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下雨了,雨势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地敲打在窗上,发出有节奏的刷刷声。天空却丝毫不显阴暗,清晨的光亮透过半掩的窗帘,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开阔通透的卧室,触目都是苍绿可爱的室内植物,朝向窗户的一面,被光线映衬地闪闪发亮。 “打雷啦,下雨啦,起床收衣服啦~~”突兀的童声猛然响起,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之后又静卧不动。“起床收衣服啦,怎么还不起床啊~~” 雷鸣伸手摸索着关掉震耳欲聋的闹钟,睁开惺忪的睡眼,捅了捅身边的人:“绾绾,起床了。” 江绾把头往他温暖的怀中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又睡过去。 “要迟到了,”他轻轻地拍拍她的脸颊,“快点儿醒醒。” 江绾咕哝了一声,昨晚赶稿一直到凌晨,这难得的睡眠太令她留恋,她重新钻入软枕下。 “你说什么?”雷鸣将她挖出来,“快八点了,再睡下去真的要迟到啦。” 江绾努力地往被子里缩:“就五分钟。” “我不管你了啊。”雷鸣起身进入卫生间。 没一会儿,江绾猛然惊醒:“几点了?”抓过闹钟一看,惨叫:“雷鸣,你都不叫我!”翻身赤脚下床。 雷鸣哭笑不得:“我叫了你有十分钟。” “那你怎么不锲而不舍地继续叫下去呢?” “你这个小混蛋,每次都赖我。”雷鸣捏住她小巧的鼻子,“你还有十五分钟的洗漱时间,动作快点儿我开车送你。” 江绾搂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吻上他的脸:“知道你最体贴了。”随后退后两步,细细打量他。海关的制服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更加高挑,笔挺的身板很是好看。 江绾摸着下巴作狞笑状:“妞,给爷笑一个,跟了爷保证你以后吃穿不愁。” 雷鸣夸张地捂着胸口:“我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严重的伤害,我要求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 江绾“扑哧”一声笑出来:“得了吧。” “你还有十分钟。”雷鸣好整以暇地看看表。 “噢,我的神啊。”江绾一阵风似的冲去换衣服,雷鸣好笑地摇摇头。 ―――――――――――――――― 路上一如既往堵得厉害,所有车辆排起长龙,以龟速往前挪。 江绾抓紧最后的时刻补眠。 “别睡,跟我说说话,提提精神。” “你说,我听着呢。”江绾闭着眼。 “昨晚赶什么稿赶到那么晚?又是人物访谈?” 说到这个江绾就头晕。 “可不?杂志社也开始赶时髦,鉴于逐步上涨的房价,搞了一个人物栏目策划,全都是本城地产界的领军人物、龙头老大。不访不知道啊,人家那生活质量,啧啧,你说这不纯属刺激咱小老百姓么?采访他们又不能让房价跌一点儿。” 雷鸣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咱的生活品质也不差啊。再说了,咱还是有产阶级呢,总比那些买不起房或是还不起房贷的强。” 江绾撇撇嘴,不置可否。 雷鸣伸手环过她的肩膀:“丫头,想太多是没有用的,收敛你的愤青气质,世界不会因你的愤世嫉俗而改变,不如想想你的年终奖比较实在。” 江绾忍不住笑:“我有那么不成熟么?” 一到公司楼下,江绾拎起包打开车门就准备往外奔,雷鸣拽住她,塞给她一包堵车的时候就空在路边KFC买的早餐:“吃完再工作。” 不顾周围人的侧目,江绾回身扶着副驾驶座,用嘴唇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夜晚不要应酬,早点儿回家。” ―――――――――――――――――― 吃过简单的早餐,泡上一杯Vc泡腾片,江绾抱着电脑来到会议室。 轮到她发言,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打开电脑。 江绾刚毕业的时候在一家小公司做了两年市场专员,见客户最重要的技巧之一,就是身体仪态的端正。所以,直到现在转行到女性杂志社当编辑了,她也一直不忘这当初至关重要的第一课。任何公众场所,她都是落落大方,从内到外散发出不卑不亢的自信。 私下准备已足够充分,再加上江绾条理清晰地表达,主任很是满意,带头鼓起掌:“这个策划非常精彩,还有没有人要补充的?” 众人一致微笑摇头。 “那好,就这么定了,大家各司其职。散会。” 江绾落到最后,收拾散落的资料。 静宜过来帮她,低声问:“策划你做好了,由谁牵头?” 江绾耸耸肩:“老规矩呗。” 静宜咬牙:“妈的,又便宜了程西那个苦瓜脸。” “想开了,无所谓。她在为邀功请赏而‘努力奋斗’的时候,我还可以多看两场电影,多做两次SPA呢,怎一个爽字了得啊。” 静宜“切”一声:“你个傻子,就知道干,不知道表现。” 江绾撇撇嘴,不欲与她作口舌之争。 四年职场生涯,她永远学不会溜须拍马,雷鸣总说她是“傻丫头”,静宜亦然,那么看来她是真的傻了。不过这样有什么不好?又不指望搁这儿终老。再说了,她一不缺钱花,二有人疼爱;她尊重长辈,孝敬父母,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一标标准准五好青年,她活得恣意潇洒,犯得着跟*似的天天搞批斗吗?玩办公室政治那是高智商的活儿,她不认为自己笨,但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到时再说。 江绾步出现代化的写字楼,伸了伸懒腰。 刚刚接到雷鸣的电话,说是临时加班,那她一个人也不想做饭了,干脆叫上静宜去吃湘菜。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人民好情调……” 听她把歌词改的不伦不类,静宜笑得肚子疼。 湘满楼永远需要排队,等两人吃完,都过了九点,二人沿着淮海路散步消食。 “你上次说雷鸣升职了?” “是啊,我还给他买了一件Bensherman的polo衫表示祝贺呢,改天让他穿你瞧瞧。” “呸。”静宜啐她,“我看他干吗?他好不好看与我何干?” “他好看了也间接说明我有品味嘛。” “你有品味就不会选他。”静宜给了江绾一个大大的白眼,她一直对雷鸣有成见,认为他太功利。 江绾假意伸手掐她的脖子:“那是我男人,你给我留点儿口德。” “不跟你闹。”静宜拍下她的手,正色道,“说正经的,他打算什么时候跟你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江绾一愣,手不由自主地在背包带子上来回摩擦,“这样不好吗?” “是你现在没想还是他,不想?”静宜咄咄逼人。 这问题问的太有技术,江绾终于有点儿烦躁了:“静宜—” “好了,亲爱的,我不逼你。不过绾绾,心永远是自己的。” 江绾还真不习惯两人之间这么严肃的气氛,忍不住笑:“这人啦,就不能太闲,闲了就开始伤春悲秋。啧啧,酸咯。” “死丫头。”两人笑着闹成一团。 淮海路上灯光闪烁,和着路人的喧嚣,一派纸醉金迷。 ------------ 第二章 和静宜分手后,江绾回自己家。 她在上海读的大学,大二时父母出钱给她买了一套房,等到她有能力了再自己还房贷,再有几年江绾就落得轻松。她还真感谢父母的远见,不然,就现如今飙升的房价,她每个月还完贷款也就只能不吃不喝了。 哼着歌,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被门口的人给吓了一跳。 “雷鸣?你怎么来了?”江绾加快脚步。 雷鸣靠在防盗门前,正捂着额头,听到声音抬头:“晚上还是有应酬,喝了点儿酒,开车怕被交警罚,正好离你这儿近,我就过来了。” “怎么不打电话呢?搁门口站着傻等。” “打了啊,再打手机都爆了。” 江绾掏出手机看看,“呀,吃饭的时候调成静音了。” 雷鸣伸手点点她额头:“你啊--” “车停哪儿了?我去帮你开回来?”江绾边问边开门。 “就你这附近的酒店停车场里,明天我自己去取。” 江绾看他不太舒服的样子,扶着他进屋:“所以说我讨厌你们这些公务员。做生意有应酬还能推一推,像你,又不好得罪那些首首脑脑,哪次不是自己遭罪?这次又喝了多少?” 雷鸣咧嘴笑:“其实也不多。” 见江绾瞪着他,只得说:“大概七八两吧。” “雷鸣!” “好了,绾绾,”雷鸣把住她的肩,把脸凑到她跟前,“我的酒量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啊。” 江绾脸色不虞:“有数管屁用,屡教不改。”她把包甩到沙发上,进到卫生间。 雷鸣苦笑,这下好,又犯错了。 江绾出来了:“傻站着干吗?还不进去洗澡?不把一身酒气洗干净,不许上床。” “绾绾,谢谢你……”雷鸣紧紧抱住她。 “哎呀,难闻死了,放开,放开。”江绾把他推进卫生间。 雷鸣被逗得笑出声。 在外面的时候就出了汗,现在更是贴到背上黏稠的很,这个季节的上海多雨,可也没见凉快到哪儿去。江绾关窗开空调,脱下外衣,拿了睡裙跑到外间的浴室。 她是个会享受的人,两间浴室里都装的是那种四脚落地的浴缸。拧开水龙头,江绾把薰衣草精油滴几滴在浴缸里,坐进去长舒一口气,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一节节的打开、放松。 她想起静宜今晚的话:“他打算什么时候跟你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是你没想还是他,不想?”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个人了,心境五味杂陈,失落、失望、委屈一并向她扑来。 她和雷鸣在一起三年,最初他和她都忙着建立自己的事业王国,加上江绾那个时候年纪不大,从来没有考虑婚姻这个严肃的问题,两人在一起就真的只是纯粹的谈恋爱,并且这种感觉非常好,索性谁都没提以后的事。最近这一年,江绾也偶尔想过,她曾侧面试探过雷鸣,也不知那时雷鸣是真的没多想,还是压根就不想,结果很是让江绾失望,至此,对于婚姻的事她绝口不提。 今晚,静宜戳破了她一贯的伪装,把这个问题*裸地摆在她面前让她做选择,她还真的惧怕了。 江绾低下头恍惚地笑,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是让她逼婚么?可雷鸣一点儿暗示的意思都没有,让她怎么开口? 雷鸣已经洗好了,在外面叫她:“绾绾。” “这里。”江绾扬声答道。 雷鸣推门而入,看到浴缸中的江绾,色情地吹了声口哨:“妞,你这是摆明了勾引我。” 江绾搁在浴缸边的手撑住头:“流氓。” 雷鸣笑得一脸的轻薄,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谁是流氓?嗯?” “哎呀好了,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既然你都说我是流氓了,那我就把这个称号坐实咯。”江绾惊觉不妙,尚未来得及出声警告,就被雷鸣从浴缸里捞出来,抱了个满怀。 江绾一声尖叫后,又笑又喘,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挣扎,到最后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你欺负我。”她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似在呜咽。 “我怎么舍得?” “放我下来吧。” “求我。求我就放过你。”雷鸣不依不饶地使坏。 “求你了,好哥哥。”此刻,江绾湿漉漉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颊,水珠还在不断地流下来,划过他的胸口,轻柔似羽毛。 雷鸣的眼睛突然黑得惊人,他只穿了条睡裤,两人肌肤紧贴,让他几乎丧失了呼吸。 “绾绾……”雷鸣把江绾抱回卧室,放到床上。江绾还没来得及起身,雷鸣就已经压下来,炙热的双唇掠过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脖颈…… 江绾的体温混合着沐浴后的清香,撩拨得雷鸣迷失了方向,他紧紧箍住她的腰,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碾碎。 “雷鸣……”江绾抱住他,手划过他光滑的脊背。 雷鸣剧烈地喘息,声音在她耳边辗转:“绾绾,绾绾,我爱你……” 最后一刻来临,他伸手紧紧抱住江绾,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 第三章 待到两人都平静下来,江绾翻身搂住雷鸣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雷鸣扯过薄毯盖住两人,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你有心事?” 江绾抬头:“大神,你上辈子是算命的?” “鬼丫头。”雷鸣好笑地拍了下她裸露在外的背,“你那心思也就一碗水的深度,别把自己想的多老道似的。” “雷鸣,你再有俩月就过生日了吧?” “难得你记这么清楚,亲一个奖励一下。”抵着江绾的额头,雷鸣笑得灿烂。 “雷鸣……” “嗯?” “我们现在这样,你快乐吗?” “丫头,你今天怎么了?” 江绾看着他清爽俊秀的脸,沿着清晰的轮廓缓缓划下:“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最后。” “傻话。”雷鸣好笑,只当是她感性一面发作,“除了你还有谁?” 江绾的低落心情被他这一句彻底击破,是啊,除了她还能有谁?雷鸣的所有表现都可以证明他爱她至死不渝,她怎么会因为静宜单方面的原因就否定所有? 江绾搂紧雷鸣,她其实很容易就被感动,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悲壮。 说起两人的相识,颇具戏剧性。 江绾刚毕业时所在的公司是做代理化妆品的。 某次,公司的一批货被扣押在海关,帮他们办理清关业务的小黄实在没法了来找她:“我跟那边沟通好多次了想尽快,可还是不行,你们的化妆品又是纯进口的,抽检那是必需的程序。至于抽多少、怎么抽、需要多少时间,还是海关那里说了算。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见一见他们的负责人?” 江绾恼了,他们就等这批货救急呢,这下好,全让那帮官僚给毁了。 就这样,江绾碰到了雷鸣。自然,她也不会有好腔调。 雷鸣好笑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江绾,他觉得这个小女人像只猫,可爱又娇俏。此刻,他要做的就是捋顺她炸飞的毛。 “江小姐,我不想打官腔跟你说这是规矩。我们就来谈谈贵公司这批货:你们是进口,那么我们有理由对其进行检查;你们的产品是化妆品,你说抽检其中的成分有必要吗?最后,我发现贵司产品的中文标签中的成分说明还有待改正,这也是我们暂时扣押的部分原因。具体情况,稍后黄小姐会告诉你。不知道我这么跟你解释,你是否满意?” 江绾彻底无语了,本来她还在担心刚刚自己的态度是否会带来循环恶果,现在人家一番有理有据的话,更是把她辩驳的无话可说。 心里千回百转,面上还镇定自若,打死都不能承认自己心虚。最后她只能死撑:“既然如此,我们就等候结果了,希望不要太久。” 雷鸣在她身后扬声道:“不会太久的。” 一语双关,只是当时不明白。 江绾经常拿这事糗雷鸣:“我怀疑你是故意的,好设局让我来见你。说,暗恋本姑娘多久了?” 缘分,就是这么不经意间的微妙,扑面而来,谁又能看得真切? 第二天,江绾偷空在QQ上给静宜留言:“他是爱我的!” 静宜很快丢过来一个白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真聪明。” “死人,跟你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 “我暗示过他,不管他明不明白,这次给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静宜打出一串问号。 “亲爱的,试着了解他吧,你会发现他的不同的。” “我早就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了。” 江绾无奈,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固执。 静宜回她:“绾绾,我还是那句话:心是自己的!任何时候都别失了自我。” ------------------------- 人物访谈栏目还在继续,江绾跟ZD地产的李总约好了采访时间,按时到达公司总部。秘书通报后,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江绾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在看到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时不由一愣。背对她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半侧过脸,淡淡地扫了江绾一眼,对她微微颌首。 他悠闲地翘着腿,江绾一眼就瞅见西裤上笔挺的裤线。虽是坐着,也能看出个子不矮。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看似随意,但绝不会把西装压出任何折痕,一条领带被细致地折成小方块,放在外套口袋里。 江绾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他撑着额头的右手上,古人说肤若凝脂,江绾很想走近看看,他的手是否真的洁白无暇、修长细腻。 江绾看男人就爱看细节,静宜说她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就那么微微的一侧目,还是让江绾觉得此人非池中物,那风流姿态浑然天成,虽乍一看感觉很年轻,但释放出的气场绝不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深沉老练。 “江编~辑,这边坐。”李总热情地招呼她。 江绾回过神:“打扰您了。” “哪里的话?我的荣幸才是。对了,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中创集团的营运总监,易尚晓。” 易尚晓起身,对她伸出手:“幸会。” ------------ 第四章 大名鼎鼎的中创谁人不知? 中创直属中央部委管辖,八十年代初以制造、销售电缆管起家。时至今日,已经拓展成集房地产、电子、军工业为一身的上市集团,全国著名的纳税大户,在各地建立了四十多个分公司、办事处。 江绾心里开始抽气:这么一个老牌国企的营运总监怎么能这样年轻?算了,她想,国企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没有一定的实力与背景别说出头了,能否立足还是个大问题。精英果然是遗世而独立的,难怪他刚才那样淡淡的表情了。 江绾微微一笑:“幸会,易总监。” 后来有一次,江绾问易尚晓:“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你跩什么架子、摆什么Pose呢?” 易尚晓回答:“我以为我那样很酷。” 他也反问江绾:“别人都说通常我那个样子的时候,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淡漠傲慢,你怎么就不怕?” 江绾“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是很想配合一下,可是那个时候你的手比你的人更具诱惑力。” 这都是后话,当时两人相互打过招呼后就再也没有交谈。江绾在一旁采访李总,易尚晓照旧翻他的杂志。 “您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上海的房地产市场是不是类似于证券市场?”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江绾回转头,有些不快。 “对不起,你们继续。”易尚晓嘴角微勾,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强忍着笑。 把我当白痴了?江绾转身,问:“易总监好像有话要说?” 易尚晓放下杂志,往沙发里靠了靠,双手环胸:“我只是觉得房子这事儿比证券要复杂太多了。房子有使用价值,证券没有;证券的涨跌比较频繁,大大小小的周期比较多,相对较短,人们就会有很多机会;而房子的涨跌周期就很长,人活一辈子也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相对而言机会就很少。”他的唇再度扬起一个弧度,“所以说失去了就不要再去强求了,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 江绾面上还毕恭毕敬:“那么也就是说,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不是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儿?多谢易总监的指点。唉,看来房市到底还是有钱人的市场啊。” 易尚晓又拿起杂志:“那要看政策的走势和相应政策的出台。” 在一旁看着他俩“斗嘴”的李总此时忍俊不禁:“小江啊,你太有意思了。” 江绾陪笑:“一时忘了形,李总见笑了。” 江绾告辞出来,忍不住长舒了口气,易尚晓真真是个人精!怎么绕都不上钩,多一句都不说,此人城府之深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坐上总监之位也算实至名归。她站在ZD总部楼下,等出租车的间隙,瞎想着。 “江编~辑—” 江绾回头,看着易尚晓手插裤兜,恣意潇洒地走到她面前,把手一摊:“你的录音笔忘了拿。” 江绾伸手接过:“谢谢。” “接下来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我回家。” 易尚晓挑眉:“这么早下班?偷懒?” 江绾晃了晃手中的录音笔:“主任批得特权:逢重要访谈,可随时外出取材。我这也是为工作献身,回家了还不得休息。” 易尚晓耸耸肩,阳光下眉目清明,看上去愈加斯文英俊。 他不接话,江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彼此静默了几秒钟,又同时开口。 “你……” “我……” “女士优先。” 江绾哑然失笑,片刻恢复镇静,眨眨眼说:“我等出租车,您要是有事儿,就先……不能耽误您宝贵的时间。”话中有十足明显的赶人意图。 易尚晓翘起嘴角,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我站这里吹吹风。” 江绾无语了。 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一辆空车。偏偏身边还有这么个超亮发光体,江绾有点儿局促,在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雷鸣。 “快下班了,”易尚晓抬起手看看腕表,“这个点儿不好打车。” “是啊。”江绾对他笑笑,又转过头看向路边。 “我送你。” “真不用麻烦。” “原来我周扒皮的形象这么深入人心。” “啊?”江绾一脸茫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然你怕什么?”易尚晓审视着她,眼神耐人寻味。 江绾被噎得哑口无言。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保持缄默,坐进易尚晓的车子。 江绾有些犯困,只想快快到家,弄口饭吃然后冲个澡上床睡觉。 狭小的车内空间,只有空调的风扇口咝咝作响。车窗外的南京西路灯火辉煌,璀璨的流光连绵延伸。 ------------ 第五章 江绾打起精神,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正堵车呢,还是耽误你办正事儿了。” “我的荣幸。更何况,是我自己‘死皮赖脸’争取过来的。”易尚晓的场面话跟他的驾驶技术一样,平稳熟练,既不动声色,又恰到好处。 江绾清清嗓子:“我住长宁的新华路,走延安高架应该快一些。” 易尚晓瞟瞟她:“一个人住?” 这已经涉及到私人话题了,大哥。江绾腹诽,面上平静:“对,一个人住。”她没说错嘛,她和雷鸣确实是各住各的。 易尚晓侧头:“受过高等教育,工作良好,经济上自给自足,你这架势足够吓跑一堆男人。” 江绾觉得完全有必要澄清一下:“幸好还有个人立场坚定。不然像你这么一说,我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了。” 易尚晓是何等聪明人,“男朋友?” 江绾微笑不语。 片刻,她接话:“现如今的男人都这么胆小如鼠?见不得别人好过还是怎么着?非要女人无条件的崇拜男性,坚信白马王子总有一天会踏着五彩祥云来带自己进入童话般美好的世界吗?” 易尚晓挑起眉毛,上下打量她:“有大部分男人还是很愿意让女性依靠的。” “嗯,满足他们变相的大男子主义情结。” 如果可以,谁都想待在温室里再被罩上一防风套,这个社会如若不残酷,女人干嘛非得跟男人甚至牲口一样被人使唤?随处可见的倾轧,无关风花雪月。 “你真像个刺猬。” 江绾火气被勾上来,她最讨厌自己情绪波动的时候,对方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显得她幼稚、被轻视。她几乎想立即还口,但还是忍下来。她不可能讨每个人喜欢。 “谢谢夸奖。”江绾故作惊讶。 易尚晓笑了笑,慢慢地踩下刹车:“是这里吗?” 江绾看看窗外,果然是自家的小区。 “谢谢了,改天有机会请你吃饭。”她也就是客套下而已。 “行,把你的手机号留给我。” 还真会打蛇顺杆上。江绾说不出话来,易尚晓拿着手机,一脸诚恳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没办法,她只有报上自己的号码。 “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后悔了?” “哪能呢,随时听候召唤。” “怎么听起来这么言不由衷呢?” 江绾举起右手:“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眼角余光瞥见一辆熟悉的白色蒙迪欧缓缓开过来,即将滑进小区。江绾勾起嘴角,按下快捷键:“同志,你已经违反了交通法规,请自觉把车靠边,掏出驾驶证,准备接受处罚。” 电话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易尚晓就见江绾嘴角的笑纹越来越深,笑到深处,脸颊上的酒窝都若隐若现,一双月牙眼更是顾盼神飞。 江绾合上手机:“我就在这里下车了,再见。” 易尚晓看着江绾小步跑向那辆蒙迪欧,弯下腰探头亲吻车内人的脸颊。 他一直目送她和男友走进灯火明亮的住所大门,才启动车子离去。 雷鸣咳嗽一声:“我好像看到你从一个人的车里下来。快快快,告诉我这是我的错觉,赶紧抚慰我幼小脆弱的心灵。” 江绾拿腔拿调:“事实证明,如果你不珍惜的话,姐姐我有的是市场。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宽敞的。” 雷鸣脱下外套,搭在臂弯,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听到“我买了一袋大米”似的淡定。 “事实也证明,你的市场规则到国外将水土不服,目前看来,我很好的阻止了国有资产的流失。” 江绾好笑地看着雷鸣。有时候她就不明白,他哪来那么大的自信?能不凭关系考进海关并且连续升职的人,貌似并不缺根筋。 雷鸣看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吧,刚才那男人是谁?” 江绾笑眯了眼:“为什么就不能是女人?” 雷鸣一本正经:“请不要忽略我作为男人的警觉性。” 江绾做抱拳状:“小女子誓死追随主公。” 雷鸣从后面拥住她进入电梯,嘴唇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乖,给点儿实质性的甜头尝尝。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 江绾回头,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指了指上头的监控器:“正经点,人看着呢。” 雷鸣吻上她的唇,嘟嘟囔囔地说:“都没收他们钱,便宜他们了。” 他吻着她的颈部,渐渐向下,留恋地在她裸露的脖颈处徘徊,呼吸渐渐开始急促。江绾的心跳紊乱,眼见要失控,克制着推开他:“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谁先主动的已经搞不清楚了,江绾只知道,当雷鸣不管不顾地打横抱她出电梯的时候,她的抗议就全没了。 雷鸣痛快地实现了他的愿望。当情欲支配大脑时,任谁都会像一颗小小的火星掉进干草堆一样,瞬间燃烧。 ------------ 第六章 江绾的睡眠一向好,可今晚还是莫名醒了过来。她躺在床上,透过未关严实的门,看到客厅落地灯的零星光亮。 “嚓---”打火机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江绾没有动,她趴在床上,被单上除了她遗留的润肤乳的味道,还有一缕淡淡的清香,貌似是雷鸣须后水的气味,可又不全然像。她记得雷鸣所有的味道,但今晚总有种朦胧的错觉。 江绾抛弃这个念头,赤脚下床,悄无声息地坐到雷鸣身边。沙发一下陷,雷鸣似是惊到了,他拿下嘴边的烟:“我吵醒你了?” 江绾摇摇头,小心地询问:“你有事儿?” 雷鸣掸掸烟灰,“最近工作有点儿忙,事比较多,烦得很。” “很难解决?”他不太喜欢被人过多干涉工作上的事情,她也就问得隐晦。 “只是选择的问题。” “那你选好了吗?” 雷鸣掐灭手中的烟头,放进烟灰缸里,站起身:“走吧,睡觉去,明天还要早起呢。” 江绾的脸色有些暗淡,她平时虽然看着是万般烦恼皆不上身的没心没肺模样,但还分得清楚雷鸣此刻是真烦还是压根儿不想说。 她笑笑:“既然你说没事就没事吧,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太多,因为我也帮不上你的忙。” “说什么呢?”雷鸣又在她身边坐下,一下一下地理着她的长发,“不跟你说是不想你烦恼,有我一个人受着就可以了,何必再拉上你呢?绾绾,不要想太多,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雷鸣搂住她:“今晚真是我的不是了,大半夜的搞得你心情不愉快,该罚。这样,明天我不跟监管处的同事出去应酬了,我来接你下班,咱去中信泰富吃铁板烧。你不是都念叨好久了吗?” 江绾犹豫:“我记得你说过,分管监管通关处的是你们副关长,对吧?你不去他会怎么想?” “就告诉他我要陪女朋友呗。” “滚蛋。”江绾忍不住笑,“想死不要拉上我。算了,你还是去忙你的,我虽然无法理解你们这帮人,但也不能耽误你。” 雷鸣闷笑出声:“什么叫我们这帮人?” “每天见人三分假笑,私下斗得一塌糊涂,打破了头也要往上爬,为什么?很有成就感?累不累?” “身在江湖,就要遵守江湖规则,你可以不斗,但求平平稳稳、踏踏实实,到时做了垫脚石就不要怪社会不公。”雷鸣一本正经地回答,“这跟你们职场也是一样,我们都要生存,明白吗?” 江绾说不上来,男人有的时候可能比女人更明白这其中的精髓所在。她是条件摆在那儿,自己过得逍遥自在,目前还没有什么需要她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中跋涉,一旦没有选择,她也许比一般人要更加心灰意冷。 “好吧,算我无理取闹了。”她埋在雷鸣胸前,把玩他睡衣的纽扣。 雷鸣的烟还没有完全掐灭,青烟在透明烟灰缸里丝丝缭绕,然后袅袅散去。 ----------------------- 江绾进门刚打完卡,静宜就飞扑过来,直把她往茶水间扯。 “干吗?我还有稿子要改,等着交呢。”江绾莫名其妙。 静宜神秘兮兮,贴近江绾的耳朵:“有人给你送花。” 江绾眨眨眼:“是雷鸣吧?”说这话她自己都有点儿怀疑,雷鸣从未有过如此举措。 “落款是:易。这人是谁?” 易?江绾有瞬间的迷糊,随后猛然意识到,可不就是易尚晓?他为什么要给她送花? 静宜自说自话:“白茶花哎,知道花语是什么吗?无暇!姐姐,人说你纯洁无暇呢。你哪儿招来的桃花?” 江绾想起那天易尚晓嘴角若有似无的笑,亦真亦假的话。她背过身去,冲了杯花茶:“前一阵子采访时认识的一个朋友。” “普通朋友会没事儿给人送花玩?” “有闲有钱的就会呗。” “正点。”静宜打个响指,“一般男人是绝不会花心思与时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的,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他对你有意思。如果是极品,劝你一定要把握住。这年头,好男人放走一个可就悔恨终身啦。” “我可以向你发誓:他对我绝对没意思。他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结婚了还有第三者插足呢。” 江绾头直发涨,她实在不想一大清早就扯这些有的没的。 好不容易打发走静宜,江绾来到自己的格子间,那里赫然放着一束还滴着水的白茶花,空旷的空间里,平添了几分娇媚。她翻开白色卡片,上面用流利的楷书写着:玉脸含羞匀晚艳,翠裾高曳掩秋妍。 江绾轻笑,这人怎么就笃定她一定明白诗句的意思?她又不是专职搞文学的。 江绾看着花,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没几分钟,她站起来问:“有谁喜欢花的?”潜意识里,江绾觉得这花不亚于定时炸弹,放在这儿杵着迟早出问题。而且,易尚晓这一举动,明显试探的成分居多,看来他真把她当傻子了。 照江绾想,易尚晓既然迈出第一步了,那么随后总归会有个电话问候的,步步为营,人精一般都会采用这种风格。可直到下班,除了移动发过来的一条又一条关于世博知识的信息,一点儿易尚晓的影子都没有。 ------------ 第七章 已是周末,三点过后同事们就开始蠢蠢欲动,六点钟一到,办公室旋即空了一半。 助理张帆在急匆匆地收拾桌面,看来也是等着跑路。江绾看她一眼,扬声道:“张帆,你过来一下。” “有事儿,绾绾姐?”小丫头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江绾故意板着脸,公事公办的腔调:“自己看。” 张帆接过稿子,没一会儿,红晕从脸部逐渐蔓延至颈窝:“对不起,绾绾姐,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我再拿回去改,周一给你行吗?” 江绾不想吓她,放柔脸色:“干咱们这行要百分百的细心,有了严谨的态度才会有严谨的杂志。” “我知道了。” 刚出校门的小姑娘,难免出点差错。江绾对张帆总体来说还是满意的很,她只是想借此事让张帆知道,既然做事就要认真,错了就要有承担风险的准备。 “好了,你走吧,这个稿子我来改。”耽误人家谈恋爱会遭天谴的。 张帆的脸瞬间阴转晴:“真的?” “比珍珠还真。”江绾温柔地笑,“不过有言在先,下不为例。” “嗯,嗯,谢谢绾绾姐,你真好。”小姑娘粉扑扑的圆脸上,掩不住激动的笑意。 同事陆续告辞,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江绾一个人还在闷头逐字逐句改稿。 手机响,一条短消息进来,江绾打开看,是雷鸣:周末出差,下周三回来,照顾好自己。 我等你。编~辑好短信发出去,江绾继续未完的工作。 手机没一会儿又响了,这次是电话。江绾瞟一眼来电显示,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无非又是推销之类的垃圾来电,她把电话搁一边不接,一直等到唱完大半首歌,对方才挂断。 十几秒过后,手机再响。江绾一看,还是之前那个号码,她皱皱眉头按下通话键:“哪位?” 对方似乎被她带着怒气的语调噎了一下,半天没做声。 “喂?找哪位?” “江绾吗?我是易尚晓。” 江绾有些吃惊,终于找上门了。 “您好。” “你还在办公室?” 见鬼了。江绾忍不住环视静悄悄的空间:“对。您怎么知道?” 易尚晓慢条斯理地回答:“因为太安静。” 江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有事儿吗?” “花还喜欢吗?” 江绾这才记起还有那么一出,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立马换了一副口气:“我已经收到了,谢谢您,我很喜欢。” 易尚晓轻笑:“那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要不,我也送您一束?” 易尚晓回避问题,直接问:“公司还有其他同事吗?” 江绾奇怪,但还是回答:“都走了,就我一个。” “好,知道了,你先忙。”说完,结束通话。 瞪着已经断线的手机,江绾一脸莫名其妙,这人搞什么名堂? 五分钟过后,门铃声响。肯定又是物业夜间例行巡视,江绾头都不抬,扬声喊:“有人,在加班呢。” 那人似是不罢休非要瞧个究竟,继续按门铃。江绾恼了,丢下笔往外走:“都说了有人在,你……”后半句硬生生吞进肚里,走廊路灯柠黄的光晕,清楚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形,普通的一件白色商务衬衣,袖子卷到肘部,愣是被他穿出了云淡风轻的味道。 这不是易尚晓是谁? 江绾心头“突”地一跳,呆立在门边,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易尚晓会径自找上门。 西装被他用手勾住甩在肩上,抬手敲敲玻璃门,“不请我进去喝杯水?” “噢。”江绾这才反应过来。 易尚晓走进来,悠闲的模样好像在逛自家后花园,随后抱着双臂站在她面前:“不错啊,面积挺大的。” 江绾笑嘻嘻:“谢谢。” “我又没表扬你,谢个什么劲?” 此时,江绾完全有理由相信,易尚晓绝不是那么好相与。他虽然态度温和,却一针见血,永远给人一种沉稳的压迫感,双眼也似探照灯一般,照得人无所遁形。很奇妙的感觉,却也妥帖并存,江绾不得其解。 “我是杂志社的人,权当您夸我了。” 易尚晓满眼藏不住的笑意:“我连最恶俗的、最不屑的手段,送花都使出来了,就是想拉近关系,你怎么还是‘您’来‘您’去的?” “是吗?你这么一说我顿觉这花的身价倍长,待它自然寿终正寝后,我要制成标本每天瞻仰。”江绾故作惊讶。骗鬼呢? 知道她不信,易尚晓哈一声笑出来,不再纠缠,直接切入正题,“工作还有很多吗?我不介意多待一会儿。” “你特地过来,是……” “噢,你让我太挫败了。”易尚晓以手抚额,“你说会请我吃饭,可总没个动静,我天天眼巴巴地盼着也不是个事儿,就上赶着过来请你吃饭,敢情你还不知道我干吗来了。唉,真是的。” 江绾怎么可能不明白?说她矫情也好,做作也罢,她就是不想痛快地成全他。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江绾一拍脑门,“都忙正事儿去了把这茬忘得精光。” 易尚晓纵横职场数十年,怎会听不出这话中话?他真要跟她较真,她显然不是对手。今晚情况特殊,还是收敛为妙。 他忽略江绾嘴角隐约的笑意:“你是女孩子,还是我做东好了。一会儿有约没?方便一起吃个便饭吗?” 江绾看看表,不再耍花样,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第八章 “想吃什么?” “既然请客,就要拿出诚意来。” “好,没问题。”易尚晓笑,“我出血,你随便挑个地方。这算不算诚意?” 江绾禁不住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待会儿不要后悔。” 她的皮肤很白净,是那种透着凝脂的白,此刻因为大笑的缘故现出两团红晕,慢慢晕染开来,便像是水面的涟漪,微波荡漾。 易尚晓的心也被荡的忽上忽下,陡然的塌陷没有任何前兆。他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破坏了他的初衷。易尚晓尽量忽略心头的异样,转开视线,看向别处。一会儿,让他发现一个问题。 易尚晓说:“那茶花是早上新采摘的。” “嗯?啊,是,那上面还滴着水呢。” “现在会不会有点儿焉儿了?” “不会。”江绾警觉,怎么老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才一天而已。” “我看看,可别让花店给骗了。” “看它干嘛?”江绾干笑,“花又不能吃。对了,咱去吃饭吧,我突然肚子好饿。”她赶紧飞扑到办公桌前收拾东西。 易尚晓露出了然的神情,他猜得不错,这女人果然把花送人了。摇头笑笑,被人忽视的感觉真的……这次是真的挫败了。 江绾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塞进包里:“走吧。” 易尚晓的车就停在写字楼对面,江绾自己开门坐进车里。 副驾驶座旁边放着一大束百合,她惊讶。 易尚晓跟上来,点头微笑:“送你的。” “不是已经送过了?” “我估摸着那束花要么在别人家里,要么就待在垃圾桶里,总之肯定不会留在你身边,现在看来猜得完全正确。所以,”他把花递给她,“有备无患。” 离得这么近,江绾都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靠:“谢谢。”轻轻地呼吸,让自己慢慢松懈下来。 易尚晓笑笑:“系上安全带,我们出发。”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不自在。 车载音响开得很低,此时正在播着一首法语歌,旋律优美轻缓,一把磁性的男声徐徐流淌在封闭的空间内。 L'envied'aimer。江绾惊喜,这是她最喜欢的歌曲之一,不自觉就跟着低声哼唱。 易尚晓挑起眉毛,问她:“这是什么歌?” “渴望去爱。”江绾兴致勃勃,“是法国音乐剧《十诫》的主题曲,讲述的是圣经里Moise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去红海的故事。这首歌荡气回肠,是法语歌曲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易尚晓沉默,他在细细体会这其中的意境。 车内满是百合馥郁的芳香,车外流光溢彩,再配上缱绻的音乐,江绾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似漂浮在璀璨的星空中。 女人都是讲求浪漫的,这个场景足够让江绾记忆深刻,在以后的岁月里不断辗转留恋…… 一首歌唱罢,江绾喃喃:“最坚强、最完整的是爱,为爱等待,沧海桑田,就从今晚、从现在……多么勇往直前、不顾一切的勇气。” 易尚晓轻笑:“的确。沧海桑田就从今晚、从现在开始。嗯,深得我心。” 江绾猛然抬头,情不自禁坐直身体,陡然羞红了脸。