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俏佳人情掳冷总裁全文阅读 正文 ------------ 01. clean风云 眼下是半夜一点的光景,城市已经开始沉睡,这条街却依旧灯火通明。道上行驶的车开着远光和路边的霓虹灯交辉相映,留下一地斑驳,在这片闪烁的光里,一部不起眼的奥迪顶着夜色缓缓驶入clean的地下停车场。这是a市顶级的会员制酒吧!一切做派都极尽佘贵,连门童都优雅体贴,尽显大家之风。 “双,马上调三杯玛格丽特,一号间要。”酒吧里,一名穿着黑色抹胸裙的明艳女子半倚在吧台边,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少女轻应一声,停下手头的活,从酒柜中取出一瓶龙舌兰,上盐、勾兑、摇酒,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在杯口放上一片薄青柠,三杯暗绿色的晶莹液体缓缓摇曳,在昏暗中闪着神秘的光。 “好样的”,明艳女子边走边夸赞道:“看你调酒就是带劲儿,客人若是喜欢,回头给你加薪。” 暮双几不可见地点点头,默默端起托盘跟在后面,需要lacy亲自陪酒的必定不是一般角色,能得青睐总是好的。 伸手拨了拨耳旁的碎发,跨进了一号的门。毕竟是clean的至尊套间,奢华的装潢自不必说,可是比这满室摆设还要耀眼的,却是随意靠在沙发上的几个男子。说是男子,不如说少年。虽然穿着不菲的西装,却依旧一身轻狂之气。三人都有另人过目不忘的好样貌,气质却迥然不同,可是搭在一起又极是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呆在一起。 “哟,今天是什么风把几位爷给吹一块儿来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没把爷伺候舒服了,这罪名小的可担待不起呀。”lacy一面暧昧地挤进沙发里,一面娇笑着给暮双递了个眼色。暮双赶紧蹲下身把酒一一摆好。 “不过是回自己的窝聚聚,哪这么严重。”最右边的男子揽过lacy的纤腰,手指轻轻勾着美人粉腮,柳叶一般的嘴唇优雅地扬起:“不过,阿曦现在可在气头上呢?你带人先下去吧。” 暮双微微抬眼,果然中间一人黑着脸,薄唇紧抿,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令人不寒而栗,像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身边的陪酒女郎害怕又尴尬,只好小心地捧酒自酌。 lacy了然一笑,站起来一挥手将几个女郎打发下去:“知道今天曦少没情绪,小的还自作主张备了爷的心头好,爷先用着,我马上让人再送些酒过来。”说罢拉过暮双准备退下。本打算带这孩子来讨个赏,看样子今天不是时候。 “等等!”中间的死神冷不丁开口,眼睛却盯着桌上的玛格丽特:“换调酒师了。”平得像一滩死水的语气,陈述而非询问。 “...是,原来的greyson辞职了。”lacy迟疑了一秒,答道,心情不好的陈曦最不好惹,换了他偏爱的调酒师这件事本打算找个恰当的时候告诉他,没想到现在被撞破,菩萨保佑千万别被迁怒才好。 “唔!”指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杯浅啜,半晌,微微点头:“不错。” lacy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深吸一口气,扶着暮双的肩扯出一个媚笑:“曦少,这是新来的调酒师,玛格丽特就是经她手调的。” 被换做曦少的人重新闲闲靠回沙发,昂头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清纯,绝对的清纯。头发松垮地绑在脑后,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几绺发丝垂下,沾染了一丝忙碌的气息。五官淹没在幽暗的光里,白皙的皮肤却看得真切,如同一朵含苞的白莲,明知还未到怒放的时候,已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拮。调酒师的制服是红白的竖条衬衫,解开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以及一小块细嫩的皮肤,还有锁骨下那微微隆起的,隐藏在黑暗里的…… 陈曦只觉一股熟悉的暖流从腹下腾起,身体某个部位正在慢慢苏醒,这对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花间老手的他来说着实是难堪的,连人家脸都没看清就起了欲望,说出去自己都无法相信。 暮双显然并不知道此时自己处境有多危险,她也在看着眼前的男人。削薄的黑发,灿若星辰的黑眸和笔挺的鼻梁无疑是俊美的,英气逼人的脸因为染了酒气而更添一份朦胧的神秘。 短暂的对视后,陈曦正了正身子:“你留下。” “留下?”暮双微怔,差点没想明白留下是什么意思,她来这里不过短短两个月,一直在吧台调酒,是因为相信没有人会对一个不起眼的调酒师起兴趣,而且...自己的身材和专业的“公关”相比,无异于干瘪的四季豆,她不太能确定这个男人真的想和自己一夜春宵。 “阿曦,你没弄错吧!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黄毛丫头了?”黎之寅夸张的瞪大了眼睛,陈曦的口味一直没变,无非是年龄他相差无几的活泼娇俏型,说白了,还是有某人的影子。 lacy着了急,clean有很严格的身份制度,暮双不属于服务人员。虽然几位都是东家,可是规矩却是不可轻易更改的,若暮双执意不愿,谁也不好勉强。当下轻轻往前一步,若有似无的挡住了陈曦的视线:“曦少若是喜欢,整个店里的漂亮姑娘排着队的等着您临幸,这孩子还是个没长开的雏儿,怕是涩口得很。” 陈曦没有理会lacy,起身一把拉过暮双的胳膊,让她紧紧贴在身侧,娇小纤弱的身躯却并无想象中那么清瘦硌人,柔弱无骨的小手,不堪一握的细腰让他口干舌燥,确实,这还是个没长开小雏雀,但是他已忍不住想要仔细品尝。低下头,鼻尖轻点着少女的耳垂,诱人的暗香袭来,陈曦觉得自己似乎是醉了,声音低哑又性感:“你觉得呢。” 暮双的脸在这声暧昧里燃烧着,这男人身上有漩涡,不停地诱惑,要把未经人事的她拉入妖冶的暗涌里。她后退了一小步,企图脱离这种讨厌的氛围,好像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要悄悄远行。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她才淡淡道:“爷说笑了,小的只是个端茶倒水的,怎入得了您的眼。” “不愿意?”陈曦不悦,好看的眉头皱起,不是没见过故作矜持的,不过还没有人像她一样,字里行间透满了疏离的情绪,弄得跟真的似的。“欲拒还迎的把戏,我并不欣赏。” 似是受了这句话的刺激,暮双冷眼看着他:“不是把戏,是我没有取悦你的打算。” 自己10岁起带着弟弟暮康到处讨生活。虽然为了钱免不了时常忍气吞声,可是全是凭本事挣来的。天资聪颖加上刻苦努力,16岁不到就考上了最高学府a大的外语学院,学费全免的优惠加上各种奖学金,她已经可以独善其身,来这里当调酒师不过是想多挣点钱改善弟弟的生活,毕竟他还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想到弟弟因为前几天的车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暮双不由一阵伤感。 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陈曦愣了愣,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做的,上一秒是低声下气的女仆,这一秒是冷若冰霜的傲骨,下一秒却又泛起淡淡的哀愁; 。不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以这么直接甚至是刺耳的方式对他说不,陈曦表示很不爽。 “我想我应该提醒你,我并没有给你拒绝的权利。”他的声音低沉柔和风度翩翩,却无不透着讽刺。 “抱歉先生,你也没有强迫我的资格。” 得到的是同样冰冷的回应。 资格,该死的她竟然敢说资格!?陈曦再次伸手掐住了暮双的手腕,力气大得要把她捏碎,他这次是真的怒了:“女人,是你自己撞上枪口的。” “放开!”暮双皱眉低喝,她讨厌被人强迫。下巴倏然被粗暴地抬起,一双深邃的星眸映入眼帘,再一次真真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的危险气息,她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湮没了。 “阿曦,你醉了。”黎之寅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们这群人,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只有被巴结的份儿,看上什么不用开口自有人双手奉上,想要女人更是倒贴的一大把,哪个样貌不是极好的,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强抢一颗豆芽菜算是怎么回事。虽然这颗豆芽菜确实有点需要被**…… “醉我也要她。” “你……”黎之寅气结,今晚从曹宁萱的订婚宴出来后就陈曦一直是这个死样子,知道他受不了刺激劝他不要去丫还死命硬撑,结果脸臭的跟茅坑一样,跟肖彻商量好带他过来喝酒散心,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丑事。要不是体谅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小心脏,自己早带几个小明星风流去了。“阿彻,你就这么看着?”陈曦的倔劲儿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他只能扭头搬救兵,总不能看着他这么丢脸。即使他打心眼里认为陈曦刚才已经把脸丢到家了,可怎么着还得拦着别让他丢到姥姥家去不是。 肖彻面无表情的看向lacy,淡淡道:“带她下去准备,事后给二十万。” lacy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再待下去暮双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先把人带走再说,于是赶紧站到陈曦边上陪着笑:“曦少,就按彻少的意思办吧!您看怎么样?” 陈曦不动。肖彻咳了一声:“阿曦,不可坏了很规矩。” 是了,他们这群人,从小自命不凡,不屑与一般二世祖为伍,就算强抢民女也得对方心甘情愿。即使强买强卖。 陈曦脸色微微缓了缓,酒似乎醒了一些,松开手一言不发的回到了沙发上,淡漠的神情看起来好像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02.就一次 “lacy,你别说了,我已经打算辞职,立刻,马上。”暮双捧着咖啡坐在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璀璨的夜,声音有些闷闷的; 其实她是需要这份工作的,弟弟的手术费还没有缴清,医院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个星期再不交齐就要停掉所有治疗。她已经向lacy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却是杯水车薪。“工资的话,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双,你想得太天真了。暂且不提别的,你已经签过一年的合同,clean的违约金一向只高不低,你两个月的工资还抵不了十分之一。而且,你刚刚惹到的佛爷恰好就是clean的股东之一。”lacy优雅地啜了一口咖啡,举手投足间尽是浑然天成的妩媚。 暮双怔住了,clean在道上以强硬而神秘的后台著称,没有混混敢在这里撒野,没有黑帮敢在这里火拼,也没有警察敢在这里强行执法。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却都循规蹈矩,只因老板是个人物,不管怎样厉害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一直以为幕后老板不是商业巨贾便是豪门世家,总之不管怎样也应该是气宇轩昂的中年大叔,没想到竟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当然,如果陈曦、肖彻、黎之寅知道暮双此时把他们几个高大的形象当成奶娃的话,不知要有多心酸。 她竟也不害怕,只觉得传说中的人物居然想把自己拐上床,想想都令人啼笑皆非。 “再者,拿到了二十万,你弟弟的医药费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至于这合同,你若不想留,我也自有办法帮你解决。” “可是……” “别可是了,暮康不是还躺在医院里吗?你不是还在为医药费发愁吗?这么大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还犹豫什么?” 确实,当务之急是弟弟的医药费。暮双10岁没了父母,她的世界里只剩弟弟一人,没有什么比弟弟更重要。初夜于她不过是少女的梦幻,她不觉得有多珍贵,如果能换来弟弟的平安,她觉得很值很值。 lacy见暮双有所迟疑,赶紧乘热打铁道:“双,你别看曦少今晚这样,他平时可是出名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想爬上他床的女人不计其数,你只要把他哄高兴了,好处不用我说,你定是明白的。” 暮双摇摇头,诚实地说:“我没想要什么好处,只要能还我一个健康的弟弟就好。” lacy动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暮双的第一眼起,她就特别喜欢这个女孩,性子冷淡却惹人疼爱。虽然还小,但是精致的面容、吹弹可破的肌肤、弱柳扶风的纤腰都在宣示着她傲人的资本,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出落成倾城的美人。碰上曦少,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好,你随我来。” clean的顶层是一间单独的小型会所,专为几个股东而设,是他们休闲聚会的场所,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套房,方便留宿。lacy带着在长廊上拐了几拐,最终来到了一扇门前:“这里就是曦少的房间,进去洗个澡放松放松,第一次都会比较疼,忍忍就过了。” 算了,反正就一次而已。暮双这样想着,抿了抿唇,推开了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阔的客厅,除了一组英式牛皮沙发和一张檀木茶几外,几乎空空如也。地板、墙面也都采用原木风格,简洁但不失典雅。走进卧室,这里没有顶灯,只有壁灯泛着似有若无的光。一张大床几乎挤满了所有的空间,黑色床单上印着银色的暗纹,落地窗被同色系的窗帘遮住,明明是冷色调,却透着一股柔和; 。人们常说,从一个人的品位上可以看出他的性格,那陈曦无疑就是两个极端的杂糅,温和中掺着非比寻常的冷硬。 深吸一口气,暮双进入浴室打开莲蓬头,强劲的水柱从四面八方射来,打在身上有些微疼。她闭了闭眼睛,开始清洗自己。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面对这种事始终是有些害怕的。可事到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顺从,况且她并不后悔,她不是被逼的,只是迫于形势做了一场交易。 学校的留学名额已经有眉目了,暮康,等这件事了,姐姐就带你出国,我们离开这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重新再活一遍。 陈曦走进房间便听到从浴室传来的水声,哗啦啦打在地上弄得心有些微痒,他走到床边躺下来,心里有点不太明白今晚自己的失控。以往再怎样生气,这样当面强人所难都是他所不愿做的,他们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能失了身份。阿彻、之寅都以为是因为曹宁萱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怒气是有的,但是还构不成违反自己行为准则的理由,难道真是因为宿醉的关系? 浴室的门被缓缓拉开,裹着浴巾的少女款款而来。黑亮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腰间,窈窕的身段还蒙着一层水雾,精致的小脸上缀着尖俏的鼻子,挺翘的樱唇泛着点点殷红,出尘脱俗的清丽逼得人只敢远观,仿佛再近一步都是对她的亵渎。似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少女抬眼向他望去,一双潋滟的美目在微光中扑闪着,陈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双眼睛竟是会勾人的。 暮双看着从床上坐起的陈曦,犹豫着不敢靠近,然而不等她做出反应,已经被陈曦先一步搂入怀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战栗,带着暧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松,小东西,你很美。”暮双柔软的身躯贴着男子结实的线条,在颤抖中感受他的体温。四周的男性气息越来越浓,她已然快要窒息了。身体突然一轻,接着缓缓落在一片温软之中,暮双睁开眼,正见陈曦欺身压上来。身上的浴巾已不知所踪,全身就这样暴露在男子火热的目光中,她羞赧得几乎通体泛红,赶紧把眼睛重新闭上。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此时的陈曦已无法正常思考,身下是一朵娇羞的花,等他临幸。浑圆的酥软还填不满手掌,却不可思议的让人着迷,柳腰下那双修长的玉腿蜷曲着,神秘地带更惹人想一探究竟。“真是个小妖精……”被**烧得嘶哑的嗓音异常性感,陈曦低叹一声,俯下身来,像只优雅的豹。 “啊――”一阵激流让暮双本能地弓起身子,害羞得想要逃离却被死死压住,她在触电般的颤动中感受着陈曦的吮吸和挑逗,敏感的身体越来越烫,仿佛被一把火狠狠地无休止地烧灼着。 无边无尽的夜让暮双失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这样挣扎在没有知觉的深渊里。那里,有天使来自地狱的声音。 这不是落幕,这只是个开始。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03.神秘的新人 五年后。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本台消息,欧洲顶级时尚杂志《echo》主编eden先生于今早莅临a市。据eden先生本人称此行目的旨在考察亚洲市场,选择长期合作对象。据相关人员透露,在一众竞争者中,eden先生更加意属日熙集团。作为近几年崛起的新秀,日熙集团……” 抬手关了电视,陈曦靠在转椅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从秘书准备的近几期《echo》里随手抽出一本翻看。虽然速度极快,可是优雅又专注的神情让他显得无比从容,仿佛正在品茗赏花的闲情贵公子。不过一杯咖啡的时间,半寸厚的书已见底,刚把杂志放下,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这是自己的私人手机,知道号码的人不少,打得进来的人不多。陈曦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笑着接起:“hello?” “嗨,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爽朗的笑声传来,带着法式独有的浪漫热情。 “eden,看来你最近中文学的不错。” “多谢夸奖,这都归功于我的中文老师,一个很可爱的中国姑娘,她真是太美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接受了赞美,eden开始忙不迭地卖弄起他的中文水平来。 “不错,不仅会修辞,还会用夸张了。”陈曦失笑,eden是骨灰级泡妞专家,混迹这么多年还玩得山转水转,除了一副好皮相,靠的就是这一张油腔滑调的嘴。 “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说真的,我正在追求她,可是她太美了,像仙女一样难追。” 陈曦一本正经地翻了个白眼,如果可以他真想对媒体爆料这个一向以犀利著称的金牌时尚评论家是个白痴话痨的事实:“相信我,如果有一天你想解体杂志社的话,只需要把你平时说的话的十分之一po上去。” “我的朋友,干嘛这样挖苦我呢?我……” “我们说正事!”陈曦接下话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合作了?”那条新闻他可是看在眼里,若没有eden本人的首肯,再大胆的媒体也不敢这样妄加猜测。 “嘿嘿!你不是刚签下chasel吗?他的首次专访不如给我,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没有谁比《echo》更有本事炒红他。” “他本来就红。红,而且神秘。”陈曦四两拨千斤,一句话道出了要点。chasel是设计界的新星,近两年囊括世界级时装类各大新人奖项,却从不露面,也无资料可循。这个传闻中的少年如今已是红透半边天,初访必定备受瞩目; 。这样绝好的机会只有一次,怎么能让eden这只狐狸讨了巧。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快答应的!”不满的声音传来:“一年之内的宣传费减百分之十,怎么样?” “两年,百分之二十,而且chasel的专访不能超过五页,照片不超过三张。” “不行不行,免的也太多了,而且你明知道最完美的效果是八页到十页,我可不想做赔本的买卖。” “公众的胃口是越吊越大的,你以后不想要销量了?” “你的意思是……”声音陡然惊喜了起来。 “以后每个季度保证一篇八页的专栏,不过稿费翻倍。”诚然,如eden所说,没有比《echo》更好的选择,所以当然要趁此机会狠敲他一笔,当然,也算是卖了一个大人情给他。 “就这么定了!那个,我突然内急,不说了,签了合约以后请你吃饭,顺便让你见见我的美女老师。see you!”生怕跑了这单生意,不等陈曦回答,eden就急急忙忙地收线了。 陈曦满脸黑线地看着手机,尿遁原来也不分国界的么? 秘书这时推门进来,换上一杯温热的咖啡:“总裁,chasel先生到了。” “请他进来。” “是。” 赵君怡的脸很红、心很乱,自从十分钟前给这个少年端咖啡以来她就一直没恢复正常值。名校毕业的她在日熙只能当茶水小妹。虽然待遇优渥,可是心里是有不甘的。但是此刻的她却圆满了,无比的圆满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简直是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略显凌乱的亚麻色短发下一双带电的大眼,睫毛浓密卷翘比广告里的模特更甚,嘴唇珠圆玉润饱满流光,另人忍不住想要一吮为快。男生女相,却毫不阴柔,他有一种很阳光的气质,一身白色运动服衬得他更加朝气蓬勃。想起之前他露一口白牙笑着对自己道谢的样子,赵君怡又赶紧低下头,再看下去她可不能保证鼻血不会喷到他。 门被推开,首席秘书cathy一脸职业微笑地站在门外:“chasel先生,总裁有请。” 少年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好的,谢谢。” chasel?设计师chasel!?赵君怡瞪大了眼,这就是那个神秘的时装界新人王,天,太帅了吧!!脱力地靠着门框,赵君怡一脸幸福地捂着心口,能比别人先一步揭开chasel的面纱,此生无憾啊~~! “陈哥,这么早叫我来什么事?”总裁办公室里,chasel大喇喇地靠着沙发,随手拿起起桌上专门为他准备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中午11点25分。” “嘿嘿!你知道我没有早起的习惯嘛。”chasel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的笑像和煦的阳光,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帮你约了《echo》的专访,时间定在下周,除此之外每个季度还有十页的专栏; 。”陈曦递上一份合同书。 chasel点点头,看也不看,直接拿笔签好名就送了回去。 “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还能信不过你?”当年他13岁到巴黎求学,才华不被认可,生活窘迫潦倒,是陈曦当了他的伯乐,引荐他去最好的学院,介绍最好的老师。陈曦是个惜才的人,不但资助他读书,更是把他当亲人照顾,他也早视陈曦为兄长。 “我跟eden打过招呼了,专栏的薪酬翻倍。”陈曦扬了扬唇角:“采访的具体时间你自己定吧!毕竟是首访,准备得周全一点。” “嘿!难得啊!eden肯掉毛!”浑然不知自己身价的少年一脸兴奋:“看样子我得上上心了。” “等你专访完,公司会为你举办一个洗尘宴,到时……” “知道啦!全面推销嘛。”chasel不耐烦的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回去补个回笼觉先。” 陈曦无奈的看着这个毛头小子的背影,开始鄙视自己莫名的奶妈心态,自己好歹一钻石王老五级别的单身黄金汉,怎么在这小子面前就沦为保姆了呢。 一个幽幽的回笼觉转醒后,chasel惬意无比地窝在床上,打开了可视电话。几秒钟过后,屏幕上出现一张睡眼松惺的脸。清丽的眉头不耐烦地皱起,迷离的眼神和蓬松的黑发显得无比娇慵。 “干嘛?小崽子。”睡美人揉了揉眼睛,声音夹着浓浓的鼻音,性感低迷。 “姐,你在哪里。” “普罗旺斯。” “你呆了三个月?” “没,到的第三天就被一个洋鬼子追着给他当中文老师,昨天我才从巴黎回来。” “你不是不喜欢当家教的嘛。” “他给我安排的酒店就在密特朗图书馆附近,正好千夏最近接了个法国的案子,方便我过去查资料。”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国啊!下周末公司要给我办个酒会,我缺个女伴。” “行,过两天吧!没事我先睡了,记得以后不要这么早吵醒我。” 阳光美少年chasel小同学崩溃了,对着已经断线的电话吼到:“现在你那里是中午12点整!!” “还是祖国的阳光好啊。”坐在鲜红的敞篷玛莎拉蒂里,刚下飞机的暮双伸着懒腰深深感慨着。 正在开车的黎千夏鄙视她:“也不知道是谁三天两头就往境外钻。” 暮双振振有词:“还不是为了你接的各种国际大案,我全球的图书馆可没少跑。” “有道理; !”黎千夏点着头,墨镜下的脸极尽真诚:“看你累成这样,不如我把另请一个翻译吧!正好让你休息休息。” “好啊!我要求带薪休假二十年。” “小姐,你说的话并不具有法律效力。” “无所谓,反正我有你的裸照。” “……”我黑你电脑。 “而且我有备份哦。”暮双笑得很贱。 “……”我烧你u盘。 “而且在暮康的电脑里哦。”暮双继续贱。 “……” 黎千夏强忍着把暮双扔出车门的冲动,开始咬牙切齿地抠方向盘,一边抠一边深刻反省自己当初怎么就结实了这么个贱得如此深邃的东西。 暮双侧头看着顶着一头金黄色卷毛的好友,表达了深刻的不理解:“虽然知道你爱蹂躏头发,可是我实在无法欣赏一头炸毛的松狮。” 黎千夏的脸色迅速又黑上几分。 “又跟他吵架了?”暮双轻声问,每次和肖彻吵架吵到要崩溃时,千夏都会用改头换面来宣示自己的不满。 千夏苦笑,说是吵架,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肖彻永远只会在一旁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等发泄完后再一脸淡定地告诉你,这事就这样了,不会因为你的态度而改变,你就认了吧。心里传来一阵苦涩,她靠边停下车,把头埋在方向盘上,试图让自己平静一点。 半饷,低低的声音传来:“暮双,我可能没办法再养你了,我失业了。” “肖家的意思吧。” “嗯,我接的都是国际经济案,对他来说太敏感。” “你怎么想?” “不知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也好,我在普罗旺斯租了间小屋还没退,环境不错,等到家我把钥匙给你。”那处小屋虽然偏僻,但胜在风景自然,空气清新,有很浓郁的法式乡村风情,又十分静谧,是个敬仰的好去处。 黎千夏点点头,暮双对环境的要求一向挑剔,她说不错那必定是极好的了。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04.突来的邂逅 迎接chasel的宴会设在雍逸,a市最神秘的顶级私人会所,能进这里的人不光有钱,更要有一定的地位。保安措施做得很好,不需要担心有媒体**。陈曦为了chasel把接风宴办在这里,其心思可见一斑。 暮双挽着chasel的手臂进入宴厅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大半。因为之前chasel的低调,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们,众人惊奇地打量着这对陌生的金童玉女,男生挺拔女生窈窕,一样漂亮的脸有五分相似,纷纷猜测是哪家的少爷小姐有这样的气质和姿容。有钱人最会打扮,对漂亮二字都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是看到暮双和chasel时还是震惊了。这样出尘的外表,硬是活生生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暮双姐弟无比淡定的走在一堆炽烈的目光里,对这样的状况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嗨,alice,你怎么在这里?” eden举着酒杯兴奋地走过来,他的女伴是他的助理lisa,见到暮双,一双湛蓝的眼睛盛满了惊喜。 暮双朝他们礼貌一笑:“chasel是我的弟弟。” eden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转头与chasel寒暄,chasel以同样的表情对他笑笑,绅士地向lisa邀了一支舞,留他们两人在原地。 “真没想到你竟是chasel的姐姐。”eden感慨,不得不说,他们姐弟真是相似,连微笑时唇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有这样一个弟弟,我也很骄傲。”暮双仍是温和有礼的态度:“你的中文发音又进步了,恭喜; 。” “那是你的功劳!”eden弯下腰,极有风度的向暮双行了一礼:“美丽的alice小姐,我可以请你跳只舞吗?” “抱歉,我不会跳舞。”淡淡的声音传来,像柔和的风,依旧透着一丝疏离。 eden摸摸鼻子,有点尴尬。也难怪,暮双一向优雅谦和,举手投足颇具大家风范,没人能想到她不会这点基本的社交礼仪。 两人正尴尬着,骤停的音乐成功地转移了二人的注意力。这是东道主驾到的礼节。 暮双随众人望去,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看上去很年轻,举止间透着一身名贵的amarni也遮不住的优雅气质。不知为何,她恍然间想起五年前的一幕,竟这样熟悉。 看见eden,众星捧月的男人朝他们走来。利落的黑发,深邃的黑眸,岑薄的唇。是他!暮双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个背负着自己最隐晦的秘密的男人。暮双从来没想过还能再次遇见他,就像遇见自己的耻辱。他的脚步越来越近,暮双定定神,收起慌乱的脸色,重新挂上一副淡定的表情。想必以他的风流程度,不可能记得五年前的一场床第之欢,自己只需把酱油打好。 “陈,这就是我的中文老师,alice小姐。” 死eden,推荐的这么积极是怎样!暮双深呼吸,压制住爆拳的冲动,努力挤了一个得体的微笑。抬头对上男子的那一刹,却还是僵直了嘴角,因为男子正在用看不出情绪的表情打量她。 “陈?”虽然对陈曦这幅迟钝样子很感兴趣,可是eden不想让喜欢的女人过久地暴露在他火辣的视线里。他知道陈曦失神的原因,今晚的暮双太美了。一身宝蓝色的吊带束腰礼服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如瀑青丝随意绾起,露出一大片冰肌雪肤。明眸皓齿,绛唇映日,身上的每一处都如工艺品般精致。饶是他这种以审美为职业的人都为之倾倒,暮双是所有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心跳。 陈曦回过神来,弯起嘴角掩饰尴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身上有种陌生的熟悉感,正强烈地吸引他。“我看alice小姐有几分眼熟,不禁多窥了两眼,见谅。” 暮双心跳乱了一拍,难道他认出了自己?不可能,五年里自己长高了不少,有了妩媚的线条,若说以前是花苞,那现在已经完全盛开,没有人见了蝴蝶还会记得它毛毛虫的样子。 “她是chasel的姐姐,他们姐弟长的很像。”eden笑道:“alice,这位就是日熙集团的总裁陈曦,你弟弟的老板。” 他就是暮康口中的陈哥,暮双震惊之余暗暗苦笑,造化弄人,本以为和他再无瓜葛,原来从未真正断过干系。 暮双瞬间摆出一张公式化的笑脸:“多谢您这几年的关照,chasel常说,没有您,就没有如今的他。” “他很有才气,这些都是他应得的。”陈曦淡淡的与她客套。 暮双笑笑,也不再搭腔。 看出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僵硬,eden插进来道:“晚宴差不多可以准备开始了吧; !陈,我记得你和chasel可还是要上台去演讲的。”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这里起码三分之一的人是冲着你来的。”陈曦转身,又状似无意地看了暮双一眼:“既然你这么积极,那就提前宣布晚宴开始吧。” 宴会开始后不久,暮双借口补妆来到露台上透气。陈曦的出现彻底扰乱了她的平静,内心的不安开始隐隐作祟,她看到陈曦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下意识地落荒而逃。 看见行色匆匆的暮双,陈曦疑惑,他清晰地感觉到暮双在逃避自己。身处高位,家里又有滔天的背景,精英权贵的身份为他招来太多倒贴的女人,而且以他本人的长相和气质,更是足以引万千雌性生物趋之若鹜,这样被抗拒还是第一次。不,在遥远的以前似乎还有一次。虽然最终买下了那个少女的初夜,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征服她。之后在法国创业,浪漫之都他却无心猎艳,甚至创下过两月不曾碰女人的纪录。大家调侃他修身养性当和尚,他也无言辩驳,许是欧洲女人的风情不对胃口吧!那段时间正是他艰苦奋斗的顶峰,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想这些。 从浴室出来的陈曦并不急于上床休息,他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伏特加,躺在阳台上的长椅上就着小杯自斟自酌。夜色撩人,连风都是性感的,树影晃得妖娆,陈曦不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不得不说,那是他上过最特别的女人,最生涩,也最销魂。他一向自律,女人再多也从不放纵,可是在她面前却变成了热血翻涌的毛头小子,没有节制地在她身上耕耘了一次又一次。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闭上眼睛,暮双的娇颜再次浮现,愈发惹人眷恋。两张俏脸在脑海里慢慢重叠,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陈曦猛然睁开双眼。难道……是她?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查一个人,chasel的姐姐alice。” “妈妈,妈妈……”小孩的哭声在一片漆黑里不停地盘旋,嘈杂的人声,尖锐的器具声,机械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迸发出足以撕裂神经的巨大威力。 “啊――!!”暮双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身上已经被汗水洗过,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她颤抖着蜷缩成一团,伸手摸到床头灯打开,好久没做这样的噩梦了。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便患上了轻度的抑郁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没办法再继续学业,只能四处接点小活糊口。直到认识了黎千夏,两人一见如故成为挚交,黎千夏收了她做的专业翻译,才有了稳定而优渥的收入,支撑着她满世界散心。好在几年过去,除了偶尔的不适之外,她已经与常人无异,这次决定回来定居也是因为病快好了,不然她是不敢跟暮康呆在一起的。暮康并不知道自己和陈曦的事,五年前他出院以后就被送往巴黎美院,不久前才回国。 分离虽然痛苦,但是还是这样最好,有些事少知道一些,就会快乐轻松许多。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05.果然是她 接连几日的失眠让暮双的精神变得有些萎靡,她决定出去走走,散散霉气。她是个喜欢闲适的人,追求安逸,却也是提倡健康的。平日里就算嗜睡也会抽空起个大早去晨练,呼吸新鲜空气。即使这个抽空很有可能是一年一次。 时下正值深秋,暮双吃完晚饭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墨蓝。她突然很想去a大看看,毕竟是自己呆过一年多的地方,在这个城市算是最熟悉的地方之一了。 转了两次公车又倒了三趟地铁,终于来到a大校门口,暮双慢慢走进去,打量着周边或熟悉或陌生的风景。几年没回来,a大新添了不少美景,她四处兜兜转转,找到充满回忆的地方便暗自窃喜一番。 风刮的很大,她穿了一件绿色的羽绒服,配上牛仔裤和雪地靴,看起来就像稚气未脱的大一新生。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学生形象,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照了又照,就差没在原地转圈了,没能完成学业始终是一个遗憾,能在外表上图图安慰也是好的。 a大一直以严谨的校风闻名,哪怕是周末的晚上自习室依旧灯火通明,暮双走进她最常去的一间,拿了本书坐在角落里翻看,一时间竟不舍释手; 。见惯了人情冷暖,她最是珍惜这淳朴的书卷之气。 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之后,暮双背上冒了点毛汗,看到小卖部里的冰柜发馋,径直进去买了一杯雪糕,也不管寒风冰的刺骨。她一向随性,想到什么就去做了,有时候爽快利落得连千夏都自愧不如。 出了校门,暮双随便寻了个墙角蹲下,一勺一勺地吃雪糕起来。多少年过去了,喜欢蹲墙角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怎么都纠不过来,就连妈妈那么优雅矜贵的一个人,最后也只能容忍她这样不成体统的行为。 今晚对于陈曦来说是个不眠之夜。此刻他坐在车里,拿起一瓶伏特加喝了一口,手里还捏着刚才翻过的资料。 里面详细记载了暮双从10岁到现在的履历,资料里清楚的提到,她5年前曾在clean兼职,不久后就莫名的休了学,再也没回去读过书,留在黎千夏身边当私人翻译。并且clean的人事经理也证实,当年确实有个少女调酒师名叫暮双,只是还没呆满3个月就辞职了。 果然是她,陈曦皱眉,看来她跟黎千夏关系匪浅。黎千夏何许人也,黎之寅的亲妹妹,黎家大小姐,肖彻的未婚妻,说起来也还算得上自己的青梅竹马。抛开家庭背景不谈,光凭她自己的本事在a市也算得上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能跟这样的天之骄女交上朋友,不得不说暮双有两下子。 这一切来得太巧,身边的人似乎都能跟她扯上关系,陈曦又习惯性地怀疑起暮双的动机来。当他把所有的可能想了一遍,找出几个疑点之后,他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反感她这种“刻意”的凑巧。 陈曦被这个发现吓到了,他不明白自己看上了暮双哪一点。暮双长的确实出挑,可是他自认为不是一个看重外表的人。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床上功夫?眼前浮现出一幕幕香艳,陈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收了幻想,把资料放好。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爱情就是一种缘分,或者说,孽缘。 发动了引擎,车缓缓驰进夜色里。想到暮双曾是a大的学生,方向盘就不由朝着a大的方向打了过去,说来也巧,他自己也在a大呆过一年,后来到了英国留学,再后来就一直留在欧洲,直到前两年才把公司重心迁回国内。 到a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1点了,整条街都变得静谧,一抹绿色的身影突地闯进视线里。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正蹲在墙角吃着什么?在寒风里蜷得像只兔子,可爱娇俏的模样就这样直直撞进他的心坎儿里。 陈曦停下车,一直看着她把手里的东西吃完,心底突然有一片温柔化开。只见那女生向路边的垃圾筒走来,马尾辫在风里飞舞,路灯下一张小脸看的分明,不是暮双是谁。 心里一热,陈曦打开车窗,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把这样的暮双留下。 暮双坐在车里,还没太弄明白自己怎么上的贼船。身边的男人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她也不说什么?斜斜靠着窗看风景,任这种沉静到诡异的气氛蔓延。车开了老长一段路她才反应过来:“陈先生,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方向。” “我想请暮双小姐去个地方。” “这么晚了,恐怕不妥吧; 。” “无妨。” 暮双无语,这个男人还真是自大得惹人生厌。 车缓缓驶入clean的地下停车场,暮双心中便了然了,想必自己是被认了出来。经过初见的惊吓,她处变不惊的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被认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也不去揣测陈曦的心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自有法子应付。 暮双跟着陈曦来到了他在clean的私人房间,大概是主人很少在的缘故,布局和五年前毫无二致,依旧是冰冷的没有人气。她在沙发上坐下,乖巧的学生模样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却并不拘束,泰然自若得很,就差没拿手机出来打游戏了。 侍者送来两杯冰蓝色的鸡尾酒,陈曦端起一杯:“这酒不错,如不介意,暮双小姐不妨尝尝。” 暮双抿了一口,熟悉的酸涩口感,透着浓烈的辣,她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玛格丽特?” “看来是我遇上行家了。” “行家不敢当,我曾在clean做过调酒师,熟悉一点很正常。”暮双把酒杯放回桌上,泰然自若地说。 没想到暮双如此直接,陈曦微怔,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不知暮双小姐可还记得陈某?” “嗯……似乎有那么点儿印象。” 陈曦囧了,碰上这么一个不按理出牌的主儿,他有点不知所措。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一是冲动把暮双带来这里,不过既然来了,他打算干脆试探试探暮双,委婉地提醒她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实,顺便恶趣味地看她惊慌的样子。没想到暮双承认得如此大方坦然,反倒让他如鲠在喉。 其实他真的是不太习惯捉弄女士的,今天脑子一热,什么糗都要出了,陈曦恨恨想,都怪那瓶伏特加。 “陈先生,你看,眼下并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天也晚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有什么重要的,咱们可以改日再聊。”暮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番话说得婉转又不容拒绝。 “也好,我派人送你。”陈曦别无他法,只好地顺着台阶下了。 暮双点点头,并没有拒绝他的客套。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酒里的冰已经融了,陈曦依然坐在沙发里沉思。今晚他确实是混了,就算暮双是她又怎样呢?不过是五年前的一场交易而已。如果不是当时醉酒,也不会发生那样的冲动。他一向是遵守规则的玩家,不喜欢和圈外的人有太多牵扯,他已经坏了一回规矩,断不能有下一次的。 心情舒畅了些,疲惫就袭了上来,他快速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准备休息。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睡这张床,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暮双的气息,想到暮双,他又睡不着了。这样为一个女人辗转反侧,除了曹宁萱,她是第一个。陈曦烦躁起来,瞬间没了睡意,看了看手机,凌晨两点,正是不尴不尬的时间,也不打算再出去了,遂打开电脑,却发现有封新的未读邮件。 收件箱 来自曹宁萱的邮件 曹宁萱jennifer1014il 发送至 我 阿曦,下个月我回国,平安夜等我; 萱。 真是想到什么来什么?陈曦无言。 谁都知道,曹宁萱和杨越珉已经分手快两年了,五年前的订婚像一场儿戏,认真的却只有自己这个局外人。现在想想,也是他当时痴了,曹宁萱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 心甘情愿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他和曹宁萱从小一起长大,真正的青梅竹马。刚读书那会儿她最爱来自己家串门,那时候爷爷还健在,常被鬼灵精怪的小宁萱逗得合不拢嘴,差点就要给他们定下娃娃亲。 自己也是从小就把她当媳妇儿来疼,要什么给什么?宁萱性子爱闹,闯了祸都是自己给担着,鞭子挨得再多,只要一看到她无忧的笑,就觉得什么都值得。哪怕千夏不喜欢她,找她岔子,他也是百般护着。他一直以为他们会这样走下去,顺顺当当的恋爱、结婚、生孩子,宁萱有没有工作都无所谓,他养她也挺好。 没想到一切止于初中。那时的他是校草,宁萱虽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她就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灵气,特别讨人喜欢。尤其是男生,都愿意和这样的女孩儿好。桌斗里的情书一摞挨着一摞,竟比他的还多,宁萱最大的爱好就是拣些漂亮的出来念,然后再折成纸飞机送他。 青春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校园里已经开始出现早恋的苗头,大家看他们在一起,也算是佳偶天成。可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哪知道什么爱情,宁萱经常跟不同的男生厮混,乐得在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里徜徉。陈曦为此没少揍人,也没少跟她吵架,最后宁萱的脾气上来,两人一拍两散。 分手后的两人虽还是朋友,可他始终无法坦然面对。宁萱依旧换男友换得勤快,他也终于学会了在花间寻欢,只是不再投入感情。 如今,在美国宾大念mba的宁萱,下个月就要毕业归国了。陈曦点一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口。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要放弃,巧的是每次刚下定决心的时候宁萱就会出现,扰乱他的心神,她就跟这烟雾一样,飘渺虚幻,若即若离,抓不住避不开。宁萱是他心头埋的一根刺,一不留神便扎得生疼。 把烟摁灭,他又想到了暮双,想起她扎着五年前的清纯的马尾,那一脸素净的模样,心底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06.再遇三人帮 11月中旬的时候,叶子终于落光了。 暮双住的小区物业效率很低,落叶厚厚叠了几层也无人打理,她拖着行李走在上面,咯吱咯吱踩出一地碎片。 远处驶来一部明黄色跑车,在一片老式公寓里格外惹人注目,暮双瞟了一眼,路特斯evora,小崽子倒是一点不低调。 车窗滑下,chasel探出头来:“姐,没久等吧?” 暮双摇摇头,把拖箱抬进后座,绕到副驾驶上坐了下来,熟稔地记好安全带:“你今天给我开慢点,我刚吃好午饭。” “没问题,我可还饿着呢?陪我去吃点呗; 。” “去哪儿吃?” “沁竹轩吧。” 那是一处别致的餐厅,口碑极佳。暮双犯懒:“这么远啊!要不还是回家吃吧。” “行啊!我要吃东坡肉,宫保鸡丁和清蒸鲈鱼!”chasel开始背菜单:“对了,家里没菜了,我们还得去趟超市。” “要求倒挺多,给你煮碗泡面就不错了。”暮双白他一眼。 “姐――”故意拖长了尾音,chasel一脸哀怨:“是谁说看我上班辛苦要来我家照顾我日常起居的。” 暮双低下头,羞涩地说:“咳咳,其实主要原因是你家比较安静,你也知道,在闹市区生活睡眠质量很受考验的。” chasel别过头去:“我不和你说话,我脸皮薄。” “……” 沁竹轩开得隐秘,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条小巷深处,大有大隐隐于市的味道。窄而蜿蜒的路根本开不进车,暮双二人在弯弯绕的小径里走十来分钟才到。本就不大的店面饰满斑竹,更有一番清新古朴的素洁之气。 他们在角落里坐下,chasel点了豉油鸡、荔枝鱼片和老鸭粉丝汤,又为暮双点了一份桂花酒酿圆子。菜上得很快,一道道摆上来,鲜香扑鼻,惹人馋虫大动。 chasel饿坏了,埋头吃得开心,也不忘向暮双大赞其美味。暮双尝了一筷子鱼片,鱼肉鲜嫩,裹了荔枝的清香,又透着微微的甜,早闻沁竹轩氛围雅致,各大菜系的家常菜都做得极地道,看来确实不徒虚名。 暮双舀了一个圆子,糯糯qq的口感正合她意,她一边拿出手机上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chasel聊天。 “对了姐!”chasel含着一口饭,口齿不清地说:“最近怎么没见千夏姐。” “她啊!躲起来疗伤了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哦,今天陈哥问我的,说是她家人找不到她,让我来问问你。” “他倒是把我老底都摸清了!”暮双轻嗤一声:“不过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千夏的消息了,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自从相识以来,她们还从来没这么久没联系过,凭她的了解,千夏就算瞒了谁也不会瞒她。想到这里,她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chasel擦擦嘴,黎千夏和肖彻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两人纠纠缠缠十几年却始终不得正果,其中辛酸可见一斑。抬头正要结账,就见陈曦从对面包间里出来,他笑着打招呼:“陈哥,这么巧。” 暮双闻言回头,正见陈曦含笑杵在不远处,他身后的包间门被推开,两名男子相继走了出来。一人严峻一人邪魅,却都顶着一张俊朗的脸,三人站在一起,立刻吸得满室目光。 暮双看着三人,几乎眼前一黑; 。五年前,正是这三个撒旦坐在她的对面,轻轻松松改写了她的人生。而如今,再一次相遇,不知道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灾难。 陈曦看了一眼暮双,转头说了些什么?那两人便朝她急急走来。 “alice小姐是吗?”身着驼色呢子大衣的男子礼貌地点了点头:“我是黎千夏的哥哥,黎之寅。” 暮双收起心思站起来,看着他那双漂亮而狭长的凤眼,微笑道:“你好,黎先生,叫我暮双就好。”眼睛掠过他身后的高大男子,显然他此时心情不佳,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令人却步,想必他就是肖彻了。 “请问你知道千夏在哪里吗?家里人到处都找不到她。”黎之寅的语气十分谦和,声音也是温柔的,一点也不像千夏口中的魔鬼兄长。 “我最近一次见她是一个月前,她说要出去散散心,之后我们也没有联系。” “哦,这样啊……”黎之寅毫不掩饰他的失望,就连肖彻的脸色也沉了几分。 “黎先生不妨查一下千夏的出境记录和银行账单,也许可以有她的消息。” 黎之寅苦笑着摇头:“该查的都查了,她上个月去了大阪,又提了一大笔现金。她日本朋友多,若是搭乘人家的私人飞机,去了哪里我们都是找不到的。丫头这次她是铁了心。” 暮双劝道:“千夏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等她心情好了自然会回来,您不必太过紧张。” 黎之寅苦着脸,语气却是揶揄的:“我倒是不想紧张,可是被人逼得不得不紧张。” “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呢。” “哦,此话怎讲?”黎之寅瞟了一眼肖彻,明知故问。 暮双走到肖彻身边,依旧笑得温和:“肖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曦挑眉看着身边一动不动的肖彻,自上车之后他就一直这样坐着,眉头紧锁不吭一声,跟他说话也不搭腔,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之寅笑着调侃道:“你跟一冰雕有什么可说的,我现在只愁一件事,待会儿咱俩谁把他扛下去。” “好好开你的车去。”陈曦赏他一记白眼,捅捅肖彻:“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肖彻避开他的问题,对黎之寅说:“送我去机场。” “我没听错吧!你这是要去找千夏?”黎之寅瞪大了眼,就连陈曦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他们看来,肖彻就算对千夏有几分薄情,那也是千夏精诚所至,怎么也不至于去主动关心。肖彻这样冷面冷心的一个人,从小到大,别说感情,就连表情都是很少的,他是称职的肖家长孙,睿智且理性,一丝不苟的作风几乎找不到弱点。千夏在他屁股后面追了二十几年,也没见他有一丝回应,大家都觉得千夏若不是黎之寅的妹妹,肖彻恐怕根本不会同她纠缠,不,应该说是被她纠缠。 “嗳,也是; 。老婆都失踪了,能不去找找么。”陈曦最先反应过来,毕竟千夏这次失踪是因为肖家的关系,肖彻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他要负责也是说得过去的。 黎之寅还想唏嘘两句,结果被肖彻一记眼刀震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刚到机场,肖彻的秘书就赶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护照什么的都在里面。看着二人进了大厅,陈曦不无感慨:“阿彻总算是肯为千夏动心思了,千夏这么多年也算是没白熬。” “两句话就能让阿彻动身,那个暮双倒是有点本事。”黎之寅若有所思:“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分寸又拿捏得恰好,是个七巧玲珑心的人。” “是个机灵丫头,教养和风度也是俱佳。”陈曦客观的赞赏道。 黎之寅点点头:“我瞧着他们姐弟性格虽不尽相同,但是言行举止都带着一股子贵气,这种风范不是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我查过了,她10岁开始只和chasel两人相依为命,我估摸着不是哪家的私生子女,就是落难的千金少爷。” “还是盯着点儿,最近上头两派斗得凶,阿彻又在这个节骨眼儿抽身,几个老爷子肯定不轻松。” “明白,肖伯那儿还得你去打声招呼。” “行,你去哪儿,哥哥送你。”调转过车头,黎之寅又恢复了一脸痞笑。 陈曦看了他一眼,闲闲往后一躺:“回康山呗,我前几天刚收了一瓶krug,阿彻没口福……” “那就是咱们的了!”黎之寅笑嘻嘻地打断道:“走,好久都没喝一口像样的香槟了。” 肖彻坐在候机厅,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最新的《echo》,这是千夏每月必买的杂志,连他的卧室都备了几本,他向来是不屑去看这些东西的,今天却突然觉得亲切。他拿出手机编了条短信:“我半个小时后登机。” 暮双回得很快:“房东是blanche太太,住在马赛,贾尔德圣母院附近,你要的消息她会告诉你。” 屏幕已经暗了,他却依旧盯着手机,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暮双之前跟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已经记不清了。唯有这一句,一直环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这是千夏留给你的选择,放手,或者再追一遍。” “放手么……”肖彻眯起眼睛,既然有本事惹他,就要有本事负责到底。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07.改观 暮双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身体一直不太好,经不得累,前几天家务做得多了些就全身乏力,一天要睡超过十二个小时。好在chasel这几天早出晚归,没有发现她的虚弱。 爬起来铺床洗漱,给自己煮了一杯牛奶煎了一个荷包蛋,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片吐司放微波炉里热好、涂好果酱以后,暮双便坐在餐桌前一面翻看杂志,一面悠闲地享用她的“早餐”。 手机铃声悠扬地响起,神秘园的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暮双接起,chasel的声音清晰传来:“姐,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要加班。” “行,那你记得按时吃饭哦。” “知道的,我估计要忙到很晚,你早点睡,不用管我。” “好,拜拜。” “拜。” 答应得好听,忙起来肯定什么都忘光了,暮双撇撇嘴。chasel虽不是工作狂人,可认真起来也颇有股陈毅吃墨的气势,最近他正在赶一份设计比赛稿,这个时候想让他按时吃饭简直是天方夜谭。喝光最后一口牛奶,她擦擦嘴,晚饭还是自己送过去吧!正好做几个他爱吃的菜让他好好补补。 吃过饭后,暮双收拾好餐具,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忙碌。10岁开始独立生活的她已练得一手好厨艺,各式菜品样样俱佳,千夏和chasel都是她的忠实食客,尤其是千夏,最爱跟着她蹭饭。麻利地选出需要的原料,择菜洗菜切菜,煮的煮炖的炖炒的炒,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俨然一位贤惠的家庭主妇。 到日熙大厦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暮双来到chasel办公室,有丝丝微弱的光从窗缝里渗出,敲了两下门,她轻轻走进去。 chasel抬头看见暮双,一脸惊喜:“姐,你怎么来啦?” “怕你饿着,就给你送饭来了,晚饭还没吃吧?”心疼地看着弟弟发红的眼睛,暮双不由嗔怪:“你这个坏毛病也该改改了,胃不想要了是吗。” “嘿嘿!”chasel讪笑着转移话题:“还好我已经快完稿了,估计明天就差不多结束了; 。不过下周我得去一趟巴黎,比赛必须本人亲自到场,接下来还要参加几个时装展,行程排的很满。” “要去多久?” “估计一个多月吧。” “那不是明年一月才能回来?”暮双皱眉。 chasel站起身抱抱她:“sorry,不能陪你过生日和圣诞了,不过礼物我一定会按时寄到的。” “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暮双打开保温饭盒,把土豆烧牛腩、小炒肉、香菇油菜一道道摆好,还有大碗莲藕玉米排骨汤,配上一大碗白米饭,一时间香味四溢,煞是丰盛。“都是你喜欢的菜,赶紧趁热吃了。” chasel夹起一块牛腩肉,一脸天真:“姐姐吃第一口。” 暮双瞟他一眼:“得了吧!又想逗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相信我,这次绝对是真诚的,作为你为我送饭的答谢。”chasel一双星星大眼扑闪扑闪。 “啊――”暮双张嘴要咬,眼看肉就到了口中,chasel手腕一转,漂亮地把肉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扑了个空的暮双怒了,伸手在chasel脸上狠狠一掐:“臭崽子,下回喝西北风去吧你!” 陈曦在门口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一滞。一直以来,暮双对谁都是一副面孔,淡淡微笑,有礼有距,几乎没有其他表情。美则美矣,却仿佛少了点什么?就像一幅没有点睛的画。此时却因那么一点儿怒气而生生鲜活了起来,美人薄怒,华光夺目,也许他对她确实是有好感,暮双的美是令人无法抗拒的,就连黎之寅这样浸淫在娱乐圈的人也不掩饰自己的赞叹。 “陈哥?”眼尖的chasel发现了他:“你怎么站在门口?” 暮双随着这一句话转过头来,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陈先生。” 陈曦笑着走过去:“看你们气氛融洽,一时间没舍得打扰。” “姐给我送饭来了,陈哥你吃过没?” “吃过了,cathy不在,我把这份资料送过来你看看。”眼睛掠过桌上的佳肴,虽不如餐厅精致,却带着一股温馨的味道,格外诱人。“暮双小姐真是生得一双巧手。” “陈先生过奖,你们有事慢谈,我先告辞了。”暮双不想跟陈曦在一起呆的太久,况且她本来就只是送个饭而已。 没想到陈曦却说:“我送你。” “不用了,我开了车过来的。” chasel说:“姐,就让陈哥送你吧!车我开回去就好了,这么晚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 暮双只想翻白眼,才不过八点半,哪里晚了,这小子,就算想给她招桃花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那就麻烦陈先生了。” **点的夜晚最是热闹; 。霓虹炫目,华灯初上,夜生活正在悄然揭开帷幕。 一部路虎揽胜不疾不徐地驶在车水马龙的的街道上,车里放的是linkin park的new divide,暮双转头,看见陈曦一脸陶醉。 在她中学的时候,校园里林肯的狂热粉丝多得要命。对于他们来说,林肯的歌就是魔力,总能让这群朝气蓬勃的少年热血沸腾。她突然很想知道十六岁的陈曦,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一副毛头小子打扮,在最灿烂的年华里张狂、叛逆,耀武扬威。 “没想到你喜欢摇滚。”暮双好奇道,她本不是一个喜欢主动搭话的人,可是这样的陈曦比平时颇有人味,她愿意亲近。 “不然你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new age?”丫头肯主动开腔真是稀奇,陈曦笑着瞅了她一眼,今晚的暮双格外有生命力,被那双灵动大眼一瞅,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上了几分。 “差不多,或者是jazz、trip-hop一类。” 陈曦整个人都放松在狂热的音乐里,语气中带着一抹骄傲:“雅兴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喜欢什么?这车知道。” 男人都是孩子,暮双心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她由衷地弯起唇角,笑意直达眼底:“以前听说,每个男人心中都装有一辆路虎,看来此话不假。” “的确,没有人不喜欢在城市里奔跑的感觉。” 陈曦弯起嘴角,像一只优雅的豹。 暮双看着他,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也许是这一瞬间的陈曦太闪亮,晃了她的眼。 她想,也许是被这样的真情流露打动了吧。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每天都活在虚与委蛇中,她早已厌烦。所以面对外人,她除了礼貌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态度,不奉承不伪善,也不去理会那所谓的人缘。陈曦和她是一类人,永远只有一张脸。所以,她知道当另一番颜色出现时,是怎样难得而又别致的风景。 严冬初至,寒风刺骨,车里却暖意融融。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有过眼神的交流,一人盯着窗外,一人直视前方,却丝毫不愉悦聊天的氛围。 到了chasel家楼下,暮双道谢下车。陈曦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十七楼有灯亮起方才离开。 还真是体贴的男人,暮双拉起窗帘,嘴角不知何时噙了一抹笑。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08.有缘人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12月中,a市下了第一场雪,银装素裹寒气逼人。 屋内很暖,暮双穿着绒绒的睡衣,赤脚走在客厅的地毯上。千夏依旧没有消息,暮双有点踟蹰,自己自作主张让肖彻去寻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黎千夏啊黎千夏,我好不容易为你做了点贡献,你可千万别脑子一抽给我搞砸了。 实在是没事可干,暮双盘腿坐下,打开电视,随手拿了一个苹果来啃。来来回回调了一圈台,也没有找到想看的。 现在的节目质量真是每况愈下,愤愤咬了一口苹果,暮双决定出门。今天是她21岁生日,前几天她订了一个车厘子奶酪蛋糕,正好顺便取回来。 alice cafe开在市中心的新立广场负一层,是一家充满小资情调的咖啡屋,以甜品闻名。店面很大,却是书屋形式,四周遍布书柜。沙发、吧台、餐桌采用原木材料,柔和的橙色灯光下更显古朴温馨。暮双到的时候天色已晚,店员刚把包好的蛋糕递给她,就听到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问还有车厘子奶酪蛋糕吗?” 暮双转头,看见一名平头男生站在自己身后。浓眉大眼,天庭挺阔,笔挺的身姿更添几分英气,把一身休闲装也撑得极为平整,一看就是军人的胚子。 “不好意思先生,最后一份在这里,是这位小姐已经订好的。”店员小妹抱歉地笑笑。 “那可以现做一份吗?我可以等。” “实在抱歉,今天下午bill先生请假了,只有他会做这款车厘子奶酪蛋糕,我们还有其他的奶酪蛋糕,您看可以吗?” “不用了谢谢!”男生有些失望,看到暮双手里的蛋糕盒,眼睛一亮:“小姐,蛋糕可以让给我吗?今天是我生日,这份蛋糕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作为答谢,你可以任挑一款别的西点。” 不忍拂了男生眼中的期待,暮双说:“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分一半给你。” “真的吗?这么巧!”男生又惊又喜,激动地一把抓住暮双的肩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人呢。” 相比之下,暮双显得淡定多了,男生手劲很大,一阵捏痛感传来,她不动声色地挣开,微笑着安抚他:“我们还是先分蛋糕吧。”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男生摸摸鼻子掩饰尴尬:“我请你喝杯咖啡吧!难得遇到有缘人嘛。” 暮双想,一个人吃蛋糕吃了这么多年,换种方式过生日或许也不错,也如男生所说,难得遇到同一天生日的人:“好啊; !好东西一起分享。”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座位坐下,旁边的墙壁贴着木色的厚墙纸,树皮纹颇为逼真,朴实大方的格调令人倍感舒适。 暮双简直爱死了这样的装潢,连心情也变好几分,她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装盒,发现店家送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蜡烛,雕成21的模样,煞是好看。男生见了后眼睛瞪得更圆了:“你也是今天满21岁吗?” “是啊。” “真是太巧了!”男生感叹道:“我们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诶。” “真的吗?你也是满21周岁吗?” “没错!” 这下连暮双也无法淡定了:“真是太难得了,没想到还能碰上和自己同一天出生的人。” “认识一下吧!我叫肖誉,你呢?”男生笑着伸出手,优雅中带着一丝豪情。 暮双落落大方地回握他:“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暮双。” 互相认识了以后,两人迅速热络了起来。 暮双就不用说了,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遇上了对眼的人也能聊得开,就像一块温润的玉,不管放在哪里都是讨人喜欢的。而肖誉和chasel属于一类人,都是健谈开朗的,不过他更加成熟,少了一股少年的天真,多了一份青年的沉稳。跟他聊天是很舒服的。虽然性子比较直,但是很会照顾对方的情绪,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良好的家教。 “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种重奶酪蛋糕。” “其实喜欢的人不是我,是我嫂子。”肖誉说:“她对我比我哥对我还好,从小就特别照顾我,这是她最喜欢的蛋糕,以前我过生日的时候她总会买给我。” “我朋友也是这款蛋糕的忠实粉丝。”暮双说的是千夏,车厘子和重奶酪都是她的最爱,而且只有这家做得最为地道,可惜千夏属于易胖体质,所以吃东西极为克制,只有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偷尝一点。 肖誉喝了一口拿铁,香滑浓郁的口感缠绕在舌尖,咖啡的芳醇与牛奶的温柔融合得恰到好处。他舔舔唇边的奶泡:“这家的拿铁很好喝,和我以往喝的似乎有点不同。” 暮双笑了:“他们家拿铁只做欧蕾,讲究牛奶和咖啡在第一时间碰撞到一起,喝的就是一份闲适自由。” “这么了解,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喽。” “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很喜欢他们家的红酒慕斯。”暮双爱吃甜食,红酒慕斯是这家的招牌,十分美味,价格也是相当可观的,那时的她是穷学生,经常要攒很久的钱才能来吃上一回。 “你这么早就大学毕业了?”肖誉惊奇道。 “不是毕业,我只读了一年半就休学了。” 肖誉识趣地没有问下去,恰逢服务生送来一份杏仁曲奇饼,解了尴尬:“这是本店送的点心,难得两位寿星碰到一起,很值得庆祝哦; 。” 两人一齐笑着点头致谢,肖誉打趣对暮双说:“看来明年生日我得提前预订了,不然碰不到你我上哪儿找人分蛋糕去。” 服务生是个乖巧的学生妹,听到这话,她略带歉意的笑笑:“很抱歉,本店马上要转让了,以后还做不做蛋糕,就要看新老板的意思了。” “啊!这么突然。”暮双很惊讶,alice咖啡屋是一家老店,在新立广场刚建成的时候就存在了,这么多年旁边的店面换了又换,只有它依然守在那一隅。暮双在这座城市断断续续呆了五年多,对这家与自己同名的咖啡屋也是有感情的,想到它即将转手他人,不免有些伤感。 “新店家已经谈妥了?”肖誉问。 小店员摇摇头:“没有,本来去年老板就打算转让了,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买家。老板为了保持店里的原样,已经把价格压到最低了,但是没有人愿意接手。” “确实,这么好的位置,用来做咖啡厅着实浪费了些。”肖誉点点头。 “这样吧!你把你们老板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找时间跟他谈谈。”暮双说,她一直坚信她和这家与她同名的咖啡屋是有缘分的,这样消失了太过可惜,对她来说也是遗憾。再说自从千夏走了以后她就一直没有再找工作,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点事情做,过得充实一点。 “你打算盘下这家店吗?”肖誉问她。 “嗯,也许吧!如果钱够的话。” 肖誉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这样的店面要盘下来不是小数目,能在三言两语间就这么轻易地决定的,不会是普通人。 服务生激动了,雀跃着递上一张名片:“这是老板的名片,请您收好。如果您愿意接手真是太好了,我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大家都是对它有感情的。” 一顿饱餐后,蛋糕还剩了一大半,暮双决定把它打包带回去。 肖誉笑说:“没想到你还挺勤俭持家的。” “一般一般啦。”暮双半开玩笑地承认。 出了广场,两人都没有再逗留的意思,肖誉礼貌地要送暮双,暮双指指自己的甲壳虫:“我开了车过来的。” 肖誉暗暗挑眉,他以为暮双是富家小姐,或者是哪家高干的女儿,没想到却开着这么稚嫩的车,较之她之前的云淡风轻,不免有些滑稽。不过他对暮双还是很有好感的,他们这个圈子阳盛阴衰得厉害,他十几岁就被送去了军校,一直都在跟男人打交道,性格也变得直来直去,极不擅于和女人相处。暮双跟很多女人都不一样,不忸捏不矫情,但是又是很有女生味道的,像一块柔滑的丝绸,教人爱不释手。可遇不可求,肖誉脑子里突然就蹦出这么几个字来。 肖誉开车回了老宅,今天他过生日,既然出来了,再晚也是要回去到老爷子跟头报个到的。 进了家门,只有管家在收拾餐厅,一桌子佳肴几乎没有动过; 。肖誉问道:“刘妈,爷爷呢?” “在楼上呢。” “我爸没回来吗?” “是,先生昨天去下面考察了,一个礼拜才能回来。” “行,我上去看看。” 刘妈叫住他,小声说:“二少爷,老爷这段时间因为大少爷的事,正在气头上呢?你说话小心着点儿。” “嗯,知道了。” 肖誉上了二楼,老爷子的房门紧闭,他敲敲门,得到应允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肖老爷子正在他那张紫檀长椅上躺着闭目养神,手里把玩着两个火玛瑙的健身球,见到肖誉后神色也是神色如常,不温不火:“你来了。” “嗯。” “你是今天满21吧。” “是的,爷爷。” “好!”肖老爷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大哥跟你联系过吗。” 肖誉摇头,爷爷怕是气糊涂了吧!大哥什么时候会主动跟他联系了,有什么消息他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好不好。“没有。” “好小子,眼瞅着就年底了,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我出岔子,他是找死。”提起肖彻,肖老爷子脸色就黑得不能再看:“本来明年开春有机会转正,这下可好,到手的鸭子飞了。” 肖誉赶紧劝道:“大哥这个年纪坐到副处已经很难得了,树大招风,上得太快反而惹麻烦。况且他这又不是虚职,还是有很大实权的,最近也不太平,太过激进难保不被明升暗降。” “不管怎么说,派人去把他找回来,这一走就是一个月,下面已经有不少意见,都在你陈叔那儿压着,官可以不升,乌纱帽不能丢。” “是。” “你的话,明年毕业以后先上你蒋叔那儿呆两年。” “……是。”肖誉低头答道:“爷爷,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手头还有一些事要忙。” “嗯,你去吧。” -- fuck ads --> baidu_clb_slot_id = "933954"; ------------ 09.平安夜有雪 接连几日的大雪把A市包裹了起来,积满了皑皑白雪的建筑随处可见,别有一番苍茫的美感。圣诞前夕,到处都弥漫着浓厚的节日气息,张灯结彩煞是好看,在洋文化盛行的今天,洋节似乎比传统节日更加得人欢心。 暮双在茶楼里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今天Alice的老板约了她谈事情。为了显得自己庄重成熟一点儿,她特意把头发绾起,盘成一个妥帖的髻。身上穿的是一件Chanel蓝灰色羊毛绉绸外套,配上一条同款直截裙和一双黑色水牛皮短靴,十分标准的OL范儿。 她来得早,已经点了一壶祁红,袅袅茶香升起,暮双闻了闻,不错,是正宗的祁门香。早些年家里最多的就是祁红,那是妈妈最爱的茶,暮双品茶别的不行,但对祁红的鉴赏功夫却是一等一的。 正走着神,门口进来一位中年贵妇,一袭灰色皮草大衣倍显雍容,茶楼里的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暮双,便径直走来。 “你好,请问是暮双小姐吗?”温和的声音传来,贵妇站在暮双眼前和蔼地笑着,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暮双亦微笑地站起来回答,“是我,您就是黄女士吧,快请坐。” 从茶楼出来是一个休闲广场,造成公园的样式,楼台亭榭与假山缀着积雪,颇有几分苏州林园的清雅。今天格外冷,本来热闹的广场显得有些萧条,广场中央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因为天冷结了一层薄冰。 暮双走在湖边的长廊里,脑海里重现的是刚才在茶楼里的谈话。盘下Alice至少需要五百万,暮双撇嘴,虽然知道这已经是极大的便宜了,可是这笔钱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千夏待她不薄,给的薪水很足,可全都被她在周游列国的时候挥霍一空,几乎没剩下多少,Chasel的存款倒是都放在她这儿,但还是差了快一百来万。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她也没有时间慢慢去凑,黄女士下个月就要出国了,要赶在那之前准备好才行。 停了许久的雪又下了起来,一片一片丰厚如鹅毛,盖在广袤的湖面上。暮双想了半天还是理不出头绪,索性停下思考,倚着画廊里的梁柱看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突然想起这首诗,脱口就念了出来。 “好诗,倒真是应景。” 暮双转头,正见肖誉笑吟吟地站在身后。 看出来暮双的惊诧,肖誉调笑着说,“怎么,这份美景你观赏得,我就观赏不得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兴致。” “天寒地冻才有好雪景嘛,”肖誉说,“好不容易得了假,出来透透气。” “你是军校生?”暮双说出了心里的猜想。 “差不多,我一般待在部队。” 暮双点点头,从初次见面她就感觉的到肖誉身上的兵气,那股气势没几年也练不出来。 两人绕着广场走了一会儿,天南海北地侃,竟是那样契合,有雪落在他们身上,肖誉便很体贴地为暮双拂去头上的雪,不让它们融进发丝里。暮双很喜欢和肖誉在一起的感觉,轻松又温暖。她一向是很挑感觉的人,所以除了千夏以外几乎没什么朋友。她虽然待人温和,但一直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绝不深交。可肖誉不同,肖誉的性格有点像Chasel和千夏的综合体,直爽热情又有良好的风度,刚好是暮双喜欢的类型。 天色渐晚,肖誉提议一起吃晚饭,暮双便欣然答应。 正是傍晚六点多的光景,肖誉开车带着暮双在周边兜了一圈,好一点的餐厅都被订光了,就连最普通的家常菜馆也是人声鼎沸,生意红火的很,根本找不到位置坐下来。肖誉也有点小尴尬,“我忘了今天是平安夜,餐厅没有预订是没有座位的。” “其实随便吃点就好了,路边摊也是可以的,就怕你不习惯。”暮双体贴地说。 “别,这算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还是得郑重点儿。”肖誉说,“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味道不错,但是有点远。” “没关系,有饭吃就好。”暮双笑说。 车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停下来,肖誉下了车,走到暮双那一侧为她打开车门。暮双一下车便看到眼前的西餐厅,店面不大却极为考究,坐落在这样偏僻的地段仍丝毫不掩贵气,真真低调的奢华。 陈曦坐在餐桌前,对面的宁萱正在点餐。两年未见,她头发长了很多,染成栗色又卷成妩媚的外翻卷,看起来知性而优雅。等她点完,陈曦对服务生说,“我还是老样子。” 曹宁萱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吃了这么多年的红酒山鸡也不嫌腻。” “我这叫专一,哪像你,一天换一个花样儿。” “你陈大少爷会专一?少开玩笑了。”曹宁萱揶揄他,“我怎么记得你当初换女人的速度比我换菜谱的速度还快呢。” 陈曦低头解开袖口,“哎哎,别提那少不更事的年代了行么,都多少年过去了。” “哦,你最近转性了?别不是为了给我接风洗尘,特地禁欲一个多月吧。” “……”陈曦囧了,他还不太习惯曹宁萱的尺度,他也不是开不起荤段子的人,但是这样刚见面还没说几句话就来句**裸地挑逗,搁谁都吃不消。况且在他心里曹宁萱一直还是十多年前的小姑娘,怎么也不该是如此放肆的。 见他不说话,曹宁萱再接再励,“被我说中了?我说阿曦,人呐,要活在当下啊。” 这样的话他早已听惯了,只是此时在曹宁萱的嘴里变得分外讽刺,陈曦有点不悦,刚一抬头,见服务生领着肖誉和暮双走了进来。 陈曦看向暮双,和以往几次见她时有所不同,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成熟,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还画了点淡妆,看起来比平时要大上几岁,可依旧漂亮得惊艳,她刚一落座,毫无意外地引来一片流连忘返的目光。 她和肖老二一齐出现他并不诧异,自从上次黎之寅提过以后,他便对暮双的行踪有所掌握,因为暮双的出现的确是巧,巧到他也无法忽视。他们之所以比别人在这个圈子里站得更稳,凭的就是一份警惕。 再看暮双,他便带了另一种情绪,又是欢喜又是怀疑,复杂得很。 曹宁萱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曹宁萱说,“不高兴了?怎么都不讲话。” 陈曦又看了暮双一眼,她正在对肖誉说着什么,眼里满是笑意,这种笑和她平时的笑完全不同,没了那股疏离,只剩下满满的亲密。他突然有点嫉妒,为什么暮双待谁都挺好,独独对他是避之如蝇。 “没什么,只是想起我的女朋友,她不在家,我还得再憋几天。” “你们竟然住一起!”曹宁萱很惊讶,“你不是最无法忍受跟人同居的吗。”就连当初他们刚在一起时,陈曦也不喜欢时时刻刻黏着,他是一个极注重私人空间的人,所以初中毕业就早早搬出去一个人住。 “此一时彼一时。”陈曦淡淡地说,心里依旧挂着暮双的影子。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肖誉点得很全,从头盘到甜品都征求了暮双的意见,很是丰盛,暮双也很满意,她之前在国外吃过不少大餐,知道这家的味道是难得的醇正。 饭后两人在周围散了散步,只可惜积雪的路实在不好走,暮双又穿着高跟鞋,肖誉只好开车送暮双回家。 Chasel的家在康山别苑,从这里过去有一条捷径,车开在光秃秃的林荫小道里,四周静得有些阴森。肖誉跟暮双讲他们部队里的笑话,逗得她咯咯直笑。 车开到一半,突然有两道强光迎面射来,逼得人睁不开眼睛。肖誉眼一眯,随手打开远光,看清了对方的车牌后,他缓了缓神色。可是来人并没有让道的意思,就这样直挺挺地冲过来,肖誉方向盘一打,一个漂亮的回旋,两部车同时刹住,只留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陈曦从车里下来,径直走到肖誉副驾驶的那一侧,打开门一把把暮双拽了出来。暮双一头雾水,刚想挣扎就看见陈曦那比天色还黑的脸,瞬间就僵住了,见陈曦这件事对她来说是需要做心理准备的。 肖誉见状赶紧下车走过来,“曦哥,怎么回事?先把人放开。” “阿誉,你先回去,我送她。”傻子都听得出这是要支开他,肖誉很为难,陈曦是他哥的兄弟,也是他的朋友,两人交情不算浅。他知道陈曦对女人的风度,不会太为难暮双。可是他们俩又是怎么认识的?况且这样的陈曦实在少见,冷得跟冰一样,都快赶上他哥了。想起他哥,肖誉心里就没由来地一颤。 夜风迎面吹来,沾染了一丝酒香,和陈曦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肖誉说,“曦哥,你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暮双今天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陈曦没有搭腔,直勾勾地看着暮双,“你说呢,嗯?” 暮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知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三人都很尴尬,她只好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对肖誉说,“我差点忘了,我和陈总还有事要谈,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为了凸显自己这话的真实性,她特意说了陈总,给人一种公事公办的错觉。 肖誉还是有点不放心,只是这样的局面,当事人都发了话,他也无可奈何,“好吧,你当心点。” “嗯,路上小心。”暮双朝他挥挥手。 看着肖誉渐远的车影,暮双的心开始慢慢提起,她一直保持着送别时那唯一一个不用直面陈曦的姿势。没办法,此时的气氛着实僵硬,哪怕淡定如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陈曦见暮双一直看着肖誉离去的方向,心底更是一火,“怎么,舍不得?” 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太过明显,暮双也很不爽,陈曦这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脾气,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找我什么事,说吧。” “我可没这么说,说有事的人是你。” 暮双瞪他一眼,扭头就要走,陈曦走过去一把拦住她,“你真喜欢那小子?” ------------ 12.短暂的交锋 接连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只剩寒风依旧凛冽。 不知是否和那晚的惊吓有关,之后暮双便病了几天,医院诊断只是感冒而已,毕竟北方的冬天与南方不同,以致于暮双这么多年都无法习惯。 暮双从Alice出来的时候还没到中午,今天算是她接手Alice的第一天,虽然她喜欢低调,可是黄女士还是坚持要为她办一个小小的交接仪式。 回想起刚才店里员工看自己时小心翼翼的眼神,暮双百感交集。当年还在拼命攒钱来“奢华”一回的时候,哪里想得到有一天自己能坐在老板的席位上。人生啊,真真是一场梦。 陈曦走的第二天,她的户头里立刻就多了五百万。动作还真是够利索的,丝毫不给她喘气的时间。暮双苦逼地看着那一串数字,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了。 天知道她有多想把那堆钱一张一张地摔陈曦脸上,只可惜没有那个胆子。