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卷 ------------ 第1章 结婚对象(1) 那个周末,真是倒霉透顶的一天。 本来说好,明悦的男朋友程远清到她家里吃饭,等妈妈一大早买好了菜,他却来了个电话,说临时加班,不来了。 明悦妈妈本来对他不满,这下把气一起撒在明悦身上。 唉,也难怪老太太生气,谁叫明悦这么不听话呢。 程远清是明悦以前在财政局时的同事卫大姐介绍的,是卫大姐的远房侄子,卫大姐说,程远清自小便勤奋刻苦,当年以他们县中前二十名的身分考上N大财经学院,怎么说也是个高材生。而且年纪轻轻已是税务局的办公室主任,正是前途无量。能介绍给明悦,已经莫大的荣幸了。 言下之意是你明悦有什么,工作也不稳定,哪有人家税务局条件好,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嘛,再说也年纪不小了,都已经三十岁的人了。 三十岁的男人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三十岁的女人是隔夜茶的烂茶渣。 只是三十岁的明悦心里仍然觉得这程远清这只花骨朵老气横秋,似乎永远也盛开不了,而且正如紫嫣所说的,别扭。 她那与方晓书并列为“骨灰级”之闺蜜的祝紫嫣自从见过程大主任,特别是得知那一顿并不丰盛的晚饭竟还是明悦掏钱埋单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冲了八字,竟不顾方晓书的阻拦,一句经典评语,冲口而出:“明大小姐,你这么多年都守过来了,何必为了这一只凤凰男坏了自己的金身。” 当时明悦正在趴在自己小窝的沙发上和那俩人一边看《青蛇》一边啃饼干,张曼玉版的青蛇媚入骨髓,赵文卓版法海冷俊英挺,怎么看都比那白娘子与许仙顺眼,听了这话也没生气,细心地擦了擦嘴上的饼干屑,伸手指了一指电视机,悠悠然说道:“那白素贞在洞里修了万年,还不是为了那个胆小懦弱的许仙坏了自己的金身,看中的是啥,不过是许仙老实本分。凤凰男从小过得是苦日子,长大了知道珍惜。” “哼,我看未必,穷人乍富,腆胸凸肚。你还是小心为好。”祝紫嫣一惯毒舌,明悦翻了翻白眼不去理她,正想起身倒杯茶,却一眼瞥见对面斜坐在躺椅上看杂志的的方晓书蹙着眉毛瞅她,目光之中竟也是不赞同。 明悦知道方晓书一惯公正平和,眼看也是如此,不由得一怔,一口饼干咽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苦笑道,“你们俩人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此话一出,祝紫嫣立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骇道“你不会为了。。。。。。就这样将就吧?”她伸出纤纤玉指划上明悦的脸庞,压低了声音,诡异地问:“思春了?” 明悦一巴掌打掉她的兰花指,“比起你这个自从第一次来了“大姨妈”就开始思春的色女,我三十岁的高龄开始思春有何错之有?” 祝紫嫣嘻嘻笑道,“可是我初恋的年龄还是比你要大一点哦。” “紫嫣。“方晓书立即瞪了她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啥不能提的,没看见人家自己都开始相亲,谈恋爱了。”祝紫嫣不以为然,扭着身子,仿着张曼玉的样子,朝明悦飞了一个媚媚的眼风。 “你瞧你那风骚劲儿。”方晓书一下子喷笑出来,伸手把明悦新买的一期时装杂志向着祝紫嫣扔了过去,“我说你是成心气着人家明悦吧,人家生命不息,相亲不止,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能带来让咱们见上一见的,你成心破坏,安得什么心。” “你好,你这会儿装好人了,不是你刚才在路上跟我嘀咕着这程远清不怎么样,刚才点菜的时候,看菜单的眼神闪烁不定,惶惑不安,看服务小姐的眼神倒是两眼放光,流连忘返,这会儿你倒是说我成心破坏,弄得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紫嫣倒也不生气,翻了翻砸在沙发上的杂志,笑吟吟地说,一边还对着杂志上英俊的男模咽了一口口水。“我看人呀这个条件,那个条件都是假的,违背自然规律的,你看动物本身就是追逐漂亮与强健的,其他的都是违背了自然的。程远清长都虽然不算对不起观众,但是比起咱明悦前任男朋友来,还是差了不少。。。。。。。” “你这丫头今天脑子进水了?怎么说话呢——”方晓书哼了一声,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明悦的脸色。 明悦瞄了一眼方晓书,摆了摆手,显示自己并不在意,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几个月,我大约隔一个星期就出去相一次亲。好不容易找一个身材正常,五官端正,没有异味,工作稳定,无不良嗜好的男人,我容易么我。”顿了一顿,又接着做银牙咬碎道:“你们就这样编排他,也不看看我这一老把年纪,总得找男人嫁出去。再说了,以结婚为目的相处,要的就是风平浪静,波谰不惊,你们以为我这是谈恋爱啊?” 方晓书与祝紫嫣对看了一眼,想了想,都没再开口。 ------------ 第2章 结婚对象(2) 三个月的相处,的确是风平浪静,不咸不淡,波澜不惊。程远清的话题总是单位的那些人事安排,领导喜好。要不,直奔主题,急于结婚,催过几次,明悦总是在找各种理由推脱。 结婚?她倒还没这个思想准备。 而且她也知道程远清的所急切的不是那婚姻之名,而是婚姻之实。 只要看见他馋猫一样的目光在自己的胸前流连,明悦就知道她这三十岁的烂茶渣仍然是颇具魅力,但是自从那一日程远清吻她的时候,粗鲁得几乎咬破她的嘴唇,还弄了她一脸口水,她就对这花骨朵彻底丧失了信心。 她知道程远清是成年男人,自己也是一个成年女人,可是-----能拖就拖着吧。 除了一般人听见她的高龄,会问她孩子几岁时让她有点尴尬之外,凡是对她有几份了解的人都没有一个催着她。 明悦的爸爸妈妈也不催着她结婚。因为他们也不喜欢程远清。 特别是明悦妈妈,刚开始听说程远清家在外省的一个小县城,便冷冷一哂,“明悦,我可是提醒你,跟这种家庭的人结婚得要有思想准备。” 明悦很不以为然,认为妈妈太势利,要不是因为老妈的态度激得她反感,当初倒也懒得和程相处。 爸爸和妈妈暗中叹息,也无可奈何。还是老爸想得开些,劝劝老妈。 “明悦也不小了,再耽误下去,也真的不好找,程远清好在是个公务员,人也算安稳。” “你没看程远清现在就是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以后结了婚,明悦有的受呢。税务局福利好,有什么用,到候他那些农村亲戚一起找上门来,家里不成了收容所才怪呢。” 平时明悦一听这话,就要头大如斗,今天更好了,老太太得了理哪里还能让人呢,更何况又是在更年期。 明悦不敢吱声,到了下午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幸亏明悦还有方晓书和祝紫嫣,那俩人倒是招之即来。 两人只好出来陪着明悦去逛街,逛了到晚上也没有买一件衣服。不是这个颜色太亮就是那个款式太新。 紫嫣穿着高跟鞋,早就走不动路,吃了小火锅与喝过星巴克,走过那著名的“兰玫瑰酒吧”,看到闪烁霓虹灯招牌和著名摇滚歌星献演的巨幅广告,她又赖着不走,非要进去一睹偶像风采。 明悦不想去,这两人今天下午茶带晚餐全是她买单,并且还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叫你家程远清报销。” 明悦苦笑,一提钱程远清就开始忆苦思甜,屡屡提及他小时候放牛割猪草卖钱,可是看着他自己穿得裤子都是产自德国,近两千块钱一条,不知道要卖多少猪草。 可是她不能对紫嫣说,说了更是要挨她一顿臭骂。 这会儿,紫嫣又出新节目了。 “去看看嘛,我喜欢这个歌星,他比较有深度。” “切。现在凡是有幅破锣嗓子,留了大胡子再加上七天不洗澡的都能唱摇滚,有什么深度。”明悦不以为然。“搞不好还是一黑社会的。” “你懂什么。你现在跟你家程远清一样的老土,跟不上潮流”紫嫣牙尖嘴利。明悦讽刺她喜欢的偶像,让她很是不满,程远清害得她脚底下都快出泡,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我说这歌星又没说你家小周不洗澡,你把程远清扯进来干吗。”明悦知道紫嫣不喜欢程远清,但听她当面数落也不太乐意。“再说,你家小周洗不洗澡,只要你不嫌弃,与我们有何相关。” “呸。”紫嫣红了脸,啐道,“小周再不也像程远清,不仅管着你,还不陪你。哪像个恋爱中的男人,小周再差劲,也不管我喜欢不喜欢男歌星,有空也会早请示晚汇报。“ “好了,你们吵够没有。”方晓书直摇头,对明悦“我也走累了,不就是泡酒吧嘛,我一个结了婚的女人都泡得,你有什么泡不得。” “就是,大不了我来请客。不要你买单。”小周跟朋友合开了个电脑公司,经常要找些*来抵税,紫嫣其实还是很大方的。 “谁要你请客。”明悦还是不想进去。 方晓书知道明悦是怕她的男朋友程远清知道了又会叽叽歪歪,解围道,“明悦你要不打电话吧,让程远清也过来吧。这会也该加完班了。” “小程说他今天事情特别多,再说他也不喜欢来这种场合。”明悦不好说,程远清的算盘打得极精,他要是来,让三个女人付账又没面子,让他付账,过不了几天,又要听他痛说家史了。 “你那个程远清就是个官迷,成天加班。”紫嫣又说,她站在台阶上不耐烦地用手扇着风,一边还不忘对明悦冷嘲讽。 “机关的人就是这样。没事也要陪着的。更何况他是办公室主任,要陪领导的。”方晓书也是公务员,对程远清虽然没有太多好感,但也能理解。 可是明悦快把电池打爆了,也没人接听。心里隐隐有点觉得什么不对劲。 紫嫣笑她“你看你还没结婚呢就给管成这样,结婚后肯定还没方晓书自在呢。” “关我什么事情。我又没说不去。”方晓书也瞪起了眼“这丫头今天是跟我们耗上了。进去就进去,谁怕谁呀。”说着,一把拉着明悦进了酒吧。 ------------ 第3章 结婚对象(3) 时间尚早,酒吧里冷冷清清没有几桌人,灯影朦胧,暧昧不定。 三个人找了一张较为明亮的桌子坐了下来。四面环顾,东张西望。 这一望,便望出了事情来。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便看到吧台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明悦的男朋友,程远清,那个在她们面前,永远循规蹈矩,本本份份,明悦说他没有不良嗜好的的税务局办公室主任,此时正搂着个性感的年轻女郎,上演激情湿吻/戏。 那女郎身材惹火,春天已经穿着短短的粉色露/脐/装和一条几乎可以看到屁/股沟人低腰牛仔裤,一头长发,烫成流行的麦穗样。 紫嫣一看就跳了起来,立即要冲上前揪了程远清过来,却被方晓书一把紧紧地拉住。 “在这里闹起来,算个什么?明悦,你认识那个女的么?” 明悦摇摇头,也不说话,微微撇着嘴角,静静地看着。 “想不到他有这个爱好呢。真他妈的是道貌岸然。”紫嫣骂道。 “紫嫣。!”方晓书回头斥道。“你胡说什么。” 明悦却是极为平静,她似乎是颇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眼中闪着几丝嘲笑。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已还是在嘲弄他人。 那两人显然没是在意到这边的观众,过了一会,程远清在那女郎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女郎吃吃地笑了起来,又搂住了他的脖子。程远清就那么笑着在女郎的身/上上/下/其手,最后又笑着拍了拍那女郎丰满的臀部,又低低地说了些什么,便拖着那女郎的手向门外走去。 “看来是欲/火/焚身了呢,等不及了。”紫嫣冷笑起来。 “紫嫣。”方晓书看了看明悦的脸色,小声地求道,“你能不能不说话。你也不为明悦想想。” “我没事,晓书。”明悦脸色平静。关她何事,是程远清自己不要脸,又不是她。 “还是去上次去的那家酒店吧。”走过她们身边,三个同时都听到那女郎低低地如同呻/吟一般的声音。 三人都不说话,紫嫣和方晓书面面相觑,默默地看着明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半天,明悦才低声笑道,“紫嫣说的没错。真他妈的是有点道貌岸然。” 说罢,便一仰头,喝干了桌上的啤酒。 想想难怪程远清馋归馋,尚能对牢她做君子,不让动手就不动手了,原来人家另有出处。 他对自己表白是尊重女性的人,恐怕是为了不想在卫大姐那里坏了名声,倒也算是尊重她了。 “好了,这下玩够了吧。”方晓书冷冷地看着紫嫣,大大地送了一个白眼,“走吧。再呆在这里还有个什么劲。” 紫嫣不敢作声,拎起包,无精打采地拉了拉明悦,“走吧。明天还要上班。” 明悦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干吗走,酒还没喝完了呢。你们闹着要来,这会儿就不玩了?”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倒也不算是失望,只是那俩人似乎比她更难堪,到底是骨灰级的闺蜜,情浓于水。 “好了,算我的不是,好了吧。”紫嫣已经动手在收拾座位上的衣服与皮包,方晓书拉着明悦,半推半拉地拖着明悦往门口走去。 她们俩人对视了一眼,很快达成一致,赶快把明悦送回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夜上浓妆。 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击人心鼓的重金属摇滚乐也渐渐热烈,舞池里已经有人随着节奏肆意地摇摆,在那暧昧不定的激光灯照射下,恍然是乱舞的群魔。 都市的夜色才刚刚开始。 一双幽冷的眼睛正在不远处,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们。 打火机“啪”地一声的脆响,一簇桔红的火焰如同一朵亮丽的烟花在那棱角分明的薄唇边盛开,映在那双沉寂的眸子里,闪着一抹奇异的光茫。 ------------ 第4章 重要客户(1) 网上不知是谁说过的,曾经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为爱情死,其实爱情死不了人,它只会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然后我们欲哭无泪,我们辗转反侧,我们久病成医,我们百炼成钢。 你不是风儿,我也不是沙,再缠绵也到不了天涯,擦干了泪,明天早上,我们都要上班。 明悦没有欲哭无泪,没有辗转反侧,即使是面对的真就是爱情,她也早就百炼成钢。 再怎么样也要起床上班,更何况是星期一,是明悦最忙的日子,哪次也不例外。 九点钟是每周例会,十几名员工团坐在会议桌前,听苏岑苏主任训话,明悦曾经跟苏岑提出不必如此一本正经,结果苏岑义正言辞地说,“麻雀虽小,也要五脏俱全,我们企业虽小,也要有点文化。” 十点约了华林纸业的财务总监交换审计意见。这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从没结过婚,视工作为人生第一乐趣,一丁点的审计调整都较真得要命,明悦跟她谈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让她同意了审计报告。 起身将这位有着扑克牌一样严肃面容的老太太送到大门口,明悦收回了脸上无公害环保外加知性文雅的微笑,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 经过前台的穿衣镜,她一眼瞥见自己脸上的戾气,惊悚地联想到自己的后半生,是不是也要如这个老太太一样埋首于工作之中,直止人老珠黄。天荒地老。 连小前台苗苗看着她的眼神都似乎透着同情加怜悯。 十一点和和苏岑去市工商局谈合作的事情。 最近市工商局在对全市企业进行实收资本大检查,工商局执法大队的人手不够,要委托中介机构进行,苏岑的同学是注册处的处长,当然不想放过这一杯羹。 等她和苏岑从市工商局那幢灰色的大楼里出来,已经十二点多了。 “找个地方吃饭。”明悦拖着苏岑钻进了路边最近的一家茶馆,点了一份咸鱼煲仔饭和一客黑椒牛柳烩饭。她爱吃广东煲仔,肚子再饿也宁可等上二十几钟。 明悦把那个大号黑色牛皮拎包扔在了沙发上,解开黑色中袖西服的一粒扭扣,又从脚下的黑色的高跟鞋里抽出那双早已经肿痛的脚,直接踩在地板上。 “唉,早知道你那同学是个女人,我也用不着穿这双磨死人的高跟鞋。”她撇了撇嘴,皱着眉,哼哼唧唧地揉着A字裙子下面的小腿肚。 苏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嘟了一句“你是跟我去会客户呢还是准备去钓金鬼呢?”说罢低头开始吃饭。 明悦的咸鱼煲仔还没有上来,正握着玻璃杯喝柠檬水,听到她这话,微呛了一下,哼了一声,“要有金龟可钓呢,上钩的都是赖蛤蟆。” 苏岑哧地笑了,抬眼看她:“怎么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土,你也到了虎狼年纪了,一个程远清满足不了你?” “我呸,这也是堂堂N大硕士高材生,注册会计师说出来的话。”明悦绯红了脸,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搁,佯怒道,“难怪,这结了婚的娘们就是不一样。开口闭口就是这个。我都替你臊得慌。” 想了想又忍不住,低下声来,道,“别提了,我跟你那学长拜拜了。” 见苏岑挑了眉毛不解地望着她,明悦便把上周末“蓝玫瑰”酒吧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向合伙人汇报了一番。 苏岑听了起先大睁大了双眼,有点惊讶,后来竟禁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是没心肝,我都失恋了,你还笑得出来。”明悦嘟起嘴,不禁恼道,“准是想着我失恋了,可以把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这剩女要完剩到底了。”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苏岑横了明悦一眼,喝了一口汤,咽下口中的饭,这才慢慢悠悠地说:“我早就跟你说过,程远清这人虚伪得很,可是你不仅听不进去,还说什么是经济适用男。” 见明悦不吱声,她又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继续数落道,“你当是买房子呀?别墅、花园洋房、公寓买不起,就要买中低价商品房,实在不行,弄个使用年限过一半的二手房也能凑合过日子?” 明悦嘟囔“人家大小也是个办公室主任,而且还是税务局的。怎么着也不是中低价商品房吧。” ------------ 第5章 重要客户(2) 苏岑哼了一声,“这会儿又来“条件论”了,你让我怎么说你呢,以前给你介绍,你要感觉,这会儿又看中是的条件,讲条件咱也得讲个综合条件,不能只谈钱吧。就跟报表似的,不光只看一个利润指标,要收支平衡,结构合理吧。我早就告诉过你,别以为委屈了自己,降低了标准,就一定能过得称心如意,就好比是找不到骑白马的王子,就找一个骑毛驴的张果老,怎么都不是一回事。” “今天例会时间短了?你没讲完呀?现在又开说,有完没完?”明悦看着苏岑一口汤一口饭吃得正欢,自己伸长了脖子,也没盼到咸鱼煲仔饭上来,还要听她絮叨,不由得皱起了眉。 “别没耐心,你是我们所的中流邸柱,婚姻大事怎么能视同儿戏。”苏岑根本无视她脸上的隐隐黑线,含笑道:“总算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可喜可贺。” 看着明悦仍然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苏岑又拍了拍明悦的手,安慰道:“而且你的精神状态也不不错。要是为了这号人再流泪哭闹得才真不值呢。今天尚能坚持工作,值得嘉奖。” “别光是口头嘉奖。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明悦翻了她一眼。 苏岑在事务所的股分比她要多,是大股东,明悦每每做了大业务,就闹着要占她一点便宜,比如让苏岑送她件化妆品,送个包之类的物质奖励。 “当然会有。”苏岑莫测高深地笑了笑。 “现在别说是中低价商品房了,茅草棚都没了,你们还一个个看我笑话,唉,我算是明白了。你和祝紫嫣、方晓书,你们呀。”明悦佯怒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们就是喜欢我当个剩女,衬得你们个个婚姻幸福,爱情美满,还可以时不时关心我,再满足自己颇具爱心的优越感。” “我发现你的心理学也学得不错。”苏岑似笑非笑地白了她一眼,“亏了不是你主持工作,否则,这大龄女青年古怪的脾气,不知要祸害多少人。算了,还是抓紧时间嫁了吧。” 明悦正想开口,就突然听得苏岑那西班牙斗牛舞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是她专为重要客户来电设置的铃声,说是可以激发斗志。 明悦只得不作声,继续低头喝水,微微装着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 苏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看了一眼明悦,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是的,还没有跟她说。。。。。我下午过来。。。。。。。。” 她的声音平和恭敬,看来是一个重要的客户。 明悦看着她瘦削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暗暗地叹了口气。 苏岑才是真正的女强人,学业、事业、家庭、孩子哪样都不耽搁,处处要强,累得是自己。 但是苏岑老公体贴入微,她也累得有所值。 如果自己真是嫁给了程远清,不仅失去了单身的轻松自在,还要天天面对一个不珍惜自己的男人,那还不如只剩一个人比较好。 剩女就剩女,反正她能养活自己。 至少还没人给她受气。 苏岑说得一点也不错,小时候梦中都想找一匹白马,睁开眼发现满世界都是灰不溜秋的驴,悲痛欲绝后,只能从驴群中挑个身强力壮的,安慰自己。 可是现在她发现驴总归还是驴,怎么也变不了白马。 只是自己,已经过了那梦想的年纪了,不管是白马还是灰驴,都不能引起她太多的兴趣。 苏岑打完了电话,踩着高跟鞋咯咯地走回来,重新坐在明悦面前,脸上的表情已经与接电话前截然不同,她几乎是目光严肃地盯住了明悦,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看了半天,又若有所思地怔着发呆。 “干吗呀。”明悦给她盯得后脊梁骨丝丝地冒着冷汗,伸出那穿着烟灰色丝袜的脚踢了苏岑一下,“干吗这样看着我,跟人贩子一样。” 苏岑一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拍了拍胸口,从沉思中回神,“咳,咳,你这一招,下次最好用在男人身上,效果更好。” 她眯起眼又打量了一眼明悦,轻声自言自语一般,“是一个绝好的嘉奖,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利用了。” 明悦瞪了她一眼,哼道“莫名其妙。” ------------ 第6章 重要客户(3) 吃完了那份简餐,苏岑开着香槟色的奥迪A4送明悦回办公室,她自己说还要去一家客户那里。 那辆香槟色的奥迪A4是明悦帮她挑的。 原来苏岑一心只想买个苹果绿的“甲壳虫”,被明悦恶狠狠地嘲笑了一番,骂她恶俗,并发誓如果她买“甲壳虫”,自己以后就坚决不坐她的车。 “你搞没搞错,这甲壳虫是德国大众的经典款,几十年都没变过,哪一点恶俗了?” 明悦指着4S店的展销大厅里正搂着中年男人的手臂看车的妙龄少女,冷冷地低声问苏岑,“你是跟她们一样,找了一个糖心爹的给你付车钱?还是你准备开着这样的二奶车去见客户?” 苏岑吓得不敢作声,依她所言,买了辆奥迪A4,但是趁着明悦出差,把车内装饰全部弄成了粉红色。明悦回来之后惊得目瞪口呆,恨不得全部扒了重来。 “你这女人,简直是恨不得全副武装到牙齿,瞧,瞧这一身,黑西装,黑裙,冷若冰霜,要不是长着一幅艳如桃花的脸,人家还以为你是黑无常驾到。”苏岑一一边从后视镜里瞄着她,一边咬牙切齿。 年近三十仍然不解风情,不是不让人“怒其不争”的。 “艳如桃花也是阿修罗。”明悦歪在坐椅里转脸看向窗外,看着午后的阳光,闪耀在梧桐树的树冠上,折射照车玻璃上,是一片片流丽的光影。 车窗外是本市闻名全国的景观大道,参天的树冠,安静幽深的道路,多年以前她曾经走过无数回。 从前和某人携手走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两边有多少根电线杆子,多少棵树都曾数得清清楚楚。 车内的温度有点高,热得让人心底不禁心烦意乱。 想起苏岑以前总是说明悦看东西的品味是最好的,但是看男人的品味不敢恭维。如今,这程远清还真是给她说中了。 如果说对昨天的遭遇,在她心里一点没有波澜也是骗人的,即使是对程远清没有半点感情,毕竟也是三个月的时间与精力花下去。 更何况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自尊心也受到了伤害,这种遭遇也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至少证明她看人的眼光真的很差。 苏岑轻瞄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情绪,转一个话题,“下班别急着走,等我电话,如果我下午谈得顺,晚上可能有应酬。” 明悦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 “另外。”苏岑伸出一只手从她的皮包里,摸出一张百盛购物消费卡,扔进明悦的怀里,“晚上的应酬穿得美丽一点,你下午要是有空,去采购一下。别再穿得跟黑乌鸦一样,客户也给你吓跑了。顺便也帮我也挑一件,反正我的尺寸你也知道,其他款式什么的就随便你了,别太露就行了,主要是衬托你为主。” “你是给我介绍对像呢,还是让我谈业务呢?”明悦握着手中金色的卡片,似笑非笑。 “我可没有拉媒保千的业余爱好,有拉媒的功夫,宁可多做几笔业务。” “这倒也是,与其指望男人,不如指望钞票。”明悦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这什么业务呀,还要老身以色相诱?” 苏岑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一口气,低低地说,“应该算是一个大业务吧。” 明悦有理由相信苏岑口中的大业务,绝对是一笔好卖买,多年以来,苏岑以一个敬业、专业,外加收费出手狠辣的形象,在注册会计师圈子里小有名气。。 当然明悦也不是一只纯洁可爱的小白兔,她做起事情来,也真是黑面黑脸,堪比黑无常。 只是她平日里见到客户时都是一幅绿色环保的官方表情,亲切中透着捉摸不定。 此时此刻,明悦的脸上又笼上那一层似梦似幻,灵魂出窍的表情,苏岑眯了眯眼,眼风从她微微露出的锁骨上掠过。 一根细细的白金链子穿着一颗古古怪怪的吊坠,正静静地垂在她雪白晶莹的肌肤上,反射着阳光的璀灿。 ------------ 第7章 男(1) 明悦从百盛购物中心出来,在路口上站了一会儿,有点泄气地看着来来往都是满座的出租车。 这是什么年份了,下午三点钟在市中心居然还打不到车。 虽然是只是五月末,午后阳光已经十分地热烈起来,没站十分钟,明悦已经感到头晕眼花,脸上火辣辣的热,西装内的真丝背心已经是汗涔涔地黏在了背上。 算了,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年过三十了,皮肤早就不经晒了,要是晒出个黄褐斑来,更嫁不出去了。 她有点自嘲地想。返身折了回来,在百盛购物中心的大楼前露天咖啡座的遮阳伞下,坐了下来,叫了一杯果汁,慢慢地啜饮起来,坐在路边,透过一双大大的墨镜,看路边红尘滚滚,行人步履匆匆,各怀心事,想人生百态,也不过是如此。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就喜欢这样漠然坐着,从早到晚。 那样的空洞的感觉,空得觉得心口上有一个大洞,怎么样也填不满,那是的感觉什么时候过去的,现在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是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熟悉的场景下,心脏上面的某一根线会轻轻拉紧,让她微微的疼痛。 但已经都不重要了。 手机在包中嗡嗡地颤抖着,明悦心烦意乱地拿出来一看,程远清。 她想都没想直接就按掉了,还真是有脸给她打电话。 谁知程远清锲而不舍,一个又一个接着打过来。 明悦眯着眼睛,放手机放在面前的圆桌上,开始一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衔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橙色的果汁在杯中哗啦啦地泛出一个个晶莹的泡沫,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煞是好看。 又过了一会儿,等第五个电话再度响起的时候,她才接通了手机,声音平静“有事?” “怎么不接电话?你搞什么名堂?”电话中的程远清仍然是气势汹汹,居高临下。 靠,我明悦欠全世界的,也不欠你的吧。 “哦,没听见。”她没有理睬他的语气,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程远清明显地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明悦不似平时那么温和婉转。 “我就是告诉你,我星期六晚上加班到夜里,局里面开紧急会议,没有听到你的电话,要不,今天晚上我到你家去?” 传说中的贱男一般都是这样的德形? 明悦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今天晚上我有应酬,恐怕不方便接待你。” 她听到程远清咳了几声,清了清嗓门,大抵又开始准备发飚,还没等到他开口,明悦就紧接着说道,“还有,以后可能也不方便接待你。” “你-----什么意思?”对方怔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 “我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你听不懂,我可以再重复一遍,请你以后不用来找我,我觉得从我们相处这一段时间来看,彼此双方的个性不太适合,所以还是分开比较好。” 算了,还是留一点面子吧,好说他也是卫大姐的侄子。 “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就为了星期六我没接你电话,没到你家去吃饭?你也太任性了吧?又不是什么青春少女了,还要这样耍小孩子脾气?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哄你?”程远清在电话中轻蔑地笑道。 明悦也轻轻地笑了笑,心想这就是程远清,不怪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他,只因为她年龄只比他相差在一岁之内,他就可以时时提醒她,她不是青春少女,没有撒娇发嗲的机会。 他当她是什么? 就算她不是以恋爱为目的,可不见得就是非得找一个动不动提醒自己比人低上一等的老公。 更何况她哪一点就比他低了,她是工作体面,收入不差的专业人士,而且还自备住房。 就在那一瞬间,明悦做了一个决定,违背了她一贯环保无公害的原则。 天作孽尚可恕,自作孽就不可活了。 她慢慢地说道,“程主任,我倒是想请教一下,贵局上周末的紧急会议主要议题是不是突击检查“蓝玫瑰”酒吧呀?” 程远清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听谁说的?没事不要疑神疑鬼,道听途说。特别是祝紫嫣、方晓书她们,上次我就看出来,她们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喜欢挑拨离间的庸俗女人。你不要轻信她们。以后也不要跟她们多来往。” 明悦真的笑了,原来没有发现程远清心理素质这么好。 他这样的回答,她反倒真是无语,只能说了声,“我的意见了已经明确了,你自己考虑了吧,我这会有事了。”说罢就挂了电话。 居然落荒而逃的是自己。 郁闷。想休息一会儿都不行。 她重重地把手机扔在桌上,靠在椅背微微喘气。 还没过五分钟,手机又嗡嗡响起来。 ------------ 第8章 男(2) 明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卫大姐。 她冷冷地盯着那只白色的诺基亚手机在咖啡桌上嗡嗡地颤动着,并不动弹。 反正已经是得罪了,就索性得罪到底吧。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才断掉,刚刚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是传来嘀嘀短信的声音,拿起一看是祝紫嫣转来的短信: “做女人就是要这样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二奶,打得过流氓。” 她弯起嘴角莞尔一笑,回复道,“这是女人么?我看是女变形金刚。” 想了一想,又回了一条“你们家孙平是开电脑公司的,木马就用不着你杀了,本人属剩女,无二奶之忧,其他的方面,我们共勉。” 祝紫嫣回道“祝贺你重新拥有泡美男的机会。我等怎么能与你相比。” 明悦回她:“又一个来伤口撒盐的。刚被苏岑教训过。哪里在有美男呢,你找来给我看看呢?” 她手指不停地编辑着短信,刚才微微痛的心,却一点一点慢慢温暖起来。 “胜利在向你招手,美男在前头!!!”该死的祝紫嫣唯恐语不惊人誓不休,还打了三个感叹号。 明悦扑哧一笑,回一个字,“呸。”, 祝紫嫣虽然毒舌,绝对是属于刀子,豆腐心的那一种。这会儿一定是担心自己心情不好,特地来骚扰一下。 想想这十年的寂寞岁月如果没有方晓书,祝紫嫣,甚至是苏岑,她该如何度过? 十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明悦继续咬着吸管,默默地发呆,午后的阳光照在柏油马路的路面上,泛着白亮亮的光,暖暖的热气蒸腾着从地面向上涌,似有薄雾淡淡笼罩着楼宇之间。 身边传来嗡嗡的人声,都市里经常会有吸引人注目小新闻,但也就是过烟云烟。她懒懒收回眼神,顺着周围人注目的方向望了过去。 一群穿着深色毕挺西服的男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高个青男子从对面那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走了出来。 那一群人昂首阔步,气势不凡,特别是为首的青年男子实在是引人瞩目,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头注目。 明悦心中一动,不会是应了祝紫嫣的话了吧,果然出现了一个美男。 祝紫嫣何时学了周易,掐得出未来。 那男子在大楼前的广场有停下站住,身边的一拨人呼啦啦围拢过去,有人立即趋身上前,打开手中类似图纸一样的纸卷,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朝着百盛购物的方向指指点点。 男子倒背着双手,面无表情的听着,时不时俯下身去细看图纸,然后抬起脸,冲着百盛购物的方向的看了过来。 隔着一条不太宽阔的马路,明悦还是觉得有一道凌历锋锐的目光从那边扫向她的脸上,她微微一怔,心底深处似乎有一点火星“噼啪”地一声轻响。 但是仅仅就一瞬间,她就暗自嘲笑起来,想不到自己才失恋就开始对帅哥想入非非,难道还当真是按照祝紫嫣说的,拥有重新泡帅哥的机会? 自嘲着无聊,她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出几步,突然一个彪悍的男子很有礼貌地迎面拦下了她,恭敬地递上一个纸袋。 “小姐,您的物品。” 明悦一惊,才发现刚才光顾着看帅哥,自己替苏岑买的衣服还丢在咖啡桌上,立即不好意思起来,“谢谢。”她礼貌地微笑着道谢。心里在疑惑着,怎么没走上几步就被人发现落了东西,看来自己也是被关注之列。 那位彪悍的男人沉着脸点了点头,简单明了地说了一句,“不用谢。”便转身飞快地向对面的那一大帮人跑去。 明悦微微张着嘴,瞪着他的背影。 虽说这拾金不昧的是眼前这一位,可是为什么她觉得那美男授意,被这样一位才俊关注到是有幸的,至少证明自己不至于掩埋在人群里。 虚荣之心人人皆有,奥妙各自不同吧。 明悦眯着眼向他身后望去,为首的那一位依然低着头,远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那一个侧影,冷然尊贵得让人不敢正视。 一切都恍如没有发生过。 离着太远,明悦没有看清,他轻抿的嘴角上,飘过一个极淡的微笑,像一只狐狸。 ------------ 第9章 男(3) 黄昏的阳光如同碎碎的金子,一点一点撒在干净透明的玻璃窗上,印出斑斓的光影,明悦双手挚着玻璃杯,透过杯中那翠绿细嫩的茶叶,眯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默默地发着呆。 已是五月的暮春,院子里盛开着姹紫嫣红的蔷薇,飘来的清香馥郁宜人。 她们的事务所虽然只是租了一个这个原化工研究所老式的建筑里小小的一角,却迎窗面对院子里最生机盎然的花朵。隔着化工厅大院的铁艺栅栏,外面有一群摄影师打扮的人正围着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子拍摄緍纱照,轻风里,女子的纱裙衣袂飘飘,缓缓飘落的花瓣的落英缤纷。 明悦知道这是本季最流行的婚纱主题,叫做五月的花嫁,春节前做审计的时候,那“云之彩”婚纱照相馆的老板还说,“明主任,下次你来拍婚纱照的时候最好要选在四、五月份,那个季节有浪漫的题材,我一定帮你拍得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某一年的某一个五月,似乎也是这样的黄昏,有人曾经在耳边轻轻地说,明悦,有一天,你也会是我的五月新娘。 那一年的春天,晚风习习,落日镕金,木桌上摊开的英语书被风吹得合合开开,夕阳的影子斜落在课本上、花架上,一寸一寸都是冉冉的光阴。。。。。。 他的脸上薄薄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纯黑的眼睛中有一朵彩霞在灼灼燃烧。 当年,他就是那样带着光环走进她的生活中的吧? 曾经是那样迷恋那一双黑色的眼睛,迷恋那眼睛中彩虹一般的光辉。 当光环消失,彩虹幻灭,能剩下的还有什么?留给她的还能有什么? 只是无可名状的孤寂与胸口永不能填满的空洞。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振动着,明悦机械地拿起它,放在耳边,眼光仍然注视着窗外,貌似聚精会神地在观摩婚纱摄影,只是脸色微白,嘴角轻抿,泛出一丝自嘲的冷笑, 今天是怎么了?多年不做东风梦,闲来蔷薇一架稥? “明悦,明悦——”手机里方晓书的声音像突然像鞭炮一样在耳边炸响, “听见了,说呀,啥事儿”明悦立即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远距离地听着,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中了体育彩票了?”一向稳重有余,活泼不足的方晓书,难得兴奋地如同上了金霸王电池的兔宝宝。 “你猜我这会儿在机场遇见谁了?”方晓书没理会她语中挪揄。 “我哪知道你遇见谁了?奥巴马?比尔盖茨?还是章子怡?”明悦没好气,看了看手表,苏岑说的时间快到了,想起晚上还要去出卖色相,不禁哀怨起来。 别人为工作出买色相,尚能抱怨老板无德,她自己就是老板,连抱怨的权利都没有。 “切——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狗崽队,遇到他们我激动个什么呀?跟你说呀,我今天去接我们部里来的领导,你知道吧,,京官下江南又难伺候,这等人又是最无聊的差使,正在那里发呆呢。。。。。。。” 助理小曼敲门进来,伸手指了指了楼下,示意苏岑已经在楼下等了。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遇见谁了?”明悦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要是不打断她,估计她的话能像黄河一样饶行九十九道弯。 明悦朝着小曼点了点头,站起身,一只手收拾着桌上的零碎物品,放进手袋,刚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打开门边柜子,准备换双高跟鞋。 “我遇见了一个十年没见的旧人。。。。。。。”方晓书电话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揣测着明悦反映。 “哦,你初恋情人呀。。。。。”明悦心里一窒,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口气却依旧平淡。 “我哪有初恋呀,不就是只恋了一个就嫁了么。我遇到的是薄涛。。。。” “嘎巴”一声,左脚上那只细高跟鞋的跟儿突然应声而断,明悦一个踉跄,直扑出去,幸亏助理小曼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听见么?喂——”方晓书的声音突然压得低低的,“是的,是薄涛,天哪,他认出我了,过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正走过来呢。你说我跟他说什么?我要不要提起你?” “我当谁呢,”明悦定了定神,硬是压住了即将冲口而出的国骂,平静地说“随便你。不跟你聊了,我要出去牺牲色相了。” ------------ 第10章 涛声依旧(1) 晚上的应酬是在本市西山风景区一个极其低调的私人会所。 苏岑刚把车停在那西班牙米黄的花岗岩台阶前,早有身着毕挺制服的门童上来,恭恭敬敬地为她们打开车门,接过苏岑中的车钥匙,无声地将车驶去。 两人踌躇间,只听身后传来车辆的轰鸣声,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BOXSTER开足了马力,从地下车库里直冲了出来,“吱——”的一声,在她们面前嘎然而止,但只停了十秒中左右,又轰然一声,绝尘而去。 只那么一瞬间,明悦还是隐隐约约看到车里俪影双双。 她轻抿了抿嘴角,皱了皱眉,微微有些怔忡。 抬起那双乌黑闪亮的眼眸,打量着面前灰白色的哥特式建筑,低声向苏岑嘻嘻笑问道,“什么样的主儿,这么大的派头?” 苏岑神情严肃地看了看她,没有作声,挽紧了手腕上的手袋,加快了步子,向里面走去。 明悦一边跟上她的脚步一边小声抱怨着:“不给我介绍背景,待会你自己一个人去应付。” 苏岑停下脚步,侧目盻了她一眼,目光里却透出一种难得威严。 明悦噤声,默然地跟在苏岑身后。 她们一贯配合默契,除了工作上合作之外,私人感情也是很不错,苏岑比明悦长两岁,基本上拿她当妹妹,否则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能把一个小小的会计事务所打理得有声有色,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还没有是非纠纷,这在凡事都喜欢锱铢必较的会计师圈子里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岑原也是从本省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辞职出来,应该说世界五百强的公司也见识过,但像今天一般如临大敌的架式,明悦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收起嘻皮笑脸的模样,打点起精神。 大厅入口处伫立着一位西服毕挺的年轻男子,见她们进来,立即含笑迎上面前来,礼貌地招呼着:“苏主任,晚上好。” 苏岑矜持地伸出了手指,微微含笑,侧过身介绍“你好,周经理。这是我的合伙人,明主任。” 明悦也伸出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对方的手指,淡淡一笑。“明悦。”她自我介绍。 苏岑侧过脸来,看着明悦,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眼睛晶晶闪亮“这是鼎天投资的周经理。” 明悦眼中微起涟漪,但很快便垂下长长的睫毛,掩饰住了那一抹惊讶,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已经是面如秋水,镇定自如。 难怪苏岑如临大敌,这的确是一笔大单,鼎天投资一向处事低调,如果明悦不是在这会计师界里走动,一般人可能根本不会知道这家公司,不过他们长期合作的都是四大会计师事所务,本土的事务所很难做到他们的业务。 想不到,苏岑会接到这样的大单。不过,稍安勿躁,没签下合同之前,一切现在还很难说。 周经理边引着她们走上大厅旋转楼梯,大型水晶吊灯累累坠坠地从穹顶上一直披挂下来,发出柔和的光彩。明悦这才发现,这个华丽的大灯居然是整个大厅的唯一光源。 明悦看一眼身边的苏岑,她穿着下午明悦刚买的那件银灰色暗花的软缎连衣裙,大大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在膝盖处轻轻荡漾,如同盛开的花朵,配着她那黑色小巧的珠片手袋显得既雍容华贵,又知性干练。 明悦自己也只穿了件赫本式的小黑裙,黑色的半跟船鞋,全身上下没有带一件首饰,只是把原来齐颈的卷发,用一只带着碎钻的发梳,盘了一个法国髻,苏岑刚才在车上看到她时,又忍不住嘟囔一句“叫你别穿得跟乌鸦一样,还是穿了件黑色的。” 抱怨归抱怨,可心里也不得不是承认明悦会打扮,这小黑裙更显得她花容月貌,肤光胜雪。 明悦心想,还好没有听苏岑的话去买什么礼服,要不,两个女人穿了那婚纱店里租来一般的及地长裙在这样的暧昧不明的场合,哪有半点专业形象,倒是肯定会被认为是KTV公主。 她微微抿起嘴,心里暗笑了一下。 周经理半侧着身体,引着她们俩上楼,眼风微转,用余光稍稍打量着身旁的两位女子,一个是端庄稳重,谦和里透着精明能干,这是他前些日子接触的苏岑;另一个叫明悦的,看上去只有二四、五岁的样子,虽然打扮成熟得体,但是眼晴却是清澈如水,眼下嘴角下梨涡微显,不知在神游何处。他想起了什么,心里怔了怔,不禁有些疑惑。 “周经理,你们这个会所倒真的很上档次。”苏岑见周经理沉默着不语,气氛有些冷场,四处打量了一眼,夸赞道。 ,周经理连忙回过神来,恪尽地主责任地介绍,,“两位主任有所不知,这个地方原是我们公司的产业,平时也不对外营业,一般只作为内部接待所用。” 走上二楼两侧竟全然一间间的豪华包间,地上的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踩在上面悄然无声,灰紫色的地毯上面,印着大朵大朵幽蓝色的花朵,柔和的灯光下,影影幢幢,明悦看着心中蓦然一紧,莫名其妙觉得地脚下虚浮起来。 周经理走至这走廊深处的一间包间门前,早有侧立在侧的穿黑衣的男侍者伸手把那扇柚木门推开。 包间内的灯光灿若星辰,落地长窗前,玉树临风般伫立着一个颀长的背影。 “赵总,客人到了。” 那身影闻言回过脸来,目光炯炯地含笑地盯住了她俩。 ------------ 第11章 涛声依旧(2) 一顿晚餐,全是苏岑一个人在与那赵总应酬。 没办法,明悦的手机嗡嗡地一直在震动,直到苏岑与那位叫赵子衡的财务总监都停下话题,转过脸静默地看着她。 明悦微微涨红了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便抓起手机躲进了包间内设的洗手间。 一会儿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夹杂着明悦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我这儿走不开,有客户呢,别闹了,一会就过来,好不好?”声音娇嗔,带着无可奈何地退让。 赵子衡微微一笑,周到地为苏岑盛了一碗沙参乌鸡汤,“真不好意思,为了公事耽误你们的休息时间。” 苏岑客气地欠欠身,嘴上直说“哪里,哪里。”心里亦忍不住微微抱怨,这个明悦,关键时候怎么回事。 过了好长一会儿,明悦才微窘地从洗手间出来,抬眼看了一眼苏岑,不出所料地捕捉那她眼中深藏着那一缕不悦。她转过脸,有点歉意地对赵子衡笑了笑,说了一声“实在是不好意思,我——” 赵子衡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她话,伸手取过明悦的碗,殷勤地也为她盛了一碗鸡汤,笑道,“哪里,是我们耽搁了你们的休息,不过,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事情的确有些麻烦,我们总裁希望能够早一点落实。” 他的笑容仍然是温暖和煦,语气不软不硬,却不容质疑。 明悦垂下眼睛,喝了一口汤。从睫毛的缝隙里,依稀能看见赵子衡那棕色眼睛里竟有几分不安。 她亦不作声。 这么一闹腾,双方都有点意兴阑珊,早早收场之意,苏岑原本对此次见面极为重视,大有立即签定条约之势,却不想却被明悦的电话所搅了局,脸上的表情虽然很淡定,但是也掩饰不住她的不悦,只是好在,双方已经谈定,这一单生意已经没有悬念。 双方大约商定了一下合作的事项,便散了场。临走时,赵子衡轻轻握了握了明悦的手指礼貌地道别,也许是自己太敏感,明悦觉得他的笑容一刹那间有点意味深长,一闪而过。 回去路上,明悦一路上低着头,不敢看苏岑的眼睛,一到地方,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直奔紫嫣所说的夜色CLUB,一边还接着紫嫣催个不停地手机,一边走进包间。 包间里蓝紫色的灯光,荧荧亮着,却暧昧的模糊不清,印在雪白的墙纸上变成了阴森森的蟹壳青,渺渺有烟雾在漂浮,似庐山云雾,叫人不识真面目。 明悦眯着眼睛看不清暗处的身影,隐约只见着桔红色的烟头在在闪烁,烫破这沉沉的暧昧。 明悦还举着手机在耳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尚未寻着紫嫣的人影,正要开口责怪,却见一个人影从沙发上站起身,袅袅迎着她过来,正是祝紫嫣。她还没有说话,子嫣已经笑眯眯地拖着她的手直接推向一个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转身便跑,边笑边逃,“别骂我,不关我的事情,我只是受人之托。” 明悦定睛一看,饶是一路上再有思想准备,还是当场石化掉。 不知道是谁点了歌,却无人去唱,伴奏音乐细细地响着,小提琴如泣如诉地嘤嘤细语。 还是那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眼,嘴角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十年之间,他一直就在站在那里,没从有她身边离开过。 还是会微微挑着眉,饶有兴致地凝神注视着明悦那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笑容渐渐却如春风一般吹皱了湖面,“明悦,好久不见。” 明悦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电视机上的画面突然亮起,似一道光芒闪过他的脸,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爆出焰焰的火花,带着蓝色的电流击中明悦的心脏。 她原本快没有知觉的心脏突然疼了起来,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不让它们在轻轻颤抖。 好久不见,这是一句多么轻松随意的话语。 这个好久,真是好久了,久到她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久到刻骨铭心的痛楚已经变得麻木。 她仍然保持着嘴角的微笑,深吸了一口气,此时脑子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只有两个字“镇定。” 是的,镇定,来之前的路上,她在心里已经预感会有这样一场会面,下午方晓书打电话说在机场遇见薄涛,到吃饭时祝紫嫣打电话给她,让她过来参加同学聚会,她就应该明白了。 她原本可以选择不过来,见客户,加班,身体不适,她都可以找到任何托词,但她还是选择来了,站在他的面前。 其实,她心里也是想见到他的吧,潜意识里,她想知道这个十年不见的故人,到底会用什么样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 薄涛的眼神仍然停留在她的脸上,深不可测,他当然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否则他不可能在机场遇到方晓书的同时就当场做一个决定。 明悦的微笑,慢慢,慢慢地浮上了嘴角,她的神情平静,刚才那一瞬间的震惊已经被她一贯的官方表情所取代。 薄涛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明悦脸上那种文雅得无可挑剔又毫无内容的表情,从来没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祝紫嫣在一边看着明悦的脸色变化,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得出明悦已经从刚进来的死机状态中恢复,只不过进入了一个薄涛无法了解的系统。 她咳笑了一声,揽住了明悦的肩膀,“你怎么才过来?等了你好半天了。方晓书去门口迎你呢。没碰见她?” 明悦回过脸冲她笑了笑,淡淡地说,“客户应酬,才吃完饭。” 她放下手里的拎包,低下头,垂下眼睑,去整理了一下膝盖下的裙角,慢慢地侧坐在沙发上,双膝并拢,斜侧着修长光猾的腿,姿态优雅得无懈可击,并没有去看坐在她对面的薄涛,而是细细地打量起周围。 包间里那几个的尽是薄涛旧时的死党,除了紫嫣,明悦还一眼瞥眼正悄悄进门的方晓书,有人在起哄,“来,点歌,点歌,薄涛,要不要给你点一首《涛声依旧》呀?” 薄涛轻轻地笑了一下。 明悦抬眼,只见黑暗中那一双桃花眼正灼灼其华地盯着自己。 ------------ 第12章 涛声依旧(3) 包间顶蓬上的射灯,投下的是暗紫色的光,面前超大屏幕上正放着画面优美,色彩艳丽的MV,不知道是谁把声音调成了静音状态,只有光与影在各人的脸上幻化着形状不同的色块。 明悦斜依在沙发上,双目微闭。沉思不语。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处于一个临界状态。 尽管鼎天的赵子衡很有绅士风度,并没有催逼她们喝酒,可是苏岑开个车去赴宴,只有明悦冲锋陷阵,多喝了一点红酒。 这一会儿包间里空气闷热,几个男生在一边吞云吐雾,明悦努力控制着自己,但是酒劲还是上来了,头开始一阵阵地晕眩。 薄涛坐在她的对面,和几个旧时死党在喝着啤酒低声聊天。 不用睁眼,明悦也能感觉到他时不时瞥过来的那一道道探询的目光。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仍然没有睁开眼睛。说实在的,这会儿即使让她睁眼,所能看到的人与物都像浮在水中,微微荡漾。 喝多了也好,她想,至少现在她也没必要那么清醒。微醺的感觉刚刚好,即使有任何让人误解的举动,到了明天,仍然可以有一句昨晚酒喝多了为借口,轻易抹去,不留痕迹。 难怪说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是最好的借口。 想到这里,她放松了心情,开始进入朦胧状态。 方晓书悄悄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腰,伸手抚了一下她的额角,“嗯?不太舒服?” 明悦摇了摇头,仍然没睁开眼睛,感觉到方晓书的手指上微微的凉意,脑子又似乎有一点点清醒。 坐在她不远处的薄涛正在用流利的英语接电话,这时似乎停顿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地跟人家说声“拜拜”,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明悦微哼了一声,应道:“晚上陪客户吃饭,有点喝多了。”直到这时,她睁才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仰面对着方晓书,半眯着眼睛,像一只猫一样慵懒地笑着,“唉,都是祝紫嫣那丫头电话打得没完没了,要不,我这会儿早躺在床上了。” 方晓书眼珠一转,转过脸去偷瞧了一眼薄涛,了然地冲着明悦一笑,无可奈何伸手刮了一个她的的鼻子,薄责道“让你少喝点,不听人劝。” “嗯。”明悦心里知道方晓书有所误会,喃喃地哼了一声,声音娇弱似乎在解释,“一个重要客户晚上请吃饭,苏岑又开了车去,我不喝不行呀。” “算了,以前为了不肯喝酒不知受多少闲气,现在倒好,自己主动要求喝,真是充分被调动积极性了。” 明悦偏过脸去,朝她“切”了一声,“哪里跟您老人家比,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得了吧,你。”晓书苦笑着,替明悦倒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喝吧,喝吧,接着再多喝一点。”说毕,狠白了明悦一眼,压低了声音,恨声道,“明知道晚上有事,还喝多。” 明悦斜着眼睛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我刚办完了正事,哪还有什么事情。”说毕着,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歪在方晓书的肩膀上,似睡非睡地半阖着眼,看着正在和吕岩说话的祝紫嫣。 方晓书心里明白,伸手握了握明悦的手,但还是叹了一口气。 下午方晓书同学在机场遇见了刚刚归国的薄涛,俩人趁着方晓书等人的时间,叙了一会儿旧,临走时方晓书按照中国人的客气,说了一句,“有空同学们吃个饭,聚一下。” 可谁知薄涛在国外呆时间长了,不喜欢这样虚情假意,立即要求化为实际行动,让方晓书同学联系上她所能联系到的同学,晚上由他请客吃饭,于是方晓书就站在机场的大厅里敲订了晚上的饭局。 薄涛在学校时几个死党一听是这事,均推了各自的事情,满口答应,于是七、八个人凑了一桌饭,女生里只有方晓书与祝紫嫣。 薄涛在学校里最铁的哥们是吕岩,他与祝紫嫣关系最为密切。 此时,吕岩正在抽着烟,迎上明悦的眼光,似笑非笑地冲他举了一下手中的啤酒杯。 吕岩是祝紫嫣初中时候的同桌,俩人像世仇一样天天为了占桌子打架吵闹,划三八线。到了高中,吕岩跟薄涛同桌,坐在明悦与方晓书后面,与祝紫嫣隔着一条走道,那时候俩人倒是不吵架了,暧昧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任何发展。 只是前年的班级聚会,吕岩喝多了,在一片杯盆狼藉之中拖着明悦唠叨不已,“你说那时候我怎么就没有薄涛那么开窍呢,要是我有薄涛那么开窍,你说我是不是就不会把祝紫嫣放跑了?” 那天明悦也喝多了,扶着脑袋,口齿不清地喃喃回应道,“你说我聪明么?你说我开窍么?那我还不是把薄涛放跑了?” “薄涛没跑,我敢保证,你别不信,他会回来的,我敢对天发誓。他只是因为_______”吕岩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流着口水,嘴里嘟嘟囔囔,听不真切。 捧着一碗水果正准备给这俩人解酒的祝紫嫣过来,正听见吕岩模模糊糊的后半句,一把拎起他的衣服领子,“他因为什么?你说呀,说呀。” 吕岩在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便“咕咚”一声扑倒在桌子上,没有动静,人事不知,祝紫嫣气得又落井下石地推了他一下“这个混蛋,这会肯定是故意的。” 事后明悦记不得自己跟吕岩说了有关薄涛什么,只记得吕岩的那晚的眼神,懊悔,无助,充满了彷徨。 那时祝紫嫣已经和孙平订了婚吧,正如歌中唱道,“有些人错过了就不在。” 明悦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冲着吕岩举了举杯,喝光了面前那一小杯的啤酒。 放下酒杯,转脸就遇上薄涛若有所思的眼睛,沉沉的目光正注视着她,明悦半眯着眼睛,冲他嫣然一笑,“不好意思,让你一回国就见识到咱们国内的不文明,多多包涵。” 薄涛的皱了一下眉,没有答话,反而冲她扬了扬手中的啤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明悦淡淡一笑,偏过脸,不再去看他。 ------------ 第13章 涛声依旧(4) 祝紫嫣手握电话,从包间外回来,一屁股歪倒在明悦身边的沙发上,头靠在明悦肩上,歪着脑袋,却对着薄涛笑嘻嘻地说:“薄涛,你出去这么长时间了,到底学了什么呀?是不是忙着在国外泡洋妞了?” 明悦一闪她的肩,祝紫嫣歪了一下,双手撑在沙发上。她没理会明悦翻过来的白眼,仍然瞪着一双似笑非笑眼睛,紧紧地盯着薄涛。 方晓书也在一边笑道,“还是我们紫嫣最直爽,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不像吕岩他们道貌岸然,跟你谈人生谈理想,人家直接关心你的生活。” 薄涛呵呵一笑,刚想接话,却不想吕岩一听就叫起来,插嘴道,“谁讲我不关心薄涛的生活,我只不过不像祝紫嫣那样关心着薄涛的性生活。”说着,他也屁股一转,转到明悦的身边,隔着明悦,涎着脸,对紫嫣挤眉弄眼“你都这么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怎么就学不会含蓄呢?大姑娘家的,一上来就刨根问底关心这事,害不害躁呀?是不是最近你家那个又没空理你了?心里憋得慌。” 祝紫嫣脸一红,立即啐了他一口,砸了一个圣女果过去“你这家伙还当着什么副处呢,越来越没正经。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难怪到现在也没女朋友,我看就你这德行,凡是女的都被你吓跑了。” 灯光下,吕岩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换了一幅嘻皮笑脸的表情,“我靠,副处就不是人了,我们政府机关工作作风是实事求是,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就受到你人身攻击呢?” “我什么时候攻击你人身了,是你先侵犯了我。” 祝紫嫣话音未落,那几个男生就不怀好意地哄然笑开了,连薄涛也抿着嘴强忍着笑。 笑声中,吕岩却收了脸上的嘻笑,一本正经地说“祝紫嫣,当着这么多人,你把话说说清楚,谁侵犯你了?我什么时候侵犯你了?” 祝紫嫣在一片哄笑声中,自知被人抓住了话柄,连忙回道“我说你侵犯我的话语权,你又想歪了吧?你是没侵犯我别的,我是正处,比你还大一级呢。” 方晓书又好气又好笑,捶了一把紫嫣,“嘴笨就不要跟人吵架,让人抓把柄。” 身边的男生包括明悦这才反映过来祝紫嫣说的“正处”的意思,都不由得哄笑了起来。 吕岩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怔,低了头嘿嘿一笑,没接话,只是手指一弹,砸了祝紫嫣一颗圣女果。 薄涛一直不解地笑着看他们打闹,这才有空,慢条斯理地笑道,“紫嫣说得哪里呀,我读完大学后,在国外的公司工作了几年,每天都特别忙,哪里有时间泡洋妞。再说也没那个心思。” 说毕凤眼一转,似乎无意间扫一眼明悦。 明悦低头站起身,看着仍然用圣女果扔过来砸过去的吕岩与祝紫嫣,边笑着边侧身走开“我让你们,你们慢慢闹吧。反正你们俩从初二就闹,都快二十年了,一直闹到现在还没闹完。” 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脸上却嫣然而笑,缓缓走出包间。 走廊上,站着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明悦问了一声洗手间的位置,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身后不知道是哪一个包间传来女声婉转哀怨的歌声,“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是前世流传的因果,终身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明悦听着加快了脚步,走进洗手间,双手用力撑着盥洗台的边缘,努力平衡着身体的重心。 歌声渺渺,她已经听不见,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却一直在唱着。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刺激着脸上的滚烫发热的肌肤也同时刺激着她的神经。 大玻璃镜子上方的射灯,光线强烈,直射在镜子中之人的脸上,双颊酡红,艳若桃花,眼波流转,溢彩流光,原本整齐的光洁的头发有几缕披散下来,垂在脸旁,更显得娇媚慵懒,风情无限。 明悦睁大了朦胧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略带自嘲的微笑。 十年了,再见面还是能让她心跳狂野,还是能让她不能自己。 只是,她已经不是十年前的自己了。 她慢慢摘下头上的发梳,轻沾了一点水,慢慢地梳着乌黑的卷发,直到那一头乌黑的卷发被她重新梳理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盘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又掬了一捧清水,重新扑在脸上,洗去脸上残留的脂粉和眼影,她今天晚上的妆本来就画得不是太浓,但是经过了这么时间,眼影与唇膏已经模糊,现在洗净铅华,却更加显得年轻清爽。 是的,清清爽爽,她就是要的是这样的自己,这样的状态下,她更加能够清醒地知道对方,清醒地知道自己,或是准确地说,她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 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仍然是自信坚强的现代女性,这才放心地走出洗手间。 一转过洗手间的隔档,她就怔住了,站在那里进退维谷。 薄涛站在离她约三、四米的转弯的死角处,不偏不倚,正好堵住了她去路,他一握着手机放耳边上,微微皱着眉,脸上有点不耐烦,手指间夹着烟,慢慢地对着空中吞云吐雾,看见明悦,轻轻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有让开的意思。 “我知道了,嗯,是的,是的,明天我就过去看他老人家,可是今天晚上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好了,我现在很好,不需要倒时差。我现在有事,晚上回去再说吧。” 明悦站在那里,微微有点尴尬,想侧身过去,却又偏偏被他堵个正着,这样的状态,像是在那里偷听他的电话,她皱了一下眉,低着头走近了,想从他边侧身过去。 她刚走到他身边,薄涛正好收了线,另一只夹着香烟的手,似乎是无意地,闲闲地撑在墙壁上,正正好将她松松地圈了进去。,明悦仰起脸来,他那漆黑的眼睛,像是暗夜里的湖水,隐隐有滟滟粼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明悦移开了视线,弯了弯嘴角,泛起一个微笑,指了指他手中的电话,关切地笑道:“不早了,家里急了吧?也应该回去了。你今天刚回来了,时差还没倒过来吧?” “嗯。”薄涛轻嗯了一声,举了举电话,似乎是解释,“老爸。” “哦,伯父呀。”明悦微笑道,眼里有一丝温暖闪过,“我好多年没见到他了,他老人家身体还了吧?” “还好,就是人年纪大了,越来越啰嗦了。”薄涛仍然紧紧盯着她,见明悦脸上的表情逐渐地柔和下来,不禁微叹了一声,“特别是这些年都是他一个人,我难得回来,他就更啰嗦了。” 明悦扬疑惑地起脸,“一个人?阿姨呢?” “我妈早就过世了。”薄涛垂下眼睛,声音低沉起来,“在我走的那一年。” “那年?”明悦更是怔住了,刚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难过,刚刚要回忆起那一年的情形,心中却本能地涌起一种极端抗拒的情绪。 那一年,那一年,如果有可能,那一年的记忆已经烧成灰化成烟,永远不被记起,她就像让她在成为小说里的人物那样,患了失忆症,不能记起当时自己是怎样的痛,痛到心之全蚀。 痛到自己都不能想象还有眼前这一天,这样的旧恋重逢,这样的镇定自若,这样的若无其事。 她吸了一口气,没有作声,隔了片刻,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只是礼貌,只是在表示她明悦是个有教养的知识女性,她今天晚上如此刻意地礼貌不正是代表着她内心的冷漠与疏离。 薄涛撑在墙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握在一起,形成一个拳头。 “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伯父。”明悦低声温和地说道,低下头,仍然想着从薄涛的身边离开,她已经受不了这种低气压,这种全封闭的场所,空气污浊,考验着她的心脏,头顶上方那椎心入骨的眼神,更是考验她的神经,让她喘不过一丝气来。 她开始恨自己是不是自找罪受,自找苦吃,连续三天了吧,她被身边所发生的一件一件事情困扰着,今天从早到晚更是一会没休息。 她累了,即使没喝多也是身心俱疲,实在没有精神去应付眼前的人。 “明悦,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薄涛的声音沉沉,迟疑着响起。 明悦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不由得扬眉回道,“很好呀,一切都好。” ------------ 第14章 涛声依旧(5) 那天晚上最后明悦还是推说喝多了胃里难受,一个人要打车先走。 反正离家不是太远,一个起步价就能到,时间也不算太晚,才十点半钟多一点。 方晓书与祝紫嫣要送,她坚决不肯,眼看着吕岩眼巴巴地盯着祝紫嫣的背影,她心里就更不忍了。 因为不可能,所以更要珍惜能够见面的机会。 薄涛倒是没有如方晓书所希望的那样主动要求送送明悦,他沉默地冷眼看着明悦解释,看着她对着一个个同学,礼貌周到地告别,直到最后她脸上带着平静温和的微笑,看着自己,还不忘记周到地叮嘱他要早点回去休息,调整时差。 薄涛礼貌地回应着,看着她的眼神却愈发冰冷。 明悦对他的表情似乎视而不见。她径自出了门,打车直接回到自己住的那小套房子,没回父母那里。 她住的的那一套单室间与父母的那一个中套住房,都是她父母退休前在市级机关分配的“房改房”,而且都在一个大院里,这样的距离使他们既能互相照应,又能使明悦保留些许她想要的自由,最重要的是明悦省却了一日三餐的烦扰。 回到家里,她换了衣服去洗澡,刚走进淋浴房,听见手机在客厅里响,她也懒得再穿上衣服出去接,索性不去理它。 等她洗完了擦头发的时候,听见手机还在唱,明悦皱了皱眉头,这么晚了,也不会有重要的事情,还不是某个变态的客户借机骚扰。 她在心里哼一声,于是也不去客厅,反而赌气拿出吹风机,对着已经半干的头发开始轰轰地吹,直到铃声停了,才罢手 吹干了头发,她又开始难得捣侙她的脸,听那手机一次又一次地响着,就是不想去接,等她润肤水,精华素,乳液地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的脸粉刷完毕,手机终于不响了,她这才走出卫生间,瞄了一眼放在茶机上的手机,已经如她所愿地没电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电影频道正在放周星驰的《大话西游》。电视里,周星驰的至尊宝带着受伤的白晶晶正逃到一座悬崖上。 至尊宝:你中的毒越来越深,再不解会死的。 白晶晶:解了又怎么样,不开心长生不死也没用,开心就算只能活几天也足够了。 至尊宝: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孙悟空你会怎么样? 白晶晶:我会杀了你! 至尊宝:来吧!就象你说的,做人不开心就算长生不死也没有用! 白晶晶:哇--! 明悦只要看着周星弛的脸就想笑,正一个人呵呵地笑着,听到家里的电话响了,她漫不经心地随手接了起来,祝紫嫣炸了窝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到家了?干嘛不接电话?” 明悦皱了眉头,把话筒放在离耳朵一尺外的距离,“不是在洗澡么。你吃了什么火药了?” 祝紫嫣在电话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没说话,明悦听见背景里有汽车的喇叭声,于是又问道“你们结束了?” “刚结束。”这一次电话里是方晓书回答,明悦听她在对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句“嗯,她已经到家了。你放心吧。”另外又听到紫嫣仍在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着。 “快回家吧。”明悦装着没在意,嘱咐着方晓书,“明天你还要送孩子上幼儿园呢,别太晚了。” 方晓书答应了,明悦又叮嘱了几句,方才挂了电话。 电视上,至尊宝找到了紫霞:“哎呀,你怎么躲在这里呀? (突然紫霞拔出宝剑抵在至尊宝的咽喉上。) 画外音响起: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了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紫霞:你再往前半步我就把你给杀了! 至尊宝:你应该这么做,我也应该死。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呛啷”一声宝剑落地,紫霞感动得泪流满面。) 紫霞:那么,你怎么向你娘子交代呢? 至尊宝:一定要交代!所以我一定要拿回那个月光宝盒带你一起回去跟他们说清楚。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我也不怕后世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对我唾骂,我一个人承担下来。 紫霞:你不会骗我吧? 至尊宝:但是,我痛恨我自己,没有本事拿回那个月光宝盒,我…… 紫霞:我帮你! 至尊宝:不用,太危险了。 紫霞:你不想? 至尊宝:想!…… 明悦伸手摁掉了电视机的开关,抹了一把脸,抹去脸上的眼泪,心里奇怪着,看周星弛的时候能居然笑出了眼泪,这个周星星真是太有才了。 ------------ 第15章 审计业务(1) “小曼,叫陈经理把他们那组的底稿E-MAIL给我,然后去复印这个,还有,凤凰地板的验资报告要盖章,一会送到苏主任那里给她签字。”明悦靠在大班椅上,颈子里夹着电话听筒,一只手翻阅着刚刚打印出来的凤凰地板的验资报告,另一只手握着派克笔在报告上面注册会计师那一栏里签了字,又从抽屉里找出她的印鉴递给小曼,趁着电话转接中的那一会音乐时间,对助理小曼吩咐着。 小曼一边答应着,一边那把装着份叉烧饭的塑料微波炉饭盒放到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 “明主任,先吃饭吧,都热了两次了。”小曼放下包着餐巾纸的筷子,用另一张餐巾擦了擦手,便走过来拿报告。 明悦点了一下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又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荡漾开一个甜蜜的微笑,压低了声线,柔和地说,“李总,我是明悦,真不好意思,又来麻烦您,上次那份报告您收到了吧,事情都解决吗,那就好。。。。。。那您看我什么时间把*给您送过去呀?” 对方大概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明悦的微笑僵在嘴角上,皱起了眉头。 她抬起眼,伸手把桌上的那份验资报告递给小曼,向门边努了努嘴。小曼拿起报告正外办公室门外走,抬头看见苏岑静静地靠在门框边。 苏岑接过小曼手中的报告翻看了一会,便走到明悦的桌边取过她的派克笔,签了字,便递给小曼,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小曼接过报告,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识趣地把门带上了。 “李总,我也知道您说的这个情况,可是贵公司也是大公司了,这审计费也不算是个大数目,您当初也是答应的,我们是小所,就靠这个吃饭呢。。。。。”明悦看了一眼苏岑,苦笑了一下,又转过脸又对着电话堆起了假笑。 苏岑朝着她皱了皱眉毛,做了一个“烦死了”的表情。 对方又在电话里唧唧歪歪着,明悦咽了一口水,撇了撇嘴,脸上还是那一幅耐心的微笑倾听着,直到最后才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我下个星期登门拜访您,是的,是的,快过节了,我们也要来拜访拜访您,到时再面谈吧。”听到对方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句挂了电话,明悦才放下话筒,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嘴角的肌肉,“脸都要笑僵了。”她小声咕咙了一句。 “李明凡?”苏岑问。 “不是他还有谁,一共三万块钱审计费,要了快三个月。一分钱也不肯给,绕来绕去的。端午节还要一个多月呢,就跟我提过节的事情,这么猴急,像是少了他的似的。”明悦长叹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向椅背上靠去,把靠背椅压成了一个七十度的弧形,仰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苏岑指了指茶几上的饭盒。轻声说,“先吃饭吧。” 明悦仍旧盯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苏岑叹了口气,“饭不能不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和这些人斗争呢。” 明悦懒懒地收回目光,目光虚浮地看了一眼苏岑,半天叹息了一声,“不想吃,累。” 她不想告诉苏岑她已经有三天没有睡好觉了,那些原本以为已经沉入马里亚纳海沟的回忆,随着某人的出现重新浮海面。 苏岑站起身,走道窗前,默默注视着窗外,陷入沉思。 窗外上一片阳光灿烂,蓝天白云。院子里的花架上蔷薇花正在盛开,姹紫嫣红,满院清香。 思忖了一会儿,她下定了决心,转过脸,低声问明悦,“那鼎天投资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明悦垂着头,阖着眼,双手撑在在转椅的扶手上,双脚离地,用脚尖撑着转椅一百八十度来回旋转,没有作声。 “你到底什么意见呢?”见明悦不回答,苏岑又追了一句。 “非要我去?”明悦淡声问道,她并没有停下来,仍旧转来转去的。 “人家指名是你。”苏岑目光严肃地望着她。今天明悦穿了件略为宽大的真丝白色衬衣,系在黑色宽松长裤里,更显得纤腰一握,不胜柔弱。 “既然是财务顾问,何必要指定人选?”明悦停下来,伸了一个懒腰,懒懒地说。 “那就不得而知了。”苏岑微微摇了摇头,“那天晚上你没听赵子衡说嘛,本来那天要见我们的是他们执行总裁,说是临时有事不来了。估计是那一位的想法。 “我总觉得此事有点古怪,”明悦也站身起来,抱着双彼臂慢慢踱到到窗前,“我又不认识他们,以前也没有接触过他们的业务,为什么突然要我们去做他们的顾问,而且还要指定我去?” “也许是仰慕你大名,对你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断。。。。”苏岑朝着她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明悦回来身来,盯了一眼苏岑,冷哼了一声。 苏岑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下表情,收起那有点嘻皮笑脸的样子,“说真的,我倒是觉得问题不是很大,既然是财务顾问,那么有问就顾,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在于我们。既不要出审计报告,也不需要出咨询报告,那么也仅仅是努力使对方满意就行了。这样的处境下也不会有太多的法律责任,如果对方实在要求过分,我们也可以选退择出,并不会损失什么。” 明悦静静地听着,仍然没有作声。 苏岑看了一眼明悦的脸色,接着又说,“你也不必担心,第一鼎天虽然低调。也是在工商局登记的公司,我也找我同学查过了它的登记资料,并不是搞走私军火,贩卖毒品的非法交易的公司。第二,你业务能力强,如果他们不点名,我们所能派去做财务顾问的也只有你。” “不会是你向他们推荐的吧?”明悦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没有。第三,对于我这个已婚的女性来说,与那个叫赵子衡的大帅哥天天朝夕相对的确有点资源浪费。”苏岑却眨了眨了眼睛。 明悦哼一声,“你倒是忘记了,我们职业道德准则规定,不能与客户发生其他浪漫关系。” “我又没让你们发生关系。”苏岑故意漏了二个字,一本正经地说“再说了,那是审计业务才要求的独立性,财务顾问要求的深入了解。” 明悦啐了她一声,红了脸,“什么话。就知道你是见利忘义,把我往难处上推。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我一个人抗着。 “瞧你这话说得。“苏岑见明悦脸色缓了缓,放下心来,不由得笑道,”我能撇清到那里,我们是合伙人呀,还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想想,面对这么大一笔单子,我这爱财如命的女人,能不动心么?还有,让你面对赵子衡那样的帅哥,总比让你天天去盯着李明凡那秃头的猥琐男追要三万块钱审计费要爽得多吧?”。 “李明凡那里的审计费你负责去要了?”明悦歪头想了一想,突然笑眯眯地着看苏岑,诡异地挤了挤眼睛。 “MY,GOD”苏岑夸张地吐了一下舌头,打了一个冷颤,“想起他,我都是浑身鸡皮疙瘩” “我可是没有时间再去要审计费了,”明悦歪身坐在沙发上,伸直了那穿着黑色麂皮鞋的脚搁在茶几上,笑吟吟地地看着苏岑,“反正你是已婚女性,不在乎那点资源贫乏。” “卟嗵”一声,明悦的那张灿烂的笑脸上挨了一个迎面飞来的沙发垫子。 两人正打闹着,助理小曼敲门进来,把一叠报纸送了进来,一边递给她们俩,一边笑道,“我说怎么今天的《每日财经》这么晚也没来,原来是有重大新闻。” 明悦瞧了一眼,无非是股市交易印花税调整消息,她不炒股亦不关心,随意翻了翻。 苏岑一边翻看报纸一边笑着,“现在的记者真是敢写,都上了大照片了还叫低调?”明悦伸头就着她的手,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却奇怪地僵住了。 《每日财经》上一行标题,《薄氏集团未来掌门人低调归国,不日将接手集团业务》标题下则一幅青年男子的半身照片,那身着深色西服的男子气度不凡,最吸引人的是一双丹凤眼。 苏岑合上报纸,对明悦笑道,“算了,那李明凡那里的审计费还是你去要吧,也许可以结识这一位更加年轻有钱的帅哥呢。” 明悦疑惑地抬眼看她。 “唉,你有所不知,李明凡的公司就是薄氏集团下属的一个重孙级的公司,那次你出差,审计是老刘他们做的,报告是我复核的,你当然不了解。” 明悦“哦”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语气冷淡地说了,“我可没时间,从下周一开始我就进驻鼎天。” 苏岑抬头仔细地看了她一眼。 ------------ 第16章 审计业务(2) 接到李明凡电话的时候,明悦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有点奇怪来为何得怎么快。 以她对苏岑的了解,深知收取这一笔审计费的重任绝对不会因为她接受了鼎天投资的顾问咨询业务而转嫁,按苏岑的说法,赵子衡与薄氏集团少帅这两大帅哥资源都不能浪费。 明悦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对苏岑提过关于薄涛这个人物,尽管她们除了工作关系之外私交也是相当得好,苏岑也只是听方晓书与祝紫嫣交谈的片言只语中,了解到如花似玉的明大小姐年近三十却甘当剩女,实在不是眼高于顶,不过只是因为一段情伤未愈。 有人说时间是治疗一切伤痛的良药,即使是再好的药也不可能包治百病,也会有副作用。 苏岑记不得是哪位作家说过,爱情会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会使人忘记爱情。但如果是一段被刻意扭断的爱情,经过再长的时间也会留下痕迹。而看似有了结果的爱情,早已经在时间滴水穿石的作用下,面目全非。 于是,对于明悦的感情问题,她是见不得程远清那一种现实主义者,但也不赞同明悦以前伤春悲秋,却没有任何行动的作派。 与其为失去的做无谓的凭吊,不如为自己制造新的机会。 明悦当然明白苏岑的好心,但是敏感如她,猜也能猜得到李明凡所谓的和他一起去集团,对审计情况做一个汇报背后是什么,也猜到了汇报的对像是何许人也。 她心中另一个自己就在撇嘴,明悦,这一场是非纠葛看来你又逃不掉了。 真的想逃脱么?如果真的很想的话,也完全可以逃得远远的,比如上次,她完全可以不去他们的聚会,比如现在,她就可以找个理由推掉此次的汇报 管它是不是因为工作,管它苏岑高不高兴。 但她对自己说,如果他真的想找她,总是能够找到她。 如果命中注定他们十年之后会有这样一场的相逢,她为什么不看得开一些?再说见面了又怎么样,这么多年,最坏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还怕什么呢? 中午歪在沙发上小憩的时候,明悦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像是被钢针刺穿了一样剧痛。 翻了几个身都没睡着,她起来重新坐在办公桌前看底稿,最近事务所接连要出十几份报告,明悦担任着终审(即总复核)的重任,复核工作比往日里翻了一翻。她手下几个项目经理大约都是知道了她将另有重任,不约而同地加班加点,将手中的外勤工作结束,以便及时出具报告交差。 大家都知道,苏主任的主要工作是找业务,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报告与底稿交她审核,不拖个三五天绝不会有回音,哪里能像明悦同学,只要有报告与底稿在手,没有一个结论性的意见,是不会下班的。 她这会儿看的就是薄氏集团下属的重孙级的公司的审计工作底稿。 翻了一下营业执照的复印件与验资报告,在股东那一栏写的是薄氏科技有限公司占76%。另一个股东是自然人吴玉璋。占24%。 薄氏科技,明悦心里哼了一声。 薄涛,薄氏,薄氏集团的未来的掌门人,认识他那么久,曾经亲近如她,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身份。 以前只是知道薄涛家境优裕,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他是这样豪门身份的富二代。不,应该是富三代,明悦见过薄涛的父母,那只是一对很有风度教养的高级工程师。 如果当时知道他是这样的身份,又会怎么样? 李明凡在薄氏集团BS大楼的大堂里等着她,大热天还穿着件绿色西服,只是已经被他弄得皱皱巴巴的,穿在那又肥又矮的身上,活像一只邮筒。 明悦想起每次见面去要钱,他都是趾高气昂,既阴阳怪气地暗示明悦最好对他施点美人计,又哆哆嗦嗦地不敢启齿。再看今天他进了集团总部对着前台小姐都点头哈腰,诚惶诚恐的猥琐样,明悦就对着自己恶心自己,亏了以前对他太假以辞色。 “明主任,这次让你过来,是因为我们刚上任的集团领导看了你们所上次出的专项审计报告,想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进了电梯,只面对明悦一个人,李明凡便又恢复了他原来不可一世的模样,小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她。 见明悦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见了我们集团领导,别多话,有什么事情还是由我来跟他们解释。”明悦微微一笑,答应了。 能有什么事情,不外就是管理费用较高,招待费较高,那还不都是他李明凡花的,薄氏集团对下面的公司管控松懈,李明凡之类的人才有了混水摸鱼的机会。 到了三十三楼,早有秘书小姐把他们迎在外面,礼貌地说“李总,薄副总裁吩咐过了,让这位明主任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明悦轻轻皱了下眉头,薄副总裁?看来还真的已经接手了。 明悦在这位漂亮干练的秘书小姐带领下,向里见走去,回头瞥见李明凡如霜打的茄子一样,瘫坐在沙发上,颤抖的手,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汗水。 “进来——”内线电话里他的嗓音低沉而威严,明悦轻咳了一声,随秘书小姐走了进去。 ------------ 第17章 审计业务(3) 近黄昏的时分,夕阳照在弧形的玻璃窗上,反射着一点淡淡的蓝色,细细的尘埃在空气里漂浮着,像是撒了金粉;三十三楼的幕墙外面,连云朵都是静止的,镶了金色滚边的白云钉在鎏金的青蓝色的天空上。房间里没有开着灯,满室只有自然光在各地随意地蜷伏着,一抹照在黑色的牛皮沙发上,还有一抹照在荸荠色的大班台的角上。 大班台后面,薄涛穿着白色衬衣,没系领带,领口微敞开,低垂着的脸,眉心轻皱,很明显地流露出淡淡的疲倦。 他正低着头看文件,墨绿色的台灯罩子下面轻轻的地泻出一点光,只照在他小半边的侧脸上,更加显得面容清癯。听见声响,他也没有抬头,只用握着钢笔的手,指了指对斜对面的一组沙发,示意秘书小姐让明悦坐在那里。 明悦拉了一下身上的套裙,以一个标准淑女姿态侧身并膝地端坐着。 秘书小姐端着茶杯进来放在她的手边,她抬起头来,轻声地道谢。女秘书礼貌地笑了笑,研究的眼神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透,明悦知道这些擅于察言观色的女秘书们都是人精,在一举一动中都会轻而易举地判定来客的身份。 她心里感叹,面上却愈加平静如水,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偶然还能听见水族箱里的热带鱼翻腾的噼啪声,室内格外静谧,时间也仿佛静止了,夕阳从圆弧形的幕墙玻璃上照进来,也是静止的,在雪白的墙壁上投上桔红色影子。角落里的一座仿古自鸣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似更漏一声一声催着岁月老去。 “薄涛,这辈子就是死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你以为我就想再见到你?别做梦了吧。” 樱花树,落英缤纷,旖旎浪漫,大煞风景的是那一对怒目相向的男女。 那年的樱花开得尤为灿烂夺目,在阳光下斥斥错错,剔剔透透地闪着银光,如锦如霞,迤逦不绝,但是花期也特别短暂,几回风雨过后,便是残红狼籍笙歌散尽,春去无踪。 如同他们的爱情,美好的时候那么短暂。 难道还要再纠缠下去? 她低不可闻的在心头叹息,抬起头,正好遇上薄涛若有所思的眼睛,两人视线相遇,薄涛一怔,随即轻轻微笑一下,柔声说道,“想什么呢?” “薄副总裁,听说您要了解一下审计的情况。”明悦迅速地低下头,从随身带的大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审计工作底稿,“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虽然这个项目不是我主审,但是情况还是了解的。” 薄涛挑了挑眉看着她,脸色变了几变,才慢慢地笑道。“也好,那我们就先谈工作。”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叠文件,站起身。 明悦被动地仰着脸,看着他慢慢走近,走到她身边,停在那里,眯起凤眼,微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暮色昏暗的光线里,她竟然看不清他的眼睛里深藏的那些情绪。 一如十年前,她又什么时候看清过他? 她自以为他们已经很亲了,最后不还是被他一掌推开,没有解释,没有交待地扭头就走。 她自以为已经很了解他了,不也是刚刚知道他那显赫的背景。 算了,只是工作,如此而异。 最多也算作同学吧。 她慢慢地微笑了一下,低头整理着手中的厚厚的底稿。 薄涛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打开中审计报告,指着用铅笔画过几个问号地方,“明主任,这几个地方,我想再听你详细地解释一下。” 明悦看过去,除了她心中有数的管理费用与招待费,还有生产成本,往来账款的几个数字,不由得暗自惊讶薄涛的细致。 从前的他,哪里是这样,上课时屁股都不曾在椅子上好好坐过,不是歪到这里,就是倚到那里,无聊的时候还经常拉扯坐在前排的明悦同学的辫子,让人不胜其烦。 明悦悄悄地侧过眼打量他,只见薄涛那双凤眼微眯着,专心致地盯着她手中摊开的工作底稿,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紧,乌黑的短发有轻轻搭在饱满的额前,显得有一点点疲惫。 他的气味还是那么熟悉,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凉凉的薄荷气息,让人迷醉,明悦眼神渐渐迷朦起来,长睫轻颤,感觉微微的缺氧。 薄涛很快注意到她的恍惚,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用手中的铅笔轻轻地敲了一下明悦的手背,微微一笑。 明悦脸上的表情一僵,抬起眼睛,只瞥了他一眼,就立即轻别过脸,不敢再看。 多么熟悉的动作。 只不过以前敲铅笔的人是明悦,每次薄涛盯着她不专心听她讲题目的时候,每次薄涛懒懒地靠在她身上,不肯好好听她背书的时候,她总是这样用铅笔敲他,敲他的手背,忍无可忍的时候敲他的头。 往事,往事,套用一句老掉牙话,往事不堪回首。 “明悦,你注意到没有,这几笔往来账目数字都很大,为什么在审计报告中不加以说明呢?”他低着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报告上面,故意不去看明悦脸上涌上的那一层惆怅的表情。 明悦轻嗯了一声,似从梦游中醒来,看了看工作底稿,无奈地说道,“这个报告,是李总他们自行委托的,对审计范围都限制的很死,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出标准的审计报告,我们才弄了这么一个专项审计报告。只对他要求审计的地方进行了披露。对其他都进行保留。” 薄涛微微拧起眉毛,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道,“听说你们一直在跟他要审计费?” “是的,要了快三个月了也没给。”明悦点了点头,脑海中又浮现出李明凡的那忽闪忽闪的小眼睛。 “我看也不该给。”薄涛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回办公桌。 “为什么?当初约定书都签好的,而且审计范围也是你们公司定的,有些事项您现在不满意,但是那是超出了当初的约定。”明悦跟着也站了起来,重重地踩着高鞋跟快步走到他办公桌面前,“您不能一上来就抹杀了我们前面的工作呀?” 薄涛站住了,回过身,面对气咻咻快冲到他面前来的的明悦,懒懒地一笑,“明悦,平时你都这么气势汹汹地对待客户么?”嘴角上嘲讽之意微显。 明悦一懔,咬着嘴唇没说话,别过脸去不看他。过了一会儿,耳旁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几乎轻不可闻,“你呀,还是跟以前一样。” “好吧,明主任,”薄涛闲适地坐到他的牛皮转椅上,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从大班台上的文件堆里翻弄出一盒香烟,取出一根,用手指弹了弹,含在嘴上,又慢条斯理地找出打火机,点上了烟,眯着眼深吸了一口,看着指间的青烟,语气淡淡地说,“我刚刚上任,分管集团的财务,你们这个审计报告,说句不客气的话,很不满意,我认为有许多异常情况都没有弄清,当然,有些也的确是超过了当初约定的范畴,不如这样吧——”他停下话头,吐了一个烟圈,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懒懒的注视着明悦。 明悦看着他,没有作声,等他开口。 “我以集团的名义委托你们重新审计,工作的范围与要求由我来定。以前那个审计报告作废。价格嘛,在以前的基础上翻三倍。嗯?”他淡笑了一声,放低了声线,柔声道:“不过,要你来做项目经理。可以么?” “不可以。”明悦语气中没有一点含糊。 “为什么?”薄涛挑了挑眉毛,嘴角倒是生出一丝笑意,“是价格不满意?” “您能委托我们所进行审计,是对我们极大的信任,我们深感责任重大。”明悦微笑着,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脸上已经是换上了那幅绿色环保表情,语气却是有理有节,不卑不亢“至于价格嘛,既然薄副总裁推翻了原来的审计报告,那么我们就按照此次委托的工作内容重新商量价格。您以为如何?”见薄涛眯着眼,点了点头,她又接下去说道,“至于我来做项目经理,这件事情我暂时不能答应您,最主要的原因,是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接手另一个项目,实在是抽不时间。不过,您放心,我一定给您派最有经验的项目经理,而且,作为事务所的终审,我也会在质量上把关的。” 天天跟他在一起,难道真拿自己的神经当做橡皮筋,她还没有傻到这个地步。 “鼎天投资?”薄涛嘴角仍是笑着,只是好看的凤眼中寒光一闪,如一颗星星坠落在深夜的湖面 ------------ 第18章 那时年少(1) 出了薄氏大楼,明悦走进对面街上的星巴克,叫一杯大号的latt,找着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将手中那个装着工作底稿的黑色大包,扔在边上的空位上,自己则像是一只被抽了筋的鲤鱼精,显了原形,瘫坐在了在座位上。 咖啡杯摸在手里就很烫,明悦还是大大地喝了一口,舌尖被狠狠地烫了一下,立即硬生生逼出了眼泪。 她低低“嘘“了一声,拿起托盘中的餐巾纸,擦了一把脸。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在星巴克,在KFC,在麦当劳,或是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小茶馆,坐一下,喝一杯,整理一下自己。 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吗?在心里,她对自己说,她可以再次面对他,她可以和他在一起谈天说地,她竟然甚至可以和他在一起谈生意。 刚才他们不是谈好一笔不错的生意么? 薄氏公司刚刚上任主管财务的副总裁,放着长期合作的事务所不用,放着本市那么多名所、大所不用,亲自委托他们这种小规模的事务所审计,怎么着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吧。 她拨通了苏岑的电话,报告了一下与薄氏公司的沟通情况,当然其中省略了那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听到薄氏公司的委托,苏岑吸了一口气,诧笑道:“明悦,你这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一位刚上任大总裁如此神速地对咱们青眼有加呀。” “青眼有加?”明悦哼了一声,“你没说薄总裁是患了青光眼吧。那么苛刻的要求,你还是排排人手吧。我看这一次你老大人要亲自出马了。别告诉我你连工作底稿都不会画了。” “底稿倒是难不着我,不过,也用不着这么麻烦,老刘他们手上的报告都出来了,下周正好可以进场。当然把关的事情主要是在我。” “是,老刘他们的报告底稿都在我手上审着呢。我手上三个报告的底稿,最早也要到星期一才能出来。你要是想快点出报告,晚上我把底稿传一个给你。” “得,今天晚上还真不行,这不是星期五嘛,宝宝要回来,我这会正在去学校的路上呢。这会儿车多,我就不跟你聊了,明天再给你电话。”说毕苏岑就挂了电话。 宝宝是苏岑在寄宿制小学上学的的宝贝女儿,每周五回来,周日回校。只要她一回来,苏岑是玉皇大帝的的圣旨也不会接的,哪有时间精力去看底稿。 饶是明悦明知道苏岑一向如此,还是被她气得一脸黑线。 暮色已经渐渐深浓,街角亮起一盏盏街灯,霓虹灯开始在各处闪耀,点缀着黑黢黢的高楼大厦,一如既往地显示着大都市的光怪陆离,如果没有霓虹灯与灯火,这个都市是不是就像是黑暗的海洋,那些摩天大厦,就是黑暗中矗立的巨石一样的妖怪,而那一个个街边匆匆而过的人,只是潮起潮落中,渺小如一朵偶而泛起的泡沫,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阳光温暖,月光的皎洁,繁星的璀璨,生命就攸然而逝,变成累累白骨,但是谁曾想到,他们哪一个不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哪一个不是爱人的春闺梦里人呢? 那么,如此说来,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自己既身为人类,总归是不能幸免,那何必在此伤春悲秋? 明悦吸吸了鼻子,定下心神,继续喝她的latte。 这么快可以说服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简直是佩服自己进步神速。 今天是周末,她知道每逢周末自己都是比较孤单的,平时呼朋唤友还会有一、两个人响应,周五可是全得各忙各的,方晓书要接上幼儿园全托的孩子回家,祝紫嫣有约会。还有那工作狂的苏岑,到了周末除了要伺候她的公主殿下,还有那一周回来一次的外派老公。即使是客户也很少在周五约他们谈项目,谈报告。 当然她有父母,也有自己的家。她可以以待字闺中的女儿身份回家一边吃饭,一边忍受父母刻意掩饰的不安,可以回自己的小屋,读书看碟上网到深夜,也可以抱一大堆工作底稿回去,继续完成她需要完成的工作。 每一个周末,每一个休息日她不都是这么度过的,丝毫不觉有何不妥,今天却心里长一根刺一样,戳得她坐立不安。 只是因为她刚刚推掉了薄涛邀请的晚餐?她当然只能推掉他,不用任何借口,直截了当。 她甚至想,如果薄涛再坚持下去,她就回他,虽然她很想做他们公司的业务,但是也不想牺牲私人时间。 他应该明白她的拒绝不需要任何理由,正如他当初也没有任何理由一样。 不过,薄涛倒直的没有再坚持下去,他只是沉默了一下,才低低地说,“那好吧,下次。”黯然的神情也不加任何掩饰。 明悦心里一窒,脸上却不动声色。 “明悦,现在我觉得你与以前相比,变化挺大的。”薄涛送她到电梯口,在来来往往职员惊讶的目光里,伸手帮她按了电梯的的按键。 明悦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变化?明悦记得张爱玲的小说里有一句话,空气污染使得威尼斯的雕像患石癌,原来海枯石烂也很快的。 ------------ 第19章 那时年少(2) 他们的认识是在高二下学期那个初夏。 那是美丽的*,因为从高二开始学校分了文理科班,她总算是摆脱了那让她头疼万分的物理、化学。文科班百分之九十是女生,只有少数几个男生。文科班在学校里的代名词是女生与理科学不进去的差生。因此,那几个文科班的男生饱受嗤笑,就是连本班女生也不大搭理他们。 伴随着沉重的学业,是青春期的躁动与迷茫,也许学文科的女孩子可能更加敏感,大家的作文里弥漫着伤春悲秋的情绪,语文老师曾经批评道,“你看看你们的作文里,用的最多的哪些词汇,迷茫,惆怅、忧郁,。。。。。。。。。。。你们所处的是人生最美好的季节,是人生的花季,真的是叫做为赋新词强说愁。”语文老师小杜是他们的班主任,其实也有近三十五六岁了,只是因为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再加上他属于喜欢以和同学交朋友方式加强管理的温和派,所以就一直被尊称为小杜。 文科班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他们班所配备的英语老师是全校最牛的英语老师,高中英语教研组组长,周老师。不是他们文科班幸运,而是因为周老师的女儿就在他们班里,学校为了照顾她的积极性,让她可以公私兼顾。 因为杜老师的温和,比起其他理科班的同学,他们文科班得以有个较为开放与宽松的氛围,因为周老师,他们班转来了一个很特殊的男生。 当薄涛随着小杜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99%女生的眼睛都突然为之一亮,就好象是突然间灿烂的阳光照进了阴霾的天空,就连一向以理解他们自居的小杜看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后悔,把这样一个漂亮的男生放在这一群情思暗涌的文科班女生中间简直就是一个祸害。 但是后悔是没有用的,这是来自校长大人的指令,当初校长介绍说,之所以选择安排进文科班是因为冲着他与周老师,小杜温和,不会给孩子太多的思想负担,也不至于过于教条得罪了介绍薄涛入学的教育厅的那位高官,周老师英语教学水平高,这对于一个打算出国的孩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无法弄清这个英俊的男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教育厅那位以作风强硬,六亲不认著称的高官亲自打电话安排。 于是他就把身材高挑的薄涛安排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反正他的身高也似乎是男生里最高的一个,另外他的前面坐着的是稳重的班长方晓书,还有文科班最清高傲气的女生-------明悦,这两个女生是最让他放心的。 好在薄涛虽然长了一幅明星脸,但是人也算是低调安静,基本上属于那种你不招惹他,他也不招惹你的个性。他对全班绝大多数女生都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只是对一个人另眼看待,这个人就是明悦。 这个女孩子从他那天第一次走进教室起,就没有抬起头来看过他一眼,就在别的女生时不时以这样或那样的借口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莺莺燕燕的时候,明悦都是一幅不耐烦甚至厌恶的眼神恶狠狠地盯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来,捧着手中某本教科书,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既然她表现出来如此不友好,那么薄涛也就从来不与她说话,上课时遇到看不清的板书,他都是去问前排的方晓书,一来二去的方晓书倒是与他非常地熟悉。 明悦似乎与班上其他的女生也不大合得来,除了方晓书、祝紫嫣这两个人之外,她几乎与班里其他女生都保持着远远的距离,薄涛就曾经听班级文娱委罗茜不止一次地与其他女生议论过,“明悦有什么好傲气的,又不是长得最好看,除了语文与历史,她的成绩也不算怎么样吧。” 有次罗茜让明悦去历史老师那里套复习题纲,明悦回她说,她是班委,应该她去,罗茜阴阳怪气地说,“哟,明悦,咱们哪能和你比呀,谁不知道你是历史老师眼前的红人呐。” 历史老师两年前才从师大毕业的研究生,是一个二十六、七岁脾气暴躁的小伙子,平时上课时最喜欢叫明悦起来回答问题,对明悦最和颜悦色。 明悦当然知道罗茜的意思,笑了笑,没搭腔,只是用那双男生们私下评比女生中最美丽的眼睛,淡淡地注视着她。看得罗茜讪讪地把脸转向正在做题目的薄涛,嗲声嗲气地请教薄涛一个英语的单词的意思。 上课时,薄涛听见明悦小声地与方晓书说道“谁跟那个八婆一般见识,她除了搬弄是非,就是对着后面那只绣花枕头犯花痴。” 你们女生之间纠纷为何要扯到我?薄涛气得把长腿往前一蹬,明悦的椅子哗啦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钢笔也啪地一声掉在的地上,方晓书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多动症呀。” 明悦却没回头,弯腰捡起钢笔,过了一会,凉凉地说一句,“方晓书,你跟一只喜欢开屏孔雄雀计较什么呀。” 薄涛捏紧了手中的钢笔,笔尖狠狠地划过手中的笔记本。 说薄涛是孔雀,是绣花枕头倒是真的冤枉他了,因为第一薄涛不太主动惹事生非,第二他也不算没有长处。 薄涛的学习成绩并不怎么样,除了英语比较好之外,其他的每一门功课都是在六、七十分左右,但是他的体育成绩却非常优秀,足、蓝、排三大球不仅是班级而且也是年级里的绝对主力。(他们文科班的男生也凑不齐一支完整的足球队。) 此外,作为学校必考成绩的大多数田径项目,他的成绩名列前矛,再加上他那张英俊动人的脸庞和挺拔矫健的身姿,只要往操场上一站,绝对能够吸引所有女生的目光。 以前他们文科班的男生在全校女生心目中的排名是处于倒数的位置,现在来了一个薄涛,他们文科班又变成了全校女生关注的焦点。 不仅如此,因为优秀的体育成绩,他在年级的男生中也渐渐形成了圈子,下课时经常有死党围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三五成群地讨论NBA或是某项赛事的新闻。 明悦就是经常在下课时分要穿过这一帮高谈阔论的男生,去洗手间,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和方晓书或者祝紫嫣。她不比方晓书会和和气气地对他们说一声,麻烦让一让,也不会像祝紫嫣会嘻皮笑脸,娇嗔可爱地对他们撒娇,她只是皱着眉头,站在某个挡着她去路的男生面前,沉默不语,直到人家自动闪开,才一脸漠然地擦身而去。 直到有一天晚自习的第一节课下课,明悦依旧沉着脸,一个人站在某个高大的身影前,默不作声,等着人家自动让路,却非常恼火地发现,那一个正在高谈阔论的男生,竟然对她熟视无睹,正眼也不看瞧她一眼。 那天,明悦正处于非常时期,头疼、肚子胀痛,另外还有一腔无名之火,让她像一个短芯子的爆竹,随时会被点燃。 “麻烦,让一让。”她低声说道,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语气透着不耐烦。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神采飞扬地描绘着昨天晚上某一个球星的精彩进球。 明悦抬起头,用愤怒的目光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如果眼神可以当武器的话,她的目光绝对是可称为一把小李飞刀,就连站在薄涛对面的男生都意识到她的异样,悄悄向薄涛递了个眼色,努了努嘴。可是他仍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请你让一让。难道你是聋子吗?”明悦的声音激越起来,小腹的绞痛和大腿之间汩汩而下的热流使她的怒火突然爆发起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想冲上前动手的欲望。 薄涛慢慢地回过身来,漂亮的脸上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欠揍的表情,一双狭长的凤眼,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明悦,淡淡地回了一句:“小时候幼儿园老师没教你讲礼貌么?” 明悦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愤怒、焦急、无奈、羞惭。。。。。。。。以及还有许多说不上来的情绪使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几乎是踉跄地扑上前,双手奋力地想推开挡在面前的身影,声音嘶哑地骂道“给我死开,你这个人渣,我有没有礼貌轮不着你来管。。。。。” 她的手刚触到薄涛的身上,就被他一把攥在手中,他扬起眉毛,瞪眼看着她,边笑边问:“怎么?想打架?” 明悦用力挣扎着,却没有挣脱他有力的手腕,她的脸色由刚才的苍白变成了一抹奇异的嫣红,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她仰着头,倔强地看着薄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教室的周围突然一片诡异的寂静,连同隔壁几个班的教室里的学生都从窗口伸出头来,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周围原来还准备或起哄或劝架的薄涛几个死党都安静下来,等待着看一场好戏。是的,每天的晚自习是枯燥与无聊的,难得有精彩的男女自由搏击对抗,谁也不想错过。 只见明悦突然低下头,贴着薄涛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薄涛闷哼了一声,吃痛地连忙放开她的手,明悦趁着他楞神的那一刹那,头也不回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楼下跑去。薄涛揉着被咬疼的手臂,看着她的背影骂道“喂,你是属疯狗呀?” 正好上课铃响,他低下头,懒懒地回到教室坐在桌位上,摊开面前的作业本,继续做他的完形填空,完全无视全班女同学同情的目光,附近座位上胡罗茜等同学,凑过来,想打探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却被他一幅干卿底事表情吓了回去。 直到下课铃响,明悦没也有出现在教室,小杜进教室巡查,方晓书帮明悦请假,说明悦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请假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转过脸来,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正对着题目怔怔发呆的薄涛。 小杜当然知道女生突然而来的身体不舒服意味着什么,也没多问,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明悦课桌上摊开的做了一半的考卷,点了点头。 方晓书帮明悦收拾好书包,拎在手上,站起来回过身,狠狠地看了一眼正欲离开座位的薄涛,轻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她却奇异地发现,日光灯下,薄涛那双眼睛竟然漆黑如墨,灿若星辰。 ------------ 第20章 那时年少(3) 少男少女之间的争执与吵闹就如同这夏日晴空上的流云,来得快,也得也快。第二天上课,尽管明悦依旧对薄涛不理不睬,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是倒没有再重提旧事。昨晚教室外的那一场争执,已经烟消云散,除了罗茜那样以八卦著称的女生背后时不时地拿出来作为鄙薄明悦的佐证,其他人倒也不再提起这事,薄涛更是不再提起。 直到有天外语课测验,所有的同学都在埋头答题,周老师慢悠悠地在座位之间巡视,走到薄涛课桌旁,见着他已经做完考卷,正在百无聊赖地摆弄手中的签字笔,不由得停下来,站在他边上,查看他的答案。薄涛抬起头来,手指了一道选择题的答案,用询问的眼神调皮地注视着这个虽然年近半百,但依旧风度翩翩的女老师,周老师斜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可置否。她指了指薄涛手臂上的那依旧清晰的牙印,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跟人打架?” 薄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不在乎地说:“这个呀,一个纪念品。”周老师敲敲他的脑袋,笑了一声,“你好好查查吧。别做完了就在这没事干。”说罢转过身去,继续巡视着考场纪律。 薄涛又歪倒在课桌上,头枕在胳膊上,无可奈何地继续检查他的外语试卷,一只手无意识揪着什么,直到坐在前排明悦忍无可忍地调过脸来,从他手里一把拽回自己的辫梢,同时又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回过头去,用力一摔辫子,又黑又粗的马尾辫正好抽打在他仰起的,正在发楞的脸上。 “毛病呀。你。”薄涛小声咒骂了一声。 “你才是毛病呢。”明悦在前面也小声骂道。 “你再乱动,你信不信我把你这马尾巴给剪了。”薄涛用力拽了一下明悦的头发。 “你剪呀?有种你就剪。”明悦的声音带着明显得不屑。“就会跟女人斗,有出息么,你?” “我就喜欢跟女人斗,你管得着吗。谁跟你似的,打不过人家就张嘴就咬,害我花了二百块钱打狂犬疫苗,还没让你赔医药费呢。” “赔什么医药费,不就是纪念品嘛。我还没跟你收费呢。” 二人你来我往地压低了声音吵起架来,直到站在讲台前的周老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目光犀利地朝他们看过来,双方才住了嘴。 明悦似乎也已经做了完考卷,因为要跟薄涛吵架,所以就靠在椅背上,举起了卷子查题,薄涛用那可以当飞行员的眼神,很快地就把她的答案扫了一遍,与自己的核对了一下。用笔戳了一下她的背,“第二大题的第九题是B,笨蛋,看清时态。” 明悦一怔,立即又重新伏在课桌上,重新仔细地又看了看题,嘴上仍是不领情,“要你管,我就喜欢用这时态怎么了。” “切,有种你不改呀。” “不改就不改。谁要你管。” 两人又抬起杠来,方晓书一边忍着笑一边骂道“你们俩个能不能不吵了,老周已经看了你们好几次了。” 果然,周老师看着他们,悠悠地说道,“后面的同学,要是没事的话可以交卷了,有事到外面说去,要打要吵,动手还是动口,随你们的便,别影响其他人。” 同学中已经有人联想起周老师话里别有所指的含义,都轻声笑起来,薄涛站起来,飞快地把试卷交给周老师出了教室。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向里看去。 教室里的同学年轻专注侧影,笔尖轻触到纸上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在轻噬桑叶,走廊外就是校园里青翠的梧桐树,是初夏浓浓的绿色,梧桐花从树叉枝丫间轻轻飘然落下,有一个美丽的弧度。忽然就初夏了,空气中是湿润与躁热都仿佛在轻轻提醒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忽而夏至。 他吸了口气,想平复自己心中难以名状的情绪,却一眼瞥见明悦那伏在课桌上的脸,像是抹上了一笔亮丽的彩霞,流光溢彩。 很长的一段时间,明悦都会怀疑,她与薄涛之间到底是谁先爱上谁,不是有古人云,谁先爱上,就是谁注定了要输掉这一局,明明是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少年那微微迷惑的温柔,明明是他第一次地轻轻牵起她的手,教她在旱冰场里旋转,明明是他在考完高考最后一门课的那天晚上,在她家小区大门外的角落里,用滚烫的唇颤抖地覆盖上她的,明明这一切都是他先主动,为什么到最后输掉的仍然是她? 她不是不服输,只是至今没有弄明白是怎么样赌局,让她输得一无所有,血本无归,到了十年后的今天,仍然心有余悸。而他在时隔这么长时间,却可以轻松地对她说,“明悦,现在我发现你还是变化挺大的。” 他还真的以为,那中间的近十年的光阴真的可以忽略不计的? ------------ 第21章 神秘微显(1) 放在桌上的手机颤动了一下,明悦懒懒地接听。 “小悦,一会回来吃饭么?”是妈妈的犹豫不决的声音。 快一个星期了吧,自己都没有回家吃晚饭,总是在办公室里泡方便面,喝咖啡,把手中的事情做完再回去,等回到家里,大多已经是快十一点了。 要不是一大早,明悦妈妈上楼给她送早饭,见她还赖在床上,可能都要怀疑到她天天夜归不宿。 “回来吃,我已经在路上了。要我带菜回来么?”既然打算做乖女儿,就索性做到底,即使什么都不买,问一下,妈妈也会安慰。 身为剩女,让父母操心,也算是不孝之一吧。 明悦一边和老妈探讨着要不要去超市是夫妻肺片还是买半只盐水鸭,一边飞快地喝完了杯中已经变冷的咖啡,收拾起她的大包,准备出门。 快走到那扇自动玻璃门的时候,她刚刚收了线,正低着头查看刚刚进来的一条短信,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sorry”。耳边的嗓音低沉而极富磁性。 她礼貌性想回句没关系,抬起脸来,却不由得怔住了。 眼前的男人低着头向前走,等看清她的脸,似乎也是怔了一下,眉色间竟然有一丝疑惑,深邃的眼晴中星茫一闪,但很快平静如水,“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这一次说的是中文。 明悦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天气有点热。他身上穿着黑色正式的手工西装,白色衬衫,淡灰色的条纹领带,站在那里,英俊挺拔得像对面购物中心墙上名牌西服广告上的男模特,却比那些男模特更加优雅冷峻,虽然此时正礼貌地对她微笑着,却还是让人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店里面的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来。 明悦微微觉得有点尴尬,自从上高中以后,她对绝大多数的美男都有免疫力,此时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定了定心神。 “????????????????????????????????????Mody?”(希伯来语:你真的确认你什么也不喝么?) 正当她感觉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有人用一种她很少听到的语言在轻声问着眼前这个男子什么。 “??,?????????????,????,”(希伯来语:是的,我不喝,谢谢) 那男子轻声答道,声音仍然轻柔而有磁性,说毕,他似乎抱歉地看一眼明悦,便迈开修长的双腿,侧身从容地明悦身边走过,跟已经站在吧台前面的那几位金发碧眼鹰钩鼻子的老外汇合。 明悦低下头,转身也走出星巴克。 外面是五月末苍茫的暮色,英语里的dogstiime.。 明悦进家门的时候,妈妈正在水池前搓抹布,瞥了一眼她拎着一盒盐水鸭,说了句,“不是让你别买了嘛。” “我看着这家鸭子还是挺瘦的。” 妈妈把洗好的抹面晾到架子上,擦了擦手,检查了一下她买的鸭子,摇了摇头,“让你别买还是不听,买鸭子要买软边的那一半都不知道,你看着是瘦,都是骨头多。” 明悦吐了一下舌头没敢多言,怕一句不慎,引来她关于鸭子的长篇大论。 老妈一边说着,还是把鸭子端上了饭桌,桌上已经放着三个菜一个汤:西红柿鸡蛋汤,炒菜秧,红烧昌边鱼和辣椒毛豆炒肉丝。 老爸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带着老花镜,看着当日的晚报,听见明悦的声音,只淡淡说了一句,“小悦,今天不加班了?” 明悦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进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接过老妈妈盛好的米饭,摆好了筷子,走到沙发前,叫了一声,“爸爸吃饭了。” 明悦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费力地撑在沙发扶手上。明悦见状立即上前扶着他,他就借着明悦的手臂撑起身体,拖动着那条残疾的腿,,一跛一跛地移到饭桌前,坐了下来。 一家三口无言地开始吃饭,明悦从小被教育“食不言”。虽然在工作之后参加各种商务应酬,都是在饭桌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要做到“食不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家里的饭桌上她还不大敢高谈阔论,以免被训斥没有家教。 汤快要喝完的时候,一向沉默不语的老爸突然说了一句,“那个小程,在你回来之前打电话到家里,问你在不在,说打你的电话你都不接。” “我跟他已经分了。”明悦一口汤差点噗了出来,皱皱眉头,心里想这个程远清也真是少见,已经说明白了跟他分手,还要这样纠缠不清。 “他说他想和你谈谈。”老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分手也要好好跟人家说清楚,别弄得影响不好。” “小悦又不是跟你一样在机关里,有什么影响不好。”老妈白了老头子一眼,“不就是卫淑芳的侄子嘛,我看也见得就不像她说得那样。哼。” 明悦并没有把分手的真实原因告诉家里人,只是语焉不详地说接触一段时间下来,发现自己跟程个性不合等云云,两位老人也不再多问,反正本来也不怎么满意,分了就分了,省得麻烦。 “我只是说,她得跟人家讲清楚,妥善处理好,又没让她跟人家重修旧好。”老爸被老妈抢白了一句,脸上有点下不来,“这不是有人说闲话了嘛。说咱小悦是背着人家谈了别人。见异思迁。” 咦?明悦倒是奇了,还有这样的一出戏码,从何而来?这段时间她天天加班,忙得昏天黑地,哪来的时间脚踩两只船。 “这种人的话你也能信,”老妈最是赞成她与程远清分手,所以护着她“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那话肯定就是从卫淑芳那里传出来的,她不帮着自家侄子帮谁呀,当然要说小悦的不是了。” “那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在百盛百货公司门前看见小悦跟人家约会,人家还送小悦东西。” “小悦还不能有客户呀?我看你们机关的人就是吃饱饭没事干,成天乱嚼舌,你都退休那么长时间了,他们一个个不说关心一下你的生活福利,反而来嚼什么咀。 “那老局长都问我了,我能问不下情况嘛?我们机关那些老领导哪一个不是看着明悦长大的?人家关心一下有什么错。” “算了,你们以前也就分管工会,没业务能力就知道关心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要不是。。。。。,哪轮着他来当一把手。” 明悦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俩人声音越来越高,无法插嘴。听见老爸说到百盛百货,心里疑惑着,自己何时在那里约了人见面,又寻思着老爸说人家还送自己东西,就回忆着去百盛的最近一次的时间,突然电光火石,灵感一闪,终于想起来,今天遇见的那位帅哥是何许人也?不就是在百盛门口被一帮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一位美男嘛。难怪自己看着那么眼熟。 自己竟然与这位平生素眜,素不相识的帅哥传绯闻,而且还竟然传到了父母大人那里。她只有是无语。 眼看着两位老人还在那里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从自己的八卦,说到了干部人选,从程远清的问题,说到了组织干部任用程序,明悦真的是佩服他们俩个,一个当年机床厂财务科长的妈,一个当年审计局处长的的爸,都退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把工作上问题带回家。她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我还要上楼加班,你们吃完了?我就去洗碗。” 看着两位老人都同时住了嘴,充满期待地瞪视着她,(也许希望她能站在自已这一边,用事实证明对方是错的。)明悦本来就是情绪委靡,又想着今天晚上还要审核的三大本工作底稿,根本没有听清那俩人最后争的是什么,只得尽最大努力甜蜜乖巧地笑了笑,对他们眼中的问号视而不见,不置可否。 她能告诉他们什么?关于那一位与自己传出绯闻的帅哥,自己也是一无所知,天下有这样雷人的事情么? ------------ 第22章 神秘微显(2) “主任,这里倒是风景独好。”小曼放下手提电脑,便跑到窗边看风景。 赵子衡给明悦安排的是一间朝南的办公室,比明悦原来的办公室要大上一倍,宽敞明亮的玻璃幕墙外,远远可以看见群山如黛,翠湖如玉。近处却是高楼林立,巍峨磅礴。 明悦瞧着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丫头,微微一笑。 来之前,苏岑跟她商量,想换一个经验丰富的助理,她拒绝了,本来所所里就人手少,现在几个项目同时开工,哪里都是缺人,另外,又何必让鼎天看着他们如临大敌样子,尽显小家子气。 同一天,薄氏集团下属的信利公司的审计也要如期开展,老刘做现场项目经理,苏岑每隔三天要去亲自督阵。 小曼兴高采列地转来转去,准备拿抹布准备擦桌子,发现办公室里任何一件家俱,都光洁如新,纤尘不染,拿水瓶去打水,发现所有的水瓶都灌满了开水,不仅如此,墙角的小冰箱里还有依云矿泉水,可乐、果汁以及蓝罐曲奇、杏仁饼等各种小点心,甚至还有话梅,开心果等零食。 “天哪,这家公司真的很周到。”小曼惊叹道,“细心体贴,却没有让人有一丝不自在。” “知道了吧,什么叫管理先进,什么叫做细节决定成败。平时我怎么说,你都不明白,现在自己体会到了吧,这种小细节就能看出来一个公司的管理风格”明悦眼睛四下扫了扫,打量起这间办公室。 这是一间非常简洁的办公室,丹麦进口的浅色办公家俱,简约而时尚,紫灰色的地毯,银灰色的沙发,几盆阔叶盆裁。 打量好了一会儿,她才在那张枫木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凝视着正对面墙上的那大幅波谱风格的画面。看着看着,突然勾了勾嘴角,对着那幅画做了一个鬼脸。 “小曼,把我的包拿来。”明悦笑吟吟地吩咐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晶晶亮了起来,小曼依言取过明悦的包,有点不解地看着她。 明悦从她的电脑包里取出一个纸卷,“小曼,再去帮我拿几个透明胶来。”。她走到那幅画面前,对着那上面看着人头晕眼花的波谱线条,皱了皱鼻子,慢慢地展开手中的纸卷,那是一幅大型的加菲猫2电影海报,那海报上胖胖的加菲正瞪着那一双豆大的眼珠子,得意而狡狯地看着什么,肥硕的身段,不可思议地单脚立着。那海报的背面竟然也是加菲举着意大利面铲,对着面前那满满一盆意大利面,垂涎欲滴, 明悦看了看这张海报,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用这一面吧。”说毕,完全不理会身边小曼那张下巴都要掉下来的脸,就把那吃面条的加菲贴在墙上,遮住了原来那幅波谱画。 “这下就好了。”明悦退后了几步,远距离地欣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似乎很是满意。 “主任,这画贴在这里,也太滑稽了吧?”小曼吸了口气,睁大了圆圆的眼睛。 “这叫时刻提醒自己,要是贪吃的话,就会胖得和加菲一样。特别是甜食不能多吃。”明悦抱着手臂,没有去看小曼正半张开的嘴,兀自注视着自己的杰作,那双秋水般的眼睛,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的一张长条桌前,一个年轻男子正懒懒地注视着对面的镜子,看着那透明玻璃镜里加菲猫那肥肥胖胖可爱的身子和得意洋洋的笑容,也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浮上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垂下脸去,把香烟叼在嘴上,可是那原先紧绷着的嘴角边,笑容在一点一点逐渐扩大,终于蔓延开来。 加菲猫,亏了她怎么想得出来的。 ------------ 第23章 神秘微显(3) “我的妈呀,这么多资料,我们要看到什么时间?”周经理和那几个文员刚刚离开办公室,小曼瞪着那桌上近一尺高的文件,吐了吐舌头。 “去给我泡一杯浓茶。另外把我的拖鞋拿来,”明悦在文件里翻了翻,取过一本档案,又取过一枝铅笔,两脚一蹬,利落地脱去脚上的皮鞋,蜷伏在沙发里。 小曼知道她们的主任又要开始熬夜了,她叹了口气,去泡了一杯浓茶,从明悦带来的大包里取出了绣花布拖鞋,放在沙发前,想了想,又细心拧亮了沙发边的落地灯。 “小曼,已经下班了,你可以回去了。”明悦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对着小曼吩咐道。 “主任,我还是陪着你吧。”小曼呐呐地小声说道,她知道这个主任,从来不要求助理跟着加班,但是这不是在所里,是在别人的办公室,初来乍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不用。你回去吧。”明悦没有抬头,神情专注地看着文件,一边用铅笔轻轻勾画着,“明天早点过来,把那些基本资料整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感觉眼前的数字已经模糊,颈椎酸痛,她这才轻轻放下文件,咬着铅笔,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间下起了雨,梅雨季节,风雨总是来得突然。 雨声潺潺,春意阑珊,这样的雨天应该在家里睡觉。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 隔壁办公室里的电话老是刺耳地响,一声催一声,这里空空的办公室里只显得愈发显得冷清。 有多少个夜晚了,她这样孤独一个人,面着大堆的报表,大堆的工作底稿,眼花缭乱数字,头晕目眩的表格。。。。。。。。陪伴她的也只有办公室的孤灯和面前的手提电脑。 在这样的孤寂中耗费自己的青春,也逐渐平复了那颗动荡不安的心。 也许也只有埋首于工作的那刹那间,她才能得以安宁。。。。。。。。。 是不是以后也要这样下去呢?这个世间除了父母,是不是再也没有可以倾心相对的人呢? 也想起了薄涛,再次相遇,抛开以前的种种不说,以如今他们之间的身份悬殊,她不会再去有非份之想。 最重要其实还是因为以前种种吧。 想道了爸妈,她取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加班工作是常事,老爸老妈也不是太担心,只是吩咐要自己小心。 刚准备合上手机盖,见有几个方晓书的未接电话,立即回拨了过去,方晓书还没睡觉,回说是没有事情,只是想跟她聊聊,问她最近怎么样了。两人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闲话,明悦心知她一口气打了几个电话,绝对不会是跟她东扯西拉地扯家务事的,干脆不耐烦地说,“就这点事情?那我挂了,还在加班呢。” 方晓书长叹了口气,又迟疑了一会,才说:“昨天薄涛约了我和紫嫣吃饭的。” 明悦“哦”了一声,随即淡淡道,“是吗?都当副总裁了,请客吃饭不也正常。就你们三个?他也没想起来请我嘛。”她打着哈哈。 “还不是你得罪了他了,他说他要你帮他做一个什么项目。你不肯去。” “听他胡说八道。”明悦哭笑不得,“我不是派人去了嘛。我又抽不出时间,这不,还在加班呢。” “明悦。”方晓书轻声唤她,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明悦有点不耐烦。 “我觉得薄涛这次回来,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人也成熟了,看得出对你也是挺关心的,正好你跟程远清也分了,你们——” “你天天给女儿讲故事,是不是幸德瑞拉的童话看多了?没见人家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明悦冷冷地讥讽道,过一会儿没听见方晓书声音,知道话说重了,又说“晓书,不谈这些了。现在最烦心的是工作,手上这个项目压力极大呢。” 方晓书又叹了口气,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 东风不住。几阵黄梅雨。风外晓莺声,怨飘零、花残春暮。鸳鸯散后,供了十年愁,怀旧事,想前欢,忍记丁宁语。 是的,十年了,如何还能够怀旧事,想前欢?早就风流云散了。 方晓书一个电话,如同清风吹皱一池春水,让明悦怔怔地陷入了深思。 不是没有想过的,在每一个夜不能寐的夜晚,在每一次曲终人散的孤独之时,甚至在工作烦心,考试疲劳,人际关系无所适从的时候,她都想过,薄涛,要是你在我身边就是好了。薄涛,你一定会告诉我怎么办,薄涛,让我靠靠你的肩膀,让我歇一会。 她恨他么? 是的,恨过,刻骨铭心,椎心刺骨的恨,特别是那一段日子里,真的恨不得让他永远挫骨扬灰,万劫不复,但是,恨过,又怎么样? 还不是不能完全放下。明知道那样山高水长的距离,还是难以放下。 她叹一口气,知道自己心绪乱了,即使工作也不会太多更好地效果,不如回家休息。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颈椎,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了电脑,拎起手提包,款款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夜已深,走过办公区里,已经空无一人。应急灯发出暗暗的蓝紫色光,走廊里回响着她窠窠脚步声,显得分外寂静。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眼前,门无声地打开,电梯间的角落里伫立起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子,戴着一顶棒球帽,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容,明悦吸了口气,脑子里一下子冒出那些有关电梯间的暴力事件,双腿也莫名其妙地有点颤抖起来,软软地迈不开步伐。 那男子藏在帽沿下眼睛,似乎狠狠地盯了一眼明悦,见明悦仍旧楞在那里,没有要上来的意思,便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按钮。电梯的门在明悦前面又无声地合上了。 明悦却长舒了一口气,又按了一下按钮,等下一部。 好在夜晚,大楼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另一部电梯很快又“叮”地一声,停到面前,电梯里空无一下,她按住怦怦乱跳的心,急急忙忙钻了进去。 总算到了一楼大堂,雄伟的大堂大理石吊顶上几点射灯,依然璀灿明亮,值班台前一个保安正趴在值班台前打瞌睡,呼噜声一声紧似一声,要断了气一般,明悦瞥了他一眼,飞也似得向门外冲去。 外面依旧下着雨,雨水哗哗地从玻璃顶蓬上倾泻了下来,明悦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雨伞,但此时她已经顾不了多,只想着冲进雨里,拦一辆出租车回家,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鼎天这间办公场所正座落在本市的CBD金融中心,出租车司机都知道金融中心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工作狂,走得比狗还晚,除了那些声色犬马的场所,这里经常有出租车排队等候,也算是夜里的一道风景。 可是今天夜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厦前竟然没有一辆出租车,明悦抹了抹了脸上的雨水,咬了咬牙,顾不上地上的积水,把包顶在头上冒着雨向路口跑去。 刚跑了没几步,突然迎面疾驶来一辆汽车,雨幕中看不清轻车型,雪亮的氙汽大灯突然直射在明悦的脸上,刺得睁不开眼,她伸手挡住了眼,头晕目眩,只觉得那辆车简直正要对准她的身体直冲了过来,耳边听得“吱——”的一声紧急刹车的声,眼前突然变成一片黑暗。 ------------ 第二卷 ------------ 第24章 终于邂逅(1) 白色的天花板,一盏样式简洁的吸顶灯。 雪白的墙壁,没有半点装饰,深色的家俱,线条简洁到极致,床边金属的落地灯,发出极其柔和的晕黄的光线。 明悦怔怔地望着这一切,脑子又开始剧痛起来,好似一把钢锯正吱吱地在脑中工作。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而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心中一惊,拉开裹在身上的白色的被子,快速地检查自己的状态,身上的衬衫与和长裤已经被脱去,只保留了最后的内衣。 这是什么状况? 她恍惚记得自己在鼎天的办公楼前被一辆汽车撞倒,但是真的撞到没有,她自己也不确定。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除了右腿的膝盖上新贴了一张创口贴之外,其他也没有什么伤痕,还有就是被“那个”了?也不太像。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自己身处的环境。想到此处,明悦拉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起身想寻找自己的衬衫与长裤,可是眼前猛然又是一片星光灿烂,她站立不住,“咕咚”一声,摔在床边的地板上。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间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明悦跪在地上,扶在床沿,循声望去,门外走廊上灯光强烈,她看不清楚,只看见门口伫立起一个高大的身影,黑暗之间,一双深邃的目光,沉静地凝视着她,过了一会他慢慢向她走来。 她本能地从床上拖下被子,抱在胸前,想裹住自己,然后,抬头看着他。 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线条冷峻的下巴,欧亚混血儿一般英俊与硬朗。明悦怔了怔,怎么是他? 明悦记起这是张似曾相识的脸。 这个前天莫名其妙的自己传出绯闻的无名氏。 他低着注视着明悦,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在那张原本线条冷峻的脸上,竟然是非常得温暖。 但是明悦没有笑,她脑子更加一片空白。 “醒了?”“无名氏”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可是明悦两手仍然紧紧抱着胸前的被子,戒备地瞪着他。 他轻蹙了一下眉,似乎明白了明悦的想法,嘴角的笑容变得痞痞的,“怎么?还怕我看到?”说罢,他故意地轻轻一扯,明悦手中的被子,就滑到地板上。 “这样?”他眼中的笑意更甚,语气倒是挺温柔。 明悦一怔,立即双手交叉抱紧了肩膀,咬紧了嘴唇,没有做声,依然盯着他,身体却不由自住地却轻轻颤抖起来。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俯下身体,低头打量着她的不安,沉静的目光中看不出一点点情绪。 明悦也努力睁大眼睛盯着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怯意。 如果在平时遇上这样的角色,明悦保不住自己会吞口水,可是现在她头脑一片混乱,无法判断。时间好象在他们的对视中流过,寂静地能够让明悦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依然目光深沉地凝视着明悦,那深邃眼睛星光一闪,曈孔微微一眯,明悦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被横空抱起,她惊呼了一声,立即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那男子没有理会她,只是随手一扔,她就被重重地摔床上,紧接着他自己也俯下身体,直视着她。明悦把脸一侧,伸手想推开他,那男子捏住她的的下巴,强迫地把她的脸转了过来,一只手把她的双臂拉开,反手握在手中,紧紧地摁在枕头边,一只手挑起她那玲珑的下巴,眯起了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怎么?怕了?”他微微笑道,似乎只是在好奇明悦的反映。 明悦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注视着面前那张绝世漂亮又冷峻的脸,心怦怦直跳,他离她如此之此,呼出的热气,在她的脸庞丝丝发散开来,让她感动浑身无力。不能不说,他真的是很漂亮,如同某种猫科动物一般,尊贵中透着凶险,是的,他有那种让女人心动的男色,但是,即使这样,她也不想被*。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轻蔑地撇了撇了嘴角,“你至于么?还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 她知道这是一着险招,如果刺激了他,那今夜她肯定在劫难逃。 “是吗?“那男子轻挑了一下眉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依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出有点食指轻轻划过明悦的嘴唇,戏谑地低声笑道,“你愿不愿意,我们是不是要试试?” 明悦又气又羞,几乎没向他那张俊脸上吐口水。 他却好整以暇地侧着脑袋,如同抓到老鼠的猫,在打量他的猎物。直到明悦气得的脸色铁青,又不敢发作,他才站起身来,弯腰拎起地上的被子丢在她的身上,“放心,我从来不强迫女人。”说毕,便转过身,准备向门外走去。 明悦此时才长出了一口气,冷汗也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我能问一下这是哪里么?”她问道。 那男子闻声,停下脚步,回过脸,看着明悦撑起的的身子,急切迷惑的眼神,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了句“我家。”便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房门“咚”地一声被关上,明悦怔了一下,反过身,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枕头,尖叫了一声,又无可奈何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 第25章 终于邂逅(2) 一夜没有合眼,直道窗外的天空有一层淡淡的鱼肚白,才朦胧地睡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满室阳光灿烂。 她撑起身体,发现自己的衬衫与长裤已经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看来那个色男又进来过一次。 刚才居然没有把门反锁起来,真是失误,明悦有点后悔地想,但是那男子似乎也真的不对她有这样的兴趣。 不管怎么样,白天似乎要安全许多。 她利落地起身,立即穿好了衣服,走进卧室的卫生间。梳理台上放着一个未拆开包装纸的牙刷和一条崭新的毛巾,似乎是为她专门而准备的,明悦不客气拆开了包装开始梳洗。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起来,这是一个纯男性化的卫生间,简单的玻璃柜,灰格毛巾,男用的洁肤用品,似乎在说明这是一个很洁身自爱的男人。 想到“洁身自爱”四个字,明悦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昨天夜里,他那弹力运动衫勾勒出紧密结实的肌肉线条,不禁红了脸。 呸,原来自己心里也是很色的。 但是那“无名氏”昨天也没把她怎么样,不过是戏弄了她一把。 推开房间的门,站在走廊上。才发现这是一间复式的房子,走廊的下方是挑了空的客厅,空旷的空间,只是散放着一张巨大的灰色沙发、茶几和一排低柜,没有过多的装饰。 明悦轻轻走下楼梯,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起来。 东南方的落地玻璃窗外,连接着一个宽大的阳台,阳台的地上铺着深色的户外地板,地板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白底蓝花瓷鱼缸,那男子此时正蹲在地上,给鱼儿换水。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看着明悦正打量着他,展颜一笑,脸上那戏谑的神情让明悦恼火。 她决定不理他,目前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她的包,然后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至于,怎么来的,已经不再重要,离开,才是第一位的。 那男子起身,关上自来水龙头,放下手中的水管,拉开阳台的推拉门走了进来,靠近明悦的身体,低下头,安静地打量着她。 明悦觉得又被他那的温热的气息包围了,想起昨天夜里,脸上一红,低下头躲避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向旁边挪了挪身体。 那男子“哧”地一笑,“还这么有斗志,看来睡得不错,是不是?明悦。”。 明悦立即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舒檀。”他说,“你也可以知道我的名字。”他一边笑一边脱下手上的棉纱手套,叼在嘴上,伸手拉着明悦,“过来,先吃早饭。” “谢谢”明悦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手,他的手指有点淡淡的凉意,像是小时候经常摸着玻璃窗也有那种凉意,看着外面的风景,虽是美丽,但怎么不真实。她努力地克制自己心里的不安,尽量礼貌地说,“可是,我想我还是先回去吧。” “急什么。吃过了再去上班,时间正好。”那个叫舒檀的男子,边说边把她拉到了餐厅,桌上放着牛奶,一笼小笼包,和一碟香醋。明悦闻着那香味,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过饭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她忍了忍,抬起清澈的眼睛,“谢谢,可是我还是想先回家,一晚上没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舒檀点了点头,走到客厅从低柜上拿过一只手机,放在明悦面前,“我已经帮你发了条短信,给你的父亲了,说你有急事要出差一天。我想他们不会担心的。” 明悦低头一瞧,正是自己那只诺基亚手机,她打开短信发件箱,看到已发短信上,有一条正是发给爸爸的短信,说自己有争事立即要出差,时间是一天,让家里别担心。时间是昨天夜里十一点钟。 她抬起头,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舒檀,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他怎么可以,如此十拿九稳地安排她的行为,昨天夜里那离奇的轿车,自己莫名其妙的晕倒,又被送到这里,这一切难到都是巧合? 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还知道什么? 舒檀眉头轻皱,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但没有作声,相反,安静地坐了下来,打开电饭锅,盛了一碗白粥。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悦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慢很慢地说,但是依然抑制不住有些颤抖。 “先吃饭。难道你不饿?”舒檀低下头没看她,开始窸窸窣窣地喝起粥来。 “我不饿。”明悦说,但仿佛是回应她的话,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叫声,舒檀显然听到了,停下筷子,眯起眼睛,嘴角一弯,微笑起来。 明悦募地胀红了脸,转身要跑,却被舒檀一把拽住,按倒在椅子上,拿起桌上一双干净筷子递给她,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个笨女人,就不知道边吃边问。” “你就不能直接点说。”明悦冷冷地筷子,开始不客气地夹了一个小笼包,直接一口塞进了嘴里。 既来之,则安之。看来不把自己撑饱了,这厮也不会放自己走,明悦心想,既然他这么喜欢照顾自己,那就当成全他好了。 她自己打开电饭锅,盛了一碗白粥,也窸窸窣窣地喝了起来,这厮煮的粥还真不赖,就是有点烫嘴,喝得明悦脸沁出细细密密地汗珠。她又夹了一个小笼包,沾了沾醋,一口塞进嘴里,顺便又挑着眉毛,投了舒檀一眼。 你不是要我吃么,别指望着我千娇百媚地跟你惺惺作态,既然知道我爱吃这个,就受点罪,看着我这难看的吃相。 舒檀喝了一碗粥,便放下了筷子,着看着明悦又是舔嘴,又是喝醋。吃得不亦乐乎,嘴角的微笑,惬意温和,竟然流露出一点点宠溺。 “这么能喝醋。”他笑,“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喜欢喝干醋。” “那你就没机会见识了。”明悦哼了一声,又斜了他一眼,正遇上他看宠物一般的表情,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安,转开话题,“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哦,昨天我正好开车路过,见一美女倒在在地上,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车祸,没办法,就只好英雄救美了一下。“舒檀淡淡地说。 “那么巧?”明悦又哼了一声,不相信地瞪起了眼睛。 “是呀,就是那么巧。”舒檀挺无辜地睁着眼睛看着他,眼波闪闪。 “那你--------”明悦想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状况,张了口,却没出声。 “你以为怎么了,下那么大的雨,眼看着大马路上躺一女的,不是我心理素质好,谁还敢捡你。不知道往哪里送,报警又很麻烦,只好带回家。” 想了想,他又接着说道“我这个人有点洁癖,不能让你穿着那身脏衣服,睡在我干干净净的床上吧,”舒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黑线的明悦,又笑得如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明悦咬了咬嘴唇,没法搭话,只得低下头喝了粥。 还能问什么。自己以前也是有着低血糖的毛病,昨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临走时又被那电梯里的男子惊吓着了,饥困交迫,晕倒在路边,要是遇上歹徒,怕是后果不堪设想。这厮昨天再不老实,那也是没怎么样呀。。。。。唉,谁叫自己最近实在是太倒霉呢。 舒檀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思,又很淡定很认真地加一句,“那个,我也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遇上你这么一大美女,又是那种状况,有点彩色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你不用见怪。” 明悦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下咽的那一口粥,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喷射出去,直接准确地以抛物线的姿态落在某人两腿中间的某个部位。 舒檀被烫得跳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灰白色的运动裤,又抬起眼瞪着明悦那张涨得通红,茫然不知所措的小脸,也窘住了。 这次是轮到他彻底无语。 ------------ 第26章 终于邂逅(3) 明悦在鼎天的工作,与她自己预料的基本相符。说起来是财务顾问,其实只是按照鼎天的要求,对近几年来的项目收益情况进行财务评估,另外,鼎天去年在D市与人合作投资了几个房地产的项目,尚在在建过程之中,合作方却因为资金问题,急需将手中的股份转让给鼎天。在这种状况之下,需要对项目的利润情况做一个测算,这个任务也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明悦身上。 明悦并不是十分了解鼎天的组织架构,也没人向她做详细地介绍,她只知道他们主要以投资为主,包括实业投资与证券、期货投资以及一些金融衍生产品的投资。 他们的实业投资所涉及的业务领域很广泛,电力,IT、基础设施、医疗器械、房地产,甚至还有一些文化传媒与古玩收藏方面的投入,也许除了军火、毒品等国家明令禁止的,鼎天几乎是什么行业赚钱就投什么。是持有的时间并不长,往往是取得一定回报后便适时转让,回报率却并不低。 明悦甚至在公司的投资项目明细表上,看到了今年年初非常卖座的贺岁片的名字。这部贺岁片的热映,一夜之间,以放卫星的速度捧红的清纯玉女明星缪可儿。 “难怪网上有人猜测,说缪可儿窜红背后一定是有大手笔,原来就是鼎天投资的呀。”中后吃完饭,小曼正在网上看娱乐新闻,一边向明悦发表感慨。 明悦正在眯着眼睛,望着玻璃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 “主任,你看,缪可儿红的速度可真快呀,现在网上娱乐新闻都每天都有她的报道,缪可儿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拎的是什么手袋,缪可儿今年将接拍都市时尚爱情大片《霓裳》,外镜地全部是选在罗马,巴黎。”小曼津津有味地念着网上那些关于缪可儿的报道。 明悦回过脸来,微笑地看着她,心想,年轻就是好,哪怕是不相关人的故事也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兴高采烈。 “不过,名人也真是有难处,就凭一张照片,就要被记者追问是不是有男朋友,也太不公平了。” “哦,这可能也是炒作吧。”明悦觉得不答话似乎有点太扫小曼的兴了,随口应了一句。 “也可能,你看虽然是记者偷拍的,这男子与她真的是很般配呀,这样符合大家喜欢金童玉女的形像呀。。。。。。你看看。” 明悦低头快速地扫了一眼网页上被小曼点击放大的图片,不觉怔忡。 照片肯定是未加工的偷拍照,因为缪可儿几乎是素颜,虽然只是淡施脂粉,也是光彩照人,星光熠熠,最主要的是她的表情柔情似水,甜蜜娇俏,难怪要被记者追问是不是对方是不是男朋友,而那位微微低着头与她微笑说话的男子,虽然只照进了大半个侧脸,明悦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人是舒檀。 ------------ 第27章 人心似海(1) 随着小曼那一声紧张怯意又难掩兴奋的“赵总”,明悦从写字台的电脑前抬起头,望着刚刚推门而入的赵子衡。 “唉,把口水擦擦吧。”明悦看一眼小曼,低声地开一个玩笑。 这小孩子怎么见了帅哥如此花痴。她暗自感叹,不过也难怪小曼,连苏岑都一直对着赵子衡赞不绝口,鼎天投资的财务总监的确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身上的藏青色西装永远的合适妥贴,淡兰色的衬衫整洁干净,清澈眼里仍有一丝丝暖暖的笑意,明悦看着她,想起了一个自己不常用的形容词,如沐春风。 是的,如沐春风的赵子衡,即使在向她们提出工作进度要求的的时候也是斯文有礼,客气有加,,苏岑被他蛊惑得全盘接受了他的条件,丝毫不顾及他的工作进度表给明悦带来的难度。为此,明悦曾经咬牙切齿地说过,苏岑是中了“美男计。” 眼下,他坐在是明悦面前的沙发上,含着笑意,彬彬有礼。 “明主任,我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 明悦亦摆出她那招牌笑容,“暂时还没有,如有需要,我一定如实告知。” 赵子衡亦点了点头,淡笑道“那就好。”接着他随口问了问工作进度情况,又态度亲切地问了问小曼还要不要添一些办公用品,甚至还与小曼开了几句玩笑,这才慢条斯礼地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站起身来,准备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突然,他仿佛刚刚注意到什么,停下脚步,注视着那墙上的加菲猫,而加菲也依然目光狡狤地回望着他。 明悦饶过办公桌,正准备送行,不料赵子衡突然转过脸,目光锐利地盯了她一眼,眼中一丝阴郁冰冷的气息,一闪即逝。 顿了一会,他淡淡地开口道,“明主任,以后如果有何事需要吩咐,我希望你能够与我直接沟通。特别是项目上的事情。”说罢,眼波一闪,又是一幅温润如玉的表情。 明悦一怔,还没得及开口,赵子衡已风度翩翩的地出了门。 “这个赵总,今天不太对劲。”小曼趴在桌上在喃喃地开了口,“不过,他可真好看呀.” “别花痴了。看,口水都把底稿弄糊了。”明悦取笑道,打了一下小曼的脑袋,坐回桌椅,凝视着对面的加菲,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好像他不是很喜欢你啊,可我就喜欢你这个胖样,管他帅不帅。” 赵子衡走出明悦的办公室,脸色阴郁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突然,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号码,接听着“是的,我知道了。现在应该还在可以掌控的范围。”说毕,便挂断了手机。 有了前一次被惊吓的状况,明悦自然是小心了许多,她基本上变得按时下班,连带着小曼也颇为奇怪,好在她一向是了无心机,主任要加班,她就尽量帮着做些杂事,如果主任放她假先回,她也乐得高高兴兴地回家、约会。 “你们那会计师女魔头最近不加班了?”来接她的男朋友对明悦的状况也很好奇, “什么会计女魔头,人家也还没到那个地步。”小曼咬了一口紫雪糕,搂着男孩子的臂膀,把头靠了上去。 “你不是说她跟时尚女魔头一直就知道工作么,最近谈恋爱了?”男孩子揉了揉小曼的头发。 “好像跟原来的男朋友吹了。”小曼舔了舔嘴唇,心不在焉地说,过了一会又问“那她是时尚女魔头,我不就是安妮。海瑟薇了么?我是不是跟安妮有点像呀?”小曼停下吃的雪糕,抬头仰起四十五度角,看着男孩子。 “是的,是的,是毁容版的安妮。海瑟薇。最像的是你的嘴唇,“男孩子笑咪咪地拧了拧她圆嘟嘟的小胖脸,“笑起来比她的还大。哎哟——”雪糕的奶油已经抹了他一脸。 “你这个臭猪,嘴巴怎么这么臭,我让你说我嘴大,我让你说我毁容——-” 明悦在他们身后听得也是哧地一笑。还好,没被说成是黑山老妖,即使在男朋友面前,也算是维护着她,不枉平时待她不薄。 “一个人傻笑什么?上车。”明悦循着声音望去,才看清楚身边一直跟着的那辆银色保时捷,车窗的打开着,那张浮着坏笑的俊脸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她脸上的笑容如同被抹去了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为,为什么要上车?”明悦竟有点口吃。 “因为所以,自然有理。”舒檀嘴上衔着墨镜的眼镜架,脸上还是挂着坏笑,催促着“快点,快点,这里不让停车。” 明悦想起中午在网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依旧迟疑。 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狂按喇叭,还有人伸出头来,吹了声口哨,“快点了姑娘,你就牺牲一下吧,别妨碍交通呀。” 眼看着走在前面的小曼都要回过身来看热闹,明悦银牙一咬,上了这辆贼车。 车门一关,音乐声细细地传来,居然是海菲茨的小提琴《夏日时光》。 也许是空调的缘故,明悦顿时感觉一阵清凉,车里有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是清晨的森林才有的清新沁人。 舒檀偏着脸看着她笑,好看的眼睛里星光闪烁,他弯下身子,细心地帮她扣安全带。明悦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身体,但是他身上那好闻的森林气息还是涌入鼻腔。 “阿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舒檀一惊,立即抬起脸来,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满脸无辜。 “你就对我这么敏感?”他压低声线道,弯了弯嘴角,故做委屈状,一手还摸了下后脖,似乎在提醒明悦,刚才她的唾沫星子已经飞溅到他身上那件看似简单实质讲究的白衬衫领子上,还有他那修长的脖子也遭受了袭击。 “快点开车吧。“明悦微微红了脸,催促道,揉了揉鼻子,转脸故意不去理会他的眼中的笑意。 舒檀这才微笑地坐直了身体,开始发动汽车。“打算去哪儿?“他问。 “打算回家。”明悦坐正了身体,直视前方,有意识地保持一点距离。 “我还没吃饭。”舒檀笑道。 “你没吃饭关我什么事情。你没吃饭,我还没吃饭呢。”明悦转过脸,奇道。“这刚下班的时间,谁又吃过饭了?” “那不是正好,我们都没吃饭,不如你请我吃饭吧。”舒檀脸上的笑容仍然那么理所当然。 “请你吃饭?”明悦转过脸,瞪圆了眼睛,“凭什么呀?” “你这人怎么记性这么差。我好歹也救过你一命吧。”舒檀把手中的墨镜带上脸,线条分明的薄唇又向上弯了弯,“比起深夜上次英雄救美的壮举来,你请我吃一次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钱又买不来命。对吧?” “你英雄救美?”明悦想起那天晚上尴尬的场景,吸了口气。 舒檀似乎故意逗她“虽说你不算个美人但是好歹也能凑乎了。” 明悦只是“切”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只好把脸转向车窗外。 “那就这么说定了。”舒檀轻点了一下油门,车子瞬间提速。 明悦震得身体向前一冲,她回过脸来,正待发作,却看到见舒檀墨镜后面的眼睛很锐利地盯了一眼后视镜,墨镜下的笑容缓缓绽开,魅惑无比。 ------------ 第28章 人心似海(2) 舒檀把车停在东门口家乐福地下车库里,两人从地下车库的货梯上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是超市入口处一个挨着一个的促销摊位,有五芳斋的棕子,咸鸭蛋,还有零买的绿豆糕一层一层用一个大木盒子装着,下面垫着一层薄纸,泛出油光,真正是绿油油,甜腻腻。 明悦这才想起要快过端午节了。 已经下班时分,因为搞促销活动,人特别多,舒檀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侧侧攲攲地避过人群,边护着她边还从从容容的,时不时地侧着脸望着她,见她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食物,忍不住地拿眼睛歔着她笑:“怎么?这会都馋了?” 她没回答,低着头,急急地在人群中穿行。想起小时候过端午节,老早用彩色的棉线织了一个小小的网袋,到了端午节那天妈妈就给她一个大大的咸鸭蛋,装在网袋里,坠坠地挂在胸前。 再后来让她印象深刻的那个端午节是在薄涛临时租的小屋里,吃一半的绿豆糕,她亲手煮的咸鸭蛋与十三香龙虾,炒的红苋菜,以及那瓶红酒。。。。。。想起那些往事,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猛然间觉得有人轻拉她的袖子,回脸一看,舒檀微微斜了她一眼,“又叹气。怎么让你请个客就这么愁眉苦脸。算了,我先请你吃吧。”一边说着一边给她一碗凉粉,她接了,他就低着头窸窸窣窣吃起来。 明悦捧着一次性的塑料碗,看着舒檀吃得正欢,一点没有一般男人的做派与讲究。 不禁想很多男人,也不就是有那么一点钱,一点地位,就觉得自己跟三皇五帝,王公贵族一样,嫌这不够档次,嫌那不够身分的,包括程远清那样从农村出来的男人,都从来不肯跟她在大排档上吃一回小吃,嫌这嫌那的。眼见得这舒檀穿着ErmenegildoZegna衬衫,同牌子的西装裤,脚上踩着锃亮的菲加拉幕当季新款小牛皮鞋,卷着袖子,吃得狼吞虎咽,不亦乐乎。 这男人倒是奇怪。 “嗯,你不吃?”舒檀一碗吃完,抬头看明悦正瞪眼瞧他,疑惑地看了看手中已经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碗,又把眼神投向了明悦手中的那一碗凉粉。 于是,明悦很配合地把手中的那碗红油凉粉递了过去。 他也不客气,接在手中,又埋头吃起来。 “我说,你——”明悦轻咳了一声,凉凉地说:“是不是算计好今天我请客,从中午开始就绝食了?” “何止中午,我早饭都没吃。”舒檀并不看她,继续苦吃。 “咳,咳——”听到明悦咳嗽声,舒檀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疑惑,怎么明明在吃红油的是自己,明悦却被呛到了。 终于等到了热气腾腾的砂锅上了桌,明悦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忍不住拿去桌上的瓷碗就要去盛饭,却手忙脚乱打翻了前面大麦茶的杯子。 舒檀轻咳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小白碗,从还在冒着小泡泡地沙锅里舀了一小碗膏蟹粥递给明悦,一边还不忘嘴吹吹了气。“慢点,别急。” “当我是孩子呢。”明悦白了他一眼,连忙伸手接了,心里却有点暖洋洋的,有帅哥如此周到体贴地服务,不是不开心的。 此店面不大,也极不容易找,刚才他们从家乐福后面的小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拐了进来,走到巷子的尽头才看见这家小店,门头不大,进来一看竟还是满座,在门口的长条凳上坐等了半天才有了两个座位,更可气的是他又要喝粥,又要等个四十分钟。 从坐在店门口的小长条凳开始,明悦就一直暗自朝舒檀翻白眼,她饿得吃不消了,可是舒檀却优哉悠战地看着免费供应的报纸,听见明悦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才转过脸,凉凉地说:“刚才我让你吃凉粉,你要风度,这会等急了吧?” 明悦鼓了鼓腮帮子,冲着他一笑。 舒檀一怔,嘴角上仍然笑着,可是眼睛的神情却深晦不明。 他垂着头喝闷声他的粥,热气从面前的砂锅上缓缓飘上来,氤氲地两人之间,更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 舒檀过了好一会也不大理她,明悦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说:“光喝稀饭,你能吃饱么?要不,再加点?” 舒檀抬起眼,轻哼了一声,又换上了一幅痞痞的坏笑,“再加一点?好呀。你钱带够了么?”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儿可不刷卡。” 明悦瞪着眼睛,奇道“咦?你这人真是。”还有这样问人的嘛,够直接。 舒檀斜睨她一眼,仍然低头喝他的粥。 “再加两个菜吧。要最便宜的。”他随口对隔壁一桌正上菜的伙计吩咐道,那伙计一见他,立即堆起笑脸,“哟,是您呀,刚才没看见,我们老板正在隔壁打麻将呢,我去给您叫来。” 舒檀摆了摆手,说不用。可是那小伙子一溜烟地跑出门去。 明悦横了他一眼,“早知道你认识店老板,还让我们白等了那么长时间。” 舒檀笑了笑还没开口,就看见那伙计领着掌柜的过来。 掌柜的一个年青身材矮小的男子,剃了个平头,穿着一身香云纱的中式衣裤,长得是浓眉凹眼,一看就是典型的南方人。 见了舒檀,立即迎上前,要用广东口音的普通话笑着说:“舒总,好长时间不过来了,今天怎么有空?”转眼瞥见旁边正在微笑着打量他的明悦,又堆起笑容向舒檀打趣道,“你这个女朋友好靓吔。第一次带靓女来我这儿,也不请她尝尝我这儿的鲍鱼,都是前天从日本运来的。” 明悦红了脸,连忙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舒檀手抚着下巴,冷笑道,“打嘴了吧?让你的伙计加个菜,就把你招了来,来就来吧,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呢。去打你的牌吧,这儿没你啥事。” “好,我说错话我陪不是,再加一个清炒芥蓝和一个烧鹅拼盘算,算我的。”掌柜一边说一边往吧台走去,还没走进吧台,似乎想起了件事情,又转身走了回来,俯下身子,靠近了舒檀,开口想说什么,瞥了一眼明悦,欲言又止。 舒檀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没关系。”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道,“你们鼎天投资的赵总最近可是活动得很勤呢。”说毕,又微微使了一个眼风,呵呵笑了笑,又开始慢慢地向吧台走去,边走边吆喝着厨师快点上菜。 你们鼎天投资?舒总裁?明悦睁大了双眼看他。 舒檀完全无视她眼里的问号,只是推了推桌上的桌上碗,笑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 第29章 人心似海(3) 自打那天在小饭店老板口中得知舒檀的身份,明悦就再没见过他。 她自然也不好向赵子衡提起,只是刻意地在相关财务资料搜索舒檀的名字,均没有收获。在暗笑自己无聊之极之后,便不再多想。 没几天之后她接到苏岑一个电话,说有要事与她商量,让她回所里,明悦猜是薄氏公司审计一事,在鼎天的办公室里也不便多问,即向赵子恒请假,还未待她开口,赵子衡却道正好公司近几天有税务部门例行检查,相关人等均要应付,让明悦干脆等一个星期再过来。 她下午便与小曼回到所里,一进门见苏岑正经八百地端坐在办公室里等她,明悦见她表情肃穆,心想一个审计项目也不至于让她严肃成这样。 苏岑把一个文件,递到了明悦面前。 明悦接过一看,眉头皱了皱,不解道,“三月份不是才来过吗?怎么?” “这是程远清所在的那个稽查二局。”苏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明悦表情愕然,又冷冷一笑,道“查就查吧,反正我们也没有偷税漏税,还怕他了不成。” 明悦心中恼火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叹了一口气,歉然笑道,“这事怨我,交友不慎,害你受牵连。” “算了。”苏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那张税务检查通知书扔到一边,凝视着明悦,轻声道,“只是------我现在真是觉得你与他分手是无比正确英明的决策。” 明悦干笑了两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苏岑开始抱怨薄氏集团这位新上任的副总裁变态一般折磨着他们的审计组,每个星期都要开会汇报工作进展,而且每次开会对他们的工作情况都不甚满意。 “明悦,这个薄总裁,人倒是长得极帅,可怎么就这么变态呢,每次开会提出问题简直是匪夷所思,老刘根本应付不了,都是我顶着,我都快成现场项目经理了。