娇羞之下,说话都有些结巴:“我,那个……我说的是歌词,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别误会了。” 易尚晓微笑,专注地看着前方:“我误会什么了?我说的也是歌词,我说歌词深得我心。” 江绾被噎得哑口无言,咳嗽一声自找台阶下:“是啊,歌词写的真好。” 易尚晓看着她,笑得促狭。 易尚晓的话,已经达到调戏级别,成分太浓,亦真亦假,江绾反倒摸不透他心中所想。这近乎**裸的暧昧,让江绾觉得被戏弄了,整个晚上她都处于被动,落于下风,心里更像是有只手撩拨得她如坐针毡。她瞪了易尚晓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易尚晓一路把车开得飞快,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从两旁快速掠过,直到越来越小,再也看不到。他按下车窗,风立刻灌了满舱,把江绾的头发全吹乱了。 江绾再也忍不住:“你这人!故意的吧?” 易尚晓哈哈大笑,眉目清亮,流光溢彩。 江绾也笑起来,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经过刚刚的事情,她索性在他面前放松了,也就是所谓的原形毕露。她不想太自恋,认为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有所企图。她和易尚晓仅有两次接触,他说话一直都是这种真假参半的腔调,她估不透摸不准,也就权当他乐此不疲逗她玩了。 ------------ 第九章 易尚晓将车拐上了新天地太仓路,江绾左右打量一下:“哟,这里消费可不低。” “放心,不至于把你押这儿做苦力。”易尚晓斜睨她。 “哈,人还不定要我。”其实她想说,就你这皮相还能留这里招招生意。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西餐厅。 江绾下车站在门口抬头一看名字,不禁有些意外,扭头问停好车走过来的易尚晓:“真准备大放血啊?” 易尚晓说:“某人不是让我拿出诚意来?这诚意怎么样?还像样吗?” 江绾鼻子眉毛全皱在一块:“岂止诚意?太过奢侈。” VaBene--华万意意大利餐厅,自2001年开业以来,已经连续被上海数家热门杂志评为“上海最佳餐厅”。强烈托斯卡纳和威尼斯风格的装饰,使其在传统石库门中成为上海社交圈中的一个亮点。 看她不置可否地摇头,嘴巴嘟着喃喃地说,简直是抢钱,易尚晓忍不住笑:“这也算是人生追求中比较有趣的一项了,平时没人请,自己犒劳自己还不行么?” 易尚晓对服务生报出姓名,那个瘦高的男孩子礼貌地回应:“易先生?里面请。” 他定的位置靠墙,可以看到整个餐厅的全景。桌上的烛光摇曳,很是魅惑。餐厅不大,但却是华丽中的低调,一点儿也不张扬。 江绾的心情一下上升到顶点。 “VaBene应该算是新天地里最好的意大利餐厅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这里的行政总厨为了保证高质量,只选用最新鲜的进口食材,一会儿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易尚晓显然是个行家,不紧不慢地介绍着这里的特色。 他示意服务生把Menu递给江绾。 江绾看了几秒,说:“我就要一份牛柳配鹅肝吧。” “哈,我真怀疑你之前来过,一下就选中了他们的特色。”易尚晓抬头冲服务生笑笑,“我跟这位小姐一样,顺便帮我把存酒拿过来,谢谢。” “你在这里还有存酒?”江绾更惊讶了。 易尚晓把冰水递给江绾,又理了理袖口:“一位朋友送的。搁家里发挥不出它的作用,索性放这里,还能招待一下特别的人。”说到这儿,他抬眼看着江绾,“譬如,你。” 如果说之前的暧昧是前菜,那现在的公然挑明就是正餐了。 那充满深意的一眼让江绾跟通了电一般,脸呼的一下烧起来。烛火是橙黄的,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出来。她假意用手托腮,实则降温。犹豫几秒,欲张嘴却还是接不上话,不禁感到有些尴尬。 易尚晓冲她眨眨眼:“下次要是再搞人物专访要先想到我啊。我可是预约了的,今晚算是贿赂你了。” 江绾松口气,觉得好笑,同时也有隐隐的失望。他跟任何一个女性相处都是这么游刃有余吗?那么,她也是其中一位,被他这么“惯例”、“例行公事”地对待?这个感觉很不好。江绾想到了玩弄。 她笑笑,喝了口冰水。 正餐已上,服务生将酒轻轻放在酒托上。易尚晓取过手边的酒瓶,用一块方巾垫着倒酒,手势纯熟优雅。 “据说这酒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成为美国总统ThomasJefferson的至爱,看来我们是三生有幸了。酒逢知己,cheers!” 江绾端起酒杯,深嗅一口,笑道,“Hautbrion,中文名:红颜容。著名的酒评家RobertParker曾说过,在他二十多年的品酒中,他发觉自己唯一越喝越爱的就是Haut-Brion,并认为这是他智慧增长的证明。你越来越大手笔,总是给我惊喜。” “你懂酒?”易尚晓有点儿意外。 江绾微笑:“我男朋友喜欢这款酒,我也就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今天纯熟瞎猫撞上死耗子,你要是再拿别的酒出来,我就彻底傻了。” 易尚晓抿一口酒,状似无意地问:“对了,你男朋友呢?今天他怎么没约你?” “出差了。” “他在海关的哪个部门?我有个认识的人也在海关。” 江绾微微皱了下眉头。 易尚晓注意到她这微小的动作,说:“别误会,那天送你回家的时候看到他穿着海关的制服。我并没有调查你的意思。” 江绾举杯向他示意,醇香浓郁的液体顺着食道一滑而下,忽然间变得有些呛。 这顿饭的后半段吃得相当沉闷,如果不是鹅肝的鲜嫩、芳香扑鼻,江绾估计都想起身走人。 易尚晓依旧从容不迫,丝毫不受刚才话题的影响。他给江绾续上半杯酒,轻描淡写地问:“工作上有什么难处么?” 江绾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眨了眨:“易总监,我会认为你想探听情报,插手出~版业的。” 易尚晓一愣,随即笑不可抑。好不容易止住笑,咳嗽一声,正襟危坐地配合回答:“坦白讲,我们公司是有这方面的打算。如果你愿意透露的话,好处大大的。”他拿起酒杯在江绾的杯沿上碰了碰,仰头干掉。 背后突然响起一片掌声,两人旋即被吸引。 餐厅的经理西装笔挺地站在餐厅中央:“朋友们,我向大家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正在本餐厅用餐的黄先生刚刚求婚成功。为表示祝贺,本餐厅将免除他今晚的一切费用。另外,每个餐桌都将得到一份本店的招牌甜品:提拉米苏。请大家尽情享用。” 大堂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江绾微笑:“看了这个,更不能便宜我未来的老公了,以后我也要让他在这里向我求婚。” 易尚晓说:“要不要我现场模拟,让你提前感受一下?” 江绾耸耸肩:“这种事情我还是希望他能亲力亲为。” ------------ 第十章 “太令我失望了。” “我想,很多女孩子会期望得到你的垂青。” “只是这里面不包括你,对吗?”他目光炯炯,毫不避讳地直视江绾。 “哈,还轮不上我呢。” “我允许你插队。” 允许?江绾有点儿哭笑不得,易尚晓再怎么彬彬有礼,也总是掩盖不住骨子里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这人虚虚实实,让人搞不清楚他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江绾索性顺着他的话,作捶胸顿足状:“你早说啊,其实我做梦都等着你向我求婚呢。只不过我这人道德感太强,目前这种状况实在是让我难脱身啊。下辈子吧,下辈子我提早预约,你一定要让我排第一位啊。” 江绾说完,自己都被自己给恶心了一把。随后她又庆幸自己碰到这种情况还能有这么好的修养,换做静宜,早一杯水泼上去了。 易尚晓哈哈大笑,他微微欠身:“我感到由衷的荣幸。” 假洋鬼子,搞什么资本主义做派?江绾腹诽。 一顿饭吃到将近十点,期间还要应付易尚晓,江绾疲惫不堪。回去的路上,酒意上头,江绾觉得眼皮沉重,刚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最后头一歪,终于扛不住睡过去了。 在车上睡觉其实很难受,颈部完全支撑不住头部的重量,偏又放哪里都不舒服。半梦半醒间,江绾只觉得大脑还跟上了发条似的不断运转。她隐隐做了一个梦,梦到雷鸣在前面越走越远,不论她怎么喊,他都不回头,直到跟白茫茫的浓雾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她只觉得浑身发寒,不停地抽搐,心也像撕裂了一般。 一阵喇叭声,江绾惊醒,迷迷糊糊,半天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等她逐渐清醒,才发觉眼角竟然有了湿意。 这是怎么了?江绾自嘲,雷鸣这才刚走,不至于这么想他吧? 她这才发现身上搭着一件西装。驾驶座上没有人,江绾看看外面,拿开外套推开车门走下去。 易尚晓正靠着车前盖抽烟,听到动静,转过头笑着问:“睡醒了?” “几点了?” 他抬手看看:“十二点差十分。” “有没有搞错?咱离开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都快两个小时还没到啊?你这车怎么慢的跟乌龟似的。”江绾几乎要跳起来,四处张望,“这是哪里?” “常熟路。” 许是意识到态度,又或是被易尚晓的目光注视着,江绾拢起手臂,悻悻然:“我是想着太晚了。” 易尚晓笑起来:“我又不会把你卖了。还是说,你怕我趁机对你做点儿什么?” 江绾“切”了一声:“我是怕你把我扔了然后自己跑路。” “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再说了,我把珍藏多年的爱酒都拿出来跟你分享了。上次一个大客户在,我都没舍得呢。”易尚晓邀功一般,说得理所当然。 美酒的微醺悄然退去,江绾的心落到底部,渐渐有些发凉,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客户?用势必拿下的心态来对待? “客户?”她还是微笑,眼睛里却看不到温度,“你经常在那里宴请客户吗?” 易尚晓隐约明白自己不慎说错了话,他暗自沮丧,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今晚的努力都白费了,覆水难收,可又不能不回答:“只请过一次。”又加了一句,“因为是老朋友了,才带他过去的。” 江绾已经冷静下来,她笑笑,彻底和他拉开距离:“是吗?那还真是熟门熟路了,连想都不用想。” 易尚晓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垂下眼睛,无奈地笑了一下:“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之后江绾在车上一直装睡,两人再无任何交谈。 易尚晓刚准备把车驶进江绾住的小区内,被她制止。 “进去还要登记,太麻烦,就这里吧。”江绾整整头发,准备下车。 易尚晓问她:“今晚,你过得快乐吗?” 江绾回过头对他说:“很开心,真的,谢谢。”她看了下中控台的时间,“赶紧回家吧。” 她推开车门,对他招招手之后才转身离开。 她没有对他说:改天有时间再回请你。目送她走进小区,易尚晓一拍方向盘,叹了口气,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江绾回到家,掏出手机一看,吓一大跳,十几个未接电话,外加一堆短信。一条条打开全是雷鸣的。 她突然很想听听雷鸣的声音,电话拨过去,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江绾!” 她皱着眉,把手机拿开耳朵几秒才又贴近:“干嘛呀?这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 “你干什么去了?一个晚上都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江绾心头温暖,不自觉流露出小女人的娇态:“哎呀,我能有什么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外面的时候习惯把手机调静音。” 雷鸣抓住她的话柄:“外面?你现在才回来?说,背着我跟谁鬼混呢?”他恶狠狠地问。 江绾此时已趴在床上,揽着雷鸣经常枕的枕头,笑得灿烂:“有人请我吃大餐,还喝了Hautbrion。” “此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是何职业?待我回来好好收拾他。” 江绾乐得肚子疼,在床上不停翻滚:“早跟你说过我是有市场的,你还非不信。” “小样儿,先让你逍遥几天,等我回来你就洗好脖子请好吧。” “呸,怕你啊?” 两人斗了会嘴,江绾突然冒出一句:“雷鸣,我想你了。” 透过电波,她似乎察觉出他的满足。她想,他此刻一定又勾着嘴角了。 “等我。” 挂断电话后,雷鸣的短信进来,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这晚,江绾辗转难眠。 ------------ 第十一章 “靠!”江绾一看到直奔她而来的静宜,气不打一处来,把手机举到她面前,“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大姐你狠!足足让我等了一个半小时!换成雷鸣,老娘一巴掌拍死他。” 静宜抓起桌上的水杯,咕嘟咕嘟地灌。片刻,把喝完的杯子往江绾面前一伸:“还有吗?” “你平时不是号称属骆驼?”江绾瞪着眼睛,把自己的水递过去。 静宜坐下来,忿忿不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鸟人了。” 江绾笑喷:“人都不在地上走,改天上飞啦?” 静宜气结:“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我相亲了!我碰到一极品!丫一上来就盘问我,跟查户口似的。‘家里兄弟姐妹几个?’‘你为什么会留在上海?’‘未来打算定在这里吗?’‘我现在赚的只够自己花。你怎么看?’……靠,我怎么看?我希望你要饭去!姐我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赏你俩钱!我还没说跟他定呢,他倒上纲上线得很。郁闷啊!” “停停停!姐姐您消停会儿。”江绾在静宜连珠炮似的控诉中才搞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谁给你介绍的?” “我妈单位的工会阿姨。以前还想着老一辈的眼光实在、精准,狗屁!我跟你说,以后你和雷鸣分手了,可千万别让老年人给你牵线搭桥,压根儿不靠谱。” “滚。”江绾笑骂,“人都说劝和不劝离,你嫉妒我吧?” 说完才发觉这玩笑开得真不是时候,眼瞅静宜就要揭竿而起,江绾赶紧赔笑,递上自己一口没动的抹茶蛋糕:“我错了,我错了,您消消气。” “一会儿陪我买衣服去。”静宜的脸还是拉得老长,语气依旧激烈,“知道丫说什么吗?‘你这领子开得有点儿大吧?你们领导允许你们平时这么穿?在地铁上你就不怕被人家占便宜?’丫的三角眼都直往我胸口瞟呢,还好意思说别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姐就要穿领口低的,姐还要大V领的。” 静宜的着装偏日韩风。她喜好穿无领的衣服,无论冬夏还是T恤外套。说实话,江绾就佩服她那能把牛仔这么中性的衣服都穿出优雅动人感觉的女性气质,不说身姿曼妙,也算凹凸有致了。 男人的眼睛一旦转了色、变了质,你再好也是过失成串、里外不是人。 “好了,好了,”江绾适时灭火,“一时失察而已,你说你至于跟这等小人一般见识吗?他连你一大好前途的白领都能说成夜总会的头牌小姐,说明丫就是一眼睛糊屎、脑袋被驴踢的傻X!你跟他较真儿?真是吃饱了撑的。” 静宜扑哧一声笑。 “不生气了?”江绾坐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走,梅龙镇还是港汇?我舍命陪君子。” 静宜刚开始的豪言壮语早就抛之脑后,两个人在商场挨家挨户地逛,没个目的,纯粹当散步了。 “你们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江绾摸着一件雪纺上衣,不甚在意,“还跟以前一样啊,浓情蜜意,好的黏答答的。” 静宜白她一眼:“没出息。” “亲爱的,”江绾把衣服放下,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活得那么累成天猜来猜去,至少我的心思我确定:不出意外,那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最重要的是,只要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这些条件足够支撑我们走下去。” 静宜沉默许久说:“这些基本条件就够了吗?绾绾,我记得三年前你跟我说过:哪怕那个男人的心中三分之二都被你占据,你也不稀罕,你一定要唯一的、不参杂丝毫杂质的感情,绝对的、高纯度的忠诚。现在呢?社会的现实让你一退再退,你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江绾心头蓦然一跳:“底线?” “你不觉得你现在已经毫无原则可言了吗?你本来嗜辣,自从跟雷鸣在一起后,你去过几次川菜、湘菜馆?每次换季,你首先想到的是替他置办衣物;他但凡去你那儿,你必定是十全大补汤伺候着,你们家这位掉一两肉也够你心疼个十天半月的。绾绾,你累不?你已经把雷鸣宠坏了知道吗?” 江绾无奈:“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我有眼睛会看。”静宜丝毫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反正已经说到这上面了,今天索性都摊开吧,免得你这个傻姑娘被人卖了还巴巴替人数钱呢。 我问你,他说过他爱你吗?” “有。”江绾赶紧证明。 “那么,他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吗?” 江绾脸色变了变,整个人都垮下来不再说话。 “我相信他爱你。但他难道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给她一个名分?你把青春中最美好的年华都双手奉献给他,那他现在把你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算怎么回事?姐姐,你不是十八、二十的人了,你都奔三了。说好听点儿:叫抓住青春的尾巴,难听的:已经是剩下的啦。” 江绾勉强笑笑:“可是静宜,就为这事儿,你让我和他分手再去找别人?那万一我再也碰不到更好的呢?” 静宜叹口气:“女人都是死心眼,所以男人才有恃无恐。” ------------ 第十二章 “他不是有恃无恐……” “对,他那是理所当然。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给他带来的一切;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是那太阳,天生就该被众人环绕;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没了他就如同失了魂、没了命一般。” “静宜——”江绾平静地看着她。 静宜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似乎从刚才开始,她就把一肚子的愤懑都发泄到对雷鸣的不满中。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亲爱的,”江绾拍拍她的手臂,“其实你说的对。现在想来,自从跟雷鸣在一起后,我所有的生活重心都围绕他而转,你觉得不可思议,对我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他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生活中最亲密的人,我难道还要对他有所保留?最最重要的是:我爱他!和他在一起我没有丝毫的压力。他是个好情人,暂时除了婚姻,他给了一切我所憧憬的东西。我还奢求什么?” 静宜望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说:“绾绾,你在逃避。” 江绾一愣,笑道:“我逃避?” “你怕跟雷鸣旧事重提会再次遭受漠视或是否定,所以你干脆得过且过,用这种方式来表示你的不在乎。” 江绾几乎招架不住,深吸一口气:“亲爱的,我向你保证:等雷鸣出差回来,我会和他坐下来摊开了彻底谈一次,但这将是一个体力活儿,对精神、肉~体都是极大的考验。所以,咱现在能不能吃饭先?储存体力,才能保持高昂的战斗力。” 静宜笑:“受不了你。” 这顿饭最终没吃成——雷鸣打电话来告诉江绾,工作提前完成,他明天回上海。 江绾对静宜很歉意:“怎么办?他明天上午就回来了,可是房间这几天都没收拾呢,怕是乱得不像样了。” “我明白。”静宜轻拍她的脸,“妞儿,你要去给雷鸣收拾屋子,是吧?去吧去吧,你的心早飞了,我留你人也没用,强扭的瓜不甜,这点儿常识我还是有的。” “过两天我请你吃饭?” “不着急,咱俩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还能少?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你和他的婚宴。” 江绾很感动,静宜再怎么对雷鸣有意见,再怎么把他说的一无是处,到底还是为她考虑的。 她抱了抱静宜,转身离开。 江绾提着从家乐福腐败回来的大包小包,用备用钥匙开门。 打开冰箱,除了几根干瘪瘪的葱猥琐地待在角落里,里面干净的如新买来的一般。 果然!江绾太了解他了,只要她不在,雷鸣不是应酬就是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家。他不太会做饭,仅有的一次还是去年江绾过生日的时候,本想略表心意,结果却换来了差点儿引火上身的悲剧。 江绾总是感叹:别看平时人模人样、精明能干的样子,脱去表象,就是一生活不能自理的“低能儿”。 雷鸣有点儿好,宁可饿肚子,也绝不吃方便面之类的速食。他对生活品质尤其讲究,再加上江绾的长期“培养”,更是对饮食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静宜说的对,惯坏了,真的是惯坏了。 江绾叹口气,把各种蔬菜、肉类、鸡蛋、酸奶、水果一样一样往里放,摆的满当当的。 走进卧室,一抬眼就看到新换的窗帘,细腻的花色,大气的款式,看着非常舒服。 江绾笑了笑,雷鸣睡觉不能有丁点儿的光亮,他又老是抱怨旧窗帘不挡光,但是等他有时间再换估计宇宙都能一个轮回了。于是,江绾周末拖上静宜一起,在红星美凯龙的家居店选了布料、样式,之后联系店员来家里安装。 把床上的枕套、床单、被套扯下来丢进洗衣机,江绾扎起头发,脱掉外套开始拖地。熟门熟路,雷鸣本身爱干净,没一会儿,里里外外被她收拾的一尘不染。 江绾呼口气,解下头发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天色已晚,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不吃了吧,大晚上的吃了不是纯粹长膘吗?江绾想。 可是太饿呀。 最终,爱美的本质战胜了贪吃的潜意识。江绾决定洗个澡就上床睡觉,在清醒状态下跟饥饿作斗争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雷鸣这边长期备有她的日用品,洗完澡擦完脸,江绾钻进被窝,美美地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江绾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她扫开面前的障碍物翻个身。突然觉得不对劲,好像真的碰到了什么。江绾惊醒,猛然翻身坐起来。 “噢。”坐在床边的人痛苦地捂着半边脸。 “雷鸣?” 雷鸣揉着脸:“小姐,你反应太强烈了吧?” 江绾赶紧拽下他的手:“我看看,很疼吗?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没多大事儿,你当我小孩子呢。”雷鸣按住她的手。 “对了,不是说明天的飞机?怎么连夜赶回来了?” “太想你了,所以改签了想给你一个惊喜呗。” “嗯,确实,有‘惊’喜。” 雷鸣把她往自己面前又拉近点儿,“让我好好看看你。” “哎呀,有什么好看的?”江绾被他凝视地有些不好意思,“你才走了几天,又不是几年。” “可是我想你了。” “但是你已经回来了。” “绾绾,有没有想我?”雷鸣摸着她的脸,声音沙哑地问。 安静了一会儿,江绾抬起头轻抚他挺直的鼻梁,“想了。很想。” 雷鸣把她拉入怀中,江绾贴在他的胸膛,聆听他有力的心跳。 一阵咕咕地响声打破了你侬我侬的甜蜜时刻,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雷鸣忍俊不禁:“想我想的肚子叫?” “去死。”江绾脸红了,推开他恶声恶气地说,“我帮你打扫屋子一直到夜晚,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你还好意思笑?不准笑了。” “嗯,好吧,都是我的错。”雷鸣嘴巴扯了一下,又在江绾变脸前飞速回归原位,他看看表,“现在才九点,起来穿衣服,咱们出去吃饭。” “算了吧。”江绾往被窝里缩了缩,“都半夜了,会胖的。” “小妞儿,你不听话噢——” “我说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 雷鸣跪在床边逼近她:“快点儿!再让我说一遍我可就动手扒衣服啦。” “你这人——” “我喜欢抱着你睡。”雷鸣截住她的话头,“尤其是你比较有手感的时候。” “流氓。”江绾丢过去一个靠枕,笑骂。 “稍稍等一下,我冲个澡就出来,很快。”他边说边走进浴室。 ------------ 第十三章 江绾套上T恤、牛仔裤,坐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搜索着电视。 雷鸣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江绾扬声道:“雷鸣,你的电话。” 哗哗的水声掩盖了江绾的声音,她撇了撇嘴,抬眼看了一下,是个陌生的号码,显然不在存储记录之列。按下通话键:“你好,哪位?”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会是旁人接电话,愣了几秒才询问:“请问这是雷鸣的手机吗?” 是个女人?“是的,您哪位?” “噢,你好,我是雷鸣的同事,麻烦能让他听个电话吗?” 雷鸣不是说他们科室没有女孩子? “不好意思,他现在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我会帮您转达的。” 对方有那么片刻的迟疑,江绾问:“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那您稍等,我去叫他。” “啊,不用。”女孩儿赶紧出声阻止,“其实没多大事儿,就是这次出差回来走得急,他把一样东西落下了,现在在我这儿。麻烦告诉他一声,之后上班我会给他送过去的。” 女性的直觉告诉江绾这个电话不普通,但又找不出什么别的疑点,只得回答:“好的,我会告诉他。您贵姓?” “呃——我姓林。麻烦问一下,您是?” “我是他女朋友。” “啊?噢,打扰了。” 对方挂断了电话。 江绾很奇怪,又莫名有些心烦意乱,真不怨她想的多,这电话挂的速度之快就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似的,显然是因为意外而感到惊讶,继而无所适从造成的连续性反应。 雷鸣穿戴整齐,清爽地走出卧室,过来拍拍江绾的肩膀:“走吧。” 江绾把手机递给他:“刚才有个自称是你同事的女孩子给你打电话,我叫你,你没听到,我就替你接了。” 雷鸣拿起钱包塞在口袋里:“是谁啊?” “她说她姓林。” 雷鸣穿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噢,说了有什么事吗?” “就说你这次出差把东西落在她那里了,之后上班会给你送过去。”江绾跟在他后面套上鞋,“什么东西呀?她是你们科室今年新招进来的同事?” “嗨,这小丫头年初才回国,因为家里有关系就被分在宣传部。这次跟着我们一起到广州出差,说是交流学习,实际上就是混吃混喝去了。唉,简直就是一大麻烦。” 江绾扑哧一笑,“哟,合着就你们是干正事儿的,人家去就是添乱?你这叫性别歧视。” 雷鸣理所当然:“女孩子有时候是比较麻烦。” “喂——”江绾一巴掌拍他后背上,“什么意思啊?一竿子扫翻一船人,想吵架是不是?” “我是特指某些人。小的对您的崇拜还不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长江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哪是说您啊!”雷鸣嬉皮笑脸。 “贫吧你就。”江绾差点儿笑趴下,想了想,才记起另一件事,“她说你东西落下了。是什么啊?还有,你的东西怎么就被她给捡到了?” “那什么,”雷鸣轻咳一声,“就一文件。不是跟你说过她跟着是去学习的嘛,开会之后就时常借我的会议记录看。” “人家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说什么呢?”雷鸣莞尔。 江绾转着钥匙串走出电梯,“我是不介意她找你练练,但是借也不能白借,那可是要收费的。看在你们同事一场的份上,给她打个八折得了。” 雷鸣斜睨她一眼:“就这么笃定?不怕我跑了?” 江绾回身凑近他身边,媚眼如丝,手指轻轻点上他的胸口:“这里,是我的就够了。” 最后事实证明,光有心是不够的。爱情,除却浪漫温馨、浓情蜜意,还会参杂很多很多物质;看似坚实牢固,实则是还没碰上能让它融化的东西……不是她不明白,只是她始终固执地认为他们彼此早已渗透到双方的血液里,这种认知模糊了她的视线、冲刷了她的理智。 ------------ 第十四章 九点多,正儿八经吃饭的地儿都在准备打烊了,不尴不尬的时间点,出来的不是时候。 “我说吧,”江绾撇嘴,“这个点儿哪个饭店不收摊?我是肯定不会吃,你要饿的话,回家我给你下碗面得了。” 雷鸣好像没听到一样,牵着江绾径直往前走。 江绾抓着他的手猛然一扯:“喂,跟你说话呢,在想什么啊?” “嗯?”雷鸣一愣,才反应过来,“不用。在飞机上吃了一点儿,也不是真饿,其实就想和你出来散散步,随便走走。” 乍一听这话,江绾眨眨眼半天没缓过来,之后心里就像洗衣服时倒多了洗衣粉,噼里啪啦地拼命往外冒泡,还是七彩的。 她收不住嘴角的笑意:“散步就散步呗,还找那么多借口。” 她揽住雷鸣的胳膊,和他靠得更近。许是雷鸣刚刚的“甜言蜜语”起了作用,江绾一路上嘴几乎没停过,眼睛晶莹闪亮地像是黑曜石,神采飞扬。 雷鸣问:“做过选择题么?” 江绾挑眉:“都是九年义务教育普及过来的,你说呢?” “我说的不是考试的题。” “那是什么?生与死的选择?还是别问我了,我没那么高的思想境界。” 雷鸣直视前方,似是在思索:“比如说,你看中一件新衣服,可是你已经有过类似的一件。你会怎么办?” “这是什么问题啊?”江绾哭笑不得。 “好好想想,回答我。这可是心里测试。”雷鸣一本正经。 “我这人基本不贪心,既然已经有一件了,干嘛还要新的?纯粹浪费钱嘛。”江绾不以为然。 “可是你非常喜欢,想要拥有的欲望非常强烈。” “那我就看看现有的这件还有几成新,如果还能上身,那就没必要买;如果实在太旧,不能再穿了,那是肯定要换的了。如果换,也要换一件跟之前不一样的啊,不然有什么意义?” “不能穿了再换新的?”雷鸣重复着。 “那是当然。”江绾说,“再说了,既然要换,为什么还要花重复的钱买一件一摸一样的?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我也不能幸免。不过这种事情在我身上基本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 “因为我懂得珍惜。再好的东西都有厌倦的一天,既然早晚都是一个结果,还不如老老实实珍惜现在拥有的。毕竟,这也是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是吗?” 雷鸣有些走神。 “怎么了?”江绾打量他,“仕途道路上碰到对手了?” “没有。” “那你今晚这是?更年期?” “一边去。”雷鸣笑起来,用手轻点江绾的额头,随后仰头叹口气,“突然有点儿厌倦了,筋疲力尽,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江绾抬起头,细细打量他,午夜的风将他的烟灰色V领开衫吹得紧紧地贴在身上,现出优美的身形。 “雷鸣,你后悔现在的选择吗?” “没有。”雷鸣毫不犹豫地回答。 江绾知道他误解了她的意思,她没有再问下去,勾起嘴角微笑,就这样吧,让自己心里还留点儿念想。至少,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切地存在着的。 雷鸣如果留意,也许就能发现江绾眼里那不易察觉的淡淡失落。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什么地方,雷鸣眼角瞥见一个大红色的标志:永和豆浆。 “据说他们油号称只用一遍就舍弃,咱去试试。” 点好餐,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江绾把钥匙丢给雷鸣:“我去下洗手间。” 捧一把水泼到脸上,江绾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脸色红润,只是眼睛泄露了此刻的情绪。 真是!江绾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干嘛非要多嘴问些扫兴的问题?可是这事儿是不闻不问就能回避的了的?不要骗自己了,承认吧,装作不在乎实际还是上心的。 江绾把擦过手的纸巾丢进垃圾篓,深吸一口气:是该谈一谈了。现在!立刻!马上! 她揣着鼓足的勇气走出洗手间,却意外地看到本来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直到事情过去了很久,江绾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当时她没有立即走出去,而是选择站在暗处,静静地观察。也许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这种双方对立,貌似谈判的场面终不是她能控制的。 那个女孩子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泛出幽幽的柔光,连一向眼界极高的江绾都不禁感叹,直接可以给沙宣做广告了。 女孩儿不经意地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娇俏动人、仪态万方。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会不会跟人常说的:背面青山绿水,正面龇牙咧嘴。江绾忍不住笑了,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别的。 反观雷鸣,抱着双臂盯着对方看似专心,可江绾知道,这个动作表示他早就耐心用尽。 她定定神,稳步走过去:“这位是?” ------------ 第十五章 雷鸣站起身,“我同事,林溪。”他又指向江绾,“江绾,我女朋友。” 很久之后,江绾觉得,不管怎么样,雷鸣那个时候的不假思索,至少是让她心里有过些许安慰的。 “江婉?钗头凤的那个唐婉的‘婉’?”林溪笑着问。 江绾一阵胸闷,深吸一口气,微笑,“是‘红妆带绾同心结’的‘绾’。” “好名字,寓意也好。”林溪还是柔柔地。 她的声音跟她的外表极其相衬,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暗藏玄机。 “哪里,过奖了。坐呀,不要客气。” 江绾挨着雷鸣坐下,目光淡淡从林溪身上扫过。 她笔挺地坐在对面淡黄色的木椅上,双腿并拢,微斜,紧靠椅边;双手交叉合十,以手肘为支点,轻放桌上,既不把上半身重量都压在上面,又保持了气质的造型,整体一副和谐优雅的画面,江绾却嗅到不一般的味道。 雷鸣扭头跟江绾解释:“林溪就是之前打过电话的那个同事。” “嗯,早就听出来了。”江绾笑嘻嘻地回答他。 “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出门了,结果,”林溪瞟了雷鸣一眼,“雷鸣不方便听电话。那就回家吧,可是这个资料明天他一大早开会要用。没办法,只好又给他打电话,问了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过来了。江小姐,你不介意吧?” “叫我江绾就好。”江绾笑笑,看着雷鸣,“你介意吗?” “我?”雷鸣一愣,随即说道,“怎么会?人家大老远的跑过来,我谢都来不及。” “你看,当事人都不介意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江绾耸耸肩。 一语双关。既给了雷鸣面子,又不明确表态。 林溪碰了个软钉子,有些自讨没趣,喝了口雷鸣给她点的豆浆,才又说,“你们看着真般配,今天要不是被我突然袭击给抓个正着,雷鸣还指不定要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呢。” 雷鸣心一沉,看了江绾一眼,顿了顿才说:“哪是藏着啊,不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给大家伙儿介绍吗?” “是啊,再说我又不是什么美人,”江绾调整一下坐姿,装作不经意地顺了顺头发,悄然摆脱雷鸣握着她的手,“要是跟林小姐一样,他早就诏告天下了也说不定呢。” 林溪还算是个聪明人,听出了一丝不友好的意味,她站起来,把包背在肩上,“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太晚了,再不回去我爸又要唠叨个不停。” “雷鸣,你送送人家。” 雷鸣说:“我送你吧。” “不用,上海治安好着呢,我打的回去,没事儿。” “都是同事,也不用那么客气。”雷鸣对江绾说道,又扭头看向林溪,“谢了,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行,我等着了啊。” 三个人又谈笑了一会儿,雷鸣帮林溪拦了辆出租,两人看着车扬长而去,才往回走。 江绾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也不管雷鸣是不是在后面跟着。雷鸣三两步追上来,笑着拉她的手,“豆浆美容养颜,今晚你肯定会睡个好觉。” “我不喜欢她。” “谁?”雷鸣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嗨,不就耽误你回家做面膜吗?至于么?” “你少打岔。”江绾甩开他的手,停下脚步,“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喜欢你?” “怎么会?人家有追求者的好不好?你别给我乱扣罪名。” “别装了,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她对我有敌意;我也不信你没听出来她问我名字时刻意的曲解。她如果不是对你有意思,干嘛说话句句针对我?” “你不要那么敏感好不好?哪里针对你了?你没和她接触过,她说话就那样,又是从国外回来的,免不了直来直去。” “哈,”江绾冷笑,“不要因为留了几年学就真当自己是ABC了。直肠子和有心机我还分得清楚。” “绾绾~~”雷鸣也有些恼了,“你怎么回事儿?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芝麻绿豆大的事至于和我闹吗?” “芝麻绿豆?”江绾眼眶湿了,“雷鸣,我和你谈了三年,三年啊,不短了吧?今天要不是被她一说,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么见不得人!我很丑?还是没有工作?还是靠你养活了?平时你以工作不方便为借口,不让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见面认识也就算了,我理解,我没想到你同事竟然还不知道我的存在?你是什么意思?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置于何地?” 一直以来积压的委屈彻底迸发,江绾哭到哽咽,坐在路边公交站牌的椅子上抹着眼泪,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原来在人家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雷鸣万万没想到会搞成这样,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要给江绾擦眼泪,被江绾抬手一挡,纸巾掉在地上。他叹口气,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又抽出一张,拉下江绾的手摁住,刚准备靠近她的脸,想了想,放下,伸手用大拇指一点点擦着江绾脸上的泪。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对不起,是我的错。” 听了这话,江绾更是心酸,泪水又汹涌而至,本来寄希望于雷鸣能斩钉截铁地向她否认她的指责,现在这算什么? 看她哭得更凶,雷鸣干脆把她搂在怀里,不顾江绾的挣扎,左手轻轻顺着她的背:“我承认,是我不对。当初就想着谈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干嘛非弄得人尽皆知?没有说刻意不让你和我那些同事朋友见面,平时我也不经常和他们混在一起不是?有时候要是出去喝酒,人家都不带老婆、女朋友,我把你叫上算怎么一回事儿呢?你看你还是搞文字工作的,怎么就没听出来林溪话里的含义?” 江绾抬起头,还带着哭腔问,“什么含义?” “她说的是被她发现,根本就是指她一个人。她年初才回国,这才几个月?我有必要特地跑去告诉她我的个人状况吗?我要是对她说:‘哎,我有女朋友的,你以后离我远点儿。’人不当我神经病才怪。” 江绾一下笑出声,又发觉自己正在伤心不适合这种表情,结果弄得哭笑不得,气急败坏,抡起拳头就往雷鸣身上招呼。 “天,疼啊,轻点儿,你要谋杀亲夫吗?”雷鸣笑着捏住她的手。 江绾好半天才控制住情绪,抽出手揉揉眼睛,“你自找,活该!” “好,好,是我自找,我活该。行了,别哭了好吗?你再哭下去,我心都碎了。看把眼睛揉的,都红了,你那些眼膜、眼霜什么的都白折腾了。”雷鸣看着江绾,有点儿宠溺地说道。 “心疼了以后就少气我。” “好,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雷鸣揽着江绾站起来,接着往回走。 “真的?什么都听?” “嗯~~前提条件是要在能力范围内,不许提无理要求。” “刚还说都听我的,现在就开始讲价钱。没诚意。” “我这是合理要求嘛。” …… 两人渐行渐远,一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 生活就像是公转自转,按照一定的规律,总在继续…… ------------ 第十六章 被窝在软软的沙发里,咬着吸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静宜盯的受不了了,江绾把手里的抱枕扔过去,不耐烦地说:“哎,我口水都说干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静宜喝完最后一口蜂蜜柚子茶,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又舒服地窝回去,撑着额头:“我当初怎么说来着,啊?你们压根儿就不合适。你是那种忒有圣母情结的人,但凡他一示弱,一装可怜,你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他跟前,你们俩在一起那就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静宜眨眨眼,一拍大腿,“对,奴才和主子。只不过你又比一般的奴才高级点儿,充其量也就是一大内总管,典型的小姐身子丫头命。” 江绾直接崩溃,抓起桌上的纸巾丢过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静宜躲过:“您瞅您那黑眼圈,十米外都看得一清二楚。您不是不放在心上吗?不放心上您失什么眠呀?” 江绾泄气,有气无力地窝回沙发,低声说:“我是不想放心上,可偏又比什么都记得清楚,是不是很小心眼儿?” “姐姐,这个社会你这样的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了。”静宜坐过来点着她的脑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有三头六臂也防不住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自动找上门啊。” “我相信他。” “死鸭子嘴硬。”静宜翻个白眼,“既然相信那你跟他制什么气?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丢不丢人?这下好,雷鸣更笃定你没他不行了。以前是彻底吃死你,现在更是板上钉钉。” “哎呀,行了,还有完没完?” “戳到痛处就恼羞成怒啊?”静宜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的决定权在男人手上。你不是相信他?正好这是个好机会,考验考验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对感情忠贞不二,也顺带测试一下你挑人的眼光。” “怎么考验?” “笨。”静宜一副没救了的表情,“盯梢你不会,把人看紧点儿也不知道啊?以后夜晚应酬只要超过十点你就打电话、多和他聊工作上的事探口风、有机会就查他的手机,再不行你就屈尊,争取和那个女人成为朋友,知己知彼,百战全胜。” “停停,打住。”江绾受不了了,“我自认不是福尔摩斯,做不到滴水不漏,这些个地下工作一旦被他发现,就等着天翻地覆吧,雷鸣最烦被人约束。太轻易地把林溪当对手,也间接贬低了自己。再说我对‘人盯人’这套并不热衷。” “那问题来了,你不采取行动,就打算静观其变?” 江绾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我的总归跑不掉的。” “亲爱的,你的心已经在动摇,你也没有那么笃定了。” 江绾没有回答。 “妞,其实你烦恼的从来就不是‘假想情敌’的问题,你是在雷鸣没有主动把你公开这件事情上伤了心。” 江绾沉默许久:“是,当时我的心凉透了,都禁不住打颤,怎么都控制不了。” “再说下去你又不爱听了。男人不对外公开另一半都逃不开两个原因:要么就是觉得时机不成熟,要么就是根本不想承担责任,压根儿没想过结婚。你们家雷鸣属于哪一种?” 江绾侧脸望着窗外:“无论哪一种,都势必给我最沉重的打击。” 此时,静宜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一阵沉默。 傍晚的最后一道阳光洒在茶座的落地窗上,给它镀上一层昏黄,仿似挣扎着不甘沉入西山。 半晌,江绾伸个懒腰,“事情没成定局之前烦恼也没用,就这样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要去机场了,再晚又该堵了。” “我送你。” ――――――――――――― 集团总部这次把国内杂志社同仁都召集到广州,就上半年的工作做一次回顾,其次培训,江绾搞不明白能回顾出个什么东西来。也罢,反正广州好吃好玩的地方多得是,纯粹当旅游了。 和静宜聊得实在太久,等江绾匆匆赶到机场,已经在广播通知未换登机牌的旅客赶紧更换的消息。 江绾几乎是飞扑到柜台那里,等她一切就绪,航班登机牌的系统恰好关闭。她松了口气,幸好虹桥机场近,搁浦东国际机场她就只有望机兴叹的份了。 江绾拖着箱子朝登机口走去,恍惚间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等她聚集精神想努力看清楚的时候,人影一晃又不见了,滚滚人潮,没有一个是熟悉的。 看来最近真的是想太多了,都出现幻觉了。江绾好笑地摇摇头。 经济舱人满为患,窄窄的过道都是举着行李拼命往上塞的人,此时空姐再甜蜜的笑容都无法压制住江绾烦躁的心,她暗自发誓,再有下次她宁愿睡火车的卧铺,好歹活动的范围还稍许宽敞些。 等周围的人都忙完坐到座位上,江绾才起身把包往行李架上塞。旁边过来一个人,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稳稳当当地放到柜子里。 这个人的手白皙修长,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绾蓦然抬头,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易尚晓微笑:“好久不见。” 江绾发觉自己反应过度,咳嗽一声:“是啊,好久不见。” 有空姐端着甜美的微笑过来:“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二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谢谢。” 易尚晓对江绾座位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说:“能不能麻烦您跟我换个位置?” 年轻人上下打量易尚晓:“坐哪里不都是坐。” 易尚晓还是微笑:“碰到熟人了想聊一聊,我的座位在商务舱,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那人马上起身拿行李:“熟人?是该好好聊聊。” 江绾惊讶:“放着好好的商务舱不坐,非过来挤腿都伸不直的经济舱。公司福利都好到这份儿上了?” “是啊,福利太好了,时间久了我怕把自己惯坏了,偶尔体验一下别的也不错。”易尚晓坐下来,拍拍旁边的位子,“坐啊,人空姐都在催了没听到啊?” ------------ 第十七章 “还愣着干吗?”易尚晓见她杵着不动,直接捏住她的手腕把她往里拽,“有点儿奉献精神好不好?不要让人为难。” 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扑到他身上。江绾直想翻白眼,这人也未免太不避讳了些。 易尚晓忍不住笑:“投怀送抱?” “无聊。”江绾懒得搭理,从他面前挤进座位上坐着,抽出前面座椅靠背里的杂志随意翻着,拒绝交谈的意味明显。 “哎,”旁边的闲人显然不打算放过她,捅捅她的胳膊,“这次去广州做什么?” “开会。” “待遇不错,还知道让你们坐飞机去。” “凑合。” “住哪个酒店?” “花园。” 冷不丁,江绾手中的杂志被抽走,她低声叫道:“你干吗?” “嗯,总算多个字儿了。”易尚晓一本正经。 江绾扑哧一声笑出来,“不是要聊天?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喂喂,不带这么敷衍的啊,我要诉苦还不如出钱找陪聊,人可比你专业多了,至少在工作的几小时内是以我为中心的。” “不聊算了,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江绾把杂志拿过来,作势又要翻开。 易尚晓按上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败给你了。” 江绾笑笑,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解放出来。 “对了,登机前我看到一个人跟你特别像。” 易尚晓牵起嘴角,“就是我。” 江绾瞪大眼睛,易尚晓继续说,“我老远就看到你了,还想着要是来不及了干脆找熟人帮你免费升舱呢,结果没赶上机会。”说到此处,他夸张地耸耸肩。 江绾问:“你是不是在国外留过学?”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江绾做出耸肩的动作,“国人好像没这习惯。” “看不惯?”易尚晓挑眉。 “怎么说呢,”江绾想着措辞,“老外的习惯性动作,没感觉有什么不妥,看中国人这样,就让我觉得……” “资本主义做派,假洋鬼子作风?”易尚晓接话。 江绾摸摸鼻子,“我可什么都没说。” 易尚晓大笑出声,江绾吓得赶紧摇他的胳膊,“喂,你小声点儿。” 周围已有顾客回过头皱着眉表示不满,江绾陪着笑脸,连声说对不起。反观肇事者,笑声虽然止住,可脸上的笑意未消,狭长的眼里满是欢愉。 江绾还未来得及说话,机身突然一震,紧接着就开始剧烈晃动,机舱内一片尖叫。 提示标志亮了,广播里机长通知:飞机遭遇强烈气流。空姐正在依次安抚乘客。 江绾吓得扣上旁边的窗户,闭上眼睛,紧紧地抓住扶手。 “不要怕,一会儿就好。”许是错觉,易尚晓的声音格外的温柔,他侧身为她系紧安全带,“没关系,就当是一次特别的体验好了。” 江绾点点头,刚想睁开眼,飞机一个俯冲,惊得她直抽气,感觉心似乎都要从胸口跳出来,猛然抓住易尚晓的胳膊,脸色一片惨白。 “没事儿,不怕,不怕……”身边的人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着。 大约十分钟后,飞机终于趋见平稳,江绾只感觉全身乏力,只想瘫在座位上。 “好些没有?” 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易尚晓的肩头,手还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她赶紧放开,坐直身体:“好多了。”末了,又加了一句:“对不起啊。” 易尚晓微笑,帮她调整座椅靠背,示意她躺下,“怎么听着像是我被占了便宜似的?”他从空姐要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喝点儿水暖暖胃再休息。” 他看着江绾,目光出奇地柔和。 江绾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错开目光,接过水杯喝完放在自己面前的小桌板上,闭上眼睛。 身上一暖,夹杂着淡淡的香水味道,是易尚晓的外套。江绾不想道谢,她怕再次看到那令她无措的眼神。 这不是好事儿,不是好事儿……她就在这喃喃自语中沉沉睡去。 广播再次响起,提醒乘客飞机即将降落,请系紧安全带。 江绾还在昏睡,易尚晓帮她扣紧安全带之后,轻声说:“醒醒,快到了。” 江绾闻声睁开眼睛,调直座椅,“谢谢。” 随着一阵震动,飞机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 江绾解开安全带,把外套递给易尚晓,“真的非常感谢。”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外交辞令?” 江绾笑,“真心话。” 易尚晓把西装搭在手臂上,提起行李,“我在广州会逗留三天。你呢?” “大概也是三四天,还没得到具体通知。” “我住亚洲国际。” “嗯。”江绾不接腔,宁愿这其中没有别的意思,“那,再见。” 易尚晓握住:“会再见。” ------------ 第十八章 会议沉闷冗长,角落里,江绾握着笔全神贯注地写着,一旁广州办的同事donna偷偷看过来,“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酸咯。” 江绾吓一跳,瞅瞅上面大讲特讲的总编,悄声说:“我发春。” Donna忍笑忍的肚子疼,趁其不备掐上江绾大腿:“背着我红杏出墙,我好心痛。” “我这是光明正大地出。谢谢。” “噢,伤心。” “你的心抗摔打能力强,没事儿。” Donna把江绾的笔记本拿过来研究:“从字面看,积极中却透着一股挣扎绝望。” 江绾觉得好笑,“你这是自相矛盾。” “我是说你人。” “我?”江绾格外认真地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最近心情不太好。” “怎么?” “被人挖墙脚了。” “哇~~”donna睁大眼睛,“劲爆!头条!真的假的?” “真的,气得我的肝儿到现在都还在痛,胃一抽一抽地,想吐。” 江绾一本正经,donna也小心翼翼:“谁啊?什么来头啊?” “就是没摸透才郁闷。唉~~~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切,你就给我装吧。” 看见江绾脸上愈加显眼的笑容,donna就知道上当了,捏起拳头装样子轻砸在她肩膀上。 江绾笑笑,端起桌上的水杯一口灌下。 ------------------ 研讨会结束还不到下馆子的点儿,江绾、donna还有两个同事就在酒店附近的People’sCofe聊天。 几个人无聊地数着咖啡馆里有多少外国人,另一个广州办同事jenny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撩着栗色卷发,“中国剩男剩女这么多,照我说啊,也只有内销转出口了,不然不是给社会造成负担嘛。” “别说,这也是分担压力的一种有效途径。”vivian眼珠转啊转。 江绾一脸排斥:“得,外国人敬谢不敏,我还是对亚洲帅哥情有独钟。” “姐姐,您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甜蜜的体会不到我们痛苦的,”donna白她一眼,“真到找不着对象的地步,哪还管欧美亚非?见着个顺眼的男的,先捞过来再说。”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看,几秒钟后哄笑不止。 “我的神,”江绾擦着笑出的眼泪,“今儿我算是彻底了解你了。饥渴!整个一处于饥渴状态中的禽兽!这哪是女人?典型一眼冒绿光的饿狼!” Jenny捂着嘴笑:“我真替这咖啡馆里的男同胞担忧。Donna,今天还不是月圆之夜,你要变身还早了点儿。” Vivian直接笑趴到桌上,肩膀不停地耸动。 “我这是高举*思想和*理论的伟大旗帜,充分彰显‘三个代表’的重要精神。一群政盲!还笑?!” “哎哟喂~~”江绾摇着头,“您进女性杂志社真是屈才了,新华社、人民日报没要您真是瞎了眼。” “滚蛋。” 四个女人疯笑着闹成一团,引得周围来往的人不停地回头张望。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四人一起抬头,易尚晓笑眯眯地站在旁边。阳光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风吹动他的衬衫,鼓起来又塌下去,笔挺的身板煞是好看。 江绾忽然察觉,他们见过的仅有的几次面,这男人都穿着衬衫,他好似特别偏好英伦风格的打扮,再加上自己本身条件好,愣是把这种格调渗入骨,怎么看都觉得犹如英国绅士般风度翩翩。 江绾感觉那三个女人的眼睛明显一亮。 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附近,来这里不是再正常不过。” “哪个酒店?” 易尚晓揉揉额头:“太打击人了,下飞机的时候不是有告诉你?”看江绾一脸尴尬,他笑笑,“亚洲国际。” “噢,难怪了。” “这三位是?”易尚晓询问。 刚刚还豪放不羁的女人们个个如鹌鹑般收颌含胸,温温顺顺地站起来一一自我介绍。 易尚晓和她们握手:“你们好,我是易尚晓。” 江绾恶作剧般又加了一句:“中创的营运总监。” 沸腾了,沸腾了。江绾心中暗自尖叫,三人的表情难以形容,如果易尚晓是块肉,说不定早就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六点半了,”易尚晓看看腕表,“不介意的话,能否给我个机会请各位吃晚餐?” 江绾不说话,看着donna她们。 Donna看看vivian,vivian又看向jenny,最后jenny清清嗓子,全权代表发言:“那就谢谢了。” “稍等。”易尚晓掏出手机,背过身去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一辆银灰色帕萨特开过来缓缓停在她们面前。司机下车,把钥匙交给易尚晓后就离开了。 “吃饭的地方有点儿远,我向广州分公司借了车,咱们开车过去,这样也不用担心太晚了打不到出租。” “要是能跟你多待一会儿,出租没有是最好不过了。”donna很小声地嘀咕,旁边的江绾趁众人不注意狠狠地拧了下她的屁股。 ------------ 第十九章 易尚晓绅士地把车门打开,示意她们上车。 Donna三人自发地坐到后排,对着江绾挤眉弄眼,江绾选择无视,径自打开副驾驶座坐进去。 易尚晓熟练地驾驶着车,一路向西。车开到一个地方,donna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不是黄沙街?” 易尚晓回答:“没错。” 说话间,车子轻快地拐进了有一大片看似废弃的房子的街,路不好走,车速也慢了下来。 Vivian问:“这是之前废弃的火车站呀,这里有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易尚晓还卖着关子。 此时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对岸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合着夕阳的余光在珠江上画出一层金黄的光晕,绒绒的,好似丝绸。 沿着江边一直开,在一栋小楼前停下。很普通的独栋小院,就是一般的寻常人家住宅,可门口停了一溜的车。 江绾站在外面扫了几眼,院子里放置的几张桌子和藤椅上都坐满了人,对着江水吃饭喝茶聊天,惬意又安详。 “老易。”屋里走出一个人,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揽住易尚晓的肩膀拍了拍:“什么时候回来的?还知道哥哥啊?” “就昨天。这边有几个工程,过来看看。” 男人看向江绾她们,询问易尚晓:“你同事?朋友?” “朋友。不过,”易尚晓朝江绾微笑,“跟这个熟一些。” 男人放开易尚晓,上下打量江绾。平常的五官,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江绾被他看得尴尬,朝他笑笑。男人咧开大嘴,眉开眼笑,伸出手:“我还是头回见女孩子和老易一道来,忒不容易。想吃什么尽管说,别客气啊。”又对donna她们说,“这几位美女也一样啊,都别见外。” “行了行了,赶紧忙你的去,有我在呢,用不着你。”易尚晓扯下他还握着江绾的手,把他往屋里推,“哎,老样子啊。” 易尚晓领着她们上到二楼露台,这里视野开阔,院中的树的枝叶正好伸到上面,晚风吹过沙沙作响。 易尚晓指着旁边的珠江:“这里对于广州中心城区来说,属于最西边。游客一般坐船游珠江,也会经过这里。” “哎~~”江绾指向不远处过来的游船,“来了一艘。” Jenny说:“我在广州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来过这里,这边太令人意外了,简直是别有洞天。” 平日里生活的城市,因着这些隐匿在钢筋水泥背后的景致,变得格外生动、瑰丽。 易尚晓背靠栏杆上,“广州是个很包容的城市,就像是田螺姑娘,总是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 江绾问:“你很了解广州嘛,绝不仅仅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吧?” “我在广州出生。” 江绾挑眉,donna惊讶:“老乡啊。” 易尚晓笑,“初中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跟着就去了北京,之后安家落户。所以说算是半个本地人吧,不过广州人民估计都快把我忘光了。” “你谁呀?”江绾嘲笑。 “我们下去吧,”易尚晓说,“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一楼最大的包厢已经预备好了菜,红烧白鳝、白切鸡、白水蛏子、清蒸大闸蟹,还有几道清炒时令蔬菜,尚未入口,便已闻到扑鼻香气,看得江绾是食指大动。 易尚晓招呼她们落座:“没有外人,大家随便。” 他把兑了酱油的蒜末调料放到江绾面前:“这是老板自家腌制的,吃了绝不会有异味,尝尝。” 把一块沾了酱料的白切鸡放入口中,江绾几乎要吞掉自己的舌头,鲜!嫩!简单的烹饪方式,毫无花哨的装入盘中,美味至极。 易尚晓给每人盘里放上一只大闸蟹:“上海阳澄湖最好的,空运过来,绝不过夜。” 江绾笑:“搁广州来宣传上海的东西,小心广州人民把你轰出去。” 易尚晓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菜,“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小心眼?” 冷不防被呛到,江绾擦擦嘴,不服气:“我怎么小心眼了?” “自己心里清楚啊。” “嘿,我还真不清楚了,你把话说明白咯。” 旁边三人的眼睛在易尚晓和江绾之间滴溜溜打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江绾才反应过来,脸呼一下烧起来,自动闭嘴。 饭店老板推门进来,拿着一瓶黄酒:“蟹配黄酒,天下美味。看在你好久都不回一次的份上,哥哥我忍痛割爱,把珍藏多年的宝贝贡献出来给你尝尝鲜。” 易尚晓瞟一眼瓶身,斜睨他:“脸皮真厚,这不是我上次送你的?” 男人只装作没听见,给江绾几人倒上:“黄酒美容养颜、延年益寿,几位美女也喝一点儿。” 易尚晓刚准备开口,男人摆摆手,冲他挤挤眼睛:“我了解,我明白,这就走,成吧?” 被男人的油腔滑调逗乐,四个女人背着脸偷笑,在易尚晓“发作”前,男人终于拉上玻璃门出去了,临了,还指着江绾冲易尚晓做鬼脸。 易尚晓解释:“这人叫方亮,因为父母是老相识的关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最后又一起去北京,读四中、考大学,直到毕业后,他说他恋家硬是要回广州,我们才分开。” “四中啊,”江绾啧啧感叹,“连我这孤陋寡闻的都知道四中是个什么地方,那里出了多少院士和党、政、军领导干部?!难怪你能进中创了,敢情人家是冲着你是四中毕业才收的吧?” 易尚晓被她这“扭曲”的理解弄得哭笑不得。 吃完正餐,五人转移到院子里的大树下,喝茶聊天。江绾伸个懒腰,从藤椅上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等她出来,看到易尚晓刚刚停完车进来。 “她们人呢?” “回去了。” “啊?”江绾表情凝固片刻,“她们知道出去的路?这个地方怎么打车啊?” “我说要送她们回去,可她们说只要开车把她们带到外面的大路上就可以了,然后自己打的。”易尚晓举起手,“我发誓,我本来是要把绅士当到底的,只是她们不给我机会。” 江绾被他逗笑,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那我们也撤?” ------------ 第二十章 “吃得好吗?” “这不叫好什么才算?”江绾夸张地拍拍肚子,“本来就不苗条,得,这下可好,你是间接性害我。” 易尚晓摇摇头,表示不赞同,“你现在是标标准准,多一分显胖,少一分则瘦,已经很好了。” “哈,”江绾笑着摆摆手,“不要贿赂我,我只是个小打工的,时刻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至于采访谁我可做不了主。” 易尚晓一愣,继而才想起上次吃饭的时候,他说过贿赂她的话。 “还说自己不小心眼。” “喂,别得寸进尺啊。”江绾笑骂,打开车门坐进去。 方亮从里屋追出来,把什么东西往易尚晓手里塞:“你多久都不回来一趟,一回来就跟我整这些玩意儿,诚心恶心我是不是?” 易尚晓又推回去:“知道你生意做的不错,不差这几个钱儿,哪回跟你客气过?好久没来看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儿意思,不多,略表心意。收下说明你还当我是兄弟。” 方亮也不再推辞,拿手指着他笑着摇头,“我不跟你争,你是当官的,我也辩不过你。” 江绾趴在车窗口,朝方亮喊:“方大哥,你兄弟赚的不少,你就不要替他省钱了,他饿不死。” 方亮大咧咧地笑:“弟妹都发话了,成,心意哥哥我就领了。” “哎,那个,不是……”江绾刚要解释,易尚晓“适时”插话:“我们走了?” “走吧走吧,”方亮挥挥手,“有空常联系。” 回去的路上,酒精上头,江绾眼皮沉重,渐渐有些撑不住。冷不防嘴角一凉,江绾惊醒:“干嘛?” “我以为嘴没擦干净。”始作俑者神情自如,伸出右手,“果然,看,蟹黄。” 江绾翻翻白眼:“那你说啊,我自己来就好了。” 易尚晓笑笑,没做声。 “谢谢你请我和我的朋友吃饭。” “噢,怎么每次你都说这个?”易尚晓哼笑出声,“就没有别的感谢方式?” “什么?” “以身相许如何?” “哈哈。”江绾配合着干笑两声。 “我说真的。”易尚晓表情严肃。 江绾吓到,好半天才说:“我有男朋友,你是知道的。” 易尚晓斜睨她,半晌终究没忍住,笑不可抑:“跟你开玩笑呢。” “真无聊。”江绾转头看向窗外,她逐渐接收到一种危险的信号,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她能玩得起的。易尚晓深谙其道,揣摩人心思跟吃饭一样驾轻就熟,女人很容易因为他温柔贴心的举措而陷入不切实际的妄想。 江绾轻笑,自己何德何能让一个这么惹人垂涎的人纡尊降贵? 易尚晓问她:“笑什么?” “突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哦?说来听听。” “保密。”江绾眨眼。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哪里来的众人?”江绾摊手,“再说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秘密。” 易尚晓点头笑笑,一双深邃的眼仿佛洞察一切。 快到花园酒店的门厅,江绾掏出手机看短信,笑道:“这人。” 她拨通电话,估计那人就等着她回拨呢,没两声就接起,易尚晓听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江绾问:“干嘛你?这么晚扰人清梦?” 静宜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呗。” “呸,听你扯。”江绾压根不信,“说吧,又碰到哪个极品了?” 易尚晓轻笑出声。 静宜还挺警觉:“你旁边有人?” “啊,是,”江绾撇了眼易尚晓,“一个朋友。刚在外面吃饭回来。要不我回房间再给你打?” “不用了,真没什么事儿。晚上无聊了本想着和你说说话,既然你还没到酒店就算了,等过两天你回上海了我们再联系。” “莫名其妙。”江绾挂断电话,嘟囔着。 “朋友?”易尚晓把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口。 “上海的同事。”江绾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 “等一下。”易尚晓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她这边,替她打开车门,“Please。” 江绾暗笑,在国外混久了看来还是有好处的。 “谢谢。”两人面对面站着,易尚晓也不说话,像是在等待邀请一般。江绾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太晚了,酒店的咖啡厅估计也不营业了,改天等你有时间了,我再请你。” “荣幸之至。” 易尚晓上车后摇下车窗朝她挥挥手,江绾也弯下腰笑着朝他摆摆手,退后两步等他启动引擎离开后才转身走进酒店。 --------------------- 她把包扔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躺了很久。她突然想雷鸣了,想听听他的声音,拨通了手机却很久没人接。可能在洗澡?亦或是调了震动?江绾耐心地等着,直到机械的女声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江绾有些许不安,不明白为什么,单纯的直觉而已。她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很久都没有睡意。江绾翻身坐起来,也不管时间,直接拨通静宜的电话:“你现在还无聊不?正好我也睡不着,咱俩聊天吧?” 那一头的静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没有搞错?”江绾哀号,“我才走两天你就移情别恋了?” “绾绾……” “嗯?什么?” “你说,”静宜像是在考虑措辞,“人和人之间能做到坦诚相待吗?” “这个,”江绾把枕头竖起来找个舒适的姿势躺好,“怎么说呢,人与人之间做不到纯粹的坦白,只能依照道德和责任尽可能的诚实。人总是有不确定感,如果彻彻底底的开诚布公,那么手中就没有了赖以傍身的筹码,岂不是很不安全?这也就是为什么恋人间要保持各自的空间。” “那,不就会很容易造成一种情况:两个人对对方的某些事一无所知?” “我是觉得点到为止就可以,不一定非要完全掌控。” “那万一事情最后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怎么办?” “亲爱的,大晚上的跟我讨论这么深奥的话题,你到底想说什么?”江绾有些茫然,这个晚上她的大脑死机,实在不适合探讨问题。 静宜又沉默片刻,“雷鸣给你打过电话吗?” “刚下飞机的时候打过。怎么了?” “之后你有没有联系过他?” “刚刚打了,可是没人接。”江绾赶紧解释,“哎,先声明,我可不是重色轻友。” “绾绾,雷鸣,好像……出轨了。” ------------ 第二十一章 “你说什么?”江绾半天没反应过来,“你再说一遍,我刚没听清。” “昨天我去徐家汇采访,老远看到一对男女,男的很像雷鸣,于是我就一路尾随跟着他们进了一家星巴克。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女的就趴在雷鸣肩膀上哭了起来,雷鸣还给她擦眼泪。” 江绾愣了愣,随即笑道:“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是他呢?再说好好的他为什么要出轨?” “这不是出轨是什么?”静宜越说越气愤,嗓门也越来越大,“怨不得他只字不提结婚,原来一直都留着后手,亏你还百般为他辩护,你把青春中最美好的岁月都浪费在他身上,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这人就是一白眼狼!人渣!” “好了。”江绾打断她,“这件事也不能一概而论,先就这样吧,等我回来了再说。” 静宜着急:“绾绾,雷鸣这事儿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之前一点儿苗头都没察觉吗?他也不怕大白天碰到熟人,就这么公然地和那女人搂搂抱抱……” “等我回来再说。”江绾深吸一口气,打断静宜的描述。 “绾绾……” “我都说了等我回来再说了。”江绾突然发火,“你就那么恨他?先是说他功利,最后又说他不负责任,现在更离谱,出轨?!为什么就不能是你看错了?为什么他就一定会对不起我?我一不偷、二不抢,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做人,为什么就一定是我倒霉?” 静宜被吓到,江绾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冲她咆哮,她本着好朋友的出发点,尽着关切的义务,到头来还被误解为居心叵测?!静宜张了张嘴想解释,终究只说了一句:“好吧,你早点休息,我等你回来。” 电话挂断,江绾重重地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她的心怦怦乱跳,腿禁不住有些发抖,想控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她承认,这个消息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彻底被惊到了。 雷鸣出轨?他为什么要出轨?他们照常地白天上班,晚上散步,回到家缠绵,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他们最近没有闹别扭,更没有拌嘴,没有一点儿矛盾,除了上次为了林溪的事情和他起了小小的争执,最后不也……等等,江绾突然瞪大眼睛,林溪!她回想那天夜晚的种种,越想越心惊,她怎么听了雷鸣的一面之词就相信林溪真的对雷鸣没有心动的意思?就算她没有,那么温柔似水的女子,哪个男人能抵挡的了? 江绾的脑子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下意识的握紧拳头。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江绾吓了一跳,看了眼来电显示,呼吸有些急促,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她按下接听键:“喂。” “绾绾,你打我电话了?刚刚出去买了点儿东西,没有带手机。”雷鸣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江绾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噢,打了,没什么事儿,就想问问你吃饭了没。” 雷鸣低声笑起来:“吃了。不过你不在家,我吃什么都没味道。” 江绾闭了闭眼,鼻子有些泛酸:“怎么不去厚味?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水煮鱼?” “哎呀,还真忘记了。”雷鸣假意惊呼,继而又说,“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你不在,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 江绾终于忍不住,把手机搁在一旁,脸紧紧捂在枕头里,忍了这么久,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喂?喂?绾绾~~~~”半晌没听到说话,雷鸣连声呼喊。 几分钟后,江绾抬起头,拿起电话:“口渴,刚去倒了杯水。” “吓我一跳。”雷鸣松口气,“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机票定了吗?” “嗯。” “几点的飞机?到时候我去接你。” “机票在包里,我懒得拿。明天发信息告诉你吧,我要睡了。” “好,那你早点休息。”道完晚安,雷鸣还是禁不住问:“绾绾,你刚刚怎么了?” 江绾吸吸鼻子,“有点儿鼻塞,估计感冒了。” “喝杯热水,赶紧钻被窝睡觉。我不在你身边才几天就感冒了,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江绾勉强勾了勾嘴角:“我们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啊?”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赶紧睡觉去,把被子盖严实点儿,出点汗会好些。” “嗯。” “要是明天还觉得不舒服就去医院。” “一点儿感冒去医院,真是小题大做。” “那去药店买点儿药总可以吧?”雷鸣无奈,他知道江绾素来讨厌医院的福尔马林气味。 “知道了。” “绾绾,想你了。” 江绾熄了灯,伸手遮住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心里却似明镜般。一通电话后,她做了个决定:无论雷鸣出轨与否,在她没有得到求证前,她都将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如果事情最后真如静宜所言,那她也做了一切能做的,不留遗憾,不去后悔。 会分手么?内心深处隐隐有个声音在小声地问她。 会分么?她回问。 --------------------- 第二天的会议结束后,江绾还在会议室里收拾东西,donna几个冲过来把她团团围住:“快说,那个易尚晓是不是对你有想法?” “他想上咱们杂志,所以提前贿赂我。”江绾想都不带想地回答。 “少来。”donna不相信,“中创的人一向都是别人请,还用得着他们自己出面找门路?” Jenny也说:“就是。都是姐妹,快把你知道的都老实招了,如果你们真是普通朋友关系,我就上了啊,好不容易碰到个周正点儿的男的,还是个极品,怎么着也不能轻易放过。” “噢~~~”donna、vivian指着她,一副了然的表情,“怪不得呢,昨天他送咱们出去的时候你一脸的不情愿,原来如此。” “行啊,”江绾笑道,“回头我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介绍你们认识。” Jenny揽住江绾的肩膀,“你说的噢,姐姐后半生的幸福可都全靠你了。” 江绾笑笑:“也不要太报希望,毕竟我跟他也还没熟到可以过问对方私事的地步,只能说量力而行。” “没事儿,没事儿,成不了也没关系,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的眼光高得很,一般人入不了他的法眼,咱只求能把候补的序号稍稍提前一点儿就心满意足了。” “就算成了,他这样的极品你就不怕别的女人来抢?”江绾问。 Jenny伸出纤细的手指摇了摇:“这你就不懂了,谁抢谁的还不一定呢。现如今的社会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你呀,出息。”donna对jenny的态度很是不齿。 江绾把文件分类完理理整齐抱在怀里:“这次的会都开完了,就剩今晚在酒店举办的一个庆功酒会,你们帮我告诉主编一声,我就不参加了,反正不是很正式,又都是自己人,一两个缺席也没关系。上海那边有点儿事,我今天下午就走。” “这么赶?” “嗯,已经打电话改签了机票,一会儿就回房间拿行李去机场。” “我们送你?” “不用,我一个人还快些。别忘记帮我请假就行。” 江绾同donna她们告别后,拿好行李,坐进出租车后才深深地松了口气。雷鸣,我这就回去,不管真相如何,希望……你把信心还给我! ------------ 第二十二章 不论乘坐哪种交通工具,以往江绾只要一沾上座椅马上就能进入睡眠状态,可这次全程睡意全无。照例是窗边的座位,她一直都是软软地靠着椅背,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呼吸都显得沉重不堪。 江绾慢慢将头抵住窗框,看着窗外的层层白云陷入混沌。 怎么就是他呢?江绾百思不得其解。以前看过一个电视剧,她也和雷鸣一起讨论过此类问题。 她说:“我不明白,这男人有贤惠的妻子,懂事的儿子,体面的工作,生活多姿多彩,最后为什么还要出轨?” 当时雷鸣在干什么?她有些忘记了,只记得他很平静地跟她解释:“女人始终是以男人为依附来生活的。我说这个不代表我大男子主义,男女需求不同而已,再强势、再能干的女人还是有柔软的一面,一旦戳到她的软肋,最终她会向平稳的生活或是家庭过渡,现实社会就是如此,女性的细腻、温柔也使得她们在家庭中担当着重要角色;男人则更多的是对金钱、权势的追求,自信、成功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二者傍身,才能显示出他傲人的气度。” 江绾嗤之以鼻:“你这是诡辩!我才不信所有男人都跟你说的一样,我们公司李婷婷的男朋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业务员,人家的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雷鸣笑笑:“很多人都自诩自己理智,那是没有足够的诱惑摆在眼前。超出底线、不受控制的‘勾引’足够令所有人铤而走险。” 江绾抬起手捂住脸,雷鸣又是碰到了哪些让他愿意失去‘理智’,放弃现有生活的勾人诱惑呢?有那么片刻,她真希望自己酒醉未醒,亦或是一场梦,等到清醒过来什么都没有发生。静宜会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个“过分”玩笑、雷鸣还一如既往对她宠爱有加。可是掌心的湿意提醒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妈妈,阿姨好像在哭。”旁边的小女孩小声地说,又有些好奇地盯着江绾。 她的妈妈拍拍她,低声说:“阿姨有点儿晕机。不要老是盯着阿姨看,这样不礼貌。” “阿姨,你要吃桔子吗?妈妈说头晕的时候吃桔子就好了。”小女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桔子,递到江绾面前。 江绾装作不经意抹掉脸上的泪,笑着摇摇头:“阿姨不吃,留着给宝宝吃。” “妈妈,阿姨真的哭了。”小女孩看到江绾红红的眼圈,回头冲她妈妈喊,又扭头问江绾:“阿姨,你为什么哭?” “纪念~~”年轻的母亲轻声斥责,略有歉意地对江绾说道,“不好意思,小孩子不太懂事,您别介意。” “没关系,不碍事的。”江绾轻轻笑,从包里拿出之前在广州,路边活动赠送的玩偶递给小女孩,“宝宝喜欢吗?” 孩子的眼里有着明显的企盼,却还是回头看看妈妈,年轻母亲说:“还不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 稚嫩的童声拨开江绾心中的层层乌云,让她的沉重找到了宣泄点,余下的旅途似乎也愉快了很多。 “不管什么事情,其实想开了就好,也许之后你还会觉得自己当初是小题大做了也说不定呢。很多烦恼都是人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自个儿伤春悲秋弄得凄惨无比,别人的日子照样过得丰富多姿。