况且她并不想惹恼了陈曦,这是个危险人物,在没有弄明白他的目的时,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其实五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她最想瞒着的是Chasel。如今Chasel又在陈曦手下工作,说不定什么时候事情就被捅了出去。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一点。 眼看着黄女士的期限快到了,她就赶紧把店盘了下来,先解燃眉之急好了,钱大不了以后凑凑再还他,宽限了日期,五百万对于暮双来说就不算什么大麻烦了。反正Chasel是赚得多花的少的主儿,作为弟弟当然要无条件支持一下姐姐的投资。 其实暮双很忐忑,陈曦的态度太让人捉摸不定了。她知道自己是惹人怀疑的,她和Chasel也算是出身名门,言行举止都有标准的礼仪,这是他们从小培养的习惯,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一份风度,如同没落的贵族。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认识了这群A市的上流人士,还偏偏是一个派系的。 陈曦肯定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查遍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她也不怪陈曦,换作是她也会这么干。只是再怎么查也能查到十岁之后的事,之前的资料全是一片空白。那是她和Chasel的身世,是一滩血淋淋的秘密,除了他们俩,谁也无法开启。 所幸两个星期过去了,陈曦再没露过面,她也乐得趁机喘一口气。想起今晚Chasel会回来,心情就变得好起来,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宝贝弟弟重要。脚步一顿,她换个方向准备去超市买点菜。 超市就在星百货的负二层,同样是在市中心的商业街上,从这里走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还没进去,暮双就被落地窗上的巨幅海报吸引了,上面是一条R.K的孔雀蓝丝巾。这款丝巾是今年的新款,浓郁的中国风,混合了民族元素。只是数额有限,而孔雀蓝刚好就是限量中的限量,可遇而不可求,全凭设计师的心情。早在当初出设计图的时候千夏就嚷着拼死要弄一条回来,暮双寻思,反正那妮子过不久也该回来了,今天正巧碰上,不如买给来她当新年礼物。 店员刚把丝巾包好,就见一名女子风风火火地冲进店里。她一身香槟色职业套装,脚上蹬着一双12公分的高跟鞋,鞋跟敲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如同珠落玉盘一样清脆。妆容细致,身材玲珑,典型的OL丽人。 她走到吧台,手指敲了敲桌面,“我来拿曹小姐订的衣服。” “好的,Linda小姐,请稍等。”店员认出了女子,很客气地回答道。 Linda点点头,径直到沙发上坐下。有店员送来咖啡,她喝了一口,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熟稔地在记事板上涂涂改改。 不一会儿,一位店员取出几件包好的衣服装进纸袋里递给她。 “对了,我听说新款的丝巾到货了?”Linda收起电脑,接过衣服问道。 “是的,这次一共到了六条。” “好,把那条孔雀蓝的包起来。” 店员抱歉一笑,“不好意思Linda小姐,孔雀蓝的刚被那位小姐买走了。” “哦?”Linda顺着店员的目光看去,找到了一身稚气的暮双。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是一张陌生的脸,穿着普通的羽绒服和牛仔裤,生的却极为漂亮,想来是哪个有钱人包养的学生妹吧。Linda有些不屑,她一向看不起这种被金主饲养的女人,觉得她们不过是凭脸吃饭罢了。 “小姐,这条丝巾是曹小姐订过的,请你让出来。不过你既然先买了,我可以付双倍价钱赔给你。”她慢条斯理地踱到暮双面前,故意在“曹小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毕竟在A市,曹宁萱的名字还是很响的。 暮双淡笑,这种限量的丝巾是不接受预订的,不然千夏早拿到了,哪里还轮得到她口中的曹小姐。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起她,她也不恼,依旧微笑着说,“不用了,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Linda漫不经心地摸着璀璨的指甲,隐隐有了不耐烦的态度。果然是没有教养的下等人,她暗嗤一声,声调转了几个弯,绕得人耳朵生疼,“已经知道是别人的东西,还是选择蛮不讲理地霸占,还真是没有教养呢。” 暮双最是厌烦她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笑话,小姐,你连先来后到这种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还有资格来跟我谈教养?” 店员见她们之间的气氛已有些剑拔弩张,忙出来打圆场,“Linda小姐,这条丝巾在日本还富余一条,我们可以争取调货。” “不必了,撞巾也要看对象,不然也未免太过跌份。”Linda高傲地扬起头,一脸不屑。 暮双不理会她的贬低,径直拿了东西就走。这种素质不高的人,她一向不喜,也懒得多费口舌。以前是没办法不得不容忍,现在再看脸色就没必要了。 Linda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暮双的背影,不就是个被包养的情妇么,还装什么淑女名媛,搞不好只是个小官小富的二奶罢了。咽不下这口气,她转头问店员,“她是谁?” “不知道,是一位新客人。” “叫什么?” “这……”小店员犯难,“Linda小姐,我们必须对客户的资料保密。” “亲爱的,她不过是个新客,一看就不是穿名牌的人,充其量买条丝巾罢了。你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惹怒了曹小姐,你们可要承担不小的损失。”Linda手肘撑在桌面上,优雅地拖着下巴,“孰轻孰重,好好想想。” 其他的店员不停地给小店员使眼色,小店员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她留的名字是Alice。” Alice,Linda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两句,记下了这名字。曹宁萱可是个娇纵的主儿,一向得理不饶人,她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还能得瑟到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没见,暮双十分想念弟弟。Chasel给她带了很多礼物回来,里面有她最爱的手工巧克力,是Chasel特意去布鲁塞尔的一家手工坊买的。暮双激动地在他身上挂了半天,满心欢喜地把礼物收好,转身进厨房把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Chasel吃的很香,他这一个多月来最想念的就是暮双的手艺了。虽然他在国外吃得很好,几乎顿顿都是高级餐厅,没有应酬的时候酒店也会提供五星级的餐点,可他毕竟是中国人,再好的西餐吃的多了也会腻。最主要的是,没有家的味道。 “姐,你最近是不是又生病了?脸色这么不好。”Chasel关心地问。虽然暮双现在的心情很好,整个人也有了些生气,可是还是能看出苍白的病态。她本来就瘦,这次回来几乎快没肉了,他知道暮双体质不好,几年前又生了一场大病,可是具体原因是什么,暮双不肯说,他只好装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感冒了吧,前几天A市一直在下雪。”暮双喝了一口汤,轻描淡写地带过,“这次比赛拿名次了没。” “必然的,你弟弟可是设计天才。”Chasel一脸骄傲。 暮双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好啦,知道你最能耐了。” Chasel扒了一口饭,瞄着暮双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不过明年开春我要去米兰,估计得在那边常驻。” “啊?这么快又要走。”暮双十分不舍,这五年来她和弟弟聚少离多。前些年是因为Chasel学业未完,她的抑郁症也很严重,经常满世界散心,躲着不太敢见他。现在好不容易Chasel毕业了,她的病也好了不少,本以为团聚的时刻终于到了,没想到还是得长期分隔两地。 “没办法,毕竟时尚名都大多集中在那里。”Chasel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姐弟俩从小相依为命,感情颇深。这次的安排他本想推掉,可是机会难得,他不想放弃。从小一直是姐姐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他早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照顾姐姐一辈子。这一次的任务,正是他发展的最好时机。 “那你还会在日熙待下去吗?” “会,日熙在法国也有公司,只不过是把总部迁回来了,那边的规模还是很大的。”Chasel说,“这次去米兰,也是公司新的发展计划。” “只能这样了,”暮双无奈地撇撇嘴,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今年过年过得早,我们趁着最后一个假期去旅行过年吧。” Chasel点点头表示同意,“好啊,再去海南好了,那里冬天很暖,比较适合你。” “嗯,过两天我去订机票。”暮双刚准备收好手机,就听到“叮”的一声,一条短信显示在屏幕上:除夕腾出时间来。 ------------ 13.晚宴 暮双的机票订在初一上午11点半,对于她来说时间刚刚好,不用起太早去赶飞机。年三十的时候在家睡足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Chasel去健身房了,只剩她一个人在家。 睡饱了精神也变得好起来,她洗了个澡,头发吹得半干,叼了个苹果就出门了。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才想起旅行装的沐浴用品不够了,她打算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一套。 暮双刚一下楼就看到一部深蓝色卡宴冲自己开过来,她往一边让了让,车却一打横直接截在了她身前。她正诧异着,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开车人的脸,“上车。” 暮双看着陈曦,突然有一种好日子到头了的感觉。 一路的车开得陈曦心神不宁,暮双刚出浴不久,头发上还带着洗发水的香味,清新怡人。难道是知道自己要过来,特意梳洗了一番?想到这里,陈曦的心情不由好上几分。暮双真的是不一样的,他以前的女人,哪个不是每次见他都精心打扮,他都只觉得天经地义,一点惊喜也无。难道是太久没有女人的缘故?其实暮双只不过洗了个澡而已,她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买的羽绒服呢。 暮双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风景,搞不懂陈曦要把她带去哪里。她连陈曦今晚为什么会来找她都不知道,除夕不应该跟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饭吗,怎么会有时间约会泡妞? 不愧是玲珑之人,一见陈曦就知道他是来泡妞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要参加一个晚宴,邀请你当女伴。” “今天是除夕,你不用和家人团聚吗?” 陈曦笑了,“我爸妈都被请去看春晚了,难不成我要上演播厅跟他们团聚去?” 暮双不乐意了,你不过年我还要过呢,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人给拐走这算怎么回事啊。虽然已经习惯了陈曦的霸道,想想还是觉得生气,“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我还要回去给Chasel做饭呢。” “做饭?”陈曦蹙眉,这女人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东西,“我没跟你说过让你除夕腾出时间来吗?” 这下轮到暮双错愕了,“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传过简讯给你。” “呃……”暮双突然想到那天的陌生短信,她当时只以为是别人发错了,便没有理会,没想到竟然是陈曦。“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别人发错了。” 陈曦舒展开的眉毛又蹙了起来,“你没有看到号码后面的4个8吗?” 他的号码还是很多年前和肖彻、黎之寅一起去订的,当时按照年龄排行,本该是肖彻拿4个6,黎之寅拿4个8,他拿4个9,可是黎之寅嫌8太俗气,硬是跟他把号码给换了。这四个一样的数字基本上就代表了他们本人,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注意。”暮双瞟了一眼陈曦忿忿的眼神,表示自己很无辜。她真的没在意,和她有联系的人很少,而且都是熟人,没存过的号码暮双都是不会去多看一眼的。 陈曦不想理她了,他自尊很受伤。自己在A市怎么说都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竟然被自己的女人忽视得这么彻底。暮双就是这样,看上去聪慧玲珑优雅大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是偏偏有时候又会有点小白目,迷糊得像个头脑简单的小女生。 陈曦把车开到一家晚礼服店,让店员帮暮双打扮,他则到另一边的休息室去换衣服。本来化妆间是不接待顾客的,但是这家店属于黎家的产业,他是顶级会员,可以享受BOSS级的待遇,当然,能有这样特权的人也没几个。 男士的装扮要快得多,陈曦本来就有一副好胚子,穿什么都很有气质,他试了两套后便很快决定了下来,换好后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报纸。反而是暮双比较慢,化妆师看到素颜的暮双都惊住了,直呼惊艳。从没见过不化妆还这么剔透的皮肤,吹弹可破,他从见到暮双的第一眼便开始摩拳擦掌,发誓一定要对得起这张完美的画纸。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才见暮双从化妆间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银色一字肩包臀小礼服,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肩头和小臂,裙摆被浑圆的翘臀撑到大腿根部,一双玉腿几乎完全曝在外头,配上脚上那双镶满水晶的细带高跟鞋,带给人无尽的诱惑。礼服是冰丝的材质,柔顺的贴在暮双身上,把她的曲线展示得淋漓尽致。头发依旧披散着,只是多了一些自然的弧度,化妆师并没有给她上浓妆,修饰多过装饰而已,却让她更加夺目了。本来暮双的长相属于温润型,是那种像月光一样柔和的美,可是此刻变得璀璨逼人,立刻就高调了。 陈曦看着她的脸,晃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咳了两声,“这条裙子不适合你,换一件。”暮双这一身太撩人了,他光是看着就能起反应,宴会上人那么多,他可不舍得这一份春光让别的男人窥了去。 暮双无所谓地点点头,她一贯低调,没想到会被打扮得这么华丽,倒是也不难看,只是这裙子确实短了些,她也有点不大习惯。 刚准备往回走,就被化妆师极力挡住了,他红着脸,试图做出最专业的建议,“陈先生,这位小姐是我见过最适合这件礼裙的人,简直是为她度身定做的。” 这条裙子是最近名声大噪的天才设计师Chasel的早期作品,也是唯一的限量款,全球不过五件,而且都是加小码。一般的限量品都极受追捧,但是这件却例外,它太挑人了,几乎没有人能驾驭,因此也成为Chasel唯一的冷门作品。 圈内人一直以为是没有人合它的型,直到今天看到暮双穿上,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不是暮双去迎合它,而是它完全臣服于暮双。她就像一名高傲的女神,凭着凌驾众生的能力,将它牢牢收服。 见陈曦并不搭腔,化妆师转而对暮双说,“小姐,这是Chasel设计师的唯一限量款,全国只有这一件,您真的要放弃吗?” 提起弟弟,暮双总是很有兴趣的,“这件就是绽放?”她听Chasel提起过,一直以为绽放是条华丽的礼裙,没想到实物并不算张扬。 “没错,您真是好眼力。”他并不是恭维,绽放因为是成名前的作品,所以并不出名,只有业内人士和精于此道的人才略有耳闻。绽放的意义并不是指它本身,而是穿上它的人会因它而绽放,就如此时的暮双。 “既然是Chasel的设计,那么我就要这件了。”暮双期待地看着陈曦。陈曦虽然极不情愿,但是还是默许了,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大美女的星星眼,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埋怨Chasel,没事设计那么性感的衣服作甚。 暮双很开心,不过并没有很明显的表露出来,淡定地跟着店员到大厅里挑了一个银灰色的精致手包和一件同色的貂皮大衣。她很少穿得这么雍荣,忍不住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番。陈曦在她身后笑道,“别照了,已经够漂亮的了,难不成还想问问它世上谁最美?” 被陈曦这样的帅哥称赞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暮双转过身,缓步踱到他身边,冲他优雅一笑,“我们走吧,魔镜先生。” 今晚的暮双笑起来比平时更美,眉梢眼角都带着勾人的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陈曦忍不住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真想把你的唇彩吃进肚里。” 暮双心里一热,竟也没去抗拒他的暧昧。 曹宁萱的生日宴会定在8点,依旧是雍逸会所。他们这群人办宴会基本上都爱选雍逸,那是身份地位最好的象征。 他们提前了十分钟到,时间拿捏得刚好。陈曦携暮双一出场,即刻吸引了所有目光,一是因为他的身份,二是因为暮双的美貌。曹宁萱请的基本上都是上层社会的人,而且并无长辈,暮双眼神一扫众人的态度便明白陈曦在这群人中也是地位卓越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高手里的高手,贵族中的贵族。 曹宁萱见到两人后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迎上来。她是今天的主角,打扮自然夺目,一袭绛红色长裙衬得她艳丽无双,甚至比暮双更加耀眼。可是两人真正站在一起,就知道她还是差了那么点味道,毕竟底子摆在那里。 陈曦为她们介绍了彼此,暮双微笑着向曹宁萱送上了祝福,曹宁萱也礼貌地做了回应。暮双见曹宁萱一脸欲说还休的样子,便借口补妆离开了。她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这么明显的暗示她还是领悟得到的。况且她也不喜欢和曹宁萱站在一起,两个焦点摆在一起自然会被比较,暮双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抢了人家的风头总是不礼貌的。 陈曦叮嘱暮双小心点,曹宁萱笑着调侃他,“刚到手的吧,够缠绵的。” 陈曦淡笑不答,曹宁萱开玩笑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哪,上哪儿找的这么一个妙姑娘,一出来就艳压全场,愣是把我的风头都抢光了。” 陈曦避开话锋,嘱咐道,“别贫了,先去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那几个混小子少不了要灌你。”曹宁萱嘴一撇,傲娇道,“我不还得招呼客人呢吗,你去给我找几样点心。” 陈曦一副拿你没辙的表情,拿了一个托盘到餐桌前为曹宁萱选吃的。为了怕腻到胃,他特意选了几款比较清淡的点心,切成小块有序地摆在小盘子里,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这是曹宁萱的习惯,喜欢吃好看的东西。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习惯,更习惯了去迁就她的习惯。 陈曦把点心送过去,曹宁萱照例拣了几个小的吃,吃完又去漱了口,拉着陈曦陪她四处招呼客人。 “宁萱。”一位穿暗紫色旗袍的女人含笑走过来,虽然貌不惊人,但是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让她并不输这满室的莺莺燕燕。 ------------ 14.晚宴2 “表姐,你怎么来了?”曹宁萱十分惊喜,转眼却又惆怅了起来,“你才生完孩子不久,这会儿要是着了凉,我又要遭姐夫骂了。”虽然开了空调,但是露台并没有封闭,还是有阵阵寒风会吹进来。 “无妨,我这旗袍厚实。”林书雅摆摆手说,“何况我还有件羊毛披肩在车上。” “那也不行,披肩哪够啊,叫人再找件大衣过来。”曹宁萱皱眉,月子里的女人最受不得风寒,虽然林书雅已经过了月子,但万事还得小心。她四处看了看,招手叫来一名侍者,“拿件厚衣服给这位小姐。” “对不起曹小姐,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礼服。”侍者很尴尬,对客户有求必应是他们的服务宗旨,但是从开业以来他们还没遇到过参加晚宴需要提供衣服的。“不然您稍等会儿,我们派人去买一件?” “算了算了,别白费那功夫。”曹宁萱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休息室好像挂了一件皮草大衣,也不知是谁挂在那里,拿来应急正好。她对侍者说,“你去休息室看看,如果有件皮草就拿过来。” 侍者依言拿了过来,陈曦认出正是暮双的那件,她进来之前特意脱了挂在那里的,说一会儿冷了好拿。 “可是……曹小姐,这件好像是其他客人的衣服。”侍者为难道。 林书雅听后连忙摆手,“那就不用了,我一会儿叫人把披肩送上来就是。” 曹宁萱接过直接往她身上一披,“什么不用啊,不就是说一声的事儿吗,谁还能不卖我个面子?你还是先小心顾好你自己吧。” 林书雅还在拒绝,“这……不好吧。” 曹宁萱不高兴道,“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小瞧我是不是?阿曦,你看看我姐,不就是件衣服吗。” 陈曦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暮双,想是她还没过来,反正一会儿冷的话他就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便道,“林姐穿着吧,这应该是暮双的。” 曹宁萱听了,告诉林书雅是陈曦女伴的衣服,林书雅向陈曦道过谢,这才点点头穿好。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曹宁萱无意间问道,“对了,小林没回来吗?” 她说的是江林,江韬和林书雅的长子。才不过四岁,却生得聪明伶俐,特别讨人喜欢,可是才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送去美国,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 “圣诞前一周倒是回来过一次,但没几天又走了。”提起儿子,林书雅不免有些苦涩,这两年孩子是越来越不粘她了,反倒和美国的保姆感情深厚。 “这么小就把孩子送出去,你也真舍得。”曹宁萱是有点怨言的,身为小姨,她本也极疼这个孩子,只是小林对他们日益疏远。她在美国读书时去看过他两次,估计是缺少亲情的原因,冷静得像个小老头儿,丝毫没有同龄人的活泼可爱。若不是有医院的健康证明,她简直要怀疑这孩子是个自闭症患者了。 林书雅无奈一笑,她有满腔的苦楚,可惜无人能诉。 陈曦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江家的事他略知一二,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好插嘴,也懒得去听。 表姐俩正说着,最后两位宴客终于压轴登场了。 原本喧闹的大厅突然就静了下来,陈曦有些诧异,这两人每回都是最后一个出场,大家也都习惯了,怎么今天这么反常?他背对着门,并不知情,可是当他看到对面的曹宁萱也瞪大了眼睛后,不由也回头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陈曦看到女扮男装的千夏后,嘴角狠狠地抽了三抽。 来人正是肖彻和黎千夏。肖彻没什么好说的,千年冰山,礼服是一如既往的黑色爱马仕,严谨而深刻,像极了他本人,他笔挺地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霸气侧漏的风格,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旁边的千夏才是真正的焦点。她减了短发,厚重的刘海垂得盖住眼帘,只露出一双晶莹的眸子。两只眼眸带了不同色的美瞳,一湛蓝一碧绿,清澈且妖娆。远远看去,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更剩不下什么了。 一身窄紧的黑色DH西装搭配同色的系带皮靴,显得她更为纤瘦,左边小耳上的钻石是她唯一的首饰,她涂了透明的唇彩,淡色的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就像从传说中走出来的吸血鬼少年,苍白,瘦弱,神秘,勾人魂魄。 千夏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她穿过众人,走上前去拍拍傻眼的陈曦,肆无忌惮地调戏他,“嘿,别傻了,给爷笑一个。” 陈曦缓过神来,头痛地看着千夏,“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玩反差?这一开口,之前的形象全毁了。” “无所谓咯,这就是我风格。”千夏满不在乎地扬起尖利的下巴,突然眼珠一转,问道,“我这样穿是不是很帅?” “嗯,完全不输你哥。”陈曦实事求是,黎之寅早些年也钟情于DH,他当时穿的效果也很惊艳,比千夏少了一丝妩媚,多了一份俊逸。只可惜他后来换了风格,DH也混进了其他的元素,那昙花一现的惊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今日看千夏再次穿回经典,陈曦只有一句话,这俩妖孽真他妈是一个娘胎里长大的。 千夏很是得意,“哈哈,你也这么觉得吧,我这回一定要逼他把那些存货全给我。” “你哥可不舍得。”肖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千年冷库的温度。 千夏转头瞟了他一眼,又把眼神撤开。她往四周打量一圈,突然眼睛一亮,不等肖彻做出反应便朝一个角落走去。 一系列动作迅速而流畅,从头至尾把曹宁萱忽视的很彻底,她们俩从小就不对盘,因为陈曦的关系,千夏更是对她存了一份厌恶,并且把这份厌恶表现得十分明显。 “阿彻,我可以理解为……千夏在对你耍脾气么?”陈曦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份震撼对他来说远胜于刚刚千夏的出场。千夏从小男孩子心性,又爱搞怪,时常会做出些什么无伤大雅的新鲜事来,这点他早已经习惯了。但她在肖彻身后追了快二十年,还从没见她会忽略肖彻说的半个字。 肖彻冷冷瞥他一眼,陈曦立马恢复了一脸严肃,肖老大发威可不是好惹的。 肖彻收回充满震慑力的目光,对脸色有些难看的曹宁萱道了贺,转身融入进宴会里。他极少出席这样的场合,自然应酬颇多,可以说场子里有一大批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曹宁萱有些尴尬,却也无可奈何。能请到肖彻已经是她极大的面子了,估计这厮还是因为千夏才来的。她知道自己一向不讨黎、肖两家人喜欢,尤其是千夏,最爱给她使绊子。 上流社会也分派系,这两家都属于他们这一派里领头羊级的家族,得罪不得。她再不满,最多也只能小打小闹,干不了别的什么。 反过来,千夏也是如此。除去曹家的势力,曹宁萱身后还有林家和江家,这些都是在圈子里地位举足轻重的世家。所以即使两人再恼火对方,也不会轻易掐起来,顶多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陈曦看出她的不爽,安慰道,“他们俩就那样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反正千夏和宁萱从小就不对盘,也是大家都熟知的事了。 曹宁萱看着陈曦,心里稍稍宽慰了些。所幸有你一直在我身后。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暮双便一心一意缩在角落的沙发里打游戏。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冷,挂在接待室的大衣又不见了,只能躲在一个没有风的地方。她本来是准备去找陈曦的,但是发觉她的衣服披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而陈曦和曹宁萱正与女人聊得融洽,所以就没去打扰。 她是有点不满的,但转念一想,那衣服本来就是陈曦买的,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气他,便寻了这个没风的角落缩起来玩手机。此时她最庆幸的事就是为了旅游提前把手机电充满了,可以支撑她再玩两个小时。 毕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就算是陈曦带来的也有不少人惦记。暮双才坐了一会儿,就有好几个男子凑过来,或搭讪或邀舞,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她不喜欢太轻浮的男人,而且作为陈曦的女伴也不合适跟别的男人太亲密,否则就是驳了陈曦的面子。 暮双是个讲义气的孩子,虽然陈曦抛弃了她,但她还是得为陈曦考虑着点儿。不过她只当是来帮陈曦一个忙的,并没有把自己摆在他的女人这么暧昧的位置。 她打心里还希望那天的事是一个梦,可以不了了之。反正陈曦现在还没有挑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她就一直鸵鸟下去,能拖一天是一天。 暮双一直觉得自己最强大的一点就是这样的阿Q精神,这也是拽着她不让她从陈曦身边逃走的唯一理由。 “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一只白皙的手伸到暮双眼前,可此时的她正忙着通关,于是头也不抬的说,“抱歉,我不会跳舞。” 那只手却并没有收回去,反而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轻佻,“敢拒绝小爷,妞儿胆子不小嘛。” ------------ 15.晚宴3 暮双不满地皱起眉,看清来人后却忍不住惊呼出来,“千夏?是你吗,我没看错吧?”她心疼地打量着好友,千夏消瘦了不少,脸颊已经有点向内凹了。 千夏依旧是一脸轻佻地斜睨着她,嘴角上挑时的风流模样和黎之寅如出一辙。不过语气里也充满讶异,“你怎么在这里,我开始还以为看错人了呢。”要不是认出暮双平时最爱用来打发时间的弱智游戏,她还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一言难尽,我是陪陈先生过来的。” “哪个陈先生?”千夏顺着暮双的眼神望去,扑哧一声笑了,“原来是阿曦那小子,你以后就叫他陈曦好了,这么叫怪渗人的。”不是没听过别人这么叫陈曦,但是当你的一个朋友以这种礼节性称呼去叫你另一个朋友时,那感觉还真是不伦不类。 “我那不是叫习惯了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就这两天,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你跟肖彻怎么样了?”暮双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问道。 “还能怎样,散了呗。”千夏故作轻松道,顿了一会儿,“陪我去露台透透气吧,这里太闷了。” 暮双点点头,她知道千夏心里有多难过。可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做她浴火重生破茧成蝶的最好见证。毕竟感情这种事,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千夏,我相信你,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 两人站在露台上,扒着栏杆看风景,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暮双穿的少,千夏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自己只留一件单薄的白衬衣。她们都很有默契地避开肖彻不谈,只聊这些日子两人的生活。千夏问暮双关于她和陈曦的事情,暮双也没有隐瞒,全盘托出,包括五年前的事情。 千夏听了直咂舌,“没想到你们俩还挺有缘分。” 暮双翻了个白眼,“什么缘分,有也是一段孽缘。” “小心一语成谶。”千夏呸她。 暮双说,“放心吧,这个人我还不想招惹。不过你得借我点钱,好歹我先把那五百万给他还上。” 千夏点点头,“我明天就把钱打你账号上,你若是实在不愿意跟他耗着,我便替你去跟他说两句。”陈曦对女人的态度她最清楚不过,那小子心里就一个曹宁萱,没别人。暮双是她亲人一般的存在,她必须保护她不受伤害。 “那最好了。”暮双眉开眼笑,眼下陈曦显然当她默认了那晚的条件,她也不敢再去惹怒他,若千夏出面说情,想来陈曦怎么着也能放自己一马。 千夏不再说话,自这次回来她便沉默了许多,虽然人前还是一副鬼俏样子,但眼底的伤痛和落寞却是怎样也瞒不过暮双的。 暮双也没有再说什么,轻轻抚了抚千夏的肩头,千言万语的安慰,尽在此一举。千夏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她知道暮双一定看的懂她,四年的默契不长,但对于知己一般的她们,已经足够互通心意。 两人沉默地站在露台上。暮双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个穿她大衣的女人的模样,看上去姿色并不出众,却是风韵十足。陈曦是个极有风度的人,不会随便把她的衣服给别人,就算那件衣服是他买的。想来此人是能让他上心的人吧。 一阵寒风刮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咳嗽起来。千夏直皱眉,“阿曦怎么让你穿这么少,我们还是进去吧,感冒了怎么办?” 暮双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万分不想见到陈曦和那个女人。千夏只好妥协,“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件衣服来。” 暮双看着千夏离去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很是感动。她和千夏认识的时间比不算太久,不过四年而已。千夏热情又活泼,又没有丝毫大小姐脾气,最是讨人喜欢,朋友遍天下。可千夏独独对她最好,什么心事都不瞒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第一时间想着她的。于她而言,人生能得如此知己,已是最大的满足了。 暮双正感慨着,就听到隔壁露台上有声音传来。两个露台是分别独立的,但是因为都曝露在空气里,挨得又很近,所以可以清晰地听到旁边的动静。听别人私事总是不礼貌的,暮双很识趣地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却听到陈曦的声音。 “喝了那么多酒,胃里还难受吗?” “当然难受了,酒是穿肠毒,真搞不懂你们男人哪来那么浓兴致。”婉转的女声传来,透着一股子妩媚,语气却是极为娇俏的,十成十的撒娇模样。 “早知如此,少喝些不就得了?”陈曦无奈,语气里的宠溺却显而易见,“何必那样逞强。” “谁让是我生日呢,不灌寿星灌谁,你可记得替帮我报仇啊。” 原来是曹宁萱,暮双脚步一滞。难怪她始终觉得两人之间气氛不同寻常,没想到竟是存了这等暧昧心思。 说起陈曦,暮双虽称不上有多了解,却也知道得不少。外界传言他这几年一改风流习性,如今身边的女人也只她一人。可即便是对于这唯一的她,陈曦至多也只是温文有礼略有体贴,始终是不带什么感情的,又哪及得上曹宁萱半分。 既然他心有所属,又何必来招惹自己,暮双不解,同时也带了点淡淡的愤怒。她是多骄傲的人,哪怕这么些年的颠沛流离也没能抹去她的那股子心气,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点,从来都不曾妄自菲薄,就算在最潦倒的时候也没有。 的确,接触过暮双的人没有不真心赞赏她的。她一直以为陈曦这样的花花大少和以往身边的追求者一样,贪恋她的外表和气质罢了,却不曾想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只是与她逢场作戏虚与委蛇,倒是她太过较真了。 暮双如此想着,就听得隔壁那两人又聊了不少。 “好好,下次等他们摆酒我帮你一一给他们灌回去。” “这还差不多,”曹宁萱顿了顿,“今年的礼物你可还没给我,不是想赖掉吧?” “净说胡话,我哪次少了你的。”陈曦说,“公司里还空着一个广告总监的位置,这份薄礼你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曹宁萱高兴极了,眼角眉梢全是朗朗的笑。 暮双突然有点听不下去了,Chasel跟她提过,陈曦的公司从成立起广告总监就一直是个虚位,无人任职,具体事务全由他本人亲自处理,如今看来竟是为了曹宁萱而设。 她一直以为陈曦这样的人是极自私的,没想到竟深情如斯。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周身冰冷刺骨,不愿再多停留。不知道为什么,知晓了陈曦的秘密之后,心里竟有些不舒爽,像是被大片的云遮着,闷得有些压抑。 风刮的越来越大,暮双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转身进了宴厅。 千夏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合适的外套。路过宴厅的时候,少不得又被人拉去劝酒闲扯。尤其是在她今晚造型如此出彩的境况下,连不甚熟悉的也过来招呼了几句。这些人都是A市的上层,平日里也略有交集,总不好驳了人家面子,只能一一应付过来。偏偏千夏的人缘出奇的好,一部分是因为她的背景,一部分也是源于她的好性格,竟在人群里兜兜转转了快一个钟头。 千夏正烦躁着,刚巧身边路过一名侍者,千夏便叫住他让他拿衣服。侍者是识得千夏的,知道这位小姐最没架子,便露出一脸的为难表情,“黎小姐,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礼服。” 千夏皱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曹宁萱挽着陈曦从东侧露台走进来。她眉眼含笑,神情暧昧,一脸娇嫩欲滴的样子。千夏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走到陈曦身边,“阿曦,借一步说话。” 小满有话说:待会儿还有一更哦~ ------------ 16.晚宴最终回 陈曦跟着千夏来到了休息室。 他在最中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抬手叫侍者端来两杯咖啡,悠闲地喝了一口。千夏挨着他坐下,却不去拿咖啡,只是抱胸看着他。陈曦早已习惯了她这副戏谑表情,眼也不抬地说,“地道的牙买加蓝山,不尝尝?” “不习惯那股子酸味儿。”千夏摇摇头,郑重地说,“阿曦,我有事跟你商量。” “若是为了暮双,那便不必说了。”陈曦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我跟她之间的事情,横竖跟你搭不上边儿,你也不必费这心思。” 千夏不乐意了,“你跟她之间能有什么事情,不过几面之缘而已。你若是缺女人,A市那么多名媛淑女小明星任你挑个够,干嘛还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 陈曦眯了眯眼,“是她托你来说情的?” “是我自个儿的意思,你是霸道惯了,素来不考虑人家的意愿。这件事搁别人身上我也不说什么,可暮双是我的朋友,我还能容你动她?”千夏瞪他一眼,“依我看,那五百万也不用还了,权当是劫富济贫。” 陈曦放下咖啡杯,摆弄着手机,“千夏,你就别管了,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自有分寸。” 把暮双留在自己身边并非完全出于私心,眼下毕竟是敏感时期,大选在即,领导班子都要换过一批,正是派系争权的时候。虽然他不在官场,但他的亲人、兄弟,全都是在宦海沉浮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了这么个玲珑的人物,又和身边的人都扯得上关系,不管是谁都会留个心眼儿。 “你……”千夏还想再说什么,话才出口就被陈曦截住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直接敲晕了扔阿彻床上去,我看这哥们儿最近憋得慌,你有这闲精力还不如多陪他运动运动。” 千夏立马闭嘴了。陈曦这个笑面虎,或许不及她哥狠戾,但是论阴损绝对是一等一的,而且一向言出必行。关于这一点,她从小可没少领教。 看来陈曦这里是说不通了,陈曦一直就是这样,打定了主意连神都别想撼动他分毫。只是没想到他在这件事上这么坚持,连她的面子也不看。 千夏愤怒地起身,扯了扯衣角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阿曦,有些话该说的我还得说。我不明白你如此执着于暮双是为什么,但你把人收了,起码要懂得替她想想。寒冬腊月的,你就让人家穿那么点儿在外边儿杵着,那小脸白得我看着都心疼。暮双体质弱,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陈曦并不搭腔,依旧心无旁骛地靠在沙发上喝咖啡。举手投足间满是贵公子式的优雅,就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年轻的伯爵,沉静、淡雅、令人赏心悦目。 千夏很是不爽他这副虚伪德性,想着暮双还在等她,朝他哼一声后便要离开。刚一拉开门,就看到肖彻站在门口。千夏一愣,当下明白过来,扭头恨恨瞪了陈曦一眼,也不看肖彻,径直走进宴厅里。 肖彻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曦一眼,陈曦低笑着朝他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便关上门追千夏而去。 陈曦一个人陷在沙发里,满头满脑都是千夏刚才的话。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光秃秃的衣架,暮双的衣服原本就挂在这里。他扫了一眼,想起暮双挂衣服的样子,不禁烦躁起来。 他确实把暮双忽略了。今晚是虽说暮双才是他的女伴,可他一直和宁萱走在一起,连暮双的影子都没见到。每次都是这样,一见宁萱就什么都忘了。他捏了捏眉心,起身去寻暮双。 找到暮双的时候她正缩在角落的沙发里,身上披着千夏的西装外套,整个人显得特别小。加不上别的形容词,就是纯粹的小,像刚破壳的小雏鸡。千夏身材高挑,足有173公分,DH的西服倒是勉强可以驾驭。可暮双却不一样,她骨架子又小又细,比千夏矮了10公分有余,相比之下简直是孩子的体格,自然hold不住那件男装了。 陈曦走过去正逢暮双抬起头来,她一点也不诧异他的到来,只是冲他笑笑,煞白的小脸上还带着病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陈曦问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认得你的鞋子。”暮双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比平时低哑许多。 陈曦有点内疚,他弯下腰板,温柔地说,“想回去么。” 暮双点点头,复又迟疑起来,“我还要等千夏。” “她早被阿彻带走了,你不必担心,我送你回去吧。” “好,谢谢。” 陈曦被她这一句谢谢搞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今晚的事他本来就有愧,还来不及补偿。暮双不但没怪罪他,反而依旧这样好风度,倒显得他这个男人小家子气。 暮双看陈曦面色不虞,也不知是哪句话惹到了他。之前被风吹得久了,有些受寒,头到现在还是晕的,她也懒得去理会他,自顾自地站起来要走,结果一个没站稳踉跄了几步,直接倒在陈曦怀里。 陈曦赶紧扶住她,低笑着调侃道,“怎么,这么迫不急想要投怀送抱了?” 暮双很尴尬,轻轻挣扎着想要躲开,陈曦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有力的手臂把她箍紧在怀里,也不管众人的目光,就这么搂着她出了门。 曹宁萱转过头来,正巧看见这一幕。 “走便走了,也不打声招呼。”她暗嗔一声,轻声对身边的助理说道,“去查查暮双这个人,看她和阿曦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路无言。陈曦专心开车,暮双专心看风景。 车停在Chasel家的楼下。陈曦转头看了看暮双,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暮双的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一侧的长发被拨到脑后,露出清丽的脸庞。她睡得安稳,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张,留下一串轻浅的呼吸声。她睡得那么沉静,又那么生动,倒比她平日里揣着端着的样子真实得多。 陈曦支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重新发动车,直接开到了后园的别墅区。 康山别苑是著名的富人区,根据住宅的体系分为两个部分好几个区域。Chasel家在前园的高层,而陈曦则在后园有一栋别墅。 陈曦把车停在车库里,把暮双抱了出来。暮双一向睡眠很浅且质量不好,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能把她惊醒,可此时却依然昏昏沉沉毫无转醒的迹象。她被陈曦抱在怀里,额头贴着他的脖颈,呼吸喷在他的锁骨上,又热又麻,却不失挑逗。 陈曦一时心猿意马,又略有些不自在,没见过自己这样的,人家还睡在梦里就开始有了绮思。他又把暮双往怀里掂了掂,想要抱得牢靠一些,但是很快就敏感地发现了暮双的异样,她的额头很烫,脸色也泛起潮红,像被蒸熟的红薯。 明显是发烧了,陈曦脸色一沉,赶紧抱着她进了家门,放到床上,熟稔地拿冰块给她降温。暮双一张小脸烧的通红,陈曦很是内疚,毕竟是他害的。守在暮双床边换了几次毛巾,又喂了两粒退烧药,到了后半夜暮双的烧才退下。礼服太紧,又被汗浸湿了,陈曦给暮双换上了自己的新睡衣,把她像布娃娃一样包起来。 料理好这一切已经是三点半了,陈曦也有些乏,传了简讯告诉Chasel暮双的情况,便准备冲个澡去休息。 陈曦很自然地进了卧室的浴室,几分钟后便出来了。暮双现在昏睡着,他也不需要避讳什么,如往常一样在腰上围了条浴巾在房里转悠,打算找件睡衣就去客房。 暮双却不如他那样自在,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她的眉头不自觉的轻蹙着,樱唇微张,口里传出轻微的*。陈曦急忙上前查看,却见暮双那苍白的小脸都快皱到一起了,冷汗也是一层接一层的出。 “不,不要……” 陈曦眉头一皱,暮双明显是做噩梦了,他坐在床沿,轻轻摇她,她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沉浸在梦里,愈发地痛苦起来。 陈曦怜惜地看着暮双,刚想叫醒她,就见她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暮双脸上全是汗,眼角还挂着残留的泪,她一手抚着胸口喘气,还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陈曦安抚地轻轻拍她的背,柔声问道,“做噩梦了?” ------------ 17.三亚行 暮双一惊,这才看到床边的陈曦。他**着上身,露出紧实的肌肉,却依然那么消瘦。 她下意识地别过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宽阔简约的屋子,线条硬朗,风格典雅,黑暗里依然分辨得出它冷淡的格调。整体感觉和陈曦在clean的房间颇为相似,看来设计图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她抬眼看向陈曦,发现后者正俯身用一双含笑的眼眸看着她。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哒哒的,一滴水从发梢滑落,滴在暮双干涸的唇上。 陈曦心头一痒,伸手去抹,却又忍不住流连。并不光滑的触感,暧昧地摩擦,擦出一串微妙的情丝。暮双很不适应这样奇怪的氛围,陈曦略显粗糙的拇指在她的唇瓣上轻滑,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的他的指纹。 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烫,仿佛被一把火直直烧到了心里,她赶紧侧过头,支撑着要起身,陈曦忙帮她把枕头垫高到宜靠的角度。 暮双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一声沙哑。陈曦体贴地为她倒了一杯水,她连啜了几口,朝陈曦道,“谢谢。” “跟我还这么客气?” 暮双不置可否地一笑,突然低头瞥见自己身上的睡衣,又想起陈曦半裸的模样,脸霎时便红透了。 陈曦好笑道,“又不是没看过,还这么害羞做什么。” 暮双很尴尬,从小到大,她接触过的男人不多,亲密的更是寥寥无几,虽然两人已不止一次地裸裎相对过,可她依旧觉得羞赧。 她和陈曦的关系,她始终不想去面对,因为无法定义清楚。陈曦如情人一般体贴,可他们却毫无感情可言;她如点头之交一般以礼相待,二人却早已有过最密切的结合。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于女方而言是很难堪的,尤其是她这样骄傲的女人。 陈曦见暮双不说话,体谅她是太过害羞,便开口道,“你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我已经跟Chasel打过招呼了,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去。” 暮双点点头,她的确需要一个假期,来清理干净自己心里这一团杂乱无章的疯长的草。 我愿我能在我孩子的自己的世界的中心,占一角清净地。 我知道有星星同他说话,天空也在他面前垂下,用它傻傻的云朵和彩虹来娱悦他。 那些大家以为他是哑的人,那些看去像是永不会走动的人,都带了他们的故事,捧了满装着五颜六色的玩具的盘子,匍匐地来到他的窗前。 我愿我能在横过孩子心中的道路上游行,解脱了一切的束缚; 在那儿,使者奉了无所谓的使命奔走于无史的诸王的王国间; 在那儿,理智以她的法律造为纸鸢而飞放,真理也使事实从桎梏中自由了。 ——泰戈尔,《孩子的世界》 暮双靠在躺椅上,沉浸在午后慵懒的阳光里,手里拿着半本没看完的《新月集》默默念着。她一向喜欢泰戈尔的诗,没事就喜欢拿出来读一读,每一次总有不同的韵味。 尤其是这一篇,她已经念过不下万遍。 和同龄人不同,暮双的身上总有一股很浓的书卷之气,淡然从容,雅致而不迂腐。身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壶泡好的玫瑰红茶,散发出清雅的茶香。她等了半晌,待茶不那么烫口了,才把书放在一旁,倒了一杯细细地品。 来三亚三天了,她连酒店的门都未曾踏出半步。暮双一向把旅游和度假分得很明确,她这次纯粹是为了躲避北方的寒冬来休闲的,花钱买个阳光,自然是选择最安逸的方式。 门铃响起,暮双打开门,Chasel端着两个插了吸管的椰子走进来。他刚开车兜了一圈风回来,身上还留着阳光和海风的味道。 Chasel把椰子放在茶几上,顺势往长椅上大咧咧一躺,表情怡然地说,“姐,还是你会享受。” 暮双笑着喝了一口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跟千夏发短信,一边听Chasel讲今日所见趣闻。 Chasel讲得兴起,一时间甚至有些手舞足蹈。暮双被他逗得很开心,咯咯咯笑个不停。她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哪怕并不是全神贯注地在听,可是神情依旧给予演讲者极大的鼓励。就如此时的Chasel,满心满眼都是勃勃兴致。 Chasel讲了大半天,口干又舌燥的,拿起一个椰子喝了一大口,缓解喉咙里的烧灼感。他劝暮双跟他一起出门转转,姐弟俩这几年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虽然两人时常满世界跑,从这个国家转到那个国家,可一起出门旅游还真没有过。 暮双表示无所谓,只要不太远就好。三亚她已经来过好几次,非常熟悉,景点什么的对她而言并不具备什么吸引力,关键是要Chasel喜欢。 Chasel提议道,“不如我们回家看看?离这里也不算远,这么些年,事情总该过去了。好歹回去看看爸妈吧。” 暮双转头看着他,眉头蹙了起来。 她知道Chasel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这么多年的思念,到现在终于泛滥成灾。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很多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这场博弈,他们不过是漏网的鱼而已。逃兵,哪里有选择的权利呢。 Chasel见她不说话,不解地问到,“姐,你在犹豫什么呢?十一年了,谁还会记得我们?当年的事早已尘埃落定,在他们心里,我们不过是黄土一抔。早几年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有钱,有机会,你还担心什么呢?” 暮双闭了闭眼,当年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场噩梦。Chasel当时还太小,很多事情知道的并不详细。而她不同,10岁的年纪已经懂很多事,父母把一切都交付在她身上,责任与压力逼得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她站起来,缓缓踱到窗前。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高而广袤,入眼便是一片清明。只有海边才有如此湛蓝澄静的天空,空旷开阔到遥不可及。她望着天空,那么蓝,蓝到可以看见母亲的笑脸。她不禁感慨,蓝色果真是纯洁的颜色,最是能净化人的心灵。 “让我再想想……”暮双摇摇头,在这样澄澈的天空里她几乎都要迷失了,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那个噩梦。 “姐!” “这样吧,这个话题我们先搁着,等我想好了再来说,行吗?” “不行。姐,你已经想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差这一会儿?”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么多年,这个问题我时时刻刻都在想,我比你更加想念爸妈,想念我们曾经的家。可是每次越想,越觉得危险蹊跷。当年那样的情况下,就算爸爸也不能保证我们全身而退。那是一场围猎,就连我们的逃亡也是拼死一搏,只有一线生机。按理说,我们哪里有命站在这里。”暮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话她不说,Chasel永远不会明白。 “难道你怀疑……” “没错,不排除有人故意漏网。可是到底是谁,究竟是为什么,我至今还没有想通。这也是我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Chasel走到暮双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两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悲伤沉闷的气息,却谁都不愿打破。时隔多年,他们终于有勇气共同悼念他们的亲人。 “那就不要想了,隔了这么久,这件事总该算是告一段落了。”Chasel继续劝她,语气里却泛着浓浓的悲哀,“我们没有能力为父母报仇,已经是天大的不肖,如果再连看他们一眼都惧怕的话,我想九泉之下爸妈都难以瞑目吧。” “你知道妈妈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吗,”暮双摇摇头,“她只要我们活下来,不管以任何方式,活下来,才有希望。她只希望我们忘掉仇恨,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可是我真的好不甘,那样刻骨铭心的血仇,叫我怎么忘!十一年了,我始终忘不了那个夜晚,我甚至来不及见爸爸最后一面……一夜之间全家覆灭,沦为孤儿。颠沛流离这么些年,费尽心思混得人模狗样,却最终连给父母上坟的资格都没有!姐,你真的就甘心吗,甘心眼睁睁地看着一群该死的混帐逍遥法外,用那所谓的根基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Chasel越说越激动,一拳狠狠砸在窗台上,带着十足的暴力。他很少这样情绪失控过,几乎没有,他和暮双一样,有良好的教养和隐忍的性格约束,他永远给人一种阳光、向上的感觉,而不是这一瞬间的狠戾阴鹜。 暮双走过去,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安抚他。她知道这些话在弟弟心里憋了很久,是时候爆发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是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这是他们心底抹不去的伤,激动、愤怒在所难免。 其实她又何尝不悲愤。短短十一年,她却觉得过了三生有余。想当初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矜贵小姐,十岁起带着弟弟背井离乡讨生活,除了母亲塞的一小笔钱外没有一分经济来源,全靠自己挣钱养家,支撑二人学业。其中辛酸,如何道的清。最艰难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好几次都快撑不下去。 为了躲避追杀,他们曾一年之内流亡大半个中国,现在想想,二人能完好无缺地活下来,真是奇迹。如今总算柳暗花明,她又如何舍得再次涉险。 “暮康,不是你想的那样。”暮双伸手拥住他,试图带给他安定的力量,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他了,“我们不是被仇杀,而是被牺牲。这是爸妈的决定,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 18.出事了 “什么意思?” Chasel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难道我们家不是被陷害的?” “当权的人,有几个家底是真正清白的?我们虽是利益的牺牲品,但那些罪名,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暮双叹了口气,这些话她原本并不打算告诉他。Chasel虽然天资聪颖,内心却是小白一个,十分纯良。知道这些,对于他不过是一场更大的打击罢了。 可是不告诉他,他又如何长得大?她一直把Chasel保护得很好,不让他接触这些阴暗,可是她也忘了,Chasel不止是她的弟弟,他将来还要成为一个成熟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不能再用母鸡护犊的方式爱他了,他需要一些挫折来历练、来成长,来拥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心脏。 果然,Chasel完全呆住,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撼里。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单纯的仇恨里,以为自己被世界抛弃,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上天的不公。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的一腔热血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已。不,这让他怎么相信,自己最敬爱的父母竟然…… 他陡然伸手抓住暮双的肩膀,把她提拉至自己眼前,“姐,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想要我忘掉仇恨而已,对不对?”Chasel眼里的希冀几乎要把她烧起来,那样绝望的不顾一切的炽烈灼伤了她的眼睛,像是溺水之人死命抓住了岸边的水草,那么浓烈,那么深刻。 暮双扭曲着身体保持平衡,她本来就娇小,几乎是踮着脚尖才能保证自己不离地。她带着不忍艰难地开口,“暮康,你听我说……” “不!我不听!你不要再说了!!”Chasel倏然将她放下,野蛮的力道带着惯性让暮双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等她爬起来,Chasel已经跑出了房间。 “暮康,暮康……”暮双追出去,哪里还有Chasel半个影子。她回房间拿了手机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都被挂掉,最后直接关机了。暮双无力地靠在Chasel房间的门上,刚才并没听到房间里有铃声,说明他是真的跑出去了。 也罢,总得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有些事不能接受,无非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想通了就好了。 接近零点的时候,Chasel还没有回来。 暮双坐在椅子上,手里还在翻着那本书。来来回回好几遍,一个字也蹦不到脑子里去。虽然这个时间对于三亚来说并不晚,依然有很丰富的夜生活,可是暮双还是没由来的担心了。 还是改不了老母鸡式的溺爱啊,暮双无奈地苦笑着,这么些年,她当爹当妈又当姐的,早已习惯把所有的宠爱都堆在Chasel身上。好在Chasel懂事,操心不多,也没有一分被娇惯的少爷脾气,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也是头一次发生。 其实Chasel已经成年,完全具备独立思考和出行的能力,他的自理能力甚至比她更出色。而且,作为她的弟弟,这么一点打击也不至于承受不住,至多消极两天,顺便改变一下原先那白痴的人生观世界观什么的,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根本没必要操心那么多……暮双这么想着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酒店门口的大街上了。 她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去哪里找Chasel,唯有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以减缓内心的不安。但愿自己那个小白弟弟不要学电视小说里那样去借酒消愁才好,就凭他那么点酒量,暮双还真担心他会醉的找不着回来的路。 当暮双第三次站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呃……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身为路痴的她却有一种神奇的方向感,无论怎么走都能绕回原地,所以这半个小时她几乎就围着酒店在绕圈圈,也无怪别人会觉得无奈。 等等,别人…… 暮双回头,果然看到一人带笑站在身后。 他穿着藏青色的棉衬衫,领扣和袖扣都敞着,松散而随意。配上深色牛仔裤和手工系带牛皮鞋,恰到好处地衬出匀称修长的身材。暮双很少看他穿得这么休闲,不同于着正装时的庄重精致,更有一番别样的慵雅。 陈曦走过去,捏了捏暮双的脸颊,“怎么,呆了?” 暮双被他这么一吓,迅速回神,“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陈曦笑着反问到。 总之不会说自己想念某人想得食寝难安一个没忍住就丢下一堆应酬跑来三亚寻人就是了,其实他自己打心眼儿里也是不承认的,说出去多跌份啊。 暮双显然没有猜到陈曦的小心思,她正在沉浸在找不到Chasel的焦急和又遇到陈曦的难堪里。而且此时后者的成分更大一些,于她而言,假期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处理他们之间关系的态度,陈曦就这样冷不丁出场了,狠狠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你爱来就来吧,我先走了。”尴尬半天,暮双只好板着脸挤出一句话扭头就走。 “唉唉,你闹什么脾气啊。”陈曦追过去牵住她,“情人见面你就这样一声不响地把我丢下了?太伤人心了吧。” “谁跟你是情人啊。” “好好,不是情人,老朋友,老朋友总行了吧。”陈曦此时心情好,也不在乎暮双的小脾气。 “那你以后不准再乱说我们的关系。” “我乱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了?”陈曦坏笑着调戏她,暮双瞪他一眼,作势又要走,陈曦只好软下来劝她,“好好,以后我们就只是朋友,行了吧。” 是朋友还是情人对陈曦而言意义并不大,反正关系是做出来的,又不是说出来的。想想真是坑爹啊,他陈曦什么时候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委曲求全过,不过看到暮双舒展的小眉毛,他又觉得有时候适当的软性**也挺不错。 暮双哪里想得到陈曦会想这么多弯弯绕,她只是一心想摆脱陈曦,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很困难,但是从今天看来也不是不可行的,至少现在已经堵住了他的嘴,一点一点慢慢来,总会有希望的。 两人的和谐度好不容易到达了一个空前高度,总算能像平常人一样相处。陈曦相当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一个劲的套近乎,“你在这里绕了这么久是想散步吧,哥哥带你兜几圈儿?” 暮双摇摇头,先前被陈曦冲淡的忧愁又泛了上来,“Chasel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找他人不到,有点担心。” “那么大人还能丢了不成,八成是到哪里闲逛去了。” “他今天心情不好,我怕他去酒吧喝多了惹事。” “Chasel那个乖乖仔还会惹事?”陈曦好笑道,Chasel在他心里那就是一只纯良的小白兔,就算别人先惹了他他也会赔礼道歉的那一种,及其无害。 “喝醉了就不一样了,哪个男人心里没住一个流氓?”听出了他的揶揄,暮双忍不住白他一眼。 “……”陈曦无语,“你这是哪里听来的奇怪论调,我内心就挺纯洁的。” 他只是黑在肚子里而已。 暮双嗤一声,“你心里的流氓早就已经跑出来了,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吗。” “……”陈曦默了,原来闹了半天自己在人家心里还是个流氓形象,太伤感了,他明明一向走是贵公子路线的。 暮双才不管一边默默伤神的陈曦,她一心只挂念着Chasel的事,这还是Chasel第一次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而且这么久都没回来,她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陈曦看着暮双低落的样子,不由怜心大起,拍拍她的肩膀说,“行了行了,你这么干着急也不是个事儿,我有个朋友在这边,我让他查查各大酒吧有没有闹事的。如果没有Chasel的话你就也别着急了,就乖乖在房里等他回来,知道吗?” 暮双想想也有道理,毕竟陈曦人脉广,总比自己漫无目的地找要好,只好点头答应了,“好吧。” 陈曦把暮双送到房里以后,就以要等Chasel消息为由赖下来不肯走了。暮双也随他,陈曦虽然不规不矩的,但也还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对她乱发情,况且她也很想第一时间知道Chasel的消息。 她承认陈曦虽然危险,但是还是挺讲义气的,对Chasel也是真心的好,这是跟她完全无关的男人之间的友谊。 两人坐在小阳台的桌子边,暮双专心靠在窗口看夜景,陈曦就专心看她。 暮双的长相本来就是极美的,静坐下来简直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外貌至上的人,往往华丽的外表下都是一颗空旷无知的大脑,他更喜欢聪明灵秀的女人,长相清秀即可,无需太过美艳。 可暮双不同,她除了一副好皮相,更有一份恬静隽永的气质,那是用涵养和时间沉淀出来的,致命的吸引人。哪怕只是这样看她一眼,都觉得是无上的享受。 陈曦沉浸在他的享受里,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生生停住,容他看个够本。 铃声蓦然响起,打碎了一地宁静,陈曦看着屏幕咬牙切齿,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无奈地接起,沉默地听那边说了几句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焦急,“什么?在哪儿?好,我马上到。” 暮双紧张地盯着陈曦,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果然,陈曦垂下双眸,声音沉的深不见底,“暮双,跟我走,Chasel出事了。” ------------ 19.医院一夜 凌晨三点。 夜晚的医院并没有机会沉睡。 急诊室的人很多,医生护士病人团在一起,拥挤的不可开交。临时的床位和椅子都已经满人了,却阻不了源源不断的患流。 遭遇车祸的,群殴受伤的,半夜发病的,感冒急伤风的,甚至还有放鞭炮被炸伤的。因为是过年,医生安排得不够,所以将各类患者聚在急诊室,重者直接抬进手术室,轻者则由护士负责打理。 “啊——”钱娜娜放下手机,捂着嘴打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哈欠,抬手抹抹眼角的泪。她坐在急诊室的角落里,左手被固定在一个空药盒上,手背的血管里绑着吊针的针头。抬眼望望旁边的吊瓶,估计还要大半个小时,真TM累。说起来还真怪自己没口福,各种大餐吃的太过放纵,直接导致胃肠型感冒发烧,害得她半夜不得不爬起来吊点滴。 没有人陪就算了,手机也快没电了,真的好无聊啊~~~~~~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身边一切可以摆弄的东西的时候,门口传来的一阵骚动成功地拯救了她。无奈人头攒动,她离得又远,委实看不清楚什么。 在万分焦急的情况下,钱娜娜同学顶住压力,一边托着还插着针头的左手,一边踮起脚尖抻长脖子奋力向门口望去—— 只见三、四个医护人员推着一张推床匀速并且迅速地驶过,身后还跟着几个训练有素的小护士,她们训练有素地冲进来,训练有素地拿走了一小批手术器械,又训练有素地消失在了门口……动作默契整齐划一,看得钱娜娜同学目瞪口呆。 “原来护士姐姐也有如此英姿飒爽的一面啊……” 身边正在给病人缝合伤口的护士大姐手一顿,一副见多识广的语气,“看这架势,只怕是那躺着的人大有来头。” “诶?你怎么知道?” 大姐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你没看见那几个丫头快得跟逃命似的吗?” “……” 正说着,赶上进来一名年纪稍长的护士来拿止血钳,大姐忙叫住她,“哎,小刘,上头怎么个情况啊?” “这次怕是个大人物,郁主任和邱主任都来了,连院长都在路上了呢!” “这么大排场啊。” “是啊,不过看那人年纪不大,也就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估计是哪家的少爷。诶,不多说了,我还赶着上去呢。” “快去吧,别耽误事儿。”大姐冲小刘的背影高声嘱咐了一句,转过头骄傲地对钱娜娜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在医院干了十几年了,还没见过院长亲自动身的急诊呢。” 钱娜娜扭过头去,一脸的不忍心,“那个,大姐,你的病人已经痛晕过去了……” 好不容易捱完四十分钟,钱娜娜带着倦容离开了诊室。刚走到医院门口,就见一部雷克萨斯疯狂地杀过来。并没有去找泊车位,车主随意又堂而皇之地把它停在了大门口。 车刚一停稳,就从副驾驶上跳下来一个年轻女人。披散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更显身姿纤薄。紧跟着她身后下来的是驾车的高大男子,一身悠闲的打扮在此时也染上三分焦急,他在前大步走着,女人在后面小跑跟着。倒也真是养眼的一对。 到了电梯口却发现电梯停在八楼,暮双急得要跑楼梯,陈曦一把拖住她,顺手按了键,“急什么,你跑得再快还能快过了电梯?” 暮双不说话,只有紧缩的眉头为她的担忧做唯一的阐释。 陈曦叹一口气,捏捏她的手安慰她,“别担心,或许没那么严重。”语气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单薄,遂也不再发声。 电梯终于慢悠悠晃了下来。二人乘着直达五楼,穿过长长走廊,终于来到尽头的手术室门前。门口已有一人在等着,留平头,穿军装,背靠着墙壁,站得笔挺。 见手术中的灯还亮着,陈曦扶着暮双在旁边的座位坐下,“你在这儿别乱动,我去问问情况。” 暮双点点头,她的心都在那间亮着红灯的小房子里,在确认Chasel安全无事之前,她根本无暇去顾及其他。 陈曦看了那人一眼,小平头立马走过来,刚要开口,陈曦打断他,“我们那边去说。” 想必也是不想这血腥的过程被暮双听见,小平头了然点点头,走到离暮双十米开外的地方站定。 半夜的医院静得可怕,小平头压低了声音,附在陈曦耳边悄悄说,“这次还不知道惹的谁,那手段真是一等一的残暴。我们赶到的时候他被打残了捆着扔在地上,一部越野车正准备往他身上轧。” 陈曦的眉顷刻拧了起来,“哼,真是好大胆子。没轧着他吧?” “那哪儿能啊,”小平头骄傲地挺起胸膛,“凯哥一枪就崩了对方轮胎,直接就把那车给撂了,那破大奔也没什么了不起。” “凯子人呢?” “跟剩下几个兄弟抓人去了,我没穿便服,不方便,就过来医院守着了。” 陈曦淡淡地点了点头,“行,小杨,你先去休息吧,这事儿还要跟弟兄们到声多谢了。” 小平头嘿嘿笑着,“陈哥哪儿的话,你的事儿就是凯哥的事儿,凯哥的事儿就是咱弟兄们的事儿。” 小平头走了后,走廊里就更加冷清了。陈曦想抽烟,摸出来点了几下没点着,才想起医院不能抽烟的规定。他把烟放在鼻前使劲嗅了两口,扔进角落的垃圾箱里,踱到暮双身边坐了下来。 头顶的灯光白的有些惨淡,陈曦坐了好一会儿,转头想对暮双说点什么,张张口却发不出音来。半晌,他把手覆在暮双单薄的肩头,拍了拍,又拍了拍。 没办法,安慰人实在不是他的强项。虽说他一直以礼示人,桃花也多,但是大多不过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有机会轮到他来安慰的还真没几个。他沉默了这么久,还是找不到什么听着顺耳的劝词。 暮双啊暮双,哥哥不会安慰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你就姑且感受感受我安慰你的那颗心吧! 暮双回头看着他,男子依旧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寻不见一丝疲态。脸上带着的尴尬而安抚的笑,像是一杯暖水,直直泼进了暮双心里。没想到在自己最需要依靠的时刻,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竟然是他。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钻出来一名小护士,手里端着一盘血污。 暮双冲过去,顾不得血腥刺鼻,拉住护士的手臂急急问道,“护士,我弟弟没事吧?伤得重吗?” 本来这类问题在手术未结束的时候护士都是不予理睬的,可这次来的人似乎身份有些微妙。她想了想,还是扯出一个微笑,对暮双说,“放心吧,虽然伤得不轻,但已经脱离危险了,两位主任都在里面呢。” 暮双松了一口气,之前的忐忑转成心疼,“怎么会伤得那么重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受的伤?” “这……”护士回答不上来,又被她拽着手臂,尴尬堆了一脸。 陈曦走过来搂着拉她,半是劝半是哄,“你这样问人家也不知道啊,我朋友已经去查了,保证给你一个完整的答复。你先回去坐着,别挡着人家工作,好吗。” 暮双听了这话,重新默默坐回了座位上。重获自由的小护士感激地看了陈曦一眼,却发现陈曦的眼睛早已黏在了暮双身上。 “这样才乖,累了这么久,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等Chasel出来我再叫你。” 暮双摇摇头,“我在这里陪他。” 既然暮双决定守着,陈曦也只好陪她守着,两人又无言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等手术是一件漫长而又辛苦的事,两人都不太有精神,暮双累了就把脸埋在发丝里眯一会儿,陈曦累了就把脸埋在暮双的发丝里眯一会儿…… 直到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 Chasel终于被推了出来。暮双几乎是扑过去扒着床边,看到昏睡不醒的Chasel时,差点掉下泪来。 Chasel伤得很重,即使她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情况,却也感觉的出来。他的身体都藏在病服里,只看得到头上缠绕的绷带、脸上的擦伤和淤青,却足以让她比他更痛。 这是她从小宝贝到大的弟弟,是她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弟弟,这是她的根,是她的命。谁动了他,就是挖了她的根,害了她的命。 暮双红着双眼跟推床的护士一起边推边走,她眼都不眨地紧紧盯着Chasel,生怕一个眨眼Chasel就不见了。陈曦也没拦她,和主刀医师一起在后面跟着。 “情况怎么样?”陈曦问。 “右腿胫骨骨折,第七、九肋和十一游离肋骨折,肝脏和脾脏都破裂出血,还有轻微脑震荡。皮肤多处擦伤和淤血,肌肉组织撕裂,估计是受重击所致。”主刀医师一脸严肃,“外伤还好,主要是伤了脏器。即使现在脱离生命危险,还是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好说,”陈曦觉得,不用医生提出来,暮双也不会让Chasel出院的,“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小伙子年轻,底子好,只要好好修养,不会有大问题。” “如此就好。”陈曦松了一口气,只要没什么后遗症就好。他和暮双不一样,他毕竟是男人,觉得受点伤没什么,无非就是疼点儿,而这点疼对于从小**(请读第一声)被蹂躏的他来说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 20.方凯 一番忙碌后,高级加护病房里只剩陈曦暮双二人。 暮双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握着Chasel伸在被子外面的手。 陈曦依样画葫芦搬过另一张椅子挨着她坐下,“不要太担心,我问过医生,好生调养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陈曦,你说暮康疼不疼?”暮双专注地抚着Chasel的眉,不等他回答,自顾自接下去,“他一定是很疼的。从小到大我护他护得太好,除了出过一次车祸,几乎没受过伤。不过他是那么坚强的孩子,缝针的时候没有钱打麻药,他也一声不吭。后来……后来我把自己卖了,才拿了钱让他继续接受治疗……” 暮双闭了闭眼,盖住眼里的泪。 陈曦搂过暮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想让她太难过,“别说了,那已经是过去了。” “陈曦,你说我是干净的,对不对。”暮双喃喃地问,不知是在问陈曦,还是在问自己。 陈曦温柔地答,“对,你是干净的,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他陈曦要查一个人的过去,那必定是连每天走了多少里路都能查得一清二楚的,暮双这几年干了些什么,跟在哪些人身边,他自然了如指掌。 “那你为何……”暮双咬咬嘴唇,话又咽了下去。 “暮双,”陈曦扶着暮双肩膀,把她摆到面前,放重了语气说,“我之所以碰你是因为我喜欢碰你,而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随意被人碰,懂吗?” 暮双纯真如孩童般地点点头,复而又想起什么,红着脸嗔道,“流氓。” 陈曦最爱看她这副娇俏的小女儿姿态,待要更进一步调戏她,门口突然闯入一人,对着二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嗬,我什么都没看见,二位继续啊!” 虽是这么说,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环抱双臂看起好戏来。 暮双脸唰的更红了,陈曦拍拍她的头,“来认识一下,这是凯子,咱们在海南这块儿有什么事就指他罩着。” 暮双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飘着惑人的妖媚之气。明艳的花衬衫下是一条纯白的西裤,衬得那张脸更是风尘味十足。偏偏此人剃一小平头,感觉像是硬被撵去当了和尚的花花大少,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搭配。 暮双放缓了脸色,礼貌地朝他点头致意,“你好。” “别就光你好呀妹妹,叫声凯子哥来听听。”桃花眼*地调戏她,声调婉转堪比黄莺,真真一号风流人物。 今天是什么黄道凶日,怎么每个人都想着来调戏她。暮双在心里暗翻了一个白眼,就听见陈曦戏谑的声音,“哟,凯子哥,您还真把自己当凯子了?听着也不嫌渗得慌。” 方凯轻蔑地藐他一眼,指着他对暮双道,“妹妹,你可把他给瞅仔细了,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名叫白眼儿狼的玩意儿。多看几眼,咱不收你门票钱。” “滚你大爷的,”陈曦回他,“情况怎么样,谁把我小老弟给整成这样的?” 方凯正了正颜色,找了个离得近的沙发坐下来,“敢在这块儿嚣张的还有谁,不就是那龙王三太子。” 陈曦略一沉吟,“龙建军的小儿子?” “没错。想那龙老头儿也够可怜,拼死拼活熬到第三胎好不容易得了个带把儿的,却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这是他们老龙家的独苗儿,我也不好不给他面子。”陈曦皱了眉,“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说点具体的。” “说起这事儿起因跟三太子没多大关系,”方凯口有点渴,眼巴巴望了两人半天,也没见有人有给他倒水的打算,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接着道,“他手下有个弟兄是个爱走后门的,见你小兄弟貌美如花,就……”话说到这里,又接着喝一口。 暮双很疑惑,“他爱走后门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我弟弟又不爱走后门。” “咳咳,”方凯呛了一口,“阿曦,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一个白兔妹妹,当真是纯的晶莹剔透的。” 陈曦不理他,转头对暮双进行科普:“为什么要走后门呢,是因为没有前门可走。” 暮双一脸迷茫。 陈曦循循善诱,“你看我们俩就不需要走后门。” 暮双继续迷茫。 陈曦凑到她耳边,呼吸燃着她的耳垂,“在床上的时候。” 暮双好不容易褪色的脸又红了。今日大凶,易被调戏,不宜出门。 陈曦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嘴角的笑来不及收回就转向方凯,“接着说。” 到底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老熟人,方凯自动忽略了陈曦难得一遇的花痴的笑(当然在方凯看来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猥琐表情罢了):“说来丢人,龙三那弟兄去调戏人家,没想到碰上个懂点行道儿的,反被揍了个一塌糊涂。这不,单挑就变群殴了。我说你那小兄弟真有两下子,那几人挂的彩加起来也不比他少。” Chasel会一点柔道,陈曦是知道的,以前只以为就是耍耍花架子,没想到真打起来还有那么点战斗力。“你把人怎么着了没?我听说龙建军忒护犊子。” “我就把几个动手的押了,龙三直接打包扔他爹那儿去,让老龙自己收拾。”方凯洋洋得意,他做事一向图省事儿,龙三这事的度须得好生拿捏,马虎不得。他索性一脚将皮球踢回对方家门,让该愁的人愁去。 “可以。”陈曦赞许地点点头,他们和龙建军不是一伙人,出口气立个威即可,玩得大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在处理问题上,陈曦和黎之寅一样,天生的资本家,最会寻求利益的最大化。 瞅了眼窗外已经不再漆黑的夜,方凯打了个哈欠,“行了,这天都快亮了,你俩好生歇着吧,实在不行叫护士在隔壁给开间房,凑合着也能住。我先回了,人我都给你扣着,有时间就过来一趟吧。” “嗯,我送你。”陈曦起身对方凯说,又低头看向暮双,“你休息一会儿,我待会儿再进来。” “好,”暮双乖巧地点点头,跟方凯摇摇手告别,“再见。” “会再见的,可别太想哥哥。”方凯又是一脸不正经。 暮双:“不会的,你想多了。” 方凯:“……” 一出医院门口,方凯立马迫不及待地点了一支烟,狠命吸了两口,感慨道,“老子最烦这他妈的破医院,连烟都不准抽,差点没把哥憋死。” 陈曦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包GITANES,挑出一根衔在嘴里优雅地凑过去,“借个火。” “真看不惯你们这群抽洋烟的,矫情!”方凯重新点燃打火机,“老子抽熊猫抽的不也挺好。” “你大爷的方凯,”陈曦骂道,“当初是谁为了一盒点雪茄的火柴开车跑了半个A市的?把你扔部队里这几年别的没学成,倒是添了一身匪气。” 想当年的花花大少方凯,那是多么响当当的一号风流人物,别的不说,就冲他死命把自己捯饬成欧洲皇室贵族那份矫情劲儿,也足以享誉A市。后来他家老头儿实在受不了儿子每天打扮得跟一花姑娘似的,直接就把他打包扔到祖国最南端的部队里打磨去了,就图一个眼不见为净。 践行宴上方凯醉得一塌糊涂,哭着哀悼他过去的辉煌。肖彻在一旁地劝他:“你那别具一格的英伦风情不要也罢,权当造福人类了。”黎之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要我也受不了卧室里摆满薰衣草精油做的蜡烛,卧了个槽,老子卧室里根本就不会有蜡烛!” 回忆起往昔,方凯讪讪笑了笑,“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嘛!说吧,什么事儿?”相交多年,方凯自然明白陈曦不会无缘无故送自己。 “龙三那事儿你先放放,搁心里头儿。这些年他老爹是越发嚣张,没少在咱背后动手脚,我听上头有动他的意思。”陈曦吸了一口烟。 方凯手一摊,“行,不过你也知道的,我毕竟是文职,论官儿不小,论势跟他们可比不了。很多事儿我也只能看着。” 陈曦白他一眼,“你当那顾立明是摆看的吗,他早有那个心思了,当权者最忌讳下属做得太大,放任龙建军这么多年,也该收网了。” 方凯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想让我拉线啊。” 