回到所里还有这么一大堆的报告,乱七八糟地还有这么一大堆的事情,今天税务,明天工商,我就是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你看看咱们得想个法子对付他,不能由得他这样无法无天,这还把咱注册会计师当人嘛,就算他出的价格比别人高点,也不能这样呀。” 苏岑捧起玻璃杯,喝了口里面的枸杞洋参茶,长叹了一口气,还欲接着往下说,明悦却打量着她的茶杯,又凑近了看着她的脸,不怀好意地笑道,“看来还真是要补一补了,这脸色一看就是严重地阴阳不平衡。” “我呸。”苏岑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咬着牙笑道,“还阴阳平衡呢,每天都忙到半夜回家,就算早回家也要打电话,发邮件,上了床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再这样下去,老公都快跑了。” 明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四顾无人,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苦处了吧?” “你还有苦处?”苏岑斜瞄了她一眼,冷笑道,“最近都乐不思蜀了吧?” “什么乐不思蜀?我跟谁乐去?就跟小曼那丫头?”明悦坐直了身体,脸上微微冷笑,心里却是一怔。 “我不知道你跟谁乐,反正小曼都说你最近也不怎么加班了,而且还成天笑眯眯地。”苏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算了,你那边假也请了,就抽出点时间帮我摆平一下那位薄大总裁吧。我觉得他简直就是黄世仁的翻版,整个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我哪能摆平他?你苏主任出面都不行,我就更不行了。” “试试吧。听说跟你是一学校的,”苏岑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说不定扯上同学关系呢就好办了。” 明悦刚想开口,前台的小姑娘苗苗进来,笑盈盈地说道,“苏主任,薄氏集团的人来了。”苗苗眼神迷蒙,双颊粉红,一看就是花痴症状。 明悦正端了杯子喝茶,一口茶就呛在喉咙里,她,一边卡卡地咳嗽,一边指着苏岑,伏在桌上的脸涨得通红。 苏岑一叠声地吩咐着苗苗快请,一边抱歉地对着明悦低声道,“你就权当做好事吧,省得我天天睡不好觉,做梦在都拿机关枪把他打成透明窟窿,要是哪天梦里叫错了名字,被老公误会了,可是真的要一辈子阴阳不平衡了。” 明悦咳着还没缓过气来搭她的话,只见得苏岑已经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向门口迎去,脸上堆起了职业化的笑容,朗声说道:“薄总裁,真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呀。” ------------ 第30章 人心似海(4) 明悦咳着还没缓过气来搭她的话,只见得苏岑已经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向门口迎去,脸上堆起了职业化的笑容,朗声说道:“薄总裁,真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呀。” 明悦只得跟着站起来,一抬脸,正遇上薄涛的眼睛,隐隐含着冷意。 明悦一怔,转过头低着眼,跟在一行人后面进了会议室。 接下来的会议,明悦却是领教到苏岑所说的非人的折麿了,看得出薄涛对待下属极为要求严格,以至跟他一起来的财务人员对审计中的任何蛛丝马迹,都要刨根问底。老刘刚提到关于资金流向的意见,只见薄涛微微蹙起了眉,立即就有一个小小的稽核员,言辞犀利地提出不同看法,并且指出了各项疑点。 明悦因为不太了解情况,一直坐在一边没有插话,静静地聆听着他们的争论,心里想到就在上个月,薄氏集团的下属这家公司还是纪律涣散,管理混乱。薄副总裁上任才一个月,最起码能看得出手下的这帮人员都一个个训练有素,不敢怠慢。看来,薄涛真是与十年前大不一样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抬眼悄悄地打量他来,薄涛端坐在她的对面环抱手臂,微微侧着脸,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正在发言的老刘,脸上的神情,淡然平静,莫测高深。 会议结束,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苏岑客气地挽留他们吃晚饭,却被薄涛婉言谢绝。苏岑向明悦递了几次眼色,明悦心下明白,硬着头皮,刚要开口,薄涛已转身出了门,整个过程中未多眼明悦一眼。 “你看,人家都不怎么理我,你还让我摆平什么?”送走他们,明悦对苏岑说,苏岑叹口气,手脚麻利地收拾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听了这话,鼓励地笑道,“慢慢来,你还有好几天时间呢。” 见明悦又要开口,她立即接下去说,“我今天是烦不了,赶紧回家,要不,真要后院失火了,有事明天再说吧。”说着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明悦,便提了电脑包,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急步向门外跑去, “那鼎天的事情,你也得听我说说呀。”明悦急了,跟着追了出去,“好歹你也得我带一路,路上也好商量商量呀。” 苏岑边走边回她,“我今天没空带你,有空给我打电话吧。”说话间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明悦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轻轻嘟囔了一句,“结过婚的女人,就是事多。” 等着她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然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她慢慢地走下办公室青灰色的花岗岩台阶,慢慢穿过院子里那一排枝繁叶茂高大梧桐,春夜熏风送暖,花香沁人,杨花榆荚,漫天飘飞,一派春光旖旎,明悦却是心绪茫然,意态阑珊。 “上车吧。”一辆黑色的奥迪A8停在树荫深处的幽暗角落里,半开的车窗,薄涛的脸半掩在路灯下,阴晴不定。 “不用麻烦,我可以打车的。”明悦淡淡地笑道,站在那里没动。 “上车,我有话说。”薄涛的口气不容置疑,一双凤眼,目光如炬。 明悦没由来的心中一紧,无言地拉开车门,上了他的车。 薄涛侧目微微注视了她一眼,叮嘱了一声,“把安全带系好。”说毕就不再看他,目光专注地发动起车子。 在安全带扣好时那极其轻微的“嗒”地一声中,明悦心里微动了一下,模糊间想起那个俯下身子细心地帮她系好安全带的人,一时恍惚起来。 薄涛这才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抿起了嘴角,车子的速度渐渐加快,刚准备过一个路口,一辆骑自行车“嗖”地突然从马路中间穿过,薄涛狠狠一脚踩在刹车上,车子依着惯性,还是向前一冲,明悦不留神,差点冲到车窗上。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可说。最后,还是明悦微微一笑,道,“薄总,在国内开车恐怕还不太适应吧。” 薄涛轻哼一声,“不适应的东西很多。要慢慢适应着呢。” “是吗?”明悦淡淡笑道。 “比如,对某些人的变化更是不太适应了。” “是吗?这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国内变化日新月异,您如果总是用旧的眼光去看人,不能与时俱进,当然会不适应。”明悦笑盈盈地说道。她说着把脸靠在凉凉的车窗玻璃上,慢慢地闭上眼晴,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放松。 薄涛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薄薄的嘴角轻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路沉默地开着车,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咝咝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明悦听见薄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们先去吃饭吧。”她懒懒地睁开眼睛,车外的霓虹灯影从他的脸上划过,忽明忽暗,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没有说话,又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有那么了解他么?他的人,他的身世,他的家庭,如果注定是还是一样的没有结果,那么再一次地相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曾经无数次想过相逢的时刻,曾经在无数个夜里想起那句著名的诗,“多年之后,与你相逢,何以致意,以眼泪?以沉默?”想不到当真有这样的机会见面,自己已经却只想远远逃避。 “悦——”薄涛的声音,轻不可闻,带着犹豫与不确定,明悦没听清,以为只是一句叹息。 明悦没有答话也没有睁开眼睛,薄涛不禁侧过脸来细看她,她的身子软软地依在座椅上,侧着脸靠在车窗外,眼睛微阖,似乎是睡着了,只是眉心轻锁,仿佛愁绪无限。那小小的脸庞,仍然白皙细致,莹莹如玉,那长长的睫毛下面有似乎隐隐地有着什么晶亮的东西在闪烁,窗外的霓虹太亮,他看不清。 ------------ 第31章 人心似海(5) “薄总——”明悦自认为脸上的笑容平静,无懈可击。刚才那一瞬间的软弱已经过去,在高级餐厅的明亮柔和的灯光照耀下,她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又恢复了原来理智冷静,专业知性的职业女性形像。 “明悦——”薄涛把菜单交给身边的服务小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身体靠向椅背,皱起了眉头,“就算不说以前我们大家。。。。一场,我们也算是同学吧?难道你就非要这样与我划清界线?” “那么你想我怎么样?”明悦仍然含着笑,“我不叫你薄总叫你什么?” “你以前怎么叫就怎么叫,就是不要叫薄总。”薄涛咬着牙,脸上那一种愤怒恼火的表情,明悦想起以前与他吵架发狠时的薄涛,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她别过脸,不再看他。 “悦,”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唤道,那个一字在他的舌尖轻颤,带着些许乞求的意味,“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这些年,你——”他停下话,没有再说下去。 “我怎么了?”明悦低哼了一声,似乎看到了薄涛眼中的探询,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抓着白色的瓷杯,用力得几乎失去血色,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过了好一会,才嗓音嘶哑地道,“承蒙你关心呀,我很好,虽然不比你春风得意,大富大贵,但也自食其力,能够衣食无忧。” 薄涛眉心一动,凝视着她的目光愈加深沉。 明悦回避了他的目光,笑道,“关于这个问题,你也问过多次了,我也没啥隐瞒的,不比某些人呀。”她停下话,颇有深意地叹了一口气。 “你竟是在意这个?”薄涛脸上有恍然的表情,“你是说以前我隐瞒了我的家庭状况?是的,以前我是没说过,因为那些也不值得说,我爸我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没有见过,我爸爸喜欢他的技术,他只想搞技术,不想卷入所谓的家族矛盾之中,也不想接手所谓的家族事业。我从小生活在普通的家庭。只是他们认为我应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才把我送到国外,这一次要不是我爷爷的身体状况,我也不想接手这摊子事情。你以为我真的很愿意去烦那些破事情?” 薄涛的脸上有种急切让明悦感到心中微微的疼痛,这一次回国,她见到的总是一个成熟冷静的薄涛,即使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脸上的有一种重寻过去的痕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明悦感到椎心的疼痛。 “薄涛,”她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放软了语气,“我没有责怪过你以前对我隐瞒这些,那时我们都很小,根本没有想过其他方面的事情。现在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彼此都有很大的变化,你的家庭状况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关系?”薄涛轻轻冷笑了一下,“你那可恶的自尊心会认为没有关系?你那倔强的臭脾气会认为没有关系?方晓书与祝紫嫣、还有吕岩他们都可以不在乎我的家庭,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不管是乞丐还是富豪,他们都当我是朋友,可是你不是。假设我今天是另一状况,你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态度了。”他俯身向前,紧紧地凝视着明悦,漂亮的凤眼中,有两簇小小的阴郁火焰在燃烧。 明悦突然抬起眼来,目光冷冷地迎上他的眼睛,嘲讽地说:“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认为回忆过去,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也不能忘记吧?我说了不再提及,还要怎么样?难道还要做一个清算?算了吧,薄涛,我实在是没空奉陪。” 薄涛深吸了一口气,怔住了,眼中有一抹猝不及防的伤痛,他刚想开口,只见服务员端了他点的菜上来,咬了咬牙,硬生生把口中的话压了下去。 明悦低下头不再看他,用勺子舀了一点面前的木瓜炖官燕,明明是上等的官燕,含在嘴里,浓稠透明的液体竟有股淡淡的苦涩,她又拿起手边的白糖加了进去,却仍然不能下咽。直到她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来,明悦拿起一看竟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接,抬眼看薄涛正在低头切着那只鲍鱼,拿着餐刀的手指关节发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她接了通了电话,一听声音就怔住了,是舒檀,舒檀在电话里笑道,“听说最近几天不去公司了?”他的语气仍然是再自然不过,没有称呼,没有客套,隔着电话,明悦仿佛可以看见他唇边略带嘲讽的笑意。 明悦掠了一眼薄涛,站起身来,说了声,“对不起,接个电话。”也不待薄涛回答,便步履匆匆地推开包间的门,走到走廊上。 走廊的天花板上镶嵌着明亮的镭射灯,远远望去,竟像是满天的星辰,猛然照耀在脸上,让人有一点微微的晕眩,穿着黑衣的侍者捧着托盘从身边走过,隔着厚重的包间门,能听见两边的包间里传出说笑声,模糊得听不真切。 “怎么了?不说话?是在家么?”舒檀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嗯。”明悦轻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我上个星期去了新加坡,今天才回来,我想你明天能否抽出时间过来找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你谈一谈。” “可是赵总说——” “哦,那件事情与你们不相干,你来之后再说吧。” “好的。”明悦小声地回道。抵着走廊的冰凉的墙壁,用手指无意识地抚着,浅色的大理石上有斑驳的花纹,细看之下好象是一点一点裂开的痕迹,但是摸上去却是平的,就像某种伤痕,摸上去是已经感觉不到,但是它一直存在那里。 “我们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了吧。怎么就没想我呢?”他在电话里轻笑着,说得跟玩似的。 明悦一怔,不知该怎么回他,半天说了一句“明天见”便匆匆挂了电话,慢慢走回了包间。 薄涛正在抽烟,袅袅的蓝色烟雾中,他的背影竟是如此疲惫不堪,听见门响,也没有回过脸来,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说,“明悦,我只是想问问你,关于以前那些事情,你究竟是想忘记,还是不想忘记?” 明悦站在门边停住了,心跳静止,膝盖发软,一时竟无语。过了一会儿,明悦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地在说,“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轻咳一声,准备绕过薄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经过薄涛的身边,突然被他用力一拽,明悦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入他的怀里,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他的吻就热热地压了下来,重重的,带着让人窒息的霸道,明悦挣了挣,却反被他箍得更紧,舌尖在齿间缠绵传来的气息,夹杂着烟草味还是熟悉得让人迷醉。 他的唇紧紧地压着她的,舌头橇开她的嘴唇,带着不容置疑的渴望。那一个带着急切渴求的吻,彻底摧垮了明悦的意志, “想死了——”薄涛的声音带着含糊得近似呜咽,突然,明悦感觉舌尖一阵锐痛,她轻轻吸了口气,立即用力将他稍稍推开,“你咬我?”她嗔道。 “就是要咬你,就是让你痛,——”薄涛睁开一双飞目,紧紧地注视着她,低声喃喃道,又把唇压了下来。 明悦叹息了一声,无力地依在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吻深切而绵长,辗转细腻地一寸寸要把她吸进自己的身体里。 ------------ 第32章 恍然如梦(1) 这一顿饭吃得时间竟然是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番热吻使两人都有些心猿意马,还是美人在前,秀色可餐,薄涛吃得很少,一直只是眼含温柔地看着明悦,帮她剥虾剃骨,端汤布菜。 如此温柔体贴之下,明悦竟然食不下咽。扫了扫桌上还剩了一半美味佳肴,薄涛含笑道,“再吃一点?你现在太瘦了。” “我减肥。”明悦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薄涛宠溺地笑了笑,取过明悦的电脑包与手袋,伸手推开包间的门,然后不着痕迹地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掌心的温度还是使她的身体还是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挣扎。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静默无言地走着,穿过饭店的地打庭,正待出门,迎面遇上一对男女,金童玉女,惹人注目。 明悦眼梢微动,觉着那身影眼熟,不由得转眼去看,只一眼,她便迅速地低下头,侧过身子,准备加快步子走出去,却不想那男子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随即笑道:“薄总,这么巧?” 薄涛也是一怔,随即客气地笑道“舒总,真是巧遇。” 舒檀的笑吟吟的目光在明悦脸上停了一秒钟,又转到了薄涛身上,“薄总,说了多少次聚一次,都没有时间,今天这么巧,选日不如撞日,不如再找个地方喝杯茶?” 薄涛看了看明悦,没有作声,嘴角轻挑,微微笑了笑。 舒檀也看向明悦,“明主任,有那么着急吗?” 明悦抬起眼,只见他嘴角虽然挂着笑,眼睛里却是一点笑意没有,幽深乌黑,如同月光下的大海表面上波澜不惊,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明悦没有回答,却看向他身边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火红的连衣裙是ValentinoGaravani的高级订制款,,明悦曾经在新一期的时装杂志上看过这件衣服,眼前的这位女孩花容雪肤,竟比杂志上包身工一般的麻豆更衬Valentino的经典红色。 不用说,这一定是一个非富即贵的角色,更难得的是却她一派天真明朗,明悦自恃知性优雅,却自愧不如她娇俏动人。 那女孩子瞪圆了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看了看薄涛又看了看明悦,道“涛哥哥,这是哪位姐姐?” 薄涛看着她一笑,转过脸给她们做介绍,“明悦,我的同学。这是林琳。” 明悦礼貌地微笑地看着那个叫林琳的女孩子,“你好,林小姐。” 舒檀嘴角轻轻一撇,欲言又止。明悦还是很仔细地捕捉到了他眼里转瞬即逝的嘲讽。 “这一位是舒总裁,我就不用给你介绍了吧。”薄涛仿佛没有注意到舒檀的表情,眼神专注地看向明悦,道,“你最近在做鼎天的项目,不会不认识我们这位商界奇才。” “薄总过奖,目前谁不知道,薄总裁年轻有为,能力不凡。”舒檀脸上的笑容越发清冷,眼角眉梢似乎都笼着一层寒意。 “你们俩人在这里互相吹捧,也不怕明姐姐笑话。”林琳娇笑着,伸手挽住明悦的手臂,“明姐姐,我们也是难得遇上,就跟我们一起喝茶吧。” 林琳留着时髦的BOB头,整齐的刘海下,一双慧黠灵动的眼睛,顾盼生辉。 还没等明悦开口,薄涛立即接过话说“下次吧,今天我们还有点事情。”说罢,随便向他们点了点头,拉着明悦转身向外走去,舒檀在他身后,淡淡地说,“好吧,那我们不打扰了,薄总放心,我会照顾好琳儿的。” 薄涛脚步一滞,回过身来,慢慢地笑道“那么就有劳舒总费心了。” 明悦坐在薄涛身边的副驾驶坐位上,默然不语,她表情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薄涛俯过身去,想去亲吻她的唇,却被她别过脸去,轻巧地避开,他深深地注视了她一眼,为她扣好安全带,轻叹了一口气。 “问吧。”他语气淡淡地说,一边发动了引擎。 明悦侧过脸盻了他一眼,幽暗的光线下,他的凤眼微微眯起,漂亮的下巴紧紧绷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什么?”她问。 “你想问就问吧。”薄涛一脚轻点油门,车子箭一样直冲出去,明悦瞄了一眼码表上的数字,轻声叫了一声,“你疯了,开这么快。” “你问呀,为什么不问?关于林琳的事情。”他看也不看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紧紧抓着方向盘。 “我问什么?那些与我有什么关系。”明悦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对着窗外。 “到现在你还这样说?”薄涛猛然打了一把方向,车子吱地一声停在路边上的树荫里,他熄了火,转身来一把将明悦拽进怀里,滚烫的嘴唇霸道地压了下来,重重地从她的唇上碾过。 明悦把头向后仰着,睁大了眼睛,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近距离的模糊之中,只看到他紧紧闭着双眼,近乎是痛苦得近乎是狰狞。明悦徒劳想地避开他的嘴唇,挣扎着要摆脱他的怀抱,,可是却一下子挑起了他的征服欲,他紧紧地把她压在坐位上,粗鲁地捏住明悦的下巴,攫取了她的双唇,柔软的舌头挑开她的唇瓣,用力地吮吸着,啮咬着,混合着烟草气息的男性味道直窜入鼻腔,让人刹那间心跳加速,明悦只能被动地任他在口腔里巧取豪夺,慢慢模糊了意识,轻轻地嘤咛出声。 正意乱情迷间,突然觉得胸前一凉,低头一看,衬衫的扣子已经被薄涛完全解开,他的手指已经用力地抚上那一片浑圆,紧紧地握住了它。 “不。”明悦一惊,本能地想用力推开他,“别这样。” “我要。”薄涛的声音喑哑而含糊,又用力把她搂在怀里,这一次不是用手,而是直接地吻了上去,张开口含住那一点殷红的蓓蕾温柔地亲吻起来。 “呜。。。。。”明悦的身体猛然一搐,立即紧紧绷起来,她想推开他的嘴,不想自己的两只胳膊已经被他牢牢地钳在怀里,不得动弹,只能任凭他肆意着。自己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火球,那像岩浆一般的火红含着电流,在她身体里四处奔腾,直冲小腹,让她周身感道一阵阵地震撼。 他的另一只手渐渐下移,直接抚过她的西装裙,急不可待地探向裙底,明悦一把按住他的作乱的手,喘息着:“不,我不要。” “我要。”他的头仍然埋在她的胸前,口齿不清地喃喃道,“我真的很想,真的很想要。”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重新吻了上去,这一次是不是那温柔似水的亲吻而是带着粗鲁地吮吸着,让明悦不可抑制地一阵一阵战栗。 几乎是想要放弃对他的抵抗,她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嗡嗡地响了起来,明悦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一下子清醒过来。“电话。”她小声地说道,一边仍然死死按着他的狂乱的手。 “不管它。”薄涛没抬头,只是更加热情地亲吻她。 手机却不肯罢休地响着,一声紧似一声,明悦心里烦躁着,猛然用力推开了伏在身上的薄涛,“不要。放开我,我们这样算什么?” 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薄涛蓦然放开了她,翻身靠在座椅上,颓然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道,“怎么样?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吧?” 明悦坐直了身体,低下头,仔细地整理着衣服,一粒一粒扣好胸前的扣子,细小的纽扣,在微弱的光线上闪着淡淡的莹光,像一颗一颗的泪珠滴在那里,不知道过了有多长的时间,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慢慢地说道:“薄涛,我不用问你什么,也是能够明白。” “你明白什么?”薄涛把头抵在方向盘上,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你怎么能够明白,即使是我自己也没有明白。林琳只是我们家族联姻的手段,就连这样的事情,我尚不能控制,其他的--------唉,----------你这样-------也好。” 他慢慢地抬起来头看着她的脸,凄迷地笑了,凤眼深深,无限悲凉,“只是,我不甘心。” ------------ 第33章 恍然如梦(2) 明悦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还是某一年春天,薄涛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去看电影,她坐着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她一手搂着他的腰,扬起脸眯着眼晴,看那枝头上的樱花,那花儿开得极是绚烂,她看着看着,心里欢喜,满天的花瓣立即随风飞舞,落英缤纷,红雨迷蒙。薄涛的车子在这花瓣雨中骑得东摇西不住调皮地去踢那树干,那漫晃,歪歪倒倒,边骑边叫“别动,别动。再动就要摔着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笑,阳光照耀进他的眼睛,黑曜石一样反射出彩虹般的光彩。。。。。。他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在扩大,好像是电脑的全屏一般,占据了整个画面,但是却越来越模糊,就像是分辩率不高的图片,骤然被调成了桌面,变了依稀仿佛。。。。。。。。。明悦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怎么也够不着。。。。。。。 她惊得坐起身来,眼前的黑暗使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应,仿佛真的就是从灿烂阳光里跌入了黑暗里,伸手一摸身上浑身是汗,真丝睡裙已经全部潮湿,湿嗒嗒地粘在身上。 天气进入了夏季,已经十分炎热,夜里的空调的温度似乎打得太高,她没开灯,在暗里寻找着空调的遥控器,想把温度再调低一点,正在床头摸索着,却摸索到她的手机,不知道是按了哪个键,手机屏一亮,竟显示着十五个未接电话,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前面的是大约五六个是舒檀,她记起在车里的时候,她的电话曾经响个不停,再看时间真的是那个时间段,也就没有多想。后面那十个的竟是薄涛的,01点5分,01点07分,01点08分。。。。。。最后一个01点30分,看来打电话的人前面十分焦虑,后面已经失去了信心。她叹了一口气,想起所发生的事情,心,锐痛了一下,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删除了,那么多的电话她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可见是睡得很沉,这可能是他都没有想到的吧?难道她就一定得如他或许是他们所愿的要辗转反侧,今夜无眠? 他们想错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以前因为与他分手而痛不欲生的明悦了,更何况在那样的经历之后,谁不会增强一点免疫力,一个人不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一个人一生也不能犯两次同样的错误,即使是痛,也只想是自己调整,不想再麻烦任何人来窥视她的伤口,他们就更不行,不论是舒檀还是薄涛。 十年的孤独都熬过来了,难不成这一次还真的坏了她的金刚不坏之身? 她是明悦,是祝紫嫣说的冷静而无情的明悦,现在她能很好地调整自己,即使是面对那样暧昧的局面,当她走下车的时候,她甚至都能够微笑地与他道别,礼貌而客气,那时他在她的眼中他已经又变成了薄总,是她的客户,就像某一次的应酬之后由某一个具备绅士风度的客户顺路送她回来。 院子里的月光真的很美丽,如同十多年前某一个夜晚,月华如水,星光熠熠,夏虫萦萦,电视机里唱着缠绵绯侧的越剧,祝英台凄婉无比地叹道,“梁兄呀,爹爹做主已将小妺的终身许配马家了。。。。。” 她翻了个身,终于在棉毯下面找到了空调遥控器,一下子把温度调低了三度,然后就紧紧地裹住了棉毯,柔软的棉毯温暖的触感真的很像人的肌肤,一点一点地包裹住了她。她把脸埋进了枕头,一动不动,可是所呼吸之间竟依然是那带着淡淡烟草味气息,有一个声音轻轻在耳边呢喃,“悦——,悦——” 多少年前的那一个春夜,当她把他从自己的身体上推开,还带着轻微晕眩,泪水终于顺着滚烫火红的脸颊汩汩流下,那双漂亮的凤眼,近在眼前,掩饰不住内心慌乱与心痛,急急地搂住她,“悦,对不起,我——” 她温柔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嘴,虚弱地微笑着,灯光下她粉红的脸庞,柔媚至极,让他情不自禁地再次俯下身去亲吻,“悦,相信我,我决不负你。” 这誓言早就随风飘散了,到今天又何必想起呢? 也许是因为晚上吃得太鲜,她口渴得难受,爬下床来,到厨房找个茶杯倒水,窗外已经是黎明时分,淡淡的朝霞,静静地悬挂在蓝紫色的天空上,万赖俱寂的清晨,只有微风轻轻吹散窗帘。又是新的一天,她想起斯佳丽那句著名口头禅,微微苦笑,是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突然,有什么刺痛了她的眼睛,一口未及下咽的水,毫无预兆地呛了出来,她怔怔地往着窗外,眼泪一颗,二颗,终于还是不可抑制得流了下来,心,是那样地痛,痛得让人不得不弯下腰来,她撑着餐桌的一角,慢慢地滑坐下来,终成号啕。 借着路灯的光亮,能够清清楚地楚看到那辆黑色奥迪A8静静地停在街角。 ------------ 第34章 在病中(1) 也许是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第二天早上,明悦头痛如裂,四肢酸痛,身子一会在冰窟里冰水里浸着,一会儿是在炉火上烤着,终于,如她所愿地把自己折腾病了。 打电话给苏岑请假,这女人竟然在电话里笑道,“病了好,早该生病了,我还琢磨着呢,你这个女人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都这么长时间了也能扛得住,换了我早趴下了。” 明悦被她气得,骂了句“没良心”就把电话挂了。 昨天回来得晚,怕吵了老爸老妈,更多是怕他们啰嗦,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小窝,如今病得起不了床,只得让老妈把早饭送了过来。老妈端了煮好的稀饭,还拿了一盘小菜过来,看她脸色潮红,摸了摸头,吓得一缩手,骂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成天不知好歹地瞎玩,,不知道自己注意,以后老头老太不在了,看谁来管你。”老妈直接地责怪她在终身大事上的无能,明悦心中正不自在,也没多言语,蒙着脑袋装睡。 本来只想着假装睡一睡,不想却真的朦胧睡去,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被嗡嗡的手机铃声吵醒,她疲惫地睁开眼,伸手拿了床头的手机,也没细看来电显示,就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里面传来的是舒檀声音:“明主任,我可是等了你一个上午。难道你昨晚上太尽兴了,把今天的工作给忘记了么?”他嗓音清冷,却暗含讥讽,大不同于平日。 明悦眉头一皱,正要发作,突然记起好象昨天真的和舒檀约好了要去他的办公室谈事情,她一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只得赔不是,小声说道,“不好意思,舒总,我身体不舒服。我们改天好么?” 手机半天没有回音,明悦把手机拿回来看了看,确认上面的信号是满满的,又喂了一声,“听见么?” “听见。”舒檀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低沉,“是么?”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又问道“身体怎么了?” “我——”明悦吸了口气,想开口说话,发现嗓子眼里像是含着一块烧红的煤球灼得她生疼,真的不想说话,但是仍然咬咬牙,清了清嗓子,道,“大概是受凉了吧,感冒发烧了。”她嗫嚅地说道。 “哦。”舒檀沉吟了一声,又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会之后,才语气平淡地说“那就好好休息吧,等休息好了,我们再面谈。” 明悦对着电话点了点头,又突然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见,才软软地说“好的,我想明天应该就没事了吧。” “去过医院了么?”他的语气轻柔了一些,没有了刚才的戾气, 明悦又摇了摇头,摇完想起对方还是看不见,只得又小声说“没有,不用去的,吃了药,睡一会就好了。” 他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明悦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不开口,只好说,“那我们明天再联系吧。”说毕,便道了再见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明悦抚着前额,有点茫然,手里抚弄着棉毯的穗子,发起了呆。 舒檀电话里的语气竟不似平日,明悦不是傻瓜,当然也明白舒檀待她的确不似一般,但是经过昨天那一场,她也清醒明白,与其说薄涛与她已处于不同世界,那么这个舒檀与自己,也同样是如此,只是那林琳,听他们语气是薄涛的未婚妻,又却与舒檀亲昵热情,而薄涛却又满不在乎,这三人倒底是什么关系?哦,还有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缪可儿,更是精采纷呈,热闹非凡。 额头两边的太阳心又是一阵剧痛,明悦苦笑地想,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管有心去人家的闲事。他们是什么关系都与她无关。他们几个才是一个圈子中的人呢,都是非富即贵的,那是一个与她风马牛不相及的圈子。 这么多年来,因为业务上的关系,明悦也是经常与这班有钱人打交道,其中也不乏对她另眼看待的,结过婚的,没结过婚的都有,也是所谓的精英,青年才俊,但是她都恪守一个原则,工作只是工作,不谈感情,因此才会有程远清这种来自相亲的对像。 正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一瞧居然还是舒檀,“我的车在楼下,你下来,我送你去医院。”他语气生硬,却有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 第35章 在病中(2) 正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一瞧居然还是舒檀,“我的车在楼下,你下来,我送你去医院。”他语气生硬,却有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明悦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皮卡丘闹钟,大约是十二点钟了,这会儿是应该是鼎天公司的午餐时间,他不在公司高管餐厅吃饭,不在外面应酬,跑到她家楼下来接她去医院,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舒大总裁从来是不按牌理出牌,她也不是没领教过的。 “嗯,那个什么,”明悦咽了一口唾沫,头晕脑胀地说道,“舒总,您怎么来了?我真的不用去医院。我没事,我明天就去您公司谈工作。” “快一点,哪来这么多废话。给你十分钟时间换衣服。你要是不怕你爸妈看见,我就上来帮你换。”舒檀说毕“啪”地挂了电话。 他的声音非常不耐烦,原先在明悦面前表现出的那一点点温柔逗笑和娇宠溺爱感觉全然无影无踪了,只有强势的压迫。 明悦给他一番威吓,只得头重脚轻地起了爬下床,换了条七分的棉布裤子和一件黑色的小T就下了楼,走到他那辆保时捷车旁,看见倒车镜里的自己面色蜡黄,头发蓬乱,才想起自己牙没刷,脸没洗就下楼,想转身上楼再收拾一下,都来不及,舒檀已经下了车,无声地为她打开车门,让她坐了进去。 不知道是他冷气开得太足,还是她发烧的缘故,她一进车就感到了不胜寒冷,抖抖瑟瑟地环抱着胳膊,牙齿咬合不住地咯咯作响。舒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关了空调,打开了车窗。然后,就再也不看她,发动了车子,出了小区的院子大门。 一路上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前面的路,没多看她一眼。明悦发觉到从见面开始,舒檀的脸色很不好看,板板得跟扑克牌一样,让人不可捉摸。 随着太阳的暴晒,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明悦倒不觉得什么,而舒檀那高高的额头上,竟有细细的汗珠,他伸出手解开衣领的扣子,低声咒骂了一句,那幽深乌黑的眼睛,时不时地微微眯起,发出冷冷的光茫,活像是《人与自然》上的正准备捕食的美洲狮。 她惹到他了么?明悦纳闷。 除了忘记给他打电话请假之外,明悦不记得有任何事情招惹他?想想心中便微存不满,有钱人大多数脾气古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付了钱雇她做项目,就是连生病也要看他的脸色,既然如此,又何必亲自来接她去医院?自己不如在家里睡睡吃吃,省得如此低眉敛目。 明悦歪过头去看窗外,不去看他。 虽然是午休时间,病人还是很多,明悦被舒檀拖着去看医生,验血之后便被他扔在了在输液室的躺椅上歪着,一会儿看着舒檀紧蹙着眉头,上窜下跳地排队批价、交钱、拿药,白色短袖衬衫已经汗湿,黏黏腻腻地贴在他的背上。 医生开的抗生素输液,要做皮试,明悦怕痛,刚伸出手腕就把头扭到一边吸着气,嘴里哎哟哎哟地哼着,护士小姐轻声笑道,“我还没戳针呢,你就开始叫了,怎么这么怕疼呀。” 又向站在一边皱着眉的舒檀笑了笑,“你是她男朋友吧?来帮我按着,她这么紧张,哪能戳得进去。” “她就是给惯的,您下手狠一点,她就不叫了。”舒檀过来一把按住了明悦的手腕,紧紧地摁着,眼睛狠狠地剐了她一眼,嘴角闪过一丝狞笑。 ------------ 第36章 在病中(2) 明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烧糊涂了,反正她自认为目前脑子不好太使,就知趣不说话了,与其说错话,不如不说。 但是要挂两大瓶药水,就这么面对面干坐着,实在是有些尴尬,想想,仍然用在家里对付老妈的那一招,闭上眼睛装睡。过一会儿,便听到有脚步声,渐渐远去,偷偷睁眼一看,果然只看舒檀远去的背影。 明悦心中切了一声,暗自冷笑。 她歪了歪身子,想睡得舒服一点,不想牵动了针头,手背隐隐地牵着十分疼痛,想自己走得匆匆忙忙的,手机也没带出来,老爸老妈要是去自己的房子,一见人去楼空还不知道出了啥事,都是这个舒檀惹得事,这会儿还闷声跑了,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儿,哼,等本小姐身体好了,非找你算账不可。 输液室里的躺椅睡得满满的,这种季节虽是炎热,人却最容易感冒,说来奇怪,大部分却是因为贪凉。窗外的阳光照在透明的玻璃上,耀眼璀灿,空气如清洗过一般透明。墙上挂壁的电视机放着哭哭啼啼的电视剧,琼瑶阿姨笔下的男主角激动万分地摇撼着女主角的肩膀,“你说呀,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悦看着就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小时候看琼瑶小说也没少流眼泪,怎么看到真人如此锤胸顿足,只觉得滑稽可笑。也许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当事人投入得死去活来,别人眼中只是笑话一场。 “这么大人了还看这个。” 冷冰冰的声音,明悦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不过,她还是回过头去,眼睛循着着香味望向他手中的保温盒。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没吃过东西。 舒檀没理会她眼中压抑着的贪婪的目光,转过身子找一张给陪护人员坐的方板凳,放下保温盒,又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上面的药水瓶,看了还有小半瓶水,才类似放心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打开保盒的盖子,取出一次性的塑料小勺子,递到明悦的另一只没有挂水的手中。 “吃饭。”说罢舒檀也没正眼看她,自己弯着腰打开放在地上的手提电脑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开始看文件。 明悦用她那只没有挂水的左手,困难地一点一点舀着温软可口的皮蛋瘦肉粥,然后也是很困难地一点一点放入口中。 皮蛋瘦肉粥真的非常鲜美,明悦也的确很饿,只是她却食不下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只手这样吃得太困难了,还是别的原因,过了好长时间,药水都快滴完了,她却只吃了一小半。 舒檀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药水瓶,起身去叫护士,等护士小姐换了过药水,他低头看了一眼保温盒里食物,又看了一眼明悦,皱起了眉。 明悦看着他的眼睛,乌黑深沉地看不出一点情绪,只是嘴角微微一抿,仿佛在压抑着怒气。 “怎么吃得这么慢?”他冷冷地问, “吃不下。”明悦小声地说道,没道理地觉得有点怕他,也许是因为生病,让她只感到无力,她试着又舀了一点粥,费力地往嘴里送。 舒檀又皱起了眉头瞪着她,接过她手里的小勺子,舀一小口粥,喂到她的嘴边。明悦一下涨红了脸,垂下头,只得被动地张开口。 舒檀还是不太看着她,一张俊脸依旧是寒气森森,表情漠然,就像是北京烤鸭店的大厨师在喂着待宰的鸭子。明悦被动地张着嘴,机械地咽着他喂过来的食物,心里想像着鸭子,又勉强地吃了不少。 “实在是吃不下了。”她抿紧了嘴唇,摇了摇头。打死了也不吃了,不是吃饱了,而是对着这张脸实在是觉得在向胃里撑石头。 舒檀也没多说什么,又看了一下还剩下的小半盒粥,低头就着她吃过勺子,三口两口地吃完了。 “你——也没吃饭?”明悦红着脸小声地问道,心里微微一酸,不是没有感动的。 舒檀哼一声,懒得抬起头来,放下小勺子,又埋头开始看文件。 明悦长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也许是退烧药在起作用,一会功夫,明悦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天色昏暗,窗外树影朦胧,暮色苍茫。恍惚之间,有人在轻轻地在讲话,是舒檀轻轻的声音。“嗯,我知道了。你跟市政府打个招呼,跟他们说今天实在是抱歉,下午我有重要的事情,没办法过去了。我坐最晚一班航班过去,明天上午8点半到市政府开始谈判,不会有问题的,你们先把资料准备好,好,就这样。” 他合上手机,俯下身来,低头仔细地注视着明悦,明悦闭眼假寐,也能感到他的压迫感,他身上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汗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睡醒了还装。” 听到他语气里的讥讽,明悦蓦然睁开眼,正遇上他深深的眼睛,深不见底,非常沉静。明悦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舒檀才好像是想起什么,“我们走吧,我晚上还有事情。” 明悦想起他电话里说的要去赶飞机,立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自己的手背上已经贴了块透明胶布。嗔道:“什么时候挂完的?你也不叫醒我。” 他也没说话,低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柔和一些,没有原先那么冰冷。“我去把碗洗了,你稍等我一会儿。”他收拾起那板凳上的小勺和饭盒,转身离去。 “姑娘,你这男朋友的脾气真是没话说,你睡着了,他一个劲地接电话,听得出都是来催他走的,我们在一边看着他急,你可睡得真沉,护士拨完针,你都没有醒过来,我说,要不他先走,一会儿等你醒了,我们来跟你说,他不放心,硬在这儿守着,你就别再怪他了。也够难为他了。”旁边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农村大娘正在给孩子喂饭,笑呵呵地转过脸对明悦说。 明悦神情一凛,竟无法作声。 舒檀手里拿着刚洗干净的饭盒,一边甩着上面的水珠,一边走了过来。高挑的身材穿着白色衬衫,在灰蒙蒙的走道上,说不出来的清爽干净。 ------------ 第37章 在病中(3) 明悦挂了一天的水,到夜里烧是退了,又开始咳嗽,咳得历害的时候,心里仿佛装了成千上百个螃蟹,踢蹬着往喉咙外爬,忍不住又要起来往卫生间跑,趴在马桶上开始吐白粘痰,掏心掏肺一样。吐了完了要好一些,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再去吐一回,如此这般,早已经是筋疲力尽。 下午回来的时候,她直接回了爸妈那里,吃了几口稀饭就回房间睡下,老妈进来抱怨她生了病还到处乱跑,不知道给家里打电话,她闭了眼指了指桌上的药盒,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听见老妈在她床边上窸窸簌簌坐了下来,似乎闲闲地有意无意地问道:“我刚才在阳台上晾衣服,正好看见你回来,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呀?”明悦不耐烦,只是捂着嘴,一声一声地咳着,比以往声音更大。 自从这个程远清那件事情之后,老妈就开始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唉—— 她把头埋进空调被里,闭上眼睛,低声嘟囔了一句,“妈,我都三十岁人了,你要问那么多干吗。一个客户,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说罢就不再作声了。 老妈刚要开口,老爸推了门伸头进来,问道,“老太婆,晚上吃什么菜?边说边对着老太太眨着眼睛。 “你什么要都要问我,我是老妈子成天伺候你们,晚上吃什么你不知道就不要吃。”老太太在明悦那里碰了一个软钉子,把无名火发到老头子身上,站起身来向外走,回头看着明悦缩在被子里不动,又忍不住恨恨地道“这也瞒着,那也不说,到时候吃了亏别回来哭。” “唉呀,她在病着,你急着问什么,你那丫头脾气也不是不知道,她这会能说什么?”倒底是老头子心疼女儿,悄声地劝。 “我不过是就是问问,我就怕明悦这孩子太老实,不是人家的对手——” “你呀,让人怎么说你呢。以前那个程远清吧,你嫌人家是农村人,现在又怕明悦不是对手。。。。。。明悦不是说客户嘛,看,这会儿嫌你烦了不是。” “这会儿嫌我烦,不要到时候受骗上当了,再回来哭哭啼啼,你那女儿死脑筋,认死理,现在不打预防针,以后怎么办?!” “她也不小了,你就让她自己看着办——这也不是你我能劝得了的,你忘了当初那个了,还有那个程远清,你吵吵闹闹不同意,最后又怎么样。” “那这两个不都被我说准了么?哪一个有好结果的?!”沉默一会儿,老妈的声音犹疑不定轻声响起,“我心里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今天她说的那个客户,我远远地见了,感觉那样眼熟呢,。。。。。。” 老爸老妈的声音渐渐小了,变成了絮絮叨叨的低语,明悦听不清,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想想这两天的境遇,乍喜乍悲,骤聚骤别,恍如梦里。 她伸出脑袋,拢了拢身上的被子,盍上眼,静听得外面似乎下起了小雨,细细沙沙地打在树叶上,窸窸簌簌,如人低语。 白天睡得多了夜里更是睡不着,喝一点老妈煮得冰糖梨子水,明悦强撑着起来,靠在床头,顺手从床下的藤蒌里捞了一本书,不想竟是一本宋词选,随手翻了翻,满纸的春愁秋恨,离情别绪。 “相逢草草,争如休见,重搅别离心绪。新欢不抵旧愁多,倒添了、新愁归去。” 又翻了一页,还是这样: “珠箔随檐一桁垂。绣屏遮枕四边移。春归人懒日迟迟。 旧事只将云入梦,新欢重借月为期。晚来花动隔墙枝。” 旧愁新恨,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她只是茫然无措,正踌躇间,手机的短信嘀嘀嘀地响了起来,明悦心念一动,看了看床头闹钟的时间,莫名有些紧张,手机紧紧握在手里,不敢去看。 那短信的提示音,又嘀嘀嘀地响了一声,明悦吸了一口气,打开看来,还真是舒檀, 只不是平常的几句话,问她晚上可吃了药?是不是好一点了?明悦蹙着眉看了一会儿,一字一字地回复了过去,“好一点了。谢谢。” 刚发送完又是一阵是剧咳,明悦只得放下手机,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伸手摸了摸脸颊,滚烫如火,不用去照镜子也知道是绯红如霞。 杯里盛得是梨子水,含在口里,清甜醇香,涓涓细流一般流在心上。 今夕何夕,竟教人又是一夜无眠。 ------------ 第38章 开到荼蘼(1) 明悦这一病,连带着精神也十分萎靡,在家里歇了两、三天,强打起精神来想去上班,却疑虑着不知道该去哪里,舒檀临走前与她的约定,应该是对她们的工作另有所安排,只是不知道舒檀有没有回来。 最近她总是心不在焉,反映迟钝,凡事也不敢擅自做主,想起还有税务检查这一事,不免有点放心不下,强撑起身体,去事务见苏岑。 谁知苏岑正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看报纸,逍遥自在。 听见明悦问起税务检查的事情,她的语气十分轻松,告诉她已经无大碍。 明悦心下奇怪,她深知此次检查必然是程远清不无关系,而程远清时任办公室主任,大小也是个官,何况他在单位一向是工于心计,八面玲珑,领导面前也说能够说上话,虽然堂堂国家税务机关,也不是他所能左右,可是暗地里放上几句风,给平时里相处不错的业务科室,总是有人替他出头的。 饶是她们也一贯按章纳税,不敢懈怠,明悦还是不由得担心此次检查必然要纠缠不休,毕竟是因为自己私事而惹来的麻烦,心里对苏岑有所歉意,不想才二天时间竟然已经全部解决,不禁有些吃惊。 “是呀,那税务局的两个人,第一天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不假辞色,像是一口咬定我们必然逃税,还威胁我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说什么对我们这样利用专业知识偷税逃税的,更要严惩不贷,就好像他们已经抓住我们证据一般。结果怎么样,地毯似的搜索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他们也不打听打听,当年第一批注册税务师考试,全省考最高分的是谁,就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苏岑的口气甚是不屑。 “是呀,谁不知道您苏岑大人的名头。”明悦因为心中有歉意,连忙凑趣几句,心下也明白,这两人肯如此善罢甘休,一定不是因为苏岑当年注册税务师考试的分数,其中必然另有缘故。 既然苏岑不说,她也不便多问,话锋一转,问了几个正在审计的项目进展情况。 苏岑告诉她,这几日薄氏公司审计倒进展顺利,原因是那位副总裁大人带着几个亲信出差去了,老刘他们如蒙大赦,反而思路清晰,效率提高。 苏岑摇着头,笑道,“我看老刘也是可怜,一把年纪了,被这个小子折腾得精疲力竭,也算是报应,谁叫他以前总是倚老卖老,这下也该知道客户不全都是李明凡之流的好糊弄。” 明悦也陪着笑道,“是呀,哪一次复核不是要他补充资料,他老人家还不太乐意,现在好了,有比我更难缠的。” 苏岑点头同意,又道,“那个小薄总裁,倒也真是一个人物。” 明悦轻嗯了一声,眼光却转向别处。 苏岑似乎没理会她脸上的表情,捧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吹了吹面上的茶叶,缓缓笑道,“现在知道了,那样的身世背景下,他如此苛刻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也算是情有可原。” 明悦脸色变了变,不由得回过脸问道“什么样身世背景?” 苏岑道:“这事我最近才听人谈起,不知道是不是流言八褂,反正当故事听了就是。” 明悦心里酸痛,脸上却装做不在意,故意漫不经心地道,“这坊间的传说,哪能当真呢。”苏岑却笑说,“所以我说就当一个故事听罢了。听说这一位薄副总裁原是薄氏集团创始人薄老爷子最喜欢的长房长孙。可是,听说他那大儿子,也就是这个小薄总的爸爸,与老爷子的关系并不太好,所以也就不得亲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何事,他们的关系突然近了起来,这个小薄总在十年前被他爷爷送至国外念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接班。但是,这些年来,薄氏老爷子另有几个儿子原来一直把持着权力,这位小薄总要想能成功上位,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这一次对李明凡他们的审计,也算是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明悦记起薄涛谈到希望她能够做这个项目主审时,眼中殷殷期盼之情,被她拒绝后失望与沉默,心里又觉得痛了几分。那样的期待,可能也不完全是处于私人感情吧,这时候他需要一个帮手,而她应该是他最信任的人,而自己竟是不能帮他。 停了一会儿,苏岑又道:“这薄老爷子也算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明悦心里咯噔了一下,没做声。 苏岑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老爷子一上来就放出风去,让各大媒体都用未来掌门人这样的标题做宣传,就是要把这一位小薄总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那些人的众矢之的,他若有本事能整得倒他们,就成功上位,大权独揽,若是搬不倒那几位叔叔,最终则被弃,家族利益也不会损失什么,但在这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过程中打破了他们原来利益平衡,最终于得益的还是那薄老爷子。” 苏岑言罢,轻轻地摇了摇头,沉吟不语。 明悦心里越发难受,口里却冷笑道,“这些豪门世家,亲人之间哪有亲情可言,都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你说那薄副总裁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却又这样算计他。真不知道作为这孙子心里是做何感想。” “做何感想?”苏岑也冷笑道,“到了这个份上,他又能做何感想,还不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罢了,更何况他爸爸以前从来都不参与他们家族事务,薄氏家族对这一位大公子一直讳莫如深,即使想帮也帮不到他,一切还不是要靠他自己单打独斗,他不严一点,狠一点能行么?” 是呀,男人更要对别人,对自己狠一点。 ------------ 第39章 开到荼蘼(2) 明悦想起了那个叫林琳的女孩子,那晚上,他说,是他家族联姻的手段,恐怕也是他成功上位的必要条件,如果没有林琳,他可能现在都不会在薄氏家族之内有一席之地。 可是为什么身为父亲的薄大公子,却没有能力出手相助,而且,为什么同样是薄老爷子的亲身骨肉却绝口不提他那豪门家族。 薄涛的爸爸妈妈,是一对和蔼可亲的工程师。 他们的家,明悦是去过的,靠近他们中学不太远的机械局的单位的宿舍,一个大套住房,约90平方,整洁干争,朴素无华,丝豪没有奢华之象。 高考完没几天就是薄涛过生日,他约了吕岩等七八个男生,还有方晓书、祝紫嫣、明悦三个女生去家里吃饭,薄涛的爸爸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他的同学一到,就与薄涛妈妈挽着膀子散步去了,由他们吃饭哄闹,自由自在地挥洒青春不羁。 那是明悦第一次见到薄涛的父母。 薄涛的爸爸妈妈似乎对这一位儿子未挑明的女朋友也十分喜欢,有几次明悦去找薄涛,他爸爸妈妈也分外地热情和气。 特别是他们中学毕业,上了大学之后,薄妈妈每次去学校看薄涛,都要让他叫着明悦一起吃饭,虽然大家从来没有挑明过,可是言谈举止之间,已经是非常认可与喜欢。 明悦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恬静温暖会无影无踪,变成血淋淋的互相伤害,没想到那一位漂亮温和,端庄贤惠的阿姨已经不在人世。而那烧得一手好菜,会拉小提琴,会给他们讲笑话,幽默风趣的薄叔叔竟是赫赫有名的薄氏家族大公子。 而今,世事难料,旧人何在? 想起那日他那空洞悲伤的目光,那样心有不甘的彷徨,心脏都仿佛被硬生生地撕开,鲜血淋漓,连带着呼吸也不太顺畅。 “明悦,你身体还没有好?” 苏岑正在给她加水,一抬眼看见明悦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不由得诧异。 明悦点了头,想想又摇了摇头,捂着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半天才满脸通红抬起脸,大大地喝了一口水,按下心里的疼痛,转口说起鼎天的工作,她没提舒檀,只是谈了一些对项目的看法。 苏岑默默地听着她谈着鼎天的工作,眉头轻蹙,欲言又止。末了,她道,“好在只是一个顾问项目,问题也不是太大。” 明悦点了点头,问起赵子衡有无电话过来。 想来这几日赵子衡也应该与苏岑有所联系。 果然,苏岑告诉她,赵总来电话,让明悦有空就过去,说是因有工作上的中情需要当面交待。 明悦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周末的下午,安静得只能听见落花拂地的声音,窗外碧云即逝,绿荫匝地,院子里一丛一丛盛开着荼蘼花,翠拥柔条,玉铺繁蕊,明悦凝视着那一片白色的花朵,心中想起那一句诗, 开到荼蘼花事了。 ------------ 第40章 开到荼蘼(3) 周末的下午,明悦被方晓书与祝紫嫣以晒太阳补钙的名义拖了出来,蜷伏在“街角”咖啡馆的大藤椅里。 “明悦,最近都忙什么呢?”看着祝紫嫣似笑非笑,媚入骨髓的笑脸,明悦就知道这两人找她,准又没好事。 无奈之下,只能“装呆”,虚晃一招,她无辜地笑着,“工作呀,生活呀。还能忙个什么?” 紫嫣笑笑着飞了一个眼风,斜睨了明悦一眼,“还装哪。”又嘻皮笑脸地凑近仔细看了看她,悄声地问“看你脸色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 明悦侧身避开她,伸手扇了扇,“哎哟,你这是新买了什么香水,这么浓还挡不住一股子妖气。” “我是妖,是没后台的妖,所以被孙悟空一棍子打死。”紫嫣咬着牙哼了一声,不像你是有后台的妖,最多也就是被如来佛祖收了去做个提灯的娃娃。” 明悦忍不住拉着方晓书笑嗔道,“你瞧紫嫣这丫头这张嘴,我是怎么惹到她了,老是跟我过不去嘛。” 见方晓书只是抿着嘴笑,不说话,明悦又转过脸对着紫嫣说:“你把我比什么妖,我天天忙得累死累活,加班加点,哪有时间跟你一样的作怪。” 见紫嫣不以为然,明悦又冷笑道,“我前个儿生病,身体到今天还没痊愈,你倒是不心疼我,也没见你来慰问慰问,还说我装,我装什么了我。” 紫嫣“哧”得一笑,笑吟吟地拉着方晓书,说,“你说这明丫头跟咱们是越来越生分了,还亏了是咱们多年少的至交。平时吧,要是我们不叫她出来,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找咱们的,我们叫她出来吧关心关心她吧,她又没个真话说,下次咱们也不管她了,随她去。” 她对着明悦正色道,“下次你要是喝药咱就递瓶,上吊咱就送绳,跳楼的话,咱们挥着小手绢送行。” 方晓书还没回话,明悦就一口水喷了出来,喷了紫嫣那件宝蓝色的真丝裙一身。紫嫣就跳了起来,一边连忙用桌上的餐巾纸拂拭着身上的水珠,一边笑骂,“什么人呢,我这可是昨天刚从百盛买的,你也太狠了点吧。” 明悦笑边骂“是我狠还是你狠?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这样还是轻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明悦和方晓书也帮着餐巾纸手忙脚乱地帮着紫嫣吸干身上的水迹,一边也是笑做一团。 三个人在初夏的阳光下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仿佛是回到了少年岁月时的暑假。三人在方晓家里的院子里紫藤花架下写作业,庭院外面是夏天,日光长长,阳光白白凝凝地从头上的纷繁绿叶中透射进来,周围极静,只有知了声声,偶然有少女唧唧咕咕细语声与娇笑声。 那样的午后,时光显得那样的娇媚而短暂。 明悦看着光影里,依然笑语晏晏,娇媚活泼的紫嫣,端庄温婉,含笑不语的方晓书,心里忽然惆怅起来,岁月只是那么点点滴滴,从身边悄然而过,她们离过去的最美好时光渐行渐远,只能是偶尔在这样的午后,从彼此的眼睛骤然一闪的闪亮里,看到失去的青春。 她仰起脸,对着树梢上飞舞的阳光,闭起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最近,怎么样了?还去相亲么?”方晓书轻声问。 “是呀,是呀,你不是前些日子一个星期就见一个的嘛,这程远清断了,又可重新开始相亲了呀。有让我们参谋的人么?”紫嫣笑得幸灾乐祸。 明悦横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晓书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明悦知道必然是瞒将不过,只好向她的二位“闺密”诉说了最近这两个多月在感情上的困惑。 薄涛的相遇,还有林琳。舒檀的事情她倒是没说,一来不知道如何说起,二来,只是她想她们也不认识他,体会不了她的心情。 方晓书一如她原来的稳重与耐心,静静地听着,紫嫣急不可耐的插嘴与评价,被她小声地斥了几句,可那端庄的面上倒一点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听到林琳的这个的时候,才微微蹙了蹙眉头。 听完明悦的讲述,过了许久,她才对明悦了然地一笑,道:其实你不说,我和紫嫣也略知了一二了。” 见明悦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这才慢慢地抿了口水果茶,笑道,“要不,紫嫣这丫头刚才就那么刺探你了。” “就是,我们要不是听见风声,哪里会来问你。”紫嫣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明悦的额头,恨声道,“可恨你这人,连我们都不信任。还跟我们装。” 明悦只得拱手叫饶命,讨好地给她们二人的茶杯中,又续了一点水。这才细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唉,好奇害死的何止是猫。 祝紫嫣白了她一眼,“没听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 明悦苦笑:“我也没干啥坏事吧。” 方晓书摆了摆手,叫祝紫嫣别打岔,说:“其实大家不都是在一个圈子里,绕来绕去的,都很小。” 薄涛与方晓书一直关系不错,在他与明悦正式的恋爱之前,他应该一直视方晓书为姐姐,后来,他跟明悦谈恋爱,跟方晓书的关系又亲近了一层,他与明悦的恩恩怨怨,吵吵闹闹也都是方晓书做调停大使,为此,方晓书也没少抱怨过。 可是随着当年与明悦分手,他与方晓书的关系也随之冷淡疏远起来,不是别的,只是因为双方都很尴尬。 方晓书是至死捍卫明悦的,那么她与薄涛,就不可能再有过多的交往。再到后来薄涛出了国,与原来的同学基本上也没有了联系,要不是回国时碰巧在机场遇见方晓书,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联系上以前的同学,朋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薄涛回国之后,接触的大多数是那些商圈里的伙伴与对手,但是真正能够放松下来聊天喝酒的,还是与吕岩等死党。 那天明悦与薄涛在饭店吃饭的事情,倒是没人知道,可是没过了两天,薄涛找吕岩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又狂打方晓书的手机,口齿不清地叫她把明悦找出来,那样的酒后失态疯狂,暴躁无赖,把方晓书着实吓了一跳,她仔细想了想,这样绝对不是以前的旧事,可能又是新的问题了。 她打电话给明悦,又恰巧明悦生病睡觉,手机关了。不放心打给苏岑,细问之下,才知道果然,为了审计的事情这两个冤家又聚了一回。 她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个生病卧床不起,一个醉后失态了。 “看你们俩人,都这么大人了,这情节也太老套了吧,跟琼瑶小说似的。还真是狗血。”祝紫嫣一手捏了一把明悦的那渐渐苍白的脸,安慰似地笑道,“好在中间还有个方晓书。” 阳光斜斜地照在玻璃桌面上,透明玻璃茶壶里的水果茶,桔黄的橙子,嫣红的西瓜,碧绿的猕猴桃,玻璃茶杯在桌上晶莹璀灿,白瓷碟里提拉米苏浓香四溢,连同她们自己清雅娇慵的身影,都像是莫奈的油画,这样懒洋洋的午后,是多么惬意而小资,这是明悦最爱的那种小情调,如果她的心情能够平静的话。 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在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下,又开始有了深深的刺痛,明悦低着头,把逾显瘦弱的身体埋在了宽大的藤椅里,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渐渐苍白的脸,遮住了眼里滚落下来的泪水。 ------------ 第41章 开到荼蘼(4)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十五,但是月亮却如银盆一般,又圆又亮,水银一样的月光从无云的夜空中倾泻下来,酒吧门前整个的石板广场似乎都浸泡在这如水的月光中。 紫藤花已经完全凋谢,密密的绿叶在头顶的上方,遮住了那一片月光。花架下,户外啤酒桌上,已经是乱七八糟堆了不少空啤酒空罐了。 “昭昭素明月,晖光烛我床,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晓书,你想不到吧,薄涛竟然知道这首诗。那个喜欢开屏的孔雀,居然还知道这个。”明悦恍恍的微笑着,歪在方晓书的身,她的身体像狂风中摇曳的弱柳,东倒西歪。 要不是方晓书用足劲了力气撑着她,可能早就滑到在座椅底下。 “昭昭素明月,明月,我只是月亮,太阳呢,太阳是谁,是那个林琳?那星星又是谁,是何美丽?是罗茜?是赵雅静?还是林晓娜?刘莉莉?王子轩?说呀,你们说,星星是谁?”明悦举起啤酒罐又要往嘴里送,祝紫嫣伸手欲夺,不料喝醉酒的人蛮劲实在太大,夺得夺不下来。 “这家伙真的是醉了。”紫嫣小声地嘟囔着,无奈地苦笑。“醉了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都是你惹的,知道她心情不好,还要陪她来喝酒。。。。早知道这样不如早把她送回家。”方晓书对着紫嫣嗔道。 “回家又怎么样,她那样憋在心里,不如喝醉了发泄了出来为好。” “上次那一个醉,这一次这个醉,真是做孽。”方晓书叹息了一声。 “那又怎么办?这两人的个性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紫嫣一边说一边趁着明悦不备,夺过她手中的啤酒罐,“你少喝点,这一扎都让你喝完了。” “不行,给我。”明悦斜着眼睛,又伸手抢过啤酒罐,一仰头,全部倒进了嘴里,然后一扬手,空空的啤酒罐飞了出去,在不远处落下,叮里咣当滚向角落里。 她的手还高举在空上,脸上浮着梦幻一般的笑容,歪了歪了脑袋,又要去拿起桌上的空罐,方晓书抢先一步,一把夺了过来。 哪能这样玩下去,亏了这广场实在是不小,人也不多,要不然,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方晓书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再拿一扎来。”明悦依然笑嘻嘻地拍着紫嫣的肩,摇头晃脑地说,“去,再拿一扎来,别怕,我买单,不花你钱。” “得了,还你买单呢,你都这样了还买单。。。省省吧。”紫嫣按着她的手,努力地压制她。 “怎么了,怕我没钱,我接了大单子呢,苏岑敢不给我加钱,真是,那样该死的一个业务,那个该死的舒檀。。。。。。。仗着人长得帅。。。。。。,哼。。。。。。。。他那心思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理他。” “谁是舒檀?”紫嫣压低了声音问方晓书。 “不知道。”方晓书摇了摇头,疑惑地看向明悦。 这时候的明悦已经是目光迷离,口齿不清了,她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伸长了手臂,向前匍匐着,似乎还要去拿桌上最后一罐啤酒,却最终体力不支地趴倒在圆桌上,半瞌着眼,嘴里喃喃有词,只是听不清说些什么。 紫嫣伏在明悦的头边,侧耳细听她嘴里嘟嘟囔囔,过了一会儿,抬起脸来撇着冲方晓书笑道,“还是什么星星、月亮,乱七八糟的” “她倒是记得清,我刚才听她报那些薄涛的绯闻女友的名字,真是吃了一惊呢,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记得比谁得清楚。” “你说当初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紫嫣询问着方晓书。“你没听明悦说,也没听薄涛说过么?” “好象是为了王子轩吧。”方晓书沉默了一会,“但是最终是为了什么也搞不清楚。” “就为了王子轩追薄涛?那前面那么多女孩子跟他有过绯闻,也没有闹成那样,何况薄涛最后也没跟王子轩好呀。”紫嫣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了的明悦,小小的脸,因为醉酒而显得更加苍白,眉头轻锁,愁绪无限。 “谁知道,不过,她是知道那时薄涛对她是真心的,那么多女孩子追他是真,可也不是他的错,明悦心里应该还是明白的。”方晓书轻叹了一声,“看着她这样,我现在真不知道下午告诉她那些,到底是对还是错?她是我的朋友,可是薄涛也是我的朋友,看着他们俩人这样较劲真是很难过,但是现在——” “你是说那个林琳的事情?” “是的。”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月如明镜,风也悄悄,天气忽然变得十分凉爽,远远地酒吧里,传来热热闹闹的音乐声,隐隐约约却夹杂着一缕细细地歌声,那旋律是无比轻柔而迷离。 还没为你把红豆 熬成缠绵的伤口 然后一起分享 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 还没好好的感受 醒着亲吻的温柔 可能在我左右 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歌声中,紫嫣与方晓书相顾无言,各怀心事,不知道过了多久,紫嫣才指了指依然睡着的明悦,“怎么把她弄回去?” “我来吧。”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们的身边响起。 紫嫣抬头一看,那深锁的剑眉下,是那双熟悉的凤眼,他的目光越过紫嫣满是诧异的表情,直接紧盯着那个趴在桌上熟睡的明悦,目光充满着怜惜,恼怒,还有一种让紫嫣看着鼻子发酸的惨痛。 “是我刚才发的短信。”方晓书看着薄涛半扶半抱地把明悦弄上车,低低地对身边的紫嫣说。 “你不是刚刚还后悔了?” “唉,随缘吧,也许命中注定呢” 站在车边准备开门的薄涛的背影一颤,手扶着车门,僵在那里。 “薄涛,我们帮你把明悦送上楼吧。”方晓书拉一下正在发呆的紫嫣,低声对薄涛说,这样的夜晚,她也隐隐的担心那两个神智不清的人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来。 “也好。”薄涛的嗓音喑哑,动作迅速地打开后座车门,把明悦安顿在座位上,自己也飞快地钻进驾驶座,整个过程都没有一直死死低着头,没有抬起。 紫嫣看着,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跟着方晓书坐进了后座。 明悦酒量不差,但是像今天这样让人抬回家还真是头一次。亏了是方晓书与祝紫嫣扶着她上楼,要不,第二天老爸老妈,又不知道怎么样的唠叨嘀咕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她不敢吱声,只是赖在床上发呆。 浓睡不消残酒,醉有醉的好,要不然,哪里能睡这样的一个踏实的觉。 昨天是薄涛的车子送自己回来的吧,迷迷糊糊里依在他的怀里,那淡炎的烟草气息和他身上一贯有的淡淡薄荷气息,真让人迷醉,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而舒适,一如当年。 当年,如今再想起当年,还有什么意义,她还能够再想当年,再提当年吗?那些情到深处人孤独的滋味,那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深夜,她被那刻骨铭心的思念所吞噬,还有当她年轻的身体被撕时裂的痛苦时,那举目无援,惶惑不可终日的茫然。 那时,他在哪里?要怎样才能让她忘记当年他的不告而别? 是的,她爱他,至今还是爱他,不管当年他如何伤害她,不管那些伤害她一生可能都无法忘记,但是她还是爱他。 他是她白衣飘飘少年时期一个美丽的梦想,他是她光阴故事里永远不可褪色的那一幅画面,他是她至今为止的生命中唯一的男人。 以前,她对劝戒自己的方晓书说,薄涛欠她的不是情,而是一个交待。 因为爱他是她心甘情愿,他不爱她了,这是他的自由。可是为什么他要不告而别,难道连一声“分手,再见”吝惜? 现在,他回来了,在她生活不远处的距离,触手可及,只要她想,她能再见到他,他仍然对她深情款款,他仍然在她的朋友前,毫不掩饰他的痴心。 如果以前是他欠她一个交待,那么现在他用行动告诉她,他没有忘记她,他仍然爱她,可是这爱又能怎么样? 就算是她明悦可以忘记以前那一切的伤害,可是她怎么能无视他们之间那千重山万重海一般的距离,这一次,不是薄涛,不是明悦自己,所有一切只有二个字,利益。 可是,如果能这样醉倒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的温柔与怜惜,感觉他薄薄的恼怒与不安,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会儿,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上的幸福总是来得太晚去的太早。 正如他们的爱情。 ------------ 第42章 昨夜星辰(1) 除了高中时期彼此心有灵犀,情愫暗生的那一年,明悦与薄涛真正明确了恋爱关系是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 那个七月流火的夏天,从水泥路面上蒸发而来滚滚热浪还未能散去,随着铃声响起而轰然而起的喧嚣,似乎在告诉人们,这一刻,结束了考场外接孩子家长焦虑不安的等待,结束了十年寒窗的辛苦,十八岁少男少女那久被压抑而释放的青春终于在此时飞扬在考场上空。 考场的外面是同样刚刚结束煎熬的家长,此时,也随着各自孩子的轻松而轻松下来。 渐渐散去的人流中,明悦一个人踟躇前行。 她站在公交站台边等着久久不来的公交车,用手绢轻微地扇着,徒劳地想扇出一点点风。 方晓书与祝紫嫣都被她们的父母接走了,临行时方晓书还想拉着明悦一起走,明悦早就知道晚上方晓书要与她父母在外面吃饭,庆祝她终于考完了试,不方便打扰,推说是还想一个人走走,好在坐公交也不过是三、四站路,不算不方便。 夕阳斜斜,晚霞像是重笔,将那浓浓的嫣红,艳艳的赤橙,荧荧的若草绿,泼墨一般挥洒在绀蓝的天际,天边有一颗星星已经悄然闪亮,像是一颗珍珠,晶莹地缀在那华丽的绸缎上。 无风的黄昏,知了声声,她那白色连衣裙在斜睴中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一串自行车的铃铛声清脆地在身边响起,明悦回头望过去,夕阳下的浓荫深处,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正无声地伫立着,他的背后,是落日镕金的璀灿与飞逝的流云,万道霞光为那年轻英俊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辉。 似乎是早就知道他的想法,明悦的心不由得狂跳,她迅速地低下头,不敢看那双正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一起走?”见明悦不说话,薄涛将自行车推近,跨上车子,向她偏了偏头,眼里慢慢地蕴含着温暖笑意。 明悦轻嗯了一声,跃上薄涛的自行车后座。 清风徐来,扬起她的裙角,如同一朵白莲花蓬蓬地绽开,那面前年轻青春的身体带着微微的汗味和陌生的男子气息,热热地扑面而来,在她的脸脸颊边散开,让她不禁红了脸。 那天明悦在公用电话亭子打了电话回家,说是与同学一起去看电影,不回家吃饭,此时的父母都是宽容的,妈妈自然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她小心安全,早点回家。 他们俩还真的去看了一场电影,明悦现在还记得,那是一部林青霞主演的琼瑶片,《我是一片云》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也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枫林彩影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擦肩时互放的光亮 明悦后来想,为何她们第一次约会就去看了那样一部悲惨的爱情故事,命中注定如那诗中所说,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 第43章 昨夜星辰(2) 明悦考上的是本地的一所财经学院,学着她不喜欢的会计,薄涛更是学着不着边的经济管理。专业不喜欢,学校也死气沉沉,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两个学校靠得极近,这个学校的后门就对着那个学校的前门,方便了大量的学生蹭课,串图书馆,串食堂,当然大部分这些互动,最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校期间能尽快找个朋友。 薄涛所在的那所学校是以理科为主,女生稀缺,一些长得稍微平头整脸的女生都把鼻子翘到天上。更何况,他们这些男生之中还有一个薄涛这样具有龙凤之姿的男生,吸引了全校绝大部分女生,一般男生在那里要修成正果也不很容易,只有把目光转向了对面的财经学院,学财务的女生倒是一抓一大把,正好资源重新整合。 只是两所院校的男生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薄涛风光无限,因为当规定大学生不能恋爱,薄涛与明悦一直很低调隐蔽,平时的约会也多是在校外进行。这样就给了许多女生做梦的空间,那时薄涛收到的情书一个月下来就近百封,他倒是真的不拆不看不回,全扔在宿舍里的床底下的一个纸箱里,也不大向明悦提起,有时明悦偶然听到有同班的女生八卦,才会问问薄涛,薄涛只是笑而不语,明悦淡淡地也不太深究。 只有在他们平常玩的中学那一拨同学里,明悦与薄涛才是公开的一对,毕业之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薄涛就坐在明悦身边,不顾明悦的挣扎,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搂着明悦的肩膀,镇定自如,谈笑风生地应对所有同学惊叹的目光。 祝紫嫣笑着打趣,“你们俩还能不要在我们面前这么肉麻吧,早知道你们当初不打不相识,我也用不着当义愤填膺地打抱不平了。” “你哪里是打抱不平,你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呢。”在外地上大学回来过寒假的吕岩斜着祝紫嫣,撇嘴笑,“亏了当时你不在场,你要是在场的话,那我估计薄涛就不是只挨明悦那一口了,肯定还有你的一份。” 紫嫣与吕岩几乎是只要遇上就不对盘,紫嫣口中的话也不加考虑,冲口而出,“明悦那一口是叫一咬订情,我要是去了,算哪一门子事情,我知道当时就是你拦着薄涛说什么烂比赛,说来罪魁祸首还是你。” 吕岩想着紫嫣说的“一咬定情”,不由得哈哈大笑,但是嘴上仍然不依不饶,“什么罪魁祸首,我还是成人之美呢。” 众人想起当年的场景,都哄堂大笑起来。 明悦红着脸,瞪了祝紫嫣,欲起身教训她:“祝紫嫣,你这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祝紫嫣笑着眨了眨眼睛,向薄涛呶了呶嘴,“姐夫,我们明悦姐姐以前可没这么凶呀,是不是让你惯出来的呀。” 一声姐夫叫得又甜又嗲,薄涛不由得灿然一笑,使劲按住了明悦肩膀,陪笑道,“他们说得也不错,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嘛。” 众人一听他如此大方地承认,更是哄笑不止,明悦涨红了脸,扭过脸去,不理他,薄涛讨好地又搂了搂明悦,附在她耳边小声笑道,“我们班就出了我们这一对,让他们高兴高兴不好嘛?” “你怎么不知羞呢?” “羞什么,我们都已经不是孩子了,谈恋爱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为什么要躲躲闪闪?在学校里我都快憋死了,这里又没外人,难道还不能尽兴吗?” “你哪里是憋死了,你是乐不可支呢,谁不知道经管系的薄涛,是全校女生的偶像。” 明悦娇嗔地瞥了他一眼,声音里含着微微的酸意。 薄涛一怔,随即眼里笑意浓浓,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有点不开心了?” 明悦脸一红,哼一声。 薄涛的脸上却笑容更加灿烂了,漂亮的凤眼里漫过水一样的柔情。 ------------ 第44章 昨夜星辰(3) 应该说那时候薄涛是很宠着明悦的,只是明悦生性淡然,心中有事情也不太愿意说出口,特别是在薄涛面前,更是不会轻易吐露心中的怨言。 大学的生活第一年,几乎是轻松愉快的,很多学生竟是把谈恋爱作为生活的第一重点,不过也是的,严酷地高考制度下,青春的乐趣已经盘剥得所剩无几,初入校门,谁不像打开牢笼放飞出的小鸟,肆无忌惮地寻觅乐趣。 明悦经常能听到关于薄涛的种种绯闻,比如上大课,薄涛与英语系的系花坐在大教室的后排交谈正欢,连老师的提问也没有听见;又比如篮球比赛,为薄涛加油的女生竟然超出了为本方加油的人数,让喝彩声呈一边倒的可笑局面;就连她们宿舍里每天晚上卧谈会都会扯上薄涛的花边新闻。 薄涛一入校园,立显出天生的领导才能,在第二个学期即被选为学生干部,他们学校本来是气氛沉闷,新一届学生会身负重任,立志改变旧痼,因此,活动频繁,组织工作十分忙碌,薄涛与明悦的约会反而少之又少。 料峭的初春,细雨霏霏,女生宿舍区里有一棵年代久远的樱花树,虬劲的树枝攀援而上,正对着明悦的房间窗台,深夜里玻璃上印着淡白色的花影,还有室内台灯下垂首写信的人,花静人白,一室清冷。 明悦心里幽怨逐渐加深,只在写给方晓书的信上才会偶然提起,方晓书在邻近的J市的一所综合性大学读政治经济,寒暑假才会回来,明悦信上的情绪逐渐低落,方晓书忍不住给薄涛写了一封信。 薄涛接到信后只是简单地回一封信,对方晓书信中所提及的事情,也没有回复。 直至有一天,明悦上完课独自去食堂吃饭,正低着头满怀心思,搅着盘中的饭粒,食不下咽,突然听见薄涛的声音清朗地在上方响起,“你已经够瘦了,还想学人家减肥,再要这么瘦下去,我还真的不喜欢了。” 说毕,他就大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来,把自己餐盘中的刚刚打好的卤拆烧拨到她的盘里,“都是瘦肉,多吃一点。” 当时正是吃饭高峰,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来来去去的学生都吃惊地看那个大众偶像薄涛正满脸严肃地监督着会计系清秀漂亮,却不爱讲话的明悦,一口一口地吃掉餐盘中的米饭。 