的墨痕,他果真动过。 他竟将墨水打翻,如此粗心。 琅琳突然觉得事情沒有这么简单,直觉告诉她,这一切不像她表面看到的那样。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李钰山的举动和言行,也是奇怪,季如鹰是他一意提拔上來的,如果说季如鹰心怀鬼胎,那么李钰山会被蒙在鼓里吗? 琅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曾经那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军营有点特别,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当所有人都遭遇不测,只有她平安无事,从目前看,她似乎是安全的,可她嗅到了不安分的气味。 香雪阁,这个地方浮现在脑海里。 被困的琼枝让她去香雪阁向丹娘求救,她还记那个嗜财如命的老鸨,看起來像个精明又有些无奈的女人。 于是,挑了最冷清的路,向香雪阁出发。 算起來,这是第三次夜不归营了吧!琅琳暗自嘲讽,李钰山已经提醒过她,可她偏这样不听话; 傍晚的香雪阁,初具了金迷纸醉的味道,几桌的客人在并不出众的姑娘陪伴下,喝的醉醺醺,重头彩还未开始,这月应该又轮到花魁跳舞,红字招牌都亮出來了。 琅琳走进门,直奔龟奴:“我要见你们的老鸨!” 龟奴眼一瞟:“拿银子來!” 今日走的急,只穿了一身素衣,而且浑身上下沒有一两银子,琅琳不觉失了气势,低声说:“我是这儿的熟客,姑娘都认识我,小哥,通融通融!” 话音落地,一女子咬着帕子往琅琳身上靠,娇声娇气道:“这位爷,新來的吧!” 龟奴听了,扭头就走,叫都叫不住。 琅琳一跺脚,向后退去,女子扑了个空,活生生栽倒在地上,花容失色,她起身后,瘫软在琅琳身上,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要求损赔。 “如花,我看你今日的进项又为空了!”一个略为丰满的老女人高高在上,身后跟着畏首畏尾的龟奴。 她挪动三寸金莲,腰间绑着紧紧的红色腰带,每走几步,便停下喘几口,终于走到了琅琳面前:“听说你要见我,是么!” “你是老妈妈!” “正是!”她仔细摸摸头上的金步摇,得意地说:“小公子不要客气,叫奴家如柳就行,弱柳扶风的柳!” 那张圆脸慢慢靠近,琅琳惊恐地向后退,环顾四周,香雪阁何时变成了这些庸脂俗粉,老鸨何时变成了如柳,那红字招牌上的花魁又是谁。 琅琳突然变了想法,说:“我家公子目睹花魁一面,后來掷千金换一夜春宵,至今仍是留念,于是书信一封,让我亲自交给花魁,另有一件美物赠给柳儿姑娘!” 一只紫玉蝴蝶佩在众人眼前晃动,紫玉通明,蝴蝶栩栩如生,用金丝银线编扣。 如柳两眼发亮,捧在手心,连连招呼身边的龟奴,带领琅琳去见花魁。 穿过香雪阁的正堂,龟奴一路引着琅琳向前,霜歌小筑的牌子依旧,那水红阁楼却不见了,一座更为华丽的楼宇拔地而起,龟奴引她而去的正是那华丽处,琅琳心中一凉:无双亦不在。 “小哥,就到这里吧!麻烦将这封信递给花魁娘子,我若进去,说错什么话惹的她不开心,公子可要骂我了!” “你还是真说对了,这位花魁,模样沒有之前的好,不会唱不会跳,脾气倒是大的很!”龟奴接过信,深有同感:“我把信放在门口,让丫头拿进去!” “哦,这样的人怎么能做成花魁呢?” “唉!别提了,以前那个花魁毁容了,金主重新扶了现在这位,连老妈妈都换了,香雪阁一日不如一日......” 龟奴企图说更多的,但是琅琳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闪到一边。; ------------ 第八十三章 引敌入瓮 “狗奴才,又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有什么恩客,还不快请进來!” 花魁的声音从内里传來,娇软中带着嗔怒,气势拿捏得恰到好处,龟奴很受用似的哈着腰,点点头向内里走去。 琅琳却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就算她捏起嗓子伴娇柔,终究学不來青楼女子软语嗲声,她是那样要强好胜的性子,怎会甘心沦为烟花女子,琅琳哑然,即使是风尘中,她也要做花魁,琅琪啊琅琪,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恩客说,自从一夜春宵后,对你念念不忘,急于见上一面......” “见鬼,他人呢?” 她还是那样,两句不合心意就言语带怒,有时她是那样喜怒于形,有时又将恶毒的心思深深埋在心里,等待时机,狠狠地蜇伤她仇恨的人。 如今,她到底是蜇伤了谁。 那封信笺,或者说一片皮纸,是琅琳闲暇时抄录的诗词,那会儿李钰山吵闹着要消寒令、迎春令,于是她就收集了众多的句子,好随时拿出來。 总不过一些伤情怀人的句子,递给姑娘也说得过去,也不知这给出去的一封写了是什么?竟惹琅琪生的这么大的气。 琅琳退至墙角,她很伤心,不想见到琅琪,确切的说是不忍心,这个样子,骄傲的妹妹应该不想让相熟的人看到,她是否抹起浓妆,穿起艳裳,笑脸相迎來來往往的男人,还要称呼他们为“恩客”。 离开,如花深情目送琅琳出了香雪阁,那一副尊容,实在不敢恭维。 她抬头看一眼金字招牌,物是人非,丹娘、无双、琼枝,三人撑起扬城内最有名的青楼,如今各自离散,不知生死,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连风月之地都不肯放过。 “金主扶了现在这位,连老妈妈都换了!”龟奴的话浮现在琅琳脑海内,扶持琅琪的金主,记得琅琪向李钰山下毒之后,与陆汤景联手欺骗自己,幸亏柳风及时相救,逃过一劫,这幕后的金主莫不是陆汤景。 疑惑不已,有几分肯定,这位陆公子势力强大,关系盘根错节,别说一个香雪阁,就连整个扬城都可以掌控在他的手中。 一路走,一路念,琅琳猛然回过神來,竟走到了云集楼。 暮色降临,白天冷清的酒楼也有了几分人气,要死不活的伙计终于打起精神吆喝:“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琅琳于是明白这家地段不好、生意冷淡的酒楼为何维持下去,靠的是晚上的生意,路人经过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此一家,别无选择,而且,这家的厢房的装饰确实不错。 一个伙计热情地來到这个在门前站了很久的素衣公子,琅琳淡漠地摇摇头---她身上一两银子都沒有,当了她这身衣服,还不够换壶清酒。 “客官可以将值钱物品抵押给本店,待日后用银两赎回!”伙计似乎看穿了琅琳的心思,口苦劝导:“天色已晚,这里人烟稀薄,看公子孤身一人,不如就在本店住下吧!” 越是热情越可疑,越是陌生越不能安心,第一次跟踪李钰山进云集楼,猛撞闯进一间满是赤 裸上身的壮汉,现在想來还是畏惧,琅琳谢绝伙计的唠叨,转身往回走。 军营在西,走走就到,不能再夜不归营了; 酒楼里却传來嘲杂的声音: “你们听说东郊树林里的怪事了么,一夜之间所有树叶落尽,满地都是厚重的脚印,有一个坑,足足可以塞下两个壮汉,神算子说是天神动怒,祸在西北,想想咱扬城的西北驻扎着什么?那些人从哪里來,从西北來......” “对呀,大军在咱们这驻了个把月,一个响屁都沒放,福洲那边的倭寇都要闹翻天了!” “我那香雪阁的相好说,骁勇将军夜夜去,两大头牌都围着他,富贵温柔乡,他怎么舍得走!” “老板,我抵押这个,给我上壶茶,送到那桌!”店老板目不转睛地看着柜台上的珠络,灯光映衬之下,流光溢彩,犹如一道五色虹彩,看得店老板目瞪口呆。 琅琳轻轻咳了一声,店老板忙不迭地收起,送上好茶。 一壶茶喝了小半,那群叫嚷着天神发怒、将军胆小贪色的人,各自散去,留下一桌狼藉,小伙计拧着眉毛过來收拾,口里嘟哝,手上动作飞快。 “这些是什么人!”琅琳问。 “一群游手好闲的人,整日无事,过來叫盘瓜子,嗑上半日,吵得要命,惹得多少客人上了楼上雅间!” “原來如此,他们说的怪事可是真的!” “说的有鼻子有眼,可不是真的么!”伙计一边收罗桌子,一边对琅琳说:“那片树林经常出事,若不是如此怪异,平时谁会去注意那地方!” 琅琳心中默许,那夜观棋,不就是他们描述的树林么,细木林立,,幽香阵阵,陆汤景的地盘,一切绕了个圈,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琅琳的房间被安排在梅花厅,躺在卧榻之上,百无聊赖。 哪也去不了,季如鹰进了黑山铁骑,钱明珠和金骏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琼枝被困,无双毁容,琅琪做了花魁,丹娘失去她精心打理得香雪阁......一件一件事接踵而至。 她是安全的,她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却不知道如何解决。 琼枝的珠络抵押给了店老板,紫玉蝴蝶佩给了如柳,浑身上下就那么点值钱的东西,全给出去了,无物一身轻,琅琳仰望着屋顶,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轻松呢? 梅花厅里有淡淡的梅香,若有若无,梨木屏风上迎着白雪红梅,在初夏看这种景色,内心颇为畅快。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琅琳三步并作两步,藏到早已收拾一空的大衣柜里。 却见推门而入的小伙计,手上端着茶水。 待他退下,琅琳钻出衣柜,刚坐下,房门猛然被人踹开---门外站着黑面李钰山,披着黑色大氅,面色阴沉。 “是你!”琅琳惊道。; ------------ 第八十四章 歌声泄密 李钰山只一味盯着她,一言不发,那黑色瞳孔里分明写着怒不可遏,又是无可奈何。 他冷冷地将琅琳拉起,往门外走。 寒鸦啼鸣,凉风趁机钻入未收紧的领口、袖口,琅琳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竖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路楼梯向下,木板踢踢哒哒作响,琅琳甩开他的手,俯视一楼大堂里零星的食客,大声说。 “看什么看,吃饭!”李钰山吼向众人,乌黑的脸上盛满愤怒。 众人俯首帖耳,乖乖坐着,店老板和伙计们退避在一旁,仿佛李钰山捉拿了一个罪有应得的犯人,正在为民除害。 出了云集楼,李钰山将琅琳双手一扭,哗啦啦!银燕飞镖落了一地,他面上冷酷,不屑地看看地上的飞镖,又看看琅琳,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字:哼; 仿若不共戴天的仇人,琅琳恶狠狠地瞪着他,只能瞪,打不过、也逃不了,连最后防身的暗器都被抖落,她从嘴里吐出一个更不屑、更正义凛然的音:哼。 就算长枪大炮架在眼前,我也丝毫不畏惧。 用所有语气、神态、肢体动作,琅琳向李钰山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 “你不是好奇么,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你想知道的真相!”李钰山一脚踏在地上,飞镖拔地浮起,在一阵尘土中扭曲变形,光亮的刀子映着琅琳惊恐的眼神。 一路跟着李钰山入了东郊树林,与整齐的树林中,见到了那个日日牵挂的人---钱明珠,他正在一株倒下的细木旁,专心致志地凿木。 远远隔着,激动欣喜的琅琳恨不得马上冲过去,被一只黑手拦住。 “人你见到了,他很好,你也不必夜夜不归营地,惹的人为你担心,你还一脑子不乐意!” “什么?夜夜不归营地,良玉,你......”钱明珠错愕,丢下手中的活计。 琅琳推开李钰山的手,顾不得他是生气还是愤怒,來到钱明珠的身边,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脸面粗糙,风尘积落在发上:“你在这里干什么?” 钱明珠微微一笑,看了眼李钰山,答道:“这是我跟将军之间的商议,事关重大,所以沒有告诉任何人,害你白白担心了!” 一阵夜风吹过,孤零零地树枝交错作响,果然,这里的树叶都落尽了,这些天,他一直待在这里,这就是他的杰作么,几天之内,苍老成这般模样。 风拂动钱明珠的鬓发,刮过他粗糙的脸庞,湿润了他的眼眶。 他说:“这里风大气湿,你还是早点回去,乖乖听话,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回军营!” 琅琳站住,不肯离去,想打破砂锅:“你在这个地方,究竟干什么?” “这世间事多了去,你是否要一一过问!”李钰山沒好气,这两人完全将他晾在一边,好沒面子。 钱明珠不置可否,他专注地与倒下的细木,幽幽地说:“你相信我吗?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行军打仗,有时就要出其不意,才能克敌制胜!” 一样的话语,如今颠换了角色,他曾怀疑琅琳的身份,琅琳问他是否愿意相信,时机成熟,自然会告诉他,钱明珠毫不迟疑选择了相信,风水轮流转,选題摆到了琅琳的面前,琅琳用力点点头,说:“我相信你,我在军营等你!” 当李钰山和琅琳离开树林,凿木声从遥远的背后响起,钱明珠大声嘶喊:“将军,记着我们的约定!” 这一声,琅琳听的心碎,她仿佛听见钱明珠用尽了所有气力,喊出这一句话,为何让他來做这样的苦差事,是因为他略微向着洪崇,而故意受整么。 李钰山头也不回,冲他摆摆手。 长街寂静无声,从森林到屋舍,顿觉得拥挤,琅琳开始怀念一份平淡,开始想要一间小屋子,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一个人生活,沒有猜测、沒有隐瞒、沒有争斗,一心人,那或许是奢求; 李钰山的黑氅融入无边的夜色,就像他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在云集楼!” “你数数你一共有几晚不回去了,我能不分点心出來找找你,尽会添乱!” “倭寇很难打吗?” “这是男人的事......” 琅琳略微一怔,脚步放缓。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省省,把那些文书处理好就行了!” 琅琳嘘了口气,黑色的夜掩藏了她的心虚。 夜晚的营地沐在月光之中,分外宁静,幽长的歌声如魅,四处钻营,那是一首西北的歌谣,声音高亢悠扬,有时苍凉悲切,如泣如诉,有时欢愉轻快,怡然自得。 琅琳不觉听得入神,沉醉在歌声里。 身边一阵凉风飕飕,李钰山大步流星,飞跃至营地半空中,他的目光如鹰,睥睨整个营地,突然四周光芒耀眼,他将地面细碎的泥尘旋起,颗粒悬浮在他的身下,猛然向遥远的方向射去。 歌声戛然而止。 营地一阵骚动,随着一声叫喊,整个营地沸腾起來,众多士兵冲出营帐,站在空地上,怀念刚才的歌声。 李钰山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营帐,他身后是飞扬拔扈的黑山铁骑,营地只剩杀戮之声,马蹄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一个人被押至将军营帐,他红着眼睛,忿忿不平。 “说,谁叫你唱这些歌!”李钰山喝道。 那人跪在地上,低头啜泣,一个七尺男儿,竟然伤心落泪。 “你若说了实话,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允你回西北!” 那人抬起头,面容粗犷:“这歌,我在月圆之夜听过一次,句句唱在小人心里,今夜思乡情切,所以歌唱!” “在哪里听过!” 琅琳心头一紧,听那人道出琼枝所困之地,原來她一月之前就被关在那里,那时她的嗓子还是好的。 那人引着李钰山來到那片空无人烟的地方,三人站立。 “说谎,哪里有歌声,哪里有人!” 李钰山觉得受了骗,那人也不知一个月前的歌声是否就在这个地方,只有琅琳明白这个位置准确无误,月亮升到最中间,会投下一方月影,那是机关所在。; ------------ 第八十五章 不如归去 月影移动,银辉洒向广袤无垠的大地,三人在月下徘徊。 李钰山环顾四周,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物体,他知道浓郁西北风情的歌谣在军中响起意味着什么?他不想做楚霸王,不能容忍扰乱人心的楚歌在军营流传。 琅琳立在原地,看李钰山精明的眼眸从自己身上扫过,自从中毒之后,他似乎变了很多。 其实她也不明白,倭寇猖獗,大军为何迟迟不肯动身。 皇上将西北的兵力调至东南,无疑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内忧外患,安内才能一致对外,如今集中兵力强攻东南,一旦后院起火,将会措手不及; 倘若父亲在,局势会不会有所好转。 琅琳在心里默念,上一次柳风來说,京中琅氏残余力量准备做最后一争,父亲能不能重回朝堂,在此一举,具体争法,琅琳沒有过问,漂泊久了,她觉得自己的心都淡漠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欠了,她也该还清了。 离开京都一年,夜雨晨风,她一个人捱过,父亲,这个词早已支离破碎,家族的使命感,慢慢磨损耗尽,似乎沒有什么能牵绊她,她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女子,拼命逃出宫,在家门口苦苦等待别人來给她开门。 莽苍正好,月色正好,如果能在这样安宁的地方,饮一杯酒,正好。 “走吧!”李钰山站在数米之外的地方,对琅琳说。 淡淡月光穿透树冠,一缕月光正巧照在李钰山的脚下,他漆黑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柔光,琅琳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李钰山迟迟不肯出兵,莫不是在跟皇上内耗,待到倭寇入侵,民兵奋起,西北那些少数民族蜂拥而上,趁乱取之..... 她不敢往下想,这种推测是合理的,先皇灭了李氏一族,李钰山也许会恨。 不,他应该和陆汤景不一样,琅琳克制住心中的邪念,不是所有人都能设计掌控一切,他是李钰山,在冰天雪地救了自己一命,帮自己在军营立足。 “想什么呢?快走了!” 李钰山大喊,琅琳惊诧地望向他,因为她听到了石板挪动的声音,月下的凸点正好在李钰山脚下,机关被扣动了。 那么,被困的琼枝...... 琅琳急忙拦住李钰山,那方形的口子之下,漆黑一团,李钰山脸上流露出兴奋的颜色,就像狮子见到了鲜血,不顾琅琳的阻拦,执意跳下去。 “你一个人在上面等着,小心点,有歹人就发飞镖,要出奇不意!” 关切的声音从洞口传來,李钰山消失在黑洞中。 他一定会遇到琼枝;他一定会探明这地下的玄机;他也会破解只允许一人出來的出口;他就会和琼枝一起出來,也算对琼枝有一个交待了,那个珠络沒有白白抵押。 琅琳守在出口的地方,独自念念叨叨,到黎明才能出來,她要等到何时。 于是原地溜达,逛了一圈之后,发现不是草就是土,还是天上好看,琅琳躺在地上,深夜的露珠浸透衣衫,薄凉轻软,天上微星闪烁,她轻轻闭上眼睛。 真舒坦,越來越羡慕这样的平静安稳。 就算一个人,她也乐意。 从前常想,柳风跟着父亲这么多年,为何孤身一人,换作平常男儿早已三妻四妾,现在才明白孤身有孤身的宁静自在;也相通章洛为何接受琅琪,一个嘘寒问暖的人在身边,是无法拒绝的,后來休妻,大概是由于身边有了另一个美娇娘; 可是毕竟沒有爱情。 章洛不爱琅琪,所以休妻來的轻易,然而琅琳爱的深沉,越深沉就越恨,充了官妓,仍想保持清白之身,存着念想,如今,被金主扶为花魁,她心里一定还有不甘心吧! 那么,爱是什么呢? 一曲笛音破晓,那是开始,短暂的美好藏在虚伪欺骗之后,为何会想起他,依旧有些微心动。 章洛如今该是搂着那个宫女,抱着他的儿子,他对琅家或者琅琳姐妹俩,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仅仅是琅章两府的结交手段么。 到最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躺在荒芜之地,独自看星星,琅琳想着想着,嘴角渗出咸咸的泪水,她轻声说:“好累,我再也不想参与这一纷乱的斗争,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常伴青灯......” 东方的天空蓝得明亮,丝丝曙光透过云层,身旁的碎草挂着晶亮的露水,琅琳起身,仿佛重新游历一番,过往一切,历历在目,痛过、笑过、哭过、伤过,也曾暗自算计,也曾落入圈套,这一晚广阔天地,才想明白这些终无趣味。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当年太后身边的大师说她有佛缘,本以为只是敷衍,却想不到,一年后,这个念头清晰地浮在脑海中。 “快过來帮忙!” 循声望去,琼枝扶着李钰山站在曙光里,一个伤痕累累,一个精疲力尽,琅琳连忙赶过去,扶住站立不稳的李钰山。 “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虚弱!”琅琳问。 “他击碎了出口处的石门,被石块砸伤,又帮我疗伤,损耗了身体!”琼枝轻轻捋顺前额的长发,眉黛如山,睫毛上沾着莹亮的泪珠,盈盈似水。 “死不了,先回去再说!”李钰山吭了一声。 这两人一唱一和,真叫人不得不相信。 琅琳点点头,扶住李钰山,她分明感觉他小臂紧绷的肌肉,强劲有力,不像受伤的人。 三人一路走至军营,半夜來时是三人,清晨回來还是三人,那个唱民谣惹李钰山生气的小兵早已不见,琅琳无心去管,她开始想,人死后见到佛祖,今生所犯的罪恶该如何偿还。 安顿好一切,琅琳出了将军营帐,一块木牌赫然摆放在正门口---女子不得入内。 來的这样快,琼枝前脚进帐,后脚这块牌子就放到营前。 那水葱般的美人,不知李钰山要如何处理,琅琳在心中暗笑,她从牌子身边经过,特地多看了两眼,真是不乏有心人,老早就预备下这块牌子。 螳螂捕蝉,身后千百只眼睛盯着。 层层算计,终究无法周全。; ------------ 第八十六章 苦肉之戏 一早,营地炸开了锅。 琅琳躺在太师椅上,细数那些浮于阳光里的颗粒,帐门只露了一点缝隙,阳光便穿透,照露那些隐藏的尘埃,它们扭动着渺小的躯体,恨不得挤破狭小的空间。 “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入内,请将军三思!” “东南告急,请将军赶快出师!” “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就那女子媚样儿,还不知夜里做些什么?她不就是扬城有名的妓女么!” “妓女!” “那厮看起來黑面正直,却沒想到跟个小白脸似的!” “洪崇至少率领大军过了长江,与倭寇大干了一场,老子从西北过來,可不是想醉死这温柔乡!” ...... 话題越扯越远,似乎是一场有预谋的吵闹。 洪崇的事从來沒有停止过。 琅琳拿过案边放凉的茶,低头啜饮,幽咽清流直滑入肚里,沉吟哪一步出了错,怎么会让他掌控了局势呢? “杀了妓女,冲过长江,直捣倭寇老巢!” “我们自己去前线,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算一双!” “对,我们可不是贪生拍死的好色之徒!” ...... 终于喊出了他们的目的,架空李钰山。 琅琳安坐,心想: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份密函递到御案前了吧!皇上看到,会做何决策呢? 女子不得入内,她何尝不是女子,这些叫嚣的人只不过缺了个理由,其实算算,琼枝的伤害力來的还沒她來的强盛; 她是罪臣之女,潜逃在外。 混入军营,冒充公职,罪恶实在太多,还有那么多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可是为何他沒有将这个导火索引到自己身上,反而选择了对他一往情深的琼枝呢? 琅琳百思不解,又一步算漏了。 凉茶饮完,空茶盏至于案上。 差不多得了,出去看戏。 琅琳行至帐外,一团吵闹的人见到她,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琅琳瞥见了人群中一个畏缩的身影---柱子,他缩到了最末。 领头的人是季如鹰,琅琳暗自一笑,这场戏作的真足。 那水葱般的美人盈盈迈出,捧着心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这群粗犷的汉子,生生闭了口,香雪阁的头牌果真名不虚传,一语不发,愣是镇住了这些士兵。 “啪” 琼美人瘫软在地上,恨恨地瞪一眼推他的季如鹰,下手也忒狠了。 “狐媚祸水,我朝中流砥柱将要毁在你的手里!” 季如鹰毫不留情,不仅出口大骂,还伸脚去踹。 这些愤怒的士兵惊醒,纷纷指责琼枝,拳脚相加,这个柔弱的白衣女子咬着牙,单手撑地,另一只手遮住脸,雪白的广袖上慢慢有了灰黑的泥印。 真是苦情,琅琳退到一边,默默看着这些场景,不禁钦佩琼枝的勇气,为了心爱的人,什么都可以做。 突然瞥到另一角的黑影,细看之下,是李钰山。 他阴沉地看着这些粗鲁的士兵,眼里满是阴郁,看不出一点疼惜。 场面愈演愈烈,琼枝开始嘤嘤啼哭,季如鹰大喊“打死你这个小狐狸精”,尘土飞扬,琅琳和李钰山就像两个画面之外的人,看戏,又彼此关注。 突然,李钰山走进画面之中,将琼枝抱起。 他的背影留在琅琳的视线中,皱褶的白裙飘扬,琼枝瘦弱的手臂搂着他的脖颈,被李钰山抱进营帐。 这个画面好熟悉,琅琳有些恍惚,似乎在哪里出现过,也有一个人这样抱着自己,逃离危险。 伴着更为嚣张的尘土,一片黑压压的身影向琅琳冲來,分不清是人还是马,坚硬冰冷的长刀在空中挥舞,划破温暖的阳光,琅琳反应过來,黑山铁骑來了。 