陈曦颔首,“嗯,务必做到需要的时候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方凯沉思了一会儿,“这事儿须得好生斟酌斟酌,动得了他最好,可也别把自己赔进去了。不然还不得把我那土匪爹给气死。” “放心吧,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陈曦拍拍他的肩,“赶明儿我去拜访拜访张叔和闻叔,这次来不光是休假,我也算带了点任务。” 方凯点点头,“行,那我先回了。那几个欠收拾的你也别拖太久,过完年人一杂就不方便了。” 陈曦捻了烟道:“明白,我这车你开回去吧。”名车是方凯的最爱,也是当年他沉溺在中世纪欧洲风情里时唯一能证明他还与外界有联系的东西。陈曦看他在部队苦得慌,特意把爱车开过来给他解馋。 方凯看了那辆雷克萨斯一眼,叹道:“算了吧,人都在部队了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我这辆一汽大众也挺好,结实。” 习惯如此可怕,哪怕是被迫改变,习惯了以后却也不愿再变回来。一如现在的他。 ------------ 21.神秘地下室 暮双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她和衣躺在被子里,一睁眼就看见被刷得雪白的墙。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病房,空气里甚至还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捋了捋头发,随手扎成一把,又坐在床沿穿鞋,准备出门去看Chasel。 陈曦恰好此时推门进来,见暮双已起,走过去把手里的纸袋放到床头的桌子上,“睡得还好吗?” “嗯,”暮双点点头,“这是昨晚隔壁那间病房?”和昨晚的布局设施如出一辙。 “对,”陈曦动手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好,是一碗鲜香软糯的粥,“快趁热吃了,吃了带你去看Chasel。” “他醒了?”暮双惊喜地问道。 “药效过的时候醒了一会儿,后来又睡下了。” “呃,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听起来她好像错过了很多事的样子。 “现在都快四点了,你说呢。”陈曦笑,没想到暮双还挺能睡的。 暮双鼓鼓脸,不再多言,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漱口洗脸,却发现自己内衣扣子松开了。她疑惑地看了陈曦一眼,后者正在搅粥,俊秀的侧脸专注得迷人,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听说睡觉穿内衣对乳腺不好,我就顺手帮你解了。” 暮双撇嘴,连这种女性健康知识都这么清楚,不愧是纯种色情狂。 其实这回暮双真是冤枉陈曦了,关于女性保健方面的一系列常识都是由黎千夏小姐亲自函授的。美其名曰泡妞必备,但陈曦一直坚信这一切都是因为千夏本人太过粗线条,是以不得不从小把他们几个培养成她的私人保姆。 Chasel再次睁眼时终于看到了暮双。他望着那双难得通红的眼睛,愧疚得不行,张了张口,声音因为睡得太久而变得沙哑,“姐,我让你担心了吗。” 暮双心里一苦,安慰地笑道,“傻子,你受了这么多伤,我怎么能不担心。你现在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以后不会了,”Chasel听话地保证,“我再也不会跟你闹别扭了。” 暮双摇头,“是姐姐不好,我不应该刺激你的,我明知道……” Chasel出声打断她,“不,姐,我是个男人,不管有什么事我都要承受得起。这个担子在你身上压得太久,现在轮到我来挑了。” 其实他在第一次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通了,这个世界丑陋那么多,他不可能永远活在阳光里。就如这次,如果不是有人救了他,他哪怕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在死亡的压力面前,任何所谓心理上的负担,任何所谓不能承受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依然不会后悔。有些事不去经历,永远不知道能得到什么。比如他,若没有经这场凶险,恐怕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废物吧。 “不,不,你还小,照顾你是姐姐分内的事,你只要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需要想,知道吗。”暮双急急地说,她抓着Chasel的手,一遍又一遍紧紧握着。 天知道她在得知Chasel出事的时候有多后悔,她宁愿要一个一辈子都长不大的弟弟,也不要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姐,我已经长大了。”Chasel盯着暮双的眼睛,诚挚地说,“没有断过的翅膀,怎么有资格翱翔。这次是我自己一时冲动,受了伤也是活该,权当买个教训。我们从来都不分彼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姐,你还跟我计较这个做什么呢。” 这席话对暮双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惊喜,她的弟弟终于长大了,这比任何事都值得骄傲。暮双抚着Chasel的脸上的伤,认真道,“说的好,暮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姐姐的命就没了,知道吗?” Chasel坐起来,用力抱了抱暮双,“放心吧姐,我爱你。” 暮双回吻他的脸颊,“我也爱你。” 煽情部分告一段落,暮双突然想起还被她晾在门外的某人,赶紧跑去开门,“对了,你看看谁来了?” “陈哥,你怎么来了?”Chasel又是惊又是喜。 “我来海南办点公事,没想到正碰上你小子出事儿。”陈曦在暮双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怎么样,现在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Chasel咳了两声,“还行吧,没什么大事儿,死不了。” 陈曦看了一眼Chasel皲裂的唇,对暮双说,“倒杯水来。” 暮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她一面暗暗自责,一面手脚麻利地倒了两杯水送过去,完全没有在意陈曦对她的使唤。 Chasel就着暮双的手喝了两口,心里暗自疑惑,怎么感觉陈哥和老姐的相处模式并不像普通朋友,他们很熟吗? 陈曦陪Chasel说了会儿话,暮双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到底是刚动过刀子的人,Chasel还很虚弱,聊着聊着就起了倦意。暮双侍候他睡下,才跟陈曦一起离开。 暮双坐在陈曦的车上梳头,陈曦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就把她给拉走了,全然不顾她蓬头垢面的形象,她只好挤时间自力更生。 陈曦偶尔瞟她一眼,略带欣赏地看她像个小女人一般积极地捯饬自己。 “你这头发留多长时间了?”暮双的头发很长,已经到了腰下,又黑又亮又顺又直,一看就是保养的极好的。 暮双仔细思考了一下,“记不清了,好像从小就没剪过短发,最多也是修一下。” 难怪是个水一样的性子,从小就是当女娃儿来养的,陈曦想。千夏和宁萱就不是这样,大院里的女孩儿少,大都跟雄性生物厮混到大,不讲究这些,千夏甚至还剃过平头来着。所以他童年很少在大院里看见长头发的生物,最长也是齐耳短发了。 “留这么久你也不嫌腻,什么时候去烫卷了试试。”他还是比较喜欢看暮双妩媚一点的样子。 “别,烫坏了多可惜。”暮双可是极宝贝她那一头长发的。 陈曦边打方向盘边说,“给你找家好的店弄去,用我的名字去预约首席设计师,这样总行了吧。” “再说吧。”暮双只当陈曦又发神经病,搪塞过去就好。 “乖。”陈曦满意的点了点头,琢磨着什么时候让Cathy带她去一趟。 车载着两人来到一栋海滨别墅旁。红顶的三层小洋房,倒是有那么几分像旧时天津德租界里的威廉街。 暮双随陈曦下了车,一眼就瞧见了二楼阳台上躺着吹海风的方凯。阳台上的视野极好,方凯老远就看到他们来了,待暮双一下车,就趴在栏杆上殷勤地朝他们挥手:“嗨,baby~~” 看着他那依旧明艳得花枝招展的枫叶衬衫在海风中摇曳,暮双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 陈曦在一旁宽慰她,“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走到门前,陈曦验了指纹带着暮双进去。到客厅时方凯已经从二楼下来了,一见暮双便喜笑颜开,“妹妹,我们又见面了不是,真真是托你吉言呐。” “好,下次我会记得说永别。”暮双笑眯眯地保证。 方凯一脸的伤心欲绝,“阿曦,你看看你这妹妹……” 陈曦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别演了,今天来还有正事儿。” 方凯失落地瘪瘪嘴,“好吧,人都在下面呢,跟我来吧。”说完一挥手,隐藏在房间各个角落里的黑衣人瞬间排成两列站在他身后。 暮双目瞪口呆,没想到小小一间看似空阔的客厅竟然可以藏下近二十个彪形大汉而不露丝毫端倪。 方凯笑着冲暮双摆摆手,“别怕别怕,这些人都是我借来的,咱可是良民。” 良民你妹,暮双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 一行人在别墅里左拐右拐,看似简单的格局其实大有乾坤。 暮双和陈曦跟在最后面,由仓房的楼梯进入地下的酒窖。酒窖很大,地上铺着半尺厚的绒毯,走上去一点声响也无。里面装酒的木桶占了大半,空气里全是浓醇的酒香。暮双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好酒。” “小馋猫,”陈曦刮她的鼻子,“回头让凯子给你送两桶回去。” 暮双摇头,“好东西闻闻就好,喝到嘴里也许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陈曦看她一眼,“我倒不觉得,究竟是什么味儿尝了才知道。” 方凯指挥保镖们挪开角落里的两个大桶,掀开地毯,竟是一扇两米见方的门。方凯用力把铁门推开,率先跳了进去,保镖们跟着他一个个鱼贯而入,训练有素没有丝毫停顿。 轮到暮双时,暮双刚抬起脚,就被陈曦一把抱了下去。 原来门下没有楼梯,只有一个离地面一米多的平台。之后是蜿蜒曲折的斜坡过道,一路通到尽头的一间密室。过道两边错杂排列着几间屋子,也都是房门紧闭,不知是作何使用。整个过道的墙壁装饰成攀岩时的山壁模样,坑坑洼洼的石壁,甚至还散发出青苔的味道。 陈曦往前走了两步,在墙上看似不经意的几个突起上毫无章法地按了几下,头顶上的那扇大铁门就“砰——”的一声关紧了。 ------------ 22.审讯室 听到了铁门的轰隆声,方凯继续带队前行。 每走一段路,走在最后的两名保镖就自动停在两边站岗,像是有固定的岗位一般。到了密室跟前,方凯突然停下脚步,隔着十个人的距离冲陈曦坏笑,“阿曦,你确定要她进去么,里面那乌七八糟的,这妹妹能受得住?” 暮双闪着溜圆的眼睛,一脸好奇地问陈曦,“里面是什么?” 其实里面是什么东西,看这架势暮双多少也猜得出个大概。只是拿不准陈曦的态度如何,她并不想让陈曦做主。 “你不是心疼Chasel痛到了吗,我们就让里面的人更痛。”陈曦贴着她的耳垂轻声说,“想不想进去看看?” “也好。”暮双点头同意,她至少要看看敢动她弟弟的人是什么模样。 不同于一般的娇弱小姐,暮双骨子里是坚韧到有些冷血的。她对不在乎的越漠不关心,就说明她对她在乎的越不顾一切。既然有人敢对她的宝贝弟弟下手,就别指望她心怀慈悲。 方凯看了看暮双的淡漠表情,不置可否地一笑,用指纹打开了密室的门。 里面的情况并没有暮双想象中惨烈。 比起刑房来看,这更像是一间审讯室,如果忽略整齐排列在房间四周的格式奇怪的看起来像理疗仪的仪器的话。 头顶的白光比医院的更萧索,惨淡中隐隐透着一股绝望,比起纯种的黑暗更加令人恐惧。暮双暗叹,连灯光如此工于心计,此间的设计者当真是谨小慎微的。 房间的正中用手脚铐栓了五个颓软的人,背靠着背拴在一起。他们身上有不少干涸的血迹,有两个人的腿和手臂蜷成一种奇怪的姿势,显然是已经断了。 三人在玻璃前坐了下来,剩下的十名保镖在他们身后背着手站着。 没错,房间里的一切都被一面钢化玻璃墙而阻断,只留一扇紧闭的门做通道。玻璃墙是隔音的,只有打开传音器才能交流。 陈曦坐在中间,对右侧的暮双说,“这五个人里最靠前的,就是穿黑白条纹的那个,叫阿启,就是想占Chasel便宜的人。” 那个叫阿启的听到这句话,缓缓抬起头,眼里藏着冰冷的恨。暮双只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陈曦很专业的问她,“你想怎么玩儿?” 方凯插嘴道,“玩儿你随意,可别弄没喽,我这人不喜欢沾晦气。” 这话由从你嘴里吐出来真他妈别扭,陈曦看他一眼,方凯又改了口,“好吧,至少别死在咱跟前。” 阿启听了这话又一次抬起头怒目而视,“你知道老子跟的是谁吗,敢动老子一根汗毛,你就等着回去见祖宗吧。” 方凯依旧是笑眯眯的,“得,就冲你这张臭嘴,爷改主意了。妹妹,随便玩儿,玩出命来算我的。” 暮双推托道,“还是听你们的吧,我看着就好。” 陈曦一锤定音,“那就做个全套吧。” 所谓全套,就是把所有仪器挨个儿试一遍。暮双知道后不得不佩服陈曦,丫真够歹毒的。 “算了算了,”方凯摆摆手,“咱们的机器都是要预热的,这些人素质太差,到时候还没走一半就没命了,多浪费电啊。” 暮双擦了擦额角的黑线,就听见陈曦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那好吧,便宜他们了,挑两个随便弄弄得了。” 暮双,“……” 被捆的几人仍然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毫无身在地狱的恐惧,“你们几个算他妈什么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龙小三儿养的几条狗,也敢自称太岁?”陈曦嗤笑一声,回头对方凯说,“回去告诉龙三儿,哥哥看不惯这几条癞皮子,顺手帮他收拾了。” “得了,跟这玩意儿废那么多话干嘛,妹妹可看着呢。”方凯一拍他肩头,对身后下令道,“就用3号和7号,上吧。” 暮双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她靠在车里,已是一身的疲惫。从知道Chasel受伤到现在,不过短短24小时,风波却一场连着一场。尽管她中途有过并不短暂的休息,可过于巨大的喜悲还是将她微薄的底子掏空了。 身体虚的人就是吃亏,暮双病恹恹地看了一眼精神矍铄的陈曦,突然觉得好生羡慕。 其实陈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从来三亚的前一晚到现在几乎是48小时没合过眼。好在他年青力壮,又是练家子身板,多撑几晚不成问题。 看出暮双脸色不好,陈曦体贴地送她到房间门口,嘱咐道,“今天你是累坏了,记得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暮双乖巧地点头。 陈曦看着她的倦容,不放心道,“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不然上来找我也行,我就住在楼上。” “好,回见。”门关得很快,刚刚够飘出暮双无力的声音。 陈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里面没了声响才独自离去。 暮双入住的酒店门槛很高,有市无价,她也是通过千夏的名字才预定到的。不同于一般的五星级酒店,这家更强调舒适和人性化,相比之下虽不那么奢华,但住下来却更能感受到低调而含蓄的惬意。 浴室很大,即使装下了一个双人浴缸也不显逼仄。暮双洗完头发以后就整个人浸在浴池里泡澡,加了浴盐的温水最是舒服,她擦了一点宁心安神的精油,施施然在浴缸里躺着。 闭上眼睛,那些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回旋,若不是方凯调小了传音器的音量,恐怕今晚做噩梦的又是她。 其实说起来场面并没有多血腥。那些仪器都是智能型的,十分高科技。 人躺上去,刚一固定好,立马会被探头扫荡全身。那些探头都是带着细密的针的,扎进人的每一寸皮肤。与其说是针,不如说钉子头更为贴切。每一根都又短又粗,快速不停地移动,确保极致的痛感而不见血。它们甚至能够检测到皮肤上的毛囊,精准地刺进去。Congratulations,那滋味儿简直痛到销魂。 有机械做原始动力,所以每一次刺入的力道都是如此之强,如打桩一般,像是把钉子生生钉入人的血肉里;可拔出的速度却又是如此之快,每一瞬的痛是为了下一瞬的更痛,没有间隔,没有停歇。 探头在不同的区域内交替更迭,保持表皮的敏感度,防止皮肤因频度过密而麻木。人痛到汗如雨下的时候,汗水流进还未愈合的洞里,盐分咬得皮肉生疼,便是二次受虐。 做完一遍之后,无良保镖便用95%的酒精帮他们清洗伤口,那是不输硫酸的腐蚀强度。 暮双就亲眼见到一个壮汉被蛰得疼到四肢抽搐。 方凯自豪地感叹道,“还是这台最合我心意,我特意找几个医学专家研制的。痛苦而不血腥,这是需要多么深厚的医学知识啊!” 暮双:“……” 陈曦:“……” 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原本嚣张的喽啰们开始求饶。还没有受刑的人甚至拖着断腿朝他们爬过来,然后又被生生拖了回去。 里面的嚎叫太过刺耳,方凯皱着眉去拧墙上的开关,直接调到最小档,“还好咱的仪器够人性化,不然连哥哥也被一起整了。” “废物。”陈曦轻蔑地看了里头一眼,才不过用了最没力道的3号,就这么哭爹喊娘的,白白丢主子的脸。 方凯十分同意他的看法,“不得不说,这是这间屋子建立以来,素质最差的一批货。” “换下一个。”陈曦明显不耐烦了。对于这种档次的混混,他接触的还真不多,早知道无赖成这样,直接找人打一顿得了,哪还用得着他亲自出手。此时他的心情就像用宝刀杀了一只火鸡一般,极度不爽。 “算了,就这样吧。”这回出声的是暮双。她倒不是看不下去,只是觉得够了,他们应该得到的报应够了。惨厉的叫声听多了,总会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她坐在这里,如同坐在干净的地狱,那些负面的、阴暗的情绪纷至沓来,扰乱了她的心神。 也许这里真的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像陈曦和方凯一样淡定,她的心还是热的。 陈曦转过头问她,“解气了?” “嗯,本来气也不多。”暮双淡淡地说,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雾,让人摸不清楚她的情绪。 方凯犹觉不过瘾,“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吧。” “总归是要留条活路给他们,”暮双看了一眼没有信号的手机,“我们若是做的绝,只怕他们会做出更绝的事来。” 方凯不乐意了,“这话说的,哥哥又没要他们的命。” “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得开。”暮双转过脸来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笑得亲切一点。 方凯听了立马眉开眼笑,“你这妹妹嘴就是甜,哥哥喜欢。” 不知不觉泡了一个多小时,托精油的福,暮双几乎都睡了一觉。 她爬起来擦干身子,换上自己的睡衣,坐到床边擦头发。她不喜欢用吹风机,太伤头发噪音也太大,所以她洗完头一般要等很久才能睡。头发擦到一半的时候,陈曦来了条短信,问她睡没睡。 陈曦果然是体贴的人,知道她手机设的是静音,即使睡着了也不会被影响。 “还没有。”暮双回。 “不困吗。”陈曦也回得很快。 “还好,刚刚泡澡的时候眯了一会儿。你呢。” “你要是还不困的话,就过来把门打开。” 暮双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手机一扔,赶紧跑去开门。 ------------ 23.表面上的温存 暮双打开门,陈曦果然端着两碗面笑吟吟地站在她跟前。 她愣了愣,突然就很想知道陈曦是怎么在一手一碗面的情况下回她短信的。 陈曦趁着暮双愣神的功夫已经走到房间里安顿好了,他盘腿坐在地上,把面放在身前的小木几上,见暮双走过去,他递来一只叉子,“不知道吃什么好,就热了两碗速食面,将就着吃吧。” 日清的速食意面,她最喜欢的芝士培根味。肚子突然就咕叽咕叽叫了起来,暮双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意面的口味偏重,陈曦又叫了一扎鲜榨橙汁,缓解浓厚的余味。两人一顿饱餐后,收拾了残局,并排躺在阳台的长椅上休息。 夜色正浓,窗外是布满星芒的黑黢黢的天空。二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桌上剩了半扎橙汁。陈曦不无遗憾地感慨,“若是来两瓶轩尼诗就完美了,干邑就美景,也不失一番风味。” “刚吃了这么多,酒味也尝不出来,半夜三更的,干嘛还要去糟蹋自己的胃。”暮双不赞同地揉揉肚子,整整一大碗面,她确实有些撑了。 谈起美酒,陈曦兴致勃勃,“好久没喝过你调的酒了,什么时候再露两手来尝尝?” 暮双也是好酒的人,笑答道,“好啊,下次你准备一瓶VSOP,我来兑苏打水和冰块——哦不,还是兑干姜水有味道些。” “你这也太会偷懒了些,”陈曦不满道,“我觊觎你的手艺可不少时间了,也不知你怎么弄的,别人愣是调不出那个味儿。” “我若真是偷懒,直接就用李察干邑,什么事儿都省了。”暮双悠悠喝了一口橙汁,不慌不忙道,“我会调的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况且这么久没练,手都生了。” “那不怕,我的酒柜归你,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陈曦大手一挥,反正他每个家都有酒柜,酒多得很,不怕浪费。 暮双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真的?” 她是个爱酒的人,调酒品酒也有天赋,许是遗传自母亲,从小她就对酒十分偏好,尤其是洋酒。虽然这么多年在外,好酒没少喝,可是始终不够尽兴。暮双舔舔唇,陈曦的酒柜,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存在啊。 陈曦笑她,“哥哥几时骗过你?不过,练了好手艺可不要忘了好好犒劳犒劳哥哥。” “成交。” 今夜的气氛很好。尽管疲惫了一天,两人都没有睡意,言来语往聊得欢畅。房间的楼层很高,视野非常开阔,躺在落地窗前,就像躺在静谧的星空里。 陈曦和暮双都是习惯把礼节做足的人,一举一止尽是优雅。两人也都是懂得聊天的人,尤其是陈曦,虽然在暮双面前会变比较流氓,但好歹谈吐不俗,也有几分幽默,几乎没有让冷场的情况出现。不知不觉天边泛了殷红的朝霞,艳得滴血的颜色一层一层铺染开来,像一把正在燃烧的绚丽的火。 暮双不由起身来到窗边,专心注视着东方那越来越亮的一朵朵云。 陈曦见她直勾勾的眼神,提议道,“不如我们出去看看,外面景致更好。” 暮双欣然答应,这里视野虽阔,也难免有种被锁住的束缚感。 没想到目的地是陈曦套间里的露台。 本来暮双想去顶层的天台,但是被陈曦以不安全为由拒绝了,然后半是骗半是哄的把她拐了过来。虽然陈曦一路上动作都很规矩,但是暮双看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用了看色狼的眼神。 陈曦受不了暮双怀疑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辩解道,“天台真不安全,人多眼杂闹哄哄的,一点儿都不安宁,还是我这儿有格调。” “……”暮双默了,住这里的人有谁会大清早爬起来去酒店的天台看日出? 露台不大,两个人站在里面刚好合适而不拥挤。 暮双手肘撑在栏杆上眺望,陈曦来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边,忍不住赞叹道,“烂锦飞千丈,金波涌万棱。日出美景如斯,难怪乾隆皇帝一年之内都忍不住咏它两首。” “嗯,我还是第一次看日出,没想到这么美。”暮双赞同的点点头,顺便揉揉手臂上被陈曦激起的鸡皮疙瘩。这几年她去过的地方很多,美景看了不少,唯独没有见过日出。看日出是一件麻烦又痛苦的事,对于暮双这种懒汉而言,让她四点钟起床爬山还不如直接往她身上捅一刀来得痛快。 其实高楼上的日出并不比山顶和海边来的出色,时机也非最好,可是很久很久以后,暮双依然觉得它是最美的风景。 即使在热带,冬日里的清晨还是有一点点冷的,暮双只穿一件睡衣,消瘦的肩显得过分单薄。陈曦本想为她披一件衣服,无奈自己身上也只有一件打单的衬衣,“进去吧,你穿这么少,一会儿又该感冒了。”他可没有忘记暮双是多么的体弱多病,除夕那天就是因为他的疏忽害她烧了好久,这几天又这么折腾,身子一定是吃不消的。 暮双点点头:“那我就先告辞了,你也早点休息。” 陈曦应了一声,关好阳台的门:“我送你下去。” 暮双推辞道:“这么点路,我自己下去就好。” “听话,”陈曦拨弄着暮双的长发,在她耳边轻轻道,“你这长相我还真不放心。” 男士暗香随着气息飘来,暮双只觉得耳垂痒得要命。陈曦的呼吸是活的,暧昧地胶着在她裸露的肌肤上,不停地缠着她,往她的心里绕。 “那我们走吧。”暮双迅速转身往前走去,面对陈曦的调戏,她始终无力招架。 再一次回到房间门口,暮双的心境已大不相同。单纯的疲惫在此时化成了微妙而又复杂的情愫,她只想快些离开陈曦,跳出他的掌控。 暮双直到睡前才想起道谢,拿起手机传了一条短信过去。 “今天,哦不,应该说是昨天了,谢谢你。” “没事,你累了就早点休息吧。”陈曦回的一如既往的快。 “嗯,你也是。”暮双关了手机,走到床边拉好窗帘。她不习惯在有阳光的地方入睡,黑一点反而让她安心。 已经折腾了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白天里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那些因为巨大疼痛而扭曲不堪的嘴脸,陈曦冷淡的神情,方凯嘲弄的笑。这些本不属于她生命里的东西,现在却统统挤了进来。 明明努力想要活的很光明,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黑暗呢。 “陈曦,真是个狠角色啊。”暮双翻了个身,喃喃自语道。 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没有温度的尸体。要有多么黑的心,才托得起这份沉甸甸的冷漠。他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告诉自己,得罪他究竟是什么下场。杀鸡儆猴,这才是陈曦的真正目的吧。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的分量还真不轻,竟然舍得花这么大阵仗请她看戏。 暮双无奈一笑,笑得像一杯苦涩的茶。她是何等敏感的人,怎么会不明白陈曦的意图。他接近她,便是监视她。也许在他心里,暮双的接近是刻意,疏远是刻意,若即若离更是刻意。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打上了“有嫌疑”的烙印。 在床上躺久了,迟到的睡意终于慢慢爬了上来。这么些年她实在是累了,面对任何事都习惯了按兵不动。监视就监视吧,暮双闭着眼睛想,抗争是一件太累的事情,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跟谁斗了。怀疑只是一时,也许等风头过了,她便自由了。 既然无力反抗,那就等下去吧。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耗久一点也无所谓。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醒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本来是打算来度假放松的,没想到风波一场连着一场,连带着生物钟也彻底颠倒了。 暮双看着镜子里印堂发黑脸色苍白的女人,认真思考着是不是该去上柱香。 简单的洗漱过后,暮双准备出门去看看Chasel。才刚过七点半,赶到医院也不会太晚,晚一点也没关系,干脆留在那里守夜好了。出了这样事,原本的计划都变作浮云。好在她的生命里除了这个弟弟,也没其他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暮双并没有联系陈曦,独自一人收拾好东西下楼了。陈曦的出现一直都是她计划之外的事,总是让她措手不及。和陈曦在一起总归是不自在的,抛去其他不谈,光时时得提防他的毛手毛脚这一点就够让人累心了。 出了酒店门,刚好有一部空计程车停在路边。暮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到XX医院。” 一路飞驰,车开得出奇的稳。暮双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疑惑道:“师傅,你没有开错方向吗?” 司机笑了一下:“没有,不过是换了一条路而已。” 她回以浅浅的笑:“这样啊。” 暮双又看了一眼窗外,右手悄悄从包里掏出手机,刚想拨陈曦的号码,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24.诡异少年 暮双是被一盆水叫醒的。 刺骨的寒意带着冲力朝她奔来,神智一瞬间就清醒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捆紧手脚扔在地上,湿透的头发上还留着冰渣。脸颊上、肩膀上、后背上全是火辣辣的被侵蚀的痛,大概是带了伤。水里还掺了酒精,蛰得暮双差点咬破了唇。 好霸道的**,这么重的伤她竟然毫无知觉。 见她醒了,刚才泼水的人领着手下迅速退到一边,恭谨地让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站着一名男子,带着一身嚣张朝她走来。 距离上一次见到这阵仗才不过二十几个小时,生活还真是缺乏创意。 男子停在暮双跟前,留下一大片的投影,却遮不住刺眼的光。暮双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他,很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皮相还算不错,可惜偏偏长了一副欠扁的嘴脸。 “不好意思小美人,本来只是想请你过来喝杯茶,可是你实在太难约了。我的手下都是粗人,这火爆脾气一上来,下手难免没轻没重,还请你多担待着点儿。”少年挂起亲切的笑,顺手在暮双肩上拍了拍。 “嘶——”暮双轻抽一口气,压迫感让肩上的伤又痛了几分。该死的小兔崽子,暮双拧紧了眉头,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沙哑,“你想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让你说几句话。”少年拿出暮双的手机,拨弄了几下,“喂,凯哥,是我。” “听说京城有贵客过来,怎么也得让兄弟见见不是。总不能兄弟的手下都见了,就落了兄弟吧。” “见不到贵客,兄弟心急啊,只好先把妹妹请来了。您看,什么时候抽个空过来接接她,兄弟这儿条件不好,妹妹这细皮嫩肉的,怕是也挺不住啊。”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少年蹲下身,把手机贴在暮双耳边。 “情况怎么样。”陈曦的声音稳妥地传了出来。 “不算太糟糕。”暮双抬眼看了少年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行,撑住了,我马上过来。” “你尽量快一点。”暮双皱着眉,少年的另一只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胸。 挂了电话,陈曦手机一扔,走到门口把大衣披上,“我现在过去。” “哎哎,别急呀。”方凯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现在可真不是时候,再等等,张叔那边该有消息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话可是你说的。” 陈曦迟疑了一秒,放下大衣,摸出一根烟点上。的确,这次是难逢的机会。暮双是他们一早计划好的诱饵,为的就是引蛇出洞。眼见快要事成,说心里话,他也觉得不该这么鲁莽地冲过去。 可是暮双…… “行了,你就放心吧,龙三儿若是动了你那情妹妹,我立马把脑袋揪下来给你当板凳坐。”方凯重新坐回沙放上,翘起二郎腿。 “你确定他不是直的?”沉默了一会儿,陈曦开口道。 “假不了,他要不好那口儿,我敢让你把小美人送出去吗。肉包子打狗的事儿咱从来不干。”方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短信,“张叔那边还得等一会儿,现在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你也得给我憋住了。” 陈曦捏着烟狠吸了两口,把烟头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用力一摔,走到窗前“唰”的一声把窗户打开。 清冷的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陈曦趴在窗沿上,把头探出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凯的家在军区,一到晚上静得堪比太平间,只活着几盏黯淡的灯。 陈曦对这样的环境太熟悉了,简直是他整个童年的标准模式。只是当年在这里和他一起犯浑的那些人,如今身边也剩不得几个了。 方凯家住的楼层很低,仿佛往下一伸手就能够到楼前香樟的树顶。这么矮的楼房他已经很少去了,暮双以前的房子也是这样,难怪她总抱怨太吵。 想到暮双,陈曦的心思又复杂了起来。在他眼里,暮双是只不听话的猫,习惯把锋利的爪子藏在肉里。表面上乖巧顺从,实际上捉摸不透。 其实这件事发展到如今,一切都在他和方凯的预料之中。在得知打伤Chasel的幕后黑手是龙三之后,两人就开始策划这场行动了。龙三亲自绑走暮双也是计划内的事,这是一招险棋,他赌的就是龙三不敢把暮双带回老巢。 以龙三谨慎的性格,他既然是为了见陈曦,就一定要找一个既没有太多秘密又在他掌控范围内的地方。符合这个标准的,只有城东郊的别墅区,刚好离他城南老巢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样,他们就能找到空子钻进去,在龙三的老巢里找出他贩毒藏毒的证据。 陈曦又点了一根烟,不知怎的,今晚烟瘾格外的大。他掏出手机,上面精确地显示着暮双的所在位置。他事先在暮双手机里安了GPS芯片,好及时关注龙三的动向。现在看来,龙三果然如预计中一样去了东郊。 本是值得高兴的事,陈曦却一点兴奋劲都没有。暮双沙哑的声音缠在他心里,像一副沉重的脚链,阻碍了前进的步伐。暮双是他的女人,没有谁把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后还能笑得出来,即使对方是个gay,即使暮双只是他的玩物。 没错,是玩物。他把暮双留在身边的理由有很多,因为她那令人无法抗拒的美貌,因为她那容易激发人征服欲和保护欲的性子,因为她那已经无法用巧合来解释的巧合的出现。 除此之外,暮双更是他为了摆脱无聊生活而找来的乐子。他已经太久没有私生活了,暮双的出现恰到好处地满足了他的需要。何况她那么妙,那么教人想要占有。 只是一个用来解决需求的女人罢了,和以前那些记不清长相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陈曦暗暗提醒自己,只不过是漂亮了一点而已,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喂,兄弟,烟该烫手了。”方凯自身后猛拍了他一下,陈曦一惊,烟灰夹着火星子啪地掉在了指尖。 “Shit,”陈曦抖着被烫红的手,在窗沿上捻了烟,“有事儿不能好好说啊,非得这么一惊一乍的。” “魂儿都不知飘哪儿去了还好好说,我叫你那么多声你听见了吗。”方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扬起手机,“我说,张叔那边搞定了,你可以去接你的情妹妹了。” 陈曦顿了一下,立刻冲出门去。 暮双再一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睁开眼睛,又是一鞭子迎面抽了过来。是了,就是这种疯狂的痛唤醒了她残存的神智。衣服几乎快被抽成布条,和伤**织在一起,爬满了血污。 再来一下,怕是连命都没了。暮双蜷在地上,连苦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施鞭的人见她似乎瑟缩了一下,走上前查看了一会儿,对身边的男子道:“头儿,她好像醒了。” “醒了就行,收鞭吧。”男子点点头,“派人在这儿守着,我去报告少爷。” “是。” 暮双闭上眼睛,无力地贴着冷硬的地。她真的快要休克了,连呼吸都开始困难。那个少年的抚摸,在她脖颈上游走的手指,像极了一条条冰凉的蛇。 真他妈恶心。暮双皱眉。 少年挂了电话,把她从地上提起来。他力气很大,几乎没有费力。暮双像一块丝绸,细嫩而柔软,竟让他有些流连。 他把暮双压在墙上,上下打量着她。这个女人除了漂亮一点以外,看上去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能让他产生从未对女人有过的莫名的悸动,这便是她身上最致命的东西。 因为他是根正苗红的同性恋,从小就只对男人有兴趣。 少年紧紧贴着暮双柔弱无骨的身躯,一双手忍不住在她身上滑来滑去,那是一种停不下来的,无法抑制的欲望。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是这么美妙的一种生物,原来他也可以对女人的身体产生冲动和渴望。 因为贴得实在太过紧密,暮双明显感觉到少年身体的变化。身上还游离着一双大手,暮双一脸痛苦的表情,天知道她真的快要呕了。平心而论,这人比陈曦要恶心得多。 无力挣扎,她只能艰难地躲闪着,却不知道这样的扭动激起了少年体内更大的兽性。 “我是不是见过你?”当嘴唇快要贴上她的唇角,少年凝视着暮双的脸,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暮双一滞,随即放软了腔调,“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放开好不好?” “不好。”少年一心一意地抚着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暮双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浅浅的香,让人没办法离开。 “你再这样,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暮双的表情变得难受起来。 “真是让人期待,”少年扯出一抹邪笑,一只手搂着暮双后背,另一只手开始解她胸前的扣子。“我倒要看看,如果现在要了你,这张小嘴还有什么可犟的。” ------------ 25.我来晚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月亮正在努力爬往天空的另一个方向。 方凯看了一眼时间,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真他妈是个疯子。跳下车,四名随从已经列队站好,方凯一扬手,带人和陈曦并排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小型院落,大门是敞着的,门口已有两人在等候。见他们来了,一人过来迎接,另一人跑回去禀告。 “少爷已经等很久了,两位请随我来。”为首的黑衣人弯下腰,一副恭顺的样子。 进了别墅,果然见一少年背对着他们悠闲地靠在沙发上。他仰着头靠在靠枕上,嘴里叼着一根烟,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方凯皱起眉,刚想出声,陈曦抬手拦住他,“这烟不一般。” 方凯定睛一看,果然,少年一脸的沉迷样子,就像被烟雾酥进了骨头里。真是好大胆子,敢在他们面前玩这个。 “少爷,少爷,”见少年没有反应,身边的人上前推醒他,“客人到了。” 少年缓缓睁开眼,转头瞅了二人一眼,傲慢地一伸手,指着身边的沙发,“坐。” 真是好大架子。 方凯不耐烦道,“龙三,先把人放了,哥们儿来都来了,你还藏着掖着做嘛呢。” “妹妹不舒服,在楼上歇着。”龙三吞了一口烟,整个人的拍子都慢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是懒洋洋的,“阿陆,带凯哥上去。” 阿陆迟疑了一秒,“可是……” 龙三把烟头往阿陆身上一按,深色西装上立马出现一块圆点状的烧痕。龙三就着熄掉的烟头使劲戳着他的胸口,拧紧了眉喝道,“可什么是啊,爷还使唤不动你了?还不快去!” “……是。”阿陆低头应下,转身领着方凯上了楼。 “不听话的东西,倒是让客人见笑了。”方凯走后,龙三揉揉眼睛,神智稍稍回暖了一点。 陈曦不搭腔,径直在他左侧的沙发上坐下。他上下打量了龙三几眼,一张脸倒是年纪轻轻的样子,却堆满了颓靡,一看就是瘾不小的人。 “找我什么事?”陈曦开门见山。这本不是他习惯的模式,他是多么会虚与委蛇的一个人,哪怕对面站的是个乞丐也会客套三分,展示他的绅士风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对龙三提不起半点兴致,连个敷衍都嫌累。 下人端来两杯咖啡,龙三对陈曦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咂咂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最近手头几个弟兄遭了罪,想找您了解了解情况。” “没什么好了解的,做了不该做的事,吃点苦头也正常。”陈曦翘着二郎腿,拿起咖啡勺优雅而又缓慢地搅着咖啡,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既然如此,那我——” “姓龙的我X死你祖宗!” 龙三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一声粗暴的怒喝截断了。 方凯从二楼冲了下来,外套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一件孤零零的休闲衫。他虎着一张涨红的脸,三两步走到龙三跟前,揪着他的领子一把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 几名黑衣人迅速贴了上来,龙三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扬起嘴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了凯哥,有话好好说,别跟兄弟动手,兄弟害怕。” 方凯铁青着脸,把龙三重重按回沙发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紧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眼看拳头落到一半,陈曦忙架住他,疑惑道:“怎么回事?” 方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陈曦心头一紧,低声喝道:“究竟什么情况,说话!” “你自个儿上去看看吧,兄弟对不住你。”方凯低着头,避开陈曦的眼睛。 冲到二楼,只有一个房间门口站了人。 这一层楼静得可怕,连每个人的心跳都听的那样清晰。陈曦走到门口,突然踟蹰了,天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调匀了呼吸,他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边守着两名方凯的下手。两人见了陈曦,行了个礼便自觉离开了房间。 陈曦点点头算做回礼,这才看清床上的人。 她侧躺在床上,在方凯的外套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只留出几绺湿哒哒的长发在外面。 又有动静了么,暮双微微睁开眼睛。 从被鞭子抽醒到现在,她昏了醒,醒了昏,已经反复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晕过去都会遭来更残酷的唤醒方式,强迫她习惯这种循环式的痛苦。不过,比起被玷污,她觉得这一身的伤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幸好,幸好没有走到那一步,否则,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 察觉到被人抱在怀里,暮双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裹了一层厚厚的大衣。浓郁的古龙水味钻进鼻子里,暮双皱了皱鼻子,这一定是方凯的衣服,辨识度太强了,连味道都和他本人一样花。 等等,为什么方凯的衣服会在这里,难道他们已经来了?暮双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仿佛负隅顽抗的斗士在最后一刻看见了援军。 “醒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暮双鼻梁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从来没发现能够听到陈曦的声音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怀里的小家伙似乎有了更大的动静,陈曦腾出一只手把暮双的小脸从外套里扒拉出来。暮双真是太轻了,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拖稳了,倒像个拇指姑娘。手上的触感是湿淋淋的,陈曦一愣,这才发现暮双发红的眼眶,在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我来晚了,怪我,怪我。”陈曦温柔地擦着暮双的泪。 暮双摇摇头,“是时间过得太慢了。”陈曦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说过让他快一点,那就他一定会很快。她清楚陈曦的能耐,一定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的。 陈曦摸了摸暮双的头发,皱眉道:“怎么这么湿?”不光是湿,温度也是冰凉的。陈曦把暮双放在床上,柔声道,“我去给你拿条干毛巾来,你先休息。” “别——”暮双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陈曦,刚碰到衣角手却再也使不上劲,无力地垂了下来,“不要走。” 感受到的那样的温暖之后,她已经开始惧怕这里,一个人的冰冷的地狱。 陈曦转过身来,正好看到暮双的一只手臂躺了出来,带出一片干涸的血迹。陈曦大吃一惊,连忙解开裹着她的外套—— “谁干的!?” 一声怒喝,他却听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颤抖。 没办法,此时的暮双,是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心酸落泪的惨状。她躺在不属于她的宽大外套里,像一只残破的风筝。 米色的毛衣几乎变成了被血污浸泡过的碎布条,凌乱地搭在身上。裸露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不是青紫就是伤口,肩上伴随着大面积的皮内出血,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白嫩的样子。 腿上也都是血痕,因为穿着牛仔裤的关系,比上身稍稍好一点儿,却也没有强到哪里去。一双脚是裸着的,不知道被泡了什么,皱得吓人。 陈曦伸出手,想要把她搂进怀里,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刚刚抱她那么紧,伤口一定很疼吧。“该死的。”陈曦暗骂了一句,后悔自己的鲁莽。 受不了被这样**裸地盯着,暮双别开脸,侧过身子抱住双腿又缩成一团。尽管知道这样的躲避不过是自欺欺人,可至少能让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背上似乎还有伤,陈曦眼睛一尖,轻轻掀开暮双背后的衣服。暮双想要躲开,陈曦急忙扶住她:“别动。”真是不舍得再让她受一点痛了。 一道,两道,三道。 盯着暮双的背,陈曦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样狰狞的伤口他太熟悉了,曾经他和肖彻、黎之寅都受过这种伤,那是遭遇最残酷的刑罚后留下来的,鞭伤。 何谓鞭伤,四个字,皮开肉绽。 这本是一片最娇嫩的花瓣,却遭受了超出她所能承受千百倍的摧残。 陈曦咬紧了牙,很好,敢动他的人,敢如此动他的人。 他解下自己的风衣,重新把暮双裹了起来。暮双看着陈曦,他的动作那么轻柔,可是眼里却那么沉静。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死一般的黑暗。 “都怪我,暮双。”陈曦在床前蹲下来,温柔地抚着暮双湿透的发,像是在抚一只受伤的雏雀,“害你受了这么多苦,是我的责任。” 暮双摇头,“不是你的错。” 陈曦叹一口气,手指滑上她的脸庞,眼里快要溢出的心疼不是装的,“你怎么就那么坚强呢,这么痛,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再怎么痛,不还是过去了么,况且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暮双虚弱一笑,天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遭遇过比现在还要痛苦落魄的时刻,她早已死了不止万次。在肉体已经崩溃的时候,唯一能让她活着的,只有顽强的意志力。 她的肉体不堪一击,可是她的精神如此强大。 “傻姑娘,你放心,这一次,我会让他们偿都偿不清。”陈曦爱怜地揉揉她的脸,认真地信誓旦旦地说,不知是保证给暮双,还是保证给他自己。 “不用了,我庆幸还来不及。”暮双闭上眼睛,她是该感谢上苍的,让她遭受的不过是平常人质的虐待而已。 这是一身可耻的伤,也是一身光荣的伤。 ------------ 26.逃离魔窟 “凯哥,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不给兄弟面子在先,怎么还能怪我手下不留情呢。” 楼下,龙三挣开方凯的拳头,抻了抻被捏皱的衣领,一如既往的懒散表情。 “开玩笑,你自己养的狗不听话,倒还怪起我来了。”方凯嗤笑一声,“龙三,你长本事了啊,连女人都下得了手。” 龙三摊摊手,“女人怎么了,一碗水也得端平了不是,我这个人一向一视同仁,不喜欢搞那些个特权主义。” 方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的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还有更无耻的。看看人家那羞耻心,跟铜墙铁壁似的,那是枪林弹雨都打不穿的牢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句话真他妈太有道理了,方凯牙根痒得要命,“真他妈够操蛋的,你还真是没辜负你家那老头的种。” “多谢夸奖。” “你……”方凯拳头又捏了起来,太他妈欠扁了这孙子。 “行了,”一声冷喝传来,陈曦抱着暮双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看着方凯,面无表情地交代,“你留着,我带她去医院。” “想走,还真把我这儿当行宫了?”龙三一抬手,八名黑衣人迅速围了上来,把陈曦和暮双牢牢圈在里面。 “放肆!”方凯喝道,“无法无天,你还真以为没人动得了你了?” 龙三笑着拍拍方凯的肩,“凯哥,你可别忘了,这是我的地盘。” “以前是,现在可说不定了。”笃定的声音带来一阵阴寒的风,刮得龙三莫名一颤。 “什么意思?” 陈曦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暮双,她被裹得像个襁褓中的婴儿,看上去沉稳而安详,实际上只有他知道她睡得多煎熬。这是他的错,就该他来买单。 再看向龙三,陈曦的眼里已经没了温度。“放心,你马上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龙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龙三看了陈曦一眼,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龙三的表情一瞬间就狰狞起来。 “你说什么?!”龙三“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手机骂道,“一群废物,再给我找!” “不用找了,早就不在了。”凉凉的声音传来,他转头一看,发现陈曦正勾着唇角,嘲弄地看着他。想起之前的对话,龙三似乎明白了过来,他捏紧了手机,咬牙切齿地说,“是你们干的?”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倒是要谢谢你这不好使的脑子,把半个老巢的人都搬过来充无谓的门面。”陈曦谦虚一笑,放缓了语速,又恢复他一身优雅的贵公子形象。他怜悯地看着龙三,像是在看一只斗兽场里的兽。 “无谓的门面?你以为你们今天还出的了这扇门吗。”龙三的表情渐渐变得残忍,他拍了拍手,又一批黑衣人从房间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 方凯见状,哈哈笑了起来,“龙三啊龙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老爹都保不住了,还有闲心在这里耗。”一场恶战近在眉睫,他垂下头,慢条斯理地挽好袖口。“你说你这老爹跟你还真是一个坑里钻出来的,你傻他也傻。哥几个本来只是想挖挖墙角,吓唬吓唬你,没想到却找出了更令人震惊的东西。” 龙三的脸唰的就白了,他僵硬地转过头,“你,你什么意思?” “啧啧,”方凯皱起唇,拍拍龙三的脸,“这话你已经问了第二遍了,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吗。” “意思就是,你们父子俩明天,牢里见。”陈曦在远处接过话头。沉稳的男低音,仿佛在宣读来自地狱的审判。 “不,这不可能。”龙三瞪大了眼,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是他老爸的七寸,也是他们这一帮致命的弱点,不,应该说把柄更为合适。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藏得这么隐秘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找出来。如果真的被查到,龙三咽了一口唾沫,父亲的嘱咐又回响在耳边。 “这是咱们老龙家的根,如果被发现,那不只是咱们没了,你王叔、卫叔也保不住了。这样的危险品牵连的人太多,你爹我过的是风口浪尖上的活儿,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给盯上了。这东西,还是放你这儿安全。记住了,丢了命都不能丢了它。” 不可能的,这一定是他们的攻心计而已。龙三颤抖着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 “怎么不可能,知道站你面前这人是谁吗?”方凯扯出一抹邪笑,“他可是吴司令的人。” 龙三背脊顷刻间就凉了。 莫非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知道,若是吴司令有心派人来查的,那他们绝对有本事做得到。难道吴司令真有动他们的意思?完了,完了,龙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他颓靡地倒在沙发上。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为了他和老头子,死也要再拼一回。 陈曦轻蔑地看了龙三一眼,朝方凯使了个眼色,抱着暮双转手要走。 “站住!”龙三突然爬了起来,掏出一把手枪对准陈曦,“一个也不许走!” 方凯大惊,这小子身上竟是带了枪的。“龙三你他妈疯了!把枪放下!” “疯了?没错,我是疯了。”龙三全身都在抖,他绝望地笑着,笑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们不是要我的命吗,好、好啊,拿走啊,咱、咱们一块儿去阎王那儿报……到去,看、看他收是不收。”话说到最后,他已语不成调,五官也尽数扭曲,仿佛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陈曦平静地看着一脸丑恶的龙三,眼里寻不见一丝悲悯。他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对暮双说,“他这是犯了毒瘾了,别怕。”他知道暮双一早便醒了,此时正在自己的怀里发抖呢。 “我知道,”暮双把头往陈曦耳边凑了凑,小声说,“当时我不小心吐他身上,他也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真是把她吓个半死,天知道龙三的毒瘾如此之大,一点刺激都受不得。 “还有心思调……情?好,我这就送、送你们下去,让你们黄、黄泉路上有……有个伴儿。”龙三歪着嘴角,口水都快流了出来,他顾不上擦,吸了吸鼻子,抖着手拉开保险栓。 说时迟那时快,方凯朝龙三用力一扑,把他死死压在身下。被方凯这样一撞,龙三手一滑,枪从手中直直飞了出去。龙三迅速反压过来掐住方凯的脖子,方凯一手架开他的攻势,另一只手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妈了个X的,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呢。” 围着陈曦的黑衣人见势便冲过来帮忙,方凯的四名随从立刻贴上来,将两人护在中间,方凯崩溃地吼道,“护屁啊,给老子抢枪去!” 同时被这一声惊醒,双方人马登时便冲上去,场面立马乱成一团。陈曦抱着暮双就往门口奔去,却被两名黑衣人堵住了去路。陈曦二话不说,一个回旋踢便朝两人动起手来。因为要护着暮双,陈曦渐渐有些不敌,身上已经挨了几下。暮双担忧地缩在他怀里,只恨自己不但一点忙帮不上,还要拖累人家。 突然间“砰”的一声枪响,接着便响起了大厅吊灯碎裂的声音。陈曦正站在吊灯底下,眼看吊灯就要砸下来,陈曦一脚踢开面前的黑衣人,抱着暮双急退两步,堪堪避开。回头一看,原来是拉开了保险栓的枪不小心走了火。就这一回头,便被黑衣人压住了双肩。 “都给我住手!”经过一番搏斗,方凯喘着气把龙三从地上揪起来,“你们主子在我手里。” 此时的龙三已经快没了神智,双手被绑在身后,浑身抖如筛糠,脸上全是鼻涕和口水,混杂着浊泪,一塌糊涂。谁都难以相信这一身狼狈的瘾君子是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 “你说什么?”方凯见他嘴巴一张一合,把头往前倾了倾,“大点声!” “烟……烟,给我,快、快……”龙三瞳孔失了焦,嘴唇不停哆嗦着,突然间双腿一软,再度倒在了沙发上。 真他妈是个废物,方凯白了他一眼,一脚踩在他背上,冲压着陈曦的黑衣人喊道,“你们主子的孬样儿也见了,还不快放人!”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迟疑了一会儿,放轻了手上的力道。陈曦挣脱两人的钳制,抱着暮双走到门口,方凯提溜着龙三作人质,走过去跟他们会合。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别墅,陈曦手里抱着暮双,方凯手里拖着龙三。 刚走到大门前,就看见远处两抹强光照了过来。 ------------ 27.成功脱困 陈曦眯起眼,“是车队,谁的人?” 方凯无语了,“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还没看呢吗。” 话音刚落,打头的车已经开到了眼前。方凯看了一眼车牌,松了口气,“这回看清了,自己人。” 车一停,四名着警服的男子跳了下来。为首的年长警官走到他们面前,笑着拍了拍方凯的肩,“不错啊,凯子立了大功了。” 方凯把龙三交给另外三名警官,跟他们简单交待了里面的情况,这才转过头来苦着脸道,“张叔,不是我说您,您这动作也忒慢了点儿。这小子枪都拔出来了,差点没在阿曦身上射个窟窿!” 后面的车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张叔简略分配了下任务,将行动组分为两队,一队从四周将别墅包抄起来,另一队由大队长带队冲进去。 张叔看了一眼进展情况,转过头来冲陈曦抱歉一笑,“阿曦啊,对不住了,来的路上遇了点事儿,就耽搁了一会儿。” “小事儿。”陈曦笑着摆摆手,“张叔,我们刚诈了那小子一回,听那意思估计龙建军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放他那儿,回头您再好好找找。” 张叔一听就乐了,“不错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呀,你们俩臭小子这回可了不得。” “行了,没事儿哥们儿先走了,里头有四个是我弟兄,您可别抓错喽。”方凯抖了抖衣服,发现上面还沾了龙三的口水和鼻涕,忍不住一阵恶心。 “哎,现在那边已经乱得快翻了天了,你们先别回去,找个地方避两天。”张叔拦住方凯,压低了音量道。 “行,那我们先走了。”陈曦点点头算告别,张叔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塞了一个手机在他口袋里,“往北开。” 一路向北。 “在这儿呆了这么些年,竟然还有哥哥不认识的地方,真他妈稀奇了。”方凯看着手机上的GPS定位指针,腾出一只手来翻副驾上的地图。 “你当心点,记得看路。”陈曦抱着暮双坐在后座,叮嘱道。暮双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这样睡了醒,醒了睡已经反复了不知多少次。陈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又开始发烧了。 “放心吧,”方凯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妹妹怎么样了?” “有点烧。” “这事儿都怨我,”方凯叹了口气,一脸后悔,“没想到龙三那孙子这么不是东西,我还以为就凭他好的那口儿应该挺安全的。” “算了,过都过去了。”陈曦安慰他,“好歹有点意外收获。”他也没想到能扯出这么大的秘密,总算不虚此行。 方凯点点头,“没错。你还真神了,怎么就知道龙建军在他那儿存了东西呢。” “兵不厌诈么。”陈曦淡淡说。 “你这回下手够黑的,那小子直接被你逼出瘾来了,这下谁都脱不了他的罪。” 陈曦不答,闭着眼休息。他也没想到要逼得这么紧,原本计划只是把龙三拉下水,给龙建军下点绊子而已,可一看到浑身是伤的暮双,就什么都顾不得了。那种疯狂地想要摧毁一个人的愤怒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陈曦低下头,下巴贴上暮双光洁的额角,辛苦你了,小家伙。 跟着手机上的指示狂奔了三个多小时,总算离目的地近了。方凯看了看路牌,嘴角狠狠一抽,妈的,难怪这么累,竟然活活开过了两个市。 指针的终端是一个废弃的操场,一块不算太大的坪。方凯刚一熄火,就听见熟悉的“哒哒”声从天而降。陈曦开了后门下车,仰头就见一部直升机盘旋而来。 “快上来,”机门一开,露出千夏的脸,“天马上就要亮了。” 黑暗了太久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丝丝刺眼的光,暮双眉头皱了皱,微微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无止境的温暖,她不觉笑了起来,原来晨光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已经习惯了醒在不知名的地方,所以并不觉得惊慌。身上被换了宽大的睡衣,纯棉的材质很是柔软。动一动,还是感觉到了背上绑着的绷带。这一觉睡得极好,身体已经没了那种透支的疲惫,伤也不大痛了。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贪恋着不想起来,这床真是太舒服了。暮双想,和前几次醒来时的场景相比,简直就是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房间的门被推开,千夏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见暮双醒了,惊喜道,“哇,你终于醒啦。” 暮双同样惊喜地看着千夏,张张嘴,喉咙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哎,看我笨的,”千夏拍拍额头,手忙脚乱地给暮双倒了一杯水,坐在床沿喂她,“快喝点水,睡了这么久,嗓子不干才怪呢。” 暮双扶着千夏的手坐起来,靠在摞好的枕头上,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干涩的烧灼感立马就减轻了。“你怎么在这儿?”暮双问道。 “这是我家诶,我不在谁在。”千夏赏她一记白眼。 “你家?”暮双惊奇地环顾四周,“你又重新装修了?” “不是啦,我香港的家。”千夏见暮双仍在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忍不住打断他,“别看了,都是我老妈的品位,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我就说嘛,不是你风格呀。”暮双憋着笑,房间里的各种装饰全是甜美粉嫩的公主风,像一朵腻到喉咙里的棉花糖。 千夏鄙视地看着她,“你还有脸笑,你房间不也是这样么。” “那是Chasel自作主张的结果,和我无关。”暮双苦恼地揉了揉额角,死崽子,非说什么要带给她童年的归属感,害她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得跟只狗熊抢被子。 千夏耸耸肩,把杯子放好。暮双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的衣服谁换的?” “还用问么,”千夏玩味地看她一眼,“当然是阿曦。” “……”暮双哀怨地看着她,“那时候你死哪里去了。” “我倒是想帮你换来着,人家死活不让啊。”千夏冤得要命,“我想反正你也被他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也不差这一回。” “……”暮双无言,她好像真的被陈曦看太多了,以致于连千夏都觉得理所应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竟也不觉得羞。 天呐,她真是要疯了。暮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无意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痛得她浑身一颤。 “你怎么回事,不是睡太久睡傻了吧。”千夏赶紧扶她躺下。 “我睡了多久?” “整三天。”千夏比了个“三”的手势,“你真是把我吓死了,伤得那么重,送去医院的时候都休克了。” “有那么惨吗。”暮双笑道。 “何止一个惨字了得!若不是龙三那小子被关了进去,我肯定是要让他后悔来人世间走这一遭的。”提起龙三,千夏牙还是痒痒的。 暮双安慰她,“算了,我已经很知足了。好歹他不像其他人,做出那档子事来。” “暮双,你不能这么想。”千夏一脸严肃,她知道暮双指的是什么。的确,以暮双的美貌,比常人更容易遭来性觊觎,可是这不应该成为她妥协的理由。“你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么变态的伤,你这样的身板怎么可能受得住?他这是在要你的命,你也觉得满足么,就因为他没有强奸你?看一个人,不是看他的*的。你的权益受到了侵犯,你就应该反击。” “千夏,你不懂的。”暮双摇摇头,坚定地看着她,“如果能避免性侵,我死也甘愿。”直到龙三撕开她衣服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承受不起。不然也不至于最终忍不住吐在了龙三身上,激起他的毒瘾,惹来这样的后果。她当时就想,如果龙三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定是要拿命去搏的。 也正是那一刻,暮双悲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愿意接纳陈曦的。 愿意接纳他的吻,愿意接纳他的抚摸,愿意接纳他疼痛的进入。 她痛,她恨,她无奈。但是她不觉恶心。 “OK,我们先不谈这个。”千夏举起双手,结束这场没有结果的辩论。“总之龙家这回是完了。我听那边说龙建军已经倒台,他那几个亲信也离落马不远了。” “你说谁?龙建军?”暮双突然问道。 “嗯,龙三他爸。” 暮双暗自惊了惊,龙建军,好耳熟的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以前跟爸爸应该是有点交情的。龙三看上去和Chasel差不多大,或许以前见过自己也不一定,难怪他会觉得自己眼熟。可是十几年了,她的样貌也长开了许多,一个六七岁小孩儿的记忆怎么会如此深刻,暮双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千夏见暮双陷入了沉思,奇怪道。 暮双被她一问,随即反应过来,“哦,没什么。我饿了,有粥吗?” 陈曦恰好此时推门进来,“什么粥?” ------------ 28.初爱 千夏看他一眼,答道,“暮双饿了,想喝粥来着。” 陈曦走到床前,用手背在暮双额上拭了拭温度,柔声问道,“什么时候醒的,身上还痛吗?” “有一会儿了,”暮双乖巧地答道,“现在好多了已经。” 陈曦点点头,冲千夏吩咐道,“下去让阿姨煮点鸡肉粥,再弄点菌汤和桃,分量不用太多,反正她也吃不了。”这几样都是补血理气的食物,最适合养伤之人。 千夏不满道,“为什么是我,你自己没有手吗。” 陈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千夏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边走边嚷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嫌我碍事嘛,我回避还不成吗。” 陈曦望着千夏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暮双划出一抹淡笑,“她有自己的想法。” 陈曦搬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下道,“Chasel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转院去了A市。你的事我还没告诉他,只说你突然有点急事要忙。” “嗯,谢谢。”暮双感激地说。论周到论贴心,真的是没有人比得过陈曦的。他永远了解你最需要的是什么,并且在你想到之前就安排好。他就像拥有高贵血统的完美执事,有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体贴和温柔。 这一刻暮双终于明白,当年Lacy口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之名是从何而来。 “应该的,”陈曦揉揉她的头顶,“过几天等你伤养好了,咱们出去转转。吃了这么多苦头,哥哥是得好好补偿补偿你。” “好啊。”暮双欣然答应。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有了和陈曦同行的兴致。经历了这一番风波,她的心态也在悄然改变。 陈曦站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帘完全拉开,明媚的阳光瞬间洒满房间的各个角落。 暮双眯起眼,看见陈曦披着一层金色的背影,不自觉笑了。 今后,或许真的会不一样吧。 当天晚上,暮双就遭遇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情。 暮双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大眼瞪小眼的始作俑者——陈曦和千夏。 穿多啦A梦睡衣的千夏首先憋不住了,她挽起袖子,叉着腰愤怒地喊道,“凭什么不准我跟暮双睡!你这个老色鬼,就会偷香耍流氓!” 陈曦当场就无语了,黎千夏这个痞子,兜儿里永远不缺市井粗言。他皱着眉,朝千夏喝道,“从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还不给过来我老实坐好!” 千夏嘟着嘴,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依言走到陈曦面前的椅子上和他面对面坐下。 她的头发还没长长,乖巧地贴在耳边,再配上这件睡衣,就像个犯了错的小男生。陈曦叹一口气,揉揉她柔顺的短发,解释道,“暮双身上还有伤,待会儿还得擦身换药。你笨手笨脚的,别把人整成二次残废了。” “谁说的,我是多么心灵手巧的一个人。”千夏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 陈曦嗤笑一声,“算了吧,别的不说,就冲你那睡姿,来群狮子都能被你给剿灭了。” 千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张口要反驳,陈曦立马又补上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彻身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是怎么来的。” 千夏倒地不起。 GAMEOVER. 暮双郑重思索了一会儿,弱弱地举手道,“那个,能不能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她可以找阿姨的。 陈曦转过头一脸亲切地对她说,“乖,那不重要。” 暮双:“……” A.由此可见,陈曦童鞋是强大的不可抗力。 B.孔子先生教导我们,识时务者为俊杰。 A+B=不要质疑陈曦童鞋,否则下场……嗯,没有下场。 可是…… 暮双纠结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问道,“那个,你确定你真的是在上药吗?” 陈曦反应过来,迅速抽回游离在暮双背上的手,咳了两声,“嗯,先检查一下伤口。”没办法,这也怨不得他。肤如凝脂就是用来形容暮双的,这么滑嫩的皮肤,让人怎么能不心猿意马。 他用指尖挑起一块药膏,轻柔而均匀地涂抹在一道道伤口上。鞭伤不比其他,创口不深,面积却大,所以即使愈合,还是很容易留疤。这药是他派人从A市调来的特效药,专人调制,对于创口的愈合以及祛疤淡疤有奇效,成本也是十分可观的,市面上根本没得卖。要知道这种药平时都是用来对付面部创伤,这般大手笔地抹在背上,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昂贵。 涂完了一遍,陈曦又挑出一点,细细补上没有涂到的边。这点药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暮双这么漂亮的背,若是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好了,完活儿。”陈曦绑好绷带,为暮双披上睡袍,“早点休息吧。” “陈曦。”暮双转头突然唤他。 “嗯?” “帮我洗头吧。” 暮双和衣坐在浴池里,把头伸出池外。陈曦坐在池边,拿了个木盆接住她的长发,帮她清洗。 暮双的发质很好,一缕一缕缠绕在指间,像极了柔顺的丝。 陈曦搓了一手泡沫,“怎么想起来洗头了?” “嗯……想洗了。”暮双含糊着答道。 陈曦的手那么轻柔,抚过她的头皮,掠过她的发。 “我第一次给别人洗头,痛的话就叫我。” “好。” 其实她也是第一次主动让人给她洗头,而这个人是陈曦。 陈曦,是她唯一接触过的陌生男人,也是接触最亲密的男人。他是别人口里的优雅绅士,是所有女人公认的梦中情人。可是她认识的陈曦,却是一个霸道、自大又无理的家伙。在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就夺去了她最宝贵的东西,颠覆了她的人生。 五年后,这个霸道的家伙又一次霸道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霸道地将她占有,霸道地给她很多她从未尝过的温柔,然后,霸道地要她的心。 这是多么讨人厌的行为啊,暮双想,可是为什么如今的她却并不觉得厌恶呢。 陈曦,我大概还没有告诉你,我好像有一点习惯你的存在了,我好像有一点依赖你的温柔了,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 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不知道是从哪一个动作开始,心里就已经埋下了一颗叫陈曦的种子。我也好想知道,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呢,你明明是个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家伙啊。 也许是Chasel出事时你安抚的笑,也许是被绑架时你温暖的怀抱,也许是此刻你不敢用力的手指。也许就是这些吧。 你曾给了我一个巴掌,却又给了我这么多的糖。这些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我却在这些糖里,尝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动。那种感觉太美妙,美妙到让我觉得这只是南柯一梦。 现在,我的心开了,是你要进来的,所以,就别怪我要缠住你。 “陈曦,我们交往吧。”暮双闭起眼睛,轻声说。 陈曦手一顿,又恢复了动作,“傻姑娘,我们什么时候不是在交往了。”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暮双的心终于醉了。 万能的主啊,请赐予我爱情的深渊吧,我想我愿意沉沦。 在家里养了好几天,伤口终于好的差不多了。 今天是周五,暮双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一楼的餐厅吃早茶。千夏家周一和周五用的厨师都是广东人,会做特别地道的粤菜。暮双馋了好久,总算盼到能下楼叹早茶的时候了。 才不过七点,一楼还没有人。暮双刚坐下,千夏就揉着眼悠悠晃了过来。 “哦买噶,你怎么这么早?” “馋了呗,今天有早茶的是吧?” “嗯,你记得倒挺牢嘛。”千夏去客厅捡了两本杂志,丢给暮双一本。拿起电话用粤语问道,“阿姨,今天早茶有些什么?” “OK。”千夏对着电话应一声,转头问暮双,“亲爱的,你要吃什么?” “生滚鱼片粥,榴莲酥和糯米鸡。茶就要普洱好了。”暮双直接用粤语答道。 千夏依言报了一遍,想了想道,“再加两壶乌龙一壶菊普,三份皮蛋瘦肉粥。还有虾饺、酥皮蛋挞和马蹄糕,对了,春卷也要一点,都要大份的。” “要这么多,吃得了吗?”暮双翻着杂志问道。 千夏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来,“没问题,你不知道方凯那小子食量有多惊人。” “方凯来了?”不是在她还没醒的时候就走了吗。 “昨晚半夜到的,那时候你早就睡了。” 两人正说着,陈曦从外面晨练完进来,听到二人用粤语闲谈,不禁诧异道,“暮双也会说粤语?” 暮双翻过杂志的新一页,“嗯,会的。” “发音很正。”陈曦走到桌前喝水,赞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 暮双手指一僵。千夏在一旁自豪道,“那是,不看看是谁的翻译。我家姑娘在语感方面可是天才,是吧暮双?” 暮双浅浅一笑,“天才都是夸出来的。” “对了,你们今天要出去是吗,去哪儿?”千夏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陈曦。 “迪士尼乐园。”陈曦一脸黑线。其实他真的不是很想去那个全是非人类的主题游乐场,晃得人眼都花了。只是暮双提出来的,他不得不答应。他就不明白了,看上去挺正常一丫头,脑子里怎么净装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 千夏眼睛瞬间就被点亮了,“哇,这么棒!” “……”陈曦白眼一翻,靠,又一个非人类。 ------------ 29.迪士尼乐园一日游 虽然是万般的不乐意,陈曦还是把车停在了交通中心,这里离乐园只有5分钟的距离。 好在刚过年假,也不是周末,人并不是很多。两人穿的都是同色系的毛呢大衣,走在一起颇有情侣间的暧昧感。 暮双是个心思细的要命的姑娘,她熟知陈曦的穿衣习惯,知道他今天会穿什么颜色,所以便特意在着装上讨了个暗巧。暮双看着自己的行头,不禁有些好笑。什么时候她也会做这么少女情怀的事情,以前不是很嗤之以鼻的么。 陈曦难得的完全没有意识到暮双的小心思,他正在一门心思和自己内心抗拒去这种幼稚地盘的力量作斗争。既来之,则安之。陈曦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牵着暮双英勇地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过了入园检查,陈曦拿了一份乐园指南给暮双,“看看吧,想玩儿些什么。” 暮双接过翻了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玩的,就是想来感受一下气氛。” 陈曦失笑道,“这儿有什么气氛好感受的,净闹腾。” 暮双笑笑不说话。在她心里,游乐园是和家人一起来的地方,这里有取之不尽的欢乐,应该用来和最重要的人分享。暮双撅起嘴,若是换做别人,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傻子。 进了美国小镇大街,仿佛走在20世纪初的美利坚街道里。怀旧的风味很足,暮双是氛围控,最是偏爱这种摸不着的感觉。 “还真是建的有模有样的。”暮双评价道。能让她说出这种话,已经算是高级别的赞誉了。 天气有些阴沉。陈曦看看暮双光溜溜的脖子,把围巾解下来给她裹上,“穿这么点儿,还嫌针打得不够多吗。” 暮双有些不好意思,“没注意那么多。”其实她一早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大衣配上围巾,难免显得臃肿。若是以前便罢,今天是她和陈曦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怎么也是要重视一点的,对吧。 陈曦仿佛看出了她的小九九,调侃道,“还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暮双鼓起脸颊,女为悦己者容嘛。 陈曦捏捏她的脸,手肘一拐,“来,挽着哥哥。” “偏不。”暮双哼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陈曦追上来,大手往她插着口袋的手臂里一抄,“好好,你不想挽哥哥,哥哥来挽你。” 暮双扑哧一声被他逗乐了,把手抽出来,重新挽上他的手臂,“冬瓜挽茄子,像什么样子。” “想不想坐古董车,小茄子?”陈曦指着不远处的小型巴士。 “想!” “可是我不想。”陈曦一脸不情愿。 “你敢不想!”暮双挽起袖子,“想受罚了是吗。” “受什么罚?” “惩罚就是——”暮双话说到一半,突然跳起来朝陈曦的额头弹去,“脑瓜镚儿。” “啊——” 一声尖利的女声传来,小镇大街上的行人们纷纷停下脚步,连管理员都跑了过来,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哦,一对正在打情骂俏的情侣而已。管理员放宽了心,不过,这两人长的可真好看呐。男生俊秀挺拔,女生更是美的没话说,两人放在一块,简直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一对璧人,对,就是一对璧人。 暮双被陈曦扛在肩上,脸已经涨得通红。察觉到众人的注视,她更加不好意思了,只好拼命捶着陈曦的背,“陈曦,放我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曦反应这么快,她才跳起来,直接就被他在半空中抱住,一把就扛上了肩。真是丢脸死了,早知道就不玩这种幼稚游戏了。暮双怨念地想,挣扎了几下无果后,直接把双手往脸上一捂,神啊,快把这个妖孽收了吧。 陈曦笑着拍拍暮双,“安静点儿,大家可都看着呢。” 暮双立马就消停了,老实地开始挺尸,一动不动。陈曦大笑出声,直接扛着暮双来到古董车前,把她放下,“以后再这么嚣张,哥哥可不止一个法子收拾你。” 看暮双还是气鼓鼓的,陈曦弯下腰刮刮她的鼻子,“行了,给你道歉还不成吗。赶紧把包子脸收回去,不然我可咬你了。” 暮双瞬间严肃起来,今天的陈曦太邪恶了。 两人上了车,陈曦翻了翻时间表,“游行在下午三点半,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去逛逛别的区。” “好。”暮双同意,反正逛哪里都是逛,她只图个气氛而已。 按千夏的说法,如果吃饭的话,布努诺的主题餐厅当然是首选。 陈曦从人群中端出两份汉堡套餐和一份冰淇淋,一脸的不舒爽。好久没在人堆里买过饭了,他实在搞不懂这家餐厅除了有那个活人假扮的黄色大狗外还有什么特殊意义,不就是个快餐店吗。 算了算了,也算他活该。陈曦自我反省道,千夏的品位非同常人,这是他一早就该想到的事。 暮双早已在座位上等候了,她把汉堡里的鸡肉分给陈曦,只吃夹了几张生菜和酸奶油的面包。 “就吃这么点儿?”陈曦不满道。 “够了,”暮双舀了一勺冰淇淋含着,“最近胃也不太舒服,不怎么想吃油腻的东西。” 养伤期间,她的饮食都以清淡为主,一下子还真接受不了炸鸡这么重口的东西。 “那这个也少吃点。”陈曦从暮双手里夺过冰淇淋,又指了指她的手边,“可乐是冰的,也不许喝,我去给你买杯热牛奶。”说完便起身朝点餐台走去。 “哎,哎,”暮双忙拉住他的衣角,“不要牛奶了,可可好不好?” 看着暮双心满意足地喝着可可的样子,陈曦忍不住道,“怎么越接触,越发现你是个孩子。” “童心未泯嘛。” “也对,你才二十岁,确实还是个孩子。” “陈先生,我都满二十一了。”暮双纠正道。 二十一,他都已经二十六了。陈曦揉揉眉心,敢情他一直在猥亵少女啊。 “待会儿想玩什么?” “太空山吧,挺出名的。” “这么刺激的,你受得了?”陈曦一脸怀疑。 暮双得意地拍拍胸脯,“试过不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把话说得太满果然是会遭报应的。 卫生间里,陈曦一手扶着吐得一塌糊涂的暮双,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嗔怪道,“我说了你不行吧,还那么逞强。” 暮双冲他摆摆手,刚抬起头来要说什么,又赶忙低下头去,“呕——” 新一轮的呕吐又来临了。 好不容易等暮双吐完,陈曦冲了马桶,掏出湿巾为她擦擦嘴巴,又拿出一瓶水递给她漱口。暮双漱完了一整瓶水,又从指挥陈曦从包里翻出口气清新剂喷了喷,无力地靠上墙感慨着,“啊,半条命都快吐掉了。” 陈曦一边帮她收拾残局,一边调侃道,“还真是,我从来没见谁呕得这么尽心尽力的。” 暮双踢他一脚,“今天是意外,我以前玩这种惊险游戏不要太厉害哦。” 这倒是实话,暮双总有这种不合长相的特长。她胆子大得吓人,这种游乐园的过山车对她来说从来是小case,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出这种状况。 “好好好,”陈曦哄她,带着明显的敷衍。“厉害厉害。” “我是认真的。”暮双一脸严肃,“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以前连晕都没有过,更别提吐了。” 陈曦想了想,问道,“最近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好像没吧。”暮双也不记得了,“不过我的胃一直不好。” 陈曦沉吟了一会儿,“明天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再让医生给你调理调理。” “不用这么麻烦吧。” “乖,哥哥喜欢健康的孩子。”陈曦语气里是溺得死人的温柔。 “好吧,”暮双点点头,睁大眼睛好奇地问他,“现在你打算怎么出去?” 两人现在的地理位置是女厕所的马桶间。想到陈曦进门之前的纠结表情,暮双又忍俊不禁起来。堂堂日熙总裁进了迪士尼的女厕所,怎么想怎么觉得荒诞。 陈曦看暮双一脸的幸灾乐祸,忍不住敲敲她的头,“我来这里是为了谁?” 暮双举起双手认错,“好,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两人最终还是乘没人的间隙溜了出来。 暮双看着面有囧色的陈曦,心里满满的都是暖阳。这个肯为她放下身份和面子进女厕所的男人,是她的男人。 回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陈曦开着车,暮双在副驾上熟睡。这丫头休息了好些日子,今天快乐得累坏了。 