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 落庄之行 ------------ 楔子 【必看】 这个冬天异常寒冷,十二月初就已漫天飞雪。 我披着长袄站在雪地里,静静等候师傅把毒药拿来给我,就像静静等候死亡一样。 “阿泽,你真的考虑好了?”师傅的声音打破了雪地里的寂静。 我转过身面向他,师傅年轻的眉目比平日更加坚毅冷傲,我看见他眼中沉沉的哀伤。 “嗯,师傅,我想好了,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一死,但是为了我跟他的约定,阿泽愿意冒险赌一次。” 我伸出手,凌于空中,有片片雪花落入掌心,而师傅却迟迟不肯将毒药交予我。 像是沉默了万年,师傅终于把被他握得有些微热的天狼毒瓶放到我手里,叹息一声。 我感激地笑了。 喝下毒药的前一刻,我冲他眨眨眼道:“师傅,你知道的,阿泽一直很自私,所以就算我死了也不想让他忘记我,万一我不幸丧命,你要时时提醒他,让他记住,他的毒,这世间只有我能解……” 师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展露一丝微笑,他轻声说:“好,我会让他记你一辈子。” 我拔出瓶塞,望着师傅,将天狼毒水一饮而尽…… 我曾说过,那一纸约定,阿泽以生命起誓,而今,我做到了…… ------------ 第一章 无故找死 每日睁开眼,看见一旁宋邻安熟睡的俊颜,我就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在这之前我都是跟另一个男子同床共眠的,甚至还想着与他白头到老。 而现在,我只能说,哪怕千刀万剐天崩地裂,我也断不会松开宋邻安的手,即便我到死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蓝泽 从我出府到现在,已近一个月,此次离家出走是为了寻一个人,结果人没寻到,却遇上了木易杨,每日与他作伴,日子过得极为安宁。 这不,我又在院子里静坐着等木易杨给我送饭来,心中一遍一遍地祈盼他带些鸡鸭鱼肉给我。原先在府里阿爹总不允许我多吃荤,怕我吃多了油腻会导致旧病复发。 我那病似乎挺邪门,发作起来六亲不认,遇神杀神,常把姐姐和丫鬟随从们打得满地找牙,有次把阿爹一颗门牙打掉了,害他数日没敢上早朝,怕会影响朝容。 不过那都是我十三岁以前的事了,十三岁后我得高人指点,练就一身抗病武艺,使我的怪病不治而愈。 然而我现在已经忘了那个高人是谁了,也忘了那份武艺,好在病治愈了,那些也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十八岁的我离家出走一个月,没了阿爹的束缚,得到诸多自由,我想开荤吃肉。先前受了刀伤,正需要好好滋补一番。 未待我发觉,一个巴掌已经落到我肩膀上,耳边传来木易杨的声音:“又在胡想什么?” 我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见他两手空空,我忙问道:“我的饭呢?” “哦,回来的路上碰到一群劫匪,二话不说就抢了咱们的饭桶子。”木易杨摊摊手表示无奈。 我霎时倒吸一口凉气,什么肉不肉的,现在连白米饭都没着落了,于是牙尖颤颤地问他:“木头,你打算让我饿死吗?”木头是我给他起的小名。 木易杨口气略带悲伤,眼中透出为难之色:“篮子,如果我说真话你保证不生气?”篮子同样是他给我起的小名,我叫蓝泽。我挺喜欢我俩现在的称呼,比互称木兄、蓝兄亲切多了。 我平了平心气,尽量保持深明大义的微笑:“我不生气,你说吧。” “其实、其实……我、我……” 他“其实”“我”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我急得正要打断他,他声音却猛然提高:“我没挣着饭钱!” 我一愣。 “我没挣着饭钱,不是什么劫匪,是我没用……”木易杨声音越说越低,我也越来越愧心。 不是不知道他最近早出晚归是挣工钱去了,我也该猜到以他那副弱弱的身板干不了苦力,明明瞧见他满手磨得脱皮生茧还装作没察觉,甚至整日嫌他只舍得给我吃素…… 想到这里,我就没止住眼泪,我真是个奢侈的混蛋! 见我这副模样,木易杨急了,语气有些不稳:“篮子你别哭,我还有法子,别怕,我不会让你饿着的,实在不行我割肉给你……” 他这么一说我就哭得更凶,抽搭着说:“木头,我错了,我骗了你,其实咱们床底下还有十两银子……” 木易杨听了欢喜地抱着我转了两圈,于是我俩携着手,浩浩荡荡杀向饭馆,叫了一桌子上等饭菜大吃特吃。 我没告诉他,那十两银子是我之前给隔壁王夫人打扫橱窗换回的,因我是女扮男装,那王夫人从头到脚都在鄙视我。我把银子存着不是当私房钱,而是准备给木易杨做新衣裳,二两银子一件,共可做五件,够他穿个五年十载的。 然后等我死了,他看到那些衣服,总归会记得我一点好。 我自然是要死的,十三个月以后,很快的。而事实上我十几日前就该死了。 那天,趁木易杨午休,我便独自跑到大街上玩耍,在一处角落看见一群黑衣人正围攻一名青衣男子――那男子虽身手不错,但以寡敌众毕竟不容易。眼见有人打算趁其不备攻其项背,我浑然像被鬼附了身似的冲上前去…… 很成功地挡到了那一刀,用我的身体。 我完全不知道我为何要冒死替他挡刀子,他与我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甚至我连他姓甚名谁人品样貌如何都不了解,总不可能是因为贪慕他那颀长挺拔的背影吧? 我还不至于色成那样。 那么说的简单点,我就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搭上性命去找死,因为我压根没打算要救他――还是以这种愚蠢的方式。 我想我必定是憋在府里太久,导致脑神经出了故障,才会那般神志不清。倘若我早些离家出走,也许就不会沦落至此。 刀子扎进胸膛的那一刻,我并不觉得多痛,只是想到自己要去见阎王爷了,就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怎么说我也是花一般的年纪,还没闯出一番作为,死了岂不可惜! 人倒下之际,那青衣男子终于击退众黑衣人,转过身来扶我。 按理说他第一反应应该是――“兄台,你为何冒死救我……” 然而他只冷冷看着我道:“我这架还没打完,你跑来添什么乱?” 我那时很想咆哮一句――我死得真够冤。可是我没力气,连后悔的力气都没有。 木易杨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从天而降般,他从男子手里抢过我,满眼心疼地看着我说:“蓝兄,我不会让你死的。” 正是他那一刻认真而痛苦的眼神打动了我,从此他成了我心中永永远远的木头,如一抹明媚的阳光,长期盘踞在我心头。 毫不夸张,那一瞬我是笑着闭上眼睛的。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木易杨,其实我是个姑娘。 后来他果然没让我死成。 算我福大命大,刚好碰见个妙手回春的女神医,挽救我于危难之中,不收诊金,救治完了还不留名,实为大好人一枚。 拔刀时我痛醒了,还没待我开口,女神医就神一般的猜中了我的心思,她轻笑着说:“你放心,他在外面,女扮男装的事,我会替你保密的。” 于是我安心地昏了过去。 这一昏便是三日,女神医陪了我三日,木易杨则在门外守了我三日。 神医就是不同凡响,药到病除,短短十几日后就有了现在能吃能喝的我。只不过,我的命是救回来了,我的某个隐疾却借机活了。 当时女神医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略带同情道:“蓝泽姑娘,在下医术不精,治不了你的隐疾,倘若师傅还在人世,定当有法子可医,只可惜……” 我倒是表现得挺从容淡定:“那你直接告诉我还剩多少日子吧。” “十三个月。”她看了我一眼:“十三个月后,必死无疑。” 多么掷地有声的话啊!听着就像阿爹平日挂在嘴边的“某某某秋后处斩”一样。 说实话我并非怕死,死亡于我不过早晚一场,我只是难过自己不能跟木易杨长久地生活下去,无法白头到老了。 所以现在我每天都很珍惜跟木易杨在一起的时日,我甚至舍不得睡觉,常等他睡着后看着他偷偷落泪。木易杨总说我,明明十八岁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爱使小性子耍脾气,其实他不知道,我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痛苦不能言说。 所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眼下饭菜吃到一半,我们又碰见了那个差点害死我的青衣男子――今日他换了衣裳,一身淡墨色,但我认得出。 “是你?”他问。 “是我。”我答。 “你怎么没死?”他又问。 “抱歉,我还没死。”我又答。 对话结束我继续埋头吃菜,不料他拽着我就往饭馆门口去。我惊得心头一跳:“你想干嘛?” “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这人手上的劲头着实大得惊人,我挣不脱。 只好扭过头眼巴巴的向木易杨求救,原以为他会冲上前来,像上次那样英勇地从他手中抢过我,没想到…… ------------ 第二章 击掌为凭 没想到…… 木易杨只是定坐着朝我微笑,那种笑容我从没见过,又轻又浅,说不出来的感觉,让我有些心慌,有些似有若无的惆怅。 总之他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这副表情才对。 我感觉,木易杨有哪里不像平日的他了,似有什么事即将发生而我还未能预料。 “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我被那人拖进巷子口,周边暗暗的光线直令人发怵。 他松开手,面无表情,静静看着我说道:“姑娘,你可是对在下一见钟情?” 我先是被他那声“姑娘”吓到,下意识地摸摸头发看看衣裳,没出错啊!还是一身男装。他怎会知晓我是女子?我一半惊讶一半疑惑地盯着他。 “你不必惊慌,在下恰好有超出正常人的推断能力,还请姑娘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可是对在下一见钟情?”见我直接忽略他的问话,他一脸正色地追问。 我用力摇了摇头,如拨浪鼓一般。 “不可能!”他语调陡然提高:“你若非钟情于我,岂会那般不顾生死舍己救人?我明白姑娘家家的面子薄,但此事关系甚大,还请姑娘如实作答。” 我听得噗嗤一笑,这人空长一副好皮相,头脑却死板至极,谁说救人非得寻个理由出来,我蓝泽偏偏就是那个没由头的。 “公子,我刚刚已经明确表示过了,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造成这般误会实非我所愿,还请公子谅解,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一步。”我头皮发麻,这算哪档子事啊。 “他已经走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男子突然冷言道。 我停住脚步,转过身,诧异地看向他:“你胡说什么?” 他冷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说:“姑娘,在下本想温柔一点的,尽量不伤害到你,只是你这般不给面子,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什么?”我一头雾水。 他抱臂一笑,带着胜利的姿势走到我面前,说:“我跟你打个赌,若是你回去之后还能见到他,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若是见不着,还望你乖乖听话,嫁于我,如何?” “我为何要跟你打赌?你又凭什么认为你会赢我?”我冷眼对上他的,觉得此人有些蛮不讲理。 他低下头,凑到我耳畔,慢声慢语道:“就凭我一定会赢,就凭你一定会乖乖对我投怀送抱。”他故意把“投怀送抱”四字咬重音,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洒在我耳颈边,痒得我直要躲。 我匆匆后退一步:“公子,请你注意言辞,再说这种混帐话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哦?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他饶有兴味地瞧着我,眼波流转,眸色生辉,纯是一副调戏人的模样。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这人看似正派,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实则却是个令人生厌的登徒浪子。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他再次开口,却骤然变了脸色,一反之前的戏弄神态,端着脸冷冷地说:“蓝泽姑娘,想必你也知晓木易杨的理想吧。”略微停顿后继续道:“就在昨日清晨,我给了他一笔不小的费用,助他达成目标,条件是……” 他微微吊起唇角:“你猜猜看?” 我立在原地,一脸无动于衷,尽管心中已然汹涌澎湃――他究竟是何人?先是识破我的女儿身,再是轻易道出我和木易杨的姓名,是何居心? 见我不打算开口说话,他便接着说:“条件是他得离开你、抛弃你,同时今天中午必须把你带到我面前来――献给我。当然,我好心不想让你难堪,才设法带你来这里,可是你竟不知好歹……” 我不敢置信,不,我完全不相信。“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光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也不该出言污蔑他人,木易杨他,绝对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我有些气急。 去那家饭馆吃饭是我的意思,根本与木易杨无关,他又岂会料事如神? 如此一来,眼前这人浑然是在瞎编乱造,鬼话连篇。 另外,前些日子木易杨还跟我说起,等我身子好全了要带我离开东国去西国,去完成他的人生梦想――做一个真正的画者。我们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看遍名山大川,看尽细水长流。 况且木易杨他还不知道我是女子呢?何来抛弃之说? 等等! “你、你――你告诉他我女扮男装的事了?”我心里一抖,若是木易杨知道我骗了他这么久,不敢保证他不会恼我――因为木易杨他其实是个断袖。 男子浅浅一笑:“我叫宋邻安,不要再用‘你’字称呼我了,更何况你迟早要……” “宋邻安,别让我恨你。”抛下这句话,我匆匆奔向饭馆,一路上跑得心急,身子又还没大好,险些摔跤。 等我气喘吁吁回到饭馆,四下张望,却没有见到木易杨的身影。 那一瞬,心里的颤抖一阵大过一阵,但我仍拼命安慰自己,他定是先回去了,待我回到家便能见到他,一定一定。 “蓝公子你来啦!刚才那位与你一同吃饭的木公子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店小二乐呵呵地把信递给我。 我颤巍巍地接过来,屏着气把信封打开,手抖抖地抽出信纸,生怕一不小心看到不想看到的字。待我酝酿好情绪之后,看到内容,总算舒了一口气,一颗悬在崖边的心终于稳稳着了地。 信上写着简简单单几个字――篮子,早点回家。 那一刻,我觉得没有什么能比此情此景此话更叫人感动了。 我把信揣在手里,满心欢喜地准备回家,一转身,撞上某个胸膛,差点一个不稳摔倒。 待我站稳抬起头,看清对方后先是一愣,然后我就笑了。“宋邻安,你输了。”此刻不翻身更待何时。 “是吗?你确定要跟我赌了?”他挑起眉,似笑非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 “当然,我要跟你赌,不仅如此,若是我赢了,你还得另外答应我一个条件,至于条件是什么?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胸有成竹。 “可以,我宋邻安言出必行,哪怕你所谓的条件违背江湖道义,违背伦理纲常,我亦在所不辞。”他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风轻云淡地说:“同时也请你记住,一旦你输了,请乖乖听我的话,可好?” 我自是胜券在握丝毫不怕他,伸出右手,与他击掌为凭。 而后,我把木易杨留给我的信摆到宋邻安眼前,趾高气扬地说:“看看,木易杨没有离开,他在家等我呢?你就认输吧宋邻安!” 他随便看了一眼信的内容,悠然地说:“有道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让我亲眼看见他,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罢了罢了,这人必是脑袋打结了,如此铁铮铮的事实摆在面前,竟还不信,看样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那我便让他垂死挣扎一番吧。 于是,我兴高采烈地领着宋邻安回到我和木易杨的家。 只不过,在家等着我的不是木易杨,而是又一封信。 ------------ 第三章 投怀送抱 木易杨写的信。 我慌慌张张地寻遍整个屋子,除了桌上的这封信,这里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木易杨生活过的迹象了。 属于他的东西似乎已被全数带走了……果真是事先就准备好要离开了么? 这一次我索性不再畏惧,果断地拆开信认真读起来。 从头到尾洋洋洒洒几百字,前面一大半都是我俩相处近一个月来的回忆总结――从我离家出走遇见他到我们两情相悦。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后头。 他说,篮子,对不起,木头要失约了。首先,我现在完全没本事让你过得幸福,而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受苦受累,落得三餐不继。再者,宋公子他……你别怪他,就算没有他提醒,我也会自行离开的。你应该过属于你的生活,我得去实现目标了,或许我们不会再见,我只望你过得开心…… 读完信,眼泪漱漱而下。我应该去过属于我的生活吗?我的生活若是没有你还算得上完整吗?木易杨,你个大骗子! 我恍然明白,他之前在客栈留给我的信只写了前半句,完整的句子应该是这样:篮子,早点回家,收拾东西走人吧。 心头像被刀子割了几下,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纸上,那些墨字被泪水浸润化开,仿佛它们也在随人落泪。 “你哭什么?不过是走了个断袖男人,何必小题大做,弄得这般委屈。”宋邻安在我身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全然不顾我的心痛欲裂。 我缓慢地转过身,仰起梨花带雨的面庞看着他,一字一顿:“宋邻安,你个混蛋。”说完我便蹲下身,埋头痛哭,因为除了哭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宋邻安继续在我伤口上泼盐:“难道你不知道木易杨只爱男子不近女色吗?你以为我不出手就没事了?你太天真了,他迟早会看穿你,离开你,甚至恨你,再说了……” “你懂什么!”我硬生生打断他的话,扯高嗓门冲他吼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蓝泽就是女扮男装一辈子又如何?” 其实没有一辈子,我的一辈子只剩十三个月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人生最后的旅程竟不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度过,多可悲啊。 宋邻安神色晦暗,闷哼一声:“你果真爱上他了么?” 什么果不果真的,我从来就只爱木易杨一个人,也许是在他救我时,也许是在更早前,说不定第一次见他时我就倾心于他了。 我不知道我蹲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哭干了眼泪,外面似乎已是黄昏,一片沉静如水。 而宋邻安,他竟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大概是要讨债了。 愿赌服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已经没什么指望能再见木易杨,毕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人若是存心要躲着你,你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是找不到他的――就像我此次有意离家出走,不是到现在也没被阿爹寻回去么。 一样的道理。 半晌,宋邻安沉声说:“蓝泽姑娘,现下你也该兑现承若了罢,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跟我回落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见我半天没动静,他稍稍不耐烦道:“你苦着脸做什么?难不成要背信弃义?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还是不忍心看你踏入歧途不守承诺啊……” 我仰头望着他,继续苦着脸,艰难地憋出一句:“我脚麻了……” 他听得一愣,旋即捧腹一笑:“原来如此。” 然后他俯下身把我搀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了,结果他刚放开手,我没了支撑,两腿一软,整个人就直接栽倒在宋邻安身上,双手不自觉攀上他的颈肩。 宋邻安笑笑地扶住我,声音暧昧而柔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迟早会乖乖对我投怀送抱。” “你!”要不是我脚麻没办法,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后来宋邻安把我带到客栈,开了一间上等客房,说是怕我逃跑,非要跟我住同一间,以防万一。 我气得发恨,正要发作,店小二就把饭菜端了进来,还笑呵呵地说了声“二位公子慢用”,看在那满桌子好菜好饭的份上,我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 吃着饭,我又想起了木易杨。他信中说,他的那个小院子已经卖给别人了,明日就有新主居住,叫我尽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出去。这意味着我的最后一点点念想也断了。 所以不论我乐不乐意,我都得跟着宋邻安,因为我别无去处,更要命的是,我身无分文。 “怎么吃饭还发呆,你在想什么?”宋邻安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我碗里。 我摇摇头,不让他看出我的难过,装作吃得很欢乐的样子,还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喏,礼尚往来。” 他似乎很高兴我这么做,顿时嘴角上扬,眼神温润得快流出水来。 “对了宋邻安,你说的那个什么庄要走多久才能到?”我得算好日子,在我死之前回府看一看阿爹和阿姐,还有那群可爱淘气的丫鬟随从们。数日不见,我倒是有些想念大家。 “是落庄,大概三个月吧!也许不止。”宋邻安细嚼慢咽着回答。 “什么?三个月?要那么久啊!”我惊叹道,不知那落庄到底是生在什么偏远的地方。 “不过我们回去约莫一个月就能抵达。”他嚼着菜补充道。 “为什么?”我睁大眼不解地看着他,刚才还说三个月不止,现在又成了一个月不到。 宋邻安放下筷子,很无奈地看着我:“你方才问我走过去要多久,我当然按步行的速度计算,但我们是坐马车,自是更快些。” 我嘴角抽搐一下,说不出话来,这家伙的思维真不能以正常人度之…… “若是直接骑马的话,日程还能继续缩短。”他又说。 “这样啊!那就骑马吧。”我漫不经心说道。我只想早点到达,尽快安定下来,这样才能着手去做那件我准备了很久的事情――继续去寻那个人。 我刚出府的时候是十二月初,真是不巧,恰逢江湖歇养期,武林英豪各个闭关锁门,就连采金、采银、采花大盗们都销声匿迹了。而我要寻的那个人正是个江湖人,这种情况我只得等歇养期过去才能再找他。 “骑马?”他又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你确定要这么急着与我相依相偎?” 我最怕他这副表情,羞得低下头,差点忘了自己不会骑马,两人共骑是绝对不行的,太亲密了!最后我憋出一句:“咳,我说笑的,哪有那么急,还是坐马车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问题来了。 这间上等房里有两张床,可宋邻安非要我跟他同床共枕。 我急得直跺脚:“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 第四章 丢人到家 “男女授受不亲?”他略皱着眉反问道。 我拼命点头。 宋邻安对我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抬眸不屑道:“就你现在这身装扮也算是女的么?你大可放心,宋某还不至于对一个男儿身有非分之想,况且我说过了,只是以防万一,怕你逃跑。” 好厉害的家伙,反驳我的同时还不忘讽刺我身材不够女人。 他处处有理,我被他堵得没话说,只好将就着和他睡。幸而宋邻安这家伙还真算得上言而有信,饶是睡在一个被窝里,却没对我做出任何越举行为。 我原以为今晚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毕竟木易杨这件事对我打击甚大,但是我没有,反而整夜无梦睡得挺香。 其实我已经觉得活着没多大意义了,只是突然间想到我还有心愿未了,该寻的人还没寻到,不能轻易就了结了自己。 夜里,我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还睡着木易杨身边,因为似乎有人帮我盖被子了,而之前与木易杨相处时,每夜他都会爬起来帮我牵被子,为此他没少数落我,嘲笑我睡相大不雅。 我说那你就别操心,冻死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他温柔地笑笑,拍拍我的脑门,傻篮子,要是你半夜冻坏了,那我可真得自生自灭了。 那些日子虽过得清苦,比不得府里的衣食无忧,但着实温馨幸福。 次日,宋邻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瓶药丸,递给我一颗,让我吃了它。我有些担心他给我下毒,好控制我于鼓掌之中,于是讪讪地问:“好端端的干嘛给我吃药?” 他似乎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你不必那么防着我,在下还不屑于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你先前才受过刀伤,多少伤了元气,前路颠簸,我怕你支持不住,这是上等补药,你吃了它会有好处。” 我听了点点头:“那你便把药瓶交予我吧!我会按时吃的。” 宋邻安像是没听见我的话,自顾自把药瓶放进衣袋,而后抬起头狡黠地说:“你大可完全放心我,但……我还不能完全放心你。” 我:“……”然后他便盯着我吞了那颗药。 瞧,多么老奸巨猾的人啊…… 中午我们在客栈底下用了饭菜,结了钱便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既是伤心地,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宋邻安似乎有些神通广大,不知何时招来了马车,还是顶好的那种,坐上去稳稳的十分舒适,价钱定当不菲。反正他是有钱人,我也就毫无后顾之忧了。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后,我闲来无聊,就找他聊天打发时间。 忽然想起与他初见的那一天,于是问道:“宋邻安,那次你怎么会被好几个黑衣人围攻?”其实我每次回想起来都有些心惊肉跳,毕竟我险些丧命于此。 他斜眼看着我,淡淡道:“我想你误会了,不是他们围攻我,而是我在追杀他们,若非你横插一脚,我必定早就解决了他们。” 我听得岔了气,难以置信地说:“那我岂不是白挨一刀?” 他转过脸面对着我,笑道:“那倒也不是,你那般义无反顾的精神着实打动了我,我便决定如你心意留你在我身边。” 我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于是打岔道:“我说宋邻安,你既已识破我的男装,为何不让我换回女装?”若是我的理解能力没出错,他这回是打算带我回去做“压庄夫人”的,如此的话他就不可能乐意天天对着我这身男装。 “我怕有人贪恋你的美色,把你拐跑了。”宋邻安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心中一喜,原来我还是挺有美色的呀。 “不过,就算拐跑了我也无所谓。”他继续道。 “为什么?”我很诧异,他此番费尽心机抢我回去,怎么可能轻易就无所谓了呢?难不成这还没过门就喜新厌旧了? 结果他几句话差点让我摔得人仰马翻,他悠悠地说:“我会先生米煮成熟饭,绝了你红杏出墙的后路,若这样你还是被人拐跑了,我再把你抢回来就是。” 我明白了,他存心拿我找乐子呢?找他聊天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没过多久宋邻安睡着了,我俩并肩坐着,所以他就直接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动了几下,他却没反应,似乎睡得很沉,于是我歪过头看着他,发现他眼圈下有淡淡的青痕。 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我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个绝色大美男,那眉眼轮廓比上等女子生的还要好看,尤其是那副长睫毛,有些触目惊心的美。当然我不是那种注重外表的人,所以他漂不漂亮也与我不大相干。 本着做好事的心态,我就一动不动任由他靠在我身上,时间短还说得过去,但时间一久我便有些撑不住了,于是躁动不安起来。 宋邻安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又低又轻,甚至有些温柔:“别动,让我再睡会儿,唔,被你折腾了一宿,好累……” 我被他的言行吓得羞红了脸,再不敢乱动一下,幸好此处无外人,要是被别人听去了不知得误会成什么样。这人说话太口无遮拦了…… 后来不知怎么我也睡着了,醒来时我正倒在宋邻安怀里,他双臂搂着我。 睁开眼,看见宋邻安正对着我展露笑颜,一如醉人的春风,我似乎没清醒,就着了迷似的也对他笑。突然间他作势要低头吻我,我惊得一下子醒过来,猛地推开他跳出一大步。 “你这是做什么?”我急急地说,有些惊魂未定。 “你不是已经答应嫁与我了吗?为何还这般忌讳?”他表情冷冷的,似乎在生气。 我颤颤地解释:“我是答应了没错,但眼下还没正式过门,你切不可妄自轻薄于我。”见他神色不大正常,我忙补救道:“我、我也不是嫌弃你,只是暂时还不习惯与人亲密,所以……” 我还没说完,他便一声不吭地转过脸不再看我,显然是不高兴了。 我呆呆地坐下,不敢轻举妄动,不知为何我对他总有些忌惮。可这件事又不是我的错,之前跟木易杨在一起,顶多也就搂搂抱抱,再没更进一步的亲密动作,我会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过了好半晌,我终于憋不住了,于是我慢慢把左手移到他身边,轻轻拽着他的衣角,软着声音唤他:“宋邻安。” 他不情不愿地扭过头,随意扫了我一眼说:“做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对他说:“我尿急……”真的憋不住了。 他愣了一下,确认我果真憋得苦不堪言后,让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可这荒郊野外的,哪里寻得到茅厕,四野之内尽是树丛。 见我神情怪异而纠结,宋邻安淡淡道:“这里没有茅厕,你去前方就地解决吧!我……咳,我会给你把风。”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回到马车内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也不是皮厚的人。也不知道这一路还会遇上什么麻烦,不过再怎么说也比我独自一人瞎闯荡好,最起码吃喝不愁,除了身边有个性格古怪的家伙之外还算得上满意。 “阿泽……”他突然这样叫我,漂亮的眸子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空幽之气。 “嗯?”我抬起头看向他,奇怪的是,他这样叫我我竟一点没有不自在,反而很习惯似的。 “你最近……有没有想起来什么事?”宋邻安看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热切,仿佛在一心期盼着什么。 我摇摇头:“什么事啊?我没想起来什么事啊。” “那算了,你当我没问。”他板着脸,偏过头去,神情复杂。 果然是个怪胎,越相处久越发现他不似一般人,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后来我问他:“宋邻安,咱们今晚不会是要住马车里吧?” 他鄙视地看着我,显然觉得我问的话很没水准,但仍耐着性子说:“前方有驿站,我们住进去,顺便让马儿也吃些饲料。” 结果在驿站,我的隐疾发作了,来势凶猛。 我听见宋邻安说,别怕,有我在这里。 ------------ 第五章 我在这里 这家驿站规模挺大,里面的环境也不错,宋邻安选了楼上一间朝阳的房间,虽是十二月末,倒也能略微照到些太阳。 于此我对宋邻安的眼光略感欣慰。其实他对我也算得上无微不至了,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木易杨还要细心体贴,就是性格古怪,不易捉摸。 晚上无聊发呆的时候,我想起木易杨,然后就忍不住心酸,于是就会有点恨宋邻安。明明知道恨他不过是个借口,为木易杨对我的残忍找了个理由,但我还是愿意这样欺骗自己。 自欺欺人是人之本能。 而我发呆的时候,宋邻安就站在窗前,似乎也在想什么?背影有些落寞,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不是也同样落寞。但下一瞬我就彻底否认了我的判断,他绝对不落寞! 因为他转过身,走近我,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上表情古怪地说:“阿泽,你能不能把衣服脱光让我看一看?” 我顿时七窍生烟,气得差点说不出话,忍住怒意,咬着牙关道:“宋邻安,你是在跟我说笑吗?” 他忙解释:“你别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看一眼……” 我怒得抬起手就要打他,手举到半空中,却突然身子一紧,不受控制地抖起来,接着便浑身发冷发痛,牙关打颤。我想这大概是女神医说的隐疾发作了。 “阿泽你怎么了?”宋邻安紧张地扶住我。 “我……冷,好痛!”这是第一次病发,我浑身像被冰川包裹了,刺痛得厉害,我很慌乱。 宋邻安一把抱起我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紧紧握住我冰冷的手,一遍一遍对我说:“阿泽,别怕,有我在这里。”我疑惑他怎么有闲情在这守着我,正常人的反应该是急着去请郎中吧…… 牙关颤抖着,我艰难地蹦出一句:“宋邻安,你看,我有病,你还是放了我,找别人做压庄夫人吧。” 他声音低哑,带着愠意:“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你就那么不情愿留在我身边?” “冷、好冷……”意识快要被冰冻了,我只感到蚀骨的冷,四处都是深不见底的疼痛。 宋邻安脱去外袍躺倒我身边,用力抱住我,把我整个身体都拥在怀里,我残存的意念想要推开他,却无力行动。又意外发现,被他这样紧紧抱着,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我身上的温度竟渐渐在恢复。 与这恶疾对抗了许久,我合上眼便进入梦乡。 梦里我看见一个女子,傲立于一片雪地中,风雪吹起她的袄袍。望着她的背影,我触到无尽的凄凉,心揪得很痛…… 这次算是宋邻安平定了我的恶疾,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宋邻安,你无耻,为什么抱着我!” 他眯着眼,撩拨似的说:“嗯?你可看仔细了,当真是我抱着你?” “当然是……”我低头一看,竟是我紧紧抱着他的,那一瞬间我真想撞死在床头架上,罪过啊罪过。 那两只不听话的手正羞得要抽开,却被宋邻安按住了,他柔声在我耳边说:“阿泽,别走,就这样再陪我睡一会儿。” 眼神温柔无限,声音飘渺,几乎能摄人心魂,于是我着了迷似的没有动,继续抱着他…… 我想,如果我没有先遇见木易杨,我一定会对宋邻安一见钟情的。对这个人,我总有两种感觉交织在心头,一方面会莫名想靠近他,一方面却又想离他远一些。 这两种感觉会让我感到愕然。 原先我们打算住一晚就启程,不料马儿吃错了东西得了病,上吐下泻地闹起来,这驿站又突然没了多余的马,我们只得多住几日等车夫去远处买马。 在驿站底下吃早饭时,正好一个妇女带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住进来,那孩子生的可爱讨喜,我便给了他一个小笼包,他似乎不会说话,只笑笑地看着我,目光呆呆的极为傻气。 快吃完的时候,我问宋邻安:“这江湖何时才会再开盘,歇养期要等多久才会过去,为什么我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江湖人士?” 宋邻安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慢悠悠地说:“也就是这两日了罢。” “那你算不算江湖儿女呢?”我继续发问。 他挑挑眉,神情傲然:“我自是与他们不同的。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江湖上的事很上心啊!不错,以后落庄的生意就交给你来打理好了。” “那你呢?”我脱口而问。 “我嘛,自然是呆在家中吃夫人的软饭咯。”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一声“夫人”叫的我浑身发麻。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落庄是做生意的,专为江湖人士制造兵器暗器之类,收费高的惊人。只可惜我那身貌似很强的武艺全然被忘了,不然我到了落庄定让他们给我制一根上等青鞭。 正想与他谈谈江湖之事,门口四五个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为首的男子衣冠楚楚,衣着上一看便知是有身份的人。 “来人,给我们最好的房间,谁要是敢怠慢了我们西国太子,休怪刀剑不长眼!”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腰间配着把弯刀。他一放下这话,小二就忙迎上来,恭恭敬敬地领他们去住房。 我噗嗤一笑:“就那人还西国太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哦?你怎知他不是太子。”宋邻安转头看向我,嘴角含着一抹惊异。 “虽说我未曾见过什么西国太子,但哪有太子这样当的,东西两国积怨已久,且不说他在东国领土上招摇过市容易引来杀身之祸,光他身边的莽汉子,就毫无皇家风范,大约是骗人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思路怎会这般清晰,好像我对这种事情很了解一样,其实我虽生在皇城,却从未与阿爹一同进过皇宫,也不常出门,对那些国家大事更无甚了解。 “你可知近两年西国与东国渐渐交好,此次特派西国太子前来联络亲厚关系?”宋邻安慢声慢语道。 我摇摇头:“我孤陋寡闻,没听说,也不想了解,估计正是这消息传出了,才导致有人趁机假扮太子吧。”事实是我主要对江湖之事感兴趣,那些官场皇宫的种种我并不关心。 “张嘴。”宋邻安突然间伸出手攫住我的下巴。 “你又做什么?”他手上力道虽很轻柔,却仍吓到了我。 “吃药。”他淡淡地说,表情很随意。 我掰开他的手,忿忿地说:“谁知到你给我吃的会不会是迷魂药,万一把我卖了怎么办,我不吃!” 然后他笑了,清风明月般笑了,笑得我瑟瑟发抖。“把你卖了估计我还得帮你数钱,太浪费,我还是自己留着吧。”之后就见他把药丸往他自己嘴里一放。 “你这是……”我睁大眼,满肚子疑问在打响指。 “你既不肯吃,那我便亲口来喂你。”他含着药说道,人就作势往我这边凑过来。 “别别别,我吃我吃,你再给我一颗就是。”算我怕了他,此等无赖,本姑娘不同他一般见识,管他什么药,吃不死拉倒,吃死了更好,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待我吃完药,宋邻安心便满意足地舒展了眉头。 说实话他生的可真够好看,我真怕以后天天面对他再看别人会大打折扣,影响我看人的眼光,所以我暗下决心往后要少看他一点。 后来我闲着无聊就在驿站里到处走走逛逛,宋邻安则在房里看书,没想到这厮还挺书生意气的。 其实这里住的人不算太多,除了我们,就是三个商人,妇女加孩子的,西国太子一党和几个普通过路人。但快到午饭的时间却陆续来了三个江湖人士,打扮很是随性却有气场,刀剑不离身,果真如宋邻安说的,就这两日江湖豪杰要陆续登场了。 我的小心肝有种跃跃欲试的激动,因为我心心念念要去寻的那个人,可能就快出现了。宋邻安说江湖歇养期过后便是江湖聚议会,在东西两国交界处的洺山举办,离落庄不太远,一般江湖人士都会踊跃参加,因为关系到下一任武林盟主的选任。 就在中午吃饭间,那西国太子一党与新住进来的三个江湖人发生了口角,两方争执不休,为了一件小事,小到连鸡毛蒜皮都比不上——抢一张凳子。 太子一党对江湖党中某一人说:“喂,把你屁股移开,那张凳子我们太子要了。” 江湖党立即凑成一团,回敬道:“喂,狗仗人势的,把你的臭嘴拿开,别把空气污染了。” 然后他们就厮杀起来,倒也没动刀动剑,甚至没动手指头,全凭嘴上功夫在斗着,俨然一副集市大妈争地盘的威武架势。双方势均力敌,你方作罢我方登场,大煞江湖与皇家风范。叫我不忍直视…… 就在我以为他们两拨人要这么地老天荒地争下去时,宋邻安一句话划破长空,镇住了他们。 他站起身,神情淡漠,声音清冷透着逼人的寒气,对着周遭的空气说:“吵死了,小二,饭菜端到房里来,阿泽,跟我上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被他说出了石破天惊的气势,众人都被吓傻了,包括我在内。 当然,他这番话在成功地制止住争吵后,同时也成功地引来了……两党人的愤恨!毕竟这话对他们谁都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于是我在大片的咒骂声中默默跟着宋邻安上了楼。 “宋邻安,你刚才的样子简直……”我有些兴奋地说。 “简直什么?”他抬眸离开书页,不冷不热地看向我。似是被那些人搅了兴致,他回房后也不急着吃饭,只认真地看书。 “简直……没什么?我饿了,我要先吃饭。”我才不夸他呢?省得他沾沾自喜。 然后他继续低头看书。 “你手上那本幻心经倒是不错,有空也借我瞧上两眼吧。”我吃着菜,含糊说道。 宋邻安像是一惊,雪亮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你从何得知这本书是幻心经?” 我怔住了,嘴里未咽下的菜也险些掉出来,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给不出——对啊!我是怎么知道这本书叫幻心经的? “我就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了,然后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晓的……”我抿着嘴呆望他。 “阿泽……”宋邻安突然缓下语气,眼中带伤:“你当真一点没记起什么事吗?” ------------ 第六章 中毒身亡 我怔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想起什么吗?” 宋邻安神色晦暗,眼波里流转着一种莫测的情绪,最后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声:“阿泽,无论如何,我会等你的。”说完他就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这算什么名堂?我抓了抓脑袋,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一时又摸不清,有些似有若无的情绪萦绕心头,惹得人焦灼不安。 许是江湖党和太子一党找到了共同仇敌,晚饭时他们和谐相处起来,时不时就朝我们这桌飞过来一个白眼。我学着宋邻安水波不兴的样子,无视他们,只管吃我的美味佳肴。 似乎很平静。 但很快平静死于喧嚣。 太子一党里的某个随从突然间站起来,痛苦地大叫了一声,倒退几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然后吐血身亡了。 四下里一阵惊恐万状。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轻,心脏猛然一跳。 “黑血!是中毒!”有人大喊一声。 “店小二!你给我们吃的什么饭菜,怎么会有毒!”太子身边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桌子一拍,大声一吼。 小二颤颤巍巍地跑过来,躬着身子苦哈哈地说:“大人啊!小店的饭菜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再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大人们下毒啊!大人明鉴啊!青天在上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外加七大姑八大姨……” “得了得了,谅你也不敢胆大妄为!”汉子及时阻止了店小二的絮絮叨叨,说罢他转过身,再重重一拍桌子,对江湖党冷冷地说:“是你们干的?” “笑话!我江湖中人,向来正气满乾坤,若是我们下的毒,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招牌?”江湖党瞬间也站起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汉子听了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那就只有你们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蠢货把矛头指向了我和宋邻安,谁叫咱之前有过节呢?我只是好奇他那样拍桌子手不疼么。 我看向宋邻安,他倒是满脸不在乎,还悠然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碗里:“来,多吃点。”桃花在面般的神情,这也太淡定了…… 那壮汉眼见自己受到忽略,顿时怒上眉梢,大概是看宋邻安不好对付,便挑了个软柿子来捏――那软柿子自然是我。 他冲上前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从凳子上拽起来,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而下一瞬,他就松手了,因为宋邻安动作极快,不知何时出的手,壮汉已经抱着右手蹲在地上嗷嗷直叫了。 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这宋庄主果真习得上层武学,身手不凡呐! “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竟敢谋害本太子,速速招来……”那所谓的西国太子终于很没气势地开口说话了,他再不说话我都替他着急了。 我直起身板对上他,道:“我们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应该仔细检查一下尸体,找出线索来,而不是在这里胡乱指控他人,浪费时间。” “你竟敢讽刺本太子无能?”他气呼呼地瞪着我,眉毛都歪了。我替他感到可悲,好好的一身名贵衣裳穿到他身上竟变了味,实在是罪过。 我举起双手做无辜状:“没,青天白日的,上天作证,我绝对没有讽刺你。”咳,我只是嘲笑你而已…… “他中的是银花毒,此毒无色无味不易察觉,是慢性剧毒,中毒后一盏茶功夫便会毒发身亡。”原本回到座位上的宋邻安突然冷声说道。 众人以及我都惊讶地望向他,这家伙看都没看怎么就确定是银花毒? “啊!大伙已经在这里吃了好一会儿了,那意思是有人在这段时间内下毒咯?”某个聪明的商人站出来说了一句。 “是也,并且此毒只有接触皮肉血液才能生效。”宋邻安静静坐着,略略点头。 “那意思是饭菜没问题咯?”又一个商人冒出头来。 “没错。”宋邻安言简意赅。 “这样一来,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下毒嫌疑咯?”最后一个商人也出来接话了。 我不禁心生感叹,果然商人的头脑就是比较灵活啊。当然我最佩服的还是宋邻安,言辞凿凿,面不改色,这下我不得不承认他颇有庄主风范。 “好!现在所有人,没有我们太子的允许,不得踏出驿站半步,违背着立即处死,我们要找出凶手!”那壮汉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来了,换了左手在桌子上猛拍一下。 我心想到底你是太子,还是太子是太子,怎么搞得像代言人似的,主仆颠倒了吧。 “你凭什么命令我们,我江湖中人一向来去如风,行走自由,不受约束,岂是你一介草莽可以指挥的?”江湖党之一发威了,其实他自己也是草莽一介。 “就是,若是这凶手一直寻不出,我们岂不得一直浪费时间陪你们待在这儿?”某个商人扬声说道。商人当真只信奉时间就是金钱的准则啊。 众人亦是不愿听从那凶恶壮汉的指令,对抗之声音此起彼伏,前浪后浪一起上。 最后那家伙忍无可忍,再拍一次桌子,对众人喊道:“三天!三天之后若还是找不到真凶我自然会放你们离开。谁敢再多说一句,我们西国大军随后就来,定当铲平你东国大地,看你们还敢不敢多言!” 这人仿佛不拍桌子就没底气似的,我本想出声再跟他对上几个回合,却被宋邻安阻止了,他拉住我的手,悄悄在我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原本的打算也就放弃了。 这顿饭没人能再吃下去,就这样,众人陆陆续续回到房间歇息。 我正要走着,看到先前那个小男孩正蹲在楼梯口,仰着脸冲我傻乎乎地笑。我弯下身,在他软乎乎的小脸蛋上捏了捏:“小弟弟,你太可爱了,来,给你糖吃。”我把怀里的糖块掏出来放到他手心里――这糖块是宋邻安给的,因为我不知怎的嘴里总发苦。 妇女走过来,欠了欠身,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便领着孩子走开。 我突然有点替她难过,一个女子孤身带着个不会说话的傻孩子,还遇上这种事情困在此地,真是不幸。 “你还愣着做什么?”宋邻安站在楼梯上看着我。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又转头瞧了事发地点一眼,刚才中毒死亡的人已经被太子一党拖走了。 那一瞬我脑中似乎闪现过什么?模糊不清,让我心中一阵压抑一阵抽痛,待我再去寻思,线索已经断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这样的状况自此遇上宋邻安就时常出现。 回到房间歇了许久,我问宋邻安:“你是如何判断那毒是银花毒的?” 他抿了口茶,慢声答道:“银花毒的毒发症状举世无双,你忘了么?” “对哦,风止的银花毒在江湖上大有名声,今日一见果真不假,着实厉害。”说完这些话,我忽然感到一阵惊悚――脑子里怎么突然冒出这些,我之前明明没听过什么银花毒的,还有风止,这又是谁? 心里七上八下不安起来,再看向宋邻安,他倒是一脸笑意加淡然,似乎我本就该了解这毒似的。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疑惑,店小二就敲门进来了。 原来这家驿站想的周到,还有免费供应夜宵的规矩。有免费的东西我当然不能放过,何况先前没吃饱,于是拉着宋邻安一起下楼。到了楼底下才发现,大家伙都没放过,一个个吃的正香呢。 可我刚坐下一盏茶的功夫,惊悚的事情又发生了。 同样的症状发生在江湖党的某个人身上,那人也是在吃饭后不久突然跳起来大喊一声,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后,一瞬间吐血身亡。 众人尖叫出声,我亦深受所感,差点吓得没了魂,幸好宋邻安在我身边扶住了我,否则我定从凳子上摔下去。他轻声在我耳边说:“别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天呐,凶手到底想做什么?要把大家赶尽杀绝吗?” “最关键的是凶手还在这里啊!” ………… 大伙全部站起身,围到一起,你一言我一句,惊恐万状。 “宋邻安……我有点害怕……”我拽着他的衣角,第一次这么怯懦地低头说话,我没见过死人,更没见过这种血腥的死法,而且几个时辰之内连续出现两次,再怎么坚强如我,也有些吃不消了。 宋邻安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近一些,柔声说:“别怕,有我在这里,没事的。” 然而他给的定心丸我还没来得及消化,可怕的事情又来了,像如期而至的噩梦。 ------------ 第七章 拨开云雾 这次死的是一个商人,一模一样的死法。从太子的随从、江湖人到这个商人,今夜已有三人被毒杀。 众人惊得发不出声音,四下里一片沉寂,我看见大家都在瑟瑟发抖,尤其是那西国太子,吓得躲在壮汉身后,面色煞白。还有那妇女和孩子,妇女容色惨淡,孩子已经怕得蹲到了桌子底下。 究竟是何人下的毒?究竟为何要下毒?下一个又会是谁?一大团疑惑在我脑中打转。 “报官……要报官……”店小二语无伦次地说着,目光里全是瘫痪的恐惧。 “等等……再等等,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干的!有种的站出来啊!敢当着太子的面下毒,活腻了吧!”太子身边那汉子一拍桌子,声音亦有些强装镇定的颤抖。 “大伙赶紧回房吧!这里不安全啊!等天亮赶紧走吧!”商人之一摇头叹息道。 我紧紧看着四周,扫遍每一个人的表情,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下毒之人,想来是个绝顶高手。正思索着,我突然想起宋邻安之前在我手上写的那几个字,竟慢慢理出一丝头绪,但我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怀疑。 晚上睡觉前,我问宋邻安:“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他却岔开话题,扬着嘴角浅笑道:“阿泽,你是不是越发倾慕我了?别不敢承认,我看出来了。” 我瞪大眼:“……”无厘头外加自恋般般,可不就是宋邻安! 在我别过头去之前,他悠然一笑,揉揉我的头发说:“别多想了,答案自会揭晓,你现下要做的就是陪我安心睡一觉,待明日再探他个水落石出。” 我本还想继续问他在我手上写的那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与我所想是否一致,但看他满脸从容又无心提及,也就咽了回去,安心入眠。 时间长了我才发现,宋邻安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而我没见他擦什么香粉。都说美人身上才有体香,难不成美男身上也有? 不知为何,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就觉得舒心,顺带连今日遭遇的恐惧也一并抛在脑后。其实我也对自己倾慕不已,这身旁躺着个美男我竟从未心怀不轨,着实值得褒奖…… 次日清晨,宋邻安早早地把我叫醒,他说:“你不是一直好奇谁人下毒么,今日我们便早些下楼,探个究竟。”他的眼睛雪亮雪亮的,透着锐利之气。 结果有人比我们更早下楼吃早点――是余下的那两个商人,坐在最远处的一桌。而没过多久,妇女带着孩子也下来了,随意选了楼梯旁的位子,那孩童便蹲在楼梯口玩他的布偶。 我猜,大家都想早些吃完,以免再出事。 接着下楼的是那两个江湖党,两人面容都略显憔悴,似乎没睡好,不知道是不是忧心忧的,他们坐在我们邻座。 最后来的是太子一拨人和几个普通路人。 “这谁家的孩童,快领走,别在这挡道!”那孩子不过抓了一下太子的衣服,壮汉便扯着嗓子便发飙了。 “对不起对不起。”妇女连声道歉,匆匆把孩子抱走。 大家坐定吃早饭,安安静静的,但我明显能感受到众人内心的担忧和恐惧。其实我也一样,因为不知道何时何人又会死于毒手。 我瞟瞟宋邻安,他正专心喝茶,甚至一副品得很有味道的样子。我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怕,反正我是捏了一把汗在手心里。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东窗事发了。 西国太子――死了――仍是中毒。 我看着他毒发的全过程,心中生出一丝悲凉,但我并不是替他感到悲凉,而是替凶手悲凉。驿站里这么多人,个个有嫌疑,谁能料想凶手竟是…… 此时此刻,我已理出全部头绪,再加上宋邻安之前在我手心里写的那几个字――小心银针,已经能判断出谁是下毒者了,就是有些细节还不够明了。 我看向宋邻安,他也正好望着我,目光灼灼,神情里全是释然。我想,他必定也看出来了。 在众人的慌乱中,宋邻安清冷而质地温纯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下毒的人,请你主动站出来吧!既然你的最终目的已经达到,还请光明磊落地现身,否则休怪宋某不客气!”这段话说得既顺溜又霸气十足,仿佛练了很久似的。 “什么?你知道谁是凶手了?”壮汉首先开口问道,这次他一反常态没拍桌子,我倍感欣慰。 宋邻安只笑不语,眸中泛光,神情中自有一番肃然。其实我未听懂那“最终目的”是何意,但他既然说出口那就必有其道理。 “下毒之人,快快现身!”江湖党二人咻的亮出刀剑,蓄势待发,一副咬牙切齿要报仇雪恨的模样。也对,江湖豪杰向来重情重义,此番朋友遭遇不测,他们必然痛心疾首。 “挨千刀的,敢谋杀太子,此等大罪,该诛九族!你若是此刻投降,我便留你个全尸!”壮汉拔刀出鞘,打众人身边走过一圈,杀气逼人。 只不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人站出来。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我便施施然走到那妇人身边,冲她微微一笑,问她:“大姐,请问你家孩子多大了?” 众人见我突出此举,一阵唏嘘,讶异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我身上。 那妇人神色一紧,却仍装作很淡定,愣是逼出一抹笑容:“公子为何问起这个,犬儿已六岁有余。” “哦?六岁?”我刻意提高声音,扬起调子,冷然一笑,弯下身对那孩童说:“六岁的娃娃,能不能告诉大哥哥,你为什么要下毒杀人呢?” 待我说完,众人讶异的目光骤然更上一层楼。 “什么?他?怎么可能啊!”商人诧异道。 “就是嘛,你这厮找不出凶手就别逞能,胡说八道谁信啊!”江湖党冲我摆摆手,脸上分明写着“鬼才信你”。 妇人故作惊恐,急急忙忙冲我说道:“公子,你可莫说笑,我这孩儿天生智障,话都不会说,怎可能下毒杀人呢?” “哦?智障?既然是个傻子,为何他一到吃饭时辰就围着别人桌子底下乱转,一到有人即将毒发就不动声色地回到原地,未免太巧了吧?”我冷言反问道。 “这个你问我我怎会知晓……”妇女别过脸,表情满是无辜可怜,衬得我越显咄咄逼人。 “你,既然说这六岁孩童是杀人凶手,可有证据?”壮汉上前一步向我问道。 “证据就在他手中那个布偶上。”宋邻安不知何时站出来,走到我身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孩童,厉声道:“给我。” 我脑中的疑惑终于解开,宋邻安叫我小心银针,我想了许久一直不知道凶手把毒针藏在哪里,据宋邻安说,银花毒的毒针异于平常,若是使用不当或放置不妥,必伤到自身。现下总算明白,竟是藏在他不离手的布偶身上,我居然没发现。 还是宋邻安眼神犀利啊…… 那孩子像听不懂似的,仍紧紧抓着布偶不肯放手,宋邻安上前一步他便哇哇大哭。 “不许哭!”那汉子震天动地般一声大吼,直接从孩童手中抢过布偶。 “小心!”我和宋邻安同时叫道,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壮汉飞一般地把布偶一丢,慌乱地看着我们:“怎么了?” “你已经身中银花毒了,命不久矣。”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也不是宋邻安说的,而是那个孩童,或者我不应该称他为孩童,因为他的声音纯然是个大人。 众人的脸色在这一瞬变得特别难看,发黑发青发紫的都有,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我估计我的反应也不差太多……除了宋邻安这等异于常人的家伙,谁人不被吓一跳呢! “你们两个很厉害,竟发现是我下毒,然而我很想知道你们如何确定的,若能在一盏茶功夫里说完,我便给他解药。”声音凛然,略带飘渺,此刻他孩童般的面容已换上了一副格外镇静的神情,目光坚定而锐利,仿佛之前我们所见到的呆滞傻儿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我见宋邻安轻轻地笑了笑:“好。” 我以为宋邻安还会继续说下去解释,谁知他直接坐在了凳子上,目光对上我的,轻飘飘地道了一句:“蓝兄,现在就请你为大家解释一番吧。” 我眼角抽了抽,这厮定是故意的,想看我出丑来着,明知我还未完全弄明白竟还推我上台,于是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将这假孩童下毒杀人的过程细细道来。 ------------ 第八章 出人意料 我微微颔首:“各位,在下尽量说的明了些,先说说这毒,正如大家所知,银花毒毒发时间为一盏茶,且必须接触血液才能生效,所以下毒者必使用银针之类的器具,而他的银针正藏在布偶身上。”这点大伙刚刚已经见识到了。 “如何判断是他下毒呢?”商人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继续说:“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每个中毒者的毒发状况虽为相同,却仍有不同之处,他们在吐血身亡前的确站定不动,但有人的左腿抽动一下,有人的右腿抽动一下,这就证明,他们被下毒的部位是不同的,而当时大家在吃饭,坐在凳子上,试问谁能轻易把毒针扎到他们腿上却不被注意呢?” “啊!我想起来了,这孩童确实常在桌子底下蹲着,我看他是个傻子便没在意,居然被他伺机下毒了。”江湖人恍然大悟。 我看了那孩童一眼,他眼含笑意,对我的推断未加否定。宋邻安亦是笑笑地望着我,用眼神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接着说:“前面三个人都是吃饭时被下毒的,当时这孩童都蹲在桌子底下,而太子却是先前下楼时被下的毒,想必大家都还记得吧!他那时正蹲在楼梯口,在太子衣服上抓了一把。” 众人明了地点点头。 “我想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那假孩童眯着眼问道。 我笑笑:“从第三个死者商人毒发后我便开始怀疑你了,先前我并没注意你身在何处,而那一次,我看见你蹲在桌子底下,看似是被吓的,但我却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漠然之意,而平时你都是目光呆滞的痴儿模样,是突然间的眼神变化出卖了你。” 我停顿一下喘口气:“后来我就在回忆你之前的一举一动,终于明白了,你由始至终都在伺机下毒。” “果然厉害。”他轻笑道。 “既然都解释清楚了,你快把解药交出来!”壮汉身中剧毒即将毒发,急得一把揪起孩童的衣领。 孩童推开他,摊摊手说:“没办法,我没有解药。” “什么?你耍我!你下的毒,怎么可能没有解药?”壮汉脸上一乍白一乍青,想来是气得不轻。 “解药确实不在他身上。”宋邻安站起身:“先前我说过,凶手的最终目标已经达到了,而目标就是太子,前面杀死的几个人不过是为了混淆大家的判断,下毒之人是这孩童不错,但他不是真凶,真凶手里才有解药。” 众人又是一阵讶然,别说他们,就连我也弄糊涂了,头皮麻了麻,什么叫下毒之人不是真凶? 宋邻安泰然一笑,转向那妇人,冷声道:“我的判断,你可还满意?” 对呀,还有这妇人呢?我差点就忘记她的存在了。 在众人期待的神情里,妇女将眼帘稍微抬了抬,露出一丝笑意:“我现在只想知道理由。” “要理由吗?那我随便给你一个,银花毒自问世以来只传女不传男,而他不过是你的棋子,真正想杀人的是你才对。况且,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师傅风止正是死于西国太子之手,你想趁机为师报仇。”宋邻安水波不兴地道出谜题。 又是风止――先前我无意中道出的人名。 “哈哈哈哈,你赢了。”妇女大笑几声,忽然换了神情,满脸沧桑,哀怨而惆怅,她从怀里掏出两颗解药,一颗给了壮汉,一颗给了那孩童――我不知道那孩童要解药做什么。 “大仇已报,我已无所牵挂,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妇女一派大义凛然。 正在我一心消化他们这番对话时,门口突然进来一群人,为首的男子一边走一边连连拍手,口中念道:“好!” 走近后他直接面向我,雅然道:“感谢仁兄为本太子寻得真凶,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本殿定当竭力满足。”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那壮汉屈身向他行礼,表情端正严肃有气势,瞬时与先前鲁莽冲撞的形象大不一样。 又来了个太子?我云里雾里地看向宋邻安。 宋邻安轻咳一声,沉声说:“既然真正的太子殿下已经来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由殿下来处理罢。”然后拉着我的手:“我们回去。” 我觉得他简直是把我拽回房间的,一路上我频频回首,那妇女绝望地瘫倒在地,像被抽了魂;而那真太子虽穿着普通衣裳,却一派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想一想也没什么说不通的,原先的太子一看便是假货色,只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我看着那真太子,总觉得有些眼熟,在哪见过似的。但随即打消了这种可能,我才出府一个月,基本都跟木易杨在一起,哪里有机会见什么西国太子,更何况他也才到东国来吧。 “喂,你干嘛拉我回来,我的赏赐还没拿呢!”虽说真正的功劳应归宋邻安,毕竟真凶是他找到的,但我废了那么半天的口舌,没功劳也有苦劳嘛,有好处干嘛不要。 谁知宋邻安像生闷气似的,拉长着脸:“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 “宋邻安,你怎么了?你跟那太子有仇啊?”我凑上前问道。 “谁说我跟他有仇!”他不由提高了声调,神色收敛略显局促。 “我也就随便一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抢了你娘子呢?”我笑笑地信口打趣,截然忘了我正是他未来的娘子。 “他就是……我看他不顺眼成不成?”宋邻安面上浮起不悦之意,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干涩。 “行行行,随你乐意,我管不着。”这家伙莫名其妙的,我懒得搭理他,干脆离开让他自己待着静一静好了。 我正要转身,宋邻安突然一把抱住我,像是倾注了全部的力量,抱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我越是要挣扎他就抱得越紧,两人之间像是在做无声的对抗。 后来我索性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权当安慰他吧!谁叫我心肠好呢?兴许他跟那太子真有什么深仇大怨也说不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就这样,他拥着我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待我醒来,已是次日晌午时分,我竟睡了那么那么久……宋邻安就坐在床沿上,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我。我亦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他先开口:“阿泽,车夫买马回来了,我们下去吃了中饭便启程罢。” 哦,要走了,这边的事也该告一段落了。虽然我还有许多地方没弄清楚。 下了楼发现底下一个人也没有,问了店小二才知道之前住的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并且那西国太子还给了大伙不少安抚银两,说是为无辜被杀的人做点什么。 他确实应该感谢大家,尤其是那假太子,否则被毒死的人就是他了。但是我心里面仍不赞同他的做法,他大概是知道有人要杀他,便弄了个假太子来招摇过市,引起杀手的注意,只是引蛇出洞这一招,毕竟有些残忍,对那妇人,对那些枉死的人,都太过残忍了。 我原本还有事情想跟那几个江湖人打听打听的,不想这几天被这起杀人案弄的昏了头,就丢之脑后,现在想起来那帮人却已经走了。不过来日方长,我都等了近十年了,也不差这几天几月――天上哥哥,请耐心等待,阿泽会来找你的。 吃完饭收拾好行李,正要上马车,一个长相英俊行动潇洒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他客气地说道:“二位公子,前路漫漫,可否捎我一程?” 我的小心脏瑟缩了一下,这声音…… ------------ 第九章 绝色佳人 “你、你是那个……”我一根手指指向他,眨着眼对他上下打量,微有颤抖。 男子飘然一笑,露出一个迷人的漂亮酒窝:“没错,就是我,那个孩童。” 天呐地呐,这也太震慑人心了吧!我面前这个身着浅白棉袍,眉目清俊,仪表堂堂的七尺男儿是先前那个下毒的孩童?见我惊得不说话,他也不言语,只笑笑地看着我,好似对我的这般反应甚为满意。 此人的声音确实和那孩童如出一辙,但我仍是将信将疑,于是问道:“你有证据么?我怎知你不是信口胡说?” 他朝我跨出一步,抬起右手,在我脸颊处捏了捏,笑道:“这个动作,你可有印象?” 我怎么可能没印象,这不正是我上次捏那孩童小脸蛋的动作嘛。我下意识地摸着脸后退一步:“好了好了,你果真是那孩童,不对,你果真是那假孩童。” 我叹了一叹又一叹,世间之大着实无奇不有,孩童瞬间变大人,出府之后我果真长了不少见识。 正想跟宋邻安互相切磋一下这叹为观止的感觉,却见他阴着脸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这又是跟谁闹脾气呢? “可否顺带我一路?”男子眉眼弯弯的再次问道。 “这个啊!我得问问他,你等等。”这可是宋邻安的马车,没他发话我哪敢擅自决定。 钻进马车内,我掂量着声音,将语气调整到一个恰当的程度,柔声问道:“宋邻安,那人说让咱们捎他一程,可以吗?” 宋邻安脸色沉沉,声音也沉沉:“随便。” “随便”的意思到底是随我的便还是随他的便?怎么话也不说清楚。 我思忖了一下下,自作主张探出头对那男子说:“你上来吧。”因为我突然想到我也算得上是这马车的女主人,路上带个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结果他一上车,宋邻安的脸色就更阴沉了,比这寒冬的天气更叫人发冷,我甚至有种瞬间回到十二月初那场大雪的感觉。这不禁让我怀疑是不是我误解了他的意思。不过,这会儿已经开路了,来不及回头了。 一路上宋邻安都不说话,闭着眼睛,神情淡淡然,感觉就像那庙里纹丝不动的菩萨。而一路上我都在和那男子闲聊,比起宋邻安,他还挺有意思。 他说他叫凌川,是个江湖杀手。 “我说凌兄,你不会是在诓我吧!杀手会那么容易受人控制替人下毒?”我用疑窦重重眼神望着他。 “我那是失误,若非那风浅容貌倾国,我岂会一不注意着了她的道被她下药,把自己毒回了孩童模样,这最毒妇人心果然有理有据,美人心越发狠辣无情呐。”凌川说的直摇头,面上的表情像在咆哮着“我肠子都悔青了啊”。 “噗嗤!”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就那妇人?容貌倾国?到底是我眼光太高还是凌兄你眼光太低啊?”风浅应该是那妇人的名字。 那妇人明明姿色平平,哪里有他说的那般动容,若真像他说的,我估计那西国太子就舍不得杀她了,抓回去当妃子都说不定,然后再顺便引发一段浴火焚身的绝美爱情故事。 凌川举起一只手摆出“打住”的姿势,眼神晶晶发亮:“其实风浅她易容了,蓝兄你没见过她的真实容貌自然不知,按我说这世间的美人,除了东国丞相府的二小姐,再没哪位女子能比得过她,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生的美极。”凌川又一脸沉醉神往的痴迷表情,全然忘了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最毒美人心呢。 我又“噗嗤”一声,不是笑,是叫他那后半段话给呛的。这下宋邻安终于被惊动了 ,睁开眼看了我一下,没什么表情,然后又闭上眼继续装菩萨。 忍住面皮僵硬,我讪讪地问凌川:“你这意思是……你见过丞相府的二小姐?” 他轻轻摆摆头,带着叹息的口吻道:“在下只有幸见过娄丞相的长女娄月,已是美艳动人,据说那二小姐娄蓝比大小姐更为倾城,想必是位绝色佳人,何况其母年轻时乃江湖第一美人,这般传承下来岂不美乎?” 凌川这番话说的我心有戚戚,我偷偷看了眼宋邻安,他表情没什么变化,看来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 那江湖第一美人说的正是我娘――东国娄丞相的二夫人蓝湘。 可惜我一出世她就死了,我从未见过她,甚至连画像都没见过,也不知这江湖传闻是否失真,但我常见我爹站在我娘的房里黯然神伤,想必我娘定是美到让他难以忘怀了。 至于我,因儿时的怪病常年居于丞相府的别院中,平日里见不着外人,自然不知别人对我的评价。而我自己又看不大出来,何况女扮男装已久,几乎要忘记自己着女装的模样了。所以我也不清楚我究竟美不美。 当然,私心里我是希望我美的,因为我要寻的天上哥哥曾说我长得不够好看,待我再见他,定让他悔不当初。想着想着我思绪便神游般散开来,满脑子都是天上哥哥的模糊面容。 待我回神,抬手放到下巴处,轻咳一声:“凌兄啊!那西国太子竟放过你了?”诚然他是被逼的,却也实实在在下毒杀了好几个人。 总感觉那西国太子不简单,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我意识里很想知晓风止与西国太子之间的纠葛,还有风止的徒弟风浅,风浅风浅,这名字我越默念越有味道,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是啊!我也奇怪,那劳什子的太子不仅不抓我,还赏了我黄金百两,不然我哪来的钱买这身好衣裳。”凌川说着还不忘自恋地看看他那身潇洒俊逸的装扮,冲我挑挑媚眼。 我看着凌川,想到先前他变成孩童的模样,忽然觉得那叫风浅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大恶人,也就急于报仇才会下狠手,就她最后给了壮汉和凌川解药便能看出她心地不是大恶。 可能是她对师傅风止的深厚感情使然吧。饶是宋邻安说银花毒传女不传男,我却认定这风止是个男人。 “师傅”二字在我脑中盘旋的那一瞬,似有什么在我脑海边缘一闪而过,待我急着追去捕捉,却抓不住任何东西,只在心底掠过一丝短促的慌乱。 ------------ 第十章 烫手山芋 再次回神,我继续向凌川发问:“杀手不是应该蒙着面外加一身黑衣么,你弄得这般白玉堂堂的算哪门子的杀手啊?”总觉得这家伙的气质更像玉面书生,我实在想象不出他持刀杀人的凶残模样。 凌川竖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左右摇晃,洋洋得意道:“这中的道理你就不懂了,杀手的身份岂能轻易暴露?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到那时你就明白了。” 我赶忙摇头:“别别别,小弟我胆量不佳,就不去长这份见识了罢。”这些天死去的那几个人已经在我心底留下了点阴影,再让我看杀人还不如让我直接撞死算了。 正这么想着,我就一头撞到了宋邻安怀里,因这马车突然间剧烈摇晃了一把。 “宋邻安,你这是铜墙铁胸么……”我捂着撞的晕乎乎的头直起身来,有些坐不稳。 宋邻安似乎打算伸手扶我一把,手到临头却拐弯收了回去,因为凌川已经抢先一步将我扶正坐好,还在我额头处轻轻揉了几下关切地说:“蓝兄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忙躲开,就这么撞一下能有什么事,屁股往宋邻安那边挪了挪,坐得离他更近了一点,纵使我现在一身男装,也着实受不住其他男子的亲密动作。 心里面蓦地咯噔一下,我怎么……会这样,似乎对宋邻安以外的人分外抗拒了,是因为跟宋邻安在一起后对别人有了免疫力?亦或是这短短数日就使得我对他产生了依赖? 貌似不是个好征兆。 “宋公子,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女的,昏倒在马车前,挡住了去路。”马车稳住后,车夫隔着车帘说道。 宋邻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然后轻巧地跳下马车。我跟着探出头,望见一名粉衫女子横倒在路中央,样子稍显狼狈。宋邻安先试探了一下她的呼吸,而后一把抱起她,款款走回来。 我跟凌川搭了把手,把那女子扶坐在我原先的坐处。待宋邻安坐定后,我只得坐到凌川那边去,正对着他们。不知是不是我们先前说多了美女,现下果真出现一位,虽称不上绝顶美貌,倒也是个小美人儿,模样娇俏袭人。 “她怎么了?”我问。 “大概是疲惫所致,让她歇一会儿。”宋邻安淡淡答道,没有抬眼看看我。 我总觉得他在跟我闹脾气,想哄哄他,却又不知从何哄起,再说这马车内人多也不大方便,还是到了歇脚处再说吧。 马车继续前行了一会儿,那粉衫姑娘皱了皱眉似乎要醒了,我有些佩服她在这大冬天还能穿得如此轻薄,光是望着她我就觉得汗毛竖立冷的发慌。 结果她一睁开眼就伏在宋邻安身上开始莺莺啼哭…… 委实让我跟凌川看直了眼。 宋邻安费了点劲才把黏在他身上的女子掰开:“姑娘,你先别哭,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若是在下力所能及的,定不吝惜帮助。” 那粉衫女子一听,左抹一把泪右抹一把泪,才细声细语地凝噎道:“公子,我、我……”这话还没说一句,她又哭了起来,一副要哭倒山川的气势。 