明悦下课回宿舍,就被其他几个人气势汹汹地盘问不休。 “明悦,难怪你从来不参与我们议论,原来你们早就有情况了。” “明悦,你也太嘴紧了,害我们大家都出丑呀。” “明悦,你什么意思嘛,每天听我们在这里花痴,你是不是心里特鄙夷?” 明悦起先还耐心地解释着,后来反正也是解释不清,只好沉默不语,她怎么能解释清,她自己都知道,这哪里是她解释就能平息的众怒,她简直成了女生的众矢之的。 “你管那些人干嘛,好歹是你和薄涛自己的事情。”祝紫嫣伏在天台上的水泥栏杆上,仰头凝望着黄昏里最早的那一颗星星,过了一会,才转过脸上来,看着明悦,眼里有别样的情绪。 她低低地如同叹息一般地说,“我们班可是就出了你们这一对,要好好珍惜哦。“她的长发在空中漫漫飞舞,眼里有晶莹闪过,只是笼在光影变化里,看不清真切。 方晓书去了外地,她们三个里只剩下了二个,祝紫嫣只考上了一个走读的商业学校,课程极松,经常到学校来找明悦,明悦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交往,如今因为公开了与薄涛的恋情,更是成了孤家寡人,平时里交往的只有紫嫣。 那一天是祝紫嫣的生日,明悦邀她吃饭,结果是薄涛中午在校外的小饭店里请了她们。明悦下午没课,薄涛因有社团活动,饭后就匆匆去了学校,临走时,他斟字酌句对紫嫣说,吕岩昨天打了电话来,请明悦代问她好。 祝紫嫣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幽怨,没有言语。后来拉着明悦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天台上的风很大,明悦与祝紫嫣都喝了一点红酒,微微醺然,两人如白头宫女,絮絮叨叨地回忆着高中三年那些旧人旧事。 ------------ 第45章 昨夜星辰(4) 正如明悦所担心的那样,那一次的分别竟是如此漫长。 一个月过去,薄涛没有如约回来,暑假过了大半,薄涛仍然没有回来。 不仅没有回来,就连信也没有一封。 明悦按照他临行时给的地址写了几封信过去,竟然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那时候通信没有现在这样发达,别说手机,就是电话也不是寻常人家所有,除了通信,也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能联系到对方。 那一年的夏天本是比往年炎热,火球一般的太阳自早上五点半就高悬于天空,仿佛是吸取了夜的精华,一到清晨就等不及地妖娆登场。 这种火热的天气下,明悦的心却一点点逐渐地凉了下去。 她不是不信薄涛,二年的同学,三年的恋情,薄涛对她,即使不是感天动地,也能说得上一往情深。 更何况她有什么理由不信他呢? 可是心里为何就是惴惴不安。 “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就是平安无事,你想他那么要强好胜的一人,到哪里都要争个第一,说不定此时正忙得人仰马翻,哪有时间去想儿女情长的事情。” 方晓书如此安慰她。 方晓书回来了,吕岩也回来了。加上祝紫嫣与明悦,他们几个仍然会聚在一起吃饭,看电影,打球,游泳。 以前这些活动里总是少不了薄涛,可是如今的聚会却让明悦触景生情,平添伤感。 薄涛,薄涛,为什么你没有按时归来? 为什么你竟然没有一点消息?是什么缠住了你归来的脚步,是什么让你音讯绝无? 你答应我的事情为什么转眼间就抛到了脑后? 当真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方晓书与祝紫嫣刚开始的时候还笑话她的痴情肉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后来时间长了,看薄涛竟没有一丝消息,也不由得暗自生疑,祝紫嫣忍不住背着明悦,让吕岩去薄涛家里打探,等吕岩打听消息息,才吃惊地发现竟然连薄涛的父母也在不在本市。 只是听薄涛邻居说,薄涛的爸爸陪着他妈妈去外地治病。 方晓书听了感到非常地茫然,祝紫嫣吞吞吐吐地去问明悦薄涛妈妈的身体情况,明悦听了她带来的消息之之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见面不多,但是薄涛妈妈也是从来是温和亲切,也没听薄涛说过,他妈妈的身体有何不适。 到底是男孩子遇事有主见,吕岩见她们三人惶惑不安,出言安慰道“反正最多也只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薄涛再怎么样,也不会不回学校的,快毕业了,他就是再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回来把学上完。” 等开学,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想明白了这一件事情,明悦倒是安心了,立秋之后,天气也渐渐凉爽起来,明悦也不大出门,成天里晚睡晚起,无精打采,精神萎靡,用紫嫣的话来说,真是要被“捂馊”了。于是,她们俩有一日清晨强拉她去附近的街心公园,一帮老头子老太太在一棵十人围抱的大槐树下,兴致勃勃地舞刀弄剑,打拳跳舞,一派鹤发童颜的豁达,完全不知老之将之。 初秋的清晨,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她们三人站在树下,清风吹动,吹乱她们的头发,吹起身上的裙裾,吹起空中零星的落叶。 几曾这平常情景,今日却竟是叫人如此触动,云在青山水在瓶,生命不过如白驹过隙,刹那芳华,她何德何能,只因为相思之苦,便如此荒芜自己。 从此之后,她每日清晨便起,有时去街心公园转转,然后再去菜场买菜,回家之后,择菜煮饭,下午写写作业,看看书,日子竟然似守节一般端丽,只是那一日偶然看《稼轩长短句》,翻到一处,看了半日,竟然久久不能翻过去,纸在手里簌簌轻响,眼泪却一下子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手拈黄花无意绪,等闲行尽回廊。 卷帘芳桂散余香。 枯荷难睡鸭,疏雨暗池塘。 忆得旧时携手处,如今水远山长。 罗巾浥泪别残妆。 旧欢新梦里,闲处却思量。 ------------ 第46章 昨夜星辰(5) 开学那天,明悦第一次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打扮自己。 覆额的流海下,是薄涛最喜欢的眼睛,他说过,她的眼睛最美丽,还有,她那樱花一样的嘴唇,也是薄涛最喜欢的,他说过,她的嘴唇上面似乎是抹了蜜,甜香泌人,让他吻不够亲不够,为此,明悦还佯作委曲,“你要是骂人就好好骂,为何要绕着弯子?”见薄涛不解,她嘟着嘴说,“你说我嘴上抹了蜜,不是在说我口蜜腹剑嘛。”引得当时薄涛大笑不止。边笑边刮她的鼻子,“还有这个我也最喜欢,多么灵敏俏皮。”明悦的眼里委曲更浓了,“这会又说我是小狗了。” “算了,你就变成小狗吧,这样我可以带着你去实习。”薄涛笑着叹气,轻轻把她拢在怀里,“带个姑娘去有人会说,带个小狗没有人会有意见的。” 唉,要是真能变成小狗跟在他身边,也不会受这两个月的炎炎之火灼烧的相思之痛了。 好在,现在是秋天了,金风雨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想起薄涛临行时那样痴情冲动,嘴角一弯,脸上绯红一片,眼神朦胧起来,细细地看着自己。 一袭紫底白色小碎花的连衣裙,白色的半跟凉鞋,衬着她如同紫藤花一般清丽秀气。 她还是不知道薄涛有没有回来。如果是回来,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他。 但是正如吕岩所说的,开学了,他们就有机会见面了,不管什么样的情况,她相信薄涛总会告诉她理由。 不管什么样理由,她不会再去在意,只要他回来就好,只要他能在她身边就好。 明悦去了宿舍,虽然平时她与同宿舍的其他同学不算亲近,但今天看着却是非常亲切。正好宿舍里也只有她与骆静两个人。 “明悦,两个月不见,变得这么漂亮。”骆静放下行李,笑着打量着明悦。 骆静家在临近的B市,是学国际贸易系的,与明悦不是一个系,国贸系与会计系向来关系不好,因为国贸系的人总是嫌会计系的人老土,说他们以后都是一手账本,一手盘盘的账房先生,不比他们是全世界飞来飞去的精英。但是国贸系的女生少,分配宿舍的时候几乎都与会计系的女生分配在一起。 骆静也就这样被分在她们宿舍里,也许会计系真的出产未来的账房先生,算盘打得忒精,骆静在她们这个宿舍总是被几个会计系的女生占小便宜,只有明悦大大方方,从来不占人便宜,所以,在她们宿舍里,她也只跟明悦多说几句。 明悦笑而不言,径自在埋头整理床铺,她有点心不在焉,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去薄涛他们学校找他。 是直接去他们宿舍呢,还是去薄涛经常呆的自修室,今天刚开学,他应该跟她一样在宿舍里整理东西,说不定,还在等着她过去帮他收拾呢。 他哪一次不是等着她过去,帮他整理收拾,上一次帮他收拾完,薄涛都会在背后搂着她,悄声地在她耳边笑着说,“累了吧?谢谢老婆。”一边说还一边轻轻吻着着明悦小巧润滑的耳垂, 把明悦弄得意乱情迷。 心里想着,明悦嘴角上飘过一个甜蜜的微笑,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手里的动手也加快了,没有听清骆静问她的话。 “明悦,我上个星期就回来了,在我表姐家门口遇到薄涛了,他怎么变得那么瘦了?”明骆静见明悦没理她,又大声地说了一遍。 “上个星期,你遇见薄涛了?”明悦呆住了,她回过身来,几乎是不相信地盯着眼前的骆静,过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上个星期,上个星期几遇到他的?” “上星期一吧。”骆静见明悦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也吓了一跳,“我想想,是星期几?”她仔细地思索了一下,才肯定地说,“没错,是上星期一,我还记得是我回来的第二天,我是因为我表姐要结婚了才提前回来的,那天是陪我表姐去买东西,正好在她家门口遇见薄涛,要不是他跟我打招呼,我还没认出来呢,这一个暑假,他变得好瘦呀。” 明悦的脑袋“嗡”地一声就炸开了,她眼前一黑,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刚刚铺好的床上,两手紧紧地抓着床上的床单,喘息着,心在狂跳不止。 上星期一,骆静上周一就遇到他了,那么也就是他上一周之前就回来了,可是他回来那么时间了,为什么没有来找她,为什么没跟她联系?他不是不认识她家,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找到她,她每天都在想他,每天都盼着他回来找她,可是他回来了,回来了竟然不告诉她。 就算是他有事情,就算是他脱不开身,难道他们所在的是原始森林,没有电话,没有交通工具,没有联系到她的方法? 不,不是的,他回来了,并没有像他走的时候所说的,一回来就立即来找她,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不想见他。 他不想见她?这一个念头一起,明悦自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了。 薄涛他到底是怎么了? ------------ 第47章 昨夜星辰(6) “是的,明悦,我是上个星期就回来了。”薄涛转过脸去,避开了明悦满是期盼的眼睛,眼神虚无地注视着远处某一个地方,眉头紧锁。 黄昏时分,明悦与薄涛坐在薄涛学校操场边的看台上,操场里热热闹闹是正在举行着经管系与物理系的篮球比赛,围着大群的观众,加油呐喊声不时传来。 塑胶跑道上,三三两两正在练习跑步的田径队队员,时不时从他们面前经过。 开学之后,即将举行秋季运动会,运动场上的学生也逐渐多了起来。 初秋的夕阳,仍然是艳艳,明晃晃地照在树叶间,撒下斑驳的光影,投在薄涛瘦削的脸上,明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明悦见薄涛避开她,心中慌乱,过了半天,才低声问道。 篮球场上,有人投进了一个三分球,轰然一片叫好声隐隐传来,接着掌声、哨声,笑声四起。 “什么?”薄涛仍然转过脸去,似乎在眺望着操场上的比赛,心不在焉地问道。 “我是问你上个星期就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明悦的声音低如蚊蚋,她实在是想揪着薄涛的衣服,把他的脸扳过来厉声地质问他,为什么临行之前山盟海誓,走了却杳无音讯,为什么连一封信也没有,为什么回来了这么长时间却仍然不来找她,为什么现在还要躲着我的眼睛? 可是她问不出来,她开不了口,她怕。 她怕,她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怕过,没有这样担心过,薄涛的眼神中有一种令她慌乱、恐怖的东西,说不清为什么,却深深地刺入她的心中。 哪怕是刚才那一句问题,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薄涛的眼里瞬即阴霾密布,薄薄的嘴角渐渐地抿紧了,他回过脸来,盯了她一眼,又转过脸去,似乎继续关注着比赛,没有说话。 明悦悚然一惊,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薄涛是那样的陌生,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疏离冷漠。 薄涛对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他们之间,除了那一次走廊上的争执,就没有再起过争执,到了正式谈恋爱之后,每一次小吵小闹,只要她一撒娇一薄嗔,薄涛立即举手投降,如果她要是再掉一滴眼泪,薄涛更是立即噤声,打叠起百样的温存哄她,直到她的脸上小雨到阴,阴到多云,多云到晴为止。 可是现在,薄涛的脸上没有往常的温存,更没有宠溺,只有冷漠,还有一种明悦看不清的悲伤。 她心跳加快了,惧怕的感觉更甚地袭来,伸出手拉住薄涛的手臂,摇了摇,急道,“薄涛,你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你妈妈的身体——?” “是谁跟你说我妈妈的身体?你竟然跑去打听我?”薄涛冷冷哼一声,猛然转过脸质问道,他的眼中冷然一股杀气,利剑一般刺在明悦的脸上。 “是,是吕岩假期里去你家,见你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你们家邻居说的。”明悦的声音斯斯艾艾,她没想道薄涛的脸色变得如此可怕,忍不住又颤着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怎么。”薄涛看着她半天,似乎是强忍下对明悦的不满,淡淡地应了一声,抽回手臂,插进了裤袋。 明悦此时却如五雷轰顶。。 他居然这样讨厌她?她的薄涛,那个每次见面都搂住她不放的薄涛,那个上次见面时还急不可待地吻着她,抚摸着她,迫切地想让她成为他的人的薄涛,居然这样讨厌她?连她拉他的手,都这样被他嫌弃。 明悦的眼泪哗地一下落下来了,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想说出什么,可又说不出口,全部堵在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是把脸伏在膝盖上,无声地干噎着,任凭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淌着。 一片死寂,只有操场传来明亮快活的笑声,隐隐传来。 “薄涛,怎么你没有上场?”正在塑胶跑道上跑步的几个男生,瞥见正在看台上的薄涛,抬头笑着向他打招呼。 “那帮孩子,哪里用得着我上场。”薄涛冲他们笑着说,他的笑容仍然是潇洒自如,似乎身边正在低头流泪的明悦与他无关。 那几个同学似乎刚刚看到明悦在他的身边,都了然地大声地笑着道,“哦,原来是有客人呀——,好了,好了,不打扰了。我们还得接着练。”他们一边笑着一边慢慢跑远。 “好好练,运动会就指望你们破纪录了。”薄涛轻松地笑道,向他们挥了挥手。 等那几个人跑远,他才慢慢地收回脸上的笑容,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冰冷,两人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薄涛伸手搂了搂明悦的肩,语气淡淡地安慰道,“你这是干嘛。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明悦终于痛哭出了声,一摔他的手,重又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肘弯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她的哭泣声被用力压抑着,低低地,丝丝缕缕更加摧人心肝。薄涛这时才好像是从梦中惊醒,他低低地叹息一了声,伸手将明悦又搂在怀里,“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好。” 明悦挣扎着,挣开薄涛的拥抱,将身体挪到一边,继续抽泣着。 这一次并不是她撒娇,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控制不了她的泪水。两个月焦灼的等待,病恹恹貌减容消,刻骨的思念,昏惨惨愁绪满怀,殷殷的期盼,好不容易才盼到见面的一天,而他居然如此冷淡,如果不是她硬撑着去他们宿舍栏楼下拦着正准备打球的他,如果不是自己厚着脸皮无视他眼中的不耐烦,那么,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是不能见面。 薄涛没有跟过来,他颓然地从裤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和打火机,取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口,大大地吐了一个烟圈,他盯着飘渺而上的烟雾,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明悦,我想,我们——---” “哎呀,薄涛,你在这里——”他的话没有说完,即被人打断,薄涛同宿舍的周江大声地叫着冲了上来,他跑得气喘吁吁,一脸焦急,“快,你家里来电话,说有急事,让你赶快回家去。” 薄涛的脸色勃然一变,立即扔下香烟,跳了起来,拨脚便走,刚下了几级台阶,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关心地望着他的明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了下,换了语气,下定决心地说“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说毕,再也不看她,穿着白色衬衫的身影,衣袂翩然,乘风而去,急速地消失在灰蒙蒙的暮色之中。 ------------ 第48章 昨夜星辰(7) 天色将暮,夜色一点一点渐渐地笼了下来,操场上的篮球比赛已经结束,最后走的三三两两地人群正在散去,愉快的笑声,兴高采烈地谈论声传了过来,是喧哗的一片。 远处的文华楼和德正楼,两座高大的教学楼灯光次第亮了起来,晶光璀璨。 树荫下有人在弹吉他唱歌,“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夜色转眼间便如潮水,汹涌而来,晚自习的铃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扰人心弦。 文华楼的灯灭了,德正楼的灯也灭了,如同两个伟岸的巨人,失去了光华。 整个校园笼罩在深深的夜色中,只有灯光球场上方射灯还亮着,照得原本热闹喧哗的球场一片惨淡的白色 秋夜天空是深海一样的宝蓝色,碧清如洗,浩瀚无边,满天的星辰,近在眼前,伸手可触,在她的泪眼里摇摇欲坠。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改变,但是明悦知道,她的世界变了。 明悦的心里是明白的,薄涛那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其实是在告诉她,那些属于他们俩人的一切,即将变成了回忆。 是呀,人人都说校园恋都是这样的结局,人人都说初恋就像一个美丽的梦,轻轻一触,就醒了。 现在,她的梦也快醒了。 她只是从来没想过这梦醒得那么快,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是薄涛将她的梦打破,上次见面的时候,薄涛还说,“谁说校园恋的结局都是分手,我爸我妈就是同学。” 可是,仅仅两个月,他却变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些山盟海誓不过是镜花水月,笑话一场,所谓的两情相悦,转眼之间便灰飞烟灭。 就像是坐在这看台上,看着场上龙腾虎跃,活色生香,终是抵不过有曲终人散的那一刻。 只是她为什么还是舍不得呢 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到底在冰凉的水泥看台上坐到几点,只记得到后来整个校园都变得非常安静,静得只能听见雨滴打在梧桐树叶上的声音,簌簌作响。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脑子里甚至什么都没想。 只感到冷,四肢百骸都感到冷,她坐在那里不停地颤抖,直到最后连牙齿也咯咯作响,她才站起身来想要回去。 她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学校,只记得回去的时候,宿舍的大门已经上了锁,看门阿姨的房间里是漆黑一片,只听见粗重的鼾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高高的门头上有一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橙黄的光,在雨丝中朦朦胧胧,几只飞虫在周围萦萦地急速转着,一次又一次舍命一般扑将过去。 明悦站在大门前,呆呆地望着那扇生锈的铁门,茫然无措。 秋天的雨,夹杂着丝丝凉意倾天而下,雨声逐渐由滴滴哒哒变成淅淅沥沥,她的身上还穿着短袖的连衣裙,湿漉漉地粘在身上,腿上,遍体生寒,凉入骨髓。 紧闭着的大门,高高的围墙。 她向后退了几步,抱着手臂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向上看去。 有次与薄涛出去回来晚上,她欲翻墙而过,薄涛就抱着她用力把她举起,让她攀上那铁门的栅栏,嘱咐着她抓好了,才松了手,自己三下五除二,一下先翻越过去,在下面小心翼翼地指挥着她滑下来,在她落地的一刹那,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 他从来就是舍不得她摔倒,她走路喜欢东张西望,不看脚下的路,他就牵着她的手,他教她滑旱冰教了快四年,她还是学不会,就是因为他舍不得放手怕她摔着。 而这一次,他不在了,她试着跳了跳,想爬上去,发现怎么也攀不上那大门上的栅栏,黑暗中那门上不知道是什么,粗糙锋利得划得她的手臂生疼。 站在灯下细看,手臂上竟然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疼得她深吸了一口气。 明悦顾不得手臂的伤痕,她转到墙角下,攀着那突出来的砖缝,想爬上去,好不容易手指抠住了围墙的缝隙,双脚蹬着墙面,想借力攀上去,却不想脚下一滑,人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薄涛,你不在,我怎么也够不着呀。 这个念头一起,胸口竟像是被重物猛然一击,她眼前发黑,膝盖发软,扑通一声就跌倒在了路边的石阶上,粗砺的石块咯着她的腿痛得钻心,她抱着臂膀,突然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呕,似乎连苦胆都要呕了出来。 原来,她竟然是这样的爱他。 自己竟然从来不知道,她有那么爱他。 仅仅是他的冷淡,仅仅是他一个暗示,竟然就叫她如此痛不可抑,透彻骨髓。 初相识,她只当他是骄傲的少年,第一次被他吸引竟然是那次“咬人”“事件之后,他悄悄注视她的眼神,热情而迷惑。到后来,每天晚自习下课,他总是默默地在教学楼后面的自行车棚里等她,默默骑着自行车跟在她和方晓书后面,直到她们进了院门,他才默默地调头骑回家,天天如此,风雨无阻。那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她,但是她知道,他是那么喜欢她。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他送她回家,站在院子门口的角落里,他颤抖地轻声对她说,“做我的女朋友吧。一如她一样的羞涩紧张。 大学三年,他在她身边,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不忙的时候陪她上课,陪她写作业,帮她背书,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要离开她。 ------------ 第49章 昨夜星辰(8) 明悦那天直到早晨才摇摇晃晃地回宿舍,进了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脱下湿漉漉的裙子,倒在床上。 同宿舍的几个女生已经上课去了,只有骆静还在等她,“怎么了,明悦,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你昨天找到薄涛了么?” 明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虚脱地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 眼前是黑沉沉的一片,她想睡,想赶紧跌入那黑暗的虚空里,再也不要醒来,可是脑子里却纷纷乱乱,一会是薄涛冷漠木然地转过脸去,再也不看她一眼;一会是祝紫嫣犹豫不决地问“薄涛的妈妈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一会是周江气喘吁吁的跑来,“快,薄涛,家里人让你回家。”所有的人影最终都重叠在一起,乱哄哄地在眼前旋转。 可是她的意识却是极为清醒,她听到骆静在帮她倒了杯热水,把茶杯放在床头,还听见骆静轻轻地对她说,“明悦,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一点药?”她还听见自己喃喃地说,“谢谢,不要了,我想睡觉。” 然后她听见骆静一边窸窸窣窣地换衣服换鞋子,一边说,“那你睡一会吧,我今天有课,中午回来给你带吃的。”随着门轻微“嗒”地一声关上,骆静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远,宿舍里终于安静下来。 雨后初霁,连空气都是透明的,阳光如清水一样照进房间,阳台上还飘荡着女生们刚洗的衣物,五颜六色,在轻风中飘飘荡荡,隔壁不知道哪个没有去上课的女生在站在阳台上轻轻的唱歌,听不清楚唱的什么,只觉得歌声细细袅袅,一丝一缕,飘飘渺渺。 她想起考试前,那还是一个初夏的早上,空气里还荡漾着槐花的清香,紫藤花都开了,浅紫深紫,蓬蓬串串地吊了下来,她站在阳台上背《经济法》,远远地看见薄涛走过来,站在楼下的花架下面仰着脸,笑笑地看着她,明丽的太阳光照在他的眼角上,鼻尖上,跳跳跃跃的,好像在跟他捉迷藏。 那样美好的早晨,不过才过了两个月,为什么就没有了呢。 明悦想着又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流下泪来,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才朦朦胧胧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窗户上印着一角阳光,淡金色粉尘在空中飞舞,屋里静悄悄的,屋外面倒是闹哄哄的一片喧哗,听得出是到晚餐时间了,楼道上不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房间开门关门的乒乓声,饭勺敲击着不锈钢饭盒的叮噹声,还能听见公共水池那边哗哗的流水声以及女孩子们快快活活的说笑声。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门响,是骆静提进来,明悦闻到蛋炒饭的喷香气息。 骆静过来,坐在她床边,放下手上拎着的保温桶,看了她,微笑道:“你醒了?我中午打了饭回来,见你没醒,就没敢叫你,这会一定是饿了吧。” 明悦点了点,撑着坐起来,刚坐起来就感觉眼前发黑,一阵晕眩。 骆静帮她把枕头掖在腰下,把保温桶与饭勺递给她,“快点吃吧。” 明悦了口,想说谢谢,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说出不出话来,扁桃腺火烧火燎的痛。 骆静打了个手势力制止了她,开始换衣服,一边说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保温桶是两层的,上面的一层里装着热乎乎的排骨汤里,雪白粘稠的山药,入口即化,下面一层即是鸡蛋炒饭,晶莹透亮的饭粒裹着金黄的鸡蛋,翠绿的小葱,切得细细的,撒在饭上。 骆静与她同室三年,也不太算亲近,此时倒像是亲人一般精心照顾她,而那个与她那么亲近的人,此时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她心中酸痛,眼泪又浮了上来,死死低着头,不想被正在阳台上忙着收衣服的骆静看到。 “这两天宿舍里倒是挺清静的,你们会计系这几天与A校搞什么联谊会,吴薇薇她们都忙着去玩了,听说A校那边还是薄涛他们组织的呢.” 骆静抱着一堆衣服,坐在她对面,叠着刚收下来的衣服,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脸问她,“哎,你昨天遇见薄涛了么?” 明悦听见她提到薄涛,心里乎又被刺了一下,鼻子酸酸地想哭,刚刚咽下去的饭粒,硬生生地噎在胸口,她点了点头,低下头迅速地喝了一口汤,掩饰着眼中的泪光。 “你是是不是昨天与薄涛吵架了?”骆静看着她脸色苍白,叹了一口气,“唉,你这样又是何苦呢,再怎么着也是自己身体重要,校园恋,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就算是再好,眼看着一毕业,天南地北的,哪还有什么结果呢。还不如现实一点,多花点心思在找工作上,” 骆静上个学期刚刚与男朋友分手,现在说起这些事情还是免不了十分地惆怅。明悦知道她的男朋友比她高一届,暑假里刚刚毕业,家里在边远一个贫困县,人虽然长得不算帅气,却是十分老实稳重,温柔体贴,二十五孝般追了整整一年,终于将心高气傲的骆静追到手,可是没想到毕业前夕对骆静提出了分手,原因是被她男朋友同一届的一个女生横插了一杠,那女生本人的条件倒不是骆静的对手,可关键是她的父母能帮那男孩子在本地安排工作,而骆静是外地的,毕业之后,肯定是要回父母身边的,关键是骆静的父母除了在长相上给了骆静极大的好处之外,其他方面也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骆静学的是国际贸易,毕业后找工作都要靠自己,她的父母哪有能力先安排她的男朋友的工作。 近两年的爱情就这么结束了,骆静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同宿舍里的也只有明悦一直陪着她,她今天这样对待明悦也算是投桃报李。 “你也别难过了,你与薄涛都是本地人,即使毕了业,在一座城市里机会总要多得多,不比我。”骆静看着明悦脸上凄惶的神情,也触到了自己的伤心事,沉默了下来。 一个念头却从明悦的脑海里一闪过而,毕业?工作?薄涛这样冷淡她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 第50章 昨夜星辰(9) “怎么可能呢,薄涛不会是这种人。你别乱猜了。”祝紫嫣听了明悦的分析,断然驳斥道。 见明悦脸色惨白,神情恹恹,又恨恨地道,“我说你也真是。就因为薄涛没有立即来看你?就因为他急急忙忙地跑了?你就这样折腾自己,一个晚上淋雨不睡觉?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了?还是被驴踢过了?!我看你真是被他惯坏了。一点都不能体贴别人,你在暑假里等他等得受不了,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他在那里是个什么情况,他回来家里有没有事情?学校有没有事情?你都不管,非要他第一时间到你面前请安问好,你这是哪一门子的规矩。” 眼见得开学了,祝紫嫣想着明悦还是有点不放心,忙完自己事情之后,跑到明悦宿舍找她想问问情况怎么样了,却被骆静告知,明悦好像是与薄涛吵架淋了一夜的雨,这会到校医院挂水了。 至于吵架的原因,骆静摇摇头说不详。 祝紫嫣说话从来不留情面,眼看着明悦扁桃体发炎,高烧三十八度七,还不肯到到医院挂水,她这个生气呀,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看着明悦已经是一幅凄惨样,真恨不得上去抽她几下。 其实她心里也是窝着一股火找不到地方发泄出来。 她没告诉明悦,来医院之前,她已经跑到薄涛学校把薄涛叫出来骂一通。 那边明悦病得在医院挂水,这边薄涛在图书馆参加一个社团活动,祝紫嫣找了半天,辗转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他,气喘吁吁地告诉他明悦在校医院挂水,薄涛听了当场怔住了,紫嫣看着他脸色难看,以为他是为明悦心痛担心,刚想开口安慰他,谁知道薄涛已经换成一幅若无其事的冷静面孔,甚至还有点不以为然。祝紫嫣火了,也顾不得薄涛的面子,冲着他噼噼啪啪指责起来。 薄涛默默地听着她连珠炮一样的指责也不加辩解,等祝紫嫣骂完了,才沉着脸说了一声,“知道了。”转身又要回图书馆,把祝紫嫣气得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定了定心神,才忍着气又追了过去,一边跟他走进图书馆的大厅一边拉着他,道: “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跟那丫头说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悦那个死脾气有啥事情都是闷在心里,自己折腾自己,她都熬了一个晚上了,你还不快点去看看她,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清不就行了嘛。” “我不是说了我知道了么,我自已会处理的。”薄涛停下脚步站在活动室的门口,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瞪着紫嫣,伸手把紫嫣拽着他胳膊的手拉了下来。 “那你还到底去不去呀?”祝紫嫣被他的态气得怔了一下,随即又不甘心地嘟囔着。 这一次薄涛没有理她,径直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祝紫嫣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脸色铁青,冲着薄涛的背影低咒了一声,转身就走,赶到医院去陪明悦。 一听明悦说了前因后果,她那憋了半天的恼火终于如岩浆一般爆发出来。 “好了,好了,你轻点声。”明悦用那只没有挂水的手拉了拉她的衣摆,红着脸小声嗫嚅着。 “让我轻点声?你这会要注意影响了,怎么昨天晚上淋一夜雨,就不想想后果呢。”祝紫嫣看到周围的不多的几个人,都在好奇地看着她们,勉强压低了声音。想了想,她蹙着眉头又说“你说薄涛变了不少,是不是与他家里的事情有关系,上次吕岩就说了,他爸爸妈妈也不在这里,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问了,可是他就是不说,还给我摆出一幅臭脸。”明悦委曲。 “唉——”紫嫣叹息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明悦的脸,“他摆脸你就受不了,他家里有事心情不好,不冲你摆脸冲谁呢,你呀,就是给他宠坏了嘛。还是跟他好好谈谈吧,也不能老是使小性子,你这脾气就是太像林黛玉了。” 她心想,你要是遇上我刚才的情景,那还不气得七窍流血。薄涛不知道脑子是不是也给门夹过了,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莫名其妙。 明悦点了点头,没说话。 还是好好谈一谈吧,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两人之间总要谈明白,哪怕就是分手,也要分个明明白白吧。 一想到“分手”两个字,明悦心里又像是刀扎得一样疼。难道真是到了要分手的那一步?她自认为没有做错过什么,这些年来,薄涛对她无微不止,她对薄涛也是温柔体贴。 两人恋爱没公开的时候,薄涛英俊潇洒,追求的女孩子不少,明悦清丽温婉,献殷勤的男孩子也不在少数,只不过两人都从来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使两人之间变成这样,是不是就像是紫嫣所说的,自己也是太小点题大做了? 明悦沉默着,陷入了深思。 ------------ 第51章 今夕何夕(1) 其实,到现在明悦仍然想不明白,当年薄涛为什么突然之间对她冷谈下来,那一个暑假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薄涛总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从那个暑假开始急转直下,薄涛并没有像明悦所想的那样直截了当地提出分手,但是不分手却比分手更让明悦痛苦。 从那之后,大众偶像的薄涛成了两所院校最著名的花花公子薄涛。 今天与这个女生看电影,明天与那个女生去跳舞,只要是对他有好感的女生,他都来者不拒,打得火热。 有次明悦在校园里,亲眼看到他骑着自行车,前后座位带了二个女生招摇而过。 她没有上前质问薄涛,现在也没有哪个人把她当作薄涛的女朋友,但是很多人也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恋人,现在竟然形同陌路。 如果不是寒假之后薄涛又来找她,明悦真的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了。 那一年寒假之后的初春,樱花如雪,花云飘渺,所有的一切就像是烟花般灿烂短暂。明悦摇了摇头,不再想再去回忆,脑子自动转换到另一个程序。 那之后又怎么样,除了更多更大的伤害,又怎么样?即使到现在又怎么样,他们之间还不是没有任关联么? 如今的明悦又岂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明悦,这么些年拜他所赐,早就百炼成钢了。 既然如此,也许生活应该换一个样子。 其实,并不是她不想改变生活,如果真的不想,可能也不至于有程远清之类的相亲对像了。 何况方晓书、祝紫嫣、明悦她们三个人中,最先恋爱的是明悦,其次是紫嫣,最后是方晓书。而她们的结果却恰恰相反,方晓书已经是四岁孩子的妈妈,紫嫣过五关斩六将也快修成正果,只有她还在寻寻觅觅。 方晓书与祝紫嫣了解她,因而也不为她着急,有时只是劝劝她,有合适的就不要放过。 祝紫嫣曾经问过她,“其实你的工作接触面还是挺广的,我就不信了,这么客户里就没一个青年才俊让你看得上眼?” 明悦不屑地撇嘴道,“青年才俊?你以为生活是韩剧呀?衣着光鲜的会计师和英俊多金的富公子。别说这世上并没有多少青年才俊,就是有也轮不到我这样的。那些以为自己有钱就不拿女人当人的男人就不提了,更何况提起钱,可就更有戏了可看呢,你知道到么,我的客户里就有为了隐瞒共同财产而来咨询转移方法的,有为了婚前财产公证来做资产评估的,还有那位著名的大老板,人前人后地与他老婆秀恩爱,可是你们知道么,他所有的公司股份都是他与他的前妻生的儿子的,他与他哥哥的,没一家公司是他与现在的老婆共同拥有的,而他所有的钱都在他的公司里,你说,他是真的爱他这个老婆么?他想着还不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一个人工作时算计钱倒也是没办法了,真的不想家里再多出一个会计师跟我算计钱,不论是他的钱还是我的钱。” 紫嫣笑,“你也太把男人看低了吧,这世上的有钱人都是坏的?下次一定让苏岑给你找个青年才俊型的客户,看你到时打不打自己的嘴。” 明悦笑,“要是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变成熊猫天天烧香也要求着呢。” 她又想起苏岑介绍鼎天的那台词,“绝好的嘉奖,就看你会不会利用了。” 她说的是舒檀么? 明悦苦笑了一下,又暗自摇了摇头。 可是,今天不知道会不会上舒檀,走进大堂的候时,明悦仍然忍不住四面张望,心跳如擂鼓。 银灰色的玻璃幕墙外,白云似乎就要从蓝天上飘了进来,阳光耀眼得刺目。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是的,夏天了。 进了电梯门,正对着明亮的镜子,明悦又一次地打量自己,她今天一改往日的素静,特意换了灰紫色的连衣裙,真丝软缎面料,上面暗暗地印着有一小朵一朵的玫瑰花朵,也是灰紫色的,只在光线得照射下,才恍然有潋滟的波纹。原来的卷发也已经长直,披在肩膀上,乌黑闪亮,玫瑰色的口红恰如其分地掩饰脸上的苍白。 只要不细看那眼里的淡淡的愁绪,谁也不知道她心如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也不过是几天的光的景,明悦看着那依然整洁的办公室,墙上可爱加菲猫,一如原样,可是却有点物是人非之感。 小曼已经提前到了,正在抹着桌上的浮灰,见明悦虽然化妆明艳,却玉肌消瘦,楚腰细细,不堪一握,心下大惊,连忙泡了冰糖菊花茶递到明悦手中。 明悦冲她点了点头,算是致谢,一径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文夹,查看桌上的文件。小曼在一边打印着项目意见书,一边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着她,目光里欲言又止。 明悦看了一会儿报表,想去翻阅一下有关资料,却发现原来堆积如山的档案已经少了大半。抬起头来望着小曼。 “怎么了?”她问。 “赵总派人过来,把桌上的那些档案都收了回去。他说我们的项目快要结束了,资料要收回。” “嗯,是的,差不多快了,等你这报告打完,我们就快大功告成了。”明悦点了点头。 “可是,明主任,我觉得这个项目真的有点奇怪。”小曼想想又道,“我跟您那么长时间了,从来也没看到过这样的公司,花了那么大代价请我们做顾问,可是除了给我们看这些旧账之外,什么也不跟我们说,到底他们委托的目的是什么,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样的服务,都没有说得很清楚,这就要结束了。” 明悦咬了咬手中的铅笔,笑道,“怎么?没让你尽兴觉得不过瘾了,这就是咨询业务呀,我们只根据他们的要求工作。现在他们只要求我们根据以前的收购情况,分析出公司资本运作特点,评价风险管理的有效性,这就是他们的委托目的,我们也就是围绕着这个目的来工作,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呢。” “反正我觉得怪,连同那个赵大帅哥,我也觉得怪怪的。”小曼依然嘟着。一边飞快地打着字,“也好,赶紧弄完了吧,这里条件再好,还是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不如回所里面,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 明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谁是狗呢,事务所要是狗窝,那你又是什么?” 是的,也好,这鼎天的业务做起来也深觉诡异,不如早点结束,让生活回归到原来那种样子,该工作时工作,该相亲时相亲。 这一会的明悦倒是忘记她刚才还念念不忘,能否再见到的舒檀。 小曼刚想开口,突然传来轻轻地扣门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过去,那门边两个男子,一个依然是玉树临风,春风般和煦。另一个负手站着,穿着长袖白衬衫,系着深色的领带,黑色的西装裤,整个人都笼罩在窗外的阳光里,光晕旋转,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 第52章 今夕何夕(2) 赵子衡正式地将他们做了一个介绍。舒檀——鼎天投资的执行总裁,负责鼎天的项目运营。 舒檀含笑向握住明悦伸过来的手,只是轻轻一握,指尖微触,就让明悦心中一颤,立觉迎面而来的目光,深邃中蕴含着逼人的英气,让人不敢正视。 为什么每一次见到舒檀,都会给她极大的不安。 可是刚才自己不还是隐隐有些期盼能够遇上他的。 明悦心里想着,把目光移开,转脸去看舒檀身后的赵子衡,正好遇上对方若有所思的眼睛。 轮到舒檀向小曼的伸出手时候,这丫头更是张口结舌,目不转睛地瞪着舒檀,眼前金星闪烁,如坠云雾中,嘴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明悦真怕她会忍不住当场口水直流,鼻血狂喷。 明悦有点好笑地想,成天说赵子衡是大帅哥,现在遇上了舒檀,她该惊为天人了。 只是现在不是欣赏帅哥,八卦是非的时候。 明悦轻咳了一声,目光严肃地瞄了一眼小曼,转身向赵子衡与舒檀做了一个请座的手势,挺直了脊背,打叠起百倍精神,身体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开始与之正式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与咨询报告的主要内容。 明悦手里握着她的工作记录一项一项,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尽管是对以前项目的再评估,也是竭尽可能地分析其中利弊,对投资风险作了最可能详细地分析。 末了,她婉转地说道,“因为我们没有取得相关的证据,因此不是十分清楚实际项目的运营情况,而且我们注意到了,这些项目中一部分实际已经投入使用,目前的效益情况,两位领导实则比我们更加了解。” 让我们去分析一个已经完成的收购项目,纸上谈兵地分析收益率,还不如直接把报表给我们,很快就能看出项目是否成功。 这是她的潜台词,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舒檀一直默默地听着,目光专注,听到这里,他淡淡地看了看赵子衡,略一沉吟,转过脸又冲着明悦淡淡笑道,“明主任,很感谢你们的认真工作,你们所提出的意见,应该说对我们是非常有意义的。项目的实际操作目前只是到了一个初级的阶段,收益与风险都没有完全显现出来,我们正是需要有一个外部的团队,帮助我们去正视这些问题。” 滴水不漏,无懈可击,既保存了赵子衡的面子,又给了明悦一个合理的解释。明悦迎着他直视的目光,嘴角轻扬。好,她喜欢这样的委托人,喜欢这样的对手。 与很多注册会计师不一样,明悦从来都是把委托人当作对手,她不怕他们认真计较,也不怕他们争锋相对,她知道很多大客户的财务负责人都是注册会计师的非执业会员,业务水准也是非常高超,他们之所以有时候需要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不是因为注册会计师的专业水平在他们之上,而仅仅是需要一个鉴证报告。此外,大企业人际关系复杂,利益各方许多时候不过是想借他们之口,借他们之手。 就像是薄氏,薄氏委托他们审计也决不是看中他们的业务水平,以薄涛手下的那些精兵强将,内部审计、财务稽核也能做得很好,只不过是因为他信任她。 想起薄涛,明悦心里如同撒下了一瓶的芥末,酸辣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明主任?”舒檀略带兴味地打量着她。 她抿紧了嘴唇,咬了咬牙,努力集中思想,想看清面前的舒檀。 她看不清舒檀,就像是弄不清始终没有弄清楚,鼎天委托的真正意图。 明悦看着舒檀没说作声,她在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想,对前面项目的再评估,你们应该很快可以提交书面报告。赵总现在可以向你们明确,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另一个部分希望你们能尽快跟进。”他看着明悦,又微笑道。 明悦看向赵子衡,没有作声。 赵子衡迎着明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轻轻说道,“舒总的意思是,你们已经通过了我们的内部考核,可以参与我们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 内部考核? 明悦一下子怔住了,小曼也停下正在做记录的笔,呆呆地看着赵子衡。 ------------ 第53章 今夕何夕(3) 明悦一下子怔住了,小曼也停下正在做记录的笔,呆呆地看着赵子衡。 什么意思?那么多的资料,那么长时间的工作,煞有介事地让她们做了那么多财务模型,分析风险,提交书面报告,加班,赶进度,所有的这些只是为了通过他们公司的内部考核,是考核他们专业能力还是道德水平? 从来没有见过有这样的客户,用这样方法遴选事务所? 实战演习?真的是费尽心机,机关算尽。 明悦脸色沉了沉,缓缓地说道,“我们按照料与贵公司所签的委托协议书的要求,提供书面的报告,所确定的范畴也是当初双方商定,现在您说的这些,恐怕不在我们的委托范围之内。” 他们当她是什么? 鼎天公司的眼里,是不是只有“四大”?国内的事务所是不是就该卑躬屈膝,给点小钱就感恩待德。 既然如此,他们当初为何不按照惯例去请“四大”? 反正鼎天也不是出不起这份费用。 赵子衡转眼看了看舒檀,见后者仍然悠然而笑,不置可否,只好继续道,“明主任,我想您一定看过我们的委托协议,在我们的协议之中,只要是我方提出的要求,不触犯相应的法规,不损害第三方的利益,不违背你们的职业道德,我想就有必要合作下去。另外,我们与苏主任也进一步的沟通过了,您也可以与她谈一下,在您生病的这几天里,她已经与我们签订了相关的补充协议。” 明悦没有吭声,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她知道苏岑视鼎天为极为重要的客户,为了事务所的利益,她一定会签这个协议,她还有什么必要去找她证实。就像赵子衡所说,只要没有法律问题,事务所不存在风险,为何有钱不赚? 苏岑并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赵子衡也不应该知道,他们所作所为完全出于公事的角度,没有一点问题。即使是这样的考核手段也只能证明鼎天要求严谨,别出心裁。 可是明悦感到心里却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难道真的已经对舒檀产生了过高的要求?难道只因为生病时他表现的那一点温存,就真的认为他对她真的是超出一般委托关系? 明悦抬起眼眸,慢慢地看向舒檀,他嘴角带笑,黝黑的眼睛里却深不可测,看不清任何情绪。 “好”她说,脸上已经平静。 赵子衡一点点讶然,随即微笑道,“那么,下星期一我希望能够看到关于锦绣丽园这个项目的财务收益报告。我们下周三要开项目公司的董事会。” 明悦点了点头,对着舒檀与赵子衡笑道,“那么,我们下周一再见。” 她站起身来。动作迅速地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笔记本电脑、笔记本和钢笔。 见她做要离开的状,赵子衡有一点点诧异,“怎么就收恰了?不是说好了接着干的嘛。” 明悦环顾四周,眼光轻轻扫过原来堆资料的地方,笑道,“我们资料收集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回去可以算算账,也用不着叨扰各位了,最近赵总也为我们操了不少心,给你们添麻烦了。” 赵子衡面上微现窘意,道“明主任客气了,不过,时间比较紧,还是请明主任抓紧时间为好。”他转向舒檀,征询道:“舒总,您看?” 舒檀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闲闲地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明悦与赵子衡针锋相对,暗藏机锋,英俊的脸上一直不动声色,此时见赵总问自己,也淡然一笑,道,“锦绣丽园的这个项目开发量不算很大,只不过时间久了,背景也有些复杂,明主任回去之后,如果需要查询资料也可以再过来,赵总会全力配合你们,如果再有不清楚的地方,也可以直接问我。” 明悦含笑点头,眼光瞥见赵子衡脸色沉了沉。 舒檀转脸看着小曼,温言道,“这个项目建议书,麻烦小曼周一带过来,我们下周三的董事会上也会加以讨论。” 小曼脸上立即浮出一如梦似幻的表情,明悦暗暗瞪了她一眼,心里暗骂“没出息。” “那好,我们下周一带过来。”她见小曼仍然瞪着大眼睛,嘴唇半歙地似梦游状态,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踩了她一脚,小曼“呀”地一声跳了起来,努力咽下口水,忙不迭地点头。 舒檀对小曼的表情几乎视而不见,站起欲身来欲向门口走去。 赵子衡也看着小曼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与明悦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 站在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舒檀回身笑道,“要不,赵总请明主任与苏主任去会所吃个便饭吧。哦,还有小曼姑娘。” 还没等赵子衡表态,明悦立即抢过话头“不用了,谢谢舒总裁,苏主任最近公务繁忙,不便出来应酬。至于本人不瞒舒总裁说”她故意停了一下,“也是有个人的事情要去办理,舒总就不要客气了。”说罢,她还故意地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有点含羞带俏地斜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 果然,舒檀追问道,“如果明主任不介意,能不能问一下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不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呢?”他脸上微笑着。 明悦却迎着他的奇的目光,含羞笑道“不怕舒总笑话,我晚上还得去------相亲。”声音低如蚊呐,细不可闻。 舒檀的脸,果然阴睛不定地变了一下,然后咬着牙笑道,“哦,那样就请自便吧,祝明主任马到成功,择得良偶。” ------------ 第54章 今夕何夕(4) 星期一交卷。 明悦审视着小曼已经打印好的咨询报告,淡淡一笑。 这份只是在理论上对鼎天的投资项目,项目的收益率,以及项目的风险管理与控制的咨询报告,对于鼎天公司来说,真的有舒檀所说的意义么? 就连小曼,那个大学毕业不过二、三年的丫头,都瞧得出鼎天出了一个高价,却只是一场对事务所的内部审核与遴选。 让人捉摸不透。 这世界上有白花银子的事情么?更何况还是鼎天投资那以赚取巨额利润为存在价值的公司。 她又不禁有点嘲讽地想,而且,这一次竟然还动用了那位舒檀先生。 一个财力雄厚,背景错综复杂的投资公司执行总裁,还是那样一个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的人物,深夜救她于马路边,亲自下厨房做早餐,不仅如此,还带她去吃饭,陪她看病挂水。 拳拳之心,让人感激涕零。 难道她明悦一过三十岁,就走了桃花运? 一边是薄涛殷切希望与之重续旧情,一边是舒檀体贴周到,暧昧含蓄。 一个是豪门世家企业的接班人,一个是新兴投资公司的执行总裁。 都是无可厚非的黄金钻石男。 比起程远清那种经济适用房性质的骑驴张果老来说,他们是别墅豪宅型的“白马王子,”(反正不会唐僧。) 她就这么走运? 如果明悦不是三十岁,不是见惯了有钱人兄弟阋墙,夫妻互防,见利忘义的嘴脸,不是与薄涛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地恩怨,不是正好遇见了薄涛所谓未婚妻,不是知道舒檀与缪可儿的花边新闻,她可能真的会相信天上有馅饼会“咚”地一声砸在了自己头顶。 可是现在她不由得担心,不仅不是个馅饼,只怕是个陷阱。 就连对鼎天公司的业务来源,她也有点心存疑惑。 苏岑却对此不以为然。 此时,苏岑正斜坐着沙发上看着明悦抱着手臂,站在办公室的大玻璃窗前微微出神。 这一场生病后,明悦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原本白晳的脸色,愈加晶莹如玉,那身影淡丽如同透明。 她的背后是夏日雨后晴朗的天空,被雨水洗涤过后清翠欲滴的梧桐树叶,阳光如精灵在枝叶间舞蹈,微薰的南风,带着栀子花的清香吹了进来,柔软扑面。 苏岑轻轻地低声说,能够接到这个业务,其实只是偶然。 说来也是巧,今年春节时,她例行给的老领导拜年,她从来没有心存希望让这一位老领导给她介绍生意,只是年年如此,也就不想改变,再说是人情做久了,不好改变。 毕竟那一位老领导德高望重,在位的时候对苏岑也是照顾有加。 苏岑念旧,不过是过年过节时送两瓶五粮液和两条中华烟,按她现在的收入,也算不得什么。那老领导同样也不乎她送的礼,只是觉得机关单位多是人走茶凉,每年除了老干部局走过场一般的节日慰问,就没有人再有心看望他。 那些他一手提拨起来的官员,也尽是如此。 苏岑却没有被他提拨过,只不过在她刚参加工作那几年里,这一位时任厅长的干部,在偶然的机会之中,鼓励过,教导过她。 虽然不是什么实质性的恩惠,却让当时年轻的苏岑受益匪浅。 最难得是苏岑早已是私人老板,而当时的厅长如今也是早已退休,她几年如一日地看望,让老人家不免深受感动,于是当有人向他说起,需要找一个事务所做咨询业务的时候,他自然而然推荐了苏岑。 于是,鼎天投资部的周经理联系了苏岑。 “你看,这来龙去脉竟是如此简单碰巧。”苏岑笑道,“不过是我平时里觉得他老人家怪可怜的,当时在位的时候,何等风光,溜须拍马的,奴颜媚骨的,大有人在,可是就一旦退下来,你瞧着吧,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真正是世态炎凉。” “是呀,是你平日的高香烧得好,平时不烧香,临时饱佛脚,总是作用不大的。”明悦也不好细说下去,只得捡了苏岑喜欢听的话,奉称了两句。 也算是苏岑好心有好报吧。 而她心底里的那些疑惑,毕意也是摆不上桌面的。 反正她也没法说,难道那些与薄涛的恩恩怨怨,那些与舒檀微妙暧昧,要说与苏岑听么?似乎也只是她个人的事情,没有那个必要。 再者,即使说也说不清。 好在,也只是一个非鉴证业务,按合同约定进行即可。 苏岑把手中报告交还给她,温言笑道,“你明悦是慎重的人,这个我知道,要不,我也不会选你当我的合伙人了,我们俩个是优势互补,缺一不可。这事务所才能生存与发展,” 明悦“扑哧”一声笑道,“少给我带高帽子吧。这下一阶段,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事等着咱们呢。” 苏岑笑着刚要开口,放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过一听,微微皱起眉头,眼光却瞄向明悦,“出差?明天?” 明悦看着她。 只见苏岑瞥了明悦一眼,又道,“那好吧,我问问她吧。对,她就在我这里。” 苏岑握着手机,压低了声音,对明悦说“周经理说,关于锦绣丽园的项目,让你暂时别出报告,明天你一起去项目所在地看看再说。你能安排么?” 明悦点了点头,苏岑跟周经理说了,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苏岑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一声,“奇怪,为什么前面不安排去现场,这会要出报告了,却要赶着去。” 明悦却微微一笑,道,“你才知道呀,这鼎天公司就是这样的风格,从不按牌理出牌的。” 她心里暗想,这应该是舒檀的想法。 ------------ 第55章 今夕何夕(5) 不能不说明悦的触觉敏锐。 第二天一大清早,明悦就上了鼎天公司的商务车。车上除了周经理,周经理的一个小助理宋乐乐,还有一个,不出她所料,却又出乎她所料,是舒檀本人。 更出乎了她意料的是,这车里的人,除了她自己白衬衫,九分裤,拎装着笔记本电脑黑色大手袋,一幅职业白领的打扮之外,其他的人均是一派休闲舒适的旅行装,那个助理乐乐居然穿着一条橘红鹅黄相间,靓丽鲜艳的吊带连衣裙,还大力嚼着口香糖。 舒檀穿着灰色的棉质T恤,牛仔裤,脸上架着那个硕大的雷鹏眼镜,伸长了长腿,懒懒地坐在后排坐椅上,边上的空位显然是留给明悦。 隔着太阳镜,明悦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只能看见那棱角分明的嘴唇上仍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明主任,不好意思,临时安排出差,耽误你的私人事情了。我深感不安呢。” 舒檀看着明悦笑吟吟地,一点没有他所说的不安,明悦知道他是存心的,暗自白了他一眼,转过脸去和周经理与小宋打招呼,不去理他。 宋乐乐见了明悦,原本有些焦灼不安的脸上,立即绽开了笑容,“明主任,你带防晒霜了么?” 明悦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又看着周经理,有点不知如何回答,半天才问道,“防晒霜?” 宋乐乐见状,只好偷偷地白了周经理一眼,对他道,“我说了吧,还不如我来通知她呢,领导呀,你就是工作不细心。” 周经理呵呵地笑着,“不是我工作不细心,是你这个助理没当好,谁叫你不提醒我,我一个大爷们,哪里知道还要有晒霜这一回事。” 见乐乐仍然嘟着嘴不说话,周经理只得接下去道,“那就把你的防晒霜,借给明主任用,不是也一样嘛。” 宋乐乐扭过头不理他,见众人都在等着,才恨恨地道,“我也借不了呀,因为——”她转过脸瞅了一眼明悦与舒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因为我的也没带。“ 小周经理与明悦同时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就连舒檀也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乐乐,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这锦绣丽园是在太平洋的公海上,附近连买防晒霜的商店都没有?” 乐乐被笑得不好意思,飞红了脸,低下头去,喃喃道,“我也弄不清呀,只是听说这楼盘开发了快十来年了,可是还是买得不好,以为在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呢。” 明悦听得眉头一蹙,心中一动。 开发十来年了? 这么长的开发周期,为什么账面上只有频繁的往来借款。 目前,现在如果说有哪一种生意只赚不赔,只涨不跌,除了房地产还有什么? 而这号称占地二千亩项目,分十期开发,目前只开发到第八期,账面利润却只是略有盈余。 不仅如此,而且所有的成本资料,收入资料并不完整,明悦也与赵子衡说了几次,赵子衡只是说这个项目是一个接手项目,前面的事情,十分复杂,当时的开发商已经注销了,而那个董事长也已经办了投资移民去了国外。 鼎天接手这个项目也只是在近几年,接手时舒檀与赵子衡都还不在这个公司,具体情况也不是十分清楚。 何况鼎天并不是房地产方面的专家,这个项目仍然按他们的惯常作法,只是交给当地一家开发公司完成开发,他们只是收取一部分的固定投资回报。 如果不是另一方股东需要退出这个项目,估计鼎天只管到期收钱,绝对不会过问太多经营方面的事情。 明悦要求赵提供相关的成本决算,销控窗口表,赵子衡只是说成本决算还没有完成,销控表倒是可以提供,但是要费一些时间,而董事会又必须尽快讨论她们的测算报告。 幸亏不是严格的法定业务,否则,明悦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委托,这样的审计范围受到限制的项目,她将如何出具标准报告? 按照审计准则,这样的业务要不就是不接,要不就是出具拒绝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 出具拒绝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断然没有人会给她费用,那么只有与鼎天公司商量,出具一个调查报告,按照他们提供的资料,尽可能的把问题说明清楚。 只能是这样,没有其他办法。 但现在看来,舒檀并不想她这么做,他需要更为详细的资料。 他或许想着应该更多地了解他分管的业务,而不仅仅是每年到期收取固定回报。 她沉思着没有作声,抬眼间看到舒檀也同样微微蹙起了眉,陷入了深思,一抹笑容慢慢地浮上他的嘴角,却是冰冷无情,让人不寒而栗。 ------------ 第56章 今夕何夕(6) 锦绣丽园其实离海边不远。 站在样板房的270度宽阔阳台上,远远的就能看见蓝天上逆风飞翔的海欧,点点白翅,掠水而起,一破冲天,多么自由而舒畅。 明悦吸了一口气,远远地眺望着不远处的大海,湛蓝的海面,蔚蓝的天空,真正的是海天一色。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动着肩上的黑发,吹动白色的衬衫,似乎也荡涤了心中的郁闷与烦燥。 “在大海面前,人是何等渺小。” 不知道什么时候,舒檀站在她的身边,凝视着远处的海平面,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明悦看了他一眼没答话。舒檀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惆怅,那一种怅惘的表情,说不上来的熟悉,看得她的心里微微一动。 奇怪,为什么眼前的会舒檀让她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明明也就是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连话也讲得不多。 但是就是明悦自己也知道,哪一次跟他在一起不是非比寻常,这一次拜托别让她再受惊了。 想起那天在鼎天的办公室里,舒檀最后那表情她就想笑,他是长得帅,可是不见得人人都没有免疫力。 此时他就站在她的身边,近得她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睫毛下那片阴影,能够闻到他身上那清新的森林气息,清爽得让人忍不住要使劲地嗅一嗅。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明悦才想起刚才那个样子如果落在身边的舒檀眼里,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不禁红了脸。 舒檀似乎沉浸自己的思绪里,默默地看着远处出神,倒是明悦不安地移动了身体,才打断了他的回忆。转过眼正好看见明悦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个样子,像是十来岁的小姑娘,面对着美食贪恋而满足的样子,天真又娇柔,舒檀皱着眉头,那些深藏在心底里画面似乎又重现在眼前。 他抿紧了嘴角,仍然转脸看向大海。 两人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不安,明悦扬起脸,故作轻松地问道,“周经理与小宋呢?去哪里参观了?他们还真像是一对要买房结婚的情侣呢。” “他们像?怎么我们就不像?”舒檀转过脸冲她挑着眉笑道,眼里闪过促狭的表情,眼角上翘着,更像一个孩子。 咳,难道美男都是这样证明自己的魅力的? 明悦笑着翻了他一眼,装作没听见,抽身准备离开阳台。 “下午要去项目公司开会,你吃过饭可能要得准备一下。”身后传来舒檀压抑着笑意的声音。 明悦站住了,回过身来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是有关于成本方面的?” 舒檀看着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吃饭时周经理会跟你详细说。” 负责锦绣丽园开发的是当地一家叫做锦尚的开发公司,规模不大,注册资本3000万元,开发二级资质,也就承担着锦绣丽园这一个项目的开发。 周经理与宋乐乐正在查阅着营业执照,公司章程,股东会协议等基础资料,明悦在电脑前查看着他们历年来的会计报表以及当年度的核算资料。 “这些基础资料,按说我们公司应该都有,为什么在我们公司里查不到呢?”乐乐自言自语地说。她的身上已经换了件挺职业的连衣裙。 “我们可是每年都会将更新的资料传给你们办公室。”锦尚财务经理笑答道,她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子,与明悦遇到过的很多财务经理一样,脸上都透着精明能干。 “是的,于经理,按说我们也算是大股东了,也应有知情权的,应该不仅仅只有更新的资料才会传给我们。”周经理抬起头看着于经理笑道,不慌不忙地说。 于经理脸上微微窘意,她尴尬地咳了一声,也笑道,“是呀,周经理,我们也是打工的,上报财务资料也得听领导的,朱总说让报才能报呢。” 朱明亮是锦尚公司总经理,此时正推门进来,似乎是听见于经理的答话,脸上有一点尴尬与恼怒,碍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只能把用那双小眼睛狠狠瞪了一眼于经理,随即又转过身,对着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舒檀,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陪笑道,“舒总,这是误会,您看,我们一直按照赵总的要求来做的,这个财务方面的事情,我还真的不是太清楚。” 舒檀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没关系,此前我们也不是太了解,这一次按董事会的要求弄清楚就行了。” 说罢,他也不再看朱明亮与于经理,径直走到明悦边上,拉开她身边的椅子,随便地坐了下来,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明悦没有答话,皱了皱眉,用手里的铅笔,指了指屏幕上的页面。 舒檀凑了上去,仔细地注视着屏幕上的那一排排数字,表情逐渐地严肃起来。 他的脸离得很近,暖暖的呼吸轻轻拂过脸颊,明悦的心就那么突然地无措起来,刚才那脑子里的数据以及关于数据背后的假设都变得十分模糊,,周围的电脑主机的嗡嗡声,周经理与宋乐乐,于经理,朱总他们的说话声也像是背景,模糊不清地听不真切,只有他细微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你怎么看?”舒檀眼睛还是紧盯着屏幕。 明悦一惊,连忙重新集中思想,整理着脑子里想法,“我想调一下原始凭证及相关资料。”她沉吟着,没有敢下定义。 “嗯。“舒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吩咐道:“周经理,小宋,你们配合明主任在财务部把有关事项弄清楚,于经理请你按他们的要求配合,朱总,我们到你办公室谈一下。” 说毕,他也不看着其他人,转身打开会财务部的大门,向外走,朱总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周经理看了看明悦,问道,“异常?” 明悦还没回答,这一边于经理却哼了一声,道,“我早就说过,这么做迟早要出事。” ------------ 第57章 今夕何夕(7) 房地产行业会计核算其实并不是十分的复杂,前提条件是开发公司都能够老老实实按照会计准则或是会计制度的要求执行。 锦绣丽园这个项目的核算应该也不是是特别的复杂,前提条件是锦尚开发公司的财务部能够老老实实地按要求做账。 明悦快崩溃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身体都被钉在椅子上动都没有动弹,面前的茶水没喝一口,等到她把相关的数据都输入设计好的表格,再用黄色标出差异,才感觉到肩膀酸痛,僵硬得不能动弹。 她实在是很佩服锦尚的财务部工作能力,一个开发量将近一百万平方的开发公司,财务部只有四个人,于经理和一个会计,还有一个现金出纳与一个银行出纳。 她不仅是佩服他们的工作效率 ,更是佩服他们居然能把一个原本可以做得很规范的会计账目,做成现在这个混乱不清的样子。 从土地合同到规费交纳,从前期费用到工程预算,甚至是应收应付款,明悦很无语地想着,形容这账是一锅粥,一团乱麻,也不为过吧。 赵子衡说得没有错,这样的财务状况,直接收取固定收益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前任经手人不在,谁能说得清楚那些账务背后是什么样的猫腻,谁又能不说这些账目混乱不是一种浑水摸鱼、乱中取胜的方式。 更何况鼎天要求的收益也并不低,何必管那些不能管的烂账。 只是舒檀不这么想。舒檀到底怎么想,她也没办法知道,她跟舒檀接触时间越长,越发对这个男人好奇,这个舒檀深沉而又磊落,看似漫不经心却耐心细致。对她自己的态度又让人迷惑不已。 就这次的工作来说,她倒是更同意赵子衡的观点,可是拿人钱财予人消灾,她怎么想不重要,又怎么能抱怨。 会议桌的另一边,周经理与宋乐乐也是一个人一台笔记本电脑,忙得头也没有抬起来,直到窗外天色将晚,暮色苍茫。 总经理办公室的的门“吱呀”地一声被拉开,随着脚步声渐近,舒檀与朱明亮走了进来。 “走吧,去吃饭吧。”朱明亮招呼着他们,转过头又问周经理道,“于经理呢?” “嗯,她在财务办公室里。”周经理抬起头来,靠在椅子背是伸了一个懒腰。 “哦,那我来叫她,一起去吃饭。”朱明亮拉开会议室的大门,向走廊上走去。 趁着朱明亮出门的那一会,周经理站起身来,走到舒檀的身边,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舒檀仔细地听着,微微皱了皱眉。 明悦默然地保存了文件,开始关电脑。一大清早就出门,连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就直奔售楼处。 今天是星期六,周末来看房的人不少,还有几个著名的网站组织的看房团,轰轰烈烈地来了一大堆人,要求参观样板房的顾客更是络绎不绝。售楼小姐如同花蝴蝶一般在大厅里穿梭,应接不暇。他们一行四个人装作要买房子的顾客,跟着一大群看房顾客后面,听着售楼小姐口齿伶俐地介绍后项目概况之后,舒檀说也要参观样板房。若不是他那引人注目的外形,看得那骄傲的售楼小姐眼神梦幻,脸色酡红,魂不守舍地帮他们提前安排,不知道何时才能轮到他们参观样板房。 中午匆匆在一个小饭店简单的四菜一汤简单吃了饭,一边吃饭一边还听周经理布置工作,讨论着具体的工作计划,因为时间紧,事情多,千头万绪,周经理说着说着不免有些烦燥,而舒檀的脸上始终是波澜不惊,安之若素,可是对于关键地方却拿捏十分精准,往往一语中的。 明悦这才觉得,这个男人能够掌控着这样一家实力雄厚的投资公司,实在不是仅仅凭着他的外形俊朗。 “走吧,走吧,已经七点多了。”朱明亮叫来了于经理,招呼着他们四人出了公司大门,朱明亮与舒檀走在最前面,朱明亮一边走一边仍然向舒檀解释着什么,舒檀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明悦走在最后面,她的身边是于经理。于经理笑着问她进度如何,明悦淡淡地敷衍着,不想多说什么。一来不是她的客户,犯不着她去应付,二来想起那些账目,她就对这位财务经理心生恨意。这于经理脸上都透着精明世故,决不会没有任何理由把账做成这样。先前她那一抱怨看似口无遮拦,其实已经推卸了责任,是的,她早就说过,作为财务负责人她早就声明过自己的立场,不过是个无可奈何的执行者。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这样财务状况必然是故意为之,但是为什么呢?她瞥了一眼舒檀的高大挺拔背影和他身边正滔滔不绝说话的朱明亮,暗自叹气。 司机小韩开着商务车等在公司大楼的外面,明悦刚上了车,就听见舒檀的电话响了,七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舒檀电话里那娇媚的女声,又嗲又嗔,车上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刚下飞机,在机场呢,助理说了没见到记者,哎,你不是说好了来接我的吗?” 朱明亮请客当然是选了当地最好的饭店。 让服务员准备好的红酒都是Lafite,更别说满桌美味佳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太累了,还是记挂着那些可恶的账目,明悦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完全没有耐心配合于经理与朱明亮的谈笑风生。 舒檀一直在包间外面接电话,明悦撇着嘴有点嘲讽地想,不知道那位大小姐是不是此时红颜大怒,舒檀大人小心翼翼地哄劝,害我们都得等着他。 朱明亮亲自倒好了酒,等着舒檀进来开席,等了一会儿,见舒檀仍然没有进来,不由笑着得向周经理打听,“这电话里的是舒总裁的女朋友?” “这个,我们倒是不清楚。”周经理笑着,“BOSS大人的私生活,谁敢打听?” 宋乐乐倒是笑了,对着周经理神秘兮兮,“你这都没听出来么,电话里的是缪可儿呀。,” 她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无奈包间里太安静,在坐的人都听到了。 “真的?”坐在明悦边上的于经理也好奇凑了过去,笑道,“那些网上的照片都是真的了?难怪说缪可儿最近频频密会神秘男子。” 宋乐乐却撇了撇嘴,也没有答她的话,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筷子,经过下午那一段,她不是太喜欢这位财务经理。 周经理横了乐乐一眼,怪她多嘴。 于经理见宋乐乐也没答理她,似乎也没大在意,笑咪咪地转向明悦,“要我说,这两人还真配呀,站在一起多好的一对,那些男演员别看着电影上多帅,可是与咱们舒总比起来就差远了。明主任,你说是不是?” 咱们舒总?叫得多亲呢。也不知道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咱们”呢,明悦心中气愤地想,你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有时间有闲心关心着这些八卦秘闻,不如把你的账记记清楚。省得我周末的大好时光被拖到这里来浪费。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也不太好发作,毕竟她不是宋乐乐,人家虽然是个助理,也是大股东派来的,她一个事务所过来帮忙干活的,凭什么摆架子,一会儿那些账目上的事情还得仰仗她老人家指点迷津呢。但她心里跟扎一根刺一样不自在,也实在是懒得在这话题上多说,于是冲着于经理淡淡地一笑,道,“我平常不太看电影。弄不清这些事情。” 八卦,无聊,烦,懒得理你们。 她话音刚落,舒檀就推门进来,似乎是听到她的答话,眼睛亮晶晶地就看了过来,嘴角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 朱明亮一见舒檀进来,连忙立即起身,举起酒杯,宣布正式开席,大家跟着站起来举杯。 “叮”得一声,舒檀伸过酒杯,与明悦手中的果汁杯轻轻一碰,那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隔着众人的脸,专注地盯着她,嘴角一弯,笑意加深。 看来这小心赔得效果不错,要不然,怎么忙了一天还是如此神采飞扬,风流倜傥。明悦心里嘲笑,眼光转向别处。 舒檀与缪可儿?那舒檀与林琳又是怎么回事呢,提到林琳,她又想了薄涛,心中猛然一悸,眼前的山珍海味,玉液琼浆,立即变得索然无味。 酒过三巡,朱明亮开始笑呵呵地与其他几个人打着太极,绕着弯子,表明自己的立场态度,宋乐乐与周经理低声叽咕着什么,暗自摇头。于经理一边笑吟吟热情地为明悦布菜,一边暗暗打量着她。 舒檀低着头,专注地听着朱明亮的谈话,脸上悠悠然笑意淡淡,不置可否。 他掀开缠枝牡丹如意富贵花纹的景德镇薄胎瓷盅,慢慢地吹着那袅袅热气,灯光下,一双美目,黝黑得如同夜幕下的海洋,深不见底。 ------------ 第58章 灿烂烟花 这一刹那,明悦只感到胸中激情澎湃,又柔情万千,三十年人生岁月,一帧一帧如蒙太奇电影闪回在眼前,胖胖的小手牵着爸爸妈手,发卡上粉红的蝴蝶,振翅欲飞;胸前的洁白手娟,永远有太阳香气;队歌嘹亮,号角震天,她站在队旗下举起手郑重宣誓,我们是主人义人,继承革命先烈的光荣传统,鲜艳的红领巾飘荡在前胸;永远是跳不完的皮筋,吵不完的架;方晓书,祝紫嫣,一会拉着手去上学,一会为了一块橡皮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理睬;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花样年华,排球比赛,少年的薄涛腾空而起,扣下一个好球,欢呼声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微笑;三月艳阳天,杏花疏影里,并肩伫立在花下,他的凤眼温情如水;总以为他是她一生的良人,却不想却是花自飘零水自流;清冷寂寞的雨夜,苦读间歇,墙的身影,总是孑然。 一七一八k文学提供最新章节说来也是奇怪,刚才在饭桌上那一会儿,明悦悄无声息,哈欠连天,显得疲惫不堪,可是回到酒店洗过澡,她却又变得精神十足,没有一点睡意。。眼看着时间还早,看了一眼扔在桌上的的手提电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箱子找出外出的衣服。 她换了一件蓝白色条纹的吊带背心,外披薄薄的一件白色七分袖开衫,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天知道怎么会把这一件休息时才穿的裤子放在箱子里,不过也正好用上。)利落地卷起了裤脚,配上了一双白色的平底鞋。 将已经吹干的头发,高高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辫,露出饱满的额头,干干净净素着一张脸,瞧着镜子里面的人还是清新秀丽。她对着镜子里的人嫣然一笑,谁说她是败犬剩女,谁说她隔夜茶渣,人老珠黄,看着自己的眼睛,仍然清澈如水,黑白分明。 比起年轻的女孩子,如今的她更知道什么适合自己,经济上独立自由,想为自己买些什么倒是可以随心所欲。不过,她对时尚有自己的见解,不在意是否名牌,自己喜欢便好。比如现在这一身她自己就觉得舒服,充满着法国南部罗曼蒂克的海洋风情。 罗曼蒂克?她自己想着就笑了,如今罗曼蒂克也就是一场艳遇罢了。 本来想叫着乐乐一起,拿起电话,她又犹豫地放下了,难得这海边度假村酒店风景怡人,她可以乐享清静,为何不能一个人好好享受这独处的乐趣。 说不定运气好的话,真会有一场艳遇。 她走出房间,边等电梯边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报平安,妈妈在电话里问她何时能回来,她怔了一下,经常出差,老妈应已经习惯,如何才一天才着急呢,怕家里有事,又追问了几句,妈妈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机关事务管理局一个阿姨想给她介绍对像。 她皱着眉头,说还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回去,妈妈沉默了一会,也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明悦原本极为明快的心情像这电梯上方显示的数字明明灭灭,相亲,上次相亲还是跟程远清,几个月过去了,中间好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现在她哪里还有去相亲的心情。 电梯“叮”地一声停住,明悦走了进去。门关启的一刹那,舒檀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看着刚刚合上的电梯,抿嘴一笑。 到了酒店的大堂,明悦便犹豫地停了脚步,四处打量着想找一份地图看看可以去哪里逛逛。 大堂是充满着巴厘岛风情的热带装饰风格。深色原木的地板,原木的坐椅,巴厘岛特有的木制雕塑摆放中间,超大的落地花瓶里插着白色的花朵,一嘟噜一咕噜地盛开着,明悦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柔软清凉,看似花朵淡雅清淡,近闻竟是香气馥郁,这花居然是真的,她莞尔,应该是叫做晚香玉。 大堂的一角,有一个卖冰淇淋的甜品店,门口放着一排玻璃冰柜,明悦把脸紧紧地贴在冰柜的玻璃上仔细地瞧着,那里面手工冰淇淋,装在一个一个五颜六色的圆桶里,如同幼儿园墙上的贴画一般色彩粉嫩,拙朴可爱。 粉红色的是草莓味道,淡黄的是应该是木瓜味道的,若草绿的是猕猴桃口味的,那藤紫色的呢,应该是什么味道的?她歪着头想了想,可能是蓝莓的吧? 到底要买哪一种?哪一种更适合她的口味?甜品店的小姑娘坐在里面的木椅上,聚精会神地用笔记本电脑看着电视剧,电视上花样美男,笑容如同阳光照亮她陶醉的脸庞。。 “对不起,请帮我拿一个原味的单球,好吗?”想一想,可能还是食物本来的味道更适合她的口味,成熟的女人,更加喜欢不参杂其他的本来面目,哪怕对待食物的要求也是这样。 小姑娘听见她的话,慢慢吞吞地站起来,眼睛还是没有离开着电脑屏幕,明悦笑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小姑娘才抬起眼,不耐烦地瞪着她。 “要哪一种味道的?”语气懒懒,爱理不理。 “原味的。”明悦又重复了一遍。 “单球?”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明悦心情倒是不错,完全无视女孩子脸上比冰柜还冷的表情,她一手接过小姑娘舀好冰淇淋单球,低下头用另一只手忙乱地在包里翻找着零钱,还没等她找出零钱,旁边一只大手从她头顶上将一张纸币递了过去,同时她听见小姑娘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是“呼噜噜”吞咽口水的声音。 明悦抬头疑惑地望着她,怔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转过脸,果然,她身边站着的正是穿着黑色polo衫的舒檀。 他似乎刚刚洗过澡,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饱满的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水珠,比平时工作时更加显得性感。明悦转眼瞧着柜台里小姑娘睁圆的眼睛,粉红的脸,不由得扑哧一笑。 怎么样?现实版的美男,更有魅力。 舒檀并没在意对方的表情,反倒是看着明悦的眼神倏然一亮,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着,明悦微微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心安理得地伸出舌头细细地舔食着入口即化的冰淇淋,一手将提包甩在背上,哼着刚刚那韩剧上主题歌的调子,晃晃悠悠地出了酒店大堂,步履轻松地跃下台阶。 舒檀加紧了步子跟了出去,走到她的侧边,歪着头打量着她,诧异地笑道,“好像心情不错,忙了一天,不是已经很困了吗?” “困,那要看跟什么人在一起。”明悦没看他,仍然兴致,专心致志地吃着冰淇淋,满足地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眯了一眯。 “那么,现在跟我在一起就不困了?”