生活是公平的,收回什么,最后总会以另外的方式来补偿。您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看样子又那么知性,肯定比我更明白这些道理。”年轻母亲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皙,说话的声音很柔,听起来更多的像是喃喃自语,令江绾感到无比的安宁。 “孩子的名字叫‘纪念’?”江绾问。 “对。” “这个名字很特别。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还是说孩子的爸爸姓纪?” 女子轻抚孩子的脸颊,帮她把额发别在耳后,“有,是为了纪念一个曾经爱我如生命的人。他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对方会坦诚相告,江绾张了张嘴,最后说:“对不起,我太冒昧了。” “没事。”女子笑了笑,“我答应过那个人要让自己一辈子幸福,你看,我现在就做到了不是?所以,没有过不去的坎。生活总是要继续的,看开些。” “谢谢。真的。” 年轻母亲笑笑,把外套搭上玩累后伏在自己腿上睡着了的孩子身上。 --------------------- “阿姨再见。” “再见。”江绾弯下腰摸摸孩子红润的脸颊。 母子二人走向停在路边的Chopster,“和平~~”女子叫了一声,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大步走过来,接过女子手中行李的同时,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女儿:“纪念,想爸爸没?” “想了。”孩子大声回答。 “哪里想?” “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孩子点着自己的额头、鼻子、脸颊。 男人哈哈笑着,在这些地方各亲了一下,然后问女子:“你呢,佳期?” 叫佳期的女子红了脸,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多大个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 江绾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三口,满眼的羡慕。 佳期回头:“您去哪儿?可以带您一程。” “啊?”江绾反应过来,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等人。” 佳期笑了:“那我们走了,再见。” “再见。” 男人向江绾礼貌的点点头,三人坐进车里离开。 虹桥机场一如既往地人多车少,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门口排着队等待出租车,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着不耐的表情。 江绾突然有种近乡心怯的莫名情绪,她怕。至于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一股焦躁不安一直在心底流窜,此时此刻,犹如身处现实梦境,空有思绪而无任何招架之力。身处嘈杂的人群中更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江绾拖起行李箱果断地掉头朝机场大巴的方向走去,直到坐上机场七号线,那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回到身体内,才让她慢慢闭上眼睛,暂时抛开一切烦恼。 ------------ 第二十三章 易尚晓又转到People’sCofe,不出意外看到donna她们。 “嗨,好巧,又碰到你们了。”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Donna她们抬头,互相看了看,神秘兮兮地笑:“是啊,好巧。” “介不介意我坐下?” “请便。” 易尚晓弯腰就坐,招手叫来服务生:“麻烦你,一杯蓝山。”目光又投向众人,“怎么没看到江绾?” Donna笑得有深意:“帅哥,你来这里不单只是为了一杯咖啡吧?” 易尚晓并不反驳,微微勾了勾嘴角也不答话,等着接下来的答案。 “她回上海了,下午刚走。” 易尚晓挑眉,有些反应不过来:“走了?你们的会议结束了?” Jenny抓起一缕头发绕在指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易尚晓:“上午结束的,她说那边突然有事要处理,临时改签的机票。嗯,确实很突然。” “是这样。”易尚晓点点头,若有所思。 “来得不是时候嘛。”jenny的语气充满醋意。 易尚晓嗤笑,眼睛斜瞟过去,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怎么不是时候?” 阳光下,他的脸立体的让人有些恍惚,Jenny撇撇嘴,扭过头去暗自嘀咕:“人都走了。” 易尚晓哈哈大笑,坐直身子:“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Donna突然发问:“你喜欢sabrina?” 易尚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江绾。随即说:“不讨厌。” “那你也不讨厌我们。” “进一步的讲:比较感兴趣。” “Sabrina有男朋友,”donna停顿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继续说道,“他们的感情非常好。我记得她曾经说过,不出意外,近两年就能吃到他们的喜酒了。” 易尚晓正色:“我对她有好感并不妨碍她和男友谈情说爱。” “或许吧,但是可能会让她有些为难。” “为难不为难暂且不谈,如果她发现一个更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 “Sabrina是个很死心眼的人,”donna抿了口焦糖玛奇朵,放下杯子,“看起来乐乐呵呵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则有种不管不顾的执念。如果你能坚持到她‘回心转意’,我恭喜你;反之,不要伤害她,她不是个适合游戏的人。” 可能这番话让易尚晓很不是滋味,他脸上的从容淡定不见了,取代的是郑重其事:“谢谢你的忠告,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Donna笑了,“那最好不过了。” 易尚晓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摊了摊手:“怎么办?本想请你们吃饭的,可天不随我愿。” “你忙你的。” “下次见,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哎,”donna突然叫住他,“sabrina离开的时候情绪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易尚晓想了想,笑了起来:“谢了。”挥挥手转身离开。 Jenny不解:“你们打什么哑谜?” “天机不可泄露。” “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万一帮了倒忙怎么办?”jenny不满意donna的做法。 “我看他是个聪明人,如果sabrina不是名花有主,跟他倒也相配。” “你又怎么知道?” Donna诡异的笑:“玩塔罗算的。” Jenny翻了个白眼。 ------------------------- 江绾拖着行李开了门。摸上玄关的壁灯开关,却不亮,搬来椅子就着手机的光亮才发现,保险丝断了。她打物业的电话,得到的却是“今天太忙,需要第二天才能上门”的消息。好不容易找了根过生日时遗留的蜡烛,点燃,打开冰箱想寻觅点儿吃的,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才记起走之前已经把吃食消灭殆尽。江绾有些无力,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觉得仿若全世界都跟她作对。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还没断定真假的信息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么?心里有个小人儿跳出来叉着腰,指手画脚。 可是心真的揪得难受。她弱弱的辩解。 你是现代都市女性,看起来有素养,有文化,原来也搞那套要死不活的把戏?!丢人!小人儿嗤之以鼻。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懂个屁!她咬牙切齿。 那不如你现在就去他家问个清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什么都摊开来,顺心了就还留着他,不如意就一脚蹬了痛快。小人儿给她出主意。 现在就去?她问。 现在!立刻!小人儿理直气壮。 可我跟他说我明天才回呢,今天就算了吧。她有些泄气。 我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小人冷笑。 你给我闭嘴!去就去!我怕过谁?江绾恼了,把小人儿揪住狠狠地丢进角落,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拉开门,被门口站着的人吓了一跳,那人也受了惊,抚上胸口:“我的天,我还以为家里来了小偷。” 江绾半晌不知如何反应,老半天才问:“你怎么来了?” 雷鸣说:“我想着你明天回家,今天来给你收拾屋子。”他拎着两手满满的塑料袋,“先让我进屋。” “噢。”江绾赶忙侧身让他进来,关上门。 “对了,”雷鸣边换鞋,边问,“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我,我单位有点儿事要处理,就提前赶回来了。” “你们头儿折腾人吧。”雷鸣摸索着壁灯,按下去没反应,“怎么搞的?” “保险丝烧断了。” “物业没来么?” “说是今天太忙,要到明天才有空。” “就知道欺负你们女孩子。”雷鸣找来椅子,让江绾在下面帮他拿电筒照着,不消几分钟,屋内重新恢复光明。 “还是你厉害。”江绾有些讪讪。 “这本来就是男人的活计。”雷鸣下来,把椅子搬餐厅里放好,来到江绾身边坐下,“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先给我打电话,听到没?要不是今天我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江绾讪笑,“你要是有事呢?反正就一个晚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你男朋友。”雷鸣提醒她,“你这小女人有时候不要那么善解人意好不好?资源利用懂不?再说黑灯瞎火的要是磕着摔着了找谁赔?你……” 江绾扑进雷鸣的怀里:“你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雷鸣愣了愣,“怎么了?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伤感?” “没什么。”江绾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听起来声音有些闷闷的,“就是想你了呗。” ------------ 第二十四章 “嘿,这可太不像你了。”雷鸣抚着她的手臂,笑嘻嘻地下结论,“好端端的突然这么感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呸。”江绾不认同又“奸”又“盗”的说法,好笑的仰起脸,心底虽有些微微的发酸泛涩,但还是忍不住说笑,“是呀,我就是想着先把你乐晕乎了好套你话呢。” “说,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雷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江绾双手伸到他的脖颈处,装腔作势:“我走这几天,有没有背着我勾搭别人?” 雷鸣的身体蓦然变得僵硬,可随即又放松下来,期间不过眨眼工夫,江绾还是察觉到了,她想冷笑,却被堵在嗓子眼里。 “什么勾搭?说话真没档次。”雷鸣干笑着开玩笑。 “那这么说好了:有没有人看上你?” “有啊,你不就是?” “还有没有其他人跟我一样犯傻?” “不带这么损人的啊。”雷鸣不乐意了,“想我走出去也是一堂堂的国家公务员,又长得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怎么搁你嘴里就成了白痴?” “你不白痴,是我白痴。”江绾微笑调侃,突然没了谈话的兴致,整个人看起来柔软无力,她站起身,“我饿了呢。” “我们去厚味?”雷鸣提议。 江绾摇头:“这个时候估计定不到位置了。不如,你做给我吃怎么样?” 雷鸣愣住:“我做?你知道我不太擅长这个。” “就简单的几样菜,我教你。” “这次我没买什么东西来。” “有什么吃什么。” “但是会很久。” “我可以等,而且很有耐心。” 雷鸣见江绾心意已决,打定主意不在此问题上讨价还价,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也站起身,撸起袖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好,今天索性就露一手,反正砸锅了也是在家里。” 江绾推着他进入厨房,翻着他带过来的东西:“酸奶、猕猴桃、橙子,可以做个饭后沙拉,助消化;鸡蛋,嗯,可以清炒或是做蛋花汤,这个不难;哟,”江绾翻出一样东西,以难以置信的口气问:“你居然会买猪蹄?我不在家你居然会买菜?” 雷鸣神色不自然:“你之前不是说过这是美容养颜的?我在超市看到了就买了。” 江绾翻看着猪脚:“很会挑嘛,不肥不瘦,炖汤一定很好喝。” “超市阿姨帮忙选的。” “行了,”江绾起身拍拍手,“这就够了,咱们开始?” 雷鸣对家事是真的不擅长,江绾要不断地提醒他:“米淘两遍就可以了,不要用力搓,没那么脏……锅里的水倒掉一些,你会把干饭煮成稀饭的……菜心要掰开来洗,里面有泥,洗完后放一勺盐泡一下,除虫……” 江绾这次是真的只教授,不动手,任雷鸣整得天翻地覆也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她靠在门口,神色有些黯然,以前她在厨房忙里忙外,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雷鸣可曾在后面默默地注视过? “鸡蛋是现在就放?”雷鸣问。 “嗯?”江绾回过神,“等会儿,要等到汤煮开后才放,这样打出的蛋花才嫩。” 雷鸣擦擦额头,有些无奈:“做饭看来也是门学问,我跟厨房八字不合,天生犯冲。” “你要是把这个当成事业来做,估计现在也够得上大师水准了。” “妞,讽刺我是吧?”雷鸣欺身上前,故意做出一副恶狠狠地表情,作势要卡住她的脖子。 江绾侧脸躲开,淡淡地笑:“水烧开了。” “等着,看我夜晚怎么收拾你。”雷鸣特地强调“收拾”俩字,表情已由狰狞换成意味深长。 听到搁在客厅的手机在响,江绾对雷鸣说:“鸡蛋最后在放啊,我去接个电话。” 江绾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结束通话的,只知道当雷鸣叫她吃饭的时候,她才发觉头疼欲裂,整个人疲惫不堪。 “绾绾,吃饭了。”雷鸣来到她身边,拍拍她。 江绾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雷鸣,眼神复杂又心伤。雷鸣被看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有些头疼。” “饭已经做好了,赶紧吃一点儿,然后早点儿休息吧,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嗯。”江绾没有多说什么,坐到餐桌前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发愣。 雷鸣以为她是对菜的卖相不置可否,略微有些尴尬:“呃,第一次嘛,不太好看是正常的,也许味道还过得去。”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 江绾夹起一筷子菜心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雷鸣小心地问:“怎么样?”就像是做了好事急于得到肯定的孩子,一脸的期盼。 “就是咸了点,还不错。” 雷鸣笑了:“下次就有经验了,再尝尝汤。” 这顿饭因为江绾的沉默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雷鸣有些担忧:“是不是头很疼?你一头疼就脸色发白,要不现在就去睡?” 江绾放下筷子:“你陪我,好吗?” “好。” 雷鸣把一切收拾妥当,来到卧室,看到江绾侧着身子蜷成一团缩在床边。他慢慢坐在床沿,用手触摸她的额头,试探她的温度。 江绾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雷鸣。 “把你吵醒了?” 江绾摇摇头,坐起身半靠在床头:“今天很开心。” 雷鸣刮了下她的鼻子:“傻子,就因为我做了顿饭?” 江绾认真地点点头:“以前从来不知道,能吃到自己爱人亲手做的饭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所以绾绾,我遇到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事。” “我让你幸福?” “嗯。” 江绾探过身,揪住雷鸣的衣领稍稍用力一带,雷鸣整个人就被拉到她的面前,还没做出反应,江绾已经抬头吻上他的唇。被江绾的热情和主动已经撩拨得无法再做他想的雷鸣,很快沦陷,接手主动权。 雷鸣把江绾按倒在床上,加深那个吻,带着强烈的进攻意味。江绾环手抱住他,抚摸着他的脊背,这轻轻地触摸点燃了雷鸣一触即发的神经,他的手从江绾衣服下摆伸进去,四处游移,渐渐加重力道。江绾整个人已经全身瘫软,犹如触电般酥麻,她浑身滚烫,只觉得喘不过气,砰砰的心跳已经盖过了她的呼吸。她微微睁开眼,看着头顶散发出柔和光亮的壁灯,那细碎的光芒,直直渗透她的眼底。 雷鸣微微起身看着身下的江绾,她秀丽的脸上因他的激情而现出迷离的神情,这让雷鸣感到万分的欣慰。 令人战栗的时刻让两人都不由地箍紧对方,在颤抖中体会着极致的快乐。雷鸣的脊背出了一层薄汗,他伏在江绾胸前一动不动,只感觉到他剧烈的呼吸。 江绾抚着他的头发,没有任何言语。 雷鸣在她的身上伏了很久才慢慢退出,他拉过薄毯盖住两人,梳理着江绾的长发:“如果偶尔的分离能让你这么热情,那么我真希望你天天出差。” 江绾靠在他胸前与他紧密相贴,等呼吸平静了,才幽幽地问:“对别人,你也这么说过吗?” 雷鸣笑道:“咱们刚开始谈的时候,我不就把过往历史交代清楚了?”他捏捏她的脸蛋,“怎么,现在才开始吃醋会不会太晚了点儿?” “林溪问我:猪脚是不是很好吃?” 雷鸣的手彻底停下动作:“什么?你说什么?” 江绾还是贴在他的胸口,动都不动:“你的心跳加快了呢。紧张吗?” 雷鸣把住她的肩,拉起她面对面:“绾绾,你刚说什么?” 江绾看着他黑黝黝的眼睛,笑得无辜:“就是你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同事啊,林溪,先前那个电话就是她打来的,她说这几天都和你在一起,还问我你做的猪脚汤好不好吃?说和你一起逛超市,本来选猪脚是为了好好给你补补,没想到……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想,真得好好谢谢你了。你看,我用的是你最喜欢的方式。高兴吗?” “绾绾,你,你能不能听我解释?”雷鸣突然觉得嗓子眼发干、发紧,所有的话都那么难以出口。 “好啊,你说,我听。”江绾越来越平静。 “她,是喜欢我,我拒绝过,可是她一直都不肯放手。除了她经常找理由和我相处以外,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绾说:“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结了婚的还有小三扶正的先例,更何况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本身就存在各种可能性,大家多点选择多条路,本身无可厚非。” “绾绾,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雷鸣没有忽略江绾话中的嘲讽。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只要在通信部门认识有人查个号码并不是难事。”雷鸣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绾,“你怀疑是我告诉她的?” 江绾直视他:“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她让我转达给你的话:她不会放弃!” 雷鸣语塞,好一会儿,才说:“没有那个可能。” “怎么会没有呢?你们在一栋楼里上班,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她那么有魅力的一个人,再加上孤注一掷的勇气,天时地利人和,你要怎么避开?” “我已经说过不可能,难道你要让我辞职才肯相信?”雷鸣的眉头越皱越紧,话语中渐渐有了抵触情绪。 “你会吗?”江绾丝毫不惧,“如果我让你辞职,你会吗?” “绾绾,不要无理取闹。” 江绾简直要仰头大笑,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事情,上次雷鸣也用同样的四个字来概括她在这件事中所采取的态度。她到现在才发现,她和他相处的三年原来用这四个字就足以代替。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两人彼此各自想着心事,压抑着心情,才能不让场面再度失控。 “好吧,我承认刚开始我就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但是我怕你多想,所以不敢告诉你。我总想着时间一久,她就会对我失去兴趣和耐性。”雷鸣小心翼翼的措辞,唯恐一个不慎让两人再次陷入僵局,“我试着避开过她,但就像你说的那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机会让我们碰面。所以我除了拒绝,就只能拖,她一个女孩子我也怕伤了她的心。绾绾,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在这件事情中难道都是我的错吗?我对你至始至终都是真心的,我不相信你没有体会到。” “睡吧,我累了。”江绾当着雷鸣的面躺下,背对着他关上灯。 雷鸣怔怔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睡下。他把挨着床边的江绾拉扯到自己怀里,不顾她的挣扎揽住她:“不管怎样,你相信我一次。” 良久,雷鸣感觉到胸口微微有些湿意,随着江绾眼睫的抖动,也抖进他的心里。 ------------ 第二十五章 江绾终于发现,一直以来并不是她不在乎、不计较,而是她从来都怕斤斤算计之后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也许这就是现实中的爱情,你给我多少,我还你几分。 江绾伤透了心,她的伤心不仅仅是因为“第三者”已经“光明正大登门造访”,更多的是源自雷鸣的态度。什么叫“只能拖”呢?感情的事从来都是丁卯分明,不可能一碗水端平,雷鸣的不果断,只让江绾觉得他对此事还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本不想听信流言,可现在发现,她还是没有完全了解他。换句话讲,也是由于雷鸣的“擅离职守”,才导致“第三者”公然的“挑衅”。但她毕竟是爱他,脑海中显现的更多的是他们的快乐,也正因为爱,就比旁人多了那么几分的期待。 她曾经向所有熟识的人昭告他们的甜蜜,她也曾认为无论世事怎么变,她和他一定还是会携手终老。他亲手种下的果,现如今怎么能不等它成熟就扼杀? 都说爱情需要妥协,婚姻需要忍让,江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例外。 第二天早上,当雷鸣已经收拾妥当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绾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不由有些担忧,坐到她身边,轻轻对她说:“绾绾,头是不是还在疼?要不我帮你请个假?今天就不要去上班了。” 江绾说:“不用管我了,你忙你的去吧。” 雷鸣想了想,还是拿起外套,“那我先走了,早餐买的是你最喜欢的那家的豆浆和鸡蛋饼,待会儿记得起来吃,晚上下班后我给你电话。” 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听到江绾说:“这几天都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雷鸣愕然,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以为昨晚我们已经谈妥了,而我也解释的很清楚。” “不要用你的自以为是来评估所有人。” “绾绾,我搞不懂,你到底还需要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我自然都清楚,我也有脑子,用不着你来解释。” “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来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既然她能影响我们,那就不是外人。” “你……” “你走,让我安静一会儿。” 雷鸣还想说话,江绾已经把被子拉上头顶,用无声来表示自己的抗议和愤怒。雷鸣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江绾有其他的动静,他只有替她掩上房门,叹了口气,然后开门离开。 江绾伏在床上,听到他的脚步穿过客厅来到玄关,然后“砰”一声关上门,整个屋子都清净了,但是心还是像猫抓一般,她差点儿就有了追回他的冲动。 江绾翻了个身,这才意识到头还是晕沉沉的,估计昨晚睡着了都还在流泪,眼睛到现在都还烧得疼,她强撑着摸索到手机,跟主任请假。 “哎呀,小江啊,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是生病呢?身体还不如我们这些老人家。可要养好啦,别等到有工作任务的时候再病一次,就得不偿失咯。” 只因为有次编~辑部连夜加班赶稿,碰巧江绾发烧,刚开始还在硬撑,最后实在烧得头发蒙撑不住了,只好请假回家,剩下的工作就只有分配给其他同事。偏偏被主任一直记在心里,赶上谁请病假,就拿江绾说事儿。 江绾懒得理她的阴阳怪气,心中本就有股火,被她这么一刺激,索性说:“主任,医生告诉我说除了好好休息还要打两天点滴,那我就后天再上班了。” 不等对方反应,江绾啪一声合上手机,丢到一旁,扯过被子,继续睡回笼觉。 再清醒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耳边嗡嗡声不断,江绾努力睁开眼睛,才意识到是手机在震动。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没来上班?请假了没?主任的脸黑了一天呢。” “打你手机也不接,干嘛呢?还在生我气?” “要是生气就当面骂吧,别跟我搞什么冷战。” “到底怎么了?给我回个电话让我知道你没事。” 一条条全是静宜的短信,还有她的七八个未接电话。除此之外,江绾没有收到她殷切盼望的信息。 某些时候,爱情反而还不如友情来得可靠。江绾体会的到这一条条记录背后的关切和担忧。于是,她发信息约静宜下班后到扬州饭店吃晚饭。 见面后,静宜说:“我以为你要跟我绝交呢。” 江绾笑:“跟你绝交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掏心掏肺替我着想的人?”她停了停又接着说,“那天我的态度不好,也是太心急。你也知道我这人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就别往心里去了。” “你真是个白痴。”静宜托着下巴,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你是对的。”江绾声音平静,“其实都让你说中了,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静宜坐直身子,有些意外:“你是说,雷鸣真的……你们谈过了?” “没有什么好谈的,能谈什么?男人无非就是那老一套说辞:他是无辜的、他从来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一切都是他人的过错、请我一定相信他……想都不用想。” “绾绾,你是不是对雷鸣失望了?我听着怎么觉得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林溪给我打电话了。” 静宜瞪大眼睛:“真的是她?” 江绾点点头:“是我太大意,我没有想到她会从别处得到我的手机号码,继而直接向我宣战。她和雷鸣是在一次商务宴请上碰的面,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爱上了他,所以她放弃在国外所学的金融专业,专门考到海关部门,就为了能时时见到雷鸣。” “呵,通过她我才知道雷鸣原来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她说他看上去温文尔雅、彬彬有礼,骨子里却流露出太多的欲望,所以雷鸣不应该被我束缚,这辈子不能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只有她才能帮他打下事业江山,伴他左右。她自问自己的条件不差,偏偏雷鸣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她起初认为雷鸣是吊她胃口,最后才知道是因为我的存在,那一次送资料,就是她想看到我的托词。之后她还是不放弃,一次又一次想尽各种理由去见雷鸣,终于让她等到了,雷鸣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所以,她认为追根究底原因都在我身上,只要我愿意退出,雷鸣总归会回到她身边。” “这女人魔怔了。”静宜不可置信。 江绾看着南京路步行街上闪烁的霓虹灯,“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 静宜小心地问:“绾绾,雷鸣是不是真的对她另眼相待?” “我不知道。我不能单凭她说就判雷鸣死刑,但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原谅他我又心有不甘,如果不是他给她机会,如果最初的最初他就果断的快刀斩乱麻,事情又怎么会到如今的地步?她又怎么会纠缠不休?”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江绾沉默半晌,最终说:“我和他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冷静一下。” 真到了濒临分手的地步,静宜却丝毫没有了当初的言语无忌。 过了一会儿,江绾呵呵一笑:“嗨,怕什么?最坏的结果不就是雷鸣倒向林溪,我们分手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有那么一天,趁着还吊在青春的尾巴上,赶紧再找一个,最不济我还有你呀,无论我多惨,你总归会收留我的吧。” “绾绾,你是不是已经做最坏的打算了?” 江绾侧过脸笑:“静宜,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这么一本正紧我还真不习惯。” 静宜认真地看着她:“真要不痛快,就哭出来。” “有什么好哭的?至于么?” “需要酒吗?要不要去喝一杯?” 江绾终于不再强颜欢笑,“静宜,我要是真的哭了你就当没看见吧。” ------------ 第二十六章 沿着衡山路一直走,瞅着个顺眼的酒吧,江绾和静宜走了进去。 灯光昏暗,佛朗明哥音乐极尽妖娆,江绾摩挲着酒杯,倚着松软的座椅,感觉身体随之漂浮,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缠绵。 “再来一杯伏特加。”江绾已经有些口齿不清。 “喂,让你喝,没让你喝醉,你也给我适可而止。”静宜皱着眉头,对闻声前来的服务生说,“不需要了,谢谢。” “可是我很想喝。” “再喝我就没钱付账了。” 江绾笑,“我有,放心。再不济还可以刷卡吧。” 静宜瞥了江绾一眼,“行,你就可劲儿喝吧,喝醉了我就给雷鸣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可没那个力气把一个酒鬼弄回家。” 江绾气结,“你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静宜有些心软,“算了,算了,是我误交损友,反正你明天也不上班。一杯!就一杯,听见没有?” 江绾笑得迷离,“还是你对我最好。” 静宜帮她叫了杯长岛冰茶,江绾捏着杯子举起来,想了想,大声说道:“敬我那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来,干杯。” 周围的客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有些人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江绾把酒一口抿下,那酒顺着肠道冰凉凉地一路滑下,像极了伤心的味道,江绾几乎被这感觉刺激的麻痹了心脏。她的身子渐渐软下来,腿脚也不听使唤,想坐起却颓然倒回在软椅上。江绾趴在桌子上,肩头一耸一耸地抽动,“哎呀,晕了,晕了,真丢人。” 静宜还没来得及说话,江绾已经被一双手扶起,一个男人清朗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要喝酒?” 透过昏暗的灯光和酒吧浑浊不堪的空气,静宜看到一张俊逸而严肃的脸。 “你是谁?” 江绾抬起头,斜睨着眼睛:“嗨,帅哥,又见面了。” “绾绾,你认识他?” “这是易尚晓易大总监,人家是中创的营运总监,中创知道不?好大的官啊。”借着醉意,江绾肆无忌惮的调侃着易尚晓,她才不管有什么后果,现在她只想放肆的、无所顾忌的发泄。 江绾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不停地摇晃,身体里也像是有团火在熊熊燃烧,心里却似明镜一般。 “为什么喝酒?”易尚晓冷着脸询问。 “怪了,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什么道理?” “走。”易尚晓一手揽着江绾,另一只手抓起她的随身挎包准备出门。 “先生,这位小姐还没有埋单,您看……”服务生追过来。 易尚晓掏出几张粉色的钞票塞到服务生手里:“够吗?” “您稍等,找您钱。” “不用了。” 易尚晓和静宜扶着江绾往外走,江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哎,我还没给钱呢。” 静宜说:“易先生已经帮你付过账了。” 江绾嚷嚷:“早知道有人请客咱俩该多喝点儿。” 易尚晓看了她一眼,问:“为什么喝酒?” “你还有完没完了?我爱喝,我喜欢喝,不行吗?”江绾这一激动,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她赶忙推开二人,扶着路边的树就开始干呕,夜晚没吃什么东西,蹲在路边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倒是弄得眼泪汪汪。 静宜一下下抚着她的背:“真不该多嘴让你出来喝酒,都怪我。” 易尚晓双手抱臂,冷眼旁观:“想学人装潇洒,最好掂掂自己的斤两再说。” 静宜转过头,语气责怪:“易先生,不明就里说话还是注意点儿比较妥当,看您也是有分寸的人,失了身份就不好了。” 易尚晓嗤笑:“对于舍得糟蹋自己的人,我从来不知道客气怎么写。” 静宜恼火,还想说什么,被江绾抓住胳膊。她直起腰身,踉踉跄跄的回到车上坐好,冲车外的两人喊:“你们接茬吵,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说完,自顾自的闭上眼睛。 易尚晓重新发动车子,江绾说:“麻烦先送静宜回家,到长寿路常德路停,谢谢了。” 静宜握着她的手:“我先送你回去再说。” 江绾抚着额头:“傻呀,有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见易尚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笑嘻嘻的开玩笑,“你没喝酒吧?这阵子正抓酒后驾驶呢,可别把我们连累了。” 易尚晓平静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我自制的很,不劳费心。” 江绾讨了个没趣,见车正驶向普陀方向,也就不再说什么。 车停在静宜楼下,江绾说:“太晚了,明天还上班呢,早点儿睡。” 静宜下了车,俯身对易尚晓说:“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易尚晓勾起嘴角,点火起步,带着江绾渐行渐远。 江绾头晕的厉害,她摇下车窗抱着头**:“真要命。” 易尚晓觉得好笑:“感觉你不应该是那种为情自伤的人。” “谢谢夸奖。” “闹矛盾了?” 江绾垂下眼帘:“男人是不是都不懂得拒绝?尤其对自动送上门的?” 易尚晓侧头看了她一眼:“要听真话?” “你说,我受得了。” “是我的话,如果在没有遇到那个能一起走到终点的人之前,我并不排除暂时找一个人做做伴。当然,是在你请我愿的前提下。”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各取所需?” 易尚晓淡笑:“话虽然难听,但却一针见血。” “那你怎么判断她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呢?” “一辈子很长,我会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我的心。” “如果那个人已经有爱人了,怎么办?” “如果我已经确定她就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易尚晓淡淡地说,“我不排除采取强硬手段。每个人都有争取爱的权利,这本身并没有错。” 江绾沉默,就在易尚晓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小声地、喃喃地说了一句,“那我的爱又在哪里?” 听了易尚晓的一番话,江绾突然没了胜算,在男人的天空里,女人有时候只是一片随风而过的云,云可以有千万朵,而天空就只有那么一个。 “你们是否会分手?” 江绾捂住脸:“不知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江绾放下手,瞪他:“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幸灾乐祸?” 易尚晓笑:“其实我是想乘虚而入。” 江绾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虽然总觉得易尚晓让人捉摸不透,但不可否认他身上一直有种从容淡定的气质,那是令人心安的感觉。 车子停到江绾家楼下,江绾对易尚晓说:“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用客气。哎~~小心!” 易尚晓还未来得及出声警告,江绾已经推门下车,腿脚发软,一个站立不稳,几乎跌到地上。 易尚晓过来搂住她的肩膀:“酒劲还没过,动作那么快干吗?我送你上去。” 江绾深吸一口气,“不用,太晚了,你赶紧回家。” “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对醉鬼没兴趣。”这话太直白,却被他说的坦然。江绾无言以对,任他揽着自己进到电梯里。 到达江绾所住的楼层,电梯门“叮”一声滑开,出门转个弯,江绾顿时愣在原地。 ------------ 第二十七章 雷鸣靠在防盗门边,定是之前疲惫不堪,神情显得憔悴无力。 看到易尚晓,并且还揽着自己的女朋友,雷鸣的眼神顷刻间充满敌意,阴沉无比。 易尚晓不动声色地放开搭在江绾肩上的手,从容地向雷鸣点点头:“你好。”他并没有对此刻的情况做出解释,免得越弄越糟糕,而江绾总归会说明一切。 雷鸣勉强勾了勾嘴角:“你好。”若不是修养还在,只怕早已翻脸。 易尚晓对江绾说:“那我就回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江绾笑笑:“今晚谢谢了。” “再见。” 此时,走廊里就剩下无言以对的两个人。 江绾吸口气,站在门前在包里好不容易才找到钥匙,对着门孔却又半天插不进去。雷鸣夺过钥匙,熟练地转了几圈,门开了。 江绾越过雷鸣径自走进屋里,把包丢进沙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果汁就站在旁边大口喝了起来。 雷鸣在她身边一句话都不说。 江绾转身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今晚来是干什么,不过我这个时候很不舒服,只想早点儿睡觉。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帮忙把门带上,谢谢。” 雷鸣脸色煞白:“绾绾,我们一定要搞成这样么?” “我们怎么了?”江绾故作惊讶,“我觉得一切都好,是你心里有鬼吧?” “刚才送你回来的这个……男人,他是谁?” “一个朋友,太晚了,送我回家。仅此而已。” “他看你的眼神绝不是朋友那么简单,以后还是少跟他接触比较好。” “雷鸣!”江绾气急,忍了很久才没让自己的双手拍上旁边的桌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最没这个资格干涉和指责我。” “绾绾,”雷鸣的声音充满哀求,“能不能不要这样?有什么事情我们摊开来讲清楚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针锋相对呢?” “那好,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对林溪到底存着什么想法?” 