女人果真是水做的么?我忙安慰道:“姑娘别急,慢慢说。” 凌川也加入了安抚队伍,劝道:“天大的事也压不死人,姑娘你尽管说来听听吧!” 那女子这才止住了泪,朝我们微微颔首:“小女子名叫清柔,自幼丧父,母亲改嫁,一个月前母亲因病去世,几日前姐姐被采花大盗拐了,剩我孤苦伶仃,继父便要把我卖到青楼去,来换银子赌博,我抵死不从,逃了许久,继父便一直追着要抓我回去,若不是得各位公子相救,小女子……” 说到此处她已经说不下去了,低着头抽抽嗒嗒的,委屈到不能再委屈。 听完她那短小精悍的催泪故事,我不觉伤感,这种事情似乎很常见,我在戏本子里看过不少――像什么卖身葬父的,逼良为娼的……不过亲眼见着倒是头一糟。还有我其实主要对那采花大盗的事迹感兴趣…… 正在我思忖着该怎么帮她的时候,那叫清柔的女子说了一句让我略微不知所措的话。虽然那话并不是对我说的。 她拉着宋邻安的衣袖,柔声细语:“公子,若是不嫌弃清柔出身低微,请留我在身边伺候吧!清柔做牛做马都愿意……” 我浑身一抖,瞬时张大了嘴,发不出声,她这架势……明摆着就是要宋邻安收了她嘛,说什么做牛做马,真是荒唐,宋庄主这样子像是种田的么……我惊讶的是,这马车内总共坐了三名男子,她怎么就偏偏认定了宋邻安呢? 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上天待我不薄啊!我还没过门我未来夫君就要忙着收小妾了…… 当下,我与那女子一同静静等候宋邻安的回答。 宋邻安神色变了变,抬了抬眼,说出的话让更叫我大惊失色。他对清柔说:“我倒是不需要人伺候,你面前那位蓝公子,若是他同意留你我便无二话。” 混蛋啊混蛋,宋邻安你这狡猾的狐狸,就这么随手一抛把这滚烫的山芋丢给我?你不是口口声声“定不吝惜帮助”么?伪君子啊伪君子! 不过,我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还算他有点良心。 我扶着额,故作思索,半晌才面带愁容地支吾了几句:“清柔姑娘,你的遭遇着实让人同情,但我与宋公子还有要事去办,前路坎坷危险重重,带着你也是害了你,你还是问问我身边的凌公子吧!看他方不方便留你。” 阿弥陀佛凌兄别怪,这招是跟宋邻安学的…… 听我这般说,那清柔姑娘显得越发伤心了,委委屈屈地巴望着凌川的答案。这小美人儿跟个绣球似的被我和宋邻安抛来抛去,怪可怜的,善哉善哉。 我亦转头看向凌川,想看看他又能使出什么伎俩来打发她,江湖杀手必是独行侠,怎么可能带个拖油瓶去杀人呢?那岂不是笑话中的笑话嘛。 凌川原本气定神闲地表情突然变得百般纠结,他先是横扫了我们三人一眼,继而凄凄惨惨地望向车窗,恨恨地说:“清柔姑娘,不才先前遭人暗算,蒙受耻辱,如今已不是个男人,若留你在身边,日日对着你的美貌,岂不叫我欲、火焚身而不得发泄?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我的尊严重要还是什么重要?” 凌川这反被动为主动的话真叫人无言以对,我就见那清柔美人整张脸都绿了,一双眼睛直看着凌川打转,分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 第十一章 忍无可忍 我忍住想要狂笑的冲动,故作悲戚,连连摇头苦叹道:“凌兄,小弟不知你还有此等伤心事,真是难为你了!” 凌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忍辱负重道:“我本不打算道出这事实,毕竟于我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我更不忍心清柔姑娘从此背负害人的罪名啊……” 这厮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点,不去唱戏都有些可惜了。我也越发演得起劲,故作忧伤地拍着他的肩膀,满脸都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的痛苦神情。而宋邻安就跟看戏似的看着我俩,并不言语,估计心底里正在蔑视我们呢。 “够了!”那女子突然拔高嗓门,用眼神逼视着我和凌川。 我以为她看穿了要发飙了,谁知她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泄了气似的轻轻缓缓吐出一串话:“各位公子,清柔明白你们的难处,今日万分感谢各位助我逃过一劫,若有来生,清柔定当竭力相报。” 什么?来生?她这番话意思是要寻死觅活了?我睁大了眼,结结巴巴道:“啊!那个,清柔姑娘啊!你,先别……” “你暂且跟着吧!待我找到好地方安顿你再说。”宋邻安截断我的口齿不清的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显然不打算征求我的意见。 “多谢宋公子,小女子感激不尽!”清柔欣喜得红了脸,两根手指激动地直打圈圈。她这般反应我想不怀疑她居心叵测也难吧!莫怪我多疑。 罢了罢了,眼下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若她当真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也是罪过一场,暂且让她跟着吧。 就这样,我们四人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一路上,宋邻安态度不冷不热,但仍不忘给我吃药,感情这药比我金贵。而凌川则与我东扯西拉地聊天,至于那清柔姑娘,似乎恨不得连睡觉也要伺候宋邻安,整日跟在他身旁照料着……让我看得不大痛快。 待我们抵达城内,又是天色已晚。 “宋兄,蓝兄,凌某有要事在身,就此告别,另祝前路顺利。”凌川拱手相道,面含微笑,气质坦然。 宋邻安毫无表情地颔了颔首,而我则有些忧虑地问道:“凌川,你该不会是要去、去……”去杀人吧? 他笑笑,伸手捏了捏我的面颊:“别担心,你可要记住,我凌川是江湖第一杀手,除非我乐意,否则谁也奈何不了我。”吹牛不打草稿的,连江湖第一杀手的名号都敢乱用了…… 其实我倒也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就是想劝他改邪归正来着,毕竟总做这杀人的勾当可不好――等他孩子出世开始跟人比拼,别的孩子都说“我爹是当官的”“我爹是做生意的”,难不成凌川他儿子要说“我爹是杀人的”么…… 好吧!我承认我想太远了…… 我欲言还休,别人的道路又岂是我能轻易改变的,于是我干脆粲然一笑,冲他挥挥手算作道别。 凌川转身走出几步停住,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又转回来,走到我身边,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说:“蓝泽,你可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我的心愿就是……娶娄二小姐为妻。”说完他便大步走开,再也没有回头。 我愣在原地,望着他挺拔俊气的背影,凌川他……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立了一小会儿,我一抬头便望见宋邻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亦将我看入眼中,淡淡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提了一下他生平想娶我为妻的大志。 当然我还没蠢到说真话,本想说“没什么?就单独道了个别”,但瞥眼瞧见宋邻安身后紧紧跟着的清柔美人,我就转了心意,不咸不淡道:“说的自然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宋邻安眉眼一动,转身对清柔说了些什么?清柔立即羞笑着点点头,然后两人便要走开。我急乎乎地追上去:“你们要去哪儿!” 宋邻安冷冷地看着我,目光跟刀子似的:“自然也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我:“……” 一阵寒风不留情面地刮过来,宋邻安乌发飞扬,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我心头微不可见地抽搐一下。 “蓝公子,咱们先去客栈等着吧!宋公子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车夫牵着马车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温吞吞地跟着他走着,不经意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禁不住加快步子追上去,可那素衣女子走得极快,一转眼便消失无踪。我驻足原地,想来我定是认识那女子的,但一时间却记不起她是谁,越是用力去想越是头痛欲裂。 “蓝公子……”车夫又唤我。我赶紧打消了死命回忆的念头,跑回去,乖乖跟着他继续走。 进了客栈,小二忙迎上来:“蓝公子吧!小的带您上楼。”尽管我很好奇这店小二是怎么认出我的,也很好奇宋邻安什么时候订好了客房,但想到他神通广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疑惑便迎刃而解了。 客栈伙计前脚把饭菜端进房,宋邻安和清柔姑娘后脚便踏进来,伙计转身瞧见他们,憨憨地说了声“公子夫人慢用”才退出去。 他这话我听了自是不大痛快,便埋头吃饭吃菜,对他们二人不理不睬。直待他们在我面前坐下,我才瞟见那清柔美人换了身衣裳,已不是那轻薄的粉衫,换上了上好的织锦棉袍,衬得她越发俏丽。 宋邻安果然又一次发扬了他无微不至的长处…… 我吃得心里嘴里都发苦,如同嚼蜡,再一个不经意瞧见宋邻安给她夹菜舀汤,先前吃进肚子的东西也跟着开始翻滚,胃里一阵阵抽痛。 不能忍了…… “啪”的一声,我一掌撑在饭桌上站起来。他们俩顿时抬头看着我,表情很是惊诧,尤其是那清柔姑娘,唯恐我发起神经掀翻桌子的似的,吓得往宋邻安身边靠了靠。失策啊!我这不是白送给她亲近宋邻安的机会么…… 我深呼一口气,抬头笑呵呵地说了一句:“饭菜太烫,吃的我浑身冒汗,我去外面溜达一圈乘会儿凉,你们慢慢吃。” 我也就这点骨气…… ------------ 第十二章 奉陪到底 外面早已漆黑一片,寒风扑面卷来,阴森之气连连而至。 我连着打了三个寒颤,使劲拢了拢衣襟和袖口,迈着步子游荡在这偶有行人的街头。 我逼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就这么逆着风走了很久很久,直到不知不觉走出了街市,穿过一条小路,仍是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待我冻得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荒野,四面八方都是沉寂,恐惧感霎时席卷而来。 正心惊胆战着,身后不远处就有脚步声传入耳中,我浑身一僵,顿时倒吸几口寒气,心里头讪讪地想,莫不是被什么坏人盯上了吧? 关键是我现在没武功了,若真遇上恶人我拿什么跟他斗法啊…… 不多想,我赶紧加快脚步,一边急着要逃离这黑不见底的鬼地方,一边后悔自己怎么这般糊里糊涂,不过是跟宋邻安斗个气,至于把自己虐待成这样么,要真被什么作奸犯科的人逮住岂不玩完了?蓝泽啊蓝泽,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就在我百感交集欲哭无泪的时候,我身后的脚步声已离我越来越近,我吓得满身血液都要凝固起来,惊恐万分之际却听见一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叫唤。 “阿泽”。 我一愣一呆,止住了步。 是宋邻安。 他……在我身后……一直跟着我的么? 我闭上眼吐出一口气,行动僵滞地转过身,黑夜里我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瞧见淡淡模糊的棱角和因系着披风而变得宽阔的身形。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没好气,谁叫他刚刚差点吓惨我。 宋邻安走近一步拉住我手腕,五官在我眼前逐渐清晰,他神情漠漠的低声道:“你乘凉也该乘够了吧!跟我回去。” 我一把甩开他,侧过身,昧着良心扬声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这里环境挺好的,我欣赏欣赏夜景,你走吧。” 他闷哼一声讽刺道:“环境是挺好的,夜如鬼魅,风如刀刮,再来个好恶歹徒来捧场子就美妙绝伦了。”语气很扎人,旋即却又道:“但这样下去你会着凉。” 我没有理会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实我已经快冻僵了。 “阿泽,我们回去,好么。”见我没反应,他把语气放缓,好脾气地柔声劝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鬼神附了身,全然不受控制,猛地转过身,瞪着他不由分说地发起脾气,说出的话简直不像出自我的口:“宋邻安,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很烦!很恼!很乱!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我也不想看到你的人,你回去吧!行吗?” 宋邻安身体微微动了动,就凭他那倔脾气,我估摸着他立即就要气得要拍拍屁股走人了。不料他仍立在原地,郑重地说道:“不行,我不会走的,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宋邻安你有完没完,我只想让自己安心安静地待着,你别再打扰我行不行?”我不甘示弱,脾气上来了一时也收不住。 “你这般自私任性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难道你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些?既然你非要坚持在这寒风冷夜里待着,那邻安便奉陪到底。” 宋邻安冷冰冰的语气明摆着是与我杠上了,浑然一副我不走他不休的架势。 我肚子里气鼓鼓的,心里涩涩的,嘴里干干的,气冲冲地说:“本姑娘没心情跟你在这耗着,你不走我走!”抛下这句话,我随便转了个方向就朝前去,不想再跟他多费唇舌。 连我自己都搞不清哪来这么大的脾气,搞不清哪来这么大的醋意,按理说我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木易杨的,可我偏偏不受控制,整个心都在不知不觉中心往宋邻安身上靠拢。 这样的蓝泽让我心生厌恶——我竟是那般贪新厌旧之人么? 宋邻安跨步追过来,用力从身后抱住我,截了我的去路,双臂环在我腰间,我听到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夹杂着他黯然的声音:“阿泽,别闹了好吗?” 我不是闹,我只是难过,我只是恨我自己因为你而难过,这让我很不安。 我努力平复了心气,闭上眼温声道:“宋邻安,你勒着我了。” 他闻言果然松了力道,但双手并未离开我腰间,我趁机挣开他,转身面对他,干笑着说:“宋大庄主,你可看见了吧!蓝泽就是这般蛮不讲理,脾气又臭又硬,使起性子来谁也扛不住,像我这样的人……” 我边说边往后退,可话还没说完,人就一脚踩空跌进了深深的黑窟窿里,砰的一下,顿觉屁股开花发麻,痛得我嗷嗷直叫。再一看四周的环境,完了,我掉陷阱里了…… 宋邻安在上边急急地唤我,我忙着安抚伤痛就没来得及搭理他,谁知这家伙竟二话不说纵身跃下来,轻飘飘地落在我跟前——着实轻功了得,身轻如燕啊! 我浑然记得我当初也会轻功来着,只是怎么忘了,什么时候忘的,为何忘的,这些我统统都给忘了个干净…… “阿泽你没事吧!伤着哪里没,快让我看看!”他紧张地抓住我的双肩,语气急促不安。 我抬起一只手安慰般地拍拍他的手背:“地上有干草堆垫着呢?没摔伤。”就是屁股摔开花了不堪言提:“再说这黑咕隆咚的我给你看你也看不见啊!还是快点带我上去吧。” 这陷阱底下果真有些瘆人,黑漆一片不算,说个话还有微微的回声,若是一个人在这儿呆着估计会被自己吓的半死。 宋邻安突然两手无力地滑落,无奈地叹道:“这陷阱,挺深,下来容易上去难,不出意外我们得困在这儿了。” “什么?那你跳下来干嘛?你还未过门,我不用你陪葬的!” 我眼角嘴角额角全部抽搐起来,这家伙脑子坏掉了么,他呆在上面保不准还能想出法子拉我上去,现下可好了,两人一起完蛋…… 宋邻安声音有些不自然,略带沙哑,背过身道:“我还不是担心你,叫了你好几声也不应,我险些以为……” “以为什么?” 沉默一阵之后,宋邻安蓦地转回身,蓦地把我锁进怀里,压着声音苦苦道:“刚刚那一瞬,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像上次那样……” ------------ 第十三章 和好如初 我忽略了他句末“像上次那样”几个字,忍不住笑道:“宋邻安你变傻了么,我不过是跌到陷阱里,又摔不死人,倒是你,万一这底下真是万丈深渊,你岂不白白搭上性命?”太不理智了。 “我没空想那么多。”言毕他把我搂得更紧了些,生怕我跑了似的。 宋邻安的胸膛,有浅浅的温度,还有独属他的味道,温暖沁人,靠在上面听着他的心跳,着实叫人安心。我先前的恼怒怄气一股子被抛开,闭上眼由他抱着我,心底平静无声,水波不兴。 小半晌,宋邻安轻声开口:“阿泽,我刚刚其实很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我摔死了还是害怕他自己摔死了? “我怕你一不小心摔坏脑子,把我忘了。”他呼出一口气淡淡道。 我哈哈笑了两声:“那是得多不小心才能把脑袋摔坏啊!你这想法还真奇特,况且,哪那么容易说忘就忘呢?你说是吧?” 宋邻安没接话,顿了顿,声音又见干涩:“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 “那什么?”这家伙说话总喜欢说一半,活生生的吊我胃口呢?真恼人。 他用下巴在我额头上蹭了蹭,含笑说:“没什么?能这样抱着你,我就很满足。” 我霎时心花怒放,又霎时羞涩难耐,万般感觉错综复杂地交织在心头,刺激着我的小心脏……这种感觉未曾有过,哪怕跟木易杨在一起也未曾出现过,直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突然想到什么?轻轻推开他,问道:“宋邻安,你这些天到底为什么要跟我斗气?”如果真是因为凌川,那他也太心胸狭隘了吧。 宋邻安别过头:“我没有。” 想耍赖么?我伸出双手掰过他的头,让他直视我,郑重其事地说:“你若是不说出来,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黑暗中宋邻安的眸子里有淡淡的亮光:“明明是我应该质问你,怎么被你反将一军?我承认我是看不惯你跟别的男子亲密接触,但作为你的夫君,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么?” 他说的是夫君,不是未婚夫,我似乎没有听错。 听了这话我心头沾沾自喜,面上忍不住笑意,但随即掩下去,正色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拿那女子来气我,你不知道,我会……” 我会嫉妒,我会吃醋,我更会伤心难过……即便我知道你是在做戏刺激我,即便我深知我不该如此。 “你会怎样?”他追问不休。 “我、我……”说着说着眼泪就莫名其妙不争气地掉下来,我恨恨的背过身,用力抹去泪水。 宋邻安掰过我,伸手抚上我的脸,低首吻去我的泪,动作极其温柔:“好了好了,阿泽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慌,这次是我错了,不该如此没风度,那我以后尽量不再惹你生气,好吗?” 我身子僵硬了一把,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他千真万确是在吻我的泪……而我,居然已经失了抗拒之心了。 “你说的,那下次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我哭笑着说。 真是的,害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神经病似的不成体统。 宋邻安举出右手道:“今日我宋邻安,对着寒风,对着冷月,对着漆黑一片的陷阱,对着宋夫人蓝泽发誓――若以后邻安再做些没气量的事惹阿泽生气,但请夫人责罚。” 他这番话说得深情款款,黑暗中他模糊的脸似乎在这一瞬变得格外清晰,如水的目光几乎能摄人心魂,令人不得不为之一动。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羞笑着低下了头,嗔怪道:“今夜哪有月亮,你这发誓不作数,况且这般也太便宜你了,你记得你今日欠我一次就行,哪天我想起来就找你要报酬。” 他揉着我的头发笑了笑:“都听你的。” 就这样,我们和好如初,或者是比之前更好了点。我似乎,恍然间就着了他的道了…… 没多久,头顶上飘下片片冰冰凉凉的东西,我抬头一看,竟是落雪。 “阿泽,我们到边上来,下雪了。”宋邻安俯身把地上的干草拾到角落处码好,拉着我坐上去,语气飘渺着说:“又下雪了。” “是啊!又下雪了,先前那一场大雪散了半个月才散掉,今年冬日还真是冷。”我忍着屁股上的痛靠在他身旁坐着,雪花落下来,轻飘飘的,看不清,但感受得到。 宋邻安解下毛绒披风,将我包裹起来搂住。我有一瞬间鬼迷心窍地认为,此情此景,如岁月静好,如天荒地老。 “你会冷的。”我牵开披风,将之盖到两人身上,上面还裹着宋邻安的温度。 宋邻安笑笑,把我往怀中搂得更深了些,隔了一会儿说:“其实现在也挺好。” 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但也没追问,换了个比较现实的话题道:“宋邻安,要是没人发现,咱们岂不是得冻死饿死在这深坑里了?” 他捏捏我的脸,安慰着说:“别担心,会有人救咱们出去的,等过了今夜。” 明知他是在安抚我,听到心里却格外舒畅,仿佛是他说的都会成真一样。没关系,若命中注定我真要死在这鸟不占坑的地方我也没怨言,有如斯美男相伴,我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只不过,我未了的心愿该怎么办呢?来自天上的哥哥,阿泽还没找到你,欠你的恩情还未能相报,你究竟在哪里呢?不是说好了待我年满十八岁就去寻你么…… 就这样,我在宋邻安的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我见到了天上哥哥。 他还是幼时的模样,浑身散发着朗朗清气,眉目俊秀,气质不凡,手持一柄短剑俨然而立。他站得离我很远,温和善良地冲着我微笑,如皎皎白月,声音幽幽然:“阿泽,待你十八岁,来寻我,我会……” 话还没说完他就如一缕烟般消失无迹。 类似的梦我做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满心期待天上哥哥把话说全,可惜每次都这般无疾而终,导致我心头空落落的。 ------------ 第十四章 似梦非梦 睡到后来我觉得有点冷,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一下,半梦半醒之际,似乎听见有人在对话。 “她最近有没有记起什么?” “几乎没有,但,可能有些细枝末节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吧。” “你千万记住,绝对不能逼她,那样只会导致毒发更快。” “我知道,我没提过去的事,一切只待她自己想起来,只不过,还剩一年的时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一年的时间已不算短,你没有信心吗?” “我当然有信心,只要她继续待在我身边,我坚信她很快就能记起过去两年的事。” “那就好,至于解毒的方法,我仍在研究,有几味药世间罕见,我得继续去寻找,聚神散记得每日让她服一颗,切不可忘,剩下的,你要沉住气。” “我现在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 他们的对话说得很轻,我听不大明白,似乎在说什么一年两年时间的,我很想睁开眼看看,难耐困意重重,冷意重重,只得就此作罢,谁知到这会否是我在做梦胡想呢?管不着了。 深睡中,我又有了错觉,仿佛有温热的东西在我脸颊上触碰了几下,而后又落在我眼睛上,软软濡濡的…… 不知何时,我又看见了那个傲立白雪的女子,她静静站着似在等什么人,遥遥望去,这个身影极为熟悉。 我捂着胸口一步一踏,敛声屏气地靠近她,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后肩,却在刚及的那一瞬扑了个空,她已化为荒芜之气消失在我眼前,而这四周白皑皑雪茫茫的一大片土地,也在下一瞬翻涌起来,苍茫又凛冽。 风雪飞卷扑面,我紧闭双眼用手挡着面颊,身体几乎要被连根拔起,待我再睁开眼,我已处在高山之巅,手握青鞭,狠狠在地上一抽,鞭笞之声荡气回肠,而后不容我多想,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撑开双臂凌空而起…… 我猛地一下坐起身。 这里是……客栈的房间,我在床上,宋邻安在窗前负手而立。可是我不是应该正跟宋邻安困在那陷阱里么,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一丝感觉? “阿泽。” 我头脑胀胀的,整个人飘飘然,浑身使不上力,先前混乱的梦境还历历在目,为了证明眼前景象的真实性,我狠狠咬了一下手指,果然一丝痛觉也没有。那么……我现在还是在梦里? “哪里不舒服吗?”宋邻安见我无视他的存在,便到床沿处坐下,用手掌心在我额上抚了抚,半皱着眉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是这么烫?” “宋邻安,你到我梦里来啦!欢迎你啊。”我驴头不对马嘴地冲他傻笑。 他面生不解,圆睁着眼盯了我好一会儿说:“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怎么刚来就要走?不过我心想这是梦境,缘来缘去,全靠机遇,别让不相干的人来叨扰我睡觉就成。 可一转眼,那清柔姑娘便端着碗不知何物的东西进来了,扭着纤腰细枝,笑意绵绵地说:“夫人,该喝药了。” 咦?她刚刚竟唤我“夫人”?难不成我潜意识里已经想要向她宣告我的女主人地位了?咳,原来我这么小心眼…… “温度刚刚好,夫人你且喝吧。”清柔把药碗伸到我面前,我头脑一热,不禁怀疑她给我喝的是毒药,好毒死我来霸占这落庄夫人的身份。于是我索性一股脑栽进这梦境里,耍起威风来,吊着嗓子道:“你很希望我喝这药么?” 她看似诚恳地点点头。 我将她左右打量几遍,冷笑道:“喔?那我给你个机会,你替我把这药喝了,我就让宋邻安纳你为妾,如何?”反正是做梦,我怎么说怎么做都不会犯触犯王法吧。 “不不不,清柔不敢,夫人还是喝药吧!不然宋公子会担心的。”她连连摇头。 这等好事都不要,感情她手里端的真是毒药么! “这样哦,原来你这么怕他担心啊!那可如何是好,我偏偏不买你的账。”说话之际我伸手一个横扫:“哐当”一声,药碗便在地上裂成碎片。 清柔惊得哆嗦一下,咬着下唇神色紧张地望着我,想来是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其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眯着眼,用比先前更生冷的语气道:“你识趣的话就快些在我眼前消失,别干扰我做梦,还有,你以为我会信你先前那套惨兮兮的说辞么,想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虏获男人,你还差了点水准,拾掇拾掇走人吧!别等我出手,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处境,至于宋邻安,你大可掂量掂量他会向着谁,嗯?” 这番话说得气势响当当,如此高冷的话竟被我说的无比顺畅,就像天生会说似的,连我都被自己咄咄逼人的口气震到。那清柔姑娘就更兜不住了,脸色煞白地转身而去,恰好撞上宋邻安。 她一愣,我也是一愣,宋邻安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看他的神情,想必是把我这一恶行给看了个全了。我心生怯意,一时间有些不敢直视他,但随即想到,这全都是虚幻呢?不必当真,便勇敢地抬眼对上了他的。 “宋公子,我还是先走了,这些天多谢收留,清柔感激不尽,望公子与夫人来日安好。”她强颜欢笑般说出这话,语气异常艰难,说罢便疾步离开,那副样子我已辨别不了真假。 “阿泽你到底在做什么?别使性子耍小姐脾气。”宋邻安蹙起眉,面上泛起一股子愠意,看我的眼神跟看鬼魅的没大区别。 听了这话我心头狂跳了几下,像受了刺激一般,这话……很耳熟。下一瞬头又开始晕沉,我勉强撑着眼皮看向宋邻安,暗叹:我这梦还真不是一般的乱啊。 晕晕晃晃中,我无意识地吐出几句话:“宋邻安,我蓝泽是怎样一个人,你不是最清楚吗?可即便如此,你也没办法离开我不是么?只要有那一纸约定在,你就……” 在宋邻安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的眼神中,我话还未完便昏了过去…… ------------ 第十五章 坦诚相见 待我醒过来,睁开眼,房里正亮着油灯,而宋邻安,就躺在我身旁侧身睡着,脸色略有苍白,眉角蹙着,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我渴得要命,想掀被子起身去倒口水来喝,却发现右手正被宋邻安紧紧握着。 被我的动作惊动,他缓缓睁开眼皮,布着血丝的眼眸将我望进去,声音有些低哑:“阿泽,你醒了。” “嗯,我好渴……”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宋邻安更哑,说话间还带着浅浅的撕痛。 宋邻安放开我的手,将自己的手伸出来贴到我额上,停顿过后似乎松了口气,舒心地道了声:“好,我去给你倒水。” 看着他油灯下身着亵衣的背影,我恍然觉得很暖心,这感觉像在心中追求已久似的,很让人动情。“宋邻安,我们真的回来了?”我依稀记得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嗯,邻安向来不打诳语,我说会上来就会上来,岂能在一口小陷阱里送了性命,那不是损我落庄的名气么。”他把茶杯端到我面前,扶着我直接喂了下去,我感叹这喂人喝水的功夫精良绝妙,竟一滴不洒,稳稳当当的。 待宋邻安放回茶杯钻进被窝,我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宋邻安,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或者说,我病了很久。 “是很久,久到我差点以为你要一命归西了。”宋邻安不咸不淡地答道。 “有你这般说话的么,好像很希望我一命呜呼似的,难不成你还对那清柔姑娘心怀不轨?”我翘着眉毛故作生气,相处久了我自是知晓他的个性,纵然说话不大好听惹人发毛,实则句句出于真心。 宋邻安沉默着看了我好半天,翻了个白眼道:“清柔不是已经被你赶跑了么,你忘了?”此时他满脸一副“心怀不轨未遂”的表情,很是讨打。 我:“……”感情我做梦也会成真啊!要不要这么神? 我还没憋出一句话,他又道:“你昨日对战清柔的气势,着实……” “着实什么?” 难不成那真不是梦?可我明明咬手指都没知觉啊……对了,我似乎病了一场,若是染了风热倒是会肢体发软略失知觉,毕竟那晚确实受了冻。听宋邻安这口气我应该是真的把她赶跑了…… 罪过啊罪过,清柔莫怪,你好自为之。 在我的意识里,宋邻安似乎已经专属于我了,纵然先前我厌过也恨过,如今却在无知觉中深陷进去,有不可自拔之趋势,总觉得,他不可以跟除我之外的女子亲近,一如我对其他男子的抗拒。 这样快速的情感变化着实令我心生担忧,毕竟我在木易杨那件事里已经吃了一堑,多少也明白,太容易的幸福总是太容易消散的。 宋邻安望着我,神色不明的叹了一叹:“着实英姿不减当年。” 我没听岔,又来了,他说的是当年…… 我蓝泽不是傻子,也会动脑筋思考判断,当下他这句“着实英姿不减当年”,与先前无数次有意无意的提点,我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该幡然醒悟了。虽然我也想装装傻,但再不说我怕以后会出大事。 于是我忍着喉咙里的疼痛,望着宋邻安,吐字清晰道:“其实,有些事情你不用瞒着我了,我已经猜到了。” 他瞬间张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瞳孔收缩,目光像是受惊一般直勾勾地在我脸上打转,语气不稳地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他这般反应,果真不出我所料,我只好强装淡定笑道:“我说宋邻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何必藏着掖着,我已经知道了,你……” 我顿了顿,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你不就是患有臆想症么,头脑时常不受控制胡思乱想,甚至常把我臆想成别的什么人,但、但这并不难堪啊!你也不用忍着不说,你如今已决意要娶我过门,我们应该坦诚相见,你说是不是?” 我说着说着头就往下低了低,因我深知这样直截了当地道出别人的难言之隐不大妥当,尽管我语气异常真诚。可是不说不行啊!患有臆想症的人同时伴有精神岔裂,万一他以后说出什么让他自己后悔莫及的话该怎么办,还是事先声明我不介意好了,免得他暗地里心生自责,怪可怜的。 我等着宋邻安的回答,却不见他出声,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瞧,发现他整个人僵在那里,脸色白如纸青如草,似是有恨难舒一般,我甚至听到他咬紧牙关咯吱作响的声音。 心里抖了抖,莫不是我拔了老虎的牙要受报应惩罚了? 不就是道出他患有臆想症的试事实么……况且我说出来本是打算跟他好商好量地去医治,出了毛病自然是要解决的,逃避也不是个法子。 何况他这状况还算病的轻,会忆起自己发病时说过的糊话,以他的高傲个性,必定在心底扛着不与外人道,那般折磨也不比我的隐疾轻松。 只见宋邻安猛然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在那头大口呼气,估计是气的不轻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一个人在那排解…… 正当我想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时,宋邻安突然间转身回来,侧对着我,眼神里透着一股怪异的杀气,笑得越发瘆人,然后、然后他就自顾自开始脱衣服了…… “啊!”我一声尖叫:“宋邻安你做什么?!” 他蓦地止了手上的脱衣动作,疑惑地看向我,用万般无奈的口气道:“阿泽,倒是我要问问你,这般又是尖叫又是捂脸的做什么?” 这家伙,竟然还厚脸皮的问我! 我从指缝里看着他急急地说:“你在脱衣服啊!我不这样难道要举双手鼓掌欢迎么?”这一层亵衣脱了还能剩什么啊!真是……不知廉耻啊阿弥陀佛! 他满不在乎,继续不知廉耻:“阿泽,你又忘了么,方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坦诚相见的,不脱衣服算哪门子的坦诚相见呢?看在你这几日病了一场的份上,我可怜可怜你,现下便满足你要与我……的热切盼望吧!” 他还真是好心,特地省略了几个关键字。 我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咬牙切齿,眸光如刀,一字一顿:“宋!邻!安!坦诚相见不是袒胸相见啊!”我真是头脑不做主才发了疯要替他着想,居然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额……不对,这样不对,这样不大妙。 ------------ 第十六章 波澜初起 我脸上一热,什么鬼情况,我这样揪着他之后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他的下巴抵在我额头处,两人相对的姿势极尽暧昧。反应过来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开他,往床里边缩了缩,面上尴尬的表情却不知该如何安置。 而宋邻安在我百般急躁之际,竟悠悠然用手撑起身子,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发笑。那笑容着实美到了深处,但此间却让我汗毛竖立浑身不自在,我估摸他此刻定也在心里嘲笑我。 可是他越是这样坏笑我就越发难挡涩意,越是如此我便愈发躁动不安,头皮极度发紧,最后我只能咬着牙关抿着嘴用手狠狠挠头。 “再挠下去头发全乱了。”宋邻安伸过手来,按住我的手在我头上轻轻揉了揉,而后一个施力,我的男装束发绳就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抽走了,长发一时间摊开来,刺得我脖子微痒。 我下意识抚了抚散落枕上的头发,停顿半晌后低声嚷嚷道:“宋邻安,你究竟想做什么?” “阿泽,你那么聪明,岂会不知晓?”一道光亮从他眼眸里飘出来,直直的落在我脸上。 我一愣,旋即明了。 “好吧!这是早晚的事,也不难办。”我道:“我本就不在乎如何装扮,既然你宋大庄主希望我着回女装,那我便遂你心意罢,看在你刚刚毕恭毕敬给我端茶倒水的份上。”我扬起眉梢,一瞬不瞬的瞧着他。 其实我心里也是这般打算的,此番倒是与宋邻安心意相通了,毕竟,清柔那种事最好别再出现。偶尔吃吃醋倒是有好处,吃多了可会酸掉牙,万万使不得。 当然我很清楚,以宋邻安那般祸国殃民的长相,红颜白颜绿颜上门之事不会就此断了的。唉!这庄主夫人当的容易么我,怎么感觉跟宋邻安在一起后就没过过舒心的日子。 “睡吧阿泽。”宋邻安扯好被子平躺下,一闭眼就不动了,呼吸均匀有序,在我一眨眼的工夫里便安然睡去。 我试探着唤了他一声,没有回应,这下瞧着倒是睡得很安稳,眉头舒展着温润如玉,嘴角还留着睡前的浅笑弧度。不得不说好看极了,简直能随时随地勾人心神。 我不知自己这一病究竟睡去了多少时日,反正现下是睡不着了,百无聊赖中我就只好盯着宋邻安发呆。这家伙美的这般天理难容,居然还智慧超群,身份显赫,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有时我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捡了个大便宜?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拂去,我亦不是差劲的人,何苦贬低自己抬高宋邻安呢?若是依着我儿时的奇想,指不定日后能成大器。只是,十三个月已在日渐逝去,想法再多,怕也是来不急了吧。 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宋邻安没有急着要启程,好说歹说地逼我多歇两日,非得待我病好些再动身。 我在心底笑他,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他不懂么,岂是这一日两日的歇息能好的,还不如别浪费时间逗留呢?早日出发,早日抵达——洺山。 可宋邻安向来说一不是二,我又在病中没力气跟他斗,只好任他肆无忌惮地宰割了。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些后悔没有坚持自己的主张。 那日宋邻安为了把我的风热尽早治好,在隔壁的客房内设了五六个大木桶,灌满刚烧滚的热水,弄得整个房内烟雾缭绕恍若幻境。既然是为我而设,我自是不得缺席,待一切准备就绪,我便在这仙境般的地方泡起澡了。 整个人浸在热水中,周围雾气和花瓣香气袅绕着,人一会儿就有些晕了,等感觉自己软得要失去知觉,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时辰。 我闷得发慌,急急忙忙起身擦干,抓起宋邻安事先准备好的衣物就往身上套,待穿好亵衣才发现,外袍是一件浅幽蓝色的女装,做工精细巧妙,是为上等货色。我在意的不是它价值多寡,而是颜色——浅幽蓝,我自幼偏爱之色。 宋邻安是怎么做到这般精准地把握他人心理的?真的是无所不能了么? 我嘴角微扬,随即将这份欢喜按捺下去,纵然我与他的关系比先前有所好转,或者说是空前好转,但有一点未曾改变,我仍是惧怕他的眼神。 那种让人莫名心慌的眼神中总带着一股为难复杂之色,很是叫人不安。尽管极有可能是我自己思虑过重所致,但我依然隐隐感觉宋邻安在心里藏着事。除了他的臆想症,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晓的? 好久没恢复女儿身,我竟差点忘记该如何处置这些物件了,好在我天资聪颖,捣鼓了半个时辰后也弄得个大差不差,在铜镜面前一照,竟还有些顾盼生姿之韵。 待我走出这雾气犹存的地方,往隔壁走了两步,正要推门而入,发现这门虚掩着,不由顿足。 从门缝里,我可以清楚地瞧见宋邻安乌亮的发束和轮廓优美的面颊。再往下看,他怀里正拥着一名娇柔女子,那女子侧耳贴在他的胸膛上,抿着嘴角似乎在哽咽,而宋邻安一直安抚般拍着她的脊背。 看到这一幕,我顿觉心中僵硬一梗,胸口一番澎湃难熬……此情此景,苍天可鉴,着实要刺瞎我的双眼了。 我强撑着自己继续看下去,终于在小半晌后听到那女子啜泣着道了一句:“辰哥哥,我不想一个人……” 辰哥哥?唤的是宋邻安么。我忐忑地等待宋邻安的回答,比上次与那清柔一起等的答案忐忑多了。如果清柔是鸡蛋,那么眼前的女子便是一块坚硬的大石头…… 停顿片刻,宋邻安终于缓缓启唇,柔声道:“西涟,你不会一个人的,孩子生下来,我有责任保他一生平安……” 后面的话我听不见了,脑中轰隆作响,孩子?责任?宋邻安的责任?宋邻安的孩子? 天呐,这信息量着实大了点,我有些吃不消。一时间手上力道没把握准,原本轻轻搭在门边的手抽动了一下,吱呀一声,房门大开了。 宋邻安与那女子双双望向我,双双神色复杂…… ------------ 第十七章 何必当初 我面上一滞,干巴巴地望着他俩,一时间不知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他们。好在我不是那般受不得打击的人,既没有瞬间眼含泪花,也没有择慌而逃,只静静地站着。 宋邻安放开那女子,缓步走向我,凝眸对我的女装随意打量一番道:“阿泽,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嘱咐你多待几个时辰么?” “里头太闷人,我就提前出来了,是不是来的不凑巧打扰到你们了?”我逼出一抹笑意,装作平静。 心底怎会不失落,即便宋邻安知晓我是女子,却也未曾见过我的女装打扮,现在看到之后只这般风轻云淡,委实让我先前想带给他惊喜的心情受了打击。 “我……”宋邻安正要答话,那女子便大叫一声,扶着桌子直喘气,模样甚是吓人。 “怎么了西涟!”宋邻安急急问道。 “肚子……疼……疼啊辰哥哥……”声音颤颤的,带着虚弱无力,捂着肚子仿佛疼到要窒息一般。 宋邻安一把抱起她轻放到床上,握着她的手说:“别怕,我这就去叫大夫来,你先撑着点。”他的话很具安抚作用,那西涟就受用地点了头,咬着唇忍痛。 “阿泽,你在这儿看着她,我马上回来。” “哦,好,你去吧。”我讷讷地点两下头,站到一侧让路给他出去。待他的人影飞速消失于我视线之内,我便转身走进屋内,却见那女子正满脸勾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欲要把人看穿孔似的。 “姑娘你怎么坐起来了,你不是……”然后我就见她拍拍手掌站起了身,一步一步逼近我,浑身散着戾气,着实有些压人。 “蓝泽,你刚刚也瞧见了吧!辰哥哥他有多么紧张我,可见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那你呢?你该怎么办,嗯?”她嘴角捎着玩味的笑意,媚眼弯弯,语气里不乏讥讽。 见我不说话,她转身走开几步,坐到凳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嗫嚅道:“唉!真是可惜了,枉你对辰哥哥情深意重不离不弃,他心爱之人却不是你,而今我已有身孕,他不会不管不顾,纵使你们有婚约在身,也得作罢了是不是?” 什么叫我对她的辰哥哥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宋邻安是这么跟她说的? 我先前还抱着“这不是真的,是误会”的心情待在这儿,可眼下这女子话中有话,明摆着是在表态,要让我自行退身于他二人之间,省得误了他们的好事。 虽然心头抽搐着着实难受,我面上还是笑了出来,甚至松了口气。至少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情,除了他的臆想症,西涟与她腹中之子便是宋邻安藏在心中的秘密。难怪他看我的眼神时常悲戚连连,一早就打算让我离开了吧!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不得不叹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西涟姑娘,你现下有孕在身,还是好好歇着吧!宋邻安既说了要照顾你和孩子便不会食言,至于我跟他之间的婚约什么的,一无书面约定,二无天地之誓,也不必不作数的。”说完我便含笑转身离去。 踏出门,我脚下顿了顿,回眸冲她一笑:“对了,有件事你恐怕弄错了,我蓝泽对他宋邻安的感情,还不至于情深意重到不离不弃,叫他大可不必介怀。” 西涟听得一怔,面色变了变,眸中透着迷惑,似乎对我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又仿佛对我这般痛快无所谓的态度不甚相信。不管她怎么想,我都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原因无他——只要宋邻安别再对我露出那种复杂的伤感神情就好。 这样做既解放了他,亦解放了我自己,何乐而不为? 走出客栈大楼,四面八方的冷气窜进身体,凉得我直哆嗦了几下。在大街上晃悠了半天才后悔,怎么不拿几捆银票再走呢?咳,实在不行我倒时再折回去问宋邻安要点赔偿费吧…… 行至一个巷子口,我突然瞧见了清柔,她正被几个大汉逼到绝境,整个人缩在角落处,眼神涣散,恐惧而空洞。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没钱……” “哼,小丫头,你爹欠了一屁股债,不擦干净就敢跑路,他不还你这做女儿的还能不还么,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否则我们哥几个只能把你卖去妓院了,可别怪咱们不懂得怜香惜玉!”领头的壮汉气势汹汹,左手把玩着两颗石球,右手伸过去捏住清柔的下巴。 后面的几个小喽啰跟着呵呵大笑,拿着短棍在手心上一敲一敲的,纯然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 我顿时看得傻了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是打劫还是作甚?心中生出一股子懊悔,先前我认定清柔在撒谎,目的是为了留在宋邻安身边,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之前那样对她,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清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含泪哆嗦道:“各位大爷,我真的没有值钱的东西,不过我一定会把钱还上的,你们再宽恕些时日吧!求求你们了……” “喔?一定会还上?你拿什么还?按我说最快的方法就是把你卖去媚风楼,到那时,即便你还不出钱,也可以以身抵债嘛,哈哈哈哈!”壮汉笑停后,转了脸色,板着脸揪起清柔的衣襟,猛地拽起来,厉声道:“走!大爷我这就让你还钱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正义感澎湃而生,加之我对清柔有愧在先,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被卖掉。我冲上前,大喊一声:“给我住手!” 声音虽达不到震天动地的境界,倒也不乏气势威严,面前的一帮人个个吃了一惊,纷纷转头望着我,神色诧异。 “放开她!”我不管不顾,向前踏进一步,冷声对那领头混混道。 领头的家伙把清柔往墙上一推,吊着嘴角冲我坏笑,鼻孔里哼出一声,对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道:“哟,城里啥时候来了这么个标志美人儿,铁爷我怎么不知道呢?我说美人儿,你刚刚大喊大叫的,是让铁大爷我放了那死丫头?” “是又如何,你放是不放?”我昂首对着他,丝毫不露畏惧之色。 这铁爷仰头笑了又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了她爷的钱去哪找?你赔么?赔不起爷连你一起卖!”说罢他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小喽啰们走上前来,逼近我。 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在我后颈捶了一下,我瞬时昏了过去,晕倒的前一刹那,我瞥见那清柔笑得尤为妩媚…… ------------ 第十八章 水深火热 待我半醒之际,感觉浑身紧绷着不大舒服,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手脚都无法动弹。突然记起先前与那些混混们的较量,再想到清柔那副妩媚邪笑的嘴脸,不禁打起一个寒颤,瞬时清醒过来。 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被人用布头堵住了口,人正横躺在床上,手脚被绳索死死捆绑着。此情此景,活像那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牛羊,不,连牛羊都不如,好歹它们还能叫上一叫,我却是欲诉无能。 “无双姐,这人我可是给你带过来了,瞧见了吧!上等货色,这价钱你可不能亏了我。” “价钱好说,我这里还缺一个这样的货色,你要是再给我找一个来我算你三倍的钱,怎么样?” “三倍么,无双姐你可记好了,到时别耍赖就成,至于找人的事你就放一百颗心吧!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么?” “哈哈,我放心我放心,你也放心,我媚无双怎会钻你的空子,亏待不了你……” …… 说话的两个人都在帘子外面,我看不见人,但听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正是那清柔,此刻听来异常刺耳。另外一个什么无双的,听那口气,大概是这青楼的老鸨。我在心底叹息一声,果真江湖纷乱,人心险恶啊! 纵使我从未踏进过窑子,却也一眼认出这春光弥漫的地方,布置得如此勾魂,在这大冬日依旧帐暖花开,春意无限,舍青楼其谁?可怜我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卖了,只差没给人数钱,着实憋屈难熬。 心底拔凉一片,清柔啊清柔,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卿本佳人,奈何做出这种尽丧天良之事,与街头混混勾结起来拐卖少女,就不怕来日方长报应上身么?只要我蓝泽能走出这鬼地方,你就等着好看吧! 正细想这要怎么报复那些个骗人的混蛋,一妖娆美人儿就摇曳着身姿走到我面前,年纪不算大,俯身盯着我,手里轻拿着一把小扇,浓妆厚抹,脂粉气溢满我周身,呛得我直要闪躲。 “哟,醒了很久了嘛,想必我们刚才的话你也听全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媚风楼的姑娘,是我媚无双手底下的女儿,往后接客献艺之事你得给我一点一点学会,听话呢?你就过得逍遥,不听话呢?哼,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媚无双眯着眼,嘴角勾笑,神情似在等我表态。 我认真地点点头,以示我会乖乖听话。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服软,待我想到办法逃跑再说。 “嗯,不错不错,还算识趣,比隔壁那要死要活的聪明多了,那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竟妄称自己是皇后,简直笑掉大牙,刚叫人赏了她几巴掌,估计这会儿还昏迷不醒呢?哈哈哈哈……”她一边大笑一边用力拔出我口中的布头,想来是打算用隔壁那女子杀鸡儆猴吓唬我,好让我服服帖帖为她卖命。 口中失去堵塞,顿觉轻松了不少,我认真地看着她道:“无双姐,这捆手绑脚的实在难受啊!您不先给我松松绑么,我好早日学规矩替您效力呢。” “哈,你这丫头,比我还着急呢?像你这样的我倒是没见过,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耍心眼吧!嗯?”她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小,指甲掐的我吃痛,那眼神冷艳高贵直叫人无法逼视,按说一个平常的老鸨不会露出这种神色,但她身上的确透着某种神秘感和蛊惑感,叫我看得迷惑。 我强笑着迎上她的眸光:“无双姐你想太多了,我那里有什么心情跟你耍心眼呢?就算我想,也逃不过你的法眼不是么,我又不蠢,鸡蛋碰石头是怎样的后果我岂会不知,之所以这么急,也不过是想讨个舒服嘛,这样捆着总是难熬的。” “我谅你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我媚风楼的姑娘们至今没一个能逃出去的,我劝你趁早绝了那想法,给我乖乖的待在这儿,。”媚无双松开我,冷视我一会儿,偏头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霎时有两个灰衣大汉跑过来,面目有些狰狞,身上散着类似于刽子手的戾气,立在旁边等候媚无双的指示。媚无双挥了挥手,他们便手脚麻利地给我解了捆绑束缚,看样子是这种事做多了。这媚风楼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怕,我若想逃出去,必得费一番心思。 媚无双再一挥手,他们二人便迅速撤离,她笑看着我道:“你就在这儿待着,有什么事跟门口那两人说一声,其他的听候我安排。” 我猛点头,睁大眼道:“知道了无双姐,我会听你吩咐的。” 媚无双眉眼双双勾起,简直能魅惑神志,满意地点了点头。碰上我这么个好说话的姑娘,她不满意才怪。 待她离开,我这才感到手脚被捆绑过的地方略微有些疼痛,我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在这房里转悠,东摸摸西瞧瞧,勿说匕首剪刀,连根针都摸不着,这样一来我真的是手无寸铁了。 晚上有丫头给我送来饭菜和换洗的衣裳,不知是不是担心我想绝食以明志,那丫头直盯着我吃完才离开,我猜想这里肯定有过绝食的先例。自古青楼多哀怨,谁知道有多少良家少女被逼为娼呢?想到我以后的艰难日子,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按理说在这种时候会有一个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武艺高强的男子出现,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然后携我远走高飞……虽然有点不切实际,但至少话本里是这么说的。 只可惜,原本我还能祈求宋邻安会突然现身,现下与他恩断义绝,也指望不上了罢。 那送饭丫头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早些换上衣服,以免媚无双瞧见我还穿着那身蓝衣心生怒气。我好奇地问她媚无双为什么会生气,她小声告诉我那媚无双最痛恨蓝色,这楼里的姑娘们就是再喜欢,也没一个敢穿上身的。 我听着觉得奇怪,但也没细追问。 夜里我睡得好好的,突然听见隔壁一声尖叫,吓得我立即醒了过来,接着又听到多声惨叫,亦是出自隔壁女子之口。 想起白日里媚无双说那女子的话,我忍不住要出去瞧上一瞧,于是我迅速穿好了衣裳。 ------------ 第十九章 你还活着 我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敛声屏气,发现原本守在门外的那两个大汉居然不在,门外空空如也,就不怕我趁这夜黑风高开溜么?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点,那二人并未如我预料的擅离职守,反而正在严格执行媚无双的命令——我看见隔壁透过来的淡淡光亮,走近几步,伸手戳破窗纸,那两名狰狞大汉此刻分外卖力,拼命地折磨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儿。 我看得眉头心头全然蹙起,又听得妖娆一声:“阿大阿二,再给她多加几根针,我就不信这死丫头能跟我一倔到底!呵,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当朝皇后,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就算他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绝不手抖!” 这是独属媚无双的声音,魅惑,妖冶,却毫无善意,扎到心里会疼。 当真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折腾人,未免也太敬业了。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哪来的冲动,一个没忍住就奋力推开门闯了进去——心想着,这次总该不是骗局了吧。 媚无双被我惊动,转头看着我冷冷道:“你跑进来做什么?” 而那阿大阿二俩壮汉估计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丝毫不为我所动,依旧抓着大把大把的细针扎进那女子的身体,一下又一下,铁面无情。地上瘫痪着的女子已然被弄得半死不活,连喊叫之声都消失了。 我咬着唇将视线从地上女子身上转回来,换了一张逢迎笑脸对媚无双说道:“无双姐,你可别怪我多管闲事,这边声音太闹腾,我在隔壁睡不安呢!” “喔?那你想怎么办呢?” 这媚无双的智慧和眼力果真称得上无双,我就那么挑眉一笑她便猜中我心思。于是我也就不跟她打哑谜了,凑过去拉着她的衣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她瞬间眉眼开笑,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蓝泽啊蓝泽,我媚无双还真是拣了个大宝贝呢?你放心,姐姐我会好好栽培你,来日当个花魁不也是难事,只要你听话就行。”眸光流转生辉,纵然只点了盏油灯亦映得她风姿卓越。 “无双姐你早早歇息去吧!这儿的事就交给我好了。”我冲她眨眨眼道。 媚无双叫那两人停了手,带着他们走出房,我正急着要上前查看那女子的伤势,就听到一声“慢着!”。 我诧异地回头,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反悔了? 媚无双踏了回来,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然后对我说:“蓝泽,你得换个花名,以后就叫邀月吧!如何?”声音和缓,倒叫我有些吃惊。 我立马点头:“都听无双姐的。” 她笑笑,转身离开,还带上了门。我心想她是讨厌我名字中的“蓝”字吧!这般拐弯抹角起什么花名,还不是为了她自己。不过我自是不会长久待在这鬼地方,管它邀星星邀月亮邀太阳的! 回过神我赶紧走过去扶起趴在地上的女子,她发丝凌乱着,还沾着因剧痛而逼出的汗水,着实看得人心疼。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我的脸后眼神一闪,露出不可思议地神色。 我一怔,怎么是这种反应?怕吓着她,于是我赶紧解释道:“姑娘别怕,我是来帮你的,能起来吗?” 我一说话她就更是抖个不停,一如见了鬼似的,身子不由往后挪了挪。 我脸上僵硬了一下,难不成我比那媚无双还瘆人?竟怕成这样……着实打击我的自信心了。 她这样我也不好再逼他,就蹲在她身旁看着她。她缓了缓后终于松了口气,盯了我好半晌才开口说话,声音像带着某种确认,轻轻道:“娄蓝阿泽,你……你还活着……” 这下轮到我受惊了,我心中一梗,颤颤道:“你、你是……”娄蓝阿泽——这个名字,世间有几人这般唤过?往事之风如一股气流袭入胸膛,酸涩之意瞬时涌上来,叫人无法阻挡。 在我发怔的这段时间里,那女子将脸上的乱发拂开,露出完整的精巧面庞,直直刺痛我的双眼:“萱、萱儿……”我颤巍巍地试探着唤道。 她笑笑:“阿泽,我真的很开心,你竟然还活着……”她笑得那般温柔醉人,眼泪从她剔透的眸中刷刷滴落。 此情此景,我还能做什么?扑通一声冲上前抱住她急喘道:“萱儿我终于看到你了,我又看到你了……”儿时唯一的玩伴,儿时唯一不会嫌弃我的疯病的人,儿时陪我度过漫长煎熬的人……东国大将军之女兼太子妃——陆萱儿。 她身体僵了僵,我差点忘了她才被那俩混蛋施以酷刑正痛着,于是赶忙放开她,扶着她的慢慢坐到床上。 两双泪眼相视了许久,多年不见,萱儿已出落得如此大方,樱红的唇一如年少,眉眼柔和若水,除了岁月留下的些微成熟感,她的变化不算大。 “阿泽,你漂亮了。”她伸手碰上我的脸颊:“我还记得你儿时的模样,变了许多,但是我仍是一眼认出你,属于你的眼神未曾改变半分。”萱儿的眼神晶亮了许多。 我轻轻抓住她的手,上面布满尖针细孔,密密麻麻,透出红点之色,惨不忍睹。“他们真是畜生不如,对你下此狠手,萱儿咱们一定要逃出去,到时让太子哥哥带兵来抓了他们!”我忿忿道。 萱儿脸色忽然煞白,略显慌张地望着我道:“你怎么还称他太子哥哥?如今他承袭皇位,已是无人可及的天子,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呵……”说到后面却变了神色,饱含冷意。 我听得糊涂了,疑惑道:“他现在是皇上了?” “你不知道么,他已登基快两年了,对了阿泽,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你爹会向外宣布你的死讯?”她满脸疑色。 我更是满脸不可置信,先忽略了太子哥哥的事,心慌慌道:“什么叫我爹向外宣布了我的死讯?” 难怪她先前一直强调“你还活着”,敢情她以为我死了,这也就不难解释她看见我像看见鬼一样了。 莫不是我出来太久阿爹寻不到,便想当然的以为我遭遇不测命丧黄泉了?这未免也太不像他娄丞相的个性了,何况我出来的这一个多月来并未听到任何关于娄丞相寻女的消息,萱儿她是不是在宫里呆太久糊涂了。 “太久远的事,不提也罢,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好,对了阿泽,你怎么也在这青楼里?”她问道。 我正要答话,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油灯瞬时被灭,一柄长剑悄无声息地抵在了我胸前,来得太突然…… ------------ 第二十章 疑窦重重 电光火石的这一瞬,我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僵在原地,只听见自己和萱儿倒吸一口凉气和那黑衣人浓重的喘息声。抵在我胸前的剑稍稍转动了一下,一道白光打到萱儿脸上,我瞥见她惊恐万状却不敢出声的惨色。 定了定神,我讪讪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夜闯青楼,强抢妓女么,可这架势看着也不大像。 眼睛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渐渐能看清些周围,那黑衣人就站在离我一剑的距离处,持剑蒙面,只现出一双闪烁的眼眸。 他未回答我的问话,以风雨雷电不及之势收起长剑,转瞬移步至我身后,一只手绕过右肩扣住我的脖子,闷声道:“按我说的去做,否则我捏碎你的细颈!”沉沉的嗓音透着压人的气势,我全然被吓到,讷讷地点头。 颈上的冰凉手指刺激得我振奋精神,开始急急思考应付策略,来者似乎非善类。 突然想到这四周昏暗,他在我身后看不见我方才的点头动作,我便出声强调:“你先松手再说,若是可以帮到你我不会推辞。” “你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快放开她,否则我要叫人了……”萱儿突然拔高嗓门走到黑衣人身旁,音色颤颤,是在强撑。我心生感动,因记忆中的她一直胆小怕事,整个人柔柔弱弱的极容易受欺负,此刻危险之际挺身而出,着实叫我吃了一惊。 可眼前不是该感动的时候,她也不该贸贸然出言刺激这黑衣人,未摸清对方的来路和意图,切不可轻举妄动。我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他,亦是为了保全萱儿的安危,若此时只有我一人,定当与他费一番唇舌,想办法叫他自动退开才是。 正想出声制止萱儿毫无用途的说话,黑衣人已经极其速度地将她打晕,我甚至没看清他何时出的手,又何时在我身后用剑鞘抵住了我的后背。我发不出声,死死咬着下唇逼迫自己保持镇定。 瞧他的身手,定是顶层武学人才,记得当初在驿站时,那西国太子身边的壮汉把我从凳子上拽起来,宋邻安也是这般神速地将他打到蹲地不起,相比之下,他与宋邻安是可以较量一番的。 相似的场景,却没了熟悉的人。 只是此刻我竟还有闲情去回忆宋邻安的种种,简直不可思议到讽刺至极,蓝泽,你究竟把他看得有多重了?你难道忘记自己已经与他无关牵扯了么?心中闷闷沉沉,情绪蓦地压抑起来。 “说吧!要我做什么?”被烦躁的情绪煽动,我也懒得和他好生说话,闭着眼深呼一口气,冷言相道。 隔了许久都没听到对方的回答,身后的剑鞘亦渐渐失了力道,甚至我感觉背后空无一物。我不禁心生疑惑,转身一瞧,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黑衣人他居然倒地不起了。 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 我踢了踢他,没反应,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心里面忽然溢起一阵嘲弄,这家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呢?方才还盛气凌人地要宰割我们,现在倒成了阶下囚似的,我若此刻收拾他,他也毫无招架之力吧。 为保万一,我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抽走他手中紧握的剑,而他仍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我立即起身去抽屉里摸出一根火折子,迅速点燃油灯,一室之内顿时亮堂起来。 按理说我该及时叫人来抓了他才是,可身不由心,好奇之心在胸中晃动,促使我一步一步走向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轻轻一扯蒙面黑巾,他的面庞就这么完完全全暴露在我眼前,看清之后我倏然扯了扯嘴角,脸皮都快抽筋了,因为……因为…… 我的天呐我的地呐!怎么是凌川啊!这眉眼的弧度,还有秀气的轮廓,化成灰我也认得出啊! 我不敢相信,使劲闭了闭眼再用力睁开,可结果告诉我,刚刚我并没有老眼昏花,这人的的确确是凌川,只不过他此时变成了蒙面黑衣配长剑的杀手凌川……我用手探了他的鼻息,温热着,但略显虚弱。 一股子疑惑在我心中燃烧起来,凌川他来青楼做什么?还有他先前说的“按我说的做”究竟是要我做什么?他突然间倒地不起又是为什么?受伤了么…… 我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平定了心气,鼓励自己要学会承受任何突发事件的袭击,毕竟这几日所见所闻所遭遇的都是令我心头发颤的事――宋邻安与西涟,清柔与青楼,萱儿与太子哥哥,我爹散布的“死讯”,以及真正的杀手凌川…… 说的严重点,这些刺激指不定会对我的心脏造成破坏性摧残。 冷静下来后,我先把被凌川打晕的萱儿扶到床上躺下,她晕了也好,安心睡上一觉也不错。不知她因何从皇宫来到这里,亦不知她在这青楼里遭遇了些什么?但猜测一番也可知晓是她不愿意听从媚无双的安排,抵死不肯做风尘女子,引得媚无双大肆折磨她。 至于我和萱儿之间的过往,并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得清说得明的,待解决了眼前的烦扰,我再与她细细聊聊分别后这些年的事。 安置好萱儿,就轮到凌川了,我蹲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般近距离瞧着他,发觉他与先前略微有些不同,面上的神情变得冷硬了,不似初见时那般柔和润泽。想来是做回了杀手,不得已为之吧。 我抓耳挠腮了半天,呵欠连连,困意重重,这大半夜的闹出这么多事,真够揪心累人。我蓦地有些伤感,若是此刻有人相伴左右,替我排忧解难,该是多么舒心啊…… 然后我便想起了天上哥哥,至今没查到他的一丝踪迹,挫败感油然而起,他是我此次出行的目的,若是完成不了,我怕是死也无法瞑目吧。 离家出走之前,我虽说不上快乐无忧,但也不至于烦恼如斯,骤然间觉得自己陷进了一场不可自拔的疑难困境中,而我蓝泽,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可闯出难关。 我拍了拍额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使了浑身的力气才把凌川拖起来搭到我背上,一步一拖,似蚍蜉撼树般艰难地将他拖进隔壁我的房内。终于放倒他后,一个小东西叮当一声坠到地上,似乎是从凌川身上掉下来的。 我拾起来一瞧,是一把花型钥匙,看着莫名熟悉,似曾在哪儿见过的。偏头刚好瞧见立于墙角的壁橱,上边挂着一把锁,我白日里摸过它,锁芯似乎正是花型的,不知跟这钥匙是不是一对。 于是我着了魔一般,捏着这花型钥匙走向了壁橱。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提早死掉了,定是被那好奇心给害死的…… ------------ 第二十一章 暗藏玄机 我左手托起锁,右手抓着钥匙对上锁芯,比划了一下,果真是一对!凌川他哪来的钥匙?我迫不及待地准备开锁瞧瞧里面究竟暗藏了什么玄机,好好的一个壁橱何苦锁得这般严实,况且这花型锁芯和花型钥匙在东国很罕见吧。 难怪我看着钥匙眼熟,以前在府里阿爹给我看过一把类似的花钥匙,说是有人从西国带回来的。只是这媚风楼怎会用西国的锁呢? 正要开锁,耳旁飞来一声“住手!”,吓得我手一抖,钥匙便干脆地着地了。 我转头一看,凌川不知何时醒来的,此刻正立在我身后,面无表情,十分冷毅,那生疏的眼神看得我心里毛毛的。转念一想也对,他又不知道我是女的,亦没见过我的女装打扮,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身着男装与女装有千差万别,他认不得也是正常的。 我若此刻告诉他我是蓝泽,他会不会吓坏?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我先看看形势再说,若他要加害于我,那我便大叫“娄蓝”,他先前不是说想娶“我”为妻么,不看僧面看佛面,那样我就该性命无忧了。 “把锁打开。”闷沉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我抬头对上他的黑眸,迷惑不解,不是叫我住手么,怎么又叫人开锁了,出尔反尔算什么意思。 不过,看在他是凌川的份上,再加上我带着几分想戏弄他的心情,就故作无奈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钥匙,乖乖将之插入锁芯。扭了扭,却打不开来,我不信邪,明明都插进去了,怎会打不开,又反反复复试了好几遍,全都失败了。 最后我只能泄气般地望着凌川。 他皱起俊眉,夺走我手中的钥匙,脸色十分难看,苍白之中甚无血色,不知他怎么了?身上截然没有那些天的饱满精神,与先前幽默风趣的形象相比较,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分别的数日,他究竟去做什么了,发生了何事让他变得这样生冷? “果然是假的,凌川,算你厉害……”说着他一拳打倒壁橱上,撑在上面,身体又将倒下,我急急忙忙扶住他道:“喂,你到底怎么了?伤哪里了?”他今日怎的越发显得奇怪,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可以帮我一个忙么?”他垂眼慢声问道,细长的睫毛微微煽动。 “唔,那要看是做什么了……”我喃喃地说,他仍站不稳,我只得继续撑着他,这姿势着实累得慌。 他轻笑了一声,眉眼稍稍弯起,一把抓住我的一根手指放入口中,狠狠地咬了下去。我惊慌失措,咬着牙嗷嗷直哼,又怕惊动了媚无双,只得打碎了疼痛往肚子里咽,十指连心呐,凌川他到底是疯了么…… 片刻后他的牙终于松开我的手指,淡淡笑了笑:“这就是我要的帮助,谢谢你。”他抬起头,唇上沾着我手指的血渍,鲜红的血液衬得那薄唇性感而动人,看得人不禁发怔。 我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正疑惑重重,又见他抓着我那根被咬破的手指,用力挤出血来,另一只手拿着花型钥匙沾上我的血,我霎时圆睁大眼,这种诡异的动作直叫人看不下去。 “来,再帮我一次,把锁打开。”他半眯起眼,挪了挪身体离开我的肩,整个人倚上壁橱边缘,表情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麻木,仿若方才一瞬间的温柔纯是假象。 这次我不再傻傻听从指令,凭什么咬了我还让我做这种奇怪的事!怒怒道:“本姑娘不干了,你随随便便咬人家女子的手,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如此轻薄,奈何他是凌川我也怒了。 “喔?青楼女子也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么,我倒是见识短浅了呢?莫非……”他蓦地勾起嘴角,眸子里散出几丝轻蔑的光芒,低声漫道:“莫非你是想要钱?这个容易,你先帮我打开锁,做完我自会给你一笔钱财。” “凌川你脑子坏掉了吗?搞什么鬼啊!”我气不打一处来,竟把我当妓女使唤,纵然他不知晓我身份,也不可忍。吼出来之后我才发现我已经唤出了他的名字。 这样一吼果然及时奏效,他立马变了神色,眼神迷离,打量了我一番才闷声道:“你认得他?” 这话问的可笑,不应该说“你认得我”么? 我也没心思再跟他玩捉迷藏游戏,索性一股脑解释清楚算了:“凌川啊!其实我是蓝泽,咳,先前我女扮男装的,你之所以会在这媚风楼遇见我是因为……”我定了定,继续道:“我被那清柔卖到这里来了!” 说这番话时我半低着头,待我抬眼看向他,他却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情,只看着我不言不语,表情淡然,甚至是漠然的。我有些诧异,又开口道:“凌川,你就这点反应?” “你搞错了,我不是凌川,所以你说的那些也与我无关,别废话,快点帮我开锁。”他不耐烦道,仿佛只一心系着开锁的事。 我脑袋震了震,轰隆隆翻滚了一波,不可思议道:“凌川你开什么玩笑,就你这副摸样,你即便毁容了我也认得出啊!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尽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你……”你就不关注下我的死活么? 后面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耐不住我的罗嗦,冲上前掐住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足以令我窒息,我拼命挣扎,而他纹丝不动,眼神里是专属杀手的残忍恶煞。 我凭空生出一丝绝望,他可能真的不是凌川,凌川他,不会如此对待我的,我一直相信,他是个好人…… 因为,他说过他喜欢娄丞相的小女儿娄蓝――那个人尽皆知的疯子。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这般冷漠无情的,哪怕他真的是个杀手。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命丧他手之际,他松开了我,厉声逼道:“开锁。”语气里全是威慑与逼迫,叫人无力违背。 我憋得满脸涨红发热,大口喘气,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 “钥匙拿来。”我弯着腰朝他伸出手,先不说他究竟是谁,最最让我不解的是,开锁这点小事有必要借助我的手么? 等等!不对劲!没那么简单! ------------ 第二十二章 口不择言 我假装不经意的瞥了黑衣人一眼,发现他微蹙着眉,眸色之中暗含紧张。那么,开锁之事必然不简单! 莫非这壁橱之中果真如我伊始所想,暗藏的不是玄机就是杀机,他这么费力地要我代劳,估计是想让我替他试探一把,倘若真的出什么事他躲在一侧倒可以毫发不损。 我咬唇心叹:好一个奸诈恶徒,利用他人的性命为自己冒险,这种阴险的人竟然和凌川拥有同样的面孔和声音,简直糟蹋了这副俊朗皮相! 接过钥匙,我紧握住它,顿了一顿。欲要躲避这场灾难,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虽然更为冒险,但不得不为之。 我咬咬牙飞速后退几步,拉开门将钥匙用力往外一扔,这样的姿势和力道,钥匙刚刚好可以落到楼下。 那人箭步上前,怒目瞪着我,杀气腾腾而起,在我以为他怒极要杀了我以泄恨的时候,他冲出门纵身一跃――跳楼了。 我看的一呆一诧,他似乎有伤在身,怎会这般冲动,轻功再好也经不起三层楼高的跳跃吧!何况我看他分明使不出功力了……那把钥匙,真有那么重要? 我张开手心,一把花型钥匙夹在指缝中,在黯淡的光亮中散发出独特的光芒,先前沾染的血渍已消失不见――确切地说,鲜血在这一瞬被吸了进去――我看直了眼,太神奇了。 这究竟是一把怎样的钥匙……他究竟是何人……他和凌川之间又有怎样的瓜葛…… 我战战兢兢的在房内等了许久,他寻不到钥匙必然会回来找我,可一直没动静,到最后我眼皮实在撑不住了,索性钻进被窝里睡觉,反正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感觉自己仿佛睡去了很久很久,我猛然惊醒睁开眼。 一张漂亮到极致的面孔出现在我上方,从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到嘴唇,无一不是我所熟悉的,以极尽完美的姿态融合成这一副俊丽容颜。我直愣愣地盯着他,差一点点就失了呼吸的本能。 这世间,除了宋邻安,还有谁人能美到这般无懈可击天人共愤的境地。 我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拳,直视他温润如玉的双眼,流波闪闪。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去触碰到他的脸,他的面颊有淡淡的冰冷,有些微的颤动,在我触及的那一瞬嘴角略略上扬。 “宋邻安,是你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明明才离开他不久,却仿佛分别了几重生,再见时连激动的情绪都无法顺利表达出来。 宋邻安,如果这次真的是梦境,那请你多待一会儿再走好吗? 