陈曦看了一眼她的睡容,不属于很乖巧的睡法,反而有股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天真。真是越来越把她当孩子了,陈曦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想法,越走进她的内心,越发现她的纯良。原本的那个只懂得礼貌微笑的暮双竟只是一层壳而已。 不可否认,和这样的暮双在一起是很开心的。女人就是要像暮双这样才好,漂亮,听话,识大体。拿得出手,自己用着也舒心。 陈曦很满意自己的眼光,当初决定把她留在身边果然是正确的,一举多得。 ------------ 30.真相 笼罩了几天的乌云终于散去,香港又恢复了天晴。 今天一天家里似乎都没有人,走哪儿都是静悄悄的,暮双在房间里上了会儿网,查看Alice店长发给她的邮件。即使成了老板还是改不了懒散的性格,暮双就是一名标准的甩手掌柜,大小事一律不管,只负责收钱就好。 看了一会儿账目便觉得乏了,暮双下床舒展舒展腰身,准备去二楼西面的书房找本书看。 这幢别墅是黎家的老宅,一共四层,每一层都是要了命的宽阔。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二楼是客房和书房;三楼是主人的房间和工作室;四楼是小型的影院、KTV和游戏室,通常不出门的时候大家的休闲都在这里。 黎父黎母常年在外度假,一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所以整座别墅常年空着,只有下人在做日常的打扫而已。这次也是,只有千夏一人在,所以她和陈曦、方凯三人就毫不犹豫地霸占了三楼剩下的主卧。 一进书房,暮双小小地惊了一下。这哪里是书房,说是藏书库也不为过。 离门最近的地方摆着一套小型牛皮沙发和一张檀木矮几,是用来看书的地方。往后是一层一层的书架,大概有不下十排,每一排都放满了书,远远看去像一道道墙。房间四周一次挂满了名画,暮双一幅幅看过去,许多都是当下出名的画家所作。 房间里铺着厚地毯,走上去整只脚都没入松软的羊毛里,一点声音也无。暮双边走边欣赏,黎家果然财力雄厚,才能把这么多名家名作集聚于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最后一幅画前,暮双扫了一眼,正打算回头去挑书,脚步突然就顿住了。 这是一幅60寸的油画,画的是田野上的日落。橙色的夕阳悬在金绿参杂的田边,一副摇摇欲坠的慵懒样子,衬出了半个天的红霞。画笔并非属于细致的,而是用大片明艳的色彩一层一层渲染出画面的温馨感。非常典型的浪漫画风,入眼便是绚烂。 暮双看得入了迷。真的太美了,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天,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画呢。她伸出手,轻抚着雕花的画框边。手指停在右下角,那里有一行小字,像是作者的手写体。 Iymiamorenvidaaquíeterna.——M.X. (西班牙语:我和我的爱在这里永生。) 原来这就是作者的向往,采菊东篱下的归隐生活。这本是一场稀松平常的风景,却被描绘出了惊心动魄的美。美是一种过于主观的感受,它并不存在于眼里,而是住在人们心中。 暮双回过神来,已是满脸的泪。指尖停留处,那一行小字安详地躺在画里,永恒而隽永。 永生,这便是你求的永生了。我站在这里隔着一面玻璃看你,看得见你的画,也看得见你的灵魂,我看得到你嘴角安静的笑,也看得到你眼底重重的担忧。其实不用担心的,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在那边也过得好么?我很想念你,你也想念我吗,妈妈。 我亲爱的妈妈,我伟大的妈妈,我曾风靡一时叱咤画坛的妈妈,我已经成为历史的妈妈。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做了很多很多重大的决定,有对也有错。如果你和爸爸在天国看到了,也不要责骂我,好吗。 暮双垂着头双手合十站在画前,如同虔诚的信徒。脚边的地毯已经湿了,她抬起袖子把泪擦干。哭了这么久,眼睛一定肿的不像话,还是去找冰敷敷吧,万一被看出来就不好了。 刚准备转身,门口突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有人来了。暮双脑子“嗡”的一声,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就先一步窜进旁边书架的角落里。 “嘶——”暮双揉揉摔痛的屁股和后背,哀怨地想,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什么时候才改的掉。 “进来吧,这儿没人。”陈曦的声音传来,暮双立刻噤声,把自己藏好。 “不错啊,你这架势还真不像外人。”另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是前两天为她检查身体的梁医生。 “甭那么多废话,说结果。” “放心吧,没怀上,不信你自己看。” “确定了?她最近碰不得腻呼呼的东西,也吐过两次。” “大哥,这就叫怀孕了?可真有你的。”梁子祁一脸受不了,“她胃不好,又是养伤养病的,本来就忌油腻,吐了也正常。” “嗯。”陈曦漫不经心地应道,拿着检查结果翻阅。 梁子祁补道,“我查过了,她底子太差,虚寒顽痹,就算是调过了,怕也难怀。” “这样最好,”陈曦点点头,“你不是还得开药吗,这方面注意点儿。” “我知道,不就是加点避孕的东西吗,老规矩了。我说你们这一个个不要脸的,净会把糟蹋姑娘的事儿推给我。” “彼此彼此。” “滚犊子,哥哥那是真爱。不过这回你可考虑清楚了,我那药性烈得很,这一把下去,可能以后真的就怀不上了。” 那么漂亮的姑娘,是任谁都会动恻隐之心的吧。 片刻的静默后,陈曦低沉的声音响起,“会补偿她的。” 暮双的心凉了。 像是被利刃剖开,往里面使劲灌了一整桶冰。 会补偿她的,会补偿她的。陈曦,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早已干涸的泪痕染上新迹,她急忙用手去捂,却发现只是徒劳。是啊,捂住了嘴巴,捂住了哭声,捂住了一脸的狼狈,却唯独捂不住心口汩汩冒血的伤。 她想起前两天陈曦执意要陪她去医院的样子,那样急切,那样执着,原来只是为了确定她有没有怀孕。她下意识地摸着小腹,如果这里面真的有了小生命,只怕此刻早已成为一滩血污了吧。 陈曦,你竟比我想象中还要狠。你剥夺了我的自由,剥夺了我的心,如今连我为人母的权利也不放过吗。可笑的是,就算你不这么做,你以为我还有生儿育女的能力吗。 “陈曦你二大爷!”门突然被撞开,千夏的声音带着愤怒冲了进来。 方凯紧随而至,“哎哎,夏丫头,咱能不这么冲动吗,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怎么了千夏,这么久不见,改行造火药了?”梁子祁放柔了腔调调侃,起身把怒气冲冲的千夏按进沙发里。 “子祈,我看咱还是先回避回避,这丫头要发疯。”方凯冲陈曦使了个眼色,对梁子祁道。 梁子祁看看随时都要爆炸的千夏,叹了口气,“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丫头,赶明儿来哥哥那儿坐坐,有好东西给你。” 千夏嗯一声,方凯和梁子祁一块儿出了门,“咱哥俩也老长时间没聚了,找个地方喝两杯?” “没问题,走着。” 门一关,房间里的气压瞬间降了下来。 “什么事儿火气这么大。”陈曦坐在千夏身边看着她,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千夏抱着胸,横他一眼,“装什么装,凯子都跟我说了。” 陈曦平静道,“一步棋而已。” “一步棋?你拿暮双的命当棋?”千夏一脸的不可置信,“陈曦,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她不是别人,她是你的女人哪。你亲手把她送去龙三那里,眼睁睁地看她受尽折磨,一点不顾她的死活?!” 陈曦承认,“是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收获颇丰。” 千夏哂笑,“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代价是暮双付的,收获是你得的。是你用暮双的命去换龙建军的倒台,去换你的利益,去换……” “你搞清楚,”陈曦打断他,“龙建军倒台最大的受益者可不是我,是肖彻、方凯他们这批在台子上的人。说到间接受益,你黎千夏也跑不了。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这么多年还弄不明白?” 千夏一拍桌子,“那又怎样,你以为这些所谓的利益是我要的?我黎千夏就算渴死,也不会喝我朋友的血!” “幼稚!”陈曦斥道,“什么想要不想要的,这是一个成年人说的话吗?” 千夏冷笑道,“别给自己找借口,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是曹宁萱,你也舍得把她送出去吗?” 陈曦沉默了一会儿,“那不一样。” “不一样?陈曦,你还有没有心。”千夏语气里是道不尽的酸楚,“如果我是暮双,我一定会杀了你。” 陈曦依旧环胸坐着,一言不发。 “这些天来,我也感觉到了暮双的变化。虽然她一定害羞不跟我说,可是我心里很明白。女人总是更能闻出爱情的味道,她现在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你知道吗。”千夏低头抠着指甲,抠出了悄无声息的一滴泪,“那么开朗阳光的样子,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了,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阿曦,你答应我,放了暮双吧,好吗?你的心在哪里,大家心知肚明,你的身份摆在那里,你们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你给不了她爱情,也给不了她名分。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没有雨露的花是会死的。就当是行善积德了,求你放了她,行吗?” 陈曦抬起千夏的下巴,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了他的掌心里。 陈曦被泪烫了一下,心里没由来一苦,“千夏,我答应你,今后好好待她。别的,我就权当没听见,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 31.我要我的心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书房里的人早已散光。 暮双依然蜷在角落里,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姿势。她闭着眼,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地藏在无边的黑暗里,逃离胸腔里的一堆废墟。 这里真是安静得可怕,不然她怎么能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一块一块,那么具体。 本来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足够强大的,却还是经不住爱情的重创。不不不,这怎么能算爱情呢,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假象罢了,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臆测罢了。 她突然想到了含笑饮毒酒那个故事,她就像里面的那只鹅,心甘情愿溺死在爱人亲手酿的毒药里。 他的温柔是毒药,他的体贴是毒药,他的拥抱是毒药,他的吻是毒药。 暮双的头埋在腿间,一动不动,仿若一具沉睡的没有灵魂的空壳。 蓦然间,窗外雷声响动,似乎是变天了。暮双缓缓抬起头,僵硬地睁开眼睛。 陈曦,毁了我的心,你要拿什么来偿呢。 总算回到了房里。 记不得是怎样的跌跌撞撞,因为曲得太久而痿软的双腿,一次又一次把她绊倒在地毯里。暮双坐在床上,机械地抬起手使劲敲打着抽筋的小腿,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让她看上去如同患了痴呆的儿童。 陈曦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怎么回事,”他大步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抽筋了?” 暮双点点头。 陈曦看着暮双笨拙的样子,轻叹一声,搬过她的小腿放到自己膝盖上,熟练有度地揉捏起来。适中的力道,灵活的手法,暮双立刻觉得腿上压力减轻不少。眼前的男子俊朗,优雅,体贴,能干,确实是个十分完美的男人。 暮双无言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幅陌生的画。 察觉到暮双的不对劲,陈曦抬头打量她的脸,“怎么,哭了?” “嗯。”暮双答得很小声,像蚊吟。 “哭什么?” “看了部电影。” “什么电影?” “忠犬八公的故事。” “讲什么的?” “一只狗。” “然后呢?” “死了。” “……” 暮双抽回压在他身上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依旧是默不作声地向远处望着。暴雨已经结束,只剩下黑了一半的天。 陈曦从背后抱住她,“今儿是怎么了,看部电影把灵气都看没了?”今天的暮双太不对了,就如同这反常的天气一般。不知为何,他心里竟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暮双,孤独,僵硬,空洞。像一具标本。 没有雨露的花是会死的,陈曦脑海里突然闪过千夏的话,他心里一颤,不由把暮双抱得更紧了。 暮双在他的臂弯里艰难地呼吸着,却不舍得离开。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再沉迷最后一晚吧。陈曦,你这个毁灭了我的一切的温柔的恶徒,等天一亮,我就要向你宣战了。 手机铃声突然在一片静谧中响起,打断了短暂的温馨,陈曦松开暮双,掏出了手机。 是宁萱,陈曦接起电话,“什么事?” “我说大忙人,一整个新年都没见你人影也就罢了,都开春这么久了,还乐得思不了蜀?”宁萱婉转低回的声线传来,像一瓶刚醒好的拉菲。 “我这不是公务吗。怎么,这次要带什么?”陈曦了然问道,每回宁萱知道自己出差,总会跟他讨要一些小礼物。 “嗯……你看着买吧,只要是PRADA都行。” “行,我会去挑的。” “OK,没事了就早点回来,我还等着你批我的就职演讲呢。” “这个……”陈曦看了一眼暮双,她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 暮双空着双眼摸着窗棱的纹路,仿若摸象的盲人,“回A市吧,该回去了。” 这段时间像一场梦,已经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深夜,月影斑驳。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黑得甚至看不见装潢的轮廓。高大男子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沉思着。 电话铃声响起,男子从深思中醒过来,看了一眼显示屏,接起道,“是我。” “头儿,这回龙建军真垮了,拉都拉不上。”电话那头是想尽办法后的无奈。 “我知道了。”醇厚的低音,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那咱们该怎么做?” 手机屏幕泛着光,映出男子锋利的唇角,“废了的棋子,该弃就弃。” 挂掉了电话,房间又归为沉寂。男子轻嗅着指尖浓厚的雪茄余味,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挑衅。 回到A市,又是连天的暴雪。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Chasel小朋友却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门被推开,露出暮双的脸,“小崽子,开饭啦。” “不要。”Chasel傲娇地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 “快点起来,今天是当归乌鸡汤哎,专门给你补气养血的。”暮双坐到床边开始扒拉他。 “我早八百年就拆过线了,医生也说我康复了,怎么还要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Chasel生气地坐起来,“陈哥也是,现在还不让我上班,我的行程全被耽搁了。” 看见弟弟气鼓鼓的可爱样子,暮双开心地揉着他的一团乱毛,“我们是为你好呀。” “姐,你不要把我当小区里的哈士奇。”Chasel受不了地躲开暮双的魔爪。 “为什么,哈士奇多萌啊。” Chasel咽一口气,突然问道,“姐,你和陈哥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暮双明知故问。 “你们俩的关系,我看着可非比寻常啊。” “就,恋爱呗。”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 “可是……”Chasel迟疑道,他是真心觉得有些不妥,陈曦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是个好大哥,却不是个好情人。相比之下,暮双就是个雏儿,跟本不是陈曦的对手。爱情也是一场仗,这样以卵击石,体无完肤的,一定会是暮双。 “不用太担心,”暮双看出他的忧虑,安慰道,“我在做什么,我心里很明白。” Chasel眉头依然没有松下来,“我听说总部的广告总监上任了,好像叫Jennifer。” 暮双点点头,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那天电话里的声音那么响,她在陈曦身边听得一清二楚。“你怕什么,你不是设计总监吗,又不归她管。” 我怕过谁了,我是在为你担心啊,傻子。Chasel担忧地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暮双给他一个安定的笑,拍拍他的手,“起来吧。” “你怎么来了?” 暮双穿着睡衣站在门前,挡住笑吟吟的陈曦。 “怎么,不欢迎?” 暮双白他一眼,指着墙上的挂钟没好气道,“谁会欢迎半夜扰民的人。” 陈曦顺着暮双的手指看去,靠,凌晨三点整。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不是想着给你上药来了吗。” 酒气乘着快要凝结的空气缓缓而来,暮双皱眉,“你喝酒了?” 陈曦嘿嘿一笑,自顾自脱了鞋,趴在暮双身上推着她往里走,“走走走,回房间去。” 暮双拗不过他,只好压低了声音叮嘱道,“你小点儿声,Chasel睡着了。” 一进房门,陈曦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药盒,嘿嘿嘿笑得像个讨赏的孩子。 暮双已经被酒气熏了一路,她揉着太阳穴,疑惑地戳戳陈曦的脸,“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连人格都醉了。”她甚至怀疑眼前的陈曦不过是做梦时衍生的幻影,还是智障版的。 陈曦不满地瞪她一眼,“没良心的丫头,这不专程给你涂药来了吗。” 暮双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的确,她已经好几天没上药了。因为怕Chasel察觉,一个人又够不到,所以不得不放弃这项“双人运动”。好在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再好生养几天等疤消退即可。 陈曦让暮双背对他坐在床上,挑出药来替她抹上。暮双睡前才洗过澡,身上还能闻到清雅的润肤乳的味道,淡淡的甜香。陈曦赶紧为她绑好绷带,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把人家给拆吃入腹了。 暮双沉默地坐着,并没有急着转身。 陈曦,道行真高啊。明明是不喜欢的人,怎么能做到这么体贴呢;明明是演戏,为什么看上去却如此逼真呢。 陈曦见她没动静,给她把松掉的睡衣重新披好,“你先休息,我去洗个澡。” 不待暮双回答,他便径直闪进了浴室里,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速。 热水,暖灯,朦胧的雾。 陈曦闭紧了眼睛,仰面站在花洒下冲洗。他动作一向迅速,很快便洗好了。走到门前,手刚搭上门把,却又踟蹰了一阵。 不知为何,竟有点不敢面对暮双的诱惑。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以往他都是不会克制的,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他可不是什么柳下惠。可是想想暮双背后的伤,又觉得下不了手。 有点顾忌,有点心疼,有点愧疚。 他转过身,走到洗漱台用冷水抹了把脸,陈曦啊陈曦,你的心肠什么时候又软了一分。 ------------ 33.初遇柳声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2月14号到了。 拥有最暧昧和最浪漫气质的节日,有着让空气里飘满巧克力香的魔力。陈曦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一整条粉红色的甜甜的街,突然觉得今天似乎比以往美妙许多。 他站了一会儿,又重新坐回办公桌前。今天是情人节,门店会有许多活动,所以整个公司的任务都要更重一些。刚批了几个文件,却听到敲门声。 “请进。” 一双轻巧的高跟鞋走了进来,陈曦抬头,入眼的是一大盒精装版费列罗。 “总裁大人,您的巧克力。” 日熙每年情人节都会发费列罗巧克力给员工,上至总裁下至清洁工,都享受同级别待遇。 陈曦笑吟吟地接过,“工作还适应吗?” “非常适应啊,”曹宁萱一撩长发,在他对面坐下来。因为是室内,她只穿一件杏色的丝绸衬衫,搭配包臀的小黑裙,十分性感。“阿曦,这回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接受,我指不定被老头儿发配到哪儿去了呢。” “什么发不发配的,不过是让你历练历练罢了。”陈曦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喝点什么?” “咖啡吧。”曹宁萱自在地在转椅上转来转去。 陈曦冲了一杯咖啡,熟练地加了半份奶精,搅拌好递给她。 曹宁萱接过咖啡,眼神却随着陈曦的手回到他身上,“今晚有空吗,约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如何?” “你曹大小姐会没人约?”陈曦揶揄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座椅前坐下。 “我又不是来者不拒,”曹宁萱看着他,“怎么样,赏我个面子?” 陈曦低头笑了一声,“今晚约了人,咱们改天吧。” “约谁?”曹宁萱放下咖啡杯。 陈曦暧昧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今天是什么日子。” Linda如往常一样报告完一天的行程后,抬起头却意外看见曹宁萱发呆的脸。 “怎么了?”她把打印好的文件放到桌上,推了推曹宁萱的手臂。 “哦,没什么。”曹宁萱回过神来,“刚才讲到哪里?” “刚排完今天的行程。” 曹宁萱揉揉太阳穴,“放这儿吧,我自己看。” “知道了,有什么事再叫我。”Linda点点头准备出去。 “等等,”曹宁萱从身后叫住她,“今天你早点下班,看看阿曦去见了谁。” 一叠文件批完,已经过了中午一点。陈曦把头从办公桌里拔出来时,胃早已默默抗议很久了。他看着手中的合约,熟练地用红笔标出几个疑点,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电话,“送一份便当进来。” 打开飘着香气的便当盒,陈曦顿时有些失望,很一般的菜色,不过将就着也能吃。他味同嚼蜡地扒了两口,突然想起曾经暮双给Chasel送的便当,那是不用看就能惹人食指大动的美味。想到自己这个正牌情人竟然还不如那个小崽子,他不禁有些不忿。遂拿出手机编了条短信,“晚上回家做饭。” 暮双收到短信时正在图书馆,铃声在偌大而清净的地方特别响亮。她红着脸从包里翻出手机摁掉,还好今天是情人节,图书馆里人少得可怜,不然真是太尴尬了。 她看了一眼短信,顿时白眼一翻,崽子,我是你家的保姆伐? 看到对面的女生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暮双朝她抱歉一笑,女生微笑着摇了摇乖巧的短发,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这是A市最著名的私人图书馆,规模并不算大,收费却不低。图书馆是会员制,不接待一般客人,所以馆内常常会冷清。 暮双是白金级别的会员了,一有时间便泡在这里。暮双一直认为,用藏书阁来形容它更为贴切。这里几乎全是市面上难以找到的书,专业性极强。来此的人除了考究的学者,多为查找资料的专业人士。就如她,这次便是为了一本西班牙语的工具书而来。 查到了需要的资料,暮双拿出笔记本抄好,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三点。嗯,晚上还得赶回去给陈曦做饭,得早点做准备,那厮只管张着嘴吃,什么都不顾的。在那之前还得去趟店里,情人节对于Alice来说是个重大的节日,活动会很多,她作为老板怎么样也得去露个面。 收拾好东西,刚走到门口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暮双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开始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女孩拿着手机递给她,暮双感激地接过,“啊,我不小心忘了,谢谢你哦。” 女孩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回走。暮双忙叫住她,“稍等一下,我请你喝杯茶吧。” “待会儿到了店里别客气,随便点,我来埋单。”暮双开着车,对一旁的柳声说道。 柳声坐在副驾上摆弄平板电脑,听到暮双的话,朝她恬静一笑,眼底却难掩期待和兴奋。 多么乖巧的孩子啊,怎么就说不了话呢,真是可惜了。暮双爱怜地看了柳声一眼,暗自感慨道。从看到柳声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身上有着非常人能及的干净气质,就像一眼清澈的泉,纯净、空灵,荡涤人心。 好在此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路况难得的畅通无阻。暮双一路开到底,把车泊好,带着柳声朝店里走去。 来到店门口,暮双却站住了。这哪里还是她熟悉的那个Alice,简直像年前的促销卖场。暮双抬头看着招牌上那花成一片的粉色,突然觉得头有点痛。是她审美有问题吗,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雷呢。 “老板,你来了。”细细的声音传来,暮双一看原来是打扮成兔女郎的小门迎。她穿着女仆装带着兔耳朵,一副快要被冻晕过去的样子。 暮双急忙走上前去,把大衣解下来为她披上,“怎么就穿这么点,不冷吗?” 小店员一脸委屈却不敢多言的表情,“今天店里活动,庄姐让我在门口接待。” “店里什么时候在门口设接待台了?”暮双皱眉,Alice虽然采用的是小型咖啡厅的经营模式,可毕竟是个蛋糕店,主打西式甜点,只要几款饮料喝小食相配。店里的桌椅并不多,只是提供一个休闲场所而已,除了少部分客人会坐下来享用外,基本都是带走和外送。着实没必要采取这种餐厅模式。 “因为庄姐说今天客人会比较多。” “我知道了,你先进去换件厚衣服吧。这件就不要穿了,小心感冒。”暮双瞅了店里一眼,“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医药费店里都给报销的。” “谢谢老板。” “没事的,快去吧。”暮双拍拍她的背。 “原来你是老板啊,真了不起。”柳声崇拜地举着平板电脑。 “没什么了不起的,”想起这老板的由来,暮双苦涩一笑,“我们进去吧。” 店长室里,庄琳琳坐在办公桌前,就着窗外浅淡的阳光喝了一口咖啡。电脑屏幕上是一长串曲折的走向图,她点着鼠标翻看了几页,皱着眉放下咖啡杯。这该死的垃圾股,又跌了。 敲门声忽然响起,她手忙脚乱地关了页面,不耐烦道,“进来。” 本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店员,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张美得过分的脸。 “怎么,不欢迎?”暮双看出了她的诧异,笑着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了下来。 “哪能啊,”庄琳琳缓过神来,笑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不是情人节吗,就过来看一眼喽。”暮双敲着空无一物的茶几,拨开挡在眼前的长发,露出精致的眉眼,“今年的策划是哪一组出的?” 暮双说的是Alice的传统,每一次的活动都由五个小组策划,经过评比最终由店长择优选取。 “是这样的,”庄琳琳双手握了握,“今年的策划都不出彩,经过讨论,我们找了专门的策划公司来负责。” “哦?策划公司了解我们店里的实际情况吗?”暮双疑惑道。 “嗯,他们很专业。”庄琳琳一笑,“你不在店里不知道,咱们店员的文化水平并不高。” 暮双点点头,“好吧,麻烦把策划书给我看一看。”她并不认为专业的策划公司会更好,至少从今天店里的效果上便可窥得一二。 明明是供人休闲的咖啡店,却被生生打扮成了一个生意爆满的路边排档。暮双搞不明白,究竟是何等专业的团队才有这样的本事。 她是甩手掌柜没错,但这并不代表她完全放任不管。暮双是个细致人,做起事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此明显的漏洞,还想瞒过她,那可真把她当病猫来糊弄了。暮双是好脾气,却最恨欺瞒,若是她查出了什么,定是不能轻饶的。 她接过策划书,刚翻开封皮,就被冲进门来的店员打断了。 “不好了,LULU被砸伤了。” ------------ 34.善后 暮双冲到店门口的时候,店员们正七手八脚地把LULU围了一圈。被砸的LULU正是一开始见过的小门迎,她刚换完衣服出来,就被掉下来的巨大招牌砸了个正着。 她坐在地上,看上去没受什么外伤,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的痛苦。 “怪我,怪我。”暮双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来,自责地摸摸LULU的头,问道,“被砸到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吗?” LULU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左肩明显垮着,完全抬不起来。暮双暗暗一惊,赶忙站起来,对身旁的男店员说,“抱着她跟我来,我送她去医院。” 等暮双匆匆赶到停车场时,才想起似乎忘记了柳声。还来不及懊恼,就看见柳声已经站在她的车前朝她挥手了。 “我见你的员工被砸伤了,就猜到你会来取车送人。”副驾上,柳声举起的平板电脑解了暮双的疑惑。 真是个聪明姑娘,暮双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朝后座问道,“LULU,还很痛吗?” “好点了。”LULU虚弱的声音响起,暮双一踩油门,“放心,很快就到了。大成,待会儿还得麻烦你把LULU再抱上去。” 大成扶着虚软的LULU,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老板,保证完成任务。” “医生,这孩子情况怎么样?”医院里,暮双隔着玻璃窗看了看在病床上熟睡的LULU,担忧地问道。 年轻的医生扶扶眼镜,“受伤面积较大,肱骨粉碎性骨折,肩关节脱臼,左锁骨也有轻微骨折。局部的淤血就不说了,这伤不好养,多费点心思。” 暮双点点头,“我知道了。伤势严重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伤势不轻,还需要再住院观察两天。” “好的,谢谢。”暮双道了谢,接过护士手里的缴费单,又跑去一楼大厅交费。 一通忙上忙下之后,暮双早已快累趴了。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家里有事的大成,她坐在医院走廊里的座椅上,歪着头靠着柳声的肩,“小声啊,今天没招待好你,对不住了。” 柳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朋友甚少,也没去过什么地方,跟着暮双这样跑一跑,她反而觉得舒心和自在。因为不能说话,她交朋友都是慎之又慎的,从不过多接触。但暮双不同,暮双是好人,这是她第一眼就能确定的事情。 “这样吧,有机会我再约你出来好好补偿你。带你去吃别的好吃的哦。”提起美食,暮双兴致勃勃,“万斛新开了一家竹荪鹅,口碑甚好,下次我们去吃那个。” 好啊,柳声举双手赞成。能遇上个投缘的人也不容易,况且她是真心喜欢暮双。 正说着,陈曦的电话打了进来,暮双暗暗喊糟,前前后后一忙,她成功地把陈曦小朋友的委托抛在了脑后。 “怎么没回来。”陈曦低柔的声音传来,犹如浴缸里的热水,最是解人疲惫。 “嗯,店里员工受伤,我在医院耽搁了。” “哪家?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一会儿等人醒了我就回去。” “听话。” “真的不用了,你饿了就让阿姨来做饭,别等我。” 不等陈曦再说什么,暮双草草收了线,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狠狠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滑入肺里,激得人浑身一颤。她把头伸进风里,直到感觉肺泡全部凉透,才缓缓拉上窗,闭着眼平复自己发抖的心。 陈曦,你终于停止监视我了吗。 你这样做,是放下戒心,还是有更深的谋划呢。 时钟不知不觉爬过了晚上八点,天已经黑光了。 “小声,我先送你回去吧。”见LULU还是没有要醒的样子,暮双决定先把柳声送回家。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女孩子,又说不了话,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走。留得太晚,她家里人也该着急了。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的。”柳声飞快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好,一会儿我送你下去。”暮双站起来,“渴了吗,我去倒点水。” 柳声点头赞成。 饮水机在这一层的中堂,暮双接了两杯水,一转身却差点没被人撞上。 猝不及防的,杯中水洒了出来,泼湿了对浅灰色的前襟。靠,杜嘉班纳的羊绒衫,暮双眼一闭,这回指定要赔不少钱。 听得一声浅笑,暮双睁开眼看清来人,毫不吝啬地瞪了一眼憋笑的陈曦,“你要吓死我,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么大个人,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行行,我的错,我的错。”陈曦好脾气地接过暮双手里的水杯,“不问问我怎么找来的?” 暮双边走边说,“你神通广大,还用得着问吗。” 陈曦看着赌气的暮双,不由笑出了声,“哪那么容易,我若真有那本事,也不会现在才到。我上你店里要了伤员的信息,愣是从这周围三十二家医院里一家家排出来的。你这傻丫头,放着近的医院不跑,非兜这么一大圈子,害我差点没找着。” “那不是这家医院的骨科比较好嘛。”暮双撇撇嘴,没找着最好,稀罕你呢。 倒是个善良丫头,陈曦低下头把脸往她跟前一凑,“不给点奖励?” “为什么要给奖励。” “哥哥为了找你忙活了大半天,累坏了都。” “谁教你瞎忙活了,直接往这里安一个GPS定位芯片不就得了。”暮双举起手机,暗藏试探地说。 陈曦别扭着一张脸,“我倒是想,不是怕你不乐意吗。” “我不乐意的事你干的还少吗。”暮双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也对,陈曦想。暮双上一部手机早在三亚被绑的时候就不见了,那个GPS定位也就此作废。是时候再重新安一个了,没有丫头行踪的日子还真不习惯。 暮双显然没有意识到陈曦的小九九,只道是自己真的没被监视,心里顿时好过不少。 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病房门口。柳声依然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摆弄手机,见到暮双回来,高兴地站起来迎接。 “小声,我给来你介绍。”暮双拉着她的手,指着身后的俊逸男子道,“这是陈曦。” 复而转过头,对陈曦道,“这是柳声,我刚才跟你提过的。” 陈曦点点头致意,柳声也回以礼貌的微笑。“我家里来人接我了,我先下去。”柳声朝暮双举起手机。这可怜的孩子因为太无聊,早就把电脑玩没电了。 暮双看了看陈曦,答道,“好的,我们送你。” 不过六楼的高度,乘电梯一会儿就到了。柳声在楼下跟两人告别,暮双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记得支会我一声。” 柳声笑着点点头,转身上了车。 暮双看着远去的迈巴赫,感慨道,“没想到小声家里这么有钱。” 柳声性子低调,举止间都如邻家妹妹般乖巧可爱,没有一丝富家小姐的倨傲。若不是暮双看她用度极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难能如此淡定。 “悦成老总的独女,定然是有钱的。”陈曦在她耳旁压低了声音。 悦成集团,是业内少数能与黎氏抗衡的集团之一,财力之雄厚,堪称一方泰斗。不过好在针对的市场不一样,与黎氏倒也没甚冲突。老头子柳易生年纪不轻,接班人的位置却一直悬着,就像一块味甘鲜美香气四溢的肥肉挂在狼窟里,惹人虎视眈眈。业内都道一切皆因柳氏子孙凋零,唯一的血脉却是个年幼千金,尚未寻到如意夫婿。 这只是一种说法,因为目前鲜有人睹过柳氏千金芳容。 陈曦早年参加过一次柳家的小型宴会,遥遥见过柳声一次。那时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今日再见,那副眉眼竟几乎毫无变化,是以陈曦一眼便认出了她。 难怪悦成接班人位置一直无人可得,原来小公主是个哑女。 暮双虽然不识悦成,但从陈曦的语气里也可听出一二来,想必也是个资产雄厚的财阀吧。只是生在这样复杂的家族,又生得如此的单纯剔透,柳声,真不知是她的幸或不幸。 “钱再多有什么用呢,不能说话,岂不是折煞了许多乐趣?”暮双暗叹一声,可惜道。钱这种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多了有什么好,说话的权利岂是凭钱便能买到的? “老天爷决定的,何必多去探究。”陈曦淡淡看了她一眼,“上去吧,LULU该醒了。” ------------ 35.表面的和平 等两人到了家,已经是晚上11点了。 亏得暮双在车上吃了一盒饼干,才得以没有饿昏过去。要知道她从上午10点出门后就一直没有进过食,刚刚医院里又忙了那么一通,肚子估计都快凹进去了。 陈曦在一旁开车,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好笑,“看你跟头饿狼似的,慢点儿,当心噎着。” 暮双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拿起陈曦一早准备好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辩解道,“你这饼干有问题,越吃越饿。” “得,得,我往里头掺了药,你还是别吃了。”红灯路口,陈曦停了车,伸手去拿暮双手里的饼干盒。 暮双连忙背过身,护住饼干,“那不管,掺了药也得吃,要有始有终。” 陈曦被她那副俏皮样子逗乐了。他现在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和千夏这么投缘,敢情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活脱脱俩孩子。要说暮双伪装的还真好,和她不熟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温婉沉静,细语绵绵。谁知竟也是个淘气包。 陈曦回想起刚见面时暮双娴熟的客套技巧,那功夫不是盖的,连他也差点被瞒了去。 “我说,饼干可就这么一盒,你都吃光了,我就只剩西北风了。”陈曦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话一脱口,他不禁一阵恶寒,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肉麻兮兮。 暮双看了看所剩无几的饼干,又看了看陈曦眼巴巴的样子,挣扎了一番后终于痛下决心道,“那,还是给你留一块吧。” 要知道这个时候抢她的美食,那是活生生在割她的肉啊。 陈曦憋着笑,继续调戏她,“来,喂哥哥一口。” “不要,你自己有手。”暮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么*裸的调戏,她会配合就怪了。 “我得开车。”陈曦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像他这样的公子哥,说没玩过赛车那纯属扯屁。对他而言,这种平稳笔直的大马路,哪里还用得着方向盘。 暮双指着红绿灯提醒他,“现在是红灯时间。” 谁知话刚一脱口,黄灯瞬间就闪了起来。紧跟着,车流动了。 陈曦看着一脸菜色的暮双,掏心掏肺地笑出了声。 “都这么晚了,干脆就煮点面条吧。”暮双抬头看看时间,在玄关换了鞋,拎了包去楼上的卧室换衣服。没错,她现在成功地成为了这幢别墅的主人之一,也是唯一的女主人。 其实这并非暮双本人的意愿,当初陈曦提议的时候,她也是拒绝过的。可是陈曦这个神通广大的王八蛋,显然没有尊重她的意见。暮双现在想想还觉得如同做梦一般,不过睡一觉的时间,整个家都被陈曦搬空了。就连还在卧床的Chasel,也醒在了伦敦XX医院的病房里。 犹记得当时Chasel在电话那头怒气滔天的咆哮,“靠!老子不干了,哪有这样的。好不容易出了院,他又把我扔进来,还直接扔出半个地球远。姐,你问问陈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他这样对我!” 暮双擦擦汗,心里默念了几句sorry后安慰道,“淡定一点,你知道的,他就是个神经病。” 陈曦在一旁默了,他是神经病吗,明明很正常的好不好。他那么理智沉稳的一个人,只不过在面对暮双的时候,自制力大概是被偷去喂狗了。转头看到暮双光裸的背,陈曦瞬间又释然了,这神经病当得还是挺有收获的,值得贯彻下去。 “等等,”陈曦跟着她进了房间,帮她挂好大衣和包,“先别换了,这样挺好。” 此时的暮双脱了外套,贴身的针织毛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一双玉腿光着,踩进毛绒绒的拖鞋里,看得人心痒难耐。陈曦摸摸鼻子,最近一定是虾吃太多,不然怎么老有这种精力过旺的感觉。 暮双不解地看着他,发现对方正色迷迷地盯着自己某些敏感部位。她淡定地把陈曦推出门外,麻溜地上了锁。与狼同居,果然得适应狼的特性。比如时不时的发情。 陈曦坐在沙发上,不无遗憾地看着穿着保守睡衣的暮双,嗯,是时候订几套情趣一点的睡衣了。 夜深了,城市里的人已经睡了大半,康山别苑的一幢别墅里却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厨房里,暮双围着小熊围裙,正在飞快地切葱花。 她做饭的手脚还是很麻利的,恰好冰箱里有现成的鸡汤,根本不需要多费功夫。热了汤,煎两个荷包蛋,把煮好的面条捞出锅,再撒上一点葱花,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便完工了。从进厨房到现在,前前后后也不过十来分钟而已。 陈曦坐在餐桌前看文件,顺便等出锅的夜宵。他抬眼看了看暮双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人在身旁准备夜宵也是不错的体验。 陈曦的口味偏重,本不爱吃这些清淡的食物,奈何饥肠辘辘,面条又喷香扑鼻,这一口下去,竟再也没舍得停下筷子。 暮双见他吃得快,问道,“你分量够吗,要不要再煮一些?” 陈曦摇摇头,“你匀点给我得了,反正你也吃不完。”暮双是小鸟胃,前不久又吃了一盒饼干,指定是要剩下不少的。 “可是,这碗我已经动过了,还是再煮一点吧。” 陈曦笑她,“还害羞呢,放心吧,哥哥不嫌弃你。” 暮双脸红了。在习惯了陈曦肉体上的骚扰,心理上的调戏之后,本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的暮双脸红了。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每回都杀她个措手不及。 陈曦见暮双呆着没反应,自顾自匀了半碗面过去,“这么点吃的了吧,再要剩当心打屁股。” 暖黄的灯光下,陈曦的眉眼格外温暖。暮双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扫光妈妈的剩饭的。此刻他们两人坐在餐桌前,如同一对平凡的夫妻。那一碗妻子为晚归的丈夫下的面,沉淀着彼此的爱。 夫妻。暮双指尖不自然地在桌上划出一串字母,又下意识地擦掉那并不存在的痕迹。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否则怎么会想起这么可笑的词呢。 这是多么温馨的词,她如何忍心去亵渎,陈曦和自己,注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吧。暮双抬起眼,看着沉浸在美味里的陈曦。自从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利用,她就再也没办法用平常的眼神看他。每每见到他的脸,她都会忍不住想,这张面具下面是何等惊骇的阴沉。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暮双揪起了心,难道真要如所有的被背叛的情人一样,去偷来他的心,让他尝到被践踏的滋味吗。 一觉醒来,阳光明媚。 暮双坐在空荡荡的餐桌上慢慢享用早餐,这个时间陈曦已经上班去了,阿姨也留了饭出去买菜,家里只剩她一人。她拿出手机查了查H大的地理位置,这是她待会儿要去的地方。 H大是LULU的学校,她还是在校学生,在Alice不过是兼职而已。因为受伤,需要住院一段时间,她今天便是去为LULU请假的。本来请长假需要家长出面,但是LULU不想让家人担心,没有说自己受伤的事,所以暮双便主动帮忙。她对员工,一向都是当做孩子一般来疼爱的。 到了H大,暮双跟着事先联系好的辅导员来到了办公室。辅导员拿了请假单让暮双填,顺便问了问LULU的情况。 暮双一边填一边答,“好好休养就行了,估计要两个礼拜才能出院吧。” “这么久……是这样的,照我们学校的规定,一周以上的假都是要由系主任批的,我们批不了。”辅导员对暮双说,“你填完以后把这个单子拿给系主任吧,一会儿我带你过去。” 林书雅正在桌前备课,听到敲门声,她抬头看着走进来的辅导员和暮双,问道,“有什么事吗?” “林主任,这位是来帮学生请假的。”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林书雅打发了辅导员,微笑着冲暮双指了指对面的座椅,“请坐。” “我是来给周璐同学请假的,她受伤住院,医生说需要休养两周。”暮双站着没动,把填好的单子递过去。 “有医院的证明吗?” “有。”暮双从包里翻出证明。 林书雅接过,简单地扫了两眼,“你是周璐的家人?” 暮双拢拢头发,“不,我是她的老板。” “哦?”林书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开了一家蛋糕店,她里面在做兼职。”暮双解释道。 “好,希望周璐同学能早日康复。”林书雅拿出钢笔,在假条上签了字。 暮双把假条收好,朝她微微一笑道,“谢谢,我先告辞了。” 刚走到门口拉开门,却被林书雅叫住了。 “请等一下,”暮双回过头,林书雅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推了推金丝滚边的眼镜,“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36.怀疑 暮双出了H大校门,并没有急着回去,反而在校门口溜达起来。早闻H大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糖炒栗子,香软清甜,这个时候炒了带过去给LULU正好。 排了老久的队,已经被糖炒栗子的香味馋了一路。暮双买了三份,小心包好收进包里。准备一份给LULU,一份留给自己,剩下一份拿回去炖鸡。 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沿着路边找地铁站,从这里乘地铁去医院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要比其他交通工具快得多。 一部胭脂红保时捷缓缓开过,撞进暮双的视线里。暮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车和陈曦的真像,貌似是同款。 车已经开过了一个路口,曹宁萱还在看着后视镜,仿佛里面还有暮双的背影。那个女人好像就是阿曦的现任情人,叫什么暮双的。曹宁萱把车开进H大校门,她是H大的学生吗,难怪看起来那么嫩。 林书雅把做好的课件保存好,开始整理桌上散落的文件。一切收拾好后,她拿起假条的存单,盯着签名处走了思。暮双,林书雅默念了两遍,倒是真没听过这名字,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这样美的容貌,确实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领,为什么又想不起来呢。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林书雅又想起暮双淡笑的脸,那双娇艳欲滴的唇瓣微微翕合,“主任说笑了,今天是我第一次见您。” 正头痛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林书雅接起,“喂?” “表姐,我现在在你楼下,赏脸吃个午饭呗?” “好的,我这就下来。” 林书雅关了电脑,披上大衣便下了楼。 “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了,最近不是忙得很吗。”林书雅坐进副驾问道。 曹宁萱发动了车,看着后视镜把车倒出去,“再忙也得抽空来看看你不是,况且你这次又帮了我忙。” “那算哪门子帮忙呀,纯粹瞎闹活。”林书雅摆摆手,“还得谢谢你呢,学生们正愁没实践经验。” “我看那策划写得挺好,还是有点水平的。”曹宁萱评价道,“都把Linda那妮子给高兴坏了。” “得,瞧你这话说的,把我都夸得找不着北了。”林书雅顿了顿,换了个话题“工作环境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你就放心吧,阿曦还能让我吃着亏?” 林书雅感慨道,“我看阿曦真是不错,都多少年了,还能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能遇着这么一个男人不容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定下来了。” “他现在是有女人的人,心思哪能往我身上搁啊。” “那些女人你就甭往心里去,要不是你当初……那什么,他现在能这样吗,你看看人家肖彻,黎千夏再怎么不招他待见,他不还是守着她一人吗。” 曹宁萱都要被她逗笑了,“肖彻什么人,那是正常男人能比的吗。你怎么不看看黎之寅呢,他那么稀罕徐翩,不照样女人成群。” “戏子就是戏子,身份摆在那里,上不得台面的。”林书雅摇摇头,“你不一样,谁不知道阿曦的心拴在你身上呢,你们俩若成了,也是一桩美事。对曹家,对陈家,对你们自己都好。” “我是有这个打算来着,不过阿曦最近也不太搭理我。”曹宁萱皱着眉,这孙子,美人在怀就把什么都忘了。 林书雅无奈地看着她,“你那些调戏男人的本事都给狗吃了,你就是用十分之一在阿曦身上,他还能不来黏着你?” 到了医院楼下,暮双又跑去买了一篮水果拎着。路过一家卖药膳汤品的店,她又要了一份参芪砂锅鱼头带走。这是补气复原的上好药膳,十分适合伤者。 推开门,LULU正坐在病床上看书。暮双跟她打了声招呼,走到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老板,你怎么来了?”LULU放下书,一脸惊喜。 暮双把手里的东西一一放好,又从包里掏出糖炒栗子,“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当然得来个人人照顾。我已经帮你把学校的假请好了,你就安心养伤把。喏,这是你们学校的糖炒栗子。” LULU感动地捧着余温残存的栗子,几乎要掉泪了,“老板,你人真好。” “好啦,傻姑娘,我去给你拿个碗来盛砂锅鱼头,你一定要多吃些,很补的哦。”暮双揉揉LULU的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陈曦那么喜欢揉她了,原来手感这么好。 饿了的人食量果然是巨大的,整整一大锅的砂锅鱼头,被两人吃个精光。暮双拿出餐巾纸,递了一张给LULU,自己也抽出一张擦擦嘴巴,意犹未尽。豆腐太滑嫩了,又被褒得极入味,害她也馋起来,忍不住和伤员抢吃的。哎,真是难为情。 “这滋味儿比医院的病号餐好多了吧,明天我再给你送点鸡汤过来。我煲汤可是一绝哦。”毕竟是瓜分了人家的午饭,暮双有点不好意思,决定继续补偿LULU。 LULU赶忙阻止,“不用了老板,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不用再这么费心的。” “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说了,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受伤。你不责怪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LULU摇摇头,“怎么能怪你呢,这是庄姐安排我的工作,其实和你没多大关系的。如果不是庄姐非要采用外来的策划,也不至于有这样一出。” “这事是庄琳琳决定的?”暮双问道。 “嗯,本来我们都已经选好了,谁知到第二天庄姐突然就宣布换了策划,事先也没跟我们通气。”LULU犹豫了一会儿,“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庄姐拿来的策划真的有失水准,这是大家公认的事情。” 暮双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你们原本的策划呢?” “都在庄姐手里吧,不过我电脑里有我们组的原稿,原计划也是我们当选的。” “也行,你拷给我看看。” 陈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他眼一眯,把车停在车库里。 进了书房,暮双果然在桌前沉思着。 也不知道她在干嘛,开着电脑,面前摞了一沓文件,手里握着一支笔在稿纸上涂写着,一边还摆着一个玩偶状的计算器。 陈曦走过去,伸出手指戳戳暮双脸部柔和的弧线,“干嘛呢丫头。” “哦,你回来了。”暮双被他戳醒过来,突然兴奋道,“正好,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个。” 陈曦被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暮双站起来绕到他身边,推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你会不会看活动策划?” “什么活动策划?” “我们店的情人节活动,你看看嘛。” “情人节不都过去了吗。”陈曦无奈地看了暮双一眼,正好对上她那双恳切的大黑眼,立马就妥协了,“好好,我看。” 暮双赶忙把两份策划拿给陈曦,站在他身边弯下腰,和他一起看。 陈曦指指自己的大腿,“这么站着不累吗,坐过来看。” 暮双下意识地要拒绝,陈曦直接拦腰一搂把她撸到怀里坐着。“乖乖坐好了,别乱动,不然又说我耍流氓。” 暮双回头怒视他,“你本来就是流氓。” 陈曦轻笑,暮双闻到了他领口的烟味。大概是有些时候了,味道已经散去不少,但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烟味贴在陈曦的脖子上,淡淡的,有一丝呛。 “你抽烟了?” “嗯。”陈曦的手绕过暮双烦着文件,漫不经心地应道。今晚曹宁萱发疯,他一连抽了好几根才没有被带跑。 “下回少抽吧还是。” “呛着你了?” “这倒没,我鼻子经常失灵的。”暮双摇摇头,“不是说抽多了烟不好么。” “嗯,抽的不多。”陈曦下巴抵住暮双的头顶,深嗅着她的发香。 陈曦的声音里带了些慵懒,配着静谧的夜,暮双竟觉得很性感。就像缠绵时刻情人间耳鬓厮磨的呢喃,充满了诱惑。 暮双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看出什么来没?” “你让我看什么?” 暮双指着其中一份,“这份策划怎么样,给个评价。” “缺乏招引力和传达力,又天真又蹩脚。”陈曦实事求是地说。 “那这一份呢?” “水平倒是差不多,不过至少比较切实,可行性更高。” 暮双捏起第一份,“你知道吗,这份可是专业的策划公司拿出来的。” “瞎扯什么呢,”陈曦一副摆明了不信的表情,“你说是没出师的学生写的还差不多。” “真有那么糟?”暮双一脸的不可置信。 陈曦坦然道,“也就骗骗你了,这些年我手上过过多少策划,这一看就是没经验的。” “不会吧。”暮双换了个坐姿坐好,仔细翻了翻,自言自语道,“这一定有问题。” ------------ 37.摆谱 “什么问题?”陈曦抱着暮双,捏捏她的耳垂。 暮双把事情的始末跟陈曦大致说了一下,最后总结道,“我觉得庄琳琳一定有问题。” “这不明摆着嘛,她把经费贪了,随便找了个路人来写这份策划。”陈曦一针见血。 暮双一脸受伤的表情,“你能不这么直接吗,很伤人的。”她思考了很久才想到的可能性,陈曦这崽子听一遍就发现了,差距啊差距。 “你这小脑壳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遇事就糊涂了呢。”陈曦摸摸她的头,“也对,你毕竟涉世未深。” 暮双不理会他的挖苦,还在苦思冥想,“你说她贪这个干什么呢,钱也不多啊,犯得着为了这么点钱出这么大岔子吗。” 陈曦敲敲她的额头,“你就肯定她只贪过这一次?” “我特意查了前几个月的账,没发现什么不对。”暮双打开电脑里的账目汇总给陈曦看。 陈曦失笑,“这假账一做,是你从表面上就看得出来的?这样吧,你把电脑放这儿,我勉为其难帮你看看。你先去休息吧。” 暮双一听,立刻眉开眼笑,“那敢情好,我先去洗澡了,这里就交给你咯。”要知道她都快被这一堆天花乱坠的数字绕死了,一个晚上全费在这上面,还什么门道都看不出来。她现在是巴不得赶紧脱身才好。 陈曦看她一脸的雀跃,忍不住拉着她调戏道,“别急着走啊,哥哥跟你一块儿去洗。” “想得美,先把任务完成了。”暮双指指电脑,“一会儿洗完了我带杯咖啡过来慰问你。” “就这么点小儿科的账目,我用得着那么久?你也太小看哥哥了。” 暮双觉得自尊心被践踏了,她垮着脸,哀怨地控诉道,“不带你这么打击人的,我一晚上都没弄明白的事,你三五分钟就解决了,完了还上我跟前来奚落我。” “这都弄不明白?”陈曦明显吃了一惊,“你不是号称天才少女吗,15岁就进了A大。”能有这样成绩的人可真是了不得,就连当初的他也做不到。 暮双尴尬了,“其实我是作为小语种特长生被招进去的。我也就外语还行,别的,嗯……”暮双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你懂的。” 陈曦差点没把血吐出来。 “你这丫头就应该被娶回家里养着,还去当什么店长,根本没必要。” 暮双转过脸,迎着他的目光站起来,“娶回家?你娶我?” “你想让我娶吗。”陈曦回望着她的眼睛,不闪不避。 暮双俯下身,贴近陈曦的脸,吐气幽兰,“如果我愿意呢,你肯跟我结婚吗。” 陈曦盯着暮双,灯光下,她如同一条美艳的蛇,吐着信子在撩他的心。 “嗯,结。” 今天的Alice气氛和往常很不一样。 每周一次的早间例会,因为老板的到来而变得紧张起来。没有会议室,餐厅里两张长桌拼在一起,加几把椅子,便成了会议场所。 暮双站在长桌前,一身藏青色的职业套装让她显得成熟严谨了许多。她拢了拢耳旁的碎发,挂起淡定而自信的笑看着在座的每一名员工。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我今天来这里,是有两件事要宣布。当然,在这之前请大家允许我为前几日的事故做一个检讨。 “作为Alice的产权持有者,店里出了事是我的失职,是我不负责的后果。不过大家放心,目前LULU已经在医院休养,一切医疗费由我本人承担。在这里,我向大家郑重道歉,并且保证这样的事故不会再次发生。”暮双歉意地朝大家鞠了一躬,“希望大家能够相信我,相信Alice。”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逐渐连成一片。暮双微微一笑,继续发言道,“我承认,Alice在我接手的这段时间里,业绩并不出色,甚至还出现了下滑的情况。这样的现象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从今天开始,我的办公室将不再是摆设。我会每周至少来店两到三次,同大家一起用心经营我们的蛋糕餐厅。 “另外,还有一点要宣布的是。为了改善我们的管理模式,我决定单独请一个会计师,一来是为了减轻我们庄店长的工作负担,二来也是让我们的工资、奖金透明化,让大家有更高的积极性。我要说的就到这里,接下来,由庄店长给大家讲讲新一周的目标和计划。” 暮双礼貌地点点头,在新一轮的掌声中坐了下来。她支着下巴,唇角微微翘起,像一只看好戏的猫。 “暮双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办公室里,庄琳琳气势汹汹地站在暮双的对面,一副来者不善的口吻,“我在店里工作三年,除了头两个月,会计的工作一直是由我做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流程的运作,我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又要请专门的会计师?” 倒真是个跋扈的主,暮双熟练地摆出笑脸,“庄店长公事缠身,任务繁重,我帮你减轻一点压力不是更好?”她站起身,绕过庄琳琳,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递过去,“这儿晾了太久,就只有矿泉水是新鲜的,将就一下吧。” 庄琳琳没有接,径直走到待客区的沙发上坐下,“你要这样做也可以,但是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得明明白白指出来,不要随随便便想一出是一出。莫名其妙就撤了我的权,你让店里的员工怎么看我?” 暮双把水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响声,“我想庄店长是糊涂了,LULU的事故最大的责任人应该是你,你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没错呢。”她站直了腰身,缓缓踱回办公桌前,“当然,是我没有考虑到你身兼数职的操劳,怪我,怪我。” “难道你做这么多事就凭这个意外?”庄琳琳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哂笑道,“我就说你们年轻人做事不经大脑,没轻没重也不考虑后果。” “庄店长,请你约束一下自己的言行,我再年轻,此刻也是你的老板。”暮双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这一次的事故骂我本不想追究,奈何你逼得紧,那我们就来看看这场意外的根源。” 庄琳琳冷眼看着暮双,拿起水喝了一口。 暮双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走过来一份一份地摔在庄琳琳面前,“这是你所谓从专业公司买来的策划,这是你和装修公司签订的合约,这是你买装饰材料的**统计。”暮双伸出食指把它们一一分拨开,一下一下地敲着,“很可惜,这些都是伪造的。” 庄琳琳脸色一变,怒道,“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多的就是证据。”暮双嫣然一笑,步步紧逼道,“你以为这种小儿科的东西瞒得过谁?随便一查就知道,这两家公司根本就不存在。以次充好这种伎俩你不是第一次使了吧,怎么这一回就使的这么露骨呢,生怕大家找不到破绽么。” 已经好过了早上十点,房间里却依旧漆黑一片。仿佛那厚重的窗帘不仅遮住了阳光,也静止了时间。 曹宁萱睁着眼躺在被子里,她一早便醒了,只是不愿起来,仿佛这样默不作声地盯着天花板更有意义。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个不停,她拿起来看了看,直接卸掉了电池。 未读短信有6里条是他的,15个未接来电里7个是他的。 曹宁萱翻了个身,露出浑圆的肩头。想起前两天的晚上,心里还是有些不舒爽。 陈曦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酒吧里买酒。其实她真没喝多,两瓶兑了软饮的杜松子而已,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大概是酒吧里的音乐太撩人,所以她的眼神才会有一瞬的迷离吧。 沙哑的女声就着性感的酒,曹宁萱俯在吧台上,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修长的脖颈露出来,垂下一头松散的卷发,万种风情。 魅力,她曹宁萱最不缺的就是魅力。例如此时,在她身边坐下的第28个搭讪者。 “我说,本小姐今晚只想一个人喝点小酒,你们老过来打扰干嘛。”她不耐烦地放下酒杯,捏着杯口在吧台上哒哒敲着。 搭讪的是个年轻男生,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一脸的羞涩和尴尬。他不够帅,也不够秀气,只有一双清明的眼睛。他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能和我喝一杯酒吗?” 是个腼腆孩子,曹宁萱一笑,笑得少年失了魂。她一手撑着头,一手懒洋洋地倒了半杯酒,拿着酒杯在少年杯口轻轻一碰,“我不管你是游戏输了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别再过来。姐姐在玩你这套把戏的时候,你还在尿裤子呢。” 少年一瞬间涨红了脸,他张张口,一个音都吐不出来。曹宁萱的一颦一笑都压在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她的风情是一张网,快要把他绞碎了。 “我……我叫吴未。”嗫啜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 “嗯,好名字。”这样的反应见得太多了,曹宁萱随口应了一声,并未往心里去。 “那个……”少年还想继续说点么,却被一只大手生生拦住。那只手拍在他的肩头,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却带着粗粝的茧。 “借过,小兄弟,我得带她走。”陈曦站在少年的身后,笑脸吟吟。 ------------ 38.我们结婚吧 一路无言。曹宁萱看着窗外飞闪而过的风景,笑道,“好的很,再开快些。” 陈曦看她一眼,没有接话,车速却明显慢了下来。车里到处都藏着他的怒气,又冷又温柔。曹宁萱并不惧他这副样子,她悠闲地摆弄着自己修长的指甲,曼珠沙华一样的颜色,火热的猩红。“怎么,生气了?” “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搭讪吗。”陈曦不去看她,尽量保持自己的视线直视前方。“我还以为在美国混了这么多年,你会有点长进。” “怎么没长进,功力不是更高了么。”曹宁萱轻笑,“那个孩子,看起来可是嫩得很呢。” “够了。”车猛地停下,陈曦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语气,“到你家了,下车吧。” “阿曦,”曹宁萱解了安全带,欺身贴近陈曦,“你不高兴了,因为我?” “没有,你想多了。” “哦?”玉指点着他的胸膛,耳边温热的是曹宁萱带着酒香的呼吸,“你说谎,这里明明是有我的。” “你喝醉了。”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陈曦格开她的手,否认道。 曹宁萱搬过他的头,让他正视着自己,“我只问你一句,阿曦,你想不想要我?” 真是丢脸啊。想到最终只是被强行送了回来,曹宁萱就懊恼不已。她何时这么挫败过,还是面对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若不是那晚陈曦飘忽的眼神,她一定会以为他的爱不过是假象而已。 正想着,门铃声传了过来。她来到客厅,看了看门外的显示屏,是陈曦。曹宁萱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踏着铃声去厨房倒了杯水。一杯水喝尽,她才悠悠走过去开门。 陈曦在玄关换了鞋进来,身上还带着清冷的风。曹宁萱被他的冰气冻得一颤,陈曦皱着眉说,“去把衣服穿上。” 曹宁萱只穿了一件丝绸睡裙,面料稀缺,该露的都露在外面。她抿唇一笑,“屋子里可有二十几度,倒是你,别热坏了。” “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开会时就少你一人。”陈曦脱下西装外套挂好,扯松了领带,去厨房拿了杯子找水喝。厨房是开放式的,该有的都没有,就是个摆设。陈曦摇摇头,打开唯一还在运作的消毒柜。 曹宁萱看了他一眼,走到沙发上坐下,“嗯,不怎么想去。” “这是什么话?”陈曦喝了一口水,走到她跟前坐下,“什么想去不想去的,瞎胡闹呢。” “凡事不都有你兜着么,总裁大人。” “宁萱,你……”话说到一半,就被曹宁萱的指堵住了唇。 “出了日熙,就莫谈公事。”曹宁萱搭起二郎腿,裙摆直直滑到腿根,露出一片滑嫩的白。“下一季的市场方针我已经弄好了,晚上就发到你邮箱。明天我还得去趟首尔,跟韩泰的人见个面。至于今天,就当我无故旷工吧,你扣我工资好了。” 陈曦被她抢白一通,哑口无言。他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不许走。”曹宁萱站起来,俯身撑在他的两侧,“公事了了,私事还没完呢。” “什么私事?”陈曦心里一晃,前天晚上的事他还没有忘记,虽然他什么也没做,却在车里抽足了半个钟头的烟。曹宁萱这个害人精,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捉弄人。 “这么些年,我也累了,经历越多,人却越发空虚。我想我还是很想念从前的,我还是很想念从前的我们的。”曹宁萱叹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阿曦,你说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回到过去,在失去她的头几年,他哪一天不在想回到过去。陈曦在心里轻叹一声,“你想如何?” “我们结婚吧,我想定下来了。”曹宁萱的眉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她没有在开玩笑,谁都知道,嫁给陈曦是她最好的选择。这个男人给她的爱和守护,是每一个人都熟知的事情。在她心里,陈曦是挪不动的磐石,一辈子让她靠。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陈曦看着她的脸,又是一个找他结婚的女人,莫非他最近婚运很是亨通?他忽然就想到了暮双,那一双带笑的眼,一看就知道是调侃的神情。她定是不信自己的吧,其实也不怪暮双,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宁萱,算了吧,我们还是更适合朋友的关系。” 头一场大胜仗,暮双心情极好。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有了当老板的感觉,第一次有了自己主宰一个团体的感觉。成功总是让人愉悦的,到了快下班,她传了条简讯给陈曦,“晚上想吃什么,今天心情好,随便点。” “今天我得加班。” 暮双撇撇嘴,这么没口福的人。还不等她回复,又一条短信钻了进来。 “可以申请爱心便当吗?” 爱心便当?暮双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两个煎成爱心形状的上面涂了一坨圆圆的番茄酱的荷包蛋,她恶寒地摇摇头,回道,“送饭就送饭呗,还讲得这么矫情。” 陈曦在那一头无语地看着短信,这丫头怎么就那么不解风情呢。 最终暮双还是带着四菜一汤去了日熙。她来到楼前,摁了直达顶楼的电梯。好在过了下班时间,一路得以畅通无阻。想起上一次来时左闪右避的情形,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没想到日子过得这样快,转眼已经走了这么一大圈。 心里从来装不下别人的她,如今竟是围着这个男人团团转。爱也好,恨也好,快乐也好,伤心也好,幸福也好,绝望也好,都是由这个男人牵制着。她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活在陈曦的手里。 暮双疲惫地靠着电梯的墙,这段时间她真的累极了,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粗暴地席卷了她每一个角落。什么事身不由己,她的身体不是她的身体,她的心也不是她的心。 陈曦对暮双的手艺很是满意,劳累了一天,胃里最是需要暖香的米饭来安慰。一碗热汤下肚,他拿出纸巾优雅地擦着嘴,“味道很好,什么有下一次?” “看心情吧,我不做饭很久了。”暮双无聊地卷着自己的发梢,淡淡道。其实她觉得陈曦夸张了,都是些家常菜色,因为时间比较赶,她并未太用心。 “别介啊,我刚有让阿姨回家享福的打算。” 暮双鄙视地看他一眼,“砸人饭碗,你亏不亏啊。” 陈曦上下打量她几眼,换了个话题,“这套衣服真老气,不适合你。” 暮双不理他,一个人默默收拾好饭盒。陈曦站起来搂她的肩,推着她往外走,“走走走,哥哥带你买几件衣服去。” “我自己会买。”暮双坚持道。她还是没有办法理所应当地用陈曦的钱,就算知道陈曦不是真心,她还是固执地把自己摆在和他平等的位置。可以失了爱情,不能丢了尊严。 “好,好,”陈曦也懒得跟她争,“我帮你挑,你自己付钱,行了吧。” 暮双撇撇嘴,他这是在侮辱一个年轻女性的时尚观。 目的地是星百货,A市有名的高档百货大厦,黎氏旗下产业之一。 才不到晚上九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当然,所谓的人多也不过是一家百来平米的店里能站 三五个顾客而已。 一进星百货,陈曦习惯性地领着暮双直奔PRADA。PRADA的店面靠里,沿路一线都是名店。暮双在他身后挑花了眼,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哎,你慢点儿,我想去MIUMIU看看。” 陈曦脚步一顿,“嗯,依你吧。” 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PRADA。陈曦是常客,一进门两人就被店员的热情围得水泄不通。陈曦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走到衣架前,抿着唇熟稔地挑衣服。专业的姿态,专注的眼神,暮双看着几个犯了花痴的年轻店员,不禁摇摇头,这祸害又开始耍帅了。 挑好的衣服逐渐堆成了山,店员们在一旁暗喜不已。大概挑了十来件以后,陈曦心情畅快地拍了拍手,满意地朝暮双笑道,“就这些了,去试试吧。” 暮双心头淌着血,大义凛然地朝试衣间走去。经过陈曦身边时,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知道她没钱还要故意整她,什么人啊。 陈曦在她耳边轻笑,“乖,别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暮双,“……” 试衣间在转角的地方,与前厅隔着半堵墙。两名店员帮暮双在门口递衣服,乘暮双进去的口当,两人忍不住交换了眼色。“陈总这回带来的妞儿可真漂亮。” 暮双一出门,入眼的便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笑。又是认定她被包养的人吧,暮双无奈了。其实她很少花陈曦的钱,每个月卡里会定期涨一笔数目,她都原封不动地留着,等走的那一天再还回去。 没错,她依然随时准备离开。这个想法从见到陈曦的第一眼起,一天也没有断过,没有什么能把她留在陈曦身边,无论爱或恨。 ------------ 39.神秘人出现 不得不说陈曦的眼光还是极好,每一套衣服暮双都穿得特别有味道。她本来很少穿欧美风的衣服,因为骨架太小,时常架不住。可这几套显然不存在这个问题,反而衬得她更加精致可人。暮双试了几套,均引得服务员赞叹连连。 “托小姐的福,今天免费看了一出时装展呢。” 哪里有那么夸张,暮双朝她微微一笑,“过奖了。” 应陈曦的要求,她每换好一套便走出去给他看一眼,听听他的点评和意见。陈曦意见并不多,基本上也是以褒奖为主。暮双有多美他是知道的,这个小丫头,就像待人发掘的宝库,总会带给他源源不断的惊喜。 当换到第十套的时候,暮双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阿曦,你怎么在这儿?”曹宁萱的声音从前厅传来,暮双脑子一顿,双脚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其实她识不得曹宁萱的声音,两人拢共才见了一次面。但是你知道的,女人的直觉有时就这么敏锐和邪乎,特别是恋爱中的女人,她们对情敌的感应比谁都强。 “嗯,不是明天要出差了吗,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溜达。”陈曦淡淡避开话锋。 “为什么溜达不得,又没什么东西。”曹宁萱眼睛一转,“哦,我明白了,你是来陪小情人买衣服的吧。” 陈曦不置可否一笑,曹宁萱走到他身旁坐下,“啧,又是PRADA。阿曦,都多少年了,你就不能换个牌子送人?PRADA简直要变成你的情人专用服装厂了。” “习惯了。”陈曦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众所周知,曹宁萱对PRADA十分偏爱,大概从她的第一件奢侈品开始,他就再没有断过与PRADA的缘分。 曹宁萱满意地笑了,她当然知道陈曦习惯的原因,或者说,她就是那个原因。 “阿曦,咱们俩的事儿还不算完。等我从韩国回来,你非给我个满意的答复不可。”她不要不明不白的拒绝,她要他的承诺。 “宁萱——”这丫头,陈曦揉揉眉心,揉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暮双的腿僵住了。她突然觉得她所谓的报复计划是那样幼稚可笑,那样狂妄自大却又不堪一击。陈曦,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也有这样发自肺腑的温柔。我大概是当假人当惯了,才愿意这么心安理得地活在你制造的假象里。 时间像是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暮双依然抵着墙站着。她垂着头一动不动,如同一尊蜡像,静得出尘。 直到服务员悄悄过来提醒曹宁萱已经离开,她才迈着生硬的步子走了出来。彼时陈曦正坐在沙发上沉思,他托着下巴的姿势和他的侧脸一样优雅,听到脚步声,这个低调又矜贵的人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嗯,不错,全要了吧。”转头对服务员吩咐道,“记我名下。” 暮双看了他一眼,并未多作停顿,转身走回试衣间。陈曦似乎忘了他的承诺,但她也懒得拒绝。既然有人抢着付钱,whynot?反正不都是没意义的事么,何必傻兮兮地执着。 “上回不是说想弄头发么,来了这里就上去看看吧。”陈曦拎着纸袋,腾出一只手来看看表,“反正时间也够。” “随便。”暮双沉默地应了一声,他又记错了,弄头发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她从未提过。 星百货的Tempty一直是A市时尚圈所有女性趋之若骛的美发会所。Tempty位于星百货的顶楼,占据了一整层的楼面,规模不可谓不恢宏。既然是顶级美发沙龙,装修必定是佘贵而雅致的。红木地板,手工布艺或牛皮沙发,甚至连拖鞋都出自Chanel门下。 暮双坐在镜子前,一身的PRADA将她和谐地融入其中。为她做造型的是Jason,Tempty 的首席之一,抹着唇膏,穿得男女莫变。Jason给她压好毛巾和围布,才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放下来。他撩起一把长发不停地绕着,再一次确认道,“你真的打算做?” 暮双有些好笑,“怎么,到手的生意还想推吗。” “再好的药水也会伤头发,”Jason实事求是道,“你这么好的发质,可惜了。” “做吧,”暮双从镜子里看了陈曦一眼,“老这么留着也没意思。” 第一绺发落地的时候,暮双闭上了眼睛。这一头长发已经伴了她二十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是感情并不能掩盖它沉重又麻烦的事实。她不止一次想剪过,都因为舍不得而保留了。如今她才明白,不是所有的好的都适合自己,比如说陈曦。 心头像是被调松的弦,一下子就释然了。老这么守着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呢,她明明是该为自己而活的。 自那晚以后,暮双的心情开朗了许多。拨开了猖狂许久的阴霾,那股无时不在的厚重沉闷的压迫感几乎没了踪迹。她好几天没去Alice,一个人窝在阳台上画画。纯粹的意识流手笔,想到什么画什么,却都不成形。这段时间陈曦基本没回来,她也乐得不用和他面对面。 是谁说,周一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一天。暮双发誓,如果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天坚守一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准则,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现在想想,那弥漫了一整个早上氤氲大雾,应该是在提醒她此日不宜出门吧。 在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她又被绑架了。暮双蒙着眼睛坐在平稳的车里,郁闷地想,莫非真的该去上柱香了?最近怎么尽拉仇恨。 不过此次的绑匪倒是十分彬彬有礼,除了请她蒙上双眼外,并没有其他的逾矩之举,一言一行也十分客气。暮双想起了请她上车的人,他弯着身,那么恭谨,却不带半点谦卑。能有这么出色的下属,这人的老板一定非同常人。 车程很长,下车的时候暮双腿已经微麻,她依旧蒙着眼,在旁人的搀扶下朝一片黑暗走去。似乎是一段曲折而平坦的路,上过了两层楼梯,在她重获光明时,发现自己正立于一间不大的会客室里。 “请稍等片刻,老板马上就到。”先前那个文质彬彬的男子为她端来了咖啡。 暮双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在背对着门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冷硬的木沙发硌得她腰疼,她直了背,低着头静默地坐着,仿若在惴惴不安中等待审判的教徒。 门开了,浑厚的男低音屏退众人,“你们都下去吧。”声音很醇,如同一支雪茄,如同一杯expresso。 暮双依旧背对他坐着,她甚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如愿地看到空格的信号。时间停滞了几秒,直到身后的男声再次响起,暮双再也坐不住了。 “好久不见了,我的小暮双。” 印象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那人有着英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让她的小手任意触摸,或是贴上她嫩滑的小脸。他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带她走遍所有的玫瑰园,他会编好看的花环让她恶作剧般往他头上戴,他甚至会垂下手臂双掌交叉,做她简易而便携的秋千。这个人,是给过她十年宠溺,十年守候,十年快乐的那个人。 好久不见,十一年,是真的好久不见了。暮双启唇,连眼神里都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我们不该见面的,施昊大哥。” “为何要如此绝情呢。”施昊苦恼地叹了一声,行至暮双跟前坐下。目光扫过她的脸,眼底残留的是难掩的浓浓惊艳。他的暮双果然是国色天香,竟比想象中还要美上三分。想必是随了伯母吧,那般姿色,失了传承岂不可惜。 暮双看着这张轮廓清晰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眼前的男人已经三十出头,身材英伟,刀削斧砍的脸上有一双犀利的眉眼,却时常隐在淡漠的眼神下。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疤痕,反而平添了阅历和成熟,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清俊少年了。 “怎么会呢,暮双今天能坐在这里,不正是多亏了大哥的手下留情吗。”见到施昊,蒙尘的疑虑顷刻便解开了,是了,除了他,哪里还会有人对她心存怜悯呢。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怕是巴不得她再也睁不开眼吧。提起旧事,暮双心里像被强行蜕了一层皮,事隔十年,血腥而疯狂的场景依旧没能在脑海中淡去,只要她有勇气,它们便清晰如昨。“堂上泉下若有知,定会无比感激您。” 施昊有些微怔,他定定看着暮双,仿佛要用目光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暮双也会用这般疏离的语气待他。这是他曾放在心尖上来疼爱的人,是他想保护一辈子的人。他伸出手,想要触一触那念想了数十载的脸庞,却被暮双轻巧地闪过了。施昊苦笑,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情流露了,身处高位,他的喜怒早已不是自己的喜怒,也只有暮双又这样的本事吧,不管她现在什么模样,在他心里依旧是个孩子。 ------------ 40.身世揭秘 “小暮双,我……”施昊的话说到一半,又不自然地咽了进去。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跟暮双提过去,有什么资格再像从前一般待她,她流落至此,他们施家可是元凶之一。 “不要再说了,”暮双蓦地站起来,带着耐不住的冲劲,“过去的已经没有意义,既然你当初留了我们姐弟一命,就把佛送到西,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施家与我薛家不共戴天,只是这笔债,我不打算讨,也没有能力讨。我薛暮双只图一个清静,还望施先生成全。” 她垂下眼帘,盖住因害怕而不断乱颤的眸子,长发把脸遮了一半,也遮住了她故作镇定的神情。宽大的袖子里,紧攥的拳头骨节发白,暮双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自己过度的紧张。她觉得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施昊对她的余情是她全部的筹码,只是不知道这难以把握的飘渺感情,敌不敌得过他一贯的狠辣。 手指微微张开,又在下一秒捏紧了袖口。薛暮双这个名字,真的是太久远的记忆了,如今念起来竟有些许拗口。 施昊跟着起身,一双大手覆在暮双纤薄的肩头,脆弱的手感磨在手心,他不禁有些心酸,她竟然这么瘦了。“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暮双松了口气,抬头看着他陌生而又熟悉的眉眼。她是记得他的,那是他的脸上总挂着平和的笑,他是她见过的笑最多的人,像极了陈曦。哦不,应该是陈曦像极了他。想到陈曦,暮双的眼神又暗了下去。过得好?这么些年,她哪一天是过得好的。逃亡,流浪,贫困,无助,背叛,利用,还有难以启齿的羞耻。整日浸淫在这谭肮脏的水里,她如何过得好。 思及此,暮双弯起唇角,如同神来之笔,画出一脸浅薄的幸福,“嗯,过得很好。” “小双,你如何瞒得过我?”施昊低叹一声,“就算A市非我地盘,我也不至于探不清你境况。” “我境况如何了?明明好得很啊。”暮双展颜一笑,美目潋滟,更是明艳动人,“耳听为虚,更何况经他手探来的。我觉得好,便是好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已轻不可闻。