雷鸣迟疑了半晌,看着江绾的眼睛,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 生平第一次,江绾整个人犹如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也是在她告白的时候我才知道,她进海关,确实跟我有关。我也是现在才明白,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我出差,她跟着;我加班,她守着;直到某一天我告诉她我和她不可能,她却极其认真地对我说:连试都不愿意试,怎么知道没有奇迹发生?” 江绾冷笑:“所以你就心软了?” “没有。”雷鸣摇头,“我说我有女朋友,她不信,以为是我为了拒绝她想出来的托词,于是那晚她给我打电话,问到我们所处的位置后,就赶了过来。我以为之后她就会放弃,但她却告诉我:接不接受是我的事,喜不喜欢则是她的事。对于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而言,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绾绾,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声色俱厉的警告?动之以情的规劝?无论哪种都会更加激起她的兴趣,作为同事,我只能和她就这样保持不咸不淡的距离,期望她能早点转移注意力。” 雷鸣垂下眼睑低声说道:“绾绾,瞒着你是我的错,但你不能因为一次无心之过就否定我的全部,这不公平。” “雷鸣,避重就轻好像不是你的作风。”江绾审视着他,“我不想知道你们认识的来龙去脉,这些话她比你更早的知会了我。我最后问你一句:对她,你存了什么心思?”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只要你一句话,我成全你们。”江绾有些疲惫,“我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能太把自个儿当回事。” “江绾,”雷鸣面色沉郁,咬着牙,“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你还要怎么样?死抓着不放有意思吗?还有你那个朋友――杨静宜!她在你面前怎么诽谤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宁愿听信谗言,也不愿意相信跟你朝夕相伴的人,太让我失望了。你还酗酒?多大点儿事至于吗?你一个女孩子跑到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想干什么?” 江绾抬起头,厨房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隔断洒在雷鸣的身上,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犀利的人,这还是曾经那个温柔地笑着叫她“绾绾”的男子吗? “今天我们都有些累,看来不太适合谈事情。你回去吧,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说。”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看样子你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绾绾,你这是在报复我?”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不堪。”江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大声地说,“你走,我今天不想看到你。你走!” 雷鸣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他是疯了才口不择言。可当他看到江绾被别的男人揽在怀中的时候,心中的怒火像是不受控制般在身体里到处流窜。 “绾绾,我……” “走!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 江绾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却还是挺直腰板,看着雷鸣一字一句地说:“雷鸣,我爱你,所以直到今天我还站在这里,不计任何代价陪着你走到现在,你可以不相信,但你不能诬蔑我对你的心。” 雷鸣心头大恸,缓缓伸出手想抹去江绾眼角晶莹的泪,江绾扭过头,双手握成拳:“我现在才知道,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猜忌。” 雷鸣垂下手,“我为刚才的那些混帐话道歉,不管怎样,我从没怀疑过你。” 江绾背过身去不说话。 雷鸣闭了闭眼,缓步走到玄关停下,微微侧头,“有的时候,男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很久以后,江绾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当初被背叛的崩溃,有的只是叹息和心恸。 雷鸣走后,江绾保持站立的姿势站了很久,直到小时候因为病痛而抽过骨髓的腰隐隐作痛才蹲下身去。 ------------ 第二十八章 “你好,哪位?”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是林溪。” 简短的一句话成功让江绾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停下打字的动作,有些痛恨自己的手为什么那么快,看都不看来电显就随手按下接听键。 “有事?”她皱起眉头,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起身来到茶水间。 静宜看着江绾面色沉郁地走了出去,不禁有些担忧。过了十分钟,她才跟着进了茶水间,看到江绾靠着墙,捏着手机发呆。 “怎么了?” 江绾抬起头,揉揉额角,苦笑着说:“林溪,她约我见面。” 静宜瞪大眼睛:“这女人就那么急不可待?她约你干吗?” 江绾摇摇头,“说具体的等见了面再谈。她能干什么?电视剧里的老套路了,无非是让我成全她和雷鸣呗。” “你答应了?”静宜气愤,“凭什么顺她意、如她愿?就不跟雷鸣分手,不仅不分还要比之前更好,气死她。” “就算我想,还要雷鸣配合才是。他的心已经不是完整的属于我了,那么我们做什么都是演戏。有意思么?”江绾看向窗外,回想以往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只感到一种酸楚在身体到处灼烧流窜,“哈,我也能过把戏瘾了,这算是正室和偏房的首次会战?” 江绾翻开手机,回拨过去:“你好,我是江绾。刚刚我看了下日程表,这几天都没有空闲的时间……对,双休也不行,我和朋友有约。改日吧,具体等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你……那就这样,再见。” “嘿,真有你的。”静宜特兴奋,“对,就应该这样,干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偏不顺她的心。你一个第三者还来劲了,公然出来叫板?一边候着,等姐姐我哪天高兴了再召见你。”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需要我陪你吗?万一你们一言不合吵起来怎么办?” 江绾嗤一声笑起来:“你当她是黑社会,还带打手、保镖的那种?放心,雷鸣还没弄到手,怎么着她都会做足面子,她没那么笨。” “有备无患。反正到时候你机灵点儿,看着情况不对,记着先保护自己。” “知道。咱出去吧,待这儿够久了,主任那脸又该拉得老长了。” 静宜想象着主任的脸拉得跟马似的模样,笑得浑身发抖:“确实。赶紧的,走走走。” --------------------- 这见面前的头筹算是江绾拔得,但她心中并没有任何兴奋可言,尽管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想见林溪,然而理智告诉她必须去,必须用实际行动来捍卫自己的爱情。 见面的当天,江绾并没有准时出现,只是背着包在街上缓步地逛着,悠闲自得,直到逛累了,才看看手机。离约定好的见面时间早已过了四十分钟,她这才走进与林溪约好的位于南京西路的俏江南中信泰富店。 江绾站在门口,停留了几秒钟。她习惯遇到事情给自己一个缓冲的余地。 有服务员走过来:“小姐,您好,请问几位?” “麻烦问一下:林溪林小姐订的位子在哪里?” “林小姐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跟着服务员绕过宽敞的大堂,顺着一条过道走到底,来到一个小隔间。暗黄的顶灯,紫红的软椅,安闲幽静,一种窃窃私语的隐蔽。 林溪坐在面朝门口的沙发上,看到江绾,她站起来很矜持地笑着:“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外人听来一定觉得这两人再熟悉不过。 江绾微微挑眉:还真不见外。 “哪能?林小姐的面子岂能不给?” “请问,现在需要点餐吗?”服务生低声问。 林溪示意将菜单给江绾:“我听说你喜欢吃辣,就擅自做主选了这个地方。不介意吧?” 听说?还能听谁说?林溪的一句话成功勾起江绾的怒意,她深吸一口气,一种不舒适的感觉在胸口环绕。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功课做得足够细致,将她的情况掌握的八九不离十。 江绾头都不抬,继续看菜单:“介意,因为这几天我上火。” 林溪也只是客气,显然没料到江绾会这么直白,她似乎有些吃惊,迟疑了几秒,对服务员说:“麻烦先上一扎柳橙汁。” “好的。” “等一等。”江绾叫住服务员,把选定的菜告诉她,等服务员都记下,她问林溪:“这些你都吃吗?” “我不挑食。”林溪看看江绾,一时摸不准她的想法。 “那好,就这些了。麻烦快一点。”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下去后,两个人沉默地坐着,江绾这才意识到,她们有多么的别扭和不协调。 再次见到林溪,江绾也不得不承认:真的是妖娆动人。长款的贴身白色针织衫衬得她盈盈纤腰,怎么看都是温婉贤良的样子。 “我,”林溪像是在思考开场白,“有些冒昧,真的不好意思。” 江绾看了一眼外面忙碌的服务员:怎么还不上菜?嘴上还不得不回答:“没什么,早晚的事情。” “雷鸣跟你提过我吗?” 江绾暗自冷笑,恋爱中的人智商真的不高。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怎么提?确切说,他应该提吗?” 林溪面色一僵,“确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落到如此境地。以前,我总是想我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他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出现在我生命中。我甚至幻想我们不期而遇,一见钟情,然后演绎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说到此,她淡淡地笑,“的确,现在确实是不期而遇了,也一见钟情了,可我又没有了直面的勇气,这种情况是我意料之外的,最开始我都接受不了。” 沉默一会儿,她接着说:“跟他相处的越久,我越明白,感觉都是与生俱来的,怎么都磨灭不了。也许你会说我不知廉耻,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他!” “不管他爱不爱你?”江绾抢断她的话。 林溪摇头:“在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就教导我:如果真的舍不得、放不下,那就努力得到。江小姐,我没有跟你叫板的意思,出于对你的尊重,我想,我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 这真是一个聪慧灵气的女子。她没有急着掀开自己的底牌,而是把结果阐明,把问题再丢回去让你来烦恼、选择。 江绾有些好笑地问:“林小姐,我不明白,以你的条件应该不难找到意中人,为什么你的嗜好如此的......与众不同?” 林溪不理会她的嘲讽:“感情的事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了的,有的时候抛开理性我想会更幸福些。” 林溪的思想活动全部化为江绾脸上一个了然的笑意:“让我也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如果你爱他,大可以不择手段地把他抢过去,只要他不排斥、不厌恶,我想你就已经有了一半胜算。不论你用何种方法,只要雷鸣能够接纳你,就是你的成功。你知会我是什么意思呢?又有什么用?我并没有阻止你们的往来,无论是明面上亦或是私下,这不是我的作风,你大可以放心。其次,不管雷鸣目前爱不爱你,不可否认,因为你的出现,我们之间有过太多次的争吵,鸿沟已经出现,无论再怎么弥补,它总是存在着。这一点上,你赢了。” 林溪叹口气,“可他心里一直都是你,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杀的。”这时,服务员过来上菜,林溪立刻保持沉默。 原来你还是有点自尊的,也知道这是个容易给外人制造消遣的话题。江绾了然,把玩着手中的餐具,淡淡一笑,“就算是这样,你不也追的带劲儿?” 林溪有些讪讪的,服务员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江绾故作惊讶,“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对,甘之如饴。” 林溪脸色陡然一变,服务员也意识到这种场合不适合久待,利落地上完菜,打声招呼就赶紧走了出去。 江绾捏着橙汁杯,往后一靠,“林小姐,我刚还想夸你聪明,怎么一会儿时间就沉不住气了?问题也跟你分析的很清楚,你要努力的对象是雷鸣,不是我。虽然我说过不阻止你们的来往,但目前你要搞清楚,你,”江绾撇了她一眼,“只不过是后来居上的第三者。”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再明了不过。林溪的脸色完全可以跟霓虹灯媲美,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有愤怒的拍桌而起已算是涵养到家。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江绾依旧坦然,夹了一筷子鱼片不紧不慢地放到碗里,“我是不是应该鼓励你再接再厉?” 没料想江绾虽然语气温和,却犀利阴沉。 林溪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开口: “不管怎样,雷鸣一直对你恋恋不舍,他根本忘不了你。所以,也希望看在他对你如此真心的份上,就不要跟他闹别扭了。他心情一直不好,这段时间恰好又接了一个大案子,再这么下去,影响到工作就得不偿失了。” 江绾把杯子放到桌上,力度之大,让服务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过来。江绾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林小姐,你犯了个严重的逻辑错误。其一,不是我跟他闹别扭,而是因为你的出现,让我和他之间出现了矛盾,至始至终你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其二,我刚刚给你的信息是不是让你有了错觉?认为我会对你们的一切互动无动于衷?你就此有了胜算?请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不要用稳操胜券的语气对我耳提面命。我可能要提醒你:目前为止,我还是他的女朋友。” 林溪碰了钉子,不得不收敛,“你和我不一样,在后面紧紧跟随的那个永远是最累的。请体谅我这种心情。” 不出半小时,林溪已对自己两次道歉认错,不明就里的说不定还以为她是个张牙舞爪的泼妇。话谈到此,已再没有谈下去的必要,江绾深吸一口气,“有一点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对你,我没有兴趣;对雷鸣,我不会放手。我不想再知道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无论你玩什么把戏。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本事让雷鸣对你俯首称臣,到了那一天,请告诉我,我再祝福你们。” “服务员~~”不给林溪反应的机会,江绾扬声喊道,“结账。” 林溪阻止:“我来。” 江绾挡下她要拿过账单的手:“我不习惯吃这种颇具用心的饭。所以,还是我来。” 江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溪,突然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意,想想自己貌似占了不少便宜,对人家一个妙龄女子一口一个“第三者”,一会儿一个“抢人男友”,逼得人家无处躲藏,楚楚可怜,估计男人看见了都会让自己适合而至吧?想到此,江绾对林溪俯身一笑:“我就不跟你道别了,希望我们永不再见。” 江绾走了,她不知道林溪在她身后把她放在桌上的账单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在地上。 ------------ 第二十九章 站在往下一层的自动扶梯上,江绾感到莫名的无力。 表面看,虽然自己更胜一筹,言语间咄咄逼人,可实际上,林溪哪怕一句话不说,光是杵在那儿,就足够让她闹心了。更何况,她至始至终都用一种自家人的口吻来叙述她的心路历程,虽然依旧温柔娇媚,但在江绾听来犹如一条蛇,慢慢地缠缠绕绕到胸口,让人不得呼吸,乃至最后窒息而亡。 她和雷鸣吵架的那天晚上,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就那么生雷鸣的气,如若雷鸣能再强势些,认错的态度再低些,甚至不顾她的反感把她搂在怀中柔柔地哄着,估计她也就顺水推舟地原谅他了。 这么些天,雷鸣不是没有找过她来乞求她的谅解。电话、蹲守,所有缠人的招数让江绾几近缴械投降,可这一切的努力都在江绾接到林溪电话的那一刻起消失殆尽。 她知道雷鸣对林溪这一举措并不知情,他是那么聪明、心性谨慎的一个人,定不会让林溪来破坏自己的求和大计。可人有失手、马有失前蹄的时候,那些旁枝末节又哪是他掌控的了的?饶是如此,江绾还是想狠狠地咒骂他:是谁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 今天和林溪的碰面,凭她的观察和直觉,她相信林溪是真的爱雷鸣,是那种可以不计一切的爱,就像林溪说的,感情的事永远不是理智所能控制。江绾有些沮丧,既然如此,那谁对谁错又如何分得清楚? “江绾,你等一下。”耳畔传来林溪的叫喊。 江绾下到一楼,站在宽敞的走道里,“还有事?” 林溪有些娇喘地小跑到她面前:“对不起,我还有些话没有说完。”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不是我们,是关于雷鸣。” 江绾微微一挑眉:“他有什么事情自然会告诉我,用得着你来传话?” “雷鸣有麻烦了。”林溪表情凝重,“他最近出事了。” 一家民营企业从俄罗斯先后引进几批监测仪器,因价值高昂,且这批仪器是核电站所需,上头特别交代要严格查验、选查,直至毫无差错才能放行,雷鸣是此次业务的主要负责人。 核电站事关国家项目,民生大计,不能有半点闪失,每次的到关、查验、转关任何一步雷鸣均亲力亲为,不敢懈怠。就在不久前,两批货分四个集装箱先后到关,雷鸣和现场业务三处的同事一起将第一批货注册登记并查验完毕,当时得到通知,这批货需要立即转关运往核电站所在地,下属拿着货物的登记编码来找雷鸣核实,恰逢下班,大概有急事,雷鸣匆匆看了眼就授意放行。 问题就出在这里,新来的下属业务不熟,做事马虎,竟将两批货的批号编码搞混,放行的恰恰是没检查的那批,如若放行的机器没有差错还好,到站后照样可以进行核查,偏偏这两批货不是运到同一个地方的。按雷鸣以往的细致,一定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个纰漏,那天也不知怎么了,连他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下属虽办事不利,但最后决策者毕竟是雷鸣这个负责人,理所当然他负主要责任。 事情可大可小,且放行不久,按道理说可以不动声色追回,偏被有心人连夜上报给分管监管通关处的副关长,甚至举报雷鸣和地方政府部门来往甚密的消息。这种事情捂着的时候还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现在有人刻意要将此事闹大,借题发挥,恰巧海关方面这段时间正在就通关方式、监管模式、操作规程等进行项目改革,办公室下发通知:监督海关各单位综合政务。风口浪尖上,雷鸣的篓子算是捅大了。 江绾目瞪口呆,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事情能不能解决?” 林溪摇摇头:“上级领导还在研究,消息没公布,谁也不清楚。” “他,他会有事吗?” “他的仕途肯定受到影响,降职或是调离都不是我想见的,想必你也一样。” 江绾沉默,就在不久前吗?是挂断雷鸣电话的那天,还是在公司门口她绕过雷鸣径自离去的那天?和雷鸣在一起三年,按说已是再亲密不过的人,可她对他的世界还是懵懂到一无所知,雷鸣不提,她也不会问,就算问了她也不明白,索性她就很少打听甚至不打听。现在她知道了,也明白了他之前说的话:“身在江湖,就要遵守江湖规则……我们都要生存”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世界突然向她敞开却是以这种惊心动魄的方式。来往甚密?难不成他还徇私情?贪污受贿?江绾怎么想不通,这些恶劣的事件怎么能跟雷鸣牵扯上。 林溪看她有些恍惚,接着说:“如果上头真有重量级人物暗中帮他,要过这一关并不是不可能,事情说不准就能不了了之。” “你怎么知道?”江绾突然发问。 “什么?” “你怎么知道上头会有人帮他?你刚刚不还说消息没公布?”江绾直视林溪,“你就是这个人!” 林溪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明白,继而挑明,“没错。我可以帮他,我会尽全力帮他解决。” “之前你没有说,现在告诉我难不成是想利用此事要挟我离开他?” “你真的很聪明,雷鸣没有看错人。”林溪微微笑着,“要挟不要挟随你怎么想,我无所谓。雷鸣现在正值琐事缠身,我不想因为一己之私增加他的负担让他更加烦恼,所以我们之间的战争目前没必要,你也不用戒备。” 江绾不耐烦了:“那你浪费口舌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我只不过要你知道,我爱他,我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所有让他纠结、烦心的我都会帮他化解,包括你,我不想让他那么辛苦,所以我才会让你不要再和他闹了,他已经够倒霉的了,一切等这件事情解决后再谈也不迟,哪怕你想让我消失在你们眼前。”林溪说这些的时候,神情一直是柔和的,连眼神都充满了苦口婆心的企盼。江绾打量着她,这一刻,她相信林溪对雷鸣的心,如同她自己一样,献出所有只求心爱的人快乐、平安。 林溪将提在手上的包背在肩上:“我没有对你耳提面命的意思,只是你一直不见他,我才迫不得已跟你说了那些让你反感的话,处在我这个位置,怎么做都会两面不是人。”林溪自嘲,“他这段时间情绪真的很低落,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你去看看他吧,哪怕你跟他只说一句话,我想他都会开心很久。再见。” 江绾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有着秀丽端庄面孔的女人,为了爱,她真的就能退让到如此地步?还是说自己的爱与她的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下垂的双手不禁捏紧。 ------------ 第三十章 林溪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再不走的话,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捂住嘴稳定下情绪,林溪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拨通:“刘秘书,我爸爸在吗……在开会?什么事情知不知道?……不用,他那么忙不要打扰他,还麻烦你转告我爸爸,就说下班后早点回家,我有事跟他说。” 雷鸣,我这么对你,你可有记住我的一点点好? ――――――――――― 林母参加朋友的喜宴还没有回来,林溪一个人在家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不一会儿就听见车子由远及近缓缓驶来,林国安刚一进门,她就从沙发上扑过去,殷勤地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爸,你回来了。” “你这孩子,小刘不是跟你说过我在开会吗?你还左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的催他,你弄得人家一听电话响就跟见了鬼似的。” “你也太夸张了,我要是不催他,保不准他又给你安排什么饭局,那我要到什么才能见到你啊?我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林溪故作正经上下左右地打量林国安,“您虽然还是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不减当年,身材也不像一般的中年人走了形,但是岁月不饶人,咱要防患于未然,杜绝一切可能性的发生。” 林国安忍俊不禁,捏了捏林溪的鼻子,“你呀,少给我找借口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 “有花花肠子的那是我哥,我多关心您啊,天天跟您请安,比北京时间还准,您再看他,叛逆的跟野马似的,都多久没着家了?” “你哥是男孩子,再说他不是忙嘛,你这做妹妹的也不知道去看看他,关心关心。” 林溪撇嘴,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偏心,从小你们就偏心眼。” “说吧,火急火燎的把我叫回来,到底什么事?”林国安坐到她身边,打趣,“可别告诉我说要给我带回来个女婿。” “我哥都一把年纪了,也没见他带个女的回来,干嘛老是瞧我笑话?就因为我大学谈过一次恋爱?” “好了,好了,不要打岔。” “爸,”林溪有点儿尴尬,随即又笑起来,“长这么大我可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地跟你谈事情,你可得认真听。” “嗯,嗯,认真得很,说吧。” “那个,核电站的事情,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本在闭目养神的林国安睁开眼,看看旁边一脸期待的女儿,“你关心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你们部门的事。” “这不是太轰动吗?不光是我们,像是法规处、审单处、技术处、现场业务三处的同事们都知道了。我听说乔叔叔很生气?核电站的项目已经列为国家重点了对吧,这个事儿他是再三交代过的,结果还出了岔子,那岂不是他跟上头也不好交差?” “没那么严重,”林国安解开制服的扣子,捶了捶肩膀,林溪了然,赶紧站到他背后帮他轻柔地捏了起来。林国安舒服地跟着她的节奏一晃一晃的,“查验的负责人还算是机灵,得到消息就立即通知了核电站方面,在路上就把机器截了回来。你乔叔也跟对方做了解释,毕竟出了事还是要给人家一个说法的。” “那,那个负责人岂不是倒霉了?他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会不会开除?” “不至于,毕竟还没造成太大损失嘛。不过,内部肯定要写检查,通报批评、记过,至于降职还是调离,那就是你乔叔的管辖范围了,我不好插手。”林国安扭过头,乐呵呵地对林溪说,“丫头,我这内幕跟你透露的还满意不?” 林溪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爸,能不能,能不能你跟乔叔打个商量,不要动那个人?我是说动可以,不要大动,行不行?” 林国安皱起眉头:“哪个人?这次出事的那个?你跟他很熟?” “算是吧,见过几面,觉得人还不错。” “丫头,”林国安把林溪拽到自己面前,“我看不是吧,再好的朋友你都没说过情,现在会为了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就开这么大口?你老实跟我说,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林溪踌躇了很久,觉得再不说就过不了关了,“我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很有上进心,而且很优秀,不帮一把心里过意不去。” “优秀又有上进心的人海关里多得是。” “爸~~”林溪急了,“他不一样。” 林国安觉得有趣:“哦?怎么个不一样?他比人家多长个脑袋?” 林溪觉得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她真得忍不住了:“我喜欢他。”说完,赌气似的坐到地板上,抠着自己的拖鞋。 林国安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女儿他还不了解?今天的举动太过反常,早就脱离了她平时的作风,她和那人的关系如果不是太铁,就是暗生情愫。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 “他叫什么?多大年纪?” 林溪燃起了希望:“雷鸣,今年29。爸,你是没见过他,见了你也会欣赏的。” “丫头,咱们先撇开你对他的情意不谈,爸爸不是不帮,而是不想开这个先例。我跟你乔叔一旦开了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还怎么主持工作?下面的人又会怎么看你乔叔和我?先不说核电站的事情,有人举报他和地方政府部门的有关人员来往甚密你知不知道?中央下达反腐倡廉命令,总署通知各关严肃党风党纪,这段时间正狠抓政务,你让你爸在这个紧要关头来自打耳光?” “那是别人陷害他。再说了,您是关长,乔叔只是副职,有些事情还不是要看您的面子?”林溪激动了,开始口不择言。 “住口!你是小孩子吗?”林国安沉下脸,“把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儿也不知道轻重。” 林溪起身来到林国安面前,抓住他的手,“爸,你没见过他你不了解,雷鸣这个人有理想,有抱负,工作兢兢业业,为人处世精明干练,除了这次的事儿,从未有半点差错。你也可以去稍微打听一下他们部门对他的看法,他要真不是个人才,乔叔之前还提升他干吗?且不说他无关系无背景,年纪轻轻就干到这一步,单说他在工作中为国家挽回了那么多损失,你们也该怜惜一下自己人吧?你刚才也说过了事情不严重,而且是内部处理,那就再做得紧密些又有什么关系?人家一大好青年,有着美好的前景,真要因为这么一下子给打压下去了,今后还怎么振作的起来?关里的人又会怎么看他?再说,你刚说的是‘不想’开先例,并不是不能!既然有转圜的余地,为什么不做?” “那他要是真的徇私枉法,贪污受贿呢?” “你们查了再做定论也不迟。” “如果是真的,你准备怎么办?还是决定要帮他到底?”林国安紧接着追问。 吼了一通,林溪也平静了,她态度坚决,声音坚定:“那就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人。他是升是调、是走是留,都与我无关。” ------------ 第三十一章 林国安不禁有一丝动容,孩子大了,有思想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终日缠着他要娃娃的小丫头了。 林国安有两个孩子,儿子林豫从小到大都是无惧无畏,敢说敢做的性格。当年他们一家还在北京,林豫从四中毕业后,没有通过关系就考上B大,这很是让林国安得意了一阵,之后他想让林豫再到R大修个MPA的学位,为今后的仕途做准备,结果林豫一毕业就去找工作,没几年辞职不干,自己和人合资开了家科技公司,如今做得是风生水起。林国安也就不再过问,男孩子的事业还是自己掌握比较好。 女儿林溪,天真烂漫,虽然有些爱撒娇粘人,但都是小时候的事情,这并不影响她成长为一个有主见的大家闺秀。林溪成绩不差,林国安想,女孩子嘛就不要从政了,如果能跟她哥进一个学校,毕业后的出路自然也不用担忧。结果林溪反而要出国深造,说是见世面,开拓自己的世界。林国安并不是迂腐之人,要出去就让她出去好了,吃点苦受点罪对她也是个锻炼。 回国后有段时间,林溪没有找工作,林国安想,先让她休息休息再说,工作还能跑了不成?出去那么多年,估计好多叔叔阿姨都认不得她了,所以适逢恰当的饭局,林国安就带林溪出席,也算是替她建立点儿人脉关系。彼时,林国安已调任为上海海关关长一职。 有次聚会回来,林溪对林国安说:“爸,让我进你们海关吧。” 林国安很惊讶:“你不是说机关太沉闷,太过复杂?不想蹚浑水?” 林溪像是陷入回想:“我忽然觉得人生要有一个目标,朝着这个目标不断迈进,直到一举攻破拿下,那种感觉才畅快。” 之后,林溪参加了海关招考,所幸成绩不差,林国安稍稍打个招呼,把她安在上海海关对外宣传办公室。 就此,两个孩子完全反了过来,让林国安哭笑不得了好一阵。 林国安从回忆中走出,结合林溪进海关的时间和她刚才的举措,终于明白,这次,女儿是动真格的了。 “丫头,我可以去跟你乔叔说说,帮你试试看,不管成功不成功之后我都将不再插手。”看到林溪欣喜的表情,林国安笑了,“不过,你总该把人带来让我见见不是?当事人都不知道感恩,那咱这忙也帮的太窝囊了点儿。” “我去跟他说,我一定跟他说,让他来见您。”林溪激动的几乎有些失控,一把抱住林国安,“爸,我太爱你了。” “话说,我对这个雷鸣是越来越期待了,是怎么样一个人令我女儿能痴迷到如此地步?” “爸~~”林溪不好意思,扯着林国安的袖子晃,接着她又想到什么,“爸,你这一招见估计会把人吓得够呛,所以到时候可千万不要质问他啊,要平和点儿,把你的亲民气质拿出来。” “哟,这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林国安哈哈大笑,“要不你给他打电话?” “爸,哪有你这样的,尽瞧孩子的笑话。” “哈哈哈……” 这厢,江绾与林溪分手之后,在路上盲目地走着,尝试消化这个令她惊慌失措的消息。 她给雷鸣打电话,也不知是没电了还是真的打击大了,雷鸣的手机关机;她想着就这么去他家,走进地铁站后又退了出来,雷鸣的性子她太了解,面子永远是他最重要的防身工具之一。那现在该怎么办?江绾咬着嘴唇,把自己认识的人都在大脑里依次过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和政界沾边的。她闭上眼睛仰起头,任阳光刺射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低下头,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好一会儿才恢复。 她突然很羡慕林溪,能爱得如此洒脱、恣意、潇洒,她已经觉得自己活得够光彩了,原来还有人比她更耀眼。 如果之前她还不把林溪当回事,那么现在,不得不说,此时的江绾,慌了。 江绾使劲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晃掉,她拿出手机,要打给静宜,跟她说自己没事,免得她担心。正找着号码,一个名字突然跳进她眼里。对了,自己怎么就忘记还有这个人呢,行与不行,总要试了才知道。 江绾暂时把静宜抛之脑后,拨通了这个人的电话。 易尚晓正在松江检查新一期工程的进度,看到江绾来电时感到很意外,继而又有些小惊喜,他走进临时搭建的工棚,按下接听键:“今天太阳出得这么好,我们的施工也很顺,看来都知道我有喜事啊。” 喜事?江绾一愣,“什么?什么喜事?” “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早知道我该去灵隐寺拜拜,感谢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他们终于开眼了。”易尚晓靠在墙边,手插在口袋里,叠起两条长腿。 江绾没时间领略他的幽默,也没那个耐性:“以后你再去拜吧,现在我倒是想拜拜你这尊菩萨。” “哦?” “你今晚有空吗?咱们见面谈?” 易尚晓看看表:“我还在松江工地检查,待会儿需要和工程师讨论下方案才能走。你现在在哪里?” “中信泰富附近。” “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内我争取赶过去。事情急吗?能不能等?” “好的,没问题,我等你。谢谢。” 因着“我等你”三个字,易尚晓的嘴角再次勾起,“你怎么老是跟我说谢谢?这次就算了,下次拿点儿实质性的东西来表示。” 易尚晓爽朗洒脱的笑从听筒里传来,让江绾狂躁不安的心安抚下来,心情也逐渐转为平静。 ------------ 第三十二章 逛街是没兴致了,江绾站在中信泰富楼下向四周看了看,想找个坐的地儿来熬过接下来漫长的三小时。瞅到靠近陕西北路路口的那面正好有家星巴克,虽然自己不喜欢,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勉为其难。如咖啡般的装修格调让江绾本就沉闷的心情更加压抑,索性她干脆坐到外面。 也不知道刚跟店员说了自己要什么,江绾也不想管了,她只是让这周围车辆川流不息的嘈杂声把自己淹没,好暂时不去胡思乱想。 林溪刚刚的一番话,让她大脑呈空白状态,千头万绪一团乱麻,知道有问题,却不知从何抓起那根线,无论深吸多少口气都无法摆脱身体的无力状态。想哭,胸口像被塞进千斤重的大石头,怎样都流不出眼泪;想笑,脸颊犹如被打了肉毒素,面皮僵硬,根本扯不开嘴。 所以,易尚晓开车绕过来找人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坐在路边的那个身影,落寞孤寂,单薄无力,先前亢奋的精神头儿早就被瞬间抽走。 他看到有服务生过来弯腰跟她说着什么,大概是续杯或是点餐之类,她也是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摆手摇头。 易尚晓微微皱眉,她到底怎么了?可是因为雷鸣? 把车停在中信泰富楼下的地下停车场,他缓步走向江绾,远远看到她无意识的翻着一本杂志,翻了几页又合上,接着把书丢进包里。 “看什么呢?”他从她左侧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 “这么早?”江绾看看手机时间,“不是说要三个小时?这俩小时才过几分钟呢,松江那么远,你没闯红灯吧?别让人家警察叔叔为难。” 易尚晓瞧着她,勾起嘴角:“还知道开玩笑,看来问题不大。” 江绾也笑了起来:“自我调节呗,不然就得憋死,肯定挺不到你来。” 易尚晓顺手拨开她没有拉上拉链的包,看到杂志的一角,“什么书?” “《时尚》。坐着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就在书报亭买了本。有兴趣?要不借你带回去好好研究?” “还是算了,跟我的世界严重不搭。”易尚晓夸张地用手挡住,有车辆在一旁按喇叭,他皱眉,“换个地方吧,太吵。” 江绾起身,拿起外套和背包:“去哪里?” “恒隆五楼的那个餐厅估计订不到位置了,”易尚晓环视了一圈,“就这儿吧。” 又是中信泰富?江绾哭笑不得,自己跟这里还真是有缘。 “你不喜欢?那咱们去别的地方?”易尚晓看江绾若有所思的表情,和她商量。 江绾摇头,“不用,我只是因为中午在这里进行了一场颇费心神的战斗,所以有些感触。只要不去俏江南,其余随你,我请客。” “哟,天赐良机。”易尚晓故作惊讶,摸着下巴,像是想了很久才说:“那就金钱豹得了。你可是第一次约我,怎么着也得请我吃顿好的。” “行,没问题。”江绾笑了,“你可得敞开了吃,别给我装斯文。” 此时才五点刚过,里面差不多已经满座,没有提前预定,最后只余了门口靠窗的座位。 “行吗?”江绾问易尚晓。 “算了,就这儿了。”易尚晓挥挥手示意服务员下去,他脱掉外套,随手把衣服搭在椅背上,没有落座,“你先坐,我去拿些吃的。有忌口的吗?” 江绾摇摇头,易尚晓笑了下就走开了。 江绾把手机拿出来,再次拨通雷鸣的电话,还是关机。怎么回事?江绾有点儿蒙,这是什么状况?难不成自己前段时间“不见人”的行为太过火,雷鸣生气了? 手机在手中转来转去,被她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来来回回,开合盖的滴滴声不断回响。江绾几乎想起身走人了,这一天过得太混沌,她都搞不清楚是清醒着还是犹在梦中。 易尚晓端着两个盘子回来,又逮到江绾愣神发呆,这次眼中明显有着无奈和哀伤。他在原地停留几秒才走过去,把吃食放到桌上:“我拿了甜虾、鱿鱼,你们女生是不是都爱吃天妇罗?那,在这儿。还有鱼翅汤,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儿,赶紧喝了补补。另外叫了羊排,还在做,等会儿送来。还想吃什么?” “哦,暂时不用了。”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江绾也只是嘴角微微勾了勾就又恢复原样。 易尚晓伸出根手指,敲了敲桌子:“哎,哎,不带这样的啊,你这做东的怎么这副嘴脸给客人?我要跟你一样,客户都流失殆尽了。” “我今天找你,主要是有事儿想请你帮忙。”江绾也不绕弯了,开门见山。 易尚晓毫不吃惊,夹起一块鱿鱼放嘴里慢慢地嚼着:“你说。” 江绾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尽量简明扼要、轻描淡写,仿佛这样易尚晓就不会觉得有多么困难和难办似的。 “你跟雷鸣闹矛盾了?” “嗯?”江绾一怔,眼神四处游离,“没什么,就是拌了几句嘴。” 易尚晓笑:“先不还跟我说今天中午在这里‘进行了一场颇费心神的战斗’?这么快就翻脸不认帐了?之前我送你回家的那次,”他虚指了下江绾的脸,“再加上这次的脸色,说没事儿谁信?” 江绾感到局促,目光闪躲,不知道落到哪里合适,不过很快恢复常态:“你猜对了,我们是闹翻了,都快分手了。” 易尚晓挑眉,这次是真的觉得意外:“这么严重?不会吧?”