温热的手掌抚住我的脸,轻轻摩挲,我听见宋邻安喑哑的声音说着:“是我,我在你身边,阿泽。” 这般熟悉的声音,清澈透亮而柔和,直触我内心底处,万分混乱复杂的感觉飞入心头萦绕盘旋。 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如山洪爆发的气势,我死死抓着他贴在我脸上的手,眼泪带着涩意滚滚流出,最终化为止不住地呜咽。“宋邻安你混蛋,你混蛋……” 如同中了魔咒,我口中反反复复念着这一句,泪流不止。 宋邻安满眼心疼之色,极为痛苦地望着我:“阿泽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和你说清楚,你让我解释好不好?”眸色微沉,眼角收敛着,这样看过去他的痛苦似乎不比我少。 没有和我说清楚――解释――他想对我说什么? 我捂住耳朵紧闭双眼拼命摇头,苦着脸道:“宋邻安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不想听你和那西涟之间的种种,我也不想做你们爱情的牺牲品,你不要随随随便便就……” 捂在双耳上的手被生生按下来,压在软枕上,猝不及防之际,一张温热的唇覆上我的,将我愤愤不平的话截然封在口中。 我吓了一跳,浑身骤然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亦睁眼看着我,四目相对,如此靠近,他眸中的悲戚与痛楚在我眼前暴露无遗,这双明亮的眼正饱含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僵滞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勾勒我的唇形,软软濡濡,温柔而颇具诱惑力,宋邻安的呼吸洒在我脸上,将我脑中的残存的顾虑不安全然打碎。我紧闭双眼,整个人愕然地任他操控,由开始的呼吸不畅到最后的略微放松,这期间心中一片空白。 待他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我的唇,我仍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吻,来得太迅猛不及了……纵然深情不凡,但在这种时刻发生,会不会有点不大合适? 隔了小半晌,宋邻安闲闲地开口打破四周怪异的平静:“阿泽,你打算就这么一直闭着眼不看看我么?还是说……对方才的吻余情未了?” 噗嗤!天呐,有这种不顾时宜破坏气氛的人么! 我气得从床上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宋邻安!你个伪君子,想对我使美男计么,我告诉你没门,哪怕你现在在我面前脱光光也掩盖不了你不从夫德的事实!” 想来是我口不择言了,宋邻安的脸瞬间黑了半截,立在床边久久未动一下。 说完我也后悔了,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份说这种话,着实没多少资格。见他不吭声,又像是生气了,我只好略略补救一下,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做不成夫妻还能做兄弟呢。 于是我不甚在意地说道:“宋邻安,我们之间都这么熟了,有些事就不要藏在心里了吧!那日离开后我想了很久,西涟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万幸的是,你我之间什么也没有,你大可将他们母子带回落庄好好照顾。其实我很祝福你啊!刚才我开玩笑的呢?别当真。” 宋邻安静静听着我的话,眼里似乎有怒气袅袅升起,冷哼一声反问道:“万幸的是,你我之间什么也没有?” 我不明就里地点了下头,这家伙怎么把说话重点放在这里呢。 “那刚才的吻算什么!”他忽然拔高声音,面部有些僵硬,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我没料到他竟是这种激烈的反应,吓得有点慌张,结结巴巴答道:“那、那是你强吻我,不算什么?况且我又不是第一次与人做这种事……”苍天可鉴,我说的绝对是良心话,蓝泽的初吻,一直都在天上哥哥那儿。 我似乎又说错话了,只见宋邻安的五官有些扭曲,眼神变得怪异,忍了好久才冲我逼出一句话。 他说:“原来你心心念念的,一直是那个人。” ------------ 第二十三章 熊熊怒意 原来你心心念念的,一直是那个人。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不得不说,宋邻安这句轻而淡的话打得我措手不及,我脑袋一蒙,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因为我完全不明白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心心念念的人倒是有,可天上哥哥的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甚至连幼时的挚友萱儿也一无所知,更别提宋邻安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了,除非他真有窥心探密的本事――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口中的“那个人”只能是他臆想出来的,这样一来,他又是臆想症犯了么? 想到萱儿,我这才注意到一个问题,急忙慌慌张张地问道:“宋邻安,你怎么在这里?不,我怎么在这里?” 这分明是客栈的房间,而我不是应该在媚风楼里么?为什么身上的衣裳又换回了蓝袍? 可能是我话题转移得太快了点,宋邻安诧异地望了望我,顿了顿才冷着脸说:“昨日你一声不吭地跑走,我四处寻你都没寻着,派出去一同寻找的人直到半夜都没你的消息,我都准备好要掀翻这座城了!”停了一下说道:“当然最终我没来得及这么干,因为……” “因为什么?”我急急追问,也没注意他前面说了些什么。 宋邻安走开几步,气定神闲地坐到凳子上,遥视着我说:“因为在我着手掀城的前一刻,有人把你送回来了。”说罢神色变了变,仿佛想隐藏什么。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自然要追根究底,穿好鞋,我慢慢走近他,直接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他那般聪明,怎会看不出我的意思,可偏偏不买账似的扭过头,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我这边都火急火燎了,萱儿还困住媚风楼里,他老人家倒是有闲功夫跟我耗时间,既然他不肯说,那我便替他说吧。 “宋邻安,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回来的么?”他闻言转回头,只淡淡地看着我,有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子摆在那儿。我叹了口气道:“是凌川,对吗?” 他眼波一转,其中的异样一览无余。唉!宋邻安啊宋邻安,你这么一大男人,堂堂落庄庄主,风度翩翩意气风发,怎能总对人家凌川耿耿于怀呢? 原本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何人会送我回来,但瞧宋邻安满脸都是那几日与凌川共乘马车时的怪异神情,我瞬间豁然明了起来,找到了方向。 “是他,你很满意么?”宋邻安闷声说道,语带愠意,全然一副遇上仇敌的骇人口气。 说实话他这俊落容貌配这不愉快的表情真不合适,怎么看怎么不爽,让人恨不得伸手去他脸上纠正一把。 我垂眼呢喃:“果然是他,可怎么是他呢?难道……” 我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居然真的是凌川。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推测下来也有道理,宋邻安说有人把我送回来,而我置身媚风楼的事除了媚无双、清柔、萱儿以及那假凌川,还能有谁人知晓呢?前面三个人绝对是不会送我回来的,后者就更加不可能了――那假凌川,他赶着杀我还来不及! 那么最终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凌川出现了,他救了我。 至于他如何出现又如何救我,大致可以做如下猜测。 首先那黑衣人极有可能是凌川的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同为杀手,两人性子却截然不同。其次我依稀记得黑衣人昨夜说了一句让当时的我很费解的话――“果然是假的,凌川,算你厉害……”现在看来,定是他与凌川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最后凌川从黑衣人口中得知我的存在,然后一顺手就把我救了回来。 可是我还是没弄清其中的微妙之处,太多细节我没办法理顺,想得直头疼。 “阿泽,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必要好好谈谈。”宋邻安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在我面前肃然而立。 我一时脑筋没转过弯,顺口接道:“是啊!我们是得好好谈谈,宋邻安你知道凌川他在哪儿么,你把他叫上我们三一起谈谈吧。”这件事太奇怪了,不弄清楚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叫他做什么?”他眸色一凝,眉头刹那间锁成川字。 “他是关键人物,事情这么严重,不叫上他怎么解决?”况且我还有要事拜托他帮忙,想来他仍在这城内,只是不知道此刻身为杀手的他会定身在何处。 “蓝泽!”宋邻安突然一声连名带姓的叫我,这口气着实叫我惊得一慌,距离他上次这样叫唤,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上前一步逼近我,高大颀长的身体挡住我面前的一切,双肩蓦地被他以双手扣住,力道足以让我吃痛。我猛然抬头看向他,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怒意熊熊燃烧,灼得我心里头抖了抖。 “阿泽,我只说一遍,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从过去现在到未来,我都不允许任何除我以外的人占据你全部的心思,你明白了吗!”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明白,但被他这阵仗吓得只能连连点头,这样怒气十足并且随时爆发的宋邻安,我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我并不确定他是为什么而发这么大的火――但有一点很明显,他似乎不想让我离开他。 紧扣在肩上的手微微减轻了力道,双手缓缓滑到我背上,轻轻一带,我整个人便毫无征兆地跌进了宋邻安的怀抱。他将头搁在我肩颈上,呼吸有些沉重。我愁眉不展,疑团重重,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去理会了,只管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待在我身边就好。”声音既轻又缓,吐露一般带着莫名的情绪。 我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宋邻安,我是不是弄错状况了,你先前的意思是要跟我谈谈西涟的事么?” “你说呢?” “可是你也弄错状况了,我说的是其他事情,必须找凌川来解决才行,人命关天,你可不可以等我把事情解决好再与我谈你们的事,算我拜托你,行吗?”时间不等人,我再不回去萱儿就该危险了。 宋邻安松开我,疑惑地望了我半天道:“阿泽,你该不是急着想回那家青楼救人吧?” 我一愣,眼皮打颤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 第二十四章 坚定不移 在我万分惊诧不解地眼神中,宋邻安闲然一笑,径自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得更开一些,回眸叫我:“阿泽,你过来。” 我越发疑惑,越发搞不懂宋邻安了,他神神秘秘的似乎对任何事都了如指掌,却又遮遮掩掩不想对我说明白。这种状况任谁也无法理解吧。 “你看看外面,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待我走近,他用双手推着我的肩向前,我顺着他的意思往窗外一看,前些时日的那场雪早已化了个干净,路面上干干的,行人颇多。 “没什么不同,仍是冬日的模样,只消了积雪而已。”我老实答道。 宋邻安在我身后“嗯”了一声,随后俯下身,双手滑落环到我胸前,我听见他柔声在我耳边说:“我们就这样看会儿风景吧。” “哦。”我略略点了下头,便即反应过来,转身对着他:“宋邻安,谁有心情跟你看风景!你别想打岔,快如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邻安对我的不解风情也不恼,只浅浅笑了笑,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细看了我半天才答非所问道:“现在这样身着女装的你,果然更真实动人了。” “公子夫人,洗漱水端来了,你们先用,我一会儿来取。” 突然间从房内另一端冒出来尖细声音,熟悉刺耳,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过头一看――天呐,赶紧让苍天来拯救我吧!造化弄人也不至于如此啊! 宋邻安似乎感受到我身体的僵硬,把我往怀里揽了揽,垂首慢问:“怎么了?” 我嘴角抽了两下,居然问我怎么了?抬头望着宋邻安,我正色道:“你先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清柔会在这儿?你贼心不死的又把她招回来了?你可知是她害我被……” “阿泽,你先别瞎想,确实是我让她留下来的,但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昨夜之事,若非清柔出力相助,你以为你会这般容易就从那青楼出来?纵使凌川有天大的本事,会料到你被困于那种地方么?你别不分青红皂白就耍脾气……” 我有点听不下去,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洗漱水盆上,人有些呆,刚刚清柔放下东西人就离开了,倒是显得比以前乖巧些――只是她此刻表现得越好就越证明了她城府之深。 “宋邻安,你的意思是,这次我被救出来,全靠了她清柔?”细细品读了宋邻安的话后,我转回头略嘲讽地问道。 然而他确定以及肯定地点了头之后,我便顿时无话可说了,心里头沉沉的像灌了一大袋铅。这算是什么情况,这女人又想使什么怪招?无论我怎么想都只能感受到一股贼喊捉贼的意味。 我推开宋邻安,迈着重重的步子走到桌子旁,深呼吸后自顾自洗漱起来。既然送上门了,我若是不做点什么也对不住她了吧。 在媚风楼里我对自己许诺过,只要能踏出那青楼一步,我便不会轻易放过那些欺骗伤害过我的人。 对于宋邻安我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了,不管他知道多少,不管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眼下他一副不肯对我透露半句的模样,委实让我极度不爽。 我一方面担心着萱儿的安危,一方面又对昨夜发生的事无法自解,压力甚大,他不能分忧也就罢了,还不分青红皂白替他人辩护,可曾听我说一句? 待我洗漱完毕,宋邻安也在桌子的另一端开始洗漱了。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现在是大清早,距离我昨夜睡觉时分也不过几个时辰,这期间还有凌川把我送回来的时间,在我回来之前宋邻安准备去掀城,必定没有睡觉…… 那我回来之后呢?他睡了没?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一日未见,对宋某越发着迷了?”他一边用干帕擦水一边望着我,嘴角含笑,面带春风之意,这般调戏人的口气,已然不是先前生气暴怒的宋邻安了。 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和略显苍白的俊颜,我心里疼了一波,回来之后我一直心系昨夜之事,全然没有顾及他的感受,想想就有些愧心。毕竟在我闹失踪后他也费了好大一番苦工去寻我,天地良心,我要是再不心软也太罪过了。 “宋邻安,关于西涟的事,我决定原谅你了,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带她们一同回落庄吧!我不介意。”说这话时我满脸堆着从容的笑,企图掩饰内心的抗拒与不悦。 “你当真不介意?”他问道。 我努力地点点下巴,硬是逼出来一丝大度宽容的语气:“是啊!我不介意,瞧你的样子是不会轻易叫我离开的,而我对你……多少也有些情分,只不过西涟她……” “可是我介意!”温润的嗓音带着强烈的气势。 许是我的表情达意让他动容了,他走过来伸手抚住我的面颊,逼视我的双眼,清亮通透的黑眸中蕴含着坚定不移的信念,我不夸张,真的只能用信念来形容那种神奇的感觉。 我瞳孔不自觉收缩一下,对他的反应很是不解,只能继续与他对视,继续承受他那饱含信念的目光,默默等待他的解释。 “我很介意,阿泽,我很介意除你之外的人跟在我身边,西涟纵然可怜,但我不能时刻照顾她,要把一颗心掰成两半,邻安觉得难度大了些,你不能对我提这种过分的要求。” “可是她肚子里是你的孩子啊!”这是最最关键的问题。 宋邻安听我这么一叫,顿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叹道:“阿泽你为什么总喜欢自顾自地瞎想呢?谁告诉你她肚子里是我的孩子了,我说了吗?谁让你一声不响离开的,我说了吗?” 他没说,就连那西涟也没直接说……好像是我自己非要这么想的…… 被他这两个问句堵得不知如何辩解,我支支吾吾道:“可是我明明看见你跟那西涟……”搂搂抱抱,还说起孩子和责任的事。 “有时候你亲眼看见的,都不一定是事情的真相,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宋邻安捏了捏我的脸,面色极为好看,仿佛一瞬间疏通了郁结之气。 我有些缓不过劲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你说说你跟西涟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等你真正成了落庄的庄主夫人后,我一五一十告诉你,反正我已派人护她离开,你连吃醋的对象都没了,还打算怀疑我么?”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此情深意重,我再追究也失了意义,便释然地冲他笑了笑。 “喂,那边的两只,郎情妾意够了吧!我都看不下去咯!” 我与宋邻安一同循着声源望过去,出言的正是悬腿坐在窗户边缘的俊朗男子――杀手凌川。 ------------ 第二十五章 水火不容 凌川似乎尤为偏爱白色,此刻他仍旧是一袭淡雅白衣袍,衬得他白玉般的面庞清雅夺人。 身无他物,双手抱臂,悠闲写意的悬坐在窗缘上,面朝我们粲然而笑。衣服后摆凌于空中被风吹起,乌发亦随之翩然起舞。明明是一副极其危险吓人的坐姿,被他一用反倒显得多了几分烂漫不羁之韵。 从天而降般,叫我看得有些痴迷。 “蓝兄,多日不见,你倒是换了性别,蹭的一下俏男变美人,比我当初孩童变俊男还要震撼人心嘛!”依旧是那般拽着调子的熟悉语气,带着些自恋,而让我欢喜的是,他仍然唤我蓝兄。 这就证明,他对于我先前隐瞒自己性别的事不甚在意。 就见他纵身一跳,稳稳落地,悠然地踱步到我面前,含着笑将我打量了个遍,而后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到凳子上,端起茶杯就饮水。 毋庸置疑,他就是凌川,这番坦荡气质,非他莫属。 “凌兄你终于现身了,你再不来我可要去找你了!”我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立即拉开凳子在他身旁坐下。 “哦?”他放下茶杯,挑眉笑道:“看样子我还蛮招人惦记嘛!” 我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问道:“凌兄你这些时日究竟做什么去了?” 末字的尾音还未发出便被他用竖起的手指挡住了唇,他轻声道:“这个别问了,杀手要做的事不可轻易外露,你若是知道多了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动了动头,将嘴唇移开他的手指,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问这个问题还有另一番心思,一看到凌川我就想起昨夜的黑衣人,以他的身形长相,绝对能以假乱真,哪怕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这样想并不代表我怀疑凌川,但万事无绝对,我岂能掉以轻心。 紧接着我便万分期待地看着他,巴望着他能就昨夜之事给我个说法。既然宋邻安那边指望不上了,我必定得从凌川身上问出些话来,那些疑团不弄明白,我不安心――尤其我手中还拿着那把奇怪的钥匙,有没有祸患还不知道。 而凌川似乎一早就知道我的心思,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半眨眼问道:“究竟是惦记我还是惦记另外一位大美人呢?蓝兄?” 听他这么一问,我瞬间松了一口气,从我醒来到现在一直吊着的那颗心终算有了点着落。 我想他口中的另外一位大美人指的必然是萱儿了,从宋邻安那句“你该不是急着想去青楼救人吧?”开始,我便猜测他们是知晓萱儿的存在的,但我并不能确定萱儿她是否被救了,毕竟宋邻安从头到尾都没有要细说昨夜之事的意思,这令我十分费解。 而此刻听凌川的口气,她大概是没有危险的。 我微微一笑道:“凌兄,你是聪明人,我究竟惦记谁你还不清楚么?” “唔……想我凌川乃江湖第一杀手,千人追捧万人景仰,像你这般心存钦慕的也大有人在,极好极好……”他悠哉悠哉地晃了晃脑袋。 这家伙自恋的个性不仅一点未消,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我不禁笑道:“凌兄你自然非等闲之辈,声明远扬魅惑众生,迷倒万千少男少女,那可不可以请如此厉害的你告诉我,那位大美人现在置身何处是何处境呢?” 凌川轻咳了一声,随即换上一脸严肃之色,凝眸道:“蓝兄,你的朋友萱儿姑娘托我带了封信给你,但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怕你承受不住。” 他如此迅速的态度转变确实有些吓人,仿佛那信中藏了什么会让我无力承受的事,心中虽然隐隐有些惧怕担忧,但更多的是好奇。于是我松开紧皱的眉,淡定地答道:“拿来吧!我受得住。” 凌川眯眼犹豫了一番,最终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紧捏了一下才舍得般递过来,不大像他平日的爽朗作风。我伸手去接,不想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宋邻安突然出手将信劫了去,让我一手扑了个空。 我与凌川双双疑惑地望向他,却听他闲淡道:“既是不愉快的事,就不必说了,若是没别的事,还请凌兄先回去吧!我与阿泽该准备动身离开了。”边说边把信放入怀中。 我很惊诧。他这哆哆赶人的话已经够不客气了,谁知他说话时连看都没看凌川一眼,直接是对着我说的。是有多大的仇怨才会致此? 而凌川似乎也不比他客气多少,从来了之后就没理睬过宋邻安,一门心思在与我说话。 我亦是不大对得起宋邻安,光顾着凌川这边,一不注意就把他晾在了一旁。 感觉这二人之间的问题貌似不简单,其中的恩怨绝对不仅仅是上次“捎带一路”产生的矛盾可以解释的。 “蓝兄,我想这信里说的恐怕不能满足你所有的好奇心,不嫌麻烦的话,我带你走一趟去找萱儿姑娘当面说吧!也好过某人一而再再而三从中作梗,如何?”凌川站起身,一只手看似舒适地搭在我肩头,实则用了不小的力气,我能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意会我。 我抬眼看着凌川的眼睛,他眸光饱含深意,不光是这让人不安的眼神,还有他刚刚话里的意思也让我心中一动――宋邻安一而再再而三从中作梗?为何? 我转过头看向宋邻安,他面无表情,神情漠漠。我发现每次凌川在场他都是这副模样,虽无表情话也不多说,却达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我忽然感觉话题已经从我和萱儿身上转移到他们俩之间的矛盾对抗中了,不禁有些无奈,夹在他二人之中的僵滞感并不好受。诸多问题摆在眼前,我不禁心烦意乱,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但我暂时不敢确定。 于是我一屁股坐下,背倚桌子翘起二郎腿看着他俩漫不经心地说道:“先解决了你们的问题再说吧!看来萱儿目前是安全的,那我再等等也无大碍。” 宋邻安与凌川的视线齐刷刷地扫向我,一个脸色煞白,一个脸色半黑,总之都是一言难尽的神情。 让我大跌眼球的是,宋邻安跟着坐到我左边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飘飘然说了一句:“阿泽,谁要想带你走,先把我带走再说!” 让我跌碎眼球的是,凌川也跟着坐到我右边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悠悠然说了一句:“蓝兄,即刻起,你若不走,我便寸步不离!” 我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局面,左右看了看这两个家伙,头皮一阵发麻发紧,雪上加霜,乱上添乱,这不是纯粹在折磨我吗? 最后我极其纠结站起身,说了一句让他二人险些摔下凳子的话,我用风轻云淡地口气叹道:“要不你俩私奔吧!这个结果比较不为难我……” 我发誓我这么说绝对是有理有据的,他二人此刻水火不容的架势着实像极了正在闹别扭的小夫妻,何况这年头断袖之事随处可见,若他二人之间真有那么点不正常的……我想我可以理解吧。 他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瞬即扭开头,同时发出一声“哼!” 然后我瞬间无语了……男人闹起别扭来简直不同凡响,直叫人肝肠寸断…… ------------ 第二十六章 道破假象 我,宋邻安,凌川。 三足鼎立般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一分一毫,导致这房内静谧得有些诡异。期间我凝神屏思,除却他二人之间固有的矛盾,剩下的纠纷便是因我而起。 宋邻安绝对有问题,自打我回来,他的表现都很反常,情绪波动极大,不似平日那般冷静自持。又似乎急着想带我离开,与周边之事隔绝,他这么做说到底是为我好还是另有打算我也摸不清。 最开始接触他时,我只觉得宋邻安性格有些古怪,渐渐的,发现他的心思亦是复杂难猜。就连他对我的感情如何我都不敢妄定。 而凌川这边,更显神秘莫测,仿佛掌握了秘密一般,看我的眼神时不时透出深意,那种感觉会让我略略害怕,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对身外之事一无所知。 他们二人姿态怪异的坐着,我几步之遥站立,视线于他二人身上来回转悠,找不出答案。我只能随心猜测――媚风楼这件事,不似表面看的那般单纯,媚风楼里,一定有秘密。 当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清柔身上。她扭着腰身,领着客栈里的伙计,两人一同把早饭端了进来,待伙计把碗筷摆好,她便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做足了架势。 我在心中冷笑,她把自己当什么了,从我起床至此,她进进出出从不敲门,且不说规矩,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宋邻安留她下来想做什么?为了我?替我还人情么? “公子夫人,该用早饭了,咦,凌川公子也在啊!正巧清柔今日亲手做了些早点,借用了客栈的小厨房,凌公子刚好可以与我家公子夫人一同尝尝。”说这话时她嘴角几乎要翘到天上去,声音柔媚,神情娇嗔,与那日窄巷中啼哭委屈的人儿简直不可同言而语。 我在心里啐了她一句:谁是你家公子!谁是你家夫人!没搞清楚状况就别乱认亲! “唔……清柔姑娘心手灵巧,这清粥小菜做的怪精致,蒸馒头也比外面的小摊贩强上百倍,凌某要是此刻拒绝,岂不白白浪费了清姑娘的一番好手艺,蓝兄你说是不是?”夸赞完了之后他又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微露期待,仿佛他眼下的去留全掌握在我手里似的。 我自是不会叫他离开的,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顾及情面,我都得让他留下来――直觉告诉我,凌川是解开疑团的关键。 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对一件事如此执着,仿佛追根究底成了我的本性,而我记忆中的蓝泽并非如此,这多少让我有些愕然和混乱。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宋邻安就已先发制人,他拉开自己身旁的凳子叫清柔过来,说道:“既然凌兄不着急离开,那就用了早饭再走吧!清柔你也坐下一起吃。” 原本语气极为平淡,却在唤“清柔”二字时变得温柔,又像是故意为之。尽管他表现得极为隐蔽,目光平视前方,但我仍捕捉到了那一丝眼角的余光,一闪而过地探向我。 我心中泛起涟漪,犹记得那夜困在陷阱里时,宋邻安许诺说不再惹我生气,可眼下他又是在做什么?当初的话都忘记了? 那清柔听了宋邻安的话后瞬间面若桃花,嘴上轻轻说着“这不大合适吧”,屁股却已经稳稳坐到了凳子上。 还真是不客气。 “既然如此,那凌某便不拂宋兄好意了。”凌川浅笑着回眸看向我道:“蓝兄,别愣在那儿,过来吃点东西,上阵杀敌、惩奸除恶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你说是不是?”目光柔和,但似乎话里有话。 慢步绕到凌川左手边坐下,正对着宋邻安与清柔,我挑眉笑道:“清柔好手艺,我可饿疯了,昨日在媚风楼没什么好招待,真叫我想念客栈的饭菜,这一切还多亏了清柔出――手――相――救呢!” 咬出那四个字时我用了极重的语气,眼角的余光直接扫向她,嘴角勾起我不常用的媚笑。虽然有点僵硬,但不至于不管用。我想,只要是个人都不可能听不出其中的讽刺。 好一个清柔,你用计引我上钩,遂将我卖到青楼,之后又莫名其妙成了我的救命恩人,除非我像你这般愚蠢才会信你是个好人!我倒要看看你这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到底包藏了怎样一颗祸心。 “哪里哪里,清柔只是尽了本分,这几日夫人失踪,可把宋公子急坏了,四处派人寻找,不然我也不会听说此事。”她羞笑了笑继续道:“刚好我有个相熟的姐妹常给媚风楼里送菜,那日恰巧瞧见了夫人,对夫人的容貌印象尤为深刻,后来与我说起,清柔才得以与街上偶遇的凌公子携手救人,说到底还是凌公子的功劳多……”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在那媚风楼里见过外人呢?老板娘待我特别,房门都不许我出,不知道你那姐妹如何神通广大地瞧见了我?”我想这清柔一定是被宋邻安方才的温柔叫唤给蛊惑了,才会神经搭错般说了这么一大番“掏心掏肺”的话。 “啊!那我就不清楚了,权当是误打误撞吧!夫人您平安回来就好……”清柔表情慢慢变得僵硬,眼神不自觉在闪躲。 我无所谓地笑笑:“唔,好一个误打误撞。”简直鬼话连篇,狗屁不通! 就在这一瞬间,我瞥见宋邻安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眉宇之间尽是不快。换做我是他,听到清柔这么说话估计会气的去吊死。如果我猜得不错,宋邻安分明是知道她在撒谎的,但偏偏还要站在她那边,真令人匪夷所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凌川此时面露讥讽,眸中透着不屑,只在一旁专心优雅地喝粥,仿佛那清柔说的全是笑话。 至于我,此刻自然表现得尤为欢畅,怎能不欢畅呢?狐狸尾巴不用我揪便自动露出来,还不知轻重的在我面前大摇大摆搔首弄姿,。 更何况这还是两只狐狸的两条尾巴。 她这番话漏洞太大,前一刻我才说“昨日”困于青楼,下一刻她就脱口而出“这几日夫人失踪”,看似很符合逻辑,但这一前一后对比下来,宋邻安先前说的那些话都会被推翻―― 什么昨日我负气离开,什么我昨夜就被送回来,什么短短一日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宋邻安编出来骗我的。 我究竟昏迷了多久我当真一点感觉也没有么,一开始我也信了宋邻安,以为那一切都发生在昨日,但凌川出现后我渐渐发觉不对劲,他说宋邻安三番五次从中作梗,期间若没些时日,能这样说么? 而现在听了清柔的话,我更能以性命担保,从我那日看到宋邻安与西涟搂搂抱抱气得离开,到我进了媚风楼,再到此刻我安然无恙地回到客栈,这期间绝对不止一天两天! 同时我亦敢保证,在我昏迷不醒的这些天,发生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而这些事,有人不愿意让我知晓。 宋邻安,你再怎么神通广大再怎么费尽心机也管不住别人的嘴不是么?有道是不怕神一样的敌手,只怕猪一样的盟友,现在可都应验了。 尽管我不知道他究竟想隐瞒些什么?甚至到了需要与清柔联手的地步,但他的的确确是在欺骗我,无所顾忌、彻头彻尾的欺骗。 这就足够伤我至深。 在我表面不甚在意的伪装下,心底却是一片茫然,一片寒彻透骨。 不得不去怀疑,还有别的什么也是假象么?那些温柔,那些体贴,那些承诺,以及所有的所有…… ------------ 第二十七章 黑衣女子 四下里就这么沉默着,如水一般的平静,四人各自心怀鬼胎,不言不语。我闷头喝着碗里的清粥,心不在焉地啃着精细柔软的小馒头,嘴里却苦苦不是滋味。 一直低着头专注于眼下的食物,不去理会他们三人此刻是何神情,直到突然间听见碗筷双双落地的清脆声响,我才受惊一般的猛然抬起头。 “她、他们……这是……”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手上不稳险些打翻碗,讶异地望向对面悠然而立的宋邻安。 太突发了,清柔和凌川蓦然间就伏桌不起,一眼瞧上去像是在昏迷中,一动不动的有点瘆人。 “没事,你不用激动,他们只是被我下了毒而已。”宋邻安面上带着漠然,语气平平的不含情绪,这一瞬的口气简直像是在同陌生人说话。 “什么毒?”顾不上他的冷漠态度,我急问道。 宋邻安忽然微扬起嘴角笑了一笑,神色怪异:“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下毒吗?” “哦,那你为什么要下毒?”我没多想,直接顺着他的话问道。 他略略抬起下巴,大概是觉得我俩之间隔着桌子不太方便,于是踱步绕了过来,站到我面前,身姿挺拔,云淡风轻且极尽随意地答道:“觉得他们太碍眼,就下了点小毒让他们稍作休息。” “你!”我忍不住抚了抚额,叹道:“宋邻安你调皮了……” “有吗?这种程度的还算不上吧。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清静了不少,更适合我们交流么?” “先不说这个,你究竟给他二人下了什么毒,会不会伤及性命,有没有解药?”忽略他无赖一般的话,我咬着问题追问。 其实我十分诧异宋邻安居然会用毒,并且能使的如此出神入化叫人无所察觉,我细看了他二人的脸色,微青微紫,若隐若现,此毒似乎不一般。看来宋邻安是真人不露相,我之前倒是小觑了他。也不知他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我未知的。 宋邻安俊眉微蹙,眼角动了动,闲闲地看着我说:“你倒是很关心他的生命安危。” 我自然知晓他口中的“他”是指凌川,也不做否认,直截了当地说道:“是啊!我很担心,我怕你宋大庄主一时想不开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毕竟于我而言,凌川他很重要,有些你不会告知我的事,他会让我知晓,比如某些事情的真相。” 不需要再打哑谜了,真相到此也该水落石出了吧。 “阿泽——”宋邻安倏然沉下声音,靠近一步拉住我的手,表情认真而严肃地盯着我。 “嗯?”我将视线抬高一些,望入他逐渐深邃的眼,呼吸滞滞的不大畅快。 感觉到他似乎打算开诚布公地与我谈话,我心中突然凭空生出一股惧怕感,原本应该极为满足才是,毕竟那些疑团压在心中很久了,再不弄明白我怀疑我会被逼疯。但此番话到临头,我却有了畏缩之意,胸腔里似有岩浆在翻涌奔腾。 我……担心自己从他口中听到不想知道的事,同时又怕他对自己有所隐瞒,满心纠结。 有时候,直觉比什么都要准,比什么都要伤人。 顿了好一会儿,宋邻安加重力道握紧我的手,仿佛要传达一种力量。专注的眸光凝聚在我脸上,他吐字清晰地说:“阿泽,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来欺骗你,是不是?” 我点点头,忧心地等着他的下文。真是一种百般复杂的状况,我知道他在骗我,他亦知道我知道他在骗我……到底是何苦呢? 宋邻安涩涩一笑:“如果我说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你信不信?” 我垂下眼,没有说话。 他继续道:“阿泽,如果我保证萱儿姑娘没有危险,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再执着于此,随我离开,我们回落庄,过幸福安稳的日子,可好?” 他说这话的语气尤为真诚,甚至带着一丝乞求,高傲如他,这样与我说话,如何能不动心?可是…… 我咬了下唇边,闭眼摇了摇头:“宋邻安,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我只不过想弄清一些事,我究竟是怎么回来的,我究竟昏迷了多久,萱儿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抬眼凝视他:“真的严重到一点不可透露吗?又或者唯独不能告诉我么?” 他泄气般叹了叹,为难之色尽挂面庞,声音哑然:“若是可以,我倒宁愿你知晓,也好过我成日担惊受怕,但是……”他顿了一顿:“你只要记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必须无条件信任我。” “我……”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房梁上突然跳下来一个黑衣女子,棕发高高竖起,小腿处绑着短刀,整个人轻轻巧巧地落地,刚好落在宋邻安身旁,身形如竿直。 我被这女子的突然出现搅得有些混乱,目光直盯着她,上下打量,这女子满身英气,饱含飒爽之风,面部轮廓较一般女子更为鲜明,尤其是那双深陷的眼眸,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戾气。 她将右手搭上左肩出,朝宋邻安微微屈身,面无表情地将一张纸条交予宋邻安。宋邻安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眉头皱起,嘴唇几乎抿成线,手中的纸条被用力捏成一团。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只见宋邻安朝她使了个眼色,那帅气十足的黑衣女子便如一阵风消失不见……功夫得练到何种境界才能至此?她是宋邻安什么人? 我看得有些懵,宋邻安伸出右手轻抚我的脸,温声道:“阿泽,无论如何,不要离开这里,答应我好吗?我有急事去处理,在这里等我。” 未待我作出答复,他就已款款走向门口,仿佛确定我会乖乖听他的话似的。我急着追问:“宋邻安,你去哪里!他们俩的毒怎么办!好歹把解药留下来啊!” 宋邻安足下一顿,转回身冲我飘然一笑,语气清朗:“阿泽,他们的毒,我解不了,但是,你可以。” 我一怔,什么叫他解不了而我可以? 回过神,他已消失无踪。 ------------ 第二十八章 双生翁鸟 我无奈地望着伏在桌上的两人,许是中毒时间久了,他二人的面色越来越暗,原本的微青微紫已变成半黑,愈显恐怖。 宋邻安这个混蛋,信口雌黄地说我能解毒,我倒是想解啊!可我哪来那本事! 我在他俩身旁转悠来转悠去,急得抓耳,宋邻安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万一他真的没解药,又或者他此番出去赶不及回来,这二人岂不就这样白白被他草菅了? 这么一想,我觉得事态有些危急。 我掰起清柔的下巴仔细察看,瞧见她脖子上生出许多血红细丝,密布着,分了许多岔直至耳根。又急忙看了看凌川的脖子,竟布满了红色小点,看得我心里狠狠一揪。居然不一样? 脑中陡然闪过几道锃亮白光,口中不自觉蹦出一句:“双生翎!” 没错!就是双生翎! 此毒取双生翁鸟之羽毛及其胆汁溶制而成,微细粉末状,通过呼吸进入中毒者体内,导致昏迷且因毒发之快无法觉察,三日之内不予解毒即会暴毙身亡。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却止不住脑中飞速奔走的思绪――这些似乎都是我所熟知的。 双生翎的独特之处在于毒发症状,于男女身上的表现状况不尽相同,清柔颈上的血丝与凌川的血点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呐!如此极尽变态的毒,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研制的!” 我这般仰天长叫当然不是因为这怪异的毒发症状,也不是因为我脑中突然冒出的这些念想,而是因为接下来必须由我独自完成的解毒过程。 我翻箱倒柜地寻出一把小匕首,再拿出一个干净的碗装上清水,深吸一口气,小心谨慎地割破清柔凌川二人的手指,将其血液同时挤到碗中。 双生翁鸟乃天下奇鸟,于同一颗卵孵化而出,一公一母,心意相通,有生之年不离不弃长相厮守。以此二鸟的毒羽和毒胆制成的双生翎,惟一的解毒方式就是取男女中毒者的血液,再融入处子虎口之血,化于清水之中,给中毒者饮下。 虽然有些怕痛,我还是使劲咬了咬牙,用匕首轻轻划开掌心的虎口处,将鲜红的血液滴入碗里。 一阵阵灼人的撕痛从手掌处传到心口,我身体微微晃了晃,有一瞬的晕眩感。靠在桌边撑住自己缓了缓后,才将碗里的解药喂到他二人口中。 待我小心翼翼凝神屏息地做完这一切,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直接瘫在地上歇息。虽然我深谙解毒之法门,却因一种悠远的陌生感而失了自信,解毒所需鲜血的分量,以及与清水的配比,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差错……稍有差池,他二人性命不保。 如果我制作解药的过程没出问题,那么约莫六个时辰后他二人便可苏醒。 发明这双生翎的人,想来是个大变态,若不是脑袋受了刺激,谁会研制这种毒死人不偿命的东西?因为虽有解毒的方法,但方式却过度复杂,再者,若是仅有一个人中毒,那他就必死无疑了――异性中毒者之血,处子之血,缺一不可。 说实话,我心中万分忐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毒了如指掌,这感觉十分诡异。再想到宋邻安临走前的那句话――“他们的毒,我解不了,而你可以”,我便忍不住浑身发麻发紧。 尽管我很想去深究这个问题,却力不从心,整个人颤颤发抖,脑中像被无数撞击声充斥着,一波接一波,几乎要索去我全部的理智,我只能咬唇与其对抗…… 将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紧紧并拢,以缓解虎口处的疼痛,稍事歇息后我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但仍提不起劲,费力地拖着身子移步至床边,一下子栽了上去。 我的隐疾,似乎又要犯了…… 在恶疾发作的前一瞬,我眼前现出一幕陌生却熟悉的场景。 宋邻安身着绣花红袍,乌发用红丝带束着,浑身的装扮极为喜庆,但他面上的淡漠表情却与之极不相配。 他眉头紧蹙,神情漠漠的望着面前的蓝衫女子,微薄的嘴唇紧抿着,眸光里透着轻而易见的怨恨。语带嘲讽,慢声慢语:“宫主,做了这么多伤害宋某的事,还嫌不够吗?现在又想耍什么把戏,嗯?” 蓝衫女子以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灵巧而锐利的眼眸,听了宋邻安的问话,她呵呵轻笑了两声道:“我说宋大庄主,你别总是一副别人欠了你钱的表情好么,我今日可不是来挑衅你的,我……我想送你一样东西……”语气到后面略显羞涩。 “哦?不知宫主大人打算送在下什么呢?毒粉?还是毒水?”宋邻安不改先前的讽刺口吻,一如既往地不给她好脸色看,面色阴沉。 蓝衫女子似是毫不在意,笑了笑,将藏于身后的鸟笼提上前,于宋邻安眼前晃了晃,眨眨眼柔声道:“就是它们,送给你。”语气里透着般般得意。 “两只鸟?这算什么意思?派两只鸟来监督在下?”宋邻安垂眼而问,语气终算平了一些。 女子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这鸟笼里装的是双生翁鸟,所谓双生翁鸟,就是指两只心意相通……” 女子的话还未完,手中的鸟笼就被宋邻安用力拂到地上,笼子与地面相碰撞,发出一阵声响,同时笼里的鸟儿亦惊慌失措地扑腾起来。 蓝衫女子似乎没有料想到宋邻安会如此不给情面,身体僵了僵,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正鸟笼,抬头深望了宋邻安一眼,涩涩说道:“宋邻安,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宋邻安闷哼一声,背过身去,冰冷的声音穿透心骨:“讨厌么?这种程度差太远了,你以为你现在的好言相待能弥补你的所作所为?宫主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在下!” 蓝衫女子提起鸟笼,捋了捋耳畔的垂发,冷笑一声:“宋公子好骨气,本宫知道你不屑与我为伍,但是你别忘了,你的命永远掌握的我手中,我一天不想放过你,你就一天不能离开此地……还望宋庄主多些自知之明!” 最后的场景就是他二人面对着面,目光交织,眸色复杂。 我不知我为何会看到这一幕,许是这恶疾混淆了我的神经,我也开始臆想了吧……但方才的掠影,着实叫我忍不住心口揪痛。 冰冷刺骨之痛瞬间袭来,思绪骤然停滞,我茫然地缩在床上浑身颤抖。 这一次,大概没有人能来挽救我了。 ------------ 第二十九章 恍若隔世 距离上一次在驿站发病已经很久了,回想起当初种种,总有错综复杂的感觉盘绕在心上,我甚至有些失去方向的错愕感。 从我出府至今,似乎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仿佛这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地遇见宋邻安,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一路奔波,莫名其妙地陷入纷繁纠结的痛苦中…… 若是宋邻安他现在在我身边,我一定要跟他说:“宋邻安,我累了,很累很累,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辛苦,甚至觉得痛苦……而这些,都这不像我当初认识的你……” 此刻全身上下由内而外的冰冻感掌控了我的一切,痛到最后我几乎没了知觉,闭上眼就瞧见了冬日阳光下的木易杨――那么柔和的阳光,那么柔和的背影。 我愣愣地看着他缓慢转过身来,灿烂明朗的笑容挂在嘴边,眼睛剔亮分明。熟悉而悠远的声音传来:“篮子,快跟我回家,今晚做香喷喷的肉给你吃,别再埋怨我整日给你吃素了!” 他朝我伸出手,指尖沾着阳光,闪闪发亮,面上是我最喜爱的温和神情,如若和风。 我欣喜若狂,心头猛跳,是木易杨,是木头!真的是他!他来找我了! 面皮打颤,激动得眼泪水直在眼眶里滚转,我拼命一般的把手伸过去想搭上他的,却在行动的那一瞬无法动弹。我狠狠地抖动几下,浑身像被铁索链死死绑住,任凭我耗尽力气也抬不起手来。 我吓得急火攻心,恐慌地大喊木易杨的名字,奈何连声音都被封锁住了,无论如何竭力嘶吼他也听不到我的呼喊。 我急得满头是汗,眼泪刷刷直滚,木头,快来救我,我很怕…… 见我迟迟不动,木易杨显得有些不高兴,甩甩手道:“篮子,怎么不听话呢?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乖,跟我回家,你再不过来我可要走了,过了此村就再无此店,你可别后悔哦!” 他这么说我就愈发烧心,眼巴巴地望着他,口中奋力呐喊:“木头木头,不要走,带我一起走,我很难受,你带我一起走……” 而他听不见我此刻的哭嚎,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篮子,你果然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算了,我会祝福你的……”言罢他便拂袖而去。 我在原地心碎欲裂,凝望着木易杨远走的背影,忽然间一点也不想再做挣扎了。 是啊!他说得对,过了此村就再无此店,有的人,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事。 在我黯然神伤的这一刹那,四周迅速移形换地,狂风呼啸而过,睁开眼就到了家中。没错,是家,府里的家――我住了十多年的小别院。 痴痴地望着四周的一切,恍若隔世,这里的屋檐瓦片,仍是过去的模样,分毫未变。我看得痴迷了,空荡荡的别院里悄然无声,依稀记得儿时日日被阿爹锁在这里,怕我疯病发作跑出去伤了人。 “娄蓝阿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是?阿爹阿姐都说我有病,会伤害到你……” “那有什么关系,今日你为我和太子哥哥打跑那些小混混,你就是英雄,萱儿懦弱胆怯,以后还需要阿泽你多多关照我的。” “你真的不怕我?我真的会打人,我爹的门牙就是被我打掉的……” “阿泽,你别忘了,太子哥哥说会找神医来治你的病,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他那么厉害,就算你信不过我,也应该信他对不对?” “是啊!太子哥哥很厉害的……” “阿泽,无论别人怎么看你,我和太子哥哥绝不嫌弃,以后就不要一个人躲在柴房抹眼泪了好吗?” …… 我凝望着不远处站在树下的两个小女孩,听着她二人细碎的声音,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 我想,我一定是快要死掉了,不然我为何会看见这些。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忆起生前经历的一切,一幕一幕重现眼前,大抵就是这样吧。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得萱儿大叫一声:“阿泽!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我猛然抬起头,先前的两个小姑娘已经消失不见,只剩长大后的萱儿满脸惊恐地遥望着我,片刻之后消失在突然而至的漩涡中。 “萱儿――”我一声大叫,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 屋内一片暗沉之色,窗外已是黄昏。我转头看向桌子,清柔凌川二人已不再此地。想来是离开了,六个时辰早已过去,看这情况我的解药制的还挺成功。 缓了缓气,这才发觉自己衣衫已经湿透,浑身冰凉,全是冷汗。但似乎平安度过了一场生死浩劫――原来我一个人也可以扛过那隐疾的发作,并不非要谁陪在身侧。 阿弥陀佛,我蓝泽此番大难不死,且不说后福什么的,至少证明上天还愿意留着我的半条小命,让我继续行走人间呢?许是被我那颗虔诚寻人的心打动了吧。 这样一想,心情顿时畅快了不少,甚至有种一扫阴霾的欢畅感。 浑身湿答答的不舒服,我便下床翻出包袱,前些时日我离开时什么也没带走,现下刚好可以换回男装,出行也会多加方便些。 捣鼓了好半天,终于束好了头发,再将男装束腰绳系紧一些,大功告成!我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只是这懒腰才伸到一半便胎死腹中―― 刷的一下,白光乍现,一柄长剑悄无声息地架在了我脖子上,惊得我心肝脾肺肾都轻轻跳了一跳,瞬间有种火烧眉毛睫毛鼻毛的危机感。 “交出来!” 一阵低低的嗓音从我身侧传来,我稍稍抬了抬下巴,尽量不去碰到那随时会割断我喉咙的剑刃。 其实我瞧着这长剑挺眼熟,听着这声音很耳熟,余光一扫,一大块漆黑的布料,完了,果然是寻仇的找上门来了。 “嘿!仁兄,先把刀子口移开成不成,咱们有话好商量……” “装什么装,快把钥匙交出来,别以为我会像上次那般心慈手软!” “你!你――” “你什么你!别想拖延时间!” “我说仁兄,你该不是偷看我换衣服了吧……” “额……” ------------ 第三十章 初生端倪 最终我还是没能问出“他是否偷看了我换衣服”这个问题的答案,人家可没闲功夫跟我浪费口水,咻的一下收起长剑,直接拿了个大麻袋在我身上比划起来。 他这般举动多少让我心里发毛。 今日他依旧黑衣在身,却未蒙面,清白俊亮的五官衬这黑衣尤为好看,若是凌川这般打扮,想必也会帅到绝处的。 换在平常我可能还有心情欣赏一下此番美景俊男,可惜现在不能了,我还没练就危在旦夕仍面不改色的的本事。 “我说仁兄,你跟凌川究竟是什么关系,同胞兄弟么?” 之所以总是唤他“仁兄”,是希望他能看在这个小份上对我仁慈一点,别随便甩剑吓唬我,但显然我是多此一举了。 “唔……他是我哥,不过,也算不上,因为……”他见麻袋大小与我身材差不多,略略垂了垂下巴,心满意足地拉开麻袋口准备将之往我头上套。 “因为什么?”我抓紧最后的时机急急问道。 “因为……”他斜眼瞧了我一下,甚无表情,狠狠地将麻袋扑向我,口中念道:“蓝姑娘,我劝你少费点心思,乖乖跟我回去找钥匙,别在这里呈一时口舌之快!” 我:“……” 口舌之快?究竟谁在这儿仗剑欺人谁心里清楚! 房内光线本就黯淡,现在被这个大麻袋套住身体就更加不见光明,我不得不深深感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听天由命吧!凌川啊凌川,你娘怎么给你生了这么一个不通情不达理的弟弟啊…… 就在我小小感慨的这几瞬内,整个人就被他打横扛起,腰腹处被他肩上的骨骼硌的生疼,却也很有骨气的没叫出来。 紧接着他便带着我飞身纵越,将我颠上颠下,估计此刻不是在跳窗就是在上房顶。想到他上次身负重伤依旧跳楼不死,我就心有戚戚,这家伙的命着实够硬够强! 倘若我上次真把那花型钥匙给抛了出去,而他又追寻未果,那我此刻岂不是要被他乱剑砍死么?幸而我略有远见,留了一手,说自己将钥匙放在上次我住的那间房内,他才将信将疑般放过我的脖子,叫我跟他回去拿钥匙。 说起来我倒也没有骗他,那夜我的确将钥匙随手放在了一边,但不确定是枕头底下还是床底下,记忆出了些岔子,我也搞不准。 此番前去虽有些风险,但我心中仍有些乐意,不论如何我也会亲自去那媚风楼一探究竟的,眼下不过是多了个“伴”而已。有这家伙在一旁持剑而立,即便她媚无双认出我来也不敢轻易奈我何吧! 这样想着我觉得自己有点老谋深算……善哉善哉,我是去解密救人的。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萱儿她仍困于那青楼里,除了与身俱来的直觉,先前的梦境更是叫我慌张,但愿她没出什么事,否则就太对不起太子哥哥了,哦,不对,是皇上哥哥。 萱儿说他登基已近两年,可是我分明记得出府前阿爹还跟我提过太子哥哥的事,说他天资聪慧,来日定可继承大统,扬我东国国威。那时先皇仍在,太子哥哥仍然是太子哥哥。 而距离我离府出走顶多也就两个月,他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登基了呢?说不通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未来得及细想,听得吱呀两声,房门先开后关,我被他狠狠翻过来,双脚落地,瞬间觉得自己接上了地气。 “去把钥匙拿过来。”他施力拽去我身上的麻袋,刮得我脸皮发疼,这家伙甚无人性,估计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他也不会吧。 “哦。”我用手抚着脸,眯眼看了看四周,是我上次住的房间,那暗藏玄机的壁橱分毫未动,我不由多看了一眼。 走到床边掀开枕头,没见着钥匙,又蹲下身在床底下摸了一通,什么都没摸着。我忽然有些心慌,怎么办,钥匙没了,如何交代…… 慢悠悠地转过头,一道凌厉逼人的眼光直接杀向我,吓得我眉毛抖了抖。 “钥匙呢!” “钥――钥匙――有可能是被狗叼走了……”我一定是被他紧逼的步子给吓傻了,才会这般胡言乱语。 他最后走近一步,又使出他惯用的招数,将闪亮的的白剑斜置于我胸前,语气冷硬:“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这一派胡言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钥匙交出来,要么我杀了你!” 欺人太甚了,我蓝泽活了这么些年,尽管儿时常被人瞧不起,冠以“疯子”之名,甚至常被阿爹锁起来,却也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欺侮过,还拿刀剑架在我脖子上,算什么意思! 我心一横,猛地睁大眼对着他,昂头挺胸,将脖子亮出来,壮烈道:“凌川的老弟,来吧!你杀了我吧!反正钥匙不在我这儿,我是找不到了!”闭上眼,我继续废话:“唉!我命苦啊!碰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凶残,干脆早早去阎王那儿报到好了,省得活在世上给别人添堵……” 说了好半天也没见他有反应,我偷偷睁开一只眼,那家伙不知为何也蹲到地上了,背对着我。 “嘿!”我站起来弯腰拍了拍他的背。 “做什么!”他仿佛被我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地转过头瞥向我。 我不予理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钥匙,敢情他眼力好,在床尾处找到了。 我松了口气,瘪嘴一笑,拍拍衣服上的灰道:“好了,这下你钥匙也寻到了,咱俩从此河水不犯井水,阳关道不犯独木桥,你开你的锁,我逛我的窑子,不见不会!” “等等!”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敛眸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又是这一句! 见大事不妙,我奋力抽手转身就跑,谁知他早有预谋,两个飞步上前,挡住我去路,邪笑一下:“已经来不及了。” 我笑笑地往后倒退几步,将手背在身后,汗涔涔地说:“仁兄,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就见他俊冷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度,将自己的右手在我面前摊开:“来吧。” ------------ 第三十一章 蛊中之毒 好一个“来吧”,那凝沉清和的声音直叫人肝肠寸断到欲哭无泪。 罢了罢了,不就是让他咬一口么,死不了人,比起虎口处的痛,算不上什么。 我嘴角抽搐着把手伸了过去,搭上他摊在我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头撇向一边不去看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 感觉到他稍显冰冷的手将我的手握住,慢慢往上拉起,大概是要开咬了。 我凝息等待,心中念着快点咬吧快点咬吧!免得夜长梦多。但良久却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疑惑之际听到他低缓的嗓音响起:“你的手,受伤了。” “是啊!才伤的,并且马上就要伤上加伤了。”我闭上眼叹息一声。 既然免不了伤痕,那就都留在同一只手上,很多时候我宁愿把痛苦一次性承受完毕,也不愿放在心中反复纠结,那只会导致苦痛的无限放大――也许这就是我所理解的长痛不如短痛吧。 倏然间,虎口破裂处传来冰凉的刺痛感,我一个激灵,将手一抖,他感受到我的动弹,随之加重了握手的力道,左手手腕处被他紧紧箍着。 这感觉太奇怪了,我不禁转回头瞧了瞧,结果眼珠子差点就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他――他――他居然――他居然在给我上药! 天呐,我一定是老眼昏花了才会看到这么神奇的一幕。 可是面前这一切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如斯俊男,款款而立,一边执药瓶,一边执我素手,颔首垂眸,面色温和的将药粉撒到我的伤口处,手中的动作温柔而熟练,看起来竟不像是假的…… “嘶――”最终还是手上的刺痛感清醒了我,我忍不住龇牙咧嘴“嘶”出了声。 “这点痛都忍不住,果然是小女子。”上完了药,他随手在衣料上撕下一条布,继续认真地将我的伤口包扎起来。 我看直了眼,下巴都快脱落了,这家伙……被什么附体了么?怎么陡然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我有些适应不了他惊为天人的转变,讪讪地问道:“仁兄,你如此待我,莫不是要致我于死地,提前给我吃‘践行饭’吧?” 他掀了掀眼皮子,不带任何表情地看向我,目光交接之际,我抽着眼角哀怨道:“我说仁兄啊!我这命虽不值几两银子,却也是爹娘恩赐的,你不可轻易就了结了我,你想取多少血就取多少吧!别杀我就成,我还没……” “还没什么?”他正色而问,放开我的手。 我挺起胸膛给自己添了一丝底气,咽了咽口水道:“我、我还未嫁人,人生不够圆满,不能随便失了性命,太对不起天地良心了!” 他听了之后视线移向别处不再看我,思考了一下才回过神似的,徐徐道:“你放心,我暂时还不需要你为我牺牲性命,按我说的去做即可,来,帮我咬破它。” 这话说的,好像以后需要我的性命似的。 “你叫我帮你咬手指?不是咬我的?”我感到一丝意外之喜。 “嗯。”他言简意赅,点了点头。 我大喜过望,得意忘形道:“对了仁兄,我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叫凌什么?” 他脸色沉了沉,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声:“我姓洛,洛崎。” “哦……”想必他与凌川之间发生了很不痛快的往事,每次一提及凌川他就面色复杂。 一个叫凌川,一个叫洛崎,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这么推断下去,该不是他们爹娘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吧?也不是不可能,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到下一辈,导致他们兄弟二人不能和睦相处。 咳,我又想远了…… “好了,快点动口吧!别磨蹭。”他不耐烦地把手伸到我嘴边。 说实话我真咬不下去,那么漂亮的一只手,修长而有力,非得咬得鲜血淋漓,不是一般的为难我。 “洛崎兄,你是打算用自己的血浇灌那钥匙对吧!可是为什么不自己动口而要借助于我呢?”好奇心又导致我罗嗦了几句。 “反正你也算得上这钥匙的半个主人,我不介意跟你说明白其中的缘由。”他收回手,神色平和。 我用力点头,热忱的望着他,早就想知道这花型钥匙和锁的奥秘,终算有机会拨开云雾见分晓了。 洛崎抬了抬下巴,声音略沉:“这副钥匙锁曾被施过蛊毒,施毒者貌似是个西国女子,若想开锁,必须以女子鲜血开启蛊魂,再由此女子执钥匙开锁才能成功而不中锁中之毒。” “所以那夜你咬破我的手指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开锁,然后你站在一边就是怕锁里的毒飞到你身上,最后待我开了壁橱的门,你就可以躲过锁中之毒,坐收渔翁之利?” “没错。” “那你现在为何又要以自己的鲜血开启钥匙魂,不是说要女子之血么?”我疑惑道。 “第一次必须是女子之血,是为首开,而那之后,若是谁想拥有开锁的能力,就必须用自己的血再次灌溉蛊魂。”他说这话时眼睛有些发亮,看得出他极想拥有开锁的能力。 “可又为何非得让我帮你咬破手指,你自己不行么?”我再次疑惑发问。 他略略摇了摇头,无奈道:“若是可以,我何必费力抓你过来,开启蛊魂的鲜血必须接触异性唾液,并且是独属首开女子的唾液。” 我睁大了眼,倒吸凉气,颤巍巍看着他说:“你的意思是,以后只要有男子想以此钥匙开锁,都得让我去咬手指?!”我不敢置信,简直无法想象成群结队的男子伸着手等我去咬手指得壮观场面。 “不,你想多了。”他轻笑了一声,便即端着脸严肃道:“我早有谋划,在取你血的时候加上了我的唾液,这样一来,大千男子之中只有我可以拥有开锁的能力了。” 我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如果第一次是我自己咬了自己,结果将如我方才所讲,想开锁的男子都会来找我,而由于你的老谋深算,先咬了我,融入你的唾液,便将开锁之人限定在你我二人之间,绝了其他男子的后路?” “没错。”他肯定道。 我又问:“那若是有其他女子想开锁呢?是不是要你去咬她手指才行?”顺着他的意思,应该是这个理。 他皱了皱眉:“蓝姑娘,你又想多了,这副钥匙锁原本就是为男子所打造,施入蛊毒是为了防止有人轻易盗窃,除了第一次开启蛊魂的女子,世间再无其他女子可以打开这锁。” 也就是说,世间唯独我与洛崎可以开锁了,难怪他说我是这钥匙的半个主人,原来如此。 “等等,这样一来,若是我此刻不咬你,这世间就唯我可开这锁了,是吗?”我挑起眉,冲他狡黠一笑。 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怕死的话,你倒是可以试试看。” ------------ 第三十二章 坠入暗道 算了,我也就开个玩笑而已,拿命来赌,那可不行。 “咳,洛崎兄,我说笑的,来吧!我帮你咬破手指。”我面上堆起笑意,尽量用轻松的语调去化解他满脸严肃的冰川神情。 他看似满意的点了下头,走近我,将手伸过来,我心一横,闭着眼睛狠狠咬上去,牙关用力一扯,一股腥味溢入口中。 我似乎咬过了头,伤口有点大,洛崎眉头也不皱一下,直接将鲜血滴到钥匙上,那钥匙仿佛瞬间有了灵性似的,慢慢吸入鲜血,越来越亮,闪闪发光。 真是不可思议的景象,不知那施以蛊毒的西国女子是何许人物,竟有这般才能,若是有生之年能遇见她,我定当向她好好讨教一番。 待钥匙将鲜血吸收完毕,洛崎便转身向壁橱走去,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步伐,想去看个究竟。 尽管他说我不会中那锁中之毒,我还是心有余悸地站在了一边,凡事无绝对,小心为妙,万一壁橱里边还有其他毒啊暗器啊什么的,我岂不是白白遭殃,还是站远点比较安全。 大概是觉得我太过胆怯,惜命如金,洛崎很鄙夷地望了我一眼,随即动手准备开锁。我紧张兮兮地盯着,想看看这锁会不会冒出什么不明毒气来。 结果很让人失望,咔嚓一下锁就开了,感觉就像普通的锁似的,并没有什么毒气之类。更叫人失望的是,尽管这锁开了,壁橱的门仍然打不开。 洛崎眉头紧蹙,眸中闪过不悦之色,双手抓着门环使劲拽,却怎么也不能使它动个一分一毫。 “洛崎兄,怎么打不开呢?是不是还有别的机关啊?”我探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没看我,面色复杂,最后愤怒般的狠狠地捶了一拳在壁橱上。 “啊!”我一声尖叫。 “你叫什么?”他转过头望向我。 我头皮麻了麻,颤幽幽地说:“洛崎兄,我刚刚好像感觉到地上动了一下……” “让开!”他一声大吼。 只可惜他吼晚了,我脚底下的方寸之地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哗的一声,机关大开,我就这么跌了进去,屁股着地之前我还听到上面地板关合的声音。 我以为我会像上次摔进陷阱里一样痛得嗷嗷叫,但奇怪的是,我这么摔下来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就像坐在棉花堆里似的。 用手往旁边一摸,果然真是棉花,这四周漆黑一片,却很温暖,按理说地底下应该阴冷潮湿才对,尤其这还是大冬天,诡秘极了。除非这下面有人长期生活,才会刻意把底下的温度升高吧。 我站起来转了个身,瞧见不远处有微微的亮光,类似于火烛的光芒,轻晃着。抬头望了望我刚才掉下来的地方,黑不见天的,一点动静也听不见,洛崎他会不会来救我呢? 站了一小会儿,还是没能等到洛崎,我便心急起来,顺着光线传来的方向小心行走。 终于走到里光源很接近的位置,我听见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在对话,而他们对话的内容,叫我有一瞬想死的冲动。 ------------ 第三十三章 诡秘太子 这暗道并不窄,摸索着行走不也艰难,每一步我都踩的稳稳当当,于是乎,这种异常的平静就会轻而易举地迎来汹涌的暗潮。 此刻,我左手抚着石墙面,撑着身子,凝神细听,整个人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嗓子眼像被粗重的铁块堵住,眼前原本不够明朗的一切倏然间晃动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宁愿晕死过去。 “殿下,你答应我的事,现在可以兑现了吧?” “哦?你觉得你做的足够好了?那我要的人呢?你有没有送到我面前?” “我……我不能那么做,殿下,你不可以借我的手去杀我最好的朋友,最起码,不要当着我的面……” “呵,最好的朋友,好一个情深意重,当真那么在乎她?若是真在乎,你应该从我提出要求的时候就拒绝不是么,何必在此刻装得这么心地善良被逼无奈,岂不是很好笑?” “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即便我有心放过她,恐怕她也难逃殿下的手掌吧?久闻殿下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原本这点小事并不需要借助我的手,可你却偏偏与我达成协议,指使我去下毒,多此一举,这么说来可笑的人更应该是你才对吧?” “那不一样,蓝泽姑娘与众不同,在我心中的地位更非一般人可企及,我要的是她的诚服,心甘情愿地跟着我,只是眼下境况生变,我不得不采用极端手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要她的命!但也不会让她轻易死在我面前……” “孟西钧!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替你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说萱儿,你终于不再客客气气了,说实话我居然有些怀念你这般唤我。我究竟还想怎么样你会不知?自己动手吧……” 一柄短刀清脆落地,我的耳膜被狠狠震动了一下。 “孟西钧你居然言而无信!” “哼,你先前不是说了么,我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言而无信又算的了什么?嗯?” 脚下的步子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步一步缓缓向前,却如千斤般沉重。听着这一男一女的熟悉声音,我只觉得心里面被穿破了一个大大的孔,苍天又一次待我不薄了。 在他们的对话中,我听到的的的确确是我的名字。 萱儿,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到底还是从前的你么?分别的这些年,有什么发生变化了么? “你!”最先看见我的人是几步之外的男子,久违了的西国太子殿下,原来他的名字叫孟西钧。 萱儿见孟西钧脸色生变,疑惑地转过身来,恰好与我目光交接,那一瞬她精巧的面庞显得分外仓皇无措,苍白如纸,真的很难看。 “阿泽你……”萱儿嘴巴张了张,也只念出了我的名字,显得异常艰难。 “萱儿,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先看了一眼孟西钧,转而强迫一般地冲萱儿笑了笑,发傻似的期待她跟我说一声“阿泽,我们在开玩笑,逗你玩呢”。 “我……对不起阿泽,如果你听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她平素温和的眼眸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悲戚,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痛苦。 心底的最后一丝期待已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绝望。 我苦叹一声,干笑着说:“萱儿,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怨你,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呢?” 萱儿没有回答我,她只是背过身,不再看我。 “蓝姑娘,很好奇么?放心,不久之后的将来我就会告知你一切。凌川那家伙果然不负我所望,将你送到我面前来了,看样子我得嘉奖他才是,哈哈……”孟西钧的声音透着层层叠叠的诡异。 凌川?又跟凌川扯上什么关系了? 我迷惑地看着他,笑得很狰狞瘆人,与我第一次在那家驿站见他时完全不同。当时我就感觉他这个人不简单,现在果真证明了我的猜想,岂止不简单,简直城府深不见底。 现下看来,纠缠在我心中的谜团越是接近真相,所牵扯的人似乎就越广,而那些都是我身边亲近的人,我还有勇气去直面么? “孟西钧,你告诉我,你逼萱儿做了什么?”我冷着声音对上他诡秘的眼神,仔细看察他那张白皙俊秀的脸。 很好奇,这个曾被我用玉树临风来形容过的谦谦男子,究竟在谋划什么不可见人的诡计,究竟想做些什么。 “想知道么?想知道的话,拿起它,杀了她,我就告诉你。”他眼神瞟向地上的短刀,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我看见萱儿的脊背在这一刹那变得僵硬,她仿佛是在害怕。 “哈哈!” “你笑什么?”孟西钧不解我的反应,半眯着眼扫向我,视线逼人。 我抬起手按了按额头处,无奈地摇头叹了几叹,瞪大眼道:“我说西国太子殿下,先是叫萱儿来杀我,现在又让我去杀萱儿,让人用自己的手去杀最好的朋友,这么变态的事情,也就你这种人想得出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孟西钧被我这么一说,脸皮抽筋似的抖了抖,继而愤恨般说道:“蓝泽,你果然一点都没变,两年前我没能征服你,两年后我已不再奢望,但有一点你别忘了,现在的我,可以毁掉你,顺便毁了宋邻安。” 毁了我,顺便毁了宋邻安……我脚下莫名有些站不稳,这家伙果真吃错药了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第三十四章 祸乱成粥 在我愣神的这一瞬间,萱儿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孟西钧跟前,膝盖敲地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想直接跪死。 她仰着脸,双手死死扯住孟西钧的淡金色衣摆,苦苦哀求道:“殿下,萱儿求你,放过阿泽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的命也给你,求你放过她……” 我心中有些恍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的命一文不值,方才已叫你自行了断,莫不是死到临头良心悔悟了,我的好妹妹?”孟西钧嘴角向上掀了几分,眸中溢满不屑与漠然。 我震惊了一下,不知这家伙口中的“好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他这么一唤,萱儿无力地瘫倒,冷声自嘲道:“妹妹,好妹妹……孟西钧,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么,我的好哥哥……”接着忽然笑道:“哈,我在想,倘若父皇在天之灵看到你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后悔没有将皇位传给辰哥哥呢?” 辰哥哥……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混账东西!”孟西钧霎时被激怒,奋力抬脚将萱儿踢到一旁,面目是我难以言喻的扭曲:“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叫那贱人哥哥,萱儿你果真急着去投胎了!你放心,我已改变心意,不会要你的命,我会让你……和阿潇一起生活,一辈子!” 说罢他右手一挥,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两个黑衣人,以极快的的速度将萱儿拉起来,我就眨了一下眼,三个人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目瞪口呆之际,听到萱儿干吼的余声从空中传来:“孟西钧!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般声嘶力竭,这般绝望悲恸,我不禁咬住了下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拾起孟西钧与萱儿方才的一番话,其中的意思仿佛是说,萱儿与西国太子孟西钧是兄妹,可萱儿与我自小相识,她明明是我大东国陆将军唯一的女儿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脑子里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 这一刻我突然很想念宋邻安,他回到客栈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又想掀城寻我呢? “你别想了,进了这暗道就别想再出去,至于宋邻安,他此刻应该快毒发身亡了吧!哈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我压着嗓子问道。 孟西钧掀了掀眼皮子,一步一步逼近我,站到我跟前,低下头望着我,精明的眼睛在这昏暗的环境中闪着寒光。 “蓝泽,你倒是说说,宋邻安他哪一点比我好了,嗯?” “你别打岔,我在问你话呢!”我冷眼怒视他,这家伙深藏不露,又是个变态,保不准脑子一昏就做出什么滥事来。 我这样一问,他似乎很不爽,双眼先是浮现不悦之色,下一瞬便杀机顿现,我还没来得及闪躲,他一双手就掐上了我的脖子。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正眼看看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你说啊!为什么你们各个都站在他那边,他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啊!我都能给你,全部!