施昊望着因失神而喃喃自语的暮双,竟觉她是这般的清雅出尘。天知道他是多么心疼如今的她,想要把她搂进怀里,可是双手却动不了。距离明明这么近,却隔着深不见底的鸿沟。咫尺亦天涯,在失去她的那一刻,他已明了。 “小双,回大哥身边来好不好?”终于,话还是脱出了口,是争取,也是恳求,“大哥一直在找你,跟我会G市,我保证再无人敢动你。”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再也仅不是施家少爷那么简单,莫说G市,就是G省,他跺一跺脚也能让地震上三分。 “那又如何,”暮双一脸死寂的淡漠,“施先生,我们早是陌路之人。” 韩国,济州岛。 这里是新建的会员制度假村,濒海而筑,环境极好。曹宁萱戴着墨镜躺在面海的阳台上,远处一滔海浪拍在岸边,泼来一股微腥的风。她摘了墨镜,眯着眼感慨道,“这片海倒是干净,蓝的很。” Linda在一旁忙着发短信,听到这话便跟着附和道,“是啊,主打不就是这海滩么。不过这沙也是又细又软,踩上去棉的很呢。” 曹宁萱点点头,百无聊赖地摇着躺椅,见Linda聊得兴起,不禁好奇道,“小妮子,跟哪个男人聊得这么欢。” “嗨,我姐,缠着我要礼物呢。” “你们姐妹感情倒挺好,上回不还送你个GUCCI吗,那包可是限量,有钱都买不来。” “那阵子是捞了点钱,现在可不行了,她老板盯得紧,还削了她的财政大权。” “哦,这么有手段?”曹宁萱摸摸下巴,“这老板倒有点意思。”Linda姐姐的作风她是知道一点的,既然这么大动作,必定是有了证据,可是光削不惩,实在不知意义在哪里。 Linda边聊手机边道,“听说是个大美人,我让她发张照片来看看。” 这是两人的恶趣味,最爱凑在一起挖掘美女的缺点。曹宁萱兴致勃勃,反正商谈明天才正式开始,准备工作做了几天,现在正是无聊的时候。 又聊了两句,Linda转头告诉曹宁萱,“好像没有正经照,只有以前偷拍的。” “那不是更有乐趣?”曹宁萱一挑眉,偷拍什么的,真是有意思极了。 “啊!”Linda惊呼一声,把手机递给她,“她、她好像是……” “暮双!?”曹宁萱也是一惊,她似乎换了发型,亚麻色的空气卷,也没以前那么长了,不一样的风情,一样的美貌。即便是随意的偷拍,也无损她姣好面容。难怪阿曦如此上心,这样的一张脸,那个男人心不动? 思及陈曦最近的态度,曹宁萱不由捏紧了手机,“告诉你姐,盯着她。”这个劲敌,她迟早得亲手拔除。 夜已颇深,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心跳。 陈曦带着一身酒气打开大门,他轻手轻脚地上楼,快速冲了个澡,洗掉这一身应酬的味道。因为怕打扰暮双睡觉,他这一路全凭摸黑。直到在柔软的被窝里摸了个空,这才发现要的人根本不在。 暮双躺在客房的床上,看着窗外的点点星空出神。康山别苑建在城郊,空气清新许多,是以看得到这样干净的夜。她知道陈曦回来了,可是却没有出声。自从那日灰了心,她只想远远避开这个她招惹不起的男人,更别提同房。况且她现在整个人仍处在见到施昊的余震里,哪里还有心思去搭理陈曦。 遇见施昊是她始料未及的事,如同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突然被暴雪席卷,穿着薄衣她到现在还没适应过来。她有种预感,这个本以为会陪她入土的秘密,很快就会被揭开。 她的担心不是没道理,施昊既然曾救过她一命,以后也必定不会伤她,只是别人就不好说了。要她命的人那么多,施昊如何护得过来。活了这么久,她只信得过自己。 翻个身,暮双叹了口气,施昊的心思她如何不知,若没有那场变故,她只怕早已是施家少奶奶了吧。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初依恋早已被恨和苦难磨光,只剩劫后重生的淡漠。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打断了暮双的思绪。陈曦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因为怕冻醒她,只是贴着被子的边钻了进去。即便是逢场作戏,他也这般温柔,似是世上最体贴的情人,柔肠百结,含情脉脉。暮双憋着一声苦笑,原来她爱上的,不过是这种戏子的把戏而已。 察觉到暮双醒了,陈曦靠过去,从身后搂住娇小的她。暮双单薄的身子如一片枯叶,他甚至怀疑只要自己稍加用力,她的身躯便会碎了。这只不让人省心的小猫,几天不见,又瘦了。 “放着主卧不睡,跑这儿来干吗。”主卧用的是TEMPUR感温床垫,柔和不失紧韧,比这软塌塌的席梦思舒服多了。 淡淡的沐浴乳香味传来,与她身上相同的牛奶味。暮双收了心思,没答他的话。她已经睡了好几天,只是他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罢了。 陈曦黏着她的后颈,嗅她的味道。他们用一瓶沐浴乳,芳香自然一样。只是陈曦刚洗完澡更浓些,一浓一淡互相纠缠,很快融为一体。两个人,一种味道,陈曦很快有了反应,大手伸进暮双胸前的衣襟,细密的吮吻随后落了下来。在暮双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暮双心里掖了事,哪里有心思应付他的索取,她不耐地扭了扭身子,微微从陈曦怀里扯出一段距离。 只一动,陈曦便通晓了暮双的意思。他转过她的身,面朝着自己,“怎么了这是,又闹什么别扭。” “我不想。”暮双看着隔断她视线的黑暗,淡淡道。 任谁在这种时刻被打断心情也不会太好,陈曦讥笑着反问,“你哪一次是想的?” 胸前的柔荑被加重了力道的手揉捏,暮双不禁呼痛,陈曦却像听也未听到似的,另一只手扯开她的扣子,三两下便把她剥了个精光。 暮双挣扎起来,拼命推搡着,却被他咬住了肩头,蛮横地压在身下。 “你放开我,”暮双奋力推开他,像在推一堵石墙,纹丝不动。情急之下,她的手划过他的咽喉,“陈曦,不要让我恨你。” “要你一次便是恨我了?”陈曦松开口,眼底似有火星,“好,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里面。”大手一挥,最后的屏障顷刻间粉碎,陈曦狠狠一贯,破体而入。 干涩的摩擦和扩张带来剧烈的疼痛,暮双咬着唇,手下意识地一紧。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很想要了他的命。掌心触到陈曦隼动而滚烫的喉结,她心头一涩,终是缓缓松开。 也许比起杀了你,我还是更愿意默默地恨着你。 ------------ 42.再相遇 “最近如何,过得好吗?”暮双给肖誉倒了一杯水,笑意盈盈地问道。她记得肖誉不是常喝咖啡的人。 肖誉接过喝了一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行吧,在家待业呗。” 暮双差点没笑出声来,“你需要待业?军校不都直接分配的吗。”就算不分配,肖家也自有地方让他去,当然,暮双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有想去的地方,正跟家里较劲呢。”肖誉放下杯子,冲暮双谄笑,“这不求暮双老板收留来了嘛。” “去去去,我要找账房先生,你一衙役来凑什么热闹呀。”暮双挥挥手,毫不客气地拒绝他。 “别介呀,我脑瓜子机灵着呢,就算不做长工,也能给您打打下手不是。” 原来肖誉在前厅无意间听到店员的对话,知道暮双正为会计的事发愁,于是毛遂自荐来了。按老爷子的意思,他这时候早在沈阳军区报上到了。在蒋叔手底下混个两年,升副连是不成问题。肖家在东北根深,几代人都是从那儿爬出来的,去那儿肯定吃不了亏。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南京军区人多水杂,是他们这一帮子的盲区,怎么都该派个人去盯着。只可惜,但凡与老爷子意见相左都不会太好过。这不,直接被禁足在老宅了,若不是大哥出面,几顿胖揍是免不了的,哪能这么安然无恙。 今天趁着老爷子出远门,闷了几天的肖誉终于忍不住翻墙出来透气。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轰着油门在高速上来回跑了两圈,突然就想起这家蛋糕店来。奶酪蛋糕特有的浓郁口感仿佛还未散去,一眨眼,竟看得见暮双清清朗朗的笑。 他没要暮双的联系方式,想着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也没必要去刻意见面,此刻却开始后悔起来。还是去看一眼吧,当初她说要当老板,也不知是否真的得偿所愿。 “得了吧,若是收了你过不久还得另寻高人。”暮双知道他的好意,却也受不得,肖家的人可不是说招惹便能招惹的。好不容易才从陈曦身边逃出来,她是傻了才会再卷进去。“说起来也有小半年没见,我请你吃东西吧。”虽然不打算过多接触,但肖誉实在是个不错的朋友。暮双有些遗憾,能让她产生亲切感、真心喜欢的人不多,若他不是肖家的人,两人关系大概还能再进一步。 “好啊,如今倒也有几分老板的架势了。”肖誉环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不是在这儿,我们去别的地方。”暮双整理好办公桌,走到衣架旁披上大衣。 肖誉看了一眼手表,“这才四点多,你就下班了?” “我是老板嘛,当然自己给自己下班咯。”暮双拎起包,“走吧。” 没想到是小吃街。 四环以北的地方,已经快到五环。暮双开了近两个钟头,天已漆黑,周遭的风景渐趋荒凉,她左拐右拐,才把车停在了一个小弄堂里。 穿过弄堂,再往西走一小段路,终于看到阑珊的灯影。 类似于小型夜市,五六个排挡和小摊零星分布,聚集在一排排老旧的居民楼前。暮双带着肖誉走到靠边的一个小摊桌前坐下,老板娘见状赶忙过来招呼,刚要开口介绍,暮双摆摆手,熟练地开始点单。 “荷叶炒饭、什锦炒面、小馄饨汤各一份,烧烤要两手牛肉、一手羊肉、一手骨肉相连,还要两个茄子、一份铁板土豆,对了,再来两听啤酒。”没有丝毫停顿地报出一大串,暮双想了想,“再加一份兰花干吧,很久没吃了。” “在绅士面前点这么多,是淑女该做的事吗。”肖誉脸上未见惊讶,只是笑着调侃她。 暮双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我什么时候把你当过绅士?” 肖誉伤心了,“原来在你心里,我是如此粗鲁吗,亏得我还一直装斯文来着。”军校的男人,哪怕再娘炮,身上不沾点匪气也是不可能的。天知道他有时候憋得多辛苦。 暮双哈哈一笑,“逗你的,我今天一天没吃饭,自然吃得多,况且不是还有你嘛。”肖誉的胃口之大她在两人第一次吃饭时便有所领教,整一大桌西餐,每一份都是足量,愣是被他解决了十之八九。 “饿了一天就吃这个?怎么也该吃点有营养的。”肖誉皱了眉,神态像极了陈曦。 为什么每一个人对她的饮食习惯都这么大意见呢,暮双苦恼地抓抓头发,摆好老板娘拿来的碗筷,“我吃饭经常没有规律的,习惯了就好。说真的,还得感谢你,我每次一个人来这儿都特痛苦,想吃的太多,却一份也吃不完。” 不怪她胃不好,最初的那几年,她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一天都没得吃。那时候追求低,死不了就好,哪里还有什么要求。等到生活好一点了,Chasel又到了开始长身体的时候,为了不让弟弟像自己一样错过长高的好时机,她不得不把自己的那一份又匀出一大半来,造就了如今的小鸟胃。千夏倒很是羡慕她这一点,不会吃到刹不住。可是其中冷暖,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你经常来这儿?”见暮双脸色有些沉重,肖誉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嗯,我念书的时候在这儿租了一个小屋,晚饭经常就是在这几个小摊上解决的。后来……”暮双托着下巴,神情似在回忆,有些恍惚,“总之,味道很不错,我很怀念。” 话音刚落,冒着热气的荷叶炒饭上了桌。香喷喷的饭粒混着蛋碎和香肠盛在铺着荷叶的盘子里,堆成了一座山,惹人口里生津。因为放了特制的辣酱,炒饭带了点棕橙色,格外诱人。 暮双拿过肖誉面前的碗,替他装得满满的,“会有点辣,不过真的很好吃哦。” 肖誉笑眯眯地接过,“嗯,你也多吃点。” 这一夜仿佛过得极快,等暮双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自家楼下。她停了车,解下安全带,“我到家了,这宝贝车也该物归原主了。” 肖誉点点头,“你家住几层?等你安全到家我再走。” 真是贴心。暮双笑了笑,“就三层,谢谢你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今天过得很愉快。” “我也很愉快。”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么自在了,像是浓烟之中的一口新鲜空气,平凡而奢侈。 进了家门,她第一件事便是打开卧室的灯,走到窗前跟肖誉挥手告别。看着那部蒙了灰的奥迪驶进夜里,直至消失不见,暮双这才关了窗,重新拉上窗帘。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带肖誉去她的秘密基地,那个被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地方。她喜欢去那里,不是因为东西有多么好吃,而是怀念那段日子,那段虽然艰苦却有希望、有盼头的日子。 她也有过梦想,有过对未来的憧憬。想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嫁一个老实勤恳的男人,在家相夫教子,守着亲人相濡以沫一辈子。是谁说,若想求得怜悯,就得先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可是没想到老天竟然吝啬到连这等微小愿望也不舍得帮她实现,在她遇见陈曦的那一刻起,她的盼望就如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还未触及就已烟消云散。 胃里突然传来一阵生猛的绞痛,暮双捂住嘴,跑进厕所扶着马桶边剧烈地干呕起来。看吧,运气不好的人生就是这样,连增多一点饭量都要受罚。其实今天晚饭确实吃的有点多,加上油腻的烧烤和啤酒,她那娇弱的胃受得了就怪了。 呕了半天,暮双按了冲水扭,拖着虚软的身子爬起来。额上已经渗了冷汗,她拧开水龙头,胡乱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那个狼狈憔悴一脸鬼相的女人,怔怔出神。 没来得及擦干的水淌满了整张脸,流进眼里,蛰得她眼眶泛红。睡吧睡吧,暮双敲敲晕乎乎的头,直接和衣倒在了卧室的床上。 她是真的很累,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艰难。自从坚持服用时候避孕药起,她就时常活在严重的副作用里,抵抗力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垮了就垮了吧,暮双想,自己有时候真的很偏执,宁可多此有害无益的一举,也要拼一口可笑的尊严。 不过那又怎样呢,人活着不就是赖着一口气吗。 半夜,暮双带着浑身的不舒爽醒来。支撑着坐起身,只见星辉透过窗帘的缝隙撒在床上,点点斑斓。头昏脑胀,口苦咽干,暮双摸了摸滚烫的额,明白自己是发烧了。她吃力地爬下床,从药柜里摸出两片感冒药,和着冷透的水咽下,想了想,又吞了两片安定。 做完这一切,暮双脱了大衣钻进被子里,明明地热暖的要命,她依然觉得寒意浸骨。过惯了同居生活,连自理能力都没了吗,她自嘲一笑,闭起眼等待睡意侵袭。 熬到天亮就好了,不会生病,不会乱想,也不会觉得寂寞。 ------------ 43.原来你们认识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冗长沉闷的空白仿佛没有尽头,就算睡了很久,心头还是被压着的。 这就是她不喜欢依赖药物入睡的原因,睡得太过空洞,像死过一回一般。她曾靠着这药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慢慢的也就戒了。 暮双睁开眼,发现全身都被汗水泡得湿透了。额上的毛巾因染了她的体温而不再冰凉,她拿在手里捏了捏,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敷上去的。 “哟,醒啦。”虚掩的门被推开,千夏的声音比她本人更先一步闯了进来,“烧退了没?” 体温确实正常不少,暮双点点头,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嘶哑难听,“大概。” 千夏走到她跟前摸她的额头,又拿脸去贴她的脸,“好像是退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热水。” 暮双喉咙正烧得慌,等千夏把水递过来,她一连啜了好几口,“什么时候来的?”千夏有她家的备用钥匙,能进来并不奇怪,事实上,她也早已对这种“不请自来”的惊喜习以为常。 “一大早就到了。”千夏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埋怨道,“我说昨晚加班怎么心里老晃荡晃荡的,原来是你这妮子在我背后捅娄子。生了病也不知道看去,就会藏着掖着,亏得我来看了一眼,不然你这颗脑子都被烧得空。” “哪儿那么严重。”暮双无奈一笑,千夏就喜欢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千夏忍不住想敲她脑门,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是收了回去,“都烧到39度5了,你说严不严重?医生赶到的时候满嘴胡话,神志不清闹得跟一智障似的,差点没把我吓死。”想起当时的情景,千夏现在还心有余悸,“我说你身子板儿怎么亏成那样,一个小小的胃肠型感冒就能把你命要了。” 暮双看看手背,上面确实多出来一个青紫的针孔,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她瞪着好奇的眼睛,避开千夏的疑虑,“我说什么胡话了?” “叽里呱啦一大堆,谁有兴趣去管你说什么。”千夏不耐烦地摆摆手,帮她掖好被子,“我去煮点粥,你先好生躺着。” “嗯。”暮双轻应,依言乖乖躺好。 千夏掩了门,眼底的焦虑溢了出来,卸去一脸轻松。暮双的梦呓并非一通胡言乱语,而是一个清晰且熟悉的名字——陈曦。 千夏担忧地过头,暮双,不要爱他,否则便是如我一般的下场。 一锅粥煮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暮双看了墙上的挂钟,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我昏睡了这么长时间,怪不得好饿。” 千夏毫不客气地赏她一个白眼,“吃了睡睡了吃,真是快赶上你兄弟了。” 暮双正舀了一勺粥在嘴边吹气,听到千夏的话,十分不解,“Chasel多勤奋一小伙,你干嘛糟践人家。” 千夏看她歪着头那一脸萌样,好心提醒她,“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在西游记里耍钉耙的那个。” “哦,你是指你二大爷啊。”暮双恍然大悟。 “二你妹大爷。”千夏痛心疾首,“为了照顾你这小蹄子老娘容易吗,一整天忙里忙外上蹿下跳的,到最后还得凑到你跟前供你把玩调戏,你留条活路给我不成吗。” 看惯了她自娱自乐的表演,暮双一脸不想搭理你的表情,撇了撇嘴算是回应,咽下刚吹凉的粥。“嗯,味道不错,总算得我三分真传。” “别以为夸了我就能逃避责任,看你活蹦乱跳的,洗碗这事儿还得归你。”千夏一改疯癫本色,露出一张岿然不动的脸。 暮双倒地不起,“亲爱的,你看我的本质是多么虚弱,估计明天一整天都下不来床呢。” 千夏在一旁开始专心地摆弄起指甲,“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多带个人去蹭饭了。” “啊呀,对了。”暮双猛地跳起来,一拍脑袋,“我明天还约了人呢,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男的女的?” “新认识的朋友,性别女。”暮双揶揄地朝她挑挑眉,“怎么,还带查岗的?” “我倒巴不得你找个汉子,赶紧把那混蛋忘掉。” 暮双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这次轮到千夏挑眉了,“咱俩什么关系,你那点小心思还指望着瞒过我去?” “不是想忘便忘得了的。”暮双搅着碗里的粥,突然间胃口全无。“只怪自己见识浅薄,没接触过什么男人,才会跌得这么快。” 初吻,初夜,初爱,初恋,凡事男女之间沾了初字的那点事儿,哪一样没给陈曦,哪一样没被他糟蹋。自己没用,怪得了谁。 千夏苦笑,“怎么跟我一样,果然是付出越多,回报越少么。”怪她自己笨吧,耍不来那些若即若离的小心机,只会一腔热血泼过去,活该被嫌弃。 暮双握了握她的手,以前看着千夏伤神,只能理解,无法体会,现在总算也尝到苦果了。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但伤痛却是一样的。疼痛,失落,伤心,愤懑以及无力的恨杂糅成一碗药,苦到了各自心里。 “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靠谱的吧。不是说治疗情伤的最好方法是时间和新欢么,时间不够,新欢咱大大的有。”千夏想着事情的可行性,眼里渐渐放出光。 “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暮双摇摇头,兴致缺缺。她这副破烂身子,哪里再经得起折腾,感情是件苦事,哪怕风流如陈曦,不也是没能抱得美人归么。况且利用别人来疗伤,怎么想都是一件没有道德的事,“我的这颗心,送给人家只会是个祸害。” “我也不乐意去祸害别人。”千夏垂下头,喃喃道。 “不说这个了,”饭桌上的情绪愈发低糜,暮双踢开这个话题,“明天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赴约?你会喜欢的,是个小纯白。” 新开的饭店在南桥路,专做竹荪鹅。暮双与柳声约在万斛门口的星巴克,她刚一进门,发现柳声正坐在角落里朝她们招手。 “到的这么早,等很久了吧。”暮双赶忙走过去,天知道她还特意提前了一刻钟呢。 “小声,是你?”暮双还来不及介绍,就听见千夏诧异的声音。 柳声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一汪灵动的泉。她举起打好字的手机,“原来你们认识,大家真是太有缘了。” 暮双经过短暂的惊讶后,此时已经完全淡定下来,千夏朋友多,人脉广的不得了,柳声既是豪门千金,两人认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反倒是那两个没见识的对此开心不已,直言太巧。 好吧,也怪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几乎没什么朋友。碰巧柳声因为家庭和自身的原因,与她境况相同,两个朋友圈子窄得可怜的人能有重叠范围,实属不易。 到了饭点,三人来到预约好的包间里。千夏一向对这种药膳没什么兴趣,她十分搞不懂暮双,平时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在吃东西这方面竟颇愿意浪费钱。不就是只破鹅汤里加了几根笋嘛,也好意思要五星酒店的价钱。 “竹荪可是好东西,可以补气养阴,润肺止咳,清热利湿。而鹅肉呢,又具有益气补肾,暖胃生津的功效,两者炖在一起,不仅味道鲜美,还有一定的保健作用。”暮双一边盛着汤,一边将竹荪鹅的好处娓娓道来。 柳声听得认真,千夏喝了一口汤,实话实说,“这和鸡汤也没什么区别啊。” “牛嚼牡丹。”暮双白她一眼,转头给柳声盛了一碗,“小声别理她,你可要多喝点,营养价值很高的。” 千夏看着暮双,忍不住摇摇头,“你还真矛盾,明明是饕餮一个,却又不把吃饭挂在心上。”暮双这一点怪癖她可是终生难忘,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竟然差点没把自己活活饿死,只因两天忘了吃饭。 暮双眼神很淡,“我矛盾的何止这么一点?” 酒足饭饱。结过账之后,三人小坐了一会儿,商量好下午茶的地点,一前一后出了包间的门。暮双走在最前头,正巧对面的包间也有人推门而出,因为低着头,她只看到一双价值不菲的男士皮鞋。 身后的叽叽喳喳的人突然没了声响,暮双刚想转头,待她抬头看清对面男人的面容时,也尴尬地僵住了。冷硬如松的脸,冷硬如松的气质,除了肖彻还能有谁。 见千夏和暮双僵着不动,柳声好奇地从两人身后钻出来。暮双见状赶紧把她拉到一边,脱离暴风雨的中心。哪怕冷傲如她都快被肖彻眼底的寒风刮傻了,柳声还是个孩子,这种不良影响还是少受为妙。 “我说哥们儿,动动啊,杵在门口干嘛呢。”一道华丽的男中音自包间里飘了出来,暮双敏感地捕捉到千夏抽动的嘴角,正作猜想,声音的主人紧跟着登场了。 ------------ 44.肖誉的心意 栗色卷发,比肖彻还要略高一点的颀长身姿,和千夏三分相似的脸。黎之寅显然也没料到会有如此巧合到狗血的邂逅,眼神在暮双和柳声身上略一停顿,随即礼貌地向二人点头致意,“好久不见,柳小姐,暮双小姐。” 因为俯视的关系,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投下一小块阴影,竟有种模糊了性别的风情。他的上身微微前倾,优雅的绅士姿态和陈曦如出一辙。不过是上位者显摆风度的把戏,越是面对弱者,越是爱作秀。 暮双看在眼里,回以微笑,“您好,黎先生。” “丫头,哑巴了?”见千夏一直处于低气压最中心,黎之寅朝暮双点点头,便绕过她走上前去勾住千夏的肩,“见到亲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啧,真是白疼你那么多年。” “黎之寅!”千夏咬牙切齿。若说这一切纯属巧遇,打死她也不信。黎之寅何许人也,奸猾狡诈鲜有人敌,他若有心,想查自己的行踪还不跟玩儿似的。想到这里,她狠狠剜他一眼,“要你多管闲事。” 黎之寅顺势抬起她尖利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又在她白皙的小脸上胡乱捏了捏,皱着眉道,“哎哟哟,小丫头怎么瘦成这样,一点儿肉都寻不着,哥哥可是心疼了。”说着张开双臂,就要把千夏搂进怀里搓揉一番。 千夏老早防备着他这一手,利落地跳开,冷眼看他一个人发疯。 不理会千夏的冷淡,黎之寅自顾自说下去,“都怪阿彻,你看把人给折腾的,我多可人一妹子,愣是活脱脱瘦成了兄弟。” 千夏一愣,随即瞄到黎之寅意有所指的暧昧眼神,毫不客气地一脚踢过去。 暮双和柳声在一旁看的嘴角微抽,这两兄妹不愧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真是难为肖彻了。 最终千夏还是毫无悬念地被肖彻带走了,尽管肖彻一句话也没说,尽管千夏就差没大闹天宫寻死觅活了。无怪于她,孙猴子再有通天本领,不也难逃如来掌心么。故事的结局,往往是在开头就已经注定的。 经过这样一出闹剧,暮双和柳声也没有继续留在外面的意思,便由黎之寅开车送她们回家。银灰色的宾利,黎之寅的车果然比陈曦和肖彻更高调。两人沉默地坐在后座,仿佛有一路的心事。 车是开往康山的,等暮双发现此事时,再掉头也来不及了。她安静地温习着窗外熟悉的风景,一声不吭。既然陈曦没有提他们的事,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大不了自己再叫辆车回去好了。她并不愿意跟黎之寅接触得太多,这个男人是一潭深水,她沾惹不起。 “千夏的事,给暮双小姐添麻烦了。”车快到的时候,黎之寅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应该的,千夏也是我的朋友。”暮双反应过来他是指上回千夏去法国的事,礼貌地回道。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说,“黎先生,千夏有她自己的想法。” 这一番话说的可够露骨的。黎之寅笑了笑,并未答话。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多管闲事。千夏那个笨丫头也就算了,暮双是个精敏之人,竟也如此。 连着一个星期,暮双总能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遇见肖誉。 也许是清晨的街边早餐店,也许是傍晚百货大厦里的地下超市,甚至连中午堵车的十字路口,也能看到他从旁边的车里探出头来跟她sayhi。两个人的巧合,总有个人坚持。不得不说,肖誉制造偶遇的手段还真是有够怪力乱神,若不是他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只怕早被当成是变态色情狂了。 办公室里,暮双放下手中的笔,哭笑不得地看着手捧一大束百合表情严肃得仿佛要朝她立正敬礼的肖誉,“肖誉小朋友,我们可不可以坐下来谈?” “别叫我小朋友,咱俩可是同一天从娘胎里爬出来的。”肖誉不服气地抗议道,却还是依言在沙发上坐下来,手里还宝贝着他的那捧花。 暮双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进行暮双老师的谆谆教诲,“如果你想追一个女生,那么首先,你应该确定自己带给她的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触到暮双慈祥的眼神,肖誉不由沮丧起来,“对不起,我让你受到惊吓了吗。” “当然没有啦,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眼见肖誉如同小绵羊一般的委屈样子,暮双心底一软,嘴上却还是不留情面,“是谁告诉你追女孩子要用百合?这样只会让人家觉得你是送快递的。” “嫂子说,玫瑰太俗艳,现在已经不流行了,应当送和女孩儿气质相称的花。”肖誉一本正经地答道,末了,看看百合又看看暮双,坦言道,“我觉着百合挺衬你的,多纯洁一花啊,亏得我在花店里被熏了半天才挑出来呢。” 兵哥哥就是纯情啊,暮双脱力地扶着额角,遮住蠢蠢欲动的青筋。你真的确定黎千夏不是在跟你搞笑么。 早在肖誉来Alice应聘会计师的时候,暮双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只是一直没往心里去罢了。反正他不提,她也乐得装糊涂。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个大男生对一般的漂亮女生产生的好感罢了,尤其是在军校,接触女性稀少的情况下。就如同她也喜欢肖誉一样,并不具有任何危险性。 只是肖誉大概因为没谈过恋爱的关系,混淆了爱和欣赏的界线,只要跟他说明白就好。而她……反正她知道是不一样的。肖誉在她心里就想Chasel,可以亲近,却没有感情的负累。 “肖誉,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些精力了,你值更好的女孩儿。”玩笑归玩笑,该说的还是得说。既然心思不在对方身上,再贪图一丝暧昧都是罪恶。暮双很明白,什么债都有还清的一天,除了感情债。 估计是造物主太过无聊,不喜欢恩怨分明的人生,便在每个人身上留下这样一场无解的劫。 肖誉一愣,他没想到暮双的拒绝来得这么直接,“为什么呢,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开心啊,很开心。”暮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答道,“我可以把你当朋友,当家人,唯独当不了爱人。如果你是我的爱人,我想哭不能对你哭,想笑不能对你笑,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不会的,众所周知,爱情是多么美好的事。” 暮双眼神失了焦,唇畔却染上一抹嘲弄的笑,“美好吗?可是我却觉得它苦的要命呢。”或许是因为知道它的滋味太过难以下咽,人们才不得不编织一场又一场美丽的幻想来麻痹自己吧。 “不管了,你陪我去个地方吧。”看出了暮双的低落,肖誉上前一把把她拉出了门。 没想到是电玩城。 还没进门,暮双就快被巨大而强劲的嘈杂声震聋了,她为难地朝里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缩回了头。肖誉看暮双那一脸懵样,莫名戳中笑点,弯下腰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暮双清醒过来,立刻鄙视回去,“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儿科的把戏。” 肖誉不由分说把她推了进去,“走走走,带你体验一把去,可好玩儿了。” 暮双才不想管好不好玩,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震耳欲聋的噪音制造厂。无奈肖誉一脸兴致,她也不忍扫他的兴,只好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像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好在并不是节假日,电玩城里的人并不多。漂亮男生和漂亮女生走在一起总是引人注目的,自从暮双跟着肖誉去自动贩售机买了200个游戏币以后,身上便黏满了目光。 暮双对于成为众人眼中焦点这件事早已无比淡定了,她从容地拿着盛满游戏币的小筐四处逛着,遇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玩一会儿。反倒是肖誉有点不自在,他很小就被送去专门的寄宿制男校,毕业后更是直接进了军校,根本没怎么在女人眼里待过。平时少有几次出门也是跟大哥一起,周遭都被大哥的霸气所煞,哪里还有人敢如此不怕死地盯着他们看。 所幸逛了几圈之后,众人也没了继续关注他们的热忱,肖誉这才展现本色,拉着暮双直奔枪击区。 半个小时后,暮双看着依然狙击得如痴如狂的肖誉,很是头痛。不得不承认,肖誉的持枪姿势的确帅到没话说,毕竟受的是专业训练,平日里都是真枪实弹上马,这种玩具纯属小儿科了。 “你也来试试,”果然,肖誉打到一半,因为不够尽兴而打起了当教练的主意,他把枪交给身边一直观望的暮双。“瞄准了射击就好,特别简单。” 暮双只觉得双手一沉,整个人差点没摔下去。她吃力地扛起枪,对着屏幕一通乱射,突然听肖誉在一边不无遗憾地感慨道,“这枪啥都好,仿得也挺真,就是太轻,一点分量都没有。” 暮双,“……” 用得着这么刺激人吗,我只是个来捕鱼的! “我看你打得挺开心的嘛。”暮双忍不住回他一句,要知道她可等了他足有半个钟头。 肖誉嘿嘿一笑,“这哪能比,在部队里,开错一枪,就是一千个俯卧撑。” ------------ 45.因为想念 等把两百个游戏币折腾完以后,暮双已经精疲力竭了。 狙击枪、篮球机、跳舞机、手动键盘机,肖誉这个过度活跃症患者拉着她乐此不疲地玩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差点没跪地讨饶。她毫不怀疑只要再跳一次跳舞机,这双腿一定三天下不了地。 肖誉整晚都处于极度开心的兴奋状态,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疯癫的样子,就像养在身体里的另一个小人,此时终于耐不住寂寞跑了出来。 “出点汗就是舒服,”肖誉不自觉做了几个伸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这几天在家闷坏了,没吓着你吧?” 暮双摆摆手,虽然累是很累,但不可否认的是,心里真的畅快了许多,仿佛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从未出现过。 吃过晚饭,依旧是由肖誉开车送暮双回家。到了楼下,暮双解开安全带,正准备道别,肖誉抢先一步道了歉,“今晚辛苦你了,陪我疯闹那么久,一定很累吧。”临行前千夏千般嘱咐他一定不要high过头把暮双吓到,没想到还是被他搞砸了。 暮双摇摇头,“但是我很开心啊,有什么比开心更重要呢。” 肖誉笑了,露出崭齐的牙齿,“嗯,我也很开心。” “那我先上去咯,你小心开车。”暮双一只手摸上车门,准备下车。跟肖誉熟了以后也没那么多客套,礼貌什么的对自己人并不适用。 “等等,”肖誉叫住她,“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能来送送我吗?” “去哪里?”暮双停下动作,诧异地看着他。 肖誉一脸骄傲,“南京。跟家里做了那么久的斗争,总算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暮双点点头,这些天每天都能见他悠闲地不务正业,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出。“告诉我时间和地址,我会去的。”事发突然,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不过宴席终要散,早晚都一样。少接触对两人反而更好。 “到了那边,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肖誉转了话题,认真地说,“如果真如你所说,爱情那么伤人的话,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比起拥有你,我还是更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这是他思索了很久的话,也是唯一一句出自他内心没有受千夏“培训”的话。他不太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他只有自己的一腔热情。 暮双心头一暖,“谢谢你。” 下了车,暮双绕过车头走到肖誉窗前,“早点回去吧,不用等我亮灯了。咱们明天见。” 肖誉朝她勾勾手指,“有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暮双依言侧耳过去,脸颊不小心被偷香一口。 肖誉调皮地冲她眨眨眼,“送行是骗你的,等你醒来,我人早就在部队了。” 暮双呆立在原地,看着扬尘而去的车,不自觉揉了揉微红的脸颊。 “怎么,舍不得?”低沉的男声自身后破空而来,仿佛平地里炸响的一道雷。 是她熟悉的声音。暮双一惊,缓缓转过身,如愿看到了熟悉的人。 不远处的楼梯口,陈曦正环胸望着她,眼神锋利如刀。暮双只觉他眼里的嘲讽刺眼得很,也不再看他,一脸淡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似乎并不识得此人。 暮双走得很急,每一步都胆战心惊。好像再慢一秒,她就会被过去的阴霾吞没。陈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又会对她做些什么,这些都是她不敢去想的事情。她就像在一张网里奔跑,不管多么拼尽全力,还是逃离不了被束缚得越来越逼仄的空间。 终于到了家门前,暮双掏出钥匙开了门,刚跨进门口,便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暮双吓了一大跳,她转过身,颤抖地看着一脸阴沉的陈曦,只觉得他形如鬼魅。在她身后跟了那么久,却一点声响也无,不是鬼魅是什么。 陈曦的脸很臭,自己就那么不招她待见么,前一秒还笑靥如花,见到他就跟见了鬼一样,连脸色都变了。亏他还特意提早结束了欧洲的行程,按道理,作为总裁,今晚欧洲部的宴会他不得缺席,要见一下几个新上位的总监和经理。如此重要的事,可他还是推了,只身回了国,只因想念一抹笑。没想到才不过两个星期,这抹笑就开始为别人而绽,却没了他的份。 两人僵持在门口,冷风一阵一阵地往屋里灌。“有什么话进来说吧。”暮双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命地把他领进门。她不想跟陈曦在楼道里争执,可是进了这门,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每一次遇见陈曦,都是她倒霉的开端,这么多年,就像遭了诅咒一般,从未失灵。 陈曦没说话,手松了力跟着暮双进屋。 暮双的家不大,两室一厅,一个人独居刚刚好。装潢还算不错,没有大手笔,仅凭柔和的线条和暖色调的家居用品呈现出淡淡的温馨感,倒是比他那儿多了丝人气。 暮双连大衣也没心思脱,换了鞋直接走到沙发前坐好,一句话也没多说。事发突然,她脑子里现在还是空白一片,素净的脸如同一张白纸,只等主人为它画上表情。 “怎么,如今连杯水都不肯打发了?让客人这么干等着,是你的待客之道?”陈曦靠着门,挑眉看着她,似在嘲笑她这般见不得世面的小家子气。 暮双看他一眼,有些迟钝地走过去翻出一双拖鞋扔在他脚边,又去厨房洗手倒了杯水端过去。彼时陈曦已在沙发上坐好,翘着二郎腿,闲适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这屋的主人,而她不过是个拘谨的客人罢了。 水递到陈曦面前,却被他连手一把握住。熟悉的温度覆在手背上,暮双差点一个不稳把水洒出来。她眉一紧,用力抽出手。前缘已尽的两个人,有什么资格再搞暧昧,又有什么资格再留恋。 柔软的凝脂从手心滑开,只剩温热却生硬的瓷杯。陈曦心里蓦地一空,他反复摩擦着胖乎乎的马克杯,这是暮双喝水专用杯,她最喜欢这种长相奇特的圆滚滚的大肚子杯,曾经家里有整整一套。 那个被她征来专门晾杯子的消毒柜,如今已是空空如也。陈曦喝了一口水,不再说话。 时钟静静地爬过了大半圈,两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两头,像一部被按了暂停的影片。因为太过安静,墙上挂钟的报时声格外响亮。不轻不重的十一声钟响过后,暮双才恍然回过神来,“陈先生,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需要休息,恕不远送。” 陈先生,这样刺耳的称呼她也叫得出口?还是她真的天真到,以为凭这三个字便可以将过去的一切都抹掉?陈曦几不可见地咬了咬牙,抬眼看着她,“谁说我要走?” 暮双一愣,随即挂起招牌式寒暄微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委实不合礼数。” “何必故作清高,两个礼拜前,你还未下我的床呢。”陈曦嘴角一挑,似在回忆。 暮双有点撑不下去了,笑得极为勉强,“都是过去的事了,陈先生何必耿耿于怀。” “你再叫一句陈先生试试。”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暮双却没由来一寒。是的,陈曦的确生气了,他捏得泛白的骨节作证,他真的生气了。他不喜欢这种拉开距离的称呼,好像回到了那个记忆里没有彼此的时候,回到了那个空空落落的过往,如他这次不太圆满的欧洲之行。 暮双一脸无辜,“错了吗,难道不该这样叫您吗?” “新欢吧,是因为有了新欢,才对我如此避之不及么?”陈曦想到了肖誉留在她脸颊的那个刺眼的吻,攥紧的手又紧了几分。如果她说是,他说不定会掐死她。她明明是属于他的,是他的小猫,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此刻却站在与他相对的地方,妄想轻描淡写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解除。笑话,谁给她的权利?谁给她的胆子?谁来告诉她,他才是游戏的主宰者这个道理。 “我有没有新欢,跟你有什么关系?”暮双简直要笑出声来,现在来关系这个问题,有任何意义么。况且,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关心?“你这样,会让我想起吃醋的妒妇。” 陈曦走到她跟前,近乎粗暴地托起她的下巴,用力擦去左颊上那个早已不存在的痕迹。“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随便来碰我的东西。” 他的力道很重,粗砺的指尖磨得暮双生痛,细嫩的脸上很快红了一片。暮双恼了,愤怒地推开他,“不管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东西,我都不属于你。既然我已经离开你了,那么久干脆一点,不要再见面了,也没有见的必要了。”说罢一指关得严实的大门,“慢走不送。” 陈曦轻笑出声,“激动什么,我几时允许你离开了?” “你!”暮双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曦竟会翻脸不认账,奸商果然是奸商,“你给我玩儿这一手!?” “阿誉那小子大概还不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才这么无法无天。”陈曦的笑越来越温柔,像一支散着暗香的烟,“我想,是时候支会他一声了。” ------------ 46.密闭空间 夜深人静。 肖誉安静地把车在车库停好,朝值班的战士敬了个礼,轻轻推开宅院的门。按理说这个点老爷子应该已经睡了,可客厅里还亮着灯。他疑惑地在门口听了听动静,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按了密码开门。 在玄关换了鞋,这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肖彻。还是万年西装,就连在平板电脑上玩游戏这么充满人性的事,也盖不住他满身的冰冷气息。肖誉走过去,发现他竟然在玩飞行棋,顿时哭笑不得,“大哥,什么时候开始玩儿这么幼稚……”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肖彻冷飕飕的一记眼刀逼了回去。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肖彻面无表情地收了电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因为时间放的长,咖啡已经冷透了,肖彻皱起眉头,从喉管一路凉到胃的滋味儿并不好。 肖誉是二十四孝弟弟,立马去厨房冲了一杯新的端上来。肖彻的胃口很好掌握,加不加奶和糖都可以,至于浓淡,只要不太极端他都不甚在意。 “去见了一个朋友,所以晚了点儿。”肖誉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大哥等他这么半天,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那个叫暮双的?”肖彻喝了一口暖热的咖啡,表情淡然,仿佛那苦得不堪入口的饮料只是一杯无味的水。 肖誉点头。 “少跟她来往。”肖彻反应不大,只是淡淡嘱咐道。 肖誉侧目,“为什么?” “她是阿曦的女人。”肖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 一石激起千层浪,肖誉只觉得心里如同翻滚的大海,海浪此起彼伏,汹涌澎湃。在他们的圈子里,女人一词,本身就具有别样的暧昧含义,他不相信暮双是这样的人,甘愿被人饲养。他想起暮双忧伤的眉眼,想起她唇角苦涩的笑。是因为爱上了曦哥,才会觉得爱情特别苦吧。 沉默了一会儿,肖誉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暮双,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暮双一觉醒来,只觉得满身都重,竟有种爬不起来的错觉。昨夜怎么睡着的,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仔细一想,最后的记忆点停留在陈曦那张欠扁的脸上。那样难以名状的笑,好像得到了一切,又好像失去了一切。 软和的床垫传递出陌生的讯息,暮双一惊,赶紧睁开眼。果然又是陌生的房间,在海南的那段记忆从脑子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纷沓而至,若不是坚信科学,她一定以为自己成功穿越了。 房间很淡,以纯白为主色调,包括自己刚睡过的这张kingsize大床。虽然素净,但是奢贵的味道随处可闻,哪怕是不起眼的床头灯,都不仅仅是光凭钱便能买到的。 跳下床,双脚立刻陷入了松软的地毯里。大概是因为暖气开的足,暮双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也不觉冷。浑身乏力且疲惫,她一边活动关节一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入眼的全然是陌生的风景。 这儿究竟是哪里?暮双打量着窗外的花圃,明明是寒冷的早春,却开满了长势正好的君子兰,可见室外也是恒温的。周遭满是青翠的香樟和含笑,嫩绿的颜色仿佛滴得出水来。四季如春,大抵也不过如此。暮双在窗前静静趴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要么是此院的主人太有钱,要么就是她真的穿越了。 顿了顿,暮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手机,却找来了一腔遗憾。不要说手机,除了这件极少穿的睡衣,这里一件和她有关的东西都没有。烦躁地抓抓头发,暮双抑郁了,有哪个好心人能提醒她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绑架,软禁,还是穿越? 房间很大,包含了卫生间和大浴室,面积甚至超过了黎家老宅的主卧。暮双转了一圈没找到拖鞋和别的衣服,只好就这样穿着睡衣光脚去开房门。至少到了人家的地盘,怎么着也得跟主人打声招呼吧,虽然她是被迫拜访。 行至门前,暮双却僵住了。这扇门根本没有门把,只有一个反嵌的猫眼和一扇看似可推开的小窗。可是很显然,这扇窗口也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所以说,她是真的被囚禁了吗?暮双有点慌了,长时间被锁在某个空间里,尽管条件优渥,还是会令人恐慌到崩溃。如同被一只镶满钻石的手扼住喉咙,又如同不会游泳的人被浸没在华清池水里。她咬着唇,捏起拳头用力砸着门板。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嚣张。 可惜的是,门板似乎很经砸,也很隔音。砸了两下却丝毫不见动静,反而手疼得厉害,暮双恼起来,四下寻了一番,最终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开始狠狠凿门。 “砰!砰!砰!” 响声一下高过一下,暮双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虎口因为冲力而磨得发红。就在她精疲力尽之事,门上的小窗开了一条缝。 “暮双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快放我出去!”暮双语气很急,几乎要跳起来。 “很抱歉,陈先生不允许小姐踏出房门半步,您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按床头的按铃,我们会给您送来。”门外的女声并不年轻,恭顺的语气里带了丝许柔和,却以如此理所当然的口吻诉说着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 “陈曦!?”暮双一瞬间呆在原地。他到底在干什么,囚禁她么?难道他如此恨她,恨到连基本的自由也要剥夺? 几分钟的了无声息后,暮双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要见他。” “陈先生说,暮双小姐若想见他,等他回来即可。” 暮双一拳砸在门上。 该死的,他还真是算死了她的每一步,自己就像个小丑,永远在他手里跳。陈曦,你凭什么就可以在我的世界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凭什么以为你就可以掌握我的一切?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面对无关的人,暮双的态度依旧是礼貌的。不过是拿人钱财听人差遣罢了,无谓的迁怒没有任何意义。 “暮双小姐,需要用餐吗,现在已经快中午了。”门外的人一直等着,却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暮双坐在落地窗前,因为铺着纯白色的厚地毯,所以这里成了一个让人没有防备的地方。人总是会被表面的假象蒙蔽,就如同她总是固执地认为陈曦对她是仁慈的。 现在想想,大概是昨晚喝的水里被他下了药吧,这么明显的破绽,只有她这个瞎眼人会视而不见。从一开始就把他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从一开始就没由来地信任他、依赖他,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是她的退缩激怒了他吧。暮双把头靠在干净的玻璃上,看窗外明媚的景,她真的不明白,既然不爱自己,为什么还要千般阻挠自己的离开呢。难道是因为所谓的占有欲么。霸占一件物品的时间久了,便会变得贪婪,生出自己是终生持有者的错觉来。占有欲不是爱,是男人为了维护自己可笑的自尊心而安上的借口,因为无法面对自私自利的自己,才想起来创造一个冠冕堂皇的词语粉饰太平。 陈曦,大概真的是我错了,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一整天,暮双都是在窗前度过的。门被敲了几次,不断有人送餐进来,跟她说话,她都置若罔闻。桌上摆满了冷掉的佳肴,她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人是有底线的,她不跟他们作对,并不代表她会乖乖配合。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门响的声音,暮双依旧动也不动,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墨蓝色,青绿的树影隐约可见。她没有可以看时间的工具,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房间里没有开灯,比窗外更要暗上几分来,已经过去很久了吧,不然双腿也不至于僵成一对木头。 灯蓦地被打开,因为亮度的反差,窗外原本依稀可辨的景色瞬间消失了。她皱起眉头,却看到了被映在窗上的来人。 “怎么不吃饭?”陈曦的语气淡淡的,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吃饭,他倒是吃得下。暮双转过头来冷瞥了他一眼,又缓缓转回头去。 陈曦也不着急,吩咐下人过来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才走到她跟前坐下,“是不是东西不合胃口?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了送上来。” “你真的打算关我到底了?”暮双冷了眉眼,听陈曦的语气,根本没有放她出去的意思。 陈曦抚着她柔顺的发,眼神也跟着轻柔起来,“乖,先去洗漱。” 暮双烦躁地拍掉他的手,“陈曦,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是一个怪圈,暮双越急躁,陈曦的唇角却越发温柔。“如果不想吃,就早点休息吧,我先洗个澡。” 暮双赶紧跟上去,却不想才起身站到一半,早已失去只觉的腿如同被蛀空的房梁,顷刻间坍塌了。好在地毯足够厚,不然凭她这么重的一跤,真的会把尾椎骨给坐断去。 陈曦听到一声闷响,转过身来查看,发现摔倒在地的暮双,摇摇头叹道,“真是,这么大人还不懂照顾自己。”说罢一把抱起暮双,安安然放到床上,眼里流露出无限爱怜,“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暮双呆呆盯着他的脸,似是失了魂。半晌,她抬起手,缓缓覆在他轮廓分明的颊上。 ------------ 47.冲撞 “嘶——”轻微的呼痛声从陈曦口中溢出,他拂开暮双用力撕扯的手,下意识地揉了揉饱受凌虐的脸,皱眉喝道,“你发什么疯?” 暮双开心地笑了起来,一口银牙仿佛猝了毒,她没所谓地拍拍手,耸肩叹道,“真是遗憾,原来这张脸是撕不下来的。” 陈曦俯下身来,与她视线齐平,暗黑的眸子如同一口幽深的古井,专心致志地盯着她。他的视线是一条蛇,从她的瞳孔爬进去,潜入她的心里。他越是沉默安静,越是攫得她的心发冷。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做了如此无耻的事还能体面如斯。 “陈曦,你是非逼得我恨你。”无声对峙了半晌,暮双终是叹了口气,别开脸不再去看他。 陈曦停了停,也不再说什么,拿了睡衣走进浴室。 “若你不逼我,我也不至于这样。” 浴室门合上前,里面传来一声低叹。似无奈,又似感伤。 “砰!” 又是一声巨响,玻璃杯狠狠砸在墙上,终于四分五裂。 逼你!?我何时逼过你了?暮双简直气得要吐出血来,自从见到陈曦的第一眼起,自己就在不断的退让,每一次都被他逼到死角,逼到避无可避。他已经夺走了她的一切,如今更是连表面上的自由都禁锢了,到头来却跟她来说是她逼的! 好,她今天倒要问个清楚,她到底干了什么,值得被他当成阶下囚一般来对待。 冲到浴室门前,门却被锁住了。盛怒之下,暮双对着门板又踢又踹,往日的温润早已不见踪影。光着的足底不小心被玻璃残渣刺伤,她也毫不在意。她是个疯子,疯子才不管自己有没有受伤,不惜一切达到目的,这才是疯子该做的事。 剧烈的门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陈曦才悠悠然拉开了门。他裹着白色浴袍,露出一大块健美的胸肌,发梢滴水,蕴湿了睫毛,说不出的慵懒性感。 暮双显然没有心思欣赏恶魔的出浴美景。因为浴室的地势要比卧室低一个台阶,她毫不费力地一把揪住陈曦的领口,以强硬的姿态拉近两人距离。 “这样折磨我,你很有成就感是么?” 灯光下,暮双头发凌乱,小脸煞白,一对眼眶红的要滴出血来,眼下的两片乌青尽显疲态。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依觉周身寒气森然。 只可惜上天不公平得有些滑稽,美人就是美人,尽管是如女鬼一般的可怖神态,却依然我见犹怜。没了夜叉的凶狠,倒更像凄然的闺怨之女。 陈曦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脸,似在抚平她的怒气,“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么,干什么要跑来跑去的。” “凭什么?” “凭我想,”陈曦向前倾身,把头凑得更近了,“你应该明白,只要我想,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暮双心里发了狠,咬紧牙根,“就因为在你眼里,我不过是蝼蚁,是玩物,所以你便连我活下去的勇气都要剥夺吗?当真禽兽不如。” 陈曦被这句话激怒了,他捏起暮双的下巴,眼里愤然,“呆在我身边,就是没有活路了?我是少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竟让你活不下去!?” “闭嘴陈曦!我是你养大的?我需要你给我吃给我穿了?我自己没工作没收入养不活自己?”暮双只觉得气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彻底点燃了沉积的怒火,她涨红着脸吼道,“如果没有你,我会活的比谁都好,我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小孩,过我想要的生活。可是现在呢,我只能人不人鬼不鬼地被你关在笼子里,连闻一口新鲜空气都是奢侈!还少吗,你磨我磨得还不够吗?我自认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你呢,你可曾有一件事对得起我?” 话还未说完,暮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被勒紧喉管的窒息感迫得她不得不松开抓着陈曦的手而弯下腰去。十几年来,她鲜有情绪波动这样强烈的时候,她的怒气已经积累到了一个顶点,终于如爆发的火山,喷薄而出。没有想到,这场怒火的母体——她自己,反而首先承受不住了。 陈曦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瞬间的震惊,他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暮双,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弱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在他脚边不停抖动着,陈曦弯下腰,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 没想到她是真的气惨了自己,陈曦苦笑了一下,其实他也没想闹成这样,不过是想把暮双留在自己身边而已,当然,手段激烈了一点。他这样高傲的人,哪里懂女人的心思,又哪里真正的追过女人。就是当年曹宁萱的劈腿,他虽有不舍,还是潇洒分手,十几年来也没再复合过。他对一个女人如何,从来都不是由对方的身份决定的。 他以为暮双和以前那些女人一样,离开了也不会有感觉,甚至过段时间就会忘了她们的容貌。可这次他显然失策了,暮双跟他在一起呆的时间太长,经历的事件太多,太大程度的融入了他的生活里,以致于他不习惯内心某一块突然性的缺失。 他不习惯手机里没有了交流美食的短信,不习惯在拍下了名贵项链时突然想起送的人已经不在,更不习惯因为知道了暮双的离开而不定时从脑子里蹦出来的回忆碎片。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麻烦,虽算不上棘手,却如同床垫下的一粒豌豆,硌得人很不舒服。 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是暮双捅的窟窿,就该由暮双补上。 “来,去床上坐着。”陈曦抱起被情绪反噬的暮双,光脚走进卧室。刚一抬脚踩在地毯上,脚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顾不得疼痛,他几个大步把暮双放到床上,这才看到刚才暮双站过的地方已经被一滩血染得触目惊心。 陈曦大吃一惊,赶紧搬起暮双的脚底,娇嫩的脚丫子已经被划烂 了,几道口子纵横交错,有的浅有的深,无一部沾满干涸的血迹。陈曦拧紧眉,“脚被划成这个样子还有力气发疯,不知道痛吗。” “疯子怎么知道痛呢。”暮双抚着胸口喘气,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眼里却空空如也。 陈曦叫人拿来医药箱,把她的脚架到床边,跪坐在地上为她清理伤口。他把台灯拖到床沿照着,专注地用镊子一点一点挑出玻璃残渣,好在碎片比较大,没有那种挑不出的玻璃星子。挑好了后,拿碘酒把伤口消了毒,又上了厚厚的伤药,这才拿纱布和绷带裹好。 似乎跟他在一起后,这丫头就一直在受伤。陈曦看着五个晶莹剔透的小趾头,忍不住在她的足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暮双躺在床上,任由陈曦摆弄着她的伤口。这种明面上的小事他每次都做得极为细致,哪怕是用镊子夹玻璃渣,他也有本事把痛感降到最低。自己正是垮在他的这份柔情上,现在却也无甚好感了,还不都是他害的。 可是感觉到脚背上那个轻轻浅浅的吻,心里还是没由来一颤。暮双坐起来,眼神冰冷地望着陈曦,“你做什么。” 陈曦朝她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地剔掉卡在自己脚底的玻璃渣,也没处理,就拿起电话吩咐下人过来清理场面。 暮双指着他的脚,“为什么不处理?” 陈曦无所谓地摆摆手,“小事,一会儿就好了。” “用不着装可怜,没人会同情你。”暮双丢下一句话,独自缩进被子里去了。 陈曦扒开被子,“你一天没吃饭?” “要你管。” “怎么跟只刺猬似的,”陈曦哄她,“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上来,不然就炖锅小米粥,连糖都不给你放。”暮双喝粥爱放糖,跟南方人一个习惯。 “都说了不吃了,”暮双不耐烦道,“这么婆婆妈妈作秀给谁看。”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她也顾不得失不失礼了,什么话难听拣什么话说。最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村野泼妇,彻底对她丧失热忱。 陈曦把她拖起来,“不就是关了你两天吗,至于生这么大气?” “不就是关了两天,你说得倒轻松。”暮双哂笑,猛然又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两天?” “嗯,”陈曦摸摸鼻子,承认道,“第一天你睡过去了。” 靠,他还真诚实! 暮双已经气无可气,只想一巴掌呼死陈曦。 陈曦从背后搂着她,“是我的错,不要生气了,乖乖吃饭吧。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有什么好处呢。” 再说一次,他是真的不会哄女人,磕磕巴巴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像样的话来。暮双也算是他第一个费尽心思的女人了,不然也不至于这样手足无措。这个丫头在自己心里还是占了点分量的,他也乐得把她放手心里捧着。当然,要以他的原则。 “你给我说清楚,为何要囚禁我。”暮双挣开他,转过身在他对面坐好。陈曦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是清楚,每一步都有他的考量,如今不明不白把她圈禁于此,也许出了什么大事也说不定。 “因为我想。”陈曦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我想你待在我身边,像以前一样,每天一下班就能看到你在等我,我只是想回到那种生活而已。可惜,你太不听话。” ------------ 48.在乎 “所以你就不曾考虑我的感受?”暮双简直不敢相信,“我不是一只兔子一只鸟,我有我自己的圈子,我也需要正常人的生活。陈曦,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自私。” “谁说要关你一辈子了?”陈曦皱着眉,这丫头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怕你醒来跑了,叫人看着你罢了。”其实他确实是想要关她一段时间来着,但是人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打自己脸呢,于是陈小曦童鞋就很不要脸地篡改了剧本。反正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至于过程,whocares? 暮双一愣,听这意思,倒还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陈曦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自己犯傻了吧,这回后悔也没用了,小米粥已经下锅了。” 看着陈曦奸邪的脸,暮双醒悟过来,“是你自己出尔反尔又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吧。” 陈曦没理会她的指控,反是指着她的脚叮嘱道,“你这烂脚丫,这两天别想下床了,水也碰不得,听到没。” “不要转移话题,”暮双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不依不饶道,“陈大总裁,没想到您这颗脑袋不光赚钱好使,耍赖也是一流。” 陈曦不置可否地一笑,复又调笑着问道,“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么,为什么又要急着离开。” 暮双眼神一黯,不同于陈曦闪烁不清的态度,她绞紧了手中的被单,认真道,“就是因为爱你,才要离开你。”爱情会让人变得贪婪,爱情会毁灭一切。 “那就不要爱了。”陈曦蓦地抬起暮双的下巴,在她唇上用力印下一吻。多么讽刺,第一个说爱他的人,竟是最想远离他的那个人。 这个吻来的炽烈而凶猛,却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只是纯粹的碰撞。暮双突然想起《巴黎夜未眠》里卡蜜儿的一句话,我们上床,我们喝酒,我们不谈恋爱。 如果这是你要的,那我就学着去做吧。乖乖待在你身边,陪你睡觉,陪你上床,再也不谈爱情。这是爱你的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次日暮双醒的很早,早到陈曦还睡在身边。 真是稀奇,但凡两人一同入睡,她哪次起床见得到陈曦的影子。其实不怪陈曦,实在是暮双起得太晚了,基本十一点以前没醒过的。他事务繁重,又是个勤政之人,经常是一大早就去公司了,就连度假,也是带着商务电脑的。 暮双一睁眼就看到陈曦的睡容,她没有动,就这样静静地专心打量陈曦的眉眼。从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已经六年了。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当年的冷傲少年,他变得更加温柔,更加绅士,更加风度翩翩。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竟然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的日子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昨晚睡前,两人达成了一项口头协议,暮双乖乖待在陈曦身边,直到他同意她离开为止。直到陈曦生命里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她才有自动选择去留的权利。 多么不公平的协议,却是她求了半天才求来的。可见人与人之间,果然没有平等可言。 陈曦睡着的样子倒是比平时顺眼许多,娘胎里来出的一副好皮相,因为没有气场的干扰而彰显得淋漓尽致。 倒真是小白脸一个,暮双看了一会儿,一槌定音。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当面说的,熟睡的陈曦若是知道暮双的这一定论,一定会把她折腾得三天下不来床以振夫纲。 一整天,陈曦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除了洗漱,吃饭会下床之外,甚至连办公都在被窝里完成。两人靠着床头的枕头并排坐着,一人手里捧一个电脑,陈曦处理公务,暮双就看电影。 在看完一部长达六个小时的电影后,暮双伸了个懒腰,推了推身边盯着电脑纹丝不动的陈曦,“今儿是怎么了,你平时不是最讨厌宅着不动吗。” “别闹。”陈曦拍开她的手,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字。 暮双撇撇嘴,也不再理他,把电脑放到一边,准备下床找点东西喝。 包了纱布的脚及其不便,因为伤在前脚掌,她不得不依靠脚后跟行走,一摇一摆好不滑稽。陈曦余光瞄到不安分的暮双,只好无奈放下电脑,走过去抱起这只小企鹅。 “要上洗手间?”陈曦一面询问她,一面去开浴室的门。 “没有,就是想喝点东西,嘴巴好寂寞。” 陈曦笑起来,把她放到床上,从柜子里找了两瓶饮料让她选。“好像只有这两种,你若不喜欢,再让他们去买别的。” 暮双挑了一瓶带果肉的猕猴桃果汁,陈曦拧开瓶盖递给她,自己则拿起剩下的运动饮料。暮双坐在床沿上边喝饮料边晃脚,“今天为什么不出门?” “你这脚丫子,我出了门谁照顾你?” “切,你当他们是死的啊。”暮双不领情,指了指床头的按铃。 陈曦三两口喝完饮料,“这不是怕你无聊吗,你这丫头,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你今天一天也没见得跟我说了几句话呀,”暮双拆穿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陪电脑的呢。” “听你这意思,是吃醋了?”陈曦凑近了调侃道,“哥哥答应你,下回抱着你办公。” 谁要你抱了,变态,暮双暗暗腹诽。全然没有发觉自己早就被这个变态抱到免疫了。 陈曦最终还是没有在房间里待够一天。 临近傍晚,他接到一个紧急电话,来不及说上几句就赶了出去。临走前,他反复嘱咐道,“要是想洗澡,就叫人上来帮你,你的伤口可沾不得水。” “知道了。”暮双点点头,并没有问他去哪里。情人和爱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就在一句话的权利。 到了真正要洗澡的时候,暮双还是没有叫佣人上来。不得不说陈曦对她某些习惯还真是了解透了,比如天天要洗澡,比如不愿意麻烦别人,比如不喜欢被人看光光。说句良心话,若是陈曦今天没有留在房间,她一定干什么都很不方便。 一瘸一拐地放满了浴池的水,她搬了个小板凳在一旁,借着力让身子慢慢沉入水中,再把双脚卡在凳子里。很是得意自己的创意,暮双在太阳穴擦了点精油,彻底放松在这一池热水里。因为感冒还未痊愈的原因,最近睡眠质量总是很差,头也时常昏昏沉沉的。是该好好调理一下这具破烂身子了,就算为了Chasel,她也得稍微多活几年。 不知是这池热水太过养人,还是精油的作用强大,总之,她竟然毫无预兆地睡着了。 被冻醒的那一刻,暮双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是完蛋了。因为忘了开恒温器,锁骨以下的地方泡在凉透的水里,手臂和小腿搭在池边,已经被头顶的暖灯烤得燥热起来。她赶忙坐起来,撑着小板凳爬上池边。折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脚底早已湿光。 她迅速坐到床上,撕掉浸了水的纱布,拿起床头柜里的吹风机对着头发一通乱吹,直到干透。慌慌张张地做完这一切,暮双赶忙裹紧被子睡好。 神啊,万能的主,一定要保佑感冒别再复发。 显然,万能的主总是不在服务区。半夜,暮双又发起高烧来。这场烧来得比以往都要迅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深知这一次不可以再硬撑,暮双艰难地挪到床边,用力按下那个她从未碰过的按铃。 再一醒来已经雨过天晴,没了欲裂的头痛,只剩台风过境般的虚软。睁开眼,吊瓶里的药液正顺着滴管一点一点流入手背。床边趴着一个人,一身黑色西装还未来得及换下,暮双看着他的乌黑浓密的发顶,竟觉得无比安心。 本不想打扰他,奈何肺中气胀,没忍住轻咳出声。就这一个微小的动静,陈曦便醒了。 “好点没?”一双布了血丝的眼睛,彰示着主人的疲态。 暮双点点头,刚想说话,一张口又止不住咳了起来。陈曦赶忙把她扶起来坐好,又找来湿巾给她擦刚捂过口鼻的手。 “我走之前说什么来着,你这丫头就是倔,一点话都不肯听。”陈曦语气虽淡,责备的意味却很明显。 “不习惯。”暮双张了张唇。 不习惯?他抛了一亿的生意赶了大半个中国辛辛苦苦忙里忙外折腾一晚上没来得及合眼就是为了听她说不习惯?陈曦动了真怒,“不习惯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瞪着暮双,瞪着这张骂不得打不得却又挠他心烧他肺的脸,最终没说出更狠的话来。沉默了一会儿,给她掖好被子,扔了湿巾甩门而去。 “砰”的一声门响把暮双吓了一跳,她瘪瘪嘴,不就是发了个烧,至于么。当然,若是她知道此次病情凶险到差点把小命搭进去,她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陈曦端着一碗鲶鱼粥又出现在她眼前,一同来的还有梁子祁,上回在香港为她检查身体的医生。 知道此人与陈曦交情匪浅,暮双朝他礼节性的笑笑。其实她不是很愿意看到梁子祁,他就像一个承载了不好回忆的介质,提醒她陈曦的残忍与欺瞒。 好在梁子祁不像方凯那么咋咋呼呼,他是一个清润的男人,很聪明,也很通透。看出了暮双笑里的含蓄,他只是回以微笑,上前为她拔下针头。测心跳、量血压、把脉、询问、看舌相和手相,一系列动作十分专业得体,不会让人感到丝毫不适。 整个过程陈曦一直坐在桌旁,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搅着滚烫的粥。 ------------ 49.潜在的改变 “情况如何?” 书房里,陈曦坐在沙发上,擦着手上黏腻的粥,刚刚喂暮双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点在手背。 梁子祁走到书桌前,拿了纸笔,一边刷刷开着单子一边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感个冒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了。” 阿曦这小子当真是发起疯来不要命的主儿,竟然为了一个已处理过的感冒把他从香港的被窝里拽到飞机上。要命啊,他昨晚刚做完一个长达五个小时的急诊手术。 陈曦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收到他不好意思的潜台词,梁子祁也不打算为难他,反正有人比他损失更大。“你是从谈判场上下来的吧。”兄弟这么多年,他太了解陈曦了,若非必要场合,他从不穿西装。 陈曦避开他的明知故问,生硬地转开话题,“你写什么呢,写那么久。” “我看你对这妹妹挺上心,所以不得不鞭策自己细致一点。”梁子祁举起开好的单子仔细看了看,又添了几笔,“我刚摸她的脉,气血亏虚太过严重,所以底子才这么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不然你以为哪个成年人会因为泡了一会儿冷水就烧到快四十度?” 当初陈曦说给他听的时候他也是不信的,甚至以为是暮双故意装病撒娇的把戏。见到暮双本人后才明白自己猜错了,她的身体比他上次检查时更虚弱,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朵正值怒放的花,毕竟按道理,这个年纪正是身体最好的时候。 “那怎么办?”陈曦不由担心起来,能让梁子祁说出严重这个词,那就说明病情是真的很严重了。 “我先开十服药给调调,不过中医不是我专长,回了A市你再找个专门的老中医开方子,或者做做针灸也管用,主要在坚持。吃的方面也要跟上,不仅要补,更要规律。说句不好听的,像她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胃癌是早晚的事。” “说什么呢你。”陈曦把擦过手的纸巾团成一团朝他扔去。想了想又道,“上回让你开的药,停了吧。” 梁子祁接了纸团,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指那个?” “嗯。” “哟,想当爹了?”梁子祁笔一停,扬着眉毛问。 陈曦恼了,“让你停就停,哪儿那么多废话。” 送药上楼还是陈曦的事。 暮双不喜欢让别人服侍,所以这些近身琐事都由陈曦亲历亲为,不再假手于人。进门的时候暮双正坐在床上画画,窗帘半敞着,大概在素描窗外的风景。 陈曦把药放在一旁,走过去看她的画。画的是窗外长势茂密的树,画笔并不细致,却十分有层次感。暮双拿着碳笔的手法很是娴熟,三两笔就勾勒出一片重叠的树影。 “画的不错。”陈曦赞道,没想到暮双还挺有这方面的才能。“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幅?” “无聊时画着玩的,如何当得真?”暮双笑笑,继续专注作画。从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素描几乎成了她的本能,也是她一得空就会拿出来打发时间的把戏。只可惜她天赋尚浅,画得再好也及不上母亲冰山一隅。 “我说画得就画得,什么当真不当真。”陈曦靠在她身边坐下,见她抻着脖子望着窗外很是费劲,索性直接把她抱起来,坐到窗边的长椅上,“这样视野不就开阔了?” 暮双不理会他的邀功,反而暗自翻了个白眼。视野很开阔,可是座位很拥挤!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要坐在这个禽兽的怀里作画啊!屁股后面那一坨硬的很是硌人呐混蛋! 画了一段时间,陈曦估摸着药差不多不那么烫了,起身抱暮双去喝药。没想到这一举动却遭来了暮双的不满,“你干脆把我腿打断好了,好让我正大光明地享受残障人士待遇。” 陈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倒是个好主意。” 暮双立刻闭了口,陈曦这个黑心的,一向做得出来。 陈曦看着怀里消停了的小丫头,却一反常态地没笑出来。暮双又瘦了,每病一次,肉就要掉好几斤。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一捆柴。想起梁子祁的话,陈曦眉头一紧,腾出一只手把碗端起来,“乖,把药喝了。” 看着那晚黑乎乎的药,暮双突然明白过来了。又是那种以绝后患的药吧,她差点都忘了,回到陈曦身边,就是这种日子的开端。 “如果我不喝呢。”手指搭在碗口,却停住了。 “听话,病好了才能带你出去。”陈曦哄的温柔。 又是拿自由来逼么?你还真是看准了我别无选择。暮双看他一眼,一饮而尽。 陈曦掏出早已备好的糖,剥开了递在暮双唇边。暮双别过头,避开了去苦的糖。有什么用呢,药再苦,也苦不过心。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已经是十几天后。 这段日子暮双一直很听话,陈曦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里陪她,即使他不在,她也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的生活。脚底的伤已经好了,她的活动范围也由那个纯白的卧房扩展到了整个园区。 也就是说,除了整栋别墅外,她已经能在花园里的石木桌椅上待一会儿了。陈曦不在家的时候,她多半是在这里把时间耗完的。园区很大,每一处的设计都不可谓不精妙,让暮双不得不重新审视陈曦的财力。确实,众人眼中,没有比他更完美的金龟婿了。 暮双穿着兔绒毛衣,安静地在花园里作画。天气很暖,可她还是毛茸茸的。没办法,自从上次感冒过后,陈曦就像一个严格的父亲,时刻挑剔她的穿着,恨不得把她裹成一个毛球才好。 陈曦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景。 暮双穿了一身白,毛衣套着沙质长裙,直至脚踝。领口稍大,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的锁骨,以及一片白得晃眼的肌肤。那样优雅的姿态,那样谦和的神情,她坐在一片绿荫里,如同童话中的天使,不染半点尘俗。 陈曦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竟不舍得前去打搅。鬼使神差的,他拿起手机,将这一刻定格下来。 听到轻微的照相声,暮双微侧过头,刚巧看到堪堪收回手机的陈曦。她眨眨眼睛,“刚刚好像有人偷拍我。” “你看错了。”陈曦走过来,一把抱起她,“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回A市。”尽管暮双脚已好,他还是坚持做她的代步工具。只是因为暮双一再的强烈反抗,他才万般不情愿地交出了洗澡权。 “我们现在在哪儿?”暮双好奇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南方,北方没有这么柔和的风,没有四季常青的树。 “嗯……云南。” 靠。暮双无语了,就算是为了圈禁她,也不至于跑这么远吧。 暮双回A市的第一晚便接到了任务。 商界泰斗万老的八十寿宴,整个A市的显赫家族均派了代表,倾巢而出。因为身份的微妙,陈父陈母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只能由他这个儿子代劳。况且,拥有万老亲自签名的请帖,本身也是对其身份地位的肯定与尊重。 万家从清末起开始经商,民国时期便创立了万氏,到万老这一辈,已是第三代,真正的商贾世家。老牌资本家的寿宴,不可谓不低调,不可谓不奢华,不可谓不众星云集。以致于即使见过许多大场面的暮双,在踏入宴厅的那一步起,还是暗吃了一惊。 不同与前两次的私人会所,这次地点选在依兰,A市最著名的一流宴会承办所。最大的钻石宴厅,足以容纳几百名客人而毫不拥挤。红木地板上的英伦皇室风的西伯利亚羊绒毯,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柔而软和的面料,走上去像是踩进了云里。 不光是地毯,吊灯、窗帘、餐桌、沙发,每一处都充满了钱的味道,富丽堂皇,金贵奢华。 他们到的并不早,所以人都差不多来齐了。暮双挽着陈曦走在人群里,她今晚穿的是珊瑚红的单肩小礼服,因为束住了纤腰,雪纺的下摆更显飘逸轻盈。眸若星辰,肤如凝脂,恰到好处的淡妆掩盖了苍白的病色,整个人显得更加容光焕发,引来目光连连。第一次,陈曦觉得自己被众人忽略了。 陈曦面色依旧是温和的,心底却腾起一团莫名的火,又不知如何发泄。暮双的确是美得过分了些,单凭她这样的容貌,就注定不可能有平淡的生活,何况她本人又是如此聪颖。美貌与智慧并重并非是件好事,上天赐予了你太多常人所缺,往往就会克扣你更多常人所有。 两人入场已有一段时间,却还没走到宴厅中央。过来打招呼的人实在太多,甚至有当面来乔生意的。暮双不喜欢那些曲意逢迎,只求礼数周全,遇到赞美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两句,并不多话。她只负责当花瓶,剩下的,交由陈曦就好了。 陪着笑了半天,暮双脸颊已经有些微僵,但总算是幸不辱命,把表面功夫做足了。这里果然不适合她,尝了一口手里的香槟,暮双暗暗想道,也只有陈曦那个笑面虎,应付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 ------------ 50.寿宴 临近开席,万老在儿孙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一路上应酬不断,万老手中的酒杯却始终如同摆设,空空如也。大多敬酒都有身旁陪着的孙辈们给挡着,不需要万老亲自回酒。见万老的步子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迈来,陈曦牵了暮双迎上去,“走,过去请个安。” 暮双抿唇一笑,请安,形容的倒是贴切。 “老祖宗最近可康健?”陈曦欠了欠身,暮双在后方跟着行了一礼。他搁了高脚酒杯,换来一杯茅台。众所周知,万老独好白酒,洋酒一类他是不沾唇的。 “康健,见了你们几个熊小子,更加康健。”万老一袭明黄色锦缎唐装,显得整个人精神奕奕,看上去很是矍铄。“你父母可安好?听说建宁最近犯了病,你万奶奶一直挂念着要去看看呢。” “父亲已无虞,劳老夫人费心了。” 万老笑呵呵地拿起酒杯,身边人会意地斟了半杯酒,“都说我年纪大了,贪杯不得。不过阿曦小子敬的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陈曦笑着托辞道,“阿曦是来尽孝心的,怎舍得老祖宗伤了身子?只要老祖宗贵体安康,便是我们这些小辈最大的福分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引来附和无数。 万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却还是拿酒抿了一口。正准备放下酒杯,眼光不经意掠过暮双的脸,不由停了两分。 陈曦见此,虚虚揽过暮双的腰,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暮双。” “阿曦小子好福气,得了这么个貌若天仙的美娇娘。”万老笑着捻捻胡须,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暮双几眼。 暮双上前半步,接过陈曦递来的酒,举杯微笑道,“老祖宗谬赞了,比起万少夫人,暮双不过小家碧玉而已。今儿是喜日子,暮双在此敬祝老祖宗九如天保,寿福康宁。” 尽管知道是恭维,万少夫人还是面色一喜,连忙推辞道,“暮双小姐才是生得俏丽无双,何故打趣我。” “少夫人的身段气质,可是暮双一直仰慕着的。”万少夫人是舞蹈家出生,风雅气质无人不赞,暮双这句话倒是夸在了正点上。美女夸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没拿捏好,反而更得罪人。 “好丫头,”万老赞赏地点点头,又抿了一口酒,算是回礼。“这等姿容神态,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眼见万老的眼神深远迷蒙起来,却始终不离她的脸。暮双有些尴尬,万老能为她抿酒,已经足够惊喜于她了,可是如今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眼神,倒让她惴惴不安起来。 陈曦不动声色地望了万老一眼,继续和身边的人寒暄。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看到老祖宗失态。仅凭一面之缘便能让这位商界巨鳄失常,恐怕不仅仅是本事而已。陈曦看了看暮双,正对上她波澜不惊的眸子,似乎并未被尴尬影响。她一脸得体谦和的微笑,不时与身旁人说笑两句。 标准的礼节,良好的风范,优雅的举止,处变不惊的隐忍能力。每一项都绝非寻常女子所能轻易拥有,暮双,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暮双小姐是哪里人?”这一边,万老身边的年轻男子突然问道。 暮双垂了眼,淡淡一笑,“祖籍南方。” “倒真是巧了,祖母也是南方人,不知此巧可会成双?”男子又进一步。 暮双看他一眼,明白过来此人是万老的孙子,只是万氏子嗣发达,不知是哪一个。“敢问万老夫人哪里人氏?” “祖母粤南人,生于G市,也算得半个G市人了。” “真是不凑巧……”暮双话音未落,不想却被一道清亮的女声盖了过去。 “没想到老祖宗也爱美人。” 话锋避开万家公子,直指万老祖宗。的确,若没有他的许可,也就不可能有刚才那一段旁敲侧击的对白了。 一句玩笑,如同一把犀利的匕首,击破了僵持的微妙气氛。众人回首望去,原来是千夏和梁子祁。梁子祁一身铁灰色西装,颇衬他的温雅气质。千夏则是一袭树绿长裙,饰以繁复的黑色蕾丝,平添了几分复古风情。她的头发长得快,已过脖颈,发稍微卷,眼神潋滟。让人不得不惊叹,原来黎千夏也是有女人味的。 万老回过神来,不恼她没大没小的捉弄,反而哈哈一笑,调侃道,“千夏丫头这是又长个儿了?都快赶超子祁了。” “老祖宗明鉴,这丫头鞋跟怕是有半尺来高。”