他指向自己,“就因为上次我送你回家?” ------------ 第三十三章 “不是。雷鸣,雷鸣……”江绾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说他出轨吗?貌似一直都是林溪追着他跑;说他深情依旧?他又确实给了林溪“我无所谓,来追我吧”这样的信息。那他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江绾糊涂了。 “有人喜欢他,他虽然告诉了那人我的存在,但是并没有明确拒绝。现在人家找上门来,跟我直接挑明了,雷鸣出事也是她告诉我的。”想了想,江绾决定就事论事。 “那女生跟他一个单位?” “嗯。” “难怪。”易尚晓做了个了然的表情,继而他又用手涂抹着桌子上的水渍,像是在考虑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跟他分手?” 被这么直接的质问把江绾吓一跳:“目前我想尽快帮他解决他所面临的困境。至于分手与否,也该是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考虑的。” “恕我直言,可能话有些不中听,你不要介意。就男人的角度来看,雷鸣的心多半已经不在你身上了。” 江绾苦笑,并没有发怒,“你是在告诉我所托非人?让我承认和他以前的种种都是个大笑话?不好意思,我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易尚晓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进退,雷鸣再怎么可恶,碰到这种情况,以他所了解的江绾的性格,决计会放下一切与雷鸣重修旧好。他会让她正视雷鸣与她已不可能的问题,但不是现在。他有那个耐心,一招制敌,出则必胜。 “我们公司有进出口业务,或多或少我了解一些,在机器这件事情上,雷鸣的问题不大,我想我能帮上忙。现在的重点已由懈怠变为渎职,我想这才是最主要的。他平时跟哪些人来往,你知道吗?” 江绾摇头:“我不过问他的交际。” 易尚晓说:“我是不是该说你这个女友当得非常称职?我怎么就求不来你这样的?” 话中有话、似真似假,江绾决定忽略掉嘲讽的部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干这种作茧自缚的蠢事。退一万步讲,哪怕他真的有那个……那个方面的嫌疑,以他的精明也绝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易尚晓好笑:“那他现在就已经被人给抓住了。空穴来风这都是虚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照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江绾被搅得脑子一团浆糊。 “如果真的是有心人造谣生事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他真的有那个倾向,应该知道跟政府那边有联系的相关人员提前打声招呼,我想雷鸣交往的人并不只是小喽啰,那些人能爬到现在的位置都有一套自我保护能力。况且政界的水深,牵一发动全身,不是身居高位者,没有踩到底线,没人管你下面会如何蹦跶。雷鸣再傻,这点儿道理肯定懂。”易尚晓帮江绾简要地分析了一番,“所以,举报他的人估计只是得到一点点的消息,借此大做文章,也是赌一把,看是不是能扯出点儿蛛丝马迹,不足为惧。不用担心。” 江绾还是有些心惊胆战:“我明白,不过我也知道这里面讲求个利益均衡,一旦打破,雷鸣会不会是那个被抛弃的棋子?” 易尚晓深邃的眼睛透出的目光绵长悠远:“既然走到了一起,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随后,他忽然又笑了,“嗨,看我们都在说些什么?搞得雷鸣像是已经被定性了一样。” 相处这么久,雷鸣的某些特质江绾还算是看得比较透彻。他做事向来都只奔着一个目标,那就是把自己修炼的更优秀更强大,走得更高更远,所以事业是雷鸣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占绝大部分。江绾最开始也确实因为他奋发上进才一点点被他所吸引。江绾觉得,雷鸣无比坚韧的毅力,构成了他独特的个人魅力。 她欣赏为了事业而拼搏的男性,却没有想到有那么一天,会栽在自己一向认同的道路上。 彼时,江绾稍稍松了口气:“也就是说,雷鸣只需‘小心’就可以度过难关?” 易尚晓微笑:“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处理才稳妥。” “那咱们也不能放手不管啊?多条路多道保险,总归是没错的。” “我又没说不管。”易尚晓一派淡定从容的姿态,“你大可以放心的好好吃顿饭,祭奠下五脏六腑,你不觉得很对不起它们?” 被他这么一说,江绾还真觉得饿了:“是啊,钱都花了,自然要吃个够讨个本回来。” 易尚晓故意鄙视她:“俗,真俗,特俗。” 江绾呵呵笑着,终于动了今天的第一筷。 “嗯,这个甜虾好吃,你还蛮会挑的。”她冲他笑得真诚。 趁着她低头吃得正欢,易尚晓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她身后的不远处是盏橙色顶灯,打过来的光在她头顶描出一圈光晕,都能看到脸颊浅浅的绒毛,更显得皮肤柔软光滑。 易尚晓感到一阵燥热,抑制住自己强烈伸手抚摸的欲望,稍稍挪动了下位置,扭头看向侧前方的舞台,平息一下逐渐加剧的呼吸。 ------------ 第三十四章 舞台上,一个身形纤长的女子在柔柔地吟唱: Passion is sweet(激情令人幸福) Love makes weak(爱情令人脆弱) You said you cherished freedom so(你曾说过自由至上) You refuse to let it go(因此你不愿被束缚) …… Oh when the night falls(噢,当夜幕降临) And your all alone(你孤身一人) In your deepest sleep what(在你沉睡之时) Are you dreaming of(你梦见了什么) …… Oh the thought keep spinning in my head(对你的思念挥之不去) Can we drop this masquerade(我们可否坦诚相对) I can't predict where it ends(纵使结局无法预料) If you're the rock I'll crush against(我仍旧甘愿飞蛾扑火) ...... 江绾听得几近痴迷,盯着台上的演唱者眼睛眨都不带眨。 易尚晓瞄一眼上面,再看看江绾:“又是你喜欢的?” “嗯,Maria Arredondo的burning。我不知道别人听是什么感觉,我每次听每次都觉得有股淡淡的忧伤环绕其中,嗨,说不上来,就是难过。”江绾收回思绪,眼神也从台上挪回桌前。 “你会不会也如歌词唱的那样—飞蛾扑火?” “我?”江绾瞪大眼睛,微微笑,“我一向都自诩理智,这种事情貌似不符合我的风格。” 易尚晓还未来得及表态,江绾搅着碗里的鱼翅,小声的喃喃自语,“真要扑过去是不是真的了无遗憾了?至少是自己想要的。可能林溪是对的,也许抛开所谓的理性才会更幸福。” “你说谁?”易尚晓没听清。 “没什么,随便说说。” 易尚晓缄默,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安静了好一会儿。 江绾忽然想到什么:“这次你会找谁帮忙?需要我跟你一起吗?对方喜欢什么?比如吃的、喝的方面,必要的时候你告诉我。” 易尚晓摆摆手:“不需要。你不要管了,等有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你确定?” “没事儿。” 江绾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迟疑片刻:“这人的来头大不大,会让你为难吗?如果真的有难度,你也别勉强……” “你才记得‘关心’我?”易尚晓笑得促狭,“再说了,这话听起来就违心。有难度你就准备撤了?就不管你家那位了?” 江绾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不跟你打包票,反正这事儿我尽力,能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其余的就看雷鸣的运气了。” “这样已经够了。”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易尚晓问。 “什么?” “救人最多救三次。” “为什么?” 易尚晓缓缓抿上一口红酒:“之后的代价你付不起的。” “你把我弄糊涂了。”江绾来了兴致,认真地看着他问,“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代价?是什么?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付不起?” “你付得起,就怕你不愿意。” “又吊我胃口。” 易尚晓凝视着她秀丽的面孔,眼中渐渐有了温暖的笑意。再问,他还是摇头不答,江绾无奈:“好吧,我可是给了机会,这次是你不愿意而已,以后可不要再拿这事儿做文章,到时候我不认账的。” “这是第一次,等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我再向你索取我的利息也不迟。” “我们俩的职业不搭边,生活也没有交集。” 易尚晓垂下眼帘,轻描淡写地说:“话不要说的太满。” 两人把烦心的事暂时抛一旁。和易尚晓聊天是件愉快的事,他懂得多,却不常插话,偶尔接上一两句也是引导着江绾继续往下说。他们从时事到民生,从选秀到诈捐门事件,千奇百怪,无所不谈。 期间,易尚晓的手机响了好几次,见他接起也没说什么实质内容,“嗯嗯啊啊”两声就挂断,发了几条短信后,接着和江绾继续闲谈。当熟悉的旋律又一次唱响时,他没有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江绾顺便也瞅了眼手机,这才惊觉:“都九点多了。你是不是还有事儿?要不咱们走?” “好。”易尚晓没有表示异议,招来服务员:“埋单。” 江绾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易尚晓立刻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跟你开玩笑呢,我来。” 江绾不同意:“说好了这次我请,你总该让我有所表示才行,本来就够麻烦你了。” 易尚晓笑:“不急于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转头对服务员说,“单子拿来。” 江绾犹豫,再没有跟他抢,但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易尚晓了然,也没有点破。 下楼后在路口站定,江绾说:“你要有事就忙你的,我打的回家。” 易尚晓手插裤兜:“几个好朋友约今晚见面,都到了。今天我就不送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不要乱想,自己保重才是最重要的。”他本可以不用和她解释,一句“有事”就可以说明,偏偏他就是不想瞒着她,解释的话语脱口而出,就像是夫妻般那么自然。 这点儿小弯弯江绾自然想都不会往上想,“你赶紧去,别晚了,我走了。”她摆摆手,微笑着转身离开。 目送她轻盈的身影坐进一辆出租车,易尚晓方掏出手机,按照打过来的电话再回拨过去。 “林子,正有事儿找你呢,你丫就送上门了……还是老地方?……几号包厢?好,我这就到。” ------------ 第三十五章 可能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会磕磕绊绊地过,总有那么几件不如意的事让人痛不欲生,不管怎样,好赖都是会过去的,就是过程不那么好受罢了。 江绾现在就碰到了人生的第一道槛—雷鸣。静宜说的没错,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心、她的肝、她生命的四分之三。现下她跟自己的命产生了裂痕、分歧,还能有她好受的? 江绾坐在车上,心里的疙瘩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冒,朝上摞,压得她喘不过气,想想还是放心不下,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掉头。” 抛开一切不谈,她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挺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怎么舍得? 午夜的道路出奇地顺畅,江绾还没回过神这就到了雷鸣的住处。她下了车站在楼下给自己打气:都到这个时候了,面子算个屁。 输入门锁密码,江绾进入楼道,后面忽然响起蹭蹭蹭地脚步奔跑声,她以为是来人怕门锁了,正准备转身替他把门挡一下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来人一把从身后抱住,熟悉的气息让江绾即刻呆掉。 那人的手越收越紧,鼻息在她的脖颈处盘旋:“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江绾回转身,随着她的移动那人也松开手。短短的时间没见,雷鸣憔悴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人还是那个人,却没有了以往的挺拔、神气。 “熬夜了?”江绾问。 “想睡,但是睡不着。”雷鸣苦笑。 “吃饭了吗?” 雷鸣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刚去超市买了点儿吃的。” 江绾探头看了眼,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鼻子泛酸,几乎立刻落泪,里面竟然有方便面!一向叼嘴挑食、崇尚健康生活的雷鸣竟然会吃方便面! “检查机器检查的你脑子也出问题了?这个点儿了你不吃饭想干嘛?饭馆不会去吗?外卖不会叫吗?这种东西是人吃的吗?你就专门抓我弱点,知道我会心软,你就专门做给我看,把自己搞这么惨就是想让我回头,你就气我吧,你就……” 话没说完,被雷鸣一把箍住,箍得那么紧,江绾的肩背都有些隐隐作痛。 “绾绾,对不起,对不起……” 江绾埋首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承认吧,承认自己还是在乎的。 两人紧紧拥在一起站在一楼楼道中,直到有人进来才分开。 江绾扯过雷鸣手中的塑料袋丢进垃圾桶:“家里有米吗?” “有,可是没有菜。” “面呢?” “有。” “鸡蛋?” “还有两个。” “回家。”江绾拉着雷鸣,大步往前走,“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久违的声音,此时此刻是多么的动听。雷鸣看着江绾的侧脸,她的眼角有着隐隐的湿意,却还是倔强地强忍着。 雷鸣轻叹口气,搂紧她,“相信我,我从来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 江绾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挣扎半天,还是平淡地岔开话题:“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雷鸣暗自叹息。 江绾在厨房忙碌着,如从前一样,小心地搅拌着鸡蛋,细致地切着小葱,她很认真,认真到一句话都不和雷鸣说,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雷鸣亦傻傻地陪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一如既往,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 “我和林溪见面了。”江绾背对着雷鸣,把面以圆弧状下到锅里。 “是吗?”雷鸣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 “不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江绾笑呵呵地转过身,“你放心,我没有把她怎么样,最后反倒是被她给将了一军,如果不是她告诉我你出事了,大概我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绾绾……”雷鸣觉得如坐针毡。 “事情到什么阶段了?” 雷鸣摇摇头:“目前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暂时暂停一切工作,等候调查处理。” 江绾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良久,她才记起锅里的面,端出来放到桌上,竭力克制住慌乱:“先吃点儿东西。” 雷鸣勾勾嘴角,终于不再强装镇定,这打击对他来说绝对是空前绝后,难怪他会一整天关机。他挑着面,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妥,江绾却知道,这副模样的雷鸣已经魂不守舍。最后,他到底还是吃完了碗里所有的东西,抬头看一眼江绾,似乎恢复了一点儿元气:“谢谢。” 江绾坐到他身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事情还要从某次应酬说起,雷鸣的一个政府部门的朋友带过来一个人,说是跟大家认识认识,都是人精,又都对这种场合习惯坦然,调节气氛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一时之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几杯酒水下肚,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临了,宴会结束,出了酒店包厢,那人塞给雷鸣两条烟,说是特地从云南带过来给大家夥儿尝尝鲜。雷鸣很少抽烟,自然不肯收,他那个朋友把烟往雷鸣怀里一塞:“知道你有原则,在场人都有呢,你又不是特例。再说了,两条烟能把你怎么样?赶紧的,收了,收了,别抹了人家的好意。” 恰恰就是这两条烟几乎要了雷鸣的“命”。他当时没有多想,就那么随意地把烟往车里一丢。回到住处,下车、上锁,偏就忘记还有烟这么一回事。直到有一天,一个同事搭顺风车回家,在后座上看到,大呼:“哟,据说这可是特供,专门‘伺候’上边的,你小子够能耐啊,哪儿搞的?” 雷鸣很是意外这烟原来还有这么大来头:“一个朋友送的。你喜欢?拿一条去呗。” “我还真馋了,就不跟你客气了,拿一包过过瘾。” 烟一拆开,同事倒抽一口气。 “不至于吧,这么激动?”雷鸣还跟他开玩笑。 同事一声不吭把拆开的包装往雷鸣跟前一放,这次轮到雷鸣傻眼了:里面哪是什么烟?全是厚厚的老人头! 雷鸣赶紧停车,把另一条也拆开查看,第一次,他觉得粉色这么刺眼。 同事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咳咳,你朋友还真喜欢跟你开玩笑啊。不过冷不丁来这么一下,会把人吓出毛病的。” 雷鸣无意理会同事的“幽默”,把他送回家后,赶忙联系那人,没搞清楚的前提下话还不能明着问,雷鸣侧面打听着烟的来路和原定的去处。那人也似是早就意识到送错了对象,索性来个死不认账,一口咬定那就是烟!也只是烟而已! 雷鸣慌了,彻底地乱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阴差阳错,还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连环套。正当他还没想好这“烟”到底该如何处理时,就已然东窗事发。 “你替人顶包了。”江绾面色沉郁。 “问题是我还找不到根源。”雷鸣眯起眼睛,“跟这件事情有接触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每个人都有嫌疑,却都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一身的污泥。”他挫败地揪着头发。 “那钱呢?” “停职通知还没下达的时候,就已经上交了,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选择。” 江绾无法静下心,却还不得不安慰他:“你是对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我想,调查组总不至于错杀忠良,硬是给你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吧?” “绾绾,”雷鸣握住她的手,“我这人是不是糟糕透了,所以老天才给我这么大的惩罚?” 雷鸣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江绾缓缓地摩挲着他的手背,笑得温柔,“你要相信,雷鸣同志在我心中一直都是英雄般的存在。” ------------ 第三十六章 雷鸣不说话只是笑,这笑有些凄凉,和江绾双手交握的手却紧了紧。 “对了,我今天刚刚见了一个朋友,”江绾想到跟易尚晓的交谈,觉得有必要告诉雷鸣,“把这事儿跟他简单说了,他也许可以帮忙。” 雷鸣的表情很奇怪,有震惊、有复杂、有失望、有纠结,就是没有感激:“朋友?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神通广大的朋友?” 江绾迟疑片刻,想想还是不要“供出”易尚晓的好:“也是采访认识的,你也知道我们一直在搞地产专题,这段时间见的人自然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雷鸣的确聪明,稍作分析就联想到易尚晓身上,那天的情节现在还历历在目。易尚晓的存在感太强,雷鸣虽只跟他打过一次照面,就察觉出不一样的气场,那是长期身居高位历练出的矜持和良好出身给予的高傲。 “是那天送你回家的男人?” “嗯。”雷鸣的敏感,让江绾暗自后悔自己的多嘴,不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怎么总是自找麻烦? 雷鸣面上没表露什么,话语中透露着自己的不满,“绾绾,这事其实不值一提,清者自清,我本来就没有做过,调查组难道还真的能硬栽在我头上不成?” “我是想着多条路多个办法,也可能我是操之过急,你就当我病急乱投医吧,早点儿结束大家都省心啊。” “你怎么不问问我呢?我的意思是,至少也要让我知道你找了谁。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有必要让不相关的人知道吗?” 江绾了解了,雷鸣是觉得丢脸,没面子。她有些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讲究这些虚的有用吗? “他跟你又不是一个圈子,找了他又能怎么样呢?说势利点,我们只是利用一下他的关系而已。你说没事,没事为什么停你职?我虽然不搞政治,但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你都没经手已经被牵连,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背后的弯弯道道、曲曲折折又哪是我们摸得清的?牵扯到权、钱,谁不是慎之又慎?” 雷鸣沉默了一下,“谁知道他是真的有办法还是别有企图?” 江绾愣住,绕了半天这才是症结所在,他关心他的面子,更关心自己的“所有物”有没有被觊觎。 “我不想再为了这个和你吵架,我们现在是就事论事,你能不能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怕我给你戴绿帽子?”江绾说的刺激直白。 雷鸣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他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江绾亦没有回避,大口喘着气,直视他的眼睛。 “绾绾,他对你的目的绝对不单纯,他看你的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雷鸣解释,最后又加了一句,“我希望你能体谅我的不安全感。” 江绾忽然哼笑出声:“我真的不想和你争,但既然说到这个我还是忍不住想辩解一下:退一万步,就算他对我有企图,只要我不回应,再怎样也只是他单方面的自作多情。你说的我了解也明白,你准备让我怎么做?从此不见人?归根结底你还是不相信我。那你和林溪呢?现在有问题的好像是你们,又有谁顾虑到我有没有安全感?雷鸣,我还是那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问对得起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呢?敢不敢现在就在我面前赌个咒、发个誓:说自己至始至终意志坚定?” “对不起,绾绾,我脑子很乱,不想考虑这些。” 江绾真的要笑出声了,这个回答跟承认又有什么区别?他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两人之间几欲停滞流动的空气。雷鸣看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变了变,下意识地又瞟向江绾,最后清清嗓子接通:“喂。” “雷鸣,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见个人。”林溪说。 “是谁?” “能不能见了面再说?之前我说过有人能帮忙,就是他。我想,你和我一起去会比较好,毕竟是咱们有求于人,这样也能显示诚意。”林溪的解释无懈可击。 “你帮我……找人了?”雷鸣还有些不敢相信。 江绾一听,脸色瞬间煞白,林溪!这个电话是林溪打来的!行动够快的。她不自觉就捏紧了双手。 “是的,我已经跟那人说明了情况,他想见见你。我觉得他这个要求不过分,这是个机会,一个绝佳的证明你自己的机会。你觉得呢?” 雷鸣犹豫了,虽然他不清楚林溪到底找的是谁,但从林溪刚进海关的时候就隐约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的背景很不一般,具体“不一般”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但至少,他对于她出面“求”来的人能帮助他这点深信不疑,尤其是在他发现江绾这边“求”的是易尚晓之后。 他又看了看江绾,对电话那边说:“过五分钟再给你回电。” “是林溪。”江绾用的不是疑问句。 “嗯。” “她需要你配合什么?” “她让我跟她一起去见个人,说是能帮忙。你觉得,我要去吗?”雷鸣小心翼翼地问。 江绾能说什么?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这两人接触,可她真能拿雷鸣的前途做赌注?江绾真的脱力了,她不无伤心地想,雷鸣,其实你内心都已经做了决定了,为什么还要让我选择?你这是在逼我知不知道? 江绾开玩笑:“我要说不行呢?” 雷鸣一怔,有片刻迟疑,“那,我把你的想法转告她。” “算了,算了,”江绾揉揉额角,“你的事情自己拿主意,我不想成为那个阻碍你大好前途的罪魁祸首。” 雷鸣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几分钟后还是拿起手机:“我跟你去。” 江绾心里难受得要命,这句话不亚于“我跟你在一起”给她的打击。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雷鸣终于离她越来越远…… 她想哭,可哭也需要力气,她现在脱力到几乎想瘫倒在地上,哪还有精力完成这么劳神的事?说不出来什么感受,江绾就一个念头,如果这些烦心的事是石头多好,往窗外一扔,姑奶奶不伺候了,爱谁谁!这无异于异想天开,所以江绾能做的只有一件:回家!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上一秒钟! 林溪对雷鸣的答复很满意:“好,明天早上九点,我在人民广场的新世界等你。” “好。” “刚刚为什么不立即答应?”林溪试探地问,“是给江绾打电话吗?” “不是,她在我这里。” “哦,是这样。”林溪想了想,“能不能让她听个电话?” “不用了吧,她知道,并且也同意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谢谢她的大度。” “我问问她。”雷鸣听到此,迟疑地把手机递给江绾:“林溪,想跟你说话。要听吗?” 江绾没有半点儿犹豫地接过电话:“你想说什么?” “谢谢你。” “我又没成全你们,谢得太早了。” 雷鸣脸色一变,江绾看见了,却不想再顾及他的感受。有谁顾及过自己?! 林溪仿佛意识到江绾会毫不留情,是啊,换谁都不能镇定,所以她也不生气:“我是想说:谢谢你白天听了我的话。”她是指来看望雷鸣的事。 “没必要。对了,还没跟你说恭喜呢,你又往前迈了一大步。”江绾在心底冷笑,何必惺惺作态?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把手机扔给雷鸣,“我累了。” 雷鸣赶紧对林溪说:“那就这样了。”就挂了电话。 “绾绾,太晚了,今天就在这儿住吧。”江绾坐在沙发上,没有搭理。他有点儿尴尬,搓搓手,“你还有一套换洗衣服在这儿,我去给你拿。” 雷鸣正翻箱倒柜地找着,就听到江绾在外面说了一句:“用不着了,拿去丢了吧。”接着,门砰一声锁上。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衣柜坐到地板上。 ------------ 第三十七章 某知名会所的一个靠角落的包厢里正热闹着,易尚晓推门而入,“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自罚三杯。” 屋内有三个男人,其中俩人身边又各坐了位年轻的女人。见易尚晓进来,都站起来打招呼:“哟,易总。” “易总,见你一面可太不容易了。” 林豫懒洋洋地半躺在宽大舒适的黑色沙发里,两条笔直的长腿大咧咧地放在茶几上,此时,腿一收利落地翻身坐起,端起面前的酒就开始倒:“你自己说的,可没人逼。”倒了有大半杯,举到易尚晓跟前,“来来来,芝华士12年,哥们没亏待你吧?” 易尚晓坐在林豫旁边,捏着杯子晃了晃,“也不放冰块,我看你是想害死我,这一杯下去,今晚你扛我回去?” 一人打圆场:“随意,随意,点到为止就好。” 林豫斜睨易尚晓,抽出一根烟在桌上敲了敲,点燃,吸了一口,吐出烟来,烟雾弥漫开来,拢住他的神色,“少搁我跟前儿装啊,原来在北京的时候哥儿几个就放不倒你,现在浸淫官场数十年,再修炼修炼,你这酒量不说深不可测,也深不见底了吧?” 易尚晓嗤笑,用手点点他:“就知道你丫不放过我。”也不多废话,一口下去小半杯下了肚,举手示意林豫,“行了吧,你也让我缓一缓。” 林豫凑近,用鼻子在易尚晓身上上下闻了闻。 “你小子抽风啊?”易尚晓推开他的脸。 “女人,女人的味道!”林豫一拍大腿,指着他,一脸笃定的表情,“我说怎么接我电话都不说话呢,肯定跟女人厮混去了。” 那俩人身边的女人捂着嘴嗤嗤地笑。 易尚晓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没有说话。 林豫看他的样子就来劲了,勾住他的脖子:“这谁啊,这么有本事,能抓住咱易总的心?怎么不带过来让我们都瞅瞅?” 易尚晓瞟一眼其中一人身边的女人,先前介绍说是个模特,他记得那人是结过婚的,现在这一模特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易尚晓拿起林豫放在桌上的烟,抽出一根,就着林豫的烟点着,说:“她不适合这种场合。” “哟,”林豫挑眉,很意外得到这个答案,“动真格了?这到底是谁啊,这么就把你给终结了。” 另外几个人也一副倍感兴趣的表情。 易尚晓垂下眼帘,翘起嘴角:“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林豫知晓他的性格,不想说的时候你拿东西撬也没用。林豫不再追问,拍拍易尚晓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出去,转身对另外四人说:“你们先玩着,我和易总出去一下。” 俩男人正巴不得,易尚晓在他们的心忽上忽下地跳,哪里能玩得尽兴?赶忙打招呼:“你们忙,你们忙。” 出了包房,易尚晓漫不经心地问:“那俩人怎么在?我还不知道你现在都跟这种人混到一起了。你爸知道一巴掌非拍死你不可。” 林豫嘻笑:“我就记得咱还在四中的时候,有次我跟班上的二皮他们去游戏厅,本来跟你说好等我爸问起来就帮忙圆下场。到晚上八九点钟了我爸挨家挨户地打电话问,问到你家,你倒好,轻描淡写地来了句:‘林叔,您别着急,林豫在学校研究格斗技巧呢。’弄得我爸还以为学校开了跆拳道班,回到家就拷问我,结果实在瞒不过去了,才说实话。我爸抓起鸡毛掸子把我好一顿胖揍。”林豫拐了易尚晓一手肘,“你说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打小报告,现在都年纪一大把了,还搞这事儿?” 易尚晓笑得揶揄:“你要心里没鬼,怕什么?你跟他们有业务往来?” “前段时间通过他们的手进了一批设备,质量不错,价钱也算合理,就此算是认识了。这不今天和你约这里赶巧碰上他们,一听说你要来就都过来蹲点了,估计也是听到风声,冲着你们下半年的集中采购来的。”林豫拍了下脑袋,“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来来来,咱坐这儿,我还真找你有事儿呢。” “什么事?” “你半年前预估的采购信息还真准,当时跟我说之后幸好我一直都在准备。这不,集中采购的消息两天前已由中创总部正式发布,咱们这些供应商都得到通知。” 易尚晓会意:“想知道这次由谁牵头负责?” 林豫竖起大拇指:“没办法,一得到集中采购的通知,我都想撞墙了,这意味着我在你们十几个分公司花的力气大部分打了水漂。不仅如此,我还得到消息,有几个专门在这次采购中负责搅局的公司,报价低得已经让人只想捶胸顿足。你说你们好好的,搞什么集中采购?难不成高层大换血了?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啊。” 易尚晓喝口苏打水:“中创明年机构重组,最快年底就开始实施。” “我的天哪,”林豫吃惊,“这可是重大动作。” “如果重组,如何面对成本控制将是首要问题,与此同时,还要挖掘新业务以求跟之前的利润持平甚至在此基础上有所增长。所以对于我们这些中高层来说,今年最大的压力不仅是利润,还有我们之后在中创所处的,位置。” 林豫手肘支在扶手上,微微皱着眉,表情严肃:“那你们程总这是想在重组前再烧最后一把火?烧得旺对中央也算是个不错的交代。会不会影响你?” 易尚晓含笑注视着他:“还算够义气。” 林豫鼻子里哼一声:“我是怕以后没人给我通风报信。” “刘副总明年退休已成定局,业务部的周伟康你之后可以花点儿心思,还有陈斌,这次采购的总工,多关照点儿总不会错的。” “嘿,”林豫喜笑颜开,“有这个消息就足够了。事成后我好好的谢你。” “还没完啊,我还有事儿求你呢。” 林豫拍着胸脯:“十件百件都没问题,尽管说,只要能帮把手,兄弟在所不辞。” 易尚晓微笑:“没那么严重。就是想问你,林叔已经升为关长了吧?” “是啊,去年任命的。” “什么时候有空,你陪我一起见见他?” 林豫十分意外:“你能有什么事儿找他?” “一个朋友的朋友也在海关,最近惹了点儿麻烦,这个朋友找到我,跟我说了这事,我就想看看林叔能不能帮帮忙。” “我越来越好奇了,”林豫调整下坐姿,“陪你没问题,反正我也好久都没回去点卯了,估计老头子都想跟我断绝父子关系。问题是谁这么大面子让你亲自出马?不惜以爆炸性新闻来换取?”他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女人?” 这次易尚晓没有打马虎眼:“一个让我动心很久的女人。” 林豫像是被惊到:“不是吧?这比你们重组还让我震惊,我一时还真消化不了。嗯,就是消化不了。已经拿下了?” “还没。她有男朋友。”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林豫嘴里念念叨叨,“我都不知道你还好这口。” “所以我在等,等她认清事实。” “难道你帮的是她男朋友?” “是。” “兄弟,”林豫珍重其实地点点头,“我现在就开始预约,第一个见那女的。” 易尚晓但笑不语。 散场后,会所人员帮两人去提车,易尚晓和林豫等在门口。 “今晚我回家,要不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得了。” 易尚晓看看表:“太晚了,不仅打扰林叔休息,事儿也说不清楚。” “那什么时候?前一个项目告一段落,我休假,之后几天都会在家。” 易尚晓想了下:“明天吧,明天上午我过去,下午咱俩去打球。” “行,没问题。” 车开过来停在两人跟前,林豫揽着易尚晓的肩膀,对他挤眉弄眼:“好运了。不过兄弟,我看好你噢。”哈哈大笑着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 第三十八章 雷鸣驱车来到新世界门口的时候,林溪已经等在那里。雷鸣缓缓行驶到她身边,按了下喇叭,林溪径自坐进副驾驶座。 “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早到了。”一丝柔情在林溪眼中滑过,她笑着说。 雷鸣也笑笑:“让你等,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没事。在家也睡不着,索性早起出去跑了几圈,反正以前在国外每天都是这么过的。” 雷鸣十分惊讶:“国外?你出国了还坚持跑步?每天?” “没什么啊。”林溪不觉得奇怪,“我小时候长得有点儿圆润,我哥老嘲笑我是个胖妞,最后把我逼急了,就放话说一定瘦给他瞧瞧。那个时候瑜伽什么的国人还不知道,健身俱乐部也不是那么普及,干脆就从最原始的开始。第一个星期每天一两圈,最后逐渐加大运动量,时间久了也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雷鸣笑着问:“就没有想偷懒的时候?” “有。偷懒过几次,但是心里会老是惦记着,总感觉缺点儿什么似的。女人嘛,对自己下手狠点儿总是没错的。” “论调听过,可用法不同。你这一说,还真觉得有些新意。” “那是,少了你们男人多少事儿,当然新意。”林溪低头笑了笑,“再说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怎么再去控制别人?” 雷鸣意外地抬起头看看林溪,他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亦或是,女人。 “雷鸣。” “嗯?” 林溪慢慢地说:“我跟你说个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这么帮我,谢你都来不及。” “一会儿我们要去见的那个人……”林溪有些迟疑。 “怎么了?临时有事改时间了?” “不是,能帮忙的那人是海关关长,他……是我爸爸。” 雷鸣一脚刹车踩下去,“你说什么?是谁?”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父亲是谁并不重要,我不想让他影响到我和同事们的相处。如果不是你这次出事,必要的话我会一直隐瞒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到底,我只是我。雷鸣,你懂我的意思吗?” 雷鸣骤然觉得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半天没反映过来。 “我现在心里有点儿乱,我想不太适合见你父亲。对不起。”说完,他打开转向灯,准备掉头。 林溪按住他的手:“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说服我爸,你中途撂挑子我怎么办?” “我可以之后再去解释。” “你不要幼稚了好不好?”林溪简直想摇醒他,雷鸣这段时间看来是真的受打击了,连带脑子也不如以前灵光,“撇开他是我爸不谈,你上司,也就是乔叔叔要见你,你也敢推辞?” “那不一样,完全是两码事。你这么一说,对我冲击有多大你想过吗?我以为事情没转机的时候,你给了我希望;我以为时机在即,背后又有惊天的秘密。我……我……坏了事没关系,却一捅就捅到最上头!我拿什么脸面去见林关长?现在他又成了你爸爸!”雷鸣情绪激动,语无伦次,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要说什么。 林溪却懂!她勾勾嘴角,有心开玩笑缓和气氛:“你不说他也一直都是我爸。”见雷鸣没反应,只是专心开车,仿佛根本没听见。她才正色道:“雷鸣,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帮你!帮你度过这个难关!其余的暂时都搁在一旁,咱都不要去想,认认真真地先把这事解决了再说别的。” 过了上班的高峰期,交通还算通畅,雷鸣把车驶向延安高架后,这才开口:“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为我好,对于这点我非常感激,甚至比感激还要再多些其他令人躁动的情绪。可是这真的很突然,我一时半会都不知该如何消化。”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和我去见我爸爸,然后把事情说清楚就好。我说过,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错过了也就再没有了。”林溪顿了顿,“其实你不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就是想让他见见你,向他证明你是对的!我没有看错人!” 雷鸣说不出话来。 “之前我曾跟我爸说,如果你真的像举报人说的那样,我就当瞎了眼,没有你这个人。但是之后我做了个假设,如果生活中真的没了你,会是怎样的一种状况。结果,我恐惧、慌乱、乃至心惊肉跳。你只知道我对你有好感,但是你知不知道……”林溪看着雷鸣的脸,“我爱你!一点都不比江绾少!” 雷鸣扶着方向盘的手一滑,车子歪出了右侧跑道,他连忙把方向盘打正。这个信息比之前的还要让他震惊,进了耳朵入了脑子里打转回味后,雷鸣不是不虚荣的。一个美丽端庄,家境殷实,出色又不张扬,最重要的是,爱他爱得不添一丝杂质的女人,那么大方、坦率、无畏的说出感情誓言,雷鸣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掉了。 ------------ 第三十九章 多好的女人,他多好的福气! 从甜蜜中回过神,雷鸣兀自挣扎:“谢谢,不过我有女朋友了。” 林溪笑得灿烂自信:“你这话我听了不止一遍,还有别的吗?