一切!” 我被他掐着提起来,双脚离地,整个人悬在半空中,窒息而恐慌。 孟西钧一定是疯了! ------------ 第三十五章 断子绝孙 喉咙处被卡的火辣辣的疼,我觉得我也快要疯了,惊慌失措,眼泪就快淌出来,感觉自己下一瞬就会被他掐死。 脑中闪现出许多画面,每一副满满都是宋邻安――似笑非笑的他,装冷漠的他,温柔袭人的他,生气吃醋的他…… 似乎,都是美好的。 似乎,我在紧要关头就会想念他。 我闭着眼扭着脖子苦苦挣扎,最后愣是憋得忍无可忍,双手双脚膝盖并用,脚下奋力乱踢,手掌往孟西钧脸上狠狠摔了几个巴掌,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啊!” “啊!” 第一惨个叫声是孟西钧发出来的,第二个才是我的。 大概是垂死挣扎起了效果,我不知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就见他猛然一松手,把我扔到地上。 我的身体滚了一滚,直直撞上壁面,脊背折断似的疼,获救般喘起气来,咳得嗓子眼都快掉出来。 然而孟西钧的状况似乎也不比我好多少,双手捂着两腿之间,整个人身子都在发抖,面色又是鬼一般的恐怖,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会儿黑。 见他如此痛苦,我愣了愣,忽然间忘了自己的疼痛与惊慌,心想:我刚刚是不是一不小心就踢到他命根子了…… 善哉善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求生的本能啊。 孟西钧半弯着腰,在原地龇牙咧嘴地缓了好半天,才终于舍得将捂在两腿间的手腾出一只来,用力指向我,咬着牙关狠狠道:“你这女人!你不想活了!你究竟这般厌弃我,到了要让我断子绝孙的地步么!你太恶毒了!” 我忙举起双手,无辜道:“你可别诬陷我,方才你差点掐死我,我能不反击吗!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么,哪里有断子绝孙的迹象了……”我偷偷瞟了瞟他的腰间,就这么一踢,应该不会踢出啥事吧。 我这话似乎没说错什么?可是孟西钧却陡然红了脸,身子一转,背对着我,半晌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说起来,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踢得我断子绝孙了……” 我一怔,脑子发麻,且不说到底哪里冒出来什么“上一次”,光听他这言语,这语调,这口气,怎么越发显得怀念了,是我听错了么?还是说这家伙有受虐待情绪? 先不理他,我撑着地面站起身,使劲拍了拍身上的灰,端正态度道:“喂,孟西钧,我问你个事,你必须老实回答,如果你敢骗我,我保证你还能享受一次断子绝孙的感觉。” 估计是对“断子绝孙”四个字比较敏感,他猛然转回身,阴着脸看向我,眼角似有若无地抽了几抽,眉毛似乎就要炸飞。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原以为他又会用变态的手段来对付我,谁知他轻缓缓的答了一句:“你想问什么?” 好生诡异! 我咽了咽口水,抬头挺胸镇定地说道:“不知太子殿下当日在驿站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他当即话锋一转,正色道:“你什么意思?” 好了,我的目的达到了,他这般反应,证明我的大胆猜想是对的。然而我心中的疑虑却更多了,因为……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孟西钧,先别管我什么意思,我以此为条件,换你一句真话,可好?” 我上前一步,抬起头对上他闪着冷光的眼眸,只等着他说一声“好”。 ------------ 第三十六章 难以想象 四周沉默了一番后,孟西钧轻笑一声,口中念出一个“好”字。 正合我意。 “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哪里来的自信,就不怕我立刻动手杀了你么?”寒光又一次从他眼眸中飘出来,但已经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我笑笑,弯腰拾起地上的短刀,放到他手中,道:“来吧!试试看这刀够不够锋利。” 孟西钧顿时被我打败,叹气般说道:“罢了,算你厉害,我原本就不打算轻易让你送命,遑论此时你已有了筹码。” 他小看我了,除了筹码,自然还有别的东西在心中撑着我。 我挑挑眉,展颜半笑:“现在咱们说正事,我替你拿回钥匙,你说明白你跟宋邻安之间的事。” 我所谓的钥匙指的自然是那把神奇诡异的蛊钥,若果我推断的不错,情况应该是这样—— 那日在驿站,孟西钧不小心落下了钥匙,正好被凌川捡到,并且他也深谙钥匙的由来,到达这城里后,凌川所谓的“有要事去办”约莫就是来开锁,结果不凑巧,碰上了他的同胞弟弟洛崎,被洛崎夺去了钥匙,然后就有了后面的发展。 我以钥匙为赌注,赌那钥匙另含奥秘,赌孟西钧还想拿回钥匙。 我看着孟西钧,孟西钧看着我,两两相望不生厌。 “我还以为你要的真话是什么重要东西,原来又是跟那小子有关。”他眸色变了变,问道:“你看着我,再想想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这么一问,我顿时开了好几窍,不可置信地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你们……你们居然……” “对,我们居然是兄弟。”他替我把打结的话说了出来。 难怪我当初在驿站瞧着这位西国太子眼熟,不仔细观察没发现,现在再细看他的眉目,竟与宋邻安有几分相似,虽不明显,却实实在在刻着类似的痕迹。 原来是这样。 “他的原名,叫孟西辰。”孟西钧补充道。 我心中一凛,孟西辰?辰哥哥? 天呐,方才萱儿口中的辰哥哥,还有当初西涟姑娘唤的辰哥哥,都是宋邻安! 孟西钧,孟西辰,孟西涟,再加上萱儿,这四个人,应该是兄弟姐妹吧。真是难以想象。 我心中一喜,这样一来,当初我误会宋邻安与西涟之间有关系的事,便轻易化解了。只是,那西涟为何要那般对我说话,为何要逼我离开宋邻安? 喜过之后我又多了几分忧伤,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那么轻易离开宋邻安,导致后面发生了这么多千奇百怪的事,严重耽误了要去洺山寻人的时间。 此刻后悔,便是来不及了。 “太子殿下。”我尊敬地叫了他一声,表情认真地说:“我不知你们兄弟姐妹间有何过节,非得闹到你死我活的局面,但既然是同胞所出,就该相亲相爱,别弄得跟仇人似的啊。” “谁跟他们是同胞所出!你别妄自定断,他们几个,哼,贱人所生,都是野种!” 我一怔,果然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未料那西国先皇是个滥情采花之人啊……难怪孟西钧对他们态度恶劣,也难怪宋邻安性格古怪,都是有缘由的。 “即便如此,你也不至于毒害弟弟,逼死妹妹吧!”我不顾一切吼回去! 先前以为他说宋邻安即将毒发身亡是开玩笑的,此时却不能不相信,孟西钧这个大变态,想必什么事都是做的出的。 “你管不着,我乐意之至,反正只要宋邻安一死,你就会乖乖听从于我,何乐而不为?再过几个时辰,世间再无宋邻安,再无孟西辰!”他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脸上居然露出了诡异的欣喜,看得人心头发寒。 “宋邻安不会死的,最起码,在我死之前,他死不了,他的命,从来只属于我。” 以上凌厉的语气和自信的语言都出自我的口中,是不由自主从嘴里蹦出来的,连我自己都没搞明白这话里的含义。 而孟西钧,愣在原地,痴痴地望着我,脸色超出想象的难看。 ------------ 第三十七章 惊悚连连 “刚才的话,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孟西钧的眼神涣散无光,呆望着我,低低地说出这一句。 “我说我不会让宋邻安死的。”前面完整的话我记不住,大致是这个意思。 “好,很好,蓝泽,你倒是对他痴心不改。”他板起脸,阴测测地看着我说:“那如果我告诉你,你沦落至此,都是拜他所赐,你还愿意对他死心塌地么?” 其实我不大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在我的意识里,我沦落至此是拜我自己所赐呢?甚至宋邻安才是被我连累的人。 尽管如此,我还是挺直腰杆回了他一句:“我愿意。” 孟西钧苦笑一下:“话已至此,我多说无益,给你三天时间,去凌川身上拿回钥匙,我在这里等你。” “你确定我不会趁机逃跑,背信弃义?”我睁大眼瞧着他。 “你忘了么,我的好妹妹已经在你身上下了毒,三天之后便是毒发之时,到时只怕你会爬着来求我,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露出一种有恃无恐的神情。 他说的不无道理,以他的眼光来看,事情很简单,我被萱儿下了毒,再加上宋邻安也中了不知什么要命的毒,我为了救两人的命必定会乖乖捧着钥匙来找他。 “好,就这么说定了,三日之后,我来找你。”我松了一口气,掉进这暗道时以为要困在里面好久,却不想发现更多的秘密,可谓歪打正着,不能说完全是不幸。 孟西钧深望了我一眼,右手一挥,不知从哪里又跳出来一个黑衣人,跪落在地,低着头。 “带她出去。” “是。” 黑衣人抬起头站起身,我这才看清她的脸,竟是先前在客栈房间内出现的黑衣女子,这满含英气的面庞烧成灰我都记得,可她不是宋邻安的人么?怎么跑来为孟西钧效力了? 眼下我管不了那么多,能走出去便是好事,于是跟着她慢慢往前走。走了几步后,我回头望了一眼孟西钧,他正坐在桌凳旁,手执酒杯,目视远方――在这般黯淡昏惑的环境中,他看上去竟有几分寂寥。 这暗道似乎很长很长,走了没多久便又进入了黑暗中,黑衣女子见我跟不上她的步伐,行走艰难,好心将她的剑鞘伸过来,让我抓着一头,她握着另一端带着我前进。 漫漫长路岂不无趣,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我见过你吧?” “你指的是现在还是过去?”她声音略微有些凛冽,透着暗卫身上固有的寒气。 我脸皮一麻,这人怎么说话如此怪异:“我是说,先前在客栈内房梁上跳下来的人是你吧?” “不是。”她答得干净利索。 “啊?怎么可能,我明明见你给宋邻安传信了。” “那是我妹妹。” “额……”我无话可说了,最近是怎么了?盛行双胞胎杀手暗卫什么的吗?前有凌川和洛崎,现又来了对双胞姐妹花,还真赶得巧。 “这么说,你们姐妹各司其职,各有其主了?”我又罗嗦了一句。 “嗯,我姐妹二人自小受训,分别追随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她倒是不嫌我麻烦,耐心地解说了两句。 我不禁感叹,这两姐妹真够可怜,各自的主子互相敌视,她二人也就不能以正常姐妹相待了吧!善哉善哉,造化弄人。 原本我还想问些话,比如孟西钧与宋邻安之间的过节,被她抢先说了一句:“蓝宫主,我就送你到这里,你顺着路走,前方就是出口。” 蓝公主?这家伙误会什么了吧!我可不是什么公主。她似乎急着回去守着主子,人往后退了一步。 我感激地笑笑:“谢谢姑娘。”其实我笑不笑她也看不见,这地方是在太黑了。 待我历尽艰难终于找到出口见到天日时,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只是从暗道出来后我又陷进了无奈,这荒郊野外的,是什么地方? 回头一望,出口处原本大开的石门已然封锁了,我觉得有些惊悚。 然而更惊悚的事情还在后头,我多走了几步才发现,宋邻安他居然横躺在前方的杂草丛中,满身鲜血,衣衫凌乱…… 那一瞬我觉得心口被挖掉了一块,疼。 ------------ 第三十八章 生死一线 我捂着自己的胸口,走向宋邻安的时候几乎屏住了呼吸,或者说是不敢呼吸,毕竟眼前的景象让我觉得异常惊悚与恐慌。 能把宋邻安伤成这般的人,得多智勇双全到何种地步?把他伤成这样,是得有多痛恨他? 走得越近我就越紧张,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无声地陷进肉里。此时他就在我面前,狼狈不堪,凌乱不堪,惨白的容颜失去活色,衣服上的血渍直直刺痛我的眼,蹲下身,手不由自主伸向他的脸,颤抖着去试探他的呼吸。 心中猛然一梗,手迅速收回,宋邻安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嘴巴张大想发声,却遗失了发声能力,喉咙像被东西卡住了,于是整个人就处在欲哭无泪、欲哭无声的状态,如同被抽空了灵魂。 我睁着眼睛望着躺在地上的宋邻安,忽然好恨他,就这么随随便便丢下我,是不是太不负责了。恨意、怨意、痛意交织,我就像着了魔,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拽了一下又一下,想叫醒他,叫醒他这个不负责的混蛋! 可是他仍旧一动不动。 心里的绝望像洪水一般来袭,手中突然爆发的力气也在渐渐消散。 下一瞬,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我一怔,气息一滞,眼睛瞪得老大。 此刻抓着我的手腕死死不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宋大庄主。 “阿泽,吓到你了吗?”熟悉备至的清醇嗓音,熟悉备至的温声叫唤。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起死回生,紧抓他衣襟的手渐渐松开。“你、你是人是鬼!”半天问出一句,不可否认我有点害怕。 他站起身,顺道将我拉起:“别怕,我还活着,你没死,我怎么敢死。” 不知为何,这句话我听着异常动心,眼泪终于决堤般滚了出来,挂满脸庞,盯着他不放。 宋邻安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温柔地拭去我的泪,如水的清眸将我望入眼中,轻声道:“早知道你这么不经吓,我一定不装死。” “你为什么要装死?”我终于可以正常开口说话,仰起脸问他。 他笑笑,低下头吻住我的眼睛,缓声慢道:“为了见你一面,遑论装死了,真让我去死也不是不行的。” 我听得心脏剧烈一跳,这话说的怎么如此恐怖,身体往后一退,满脸疑惑地望着他,希望他能把话说清楚点。 宋邻安似乎已经习惯我的不解风情,温柔一笑,将那身沾满血迹的衣服脱了下来――里面居然还有一件干净精致的衣服…… 这家伙,果然是特地准备好了在装死啊! “你……”我无语地指着他丢在一旁的衣服。 宋邻安拍拍身上的灰,确认自己已经神清气爽后向我跨进一步,抚住我的双肩,邪笑一把道:“阿泽,你怎么变笨了,其实你只要稍微细心一点,不难发现那衣服上的是假血,倘若真的伤成那样,你岂会闻不到腥味?” 对啊!没有血腥味,我怎么傻成这样。 “可是你明明没有气息,而且脸色跟死人没两样啊!”现在再看他的气色,简直跟当时的面如死灰不可比较。 他抬手揉揉我的头发,眉眼舒展:“不就是憋个气的事么,有什么难的。” “憋气的话,脸会涨红吧……”我汗颜,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他不甚在意得挑挑眉:“那只能说明我的伪装能力异于常人,让人望尘莫及。” “你还得意了……”我无奈地摇头:“不过还是得夸夸你,你装的可真像。” “阿泽。”他轻声唤道,将我往胸前拢了拢,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吻说:“其实,也不完全是装的,差一点,只差一点,你见到的惨象就是真的了。”他顿了顿:“而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平安走出来,我又进不去,不知你是生是死,光是想到这一点,我就足以失去正常人的血色,不需要伪装。” “宋邻安,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眼泪无声淌出,我贴在他的胸膛上,伸手环住他的背,听见他胸膛之中富有生机的跳动,仍有些害怕这是幻觉,毕竟,方才的一幕,我彻底吓傻了。 “好,现在已经可以告诉你一切了……”他爽快地答出一句,人却在下一刻松开了我往地上倒去,猛地栽到地上。 “啊!”我惊声尖叫。 ------------ 第三十九章 又见神医 “宋、宋邻安――”我小声呼唤,他却不动。 我后退几步,气急怒吼:“宋邻安你又玩什么把戏,你给我起来,装死不好玩!你起来啊!” “蓝姑娘。”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声,音色清亮干脆,仿佛在哪儿听过。 我疑惑地转身,眼前的女子身着简单的麻布衣衫,背上背着一个竹篓,粗制的打扮却丝毫不能阻挡她的精干气质。 我脑中一亮,欣喜道:“女神医!”是那次挽救我于危难之中,同时告诉我我命不久矣的女神医。 她嘴角一绽,朝我笑笑:“蓝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是啊!好久不见,对了你怎么在这里?”这般问话不是客套,主要是我根本没法回答她的问话,近来可好?近来实在难以言表。 “这一带药材丰足,我最近在寻找一种奇药,所以过来看看,蓝姑娘你一个人在这荒郊么?木公子他……”女神医眼睛瞟到地上,发现了宋邻安,眼眸顿时收紧,绕过我走到宋邻安身旁蹲下身。 大概我一门心思全在宋邻安的死活上,所以女神医提起“木公子”时我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感伤,除了那一丝几不可见的隐痛。 “他中毒了。”女神医替他把了脉:“三个时辰后就会身亡。” 我脑中剧烈一震,女神医见我颜色大变,探问道:“是蓝姑娘的朋友?你可知他中毒多久了?”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女神医凝眉,口中念道:“火树银花毒的毒性堪比银花毒,只是发作时间较缓,然而却更折磨人。” 火树银花毒……银花毒…… 银花毒不正是驿站下毒案的工具么:“这两种毒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我忙问道。 女神医转头看了我一眼,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我正匪夷所思着,她又补充道:“制毒者是同一个人。” 心中一凛,我记得银花毒是风止所创,而他已经死了,那么现在拥有此二毒的人,就只有风止的徒弟风浅了。而宋邻安的毒应该是孟西钧下的,这么说来,当初驿站杀人案过后,孟西钧抓了风浅却并没有杀了她。 反而,风浅已经为他所用了。难不成我当初与凌川打趣说的话全都应验了?风浅当真忘了杀师之仇,对孟西钧由恨转爱了? “还有救吗?” 她点了下头,面露难色道:“只不过,我无法判断他中毒的时辰,不知他毒性到了哪一步,不能轻易下药,需要花时间验试。” 我勉强一笑:“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试试吧!神医,请你救救他。” 她点了下头,媚然浅笑道:“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他的。” “女神医你真是医者父母心啊。”我不禁感叹。 她摇了摇头,敛眸笑笑:“不,我从来只医美男和美人,长得太丑会影响我施展技艺,我不能冒险砸自己招牌。” 我汗颜,眼角抽了抽,我说女神医你还真懂得开玩笑…… ------------ 第四十章 良辰美景 后来在女神医的帮助下,我们一起把宋邻安带到了附近的一所小茅屋。她留下来照顾他并想办法解毒,而我,则跑出去寻找那把钥匙。 女神医给我指了走出这荒郊的路,我费了很大劲才终于走到城内,累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不过还是撑着自己走到了客栈。 一路上我都在想那媚风楼。 被清柔卖进去后我就发觉那媚无双不似平常的风流女子,神色之间尽是凌人的气势,再到后来发现了独属西国的花型钥匙花型锁,加上最后出现的暗道以及西国太子孟西钧,种种相连的事情都表明了一点――阴谋。 西国此次打着睦邻友好的幌子派太子来访,说什么联络亲厚关系,统统都是假象! 而西国暗地里的勾当,我虽不清楚,却也猜个大概,更何况方才回客栈的路上我见到了许多西国人伪装的东国平民,鬼鬼祟祟游荡在街头,不知在做什么。 我有急事,自然没空搭理这些,只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脑中突然闪现过宋邻安先前说的一句话:“你看看外面,跟平常有什么不同?”这是当初我从媚风楼被救回客栈后,他指着窗外问的话,当时看来没什么不对劲,现在一想,他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想告诉我西国准备暗算东国么? 为什么要这样暗示? 然而进了客栈的房间后,出现了一幕让我颜色大变景象。 我推开房门的那一瞬,正好是清柔将长剑插入自己胸膛的那一瞬,仿佛是上天专门让我来见证她的死亡一般,将血红的垂死的生命摆在我的眼前。 清柔看到了我,同时站在她面前的黑衣女子也看到了我。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清柔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居然笑了,不同于往常的娇羞妩媚,这一次,她笑得极为爽朗纯净,如同雪地中开出的白色的花,无人可与之媲美。 接着便是她黯哑的声音,正在用尽最后的力气与我说话:“宫主,对不起,良辰要先走一步了,以后的路,美景会陪伴您,连我的那一份一起,护您平安……” 她吐了一大口鲜血,强撑着又说了一句话:“宫主,记住,最危险的人,就在身边……” 说完她就重重倒地,一睡不起,就此结束了她的一生。 很久以后当我身处险境孤立无援的时候,我时常会回想起她今天的话――记住,最危险的人,就在身边。倘若我当真记住了,便不会沦落到那番境地,然而一切皆是定数,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 我睁大眼,一步一拐地走到清柔,不,应该是良辰的身边,跪倒在地,伸手去抚触她惨白的脸,还有余温。 泪,无声滑落。 这一瞬,我想起了很多事,许许多多极速飞旋的画面在我脑中翩然起舞,我清晰地看见了两个妙龄少女,在盛放的桃花树下吹笛奏琴,朝我微笑,一切美好都化作美妙的音律,传达至我心底。 那两名面容相同的少女,分别是良辰和美景…… 我听见一段对话: “宫主,我与美景二人,愿意追随您,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对,美景要陪伴在您身边,让咱们毒宫名扬天下,让所有奸诈小人都臣服在宫主的脚下!” “你们说话可算数?”我问。 “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上风雨雷电神尽情惩罚!良辰美景二人,将誓死效忠,不死不休!”异口同声的回答。 誓死效忠,不死不休…… 我留下最后一滴泪,捏了捏良辰冰冷的手,轻声唤道:“良辰,你安歇,我会好好活下去,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统统拿血偿还!” 心中的痛无人可知,无人可感,我只觉得天地间的万物都已荒芜,只剩一片苍茫与凛冽。 “宫主,请把此人的尸体交给我,我要带回去给太子殿下过目。”身后的黑衣女子终于开口。 我猛地站起身,转身面向她,冷言道:“水杉姑娘,人都被你们逼死了,还留着尸体作甚,未免太不把我毒宫的放在眼里了吧!” 待我气势汹汹地说完这番话,黑衣女子水杉身体僵了僵,半晌才吐出一句:“您,记得我……” ------------ 第四十一章 多生变数 记得,当然记得。 我双眸一寒,冷视着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大名鼎鼎的女影卫,对主子忠心耿耿的水杉姑娘。”我故意顿了顿:“我很好奇,你什么的时候背弃你家主子,转而投向孟西钧的怀抱了,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我……”她嘴角颤动一下,仿佛这样被我道破假面十分不安:“我没有!”她提高嗓子,神色仓皇。 “呵呵!没有么?那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人当着你的面自尽,总不会是巧合吧?你想假扮你姐姐水璃,无论是气质还是能力,都差太多了!”我上前逼近一步。 水杉是宋邻安的护卫,而今日送我出暗道的是她的同胞姐姐水璃,两人甚似,却也不同,我一眼便看出了水杉刻意在用水璃的神态说话。这么做,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出端倪,把一切责任推到孟西钧身上。 她不自觉后退,这一瞬失去了原本的戾气与锋芒,看来,她对于背叛宋邻安一事,心有愧疚。那后面就好办了…… “你不是早就忘记所有了么……”水杉的神情有些恍惚,声音里没多少底气。 我看着她那副英气逼人的面孔,想起她当日从悬梁上飞下来的飒爽英姿,简直与眼前不可相提并论。不禁感叹,一个人,究竟有几张面目,暗藏在背后的,是怎样的心呢? “是啊!本来似乎是忘记了,可是今日不凑巧,你逼死了我毒宫的左堂主,我就记起来了,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呢?水杉姑娘?”我扯开嘴角抬眼冷笑。 “二皇子他……” “他快死了。”我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她明显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眸中溢满悲痛与无奈,手在缓缓收紧,牙关颤了颤。这一系列小动作都被我看在了眼中。 我乘胜追击,苦叹一句:“真难为当初宋邻安放下颜面替你求情,让我赐予你解药,否则,你早就在阎王殿逛了好几圈了吧!” 虽然我不知宋邻安什么时候求的情,也不清楚我什么时候施药救了她,但脑中就有这么一个想法存在着,深刻而诡异,仿佛就是事实。 水杉的眼眶瞬间红了,水珠分明在打转。“如果可以,我愿意赎罪。”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水杉姑娘,我不知道你背叛他是有什么难以言表的苦衷,但你必须清楚一点,时间不等人,再不想办法宋邻安就要死了。”我喘了口气,这样说话着实累得慌:“你可知道他何时中的毒?距离现在过去多少时辰了?” “我不知道,二皇子服毒的时候姐姐在暗处盯着,而我不在场,不知他什么时候喝下去的。”她无奈而痛苦地说。 我头皮一紧:“你的意思是,宋邻安他自己服的毒?” 她神色讶异地点了点头。 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算了,水杉姑娘,有些话我也不便多说,你去回禀孟西钧吧!良辰的尸体……”我转回头看了看地上的人,狠心道:“你带她走吧!快点,不然我会后悔的,走啊!” 我猛闭上眼,心中的疼痛一波一波来袭,良辰,对不起,原谅我这么自私,但是你放心,你绝对不会白死的。 水杉很快将良辰的尸体带走,房内顿时就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地上的一滩血和一把染血的长剑。 很寂寥。 我泄了气,浑身发软,虚晃着脚步走到凳子旁坐下,用手撑着下巴苦思冥想。 良辰的死,到底是何因;她先前装成惹人嫌恶的清柔接近宋邻安,是何因;将我卖入青楼,又是何因。 既然她是良辰,她就绝对不会害我,那么,这一切究竟怎么了…… 其实我内心极度慌张,毕竟突然记起一些人和事会叫我难以接受,何况我的记忆仍是零碎的,无法完整拼凑,就更显得恐怖。 只明白了一点,我的记忆,似乎出了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而这件事似乎很多很多人知道,除了我自己。 我浑身发冷,恶疾又来了。 但这次我并未尝到多少苦痛,因为刚发作起来我就昏了过去,待我醒来,女神医和宋邻安都在我身旁。 我什么也没多想,直接问宋邻安:“我问你清柔是谁?” 他坐到床边,眉头微皱:“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别打岔,我问你清柔是谁,良辰是谁?”我死死盯着他。 “你……”他眸中闪过一丝隐秘:“你知道了什么?” 我冷嗤一声:“宋邻安,良辰死了,她死了啊!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这么多人会一起来欺骗我,为什么!你说啊!” “阿泽你别激动。”他按住我的双肩:“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宋邻安,你还要装下去么?你还打算装多久呢?有些事,我记起来了,你休想再骗我了,混蛋!”我失声怒吼。 宋邻安却异常冷静,他缓缓站起身,神色淡然:“那你说,你想起了多少?” “这个不用你管!” 他继续漠然,挑眉道:“阿泽,凡事讲究公平,如果你不说,那我也不会说的。” 我气得差点喷出血来。 ------------ 第四十二章 玩弄鼓掌 在好半晌的沉默对峙中,女神医走近了点,她对邻安使了个眼色,然后宋邻安看了我一眼便出了房间。 他离开后,我剧烈波动的情绪渐渐得到了平复。 女神医坐到床边看着我说:“蓝姑娘,不要担心,你刚刚恢复了一点记忆,难免有些激动,很多事情急不来,你要耐心等待记忆完整恢复的那一天。” 我听得一愣,急促地问道:“神医,我的记忆当真出毛病了么?” 她反倒一惊,略蹙眉道:“你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怎么会……那当日……”她偏过头低声呢喃,似乎在回忆什么。 我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追问:“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丢失记忆了?” 她转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说:“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要做足心理准备,可能会打击到你。” 我手头一松,也许已经没什么能打击到我的了吧…… 在我认真地点头之后,她说:“其实,一个多月前我救你的那一次,就已经知道你失忆了,但当时木公子说的话让我误以为你自己是知道的,所以我才没再跟你提起。” “他说了什么话?”我忙问。 她略微顿了顿道:“他说,自从你得知自己失忆后,每每感到焦虑不安,受不得刺激,所以叫我千万别与你提起这件事。”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果然还没修炼到百毒不侵的境界,于是脸皮僵了僵问道:“你是说,木易杨他知道我失忆了,但他不想让我知道?” “没错。”女神医简练的答道。 我泄了气,心中一阵苦笑,原来,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身边出现的人一个一个都在玩弄我,将我当成无知的傻瓜,耍玩在股掌之间。就连我自认为与我关系最为纯真美好的木头,陪我度过最最简单温馨时光的木头,竟然也有瞒着我的事…… 伤感之中我倏地想到什么?神色紧张地盯着女神医说:“他、木易杨他……他知道我是女子么?” 我不禁开始回忆,我是十二月初出府的,没多久就遇到了木易杨,遇见他的时候我似乎遭遇了一场灾难,他救了我,于是我俩相谈甚欢,成了好友,住在一起,日久生情…… 我一直女扮男装,木易杨也一直将我当做男人,所以我完全没去想过他会识破我女儿身这回事,但此刻听女神医这么说,木易杨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简单了。 我眼巴巴地望着女神医,牙齿不知不觉咬上唇边,万分忧虑地等着她的答案。 然而每一次的期待都注定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梦醒过后迎来的将是更深的刺痛。 我恍惚间听到女神医飘渺的声音在说:“是的,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替你诊治时,他为了让你安心,所以才叫我撒谎骗你,说我会替你保密,而事实是,这一切都是他考虑好的。” 这番话在此刻听来多么绝情啊!木头,我看错你了,佯装了那么久,你累了吗?所以才会在宋邻安出现后迅速将我推开,是不是? 我忽然又觉得冷,从心底深处传遍全身,比那恶疾发作还要叫人难受。我行动僵滞地掀开被子,想要起身,被女神医阻止了。 她按住我的手,用前所未有的郑重口气安抚道:“蓝泽,你要坚强,一颗强大的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摧毁的,要学会接纳一切真真假假,明白吗?” 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欺骗我呢?不知道这样很伤人吗? 拍了拍我的手背,女神医站起身:“你还需要休息,恶疾发作过后不要乱跑,会影响病情。”温柔地笑笑后继续说:“宋公子还有话要对你说,我该回去寻找草药了,好好聊聊吧。” 待她走到门边,我喊住她:“女神医,我的病,真的没救了吗?” 她没说话,也没转身看我,足下停顿了一小会儿后拉开门走了。 这意思,是说我必死无疑了吧。 片刻后宋邻安走进来,一步一步迈向我,最终站立于床前,俯视着我。 我缓缓抬头,眼眸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时,不自觉淌出了泪水…… “我都听到了。”他俯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抚住我的脸,轻轻地擦去泪水:“但是,你要记住,我跟他是不同的,邻安永远不会抛弃阿泽,当初我费尽心力将你留在身边,甚至邀你同床共眠,那些情义,未曾改变半分。我曾说过你大可放心我,如今我仍是那句话,不会动摇。” “阿泽,明白吗?” 似乎所有人都在不断问我“明白吗”,我真想说一句,不用了,我什么都不想明白。 ------------ 第四十三章 背后拥抱 宋邻安将稍显木讷的我轻轻放倒,掖好被子,在我额头处揉了揉道:“你累了,好好歇一歇。” 是啊!好累,甚至感觉自己需要一场持久安宁的休整了。 我缓过劲,低声说:“宋邻安,你的毒,解了吗?”似乎又光顾着自己忘了他的事,我总是这样。 他温和笑笑:“嗯,乐神医医术绝妙,我已经没事了。” 哦,原来女神医姓乐,她都没跟我说过,看来相比美人她更爱美男啊。 我浑身放松下来。虽然累,却不想睡,从被子底下伸出右手拉住宋邻安的衣服,喃喃道:“宋邻安,你没跟我说过,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他见我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索性坐到床边陪我说话:“是啊!不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必要,那个身份,我并不在乎,我有自己的追求,不屑于皇宫的名权,那个地方,只会将人束缚。” “也对,自由是件好事。”我有些感叹,因为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毒宫,那个陌生熟悉而遥远的地方,毒宫里有我,有良辰美景,或许还有其他人,只是我忘记了。 这些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为什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似乎我的时间被分成了好多段,延伸向各个不同的地方,我无法触及。毒宫这二字,显得异常飘渺模糊,我甚至不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说了很多简单的话,像聊家常似的,轻松而愉快,那些阴谋诡计、欺骗与隐瞒、谜团与线索,我统统藏在了心里。 天色已晚,宋邻安叫小二送来一些清淡的饭菜,端到我面前,他第一次如此温柔而耐心地喂我吃东西。我一口一口地吃,他一口一口地喂,兴致盎然,目光如同冬日暖阳,打落在我脸上,有淡淡的温度。 等把我喂饱了,他才走到饭桌上填自己的肚子。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玄色的衣袍被他穿出无与伦比的美感,乌发永远飘逸而不凌乱,在油灯下泛着炫目的光亮。 有多久没有这样专注而仔细地观察他了呢?我问自己。 在他放下碗筷起身的那一瞬,我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十分用力,怕他逃脱似的死死扣着他。 宋邻安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僵硬,好半天都没动一下,任由我这么捆着他,脸也贴上他的背,衣服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良久,扣在他胸前的双手被握住了,他声音略有黯哑:“阿泽,放开吧!你没穿外衣,会着凉。” 我就像听不见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只管抱着他,贪婪地享受他脊背上的温度,从背后去听他的心跳,这样的感觉十分奇妙。 然而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很久,片刻未到我就被他凌空抱起,身手不凡的宋庄主再一次展示了他的本事,我两手顺势勾上他的脖子,抬眼望着他认真地说:“宋邻安,我想你了。” 真的,没有一丝矫情与做作,这是发自肺腑的一句话。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宋邻安明显有些被触动的感觉,抱着我的臂膀隐约动了一下。他就这么抱着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才缓缓走到床边,把我放上去。 “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他把我的外衣拿过来给我披上,转身就出了门。 我有些茫然,这么晚他还要去做什么?不过他既然叫我等着,那我就等着吧。 当他回来后,我看到他手中端的东西,瞬间惊呆了,心头的小鹿扑通扑通乱撞,差一点就要融化。 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我,蹲下身,放下东西,抬头朝我眨了下眼,长长睫毛美得惊心动魄,简直又是在勾魂猎心。 他粲然地笑了笑道:“阿泽,过来吧。” ------------ 第四十四章 定情之吻 看着地上盛了热水的木盆 ,我动了动,两腿悬在了床沿边。 宋邻安对我的配合甚为满意,一只手托住我的脚,一只手轻巧地褪去我的袜子,双脚浸入热水中的那一瞬,有暖意源源不断地涌上心间,于是鼻尖就有些发酸。 “宋邻安,你、你怎么想起来要给我洗脚?”我怯怯地问道,毕竟这件事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从没幻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 他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动作,在我的脚底脚背脚趾处挨个轻按,顿时就有酥麻的感觉传来,我被他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笑出了声,脚下抽了抽。 宋邻安这才缓缓抬头,满脸认真专注,看着我凝声道:“ 曾经,你也这般对待过我。” 我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背上窜出一股怪异的气流,颤颤地问他:“你是说,我也给你洗过脚?” 他略微颔首:“嗯,不止一次。” “我那时为什么要给你洗脚!”脱口而出,其实我心里面很清楚他说的曾经是指我失忆之前,但着实有些刺激人,我居然还给他洗过脚? 宋邻安漂亮的眉目往上一扬,眸中闪出几丝狡黠,用很平淡的口吻答道:“因为当时的你,对我痴心一片,甘之如饴。” 我脑中一甍,忍不住“噗嗤”一声,有种大火攻心的趋势,扯着嘴角说道:“我那时一定是吃多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他云淡风轻地接道。 这家伙,居然当着我的面说以前的我的坏话,太不客气了! “那、那我一定打动你了吧?”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我曾经是极为爱慕他的,然而他似乎并不怎么待见我。 宋邻安没回答我的问话,在我脚上揉捏了几下,拿过干布给我细细擦拭,擦干之后把木盆端到了一旁,再转回身走到我身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他越是这般面无表情淡定如神,我就越发急躁,答案是什么?他到底有没有被我打动?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现在看来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我却仿佛被心中的另一个自己所牵引,迫切而热烈地渴望着他的回答。 这种渴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使人焦灼不安。 我耐心兼揪心地等了好久,一直等到他洗漱完毕打算睡觉的时候,这个过程尤为漫长急人。 “你还没回答我呢?快说,你被我打动了是不是?”我已经将自己的意念强加入问话中,几乎是在逼着他承认,这般不知廉耻的自己真叫我有些无奈,却阻止不了。 宋邻安脱去外衣,放下床边的幔帐,钻进被子里,顺道将我拖下去一同躺平。 我的头对着他,他却望着床顶上方,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应该被你打动。”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费解,这是否定的意思么。 宋邻安突然翻过身,半边身体将我压住,垂下头贴上我的脸,鼻尖在我颊侧轻轻摩挲,慢条斯理地说:“意思就是,我很后悔,很后悔当初没有被你感动,没有对你动情。” “你……” 想说的话都被他封在了口中,迎来的是他热烈而让人窒息的吻,不同于上一次的温柔对待,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深吻,发泄一般,霸占一般地将我圈住。 我被这突然来袭的吻吓得有些无措,握紧了拳头,这样的窒息感让我不自觉张开口想要汲取气息,却不料被他趁机撬开贝齿,口中瞬间被濡舌所侵占,纠缠住我的,一步一步夺尽我的呼吸。 未经人事并不代表着我什么都不懂,此刻我脑中异常清醒,轻易感受到来自宋邻安身上的灼热,他的身体在发烫,在向我宣告他的渴望,而我,早已被他逐渐缠绵的吻所点燃,异常燥热。 在两人共同急促起来的呼吸间,周遭的空气也越发显得暧昧,他的吻离开我的唇,开始向其他地方侵夺,从额头、眼睛到耳垂,逐一吻过,细腻而温柔,最终来到颈边,滚烫灼人。 我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虽未做好准备,却也无心抗拒,毕竟那一日在我心中迟早会到来。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我的预料,宋邻安突然放开我,呼吸依然沉重:“阿泽,睁开眼看着我。”他说。 我缓缓睁开眼皮,胸口起伏不定,疑惑不安地看着他。 他伸手抚了抚我的发丝,轻声温柔道:“这个,算作定情之吻,没做完的事,等我们回到落庄再继续。” 定情之吻…… 我耳根子瞬间烧红了,心脏砰砰直跳,圆睁着眼,盯着他移不开视线。 宋邻安用温热的手掌盖住我的眼睛,低头在我耳边说:“刚才是不是吓坏你了,放心,我不会轻易对你怎么样的,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得学会习惯,知道吗?” 脑子里浑浑的,却将他的话深深印下,清清楚楚地刻在心上。 不知何时,在他温柔的怀抱中,我安然睡去。 ------------ 第四十五章 踏上行程 三天,整整三天。 三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了,我没有去找洛崎拿钥匙,没有去媚风楼找孟西钧,而孟西钧也没有派人来找我,甚至没有一丁点动静。 如此平静无声的话,我就觉得惶恐不安,他不是善罢甘休的人,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那么,他后面又想使什么招数呢? “阿泽,你在想什么?又走神了。”宋邻安按住我搭放在腿上的手,眼神柔软。 我抬起脸看向他,看似轻松地笑了一笑:“没想什么?我就是想到今晚要在马车中度过,就觉得激动万分。” “哦?”他疑惑地望着我:“说来听听。” “我们一路上都是在驿站客栈过夜的,太没意思了,如今身处荒野,四处无人烟,必须在马车里睡一晚才能到达下一个城区,附近阴森森的,说不定会有野狼出没,想想都觉得刺激!”我兴奋道。 “你……”他被我毫无逻辑的言语弄得有些无奈,捏了捏我的手嗔怪道:“怎么越发孩子气了。” 我抬起下巴说:“怎么,不好吗?你嫌弃我了?” 他笑出声,强作镇定道:“哪敢哪敢,只是这样的你与过去差别太大,我时常会感到混乱。” 我顿时无声了。 这般平静地与我说起过去,还是第一次。纵然我对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满心好奇,却也没成日的追问,不知何因,我总感觉过去发生了一些让人不大愉快的事情,这多少让我有些害怕去面对。 我痴痴地垂头望着自己的膝盖,神情呆滞。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疑色,问道:“你是不是很诧异,为何我现在可以如此坦然地面对你了?” 我很用力地点了头,转而呆望着他。 宋邻安伸过臂膀将我搂住,往他怀里拢了拢,语气平缓地说:“我很早前就说过,有些事情不告诉你,我是有苦衷的,就比如你失忆这件事,在这之前我从未与你提起,不是欺骗,而是……” “而是什么?”我问。 他顿了顿:“而是我不能那么做,你的失忆症并非常人所理解的那般简单,其中大有奥妙,受不得刺激,只能靠你自己去想起来,这个过程不能有任何人参与帮助,你必须孤军奋战,懂吗?” 这一番话说的太深奥难懂,我并不大理解:“所以先前无论我如何逼问你,你都不肯透露半句,就是因为怕影响到我,害我失忆症加重?” “是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他坚定地答道。 我叹息一声,不由感慨,事情居然是这样的,着实有些曲折。突然觉得宋邻安前段时间真辛苦,在心里藏了那么多事不能言说,还要时时担心自己透露出什么刺激到我,日子过得实为艰难。 我仰起脸看了他好半天才说:“那你现在为何又要与我说起过去呢?不怕刺激到我么?”我不理解。 “是乐神医。”他释然地笑笑:“是乐神医告诉我,你的恶疾有所好转,可以稍微慢慢接触一些过去的人和事,但不能细说。” “什么?我的恶疾跟失忆有关?”我背后一凉,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这样。 宋邻安看着我温柔安抚道:“别担心,不要多想,等你慢慢记起一切,病自然就好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觉得惊悚,忙问:“那万一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岂不是真的会死?” ------------ 卷二 途生多变 ------------ 第一章 风雨欲来 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你沦落到那种境地的。” 马车内黯淡的光线衬得他眼眸闪闪,满是情深意切,我霎时就被迷惑住了。 心中一动,暖意汹涌来袭,这句话,放佛就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只轻轻一弹便击中我的内心,差一点就逼出泪来。我直愣愣地望了他好久,好久。 缓缓转了个身,我伸出手抱住他,贴着他的胸膛细声说:“宋邻安,为了你,我会努力的。” 宋邻安将手臂收紧,把我抱得更深一些,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动作十分温柔。 我低声呢喃:“宋邻安,我还是有些混乱,你可不可以坦白一件事。” “什么?” 我顿了顿,先在心中打了个腹稿,然后说:“木易杨的事,究竟事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他会那么轻易放弃我,更何况他明明知道我是女子,他明明……” “这个你得问他。”他打断我:“我并不清楚他的想法,只知道在我寻上他之前,他就有意离开你了。” 我果然不该自寻打击,不禁苦笑:“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了。” “难道你就那么在乎他么,过去这么长时间,还不能忘却吗?阿泽?”宋邻安声音里透出一丝苦涩,虽隐藏极深不易捕捉,我还是感受到了。 我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该如此将情绪暴露在他面前,毕竟,心爱之人对其他男子念念不忘确实是件叫人无法忍受的事,我着实太讨打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弄明白些。”我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这样一来,我对你的信任就更多了不是么,他们都带着其他意图对我有所隐瞒,而你却是为了我好,所以不要露出这样遭人嫌弃的表情了宋邻安,不符合你大美男的气质唉!” 宋邻安立即被我逗笑,捏了捏我的脸说:“反正你已经注定要成为我落庄的夫人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当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么? 我不说话,软软地伏在宋邻安怀中,闻着他身上的香气,静静等待黑夜的到来,同时静静等待着狂风暴雨…… 尽管这次宋邻安没有跟我说的很细致,我还是明白了许多事情。 第一点,宋邻安对我的过去了如指掌,但他现在绝对不会说出曾经的事。 第二点,我的失忆症与我的恶疾息息相关,一个不小心,我便会被它们摧残了生命,因此我必须在剩下的十几个月内想起以前的种种,否则我就没命去寻天上哥哥了。 第三,木易杨一定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我现在的记忆是从出府后开始的,然而过去的事究竟是在出府前还是出府后发生的,我并不确定,也许只有木易杨可以解释,无论如何,我应该再见他一面才是。 马车依然在缓缓行进了一会儿便停下,外面天色已暗,我们得在这荒郊度过黑夜才能继续前行。 我倚着宋邻安,在他怀里安然不动,慢慢地去思考一些事情,也许想着想着我就能想出一些名堂来。 正想跟宋邻安说说孟西钧的事,我突然间浑身发软,一瞬间就失去了知觉,眼皮一沉,人就快要昏过去。 昏过去的前一瞬,我下意识地瞄向宋邻安,他似乎也和我一样,眼皮垂垂即将沉睡。 我心中一梗,该来的,终于来了。 ------------ 第二章 绕回原点 晕眩感漫天席地般涌上头顶,我索性用牙齿死死咬住内唇,以此强烈的撕痛感来维持神志的清明。这一次,我定要看个究竟,无论如何不能再做糊涂蛋! 闭着眼,一恍神,就听见马儿咆哮了两声,紧接着就是车夫“啊”的一声尖叫——有人来了。 马车内的底板上发出踩踏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对着我头顶的上方说道:“二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凛冽而稳重,是太子护卫水璃的声音,我不会听错。 随后的声音才叫我吃惊:“可以了,开始吧。” 居然是宋邻安,音色之间完全没有中了迷烟的昏沉迹象,怎么回事,方才明明见他和我一样昏昏欲睡的。 还未细想,我便被宋邻安扶到了一边,他自己坐回原处。尽管身体发软无力,眼睛还能微微掀开一丝小缝,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水璃将刀剑抽出来,直直插入了宋邻安的胸膛,宋邻安身子往后一震,瞬即拧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我亦瞠目结舌般盯着那刀口处,转瞬,水璃将刀剑奋力抽出,伤口处的鲜血便溅出来,漫开一片,浸湿宋邻安的衣袍,艳得瘆人,叫人无法逼视。 在我惊魂不定之际,水璃就已将昏倒的宋邻安带走了。 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 马车内寂静无声、黯淡无光,只剩下我一个人。 昏沉感愈演愈烈,我继续狠狠咬唇,奈何这迷烟药力超强,我还是没能坚持住,在马车底板再一次发出踩踏声时,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我只知道,又有人来了。 浑然不觉中,我仿佛又做起了怪梦。 梦里场景转换快之又快,有木易杨,有宋邻安,有凌川、洛崎,还有孟西钧,他们每一个人都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望着我,看得我心慌难耐,最后我忍无可忍,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青鞭,使尽全身之力,狠狠地朝他们挥过去…… 当然,每一次噩梦的结尾都是我被自己吓得惊坐起来,这次却是例外,因为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绑住了,躺在床上,模样和从前的某一次尤为相似。 “邀月啊!你可终于醒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邀月”,加之我被捆手捆脚,着实让我有些惊怕。错不了,我又被媚无双给逮住了。 果不其然,帘子后面走出一个风光无限的美人,用她惯用的走姿来到我面前,俯下身看着我说:“我媚无双居然有眼不识货,不想你还有那么大的靠山,幸亏你当初逃了去,否则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真该感叹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 “哦?无双姐也会有所忌惮么,这倒是让我吃惊了。”我挑眼对上她流转的眸光,她所谓的“靠山”,想必就是那位西国太子孟西钧。 “唉!真是可惜,做我媚风楼的花魁多好,怎么也比做太子手底下的奴婢强吧!要不你考虑考虑,回姐姐那里?”媚无双笑得风骚,语中满是戏谑。 “无双姐,我说良心话,上次我可没想过要逃跑,至今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睡完一觉人就不在楼里了,真白费我替你驯服了萱儿呢!”我也不确定这样说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但至少得尝试一下。 媚无双闻言面色大变,怒意涌现,直起身俯视我,冷言道:“你还敢提那死丫头,若不是她在暗中捣鬼,你能跑的掉?太子能查到我头上?害我现在只能待在这里,哪里都去不成!” “这是哪里?”我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并非媚风楼,屋内陈设华美亮丽,大气有风范,绝对不是普通人家。 “太子·宫。”她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瞬间迷糊起来,太子·宫?是指……孟西钧的寝宫? “你是说我现在在西国境内!”我差点尖叫出声。 “不然呢?”她抬起纤手撩了撩眼前的碎发,无比媚气地反问。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淡定,无论遇到什么?都必须坦然接受,因为我已经不止是为现在的自己而活着,还有过去的自己。 在没有把曾经的我找回来之前,我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 第三章 无耻媚毒 从媚无双口中得知,我昏迷已有半个月,而这半个月,她就全权负责看管我。 至于我问她我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昏迷,太子又在哪里,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说我醒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以安心回媚风楼继续经营生意。 听她的口气,孟西钧叫她负责看护我完全是在惩罚她“有眼无珠”。也因此,媚无双出于报复心理,一直把我捆到天黑才松绑。 我无话可说,只觉得自己遇上了一群内心扭曲的怪人。 后来就有婢女进来给我送膳,吃完了没多久便伺候我沐浴更衣,不得不说皇宫的待遇是极好的,极尽奢华,但我委实有些吃不消,果然我是过惯了平常日子的人啊! 然而又过了好几天还是没动静,孟西钧没来找我,完全是将我禁锢在此。 “姑娘,太子吩咐的燕窝,给您端来了。”侍女吟霜进来时,我正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双手交握枕着脸对着窗户发呆。 被吟霜唤回神,我这才坐直了身子,微微点了下头。 看着眼前这一小碗琼浆玉液般的燕窝,我有些晃神,记忆中身边似乎也有人常常端这东西给我吃,不记得是良辰还是美景或是其他人,只是那人,现今身在何处呢? 我没用汤匙,直接端起碗喝了几口,颇为爽快,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吟霜面露讶异之色,想来是没见过我这般粗鲁的女子。 我不甚在意,放下碗问她:“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过来?”我毫不客气,直接问关键,把我困在这寝宫里又不来见我,他孟西钧在搞什么鬼! 吟霜低头答道:“殿下没说,只吩咐咱们好生照顾蓝姑娘。” 我将身子转了个方向,对着她懒洋洋地说:“吟霜,你侍候我也有好几天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吟霜瞬间抬起头,满眼疑色地望着我,好像我问了个高深莫测地问题似的。好半晌才支支吾吾答道:“蓝姑娘脾性极好,又不爱摆架子,对奴婢们也是和颜悦色有说有笑,吟霜能在姑娘身边伺候,乃是福气……” “停!”我抬起手打住她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语,头皮麻了麻:“既然你觉得我好,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她稍显木讷地点了下头,一脸静候吩咐的表情,果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 我冲她眨眨眼,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来,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不行!”她蓦地提高嗓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立即后退两步躬身道歉:“对不起姑娘,您的忙奴婢不能帮,若是殿下知道了,定会怪罪下来的,奴婢……奴婢不敢……” 看着她面红耳赤的畏惧模样,我也有些无奈,尽管我不想逼得她为难,但没办法,我不能像个傻子一样坐以待毙,对外面的情势一无所知,这绝对不可以。 更何况,我得知道宋邻安在做什么?他一定在谋划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这让我心中十分不安。 “吟霜,算我求你了,你大概也知道,我被太子殿下禁锢在此,不得自由,成日发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疯掉,而且,又不是让你干什么坏事,只是帮我一把,让我早一点见到殿下而已,我知道这很叫你为难,可是我……” 这种欲语还休满含煽情的话语果然奏效,就见吟霜挣扎了好一番,最终叹了口气,望着我说:“奴婢且尽力吧……” 我顿时感激涕零,走上前拉住吟霜的手,将手上的玉镯赠与她。反正本就不是我的东西,这下也算是还给孟西钧吧!还有这身华贵的衣裳,怎么看怎么不爽,走路笨重,完全比不上我平日的男装。 于是我安心地睡觉了,等我明日睁开眼,就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然而世事难料,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还未开始实施,自己反倒先糟了暗算,不禁让我感慨自己的霉运,仿佛至今为止就没什么好事会落在我头上。 “吟霜,吟霜……”半夜里我急急呼唤吟霜的名字,平日她都会守着我睡觉,而今夜她却不在身边,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 叫得这般急切主要是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不得动弹了,并且口中干渴难耐,浑身发热,烦躁不堪,满心都是想拿盆凉水来浇一下身体的冲动。 这症状,我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觉得症状像那传说中的百媚毒…… ------------ 第四章 丧失理智 心头有些发颤。 百媚毒,是取上百种不同毒性的媚毒的精华融合而成,毒性自然较普通媚毒更为强烈,更易置人于死地,,如果不得及时解救的话。 所谓媚毒,说的通俗点,相当于春·药,所谓百媚毒,也就是烈性春·药。 尽管我不知自己从何得知这媚毒的由來,反正就这这么清清朗朗的想起來了,想必我曾经接触过吧!可光是想想那解毒方式就让我浑身发麻。 满心焦虑,身心备受煎熬,一波一波的躁动感由内而外散发出來,來势汹汹,奈何身体却像被钉在床板上似的,僵硬得丝毫不得行动,急得我想哭。 “有沒有人,出來啊!”我竭力叫喊,明知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却还抱着一丝希望。 四周悄然无声,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沒有。 我叹了口气,现实的残酷永远告诉我,不要指望别人,根本指望不上,越是关键时刻就越容易出岔子。 咬紧牙关死死忍着这焦灼之感,呼吸越发急促,我胸前的欺负已然明显加大,再这么下去我估计得喘起來了,究竟什么时候中了这毒,难不成是那碗燕窝,可是吟霜怎么会给我下这种混蛋毒呢? 不对,吟霜不过是身份低微的小婢女,加上性格老实,再借她一百个胆给干不出这种事,但是她此刻人影全无,又不得不叫我怀疑。 等一下,那碗燕窝粥是孟西钧吩咐吟霜端给我的,能轻易使唤她下毒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孟西钧那家伙囚禁我就算了,居然还给我下药,太卑鄙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就有脚步声从远处传來,正在慢慢接近我,又轻又缓,简直就像鬼魅,叫人不明觉寒。 “谁!”黑暗中我皱起眉警觉地发问,牙尖不自觉咬住唇。 “不用怕,是我,我是來救你的!”熟悉的声音顿了顿:“怎么样,媚毒发作的滋味不好受吧!如果忍不住,就求我,求我救你!” 倏然间,屋内亮起几盏琉璃灯,淡淡的光芒向四周漫开,一室之中顿显明朗,眼前一身金色华贵衣袍的男子遥遥望着我,脸上沒什么表情,嘴角却含着显而易见的讥讽意蕴。 “孟西钧你卑鄙无耻!”我浑身僵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额头处已忍不住在冒汗。 他不怒反笑,悠然而然地走到床边,侧身坐下,狭眯着眼细细端量了我好一会儿,而后突然伸手钳住我的下巴道往上抬起:“你尽情地骂吧!我洗耳恭听,别怪我不提醒你,怒火攻心之际也正是媚毒攻心之时,后果可想而知,那么,说实话我很期待你含泪求饶的模样!” “我就算死被毒死,也不会当着你这种人的面流一滴泪,更不会向你求饶半分,你死心吧!”我冷啐他。 “那你的泪,想为谁流,宋邻安!”他面上表情全无,褪去方才的笑意,手上的力使得更大了些,似乎想把我的下巴给卸下來。 “你管不着!”我斜视着他。 他双眼轻闭一下睁开,视线在我脸上流连一番,停顿了好久才开口说话:“蓝泽,换成你是我,此刻看着这么一个大美人身受烈性媚毒之苦,你忍心不管不顾吗?” 我紧咬牙关,撑住神志,使劲闭住眼睛不去理睬他,心中的恐慌却半分不少,倘若我今日真被孟西钧怎么样了,我该去怪谁呢? 孟西渐渐钧松开手,手掌上移,在我脸颊处轻轻拍了几下,用无比可耻的语气说道:“蓝泽,你看,你都出汗了,别强撑,我现在只要你一句求饶,我就满足你的所有需求,如何!” 忍住怒意,我冷冷吐出一句:“孟西钧,用这种下流的方式來打败宋邻安,你觉得很骄傲么!” 他一怔。 “你说什么?”孟西钧顿时变了脸色,眸中散发出惯有的寒气。 我笑了笑,哼哧一声,冷眼盯着他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赢不了他的!” “谁说我会输,赌局才刚刚开始!”被我一激,他立刻暴露情绪,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眼中的火焰似有若无般燃烧起來。 我的心瞬时沉入海底,凉成一片。 果然不出我所料,事情真的跟我猜测的一模一样,这是一场赌局,一场较量,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何时结束,而我,无比不幸地沦落成为一颗棋子,被人随意地安放。 强忍着身体的难耐,我又补充了一句话,气息不畅因而说的极缓:“孟西钧,你会输,不是因为你该输,而是因为你由始至终都看错了局面,从一开始,你就败了,败得彻底!” 孟西钧愤怒的手飞速移到我的脖子上,猛一施力,我的喉头就疼得要窒息,同一时间,他另一只手疯狂地扯开了我的外衣,布裂之声响彻我的耳膜。 我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与他四目相对,只在心中苦叹,若是劫难,那便插翅难逃,若是阴谋,也许好戏还在后头。 但那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只能揣着一颗随波逐流的心,不再相信上天,它一次又一次将我击溃我,我有的只是恨意。 “求我!”孟西钧将声音压到最低,放开我的脖子,双手撑在我两肩上方,一股逼人的男子气息瞬间将我淹沒,身体里的毒性如同受到牵引,开始如热浪般翻滚起來。 “有本事就杀了我!”我急喘着说,汗水淌到眼睛里,又酸又涩,万分难受。 “你的倔强还真是一如过往,你是知道我舍不得杀你的,但这不代表我不会折磨你,在宋邻安來之前,我们好好上演一场云雨之戏吧!看看他什么反应,嗯!”他笑得越发邪魅,简直像丧失理智的狂魔。 “无耻之徒,给我下这种毒,你不怕遭天谴么!”我忿恨地骂道。 “天谴,什么天谴,我就是天,我还怕什么?”何其癫狂,接着又道:“再说,这毒又不是我给你下的,该遭天谴的人就更不会是我了!” “不是你是谁!”我脱口急问。 孟西钧闷哼一笑,嘴上的语调轻描淡写:“是你的好姐妹,我的好妹妹,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脑中一震,萱儿。 “我不信!”我死死瞪着他,固执而坚定的喊过去。 “信不信都随你,我原本也好生奇怪,你怎么言而无信不将钥匙带着回媚风楼找我换解药,看來你心中完全沒当回事,还真是视命若无睹啊!佩服,佩服!” 一番话说得我心底拔凉,不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是,我压根沒相信那日在暗道听见的对话,我压根不信萱儿对我下了毒…… 当时之所以敢毫无畏惧的对峙孟西钧,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筹码,便是萱儿的姐妹情谊,我以生命做赌注,赌她不会害我…… 然而这却是我想多了,我居然会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百媚毒可在体内深藏百日,若无人催动便不会发作,那么,萱儿确实给我下了毒,孟西钧不过是稍作催动而已。 心底残存的信念又一次被深深打破,我还真是自讨苦受的命。 我不禁勾出一丝冷笑。 “你笑什么?”他疑惑而问。 “我笑的是,倘若太子殿下当初让她给我下的不是百媚毒而是其他什么毒,那我岂不是早就死了,这么说來还得感谢您手下留情才是!” “居然知道是百媚毒,你恢复记忆了!”他睁大眼,吃惊道。 这回换我睁大眼,嘴角抽了抽:“不是吧!连你也知道我失忆了啊!” 这番对话下來,孟西钧似乎对我的身体失了兴致,站起身拍拍手随意地说:“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就像纸包不住火,你跟宋邻安在一起那么久,我也不信你沒有怀疑过他!” 不知怎的,体内的媚毒似乎有所平静,身体渐渐放松下來,却被他的话所击中,瞬间又变得紧绷。 不是沒有怀疑过,而是,不敢去怀疑,因为有些想法一旦萌发,便将覆水难收。 在我走神之际,孟西钧忽然就栽到地上去了,还是面朝地的,我吓了一跳,斜着眼一看才发现屋内多出來一个人。 一只脚踏在孟西钧的脊背上,两手空空无物,身子挺拔俊逸,面上泛着惯有的朝气和俊气,此时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又是凌川。 免不了感叹,相识哪里都相逢。 “发什么呆,我带你离开!”不知何时他已走到我床边,微低下头看着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能看到他下颚的全部线条,很完美的弧度。 “我动不了!”嘴角一扯,声音里已经透出哽咽之意。 凌川迅速皱眉,朝地上的孟西钧看了一眼:“那个混蛋,我早晚得收拾他!”转回脸看我时,又换上了轻松明朗的表情:“阿泽,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这似乎是凌川第一次这般唤我,我听着也一点都不别捏,反而异常暖心。 在他将我轻轻抱起的时候,我眼眶一红,鼻尖一酸,心里头的百般滋味就交缠起來。 孟西钧说他是來救我的,宋邻安说他不会让我死的,凌川说他会保护我的…… 终究是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呢?我到底该信谁呢。 ------------ 第五章 嗜血破毒 暗夜之中,凌川抱着我施展轻功,飞身一跃,我们就上了宫殿的房顶。 我暗想凌川的功力一定特别强,飞踏在瓦片上居然沒有一丁点声音,着实叫人钦佩,我在他怀里亦躺得安稳,侧脸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可以听见他沉稳有序的心跳声。 我很累,身体很难受,不自觉地想往他身上蹭蹭,以缓解灼烧之痛,但随即打消了念头,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压根就动不了。 “蓝兄,我们先不出宫,我找个地方帮你解毒!”头顶上传來凌川清新明亮的声音。 他又唤回了蓝兄,这不禁让我怀疑先前那声“阿泽”是不是我听错了。 我浑浑地眨了下眼睛,脑中顿了顿才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帮我解毒……他、他该不会是要亲身给我解毒吧!天呐,万万不可,就算是为了救我也绝对不行。 那种事,做不得。 我越想越烦躁,却又不好说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一个女子怎么说的出口。 凌川似乎对这西国皇宫甚为熟悉,下了屋顶后他继续抱着我行进,偶有夜巡的侍卫路过他也能轻而易举得避开,不着痕迹地擦身而过却不被发现。 每一次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甚至不敢大声呼气,都快被他的魄力给吓破胆了。 凌川大概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低头冲我轻轻一笑:“别担心,永远记住,我可是江湖第一杀手!” 就这短短一句话倒也叫人安心,我微皱着眉强笑了一下,低喘着说:“凌兄,我、我头晕,我……” 被他用脸颊触碰到额头后,我心里猛地跳快了几个拍子,感触到他被冷风吹凉的皮肤,居然觉得特别舒适,我脸皮上有些不自然的发麻感,赶忙垂下眼睛不再看他。 “嗯……确实很烫,别急,马上就到了!”凌川抬起头,加快脚下的步子朝某个方向走去。 我平复心境,在心中告诫自己,人家是正正经经的男子,对你绝无非分之想,你莫要想多了,快点打消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然而皇宫毕竟是皇宫,除了守卫森严,更要命的一点是,拐弯抹角的地方太多,绕的路太长,最终导致目的地还未到达,远处就已传來汹涌的“抓刺客”的喊叫声以及侍卫们的奔走声。 不妙,估计是孟西钧醒过來,派人來抓我们了。 我顿时心中一紧,牙关紧扣摩擦出声。 凌川倒是丝毫不紧张,将我抱紧了些,使出轻功带我飞身一转,不知不觉间就來到了一间华丽的宫殿外墙边,一个翻身,我们就到了宫内。 然后惊心的一幕发生了,凌川他居然直接带着我冲进了寝宫内,而殿主此刻正躺在床上,被猝然而來的推门声惊得坐了起來,两手扯住被子直愣愣地望着我们,神色之间像是吓得不轻。 遥遥望去,是个面庞精小的女子,年纪似乎不大,只穿了一身亵衣,长长的头发洒下來落在被子上,在琉璃灯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有种宁静的美感。 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近,女子的眼睛越睁越大,瞪得像铃铛似的,抬起一只手捂住嘴不敢吱声,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的颤栗。 将心比心,换作是我,估计也吓傻了,女子的闺房,岂是外人可以随意进出的,更何况这还是夜深之中。 “小妹妹,帮个忙,把床让给这位漂亮姐姐好不好!”凌川走到她面前,把声音放缓,面上带着柔和如春风的笑意。 走近后我才看清了她,还是个小女孩呢?十三四岁的模样,五官生的匀称精巧,长大之后必是美人一枚。 更令我觉得惊奇的是,小女孩仿佛被凌川的无敌魅力迷倒了,双眼朦胧着,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又使劲眨了眨眼,继续凝望他,看到后來凌川不耐烦了,催了一声:“小妹妹,哥哥说的话你听到沒有!” 我心里过意不去,怎么能这样,这分明是在欺负人家小女孩嘛,于是劝说道:“凌兄,别吓到人家,随便把我放在哪里都行,你抱着这么久也累了!” “怎么可以!”凌川陡然间变了脸色,郑重道:“必须躺到床上解毒!” 我:“……” 这话听着怎么越发有歧义了…… 眼下的小女孩突然就乖乖掀开了被子爬出來,鞋也沒穿就让到了边上,低着头,余光却仍偷偷盯着凌川看。 将我放入床中,凌川转了个身对她说:“你去门口守着吧!别让其他人进來,还有,你家皇兄正在派人搜宫,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般不客气的语气,简直就不像平日里的凌川,甚至我恍然间从他身上看到了洛崎的影子,太相像了。 “好!”是小女孩柔嫩的回答声,出乎我的意料,居然这般顺从听话,当真是被迷住心智了么。 “等一等!”在她转身走朝门口方向走去时,凌川喊住了她。 小女孩诧异地回头望向他,黑眸中闪着水光,停住脚步在原地静静等待他发话。 “把衣服鞋子穿上,免得着凉!”凌川的声音有些不大对头,像是愤恨之中透着缠绵之意,极其怪异的感觉。 小女孩闻言身子颤了颤,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面上透出感动备至的神情,柔柔地说了声:“好!”而后小心翼翼地穿上了衣服鞋袜。 多么诡异的场面,我不得不怀疑他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再次转回头对上我的视线时,凌川的脸上已然换上了固有的明朗神色,嘴角微微扬起,手一抬,床头的幔帐便被挑了下來,飘飘然垂下,遮住了外面的一切。 幔帐之内,只剩我和凌川二人,我急促低喘的呼吸声漫入周遭的空气中,在此刻显得异常魅惑。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给你解毒了!”他俯下身看着我的眼睛,眸色之中全无异样。 “可我中的是媚毒!”我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他简练地答道,顺道伸出手,在我额上轻轻抚了抚。 这一抚就抚出问題來了,身体里的异样感似乎又被轻易点燃,从额头传到脚底,烧的我浑身煎熬难耐,想动一动身子,却有心无力。 “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我宁愿难受死!”我咬住唇,视线骤然间变得模糊,新一轮的汗水又开始从体内溢出,比之前那波來的更为凶猛。 凌川的语气却比我更加坚定:“不,我必须这么做,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在所不惜!” 事后很久我才明白他口中的“在所不惜”是什么意思,然而那时似乎已经晚了。 当下我只觉得有些无语,凌川他是不是沒听懂我的意思啊!他要替我解毒,惟一的方法不就是与我做那什么事么,可是这并非小事一桩,影响太大,我不能轻易为之。 “再等等……”我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眼皮耷拉着已经快要睁不开。 “等不了了,再等下去你毒气攻心就会丧命!”言罢他就按住了我的双肩,将我的衣襟往下一扯,原本被孟西钧撕裂的外衣此刻更是面目全非了。 我吓得一滞,脑中一甍,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倘若我能动弹,定会推开他,可惜那只是假设。 在他俯身将头埋入我颈肩中之前,我听到他含糊地说了一句话,正是那句话让我全心的反抗之意消失殆尽。 他说:“蓝泽,你的眼里,不应该只看得到那一个人!” 我的眼里,不应该只看得到宋邻安一个人,我想这是他话中的意思。 “嗯……”我吃痛叫出声來,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破,而凌川沒有停下动作,死死将我按着,口齿在我颈子上狠狠地噬咬,我瞬间有种血管被咬破的感觉。 “凌川你在做什么?疼!”我憋着劲急叫,痛得眼泪滚滚而落。 他不理不睬,牙关猛一发力,用力一扯,我已然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惨象,这样的巨痛之后,他牙齿松开了我,但头仍旧埋在我的颈窝中,仿佛还要继续下去。 倏然间,有软软濡湿的东西贴上了方才的伤口,正极轻极缓地舔触着,到最后直接将唇送上來,开始吸我的血。 我吓得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先是咬破,再是吸血,怎么想都倍感惊悚。 所幸的是,我发现自己身体中的燥热灼烧感正渐渐在消退,肢体似乎也恢复了灵动性,可以缓缓动上一动,心头禁不住有些欣喜。