梁子祁委屈道,他就知道跟这丫头作伴没有好下场,十公分的高跟鞋,特意挤兑他呢这是。 陈曦笑言,“千夏的性子你能不知道?老爱把自己身高奔着姚明捯饬。” 千夏傲娇地睨两人一眼,转而拉住万老的手,“小夏子请安来迟,请老祖宗恕罪。恭祝老祖宗松柏长青,福寿安康。”说罢作势就要一拜。 万老弯身托住她,“行了,多大人还这么爱撒娇,也不怕被看了笑话。”虽是责备,语气却难掩慈爱和宠溺。万家虽然灯火香旺,却个个男丁,万老一直遗憾没有孙女,顾格外疼爱千夏。当然,放眼整个A市,这份殊荣也只有千夏一人享得。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千夏亲昵地挽上万老的手臂,“肖老爷子和黎老爷子时常惦记着您呢,今儿看您身子如此硬朗,等我回去复命时,定是要羡煞他们俩的。” “小嘴抹那么甜作甚?好好握住阿彻,早日做了肖家主母才是真。”万老故作嗔状,其实早已满心欢喜。 万老倒是当真疼爱千夏的,虽无外人,但能在此等场合说出这番话来,本身就已站明了立场。不过这种表态方式是不会引人非议的,在众人眼里,千夏成为肖家主母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今天,千夏本来就是代表肖家出席的。 这一点,也是暮双在看到黎之寅后才恍然明白的。 “今天老祖宗大寿,你们几个汉子可得把挡酒的担子挑起来。我们女儿家,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就不碍着你们‘筹谋大业’了。”估计也是看到了黎之寅,千夏拉过暮双,仓促告退。尽管走得匆忙,也无人异议。万黎陈梁四家聚首,本来就不再可能是一场普通的宴会,随便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机密,是该回避。 即使在这莺燕云集的宴会里,两人依旧是出挑的。千夏拉着暮双直往人多的地方奔,一路引来注目无数。 暮双被她箍着挣脱不得,只好一边走一边问道,“我说,你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若是肖彻也就罢了,可那是你哥诶。” 千夏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闷着气答道,“谁怕他了,我是见不得他身边那人。今儿是老祖宗的寿宴,我不想惹事,也不想忍气吞声,只好绕着走了。” 暮双朝他们望了一眼,“你说徐翩?” 乐坛歌后,也是娱乐圈的传奇人物。出道八年,便红了八年。身份早已不是寻常明星可及。她一出场,已经有好几个明星围过去攀谈。 暮双并不关心娱乐圈的事,也不明白徐翩究竟红到什么程度。但是能被她这个不闻窗外的事的人所知晓,其本事已经可见一斑。毕竟全国艺人都摆在她面前,她也不见得能认出几个。 “嗯。”千夏点头。“本事没多少,狐媚子功夫倒是一流。你看我哥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暮双被她逗乐了,“瞧你那语气,倒是像足了被冷落的大房夫人。” 千夏耸耸肩,“我实话实说,耍手段的人,我一向看不起。” 暮双嘴角一抽,小姐,你在法庭上耍的手段不比她少吧。 “不过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哥是花惯了的人,不知道玩碎过多少女人心。报应来了,挡也挡不住。不像……”千夏的低喃没了音,暮双转过头看她,她敛了尴尬,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貌似还有一号人物要来,听说是个尤物呢。”千夏摸着下巴,两眼放光,一张典型的千年花痴脸。 暮双受不了,一巴掌把她拍回现实,“醒醒吧,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别人口中的尤物。” “异域风情嘛,我见过他一次,的确够赞。那气势那架子,可不是咱们这帮小屁孩及得上的。”千夏摇摇手指,从侍者托盘里取过一杯酒,“等着看吧,这个点该出场了。” 暮双倒是不以为然,她本来就不是花痴,又被刚才的一杯白酒灼了胃,现在正难受的紧。幸亏陈曦视线让她吃了点热食垫肚,不然此刻哪里还有闲情在这里陪千夏欣赏尤物。 随手拈了一块牛油曲奇,暮双眯了眯眼,相比那个所谓的尤物,她倒是对徐翩手里的晚宴包更有兴趣。 流畅的曲线配上银灰色貂皮,通体无饰,以两粒南洋珍珠做扣,低调而雍雅。这是Chasel的设计,不久前她还见过图纸。Chasel如今已名声大噪,但主攻服装设计,所以这些随性而至的小把戏向来有市无价。如今出现在徐翩手上,看得出黎之寅确实对她颇宠。 正想着,千夏雀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 “哎,快看,他来了。” ------------ 51.关系断裂 暮双茫然望去,入眼的全是盛装打扮的人群,根本找不到目标。正探索着,又听得千夏忿然道,“靠,曹宁萱真是有两下子,这么快就跟他勾搭上了。” 在暮双咽下最后一口曲奇的时候,曹宁萱终于走进了她的视线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天生就是为了万众瞩目而生。一袭暗紫色贴身长裙勾勒出她丰盈的曲线,浑圆的肩头下,大朵的同色花瓣绵延至袖口。裙摆的叉劈至腿根,随着她的走动露出若隐若现的莹白。眼波流连,顾盼生辉,大胆而不失矜持,含蓄且不掩诱惑。当真风情,当真妩媚。 这才是真正的毒罂粟,看似触手可得如妖娆舞姬,实则遥不可及若天山雪莲。世上最美的人,就是那时时撩拨你,却又不肯给你止痒之人。没有那个男人会拒绝这样的魅惑,一如此时被她挽着手臂的施昊。 伟岸身材,俊朗相貌,时时含笑的眉梢带着上位者固有的傲然。没有人敢去嫉妒这样的施昊,大抵就是因为他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质。 暮双将两人风貌看在眼里,淡然转身,背对着二人。她指指千夏的胸,“起码人家有那资本,哪像咱们。”其实她原本还算是有料的,只是这段日子瘦的猛,胸也跟着快速缩水了。至于千夏,万年二两胸,尽管她一直号称在坚持调理,也不见半点起色。 千夏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前部,忍不住一声悲鸣,“别提了,老子就是个男儿身,连肖彻都比老子大。” 暮双一惊,随即暧昧地看她,“你还在跟他睡?” “没想到吧,”千夏脸色红了又白,无奈自嘲,“叫嚣着要离开他那么久,拼死爬了那么久,却连他的床沿都没摸到。” “彼此彼此,同病相怜。”看到隐藏在她领口下的痕迹,暮双调开了视线,拿来一杯酒,与她轻轻碰杯。 敬我们,同样悲苦的夜夜笙歌,以及那醉人又可耻的欢愉。 宴会刚开始不久,暮双就借口透气从宴厅里逃了出来。之所以为逃,是因为她着实不愿意面对曹宁萱看向陈曦的暧昧眼神。尽管陈曦并未回应,但她还是觉得那目光硌人得很。情人是没有争风吃醋的资格的,但她至少可以惹不起躲得起,眼不见为消停。 明明已经穿上了最坚固的盔甲,却还是挡不住旺盛分泌的多巴胺绵长的攻势。她揉揉心口,这里面酸的透彻,像是打翻了一缸陈醋。 这样不行,这样不行。暮双站在后花园里,借着月光深呼吸以自我告诫。她已经没了自由,不能再没了心。好吧,就算这颗心早已不在也没事,假装它还存在着就好了。人这一辈子,全凭意识撑着,等自己把自己蒙蔽了,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喜欢他就好了,不喜欢他,自己还是那个随心所欲的自己。 “小暮双。”低醇的男声传来,打破了她独自感伤的静谧。 暮双从容回过身,淡淡一笑,“施总。” 没有震惊,没有诧异,有的只是平和而温雅的微笑。自从她在宴会上见到施昊那一刻起,她便预见了这场“巧遇”。所以她才特意寻了这么一个四下无人之地,静候君音。 “陪我走一走吧。”施昊背着手,温和地请求。不带上位者的压迫,不带旧情人的恳求。他就是这样一个幽深雅致的人,始终给你温水般的抚慰与包容。儒商一词,是对他最好的诠释。 暮双静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一片新叶,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施昊也不多言,在一旁耐心待着。半晌,暮双轻启丹唇,“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了吧,你我身份也不方便。” 施昊一滞,随即无奈笑道,“你是真的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大哥了?” “怎么会呢,大哥永远是大哥,妹子记得。”暮双低着头,声音轻得仿佛在飘。 好暮双,一句话就将他们的所有可能尽数堵死。施昊摇摇头,盖住眼底的失落,“你当真要跟那个小子捆在一起?” 暮双不动声色地捏碎了叶子,未置可否。 施昊看在眼里,却已明白她的答案。“没想到我们的兄妹缘分如此浅薄,”低叹一口气,施昊又道,“若有一日你回心转意,大哥还是愿意为你再做一件事的。” 她弯了腰,一礼行尽,“暮双谢过大哥。” 施昊以长者之礼回之。从今以后,两人再无瓜葛。 “好好保重吧。”自己已为她破了一次例,不需要再多,也不能够再多了。施家的利益,不能系在一个女人身上,哪怕自己对她亏欠颇多,恋慕颇多。 “大哥可还记得应允过妹子的一个心愿?”临别前,暮双又把他叫住了。 那是她十岁生日前夕,施昊送过她一个愿望。当时她万千宠爱,什么都不愁,只好把这个愿望延期。只可惜没过多久,那绞尽脑汁的热情便被一场预谋已久的血雨腥风给击得粉碎。 “说吧,欠了你这么些年,是该算上利息的。”施昊毫不犹豫,这是他心底的一道疤,这么多年,是该祛了,不管以任何代价。 暮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开了口,语气缓慢而坚定,“别动他。” 你可以痛击他的盟友,你可以打压他的亲人,这些都是属于你们的利益纷争,我不愿插手。只求你不要动他,不要动他千锤百炼的心血,不要动他血肉至亲的父母。虽然你未必就赢得了,可我还是不愿看到他受一点点损伤。 以她对施昊的了解,既然他已经牵扯到了曹宁萱,就说明他准备对日熙下手了。施昊其人,表面温文尔雅,实则狠戾无情。他笑得越是无害,手腕就越是铁血。他是独当一面的施家当家,他是整个G省商界的无冕之王。十年时间,能把一个普通贵胄变为第一世家,足可见其本事滔天。论资历,论经验,不要说陈曦,连肖彻都逊他一筹。 海南一战,陈曦一脉已经触动了施家的利益,不可能全身而退。这一点,陈曦他们也一定明白。只是究竟是除去龙建军而得的利益大些,还是被施昊报复所付出的代价大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她一介手不能缚鸡的弱女子,干不成什么大事。只期盼自己能握住这引来硝烟的第一枪,只期盼能最大程度上保全陈曦,仅此而已。 施昊盯着她没做声,似在思考。他的停顿太久,久到暮双的心开始打起颤来,答复才缓缓出口。 “没有下一次。” 这一边,晚宴已经过了一半。因为身体的原因,万老提前离了席。送别了万老,又跟几位位高权重的老总寒暄了几句,陈曦才得以抽身。他四下寻了寻,并没有见到暮双的影子,问了侍者才知道暮双去了后花园。天色已晚,电话也打不通,陈曦蹙眉,干脆自己去寻她。 没想到刚近门口,却被曹宁萱拦住去路。 “好久不见,陈总。” 陈曦往旁边挪了两步,来到到拐角处,“曹总监有何贵干?” 曹宁萱倚着墙看他,指节微转,杯中的酒也跟着摇曳,“我发现自我回来,你就一直在躲我。” “你想哪儿去了,我哪有那闲心。”陈曦皱了眉,自欧洲回来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A市云南来回飞,连倒时差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有精力去躲她。 “无妨,我就是知会你一声,我没打算逼你那么紧,放松些。”她垂眸盯着酒,声音松散而慵懒。 陈曦抱胸,“你多虑了,那件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好歹也是件人生大事,你的反应还真是让我伤心。”曹宁萱遗憾地喝了一口酒,深V的领口下,酥胸随着吞咽的动作而微微耸动,“看来你还真是被你那位新宠吃定了。” “我高兴。” “阿曦,你还在跟我置气。” “你我之间,有什么气可置的?”陈曦一挑嘴角,凑近她的脸,“还是说,你在吃醋?” “没错,我是吃醋了。”曹宁萱一脸理所当然。 “宁萱,我还是希望你把心态摆正,就算我对你余情未了,也不会想旧情复燃。”陈曦抚了抚眉,“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如今我们两个身份也不方便说这个。” “有何不方便?”曹宁萱挑眉,“你还真当自己是有妇之夫了?” “自然,她在我身边一日,我就有偶一日。” 曹宁萱笑了,笑得芳华,笑得毫无桎梏,“阿曦,如果你指望我这样就放弃,那你也太不把我当曹宁萱了。你现在宠着她,我也不介意,反正你终有一天会是我的。等着瞧吧。” 她又看了陈曦一眼,转身款款而去。裙摆带来一阵微风,空气里全是NO.5的味道。 陈曦站在原地,头痛地揉着眉心。宁萱自小是这个性子,想一出是一出,又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拧劲。说到底也都是他宠出来的,以前都是祸害别人,今天总算苦果自尝。他明白是自己的纵容给了她错觉,他也以为自己是爱宁萱的。只是不知为何,当心上人真的向他提出结婚的请求,他竟踟蹰了。 不是欣喜若狂,不是苦尽甘来,反是措手不及的惊愕,以及,淡淡的想要逃避的感觉。 自当年分手以后,即使他永远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可他从来都未曾想过再迈出那一步。也许只是习惯了这样的守候,习惯了一样一份寄托。就如同他自己说的,也许是余情未了,但并不想破镜重圆。 来不及想更多,陈曦抽出神思,朝着转角处沉声道,“听了那么久,出来吧。” ------------ 52.花香 暮双很想辩白自己并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因为担心和施昊的见面会被熟悉的人看到,她没有同意施昊再散最后一场步的请求,匆匆赶回了宴厅。何况在外呆的太久,被冻感冒而遭殃的是她还是她。想到陈曦那张黑了半尺的脸,她不禁又加快了步子。只是世事难料,刚进大门,她又听到了曹宁萱的声音。 “看来你还真是被你那位新宠吃定了。” 步子下意识地一顿,暮双拧了眉,新宠一词,着实难听。就像高高在上的尊贵的主人,在肆意评论自己的玩物。好犀利的口齿,只两个字,就拉开了差距,割断了尊严。 “我高兴。” 陈曦安稳的声音传来,暮双原本抬起的脚又轻放了回去。真是冤家路窄,自己已经是第三次偷听他们说话了吧。天神作证她真的不是有心的也真的不想听,可是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样贸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尴尬。 三角关系本就复杂,而他们只怕连一般的三角恋都算不上。 她往一边挪了两步,把脚步声埋进地毯里。 直到对话结束,她还在兀自靠着墙根。因为不想听两人腻腻歪歪的互诉衷肠,于是暮双小姐成功地走神了。等她反应过来,陈曦已经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前。 唇角微扬,眼底含笑,这张温和又无害的笑脸将她拉回了两个月前,他站在三亚街头冲她微笑的时候。 那时的自己还很不开窍,有点怕他,有点烦他,却在潜意识里接纳了他强行赋予的一切。短短两个月,有朝夕相处,有分隔两地,有欣喜,有绝望,有逃离,有认命。现在的她对陈曦,只剩一段杂糅的感情。 暮双下意识地低下头,忽略了陈曦眸中的一丝讶异。 “怎么站在这里?”他走过来,牵起暮双冰凉的小手,“都听到了?”刚才他跟曹宁萱说话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想着是哪个不相干的八卦之人,却没想到是暮双。 暮双尴尬地瞟开了眼神,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她确实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可是除了开始的两句,后来的她都没再听清。 “吃醋了?”陈曦看她忸捏的样子,好笑地捋起她耳旁的一绺发。 “怎么会呢。”暮双连忙否认。 “你倒真是大方。”陈曦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我们回去。” “就结束了?” “不用等那么久,万老已经走了。”陈曦解释道,“你回去还要洗澡卸妆够麻烦的,早点退场早点睡。” 暮双点点头,如今身体还没大好,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冷不冷?” “不冷啊,我穿着外套呢。”感受到陈曦语气的微妙转变,暮双连忙答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他惹怒了。 陈曦看了她两眼,上身是披了皮草外套,可是一双玉腿还裸着,曝在风里。他皱了眉,“裙子怎么这么短?” “呃……”暮双语塞了,裙子短能怪她么,好像是他的人挑的吧。“总不能让我再穿条裤子吧,就算我乐意,现在也找不着啊。” 陈曦低下头,凑近她耳边,“我倒巴不得把裤子脱给你穿。” 暮双觉得自己脸红了,这个流氓,随便说句话都那么黄。 陈曦看着暮双娇羞的反应,心中极是愉悦。他脱了西装外套,往暮双腿上一裹,一个打横把她抱起来。这样一来,外套刚好盖住了她光溜溜的两条腿,整个人基本上都被包严实了。 暮双下意识地抱住陈曦的脖子,陈曦被她这个小动作弄得心情舒畅,不由把脸贴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娇嫩的花瓣因为上了妆而变得黏腻,却遮不住香甜。陈曦逐渐加了力道,不轻不重地吮吻起来。 暮双被这猝不及防的缠绵抽空了呼吸,她皱着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唇与唇的间隙中滑出来,“别……有、有唇膏……” 陈曦却并不放过她,反而趁机侵入她柔嫩的口腔,将软糯的请求吃下肚去,肆意攫取她的甜美。温柔的舌尖不停挑逗,将她所有的反抗与迟疑,化成一汪柔情。 这个吻大概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暮双把头抵在他的胸口,大口喘着气。眼神迷离,面色绯红,樱花粉的唇膏已经被毁了个七七八八。陈曦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岑薄的唇因为沾了凌乱的唇膏而变得妖娆,“早点回家,不然我又要忍不住了。” 暮双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前襟,只留一只通红的耳朵作为回应。 陈曦心情大好,他把暮双往怀里癫了颠,抬脚走出宴厅。 刚出大门,一名高大男子迎面走来,身上残留着室外的冷风。 “施总。”陈曦抱着暮双,朝他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 施昊瞟了一眼他的唇,微笑着回了礼,“陈总这就走了?” “是,万老已经离席了。” “那就不打扰了。”施昊点点头,擦身而过,整个过程中并未在暮双身上停留一眼。 陈曦脚步一顿,刚才擦肩那一瞬,他闻到了施昊身上的淡淡的郁金香的味道。 “你去后花园了?”垂下头,他柔声问道。 暮双在他怀里点点头。 “依兰除了宴厅,最著名的便是这种类繁多的花园,你这丫头还挺会饱眼福。”陈曦一边走一边随意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走了那么久,也只逛了三两个花区。” “哪几个花区,长势可好?” “夜色深,哪里看得清长势。”暮双想了想,“也就郁金香和虞美人开得盛,风信子倒一般。” 陈曦亲亲她的头发,“郁金香和虞美人,你喜欢哪个,明儿让人送几盆来。” 暮双柔软一笑,“不必了,我喜欢的花,长在它该长的地方。” 再转眼,春暖而花开。 再冷的气候,也抵不过春姑娘的魅力。枝头的叶子一日密过一日,层层叠叠像一层帐。桃花开了,三色堇开了,雏菊开了,山茶花开了,樱花开了,榆叶梅开了。属于寒冷与萧索的气息终于被生命压垮,如今打开窗,入眼的全是让人斗志昂扬的勃勃生机。 白天的时候,暮双习惯性地会打开窗透透气,顺便放一点自然的花香进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呆在家里养病,除了定期去医生那里复诊,她几乎是足不出户。不同于在云南时的压抑,她现在反而乐得悠闲自在。平日里基本上是开了窗画画,无聊之时便会看看书做做饭,或者帮阿姨打打下手,过得平淡且安然。 这段闲适如归隐般的日子,最终终止于一封邮件。 Chasel回来了。 日式料理的小隔间,一张矮几,两方坐垫,放下竹帘就是一方古朴的小天地,充满了和式风情。 暮双跪坐在矮几前,夹了一小块盐渍墨鱼。咸鲜酸甜的滋味配上香醇爽口的清酒,激得她味蕾一颤,下意识地眯上了眼睛。 Chasel盘着腿坐在她对面,正皱着眉思考怎样吞下不小心沾到芥末的鲷鱼刺身,歪着头想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环保又无痛苦的解决方案——扔到暮双碗里。 暮双一个白眼给他,“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大设计师,一点芥末就能把你给克死。” “伟大的设计师他姐,看在你可怜的弟弟现在连见你一面都要向你男朋友预约的份上,你就再帮我解决一次嘛。”Chasel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卖起萌来。 暮双鄙视地看他一眼,“是你自己要去拍你老板的马屁,管我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Chasel喝了一口清酒,郑重其事道,“主要是我觉得虽然陈哥手段变态了点,可是他也都是在为你好。至少,你每次生病他都那么照顾你,这一点就连我也做不到。” “那是说明你不够关心我,胳膊肘往外拐的,”暮双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背,“不说这个了,你这次回来怎么说?常驻还是休假?” “都不是,主要是我这回设计的服装系列针对的是东方市场,所以回国首发。” 日熙集团是国际时装公司,旗下拥有三个知名品牌,分别是SUMMER、JULY和AMOS。SUMMER是少淑品牌,针对20-30岁的都市女性,以浪漫、自然的风格体现时尚; JULY则为面向25-35岁女性的职业休闲装,风格独立、性感、成熟; AMOS男装的设计对象为20-40岁的时尚男士,属于商务休闲系列男装,以经典的触感和时尚的表达诠释出高雅的品质与品位。 三个品牌彼此独立,拥有单独的公司。而Chasel是日熙集团的设计总监,而非具体某个品牌的设计总监,因此亲自操刀设计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这次的新装发布对Chasel和整个日熙都甚为重要,Chasel需要一个平台,来拓宽自己的设计路线,日熙则需要Chasel的名气和实力,壮大自己的发展。 “所以说,你这回的设计应该会被归到SUMMER旗下?”暮双嚼着刺身,总结道。 “没错。” “那剩下两个品牌要怎么调和?”暮双皱眉,一个集团,最忌厚此薄彼。虽然决策是Chasel的作品出来后才做的,但难保不会引人非议。 Chasel耸肩,“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是设计师,只对自己的作品负责。” ------------ 53. 四月底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不热不冷。陈曦从电脑里调出这个礼拜的行程,发现竟然满的找不出一丝空隙。他拿起电话,吩咐秘书重新调整。 “把周三上午空出来,许总的见面预约往前提,关于讨论SUMMER新装发布会的会议推迟到下午一点半。” 秘书在一旁冒汗,“可是……”老大,这回好像是你去求人家吧。抑制住把实话说出口的冲动,他斟酌道,“许总并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 陈曦头也不抬,“养你干什么吃的。” 秘书要哭了,“老板,您还是给我把刀得了。” 康达的许总是个什么人物,老板再清楚不过。仗着资产雄厚,最爱排挤打压合作对象,偏生他后台硬,人脉广,面子大,辈分老,得罪不得。本来上回有个极好的机会,能与许总亲自洽谈,没想到在最后一刻老板竟然接了个电话跑了,这可害苦了他们一干人,不光挨骂赔笑,还得自掏腰包以最高规格安顿客户。后来他们几个跟着老板跑断了腿,好不容易才挽回这么一次机会,老板竟然又出尔反尔,这不明摆着得罪人嘛。 他也曾初生牛犊不怕虎跑去康达试图以三寸不烂之舌驳倒悠悠众口以挽回一丝生机,结果差点没被丢河里。后来他才知道,康达黑白均沾,那总部就是一滩浑水,一个没趟好,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瞧你那怂样。”陈曦笑道,“周二是他小儿子的生日,你去叫刘特助给我备份礼,我自有法子过去。” 秘书如蒙大赦,“谢老板不杀之恩,老板的大恩大德小的永记于心!” “得了,赶紧滚出去把门带上。”陈曦不理会他的油腔滑调,拿起手机播了黎之寅的号码。 “是我。” “哥哥没瞎呢还,说吧,什么事儿。”黎之寅的声音懒懒洋洋,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知道此时正是他的薄弱点,陈曦趁热打铁道,“礼拜二是许老幺的生日,你不是烦着不想去么,把帖子给我,我替你解决了。” “哪个许老幺?”黎之寅打了一个哈欠,恍然明白过来,“你说许康的小儿子?许康没发帖子给你?” “嗯,上回谈生意晾了他一晚上。” “鼠目寸光,以你的身份,晾他一个月也是应该的。这个许康,迟早有一天得栽在他这小心眼儿上。要我说这种不入流的泼皮你还去理他干嘛,保不齐哪天就不在了。”黎之寅嗤之以鼻。康达是许康白手起家创立的,许康早年靠倒煤发家,说不好听点就是个暴发户,后来花了不少钱才洗白脱身,跻身上流社会。 “我要是坐着黎氏的第一把交椅,我也懒得去理他。日熙现在还处于起步阶段,能不得罪的就尽量不得罪,小心驶得万年船。”陈曦一手翻开文件夹,在已经阅过的地方签上字。为了避嫌,他特意隐瞒了自己的出身,所以除了父母的世交外,生意场上很少有人知道他与父母的关系。 “得,我也不多说,你放得下身段,我拉不下面子。这宴会你爱去就替我去了吧,到时候记得替我也备份礼。” “成交。” 夜里12点,一切都睡了。 陈曦摸着黑进了家门,在客浴里匆匆洗了澡,趁着夜色摸进暮双的被窝里去。酒气染人,即使动作轻微,暮双还是被吵醒了。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暮双迷瞪着眼睛,陈曦的酒量一向很好,况且一般的酒宴根本没人敢灌他,所以除了兄弟之间的聚会,他很少带着酒气回来。 “数不清了。”陈曦咕哝道,今天他确实被灌得多,但好在神智还算清醒。 “谁这么大胆子,还敢灌你。”暮双皱了眉,“你一个人开车回来的?” “无妨,我又没醉。” “那许康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儿,不就是放了他次鸽子嘛,耍什么威风。”暮双不满道,她坐起身掀开被子,“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整个过程太过自然,自然到她自己都被吓一跳。可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熟知他的每一次行程吓到了她,还是这般如家庭主妇的埋怨吓到了她。总之,她僭越了,不像情人,更像妻子。 陈曦好笑地看着这个絮絮叨叨的小女人,一把把她揽回被子里,“瞎忙活什么,陪哥哥睡一觉,就是最好的醒酒汤。” “哎,我说你……”暮双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曦吞进腹中。两句年轻的身体隔着微薄的布料摩擦着,很快就热了起来。 暮双闭起眼睛,忍受着大手的爱抚。修长的手划过她的脖颈,抚过她的胸,一番游弋后最终停在小腹上,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暮双奇怪地睁开眼,陈曦叹了口气,帮她把衣服扣好,一把搂进怀里,“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看病。” 暮双顺从地点了点头,每周三她都要定期去老中医那里复诊,他还是记得的。可是……“你这里,不要紧吗?”暮双指了指紧贴着她小腹的柱状物体。 陈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过一会儿就好了。” 暮双哦了一声,在他好闻的体味里再度睡去。直到睡着,她的小腹前还是硬的。 隔天陈曦起得很早,看了一眼暮双乖巧安静的睡容,他竟然心情好到亲自下厨做了份早餐。等暮双悠悠一觉醒来,软糯的粥上了桌,土司也烤得香脆。 暮双打了个哈欠,口腔里还满是浓郁的牙膏味,“白粥配吐司,这是个什么吃法?” “就地取材,哪那么多讲究。”陈曦在她对面坐下来,漫不经心道,“别看报纸了,早点吃完带你去看病。” “我识得路,自己去就可以。” “你是个不上心的,这事儿我能安心交给你?”陈曦想也不想拒绝了,“都去了多少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暮双也不再辩驳,把报纸放在一边,安心吃早餐。他这个外人都不嫌麻烦,她有什么好说的。 刘老是位颇具盛名的老中医,在业内德高望重,更是立下一天只挂四个号的规矩,且都在上午。暮双不忍再去抢别人珍贵如金的挂号机会,只能等刘老看诊结束后再过去复查。只是看诊时间有长有短,是以不得不早早去门前等待。 这一回暮双明显运气不佳,等复诊完毕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她把新开的两大袋中药扔车子后座,看也不看一眼。 陈曦一边开车一边笑,这段时间暮双真是对这些汤药恨得咬牙切齿了,偏生又不得不喝。“待会儿我有个会,没办法送你回去……” “我自己打车,放心好了。”暮双脆生生地截下话头,带着些许隐藏的雀跃。 “谁让你自个儿回去了,跟我去公司。” 暮双眉一挑,“你确定要这么公私不分?” “有何不可?”陈曦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出一瓶矿泉水来递给暮双。 暮双接过,拧开瓶盖后又递回去,“那你打算把我安置在哪里?”陈曦是个懒鬼,明明是举手之劳,却爱使唤她去做。 “我办公室里有一个休息室,一会儿你就待在那儿等我,我会让秘书把药熬好给你送过来。” “得得得,三句话不离吃药,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么。”暮双哀怨道,自从陈曦发现她偷偷把冷掉的药倒进马桶后,自己就再也没行驶过单独喝药权。 陈曦很是委屈,“我倒是想说,可是每次一说你脸就红。” 暮双,“……” 为了会议的准时召开,陈曦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准备了文件,含着临走前暮双塞进嘴里的饼干就进了会议室。 “关于Chasel这次设计的自然系列,供货商和生产厂家都已经确定好了,还是沿用SUMMER以往的合作伙伴,他们对SUMMER更熟悉,也更有默契,并且经过营销部的接洽,并无任何问题。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关于宣传的问题,不知在座各位有何高见。”陈曦开了个头,适时地空出讨论空间。 曹宁萱拢了拢头发,“我认为这次的宣传除了平面广告外,还可以增加电视广告。虽然我们没能力办发布会,但是如果有好的idea,纸质和电视宣传并不比发布会差。” 陈曦点点头,“继续。” “Chasel的设计再加上日熙与《ECHO》的合约,我们可以争取一下封面。广告公司还在接洽当中,不出意外应该是柏亚。我们的合作对象都是顶级的,所以模特最好要有一定的地位和知名度,这样与我们这套设计也更为相称一些。” “主要是模特气质要称衣服,其余的倒是其次。”Chasel出声道。 陈曦赞同,“Chasel说的有道理,宁萱,可有人选?” “经讨论,我认为徐翩最合适。地位和知名度自不必说,她的形象一向健康,风格也是时尚大方的,在国际上也有一定认可度。”曹宁萱在大屏幕上投出徐翩近几次的红地毯照片,冲Chasel莞尔一笑,“当然,最终选择权还是在我们大设计师手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话说,大大们不要看霸王文啊点击一下加入书架对小满意义很大的~~ ------------ 54.嫉妒 Chasel在电脑上翻着徐翩的照片,摇摇头道,“这个不好说,她这几张风格与我的设计不同,具体还要试穿过才知道。不过我的模特最好是两名,虽然是一个系列,但还是表达了两个方向。” “能邀到和徐翩地位相当的明星并不容易,现在的女明星,但凡有点名气,都爱拿档期这玩意儿来显摆。”曹宁萱叹一口气,“况且这年头儿,大家都忙着走性感路线,纯情的还真不多。” “李愿如何?蝉联了几届的金马影后,知名度恐怕还在徐翩之上。”营销部长提议道。 “不行,她的女王气势太强,代言JULY还差不多。” “或许临筝可以?新晋的文青歌手,小清新田园风,和这次的设计主题颇为贴切。” “毕竟是新人,又不是科班出生,恐怕离模特的要求还有点远。” “要不孙启怜?最近的电视剧宠儿,也算得上玉女形象了。” “那还不如选陆茜呢,好歹是个主角。” “行了行了,”陈曦打断纷争不断的讨论,“不管怎么样,服装的表达能力还是在第一位,把重点放在这一块上。Chasel,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有,不过……” “不过什么?” Chasel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不是圈内人,而且我只见过她一次,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陈曦感到了一丝头痛,“要不你先去跟她结识一下?” Chasel扬眉,得意一笑,“不用,我自有方法劝动她。” 陈曦的休息室不大,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也不少。装潢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简约明朗,线条刚直却不失柔和,倒是个懂点行道的。 可是此时的暮双根本没心思研究陈曦式的装修风格,她坐在沙发上,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秘书手里的药碗,“你们日熙万能啊,连药都能熬?” 秘书脸一抖,“暮双小姐,我们楼下有药店。” “哦,原来是这样。那个药店还是中西医结合的?” “暮双小姐,先把药喝了。”以强硬的姿态把药递过去,秘书别开脸。差点就被勾引了,还好老板事先吩咐,不要被暮双的转移话题而挪开了注意力,他才绷紧了心挡住美人那张失落的俏脸。他跟了老板多年,不得不说暮双小姐确实是最漂亮最讨人喜欢的一个了,清爽干净又没有架子,难怪老板对她格外宠爱纵容。要说这间休息室,以前可是从未进过雌性动物呢。 暮双犯愁地接过药碗,狐狸手下的人,个个都跟他一样精。捏着鼻子一股脑喝下,又赶紧冲到洗手池漱了口。NND,这药一次比一次恶心了。 等到秘书拾了碗出去,她这才想起她和陈曦都没有吃饭。拿出手机上网订了两份外卖,她躺在属于陈曦的那张单人床上,竟觉得舒适无比。 抛下那些复杂的情绪不谈,她现在的生活,竟有几分还原梦想。她生来爱自由,不喜拘束,当初也是为了震住庄琳琳才立下一星期去三次的规定,可是没过多久还是被打破。好在如今Alice生意兴盛,员工融洽,她也懒得再去博人眼球。 外卖来得比陈曦早一步,是以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前来迎接的是久违的pizza香。 “在这儿吃多挤啊,出来吃吧。”陈曦看了一眼坐在床边以腿为席的暮双,直接走过去把她的午餐搬到了办公桌上。“这家的pizza倒是一绝,只是好久没尝过了。” 暮双跟出来,手上捧着另一个完好的pizza盒,“这个是给你的,还热着,快吃吧。” 陈曦揉揉她的头,把办公桌拾掇开,拉她在自己腿上坐下,“一起吃。” 两个pizza盒摆在一起摊开,暮双拿起刀叉,细心地把它们切成大小等同的块。陈曦抵着她的肩,拿着叉子时而喂喂自己时而喂喂她。入口酥脆香腻,咸鲜口感配上芝士的浓滑,滋味上好。 “你怎么知道我爱这家pizza?”不是这家不出名,只是比它牌子响亮的也比比皆是。 暮双一边切一边漫不经心道,“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还能不熟悉你的口味?况且这家pizza确实味道不错。” 陈曦眼神一顿,逐渐柔和起来。他爱吃的东西就那么几样,可是对味道的讲究却难以捉摸。如果不是用心关注,真的很难找到如此合他胃口的东西。不过倒也奇怪,以前他挑剔到只认李姨一人的手艺,没想到自从暮双出现后,他的味蕾竟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她那种家常而温暖的味道。 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一直忽视的,从未出现过的,动人的细节,现在才堪堪浮出水面。心头突然一软,像被是一把斧子劈开了冷硬的心尖,灌入两滴暖流。 来不及想太多,陈曦下意识拥紧了这具娇小的身子。他有种预感,这是个宝贝,是带他逃离混沌深渊的希望。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他的心,的确是寂寞太久,也冷了太久了。 暮双感觉到陈曦骤然压来的压力,不禁眉宇一凝。不等她做出反应,陈曦像有所感知似的圈住她,阻止了她回头的势头,“别动,让我抱抱。” 暮双重新握起顿住的刀,慢条斯理地切完剩下的pizza。她拿起叉,优雅地进食,似是在品尝一顿地道的法国大餐。她的眼睛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湖,却镇不住指尖的轻颤。抱得再紧又如何,柔情再多又如何,逢场作罢了,当不得真。 门蓦地被推开,室外的空气挤了进来。曹宁萱一脸错愕地站在两人面前,大概她也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打破一场缠绵,沾惹一身尴尬。 惊愕转瞬熄灭在眼底,她清清嗓子,抱胸玩味地看着二人。没有回避,没有闪躲。一脸的戏谑表情如同高傲的主考官,审视着学生的学习成果。 看到两人亲密如斯,她不是不愤怒。可是她是曹宁萱啊,曹宁萱才不会表现得那么小家子气,此时面露不虞,只会平添尴尬而已。况且阿曦从未在办公室里做出过如此出格的举动,保不齐只是为了做戏给她看,她又何必太过介怀。真是笑话,向来只有她掌控男人,何时轮得到男人来主宰她? 陈曦皱眉从暮双的发香里抬起头,看到来人,语气带了一丝怪异,“怎么不敲门。” “忘了。”曹宁萱潇洒地一撇头,盯着暮双道,“打扰两位雅兴,还真是不好意思。” 感受到灼灼目光,暮双咽下口里的pizza,拿起咖啡慢吞吞喝了一口,从陈曦手里接过纸,擦擦嘴道,“无妨,要喝点什么?”她静静抬起眼帘,带着安然与从容,似是主人待客的口吻,却又多了一丝高高在上的俯瞰。 曹宁萱一愣,竟不敢逼视她的眸,只因那里清润如玉,浩瀚如星海。 到底是有见识的大家小姐,短暂的愣神过后,曹宁萱即刻恢复了笑脸。她扬起手中的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冲陈曦挑挑眉,“刚才会上的文件我准备好了,劳烦总裁过目。” 陈曦点点头,“这种事叫秘书送过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我当然是有公事要谈。”曹宁萱加重了“公事”二字的音,大喇喇地看着二人。她看得出来,早在暮双开口之时她就有从陈曦身上站起来的势头,却又被陈曦活生生按住了。 阿曦,你究竟是为何要如此戏弄我?是为了还你这十几年的怨恨,还是为了还当初那一口未出完的气?如果还完了,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继续做我的裙下之臣么。 “何事?” “这个……”曹宁萱只说了两个字,便闭口不言。暮双听到这里,识趣地从陈曦身上跳下,刚要回避却又被他再一次拉住。 “说吧,没有外人。”一句话,却是说给两个人听。 曹宁萱脸色已有几分不好看,她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今天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给足了陈曦面子,没想到他竟如此坍自己的台。有了新欢到底是不一样了,她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暮双,讽讥道,“不必了,既然总裁如此公私不分,我区区一个总监,又何必自讨没趣。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打扰您的野餐了。” 摔门的声音因为弹力的原因而弱了几分,却依旧难掩曹宁萱蓬勃的怒气。暮双瞥了一眼紧闭的门,将剩下的pizza一块一块喂给陈曦,把他的嘴塞得满满的。 “为何不让我走?” 她喂食的动作太过专注,一时间陈曦竟没听见她的疑问。喝了一口暮双剩下的咖啡,陈曦捏捏她的脸,“不是怕你受委屈么。” 委屈这东西,我受的还少么。暮双用叉子叉起一块pizza,复又搁下,摇摇头道,“快冷了,倒了吧。” 陈曦制住她的手,“带回去热热,别浪费了。” “你浪费的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份吧。”暮双不禁好笑。 陈曦夺过她手里的刀叉,将剩余的pizza细心包好,神情严肃而认真,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保证,“从今天起,不会再浪费了。” ------------ 55.大神加盟 今天对于日熙的员工们来说是个奇怪的日子,听说不光总裁室的门受到了虐待,总监办公室的门也是惨遭蹂躏。 Linda在门口吐纳了足足两分钟,才颤颤巍巍推开了那道敢死屏障。曹宁萱的怒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她回让你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三两下就能把阿曦迷成这样,倒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你说他要有气直接冲我来就罢了,车上个外人在一旁看我笑话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曹宁萱在Linda面前来回踱着步,还是收不住那一腔怒火。 从小到大,阿曦从来没这么不给她面子。他向来是护着她的,凡事皆以她为中心,就连当初跟黎千夏闹得水火不容,他也一如既往地选择站在她身后。一起长大的情分,二十几年的守候,要她怎么接受这朝夕间的改变?她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阿曦会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为她遮风挡雨,一如当年他对她做过的那样。 她的心情从来没有差得这么复杂过,有愤慨,有怨恨,有不甘,有不可置信的惊愕,还有,一丝丝细微的期盼。 期盼这只是一出戏,一场梦。那么戏终梦醒,她还是原来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有恃无恐的,被陈曦一直捧在心尖的曹宁萱。 Linda见她面色有所缓和,连忙道,“这么紧张作甚,总裁不过是玩玩罢了,做不得数的。男人嘛,哪个不爱新鲜?吃惯了山珍海味,见了那萝卜咸菜便觉得稀奇,那也是人之常情。” “萝卜咸菜到不至于,冲她那张脸,红烧蹄膀还是当得的。”曹宁萱心下一缓,是啊,连Linda都看得出来阿曦没有认真,她倒是当局者迷了。这么多年,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未缺过,要喜欢早喜欢上别人了,哪里还轮得到暮双这个新宠。不过是长了张漂亮脸蛋罢了,自己太过纠结这个,未免跌了身份。 “何必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徐翩小姐那边已经敲定好了,薪酬丰厚一些,她也肯帮这个忙。这样一来,你手头出的第一个大件儿还愁不红火?我听表姐说,那暮双就是个绣花枕头,啥事儿也干不了,估计蛋糕店的股份还是总裁给买的呢。”Linda走到她身边,攀着她的肩轻声道,“花瓶和女王,还愁男人选不出来?前者不过是个玩物,后者才是一生的念想。” 饶是心情再不济,听了这一番话曹宁萱还是抿嘴笑了,她点了点Linda的额头,嗔道,“你这张嘴啊,用在干秘书这活儿上还真是可惜了。” Linda见她不恼了,这才松了口气,把她推到办公桌前坐下,“赶紧干活儿吧,接下来的宣传可有的你忙。” 时间总是从指缝间不经意地溜走,转眼已经是周六了。暮双坐在床上,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盯着手机直皱眉,连陈曦什么时候推门进来都不曾发觉。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陈曦手里端着一杯牛奶,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把这个喝了。” “现在送礼都改送奶粉了?”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连着几天,陈曦每晚都会给她冲杯价钱昂贵的奶粉,逼她喝掉。她本身是对奶粉没什么意见,可是她原本就有早上喝牛奶的习惯,现在分量增大一倍,着实有点承受不起啊。 陈曦摸摸鼻子,“牛奶可以改善睡眠质量,你不是经常睡不好吗。” “现在好多了,那药还是挺管用的。”经过这么些天的休养,她总算胖了一些,不再是当初那种瘦骨嶙峋的惨状了。 陈曦贴着她坐着,习惯性地在她身上揩揩油,“嗯,这段时间你气色不错,身材跟着也变好了。” 暮双对他的这番调戏早已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淡定地喝完牛奶,把杯子还给陈曦,“前两天Chasel跟我要了小声的电话,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追小声?” 陈曦笑道,“你想什么呢,他打算找柳声当这次的模特,明天就要开拍了。” “模特?小声会答应?”暮双瞪大了眼睛,自家弟弟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柳声一看就是藏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岂是随随便便就能上媒体的。到时候开罪了柳家,这后果他们哪里承担得起? 陈曦点点头,“我也没想到。”的确,在知道Chasel要找的模特就是柳声时,他也觉得极为荒谬。可这小崽子一再坚持,声称柳声就是当初他设计NATUER系列的灵感来源。艺术家通常都有一些异于常人的风骨,这崽子也不例外,更是叫嚣着什么如果不让柳声做他的模特,他就拒绝接受《ECHO》采访。 陈曦当时就怒了,那可是活生生的票子啊喂!本打算就这么晾他一晾,让他自己碰壁后偃旗息鼓。没想到短短几日后柳声居然答应了这个荒唐的邀请,甚至还表示极为期待。此消息一出,瞬间亮瞎众人眼球。 这是生意,不是姻缘,况且又是双方自愿,利益共存,他也没有继续阻拦的道理。 暮双却皱了眉,“虽说这是Chasel的要求,但万一柳家怪下来,那可是连日熙都要跟着受牵连。你怎么也不多劝劝,他胡闹,你还真由着他去?” “放心吧,Chasel比你想象中成熟得多,柳声既然能答应,柳家一定是松了口的。”陈曦欣慰地摸摸她的头顶,原来这小丫头竟是这么为他着想的。 暮双点点头,“那明天我做点吃的去探班吧。” “好,咱俩一起。”陈曦去厨房洗了杯子回来,暮双已经在被窝里躺好了。他走上前,替她掖好被角,“今晚早点睡吧,我还有点公事,明早叫你起床。” “又熬夜?”暮双爬起来看着他,作势戳他的眼睛,“都三个晚上没好好睡过了,你看你那眼圈青的。早点休息,听到没。” 陈曦握住她的手,锋利的眼角沾着笑意,“遵命,小媳妇儿。” 暮双眉眼半敛,轻轻抽回手,示意陈曦关灯,“那我先睡了,晚安。” 第二日。 摄影棚内,大牌云集。谁都没有想到Eden会对这一次的拍摄如此重视,竟然亲自莅临。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诚意不止于此,更是携贵宾相助。 如果说Chasel是名动业内的天才设计师,那么Rex就是摄影界同样甚至更为逆天的存在。十五岁凭着一组《垂态》引起轰动,此后三年里,他的每一笔作品无不获奖,出道十年,依然未出巅峰。他神秘,暗黑,却又有着极为明亮广阔的视野,他是当代堪的派摄影第一人,荣耀之高,无人能出其右。他的作品有着无与伦比的真实,以及无法从真实中找到的动人心魄的美。 尤其是近两年Rex愈发低调,甚至连媒体数月都拍不到他一张照片,是以他的出席瞬间引爆了媒体的拍摄狂潮,摄影棚所在大厦的每一个出口都被蜂拥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年轻的男子倚在窗前,鎏金的卷发盖住一双碧眼,像是遮住了一汪湖。他身材高大,光洁的下巴随着唇角的弧度微转,浪漫又风流。 论风情韵味,谁也及不上法国帅哥,这一点你必须承认。 “原来两年不出,我的粉丝还是这么疯狂。”Rex满脸戏谑,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摩拳擦掌的兴奋。他撩撩刘海,露出帅得诱人的眉眼,“你说,他们是在等我,还是在等Chasel?” Eden受不了他那一副媚眼如丝的样子,鄙视道,“你一个大前辈,跟人家新人做什么计较。” “他如今可不是新人了,你瞧,还不是让我们在这儿等着。”Rex在沙发上坐下来,悠闲地翘起脚,“上回在巴黎没见着他,如今可是想得很。” “我也没看见你在门口翘首期盼啊,”年轻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熟悉的口音,熟悉的语调,透着来人一贯的阳光味道,“Rex,Eden,好久不见。” 两人热情地迎上来,一一和Chasel拥抱。艺术是没有国界的,当年Chasel还在巴黎留学的时候遇上Rex,两人一见如故,结为莫逆,所以当Rex得知此次摄影原形是Chasel的作品时,便欣然捧场。 ------------ 56.开机前奏 三人一路说笑着走出休息室,摄影棚里的人已经聚满了。他们一出现,满室的喧嚣即刻静了下来。大神就是大神,天生的上位气场愣是在众人面前隔绝出三尺真空。所有人几乎是屏着呼吸眼也不眨地在打量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Rex可是千年等一回的人物,错过了如此历史性的一瞥,再见不知是何年,也许真就成了一生的遗憾了。 只是没想到,那个低调到被认为有隐藏癖的卓世奇才,竟生了个这般风流倜傥的模样。 Rex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出场效果,不顾众人的打量眼光,他大步行至摄影机前,随意摆弄检查着,嘴角带笑,却不及眼底,“说真的,你的模特怎么样?太差劲了我可不拍。” 好在他说的是法语,即便猖狂,也沾了一丝优雅气息,众人只觉得他笑得雅痞,并不明白其笑中讽意。Chasel深知好友性子,所以在得知摄影师由他担纲时,并未表露出过多的兴奋。 Rex一贯行踪不定,颇不喜在媒体前露脸,甚至连颁奖典礼也从未参加。众人只道他低调神秘,殊不知他只是不屑出镜而已。摄影鬼才,眼高于顶,有多出名,就有多嚣张。 连国际一流名模都未必能入其眼的Rex,这次说不定只是专程过来挑刺找乐子而已。你没有看错,那颗被挂在巅端接受瞻仰的星,那个活在传说里的人,就是这样一个闲得蛋疼的玩意儿。 Chasel毫不谦虚地回道,“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把心放在肚子里,如今你也尽可一试。我选的模特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 “服装的表达能力也很重要,这一点你可别忘了。”Rex放下摄影机,走过去,把下巴搁在Chasel肩上,漂亮的食指缠着他同样漂亮的头发,不怀好意地问道,“听说这次有你的缪斯?” 眼波流连,呵气如兰,像极了旧时小倌馆里的头牌做派,走的还是异域风情路线。 此举一出,立刻激起满室粉红。所有的女同志们几乎是瞬间就澎湃了,她们迅速聚成一团,轻细的讨论声混着尖叫此起彼伏。 “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他们俩有一腿吧!” “萌赞了简直,你们说到底谁攻谁受啊?” “还用问吗,当然是Chasel,那就是一头萌小鹿啊,连Rex都搞的定,不枉我爱他那么多年!” “虽然ChaCha长得很忠犬系,但他明明就很傲娇好不好~还是Rex最帅了,看他的眼神多么专注多么柔情,谁能让他那样看我一眼,我就立刻给他跪下!” 妇女们,你们当我不是中国人么!Chasel嘴角一抽,一巴掌拍开Rex,“别用你那扑朔迷离的性取向来污染我。” Rex翘唇一抿,委屈道,“你竟然嫌弃我。” 果然,在实况转播的情况下,Chasel立刻遭到了女子军团的强烈抗议。 “不要这样对我们家Rex嘛,人家好歹对你痴心一片~”此乃哀怨版。 “小崽子怎么能这样!你明明应该立刻英勇献身的啊魂淡!”此乃恨铁不成钢版。 “太过傲娇是不行滴,明摆着菊花欠调*教嘛。”此乃……腐毒蚀骨版。 Chasel脸色已经黑的不能看了,妇(腐)女们,你们真TMD当我不是中国人么! 这一边,徐翩正坐在镜子前上最后一层妆。 “这如今是什么世道,徐姐肯当模特那是给他们长脸子,竟然还打算让您试镜?”她的御用化妆师阿咪一边为她补上眉峰,一边忿忿然道。以徐翩今时今日的地位,哪里还需要试镜这一流程,那些对付新人的套路也敢往她身上放,这Chasel真是忒不懂人情世故。天才设计师又如何,不过是在欧洲混的名头响些罢了,到了国内,还不得是从头做起。连拜山头这么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在这一行也未必混的长远。 这年头,有才华的人一抓一把,若是不懂生存法则,哪怕地位再显耀,又能保几个时候? “罢了,一切听设计师的。”徐翩抿了抿唇,为了《ECHO》的封面,低一点架子又算得了什么。她如今虽红,却也没到凌驾众人的地步,与她比肩的艺人不在少数。但若能得到国际的认可就另当别论了。众所周知,《ECHO》对于模特的要求一向严苛,国内明星中上过封面的也只有年轻影帝宋嘉彦,那还是他在好莱坞混的时候。如果她能成为继他之后的第二人,那必是一项足以致命的荣誉。 况且试镜就两个人,并没有预备人选,大概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那也不能跟她一块儿啊,真是跌足了份子。”阿咪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瞟了瞟不远处的柳声。这个小哑巴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竟也被日熙选上了,听说还是由设计师钦点。真搞不懂如今那些设计师的眼光,她看着还没自己出挑呢。 一瞬间的怨气蒙上心,阿咪摇摇头,嫉妒这个哑子做什么,说不了话,再红也不过是个残障人士而已,最多混个身残志坚的美誉,那跟侮辱有什么区别。 徐翩拿出小镜子看妆,指点阿咪在眉梢补上一点,“别这么说,她可是大作曲家,我上张专辑里上榜的歌都是出自她手呢。” “原来是沾了您的光啊,我说呢,她哪有那么大面子,见得到Chasel。”阿咪会意地补好,“若是我,这般大的恩情也是不能承的。跟徐姐站在一块儿,不是活脱脱做绿叶嘛。” “瞧你嘴甜的,小声才华横溢,我羡慕还来不及。”徐翩笑得很斯文,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完好的妆容,又起身在试衣镜前摆了几个简单的POSE来看全身效果。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只是凸显自己的完美,让众人人看出她和柳声的差距,让Chasel收回自己愚蠢的决定。仅此而已。 一代歌后会跟草根平民同登封面?真是笑话。 这个封面必须是她的,而且也只能是她的。 看了半天,确保自己万无一失后,徐翩这才优雅地转过身来,对着等候多时的柳声亲和笑道,“小声,我们走吧。” 她穿着高跟鞋信步而来,一举一止大方得体。才华横溢又怎么样,惊才绝艳又怎么样,赞美不过是对你的赏赐,我还是站在你遥不可及的地方,高高在上地隔着云与泥的距离,俯瞰你。 面对这样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徐翩,柳声并未介怀,她一向只关注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东西。她无声地笑笑,跟了上去,尽管不喜欢徐翩的轻慢,但良好的家教迫使她不得不以礼相待。 徐翩,你大概不知道,真正云与泥的距离,在这里。 陈曦一行大概是到的最晚的。即便这样,围挤的记者还是没有退散的意思,依旧等在原地。大厦的每个出入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没办法进去。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陈曦刚掏出手机准备让保安下来迎接,转而又犹豫了。他仔细想了想,转头对暮双道,“不然我们不上去了,如何?” 他一早就收到消息,Eden那家伙竟然带着Rex一同出席了。作为日熙的老板,面对这条天大的,泛着金色光芒的,飘着钞票的香气的喜讯,他居然在第一时间惆怅了起来——比起利益,他更在意那两头狼对暮双的虎视眈眈。 Eden就不说了,一直叫嚣着要追他的美女老师,对暮双的觊觎从来就没掩饰过。那个Rex更甚,他那个只顾外表不顾性别男女通吃来者不拒的毛病到现在还让自己背脊发凉。初到巴黎时,若不是Chasel舍生取义,他也差点就被调戏了。 这厮胆子天大,估计就算肖彻过去他也敢染指。 “你在开玩笑吗?”暮双白了他一眼。这人今天是脑子被门夹断了一根筋,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正常过。一大清早就把她从被窝里拖起来做便当,好不容易压下起床气认真准备,弄到一半他又开始跑来各种捣乱,言行令人发指,可恶指数直逼她发飙临界点。等一切安定下来,原先的准备也被毁了个七七八八,仓促间只有做一些寿司,封盒装好。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没想到现在走到门前又打起退堂鼓来。 暮双怜悯地望着他,可怜见的,熬夜太多果然有损智力。 陈曦也为自己这种莫名的小家子气感到费解。他现在是愈发不同往日了,还是那个躯壳,里面的东西却仿佛换了一般。不受自己控制的举动越来越多,跳脱理智的行为也越来越多。好像比以前更在乎什么了,又好像比以前更不在乎什么了。怪异的感觉如鲠在喉,却无人能诉。说起来也丢人,活了近三十载,还是第一次这般无力,这般无奈,这般无法抗拒。 那是不可抗力,是来自苍穹的冥冥指点。让他的生命里出现了新鲜的空气,新鲜的血液,以及,新鲜的感情。 小满有话说:求收藏收藏收藏~雁过留毛,拒绝霸王! ------------ 58.难题 众人顿时朝门口望去,带着看见救星的惊喜。 暮双抿唇浅笑,把手中的食盒提至胸前晃了晃道,“大家辛苦了,我做了些寿司,如不介意,可以一尝。”说罢朝棚中一隅走去,招呼大家过来分享美食。 能混得到这里,有几个是没眼力见的,见暮双与陈曦一同到场便知她身份不凡。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是陈曦的意思,都蜂拥至暮双跟前,就算不是为了寿司,为了免去尴尬也得装成一副期待满满的兴奋样子。 陈曦满意地看着调开人群注意力的暮双,转头对上Rex狂傲的眼眸。“我是负责人,有何意见,说与我便可。”优雅标准的法语,再一次传入众人耳中。 “这是陈总,日熙集团的总裁。”听到此话,Eden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神从暮双身上挪过来,朝Rex解释道。 这个老色鬼,陈曦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得尽早把他打包弄回去才好。 眼底的桀骜被惊喜掩盖,Rex大步走过来,张开手臂就要与陈曦一抱。“上帝!真的是你,Chen!你这小子,怎么能对朋友这么冷漠呢,害得我还以为你看错了。” 陈曦嘴角总算带了笑,他亦张开双臂回抱道,“一来便给我个下马威,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看?” “这可怪不得我,是你们模特的问题。”Rex控诉道,“你来得正好,我告诉你,这两个模特只能留一个,不然我不拍了。” “为何?” “太差。”Rex翻了个白眼,这还需要问么。 陈曦看了Chasel一眼,“他说的是谁?” Chasel凑近耳边,“徐翩。” 陈曦惊讶地挑起眉,“是她?” 的确,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柳声在试镜中打败了徐翩,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是笑话。这还是他们,若是在不了解柳声背景的人看来,恐怕唯天方夜谭可形容。 “是试镜之后的结果?”陈曦问Chasel,出口的却是法语。 “不,她们才走出来,就被这家伙否定了。”Chasel以法语回道,一脸无奈。按常理,再牛的摄影师至少也要模特摆出几个造型来才能决定,可显然,眼前此人非常人可比。 陈曦不着痕迹地往柳声和徐翩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只一眼,他便可确定Rex所言非虚。徐翩固然老练得体,但气势太盛,空有架子却失了灵气。毕竟是长久生活在闪光灯下的人,一颦一笑都懂得如何吸引目光。这个女人太傲,她显然还没有搞明白,这次《ECHO》封面的主要对象并不是她,而是她穿在身上的服装。 一个不懂得让服装做主角的模特,不是合格的模特。 相比之下,反而是平淡如水的柳声更适合这套服装清新自然的风格。她的气质很干净,像一汪泉水,本就来源于自然,所以与服装的设计主题竟是无比契合。他总算明白Chasel那小子没有胡说,说这套服装是为柳声度身而定的,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你的意思呢?” “我也觉得差了点,无关她这个人,主要是不太合适。气质不一样,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效果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Chasel说得有些模糊,但足以表明态度。 “有没有备选人?” “没有。”Chasel耸肩,若是有,他也不至于这么拖着Rex了。 陈曦皱了眉,“曹总监呢?” “没来,听说是病了。” 陈曦揉了揉眉心,叫来秘书,“徐翩的合约签了没?” “还没有,毕竟说了是试镜,哪有事先签好合同的道理。” “那好,付双倍酬劳,跟她说声抱歉。”陈曦吩咐道,“今天的试镜结束,下午一点召集广告部所有人开紧急会议。” “啊?”秘书眼镜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您的意思是,徐翩没选上?” 陈曦点点头,“嗯,Lisa是个不好惹的,你注意些。” “可,可咱们没有备选人啊,这间摄影棚很贵的,我们只租了两天。”秘书犯了难,这是黄金级别的摄影棚,一直炙手可热,他们也是提前了两个月才预约到的。 陈曦沉默着没说话,这是个大问题。如今他们连模特都没有,如果再重新从明星里挑选,根本来不及。常规拍摄起码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最少也要一天。两天之后这间摄影棚就要租给别人,他们根本没办法续租。 “要不,将就一下如何?”陈曦看着Rex,眼中有了商量的神色。 实在是没时间了,从拍完到出菲林再到新一刊《ECHO》发行,只剩短短半月,刨除印刷的时间,大概一个半星期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否则误了时间,带来的损失是想象不到的。 光是《ECHO》的违约赔偿就已经是一笔巨款,何况还有许多不可估量的隐形损失。 Rex皱了眉,“艺术怎么能够将就?Chen,我以为你和那些俗人不一样。” “俗是商人的天性,我考虑的只有利益。如果你能在明天日落之前给我找到你满意的模特并且完成拍摄任务,不管是谁我都不反对。可是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眼下的条件不允许我再浪费时间,愿意你就拍,不愿意,就让Eden来赔偿损失。”陈曦盯着他的眼睛,神情严肃而郑重。“合约里说好,摄影团队由他负责,既然是他的摄影师出了问题,那么就由他来负责。” “Chen,你会后悔的。她的效果绝对不理想,说严重点,这甚至会影响《ECHO》的声誉和销量。”Rex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认真道。“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跟你你说这么多,若是别人,我早拍屁股走人了。” 秘书提议道,“不然就去掉一个,只用柳声可好?” “最好不要,徐翩那套衣服柳声也未必能穿出她现在的效果,况且我们已经做好了两个人的拍摄计划。”Chasel立刻否决。 “那也没办法,如今只有这两者可选。把Eden叫过来。”陈曦当机立断。Eden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挪了窝,竟跑到暮双和柳声身边去了。陈曦不满地朝他望去,发现此人正一脸贱笑地给暮双表演吞寿司的把戏,登时更加不满了。 “把他的水倒了,直接拎过来便是!” 秘书嘴角抽搐地走过去,把Eden的水偷偷地拿走,自己也跟着偷偷溜走了。原谅他实在是没有那个逆天的勇气,这般为老板出一口气,就当他还是尽了忠的吧。 暮双正奇怪秘书的奇怪举动,抬眼朝陈曦的方向看去,看见他一脸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毫不怀疑陈曦是吃醋了,然,这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而已。 不明就里的Eden见状,心里乐开了花,得意地伸手去拿水,不想却抓了个空。回头一看,水杯早已不见踪影。因为寿司着实噎人,摄影棚里又没有饮水机,Eden被弄得好不尴尬。他一手捂住嘴,一手召来助理为他买水,奈何嘴里被塞得满,他汉语又欠佳,比划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 暮双和柳声在一旁早已笑得弯了腰,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暮双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Eden,“陈曦那小子损你呢,这瓶我喝过了,不介意就拿去吧。” Eden连忙接过,背对着二人捣鼓了半天,才把自己清理好。 暮双靠在柳声肩膀上,笑着调侃道,“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你不仅汉语水平大有长进,谐星气质也是愈发浓盛了。” Eden眼睛很亮,好心情丝毫没有被先前的狼狈所影响,他望着暮双,笑意盈盈,“Alice,你现在比以前开朗很多,这样的你更迷人了,我很喜欢。” “谢谢你的称赞。”暮双大方道谢。 开朗么,只是无所顾忌吧。以前的她心里总是盛满了事,总是背负着太多责任、理想与对未来的担忧。而现在,她的所有憧憬被陈曦摧毁,一直死守的秘密也先后被Chasel和施昊撞破。她还有什么好怕,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没有期望就没有失落,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就没什么怕失去的,这样才可畅然。 不知不觉中,眼睛缓缓移到了陈曦那张俊美的脸上。那张她每日见得最多的脸,那张她百看不厌的脸。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把我珍惜的都掠夺,把我在乎的都摧毁,才换来这心无所念,也心无所惧的生活。 似是感受到了目光的探照,陈曦转过头来,对上暮双含笑的脸。彼时的她一手拎着包,亲昵地挽着柳声的手臂,却偏着头望向他。那眼神里,含着他看不透的灼灼深意。 ------------ 59.对策 两人的目光纠缠了太久,引得双方都不自觉朝对方看去。 “这么公然眉目传情,看来我真是没希望了啊。”Eden酸溜溜地感慨着,不时拿余光去瞄暮双,寻求一个象征性的安慰。 “暮双跟她男朋友感情真好,分开一会儿也舍不得。”柳声单纯地想,仔细看了看陈曦,上回在医院没看得清,如今一看,倒是个美男,只是暮双还要比他更美一些。 “这个大美人是谁,我刚才怎么没发现?”Rex揣着一颗小心脏暗自懊恼着,也不知道刚才发怒的样子有没有吓到她,真是该死,自己明明很绅士的。 “姐,陈哥,你们俩这眼神,也太**裸了点吧。”Chasel尴尬地别开脸,作为与两人关系最密切的那个,他丢不起这人。 等暮双收回眼,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众人眼中焦点,不由一愣。Eden在她身后哈哈一笑,一手推着她,一手推着柳声朝Rex走过去,“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 “您好,Rex先生。小声不能发声,我代她向您问好。”经Eden介绍后,暮双落落伸出手,摆在Rex面前。婉柔的唇角和标准的法语,如自歌剧中走出的家教良好的贵族少女。 “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小姐。”Rex眉弯眼弯,脸上带笑。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暮双指端,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蜻蜓点水一般的吻。陈曦和Eden具是一惊,这是一个优雅而庄重的亲吻礼,代表对对方的尊重和倾慕。没想到暮双只凭一面,便得到了Rex的认可。 陈曦看着暮双,眉宇凝重。他只知她美,却不知这般美貌已超出常人太多,太过惑人。Eden如此,肖誉如此,万老如此,如今的Rex也是如此。这几人,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同辈佼佼,又哪一个不是对她刮目相看,青睐有加。 思及此,他竟犯起愁来。相比揣着一个人人惦记的香饽饽,他宁愿捧着块烂布敝帚自珍。 暮双大方地受了他这一礼,并无受宠若惊之感。她在欧洲流连过很长一段时间,深知这帮欧洲绅士的礼遇与傲慢,也时常被陌生男性这般示好,对于这一切,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相比她的淡定,众人明显就没那么好的心里承受能力了。在Rex俯下傲慢的腰身亲吻她的那一刻起,先前还沉如死水的棚内就像一滴水入了油锅,瞬间就炸了开来。 窃窃私语不绝于耳,暮双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伸出手重新挽上柳声的胳膊。柳声朝她感激一笑,她今天只身前来,受尽冷落和排挤,暮双这是在为她壮声势呢。 “所以说,你们的讨论结果是什么?”Eden这才想起正事,看向三人,用法语问道。 陈曦唇一撇,“Eden,看来这回你要赔偿我们的损失了。” “你每次都这样,一谈起生意来就六亲不认。”Eden嗔怪地看他一眼,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已了然于心,“我上哪儿找一个新的摄影师去,要不还是让Rex将就一下?”话音未落,一双浓密的眼黏在Rex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你们这群铜臭十足的生意人!”Rex皱了眉,“我的心意不会改变,你们不要做梦了。” “既然这样,只有第二个法子可选了。”陈曦托着下巴,沉吟道。 Chasel不乐意地扁扁嘴,“如果只用一个模特,刨除其他不说,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况且,让一个无名之卒单枪匹马上《ECHO》封面,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可以说,连柳声身上那套衣服,都要比她本人大牌。 “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了。”陈曦摇摇头,“就这么定了。” “等等。”Rex突然出声道,“二位小姐,你们可否行至窗边再走回来让我看看?” 暮双与柳声对视一眼,心下便知这是Rex对她们的考核。暮双挽着柳声的手臂,温柔一笑,沉静如水,“别紧张,像平时一样就好。” 两人携手走去,又相伴而来。Rex眼神微动,刚看见两人时,她们正在捉弄吞寿司的Eden,神情亲昵,言笑晏晏。阳光从窗口洒在她们身上,像是渡了一层金。不知为何,看到这样一幕,他竟闻得到一股年轻而青春的美妙味道。 什么是自然,或许是不施粉黛,或许是不坠首饰,但更纯粹更深刻的,是内心快乐的坦然流露和释放。 直到那一刻,两个清丽的少女让他挪不开眼,他才恍然发现,原本追求的那些所谓气质、所谓表达力是何其刻意,何其矫揉造作的东西。 “你看出什么来了?”Eden眯着眼问道,两女并无走秀经验,此般相伴而去,也只不过是比常人多出几分气质来而已,要说能看出点别的什么来,那还真没有。 “只是确定一下。”Rex看了看Chasel,“你的意思呢?” Chasel拧着眉,垂头低吟,“让我再想想。” “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Eden不耐烦了,不带这样的,抉择已经迫在眉睫了,这两人还跟事外人一样,没有一点身在局中的自觉。 “有什么问题吗?”暮双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众人,忍不住问道。 Rex看着Chasel,眼里的专注容不下别人,“我觉得可以一试。” “不行……” “你在怕什么?”Rex眼一瞪,打断他道,“你不说,我来说。Alice小姐,我想请您试一试NATURE系列的另一套服装。” “我?”暮双惊愕。难道就凭刚才走的那几步,Rex就选定了她当模特?这也太荒唐了吧,她明明是去给小声当陪练的啊。 “说实话,我不是很建议。”陈曦占有性搂过暮双的腰,看着她说道,“毕竟是封面,还是要追求一定的专业性。况且,模特对身高还是有一定的要求的。” 暮双暗自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嫌她要名气没名气,要身高没身高嘛。虽然话是难听了点,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上杂志封面这种事,她不够格也不愿意,更何况除了自身条件的限制外,她本人也不愿意出现在公共视野里。 “没错,Rex,我不希望新一刊的被做成少女杂志。”Eden颔首道,“我和Chen一样,建议还是继续用徐翩。” “不行,这样的作品拍出来,是对我的侮辱。而且我只是请Alice小姐试一试,最终的决定等效果出来再作也不迟。”Rex坚持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出错,他只需要一个证明。 陈曦摇头,“如果现在让暮双试,就等于在打徐翩的脸,这样的事日熙不能做。” “要不,让我和Rex跟姐一同去化妆间吧,就在里面试镜。”Chasel拉过暮双的手,提议道,“反正我们是姐弟,也没有人会多想的。” 沉思了一会儿,几人总算难得的意见统一,“只能这样了。” 化妆室里。 “暮康,我不想试。”趁着Chasel给她挑衣服的空当,暮双挪到他耳旁,用中文悄悄说。“万一……虽然我知道几率很小,但是,我不想出镜,你知道的。” “姐,我明白,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Chasel无奈,他知道暮双穿上这套衣服会是什么效果,从他设计的第一套服装起,暮双就一直是他的设计原型。不管有意无意,这么多年,他的作品里一直带了暮双的影子,这也是他无法突破瓶颈的原因。所以要说最适合这套衣服的人,除了他的灵感缪斯柳声,那就只有是暮双了。 Chasel挑出另外一套,在她身上比了比,“可是逃避总不是办法,我的姐姐这么美,为什么要因为那些已经作古的陈年旧事而藏着掖着呢?” “低调一点总没错。”暮双低头看着Chasel递过来的裙装,迟疑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接了过来。 她不喜欢妥协,可是似乎永远都在妥协。 ------------ 60.小短一更 在三人进化妆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没有动静。 徐翩显然已不耐再等,她从休息室里走出来,优雅地踱到陈曦身边,挺着笔直的背,傲然道,“陈总,既然贵公司如此没有诚意,那这次的合作就终止吧。而且,我觉得以后也没有再合作的必要了。”此时的她已换下清新的长裙,又回到她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态。她缓步而来,缓步而去,傲如凫水的天鹅。 Lisa跟在后面,对陈曦点头一笑,“代我向曹总监道声遗憾。” 陈曦点头一笑,算作赔礼。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确是日熙出了纰漏。 转眼间,棚里只剩寥寥可数的几名工作人员,一时气氛变得有些萧条。陈曦一言不发地在凳子上坐下来,如水的眼眸里无波无澜,静的可以,稳的可以。 “Chen,你何必把风声放给徐翩呢,这不是堵死自己的后路嘛。”Eden看了一眼专心致志摆弄着手机的柳声,“这下可真是退无可退了,好歹还有Rex和Chasel的名气能替我撑一撑。” “结果未必会这么坏,且等着看吧。”陈曦看了看表,半个小时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一定不是坏消息。 果然,十分钟后,Rex带着一脸变幻莫测的笑容走了出来。尽管他神色复杂,但不难看出掺了不少喜色。 “如何?”两人站起来,带着疑问看向Rex。 “你让徐翩走了?”Rex四周环顾一番,心下了然,他张开双臂,大步朝陈曦走去,“Chen,恭喜你,这个决定很正确。” 一行人来到化妆间时,暮双正背对着他们赤脚站在地上。 地上铺着砖红色的复古纹地毯,衬得她一双小脚更加白嫩。听到门口动静,她转过身来,罩着一件及膝的藕荷色连衣纱裙,带着一张未施脂粉的脸。裙褶层层,纱帐一般覆在身上,却不显赘感,只见清雅。素净如斯,纯然如斯,如同来自森林深处的少女,明亮,清新,以及无人能及的空灵。 “小声,过来。”视而不见众人眼中的惊艳,暮双朝柳声招招手,温暖的笑溢满了唇边的两个梨涡。 柳声脱了高跟鞋走过去,湖水蓝的裙摆从踝边划过,漾出一阵涟漪。两人都有白皙透亮的肤色,如此站在一起,更有一股朝气蓬勃的健康美感。“Rex先生,Eden主编,陈总,你看我们这样如何,能否胜任模特一职?”暮双头一转,大把头发从肩上滚下来,精致的五官,窈窕的身姿,自信而轻慢的笑,让她的气质陡然变得高贵。似是脱胎换骨一般的转变,一时间竟令众人生出了这才是她真实样貌的错觉。 柳声含笑站在旁边,如同一眼无声的泉,澄澈透明,却丝毫不居下风。与生俱来的贵气让她不懂臣服,你可以觉得她不够耀眼,但你不能否认她内敛深藏的风仪。只可惜在平时,此种涵养只有久居上位的人才闻得到。 平心而论,柳声长相不过清秀。虽然五官涓涓,却还是太过单薄了些。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就是有人天生有那么一种叫做气质的玩意儿,无关长相,无关年龄,她站在那里,自然就有一种出尘的味道。 “很好,承认吧Chasel,这两个女人才最懂你的设计。”Rex抚掌大笑,不光是暮双和柳声本身衬这套衣服,两人之间也有默契,一搭一合竟比单看更有感染力。 “NATURE本来就是为了她们而生。”Chasel骄傲地看着她们,如同慈母看着自己出色的孩子。 Eden打量着二人,颇为恳切地点点头,“不错,效果确实很好。我们可以用合照作为封面,再在杂志里设独照的彩页。” 得到了三位巨头的赞赏,暮双挑眉看向陈曦,“不知陈总意下如何?” 陈曦默不作声,乌黑的眸子盯着她,似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半晌,他走过来,一把拦过暮双的腰,把她整个夹在腰间,扛出了化妆室。 —————————————————————————————————————————— 小满有话说:这两天事情太忙了,可能更的比较少,介意的亲可以攒两天再看哦~抱歉了 ------------ 61.小短更最终回 “干嘛,放我下来混蛋!” 暮双直接崩溃了,从化妆间一路扛到休息室,她那副被当成枕头拦腰夹在腰间的尊容凡是在场的人没一个错过了的,他就不能给她留点形象!? 陈曦关了休息室的门,隔断门外那些不动声色的目光。他低下头,看见暮双两条乱晃的腿,白亮白亮的。他一手托过暮双的膝窝,原本夹着她的那只手顺势一翻,轻而易举地把猥琐夹变成了公主抱。 暮双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离着半尺距离瞪着眼看他。陈曦看看余惊未定的暮双,满意地笑了,“这样好,离得近。” “同不同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把我弄这里来干嘛。”暮双无奈道,这情人不好当啊,还得应付雇主随时随地的发情。 “那不一样。”陈曦在沙发上坐下来,把暮双放在腿上托着,刮着她的鼻子促狭道,“这样他们才知道你是我的。”那两个老色狼,从进门起眼睛就没从暮双身上挪开过。 暮双哭笑不得,“敢问如今还有谁不知道我是你的情妇?” 这倒是大实话,陈曦向来是个低调的人,很少有花边新闻出现,没想到这回却一反常态,在人前毫不掩饰对她的宠溺,甚至颇有点炫耀的味道。不管在何处,永远是绯闻跑的最快。各种小道消息随着她的几次惊艳亮相,早已让她成了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名人,只不过被打上了陈曦的独家烙印。 在众人眼里,她是最受宠的新欢,最风光的情人,最娇养的宠姬。每一种身份都是陈曦赐的,每一道赞赏都是陈曦给的。 “情妇这个词,真难听。”陈曦皱眉,“说得我跟那群年过半百精虫上脑的废物一样。” “事实啊。”刻意模糊了焦点,暮双笑道,“放我下来吧,你不是快没时间了吗。” “这么着急做什么,你就这么想上那个封面?” 暮双要吐血了,她是为了谁啊为了谁,“你连这个醋也要吃?若不是为了帮你,我才不乐意上这个封面呢。” “不乐意还这么积极。”陈曦嘟囔着,表情恹恹。 “要做就做到最好,如果效果好的话,到时候你可要付我双倍薪酬。”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还要跟我计较什么薪酬不薪酬?” “一码归一码,这可是我自己挣来的。”暮双从他身上爬起来,整整纱裙,“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陈曦跟着起身,半是欣喜半是惆怅,这明明是他珍藏的宝贝,如今却要展示给众人,无法再独享这份美。这么想想,又真是有些舍不得。他弯下身,再次一把把暮双抱了起来,“你没穿鞋,小心弄脏脚底。” 暮双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臂弯里,乖巧地环着他的颈。棉质衬衣的领口微微立起,遮住了那个若隐若现的痕迹。那是她昨晚情动时,发泄和依赖的罪证。暮双垂下眼睑,避开那一团刺眼的深红,她如今是越发堕落了,越纠缠,越沉沦,越沉沦,越再也无法自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次的拍摄无比顺利。 就连最看好她们的Rex也大感惊奇,本以为新人上手,一定NG百遍。不想暮双和柳声气质实在太好,每一遍都自然,每一遍都畅快,每一遍都顺遂无比。 “太棒了,这套完了,换下一套吧。”助理殷勤地送来两瓶水。 Rex一口气连着拍了三套服装,每一套都赞不绝口。趁着二人换衣服的空当,他兴高采烈地拉过Eden,憋不住满脸兴奋。 “我简直无法相信她们是新人,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神态,有几个能有这么自然而不矫揉的气质!?” Eden暗囧,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你要一个新人去矫揉她还矫揉不来呢,果然是大牌拍太多,已经忘记了正常人的表达特征。 最后一套服装很特别,有那么一点复古的味道。暮双的四肢都被包得严严实实,偏生露出来后腰的一小块皮肤,别样性感。 暮双难为情地走出来,用手挡在身后。“真的要穿这套拍吗,能不能换一件?” “有什么问题吗?”几人围上来,暮双穿这套衣服很好看,比前几套稍显成熟,却未来得及褪去小女人的青涩。 “可是……” 恰在此时,摄影棚的门被猛然推开,隔断了暮双未出口的话。 ———————————————————————————————————————————— 小满有话说,今晚考试,最后一天短更咯,明天开始字数恢复正常~ ------------ 62.来者不善 来人正是曹宁萱。 她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神色里却掺了冷意。顾不得向几位贵客打招呼,她急急朝陈曦走来,高跟鞋用力踩在地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看这样子,八成是得了消息,从病床上爬下来的吧。 暮双默不作声地打量她,一手依然贴着后腰,动作和眼神都冷了下来。她的确是不喜欢曹宁萱的,抛去女人自身对情敌的敌意不谈,曹宁萱在背后对她几乎说得上是蔑视的评论,就足以剥夺她所有的好感。 当然,即便是再不喜曹宁萱,暮双也是不能说她半个不字的。角色的差异,身份的悬殊,都不允许她做出有失本分的事来。她只要乖巧,顺从,然后熬到陈曦不需要自己的那一天就好。 “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好好休养。”自长大后,陈曦极少就见她如此失色的样子,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关切。曹宁萱一直是把形象看得比天还重的,哪一次出门不是精心打扮一番,今天虽化了淡妆,但对于她平日而言,已经算是不修边幅了。 “我再休养休养,只怕连这次的企划都不认识了。”曹宁萱抱着胸,讽笑连连,“我才病了不过半天,竟然连天都翻了过去。阿曦,你也太不给我留面子,换模特这么大的事,竟然连支会我一声的功夫都没有?” 陈曦敛了笑意,淡淡道,“你若真什么都不知道,哪还会出现在这里?况且本来今天也是试镜,换掉不中意的模特也是情理之中。” 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情谊的,有一百种回复曹宁萱的方法,陈曦还是选了最温和无害的一种。不仅没有追究曹宁萱的失职,也没有拿上下级的职位压制她,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规劝,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力道的,算是给她留足了面子。暮双看在眼里,却并无失望或妒意,在她原本的设想里,陈曦是要再柔上几分的。 曹宁萱恼了,陈曦明显是四两拨千斤,根本没把话往重点上带。“你明明知道试镜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何必拿这个做幌子。我为了请到徐翩,花了多少力气,要不是平日跟她有几分交情,她会推了通告前来应邀?” 听到这里,Chasel再也忍不住了,他把手里的水往桌上一搁,讥道,“曹总监,我的作品何时成了这般拿不出手的东西,区区一个徐翩,还需要我去求着巴着她来代言?”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连国际一流名模也请得动,遑论一个未出国门的歌后。若不是受此次设计风格限制,他也是不愿专挑东亚模特的,毕竟架子比不过人家,脸长得好看一点有什么用。所以为此他和Rex才不得不剑走偏锋,打破原本约束模特的条条框框,选了两个与国际审美完全相悖却又登得起大雅之堂的美人,以气韵、单纯来展示纯然独特的东方风情。 本来他对于徐翩的内定就已经颇有微词,好不容易求得姐姐顶替,竟还要被曹宁萱如此蔑视一番,他忍得了就怪了。 众所周知,艺术家的脾气总是古怪,纵使他在圈子里已经算是顶好的性格,还是无人敢过于冒犯。这个曹宁萱向来跋扈,又因为姐姐的关系,总是明里暗里给他使些绊子,好在他长期驻守欧洲,眼不净来心不烦,没想到这回竟然一把火直接烧他头上,叫人怎能不怒? “我倒不知Chasel总监这么大的架子,连乐坛天后也入不得眼。既然如此,你大可去找更红更紫的歌后影后,何必执拗于这两个默默无闻的普通路人。还是说,因为你与二人关系匪浅,所以便徇私徇得这般彻底?”曹宁萱一双眼睛紧盯着Chasel,针锋相对,咄咄逼人。 “够了宁萱,怎么说出这样的胡话来。客人在场,不要太过失礼了。”陈曦拧了眉,轻声斥道。他本以为她只是因为原本的策划被废,气不过跑来耍耍小脾气罢了,不想却越说越难听,竟还扯到暮双和柳声身上去了。宁萱不识柳声身份,可他却是知道的,柳家人不能得罪,自然不能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侮了去。 宁萱是曹家独女,自小被人宠着,骄横惯了,对身份不及她的人根本没几句好话。Chasel虽声名大噪,颇受追捧,在她眼里还是不入流的。是以如此不留情面。 