闹事的士兵被团团围住,琅琳被一个人拽出重重包围圈。 她看见血溅数丈,黑山铁骑杀人就犹如杀鸡,快狠准,很多是当头劈下,白色的**混着鲜红热血,尸体堆的像小山; 琅琳看见李钰山站在帐内淡定地笑,她终于受不了了,紧紧地抓住身边的人,不住地颤抖。 “沒事,战场上这些场面多的是!”身边的人安慰她。 琅琳一回头,身边站的人是柱子,他竟然带自己逃出了这一场杀戮,近在眼前的杀戮,刚刚那会儿,她差点就被当成小鸡给宰了,琅琳抓着他的手臂,问:“谁让你救我的!” 柱子不回答,示意她早点回营帐休息。 这一幕又被远处的李钰山看在眼里,他捏起拳头,关节交错,咯咯作响。 回到营帐的琅琳,碰到太师椅的那一刻,骨头像散了架,沉沉地躺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李钰山的这一计划里,应该沒有自己吧!不然他也不会站立那么久才去救琼枝。 好一场惊险的戏,差点就沒命了。 慢慢平复,琅琳想起算漏的一步原來是陆汤景,他和李钰山是兄弟,他对沉水很了解,他在香雪阁也有势力,上次叶青來军营,说他快死了。 琅琳惊坐起,他那晚的模样确实很虚弱。 怎么连这一点都沒有想到,琅琳责怪自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忧愁,他不会真的死了,李钰山已经计划了到了这一步,说明他已经将阻碍都解决了,比如老监军、洪崇、对他不满的士兵、钱明珠、金骏...... 琅琳长叹一声,悔恨交加。 沒等她做出什么决定弥补过错,李钰山径自闯进來,像一场黑飓风,带來肃杀的气息。 “琼枝怎么样了!” “你怎么样了!” 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四目相对,却是谁也笑不出來。 “我沒事!” “你不是见不得打杀,今日怎么会去那样的场面!” “他们说的太难听,我想去制止!” “这哪里是你需要做的,随他们去说吧!军饷一事多亏香雪阁的两位姑娘,我怎能见死不救,名声都是身外虚无之物,我本不在意!” 琅琳站起身來,咄咄相逼:“那你在意什么?” 李钰山突然一笑,歪着头大量琅琳:“良弟,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哼哼,琅琳苦笑,你早已埋下计策,隐藏的如此之好,倘若身边的人知道了你的阴谋,下场会怎样,如果她不是单纯无争的良玉,而是复杂的琅琳,下场又会怎样。 琅琳躺在太师椅上,闭紧双眼,不回答他的话。; ------------ 第八十七章 江山陪葬 女子不得入营的风波,悄无声息地湮沒了,或许是黑山铁骑的血腥镇压,或许是这场戏已经演足,反正沒有人再提起,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处于风口浪尖的白衣美人。 琅琳感叹她的痴心,她大概又回到营地的机关之中了,只是这一回,琅琳不会再去看她。 不是一路的人,掏出了整个心都无济于事。 李钰山似乎铁了心,他将皇上赐予的尚方宝剑置之一旁,日日操练黑山铁骑,一意想将他们训练成最凶猛的队伍,就是沒有出师跨江的意思。 看來那封奏折沒有起到作用。 小灰带來的信说,有一份参奏李钰山的密函,一共列数了十八条罪状,可是皇上看完沒有生气,甚至连一丝不悦都沒有,反而赐予李钰山尚方宝剑,给与他先斩后奏的权利; 琅琳心灰意冷,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偏信李钰山,就像李钰山偏信季如鹰一样。 夏日炎炎,军营燥热,厚重的铁衣之下有无数燥热的心。 十万大军,并不完全归属于李钰山,对于有叛逆之心的人,他只有一种处理方式:杀绝。 另一方面,他又不断上疏请求调配大将,以各种理由。 琅琳似乎看清了他双面之下的居心:拖垮整个王朝。 从第一天认识他,他的一言一行都沒有流露出仇恨的意识,越深的接触之后,才明白他不是不仇恨,而是恨的太深,他要的是一同毁灭,用江山陪葬。 太可怕的心态,琅琳想到这里,不觉地瑟瑟发抖。 夏日的天气就是多变,刚刚还骄阳似火,眨眼间乌云翻滚,浓墨云块堆积,顷刻间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落,蓬顶嗒嗒作响,帐内的空气都变得沉闷。 “不好了,不好了,快來人啊!” 帐外响起急促的呼喊声,琅琳撑伞走出,看见一溜的士兵纷纷向后山跑去。 很多人不明就里,生拉硬拽被带走,边走边交头接耳。 “洗个澡竟然掉湖里了,真他妈丢人!” “湖水暴涨,哪里说的准!” “雨下这么大,也不知他们能支撑多久!” ...... 眼看着一拨一拨的人从自己跟前走过,琅琳无动于衷,不是因为她冷漠,而是因为她看见了季如鹰,來來回回,这个家伙已经跑了三趟。 果真又出事了,这一回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天色暗淡,大雨瓢泼,茫茫雨气升腾,湿润了琅琳的脸,匆匆人影从雨帘中而过,溅起巨大水花,一股泥水甩到她的裙上,雨伞被飓风掀翻,一松手,随着风扑腾至原处,她落入雨中。 雨点砸在头顶,寒冷兜头灌下。 这已经是第五次见到季如鹰了,这一次,他停下脚步,催促那些小卒前去救人,自个儿走向雨中的琅琳,将她推到帐中。 “军中药品告急,你可不能生病,否则谁來接替文书的工作,给皇上递奏章!”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扯过架上的干衣服,披在琅琳身上。 “有多少人陷在湖里,救起了多少!”琅琳问。 “要等雨停,细点人数才知道!”季如鹰匆匆向张门口走去,转身一笑:“而且,我正在全力抢救!” 一缕水珠顺着前额的发丝滴落到唇上,琅琳打了个冷颤,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雨丝夹着冷风,在季如鹰掀帐的那一刹那灌进來。 帐外,依旧是马不停蹄地脚步声,伴着焦急的争论。 夏日多为暴雨,來势凶猛,去的也快,听着减小的雨声,琅琳走出营帐,天空放晴,耀眼的阳光之下,满地坑洼的水塘熠熠生辉。 一串串大脚印向着后山的地方,沒有回來的印记。 久久沒有消息传來,雨后的军营竟是那样安静,沒有人出來看看天边绚烂的彩虹,如此美景,只有琅琳一人观赏,这个营地人更喜欢暴风骤雨吧! 入夜,更声过后,一声沉雷轰响。 急雨如注,篷顶如热锅炒豆子,噼噼啪啪,黑夜宁静,雨声听得更为清晰,嘈嘈切切,仿佛铁马冰河进入琅琳梦中,她双手紧紧抓住被角---这一夏,雨水怎么这么多。 当一群人还在讨论昨夜的暴雨,发现另一群人不见了---昨天接连暴雨,后山山路被冲毁,所有前去营救的人被困,在夜里的暴雨中遇难,无一人生还。 总计五千人,是前锋马南安手下最善战最具义气的士兵,才会一听说有兄弟陷入暴涨的湖水中,纷纷前去营救。 这些见惯了死亡的人,五千条生命丝毫不放在心上,甚至有人嬉笑---无能,丢了西北军的脸。 只有马南安按捺不住激恸,去找李钰山宣泄。 琅琳眼间他进了将军营帐,半柱香的时辰,他垂头丧气地出了营帐。 “天灾难测,前锋请节哀!”琅琳拦住马南安的去路。 “小白脸,老子冲锋陷阵时,你还穿着开裆裤,要你管!”他瞧瞧琅琳白净的脸,又瞧瞧身后的将军营帐,出口破骂,吐沫星子喷的满空都是。 琅琳悻悻地退让出道路,马南安大步跨过,又骂了声“小白脸”,她暗沉着脸,看着这个鲁莽前锋远去的背影,可悲可叹。 李钰山啊李钰山,你知不知道伤了多少无辜之人,那些一心报效国家、上阵杀敌的人与你无缘无仇,为何要他们死,解散亦可,难道你真的要整个江山,做你李家的陪葬么。 “速速离开营地,近日将会有疫症流散!”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个畏缩的影子从身边闪过,琅琳來不及看清是谁,已闪的无影无踪。 琅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主将营帐近在咫尺,而帐内的人却是那么远,是谁给自己通风报信,在主将营帐门口,他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來去自如,是否要给李钰山警告:不要动她。 琅琳在风中颤抖,一个狡黠的笑容莫名浮出,昨天他说“军中药品告急”,终于明白了他的所指。 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们下一个要除掉的是她。; ------------ 第八十八章 诡异灵牌 琅琳沒有猜错,当晚她的营帐火光四起,连着左右两顶营帐也烧了,火光映天红时,才有人开始救火。 可笑的是大部分救火的都空手而來,他们叫喊着危险,拼命拉扯往前冲的人,当然这两拨人都是空手,一点盛水的器具都沒带,只有少数前列的兵卒,往火堆里泼稀少的水。 那着火的营帐床铺上,是一团被子,琅琳并不在其中,她跟在提灯小卒之后,远远观看这一幕。 “你早点离开这里,去上次叶青师姐带你去的地方!” 柱子将灯熄灭,两人停驻在黑夜之中。 至此,琅琳才清清楚楚了解:柱子是叶青安插进军营的,属于陆汤景的追随者,阻止琅琳追被盗的配料;虚报日期;跨过长江击倭寇;随着金骏返回扬城;给琅琳通风报信......都是他干的。 一开始以为他居心叵测,后來发现他竟在默默帮助自己; 他与琅琳一路往营地之外,远处的火光将两人的背影照亮,今夜无星无月,两人埋头赶路,都莫不作声。 “他怎么样了!” “谁!” “啊!叶青......” “嗯,叶师姐很好!” ...... 琅琳沉默,叶青好,就说明他很好,她在心里盘算,误会这么久,竟是错怪他们了。 快到营地出口,柱子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份扎得严实的帛书,递给琅琳:“这是我在季如鹰身边找到的,原本想交给叶师姐,如今你一去,就劳烦带到,我也算完成叶师姐交予的任务了!” “想必是贵重之物,我连自己都保不全,怎么把它交给叶青!”琅琳自嘲。 “我进军营,任务就是护你周全,倘若你有闪失,必是我已经身首异处!”柱子一脸严肃,视死如归。 琅琳心中如烈火燃烧,一丝颤动从头震到脚,几乎站立不稳。 “谁让你做这些的!” “快些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柱子将琅琳送至营外,头一沉,远处的火光减小,必定有人检查火海里是否有人丧生,不知他的计策能否隐瞒过去,倘若不能,他也许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他故作轻松,目送琅琳远去。 转身,沉郁地向营地深处走去,走至一半,亮起灯笼,微弱的光照亮他畏缩的身影,还是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他支支吾吾报出他那土俗的名字---柱子。 他应该不叫这个名字,他与叶青出自同一师门,大概与杨远是一辈次。 琅琳在心中默念,自己身在军营,安然无恙到如今,是因为这个柱子么,他身后的人很明显,叶青安排,不就是陆汤景的吩咐么,琅琳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难道说她离开之后,陆汤景就一直派人跟着她么。 急痛攻心,走了一大圈,竟是回到了原地。 她不甘心,凭什么又陷入他的掌控之中,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走出去,离了他,真的就不能存活么,她不甘心,几分羞怒涌上脸面,就像烧毁营帐的烈火一般。 琅琳紧紧拽着衣角,豆蔻指甲掐痛了肉,被自己伤害到。 捆紧的帛书贴在衣袖里,鼓囊囊的,对柱子,毕竟有些感激,将帛书送过去吧!送过去就离开,可是能去哪里呢?琅琳猛然想起那月夜,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脑中浮现的想法---出家。 也许那是最好的归宿,她一生都在不断的奔波,逃离一个火坑又跳入另一个狼窝,反反复复,争争斗斗,无止休; 夜茫茫,到达陆汤景的住处,那里一切如旧。 屋旁的大树比上次來时更茂盛,浓郁的树冠昂昂在上,仿佛也在鄙视这个失败者,你怎么又回來了,无处去了吧! 琅琳一咬牙,跨进院子,万千画面如决堤的洪水,涌在脑海中,吹笛的陆汤景、出手的陆汤景、桂花下的陆汤景、决绝时的陆汤景、熬药的陆汤景,病榻之上的陆汤景......怎么会有这么多陆汤景,琅琳用力捧住脑袋,一片混乱,她竭力想制止源源不断的画面。 “你终于來了!” 叶青站在夜色中,手握长剑,满院昏黄灯光照得她脸上的平静,仿佛在等一个久未相见的故人,见着了依旧是水波不兴。 琅琳有略微的失望,她以为迎接她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我來,送一个东西给你!”她将帛书递给叶青,纤纤嫩手悬在半空中,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接过帛书。 叶青冷冷一笑,撇一眼帛书,好似已经看穿上面的内容,她的笑夹杂着心酸、不屑、嘲讽、无尽的悲凉,琅琳记得这是第二次见到叶青笑,第一次是在大船上的七思居里。 “有什么打算,还要回军营!” “你都知道了么!”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否则那会轻易地将你带出营地!” “所以,我还是像从前一样,所有的动作都是在你们的眼皮之下!” “是,不过,现在的你比在船上聪明些!” 琅琳的心如虫噬咬,一层一层的痛楚,直深入最里面,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像个小丑一样,做作的一切努力在别人看來都是笑话,最后走投无路,还要來投奔他。 “从前的你就不会领别人的情,现在的你更无情!”叶青眼里闪着烁烁的冷光,溶在漆黑的夜里:“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一下!” 琅琳脸上蕴着强硬的怒气,她看不惯冷酷的叶青,从一开始就讨厌她,现在这个女人变本加厉了:“我只是给你送东西,沒有留在这里的想法,倘若你真的要计较一下你的功劳,我倒可以坐下慢慢与你细谈!” 她的语气里带着嘲讽,眼看叶青被噎得一语不发,她潇洒地转身,迈开大步,裙裾随风扬起,像个侠女。 “难道你不想见见公子,他为你做了那么多!” 侠女的鞋里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连心里都似灌了铅,沉沉的。 一阵幽冷的风从背后袭來,院子里的灯突然灭了。 琅琳一转身,发现正堂的门打开,幽若烛光中立着一个牌位,上面赫然写着“陆汤景”,夹在白色花球布绦之下,她的心顿时坠入冰窖,连跳动都快沒有了。; ------------ 第八十九章 彻底毁了 “为什么?” 琅琳发狂似的扯住叶青的衣襟,恨不得立即撕了她,一片雪白的布衣被扯碎,飘落在地。 那冷面的女侍卫无动于衷,任由她拽扯,身板挺直。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就在营地,为什么不通知我......” “为什么要通知你,上次他病得要死,你还不是说走就走了!” 琅琳骤然松了手,愣住,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这么激动,为什么会突然像发了魔似的疯癫,为什么心口会突然一阵剧痛。 不是应该恨他么,为什么他死了,自己沒有笑呢? 琅琳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正堂内的灵牌,有恍然不真实的感觉,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呢?“是谁害他的,是李钰山吗?” “李钰山设局,真正逼他的人是你; !” 冷酷的女侍卫将她拉到灵位之前,对着漆黑木牌上刺眼的字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是我,是我......是我!”琅琳喃喃自语,猛然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而下,苍白的脸上沾满泪痕,下颌一滴冰凉的泪,慢慢聚集,兀得滴落,胸口的衣襟瞬间渲染一大片。 她瞥过头去,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夜风异常浓烈,刮得门前巨大的树冠哗哗作响,一阵冷风入内,微弱的烛光晃动两下,灭了,仿佛是那不甘心的鬼魂,见到了故人,想要进屋亲近。 琅琳顺着风势望去,看见了树梢颤抖;看见了墙角碎叶卷动;看见了敞开的窗户;看见了那扇窗户内,很多天前有一个虚弱的人,有人告诉她,那个人要死了,可是她不信...... 琅琳慢慢蹲下,双手捂着脸,无声呜咽。 “公子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特意嘱咐一定要照看好你,杨广去军营暗中保护你,结果你还死死揪着他不放,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小心提防他!” “他又不跟我通气,还给自己取了那么怪异的名字,我怎能不疑心他!” “你又真正信任过什么人!”叶青冷笑,深情凝视着灵位,那块再寻常不过的牌子却宣告了她少主的死亡:“就连一心为你的公子,你也沒有相信过!” 琅琳放下掩面的手,默默看着纹理清晰的大理石地面,一滴泪无声落在地面,泪水里映着钱明珠的笑脸,那个她信任也一直相信她的人。 “生死由命......”琅琳慢慢揩去泪痕,强忍住抽泣,白色的水汽从嘴边散开:“他有了那么多罪孽,也该......” “你想说他罪有应得吗?!”叶青喝道,指着琅琳红通通的鼻尖,大声说:“公子从沒有做过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他结交各类人士,仅仅是为了查清李家灭门惨案,一个从未承认过他的家族,他隐藏自己的身份,寄居在母家,受人眼色,他都不放在心上,世人以为他是个风花雪月的公子哥,谁又知道他内心潜藏的苦痛,公子对我说他喜欢吹笛,因为有一人听出了他的心事,可是这个人却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人---仇人的女儿,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派人暗中保护她,心心念念都是她,生怕她有一点闪失,姓李的就是抓住这一点,才将公子整的这么惨!” 一席话劈头盖脸,琅琳脑中嗡嗡作响,强行用手扶住门框,怎觉得天旋地转。 “如果说他最有应得,那么你就是他犯下的最大罪!”叶青吐完最后一句话,长剑出鞘,直指琅琳雪白的脖子。 说完了,是该为她的主人报仇雪恨了吧!琅琳心痛,闭上眼睛等待处决,混沌之中,熬药前陆汤景犹豫的眼神;熬药时他的沉默忧郁;药盛好时他的强颜欢笑......那时他就落入被动了吧! 一阵寒光闪现,琅琳想闭紧双眼,却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 温润的气息拂过脸庞,语气幽幽,带着十足的恨意和十足的无奈:“我真想杀了你,可是公子不允许!” 那柄锋利的剑已经指向鼻尖,剑尖凝聚着凛冽的寒光,寒光里映衬姑娘缩小的脸庞,眉毛嘴巴全都挤在一起,叫人只看见一面苍颜,突然那惨白的脸上有了红色的血迹。 浓浓的血腥味弥散开來,一滴鲜红的血滴到指甲,琅琳看了半晌,才意识到侧脸的疼痛。 叶青的剑尖划过她的侧脸,一道细小的血河在脸上蜿蜒。 她惊恐地捂住脸,张大了嘴巴,似有巨大的气力堵在胸口,叫不出声來,疼痛让她本能地向后退,恨怯地看着眼前这个冷面女人,直至缩到墙角,忘了反抗。 “我不杀你,我要让你比死还难受!”叶青除去剑上的血,眯起双眼,用无限可惜的语调说:“这柄剑杀敌无数,还是第一次沾染上败类的血!” 她收起剑,向灵位鞠了一躬,久久不起身。 疼痛慢慢渗入心扉,倒不像一开始那样痛,琅琳缓慢触摸伤口,竟是皮肉都翻在外面,一寸一寸,琅琳不忍再向下摸,---究竟划了多长的口子,如此,伤口就算愈合,也会留下消褪不了的疤痕。 这算毁容么,琅琳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哭不声來。 倘若叶青想毁她容,必定不给她治愈的机会,下手分毫不差,不会要了她的命,却会永远毁了她的脸。 琅琳蜷缩在墙根,瑟瑟发抖,如此残颜,日后她还能做什么?她已经沒有家,沒有亲人,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毁了她的脸,叫她如何见人,女子以色为重,一道丑陋如蜥蜴的疤痕留在脸上,她今生就算完了。 “不要乱碰你的脸,若感染发了炎,你的另一半脸都保不住!” “不要你惺惺作态,我还不想死!” 琅琳撑着墙面站起來,泪痕尽干,她用一块干净的方帕捂住脸,强行向门外走去。 “哼哼,果然不一样,学聪明了!”叶青嘲讽,一个箭步拦住她的去路,像一个得胜者:“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公子!” “你不怕我挖了他的坟,就尽管带我去!” “我何时对你说过他死了!”叶青突然放声大笑,笑声穿透苍穹,天地静籁,惟有她发狂的笑声:“况且有我在,哪能容得你撒野!” 他沒死,那灵牌上为何写着他的名字,为何正堂布置得如灵堂一般,琅琳急火攻心,觉得面上有什么裂开似的,鲜血汩汩流淌,滑过指缝,浸透了方帕。 脸上的伤口崩裂,血流不止。 琅琳慌乱中想抓住什么坚实的东西,一下握住叶青的肩头,被一把甩开,左脸颊蹭到地面,椎心疼痛。 这下,彻底毁了。; ------------ 第九十章 扭转乾坤 叶青在风中凌乱地笑,震颤了枝头栖息的夜莺。 一行清泪滑过她的脸庞,急速轻快,就像她的行事作风。 她眼睁睁看着在地上挣扎的身体,浑身沾满尘土,狼狈不堪,她停止了狂笑,渐渐变成无声流泪,伸手拉起地上的琅琳,那一块红肿、血肉模糊的左脸颊映在瞳仁里,她觉得心里畅快多了。 “去看看么!”那冷脸恢复平静,语气带着无限挑衅。 “我去看看他到底死沒死,让你如此恨我,用如此狠毒的手法对我!”琅琳用力抹去嘴角的尘土,嘶声吼道。 她的样子让叶青感到震惊,不卑不亢,不求饶不退缩,擦干血迹,迎面而上; 见过太多的血雨腥风,再大的残杀场面叶青都不曾皱眉头,这次,她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不知是被震吓到,还是担心这样一张脸被公子见到,会引发不堪设想的后果。 “哼哼,怎么不带我过去了!”琅琳冷笑。 叶青尚在犹豫,眼光扫过一间偏房的门,那房门内的光都是小心翼翼,周围的草木细致围拢,像婴儿的襁褓,保护着幼小脆弱的生命。 她开始冷静,怎么会出手这么重,公子怎么可能容忍她出这么重的手,公子就要死了,她怎么还能做这样伤他心的事,可是琅琳着实可恨,沒有她,公子就不会深陷囫囵,就不会明知是计还傻傻地往里钻,就不会在重重围攻下,重创骨髓。 叶青恨恨地怨琅琳,又恨恨地怨自己,她抬头去寻琅琳,却发现,那个孤单的身影,已经闪进了偏房的门。 她进去了,她怎么敢进去。 叶青冲进偏房,已然迟了,琅琳捂着红肿的脸颊站在陆汤景的床前,滴滴鲜红的血在她用力的手掌之下渗漏。 “你想干什么?”她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 “不是你让我來看他的么,他活得好好的,你的戏演得真足,我竟然一点都沒有怀疑!”琅琳愤愤。 这一问一答,一个极轻,一个极快,床上的人依旧躺着,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嘴唇紧抿,额头凌乱的发丝垂下,病颜残容,不掩优雅高贵之气。 “他哪里像要死的人,你是诅咒他么!”琅琳的一只手按在被褥之上,神情猛然一颤,他的脉搏细弱游丝,手臂冰凉。 她被叶青拉起,强行离开床榻。 她惊恐地看着床榻之上的人,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沒有。 她想挣开叶青的手掌,所以拳打脚踢。 到了门口,她死死抓住门框,如此大的动静,床上的那个人嘴唇紧抿,一动不动,他沒有死,似乎醒不过來。 “他怎么了?为什么醒不过!”琅琳不再挣扎,叶青也随之放松。 “你把了他的脉搏,难道看不出一点端倪!” “沉水,!”琅琳惊恐万分,这两个字留在唇齿间,牙齿颤颤发抖。 “比沉水,有过之而无不及!”叶青脸色沉顿,凝视琅琳的脸,道:“你琅氏独门的沉水之毒,配方及解药,拜您所赐,江湖之上人尽皆知,公子所中之毒,是在沉水的基础上加了十余种至寒之物,除去先前滋补药草,毒性更强!” “配不出解药!” “姓李的中毒,制解药的过程你应该很清楚,要对下毒之人非常了解,要知道每一道工序的步骤,知道最重要的引子药品; !” “谁下的毒!” “琅琪!” 琅琳浑身战栗,觉得脸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如千万小虫蠕动、噬咬,可是头脑愈加清晰---琅琪现为香雪阁花魁,她能对陆汤景下手,自然背后金主不是陆汤景,与香雪阁有密切联系且有能力的就是李钰山了,难道说最初琅琪给李钰山下毒,只一个预谋好的坑。 “这毒对公子來说,本不会如此严重,只是他运功助燃,十个时辰耗费了大半精力,姓李的趁人之危,在树林设下圈套,打伤公子,尚未养全,又被琅琪投了毒,这一连环设计令人措手不及,公子新伤旧伤,终于卧床不起!” “他还有多少时日!” “能保命月余,但身体内部会慢慢溃烂,到最后即使醒了,也算一个废人!” “怪不得你把灵牌都准备好了!”琅琳忍不住嘲讽,不可一世的主仆,下场竟是这样惨。 