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原來凌川所谓的解毒是这样啊!将毒血吸出來,也就沒事了,难怪我先前那般暗示他也无动于衷,真是白费我难堪了那么久,还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只是我从來不知道百媚毒还有此种破解方法,果然失忆的人脑子不太好使,连这些都忘了。 然而我却忽略了一点,光顾着自己毒散了,却沒想过凌川吸了毒血会怎样。 如果我一直都能全面地考虑问題,很多事情也不至于走到濒临破散的境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的我是浑然不知的。 待到凌川将毒血吸完抬起身离开我,外面突然闹出了一大波动静,远远就能听到侍卫搜寻声。 果然还是追到这边來了。 ------------ 第六章 一念之间 我居然在那样紧迫的情势下一觉睡到了天亮。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的殷红色幔帐,昨夜由于心情太过紧张焦虑,完全沒注意这寝宫内的环境,现下看着倒确实富丽,就这精致的丝绸帐子恐怕就足以抵上千金。 自幼听阿爹说西国富足,光看太子殿和这里就明了了,阿爹诚不欺我。 只是有一点疑惑从昨晚就在我脑子里打转,我不明白,这偌大一宫殿,怎么连守门的人都沒有,甚至里面连侍奉的人都沒见着一个,再怎么冷清也不至于如此吧!那小女孩好歹也是个小公主。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凌川才能带着我大胆闯进來,也不知是凑巧还是运气好…… 略微扭头一动,瞬间就有一股撕裂感从脖子右边传來,痛得我“嗷”的一叫,不自觉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块厚厚的纱布,我的脖子已经被包扎好了,不知是何时的事。 轻轻翻了个身侧过去,我吓了一跳,昨夜的小姑娘,也就是这寝宫的小主人,正躺在我右边的被窝里,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面上也淡淡的沒什么表情。 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么与她四目相对,最后反倒是她先开了口,柔软温和的声音扑到我耳畔:“姐姐,你疼吗?” “啊!还好,有点疼!”我讪讪地应了一声。 小姑娘眼睛轻眨了几下,忽而变得兴奋起來,脸颊泛出一片潮红:“姐姐你疼的话,就咬我吧!听说这样可以转移痛苦!” 我眼角抽了抽,就见她热情似火地伸出一根手指递到我面前,满怀期待地等着我去“转移痛苦”。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当初洛崎让我咬手指喂钥匙的情形,许久不见,他又在何处呢?那个壁橱的秘密,破解了吗?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他骗你的,一个人身上的痛苦怎么可能轻易转移到他人身上呢?我沒事,很快就不痛啦!”我朝她笑笑。 谁知小姑娘像被我的话打击到了似的,原本清亮含水的眼眸倏然间沉了下去,变得黯淡,甚至蒙上了一层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浑浊,让我看着有些无措。 接着又听见她喃喃地说:“其实我也知道,他一定是骗我的,我却偏偏信了这么多年……” “啊!”我不解发问,这话听着怎么越发老成了。 “姐姐,我叫叮当,你叫什么名字!”她话锋一转,抬起脸时已然换回了温和柔软的神色。 虽然有些好奇,我也沒絮絮叨叨地追问,清清爽爽地回了一句:“我叫阿泽!” “阿泽……”她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声:“原來你就是哥哥口中的人……” 这样一句话又勾起了我无限的遐想,忍不住感叹,这小叮当吊人胃口的本事跟宋邻安有的一拼啊! 想到宋邻安,我的心就像灌了水一般往下沉,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说好的一切都不算数了么,就这么抛弃我了么,为了自己要牺牲我了么…… 不由回想起昨夜最最惊人心魂的一幕。 当时侍卫们已经快追到宫门口了,老远就能听见齐刷刷地奔走声,我慌慌张张地从床上坐起來,用手捂着脖子,焦急地看着凌川:“怎么办,有人來抓我们了!” 他抬手擦了擦唇边的鲜红血渍,不紧不慢地将我按倒在床,掀过被子把我盖住,低声说:“阿泽乖哦,躺在这里别动,省的伤口大出血!” 说完还逗我玩似的点了点我的额头,掀开幔帐退身出去。 我无力地沉了沉心,紧抿着嘴静听外面的动静。 稍纵片刻,敲门声啪啪响起,紧接着就似乎有人前去开门,吱呀一声,听的我心口猛然一缩。 随之而來的孟西钧寒冽的嗓音:“有沒有人到你这里來!”音色之中透着比平常更为深刻的漠然。 “皇兄,你好久都沒來看我了,我很想念你!”是小女孩的清嫩声音,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孟西钧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我最近一直很忙,沒空來陪你,对了,有人闯进來吗?”语气依然很冷淡,未掺杂丝毫感情。 难道他对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是这般冷漠么,不过自古君王薄情寡义,他孟西钧一心在皇位上,大概是不会去理睬什么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皇兄是在找什么人吗?我这里偏僻,沒人过來,未见着什么人,皇兄你额头在流血,出什么事了!”语气紧张之中含着担忧,同时撒谎撒得无迹无踪,真看不出小姑娘内心如此淡定。 凌川必定跟她说好了,此刻估计正藏在某个无人企及的地方。 “辛,带几个人,进去搜一圈,别给他们任何逃脱的机会!”孟西钧冷冷下了命令。 “是,殿下,你们几个,过來,跟我进去!”答话人的声音我记得,是当初驿站中假太子的随从,那个壮汉。 孟西钧果然是孟西钧,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果然还是要來搜屋。 双手缓缓抓紧了被褥,手心里已溢出了许多汗。 这可是小公主的床,谁敢來看,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 沉沉的脚步声逼近床边,我吓得几乎要哆嗦,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落到孟西钧手里,如此丧心病狂的家伙,天知道他还会给我下什么毒,尽管我怨恨上天,这一刻仍是不自觉在祈祷,甚至是祈求上天,放过我一次…… 幔帐上随即映出一个身影,将手抬高,一点一点伸过來。 心脏已经跳地要爆出來了,嗓子眼异常干涩,这种折磨人的感觉跟我发病的痛苦简直不相上下。 不要过來,别过來…… 当幔帐被掀开一丝小缝时,我与那人目光交接,他亦是吃了一惊,眸中散出无比惊讶的光芒。 是辛,那个壮汉。 豁出去了,横竖是死的话,不妨一试。 我抿着嘴痴痴地望向他,眸中溢出泪花,稍一用力便淌出來,哀怨祈盼的目光直勾勾地锁住他,一瞬不瞬的盯着…… 倘若他还有点人性,就装作看不见吧!好歹当初我也算救了他一命,沒让他被风浅的银花毒给毒死。 而放与不放全在他一念之间,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要等待。 然而这瞬间的等待却像一万年那么漫长,叫我浑身的毛孔都紧缩住了。 最后,我看见他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放了手转身离去。 后來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不知道了,我松了口气,浑身瘫软,一瞬间就昏了过去。 现在回忆起昨夜种种,我仍心有余悸,若是辛沒有放过我,我现在应该又要被孟西钧折磨成疯了吧!可是我很疑惑,他究竟是为何要放了我。 “阿泽姐姐!”叮当轻轻唤了一声。 我使劲眨了眨眼,神游的时间长过头了,于是赶忙醒了脑:“嗯!” “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看她这满脸期待的羞涩模样,我很难不怀疑她的要求跟凌川有关。 “我、我……我想让你帮我转交一样东西!”她半垂着眼,另一只手也从被窝里伸了出來,将一块羊脂玉佩递过來放入我手中:“这个,麻烦你帮我交给昨晚的大哥哥,出宫之后,再给他,好吗?” 握着发热的玉佩,我神思微凝,凌川啊凌川,你的桃花都开到小女孩身上了,那副玉面书生又帅气的模样果真容易招人喜欢。 我不由咧开嘴,豪气地说了声:“好,叮当你放心,我一定完璧交到!” 她亦笑得烂漫,声音多了几分清亮:“阿泽姐姐,你真美,大哥哥有你在身边陪着,一定会幸福的!” “哈,那当然,有我在身边他当然会……” 不对,什么叫有我在身边他一定会幸福啊!这小公主莫不是误会什么了吧! 正想解释,就见凌川掀开了幔帐,笑着说了声:“阿泽,好些了吗?我带你出宫!” “昨夜到现在,你去哪里了!”难怪我老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原來我一直惦记着凌川的去向,现在他出现了,我瞬间安心了不少。 “这个你不用管,先起來吧!我带了些吃的过來,吃完我们就离开这里,孟西钧一时半会儿不会再來这边搜人!” “为什么?”我迷惑而问。 凌川挑了挑俊眉,最近轻轻一扬:“好巧不巧,他后宫失火了,正忙着解决呢?沒空管咱们,哈哈!” 我头皮一麻,心中暗道:一点也不巧:“后宫失火”,这可是我费了好半天的脑子才想出的计谋啊! 当时是为了捣乱,让吟霜去太子妃和其他嫔妃的宫殿放一把小火,再放出谣言说是我看不惯她们,要烧死她们,來独占太子殿下,由此,整件事必然由单纯的宫殿失火上升到情绪失火,孟西钧的后宫也就不得安宁了。 吟霜果然不负所望,完成了使命。 阴差阳错,宫里出了乱子正好能使孟西钧转移注意力,我跟凌川想逃走也就更容易了。 “你得意什么?”凌川见我傻笑,眉头拧了一把。 咳,我就是得意了…… “沒什么?我这就起來,小叮当,你也起來吃东西吧!”我忍着痛爬起來。 自打凌川一现身她就像失了魂似的,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待一切准备就绪,凌川突然沉着声音对我说:“阿泽,有一个人,我想,我应该带你去见见她!” 我猛地一抬头,对上他乌亮的眼眸:“谁!” 他将手轻轻搭到我肩上:“一个你一直很想见的人,有些事情,应该由她亲口告诉你!” ------------ 第七章 银丝白发 我不知道凌川是如何找到这个隐蔽地方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踏入了这石牢,当我看见萱儿的时候,我有一瞬沒能将她认出來。 “过去吧,你们好好聊聊,我在外面守着。”耳边传來凌川的声音,此刻显得有些模糊,我听不大清。 我在原地驻足了半天,萱儿也在原地望了我许久,最终我挪动了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向她走过去。 “别过來!”萱儿的声音变了,沙哑之中带着凌乱,就如同她此刻凌乱不堪的装束,以及凌乱的不知何时白满头的银丝。 这、这是我认识的萱儿吗…… 眼眶红了,我哑着嗓子酸酸涩涩地唤了一声:“萱儿。” 脚下的步子并沒有停住,我仍然在慢慢地靠近她,但越是接近,萱儿就越显慌张,将头偏开不再看我,单薄的身躯透着让人心疼的气息。 “他竟然如此狠心,竟把你折磨成这样,萱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眼泪被我硬生生逼回去,我站到她面前,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这双手,曾经在我儿时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给予我温暖,给予我活下去的信心,如今,已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只要她愿意,我依然希望自己可以温暖这双手,像当年她对待我那般。 萱儿迟缓地转回脸,眼皮垂着沒有直视我,缓缓将手从我手中抽离,低声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阿泽,你还记得当年我为什么会进宫么?” “记得,当然记得,你要和太子哥哥成亲,很早就被接去宫中侍奉他,怎么了?” 若是我记的沒错,萱儿进宫的时候只有十三岁,我也是同样的年纪。自从她进宫,就再沒与我相见,也正是那个时候,我们丞相府里來了一位高人,开始治疗我的怪病,教我抗病武艺,让我顺利活到了今天。 萱儿牵动嘴角:“进宫一年后我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是西国派遣到东国的质女,被寄养在将军府,成了陆将军之女。那时我不敢相信,但事实叫我不得不信,太子哥哥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待我不似从前温柔体贴,时常冷落我……” 我静静听着她的话,沒有打断。 “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拼命努力去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忍受着孤独,直到他登基。” “最让人心寒的就是他登基后,尽管信守承若立我为后,但实际上却相当于放我入冷宫,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冷漠,他只说,我是质女,我是西国人,我不会真心待他……” “可是阿泽你是知道的,我的心从儿时就在他一人身上了,这一点他难道不清楚吗?我很绝望,心死了,那样的日子我无法承受,于是我逃出了宫。”她终于抬起眼,轻轻对上我的视线。 我眼眶不知不觉又湿了,深吸了一口气问:“然后你就遇上了孟西钧?” 她点了点头,“但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先前还有一次,太子未登基前,皇上带我们出去狩猎游玩,我无意中与他打了一次照面,他那时就已经跟我说了他的身份。” “他、他该不会是要你做间谍,盗取东国机密吧?”我不由睁大了眼。 不出所料,萱儿点了头,但随即又摇头道:“不过,我沒有答应,并不是因为我多么有正义,而是因为,不论太子哥哥如待我如何冷淡,我都不会背叛自己心爱之人。” 萱儿的眼角渗出一滴清泪,在石牢黯淡的光线下显得异样闪亮。 我心里沉了沉,原來这些年,萱儿竟然遭遇了如此凄凉的事,过得如此艰辛。虽然她并未多说太子哥哥如何待她不好,但我明白,能够让一个痴情女子心死,必定是做了世上最绝情的事。 如果有一天,我爱的人也那样待我,我无法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 但愿不会有那么一天…… “那,媚风楼的事,又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她叹了口气,“阿泽,你应该猜得到。” 我胸口震了震,苦笑一下:“我若是当真猜透了,此刻恐怕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都是假的。”她说,“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什么意思?”我敛眸看着她,心中平生出一股紧张感,她指的假象到底是什么,说的是哪一方面? “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光是从你被带入媚风楼开始,后面一切都是孟西钧在暗中操纵,包括我的出现,也是他安排的。”她面无表情淡淡然吐出这一句。 我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强笑着说:“萱儿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她抬了抬眼皮,“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跟你说笑么?” 我顿失笑意,面皮僵住,顿了好半晌才得以艰难开口:“如果这一切都是孟西钧安排的,那照你这么说,你也是打一开始就知道我失忆了吧,所以那一夜媚风楼的关切与泪水,都是你装出來的?” 问出这话,我心已寒。 “不是。”她声音变得坚定,“我沒有骗你,那些事情我并不知道,那些情绪也并非佯装,是发自内心的。” 我沒说话。 她继续说:“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其他的我不想再多说,等你看到那封信,就会明白一切。” 我脑中一晃,那封信? 对了,还有那封信!那封被宋邻安夺走的信,我居然把它忘了。 我刚想说话,被萱儿做出的手势打住,“阿泽,你走吧,离开这里,勇敢地生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地面对。” “那你呢?” 她眉头微展,笑得轻飘飘的,“我要在这里呆一辈子,有阿潇陪我,也不寂寞。” 忽然想起那日在媚风楼底下的暗道中,孟西钧说了这么一句,,你放心,我已改变心意,不会要你的命,我会让你……和阿潇一起生活,一辈子! 见我满脸疑惑,她转了个身,指着不远处的黑暗说道:“阿潇,他是个好人。” 我凝住一口气,眼睛看呆了,那黑暗处缩在地上的一团东西,毛乎乎的,是人么? “不用怕,阿潇是狮人,他不会伤害你的。”萱儿朝他走过去,俯下身伸手摸了下他的头。 狮人仿佛被吵醒,懒洋洋地动了一下蜷缩的身子,仰起脸,看了看萱儿,发现牢中还有外人,瞬间眸色一敛,目光落到我身上。 他在暗处,我在明处,从我这边只能看清他那双隐含锐利的双眼,而那双眼睛,似乎能让人安定,似乎……我曾经见过。 “阿泽,你走吧,我不想再说第三遍。”萱儿背对着我,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多看了一眼地上的狮人,最终咬了咬唇,转身离开。 踏出牢门之际,我低声说了一句:“萱儿,我一直以为我会恨你……”而后不等她有所回应,我就疾步迈了出去,甚至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外面的天空如此明朗,与石牢内的阴暗对比鲜明,我不由松了一口气,浑身软下來。 四下张望,除了被凌川打昏在地的两个守门人,并沒有凌川的身影。这家伙,又跑去哪儿了? 这地方看起來不像是皇宫内,更像某个山林,四野之内杂草丛生,看着着实有些荒凉。 萱儿既然选择留在这里,我也不便勉强,我自己的人生道路都已经变得不受掌控了,又如何还能去指引别人。 往外多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前方有个身影正一手撑着树木枝干,一手抚着胸口,整个人似乎在痛苦中挣扎。 “凌兄!”我唤了一声。 他身体颤了一下,随即缓缓转过身,冲我爽朗一笑,“这么快就聊完了?我以为你们姐妹之间会有说不完的话。” 我心中泛起一丝苦涩,是啊,我和萱儿是好姐妹,事到如今弄成这样,还真是让人心寒。我现在只求尽快看到那封信,尽快知道潜藏的真相,既然萱儿不愿意亲口告诉我,必是希望我独自去面对,但愿宋邻安沒有毁了它。 “凌兄你哪里不舒服吗?”想起他刚才瑟瑟发抖的身影,我忍不住担忧。 他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道:“我可是专业杀手,身体精神超凡脱俗,哪里会有什么事,走吧,前面就是出宫的路。” 见他如此坦然自恋,我心中那一点点的担忧的情绪彻底消失,笑了笑便跟着他前行。 一路上我们并沒说话,我在想一些事情,凌川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眉头微蹙,抿着唇,看上去很专注,我觉得他这样很帅气。 脑子里全是先前与萱儿的对话,一遍一遍重复着,刺激着我的神经。其实,我之所以不多问,不是不想问,而是觉得那些事也是萱儿的痛,每揭开一点,就撕了一次她的伤疤,而我,不忍心。 与其两个人一起痛苦,倒不如让她藏在心里吧,由我独自去寻找答案,就够了。 走了许久后我忽然想起小叮当拜托我的事,现在离宫外不远了,应该可以拿出來交给他了,于是我悄悄将玉佩从怀里掏出來,神秘兮兮地跳到凌川面前挡住他去路。 然而如果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预知凌川的反应,那么我一定不会做接下來的事。 ------------ 第八章 千娇百媚 “凌兄!”我笑嘻嘻地朝他伸出两只拳头,眨眼道:“给你看个宝贝,猜中了就是你的了!” 大概是我突如其來的兴奋劲与先前的沉闷反差过大,凌川明显吃了一惊,眸中的讶异一闪而过,瞬即很配合地垂下眼,视线于我两只拳头上转悠一圈,顿了顿道:“我可以不选么?” “不行!必须选!”我仰起脸抬高嗓子,语气尽是不依不饶。 凌川无奈地皱了皱眉头,鼻尖略略颤动了下,别嘴低头,抬起手用一根指尖在我左手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 “哈,猜错啦!”我缩回左手咧嘴傻笑,“不过呢,你之前帮我解毒就了我一命,我怎么也得还你个人情是不是,宝贝还是归你!” 在凌川不解的神情下,我将右手轻旋翻转,五指一松,温润的羊脂白玉佩就展现在了眼前,冬日的微薄阳光照的它光泽出彩,润泽通透。 “你!”我还未來得及将宝贝递至他手中,手腕便已被他死死扣住。 我怔住,抬眼看到他瞬间变得黑暗的脸色,声音无知觉放轻:“凌……凌兄?” 他沒有在第一时间内回话,只紧紧抓着我的手腕,视线坚定不移地落在在玉佩身上,那种表情复杂莫测,眼中溢出淡淡的暴戾之色。 我由他那么扣着,不大敢动,这种天南地北般的情绪变化着实令我十分诧异。 “谁给你的。”片刻过后他终于吐出几个字,声音失了暖意,目光未曾移开。 “小叮当,是叮当小公主让我转交给你的,有问題吗?”我讪讪回答道。 “谁让你拿出來的!”他忽然施力拉着我的手腕往前一拽,嗓音之中愤怒与苦涩交织在一起。 我一时脚下不稳,整个人猛地前倾,额头响当当地撞上凌川的胸膛,瞬间有种晕眩感。 “我说凌兄,什么事让你江湖第一杀手如此激动啊,用不着拿我的头玩耍泄恨吧?”我稳住脚跟,左手扶额无奈而打趣地说。 凌川晃了晃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过激了,脸色不大自然地松开我的手,顺势掠走了玉佩,微微偏头道:“对不起,我不该将情绪向你发泄。”说完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上前走近一步,抬高手搭上他的肩,紧了紧嘴角说:“凌兄,我俩的关系,用得着道歉么,你有什么事大可告诉我,憋在心里定不好受,我虽不能彻底解开你的心结,但多少能帮你舒缓下心情,顶多我再让你那我的头玩耍一下好了。” 手掌心传來他脊背震动的颤觉,随着他的转身我的手滑落下來,此时他已显得极为冷静,抛出一个暖洋洋的笑容,倏然张开双臂将我搂进怀中,下巴搁在我肩上闷声说:“蓝兄,我怎么那么幸运认识了你呢?” 我松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背,像哄小孩那般拍了拍,“凌兄,认识你,我也很幸运。” 这是发自肺腑的话,每每与凌川相处,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放开心胸,似乎他的坦荡之气轻而易举就将我传染,令我变得豁达。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我,拍了拍我的肩说道:“好了,我已经沒事了。” “这样就够了?” “是啊,蓝兄一抱值千金!”他仰头一笑,粲然明朗。 既然他都能信口打趣了,想必是开怀了,我再追着多问也不大好,,尽管我着实好奇他跟小叮当以及那块羊脂玉佩的关系。 沒走两步天空忽然变暗,瞬时下了了大雨,叫人避之不及。 “凌兄,下雨了!”我沒忍住尖叫,那豌豆大的雨滴刷刷落在身上,一下子就打得人冷颤不止。 凌川沒有回应我,同时当着我的面轰然倒下,整个人直直的栽倒在地上,地上的水花刹那间溅开一地。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住他,却沒來得及,眼睁睁看着他倒地不起。我惊恐地睁大眼冲过去,使劲把他翻过來,焦急地喊道:“凌兄!凌兄!你怎么了,醒醒啊!你别吓我,你快起來,下雨了!”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情形不禁让我回忆起那次宋邻安在荒郊装死的样子,两次的恐慌夹杂到一起,心头就越发颤抖,我拼着命晃他,眼看就要急出泪來。 “别做无用功了。”身后突然传來一阵清冷的声音,我猛然转头,看见一个素衣女子撑着伞立在不远处,伞边遮住了她的脸,我只能看见她那一身素衣。 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忽然间晃荡了一下,一副熟悉的画面在脑子里转悠了几圈。 沒错,此刻我身后这位女子,正是最初來到城中时我在路边瞧见的素衣女子,当时宋邻安跟我赌气带清柔走了,我便跟着车夫前往客栈,恰好看见了这女子,莫名跟上去想看看她的面容,却在她一个转弯后跟丢了。 不知这算不算是上天的安排,在西国大地上,我们又一次相逢。 我缓缓站起身,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所做的都是徒劳,他已经快要毒气攻心了,不出意外,一两个时辰后就会毒发致死。”清寒的声音再次飘入我耳内,听起來倒像是最恶毒的诅咒。 毒气攻心?凌川何时又中了毒,中了什么毒? 见我不吭声,她轻笑了一下,仿佛在蔑视我的不信任,“这么说你不相信的话,就看看他的掌心吧,瞧瞧有沒有一块黑印。” 我立即按照她说的去做,蹲下身翻开凌川的手掌心,果不其然,一块暗黑色的印记躺在手心正中央,看得人发瘆。 “你一定有办法救他是不是?”我急急地起身往那素衣女子身边走过去,却被她一声“别过來!”给阻止了。 停住脚下的步子,诧异地看着她的身子。 “我救不了她,但你可以。”下一瞬她冷冰冰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意思?”我头皮一紧。她说这话的口气,简直跟当初宋邻安的一模一样,那一次凌川和清柔的双生翎之毒,正是被一句“他们的毒,我解不了,而你可以”给破解了。 难道这一次又有什么怪毒需要我來化解? ------------ 第九章 恩断义绝 凌川被我硬生生按倒在床上,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亦瞪大眼睛看着他。 倚着床沿俯身按住他的双肩,我气息极度不稳,重重咬出几个字:“想让我背负祸害人命的罪名,沒门!” 尾音刚落我就将手移至他胸间,在他还未反应过來之前就奋力扯开他的衣襟,湿透的外衫被狠狠扒开,洁白的里衣瞬间暴露出來。 “住手,不要这样!”凌川双手抓住我的手腕,眼里透着苦涩,“我救你并不是需要你报答我什么,心甘情愿虽苦尤甜的滋味你能理解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以比他更为坚定地口气说道:“既然你救我是你的事,那么,我救你同样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沒资格说什么!” 许是他体内的毒在暗中涌动,眉头紧蹙,嘴角紧抿着,我分明感到他手上的力气在衰减,于是趁机一把甩开他,双手迅速下滑不由分说强行解开了他的腰带。 他似乎很想反抗,但伸出的手忽然间僵在了空中,甚至连表情也显得木讷,如我中毒时那样失去了行动能力,无法动弹。 果然毒发速度越來越快了,我得抓紧时间,不然他会沒命! 我轻松地笑了笑,按下他的手说道:“凌川,你看,现在由不得你了,不用担心,我……也沒什么后顾之忧,若是能救回你的命,比什么都值。” 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褪去他的衣衫,拉开里衣,展露出他精健的胸膛,我轻轻触碰了一下,他便颤抖不止,想來他一直是在忍受着折磨。 素衣女子说百媚毒到他体内会转变成千娇百媚毒,毒性更深,那么凌川此刻所受的煎熬想必比我昨日深了千百倍,这么一想,我不禁红了眼眶,再也无法看着他默默忍受痛苦。 我站起身,闭上眼睛,手脚麻利地将自己的衣带解开,脱去外衣,爬到床上,倾身覆上他,在他耳边呢喃道:“凌兄,别怕,我來救你了……” 他紧闭着眼,眉头未曾舒展半分,哑着嗓子对我说:“阿泽,你这样牺牲自己……” 我捂住他的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将脸贴上他的胸膛,斟酌一番说道:“凌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就是东国娄丞相的小女儿,,娄蓝。” 他胸口猛然震了一下。 我大概能想象到他此时惊讶无比的眼神,继续道:“我说的是真话,你当初不是跟我说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取娄蓝为妻么,既然我就是娄蓝,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你……你真是娄蓝?”沙哑的嗓音从上方传來,语气里的含着怀疑。 “是我,我是娄蓝,蓝湘的女儿,也叫蓝泽。”我耐着性子说与他听。 见他不语,我有些心急,忙说:“凌川,等我解了你的毒,娶我为妻,可好?” 而后不等他回答,我已开始抚触他的胸膛,掌心所到之处尽是热火燎原般,泛着滚烫的热度,从他的身体传入我的手心,再由掌心传入我体内。 “嗯……”他闷哼出声。 我抬起身,将自己的最后一层衣衫轻轻褪开,露出肩膀,仅剩一件肚兜,在他瞬间变得火热的目光中,缓缓覆下了身。 凌川体内的媚毒被我激发,蠢蠢欲动,让他越來越焦躁,眸光已然涣散,只剩下无尽的欲~望。 “阿泽……”他万分艰难地喊出声。 我将脸贴上他的滚烫灼烧的颈窝,低低地回应了一声:“嗯,我在。” 好了,他已不再抗拒,我可以牺牲自己救他了。然而就在我想要完成最后一步动作时,茅屋的门被狠狠推开了,轰隆一声。 我惊得不轻,猛然抬头一瞧,看清來人后,我浑身上下都像被冰冻住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胸前如同被大石压住,疼得发颤。 宋邻安。 在这个尴尬难耐的时刻,他出现了,如此突然如此神奇地出现了,仿佛就像是上天跟我开的一场玩笑。 他撑着伞立在门边,身姿盎然挺拔,屋外的寒风吹起他的发,飘散在空中,配上他姣好的面容,依旧美得天人共愤。 我痴痴呆呆地望着他,脑中瞬时像被抽去了一切,变得一片空白。 丢下伞后,他神色晦暗地看着我,眸中寒光乍现,一步一步逼近,站到我面前,深邃的眼眸几乎要淹沒我整颗心,叫我滞滞的忘却呼吸。 “宋,,”我动了动嘴皮子,只念出了一个字,想说什么,能说什么,该说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毫无表情地将我从凌川身上拉起來,同时把未褪尽的衣衫拽上來遮住我的身体,而后把湿答答的外衣拿过來丢到我手中,见我无动于衷,便着手帮我穿衣。 这般沉默无语的动作下來,我觉得自己可以羞愧至死了,浑然如木偶般任他摆布。 宋邻安会作何感想,他未过门的夫人此时此刻裸着身子趴在其他男人怀中,他到底会怎么想? 我想哭,我沒有骨气地很想哭,忍住了。 帮我穿好衣服后,他往左走了两步,看着出在痛苦之中的眉头紧锁双目紧闭的凌川,忽然俯身,将头埋入他的颈肩。 我目瞪口呆,嘴角眼睛霎时收紧,他、他怎么……这又是在嗜血破毒么?可是素衣女子明明暗示了我,只有我那样做才能就他啊! 我彻底崩溃了,难不成我被人耍了么?难道凌川中的还是纯粹的百媚毒? 也是,那素衣女子走上來就沒给我好脸色,不,是沒给我好口气,言语之间还时不时透出轻蔑,这么说來,她骗了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宋邻安怎么來了,怎么一來就去给他解毒,他是如何知道凌川中毒的? 而这时间,掐的刚刚好,我无法不去怀疑这是被人下了套。 若是陷害,出于何因呢? 我心头着急,思绪纷乱,恼自己把事情弄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境地,手不由自主王额头上一拍,“啪”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同一时间,宋邻安直起身來,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看向我,随口说了一声:“你放心,他已经沒事了。” 我被他的话所带引,目光瞟向床上的凌川,他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昏睡过去了。 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最终我又妥协了,异常艰辛地开口道:“那个,宋邻安,你怎么來了?”问出口之后才发现这真是个失败的开头。 他沒回答,只定定地瞧着我,那逼人的视线叫我承受不住,我缓缓垂下了头。心中有愧,我还能如何面对他呢。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他转身走出茅屋,沒了身影。 我心头一紧,他要走了?他就这样走了? 飞快地下床穿鞋,我走到门边,望见了他走在风雨中的身影,低头正好瞧见他來时带的伞,迅速弯腰抓起來就往前跑,我要追上他。 他走得太快,等我终于气喘吁吁赶上去的时候,他忽然驻足,我脚下沒來得及刹住,正好一头撞上了他的背。 “你跟过來做什么?”转身过來对上我的是这冷冷地声音。 我怔了一下,将伞递上前说:“你的伞忘了拿走。” 说完我又后悔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无法正常表达语言了! 他垂眼看了下伞,接到手中:“可以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我愣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眼泪一股脑钻出來,顾不上风吹雨打,拼了命朝他奔去,口中大喊:“宋邻安!你给我站住!” 他闻言果然停下步子,背对着我沒有转身。 “你这算什么意思,刚刚出现就要走了吗,又想把我丢在哪里呢?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差点就被孟西钧给折磨死了,差点就毒发身亡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的脊背微微动了动,雨水淋湿他的头发和衣袍,却丝毫沒有损坏他的完美气质。 我冷哼了一声:“宋邻安,你敢不敢正眼看我,你敢不敢说出你的所作所为,你敢不敢再沉默下去!”说到后面已成咆哮,我彻底疯狂了。 他终于转过身,看着我开口:“我做了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需要我亲口告诉你?”在我惊诧地表情下,他继续说,“但是最起码,我沒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言下之意,我倒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我忽然间觉得可笑,抬眼冷声道:“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那当真问心无愧么?为了你一己私欲,拿我做赌注与孟西钧争斗,很有意义吗?” 他恍然变了神色,蹙起眉敛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问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 “难道不是你亲手把我送入孟西钧的虎口吗?难道不是你想要打败孟西钧挫伤他的戾气吗?难道不是你一手策划了整个局面吗?”我顿了顿,“我说宋大庄主,你究竟隐瞒了我多少事你心里清楚,如果今日你不敢与我说明白,那我也放下话,你我之间,就此恩断义绝!” 他看着我,面上浮起几分寒意,被雨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最终开口道:“那就遂你心意吧,就此恩断义绝。” ------------ 第十章 吻中求忆 那就遂你心意吧,就此恩断义绝。 寒风冷雨中飘着这么一句孤零零的话,如同我此刻孤零零地心情。 尽管“恩断义绝”四个字是我先提出來的,但谁又知道说出那番话耗费了我多少心力和勇气呢,不过是单纯地希望能通过强势的压迫逼他就范,对我坦白,却不料是作茧自缚,终究是伤了自己。 风吹雨打,寒气逼人,我瑟缩着身子无力地蹲到地上,把头低埋,视线在眼泪中变得极为模糊。 忍着颤抖,我逼迫自己冷静地说话:“宋邻安,你还真是一点不留余地,你可知这番话说出來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他简单明了地答道,声音里听不出难过或是什么不舍。 “为什么?”我抬起头,从低下仰视着他。其实到这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在问什么,或者想知道些什么,大概整个人就只能用这种最简单地方式表达情绪了。 他轻眨了一下眼,长睫毛扇动滴下一滴雨水,很容易让人误会那是泪,但却不是,也不可能是。 “你别说话!”我突然扬声大吼,怕再次听到伤人的话,“宋邻安,你让我缓一缓,我有点吃不消了,你别笑话我,我想哭一会儿,你能晚一点再离开么?” 说罢我再次垂头,双臂环抱住自己,将身体紧紧搂住,也许这样,可以压扁那些不安分的情绪。 他沒有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过后,我忽然沒了雨水淋身的冰冷感觉,想起那把伞,大概是宋邻安看我可怜大发善心帮我撑伞挡雨了。我沒有抬起头,维持着蜷缩一般地姿势蹲在地上很久很久,眼泪不知不觉地流淌,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想起当初木易杨离开后我悲痛欲绝的场景。 彼时我爱的人是木易杨,恨的人的宋邻安,此时我爱的人换了,恨的人仍然是他。由此可见,我对宋邻安由恨转爱,纯粹是我脑子抽筋自作自受。 我接下來的举动让宋邻安有点不知所措。拉住他的衣摆,抬眼望向他,半笑着说:“你还记得那个雪夜的承诺么?”纵然提起这个更叫人伤感,我还是要拿出來说。 他微微怔了怔,动了动唇,沒有立即开口,歇了一会儿才说:“我是承诺过,会答应你一个要求,也并沒有打算要背弃诺言。” 我撑着膝盖站起身,蹲久了人就感觉有些晕眩,刚一起身就晃了身子要倒下去,宋邻安伸手扶住了我,手臂侧挽着我。 我斜眼盯着他,认真地说:“那么,现在我要你完成它,行不行?” “可以。”他脸色并无其他表情,只有淡淡的冷意,我突然间就开始怀念他温柔如水的目光了。 我微笑着点了下头,看着他说:“好,那我说的,你必须做到!”我转身正对着他,直接扑到他怀里,高声哭喊,“宋邻安,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不许跟我恩断义绝,不许丢下我一个人,我要你带我回落庄,我不要在这里呆下去了!” 明显感到他身体颤抖了一下,瞬即我整个人又被往他怀里收紧了些,,宋邻安抱住我了,他的臂膀正满满环抱着我。 眼泪从來就沒停过,此刻掉得越发凶猛,挡也挡不住。我埋在他胸前拼命地哭,越哭越凶。 “阿泽,你刚刚不止说了一件事,我到底该做哪一件呢?”不知何时他扔掉了伞,捧起我的脸,俯下身就将我吻住。 他冰冷的唇,与我冰冷的唇相贴合,互相厮磨着,仿佛要将心里面所有的情绪发泄出來似的,这一次我不再被动,紧紧抱住他,回应他,在风雨中深深地与他拥吻。 已经顾不上这个吻代表了什么,也沒空去理会其中的苦涩,我只是一心一意地吻着他,如同他那般认真地吻着我。 在他撬开我齿关的那一瞬,我先发制人,舌头勇往直前地探进他的口中,与他的舌轻轻点触,舌边轻巧擦过,在一连串挑逗之后,他将手伸到我脑后,五指插入我凌乱不堪且湿透的长发之中,用力捧推,让我的唇与他的更为贴合,长舌双双纠缠在一起。 我脑中消散了一切,空白了片刻,随即看到一个醒目的画面。 宋邻安似乎身受重伤,躺在一张红木床上,神情痛苦地睁开眼,掀开被子穿上外袍就下了床,走到石凳处坐下,抬手抚住了石桌上的木琴,背影看起來十分单薄。 “几日未见,宋庄主越发神采奕奕,都能下床抚琴了,可喜可贺啊!”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沉寂,走到宋邻安身后。 宋邻安放下手,离开木琴,一动不动坐在原地说了一句:“宫主今日好兴致,怎么有空來宋某这里转悠了?”语气中尽是惹人嫌恶地轻蔑。 我忽然意识到,他所称呼的宫主,也就是他身后那个清瘦的蓝衣女子,其实就是我自己,只是她看起來似乎比现在的我要精干许多。 此刻的感觉就像我是个深藏暗处的偷窥狂,窥视着宋邻安与过去的我的事,忽然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沒來由的烦躁。 “宋庄主,七日后本宫会主持一场比武大会,就在我宫殿前的平地上举行,到时会有很多武林人士來捧场,你可不能缺席,我想邀请你去镇场子,你可愿意?”我客客气气地说了一番话。 说完之后宋邻安转过身看着我,四下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沉寂,他蹙着眉愣是不吭声,就那么看怪物一样瞧着我。 我忍不住问道:“宋邻安,我可是诚诚恳恳地在邀请你,这般礼数俱在,你还不乐意么?” 宋邻安似乎在走神,沉默了好半晌,还是不说一句话,着实叫人无法忍耐。 我憋不住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他说:“喂!姓宋的,我是听了良辰美景的劝才这么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可沒好耐心!你到底答不答应啊?这样一声不吭算什么意思?” 他抬头盯着我,眼里又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冷声说道:“宫主,你到底打算玩弄我至何时?” 我怔住,拳头收紧了几分,缓了缓才沉下肩,耐着性子问:“你胡说八道什么?” 宋邻安撑着桌子站起身,脚下看上去略微有些不稳,想來的确伤得不轻。我静静看着他和“我”之间的对抗,越看越觉得惊悚,感觉随时会爆发什么战争似的。 他往旁边走过一步说:“若是想让我死,何不给个痛快,百般折磨愚弄就是你对付人的方式么?” 我愣了愣,侧过身对上他,急说:“你这话无理无据的,分明是在诬陷我,我如此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侠女子,被你说成这样我还真是无奈了。” 宋邻安偏头一笑,嘴角吊起,眸中闪出狡黠与嘲讽:“那昨夜趁我昏睡轻薄我的人,可是你?” “你!”我终于忍不住恼火,眼睛都气直了,“什么叫我轻薄了你!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我不过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而已,别自作多情!” 说实话我在暗中听着也吓得不轻,同时也很想知道“我”昨夜到底对宋邻安做了什么…… 他脸上露出不想再与我多费唇舌的表情,抱起木琴就往床边走去,目不斜视。 我冲过去挡住他的去路,拦着他说:“正事还沒有完,你这般逃避作甚?” 他扯了扯嘴角,漂亮的睫毛垂下來,极度无语地看着我道:“宫主的智商何时堕落成这样了?宋某的意思还不够明朗么,非要我出言拒绝的话,我不介意多说几句,但只怕伤了你的面子,再怎么强大如你,也不过是位姑娘。” 我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拂了拂手,“算了,你去躺着歇息吧,遑论你此刻负伤在身,即便是毫发未损也恐怕不会帮我一把,我还真是痴人做梦,居然会奢望你宋大庄主站到我这边,罢了罢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垂头丧气地往门边走去,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完她的话我心中就一顿堵塞,难过的情绪瞬间蔓延开來。 “宫主,,”宋邻安喊住我。 “嗯?”我足下一顿,转过头望着他,嘴角微扬,眼神中透出一丝隐隐的期待。 然而宋邻安说出的话却叫人顿失精气神,他“好心好意”地说道:“我奉劝宫主,有些事就不要去做了,徒劳无益,多增烦忧,还是别痴心妄想去一统江湖了!” “好,很好,宋庄主的话我记下了,不过你放心,哪怕孤立无援,我也不会后悔一分一毫,我蓝泽活了这么多年,唯一不想轻易放弃的就是这件事!”我忿忿地说完话就扭头而去。 “轰隆”一声,有东西砸地的声响从耳后传來,我下意识转身看过去,只见宋邻安手中的木琴横躺在地上,而他,也倒在了床边。 “宋邻安!”我一声大吼,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地情绪表露无遗。 “宋邻安!”同一时间我也一声大喊,整个人清醒过來,发现自己正躺在宋邻安的怀里,坐在一张小床上,这四周显然不是刚才的地方,是个小屋,地上生着火,枝桠上挂着我和宋邻安被淋湿的外衣。 刚才,那是梦? “怎么了?”宋邻安在后面抱着我,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头。 我愣愣地抬起眼皮,看着他缓缓说:“我好像……记起來了一些事。” ------------ 第十一章 到此为止 关于我在梦里记起了什么,宋邻安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只轻轻“嗯”了一声就沒再多言,继续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幸好他不多问,因为我并不大乐意说出我看到的情景,毕竟于我不是什么舒心事,若是拿出來说,恐怕又得引起一场无谓的争执,,尽管此刻的我是完全不愿去争什么,,所有烦心的事,我现在都不愿意去想。 “宋邻安!”我猛地一抬头,头顶砸到他的下巴,我们俩双双吃痛,他一手覆住我的头顶一手捂着自己的下巴嗔道:“阿泽你瞎激动什么。” 我顾不上头顶痛不痛,满眼焦虑地望着他急问:“你是不是中毒了!你吸走了凌川的毒血!” 他抚住我的下巴,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那如果我中毒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脸上腾地烧红了,心口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不大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低声说:“反正……我不会让你死的。”说完我又补充了一句,“凌川是因为救我才中毒,你是因为救凌川才中毒,说到底都是因我而起,所以……” 下一瞬我就被宋邻安突然的翻身所压倒,我慌张地睁大眼看着他,被压在胸口处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轻轻揪住了自己的里衣。 宋邻安单手撑着下巴,雪亮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目光里尽是火辣辣的玩味。我被看得有些羞涩,很不自然地别过头去避开他热烈的视线。 但是宋邻安显然不会让我如愿,他直接俯下头,堵住我的口,先是在我唇边轻描,而后慢慢吮吸,渐渐加重力道,转为啃咬……我又忘了该如何回应他的温柔了,傻傻地睁着眼睛。 他也睁着眼,如此贴近,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柔水,一时间我又被迷惑了心智。 他微微抬起头离开我的唇,勾起嘴角,对着神志混乱的我说:“阿泽,回答我,你是不是爱我爱到无法自拔了?” 就这样随意地一丝浅笑也能叫我心头发烫,我偏着头晕乎乎地“嗯”了一声。 宋邻安的眼眸瞬间变得火亮,仿佛又一次燃起了斗志,硬生生掰开我放在胸前的手,十指与我紧扣压在两边,整个身子全部压在了我身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喘息,暧昧的气息弥漫了整间屋子。 舌尖相碰交触之际,他带引着我,我不由自主地将头摆正,跟着他的节奏进行艰难的一呼一吸,我甚至有种感觉,不是他中了媚毒,而是我。 胸间的衣衫不知何时被扯开,一只手轻巧地探进我的里衣内,灼烫的手掌贴在我胸前,我不禁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阿泽,记住,这是惩罚。”耳畔有低哑的声音传入,此时连声音也带上了力量,与我的耳鬓交相厮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窝中,我感觉身体已经到了极度放空的境地。 他说这是惩罚……他还在生气么,气我为了凌川弃他于不顾? “宋邻安,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要解释的话被他手下的动作打断,我的衣衫已被他褪尽,同时褪尽的还有他自己的亵衣。 我的脸几乎在这一瞬烧成了烙铁,痴痴地看着他健硕的胸膛,浑然忘了闭眼,呼吸也变得越來越急促,此番风光,简直令人丧志! 宋邻安将我二人的里衣往身后一丢,恰好丢到了火堆上方的枝桠上,那枝桠看起來不像是临时找來的,这个简陋的屋子仿佛也一直有人居住,这究竟,是何处? “宋邻安,你、你沒中毒么?”虽然他此刻做的事很像是中了媚毒的人该做的,可却沒有中毒带來的痛苦迹象,而且他自己毫不在意似的,我不禁有些好奇。 他仰头看着我,眼角绽开一抹迷人至死的笑容,配上此时裸露的躯体,更显魅惑,看得我心跳漏了好几拍。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題,抬起手抚掠我散落的长发,轻声漫道:“阿泽,看见你这般为我着迷,我很欣慰……”说完头埋在我肩处狠狠咬下一口。 “啊!”我痛得直叫,“你干嘛!别咬我啊疼!” 他沒有松口,一直咬着不放,直到我痛得肩头沒了知觉,他才终于抬起头,朝我得意一笑道:“从今以后,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的人,只有我宋邻安一个人。” 我猛然一怔。 原來他在意的……是那个。 下一瞬他就解开了我脖颈上的纱布绷带,轻轻抽开,扯碰到昨夜被凌川咬破的伤口,我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弄疼你了?”他温柔地看着我问道。 我眨了眨眼,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一派混乱。 他先笑了下,而后眸色凝住,直视着我逐字逐句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碰你。”温唇吻上了我脖子上的伤口,缓慢细致而柔和地亲吻着,仿佛想将他的气息灌入我全身。 我忽然很感动,无论如何,哪怕是假象,我也认了,因为,不论是失忆前的我,还是失忆后的我,都注定要被宋邻安所迷惑,这一切,自有定数,即便有劫难,我也不在乎。 从他跟我说“恩断义绝”四个字开始,我才明白他在我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么隆重,似乎不止是我在难过,还有跟我共用一副身躯的“过去的我”在悲痛。过去的被我忘记了的人们,到底什么模样的? 这一刻我忽然不再怨恨那个欺骗了我的素衣女子,甚至连带对孟西钧的怨意也消了好几分,只因我放纵自己沉沦了。 我很清楚这不是个好兆头,但至少眼下让我抛开烦忧好好享受温柔的怀抱吧,容我暂时自私一下。 宋邻安已经翻身躺倒了我身侧,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迷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眼就看穿我的小心思,揉弄着我的耳垂,漫不经心地说:“惩罚到此为止。” 我忽然就红了眼眶,侧过身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倾身向前,轻轻把脸颊放在了他的结实温暖的胸膛上,悉心聆听他的每一个心跳。 闭眼呢喃道:“宋邻安,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我和我娘。”他顿了一下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声音透着隐隐的苦楚。 我诧异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 他又将我按到他怀里,顺手将被子拖过來把我盖严实,我只好老实安分地窝在他怀中。 “我娘本是一名江湖女侠,在某个阴差阳错的时机遇见了我父皇,然后就有了我,然而我娘对皇宫的束缚无法忍受,就带着我离开了,到了这里,屋子简陋却干净清爽,我和娘过得很幸福。” 声音从他的胸腔中直达我的耳内,他像说故事一样说着他的童年。 “之后呢?”我认真专注地听,静静地发问。 他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停顿片刻,声音比先前低了一度:“之后我父皇找到了我们,要带我回去,我不肯,父皇说如果我不回去他就杀了我娘,于是我进了皇宫。” “那你娘呢?”我不由疑惑。 宋邻安沉默了良久,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了,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说:“也许活着,也许死了。” 我脑中一甍,也许活着,也许死了? 我扭过脸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信誓旦旦地说:“宋邻安,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会,甚至完全不是什么贤妻良母的料,但是只要你愿意等我,我会为你去努力的!” 我原以为他会嘲笑我一番或者完全不把这话当真,沒想到他竟然无比郑重其事地跟我说:“阿泽,你虽然资质不高,但只要比平常女子多用点功,必会有一番成就,我会等着你!” 此时此刻我脑中只想着一件事,与宋邻安白头偕老,天长地久地生活下去,就在这个小屋里,共度余生。 当然,人世间的事不会如想象的那般风平浪静,以后还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知。就连过去,也与现在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我也清楚,终有一天我会记起一切。 我和宋邻安在这间小屋内度过了两个平静无声的夜晚。 不知他哪來的食材,每当我在清晨睁开眼,都能闻到一股粥香,还有他做的清口小菜。 我看着桌上的食物就忍不住感叹:“宋邻安你真的太贤惠了,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啊!” “你不知道的地方还多着呢,等回到落庄,你尽可打着落庄夫人的旗号慢慢品味。”他淡笑着说,往我碗中添了一勺白粥。 我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见碗了底仍旧恋恋不舍,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放下碗筷问他:“对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洺山的聚议会开始了么?” “还沒有,这段时间都是用來召集人才,正式的会议要到三月初开始,怎么,你对这个有兴趣?”他嘴上在解答,眼神里却都是异样的疑惑。 我随意地笑了笑说:“我可沒兴趣,还不是因为要回落庄,而洺山离落庄又近,我就想到一起去了。” “还以为你突然爆发了侠女心,主动关心起江湖大事,看样子是我高看你了,你果然适合养在家里。”宋邻安风轻云淡地奚落了我一番。 我气不过,立马抢了他的碗來喝粥! ------------ 第十二章 俱忘前尘 第三日醒來时,宋邻安并未如往常般待在屋子里为我折腾早饭。 心头有些慌张地跳了一下,担心他又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于是赶紧爬起來穿好衣服鞋子,准备开门寻一寻他的身影。 然而手搭上门边的那一瞬我停住了,因为我听到了门外有宋邻安的声音,同时还有一个比他更为冷冽的嗓音在说话,,正是孟西钧。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否则我心里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激动,甚至有些狂喜。 他二人终于要在我面前打照面了,我终于可以明明白白听他们说话了,关于他二人的赌约,那个将我当成赌注的赌约,此时应该出水见天日了罢。 “有什么事派水璃过來说一声不就好了,何必劳太子殿下大驾寒舍。”我轻轻缓缓地将房门拉开一丝小缝,刚好可以瞄见宋邻安的背影和孟西钧的未被遮挡住的半张脸以及半边身子。 “宋邻安,你既已认输,又何必抓着人不放手,这不是你宋大庄主的个性吧?”孟西钧眼角扬得极高,隐隐透出逼人的戾气。 认输?宋邻安怎么会认输,该输的人是孟西钧才对啊,不就是比谁能打击谁吗!我脑子瞬间有些转不过弯來。 挪了挪头,我使劲想看清孟西钧的表情,偏偏被宋邻安挡住了大半边,我只得放松心情继续默默观战。 “认输?我何时向你认输了?当时只是说,我放弃争夺宫中的一切,但那并不包括她。”宋邻安冷声回应,此时此刻冷俊的气息也毫不逊色,光是那挺拔俊逸的背影就足以震慑人心,我从后面望着,权当是在欣赏。 心疼有微微的悸动,“不包括她”,指的是我吗? “你别忘了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觉得她能够不顾一切地接受?或者说,你以为俱忘前尘就能够抹去前尘?”孟西钧话里有话,透着层层玄机,想必与我的过去有很大关系。 俱忘前尘,这四个字说的我心里有些难过,不知为何。 然而现在的我已经不像当初那么不堪一击了,不会稍微一听到关于我自己的事就心慌意乱,很多事情我逐渐学会平静对待,就像在梦里看到“我”与宋邻安的对峙画面后,我可以暗藏心中一样。 “那些事用不着你管,但看她最终选择了谁就知晓,你,孟西钧,永远都只是我的手下败将,论资格,你完全不配留她在身边,还有什么好说的。”清淡的声音中夹杂着傲气,说真的,宋邻安的气质我是在摸不清。 “哼,我今天來不是与你争论这些,父皇龙体欠安,传你回去看望。”说这话时孟西钧将脸偏开一度,明摆着是一副“识趣的就别回來”的架势。 宋邻安亦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这恐怕又是太子殿下耍的计谋,只不过你一向脑路不通,再怎么费劲也无法想出一个能将我制服的方法,这么多年,还真是辛苦皇兄了。” 那一声“皇兄”叫的着实难听……连我这个外人听着都不是滋味,遑论是极易生怒的孟西钧了。 “宋邻安!我要你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踏进皇宫半步!”孟西钧似乎已经被逼急了,扯着嘴角气势汹汹地冲宋邻安喊道。 然而宋邻安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漫不经心地潇洒模样,随意地接了一句:“你废话那么多,还不是希望我不要觊觎你的皇位么,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它有兴趣了?还是说太子殿下对自己沒有丝毫信心?” 我就见孟西钧脸都黑了,端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狠狠道:“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如此出言不逊,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哦?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随时等候太子殿下的大驾。”宋邻安似乎压根沒有正视他,一直都是在偏着头说话。 沒过多久孟西钧就走了,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我居然有些感叹这场戏不够精彩,毕竟我想听到的东西他们都沒有说,又像卖关子似的让我自己去猜东猜西,一点也不好玩。 而他走后,宋邻安还在原地立了一小会儿,待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徐步朝门这边走來,我迅速脱手,疾步往床边跑过去,一屁股坐到床上,装出刚起床的样子。 门被轻轻推开,宋邻安一抬眼刚好看见正在穿鞋的我,神色一闪,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你醒了。” 我也笑笑,“我是饿醒的,谁叫你天天用饭香勾引我,这不,我又馋虫附身了。” 宋邻安走近,伸出手覆在我头顶上,慢声慢语地说:“阿泽,吃饱了我们就上路。” 我看着他,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嗯” 了一声。 很快就有马车來接我们,却不是之前的那个车夫,驾车的人,是宋邻安的护卫,,水杉。 我怔了一下,随即保持淡定,斜睨了她一眼就上了马车,宋邻安也跟着走了进來,神色淡然。 这两日,我和宋邻安像是失忆了一样,浑然忘记了先前风雨中的那一幕,浑然忘记了我们之间暗藏的矛盾。然而这却不是失忆,总有某一刻,潜藏在心底的情绪会再一次爆发,只怕到那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这两日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寻找那封信,那封从萱儿手中到了凌川手中,最后被宋邻安夺去的一封信。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会让这么多人说不出口呢,难不成里面有要取我性命的妖魔鬼怪么,不然大家何必苦苦相瞒。 到最后我也沒能拿到那封信,但所幸的是,宋邻安并沒有把它给毁了,我亲眼看见信封的一角露出了衣服,也许再努力一点我就能看清真相了。 我抬起眼皮,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宋邻安,不禁有些心酸。从最开始的单纯关系到现在,变得如此复杂难测,并非我所愿。 那时候,我跟着他,无非是想蹭吃蹭喝蹭住,顺便有个大美男高手在身边保护着我前往洺山,觉得挺安心,何况他也沒对我做出过什么越举行为,称得上是个正人君子,除了偶尔耍弄调戏之外,着实令人心生倾慕。 而后來发生的一切叫我变得彷徨,我才明白,宋邻安的出现从來就不是一场意外,不是偶然,那是蓄谋已久的计策,最终将我虏获。 在这场心对心的较量中,我似乎输得一败涂地,很惨很惨。 这条小路有些颠簸,马车摇摇晃晃的,我坐在里面晕头晃脑,很快就有了睡意。 正要闭上眼睛歇息一会儿,马车突然猛烈晃了一把,外边的马儿连叫了好几声,我心生不安,看见宋邻安也睁开了眼,蹙起眉头掀开了帘子,瞬即变了脸色。 我被他面上的表情给吓到了,赶忙望向车门外,看清前方挡在路中央的人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沒站稳。 “你在里面待着不要出來。”宋邻安低冷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我还沒來得及应一声他就一下子跳下來马车,一步一步走到了黑衣人面前。 别人或许认不出,但我绝对不会认错,那双眼睛,以及眸中固有的灰暗神色,都叫我无比熟悉。 “凌川,你跟來做什么?”宋邻安背对着我面对着他,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淡淡的略微有些漠然。 “把她留下。”低沉的声音,不同于宋邻安的清冷,也不同于凌川的明朗,他是洛崎,凌川的双胞胎弟弟。 我手中的拳头我得更紧了些,不知道洛崎來找我是要做什么,这次总不会是要取我的血了吧。但是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跟他扯上关系。 我满心好奇地看着外面,同时发现水杉定做在马车前,纹丝不动,我便疑惑地伸出手点了点她的肩背,可她仍旧保持着坐定不动的姿势,完全沒有理会我。 “诶,我问你,你把良辰的尸体怎么了?”虽然这个时候我不该分心,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之前的一切,每一个细节,可能都会是我寻找破绽的关键。 “在宫内。”她简答地答了一声。 “你怎么不回头看着我说话?”我不解地问。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她又答,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 “为何?”我问。 “因为,我被点住穴道了。”她泄了气似的,低声说出一句。 我明了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难怪做主子的都下去了,她还跟菩萨似的在一边坐在不动,原來是被洛崎点了穴。 “你死心吧,她不会跟你走的。”宋邻安声音有所提高,仿佛是特意在说给我听。 “哦?是吗,那如果我告诉她,现在幽灵宫出了大事,她还会置之不理?”洛崎的语气显得分外自信,如同抓住了别人的把柄一般。 可那幽灵宫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它出事我要去关心,与我有何干系? 瞪大眼等着宋邻安回答,却不料他忽然放缓声音,低声说话,而我离得稍微有些远,居然听不清。 紧接着就有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宋邻安别过身,洛崎走上前,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快步來到马车前,也就是我的面前,眼睛盯着我看了好半天。 ------------ 第十三章 隐秘破庙 我突然有一种永远无法随宋邻安走到落庄的感觉。 当洛崎朝我伸出五指,而宋邻安还在原地无动于衷时,我就知道我跟宋邻安的未來岌岌可危了。 “过來,跟我走。”洛崎站在马车边缘处,微抬起下巴,眼睛望着我不闪不动,淡黑的眸色仿佛染上了温度,带着十足的诱惑,这么被他盯着,我觉得神志有些微的涣散。 “去哪里?”我滞滞的问他。 他难得地笑了一笑,惯來收紧的嘴角略略放松,“跟我去了你就会知道。”连声音也变得柔软了几分。 视线越过洛崎看向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宋邻安,很想唤他一声,声音卡在喉咙里沒发出來,因为在我说话前宋邻安突然转过身,目光直接对上我,冷沉着嗓子道:“阿泽,你走吧。”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居然就这么叫我走,什么也不说清楚。 所幸我这次似乎有预感,并未太过吃惊,只定神看了他片刻,与他目光交接,最终垂下眼道:“那就走吧。” 手搭上洛崎的掌心,他稍一使力,反手将我的手紧握住,一拉一带,我整个人都往他身上扑了过去,他顺势搂住我的腰,脚上一动,就使出轻功带着我飞向了空中。 我猜想洛崎的轻功应该跟凌川完全不是一个套路,一刚一柔,一烈一和,截然不同。这速度快极,周边的寒风在我们飞驰之际变成了冰冷的刀片,刮得我有些脸疼,不由把头埋在了洛崎胸间,企图避开风刀。 “其实,我到现在也无法相信,你就是幽灵宫宫主。”头顶上忽然飘出这么一句空灵的话。 “你说什么?”耳旁的风在肆虐呼啸,模糊了他的话,我听的不大清朗。 然而他却沒有继续回答,反而加快了速度,继续带着我朝某个方向飞去。 “到了。”片刻过后我的脚着了地。 “哦。”我松开紧抓着他的手,往旁边退开一步。 “进去看看。”他神色淡然地将目光转移到我身后。 我顺着他的视线转了个身,看见一间破庙,真是十分的破烂,我不禁扭头望了望四周,都是平地,什么也沒有,就这么一间破庙立在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里面有什么吗?”平心而论我是不大想走进去的,从外头就能看见里面布满的蜘蛛网和满屋子的灰尘,真担心走进去会被呛死。 “有人要见你,你先进去。”洛崎语气很平静,听起來也沒什么异样,但总觉得有些神秘莫测。 “那你呢?”我讪讪地问,纵然是青天白日,孤身一人进这破庙还是有些瘆人。 他面上的表情忽然有些漫不经心,“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叫我,我不会让你送命的。”这么严肃的一句话被他说的云淡风轻。 我瞬间舌头打结,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牙关颤颤的,“我说洛崎兄弟,你这莫不是要害我吧?我跟你无怨无仇,还帮你唤醒过钥匙蛊,就算你沒能成功探寻到秘密,也不能如此待我!” 他眉头一紧,稍微有些不耐烦:“该说的我都说了,快点进去。” 算了,我还是识好歹的,把他惹火了照样也是一死,倒不如坦坦荡荡走进去探个究竟。 松下一口气,我转过身朝破庙走去,抬脚踏入前,我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别着急,你的破骨符暂时还不会发作。” 说我他脸色瞬间变了,眉头比方才拧的更紧,当然我自己也是同样的反应,眼角狠抽了一把,因为我完全不知道我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那我进去了!”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神我有些心慌,匆匆丢下这句话,就踏进了破庙内。 刚一进去,原本大开的庙门就啪地关上了,吓得我心脏抖了抖,顿时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了。 本着虔诚端正的心,我先是对着正前方的菩萨拜了三拜,而后才东瞧瞧西瞧瞧,可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个人影,“到底是谁啊,也不出來冒个头!”我嘴里忍不住念叨。 “蓝泽。”突然有人在身后叫我,我猛然一回头,差一步就吓得失了魂,捂着嘴叫不出声。 “别怕。”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倒也沒靠近我,站在离我七步之遥的地方看着我。 我这才略略平静了下心情,眨了下眼睛仔细看着他,浑身是长毛,头发凌乱,衣衫无法正常穿着,眼睛却异常明亮发光,再多打量一会儿,不难发现他的五官生得其实很端正。 我脑中一亮,指着他颤抖道:“你、你是那个……那个……”那个石牢里的狮人,,阿潇。 “嗯,是我,成潇。”见我认出他來,他欣慰地笑了笑。 “你……”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他是谁?问他怎么在这里?洛崎说的要见我的人就是他?他也认识以前的我? “我不知道你的记忆恢复得如何了,但是有件事,必须请你帮忙,还望宫主答应成某!”话音未落他就单膝跪在了地上,朝我拱拳,低着头,长发垂到眼前,遮住了他的面庞。 若我此时此刻还能保持闲然淡定,那我肯定就不是我自己了。 然而我接下來的话却不仅仅是叫我震惊,同样惊诧的还有蹲跪在地的成潇,当然,他惊诧之余,脸上还多了三分欣喜。 看着面前的狼狈狮人,我脑中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男子,,拥有挺直的腰板和干净的容颜,以及犀利却不夺人的双眸。 “成老板,你何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竟叫本宫认不出,许久不见,你混的不尽人意呢!”我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我有感觉,这种笑与我平日的大不相同,多了点魅气,还有盛气。 “是啊,混成这样我都沒脸來见你了,还望宫主大人看我可怜,帮我去了这身狮毛,拉我出苦海吧!”成潇叹了口气,脸上尽是无奈。 我这才明白,他一开始唤我“蓝泽”纯粹是在试探我,想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失忆了。换在往昔,他是绝对沒有胆子这么做的,可见也是急疯了。 后面唤回“宫主”这一称呼,多少表明他对我留有几分敬意,也叫我有些欣慰。 “你先起來吧,现在不是在宫中,加上我失忆,不大习惯别人这么对待我。”我托了托手示意他起身。 但他却依旧维持着蹲跪姿势,丝毫沒有想起來的意思,我不禁有些无可奈何。 “我说成老板,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按说你年纪比我大,总这么跪着是打算让我减寿?要不要这么居心不良啊!” 成潇抬起脸,嘴角抖了抖,“宫主还是跟过去一样的风趣啊!”言罢他终算起了身,我也松了口气。 纵使我突然记起來许多事,也不太喜欢那种尊卑有别的差距感,真想不通,以前的我是不是吃多了把脑子吃坏了,才会喜欢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要我帮你恢复正常,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得告诉我一些事,不许有假!”我朝他走近了两步。 成潇眼睛放光,满面期待,“宫主问吧,不过我困在那牢里很久了,近來的事怕是不清楚。” “不要紧,我要问的你肯定知道,第一个问題,额……成老板,你是卖什么的,咳,我忘记了。”我眯着眼笑问。 成潇表情有些古怪,看着我摇了下头道:“宫主果真失忆了,连成某是做什么的都忘了。”见我讶然,他继续说,“在下是教书先生,不是卖东西的。” 我顿了顿,“那我为什么要叫你成老板?” 他瘪了瘪嘴,语带不满:“宫主向來随心所欲,爱怎么称呼人就怎么称呼人,我哪里知晓原因呢!” 我又语塞了,过去的我,竟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家伙? 我定了定神,掩饰住难堪,正色凌厉道:“那照你这么说,对我如此随心所欲的作为感到不满的人,不止你一个咯?” 阿弥陀佛,我实在不愿意用这种逼人的语气说话,但,忍不住,菩萨莫怪。 成潇明显招架不住,语气低了几分,“我不是那个意思,况且我也沒说我不满啊!”口气居然比先前更委屈了。 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跳过这个无聊话題,咱们说正经的。” “咱们哪里不正经了。”成潇垂着眼呢喃自语,却沒逃过我的耳朵。 我忽然來了兴致,抱臂对他上下打量,最后看得他满身不自在,眼角越收越紧。 不简单,真是不简单,这家伙肯定跟我有仇,明里暗里地讽刺我,还装得这般无辜,有点意思。 “宫主为何……为何这种表情?成某说错什么话了?”他皱着眉,神情十足的诚恳。 装!我叫你装! 忍住心里头的波动,我故作漠然,淡淡道:“唉,许久未见,本宫忽然有些想念成老板信手拈來的诗词歌赋了,倘若看得起我,你现场作一首吧,就当庆贺我记起了你,如何?” 面前的家伙陡然变了神色,支支吾吾地说:“啊,啊……这倒是应该的,只是,成某……成某……” 他“成某”了老半天也沒憋出一个屁。 ------------ 第十四章 假面狮人 “成老板莫不是被困得太久了,连你爹教你的诗词歌赋统统都给忘光了?”我再度逼上前,眼睛直视他。 “貌似……貌似是这么回事……”他不自觉后退一小步,眼神中难掩紧张。 我笑了笑,扬着声音道:“那我再问你个问題,你跟外面的家伙是什么关系,为何你要见我他就來找我?你给了他多少好处?”怕是多少好处也使唤不动那位冷酷的家伙把。 他眼睛不自觉朝门边看了看,嘴上的话确实叫人完全信不得,“是凌大侠将我从那石牢中救出來的,他说只要我答应他一件事,他便带你來见我,帮我解除狮人咒,所以……” 他叫他凌大侠,宋邻安也叫他凌川,那么,这世上竟沒几个人能将凌川洛崎二人辨别开? “所以你答应了他什么事呢?”我眨眨眼睛故作迷惑。 “也就是一件小事,就是……我不能说啊,说了凌大侠就会杀了我的!”他脸上堆满为难之色,嘴角紧紧抿着,最开始的坦荡气质全都消失不见,遮遮掩掩的不知想干嘛。 “哦?这样啊,那我也就不逼你了,免得再多落下个坏名头。可是你知道的,我虽然有办法治好你,却不能轻易为之,那雪池的水,三年积满一池,不到万不得已,连我自己也不舍得使用,你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拱手将它借给你解咒呢?” 冰雪寒池,终年落雪,一落三片,片片含毒,无与伦比。 脑中倏然冒出这么一句。 只是我不大记得,那雪池生在何处。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畅快,记忆零零碎碎的不完整,十分恼人。 “这……我以为宫主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虽然平日里喜欢玩弄各大江湖志士,善欺侮众人,却也沒真的对谁痛下过毒手,于是成某一直相信宫主是个好心人,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抬手拂了拂耳旁垂发,往一旁踱开几步,想了想,慢悠悠道:“你说的在理,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可是你这狮人咒又不会危及性命,那本宫就算不帮你也沒什么问題吧?” “你……”见我一口否决了他的奉承之语,他有点怒上眉梢的架势,憋急了似的,脸涨的颜色不大正常,“宫主总该顾念点旧情吧!” 我闲散一笑:“我都不记得你了,去哪里找旧情來念呢?” 他愣了愣,嘴角抽抽的,“宫主可曾记得,成某过去救过你一命?” “一派胡言!”我提高嗓门,眼睛死死盯住他,“别装了,说了这么老半天你累不累,你根本就不是成潇,到底是谁,快说!” 他脸上溢出惊愕额的表情,与我对视许久,随即换了悠然自得的神色,慢吞吞地叹了一句:“唉,宫主英明神武啊,我扮成这样都骗不了你,你失忆之事,该不会是也装出來的骗人吧?” 我斜睨了他一眼,冷道:“别把我当傻子,失忆又不是丧忆,终有恢复的时候,即便你骗得过我一时又如何,迟早会被发现,等到那时,你觉得究竟谁会先杀你呢?” 我勾着眼角浅浅魅笑,心底却透出一股细微的寒意,其实我一直在想另外一件事,,凌川和洛崎之间,当真如我怀疑的那般么,如果是,该会是何因呢? “那,你真的会杀我吗?”他微眯住眼,闲然问道。 “不,我不会杀你。”我笑着回答,“我会慢慢折磨你。” “哈哈!”他忽然大笑出声,笑得整个身子都在略微颤动,“不错,这才像幽灵宫宫主该做的事嘛!” 我一怔,幽灵宫……先前洛崎对宋邻安说的那个幽灵宫? 我稍稍放下虚张声势的架子,随口问了一声:“幽灵宫,是干嘛的?” 他“噗嗤”一声,便即扶额,抬起眼眸时有微微的闪动,嘴上是极其无所谓地语调:“哼,你又不救我,我干嘛告诉你!” 我的脸皮忍不住又要抽筋了,这家伙……竟然越來越拽势了!到底是谁啊! “你这披着狮毛的家伙,存心來找茬的吧,既然你根本不是成潇,那也就沒有中狮人咒,还需要我救什么救!” 我气不打一处來,狠狠地朝他瞪了过去。 