舒檀嘴角一勾,墨色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似乎有星光闪耀。 明悦白了他一眼,耸了耸鼻尖,说一句“皮厚。” 她舔了舔滴到手指上的冰淇淋,仰着脸看着蓝紫的天空,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那些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场合,再对着那些精于算计,面目可憎的人物,想不困都很难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盈盈有水光流动,温顺柔软,眼中神情却是非常坚毅,像水晶一样清凉冷冽。 舒檀也仰面,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同样深邃的天空,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低低说了一句“委屈你了。” 为什么他知道的那么清楚,连她心中角落里那一点点隐密的情绪,都能猜得那么清楚,而自己对他,竟然也可以放下戒备,轻松安心。 这种状况连她自己也觉得诡异,不由得脚步停滞下来。 “怎么了?” “不知道去哪里好玩?”她微微嘟起了嘴。。 舒檀挑了挑眉毛,看着她。 他略略思索了一会,伸手拉着明悦,“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让你觉得好玩。” 明悦想挣开他的手,无奈他力道很紧,挣了挣没有成功。他的手掌清凉温润,说不出的舒服,又见他只顾拉着她一路小跑,一点没有不纯洁的样子,倒是自已这样有点小家子气。 “去哪儿?我可不去你们男人喜欢去坐坐的地方。” “得,那些地方我也不会拖着你去,你以为我会带着女人去那些地方?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切,那于经理还夸你,以为你这男人与众不同呢,原来你也好这个呀。” “你没听说过,男人只分为有钱的与没钱的,有胆的与没胆的,从来没有区分过好色的与不好色的。” “为什么?” “因为男人都是好色的。” “这么说你也好色了?” “当然。”舒檀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脸紧紧地盯着明悦,眼睛亮亮地颇有深意,“不过,我只对我喜欢的女人好色。” 明悦的心不由得砰然一跳,转过脸去,心虚地避开了舒檀的目光,半天才勉强笑道,“缪大明星?” 舒檀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又咽下了。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拖紧了明悦又加快了脚步,“快走吧,来不及了。” 浩瀚无边,奔腾不息的大海,深沉如墨。 夜空也如大海一样,辽阔深远,无边无垠,水天一色处,不知道哪是海,哪是天。 沙滩上盐白的细沙,触到脚上,温软如绵,海浪吐着雪白的泡沫一波一波地涌来,时而峰谷跌宕,如五岳高山,飞腾起伏,迎面扑来,时而又细流平和,脉脉含情。 远处有航标灯在闪烁,隔着海边蒙蒙的水气,看不真切,倒是像一只魑魑红荧在远处飞舞着,一点红色星芒,似乎要引人去那天边的远古洪荒。 古人说,大海南到朱涯,北到天墟,东到析木,西到青徐,就是神仙要寻找它的尽头,也行程万万里。壮观神秘的海洋,百川汇集,何所不有,何者而无,让人一下子就有天荒地老,宇宙无限的无力感,世间万物万事,以类相生,虽生生不息,却如幻如影,如泡如沫。 明悦吸了一口气,强按下心中涌起的震撼与感慨,故意毫不在意地对着身边同样沉默不语的舒檀强笑道,“这有什么好玩的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舒檀收回凝视在远方的眼神,低头对着她笑道,“别急,马上就开始了。” 似乎是响应他的话,不知何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把明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拉住了舒檀的手臂。 “快看”舒檀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指向天空。 随着几声沉闷的噼啪声,一朵巨大的烟花,华丽丽地在夜空中升腾而起,向日葵般一抹艳黄,划过静寂的天空,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另一朵闪着荧光的紫色大丽菊也带着银色的弧度,随即在夜空中盛开,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隔着二、三秒时间,伴随着接二连三的沉闷的巨响,一朵,二朵,三朵。。。。。。。无数的焰火,无数的美丽的花朵,橙黄,蟹青,姹蓝,嫣紫,妃红,碧绿。。。。。。挟着光彩夺目金色的长穗,银色的丝带,喷薄而出;的,眩目的,万紫千红地竞相盛开在深蓝色的空中;又如同银色的瀑布,骤然间倾泻而下,天上海面,顷刻间裂云碎雨,火树银花,灿烂如虹霓。 这一刹那,明悦只感到胸中激情澎湃,又柔情万千,三十年人生岁月,一帧一帧如蒙太奇电影闪回在眼前,胖胖的小手牵着爸爸妈手,发卡上粉红的蝴蝶,振翅欲飞;胸前的洁白手娟,永远有太阳香气;队歌嘹亮,号角震天,她站在队旗下举起手郑重宣誓,我们是主人义人,继承革命先烈的光荣传统,鲜艳的红领巾飘荡在前胸;永远是跳不完的皮筋,吵不完的架;方晓书,祝紫嫣,一会拉着手去上学,一会为了一块橡皮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理睬;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花样年华,排球比赛,少年的薄涛腾空而起,扣下一个好球,欢呼声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微笑;三月艳阳天,杏花疏影里,并肩伫立在花下,他的凤眼温情如水;总以为他是她一生的良人,却不想却是花自飘零水自流;清冷寂寞的雨夜,苦读间歇,墙的身影,总是孑然。 浮生长恨欢愉少,年纪越大越觉得快乐少,那些花儿呀,那些快乐呀,人生的快乐是不是就像这天空中绽放的烟火,绚烂至极之后,却永远归于寂寞宁静。 不远处,传来了人群的欢呼,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只有海风猎猎,吹动着她的衣襟,舒檀侧头凝视着她,万千美丽的色彩在她的脸上千变万化,她脸上的表情,时而欢喜时而怅惘,不论如何变化,都难掩她此时俯瞰众生,睥睨一切的风华绝代。 她仰面凝视着天空中瑰丽的景色,泪光一点一点慢慢地浮上来,冰晶一样凝在眼睛里。 舒檀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瘦弱的肩轻轻瑟缩着,越发我见犹怜。她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没有动弹,一起仰面注视着最后一星灿烂消失在夜空中。 天空重归于沉寂,大海还是涛声阵阵,刚才那一刹那的美丽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和她就那么相依站着海边,潮声越来越大,波涛越来越汹涌澎湃,她的心也随之起伏不定。 “伤感了?”见她的眼里仍然噙着泪,舒檀在耳边低语,深邃如海的眼中,有星芒闪烁。 他是了解她的,明悦心中恍惚,他们相识不长的时间,他却比别人更了解她,他知道自己的情绪细微变化,每一次与他在一起,不管是工作上还是别的方面,她都能够感受到他对她点点滴滴的关心,这些够了么?她不知道,她茫然,也许心中也不太想知道,只是贪念这一刻温暖就好。 明悦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掩饰地笑笑,“有一点。” 心中的激情难以平复,只好抬起眼睛去看他,转一个轻松的话题,“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放烟火,难道以前来过?” “嗯,很早很早以前来过”舒檀似乎陷进了某些回忆里,脸上慢慢浮上了一层温柔,温情地低语如孩子撒娇,沉默了一会才道,“那时候我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嗯?那时候你是什么样子?”明悦看着他,心中温暖得如阳春三月里,躺在青草地上,懒洋洋如被催眠。刚才那一会伤感已经过去,舒檀脸上的表情,引起了她好奇,这种表情肯定与爱情有关,她想像不出这样的男子初恋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和某个女孩子有关呀?”见他微笑不语,她追问。 “想不到这么清高的明主任,也喜欢八卦。”舒檀故意地皱着眉,瞅了她一眼。 “你刚才说男人没有不好色的,那我就告诉你,女人没有不八卦的。” “你的记性还真好,我就说了那么一句你就记得,可是有些事情你都不记得了。”舒檀眼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期待。 “这会不提工作上事情。”明悦横了他一眼,又好奇地猜测道,“应该不是缪可儿,你说很早很早以前,她应该没有那么大年纪。” “是,不是她。。” “是你的初恋,上中学的时候?“见舒檀仍然笑而不语,明悦夸张地叫着,”不会是上小学吧?你也太早熟了。” “小学毕业。”舒檀答道,夜色中看不请他是不是脸红了,听着语气竟然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的妈呀,你真是。”明悦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是青梅竹马么?” “哪里当时就想着恋爱,当时也不过是对她记忆深刻,后来大了之后,才发现一直记着她。” “那后来呢?后来发展了么?她现在在哪里呢?” 舒檀的身体轻轻悸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深沉下来,他仰起脸,微微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变得淡然平和,伸出手拉了拉明悦,“夜里风大,早些回去吧。” 明悦噘了噘嘴,表示有点失望,“打岔。” 舒檀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说毕就转身欲往回走。 “快看。”明悦半个身子已经被舒檀拉着转了过去,不知道怎么扭回头去看着海面,欣喜地叫道。 舒檀回过身来,也不禁呆住了。 烟华散尽的天空,万里无去,碧清如洗,一轮明月,皎皎挂在天空,清辉普照,光华似水。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舒檀目光深远,像是说给明悦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当年我在大洋的另一边留学,每当孤独的时候,就会念这一首诗,就会想,海这一边的她,不管怎么样,也与我共在一轮明月下。” 他的眼睛注视着远方的天际线,久久不语,目光深邃如海,明悦抬起头,用一种崭新的眼光注视着他,心里的温柔如这海边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渐渐涌了上来,她悄悄地问,“后来呢?” 舒檀听到她的问话,转眼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睛里有月华的影子,在幽幽地流淌,他的嘴角噙着一个微笑,慢慢地俯下了头,脸越来越近,近到那英挺的鼻子快要碰到她的,他长长的睫毛,都快要触到她的脸上,明悦满脸绯红,心跳如鼓,胆颤心惊。 她不由得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吉林为您提供爱情报表无弹窗广告免费全文阅读,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 ------------ 第59章 年华似水(1) 然而,却只是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嘴角,轻得让她几乎感觉不到,春天的风拂过一朵花恐怕也是那么轻柔吧。 但是,明悦却惊得一激灵。 她在干什么?在渴望他的拥抱,还是在诱惑一个吻? 她蓦然睁开眼睛,迎面遇上的舒檀深不见底的眼睛,带着不明所以的眩惑与震撼。 她的心又是那么突突地跳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在那经过那些千山万水,经过了那些为刻骨铭心地创痛之后,她竟然在这一个连熟悉都谈不上的男子面前,失去了往日的淡然。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一说?那么,这次上天给她的缘分不该又是一场孽缘了吧? 她轻轻地别转脸,不再看他,海风吹来,吹乱了额前的发丝,一缕缕飘散在脸上,正好遮住了她眼底里的情绪。 看到明悦眼中正在逐渐消逝的柔顺迷离还有些许的娇憨,舒檀无可奈何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捏紧了拳头,狠狠地将脚下的贝壳踢飞了出去。 刚才,他居然没有敢,没有敢吻她。 简直是不可思议,明明他已经在她的眼里已经看到了柔情,明明在她的脸上已经读到了默许,而他,一向强势的,从来没有在女人面前示弱的他,居然胆小羞涩得不如初中男生。 但是机会过去也就过去了,舒檀暗自自嘲地一笑,迅速地调整自己,他伸出刚才那手指,放在口中舔了一舔,幽深的眼睛微眯,嘴角轻轻挑起。 似乎在回味。 这样,算不算是一个吻?间接的,带着某种味道的吻? 如水一般清澈的月光,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眼里的柔情也如同水一样要溢满出来。 他们俩这是怎么了?难道刚才烟花缤纷,他们的心思也变得纷乱不定,难道是今夜月亮太圆,他们的柔情也受了地球引力的作用,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汹涌不已。 直到回酒店,两人都不再说话,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礼貌客气地互相道了声晚安后,便默默地各自回房间。 明悦自房间门口直接倒向床上,拉过被子蒙头便睡,如同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谁说她不困,这会儿已经困得眼皮有千斤重,朦胧的眼前似乎还有着烟花盛开在极致美丽与舒檀那温情的目光,她想思考一下,可一翻身,便坠入睡眠的深谷里。 第二天一大早,明悦就被电话吵醒,她翻了一个身,闭着眼,听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一声紧似一声,半天才无奈地接起,电话那头,是舒檀笑意盎然的声音,“怎么?还没睡好?” 明悦仍然眼睛闭着“嗯”了一声,没说话。 舒檀在电话里笑着骂,“懒虫,还不快点起来。” 明悦哼哼了一声“你不会又叫我去看日出吧?” “看日出?这倒是一个好主意。”那边舒檀轻松地笑了一下,“不过,现在太阳已经快晒到屁股了。” 明悦睁开眼,挣扎着爬起来,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轻叱道,“六点半还不到,你真是能吵,你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么早就醒了。” “我一晚上都没睡呢,何止是早上醒得早。”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兴奋,和那女明星合好了?”明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唉,你兴奋了就来吵我清梦,看你也是久经情场的,为这点小事情,不至于吧。” 那边舒檀却沉默下来,明悦握着电话,半天都没听到声音,心里疑惑着,不禁又“喂”了一声。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今天工作很多。要辛苦了。”舒檀语气变得淡淡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真是毛病。”明悦咕哝了一声,放下电话,早晨房间里空调效果特别好,她裹紧了被子,重新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吃早餐的时候,明悦只遇到了周经理与宋乐乐,见她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周经理用餐巾纸抹了抹嘴,似乎不经意地说,“舒总与小韩大清早就出去了。今天我们三个在公司里继续看资料。” 明悦“嗯”了一声,垂下眼帘,心里想,原来让他大清早兴奋的是工作上的事情。 这一天工作任务的确是非常紧张,明悦在会议室捧着笔记本电脑一坐就是一整天,中午匆匆吃过那丰盛的“员工餐”,又继续爬在电脑前,直到黄昏时分,天色将暗,窗外的光线暗淡下来,窗外的树叶斑驳阴影散落在屏幕上,她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放下手中的鼠标,长呼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身后是那道熟悉的低沉清朗的声音。 明悦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才回过头去,周经理与乐乐已经不知去向,只有舒檀悄悄立在身后,正把一杯泡好的菊花枸杞茶递到她手里。 他怎么知道她爱喝菊花?明明早上于经理泡好的是一杯上好的龙井,她一直没空去喝,放在手边已经冷却。 这会儿,他又是从哪里找来的杭白菊,再细致地放入冰糖与枸杞子,难不成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记得只有一次小曼当着他的面泡过一次,难道他就记住了? “嗯?”舒檀的手里还握着杯子,眼睛却看着她,“不想喝?” 她连忙伸手接过茶杯,微微挪开身体,喝一口水,入口清甜,水温正好,他真是温和细致。明悦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情景,情绪又恍惚起来,直到舒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才被惊醒,指了指电脑,示意他自己去看。 早上一醒来,要不是能闻到身上还留存着淡淡的硫磺味,她真的以为,昨天那一场灿烂烟火,真的就是她的梦境。 她与舒檀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暧昧不清?除了暧昧,她还能说什么?他有众所周知的明星女朋友,尽管他自己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可是从昨天他接电话的语气,那些网上的八卦新闻也算不上是空穴来风吧,她呢,旧的情伤似乎也没痊愈,几周前还为某人醉酒,现在这样与别的男人暧昧,是不是有点水性杨花。 幸亏昨天与他没有发生什么,如果那个吻真的落下来,后面会发生什么,她自己恐怕也不保证。也幸亏她及时清醒,要不然,今天共同工作,将如何面对? 何况还有着缪可儿,还有林琳。 舒檀走近了,随便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俯下头去,与她一起仔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 又是与上次一样,他的身体离着她很近,带着淡淡的青草的气息,让她感到那逼仄的压迫感,从头顶上方,醍醐灌顶般压了下来。 “已经调过凭证?”舒檀凝视着屏幕,低低地问道。 “嗯,这些金额大的,每一笔都调过了,我也复印下来了。” “你怎么看?”舒檀又问,并没有看着明悦。 “应该是有些问题,这些资金汇进汇出,没有相应的合同,汇进来的,既不是销售款,而且频率如此之快,的确有点。。。。。”明悦斟酌着语句,她不能下结论,她是谨慎的注册会计师,没有实足的证据,她不可以妄自评论。 “只是这些?”舒檀仍然注视着电脑屏幕,他用鼠标把页面拉了拉,又飞快地看了一眼。 “其他的,应该说还证据不足吧。”明悦低声地说道,语气不知怎么有些不安。 舒檀这时才侧过脸,挑着眉毛,眯起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他知道,她心里的判断,她心里的想法,他都知道,但是他就是要逼她说出来,这会儿,他不是她的客户,她也不是考虑影响,担心风险的财务顾问,(本来财务顾问也没有多少风险,何况这会也没让她出书面报告)。他要她当他是伙伴,是战友。 明悦垂下了睫毛,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手中的签字笔漫无目的地轻轻旋转着,轻微地噼啪一响,电脑主机的嗡嗡作响,带着轻轻地震动。 两人就那么沉默下来,薄薄的暮光透过窗前的树叶,一丝一缕纷繁地照在舒檀的脸上,模糊不清,阴晴不定。 明悦心头忐忑不安,正欲开口再解释下一下,手机却打破沉默地响了起来,她心里一松,看也没看来电显示,随手就接了。 “是我,薄涛。”电话中薄涛的声音低沉温柔,明悦不觉一怔,刚刚轻松下来的心绪,又被一根绳子抽紧了,她瞥了一眼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电脑屏幕的舒檀,背转了身体,心虚地压低了声音,“你好。” “我刚刚回来,听苏主任说你出差了,什么时间能回来?” “嗯 ,工作还没结束,不太清楚。” “哦,那你回来之后,我们再联系一下吧。”停了一会儿,薄涛又轻柔地地唤了她一声,“明悦。” “嗯?”明悦不由得柔声应了一声。 “没什么。”薄涛停顿下来,欲言又止,意犹未尽。“等你回来再说吧。” 明悦也不敢细问,只好轻声道“那好,再见。”说着便抢先挂了电话,低下头不敢去看舒檀的表情。 一日里最后的夕阳,淡淡地照在窗棂之上,柔柔的橙黄色,软软地匍匐在会议桌的一角,荸荠色的会议桌上放着几盆碧色的绿萝,翠绿的叶子,顺着长长的枝蔓,互相缠绕竟蓬勃地生长,枝枝叶叶间分不清哪是藤哪是根,看着竟让人十分心乱。 “舒总,你回来了?”周经理推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同样跑得气喘吁吁地地乐乐。 舒檀抬起眼来,轻挑着嘴角,似乎在微笑,可是幽深的眼睛里却覆着一层冰,没有一丝笑意。 “我刚刚查清了——”周经理刚想开口,却被舒檀凌厉的目光制止了。 “嗯,晚上吃过饭,我们在酒店的二楼茶座,把这两天的工作情况碰一下。”舒檀语气淡淡地咐附道,说完就站起身,看也不看他们,转身就走。 “你惹他了?”乐乐听见会议室的门呯地一响,吐了吐舌头,回脸冲着明悦同情地笑了笑。 “我哪敢惹他,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悦靠在桌边,手中仍然转动着签字笔。 “可是, 舒总一般不是这样的。”乐乐想了想又笑道,“说不定也不是你,是那个缪大明星。” “宋乐乐,如果你没事,就把这些拿去复印。”正在低头看资料周经理抬起脸,冷冷地道,说着就将手中还拿着的几张纸塞进了她的手里。 “还真是不让人休息一会了。”宋乐乐低声嘀咕着,狠狠地瞥了他一眼,扭身也走了。 明悦见状只能又低下头,貌似认真地继续看着面前的工作底稿,脸上讪讪的,周经理似乎也不太高兴,明悦似乎有一点尴尬,只得沉默着。 “舒总与我是校友。”不知道何时周经理放下手中的资料,抬起头,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他比我高出几届,当时在学校里,可真的是称得上是风云人物。” 明悦抬起脸望着他。 “听说,他妈妈去世得很早,只有他与他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对他十分严格,他只有很优秀,才能达到父亲的要求。不过,他也真的很优秀,当时全校只有一个名额去美国,他理所当然地被选中。可是出去了不久,他父亲在国内出车祸去世了,他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他一个人,卖掉国内的房子,安顿好国内的事务,又回去一边打工一边继续完成学业,毕业之后,进了华尔街,再后来就回到国内。” 明悦看着他仍然没有作声。 周经理回过脸冲着明悦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其实,舒总真的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要求更严。” 说完了,他就又低下头去细看那些资料。直到过了好长一会儿,才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吧,吃完了还要开会。” 明悦说了声好,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物品。 “我去叫乐乐,这小丫头估计又站在复印机面前抹眼泪了。”周经理笑着摇了摇头。 “谁抹眼泪了?我现在脸皮比城墙还厚呢。”乐乐捧着一叠资料进来,咬着牙笑道,眼眶却红红的。 周经理接过她手中的资料,笑道,“没哭就好,我怕一会舒总看到了,又要批我,说我工作方法简单粗暴。” 明悦笑了一声,“他自己就不简单粗暴了,不就是开个碰头会嘛,瞧刚才那脸拉得跟欠了他几百万似得。” 周经理听了看着她半天,微微一笑。 明悦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头去摆弄电脑包的搭扣,啪地一声打开,又哒地一声合上,清脆之极。 他们收拾停当,走出会议室,乐乐走在最后,低低地嘀咕着,“这年头真是倒过来了,怎么男人都变得那么喜怒无常。” 明悦走在她前面,听了“扑哧’一笑,心想,真的,这丫头说得一点都没错。 吃晚饭的时候,舒檀也没回来,乐乐问周经理,要不要给舒总带点吃的东西,周经理摇了头。明悦却在心里哼一声,“气量狭小。竟然连饭也不吃了。” 三个人默然地吃了饭,刚进了酒店大堂,周经理便接到电话,答应了几声,放下电话之后,对她们说“舒总说他在外面,会议改在八点半开。让你们先休息一下。” 乐乐立即眉开眼笑地搂着明悦的臂膀,“明主任,要不要我们去逛逛?” 明悦摇了摇头,“今天忙了一天,太累了,我想回去歇一会。” 乐乐噘起了嘴,“那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我陪你吧。”周经理望着她笑,“你一个女孩子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乐乐偷偷白了他一眼,没吱声。 “要出去就快一点啊,过这村就没那店了,你不是去要看珍珠项链的嘛,快走吧。”周经理拽了一下还站在那里发呆的乐乐,回脸冲着明悦道,“你回去休息吧,我们回来叫你。”说毕就拉着乐乐转身又出了酒店的大门。 明悦抽空洗了澡,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就听见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应该是宋乐乐来叫她去开会,连忙答应了一声,顺手就拉开了门。 门外懒散地靠在墙边的站着的竟然是舒檀。 他似乎是刚刚喝过酒,眼角眉梢隐隐都是春色,只是眼神太过明亮,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面幽幽地燃烧着。 明悦一怔,连忙在脸上堆起笑容,“到时间了么?周经理与乐乐已经回来了?你看我还在洗衣服,弄得乱七八糟的,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好。” 说着,她转身又进了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把刚拧干的衣服,又丢进了洗脸池里,拿起洗手池边的梳子,放进了漱口杯,慌乱之中把洗衣液倒在了手上,然后又急忙打开水龙头,沾满了肥皂泡的手伸在哗哗流淌的水流下。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舒檀的手臂便从身后轻轻地搂住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躲着我?” 低低的话语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带着让人心颤的一丝脆弱。灼热的气息,一丝丝从她的头顶上飘来,时断时续,如蛛丝儿般,漂浮不定,带给她的却是排山倒海般的震撼 ------------ 第60章 年华似水(2) 一七一八k文学提供最新章节那天晚上的会议,开了将近有三个小时。。 她只记得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头重脚轻,和衣直接扑到在床上。 舒檀,不知道是不是南霸天附身,真的很麿人。 明悦有点悲哀的想,这几个月,她所遇见的客户,一个比一个难緾,苏岑抱怨薄涛严格,明悦却想让她来跟舒檀工作试试。 当时简直让她以为他对她是公报私仇,可是他们有什么仇呢? 不外乎是刚才他在她面前失态。 可是转眼之间他就调整了态度,转换之快,让明悦以为那一双轻轻搂住她的臂膀,是不是她一时出现的幻觉。 他问她,为什么?她知道什么什么为什么? 她宁可是相信他喝了酒,产生了幻觉。 可是那晚上的烟花灿烂,明月皎洁,哪里是她的幻觉? 不过,现在她宁可忘记有这一回事情,把工作弄完。 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吧?来这里,狗肉账也快查完了。 舒檀对工作的要求真的是很严格,那天晚上开会,明悦向他汇报了查账情况,他很直接地指出了不少疑点,让明悦重新调取证明。 明悦当时被说得脸红耳赤,自从她考了执业资格之后,从来没有人这么说她的工作,虽然舒檀一个字也没有责怪她,而且也是一幅商量的口吻,但是明悦知道,他对审计结果很不满意。 接着周经理与宋乐乐的工作汇报也遭受同样的遭遇,不过,周经理似乎已经习惯。 趁着舒檀去洗手间的那会功夫,他还安慰明悦,没事的,他们老大一贯如此,今天开完会之后,他自己也会熬通宵,一点也不比他们轻松。 “不过,老大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倒是真的。”乐乐插嘴道。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乐乐你以前学的是新闻传播专业。”,周经理斜着眼笑着看乐乐说。 乐乐白了他一眼,垮下脸,瘪了瘪嘴,没有作声,过一分钟不到,她就对周经理的侧面举了举拳头,做了一个鬼脸。。 明悦忍不住想笑,,嘴角的笑容还没有展开,一抬眼余光就瞥见舒正站在吸烟区角落里的吸烟。 高大的背影,因为逆着光,懒懒的,显得极为落寞,似乎一种无言的惆怅弥漫在他身上。 乳白色的香烟,被他含在嘴里,没有点着,一只手斜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正在着手上打火机,金属相击声音传来,十分清脆。 外面,似乎下雨了,滴滴嗒嗒的雨声,打在露台的芭蕉叶上,发出蓬蓬的闷响,几片落叶随着风飘进室内,在地板上打着旋。 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不知名的白色花朵,一大朵一大朵的,花瓣已经黄了,悬在花瓶的边缘,有一种香气正在悄然袭来,微微带着即将腐烂的甜腥味道。 明悦打了一个哈欠,托着腮,瞪着迷迷朦朦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周经理首于电脑中,手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此时的脑袋一片空白。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的工作按我们刚才说的进行。”舒檀走过来,站在他们的沙发后面,淡淡地说道。 “舒总,我把这些数字弄完吧。”周经理没有抬头。 “好吧,我等你。”顿了一顿,舒檀看了一眼明悦与乐乐,“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明悦也没有看他,听了这话,就立即起身收拾了电脑,也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转身走。 乐乐怔在那里,看了看同样诧异的周经理,想了一会,还是坐了下来,哀叹着,“算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弄吧。这样还快一点。” 周经理抿嘴一笑。 舒檀没说话,低头打开笔记本电脑,皱起了眉。 后面的工作几乎都是按照舒檀的要求进行,明悦既然知道了他的要求,就自然尽量倍加小心,她倒不是因为怕,只是不想输给他的严厉。 舒檀这几日很少跟他们在一起,他和周经理一直在给锦尚公司的人开会,从总经理、副总经,到公司一线售楼小姐,大会议室里成天灯火通明,人员进进出出,明悦有次经过,隔着门缝见里面烟雾缭绕,争执不断。。 他们四个人分成了两个组,她和乐乐基本上留在小会议室里,她主要是检查财务上的账目,乐乐主要是调阅基本资料与重要合同。 明悦很少见到舒檀,即使是吃早餐的时候,也不曾遇见,只是在工作间隙,听见周经理打过几次电话给乐乐,电话里偶尔会传来舒檀在会议中讲话的声音,疲惫嘶哑。 还有一次经过大会议室,里面的会议似乎刚刚结束,大门被一下子拉开,明悦一眼就看见舒檀神情疲惫地走了出来,她心虚地垂下头,侧身让他先走,可是舒檀极快地瞥了她一眼,又转过身重新进了会议室。 大门“砰”地一声,又被关上。 她靠在墙上,一时间心里竟然感到一阵酸涩。 可是,应该不会是自己盼望着与他见面吧? 夜里在酒店房间加班累了,明悦站在阳台上吹风。 月朗星稀,园里花木扶疏,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趁着月色走进园里。 明悦凝着神仔细去看,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她自嘲,谁又是张生?谁又是莺莺。 账目上的事情,渐渐梳理出眉目,锦绣丽园真实财务状况,也渐渐浮出水面,明悦看着那一份份的表格,汇总成最后的那一张报表,心想,不要我要找你,可是这一次你真的不能不见我了。 她打电话给舒檀,听见舒檀仍在开会,只简要地说,找个时间汇报工作。 舒檀应了一声,简短地说那就晚上还在酒店二楼的茶座吧。 舒檀进来的时候,明悦已经等了一会儿,开着电脑看资料,抬眼见舒檀说了一声抱歉懒懒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也没多说什么,只把电脑屏向他那一边转了过去。 “让我先喝一口水吧。”舒檀捏着眉心笑了笑,脸色疲惫,伸手招来服务员,要一杯冰水,又点了一个牛肉拉面。 明悦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 “还没吃饭?” “嗯,今天去看现场,看完了又在项目部开会。” “你以前做过房地产?”明悦问。 “没有。”舒檀摇了摇头,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冰水,伸手抹了抹了嘴,才说“但是有些事情,也就是大同小异,关键点把握住了。能举一反三。” “为什么你不同意赵总的意见,不维持原来的收取收益的方法。” “那种方法会掩盖很多风险,我不喜欢。” “但是那样并不影响你们公司的收益,投资人的利益也不会没有保障。”言下之意,其实你们鼎天也不是那种有社会有责任感的公司。 “除了投资人的利益之外,公司其实还是要面临不少法律风险,你这两天应该已经清楚了,他们这种洗钱的手法也不是很高明,还有那种骗贷行为。”他摇了摇头,“不要真的以为政府查不出来。” “你是要清理门户?” “我先要知道真相。” 牛肉拉面很快地上来了,香气四溢,舒檀吸了吸鼻子,抬眼看着明悦,笑得实在是阳光灿烂,“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先吃面?” 明悦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不禁也微微一笑,说了声,“请便” 舒檀低下头开始吃起面条,大口大口地吃着,鬓角两边流下细细的汗珠,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快速解决了一大碗的面条,抹抹了嘴,孩子式得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面条还真的不错。” “不会吧,我昨天才吃过。”明悦睁大了眼,“这饭店的面条,跟外面小摊子上的简直不能比。这哪里是拉面,就是白水煮挂面。”明悦不屑。 “那可见我是饥不择食了。”舒檀嘴角上还有沾着一点点葱花,笑得十分满足,他想了想,又笑道,“其实我小时候真的胃口很好,我爸爸说,他要是穷一点几乎就养不活我。” 明悦心里一动,想起周经理说的舒檀妈妈去世得早,他与爸爸相依为命,看着他的目光温软起来。 面前的这个人,这会儿既有着成熟男人的气度也有着大男孩的坦然 “好了,把电脑给我。我来看看。”舒檀推开餐盘,搬过明悦的电脑,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眉心渐渐拢紧,刚才眼睛里阳光也消失了,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那么,我刚才说得那些已经被你证明了?”他扬起脸,注视着明悦。 “是的。你所说的法律风险确实是存在的。”明悦定然望着他。“你该怎么办?” “还好,不是公众公司,不至于到身败名裂。”舒檀皱着眉毛,支颌思索着什么,面上的表情,倒是平静如水,只是修长的手指无意识轻叩桌面,流露出他的忧虑。 “我想不通,锦尚犯不着这样,这么多土地储备,如果好好开发,何止于要出如此下策。” “商人重利,如果还是私人的丰厚利益,怎么不让人铤而走险。”舒檀眼中精光一现。 “嗯?”明悦秀眉轻扬。 “你记得于经理住的地方吗?”舒檀抬起头看着她,淡淡的说。 “记得,我们第一天到这里,晚上不是送她回家的么?” “她住的那个小区是本市最高端的楼盘,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二十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付不起首付,你没觉得奇怪么?” 舒檀轻撇着嘴角。 “也许有人给她付款呢,”明悦笑,“身为女人,或许有某位大款看,愿意供她生活无忧。” “是有某位大款看,不过并不是看中她身为女人,而是看中了她所掌控的资源。”舒檀勾了勾嘴角,轻蔑一笑,“不过,她只是一个执行者罢了。” “你都有证据了?”明悦微微睁大了眼睛。 舒檀眯起眼睛,微笑着看她,“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些日子都是在玩?” 吉林为您提供爱情报表无弹窗广告免费全文阅读,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 ------------ 第61章 年华似水(3) 锦绣丽园的审计工作已经告以段落,又过了一天,舒檀与周经理和锦尚公司的管理层开了有关情况的通报会。 明悦没有去参加会议,她的现场工作已经完成,回去之后,只要加以整理,出具报告便可。至于鼎天公司如何处理锦尚公司的那些问题,她知道舒檀只是作为职业经理人并没有权利擅自作主,他要回去向董事会汇报之后才能决定。 不过,她明白舒檀的意见是倾向于先积极地解决这些法律风险,而不坐以待毙,她不知怎么有些欣慰舒檀的态度,也许是长期的审计工作,使她很不屑企业为了蝇头小利而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回到事务所,已经接近夏末,早晚已经不似暑热,微风过处,墙上的喇叭花伸出小手在摇曳,蓝紫色的花,点缀在幽绿的爬山虎之间,质朴可爱。 苏岑打量着她“你出差这几日,精神倒是比走之前要好一些。” 明悦叹了一口气,“我是劳碌命,工作多了反而精神好。” 苏岑没作声,斜着眼睛瞧着她笑,眼中颇有深意。 明悦不理她,只问她最近的工作情况,苏岑想了想,说,“最近是淡季,活儿不多,小曼他们都在准备考试,只有零星的一些验资之类的活,让老刘他们去做了。手上剩下的就是薄氏集团委托的那个审计。” 明悦想起前些日子薄涛还打电话给她,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审计项目的事情,因而问道,“那个项目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是差不多了。外勤工作已经基本上完了,老刘他们已经撤了回来,如果正常也应该可以出报告了,只是-----” “只是什么?”明悦微微皱眉。 “只是老刘他们在审核往来款的时候,牵出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薄氏集团的人也没有让深查下去,但是听说小薄总在集团高层会议上大发雷霆,把整个集团全给震了。” 明悦皱了眉头,不知道什么事情使薄涛这么光火,相处那么多年,她倒真是没有见过薄涛大发雷霆的样子。 算了,毕竟中间隔了十年的光景,他也不是那个她熟悉的少年了。 “审计中牵涉到以前什么事情?”明悦问。 “嗯 ,具体的我还不清楚,可能是老刘他们查往来账的时候,发现很多年前的一些往来款项没有任何依据,资金走向十分复杂,汇报给薄涛之后,就被告知到此为止。但是薄涛把所有的工作底稿和账目全部调了回去。” “你核过老刘底稿了么?” “其他的工作底稿我已经核过,只是这一部分,我听老刘大致说了一下,一些原始凭证的复印件在薄涛那里,薄氏的人说,这些内容不在当初约定的审计范围之内,不需要在报告中反映,还强调了一下我们所签订的保密协议。”苏岑叹一口气,“真是麻烦。” “是,要不然比市价高出一倍多的审计费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明悦点头。 “只不过是下属的子公司罢了,又不是集团所有的业务。”苏岑撇了撇嘴,哼了一声,“听说最近他们在与林氏集团密谈重组,有关中介服务交给哪家做,一点口风都没有。” 林氏集团?对了,就是林琳家的吧?合并重组,看来有些事情已经摆上了议事日程了。 明悦头痛,胸口似乎塞了团湿棉花。 苏岑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眼光之中尽是了然。 “有些事情总归要过去。”她没头没脑地说,拍了拍明悦的手臂。 是,她如何不懂?j是非成败转头空。 明悦心里有些烦闷,她又跟苏岑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着电脑发起呆来。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间下起了雨,滴滴嗒嗒地打在枝叶上,玻璃上面,屋里暗暗沉寂,守着窗儿,独自怎么生得黑? 想起多年以前在学校里,每逢期末考试,都是江南的梅雨季节,淅沥的雨声,打在教室的窗玻璃上面,教室里静得只听见写字的沙沙声,等到铃声四起,校园里喧哗一片 薄涛有时会在操场边等她,看着她故意踩着水花,奔跑而来,他皱眉笑,“慢点,慢点,小心你的白裙子。” 梅雨天,一霎儿雨一霎睛,阳光照在水珠上,折射出五彩虹霓。 那样的日子,呵,真是惆怅旧欢如梦中。 苏岑说得对,有些事情总归是要过去的。 前些日子太忙,有些事情不敢仔地细想,现在也许必须在心中做一个决定,尽管一想就就心里就痛,也要慢慢地决定了。 手机上那一组数字,终究还是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没有被拨出去,她回来了,却不想再与他联系。 不知道这样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苏岑推了门进来,顺手摁亮了墙上的开关,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 明悦微微眯起眼,有一点不适应眼前的光亮。 薄涛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苏岑的身后,他的脸笼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岑平淡地说,“明悦,薄总说,他想跟我们再商量一下审计项目事情。” 明悦的意识在这一个时间竟模糊。 雨后的夏日,好风如水。 薄涛穿着黑色的衣服,衬着脸色略显苍白,眼圈下面还一道淡淡的青,益发显得冷峭。 我他今天没有带着随从,没有开车,下班时,苏岑正在锁她的办会室大门,转过头看到他闲闲地站在哪里,吃惊得快掉下了下巴。 薄涛却很淡定地说,他刚刚散步正好散到这里,顺便来谈谈项目事情。 苏岑当然明白,如果真的从薄氏大楼散步到这里,最少也要走二个小时候的路程,另外,这两个小时之间,还下过一场不太小的雨。 眼前的薄涛额角的头发还有点微微濡湿,丝毫不显局促,倒是更是倍添性感。 难怪明悦到今天也不能忘怀,换作其他人也不会轻易忘记那一段。 也难怪弟弟的新娘子骆静一听到她的合伙人的名字就睁大了眼睛,“明悦?是那个长得很秀丽的明悦?她还好么?结婚了么?” 今天是周末,她要赶着去接宝宝,并不太想恋栈,况且谁看不出薄涛所谓的工作只是一个借口而异。 就如明悦思考鼎天的项目来源,苏岑当然也思索过薄氏副总裁对她们的突然惠顾。 于是,在工作之余,她也曾经利用自己在坊间的关系网,进一步地了解薄氏集团那光环背后的东西。 毕竟明悦是她多年的合作伙伴,她当然希望明悦花好月圆人长久,好过以后天天对牢自己愁眉苦脸哀叹老公不堪,孩子不肖,公婆计较势利。 只是,豪门一入深似海,根据她的评估,明悦明显不具备驾驭豪门政治的能力。 何况林氏与薄氏联姻已经不像是坊间八卦传闻,而渐渐变成财经界里与重组有关的内幕消息,林氏旗下的上市公司已经“因公司即将发生不确定的重大事项”而向交易所申请停牌,先知先觉,消息灵通的市场人士早就购进林氏旗下公司的股票,以寻求利益。 所有人都在希望着合并重组能成功,没有人会想到资产重组的成本里还包括公司董事的爱情。 明悦办公室里弥漫清新芬芳的香气,茶几上的水晶瓶子里插着大把的栀子花,是早上小曼送她的礼物。 她仍然坐在办公桌前的暗处,眼睛半阖,似一只猫儿无限慵懒地想着心事。 这样的黄昏,雨后初霁,窗外深绿溅溅。 薄涛斜斜地坐在沙发上,凝神看着她,如今,她是怎样一个人?工作时干练,动情时娇媚,有时清澈如一弘水,有时迷离如一缕烟, 他喉头微微发紧,突然觉得那些他每天所关心的各种报表上的数据,都远过多比不上眼前这个女人嘴角上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他心烦意乱。 她心不在焉,她面对他的时候,现在居然会心不在焉。 她曾经是那么乖巧地依附在他的怀里,如同一只猫儿。 是的,她的确如一只猫儿,安静温顺,可是如果受到伤害,永远不会再信任你,永远有她的想法,永远追求她的自由,即使在你的怀里。 明悦静静听着薄涛与苏岑在谈论有关审计报告的事情。 窗外的碧绿的梧桐树遮住了大部分淡铅色的天空,似乎还笼着薄薄的水汽,新泡的的热茶缓缓冒着热气,氤氲地隔在他们之间。 她在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刚刚换过的手机桌面,是她在海边的一张照片,白衣白裙,嘴角笑意飞扬,眼神清亮,是自己多年不遇的靓照,无疑,那天帮她照此相片的人,是舒檀。 自回来之后,就没有再见到舒檀,他没打电话给她,她有时偶而会想起那一日海边的情景,暗问自己是不是一个灿烂的梦境。 一切竟这般不真实,哪怕眼前的薄涛,虽然温存如初,却不能把握。 她凝视着正在与苏岑讨论项目的薄涛。 以前那个朝气勃勃的大学生,那个身材颀长的清秀男孩子,已经不存在,眼前这个男人,看似温和淡定,抿紧的嘴角却流露出凌厉精明。 不,不,那已经不是她的薄涛,他,只是薄氏集团最年轻的董事。 薄涛与苏岑同时站起身来,一起看向她。 “事情谈完了。”薄涛歪着头看着她,温和地笑着,一如以前,她是陪他来见老师的小女朋友,在一边蜷缩着看杂志吃糖果,等他正事办完,就去吃冰琪琳。 明悦打了一个颤,也站起身来,回以微笑。 “一起去吃饭?” “不了,我要急着回家,宝宝只和保姆在家,我要赶着回去。” 苏岑的着急当然不是假的,薄涛看向明悦,征询她的意见,“那明主任,我们一起?” “是的,是的,明主任,请薄总裁吃个便饭吧,上次就想请了,今天正好是一个机会,明悦,你代表我,要好好谢谢薄总裁对我们所的关照。”苏岑背对着薄涛,冲明悦挤挤眼睛,一边说,一边抓起沙发上的背包,走到门前,又转过脸冲着薄涛,笑,“那,薄总,真的就不好意思了。” 明悦看向苏岑,也抿着嘴角一笑。 事到如今,她也不是应付不起。 “我们去哪里吃饭?”明悦问薄涛,一如多年前,明悦对学校食堂的饭菜腻味的时候,拖着薄涛去校园外的小饭店改善伙食。 薄涛皱起眉头,比起以前的她的尖锐逃避,这样的平静却让他隐隐不安。 他低头微微想了想,说这里离以前学校不远,去学校转转吧。 明悦低着头,说好,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手上的牌已经确定,只是他还是不舍。 她知道,但此时心底里却温软得如水,如同一个母亲,明明知道孩子做了坏事,却不忍心当面揭开答案。 又如以前上学考试,试卷上的题目,怎么也想不出来,不会做下去,试着猜着,慢慢写下去,暗存一点希望,即使知道答案不对,也能按步骤得分。 学校已经放假,但是操场上仍然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明悦坐操场边的台阶上,仰面看着穿着黑色衬衫的薄涛。 “还记得这里?” 怎么会不记得? 多年以前,正是在这里,他们那天真单纯美好的爱情,急转直下,开始渺渺离去。 “明悦,当初的事情。。。。。”薄涛沉吟了片刻。 明悦回到脸来看他,笑容温软,可是笑容下的目光不是不犀利,仍然一眼看出了他的犹豫。 “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知道。”她笑容淡淡,稀薄透明,转脸重新去看树上的叶子。 晚风送爽,树木茂盛,这是盛夏之后的宁静,她不想听那些陈年的旧事,如今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世间的人希望有童话,王子与公主,历经磨难之后,终于相拥在一起,只是,即使薄涛是一个王子,大部分人眼里的王子,她却不是公主。 “听说,最近出了差?”沉默了一会,薄涛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似乎是无意识地问道,转换了一个话题。 “嗯,工作上的事情。”明悦答道。 “顺利么?”薄涛侧过脸望着她。 “还好吧。”明悦低着头,伸手拾起一片枯叶,嗯,夏天快要过去了,树木虽仍然苍翠,却不能阻挡不久之后衰败的来临。 “这么多年了,想不到我们还能有一天重新回来,重新坐在这里。”薄涛抬起那漂亮的下巴,眺望着远方。 安静的校园,空气里暮霭沉沉,远处天际线烟霞散尽,淡天一片琉璃。 明悦只是看着他微笑。 她仍然喜欢穿白衬衫,跟多年前一样,只是现在白色丝质的衬衫配卡其色的布裤子,已经不见稚气,乌黑的头发,略略凌乱地披在肩上,她伸手捋了捋,手腕上带着男式薄款黑色皮带钢表,金属色泽,泛着冷静的光茫,一如她的人。 “你太忙了,当然很少有心情回来看看,我就不同了,有时候午休时散个步都能走到这里。”明悦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那枚树叶仍然在她手中轻轻转着,“所以,我很少会有你那样的感叹。” 薄涛笑道,“是么?可是我并不是因为工作繁忙,我在外十年,今年才得以第一次回来,所有的一切,只能重新开始。” “十年才能回来?看来你在那里呆得也很自在。”明悦脸上的笑容淡得如雾气,可仍然在笑着。 “自在?我刚过去那几年一直被限制着自由,除了读书,连朋友都很少,通信要被检查,电话也被监听,你以为我真的很自在?”薄涛凝视着她“我给你写过信,可是后来发现都被没收,一封也没有寄出去,我给你要打过电话,可根本拨不出去,时间长了我也死了心,只能拼命的读书,工作,盼着期限一到立即回国。”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很轻很轻,“那么长的时间,我没有办法让你等我,我只能祈祷上帝,让我有一点点运气。” 他的眼睛仍然紧紧地凝视着她,语气轻柔得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心,“也许是上帝可怜我,让我这么顺利地找到你,而你仍然在那里。“ 时间悄然静止。 只有心痛得几乎麻木,明悦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减轻一点痛楚。 “没有,我没在原地等你。“明悦站起身来,背朝着薄涛,沉思良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转过脸凝视着他,她的目光淡然坚定,清亮得如同阳光的下的冰晶,却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她说,“这仅仅只是巧合,薄涛。” “但是你的感情还是与当年一样,还是与我一样。对吗?”薄涛抬起头,盯着她,迫不及待,他想确认,他急于想确认她的感情,即使回到十七岁那年,他也从来没有过的这样焦急。 “你何必知道这些。假如爱情与利益冲突,你的选择呢?你能告诉我,你的选择,就是那么坚定?”明悦的脸上慢慢浮上一个梦幻似得微笑,甚至带着些天真与柔弱,看得薄涛心中悚然。 她的声音轻柔娇媚,如春风吹过樱花树,溢满旖旎,“薄副总裁,听说如果这次重组成功,贵集团与你本人将获利良多,你的身价将上亿,而且薄氏集团总裁的位置将非你莫属。这消息没错吧?” 顿了顿,她又微笑道,“既然刚才你说对我仍有情意,那么你倒是真的守口如瓶,不愧为是做大事之人,这样的内幕消息也应该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在停牌前操底。”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可惜了可惜,明悦心中叹息,到最后仍然是可惜了。 她要的是也就是他的精诚不散,却怎么能抵得过他薄氏的江山社稷。 ------------ 第62章 静水深流(1) 鼎天公司的工作仍然正常进行。 赵子衡没有再告知明悦,对于锦尚公司的事情,董事会如何做出决定,明悦当然不便多问,锦尚的工作已经结束,正如舒檀所说,连个报告都不需她出,一切便与她无关。 她继续按照赵子衡给她的要求,参加相关的会议,提供相应的顾问服务。 日子过得如静水深流,至少表面平静。 祝紫嫣婚期将近,似乎患了婚前恐惧症,情绪忽高忽低,方晓书与明悦倒是花了些时间来陪她。 夏末初秋,庭树稍落,寒蝉空鸣,秋高气爽的天气,却无端端让人心生悲戚。 祝紫嫣一反平日里的爱热闹嘻笑的个性,时常沉默不语,兀自出神。 方晓书有心提点着她,劝道:“你这样的状态,叫小周看到做如何想,眼见着婚期在即,何必让别人心里不痛快。” 祝紫嫣道“我不仅仅就是在你们面前才这样子嘛,别人面前怎么会流露半分。” 明悦心中明白,也不点破,仍然是陪着紫嫣一起逛街买东西, 有一个周末的下午,明悦照例是准备在办公室度过,方晓书打了电话来说,晚上要陪紫嫣买些结婚用品,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去逛街。 明悦答应了就赶了过去,到了购物中心门口,老远看见,购物中心的橱窗上新换了个国际顶级化妆品的广告牌,一张集美艳清纯为一体的脸,万种风情地微笑着,正是大明星缪可儿。 明悦的眉心微微一蹙,心底里某一个身影悄然闪现。 从锦尚回来,她几乎没有见到舒檀,赵子衡不说,她也不会问,偶然在走廊上遇到步履匆匆的周经理,他也只是冲她点点头,再也没有当时的默契。 仅是有一天午餐时,宋乐乐端着餐盘走至正临窗独自用餐的明悦面前坐下。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议论着时下的秋季新款,直到最后快要离去时,宋乐乐才似乎是自言自语咕哝着,“唉,最近真是没劲,总部高层对锦尚的事情处理方式很不满意,舒总也跟着倒霉。。。。” 明悦抬起眼睛来看她。 乐乐欲言又止,想了一想,对明悦笑了一笑,“公司这些事情你肯定没兴趣,只不过我觉得我们前些时间那么辛苦,最后竟然好心没有好报,真是叫人。。。。。。。” 明悦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职业素养要求她远离客户公司的是非,可是,事关舒檀,她压抑不住自己的心奇心。 她暗说,也仅仅只是好奇心而异。 明悦仰着脸看着缪可儿美丽的眼睛,直到祝紫嫣轻轻拍了她的胳膊。 “先去看鞋?”明悦转过脸,掩饰过眼睛里那一抹惘然,笑着问祝紫嫣。 “等等方晓书吧。”紫嫣站着她身边轻轻地说,有一点心不在焉。 “今天早上去领了证。”沉默了一会,紫嫣低低地说。 明悦一怔,转过脸去看她,紫嫣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商场里琳琅满目,晶莹闪亮的化妆品,不知道是不是璀璨的射灯光线太亮,明悦竟然到她眼里的闪烁得晶莹。 “那是好事呀,紫嫣,我应该恭喜你。”明悦轻轻揽着紫嫣的肩膀。 “是的,应该是一件好事,他人好,对我也好,应该是一个良人,可是——” “没有可是,紫嫣,这些就足够”明悦知道祝紫嫣的可是,她不想让她说下去。没有可是了,就像是她自己,既然选择了,就不再有可是。 “哦,对了,听小周说,薄氏公司最近要借壳上市了,你知道不知道?”祝紫嫣吸了一口气,眼里的还闪烁着泪意,却转过脸笑颜如花。 明悦看着她,微笑着慢慢地点了点头。 资本市场上传闻多如牛毛,堪与娱乐圈媲美 传闻也不尽是捕风捉影,至少薄涛也没有反驳她的问讯,她记得,记得薄涛絛然抬起的眼睛,眼底的泪光潸然而过,像是看着最心爱的东西,濒临死去。 可是,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 最近她都没有见到舒檀, 直到星期一下午通知她去开会,会议从下午三点半,开到晚上近七点半,将近四个小时。 明悦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双脚几乎麻木,肩膀与颈椎也似乎僵直了,不能自如地转动。要不是开会前舒檀让人送来了一件西装外套,明悦估计自己穿着短袖真丝衬衫与铅笔裙的身体可能也被空调的冷风风干。 作为外聘的顾问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项目论证会,明悦并没有被要求发言,在赵子衡的表情平淡的例行介绍之后,她就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垂首静静地聆听,认真地做笔记。 舒檀倒是精神百倍,愈来愈神采奕奕,明悦的眼光偶然从面前的投影上悄悄地落到他的脸上,只见他环抱着臂膀,侧着脸地注视着大屏幕上的数字、公式与柱型图,矩型图、饼图,薄薄的嘴角微微抿着,一丝看似嘲讽的微笑始终挂那嘴角上。 他的状态像一只正在悄悄地潜伏下来的猎豹,又像一只正在懒洋洋晒太阳的老虎,脸上的表情即像是心不在焉又似乎是专心志致,让人捉摸不透。 介绍第一个项目情况的是投资部的一位金融博士,看得出这位年轻的小伙子真是用心做足了功课,投影大屏幕上不断变化的各种色彩图形,数字,财务模型,足足让人眼花缭乱,“类似敲出式利差区累计型持许性久期利率互换”“目标累计赎回”。。。。。。等等高度复杂结构的金融名词如同倒开水一般从他的口中流出。 明悦极力撑着自已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心中一边哀叹,这样的会议。幸亏是第一次参加,她就是连这些专业名司也听不懂,如何能够去评价这样的投资项目。 “请把空调的温度再下调一点。“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正是舒檀。 会议室里立即响起一片轻微的笑声,有人在轻声笑地问“谁?这次是谁打磕睡了,害大家受冻。” “感冒了,要补给医药费了。” 一阵强劲的冷风吹过来,明悦立即打一个激灵,原来混沌的头脑也清醒过来,她看了看放在椅背上的女式西服,心里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会议前他让秘书送了一件西装外套过来,心里既有点恼怒,又有点尴尬,但是却不得不感激。她抬起头看向舒檀,舒檀却有没有看她,兀自微微弯了弯嘴角。 会议结束后,明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下身上的那件女式西装仔细地看了看,一件看似普通的黑色西服,如果不细看,不会知道竟然是BURBERRY的。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细致的做工,精确的剪裁,绝对不可能是一件A货,放在鼻子上闻了一闻,是的,正是那一股清晨森林气息。 脑子里“轰然”一声,仿佛又有什么在心里坍塌下去。 站在窗前,窗外是这个城市璀灿的夜空,万家灯火,似繁星成点点,远处的公路是一条条瑰丽流动的星河,近处高层建筑,似琼楼玉宇,晶光灿烂。 额头触在大楼玻璃窗上,凉凉的,外面的繁华对于她只是一片模糊摇曳的流丽,像是破碎在水里的倒影。 又像是小时候玩的万花筒,轻轻一转,竟是五彩斑斓的花朵,只能远远地隔着玻璃看着,永远触不到手。 窗外都市繁华盛世,俯瞰之下,谁又能看得清那下面的芸芸众生。 这繁华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平凡的故事吧,那么她的故事不过是这其中最最平凡的一个。 办公室里的空调已经关掉,身体一点点地暖和地起来,可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要该怎么面对自己?是的,重要的是面对自己。 如果能自如地面对自己,也会自如地面对他。 为什么会这样的失望? 就凭这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气息? 可是? 这个时候,她竟然是那样厌恶自己。 那件西装外套还紧紧地捏在手中,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它。 是总裁室的行政助理给她送过来的衣服,那个看上去文静的女孩子,平淡的五官不会让人有所注意,但是非常的年轻,最多也就是刚刚大学毕业。一边递给她衣服一边还红脸笑着说“这是我的衣服,明主任,可别嫌弃。” 明悦不会嫌弃,她怎么有资够嫌弃,如果要嫌弃,只能是嫌弃自己,为什么对一些事情还抱着那么多的幻想,幻想世上有爱情,幻想有一生一世和不离不弃? 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他怎么样,他不过是她的客户,他是商界精英,天之骄子,就是算是三千佳丽,六宫粉黛,与她何干? ------------ 第63章 静水深流(2) 手机在包里嗡嗡地震动起来,明悦取出看了一眼,伸手按断了它,眼波一闪,竟是一个冷冽的微笑。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面前,无声地打开,明悦一怔,迎面触到舒檀黝黑的眼睛,眸星闪烁,明悦读出了他眼底的疑惑,但是却恍如不见。 赵子衡、周经理,还有刚才开会的几个人还在低声地讨论着什么,看到明悦,都愣了一愣,明悦只得点头微笑。 “明主任也才走?”赵子衡浅浅地笑着。 “是,稍微整理了一下。”明悦道,看向赵子衡,嘴角的弧度妩媚而轻快。 “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赵子衡笑。 “不了,还有些私事。”明悦又笑了一下,脸颊稍红,更显得娇媚。 舒檀没有再看她,那张英俊的脸似乎悄然蒙上了薄薄的霜气。明悦站在他的身前,那原本清新的森林的气息从身后传来,竟然觉得浓郁得让人窒息。 电梯很快下到一楼,明悦回过脸来,对着赵子衡及那几个位又微笑了一下,“赵总,再见。各位再见。”想了一想,她又转过脸,对着舒檀,微笑“再见,舒总。” 舒檀正在接电话,听到她说话,冲她点了点头。 明悦转过身,急步向大厅走去,身后隐隐约约传来赵子衡的声音,“这么急,那你不吃饭了?” 走到大街上,清风徐来,花香沁人,长吁了一口气,心底里那种压抑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一些。 明悦没有如往常那样走到车站去坐公交,而是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急于离开。 窗外是都市里流光溢彩的夜,霓虹闪亮,街灯璀灿,是这个城市的活色生香,喧闹熙攘,但都与自己无关。 模糊的双眼中,夜景在出租车里播放的音乐声中,慢慢闪过,流丽的霓虹,温暖的灯光,一辆一辆的汽车排着长队停在信号灯前,尾灯红红黄黄,明明灭灭,印在刚刚下雨的柏油路上,蜿蜒成溪。 车内的调频立体声放着小野丽莎的《what is going on》,酽酽的,低低的的嗓音,这时听来如同一杯浓浓的茶,浸泡着苦涩情绪。 what is going on? what is going on?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如此惆怅,如此困惑,如花的美眷,抵不过似水的流年,良辰美景,为何刹那间都付与这断壁残垣? 她明悦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了? 手中的手机开始嘀嘀地叫了起来,她机械地拿到眼前瞄了一眼,自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接。 猜到会是舒檀,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就打了过来。 她想把它掐了,但是转念一想,别说舒檀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就算她是他的正牌女友,如此“捕风捉影”,说出来也是白白让人笑话。但是依着她目前这样的情绪,实在没有精力去敷衍他。 她累了。 真的很累,因为薄涛,因为舒檀,因为这手中永无休止的工作,因为永远做不完的项目。 手机兀自坚持不懈地响着,明悦握在手中,感觉它在手心里的震动,一阵一阵地挑动着她的心绪。 明悦家的院子坐落在一条深巷的尽头。 这一条不算太窄的巷子,但也只容得下两辆车对面驶过,道路的两边是茂密的行道树,香樟与合欢交替相种,桔红色的路灯下,能看到香樟树白色的米粒大花朵,合欢花绒绒的花球,香气在风中像雾一样,似有还无。 行道树的一边是一所艺术专科学校的围墙,另一边是一所小学校,白天上学、放学时分车水马龙,人满为患。到了晚间,却是幽静冷僻,偶然有几辆车子经过,悄悄地划过路面。除了车声,便是艺术学校的围墙内传来的琴声,叮咚叮咚,如溪水潺潺,愈发显得安静。 大门口有银色的车影,车旁斜依着高挑的身影,路灯下显得孤独而疲惫,一个桔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朦胧地闪烁。 明悦正准备转身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料想今天躲不过去,心绪更加纷乱。 她走了过去,看着他在树荫下的脸,半边笼在阴影里,。斑驳的树影在他的脸上变化着,表情看让人看不真切。 “舒 总裁,你怎么会在这里?”心里尽管生疑,但还是努力想在脸上挤出一丝职业性的笑容,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成功,明悦只好沉着脸,垂下眼睛,那一句客套听在耳里,倒像是在盘问。 等了一会儿,他仍然是沉默不语,她心里不耐烦,毫无恋战之心,就侧过身子想从他身边离开,刚移动脚步,手臂便被硬生生地拉住了。 明悦转脸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接电话?”僵了一会,他缓缓放下她的手,问,把脸转了过去,背对着她,没有看她的脸。 “你打电话了?我没听见呀。”她绕到他面前,她脸上缓缓绽放出的笑容很无辜,甚至有点娇憨的天真,从包里翻出了手机,看了一眼,继而笑咪咪地说“呀,还真是。我放包里了,没听见。” “是么?”他哼了一声,又沉默下来,眉头打了一个结。 “是呀,刚才开会的时候调到了静音,忘记调回来了。”她笑着又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了?有急事么?” 他沉默不语,她的眼睛晶晶亮地盯着他,看上去天真到残忍。 “你就这样跟我一直装下去?”他问,声音哑哑,似乎是费了半天的劲才得以开口。 这一刻明悦突然觉得有着如释重负的快感,相识这么长时间,一直是他占尽主动,她不过是他手中可以任意拨弄的棋子。 他对她挑逗戏弄,他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份,就是连她生病时候,竟然还要给她脸色看。 她以为他是百毒不侵,百炼成钢,百战不殆,泰山崩于而前不动声色,谁想到他还有今天? 明悦心底里冷笑了一下,把头别向一边,看着路灯下的飞虫一层一层奋勇扑将上来,绕着那一点点暖光盘旋。 多么像她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温暖也舍不得丢下,却不知道只要撞上就必然头破血流。 离得这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森林气息。是Aaramis的香氛的味道么? 记得有次闲来无事特意去专柜去问这款香水,Aaramis经典款香水属于檀香香调,凝聚了柑橘精粹,异国香料和来自森林幽谷的清新植物感受。香水前味:柑橘、柠檬精油和清新植物;中味:檀香木,深邃的森林香;后味醇厚、热烈。Aramis兼备感性与性感的男子气概。 倒是适合他的风格,可是她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用的这一款。 “这是什么香水的味道?”她喃喃地问,轻声仿佛自言自语。 “什么?”他没听清,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清清亮亮的,仿佛有什么在流动,盈盈地一闪,又转瞬即失。 舒檀的喉咙无端端地被攥紧了。 她慢慢地回过脸来,淡淡的笑容如同暗夜里的梨花盛开在脸上,“舒总,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她声音轻轻,但是语气里却不容置疑地坚决,“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对于我,似乎你了解得比较清楚,我知道你那都是因为工作上的需要,但是,有些事情都是双方平等的,对于你,我想我并没有足够的了解。” “不错, 工作上你也一直支持我,我感谢你的信任也感谢你的照顾,但是我想我并不了解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如果你换了工作,换了手机,我估计我甚至连找都找不到你。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能谈得了其他么?” “而且,就算是你了解我,做过所谓的背景调查,但是我就是那么浅薄到可以让你一览无余?” “难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非要去了解他的祖宗八代?”舒檀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表情淡淡,扔掉另一只手指间夹着香烟,用脚尖踩灭。抬起头,又是那幅有点玩世不恭痞痞的样子,“难怪你喜欢相亲。需要一个保荐人才能评估风险。”他嘴角上浮着笑,可是黝黑的眼睛却深不可测,看不出一点情绪。 明悦低下头,没出声。随便吧,随便你怎么想。 不需要解释,不要辨解,总有一次是她占了上峰,这样就很好,至于这会儿,他闹情绪说她两句又有何妨?说归说,但是你又能让我怎么办,我又怎么知道应该怎么办?现在的,过去的,都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语气温和地说,“不早了,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别放在心上。明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说罢,也不看明悦,转身上了车。 明悦愣在那里,看着他冷静自如地发动着车子,轻巧地打一个方向,调头往回驶去,调头的时候,还微微对着明悦点了一下头,算是告别。 真的就像他所说的,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 明悦怔住了,心里那一点点快感却消失怠尽。 ------------ 第64章 静水深流(3) 今年的注册会计师后续教育培训在华宁宾馆举行。省注册会计师协会今年依然舍不得资金,不知道在哪一个三流学校请了一个年老体弱的老教师声嘶力竭地给他们照本宣科。 明悦每一次去参加后续教育都是当作去休憩,点了一个卯,就开始打伏在桌上磕睡。 苏岑本不想让她参加这一期的培训,因为有项目在身,毕竟要耽搁个三天时间,无奈明悦见到培训通知之后,态度极为坚决。 “怎么了?今年这么爱学习了?”苏岑奇道。 “唉,天天加班,这鼎天的工作压力之大,加度之高,你总要让我有一个喘息地时间吧,现在名正言顺地可以休息一下,还不心疼我吧。”她嘻皮笑脸地说。 明悦不想说,她是心有戚戚焉,对某人唯恐躲之不及。眼下是个绝好地机会,怎能不好好地加以利用呢。 苏岑只得同意,自从因为上次与鼎天签订补充协议之事未能事前与明悦商量,明悦总是对她礼貌有加,却不再是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今天难得表示出一点点原来的亲昵,她怎么能够加以拒绝? 初秋的阳光从教室的大玻璃窗外倾泻进来,照耀在身上,暖意融融,伏在桌上,鼻尖尚能嗅到课桌的木头味道,让人觉得似乎身在郊外的晒谷场上,黄金意意,清清烈烈。 窗外的蓝天是那种快要挤出水的透明的冰蓝,随风浮动的树枝就是那冰蓝宝瓶上缠枝的花纹,枝上的蝉声漫漫四起,只道是最后的热恋,故人即将远离,徒留着闺阁里愁念,在深夜里轻吟着子夜的秋歌。 坐在明悦的身边与她一起打磕睡的是顾青莲,青莲比明悦要大一岁,人如其名,是注册会计师队伍里难得的一枝清丽雅致的莲花,明悦与她是当年考证时培训班里的同学,俩人惺惺相惜,一见如故。以后每一次参加行业活动,两人都会坐在一起,唧唧咕咕。算算到现在,相识已经快十年。 顾青莲与明悦一样,也是年过三十高龄仍然没有结婚的大龄女青年,苏岑曾经感叹过,咱们市属所里最漂亮的两位女注册会计师都是尚未能嫁人,可见注册会计师真不是一个好做职业。 苏岑不同,她与老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到法定结婚年龄立即结婚造人,婚后十个月,就生了孩子,直到事务所全面改制时,她出来自己创业,孩子也大了,可以脱手,事业、生活两不误,没有半点耽搁。 看到苏岑,顾青莲就会笑说,恋爱要趁早,结婚要趁早,生子也要趁早,我们是响应政府号召,晚婚晚育,结果到现在成了影响和谐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了。 顾青莲笑起来的时候,即如莲花盛开,皎洁清丽。这样一个女子为何仍然是孤单孑影,明悦真的想不通。 “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的,这样冰雪聪明的可人儿,也不是没有好好找一个依靠。”青莲对此也不避讳但也不深谈,每次提起便轻描淡写化解掉,明悦只是看到她眼中轻愁一闪,极快消失。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愁城,不得轻易开启,犹如郑愁予的《错误》,心是小小寂寞的城,恰如青石的街道向晚,蛩音不响,三月的青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秋天的白昼日渐短了起来,从华宁宾馆的旋转门出来,扑入面前的是下班高峰期轰然纷乱的人群与街道上歪七扭八停滞不前的汽车。 天已然全黑,路灯与霓虹灯开始闪亮,赤橙黄绿青蓝紫,在夜的背景下肆意地挥洒。顾青莲开着她那白色的标致307,载着明悦上了高架桥,在摩天大楼的腰间穿行,抬头看天空上一弯古意盎然的明月,挂在高层建筑的间隙间,一如千万年间,月上柳梢那般自在。 低头看桥下是一圈一圈错落盘旋的道路,再下面便是峡谷里川流不息的下班人群与车影,远处的高楼与低矮的房屋黑黢黢共同分割着天际线,灯火闪烁,市声喧嚣,蒸蒸腾腾,隐隐约约,却不得真切,如同她们故事,是这都市里荧荧的一点星火,汇入灯河便不见。 顾青莲开车时专心致志,完全没有平时聪明慵懒,漫不经心地样子,明悦说她一握方向盘便没有了风采,顾青莲微笑,过了一会,即淡淡地说,“我的技术不好,开车会紧张。” “那又是为何要勉强自已,不如学我,知道自己动作不协调,就不当马路杀手。” 顾青莲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说,“有人说过我永远学不会开车,我就是要开给那人看看。如今也是将近开了八万公里了,证明那人说的也不是全都对。” 她眼中那轻愁又雾似得弥漫上来,想起多年前的盛夏,那人陪她练车,正午阳光暴晒过的破吉普车里,冷气打最到强也没有作用,车里奥热得像就像是一只焖上锅盖的蒸锅,两人就是锅里被焖着两尾鱼,时不时就会纠缠在一起,劣质的化纤座位浸着汗水,不一会儿就隐隐有着一股汗馊味。 那个人的嘴唇咬着她的耳垂,低声吃吃地笑,“你这个小笨蛋,看来是一辈子学不会开车了。算了,我就给你当一辈子司机吧。” 二十多岁,那样年轻,怎么知道一辈子是多么长久遥远的事情。 顾青莲说要带明悦去一个别致地方吃饭,车子竟然停在金融中心那条街上一幢超现实造型的写字楼的地下车库里。 见到明悦有点惊讶地望了望她,顾青莲只是微笑不语,拉着她直奔电梯。金属感超强的电梯直达顶层,走出电梯,迎面是一个黑色大理石的照壁,上面是简单雕刻着店名“清平。乐”,转过这个照壁,竟然是一个别有洞天的所在。 轻钢玻璃的顶棚下,上百竿翠竹掩映,假山嶙峋,流水琮琮,穿过粉墙黛瓦的回廊,,周围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认人不觉想起红楼梦里的潇湘馆。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有身穿丝绒着旗袍的女子温和恭良迎上前来,轻声问了声几位,便引导她们走入大厅。 大厅里是一排排仿明式的餐桌,桌上铺着月白色描金凤的餐旗,放着青花瓷的餐具,衬着酸枝木色泽,温润如玉。 “怎么样?”顾青莲含笑问道。“还有几分意思吧?” “和你挺相配。”明悦也笑道,挑了挑眉毛。 顾青莲脱了外面的西装式小风衣,露出里面穿的湖水绿的软缎超短旗袍,配了一条黑色九分裤,一双黑丝绒的芭蕾式便鞋,珍珠式的耳钉,再加上芙蓉花一般的笑脸,十足地配合这江南园林的古典气氛。 “不过是我现在年纪大了,成天穿着这铠甲着职业装觉得太累。”她合上手中的烫金菜单,交还给身边穿着黑衣的侍者,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展颜一笑。 明悦觉得眼前如百花盛开,春色无边,她轻咳了一声,不禁又笑道,“青莲,我要是个男的,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上你。” “哈哈。”青莲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可惜你不是男的。我也不是蕾丝边。” “你要是个蕾丝边,那不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其实,要真是个蕾丝边倒也不错,有时竟没有那么多烦恼了。”青莲眼睛微眯,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龙井茶,脸上有阴影倏然而过。 “那也不一定,你以为人家同志式的情谊就简单明了的?”明悦微微失笑道,“人生在世,抵不过的就是一个情字,哪有不困扰的,只不过你我,不身临其境不得而知罢了,世上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的事情。”她想起最近自己所谓的情感纠葛,垂下头去,情绪有点低落。 “若得一个久长时,死也应;若得一个到头时,死也瞑。抵多少平阳歌舞,恩移爱更;长门孤寂,魂销泪零:断肠枉泣红颜命!”青莲合着大厅里若有若无的古琴,低低哼着,脸上也有几分黯然。 两人均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侍者端了青莲点的浓汤竹花碗仔翅上来,青莲才含笑道,“看,好不容易两人才聚到一起吃个饭,都这么灰头土脸的,还是快点吃吧。” 明悦低着头看着面前青花瓷的盖碗鱼翅盅,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转瞬间却含笑道,“请我吃这么贵的饭,难不成是有求于我?” 青莲微微睨了她一眼,低头揭开盖碗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摇了摇头叹道,“明悦,你这个丫头,有时竟是直接得让人受不了。难道这样一地方,请你这吃点美容养颜的东西,我竟是请不起?你是否也太小瞧我了。” 明悦依然睁着晶晶亮的眼睛直视着她,含笑不语。 顾青莲也同样直视着她许久,才垂下眼睛,嘴角浮出一丝笑容,道,“算了,你也算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瞒也是瞒不住你,今天的的确确是有人让我请你吃饭,他说你最近瘦得很,脸色也极差,让我非给你补补不可。。” 明悦听了也是一怔,她自然心里有些疑惑,这半年来的是是非非,让她不小心翼翼都不可能,身边每一个朋友都似乎话中有话,暗藏机锋,明悦甚至想,她生活中前面那个十年的平静无波是不是就是为了衬托现在精彩纷呈? 但是她还是没想有到顾青莲坦然直白。 “明悦,你真的不知道我跟舒檀很熟?” 明悦忍不住“扑哧’一笑,看着顾青莲脸上有些奇怪的表情,喝了一口瓷杯中的茶水,才道,“我的青莲姐姐,你要是不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知道你们所选的都是大客户,特别是你,听说你执行风险导向的审计程序十分坚决,甚至连客户的相貌都要挑剔,像鼎天那样的优质客户,你不会不知道,何况他们的执行总裁还是一位超级帅哥。” 她说一句,顾青莲就笑一下,等她说完,顾青莲已经笑得春花烂漫,媚眼如丝。 似乎过了一会儿,顾青莲才止住笑,柔声轻轻说道,“其实,舒檀是我。。。。另一位很熟的人的铁哥们。。。。。。。,他上学的进候我认识了。” “是那个让你至今不谈恋爱,不结婚的熟人?”明悦问。 头顶上的莲花状的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线,明悦几乎认为自己看花了眼,对面的顾青莲的眼里弥漫着薄薄的雾气,似晨曦中的湖水,飘渺深远。 “快吃吧,看,这固体酒精都快烧没了,一会凉了就腥气了。” 明悦笑了笑,正待将手中的银勺舀了一点浓汤放进嘴里。忽然发现顾青莲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某一个位置上,娥眉轻拢,朱唇轻启,表情十分地奇怪。她随着青莲的视线转过头去,也不由得怔住了。 ------------ 第65章 静水深流(4) 昨天还是艳阳丽日,早上起来时却是秋雨绵绵,淅淅沥沥。 明悦起得晚了,匆匆忙忙地梳洗完,老妈昨天熬得糯米红豆稀饭也没有喝一口,抓了件外套便出了门,打了车去华宁宾馆。 坐在出租车里,听外面冷雨敲窗,似断了线的珍珠哗啦啦地洒落在水晶盘中,她怔怔地望着那窗,正好看见自己的脸隐隐约约浮在朦胧雾气中,苍白如鬼。 走近了教室就听见里面已经开始上课,明悦站在后门口,遥遥地看见顾青莲为她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留了个空位。 教室后门口的坐着的正看报纸的注协培训处的老太太皱着眉头盯了她一眼,但也没作声,不屑一顾撇了一下嘴角,依旧低下头去研究超市打折商品信息,报纸抖得哗哗作响。 明悦勉强冲她笑了一下,在签到表上签了名字,连忙猫着腰,侧着身子钻了过去。心里忍不住暗咒,老太太准是身处更年期,一幅欠她米还她糠的死鱼相。 才刚刚坐下,顾青莲便推了推她,指了一下桌上放着的一块栗子蛋糕推了给她,又塞给她一杯星巴克热可可。 “我不太喜欢喝咖啡,所以只买了可可。”青莲悄声说道,眼睛依然聚精会神地着盯着讲台上老师的身影,一边还不时地笔记本上书写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明悦趁着老师回头板书的时候,用手撕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含混地说。 “要是这点都猜不到,我怎麽去忽悠客户呀。”青莲轻笑,似荷塘明月,清丽无限。 不知道为什么和顾青莲在一起,明悦会有一种小妹妹似得安静与娇嗔,这种感觉与方晓书、祝紫嫣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也和苏岑在一起的感觉不同。 和方晓书她们,她知道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彼此知根知底,直来直去,即使说话不当,吵吵闹闹,任性娇蛮,发发脾气,隔一会儿,也就烟消云散。 苏岑是她的合伙人,她们是工作上伙伴,虽一贯配合默契,有时不免会牵扯到一些利益问题,好在两人都是足够阳光与大度,所以工作之外的交往也不差,只是最近鼎天的事情不大不小,却总有一片阴影存在。 顾青莲与她们都不一样,明悦自认为自己已经属于是熟女,但也在私下笑称是顾青莲的粉丝。 顾青莲天资聪明,顾青莲一次性就通过了注册会计师的全部课程,顾青莲是当年为数不多的有证券资格的注册会计师,顾青莲会打扮,身上的首饰衣物,永远是舒适妥帖,别具风情。昨天湖水绿的旗袍,配的是一个冰种飘花的翡翠手镯,今天换了件黑色针织开衫,胸前简单挂了一块温润晶白的和田玉仔料玉牌。 当然,最主要的是顾青莲美丽,她的美云淡风清。 见明悦在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玉牌,顾青莲眼里有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好看吧?我的钱大部分都花在这上面了,一拿了奖金就去淘货,也不知道交了多少学费。” “得了,穷人穿金,富人带玉,你也算是富人了。”明悦喝了一口热可可,斜了她一眼。 “你还真是做注册会计师的,动则提钱。”顾青莲懒懒一笑,“这不过是个爱好罢了。人生如此无聊,再不找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更是百无聊赖。” 想想,她又眯起那双美目,压低了声音,俯在明悦低语,“不比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精彩纷呈?” “呸。”明悦啐了一口,想起昨天的情景,脸色愈加苍白。 顾青莲看了她一眼,了然地抿嘴一笑。 人生总是这样,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身边的明悦,白衬衫,黑西服,铅笔裤,利落率真,冰雪聪明,却是参不透自己这一场棋局。 明悦倒也罢了,可是没想到舒檀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也有会今天的无措,却不能不让她莞尔。 “清平。乐”是林家刚刚开业不久的餐厅,她带明悦去的时候,只是觉得那里舒服自在,别具风格,没有想到会遇上林琳与舒檀,前些时候听说林琳那个丫头快要订婚了,对方是薄氏集团的长房长孙,就知道这又是一场所谓的强强联手,各取所需的婚姻,只是可怜了林琳那丫头,从小心里只有一个舒檀。 “明悦,听说你们正在做薄氏公司的审计项目?”沉默了一会儿,顾青莲悄声地问道。 “苏岑前些时间在做他们下面子公司的内控审计,已经快结束了。”明悦心里有些诧异,同行之间对彼此的业务多多少少有些避讳,她没有想到顾青莲突然直截了当地提起薄氏,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道。 昨天晚上她也才刚刚知道青莲与舒檀、林琳都非常熟悉,有心想问问顾青莲关于舒檀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已经是第几次下决心了,她打定了主意要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原想跑出来培训,就是可以躲上几天,不想昨天是培训的第一天,又遇到他,不仅遇到他,还遇到了薄涛的未婚妻。 已经是第二次了吧,在公众场合遇到舒檀与薄涛的未婚妻成双成对,更何况昨天看着舒檀对林琳温和纵容,更觉得刺心。 到底是为了薄涛还是因为舒檀,其实也很难鉴定。 听他们谈论间得知那饭店是林家的产业,也是林家给林琳的嫁妆之一,因为林琳不太爱管生意上的事情,所以目前已经是由薄涛帮她打理,包括装修的风格与菜肴款式都是薄涛亲自敲定的,餐厅里从前台的服务小姐到后堂的折菜阿姨,无不知道那个不苟言笑的薄少是他们小姐的未婚夫。 林琳挽着舒檀在那里招摇而过,是不是也是向薄涛示意,她对他们的婚姻根本不屑一顾。 明悦想想不禁对舒檀油然而升起一种怨气。 更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是,林琳每提到她的涛哥哥的时候,舒檀那一双眼睛别有深意地盯着她,眸色暗如深海,嘴角似笑非笑,竟似在暗讽她的旧情难了。 她是明白他的,明白他眼中的深意,但仍然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薄氏家族全资控股的世嘉地产最近在委托我们所做审计。可能是我做项目经理。“顾青莲瞥了一眼犹在陷入深思的明悦,低声说道。 “是么?“明悦微微怔了一下,”你们业务二部不是一直只做上市公司的么?”她知道顾青莲是他们所里为数不多的,可以做上市公司审计的项目经理,薄氏集团虽然也是著名的大公司,但是并没有介入资本市场。 “他们委托我们,就是意味着在做上市的打算,前面市场的传闻,想毕你已经都听说了,” “也该是如此了,薄氏也算是大企业了,总要走这一条路的。” “是的,听说是新上任的那位少帅竭力主张的。”顾青莲美丽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听说这一位少帅,表面上不动声色,手段却极为狠辣,不到一个月时间,都将董事会的异己全部清理了一番,其中有不少是跟随他爷爷多年的老臣子。在管理层中又培植不少自己的亲信, 这样一番动作,却能做到没有伤筋动骨,不影响业务发展,着实是有水平。” 明悦没有作声,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这是薄涛,是一个外人眼里的薄涛,是坊前传闻中商界新星,却不是以前那个她熟悉的薄涛。 看来,真的,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何况那天文数字的身价,掌控一个独立王国的权力,又岂是那十年前的旧情可以相提并论的? 不管是为没有林琳,不管有没有那一场不被人看好的婚姻,他们之间已是隔了千山万水。 明悦甚至怀疑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去勉强他与林琳的婚姻,一切只是出于薄涛自己商业战略考虑,按照顾青莲的说法,他既然已经强势得能将爷爷的老臣子都能摆平,谁又能去真正地勉强他一生的幸福。 这一念头冒了上来,她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自己也吓了一跳。 正恍惚间,听得青莲低低的声音:“听说,这薄林两家订婚之事已经在筹备之中了。” 明悦沉默不语。 顾青莲继续说道,“薄氏公司旗下的房地产公司目前正准备上市,按照它本身的财务状况,需要一个战略投资者。薄氏是主要是以制造业为主,大部分的管理层对资本市场不熟悉,而林家在资本市场浸淫多年,的确是一个最佳的合作者。” 明悦并不说话。她心里似乎有点明白青莲这一番话的含义,并不是因为薄氏不可为继,而是新上任的掌门人需要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那么薄涛对她呢,还是真的存在那一份情意? 她仍然记得上次在酒吧喝醉了,薄涛抱着她那种感觉。 她也仍然记得那次在车里,薄涛的热情与狂野。 他还爱她么?当然是爱的,可是这爱又价值几何呢? 与他的身家利益相比,又算什么? “你们这次接这个项目也是林家推荐的吧?”想了想,明悦不在意似得问道。 以薄涛如今的精明,不会不知道顾青莲与林家的关系,那么也会很清楚顾青莲与舒檀是很熟悉的朋友,明悦知道舒檀与薄涛虽然不是互为对手,但是同在一个商业圈,难说今后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而且明悦也知道这两个男人的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微妙。 如果薄涛仍然愿意选择顾青莲做项目经理,那么也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林家所起到作用。 全省可以做上市业务的事务所最少也有十几家,更何况也可以从境外或是北京、上海、深圳等地选择事务所。 “不是推荐而是要求。”顾青莲的脸仍然面向正在黑板,轻轻说道。 明悦转过脸去看她。 顾青莲的脸仍然像一朵白莲花一般的清丽,那双眼睛平静的像一潭澄净清澈的湖水,没起一点涟漪。 “那么你和林家——?”她其实并不关心林家,只是林琳是薄涛的未婚妻,而昨天又亲眼见她挽着舒檀的手臂,她实在搞不清这三人的关系。 说是说不再关心,但是到眼前,又忍不住想问下去。 她竟然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薄涛还是舒檀。 “说来话长。”顾青莲嘴角微沉,并没说下去,明悦看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脸,苦笑道,“我一个做项目经理的,能有什么自主权,还不是主任说什么就做什么,哪有我挑选的余地。倒不比你和苏岑,互相有商有量,做什么不做什么,自己可以做主。” 明悦皱起了眉头。 明悦想起鼎天的项目,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所小,不比你们大所。所以像薄氏这样的大业务,我们也没有资格做。你看,苏岑给他们做内控审计做了快三个月了,也收不到多少费用,还要经常给他们折麿得死去活来。”语气之间,已有微微的讥讽之意 明悦没有再说话,恍惚间她竟然想起有年夏天,她迷上了台湾文艺片,那时大陆的电影院还没有放映那些琼瑶片,只有小街小巷的录像厅才播出,薄涛本没有耐心去看这些哭哭啼啼地爱情片,但是明悦喜欢,而录像厅那种地方也是三教九流,渔龙昆杂,薄涛不放心,只得陪她去,彼时,台湾二林二秦的明星风采,是大陆演员无法媲美的,看了几部下来,竟乐在其中,也看得津津有味。 尽管破破烂烂的座椅永远是有股霉味,狭小拥挤的空间总是弥漫着汗酸味,但是黑暗中薄涛的手一直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他的心意通过那温暖潮湿的掌心一波一波地传递给过来。让她觉得贴心。随着一侧太平门被上洗手间的人吱吱呀呀地推开,明悦遥望过去,看那外面太阳轰轰橙橙,欢天喜地从那一线门缝里跌落进来,犹如她年轻的心,压抑着的,又不可抑制地,冲破牢笼般地喜悦着。 顾青莲从侧面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她早看出了明悦眼中那一抹恼怒,而自己竟然不能与她说明。 难道她该告诉她,当自己知道这个项目是林氏授意,而她又必须向那个人报告审计结果的时候,气得当场拒绝了部主任老杨。 “青莲,不是我不帮你,这个项目是大主任亲自点名让你任项目经理,你没有理由拒绝。” “我手上有华美电器要进行年报预审,他们家全国有一百多个分店,我实在没时间与精力再接一个项目。”顾青莲没有办法说清她的理由,只能推说没有时间。 “华美电器年报,大主任说了不用你麻烦。让你可以安安心心把世嘉地产做好就行了。”老杨摊开双手,“青莲,世嘉并不是上市公司,只是做一个常规的审计,最多再做一个盈利预测,又没有风险,工作量也不算太大,别人求得来不及,你这是何必呢,” 顾青莲咬了咬嘴唇,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转身出了主任室,走廊两侧是一间间办公室隔断的毛玻璃,她的身影印在上面,像是走在空溕的雨雾里。 但是这一切她现在是没有办法向明悦说清的,毕竟有些事情,已经掩埋在时光隧道里,何必要把它硬挖出来,鲜血淋漓,痛侧心肺,也不见得有意义。 她当然了然明悦的无奈,她自己不也是快要面对那个永远不想再见面的人。 哪怕是传闻之中,他刚刚离了婚。 昨天林琳在化妆间里对她说,“青莲姐姐,其实我现在很能体会我哥哥当年的心情,生我们这种家庭,看似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没有,我哥哥当年为了你,与我爸爸妈妈闹成那样,却不得不妥协。虽然他不到两年就离了婚,可是我也知道你到现在也不能原谅他。你们那么深的感情尚且如此,而我呢,明知道涛哥哥心里一直就有别人,明知道舒檀哥哥只是当我是小妹妹,我又能怎么办?” 她不知道怎么办,眼前的明悦惶惶然,也不知道怎么办,其实受伤害最深的是林琳,她是无辜的。 顾青莲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舒檀最近总是与林琳呆在一起,他只不过是看着林琳不忍心,毕竟那是他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毕竟是他铁哥们的亲妹妹。 两人都变是无语,只听得教室里老师的声音嘶哑用力,“审计准则第三十条指出,职业怀疑态度代表的是注册会计师的执业的一种精神状态,职业怀疑态度并不要求注册会计师假设责任方是不诚信的,但是注册会计师也不能假设责任方的诚信就毫无疑问…….” 明悦想她们都是天生的注册会计师,不论对事还是对人都不可能完全的相信,这种天生的职业怀疑的态度,让她们在工作中因为反复求证而降低了风险,却让她们在生活中越来越无能为力。 正在怔忡间,突然桌上的电话嗡嗡地响起,明悦拿起电话一看,是鼎天的总机电话,她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我是明悦。请问哪一位?” 电话是赵子衡的,先是客客气气地抱歉说打扰了她听课,然后便不疾不徐地问道,“明主任,你那边培训课程进行得怎么样?” “下午考试,明天应该就结束了”明悦无奈,但是也不敢多报天数,她知道赵子衡一定是与苏岑联系过了才打这个电话。 “是么?那么这样最好,我们希望你下午考完试能回去准备一下,因为今天晚上,麻烦你要出一个差,晚上七点半,在我们公司的办公室等你。大约三天时间,你下午回去准备一下,我们七点派车去你家接你。”赵子衡的语气还是那样如冬日暖阳般温和,但却是不容质疑地坚定。 明悦问和谁一起出差,目的地是哪里,赵子衡只是说到公司之后详细面谈。 她心存疑惑地合上手机,心中有点惴惴不安,抬眼看了一眼顾青莲,后者也正看着她“又要出差了?” “是的,还不知道去哪里。” 顾青莲安慰似地笑了笑,“反正总是会知道,一切总会有一个结果,不管好与坏。” ------------ 第66章 朝霞满天(1) 车内寂静,依稀可以听见车外轮胎高速摩擦地面的噪音,和前排座位小周经理略重的呼吸气息。 黑暗中,小周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小韩,开到多少码了?” 周经理侧过身子,想去看一下前排仪表盘上的数字,被司机的身子挡住,他没看清。 “已经快160了。再快,车要打飘了。他妈的,这车子还是不行。”小韩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速度上不去。” “算了,安全第一,小心有电子警察测速的。”小周安慰道,过了一会他低声笑道,“你也别指望能跟舒总的保时捷比。晚就晚一点吧。” “谁敢跟他比,车不能比,人也不能比,听说他当年在国外还参加过汽车拉力赛呢。”小韩也笑了起来。 明悦仍然闭着眼假寐着,心里却是微微的一惊,听这口气,舒檀已经提前过去了,自己才和周经理赶过去汇合。 自出了市区上了高速,车子就一路狂奔起来,在那样飞快的车速下,明悦觉得有点微微的头晕,她本来有点低血糖,再加上走的匆忙,也没有顾得上吃晚饭,所以上了车就闭上眼睛。听见司机小韩在说舒檀,不由得睁开眼睛。 周经理正回过身来看她,视线交集,微微一笑,眼里丝丝暖意,“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他递过一个三明治给她,“刚才看你睡着,不好叫你,快吃了吧。”一边说一边帮把手中的矿泉水瓶盖拧开,才递了过来。 明悦也不客气,开始吃起三明治,问道,“事情是不是很急?” “嗯,是的,我们在48小时之内把一个企业的家底盘清。本来我们部门自己处理就可以,可是May在休产假,Petter手上另一个项目也在赶时间,所以,只好麻烦您了。” 明悦知道,他们投资部海龟多,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洋名唤来唤去。好像舒檀也有洋名字,不过很少有人叫,大家见了他,仍然恭敬老土地叫一声舒总。 明悦想问那舒檀为什么也要赶过去,不过,想了想还是咬了一口三明治咽了回去。 车外的灯光忽明忽暗地从她的脸上划过,黑暗中只能看见她两只眼睛,如猫眼一样,一会儿晶晶闪亮,一会儿迎着光又微眯起。小周想起他的BOSS,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饿了,明悦很快地把一块三明治吃完,又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水,擦了擦嘴。小周看着她笑了笑,说“明悦,哦,我直接叫你名字了,抓紧时间再睡了一会吧,等到了地方,我估计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明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得闭上眼睛,这一睡倒真的是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明悦在朦胧中,感觉车子停了下来,车辆旁边有低低的说话声, 明悦睁开眼一看,车已经停在一幢大楼前,车上也没有了个人影。 她急忙打开车门,跳下车,小周站在车边与几个人在说话,见她下了车,立即对那几个人介绍说,“这是我们请的会计师事务所的明主任。” 那几人中立即有人上前来,与她握了握手。 另外有几个人与小韩一起打开车后备箱,帮他们取出行李,与她握手的那个中年男子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二点了,要不,先送你们去酒店休息一下。明天再开始吧?” 小周皱了一下眉头,问道“舒总呢?” 那中年男子指一指大楼里亮灯的那一层,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从早上到现在,会议还没结束呢。” 明悦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层楼,轻轻问道:“你们财务部也在加班么?” 中年男子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明悦返身拿过她的电脑包,对小周说“要不,我先去财务吧,麻烦韩师傅把我行李送回酒店,我带着手提电脑就进行了。” 周经理说了一声“我也过去。”叮嘱小韩跟着对方的人把他们的行李送回酒店,转身与明悦跟着那中年男子走了台阶。 明悦这会才有机会看清她身处的环境,这大概是一所工厂的厂区,车辆停靠的地方,是应该是办公大楼,借着昏暗的路灯,能依稀看到远远的几所大型的厂房。 夜凉似水,月华如洗,远处的厂房就寂静得仿佛是沉睡在梦中。 她想,等会天亮了再去看厂房与机器设备吧,这会儿先去看看报表上的情况,要在48小时之内,盘清家底真的是很赶,不知道那时往来账目多不多,其他都还好,往来账怎么办?不能函证,只能实行替代审计程序,*与合同不知道齐不齐。 她一边想着,没有料到脚下一跘,走的时候匆匆忙忙没换的高跟鞋,纤细鞋跟跘在了大理石楼梯的防滑条里,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扑通跪了下去,双膝着地磕在台阶上。 只听得面前人哧地笑了一下,道,“呵, 明主任,干吗这样客气?” 不用抬头,明悦也知道站在面前的是何方神圣。不由得暗自咬了咬牙。她低着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一手挽着电脑包的带子,另一只手用力地撑着自己的膝盖,摇摇晃晃地站立了起来,这才抬起眼睛,注视着上面一级台阶上的舒檀。 舒檀那张英俊的脸上,仍然是挂着一幅漫不经心地笑容,那双漆黑的眼睛,正深不见底地俯视着她,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简单的白衬衣依然衬得他身材挺拨,没有一丝懈怠。要不是下巴上已经泛出了青青的影子,明悦怎么也看不出他已经开了十几个小时的会议。 他凝视着明悦,一瞬间眼光竟有点失神。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将手插在了裤子侧袋里,转过身让开了前面的路。 周经理上前与他低声地耳语了几句,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脸上仍含着微笑,扫了他们一眼,说,“你们先去财务,这边我还在和他们谈,有什么情况再说。”说毕他便快步转身上了楼。 尽管他的脸一直侧着对着明悦,但是明悦还是从他骤然抿紧的嘴角上看到了一丝黯然,明悦的心竟然像是被某样东西刺了一下,尖锐地痛了起来。 接下来的工作,真的如周经理说得一样,没有一会休息的时间,两人被安排在财务室边上的一间小会议室里。 明悦坐在会议桌前怔怔地坐着,似乎又回到了前几个月在锦尚公司那些情景。 她低低叹了口气,将笔记本电脑打开,人就像是一下子切换到工作状态,两眼紧紧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一只手拿着铅笔,翻阅着手中的合同。 因为宋乐乐没有跟着来,周经理就忙着把数据输入电脑,用分析软件做分析表,两人也不说话,静静的房间内除了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的声音,还有就是纸张轻轻翻动的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核对完了全年的往来账目,明悦放下手中的铅笔,仰头靠在椅背上,伸手揉了揉了已经硬得像石块一样的肩膀,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往来款并不算太复杂,否则48小时之内完成,把她劈成三半也做不完。 做完了才发现自己晚上吃的那块三明治还堵在胃里,站身来想倒一杯茶,转过身却差点撞上了高大挺拨的身体。她一惊,伸手抚了抚胸口,白了一眼舒檀,“给你吓死了。有你这样当监工的嘛。” 舒檀沉默着没说话,把手中的加满水的茶杯递了给她。 明悦转脸四周一瞧,周经理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 她接过茶杯,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温度正好的茶水,心里逐渐地不安起来,埋下脸不敢抬起。 “少喝一点,别一会睡不着觉。”舒檀低沉地说。 明悦听他的的嗓音嘶哑,竟不似刚才那么清朗,有点吃惊地抬起眼来,眼前的舒檀微显疲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反正也不睡了。”她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一歪身坐在会议桌上,蹬下高跟鞋,晃晃悠悠地晃动着双脚, “你们的会开完了?”她问,见他点了点头,依然是沉默地凝视着她,又开始不自在,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问道“周经理呢?” “去财务室核对数字了。”他转过脸,握着拳头轻轻咳了一下。 明悦回头,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白惨惨地日光灯下,他的脸不正常地绯红着,再细看,那棱角分明的嘴唇边布满了小疱。 明悦伸出手,快速地摸了下他的额头,哗地一下从桌上跳了下来,舒檀也给她吓了一跳,瞪着她“你这是干吗?” 他的脸红得更厉害,呼吸也粗重了起来,“这算骚扰吧?”他牵了牵嘴角,想笑,但是嘴边的小疱牵动了,疼得他一咧嘴,竟跟哭一样。 “你在发烧?”明悦皱紧了眉头,一边身体向后面倒着避让着他,一边用脚摸索着找她鞋子,看着她避之不及地样子,舒檀苦笑了一下,“放心,不会传给你。” “难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病毒感冒。”明悦穿好了她的鞋子,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拎过她的电脑包东翻西翻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着:“我可不能生病,你的会是开完了,我还没交差呢,病倒了谁来干活。” 舒檀瞪了她一眼,伸出手想给她一记爆栗,又缩了回去,抿着嘴哭笑不得:“好,好,你嫌我,我这就走,省得传给你。” “诺,拿去。”明悦从电脑包里翻出一个药盒扔给他。 舒檀在空中顺手一捞,是一盒百服宁,他怔了怔,手里紧紧地捏着药盒,眯起眼低声笑道:“不会是假药,吃死我吧?” 明悦这时已经走到茶几前,去拿了杯子给他倒水,听他这话,头也不回地讥讽道,“我害你干吗,我跟你没仇没怨,没亲没故的,又不是什么你青梅竹马,又不是你的左膀右臂,又不想与你同归于尽,我干吗要害你,我是担心你别传染给我,耽误了我干活。别自我感觉太好了。” 她倒了杯水,转过身来,差点又撞上身后紧紧挨着她的舒檀,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杯,忍不住红了脸,嗔道“你是不是又想吓死我呀。” “搞了半天,你在气这个?”舒檀的眼睛倏然一亮,紧紧地盯着她,一缕促狭地笑容慢慢地盛开在嘴角。 “气什么气。吃你的药吧。省得害人。”明悦把手中茶杯往舒檀手中一塞,转身走到窗前。 窗外,浅紫的天空上只有一颗晨星远远地悬在空中,朝霞满天。 ------------ 第67章 朝霞满天(2) 明悦低着头,能感觉到身后那火热的气息,吹拂着脑后的肌肤,星星之火一般,仿佛可以形成燎原之势,窗外的光与影在每一分钟都在微妙地变化着,带着荧光的浅紫色,鲑粉,虾红、与烂漫的洋红,直至放了把火一般,从地平线升起那一团烈烈的火球。 舒檀看见阳光就像是精灵在明悦的头发间、脸庞边舞蹈着,瓷白的面孔,因为已经熬过了那困倦时分,反而精神奕奕,闪着光泽。 他不由得失神。真的很奇怪,平日里怎样的劳累与疲惫,只要看见她,就会放松下来。早就知道她并不是年轻单纯的小女孩子,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固执到偏执地维护着她自已认为重要的东西,硬撑着不肯放松下来,可是却不知道自己不自觉中流露出来那一点点脆弱的神情,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沉溺到底。 她是他前世失散的宝贝么?今世他一定要找到。 他们都不是未经世事的年轻人,但是只有这样平等,一路上才可以相濡以沫,共退共进,他不相信如花的少女可以追得上他的思想,年轻的身体并不能吸引他,即使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也要的是一个与他并肩站立,共同指点江山的伙伴。 他心里有点看不起薄涛,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尽在掌握,唯一不能够的恐怕只有感情,用感情去换取利益,是他舒檀所不屑一顾事情,不过也好,薄涛倒是成全了他。 明悦的脸依然着窗外的胭脂红的流云,沉静如禅定。过好长一会,转过身问道,“为什么这一次这么着急?” 她不得不找一点工作上的话题,因为身后的目光已经可以灼伤她的身体。 “哦。”舒檀回过神,努力收敛了一下神情,沉下心来,道,“你已经知道这是一家尚未投产的制药厂,对么?” 明悦轻轻地点头,从报表中她已经看出这家公司三年下来已经投入了近四千万,但是尚没有投入生产,她心里有一点疑惑,都说舒檀精明能干,这一次急忙收购这样一家企业,是何道理。 舒檀笑了笑,道,“我知道它是亏损,但是它投入的研发费用应该占了总投入的一半以上,对吧?”见明悦又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这家企业光从财务价值来看,收购的意义并不大,除了没有完工的厂房和尚未购入齐全的设备,还有的就是一堆负债。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是你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家公司是投入的研发费用已经取得了较好的回报,他们是研制抗肿瘤药物的企业,马上投入生产的药品已经被FDA批准上市作为治疗恶性胸膜皮瘤以及小细胞肺癌药物,这一个产品目前正在申请生产许可证,一旦GMP认证通过,立即可以上市销售。而我最看好的是他们另一个正在研发的产品紫衫醇胶束制剂,这个产品已经被列入国家863重点科研项目,具有极大的投资价值。” “既然这个项目如此具有投资价值,那么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做出决定,害得我们像赶什么一样地赶进度,做事情就没有计划么?。”明悦白了他一眼,找出桌上放着的药盒,抠出两粒百服宁的药丸递到他手里,“还没完成收购呢,害得自己先吃药。” “你可别咒我吃这药厂的药呀,这可是抗癌药呢。”舒檀大笑着从她手中接过退烧药,送入口中,脸上的笑容如窗外的秋阳一样灿烂。 明悦怔怔地看着他,心头一跳,立即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下去。 “你说的对,这样一个具备投资价值的项目,我却前天才知道,而在此之前,吕总他们已经去了我们公司三次了。”舒檀轻轻撇了一下嘴角,浮起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直到那天晚上我在清平-乐吃饭,从琳儿的口中才知道这些。”说着,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一眼明悦的脸色。 “琳儿?就是林琳吧。”明悦斜了他一眼。心里哼了一声,叫得还真亲热。 舒檀眯起眼睛盯着她一会儿,才奸奸地笑,“是琳儿呀,不过从她三岁起我就这么叫她了,早就叫惯了。改不了口。我太熟悉她了,她身上哪一块地方我没见过 见明悦的脸色变了一变,他挑了挑眉,坏笑道,“小时候她洗澡都要我抱着。上幼儿园回来裤子尿潮了都是我帮她换。因为他哥实在是太笨了。” 明悦抿着嘴,嗔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背着他。这个坏人,她什么心思他都知道,却总是在捉弄她。 “我和琳儿的大哥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琳儿的年纪比他哥哥小许多,她小的时候,林家尚未发迹,她的父母还是卖衣服的个体户,白天忙着进货、看店,照顾琳儿的任务,就自然落在她哥哥的身上,为了就着他的时间,我也只好与他一起照顾琳儿。所以,我们的感情也是别人所不能替代的。” 舒檀的声音在身后停顿下来,带着些许淡淡的惆怅,明悦不知道他究竟是感叹时光飞逝,当年尿裤子的小丫头已经即将嫁作他人妇,还是在感叹青梅竹马的情义抵不过利益的联盟。 是不是,当年的舒檀也是等着那个天真娇弱的小姑娘长大,等着她能够有朝一日能明白自己的用心。就像是古时候的童养媳,哦,现在有个好听名字叫做美少女养成计划? “也许是因为太熟悉了,在我眼中琳儿永远只是我的妹妹,而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仿佛是会读心术,舒檀似乎猜出了明悦的心思,说得斩钉截铁。他转过脸,走到明悦的面前,低下头,深深凝视着她,保证一般低声地说道“你放心,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觉。我分得很清”。 见明悦仍然不说话,舒檀想了想,又笑道,“是不是还要解释可儿的事情?” 明悦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可儿的事情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她决不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有机会,我慢慢说给你听,但是有一点,我再说一次,你放心。” 明悦红了脸,啐了一口,“我放心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舒檀涎着脸靠近她,刚想开口。听得咣一声,周经理一阵风似得推门进来,一见这种情形,立即停下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十分尴尬。 舒檀抬起头,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扬声问道,“核对完了?” 周经理这才走进了门,“舒总,分析表已经出来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舒檀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发到我的邮箱里。” “舒总,前面的事情………我……..”小周神情有点古怪,他看了看明悦,欲言又止。 舒檀摆了摆手,没让他说再下去。 明悦想小周应该是欠舒檀一个解释,为什么他身为投资部的经理,却要在他的顶头上司谈判完成之后才参与项目中来, 但是这仅仅是小周的问题么? 舒檀身为执行总裁,竟然要从别人的口中知道项目情况,是不是也太不正常了? 明悦不想再想下去,这一切也许是鼎天内部的问题,每一个公司的内部都是一个险恶江湖,她仅仅是一个小小的CPA,只管做项目收费,实在是不能关心那些职场风云,当然,当风云影响到她的时候,她也会关心一下,不管人事如何更递,她要的是项目可以万无一失地做下去。 舒檀皱了下眉头,似乎在隐忍了着什么。看了一眼明悦与小周,兴致勃勃地说:“你们累了一天,要不要先出去吃早饭?尝尝他们这里的风味小吃?” 周经理刚想答应,明悦一下子截住了他的话,“我不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想回房间睡一会儿。”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十点半我来盘点厂房与设备。另外周经理,你让他们出纳在中午之前把所有的银行存款对账单与函证表盖过章着返回来。”说着,她把桌上的文具袋与底稿纸收进电脑包,抬起头对着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两位,嫣然一笑“我看他们只有三个开户行,既然你们要去吃早饭,就和出纳跑一下吧。” 舒檀愣了一会,立即撒娇似得皱起了眉头,“哎哟,我觉得现在身上发冷,我也不出去了,小周,你陪出纳去吧。叫上小韩。我也要回房休息了。” 明悦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拎起电脑包,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的门,舒檀也紧跟着追了出去,留下周经理呆呆地站着,反应不过来。 有这样当BOSS的嘛,舒檀是不是脑子给烧坏了。 ------------ 第68章 朝霞满天(3) 这是A市最好的一家酒店,离他们所在的制药厂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制药厂的那一方客气地他们订了这家酒店,舒檀也不多说,只是吩咐小韩,走的时候自己结账。 酒店的大堂内悄无声息,落地玻璃窗,阳光灿烂地照耀进来,整个酒店的大堂干净明亮得像是沁在水中一样透明,甜甜的桂花香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进来,醉人心田。 舒檀让明悦等一会儿,自己前去拿前台办理入住的手续,漂亮的前台小姐绯红着脸,目光迷离地微笑着向他打招呼,舒檀敛着眉低首头飞快地填着相关的表格,丝毫没注意到那位女孩子的盯着他的眼睛已经快汪出水来。 明悦在远远地看着,不觉微笑。 舒檀办了手续,提着她的电脑包,走近,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解地问:“笑什么?” 明悦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想想,又忍不住笑了一下。舒檀疑惑地看着她了一眼,挑了下眉毛,侧了侧头,“走吧。你回房间还可以多睡一会儿。” 明悦跟在他后面,离通向电梯的通道有一层台阶,舒檀停下来,回过身嘱咐着,“小心台阶,没到过年呢,没人给你压岁钱。” 明悦瞪了一眼,刚想开口,话还没有说出去。也许是花岗岩的地面刚刚保洁过,她的高跟鞋底脚下一滑又是一个踉跄,直摔了出去,舒檀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的腰,一下子把她圈在怀里,紧紧地箍住。 他的怀抱里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和西药苦苦的味道劈头盖脸的扑面而来,滚烫火热得几乎能让人融化,明悦的身体依在他的怀抱里,软软的,几乎是不能站立。 两人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身体,均是一怔。 明悦的心擂鼓一样地狂跳着,心脏好像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抬起头能看见舒檀黝黑深邃的眼睛里飘过一层朦胧的雾气,嘴唇几乎是要轻触上她的。 他像是不相信地低头凝视着她,,眉头紧锁。牙关紧咬。 明悦一下子感觉到了他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发生了变化,隔着衣物,坚硬滚烫地烙在她的身上。她涨红了脸,微微挣了一下。 舒檀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她,然后蹲了身子,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她的鞋跟,明悦不好意思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缩回自己的脚,但他很快地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说“我的话音还没落呢,你倒真是动作迅速。” 说毕很自然地牵住了明悦的手,“我扶着你吧,老太太。”语气极为温柔。 明悦的手被握在他滚烫的手心里,轻轻挣一下,他的手却是更紧地攥着她的手指,没有一丝地放松,她偷眼瞧着他的侧面,挺拔的鼻子,坚毅的下巴,深沉如海的眼睛目光执着坚定,真像一座希腊男神雕像。 她想起顾青莲教导她的那句话,“不如怜取眼前人。” 眼前的舒檀,也许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 明悦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反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 两人沉默着进了电梯,舒檀的存在感非常强烈,狭小空间竟让明悦感到透不气来的逼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发烧的原因,舒檀的气息如此滚烫,灼伤着她的神经,让她轻轻地颤憟、微微地喘息。 而明悦那裹在黑色毛衣里的胸部微微地起伏着,让舒檀几乎不能自已。、 对面的镜子中她的脸绯红如霞,眼波如水,流光潋滟。 舒檀盯镜子中她的脸,紧紧地抿紧了嘴唇,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想立即吻上去的冲动,如果不是怕把病毒传染给她,他真的不想再放开她。 五层楼的电梯的时间竟让人感觉到如此漫长,“叮”地一声脆响,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是一惊。 舒檀首先回过神来,绅士伸手为她挡着门,让她走在前面,自己随后跟在她身后,递给她门卡,“506.”他说,勉强笑了笑,“我在508。” 明悦轻嗯了一声,接过门卡手又被他连带着握住,她低着头,红了脸,不敢去看他。 两人身体僵硬地站在走廊里,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下来,过了似乎很长的时间 明悦听见舒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慢慢地放开她的手,语气温柔地说:“进房吧。还能睡一会儿。到时间我给你电话叫醒你。” 说毕,低着头帮她打开门,推她进房,也不再看她一眼,就反手带上了房门。 明悦靠在门上,听到他的脚步急促地离开,心里竟涌上失望的感觉。 一夜未睡的疲惫重重袭来,让她觉得自己几乎是快要虚脱一般,把自己抛到床上,滚烫火热的脸庞触到棉布的凉意,才让她有一点点清醒。 她竟然如此不能自己地被他深那样深吸引,他的眼神,他温柔说话语气,以及他脸上淡淡的憔悴,他的滚烫的手心都能让她的的心,颤颤地收紧。 她脑中浮现出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躺在他的床上,他的吻轻轻地划过她的耳垂,她的颈项,当时自己紧张得仿佛是躺在吸血鬼的怀里,害怕他会突然张开嘴,狠狠咬断自己的脖子。 可是现在为什么这么渴望他滚烫的嘴唇,哪怕他真的是吸血鬼吞噬自己。 也许她真的是累了,真的需要那一双有力的臂膀拥抱把自己抱在怀里。 是的,真的累了,沉沉的睡意慢慢地涌上眼皮,她最后一点意识就是拖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用棉被那温暖的感觉,让自己沉溺在有他的梦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手机的铃声把明悦从让人脸红心跳的梦境里唤醒。 她睡意朦胧地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贴在脸旁,仍然闭着眼睛,慵懒娇柔地应了一声,“喂?” 对方轻轻地“喂”了一声。 明悦只模模糊糊听见了一个低沉地男声,以为是舒檀叫醒她,不由得娇嗔道,“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呀,现在几点了?” 对方似乎有一点吃惊,沉默地迟疑着。 明悦怔了一下,侧过脸拿过手机,仔细地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出的电话号码,这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皱了皱眉毛,有点奇怪,这才清了清嗓子,调整语气,客客气气地说道,“您好,我是明悦,请问您是哪一位?” 对方轻轻叹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透着丝丝凉意,“我是薄涛。” 她心中一惊,脑子里那些春色无边的镜头全部“砰”地一下烟消云散,立即从床上坐了一起来,“薄涛,你怎么是这个号码?” “是的,我在A市。”薄涛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可捉摸的深沉,“我只想请问一下,你对酒店的服务是否满意?” “嗯?”明悦握着电话,怔怔地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明主任,您现在下榻的是我薄氏集团名下的世嘉酒店,难道舒总裁没有告诉你?”电话那头,薄涛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讥讽。 世嘉酒店?世嘉地产?明悦一下子恍然大悟地想,难怪她觉得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原来如此。 她轻轻“哦”了一声,道,“我没注意。”但是舒檀知道这是薄氏的酒店么?她不由得想,即使舒檀知道也不会怎么样吧,他不会不知道,前台的入住手续是他办理的,只是他根本没有提,也不一定往心里去。 “十分钟后,我在二楼的茶吧等你。”薄涛的声音低沉地说。 “可是,我一会还有工作。”明悦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快十点了,她心里嘀咕着舒檀怎么没有叫醒她,转念一想可能是舒檀吃了退烧药,这会儿可能还没有醒。想起舒檀正在生病,她的心不由得又抽了一下,心想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做完,给舒檀一个交代。还有小周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厂里,自己还在那里睡着做春梦,不禁懊恼着急起来,一面握着电话,一面掀开被子,去找鞋子。 “那好。”那一头薄涛冷冷地哼了一声,挂上了电话。 明悦怔怔地发着呆,突然听到门铃叮咚叮咚地响起。 依门而立的是脸色疲惫的舒檀,他一只手插在西服裤的侧袋里,一只手提着一个手提拎袋,斜靠在客房的门框上。 明悦愣了愣,急忙冲进洗手间关上门,对着镜子,开始整理自己头发,门口舒檀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好了,够美的了。不用再照了。” 明悦回一个“就来”一边匆匆忙忙的用冷水洗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下。 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表情已经平静,脸上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才放心走了出来。 舒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微微有一点点失神。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拎袋递给她,“去换双鞋吧。” 望着明悦不解的神情,他宠爱地笑了笑,“我刚才出去在街上转一转,给你随便买了一双,码数应该不会错。一会儿要盘点,我可不想看着你一路嗑着头过去。” 明悦嗔了他一眼,接过拎袋,打开是一双款式简洁的黑色羊皮平底便鞋,套在脚上,非常合适。 “嗯,还不错。”舒檀低着头也左右瞧了眼,抬头看着她笑道,“可以走了吧?我们可要快一点了,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明悦嗯了一声,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脑包就随他出了门,舒檀从她手里拉接过包,两人并肩地走出客房,走至在电梯前等着电梯。 两人一时间竟都沉默着,明悦低着头蹙着眉,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脚上的鞋子,舒檀随着她的目光也低下头看着,笑问道“怎么?嫌不好看?我看着那样应该是穿在脚上挺舒服的。不过,” 他顿了一下,瞧着她的脸庞,轻轻地说“人家说,鞋子就像爱情一样,合不合适也只有自己最明白。” 明悦听着“嗤”地一笑,抬脸看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那双眼睛波光闪闪,嘴角的笑容也是似笑非笑,“我倒没悟着那么深刻的道理,只是在纳闷,舒大总裁以前是做皮匠的?怎么只要看人家鞋子一眼,就能猜出人家穿多大码数的鞋子,就连女鞋也搞得那么清楚。不知道买过多少女鞋了。” 舒檀脸上的笑容一僵,怔了一会儿,随即明白过来,他沉呤了一下,凑近了脸,低声笑道“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这是在吃醋?嗯?” 说罢,就饶有兴趣地紧盯着明悦的眼睛,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地扩大,笑意如同初秋晴空里的阳光,灿烂无比。 明悦红着脸,睨了他一眼,转过头不去看他笑得有些得意洋洋的俊脸。 他又大笑着转过来,盯着明悦,过一会儿才轻轻说道,“你还真说对了。我以前还真做过皮匠的。” 见明悦转过脸,有点诧异地瞪着他,舒檀轻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感叹道“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为了挣生活费,在制鞋厂打过段时间的工呢。别说皮匠了,裁缝,厨师,哪样不是我强项?你可捡着便宜了,我可是十项全能呢。” 明悦依旧瞪着他,心里却是微微地一怔。看他从来都是云淡风清,潇洒自在的样子,一直以为他他即使不像薄涛那样出身豪门,也应该是从小一帆风顺,含着金勺长大,却没有想道他也曾经十分清苦。 她有点不可理解,不太相信他与身俱来的的优雅,背后却是清苦的日子。 倒不是因为明悦嫌贫爱富,只是实在是看多了那些苦大仇深之后,工于心计,锱铢必较的嘴脸。 就像是程远清那种,三代农民的“凤凰男”一旦飞上枝头,自卑与自傲并存,忍不住要耀武扬威一番。 舒檀见她的神情不定,想了想,说,“你不是想知道可儿的事情吧,其实——” 明悦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没说我想知道。” 真的把我当醋罐子? 明悦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电梯“叮”地一声停在面前。 舒檀拖着她的手,宠宠地笑道“好了,好了,是我错,别说了,快点走吧。” 他的手心依然是滚烫,灼得明悦眉毛一蹙,“你的烧还没退,就跑出去买鞋?”她偏过脸来,有点心痛地薄责道,“都这么大人了,不会照顾自己么?” “好了,好了”。舒檀讨饶地笑道,瞥了一眼电梯间,朝着那里努了努嘴,语气有点尴尬地说,“当着熟人的面,给我留一点面子吧。” 明悦一抬头,借着电梯里幽幽的光线,迎面遇上一双幽深的凤眼,正沉沉地凝视着他们。 ------------ 第69章 危机重重(1) 那天的工作还真是不少,尽管舒檀已经与那个制药厂已经谈妥了完成收购的大部分条件,但是,该走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 一到厂区,舒檀就与明悦分手,各自忙碌起来。明悦忙着下车间,去库房,盘点现金,去银行调查资金状况,周经理本来还跟着她,后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抱歉地对明悦说,他们另有急事,这边先留明悦一个人忙着。 明悦本想问他,舒檀匆匆忙忙去了哪里,想了想又怕周经理多心,认为她过于干涉公司的事务。便没有再问了下去。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分悄然过去,明悦有条不紊地将所需要的资料核查完毕,只剩下最后一项去银行核查银行存款。 她跟着制药厂财务部的小出纳去他们的开户行A市的工商银行**支行去核查银行存款,出纳小孙与银行的柜面人员也是十分熟悉,一面把银行询证函的单子递了过去,一边对着里面一个化妆明艳的女子,笑说“王姐,麻烦给盖个章。” 那被称作王姐的女人拿着单子看了一眼,一边盯着电脑异屏,一边笑道“怎么?你们公司又审计了?” “是呀,天天就是折腾,谁让老板没钱呢。”小孙倦倦地斜依在柜台前,大大地打了一哈欠,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机。 明悦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被称为“王姐”的女人,说不清什么方面有一点似曾相识。她微微有点发怔。 小孙看了一眼明悦,以为是她刚才的话让明悦难堪,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每次为了能融到资, 我们也给折腾死了,谁来了都要查财务状况。” 明悦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是呀,财务人员总是要跟着受累。。。。。。。”她心不在焉地了一声,等着那“王姐”在电脑上调用银行对账单。 明悦默默地打量着那女子正低着头专注地对着电脑的侧面,心里仍然有些疑惑,这个女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为什么想不起来? 她努力地思索着,不由得又细看那“王姐”了一眼。 只见那“王姐”描着重重的冰蓝色的眼影,刷着长长的睫毛,珊瑚色的腮红,雪白的肌肤,像彩妆广告上的女子,艳丽动人,却好像带了一个面具。 明悦暗自皱了皱眉头。笑话自己敏感得成职业病,手中一堆事务,还有闲情来猜测这幅“面具”。 还是抓紧时间回去整理资料要紧。 哪知这银行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故障,机器吱吱嘎嘎地想着,数字就是出不来,明悦正等着不耐烦,就听到那边上的办公室的厚重的防盗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传来的声音让她觉得心里猛然一滞,接着怦怦地狂跳起来,手心里也微微开始出汗。 唉,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又是遇见他。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明悦这会儿还能想起上午在电梯里薄涛凝视着自己的眼神,阴沉沉让人觉得从脊椎骨里一丝丝往外冒着凉气。 自从那一次两人在校园里分手之后,明悦就没见过他,有关薄氏公司的审计项目之事也是苏岑一手操作,明悦不再去过问,苏岑也似乎也心中有数,不太对明悦提起。 想想也还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明悦却觉得薄涛与往日大不相同。 电梯里,舒檀与薄涛,礼貌客气,维持着良好的绅士风度。 舒檀风度翩翩,温和有礼,与明悦也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丝毫不让明悦在薄涛面前感到尴尬,只是在不经意间会流露出的一丝柔情。 而薄涛,却浑身散发出一种冰冷淡漠的气息,让人望之生寒。 明悦远远地看着那一扇门,心,狂跳着。 薄涛被一帮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从办公室的大门出来,站在大堂里回过身与银行的里一个领导级别的人物客气地告别。 只有明悦看得出他的嘴角上挂着温和礼貌的微笑,只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笑容之下却是疏离淡漠。 这才多长时间,薄涛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大? 明悦想起那遥远的暑假,那两个月之后薄涛的变化,不禁冷冷地打一个寒颤,他又遇到什么了? 明悦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好让人群中的薄涛看不见自己,她现在真的不想见他,还有那么事情要做,她不想乱了心思。 正好此时,那个“王姐”也调出了他们所要的对账单,她核对了一下,就盖了章,转过脸对小孙道,“收200元手续费呀,在存款中扣除。” 小孙点了点头,也笑道,“你们银行就知道收费,盖一个破章收那么多钱。银行真的是杀贫济富。” “王姐”也笑了起来,道,“谁叫你们老是要找人审计的。”说毕特意打量了一下明悦。 明悦朝着她礼貌地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一边心里着急着要赶紧走,可是那“王姐”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在努力在脑海中寻觅着那一丝蛛丝马迹,明悦给她盯得心里发毛,用余光砍见,那边那个银行领导还在拉着薄涛在絮絮叨叨地着说着什么。 明悦潦草地对那个“王姐”点了点头,就想拨腿就跑,刚走出几步,就背后听见一个大大的声音急急地响起, “明悦,真的是你?” 明悦站在那里,怔了半天,才弄明白了。 难怪这个“王姐”看着眼熟原来她就是明悦多年前的“情敌”王子轩。 王子轩比她要小一届,当她刚刚进校的时候,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以一支孔雀舞的独舞,婀娜多姿,蹁然若仙,让全校师生认识了这位少年宫舞蹈队的台柱子。 再加上王子轩有一张上青春少女天使一般的粉脸,更是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 一向对女生容貌长相并不在意的薄涛也半调侃地对明悦说过,这个小女生的容貌倒还没有被高考制度摧残。 明悦也说她有一张意大利油画上安琪儿一样的小脸,玫瑰花般的嘴唇。 当时,明悦与薄涛正是你浓我浓的时候,说说也就忘记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那个暑假之后,薄涛成为闻名的花花公子,绯闻满天下,其中,传得最多,最持久的就是王子轩。 明悦想起当年薄涛对王子轩的评价,也信了七、八分。 王子轩喜欢薄涛是当时校园里人人皆知的事情,更何况有多少年轻男子可以抵挡这样的晶莹、透明、甜美得如水果糖一样的女孩? 多次少看着王子轩坐在薄涛自行车的后座上,搂着他的腰,天生的卷发在晚霞中飞扬。 那时站路边的明悦是多么心如刀绞,只是忍耐着不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 只是没有想到不过是十年的岁月,过去的水果糖已经不再透明、甜美。 那重重眼影之下,都是掩不住的眼角的沧桑。 昔日玫瑰花一样的嘴唇,艳色的口红都盖不住干涸。 她是怎么了? 明悦没有想到,居然在A市的银行里竟然遇上了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王子轩竟然用这样大方而且急切地向她打招呼,而且——还有那一边站着她不想见面的薄涛。 如果方晓书与祝紫嫣她们知道一定会怎么说,一定会说,旧情人,旧情敌全碰到一起了,真狗血,比言情小说还狗血。 但是现实中谁希望这种狗血剧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明悦脸上的笑容有一点点僵硬,嘴上虽然客套着,其实并没有心思去应酬。 唉,本来以前的关系就很微妙,现在这样的场景有何必要再叙旧,更何况舒檀他们还等着自己。 王子轩倒也是识相,见明悦手里捏着对账单,时不时地抬腕看手表,便也不太多话了,彼此留了联系方式。 明悦与小孙匆匆告别,钻进制药厂那辆停在营业厅外的黑色别克里。 坐进了座位上,明悦才想起,刚才走过营业厅的大堂时候,并没有看到薄涛那一帮人,看来是就在明悦与王子轩叙旧的时候,那帮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的脑子掠过一个问号,一切真的是巧合? 明悦回到厂里,周经理的确在等她。 明悦简单地将她手上的工作情况向周经理做了一个汇报,小周经理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定。 明悦看着他心中突一地跳,不禁追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如今她当然当这一位小周经理是舒檀的亲信,更何况经过锦绣花园的项目,他们之间亦然已经算是配合默契。 可是,小周经理躲开了她的目光,反常地沉默了下来。 ------------ 第70章 危机重重(2) 明悦环顾四周,会议桌的桌面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电脑,资料已经收拾妥当,不见一点使用过的痕迹,显然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在她回来之前。 “舒——总裁呢?”明悦又问道,既然工作已经了结,舒檀又去了哪里? 周经理微微咳了一声。接着告诉告诉她舒檀因为有急事已经离开了,临走时嘱咐了明悦还是与周经理一起跟小韩的车回去。 明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刹那间纷乱如麻。 上午还那样深情款款地为她买鞋,手牵着手地满怀柔情,她才出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回来却不告而别。而且也没能给她打电话,也没有短信。就算是他有天大的事情要赶回去,难道也想不起来利用一下现代化的通信工具?就那样不告而别,他到底是她什么了? 明悦心里那一团小火焰“噌”地冒了上来,咬了咬牙,硬是忍住了没吱声。 面对人家不明所以的小周,那端着一张阴沉得可以下雷暴大雨的脸算是哪一出戏码呢? 周经理瞄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咬了咬似乎下定了决心,又接下去告诉她,这一项目不需要她们所里出具报告。而是由他以投资部的名义自行向上汇报。因此,明悦手上的资料全部都要移交给他。 明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心思混乱,坐立不安,本来就不想写报告,一听这话最好不过。 周经理拿出U盘把资料拷走,拷完了他看着明悦,顿了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舒总说,让您把这个项目的资料最好给彻底删了。。。。。。。。。您知道这个项目还没有最后签协议,所以资料必须保密。” 明悦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周经理又不太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抱歉,明主任,您得当着我的面把这资料给删除了。” 明悦吸一口气,紧紧地咬着牙关,点开那个文件夹,一个一个地按了删除,又清空了回收站。整个动作不过是不到一分钟的事情,可是她却僵硬得像用了一个世纪那样长的时间。 对着笔记本的屏幕,明悦可以看到自己的脸,冰冷平静得似一片大理石。 刚才还是三月阳春般的温情,转眼间就是公事公办的冰冷肃穆。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 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是专业人土,当然知道这种的要求并不过份。如果不是舒檀,而是别的客户,她根本不会为此皱一丝眉头。从业这么多年,她明悦什么刁钻刻薄的要求没有见过,只要不违反她的原则,她根本不在乎对方的脸是圆是方。 但是这一次,是舒檀,是那个上午还深情款款,温柔宠溺的舒檀。 会议室的窗外,秋阳灿烂,梧桐树叶,浓绿碧翠,没有一星点的衰败之意,但是明悦的心里,却一下子从上午的夏季进入了深秋。 她该怎么办?信他还是不信?为什么自己刚刚开始接受他,就开始失望? 舒檀到底是何许人也?让她如此难以捉摸。 是不是只能说明自己道行太浅,这十年会计师生涯并没有将她百炼成钢。 “明主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去找小韩,把事情交待一下。” 周经理按照老板的要求完成了任务,如释重负般地吐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明悦脸上的表情,心里微微有些怜悯。 明悦,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注册会计师,专业,尽心,工作起来不知疲倦,与他们的老板一样,严于律己。 但是这是老板的命令,他只能是执行而异。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弛,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 一路上,明悦一直闭着眼在后座上假寐,手心里却紧紧握着手机,紧紧得都把那只诺基亚捏出水来,也许真的是捏出了水,是她手心里的汗水。 偶然有叮咚的短信传来,她会急忙睁开眼去查看,然后又失望地删除了,全是一些不相干的广告,卖楼的,开假*的,甚至还有一条竟然是要向她卖身的,因为家里穷,所以想给“他”做二奶,还大言不惭地写明自己是个处女能生儿子。 明悦气得索性关了机,真正开始下定决心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趟出差,两天下来只睡了两个小时,原来还有工作可以支撑,现在却发现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她的心里原本还有些恨意,想去努力地理清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关于传唤檀,关于薄涛,甚至是关于王子轩,可是无论她努力也抵挡不住睡意如浪潮一般的涌来,一浪接着一浪逐渐地吞噬了她的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间听到周经理在轻声地说话:“我们已经在路上了,您放心,资料全在我这里。。。。。。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她又侧着耳朵聆听了一会儿。 “是的,她很配合,没有多问什么。” 明悦不由得低哼了一声,什么人这么关心她。不就是一个烂收购嘛,有什么了不起。 似乎是听到了声响,她感觉到周经理转过头来,似乎要进一步地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明悦立即紧紧地闭着眼睛,嘴里还配合轻轻地打了几声呼噜。 黑暗中周经理的声音似乎有一点点紧张,“我知道了,路上我会注意的。” 明悦暗自撇了撇嘴,心里对着小周的小心翼翼有些不以为然,至于嘛,不就是那点破资料嘛,她的手提电脑里客户资料多得是,谁也不见像他们这样紧张的,哼,要是不信任当初又何必请她参与这事。 正在想着,突然听到司机小韩吃惊地骂了一声,还没有等她睁开眼,随后就是一声沉闷地响声,明悦就感到一种强烈地撞击。 她的身体似乎从座位上被弹射起来,天旋地转之间,似乎又被拧麻花一样拧在座位与车窗的缝隙间,她的脑袋似乎也是撞在什么上面,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片黑暗。 她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周经理真是一个百分之百乌鸦嘴。 上天入地,身不由已,前程往事,纷至沓来。 意识如同脱缰野马,在浓浓的雾霭中迷失,而自己的魂魄似乎被闭锁在一个幽僻的空间里,而身体却是另一块与此不相干的精赤无力软肉,脆弱得裂裂作痛。 一会儿是身处沙漠里被炎炎的烈日之下的爆晒、炙烤,一会儿又是浸透在北冰洋的海水中,透骨的寒冷锥心刺骨,冻彻心扉。 她就在这扇门的另一边,冷眼看着自己躯体翻天覆地挣扎。 这究竟是梦,还是她真的坠入死亡的圣殿? 那一扇门有着繁复的图案,如同某种徽章,预示着某种最最幽暗的秘密,在她的记忆里莫名熟悉。而她却万分惧怕这扇门会訇然开启,害怕一旦这扇门打开,那一团躯体即化成血水,再也不能凝聚成型。为此,她不停地黑暗中辗转哭嚎,乞求着对方能再给她一次的机会,却仍然不知道对方是谁。 生命,在那一刹那里,真的就是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 不知道过了过久,直到有一线阳光照进,她依然完全不能睁开粘稠沉重的眼皮,只能感到眼前是模糊的一片光影,影影绰绰地来来去去。 明悦在重症病房里呆了足足有一个星期,全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细管,被各式各样的医疗仪器包围着,已经是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布满了扎针的红点。 直到前一天才被告知已经无甚大障,转入普通病房休养,所有的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她的病房是这所全省最大医院的高级病区,单独的一座大楼座落在住院处的最深处,大楼的背面就是树木葱笼的南山,天气睛朗的清晨还能听到啾啾鸟鸣, 最重要的是她这一层楼里非常安静,除了走道的尽头少数病房里住着几位省、市离休老干部之外,几乎没什么病人。 听每天来给她扎针的小护士说,与她一车的小周与司机小韩都伤得比她严重,一个是伤及内脏,脾脏破裂。一个是伤及腿部,大腿骨折。也在这幢大楼里,但不和她在一层。 只是她一个人每天都是在浑浑噩噩地昏睡着,做了几次脑部检查,能用得仪器都用了,也没有发现脑内有问题,让医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那昏睡不醒,类似植物人的的症状,完全没有医学上指针。 直至有一天她突然悠然转醒,说话、表现、动作全部正常,如同奇迹一般。 “姐姐,你可真是吓死人了。”小护士说,“我们院最权威的脑科专家都被你弄得莫名其妙,,要不是前天突然醒了,都准备请全市的脑科专家集体会诊了。” 明悦只是看着她,微笑不语。 关于病中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有关于黑暗中那一扇门的记忆一直如死神翅膀的阴影,让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仍然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梦境还是真实的记忆,不得而知 所有的医疗设备监控的只是肉体的器官,谁能知道她的灵魂曾经越过千山万水。 也许死亡真的就是所谓的永恒吧。 ------------ 第71章 危机重重(3) 明悦从苏岑的口中得知,鼎天包揽了全部的治疗费用,他们被120送进医院的时候,鼎天公司在第一时间就送来了一张没有限额的支票押在住院处,不仅如此,还支付了一笔可观的业务费转到事务所作为损失补偿。 在重症监护室的那几天,连赵子衡也是不眠不休地守在医院里,当然受伤的不仅是她,还有小周与小韩,另外病人的家属也急需安抚。 “这一个业务,动静闹大了。”明悦微笑着看着苏岑。 “早知道是这样,我宁可不接这一单业务。”苏岑的眼圈红一下,低着头,不再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她一脸菜色。 明悦知道自己的那句话让她有所误会,但也不想解释。 过了许久她轻声温言道,“你还是回去吧,明天不要过来了,这里有两位护工,我爸爸我妈他们也会过来照应着,所里有事情多,我这一向也顾不过来,你就多受累了。” 苏岑沉默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明悦见状,又继续温柔地说,“总归是工作。哪有有业务不接的道理?” 想了一想,又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嘛。前些时候我算过流年,今年总有一劫,如今反而好了,大难不死,必要后福。” 说毕她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见已经快下雨了,知道老爸老妈怕是不会再赶过来。随即又朝苏岑笑着催道,“快走吧,所里还那么多事情,别在这里啰哩啰嗦得跟唐僧似得,我还想再睡一会。” 说罢示意苏岑帮她把病床调低一点,真的准备睡觉了。 苏岑依言帮她调低了病床,又替她掖了掖被子,长叹了一口气,拎着她的公文包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过脸,瞧着她说,“鼎天给的那一笔业务费我已经打到你的工资卡上了。” 明悦本来已经闭上眼,听了这话又睁开眼,看着苏岑说,“你至于嘛,这种损失费也不是我个人的,所里少了一个干活的也不是没有损失的。你就是想补偿我,也要到年底合伙人算账的时候。” 苏岑没接她话也没再看她,避重就轻地道,“我走了,过一天再看看你,明天有一个应酬,就不过来了。” 明悦点了点头,跟她说拜拜,重新闭上眼睛。 病房里极为寂静,只能听到走廊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和细细的说话声,明悦细听,那是值班护士交接班的叮嘱声,渐渐也没有了声音,转入更深的寂静。 这样的寂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已经深秋的暮色时分,窗外一阵阵冷风夹着急雨,敲打在玻璃窗上,那风声一声一声紧似呜咽低泣。 明悦把深深地头埋在被子里,在心中默背着她所能记得的关于秋风的诗词,那世纪一样漫长的昏睡醒来之后,在不能成寐的夜里,她就用这种方法才能抵御着心底里难以名状的痛楚与惊惧。 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 思蹇产之不释兮,曼遭夜之方长。 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 病房的门轻轻地“嗒“一响,接着似乎有一阵阴冷的风,伴随猫一样轻微的脚步声,飘进了房间,窗帘挂绳塑料珠子猛然被吹得劈啪作响,敲打在窗框上。 妖异诡秘的气息,像是有浓浓的迷雾蛇形一般蜿蜒而来,弥漫在整个病房里。 明悦心底悚然,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紧了被子的一角,已经浸出汗水,嘴角已经被牙齿咬破,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如果有面镜子,她一定能看见自己的脸色,惨白如纸。 “刘主任,刘医生,34床的病人心跳出现异常,您赶紧去看一下。” 病房外是值班护士急促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对面医生值班室传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才还是好好的,我去送药,就见他的脸色不对,嘴唇乌紫,有紫绀现像一测脉搏,就发现心跳异常。” “通知心脏科,请他们派医生过来,先准备急救。” 刘主任的声音冷静而干脆,她的脚步声在明悦的病房前停了下来,大声严肃地斥道“今天32床谁是管床医生,怎么还不去巡房?快点去,别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前两天儿科病房才出事,你们不是不知道,要是再出一点事情,看你们怎么收拾得了。” 她边说边走,那一边一个小值班护士一叠声地答道“张医生上洗手间了,马上就来。” 明悦仍然紧紧裹在被子里,不敢把头伸出来,只听得外面一阵纷纷嚷嚷,乱作一团。在一片混乱中,只听见病房的门轻轻地“嗒”地一声被关上了。 过了约两分钟的时间,门口传来那个小张医生气喘吁吁却冷冰冰的抱怨:“怎么搞的,现在过了探视时间了,还放人进来,门卫还像不像话了。” 小张医生为明悦量了一下脉搏,轻轻蹙起眉头,自言自语地道:“怎么回事,难道你的心脏也出现了问题,跳得这么快?” 明悦红了脸,小声嗫嚅了一声,“张医生,等一下,再量一次吧。” 小张医生看了她一眼,两手插进了白大褂里慢慢走到窗边等着,背向着明悦,看不到她的表情。 明悦深呼吸了一下,使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对张医生笑道,“这会好了。” 小张医生点了点头,才重新拿起听诊器开始仔细听起来,她眯着眼睛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这放心地才点了点头,淡淡地轻声说道,“这会儿正常了。” 明悦也睁大了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位就医生有着天然的好感。 年轻的医生小张医生有一双漂亮深沉的大眼睛,此时也正从口罩上面安静地打量着她。 医生的手指细长,微微带着一点冰冷,轻柔地触到明悦手臂上,也使她轻轻的一颤。 明悦安静地与她对视着。 张医生沉静地看了她一会,便垂下长长的睫毛,开始帮她量血压,量体温,一项一项地做常规检查。等检查完毕,她低头飞快在值班表上记录着,把文件夹夹在腋下,又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准备出门。 “张医生。”明悦低低的叫了一声。 张医生转过脸来,有点几分冷淡地看着她。 “我没事了吧?” “嗯,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只要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张医生淡淡地说,走至病房门口,她伸出那只藏在白色工作服里的手,轻轻握在门柄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脸,语气冷淡地地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一会儿会有人过来看你的。还有,”她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另外,一个人在病房的时候,请把门锁好。” 说毕也不再看明悦的脸色,便转身走了出去,轻轻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上响起。 明悦靠在床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越来越痛,使她不得不放弃心中的不安,又开始渐渐地迷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恍然看见的浓浓的夜色之中,有个人影默默地如雕像一般伫立在的床前。 明悦抬起身子,睁大了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这个人的表情,却一下子头晕眼花,重新倒在床上。 仰起头,透过眼中薄薄的雾气,明悦所能看见的是那一张比她的身上的床单还要雪白的面孔,半隐匿在黑色风衣竖起的衣领里。 乌黑的头发,湿淋淋地搭在饱满的额头上,还一滴一滴向下滴着雨水,若隐若现的,只有那双漆黑眼睛幽明变化,仿佛闪动着万千涟漪。 明悦注视着他,渐渐感到喉咙发紧,眼角泛酸,虽然努力咬紧牙关,想忍住眼睛里内的湿意,却还是不能忍住泪水,安静的泪水如直线一般沿着眼角流下,流进两鬓,流进两耳,停不下来,却也只如一条直线,没有一点声息。 他那冰雕一般的面孔,终于在她的泪水中崩坍垮塌,溃不成军。他冰冷的手指终于抚上了她的脸,薄薄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明悦的眼泪才止住,她吸了吸鼻子,抽了抽嘴角,想努力地笑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说完这话,她的眼泪又重新流了下来,他的面容在泪花里模糊 之前他的不告而别她并没有忘记,在重症室那一段时间,她知道他也没有出现。 可是现在,只要能见到他,看到他的脸,那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好?还有什么比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更好? 经过这一次意外,生命的意义变得更加简单。 舒檀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有答话,漆黑的眼睛至如至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他的手指带着一点点凉意,仍然在她的脸上、眼睛上、嘴角边轻轻抚过,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轻轻飘过。 明悦没有再问下去,这一刹那,她甚至不能思考,原先恐慌、惊惧在这一刻都变成某种甜蜜。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长时间她不愿意苏醒,因为他不在,因为他没有来,她的潜意识里一定知道他不在她的身边。所以才那么抗拒。 他一定也是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但却没有来,连赵子衡都不眠不休地陪护了那么多天,他,却没有露面。 但此时,她却不想问他。她只想静静地看着他。 “你没事了吧?”过一会儿,舒檀侧过脸,哑着嗓子问道,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眼光避开她的脸,顺着她的手指细细地端详着,当看到她手背上满布的针眼,目光一冷,握着她手指蓦然收紧。 明悦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轻轻说了声“没事。” 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小张医生说的。” 他放心似得点了点头,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微一笑,“小张医生是朋友。”他轻声说。 “我又没说她不是朋友。”明悦微微嗔了一下,有点撒娇的嘟了嘟嘴。 他看着她,眼中温柔一闪,但旋即冷了下去,眼神远远地注视着某一个虚无的地方,陷入了深思。 “你去看过周经理与小韩了么?”他的眼光越来越冷峻,明悦不得不没话找话。 “嗯。”舒檀轻应了一声,回过眼看她,安抚似得又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他们都没事,你放心。” “可是你——”明悦想说可是你的神情变得如此森寒,但想起他的不告而别,又把话咽了回去。 “嗯?”舒檀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仍在陷入沉思之中,,听见明悦的问话,转脸温柔地看着她, “我没事,你也放心。”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自己要注意,别让我不放心。” 明悦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心想,刚才的状况她自己都不清楚,可是他一定是很清楚了。 明悦想起刚到鼎天办公的时候,那一扇躲在“加菲猫”身后的窗户,鼎天,决不是一家普通的投资公司。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舒檀仿佛不经意地轻声说一句“你想得不错,但是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不好。” 放开了她的手,他站起来身来,慢慢踱到窗前站定,似乎在努力地思索着什么,眉心渐渐地逾聚逾拢。 对面大楼的灯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他半边的侧影上,,那刀琢斧削般的轮廓,愈加森冷无比。 ------------ 第73章 疑云密布(1) 明悦终于出院了,苏岑和她商量,让她暂时不要去工作,好好地在家中安心休息。 反正快到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到年底,往年一般是过完元旦才真正进入了忙碌的年报审计,现在一些预审与事前盘点也用不着明悦亲自出面,让下面的项目经理以及助理人员去应付就可以了,不如安心休息好了再说。 明悦听着也同意,心里也跟明镜似得,经过这一次,苏岑对她总是有点心有戚戚焉,宁愿她老实实在家中呆着保证安全,别再添乱。 其实明悦心里一点也没有罪苏岑的意思,说起来,两个人合作做一个事务所,原也没有做大做强的想法,不过是两个女人因为私交不错,又能互相取长补短,利用这手中的专业做一点事情,养活自己,得过且过也罢。 今年的收成也算不错了,鼎天与薄氏的专审,两个项目收费加起来,已经是去年上半年的整个收入,眼看快到年底,手上还有些零星项目让手下的项目经理就可以做,也用不着明悦在那里坐镇。 整整快半个月的时间,明悦呆在家里,除了去父母那里,几乎是足不出户。 老爸老妈前些日子在医院里也是累得不轻,一个是本来就是腿脚不便,另一个也被惊吓的血压升高,明悦本来也不太会做家务,自己尚是泥菩萨过河,哪能照顾家人。 正好老爸老家的一个远房阿姨要来找工作,以便照应着在此地工作的儿子,于是正好请她过来担任起家务,一来因为是亲戚让人放心,二来可以让两个老人休息一阵,三来还可以成人之美,开始老爸老妈还有点心疼钱,明悦却非常爽快付了工钱。 因为阿姨在住在家里,她把自己原来住的那一间房间腾了出来,正式搬到自己的那一套小房子里住,反正是近,仍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又能享受自由,上网、看碟到深夜也没人再耳边唠叨,神仙般快乐的日子,何乐不为呢? 这样一个仍然晴日温暖的深秋之下午,阳台外的面阳光普照,花架上放着一小盆黄色金边的小菊花,正在悄悄地开放,重重的小花瓣,似乎是毫无保留地迎向阳光,发出淡淡的清香,对着太阳诉说着悄悄话,明悦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怔怔地望着高空流云,变化万千,心绪也随着起伏变化。 这一段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了没有舒檀的任何消息。 出院之前,小张医生似乎是无意之中,表情淡淡地告诉她,她值班的那几日舒檀又来过几次,都是在她沉沉入睡的深夜,他阻止了张医生去叫醒她,只是询问着明悦病情又默默在病房前站立一会后便匆匆离去。 悄无声息。 “我认识舒檀哥哥好多年了,从来没见他这么关心过一个女孩子。”小张医生一双大眼睛仍然旧是淡淡地盯着明悦的脸,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似乎要在她的脸上看出来答案。 “明悦,没想到你现在倒是对此看得淡然了。”方晓书捧着茶杯,撮起嘴唇,慢慢地吹了吹白瓷杯中水面上飘浮着几根茶叶,抿进一口醇香的六安瓜片,惬意地把头靠在摇椅上,摇晃着,微微闭上眼睛。 见明悦没有回答,她又轻轻地感叹道“我还记得当初为了那些事情,你是如何地折腾了,以前没有在眼前的时候,你倒是放不开,现在他回来了,你却反而放开了。” 星期五的下午,方晓书去省财政厅开会,她趁着会议结束脱得早,顺道来看明悦,少了祝紫嫣在一边尖酸刻薄,插科打诨,两人倒也能安安静静地说一些话。 方晓书问了问住院期间薄涛有无没有来看望她,明悦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也许他并不知道。 方晓书见她面色正经,神情却不似以前那般欲盖弥彰,心中不禁感叹,看来,真的如这小妮子所说,一切已经了结了。 明悦想了想,把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说过方晓书听,甚至是在A市遇见了王子轩。 最后她 斩钉截铁地说道,“晓书,我是真的不骗你,现在不管是我对薄涛,还是薄涛对我,都是不可能的。”想了想,她又说道,“他已经快要结婚了,对方是林氏公司的千金小姐,人又长得美丽漂亮。我亲眼看着薄涛帮她把那个餐厅打理品味出众,热闹非凡,这都是标准的驸马爷的作派。” 是的,她真正在心里对他彻底了结的,就是在顾青莲带她去清平。乐餐厅的那个晚上。 那小桥流水、竹吟细细,曾经是他们经常讨论的一个话题。 他们高中毕业刚刚定情的那个暑假,明悦与薄涛骑着车子到处撒野乱穿,玩到中午时分,倆人都被柏油马路烤得奥热难耐,看着路边有一青瓦粉墙的园子,就买了票进去。 不想就撞进了何园,时值盛夏,那个晚青王爷的私家园林里,曲径通幽,荷风清扬,竹影森森,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明悦拉着薄涛并肩坐在回廊上,一边吹着过堂风,一边用面包上喂着池中的锦鲤,看着桔红的鱼影在水中游曳,不由得笑着对薄涛说,“古时候的人比现代的人会享受,这江南的园子怎么都比高楼大厦要凉快得多,这穿堂风要比空调舒服多了。” 后来俩人上了大学,时常就到那园子里约会,明悦是去一次就要感叹一回,“看看人家红楼梦里的人物,都是住在这样的园子里。” 说得多了,薄涛剑眉一扬,笑许诺言,“等以后我有了钱,给你建个这样的园子,成全你的红楼情节。” 当时明悦一笑,也没往心里去,后来两人有时会提起这事,明悦也不当真,到了最后薄涛一脸苦笑的说对明悦说“明悦,这房价再这么涨下去,我估计今后我是盖不了这园子了,最多也只能建一个给你迷你袖珍的,有那么一点意思就行了。” 当时这个城市的房地产才刚刚起步。 那是他们俩之间的一个默契,可是那天晚上明悦却发现这一个默契却被薄涛讨好地送给了林琳。 方晓书听罢也叹息了一声,道“其实,只要是你能想得开倒也就罢了。” 她说着,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转脸看着明悦表情十分柔软,“其实想想人生在世,也没个几年的好日子,以前见你为了他那么难过,那么折腾,总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那时,你们俩人隔着一条太平洋,哪怕就是想见面也难,现在回来了,却是这样的结局。” “我们在他出国之前就分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悦道,“不是因为太平洋还是大西洋,只是那后来的事情,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的。” “我就是想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方晓书说,看了一眼明悦的微微变了脸色,又忙陪笑道,“以前因为怕你忌讳,所以也没敢问过,你若是不想说也就罢了。” 明悦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其实真正的原因,我也不是太清楚。” “听说在他快出国之前,你们是不是又和好过?” 方晓书那时在外地上学,很多事情细节不是很了解,祝紫嫣曾经提起过,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看见明悦与薄涛和好了,正当她们为这一对冤家庆幸的时候又传来了他们因为出国而分手的消息。 明悦的脸色暗了暗,似乎想起薄涛出国前后,她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那椎心刺骨的痛苦让她绝望得极点。 明悦记得分手之后的第三天晚上,她左思右想,下定决心放下所有的自尊去找他,却在他们家院门外看见他挽着王子轩的手臂,一脸宠溺地听着王子轩正幸福而娇媚地对他诉说着什么,缓缓走过。 