她用手挠脸上的伤口,愈來愈痒,心里却愈加舒坦,他终于要死了,叶青也不能作威作福了,心中积压的不痛快都消失了,再也不会卷入他们的风波之中---因为他要死了。 “你就算毁了我这张脸,我也沒办法救他,我那个妹妹厉害着呢?”琅琳开始松开捂脸的手,任之暴露在风中。 当真肿得可怕,那蜿蜒的丑陋的血痕凝成黑色。 叶青从怀里掏出一小瓶,滴了数滴莹绿色液体,琅琳顿时觉得脸上清凉舒服,内心也跟着平静,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剑尖有毒。 “你可以试着去找人去解毒,但是我要提醒你,这是你的脸,女子最重要的脸,倘若耽搁了,一辈子就毁了,如果你答应去找你妹妹,我就把这瓶绿露杨甘油给你,保证你的伤口不复发!” “你未免小瞧了琅氏用毒,我虽沒有用心学,但也能独立制出沉水,你这点小毒顶多留下一道疤痕,其实,我早就看出你剑尖上的毒,捂脸的方帕浸过银水,将毒拭去大半,至于解药么,刚刚那几滴,配料了然于我心中......”琅琳菀尔一笑,凑到叶青的耳边:“你是不是以为我还是刚进陆府的琳儿!” 叶青怔住,沒想到自己精心设下的局,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破了,不,她不是从前那个柔弱的琅琳,她变了,她变得聪明会保护自己乐,她变得淡泊从容了。 这再不是公子掌控的天下,叶青心中凄惶,当真是绝路了。 “我本想救他,可是你的做法令我寒了心!” 琅琳幽幽说道,她完好的右脸对着叶青,嘴角轻浮的笑带着几分凉意,本想救他,是从未想过他死吧!否则怎会见到灵牌,那般乱了阵脚。 “叶青愿一切听从姑娘吩咐,从此若有逾越,就如此剑!” 长剑落地,拦腰碎成两截,这柄剑从认识叶青开始,她就一直佩戴,如今以此为誓,琅琳恍乎:已经离开了军营,还要再踏入他们的纷争么。; ------------ 第九十一章 珑心棋局 香雪阁内,绮丽温暖,新任花魁虽不善歌舞,却以一珑心棋局赢得万千恩客的亲睐,其倨傲之性更是让看腻温柔水葱的爷们叫好,一时间,拥护之声极高; 黑纱客进來时,灯火已上,酒气混着脂粉香弥漫在空气中,暧昧娇软的声音充斥耳边,他皱了皱眉头,神情隐于淡淡的黑纱之后,叫了坛女儿红,坐在偏僻的角落。 他并未开坛,只是坐着,这样的举动着实叫人生疑。 不过,自从新任花魁设下珑心,扬言破局之人所提任何要求,她都允诺,花魁的夺红之夜尚未开始,这一举措引得无数风流公子摩拳擦掌,不乏一些行为怪异的文人骚客。 老鸨如柳叫小丫头送去一盘下酒菜,心里捉摸着:十五之夜,本是破局夺红的大好之日,为何只來了个不见真容的黑纱客,叫寻常姑娘的主儿都在,独独不见平日里那些捧花魁场的爷。 热闹纷扬,与他无关,黑衫客默默坐在桌边,冷眼看浮生众态,耐心等花魁出來。 当年无双出场,花瓣丝绦满天飞,无双平地起舞,妙曼身姿夺人眼球,他想,现在这位花魁,会怎么样出场,冲着她來的人如此少,她会不会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整个大堂突然安静下來,如柳拘谨的站在一侧。 还沒來得及看清楚,一个浓艳女子已然站在台子中间,眉目间流露着精明,鬓角刻意隐藏的白发分明诉说着她的憔悴、她的未老先衰,只能用厚厚的妆容來掩饰内心的实感。 她击掌示意众人注意,掌声响亮,气势十足。 “多谢各位爷捧场,小女不胜感激,依旧履行先前的誓言,满足破局者的任何要求,今日是第三十日,最后一日,若再无人破此举局,小女将收回珑心,以棋会客!” 棋终究不敌歌舞有声色,此话一出,台下引起一阵骚动,不安分的不是那些來客,而是姑娘们,青楼也分个高下,花魁只有一个,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她亲身实践着自己一年前说下的话。 琅琪略微鞠躬,一副巨大的棋局摆上,见惯了之人见怪不怪,唯独黑纱客轻轻地“咦”了一声,这一轻微的声音引起了琅琪的注意,头戴黑色斗笠,面蒙黑纱,身披宽大的披风,如此遮掩反倒勾起琅琪的兴趣。 黑衫客专注于棋局,并未想到自己已经博得花魁注意。 珑心,她这是作茧自缚,笼住自己的颗心么,她用了计算力强的座子制,棋局像极了一场攻杀,简单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目前,白子一片死棋,唯一活路处遍是禁着点。 她的用意很明显,想赢,除非你死。 她不仅笼住了自己的心,还毁灭了所有前來破局者的希望。 黑衫客掀开酒坛,往白瓷碗里倒酒,酒香纯洌,他大手一指,在七八处落下一子,这里,任是谁都看得出來,白子无气,这种打法,无疑是泼皮耍赖,故意拖延时间。 琅琪微微一笑,轻蔑地端起桌上的酒碗,烈酒呛鼻,豆大泪珠呛出,她做淡然状,随意落子,这是一场不可能赢得棋。 半坛女儿红下去,相去数十招,黑衫客步步做无谓的挣扎,琅琪禁也耐着性子相陪,座下有人看不过眼,这分明是街头小儿的把戏,于是搂着姑娘回房,春宵千金,哪能浪费在这无聊事上; 座下突然叫了声“好”,琅琪惊醒,回望棋局,糟了。 在这十几招下來,黑子竟是绕了圈,自固脚步,眼看如此下去,竟是要自毁大龙。 本以为对手无生还之力,却沒想到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黑衫客徐徐起身,似乎刚刚那几步他也是随意而走,死路处寻死,沒想到对方乱了阵脚,他开始专心观看棋局,思忖白子刚刚落下的一步,座子制计算极强,能摆出珑心之人,落子必定算好了之后的走法,若得让白子反扑,黑子连边角都站立不住。 黑白双方将对方团团围住,黑子一招打劫落定,琅琪傻了眼,只得应劫消解劫争,她沒想到眼前这个黑衫客反手一招,转为主动,他似乎并不想赢,他的每一步步都有所顾盼,而且出乎琅琪的意料。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每走几步,黑子便打劫,而她出了迎劫别无选择,至此,她才恍然醒悟,之前黑子一味死处寻死,竟是在做一个局,营造黑白围合的局势,便于他打劫。 这是一个游走在边缘的棋手,利用规则的漏点。 就是一痞子,琅琳心生恼恨,平生最恨这种游手好闲、不劳而获的人,于是她步步狠戾,而黑衫客不怒反喜,似蜻蜓点水,总在不经意间逼得黑子乱扑。 这是一场无法赢得棋,黑衫客不想赢,他像一个顽皮的老鼠,不断挑逗猫的胡子;琅棋想赢,她必须赢,可是她实在捉摸不透黑衫客的棋路。 提子完毕,棋盘惨不忍睹。 珑心,琅棋想保住最后的尊严,笼住自己的心,她告诉來者,想破局必须死,赢不可能,可是偏偏遇上了这么个怪异的黑衫客,连她最后的心都要打破。 “盘上尚有可争之地,我们是按双活处理,还是继续!”黑衫客缓缓说。 “你沒赢,不能算破局!”饮酒过度的琅琪,脸上红晕,听了这句话,猛然清醒:“你不是她!” 黑衫客摘下斗笠,面色平静,一双眸子如寒星,在男子中他的个头算小了,却别有一番韵致:“在下杨广,多有得罪,花魁娘子的珑心棋局确实厉害,领教了!” 琅琪愣住,猛然转身,不顾被撞倒的檀木花架,向后院跑去。 推开房门一看,一切如旧,纤尘不染。 “这般急切,发生什么事了!”丫头问。 “她來过了,我越來越不是她的对手......”琅琪望着窗外的长街,黑衫客的身影徐徐离去:“他已经破局,却故意不赢,他看不起我这个烟花之地的女子......” 许久,沉寂的房间内沒有一丁点声音,静得可怕。 “琅琳,今日的羞辱我牢记在心,你休想解得了我下的毒!”; ------------ 第九十二章 至死忠诚 密室之内,一个英姿飒爽的白衣女子仗剑而立,秀气的男子倚靠窗前,蒙着面纱的女子坐在桌前凝思,桌上摊着两堆药末,一堆灰色,一堆红色。 “有什么发现!”叶青说。 “沒有......”琅琳摇摇头,白皙的手拈起一堆粉末,凑到鼻尖嗅嗅:“这一堆是石蒜干花的粉末,以她的个性,同样的药不会用两次,而这一堆,我看不出是什么?” 叶青靠到桌前,仔细看两堆粉末,剑眉冷挑,张口欲言。 “杨远呢?他精通医术,或许知道!”琅琳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那个败类,我已经处死了; !” “啊!” 琅琳错愕,她知道杨远心怀反叛,可他对叶青忠心敬畏,因为这位师姐,所以迟迟不对陆汤景动手,如今竟然被处死了,这个冷酷的女人,生命和恩情在她心中算什么?她的眼中除了她的少主人,还有什么? 窗前的男子终于开口:“师门懂医术的不止杨远师兄一个,若想知道这份药末的成分,带回去让懂行的师兄弟看看,也许可以知晓!” 叶青阴沉的脸转好,她想要开口说什么?欲言又止。 “不必了,我有办法弄清楚这份药末的成分,这师门一來一去,颇费时日,你继续呆在军营,关注李钰山和季如鹰的动向!”琅琳遥望窗前,窗外绿草如茵,生意盎然:“那场大火,你怎么处理的!” 杨广沉吟:“大火之后营帐内有具尸体,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众人以为你已丧命火海!” “哦,哪來找的那么像我的人!”琅琳沉浸在窗外的绿意之中,突然觉得自己问得愚蠢,他们有什么办不到的,于是自我嘲笑:“我差点忘了你的本事,演得那样好,柱子!” 她与杨广相视一笑,这个小个子男人,清秀内敛,如蓬蓬青莲于淤泥之中,低头沉默,自有风骨。 他向叶青鞠一躬,缓缓退出密室。 窗外绿意盎然,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李钰山的身边,那是多么危险的地方,他竟然从容得不诉一声苦,在陆汤景败势已定的情况之下,他才是一根中流砥柱,叶青对他也甚是和善。 “他走了,你有什么办法弄清楚这一堆粉末!”叶青摇醒看的入神的琅琳,开始发难。 琅琳回过神來,一语不发,其实她心里清楚桌上两堆粉末的药性,她与琅琪同出一门,所学相差不多,一进香雪阁花魁的起居室,扑面而來的香味就让她知道琅琪最近所用的药草,推托不知道,是想知道些其他的事,比如京都。 最后一次放出小灰鸽是十天前,到现在一直沒有消息,不知道是被李钰山拦截了,还是京中出了事,除了小灰,琅琳沒有其他获得消息的途径。 “上一次,陆汤景买走扬城所有马前草,将石蒜干花悉数收入囊中,我还是凑齐了解药的配料,知道为什么吗?”琅琳嘴角浮起一丝神秘的笑容,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计划。 “公子早就猜到是琅府柳风所为,只是不想计较,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叶青不屑。 一粒石子落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 “沉水秘方只传琅氏嫡女,柳风怎可能知道!”琅琳很快镇定下來,竭力掩饰语调里的颤抖:“他只是带來了被你家公子悉数收尽的石蒜花,至于马前草一类的,药店的寻常草药,邻城应有尽有!” 叶青陷入思考,她新换了一把剑,脸颊蹭在冰冷的剑柄上,仿佛在思考琅琳的话有几分可信。 “柳风当然沒有这样的头脑,他是听从了高人的指点; !” “谁!” “诸葛南枣!” “南阳智者家族的诸葛南枣,曾在船上调查公子的那个,后來被公子关到货舱里的那个女子!” “正是,我和她也是那时建立的友谊,她连琅琪所用药引都能猜出來,若是将陆汤景的症状一一说给她听,她应该知道怎么办!” 琅琳小心翼翼应付着,叶青不是省油的灯,她久在陆汤景身边,各种情报都了熟于心,武功高强且冷酷无情,实在让她费头脑。 “哼!”叶青突然鼻底冷抽一声。 “你说过日后听从我的吩咐,不然我也不会答应救他!” “不要得寸进尺,我听从你的吩咐,并不等于公子手下的情报网也要为你服务,你想知道京中的局势,大可自己去查,想跟诸葛南枣通气,休想!” 叶青气汹汹走出密室,说的坚决果断,沒有一丝余地,她几日前立下的誓,就如泼出去的水,真的一点都收不回來。 琅琳才明白倘若叶青不履行允诺,拿她一点办法都沒有。 左脸隐隐作痛,一连几日敷药,已经消肿,但还是红通通的,无法愈合,琅琳用轻纱遮面,既是遮丑,又是为了挡住灰尘,盼望早日恢复。 论说毒,琅琳稍有逊色,但照目前的状况看,她的脸回到从前是不可能了。 从心底,她是恨的,哪个女子不爱惜容色,所以她知道琅琪所用草药,也不愿立即告诉他们,她恨叶青毁了她的脸,她把恨转移到了陆汤景的头上,不愿救他,让他就这样醒不來。 她走出密室,随后扣动机关。 身后一片阴森黑暗,刺眼的阳光透过面纱上细小的针眼,照到受损的肌肤上,琅琳连忙用力捂住,向隔壁屋子走去。 待到日头退去,她才走出屋子,却听得那座精心保护的屋子从來苍老的声音: “中了这样阴恨的毒,能保住心脉不受损,已算奇迹,我行医无数,解毒还是差了些,青儿,你太固执了!” “师伯,如果能救活公子,就算拿去叶青的性命,叶青也愿意!” 扑通,一声跪地巨响。 “陆氏无论是依附哪一方,都沒好下场,陆付就是例子,早先年他依附琅之康,换來飞黄腾达,后來又向李维长子示好......青儿,这场恩怨,你不要插手,随我回师门吧!” “师伯请回吧!叶青不远送!” ...... 琅琳贴着墙壁,静静听他们说完,等那位沧桑的“师伯”独自一人出了门,她悄悄跟了上去。; ------------ 第九十三章 反被跟踪 琅琳跟了一小段路程:“师伯”便不见了,光天化日之下,一位蒙面女子孤身立于纷繁街市,沉静的如一汪水,双目四处搜寻,左右顾盼。 街角一群人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 琅琳眼角余光掠过,心中警觉,随即转身离开,不由自主捏紧了衣袖里的银燕飞镖。 步伐急促,匆匆走过几个摊子,拐弯走进另一条街道。 总有一抹影子,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琅琳愈加走的急速,左拐右拐,绕了几圈,在一处买伞的地方停住,借着一柄撑开的油纸伞,琅琳探头四处张望,满街熙熙攘攘,仿佛又是自己的错觉,哪里有什么可疑的黑影。 像一只惊弓之鸟,琅琳慢慢抚平自己毛躁的羽毛。 近日愈发睡不好,夜里噩梦连连,长期漂泊警觉的生活,让她心力交瘁。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买伞的人大声问。 “噢!”这样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琅琳的心扑通一跳,眼神如撞撞小鹿。 买伞的人和善一笑,仿佛沒见过这样警觉的女子,笑说:“姑娘,你看了这么久,有心仪的吧; !质量请放心,我家世代做伞,这伞骨十几年不坏,够你用很长时间的!” “十几年不坏的伞骨!”琅琳陷入沉思,轻纱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只见她掏出碎银子,放在案上,拿起那柄最大的油纸伞:“要这一把,不用找了,但愿伞骨有你说的那么坚实!” 伞很朴素,纯黄油纸,叫人看得心安。 琅琳撑开伞,挡住散落的眼光,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眼神一晃,看见不远处熟悉的身影---那个神秘的师伯。 急急收了伞,追过去。 陆汤景说她好奇,李钰山要她不要再动小心思,可是她如何做到,这是与生俱來的天性,她改不掉也不想改掉,就像明明说不再理会京中的事,可是一进琅琪的房间,忍不住落下泪,她就知道她无法不理会,那是她的父亲,她可怜可恨的妹妹。 那个身影在人群中辗转,不断移动。 琅琳推开人群,循着身影跑去,一心想跟上他,看看他到底去何处,陆汤景并非完全不可治,这个人一句话否定掉叶青所有的希望,还要将她从陆汤景身边带走,可见居心不良。 她一路追寻,忘了路越來越僻静,人烟越來越稀少。 那位“师伯”在眼前停下,黑色的袍子在风中摆动,他冷笑了几声,缓缓转过头。 尽然是杨远,他不是已经被处死了么,琅琳心中惊讶惧怕,却不后退,反而上前几步,仔细看清楚那张脸。 “故人,好久不见!” “确实,一月不见,你越发清瘦了!” “陆汤景已经并入膏肓,我劝你不要做垂死挣扎,乱世保命为上,不该插手的不要插手,否则沒有好下场!” “我就是想救他,也无能为力!”琅琳握紧了袖子里的飞镖,贴近了墙壁,方便看清楚眼前的情势,预防从各方突然出现的人。 “这才是智者,我同你说......” 眼前的人滔滔不绝,琅琳只觉得好笑,她已然瞧出这个人并非杨光,当年她一记“飞镖”打中了杨远的眼睛,留下了淡淡的白色疤痕,这位师伯虽然易容术高明,但却沒有注意到细节。 所以,他其实不想与琅琳为敌,说得动最好,说不通再下手,这隐蔽的四周,应该藏了些杀手,她先前的感觉并非错觉,这一路都有人跟着她。 她好奇跟踪师伯,却被人一路反跟踪。 她想弄清楚师伯的身份,师伯却从一开始就提防了她。 琅琳不露声色地应和这“杨远”,表明自己无心救陆汤景,表明自己恨陆汤景,表明不会插手这件事,师伯才满意的离去。 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充分暴露了他的本身,杨远正值青年,哪会这样苍老; 现如今陆汤景的屋子秘密难寻,琅琳一路行走,一路捉摸解药,所说陆汤景病入膏肓并不夸张,他身受重伤,精气耗损,又中了这样的毒,亏得他内功修行深厚,换作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人迹罕至,脚下树叶沙沙作响,就像琅琳的心情。 一道身影掠过眼前,瞬间消失,又是一道黑影,更快更轻。 这位师伯真是有长辈范,下手还要找个沒人的地方,琅琳咬紧嘴唇,继续向前走,竖起耳朵听四面的声音。 突然双手开弓,两把飞镖迅速飞出去,一人应声而倒。 这些时月,她在军营除了写写字,从來沒有落下飞镖的练习,到如今,也算如火纯青了。 琅琳的右手边,又是一阵骚动。 那人向她扑來,猛然瞧见他的同伴心口流着黑色的血,怔怔停住了脚步。 一招毙命,剧毒无比。 琅琳两支袖子里藏着两种不同的飞镖,左袖子里的飞镖喂了毒,右袖子里为寻常飞镖,两人齐齐出动,琅琳左右开弓,自然有一人中毒。 “不想死就赶快走!”琅琳喝道。 不愧是同一师门,沒倒下的那人秉承着叶青忠诚的精神,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拔除匕首向琅琳冲來,速度之快,让琅琳避闪不及。 一个纵身,匕首深深插入肩头,鲜红血汩汩流淌。 一身惨叫,毒飞镖沒入喉头,他瞪圆了双眼,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两具尸体,琅琳浑身不住地颤抖,她杀人了,一杀杀一双,她怎么杀人了呢?肩头流血的伤口,一点不觉得痛,只觉得心寒,她的双手沾染了鲜血。 血愈发不可止,琅琳惨白的嘴唇瑟瑟发颤,她知道这匕首沒有毒,只是止不住这颤抖的身体。 她扶住屋前的大树,浑身沒有力气,总算走到了这个地方。 “你怎么了?怎么留了这么多血,你怎么不知道止一下,而任着血流!”从屋内出來的叶青,扶住毫无血色的琅琳,一把扯下袖口,给琅琳做简单的包扎。 头昏目眩的琅琳突然抓住叶青,晕晕乎乎道:“你不会离开他,是吧!” 忙于处理伤口的叶青沒有在意,只一味想如何止住血,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陆府已经今非昔比,散的散,跑的跑,苏州何家因为和珠小姐的枉死还一直忌恨公子,她一个人需要处理的事情真多。 “你不会离开他,是吧!” 虚弱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叶青猛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望着已经陷入昏迷的琅琳,风掠过耳边,满是夏日热烈的感觉。; ------------ 第九十四章 阴谋爱情 香风拂过,琅琳闭上双眼,仔细分辨风中的味道。 “我知道其实你不希望这样,你用厚重的脂粉掩映你的泪水,你的心很脆弱!” 还是当年在府中惯用的香料,她自小便喜欢用浓烈的薰香将衣服染透,所有走过的地方都留下她的味道,告诉人们她的存在。 如今,每一位來到这屋子的男人,应该都记住了她的味道,浓香霸道,毫无回旋的地步。 琅琪斜倚在贵妃榻上,一副慵懒姿态,雪白纤手撩起帕子,示意琅琳闭嘴; “看看那幅秋云大雁图,一位爷送的,这血玉镯子,另一位爷送的;那梳妆台上的玉簪珠翠,全是有钱爷送的!”琅琪缓缓说,仿佛在说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平静的不能再平静:“我只冲他们笑笑,他们便送了我这么大间屋子,这可比在府里轻松多了,偶尔我还对他们发脾气,他们反而更喜欢我,我真是越來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她翘起双足,精致的绣鞋悬在半空中,白嫩的脚踝于纱裙中若隐若现,她毫不在意,伸手摘了旁边的葡萄,捏着小枝,一颗浑圆的紫葡萄垂在柔软的嘴唇上,她轻轻一允,丁香小舌送出粒粒果籽。 “你要不要來点,这葡萄新鲜的很,还沾着露!” 她莞尔一笑,自顾自的又摘了一颗,含入嘴中。 她的一举一动充满了挑逗,言语柔软,眼角波光流转,看不出丝毫不甘心,对琅琳,就像对待平常客人一样,不似从前歇斯底里。 “陆汤景醒了,你还能坐得住么!” 贵妃榻上的人捏着葡萄,仔细看看,似乎在想从哪里开始咬,房间内寂寂无声,咀嚼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细细的,就像两人的心思,各自琢磨着自己的事。 “我有何坐不住,我下了毒,他中了毒,真正要坐不住的是解毒的人,她这样认不清局势,大概是不想活了!”琅琳从贵妃榻上起身,眼睛眯成一条缝,红艳朱唇缓缓启动:“会有人去收拾他们,我忧心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琅琳的脸皮绷得紧,长长地吁了口气,起身掩饰内心的慌张。 屏风上的小山重叠,在阳光的照射下忽明忽暗,美人身上的罗衣映着两重心,云鬓香腮,好一绮丽香艳的闺阁,琅琳在房内转悠,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琅琪明显谨慎很多,很多东西都收了起來。 “你在看什么?” “看看恩客送你的贵重东西,有多少是琅府给不起的,有多少是章洛不曾给你的!” “你!”琅琪面红耳赤,登时站起身來,咬着嘴唇。 琅琳见她怒了,心中有底,她到底是在乎的。 “陆汤景沒有醒是吧!你故意刺激我,就是想让我露出马脚,好找出我下毒的细节,明着告诉你,你在我房内转到天黑,也找不出什么?你以为我还那么傻,把东西留着等着你來看!” “你低估了我,还是高估了李钰山!” 琅琪愣住,身子一颤,靠到身后的桌上,紫葡萄噗噜噜滚了一地,她一脚踩在落在身边的葡萄,晶莹的皮肉绽开:“我早就知道李钰山对你的情意不浅,既然他想告诉你,陪你玩这场游戏,就随着他好了,反正我沒什么损失!” 屏风映着琅琳模糊的背影,轻柔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來: “你什么开始跟李钰山勾结; !” “勾结,这个词未免太难听,我们是合作,各取所需而已,能够互相帮助取得各自的利益,为何不走到一起呢?” “李钰山中‘沉水’之毒,也是你们一手安排的!” “是的,为了除去陆汤景,这人势力庞大,知道太多,且不为所用,他是李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配担起家族的重任!” 屏风之后的琅琳心痛,原來害了他的人是自己。 原來叶青说的沒错:“李钰山设局,害死他的人却是你”,如果沒有自己,陆汤景应该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怎么这么傻,明知道不可为...... 琅琳捂住嘴巴,忍住哭声,她弯下身子,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屏风之外的琅琪看清这一系列动作,冷冷地笑了。 “在京城我就认识李钰山了,那时他还籍籍无名,我在父亲深夜的梦呓中知道,这个人就是当年李家血案的幸存者,我从父亲慌张的举动中知道,这个人不容小觑,所以我故意接近他,为自己留后路,后來我充了官妓,在这香雪阁中,我才知道这烟花之地原來是他的地盘!” 屏风后的琅琳站直了腰身,细细听,这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谁能想到一个将军会同这烟花之地有交易,我当时只是不信,后來嗜财如命的老鸨对我不再苛刻,我才相信他的势力,我沒有打听他要这座香雪阁为他做什么?我还想活着,所以规规矩矩,听从他的吩咐,我把‘沉水’的毒药给他,他说如果你寻到这里,一定不能给你解药,我说你怎么会寻到这里,你猜他说什么?” 屏风后传來一声不冷不热的应和“他说什么?” “他说如果你不來香雪阁要解药,你就会永远消失,我是多么希望你不要來,可是你还是來了,你不仅來了,还是那样坚决,我想李钰山从那时就认定你了!” 屏风之后传來阵阵咳嗽,如果真的这样,又何來那场要命的大火。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花魁无双毁容了,因为她戏弄了李钰山,老鸨气不过去偷偷去找了他理论,可是老鸨一直沒有回來,再后來琼枝让我照看好霜歌小筑的一切,也一去不回,三天后的早上,我醒來发现身边躺了个陌生男人,我浑身疼痛,终于知道我逃不过了,所以我接替了无双,做了香雪阁的花魁!” 屏风内外,沒有声音。 昔日姐妹情浅,如今这一娓娓诉说,竟让两个人心痛起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來,门被撞开,两个衙差绽开门口,看一眼琅琪,看一眼屏风之后的琅琳,说:“官府捉拿要犯,闲人退下!” 这屋子内就两人,哪里的要犯。 衙差抓住琅琳,掀开她的袖子,银燕飞镖落了一地。 “昨日有人报案,东郊树林里有两具尸体,死于银燕飞镖,你跟我们走一趟!”; ------------ 第九十五章 牢狱之灾 数十日的牢狱生活,琅琳日渐消瘦,更要命的是脸上的刀口复发,当时虽然解了毒,可是伤口沒有完全好,在这潮湿阴暗的环境之中受了感染,沒有药物可以医治; 琅琳每日用送來的冷水清洗伤口,避免伤口感染加重。 这些狱卒似乎早受了吩咐,不理会琅琳的任何要求,一日三餐放在牢栏之外,不说多说一句话,琅琳左右的牢狱里沒有犯人,每日只听到很远处有女犯的嚎叫,各种抽打的声音。 杀人偿命,按律当斩,她知道,她是被人下了套,银燕飞镖是她特地找银匠打制的,从她身上搜出的飞镖和死者身上的一模一样,铁证如山,赖也赖不掉。 琅琳望着牢墙之上的狭小窗口,窗外灰色的天空,莽莽苍苍。 进牢狱的第十一天,一切已成定数,他该來了,那个陷害她的人,是生是死,在于这一场见面中,也许在他心里,她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 第十二天清晨,琅琳用清水洗完脸上的伤口,蒙上最后一块干净的白帕子,安静地坐在牢中,她曾去看过冷宫里废黜的妃子,所住远不如这牢狱,到底他心存不忍。 咣啷啷铁链作响,一个狱卒晃动牢门上的锁扣,他身后跟着一位黑衣大氅的男子,黝黑的皮肤融入黑氅之中,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他走到琅琳的背后,冷冷地站住,面部肌肉抽动。 “你來了!” 李钰山不答话,捏紧了拳头,咯嗒作响,他的脸色就像窗外灰蒙的天,压抑得吓人。 琅琳伸手掸去他大衣上的尘土,被他一手甩开。 “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我是琅之康的女儿!” “我都怀疑你是否是故意昏倒在我的马前,你一点都不记得,我在山中救过你!” 他扯下琅琳的遮脸的帕子,一道红通通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轻声问:“疼吗?” 琅琳倔强的摇摇头,撇过脸去,真心不想他碰到这张脸。 李钰山向前跨了一步,更加贴近琅琳,单手握住她颤抖的肩膀,得意地说:“他死了,五脏六腑都烂了,跟我回军营,我为你打下天下,你再也不用到处飘零,琅之康、琅琪,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琅琳的肩膀剧烈一颤,他用力的双手來不及抽出力道,狠狠捏到了骨头,她吃痛的叫了一声,李钰山猛然松了手。 “余生我将常伴青灯古佛,不愿再陷入你们的漩涡之中,他死了,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拳脚,永远不要低估我的父亲和我的妹妹,否则你会吃亏......” 琅琳说的悲戚,神色忧伤,左脸的伤痕更添可怜之态。 他用黑氅搂过琅琳,柔弱的身躯伏在他的胸膛之上,不住地颤抖,微凉的体温,让李钰山心中升起隐隐怒火。 “他已经死了,你还这样做什么?” 琅琳一直后退至墙根,这一刻,她才体会到自己的心,原來他沒有离开过,一直住在心底的某一处,他怎么会死呢?明明已将配料的大半交给了叶青,叶青明明说会去拜访一位医毒双绝,求他救陆汤景,十一天,一切已成定数,他真的沒有醒过來么; “我告诉你,他死了,就算他不死,内脏早已损坏,今生他只能是个废人,为了一个废人,你要这样对自己!” 李钰山怒不可遏,他的大手抓住后退的琅琳,强烈的气息逼迫在眼前,乌黑的瞳仁充斥着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掉,他越生气,越急切,越想即刻得到她,是否越说明了他内心的恐慌,是否说明陆汤景醒过來了,所以他才这样急不可耐。 琅琳站立不动,脸上的伤口突然发痛,痛得难以忍受。 “我有得是时间等你回答,东南一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待几日之后,我黄袍加身,划江而治,建立李姓王朝,遵我父亲为太上皇,皇后之位,等來來坐!” 琅琳的脸疼得厉害,眼波流转,看到墙角一盆清水,心中凉了半截,眼眶一热,泪水簌簌落下,一手打翻盆里的水,洒在稻草之上,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老鼠踩过,吱溜跑得无影。 慢性毒,微量,不易察觉。 怪不得李钰山乍然见到这脸,丝毫不惊讶,反而柔声问疼吗?他竟然如此狠心。 “我得不到的,他也不能得到!” “他不是死了吗?你何必跟一个死人争!” 李钰山别问得愣住,脸色难看,许久,他才开口:“你若跟我回去,我自当给你解药,还你完好容颜!” “容色乃身外之物,任谁过十几年必当衰老,佛祖不会丢下残颜之人,我的归处,将军不必操心!”琅琳捂住脸颊,心意表露,拒他千里之外,反声问道“还是琅琪下的毒!” 尽然这样无情,枉费他这么天來对她的照顾,李钰山紧靠着琅琳,捏着她的下巴,捏着她的骨头生生作痛:“我三天后再來问你的答案,你好好想想!” “要提防琅琪,她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掌控,沒有利益,她就不会效忠于你!”琅琳看着满是暴戾气息的背影离去,去年冬天他还不这样张扬肆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那背影越來越远,一抹黑色消失在破败的牢狱之中。 狱卒前來锁上牢门的锁,他腰间的一串钥匙勾动着琅琳的目光,小心思开始萌动,瞬间又熄灭,太累了,不想再逃,千逃万逃,到最后还是逃不掉,划江而治,江南为李钰山,江北为京都旧朝,她是罪臣之女,能跑到哪里去呢? 天大地大,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处。 狱卒转身离开,一枚钥匙无声掉落,他丝毫沒有察觉。 琅琳心中一紧,这是什么暗示,此人是用意何在,还是天意要让她离开,黄色的钥匙落在泛白的坚土上,惹得心潮澎湃。 钥匙攥在手中,左右牢房沒有人,琅琳将钥匙塞进锁扣,轻轻一拨:“哐啷”,锁竟然开了。; ------------ 第九十六章 越狱见你 琅琳以最快的速度向陆汤景的小屋奔去,身轻似燕,如履清风,只听脚下树叶沙沙作响,一串足印了无痕迹。 屋子越來越近,琅琳的心也越來越激动,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屋前茂盛的大树映入眼帘,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内心挣扎:他醒了,我害得他如此惨,他还愿意见我么。 十几步,如雕花木门到书案的距离,她捧着宣纸立在书案前,他立于门口,他说:你看懂我写的诗。 好遥远的回忆,她差点就不记得了。 如最后诀别时默念的步子,她回头看了,而他早已转过身去; 如在香雪阁密间内她握着飞镖,惴惴不安等待着宣判,他们差点就遇到,就不会发生后來的事,可是柳风将她带走了,天意弄人,为什么偏偏戏弄了他们两个。 再难的路,都走过來了。 可是这十几步,却那么难,琅琳扶住膝盖,眼前的景色怎么那么模糊,怎么会有大片的白色,为什么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快些进去,公子在等你!”白衣叶青站在她的身边,冷冽的像块冰,她单手撑住琅琳:“他知道这些天你为他做的事情,很想见你!” “真的!”琅琳问,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门。 叶青长叹,松了手,径自走进院子,任由院门开敞。 那扇结实的门在风中摇摆,一如琅琳的心情,要进去么,拿什么脸面见他,眼睛干干的,怎么也流不出泪,脑中不停旋转着绝情的画面,有负于他,在多的也弥补不了。 风忽然变大,结实的门一下子显得不堪一击,一阵猛风,门忽的合起來,看不见院子的石桌石凳,看不见那小心呵护的偏房,看不见了......琅琳跑到门前,扒着门缝向里面看,透过门缝,人都变扁了,他怎么会变这么矮,他的另一只手呢?他是笑还是哭,什么都看不清楚。 想看清楚一点,一个用力,门被扒开了。 叶青搀扶陆汤景站立在眼前,琅琳踉踉跄跄跨过门槛,又连忙转身,闭上双眼,那一副病容刻在眼前,挥之不去。 “不要再走了,留下來吧”。 一只脚跨出门槛,久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琅琳的心立刻柔软成一汪水,另一只脚怎么也抬不起來,闭着眼睛,狠下心來,抬脚欲走,腰间被轻轻一揽,温润气息拂过耳边,琅琳下意识地捂住脸庞,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 “这一次我不会放手了,我不会让你一去不回,让你受那么多苦,为你担惊受怕......”陆汤景搂着她的腰,脸搁在她瘦弱的肩上,深情地诉说,不肯松开手。 “对......”琅琳哽咽,拼命想挣脱,想逃离,怕一回头看到他沧桑的面容,几次断断续续,终于说出了支离破碎的三个字---“对不起!”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陆汤景轻轻拢过琅琳,苍白的脸上喜泣交加,七尺男儿竟当面落下泪來:“过去都不要说了,好吗?谁欠了谁,伤痛已定,不要再添新痛,李钰山想做的就让他去做,我们回桂花小筑,我终于能体会当年娘亲的心情,情愿守着两株桂花树度过余生!” 琅琳趴在他起伏的胸膛,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剖露心事,这一劫难真的让他看清楚、想清楚一切了,从前,他决计不会这样。 冰凉的泪落在唇上,忽的火热起來,两瓣薄唇紧紧贴在一起,经久缠绵,一刻间似要允吸干净。 琅琳不自主地搂住陆汤景,借助他的力量站稳,触碰到单薄衣衫下精瘦的脊背,指尖迅速滑落,竟是一路的珠骨,这一场大病,他竟瘦成了这般模样,这面上的容颜也是强撑着的吧; 交混的泪水沾湿面颊,两人却均是口干舌燥。 陆汤景刚刚苏醒,尚未痊愈,身子依旧孱弱,他紧拥着琅琳,止不住的颤抖,强烈的挣扎过后终于松了手臂,大口喘息,一个气息未匀,竟止不住咳嗽起來,苍白的面腾的通红。 “好一段香艳的场面......”冷不防空中传來厉声。 琅琳扶住陆汤景,抬眼望去,一黑袍立在屋顶之上,如黑鸷俯视猎物,不是李钰山还有谁。 不及她开口动手,陆汤景已经止了咳嗽,挡在她的面前。 屋顶上的李钰山冷笑,一个击掌,一群衙差破门而入,横眉怒目。 “罪犯琅氏,盗钥越狱,勾结同党,一并拿下!” 话音落地,一群持刀之人迟迟不动手,琅琳怔怔看着他们,怎么会沒想到钥匙是故意掉落,目的是抓她身后的人,怎么能让自己再连累了他,琅琳热泪滚滚,眼一闭,向前一步,却听得有人应声而倒。 睁眼,已是五人到地,叶青手持飞镖立在门口,白衣上满是鲜血,再看倒下人胸口的飞镖,与她手持的银燕飞镖无异,顿时心中热血沸腾,叶青这是要替她顶罪。 “犯人在此,还不速带我走 !”叶青喝道,双目睁得浑圆。 唯一活着的衙差颤抖了两下,倒在地上,惊得肝胆俱碎。 叶青的模样却是吓人,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已经历经一番鏖战,连眉毛上都沾染了血珠,肩头一道凌厉刀伤,颤抖的皮肉之下白骨赫然可见。 远远听见院外重重脚步声,三人心中一凛,今日是逃不掉了。 屋顶上的李钰山得意地看着底下纷乱情景,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叶青猛吸一口气,提起剑,沉沉向屋外走去,步伐颤乱。 琅琳逼自己站稳,就剩下她了,决不能让李钰山伤到他,袖子里已经沒有飞镖,她一边目测周围可以替代的硬物,一边后退,企图抓住陆汤景的手。 一个虚晃,碰到他冰凉的手。 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推,力道十足,仿佛拼尽了全力。 “她归你了,饶我一条性命!” 屋顶上的人一用力,飞身而下,身后瓦片纷飞,尘土飞扬,大间屋子轰然倒塌,他连着无生命的物体都不放过,一一毁掉,叫人怀疑他们是否留着相同的血。 一同轰塌的,还有琅琳的信念,她被推开了数十步远,瘫到在地上,双手撑地,看见那一身肃杀的黑色向自己飞來。 远处的人闭上双眼,捏紧了拳头。; ------------ 第九十七章 兄弟残杀 李钰山不偏不倚受了琅琳几招,可惜招招无力,根本无法伤及他,琅琳不管,着了魔似的抓起地上的石子,灰色的泥土里混着鲜红血迹,纤纤手指抓的血肉模糊,心痛远远大于手痛。 那张黑脸慢慢靠近,带着笑意,压抑许久之后变态的笑。 他牢牢抓住那只受伤的纤手,痛苦地说:“何必折磨自己呢?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下你可看清楚了; !” 他一不留神,那只手便扇上了他的脸,黑色的脸上留下几道血痕,怒气立刻涌上來,他怒吼一声,转身向陆汤景走去,琅琳顿时冲上去,拖着他的脚:“不要,不要......” 李钰山完全愤怒了,蹬开脚边的琅琳,恶狠狠地瞪着仰天长叹的陆汤景。 他沒有带武器,腾出一只大手向陆汤景抓去,眼看就要扼住那一副受死模样的喉咙,却不防身后暗箭袭來,一只尖利的珠钗插进他的脊背,吃痛的李钰山反手拔出,鲜血淋淋的红梅羊脂银钗折断在地,梅花碎了一地。 “你为何这样傻,我欠你的实在太多,我知道你想保护我才这样说,如果你这样死了,我怎能安心独活!”琅琳俯地,发钗拔出,一头乌黑长发散落:“桂花小筑沒有你,还有什么意思!” 陆汤景身形俱颤,单薄的身子抖得厉害,他的眼眸黯淡,目光却是那样炽热,强撑起一股力,让自己不倒下,远远的看着心爱的人拼尽全力阻止强大的李钰山,哭诉这样动情的话语,他觉得这一生都够了,再无遗憾。 “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让我杀了你,要么让我杀了你们两个!”横在两人中间的李钰山发话,小小银钗伤不了他,只是痛得猝然,他不曾想温顺的琅琳下得了这样重的手。 “好无情的女子,我于冰天雪地里救了你,你竟这样恩将仇报,你以为你在军营中的小动作,我不知道吗?我一味容忍你,你就沒有察觉出我的心意!” 琅琳亦不曾想,铁血一般的李钰山有这样的柔情,只觉得是那样怪异,他不是说喜欢琼枝么,到最后,把人囚禁在地下的机关之内,他口中的心意那样叫人害怕。 “你感慨我的遭遇,实质是怜悯你自己,我不过是你用來幻想自己的影子,你容我、忍我、让我以至爱我,根本就是因为你内心的空荡,幼时的缺失,那不是爱,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李钰山听完,面色如灰。 他小看了琅琳,她是这样头脑清醒,临危不惧,他有点头昏了。 于是,转身面向那个甘愿受死的人,低声问道:“你想好了吗?你死,还是......” 话音未落,陆汤景居然向他飞來,轻灵飘逸,丝毫不像虚弱之人,李钰山猛然有被欺骗的感觉,登时浑身警备,准备迎战,眼见那一脸轻松愉悦离自己越來越近,却一个漂亮抽身,向门外飞去。 诱敌深入,李钰山看的一头雾水,可是他一身是胆,心想这方圆之内他已布下重重包围,难不成还能让他伤了自己,随即掂脚追去,一个柔弱之影跟在他的后面,距离越來越远。 门外,尸横遍野,琅琳看见了门口茂盛的大树之上,一缕白色布条随风飘扬。 那是叶青身上的料子,她认得。 所有人都不见了,周遭死气沉沉,唯有一路羊肠血迹。 等她一路寻去,终于看见陆汤景的身影,他背靠着细长香木,黑色李钰山扬起手掌,一掌落下,鲜血直喷出來,李钰山又抬起手,第二掌要落下,隔着这么远,插不上手,琅琳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她知道陆汤景的身体状况,虚弱到不行,那一式凌空用尽了他所有精力,哪里能捱得了第二掌。 琅琳心急,一脚踩空,扑到在地。 那扬起的手掌快要接近陆汤景的胸膛,兀得被一道白光震开,一个鹤颜白发的老人从天而降,抱起陆汤景飞身而去,琅琳忆起,那夜林中观棋,正是这个老人执白破了黑棋的围攻,一颗心落定,他有救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与我作对!”李钰山对着天空大喊,声音响彻云霄,自是沒有应答。 他独自一人,空望两人消失的方向,他就不信他们还能逃出重重包围圈。 然而,他失策了,直到傍晚,手下的人來报都沒有发现陆汤景的踪迹,他不说话,惊得一群可怜人颤颤巍巍,就差挖地三尺了,他长长伸了个懒腰:“我沒时间在这耗着,有消息通知我!” “你可想好,是随我回军营,还是继续蹲牢房,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他随即转向琅琳,不耐烦地问。 琅琳亦不耐烦,连回答都省了,伸出双手,被绑上冰冷的铁链。 灯火之中,众人目送李钰山离去,黑色的袍子在风中摇摆。 三天之后,狱卒打开琅琳牢房的锁,将她带出。 琅琳面色平静,她似乎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进牢房就沒想活着出去,她想陆汤景很好吧!救他的人内功深厚,能够隔空挡住李钰山的掌力,以棋观人品,老人灵活圆通,不轻易放弃,能够安心了。 牢房外的阳光温暖的刺眼,琅琳闭上眼睛,任阳光洒在脸上。 阳光真好,可惜再看不到了。 出了牢房,一路方砖,路边长着青青的草,矮小屋檐上停着鸟雀,啾啾啼鸣。 狱卒领着琅琳一路向前,所见之景皆是美好,什么都不想,心情也跟着轻松,听说死前都会给一顿丰盛的吃食,难不成要带她进府吃一顿么:“算你命好!”---她小声嘀咕被狱卒听到。 真的饿了,琅琳摸摸平平的肚子。 一面红色大鼓立于铜门之前,堂内高挂“明镜高悬”匾额,惊堂木至于案桌之上,这不是公堂么。 “行了,你可以走了!” “去哪!” “你命好,有人主动來认罪,你被释放了,真是的,杀人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为自己辩驳,难不成被老爷吓傻了脑袋......”狱卒低头絮絮叨叨,一脸鄙视。 琅琳立在原地,她看见了红色大鼓之下白色的碎片,心里沒有一丝欢喜。; ------------ 第九十八章 临江称帝 叶青替琅琳顶了罪,身负重伤的她站在公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一柄发亮的银燕飞镖铮铮落在惊堂木上,惊得主判官一动不动,连连改了判。 她被收押,秋后处决; 沒有等到那天來临,她就倒下了,牢狱阴暗潮湿,极不利于调养身息,更何况有人根本不容许她活下去,所以她顶了罪,一命换一命,这是最后可以为公子做的事情,是否值得,她已无心考虑。 她死的毫无征兆,倚靠着墙,盘腿而坐,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送饭的狱卒摔碎了碗,见她仍无反应,才知晓她已经死了,尸体被抬去了乱葬岗,与一群无名白骨放在一起,风吹日晒,曾经掌管整个陆府的忠心侍卫,生前鞠躬尽瘁,死后竟是无人知晓。 不知晓的还有陆汤景的踪迹,李钰山派人守了半个月的林子,连只鸟都沒有放过,却沒有见到人影。 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李钰山不甘心,他气恼、愤怒、懊丧,越发变得暴躁,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陆汤景,很少人知道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只简单地认为是个得罪了他的人,纷纷建议要着眼于大事。 称帝确实是大事,手下人不明白意气风发的李钰山为何突然犹豫了,万事俱备,只待他一声令下,拥他为帝。 扬城的气氛变得压抑,街道上的百姓低头快步,少有人交头接耳,琅琳若无其事地站在通缉令下,追捕陆汤景的通缉令,还有官府的落印,琅琳哑然失笑,毫无罪由,通缉令告示就出來了。 大大方方离开,琅琳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街南街北,一副忧心难行的模样。 直到拐进狭长的巷子,她长长嘘了口气。 “沒有人跟來吧!”男子将她拉进屋子,压低了声音。 “怎么会沒人跟着我,他就指望跟着我找到陆汤景藏身之处,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放我出來了!”琅琳褪掉外衣,换上一件暗色纱衣,边束头发边说:“他知道假如汤景沒死,必定会寻我!” 男子给她递了杯热水,透过暗阁看模糊的窗外,陷入沉思。 “你确定那白须老人能救他!” “唔……”男子沉吟一声,有把握地说道:“那时我被迫留在香木林,与老人有过一面之缘,和善仁慈,他既然救了陆汤景,必然是有心救他!” “但愿如你所说!”琅琳裹上粗布头巾,一个活脱脱的老妇人出现在眼前,她苛刻地照了照镜子:“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一对老夫妇行于暗夜之中,趁着月色匆忙赶路。 夜阑人静,扬城笼罩在沉沉的死寂中,停在这里太久,是时候离开了,老夫将小巧的包袱交给老妇人,嘱咐她待好,耐心等候,等到月亮西移,老妇人昏昏欲睡。 一声寒鸦啼鸣,琅琳睡意全无,不祥之感涌上心头,捣捣身边的老夫,低声问:“你确定,今夜会开城门!” “不确定!” 回答得干脆利落,琅琳顿时黑下脸。 “不过,明日是李维的生辰,对李钰山來说,确实是称帝的好日子,多年來李钰山都要在这一日停止一切活动,放两只酒杯,独自喝酒,他要称帝,尊李维为太上皇,大概要选这一日; !”老夫起身活动筋骨,眼看东方几颗星辰暗淡下去,安慰琅琳:“耐心等等,你沒有发现这两天我们屋子周围监视的人少了一半,你要出城,称帝之日是最好的选择!” 琅琳细细听着,觉得有道理,李钰山不在忌日祭拜,偏偏选在生辰之日,分明是不愿记得他惨死的日子,他心里是多么希望父亲还活着。 寒鸦成群掠过天空,遮蔽稍稍泛白的东方,哀啼之声惊醒了睡梦之中的人们。 百年难得的怪现状,守城人也感到诧异,纷纷跑出來观看,只见巨大的乌鸦扑楞着翅膀,向着东南方向飞去,黑色绒毛从空中飘落,像一场黑雨。 琅琳捡起一片落地的羽毛,仔细嗅來竟满是药味,显然被人动了手脚,也许真有大事要发生,她在心中默默念道。 天色渐渐明朗,云海镶了金边,太阳呼之欲出,乔装的老夫和老妇人隐于草木之中,眼看一群轻功了得的人跳出,那些守门人被轻易干掉,一时间城门大敞,摇旗呐喊。 城门之外,马蹄扬起尘土无数,呼叫声层层叠高。 城内大炮轰鸣,人声鼎沸,连草木之中的琅琳都嗅到了亢奋的味道,一切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些都是场面工作。 约摸半个时辰,从城门外涌入的人渐少,众人兴奋地忘乎所以,警备放松。 “你认得刚刚那些骑兵吗?”老夫撤下胡须,露出本來面部,琅琳知他心意,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忍不住又道:“他竟这样欺瞒我这副将,那些本就是被洪崇带过江的兵,尽然完好归來,他藏着这样多的事情,都是我俩不知的!” 琅琳按住他的手臂,想稳住他:“不如,你跟我一起走!” “我若走了,谁去找我的妹夫!”钱明珠恢复情绪,自从被困在香木林,他就对李钰山失望了,这些他虽意外,但着实也犯不着再数落:“他不会杀我,而你留在这里只会受伤添乱,去交界之处避避!” 向南是李钰山,向北是旧朝廷,天下竟沒有容身之地。 琅琳凄惶,拾起包袱,好在已习惯了颠沛流离。 一道身影嗖的飞出,城门前依稀的几个人沒有注意,他们沉浸在喜悦之中,在二次骚扰之后才反应过來,一人追了出去。 东方微亮,城门前空无一人。 琅琳抱着包袱飞快地跑出去,阳光留在身后,扬城也留在身后,但愿在桂花小筑候得他,受的云开见月明,回望一眼,她不禁长叹从今日起扬城的百姓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自古争权者争权,受苦的都是平民百姓。 李钰山在第一缕阳光之下,披上明皇龙袍,受万千将士参拜。 京都的皇帝一早听到这个消息,差点从龙榻上摔下來,立刻召集所有的大臣,紧急议事。; ------------ 第九十九章 两分王朝 李钰山在东南建立李姓朝廷,国号为“维”,崇尚武力,只要有一技之长,都能被重用,一时间各地起义的人纷纷前來投效,东南群星璀璨,鱼龙混杂。 一直在沿海一带闹事的倭寇,似乎很给这位新主的面子,竟然派使者送來贺礼。 李钰山很高兴,设盛宴款待使者,并表明愿意修好通商。 多日之后,西北一封密函递到东南,李钰山站在长江岸边,面对东升旭日,难以抑制心中蓬勃而发的意气,西北苦寒之地,他铁骑踏过的地方,臣服之地的少数民族,终究还是惧怕他,一听闻他称帝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要表明他们的立场---只认李姓王朝。 那个远在京都朱姓小子,怎么还能坐的住,李钰山在心中一遍一遍重复,或许他早就吓破胆了,那年梅园血雪,已为太子的他竟然那般怯弱,先皇一声呵斥,他隐于长袍之后的小腿瑟瑟发抖,这一切被年幼矮小的李钰山看在眼里。 所以当十一年后,李钰山站在朝堂之上,面对未老先衰的新皇帝,他的心在笑,父债子还。 姓朱的,你大概还想不到吧!我早就跟西北各个部落的首领约好,我全胜而归的日子不闹事,之后尽管他们烧伤抢掠,无人再去管西北,你看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西北已落入一片虎狼之口,此刻,你应该看到奏折了,在我称帝的日子里知道西北早已沦陷,你应该很难过吧!沒能守住父亲留下的江山,比杀了你还难过吧...... 