我以为他又要跟我对着干,沒想到他忽然软下声音,垂着眼皮无力般般地说:“那……我要是给你看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我疑惑地望了望他,连“啊?”字都沒來得及问出口,就看见他猛地把破衫烂衣一扯,露出全身的黑红色长毛,我瞬时张大了嘴,眼看他要继续动手脱下那身假毛,我连忙推出手掌阻止了他的动作。 “停!”我大喊一声。 他仰起无辜的脸,越來越清亮的眸子溢出光泽,看着我定了一瞬才道:“嗯?怎么了?” 我眉头打结,不耐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脱毛啊!”他睁大眼,好似我问了极为可笑的问題一般。 “额……那你里面还穿了衣服吧?”我有些汗颜地问,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接受一个陌生男人当着我的面脱光衣服的,不长针眼才怪。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正了正似乎打算正常说话:“阿蓝,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沒变嘛,总是那么傻傻的容易上当,所以我从來不相信外界的谣言,那些污蔑你的话,从來沒有入过我的耳。” 这下看着我的,是柔情似水的目光,不带一丝轻蔑与不屑,不带讥讽,不带欺骗…… 我不禁被他前前后后的万般变化给怔住了,还有那一声“阿蓝”,是随便能给人叫的么,除了我爹,还沒人叫过呢,而且我爹那般叫我纯粹是为了纪念我娘…… 这么被他一叫,我浑身都不大好受。 “怎么,连你天哥哥都忘记了?”在我愣神的短暂时间内,他不知何时脱下了那身狮毛,甚至连脸上的假皮也给撕了下來,露出一张精美清俊的面容。 我看岔了神,立在原地动不了,待他走到我跟前,伸出右手轻撩起我的垂发,我才惊醒般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道:“你、你究竟是谁!” 其实我很怕心中的担忧变成现实。 “阿蓝啊,你说话不算数哦,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都不记得了?”此刻一张更加陌生而俊俏的脸展露在我眼前,竟叫我有些慌乱。 “你方才说,你是天……”声音无意识地放轻放缓,语中瑟瑟,我在害怕,同时也在激动。 “跟我回家吧。”他顿了顿,说出这么一句沒头沒尾的话。 “什么?” “在外面玩了这么几年,也该回家看看了吧,你爹,你姐姐,都在家等着你回去,还有我……”他垂下眼望着我,眸中流淌着的温热情绪一丝一丝渗入我心底,心头顿时抽搐起來,涩涩的疼。 我红了眼眶,酸了鼻尖,眼泪一瞬间模糊成一片,“天哥哥,你告诉我,阿爹,姐姐,他们还好吗?” 话音未落,我就被带进他的怀抱,头顶上飘來他温和无比的嗓音:“阿蓝,你已经整整五年沒有这样唤过我了,我……” “对不起姐夫,我刚刚失言了。”我脑中一亮,瞬即推开了他,往后让了几步,企图离他远一些。 是的,我想起來了,她是秦天,我的姐夫,,那个向我爹提亲,新娘却被偷龙转凤的风趣男子。他似乎彻底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而现在,又如一阵风般出现了。 他和我姐姐娄月成亲时,我十五岁,姐姐十八岁,姐姐出嫁的前一晚突然跑到我房里,用一种我永远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说:“从小到大,因为你的病,阿爹对你百依百顺,我也是能忍则忍,但是,这一次,属于我的幸福,你休想再夺走!秦天是我的,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秦天这个名字,甚至,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谁,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与我有特别什么关系,以至于一向温顺知书达理的姐姐都变得如此激动,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最后看我的那种凄凉眼神,我这辈子都无法轻易忘记的。 后來才听丫鬟们说起,秦天就是那段时间教我作画抚琴的天哥哥,我竟连他的全名都不知晓。 他在教了我我三个月之后直接向阿爹提亲,说要娶我为妻,照顾我一辈子,那时我的怪病还沒能治愈,他以为我很快就会死去,于是抓紧最后的时间想娶我。谁聊他当时话沒说清楚,阿爹误以为他想娶的人是姐姐,就一口答应了,知道大婚之夜,才弄明白这一切。 然而那时已经晚了,姐姐是爱他的,她不肯离去,同时天哥哥为了姐姐的名声着想,也只能将错就错。就这样,他成了我的姐夫,就这样,我和姐姐之间,变得越來越不像姐妹,尽管之前也不大像。 后來再见秦天,我都不会再唤他“天哥哥”,只尊敬地叫一声姐夫,替他替我都找了个台阶,免得尴尬,,虽然我对他完全沒有其他想法。 其实主要是因为那时我心里只有天上哥哥,再容不下别人。 ------------ 第十五章 别无选择 回忆完这一切,我精神有些恍惚,口中无意识问道:“你方才说,我答应过你什么?” 记忆总是这样凌乱而破碎,我很难把一件事想的完整起來,虽然习惯了,却多少有点不甘心,因为我似乎有感觉,关于我失忆这件事,也许沒有想象中那么单纯。 有那么多人知道我失忆,同时又那么多人瞒着失忆的我,这其中,到底发生过怎样复杂难测的事情呢,我何时才能看清。 秦天卸下那身狮人装扮后,整个人恢复了清爽俊逸,眼眸更显焕发之彩,纵然比我年长几岁,却依旧那么年轻。 他看了我一眼,声音略微有几分低沉:“既然你忘记了,那我就等着你记起來,到那时,我希望你能毫无压力的履行承诺。” 瞧,每个人都是这样敷衍我,像随手丢弃一个包裹似的把难題随意一丢,丢给我一个人苦恼。 我迷惑了一番,不解地望着他的玉冠面庞,缓缓道:“那也好,反正,总有想起來的时候,对了,你现在已经被我拆穿假面了,改说实话了吧,你來找我,有何意?再者,你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见我,先让洛……凌川來找我,刚才又扮成成老板的模样,你……” 我顿了一顿,迅速地想了想措辞,问道:“我说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唉唉唉……”他连连感叹了好几声,“阿蓝啊,好歹我也做了你三个月的琴艺师傅,你就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么,咱们这么久沒见面,你也不问声好?”苦着嗓子,说出來的话却像是打趣。 我忍不住笑出声,故意睁大眼瞪着他道:“当初是谁为老不尊的,成日地偷懒,害我学不好琴艺画艺,三个月内挨了阿爹好几顿训,你配得上我一声尊称么,嗯? “咳,我那不是看你年纪小,不忍心给你施加压力么,再说了,我秉承的是自由作派,外人不得约束,若要我时时看着你,我可会受不了发疯,那你现在就见不着这么风度翩翩的天哥哥咯!”他眉头一扬,神采奕奕。 心底的阴暗不由被他带跑了几度,渐渐轻松明朗了些,说心里话,除了姐姐那件事,我跟秦天之间还是挺合拍的,沒事听他信口胡诌,打趣逗乐,我总能变得清朗明净。 “好啦好啦,天哥哥,能见到你我真的太开心了,说正经的吧!”我冲他咋了眨眼。 他笑了笑,脸上换上一副尤其认真严肃的神情,眼眸微凝,沉沉道:“阿蓝,我得告诉你一些事,你认真听,不要打断我的话。” 我瞬间大气十二分的精神,眉头微皱,狠狠地点了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等着他说话。 “第一件事,其实……”他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的有些艰难,“其实,我和你姐姐,已经和离了,早在一年半以前,所以,以后千万别再叫我姐夫了。” 我蓦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他伸出手掌挡在我面前,不耐道:“方才不是说好了叫你别打断我的话么,你再瞎掺和我就不说了。” 我扯了扯嘴角,更加不耐的点了点头,这家伙的脾性,还真是像极了孩子,也不知他比我多出來的几岁长到哪里去了。 见我乖乖听话,他又开始说话:“第二件事就是,你爹被罢职了,一直待在府中养老,你不在的这几年,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你爹他,老了许多,他很思念你,每日都在盼着你回去。” 我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一次不是不想插话,是我完全发不出声,阿爹,他竟然被罢职了,太不可思议的事,他那么尽心尽力地为国为民,操心伤肺,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太子哥哥当了皇帝后就变样了么? 想到这里,我就沒忍住眼酸,同时又想起了石牢中白发银丝撒满头的萱儿,不禁心头发寒,一股子冷意从背后涌上來。 还有,秦天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他的意思是,我离开家已经好几年呢?可为何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前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呢,照他那么说,我离家出走的时间应该再往前推个几年才是。 我瞬间觉得有些惊悚。 “第三件事……”他打断了我的思绪,把我拉回现实,略沉的声音仍在响起:“幽灵宫出大事了,动荡不堪,众人正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他抬了抬眼睛,看我的眸色有些复杂。 好半晌的沉默之后,他补充道:“那个,我说完了,你可以发表感慨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我中途插话打断他了,原來他要说的内容着实信息量太大,并且内容太过逼人,简直要让我头脑发热爆破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缓了老半天的劲才得以缓过神來,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我问:“天哥哥,你沒有跟我开玩笑吧?”问出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了好多。 虽然我到现在也沒弄清楚那幽灵宫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到底跟我有着怎样的联系,但凭先前洛崎对宋邻安说的那句话,,“那如果我告诉她,现在幽灵宫出了大事,她还会置之不理?”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还有,你觉得我会为了跟你开几个无聊的玩笑,特地大老远不辞辛苦地从东国奔波到西国來?不是我打击你,这么多年了,你的智商还是沒有多大长进啊……” 我汗颜,嘴角狠狠抽了几下,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拿我开涮找乐子,还真是无比地乐观。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我平静地问道。 他眼眸一闪,直盯着我道:“两个选择,一,跟我回家,去见你爹。二,带我去幽灵宫,让我陪着你渡过难关。”语气里有不一般的郑重,和专注。 我滞了滞,仔细端量了他的话,停顿了片刻说道:“等一等,你先让我喘口气,我怎么觉得心里堵得慌。” 深呼吸后我说:“天哥哥,这次你出的題实在有点难了,你明明知道,我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回家的,即便家里除了那么多事……毕竟我现在不是当年的孩子,我有更重要的事做。” “那你是放弃第一个选择,打算带我回幽灵宫了?”秦天的眼睛忽然放出几许光亮,眼皮顿时极为欢快地眨了几下。 “还能有别的选择么?”见他这种反应,我无奈地问。 “沒了,而且你今天不走也得走,外面那家伙,正等着咱们呢!”他扬起调子,似乎有了帮衬似的,得意得紧。 “关他什么事?”我一直都在讶异,洛崎什么时候跟秦天扯上关系了,这两人明明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啊。 “这个嘛,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已经别无选择了,赶紧带我去幽灵宫吧!”他狡黠一笑,眸光流转,泛着淡淡的光亮。 “你!”我气呼呼的,感觉自己像上了贼船似的,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呢!“我说秦天!你还沒解释清楚我前面问你的问題,你不说明白,我是绝对不会挪一小步的!”我怒气上來,死死盯着他。 “别别别,阿蓝宫主别动怒,且听我娓娓道來。”他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嘴角轻轻勾起,“之所以假扮成潇,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紧逼不放。 他斜瞧了我一下,神情淡然道:“因为,这完全就是他的要求啊,我跟他打赌输了,我就得跟他受同样的苦,这才忍痛穿上了那身脏东西,我容易么我?” 我头皮麻了麻,觉得头顶有些沉,“你怎么又跟成潇混到一起去了,他不是一直被困在石牢里么,你们之间如何联系,如何交流?”越说越累,我简直快要累死了。 他昂首挺胸地在原地转了一小圈,回过身再看向我时,脸色尽是难掩的自豪之意,连声音也变得轻快许多:“阿蓝,你是不是越來越佩服你秦天哥哥广结英雄豪杰的能力了?是不是越发崇拜我了?” 完了,这家伙,又开始自恋了。 忽然想到,我身边出现的男子们,似乎每一个都有自恋的情绪,爽朗潇洒的凌川,绝美无比的宋邻安,加上眼前这位赖皮风趣的秦天,一个个都自恋般般的,真叫我无奈。 “好了,你又开始罗嗦不停了,我问你,我离开家,具体有多长时间了?”这是我最关心的。 “两年多了。”他回答得倒也干脆。 “那我失忆多久了,或者说,你知道我失忆多久了?”我继续发问。 他若有所思,垂了垂眼,而后轻缓道:“这个,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不跟沒回答一样么,说的如此高深莫测,是在讨打吧? “你还可以再无赖一点的。”我端着脸“好言相劝”。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果然不负我所望,亮着嗓子对我说:“阿蓝,那些事你都用不着关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正如你先前说的,总有记起來的时候,所以我现在若是老实告诉你,不就是浪费口水么,你说在不在理?” 我气绝。 ------------ 第十六章 包围之下 后面发生的事情有些混乱,总结起來也就以下一句话。 我跟秦天胡扯了一会儿,外头的洛崎等得不耐烦就跑进來催我们,接着就是他们二人逼着我“带”他们去幽灵宫,三人一起上了路。 才走了一个时辰不到我就受不了了,脚底麻麻的,似乎磨出了几个泡,浅浅的抽疼着。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贪恋和宋邻安共乘马车的时光,说來我原先并不是一个贪图享乐之人,却在宋邻安的照料下变得有些吃不得苦头,果然跟他在一起久了会改变我的许多性格习惯,只是我自己不那么清楚而已。 “阿蓝,快跟上來,怎么又掉队了?”秦天在前面唤我,转身伸出手朝我招了两下,而洛崎依旧自顾自往前走,似乎我跟不跟得上都与他无关似的。 我在心中冷嗤他,洛奇这家伙,永远都把耍帅耍冷酷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要不要这么淡薄人情呢! “不干了,我走不动了!”也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坏脾气,一下就上來了,我蹲在地上不肯起身,全心全意使起小性子,看也不看他们二人。 “阿蓝……”秦天走到我面前,我头也不抬,一声不吭,只管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背。 “幽灵宫的事你不关心了吗?”他的嗓音从我头顶上空落下來。 我依然一言不发。 “虽说你失忆了,难免对这些沒有感觉,但是你要知道,倘若你不去稳住局面,你以后想起來必定后悔莫及,你难道要让自己落到那种地步么?”沒有了平日里的幽默感,丝毫不是打趣,这一次,秦天说话的口气尤为认真。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抬起眼皮,望着他愁苦道:“天哥哥,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其实,我根本无法理解过去的自己是怎样的心理,要坐到那么高高在上的位置呢?其实我……” “一切皆有缘由,一切都是命定啊!”被我带引着,他的语气竟也有几分感慨,眼睛里露出难得一见的愁思。 我仰着脸,轻轻眨动眼睛,“可是你们都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如何去做才能解除危机,还有,我不能理解天哥哥你怎么偏偏要掺和进來,你不是一向崇尚自由么,此次非要跟我去幽灵宫,你是想做什么呢?” 难得我心平气和地问他话,他却沒有正面回答我,轻轻笑了笑说:“阿蓝,你管的太宽了,除非你嫁给我,否则我不能告诉你哦!” 好吧,我又说错话了,真不该挑起这般无聊话題,惹得他又拿我开玩笑。 “蓝泽,你如果不想管这件事,就把执掌幽灵宫的大权交出來,若做不到,那就乖乖跟我走。”洛崎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漠着说出这句话。 我眼睛睁大了下,不明白,完全不明白,幽灵宫,还有毒宫,哪一个才是我的归宿,而那执掌大权,我又要如何交予他人。 “咳,别吓到人家姑娘了,你这家伙冷傲的性子该收敛收敛啦!”秦天笑呵呵地拍了拍洛崎的肩膀,而洛崎依旧面无表情。 “缓一缓可以吗,我还有一件事想去做,等我做完了,我一定会跟你们走的。”我不在逞强,哑着嗓子提出请求。 许是我的语气太过诚恳,他二人竟有了一丝动容,秦天先开了口:“你真有事我们也阻止不了你,这样吧,两日后晌午,我们在那里碰面,这两日,你就去聊了心事,如何?”他指着前方边上的一间小驿站说道。 我欣慰地笑了笑,见洛崎沒有说话,也沒有阻止,我便站起身,轻快地说了一句:“你们放心吧,该我挑起的担子,我是绝对不会丢着不管的,毕竟,那也是曾经的我的心血嘛!” 秦天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去吧,我在此处等着你归來。” 后來我就一个人走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刚才,我撒谎了,我只是想开溜,只是找了一个最最烂的借口,沒想到他们居然信了。着实叫我有些奇怪。 我根本不认得这鬼地方的路,沒什么人烟,沒什么树木,四野之内望去,全是荒凉的平地,这到底是哪里,我要走多久才能走到东国皇宫呢。 去东国皇宫是我刚刚想出來的打算,有些事情,还是得去解决了,才能安心。 可是我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越走越觉得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在跟着我,叫我不寒而栗。很想回头瞧一瞧,却不大敢,毕竟我手无缚鸡之力,无论是哪路子的王八蛋想害我,我都抵抗不了。 加快脚下的步子,我满心担忧地往前走,突然有风吹过來,我赶紧拢了拢衣襟,疾步前进。 后來跟踪我的人似乎放弃了,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仍不放心,小跑了几步才停住脚步,猛地转回身一看。 我呆住了,我想我的感觉一定存在着很大的问題,我身后不远处,不仅有人跟着,还不止一个人,,放眼望过去,怎么也有十來个蒙面黑衣人。 心里头第一个想法就是,,逃! 我得赶紧逃,这帮人不知是何來头,万一是哪个仇家派來的杀手可就完蛋了。我有些欲哭无泪地后退了几步,只见对方一群人正缓步上前,慢慢逼近我。 果然是要对付我的么?可是对付我哪里需要这么多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其实我也很佩服自己此刻居然还有闲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脑子就像进了水似的,不好使唤。 然后更加诡异的事还在后头,我居然不怕死地站在原地不动了,就这么淡淡然等着他们移步过來,最后将我包围。 “说吧,是谁派你们过來的。”清冷的声音仿佛不是出自我的口中,仿佛不是属于我蓝泽的语气。 面前一个黑衣家伙眼眸迅速闪了一下,纵然只有一瞬间,却清晰地被我捕捉到了。我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的笑,直接对着他说:“你來告诉我好吗?” 他怔了怔,手指无意识收紧了一些,似乎很诧异我会突然指定他來说话。 之所以敢这么无所畏惧,单刀直入,是因为我忽然看出了一些破绽。他们在身后远远跟了我那么久都沒有上前对付我,想來是对我有几分忌惮,也可能他们根本就不是來取我性命的,不过,这群人,虽称不上是敌人,但也绝非友类。 在沒有弄清楚对方的來意之前,我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装出清冷傲然的模样,努力将自己扮的像“宫主”的气质,我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不说是吗?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们有求于我。”我上前一小步,对着刚才那个男子说,“你说,我猜的有沒有错?” 他这次不再无所表示,犹豫了一下还是略略点了一下头。 紧接着,他忽然将右手抬起,猛力扯下了黑色面巾,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眼睛尤其有神,透着精干之韵,看起來很年轻。 我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但后面的事更叫我疑惑不解,他一扬手中的面巾,顺风飘离而去。其他几个人像是收到了命令一般,跟着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整齐划一,实在叫人佩服他们的默契。 “你们这是……”我不由自主地低声说。 “我等参见宫主大人,迎接來迟,还请宫主赐毒!”又是齐刷刷地声音,震耳欲聋般从我四周传过來,同时他们单膝跪地,颔首拱拳,做足了受罚的姿势。 我头皮紧了紧,背着突如其來的阵势给震撼到了,这算是什么个情况,叫我宫主大人,要迎接我,还让我赐毒,他们莫不是疯了吧? “你们……你们先起來,有话说清楚,什么叫迎接來迟,谁派你们來接我的?”我嘴角抽搐着问道。 其他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唯有刚才那个男子缓缓抬起了脸,认真地看着我说:“宫主,是盟主大人的命令。”他的身份地位似乎要比其他人高出一等,与我对话的总是他。 “什么盟主,谁啊?”我讶异而问,问出口才有些后悔,身为宫主我不能不知道那人是谁,然而我现在却露了馅,先前装出來的高冷模样一哄而散,不禁有些难为情。 然而他似乎很无所谓,也似乎很理解似的,耐心而恭敬地与我解释道:“是暮池殷暮盟主,也就是当今武林盟主,宫主大人的……”后面的话他留在了口中,神色变了一下。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好奇道:“我的什么?” “此刻人多,属下不便多说,待无人之时,定然全数说与宫主听,还请宫主耐心等待。”他微低下头,诚恳地回答道。 我抿了抿嘴,这家伙,说的好似我这人很沒耐心似的。当然,我耐心确实怎么样…… 点了点头后,我问他:“我不是叫你们起身么,干嘛还傻乎乎地跪地不起?”我一向不喜欢这种被人捧在云端的感觉,太不真实了。 他再次抬起俊朗的脸,极其淡定地说了一句:“大伙儿不敢起來,因为……”他仿佛有些为难,顿了顿才继续,“因为宫主还沒赐毒啊。” ------------ 第十七章 陪伴左右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看书网 我实在是笑不出來这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脑子转了几圈后我故作镇定地看着他说:“嗯……你们迫切想要受毒的心情我差不多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我出來的匆忙身上沒带够毒药一会儿给你不给他岂不是是了公平性么你说对不对” 打死我我也不会说我压根沒有毒药也不会使毒的万一全盘托出后他们对我沒了忌惮又心生歹念把我一刀咔嚓了可就不好了所以这样胡编一通倒也挺有远见毕竟沒人告诉我这群人可不可靠 见他不说话我不耐烦道:“我都解释这么老半天了你怎么还不叫他们起來我不喜欢你们跪在我面前很不喜欢你懂不懂” 面前的家伙眸中闪过几丝讶异略显迷惑地与我对视了片刻最终轻声说道:“多谢宫主我这就叫大伙儿起身” 我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对自己的善良风范倍感欣慰 等他们一群人都站起來后我闲闲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白剑”他抬起眼端正着身姿眼神发亮地望着我这样的眼神很难叫人不怀疑其中的深意 然而我连时常朝夕相对的宋邻安的眼神都很难弄懂猜不透他眸中常常盛满的意味更遑论是眼前的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了所以我即便看不透也不能表明我沒有洞察力吧 “白剑……”我垂下双眸低声念了一声再抬眼时发现他大有深意的眼神不仅沒有消失不见反而越演越烈泛着一股莫名的热烈 “这名字不错简单大方有气质一听就很潇洒”我不留痕迹地掩饰过心中的疑惑随口夸了夸他 大概是我的表现不大令他满意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瞬即又做出一副听我命令指挥的姿势 我小小的踱了几个步子背对着他思忖了一小会儿而后转过身淡淡道:“那个暮盟主是让你们接我去他那儿” 白剑沒有点头的多余动作直接答了一声:“是去洺山之巅” 我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接着问:“不是叫我去参加什么鸿门宴吧” 不料他竟然露出一丝笑意想掩掩不住似的定了定才道:“宫主向來爱开玩笑” 我“哦” 了一声想來那劳什子的盟主跟我沒啥仇怨指不定是我过去好友呢这样一想心情顿时明朗我笑着说:“白剑既然盟主派你來迎接我了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可以随意对你提出要求呢” 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肯定地答道:“可以” 我心满意足地扬了扬眉半眨眼说:“那我现在要求你陪我去做一件事至于暮盟主那边等我办完事再说” 他神色犹疑了下似在端量其中的厉害最终还是如我所愿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很满意对他印象极好忍不住走上前抬高手很爽快地拍了拍他的右肩道:“不错不错暮盟主身边有你这样的帮手真是有幸啊” “宫主的意思是……”他明亮的眼眸生出一股子锐利衬得他清朗微黑的面颊格外有精神 我心中一动这家伙居然反应如此灵敏我只不过随意一说他竟能轻易听出我的暗含之意看來我蓝泽认人的眼光还不错嘛 我凑近他踮起脚尖侧着脸对他耳畔不远处轻说:“我看得出你更愿意为我效劳是不是” 他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转过脸对着我霎时我与他的距离变得极小在他分神之际我轻放下脚跟稳稳站着笑面如花地看着他再接再厉:“白剑我第一眼见你就很欣赏你以后跟着我吧我宫里也需要你这般人才你可以稍微考虑一下” 之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來他嘴唇微动准备说话我心头一阵欢乐我赌他不会拒绝我尽管我也不知我哪里來的自信但就是这么坚信着 他弯起眉眼沉下肩吐了一口气道:“宫主难道你忘了么早在半年前你就已经对我说过这番话了” 我像是受了剧烈地打击一般身体稳不住往后晃了晃心头咯噔一下他说出的话倒是我始料不及的冷静过后我才想到虽然我失忆了但其他人并沒有他们既然认得我必定也清楚我的过去甚至和过去的我打过照面…… “咳咳……”我尴尬地咳了两声随即正色道:“那当初你是如何回答的”问出这话我也有些后悔他现在听命于那什么暮盟主自然是拒绝了我我居然还厚着脸皮又來自找无趣 正有些垂头丧气白剑厚重悦耳的声音就传入了我耳中我听见他吐字清晰地说:“能够追随宫主自然是我的荣幸那我自然沒有任何好抵抗的当时我就很痛快地答应宫主了” 我瞠目望着他不言不语等着他继续说 他见我反应如此强烈轻笑了笑说:“只不过宫主似乎忘了你的承诺” 我的天啊我的地啊 我、我失忆之前究竟对多少人许下过诺言啊怎么一个个都跟讨债似的唯恐不把我逼死啊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点过激了但是沒办法哪怕再给我十颗顽强的心脏我估计也很难承受得住这些 对一个失忆的人來说身边人一步一步的紧逼会让我感到无尽的恐慌沒有人能够理解我那种感受时常在梦中看到零碎的过去时常在不知不觉中回到过去时常在当下与曾经之间纠缠不清…… 其实很累心 “我确实是忘记了也许永远都想不起了吧”我浑浑噩噩地抛出一句话目光游移着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宫主你不必担忧当初你能够一手撑起幽灵宫力战群雄光是这份胆识就很难不叫人不佩服而今我相信你依然可以重振宫风你要有信心我……我会一直陪伴左右……”白剑的脸上多了几分刚毅他与宋邻安与凌川他们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很接地气 我扯扯嘴角说:“我不明白既然你早就投入我门下为何还在为那劳什子的盟主效力他挖我墙角了” 白剑眼眶中盛着一汪深潭颇为正经地说:“让我留在暮盟主身边是宫主的意思更何况……”他忽然狡黠一笑望着我道“挖墙脚的怎么也该是宫主你吧……” 我呛了一口口水咽了咽才稳住语气不屑道:“哼我就是爱挖墙脚怎么了反正最后的赢家总是我” 说完这句话白剑眼眸越发显得幽深他沉沉地说:“当初宫主就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那时我总以为……” 说到这里他刹住了转而问道:“宫主所谓的是何事需要我做什么” 我这才想起了正事于是赶紧对他说:“你跟着我就行让他们都走吧人多了不方便我想你应该有足够的能力护我周全对吧” 他沒说话只浅浅的笑了一笑随即一挥手发出指令我身边的一圈黑衣少年们都迅速撤离了其实我沒想到这群人都那么年轻约莫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看起來比白剑小个几岁 “好了现在他们走了你快告诉我那个盟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急切地问道生怕我又欠了什么承诺沒履行人家找上门了 白剑平静地说:“宫主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先前我说待到无人之时会告诉你并不是说身边沒有其他人更何况方才那群手下都是耳聋之人根本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我惊诧地瞪大了眼万分不解地盯着他颤颤说:“你是说他们都是聋子听不到声音” 他十分肯定地点了头 我唏嘘一声难怪先前叫他们起來一个个都无动于衷原來是听不见也难怪总要白剑做手势他们才会跟着行动 “你不要告诉我他们都是被、被人……”我不自觉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又点了头风平浪静地说:“宫主不用惊讶整如你所想他们确实都是被人毒哑的” 居然有人下此狠手就为了让他们乖乖做事不走漏风声么之所以会这么怀疑首先是因为他们可以开口说话那便不是天生聋哑再者聋一个两个还正常十來个人都是聋人那就不对劲了 “谁干的”问出这话我其实有些心虚我怕……我怕给他们下毒的人……是我 “不是你放心吧”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的话瞬间成了最好的安抚我那可波澜的心也渐渐平静下來 “但是他们的毒也只有你能解”他又补充了一句 “可是我……” 他打断了我的话用无比柔软的眼神看着我说:“我知道宫主现在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只要你不放弃一定会有回到当初的时候” 我叹了一口气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放弃所谓的当初就一定适合现在的我么 ------------ 第十八章 小屋重逢 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沒有骑过马,反正此刻我心情着实有些激动。 白剑轻轻吹了个口哨,远处就有一匹棕红色骏马奔驰而來,马蹄声哒哒哒哒像打着节拍,灵动悦耳,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在我们面前刹住了蹄步,停了下來。 新鲜感油然而生,我忍不住在马背上摸了一把,不料这马儿像认生一般,瞬间惊叫起來,接着抬高前蹄又落下,整个身子剧烈起伏着,吓得我赶紧往白剑身后躲起來。 “听话!”白剑上前一步厉声斥道,声音凌厉,面色却还是温和的,仿佛就像是在训自己的孩子。 那红马儿听训过后顿时消停下來,乖乖地站在原地,眼睛却转了转,偏过头看向白剑,十足的孩子气。叫我看着觉得特别有趣。 “宫主,我扶你上马。”白剑转回身看着我,略显恭敬地说。 我盯着他伸出來准备扶我的手,十分迟疑,咬了咬唇挤出一句话:“我不会骑马……” 他眼皮抬了一下,像细细是思考了一番,斟酌着语气说:“那……我陪你一起。” 说实话两人共骑一马的感觉还不错,当然我不是说跟白剑靠近感觉甚好,毕竟我对他纯粹是惜材抱着一股之情,若是我对他有任何的居心不良,那可是要遭雷劈的。 对于白剑的领悟能力我万分佩服,因为当他问我要去哪儿时,我只凭着记忆粗略地描述了一下某个地方的模样,结果他还真不负所望,直接把我带到了那个小木屋,,宋邻安的小屋。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大概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前一刻还想着要去东国皇宫找人,下一刻就改变了主意,脑路一转跑到这小屋里來。至于原因,我自己也说不上來,也许就是有几分留恋吧。 回想起那短短的两日,我与宋邻安心平气和地相处,在这个安静简单的小屋中过了两天平常“夫妻”的生活,闲着的时候就天南地北地扯话題,我一个劲地说,宋邻安就静静地听,偶尔会插几句话,让我觉得我不是在自言自语。 可以说是美好而温馨的,但越是美好的东西,它所存在的时间就越是短暂,如昙花一现般惹人心疼。 我已经总结出來一个道理了,我跟宋邻安之间,永远沒有抛开一切坦诚相见的那一天,我一日不记起所有,他便一日不会对我坦白。 我和他的过去,以及他现在对我的某些隐瞒,再加上我对他某种程度上的怀疑,都像是重重纱帐,看似虚无,却无比真实地阻隔在我二人之间,这样的隔阂,再多的时间,怕是也很难再消除得了。 甚至我在想,这一次洛崎出现将我带走,他无动于衷,是不是意味着他心里早就打算丢下我了。毕竟之前的那场大雨中他对我说过很绝情的话,而我心里面固执地相信,那番话,那些情绪,并非因我打算舍身救凌川引起的。 那么,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呢?他还会不会回來找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告诫自己不可以再往深处想了,越想就越复杂,越想就越让自己心痛不堪,纯粹找虐。 “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待一会儿就出來。”我站在小屋门口,转头朝白剑露出一个很让人放心的笑容,这个笑容我酝酿了很久才得以轻轻松松表现出來。 他也同样回给我一个很刚正的清浅笑容,牵着马站到了一边。 推门进屋后我将门轻轻掩上,立在原处将屋子四周打量了个遍,屋子里的东西很干净,摆设简单大方,两个小房间,两张小床,一块大帘子,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壁橱。我猜宋邻安的娘一定是一个集潇洒与聪慧于一体的女子,能够做到为了自由舍弃爱人,也不得不叫人钦佩。 对于这里,我只有两天的记忆,却像是有足足两年那么久,在我心底烙下了深刻的印记,无法轻易拔除。 脚下的步子慢慢迈开,我推开小房间的门准备进去看看,虽说住了两日,我却连小房间的门都未曾踏进过,一直好奇,也不知里面藏了什么。 推开一看,我瞬间惊到,里面除了堆满地的书,什么也沒有。 我被吸引着走了进去,差点被书墨味给呛到,正要忍不住咳嗽,忽然有人从我身后环住了我的腰。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正欲出声呼救,听得熟悉的男声传入耳中,低低沉沉地说:“阿泽,别怕,是我。” 宋邻安。 是他,沒错,是他。 无论是声音还是气息,都以一种无比熟悉的姿态萦绕在我周身,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这是我的幻觉。 “宋邻安你……”我别扭地扭过头,侧仰着看他,却看到了一个不似平常那般精神抖擞的他。 此时此刻,他双眸微垂,眸中布着血丝,神情看去极为疲惫,整张脸略微有些苍白。我看的入了神,低声呢喃道:“宋邻安,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这儿。”他的声音比我更低,沙沙哑哑的,却带上了另一种风韵,显得百般诱人。 我恍惚地问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來了?” 他顿了顿,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低头注视着我说:“我在等你回來。” 我有些吃惊,睁大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回來?” “我自然知道,难道你忘了,我宋邻安从來不打无准备之仗,我岂会放着宋夫人不管?”他将下巴轻轻搁在我肩膀上,语气里溢着自满。 “哼,先前是谁一声不吭让我走人的!”我偏过头不看他,虽说我听他方才的话倍感欣慰,也十分动容,但这完全不能抹杀他先前弃我于不顾的恶劣行为。 他放开我的腰,将手移到我肩上,顺势把我掰转过來,凝眸看着我道:“阿泽,你必须信我。” 只是这么一句话,又是这一句话。 你必须信我。 每一次他都是这么对我说,可是每一次我都无法做到无条件地相信他,但除了选择相信,我也沒有别的方法。 “可以请宋庄主给我解释一下么,早上的事。”还是不想那么糊里糊涂地绕过问題,我打起精神盯住他的眼睛。 “我在冒险。”他端正了脸色,认真说道:“早上,我是在冒险,我赌你就算跟他离开,就算知道了幽灵宫的事,就算那边天都快塌下來了,你还是会选择回到我身边。” 见我不语,他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会不会赢,毕竟那些事对于过去的你來说异常重要,甚至你把它看的比你的性命还重,但是……但是我坚信,现在的你和过去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我就是想告诉你,什么都不要做,安心跟在我身边就好。” 我被他这番话说的头昏脑胀,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句:“宋邻安,你说这么多,是想抵消你丢弃我的罪名么,我告诉你,这不够,一点也不够!” 他忽然绽开一抹笑意,嘴角扬出惯有的漂亮弧度,伸手捧住我的脸,逼着我与他四目交汇,然后听见他沉沉而温润的声音在说:“那,还需要做点别的來补偿你么,嗯?” 最后一个语调简直能魅惑人心,眼神更是波光流转,我心头瞬间抽搐了下,脸上腾起一片红云。 “你不说话,意思是不想要我的补偿?”他倒是越來越有精神了,脸上的疲惫消失了不少。 “对了,你刚刚怎么了,看起來精神不济,不像你宋大庄主的风范嘛!”我一溜烟就岔开了话題。 “我就是有点累了……”捧着我脸颊的双手忽然无力地滑落,下一瞬,在我还沒反应过來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宋邻安就倒下了身,整个人栽到地上。 “啊!”我一时间沒忍住,尖叫了一声。 同一时间白剑从外面破门而入,飞步來到我面前,急问:“怎么了!” 我还沒來得及回答,他垂眼看到躺倒在地上的宋邻安,眸色霎时变了,唇际泛白,皱着眉似乎有种想说话但说不出來的感觉。 “别愣着,快过來帮我扶他起來!”我止不住冲他吼道,全然不顾他那一瞬的神色变化,不管有什么,现在都顾不着了。 他似乎沒听到我的话,驻足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的宋邻安,面无表情,只剩眼中溢着些微火光。 我有些不耐烦,急促道:“白剑!你有沒有听到我的话!不想听从命令就给我滚出去!” 说完之后我后悔了,下意识地捂住口,我这是做什么,再着急再焦虑也不能随便冲他发泄不是么,我到底怎么了,居然对人说出这种话…… “白……”话还未说出口,我就惊诧地看见白剑转了个身,迈着步子要离开,我急叫:“白剑!你给我站住!” 他闻言果然停下脚步,但并未回头看我,站在不远处,背影显得有些苍凉。 “你怎么了?”我脑袋糊糊地问道,声音放轻了好几度,他一定有问題,他跟宋邻安之间一定有什么恩怨,否则不会连我的命令也置之不理。 ------------ 第十九章 双重身份 停顿了好半晌,白剑压低着声音回了我一句话,声音之中透着苦涩:“宫主,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你把我调去洺山之巅是何意图了,我居然被傻傻蒙在鼓里这么久,我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得不把昏倒的宋邻安放在一边晾着,绕过他的身子走到白剑面前看着他,直视着他,“白剑,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先前我就一直在疑惑,明明已经被我要到手的人,怎么突然又跑回去替暮池殷效力,而且居然还说是我的意思。 我唯一的猜测就是,我跟暮池殷之间有什么过节,然后就安排白剑留在他身边当眼线,可是转念一想也不大对劲,我有感觉我是不会轻易把人材丢在外面不管不顾的,而且若我想的这些是真的,那我这个人也太阴谋了点。 那么……我当初到底是做了什么呢? “既然你已经忘了,那就不必再提,徒增伤感罢了。”他别过头,看着门外的方向,缓缓道,“此刻我倒是羡慕你,忘忧于无形之中,若是能将记忆深藏,我也很乐意。” “白剑!”我大声叫他的名字,凛然说道:“你不守承诺!先前是谁说会一直陪伴我左右的?是谁说能够跟随我是荣幸之至的?是谁说会帮我找回往昔的?你都忘了么?” 我抬着脸走近他一步,望着他深刻而饱满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选择离我而去,我也可以给你自由,但是你别后悔!” 就这样我与他对视了许久,像是在比谁的耐力好一样。 其实我抓不准他的心里的想法,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但是,我脑子里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念头在催促我,告诉我要有信心,一切都会按照我所想,一切都会顺利的。 约莫又过了一会儿,白剑呼出一口气,肩头沉了沉,神色无奈地看着我道:“宫主,你赢了,你又赢了。” 我顿时松下一口气,胸前的沉闷瞬间打破,神清气爽了不少。接着我就看到他转身走向了宋邻安,轻轻松松就将他扶了起來,小心安置在床上。尽管他眉目之间尽是不悦,却也压着脾气沒有爆发。 唉,我忽然我觉得我有些强人所难。 “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了?”我敛着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剑仔细认真地查看了一番,最后翻开他的手心,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手心最中央有一处小黑暗,就跟当初凌川手中的一模一样。 “看样子应该是中毒了,宫主你判断不出是什么毒吗?”白剑眼神澄澈地转过头看向我,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你以前很擅长解毒,现在不行了么?” 我沒说话,眼睛盯着宋邻安的脸开始思考。 之前凌川倒地时,那个撑伞掩面的素衣女子让我看他的手掌心,就是这么一团黑,她说那就是中了千娇百媚毒的迹象,并且暗示我只有某种方法才能为他解除毒性。 再后來,宋邻安出现了,他吸取了凌川的毒血,说凌川的毒已经解了。我当时就很诧异,千娇百媚毒居然跟百媚毒是一样的解法么?而后來宋邻安身上似乎完全沒有毒发的迹象,最重要的是我和凌川中毒后都变得肢体无法动弹,而宋邻安沒有。 最后就是眼前了,宋邻安忽然倒地,手心有毒印,会不会是发作迟缓了的千娇百媚毒呢? 如果他真的中了那毒,就证明先前素衣女子沒有骗我。 可这一切怎么说也太奇怪了点。 “宫主?”见我发呆,白剑低声唤了我一下。 我缓过神,抬起眼,回了他一声:“我在想一些事情,你知不知道当今世上,有哪里制毒用毒解毒很厉害的人?” 白剑垂眸想了想,片刻过后抬起头,“倒是有几个,分别是神医信天,神女乐天,素女银姬,风族的风止、风浅师徒二人。”他顿了一顿,见我沒有反应,又补充道,“当然最厉害的还是……” “最厉害的是谁?”我急着追问,毕竟最厉害的那个人一定能解百毒,倘若宋邻安的毒我沒法帮他除去,必定得去找那人想办法,我是绝对不会看着他沒命的。 白剑半天沒有回我的话,只是凉凉的看着我,最后缓缓开口道:“宫主当真一点也不记得?” 我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望着他说:“我若是记得清,还问你做什么,别支支吾吾了,快说啊,那个最厉害的家伙,到底是那路神仙?” “额……”白剑蓦地有些犹豫,又似斟酌,等我喘了好几口气才慢吞吞地说:“那路神仙就是……毒宫公主。” 我睁大了眼。 真的,我被吓到了。 “你、你确定你沒记错?”我强持镇定地问。 白剑肯定地点了点头,口气更是认真:“万分确定,一分不假。” 好吧,我又要默默地忧伤一番了。那个劳什子的毒宫宫主,不是我还是谁。只是我不能理解,为何我会身兼二职,即是毒宫宫主,又是幽灵宫宫主,未免也太过高大伟岸了。 “白剑,我问你,那幽灵宫跟毒宫,到底为何物,我当的那个宫主,主要是做什么的?”平复完了心情后,我冷静地问他。 这次他沒怎么思忖,很快就回答我:“毒宫是洺山旁边一座小山顶峰中的某个小地方,不过地方虽小,却是一种很强大的存在,江湖中人多少有几分畏惧,因为那毒宫的主人,咳,也就是宫主你,你的气场太过强大,让很多人都心生畏惧,然后基本上江湖上的人都在你手里栽过跟头,对你有很多分的忌惮,宫主确实很厉害,很受大家景仰,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并不太多……” “等等等等,先停一下。”我挥了挥手,无奈地看着他皱起眉头:“我怎么感觉你说了老半天也沒说到重点呢,一个劲地夸我是什么意思,你该不是故意想刺激现在失去记忆的我吧?” 如果他真的中了那毒,就证明先前素衣女子沒有骗我。 可这一切怎么说也太奇怪了点。 “宫主?”见我发呆,白剑低声唤了我一下。 我缓过神,抬起眼,回了他一声:“我在想一些事情,你知不知道当今世上,有哪里制毒用毒解毒很厉害的人?” 白剑垂眸想了想,片刻过后抬起头,“倒是有几个,分别是神医信天,神女乐天,素女银姬,风族的风止、风浅师徒二人。”他顿了一顿,见我沒有反应,又补充道,“当然最厉害的还是……” “最厉害的是谁?”我急着追问,毕竟最厉害的那个人一定能解百毒,倘若宋邻安的毒我沒法帮他除去,必定得去找那人想办法,我是绝对不会看着他沒命的。 白剑半天沒有回我的话,只是凉凉的看着我,最后缓缓开口道:“宫主当真一点也不记得?” 我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望着他说:“我若是记得清,还问你做什么,别支支吾吾了,快说啊,那个最厉害的家伙,到底是那路神仙?” “额……”白剑蓦地有些犹豫,又似斟酌,等我喘了好几口气才慢吞吞地说:“那路神仙就是……毒宫公主。” 我睁大了眼。 真的,我被吓到了。 “你、你确定你沒记错?”我强持镇定地问。 白剑肯定地点了点头,口气更是认真:“万分确定,一分不假。” 好吧,我又要默默地忧伤一番了。那个劳什子的毒宫宫主,不是我还是谁。只是我不能理解,为何我会身兼二职,即是毒宫宫主,又是幽灵宫宫主,未免也太过高大伟岸了。 “白剑,我问你,那幽灵宫跟毒宫,到底为何物,我当的那个宫主,主要是做什么的?”平复完了心情后,我冷静地问他。 这次他沒怎么思忖,很快就回答我:“毒宫是洺山旁边一座小山顶峰中的某个小地方,不过地方虽小,却是一种很强大的存在,江湖中人多少有几分畏惧,因为那毒宫的主人,咳,也就是宫主你,你的气场太过强大,让很多人都心生畏惧,然后基本上江湖上的人都在你手里栽过跟头,对你有很多分的忌惮,宫主确实很厉害,很受大家景仰,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并不太多……” “等等等等,先停一下。”我挥了挥手,无奈地看着他皱起眉头:“我怎么感觉你说了老半天也沒说到重点呢,一个劲地夸我是什么意思,你该不是故意想刺激现在失去记忆的我吧?” “最厉害的是谁?”我急着追问,毕竟最厉害的那个人一定能解百毒,倘若宋邻安的毒我沒法帮他除去,必定得去找那人想办法,我是绝对不会看着他沒命的。 白剑半天沒有回我的话,只是凉凉的看着我,最后缓缓开口道:“宫主当真一点也不记得?” 我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望着他说:“我若是记得清,还问你做什么,别支支吾吾了,快说啊,那个最厉害的家伙,到底是那路神仙?” “额……”白剑蓦地有些犹豫,又似斟酌,等我喘了好几口气才慢吞吞地说:“那路神仙就是……毒宫公主。” 我睁大了眼。 真的,我被吓到了。 “你、你确定你沒记错?”我强持镇定地问。 白剑肯定地点了点头,口气更是认真:“万分确定,一分不假。” ------------ 第二十章 夜入皇宫 我这才想到,在踏入破庙前,我曾对洛崎说,他的破骨符暂时还不会发作。难道我也对他施了毒? 不对,说不通,洛崎第一次见我时完全不知道我是谁,还是我主动报上姓名的,如果我对他下了毒,他不可能不认识我,更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对面我而不逼我交出解药。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白剑说道:“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既然我做了那么十恶不赦之事,想必江湖中人都将我铭记在心,可是我在外面游荡了这么几个月,居然沒人认出來,是不是不大对劲?” “沒有,这很正常。”他解释道:“因为宫主从來不曾以真实面目示人,至今为止知晓你样貌和名字的人都少之又少,江湖人大多称你为宫主,当然也不乏少数心生恶毒者称你妖女,所以宫主的疑惑完全沒有必要。” 我头皮略紧,继续问出心中疑团:“那最近怎么有那么多人知道我的身份,甚至连我失忆之事都一清二楚,我不记得我有昭告天下吧?” 他凝神细想了一番,琢磨了许久才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此刻暮盟主派我带人來迎你前跟我提起你失忆的事,我起先还不相信,知道见了你之后,才发觉确实是那么回事,宫主确实不大认得我。” “咳,好歹我也在那十多个黑衣人中一眼相中你,这证明在我潜意识里还是牢记着你的,你可以不必那么沮丧。”我略略安慰着说。 白剑笑而不语。 “啊!”我一声惊呼,“说了这么半天,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得想办法给他解毒啊!怎么办?” 白剑低头看了宋邻安一眼,说:“我虽不懂毒,但是我懂内力,宋庄主这毒想必早就该发作了,一直被他用内力压制着,才拖到现在。” 我拧眉望着宋邻安,他为什么要那么为难自己呢,倘若真的需要我用自己的身体來为他解毒,又有什么不可呢,按他说的,我迟早都要嫁给他,迟早都会成为落庄的夫人,那他还为何还要不顾性命保我清白,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 “白剑,你告诉我,那些神医神女素女什么的,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们?”我在床边坐下,紧紧握住宋邻安的手,他的手现在微微有些冰凉,沒什么温度。 “只怕是哪里也找不到的。”他略微顿了顿,“那些人向來自由行走,不受拘束,居无定所,想找到他们,很难。” 我“嗯”了一声,保持沉默。 看着宋邻安疲倦苍白的脸,我心里头越來越沉,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死掉,我们之间还有太多的恩怨沒有算清楚,怎么可以轻易了结。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下毒者了。 下毒的那个家伙,我似乎已经好久沒有看见过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依旧那么孤傲的可怜呢?那个模样与宋邻安有三分相像的桀骜男子,他与我的过去又有怎样的联系。 “白剑,现在天色有些晚了,我们在这里休息,等到夜里,你陪我去一趟西国皇宫,我要进太子殿。”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番话,白剑也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倒是配合得挺默契。 后來,白剑给我弄了点吃的,我吃饱后就躺在宋邻安身边小憩了一会儿,白剑就在外头守着我。 宋邻安一动不动,我侧身躺在旁边,眼睛盯着他,心里确是柔软的,沒一会儿就睡着了。 被白剑叫醒时,黑夜已经悄然而至,我迷蒙着双眼,听见他说:“宫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我昏沉沉地点了下头,再看了一眼宋邻安,他的俊眉微蹙着,仿佛有些痛苦。我在心中轻轻对他说:“宋邻安,你要乖乖在这里等我回來,我会带着解药救你的,要撑住。” 因为一直觉得一身黑衣蒙面非常帅气,我女扮男装那么久都沒去尝试,实在可惜,于是当下就要求白剑给我弄來一身黑衣,利索地穿上身,束起男装发束,自我感觉尤其干练。 蒙上面巾后,我露出两只眼睛瞧着白剑,笑笑着说:“怎么样,好看吗?” 问出这话我也觉得自己很愚蠢,暗夜之中身着黑衣,还能怎么好看。谁料白剑却一本正经地盯了我片刻,上上下仔细下打量一番道:“倒是像极了我与宫主初次见面时得模样,可谓英姿飒爽。” 我脑中顿时显现出我与白剑初见的画面,他当时并不像现在一身黑衣,皮肤也比现在白上一度,手握长剑尤为潇洒。而那时的我,穿着一身黑色衣衫,当然不是这种男子的黑衣,同时我以黑纱遮面,外形上看得出是个女子,却是极为英挺的模样。 白剑与我相隔数步,将剑举在胸前,眼眸透着凉薄的杀意,而她面前的我却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整个人闲闲散散地立在那儿,手中随意把玩着自己的青鞭,眼睛斜斜的看着白剑,丝毫沒有畏惧感。 画面就此定落。 我回过神,脱口而出:“白剑,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在盘算着怎么将你纳入我门下,是不是太阴险了?” 他倏然神色一闪,眸中泛出水光,看着我沒有言语。 我沒多想,转过身走到宋邻安身旁,俯下身,在他失去血色的双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这样一个隔着面巾的吻,不知昏迷中的他能否感受得到,若是感受到了,请记得早点醒过來,不要让我失望 。 “走吧。”我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匕首,深呼了一口气。 白剑在我身后停顿了一下,好半晌才“嗯”了一声,跟着我出了门。 夜风习习,寒气透骨,白剑带着我策马奔腾,沒用多久就抵达了皇宫后面的某块荒野,,某个印记着那场大雨和我的心意的地方。 “为什么要从这里走?”下了马后我问他。 “因为这里荒凉无人。”他答,将马儿牵到一旁的树下,系上绳索。 “你以前來过?”其实这才是我想问的,看他的样子,对这边的地盘似乎极为熟知。 “我是西国人,自然清楚。”他简单地答道,指了指前面的方向说:“那边,从那里过去,守卫并不森严,不过想接近太子殿还是有些困难。” 我“噢”了一声,看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方向,心里头莫名有些发颤。 上次就很好奇,这块荒芜之地好歹也是西国皇宫的地盘,怎么就沒有人看管,不怕再有我这样的家伙趁机溜进皇宫? 这明显不像孟西钧的风格。 “宫主你在想什么?”走了小会儿白剑突然问出声,声音在这寂静得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我忍不住抖了抖。 “很冷吗?”他又问。 我摇了摇头,“沒有,就是觉得这鬼地方静得不大正常,你说会不会有护卫藏在暗处呢?” 白剑走得离我近了一些,胳膊甚至能于我相摩擦,但也给了我一丝安全感。他慢慢地说话,像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宫主还记不记得,当初有次你半夜被困在某个山洞里,我就在不远处等你,你却倔强地不肯求救,宁愿让青蛇缠上了腰也不吱一声。” “还有这种事?那后來呢,我不会是被蛇咬了吧?”我瞬间被吸引进去,比较像这样聊天般提起我过去生活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就像说故事一样继续说:“后來我觉得不大对劲,你明明说很快就回來找我,却磨蹭了那么久,我不放心,就过去瞧瞧,然后就看见你一动不动地僵那山洞里,脸色煞白,紧紧咬着唇,盯着那条小青蛇两眼放光……” “我干嘛不求救?”我奇怪的是这个。 他转过头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异常有神,他笑了一声:“因为,你很倔强,不肯服输,不肯屈服,不肯求于他人。” 他连说了好几个“不肯”,在我心里激荡起层层涟漪,过去的我,究竟是怎样一名女子呢?我越來越感到好奇,甚至有想要把她拽出來好好聊聊的冲动,我很想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聊着聊着我们就正式进入了皇宫内,而我方才恰好忽略了一个问題沒问他,当初去我去山上,是做什么。然而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那一次究竟用了多少心血,所得到的回报又是怎样少得可怜。 “这边走。”白剑拉着我的胳膊,带着我七拐八扭的闯荡皇宫,也是很轻易就避开了巡查侍卫们,时时刻刻的有惊无险。我简直觉得多走几次皇宫可以锻炼心脏承受能力了。 最后顺利來到孟西钧寝宫时,白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了守门的侍者,轻轻推开门让我进去,他自己在门口守着,无论是里面有动静还是外面有动静,他都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所以我放心大胆的去找睡在床上的孟西钧了。 只不过,人生处处有意外,我真诚地对菩萨发誓,真的,打死我也想不到床幔里头是个什么状况。 如果我事先知道,我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掀开幔帐的。 ------------ 第二十一章 不堪入目 孟西钧的寝宫里此刻并沒有侍女,我正是清楚了这一点才会毫无顾忌地走进來。 说來他的这一点习性还是以前我被困在这里时吟霜与我闲聊时告诉我的,说他睡觉不喜欢有人在屋子里,哪怕站着不动也不行,会打扰到他。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习惯,所以孟西钧有这么个怪癖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他那么缺乏安全感。 远远亮着一盏琉璃灯,淡弱的光芒显得这屋内分外安静。 我轻敛着呼吸,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朝四周瞧了瞧,确定无人后才迈开小步走至孟西钧的床边,驻足站立在幔帐外。 原本想唤他一声,后來觉得沒必要,就直接掀开了金色帐子,然后…… 然后我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眼下的景象实在是配得上某个词,,不堪入目,,甚至连这个词还不足以表达我想遁地掩面的心情。 床幔之中,孟西钧光着半截身子,他怀里的女子亦是如此,将头埋在他胸膛处,两人相拥而眠。轻薄的丝绸棉被被扯得低低的,根本掩盖不住他二人的身体,这样两具躯体,一个肤色偏铜色,一个白皙柔嫩,简直是要瞬间刺瞎我的双眼,甚至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我居然还火眼金睛般看见了他们身上尚未蒸干的汗珠,一闪一闪,像是在向我昭告某种过分激烈的行为。 我倒吸一口凉气,捏着幔帐的手僵滞在那里动不了,只听见那女子蓦地嘤咛一声,稍微扭动了身姿,寻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睡去。我脸上腾地就燃烧起來,火灼一般,心里头止不住抖了三抖。 罪过啊罪过,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看的,上天作证,我只是单纯地向來找孟西钧聊一聊,问他讨解药去救宋邻安。撞见人家春宵时光实在是罪恶,看了这么半天不眨一下眼就更是罪大恶极,却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鄙视自己。 待我终于从这鲜艳欲滴的魅惑场景中苏醒过來,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不止半盏茶功夫,而我原定的计划还沒开始行动。于是赶紧用腾在一旁的右手从怀里摸事先放好的匕首,然而我连匕首的一丝一毫还沒摸到就被突然传至耳中的男声给吓得怔住。 “看了这么久,看够了吗?”孟西钧翻了个身面朝向我,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赶忙掏出匕首,紧紧握在手里看着他说:“孟西钧,我來找你有正事,你……你穿好衣服,出來跟我谈一谈。”即便我跟他沒有任何关系,就这么看着他的半副躯体还是有些涩意难挡。 “蓝泽,这么久沒见我,一來就做这么不礼貌的事,不觉得羞愧么?”他抓住了我羞涩的心思,直击我的软肋。 我皱起眉,扯着嘴角说道:“我又不知道你今晚会……”我曾听吟霜说过孟西钧的另外一个怪癖,从不会在妃子的寝宫里过夜,再晚也得回这里单独休息,除了当初我睡在这里的那几天他睡在了书房之外,他几乎不会在别处过夜。然而今晚他床上却多出來一个女人,谁能料想到呢? “我会什么?嗯?”他忽然抬起身子,单手撑住颈后,勾起嘴角朝我邪笑,与刚才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不可同言而语,十足的讨打。 “你别打岔,快点下床,否则惹急了我我杀了你!”我亮出匕首,直指着他的胸膛方向,狠狠瞪着他。 他却是极度无所谓的样子,悠闲散漫地抬了抬下巴,眼睛微眯,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说蓝泽,你怎么不看看睡在我身边的人是谁呢?” 这话題转的确实有点快,但却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不由问道:“她是谁?” 他沒回答我,只是伸过手将那女子翻了个身,拂开散落在脸上的长发,转头对我笑道:“这下,看清了沒?” 怎么可能看不清,但是此刻我只希望我看错了。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不会的……绝对不会…… 我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但眼前的人脸分毫未变,还是她,,我失忆前她是良辰,失忆后她是清柔。 我咬着唇,半天沒有言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辰并沒有让我多惊讶,毕竟这一点我一早就知道了,从她当着我和水杉的面挥剑自尽后不久,我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再到后來我恶疾发作,迷糊中才想出了问題所在。 “看你的反应,似乎对良辰在我这里并不吃惊,什么时候又变聪明了?”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我,精致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一股神秘之色,就如同那次在媚风楼的暗道里,由内而外都透着诡异的色彩。 “我只是觉得你很无趣,在幕后操纵了那么多场好戏,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看我露出讶异之色,又或者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恶趣味,或者说连这种把戏也能算作打击宋邻安的武器么?”我冷嗤道,“孟西钧,这么说吧,先不管我失忆前与你有何过节,单论我失忆后,从最开始在某个驿站遇见你,那场毒杀案,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城府,你很成功地让我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人,你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玩弄他人于鼓掌之中,甚至连身边最忠心的人的性命也掷上去当赌注,这样的你,确实挺可怕。” 这样的话说出來多少有些悲凉,因为我想到了那时候的事,想到那些枉死的人,还有差点丢了性命的辛,,当初跟在太子身边的鲁莽壮汉。 方才那番话里,我所谓的“连身边最忠心的人的性命也掷上去当赌注”指的就是辛,我猜想他当初陪着假太子引诱想刺杀西国太子的人时绝对不知道情势会那般危急,毕竟有些情绪是无法遮掩的,,比如恐惧,比如慌张。 我又猜想,辛从那之后对孟西钧多少有些怨念,否则上次也就不会放过我了,当时我躲在小叮当的床上,他明明已经随手可将我擒住,却在一念之间改变了想法,放过了我,,而在他转身离开之际,我很清楚地听见他叹息了一声。 那时我一直不明白辛为何会叹气,现在终于懂了,他叹息的不是我,而是自己,他是在自己的背叛感到悲哀。曾经那么忠心耿耿,却换來主子的随意对待,不把他命当命,这样的遭遇换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会失去信心,有谁能忍受别人的践踏呢? 想到这里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冰凉:“孟西钧,怎么不说话了?还是无言以对了呢?” 他沒有再笑,眼皮稍稍垂下,声音低了几分:“我一直以为你失忆后变了很多,有些事就不会再看穿,沒想到……沒想到你依然那么犀利,依然那么不给人留余地,蓝泽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令人生厌么,就是你那无所谓地态度,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到最后都会平静应对,不给人看到你脆弱的那一面。” 他停顿了片刻,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对任何人都这样,还是只对我这样,我甚至觉得,你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明白,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宋邻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让你正眼瞧一瞧都依旧那么艰难……”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毕竟我完全沒料到他会突然变得如此煽情……仿佛我做了什么让他心碎的事似的,脸上表情尽是苦涩,竟叫我有一瞬看不下去,心头微不可见地颤了一颤。 拂去心中的酸意,我继续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冷冷道:“孟西钧,别想使苦情计,这不管用!我今夜为何而來,你应该猜的到吧,既然知道,就别拖延时间,把解药交出來……好吧?” 最后的“好吧”是我临时添上去的,怎么也算我有求于他,太过分太不客气也不大妥当。 “我沒有解药。”他别过脸,语气淡漠,听上去尤为冰冷。 “怎么可能!”我急得一叫,“是你给我下的毒,宋邻安为了解毒才中毒,你沒有解药谁有?”我自动忽略掉凌川那一段事,睁大眼盯着孟西钧。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就只有毒药,沒有解药。”他索性躺平,扯过被子做出要好好睡觉的架势。 我听得气不打一处來,直接扑过去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拧着眉头挤出几个字:“别耍我。” 孟西钧却装得无比天真无辜,抿了抿嘴说:“我哪有,一直都是你在耍我。” 我就快气颤了,逼出一抹冷笑道:“信不信我杀了你,反正宋邻安也快沒命了,我杀了你给他陪葬,正正好好。” 果然,只要我一提宋邻安他就控制不住情绪,瞬间激动起來,脸色变了一大半,阴沉沉地看着我,最终憋出一句话:“你就那么在乎他的死活,那么看轻我的死活么!” 说话间他用手抓住我的手腕,使劲往他脖子处拽,然后匕首就在他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血红的痕迹。 我看呆了,他是被我逼得要自残么。 ------------ 第二十二章 良辰依旧 我觉得孟西钧一定是疯了,似乎每一次和他对战我都有这种感觉。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杀我么,來啊,怎么退缩了?”他抓着我手持匕首的右腕,死活不放开,眼睛里甚至还有一股得意之色,“会害怕伤害别人,这不像你的个性啊宫主。” 我被他那一声“宫主”唤的失了神,脑中忽然变得浑浊,有什么东西欲要浮现却被死死压制住,清晰不了。 趁我不注意,他一个起身翻转,扣住我的双手将我按倒在床上,冷冷地揭开我的黑色面巾说道:“这样一张好看的脸蛋,用布遮着太可惜了。”说罢将黑布往身后的地上随意一抛。 “放开我。”我表现得极为冷静,说出來的话亦是平缓有力,不见丝毫慌张。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闭着眼都知道是你?”他淡笑着说,视线从上空落下來,洒在我脸上。 “我怎么会知道,你可别告诉我我今夜潜入皇宫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吧?”嘴上话是这么说,我心里面却完全沒有这个意思,毕竟他不可能事先知道,还把时间算的那么准。 他轻笑一声,语气居高临下透着威严:“蓝泽啊蓝泽,你当真以为我大西国皇宫有那么好走么,你当真以为太子殿就这么容易闯入么,你当真以为你身边值得信赖的人都真心待你么?” 我迷惑地看着他,却怎么也瞧不出他脸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的话似乎并不是在胡言乱语,但又不大可信。 “我知道你不信,那我就叫你看个明白,可好?”孟西钧唇角往旁边一勾,硬是在脸颊上挤出两个半浅的酒窝,霎时好看得紧。 然后不等我开口说话,他就擅自朝外面喊了一声:“來人。” 紧接着就有一个侍女走进來,微弓着身子迈着小步走到离床不远的地方,小声应了声:“殿下,有事请吩咐。”居然是吟霜的声音!白剑他居然不在外面么? “沒事,出去吧,记得把门关紧,别让闲杂人等趁机溜进來。”孟西钧把语调放的极为悠然,隐隐之中透着讽刺之韵。 当然,他成功了,成功地让我看了个明白。白剑不在,而吟霜在,这两个都是我很信任的人,然而这个时候却出了问題。 白剑那边不知道是何情况,我还说不准事怎么回事,但吟霜这边显然有很大的问題。告诉我孟西钧习惯的人是她,让我放松警惕轻易上钩的人也是她,只怕我从一开始就小瞧了她,被她老实巴交的乖模样给欺骗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别人外表所迷惑,可是我却乐此不疲般踩入陷阱,一次又一次的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这就是所谓的命数吧…… “孟西钧,你……你把辛怎么了?”我涩涩的问出口,心中已有了大概,恐怕辛早就凶多吉少了。 “怎么惦记着那家伙,是感谢他上次放过你了?”果然如他前面所说,孟西钧真的知道所有的事情,他莫名其妙又成了各种突发事情的操控者,幕后黑手,隐秘者。 我简直对他佩服得无话可说,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平静着心态说:“婷你的口气,他恐怕一命呜呼了吧?”这样问他我依旧提心吊胆,生怕得到的是肯定回答。 “你觉得对待叛徒应该怎么做才能达到以泄心头之恨的目的?光要了他的命是不是太简单了些?想当初你对付那群江湖草莽的手法,虽称不上足够的阴狠毒辣,却也生生逼得他们无路可走受命于你,跟你比起來,我就算折磨他得他生不如死也不伤大雅吧?”他的脖子在滴血,他却毫不在意,依旧紧抓着我的双手,不给我一丝逃脱的机会。 “那小叮当呢,你又把她怎么样了?”我急问,毕竟她当初即便是受了凌川的蛊惑,却也实实在在做了一次帮凶,而孟西钧是个变态之人,我不能保证他不会做出杀害亲人之事,,萱儿的事已是最好的证明。 “那丫头,用不着我动手,她自己根本就沒打算活着。”他面露轻蔑,纯然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我又一次发问,说真的,我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会不想活,打死我也不相信是因为住在冷宫般的屋子里导致心灵扭曲,毕竟她的眼神一直是明亮的,是有希望的。 “这个你下次直接问她吧。”他答得随意,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我睁大眼,“她还沒死?” “我怎么会轻易就让她死了。”语气仍是淡漠,可不知为何我却听出來一丝异样的情绪,似乎孟西钧并不是很想小叮当出事,多少还是想让她好好活着,哪怕让她孤独一人。 孟西钧忽然松开我,起身扯过一旁架子上的衣服迅速穿好,敛眉道:“剩下的时间,我留给你们,至于宋邻安,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就让他沒命,你大可不必忧心,按我的估算,他现在正在接受解毒,等你这边聊完了他也就无碍了。” 我还沒來及的想好回应他的话,就已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我行动迟缓地坐起來,停顿了一下再站起身,背对着孟西钧的床凉凉道:“装了这么久,也该醒了吧。” 床上的人似乎翻了个身,接着我听见穿衣发出的声响,再后來就是良辰的清透嗓音:“宫主,你想问我什么?” “其实我真累,我真的什么也不想问你,看到你还活得好好的,我就很欣慰了,无论如何,你死了我会觉得对不起守在宫中的美景。”心里缓缓升起一股凉意,和过去的人对话,这种感觉,会让我觉得有些飘渺虚无。 “那我可以问宫主一些话么?”她沒有下床,就这样,声音从我背后传过來,如同曾经在宫中时那般,她总是站在我身后,与我说话聊天。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情义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你问吧,虽然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提问的地方。”其实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題,孟西钧究竟在算计些什么,为何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能跟他扯上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呢,让我觉得太过险恶。 他自己离开,却把我和良辰留下來,说什么把时间留给我们,这算什么意思呢?我可不相信他那么好心是让我们叙旧,更何况这对他似乎沒有一点好处可言。 “我很想知道,那次在客栈里,我当着你的面自杀,以及我说的话,你信了沒有。”变回良辰的她说话并不像清柔那么娇声娇气,声音端正了许多,不见做作。 “起初是信的。”甚至我在心里狠狠难过了一番,苦痛之极,“但后來,我有所怀疑,渐渐觉得,你可能沒有死。” “从哪里看出來的?”良辰紧紧追问,我有些好奇,她为何要执着与此,明明应该是我比较关心这些问題才对。 不过我还是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了,也权当是在说给我自己听,让我记清一些事实。“首先,你自杀的时间掐得太准了,我刚一进门就看到你挥剑的那一幕,说沒有受到惊吓那是假的。” “紧接着,你说的那番话,你所表露的身份和情绪,都杀得我措手不及,让我心痛如刀绞,甚至因为误会成是孟西钧让水杉逼死你,而恨透了他。” 良辰沒有说话,在我身后静静听着我说,这种感觉又似从前。我总在不该想起过去的时候想起來,何其悲凉,何其不幸。 “但是当水杉把你的尸体带走后,我忽然闻到了一股药味,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我莫名就觉得熟悉,异常熟悉……” 她这次终于开了口,慢声道:“果然,就像宋庄主所说的,你就算忘却了一切,也绝对不会忘记你心心念念的毒药,你爱它比爱任何人都深……” 宋邻安也知道良辰的身份?竟然和她说这种话?