似乎他瞥了一眼呆在站在树荫下的明悦,也就是嘴角微勾,轻轻地冷笑了一下,完全无视她惨白的脸色以及摇摇欲坠的身体,脚步都没有停顿过。 方晓书怔了一会,,见明悦已经是脸色舒缓,不禁笑打道,“算了,有空说这些陈芝麻兰谷子的事情,不如有空介绍几个优秀男人给你。” 明悦嘻笑着说好,让她多留心着。 方晓书侧了侧头想了一会,“我今天在厅长办公室外面,见到了一个男人,要是将那个人介绍给你就好了,你们俩倒是挺相配的。”说毕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惜厅里没有人认识他,只见着来路也是等闲之辈。” 明悦望着她,故意地白了她一眼,嗔了一句,“你什么来路的都搞不清光,看着外表就下结论说与我相配,有这样介绍对像的么?一点都没有责任心。” “这年头责任心真是比秃子头上的头发还少。”晓书也就笑道,“不是搞不清,我看没人搞清,办公室那几个小丫头片子,早就打听了,却没一点影子,就是谁也不敢去问老头了,要不然也能打听出来了。” 老头子是他们对一把手厅长的尊称,那个不要经过办公室任何通报,而直接办公室去找老头子的人,估计也不是一般来路。 看着方晓书有点当回事的脸,明悦想说其实还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但是想起舒檀最近没有也没有消息,也不想多说,便一笑收住了。 已经是暮色苍茫的黄昏,方晓书感叹了一会,要回家做饭,明悦知道她有孩子要照顾,也不太留她,只是送到楼下。 两人絮絮地谈了一些家务琐事及紫嫣的婚事,紫嫣的婚期已近,明悦是当然的伴娘,紫嫣照顾着明悦身体刚刚复原,没敢让她参与着婚前的忙碌。 看着方晓书的背影渐渐溶入到暮色中,明悦的眉心轻轻地拧了起来。 晓书、紫嫣、苏岑,她身边的女子一个个步入了家庭,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人,而她,她归宿又在哪里呢? 夕阳斜来,是无声的影子,惶惶地照在深秋的落叶,落叶枯黄,在秋风也与她一样没有归宿一样,像是穿了上红舞鞋的女子,翩翩起舞,永不止息。 明悦站定,慢慢地回过身来,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身影,嘴角上飘过一个淡淡的笑容,极淡极淡,攸然而逝。 ------------ 第74章 疑云密布(2) 面前的薄涛带着微微冷笑地注视着她,一双曾经让她心动不已的凤眼,阴郁冰冷。 明悦的最初是有一点点疑惑与心痛,但是很快她就镇定了。 她微笑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她在等,等着他先开口。 淡淡的夕阳带着最后一点点的温度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慢慢地融化了他眼中的薄冰。 “出院了?”他轻问,慢慢地摘下手上黑色的羊皮手套,伸出手去,似乎想拂上明悦脸上那一丝丝乱发。 明悦稍稍退后了一步,不着痕迹地躲闪了他的手指。 薄涛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转而插进米色风衣的斜口袋里,慢慢地摸出银色的烟盒,弹出一根咖啡色的细雪茄,叼在嘴上,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着了火。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另一只手笼着火苗,点着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抬起头,缓缓对着天空弹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明悦看着他行云流水一样熟练地做着这些,心底里微微涌上一丝酸楚。 她想起了他们之间关于抽烟的讨论,那时候那些话语,一定是当时明悦自已没有注意到了吧。 她知道薄涛上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抽烟,那时候偶然会看见晚自习的下课,他会躲在自行车棚黑暗角落里,吞云吐雾,等着明悦磨蹭到最后才下楼,薄涛总是骑着车子跟在明悦与方晓书的后面,把明悦她们送回家之后才自己调转方向骑车回家。 每一次明悦从楼道里出来就能远远地看见车棚左边的拐角处,黑暗中有一点点星红一闪一闪,就知道是薄涛在那里等她。 但是薄涛抽烟得抽得极少,上了大学之后,别人都开始抽烟喝酒,他倒是几乎就不抽了。 为此,明悦还很奇怪,问他,“你们一个宿舍八个男人有七个都抽烟了,原来不会的都学会了,你现在怎么倒是能忍住了?” 他倒是意气奋发地笑着说:“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件事情上瘾,变得克制不了自己,那也只能证明这个男人的毅力太差。我现在就是要锻炼自己,能不能抵制诱惑。” 见明悦不以为然地斜眼看着他,还冲她挤了挤眼睛,涎着脸笑道:“这诱惑,小到一支烟,大到美色当前,都要经历,这样见惯了识面,到时候才能拒不腐蚀永不沾呀。你才能放心呀。” 明悦红了脸,啐了他一口,别开脸,不再吱声,薄涛立即趁机考验了一下自己,绕到她的背后接着她的腰,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衣服领子里。 那时他曾经说过,天下没有什么能使他薄涛克制不了自己 ,一旦有什么阻碍了他的决定,他一定能够割舍得了,人生有所舍才能有所得。 此时,望着夕阳中那英俊沉静的脸,明悦忽然想到,其实这就是薄涛的个性,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想到,那个阻碍他的东西后来也一定包括了自己。 与薄涛分手时那一幕如同电影的回放镜头,慢慢地在脑海掠过,让她感到越来越冷。 “看来恢复得不错。”他又吐了一口烟圈,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明悦一眼,明悦在秋风中瑟瑟地裹紧了身上羊毛披肩。 “这么冷的天,不请我上去坐一会么?”薄涛挑了一下眉毛,一双凤眼更上斜长入鬓。 明悦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斜了他一眼,低头揉了揉鼻子,嘴角动了动,却没有作声。 “怎么?不敢?”薄涛饶有趣味地盯着她脸上的局促不安,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里的笑意显现,开始仰面大笑起来,直到快笑出眼泪。 明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仿佛被天雷劈过,不得不勉强抽了抽嘴角,算是附合。 是自己出了这一场车祸变成了女版周星驰,让人看了就忍俊不住,还是薄涛在国外呆得神经已经异与常人,自己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么好笑么? 笑了好一会儿,薄涛这才止住,冷眼瞧着她,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转瞬之间,那张脸上的笑意被一层冰冷的霜气所代替,“看来,你真的是彻底。。。。” 他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下去。过了一会才低低地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就那么了解舒檀?” 明悦心里一惊,但转而一想到上次在世嘉酒店的电梯里的情形,心里已经想到,以薄涛的聪明与敏感,以及当时舒檀那种态度,倒是不会没有其他的想法。 可是他有想法又怎么样,一切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早已经分手,关他何事,他也不惦量自己都是快结婚的人了,倒对自己生活指手画脚,难道他可以移情别恋,自己非得对他从一而中终么? 想着也不由得心中恼怒,不禁抬起脸来,冷冷道:“我了解与不了解他,总归是与你无关。” 薄涛斜着眼看她,也冷笑了一下“当然是与我无关,可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就是再想得到什么,也不会把你当做一个棋子,一个工具。” “即使那样也与你无关。”明悦冷然道,心中有一些不屑。 见明悦更加不屑地瞪着他,薄涛轻轻一笑,将手中的打火机抛向空中,又利落地反手接住,侧脸睥睨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好好想想吧。就算我是卖身求荣,他又能比我好得了多少。” 说罢,他低下脸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慢慢绽开,笑得无懈可击,春暖花开,却让明悦突然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地发寒。 明悦绷着脸一言不发,转身欲走,却被薄涛一把抓住了手腕,死死地扣在手里,让她动弹不得,薄涛完全无视她脸上的表情,嘴角的笑容仍然是灿烂。 两人正僵持着,明悦眼神一晃,一眼看见,家里的阿姨正提着超市的购物袋从大门口走来,连忙红了脸急道“你先放开,让我家人看见又要废话了。” 薄涛这才不着痕迹时松开了手,笑眯眯地望着她,“是么,我倒是想上去看看伯父伯母,好长时间没见到了。” 明悦哼了一声,没理他,两人正僵持着,阿姨已经走道近前,见他们俩人站在小区的花坛边,一个冷脸相对,一个笑容满面,心里疑惑。 农村来的老太太到底是淳朴,以为是明悦与男朋友闹别扭,想着明悦从小就是嘴硬心软,这会肯定是下不了台,打个岔,哄一哄就好了,便立即上前寒暄道“小悦,我刚买了菜,一会儿让这位大侄子上来吃饭。” 那边薄涛还在笑,明悦的脸立即垮了下来,谁是你的大侄子呀,人家是大少爷还差不多,看来没受过正规训练,就是不会看眉眼高低。 她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咽了下去,没吱声,算了,跟农村大娘哪能说清楚呢。 老太太见她不说话,有点尴尬地笑了一笑,心想这位大小姐从来都是好脾气的,今天这脸黑得跟李逵一般,她又看了一眼这面前的这小伙子,这一位倒是笑得跟一朵花似得好看。 薄涛见老太太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即温和安抚道,“阿姨,我和小悦一会儿出去吃,您不用麻烦了。” 老太太一听,立即“哦,哦”地应了几声,拉紧了她的口袋,脚不沾地往那边的楼里走,走了几步,不忘回头又看了她们一眼。 “我们出去吃饭吧。”薄涛瞥了她一眼,见她仍然黑着脸,不理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怕你家人看着废话,我们就在这呆着,阿姨刚上去,一会你妈下来,我看你怎么收拾。” 明悦白了他一眼,怨道,“不都是你惹得。” “就算是我惹得,现在不是请你吃饭赔罪嘛。”薄涛见明悦的语气有些松动,自己的语气也随之温和了起来“谁让你不让我上楼坐一坐呢。” “我先上去换一件衣服。”明悦想了一下,老是站着不行,不如就去吃一个饭吧,有些话说明白了也好,省得现在这样子也尴尬,想着便转身上楼。 薄涛又立即拉住她的手,死死地攥着,语气恳切地威胁道:“别放我鸽子呀,我知道你的房门,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准叫你好看。” 明悦摔掉他的手,有点哭笑不得,“不就是吃一顿饭嘛,我至于嘛。”她走了几步又回身看他,“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长时间以来,一直盘桓在明悦心头的那句话,终于冲口而出。 是的,分手都快十年了,当初的海誓山盟,当初的万千柔情,都可以随风而逝,只是这一个问题,憋了那么长久时间,还是终于忍不住。 没办法,她仍然不是她想做的那个淡然安心的女孩。 薄涛的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在她的脸上凝神停留了十秒,又别转过去。薄薄嘴唇微微地抿紧了。 这是一动作似乎是他出国之后的才养成的习惯,在明悦的记忆之中似乎很少见到,但是这段时间,她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 还有多少习惯是她不能了解的? 明悦兀自弯了弯了嘴角,似乎是在自嘲,转并转身低头走进了楼道。 薄涛默默地凝视着她愈加瘦弱的背影,刚才眼中那略带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眉宇之间掠过一丝极为痛楚的表情。 他知道她在意,哪怕她真的与舒檀在一起,她还是觉得他欠她一个解释。 他却无法再开口解释,曾经有一度,他认为他可以挽回,那一次,他也曾经想开口说清,当初的事情,那时他以为一切还来得及,可是,那次明悦却不让他说下去,那时是因为她听到了薄氏集团上市的消息吧,她就那么认为,他薄涛就会把利益看得比爱情更重要。 可是现在,机会却失去了,他甚至更没有开口说明。 深秋初冬的天空,是一种薄薄的灰蓝色,似乎有雾霭沉沉笼在天际,远处的天边有一片晚霞开始慢慢地流动,温温的,染红了几朵刚刚飘过来流云。 明悦换了一件黑色的薄呢大衣,宽松的斗篷式样子显得她的身体越加苗条,大大的衣领高高的竖起,遮住了那尖尖的下巴,略带苍白的脸,躲在衣服的呢料子里,越加显得娇柔脆弱。 她乌黑的直发长了也没有修剪过,有些乱乱地垂在肩膀下面,被风吹得丝丝缕缕地飘起,半遮半掩住那双原本冰晶一般清丽明亮的眼睛。 薄涛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一些悸动,转过脸抬起头看着天空,半天仍低下眼睛来,才柔声了问道,“你真的完全恢复了?” 他的脸上的那冰霜一般的气息在逐渐消失,如同一层薄冰慢慢在夕阳中缓缓的融化了 明悦低下长长的睫毛,暗暗叹了一口气,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 “还是落下几处伤口,不过,幸好好落在没有脸上。”她微笑着说,微微抱怨道,“真是倒霉,遇上车祸,听说那肇事司机逃逸了,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呢。” “是么?“薄涛的眉心微微动了动,“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么?” “当时我正在车上睡觉。迷迷糊糊的,哪还记得?” “真的一点都没有印象了?” “真的没有印象了,唉,我们家人真的倒霉,老是遇上车祸,以前是我爸爸,现在又是我,老爸为此瘸了半条腿,我还算是幸运,没落下什么残疾。” “伯父也是遭遇过车祸?“薄涛微微眯起眼,心中一动,表面上不动声色,“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好多年以前,大约是你出国之后没多久的事情。” “那一次也正是巧,肇事的司机也没有抓到,爸爸那天晚上回来对妈妈说,有一个重要的工作上事情要连夜里出差,就匆匆忙忙走了,谁曾想,才上105高速公路没多久就出了事,一辆大货车冲过护栏撞向他们,小车都差点撞扁了,他们一起去的领导死了,我爸爸也伤了一条腿。” 明悦笑着摇了摇头,“那肇事的司机也逃逸了,你说巧不巧。” 薄涛的眉头紧紧皱紧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我们出去么?”见薄涛陷入了沉思,明悦也不禁皱起了眉,这里是她们家院子的大门口,人来人往,她不想逗留太长时间。 薄涛微微一惊,随即殷勤地打开了车门,明悦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们不开车,找一个走路能到的地方吃饭,好么?” 她的眼神仍然清亮温暖,但是如果看得仔细,能发现那眼底里一丝惊惧。 薄涛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嘴角又紧紧地抿起,心中一阵刺痛。 “好。”他轻轻地温言道,语气里有难得的宠溺。 两人沿着安静的巷子慢慢地走着,初冬的夕阳,没有温度只有色彩,淡淡地照在两人的脸上,薄薄的一层绯红色。地上的金色的枯叶堆积,踩在上面簌簌作响。 两人均是沉默不语,明悦微微抬起脸来,侧眼看着身边的薄涛,英俊的脸上,表情温暖柔和,就像是多年以前的寒假,薄涛跑来约她,准备去夜市里吃小吃,买小玩意,然后去看一场浪漫的爱情电影。 ------------ 第75章 疑云密布(3) “嗯,好,你尽快查清楚,那天夜里他的行踪。还有给想办法给我找出十年?前七、八月份在105号高速公路上所有交通事?故的资料。要快。”他的声音冷峻漠然,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 薄涛放下手?机,仰面靠在高背椅上,揉了揉眉心,半眯起眼睛,冷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包间里的顶上贴着金碧辉煌的金箔,垂下华丽的水晶吊灯,发现晶莹璀璨的光线,圆桌上铺着白色暗花的织锦缎面台布,桌面的骨瓷餐具,细腻光洁,窗前飘垂着深紫色的窗帘,微微在风中飘动。 他凝视着飘动窗纱,静静地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仿佛是想着什么,他敏捷地走到窗帘下,伸出手指轻轻拨?开了一点点缝隙,他神情冷静地注视着窗外,嘴角上倏然飘过一丝略带讥讽的微笑。 门外,传来悉悉簌簌的声息,他侧耳听了听,微微蹙了蹙眉。 服?务人员打开包间的门,恭敬地在一旁侍立着,明悦款款地走了进来,边走边抱怨,“这个饭店的走道像迷宫一样,弄得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不是问了这位小伙子,不知道要转到哪里去了。” 薄涛靠在墙角的沙发上正漫不经心地抽着那根细细的雪茄,翻?动着茶几上的报纸,见明悦进来,连忙掐灭了,站起身来,帮她拉椅子,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你还怪人家饭店,从小你就没有一点方向感。上个洗手间都能把你绕晕。” 他抬起头,对着那位帮明悦找包间的服?务员淡淡一笑,“谢谢你把她送回来。” 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鞠了一躬,无声地告了退,随手关上了厚重的包间门。 薄涛等那一扇门关了上了,才收敛起嘴角上那温和明朗的微笑,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阴睛不定。 他直视着明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上个洗手间也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明悦挑了挑眉毛,微微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嘴角上还挂着娇嗔的微笑。 “没怎么。”他面无表情地说,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到现在还真的以为那一起车祸只是偶然?” 原本以为明悦听了这话,多多少少会有些吃惊,可是没有想到,她只是略略敛起脸上的笑容,抬起头,脸色平静地看着他。 “你认为呢?”她问,笑容淡淡,甚至仍然带着些许天真。 “我只是猜想。”薄涛抬起脸直视着她,眼神锐利。 “哦。”她垂下睫毛,微微沉吟了一会,再度抬起眼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只能说我不相信。”她的眼神清亮,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坚定。 “你这么相信他?你才认识他多长时间?你了解他的背?景,他的过去,他的一切?”薄涛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努力维持着好风度,却还是让明悦看很明显,那是一个男人的妒嫉。 “你也没有证?据,不是么?”她笑笑,漫不经心。 薄涛被她的话语一噎。 他咬着牙只得硬 头皮又接着说下去,“可是你没有想过么,为什么你自从接了他们业?务,生活就变了样子?你难道就没有仔细地考虑过,你自从认识了他,诡异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直到快要把小命丢?了?你认为这一切与他都没有关系?” “然后呢?”明悦还在笑着,抬只眼看他。 “你——”薄涛气结,“简直是没有脑子。” 他从来没有这么尴尬与纠结,像一个没有风度的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情敌”的坏话。 他好歹也是集?团型公?司的副总裁,不是全职在家里烧饭买菜跟踪出轨丈夫的家庭妇女。 “好吧,我是没有脑子,是天真。”明悦没理睬他的脸色如墨,反而是睁着晶晶亮的眼睛看着他,“你说得对,这一切是那时候开始的。可是,在我接他们公?司业?务的同时,不也正是你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按照你的理论,同样的道理,我是不是也应该想,这一切也都与你有关系?” “薄涛瞠目结舌地瞪眼看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这个女人,是不是车祸伤了脑子?简直是不可理喻。 明悦笑吟吟地注视着薄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接下去说道,“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一桩又一桩怪事,我记得我也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包括对方晓书与祝紫嫣,都没有提起过,可为什么你却知道,你能说你没有在背后调?查我么?” “我是不放心你。”薄涛嘴角一抿,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狼狈。 “不放心我?那你真是太关心我了。可是你既然这么关心我,我倒是真的想问问你,为什么当年那个暑假你说去实习,回来却要求与我分手,分就分吧,可是为什么后来又来找我?然后没到半个月,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你不顾我的哀求,你说你要出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就要求分手,可是转眼之间你却与王子轩打得火?热?是的,你后来是出了国,也没跟王子轩好下去,但是那前后几个月的时间,你反反复复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给过我一个解释么?” “抱歉。”薄涛艰难地挪开视线,看向明悦的身后,“我现在没有办法解释这些,在。。。。。所有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 明悦看着她,仍然微笑,只是嘴角向下撇。 只是冷笑而异。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我的确是有理由的。”薄涛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下了苦涩。 “你我认识那么多年了,即使不是恋人也是朋友、同学。。。。。。。。” “我知道朋友是可以用来出卖的,爱情也可以是用背叛的。” 她的声音冷然清脆,似乎带着金属般的铮然。 薄涛的嘴角一悸,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能说什么?难道要把没有弄清楚的真?相告诉她?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家族? 让她把一切告诉舒檀,给舒檀机会? 让她再去背负这些本来就与她不相关的秘密,再遭杀身之祸? 想起她所遭遇的车祸,他就心有余悸。 那天夜里他正在和集?团高管与中介机?构开?会,商量公?司重组的事宜,那天的会?议从下午四点钟开到晚上吃饭,吃过晚饭开到深夜,集?团财务中心与法务中心那些人一个个满脸菜色,强打精神。 谁都知道小薄总最近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 他没让任何人陪着他,连秘?书也被允许按时下班,可是他经常半夜三更打电?话要数据,提问题,任是谁到后来也不敢在他之前离开办公室。 再加上重组在即,每个人手上的事情也都千头万绪,中介机?构占用的那一间会?议室常常彻夜灯火通明。 那天下午快下班时,他从A市回来刚进了薄氏大楼就被前台发现,气场绝对不同寻常,悄悄拨了内线给秘?书,消息传来,人人都提心吊胆,生怕撞到枪口上。 果然,那天晚上他就一直在开?会,一个接着一个得问题,没有给任何人任何空闲时间。 直到会计师事务所的项目经理顾青莲接了一个电?话,脸色苍白地回来,向他请假,她要赶到医院,一个朋友刚刚出了车祸。 薄涛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冷若冰霜。 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原因只有一个,在明悦的感情问题上,她站在别人的一边。 “我们在讨论模拟会计报表,顾经理。“他微微冷笑,提醒她, 他在检?查她的工作,不要以为有林氏撑腰,就可以跟他空谈所谓的公平,公正。 就可以他的要求置若罔闻。 “对不起,我的朋友明悦出了车祸,,她有生命危险,“顾青莲直视着他,把”明悦“两个字咬得极轻,但却是像一声炸雷响彻在耳际。 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直接抓着顾青莲的手,将她拖了出去。 留下十几个集?团高层与中介机?构的人员坐在那里面面相觑。 舒檀,你在玩什么鬼,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 ------------ 第76章 疑云密布(4) 明悦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那个让她深爱了近十年的男人。 这个男人,五官轮廓还是当像当年那样清俊,眉眼依稀还可以看到当年的痕迹,有着一双漂亮狭长的丹凤眼,大笑的时候,微微向上挑起,像一个孩子一样带着稚气。 这个男人,是她迄今为止生命的唯一男人。 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她也是他第一个女人。 那时,他们是那么相爱,爱到彼此占有与付出都觉得那么天经地义。 她不知道他是否记得,但她还记得,那时候的他与她一样的慌乱,一样的紧张,一样的不知所措。 她还记得那一次隔着窗纱,她看见窗外落英缤纷,娇艳的花瓣飘落到窗台上,飘落到屋里粘在窗帘上,落红点点,像他的白床单上面的血迹。 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后来她从来没有再有机会告诉他。 那最后一次,她去找他,在他家门口等他,看着他搂着王子轩亲热地离去,只是想告诉他,她的“好朋友“已经超过一个星期没来了,她害怕,她。。。。。。。。。。没有人商量。 是的 ,如果说上一次只是因为他要与林琳结婚而放弃他,那么现在,哪怕是做为一个朋友,她也不想再见到他。 这一次,是真的了,再也不能犹豫了。 什么叫做,“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告诉你。。。。。。。” 她没有问他的商业机密,没有打听他们薄氏集团的那些见不光的事情,她只是问他,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还有什么叫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 如今他要结婚了,何必再与她暧昧不清。 “薄总,我要回去了。”明悦看着他,仍然笑复旦云淡风清。 “好吧,我送你。”薄涛也站起来。 如果没有办法解释,没有办法再谈下去,那么宁可放一放。 即使不舍得也不可以。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更愿意让抓紧时间弄清真相,让事实说话。 “不用了,这里离家不太远,我可以走回去。”明悦摇了摇头,她想一个人走走,当初坚持就在家门口附近,也是想到这种见面一定又会不欢而散,有这样一个结局。 “我送你吧。你一个人身体刚好。” 薄涛迅速地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应该也来得及。 这一条道路幽僻清寂,是闹中取静,但是他不敢再冒险,除了车祸,是不是还有其他手段? “真的不用了。“明悦恍惚客气地笑着,“你应该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她委婉地说。 当然他细微的表情与那个动作,她都会看在眼里。 他眼睛下面有一道青色,细看眼角甚至有细纹,明悦心中酸楚,不想再细看下去。 “不行,其实,我也没有别的事情。”薄涛脸上的神情有些焦灼,没有在意明悦说话的语气,他拉开坐椅,从衣架上取明悦的大衣,轻轻披在她身上,温柔仔细地为她扣上扭扣。 “我送你,只送你到院子门口,行了吧”他恳求的说,只当是明悦怕被家人看到。 明悦没有再坚持 ,任凭他牵着她的手,走向包间门口。 “回去之后要早点休息。”薄涛温柔地说。 明悦别过眼睛。忍住了眼中的热气,点了点头。 薄涛为她打开包间门。 “薄总,您的客人已经到了,是不是过一会儿再带他过来?”还是刚才那位侍者,恭恭敬敬地站立包间的门口,看到薄涛礼貌地说。 借着走道上猛然开启的射灯,明悦仔细地看着他,觉得竟是有些眼熟。 “让他等一会儿吧。”薄涛点了点头,抬着下下巴冷然回答,挽着明悦就要离开。 “薄涛,这样不好,为了一个女人就耽误男人之间的大事情,你约了我过来,又不守时,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诚意呢?” 他们的身后传来一个清亮温和的声音,薄涛身体微微震了震,但是没有回头。 明悦也没有回头,她用不着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是那个永远风度翩翩,斯文有礼,如沐春风的赵子衡。 鼎天投资的财总监赵子衡。 “明主任,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赵子衡还是维持着他那文质彬彬,温文而雅的风度。 “怎么样,身体恢复得不错?”他仍然是那种关心有加的眼神,无端端却让明悦感到身上有些发冷。 “谢谢赵总,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明悦微微笑意,同样礼貌温柔。 “我想应该是恢复得不错,要不然,怎么和薄总裁一起共进晚餐呢?”赵子衡淡淡地笑了笑。 要是手中再着着一把扇子,明悦觉得他真的有点像射雕英雄传里的欧阳克。怎么平时里那种斯文儒雅,现在看在眼里却变成了口是心非。 是不是他说的他要与薄氏合作?他与薄涛合作还是与薄氏合作? 那么舒檀呢?舒檀与他们是对手么? 薄涛僵着脸,仍然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硬得如同地上的花岗岩。 “薄涛,怎么越来越越没礼貌了,连一声姐夫都不叫了?”赵子衡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而又勾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薄涛笑。 这会儿轮到明悦瞠目结舌地瞪大了眼睛。 姐夫? “你觉得奇怪?”赵子衡转脸看着明悦,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温情脉脉,“你认识薄涛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向你介绍过薄氏家族的成员?” 有人真的是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我想我不需要知道。”明悦淡淡地说。 “是么?你真的不需要知道?”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明悦,“我是他的堂姐夫,换一句说,我是他叔叔的女婿。” 明悦微微一笑,道,“幸会。” 真的与她有什么关系?但是心里仍然不安,那,舒檀知道他们的关系么? 舒檀一直于赵子衡不算太接近,他对他的态度甚至不如对小周经理。 “不过,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了。”明悦转向薄涛,“薄总,你忙着与赵总一起谈大事吧,不用送我了。另外,谢谢你今天晚上为我压惊。” 薄涛抬眼看着她,眼里隐有怒意,嘴角微沉,明悦只当作没看见。 她转向赵子衡微笑道,“赵总,听说我住院期间,给您增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等有下次您有空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感谢您。” 她的笑容清丽而淡然,显然在撇清一切暧昧的关系。 “谢谢明主任这么客气,薄涛,你说呢?要不要你带着我们那如花似玉的林小姐一起去?” 赵子衡仍然看着薄涛,脸上的微笑不变。 薄涛哼了一声,咬咬了牙关。 趁着他们俩还在如同抢食物的豹子一般对视,明悦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欲走开 “明悦,等一下,我送你。”薄涛瞥了一眼明悦,沉声道,仍然面无表情。 “真的不用。” “听到了?人家说了不用你送,看来你在国外呆的时间长了,一点也不了解,你的同学明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鸟依人的小丫头了,她早就已经成为女强人了,你不清楚,我可是知道,工作起来比一般的男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子衡嘴角轻撇,笑眯眯地说,慢条斯理地打伸手打开另一个包间门,“怎么样?我的时间有点紧,我们先坐下来,泡一壶茶先谈谈?” 他转脸对着走道高声招呼道,“来,送一壶最贵的铁观音过来。” 走道的尽头,有人答应着。 赵子衡转身看着明悦,“明主任要是回去路上不安全,可以在外面喝点茶休息一下,我和薄涛谈不了多长时间。” 他望着薄涛的脸哧地一笑,有些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年轻真好,生气都那么好看。不怪明悦放不下你。林琳也依着你。” 薄涛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这样说话,怕不怕我把那些事情告诉堂姐?” 赵子衡脸色变了变,没再说话,先行走进了包间。 薄涛叹了一口气,有些抱歉“明悦,我有点事情,你能不能再等我一会?” 明悦点了点头,薄涛放心地笑了笑,转过身,吸了一口气,也进了包间。 等着包间的玻璃门上映出他们俩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明悦收起笑容,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向走道的深处走去。 还没有走出多远,她又开始饶不清方向,站在转弯处发呆,心里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好好问问那个小伙子,正在犹豫之中,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靓女,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广东口音的普通话,浓眉凹目,留着平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装薄外套,明悦盯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你是?”她依稀记起这一张脸,是那“粥店’老板。明悦微微一笑。 “想起来了?”那老板望着她一笑。 “是的,可是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间店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老板呵呵一笑,看着明悦那吃惊的表情。 这间店是他的?那个在小巷深处的小粥店,陈旧窄小的门面,虽然生意很好,却也掩饰不住小本生意的艰难。而这富丽堂皇的装修,贵重的家俱,进口花岗岩铺就的旋转楼梯,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还有些身着黑色毕挺制度,气度不凡的侍者,哪一样够把这两店面联系起来? “跟我来吧,有人要见你。”老板见明悦仍然站在那里,呆呆地不知所措,收敛起脸上有趣的表情,轻轻使了一个眼色。 明悦怔了怔,立即明白他的用意,连忙问道,“他真的在这里?” 老板笑了笑,埋头走在了前面。 明悦跟随着他转了几处弯,饶过了一个大理石镶嵌着薄绢苏绣的屏风,走进一个狭长走道的最深处。 “进去吧。”老板指了指包间门,淡淡地说。 “真的是他在里面?”明悦的手在口袋里紧紧地攥住,手心发汗。 “我不知道你这说的这个人是谁,不过有一位朋友要见你。”做生意人永远是生意人,他们和气生财,对谁都是一幅笑脸,就如明悦自己有时也会对牢一些客户亲密无间 明悦扯了一嘴角,算是微笑,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的声音低沉,微微有些嘶哑,却更有磁性。 明悦心跳若擂鼓。 ------------ 第77章 怅然离去(1) 包间里大灯是不是太过明亮,灯光眩目得让明悦有一刹那几乎看不清面前是不是有人。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地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斜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那个人。 应该有几个月不见了吧,苍白,瘦削,疲惫,比起那日在医院最后一次见到,更加让人不安,心中微微一痛,想起刚才薄涛对他的指责,更觉得酸楚。 “HI,”她又低下声线,心里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再称呼他,是舒总裁?还是舒檀? 她已经决定不仅仅视他为客户,那又是什么呢?这样的暧昧不清,两人之间却从来没有明确。 他身上的沉默,让明悦突然感到强烈的低气压。 到底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状况? 他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淡淡的惊异,但是却是很快地控制住了自己,眼里一片平静。 明悦站定,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努力地直视着,直到身影渐渐在眼里模糊,吸了一口气,她才镇定下来,淡淡地笑,“听说,你要见我?” 舒檀扬起眉毛,有一点点惊异,但转眼间也明白过来,皱起了眉头。 “你刚才遇到老沈了?”他问,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冷哼了声,“多事。“ 明悦微微觉得有些尴尬,她想如果不是遇到老沈,我怎么知道你离我这么近,却不想见我? “哦,那你收到我的短信了?”他仍然靠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看她,并没有起身。 一时间明悦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 “收到了。”明悦抿了嘴唇,弯下腰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血丝布满了眼底。 “嗯。”舒檀挑了挑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再说下去,眼神若有所思地望着别处,似乎并不想回应明悦的注视。 “你欠我一个解释。”明悦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闻到一股酒气,不淡也不算浓烈,但是足以让她告诉自己今天的这一场谈话估计又是与上一场一样没有结论。 这会才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瓶开了瓶的洋酒和一个装满了酒的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上闪着熠熠的光辉,轻轻晃动,盯着看久了,竟有些头晕。 她低头对自己暗自嘲笑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到处追着别人要解释。 “解释什么呢?”舒檀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举起了杯子,仔细地看着那水晶杯子“车祸?是么?”他侧过脸来,看了明悦一眼,“是想问这个么?” “这个无关紧要,我不认为是与你有关。”明悦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那只是一个意外。” 舒檀又看了她一眼,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液体。然扣,看也不看明悦,淡淡地说,“薄涛说得对,这一切是与我有关。” 明悦咬着嘴唇,只能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是的,这一切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是执意要找出真相,如果不是我那么地。。。。。。那就不会有这些事情。”舒檀的声音低沉得如喃喃自语。 “真相?”明悦怔住了一下,今天已经有第二个与她谈事实,真相,难道她的生活真的已经如同一场阿加沙。克里斯蒂的悬疑剧? 她只是一个平凡不过的小会计师事务所的注册会计师,何德何能成为别人寻求真理阶梯? “是的,真相。”舒檀轻轻地说。声音中的苦涩几乎溢出。 他的眼睛深沉如大海,痛苦地定定望着她,千言万语,却无从启口中。 明悦不由自主的伸手想去拉住他的手,他却慢慢地抽回了手,缓缓转过脸。 屋里陡然觉得十分寂静,甚至能听到钟表的滴答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仿佛要打破死寂一样的沉默,他站起来身来,慢慢地踱到窗前,过了一会儿,包间外面有隐隐的喧哗,接着她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拿出一看 果然是薄涛。 明悦并没有立即接起,一手拿着手机,只是定定地看着舒檀,但是回避着她的目光,扭过脸去,接着背转身,不再看她。 明悦微微叹了一口气,接了电话。 “在哪里?”薄涛的声音有一丝焦虑。 “还在饭店里。”明悦轻声说。 “好,那五分钟后我在大堂等你。“他没有细问明悦得具体位置,只是叮嘱道,”不认识的路,就问问服务员,别又走丢了。记住了,大堂。” “好。” 明悦挂了电话,抬起头仍然注视着舒檀的背影。 舒檀看着窗外,看也不看地就大口灌下杯子里的酒,顿了好长时间,才转过身看着她,他的目光平静坚定,“从明天起,解除我们公司与你们事务所财务上的合作关系,我会让赵子衡发书面通知苏岑。” “为什么?是因为我工作不够好?没有达到你的要求?”明悦轻轻地说,语气隐忍。 难道就是那么不想见到我,即使工作上也不可以? “我不想你再介入这些事情。”舒檀淡淡地说,“放心,赵子衡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理由,不会影响到你们所的声誉。” “赵子衡是”明悦差点冲口而出,但是看着舒檀的表情,已经觉得自己多嘴。 “嗯,我知道。”他点了点头,嘴角牵动,勉强笑了笑,黝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明悦,却指了一下腕表。 “我自己会走的。”明悦的脸顿时冷了来,隐忍了半天的怒气,一触即发,说毕,就快步了走到包间门口,打开门准备出去。 背后传来舒檀平静无波的声音,“我会跟林珏谈,看看说服林家取消婚约,薄氏与林氏的合作不一定需要联姻。” “关我什么事情。”明悦的背部一僵,却没有回头,随即“啪”地一声摔上了房门。 ------------ 第78章 怅然离去(2) 仅仅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星期,明悦就回到了事务所,开始参与工作。 苏岑对她的归来,并没有表现出十分吃惊,正好已经到了年底,陆陆续续地有一些报表审计的预审开始进行,事务所的项目经理大部分都派了出去,工作量也十分饱满。 苏岑最近接了一个工程审计,标的额大,按照核减额收费。即使按照通常核减20%的核减率的最优惠的费率3%收费,也是财务审计的许多倍。并且只需要二、三名工程师即可搞定,并不似财务审计,一个稍大一点项目有时候需要全所人员倾巢出动。 会计师事务所不具备工程审计业务资质,但是苏岑托了朋友,挂靠在有资质工程审计咨询公司出具报告。 明悦对这种做法有些担心,但是苏岑已经与委托方交流过,对方也同意,而且这些也是行内通行做法,也就不太多说什么。 苏岑的工作重心都在这个工程审计上面,天天忙着与对方交流,与工程师交流,勘察现场,过了一个星期已经一口一个预算定额,一口一个工作量清单,俨然一幅准造价工程师的作风。 明悦见她兴致勃勃地弄这些也不打扰她,心里却有些歉意。 大家都比较忙,她却因为鼎天公司“因公司最近人事变动与机构调整“暂停相应的财务顾问工作,人虽在事务所,却有些。无所事事。 除了每天复核些一些验资报告,与以前的客户打打电话,叙叙旧,她大多时候呆在办公室里沉默不语。 小曼有时候快下班时推了门进去,见她从中午开始就坐在沙发,跷着脚放在茶几上发呆,经过一个下午,如雕塑般,丝毫没有见移动过身体。 小曼不解又担心,担心她的主任是不是车祸撞伤了头脑,想想还是冒着背伏着打“小报告”坏名声的风险,报告了苏岑。 谁知苏岑并不在意,拍了拍了小曼的肩膀,笑道,“没事,你只要每天看都会她吃好中饭,少喝咖啡,多吃水果,每天再喂她一粒多种维生素,就保证她没事。” “可是,可是,她的精神状态?”小曼瞪着眼睛看着大主任。 “她已经是身经百战,千锤百炼,精神状态不会有问题,现在也只需要休息,我们就提供一个地方提供时间供她休息,等她休息好了一定又会生龙活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小曼将信将疑,但是苏岑已不再理她,忙着约了客户谈工作。 苏岑临下班时候锁了门,经过明悦的办公室见灯还亮着,站住,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天气越来越冷,秋天的景色已经全然消失,大街上一片一片枯叶从梧桐树上落下,在空中漫天飞舞,如同频临死亡的蝴蝶,挣扎着舞蹈出最后的姿态,却显得更加颓唐。 人们也在寒风中裹紧了衣服,神情麻木,脚步匆匆,在都市写字楼空隙间穿梭,风吹起男人黑色的大衣衣袂,飘飘欲飞,只是细看一个个长大而无神的眼睛,空洞如湘西僵尸。 岁末年底,是业绩冲刺的最后一个机会,外国人也好,中国人也好,总要在这一个月里交自己一个年度交待,在压力中剪熬,然后随着年末的来临,度过一个可以释放的假期,周而复始。 新年即至,街上的商家已经开始中张灯结彩,华灯璀璨的购物中心,竖立了巨大的霓虹灯VIP折扣季广告牌,手机短信上也一条一条现打折信息。老派一点人已经开始采购年货,超市里到处是耀眼温暖的红色,大红的中国节,红色的年画,大红色的礼花,热热闹闹地预示一个吉祥如意的新年即将来临。 连卖盗版唱片的小店的音乐都从周杰伦,换上了宋祖英的《好日子》 什么也压抑不住人们对新年的期盼,对重新开始的期盼。 只是明悦不知道她的新起点在哪里。 年底了,杂事也多了起来,机关开始对全年度的医药费进行轧账,明悦帮爸爸跑腿。 在机关大楼的台阶上,她迎面遇到了她多时不见的“卫大姐”。 正面对面地迎头撞上,明悦想躲都来不及,她点了点头,想招呼一声就走,却不想却被卫大姐热情地叫住了。 明悦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可是人家都不计较,她急着要走,是不是有一点落荒而逃意思,她不甘心,到底在看看对方想说点什么。 果然,卫大姐先是关心着她的身体,然后似乎不经意地告诉她,“我那个侄子程远清国庆节结婚了,侄媳妇是二十一岁的大学生,老丈人还有几个面粉厂,生意好得不得了。” 明悦微笑地说,“恭喜了。” 卫大姐接下来又好心地劝她,“所以呀,人要知足,要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不要以为自己有一点文化,又是城里人就以为了不起。谁知道还有没有那个福气呢,对吗?你看,我还有几个月升级做奶奶了,程远清快要做爸爸了。” 明悦还是微笑,说,“那就更要恭喜您了,最好添一个孙子,你们卫家后继有人了。” 这一句话真真正正地说到了卫大姐心坎上,使她对明悦产生了一丝同情,于是好心地说,“明悦,我跟你爸爸是多年的同事了,你妈妈都要叫我一声大姐,所以,不要怪我说你,你呀,别挑了,赶紧找一个人结婚吧,年龄再大,生孩子可就麻烦了。” 明悦笑了笑,说了声好,便向卫大姐道再见,走下几步台阶,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卫大姐说,“我以前没跟您说过吗?我是不要孩子的。亏了你们家程远清没找了我。要不然,就耽误你们家的香火了。” 她笑着摆了摆手就走了,留下卫大姐一下人傻在那里,半天缓不过劲来。 ------------ 第79章 怅然离去(3) “孩子?”明悦嘴角淡淡地一撇,笑得几乎讥讽。 十年前那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母体,只是因为他来的不巧。 明悦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不似苦情戏的女主角那样怀着负心人的孩子,度过漫长痛苦岁月,苦苦等着那个人良心发现。 或是被辜负女主角潜心发奋,通过手段报复那负心人,手段之一就是让他某一天突然 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亲身骨肉。 而明悦不敢。 那时她只是害怕,害怕被同学知道 ,被老师知道,被父母知道,在她最后一次见到薄涛的第二天就一个人去了医院。 妇科医生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厌恶,使她抬不起头来。那冰冷的手术钳,搅动五脏六腑的剧痛,几乎让她昏厥。但是她咬破了嘴唇,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进手术室前,里面听到一个女医生在做手术一个女孩子,“这下子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早知道要受这样的罪,还干不干那种不要脸的事情了。” 这世界上的男欢女爱,为什么到头来受到屈辱与伤害的是女人一方?就像她,在经历了心灵痛苦的痛时,还要遭受身体的重创。 炼狱之火的熊熊火焰将她焚烧成齑,又将她涅磐重生。 这一切没人知道,包括亲近如方晓书,祝紫嫣也不知道,她们看她在薄涛走后慢慢地平复,毕业,实习,工作,考试,日子过得平静淡然。 她们并不知道那剧痛之后的平静,只是火山喷发后的灰烬。 其实她并没有完全做好接受舒檀的准备,当他来到她的身边,她也只是微微起涟漪。 是什么时候,他走入了她生活,是那一夜晚在海边的烟花灿烂?还是那些平凡琐碎,繁忙劳碌的工作之中,是不是那天早上的朝霞满天? 他对她好么?只是关心,只是一点点宠爱,可是她知道他是喜欢的,虽然现在不敢说爱。 他说,“我会跟林珏商量,说服林氏放取消与薄氏的婚约?”那是什么?他怎么可以决定她的感情,他凭什么就认定她一定会听他安排?林琳的幸福,薄涛的幸福,她明悦的幸福,难道就凭他一个外人可以做主?凭他与林家大公子的商量? 笑话,林家大公子自己不和道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幸福。 他真的以为她还是那么爱薄涛,他真的以为她还可能那样爱? 十分红处便成灰。 那样少年时期纯真炽热的爱情一生一次足矣。 祝紫嫣结婚了,婚礼在是一个睛暖的冬日。 阳光温温地照在五星级的度假酒店宽阔整齐的草坪上,新人穿着白色的婚纱与黑色的燕尾服,笑容可掬。 明悦是理所当然的伴娘,她薄施着脂粉,笑容安静,没有人能看出藏在眼底的情绪。 他们的婚礼,出乎意料地简洁大方,没有请太多的客人,只是按照基督教的形式进行。 方晓书与明悦都不解,祝紫嫣说,未婚夫一家人都笃信基督教,这也是她放心出嫁的最主要的原因。 而且她在结婚之前经常加入他们,每周跟着一起去礼拜,渐渐感觉心灵平静。 婚礼上,新人郑重地诉说着誓言: 请你,做我的妻子(丈夫),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 我将珍惜我们的友谊,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 我会信任你,尊敬你, 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我会忠诚的爱着你, 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 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在这里。 就像我伸出手让你紧握住一样, 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所以请帮助我 我的主。 明悦看见祝紫嫣的眼里晶莹的泪花闪烁,看见吕岩站在人群里苦涩的微笑,她心里知道有一段感情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空气清新,蓝天白云,粉色的玫瑰花瓣从天而降,如雨飘坠。 新人的婚纱上亮片晶晶闪光,如泪如珠。 明悦扬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空气,冷冽的风中,有玫瑰的香气。 “明悦,明悦“紫嫣在喊她。 “怎么了?”身为伴娘,明悦连忙过去。 “一会儿我要扔花的时候,你一定要站在我的右手处,而且要五、六米的距离。”紫嫣捧着手上的花球,拉着她悄悄地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紫嫣急道,“你没文化呀,没看过外国电影呀,不知道收到花的女孩子就是下一个新娘子呀。” 明悦哭笑不得,“这样作弊来的,也会准呀?” 好友心思她明白,可是,女子谋夫也要讲机缘巧合的。 “什么作弊。”紫嫣狠白了她一眼,“按我说的做。”不容质疑。 说毕便拖着长裙与新郎手挽着手秀恩爱去了。 “看到吕岩了?” 明悦回头,见方晓书冲花园的另一边呶了呶嘴。 吕岩一个人捧着红酒站在树下慢慢啜饮,身影十分寂寞。 “她不该请他的。”明悦慢慢地摇了摇头,眼里有些同情。 “是他自己要来的,还事先送了礼。” 明悦叹了一口气,笑了笑没作声,男人的心思有时候也难猜。 “另一个不请自来的人也来了。”方晓书看着饭店花园的入口处,正在与紫嫣与新郎道喜的身影,轻轻说道。 明悦回过脸去看。 一身正式的深色西服,挺拨修长的身材,气宇轩昂的步态,宝光灵动的凤眼。 她回过身,低下头继续喝了一口红酒。 那个不是薄涛,还是谁。 “你怎么有空过来?”明悦仍然注视着紫嫣的,看着她巧笑倩兮地挽着新郎与客人合影。 她笑得那样美丽,似乎根本想不起来就在前几个月还对未来的生活十分的恐惧。 现在应该都放下了吧,看着她笑着与薄涛打招呼,看她笑着与吕岩对饮,应该是放下了。 无爱一身轻。 ------------ 第80章 玫瑰馨香 “我也是紫嫣的死党之一,为什么就不能来。”薄涛并不看她,仍然注视着不远处,笑得一脸幸福的紫嫣。 “我以为我们平民百姓的生活与你这样的大少爷无关。”明悦微微讥讽地看着他笑。眼波流转出,只见丝丝无奈。 “你对我有成见。”薄涛看了她一眼,嘴角抿抿。接着微笑着又道,“不过,我也并不在意。”想了想他似乎漫不经地又说,“其实,你是对我耿耿于怀,为什么以前上学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关于我的家庭。其实我也没有在意过。小时候的事情我也不记得,长大了就与自己的父母单独一起生活,那个家族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影响。” 说着他又低下眼去,仔细地凝视着明悦,“你以为呢?那些对我们的感情真的有很深的影响?” 胜券在握,充满自信。 明悦哼了一声,转过对头去,不想去看他。 其实,她现在只想平静,并不想与任何人讨论她的感情,特别的薄涛。 过了一会,明悦低声地说,“真的没有么?你现在有把握的也就是感情罢了。难道感情就是唯一的?” 没有结果的感情,没有婚姻为保障的爱情。他真的以为她爱他到了极致,可以不在意世间的俗事。 “爱情与婚姻并不是一回事。”薄涛轻轻地说,“不过,我争取。” “又吃粽子又粘糖,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明悦笑得讥讽,手中的酒杯端得极不稳定,杯中的红酒轻轻晃荡,有一些已经泼出来,沾湿了脚上的皮鞋。 争取?是舒檀给他的机会吧,可是凭什么她要他的怜悯。 为什么面对着薄涛,想起的却是舒檀的面容? 忘记我们之间的默契,然后,再接受你的安排?你并不在意? 可是她也只有沉默。 “是呀,所以我说,我争取。”薄涛伸手取下明悦手上仍然端着的酒杯,握在手中,一口饮干那剩下的红酒,眯着凤眼,“别想了,既然我回来了,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毕他也没再看明悦,离开她的身边,快步走到吕岩的身边。 那边的隐隐传来的祝福声声,玫瑰花雨,馨香四溢。 转眼之间,就到了年底最忙的时间。 过了元旦之后,陆陆续续有一些客户完成了上一年度的会计报表编制,想在春节之前结束上一年度的财务工作,更有一些家在外地的会计人员,因为想提前回家探亲,也要抓紧时间进行相关的审计工作,好给领导一个人交待。 明悦的工作量也随之增加起来。 苏岑手上的工程造价审计项目尚未结束,正频频周旋于甲方、乙方之间,经常也被双方的争议弄得筋疲力尽。 有关的财务审计上事情,她已经无暇顾及,基本上交给明悦全权处理。 明悦又开始了她的加班生涯,一些大型的,重要的客户她必须去现场指导,最起码在审计小组进场审计的第一天,她一般需要与管理层沟通,看似尊重对方的需求,更是着重了解企业的大部分风险状况,甚至还要与对方单位协调审计小组的衣食住行。 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新版的审计工作底稿要求日趋严格,工作量增加,但是收费的难度却越来越大。 明悦白天在各个被审计单位之间疲于奔命,晚上则要审核底稿,签发报告,天天加班至深夜。 渐渐已经以往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一个人在办公室面对着台灯,埋首于她的笔记本电脑,另外还有厚厚一大叠报表、资料。 好在小曼对于业务已经十分熟练,作为助手,工作得十分到位,省却明悦诸多麻烦,她会把资料、文件,归类整理,一些格式化的报告先行审核正确。 而在生活中也对明悦照有加。常常周到细致地让明悦称奇。 “主任,该休息了一会了。”小曼端了咖啡和一碟栗子蛋糕进来,伸手指了指错墙上的钟。 明悦从报表中抬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好香,你什么时候会煮这么棒的咖啡。” 小曼脸一红,脸上竟然羞涩。 “苏主任前些时候买了一个咖啡机,按那说明书操作即可。”小曼笑道,“另外,你不在所里的这些时间,我经常被苏主任抓去帮她煮咖啡,早已经熟能生巧。” “是的,前些日子辛苦你了。”明悦冲着她嫣然一笑,“快年底了,年底奖金分配时候我会考虑。” “真的?”小曼的眼睛里欣喜万分,不过,很快有些不好意思了,“明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真的是这个意思。”明悦靠向椅背,“你也来所里两年了,进步也不小,按照所里的规定,也应该升级了。”她咬了一口栗子蛋糕。 这个蛋糕做得松软可口,奶香四溢,绝对不是一般小店面的里水平。 “嗯,谢谢明主任。”小曼笑着说道,嘴角有两个小酒涡,很是甜蜜。 “这个蛋糕味道真好,是在哪个店买的?”明悦问道。 谁知道小曼竟然红了脸,斯斯艾艾说不出话来。 明悦也没再问下去,三口两口吃了蛋糕,抹了抹嘴角,又埋头于工作底稿之中。 “我在外面把手上的几份报告装订完吧,老刘他们也在外面的办公室里。”小曼收拾了桌上的咖啡杯与小碟子。 “嗯,今天加班的人不少,通知他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工作,不要太劳累了。”明悦低着头手指飞快地按着计算器,嘱咐着。 “好的。”小曼出去,过了一会又进来,“主任?”她站在门口。 “还有什么事情?”明悦没有抬头,仍然在看底稿,中注协新版的底稿复杂麻烦,弄得收费不高,还要浪费一大堆精力。 半天没有得到回答,她不禁抬头,小曼仍然是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是惊奇与难以置信 “那个。。。。薄氏公司的小薄总,说是要见你。” 薄涛?明悦深吸了一口气,沉下声音 “请他进来吧。“ 如果不见是不是会被他当做是惧怕与回避? ------------ 第81章 谁有谁无 薄涛竟然带着明悦去他们以前的学校门口的大排档去吃牛肉拉面。 隔着白蒙蒙的热气,薄涛的脸在暗淡的白炽灯下看不真切。 “老板,一碗要辣,一碗不要辣。”薄涛扬声对老板叫道,一边拨开手中的一次筷子,像很多年前一样,细心地抚平劣制筷子上的细刺,才递给明悦。 明悦低着头接过来,在手中把玩着,并不作声。 这一间兰州牛肉拉面的店,在他们上大学时期就开了,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男孩子,一个收钱端碗,一个在厨房里下面,每天忙忙碌碌,时不时的要拌两句嘴,吵几架,每次吵到都是以女方获胜告终,男人到最后都不再作声,沉默着地厨房忙碌着。 以前明悦还说过,那男的真老实,让老婆欺负。 薄涛不以为然,说好男不跟女斗,有本事的男人从来不跟自己的老婆一般见识。 那时还他还对明悦笑言,你看我就从不跟你吵架。 寒假前的期末复习,下了晚自习课,明悦常常被冻得手脚冰冷,薄涛晚上又容易肚子饿,正好约好了出来一起吃碗面,薄涛再送她回宿舍。 每次明悦只是要一小碗,薄涛要一个大碗,明悦还会把碗里的牛肉拨出一半放在薄涛碗里,绿油油的香菜,银丝般的面条,再加上碗里红红的辣椒,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两人都会吃着吃着会相视一笑,明悦觉得十分幸福甜蜜。 那时候真是小呀,一点点温暖就觉得舍不得放手。 不像现在,天天燕鲍翅也没觉得可口。 薄涛拉了拉风衣的领子,呵了呵手,“天还真的冷了,寒流要来了。”说罢又伸出手抚上明悦的手指,问道,“你冷不冷?” 明悦微微躲开他的手,沉默地摇了摇头。 老板娘面无表情地端了两碗面条上来,一个大碗和一个小碗,薄涛伸头看了看,现在大碗仅仅相当于以前的中碗。 他吐了吐舌头,回头对老板娘笑道,“老板娘,你这大碗也太大了吧,我们也是老客了,别欺负我们呀。” 老板娘正在摁着计算器算账,听了他的话,头也不抬,“知道你们是老客,才给你们多加了牛肉,已经是照顾你们了。都十来年,我家娃娃都上大学了,那牛肉的价格不知道涨了多少倍。你还当你是昨天才来的?十年才来吃一次面,还跟我充老客。你当我们老眼昏花了,不瞒你说,这位姑娘倒真是老客,时不时的来吃一回我们家的面条,你可真的成了是稀客了。要不是跟这位姑娘一起来,我还不认识你了呢。” 薄涛被她一顿抢白,怔在那里,动了动嘴唇,半天没有回出话来。 明悦听了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着眼睛看着他,晶晶闪亮。 是呀,都十来年了,你还在这里冒充老客,不是白给别人当笑话讲嘛。 薄涛当然明白明悦的笑意,瞪了她一眼,想了想也抿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时间,他们已经之间的隔阂已经如春潮下的薄冰,虽仍然存在,已经逐渐消融。 “唉,要让你能放松一些,还真的不容易。”薄涛埋着头,呼啦呼啦地吃着面条,口齿不清地说“还是这里的拉面好吃。” 明悦因晚上刚吃过栗子蛋糕,也不觉得饿,一点点挑了面条往嘴里送,想起有一个人也曾经带喜欢吃牛肉面,吃得热汗津津,好不畅快。不禁眼神一黯。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薄涛略略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是说肚子饿了么?怎么不吃?”他嘴里含着面条问了一句。 “嗯,我怕胖,晚上不敢多吃。”明悦应着。 “你最近已经瘦了不少。”薄涛又看了她,“最近工作很忙?” “是的,年报季节。怎么能不忙?”明悦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薄涛点了点头,“我最近也挺忙的,重组谈判已经白热化,每天都要开四、五场会议,吵架吵得挺累人的。” 明悦抬起眼睛看着他。 这是薄涛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工作,与他的个人生活密切相关的重组事宜。 重组的谈判,应该是与林家公司的谈判,不是已经双方联姻么?既然是以婚姻为担保,何必针锋相对,伤了姻亲之间和气。 不过,豪门之间的利益分配也不是她所能理解。 “这一次要拿出集团大部分资产与林氏合作,风险也比较大,又是我竭力所主张的,所以压力很大。”薄涛放下连汤也被喝得干干净净的面碗,抹了抹嘴角,揉着眉心,“自从我回来之后,就开始理顺集团的内部事物,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一个集团,其实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要是再不立志改革,真的如同大楼哗啦啦将倾。” “是的,这是你薄氏家族的产业,自从你爷爷手上创办,怎么容它轻易倒塌。”明悦顺口敷衍道。 不过也就是一个民营企业,最多二十多年的历史。金融危机一来,世间百年老店也是说倒就倒,又何止一个薄氏集团。 “薄氏家族产业倒了并不可怕,这么多年薄氏家族的人,也已经积累了若干财富,如果不贪心,他们的金钱三辈子也用不完。可是薄氏一直以制造业为主,产业工人有好几万,如果企业倒闭了,倒霉的是老百姓。” “没想到你倒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了。”明悦冷笑,不是没有讥讽之意。 富家公子说他的革新方案,竟然是为了普通百姓,但是披着为民的外衣,他们所要的不还是利润最大化。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你了解我的过去,我和我的父母从小就远离家族事务,过得是普通人的生活,你也知道,我并不是贪图富贵的人。” “可是你贪图权力。”明悦低声说。 ------------ 第82章 刹那芳华(1) 是的,贪图权力,喜欢那种领导者的生活,希望以自己的意志驾驭别人,在学校的时候,热衷于社团活动,喜欢当学生会干部,喜欢那一呼百应的领袖气质,当年的薄涛,曾经为此意气奋发,现在能掌握成千上万真金白银,这样的机会,又怎么能让人心弛神往。 更何况,还有那手中的权力所带来的财富,即使不贪图富贵,也不见得就舍得放弃。 “也是,还真的是你了解我。”薄涛看着角落处某一处,若有所思地说,“出国使我们分离,却为我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门,让我知道世界之大,让我学到了很东西。现在,我有机会实现我的想法,让这个企业按照我的想法去生存,去运作,去发展,的的确确是我非常非常渴望做事情。” 他看了一眼明悦轻撇的嘴角,又说,“但是,这一切并不意味着我会放弃我所重视的其他事情,我说过,我会争取。” 明悦默不作声,她其实也无话可说,难道要让薄涛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变化,除了那一段利益婚约的影响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是她对舒檀的感情?是她与舒檀之间的默契?这一切现在还存在么?自从舒檀说过,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联系。 明悦放下筷子,薄涛问她,“不吃了。嗯?” 明悦点了点头,也不太作声。 他站起身,掏了一张百元大钞给老板娘,笑着说,“老板娘,不要找了,算我的预付款,明天我还来。“ 老板娘也不理他,还是把找来的零钱塞到他手里。 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本店不赊账,但也不接受预订,你明天来吃,就明天再来付款吧。” 薄涛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突然也大笑了起来。 明悦忍着笑却白了一眼,神经,这会丢人了吧。 两人笑着出了大门。 迎面吹来冷冽的风,干净晴朗的夜空,渺渺有一缕缕白云,如轻柔的羽毛缓缓漂浮在灰蓝色的天际。 “那个顾青莲是跟你很熟悉?”,薄涛把手插进口袋里,转过脸突然问道。 “是的,怎么了?”明悦想起顾青莲正在薄氏集团下面一个子公司的审计,薄涛也应该认识。 “她最近住院了。”薄涛皱眉道,“有空去看看她吧。” 明悦一呆,立即想起前些日子顾青莲说要等薄氏审计结束之后就去医院做检查,现在审计应该还没有完全结束,她却提前住了院?她心里开始发抖,忍不住扯到了薄涛的风衣下摆,“她怎么了?” 薄涛低头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林珏这两天取消了一切事物,与我们公司的重组会议也没来参加了。我也正在奇怪,谁知道今天早上他特意打电话给我 说抱歉,想暂缓我们的谈判。问起他的司机,说他这几天天天在医院。” 明悦一听便明白了,林珏是林琳的哥哥,也就是舒檀口中的林家大哥,也是那个让顾青莲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人。 他天天在医院,那意味着顾青莲。。。。。。。明悦突然觉得膝盖发软,整个人软软地就快要倒了下去。 “是什么风把你吹了来?”顾青莲脸色苍白,眼角眉梢却仍然带着丝丝笑意,依然如月照梨花,清水芙蓉一般的美丽。 初冬的阳光透过大型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薄薄镀上一层金粉,光影变化中,有微细的尘埃在飘荡,窗帘夜色一般的深蓝,有凹凸不平暗暗花纹里镶嵌着金丝,在阳光下面细细地一闪,就像是岁月里的一点一点温馨回忆,在岁月暗色里闪着些许微弱的光。 青莲正斜靠在松软的大枕头上看书,慵慵懒懒,无限的娇柔。 也许是宽大病号服显得她弱小,也许是她现在明显瘦了许多,尖尖的瓜子脸,楚楚可怜,衬在蓝白色条纹下,清新如紫藤花。 明悦竟然觉得顾青莲其实也是非常年轻。 她其实想去细问着她的病情,却犹豫着。 不敢说,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病人是否知道自己的病情。 明悦只能把手中那一大捧玫瑰花插进床头柜上的那只大号的水晶花瓶。 玫瑰馨香,一时间溢满室内。 顾青莲耸了耸鼻子,使劲嗅了嗅,笑道,“呵,好香。”又对着明悦笑着眨眼道,“为什么送我玫瑰?好像还没有到情人节。” “不知道,看着好看,就买了。”明悦扯了扯嘴角,婉转一笑,“你不是说过我们俩是蕾丝,所以我送一把玫瑰,似乎也不为过。”为什么要送她玫瑰,付钱的那瞬间,她终于想明白了,她只是不想再买白色花,红玫瑰才有俗艳的生活气息。 顾青莲曲高和寡,太不似真人, “我记得我说过。”顾青莲轻嗯了一声,侧了侧脸,似乎回忆着那时的场景。 “我们俩是怎么了,我刚从医院出来没两个月,你怎么也住了进来?”明悦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尽量问得轻松一些。 “哦,前面不是跟你说过,这里,“她指了下胸前,“要做一个检查,正好薄氏项目完结了,我也想休息一下,到医院做一个检查。” “那,检查结果出来了么?”明悦问得小心翼翼,轻轻地似乎不敢惊动了什么。 “嗯,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顾青莲笑了笑,又问她,“你怎么样?有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我看你的脸上一点疤痕也没有,应该是没什么。” “还是有一点伤疤,不过没有在脸上。”明悦也不经意说。 后遗症么?也许身体上是没有,可是心理上呢,谁也说不清。 “没有就好。”顾青莲点了点头。眯着眼笑着注视了她一会儿,又问道,“要开始年报审计了吧?每年最忙的时候又要来了。人家盼着过年放假,欢欢喜喜,我们做这一行的,却最恨这个季节的来临。” 明悦点了点头,感叹道,“是呀,每年这个时候都忙得疲于奔命。恨不得有孙悟空的本事。” “每年到这个时候我都是恨不得一觉睡半年。”顾青莲深有同感。 想了一想又说,“不过,我现在不用这么忙了。” 她的语气淡淡,似乎在是庆幸,又似乎有一点点惆怅。 一片乌云悄悄地笼罩了过来,明悦心里挂念着她的病情,忐忑不安。 她不能确定面前的顾青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真的如她所说,检查结果尚未出来? 环顾四周,这个双人间病房只有顾青莲一人在住,另一张病床上斜放着一件男式的派克风衣,两本经济学方面的专著。 她想起薄涛的话,猜想可能是林珏的。 可是怎么没有看见他人,其实,明悦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也是十分地好奇。 想着青莲与他那复杂的关系,也不好开口,正在犹疑惑之间,病房门开了,门口站立着两个男子高大的身影。 有人温柔的说,“青莲,看,舒檀来看你了。” ------------ 第83章 刹那芳华(2) 林珏长得跟悦想像的不太一样。 明悦一直认为那个让顾大美女心心念念的男子,应该是那种伟岸、强势,甚至有些霸道的男人。 面前的男子五官清秀,仪态翩然,态度温柔,那一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倒是跟薄涛有一点点相似,但眉宇之间的神情,却比薄涛要柔和了许多。 那玉树临风的姿态,比那赵子衡还要强上十分,与顾美女在一起却是真的郎才女貌的一对壁人。 明悦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礼貌含笑地侧身站到一边,并没有向他身后多看一眼。 尽管眼角余光微闪,已经瞥见那人微微地蹙了蹙眉。 她转过脸,尽量不去看他。 这一边顾青莲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冷冷的,她并不理会站在面前的林珏,而是冲着林珏身后的人微笑着,“舒檀,你这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舒檀走上前,双手插在口袋里,就站在床前温和地笑着,扯着嘴角打趣她,“听说我们女强人病了,我可是不相信,特意跑来证实一下,看看那号称特殊材料制成的顾青莲,怎么也会生病?” “呸。我明明个是娇滴滴的美女,被你说得像黑山老妖。”顾青莲皱了眉头,笑着狠狠白了他一眼。 舒檀却不理她,转过脸冲着在一边呵呵傻笑的林珏,斜着眼,“看来她这只黑山老妖还是有点良心,要不然,你要跪到几时才能面靓圣面。” 林珏低着头极为态度谦和,唯唯诺诺“是,是。“” “是什么是。说谁是黑山老妖。”青莲冷冷地看了一眼林珏,哼道。 林珏诚惶诚恐,就只差“扑通”跪下去,打自己的脸,说“小人该死了”。 明悦看着他们俩脸上那快速的变情变化,忍不住想笑,但瞥了一眼身边的舒檀,无端端心里一冷。 顾青莲瞪了一眼的说错了话正不知所措的林珏,又白了一眼舒檀,转了转眼珠,笑唯吟地看明悦,促狭的表情一闪,随即强忍着笑道,“舒檀,这是明悦,我不说你也认识吧?这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美女。” 似笑非笑。 舒檀这才转过脸来,看着明悦,“明主任,好久不见。” 沉着如水的表情,波澜不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温和,彬彬有礼,一本正经,却让人心冷的疏离。 明悦仍然微笑,“是的,舒总裁,好久不见。” 舒檀还没有开口,林珏却抢先伸出手来,如同遇见救星一般,“你好,明悦,我是林珏,早闻你的大名,久仰,久仰。” 顾青莲与舒檀同时鄙夷地哼了一声。 明悦看着他,伸出手指握住他的头,一头的雾水,疑惑地笑道“你好,林总。我好像没那么出名吧?” “哪里,哪里。”林珏温柔笑着,“十几年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大名。” 此话一出,其他的三个人同时都怔在那里。 林珏见他们三个人怔在那里面面相觑,也就没有说下去,神秘地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 舒檀瞪着那双深沉的眼睛看着他,眉头一皱,似乎已然明白了什么,当下俊脸微沉,警告地看着林珏,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 顾青莲见了他们俩人打了哑迷般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一点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她与林珏当年恋爱,舒檀是林珏最为要好的朋友,又是林珏从小玩到大的同学,很多时候,舒檀再深沉再成稳,在她面前,也要叫一声“大嫂”,尽管到了后来,她也没有成他的大嫂。 听说当年林珏结婚的时候,舒檀并没有回国参加他的婚礼,反而倒是在婚礼之前与林珏吵了一架,彼此疏远了许多。 竟是为了青莲打抱不平。 直到最近林珏回国办了离婚手续,兄弟俩人才合好如初。 青莲是从林琳那里听到这些事情,心中感念他的至情至信。 久闻男人之间,很少聊起彼此的感情历程,只是因为并不想把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同性的眼里,更何况,男人对感情的态度,自又是与女人不同,顾青莲经历了林珏的当年的背叛誓言,心思早已经不复当年。 舒檀对明悦的好,她也是偶然听舒檀转弯抹角的探询,再联想起以前林珏的所说,心里早已经明白了六、七分,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猜测,对方已经两个成年人,倒不好点破。 只是这前前的两人,客气疏远,竟比上一次见面更加的尴尬,她呆在医院里已经不少时日,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有何纠结之处。 明悦心思复杂细腻,感情上犹豫不定,青莲知道她竟是不能放下当年那一段感情,说来兜兜转转,已经相识了大半年过去,但是当年那一段初恋又怎么是能轻易忘怀,自己也不是到目前为止,也是左右为难。 明悦在一边看着顾青莲低垂着头,默默地捻着被子上的线头出神,窗外天色已暗淡,暮色四合,云霞微敛,残阳明晃晃地照耀在对面大楼的窗玻璃上,竟也是余霞成绮的美丽风景。 想起那一日培训结束,顾青莲开着小小的白车,载着她在这间城市的道路上迂回穿梭,高架桥上看城市里灯火辉煌,车如流水,人如蝼蚁, 她在心中叹息,转过头去,想再看舒檀。 偷眼竟然看到舒檀与林珏背转过身交换眼神,林珏眼中一掠而过的凄苦绝望眼神,让明悦悚然一惊。 她当然知道,林珏所绝望决不会是顾青莲对他的冷淡。 心中刚才存的那一丝侥幸,终于也在此时分崩离析,来之前她就有不好的预感,那天,青莲说过,等做完了薄氏的审计就去医院检查,顾青莲心细如发,刚才张口即说项目已经完成,但是薄涛曾说过,那个项目报告尚未正式签署提交。 若她不说项目完成,明悦只当是她厌倦了那高强度的工作,躲了一个懒,可是这明显的谎言,却让她起了疑心。 只是看她自己谈笑自如,心里仍然存着侥幸。 此时的她,只想着要立即逃开。 ------------ 第84章 刹那芳华(3) 告别了顾青莲,明悦走出病房,木然地站在走廊上等电梯。 一直微笑到肌肉酸痛的嘴角才垂下,疲惫与软弱此时如潮汐席卷过来。 正是黄昏时分,病房里的日短夜长,已经有家属吃过晚饭,推着轮椅上的病人准备出去散步,蓝白条的病号服底下,是一个个如枯蝶般瘦弱的身体,如同幽魂,目光空洞,脸色灰败。 还有一个坐在休息椅子上的女子,正在电话里咒骂着什么,声音嘶哑尖利,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中气十足,似钢条锯着人的耳膜。脸上的表情愤恨不平,只是头发已经全然掉光,光亮的头皮,在日光灯底下,泛着青白色。 那女子的骂声如同倒开水般涌出,周围人麻木地听着,充耳不闻。 那些病毒翻山越岭地过来,叫人无法防备,轰然倒下的不止是肉身。 明悦不忍心再看,转过脸去。 “再过些日子,青莲不知道是不是也会痛成这样。”身边传来舒檀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 明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去。 “医生其实已经基本上下过定义了。明天的手术,只是做最后的切片确认,如果是的,就要全部切除。”舒檀并没有看着他,伸手按了电梯的按扭,低着头,英俊的脸藏在黑色大衣的阴影里,如中世纪的骑士。 “林珏?”她问。 “他什么都知道。” 两人之间如往常一样的默契,只消提一点,就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可是,为什么他们之间也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 并不是所有人能看到林珏温柔微笑后面的剧痛,刚刚下定决心,想要重新找回自己的幸福,却没想到又要面对另一个未知。 生离或者死别? 却是他们的单选题,只能在有限的答案里选择其一。 还有那痛苦的过程,眼睁睁地看着,美丽的莲花凋谢,却无能为力。 死亦痛苦,生亦何堪。 电梯叮当一声停在面前,明悦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狭小的空间城挤满了人,混合着消毒液与药水的味道。 电梯又下一层,门打开,新的一群人涌了进来,明悦被一个打着胳膊打着绷带的男病人粗鲁地挤到边上,她皱着眉头看了那人一眼,碍于看着是一个病人,也不好作声。 舒檀微微侧了身,双手轻扶,将她半圈在怀里,护住了明悦。 他真的离她很近,温热的气息软软的,热热的吹从脑后吹至耳边,吹散了她颈后面茸茸的头发,酥酥麻地麻如微电流击中她。 他对她明明还是那样的亲近,却为什么却要远离? 住院部的大楼外面是一个花园。 在这样一个城市中心的医院里有着那样一个规模的花园,不能不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也因此体现了这家医院的等级与背景。 冬日花园里百花凋零,万物枯落,光秃秃的太湖石在夕阳的暗影里,如怪兽蜷伏,伺机窥探,泛着冷冷的光。花园中间有一大片荷花池,池水是浓稠如墨,只有几片枯叶漂浮在幽深平静的水面。明悦记得她有一次陪着苏岑一起来探望过一个重要客户,那时值盛夏,绿树成阴,榴花如火,荷花池里碧波染翠,芙蓉如锦,香风馥郁。 她记得那一天,看过病人之后,因为就距离顾青莲所在的事务所很近,明悦还约了顾青莲下楼来,一起逛街买衣。 夏日里彩衣翩跹,笑语喧喧,正值事务所业务淡季,她们三个都十分轻松,一下午购物,做美容,去街边的星巴克小坐,看繁华街道,十里软红尘。 夏去冬至,不过才是几个月的光景,已经是物是人非。 想着顾青莲这般的绮年玉貌,兰心惠质,却是瞬息浮生,薄命如斯。 明悦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快步走到池边的凳子上,低头捂着脸哀哀地啜泣起来。 有一把巨大的铁锤一下一下重重在砸在心脏上,痛不可抑。 那些与顾青莲相关的美好往事,如旧电影,一幕幕,模糊地,色彩斑斓地在泪眼中浮现,注会考试培训教室,那个抓着马尾巴,露着芭蕾舞蹈演员般光洁额头的女子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大家,一身黑衣,美丽的脸庞,在阳光里,莹白如玉。 她走到自己的身边座了下来,转过脸巧笑嫣然,“你好,我是顾青莲。”清丽宛转,斯文有礼。 她在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本,看着对着题目蹙着眉叹气的自己,笑了一笑,抓过草稿纸,飞快地列出一行公式,明悦细看,顿时豁然开朗。 她会哼着昆曲,袅袅细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晨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如果不是最近,听她说起了那些感情上的事情,怎么知道她春愁似海,怎么知她内心那样深的痛苦? 韶光易逝,青春难再,烟花般灿烂的爱情,归于沉寂,那些冷雨敲窗的夜晚,寂寞如影随形,相思刻骨铭心,即使是破镜重圆,谁来弥补她心上的那一道伤痕,谁又能够让她回到天真浪漫的过去。 更何况一切都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明悦突然觉得心里恨,恨林珏,恨薄涛,恨舒檀,恨这些自以为可以掌控感情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们,为了利益,为了自己,为了所谓的原则标准,如果不是他们,顾青莲何至如此,她明悦何止如此。 明悦的哭声渐渐哀切,压抑在喉,声声如杜鹃啼血。 “明悦,别哭了。”耳边传来舒檀柔和的声音,一方干净的蓝条男式手帕递到她的眼前。 明悦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舒檀。 泪光中,舒檀紧紧地蹙着眉头,面容沉痛,那深如大海的眼睛,黝黑无底,痛楚地凝视着她。 “别哭了,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候,也许明天手术之后,奇迹会出现。”见明悦没有接过手绢,他俯下身体,蹲在她的面前,凝视着明悦的眼睛,伸出手仔细地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越来越多的眼泪汹涌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舒檀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如往日一样宠溺溺“快别这样。” 他迫不及待地又拭去了明悦脸上的泪水,心痛地看着她 “不哭了,看,眼睛都哭肿了。”他扯了嘴角,勉强笑了笑,低声喟叹“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哭过。” 明悦抽噎着回了他一句,“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呢。” “我知道你为青莲难过,我不是也一样?”