李钰山对着滔滔江水自语,他沒有激动,十一年隐忍生活,出山之后步步为营,真正达到目的之后,他反而异常平静,他知道这一天会到來,一定会到來,他要整个江山为他李家陪葬,要死去的老皇帝知道他犯下了多大的错,要新皇帝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要他尝尝自己经受的痛。 江水之上碎光烁金,东南如此富庶,何愁大计不能完成。 身后十步之远,季如鹰垂手而立,远远地望着这位雄风十足的新帝。 李钰山用人,有时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孤苦伶仃、毫无身家背景、空有一身气力的季如鹰,实在有太多人比他更优秀,可是李钰山偏偏重用了他,将他留在身边。 抒了情、畅了怀,李钰山开始往回走,季如鹰默默跟在后面。 宫殿设在金陵,早已开工,千百号人日夜赶工,期望尽快竣工,他们也快离开扬城了,这座风雨飘临的城,承载太多悲苦的过去,离开也好,新的开始,十一年,够了,他将要从背后走到台前,光明正大地图谋他想要的。 快到临时府邸,一个看起來品阶不低的将士跑到李钰山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李钰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來,怒上眉梢,沉沉道:“他终究还是背叛了我,枉费我的一番栽培!” 密封的屋子之外,日光浓烈,沒有一丝风,空气里满是沉闷的味道,季如鹰恭敬地站在屋子外,目不转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丝毫不分心,耳蜗蠕动,将屋子内的话一字不拉地记下; “如果你还愿意回來,我可以不追究你犯下的一切,依旧是我的心腹!” “我沒有做错,若你觉得陛下无能,家国无望,大可率兵清君侧,划江而治,你将成为千古罪人,明珠不愿暗投!” “好个明珠不愿暗投,你清高,你忠义,你有骨气......”李钰山气的发抖,单手撑着桌面:“砰”的一声,一张龙纹朱漆檀木桌子瞬间碎裂:“各地都在起义,我不称帝,自有人占山头为王!” “我宁愿是别人,也不愿这个人是你!” 李钰山冷笑,慢慢绽露一个冷酷无奈的笑容,甩下袖子,黑着脸走出去,丢下一句话“你果然不适合待在我身边,新建的牢房还沒有人去过,你去尝尝滋味罢!” 钱明珠顿首,深深向他鞠了躬,门外热浪涌进,一缕精明的目光扫过,钱明珠警觉地抬起头,屋外沒有一个人影,他僵硬地笑笑:你这个新帝,做的真是累...... 定都金陵,一切制度尚未定下,李钰山手下精兵良将无数,与倭寇通了商,更是无用武之地,他不打民兵,他明白这些人不过是生活所迫,讨生计而已,他不镇压。 守着金陵,李钰山只守不攻,反而是各地兼并火热的民兵,前來投奔,不费一兵一卒,势力扩大了许多,他稳坐金陵宝殿,笑纳各方投奔者。 一如他所说,各地民兵划地为王,大大小小,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遍布全国。 眼看半壁江山落入他人手中,京都终于耐不住了,在吸取了“枪打出头鸟,擒贼先擒王”的教训之下,皇帝派了一员小将前往东南,陈墉,东南巡抚陈水中之子,那只调配给李钰山却在半路遇上起义民兵的队伍,他成功突围,到京城递交血书的年轻人。 新仇旧恨,一并算起。 兵贵神速,陈墉接旨后便火速前进,立下重誓:若不能荡平反贼,愿葬尸东南。 在一场可以预见的战争之前,钱明珠已然嗅到了腥风。 他一连七天沒有进食,躺在偌大空荡的牢房之中,奄奄一息,在李钰山亲自來看他只时,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低语:“你说的话是否还算数!” 李钰山眼眸的欣喜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他翻身起立,重重地磕了一头。 “好小子,竟然使诈,哪里要死了,分明精神的很!” “新帝也不会來看一个七天不食就死的人罢......” 携手出了牢房,两个各怀鬼胎,陈墉的大军快到,正是用人之际,炮灰再多也不嫌,而钱明珠却怀着一颗光明的愿景走出,他不愿做千古罪人,更不会为虎作伥,他选择出來,是因为他嗅到了腥风。 从心底,他还是愿意救那个人的,自从琅琳与他讲述了一段往事。 还有,他还沒有找到他的妹夫。; ------------ 第一百章 凡心入寺 被仇恨、偏见纠缠不清的岁月,幸好还有诚挚纯真的友情和爱情; 承诺与等待一同流长,战场上的厮杀日复一日,桂花从盛开到飘零,最后抖落一身繁华,覆上厚厚的白雪,桂花树下的人儿,在清冷的雪地刻下:等你归來。 这就是所谓的逆天么,琅琳看花了眼,笔画融入雪里,雪越下越大,抬眼,看不见天空,惟见纷纷洒洒、前仆后继的雪片。 交界处出最大的好处是两边管不着,最大的坏处是出了事两边也不管,乱世中这个偏僻的小镇,很多人前來避难,自然避免不了的纷争,地头蛇提刀从镇西开始扫荡,琅琳隐居的桂花小筑处于镇中,她可以独善其身却不知道如何保存这个屋子。 坏消息却不断传入她的耳中,皇帝派去的陈墉大败而归,江水之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领导江水之役的年轻人名叫季如鹰,东南百姓感慨新帝李钰山手下神将无数的同时嘲笑陈墉逞口舌之快,甚至有人替他在东南选了墓地。 沒有人能阻止李钰山的脚步,早在他出山之时,天下格局已定。 京都的皇族给自己掘了个坟墓,身子入土半截,还在挣扎,挣扎的后果只是让自己越陷越深,六王爷难得的主战,他说倭寇时外族入侵,李钰山是内叛,纵容内叛只会自毁江山,缠绵于病榻之上的皇帝,痛苦地闭着眼睛,说了一个字:打。 源源不断的大军前往东南,京都的统治者彻底地将西北变成了一座废墟,等他们反应过來,为时已晚。 借着迎战的名号,李钰山开始明目张胆地扩张。 地头蛇还沒能扫荡到镇中,李钰山的铁骑便遍布小镇,连着邻县瓢城都落入他的掌控之中,遗民泪尽,忠节之士寻死觅活,却猛然发现李钰山掌控了地方,待文人武士皆是客气,大量招募人才授予官位,于是那些人收拾好白绫,从寒冷的江头跑回,人模狗样撕了招才榜。 而琅琳却是呆不下去,桂花小筑虽隐蔽难寻,但一经被李钰山发现,将会碾为尘土,为了保存这满是美好回忆的屋子,为了日后重逢相见,琅琳毅然离开了小筑。 临行前,她将在这里收拾一空,沒有留下一丝她的痕迹,所有物什都恢复到她刚來时的模样,用白布覆盖,就像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这样,即使李钰山发现这个地方,也不会一怒之下将它毁掉。 背起包袱前行,习惯了到处飘零。 这一生,她见过最穷的平民,也看过最富的天子,在寒酸的茅舍里过了夜,在辉煌富丽的皇宫立过足,人间富贵、疾苦她已了然于胸,多一份淡然之心,少一份恨怼之意,她开始怜悯这个乱世。 踽踽独行,以天为盖地为炉,随意而安。 她离开后的桂花小筑,迎來了另一位故人,白衣飘飘,优雅沉静,脸庞之上带着淡淡病容,他经历了九九八十一天的疗伤,七七四九天的静养,终于可以四处走动了。 “这里好像很久沒有人來过了,这些还是我们那时离开的样子!”谢宝源嘟着嘴,垂头丧气。 陆汤景伸手拂去桂枝上的积雪,身形一颤,细弱的桂枝被折断,他差点顺着桂枝跌倒,谢宝源连忙扶住了他,心疼地说了:“公子,您当心身体,老太爷说了不让你动心动气; !” 陆汤景撇去他,独自进了屋内,所见被白色幕布覆盖,他的心苍茫一片,暗自心痛。 “她沒有來过,她会去哪里呢?还是她根本就沒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谢宝源蹲在门槛上,拖着腮帮,看着他的公子从里间走到外间,又从外间走到里间,深锁的眉头一直未展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跟着陆汤景,只是玩闹替他遮掩,却从來沒有学过安慰这一套理论。 想好了好久,他终于开口:“或许琳姐姐被带到金陵去了,她坚毅无比,不屈服姓李的淫威,然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吐舌头,不敢抬头看陆汤景。 陆汤景正从里间走出來,沒有在意他的说话,低头从他身边经过:“走吧!她根本不在意这些,饶是我一厢情愿,冒险出來!” “哎哎啊!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琳姐姐呢?说不定她被姓李的抓到,无法逃脱呢?”谢宝源在后追,一不留神踏空台阶,摔了个倒栽葱。 他抬起來,抹一把脸,又急急地追去。 陆汤景一语不发,只管独自向前走,寒风凛凛,他的脸却温热微红,想他堂堂陆府最出色的公子,文武双全,风流英俊,倾尽了所有,却捉摸不透一个女子的心。 “啊啊啊!公子,你就一点不担心琳姐姐的安危吗?她不來这里肯定出了什么事呀......” 陆汤景顿时站住,似是想起什么?眼眸里是难言的复杂,他仰天无奈长叹:“上辈子,我是否欠了你,今生要为你殚精竭虑,明珠说你安全出了城,如今你究竟在哪里!” “啊!她出來啦!那她为什么沒有來!”谢宝源愁苦,遇上陆汤景凛冽的目光,连忙改口:“现在这么乱,琳姐姐说不定是被民兵抓走了!”想想又打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琳姐姐怎么会被人抓走呢?佛祖保佑,琳姐姐平安无事!” 陆汤景对着凋零的桂花树哭笑不得,他一定想不到冥冥中,谢宝源说对了,琅琳真的得到了佛祖的保佑。 她随一群难民涌进济州城,听到灵隐寺的僧人布道弘扬佛法,她与一群饥寒交迫的人在街头听了一天的佛法,然后将身上所有的钱财分给了他们。 头脑清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了。 于是她跟随弘扬佛法的红叶高僧來到灵隐寺上香,借得香客宾房夜宿一晚,一早清晨,她去找红叶高僧探讨佛法,讲述她飘零的人生,让道行高深的红叶也颇为吃惊,甚是感兴趣,连连说她有慧根。 于是一谈谈了十几天,借宿变成了小住。 用红叶高僧的话说,女香客的慧根算是开了,佛祖善待有缘之人,女香客刻苦钻研,必有大成。 琅琳虔诚地磕头拜谢,心内歪念不断涌出---她可以一直留宿到大成之日吧!; ------------ 第一百零一章 地牢老人 一日三餐,青菜萝卜,再高深的佛法,琅琳饿得头晕乎晕乎,顺着灵隐寺的墙壁,摸索到了佛寺的后院; 敢情大冬天,这佛光普照之处竟然还有绿油油的地方,这些和尚靠着这些蔬菜过活了一年又一年,琅琳坐在一口古井旁,清澈的井水倒映着她的背影,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垂顺,在清润的水中看來格外舒心。 突然一声叮咚,冰凉的水珠溅在耳根,琅琳回头看看,四下里空无一人。 继续放空,满眼绿色,琅琳脑海里幻想出一只活蹦乱跳的白羊,在菜地里欢快的撒蹄,津津有味地嚼着绿色的菜叶......可惜她不是白羊,青菜萝卜吃的难受。 又一滴水珠,溅在后颈之上。 琅琳猛然回头,大声说道:“何路人,不要躲在暗处,有本事出來!”说完两腿不由自由打了个颤,要真出來个高手,拿什么招架,琅琳小心翼翼的向后退,环顾四周的动静。 她突然放松了全身的警备,因为看到古井之外是一棵庞大的榕树,树冠繁茂,一大片覆盖在古井上空,水滴正是从上面落下來,正巧,一滴凝绿水珠落下,井水叮咚作响,琅琳哑然失笑。 连榕树都过着这般滋润,滋润的汁液四溢,琅琳哀叹,叹息极轻,如纤羽轻飘飘落地,却听身后同样想起一声叹息,迟暮凝重。 “佛门清静之地,姑娘既不想留何不早早离去!” 琅琳环顾四周,顺着声音的來源寻去,看见一块圆形镂空的铁盖之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盘腿坐于下面,身形枯槁,两片嘴唇干涩,双目里依稀有一点灵动。 要死,苦渡众生的地方,竟然关押一个老人,岂有此理,这与暴虐的李钰山有何区别,琅琳愤愤,红叶整天口口声声慈悲为怀,却不曾想竟干些人模狗样的事。 “为何你不早早离去,以你的功力,这盖子根本难不倒你!”琅琳问。 “呵呵,老夫与姑娘一样,不想留,却不得不留!”老人身体一动不动,蠕动两片干涩的嘴唇,沉吟了一会,得意地说:“所以,听闻姑娘叹息,才有感而发,这可是我二十五年來第一次开口呢?” “忍了这么多年,被一个叹息打破了!” “并非忍,只是不愿意开口!” 端坐在这样方圆之地,二十五年不开口,琅琳撇撇嘴,早知道这是老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隔着这么远能听到她轻轻的叹息,继而判断出她的性别、她的想法,竟沒想到有这样强大的忍耐力。 又不知是怎样的恩怨纠缠,被人关在佛寺后院二十五年。 榕树上又一滴绿珠落下,琅琳轻叹一声,抬脚离开,做简单纯净的一滴水多好,不愿再卷入任何恩仇之中。 地底下传來一阵轰隆的笑声,榕树的枝丫扑扑作响,风声猎猎,柔弱的菜叶成群俯在地上,院门砰得合起來,老人明显不让她走,用内功鼓动这一切。 琅琳静默不语,这内功挂起的风虽强,但还伤不了她。 “小姑娘,我知道你还在,老夫许久沒遇到像你这样有趣的人,你就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吧; !”他像个嬉闹的小孩子,竟然还撒起娇來,鼓足了气力,预备再刮起一阵强风,突然看到了一张清水般的脸。 他嘻嘻地笑起來,笑得嘴唇裂出血,他伸舌一舔,仿佛许久不曾尝过的鲜肥滋味,得意得笑弯了眉。 “小姑娘,你很奇怪呢?你有什么凡心事就告诉我吧!别看我成天呆着地下,我的本事厉害着呢?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能帮助你,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皇帝老子都给我几分薄面,我跟你说,要不是这一群老秃驴,我一定是太子太傅......” 琅琳有一种错觉,这个武功绝顶的老头被关久了,结果精神失常,满口胡言乱语。 “我去给你捧点水吧......” “好好好,其实我不渴,我可以够到榕树上的露水,我的武功高着呢?这破牢笼困不住我,我是个讲信用的人,说过的话算话,我会在这里呆够时间......” 滔滔不绝的声音,灌入耳中,琅琳寻了一只瓷碗,舀满井水端到地盖边上,正想这如何递给他,却见一碗水凝成水柱,被他的内力吸引过去,咕噜,咽下肚子。 他得意地默默肚子:“我就知道你善良,整个灵隐寺,除了一个浇水的小沙弥,就你最好了!” “这次出來时间也够长了,我下次再來看你,你好生养着!”琅琳看着空碗,默默说,眼前这个人虽然童心未泯,却脾性耿直,有如此武功在身,叫人担忧,怪不得被人困在这里。 老人肚子摸得差不多了,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温柔的脸向他告别,于是也孩子气地招招手,与琅琳告别:“你叫什么名字,我日后出去报答你!” “下次來看你的时候,告诉你!” 琅琳大声地喊,面前的院门自动开來,心想不会有下次了,她宁愿天天吃青菜萝卜,也不來了,出门才看到一大牌子,上面写着“闲人止步”,來得时候饿得头昏眼花,根本沒有注意到。 算算有三天沒怎么吃过饭了,每天一样的菜,不知这些和尚怎么吃的下去,琅琳拾起一枚叶子,小声问:“尘缘未了,凡心未泯,我是不是该离开这里,可是离开了我能去哪里呢?” 在琅琳离开后院之后,一个小僧悄悄潜进了监寺的禅房。 “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开口说话了!” “千真万确,诸葛老先生不仅开口讲话,还说了好多以前的事!” “他与何人说的!” “红叶师叔带回來的一位女香客!” “我这就去禀告方丈师兄,你却后院守着,吩咐红叶师弟看好那位女香客,千万不能再出事!” 正值用膳高峰,众僧看见急匆匆的监寺奔走,不由得纳闷,等他们吃完自以为香喷喷的饭菜之后,听到了一个更震惊的消息:方丈要去后崖山面壁思过。; ------------ 第一百零二章 佛光满天 午后阳光照进寂寂的禅房,一股清幽的香气若有若无,慈眉善目的方丈目光空灵,恍如隔世仙者,似是完全沒有注意琅琳已经在他面前站了半个时辰。 困意袭來,加上暖洋洋的阳光,琅琳眯着眼睛,身体开始左摇右晃,一个趔趄,差点栽到方丈的身上,她大惊失色,慌忙整顿,严肃神情,证明自己是个良家女子。 可是方丈依旧一动不动,空灵的目光注视着东南一角,那里放了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一把紫砂壶;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礼,琅琳慢慢挪过去,斟了七分茶,递到方丈跟前,近距离接触,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她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终于确定这个方丈是个瞎子,此时,他空灵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屋子东南角的木桌。 “女施主,放下吧!” “嗯,你不喝,我放回去就是了!”琅琳点点头,将茶杯放回原处,心中纳闷---他怎么知道我端了茶杯。 方丈呵呵地笑了,两弯长眉垂至下腭,他轻轻捋顺绞缠在一起的胡须长眉,道:“我指得是你的心!” 不待琅琳答话,方丈起身向外走去,径自走到窗户前,琅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磕着绊着,直到站定,她忍不住在他眼前张牙舞爪一阵,方丈从袈裟之下探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握住琅琳手腕,力道温和。 “老纳失明已久,让女施主操心了!”他丝毫不恼,反而担心几番试探的琅琳累着了,他松开琅琳的手腕,和善道:“从脉象上來看,女施主体内留有未清余毒,而且最近几月心绪紊乱,喜怒哀嗔痴念,以念最为伤身,几日在我灵隐寺,竟不想让女施主强抑凡念,实在罪过!” 琅琳的手腕悬在半空,不知该往何处放,正想着得道高僧也这么心机过人,趁着她打扰之际给自己号了脉,但听到他说以念最为伤身时,不由得顿住,这几日食之无味,夜不能寐,竟被他一语道破。 “凡尘中有一人正苦苦寻你,女施主可不要再错失了啊!”方丈苦心,猛然推开窗户,一阵强烈的日光豁然照进,窗外古柏之上一对黄鹂啾啾,琅琳看的眼眶一热,眼圈瞬间红了。 明知方丈看不见,她还是深深鞠了躬,慢慢退了出去。 为了求得安全的住处,躲进佛寺,沒有想过万一陆汤景醒來寻她,将去哪里寻找,日日待在古寺,性命无虞,衣食无忧,却整日单调重复,倒不如与他轰轰烈烈相拥。 琅琳越想越激动,越想头脑越热,嘴里念念叨叨,竟沒有注意到从她身边而过的红叶大师,她一味的想回到自己的厢房,收拾衣服,出了灵隐寺找陆汤景,把值钱的首饰卖了,再也不用天天吃青菜萝卜。 红叶推开禅房门,一脸愧欠,方丈正背对着他打坐,紫砂壶里的茶水去了一半。 “师兄,这样对一个弱女子,是否有些不合适,乱世艰辛,她不过想借住几日,且她在这一月中,日日洒扫,擦拭佛身,这样将她赶出,岂不愧对佛祖教诲!” “一切孽根孽果,皆由我來承担,明日我即去后崖上面壁思过!” 禅房内安静,方丈闭上眼睛,无喜无悲,将一份帛书从怀里抽出,交到红叶手中,道:“我离去后,寺中一切交由你和玄度打理,这一份帛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打开!” 红叶接过,出家之人六根清净,面对师兄嘱托,红叶不禁哽咽,后崖山苦寒无比,陡峭难登,只能每月让武僧送一次饭菜上去,叫双目失明的方丈在上面壁思过,于心不忍。 “师兄,你何苦这样为难自身,诸葛只是说了一番话,尚未出來,你这样离去,是否过早; !” “我不入地域,谁入地狱,他的心门已破,复出之时指日可待,我既已失明,又去面壁,但愿他能不再与灵隐寺纠缠......可怜天下苍生啊!” 红叶拜泣,热泪泼洒。 “日后,你多听玄度的话,你虽聪慧,但在修为上终逊他一层,出家之人,理当潜心修行,不问尘世......” “是红叶连累了师兄......” “切记,欲求毁身!” 当禅房之内,凄凄告别之时,另一面的人却兴奋得厉害。 琅琳收拾了所有的衣物,将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写了封长长的感谢信,感谢红叶多日的照顾和讲学,她收益颇深,一堆客套的话说完,她想想又在末尾加了行小字:佛祖慈悲,小人难养。 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琅琳想提醒红叶不要傻乎乎地把什么人都留在佛寺,比如她这样混吃混住的,可是要公然抹黑自己实在有点困难,于是就写的含蓄了点。 她乐颠颠地写完,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抬眼一看,是红叶身边一个“诚”字辈的小僧,琅琳想正好把感谢信交给他,省得自己再跑一趟,得赶紧出去寻情郎呢? 不想这个小僧却是有被备而來,递给琅琳一块明黄布包裹的小物件,琅琳急急打开一看,小块佛相在阳光之下闪闪放光,竟是纯金的,啧啧,原來和尚也有这么值钱的东西。 “师傅说,佛祖相助有缘之人,请女施主收下!” 琅琳心中激动,她一个混吃混喝的人竟然收了红叶高僧这样贵重的礼物,实在惭愧,于是把小僧请出去等了半日,将之前那份一页薄信愣是写成了十页---感谢得道高僧红叶。 拾掇好一切,琅琳想想心中还是难安,于是端着铜盆清水,跑去灵隐寺大堂佛祖金身旁,从头至尾擦拭一遍。 顺着长梯向上,将佛祖的大耳垂擦得金光发亮。 站的高处被佛光普照的感觉就是好,琅琳手里捏着白布,感觉置身云端,飘飘欲仙,仿佛她擦完这一切,就能得道神仙,佛祖相助有缘之人,其实她还是很有佛心的。 “你在那里干什么?快下來!” 琅琳一惊,脚下一滑,眼看着佛祖离自己越來越远,身下凉风呼啸,心道:糟了,死定了,來个人接住我吧!可是这里有谁呢?模糊中陆汤景的笑脸出现了,你究竟在哪里呢? “汤景,救我!”琅琳疾呼。 远在灵隐寺后院,地牢之下的人身形猛得一颤,根根头发竖立,急忙运功,一股力道穿越整个佛寺,所到之处,草木连根拔起,屋宇瓦片翻飞,冲开大堂两扇大门。 琅琳稳稳地落在地上,看见了满天的佛光。; ------------ 第一百零三章 两地相思 夜色朦胧,灯火幽若,一个人影飘忽移动,宽大的袈裟随风拂起,同样宽大的脸上,目光涣散,一副拯救天下苍生的慈悲模样,又带着几分精明与不安,因为他要拯救的人正躺在冷硬的铺上---穿着单薄纱衣的琅琳; 夏日炎炎,到了夜晚,暑气褪去,竟有丝丝凉气,小和尚一跺脚撸起袖管,向床边挪去,左思右想,终于伸出肥手,拉过墙角的棉絮,给冷得发抽的琅琳盖上。 随即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口念阿弥陀佛。 躺在铺上的琅琳突然抓住被角,眉头深锁,急切叫喊:“汤景,汤景,救我......” 小和尚吓了一跳,慌忙向门外扑去,跌跌撞撞,一边跑一边喊师傅。 从厢房之外赶來的红叶稳住受惊的小和尚,快慰几句,径自向内里走來,一脚踏进房门,听到迷迷糊糊的琅琳说着迷迷糊糊的话,不由得怔住,面色惊慌。 “你在哪里,汤景,我找了你这么长时间,我在桂花小筑里等了你那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來找我,你是忌恨我么……我罪有应得,我害死了你的心腹,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能走,你不要走,汤景……” 红叶连忙走到琅琳的床边,仔细察看这个从佛顶摔下來的女香客,眉清目秀,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心中不禁纳罕,像是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流落在外呢? 而且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毫发无伤,只是神志略微不清楚,她口口声声叫着汤景,这时才他担忧的啊!怪不得方丈师兄执意要去面壁思过,來者不善,平静了二十二年的灵隐寺又要起风波了。 红叶随手一招,一方素巾落于琅琳的手腕上,一只手掌按在她的脉搏之上,饶是道行高深,红叶也着实惊到:眼前这个弱女子体内竟然有了十年深厚内力,这股内力在她体内冲撞,无法融入。 让他最不安的是这股内力,他一生都不能忘记,当年交手,他师兄弟三人均被强大的内力击溃,胸膛之上留下的掌印到阴雨天仍会发作。 看來诸葛真的要出來了,他曾立誓不运功不出地牢,如今他破了第一道誓,方丈师兄的预言可真准,红叶在房内來回踱,淡定不下來,那边的琅琳还在苦痛地叫喊。 “不要再喊了,你想把老诸葛汤景喊來吗?”红叶终于忍不住,咆哮,正如方丈所说,他的心不静。 “你说什么?”琅琳突然惊醒,睁开眼睛,清醒地问。 红叶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口,连忙闭上嘴,转过身子,责备自己毛躁。 “诸葛汤景,谁是诸葛汤景,你认识他吗?”琅琳坐起身子,额头发烫,大脑之内却无比清醒,她听到了红叶的咆哮,她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气流不顺。 红叶背着身子,不敢吱声。 “原來大师浪得虚名,连说过的话都不敢面对,我不问便是!”琅琳这样说,一是想激励他,二是口感舌燥、实在不想饶舌,仿佛这身子不是自己的,沉得厉害,空有脑子在运转。 头沾到素枕,立刻昏得厉害,琅琳一直在等红叶回答她的话,直到她眼前的人影模糊,心内如烈火灼烧,又干又涩,都沒有等到他的回答,沉沉闭上眼睛; 想,那瞬间的清醒从何而來,陆汤景,你在哪里…… 昏沉中,琅琳梦到了金秋朱砂桂飘落,点上眉心,与良人在花下相拥相吻,浓郁的桂花香气萦绕,紧紧地贴着……这香味真的好闻,沁入心脾,叫人心气宁和,睁眼,香炉里香烟缭绕。 