如果只能是江绾成为你拒绝我的方式的话,雷鸣,我不得不对你说,你在动摇!我不着急,很多事情轻易地得到反而是种奢侈,无论行与不行,人人又都执着地想持有,所以我会等,耐心地等,等到我有足够的资本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雷鸣的脑袋“嗡”一声炸开,不可否认,林溪句句切中他的要害。如若当初他对林溪没有念想,大可以直接回绝,不留一丝情面,如何会绕来绕去,最终把自己绕进去? “林溪,你,你……” “还跟以前一样,我没有要求你现在就给答复,我说过我可以等,那我就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认清、我死心为止!” “你这是何必?好男人多的是,我配不上你。” 林溪笑得平静笃定:“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足够。” “不行,真的不行,我做不到,这对江绾是种伤害,对你也不公平。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雷鸣喃喃地说,像是说给林溪听,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一点儿都不突然,时机恰到好处。一个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出现一个错误的人;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出现一个正确的人,你选哪一个?” “你自己认为你又是哪一种情况?”雷鸣下意识的问。 林溪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含笑,神采飞扬:“承认吧,雷鸣,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 “我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如果错过了我没有时间再去遗憾,我不后悔爱上你,我怕我爱你却不说,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悔恨。” 雷鸣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反驳,之前的好口才完全偃旗息鼓。他强装镇定地看着前方,他怕他再多看一眼林溪,会在她氤氲的眼睛里溺水而亡。 “好了,专心开车吧,我爸还在家等着呢。”林溪适时将谈话切入一个安全轻松的话题。 两人各怀心事,只不过一个辗转难安,一个踌躇满志。 --------------------- 雷鸣将车拐进小区的中心花园停下。 “怎么了?我家还在前面,左转第一个路口就是。”林溪不解。 雷鸣抬头,略微有些紧张,嗫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说多了反而变了味儿,到时候林关会怎么看我?” 林溪安抚他:“你贪污了吗?” “没有。”雷鸣回答的飞快。 “你和别人勾结了?” “更不可能。” “那就行了。”林溪看着他,双眼清澈坦然,“这次见面不是审判,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实事求是。” “嗯。” 雷鸣和林溪停好车,来到顶层—林溪的家。 林母开的门,雷鸣赶忙打招呼:“阿姨,您好。” 初次见面,林母对雷鸣左右打量,似乎满意得不得了:“小雷,是吧?进来坐。” 这是雷鸣第一次私下见林国安。进到客厅,将近三十平米的空间,整面的落地窗,窗外大半个小区花园尽收眼底。 “爸,雷鸣来看您了。”林溪对林国安说。 林国安戴着一副老花镜在看报纸,这时从沙发上起身,想雷鸣伸出右手:“欢迎,欢迎。” 雷鸣赶忙上前握住:“林关好。” 林国安摆摆手:“这不是工作,不要拘谨,可以随你阿姨,叫我叔叔或是伯父都行。” 他让雷鸣坐在他身侧的单人沙发上,林溪从餐厅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雷鸣身边。林国安目睹这一小动作,了然地笑了。 雷鸣心里砰砰敲着小鼓,这样谦和的上司放到工作中他会感到很舒心,现在却让他有一丝地不适应。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何种情况。 “丫头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耳熟,最后才想起来,你们处早先报上来一批先进工作者的候选名单,其中就有你。”林国安笑容可掬,“做得不错。” 雷鸣本来有些许跑神,听到此赶忙把思绪拉回原处,敛心定神回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的成绩离不开您和乔副关、还有其他副关的领导。” 林国安轻笑:“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年轻人,谦虚过头就是自傲了。” 雷鸣避重就轻:“我做得都是本职工作,完成的再出色都脱离不了同事们的支持和配合,我个人的能力倒是其次,整个部门的互帮互助是平日工作的关键,也是重中之重。” 林国安点点头:“能这么想就非常好。” 这时,林母端着茶过来,雷鸣慌忙起身,双手接过。 “坐,坐,不要客气。”林国安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他瞟了眼林溪,掉转目光说道:“既然是丫头的朋友,就当是自己家。” 雷鸣几乎受宠若惊:“您太客气了。” 林国安说:“丫头之前跟我简单说过你的事。” 雷鸣微微前倾身子,仔细聆听。 “今天之所以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雷鸣知道,林国安的态度决定他是彻底翻身还是被打入尘埃。所以,自进门开始,他的头脑一直保持高度警醒,心也高高提起,唯恐一个不慎,造成悔恨终身的错误。在回答林国安若有似无地试探时,他也在飞快地考虑,一会儿谈到正题上他该如何作答,才能既不慌张地撇清自己又能证明清白,保证万无一失?现下真的问起了,雷鸣反而坦然了,紧张也随着林国安微笑地注视而悄悄褪去,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脑海里陡然浮现出这句话。 雷鸣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有条不紊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林国安听得很仔细,不时皱眉、点头,间或提些问题,雷鸣都给了他满意地答复。 “我大致了解了。”林国安说,“也听你们乔副关说过,刚刚事发,你就主动交出那些赃款。” 雷鸣点点头。 “现在想要彻底查清楚不太可能,各个方面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事情现在已经传播开,不作处理死命捂住根本行不通。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解决。”林国安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林溪身上,又看向雷鸣,“你愿意换个工作岗位吗?” 雷鸣感觉轰一声,周围的一切都仿若不复存在。 “爸,”林溪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国安紧紧盯住雷鸣:“你觉得怎么样?” 雷鸣有片刻的缄默,他捏着茶杯,大脑在飞速地转着,迅速权衡所有利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听口气开除是绝不可能,那就是调离?怎么调?如何调?撇开工作失误,就算林国安证明他无辜,也是和(huo)稀泥和的,同事们相不相信还是一回事。答应,他就可以继续留在海关,但不一定是喜爱的工作岗位;不答应,也可能就面临辞职的风险,这是他万分不乐意发生的情况。 雷鸣抬起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揉捏着双手。事情已成定局,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他决定赌一把。 “林关,我愿意换个岗位。” 林溪本能地想要反驳,林国安望着她,面无表情。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作声。 “真心的?” “是。我喜爱海关这个职业,为了理想,放弃一些不算什么。” “说的很好。”林国安此时才真正露出赞赏的表情,仿佛回到充满激情与抱负的年轻时代,“男人就要有做大事的气度。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没有任何东西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轻而易举得到的往往并不一定能永久珍惜。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最后一句话让雷鸣的心又一次从地狱升到天堂,眼眶竟然有些发酸发胀,过程起起伏伏惊险刺激,但终归都会回归原位,拨云见日。 ------------ 第四十章 一切警报解除,林国安看着雷鸣,笑眯眯地问:“小雷,我听丫头说你29了,对吧?” “前几个月过的生日,已经30了。” “男人的黄金年龄啊,有没有哪家姑娘慧眼识玉,相中你啊?” 雷鸣一怔,心里在天人交战,怎么说?有还是,没有?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所幸林溪及时解围:“爸,你什么时候变得跟老太太似的,尽爱打听人家的私事?” 林母也从厨房出来,坐到林国安身边:“对啊,小雷,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爸,妈,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了。”林溪忍不住大叫。 林国安露出意味深长地微笑:“怎么,我替有些人谋福利还被嫌弃了?” 林溪的脸刷一下红到脖子以下,偷偷瞄了一眼雷鸣,嘴里嘟囔:“你们让我真没面子。” 雷鸣面上依旧镇定,却仍没有回答。林溪着急了,她悄悄拉拉雷鸣的衣角:“我爸跟你说话呢。” 几秒钟后,雷鸣坦然地说:“从毕业开始就为了工作四处奔波去了,有时候连家都顾不得回,有哪个姑娘会看上我啊?” 意料之外的答案,林溪欣喜若狂。 林国安和林母对视一眼,频频点头,“事业固然重要,但是个人的终身大事也同样要上心啦。现在有没有中意的人?” 雷鸣看看林溪,“如果有,我肯定不会让机会溜走。” 林国安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话说到这份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再挑明就没有意思了,他站起来拍拍雷鸣的肩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有些东西是要靠自己主动争取的,知道抓住就好。” 林母说:“这都中午了,就在这儿吃个饭吧。” “对,你阿姨把饭都做好了,吃完了再忙别的去。”林国安也说,“中午没应酬吧?” 这场合,这架势,雷鸣还能推辞? “没别的事儿。” 四人依次就坐。餐桌是长方形的,林国安夫妇坐在一起,对面的位置理所当然留给雷鸣和林溪。林溪看了一眼雷鸣,第一次她和他如此贴近,这个氛围,像极一家人。想到此,她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低头悄悄地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林国安一个筷子头敲上来,“扭来扭去干什么?吃个饭都不老实。” “爸!”林溪捂着头,恼羞成怒,仅存的扭捏瞬间荡然无存。 林母冲林国安发牢骚:“她都多大个人了,你还拿小时候的规矩来要求?再说小雷看着呢。” 林国安抱怨:“你怎么就没想着给我面子?我在女儿和小雷面前现在是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我还怎么领导关里的人?” “有谁会说?小雷又不是外人,这也不是在单位,你就不用摆你的官架子了。”林母言语间已然把雷鸣当作自家人。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小溪,帮我收拾一下桌子。”林母招呼林溪。 “对了,李阿姨呢?今天怎么没来?”林溪才记起家里有保姆。 “她今天休息,忘记了?” “阿姨,”雷鸣站起来说,“你和叔叔去休息,有我和林溪就行了。” 林母笑得开心,“那怎么成?你是贵客,第一次上门怎么能让你干活?” “阿姨,快别寒碜我了,您就当给我练手好了,就怕我把您家里的碗都摔没了。”雷鸣也不见外,他本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说起场面话甭管真假,哄人那是一哄一个准,这不,把林母说的心花怒放。 “就让他们收拾好了,”林国安也宽厚地笑了,“年轻人嘛,以后成家后还不是要自己动手?特别是你闺女,是该锻炼锻炼了,以后怎么着也不能让婆家挑剔不是?” 林国安夫妇去了客厅,雷鸣和林溪把碗筷拿到厨房,雷鸣把洗碗槽堵上,打开水管放水,再倒上清洁剂。 林溪站在他旁边,搅着水里的清洁剂,看了眼客厅,低声问:“你,真的想好了?” “嗯。”雷鸣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 “今天……爸妈那么喜欢你,我也没想到,我没有用他们来逼迫的你的意思。” “我知道。” 林溪有些惆怅,“如果你后悔,还……还来得及。我会跟他们解释。”说完,自己都觉得言不由衷。 雷鸣敛了眼,俊秀的面孔笑得有些飘渺,苦涩:“是该给个交代了,再拖下去,我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混蛋。林溪?” “嗯?” “我喜欢你,还没有达到爱的程度。这样你也能接受?” 林溪的声音有些许涩然:“我没有别的路了,不是吗?” “你不认为我是因为你的身份才答应的?” “你是吗?”林溪深切地看着这个男人。 雷鸣只是笑:“或许,有这方面的因素,我不能否认。” “我想,撇除这个原因,我个人还是有些魅力的。一条道走到底,或许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管怎样,路是我自己选的,是好是赖都怨不得别人。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不要让我悔恨、遗憾,好吗?” 雷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握住林溪撑在台面上的手:“我努力。” 客厅里适时传来咳嗽声,紧接着就听见一巴掌拍到皮肤上的声音,林母说:“你这人!越来越不识趣了。” “你打我干什么?” “你给我小声点儿。” “哎,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怎么不讲理了?” …… 雷鸣和林溪听到,互相对视一眼,都扑哧一下乐出声。 ------------------ 雷鸣告辞离开,林母说:“以后没事了,随时可以过来玩。” 林国安说:“丫头,去送送。” “哎。”林溪答应地飞快。 两人下楼,林溪忽然想到什么:“江绾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雷鸣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眼里翻滚着无数情绪,平稳地开口:“我会跟她说清楚。” “我想她一定恨死我了。” 想到那个聪慧知礼、落落大方的女人,雷鸣鼻子有些发酸,整颗心也像是浸泡在水中,拳头攥得生紧,深吸一口气,稳稳心神,他说:“她该恨的,应该是我。” 雷鸣从不知道人可以心痛到这种地步。绾绾,我还是负了你。爱情与理想,我终是选择了现实,我高估了自己,你的幸福,这辈子,我欠了…… 一辈子很长,以至于谁都没有料到,最后到底是谁把谁弄丢…… ------------ 第四十一章 “就因为你,又耽误了一上午。”易尚晓瞥一眼副驾驶座上坐没坐相的林豫,真想把他踢下去。 林豫把靠背又稍稍放低了些,调整下姿势躺下去,“打了一晚上的牌,困啊。跟你分手后,小四给我来电话说他在上海,直嚷嚷让把你也叫出来,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易尚晓惊喜,“四儿回来了?我昨天回家就睡了,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今儿晚上我做东,咱再好好聚聚?” “得,人家早上飞机了。他是去名古屋公干,余下一天时间顺带回来瞅瞅,现在估计都快到英国了。” “咱们这些发小除了你、我还在一个地方,亮子在广州,小四定居英国。还记得余杨不?现在也在德国呢。” “怎么不记得?”林豫闭着眼睛,“那段时间老打小溪的主意,不被我给挡回去了?开玩笑,丫的情况那么多,还想祸害我妹妹?做梦!” 易尚晓侧过头笑:“你都没问小溪,怎么知道人家也不愿意?我倒觉得余杨那样的也就只有小溪能制得住。” 林豫“哼”一声,睁开眼睛把墨镜戴上:“想都甭想!虽然是跟她一起过日子的,但那也是我妹夫,我可不想找不自在。” 易尚晓惋惜:“太怀念你和余杨斗嘴的日子了。” 林豫崩溃:“大哥,我可一直把你当我亲哥,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如果是你嘛,我就不说什么了。”而后,他“咦”一声。 “怎么了?” 林豫指指前方,自家小区门口:“那不是小溪?她在跟谁说话呢?” 易尚晓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打量,才认出,可不就是江绾的男朋友?他来这里干吗?问题是,小溪和他之间怎么……那么不一般? 林豫也发觉出不对劲:“我靠,他拉小溪的手?” “说不定我这口也不用开了。”易尚晓自言自语。 “什么意思?” 路并不宽敞,还要避让对面开过来的车子,易尚晓开得很慢,顺带也观察下情况。 雷鸣和林溪说完话,坐进车里,启动,离开,和易尚晓他们擦肩而过。易尚晓下意识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 “小溪~~”林豫打开车窗叫道。 林溪转过头,易尚晓轻踩油门,把车缓缓停在她身边。 “哥~~哎,这不是……”林溪激动,眼睛亮起来。 “小溪,好久不见了。”易尚晓笑得温雅大气。 林豫说:“上车,带你进去。” 林溪刚坐进后座,林豫就迫不及待地问:“刚才那个人是谁?怎么都没见过?” “我同事,你当然没见过。” 林豫懒得解释,“我看到他拉你手了。” 林溪脸红:“哥,你怎么这样?” “你们俩在大街上都没避讳。”林豫瞪她,“易大哥又不是外人。快说说,他到底是谁?” “林子,你着个什么急?”易尚晓开口,“小溪,他,是你男朋友?” 微风拂面,林溪笑靥如花:“嗯,是我男朋友。” 易尚晓和林豫心头都突地一跳,只不过各自感觉不同罢了。 林豫不敢置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信儿都没得到?” “你都多久没回了,发生再多的事儿你也不知道。” “爸妈呢?” “爸妈都同意了。”掩不住满脸的甜蜜,林溪说话都清脆了许多。 “他哪个部门的?你才上班多久,人都了解清楚了?别上当受骗,回头哭都来不及。”碰到林溪的事,林豫都没冷静过。 “哥~~有你这样的?专咒自己妹妹。”林溪气结。 “好了,好了,叔叔和阿姨既然都知道,这人又刚走,说明是来过家里的。林子,林叔的眼光你还怀疑?”易尚晓解围。 “就是,还是易大哥开明。”林溪胜利般昂起头。 林豫白她一眼,“回头我问爸妈去。” ------------------- 易尚晓的到来,得到林豫全家的热烈欢迎。 林国安也惊喜地问:“小易,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爸爸还好吧?” “身体好着很,前几天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一直都在念叨找个时间再跟您喝一杯呢。”易尚晓恭敬地说。 “好,好,正好去年林豫拿回家的五粮液还没动,以后得空去北京,再找你爸爸好好地切磋。你爸爸还是好高度酒这口吧?” “是啊,之前给他从法国带回来几瓶红酒,老爷子发了好一顿牢骚,老说洋鬼子的东西就是哄人用的,花哨、轻浮。” 林国安哈哈大笑,“那是,咱们的好东西都是有底蕴的。” 几个人坐在客厅,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林叔,今天过来,除了看望您之外,有个事情还想请你帮个忙。”易尚晓切入正题。 林溪见状,和林母回到卧室。 林国安问:“哦?说说。” 易尚晓看一眼林豫,问:“听说,小溪谈朋友了?” 林国安意外:“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林豫说:“我们进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爸,这人你了解?” 林国安笑:“中午在家里吃得饭。我和你妈都见了,人不错。小溪喜欢,我们也没意见。” “他是不是叫雷鸣?”易尚晓想了想,说。 “你认识?” 易尚晓微微颌首:“今天过来也是受一个朋友之托,帮忙解决他的事情的。” 林豫吃惊:“原来昨晚你说的就是他?他就是那个……” 易尚晓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打断林豫的揭发,继续和林国安说话:“现在看来,我来晚了,小溪应该都跟您说了吧?” 林国安点头:“这个事要是不解决,丫头还能愿意?” “那就行,我也可以跟朋友交待了。林叔,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您啦。” “不说见外的话。”林国安摆摆手,“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和林子从小到大关系一直这么好,这让我们做长辈的很欣慰啊。本来我还想着小溪要是托付给你,我这辈子算是无牵无挂了,现在,你看,”林国安摇摇头笑了,“世事难料。我和你爸爸只能下辈子再做亲家咯。” 易尚晓也笑:“我比小溪大六七岁,对她来说太老了点儿吧?其他的不重要,只要小溪幸福就好。” “是啊。” 又坐了一会儿,易尚晓告辞,林豫说要和易尚晓一起打球,也跟着离开。 “你和小溪都中邪了。”一出门,林豫就脸色阴沉,“这都什么事儿?乱七八糟,搅成一锅粥。” “我也没想到。” “不行,我要跟小溪说清楚,这个人脚踩两只船,根本不可靠。” 易尚晓摇头:“你这脾气小溪听得进去?她又不小孩子了,雷鸣的情况她未必不清楚。” “那就更不能放任了啊,再这么下去越陷越深,到时候更不好收场。”林豫郁闷,掏出烟点着,“这人够能耐的。” “也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易尚晓安慰他,“我前几天跟他女朋友见了面,他们正在闹分手。” 林豫语气有些烦躁:“兄弟,小溪可跟你亲妹妹一样,你不能因为喜欢那人的女人就放任他祸害咱妹,这可不地道。” 易尚晓揽过林豫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放心,事情绝不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 第四十二章 “他女朋友叫什么?” “问这干吗?” “你以为我干吗?”林豫神色怪异,“跟女人过不去不是我的作风。再说看你的面上我也不会动她。” 易尚晓笑,扯起一侧的嘴角:“江绾。江河的江,绾青丝的绾。” 林豫皱眉:“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雷鸣和江绾分手了,那他对小溪就是真心的?是,咱在感情上也不清白,可就凭他是和小溪处朋友,咱就有立场过问!” “这样吧,林子,”易尚晓想了想,“你不要把小溪逼得太紧,免得适得其反。抽个时间我来和她谈,找到症结所在,咱再作定论也不迟。” “也只有这样了。”林豫点头,随后又叹口气,“这雷鸣也是个狠角儿,竟然连我爸都收买了,太少见了。” “说明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哎,这可是你情敌。” 易尚晓舒展开眉眼,隐隐有了些许笑意,“我的立场尴尬啊。如果不是小溪,换个人怎么着我都要撮合他俩。” “狗血,太狗血了。”林豫直摇头。 “只要小溪觉得幸福就好。她是个明白人,你不用太紧张。” “但愿吧。” “走,打球去。” “去佘山?” “太远了,来不及回市区。去林克斯。” -------------------------- “易大哥~~” 易尚晓抬头,林溪身着宝蓝色软缎衬衫,白色阔腿长裤,银色高跟鱼嘴鞋,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衬衫的领口开得很低,又十分技巧,半遮半掩,颈间彩金花形项链安静地贴在白皙的锁骨间,帅气又性感。 “坐,别客气。”易尚晓笑,“小溪,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再早两年,我肯定追你。” 林溪哑然失笑:“别埋汰我了,哥,你见得美女还少了?” “你这是寒碜我吧?” 林溪微笑:“找我有事吗,哥?” 易尚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耐人寻味,“时间多的是,咱边吃边聊。” 菜上来了,海鲜小火锅、青豆土豆泥丸、陶罐鱼糕、刺身、烤鳗鱼,都是日式特色。 “这么多?” “你这身材够标准了。” “我才不减呢。”夹起一片刺身放进嘴里,林溪抬头,“我妈说女人身体太弱了,以后怀孕会很受罪。” 易尚晓脸上带笑:“才有男朋友就考虑以后了?想得够长远呢。” 林溪不好意思:“没,就是说说而已。哥,快别笑话我了。” 吃了一会儿,易尚晓开口:“你和雷鸣,谁追的谁?” 林溪一愣,歪歪头:“是我哥让你来打探消息的吧?他这毛病老是改不了,碰到个男的跟户籍警似的。” “他就你一个亲妹妹,关心别人他还懒得劳神。” 林溪笑着摇摇头,“我哥啊,真是……” “小溪,江绾的存在,你知道吗?” 林溪彻底愣住:“你怎么知道她?” 果然!易尚晓轻叹,“既然知道她,你和雷鸣还……他对你很重要?” 林溪也是轻声回答:“我要我想要拥有的,这没有错吧?” “他们还没有分手,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迫切了些?换个角度想,对江绾又是多大的伤害?” “哥,徐薇姐你忘得了么?” 易尚晓一怔。 “徐薇姐为了那个穷小子跟你分手,你恨她么?” 易尚晓陷入回忆,“当时万念俱灰,时间久了,也就逐渐淡忘了。可能是抗挫折能力加强了吧。用尽心思,以为水到渠成,也不过如此。伤筋动骨,也就一百天,最后终究会恢复的。”语气里满是讥诮自嘲。 林溪点头,忽然笑了,“那就好,你尚且如此,江绾应该也能做到,我终于不用招人一辈子的憎恨了。” “我们的情况不同。” “我知道。”林溪打断他,“你们都认为雷鸣对我的感情不纯粹,对吧?我不否认这点,但是我还是不想放手,我怕放手了就再也找不到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了。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很清楚,我想离他近一些,这样也许就能更快地把他心里填满。” 易尚晓反问:“你这是在赌?” 林溪失笑:“我从来没有逼过他,我只是把路摆在他面前让他自己选择罢了。如果我逼他太紧,我们俩将会遥遥无期。对,我是在赌,我赌他的欲望和野心要比对江绾的爱更强。现在证明,我是对的。” 易尚晓无法理解:“你要是赌输了呢?或者,你也会步江绾的后尘,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他不会!这样的事情他绝不会做第二次!他要的只有我能给!也只有我给得起!”林溪表情坚毅,语气坚决,“我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剩下爱情、婚姻,他自然就会好好经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不是吗?虽然我们是建立在各自利益的基础上,但是我不后悔,我赌他的幸福在我这里!” 易尚晓猛然一震,心抖得厉害,林溪显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恩威并重,软硬兼施,那他呢?易尚晓突然不想输。 “哥,你喜欢江绾,是不是?” “呵,被你猜到了。” 林溪了然:“以你的性子怎么会管这样的闲事?” 一个念头闪过,她说:“哥,我们互相帮个忙,怎么样?” “什么?” “雷鸣已经选择了我,跟江绾分手已是既定事实,与其让她痛苦难过,也为了让雷鸣彻底死心,不如,你补上这个空缺?” 易尚晓挑眉,这个算盘打得实在精明。 “这好像是乘虚而入,算不上光彩。”易尚晓没有正面回答,以退为进。 “你是喜欢江绾的,这只是顺水推舟。解除痛苦的办法就是迅速投入另一段感情,让它来占据生活的全部,别的自然没有精力顾及。”林溪深深地呼吸,“哥,你可以看不起我,甚至可以说我卑鄙,但我好不容易有盼头了,也只是让我所拥有的更加踏实稳定些,这并没有错,是不是?” “我答应。” 林溪茫然抬头。 “你就用心地绑住雷鸣,剩下的交给我。”易尚晓回视她。 林溪不放心,“江绾如果知道我们的关系,恐怕……” 易尚晓明白:“你担心的同样也是我关心的。我们双方出现在同一场合的可能性不大,生活也没有交集,你大可以放心。” 林溪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我们是不是太不择手段了?” “只是求个踏实稳定。这可是你说的。”易尚晓给她倒上一杯清酒。 “是了,为了更舒心顺畅,只能这么做了。”林溪低头咬着筷子喃喃自语,“对了,我哥那边?” “我会跟他好好说的,林子也是怕你吃亏,为了让他放心,你就努力向他证明你是对的,不过雷鸣也要配合。” 林溪举起酒杯:“祝你马到成功。” 易尚晓回敬她:“祝你心想事成。” ------------ 第四十三章 那天狠心加赌气离开雷鸣家以后,江绾在下面小区里的石凳上呆坐了半天,她明明感到受伤、委屈、不平,心中依旧酸涩,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是不是在这个八面玲珑、现实残酷的社会,她的感官已经被摩擦的日益迟钝,再没有大起大落的波澜? 回去的路上,江绾好好的回忆了一下,自己上一次哭好像还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貌似也是因为雷鸣。她俯下身子趴在膝盖上,许久都不抬头。 从开始知道雷鸣将和林溪一起为前程奔波时,江绾就一直处于一种忐忑不安、焦躁恐惧的状态。她回想起雷鸣出差那晚做的梦,更惊觉自己将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江绾觉得自己同意雷鸣和林溪一起行动,是她这辈子犯下的最最愚蠢的错误。 考虑了一整个晚上,她觉得必须制止这一行为的发生。给雷鸣打电话,关机。江绾彻底慌了。 在她将近失控的时刻,易尚晓约她见面,给了她消息:雷鸣一切安好。 “真的?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江绾狂喜,“再没有任何细枝末节会影响到他?” 易尚晓点头。 “真的太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江绾的感谢是由衷的。 易尚晓给她一个了解的微笑:“其实昨天谈好后就应该给你打电话,最后和朋友一起打球去了。所以……” “没关系,没关系,没事儿了就好。”江绾喜出望外,连连摆手。 易尚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雷鸣这几天有没有跟你联系?” 江绾的脸色黯淡下来:“没,我打他手机,关机。不行的话,今晚我去趟他家当面告诉他。” “还是不要去了,他已经知道了。” 江绾满脸疑惑:“谁告诉他的?你也不可能啊。”转瞬间,她想到林溪,喃喃自语,“难道她也成功了?” “你说谁?”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们单位有个女孩子一直在追他?这女的知道他出事了也一直在帮他找关系,我在想,你们求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易尚晓心跳,面上还不动声色:“应该是的。其实这事儿说到底我还真没出多大力,我找到那个主管领导时,人家告诉我,已经有人先我一步跟他知会了雷鸣的事情。” 江绾忍不住了:“也就是说,就算这次你没帮忙,人领导也会解决?” “对。” 江绾无力地倒向沙发,也不作声。 易尚晓也好不到哪里去,心中挣扎几许,还是觉得速战速决的好:“我觉得你有必要和雷鸣长谈一次,他和那个女人之间……不一般。” 江绾一怔,惨笑:“这话许久之前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了。” 易尚晓摇头:“不一样。这次千真万确,人家主管领导亲口告诉我:这俩人是以情侣相称。” 江绾整个人忽然控制不住地发抖,牙床打颤。 易尚晓不安起来:“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站起身,忍不住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 江绾低着头,脸转到一旁,“我没事。”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的情绪。 易尚晓觉得自己很残忍,但总要过这一关不是?与其等到雷鸣当面给她致命打击,不如提早打预防针。可他哪里晓得,无论江绾从谁口中得知,都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锥心刺骨。 江绾不吱声,易尚晓也只有在一旁陪坐。两人在咖啡厅坐了许久,江绾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和雷鸣在一起所度过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 二十四岁的相识、二十五岁的热恋、二十六岁的激情、二十七岁的……一看肠一断。江绾记得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乃至此时心脏破碎的疯狂。 她忽然好像把自己藏起来,藏在一个无人的角落。 “我想回家。”江绾站起来,微微有些头晕,身体止不住晃了晃。 易尚晓及时托住她的手肘:“小心。我送你。” “不用。”江绾摇头,“不用担心,我没那么脆弱。” 易尚晓迟疑片刻,还是握住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人总有失意的时候,你也只是,只是运气……而已。” 江绾迷惘地笑:“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会……” “不要悲观,不要轻易许诺一辈子。我也曾笃定一辈子,可一辈子那么长,有足够的时间来调节心情。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定性的东西,谁又能说的清楚?”易尚晓看着她的眼睛,“你可以的,忘掉他,再爱上另一个人。” 江绾敛下眉眼:“不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真的要走了。” “真的不需要我送?” 江绾勉强回他一个苦涩的笑容。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我知道。”易尚晓还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任何事情都会过去的。保重自己最重要。” “我明白。” 江绾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璀璨,刺得她睁不开眼。她闭了闭眼睛,手遮住眼睑,沿着路边缓缓地走。 刚刚强颜欢笑应付易尚晓,似乎耗尽所有气力,江绾感觉疲惫不堪,情愿有人敲晕她,然后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好。 她的嘴唇开始发抖,眼泪终于一颗一颗掉落下来,还未擦干,又蜂拥而至。索性她也不管,任由泪水滑落脸颊,经过下颌,砸在身体或地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声音,不顾路人的惊奇侧目,就那么一直不停地流。 江绾抬起手环住自己的身子,左胸口内抽痛得要命。 她错了吗?还是他? ------------ 第四十四章 路边一个小酒馆的电视里正在播放小品,宋丹丹持着富有特色的东北嗓音说:“你要出名了,还不像我欺负你似的欺负我啊。”江绾听到,咧起嘴角笑,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扑哧扑哧地往下掉,面前的一切物体都模糊的面目全非,现如今,她连个欺负她的人都没有了。 江绾在路边一个小区花坛的台阶上坐下,捂住脸,静静地流了许久的眼泪。 犹记得她刚和雷鸣在一起没多久的某天,在雷鸣家,酒足饭饱后,她端着红酒趾高气昂地踩在沙发上宣布:姓雷的,你以后要是出轨了,最好提前打招呼,不要耽误本姑娘寻找第二春。 雷鸣乐不可支:凭什么就一定是我? 她理直气壮:姑奶奶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从一而终的意识你们男人从来不具备。 雷鸣半躺在沙发上,意态慵懒,任她居高临下:要是真出轨了,你准备怎么办? 她蹲下来,凑近他耳旁:一次当百次!你再无任何出头日! 现在事情真实地发生了,江绾只觉得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心脏早已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哪还有半点当初的洒脱? 尽管战栗得站不住,江绾还是抬起头,抹了把脸,掏出手机,这次拨通了:“雷鸣~~”声音平淡、冷静。 “绾绾,事情解决了,你再不用担心了。”雷鸣当是江绾的关切电话。 “知道了。你现在下班了?晚上到我家来一趟,有事儿。” “好,我这就走。夜晚要不要吃定西路那家的粥?” 江绾疲惫地说:“吃多了,是该戒了。”戒掉和他有关的一切习惯。 “腻了?那换一样。想吃什么,我带过来给你。” 江绾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响起:“不用,你人过来就好。”不待雷鸣反应,毅然切断手机。 曾经,她以为没有他的天空将不再蔚蓝,事实上,虽然觉得心被生生撕扯成两半,可,她仍然活着。 七点半,雷鸣来到江绾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里漆黑一片,江绾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隐隐有烟雾从身体两侧袅袅飘出。 “你抽烟?”雷鸣无法置信。 江绾转过身子,靠在栏杆上,把烟头按灭在上面。身体微微后仰,长发随着夜风而起舞飞扬,“刚刚学会,原来也不是很难。” 她的姿势和她的语气,及话的内容,让雷鸣心悸,莫名地恐慌。 “你过来,外面风大。”他很小声地说,唯恐吓着她。 江绾笑了:“干吗?怕我跳楼?” 雷鸣大脑嗡地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她仰着头,摆动着黑发,“这样找不着平衡点的感觉,很舒服。要不要试试?” “你快点儿进来。”雷鸣缓缓走向阳台,江绾不动声色,默默地注视他,就那么站在黑暗中,与暗夜融合为一体。 当雷鸣触碰到她的衣角的时候,他猛然用力一拽,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恨恨地说:“你想干什么?” 江绾挑衅地看着他,带着蔑视地语气问:“你有什么资格问?” 雷鸣下颌线条绷紧,转身拉上阳台的玻璃门,把江绾推进沙发,就往墙边摸去。 “不要开灯!” 雷鸣惊讶,回头。 “我说了,不要开灯。”江绾尽力克制情绪。 雷鸣走过来,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绾绾……” “我们分手。” 雷鸣愕然,没有作声。 “被我先一步提出是不是不甘心?要不要让你翻本?” 对于雷鸣的反应,江绾竟然笑了,原来他也早有此打算,看来在共通问题上,两人不是没有默契的。 “你现在还在原工作岗位?” 雷鸣萧瑟地开口:“调离了,在海关总署上海新闻工作站。” “那不正好是你的老本行?也算是圆满了。” “绾绾,”雷鸣眼神悲悯,“其实我……” 江绾疲惫至极,“雷鸣,我到现在都还一直爱着你。二十多年来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从二十四岁开始到今天,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六个月零二十八天都用来爱你了。想想也很悲哀,除了爱,我不能给你任何东西,因为没有,所以给不了,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我知道,也想通了,所以我放手,希望还没有耽误你。” 雷鸣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这番自白算是切入到他心底,深深的,令他心如刀绞,双手握成拳。 “你,你不要这么说,我没有,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没有脸来见你,”雷鸣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江绾越是冷静他越觉得悲戚、荒凉,再多言语都掩不住内心的酸涩,“我这辈子算是欠下你的债了,如果有来生……算了,来生你也不要再遇见我,我害了你,不能老是……”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假以时日,你的前途无可限量?”江绾望着窗外,抱膝而坐,自言自语,“你够狠、够冷静、够理智,关键时刻头脑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情爱与利益你永远不会混淆。暗渡陈仓、步步为营,是不是任何事都逃不脱你的掌控?你爱过我,我不否认,但你更爱的是你自己。我还曾不知轻重,妄图在你心中占领至高地,现在想来,多么愚蠢。” 