至于暮双……陈曦暗叹,她对暮双的敌意他不是不知道,但一个是旧爱,一个是新欢。一个疼惜了二十余年,一个还想要疼惜个几十余载,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无法偏帮。好在暮双识大体,从不让他为难。 “我胡闹?阿曦,你玩的再大也要有个度,宠女人也不是这么个宠法,你看看圈子里,有谁跟你一样,为博情人一笑,连自己的生意都能赔了进去。”曹宁萱皱着眉,一脸忿然。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字字诛心。一个腌臜字也没有,却最是侮辱人。 Chasel怒意暴起,满脸涨红,捏紧了拳头就要反驳。暮双见状,伸出一只手来覆在他的拳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冰凉的手降低了他的体温,也浇灭了脑中冲动。是啊,他本就不善言辞,贸然辩驳只会让人觉得苍白无力,还以为他是因理亏而恼羞成怒呢。 “你在乱说些什么,徐翩是Rex亲自刷下去的,暮双也是Rex钦点的。你怀疑别人也就罢了,还要质疑权威的眼光?身为总监,思虑不周,一大摊子事没办好。今天如果不是我来了,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你病了也就罢了,你手下的人呢,他们就金贵成这样,连个脸都不舍得露?我改了你的策划,调整了模特的人选,倒还是越俎代庖了?”陈曦沉了脸色,放重了语气道。 陈曦是属于那种平日里温柔的无法无天,一发起怒来可以要人命的性子。这回虽不至于发怒,但实实在在是不快了。就连无数次见过他怒容的暮双,也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模样,更罔提一直被他软言软语宠着的曹宁萱了。那是比他怒意横生时更可怕的存在,就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冒着足以渗进人骨子里的寒气。 一时间,不光曹宁萱,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说话的本能,呆立在原地。饶是听不懂中文的Rex,也在陈曦的淫威下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房间里的气压愣是被他生生拉低两个层次。 曹宁萱站在陈曦对面,第一次感到了害怕。那是一种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恐慌,是周身发冷背脊发凉的寒意,是不敢想象的无底深渊。 她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从陈曦嘴里听过一句重话。哪怕是她以前当面毫不留情地嘲笑戏弄他最宠爱的情人,他也从不当回事,一笑置之。可是今天,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为了几句无足轻重的话,对她一再斥责,甚至动了怒。 阿曦,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不会对我皱一下眉头,说一个不字吗。难道誓言已经到期,难道你的心已经被别人偷走,难道于你而言,我已经失去了被捧在手心的资格? 最怕流沙,因为它们握不紧,留不住,只会无情而又缓慢地从指缝中溜走,让你眼睁睁地见证它们的消逝。多么残忍没有人性的东西。 什么时候,你也成了我的流沙。什么时候,那个我一转头就看得到的身影,正在一点一点消弭? 可是,你好像忘了,我是曹宁萱啊,骄横刁蛮霸道无礼的曹宁萱。你既然在我身后风雨不动地站了二十年,那就要给我一直站下去。 ------------ 63.孟浪总裁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短如一瞬,又像是长如一年,总之,房间里沉静依旧。 在原地站了半晌,曹宁萱缓下了僵硬的脸色,走上前为陈曦整整衣领。这般亲昵的动作在她 做来,却是那么的熟稔自然。她勾起唇角,半是反省半是自嘲,“是我冲动了,毕竟是你一手建立的事业,横竖与我这个外人是无关的,我明白。” “我只是提醒你认清时务,别的你想多了。”陈曦往旁轻错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脸上依旧严肃一派,却没了先前骇人的寒意。 曹宁萱见他有意避之,也不再坚持,淡淡抽回手,款款笑道,“既然是我的责任,那我万没有推卸的道理。明天上班前我会把后续策划改好,重新拟一个方案,交由您亲自过目。” 陈曦点点头,宁萱的工作态度还是没挑的,这次出事,也主要是经验不足的原因。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就留下来等拍摄完成吧,看看有哪里需要打点的。说起来也是我分内的事,连陈总都能一步不落地守着,何况我这个广告总监呢。”曹宁萱回望着他,话音娓娓,眉梢眼角都沾满了真诚和温顺。 陈曦倒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知书达礼的样子,不由生了几分新奇和宽慰,“由你吧,Rex和Eden都在,等结束我再替你引荐引荐。” 曹宁萱柔雅一笑,转向众人,扬声配了个礼,“抱歉,打扰各位了,请继续工作吧。” 对于我而言,把一个追了我二十年的男人再追回来又有何难。阿曦,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就认命吧。 至于这个小蹄子,曹宁萱轻轻柔柔地笑着,眯起眼睛看向暮双,不过是一块微不足道的绊脚石罢了,能踢开最好,若是踢不开,毁了就是。 在她看来,陈曦对她的冷淡一定是出于他自身的原因,绝不可能是移情别恋。 接触到曹宁萱的目光,暮双并未多想,只觉得那唇角的笑十分挑衅。冷淡地偏过头,暮双避开那道碍眼的风景。曹宁萱先前的举动她可没有忘记,那样的故作亲昵,明显就是在众人面前给她脸色看。纵使她再不谙世道,这摆在明面上的事还是拎得清的。只是她终究还是高看自己了,两人从来都不曾站在一个台阶上,自己只怕连跟她对弈的资格都没有。 头顶的灯光亮得猛,越发照得少女的肌肤白皙通透。暮双垂下眼睑,盖住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疲惫,再一睁眼,眸里又恢复清明。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堑,是逾越不了的鸿沟。既然如此,那就直视好了。不嫉妒,不哀怨,不妄自菲薄。 拍摄依旧是顺畅的。正面和侧面的几个动作都拍摄完毕,接下来轮到背面。因为背后镂空的设计师这套衣服的亮点,所以格外注重。Rex特意叫助手准备了鼓风机,打算拍一张裙发飞扬的背部特写。 “等等。”鼓风机刚一打开,陈曦急忙上前制止。助手见他面色不虞,下意识地停了手。“这风太强劲了,能不能换一个小点的?” “老兄,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找个小一号的鼓风机?”Rex不耐烦地挥挥手,他正拍到兴致浓处,最忌人打搅。提出的又是这般无理取闹的要求,便是再铁的关系也该恼了。 Eden见Rex真动了气,在一旁连忙朝他使眼色。陈曦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道,“那就不要用了,这么着也挺好。”他大好的姑娘就这么白送出去让这几个色狼饱了眼福,本就是忍痛割爱,委屈至极的。这要是再受了风得了病,他还不得心疼死,暮双现在就是他心尖上的肉,半分磕着碰着也是舍不得的。 “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Rex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又是惊愕又是震怒,精彩纷呈变幻莫测。当然,比起愤怒,不可置信的成分还要多些。从来没有人会在这么一个平常而专业的地方给他找不痛快,用鼓风机只是一种惯用的辅助手法罢了,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就碍着陈大总裁的眼了。 “别的事我都依你,就这件不行。”陈曦的态度一反常态地强硬,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无。 Rex这回是真的怒了,“你个神经病!我告诉你,你再这样干涉一次,我就直接撂挑子走人!” “抱歉了,Rex先生。”温婉的声音缓缓传来,如同一条软滑的绸绢。“我这两天感冒,医生嘱咐吹不得风,陈总只是体恤下属罢了。不过,就算是再严重的感冒,这么点小风还是不妨事的,我们继续吧。” Rex回过头,正见暮双站在原地,一双纤手交叠于身前,朝他点头致歉。 美人的软姿态总是最讨人欢喜,他点点头,不再多做计较,“我会尽量快一点。” “暮双。”陈曦见自己坚持了半天的结果全被她搅黄,不禁黑了脸色,语气也跟着沉下几分。这个丫头,对她好还不知道买单,真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因为之前三人一直在用法语交谈,所以除了Eden和Chasel外,包括曹宁萱在内的一干人等并不知两位主子争执所为何事。如今见暮双开了口,陈曦又虎着脸语气不善地唤她名字,不由猜测Rex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否与她脱不了干系。这样想来,一时间竟纷纷朝她瞥去。 暮双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却并不往心上放。她依旧一脸恬静微笑,用法语回道,“莫非陈总想让我落下个不敬业的名声?”其实她感冒老早好了,只是体质虚弱,抵抗力奇差,陈曦也是怕她再次着凉才会出言阻止。不过为了这么点小事他也不惜和Rex大动干戈,倒还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眼下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担心。 陈曦见她一脸坚决,知她性格如此,认定的事就要坚持到底,遂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暗暗好笑。还名声呢,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也就她自己当真了。 Rex见两人协商完毕,挥挥手让助手继续。 “停,Alice,你的手自然打开就好,就像Apple这样,不要总是搭在后腰上。那一块正是我们要重点突出的地方。”拍了两张后,Rex发现了暮双的不对劲,皱眉纠正她,同时让助手Apple在一旁摆姿势做参照。 暮双僵了一僵,最终还是学着Apple的动作,迟疑着把手缓缓移开了。 镂空的地方并不多,只有一个巴掌大小,上装的其余部位都由蕾丝缀制。大方的剪裁,精细的钩织,勾出了一大片冰肌雪肤。暮双直腰而立,腰线柔美,肤若凝脂,剩余的肌理也在暗纹蕾丝下若隐若现,纯洁而神秘。 只是—— 在暮双白若初雪的后腰上,一个又一个深刻的吻痕鲜艳欲滴,几乎可以穿成一串。吻痕一路漫步,从姣美的腰部绵延至蕾丝衣底,甚至隐隐有爬上臀峰的趋势。 吻痕绯红,肤色雪白,在强烈耀眼的灯光下,竟似要开出花来一般灿烂。 几个年纪小点的工作人员惊得捂住嘴,在这般私密的地方这般肆虐,即使不曾看到,也能想象当时战况多么激烈。 Eden凑近陈曦,眼底醋意汹涌,“兄弟,看不出来,你很是孟浪啊。” 陈曦淡淡一笑,“这是你羡慕不来的。” ------------ 怪我不争气 直到上车,暮双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脸色。 陈曦在一旁举起双手逗她,“行了行了,这回是我的错,我道歉还不成吗,下次绝不再犯,真的,我保证。”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得不行。那印子是前两晚留下来的,暮双的身子软滑得很,让他爱不释手。他想着天气转热,不好在明显的地方留痕迹,便寻了个隐秘的地方点火,完全没想到今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再多留一些,好让Rex那小子连拍都拍不得。 那张照片最终还是没能做刊登备选素材。毕竟是杂志,若痕迹只有一个也就罢了,可以用粉掩盖,或者用别的方法描绘处理,改成纹绣样式。可是那些吻痕密而杂乱,根本没法遮掩,甚至险险让人产生不好联想,如果《ECHO》采用,只怕会引人诟病。没办法,**和艺术只有一墙之隔,但界线究竟在哪里,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 可纵使如此,Rex还是极喜欢这张照片的,他的眼光一向偏而挑,却独到精准。在他看来,整张照片的格调是气质圣洁而冶浪的,这两种极端在暮双身上融合得极为巧妙,出挑却不突兀。相中佳人背影渺渺,更显神秘,直让人看不尽、看不透,只觉意犹未尽。 如此得意之作,自然是要收做己用。征得暮双同意之后,Rex便把照片留了下来,打算留着下次个人影展用,也算是这次他不远万里赶来帮忙的酬劳之一。 其实陈曦是有些不乐意,但是谁让人家是客呢。况且当事人都同意了,这样的拒绝就显得太没道理。而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小气吧啦的。 暮双气的都不想跟他说话,这个色狼,当时情况那么窘迫,被所有人心怀鬼胎地盯着,她只觉得芒刺在背,转头想寻求一个安慰,却发现他在一旁笑的得意。 得意你个球!暮双当时就炸毛了,咬牙切齿地拍完,咬牙切齿地接受Rex的赞美和其他人的附和,咬牙切齿地看陈曦对着Rex咬牙切齿。 别人也就罢了,她最顾虑的是Chasel,出来这样羞耻的事,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 陈曦见暮双还没有消气的意思,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劝道,“哎,至于吗,在场的有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有什么可丢脸的。” 暮双看着他无所谓的态度,只觉得心里埋了一根刺,扎得肉疼。她偏过头,冷笑出声,“你当然不要紧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陈大总裁的,别人只会觉得你陈大总裁在床上勇猛无匹,除此之外也不会有其他非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怎么看我,有没有想过Chasel怎么看我,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到底是你的人还是你的东西,你真的分得清吗?” 她可以为了爱情不要身份,不要回报,但是绝对不允许别人看轻了自己。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小姐,就算再怎么潦倒过,心底的傲气始终是抹不掉的。 陈曦愣了一愣,没想到暮双会发这么大火,他不会安慰人,只是想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她不要太过介意别人的看法,不想却弄巧成拙,让暮双误会了。 这个帽子可扣的狠了,陈曦苦笑,解释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暮双丢过来一坨冰,“我不知道。” “我说的你从来都不相信,怎么能怪得了我?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我是真心喜欢你,就算曾经有过,但是现在也绝对没有把你当成那种养在身边玩一玩的女人,可是你哪次信了,哪次又没有拣些浑话来埋汰我的感情?”陈曦眼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有灰败,有不甘,有恼羞成怒。 “这样的话,只怕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又怎么怨得了我?”暮双直直凝视他,透亮的眼睛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嘴角的笑却含着浓浓嘲讽,“陈曦,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在谈情说爱表决心,不觉得丢人么。” 陈曦几乎是下意识地掐住她的下巴,脸色比之前的恼怒更沉,不过须臾,却又堪堪放开。“你就可劲作吧,不过是仗着我宠你罢了。” “错了,我是仗着你不爱我。”暮双安静地摸了摸下巴,尽管只有一瞬,但陈曦还是捏疼她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鬼主意,想凭着这个激怒我让我放开你,做梦。”陈曦发动了引擎,不再看她。 暮双系好安全带,“怎么会呢,我还等着你腻味我呢。” “要我说你真不是个聪明的,你如果真心想离开我,这个时候就应该像别的女人一样,百般伏低千般温顺,然后讨一些应得的利益,过分一点也无妨,反正你这么漂亮。”陈曦侧头看了她一眼,暮双从未在他面前掩饰过她的冷淡和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意愿,换做是别的女人,他一定会觉得是欲擒故纵,只有暮双,他知道不是,她是真的这么打算的。“你这样越是抗拒,越会让我兴致盎然,这道理你不懂?” 暮双看着前方,静静道,“张爱玲说过,每个男人在他的生命中都会有两个女人,至少两个。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当他娶了红玫瑰,日子久了,红玫瑰就会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玫瑰就是窗前的明月光。当他娶了白玫瑰,日子久了,白玫瑰就会变成衬衫领上的一粒白米饭,而红玫瑰就是胸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这话虽然犀利了些,倒是贴切。” 一句实话,自然贴切。暮双不再说话,仰起头,轻轻阖上眼睛。心头像长了一颗瘤,根扎进肉里,血肉模糊。 车已经驶了很久,平稳安静。她丹唇轻启,微微翕动着,似是喃喃,却又悄无声息。“我知道,我知道的……” 眼角有半颗泪,挂在靠窗的那侧。陈曦说的,她都明白,张爱玲说的,她更是一早就了然于心。如果真心想要离开,她的有的是千万种方法让陈曦厌恶她。可她偏偏做不到,像是快要冻死的人一脚踩进温暖的沼泽,想拔出来,却又贪恋那片刻的温暖。 就这样吧,就这么耗着,也许耗得起,也许耗不起。 夜已深,门前的花圃暗香流动,随着微凉的夜风飘进窗里。 曹宁萱坐在电脑前,喝掉最后一口冷透的咖啡,点击了屏幕左上角的“保存”。策划总算是改好了,看来六个小时的伏案不动并非毫无价值。关了电脑,她撑着麻木的身子站起来,揉揉肩捏捏腿,摸出一根烟,走到阳台点上。 抽烟的女人更有韵味,这句话她一直深信不疑。甚至为了这么一句话,她便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吸烟生涯。烟的滋味并不好,至少在初期,在她还喜欢那些个少女玩意儿的时候,她一度很难消受这个呛味儿。可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直到现在可以优雅地吐出烟圈,甚至有了轻微的烟瘾。 凡是想要的东西,哪怕逼死自己也要得到。这就是她的座右铭。 这是高档的别墅区,环境治安都是一流,此时周遭更是静得针落有声。一根烟尽,她却依然没有回房的意思,倚着围栏发起呆来,似是在放松前几个小时一直过于紧绷的脑神经。 放空了许久,她来到浴室,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打量着。镜中之人成熟韵美,身段风流,本是一副好胚子,可惜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更是急不可耐地传达着主人的疲态。 这样的自己,当然是及不上暮双那个有几分姿色的丫头片子。曹宁萱眼神发冷,缓慢而优雅地褪下一件件衣物,直至裸身。看着自己诱人的胴体,她心底才稍稍愉悦了些。 阿曦若是看到这样的自己,只怕更会发馋吧,毕竟柳下惠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思及此,她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因而眼神迷蒙,唇瓣带笑。 今天的确是被气得很了,暮双后腰上的痕迹,经验人一看就知道发生过什么,更罔论她这个老手。那些绯红的吻痕像一把玻璃碎渣,狠狠刺进她的眼睛里。她一直以为她是不在乎的,不管陈曦有多少女人,只要没有对她造成威胁,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可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嫉妒得发狂。那个一贯潇洒无边的曹家大小姐,那个圈内最风流的交际花,在她自以为看透了男欢女爱之后,终于尝到了绞心的滋味。 承认吧曹宁萱,原来你也是爱陈曦的。 爱他么,曹宁萱踏进浴缸,缓缓沉入水里。阿曦,我的爱炽烈又霸道,狠毒又自私。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样的我,你受得起么,你心心念念的小情人受得起么。 ------------ 65.改主意 五月,柳暖花春。天气渐热,树也茂密得快,空气几乎都被浓荫染成了绿色。暮双穿着一件广口薄毛衣,袖子挽至肘部,露出一截白嫩小臂。这还是在室内,若是要出门,估计一件薄外套是免不了的。 暮双把窗推开一截,放进少许凉气,风打在小臂上,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突然怀念起南方的春天来,临近立夏的时候,总是会有一波又一波黏腻的热浪。尤其在她的家乡,这个时候怕早就是满大街的短袖热裤了吧。 “我说你费那么大劲干嘛,嫌热的话直接把空调调低两度不就行了吗。”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暮双一转头,就看见千夏正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她身体好不怕冷,此时已换上了长T+中裤的装扮,一双光脚丫甩在沙发边沿,拖鞋掉了一只,另一只也岌岌可危。 “你懂什么,自然风是用来换气的。”暮双白她一眼,鄙视这群二十四小时都活在空调里的人。 “我说,你们俩如今是红了,听说这本《ECHO》的销量还不错。”千夏翻的正是新一刊的《ECHO》,封面上的两个东方少女清隽如玉,不正是她和柳声。 暮双在她身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沙发软得像一朵云,她索性蜷起腿,把整个人都窝进去。“还好吧,哪有那么夸张。” 其实真算不上有多成功,这本杂志销量平平,刚过《ECHO》的平均水准。但是这样的成绩,也已经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期望,尤其是Eden和陈曦,更是大呼惊喜。毕竟在国际上,亚洲的认可度一直都不高,何况这次还是生面孔。 在所有参与这项工作的人里面,唯一对这个结果还颇有微词的,大概也只有Rex那个疯子。 “NONONO,”千夏煞有介事地摇了摇手指,“光是Chasel的设计这一项就足够你们俩风光的了,更何况还是经Rex手拍摄的。听说这次的宣传海报也被他包了?” “嗯,那天拍得多,海报是从剩下的底片里挑的。” “不错不错,没看出来你们俩还挺上镜。”千夏翻出专栏里的照片细细打量,“这么风光的事,媒体竟然一点料都爆,看来阿曦这小子费了不少心思。” 暮双不以为然,“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柳家的功劳?” “切,他们既然能答应小声当模特,就一定不会刻意压制,不然不是明摆着得罪人嘛。看来阿曦挺宝贝你啊,为了金屋藏娇,连免费宣传都不要了,这可是一笔大损失。”千夏爬起来,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打量她。 暮双一巴掌扇过去,“滚滚,躲肖彻都躲到我跟前来了,还没一句好话。” “谁说的,我是想你手艺了,过来蹭顿饭。”千夏又原地倒下,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其实你搬来阿曦这儿吧,我真是顶不乐意的,连见你一面都要先跟他请个安,床也没得躺了,只能将就这破沙发。” “那你跟陈曦去说说,让他批准我回家住去。”暮双正拿着平板电脑玩游戏,下意识脱口道,顿了顿,又无奈摇摇头,“算了,如果你说有用,我现在也不至于在这儿跟他耗着。” “其实吧,我觉得你挺乐在其中的,真的。以前你虽然没这么多抱怨,但总是死气沉沉的,太过安静了些,自从阿曦出现后,虽然丫做了很多混蛋事,但好歹让你变得鲜活了,有生命力了。这样想想,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整天被他气死,能不鲜活吗。”暮双眼神一黯,随即调侃道。 每个人都乐见她的转变,却不知道她蜕皮的痛苦。她的每一个笑,背后都装着一升的眼泪。 因为千夏的缘故,晚餐暮双决定做的郑重一点。好在应陈曦的要求,这几个月来她时常会做点家常小菜,手还不算太生。 思考了半天,决定做海鲜火锅。营养丰富又不油腻,这样千夏也可以多吃些。只是工序麻烦,除了事先炖好汤头外,两人在厨房里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小时才把一切准备好。 因为暮双和千夏都进了厨房,所以陈曦到家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汤锅。 “这是什么汤底,倒是鲜得很。”陈曦揭开锅盖,看着滚沸的奶白色汤汁,忍不住拿起汤勺尝了一口。 “暮双说那是海蚌汤。”千夏端着入水焯好的鱿鱼片和牡蛎从厨房里走出来,答道。 陈曦见到她,不由一愣,“你还没走?” “没良心的,不是我,你有这口福么。”千夏赏他一个白眼,把东西往桌上重重一放,又跑到暮双跟前告状,“我说,你倒是管管阿曦那孙子,过河拆桥的,竟然想赶我走。” “甭理他。”暮双正忙着,哪里有时间管他们俩的打闹,丝毫没有察觉到语气中莫名的亲密。 千夏笑着揶揄她,“听你这话,倒是有点像我们家方姨在数落她老头儿。” “去你丫的,你们先吃,别等我。”暮双把剩余的材料递给她,一脚把她踹出厨房。 等一切忙完,暮双这才端了饮料和水果出来。来到餐桌前,那两只米虫正拿着筷子在食材上空打架,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暮双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怒气,走过去把饮料往桌上重重一放,皱眉斥道,“你们俩发什么神经,再闹我就把锅撤下去,给你们吃生的!” 陈曦和千夏对视一眼,随即别过脸,极有默契地统一用凄凄哀哀的眼神盯着她无声控诉。 暮双默默扶额,有谁来告诉她这两个一脸智障表情的玩意儿,就是那传说中的腹黑总裁和精明律师。 总之,在暮双的淫威下,这一顿晚餐气氛还算和谐。 “对了,阿曦,下周在利兰有个拍卖会,你收到帖子了吗?”千夏往嘴里搁了一块豆腐。 陈曦正慢条斯理地往暮双碗里剥虾,头也不抬地回道,“嗯,今天刚收到,你若想看,去我包里拿。” “不用,别的我也不感兴趣,就听说这次有美人玛瑙项链,我打算把那个拍下来,下个月老太太生日,刚好送出去。”千夏看着他,“但是下礼拜我要去一趟日本,没空出席,你帮我拍了吧。” “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陈曦继续剥虾,“我看了看介绍,没什么可买的,你找别人吧。” 千夏瘪唇,“最近大家基本上都在外面,留下来的我也就跟你最熟。再说,美人玛瑙不便宜,万一落人口实,肖老爷子还不剐了我。” 肖彻是个从政的人,身份敏感,在某些时刻某些方面,她不得不如履薄冰。 陈曦不置可否,认真剥好最后一个虾,这才擦干净手拍拍暮双的小脑袋,“去把帖子拿来,信封装的那个。看看有什么想要的。” 暮双直摇头,“我不要。”平时的小玩意儿也就罢了,拍卖会上的东西太过超出她的价值,这是她不能接受的。她自恃是一个有情有意的情妇,不想变得完全物质,完全功利。 陈曦看了千夏一眼,千夏立刻放下筷子,跟着劝道,“我也想看,如果有好货,说不定还能把明年的礼物买了。” 暮双哪里不懂她话里意思,瞪了两人一眼,转身去了。不过就算看了又怎样,只要她说没有喜欢的,陈曦还能强逼着给她买不成。 千夏在身后苦着脸朝她挥小手绢,不好意思了暮双,谁让她有求于人,受制于人呢。 名帖和介绍手册装在精致的牛皮信封里,十分高档。暮双拿过来,找出介绍手册,把其余的递给陈曦。她靠着椅背,随意地翻了翻,正想推诿说没有喜欢的,不料手指一滑,翻到了最后一项介绍。 暮双余光浅浅扫过,瞄到几个字后,又赶紧翻回来仔细阅了几遍,原本打算拒绝的话也因此咽进肚里。这件物品很平常,很普通,却让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半晌,她沉了沉眼色,望向陈曦,“我要去。” ------------ 66.拍卖会上 拍卖会定在周五晚八点,地点是利兰拍卖行。不同于苏富比的洋韵十足,它的前身是清朝的老字号当铺,前前后后历经百余年,才最终演化成如今的贵族拍卖行。虽然规模不大,但重在古朴有余。能在这个拍卖行占一席之地,对于参拍品本身也是一个极大的肯定。 这是一场复合式拍卖会,一共有八样物品参拍,种类各异,涉猎范围极广。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一般情况下,拍卖的物品都应该由拍卖行事先归类,然后再分门别类举行拍卖。除非这是一场私人拍卖会,所有流程不经他手,只由某个人或某一团体全程包办。 论起来,拍卖会这种东西,越私人,越高档,目的也越明显,甚至有很多东西可能就是用来送人情的。看来主人手段十分高明,这是一种婉转的笼络方法。有市无价的东西在这里意思意思卖给你,价钱不会太高,但也绝不会低到哪里去。你情我愿的交易,引得来怀疑,却引不来诟病。 但不得不说,此人聪明绝顶,手腕热络,且家底丰厚。不仅是收藏大家,还十分热衷于交际。 临近开拍的时候,暮双挽着陈曦入场。不同于往日富丽堂皇的大会厅,这是一间隐藏在角落里的私人包间,低调且神秘。 推开那张古檀木的大门,陈曦签了到,两人一同入了席。虽然是小型拍卖会,但每一个人都是正装出席,没有丝毫怠慢。这是彰显涵养和地位的重要时刻,没有人会落拍。 陈曦身着一套藏青色西装,银色的条纹暗格若隐若现,气质深稳。暮双则一袭枣红色抹胸长裙,纤腰紧束,裙摆及地,摇曳生姿。一头光泽的卷发挽在脑后,只余耳前两绺随着步子轻晃。这样的打扮虽然稍显老气,但显得更成熟庄重,也更适合这样的场合。 暮双随陈曦在第一排坐下来,她撩了撩耳旁的碎发,又细细翻了一遍册子。此次参拍的物品里,千夏属意的美人玛瑙排在第六位,其价值可见一斑。 “如何,想好买什么了?”陈曦倾身凑过来,问道。上礼拜起,暮双虽同意要过来看看,但一直没明确说出看上的是哪一件。本来按陈曦的意思,她看中哪一样,就跟卖家通个气,到时候直接意思意思拍了走人,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暮双合上册子,微笑着摇摇头,“再看看吧。” “什么时候你也有这份闲心了?”陈曦盯着她的眼睛看,今晚暮双画了烟熏,一双大眼更显精致潋滟,乌黑的眸子里缀满星光,笑起来闪烁层层。他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她无论干什么都是可爱的。暮双现在在他心里就是这么一个讨喜的存在,她明明只是静坐在这里,自己却觉得连她一个婉拒的微笑都闪闪发光。“明明不想来的不是?” “也还好,况且千夏也是真的需要你帮忙。”暮双翘着腿,摆出重叠式的优雅坐姿,一手撑着下巴,微微偏头回道。举止大方,随意又不失稳妥。 陈曦不以为然道,“你真当那妮子多大点事儿呢,去了那么多好地方,再拍一件回来不得了。” 你还真是不懂她,暮双看他一眼,暗道,真正的名贵珠宝有市无价,不是人人都有那个运气碰上的,千夏如此执着,想必是那玛瑙定是有非凡之处。 “成了,要开始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正点到,主持人缓缓上台,有节律的掌声立刻响成一片。陈曦一边鼓掌,一边在暮双耳旁小声嘀咕了一句,“一会儿看中什么,拿着牌子往死了举就是,不要担心,哥哥养得起你。” 暮双正跟着鼓掌,听到这话,不禁哑然失笑。 不知为何,陈曦这样暴发户一般的财大气粗的举措,她竟觉得十分可爱。 好在主持人话不多,寥寥几句,拍卖会便正式开始了。 第一组是洋酒。 90年的罗曼尼·康帝,九瓶一组。七十万起拍。 看来今天在座的有好酒之人,暮双轻靠椅背,暗自摇了摇头。90年的罗曼尼,现在正处于顶峰期,七十万,真是糟蹋了。 好在在座的有不少识酒人,终是没让场面太尴尬,最终让一位老者以一百七十万的价格拍走。陈曦遥遥望去,与老者对视一眼,稍稍低头致礼。不过是黄家的老头子,仅晚辈之礼可行。 转回头,陈曦见暮双正拿眼瞅他,这才想起身边坐了个小酒鬼,“后悔了?” “怎么会,90年的有什么好喝,相比之下,我更乐意喝77年的。” “傻丫头,90年年份好,那样的口感已经不多见了。”陈曦点点她的鼻子。 品红酒,最重要的不是收藏的时间,而是年份。每一年的气候,收成,制法都不可能重样,是以味道也全然不同。90年对于罗曼尼是个绝好的年份,尤其是收尾阶段。那一年的酒回味悠长,质感丰润,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暮双却道,“那味道太华丽,我不喜。酒是穿肠毒,还是温柔点好,温柔点好。” 陈曦不赞同地动了动眉,77年的口感虽然柔和,但却像一块潮湿的抹布,黏绵不爽,哪里好了? 第二件是钻戒。 Diamondring,女人梦寐以求的珍品。白金为环,戒顶上缀着一朵层层雕开的花,花心里镶着一颗明亮的切割钻石,迎着灯辉,千面流光。不光是做工精细,8.64克拉的分量更是让所有女人心动不已。起价二十万。 “这个怎么样?”陈曦话音未落,已有人迫不及待举牌,价格转眼便被炒至四十万。“喜欢就举牌,刚好跟你的项链搭成一套。” 暮双今晚佩戴的是他上回去日内瓦拍下来的梨形双面玫瑰式切割白钻。顶级美钻,足有34.98克拉。他为此特意去订制了一根白金链,把钻石镶入其中,制成项链。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脑子一抽做出这样的事,九百万瑞郎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样的大手笔与他素来低调简洁的行事风格完全相悖,以致于因此引起轰动,被欧媒追着报导了好多天。 这个疑问直到今天他也没有想明白,当然,没想明白的不只这一件。这段日子他变了太多,多到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无比。他自认为是个有原则的人,但很多原则早在遇见暮双时就已不见踪影。他像是一名潜心修佛的和尚,暮双是他的业障,干扰他的清修,颠簸他的佛心,他却舍不得扫除。 暮双依旧不为所动地摇着头,她今晚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此,钻石虽华美,于她却如浮云。此刻她的心是乱的,还在纠缠,还在挣扎,还在等自己定下一个结果。 因为心不在焉,接下来三个参拍品都在她没有留意的情况下默默过去了,陈曦见她心事重重,也没去打扰,安静地坐着,不时与身边的两人低声交谈两句。 这是一种礼仪,亦是一种利益。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份都不简单,也许下一次见面就是在谈判桌上。 “两千五百万。”陈曦举了手边的牌,还是那副淡定从容的表情,嘴角噙笑,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清楚。 暮双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原来美人玛瑙已经在竞拍了。美人玛瑙是一串珠圆玉润的红玛瑙长链,三十六粒玛瑙,每一粒都是镂空雕制,薄能透光。这样繁复精致的工艺,足以登顶。 的确,若是拍得美人玛瑙为黎夫人祝寿,定然倍显诚意。 再一转眼,竞价已经飙到了三千万。 暮双转头看向陈曦,他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察觉到暮双的眼光,他回以一笑,优雅地举起牌,“三千五百万。” “三千七百万。” “三千八百五十万。” “三千九百万。” “四千一百万。” 报价一浪高过一浪,暮双看着陈曦轻松的脸色,再一看众人紧绷的表情,不由暗自感慨,不用花自己的钱参加竞拍真开心,只有压价的爽快,一点都不肉痛。 陈曦看出暮双的小心思,不由莞尔。当然,她并不知道陈曦竞拍是从来都不肉痛的,哪怕在拍下她胸口这颗价值近六千万人民币的钻石的时候。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真正让他痛,以任何形式。除非他愿意。 ------------ 69.暮双的念想 这串美人玛瑙最终由陈曦以四千八百万的价格拍下,创了此次拍卖会上的竞价新高。 暮双侧头看着他,明知道是借花献佛,可他此时温雅从容的模样还是让她觉得无比迷人。暮双是见惯优质男的,毕竟在那样优渥的环境中长大,成年之后,向她示好的男人也不在少数,足够她挑花眼。 可是她却独独钟情于陈曦,这个轻易掏走她的心的男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沾满贵气,他举牌的动作也好,他置身事外一般的坏笑也好,他不高不低沉如冷水的声音也好,他低下头解开袖口的细节也好,细看下来,都是一副副精致的画。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陈曦站起来,在一片掌声中朝众人优雅点头致意。有侍童端着托盘走来,上面放着笔和协议单。陈曦从包里拿出支票单签了交给他,又就着托盘在交接协议上签了名,这串玛瑙的拍卖手续就算完成了。 暮双想,她也许是疯了吧,竟然会因为这个受尽满场瞩目的男人而觉得骄傲,甚至连他盖上钢笔的那一声脆响,都直直荡到了她的心里去。 陈曦坐下来,偏头转向暮双,笑意揶揄,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连英挺的眉也跟着变得柔和。“管管你那*裸的眼神,小花痴。” 暮双被他羞得神色一僵,她绝对不要承认刚才被这个自恋的坑爹货迷住了。“是*裸的批判眼神,明明三千九可以拿下的,你为何要故意抬价?” “权当买家佣金了,你当我是那么好使唤的?”陈曦似笑非笑地抬抬眉,“若不是你执意要来,我真没这个闲心。” 暮双懒得跟他争,把头转回来。再过一件拍品,就轮到它了,可她还在这里游移不定,拿不下主意来。她的心像是被悬在半空,荡来荡去找不到支点,她从来没有这么举棋不定,彷徨失措过,可是不管是哪一种选择,都有她付不起的代价。 “恭喜陈大总裁喜获珍品咯。”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暮双和陈曦同时回过头,正对上曹宁萱柔中带俏的眼波。 陈曦表情不变,只有微挑的眉梢泄露了稍许意外。“你何时来的?” “在你之前。”曹宁萱见暮双只是稍一回头又转回头去,唇角笑意不由更深。 “看中哪一件,怎么没见你竞拍?” “受人所托,还没轮到呢。”曹宁萱手指缠住发稍,眼神也跟着绕。 暮双心里一紧,只剩下两件了,难道她也…… “青瓷瓶?”陈曦指指荧幕上正在播放的介绍影片。 曹宁萱俏然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很快,暮双的担心便有了答案。 在主持人的木槌敲过三下后,她的心也跟着跌了地。这一回合的竞拍里,曹宁萱没举牌。 暮双眉头暗暗皱紧,她下意识地抠住了丝滑的椅套,捏在手心紧紧攥着。如果她和曹宁萱同时竞拍,她真不确定陈曦是否还会帮她,毕竟那是曹宁萱,是他一直宠着爱着的人。 暮双觉得很苦恼,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远远超出了她的计划,像是一块沉重的砝码,死死压在了天枰的一端,彻底打破原本的平衡。 难道真的要放弃吗,暮双下意识地咬住了唇,偏偏又那么遗憾,那么不甘心。 “接下来是最后一件参拍的物品,这是一幅画,出自已故大师M.X.之手。众所周知,M.X.是享誉国际的一流油画大师,这次参拍的,却是她从未面世的一件作品。” “与M.X.以往的风格不同,这是她笔下唯一一幅出现人物的巨作,也是唯一一幅纯素描,它有一个很伟大的名字——母亲。” 那是一幅五尺见方的画,镶在古木框里,存封得很好。蒙着画的锦布被缓缓掀开,露出了真容。 名为母亲,却只有一个背影。画中女子并不年轻,四十左右的年龄,半背对着众人安详地坐着,这个角度看来,最多只看得见一只光洁的耳朵。齐耳短发,锦袍加身,耳鬓的发有些斑白,碎碎撒着。女人的背挺得很直,似乎有一丝拘谨和小心翼翼,即使见不到她的脸,众人仍然能想象到她温润平和的面容。那是一种莫名的直觉,莫名的笃定,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只是,除了画中女人的年龄,似乎没有任何一点能与母亲二字沾上边。 正当众人暗自疑惑时,暮双默默低下头,不敢让人发现她泛着湿意的眼眶。 只有她知道,这是母亲的自画像,画的却是她未曾谋面的外祖母。外祖母在生下母亲时难产而终,除了一张留洋时的黑白照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母亲也因此一直对外祖母感情很淡,鲜少提及与怀念。 这幅画是在母亲生下暮康后不久所做,当时她再次老来得子,忍不住欣喜,感慨万千。那个时候,母亲每夜抱着自己,一边唱着摇篮曲,一边守着襁褓里的弟弟入眠。当时她不到四岁,却已有了记忆,那样甜蜜幸福的时刻,像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开启了她回忆顶端的锁。 母亲说,她和弟弟的出世,是她爱的源泉。她突然很想很想自己的母亲,想她当时还未来得及亲吻抚摸自己的遗憾,想她把生命留给自己的勇敢,想她嘱咐养母销毁她一切痕迹不给自己留下念想的狠心。 母亲常说,外祖母是这个世界上最绝情也最有情的女人。她坚强,果敢,有着一颗不顾一切的炽烈火热的心。 母亲这样想的时候,便决定为她的母亲画一幅画。因为她的养母常说,她长得极像外祖母,所以她便以自己为蓝本,对着镜子画了整整一年。没有瑰丽的想象,没有失真的工笔,母亲就那样一笔一划,一点一线地描绘着,描绘她的爱和思念。 这是一幅杂糅了太多情感的画,每看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触。 她一直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幅画了。在出事之前,这幅画一直挂在家中母亲画室的阁楼里,她以为它已经随着那场大火化为灰烬,不想此时却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暮双心底发了颤,浑身克制不住地抖。她的手指在抖,肩膀在抖,嘴唇在抖,眼睫毛也在抖。她一直以为时过境迁,她就可以坦然面对,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做不到。她好恨,好痛,好悲辛。 闭上眼,暮双紧张地调着呼吸,努力平复心底燃起的因为一幅画而点燃的仇恨。 潜意识里的不安在提醒她,这是一场阴谋,她不能露了马脚。 ------------ 70.支持我 那场无形的大火仿佛还在眼前撩烧,烟烤的焦味从台上的画里传出来,将暮双包裹得密不透风。焚毁的味道,血的味道,绝望的味道,像一只巨大的铁锤,一拳一拳锤在她的胸口,沉闷的钝痛,胸骨碎裂的刺痛,都在逼着她吐出血来。 暮双脸色白得吓人,她不停地攥紧手心,尖利的指甲仿佛要刺进肉里去。头顶像是罩着一张网,等着她乖乖自投。这绝对是一场预谋,那个精心在背后布置操控一切的人,一定与她的过去有着紧密的联系。 明知是陷阱,却也不得不迈步。这幅画对她来说何其重要,它是母亲最呕心沥血的作品,被倾注了太多的爱和精力,从画风到情感,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是他们家的传承之作,纠缠了三代血脉,她对这幅画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 母亲执了一辈子画笔,画了无数好画,她却只留恋这一幅。因为这是她的童年,她的回忆,她曾经活过的痕迹。 所以,不管如何,这幅画她志在必得。就算困难重重,就算后果难堪。 台上,专业鉴定师的真伪鉴定已经完毕,主持人再度拿起话筒,一锤定音,“我宣布,这幅出自M.X.大师笔下,名为的作品,起价八十万,竞拍开始!” 暮双险些咬破唇。好,好,M.X.的画只有八十万底价,也亏他说得出口。不过,这样一来,她不用依靠陈曦,自己竞价的胜算也大些。她到现在还不愿意用陈曦的钱拍下,那是她的底线,她碰不得,所有人都碰不得。 “九十万!” “一百万!” “两百五十万。” “四百万。” 竞价一步一步抬高,暮双指节泛白,眉头愈蹙愈紧。 曹宁萱坐在暮双斜后方的位置,刚好从座椅的空隙中捕捉到她发紧的面色。她软软一笑,昂然举牌,加入局中,“一千万。” 果然,暮双的肩几不可见地一震。曹宁萱心情霎时极好,虽是受人所托,可不得不说,她还是爽到了。女人之间,尤其是情敌之间,若没有些勾心斗角的小伎俩,怎么能对得起孔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论调? 很快,价钱被炒至两千万。可是上了两千万后,竞价逐渐变得缓慢起来。的确,M.X.的画固然值钱,可她毕竟是油画大师,素描并不算一流。而且一幅素描卖至八位数,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你想要这个?”陈曦见她面色不定,拿起牌子就要举,“喜欢就拍。” “你要帮我?”暮双心下惊愕,目前场上最有利的买家是曹宁萱,他若横插一脚……他当真知道后果,当真愿意帮自己? 陈曦眉毛微动,“说什么胡话,你看上的就是我要买的,何至于帮不帮。” “等等。”慌忙之下,暮双一把按住他的手,闪来闪去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惶然,“让我再想想。” 暮双的掌心黏腻,附着一层薄薄的汗,此刻一毫不漏地贴在他手背上。陈曦双眼漆黑,盖住心底暗涌的怒意,相处这么久,她还是要执意如此生分么。不过区区一幅画,她就这样紧张,这样怕花他的钱?“有什么好想的,喜欢拍了就是。” 暮双听出他话中恼意,不由暗暗苦笑。这货最近是越来越爱使小性子了,动不动就要生两口闷气,简直越长越回去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分文不取,但还是在她可支付的范围内,就算没有陈曦她也买得起。可这次不一样,算上Chasel的存款,超过八百万她就已经吃不消了,何况现在是好几个八百万。 若真是借他的手拍了,他们可能就再也扯不干净了。就算以后分隔两地,老死不相往来,她的心也做不到坦坦荡荡。 陈曦,我只是不想把你摆在我心里更重要的位置,尽管我还不知道那个位置在哪里。 就在这一犹疑间,价格已经被抬至两千三百二十万。还是由曹宁萱出的价,这一次却曲高和寡,再没出现竞价的声音。 主持人静等了半分钟,拾起木槌。 “两千三百二十万一次。”一槌响起,暮双的脸发了白,她的眼睛焦躁不停地闪着,足趾微蜷。 “两千三百二十万两次。”又是重重的一槌,槌得她的心一度停了动静。她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像是被一双大手扼住咽喉,胸腔也跟着晃。母亲的笑,陈曦的脸,两个人的影响在她脑子里不停交叠,不停角逐,不停撕扯她的脑神经。 “两千三百……” “两千五百万。”声音带颤,轻若蚊吟,却随着缓缓举起的牌子,透出直朗无比的坚定。 陈曦唇角一勾一勾,“嗯,这样才乖。” 暮双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答应我的,你不能反悔。” “你想哪儿去了。”陈曦拍拍她的手,“这幅画指定是你的,放心吧。” “两千六百万。”曹宁萱脸色不变,依旧跟着举牌。 “两千八百万。”陈曦握住暮双抓紧竞价牌的手举起来。 “阿曦。”曹宁萱含着怨气低声唤他,“你也要来跟我抢?” 陈曦声音很平,“宁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言下之意是让她让出这幅画了,曹宁萱断然拒绝,“不行,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我知道你是受人所托,你跟那位朋友说,陈某以后定当登门拜谢。” 曹宁萱往后一靠,双手环胸,“既然陈总也属意它,那咱们就各凭本事。” 陈曦略一沉吟,“也好,这样你也不必为难。” 曹宁萱登时火就窜上来了,杏眉一挑,举牌道,“三千万!” “三千两百万。”陈曦没有丝毫迟疑地跟上。 “三千两百八十万。” “三千四百万。” “三千五百万。” …… “三千九百万。”几轮下来,陈曦又一次云淡风轻地举了牌。暮双彻底给跪了,这货不是人,花自己的钱竟比花别人的钱更淡定。资本家就是资本家,这一刀捅下去眼都不带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油水究竟深几许。 曹宁萱恨恨咬唇,那人托给她的最高上限是三千七百万,多一万都要她自掏腰包,何况陈曦还有继续加价的意思。一幅普通的素描卖到三千九,当真是疯了。 曹宁萱静静不动,暗自抠着鲜红的长指甲,眼里仿佛能沉淀下一层厚底。 无人竞价,陈曦再次拍买成功,成为场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调了过来,从不同角度打量着这个出尽风头的年轻的矜贵男子。场内有不少人都是识得陈曦的,因此惊讶不少,不在于他的财大气粗,而在于他与以往相悖的作风。 陈曦坐在众人视线的交点,仿若不觉,他从包里掏出一打支票单,拿笔签了,撕下来递给暮双,“上去吧,这是以你的名义买的。” 暮双怔怔地看着他,心跳竟然漏了一拍。 陈曦见暮双不动,捏着支票的漂亮手指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傻丫头,大家都等着你呢。”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未曾遗漏一秒她发懵的可爱表情。尽管顶着一脸过分成熟的妆容,但妆下的稚气模样还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个傻丫头,虽然平时看起来大方得体,揣着端着,但她终归还是一个丫头,还是会在不经意时流露出迷糊和小心思,还是会有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性格,还是会很偶尔的,用这副俏容打动他。 暮双接过支票,只觉得心脏被酸和感动涨得满满的,好在烟熏浓重,看不出她发红的眼眶。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缓步走上台。 ------------ 71.终定 裙摆微摇,莲步轻移,暮双一路踩在众人的目光上,每一步都谨慎而坦然。她个子不高,蹬着一双十二公分的高跟鞋才架住这条长裙,却还是太过纤瘦了些。可是这些却完全无损她的美貌,任何事物,都是有遗憾才完美,人也如此。 暮双走上台,转过身来面向大家点头致礼,一双明眸如盈盈秋水,鼻尖挺翘,唇瓣丰润,脖颈修长,颦笑优雅温润,仿若披着月光。 陈曦没想到暮双还有这样端庄得一塌糊涂的一面,美则美矣,却让人觉得疏离不可侵犯。他一直认为,暮双的美貌最是诱人犯罪,就连当初定力非凡的他也被勾引,遑论他人。不想是自己过狎了,若是他早一步见到暮双这般高雅面貌,也许两人不至于纠缠至此。 心里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庆幸,像沙漠里的一缕风,来得全然没有道理。 男人们流连于暮双的神采,女人们在这一刻却把目光紧紧盯向她胸口垂着的那颗巨钻。切割完美,雕工精致,三十克拉有余的size,足够闪耀足够刺眼。有人认出那是前不久在日内瓦被拍出的THEBEAUSANCY,不由惊呼出声。身旁的男伴皱眉道,“不过区区一颗钻,就算大了点,成色好了点,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女人嗤笑,“你懂什么,这区区的一颗钻,曾出现在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皇后的后冠上。”曹宁萱的嘴唇抿得死紧。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颗钻石的来路,当时她在首尔,陈曦曾电话问过她想要什么。那段日子正值她逼婚,她不想逼他太紧,又不想力道太松,便意有所指道,“钻石最好,往大了买,套不上戒指也无所谓,反正还有项链可镶。” 她原本也是看上了THEBEAUSANCY,但毕竟太过名贵,开不了口,只能过过干瘾,故意照着样子描述给陈曦。她一直不理解自己的做法,明知是不可能还一再暗示,或许是因为心里也隐藏了一丝期待吧。后来陈曦买了一只镶满碎钻的挂坠小熊送她,让她一时哭笑不得,这件事就此作罢。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回想起他的原话,也不过是“你们女人到底想要什么”而已。她却先入为主,拿自己当了真。现在看来,当初那番愚蠢行为,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阿曦,我倒还真不知你深情如斯,可惜你越是如此宝贝她,我越不会轻易放过她。 既然有胆子轻而易举夺走我的东西,那就且等着看吧,反正来日方长。 主持人笑容可掬地迎上来,“恭喜Alice小姐。据此物的原主人说,这幅画本是他的心爱之物,所以应他要求,由他亲自与您交接,请您稍等一会儿。” 暮双泰然颔首,“本该如此。” 尾音刚落,古檀大门被一名助理缓缓推开,他把门拉至九十度,在一旁立好,恭谨迎着走进来的一众正装打紧的人。说是一众,不过三名罢了,只是气势恢宏,主次分明。 为首的男子身着一套拉尔夫·劳伦暗灰西装,系同牌铁红色领带。古典而不失新意的剪裁衬得他更加冷傲伟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十足的成熟男性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又是如此惬然。 暮双始终挂着淡雅的笑,看着他一步步缓慢而优雅地逼至眼前。 主持人一脸春意盎然地朝着来人笑道,“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的竞拍人,Alice小姐。”转头又对暮双介绍道,“这位是就画的原主人,施昊先生。” 施昊微微颔首,一脸公式化的笑,尽管标准,却透着冷硬,“这幅画我收藏了十余年,今日转交与小姐,希望你比我更加爱护它。” 暮双睫毛轻颤,眼神不知不觉又流向画中,眼里温存一滴滴聚集,终于溢满,“施先生放心,不会有人比我更珍视它。”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施昊伸出手,“恭喜暮双小姐。” “多谢了。”暮双手指轻碰他的掌心,一语双关。 多谢你为我保存的画,多谢你给我挖的坑。 “你认识施昊?”车里,陈曦为暮双系好安全带,如是问道。 “对啊,”暮双对着镜子检查妆容,“刚刚在台上,你不也看到了?” 陈曦忿忿然,“我不是说这个,别看他道貌岸然的,他看你那眼神渗得人慌,一看就是眼馋吃不到,你以后注意点,少搭理这个老色鬼,听到没。” 暮双扑哧一乐,合上镜子,“这句话你也好意思说,至少我还没见过有谁色的过你。” 陈曦转头怒视她,却瞥见那一抹明艳的红唇,巧然绽开,露出些微白牙。他心下一动,欺身吻过去,大手活络地扫过她丰挺的胸乳。“看你如今被开发得这么好,我若是木了,岂不可惜。” 暮双被绑在座位上,闪避不得,只能挣扎着推开他,“别闹,有唇膏。” 陈曦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固定,另一只手插进她密密的头发里,含糊不清道,“无所谓。” 自从两人在一起,他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已经不知道尝了多少。虽然暮双平日里基本素颜,但是施妆的时候也不少,偏生他又时常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失控,难免吞进不少铅毒。尽管这样的失态让他觉得有些颜面无光,心底却是极畅快的。 暮双知他兴起,便索性放下抵抗,任他亲个够。今晚的事还是多亏了他,就凭他愿意为了自己和曹宁萱大肆竞价这一项,也足以捂暖她的心。算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区区半年,经历却那么丰富。回首过往,只觉得那段时光像是一场快进的激*情*电影,又像一轮短暂的过山车,那么饱满,那么意犹未尽。 原来她以为的神崩地裂的爱,只不过短短一季而已。 是谁说,爱情这回事,越短暂,越浅薄。暮双放了半个灵魂沉浸在陈曦的吻里,心底却在嗤哂,浅薄吗,那她此刻的沉沦算什么,她夜夜悲戚的痛苦算什么,她孤注一掷的念念不忘又算什么。 没有短暂却炽烈地爱过的人,凭什么来否定她,凭什么来否定这一段感情。 ———————————————————————————————— 小满有话说:今天终于确定了此文不会上架这回事。这是我人生中第一篇小说,有很多不足,很多瑕疵,很多生硬的处理,很多过于刻意的描绘。这一篇小说,让我学到了很多也体会到了很多那些关于人生关于理想的玩意儿,写小说是我的梦想,我不会因为一点点的磕绊就止步不前。相反,我会比以往更坚持,更有动力。在这里小满要谢谢一路陪伴我的亲们,谢谢你们的支持,谢谢你们见证我的成长和努力。 P.S.本文免费,难免在更新方面偶尔抽风,希望大家不要介怀哈~ ------------ 背后协议 两人双唇紧贴,鼻尖蹭着鼻尖,鼻翼缱绻。察觉到暮双的不在状态,陈曦停下来,下巴微收,隔出一寸不到的缝隙,皱眉道,“怎么回事?” 温热的呼吸洒在唇边,弄得暮双有些痒。眼睑隼动,暮双抬眼看他,睫毛扫过他的脸。唇膏鲜红,模糊了边界,蹭得两人的嘴唇都发狂般妖娆,像是跳舞的火焰。 “你会后悔么。”咫尺之距,暮双却突然问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陈曦微微一顿,“你是指哪一点?” “所有吧。”暮双的尾音越来越轻,像是喟叹。从她在台上受到的瞩目来看,胸口这颗巨钻就大有来头。能被那些人青眼相待,只怕它的价值要远远高出今晚任何一件物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价值何时变得这么高。 陈曦的作风一贯是低调温和的,毕竟父母在一线抛头露面,虽然他有隐瞒身份,但也难挡有心之人的小动作。这回接连两次大手笔,决不是稳妥之举,何况还为此惹恼了曹宁萱。暮双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是脑子长了壳,不然根本没法解释这接二连三费力不讨好的愚蠢举动。 陈曦眼睛幽深,像一口望不见底的井,一言不发地靠回椅背。 千夏最讨厌他这副欠扁样子,不同于肖彻的冰冷面瘫,陈曦的沉默属于那种你明明看得出来他在暗暗谋划,却不知道这厮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的腹黑类型。三人里,陈曦的年纪最轻,肠子里的弯弯绕也最多。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爱我。”顿了好久,陈曦才缓缓开口。 暮双低头嗯了一声,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现在还有效吗。” 暮双猛地看向他,眼底缓缓流过星星点点的震惊。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陈曦会跟她论起爱情。尤其是在她决定要放下的时刻。 “大概吧。”沉默了许久,暮双答道。她真的是怕了,上一回在他面前表白,落得那样一个狼狈不堪的下场。她知道陈曦的性格,只要自己开了口,他是不介意和自己逢场作戏的。他的绅士惯性让他习惯于满足女人们的恋慕,陈曦对他的每一个倾慕者都温柔足尽,这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对别的女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作为现任情人的她。可是她偏不愿意再次去享受这样的海市蜃楼,往往美梦过后,只剩被梦境碎片割得伤痕累累的残破躯体。 还是活得现实一点吧,现实虽残酷,却能令人足够清醒。 “那就值得。”陈曦转过脸,直视前方。“你是第一个对我说我爱你的人,你得负责,可不许逃了。” 暮双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她低低笑着,“早知道就不说了。” “晚了。”陈曦语气洋洋,透着少许幸灾乐祸,笑了一会儿,又转而严肃道,“别不信,我说的是实话。以前宁萱从来没对我说过,后来,我也没正经交过什么女人,也不喜欢别人这么说,这才便宜了你这个小蹄子。”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暮双轻飘飘跳开主题,她敢打赌,陈曦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他和曹宁萱的往事,一定是认准了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两人的关系。 陈曦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哑谜绕这么长可就没意思了。”暮双兴致缺缺地掰起手指。 “你是我身边的人,我若是连这点都弄不清,也太窝囊了。”陈曦道,“况且我和她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只要不是太蠢,都察觉得到。不过,都是过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又回到暮双的眼睛里,说不出的**慎重,比起陈述,更像保证。 “其实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个……” “有必要。我一天不说,你心里就有一天的疙瘩。”陈曦专注地看着她,眼光柔柔。他是何等心思,就算不通情事,也闻得出宁萱与暮双之间的微妙。况且以暮双的玲珑,就算千夏不告诉她,她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当年几乎人尽皆知的事。 暮双不置可否,只是笑着擦去他蹭到唇边的唇膏,“这副样子这样真丑。” 葱白指尖在唇边暧昧揉擦,软软的细腻触感,诱人联想翩翩。这只手昨晚还轻握着他的火热,也是这般不重不轻的力道,安慰他,又挑逗他。陈曦眸色愈发的暗了,细白的指尖已经移到了唇上,缓缓探入他的口里。手指上沾了唇膏的味道,玫瑰香气浓厚,让他想起了刚才那个意犹未尽的吻。陈曦喉头一紧,吮起她的指尖来。 明知是她刻意的回避,明知是她故意在转移话题,他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迷醉了。 眼见火顺着手指烧了过来,暮双明艳一笑,哑了嗓音,“要在这里么,还是早点回去?” 陈曦扫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窗外,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拍卖会已经过了很久,人群散场,只剩地上稀薄的灰。 曹宁萱依然坐在第二排,垂眸静默。门被蓦然推开,施昊独身走了进来,“曹小姐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等施先生。”曹宁萱笑着起身,“很抱歉,没能帮您竞拍成功。” “不问问我原因?”施昊手松松插在口袋里,贵气十足的休闲做派。 “您希望我问什么呢,比如,为什么要托我帮你竞拍你自己的东西?”曹宁萱悠悠然把腰靠在椅子上,“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您在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竞拍成功。” “我们是伙伴,何必敬语相称。” “哦?何来伙伴一说?” “施某遇到了一点小困难,希望曹小姐能伸以援手。”施昊向前半步,缩短了两人距离,不显疏离也不过分亲密。 曹宁萱奇道,“我以为,就凭我的那些小把戏,在施先生眼中还不值一提。” “曹小姐说笑了,我也有私心。”施昊沉敛一笑,“听闻曹小姐和陈总以前是恋人?” “您什么意思?”曹宁萱收了笑,脸色微冷。 施昊笑道,“我对暮双小姐很有好感,只可惜难博美人一笑。我还以为,凭我们的交情,曹小姐会助我一把。” “施先生如此专情,倒让我好生羡慕。”曹宁萱眼角微挑,“只是,您就不怕这样会让我更加嫉妒暮双,更加见不得她好?” “你不会,曹个小姐是聪明人。别人的痛苦重要还是自己的幸福重要,这么显而易见的选择,我并不担心你会出错。” 真是个精通人心的家伙,连自己藏得那么深的心思都被他盯紧,这个人,比想象中更不好惹。可是不得不说,他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卡在她的心坎上。如今看来,陈曦对暮双所做的一切都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也超出了他一贯的原则。这一切都让她后怕连连,也许,陈曦这回是来真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忽视过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宠惯过任何一个情人,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改变过这么多,很多甚至连曾经的自己都做不到。陈曦此人,素来只在他的可行范围内给你最大的满足,他有一套堪比金刚铁石的条条框框,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可如今,这套众人眼中坚固无比的原则,竟在暮双面前化为青烟,可以随时逾越。 这个危险的讯号,足以在她四周亮起红灯。她的愤怒,怨恨,不甘,都起不到半点作用,她能做的,唯有铲除这个祸害根源,越早越好。 与其说施昊需要她,其实她更需要施昊。 的确,若是暮双舍了陈曦选择施昊,那是再合情理不过的事。自古禽择良木而息,施昊无论在地位、财力上都高出陈曦不少,毕竟两人已不是一个年龄层段的人。以陈曦的骄傲,不可能再去留恋一个为了俗物弃他而去的情妇。 扫除了这个障碍,陈曦还是自己的。况且以她的魅力,一向是无往而不利的。 几乎是几个念头的回转间,曹宁萱就拿定了主意。她伸出手,十个白嫩指尖鲜艳欲滴,笑脸妍妍,“祝我们合作愉快,叫我宁萱就好。” “合作愉快。”微有粗粝的大掌合上来,曹宁萱几乎已经看见成功了。 —————————————————————————————— 小满有话说:对不起大家。。。情节没铺开。。明天保证让大家吃肉!!! ------------ 75.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 激潮过后,暮双无力瘫在床上,全身不可抑制地泛起粉红。刚才陈曦那厮借口帮她洗澡,在浴室里再一次擦枪走了火,彻底逼疯了她。 陈曦一脸愧疚地坐在床边,下身裹着浴巾,尽心尽力地帮暮双擦身体乳。绿茶的香氛浅浅淡淡,多多少少起了点宁心安神的作用。陈曦下手轻柔,却没了往日那股色情味道,大抵是知了错,总归有所收敛。 “差不多就得了吧,”暮双趴在床上,扭头对陈曦道,“帮我把床头柜里的药盒拿来。” 陈曦盖好身体乳的瓶盖,依言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散乱地码着几盒避孕药,有事前的有事后的,有长期的有紧急的,样式齐全。陈曦伸手扒拉扒拉,几乎每一盒都有过开封的痕迹。 陈曦皱了眉,两条浓眉拧得死紧,“你怎么搞的,药是能乱吃的?”避孕药最是伤身,暮双底子本就不好,再这么吃下去,只怕迟早有绝育的那一天。 绝育,两个字在陈曦心头一闪而过,竟留下了丝许令人恐惧的阴影。其实他才是最没资格指责暮双的人,当初让梁子祁开的药,药性只怕比这些还要峻猛。那药极伤**,暮双不过喝了两回便落下了痛经的毛病,每一次都痛得死去活来,他不得不把没熬过的药尽数撇了,又找医生改了方子。再一次见到梁子祁,他已经完全没了避孕的心思,才特意嘱咐其不用过于自觉,害他因此被嘲笑良久。 不过嘲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这个女人好好的,再大一点的羞赧也是忍得的。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只知道当他看到暮双因为自己而痛苦不堪的时候,他竟也会跟着疼。 他也曾想过采取戴套的方法,毕竟在和暮双之前他从来都是必戴的。但暮双不同,因为那是是她的第一次,且兴致来得突然,他便舍了这一步。也就是这一舍,让他再也舍不得隔着东西和她接触。那样毫无罅隙的紧紧相贴,简直是来自天堂的救赎。 怀上了就生下来吧,在情欲高涌的那一刻,他甚至这样想过。像是突发奇想,又像是早有预谋。不管如何,这个荒唐想法,真是骇人之极。 只是,他曾经的那些混蛋行径造成的影响,还是让他有些后怕的。 “陈大总裁,如果你能稍微节制一下不乱发情,我也不至于这么手忙脚乱。”暮双的声音恹恹,“帮我倒杯水,我感觉最近嗓子眼又细了,一次只能吞半粒。” 陈曦垂着眼没有动,密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他很安静,静得像在反省。 “傻了?”暮双支撑着坐起来,拉过睡衣披上,“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 陈曦重新把抽屉和好,走过来坐在暮双身边,帮她一粒粒扣好睡衣的扣子。“咱们不吃了成吗,反正你也在安全期。” 暮双失笑,“我这月经,一会儿半个月一次,一会儿三个月一次,乱得不像话,你是怎么判断出它是在安全期的?” “我说是就是了,废什么话。”陈曦握住她的一双手,“以后还是戴套吧,别吃药了。” “只要你忍得。”暮双无所谓地点点头,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在她看来,还是自己更靠得住些。她爬起身,穿上长裤,拿了一瓶水,又拉开放了药的床头柜。 陈曦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说了别吃了。” “你说得倒轻巧,怀上了怎么办?”暮双斜他一眼,声音在唇边打了个转,又悄悄暗了下去,“不过,也是不太可能的。” 陈曦却很坚定,“怀了就生下来。” 暮双一愣,一时没回味过他话里意思。 “你以前不是说过,要我给你个孩子吗,怎么,又不敢要了?” “玩笑罢了,你倒还当了真。你的种,我还真不敢要。”暮双笑笑,挣开他的压制,“你说不吃就不吃吧,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以她如今的状况,怀得上就见鬼了。吃避孕药不过是寻求一个安慰罢了,这个形式,不做也罢。 “我却是认真想过的……”陈曦眼睛黑了又黑,声音渐渐湮没在空气里。他没再提起这方面的事,默不作声地铺好被子,独自灭了灯。 暮双掀开一角爬进去,背对着他侧卧着。 陈曦啊,你是不是要的太多了呢。你要我的人,我的身体,我忠贞不二的感情,如今又想要我帮你传宗接代。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在你心里我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受你这么多福泽,以及更多的残酷对待。 在这个以物易物的时代,你从我这里索了这么多去,又不肯拿等值的东西来换。真是个贪婪的家伙。 你我总有一天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你切莫昏了头罢。 ------------ 76.初次交锋 自从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后,暮双再也没有在抽屉里见过那些药。她买一次,陈曦就扔一次,况且她出门次数实在不多,到最后这项计划因而不得不搁浅。不过为了防止她发飙,陈曦还是买了一堆安全套回来,各式各样码在床头柜里,花花绿绿简直要闪晕她的眼。 暮双一度对这些东西很不适应,总觉得怪羞涩的。不过陈曦基本没用过,每次只会念叨着下一次下一次,以致于这些东西过了半个月还是全新未拆封的。 陈曦不喜她老在外面跑,处处有意无意限制她的出行。好在她是宅属性,极少出门也不觉闷。虽然三楼有健身室,不过她大多都是靠忙些琐碎家务来运动,如此一来,居家风韵更浓。 日子不咸不淡,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着。有时候暮双想,这样的生活,更像是在消磨时间。虽然惬意,却让人提不起劲来。 大概是听到了她内心的不满,老天甚是关照她百无聊赖的生活,于是某一天里,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大概是上午十点半的光景,阳光充沛,四周静谧。彼时暮双正坐在厨房帮阿姨剥豆角,陈曦中午是从来不回来的,只有她和阿姨两人随意做饭。听到铃声,阿姨主动前去开门,她一人在厨房里继续工作。 别墅里来访客并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候陈曦也会派秘书回来取东西,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不喜露面而已。 “好久不见,李姨。”门口的人正是曹宁萱,她一身吊带裸色束腰连体裤,职场风格十足。黑包甩在肩后,自顾自进门换了鞋,“我来帮阿曦取一份文件。” “是,曹小姐。”李姨跟在她身后,“少爷的书房在二楼,我带你过去。” “不急,”曹宁萱显然心有所系,四处打量着,“帮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李姨应了声,依言倒了一杯水给她。 曹宁萱把包放在沙发上,接过杯子问道,“只有李姨一人在家?” 李姨面色有点尴尬,暮双和曹宁萱的微妙关系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若是以曹宁萱的性子,知道暮双在家,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是看着陈曦打小长大的,因此对于曹宁萱当年的做法一直颇有微词,心里一向不待见曹宁萱。反观暮双,她却是十分满意的,这是个好姑娘,只可惜身份有差,注定不能陪少爷太久。 一比之下,她便有了计较,刚想开口,厨房里却传来一阵水声。暮双解了围裙,擦干手走出来。 曹宁萱眼角微眯,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因为在家的原因,暮双并未多做打扮。素面朝天很是白净,身上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男式长袖衬衫,下身一条宽松的运动热裤,露出两条白得晃眼的修长的腿,头发束成一把,姣好身形在这套宽得可以荡来荡去的着装里分外明显。就连曹宁萱也不得不承认,暮双身上散发出来的年轻的气息,让她深深嫉妒了。 这一点,是凭阅历和妩媚也无法掩盖的光华。 “没想到暮双小姐也在,真是失礼了。”曹宁萱偏头一笑,唇波荡漾,卷发也跟着在肩上摆了摆。 暮双亦是文雅一笑,“曹小姐是来取文件的吧,我带你上去。”说罢转身上了楼,任曹宁萱跟或不跟。 能把严谨的HugoBoss穿得这么闲散,不得不承认暮双的本事不小。曹宁萱一浅一深地踏上楼梯,眼底的波澜又深了些。阿曦有洁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让女人穿自己的贴身衣服更是前所未有。 暮双哪里知道曹宁萱在想这个,她只觉得今日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只怕要被看了笑话去。都怪陈曦那个神经病,最近老喜欢拣一些自己的衣服给她穿,说这样好看。她想着反正在家里也没人看见,况且面料也确实舒服,就没推却,不想今天却遭了这么大一场尴尬。再怎么清心寡欲的女人,面对情敌难免还是对自己的形象有些要求的。 到了书房,暮双熟稔地打开书桌下方左边的第二个抽屉,捧出一沓文件来。“应该在这里面,你看看哪个是。”这是陈曦的习惯,但凡在家中处理公务,一定会把东西整理好放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免第二天没带秘书找不着。 “看来你对阿曦很了解。”曹宁萱接过,随意一翻,果然就在第二份。这一趟本是秘书的差事,被她擅自揽下来了,为的就是会一会这个被藏得太好的小情人。 “还好,毕竟相处了一段日子。” 曹宁萱拿起文件,却并不打算离开,“暮双小姐,容我问句冒昧的话,你认为阿曦把你当什么?” 当什么,好厉害一张嘴,话一出口便占尽便宜。暮双回头静静看着她,“曹小姐觉得呢?” “大抵是情人吧。” “那便是了,我也这么认为。”暮双回的漫不经心,似乎这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曹宁萱笑了起来,“你的自知之明真是可爱。” “有总比没有好,不是吗?”暮双浅浅一笑,眼里似有戏谑。 “你这么年轻,长得也有几分样貌,阿曦宠你不足为奇。”曹宁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退后一步,上下几眼扫荡式地观赏她。“不过,这时效迟早是要过的,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看了一会儿,曹宁萱走过来,状似亲密地把手搭在暮双肩上。 “多谢关心了。”暮双转过头,眼对着她的眼,“我也很期待,陈曦腻烦我的那一天。” ------------ 名之温存,名之感动 “总裁,文件来了。”曹宁萱踱着高跟鞋,不轻不重地将手中文件放在陈曦面前。 陈曦抬头看她一眼,面色如常,但眼底还是带了几分讶异,“你去取的?” 曹宁萱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拨弄着鲜艳的指甲,“是啊,你手下的兵临时有事,我就给顶上了。不过,你别墅里养的小猫还真是牙尖嘴利。” “宁萱,工作时间不谈私事。”陈曦淡淡一笑,又把头埋进成堆的文件里,“JULY的夏装马上就要出第二波了,你若不加紧,今晚加班可别跟我抱怨。” “得了,何必欲盖弥彰,我就来跟你提个醒儿,你最好回去管管,下一次我可没这么好脾气。” 陈曦放下笔,“宁萱啊,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定是你挑衅人家在先。暮双温静,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至于说出太过难听的话来,你就不要总去没事找事了。” “刚不还说工作时间不谈公事么,听到某人就坐不住了?”曹宁萱怒上心头,怎么压也压不住,“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了。以前你养的女人,哪个懂看我脸色,就算我再使绊子,你都不会对我说半个不字,可是如今呢。”越说越愤愤,干脆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神情委屈地嘟囔道,“胳膊肘朝外拐的家伙。” 陈曦哭笑不得,“我若是向着你,这才叫胳膊肘往外拐呢。有一点你得知道,暮双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她不是我养的女人,她是我交往的对象。” 曹宁萱冷哼一声,“有何不同?终究不过是玩一玩罢了。阿曦,你可不要昏了头,最终凑一对的还是咱俩,那一纸婚约在长辈们眼里还是奏效的。虽然现在你我互不计较,但总归是有一条线的。我已经尽量不在你面前跟男人约会了,你也是得为我想想,总不能让你那些个小情儿在我面前趾高气昂吧。” “我是有过若咱们到了当婚当嫁的年龄,还是孤身一人,就凑成一对的想法。但是,宁萱,不是现在。我对暮双很满意,还不打算想些有的没的来干扰我和她的感情。”陈曦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曹宁萱的肩头圆滑,触感细腻,但他却仿若不觉,“我已经很久没有活得这么满足了,宁萱,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也该对暮双好一点。” 是的,满足。像是精神有了寄托,终于不用再独自绷得那么累,终于不再空空落落没有地方靠脚,终于不会在偶尔空闲的时候感到无聊又寂寥。如同长跑后大大的一喘,每一个细胞都在舒缓。 这种感觉,怎么说,好像冰硬的棱角被裹上了柔棉,又好像在寒风里喝了一碗热汤。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改变,但是让他觉得很舒适,很轻松,很愉悦。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 曹宁萱拂开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阿曦,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不愿意去想,什么叫活得满足,莫非你还能娶了她不成?” 陈曦垂下眸,不再说话,静静走回座位上坐好。的确,再贪恋有什么用呢,两人的未来还看不清,还是一片迷茫。 曹宁萱凝了眉,她知道此时陈曦身上散发出的明显的低气压,便是他的逐客令了。当下也不多说,扔下一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转身出了门。 直到回了办公室,曹宁萱依旧心气未平。陈曦说的没错,暮双的确没有冲撞她。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说话要掂量自己的身份,暮双竟直接抛下一句,“曹小姐若是觉得暮双没有资格,那便当我没有说过。”便翩翩而行。 晃荡在宽大男士衬衫里的纤弱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曹宁萱捏紧了指节。她不是第一次和陈曦养的女人“谈话”了,可能把她无视至此的,只有暮双一人。身为一个成了精的女人,曹宁萱看得出来,暮双不是故作清高,她是真的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她自己的最大筹码,在她眼里竟是一个笑话。 想起自己因为咽不下气而追出去,却只得到对方轻飘飘一句“如果陈曦愿意放我走,我反而要感激你。”的尴尬,曹宁萱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是啊,有什么比你退敌的时候,敌人反过来感谢你更加难堪呢? 暮双,真是好一张利嘴,好一颗波澜不惊的心。 今晚陈曦回来得早,加了班也不过八点,因为没有活动,九点半就到家了。暮双之前接到他的电话,估摸着到家时间,提早半个小时开低了冷气,又进厨房热了晚饭给他备着。 三菜一汤刚刚出锅,门铃便响了。 来不及解下围裙,暮双快步走过去,在门口的显示屏上看了一眼,发现门外站着的的确是陈曦,她才疑惑着打开门,“干嘛要按门铃,吓我一跳。” 门是靠指纹验证的,不存在带不带钥匙一说。 “想让你多动动。”陈曦噙笑关门,弯下腰箍着小家伙的臀部把她抱起来。不同于往日的公主抱,这样面贴面的姿势让两人更大程度地接触在一起,香软在怀,陈曦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此时暮双系着天蓝格子的小围裙,套着他的衬衫,纤细锁骨一览无余,格外诱人。 暮双挣扎着要下来,“哎,放我下来,这围裙脏。” “不打紧。今晚准备了什么?”陈曦抱着她一路走到餐桌前,把她往桌上一放,挽起袖口走进厨房,“我去洗手。” 暮双坐在餐桌上,光滑的桌面冰凉,她两条白嫩大腿触在上面。立刻联想到前几日的荒唐,当即脸就红了。跳下桌,默默去厨房把菜端出来。 极为简单的家常菜,西红柿鸡蛋,青椒炒肉,醋溜藕片,外加一份丝瓜汤。随意的不能再随意的准备了,陈曦却极为受用。暮双的手艺就是这样,看上去貌不惊人,却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就是这份温馨,让他十分留恋。 “今天宁萱找你了?”一块藕片入口,陈曦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暮双正拿着手机点来点去,闻言头也不抬道,“嗯,她跟你说了?” “嗯,宁萱这人,性子骄纵跋扈,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已经教育过她了。” 暮双惊愕地抬起头来,一时间竟愣着不知所言。直到手机响起GAMEOVER的结束铃声,她才回过神来小声应下。就在刚刚,她还以为陈曦会因为对曹宁萱的偏袒而诘问她,心里下意识地筑起了一层坚硬的冰壳。 她本想,误会就误会吧,认为她是个善妒的女人更好。她宁可陈曦对自己的态度变得恶劣,这样便可有理有据地说服自己那颗最近复苏的妄想的心。 可是在此刻,那层保护她度过许多个难堪瞬间的冰壳,却因为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而蓦然融化了。 “你,你不怀疑我?”嘴唇微动,迟疑着,缓缓出口。 陈曦正致力于解决最后一口饭,“怀疑你干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们俩。” 暮双低下头,竭力克制心头滑过的暖流。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答复,出于私心,她不希望陈曦袒护曹宁萱。但她更不希望他会袒护自己,尽管几率微乎其微。爱曹宁萱是他的原则,她不希望这样的原则会被轻易打破,那么在她心里,连他亘古不化的痴情形象,都荡然无存了。 她宁愿自己被陈曦伤的彻底,也不想他形象坍塌。若是把她的爱实体化,说起来,这一点应该是陈曦吸引她的最重要的一点吧。 是以,只要陈曦能够公平而客观地对待这件事,便是她最大的感动。 陈曦啊,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活在我的身体里,不然为何每一次都能如此恰如其分地掐住我心里最脆弱酸楚又冒着汩汩热气的一环。 ------------ 野心 炎夏,天气一日燥热过一日。 仔细算下来,暮双已经两个礼拜没出门了。Alice每个月都需要核一次账目,本来暮双一贯是邮件联络,可自从出了庄琳琳那档子事儿,她不得不上点心。虽然最终还是没能像自己说的那样每个星期去店里两三次,但好歹每个月还是会去露面三两次的。 “你要出门?”吃过饭,陈曦惊奇地发现暮双竟然换上了衬衫和牛仔短裤,正一件件地往自己包里装东西。 暮双点点头,顺手往包里扔了一包纸巾,简单检查了一下,拉上拉链。裸色的v领长袖衬衫,仿古的男士风格,下摆草草扎进牛仔裤里,袖口挽起,露出整节光滑的小臂。头发一绾,墨镜一搭,颇有几分干净利落的OL味道。“得去趟店里,这个月的账还没对过呢。” “就你那点水平还对账呢,被人家在眼皮子底下忽悠了也不知道。”陈曦走过来帮她把耳旁的发拨弄好,“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你不上班了?”暮双狐疑道。 陈曦无奈,小妮子果然是在家呆太久了,“今天是周六,法定的休息日。” “有区别吗?”暮双白眼给他,他哪一次节假日真正老老实实呆在家休假了?最大的休闲也是约了别公司的老总打高尔夫或骑马。 陈曦默然,他已经好很多了好不好,自从这座别墅里有了暮双,他几乎每天都会提早下班赶回来,要知道他以前可是经常直接睡公司的。“我送你过去吧,顺便去趟之寅那儿,等你下了班我再接你回来。” 暮双想了想,“也好,正好我好久没开车了,手生。” 送了暮双,陈曦方向盘一打,开往阜逸庄园,黎之寅的老巢之一。 现在刚过上午十点,正是黎之寅起床的时候。陈曦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富二代就是好,直接继承老爸的江山,不必经历起早贪黑积累原始资本的艰苦过程。当然,他这种感触一般都发在想起黎家两兄妹起床时间的时候。 没错,他确实是嫉妒,嫉妒这大把闲暇的早晨。以前是因为吃不了苦,现在是因为没时间在晨勃的时候跟暮双来一次。(……) 刚到黎之寅的别墅门口,车门还未来得及打开,就见从他家门口冲出来一人。火色连体短裙,Chanel限量手包,发丝微乱,眼底淤青,StuartWeitzman的鞋跟踩在地上哒哒作响。女人显然是在气头上,钻进一部法拉利里扬尘而去,并未注意到车未停稳的他。 陈曦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下了车敲开黎之寅的大门。 显然,黎之寅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繁复暗纹的睡衣还挂在身上,露出一片白皙胸膛。见到陈曦,他微微一愣,当下也无二话,转头走进客厅里。 陈曦跟着进了门,熟门熟路地换了鞋,甚至惬意地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 “我说你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估计是闻到了咖啡的香气,黎之寅穿着一双木屐啪嗒啪嗒地从二楼走下来,阴阳怪气地倚着门。 “来一杯?”见咖啡壶嘴里已经在冒热气,陈曦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黎之寅,问道。 黎之寅拢了拢胸口滑溜的绸袍,一脸不想拿正眼看你的表情。 陈曦笑道,“你这副样子,倒让人想起旧时那些倚门卖笑的小倌。” “滚你丫的,上哪儿去寻爷这么贵气的小倌。”黎之寅并未生气,只是瞪他一眼,“我的那杯不放糖,别忘了。” 