纯厚的内力自后背灌入,心肺暖暖,之前那股灼烧的力消失不见了,琅琳微微侧头,身后是一位陌生的僧人,眼光温润,佛面佛身。 “老纳是灵隐寺监寺玄度,红叶的师兄!” “嗯,多谢!”琅琳一开口,涩涩的喉头如被利剑刮过,生生咳了几声,结果气血上涌,情绪不稳,一股温厚之力灌入,气血平复,越來越暖,越來越难以承受,琅琳慢慢合上了眼。 “可怜的孩子,为何会被卷入这里呢?早些离去吧!睡吧!明日起來一切就好了!”玄度大手一拂,将琅琳放倒,盖好被褥,轻轻推开一扇窗,让凉风月光一齐洒进:“做个好梦吧!这不是你要找的人,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因果轮回,自有定数!” 因果轮回,不知到谁承了谁的果,谁又是谁的因。 陆汤景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一下熄灭房内的灯,断线的雨珠像极了谁的泪,他转身离去,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儿女情长,早些时候,他收到消息:李钰山的手下率着大军一路向北,已经打到了济州。 竟沒有一个人能阻止他,他真的要一直打到京都。 若真是这样,便也无妨,江山破碎,总要会有人出來收拾,若这人是旁人倒不如是他,可是事情偏偏不是那样简单,难道他忘了皇帝为何会重用他,难道他忘了远在后宫之内,还有一位凤眼如炬的皇后。 陆汤景单手握着圆石,凝眉沉思。 窗外雨潺潺,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响起,淋得像落汤鸡的谢宝源钻进屋子,不顾形象的脱下外衣,念叨:“鬼天气,变得这样快!” “在老太爷那待的好好的,怎么到我这來了!” 谢宝源眯着眼,打了个喷嚏,犹豫了片刻,道:“老太爷今早就出门了,担心公子的身子沒有痊愈,所以不让人告诉你!” “噢!”陆汤景应了一声,拿了件干衣服给谢宝源,自从明着暗着受制于李钰山,他开始珍惜身边的人,叶青凄凉的死更让他清醒,珍重那些对自己忠心的人。 谢宝源从头到脚湿了大半,接过干衣服,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知道去哪里么!” “好像是济州,那边灾民闹得凶呢?” 手中的圆石咯噔转了圈,陆汤景目光深邃,平白去这里做什么?那里正是李钰山打到的地方,难不成他要阻止李钰山,可是老太爷从來不过问他们之间的事,况且李钰山还在东南坐他的龙椅,根本不在济州。 “算了,老太爷生**游,由着他去吧!”; ------------ 第一百零四章 无奈回退 “女施主,你在做什么?” 分明是光天化日,琅琳却像暗夜里的贼,紧紧地搂着包袱,贴着灵隐寺大门,做了亏心事一样地脸红心跳。 待到扫地的老僧抬起老花眼,看清楚眼前这个清秀的姑娘,琅琳才略微正直腰板,正色道:“出去!” “佛门乃清静之地,怎是女施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扫地的老僧扶着胸口,明显蕴着气。 琅琳后退一步,生怕他一激动,将扫把扔向自己。 原本复原之后,打算早早离开的,却不想被红叶留下,非要说她灵气十足,与佛缘份深,为了说服她留下,竟然编造出她的前世是佛门菩提树的一株兰草,天晓得,菩提树下竟然种兰草。 好在膳食住一一俱全,乱世去哪找这样舒适的地方,既安全又保暖,好不容想趁着红叶去监寺那讨论佛法,琅琳想出去逛一圈,探听探听消息,却不曾被一个扫地的老僧拦住了。 “我出去买药,黄家夫人中了暑热,正在厢房里待着呢?”琅琳沉着脸说。 “黄家夫人,每年捐给灵隐寺十万贯香油钱的黄家老夫人,阿弥陀佛,如此善心之人怎会病倒呢?你速速去山下请郎中罢,怎么能只买药呢?你又不懂看病……” 见他不再阻拦,琅琳溜了空,跑得好远。 黄家夫人,哪门子暑热,欺扫地老僧不在寺中,编理由也不经过大脑,他竟然相信了,琅琳暗暗想笑,搂紧了包袱,恨不得化成一股风,飞到山下。 近來上香的人多乞求国泰民安,京都出师平乱,菩萨保佑难民……据说安州來了一位猛将,从东南伪朝廷而來,琅琳听了,心中不禁惶恐,听上香人的描述,此人面白,那便不是李钰山,可李钰山手下何时有了能独挡一面的大将。 安州素有北方小南门之称,李钰山的兵打到这里,任谁都不能安坐了。 果然安州大街之上萧条之极,所见之处破败不堪,只有少数行人,还是形色匆匆,忙着赶路,往日里热闹的酒肆,关了大门,落了招牌,生怕惹上混吃的官兵和抢食的难民。 墙角之处挤了一推衣衫褴褛的男子、女子,啼哭的孩童在母亲的怀里吵闹,夏日炎热,这群人久未洗澡,远远就闻见刺鼻的汗臭,琅琳看见,连忙绕道而行,不曾想一人从身后猛扑而來。 如久饿得瘦狼,死死不肯松手,一身破败汗臭紧粘着琅琳的后背,叫人作呕。 他看见了琅琳鼓囊囊的包袱,想那里面有白面馒头或是些值钱的物什,便不顾一切地扑上來,琅琳将包袱狠狠抛向远方,身后的人立刻送了手,向包袱扑去。 可是奔着那个方向去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从四面八方涌來的人朝着那个中心涌去,面目狰狞,狂张着手臂,脚下步履错乱,生生涌向那个包袱,一时间,层层叠叠,最初抢的人被后來的人压在下面,后來的人又被后來的人踩压着,场面混乱不堪,穷凶极恶的碎语时时冒出,琅琳惊得连忙向无人的地方跑去。 深静的巷子之内,琅琳脱掉被那人蹭脏的外衣,终于放慢了脚步,可是心情不能平静。 安城何时有这么多难民,难不成所有南方之人都在向北逃么,李钰山难道不知道,如此做无疑自掘坟墓,届时就是攻到京都,那将满城是人,就算是杀也杀不过來,而且,他所掠获的地方,城民将会恨他。 巷子静得恐怖,琅琳的警觉陡然升起; 迅速向前走去,觉得身后有冷风越來越近,她急忙奔走,却听到落叶无声的脚踏之音,心中叫到不好,快走出深长的巷子,猝不妨一掌向琅琳后背拍來。 “啊!”一声惨叫,身后暗袭的人应声而逃。 琅琳安然无事,那一掌袭來时,她耳边刮來凌厉的掌风,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不曾想一掌真正落到背上时,自丹田内发出一股热力,硬生生抵开了那一掌。 这莫名其妙的热力,叫琅琳纳闷,她怎么会凭空有了这股力道。 再转身回望,深长的巷子深不见影,也就是说刚刚那一会,她飞快地跑,竟然跑了这么远。 更叫人生疑的是,地上有一滩鲜血,琅琳蹲下沾了点血迹,仔细辨认嗅识,她确定这是人血,且血的主人恣情酒肉,血极粘稠,必不是僧人了,也不可能是难民,那么是何人要至她于死地,并且知晓她在这里。 看來外面并不安全,琅琳环顾四下无人的萧索街道,想着今日大概见不到那位神秘的猛将,本想乔装一下,四处打听打听,如此看來不太可能---有人存心不让她搅合这件事情。 在灵隐寺待了数月,想着无人知晓,冷不妨一出來便被人盯上了。 佛祖相助有缘之人,琅琳想起红叶的这句话,哑然失笑,还是灵隐寺安全些,不管怎样混乱,这些人还是不敢去佛寺闹腾,保命要紧,看來还是要回去。 小南门被攻陷,京都应该慌了吧!还不是不要操这份心,安心去吃斋念佛,多祈求佛祖保佑,琅琳灰心叹气,出來一趟什么都沒做成。 还指望什么离开这里,返回蝴蝶镇,在桂花小筑等陆汤景。 “女施主,你买的药呢?”扫地的老僧持着扫把问。 “嗯,噢,我先进去了!” “我问你药呢?黄家夫人解暑热的药呢?” “乱军打进來了,街上药铺沒开门,我沒抓到药!” 琅琳心情低落,想着还要在这里伴着青菜萝卜不知到何时,就惆怅的紧,不顾扫地老僧喋喋不休的问題,径自回厢房。 一位雍容的老妇从身边经过,听着那老僧欣喜地叫到“黄夫人,您怎么出來了……” 琅琳回头看去,这个背影怎么有些熟悉。 突然想起,红叶说过黄家是这安城名望最盛的人家,偏偏姓黄,琅琳不自觉地想起害苦了她一生的黄贵妃,这么些年,她还是无法忘怀,如今离京都越近心中就越无法平静。 “您沒事就好,老僧回头必当为夫人在佛前上香,多谢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这扫地的老僧何时这般殷勤,比那香雪阁的姑娘都殷勤,琅琳撇撇嘴,向厢房走去,乱世多难,还是待在屋子里好。; ------------ 第一百零五章 佛门亦忧 自方丈去后崖上面壁思已有十数天,好在灵隐寺一切如常,沒有什么大事发生,监寺玄度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众僧人由最初的不安、惶恐慢慢转为习惯。 毕竟,上古佛祖面壁十年,悟道成仙,方丈此行不足为奇。 一日午间,琅琳路过香火间见一女子磕头,咚咚咚,快要把头磕破了,琅琳立在门外,看着她伏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纤细瘦腰用素白缎子裹紧,身子却显得臃肿,行动似不大方便。 小沙弥凑到琅琳身边,告诉她这个女子已经是第三天來上香了,口口声声说要见方丈。 他说完悄悄使了眼色, 退到一边。 琅琳心中咯噔一下,哪有俗寺女子指名道姓要见方丈的,若要讲经述道,排解烦忧,红叶和玄度也是鼎鼎盛名,何事非要见那方丈,以为还是红尘之中么。 “姑娘,你有何烦心之事,不妨说给我听听!”琅琳过去搭讪。 女子抬起头,额前血红一块,凝着泪眼无辜地看向她。 随即低下头,连连磕头,而且越磕越凶,比那实心砖头落地都要响。 不买帐,本姑娘还不屑与她交谈呢?琅琳大步跨出去,回头一看,那女子还在望死里磕,嘴里断断续续说着“求求你们,让我见方丈……” 琅琳心中猛然一抽,这究竟是什么人,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寺中无人不晓方丈面壁思过去了,为何沒一人告诉她,话到了嘴边,琅琳忍住了,还是弄清楚状况再说; 监寺的禅房之内,简单朴素,玄度坐在蒲垫之上,翻阅一本经书,双眼微眯,午间的日光正好照在他的经书之上。 “玄度大师……”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话,见到此情此景,琅琳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脑子里空白一片,思绪仿佛在那纯净的西天之上,祥云佛光,莲台雷音。 “女施主请坐,寺中一切还习惯!” “嗯,一切都很好,多谢大师收留!” 琅琳说完,情不自禁拍了自己一脑袋,乱说什么?明明又苦又无聊,见到他之后,竟然升腾出一股美好來。 玄度将经书翻过一夜,折角合起,双手捧起:“这本经书是方丈师兄亲手抄录,现在赠给女施主,希望女施主能解开心结,长生长乐!” 经书封面泛黄,了无一字,页脚微微卷起。 琅琳接过经书,道声多谢,出了禅房,一阵凉爽的风吹來,她猛然惊醒:我不是來告诉他那位磕头女子的事情么,怎么就这样出來了,不行,得回去。 及至禅房跟前,房门已然闭合,琅琳心中矛盾,到底要不要进去。 一不留神,经书掉落在地,正好翻开一页,上面写着---静心启智,慧炬长明。 她默默回到香客厢房,躺在床上,不说一句话。 窗外的骄阳慢慢熄了火焰,隐于绿叶之后,日光流转,变得温和柔婉,洒落在地上,映着窗格的影子,琅琳盯着一个个小格子,出神地说道:“静心启智,慧炬长明!” 正酝酿着一丝出世的情绪,神往西天清静之地,被一声粗厉的叫喊声惊醒。 一个和尚拎着饭盒四处奔走,见人叫喊:有人闯入后崖上,要对方丈不利啊…… 一时间,灵隐寺从前门到后院沸腾起來,一群光头围在监寺的禅房之外,另一群光头围住红叶的禅房,刚刚平息的惶恐之心有颤抖起來,最后,红叶忍不住冲到玄度的禅房外,高声喊了一嗓子。 平静的玄度慢慢走出來,面对一群情绪高涨的僧人,道:“佛门讲究静心,诸位都忘了么,方丈自在后崖上面壁思过,不准任何人前去打扰,若以方丈的修为都不能应付,还须你们上去送死么,今日之事,灵隐寺任何僧人不许去后崖山,违者逐出灵隐寺!” 玄度说得严肃,而且在理,方丈的修为高深,功力上乘,倘若他都应付不了,其余这些修行浅薄的小僧前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带围堵的僧人散去,红叶才气呼呼地说:“闯入后崖山的人自报了家门,说是南阳诸葛家族的老友,送饭的武僧都吓破了胆,我们这谁都不去,万一师兄有个好歹,怎么办; !” “我说了,灵隐寺任何僧人不许去后崖山,违者逐出,红叶师弟,你也不例外!” “你!”玄度气不打一出來,他撸起袖管,无处发泄,对着大树狠狠击了一拳:“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师弟,你的意气还是盛了些,切记师兄的嘱咐,还有后院地牢之下的那位!”玄度目光深远,面上无喜无悲。 红叶尴尬,默不作声,寻不出理由反驳。 玄度突然馋起他的手,向落日余晖中走去,边走边问:“你看见了什么?” “落日!” “还有呢?” “庙宇!” “还有呢?” “一草一木” “还有呢?” “……” 红叶站住,恼声道:“我本是武僧出身,禅理向來差,师兄想说什么就直说罢!” “呵呵,师弟,你心中一直有佛,所有可以得道,你刚刚列数的一切中,你忘了你自己!”玄度微笑,握紧了红叶的手,温和道:“你可以做到的,难道方丈师兄做不到吗?” 红叶长叹,环顾四周一切,心中凄惶。 安州是北方小南门,京都的最后防线,而灵隐寺,与皇家渊源极深,每一代皇帝登基之前必当來灵隐寺上香,如今,这座古寺落在在夕阳中,与这个王朝一样,岌岌可危。 “我不是佛寺的僧人,我可以去后崖山!” 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红叶惊喜地转过身,看到了他带回佛寺的女香客---琅琳,他喜出望外,道:“女施主确实可以去,而且他伤不了你,你身上有……” “师弟,我灵隐寺的事,怎可搭上无辜性命!”玄度高声喝断。 “红尘之中的事,怕是大师们想管也管不了了!”琅琳笑道,向玄度微微点头,道:“静心启智,慧炬长明,我自会当心!” 玄度深深鞠一躬,笑而不语,掩面向禅房之中走去。 “他这算什么意思!”红叶不解,恼中生恨,一转身,琅琳已经不见了,他沉着头,想他是得道高僧,讲了那么多学,竟然想不明白,这两人的名堂,惆怅,惆怅,惆怅的紧啊! 琅琳出了灵隐寺,那个磕头的女子跑到她面前,祈求跟她一起去。 “你叫什么?哪里人,找方丈所谓何事!” “我叫梨白,江南人氏,为了一段前尘往事求见方丈!”; ------------ 第一百零六章 桃李往事 危乎高哉,青崖之上,两位淡妆素裹的女子艰难前行。 呼啸的冷风卷起地面紧剩的茅草,梨白紧缩着头,瑟瑟发抖,拢紧了双手,脚步颤乱。 “哎,你到底行不行,还有好长一段路才能到崖顶!”琅琳站在离梨白有段距离的地方,气定神闲,出來之前她向扫地的老僧打听了后崖上的情况,据说苦寒无比,越往高处空气越稀薄,常人无法忍受。 再看一眼梨白,臃肿的棉衣之下,身材瘦弱。 她扶着双膝,喘顺了气,向琅琳招手叫停。 “还有很长的路,若不是要紧事,姑娘还是另寻时间來吧!” 琅琳于心不忍,梨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汗珠密密,她坐在一块冷硬的石头上,抬手擦汗,精瘦的手腕上露出一串蝴蝶梨花琥珀链子,琅琳的心一下子惊到了; 这样首饰,她曾见一个人戴过,后來这个人将手链送给了她,只是那个粉嫩可爱,眼前这个洁白纯真,睹物思人,琅琳的思绪一下被勾起,京城脚下的小客栈,那里有一个像桃花一样的袁夫人,最初给了她远走勇气的人。 “我不会半途而废的,我一定要见到方丈!”在琅琳思绪万千的这一段时间里,梨白已经平顺了气息,脸上渐渐恢复平和,反倒催促琅琳快些走。 琅琳不与其争辩,毕竟她也想早点到达山顶,知道她心中的答案。 可是逞强不会有好结果的,行至半山腰,梨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登时沒有气息,嘴唇泛白,眉头紧蹙。 琅琳连忙将她放平,死死掐住她的人中,急切呼唤她“已经到山腰了,你快点醒啊!” 终是心中憋着心愿,不想死,梨白竟缓缓睁开了眼。 热泪一下子盈眶,纤弱的手抓住琅琳的袖子,凄惨地叫道:“姐姐!” 琅琳差点沒稳住,抿了下嘴,沒说话。 但这一声姐姐叫完之后,梨白显然沒有再往下说的意思,琅琳将她扶到一块稍微平坦地方坐下,心中默然---又是个藏了太多事情的姑娘,罢了。 梨白低着头,似乎心中梗的晃,琅琳仔细看了看这个姑娘,脸庞削瘦,两抹不自然的红晕浮在脸上,墨眉如山,却生了双杏仁眼,睫毛扑长,显得极不协调。 这是个不太美,心意却坚毅的姑娘。 琅琳撇过头去,周围空气湿润,青黛山飘渺,山下寺庙尽收眼底,灵隐寺呈一条大龙之状,龙尾为一方独立天地,她仔细看去,龙尾的上方竟有一团氤氲的白气,心中纳罕。 冷不防梨白走到她身后,轻轻道破:“那里面关着一个原可以改变世界的人,他名字叫诸葛汤景!” “诸葛汤景!”这个名字不止一次出现过,琅琳心中咯噔一下。 “这就要说到很久之前了,那时我还沒有出生,都是听祖母说的,大概要说到和顺四十一年,那时西北那氏小民族崛起,先皇广招天下英才,南阳诸葛久负盛名,可是家族里有一个不受重视的八公子,就是诸葛汤景,这位只有十九岁的八公子为了证明自己,于是只身來到皇城,揭下英雄帖,一计击退那氏,名扬四海,接着他入主内僚,引起了诸葛家族的不满,他帮着先皇打理天下,天下安了可是朝廷却乱了,他看穿先皇的杀心,想先下手为强,被灵隐寺方丈阻拦,设赌局定生死,诸葛汤景输了,于是终生被困在灵隐寺的后院!” “狡兔死,走狗烹,任谁可以咽下这口气!”琅琳说,目光深邃。 “呵呵,我祖母描述当时的情况是用了一句话,只知诸葛不知帝王,十九岁的诸葛汤景,年轻气盛,从一开始就被先皇算计进去了!” 琅琳想起了八岁时与先皇的一场棋,那个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人,用他的帝王之术,究竟算计了多少人,他生前算计,连死后都一并谋划了,这江山破碎,他朱姓王朝却迟迟不倒,沒有超过十年的权臣,琅琳在心中佩服这位帝王;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梨白轻轻一笑,脸上旋起两个小小酒窝,当是纯真:“从和顺四十一年到新和五年,一共二十三年,诸葛汤景被关了二十二年,属于他的辉煌只有一年,而他留给我长姐的却是一生的痛苦!” 冷风吹过琅琳的耳边,她想起似曾相识的故事,有一个人在桂花下同她讲了一下午,此时,在青崖之上,她听到了另一个故事,理清了丝丝缠绕的往事。 梨白的长姐叫桃红,诸葛汤景在他辉煌的那一年里去了江南,隐了姓氏,化名汤景,遇上了偷偷溜出门的小桃红,从一群歹人手中救出了她,那时的桃红只有九岁,心中记住了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姓汤。 可是诸葛來江南并非只是为了救她,他要替先皇调查江南的知府,结果查出这个知府四年贪污百万白银。 他留给桃红一枚玉佩,去了京都。 江南知府被炒了家,论了罪,不想桃红与梨白的父亲也受了牵连,家里顿时变得凄苦,一年后,诸葛被困灵隐寺。 桃红长到十四岁,遇到了一个殷实的商人,嫁了,嫁人之前她走遍了江南,也沒寻到他的踪迹,商人待她家恩重如上,她不能不嫁,于是伤心地将玉佩交给梨白。 后來梨白才知道,这块玉佩的主人的真正身份,而她的长姐永远不知道了。 梨白说到这里,惋惜地叹了气,从袖子里抽出那枚玉佩,手腕上洁白的手链露了出來,道:“去年长姐写信给祖母,问若当年她不嫁人,家里是否可以支撑下去,祖母看信看的心都酸了,让我去京城看她,我走了半年才到,可是悦來客栈被人洗劫一空,我抱着长姐的尸体,从她怀里掏出这枚玉佩……” 梨白泣不成声,握着玉佩的手颤颤发抖。 “所以,你來灵隐寺坚持要见方丈,是否想将玉佩交还给诸葛!”琅琳望着山下龙尾那一方天地,被困这么久,还能有人对他念念不忘,不知是他的福气还是她的不幸。 休息了一会,两人继续上路,要趁这天黑之前赶上山,半晌,梨白才傻傻笑道:“我告诉姐姐这些,若见到方丈,姐姐是否能为我帮衬帮衬!” “一定会的!” “我觉得姐姐现在对我,比先前好多了!” 那是当然,你是袁夫人的妹妹,她因我而死,我怎么能不善心对你,琅琳在心中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袁夫人说“江南汤氏是名门望族,你可去寻寻”,原來一切是她自己的梦。 她搀着梨白的小手向上,紧紧攥着,方佛她就是逝去的袁夫人。 许久之后,她似是想起什么?唐突问道:“你可知诸葛其他的事,比如他为何也叫汤景!” “不知!”梨白脆生答道。; ------------ 第一百零七章 方丈圆寂 山路崎岖,陡峭难行,琅琳一人上山尚可支撑,但加上一个体弱的梨白,就困难了,直到天黑,两人都沒有走到山顶。 寒风趁机钻进姑娘的领口,肆意侵虐温润的皮肤。 梨白紧贴着琅琳,小声说:“姐姐,我们是否可以到那里避一避,等明日天亮再上山顶!” 她手指着一处矮小茅屋,在夜色里几乎看不出來,不知是谁在这半山顶搭了这么个屋子,倒是替人解忧了。 琅琳和梨白在屋子中架起篝火,通红的火光映照两人苍白的脸庞,梨白哆嗦一下,明亮的杏仁眼里涌现小小的喜悦,她道:“我去外面捡些枯柴來,把火燃的更旺些,入夜会更冷的; !” “我去吧!你这里歇着!” 不待梨白开口,琅琳站起身,径自走出门,不想看到那双清澈的杏仁眼,像极了哀伤的袁夫人,越欢喜越叫人心疼,连袁夫人所赠的蝴蝶桃花琥珀链都丢了,还有什么脸面对这姐妹俩。 琅琳独自捡了些干柴,约莫差不多了,便往回走。 远远看见茅屋的亮光微弱,屋顶上的茅草被寒风吹得卷起,两旁光秃秃的白地,愈发衬着天地寂寥。 “梨白,我回來了,快出來接木柴!”琅琳推开门,手中的柴火散落一地,篝火堆闪着微弱的光,显然被人抽走了些柴火---梨白不见了。 “梨白,梨白,你在哪里!” 琅琳在寒夜中呼喊,风灌进嗓子,五脏六腑都落入尖利的寒冷中,她眼眶湿润了,双手捂住嘴巴,不停的奔走,不顾这是高高的崖山,现在是寒冷的夜晚,她将梨白弄丢了,她怎能害死了姐姐,又弄丢了人家的妹妹呢?无限的自责和恼恨涌上心头。 再也跑不动了,脚里像灌了铅,心里无力。 “姐姐!”脆生的声音从远方传來,琅琳立马竖起耳朵,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瘦小的白衣女子举着火把,向她招手,光明的希望啊! “你去那里了,怎么不在屋子里好好待着!” “姐姐许久未归,我担心,就去找姐姐了,见到姐姐沒事我就放心了!”梨白无辜说道,她不明白为什么琅琳的眼里渗出了泪水,还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臂。 “嗯,沒事就好了,这里冷,我们快些回去!” 琅琳接过火把,梨白轻轻掩住了脸上的伤。 整整一宿,琅琳躺在茅草之上,出神地看着篝火堆,无法入眠,另一侧传來梨白微弱的鼾声,这小丫头这样也能睡着,年纪小就是好,简单纯真,到哪都能安心睡觉。 清晨,风止,阳光照入茅屋,琅琳正在熟睡,梨白用草尖悄悄挠她的鼻孔,惹得琅琳一下子坐起身來:“你这丫头,如此调皮!” “姐姐好懒哦,快看我摘的果子,新鲜的很呢?快些填饱肚子,我们上山,今日的天气真真好……” “嗯,阳光很好,沒有风,再适合不过了!”琅琳接过果子放在嘴里,酸酸甜甜,味道不错,问:“这是什么果子,咦,你怎么不吃!” 梨白灿然一笑:“等姐姐吃饱了,我再吃!” 果子突然堵在心口,难以下咽,琅琳面上发烫,这小丫竟然这样懂事体贴,像极了她的姐姐。 一切打理完毕,两人上路,琅琳一夜未能安眠,只在清早稍稍眯了一会,走了一段上坡路之后明显气力不济,步子竟不及梨白了; “姐姐,你倒是快点呀!”梨白笑着在前面催促。 “嗯,嗯……”琅琳喘着粗气,眼前一阵晕眩,梨白的笑脸有些模糊,用力甩了一下头,让自己的头脑清醒,她终于赶上梨白了,攥着她的手,这小手真有力。 青崖山的无限风光,尽在顶峰,全部收入眼底,吹了一阵风,琅琳终于恢复了体力,而梨白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去找方丈了,这个丫头自今早起來就很兴奋。 算了,她等了这么长时间,让她完成了心愿吧! “啊!姐姐,你快來看!”梨白扑通扑通跑出來,捂着眼睛,大声喊:“那里有两个人僵持着,一动不动,方丈一句话都不说!” 她拉着琅琳向里面走,山洞之内,方丈面对着凹凸不平的洞壁,身后盘坐一白须老人,两人年岁加起來上百,端得是一个凝眉一个瞪眼,愣是不言不语。 梨白悄悄指着白须老人的鞋底,琅琳看去,竟不染尘土,紫色的纱衣披敞,腰间束着蓝田玉,长须一直垂至腰间,至看到他的脸面,琅琳惊呆了,这是她夜林观棋的老人,也是那个救走陆汤景的人。 “你!”琅琳脱口而出。 白须老人左耳一动,突然离席,轻飘飘落地,一拂紫色大袖,恼声道:“罢了,此事我不再插手,并且不答允诸葛的任何求助!” 声音沧桑,虽平静但蕴着怒气,说话间已经飞到洞口之外。 “前辈,留步……”琅琳追到洞外,大声喊。 白须老人瞥一眼,叹息穿过层层洞壁,道:“你这败事的丫头,白交给那几招了!”说完,便抽身离去,瞬间消失无影踪。 琅琳立在原地,默默念道:其实,我不是想问你这个。 “他好的很,你别去打扰我的外孙儿就好!” 苍劲的声音划过苍穹,传到琅琳耳中,心中顿时安定,随即又涌起酸楚,她怎么败事了,明明是他自己离开了,还要怪别人,为何不让她去打扰。 山洞之内,方丈仍旧面对着洞壁,一声不吭,从白须老人的话來看他们应该进行了一场的博弈,方丈赢了,击退了白须老人,这其中还牵扯了那位被关在地牢之下的诸葛。 琅琳和梨白蹲在方丈面前,细细看去,方丈额头的横纹内都是细密的汗珠,身子一动不动。 “方丈大师,我想交给您一件东西!”梨白小心翼翼问。 方丈沒有一丝反应,双手摊放在膝上,额头的皱纹慢慢舒展,梨白急了,伸手去推方丈,方丈却直挺挺地磕在地上,鲜血从头颅后面流出來。 “啊!您怎么了?”梨白惊慌失措,触摸方丈的鼻息,吓得瘫软在地。 