看來我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对我隐瞒着过去的人永远不会少去。 “然后宫主发现了我用了假死药么?”她低声问。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现在说出來,我恐怕到死也不会知道吧,我当时只觉得那药味奇怪,可能跟你的死有关系,但并不确定是什么样的情况。” 良辰又开始沉默。 我深吸了几口气,再慢悠悠地吐出,沉了沉肩头说:“其实我多少也有个问題想问问你,宋邻安身边的暗卫水杉,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你那次是跟孟西钧合着伙在骗人?” “是的。”简洁明了的回答。 原來也总有人跟我一样被他人欺骗着,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那水杉在被我拆穿身份后显得那么局促不安,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宋邻安,做了孟西钧的走狗。 可是后來呢,后來是怎样,水杉带走良辰的尸体交给孟西钧,之后呢? “宫主,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演戏给你看?”她慢慢走至我身旁,离我两步之遥,看着我道:“如果我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信不信?” ------------ 第二十三章 袒露心迹 如果我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信不信? 良辰说的这话竟然和宋邻安的如出一辙。 我笑了,笑得几番坦荡,眼睛平视着前方缓缓道:“良辰,你明知我容不得任何形式的背叛,更容不得心腹之交的背弃,你跟了我那么久,还不了解我的脾性么?” 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脸色瞬间变得晦暗,红唇轻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目光却好落在我身上不肯转移半分。 我吸了吸气,慢吞吞地转过身面向她,微垂的眼皮悠悠抬高,这一瞬两人视线交汇,目光中所含带的情绪双双难猜。我不知道她心里是何感想,反正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我不信,我不信她。 叫我如何信她呢,先是扮成清柔接近我,刻意离间我和宋邻安,又不知为何把我卖到媚风楼,现在想來可能是她和孟西钧有所勾结吧,再到后來的假死,最后到眼前她睡在孟西钧的床上…… 这一切,叫我觉得万分陌生,这一定不是我的良辰。 就这么沉默着对视了许久,她轻轻打破四周的沉寂,对着我说:“宫主,良辰确实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知道自己在怎么解释你也不会再心软,你要我的命也无妨,但我现在只想求你一件事,还望宫主成全。” 良辰突然双膝着地,膝关节与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接着是她清晰的声音:“宫主,请你……放过宋庄主吧……不要再折磨他了……” 请你……放过宋庄主吧……不要再折磨他了…… 这话听來怎会如此刺耳,我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的空洞,在心中问自己:我究竟做过什么,究竟伤害过多少人,以至于那么多人恨我入骨呢? 稍微整理了下思路,我依然平静,面不改色地说:“那也请你告诉我,我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需要你放下尊严來跪求我?” 她抬起下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花了许多时间,最后我看见她清亮明媚的双眸中溢出水滴,在眼眶中汇聚成珠,涌出來在脸颊上画出两行水线,缓缓滴落。那种眼神,我想用凄苦來描述,应该不为过。 “我爱他。”她亮着嗓子吐出这三个字。 我猛然一怔,肩膀处像被两根银线吊住,不由自主地紧缩了几分。 “你再说一遍。”我慌了神,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语调却冰一般的寒冷。 跪在地上的良辰笑了,笑得轻松自在,语调飘扬无序:“宫主,我终于不再疲惫了,我终于有机会说出心中所想了,我很开心啊,你懂我吗……” 望着她似颠非颠的模样,我紧敛着双眸,静静等着她的后文。 她嘴角勾着,带着完美无缺的弧度,平心而论,良辰长得比美景要更加动人,尽管她二人五官轮廓都像极,美景却及不上良辰的那份魅力。 “宫主可还记得,当初你用计将宋庄主带到毒宫,曾对我说,这个男人,你要让他倾心于你,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所带给他的,除了痛苦就是折磨,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她淌着清泪,话语却极其通顺,“宫主你是自私的,在你的心里,恐怕不曾对任何人用心过,每个人都被你算作手中的一颗棋子,需要的时候招之则來,废弃之时丢之则去。” 我越听越觉得她说的人是孟西钧,这般自以为是又自私自利的人,不正好是我眼中的孟西钧么?原來在她的眼里,我竟是这般人。 “我跟你不同,我沒有你的尊贵身份,也沒有你与身俱來的高冷气质和卓越才能,但是我爱他,从我第一眼见他,到我日日为他擦洗伤口敷药包扎,我对他的爱意只增不减,而你,冷傲地睥睨着我们,残忍地摧残他,你可知我在心痛?” 她止住泪,笑了笑,并沒有打算停住的意思,我也异常耐心地等着她的埋怨。 “我承认,宫主失踪,我心里生出來的情绪很大一部分是庆幸,你终于要离开我的世界了,我终于有机会向宋庄主表露心迹,我把一切一切都想象的特别美好……”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的失踪不过是你设下的陷阱,等着宋庄主以及更多的人主动跳进去,然后你就达成目的了,对不对?”她忽然邪魅一笑,妩媚之气散发在空中,“其实宫主你失忆之事……” 我心头狠狠地跳了几下,嗓子眼处像卡着一枚不大不小的铜钱,但足以令我窒息,痛到深处。我很想知道她后面会说什么,我打心底感到期待。 然而她却就此停住了,话锋巧妙一转:“想必宫主是不会听我的请求的,我自知自己的话说出來不会影响你分毫,却还是固执地想要告诉你……只因为,我曾记得,你对我和美景说,将來要为我们寻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其实,我最爱的人,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然而,他却不会属于我。” “你等一下。”我打住她流水般不绝的话,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在想我宣告一件事是么,你要我逐你出毒宫的门,是这个道理吧?” 果然笑面虎是最可怕的,我假笑着说出上面一段话时,良辰的脸色就瞬间暗了好几度,眸中闪过被拆穿的局促,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我就确定以及肯定了我的推测。 她沒直接回复我,我便耸耸肩继续悠哉道:“其实你完全不必如此煞费苦心呢,只要你吱一声,我会放你走的,留不住心,光留着人,有何意义。” “我爱他。”她亮着嗓子吐出这三个字。 我猛然一怔,肩膀处像被两根银线吊住,不由自主地紧缩了几分。 “你再说一遍。”我慌了神,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语调却冰一般的寒冷。 跪在地上的良辰笑了,笑得轻松自在,语调飘扬无序:“宫主,我终于不再疲惫了,我终于有机会说出心中所想了,我很开心啊,你懂我吗……” 望着她似颠非颠的模样,我紧敛着双眸,静静等着她的后文。 她嘴角勾着,带着完美无缺的弧度,平心而论,良辰长得比美景要更加动人,尽管她二人五官轮廓都像极,美景却及不上良辰的那份魅力。 “宫主可还记得,当初你用计将宋庄主带到毒宫,曾对我说,这个男人,你要让他倾心于你,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所带给他的,除了痛苦就是折磨,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她淌着清泪,话语却极其通顺,“宫主你是自私的,在你的心里,恐怕不曾对任何人用心过,每个人都被你算作手中的一颗棋子,需要的时候招之则來,废弃之时丢之则去。” 我越听越觉得她说的人是孟西钧,这般自以为是又自私自利的人,不正好是我眼中的孟西钧么?原來在她的眼里,我竟是这般人。 “我跟你不同,我沒有你的尊贵身份,也沒有你与身俱來的高冷气质和卓越才能,但是我爱他,从我第一眼见他,到我日日为他擦洗伤口敷药包扎,我对他的爱意只增不减,而你,冷傲地睥睨着我们,残忍地摧残他,你可知我在心痛?” 她止住泪,笑了笑,并沒有打算停住的意思,我也异常耐心地等着她的埋怨。 “我承认,宫主失踪,我心里生出來的情绪很大一部分是庆幸,你终于要离开我的世界了,我终于有机会向宋庄主表露心迹,我把一切一切都想象的特别美好……”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的失踪不过是你设下的陷阱,等着宋庄主以及更多的人主动跳进去,然后你就达成目的了,对不对?”她忽然邪魅一笑,妩媚之气散发在空中,“其实宫主你失忆之事……” 我心头狠狠地跳了几下,嗓子眼处像卡着一枚不大不小的铜钱,但足以令我窒息,痛到深处。我很想知道她后面会说什么,我打心底感到期待。 然而她却就此停住了,话锋巧妙一转:“想必宫主是不会听我的请求的,我自知自己的话说出來不会影响你分毫,却还是固执地想要告诉你……只因为,我曾记得,你对我和美景说,将來要为我们寻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其实,我最爱的人,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然而,他却不会属于我。” “你等一下。”我打住她流水般不绝的话,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在想我宣告一件事是么,你要我逐你出毒宫的门,是这个道理吧?” 果然笑面虎是最可怕的,我假笑着说出上面一段话时,良辰的脸色就瞬间暗了好几度,眸中闪过被拆穿的局促,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我就确定以及肯定了我的推测。 她沒直接回复我,我便耸耸肩继续悠哉道:“其实你完全不必如此煞费苦心呢,只要你吱一声,我会放你走的,留不住心,光留着人,有何意义。” ------------ 第二十四章 情为何物 小叮当沒说话,只是羞涩地笑,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闷声说了一句我听不清的话,反正意思大概是她很开心吧。 “对了,叮当妹妹,你上次让我转交给凌川的羊脂玉佩,有何含义,能稍微透露一点么?”对于凌川当时的剧烈反应,我记忆犹新,当时真是被吓惨了,毕竟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那种严肃神情,与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欢畅模样差别太大。 我的问題似乎勾起了小叮当无限的遐想,就见她温吞吞地钻出头來,凝着眼轻轻说道:“姐姐,你有沒有对某个人一见钟情过,甚至在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年纪。” 撇开她说话时无比深沉深沉无比的语气不说,言语内容本身就能将我的思绪迁移到很多年以前,,很多年以前,我对天上哥哥,心中就有一股不知何谓的疯狂迷恋。 “十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大哥哥,他就像上次带你闯入我寝宫那般闯进來,甚至直接钻进了我的被窝,外面有人在追捕他,他看着我,捂住我的嘴说:‘不许叫,听到了吗?’我点了头。后來有人敲门进來搜查,我帮忙掩护过去了……大哥哥一夜沒走,就那样陪我睡了一夜……” 我眨了眨眼:“原來你那么早就见过他,难怪上次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呢,隔了这么多年能一眼把他认出來,我想叮当你这些年天天都会梦见他吧!” 原本玩笑打趣的话却被她认真听了去,眼神愈发澄澈地望着我,非常肯定的说:“一直都有梦见他,只是每一次大哥哥都离我很远,我触手不及,很慌张……” 我心下一凛,这说的,分明就是我对天上哥哥的感觉啊! 尽管我已经很久很久沒有再做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了,但我对那个在我脑中重复盘旋了多年的梦印象深刻,是深入骨髓的那种。在梦里,我可以看见天上哥哥清淡的容颜,感受到他充满清气的气质,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无法接近他一分一毫,那样短的距离,仿佛隔着千重山万重水,永远无法抵达彼岸。 “那块玉佩呢?是他留给你的么……”我问。 小叮当点头微笑,声音柔软细腻:“他说,拿着那块玉佩,等我长大,他会回來娶我。” 天呐!凌川身上竟还有这等事,当时小叮当十岁,那他也应该比现在小个三四岁,虽说年纪小了点,却也算大半个大人了,对人家小姑娘许下的承诺,必不能当玩笑。 可是……可是我分明记得他曾对我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取东国楼丞相的小女儿娄蓝啊!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我脑袋有些胀胀的,最近总是这样,一遇到难題就会觉得脑路不畅快,堵得慌。 “咳,叮当妹妹,姐姐问你个问題,你家太子哥哥昨天对我说,你……你有轻生的念头,是么?”问出这话我多少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触碰了小姑娘心中的痛楚,但又不得不问,冥冥之中觉得这件事跟我有关。 她眼神闪烁了下,嘴角动了动,接着深呼了一口气,停顿片刻才说:“其实,我知道大哥哥是记得我的,但是他却装作不认识,甚至还冷眼相待,我就在想他是不是讨厌我了,或者说他真的很喜欢姐姐你,要背弃当初的承诺……” 她慢慢细说:“于是我想起他曾经说的话,见玉佩即见本人,所以我请姐姐帮我将那玉佩交给大哥哥,希望他最后还能回心转意,可是他还是沒有回來找我,于是我万念俱灰之下……便冲动了一次……幸好太子哥哥及时发现,沒让我丢了性命……” 我听得愣了神,小叮当她年纪这么小,居然为情所困到这种境地,不得不感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摸摸她的头,解释道:“其实你凌川哥哥沒有不想回來找你,他见到玉佩的时候特别激动呢,只不过当时我们有要事在身,沒办法回來,所以耽搁了,小叮当你千万别再想不开哦!” 眸中水润通透,小叮当似是感动了,紧紧抓住我的手说:“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会一直等着大哥哥回來,姐姐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我皱了皱眉,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里,自打上次小屋分别后,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相处的那些天太过匆忙,我甚至忘了问他问什么会來西国。 “他大概有事情去忙了,你耐心等,该回來的时候他一定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我用眼神鼓励她。 后來我们闲聊了几句,昏昏沉沉中两人都睡了过去,再醒來时床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正打算爬起床,霎时就有人将门推开走进來,我抬眼一看,又是吟霜。 “蓝姑娘,殿下吩咐我來给你换衣裳。”她手里托着一件折好的衣裳,看起开又是极其华贵穿上去累死人的那种。 “吟霜,小叮当呢?”我问。 “在殿下那里,先前被接过去了,今日是小公主的生辰,殿下在宫中为她庆生,等姑娘换上衣服,也要过去的。”她现在倒像是以真面目示人了,说起话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大气端正了许多。 有些事我沒有再追究,也懒得追问,反正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就随它去吧。 今日若真是小叮当的生辰,那么,宋邻安会來么?说起來他也是她的哥哥。 我现在满心忧愁,不知道宋邻安的毒是不是真的被解了,也不知道洛崎和秦天等我等得有沒有不耐烦。还有幽灵宫的大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无从知晓。哦,还有那劳什子的暮盟主,真的有太多事需要我费神劳心。 我刚接过衣裳,吟霜就被人打晕了,我猛一抬头,來人居然是宋邻安。 我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要急着下床看看他,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使不上力,人往前方一栽,恰好倒在了宋邻安的怀中。 “阿泽,我们回家。”他弯下身将我打横抱住,我还沒來得及说什么,他就转身带我走出殿门。 奇怪的是,外面竟然一个人都沒有,虽然我知道小叮当这边很冷清,但也不至于一路上都不见人迹。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宋邻安,怎么这么静?” 他垂首浅笑,眸中泛着柔光,语气绵绵的:“我已经派人将整个皇宫围住,后面的路会更加畅通无阻。” 我差点沒反应过來,急道:“宋邻安你这是要造反么?” “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边走边望着我,也不怕撞树撞墙。 我抿了抿嘴,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头想些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更何况你想什么由于我何干,我才懒得管你!” “你说的这么轻松自在,那好吧,既然你不想管我,那我也就沒必要管你了。”他狡黠一笑,瞬即松手要将我放开。 我吓得急忙将手换上他的脖子,沒有力气却还死死搂着他,生怕自己掉下去摔死。而他刚松开一点就又将我抱紧,纯粹是在试探我的胆量。 正心惊胆战着,宋邻安懒散一笑:“看吧,你还是挺需要我管的。” 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当然我沒有胡子就只能干瞪瞪眼,压着嗓子嗔怒道:“宋邻安你无耻!趁人之危!伪君子!真小人!” 他也不生气,依旧闲散,语气更加漫不经心:“阿泽,我知道你想我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说些反话來刺激我,你放心,你的心意我很清楚。” 说完在我气鼓的唇上轻啄了一口。我瞬间涨的满脸通红,本就虚弱无力,此刻更加软绵绵了。 我还想反击一下,但在这之前突然來了一辆马车停在我们身边,我再一次睁大眼,因为驱赶马车的男子,竟然白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啊! 待白剑下了马车,宋邻安便抱着我坐了进去,而后白剑在外头驱车一转,掉了个头不知道要带我们去哪里。 “宋邻安,可以放我下來了。”我低声说。 “嗯?”他垂下视线,紧紧盯着我,“这么快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我是怕你累着!”想也沒想就脱口而出。 他轻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体力还不错,更何况我的毒终于解了,就更是神清气爽,抱着你,一点也沒感觉。” 就这么坐在宋邻安腿上,被他搂在怀里,我将脸贴上他的胸膛,闭上眼深呼吸,闻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味道,觉得很舒心。 “宋邻安,我怎么了,突然沒力气了。”我真的有些怀疑是不是孟西钧又对我下了什么毒,好控制我在鼓掌之中,听命于他。 宋邻安在我额头处吻了一吻,温润的嗓音从上方传來:“不要担心,你只是病发了,会好起來的。” 我愕然仰头,望着他的眼睛:“病发了?”病发了不是应该浑身冰冷刺骨寒么,怎么是这不痛不痒的症状呢。 他看穿我的情绪,安抚道:“你的恶疾,会随时间和记忆的增加而慢慢缓解,也就是说,阿泽你的记忆恢复的不错。” ------------ 第二十五章 苦涩之泪 “你的恶疾,会随时间和记忆的增加而慢慢缓解,也就是说,阿泽你的记忆恢复的不错。” 我简直是又惊又喜,差点沒喘过气來,急急地说:“宋邻安你这意思是,我的病在好转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轻轻点头。 “也就是说,只要我的病一直在往好处走,我就不会在十三个月内死掉了?”我继续激动,心脏砰砰直跳,狂喜一般。 他再次点头,一手指握住我的右手,轻捏了几下道:“沒错,你会慢慢好起來,你不会死掉,你会长命百岁。” 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我忍不住鼻尖一酸,眼眶红着溢出感动与激动交错的泪水,嘴唇颤颤的,低声呢喃道:“那,宋邻安,你会陪我一起长命百岁么?”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热切纯粹,宋邻安明显有情绪在心中涌动,眼神中透出流光,最后声音略略有些哑:“阿泽,你知道吗,你曾经对我许下过一个承诺,等你完全恢复了记忆,消除了病症,你得实现诺言。” 我心头猛然一颤,凝眸看着他,好半晌才说出话來:“宋邻安,我见到良辰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种状况下提起她,或许我想提起的,是良辰昨夜对我说的话。 “嗯,然后呢?”他脸上写满耐心,这番表情倒是难得一见,我看着又有些入神。 我抿抿嘴,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措辞道:“她说,我以前对你不好,是真的么?”其实我原本想问的是,,良辰说,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让你很恨我,是吗? 终究还是沒敢说出口,换成一种比较柔和的方式來问,多少分使自己安心点。 宋邻安面无表情地沉思了一会儿,目光平视前方似乎是在回忆过往,两人之间就这么沉默起來,他不说话,我也不敢打扰他。 片刻过后,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对上我稍显局促担忧的眼神,就在我以为他要向我抱怨过去我的恶行之前,他忽然换上了一种错综复杂地表情,眼里泛着水泽,一字一字地说:“阿泽,我一直沒有问你,那今天我就问问你,在你看來,过去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我一怔,确实沒想到他会问我这种问題。这个问題我早就在脑子里想了千遍万遍,左右也沒想出个结果,每次都想得头疼,然后就打住了。 此刻他认真而专注的眼神和态度叫我不得不再次直面问題,我心里同样也不愿意再逃避下去了,于是在思索了一下下之后,轻声说:“其实,现在的我,对过去的我,仍然感到陌生,但偶尔也有很熟悉的时候,比如某一瞬间我会突然像被鬼附身一般,做说的话,所做的事,所想的东西都与平常的我有千差万别,我甚至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仿佛我的身体里有某个灵魂在默默操控着,每到关键时刻就冒出來,替我做一些决定。” “嗯,这样让你很辛苦,还有呢?”他用温柔的眼神望着我,目光丝毫不转移,而他刚刚的“你很辛苦”几个字,瞬间就击破了我心中的防线,一股子委屈就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忍住想哭的冲动,我吸了吸气继续说:“然后就是,我觉得我潜意识里是有些排斥那些思想的,每次不受控之后我都会感到十分抑郁,觉得那似乎并不是我想说话。” 看了他一眼后我又说:“这么说吧,过去的我一直抓着我不放手,甚至正在慢慢将我吞噬,毕竟我最近了解到和想起來的事情有些多,多少刺激了刺激的记忆,虽然这让我的病好转了,可我却不够开心,甚至有些害怕。” “我怕等我想起所有的事,了解了有些真相后,会让自己心痛,到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接受的了。所以,宋邻安你懂我的意思吗?”我苦苦地问,心中不知何时被自己说的这些话给感染了,有些惆怅的情绪挥之不去。 宋邻安将我搂了搂,一只手抬起來辅助我的脸,轻轻摩挲了几下,最后又温柔地刮了刮我的鼻子,宠溺般说道:“既是你的心思,既是你的苦楚,我又怎会不懂。也许你并不能看清我,可是我一直将你看的很清楚,阿泽,你是个好姑娘,过去的我沒能珍惜你,是我错了,所以我现在才会死死抓着你不放手,你懂吗?” 眼泪就此决堤,收也收不住,滚滚而下,我沒有回答他,我只是一个劲地哭泣,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來堆积的愁怨和焦灼统统发泄出來,发泄给我心中最爱的那个人看,只想让他看到。 宋邻安俯下身将我放倒了一些,他的脸和我的脸贴近,温热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起來,我原本沉缓的呼吸慢慢变得有些急促,眼泪仍在继续往下落。 宋邻安的唇一如我的预料,轻轻贴上我的眼,在我紧闭的眼皮上一点一点吻着,柔软而细致。慢慢下行,吻去我脸颊上的泪水,最后抵达我的唇,轻轻覆上來,与我厮磨。 我小心翼翼地回应他,甚至大胆地伸出舌尖点了点他的唇,舌尖触碰到他上唇的那一瞬,味蕾收紧,感受到一股苦咸味,,那是我的泪,很凄苦的味道。 我沒有就此停下來,反而更加勇敢地用濡舌去舔他的整个唇,学着他以前的样子慢慢描摹唇形。我正专心致志着,忽然听见他轻声一笑,瞬间羞得不成人样,赶紧就要离开他的唇。 不料他突然捧住我的后脑,将我禁锢在胸前不让我逃脱,反被动为主动,长舌撬开我的齿关,长驱直入,勾住我的舌。我一时间意乱情迷,脑中混沌不堪,就这么配合着他,与他的唇舌共赴一场盛宴。 最后他终于放开细喘吁吁满脸通红的我,将头埋在我的颈肩处,半天沒有再动一下。 我就这么任由他靠着,也不打扰,此刻的宁静,是我一直追寻的美好,太难的。 后來我听见宋邻安低沉着说了一句话,虽然有些含糊,我却听得十分清楚,他说:“阿泽,即便你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也不能抛弃过去,明白吗?” 我愣了愣神,有些艰难的开口:“你是在暗示我,不要轻易放开幽灵宫的事情么?”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先起身,双手扶住我的双臂,看着我的眼睛说:“对,我是这个意思,阿泽你很聪明。” 我嘘出一口气,头有些晕,身子的无力感依旧沒有完全消失,“可是,我记得你在小屋里跟我说过,你赌我会放下那边的事情,不顾一切地來找你,现在怎么又让我回去了?”我很不解。 他温和地笑了笑,是很轻松很闲然的笑意,捏了捏我的脸颊说:“我已经赌赢了不是吗,你已经证明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既然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阻止你去解救幽灵宫?更何况,那里毕竟是你的心血,你一手建立起來的宫殿,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它倒下。” 见我愣愣的不说话,他又道:“再说了,我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放不下它,而且你好奇心那么强,我若是硬要阻止你,保不准你将來记忆恢复完全了,会恨我。而我,不想让你恨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垂下眼眸,声音轻的似乎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宋邻安,谢谢你。” 他只是伸手在我头顶上揉了揉,笑说:“一身黑衣,穿着还挺帅气,不愧是宫主大人,看來我的眼光真是不错的。” 我抬头嗤笑了一声:“宋邻安你可真够自恋的,不对,我发现你现在越來越自恋了!比凌川还要自恋!” 我也不知道为何嘴里会突然冒出“凌川”二字,上天作证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提他,也压根沒想着要将他二人做对比,但愿爱吃醋的宋大庄主不会突然又生气,那我真算是可吃力不讨好了。 见我满脸谨慎地望着他,他沉下了脸色,我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不是吧,想什么來什么…… 随即又听见一声嗤笑,这次不是我发出來的,是宋邻安。 我狐疑地盯着他,看不透他现在到底是何情绪,哎,相处了那么久都沒有办法将他看清,我还真是有些失败。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很轻,将我的脸往上抬了抬,左右看了半晌才说道:“阿泽,在你心里,究竟是我占的分量重,还是凌川占的分量重呢?” 我急忙答道:“自然是你占的分量更加重些!” 谁料他放下手,偏过头不再看我,冷冷地说:“原來,在你心里,不止是有我一个人,原來,我根本占据不了你的整颗心……” 我眉头全部皱到了一起,头皮紧紧地绷着,我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用笔宋邻安更为冰冷的语调训斥道:“我说,宋大庄主,你今天是不是吃多了高兴坏了,闲着无聊才來那我找乐子呢?” 他扭回头,不屑地说:“是又如何,你又能怎样?” ------------ 第二十六章 圆满结局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我和宋邻安在马车内闲聊了许多。 我问他今日是不是真的是小叮当的生辰,他说他不知道。 然后我就很鄙视地看着他说:“你还真沒良心,人家好歹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居然一点也不关心。” 宋邻安沒好气的哼了一声,闷闷地说:“他有那么多妻妾,有那么多子女,难不成我还得个个去关心?你未免把我想的太伟大了点,我可沒那么博爱。”他抬起眼瞧了瞧我,转而一笑,“这样正好可以把我的爱满满呈现给你,你觉得如何?”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故作凶煞道:“分明是自己心胸狭隘,还拿我当借口!” 他清爽地笑笑,将我搂紧,稍稍摇晃了一下说:“其实我一直好奇,孟西钧为什么会长期冷落小叮当,按理说她是她唯一同母所出的妹妹,他该百般疼惜才是,却出人意料地在皇后死后把她囚禁在宫殿里,我真搞不懂他。” 我在脑中想了想,随口说:“或许是他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不得不做到最残忍最无情的境地,他对小叮当不好,也许……也许是为了保护她呢?” “哦?”宋邻安似乎被我瞎说的话所吸引,眸光垂下來,“对一个人不好反而是为了保护她,这个说法倒是挺新鲜,还请阿泽宫主明示,在下洗耳恭听。” 我被他的语气逗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接着才开始认真解释:“其实我也就是随便猜猜,说不准的。我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孟西钧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冷傲,在他心中终有柔软的地方,或许那个让能他柔软的人就是他的亲妹妹,但是他怕有人会因为憎恨他而去伤害他爱的人,又或者是拿小叮当來威胁他,孟西钧为了避免那些情况发生,就制造了一种假象,把小叮当关起來,放在对立面,这样就保证了她的安全。” 我一口气说完了这么一长串话,宋邻安听得十分认真,等我说完了,他似乎还沉浸在其中,若有所思地模样,半晌沒说话。 他不说话我又有些干着急,于是扯住他的衣服催促道:“宋邻安你倒是吭一声啊,这么严肃做什么,快说,我讲得有沒有道理。” 他缓缓抬起眼,凝眸望着我,嘴角上的弧度极慢地绽开,化成一抹温柔的笑:“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在敷衍我吧?”我别嘴斜视他,这家伙明显有些漫不经心,心思到底神游去哪里了? “沒有,我只在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有些感触。”他平静地说,面上的表情仍是极淡。 我好奇了一把,兴致上來,追问:“告诉我,好吧?” 他轻松一笑,脸上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神色,随即用一种极度悠远的口气耐心说给我听,像说一个故事似的娓娓道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子,很痛恨一个女子,他一直想杀了她,同时他也有很多杀她的机会……” “那个男的为什么会痛恨那个女子?”我冷不丁地打断他的话。 宋邻安眉头一紧,不耐道:“阿泽你可以耐心点么,等我说完了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我“哦”了一声,扫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默不作声地听他讲故事。 宋邻安轻呼了一口气,刚好洒在我耳边,我稍微闪了一下,随后听到他的声音:“但是他一直沒有杀她,因为他忽然发现,那个女子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惹人讨厌,甚至在时间的推移下,男子觉得女子是个很可爱的人,逐渐改变了他对她的看法。” 说到这里宋邻安停顿了一下沒有继续,垂下视线看了一眼我的反应,我就那么怔怔的望着他,脸上估计沒沒多余的情绪。 然后他继续接下去:“可是,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那女子原本是喜欢那男子的,却突然得知男子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啊!”我沒忍住尖声一叫,把沉浸在故事里的宋邻安惊吓到,就见他脸色暗了几分,明显有些不满我的反应。同时我觉得马车突然慢了一分,不知是不是外面驱车的白剑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我忙捂住嘴,平复好心情,模糊地说了声:“我太激动了,你继续说吧,我发誓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宋邻安却沒有再说,只是问我:“事情发展到这里,你觉得后面会怎么样?” 我不解地望着他,呢喃着说:“宋邻安,不是你在讲故事给我听么,怎么换成提问了?” “总是我一个人说也沒多少意思,更何况我怕你再这么一惊一乍,搅了我的雅兴,还是带上你吧。”他语气淡然地说了一句。 这话我听着多少不由不痛快,说的我多么扫兴似的,不过宋邻安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还讲故事给我解闷,看在这个份上我就原谅他了,于是开始思考他出的难題。 后面究竟会怎么样呢? 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男子,但那个男子却一直不喜欢她,甚至恨她,终于等到女子将男子打动,两人之间的感情可以有上升的空间,却出了一桩大事,大到足以毁灭他二人难得建立起的感情。 兄妹之恋,违背伦理道德,遭世人鄙视,我想,他们自己也无法接受吧。 “宋邻安,我觉得,这个时候,那名女子会屈服于现实,但是,那个男子会勇往直前劈开一切困难,他要和那女子在一起。”我异常坚定地说道,语气笃定得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 宋邻安眸色一变,脸上的讶异神色尽显无遗,他望着我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用手指在自己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想了想说:“我瞎说的。” 宋邻安脸色更暗了…… “咳,开玩笑啦,这可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结论,你想听吗?”我故意逗他,不知为何我此刻心情大好,一股想捉弄人的情绪莫名用上了心间。 他揉揉我的头发,曼声轻语:“说吧。” “这可不行,你得有所表示,我不能随便就把自己的思想成果展露给他人看不是么?给我点好处吧,我要之前的东西哟!”我邪邪的看着他,等着他乖乖掏腰包。 我这幽灵宫宫主当的太凄苦了,身无分文的,走到哪都得依赖别人,这不可以,想破头也只能來敲诈有钱的宋大庄主了。 可惜,我的小小阴谋并沒有得逞,反而让他钻了空子吃掉了豆腐。 在我说完上面那句话后,宋邻安突然笑得极为明媚,那笑容里透着满满的蛊惑之意,随即趁我痴迷时低头在我唇上印下一吻,并且沒有很快离开,将我逗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终于松口。 我得了自由,连忙等着他摆摆手道:“宋邻安你又无耻了……” 他笑得依旧清爽俊逸,漂亮的睫毛微垂着,从我这里看过去,越发显得长而密,简直美得动人。“你不是要好处么,我给你了。”分明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你!”我狠狠瞪着他,企图我无比正义的纯真目光让他感到羞愧。 谁聊他完全忽视了我的眼神,悠悠地说了一声:“我身上最值钱的不就是我自己么,阿泽你赚大了。” 我:“……” 这般无厘头的折腾了一番后,先前被那爱情故事所感染的低沉情绪消失殆尽,马车里头的沉沉氛围也消散了去,我就跟他说了一下我刚才的想法。 “因为他二人的感情点不同了。”我说,“最开始,是女子爱男子多一点,而后來,男子慢慢爱上女子,这个时候他还沒有完全表达出心中的感情,女子会感到慌张,然而这时又出了那种问題,女方是肯定会退缩的,然而男子积压在心中的情感巧好被激发出來,于是就有了我的结论。” 宋邻安用一种非常赞许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略略偏过头去。 他说:“阿泽,你什么时候对爱情了解得如此透彻了?”眼神晶莹透亮。 我拧眉沉思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也许我经历得多吧。” 宋邻安噗嗤一声,笑笑地看着我,表情有些扭曲:“你这样子,像极了老太太。” 我气得差点跳起來,“什么破比喻!” “其实,你说错了,那女子沒有逃避,当然男子同样也沒有逃避,那女子在知道真相后对男子说了一句话。”宋邻安话锋一转,轻易就将激怒的我摆平到好奇的地步。 “说了什么?”我满眼期待地望着他,浑然忘了我刚刚还在生气。 宋邻安将我重新搂进怀中,力道很紧,似乎自打上了这马车,他就一直不肯放开我。 “女子走到男子面前,说了一句,我告诉我,休想让我叫你一声哥哥,除非我死了。” 我睁大眼感叹:“女中豪杰啊!烈女啊!” 宋邻安道:“其实我觉得这句话一点气势也沒有,但是那男子就被唬住了,两人就不顾一切在一起了。” “结局还是很圆满啊。”我笑说。 “其实,结局还可以更圆满。”宋邻安低声说。 ------------ 第二十七章 劲敌现身 确实,那个故事的结局还可以再圆满一点。 因为,什么同母异父的兄妹关系,什么违背伦理纲常,全部都是假的,是有人在背地里编撰出來以阻止他们二人在一起的阴谋,而那存在于背后的阴谋,还夹杂着一个血染江湖的凄惨故事。 而那个故事,宋邻安不愿意跟我多说,说是怕我听了想太多。 其实我已经多想了。 “可是你到现在还是沒有告诉我,那个男子最初为什么要恨那个那个女子?”我歪过头看着他说。 “阿泽,看來我真不能随便夸奖你,先前才说你聪明,现在怎么又迷糊起來了,你当真猜不透么?”宋邻安轻拍着我的肩膀,语气颇有些无奈。 我愣了一下,又仔细回味了一遍那个爱情故事,然后试探着问道:“因为那个女子名声不好?” 宋邻安略微点了点头,瞬即又道:“不过,你只说对了一部分,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又凝神细想了许久,最后无可奈何地望向宋邻安,表示无法猜测。他拂了拂我耳鬓处的落发,将之撩到我而后,动作很柔和,语气更是温柔:“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将他束缚在她身边,这样的做法,恐怕正常男子都无法接受吧。” 我心头猛然一跳,眼睛瞪得老大,视线在宋邻安脸上无法移步,甚至这一瞬忘却了呼吸,手中的软拳亦在慢慢收紧,我清晰的感受到指甲与手心之间的战争。 “怎么了?”宋邻安疑惑地看着我,似乎还沒有察觉到我为何会变的这么激动。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给自己打气,继续直视他,尽量保持沉稳平静而大方的语气:“这么说,你一直恨我,就是这个原因?” 这回轮到他怔住了。 他的反应给了我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我松了松肩膀道:“宋邻安,你当时,一定很透了我吧,把你困在我身边,不给你自由,甚至趁你受伤之际逼你放下落庄的一切,你很想杀了我以泄心头之恨吧?” 也许我这般冷静地说出这种话会让人倍感惊悚,但是这会儿不说出來,憋在心底,我恐怕以后都不愿意提起了。 更何况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似乎有记起了一些事,尽管略有模糊。 宋邻安还是沒有说话,垂了垂眼,好半晌才抬起眼皮,但目光却直接越过了我,落在马车的窗户处,淡淡地说:“当时,确实。” 就这么四个字,简洁的四个字凑成了一句话,这句话的分量却足以轮空我的心。 我心里一直很清楚,除了最近记起來的零碎过往,还有先前无数挑起回忆的梦境,都叫我不敢直面这个问題。而昨日良辰的话更是深深刺痛了我,尽管我知道宋邻安恨我,但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來,说给我听,实在是太惨忍了。 毕竟,那是我爱的人。 他我所有脆弱的來源,也是我所有担忧的來源,更是我所有活下去的勇气的來源。 “那现在呢?”脑子似乎有些不能好好思考,丧失了运作的能力,问出口的话也都是出自肺腑,,未经过任何过滤。 宋邻安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脸上渐渐有了一些神色,透着一股莫测之意。 “阿泽,你记不记得客栈那次,我曾对你说过,过去的我沒有被你打动,我很后悔。”他一脸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带着沉重的意味,我听着有些慌张。 见我缓缓点了点头,他又道:“那时候我就已经将我的心意表达出來给你看过了,你现在能理解吗?”雪亮的眼睛一丝不闪的盯着我,看上去极为诚恳。 我低声回答道:“可是,即便如此,过去的我依然存在,我的所作所为依然令你生厌,我也确实伤害你很多很多,多到我我无法承受的地步,原谅我至今不能相信那一切吧……” 有的伤痛,会被时间抹平么?我很怀疑。 更何况,我自始至终都沒有将宋邻安看清过,又何以确定他心底究竟还恨不恨我呢? 宋邻安轻缓的声音再一次传入我耳中,字字清晰,深入心底,他说:“其实,你只在害怕,害怕自己恢复了记忆,然后我们又回到了过去的相处状态,我说的对不对?” 我猛一抬头,对上他深邃而沉静如海的眼眸,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一语刺中我的要害,直截了当地解开了我的伤疤,我除了沉默,暂时想不出其他应对他的法子。 宋邻安将我的脸掰正,逼迫我与他四目相交,他看着我,认真地说:“不要一直这么担心好吗,你要相信我,我们不会再走到过去的那个地步。” “真的吗?就算我全部都想起來,就算我又变成过去的模样,你还会继续像现在这般真心待我?”我接问道。 宋邻安沒有直接答复我,是将我搂紧,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好半天才吐了一声:“傻瓜。” 是啊,我是傻瓜。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变得如此焦灼不安,连攸关性命的记忆也不敢轻易想起,生怕会搅乱现在的生活。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我最终决定不去纠结这个艰难地问題,太伤脑筋了。 正想说点轻松的话題來调整一下气氛,马车突然间剧烈摇晃起來,我吓得心脏瑟缩一下,急忙惊恐万状地看向宋邻安。 他面上也是暗沉之色,眉头微微蹙起,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咱们的劲敌终于肯现身了。” 我顿觉惊悚,心头打起鼓來,慌慌张张地问道:“是谁?” 又一阵剧烈摇晃,宋邻安直接抱起我,抬手劈开马车顶棚,带着我飞了出去。 印象中这似乎是宋邻安第一次用轻功带着我飞翔,某一瞬间,我居然有种庆幸感,觉得这机会着实难得。 身边出现过的男子们,个个武艺高强,他们的轻功我都亲身领略过,各不相同,各有风骚,但沒有一个像宋邻安这么温柔。 我被他用手搂着腰,随着他在空中后退,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他的功力似乎不止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简单,似乎又是一次深藏不露。 “你的恶疾,会随时间和记忆的增加而慢慢缓解,也就是说,阿泽你的记忆恢复的不错。” 我简直是又惊又喜,差点沒喘过气來,急急地说:“宋邻安你这意思是,我的病在好转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轻轻点头。 “也就是说,只要我的病一直在往好处走,我就不会在十三个月内死掉了?”我继续激动,心脏砰砰直跳,狂喜一般。 他再次点头,一手指握住我的右手,轻捏了几下道:“沒错,你会慢慢好起來,你不会死掉,你会长命百岁。” 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我忍不住鼻尖一酸,眼眶红着溢出感动与激动交错的泪水,嘴唇颤颤的,低声呢喃道:“那,宋邻安,你会陪我一起长命百岁么?”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热切纯粹,宋邻安明显有情绪在心中涌动,眼神中透出流光,最后声音略略有些哑:“阿泽,你知道吗,你曾经对我许下过一个承诺,等你完全恢复了记忆,消除了病症,你得实现诺言。” 我心头猛然一颤,凝眸看着他,好半晌才说出话來:“宋邻安,我见到良辰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种状况下提起她,或许我想提起的,是良辰昨夜对我说的话。 “嗯,然后呢?”他脸上写满耐心,这番表情倒是难得一见,我看着又有些入神。 我抿抿嘴,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措辞道:“她说,我以前对你不好,是真的么?”其实我原本想问的是,,良辰说,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让你很恨我,是吗? 终究还是沒敢说出口,换成一种比较柔和的方式來问,多少分使自己安心点。 宋邻安面无表情地沉思了一会儿,目光平视前方似乎是在回忆过往,两人之间就这么沉默起來,他不说话,我也不敢打扰他。 片刻过后,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对上我稍显局促担忧的眼神,就在我以为他要向我抱怨过去我的恶行之前,他忽然换上了一种错综复杂地表情,眼里泛着水泽,一字一字地说:“阿泽,我一直沒有问你,那今天我就问问你,在你看來,过去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我一怔,确实沒想到他会问我这种问題。这个问題我早就在脑子里想了千遍万遍,左右也沒想出个结果,每次都想得头疼,然后就打住了。 此刻他认真而专注的眼神和态度叫我不得不再次直面问題,我心里同样也不愿意再逃避下去了,于是在思索了一下下之后,轻声说:“其实,现在的我,对过去的我,仍然感到陌生,但偶尔也有很熟悉的时候,比如某一瞬间我会突然像被鬼附身一般,做说的话,所做的事,所想的东西都与平常的我有千差万别,我甚至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仿佛我的身体里有某个灵魂在默默操控着,每到关键时刻就冒出來,替我做一些决定。” “嗯,这样让你很辛苦,还有呢?”他用温柔的眼神望着我,目光丝毫不转移,而他刚刚的“你很辛苦”几个字,瞬间就击破了我心中的防线,一股子委屈就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忍住想哭的冲动,我吸了吸气继续说:“然后就是,我觉得我潜意识里是有些排斥那些思想的,每次不受控之后我都会感到十分抑郁,觉得那似乎并不是我想说话。” 看了他一眼后我又说:“这么说吧,过去的我一直抓着我不放手,甚至正在慢慢将我吞噬,毕竟我最近了解到和想起來的事情有些多,多少刺激了刺激的记忆,虽然这让我的病好转了,可我却不够开心,甚至有些害怕。” ------------ 第二十八章 招招夺命 “宋邻安!”我尖叫出声,因那空中盘旋交叠的狂花落叶像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突然间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长的花叶丝带,直逼向我。 听见我的呼喊,宋邻安重重挥出一剑,劈开众人,将我往旁边一拉一扯,躲过了那丝带的的第一波袭击。 我一瞬间就吓得沒了力气,那古怪的东西,分明不简单,方才若不是躲得快,估计要被它贯穿身体了。 宋邻安似乎对那丝带有些困惑,脸上露出一股诧异之色。当我再次抬头看向空中,花叶丝带不知何时又恢复成原状,围成一个大圈,浮在空中,散漫而不凌乱。 “阿泽,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宋邻安突然转头问我。 我眼睛瞪大一度,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懂武功,更何况是这种邪门歪道的功夫!” 宋邻安皱了下眉,抬起头看向那群飞舞的花叶,眸中染上了不易察觉的肃穆。 “啊!”我又一声大叫,急急地扯住宋邻安的袖口,指着白剑的方向,颤抖着说:“快……快去救他啊!宋邻安你去救他!” 宋邻安却不急不缓地往那边瞧了一眼,语气平平地说:“放心吧,那人不会要了白剑的命。” 我一怔,“什么意思?他明明把白剑打成那样了啊!你看,白剑又被他踢了一脚,吐血了啊!”我气息有些急得喘不上來,着实贝那穿铠甲的家伙给吓到了。 “你放心吧,他不会打死他的,顶多打成残废吧。”宋邻安继续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优雅模样。 我气得往后一跳,愤愤的瞪着他:“你……宋邻安你就是故意想看着白剑受伤吧!你是不是跟他有私人恩怨?可是现在情势紧急,人命关天的,你有多大仇恨也暂且放一放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他是我……” “他是你什么?”宋邻安揪住字眼不放,正好此时沒有人敢上前进犯,他也刚好落得悠闲。 我汗颜了一把,慢慢吐出几个字:“他是我的护卫啊!”见他脸色不大好看,我又补充道,“怎么了,这很正常吧,你自己不也有护卫么,还是女的呢,我有说你什么吗?” 说完后我挺直腰杆,直视他的眼睛,尽量保持理直气壮的架势。 宋邻安轻嗤一声,垂下眼看着我,表情却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向我走近一步,慢声说道:“阿泽,你这算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我可沒有想那么多。” 我连声顿时羞红了,该死的,居然这么轻易就上了他的当,宋邻安太阴险了,居然随时随地给我下套! “宋邻安你……”后面的话还沒说出來,就被惊得淹沒在口中。 那个身披铠甲的男子,已经來到我们身边了。我慌慌张张地探头望了望先前白剑所在的地方,他正横躺在地面上,腿脚还在挣扎,看起來万分痛苦。我心头一揪,一股钻心的痛就涌了上來。 宋邻安将我揽在他身后,语气不善地对上面前那人:“木公子,好久不见,别來无恙。” 因为木易杨的事,我对姓木的人格外敏感,于是悄悄看了那人一眼,一身银白色盔甲,看不到脸,身材高大端正,很有险恶高手的气质。 “宋庄主,还请你把身后的人交出來,免得我动手,浪费力气。”语气更是万丈深渊般的寒彻心骨。 我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以前还以为孟西钧和洛崎的气质够冷了,不想眼前这人胜过他们无数,真真有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本领。这般绝冷气质,恐怕是无人能及的了。 宋邻安依然沒有放开我的手,对着他轻笑了一声,挑衅似的说道:“在下力气倒是多得很,木公子不嫌弃的话,咱们还是浪费力气吧,你意下如何?” 我真佩服他此刻还有闲心跟那家伙耍嘴皮子,不过看他握着我的手比先前用力了好几分,看來他心里并沒有情敌,亦或者说,宋邻安先前所谓的“劲敌”,指的就是眼前这冷傲的家伙。 我不禁倒吸了几口凉气。 这要是真的打起來,宋邻安为了顾及我的安全,不得不带上个拖后腿的,我夹在他们中间,就算不受伤也得被吓毁半条命吧…… 那家伙先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向宋邻安,哼了一声,“奉陪到底,我正好也想领教一下宋庄主的功夫,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毕他就横空劈來一掌,说实话我已经有些腿软了,因为那一掌还沒接近我,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气劲,带着暴戾之意。 宋邻安这回沒再使剑,将剑收回腰间,抬手挡住了他的那一掌。 后面的更是招招夺命,招招精彩,倘若我是个痴迷武学的家伙,次肯定会欢欣鼓舞眉开眼笑,毕竟这般盛况也是难得一见的。只可惜我连一点功夫都不动,只能沦落到担心受怕的地步。 最后还是那家伙略胜一筹,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个我,宋邻安根本无法全心全意应战。我用力将手抽离他的手掌心,迅速跳开好几步,大声喊道:“宋邻安,加油!别输给他!不要管我!” 沒了我的束缚和制约,宋邻安明显轻松放开了许多,使出的招数也更加饱满有力,两人就这么打得天花乱坠。 正所谓高手过招精彩绝伦,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形吧。 为了躲避他二人气劲的伤害,顺便也少给宋邻安一些麻烦,我就往后躲多退了很多个步子,以至于我差点忘了,周围还有一大圈黑衣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甚至,已经有人在向我逼近了。 我不敢叫,更不知如何应对,白剑早已身负重伤倒地不起,宋邻安还在战斗中,此时此刻我孤身一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某个黑衣人拿着刀剑扑向我时,空中的花叶圈突然发起了第二波攻袭,只不过它这次沒有袭击我,而是袭上了那个黑衣家伙,就一瞬间,他被穿透了胸膛,鲜血染尽黑衣,虽看不出颜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 不仅仅是我被这景象镇住了,就连那群本來想要接近我的黑衣人,也有有所忌惮,站在原处不敢轻举妄动,甚是有胆小者已经在往后退步了。 我眼角抽了抽,这花叶丝带究竟是想杀我还是想救我啊?还有它究竟是何神物,有此种能力,太过神奇。 我忽然听到一阵闷哼,扭头一看,宋邻安和那盔甲男子正做着同样一个动作,两人之间隔开几步,纷纷捂着胸口,下一瞬,两口鲜血就从他二人口中喷了出來。 我目瞪口呆,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心痛至极,宋邻安他会不会有事! 因宋邻安是背对着我的,我只能看到那个家伙的正面,当然依然看不见他的脸,被头盔遮得严严实实的,我都怀疑他会不会被闷死。可是接下來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几欲闪瞎我的双目。 宋邻安趁对方分神之际突然出手,飞身向前的同时抽出软剑,狠狠地挥向那人,一道剑流闪过,那人的盔甲被生生劈了开來,咔嚓裂开几道缝,随即自行落到地上。 当然也包括他的头盔,同样重重摔向地面,哐当一声,响亮而沉重。 然后……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藏在盔甲之下的真实面目,那是一张清秀而让我熟悉的面庞,曾经柔和明媚如微风的双眼,曾经与我嬉笑谈说的薄唇,曾经让我百般依赖对我百般宠爱的男子…… 沒错,确实是他,我曾经爱极的木头,一声不吭弃我而去的木易杨。 可是,这真的会是他吗?眼前这个冷冽冰凉的男子,武艺超群的男子,來势汹汹的男子,他真的是木易杨么…… 我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那一刻眼前的景象都化成了虚无,变得空空荡荡,寂静无声。一切似乎都在那一瞬间死去了。 我不是难过,也不是惊讶,我只是……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这也许又是一场伤痛,一场纠缠在我的过去与现在的伤痛。 脚下的步子早就不听使唤,正颤抖着,一步一步慢慢迈向他,完全不受我思维的控制,只是想靠近他。 “阿泽回來,他会伤害你!”宋邻安朝我喊道。他的声音听起來中气不足,显然是刚才那一场恶战伤了元气,也不知他最后挥出的那一剑,使出了多少成的功力。 我想,他不会伤害我的,最起码,木易杨不会伤害我。 我终于站到了他的面前,深深的望着他,而他却无动于衷般,只冷冷地与我对视。 在我还未开口前,他咳了一声,继而说道:“宫主,请跟我走一趟吧,盟主大人正在等着你,若是不肯乖乖就范,别怪刀剑不长眼。” 我心里凉了一大截,沒了盔甲的遮挡,他的声音变得清晰可见,确实是木易杨的声音。可是他的语调却如此冰冷,冷到我完全不认识,而他的眼神,亦仿佛是不认识我。 ------------ 第二十九章 盟主之子 飘荡在空中的声音仿佛不属于我自己,有些空洞,有些凄凉,甚至,还有一丝的委屈与无措。 “木易杨,是你吗?”我这样问他。 他眸中闪过一道冷光,眼睛盯着我,神色未变,依旧冷硬,“在下暮扬,有请幽灵宫宫主大驾,我爹已等候你多时,请跟我走一趟。” 分外生疏的语气,分外陌生的神情,他说他不是木易杨。 可是他有和木易杨一样的面孔,和同样清脆悦耳的声音,尽管深沉冷俊了些,却隐藏不住他的习惯,,木易杨在认真说话时,常常喜欢用左手四指轻压住拇指,右手的拇指轻压住其他四指。 这样独特的行为习惯,除了他还能有谁? “木易杨,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篮子啊……”我又往他面前迈进一步,整个人几乎要与他相碰触。 他反而往后推开了一小步,讨厌讶异地望着我,不耐烦道:“宫主怕是认错人了,在下暮扬,暮盟主之子,并非宫主口中的什么木易杨。” “你骗我!”我不知哪來的力气,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使劲拉扯,语气疯狂:“木易杨你个大骗子,你骗了我两次还不够么,你还想再骗我多少次?为什么要装作不认得我?为什么要叫我宫主,我是蓝泽,我不是什么混蛋宫主啊!” 身子下一瞬就被人凌空抱起,不是木易杨,因为他的脸正在离我越來越远,越來越模糊。 我将头埋进宋邻安的怀中,低低地唤了一声:“宋邻安,对不起,我沒控制好情绪,你……” “我不介意。”他打断我,语气很柔和,比很多时候更加温柔袭人:“阿泽,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要难过,我不会生气。”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却感到十分欣慰,一颗奔腾咆哮起來的心稍稍多了些平静。尽管我很想哭,但是我忍住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站在面前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我必须深刻地认清这个事实。 所以,“宋邻安,我们还能平安离开么?”我抬起眼问他,心中的担忧早已溢满,看这情势,凶多吉少。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我的头顶,轻轻柔柔地摩擦了几下,我听见宋邻安沉着冷静而不失柔和的声音在说:“阿泽,我会护你周全。” 他说会护我周全,那么,他把自己放在了哪里?他要拿命來保护我吗? 我满眼心疼地望着他,紧咬着下唇,半天说不出话,眼泪就两块止不住要淌出來。 宋邻安似乎看清了我的心思,很快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我拼命点了点头,一字一字地说:“宋邻安,不要顾及我的感受,和他的战争,不需要手下留情……” 他忽然轻笑了一下,笑得如往常那般清爽迷人,叫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他说:“我本來就沒打算手下留情,阿泽,我不会讲私人恩怨私人情感放到正事上,希望你也明白。” 手中的拳头不由握紧了些,我深吸了一口气,豪迈地说:“明白了,那么,宋庄主,请带我杀出一条生路吧!” “看來你们是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了,宫主,在下本不想伤害你,奈何你如此不愿意配合我,我也就不必怜香惜玉了。”说完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伸出一个捏紧的拳头,如果我躲不过,五脏六腑都会被轻易震碎吧。 “慢着!”我大吼一声。 随着我的高声一叫,宋邻安和所谓的暮扬都停了下來,两人脸上都露出迷惑之色。 我笑了笑,走到暮扬面前,抬头望着他,闲闲地说:“暮公子,你方才说暮盟主想见我,可是你带來的杀手个个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架势,这……似乎不大礼貌吧?” 暮扬的脸色果然惊变了几分,透出不悦,声音却仍是镇定自若的沉着:“我只是听命行事,盟主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只要将宫主带到他面前,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我,继续狠心将我拿下,或者直接杀死,然而他沒有,他却认认真真地在向我解释。这么说來,他和他那个盟主爹之间,关系必然有些微妙。 因为之前白剑曾对我说过,那个暮池殷派他來寻我,是得到消息说我会出现在某个地方,据说他听到那个消息时脸色异常好看,心情极度愉快,于是赶紧派白剑带人來请我过去。 白剑不会对我撒谎,所以暮池殷并不想伤害到我。 那么这个叫暮扬的家伙,带來这么多杀手,甚至连白剑手底下的人都控制了,使出的招数一个比一个狠毒夺命,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杀了我么?杀了我有什么好处? 沒有好处,只有坏处。首先他无法交差,必然导致他爹对他怨恨不满,再者,他杀了我必将引起众怒,还有那么多人慎重破骨符,一个个等着我就解毒救命,倘若他把我杀了,也就是与整个武林豪杰相敌对,绝无益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暮公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題,问完了我就跟你去见盟主,如何?”我半笑着,语调懒懒散散的,有些漫不经心。 还沒等他有所反应,宋邻安就已上前拉住我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我,眸中透着愤怒。 我说出那话必然就已经想到了会有眼前的局面,于是,我狠了狠心,一把甩开他的手,站到暮扬身边,冷冷地对宋邻安说:“宋庄主,本宫谢谢你一路上的照顾,现在我已经决定要跟暮公子走了,你可以离开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邻安压制着怒气,但我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心中的不悦。 忍住心头的抽痛,我强迫自己继续笑下去,拂了拂袖子,随意地说:“我说宋庄主不用再跟着我了,还沒听清楚么?”语气之冷连我自己都觉得寒心,遑论是不明所以的宋邻安了。 同时我瞥见暮扬脸上满是不解,正讶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宋邻安,最终开口说道:“宫主有什么问題就问吧。” 我想,只要我问完这个问題,宋邻安就绝对不会想再看见我了,他一定……一定会恨我吧…… 我打起精神,吐了吐气,轻抚了下额头,转身面向暮扬,认真的问道:“如果,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木易杨,与我白头偕老?” 谁也沒想到我会问出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題吧,可是我就是在下赌注,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危难之际下赌注,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我也会害怕事情沒办法像我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暮扬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盯着我看了好半晌,似乎在体味我话中的意思。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同时眼角的余光扫向一脸青黑的宋邻安,耐心等待着暮扬的答案。 四周围沉寂了许久,以至于我连头顶上空那个狂花落叶圈的摩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以。”暮扬终于给了答复,是肯定而笃定的语气。他接着说:“宫主才貌双全,机敏过人,在下若有幸能得宫主青睐,实乃上辈子修下來的福气。” 我用柔情似水目光望着他,口中低声呢喃,“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木易杨了。”说完我不顾宋邻安想杀人的眼神,直接拥抱住暮扬,用尽了力气。 然后我听到宋邻安转身而去的声音,听见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宋邻安,虽不起,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让你冒生命之险,就是是要冒险,也应该是我才对。 所以,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等我终于听不见宋邻安的脚步声,这才缓缓起身,离开了暮扬的怀抱,抬头冲他笑了笑。 “宫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他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一双黑色眸子里透出精明之色。 我笑得更加愉快,“暮公子好眼力啊,我这么努力演戏都能被你识破,真是叫我佩服,果然是盟主大人之子,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寻常人所能匹敌。” 我特地将“盟主大人之子”五个字咬的重重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他,让他露出庐山真面目。 我就不信他不会露出破绽。 可谁知他完全沒有上我的勾,反而一下子就占了上风,不知何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地看着我说:“宫主,你刚刚也说了,在下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同寻常,既然如此,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既然你能猜出我的心思,那你也应该知道,你把生路留给宋邻安,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吧?” 果然是个厉害的家伙,用我的话來堵我,确实不是简单的敌人。 我现在终于明白宋邻安为何会称他为“劲敌”了,不仅仅是他的武功如何高强,还有他的心思,他的洞察力,他的残忍和狠心,都比一般敌人要高上许多倍。 我之前确实小看了他。 那么,这一次,我算不算是下错了赌注呢? ------------ 第三十章 狂花乱叶 什么赌局的都不需要去费心去想了,因为我觉得我即将不久于人世。 脖子被暮扬掐的就快失去最后的知觉,眯着眼艰难地用一丝小缝看着他冷漠的眼神,那里面并无任何温度。 此时此刻,我终于相信,这个人,他不是木易杨。 即便他们共用一副身躯,却有着不同的心,不同的感觉。 或许我直到最后一刻仍在挣扎只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死得有点冤,有点不甘心。想我蓝泽,堂堂东国大丞相的千金,又莫名成了什么毒宫和幽灵宫两大宫的一把手,怎么说也是个有作为的人物,就这般轻易死去,未免太不壮烈了。 更何况,我居然是被人掐死的!太不光彩了!说出去我怎么活啊! 于是我一脚踢上了暮扬的命根。 于是暮扬红着脸愤怒地将我往地上一丢,双手捏成了青黄色的拳头,隐隐颤抖着。我甚至错觉般的看到他双拳上正冒着火星子,还听到不远处那群黑衣小子们在窃窃地笑。 咳,踢人这事虽然不大人道,但情况危急我也是实属被逼无奈,罪过啊罪过。 暮扬将手猛然一抬,我差点以为他一气之下要想我劈死,结果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迅速挥了一下,口中大声道:“你们都给我滚回去!” 然后那群窃笑地黑衣杀手们都一最快的速度撤离了,原來我刚刚的不是幻觉啊……不过这群家伙也实在是太不称职了,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笑得出來,真沒有杀手的职业素养! 想到杀手,我心里头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凌川,自打上次雨中一别,就再也沒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虽然说我和他之间并沒什么特别需要见面的理由,但总归是朋友一场,多少也经历了些患难,说不想念他那是骗人的。 还有,小叮当哪里我还撒了小谎,说凌川办完事就会回去找她,可是我连他去办什么事都不清楚。倘若小叮当因我的话又开始苦苦等待,最终依然沒有等到凌川的出现,那结果将不堪设想吧…… “你不想死,对吗?”暮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眸中无波的眼色多了几分诡秘,似乎他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 管他心里面在盘算什么,只要我能活着就好,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还有太多的事等着我去做,还有太多的记忆等着我去寻找,还有太多的人等着我去救命,还有太多的恩怨沒有了结,我怎能随随便便就死掉呢! 于是我从地上爬起來,重重地拍去满身的灰,最后理了理衣衫道:“对啊,你说的沒错,我就是不想死,我就是怕死,怎么了!难道你不怕死?” 暮扬左边的嘴角微微向上提起半分,闭上了眼,声音更加低沉,低沉之中似乎还带着一股难以猜测的情绪:“死对于我來说简直太难了,如果有那个可能,我倒愿意有人來将我杀死,也省去了那绕肠千百的折磨不休……” 我沒听错,他的意思是他不仅不怕死,反而很想死…… “你不是暮池殷的儿子么,等他老得不能动时,武林盟之之位也就是你的了,到时你就像个坐拥一方的小霸主,要什么有什么,名利地位无一不是唾手可得,我不能理解你所谓的想死……”我坦坦荡荡地与他说了这番话,同时仔细观察者他的神情变化。 先前我已经输过一局,被他识破我假意投情与他來换宋邻安的平安无碍,这一次,我定要扳回一城,绝不能轻易认输! 暮扬听了我那些话,眼神略微有些迷茫,他将视线缓缓移向别处不再看我,沉默了良久。视线再次落到我脸上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冷毅,他对我说:“有些事情不是宫主所能理解的,我多说无益,你也别多费心思來猜我的想法,沒用的。” 我心下一沉,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任何一点歪脑筋都会被他看穿,太诡异了些…… “算了算了,我沒心情跟你玩阴谋,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别废话,我知道你不会真带我去见什么盟主的!”一股心烦之意窜入胸间,我再也沒法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 他见我急急躁躁的,忽然咧开唇角笑了一下,颜色和悦了几分,“宋邻安的命算是我送给你的,但也不是便宜白拿的,代价就是……” 他停顿了一下,悠悠地说:“我要你消失半个月。” “然后呢?”我接上去问道。 他沉着嗓音,语言简洁:“然后我会放了你,你我之间互不相欠。” 我脸皮抽筋,头皮发紧,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桩买卖不大对头,瞬即脑中一亮,抬高嗓门冲他喊道:“你坑我呢!我脑子坏了才会听你的话!明明都是你在算计我,还谈什么条件,真是小人!” 宋邻安是我用计逼走的,他暮扬杀不杀他也不是完全由我决定的,倘若暮扬真的有心杀掉宋邻安,便不会放任他自由离开,甚至连那群黑衣人他也沒下指令让他们去追堵,所以,那句“宋邻安的名算是我送给你的”完全就是在愚弄我! “可惜……”他冷笑了一下,表情冰冷:“你已经沒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丢下一句,转身就要逃走。 暮扬一个快步闪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心中提起一根弦,绷得紧紧的,脑子里一直在不断重复一句话:蓝泽,你要撑住,马上,很快,立刻,就要解脱了,再坚持一下下就好! 是的,我已经算准了时机,就等那最后一击的到來,然后…… 然后我就赢了。 就在暮扬想要将手伸过來掐住我的脖子时,我拼尽全力往后退了一步,而他身子正好在向前倾,于是,这一瞬,发生了一件事,, 从头到尾一直被冷落在天空中的花叶圈猛然來袭,变身成丝带,速度比先前那两次更为迅猛,自上而來,简直叫人无法抵挡,除非有人事先知道它的攻击时间,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即使是暮扬这般一等一的高手,也沒有办法在这样的袭击下安然退身,尽管他已经做出了最快最迅速的反应,还是沒能躲过,花叶丝带从他臂膀出斜擦而过,刹那间就有一股血液从暮扬身上溅了出來,落到地上,将那方寸之地染成了红色。 我听见暮扬口中发出一阵嘶痛的闷哼,但劫难还沒有停止,劫难还在继续着。 丝带很快就转了个弯,轻巧地将暮扬缠绕住,并且紧紧包裹,任他百般挣扎也无法挣脱。 这一刻到來时我真真是松了一口气,从头顶到脚底都松下一口气,这难熬的短暂时间,终于结束了,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喂!你别挣扎了,沒用的,你越用力它就越紧,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勒死,还是省点力气吧。”方才后退时太过急迫,我脚下不稳就摔在了地上,感觉尾椎都要断掉了。 好不容易爬起來,我沉了沉肩,走到暮扬面前,这回该换我趾高气扬地瞧着他了。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说的就是这个理! 他死命挣了挣,发现仍是挣不脱,这才抬起眼望向我,眸中满是诧异:“你……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哈,果然是这样,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清花叶圈的变动方向,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它在空中盘旋摩擦的沙沙声响,只有我一个人,沒有别人。 “是啊,想知道它是什么吗?”我笑了笑,故意想气死他:“哼,刚才那样欺负我,本姑娘可都铭记在心了呢,你越是好奇,我就越是不告诉你,而且,只要我不想放过你,这个东西就会一直缠绕在你身上,再锋利的刀剑也砍不断,再强大的内力也震不开,你就等着死吧……” 一口气放出这么多狠话來,我心中顿时畅快了不少,先前所受的委屈统统都消失不见,心里头无比爽朗,只可惜宋邻安现在不在我身边,否则我一定要好好跟他炫耀一番,让他也亲眼见一见我蓝泽的聪明机智! 其实我一早就觉得这东西有些不大对劲,当时白剑正在对战暮扬,宋邻安正忙于对付那圈黑衣杀手们,只有我看到了天上的那一大圈狂花乱叶,它们正以一种美丽而神秘的姿势在空中盘旋飞舞,模样煞是惊人。 当它向我们发起第一波袭击时,我似乎有感觉,连忙提醒宋邻安让他防备。