舒檀低声说着,“除了青莲,林珏还是我多年的哥们,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打架闹事,一起调皮捣蛋,一起学习考试,我家里。。。。。。。。遇到变故的时候,是他第一个伸手帮我,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能差吗?当年青莲执意要与他分手,他所承受的痛苦也并不比青莲小,好不容易他能够下定决心摆脱这些世俗杂事,想要找回自己的幸福,重新开始,却发现青莲得了这样的病。。。。。。。“他的语气有一点点哽咽,别转过脸,说不下去了。 隔着好长一段时间,舒檀清了清嗓音,接着说道,“现代医学技术这么发达,不是没有办法能挽救或是延长她的生命,有很多患了绝症的病人也能够活好多年。不要悲观,我们更要保持乐观的态度,否则,怎么能够给青莲,给林珏更多的力量?” 他的声音中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深深的感动,明悦慢慢地抬起脸来,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 那里面仍然有着她小小身影。 舒檀,舒檀,这么长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自己真的明白了他的心意么? 他仍然爱着自己,不是么?与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加深沉,深情痛楚的火焰在海底般幽深的目光深处燃烧,一寸一寸直烧到明悦的心底。 她闭上了闭眼睛,转过头去,不去看舒檀的眼神,咬紧了牙关,生生止住了把那即将冲口而出的问话,咽了回去。 何必呢?何必呢,难到时至今日,我们之间还是这样生分?就算你有天大的难处,为何就不能两人共同分担? 硬生生地将我推到别人的怀里,难道你不明白,那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过去? 是曾经相爱,是曾经伤害,久别重逢也罢,旧情未了也罢,既然你熟知这一切,当初又何必来招惹我? ------------ 第85章 刹那芳华(4) “舒檀,别说林珏,你自己呢,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么?”明悦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着,语气轻轻,似乎在喃喃自语。 舒檀看着她一怔,躲闪着她的眼神,别过脸去。 明悦依然盯着他。 “林珏当年意志不坚定,错失了与青莲之间的爱情,现在追悔莫及。不管青莲以后怎么样,他们毕竟还是浪费了那么多原本可以过得很幸福的时光。如果,如果他们当初不是那么互相伤害,现在是不是更加坦然?” 明悦问,抬起脸来盯着舒檀,“是不是真的要像是电影上所说的,曾经有一份爱情,放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珍惜它。。。。。。。。” “别说了,明悦。”舒檀冷然然打断了她的话,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背向明悦,语气渐渐森冷,“我没有时间关心别人的私生活,也不喜欢别人打听我的私生活。” “别人?”明悦轻轻重复着他的话,低头苦笑了一下,别人,别人,才几个月的功夫,自己已经成了别人。 舒檀身体微微一僵,却仍然没有回头。 两人沉默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暮色渐渐远去,夜晚终于来临。明悦也站起身来,慢慢地拉紧了脖子的羊绒围巾,刚刚流过泪的眼睛有一些酸胀,她揉了揉,仰起头,看向天际。 冬日夜空,是一片冰蓝色,如同琉璃般透明澄静,枯树的枝干伸向天际,是琉璃瓶上缠枝花纹,月上树梢,是淡白色的一弯影子,温柔地停驻大楼的角上,也是静止的,冰冷得没有一点热度。 冬天了,风里只有森森刺人的寒意,脸上皮肤被风吹得有些生疼。她伸手摸了摸,暗自苦笑着,看来晚上回去,不知道要抹多少保湿霜才能保证明天不起疹子。想当年,自己终年也只要一盒宝宝霜就可以肤若凝脂,吹弹得破。现在竟然要买白金面霜才能掩盖那青白色气息。 是的,仍然是老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原本以为再也不再为情所困,再也不会为情所累,却没想到仍然会动心。 而动情之后,却仍然是“别人。” 也许自己一直就是“别人”。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美女,豪门千金,当红明星,甚至还有气质高雅的女医生,自己以前也许一直就是他众多的女性朋友中的其一。 好吧,那么就算了吧,上一次是自己拒绝了他,那么现在,也不算是没有面子吧。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了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 舒檀像是被人刺了一刀,倏然回过身体,目光紧紧逼视着她,眼底里是千古井里深苔一样黯然与冰寒。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调开目光,恢复了平静的语气,淡淡地说,“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明悦看着他,也轻柔地说道,“不了,你去忙吧,我想走走再回去,明天手术,我就不一定过来了,如果有空,好好地陪着林珏。” 她的语气软糯,带着些许祈求意味,舒檀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的语气说话,不由得又仔细地着她。 她的头发是重新烫过了的,松松地挽了一发髻在脑后,留下几缕卷发在耳边,比起以前那一身总是职业利落的打扮,更显得温柔婉约。 只是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下巴尖尖,身形瘦弱,眼神也不似往清亮,迷茫凄楚。 他的心里猛然一搐,疼痛蔓延开来。 “再见,我先回去了。”明悦向他摆了摆手,温柔地说,挽着肩上的包,慢慢地走去。 “路上小心。“舒檀轻柔地说,手掌在口袋里捏紧了,指甲刺入了掌心。 “嗯,会的。”明悦回头冲着他笑了笑,笑容如天上的月光般模糊脆弱,眼睛一片晶莹。 她的身影,在夜色里渐行渐远,瘦弱渺小得如同一个苍凉的手势。 舒檀弯下腰,颓然地坐在明悦刚刚坐过的石凳上,将脸埋进了手掌。 “你真的要将她推给薄涛?” 林珏的话音清冷,带着微微的讥诮。 舒檀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夜色中的荷花池,水面仍然是平静无波,在夜色里着黯泛着墨绿幽深的光,如同磷火,鬼气森森。 “想不到你也是个懦夫。”林珏长叹了一口气,掏出烟盒,递给了舒檀,舒檀摇了摇头,林珏自已抽出了一根,叼在嘴上,点着了火,深吸了一口,悠悠吐出淡淡的烟雾。“当年骂我的那劲头哪里去了?轮到自己身上就傻了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哈瓦那雪茄浓郁迷幻的香气,却让人觉得脑子舒畅了许多。 林珏斜着眼看了一眼仍然坐在那里陷入沉思的舒檀,微微嘴角轻挑,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这个男人,这个曾经骄傲得眼高与顶的男人,如今也有这一天。 这个男人曾经为了他眼中的爱情与自己大吵了一架,甚至怀疑自己的人品,现在他应该知道了吧,人生并不是只有爱情这一项内容,取舍之间,会如同割肉剜骨一般疼痛。 谁也没有会想到舒檀对待爱情的是这种态度,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自己又如何能相信? “当年,为了青莲,你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是懦夫,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现在轮到你了?你就这么保护她的?推给了别人?” “薄涛是她初恋的爱人,虽然薄氏。。。。。。但是薄涛并不是我们要打击的人。”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的想法太天真。”林珏不以为然地向空中吐了一口烟圈,“薄涛现在基本上已经掌控了薄氏企业百分七十左右的权力,你想想吧,下面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舒檀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沉郁,无限心事。林珏喷了一口烟,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两人均沉默下来。 “青莲休息了?”舒檀低问,想转换一个话题。 “她父母来了。”林珏眼神黯然,苦涩的牵了牵嘴角,“我躲了出来。” “你给他们一点时间吧,以前的事情,他们还不完全放下,现在又遭遇这样的变故,心里不会好受。” “是,都是我的错。”林珏低头。 舒檀又问:“明天手术安排好了?” “嗯。”林珏点了点头,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手术之后,我想和青莲去瑞士,那里空气较好,环境安静,比较便于养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只想好好陪陪着她,把以前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家里这些合并与重组的事情,我不想过多参与。一切由你看着办吧。” “嗯。”舒檀点了点头。 夜色渐渐浓了,高级病区里一片安静,只有病房里寥落的几盏灯,星星点点亮起,远处的黛山的座落在渺渺流云之间,衬托在天际。 林珏伸手拍了拍舒檀的肩,渐渐放软了语气,“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当初为了查清楚真相,你制造机会接近了那个明悦,如今,事情都清楚了,你该怎么办,自己清楚么?” 蓝紫色的天幕上有一颗星星极其明亮,在明悦的泪眼中闪烁着十字型的星茫,她怔怔地注视着站在阴影里那两个人的身影,有点模糊地想起第一次见到舒檀,从天花板上的吸顶边缘上散出柔和的灯,照在他的脸上,深深的轮廓如同素描画里的阴影,让人看不清。 ------------ 第86章 真相大白(1) 明悦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梦见了刚上高中时候的自己,梳着马尾辫,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背着帆布书包,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看风景,教室的楼下种着一棵玉兰树,早春的时候,开着碗口大的花,一盏一盏,是晶莹透明的白色。远处是茂密的树林,清晨的太阳从林间升起,撒下万道霞光,鸟儿在枝干上清脆的鸣叫,背后的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那是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是迄今为止最快乐的时期。后来,认识了薄涛,她的生活开始有所改变,是喜是悲,是幸抑或不幸?至今她也没有想明白。 原本已经走到医院的大门口,她才想起将苏岑托她转交的红包遗忘在了自己包里,又调转回头再去病房,不想再见到舒檀,特意绕过假山,从住院部的另一侧门上了楼。病房里隐隐传来了青莲与父母的说话声,明悦心中有事,说了一声打扰,将红包塞给了顾母,就急急忙忙下了楼。 经过那一片荷花池,远远地见到池边的长椅上仍有一个寂寞的身影在抚头沉思,她鼻子一酸,脚步踟蹰了一下,还是悄然走至近前。 刚刚走近,就传来了林珏微微疑惑的声音,“当初为了弄清楚真相,你制造机会接近那明悦,现在事情都清楚了,你准备打算怎么办呢?” 明悦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几乎是踉跄着站立不住,脑子里嗡嗡作响,似有千军万马轰轰隆隆从心头践踏而过,马蹄声碎,尘土飞扬,依稀之间,看见薄涛冷笑地望着她,似乎在说,这一会儿,你该信了吧? 舒檀似乎还与林珏说了些什么,明悦没有听清楚,她心中千头万绪,百转千回地只有林珏那一句话,“当初,你为了弄清楚真相,制造机会接近了明悦。。。。。。” 真相,舒檀要的是真相,为了找出特别的目的,刻意制造机会接近自己,,可是,她竟是知道什么样的真相需要让他如此费尽心计来接近?身上又背负着什么样的秘密,让他这样的男人处心积虑? 看来舒檀是已经达到目的了,也查清了所谓的真相。就像是林珏所说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打算怎么办?难道舒檀所做的不是很清楚了么?查清了他想要的真相,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就抽身离开。这不就是他的打算么? 明悦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胸口似有一把大锤狠狠碾过,砸在心上。 她也不记得是自己是如何回的家里,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地就上了楼,进了门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回到了父母家中。 老爸与老妈还没有吃饭,阿姨正在望着着餐桌上的饭菜叹气,见她进来,连忙笑道,“小悦,吃了没有?饭菜都凉了,我给你热热去。” 明悦摇了摇头,也不说话,颓然地坐餐桌前发呆,澄黄澄黄的灯光,从头顶上轻泻下来,照在柚木色的餐桌上,桌上几只白色瓷碗里,盛着碧绿油亮的青菜,艳红金黄的西红柿炒鸡蛋,一条红烧鳊鱼,搪瓷锅里还有半锅萝卜排骨汤,仍在冒着热气,香气扑鼻,还是家的味道温暖,暖得让人唏嘘。 “小悦,怎么了?这是?”阿姨见她坐在椅子上撑着头发呆,眼泪一大颗一颗顺着脸颊落下来,掉在白瓷汤碗里,一点一点地溅起微微的涟漪。 阿姨被她吓了一跳,她怔怔地望着这位平时里温文亲切,沉默少言的姑娘,慌忙取过洗理台上餐纸盒,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小悦,是不是出了啥事了?刚才那个大侄子来了一会儿,我看你爸爸与你妈就在屋里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天,饭也没吃。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悦心里一动,抬起眼来问道,“哪个大侄子?” “就是上次在楼下与你说话的那一个人呀,长得很俊的那一个。”阿姨瞅着她,又感叹道,“那一位看着就是一个好人,长得俊,人又有礼貌,对你爸爸妈妈恭恭敬敬的。别提多尊重了。只是你妈,唉,我不说了,见了人家,把脸拉得跟个啥一样。。。。” 明悦却是急忙站立起来,踢翻了椅子,顾不上与阿姨打招呼,跌跌撞撞地就冲出餐厅,直奔父母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老爸老妈低低地谈话声,她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把这一件事情翻出来,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年薄涛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与小悦分手。。。。。。”爸爸感叹道。 明悦一怔,分手的原因?薄涛来竟是解释分的原因?上次在饭店自己怎么问他,他死活不肯说,难道竟然会特意跑来她爸爸妈妈解释? “你说,薄涛的话可信么?毕竟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薄涛突然对我们说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无非是想解释一下当初与小悦分手的原因,也可能是另外想打听出一些当年的情况,只是,不知道小悦现在与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我现在与他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明悦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我现在与他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明悦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爸爸正坐在沙上带着看报纸,听见明悦的话,也只是抬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很吃惊。 明悦妈妈在床沿上整理收刚收下的来衣服,此时却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明悦。 “薄涛来过了?他说了什么?”明悦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与舒檀所说的所谓“真相”有关。 明悦妈妈与爸爸对视了一眼,没有作声,半晌,明悦妈妈才低声问道,“你与薄涛,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可能?” ------------ 第87章 真相大白(2) 明悦妈妈与爸爸对视了一眼,没有作声,半晌,明悦妈妈才低声问道,“你与薄涛,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可能?” 明悦微微冷笑道”妈妈,当年我与他好,你们也不算十分满意,转弯抹角地要我们分手,那时候我想破头也没有想出来你们为什么就不满意他,他也算得上是品学兼优,父母也是知书达理,可到底是什么你们不情愿接受他,直到我与他分手,你们也没觉得可惜。可是现在却来问我,如今与他有没有可能?你们让我怎么说你们?是不是如今得知人家是豪门贵公子,我又是大龄剩女,你们就迫不及待了?” “明悦,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明悦爸爸低喝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报纸,抬起头从眼镜上方威严地看着她。 明悦也不说话,偏过脸,只是看着妈妈。 明悦妈妈看了一眼她爸爸,见对方点了点头,方叹了一口气,道,“小悦,当年,并不是我跟你爸爸不通情理,也不是我们不喜欢薄涛那孩子,只是确实事出有因。”她见明悦挑了眉欲开口,只摆了摆手直接说了下去,“你当年也许不知道,我和你爸爸却是知道他的家世背景的。” “当年,也是我们太宠爱你了,并不想破坏你们初恋的感情。也是想着那时候你们还小,不过是年轻人一时的感情冲动,等时间长了,自然也会淡下来,那样总比我们大人棒打鸳鸯,惹你反感要好得多,你那个脾气我们也知道,从小就是表面温顺听话却是极有主见,若是被真的我们逼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可是谁知道,薄涛那孩子倒真是一个长情的孩子,你们俩居然了好了两年。我和你爸爸都知道你们最后不容易有结果的,再想反对的时候,为时已晚,那时我们真的很着急,担心你最后会因为没有结果的感情而受到伤害。但是后来,薄涛的妈妈曾经找我谈过一次话,让我们放弃原先的想法,薄涛的妈妈一直十分喜欢你,她叫我们不必担心,说只要是她与薄涛爸爸在,就不会让他的家庭为难你们俩的事情。” “她还告诉我,当年,薄涛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不顾家里的反对,坚决要娶这一位门不当,户不对的妻子,不惜与家庭闹翻,放弃了家族事业。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也一定能够顶得住压力,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且,她还说,她已经得知自己得了绝症,活不了多少时间,活着一天就希望看着你们俩个孩子相亲相爱。她那样说 ,我和你爸爸也就不能再反对了,可是谁知道,薄涛仍然没有如他妈妈所希望的那样,顶得起家族的压力,最终放弃了你。” 台灯的光透过墨绿色的丝绒灯罩,绿阴阴地投在妈妈的脸上,如同一片阴影,明悦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似一声叹息。 “那他现在来又是什么目的呢?”隔了半天,明悦问道,毕竟已经是千百回地在心中考虑过这些事情,心里再吃惊,她也很快地调整了自己。 “他此次来,一方面是解释当年的事情,他说当年与你分手,是因为他爷爷以此为交换条件,他必须与你分手,爷爷才会负担他妈妈住院的高额医疗费用。” “居然是这个条件?”明悦不怒反笑,想想那段时间要死要活,天都要塌下来了,原来是这样,他们的感情能换来他妈妈的命,可是薄涛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说明白,而是要用那种绝决的方式伤害她,如果他说了,她一定会成全他,明悦的嘴角浮出一缕冷笑,“我何德何能,居然让他老爷子如此费心,竟然作为交换的筹码,是不是太可笑了?” “事情其实并不可笑。“明悦爸爸此时却淡淡地说道,”原先我们也仅仅以为是薄氏家族世俗势力,讲求门当户对。直到刚才薄涛问了我一些事情,我才有一点明白,事情远非我们想得那么简单,薄老爷子一定是早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明悦不解地问。 “明悦,你总该记得我这条腿是怎么受伤的吧?”明悦的爸爸微微眯着眼,长久地凝视着她,并没有再说下去。 明悦心里一动,挑了眉毛,回望着爸爸,心里扑通扑通跳着,手心里慢慢地沁出了冷汗,“也是一场车祸,事情就是那么巧?”她慢慢地问道。 “是呀,事情就是那么巧,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明白,直到刚才薄涛来问我,为什么当年那一宗案子最后不了了之,我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薄涛,他也是现在才知道真相?”明悦轻问,突然倏然一惊,“真相?为什么舒檀也要知道真相?”她低声自语道。 “你说谁?舒什么?”明悦的爸爸皱着眉追问道,“那个人是谁?” “舒檀,我的客户。”明悦简洁地说,“鼎天公司的执行总裁。” “舒檀?舒。。。。。。他长得什么样?” “很帅,很漂亮。”明悦不想再提他,并没有再说下去。 “他姓舒?”明悦爸爸奇怪地看了妈妈一眼,自言自语道,“不对呀,应该是缪才是呀。。。。” “缪?”明悦心头一震,缪可儿的缪? “就是姓舒呀,你忘记了,那孩子是跟他妈妈姓的。”明悦妈妈看了爸爸一眼,低声说道。 “缪局长的儿子,很多年以前与你一起去海边玩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么?”明悦的妈妈轻轻问道,似乎怕去触动了什么。 “就是那个在车祸中去世的缪局长?他儿子?不是那个小胖子么?”明悦呆呆地看着妈妈。 那个沉默不语的小胖子,在旅途中懒懒得几乎从不跟人说话。直到有一天下午,大人们在宾馆开会,留着他们几个孩子在离宾馆不远处的海滩上堆沙子。小胖子年纪最大,被大人嘱咐着要好好看好他们,可是他的确是像一个卫士,一声不响坐在岩石上,远远看着他们玩,也不加入。也许是因为心神不定,跳下礁石的时候,他摔了一跤,被锋利的石块划破了腿,鲜血就顺着小腿流到细盐般洁白的沙滩上,正在他身边堆城堡的明悦吓坏了,连忙跑过去,用花手绢裹住了他的小腿。 那时候她还小吧,不到十岁,笨手笨脚地学着电影上看来的样子帮他包扎,小胖子不作声,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后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海风吹着椰树叶子沙沙作响,夕阳闪耀在波浪上,变幻成淡蓝,蔚蓝,深蓝,和那带着紫色的蓝。 ------------ 第88章 拱手山何 明悦下了楼,慢慢地走到小区的院子里,此时夜色如水,淡淡的月华像水银泄地,汩汩地流淌在各处的角落里。九十年初建设的房子,部分的墙面已经颓败,油漆剥落,露出灰色的青砖。楼上的晒衣架横七竖八地从防护格栅中伸出头来,路灯暗淡,从一排排茂密的香樟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昏黄的光线,将人影拉得老长。原本就不宽阔的道路,挤挤挨挨停着几辆轿车,半遮掩在树下黑暗的角落里。 明悦一手挽着包,一手提着一塑料袋刚才老妈塞给她的苹果,重重的约有两斤多吧,塑料袋的拎绳勒紧了手指,勒得生疼,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思绪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脚步虚浮,膝盖发软,就这几步的路的距离也像有十万八千里,磕磕碰碰,撞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上,装苹果的塑料袋被划破,几个苹果乒哩乓啷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远。 明悦唉了一声,这才收回了思绪,连忙跟在后面追着去拾,直到她俯下身子准备弯腰拾起最后一个苹果,另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先她一步,拾起了那只苹果,递到她面前。 白衬衫的袖边挺括洁净,几乎在灯光下闪着光,手指修长,关节骨骼均匀有力,淡淡的薄荷的味道,清凉如水。她没有接过来,只是慢慢地抬起脸来仰望着他。 他身材比她高上许多,身体的影子笼罩着她,她只有扬起脸也才能看到他的脸,路灯昏黄,他的脸掩映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那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眼里,有晶莹在流动。 这是他么?薄涛,爱了他那么多年,离开了那么多年,思念了这么多年,猜测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知道。 “吃过饭了?”薄涛微笑着看她,语气温和地看着她,一如十多年前,她回学吃饭,他在楼下等她,然后一起上街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回学校。 “嗯,你呢?” “没呢。刚才在你们家说话,闻着阿姨烧的菜好香,可是你妈妈她板着脸,我也不敢开口。”薄涛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有一些腼腆。 绕是明悦心情不好,也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怎么办?要不,上楼坐一会儿,我给你下面条?” 薄涛眼神一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明悦手中的那几个苹果,跟着她后面,慢慢地走在楼与楼之间的阴影里。 起风了,晚风摇曳着光秃秃的树干,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雨声沙沙地打在窗玻璃上,远远的一角灯光照在倒车镜上,反射出的那一点灯光竟然是璀璨得像一颗星星。 舒檀看着那背影慢慢地远去,伸手从衣服口袋里取出香烟送到嘴里衔着,人仍然是怔怔的,过了一会,似乎才想起了要点火,又悉悉簌簌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叮当”一下打着了,却没有去点燃,只抓在手果,直到火苗燃上了手指才惊起,点着了嘴边的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他仰头靠在座椅上。 明悦一进门就将薄涛安顿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塞给他一叠今天的报纸,径直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蓝色的火焰“啪”地一下从锃亮的灶台上跳了出来,像一朵硕大的菊花,突然地就盛开了,锅里烧着水,不一会儿水花扑腾着,扑扑噜噜在锅里吐着泡泡,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一个人在低低地哭。 明悦把手放在锅柄上,温热的感觉从传了到手心里,水气开向上蒸腾,一篷一篷地直冲到她的脸上,像在美容院里做熏脸,脸上全湿了,分不清楚哪里是泪哪是热气。 她从柜子里翻出半包银丝挂面,全都倒进了锅里,面条遇到水一下子就变软了,随着沸腾的水,上翻滚着,一会儿便飘上了白白的沫子,浪花一样在锅里追逐着。明悦怔怔地看着,厨房的窗子贴着蓝格子的窗花,从透明那一块小格子望过去,能看到楼与楼这之间的一点点月亮,淡白色,静静地挂在青黑色的天空时里。 “面条好了?” 明悦闻声转过脸看过去,薄涛站在厨房的门口含着笑看着她。 “嗯,快好了,要不要放辣椒?”明悦手脚麻利地从锅里盛出面条放在准备好的汤碗里,又从冰箱里取找出了装辣椒的玻璃罐子。 “嗯,还跟以前一样。”薄涛笑了笑,已经走进了厨房,坐在小小的餐桌前,他脱了大衣,只穿一件高领灰色羊绒衫,双手放在桌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像一个放学回家等饭吃的大孩子。 明悦端了碗放在他面前,又取过一双干净筷子,挑了一点鲜红的剁椒放在他的面碗里,一边道,“少放一点,今年的辣椒特别辣。” “阿姨腌的?”薄涛含糊不清地问,已经开始用筷子挑了面条,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妈腌的。”明悦边说边收拾着下面条的锅,在水池边上洗涤起来。 “我最喜欢吃你妈妈腌的辣椒了,不是很咸,但是就是鲜。上学的时候不知道吃过多少,以前每年你带到学校的辣椒,有一半都是我吃的吧?” “还一半呢,基本上全都是你吃的。每次上食堂吃饭都要带着,没有辣椒都吃不下饭。”明悦撇了撇嘴微笑,想起了以前在学校里,每次去食堂打饭,她都要带着那装了辣椒酱的玻璃瓶子,风雨无阻,直到最后分手。 “是呀,后来,我到国外,就没有吃到了。那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西餐简直不是人吃的,老外的中餐又做得怪里怪气。”说话间,他已经吃完了面条,开始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汤。蓝花瓷碗盖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说不出口,上学,读书,写论文,在企业里实习写报告,只是不肯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想,想念国内的一切,想她,想她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恨自己?想起出国前与她大吵大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的是什么,也许只是因为恐惧,自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回来之后,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够再与她在一起? ------------ 第89章 爱的代价 那时候夜里经常睡不着觉,埋在心底里疑惑与秘密,也是无法对她说明白的。毕竟也是他自己家的事情。那时,妈妈的命都攥在他们手上,他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又能么样?每个星期都要去做透析,每一个星期都要花上万元的医药费,家里的存款早就没有了。爸爸是老好人,却也无为力。早年为了爱情与家庭决裂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再也不可能去回过头去祈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日渐衰弱。可是他是儿子,他不能坐视不管,他不能也眼睁睁地看着。不就是分手嘛,不就是出国嘛,承蒙他们看得起他,他以为都能承受得起。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薄氏家族的能力。爷爷真的有那看重自己?其实老头子不过是要找一个有薄氏血液的人将这些继承下去,他对另外三个儿子失望,对大儿子伤心,自己不过是他报复他们的工具。 “吃饱了?”明悦问他。 薄涛点了点头,把筷子整齐地架在桌上。 “吃饱了就去沙发上坐吧,这里小,我转不过身来。” 薄涛没有站起来,只是用眼睛看着她,灯光下,她身上薄荷绿的毛衣,衬着脸色有些苍白,也比前些时间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眼睛却越发显得大。 “我来洗碗。“明悦不安地站起来,开始动手收拾着桌上的碗,薄涛温热的手掌就那么轻抚了上去,抓住了她的柔软的手指。 明悦没有抬头,怔了一会儿,慢慢地从他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收拾着。 薄涛心中一懔,低声唤她,“明悦。” 明悦低着头没有答应。薄涛又唤了一声。 明悦这才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就那么一大颗一大颗的落了下来。 “为什么?”他轻问,全身的血液开始向上涌,手脚冰冷,冷汗一下子就冒了下来,刚刚吃下去的面条开始在胃里向上翻。 “薄涛,是不是一定要让我说明白,十年了,过去的,真的就过去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薄涛皱眉,看着明悦水淋淋的眼睛,心里仍然存着一丝希望。 “你明白的,你只是不想承认。”明悦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呐呐地说道,“你是明白的,自从你回来,接手了这个集团,其实就应该明白,我们中间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 “你是指我跟林琳的事情?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和林珏与林琳都说得很清楚,他们也不会以自己的幸福来换取利益。当时我之所以答应与林琳订婚无非是。。。。。。。” “无非是要取得林氏的支持,巩固你在薄氏集团的地位。对吧?”明悦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又轻声说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在集团站稳脚跟,你爷爷也不信任你,你那些叔叔们都对你虎视眈眈,所以,你委托我们所对李明凡他们公司进行审计,希望在这个项目上找到突破口,因此,你对这个项目真是非同一般的重视,你是知道的,李明凡只是一个小虾米,他也所做只不过是捞一点小小的好处,沾一点小便宜,他的背后占76%股份的是你二叔掌控的薄氏科技,这些倒也罢了。只是那个占24%股份的吴玉璋是你二婶的老爸,他虽然是小股东,却抽走了公司80%的资金与70%的利润,也就是说,通过这个专项审计,你很快就掌握了你那些叔叔们侵占公司资产的证据。第一个回合就将你二叔从集团副总裁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再加上林氏的支持,你就真的成了你爷爷重点关注的对像了。”明悦说罢点了点头,还笑了笑“这一个项目,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用处,这样的麻烦,我当时真该翻十倍的价格收费。” 薄涛弯了弯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你总是帮我的,对么?如果凭着老刘根本不可能有那么敏锐,我听说是你在事前提出审计计划与审计重点,使审计能够按照我的要求迅速地贯彻下去,少走了不少弯路。” 薄涛盯着她,眼里的深情几乎要融化了她,嘴角的微笑温存如水。 “是,审计计划与审计重点是我定的,苏岑太忙,而且多年不做业务,老刘以前是做会计出身,审计上的思路太旧,只知道关注财务上的平衡,而忽视了内控方面的风险点。”谈起工作来,明悦的脸立即焕发出光彩,一扫原先的疲惫之色。 薄涛半是怜爱半是宠溺地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呵,已经与十年前大不一样了。但是仍然叫他心痛,叫他心折,眼前的她,外表上还保持着当年的清纯,但是是眼神已经不复当初的软弱与依赖,他心里有些忐忑,从来没有如此紧张。 想了一想,他说,“既然你这样愿意帮我,为什么刚才要说那样的话?” “不论怎么样,我都是会帮你的,我们认识了近十几年了,又有经历过那么深一场感情,早已经不分你我了。”明悦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吊灯,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道,“但那的确是我的心里话,薄涛,十年了,过去的,真的已经过去了。“她叹息了一声,转过脸瞧着他,“当时候我真的爱你,也真的恨你,你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是的,是的,你可以说你在那一边也是难熬,可是有一点你是知道的,那就是你知道我有多爱你,这点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对吧?”看了看薄涛脸上的表情,明悦又说,“但是,我不一样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变心,为什么要离开我?你那时跟那么多女孩子泡在一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变心了?”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让你特别伤心,当时我想,让你恨我吧,让我以为我坏吧,让你认为我不配你的爱,这样你就会好过一点了.,但是我没有想到,那样更伤害你。”薄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浓浓的无奈,年轻的时候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忖度他人,如果那时候能够心气和与明悦商量,是不是今天也是不一样的结局。 长时间的沉默让薄涛的心里烦躁不安,明悦越是坦白,他就越是知道离他希望的渐行渐地远,果然,明悦又轻轻地开口了,柔柔的声音,凌迟着他的心脏。 “薄涛,我真的爱过你,也许在这十年时间里,也一直爱着,但是现在,我对你已经不是爱情了。” “难道不可以让我补偿你?难道不可以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明悦定定地望着他,只是不说话。 “是因为舒檀?”薄涛的目光中有一丝凌厉。 “不关他的事情。’明悦声音一低,垂下了眼睛,舒檀,为什么提起那个名字,就让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痛楚。 “那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林琳?还是因为我的家族背景?”薄涛冷静问,灯光下那一飞目狭长入鬓,幽深如晦。 明悦摇头不语。 “我与林琳重来也没有正式订下过婚约,坊间的传闻只是传闻。而且今天我在集团中的地位也不是半年前能比的,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干涉我的事情。就算是老爷子想动我,也要惦量惦量。”他没有说出口,如今他手中握的王牌,足可以在整个薄氏睥睨天下了。而这张最重要的一张王牌正是今天晚上在明悦爸爸那里得到证实的。 “薄涛,不要再问了,如果真的有原因,那也只能是因为时间,因为缘分。”明悦缓缓站起身来,慢慢慢地走出厨房,客厅里的沙发角落上,薄涛刚才随手点亮的落地台灯还在亮着,茶几上还摊着报纸,薄涛脱下的的大衣随便地放在沙发上。 是因为舒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证实舒檀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转过脸去看仍然颓然地坐在餐桌边的薄涛,在黄灯下,像一帧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青年男子英俊肃穆,气度不凡,只是隔着那岁月洇黄的痕迹,他的面容已经十分的模糊。 薄涛缓缓地闭上了眼,记得有一年候学校组织秋游,,他们刚从期末考试的压力之下释放出来,已经是深秋季节,满山红叶似血染,他们玩到夕阳下山才往回走,山里传来寺庙的晚课的钟声,隔着暮色茫茫回过望去,只见寺庙的檐顶,扑楞楞地飞过归家的鸟儿,满眼便是那亘古荒凉的意境,再睁眼看她,整个人都沐浴在台灯晕黄的灯光里,墙上投着一抹倔强的剪影,他知道,他已经是她的过去式了,他们中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再也回不去了。 拱手山河讨你欢?他做不到,即使他能做到,她也不一定就真的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他知道,他真的失去了她,但是同时又重新得到了她,就像她说的,他们经历那么一场感情,不论怎么样,也早就不分彼此了,她不会是他的妻子,也不会是她的爱人,但是,她早已经融入他的血液里,他不必担心以后他们会为家庭琐事磨光了感情,也不必担心会遭遇每一个家庭所会遭遇的危机,也不会担心会过了爱情的保质期,她永远在他的心里永远鲜嫩清新,宛如少女。 送走了薄涛,明悦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半夜,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温棉花,又潮又闷。 终于还是散了,十七岁的时候初相遇,他站在教室的讲台上,背后是乌黑发亮的黑板,小杜正在给他们讲解一首古诗,漂亮的粉笔字,龙飞凤舞:“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十年间,她以为终将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却仍然抵不过命运的捉弄,自此为止,却是一段宿缘了却。 她最后仍然没有告诉他,那些为爱付出的代价。 她推开窗扉,俯在窗台上,对面是黑黢黢的居民楼,此时已经十分安静,起风了,一阵阵风像一群飞鸟从窗前飞过。“薄涛”她低声地叫了一声,让风把她的呼唤带走吧,从此他们再无关系。 ------------ 第91章 我有嘉宾(1) 临近春节,工作量倒是减少了不少,马路上的行人却日渐渐多了起来,商场里的张灯结彩,挂着通红的中国结,到处是杨柳青年画,虎头虎脑的孩子和蝙蝠麒麟等祥瑞之兽。 苏岑与明悦商量着,让那些手里的项目已经完成的人员可以先行放假回家,春运期间,交通拥堵,一票难求,人心已经不安,不如早些放他们回家,既人性化又可节约水电。于是陆陆续续便有人开始离开,到了最后几天只有所里只有苏岑与明悦。 她们俩人趁着不是太忙又去探望了几次顾青莲,青莲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完全切除了病灶,接下来的日子需要化疗与休养,她的精神状态不错,完全无视自己已经少了半边*,甚至与她们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她们去了几次都遇到了林珏,听说他基本不参与公司事务,全心全意做起了陪护,照拂青莲的衣食住行,从不假手与他人。 苏岑一贯是喜欢以貌取人,乍见林珏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之态已经是印象极好,来了几次又见他对顾青莲温存体贴,不离不弃,更是视为男人中的极品,明悦因为知道他们之前的感情纠葛,眼见如此,心中感慨不已,唏嘘不止。 明悦心虚,她之所以拖着苏岑来看顾青莲,一来是怕遇到舒檀尴尬,但是来了几次都没有遇到,却又是怅惘恻然。 顾青莲春节之前即将出院,林珏办好了手续,春节之后,就将陪顾青莲去瑞士,临出院之前,恰逢苏岑有事,明悦一个人去看她,青莲得了一个机会,便问她。 “你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见她问得直接,明悦只得实话实说,将前些时间舒檀对她的态度以及她与薄涛之间的情况一一道来。 夕阳淡淡,斜斜地照进病房的一角,床头柜上放一只水晶花瓶,插着几枝百合花,花瓣的边缘微微有些泛黄,正好配合着她娓娓叙述那些年代久远的故事。 顾青莲听了却只咬着牙笑,“你们三个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纠结。每个人都是拖泥带水的,不敢决定。” 看了一眼她,青莲又道,“唉,既然你和薄涛之间已经是属于过去,那么也真的为自己做一个打算,我倒是同意你的想法,薄涛虽然好,但是中间隔着太多的往事,没有办法忘记,就不如给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 “那你呢?你与林珏倒是破镜重圆。” “那怎么办?这么多年我也没有遇到舒檀那样的人物,现在身体又成这样,只好认了。” “弄了半天,我就是你的备胎?”身后传来了林珏的声音,明悦转过脸去,正好见着林珏端了保温桶进来,俊逸的脸上挂着几条黑线。 顾青莲瞥了他一眼,“不想做就不做就是了。” “哪里,哪里,给我这样的机会感激不尽了。”林珏放下保温桶,仔细摇起床架,手脚利落地忙来忙去。明悦看着他着细棉布面子的棉袄与松松垮垮的灯芯绒休闲裤,像一个哈韩的大学生,完全不似所谓的集团公司的总裁。 “林珏,我看也只能是你受得了她这个脾气,以前没发现,顾青莲竟是如此蛮横不讲理的女人,瞧以前那温文而雅,知书达理的劲头,倒是装出来的。”明悦同情地看着林珏,不由得微笑。真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原来只是一物降一物。 林珏抿嘴着嘴冲着明悦偷偷一笑,叹道,“女人要哄,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就该他倒霉。” 明悦知道他是在说舒檀,低了头也不便多问,心里却在忐忑,不知道林珏下面会说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最近在忙什么?也没见他来探望我。”顾青莲微微嘟着嘴,面带娇嗔,“看来是不会在我们走之前见我了,转告他,下次别怪我不理他。” “这家伙最近手头有些事情,真的很忙。”林珏俯下身,铺好小桌板,取出碗筷放好,又舀了一碗乌鸡炖老鳖汤,伸了舌头试了试温度,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着,才喂了过去。 明悦“呕”了一声,冲着青莲做了一“要吐”的表情,毫不客气地看着顾青莲苍白的脸上升起的红晕。 可是,在心里面,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一个人也曾经这样喂自己喝粥,还狼吞虎咽地吃掉自己的剩饭。 见林珏照料顾青莲吃饭,明悦告辞,离开之前,顾青莲问她,春节准备怎么过,明悦侧了头想了一想,今年也许会出去。 立春之后,天气也渐渐的有些薄薄的暖意,越来越深的暮色以及渐渐到来的黑夜,使她的情绪有一些消沉,站在车站看着对面百货大楼的霓虹灯一格一格的亮起,像是五颜六色玻璃纸包裹着晶莹,广告灯箱上的美女巧笑嫣然,捧着恭喜发财的条幅,超市门口搭着临时货架,在卖着红红绿绿的烟花爆竹,明悦站在货摊前驻足了片刻,还是空着手离开。 中国证券报有一篇不大篇幅的公告《关于林氏股份有限公司控股股东转让上市公司股权提示性公告》,公司收到通知,其控股股东将确认将转让10千万股无限售条件流通股份给最终受让方世嘉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并签订了《股份转让协议》书。公告还按照定披露股份转让的主要内容,明悦扫了一眼,注意到公告宣称将进行法定代表人等一系列的工商变更。 正派大报只是口气严肃地进行了中规中距的报道,网络上的财经评论则要活泼八卦得多,财经评论人士均肯定地预测薄氏最年轻的副总裁将担任上市公司董事长一职。而几乎所有人对原转让方林氏总裁将辞去公司一切行政职务的举动表示惊讶与关注。 坊间原来盛传的薄氏与林氏家族的联姻传言,已被薄氏集团的董秘一句话轻巧打破,“我们公司将严格按照国家关于上市公司的有关规定确定人事按排,不存在有法律法规所规定的任何需回避的关系。” ------------ 第92章 我有嘉宾(2) 晚间财经节目有薄涛的专访,短短的只有十分钟,黑色西服白衬衫灰领带,气宇轩昂,端正肃穆,回答问题简明扼要,一语中的,方晓书打了电话给明悦,“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强势。” 明悦点了头称是,桌上有薄氏公司庆祝顺利上市暨答谢酒会的请柬,是薄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快递送到办公室,一式两份,公式公办,特邀合作伙伴苏主任与明主任光临。 薄涛打了电话过来,“请柬收到了?” 明悦答应了,听出他背后是机场广播的声音,于是问道“你不在此地?” “嗯,我刚刚下飞机,酒会一定要来,晚礼服我送你。已经叫人送过去了。” 明悦听了,道“怎么?你以为我买不起。” 薄涛在电话里轻笑,“不是,我堵住你找借口的通道。” 明悦听他电话里逐渐放松的语气,心里已经觉得安心,“那我凭什么要收你的礼物?” 薄涛沉吟了片刻,轻声道,“你不记得你说过,我们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年,早已经是亲人,堪比兄弟姐妹。恋人可以分手,夫妻也许离婚,但是我们已经是血浓于水。收我的礼物是很正常的事情,等你以后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一份大礼。” 明悦突然喉头哽咽,鼻子发酸,怔怔地抓着话筒说不话来。 “明悦?”薄涛在电话里轻唤,她当然是看不到他的手机的坚硬边缘深深地咯在掌心里,不能这样又如何,如今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里,就已经他满足。 “记得一定要来。”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走出机场的候机厅,他将手边的行李交给前来迎接的助理,弯下腰正准备走进那辆新到的迈巴赫,眼角的余光扫过,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翩翩从绿色专用通道里走出,他的身边那几个人是薄涛认识的,是检察院反贪局的那几个人。 薄涛轻蹙了一下眉,嘴角上飘过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 上车了之后,他取出手机,拨出了一行数字,接通之后,笑道,“我刚才看到你了,事情很顺利?” 对方似乎也十分轻松,在电话里笑着与说了一句什么,薄涛依然笑道,“明天的酒会你一定要到场,庆祝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薄涛合上手机盖,靠在坐椅上,慢慢地闭上眼睛,模糊之中仍然是那一张脸,清澈的眼睛,乌黑闪亮。 “你真的不是我的了。。。。。。但是你会永远是我的。”他在心里喃喃,眼底已经有些泪意。 薄涛给明悦送来的礼服是一件极为简单的黑色小礼服,专买店的小姐说,“如果尺寸不对,可以立即修改。”她就在所里试了试衣服。 事务所空调效果不算太好,明悦换上了衣服,冻得瑟瑟发抖,苏岑在一旁打量着她,点了点,道,“不错,的确是好眼光,像黑天鹅一般高贵。” 明悦只在镜子里瞥了自己一眼,就披上大衣,嘴唇哆嗦的嗔道,“冷得受不了,看来我们也不是出入那种地方的人,身体条件都不够格。” 专卖店小姐笑着看了她一眼,说,“薄总裁还订了最新款貂皮披肩与我们家最新款的首饰,您也一并试试吧。” 明悦与苏岑均是一怔,苏岑看着她,似笑非笑。明悦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这两样我不能收,你们去找薄氏处理吧,随便他送给谁。” 专卖店的送货小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做声,见礼服尺寸正好,没有要修改的地方,便办了收货手续出了门。 明悦皱着眉头打电话给薄涛,发现他已经关机,不免有些气愤。 苏岑拍了拍她肩膀,“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第二天晚上的酒会是在薄氏名下的世嘉大酒店的凯旋厅进行,传统的欧式宫廷式装修风格,每处都是金碧辉煌,奢华极致,连地上的花岗岩都是金黄色的,灯下反射着光茫,像是有谁在地上撒下了一地的星星,脚步踩上去都要小心翼翼的,只怕踩醒那些沉睡的梦境。 酒会并没有明悦前面所担心的尴尬,中西合璧的招待方式,公关公司所常用的煽情手法,集团领导致辞,合作方的祝贺,衣香鬓影的来宾,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明悦吃着鲜嫩的法式烤鹅肝,却有些心猿意马,薄涛如此重视这一场宴请自己却迟迟没有露面。 “薄涛怎么没有露面?”不仅是她自己觉得奇怪,苏岑也十分诧异,悄声地询问明悦。此时明悦的目光隔着人群,若有所思的停驻在1号桌上。 1号桌上均是今天光临的重要宾客,有一些是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政府头面人物,但他们大部分只是匆匆而来,寒暄之后,说了两句祝贺与勉励的话之后,便不见人影。因此桌上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引人注目的是几个身穿黑色正式西服的男子,众星捧月一般围转绕在一个白发老者身边。 远远的,明悦看不清那位老人的脸,但她的心已经开始狂跳不已,如果她没有弄错,这一位就是扼杀她爱情的薄氏老祖宗,薄氏集团的创始人,薄涛的爷爷。 明悦的手紧紧握着酒杯,似乎要将手里的水晶杯捏碎,她慢慢地站起身来,不顾苏岑吃惊的目光,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向那一边走去。 刚走几步,她就迎面遇上了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栏在面前,仍然是如沐春风,笑容满面。 “你好,明主任,幸会。” 明悦只得停下脚步,脸上迅速调整成了环保的官方笑容,“您好,赵总。” 在这个场合遇见赵子衡,她并不感道奇怪。她已经知道赵子衡是薄涛的堂姐夫,与薄氏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她奇怪,为什么他会在鼎天工作,而不是为薄氏集团效力。 “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何在这里遇见我?”赵子衡闲闲得笑问,眼神迅速地在明悦的脸上盘桓了数秒。 “赵总才华出众,在那里遇到都是正常的、”明悦回避着他的话,眼光还是注视着1号桌上的动静。 赵子衡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回过脸来,继续道,“那里可是薄氏的核心,不过也失势了。瞧着吧,好戏就要开始了。” 明悦挑了秀眉看着他,他却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嘴角浮出淡淡的微笑。 ------------ 第93章 我有嘉宾(3) 正当明悦与他站在那里闲话时候,薄涛就陪着两个表情严肃的男子,出现在大厅里。他的出现立即惹来一阵骚动,周边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那两位男子俯身与薄老爷子说了几句话,随即他就站起身,由最靠近左右的中年男子扶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随着薄涛身后的两位男子缓缓向大厅的侧门而去。 大厅里响起嗡嗡的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1号桌上一举一动,只有薄涛沉默地站在台风中心,平静无波。 即将步入侧门,紧挨着薄老爷子站立的一位中年男子突然回过身来,咬牙切齿道“薄涛,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怨毒,让人不寒而傈。 “那两个人是反贪局的。” 见明悦微微吃惊的眼神,赵子衡挑了挑眉毛,仍然是满面笑容,“薄涛,真是一个不择手段家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拉了舒檀做交易。” “仅仅是舒檀?难道你没有一份?”明悦盯了一眼赵子衡,表情平静,“刚才那一位是你的老丈人,你却在这时无动于衷,坐视不管,你能说你没有参与其中?”明悦记得上一次遇到赵子衡的时候,他正是与薄涛详谈。 “是,你眼神不错,那一位的确是我的岳父,可是又怎么样呢?这么多年来,我对薄家也算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薄氏待我又如何?为了对付舒檀,他们派我去鼎天,舒檀就是那么容易对付人物?” “但是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锦绣花园500平方的海景豪宅,难道你付过一分钱房款了?”明悦看着他,淡淡的微笑。 赵子衡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明悦,半天才笑道,“你还真是不简单,难怪舒檀与薄涛对你都是那么痴情。” 他举起酒杯,兀自都碰了碰明悦手中的酒杯,仰面一饮而尽,微微点了点头,转身风度翩翩地离开了她,汇入人群。 明悦目送他的背影慢慢远去。 身后却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明悦倏然回过身去,眯起眼眼,似乎要寻找出那一声音来自何处。 圆弧穹顶上,豪华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晕,光环变幻,灿烂得让人眼花缭乱。一片阴影在面前笼罩下来。 她抬起头去看那高大的身影。 “你好。”明悦抬起脸来,注视着对方那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却是换上了标志性的环保无害,温文而雅。 对方微微蹙起眉,嘴角紧绷着,似乎对她的态度并不满意,明悦并不理会他的态度,反而倒是将眼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薄涛。 刚才大厅里上演的那一幕似乎预示着薄氏集团内部经着十级地震,特别是薄家二儿子的临走的那一句更是让人浮想联翩,大厅里的窃窃私语逐渐变成了嗡嗡的议论,有人已经意在提前退出,似乎不太想卷入薄氏的是非漩涡之中。 地震中心的薄涛,正坐在1号桌的位置上,姿态优雅地一个人慢慢品尝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脸上的表情波澜不兴,似乎刚才那一切都与已无关。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低声与他交谈,薄涛面带微笑地聆听着,时不时回复几名句。 薄涛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他侧过脸朝着她方向看了过来,眼光在人群里梭巡着,似乎想寻找着什么。但是很快就有人恭敬地将几位器度不凡的男子介绍给他,他站起身来,客气礼貌,与对方一一握手致意后,坐下来开始专心致志的交谈。 明悦收回注视的目光,紧紧捏住了手里的玻璃酒杯,心里酸楚莫名。 终于是放弃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身后的声音低沉,充满着磁性,她没想到他仍然在她的身后。 明悦赌气地沉默着并不答话也不回过头去,而她身边的那个人似乎有很好的耐心,他只站在她的身边,身上那青草的香气一阵阵的传来,她记起第一次见到他,在他的卧室里,他的床上,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神,如一只尊贵的猫科动物,冷冷地打量着自己的猎物。现在想来,那决不是情欲,他自己不是曾经说过么,他从来不需要强迫女人,而他那时根本没有当她是一个女人,她只是一条线索,是他查明真相的线索而异。 想起那些,明悦心里渐渐发冷,脸上的笑容却逐渐盛了,宛如一朵清新莲花,在晶亮的光线下,绽开美丽的光华。 “明悦?”苏岑走了过来,她看了看明悦身边的舒檀,又看了看明悦的表情,似乎有些了然,但还是不放心地拉了拉明悦的胳膊。 明悦没有穿薄涛送她的礼服,那黑色露肩的礼服很美,但却不是她的风格,她知道薄涛的想法,但是她即使在这里出现也不会扮成淑女名嫒,她与苏岑一样身简洁的黑色套装,绾着光洁整齐的头发,说的好听一点,她是薄氏集团曾经合作过的伙伴,说得不好听一点,她们只是借此机会寻求业务的乙方。 “这一位是鼎天投资的舒总裁,这一方是我们的苏主任。”明悦转身为他们做介绍。 苏岑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惊讶,矜持地向舒檀伸出手,“您好,舒总裁,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您。您以前是不是也是N大的?” 舒檀点了点头,说“是,我与小周经理是校友。” “那真是太巧了,周经理与我也是校友。”苏岑脸上挂着微笑。“既然是校友,那么以后就请舒总裁多多关照了。” 明悦站在一边不出声,心里却在叹服苏岑拉关系的本事,那些业务,都是她这一样一点一点努力得来的吧。 “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已经从鼎天辞职了。”舒檀轻轻笑了一下,转过脸又看了一眼明悦的表情。 明悦皱了眉,辞职?是的,他所希望的事情已经解决,辞职也属必然。 “是么?这倒真的是不巧了,不过,以后总还有合作的机会。”苏岑的笑容仍然不变,她看着默然不语的明悦,最后那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明悦却瞥了一眼舒檀,嘴角的微笑似乎有一点冷诮。 同学,校友,包括自己,但凡能有所联系的,他都可以加以利用,甚至与薄涛,他们都似乎有所交易。 “对不起,我有点事情想与明主任单独谈谈。”苏岑还在那里叙旧,舒檀已经急不可耐起来,眼见的明悦嘴角的微笑还是温婉动人,可是眼底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哦,那好。那好,你们忙。“苏岑无视着明悦求助的目光,反而冲她促侠地眨了眨眼。 舒檀已经顾不得太多,他几乎是拖着明悦走出宴会大厅。 明悦步履微微有些踉跄,但尽量配合着他的步伐,以便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偷眼看去,舒檀的眼睛像夜色中的海洋一样深沉。 宴会厅外已经陆陆续续有离开,电梯后三三两两站着人,舒檀沉着脸站在那里,仍然握着明悦的手指,他朗星剑目,器宇轩昂,俊逸的外型实在是引人注目,以至于等电梯的人都不禁侧过脸打量着他。 明悦微微觉得尴尬,挣了挣手指没有挣开,对方似乎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十指相扣,紧紧地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电梯轻响,人们鱼贯而入,进了狭小空间却使人放松下来。有人轻轻吁了一口气,才道“真没想到这一场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宴会竟然会出现这样一幕好戏,薄氏此次倒是脸面尽失。“ “是的,刚刚上市就惹出丑闻,薄氏不知后面是福是祸。” “你们说薄氏也不至于呀,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也算是丢脸吧,小薄总也不挡一挡,说什么也要等宴会结束吧。” “这你们就不懂了,这才叫棋高一招呢,这不是摆明了么,就是要咱们看看,从今往后,这薄氏是小薄总的天下了。” “你是说薄涛是故意的?那是他亲爷爷,他的亲叔叔,他有必要么?不是让大家说他也太无情无义了吧。”对方吸了一口气,有点不太相信。 “这些豪门之中的家族恩怨,哪是我们能弄得清,听说也只是协助调查。” 明悦抬起头去看舒檀的脸上的表情,他不动声色,恍若未闻,她在心里哼了哼,装什么装,这不就是你要的效果。 明悦跟着舒檀走到了停车场上,舒檀一边打开车门,一边看着车玻璃上明悦的身影,瘦弱模糊,只有眼睛晶光灿烂,透着干练果决的神态。 他不禁苦笑,看来还真的当他是客户了。 ------------ 第94章 与子成悦(1) “说吧,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车子一驶出停车场,她就语气淡淡地开了口。 舒檀侧了脸瞥了她一眼,仍然沉默着。 月光与路灯的光影,斜斜地照进车窗,隔着暗色的窗膜,交错地地照耀在他挺直漂亮的侧影上,光影斑驳,墨色的眸子因为陷入思索而幽暗不明,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既然他不说话,明悦也只好保持沉默,她已经学乖,不想再因为多嘴多舌,再自找伤害。 其实他又何必,本来是他制造机会接近自己,目的达到之后又想全身而退,现在事情看来已经有所结果,又回过头来找自己,他当她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细细回忆起来,他们之间也只能是暧昧,又何尝有对她负责的道理? 但是曾经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有过默契。 舒檀这样表情郑重肃穆却又是所为何事?明悦一路上细想下来,也是一头雾水。 该来的总归是会来,哪怕继续当大龄剩女又能如何,年近三十岁,难道还真的如以前一样,离不开爱情?原来是因为情伤未愈,心中一直对薄涛当年负情而去耿耿于怀,现在已经放下了,知道当年他也不过是因为事不得已,同样是刻骨铭心,同样是满心疲惫,她又何必在这件事情上逼迫自己。 薄涛是她自己要放弃的,其实那天她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十年了,过去的,都真的过去了,不是薄涛不好,也不是她记恨他当年的离去,也不是因为所谓的自尊心,这年头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处心积虑的嫁入豪门,薄涛既不残疾又不老年痴呆,他们就算是不是青梅竹马,也算得上知根知底,情深意笃。以前所谓的不利影响也随之消除,正如薄涛所说,真的铁了心要嫁他,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悠悠之口。 但是她还是不想嫁他,甚至也不是因为舒檀,只是因为她累了。真的累了。青莲的病,让她只觉得生命无常,而感情更是人生中最无常的事情,她只想随遇而安。 舒檀眼角微扫,瞥见了明悦脸上那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表情,他只觉得心惊,自从她与苏岑步入大厅开始,他就看到她了,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盛装艳丽,妖娆娉婷,只穿着黑色收腰套裙,素白着一张脸,礼貌温和的微笑之下,却是冷漠疏离。 他还记得那次在会所前面遇到她时的样子,穿着小黑裙,矜持文雅,又仪态万千,妩媚风情。 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为什么她的变化之大?是什么让她一再伤心? “我们去哪里?”从侧窗看车子渐渐远离了繁华的街区,明悦忍不住出声相问,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车里的低气压让她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又没有话找话。 舒檀却蹙起了眉头,眼神却又黯然了一分。 明悦也就是随口问了一句,见他没回答也就不问下去,索性闭着眼睛假寐。 “去我家,想给你看一些东西。舒檀沉吟了一下,轻声道,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额角上冒出冷汗。 “嗯。”明悦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舒檀低眼看着她,心里疑惑着她是不是听清了他刚才的话。 他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才刚刚八点半,估计也最多一个小时可以把她送回家。 “还记得这些么?”舒檀从客厅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皮罐子递给了明悦。 那是一个已经很旧的铁皮糖果听子,面上的图案已经锈迹斑斑,依稀可以看见正方形的四面画着童话故事,大白兔拨萝卜,猴子捞月亮,三只小猪,还有一个故事已经看不清楚,明悦仔细打量了半天,扬声问他,“是大灰狼与小红帽?” 舒檀正在给明悦倒茶,不觉得手腕一抖,几滴开水就溅到了手背上。 “你是指我与你?“他走过来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苦笑了一下。 “嗳?明悦一怔,这才抬起脸来,正遇上舒檀的目光,她摇了摇,嘴角却微微轻扬起,忍不住偷笑,有人比她还紧张。 “是呀,你是狡猾残忍的大灰狼,我是聪明善良的小红帽,那个在海边的暑假,我们不都是这样玩游戏的么?明悦冲着他微笑,笑容天真坦率。 “我何时与你玩过?那时候都是你们一群小毛孩在一起玩,我只不过是按大人们的要求,负责看着你们,别掉进海里了。” “是,我们是小毛孩,可是就是不知道是谁,其笨无比,差点掉时了海里,还划破了腿。”明悦低头喝了一口枸杞菊花茶,清甜沁香。她转动着玻璃杯,歪着脑袋,娇媚地睨了他一眼。 “哼。”舒檀也重重地哼了一声,他看着灯光下的明悦,苗条的身材蜷伏在宽大的沙发里,像一只猫儿慵懒,眼神也像一只猫耳灵气动人,因为回忆着童年时代,整个人如汲取了精华的珍珠,隐含着光彩。 空调的温度似乎调得太高,屋里的渐渐温暖如春。 明悦脱下了绷在身上的外套,露出穿在里面的V字领毛衣,海蓝色的羊绒,柔软贴在她脖子下面那一片白皙之上,羊绒衫毛绒绒质感衬着光滑细腻绸缎样的肌肤,真是说不出的视觉感受,舒檀只觉得喉头发紧,管不住自己的眼神,他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取过明悦喝过的玻璃杯,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吧台。 明悦打开那一个糖果听子,里面散散落落放着旧时的玩意儿,似曾相识,一付扎辫子用的绸带,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一串本命年的红绳子,细看之那粗糙的手法,依稀能辨认出是自己当时作品,画了一半彩色铅笔画,蓝色的大海上方,画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烟花,画页的最下角还有一行字,稚嫩的笔迹写着,“送给小檀哥哥。”让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笔迹,一串用贝壳串成手链,一把口琴,已经是斑斑点点的锈迹,最下面是一方手绢,图案是花好月圆,手绢的最下角用红线绣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明悦小朋友。” “这些你一直留到现在?”明悦抬头问舒檀。 “嗯,这些是你当年送给我的礼物。”舒檀低着头不看她,继续整理不绣钢的水壶,乌黑的头发在吧台上方的射灯下面,泛出蓝莹莹的光。 “这张图画是的,这个本命年红绳子是的,这个口琴也是的,这个手绢不是我送的,是我为你包扎伤口,你后来就没有还给我,不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嗯,这个蝴蝶结,还有这个贝壳手链应该不是的吧?你确信你那时候是一个男孩子?” “那个蝴蝶结和贝壳手链是你叫我送你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就回去了。” “ 我有么?问你要礼物?应该是你自己主动想送给我吧?”.明悦也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地晃到洗理台前,在餐椅上坐了下来,跷着腿,斜着眼睛看着他。 “这就是你刚才在车上说的,想给我看的东西?”顿了顿,她看着某人微微窘迫的脸,又追问。 “嗯。我想,给你看过之后,你应该会记起来我是谁了吧。”舒檀叹了一口气,怎么回来,今天他竟然没有胆量看着她,往日里占尽上风的优越感哪里去了? “你没给我看这些,我也知道了。你是我爸爸最要好的同事缪伯伯的儿子,你还有一个妹妹叫缪可儿,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真名就是了。反正她应该是姓缪。” “是真名。”舒檀这时才抬眼看她,光线下明悦眼睛如星光灿烂,熠熠生辉。 “那一年,我十二岁,小学刚毕业。妈妈已经去世三年多了,爸爸认识了可儿的妈妈,想与她结婚,又顾虑着我的想法,怕我不同意,所以,就带着我跟他去海边疗养,想在那里跟我谈他们的婚事。” “是的,那年暑假,我爸爸也是带着我去海边,应该是他们机关组织的疗养。”看了看舒檀,她又说,“小檀哥哥那时好可怜,天天沉着脸,嘴巴噘着都能个挂油瓶,不愿意与人说话,弄得大人看着他,背地里都在唉声叹气,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哥哥为什么这么不开心,不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说着,她又凑上前仔细瞧了瞧舒檀的眼睛,“嗳,那时你的眼睛好像没有这么大,是不是开过了双眼皮了?” 舒檀哭笑不得地想急急避开她的脸,却没有留神,他的嘴唇触到了她那柔软的嘴唇上。 甜蜜,芬芳的气息还带着红酒淡淡的醇香,使他原本已经到绷到极限的理智,轰然沦陷下去,隔着吧台,舒檀伸手托住了她的脑袋,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 ------------ 第95章 与子成悦(2) 轻轻覆上她的唇,轻咬慢吮,舒檀的心里掠过了一阵颤栗,下一秒,他几乎霸道地深入进去,在舌尖交缠之间吞没彼此。 明悦在僵持、被动了之后,慢慢开始回应着他的热情,终于尝到了彼此的唇齿之间渴望已久的气息,两人都怀疑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他们似乎都急切地想探寻对方,证明对方的存在,辗转地互相吮吸着,几乎要吞没了彼此的呼吸。 不知道何时,舒檀已经站在明悦的身旁,将她抵在吧台的边缘,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掌心在她的背部与腰间盘桓,温度如火。听着他快速有力的心跳,明悦微微睁开眼,近距离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他微蹙着眉头,难以掩饰的迷惑与陶醉。 “不许偷看。”他嗓音喑哑,惩罚性地加重了吻,明悦轻吁了一口气,逐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身体柔软地慢慢倒在了大理石的台面上。 冰凉的大理石触感隔着她身上的毛衣让她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可是面前的怀抱却是火热,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颇为奇妙,让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地丧失干净。 模糊之间,她感到他的手掌似乎垫在自己的后背上,也许是内衣的褡袢硌着他的手心,他的手掌又顺着她腰间上移,撩起了她的毛衣。一点一点地向上移,温柔地,带着不容质疑的力度,抚上了那片馨香温软,终于在她的身上点然了冲天大火。 她微微侧过脸,身体开始轻轻地扭动,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耳垂上,轻轻地含住了她的耳朵,舌尖温柔地舔弄着,炙热潮湿的气息她的脖子边撩拨着,使她不禁喘息着,娇吟出声,舒檀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火焰甚炽。 干净的白色床单,白色的吸顶灯。 明悦被他横空抱起的时候,竟然有一丝的晕眩,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同一张床上,他的气息仍然是好闻的青草气息,如同清晨的森林的,一点点地在鼻端萦绕,让她意乱情迷,他的温存之下,所有的衣物都已经褪去,仍然不能让身体感道些许清凉,火热与温柔地几乎要将她没顶。 他的吻细致温存地在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流连,引发她不安的悸动与颤栗,舒檀将她的手臂紧紧扣在头顶,使她完全为他绽开那美好的一切,他的眼神在卧室靡縻的光线下,幽暗深邃。 “亲爱的,愿意么?” 他的手臂仍然枕在她的脖子下面,另一只紧紧扣住了她腰,修长的腿还将她的腿圈在了怀里,明悦稍稍一动,他就睁开眼,怔怔地看了一会,才俯过脸,轻轻吻上她的眉心。 “不想睡?”他小心翼翼地问,其实自己刚才也一直清醒着,身体累到到致之后,大脑却兴奋得难入停止下来, 要一次一次地睁着眼,看着她蜷伏在自己的胸口像娇弱得像一个婴儿,才确信不是梦境。 “嗯。”明悦低低地应了一声,又瑟瑟地缩在他的怀里。 “还不累?”舒檀坏笑着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又将身体紧紧地贴了过去,扣在她腰上那只手,开始沿着她的肌肤肆意地游移。 “嗯。“明悦在他的怀里扭动了一下,软软地抗议着,”几点了?” “不知道。”舒檀停住了手,看进她的眼睛,闷闷地问道,“想回去?” “这一次你又没拿我手机发信息。家里人不担心么”明悦斜着眼睛,横了他一眼。 舒檀眯着眼睛笑了,他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弯腰从地板上找到她的衣服,从裙子侧袋里取出她的手机,“是我发还是你发?” 明悦白了他一眼,拿过手机,拨了电话回家,简洁明了说自己要出差一天,请爸爸妈妈放心。 打完电话,她将手机扔枕头上,翻了个身,故意不去看舒檀嘴角绽开欣喜的笑容。 舒檀从背后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语气里含着些许的祈求,“明悦,明悦,乖,不生我的气。” “那你是不是开始是为了那件事情才接近我的?”忍了一个晚上,明悦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承认自己心眼小,但是在爱情上谁不是心眼小。 “当然是我要特意地接近你。但也不是为了那件事情,而且那天晚上,我只是知道你在办公室加班,当时雨得那么大,我想运气好的话,可以送送你。可是哪知道我才取了车开过来就见到你扑通倒下,还真的把我吓得不轻。”想到那一次他们俩在这张床上的纠缠,舒檀不禁弯着嘴角,用力搂紧了身边娇小的身体。 “哼,那时你就没有安好心。”明悦也想那天晚上,舒檀说,“放心,我从来不勉强女人”这个骄傲得男人,让自己当时颜面失尽。 “好心是没好心,可是我还真没这个胆。。”舒檀将她又搂紧了一点,“那天晚上我在楼下的沙发上坐了一夜,上楼看过你好几次,你居然也能睡得着。”说毕又揉了揉明悦的头发,恨道“你居然不把门锁上,存心是考验我的耐力。” “那时候你就已经认出我了?” “我从来都没有认不出你。”舒檀在身后轻轻吻着她脑后那一片细腻的肌肤,顿了半天才说,“后来,我爸爸出事的那年清明,我从国外赶回来处理后事,在东郊的樱花林,遇上了你和薄涛。那时候,你已经认不出我了,可是我还记得你,后来,薄涛走了,你一 个人哭得那么伤心,我当时就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你。” 明悦想起,那正薄涛出国之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就吵起来,说尽了伤害对方的话,东郊的樱花林,每到春来,樱花烂漫,灿若云霞,却没人在意,它的后面就是人民公墓,不知道是谁设计了这些,也许只想寓意着,生命短暂,刹那芳华。 听到明悦低低的叹息,舒檀也沉默着,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记忆那个善良美丽小姑娘,一个假期都跟在自己的身后,蹦蹦跳跳,絮絮叨叨,不理会自己的冷淡,几乎讨好地想使自己快乐起来。后来见面竟然是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若果不是阿姨说那就是明家的女儿,他几乎不能相信。 “阿姨说,爸爸这次出事,最说不清的就是你父亲。出事前的半个月,爸爸天天晚上通宵失眠,阿姨只知道他与你爸爸经常在一起商量工作上事情。那天晚上,下着雨,爸爸打电话说要与你爸爸去省里汇报工作,没隔三个小时就在路上出了事。那一场车祸之中,生还的只有你父亲。大家都以为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可是阿姨说不是,她尽管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是,总觉得是前面爸爸他们办了专案有关。” “可是我知道,并不是我爸爸的问题。” “现在我也知道不是你爸爸的问题,问题出在那司机上,其实他也不是司机,他也是专案组的成员,你还记得那个锦尚公司的于会计?就是她的老公。他们与薄氏早就有所联系。” “这一切你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吧,前面你接近我,还是 因为。。。。。”明悦眼神犀利地看着他,微微挣出他的怀抱。 舒檀又贴了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坦白地说“我承认我想接近你,查明真相也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你也不是一般的吸引我。” 明悦哼了一声,黑暗之中,舒檀侧面英俊挺拔,棱角分明的线条透着凌厉,“那你进鼎天也是因为要查情这件事情?” “去鼎天倒是偶然,阿姨后来远嫁新西兰,可儿没有地方去,就联系上了我,她从小喜欢文艺 ,艺术学院毕业之后,很偶然地就认识了鼎天公司下属影业投资公司的人,正好他们挖掘新人,就参加了鼎天投资的一些电影,我原来在华尔街基金公司的同事与鼎天关系很好,就把我介绍进去,一方面可以对可儿有所照料,另一方面,鼎天与薄氏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明悦叹了一口气,道,“你真的不是一般的会算计.” “是的,我算计,我身上背负着仇恨,让我不得不算计,我在鼎天,,想要查清当年的情况,于是就制造出一些故事,聘请你们来审计,要瞒着赵子衡,我也不能开口对你说明我想要的审计结果,只有让你将所有可疑的线索一一列出,这样做既是履行我作为鼎天职业经理人的职责,也是想通过常规的审计,查出他们的资金走向,你并不知道你所掌握的是什么样的证据,只是认为一个平平常常的审计,我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直到那一次你和小周也出车祸,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警觉,那一次,我真的害怕与后悔极了,不该让你也牵涉进来。” “可是你连感情上也叫我退出?”明悦轻轻哼一声,“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坚强呀。” “是,我真的是懦夫,“舒檀的眼里深深的歉意,“我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功,我怕,但是我最怕是那次看到你与薄涛手牵着手,双双走进你家。” “那天晚上你在?” “当然在,一直到薄涛从你家里出来,我都在。” “那你不怕我选择了他?” “那样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想通了,实在是不行我就当个备胎,如果你和他不幸福,。还有我在。 明悦心里百感交集,想起薄涛也说过,不管怎么样,你总还有我在。 “这件事情,你真的与薄涛合作了?”想起了薄涛,她忍不住又问,舒檀却沉吟了一下,才道,“嗯,薄氏所牵涉到的事情,也必须有一个了结,否则,它也不能够经得起上市公司的公开透明,薄涛很聪明,他要让公司为以前的事情做一个了断。所以,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 明悦想起那些在对薄涛的指责,舒檀的做法她能理解,而薄涛是不是承担得太多了。 舒檀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轻轻搂着她,“你放心,薄涛这么做不是因为我,他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是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那就是对你。 说毕,他紧紧地搂住了明悦,“但是现在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他慢慢地吻着怀里的人,温情似水,迫切地想让对方更深地沉溺下去。 明悦仍然睁着眼睛看他。 “还想问什么?”他的亲吻着她的眼皮,“我什么都对你坦白。” “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从小胖子减肥成功的?” “唔。。。。。。”舒檀的手掌在被子下面不安分地抚上他最想亲近那一片肌肤,一边撑起身体,重重地压在明悦的身上,已经气息不稳,他低头吻了下去,渐渐沉迷,明悦慢慢地闭上眼睛,一心一意地回应着他,正陶醉着,又听他突然喃喃道“其实,要减肥最好的办法就是做运动。我们一起再做一次运动。” 全文完。 2010-10-4 2010-10-11(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