琅琳脸色突变,急忙推开梨白,一探方丈的脉搏,原來他死了。; ------------ 第一百零八章 诸葛出关 一具老僧的尸体,两个活色生香的姑娘,山洞的气氛恐怖诡异,待到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人达成协议:一人下山通知灵隐寺的僧人,一人留在山洞照看方丈尸身。 “山路颇为陡峭,还是劳烦姐姐走一趟吧!” “山路颇为陡峭,还是我走一趟吧!”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说道,梨白面露羞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或许从心底觉得亏欠了她,琅琳沒说什么?径自走出山洞; 一阵冷风扑面,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竟刮起寒风,心底微凉,人如这天气般善变难测,心中闷得紧,不知是因为方丈的死,还是因为梨白的胆小自私。 山下的灵隐寺香火缭绕,钟声沉沉。 众僧尚不知晓方丈已然圆寂,照着往日的生活习惯,诵经撞钟,拜佛化缘,洒扫佛寺……一切紧紧有条。 琅琳自偏门而入,避开众僧,想着这样的大事还是先通知监寺玄度,免得底下小僧慌乱,沒有主张。 玄度的禅房靠后,清静幽若,不比红叶禅房比邻大殿,热闹喧嚣些,这两位大师的性子截然不同,红叶常年与香客打交道,还时常出寺到处讲学,俗寺人情通得很,但若要靠知方丈圆寂的讯息,自然非静慧的玄度不可。 琅琳一路躲躲闪闪,左拐右绕,终于來到了玄度的禅房。 叩响门扉,久久沒有人应答,却是一位低眉小僧从外面赶來,轻声道:“监寺师叔不在禅房内,女施主有事可去大殿找红叶大师!” “监寺去了哪里!” “小僧不知,无可奉告!” 玄度一向密不可测,不知踪迹,琅琳心道,算了,去找红叶吧!与他说话反而轻松些,此刻他在大殿之上,不知哪位倒霉的香客被他逮住讲经了。 琅琳见到红叶时,他正闭着眼睛,讲得自我陶醉,他跟前的那富态臃肿的夫人昏昏欲睡,明显沒有听经的兴趣,可是丝毫不影响红叶的热情。 “红叶大事,能否同我讲一讲!”琅琳站在背后,故作正经。 “好!”那位夫人一下子醒了,像抓住了救星,急忙向红叶告别:“大师讲得佛法高深,老身下次再來聆听!” 不待红叶答允,老夫人爬起身,拍拍屁股,在仆妇的搀扶下迅速离开大殿。 “唔,最近要求听道的人很多嘛,都有些讲不过來了!”红叶得意地睁开眼,向着那位夫人远去的方向,合手道:“黄夫人,下次來时,老纳同你讲讲佛祖的善心……这位施主请坐,咦,怎么是你,!” 琅琳从一瞬间的恍神中抽回,只见红叶既吃惊又喜悦,偷偷瞥了眼四下,低声问:“后崖山的情况如何!” “不妙!” “怎得不妙!” “方丈,他,圆寂了!” “圆寂!”红叶惊呼,眼珠子瞪得老大,他这一声高亢,引得四面八方潜藏的僧人竖耳探头,他随即又道:“老纳离圆寂还早着呢?至少还能再讲二十年经,叫那些人别得意!” 这一句虽为推脱,却火药味十足,要与敌手干到底。 他就像一个俗人,喜怒哀嗔,一一俱全,哪有半点佛寺高僧的模样;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红叶压低了嗓门,急切问。 琅琳描述了上山之后看到的情景,以及后來方丈倒地,后脑勺流血,红叶听完,像泄了气的球,瘫在蒲垫上,喃喃自语:“我早就知道这一战凶狠非常,师兄竟然为了赢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玄度,你这老秃驴……”红叶由哀转怒,向外走去,似是寻仇。 这个糊涂的人啊!当务之急是去保全方丈的尸身,他这是要去哪。 琅琳跟着红叶,怎么都劝不住,直至來到那“闲人免进”的后院,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于是默不作声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却见地牢的铁盖摇摇晃晃,周围尘土飞扬,玄度打手按在上面,力道源源不断向下涌去,企图震住快要冲出的铁盖,底下也有一股力向上,两股力量僵持,玄度的脚慢慢离地,身体飞起,用尽全身力气按住盖子,袈裟里灌满风,白眉向天飞舞,脸部肌肉抽搐。 “师兄,我來帮你!” 红叶三步并作两步冲去,接住玄度,掌力向下,一时间,地牢铁盖紧紧合住地面,纹丝不动。 底下的诸葛汤景败了,不敌玄度红叶两人联手。 飞扬的尘土渐止,玄度平稳落于里面,平复功力,红叶得意地看向地下,满是不屑。 “小丫头,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声音來自地下。 琅琳登时接了命令,两眼犯直,丹田内一股内里翻滚,红叶尚未反应过來,琅琳似着了魔,两掌分别击向他和玄度,掌力纯厚,玄度一时沒有防备,倒在地上。 诸葛汤景一鼓作气,冲翻铁盖,飞身而出,顺势又给了玄度和红叶一掌。 那是个眉须发连在一起,看不出容貌的老人。 他在天空中朗声作笑:“小丫头,今日你助我,此恩诸葛必当回报!” 琅琳清醒,看看眼前的局面,慌张失措---我怎么了? 玄度倒地,不停地吐血,身旁的红叶按捺不住,指着琅琳脱口骂道:“我好心收留你,你安的什么心,我灵隐寺哪里与你结怨,遭此横祸!” “师弟,莫要怪她,一切皆是定数,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玄度虚弱,他给琅琳运功疗伤时便猜到诸葛将内里灌入琅琳体内,必有所图,沒想这一手竟是这样毒辣,将他打得这样动弹不了。 他撑着地面,护住心脉,确定琅琳暂时不会失控,才道:“女施主体内有诸葛十年的功力,这副躯体受了控制,日后血腥风波,是再所难免的了!” 红叶震惊,这是失传已久的摄心大法吗?接受功力之人,会受到传授之人的控制,诸葛这个老头怎么会看上这个丫头呢? 他看着痴痴倚在树上的琅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 第一百零九章 万箭所指 当红叶、琅琳、玄度三人一立一倚一卧,一惊一痴一虚之时,一个小僧匆匆跑进后院,俯在玄度的耳边嘀咕几句,玄度的脸色突变,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地。 红叶随即给他运功疗伤,用力过猛,头顶白气升腾,旁边小僧亦着急,盘腿而坐,将微薄的功力运给两位师叔; 看着这融洽的画面,琅琳无言,玄度的话与红叶的神情,如刀子剜在她心上---今生她都要受到别人控制么,倘若连自身都不属于自己,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想当初下定决心离开京都,就是想摆脱束缚,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后來一度与陆汤景反目,也是不满他将一切掌控,将自己作为获利的棋子,沒想到,到头來,上天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竟然让一个魔头随心所欲地控制她的心志,这要她如何忍受。 琅琳扶着树干,厌弃这副身躯,想起那打出的两掌,恨不得剁了双手。 偏生是那样不想死,死了便什么都沒有了。 上天待她为何如此不公,夺走了她的亲人,夺走了她的容貌,为何要连她仅剩的自我都要夺去。 “女施主请留步!”玄度缓缓睁开眼,叫住琅琳。 琅琳无颜面对他们,留着一副伤心的背影,静静听他说话。 “我方丈师兄的尸身现在何处!” “在后崖山顶的洞内,有一个叫梨白的姑娘守着!” “你胡说,方丈根本就不在那里,也沒有什么姑娘,只有一件染血的袈裟!”报信的小僧激动,扯开身后的包袱,抖落开一件落满血块的袈裟。 这确实是方丈临死前穿的,可他是后脑着地,鲜血从后脑流出,最多也会染上袈裟的后背,怎么到处都是血块,很显然,有人故意弄成这样,想要陷害她。 何苦來哉,她妨碍了谁,要这样折弄她。 “妖女,还我师兄來!”红叶激动,妖女一词,脱口而出。 琅琳惨然一笑,想陷害她的人着实弱了些,她上前扯过袈裟,铺展在地上,道:“血迹染的这样均匀,且处处都是,难道两位大师看不出什么端倪吗?袈裟上沒有刀尖之眼,鲜血只能由口吐出,那便是向玄度大师一样……” 她边说边指向玄度,心中感慨,玄度不可能不明白这其中蹊跷,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 “女施主既然见过我师兄的尸身,那便是可疑之人,请留在灵隐寺,待老纳查明,好还女施主清白!”玄度款款说道。 “不要啰嗦,她方才见我告之方丈圆寂,全无悲伤之情,哪里是真心的!”这竟然出自红叶之口,琅琳气昏了头,他一个出家之人,竟然论起情态这一说,可笑。 “方丈的死与我无关,我不能留在灵隐寺!”琅琳生冷说道,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什么静心启智,慧炬长明,都是假的,自己都这样身心破损,还不分青红皂白,强加罪名。 “灵隐寺的镇寺之宝,仙经,女施主不是还未寻到么,不妨留下來再找找!” 琅琳心底升起一股讽刺,他既已知晓自己的心思,还强留她做什么?真被她盗走了镇寺之宝,岂不是要整个江湖都追击她; “什么?你是?是來偷经的!”红叶结结巴巴,一时说不清楚,手指着琅琳,不敢相信:“噢,我知道了,你定知道了仙经中有恢复受损皮肉的法子,所以前來偷盗……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家的,原來本性这样丑陋,亏我跟你讲了那么多的经,当真是对牛弹琴了……这么说,你开始就计划好了,所以才缠着我,啊!我竟然沒识得出!” 琅琳伸手摩挲脸上的伤痕,如今已经淡了很多,沒想到这群人还是拿她的脸说事,她确实想拿到仙经,可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容颜。 红叶一直喋喋不休,在他心里琅琳就是一个罪恶的骗子,他不能容忍他的听众里有这样丑陋的人,不能接受就是自己一味袒护琅琳,结果让方丈师兄连尸身都无法保全,害得玄度受了重伤,还有可能害整个灵隐寺陷入万劫不复…… “看掌!”红叶大喝,飞身向琅琳打去。 他见琅琳站在原地不避让,眼眶里慢慢渗出了泪水,他突得一收手,抽身而回,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泪水慢慢溢出,琅琳咬紧了牙,不回答。 头脑发胀,从今早起就一直不舒服,为了赶下山报告方丈的死讯,强行让自己清醒,而现在,再也沒有清醒的必要了,这里的人都怀疑她,都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她确实该杀,她身体内有诸葛十年的功力,随时可能被控制了出來作乱。 泪水滑过嘴角,梨白浮现在眼前,那清早的青果子,前夜她的离开,山洞里的举动……是她么,琅琳的头晕晕乎乎,再想不清楚,轰然倒地,后脑着地,她感觉有温润的液体流出來,她想到了死去的方丈,真不该來灵隐寺,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师兄,现在怎么办!”红叶冷静了许多,看着躺在地上,道:“我刚刚是不是太鲁莽了!” 玄度在小僧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摇了摇头:“若不是你那样说,怎看得出她的本性,灵隐寺的劫难真的來了,师兄临走前单独嘱咐不要因为他而与诸葛妥协,想必不久会有人上门与我们谈条件,我们静静候着就是!” “真上门了,我们怎么办,当年十大金刚合力才将诸葛压下,如今,你我二人,如何抵挡!” “到时再说!” “那仙经怎么办,这丫头不容易对付啊!” “呵呵,她一进寺,师兄就看出她的來路,仙经在很安全的地方!” “……” 几日之内,灵隐寺全寺戒备,武僧成日操练,寺里备下了一月的食粮,等待一场大战。 红叶遣散了大半的香客,心痛地看着他的信徒远去,他伤心不已,立誓劫难过去,要去最热闹的长街讲经。 经过几日的调养,玄度的也伤好了许多。 而琅琳一直未醒,似乎是她自身不愿意醒來。; ------------ 第一百一十章 倾巢出动 当一颗棋子沒有用处时,就可以舍弃了。 李钰山沉吟,抬手拂去肩上的积雪,冷眼看偌大的宫殿,时候已到,既然她不珍惜机会,就休要怪他无情,他要出手了,大片河山已经在他手中,从未想过进攻得这样顺利,可是战绩摆在眼前,季如鹰如此彪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他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季如鹰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神将,助他成事。 “陛下真的要全师出动,不再考虑!”钱明珠跪在雪地里,雪落了一身。 “不要再劝,我心意已决!”李钰山呵了热气,转身回殿,冷声道:“明珠,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你最好不要触动我的底线!” 钱明珠磕了一头,目光坚定,心意更坚定; 雪继续下,厚厚覆盖了一层,积雪沒过钱明珠的膝盖,从头到脚,将他堆成一个雪人,嘴唇瑟瑟发抖,他竭力保持体力,可是控制不了身体越來越凉。 终敌不过满天冰冷的雪,钱明珠沉沉倒地。 迷离之中,他看见纵横沙场的骁勇将军,带着自负的笑容…… 待他慢慢有了知觉,已是三天之后,宫殿只剩下洒扫之奴,他走遍了三宫,都沒见着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 “寒气沁透膝骨,你再走下去,这条腿就废了!” 远处传來一个年轻的声音,脚步轻快,钱明珠觉得这样的声音,听这都觉得心里的舒服,那样年轻,那样轻快,仿佛那是很多前的事情。 “我叫杨广,与琅琳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从前在军营里与您见过面!”他淡淡笑着,如一朵青莲,仿佛这乱世都与他无关。 钱明珠愣了好久,才反应过來,是有一个叫柱子的小卒,说是与他同乡,正是眼前这位个头小小、容貌清秀的人。 “进屋吧!我告诉你这三天之内发生了什么?” 杨广倒了杯热水,递给钱明珠,事情倒流到三天前。 季如鹰传來消息,安州一切在掌控之中,等待与李钰山的汇合,雪停之后,李钰山便启程,几乎是倾巢而出,铁定了心要一举吞下京都。 打着明黄旗号,高喊“昏君无能,还我河山”。 全部兵马驻扎在安州城,士气满满,李钰山亲自登上城楼,插上他的旗号,与朱氏王朝直接对立。 首战告捷,十万大军在护城河之外突然出现,京城恐慌不已,城头冷箭根本无法射及,一时无人敢出,城门紧闭,朝堂上沉暮死寂,议和已经不再可能,人人心里都明白---李钰山是來寻仇的,众人看着龙椅上的皇上,心里敲着小鼓。 “侄儿!”六王爷一声威严,他素來不服气这年轻的皇帝,在他还一心谋划如何登上皇座,不想一个外姓奴攻到了眼皮之下,又气又恨,道:“事到如今,最该怪你当初任用他,一味纵容,而且李钰山明显忌恨先皇杀他老子,如今一帐归一帐,你说怎么办!” “皇上素衣请罪!” “……” 六王爷的拥护者不在少数,纷纷附和,仿佛皇座之上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是一个犯了错的年轻人,一错就毁掉了百年的家业,如今只能任一群倚老卖老的人数落。 “好了,朕这个皇帝坐的窝囊,不做也罢,这个皇位,六皇叔你想坐就坐好了!”年轻的皇帝气急败坏,霍然起身,指着六王爷,气呼呼地说。 群臣沉默,个个低头,六王爷与皇帝直视,气势凌人。 “不就是一个乱臣之子,劳得着六王爷这般动气,也不怕旁人笑话; !”皇后从帘后走出,满头珠翠,叮叮作响,凤眼凌厉:“皇上早有退敌之计,你们退下罢!” 说着,拉起懊丧的皇帝向内宫走去。 群臣愕然,愣愣站在大殿之上,然后爆发出嘈杂的议论。 六王爷黑着脸,大步跨出,用力指着天,大喊:“去看他怎样退敌,人都到护城河了,还能安坐!” 第二天,他卧倒在床了,一蹶不振,因为他得知皇帝派使者递给李钰山一份信,李钰山看完信退回安州,按兵不动。 他隐隐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如今的李钰山在东南自立为王,与倭寇通商,征平起义民兵,驯服西北蛮族……他凭一己之力,将乱世江山收复的平平贴贴,只差这后一步---灭了朱氏。 年轻的皇帝反应太反常了,每次都纵容李钰山,任他为所欲为,直到打到家门口,一封信就退了他。 难道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黄雀究竟有何致命武器,将螳螂制服。 六王爷越想越惊恐,背后开始冒冷汗,他突然觉得自己低估了小皇帝,他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什么都掌握在手中;他看似懦弱不争,其实心里像块明镜。 他开始咳嗽,喉咙里卡的厉害,他突然看见了一抹明黄出现在眼前,那张苍老脸叫他惊颤不已,皇兄,你怎么來了。 先皇的脸浮现在床帏之间,开始说话:“六弟,朕活着的时候,你不是我的对手,朕死了,你还是不能斗的过朕,朕选的人,朕一手的**的人,即使儒弱,也有朕为他铺路,从一开始朕就沒有告诉他你的心思,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嗜甜,你每日的饭食里糖都在加量,那时你刚落冠,如今年近花甲,你日日防毒防害防刺杀,忘了到最后害你的是你最爱吃的糖吧……” 六王爷紧紧攥着床单,眼珠瞪得老大,外面穿來“皇上驾到”,他拼力咳了几声,血落在锦被上。 “六皇叔,这是朕最后一次叫你了!” 先皇苍老的脸变成得年轻,小皇帝站在床前。 “父皇留下的江山,朕不会毁了的,四分五裂都不要紧,他们斗來斗去,朕才开心,就像你!”年轻的皇帝微笑,看着床上扭曲的人,道:“梅园血案之前,父皇说为我留了一枚棋子,他救下了李钰山,现在为我所用,他该做的一切都做了,棋子沒用了,就该舍弃!” 六王爷听完这一切,活生生咽了气。 “沒想到他能按兵不动,那究竟是封什么样的信!”钱明珠喝完一杯热茶,将空碗置于案上。 “具体什么不知道,但很久之前公子就说,李氏不可为朝廷效力,可是李钰山不听,如今这局面也不知他如何了,我的任务已完成,要离开了,大人保重!” 杨广慢慢走出了宫殿,背影清幽,钱明珠心中发凉,比雪地里还冷。;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仙经秘密 安州的冰雪几日未化,两个守城的士兵冻得瑟瑟发抖,无聊之极,你一句我一句扯开了。 “这么大的雪,俺打娘胎里出來,就沒见过几次!” “和顺五十二也下过这么的大雪,可沒几日就化了,哪像今年的鬼气候,!” “俺听街上的赛神仙说,是地府鬼气重,冤孽滋生,所有上天发怒,降雪人间,据说连南方都降了大雪!” “这话你也敢说,不怕被杀头么!” “怕什么?他姓李的不是已经退兵了,皇上厉害着呢?咱俩以后还得依靠天朝俸禄过活呢?” “不过说來也怪,李钰山攻下安州,怎么沒把咱俩办了!” 两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一人仰头看天,一人低头擦刀。 现如今这守城的差事不好当,两边势力,情势不明朗,就是人精也处在观望口,他俩只想本分过日子,不谋升官发财,所以对于守城这事就睁一眼闭一眼,只拦流民,其余均放行; 正好,远处又走來两个人模狗样的男子,一个月白衫子,一个蓝衫,一前一后,贵气凌人。 守城人打从心底就不想拦他们,现如今少得罪一个人就少一份风险,指不定哪天就拿着枪挥过來了。 倒是两位男子,用凌厉的眼神瞥了他俩,仿佛视察一般。 等走远了,蓝衫男子才开口:“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安州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竟然还用朱王朝的守城卒!” “不仅是守城卒,还有那些达官显贵,只要向他略表降心,就可以照常做官,他根本不是有心征服!” “那他想干什么?” 月白衫子的男子一指前面空荡的茶楼,淡然道:“我也不知,先进去歇歇脚,看情况再说!” 从城门到这里约摸几百里路,一路上静悄悄,不见人影,可怜从前繁花似锦的街道,落得如此凄凉境地。 一杯茶下肚,小坐了一会,蓝衫男子起身,向座上的月白衫子告别。 “你可想好了,你一心为他,他未必那样想你!” “他到底狠不了心杀我,若沒有一开始的他,也无现如今的我!” “也罢,你劝劝也好,若有事來灵隐寺寻我!” 两人就此分别,一人去了京城找李钰山劝人,一人上了灵隐寺寻仇。 灵隐寺的香火不如从前旺盛,后山的松柏依旧苍翠。 他拾阶而上,心想门口怎么沒有见到那个扫地的老僧,一路见着不少小沙弥,几乎清一色稚嫩面孔,当年那些与他讲经的老和尚呢? “施主,许久未见,可还好!”玄度站在大殿中央,合手向他问好,道:“老纳一早得知施主要來,早在此恭候!” 他微微一笑,还礼,拿起案上准备好的香,在佛前虔诚鞠躬。 “想必大师已经知道我的來意,就不妨直说,是应允还是不应允!”他双手负于身后,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就像从未被伤害一样。 “仙经是本寺镇寺之宝,不可能用于任何交易!” “那么就是说,灵隐寺不要方丈的尸身了!” 红叶不知从哪里冒出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原來是你这小兔崽子,枉费我师兄十几年的教诲!” “不是他,是陆正淳!”玄度拦下暴躁的的红叶,一语指出要害。 他冷冷笑了几声,跨出大殿门槛,冰冷的声音响起:“既然大师这么明白,我也不必多说,换还是不换,三日之后我再來一趟,方丈老人家的尸身就在你们手中!” 他想一阵风,优雅地飘下山去,在门口看见了扫地的老僧,比以前老多了,见到他之后,兴奋地叫着“小金儿,你怎么來了; !”,他简短应和了几声,了无幼时的兴趣。 山上的红叶看了内心一肚子火,叫嚷:“这孩子从小心思就沉,沒想到现在变成了这样,孽障啊!” 他似乎也想不到更多的话來骂,因为看见了大殿之外,寂寥的僧人,自从诸葛从地牢逃出之后,寺里一半的僧人都被遣出了,只剩些不肯走,或者无处可去的僧人。 目光瞥到那扫地老僧佝偻的身影,红叶丧气道:“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陆正淳与诸葛汤景联手,我们连还手之力都沒有,不如就用把仙经给了他们,反正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本什么东西!” 等他转过身子,玄度已不见了人影,自知说错话,连忙追了出去。 红叶当然知道仙经的重要性,历代皇帝登基之后來灵隐寺参拜,主要就是为了仙经的稳固,相传那经书中有朱氏开国皇帝的发迹,以及前朝留下的宝藏秘密。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仙经的存在,就是帝王,也是一代代口耳相传,诸葛汤景当年在御前,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个秘密,才惹得先皇要急切除去他。 自然,灵隐寺历代方丈将仙经视为珍宝,宁死也要护全。 红叶摇头叹息,他在灵隐寺的资历算深了,也是最近才从玄度的口中知道这事,他连仙经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要为了它拼死拼活,太不值得。 禅房越來越近,红叶忽得腾起一股怒火,砰的掉头,他实在欠缺一个大和尚必备的素质。 “师弟,莫要动怒!”玄度叫住他。 “奶奶的,我不管这些了,我这体格去投个兵,一个顶俩!”和尚也会发怒。 玄度默不作声,任红叶宣泄完,才缓缓开口:“红叶师弟……” “师兄,我知道错了……” “呵呵,你这武僧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我爹是杀猪的,他把我送到寺庙的时候,你不是在么!” “……” 玄度将红叶叫进禅房,门窗紧闭,低声嘱咐一串,红叶的嘴慢慢合拢不上。 你是说,将仙经的秘密消息传出去,三日之后以仙经换回方丈师兄的尸身,断了下山的路,让那群睁经的人自相残杀,我们坐山观虎斗。 师兄,沒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佛祖,罪过啊! 可是?密室里的食物够我们称几天呢?得赶紧储备,现在大雪未化,去哪里找吃的东西,去找我爹吧!嗯,他认识那些买菜的…… 两人在禅房内喋喋不休,那消息沿着墙壁的缝隙钻了出去,随风散布,一不小心,流传远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阵前倒戈 黑色的脸融入黑色的夜,浑身散发着摄人气息,所有侍从远远看着,无人敢上前劝说一句。 明早攻城的计策已经定下,护城河结了冰,上天都在帮助他。 李钰山站在寒冷的夜里,慢慢闭上眼,那信上的一切不是真的吧!父亲怎么可能通敌,他亲口说他是冤枉的啊!怎么会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通敌叛国。 他穷尽此生追求的真相,难道是个笑话。 不管如何,明早攻城,就算是笑话,他也要去闯,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退,唯有征服京都。 用血祭奠死去的父亲,祭奠李家上上下下枉死的性命。 李钰山的嘴角慢慢抽起,拳头越攥越紧,目光如炬。 “陛下,您不睡会儿么!”季如鹰上前,此刻,也唯有他能近得了李钰山的身; “不,我要看着天亮,看着这无良的王朝如何毁灭!” 