奇怪的是,以宋邻安的感觉能力,以他们习武之人的敏锐洞察力,不可能那么久都不注意到花叶圈的存在。 甚至,就在它向我们发起袭击,宋邻安也无从知晓。 当时宋邻安惊讶肃穆的神情还有他的问话都叫我心生不解,仿佛他对那东西并不是一点也不了解,仿佛他知道,我可能会知晓那是何物。然而当时我并沒有想起來花叶丝带究竟是什么东西。 接着就是第二波袭击,花叶丝带袭击了冲向我的黑衣人,直接将他的身体贯穿,毫不留情。当时我吓傻了,如果被贯穿身体的人是我,该会多么可怕啊! ------------ 第三十一章 往事难除 当然,我是绝对不会受到它的伤害的,自始至终,那花叶圈就沒有打算伤害我。 这就是我的第二场赌局,很顺利地赢了。 我看准了花叶圈的攻击方向,同时也算准了时间,故意装作怒极而去,就是为了将暮扬引过來,等待花叶圈发起袭击。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在哪一刻想起这东西的,也许是在宋邻安离开之前,也许是在他离开之后,但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躲过眼前的一劫,平安无事了。 这一次脱险,我凭靠的完全是自己的本事。也许慢慢的,我也会强大起來,终有一天,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只是那一天,我希望它永远不要到來。 “你想怎么样?”暮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狠狠地盯着我,却依然高傲。 我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只是想静静地看看你。 脚下不自觉向他走了两步,离得更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因剧痛之下的沉重呼吸。一声一声,漫入我心底,触碰那经久而变的往事。 “你……疼不疼?”说出的话有些恍惚,飘然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他微怔一下,锁眉正色道:“你想怎么样?”还是那句冰冷的话,只是语气上多了一份不耐。 我捏了捏拳,逼自己回神,不能再将他和木易杨联系到一起了,绝对不可以!只是……那些事情,我无法不去弄明白,我不甘心啊! 苦苦挣扎一番的结果是,天色暗了,我累了,于是坐到地上休息了。我就坐在他身旁,见他站得辛苦,心下一软,就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花叶绳的某个部位,然后它猛然松开了一些,但还是死死缠在暮扬身上。 我顺手拽住他的衣袖,一把将他拉下來与我同坐。然后不等他开口说话,我就先声夺人道:“不要说话好吗?我不会一直捆着你的,你看,天都快黑了,我们坐下來歇会儿吧,打了那么久,你不累么?” 我的话越说越显得有气无力,就像此时有气无力的我。 惊奇的是,暮扬居然真的沒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动了动身子,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将腿放好,余光看过去,他脸上表情很宁静,宁静得就像那古井里的水,风过无波。 气氛很缓和,这一刻的沉默消散了先前的算计和暗斗,剩下的只有这愈來愈黑的夜晚。 “可惜啊,沒有星星……”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么大的人了,还看什么星星。”他顺着接了一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的某一块狠狠抽了一次,我无比缓慢地转过脸,直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看你,都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爱使小性子?” “篮子,你得学会长大,不能总那么娇气啊!” “好了好了,我拿你沒办法,明日就带你出去逛逛成吗……” “做好了别乱动,我要把你画好了,等哪天我成名了,你就能拿着它四处招摇了……” ………… 这一瞬脑中冒出來一大堆木易杨的声音,我都记得,我一点都沒有忘记,那些单纯美好的往事,我都深深藏在了心底。 刚才他那一声“这么大的人了”,又轻而易举地将我俘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在缓缓升腾。 我几乎是哽咽着说了下面的话,感觉自己就像着了魔,带着发泄的口吻:“怎么着了!我就是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喜欢看星星看月亮,我就是明明十八岁的人了还喜欢帅脾气使性子,我就是你越对我好我越爱闹腾不休……可是你呢?你把我随手一丢,你的做派就很像沉稳的大人么?你倒是说话啊,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 接着我做出了更疯狂的举动,扯住他的胳膊,将泪湿的脸埋到他手臂上,放声大哭。 我想一定是疯了吧。 “你……”暮扬抽了抽手,抽不开,“你能放开我么?” “不放!我就是不放!我恨你啊!为什么要一直一直骗我,为什么你们都是一群骗子!”我不顾一切竭力嘶喊,声音颤的吓人。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沒再说话,也沒有再想要抽离我的手。 我突然停住哭泣,轻轻松开了他的手臂,看着他讷讷道:“我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你说呢?”我斜着眼反问一句,调子拽起來有点像生气吃醋时得宋邻安。 忙松开他,用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泪,我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接着我又问,“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么?” “声名远扬的幽灵宫宫主,在下怎么会不认识。”他答话时嘴角微扬,不知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我都猜不透。 我使劲摇了摇头,“不是的!我说的不是这个,关于木易杨的记忆,你当真都沒有了么?” 他终于转过脸來看我,盯了我好一瞬,最后垂下眼,声音轻轻的:“宫主口中的那位木公子,是你什么人?” 我嘴角抽搐一下,这话问得高深了,我该怎么回答呢?朋友么,沒那么纯粹;很喜欢的人么,似乎也达不到;痛恨的人么,始终做不到吧…… 最后我也只是含糊其辞,抬头望着广袤的夜空:“他啊,他是一个骗子,骗了我的东西沒有还给我。”这样说也许是比较好的措辞。 “可是我听你之前的话,似乎对他……” “似乎对他心生爱意,你想说的是这个吧?”我直接替他说了出來,随即冲他笑笑,“其实也沒那么多吧,只是有点不甘心,我不喜欢被人骗來骗去,感觉很不好。” 我说完后暮扬就把脸沉了下去,在夜色里,他的容颜依然清晰,甚至被黑暗衬得更加深刻。我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眉目其实仍然柔和,仔细看去,并沒有面上做出來的那般冷漠。 “宫主,很抱歉,在下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他再一次看向我,轻飘飘地说了这一句。 语气确实很轻很轻,像棉花一样,只是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來,多少有些伤痛人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了许久,把即将冒出來眼泪也憋了进去。然后装作开怀道:“咳,沒什么……也许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谁说的准呢。” 这话说着连我自己都不信。 他明明就跟木易杨沒有一丝区别,不仅仅是外貌上,连一些动作习惯,都如出一辙,若非要安慰自己说不是他,恐怕很难令自己信服吧。 就这么坐着,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他也不让我给他松开花叶绳,我也不提要放了他的事。或许我在心底里还是希望能将他困在身边,哪怕只有今夜,也足够了…… 然而现实的残酷告诉你,永远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美好,即便有了良好的开始,有了良好的过程,也不一定能够拥有良好的结局。 于是,我突然间就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嘶啦一下。 白剑的剑直直刺入了暮扬的胸膛。 我居然昏沉到把一直躺在地上的白剑给忽视了,我一定是太过沉迷了。 “宫主,我们走吧。”白剑松开手,一把将僵滞的我拉起來,而那把剑还留在暮扬的胸膛上,他已经倒下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死。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在问你话你听到了吗,为什么要杀他!”我颤颤地揪住白剑的衣衫。 白剑的回答很笃定很冷静也很淡漠:“因为不杀他,留下來就是个祸患,他想杀了你,我不允许。” 是啊,我怎么能自欺欺人呢,他明明就是來杀我的,他是险恶的敌人啊,就算他真的是木易杨,他不承认,又能如何呢? 这就相当于一个道理,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假寐的人。 我身体一沉一软,抓着白剑的双手慢慢滑落,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倒了下去,白剑搂住了我。接着他的力量站直,我稳住脚下的步子,走到昏过去的暮扬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而后我伸手轻轻点了点花叶绳,它瞬间松开,恢复成花叶碎片,在我头顶上空盘旋了一会儿,我伸出掌心,它便缓缓落了下來,缩成了很小的一个花叶环,我把它套在了手腕上。 “宫主,这是……”白剑不知何时又站到了我身边,他指着我手腕间的花叶环,脸上满是惊奇。 我扯过袖子,遮住它,随意地说:“这是有人送给我的大礼,我收下便是,你不必多问。” 这东西的由來,我大约是想起來了。只是我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把它给我,还是以如此神奇的方式。 难道她知道我有危险么? 最后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暮扬,我就转身领着白剑走了,是死是活,要看他的造化了。 除却那一份私心,他是死是活,其实与我不大相干。 然而沒走多远,就有两个人从上空翻身而來,刚好落在我和白剑的面前。 我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两人,毕竟,我暂时还不想见他们。 ------------ 第三十二章 伤势严峻 “阿蓝,你一直沒有过來,我们就來找你了。”秦天率先开了口,我听得出,语气并不多善。 接着是洛崎严肃而端正的声音,他说:“你以为你的把戏我不知道?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你以为你肩上的责任想丢下就能丢下?我说蓝宫主,你未免太天真了点,我先前已经说过了,如果有幽灵宫的事你不想管,那就把执掌大权交出來。” 我被他的口气吓得有点怔,一时间无言以对,秦天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得我浑身不爽。 倒是白剑在此刻开了口,他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护住我,沉着声音对洛崎和秦天说:“两位若是在这般态度,休怪在下不客气!” “哼!”洛崎哼出一声,声音里透着讽刺:“就凭你么?就凭你现在身负重伤连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的人,还想着对付我们?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跟班!” “够了!”我猛然一声大喊,狠狠地抬起眼皮等着洛崎,“你的目的呢?你的目的就很纯真善良了么?请不要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尽管我失忆了,但我并不傻,你的目的,我会猜不出么?” “我的目的是什么不重要,也轮不到你來多管,我只需要保住幽灵宫,而这原因,你也不需多问。”洛崎冷冷地回应我,俊秀的五官显得格外坚毅。 但他的话不可能不叫我心生疑惑,他看上去并不喜欢我,甚至还有些厌恶我,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费尽心力去拯救幽灵宫呢?难道他想留着幽灵宫,以后再杀了我取而代之? 事情越想越诡异,越想越可怕。 “我就是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你们伤害到宫主大人一分一毫!”白剑用力说完了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我吓得急忙蹲下身去扶他,口中慌慌张张道:“白剑!你怎么了!” 他艰难地用手抹去唇边的血渍,又艰难地冲我微微一笑,喘着气无力地说:“宫主,我沒事……我……” “别说了!”我打断白剑的话,咬着唇抬头对洛崎和秦天说:“你们帮我救他,我会跟你们走的。” “你放心吧,他的伤虽重,若得及时救治,还不至于丢了性命,阿蓝你先让开,我來看看他。”秦天迈着步子走过來,蹲下身,握住了白剑的一只手。 我往旁边退开一步,腾出地方让他好好看看白剑的伤势。暮扬果真对白剑下了狠手,我不知宋邻安当时为什么不肯去救他,虽说暮扬确实如他所说沒有直接要了白剑的命,可眼下这伤势,简直跟丢了大半条命沒区别。 “怎么样?”间秦天半天不说话,我心头着急起來,忍不住催促。 他转过头看向我这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和表情盯着我,缓缓吐出几句话:“他中了暮家的独门神掌,除非是暮家的独门疗伤药,外人恐怕沒办法治好他,不过你别担心,他暂时还不会死,还有时间。” “暮家?你说的是暮池殷那里么?”我急切的问道。 秦天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此行前去幽灵宫,正好经过暮盟主的山庄,凭你幽灵宫宫主的身份,我想暮池殷会卖你一个人情,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瞬间咬紧了牙关。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的打算是和宋邻安先过几天两个人的安宁日子,然后再让他带我去回去处理幽灵宫的事情,,尽管我到现在也沒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危急幽灵宫存亡的大事。 沒想到,暮池殷那边再找我,秦天洛崎也在找我,还有暮扬他也在找我,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将自己的心思掩藏在内心深处,不让我看清,却让我听从于他们,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眼前的事情尤为棘手,暮扬打伤了白剑,而我绝不可能看着他等死,所以我必须去暮家山庄走一趟,去会会那位盟主,看看他葫芦里又在买什么药。 “那我们赶紧出发!”我急着就要扶起白剑,被秦天挡住了,他一把将白剑拉起來扶住,朝我笑笑说:“这种力气活还是让你天哥哥做吧,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家,有男人在身边的时候,别那么拼命,知道了吗?” 我忽然有些感动,他话中的意思仿佛不仅仅止于表面,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这才发现洛崎沒了人影,四下张望了一番,转脸问秦天:“那个混蛋家伙呢?” 秦天皱皱眉头,面上似乎也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离开的这几天他也离开了,不久前才会來找我的。” “哦……”我低下头应了一声。 “等等吧,他应该很快就会回來的。”秦天又道。 我点了点头。 心里有些想法又在往上冒了,关于白剑身中暮家独门神掌一事,倒是证明了一点,暮扬的的确确的暮池殷的儿子,他沒有撒谎。 可是,当初的木易杨,明明只是一介书生,成天除了作画还是作画,干不了什么苦力活,我亲眼见着他在我病中累得满手是茧,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难道暮扬真的不是木易杨?我认错认了? 心底的失落一阵一阵燃起,有太多事情我弄不明白,心中很不痛快。 等待洛崎的过程中,我除了思考暮扬和木易杨一事之外,更多的是在想念宋邻安,这一点令我感到慌张无措。 他不过离开了我几个时辰,我就这么舍不得了,那如果他真的因为我先前的做法生气了,对我绝望了,那我该怎么承受? 等了许久,回來的不是洛崎,而是……凌川! 是凌川!沒错,在黑夜里驾着马车向我这边过來的人,他是凌川! 我呆呆地在原地愣住了,一直到凌川下了马车,走到我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我右肩上,我都沒缓过神來。 “阿泽兄弟,许久不见,想我了沒?”还是那样的灿烂笑容,还是那样的明亮嗓音,还是那样的气质不凡帅气逼人。 ------------ 第三十三章 考虑不周 我痴痴地望着凌川,一股莫名的酸意就涌上了心间。 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冷面无情的洛崎,他是我的凌兄,那个明媚清朗的男子。 我沒忍住就扑了过去,埋在他怀里哭喊:“凌兄……你终于來找我了……”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凌川给我带來的安全感要比任何人都强烈。 他用手拍拍我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我说:“乖了,不哭,有我在,以后都沒人敢欺负你了。” 他一说话我就更加止不住泪,哭得更凶,这一天之内,我仿佛已经哭了好多次,流的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 “唉唉唉,等等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秦天一把将我拉起,逼我离开凌川的胸前。 我抹了一把眼泪望着惊得张大嘴的秦天,沒好气地说:“谁叫你蠢!” “啊?”秦天被我这一句话弄得更加摸不着头脑,转脸望着凌川,伸手指着他道:“你怎么突然变性了?你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凌川笑了笑说:“看來阁下沒有将我和愚弟分清楚,我兄弟二人长得极像,认错也是常理。” “他叫凌川,那你叫凌什么?”秦天皱着眉问道,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自己会认错人。也难为他那般自负,被人拆穿,多少有些尴尬。 “之前那个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洛崎,不是凌川,你面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凌川。”我冷不丁插上一句话。 “那他为何要对我自称凌川?”秦天又问了一句,看他那急躁的模样,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唔……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觉得我的名字比较帅气吧。”凌川摸了摸鼻子,满满的自恋情怀又开始滋长。 我和秦天同时噗嗤一声,显然是被凌川的话给呛到了。 “对了凌兄,你怎么会过來?”我终于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題,赶紧问他,“还有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小叮当她……” “蓝兄啊,我都说过很多次了,我是有密令在身的人,蓝兄你就当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就行,不要多问哦!”他笑笑地拍了拍我的肩。 见我不说话,他又笑道:“我可是神机妙算呢,早就算到你遇到麻烦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就不辞辛劳地赶过來了,怎么样,蓝兄你有沒有感动到?” 白剑就在此刻又喷出一口鲜血,我吓傻了,一把揪住凌川的胳膊,急道:“凌兄,快带我们去暮家山庄,救命!” 凌川望了我一眼,又望了身负重伤的白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眼神澄澈地看着我说:“别担心,这就出发。” 最后的结果是秦天在外头赶车,我和凌川还有白剑坐在马车内。按理说这马车是凌川带來的,应当由他驱车才算合理,但不知他对秦天说了什么,于是秦天就皱着眉头沒好气地跑去驾车了。 “凌兄,我必须跟你提个事,请你务必老是交代。”虽然有些精神不济,我还是逼自己清醒起來。 凌川闻声抬起头,迷惑地看着我,“什么事?” 我虚咳了一声,说道:“你……凌兄你跟小叮当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啊?”否则人家怎么会对你那般死心塌地。 凌川似是一怔,随后沉默起來,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边,停顿了好久才说:“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倒是沒想到他会这样问我,伸手挠了挠头,“她也沒说多少,大概表达了你们曾经见过面的意思。”当然还有人家对你一见钟情的意思…… “嗯……也就是这样吧。”他声音略沉,说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在想别的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找她呢?”见他不愿多说,我忙追问。 凌川抬眼,诧异地看着我说:“我为何要回去找她?” 我有些无语,嘴角抽着说:“可是小叮当一直都在等着你啊!” “她为什么要等我?”他又问。 我气急,差点跳起來,也不再跟他绕弯子了,直截了当气势汹汹地说:“死凌川,你欺骗人家小女孩的感情,你处处留情,你个无情的混蛋!” “嘿,你都说我处处留情了,又怎么会无情呢,这不是说不通嘛!”他不怒反笑,笑得极为爽快,仿佛我说的话真是一个笑话。 “凌川你知不知道小叮当差点因为自尽了!”我端着脸严肃地说了这句话,原本我是不打算说的,毕竟这关乎小叮当的颜面,我想小叮当也不会希望有人知道她曾经那么冲动过。 凌川沒有答话,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我,隔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蓝兄,依你看,我应该回去找她吗?”眼神中竟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我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就有些说不上话,是啊,我一直把问題看得很简单,觉得只要凌川回去找小叮当就沒有任何问題了。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且不说凌川对小叮当有沒有男女之情,光论凌川江湖杀手的身份,就不可能和小叮当走到一起,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孟西钧。孟西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妹妹交付给一个随时可能会杀死他的人手中吧。 “算了,方才的话,你当我沒说,是我考虑问題不周。”我低下头轻声说,两只拳头紧紧握着不想松开。 这一刻我只觉得小叮当无比可怜,很早就沒了娘亲的关爱,父皇又多年卧病在床,唯一的太子哥哥还将她困在寝宫里不许她接触外人,那样的豆蔻年华,那样的纯良少女,遭遇至此,实为可惜。 好不容易有一个心心念念的男子给了她生存的希望,给了她等待的希望,到头來却仍旧是一场空,她的心迟早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想到这里我就红了眼眶,一滴泪就不自觉掠在了手背上。 然后我听见凌川稍显空灵的声音在说:“其实,从我成为杀手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像平常男子那般熏得幸福生活,更遑论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 ------------ 第三十四章 提心吊胆 我愣了愣,竟不知在凌川心底,还暗藏着这般不为人知的伤痛情怀。 是否真的应了那句话,世上的每一个人,无论其外表快乐与否,内心深处,都还有一份不可与外人道的秘密,那份心情,可能会伴其一生。 这一瞬间,我恍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熟悉凌川,毕竟,我所能轻易看见的,都是他潇洒爽朗地外表个性,甚至我连他作为杀手具体做了什么事都不清楚,更遑论去探知他的心底。 将之与洛崎对比,双生兄弟,截然不同的个性,我能看出洛崎对人对事的冷漠敌意,许是多年來的杀手生涯所造就,刻在他脸上的每一份冷漠,都是一种证明。而凌川,他沒有,他将所有的黑暗面都隐藏了…… 小半晌过去后,凌川半沉着声音说道:“至于小叮当的事,我只能说抱歉,我对她并无非分之想,也不能有……还有,当初我说想娶娄蓝为妻,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 我心头一跳,对啊,他还说过要娶娄蓝为妻的,我也早已在那个破屋里告知了他其实我就是娄蓝。 从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得知他所谓的生平大愿是娶娄蓝为妻开始,每一次与他相处,都会不由好奇,他为何为想要娶一个沒见过面的女子为妻,单单是因为她可能拥有的美貌么? 虽然问这种话会令人觉得我有些不知羞耻,但不问不行,谁叫我天生就是好奇的性子,憋不住。 “凌兄啊,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过要娶娄蓝为妻?”我掂量着声音小声问道,心头略有讪讪。 凌川闻言,唇角瞬即绽开一抹清透的笑容,潇洒倜傥的模样真叫人很难移开视线,只听得他从容而道:“因为……我很早很早以前,似乎见过她一面,然后就有了娶她为妻的想法,就是这样。” 什么!他说以前见过我?可那次在马车之中他明明说了只见过姐姐娄月,并未见过娄蓝的真实模样啊……况且我平日里能见到外人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 “你是说你以前见过我?多久以前?”我來不及掩饰惊诧地表情,瞪大眼睛望着他,直直逼视。 他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后淡淡道:“也有很多年了吧,是小时候的事了,你应该是记不得的……” 我心脏扑通扑通跳快了好几个节奏,眼角抽搐着问道:“你在哪里见过我?”再次问话,心里多了几分激动和期盼,焦急地等待着他可能会给的答案。 他扶额想了想,然后垂下手说:“似乎是在某条小河边吧……” 轰隆一声,天塌下來的声音。我敢说我的小心脏已然跳到嗓子眼处,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來,飘幻着。 “你当时是不是持着一把短剑?”我声音颤颤地问,瑟瑟发抖。真的是他么……是他么?天上哥哥…… “本少侠一向孑然一身,刀剑乃身外之物,即便是年少的我,也不需要它做陪衬!”凌川一句话否定了我先前的全部想法。 我僵在原地,浑身像被抽空了似的,浑浑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我们的对话。 差一点我就以为我终于找到天上哥哥了,而且,我似乎并不讨厌凌川是天上哥哥这回事。 相比上次误以为秦天是天上哥哥,这一次我多了期待,甚至我心里就觉得凌川是天上哥哥了,尽管他的气质与天上哥哥相差甚远。 后來我昏昏欲睡,一闭眼,一切都静止了。 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里有天上哥哥,还有宋邻安。他们分别站在我的两边,离我很远很远,面容也是模糊的,但我认得很清楚,尤其清晰的是他们的声音。 “阿泽,你为什么还不來找我,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十八岁,就來找我,你为什么忘了?为什么不來?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还不來……”左边是天上哥哥。 “阿泽,回來,你不能一直想着他,你找不到他的,我这里才是你的归宿,快回來……”右边是宋邻安。 我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满心焦虑,一个是多年的梦想和追求,一个是真真切切的爱人,我到底应该去往哪一边?谁能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阿泽,,” “阿泽,,” 左右两边的人同时朝我伸出双手,做出迎接的姿势,透过层层迷雾层层模糊,我居然看见了他二人的眼神,那般炽热,那般真诚…… 然而我却在犹豫,一时间不知该做何选择,最后急得满头是汗。 就在我打算说话的那一瞬间,他二人分别朝我抛出狠话,两份声音重叠在一起,叫我无法听清,但其中的冷意和愤怒我就算不听也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 如此焦灼,最后在他二人绝情地离去后变成懊恼和悔恨,剩下我独自一人干望着这苍茫而朦胧的四周。 在困难的抉择面前,我不应该如此犹豫退缩,这不是我的风格,这不是堂堂东国丞相之女该做的事,更加不是名声鼎盛的幽灵宫宫主和毒宫宫主该有的怯懦。 我应该要勇敢一点不是吗?无论是要选择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也都只是人生中诸多选择中的一个,又有何难? 然而在这场梦境中,我却败给了自己,败得一塌涂地。他们最后都离开了我,留给我我一无所有。 我惊醒,手不自觉抚住额头,果然是满头冷汗。知觉完全恢复后,感受到脊背上的湿意,黏黏的,十分难受,这一场噩梦,太真实了。 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一张舒适地床上了,屋内静悄悄的沒有一丝动静,火烛小灯还亮着。 “你醒了。”秦天不知从哪里走了过來,声音之中透着掩不去的疲倦。 “我睡了多久?”我比较关心的是这个问題。 “三天。”他答得很干脆,走的离我更近了些,站在床边定住脚步。 果然,我就料到我睡了不下于一天一夜,似乎每一次昏睡和噩梦都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难道是因为恶疾?不然我如何每一次的深睡都毫无知觉。 ------------ 第三十五章 浪迹天涯 脑中仍然有些昏沉,我扶着额头问秦天:“凌川和白剑呢?” “他们已经先行出发去往暮家山庄去了,知道你忧心白剑的伤势,所有我留下等你醒过來。”他脸色有些复杂,“阿蓝,我找大夫给你看过了,他说……” 望着他深沉而有点难过的表情,我大概知道那大夫跟他说了些什么,故作轻松道:“咳,我知道啊,我早就坦然了,沒什么的。” “你都知道了?”他满目惊讶,睁大眼眼珠子似乎就要跳出來。 我笑笑:“嗯,不过好歹我还有几个月可以活,还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拯救一下你们心心念念的幽灵宫的存亡,多少还有些价值,你说是不是?” 沒想到我原本用來安抚他的话完全失效,甚至产生了相反的效果,就见秦天忽然坐到我床边,一把捧住我的双手,凝视着我说:“剩下的日子,让我來照顾你好吗?” 我一怔,竟忘了抽手。并非我轻易被他一句话说动,而是因为,秦天眸中深深散发出來的光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谁?那双眼睛,那般视线,究竟是谁? 我皱眉苦思,脑袋终于在某一瞬间闪现出一道白光,那张模糊的脸渐渐清晰…… 是木易杨!沒错,是他,就是他,当初他第一次救下我,将我安置在他的屋内,我半昏半醒,就看到了他的目光,也是如此认真而深邃,透着苦涩的情绪。 “阿蓝,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突然,可是你也不用衣服苦大仇深的模样吧,你这样天哥哥很上心唉……”秦天捏了捏我的手,脸上做出很可怜的表情。 我清醒过來,先抽开手,抬眸望着秦天,平静地问出话:“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面上一愣,随即迷惑地看着我说:“阿蓝你怎么了?突然说这种奇怪的话……” “别装模作样了好吗?我现在沒有心情跟你玩捉迷藏。”我将语气压到最低最冷,眼神直直的盯着他。 见他不语,我便再次开口:“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由我來替你说吧,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吧?” “是啊,我早就说过啦,我的目的就是想跟随你去幽灵宫拯救苍生嘛!”他笑得开朗,说的甚是轻松。 我淡淡道:“我说的不是这一次,而是多年前,你入府做我琴艺师傅的那一次。” 他闻言果然面色变了变,眉心揪起,嘴角颤了颤说:“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过去……” 我答道:“因为,我发现了很多问題,第一个就是,你早就知道我命不久矣,而非你方才所说由某个大夫告知你的,毕竟我的病不是寻常大夫所能看穿的,对吧?” “还有呢?”他沉下语气,脸色已然恢复平静,显然对我的话沒有异议。 我抬手揉了揉眉心,细想了一下说:“可是你却在假装,然后趁此机会对我提出要照顾我的请求,难道我不会怀疑吗?当年你提亲被弄错,现在又來这一套,我沒办法不猜测你的居心。” “你未免把我想的太过复杂,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人么?”他换上一副坦然的表情,仿佛想用这种动之以情的方式來消磨我对他的怀疑。 我摇了摇头,“我印象中你一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幽默风趣,才艺超然,可是……你突然出现在多年后的我的面前,甚至是失忆了的我的面前,难道能说成是巧合吗?” 他嘴角扬了扬,“那一你看,我两次接近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我又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就不必问他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呀,平日里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小时候也是傻傻的,现在长大了反倒变得敏感起來,我真不知道该替你高兴还是别的什么了。阿蓝你说,我若当真动机不纯,又何必娶你姐姐过门,又何必浪费这纪念的光阴?” “我不知道。”我讷讷地答。说到姐姐,我心里一股子酸涩又冒了上來,许久沒见她了,还讨厌我么? 他忽然笑了出來,极为释然,甚至探出手揉了揉我的头顶:“阿蓝你就别多想了,我此次來寻你,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拉上你一起去拯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江湖豪杰,至于其他的,你以后也许会明白。” 我突然有些傻眼,这算是绕來绕去又绕回來了么? 还未反应过來他就将我轻轻按倒,低声说:“你身子未好,躺下歇着,如果我说去我之前请來为你看病的并非寻常大夫,你可以安心了吧?” 后來留下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了秦天。这些日子以來,我总觉得身边的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或者说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也难怪我会胡思多想。 烛光不知何时突然燃尽,昏暗瞬间变成黑漆一片。 下一瞬,我听见有人从窗户跳下來的声音,心下一紧,正欲起身叫人,被人用手捂住了口。 我睁大眼,只听见黑暗中的人影垂首对我说:“别怕,是我。” 我呆了一下就反应过來,闷哼一声就用力将他扯下來抱住,我死死抱着他,声音里的委屈清晰可见:“宋邻安,你终于來找我了,你沒有走……” “嗯,我沒有走,我一直在你身后,你沒有发现而已。”闷沉的声音从背后传來,瞬间扫光了我所有的阴霾,仿佛只要宋邻安一出现,什么难題都构不成威胁了。 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他不想让我出事,他身上寄托着我的浓浓的爱。 “我以为你被我气跑了呢……”我往他怀里缩了缩,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处,倾听他有力的心跳。 “你也太瞎看本庄主的眼力了,就凭你那点小伎俩,还指望能瞒过我么?”他用手抚住我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果然跟秦天揉的感觉完全不同,我可以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十足的柔情。 “带我走吧。”我闷闷地说了一句。 “去哪里呢?”他反问。 “随便去哪里都好,实在不行咱们浪迹天涯!”我脱口而出。 ------------ 第三十六章 牵线搭桥 宋邻安没再说话,只轻轻地抚了抚我的后背。 我不由叹息一声,果然浪迹天涯这种潇洒与浪漫并存的事情不是谁人都可以做得到,最起码我没有那样的资格去追寻那样的幸福。 我常常想,倘若我当年没有遇到天上哥哥,然后也就不会离家出走去寻他,那又将是怎么一番境地呢?我是不是会像平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平凡地长大,平凡地出嫁,平凡地过上相夫教子的简单生活。 然而事实就是与愿想相违背,它总是在教会你学着去接受。我的过去,我的记忆,我的经历,我的病,我的毒,我的跟随者,我的仇敌,我的种种,都已经踏上了另外一条路途,不可回头。 “宋邻安,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我埋在他怀里低声问,细细嗅着他的体香,黑暗让周围变得宁静,宋邻安让周围变得温暖。 “等。”他简练地回答。 我起身问道:“等什么?” 他的面容在黑暗中渐渐清晰起来,带着柔柔的笑意:“等一些自不量力的人过来。” 我心里忽然变得紧张害怕,小声道:“你的意思是,今夜会有人来杀我?” 宋邻安翻身躺倒床上,示意我睡进去些,在我躺进去后对着我耳边轻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有我在,什么都别担心,知道吗?” 我神经紧绷着问了一句:“为什么最近总有人来杀我?” 宋邻安答得异常绝妙:“因为最近想杀你的人比较多吧,大家不都爱凑热闹么。” 我瞬间无言以对,这算哪门子的种逻辑。心底里其实清楚,估计有什么危险的事即将发生或者正在发生,而宋邻安为了不让我担惊受怕,故意说的很轻巧。但其实这样并达不到消减我心头压力的效果……反而…… 我还想说话,就被宋邻安捉住了右手,我浑身一紧,只听见细微的推门声混杂在推窗声中,甚至屋顶上也有窸窣的脚步声,看来要取我性命的人不少啊!我忍不住感叹,若是今夜没有宋邻安陪着我,我会不会死的连个全尸都没有? 我屏着气,凝神细听,眼睛用力看过去,多少能看清一些人影在朝我这边移动。感受到宋邻安松开了我的手,我便知道他开开始行动了。 我杀戮开始之前,我轻轻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着等待。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五六把刀剑齐齐落地,发出吭吭的声响,继而是赤手搏斗和杀手们的惨叫声,我似乎感觉到宋邻安把他们抓起来丢到窗外去了,有种听不下去的感觉。 “阿泽,可以起来看看了。”宋邻安一声叫唤。 屋内忽然亮了起来,我坐起身看了一眼床头处的火烛,并未燃尽,想来是宋邻安之前来的时候把它灭掉的,可真是算准了时机。 宋邻安脚下一用力,地上的黑衣人就滚到了我跟前,用一种凄苦而仇视的眼神望着我。如果我没有会错意,他来杀我,绝对是因为打心底里恨我,而非受人指使。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既然要杀我,为何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让我没有机会逃脱?”我笑着说,带着足足的挑衅味。 “别废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倒是个硬汉子,死到临头嘴还是很硬,有点骨气。 我抚了抚额头,散漫地说:“其实你们也不是真的要杀掉我对吧?你们是想从我身上拿到某样东西对吧?只可惜你们没料到我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是吧?” 他怔了怔,但仍不改口:“我不想和你多说!” 我随意地笑笑,倚在床头处看着他,细细打量,说道:“你看你,出来杀人连面都不遮一下,看样子是个新手嘛,也难怪你的兄弟们一个个出师不捷了……说吧,你想要什么,也许我心情大好会突然给你呢!” 他脸上的表情由憎恶慢慢向迷惑转变,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觉得你没有错,而且你也没杀死我不是么,我只想知道在你背后的人是谁,我保证只要你告诉我,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我直起背认真道。 他似乎有所触动,爬起来,捏紧了拳头,看上去好似挣扎了一番,最后无力地说:“我……我只想为兄弟们讨点解药缓解痛苦,他们都疼了一天一夜了,我实在看不下去……” “主谋呢?”我不依不饶。 他抬起眼,眸色深沉:“如果我说出来了,弟兄们还是会死,有人会杀了他们。” 我凝眸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也不逼你了,解药我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如果我有需要,你们要第一时间赶来相助,一次就够,这个买卖,你做是不做?” 他丝毫没有犹豫,立即点头,眼中似乎溢出了类似感动的情绪。 我看了宋邻安一眼,他也正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然后他走向黑衣人,丢了一瓶解药。 黑衣人离开前,拖着受伤的腿朝我拱拳道:“宫主大恩大德,在下铭记在心,他日有用到在下之时,定不负相救之情,容卿告辞。” 等他走了,我松了口气,迅速钻回被窝里,朝宋邻安笑笑:“我演的怎么样?” 他吹熄了烛光,回到床上躺下,眼睛瞧着我,语气很是赞许:“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机敏。” 我扬着声调答道:“这不是正合你意嘛,你有意放过他们,我只是牵线搭桥而已,更何况还为我自己攒了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宋邻安揉揉我的头道:“阿泽你确实很聪明,我只是希望可以找出主使者,这样你以后就不会有太多的危险。” 我没说话,静静地呼吸。一开始我真以为没人在背后操控,是我太天真了,谁说恨我的人就不会有人指使,也许人家正是利用这些人的愤恨来杀我,假借他人之手,轻轻松松解决问题。 “阿泽,你怎么会知道我有解药?”他突然问。 我顺口答道:“我记得我给过你吧?” ------------ 第三十七章 心乱如麻 黑暗中我察觉到宋邻安身子略有一番僵硬,沉默片刻后他淡淡道:“果然如良辰所说,你就算忘尽了一切,也忘不掉毒药和解药,兴许它们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听着忽然就有些伤感,这话说的好似我把其他人就不当回事似的,尤其是良辰,本來那么忠心的姐妹,却因苦恋宋邻安对我产生怨念,最终离我而去,想想都心寒。 “宋邻安,我蓝泽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么?如果我真是铁面冷心,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在这里吗?” “阿泽,你不要误会,我刚才的话只是在赞许你对热衷之事的执着,并无他意,你别想多了。”他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仍旧是不信我的意味。 我突然就來了一肚子气,猛地翻过身不去面对他,口中忿忿道:“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你打心底里就把我当成坏人,别否认!” “阿泽你别不讲道理。”他拍了拍我的肩。 “你都知道的吧,良辰她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讨厌我了,我因为你失去一个朋友,我很难过你知道吗?”将头王枕头里埋了埋,声音越说越低。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说过,你的很多想法很多感觉我都能理解。”语气平和地答道。 “那你现在告诉我,当初她假装成清柔接近我们,你为何不拆穿她,还有那次我被掳去媚风楼,也是她干的,你也一清二楚?” 我突然想起当初的事情并沒有完全弄明白,层层暗涌藏在深处,身边的人各执一词,就连萱儿也只是敷衍我,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可惜我到现在也沒机会看到她写的那封信。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我的记忆在一点一滴的增加,生命的气息却在一点一滴的殆尽,谜团在一点一滴的揭晓,这一切,想想都觉得可怕。 “阿泽,当初瞒着你和良辰演戏,只是为了帮助你恢复记忆,我想你多接触一些曾经亲密的人,可能会恢复的快一点。”宋邻安解释道。 “是么,那照你这么说,孟西钧的所作所为也全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咯?”我问。 他深呼了一口气,将我掰过來面朝他,幽深的眸子盯住我,慢慢说:“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算计的最多的那个人,才是最后输的最惨的人,就是这个道理,孟西钧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蠢,有些事情我无法掌控,所以他输的比我惨。”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皱着眉头老实说。 宋邻安伸手抚平我的眉心,温柔的声音流淌在我耳边:“阿泽,不要皱眉,每次看见你心烦意乱焦躁不安,我的心也会跟着难受,很多事情不用多想,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追究的太多反而会上自己更深,你必须认清这一点,答应我,向前走,好吗?” 向前走……是啊,我已经在努力地向前走了,我已经很久沒有纠结于过去了,可是前方的一切都与我的过去息息相关,我又能怎么办? 我有些疲惫,觉得自己又在钻牛角尖自讨沒趣,于是松了松肩膀,伸手触摸了一下宋邻安的面颊,微笑着小声说:“我们睡一会儿吧。” “不,我们还不能懈怠,今夜之事还沒有完全结束。”他忽然换上了极度郑重的语气。 “怎么了?” “我现在要去探一探,刚才那个叫容卿的男子,会不会回到老巢去。” 我不解地说:“你怎么找他啊,人家拿了解药就回去了。” 我当时说什么以后來帮助我都是随口一说,我连他的脸都记不住,更别提找他帮忙,之所以放过他,完全是因为宋邻安的眼神,他想放虎归山,我只是配合着演了一场戏罢了。 宋邻安笑了笑,悠闲淡然地答道:“我自是有办法寻到他,你沒发现我在他身上放了什么?” “什么?”我睁大眼好奇地问。 “你闻闻看,有什么不对劲?”他继续卖关子,吊我胃口。 我听话地嗅了嗅,一开始还沒觉得有何异样,但多嗅了几次后发现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极轻极淡,不注意的话根本无法察觉到。 “是栀子金粉!”我脱口而出。 宋邻安笑笑:“是的,我在他身后挂了一袋栀子金粉,有破洞,金粉会一路洒到地上,寻着那金粉,也就能找到他的老巢,也是背后主使者的老穴。” 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他想得如此周密,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尽管我登场的那一部分很具有冒险精神,他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果然也只有他宋大庄主能做到此种境界。 “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不是说这件事沒完还会有人來杀我么?”我有些惊颤地说,一想到有人对我虎视眈眈,我就心乱如麻。 宋邻安轻抚我的脸,“放心,我已经计划好了,已安排人在暗中保护你,你不会伤到一根汗毛。” “暗中保护是哪种程度的暗中啊?要是离的太远了,我怕他们赶不及,毕竟不是每个杀手都像今晚的这么低素质啊!”我承认我紧张过度了,但也合情合理。 宋邻安对着空气说了声“你们下來”,然后黑漆漆的屋子里又亮堂起來,宋邻安的护卫水杉和孟西钧的护卫水璃,这一对孪生姐妹就站立在我面前。 我怔怔的望着宋邻安,“她们一直在上面么?”脸皮有些发抽。 宋邻安“嗯”了一声。 天呐,原來所谓的护卫形影不离说的是这个意思,那我和宋邻安之间的谈话以及种种亲密岂不是都被她们瞧见了?罪过啊罪过…… 宋邻安翻身起來,低头看着我说:“累了就睡吧,睡醒了我就回來了。” 我拉住他的手,担忧地说:“你要小心……虽然你武功很好,反应很快,但是毕竟寡不敌众,实在撑不下去记得逃跑啊!” 宋邻安显然对我的好心劝告很无语,皱了皱眉,“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的,放心吧。” 接着他转身对她二人吩咐了些事,在她们听命后跳窗而去,身姿矫健如飞。 ------------ 第三十八章 腾空而起 宋邻安如一阵风般飞了出去,窗户在风劲的带动下自己合上了,他离开后,屋内又恢复了沉静。 我望着窗户发了一会呆,然后回神转过脸看向几步之遥的水杉和水璃,上下打量,这二人模样生的几乎无差,一身棕黑色劲装,腿上绑着刀鞘,腰间似乎也放着什么我不了解的武器,十分帅气。 “你们不用一直站着啊,坐着歇歇吧。”我面露和善,用手指着桌子下的凳子。 她二人齐刷刷摇了摇头,姐姐水璃先开了口,上前一步说:“宫主安心睡吧,我和妹妹会好生看着,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水璃姑娘怎么也在呢,你不是应该……”我犹疑着将心中迷惑问了出來,她是孟西钧的贴身暗卫,什么时候跑來给宋邻安效力了。 水璃面色平和,垂眸道:“其实我姐妹二人自幼都是二殿下的暗卫,后太子殿下将我要了过去,现在我对他已无用处,就回到二殿下身边了,请宫主放心,我绝不会做出背叛二殿下的事。” 我一知半解地点了下头,觉得合理,也懒得再琢磨。 忽然想起什么,來了兴致,笑着问她们:“既然你们自小就跟在宋邻安身边,那他小时候有沒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可以说啊?再过几个时辰便要天亮了,我不打算睡了,你们陪我聊天说话吧,就说宋邻安的趣事!” 这时水杉板着脸说了话:“二殿下向來沉稳,自幼便不同于常人,沒什么好玩的事可以说与宫主听。” 我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善,抬眸仔细瞧了瞧她的脸,五官深刻分明,眉宇之间尽含英气,神色严肃,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宫主若是想听,往后有的是机会,现下得防备敌人,我姐妹二人不可懈怠,王宫主谅解。”水璃神色倒是温和些,说的话也叫人听着舒坦,我又不是难不讲理之人,就点了点头,识趣地钻回了被窝。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辗转难眠,心头就是堵得慌,一方面担心宋邻安一去不回,一方面又担心白剑的伤势,也不知凌川有沒有把他送到暮家山庄去求解药。 同时我隐隐还在为一个人担忧,暮扬,那个可能是木易杨的男子,他现在是死是活…… 心头的焦灼感似乎正在无限蔓延,迷迷糊糊中我就闭上了眼,身体如同跌进熔炉,越來越热,不安之际,猛然睁开眼,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腾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直往水杉水璃二人飞去。 “宫主,,放手,,”面前的二人似在挣扎,然而我却毫无感觉,一心只想掐断她们的脖子,于是用尽了受手上的力气。 遭遇到她二人的反攻,我的身体又一次上腾,悬在空中,恍惚间我的乌发正在凌空飘荡,纷飞着,散乱而起…… 心里面想要杀人的渴望愈见强烈,都在胸间随时会喷薄而出,从我眼中看过去,周围的环境已然灰茫一片,只有那两具肉体飘散着鲜红**彩,我要抓住她们嫩,我要杀了她们,杀了他们我就不会再痛苦了…… 脚尖落地时,忽然有人扯住了我的左手,我猛然一看,正欲挣脱,被对方死死拉住。 他用漆黑的双眸深望着我,眉目俊逸清朗,却透着清冷之色,嘴唇动了动:“阿泽,不可以,回來,不可以……” 盯着他的眼,仿佛被勾住了心魂,本就涣散的心志更加不复存在,我只感觉到自己飘起的长发正在缓缓落下,欲要腾空的身体也在收紧,与大地相贴合。 浑身一软,我便要倒下。 那人扶住了我,目光仍扣着我的双眼不放开,“阿泽,记住回來的路,我在这里等你……” 这一次我听清了他的声音,似被清泉漂过,透着重重清凉,深沉而润泽,还很熟悉。 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亮,整个人霎时惊醒,当我看见地上晕倒的水杉和水璃二人,还有满地的鲜血,我心跳不止,猛地转回脸望着身边的男子,浑身发颤。 他满眼盛着忧伤之色,几分凄苦几分怜惜,最后化成一句话,沉沉入耳:“阿泽,不要怕,以后有师傅陪着你,你不会出事。” “她们,是被我伤的吗?”我哑着嗓子问出口,声音在瑟瑟发抖。 “你不是故意的。”他答。 我脚下一麻,人瘫倒在他怀里,我无力地笑了笑,声音轻的听不清:“师傅,你又在安慰我了……” 在对方怔怔的神情中,我合上了眼。 宋邻安沒有食言,当我醒來,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果然是他,他已经平安回到我身边了。 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脚失了力气,正欲开口,居然连话也说不出。惊慌失措地望向宋邻安,他露给我一个百般痛苦的表情,眼力满是怜爱之意。我惊觉自己居然还记得昏过去前的记忆,我似乎发了一次疯…… “阿泽,你只是暂时不能说话,很快就会好起來的。”他伸手抚住我的脸,语气很轻很轻,仿佛怕吓到了我。 我费力地摇了摇头,用眼睛问他:“宋邻安你是在骗我吧,我快死了是不是?” 他似乎与我心意相通,浅笑着答道:“我沒有骗你,我只是心疼你又受苦了,晚会儿会有一个人过來看你,等你看到他,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我紧抿着嘴,心头的恐慌半分未减,我就知道我的病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好转的,我就知道上次所谓的好转只不过是假象,也许还是病情恶化的前兆。 我忍着沒让自己流眼泪,难过不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快要消逝,而是我那骇人的病,随时随地发作,比失心疯更让人招架不住,我清楚记得昨夜的点点滴滴,记得我是如何将水杉水璃两大高手袭倒在地,又是如何无法自控…… 倘若我下手再重一点,只怕她二人性命不保,早已命丧黄泉。 我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目光滞然,心里像空了一大块,带给我数不尽的心慌。 宋邻安用手捂住我的双眼,俯下身在我耳畔柔声道:“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好吗?” ------------ 第三十九章 是友非敌 我真的不是自己吓唬自己,我已经想了很久很久,我的病无药可救。 我闭上眼静静躺着,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说不了话,舌头正麻,脑袋正沉,心情正浑。 我听见宋邻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沒有离开。 有时候我真替宋邻安感到悲哀,身边有我这么个麻烦鬼,一会儿耍脾气使性子,一会儿又犯病发疯,一会儿又跟他斗嘴吵架,真不知他怎么还有耐心陪着我。 大概过了很久,宋邻安似乎起身走开了,我松了一口气,身体慢慢恢复了些知觉,可以伸腿动一动了,僵硬太久,血肉都已酸麻。 片刻过后我试探着咳了一声,居然还真能发声了,心头一阵欣喜。我真怕自己一辈子变成哑巴,那就太摧残人生了。 觉察到身旁又有人走近,我不耐烦地说:“不是走了吗,干嘛又跑回來,让我一个人待着,别扰我。” 对方沒有答话,也沒有下一步的动静。 我又催促了一声:“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让自己倒下,很多问題还沒解决,我不会就此一蹶不振的,你可以走了。” “阿泽,是我。”來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透着清凉奇异之感,是个新鲜无比的声音。 我警觉地张开眼,是个身着青灰衣袍的男子,眉目坚毅,透着不怒而威的神色,让人无法逼视。 我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间竟一个字也问不出,你是谁,你來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手里端着碗,见我神情紧张,浅浅笑了一下,面色缓和下來,坐到我床边轻声问:“现在能起來吗,我喂你吃点东西,一会儿再把药喝了。” 听他说话我就更为诧异,喂我吃东西?喂我喝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宋邻安來做么,什么时候轮到陌生人了,宋邻安他人在何处? 我咬着唇动了动头以示拒绝,再沒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我还不敢大意。说不定现在坐在眼前的人,又是什么以前结下梁子的家伙。 “放心吧,我不是坏人。”对方半蹙着眉,似乎对我的态度不大能接受,我若是沒看错,他眉目之间还含着一丝愠意,怪吓人的。 “宋邻安呢?”我假装随意地问,天知道他是不是坏人,坏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坏不是么,只能在心里面祈祷宋邻安快快出现。 “他在照顾那两个护卫,昨夜被你伤到的那两名女子。”低沉的语气,略有不悦,甚是不耐。 我不知为何居然有些怕他,见他不高兴,我就有点着急,于是低声说:“那我起來试试吧……” 我这么一说他果然脸色好看很多,甚至腾出右手來扶我,就这他手上的力道,我尤其艰难地坐起了身,却不想刚刚恢复起來的力气就被耗尽,整个人再度陷入物理的状态,只能靠着床靠微微喘气。 “你的毒发状况已经由冷症转为热症了,说明你体内的天狼毒正在侵蚀全身血液,以后要注意控制情绪,不能波动太大,否则会导致毒发程度的加深。”他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了这番话。 我听得一惊一颤,脱口而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还有那什么毒,是什么东西?”想必他就是先前宋邻安口中晚会儿会过來看我的那个人,看來是我多心了,对方是友非敌。 他看了我一眼,端着语气说:“阿泽,你还沒记起我么,我以为昨晚……”他顿了顿,语气放平了些,“算了,也不急于一时,你中的是天狼毒,世间罕见的奇难怪毒,也就是导致你一直饱受病痛折磨的罪魁祸首,明白了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继续追问:“我为什么会中这种怪毒?” 他沒说话,深深地看着我,眸中蕴着莫测的情绪,仿佛是在思考着我的问題,可好半晌也不答一句话,最后垂下眼看了看碗里的清粥,淡淡道:“粥已经温了,我來喂你。” 言毕就往我这头靠近了些,将碗勺伸到我嘴边,喂过來一小勺,动作极致缓慢。我本能地张开嘴,吞下了一口清粥,眼睛仍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而他似乎只专注于喂粥,眼睛一直未抬,只在喂入口边时稍稍掀起一度。 四周静悄悄的,这种静谧感让我觉得心惊肉跳,这状况太神奇了,我无法想象宋邻安居然可以接受别的男子替他做这些事情。眼前之人,究竟是何身份? 半碗粥下肚,我忽然觉得自己元气正在集聚,瞬间感觉自己的气息通畅了许多,胃口也渐渐好了起來,吃的很欢畅。 “谢谢你。”趁着吞粥的空档我急忙说了一句,浅浅地朝他笑笑,希望他别再板着脸,如此俊男,该多笑笑才更好看。 想当初宋邻安也不爱笑,即便是笑也都笑得极轻极浅,淡淡的模样,可是时间久了,我发现他笑得次数越來越多,每每笑意更深,我就倍感欣慰。 “好了,不能吃多,你坐着歇会儿,我去把药端过來给你。”他继续保持着清冷之气,浑身不见柔软。 我讷讷地点头,除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人似乎不容易沟通交流。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等了很久,那人还沒有來,我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问他的名字。沒一会儿我闻到了苦苦的药草汤味,离我越來越近。我抬起眼,看到了端着药碗的宋邻安。 刚才的那个人呢? “阿泽,感觉好些了么?”宋邻安走到我身边坐下,把药碗放在了一旁,我看见碗中冒着热气,想必是刚出药罐。 “嗯,可以动也可以说话了。”我语气轻松,然后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宋邻安沉了沉肩,眼眸一动,缓声说道:“你认不出他是谁吗?” “又是我以前认识的人?”我问。 他点头说:“嗯。” “过去熟悉的人么?”我又问。 宋邻安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小古怪,但语气正常:“不仅仅是熟悉,是非常非常熟悉,熟悉程度超过我和你。” 我低呼一声,这话听的我额角一抽,小声问道:“他……是我什么人?” ------------ 第四十章 一时兴起 “他是……” 然而宋邻安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來人所打断,那人又回來了,此刻就站在我面前。我和宋邻安双双望着他。 “还是我來喂吧。”他沉着声音,径自绕过宋邻安,将搁在一旁的药碗端了起來,姿态中有着无与伦比的从容不迫。 宋邻安识时务地站起了身,把床沿的位子腾出來让他坐下。我心下一阵一阵的奇怪,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跟我有何关系,居然能让宋邻安如此听话。这天下间,能叫宋邻安低眉顺眼之人又有几何? 想來此人不简单啊……我得小心些才是,莫要惹恼他。 我偷偷瞄了一眼宋邻安,他面无表情,但眸中仍含着隐隐的情绪,我依然猜不透。 视线回落到面前之人身上,他正轻轻搅动碗中的药汤,甚至轻吹了几下,动作甚是仔细。而后听见他说了一句:“宋邻安,我刚给那两位姑娘换过药,你去照看着吧。” 语气尤为平淡,但掷地有声,透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分明是在下逐客令,叫宋邻安退避。 宋邻安很礼貌客气地应了一声:“在下这就去看着,阿泽就有劳先生照顾了。”说完随意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离开,关上了房门。 于是这一室之内又剩下我和他。 他把药喂到我跟前,我这才闻见了其中的熏苦之味,越是凑近越是难闻,连闻都闻不下去了,更何况是喝呢,于是我紧抿着嘴摆了摆头。 “怕苦么?”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眸看着我。 我点点头,“闻着不舒服,刺鼻,头晕。”我老实答说,顺便将头往后靠了靠。 他摇头叹息一声,颇为无奈地看着我说:“这点苦都吃不了,将來如何成大器,如何拯救众生,如何造福武林……” 这话听到我耳朵里就有几度说教的成分,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忽而随口冒出一句:“师傅,阿泽不想吃那么多苦……” 说完我自己先是一滞,然后就看到他面上一紧,嘴角似有颤动:“阿泽你……你记得我了?” 我晃了晃脑袋,睁大眼仔细看着他,好半晌才说出话來:“师傅我……我先前沒能认出你,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罪该万死啊!他是我师傅,神医问天,前无古人,后无來者。 他约莫是见我表情纠结痛苦,好心地安慰道:“你记忆受损,一时间不能想起也属正常,只是你这么快就认出來了,倒叫我有些许吃惊。” 我轻咳了一声,略有尴尬地说:“师傅,劳您为我吃粥喝药,辛苦了……” 师傅居然笑了,眼角眉角纷纷绽开,笑得极轻,像足了落地的花瓣,他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跟我客气,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说的虽然不是笑话,但在我听來却比笑话更加让人开怀,师傅此人向來严谨端庄,平日里总摆出一副一丝不苟的表情,叫人看着心生畏惧,此刻能轻松一笑,便是再好不过。 “别傻笑了,快趁热把药喝了,一会儿凉了还得热上一热,你要是不想让为师再辛苦一些,就乖乖喝了它。”师傅神色温和地看着我,简直就是在逼我就范。 然而我总是无法违背他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无法违抗。 我怀着一颗英勇就义的心,闭上眼,艰难地张开嘴任他将苦涩的汤药送入口中。终于在他一声“好了”中结束了这段痛苦而漫长的喝药之路。 我缓缓睁开眼,依然苦的面部扭曲,眼里噙着泪花,痴痴地望着师傅。我一向怕苦,这怨不得我啊! 师傅又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果脯,递到我嘴边。我心头一喜,连忙张开嘴含了过來,边嚼边口齿不清地说:“谢谢师傅,还是师傅想的周到。” “阿泽,你现在将过去两年只是记起了多少?”师傅忽然正色而问,神情甚为凝重,极度认真。 我平日里也沒怎么思量过这个问題,现下被他一问,便仔细想了一圈,最后摇摇头说:“也沒有多少,总归要遇到了人遇到了事才能激起一点回忆來,很多事情还是沒弄明白。” 我知道师傅肯定对我的事了如指掌,一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 听完我的答复,师傅若有所思,沉默着沒说话。 我想起该问的事,于是说道:“师傅,你这些日子身在何处,为何直至现在才來见我?” 他缓缓抬起黑眸,脸上是万年不变的从容冷静,“我自你中毒之后就在云游四方。”他答得风轻云淡。 “啊?”我一怔。 “为你寻找解药。”他又补充道。 这样啊,吓死我,我还以为我师父竟然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呢。 “那……解药找到了么?”这才是我最最最关心的问題。 师傅沒有回答我,但他的眼神却直接给了我答案,沒有解药,他找不到,治不了我。 见他神色复杂,脸色也变得晦暗,我忙笑呵呵地说:“不打紧不打紧,这不是还有还几个月的时间么,长着呢,师傅你还有足够的时候去研究啊!” 故作轻松仿佛是我与生俱來的本事。 其实很累。 见他不语,我又道:“师傅,能告诉我是谁给我下的毒么,我的仇人还是?” 想來下毒之人是个绝顶变态,如若不然,何以痛下此毒手?那什么天狼毒,将我这两年的记忆除的一干二净,毒发起來将我折磨得欲死不能,简直有些丧心病狂的味道。 师傅还不说话,我就急着追问:“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师傅似乎有些为难,表情古怪,顿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來:“是你自己。” 脑中一震!怎么……怎么可能啊…… 是我自己这个王八蛋给自己下了毒?是我自己这个变态把我折磨得不成人样?是我自己么? 我忍住颤抖,强持镇定,问道:“师傅,我、我为何要给自己下毒?” 师傅眉目一动,吐字清晰:“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你一时兴起吧。” 我嘴角抽了抽,好一个一时兴起啊…… 直觉告诉我师傅沒有对我讲真话,或者隐藏了什么重要内容,正欲追问,瞥眼看见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动了动。 是……宋邻安? 他站在外面,是偷听么…… ------------ 第四十一章 谁的独白 【番外】木易杨独白 那年春风吹过池塘边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她八岁,我也只是这大千世界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之一。 柳塘边,水泽旁,贪凉的小女孩正卷着裤腿在塘边闲坐,双脚丫调皮地在水中荡起一层比一层深的涟漪。从侧面看过去,她的脸蛋白白净净,比平常的小姑娘略多了几分灵气。 我当时听从父亲的安排來东国一带寻找名医,为救继母蓝湘的病。一路走來,直至皇城,绕过繁华,就到了这一片水灵之地,人烟稀少,恰巧有这么个小姑娘。 当时也不知时哪里出了问題,一向对身外之事不多关心的我忽然起了戏弄之心,于是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抄起脚下的大石头就向塘里丢过去,想吓唬吓唬她。 殊不知她压根经不起吓,连续两个扑通之声袭入耳畔,前一声是那大石入水之音,后一声则是小姑娘坠入塘中的巨响,还沒來得及挣扎便沉了下去。 我当时也被吓得不知所措,原先戏弄的心情截然全无,甚至厌恶自己的恶举。沒多想就丢下手中的短剑跳入水中,将快要窒息的她捞了上來。整个过程多少花了点时间,而她却尤为平静,只睁眼望着我,丝毫不动,任由我将她拖上岸。 上岸后我们纷纷倒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父亲一直说我身体弱,寻常人家的孩子从小习武,做起力气活來轻轻松松,到了我这边却相反了,简直败坏他武林盟主的大好名声。 这一次,虽然累,却救了一条人命,尽管是我自作自受。 小姑娘呛了好几口水后终于爬坐起來,看我的眼神如同看那夜空中的星星,灵动而纯亮。 “大哥哥,你是从天上下來的吗?”突然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我怔了怔,一时间沒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只有天上下凡的神仙才会生的这么好看,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阿泽一命,來日定当竭力相报。”她依然诚恳地盯着我左右打量,仿佛我真的有她说的那般好看。 “你叫阿泽?”我反问一句,毕竟姑娘家起这种男儿名的很罕有。 她很快点头,面上透出般般得意,嘴角扬得高高的,左颊有一颗酒窝若隐若现,语气更是生动:“是啊,我叫蓝泽,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名字,福泽天下的意思。”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羡慕她,有娘真好,有亲娘真好。蓝湘阿姨虽然待我如己出,却终究不是血肉相连,多少掺了些生分。 “哥哥你真好看,可惜阿泽不善作画,否则定将哥哥的容颜载入画卷,留着细细欣赏。”她见我坐在地上不起來,也跟着盘下腿,手肘撑着下巴“欣赏”我的脸。 我居然被她看的有些脸灼,不自然地垂下眼。 她是真的觉得我好看吧。父亲一直说,男儿家脸蛋生的好看有什么用,将來要做小白脸么,扬儿你可不能步你叔叔的后尘。 原本我在塘边歇息一会儿就要走的,却被她死死拉着不让走,非要我再陪她待会儿。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忽然沉下了脸,面上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伤,声音也变得怯生生:“我……我想在外头多玩会儿,回家了阿爹阿姐又要逼我看书识字,可无趣了……” 多少觉察到她在隐瞒什么,却也不打算拆穿她,就耐着性子陪她在塘边坐了很久,直到一身湿衣裳都被风吹干。 离开的时候,她眷恋不舍,眼泪都快掉出來,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疼,似乎我也不想丢下她。 最后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短刀放到她手中,抚着她的肩膀说:“阿泽,待你十八岁,來寻我,我娶你可好?” “此话当真?”她有些激动地睁大了眼,本就漂亮的面容平添一份诱人的气质。气质,我一直以为小姑娘们身上用不到这个词。 我认真地点了下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完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在她的小红唇上印下一吻,那一吻足够轻,也足够重,轻到我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温度,重到我此生埋藏在心。 在她讷讷犯傻之际,我起身离开了。再不走天色晚了会影响后面的行程。 走了许久才想起,我居然忘了告诉她我的名字。 我叫暮扬,字易杨。 后來我终于寻到了一位神医,却沒料到他居然如此年轻,比我长不了几岁。我想我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位名叫信天的男子的对我说过的话,他语气沉沉:“暮公子,你母亲的病,无药可治,除非有她同血脉的子女以血喂养,而你并非她亲生。” 当世之人几乎就沒有知道这一层关系的,他居然能一语戳中,并且直击我的要害,那一瞬我很恨他。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世。 又过了很久,久到江湖上开始传出妖女毒女之名。 父亲命我去捉拿她,于是,我再一次见到了她。多年不见,她已出落得宛如天仙,妖女之名,她担得起。 然而她却沒有认出我來,只是笑笑地对我说:“你别费心机了,你抓不了我的,你看看你的手掌,已经变黑了,你中了我的毒哦!”那眼神虽不似儿时,却依然澄澈。 晕倒的那一刻,我只是在想,十年前的约定,阿泽你是否还记得? 她把我关在毒宫里很多天,无聊的时候会跑过來跟我闲聊,又一次她不小心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梦中呓语着:“天上哥哥,你在哪儿呢,阿泽寻了你好久啊,已经让自己名声在外了,你听见了么?” 我的心有一瞬间的停跳。 她记得我,她一直在寻我,她把我当时随口捏造的约定当真了。 我纠结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我是谁。毕竟,此时此刻,她的身份,与我是水火不相容的。 然而我却沒有抵得过自己的内心,在漫长的煎熬过后,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可就在我准备告诉她一切的那个晚上,她突然跑來对我说:“暮公子,你走吧,我放了你了。” “为何?”我惊讶地问。 “唔……”她眨眼想了想说:“因为我找到比你更好玩的人了,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他了。” 心里何尝沒有失落。 我差一点就冲动地将所有说出,却在最后一刻忍住了,因为我发现,她说起那人的时候表情异常生动,喜怒哀乐样样写在脸上,那个人带给她的多样情绪,似乎都是我所做不到的。 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每日都能与她聊上几句,而我却不知道,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把她的心夺走了。 想來儿时不过一句戏言,既然她能忘却,我又如何不能掩藏心底呢? 所以,我的阿泽,希望你和那个人幸福。 然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人带给她的,除了幸福,更多的是伤痛。当我看见她服毒之时,我只怕是心都要痛得裂开了。 所以,我决定将她留在身边,尽管不能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