陈曦又从橱柜里摸出一套咖啡杯,摆在桌上,“徐翩跟你吵架了?”黎之寅点点头,“疯丫头,是个养不熟的,一点没如她意,倒咬起主子来了。” “嗯,前段时间还跟我摆脸来着,一看就是被宠坏了,分不清谁是天谁是地。”眼见咖啡沸腾了,陈曦倒了两杯,慢慢拿咖啡勺搅着。 黎之寅自觉走过去,挨着陈曦接过一杯,“这么没大没小?就是欠的,迟早得给她收拾一顿。” 陈曦不再多言,他虽不喜徐翩,但还没有到需要在好友面前煽风点火的地步。 “对了,跟你说一声,我估计要结婚了。”见咖啡不那么烫了,黎之寅捏起杯柄喝了一口。 陈曦抬抬眉梢,“和柳声?” “你也听说了?” “弄出那么大动静来,你当我是死的?”陈曦斜他一眼,“我说你这便宜捡的挺大啊,不是预谋好的吧。” 黎之寅推他一把,“预谋你孙子,我还能高攀了柳家?若不是徐翩这丫头惹的岔子,我可没打算这么早定下来。” “徐翩这手做的也太过了,是得教育教育。”陈曦淡淡皱了眉,徐翩为了报复柳声,竟把她当做贡品献给一个满脑肥肠的老色胚,如果那天不是刚好被千夏二人撞破,柳家和黎家估计得世代成仇了。在他看来,一个女人就算再蠢,也不该做出这等害人害己的事来。 黎之寅静静地喝着咖啡不说话。 “当然,你也不用太焦虑,柳声才十八岁,结婚怎么也是过两年的事,我估摸着应该是让你们俩先把婚订了。” “柳家的意思,我们先把婚礼办了,等她一满二十岁直接领个证就算完事儿。” 陈曦哈哈笑了起来,“看来柳易生挺心急啊,生怕跑了你这个金龟婿。” 黎之寅摇摇头,“他是真心疼女儿的,你知道吗,柳声的嫁妆是半个悦成。” “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悦成迟早得是你的。” “不能这么说,柳家旁系不少,全拿过来不是件简单的事。”喝光最后一口咖啡,黎之寅优雅地擦擦嘴,“不过,我倒还真是有点兴趣。” “的确,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陈曦与他相视一笑,两人眼底的光,如同深夜里绿色的眼睛。那气息属于这野兽,贪婪的,凶残的狼。 ------------ 猜不透 暮双坐在办公室里,刚把六月份的账目对过一遍。不知不觉坐了三个多小时,已经到了午休时间。暮双抻了抻酸痛的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已经过了店里的午餐提供时间,她上网翻了翻,准备订餐。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男人。鞋底冷硬,却被他走出了温柔的味道。 暮双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微微一笑,“真是好久不见,要喝点什么吗?” 施昊眉眼温和,“怎么不问我为何会来这里?” “哪里的话,原本在那日拍卖场上,我是该道谢的。”暮双为他倒了一杯水,“谢谢你为我保管这么多年。” “穆姨待我优厚,这么点小事又算得上什么。”施昊接过,礼貌地避开她的手,“小暮双,你我本不该如此生分。大哥仔细想过了,就算你一时无法接受,无法回心转意,大哥等你便是。” 暮双十指一凝,“什么意思?” “你的生活我不会干扰,可你也知道,留在陈曦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们不可能有未来,既然这样,那么等你倦怠的时候,大哥就带你回家。”施昊像是想了很久,他的指腹不停摩挲着纸杯,低低说道。 “大哥为我费劲心思,我若是还不领情,倒显得没了分寸。”暮双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和陈曦在一起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我爱他,只要他一天不放我走,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这意思……” “我的意思,你明白。”暮双不再看他,缓缓行至窗边,看着窗外道,“我最讨厌被人盯梢,却一直活在监控和调查里;我追求自由讨厌束缚,却永远在别人的掌心打转。不是我伤春悲秋,实在是这命运太过弄人。” 十指纤纤,轻缓地描绘着窗棱的形状,语气却愈发萧条。施昊不禁动容,走过去,将这个瘦弱的女子拥进怀里,“你误会了,我只是心疼我的妹子,想好好照顾她罢了。” 厚实的触感告诉她,这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单薄的少年。男人的胸膛甚至比陈曦的更为广阔,深邃的暗香传来,暮双只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的味道,陌生又亲近。一时之间,竟忘了抗拒。 怔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慌忙推开施昊。“大哥,我们逾越了。” “逾越?”怀中的温存消失,施昊望着满怀的空气,苦笑道,“你可知道,若没有出那档子事,我们现在会是怎样的关系? “那又怎样呢,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最终还是发生了。”暮双退后一步,“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早已算不清了。就这样吧,就当我们是旧识,仅此而已。” 施昊眼里透出疲态,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暮双的头顶,像小时候做过的无数次那样。“随你高兴吧,我做再多,不过是希望你过得好罢了。” 人走茶凉。 暮双窝在转椅里,先前端给施昊的温水还在面前摆着,触手一摸,早已凉透。她脱了鞋,把脚搁在膝窝里盘着。她一个月就来店里这么一次,居然就被施昊撞上了,还选在午休时这样清静时刻,看来胶着在自己身上目光不会少。只是,施昊此举是什么意思呢,想那场拍卖会,送出的宝贝可不少。这么大的声势,也不过是谋划的手段之一,绝不仅仅是为了把画交予她那么简单。 就连刚才,他炉火纯青的温柔攻势,真的差一点就把她给感动了。没错,她记忆里的施昊哥哥是一个可以永远宠她爱她的人,是一个她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可是现实里的他们,都已经没了那颗纯粹的心,一个学会诱惑,一个懂得反间。 他们两人的那段美好过去,早已被时间和现实腐蚀得满目疮痍。 施昊,你到底有何目的,到底盯上了我哪一点? 思绪繁杂,暮双一时理不出头绪,只好再度埋首,甚至忘了被施昊打断的点餐。 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方,曹宁萱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喧闹的街。她穿着一套黑色小礼服裙,猩红的指甲特别称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她走过去拿起,收到的是一段视频。 看了一会儿,她按了暂停,视线停在两人相拥的画面上,嘴角的笑特别满意。 ------------ 不是什么喜事 到了下午四点半,陈曦如约过来接暮双下班。彼时暮双正在办公室里发呆,账目已经审核完毕,鼠标却一直停留在右上角的小叉上,迟迟忘了点下去。 施昊带来的余震还未消化,又被突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暮双定定神,关掉界面,陈曦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听说你午饭没吃?”陈曦扫了一眼桌面,并未遗漏那杯冰冷的茶水。 暮双这才想起腹内空空如也,又一想到陈曦进店的第一件事竟是去打听她的午饭问题,不由害羞,“你还去打听这个,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三岁孩子还知道饿了要吃饭呢,你怎么比得上人家。”陈曦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自己这孽做的,从来没听说有谁谈恋爱还要管对方一日三餐的。 暮双怕陈曦又要念叨,急忙道,“谁说的,我吃过了,在外面吃的,没在店里。”“一个人?” “嗯。” 陈曦笑笑,“姑且信你一次。” 暮双只觉得被他的笑盯得极不自在,关了电脑站起来,把包往肩上一甩,拉着他道,“我们走吧。” 陈曦瞟瞟握着他手腕的小手,疑道,“这么急做什么。” 是啊,这么急做什么。暮双自己也不知道,施昊的空气还没散去,她在这里多呆一刻都觉得闷,尤其是在陈曦面前。她不是这么不淡定的人,相反,她沉得要命。明明是最善伪装,可是一遇到陈曦,心底隐藏的情绪总是不可控制地一触即发。愤怒也好,难过也好,慌张也好,愉悦也好,她用来镇压喜怒哀乐的面具上最薄弱的那个点,总是被陈曦轻而易举地戳垮。 她心里有点慌,大概是因为之前施昊那个来路不明的拥抱,让她有种做了错事的感觉。 “小庙容不下大佛。”暮双帮他正正领口,“再说,我也想早点回去,在这里呆了一天,闷都闷死了。” “你还会怕闷?”陈曦把手搭在她肩上,低下头凑近她的鼻尖,“自己不就是宅系始祖么。” 暮双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她一把推开陈曦,指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快别说了,你跟谁学来的,那个人没有告诉你你这样的打扮讲网语很恶心吗?” 一丝不苟的黑发,扎进皮带里的杜嘉班纳的衬衫,挺峻的眉眼,低沉如水的嗓音,HUGOBOSS的午夜绅士香氛。这样优雅醉人的男人,俯在你的耳边,朝你轻轻呢喃,“自己不就是宅系始祖么。” OMG!!宅系你妹啊,么你妹啊,卖萌不适合你啊万恶的男猪脚! 陈曦黑线,表示自己很无辜,这明明是中午吃饭时千夏教给他用来跟暮双套近乎的。虽然他当时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他与暮双已经很是亲密,但是跟千夏肖彻两口子一比较,这才知道差距在哪里。虽然人家日子过得火药味儿十足,但好歹彼此了解的透彻是不。 虽然,彼此二字还有待考究。 “你最近脑子是越发不正常了。”暮双抱胸,用强烈的X光扫描机眼神上下打量着陈曦。 陈曦囧上了天,脸上难得地起了两坨疑似红晕的不明物体。他重重一咳,走到暮双身后,压着她的后颈,推着她往外走,“咱们回家,回家。” 暮双低着头走在前面,憋着笑的脸早已绽开了花。 “晚饭想吃什么?”出了店门,陈曦已脸色如常。 “你说呢?” 陈曦想了想,“还是你做吧,好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看看退步没。” 暮双一副你够了的表情,“今早你吃的是谁做的早餐。” “那不一样,一碗粥怎么能跟正餐比?” 暮双忍无可忍,怒道,“你昨晚吃的是什么!混蛋!%&*#%&……” 陈曦从身后抱着她,捂住她的嘴,“爷就是想吃一顿你做的饭了,怎么的?” “好好,”暮双挣开他近乎绑架的粗鲁怀抱,“不过家里没有食材了,得去买。” “那不怕,楼下就有超市。” “你肯去?”暮双转过身,诧异道,“那里可不是一瓶矿泉水卖五十块的地方。” 陈曦又把她扳回去,推着她的肩往前走,“去吧去吧,我可没那资本家的臭毛病。” 你没有谁有,暮双一边被他推得踉跄地走着,一边腹诽道。 因为是周六,又临近饭点,超市里的人格外多。暮双在前面推着小车,陈曦就在她身后推着她,身上还挎着暮双的包。好在暮双今天打扮比较中性,背的是复古风的邮差包,才显得不那么怪异。最近陈曦特别热衷于这种开火车式的行走方式,对它的喜爱度仅次于抱她做一切事。 以前暮双总觉得,只要是不过分的亲密举动,她都能欣然接受。可是现在却发现了陈曦开火车的极大弊端。 “我说,”冷冻区,暮双挑了一条新鲜的带鱼,再一次转过头对陈曦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在我身后叨叨,这样我回头回的很累。” “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陈曦摸摸眉心,讪讪走到她身边,“很放松。” 放松?暮双歪歪头表示不理解。 陈曦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挑起了另一个话头,“对了,跟你说件事儿。” “嗯。” “下个月我们可能要参加一场婚礼。” “谁?” “阿寅,就是千夏的哥哥。伴郎应该是我和阿彻。” 暮双摇摇头,“你去当伴郎,我还有去的必要吗,又没人作伴,况且我和千夏他哥本身也没什么交情。” “谁让你去做客了,让你去当伴娘来着。”陈曦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新娘是柳声,千夏也是要当伴娘的,我估摸着让你跟她们一块儿,也能好好玩玩儿。” “小声和黎之寅!?”暮双的口下意识地就张开了,“他们俩……???” 陈曦托着她的下巴帮她把嘴合上,“有什么好奇怪的,黎家和柳家,本来也算门当户对。” 又是门当户对。暮双默默把手里的带鱼放进车里,心里有几分伤感。一场联姻,却牺牲掉了小声永远的幸福。这两个人,简直是天使与恶魔的组合,那么纯洁的女孩子,这么早就要凋零了。 暮双的反应超乎想象的冷淡,陈曦拍拍她,“怎么了,结婚是喜事儿,你该为她高兴才对。” 暮双摇摇头,“我只觉得难过。” 小声是她放在心里惦记的朋友,可是她却连最简单的祝福都做不到。因为在暮双看来,她不是在迈向幸福的殿堂,她是去赴死。 ------------ 温柔进行曲 需要买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一些食材,除此之外,暮双还额外买了两盒速冻水饺。陈曦很嫌弃,“你想吃饺子,让李姨现包了不是更好,速冻的玩意儿一点都不正宗。” “以前我一个人过的时候,很喜欢吃这个。”暮双冲他摇摇手中的水饺包装,“虽然李姨的手艺很好,但是这玩意儿的味道还真是让人怀念。” 陈曦立刻又从冷柜里拿出两盒放进小车,“想吃就吃吧,我陪你一起怀念就是了。” 暮双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如今你对我倒是越发地好了呢,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瞎说,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陈曦见她推着小车往收银台走过去,急忙拉住她,调转车头道,“别急着走啊,我还是第一次这样逛超市,咱们再溜溜,你看还缺什么咱们都买了。” 暮双整个被陈曦圈进怀抱里,双臂划过她的肩侧,搭在小车扶手上。这样一来,暮双不得不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这种感觉很不自在,暮双只觉得尴尬,陈曦却感觉良好,尤其是路人不时的回头一瞥,更是让他心情愉悦。 一圈逛下来,暮双几乎濒临崩溃。陈曦简直是来玩的,看到什么顺眼就往小车里扔,跟进了游乐园的孩子一般,害得暮双不得不把一大部分没用的东西一一放回去。以前千夏总抱怨肖彻买东西不看保质期、时常把洁厕剂和零食放在一起等智障式的生活技能,现在看来,到底是一起长大的,陈曦丝毫不落于人后。 不同于暮双的抓狂,陈曦依旧感觉良好中。两人推着同一个购物车挑挑选选,买的都是居家物品,像极了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尤其是暮双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教导他什么能买什么不能买的样子,暖得窝心。这一刻,连是她的骂也是温馨的。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那么贪恋婚姻生活了,再光彩的人,也有平实的一面。婚姻,就是把爱情转化为亲情,让心动演变成依赖。 就算他不懂,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终于挨到了结账。出了超市大门,已经过了六点。陈曦去把车开过来,暮双就站在路口等他。街道熙攘,暮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数,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她转过头,微微一惊,面露喜色道,“刘医生?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你还能认出我来。” 男子眉目清秀,削瘦的身材却有着如同书卷一样的安雅气质,正是刘沉,暮双以前的心理治疗医师。两人初次见面时她抑郁症严重的厉害,刘沉给了她不少帮助。他们认识的时间甚至比她和千夏更长。见到暮双明亮的笑脸,他也跟着笑起来,眼角弯弯特别好看。“是啊,好久不见,看你气色不错,现在状态应该好多了吧。” “我也不知道,不过确实没以前那么累了。”暮双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去过刘沉的诊疗室了,“这样看来,我是不是快好了?” “嗯,看得出来你现在精神很好,不需要再进行药物治疗了。”刘沉笑着点点头,在暮双肩上轻轻一拍,“记住,好好保持愉悦的心态,不要再去纠结过去的事了。最近睡眠怎么样?” “好多了,几乎没有做过噩梦,而且睡得也比以往沉了。”暮双仔细想了想,貌似自从搬进陈曦的别墅后,她就没再魇过,难道是风水问题? “那就好,看来最近你日子过得不错。” “也没有吧,其实还是时常有一些忧愁,但是……又好像对我的精神状态没有什么影响。”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关系,在刘沉面前,暮双总有一吐为快的冲动,并且永远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 刘沉好脾气地解释道,“一些小忧愁,你自己没放在心上,自然成不了气候。” 暮双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算得上是很伤心的事了,最近经常困扰我。”其实说白了,她没有哪一天是完全放开了心的。每一次看到陈曦,她都没办法克制住自己心里的复杂和矛盾。 “只是表象而已,你心里一定有更重要的东西,帮你压住了这些摇摇欲坠的不安感。”刘沉认真地说,“在人的潜意识里,情志一定是被最重要的东西主导,说明现在已经有了让你心安的东西,只是你自己还没发现。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别的我也不清楚了,你可以好好想想,不过想不到也不用强求,顺其自然,端正心态就好了。” “嗯,谢谢你。”暮双感激地看着他。刘沉是个非常好的人,若没有他当初的悉心相助,她一定走不到今天。 “谢什么,这是我的职责。”刘沉看看表,朝暮双告别道,“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暮双冲他挥挥手,“嗯嗯,慢走,改天有空再登门拜访咯。” 刘沉前脚刚走,陈曦的车后脚就到了。暮双打开车门钻进去,陈曦在后视镜里朝刘沉的背影看了看,“刚刚在跟谁说话?” “哦,一个朋友。” “你看起来很高兴。” “嗯,跟他很久不见了。”暮双正忙着换车里的CD,此刻才闻出他话里酸味。她不禁觉得好笑,“怎么,你还吃醋了?” 陈曦脸色不尴不尬的,他自己也觉得别扭,连忙故作正经地否认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把安全带系好了。” “哈哈,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承认了。”暮双伏案狂笑。看惯了他正儿八经的样子,见到这副别扭德行竟觉得也有几分可爱。 几条黑线闪过,陈曦只想一脚油门轰出去,无奈正是堵车的时候,车速比走路快不了多少。导致他不得不忍受暮双过分长久的嘲笑煎熬。 这一程的车实在堵得厉害,到家的时候,星星月亮全出来了。暮双已经睡着,陈曦轻手轻脚把她抱出来,安然放到床上去。这丫头今天一定累了,晚餐还是自己随便弄一点,等做好了再叫她起来。 陈曦刚把购物袋里的放进冰箱,手机就响了。他拿起一看,原来是黎之寅的短信。 “婚期已定,你可以去准备礼服了。” 礼服么,陈曦托着下巴想了想,编了一条短信给助理,“我要订制两套伴郎伴娘礼服,三天之内联系好。” ------------ 82.流言 这一个月,A市最轰动的新闻非黎之寅柳声大婚这条消息莫属。两家均是站在商界顶端的家族,说起来也算门当户对,势均力敌。正因为两家地位非凡,此次婚礼更是来的不同寻常且耐人寻味。按常理,越是大家,越是考究,就算有意联姻,也要先订下婚约,择时订婚,一年后再正式举行婚礼。而像柳声这种还未到法定婚龄,结婚证还没领的,更是空前绝后了。 不是没有人干过这一套,多是被养在外面的情人,等着奉子成婚的。黎之寅是无所谓,可是柳家大小姐这样做,未免跌份。 况且黎之寅一早花名在外,风流无数,采过的心两手两脚也数不出来。当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外表风华,实则荡乱狠辣。对于这样一个妖孽胚子来说,婚姻只怕是锁妖链,是镇魂塔,是穷凶恶极的铁狱勾栏。没想到他却是三人里第一个闪婚的,动作迅猛,来势突然,令人无法接受,无法消化。 众人深刻地觉得,黎之寅结婚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绝对不亚于肖彻辞职、陈曦拒绝曹宁萱。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故。 至于黎之寅的宠儿徐翩,也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之一。不过了解黎之寅的人都知道,此人是滥情且寡情惯了的,上一秒还在床上翻腾,下一秒就有可能把你逼入绝境。且凭徐翩那个出生,受宠这么久已是奇闻,遑论成为黎家主母。 “听说下个礼拜就是黎之寅的婚礼了,你家那位大人收到帖子了么?”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个略为暗哑的声音答道,“那是必然的,我还得陪着出席呢,赵哥说了,带我见见世面。” “还是你好命,不像我跟的那死老鬼,就知道怕老婆,这种大场面哪有我的份儿。” “也没什么,要不是婚礼来得突然,赵哥家里那个在瑞士疗养赶不过来,也轮不到我。” “倒也是,只是这也太奇怪了,黎之寅居然闪婚了,对象还是悦成那位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啧啧。”清亮的嗓子一顿,“世界要不要这么疯狂啊,我都要相信2012了。” “我倒是听说,”刻意压低的声音顿了顿,“柳家小姐被黎之寅搞大了肚子,再拖些时候,怕是要未婚生子了。” “不愧是黎之寅啊,就是强悍,连铜墙铁壁里的也吃得到。不过他那双眼睛倒是勾人,被他那样看上一眼,我也愿意生个孩子。”感慨的语气转为歆羡。 “你想的美。”身旁的女子毫不犹豫的一个白眼。 暮双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偷听的。这是会员制的SPA会所,她正躺在按摩椅上伸着手做指甲护理,估计是盖在脸上遮光的报纸让她们误以为自己睡着了吧。其实她本是要睡了的,无奈黎之寅的婚事八卦一钻进她耳朵里,她就没了半点睡意。眼下人不多,小屋里除了员工,也就她们三人,是以听的清晰。 那边还在唧唧喳喳地闹,暮双也懒得再听,刚想好好闭目养养神,脸上的报纸就被人摘了。 “Sorry,来晚了。”千夏的脸放大在眼前,她化了淡妆,着装严谨,看样子刚从庭上下来。 那一边,两人见了千夏,齐齐色变,勉强笑着打招呼道,“黎小姐。” 千夏回以灿烂一笑,“Hello,你们也来做SPA啊。” “是啊,来的不多。”大概是被千夏的热烈吓到,两人的回答有些惶恐。 千夏笑眯眯地点点头,“这家的温泉水浴不错,一定要试试哦。” “走吧,”暮双打断千夏没玩没了的热情,她刚好修完最后一个指甲,不耽片刻,站起来理理浴衣的褶皱,冲惊慌的两名女子微笑道,“我们先去别间了。” “你说,刚刚那个女的会不会听到我们的话?”两人走后,清亮声音再次响起,尾音里却带了不自觉的颤动。“应该不会吧,她刚才还对我们那样笑了。” “不知道。”沙哑的声音稍淡定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这些人,有谁是想笑才笑的?” 包间里是小型温泉,白雾缭绕,熏了暗香,倒是别样好闻。暮双解了衣服泡进池里,池水里撒了些迷迭香,人泡进去,只觉得异香封鼻。暮双皱皱眉头,“干嘛撒这个,怪呛人的,简直比薰衣草还难闻。”暮双一直认为,薰衣草美则美矣,气味却着实不敢恭维。相比之下,她更偏爱馥郁馨暖的芳香。 “提神醒脑的,最近案子忙得我头痛,理疗师说泡点迷迭香改善改善。”千夏在更衣室换好了浴衣,荡着粉色袍子走了进来。 见她坐在池边暖身,还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暮双便游过来,扒着池边道,“小声是奉子成婚?” 千夏凝眉,“谁说的?” “刚刚听来的。”暮双无聊地拍拍水花,“也不怪她们嚼舌根,确实找不到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小声年龄太小了,连证都领不了,柳家这么急,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千夏耸耸肩,“要说这事儿都是徐翩引起的,她倒是个不怕死的,竟敢把小声卖给一个投资商,还下了药。要不是我和我哥刚好在那家饭店,恐怕这一回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她真是个毒心的,那人是圈里有名的摧花辣手,被他玩过的女人多半不死也残。”那件事千夏直到现在讲起来还是十分忿恨,她本就讨厌徐翩,此事之后对徐翩的厌恶更是到了骨子里。 暮双吃了一惊,眼神也变得冷起来,“不知天高地厚,小声是她动得的?”不得不说,就算落魄至此,暮双骨子里终究流的是优雅的血,那种与生俱来又经过十年熏陶的傲气,总会在不经意间跑出来。哪怕你现在身份再高,她若是看不上,照样可以理直气壮地轻视你。 “后来我哥把小声带走了,他们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吧,不然也不至于……不过没怀孕倒是真的,我哥说,他也只碰过小声一次。” “既然不是这原因,那必定就是些我不懂的商机权谋了。”暮双又懒懒靠回池里,“左右不过利益二字,看来这悦成的天,过不久也要变了。” 千夏叹了口气,“又是一场交易,我只替小声惋惜。” “那也没办法,我突然觉得,像我这样也挺好,虽进不得,至少有条退路。”至少,她还有说不的权力。 ------------ 83.婚礼前奏 暮双觉得,黎之寅这种张扬到令人发指的人,好不容易结一次婚,必定是要搞得全城轰动的。所以当千夏拿出那一沓厚度堪比百科全书的婚礼策划砸到她面前时,她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惊讶。 千夏很不爽她的淡定,“快告诉我你此刻的不为所动的原因是被吓傻了。” “嗯,我被吓傻了。”暮双看着千夏那令人愉快的炸毛样子,愉快地点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哥不这么做,兴许我会更吃惊。” 在陈曦的狐朋狗友里面,高调张扬的人还真有那么几个,比如方凯,就是最花枝招展的例子。可是方凯到底还是欠些火候,若说方凯是只骄傲的孔雀,那黎之寅绝对是傲娇的凤凰,同样的性格,不同的道行。倒不是方凯底气不足,人家走的本就不是一个路线。黎之寅是张牙舞爪的资本家,得瑟的理所当然,可方凯不同,他一家老小都在政府里拴着,最多挂个二世祖的名号,做得过火了,估计一家子就得被端了。 千夏万分苦恼,“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哥,就会磨人命。婚礼中午在A市举行,晚上就得跑香港的游轮上去。游轮码头还好说,问题是我上哪儿给他整那么多飞机把人运过去?” 暮双沉思了一会儿,“你哥要你运多少人过去?” “起码一千。”千夏比了一根手指头。 暮双又沉思了一会儿,把手放在千夏膝头,万分恳切地说,“节哀。” “这策划是哪家公司做的,赶明儿我就叫人砸了。”千夏双手抱拳,捏的指节咔咔作响。偏偏这该死的黎之寅这回做了个彻底的甩手掌柜,事情全摊到她身上来。在A市还能让肖彻陈曦帮衬着点儿,到了香港可只能她一人包圆了。 “这么妖孽的思维,除了你哥实在不作他想。”暮双翻翻白眼,“不过,我们真的要在那个游轮上呆三天?” “那是官方说法,如果你够闲的话,呆一个月都没关系。” “我倒是闲,可惜陈曦不闲。”暮双耸耸肩,“好久没出海了,还真有点怀念。” “放心吧,几个混蛋好久没聚了,这一回借着我哥婚礼的话头,肯定少不了多留会儿。”千夏冲她眨眨眼,“我会在船上安排些好玩儿的,正好我也好久没休假了。” “那样最好了。”暮双点点头,最近的生活确实太平淡了些,偶尔来点乐趣也不坏。 两人结婚那天,半个A市的天空都被气球堵满了。A市最有钱的两家联姻,前来参加婚礼的人无数。婚礼地点是世纪庄园,坐落于A市东南一隅,A市最古老的庄园之一,欧洲中世纪风格,追根究底还是当年洋鬼子留下的,后经几度休憩,最终演变为上流的休闲场所,隶属黎氏。漫天的气球就是从这里飞出去的,在婚礼正式举行的前两个小时,已有不下百人被派过来用气球造势。 庄园很大,三千亩的占地面积在寸土寸金的A市显得格外佘贵。毛织红毯从庄园门口一路铺到了婚礼的具体举办地点——户外草坪。虽说伴郎只有陈曦肖彻两个,但是论被差遣使唤几个混蛋却是谁也没落下。宾客太多,千夏不得不以彪悍的女主人姿态把他们全都打发出去接客。众所周知,在大门口接客的人最丢脸,谁去谁倒霉。要知道,长时间地对每一个人维持高涨热情而不觉丢脸,这种事只有千夏做得到。很可惜,陈曦就是那个倒霉鬼,按众人的说法,谁叫他平时那翩翩绅士风度装的跟真的似的,这种时候,他不死谁死。 决定人千夏也是这意思,而且平心而论,这事儿确实没有比陈曦更适合的人了。今日来的人参差不齐,总要有个够分量的人震住门口,方凯好久不在A市混,梁子祁的根也迁了,汤潮身份尴尬,李权认人障碍,至于肖彻,那就更不能指望了,试问有谁会在自己大喜日子往门口放一尊冷面佛像? 陈曦也正是认清了这一点,才不得不一边叨叨着等他结婚非得让黎之寅上大门口给他接一天的客,一边视死如归地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大门走去。 当陈曦一面扯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在门口精准地认出每一名宾客并上前接洽问候的时候,暮双正坐在化妆室里陪着刚上好妆的柳声聊天。她此刻也换好了礼服上好了妆,纯白的短裙下摆微蓬,雪纺的面料增添了厚实感,简洁而不单调。长发略束,妆容淡雅,这样的暮双虽美却不至于太过夺目,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感慨设计师的心细,既给陈曦挣了面子又不会喧宾夺主,分寸掌握得刚好。 “小声,没想到你上了妆这么漂亮。”暮双仔细打量着穿上婚纱的柳声,赞不绝口。 柳声的短发被烫卷,盘在脑后,刘海也卷至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两撇青黛的远山眉。眼妆深邃,绛点朱唇,这样的柳声无疑是漂亮的,虽不及暮双扎实,但自有一股惑人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眼,深远幽静,竟也有种风情。 上一回两人拍《ECHO》的时候,风格以自然纯真为主,所以上妆很淡,依旧是清浅的少女样子,与两人平日差别不大,是以暮双并没有发现柳声是如此合妆的人。 柳声被她**裸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比了个害羞的手势,示意暮双不要再说了。 暮双哪里肯放过她,绕着柳声缓缓踱步。婚纱是抹胸长裙,露出她奶白色的大片肌肤,腻如凝脂。暮双不禁感慨,“黎之寅莫非祖上积了德?不然怎么之前花成那样还能娶到这么上等的尤物,我一直以为他会断子绝孙来着。” 此言一出,化妆室里的员工们齐齐色变,不是没有人这么说过黎之寅,但是敢在他的地盘上当着他员工的面这么堂而皇之大言不惭的,暮双确实是头一个。尤其是离二人最近的化妆师,汗都差点下来了,要知道黎之寅就在隔壁啊。 暮双确实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壮举,这种话千夏说的最多了,她不过是拣了一两句过来应景而已。 千夏自从五点起床后就一直持续暴走状态,踩着球鞋奔波于庄园的各个角落,好不容易熬到了婚礼开始前两个小时,赶紧一头扎进客房冲了个澡,又匆匆冲进化妆室。当然,在做着一切的时候她也像陈曦一样咬牙切齿地发誓等她结婚一定要黎之寅把她从房水背到婚礼现场,用走的! 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诡异气息。当然,此刻的千夏神经比谁都粗,她瞬间就忽略了满室的尴尬目光,一个猛子扎到裙袂飘飘的二人跟前,然后,“靠,这是小声吗?这么漂亮。” 暮双虽然觉得千夏的一惊一乍有些丢脸,但还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点点头为她解了惑。 千夏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柳声一遍,若有所思地说,“我哥祖坟上冒青烟了吧,不然就冲他那不检点到快得花柳病的私生活,竟然还能取上这么个美人胚子?”顿了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情路这么坎坷,敢情好运气全然黎之寅那王八羔子一人占了啊。” 吸气声响起一片。 暮双觉得更丢脸了,“小王八羔子,你还是快点换衣服去吧。” ------------ 84.世纪婚礼1 婚礼在正午十二点正式举行。 纯正的西式风格,因为柳声和她母亲匡岚信仰天主教,所以黎之寅特意请了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神父主婚。草坪里搭了一个简练的台,用于神父宣读圣词和证婚。新人通道用大朵的白玫瑰花瓣铺了不下十层,厚而浓密,香气氤氲,踩上去悄然无声。不得不说,这神来一笔,把婚礼上的铜臭气息冲淡了一大半。 暮双看到场景布置时还微微有些讶异,“这通道好雅致,我还以为你哥会铺上HarborHouse的羊绒毯。” 千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是他估算错误,以为这一万朵白玫瑰会更贵。” 暮双,“……” 婚礼开始,所有宾客依次落座。伴郎伴娘们在门口等候新人,本来这个环节是没有的,但千夏极有预见性地料到了黎之寅姗姗来迟的可能,所以在花门前特意安排了空地站着。按她的说法,在这里尴尬总比在台子上尴尬好。 肖彻安排了人手去催,陈曦看看表,压低了声音埋怨道,“整天迟到,连结个婚也要人催。” 千夏撇撇嘴巴,“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暮双和陈曦肖彻并排站着,眼神不经意掠过宾客座位的前三排,顿觉亚历山大。她着实有点佩服陈曦的勇气,能跟这些几乎每一个都在新闻联播里露过面的人寒暄那么久,虽然,他家老头儿也是其中一员。 暮双的腿就是在看到陈家老头儿那一刻软的,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但是作为一个标准情妇,知道自己金主是被谁射出来的还是很必要的。何况这个人的镜头特写几乎比徐翩还多,真正台面上的人。 不得不说,陈曦的温润外表像老头子像了个十成十,陈父坐在第一排,眉眼祥和,做派端正,此时正一脸慈祥地看着几个小辈。 暮双尴尬地把眼神挪开,是她之前天真了,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忘了尽管陈曦和她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但在这群人眼里,情妇就是情妇,登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陈曦见她飘忽,在她出汗的手上用力一握,使了个安心的眼色给她。肖彻在她身边冷冰冰地说,“做好你伴娘的本分。” 话一出口,其余三人统统惊愕了。要知道,肖彻从来不会跟生人多说一个字,好吧就算暮双凭着陈曦千夏的关系算得上半个熟人,那也是远远不够格让肖彻主动开口的。而且,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刚刚他那句话的意思是在——安慰她? 震惊之余,暮双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肖彻说的没错,她今天只是来当个伴娘,只要做好伴娘分内的事便不需要担心其他。 千盼万盼,总算把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新郎盼了过来。白色的西装礼服,让原本颀长的身材看上去不再那么单薄。栗色卷发遮住眉毛,露出一双妖娆的眼睛。他甚至擦了颜色很淡的唇膏,让唇色变得更加浅淡。可就算他这样乱来,四分之一的东欧血统还是不得不让人承认他的俊美无匹。单论皮相,黎之寅绝对是三人里最出挑的,这就是混血儿的资本。就像千夏,虽然时常把自己打扮得不伦不类,可你也只能说她不会打扮,不能说她长得不好看。 暮双挽着陈曦的手臂跟在黎之寅身后想,尽管圈内人都知道嫁谁都不能嫁黎之寅,可在这一刻,还是会有人羡慕柳声的吧。没办法,这个妖孽实在是太会勾人了。 一刻钟过去了,这条长长的花径通道在走过了镶着猫眼袖扣的黎之寅,走过了两对令人赏心悦目的伴郎伴娘后,终于迎来了众人翘首期盼的新娘。 原本还有些许碎响的场面突然就安静了,几千双眼睛几乎是同时滞留在了花门前,紧紧盯着那个传说中养在深闺的柳家独女。黎之寅大家见得太多了,再惊艳也不足为奇,可柳声却不同,她太过神秘,以致于所有人都想一睹芳容。 长长的头纱覆在裙摆上,裙袂飘逸,身姿挺拔,只让人觉得清雅。巴掌大的小脸上妆容明艳,韵致十足。全身上下没有佩戴任何首饰,鞋跟却是钻做的,看似低调,细节之处却尽显奢华。不得不承认,论外貌,这样的柳声不逊徐翩分毫。 柳声挽着柳易生的手,踩着馥郁的玫瑰花瓣朝神父身边的黎之寅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沉静如水,每一步都仪态万千,到底是大家养出来的闺女儿,在如此万众瞩目的紧张时刻,她依旧比幽兰还要安雅。 到了台前,黎之寅款款下楼,接过柳声的手,二人朝柳易生深鞠一躬,来到神父面前。 接下来,便是祷告,宣誓,交换戒指。因为柳声不能说话,所以凡是开口的事情均由黎之寅代劳。婚礼没有任何表演,只有柳声亲自弹了一曲梦中的婚礼应景。曲艺精湛纯熟,哪怕外行人也能听出一二,一时间,赞叹声混着道喜声又上了几个台阶。 暮双没有忽略黎之寅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她想,恐怕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在A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到一波又一波关于一个失语美人的各种传言。 婚礼过后,众人移步宴厅。参加婚礼的人数不下五千,到了宴厅,人就只剩一半。毕竟这里每一个人的时间都比金子还贵,甚至很多人都是从行程里抽出一小时来观个礼,算是尽了诚意。 可是就算这样,暮双望着看不到头的宴席长龙,还是觉得十分伤感。十人一桌,三百桌的酒,都得靠他们几个去挡。这种事,想想就更伤感了。 陈曦在一旁安慰她,“没关系,你陪着敬完前十桌,我就叫权儿替你。” 暮双看了一眼坐在第二桌的陈父,认真地说,“如果他能敬完前十桌,我愿意替他。” 陈曦优雅一笑,“别傻了,走吧。”说罢一把将暮双拖了过去。 第一桌是双方家长和直亲,说是双方,但因为黎老爷子挂得早,黎父黎母的飞机受天气影响在中途迫降,唯一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千夏是个陪酒的,所以只有柳家几口人坐着。人少规矩也少,况且柳易生和匡岚都不是重礼之人,所以敬酒很快就完成了。 接下来一桌坐的都是泰斗,从辈分最大的肖老爷子到年纪最轻的陈曦小叔陈建华,每个人都要一一敬到,马虎不得。在座的每个人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所以陈曦肖彻跟着新郎新娘敬了酒,又免不了寒暄几句。 “没想到黎家小子竟是最早定下来的,这倒是爆了个大冷门。夏丫头啊,多向你哥学学,小叔可等着给你封红包。”最先开口的是陈建华,几人里面,他是最喜欢千夏的。 千夏笑着为他斟上酒,“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我都不急,您急个什么劲儿啊。” “怎么八字没一撇了?我看趁今儿赶巧儿你肖爷爷肖伯伯都在这儿,接着你哥的地气,干脆就把这事儿给定了得了,咱们也算赶了个双黄喜来。”陈建华手一摆,转头看向肖乾,“怎么样老哥,千夏给你当儿媳妇儿,中意不?” 肖乾乐呵呵道,“我自然是乐意不过,可决定权不在我这儿啊。” 陈建华站起来,走到肖老爷子跟前挤眉弄眼道,“肖叔疼千夏疼了这么多年了,这会儿要反悔只怕也来不及喽。” 肖老爷子拿筷子敲他的头,“你这犊子,是我孙子娶媳妇儿还是我老头子娶媳妇儿?” “小叔,千夏平日里没脸没皮惯了,您就当我真没脸皮了?”千夏嗔怪道,“好歹我也是一姑娘家,哪有当面逼婚的道理,您这婚还逼到肖爷爷跟前儿去了,让我以后脸往哪儿搁?” “我那不是为你好吗,你这个丫头小叔打小就喜欢得紧,要不是阿曦小子不争气入不了你眼,我定是要为他抢了这个媳妇儿来。” “小叔,您可别罪过了。”球踢到自己这儿来了,陈曦只能哭笑不得地摸摸鼻子,“千夏这丫头,我还真吃不消。” “好丫头你吃不消,拿姿爱俏的你就吃得消了?”陈建华皱眉,“姑娘家还是要找个踏实的,我看你身边这个就很不错。” 暮双汗毛“噌”地一下就竖起来了,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就听陈曦在耳旁惬然道,“我也觉得不错。” ------------ 85.世纪婚礼2 此话一出,酒席上顿时安静了不少。暮双觉得自己差点没被各种犀利玩味的眼神捅成筛子,好巧不巧,她正好站在陈父正对面,直面幽深的审视。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接话,陈建华只顾在一旁呵呵笑着,陈曦这个混蛋更是没有解释的意思。 暮双心里暗骂一声,递个眼神让千夏解围,却见这妮子正一脸看好戏的戏谑表情躲在同样表情的黎之寅身后。众叛亲离的感觉油然而生,没办法,暮双面色不动,臻首半低,微微笑道,“陈先生说笑了。” 这句话说的巧,没有具体言明是哪个陈先生,但似乎哪个陈先生都是。 “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大哥,你看阿曦小子把她收了如何?”陈建华哈哈一笑,转头又对上陈建国的脸。 暮双眉头暗皱,这是给她的警世了。陈建华明明听懂了自己的话,却还要问陈父的意思,不正是在告诉她,她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发言权? “你倒是跟个强盗似的,这事儿怎么能凭你我的意思决定。”陈建国依旧笑得和蔼,他甚至朝暮双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言语淡淡。 黎之寅走过来,一一为在座的每个人重新斟上酒,一边倒酒一边笑道,“小叔这一喝酒就爱乱点鸳鸯谱的毛病是该改改了,逮谁说谁,上回差点没把我配给方凯那小子,说什么你们俩一般骚个样子,干脆凑成一对儿得了,省的祸害别人。”说罢跳开陈建华的杯子,继续倒下去,“所以今儿就不给您倒酒了,不然等这婚礼散场,半数姑娘家都得被小叔许配出去喽。” 众人抚掌大笑,肖乾指着陈建华道,“建华啊,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混事儿,我今儿是记下了,等琅琅长大了说给她听,让她知道她家老头儿是个什么德行。” 陈建华一脸苦笑,“肖哥,我好不容易老来得个闺女儿,你就不能为我把持点儿形象吗。大哥,我说你倒是也为我说两句啊,你看这些小辈们一个两个的,都拿我当笑话看。” 陈建国觉得太过丢脸,本不打算搭理他,无奈被点了名,只好没好气地斥道,“你自己为老不尊,怪得了孩子们?” “得了,几个没正型儿的,放孩子们去敬酒吧。”肖老爷子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到碗里,肖乾立马将碗拿到面前剔刺,“之寅,以后还是给你小叔留点脸子,他怎么算也是长辈。” “是,爷爷。” 黎之寅恭谨地点点头,揽过柳声的腰,带着几人朝下一桌走去。 暮双站在陈曦身边,知道他不高兴了,即使他脸上的笑甚至比平时还要灿烂几分。暮双瘪瘪嘴,不知道他生的是哪门子气。被算计的人好像是她吧,被羞辱的人好像也是她吧,正牌受害者都没说什么,他这个始作俑者干嘛还摆出一副含冤受屈的样子啊喂! 还好,除了第二桌,其他的酒敬的还算轻松,除了被几道陌生的目光一直打量以外。当然,在千夏告诉暮双那些目光的主人是曹宁萱的父母后,她一点都不觉得轻松了。 直到下午三点,筵席才散了个干净。陪酒的几个人里,除了肖彻,没有一个不是醉醺醺的。不是他酒量好,实在是没有人敢灌他,以致于千夏喝的比谁都惨,几乎是被人抬着出去的。陈曦也好不到哪里去,吐了三五回,肖彻见他再吐就只能吐血了,只好叫人给送客房里,暮双在一旁陪着照顾。 暮双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陈曦,帮他把外套脱下,扯开扣得死紧的领口。她还是头一次见陈曦醉得这么彻底,日熙在国内的事业才刚起步,还没站稳脚跟,少不得要处处打点,可饭局那么多,还是没见他醉过一次,最多也不过是沾了点酒气罢了。 盛夏时节,厚实的礼服早已把他闷出一身汗。暮双干脆把他脱了个赤条,拿毛巾擦干他的身子,把空调调低了两度,又叫人送来一碗醒酒汤。好在陈曦酒品很好,就算烂醉也不过是睡死过去,比那乱叫乱跳的黎氏兄妹实在是优秀太多了,所以暮双在门口遇见照顾千夏的肖彻时,眼里难得地含了些许同情。 灌了醒酒汤的陈曦显得非常乖巧,抓着暮双的手睡得死气沉沉。暮双想,如果他能够松手让她去关个房门的话,她会觉得更省心一些。“好心”为他们留门的是梁子祁,这厮仗着和暮双有几面之缘,竟然恶劣地以便于他人探望为名,敞着门就出去了。暮双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是个腹黑货,刚刚就应该拒绝让他来送醒酒汤。 两个小时后,陈曦才悠悠转醒。暮双逮住机会,感动地冲过去关上房门。天知道这两个小时里她和这个裹在被子里的人被参观了多少次,当然,有胆子来参观陈曦醉态的人,只能是那几个二世祖。 李权,汤潮,肖誉,肖彻,柳声,甚至连被人搀着的方凯都来了,非得在倒下前看一眼陈曦百年难遇的醉酒样子。当然,黎氏兄妹因为自己本身比陈曦还要好看,所以遗憾地被肖彻锁在房里没能一睹风采。 幸好陈曦乖巧,一直岿然不动地睡着,让前来观赏的人很是失望,只能当做瞻仰遗容。除了暮双被握红的手腕,几乎没有任何看点。但是就着区区一握,依旧让几人热血沸腾。陈曦私底下是出了名的冷淡独立,这一点比肖彻更甚。肖彻尚且不会拒绝千夏的火热,可是陈曦若是不想碰你,你连他一个指头都碰不到。 陈曦15岁开始独居,算是他们这批人里最早独立的。可他的那间屋子就连当年的曹宁萱也没跨进去过,本来这一回众人听说陈曦跟人同居了还大有不信,只当谣传,如今见这架势这怕是真的。 每一个人走的时候眼神都有那么点儿意欲未明,把暮双看得毛毛的。尤其是肖誉,走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暮双看他憋得辛苦,“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挺得住。” 肖誉又噎了半天,好容易才憋出来一句,“看你这么幸福,我就放心了。” 暮双黑线了,她从早上忙到现在没停过,唯一沾过唇的就是酒,好不容易得了空连饭都没时间吃就被派来照顾这个醉鬼,还要忍着时时被一群混蛋参观,谁来告诉她她到底幸福在哪一点? ------------ 86.世纪婚礼3 听完暮双的叙述,光溜溜的陈曦坐在被子里认真思考了一下晚上要不要继续参加婚礼这个意义重大的问题。见他这么用心,暮双一脸不忍地告诉他,“肖彻说,如果今晚八点没在船上见到你的影子,日熙下个季度的税单一定会非常可观。” 陈曦嘴角一抽,咬牙切齿道,“梁子祁……” 暮双觉得陈曦真相了,因为这句话确实是梁子祁说的,肖彻只不过点了个头而已。陈曦之所以真相,是因为剩下的几人里,只有梁子祁才有这样的腹黑段数,如果真要轮到肖彻开口,他只会说两个字,“不准。” 暮双找来新的衬衫递给懊悔不已的陈曦,安慰道,“算了算了,好歹也是你兄弟的大喜日子,权当表演节目了。” 陈曦脸色青了又青,三两下把衬衣穿好,握着暮双的手臂检查道,“我一直握着你来着?手腕疼吗?让我看看。” 暮双把手抽回来,换了一只递上去,“喏,这只。” 嫩白的手腕被箍得绯红,隐隐有些青紫。陈曦心疼了,一边道歉,一边捧着手腕小口小口地吹着气。下意识的举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他力道多大他自己清楚,所以才会更加歉疚。 暮双再一次把手抽回来,随意地甩了两甩道,“这没什么,过几天就消下去了。谁教你中午喝那么多,还一喝就倒,不是号称千杯不醉的吗。” “是啊,怎么就醉了呢。”陈曦自己也有苦恼,他都多少年没醉过了,以前喝得再高也有个底,再不着调神智也还是清醒的,哪像今天,直接昏死过去,还是在暮双面前倒的,这让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正纠结着,李权和汤潮来催门了,不过暮双打心眼里觉得他们只是来再看一轮笑话的,不然他们见到陈曦醒了以后不会有那么明显的失落。 “哟,阿曦醒啦,看来妹妹伺候得挺周到嘛。”汤潮换了一身银灰色的礼服,眉眼温良,身材修长,挺得笔直的背显得特别正派,完全看不出是个混黑的。而事实上,他不仅混,混得还挺好,整个A市,除了西北那块儿其它都是他的。 陈曦反应很是冷淡,“你很闲?” 任谁在知道自己的囧态被恶意观赏了两个小时后心情都不会太热烈,虽然陈曦所谓的囧态并没有太大看点,但汤潮还是表示很理解,并且很乖巧地揭发道,“是子祈叫我们过来关心关心你的,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纯良,这种品德低劣的事绝对不会干。” 陈曦认真地想,他是应该忽略掉汤潮瞪着那双大眼睛说的瞎话,还是忽略他外套下腰间别的那把枪?最后陈曦还是依然选择了忽略枪,因为枪只有一把,而要忽略的瞎话实在太多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教育工作者,李权觉得自己很有义务阻止汤潮的恬不知耻,于是他说出了本应是此行的最终目的但老早被他们抛去脑后的初衷,“阿彻让你们赶紧准备准备,过会儿飞机就该起飞了。” 几人坐的是小型机,黎之寅的新货,据说才飞了不到三次。标准的黎之寅风格,虽然飞机本身已价值连城,但暮双觉得里面的装潢花销不比这架飞机便宜多少。 走进客舱,肖誉、方凯和梁子祁正围在一起斗地主,肖彻在一旁看,怀里抱着裹了层毯子正在熟睡的千夏。 “这丫头还没醒?”陈曦指着千夏问道。 肖彻没说话,他并不打算回答这个看一眼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反倒是方凯唧唧歪歪开了,“丫估计是被酒精洗脑了,疯得一塌糊涂,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让子祈给了她一针。” 暮双看着下巴着千夏额头的肖彻,突然觉得千夏总说他不爱她这件事,好像也不尽然。 陈曦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新郎新娘呢。” 方凯正理着牌,“这会子应该已经到那边了,阿寅估计也就刚醒。真是苦了柳声妹子了,啧啧,说不定正悔着呢。” 梁子祁插一嘴,“早晚也是要后悔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谁嫁给黎之寅,谁完蛋。” “梁哥,这句话好像是你说的吧?”肖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勇敢地掀了底。 “反正理是那么个理儿,谁说都一样。”梁子祁显然没有把这话放心上。 暮双深深地认为,从今往后梁子祁在她心里本就不多的温雅形象更加所剩无几了。 不到两个小时的飞程,刚好赶上婚礼晚会。几人是最晚一批到的,几乎是前脚刚进去,后脚晚会就开始了。 暮双刚一进场就意识到了自己估算错误,虽然黎家从A市只送了一千人过来,但她忘了香港才是黎家的主场,这里是黎氏发迹的地方,也是黎母梁星的娘家所在,来的人自然不会比A市少,足足有近三千人。 黎广泽和梁星一早就到了,此时正拉着柳声和黎之寅在说话。千夏眼尖,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她家那一年到头见不到两面的老头儿老太太,快步走过去。陈曦、肖彻一行人也只好跟过去拜见,黎广泽虽然放权已久,但威信还是在的,况且作为小辈,理当拜见拜见这二位好多年不见的叔婶。 于是,没有疑问的,暮双也不得不跟了过去。 黎广泽有一副标准的东方相貌,五官平常,组合在一起却异常顺眼。与想象中的商界巨鳄比起来,他更像一位学术家,气质儒雅,涵养极深,满身的书卷香气,与他儿子完全是两个极端。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双儿女的妖孽样貌定然是继承了他们的母亲——梁星。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梁星长得妖美,年过半百却依然风韵犹存,一点也看不出实际年龄,她有身为一个成熟女人的一切优点,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她有一半的东欧血统,要知道,混血儿在外貌上总是会占那么点儿便宜。 她的父亲是俄罗斯人,和她母亲未婚生子,后来两人皆早亡,她由母亲的好友抚养长大,虽是养女,但因为是唯一的女孩儿,甚至比亲血脉更受宠爱。在香港,没有人不知道梁家,这就是梁星娘家的势力。因此,当年黎广泽为了娶到梁星,还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真是难得,这是今年第几回见着二老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千夏总是为自己这个和王熙凤一样的特点引以为豪。 肖彻陈曦一干人等就没这么轻松了,几人在千夏身后齐齐鞠躬,连弯腰的角度都如出一辙,“黎叔,黎婶。” “快别这么做,怪咋呼人的。”梁星差点被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涉黑呢。” 陈曦一直认为,梁星之所以能一直保持这么年轻不老的容颜,和她的天真无邪是分不开的。在这里的几个人,哪怕是根正苗红的肖家二少,有谁能保证自己没沾过一点儿黑玩意儿? 黎广泽却很是享受媳妇儿的纯真,在他看来,女人就是用来宠的,越白菜越好,那些龌龊事儿,交给男人就可以了。所以,他在很欣慰自己龌龊的儿子的同时,对自己不那么白菜的女儿就不那么满意了。 当然,这种不满千夏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因为她着实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用她看梁星的眼神来看她。虽然她是一根筋了些,但好歹还是有点头脑的。 “几个小子不错啊,几年没见,听说都混了些成绩出来。”黎广泽一边揉着千夏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慈爱地看着众人。 千夏暴躁了,“梁女士!你要不要管管你丈夫!我多大了还这样,敢情是拿女儿当猩猩养呢。” 梁星更加慈爱地指着发型同样凌乱的黎之寅安抚她,“夏夏,听话,你哥刚刚也让我揉过了,你就忍忍吧。” 黎千夏很想爆粗口,但是她不能因为想要问候她妈而连她外婆也一并问候了,所以只能憋着,憋到脸变成猪肝色。相信黎之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一脸菜色地站在一边幸灾乐祸。 “对了,今天暮双也在,给你们二老介绍认识认识。”千夏抓了抓松散的头发,冲暮双招招手,让她走到几人中央,“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暮双,她跟小声也认识的,我们都是朋友。” 黎广泽笑骂道,“什么小声,现在要改口叫嫂子了,知道吗。” 暮双欠了欠身,微笑道,“叔叔,阿姨。” 黎广泽点点头,“好,小姑娘长得标致。千夏喜欢你,我们也拿你当一家人看,不用拘谨,这些混蛋犊子有谁敢欺负你,只管跟叔叔说。” 好一双利眼,一眼就看出她与几位少爷关系并不单纯,黎氏创始人果然不是便宜角色,暮双心里暗暗掂量,脸上的笑却是越发好看了,“谢谢叔叔。” “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一直打量着暮双的梁星开口了,“让我想想,我肯定见过你的,长得这么漂亮的人不多。” ------------ 87.世纪婚礼4 忽略梁星那一声青春得不合年龄的“咦”,暮双实在是觉得近一年来她遇过的奇事有点太多。几乎身边每个人都在跟她说她很面熟,龙三这么说,林书雅这么说,甚至连万老爷子也这么说,现在又蹦出来个千夏她妈。但事实上,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G省人,除了龙三,她根本不可能与其他人有任何接触。如果说是与万老爷子口中的故人相像还能理解的话,那剩下几人的眼熟只会让她觉得玄乎了。 不过很快,暮双就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巧不成书了。 梁星说,“你是不是去年跟在Gene大师旁边做翻译的那个小姑娘?” 暮双想起来了,去年年初的时候,她是跟在Gene大师身边呆了一阵子。那段时间正逢他办画展,Gene虽然享誉画界,但有一个尴尬的毛病,就是除了他的母语——西班牙语外,不会说其他任何一门外语。理所当然地,暮双就留下来帮忙做翻译了。 因为梁星说的是粤语,所以她也用粤语答道,“对的,您是那个时候来看画展的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梁星变得开心起来,“是呀,我还问了你洗手间在哪里,不过我没想到你也是中国人,就跟你说的英文。” 暮双笑笑,举办画展的会所格局十分诡异,那个时候有很多人找不到卫生间,但是工作人员也大多不会说英语,所以她这个翻译一度成了洗手间导游。毕竟西班牙离英国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就算在法国,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把英语说得很溜。 暮双用她那特有的潺如流水的声音把这个趣事说给梁星听的时候,梁星更开心了,值得开心的并不是笑话本身,而是太久没有人敢在这种场合跟她说笑话了。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小辈都那么怕她,她明明很温柔贤淑的不是吗? 其实梁星这么想真是错了,别人怕不怕她跟她的性格没有半毛钱关系,关键是她背后站的人。黎家自不必说,黎氏旗下最大的产业之一星百货就是她老公黎广泽为了她能随时随地逛街而建立的。更令人不可小觑的是,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是梁家最受宠爱的人,没有之一。不管是谁,在香港,都不能不给梁星面子。 因此,哪怕在现在这种重要时刻,这些小辈们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梁星兴奋地将话题越扯越远,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洗耳恭听。 只是,这洗耳恭听的时间实在是有点长,而黎广泽这个昏君正乐呵呵地看着梁星手舞足蹈,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家太太给众人造成的困扰。陈曦趁长辈们不注意,微微抬头,冲千夏递了个眼色。千夏装作没看到,继续低头站着,汤潮在她身后踢她的鞋跟,于是千夏怒了,朝着黎之寅挤眉弄眼。黎之寅正站得笔挺,立刻反瞪回来,要知道打断他老娘讲话,若是千夏顶多也就被老头儿说两句,若是他的话,就不知道被怎么埋汰了,连陈曦也没办法估算,因为就以前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随机性太大了。 千夏依然不为所动,硬着脖子站在众人如刀绞一般的目光里,最后是肖彻轻轻咳了一声,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 “得了,黎太太,您能再唠叨点儿吗,好歹今天是您儿子的大喜日子。”千夏伸出小指掏掏耳朵,“你若真舍不得暮双,晚宴后我让人把她打包送你房里,让她跟你睡一星期。” 于是黎广泽的脸瞬间黑了。 梁星倒是很高兴,“可以啊,整天跟你爸睡在一起,闷都闷死了。” 众人额上三条黑线划过,千夏真的很庆幸几个少爷一开始就把他爸妈给围结实了,这么丢脸的话才没有被传出江湖。黎广泽很是抑郁,又不能在小辈面前显得太过计较,只能拿眼瞪千夏。千夏也抑郁了,她又不能瞪肖彻,只好转头瞪黎之寅。 于是,在黎广泽森冷的目光下,黎之寅觉得他这回又悲剧了。 暮双的手被梁星握在手里,她倾着身,在梁星耳旁嘀咕了几句,梁星笑眯眯地说,“罢了罢了,我还是和千夏爸爸睡吧,不过你一定要多呆几天,这样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的。” “好啊,我也很久没有看海了呢。”暮双笑靥如花,亮晶晶的眼睛看上去似乎也有几许期待。 不管怎么说,托暮双的福,几人总算是摆脱了那佛一般的两口子。千夏趁众人不注意,一把拉着暮双来到甲板上,从宴厅逃了出来。 海风不大,吹在身上还是有些糙,味道也不那么好闻,有一股海腥气。可就算这样,暮双和千夏还是狠狠吸了几大口,彻底换掉肺里的靡靡空气。两人穿着一样的礼服,都是白色抹胸褶裙,明明气质各异,看起来却很合拍。 千夏问她,“你刚刚跟我妈说了什么,那么轻易就把你放了?要知道她可是出了名的牛皮糖。” “我说我来大姨妈了,怕弄脏她床。” “这你都想得到,小脑瓜子转的挺快嘛。” 暮双扒拉在栏杆上,冲她翻白眼,“还不都是你,想整你哥就算了,干嘛还搭上我。” 千夏满不在乎,“放心吧,我也就那么一说,黎之寅肯定不会让你睡了我妈的,除非他不想活了。” “话说回来,我真的要在这艘船上待一个星期?” “有什么不好,干脆我也给自己放个假,最近真是太忙了。”千夏托着下巴计划道,“再叫上小声,反正他们也不打算度蜜月,还不如和我们一起。” 暮双点点头,“行啊。”虽然这艘船上任何一件物什都比她贵,但是她还是很愉快地答应了,就当又蹭了千夏一次豪华旅游,反正这种事在过去的几年里她已经干到不想再干了。 “对了,我下个月要跑一趟东京,带上你?”千夏说,暮双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要去一次日本,她们就是在去往大阪的轻轨上认识的。 “嗯,也好。”提起日本,暮双的兴致却不高,甚至有些低落。 “不带你这样的千夏,挖哥墙角就算了,还想把人拐走?”陈曦的声音远远传来,两人回头一看,他和肖彻正站在甲板的另一边,指间还夹着明灭的烟。 千夏向前两步喊道,“喂,你才不带这样的好吗,两个偷听的伪君子!” 陈曦和肖彻按灭了烟,朝她们走过来,“老远就听到你嚎的了,还用偷听?” 暮双在后面疑惑地戳戳千夏的肩,“隔这么远,这么小声的话都能听见,你确定他们没在我们身上安窃听器?” “呃,那个……”千夏不好意思地撩起遮住耳朵的头发,露出一只小巧的蓝牙耳机,和此刻陈曦手里拿着把玩的那个玩意儿长得一模一样,“开始肖彻给戴的,我忘了……” 暮双深深觉得,千夏凭什么有事没事就鄙视她娘,她自己还不是一个样子! 陈曦笑眯眯地来到两人跟前,一道黑色弧线优雅地从他手里飞出,落入千夏掌心,“谢了。” 这回千夏总算没忍住,恶狠狠地剜了肖彻一眼。 肖彻表示自己挺无辜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干,耳机是陈曦拿走的,见他一个人听得挺开心,也就没管那么多了。 “吵什么呢这么热烈?”另一边,梁子祁方凯汤潮李权几人也相继从船舱里走出来,所以现在,除了黎之寅和柳声不得不继续留在以他们为主角的宴厅里,其他人都聚齐了。 ------------ 87.劝谏 千夏一脸的痛心疾首,“阿曦这混蛋偷听我们姑娘家的闺房小秘密。” 众少默了,他们真的不是在歧视千夏的雌性荷尔蒙…… 看着千夏的怒容,陈曦早已在一旁乐不可支,但也没忘把暮双从对面扒拉过来。他一手搂过暮双的蛮蛮小腰,对众人道,“得了,看天也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他可没忘了下午被几个禽兽联合参观的事儿,虽说之前在飞机上已经被调侃了一回,但是很显然,那短短几句话并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所以说,在新一**风雨来临之前,必须开溜,否则必然要落得一个被奚落围攻的下场。 只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却不那么给面子,陈曦还没迈出一步,汤潮腿一横,一条腿就那么大喇喇挡在两人身前。 李权在一旁指责道,“阿曦,你这是脱离群众。” “操蛋玩意儿,这才九点半,也好意思叫不早了?我看你是不行了吧。”方凯看看表,脏话脱口而出,“妹妹,告诉哥哥,这混蛋的肾亏是不是爬床爬的?” 梁子祁笑眯眯的,“可怜见的,要不哥哥给你开点药补补?” 千夏说,“甭想着开溜,船是姐弄的,钥匙在姐手上。” 而肖彻显然没那么多废话,只是默默走到千夏身后表明立场。 陈曦怒了,“中午刚看完爷笑话的混账东西没资格教训爷!” “得,这回是真动了气了,连哥哥都不说,改称爷了。”梁子祁还是那副温和做派,笑得比谁都温暖,和平日里的陈曦如出一辙。 于是,第一次,陈曦对自己的生平作风有了深刻的反省。 “我看咱们还是进去吧,好歹是你哥的婚宴,一个两个全都跑得没了踪影,也不像话。”暮双掰开陈曦的手,看着千夏道,“再说,小声还在里面呢。” 千夏撇撇嘴,本来打算趁人多跑出来偷个懒也没什么,哪知道这伙人一股脑儿全跟了出来,这下不回去也说不过去了。瞪了几人一眼,千夏跟着暮双不情不愿地往船舱里走去,不忘吼道,“全给姐进来,一个都不许偷懒!” “阿曦,我说你这个妹妹,倒是有点意思。”汤潮点了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吸了两口。估摸着她也是不想被人调侃,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支走千夏,自己也有理由跟着离开。不过这一招虽然使的巧妙,但是好像并没有把陈曦考虑进去。 方凯也掏出一根,就着汤潮的烟点上,赞同道,“是个聪明的,哥哥喜欢。” “滚。”陈曦这边正因暮双的独自脱逃而窝火,听了这话,直接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爱找谁找谁去,别跟哥哥抢。” “你大爷的。”方凯一个踉跄,转身就是一脚冲陈曦踢过去,陈曦侧身一闪,堪堪避开。 “行了,进去吧。”肖彻在一旁冷冰冰地站着,见两人闹个没完,直接一个眼刀飞过去,冷冰冰地走了。 梁子祁看着他的背影摸摸下巴,“什么时候阿彻这么把千夏放心上了?” 陈曦此时早已收了手,靠着栏杆道,“其实他对千夏一直都挺上心的,只是咱们以前没发现罢了。” “你怎么知道?”李权反问他。 大概是感同身受吧,陈曦这么想着,没有答话。他们这群人,好像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上过心,自然是体会不到的。也只有暮双,能让他分点心思,虽然不多,但也很可贵了。 这一边,两位毫无伴娘自觉的伴娘再次入了席,千夏端了一杯酒,促狭地看着暮双,“看不出来你还挺偏帮阿曦的,为了给他解围,还特意把我支开。” “我只是懒得听。”暮双皱眉看着她手里的酒,“中午才醉成那样,现在又喝,你不怕酒精中毒啊。” “没事儿,这酒度数低,死不了人。”千夏无所谓地喝了一口,“今晚用不着再去敬酒了,总算也能喘口气儿。” “是啊,早知道还要陪着敬酒,我说不定就不当这个伴娘了。” “被几个老头子吓着了?”千夏笑笑,“你也不用管他们,尤其是陈曦小叔,向来是为老不尊的。” 暮双撇撇嘴,“一桌子的厉害角色,明里暗里尽冲我开炮,别告诉我你没听出来。” “哎,那也没办法,谁让人家审核儿媳妇儿来着呢,严格一点也在所难免。”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疯了?”暮双瞪大了眼,“我可没想过要钓个金龟,你可别冤枉我。” “你别激动,不过开个玩笑而已,我还有正经事儿要跟你说。”千夏指头捻着杯柄,“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为了你的事求过阿曦好多回?现在看来,其实也没太大必要了。” “什么意思?” “暮双,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那时候你说你没有谈过恋爱。” “嗯。” “这五年里,和你有过交往的,也只有阿曦一个男人吧,你真的不心动?”千夏看着她的眼睛,“陈曦这个人,还是有那么点吸引人的地方的。你们两个相处了这么久,如果你心里没有别人,不可能不爱上他。” 暮双点点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嗯,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包袱,好好跟他谈一场恋爱。我以前总以为他还惦念着曹宁萱,现在看来,也不全是那么回事,他应该对你是动了心思的。”暮双一脸的漫不经心,“何以见得?” 千夏把酒一口饮光,“很多地方。比如阿曦在你身上破过很多例,有些甚至是连曹宁萱也不曾做到的。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会形成一种磁场,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 “好像是有些感觉的,但是我也不能确信。”暮双低低地说,“你觉得,他对我的喜欢,是我要的喜欢吗,是像我喜欢他一样的喜欢吗?” 千夏搬过她的肩膀,语气严肃,“不试试看怎么能知道呢,一味的逃避也不是办法。既然你已经喜欢了,为什么不勇敢地坦然地喜欢下去?你说你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样的喜欢你,可是你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他给你的爱不会比你要的更多?暮双,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离开他,而是继续爱他的勇气。” 继续爱他的勇气?可是她好像已经失去了最初爱他的那颗纯粹的心。 ------------ 88. “暮双,我承认我说这番话是有私心的,如果对方换做其他任何一个陌生人,我都不会劝你爱他。你也知道,你们两个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不好过。”千夏语气里满满的全是真挚,“他过去虽然混蛋,但过的也不轻松。” 暮双低着头不说话。到了这一步,她还能再说什么呢,感情的事,讲究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不是靠她想怎么样便可怎么样的。千夏站的立场不同,自然不能理解她的心思。她想,如果她要真正从心底去接纳一个人,一定不可以有这么多难堪的回忆,不可以有这么大的身而份差距,不可以建立在一个一开始就不平等不纯洁的平台上。 她和陈曦之间的关系,好像从来都是靠金钱来维系的。 “安啦,我也就那么一说,你也不要想太多,喏,阿曦来了。”千夏见暮双沉默,拍拍她的肩膀,指了指远处的陈曦。 暮双看过去,刚好四目相对,陈曦冲她笑笑,朝这边走过来。“阿彻在找你,过去吧。” 千夏瘪嘴,“看吧看吧,一来就把我遣开,生怕我搅了二人时间。” 陈曦笑骂道,“尽臭贫,到了阿彻面前看你还得瑟。” “要你管。”千夏白他一眼,转身走开。 陈曦见暮双一直盯着他,连忙解释道,“别拿那种小眼神儿瞧我,我可没故意欺负她。” “我说什么了吗?”暮双觉得好笑,拿了一个托盘边走边问道,“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我看你在飞机上吃的也不多,估计这会儿该饿了。”她在飞机上吃了一碗面,现在还饱着,倒是陈曦,估计一直沉浸在被人嘲笑的悲伤里,没见他动几筷子。 陈曦耸耸肩,其实这种场合他一般是不吃东西的,毕竟在动作上有失优雅,形象上也不大好看。但是他又很喜欢暮双这种贴心的贤惠,犹豫了一秒,道,“你决定吧,我听你的。” 暮双点点头,夹了一块布朗宁和一小块牛油蛋糕,都是些吃像相对安全的东西。“这些不太腻,你先随便吃一点,汤汤水水的就算了,晚上饿了再叫人送点过来。” 陈曦笑着接过,“还是你想得周到。” “要我帮你切吗?”暮双问他。 陈曦摇摇头,切成小块虽然文雅些,但他觉得太娘。不过不得不说,在习惯了这样去照顾别人以后,现在反过来被别人照顾的感觉还挺好。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身边一直缺一个切蛋糕的人呢。 “阿曦。”就在陈曦咽下最后一口布朗宁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暮双回过头,见到来人,礼貌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曹总监。” 曹宁萱一身黑色礼裙,裙摆处勾了银丝的暗纹,她手里拿着两杯酒,微微一笑,看着陈曦道,“阿曦,陪我去向黎伯伯打个招呼吧。” 陈曦接过一杯酒,把盘子递给暮双,拍拍她的肩膀,“别乱跑,我去去就来。” “去吧,我又不是孩子。”暮双失笑。 “走吧。”陈曦冲曹宁萱示意一下,转身朝黎广泽走过去。曹宁萱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卡了暮双一眼。 暮双找来侍者把盘子收下去,正准备找个角落歇一会儿,迎头却差点撞在一人身上,来人很高,她低着头只看得到他的胸口。 “噢,不好意思。”暮双用粤语说道,这是香港主场,来的人大多是香港人,整个晚宴也基本上都是说粤语的。 “没想到你的粤语还是这么地道。”来人语气里带了几分感慨。 暮双一惊,一抬头,果然是施昊。虽然以黎之寅的面子,施昊来参加婚礼并不奇怪,但总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未免还是落了刻意。她退后一步,又扯开那个习惯性的微笑,“没办法,乡音难改。” 几日不见,施昊身上的逼人气息竟比以往更甚了,莫非是接了地气的缘故?没办法,她在A市就不太敢忤逆施昊,何况是到了离G省只一水之隔的香港。 施昊淡淡一笑,“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欣慰,总算还没忘了自己的根。” 暮双很想说我忘没忘根关你什么事,但很可惜她没那个胆子,只能不置可否地笑笑。 “不想笑就别笑了,看着难受。”施昊说,“我倒是很怀念你小时候的样子,虽然任性了些,却很可爱。” “不要老是提我小时候的事了,只会徒增伤感。”暮双看着他,“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打算死抠着那些痛苦不放,至于别的,也不打算再怀念。” 施昊举了举手,“好好,你不想提就不提吧。” “如果没别的事,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暮双,你何必躲我。”施昊苦笑,“就算是陌生人,你也不至于疏远至此。” 暮双语气淡淡的,“不是我疏远,是你太过亲近了。如果是陌生人,就不该有这么多交集。” “你多虑了,我只是站在兄长的角度上,想你过的好一点,想多关心你一点,没有别的意思。” “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很好。”暮双想,如果你不出现的话,没准我能过得更好一点也说不定。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似乎只能祝福你。”施昊很无奈,“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放心,只是礼节而已,我没有别的想法。” “对不起,我不会跳舞。”暮双点点头,看着朝二人走过来的陈曦道,“而且我的男朋友要过来了,估计我一会儿就得离开了。” ------------ 90.心动 桌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响了一会儿,终于自动跳了停。暮双走过去,撕开一盒泡面的包装,放好佐料,把水加满。浴室里的水声未断,暮双撇撇嘴,不知道陈曦又抽的什么风,一进房门就嚷嚷着饿了,打电话叫人送吃的,想了半天竟然要了一盒泡面。也不知道千夏哪里找来的妖孽服务员,竟然还真给他送来了。 陈曦洗澡总是很快,面还没泡开,他就裹着浴巾湿乎乎地出来了。彼时暮双正站在洗脸台前卸妆,刚卸好眼妆的部分,正迷瞪着眼睛,陈曦从后面呼啦一下抱住她,头发上的水全滴在暮双脖子上。 “别闹。”暮双闭着眼睛用陈曦帮她挤好的洗面奶洗脸,洗好对着镜子擦干水珠。镜子站着的两个人,一个半裸,头发乱的一塌糊涂;一个只穿了礼裙里的打底内衣,很丑的肉粉色,头发一根不剩地胡乱扎在脑后,露出一张透满疲态的苍白的脸。 “真丑。”暮双指着镜子道。 陈曦说,“你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其实我觉得差不多,平时在家不也是这样。只是你刚卸妆,精神又不太好,有反差罢了。” 暮双愣了愣,“我平时有这么……不顾形象?” “在家里还管什么形象。”陈曦拨弄着她扎成坨的头发,“这发胶挺硬的,快去洗了吧。” 等到暮双洗好出来,陈曦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面,他好像真的很饿了,正捧着碗大口大口喝着汤。暮双觉得有点好笑,顺手拿手机拍了下来,在他眼前晃道,“你说,你这副样子要是传出去,会碎掉多少少女幻想?” “我又不是被供起来的,”陈曦擦擦嘴,“只要你的少女心别碎了就成。” 暮双不屑道,“这点程度就碎了,那我在你每天早上去厕所的时候岂不是只剩自刎一条路了?” 陈曦咳道,“这个就没必要提了。” 见他吃完,暮双自觉地走过去收拾泡面盒子,陈曦赞赏地拍拍她的头,“不错,越来越贤妻良母了。”贤妻良母……暮双突然觉得有点忧愁,她扮演的明明是娇羞情妇的角色,为什么现在有种路线走偏的感觉?因为白天忙了一天,暮双吹干头发后很快便入了眠。陈曦打着台灯用电脑办公,他估计要在这边多呆几天,很多事只能远程处理,并不轻松。夜深得不像话,陈曦处理完最后一项事务,揉了揉僵硬的肩。因为白天睡了一阵子,所以现在并不太困。他看了看熟睡的暮双,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走出船舱,甲板上有若隐若现的星火,果然,半夜出来透气的人不止他一个。走近以后却发现是黎之寅。 陈曦惊讶,“哦?新郎官竟然舍得从被窝里爬出来?” 黎之寅沉默地吸着烟,没有答话,顿了顿,掏出一盒烟道,“来一根?” 陈曦接了,却只是放在鼻尖嗅,等着黎之寅的下文。黎之寅这样明显心情不佳的时候不多见,定是发生了点什么。 黎之寅却说,“也没什么,就是心里头有点儿不痛快。” “觉得自己孬了吧,当年谁喊着要当一辈子单身公害的,说的好听,结婚结的比谁都他妈快。”陈曦笑笑,嘴上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也知道,对于黎之寅来说,这个婚不得不结。当然,结了也有益无害。 “原本吧,我想着结谁不是结,就冲柳易生的那条件,再丑的女人也值了。可是,现在却觉得这里头空落落的。”黎之寅捂了捂胸口,“你说今天我收了那么多贺礼,里头有几个是真心的?连我自己都没有。我结个婚,跟办一场聚会差不多,不过是人多点儿,地方大点儿。” “明白了,这是嫌新娘子不够可心呢。”陈曦继续嗅着烟,“不要跟我说你想娶徐翩,柳声是个不错的,起码心里头干净,你就知足吧。” “徐翩就算了,养来宠一宠还行,我还不至于昏头。”黎之寅说,“你也是,心里掂量着点儿,我看你最近有点昏庸啊,几次不理朝政了?” “我就是再昏庸,能跟你比?”陈曦很鄙视这个一个月露不了两次面的挂名总裁。 黎之寅不以为耻,“那哪有可比性,我看你最近小日子过得太舒心了,提醒你两句,别忘了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收了她的。千夏那丫头傻,你就别跟着犯浑了。” 陈曦不说话,低头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 黎之寅看着他的小动作,不由一愣,“你真动心思了?” 陈曦吸了一口烟,“今天宁萱又跟我提了结婚的事儿。” 黎之寅皱眉,“其实吧,虽然大家都觉得你们俩结婚是迟早的事儿,我还是不喜欢那丫头,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一点上,千夏还挺有眼光。” “我拒绝了。”陈曦声音低低,“如果说前一次拒绝她是犹豫,那这一次就是确定了。我想,我心里是有人了。” 如果换在以前,黎之寅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大声欢呼,然后打开手机把所有人都吵醒,几个人聚到一起再办一个庆祝Party,如果千夏不在他甚至会点上几个会所的小红牌,跟着一块儿乐呵乐呵。可是现在…… 黎之寅把手搭在陈曦肩上,深刻地说,“要不,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陈曦摇摇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清楚个屁,我看你脑子是被门夹了!”黎之寅怒了,“那个暮双有什么好,你为了她连曹宁萱都不要了?” 陈曦,“……”刚才还在嫌弃曹宁萱的人好像是你吧。 “不管怎么说,我告诉你,这不正常。你那颗心在曹宁萱身上搁了十几年,她几个月就给你收回来了?她指定是给你灌了迷魂药了,指定是,不然你能被她迷成这样?”黎之寅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不要告诉我,你是打算娶她过门。” 陈曦并不否认,“是有过这个想法。” “你肯定是疯了。”黎之寅说,“身份什么的我就不说了,你爱找个圈外的也不是不行。关键是你连对方底都没摸透,我告诉你,她的身份决不单纯。你看她今天敬酒那态度,哪里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桌子的人物,随便一个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换我我都做不到那么淡定。可是但凡有点见识的,有谁敢跟我妈像个没事人儿似的那样说笑?还有,我妈说她做过Gene的翻译,你知道Gene是谁?欧洲画坛泰斗,顶级的油画大师。按道理来说,那样的人物,她连个衣角都碰不到,哪怕她西班牙语说得再溜。” 陈曦皱了皱眉,沉默地吸着烟。 “你若是想跟她再有点什么,先查查干净再说,不然,我可不会坐视不管。”黎之寅捻了烟,拍拍手说,“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先回房了。” 黎之寅走了,陈曦依旧皱眉沉默着,直到烟灰烫指。 ------------ 91. 盛夏时节,天总是亮得很早。陈曦在甲板上站了半夜,脚边的烟灰积了一堆,当漆黑的天空转为暗蓝的时候,他看看表,凌晨四点,再过一会儿就该日出了。回到房间,他锁了门,摸着黑脱了衣服,躺倒在床上。 室内空调开得低,所以暮双还盖着被子,只留一条手臂在外面。陈曦刚帮她把手放进被子里,暮双一个翻身,张开手臂抱住他。 “醒了?”陈曦侧躺着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埋进松散的发间。 暮双嗯一声,其实陈曦刚出去那会儿她就醒了。她一向浅眠,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一般都不会睡得太安稳。陈曦身上烟味很重,甚至侵入了他的皮肉里,暮双知他有心事,也没多问,只是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习惯了相拥入眠,一个人睡竟觉得不够温暖。 陈曦抱着猫一样的姑娘,心乱如麻。他如今是越发堕落了,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竟被她一个亲昵动作瓦解。甲板上的烟灰还没来得及被风带走,他的那些所谓理智所谓清醒却已经不知去了何处。怀里的人仿佛是颗定了时的糖衣炸弹,随时都有爆破的危险,他却舍不得将她挪开一分。 陈曦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何会沦陷得这样快,但不得不承认,他在暮双身上体验到了太多从未尝过的快乐。那种快乐并不强烈,只是绵长且柔软,却刚好能填满心里坑洼的畦。回想两人在一起的时光,除了风光和跌宕,好像更多的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东西。比如体温,比如饭香。 莫非这就是那所谓爱情,击败了自己长达十几年的执念,陈曦简直不敢相信。可是,话说回来,人不正是靠这些东西活着吗。 “睡吧。”亲了亲暮双的发,陈曦低低说道。第一次,他在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语塞了。他已经分不清暮双是他的救赎,还是劫数。 怀里人却并不如往常顺从,“你有心事?” “嗯。” “要说吗?” 陈曦又在她头顶亲了亲,没有说话。 暮双脸埋在他的颈窝,有点懊恼自己的多嘴,“不想说也没关系。” 陈曦笑着揉她的头发,“倒不是不想说,就怕说了你害羞。” 暮双赶紧道,“那你还是别说了。”说罢就要转身背对着陈曦。 香软的身子在怀里扭蹭,陈曦搂紧了她,不让她乱动,“今儿困了,陪哥哥好好睡觉,有了精神再折腾你。” 这一招果然见效,暮双立马没了动静。 陈曦满意了,黎之寅说的有道理,他确实失了冷静。在没有理清思绪做足准备之前,他不打算让暮双知道他的想法。他需要时间需要手段来为两人的未来铺路,但是,不论结果怎样,暮双他是要定了。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聚在一起吃早餐。千夏喜欢早茶,几人也随着她口味走,毕竟她是个姑娘,再怎么生猛,也是被这群人迁就着长大的。 除了陈曦、暮双、柳声和肖誉,其他人都到齐了。肖誉昨晚宴会结束以后就连夜赶回部队,连衣服都是在飞机上换的。千夏一边吃肠粉一边鄙视黎之寅,“新郎官起的这么早,还不如阿曦呢。” “看你生龙活虎那样子,明显说明阿彻也没比我强到哪去。”黎之寅喝了一口茶,闲闲道。 肖彻正和千夏合吃一份肠粉,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千夏翻了黎之寅一个白眼,“有这么朝你亲妹妹打枪的吗。” 黎之寅耸耸肩,继续喝茶看报。 “我说阿曦这小子不正常啊,这个点儿还没起。”李权说,“他不是每天六点都要锻炼来着?” “我看他已经好一阵子没锻炼了吧,瞅那肉松的。”汤潮啧了两声,一脸嫌弃,“哥哥都不想说认识他。” 千夏想,如果这句话被陈曦听见,两人指定少不了又要拳脚较量一番。 “看来那姑娘倒是有点本事,两人奸情不小啊。”李权若有所思。 梁子祁推推眼镜,“这奸情可大发了,上回阿曦还叫我给这姑娘看病来着,看两回了都。一次要我给避孕的药,一次又要我把那药去了。不过丫头底子亏,给没给一样零风险。” “阿曦竟然真干出过这样的混蛋事儿来,要是给暮双知道,两人就等着吹吧。”千夏脸色急了,“暮双身体有这么差,连孩子都怀不上?究竟是什么原因?” 梁子祁摇摇头,“我没有仔细检查过,原因还不清楚,只知道底子虚,体质太差。” “那你还不带回去检查,给人家好好调养调养?” “这是人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梁子祁手一摊,“我该开的药也开了,该说的也都跟阿曦说了,剩下的就是患者自己的事了。医生的义务也是有个限度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命,生个病一堆人追着喂药?” 千夏正色道,“那你就当我病了好了,暮双那儿我去说,怎么的也要把个病给治了。” 梁子祁却不依她,“胡闹,你当我是个免费的治病机器,随便塞个人过来我就得治了?我已经跟阿曦说清楚了,他会看着办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子祈说的是,你别老把自己当圣母似的,该管的不该管的都要管。”黎之寅的声音从报纸后传出来,“自己的事儿乱七八糟处理不好,还老掺和人家。” “阿寅。”肖彻咳了一声。 千夏一本正经,“我只是比你们有良心。” 黎之寅嗤笑一声,“你那良心爱搁哪儿搁哪儿,别往哥哥面前放,净碍事儿的。” “你就得瑟吧现在,有你哭的时候。”千夏把茶杯一放,站起来离了席。 肖彻看了看她的背影,淡淡说,“何必惹她生气呢。” “她自个儿作的,怨得了谁?你们一个两个的就惯着她吧,迟早惯出事儿来。”黎之寅难得的看不出表情。 汤潮李权梁子祁在一边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经验之谈告诉他们,黎家两兄妹在气头上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招惹。 ------------ 最后一天杳无音讯 这两天的无良消失让各位很困扰吧,抱歉啦,我最近真的很无良。。。 今天20岁生日,过完这一天,我一定会奋进的!不是在讨祝福,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从头到尾一直只有一个就是欢迎养文呐~! !箴言神马的就不讲了,毕竟年岁大了,内心深处很不欢迎这个生日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