言语凶狠,他利落地一摆手,季如鹰咽下到嘴边的话语,默默退下,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所有侍从立在原地,静默无声,大殿阔大恢宏,原为皇帝在安州的行宫,现在李钰山率军进入,将殿内的一切可砸的物品砸碎,他打算明日出发前放一把火,将这宫殿烧了,所有的都毁掉。 他要毁掉姓朱的一切,然后留下他的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夜抵过了二十三年,李钰山的脑海里涌过一阵浪潮,又掀起一阵浪潮,沒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來的,他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因为这些记忆越清楚,他的恨就越深。 恨到极致,他才有这样的心魄,让江山陪葬。 夜一点点流逝,他的回忆也慢慢结束。 一转身,面无表情,侍从赶紧上前,帖前贴后,愣是沒有一点声音。 一群人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大殿,东方灰蒙蒙,天之将白,季如鹰递來一支烈烈火把,在得了他的吩咐之后,一群人在宫殿周围浇油,黑烟腾起,熊熊火焰跳蹿,偌大的行宫笼罩在火海之中。 马蹄长嘶,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若成,这天下都是李钰山的,若败,他打下的一切拱手让出。 护城河的冰如此之厚,前锋队从冰上行过,冰面丝毫未见裂缝,见此情形,士气大增,纷纷呐喊,城头的守军这才似乎看清楚,慌忙同胞,自从李钰山退兵之后,他们竟然松懈至此。 李钰山冷笑,一声令下:“撞”。 前锋队抬起巨大的木柱撞向城门,城楼之上箭如雨下,猛地一阵巨石滚下,前锋队死伤不少。 “大炮预备”。 十台大炮在一字排开,炮膛上膛,城楼之上的人惊慌失色。 他们不知道李钰山在东南与倭寇通商,进项主要为军火,至于那些茶叶谷类,不过是儿戏,掩人耳目罢了。 弓箭不敌大炮,直到城楼之上无人站着,李钰山才下令停止炮轰,此时,城门已被先锋队撞开。 他策马而入,却被城内的景象震惊住---年轻的皇帝披坚执锐,率领百十人挡在面前。 皇帝淡定地座于马上,缓缓开口:“朕真是沒想过你有这样的魄力,看來从前小瞧了你!” “原想要去金銮殿抓你个活口,沒想到你到自己送上门來……”李钰山话未说完,挥刀向皇帝砍去,被左侧的人拦住,一柄寒剑顺势劈下,李钰山的刀断成了两截。 他连忙驱马停止向前,看清那柄削铁如泥的剑,头脑冷静了许多。 “你若要要朕活口,需得敌过这些人; !”皇帝挥手让那退下,不待李钰山开口,又道:“若敌不过,朕也不会杀你,还会满足你一直以來的心愿!” 李钰山接过身后人递來的刀,立刻指向了皇帝,一语不发,身后的大炮已经准备好。 “朕让你看一个人,你再炮轰不迟!” 一个蒙头垢面的人被带到李钰山的面前,踉踉跄跄,他一抬起头,老泪纵横。 李钰山惊得落下马來,顾不得形象,身后拨开那人的头发,看清那张沧桑粗糙的老脸,抑制不住内心的错愕---“爹,你怎么在这里,!” 先皇不是抄了李氏全家么,怎么还会在此地见到父亲,那年梅园,他明明看见父亲满身是血,他明明记得老奶奶说李氏的人都死了,他明明记得皇上要杀父亲,怎么还会留下他。 正在李钰山惊惶,错愕之时,李维被带上城楼绑在风口中,浑浊的眼黯淡无光,思维滞钝。 “你的条件是什么?” “哈哈哈……”皇帝仰天大笑,得意洋洋道:“交出你打下的江山,退兵!” “这么简单!” “当然!” 李钰山心里气得恨,完全不信他的话,这皇帝父子俩骗了他太久,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挥起刀,向皇帝砍去。 还沒到跟前,刀柄断了。 刀落在马身,马吃痛地原地乱作,李钰山一下子跳下马,狠狠看向递给他刀的人---季如鹰。 季如鹰在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迎上李钰山的目光,眼里的嘲讽显露无遗。 再在环顾皇上,那掌握一切的神态。 李钰山突然有了恐惧感,他的坐骑已经跑远,手头沒有兵器,孤身一人站在原地。 他后悔太信任季如鹰了,他将一切都交给季如鹰,从未想过他是个内奸,初见他时,他在街头卖艺,在洪崇余孽的刀下救了自己的命,难道说,那根本是一场戏。 这种想法越來越强烈,只见季如鹰下马拜向皇帝,李钰山心中悔恨,原以为他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所以备加同情,特别照顾,沒想到是个内奸。 看來天要亡的不是皇帝,而是他,李钰山静静看周围局势,试图找出出路,离他一丈之内,均是季如鹰的手下,他想要过去,相当困难。 皇帝身后的人一律低着头,等待命令。 忽听一阵轰响,炮弹直射到皇帝面前,灰土满天,一大批人倒下马來,那百十人连忙保护皇帝,季如鹰大喊“谁开的炮!”俨然所有军士都得听他的。 混乱之中,李钰山被一批黑马带走。;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夺经前夜 李钰山紧紧勒住僵绳,黑马如着了魔性,撒开蹄拼命奔跑,他一个纵身,从马背翻下,松开僵绳,任由马发狂奔远,将外衣挂在枝头,独自离去。 一夜成空,沒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 他慢慢行走在人烟稀少的小道上,突然一小撮人出现在他面前,齐齐拜倒,李钰山认出这是从西北就跟着他的一小股人,个个眼神热切,还有个别脸上挂了伤; “我等誓死追随!”众人齐齐说道,声音铿锵,让李钰山难抑心中的感慨。 他撇过脸去,无颜相对,攻到京城连一场小规模的仗都沒打,就败了,败得一蹋涂地,他不甘心,敌人太奸诈,他不是沒有防备过季如鹰,只是那时忙着铲除阻碍、忙着征服更多领土,放松了警惕。 而且,所有征服的地方,一干人事制度,他均沒有干涉。 他原只是想让皇帝失去一切,亲手洗清父亲的冤屈,直到一路征战,看尽苍生百态,他心中泛起丝丝怜悯,所以立誓要在复仇的道路上,不会伤害无辜百姓。 这样做的结果,却是一兵一卒打下的江山,瞬间被人夺走,沒有留下他一丝一毫的痕迹,他甚至沒有在各个征服的地方,安排自己的势力,大概他是史上最傻的反贼。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一声响起,众人齐齐和道。 李钰山抿紧了嘴唇,牙根恨恨,当年把他从皇宫救起的“了然”就是这样对他说的:“了然”为他出谋划策,划定了他的一生來报仇。 最可笑的是,父亲竟然还活着,那样凄惨地活着。 李钰山的头脑发胀,两眼放直,生生能将人身上挖出两个洞來。 身后的人依旧跪着,无人吭声,无人起身。 “你若真想报仇雪恨,就该看清谁忠谁奸,不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要你來教训我!”李钰山转过身,怒吼,一腔悲愤正无处发泄,竟然有人训上头了,可是转身看到的场景,他傻了眼。 钱明珠一袭蓝衣,扶着衰老的李维,站在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 可是李维显然痴呆了,见了李钰山还是那样一副受尽曲折,不敢见生人的模样,拽了钱明珠的袖子,不肯撒手。 “我早该想到是你,炮兵中有一人从前是跟着你的!”李钰山愧疚,他白生了双眼睛,竟然连忠奸都辨别不了,怀疑、利用、伤害的人,到头來救了他,还有他的父亲。 “他死了,十架大炮被缴!”钱明珠对他淡漠,将李父交到他手中。 “明珠……” “我欠你一命,如今还清了,从前的一切恩情在你称帝期间都抵消了!”钱明珠打断他的话,终于还是狠不下心來:“安州城内的灵隐寺藏有一本秘密经书,记载王朝不为人知的秘密,后天将有人用方丈遗身换取经书,凭你的功力,若想夺这本经书,还是可以一试!” 李钰山正沉浸在悲痛中,搂住父亲耸动的肩,口口责怪自己。 “若需要帮忙,我愿助你!”钱明珠走到他的身边,从一开始他在监牢中隐约嗅到李钰山身边不安的气息,他觉得走出监牢就注定他不忍心弃李钰山于不顾; “我等甘愿听命,赴汤蹈火,再所不辞!”那群人还跪着。 李钰山安顿好老父,终于下令让所有人起來。 此刻他脸色平静许多,眼里掠过一丝精光,仿佛一头从悲愤中醒來的狮子,严声问:“明珠,你的消息是从何处來的!” “江湖上都传开了,而且我去过灵隐寺,那里的和尚跑了大半!” 听完,李钰山微微一笑,道:“既然江湖传得这么疯,那么狗皇帝一定知道,那经书如此重要,你觉得他能什么都不做吗?”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李钰山一指京都的方向,眉目一横,道:“皇帝自认为我败了,必当全心投入到这场夺经大会中,安州不比京都兵力雄厚,他必定派兵前去护经,亲自去坐镇也都说不准,经书是死,皇城却是活,到时京中兵力虚空,我派人潜进皇宫,在聚集一小批兵力出其不意,里应外合,挟了天子岂不比拿了本死经书要好!” “皇宫森严,如何能潜入!” “自是有人,我从深山出來,也全靠这人牵线!” “你确定可信!” “她的根底我都知晓,为了以防万一,现去取了一物,必叫她服服帖帖!” 李钰山认真盘算,已有了季如鹰这个叛徒的前车之鉴,现在他考虑事情周全多了。 “你说的可是皇后!”钱明珠问。 “正是,当今皇后黄宥佳 ,现如今母仪天下,身份高贵,自称父母早亡,却不知她的母亲本是我家婢女,后來嫁了一富商做妾,她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了我,她老母此刻正在安州,有了这个人,不怕我们潜不去皇宫!”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那般提拔你,原來是不得已,天下竟有这样不认生身父母的女子,真够狠心……”钱明珠恼恼道。 寒天雪地,一群人谋划了很久,如何布局,何种暗号,备用方案……钱明珠又一次见证了李钰山的军事才能,心中叹服,不由得为后天的筹划捏了一把汗。 另一方面,灵隐寺的老和尚们也紧张地预备着,地窖里储备了十天的粮食,各种蔬菜储了一仓,红叶乐呵乐呵地数着舱里的东西,捣捣一旁的玄度,说:“山下的路都捣鼓好了吧!后天晚上千万不能让门他们下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度淡定地念叨,飘飘然离开地窖。 “装,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现在摆的这么善心,哼哼!”红叶不服气,一扭身,细细数起地上的大白菜:“刚刚数到所少了,一百一十三颗,恩,第一百一十四……” 还有一方面,在那遥远的地方,陆汤景倚着栏杆,一双柔情双眼沉浸在黑夜中,手中的玉石有了温润的体温,沉吟: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日之约 冬日的灵隐寺银装素裹,佛寺特有的谧静与深邃弥漫在空气里,一声声钟声响起,三日之约已到。 寺内只身下零星的僧人,目及之处,庙宇残雪,萧条不堪入目。 陆汤景配剑进入佛门重地,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步履轻盈,一看便知武功不低,均是冷眉冷眼; “施主果然守约,老纳恭候多时!”玄度站在阳光之下,脸上淡然,手持一本黄色封皮经书,道:“仙经在此,我师兄尸身在何处!” “方丈遗身一看便知真假,而这仙经,我怎知你有沒有弄虚作假來诓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说这是仙经,那便是……” 玄度一语未完,他身后的红叶在心底悄悄“呸”了一声,斜眼看向陆汤景身后的两人,心中盘算,二对三,还是有些胜算。 “请大师将仙经展开!” 随着翻开的经书,陆汤景细细看去,竟是一排排梵文,王朝的秘密怎么会用梵文写,不仅是他心中纳闷,就连红叶都着急---玄度,你要糊弄也拿本汉字的呀,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此书为真,速抢!”一句暗语传递到陆汤景耳中,他登时神色一沉,扑身向前,伸手便抓,怎奈不及玄度灵闪得快,扑了空。 “师兄!”红叶大喊一声,转而斥责陆汤景:“说好了是交换,怎的还动手抢,看你斯文,原來是这样的败样!” 陆汤景羞得满脸通红,气愤不过,又抽身上前抢。 玄度一个纵身,双手合十,跃上大殿之顶,道:“出來吧!老朋友,你孙儿一人是无法从我夺走经书的……”音波颤颤,所过之处,树枝沙沙作响。 站在高处,玄度将灵隐寺周围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哪地方埋藏了人,藏了什么人,他心中大致有数,之所以特地点出“孙儿”一词,是告诫这些隐而不发、等待夺经的人不要动。 一处低小庙宇之后,笑声滚滚而來,陆正淳飞身而出,花白胡须纹丝不乱。 “玄度秃驴好眼力,竟然知道我藏于此处,我孙儿拿不到的,我來拿,既然只是交换,我必当遵守,那老秃子的尸体拿去吧!” 随着陆正淳的话音,一具白布包裹的单架自东而出,飞得老远,红叶眼疾手快,一手接住,掀开白布,确定是方丈不错,向玄度发了一个暗号,玄度将经书放在大殿顶上,独自飞下,两人和团抱住,迅速向后院转移。 陆正淳夺过经书,喜不自胜,一页页翻去,心中陡凉。 “经书是假,金儿追!” 一个红色信号飞入半空,咻得炸开,四面八方的人头涌动,每隔百步便有一小撮人,各自占据,摇声呐喊。 陆汤景乱了方寸,听声音,他处于包围之中。 身后的小厮,死死护着他。 三人围成一个圈,准备激战这寺中的上千高手。 一抬头,大殿顶上的陆正淳已不见了踪影,陆汤景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冷汗自手心冒出,剑锋寒光闪闪,映动他苍白的脸。 “进殿; !” 暗语传來,三人匆匆钻进殿里,佛像威严耸立,颔首微笑,观望四方,可是抵不住冲进來的人,三人奋力厮杀,发现这些人多少有些忌惮,手起刀落之间似乎分外小心。 陆汤景猛然明白老太爷让他进殿的意思,他原本也知道江湖盛传夺经的消息,料到今日必得一番苦战,可是现如今经书并不在他手中,这群人死死不肯放过,必是另有蹊跷,而且他们对于灵隐寺正殿之上的物件奋外小心,所以猜想这是早就安排下的朝廷之人。 试问江湖中人,有谁听闻陆正淳的名号,不抖上三下。 陆汤景挥剑挑起地下的蒲垫,向门掷去,四扇殿门刷刷合上,一柄剑横插在门上,殿内之人,悉数干掉,殿外之人,无人敢破门而去,陆汤景三人得以短暂的安宁。 却看陆正淳,一早便知晓寺中有埋伏,所以在玄度和红叶两人匆匆撤离时,悄声跟上。 地窖之内除了满满的食物之外,还有满满的僧人,一件玄度他们抱着方丈的尸身归來,手忙脚乱腾出地方。 “师兄,你可真了得,竟然骗过了陆正淳!”红叶大喘了口气,终于安全了。 “我只是曾听方丈说过仙经有一页是用梵文写的,记载前朝高僧西去取來经文的藏址,我料想他们会验证,所以随处抄了一段梵文上去……” “真的经书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方丈面壁之前说,一切自有定数,经书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 陆正淳在地窖之外,用吸音之功听得一清二楚,怒火中烧,竟然敢骗他,看看骗他的结果是什么?你们不知躲在地窖之中么,我让你们一辈子都待在里面。 一掌打在石壁上,他看着巨石轰隆落下。 就算翻遍整个灵隐寺,他也要找出经书,最安全的地方在哪里,陆正淳一一寻去,一个一个禅房,一间一间佛案,直到看见躺在床榻之上昏睡不醒的琅琳。 他好奇这个姑娘为何躺在这里;他知道这个姑娘害得他的孙儿情伤深重;为何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偏偏将她留在了这里。 陆正淳心道,选了这间禅房给你,这些和尚也算对得起你了,这里很安全,你就待着吧!找经书最重要,而且他孙儿与他同住的这些天,心思专注,也沒再提过这个姑娘。 门一声合上,他再也想不到,梦寐以求的仙经就在琅琳的枕下,玄度曾交给她一本手抄的经书,她只看了一句“静心启智,慧炬长明”的经书,那就是现如今中人争抢的仙经。 正当陆正淳挨个搜查的时候,大殿之内的陆汤景却支撑不住了,终于有人破门而入,一场厮杀又起。 而这一次的人明显少了,陆汤景在两个小厮的保护之下,冲出大殿,看见源源不断的人往山下撤,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弹,正殿被炸得瓦片纷飞,他來不及多想,身后的人又追了出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各安生死 灵隐寺上围攻的人越來越少,刀锋划破陆汤景的锦衣,滴滴鲜血往外渗,他杀退最后一批进攻者,眼睁睁看着源源不断往山下撤的人,侥幸之中又存有一丝疑惑---这些人怎会轻易撤退。 陆正淳转而了一圈,就差将灵隐寺的砖头翻过來察看,也沒有发现仙经的踪迹,他恼自己下手太快,不然留有一个活口,兴许还能问出经书的下落。 现在,一点法子都沒有了。 这祖孙俩人,一个身负重伤,一个心中恼恨,碰了头,相顾无言。 两人坐在正殿之上,对着微眯的佛眼,陆汤景忽然说:“爷爷,你可曾想过,仙经也许不在寺中,那些埋伏的朝廷之人,早早离去,难道你不觉得蹊跷!” “确实,说不定已经转移到大内去了,诸葛一出,灵隐寺在劫难逃,保不齐他们将经书交给了皇帝!” 两人商量了一番,觉得猜测可信。 “我需要进京一趟!”陆正淳起身,快语说道。 “爷爷,您一向不慕名不慕利,为何非要得到这本经书!”陆汤景不解; “金儿,你知道为何你会叫作汤景!” “诸葛老前辈似乎也是这个名儿,爷爷取经书是否与他有关……” “这是很多年前的约定,不讲于你听也罢,我如今所做的都在弥补你母亲年轻时犯下的错……”陆正淳声音低沉,一路走一路说,走完最后一阶,拦住陆汤景,道:“此刻诸葛必定也在皇宫之中,他说过他出來要干三件事,一要弑君,二要夺经,三要毁国,前两件事做成了,王朝基本也完了,所以此去凶险,你最好不要去!” “若沒有爷爷,我这条命早就沒了,若是凶险那更要去了!” “我是去找经书不是杀人,一个人应对自如!” “可是……” “此去后院,最北边中间一禅房,有你想见的人!” “沒有什么人比爷爷更重要!” 陆正淳微微一笑,定住了陆汤景,施展轻功离去,朗朗声音回荡在半空中:“去吧!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连到你,如果可以你和琅琳可以平安离开,就再不要卷入这些风波了!” 余音的最后一丝尾巴也消失不见,陆汤景的穴道自动解开,追了他爷爷前去,他完全沒有听明白陆正淳的意思。 待他追上他敬爱的爷爷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长桥拦腰断掉,桥下波涛汹涌,从这一岸到另一岸有数十丈远,当年朱氏开国皇帝就是因为看到这险要地势,将仙经放在灵隐寺。 更惊讶的是,长桥那边,一群江湖人士,咬牙切齿,过不來,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是來夺经的,可惜迟了一步。 那么,那么多朝廷中人是从哪里撤离的呢? “还有一条小路,那里易守难攻,只怕现在早已埋下伏兵!”陆正淳似乎看出了陆汤景的心思,他现在很冷静,他知道还有第三条路,就是翻过灵隐寺后面的那座山,如果这些人动手早的话,现在应该到了大殿之上…… 路正淳想到这里飞快地往回走,跑到后院北面的一间禅房,推开门一看,琅琳不见了。 “怎么了?一下子跑这么快!”陆汤景跟在后面,不明所以。 “沒什么……我來看看……”陆正淳顿时陷入莫名的失落之中,口不择言:“这间屋子还沒找过……” 陆汤景闻声在禅房内找开來,一一寻去,在掀开的杯子一角发现了黄色的书页,抽出一看,匆匆翻阅,喜道:“爷爷!” 他神色突然黯淡下來,那枕上落着一根发带,他再熟悉不过。 “爷爷,你看看这是不是要找的!” 陆正淳接过书,沒错,就是这本,他看着孙儿强作镇静,心中欢欣不起來,拉起陆汤景向外冲去,一溜轻功,來到一个洞口之前,掀起路旁一堆碎石,刷刷向洞**去,拖起陆汤景疾风一般向洞内奔去; 陆汤景只觉眼前一阵黑,一阵亮,就出了洞,身上无由沾了些鲜血。 又是一阵飞奔,入了京城的城门。 陆汤景才稍稍喘了口气,拉住陆正淳,道:“去哪里!” 不由纷说,陆正淳又拉起他又是奔跑,好在他的体格不错,经得住,两个时辰,如此速度,他们俩來到了皇城脚下。 陆汤景看到了惊人一幕,几对人马厮杀,连禁军都出动了,人头闪动,眼光一转,头落了地。 他惊讶地來不及说一句话,又被陆正淳拉起,避过众人,沿着诸葛暗语指示的路线,从皇城北门进了宫廷,一路上,宫女太监纷纷抱着包袱,从北门逃离。 宫廷,阔别一年多,他又來到了这个地方。 这一次他看见了诸葛汤景,那个与他同名的人,他來不及看清楚他的面貌,就听爷爷飞身而上,高举经书,道:“皇帝被俘,经书在这,放过那个女娃!” “哈哈,有意思的很!”诸葛高高在上,皇帝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脚踢过去,皇帝扑通跪下台阶,口里塞着白布,不能说一句话,钱明珠跪在地上,满脸是伤。 “好,停了,回來!”诸葛一声令下,远处一个瘦弱身影松了手,剑飞出,眼一闭,昏倒在地,那把剑却不偏不倚地插进了另一个人心中---李钰山安然地闭上眼。 “怎么会这样!”陆汤景抱着琅琳冰凉的身体,嘶声喊道,泪水禁不住落下:“你怎么会这里,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你怎么会杀了他!” 周围无数人,停止了砍杀,主帅已死,无心再战。 皇宫禁卫队死伤大半,血流成河。 “诸葛控制了她的心志,让她杀人,李钰山就是不肯对她下手,才会成为她的剑下之鬼!” 钱明珠解释了原因,被诸葛隔空一个巴掌闪过去,打碎了牙齿。 “爷爷,救她……” 陆正淳无奈地摇摇头,他忽然瞥见了躺在地上的李钰山,小指微微颤动了几下,心中顿时明白几分,轻声对陆汤景说道:“带她离开这!” “可是?她会死!” “如果诸葛死了,就沒有人能控制她了……” 陆汤景回看一眼,眼前的情势了然于胸,于是抱起琅琳飞出,向北门跑去,皇宫大道之上,从前皆是主子贵人的地方,如今被逃命的奴才占领。 天大地大,他跑着身子冰凉的琅琳,不停地呼唤,找不到容身之处。 到处是一片混乱,逃命的人如枯枝上被惊散的乌鸦,黑压压,四处逃散。 琅琳,我在这里,你快醒來……; ------------ 红颜倾国:乱世棋女子全文阅读 卷 三 山河破碎风飘絮---双龙对起 ------------ 番外 三年后 番外 三年后 我倚在秋千上,脚底的花儿开得正盛,放眼看去,姹紫嫣红开满了山。秋千悠悠荡起,我听到了黄莺在丛林中啾啾鸣叫。 自我醒來,便在这山中。 不知是何年月,不知是何处,不知自己是谁。 我睁眼看见了他,他说他是陆汤景,他说我叫琅琳。 琅琳?真是个有趣的名字,想了半天,我问了一句差点让他吐血的话---“这个名字可真绕口,我有沒有简单点的名儿?” 他眼睛笑成好看的弧度,轻轻说:“有,小黄莺。” 原來我是那枝头欢快的黄莺儿,我开心地蹦起來,央求他给我讲更多的事。 “你可答应嫁给我的,记不记得?”他故意看向窗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连我都看出來他的眼角在瞟着我,我也不说话,结果他急了,拉着我说:“我说的是真的,你看你戴的穿的都是我送给你的……” 看着他急起來的样子,我觉得心眼里都灌满了蜜。 我真的答应嫁与他么?怪不得看到他会觉得那样温暖。我勾起裙带,在手头绕圈,他长得可真好看,还会做饭,收拾屋子,进林子打猎,下山买东西……嗯,我简直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啦,我捧着脸蹲在门槛傻傻乐。 可是他每次出去,都是一个人,从不让我跟着。 有一次我偷偷跟着他溜下山去,结果晚上回來,他让我坐在小桌子上,板着脸问我:“下山的感觉,如何?” 我从沒见过他如此严肃,可还是如实答道:“很好玩……山下有好多新奇的事……你为何从不带我下山呢?” “唉,你还是那样好奇。”他叹息了一声,大手滑过我的脸庞,我不禁往后缩了缩,他愣住,好久才道:“你若喜欢,下次我下山带上你,只不过,你不可因为好奇而背着我偷偷出去,知道吗?” “嗯嗯,我记在心里!”我用力地点点头。 我当时高兴过了头,后來才发现,他几乎不下山了。我有点恼恨自己,怎么会那般沒脑子,答应的那样快。 不过,看着他笑,我的气就消失了。 我喜欢依偎着他,搂着他的臂膀,听他吹笛子。 有一首曲子,我每次听完都会心里堵堵的,我让他不要吹了,可是他总是不自觉吹起。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我时吹的曲子,我努努嘴,那时我是不是惹到了他,不然怎么会心里发堵呢? 他不告诉我,嗯,他不告诉我的事情多着呢。 我想,凭我好奇而聪明的大脑,挖掘出过去的事情,应该不难。 可是过了三年,下山数次,除了知道当今年国号“维”,皇帝名讳为李钰山外,基本沒挖掘出什么,我觉得自己很沒用。 “小黄莺,想什么呢?”他问。 “我发现自己好像越來越笨了,什么都不记得,好着急。”我惆怅地看着他。 “唔,很严重的问題……” “你到底还娶不娶我啊?” “……” 我用力将他按倒,贴上他的唇,温温的,软软的,像蜜糖一样。这是我下山时看到的一幕,然后那个男的就娶了那位姑娘,我还是很聪明的嘛,这么快就学到了。 这下,看你还敢不要我,若我一直这样笨下去,也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