雷鸣晃了晃,频临崩溃,“绾绾,我无话可说。” “呵~~”江绾轻笑出声,“怎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可以为自己辩解啊,不要搞得我像是冤枉了你似的。” “不,”雷鸣摇摇头,“早在作出选择的时候,我就失去了为自己辩护的权利,我做得事情到底有多糟糕、多混蛋、多无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现在没有退路了,我也不想给自己退路了,不然将是再次丧心病狂。我做的孽,我自己受,用下半辈子的来,赎罪。” 江绾死命捂住嘴,唯恐发出一点儿声音。泪水如雨,悄无声息夺眶而出。她不是输给林溪,她是败给现实。 “你赎罪给谁,我不管,但是我不需要。从此以后,作为最熟悉的陌生人,你我两清了。我恭喜你有如花美眷相伴,辉煌事业前程似锦。” 他的“幸福”她给不了,那她的幸福又有谁来偿还? 雷鸣,我现下是放了你,可谁来放过我? 在那个曾经的曾经,我爱过一个人,把他当作永恒,捂在怀中小心翼翼地守护,不敢松手,现在,他就像那条缓过心神的蛇,给了我致命的一击,到死我都会苦苦铭记。我以为我们会始终如一地相爱,谁料想,却得到一个残破的结局。 雷鸣,我恨你! 我恨你一辈子…… ------------ 第四十五章 “真的,对不起,”雷鸣别过头去,“是我辜负了你,对不起。” 江绾含泪勾了勾嘴角:“现在说这话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不喜欢听。你既然选择了,最好就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人自私没有错,瞻前顾后最可恶。要真觉得对不起,就拿出你的本事,混出个人样儿给我瞧瞧,不然,我们的分手将毫无意义,我真的……会恨死你!” 黑暗中,雷鸣站起身,将一把大门钥匙放在桌上:“记得收好,别弄丢了。”他缓缓伸出手,就着映射到室内的月光,挨近江绾时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放在她头顶,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抚了抚,拍了拍:“保重。” 泪水流了满脸,顺着两颊散落到衣襟上,门锁上的同时,江绾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沙发上,嚎啕痛哭,声嘶力竭,妈妈,妈妈,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痛啊? 门外的雷鸣,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声,眼眶微微泛红,绾绾,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三两步跑进安全通道,留下一扇不停晃动的门。 余下一周的时间,江绾的情绪没太大异常,只是不愿意说任何多余的话,照常努力工作,只是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易尚晓也在这几天里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绾绾姐,这个人搞不定啊,每次电话要么是秘书接,要么就是助理,总说他不在,忙,或者出差了,这还有几天就截稿呢,咋搞啊?”小助理张帆耷拉个脸,跟要哭似的,“他是不是嫌我不够分量,故意不睬我啊?” 江绾接过资料浏览—兆丰基金的钟总。难怪了,这人出了名的不喜出风头,倒真不是拿架子、摆派头。 江绾叹口气:“今天联系了吗?” “嗯,联系了,”张帆赶紧点头,唯恐江绾不信,“刚打的,还没十分钟呢。” “人家摆明了就是拒绝,还被咱们天天电话追命call照三餐骚扰,没直接扣你电话算是给你面子,是我也烦透了,显得也没诚意。你登门拜访过吗?” “啊?”张帆傻了眼,“还可以这样?” 江绾真的脱力了,本就绷紧的心弦被这么一搞,弄得疲惫至极。这小姑娘虽勤劳,但做事却不懂变通,碰到困难就求饶,但凡觉得吃力的事儿必找江绾求救。按说也工作两年了,怎么还没长心眼?也不知道当初人事那边是谁把她给招进来的。 江绾支起额头看着她,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每次这么教训也不是个办法,长久下去她更加畏首畏脚。 张帆看江绾没有跟往常一样立即表态,心里也有些慌了,搅着手指头不安地问:“绾绾姐,要不,我现在过去一趟?” “这都三点半了,六点钟你肯定回不来。”江绾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你男朋友不是每天下了班都要过来接你?” “是呀,我刚也这么想来着。”张帆迟疑踌躇,摆明了只是说说场面话,好让江绾帮忙解决。 江绾合上记事本,丢进包里,站起来:“那就让你男朋友多跑一趟,去兆丰总部接你好了。我出去办个事儿,明天等你的好消息。”说完,拍拍张帆的肩膀,不顾她的讶异的表情,径自走出去。 人总要学会承担,独当一面。 -------------------- 江绾在路上慢慢地走着,心情异常低落。不到半个月,她觉得自己仿佛苍老了十岁,要不是凭着身体底子好,硬撑了下来,指不定她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雷鸣,他在干什么? 江绾后来也侧面向易尚晓打听了一下,虽是免去他一线的职务,但雷鸣是R大新闻系毕业,在新闻工作站工作也算是物尽其用。最重要的是,雷鸣在此部门接触的领导绝对是上级中的上级,这次事件有人保他,也说明他的前程毋庸担心,工作暂时只是个过渡,看似降职调离,实则是为以后的升迁铺路。 权势,真的那么重要?江绾心里一阵阵发凉、发紧。 有人拨她的手机,她接通:“静宜~~” “你搁哪儿呢?” 江绾抬头四周打量:“淮海中路黄陂南路。” “站着,别走,我一会儿到。” 静宜来的时候,江绾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灰白灰白的。”静宜看着江绾吓一跳。 “不至于吧?”江绾掏出小镜子左右端详,“就是没有红润,还好吧。” 静宜叹口气,取出湿纸巾,递给她:“擦擦,怎么不找个地方坐坐?杵路边当马路吸尘器啊,看这脸上的灰。” 江绾勉强笑笑,小心地擦拭着脸颊和双手。 静宜挽着她的胳膊往前慢慢地走着:“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一个人抗?”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由两个人变成单身了?跟你说了你也是爱操心。对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怕你寻短见,以后害我做恶梦。”静宜瞟了她一眼,表情无奈:“我操心那也比你死撑着强,找人诉诉至少心里头会舒服些,你这么硬抗哪天不崩溃了才怪。” 江绾用腾出的左手轻抚额角:“是啊,我好像是抗出毛病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头有点儿晕呢。” 静宜试了试江绾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有点儿热。头疼不?感冒了?” “没有,除了头晕现在还好。” 静宜看了看,指指路对面:“去那里歇会儿。” ------------ 第四十六章 没到吃饭的点儿,味千拉面里的人寥寥无几,面端上来,静宜把碗往江绾面前一推:“吃,多喝点儿汤暖暖胃。” 本来还不饿,被这香味给刺激的反而有些饥肠辘辘。江绾挑了一筷子面塞嘴里:“好久没吃,也没那么难吃了。” “得,您甭拿人家的东西撒气。” 吃了两口,江绾停下来,戳着碗里的面:“有一件事儿我一直觉得挺遗憾的。” “什么?” 江绾停顿片刻,过一会儿恶狠狠地说:“我应该扇姓雷的两巴掌,然后让他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地给我认错道歉;找人卸掉姓林那女人的俩胳膊,划花她的脸,让她去勾引人?!再把这对狗男女绑一起扔黄浦江喂鱼!” 静宜扑哧笑出来,嘴里啧啧有声:“你别马后炮了,真要做得出来,也不会搁这儿郁闷纠结了,你也就事后嘴上占占便宜,给你一百个胆儿,再打上鸡血,你也舍不得。” 江绾闷头搅着面:“我说说不行么?我说说过过嘴瘾还不行么?” “行,行,有火您尽管冲我发,别闷出病来就好。” “静宜,”江绾声音闷闷的,“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能说全无责任。是不是平时有些事情我做得太过了,自己没觉得,雷鸣受不了了,最后才……” “打住!打住!”静宜心里难过,抱住她的肩使劲摇,“你谈个恋爱谈出毛病了是不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事后分析原因,还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亲爱的,你一直都很清醒,很聪明,做得也很称职,怪就怪姓雷的没有认清你的好,不知道珍惜。我敢跟你打赌,最后有他后悔的时候。不要因为他一个人就全盘否定自己,你不是为男人活的。也许有一天,你会庆幸在你还理智、年轻的时候放弃这段感情,真要人到中年再出这种事儿,才真是欲哭无泪。” 江绾苍白着脸,苦笑:“我都明白。我是怕以后我有心理障碍,再不敢轻易相信人了。你知道吗?如果早知道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我宁愿放弃这三年的美好,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静宜抱紧她:“我知道,我都知道。现在什么都别想,日子照往常那样过,谁也不会离不开谁,只是时间问题。歌里唱得好:爱情不过是一场天时地利的迷信,信与不信全在个人。绾绾,你一向坚强。” 江绾红了眼,捂住眼睛,颤声说:“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呢?为什么?” 静宜唯有搂紧她。 起初,她也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江绾跟雷鸣可劲儿的闹,就算分手也要扒他一层皮。可真撒泼、哭闹?江绾做不出来。就算做得出,也把她在雷鸣心中最后一点儿份量抹灭殆尽,还白白着了那女人的道,给人家一场茶余饭后的笑料。 只能盼着以后识人时擦亮眼。 静宜想到什么,兴奋起来:“绾绾,以后我发动所有认识的人都来给你介绍对象好不好?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入下一段感情,再说你总是还要找的。” 一说感情,江绾像胸口塞着一大团棉花似的难以呼吸:“先不要提了,我暂时没力气。” 静宜不好勉强,也就不再劝说,毕竟当事人的心只有自己明白,旁人无从得知。 “那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可以轻贱自己,不可以否定自己,不要连带所有人都怀疑。” “好。” 和静宜分手后,江绾还是觉得不对劲,鼻塞、咳嗽,浑身酸痛,连带头晕的厉害。她转道药店,买了感冒、退烧、消炎的药和体温计,回到家,准备长期抗战。 喝了药,强撑着做了个紫菜蛋花汤,吃完饭连碗都没收厨房去,就倒床上睡觉了。 迷迷糊糊中,江绾被热醒,眼睛灼烧的很,睁一下都疼得厉害,摸索到放在床头的体温计,测完后眯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才发现,真发烧了,三十九度八。打吊瓶也要等天亮,更何况江绾家附近连小诊所都没一个。 这一醒来,才发觉冷得要命,头重脚轻,根本起不了床替自己再拿一床被子,江绾觉得自己都有直接歇菜的可能性。 挣扎着拨通静宜的电话,没人听。她知道静宜习惯熬夜,这时候恐怕在洗澡。再拨,还是没接。 江绾迷迷糊糊半睁半闭着眼,给静宜发信息:亲爱的,我发烧了,难受的很。你能过来陪我吗?钥匙我一会儿放在门下边,你用手摸就能摸到。 拿钥匙、起床、走到大门口,十几秒的事,江绾将近花了十分钟。脑子越来越混沌,腿像灌了铅似的。好不容易挪到床上,她直喘气,心像似要蹦出来一样。 有信息进来。江绾打开,就着亮光看:你家在几号楼几层? 人生病就特没耐性,要有力气江绾几乎想骂人,又不是没来过?问题还得回答:6号楼15层。 不管了,找不着也不管了,电话也不接了,信息也不看了。陷入昏睡前,江绾想。 ------------ 第四十七章 稀里糊涂的,有只手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特别舒服。江绾嘴里嘟囔:“静宜,你的手好舒服啊。” 耳边似乎有人在小声地说话:“烧得挺厉害。” “这床头有药,看来是吃过了,怎么还会这样?” “重感冒引起的发热,打吊瓶好的快一些。” “现在打了明早会退烧吗?” “会。之后再连续打两天就可以了。” “好,谢谢您。” 手背凉了一下,随后针刺的疼痛让江绾禁不住要缩回手,被人按住:“一会儿就好。” 江绾处于半梦半醒间,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一片熟悉的天花板。江绾找手机看时间,一扭头,吓一大跳,一个人坐在靠窗的躺椅上,手遮着脸,似乎睡着了。 江绾试着叫他:“易尚晓?” 没有反应。江绾下床来到他身边,推了推,“易尚晓,醒醒。” 那人放下手,坐直身子:“你怎么起来了?赶紧躺回去。” 江绾随着他的动作又回到床上:“你,”她的手来回指着他和大门,“你怎么进来的?我朋友呢?” 易尚晓的下巴上有隐隐的胡渣,衣服袖子卷到手肘,床头上放着一盆水和打完的空药瓶。 “你都忘了?” 江绾茫然地摇摇头。 易尚晓就势坐在床边:“你昨晚给我发的信息,你也忘记了?” “我给你发信息?”江绾睁大眼睛,“我明明是给我朋友发的,你看。”她摸出手机,要调出证据给他看。 呃?还真是发给他的。江绾嘎然闭嘴。 “怎么会呢?我真烧晕了?” “想见我直说嘛,就算不采取这种方式我也随叫随到的。”易尚晓意味不明地笑。 江绾直翻白眼,这人也烧糊涂了? “啊,对,我想起来了,我朋友叫静宜,我存她的名字存的是:宜;你姓易,手机通讯是按照拼音来的,昨晚我估计没看清,就发给你了。” 易尚晓轻笑:“用不着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我明白。” 你明白个鬼!不然笑那么贼? 易尚晓轻轻叹口气:“看到你的信息,我就过来了。进来后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叫你你也没醒,估计贼把你扛走你都不知道。幸好我住的附近有诊所,我就把值班的医生给带过来了。” 江绾真是不佩服都不行:“你还带医生来了?万一我没多大事儿呢?” “有备无患嘛,就算带你去医院也需要时间的。再说医生不来,那吊瓶是谁给你打的?”易尚晓示意她看床头。 江绾想到一件事:“几点了?” “十点半。”易尚晓看看表。 “惨了,还没请假。”江绾哀号。 “快十点的时候,你那个叫宜的朋友打电话过来。” 江绾问:“你接了?” “没有,我要接就出乱子了。最后她发了信息过来,问你怎么还没去公司,我以你的口吻把情况告诉了她,并让她帮忙请假。不好意思,没经你允许,就私自作主了。” “没事儿,谢谢啊。”江绾挠挠披散的长发,“好像我每次倒霉的时候都是你在替我解围。” 易尚晓笑笑,“这是第二次,记好了。还有一次我就要连本带利找你全部讨回来。”拿过体温计,“张嘴。” 江绾刚想说话,易尚晓就把体温计塞了过来,她把体温计用一边的牙齿轻轻咬着,口齿不清地问:“什么第二次、最后一次的?” 易尚晓把体温计扶正:“好好测体温,不要说话。”顺带还拍拍她的头,俨然把她当作小孩子。 江绾瞪他。 十分钟后,易尚晓问她要体温计,对着光线看了看:“三十八度多,退了点儿,今天还要接着打针。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江绾摇头:“除了有些恶心,没别的症状了。” “洗漱一下,换件衣服,咱们出去吃点儿东西就去医院。”易尚晓说完,就去客厅了。 “噢。”江绾低头,只一眼她的脸就跟温度计似的腾一下立马涨到顶点,就差爆裂了。自己居然穿着睡衣,一无所知地跟易尚晓说了半天?这人、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避讳啊?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聊着说那? 最丢人的是,那件女人味十足的吊带睡裙洗了,她昨晚穿的是无袖的带着hello Ketty图案的睡衣。睡衣能反映出一个女人的心性,易尚晓会不会认为她很幼稚? 问题又来了,就算她穿的是睡裙,易尚晓看到了岂不是更丑大了? 啊啊啊……江绾把自己丢回床上,用毯子捂住头,双腿不停地蹬,丢人啦…… “你在干吗?”易尚晓倚在卧室门口,一脸奇怪。 江绾露出两只眼睛:“没什么,脚突然有些抽筋。” “是么?我看看。” “别过来。我还没换衣服。”毯子才被掀起一角,江绾吓得大叫。 易尚晓也没打算真掀,“那我出去了,你快点儿。” “好。” “你家里有一次性的牙刷吗?” “有,外面卫生间的柜子里就有。” “知道了。”易尚晓往出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她诡异地笑,“你穿hello ketty的睡衣还真的是蛮……特别的。”不待江绾反映,赶忙闪出房间。 他还是注意到了?江绾呆愣两秒,把靠枕砸向门口,咬牙切齿地吼:“易尚晓~~” 门外传来他爽朗愉悦的笑声。 ------------ 第四十八章 易尚晓还在洗漱的过程中,就接到N个电话。江绾没听他说什么,单单几个简单的应答,“嗯”、“行,可以”、“我会过去”“就这么办”…… 江绾瞟了眼时间,十一点。除去昨晚,易尚晓又陪着她耗了一上午,他不是她,有大把的闲适时间。 她穿好衣服出来:“你上班吧,我自己去打点滴。” 易尚晓随意摆摆手:“没关系,事情刚在电话里已经说清楚了,不碍事,我和你一起。” 江绾摇头:“真的不要紧……” 话还未说完,手机铃声骤响,“我接个电话。”易尚晓转身走到阳台上。 笑声传来,“你在哪儿呢?第一轮唱标都结束了。” 易尚晓笑:“拔得头筹了?” 看来林豫心情极好,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直嚷嚷:“我没想到你都把意见反馈到你们程总这一层面了,兄弟,够意思啊。” “还有两次,别太得意。” 林豫不以为然:“我们的技术标将近满分,综合评标名列第二。哎,除了关系,这可是实打实的,你没话说吧?” 易尚晓泼他冷水:“小心做了别人的枪手,到时候后悔都不知道怎么写。” “到那个时候再说了。在你们重组之前打了个漂亮翻身仗,我心里高兴着呢。赶紧的,出来一起喝酒,还有你们这次采购的总工陈斌,人家都提到你了。” 易尚晓侧身看看屋内的江绾,“我跟陈斌关系还不错,一次不去他也不会说什么,你就全权代表得了。” 林豫挺敏感,马上猜想到什么:“你在哪儿呢?不会是和那谁在一起吧?” 易尚晓不否认:“她病了,一会儿要陪她去医院。” “你脑子进水了?还真把丫当个事儿了?”林豫一听,几乎要跳起来,“她比事业前程还重要?我跟你说,这次陈斌把刘副总也约了出来,我可听说了,人家在退休前可是向部里力推你。这什么意思你不懂?别跟我说你不在乎啊,虽然有人会看易叔叔的面上主动做一些事情,但也要有人推波助澜不是?这刘副总的位置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你简直……”说到最后,林豫气得咬牙切齿,“不知好歹。” 易尚晓也不生气,任林豫在电话那边急得跳脚,“刘副总的侄子是谁,你难道不知道?他向上头多次推荐,只不过最后都被人压了下来,见大势已去,干脆顺水推舟,卖个面子给我,也借势向我父亲示好,你以为他是真的看好我?” 林豫哑然,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我政治觉悟没那么高!谁像你,浸淫官场多年,跟老狐狸似的。” 易尚晓失笑:“还有,她是我女人,以后见面你还得叫她一声嫂子。给我放尊重点儿,别丫来丫去的。” “哟哟哟,”林豫没好气,“别以为把小溪和雷鸣送作堆你就稳操胜券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凡事不要说太满,还是留点儿后路的好。事儿我都说了,来不来随你。老地方,等你到12点,不行我们就开席了。” “我自己的事儿心里有谱。这是个好机会,你好好表现就行。” 又唠叨了几句,易尚晓挂断电话,回到客厅,江绾已经收拾妥当,抱着靠枕盘膝坐在地板上看电视,眼睛是盯着呢,神思却飞到九霄云外。 “想什么呢?”易尚晓的手在她眼前晃晃,“头痛?头晕?” “你好了?”江绾抬头。 “好了,可以走了。” 江绾“嗯”了一声,点点头。 昨晚过来时已太晚,怕打扰江绾休息没敢开灯,电梯里,易尚晓站在江绾的侧后方,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 一段时间不见,她的精气神仿若被抽走,整个人无精打采,哪怕笑着说话,也带着凄凉的神色。许是睡眠不好,加上生病,脸色发白。 易尚晓终于伸出手,江绾受惊似的扭过头。他微笑,继续手中的动作:“鬓角的头发落下来了。” 江绾定定地看着他,所有的矛盾、不安、挣扎都显现在脸上,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惊到的模样。 易尚晓察觉:“怎么了?” 江绾微微侧让,“我自己来。”撩起碎发的同时,透过电梯门的反射看到易尚晓牵动嘴角,带着些许奚落。 ------------ 第四十九章 一楼有人按了上楼的键,江绾低着头,抬腿就往出走。易尚晓没动,在背后喊:“我们到停车场。” “啊?哦,”反应过来又进到电梯里,江绾的头更低了,“没看清。” 易尚晓的表情似笑非笑:“想多了,所以无措了。” 江绾破天荒地没有还嘴,以她的性格,保持沉默就算是默认。 “真的想多了?”易尚晓还在开她玩笑。 江绾最终镇定下来,微笑自嘲:“最近我这倒霉催的,不想多都难。” 易尚晓一怔,反而有些迟钝了,老半天才问一句:“你,还好吧?” 江绾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双手伸展张开:“喏,人在你面前,好与不好自己判断。” 这是摆明了不想谈。易尚晓也不追问,打开车门,两人坐进去。边倒车边说:“我跟你讲个故事,愿意听吗?” 江绾点点头。 易尚晓陷入回忆:“小时候,跟大多数男孩子一样,我特皮,整天领着一群孩子爬上跳下,冲锋陷阵,那个时候住的都是单位分的房子,一个大院里都是男孩子,仅有的几个女孩还被我们欺负。直到有一天,我妈妈把一个小女孩领到我跟前说:‘这是徐叔叔的女儿--薇薇,你是哥哥,以后要照顾妹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女孩子本来是不屑一顾的,可当她那脆生生地‘哥哥’叫出口后,我也就再也不敢有瞧不起人的念头了。 之后的故事很老套,我护着她上小学、初中、高中,直到某一天,我发现我再也不想把她当妹妹看时,已经到了大学。她刚刚大一,我大四,正面临毕业出国,我还是向她表白了,”说到这儿,易尚晓微微勾起嘴角,笑起来,“她当时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很紧张,手心都渗出汗,就怕听到不想要的答案。结果,她说:‘我答应也行,不过再让我看到你收别的女生的情书,自己看着办。’我们抓紧出国前的一点儿时间,谈起恋爱。那个时候还是太年轻,不懂得何为相处、拥有,我占有欲很强,见不得她和别的男生有丝毫的瓜葛,他们走在一起我都能紧张半天。” 易尚晓笑,“是不是很离谱?越临近出国的日子,我越焦躁,总感觉她随时要离我而去一样。到了国外,只要一有时间,我就打电话给她,由一星期一个电话发展到天天都打,乃至最后不分国内是白天黑夜。直到有一天,薇薇告诉我再也受不了我,要分手的时候,我立刻买了最近的航班飞回国内。在学校里,让我看到我不能忍受的一幕,薇薇和一个很清秀的男生一起,满眼的甜蜜。一个发小帮忙调查了这个男生的情况,他家很穷,但是人非常有才气。我彻底崩溃了,想不通我有哪点不如人。薇薇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让我感到窒息,你确定这种爱是真的爱还是仅仅想要占有?” 易尚晓摇头,似是在嘲笑,“那个时候我也要面子,当即甩她一句:你最好祈祷不要有求我的那一天。我甚至想找人教训那个男生。” 江绾轻轻地问:“那,薇薇还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吗?” “两人一毕业就结婚了。当时和家里一度闹得很凶,薇薇的父母差点儿要和她断绝关系,徐阿姨气得住院。” “因为门不当,户不对?” “嗯。” “那他们现在呢?” “很幸福。我还是侧面打听过她的情况,老公在IBM任职,算是不依靠任何人做出了成绩。噢,薇薇生了个女儿,现在有五岁了吧。” 易尚晓捏着方向盘,平静地看着前方,“之后我在想,如果当时我不要那么骄傲,稍稍低下头,也许又是不一样的结果。” 江绾想了想:“薇薇最后对爱是有了彻头彻尾的认知,不然也不会想要放弃。你要知道,你对绝大多数女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她感悟了,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人生。这种事没有案例可循,你如果强硬地留下薇薇,她更觉爱是种负担,心里只会留下怨恨的痕迹;你放手了,时过境迁,她再回想起,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爱她如生命。” 易尚晓愣住,他从来没想过这种陈词,他本来的意愿是想通过自己的事来告诉江绾要学会遗忘,却没想到江绾的一席话,反而让他得到解脱。酸甜苦辣糅合在一起,不知是何滋味。 “谢谢,真的。” ------------ 第五十章 “我并没帮到你什么。”江绾笑了笑,低下头把玩着手机。 “手机里有金子吗?”易尚晓看她老是盯着屏幕,表情肃穆,不由地开她玩笑。 江绾淡淡地,“一个认识的人发来的信息。”说完,似是下定决心,手指快速移动,短信一发完,就把手机丢进包里,仿佛疲惫般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身体随着急促地呼吸起起伏伏。 “饿了吗?”易尚晓问。 “没有。”江绾摇摇头,“你呢?” “我?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没吃过早餐,现在上海的早晨流行吃什么我都没概念了。” 江绾皱眉,“这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你平时工作又那么忙,现在觉得没什么,等老了毛病都出来了。” 易尚晓挑眉,似乎很愉悦:“绾绾同志是在关心我么?”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叫她的名字,乍一听,较之以往更加的缠绵暧昧,偏偏又被他说得一本正经,理所当然。 江绾白他一眼:“小孩子才老让人念叨。” 易尚晓好像很高兴,对于她的“无理”也不计较,笑得愈发阳光灿烂,整张脸流光溢彩,风流韵味尽显,逼得江绾只能把目光移开。 “那我们就直接去医院,等打完吊瓶再吃饭,好吗?” 江绾扭过脸看向窗外,“好。” 易尚晓把车开得飞快,在高架上来回穿梭,江绾系上安全带:“悠着点儿,警察叔叔会很乐意请你喝咖啡的。” 易尚晓瞟她,眉目间顾盼神飞:“我也十分乐意。” 这个男人耍起无赖像是小孩子一样不讲理,难道是隐藏的天性?江绾不知道,偏又感觉那么自然,丝毫不显做作。 她禁不住笑出声。 在医院里,还不到半小时,易尚晓被林豫的一再骚扰、百般催促弄得差点招架不住,江绾再三向他保证:绝对不挤地铁,打车回家,易尚晓才极不情愿般悻悻地离开。 时值初秋,阳光清爽而干净,茸茸地笼住全身,温暖又透明。江绾眯起眼睛,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估计要被认识的人看见,都会惊诧不已,一向宛若端庄淑女的江绾怎么会如老烟枪一般?看她的动作流畅自然,潇洒自若,又有谁知道,从雷鸣离开的那一天起,这些动作几乎每天夜里都在重复? 第一次抽烟的第一口,就把她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之后每次烟点燃,她再没抽过,只是捏在手中任其燃尽,看着青烟袅袅飘出,这一刻,她虽是呆呆的,但也是平静的。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江绾决定做一件大部分失恋女子都会做的事。 “真的要剪?都长到腰上了呢,剪了多可惜!你平时护理做得好,头发基本没有受损,干净漂亮,为什么突然不想留了?以前劝你剪、烫、染,你从来没听过,这次怎么了?”发型师在她身后撩起长发,一脸惋惜。 “认识你两年了,怎么才发现你这么啰嗦?”江绾淡笑,“剪吧,我不会找你麻烦的,放心好了。” “我可跟你说清楚咯,剪了之后再想留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现在还有时间反悔。” “剪。” “要是不喜欢现在的发型,我可以给你换一个。” “剪。” “受刺激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有完没完?” 发型师终于缄口保持沉默,手中的剪刀靠近时,他问:“想好要什么样的吗?” “随你。” 发剪的咔嚓咔嚓声响起,柔软黑亮的长发纷纷扬扬,飘洒落地。江绾的心也跟着走到尽头。 只因他曾说过,喜欢她黑发铺满身的绚烂;只因他说过,直发最能体现她的柔美;只因他说过,喜欢手指穿过她缕缕青丝时那一瞬间的战栗……从此,长发为君留,君知否? 江绾看着面前梳妆镜里的自己,一双乌黑的眼睛转瞬划过万千思绪,激烈慑人。她微微低下头,从此以后,她将与时间朝夕相伴,直到那个人的面孔模糊不清。 “好了,你看看,还满意吗?” 几个小时后,江绾抬起头,略微有些吃惊。 “怎么了?不喜欢?”发型师有些紧张,“你说随我,我觉得适合你就做了。这可是现下大热的日式梨花头,多时髦洋气。”唯恐她揭竿而起,发型师赶忙解释。 江绾笑:“很喜欢,谢谢。” 发型师松口气:“知道你一直是黑发的簇拥,所以没敢给你染。”接着又小声嘀咕,“其实栗色更好看。” “以后再说吧。”江绾摘下脖颈上的毛巾,站起身。 生活,虽然对她不厚道,但总还是要把它当回事的,江绾决定销假上班。 回到公司,静宜看到她明显一怔,愣在原地,指着她,“你,你这是?”继而又叹气,“多大点事儿,至于么?” “不好看?”江绾转了个圈,“我挺喜欢的,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呢。” “好看,怎么会不好看?你的品味一向独到。” “敷衍。”江绾走到自己的格间,打开电脑。 静宜端着茶杯看在桌子旁:“下定决心跟过去了断?” “只许我被人腻味,就不能我也腻味过去一把?” “行,怎么不行?我乐见其成。”静宜笑,伸手摸向她的额头,“你烧退了?” “差不多了,刚打完针回来。” “谁在照顾你呢?” 江绾意外静宜的敏感:“你怎么知道?” 静宜翻白眼:“你几时给我发信息是那种小媳妇儿的语气?”她拿出手机,调出短信给江绾看,“瞅瞅,客气得不像样。” 江绾哭笑不得:“我原来那么泼?” “不要打岔。” “是有人照顾了我一夜。男人。”江绾默认。 “啊?”静宜意外,“真的假的?这谁啊?消息这么灵通?动作够快啊。” “本来是发给你的,结果发错了。那人你见过一面,中创的易尚晓。” “他?”静宜瞪大眼睛,“那次在酒吧就觉得他对你不一般,果不其然。这样也好,感觉他人还算比较靠谱,赶紧抓住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你认为我还有力气跟勇气吗?”静宜刚想说什么,江绾摆摆手,“咱不要谈感情了吧,让我歇歇,缓一缓,太伤人了。” 主任从办公室走出来:“哎,江绾来了?病好了?” 忽略她的阴阳怪气,江绾搞不懂,自己做事向来谨慎,哪里会让人揪住小辫子?怎么就在程西来之后,主任就时不时看她“不顺眼”? 轻微皱下眉头,她还是笑着回答:“这不还有工作嘛,在家休息也老是惦记着。” “正好,正好。前阵子程西联络的那个广告赞助商今天终于有时间了,晚上你和广告部的同事一起,跟人家碰个头。” 江绾很想说“荒谬”,话到嘴边咽进肚里:“这事儿一向不是程西在负责吗?我从来没跟那些赞助商接洽过,临时换人怕是让人家以为咱怠慢了他们。” 主任不以为然:“程西另有其他的任务派给她。” “主任,我觉得我不太合适,毕竟广告这块我不熟。” “赞助商点名要板块的负责编辑接待,程西不在,你说除了你还有谁合适?静宜倒是可以陪你一起,但是咱们去的人已经够多了。” 江绾还想说点儿什么,主任摆摆手:“就这么定了,下了班去广告部那边打个招呼。吃饭的地方你们自己选,贵点儿没关系,这是大客户,好好招待。” 主任走开后,静宜问:“什么大客户?怎么没听说过?” 江绾摇头:“这事不一直都是程西负责?我哪管那么多?” “也是,她就跟交际花差不多,算得上是尽职尽责了。” 江绾忍不住笑:“以后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你。” 静宜劝她:“这种应酬免不了要喝酒,你病还没好透,自己注意些,悠着点儿。” “知道。” ------------ 第五十一章 “雷鸣给你打电话了吗?” 江绾一愣,“怎么了?” 静宜挠挠头:“中午休息的时候他打电话到公司找你,我接的,嗨,当时确实是气不过嘛,就狠狠损了他几句。” “你在公司?吵架?” “公司大部分人都出去吃饭了,剩下几个离得远着呢,听不到。我也没说什么啊。”静宜撇嘴,“想找你干嘛不直接打你手机?作男!” 江绾苦笑:“电话没打,发了信息,说我有东西遗留在他那里,看是他给我送过来,还是我过去拿。” “丫真是一人渣!”静宜情绪激动,“居然搞这种把戏。” 江绾摩挲着鼠标,强颜欢笑,“说他干吗?没事,我还不至于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 静宜摸摸她的头发:“绾绾,你一定要坚强!把日子过得精彩灿烂!” 江绾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静宜去做事了,江绾撑着额头,盯着电脑发呆。易尚晓接电话的时候,她收到雷鸣的信息,虽是陈述事情,却也措辞小心,江绾不知道他这一突然举措是什么意思,可也让她心灰意冷,一贯的伶牙俐齿,当时也只剩下神游的份。走到如今这一步,他这是什么意思?旧情未了?展示他深情款款?江绾心底冷笑,回他:全部丢掉! 回来的晚,时间过得飞快,江绾只来得及叫了份外卖粥垫了垫肚子,熟悉一下赞助商的资料,就到了出门的时候。她拎起背包,往广告部走去。 广告部的高级经理陈经理已经提前订好了餐厅--赫赫有名的厉家菜。这家餐厅开在外滩的黄埔公园内,高贵、隐蔽,花木扶疏,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繁华的黄浦江边自成一格。 江绾说:“这家菜优点是贵,最大的优点是贼贵。” 他们一行四人去的早,先到包间内巡视了一番,一切安好无恙,大家才坐下来稍事休息。 期间接到易尚晓的短信:夜晚想吃什么?给你带过去。 江绾回他:晚上要陪客户,不用了,谢谢。 易尚晓的短信回的很快:你病还没好上什么班?陪什么客户?我记得这并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言语中充满了不满。 江绾好笑,自己都没意见了,这人激动个什么劲儿?同事过来和她说话,她不再搭理他。没一会儿,易尚晓的电话到了,江绾走到包间门口接听。 “在哪里吃饭?”听声音很平静。 “外滩的厉家菜馆。” “这么大手笔?”易尚晓笑,“看来客户来头不小。大概几点结束?我去接你吧。” “不用,不用,”江绾连连拒绝,“这两天麻烦你太多回,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既然都麻烦多次了还在乎这一回?现在再来跟我见外?迟了点儿吧。”易尚晓奚落她。 这人的嘴啊,真是,放肆犀利,为所欲为,从来不打折扣。 江绾说不过他,又不便顶嘴:“哎,客户已经来了,我先挂了啊。”也不管易尚晓随后会如何反应,就抢先挂断电话。 就在江绾一行人望眼欲穿之际,那些个爷们才姗姗来迟。 门被服务生打开的霎那,陈经理站起来迎上去:“刘总,真不容易,总算约着您了。哎,田副总,幸会幸会。” 对方还来了一个类似助理的男人,拿着公文包站在一旁。 “坐,刘总,来来,田副总,这位怎么称呼?” “免贵姓张,是刘总的助理。”那个男人开口。 陈经理招呼他:“张助理,不要客气,坐。”又对江绾他们说,“你们也坐。” 刘总未有任何客套,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扫了眼在座的,看到江绾,问:“这位就是广告版块的负责编辑?” “是,是我们公司的一大才女呢。”陈经理介绍。 江绾站起身:“刘总,您好。” “哎,坐那么远干什么?就你一个女孩子,来,张明,往那边挪一下。”刘总抬手示意。 江绾心惊,看向陈经理,陈经理冲她微微点点头。江绾无奈,只好坐到刘总的右手边,陈经理在刘总的左手边,两人对刘总形环绕之势。江绾想:看样子,责任重大。 服务生递上菜单,江绾结过,双手呈给刘总。刘总挥挥手:“捡你们这里的特色上,快点儿,我们一会儿还有事。” 这摆明了就是应付,接着还有戏唱?求人怎么就那么难? 江绾赔笑:“刘总,我们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全心全意等待您的大驾光临,请了那么多回,你就一直回绝,搞得我们都快食不下咽了,现在好不容易把您盼来了,您居然说有事儿?太让人伤心了。” 陈经理挺意外,来的时候江绾的脸色不太好,他以为她对此很排斥呢,现在看来,状态进入得挺快,很是那么回事嘛。 刘总放缓脸色,上下打量江绾:“让你伤心?没人舍得吧?” 本没想着今天上班,出门时江绾只随意套了件薄薄的黑色V字领修身毛衣,简单至极的样式,配上白皙剔透的肌肤,愣是有种别样的光彩。一条白金项链柔和地搭在锁骨上,醉人心脾。 ------------ 第五十二章 刘总的目光太*,江绾惊诧之下,脸上不免浮现排斥之意。 陈经理赶忙打圆场:“刘总,我们大男人虽然皮厚肉糙,但是也挺失落的呀。菜还没上,这是我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红酒,您先品尝品尝。”他拿起酒瓶,欲给刘总斟上,刘总捂住杯口:“我既然来了,就是诚意。” “那是,那是。” “江小姐,你们既然请我,也是有诚意的,对不对?” 江绾笑:“我们的诚意太多,就怕您不收。” “那好,上茅台。” 众人微微诧异,陈经理最先反应过来,叫进服务生:“拿两瓶最好的茅台。” 打开后,刘总亲自替众人斟满,端起酒杯看向江绾,笑得意味深长:“我就好高度酒这口。江小姐,现在是看你们诚意的时候了。”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江绾简直想缝上自己的嘴。对着面前这杯足有一两的酒,她都想晕过去。不是不能喝,也不是没酒量,是从没喝过白酒。她不喜欢刺鼻呛人的味道,也没有品酒的心性,索性从来不沾,更何况身体还没好彻底。现在怎么办?箭在弦上,由不得她不发。 一桌人都看向她,陈经理本欲劝阻,被江绾一个眼色阻止。 江绾端起酒杯,笑得灿烂:“刘总,我不懂酒,怕是糟蹋了这么好的国酿,扫了您的兴呀。” 刘总哈哈大笑:“江小姐,我见多了你们这些美女,总说自己没酒量,不能喝,其实比我们男人还要勇猛。你这招,过时啦。” 江绾无语了,想说吃口菜先垫垫,可菜还没上。她不禁对陈经理有些恼火,这席还没开呢,喝什么酒? 希望这杯下去不要昏倒才好。 “您不信我也没办法,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刘总,我这杯算是敬您?”不能白白牺牲了,总要有人陪不是? “行。”刘总也豪爽,“你喝一杯,我喝两杯。怎么样?” 江绾咬牙,仰头一口喝了下去,反手亮出杯底。 “好!”众人鼓起掌,一片叫好声。 辛辣掠过口腔,顺着食道滑向胃部,风卷残云般,灼烧得江绾几乎想吐,她还必须强忍着,端庄地坐下,笑对众人。 “好酒量!”刘总的兴致愈发的高了,喝完自己的两杯,又要替江绾斟上。此时菜已经上上来,江绾捂住酒杯:“刘总,我是个女人,到底不能跟您比,好歹您让着我一点儿吧。” “滴酒罚三杯。这是我们酒桌上的规矩,江小姐,你看,”刘总指着桌上的一滴不知是水还是酒,“我没诓你吧?” 什么狗屁规矩?还不是你随口一说?江绾腹诽暗骂。 “看你喝酒的架势,说话的态度,也是个痛快人,我喜欢。这样,我也不为难你,这三杯你认罚,之后就是我们男人的事了,你随意,怎么样?虽说我是客人,你这女主人也得尽兴才是。”刘总笑得冠冕堂皇。 “小江,刘总都发话了,还不赶紧的?你先不还说这里的翡翠豆腐鲜嫩可口?”陈经理暗示她。 江绾明白,这是让她早喝早了事,躲不过去,再拖拖拉拉,降了印象分就得不偿失了。 正待开口,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 “哟,刘总,看到门口停着你的座驾,我就想着你是在这里,果不其然。”那人看来跟刘总很熟。 “林总,你也来这里吃饭?” 可不就是林豫? 林豫笑眯眯地:“这位是?”他看到刘总和江绾之间的互动,席间又只有江绾一个女人,不禁问道。 “《XX杂志》的江绾,江编辑。”刘总说。 “您好。”江绾伸出手。 江绾?林豫眼前一亮,易尚晓跟他提过江绾在哪里任职,那不就是她了?林豫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绾,太凑巧了。 “久仰久仰。” 江绾微微一愣,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又不出名,何来久仰?只当是对方的客套。 “林总一个人?不介意的话,这边坐坐?”刘总挽留。 陈经理一行却苦了脸,这还怎么谈事情?这不搅合了? “行,正好我也没事。”林豫也不客气,接过服务生手中的椅子放在江绾的下首,“你们继续。” “江小姐?”刘总指着桌上的三杯酒示意。 江绾站起来把三杯倒在一起,笑吟吟:“今天这是碰到您了,我也算是超常发挥。我不会喝白酒,只能如此,您不要见怪。” 接着,非常洒脱地一饮而尽。 林豫吃惊于江绾的酒量,“江小姐好潇洒啊。” 江绾做出哀怨的表情,“我说我已经快睡着了,您信吗?” 众人都哈哈笑,刘总也没失言,放过江绾,转而和其他人混战。趁着一干人等觥筹交错,此起彼伏的你来我往,江绾赶紧吃上几口菜,就这一会儿工夫,估计三两酒下肚是有的,内里翻江倒海,后劲上来,头晕目眩,幸好神智还比较清醒。 江绾捏着勺子的手有些抖,后背一阵阵地冒冷汗,坏了,她闭了闭眼,尽力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林豫刚喝完别人敬的酒坐下来,见她这副模样,不禁问:“江小姐,你不舒服?” “可能喝太猛了。”江绾抬起头,勉强露出笑意,“没事,一会儿就好。” “女孩子在外面还是不要逞强的好,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怕之后没机会?”林豫看得明白。 “是啊,我也是太迫切了。”江绾检讨。 林豫再看向她的眼神里开始有了些许回味,不说别的,至少这个女人真诚!这点儿易尚晓还是有眼光的。 ------------ 第五十三章 “哎,江小姐,你也休息够了吧?”刘总打了个通关,又回过头“骚扰”江绾,“来来来,敬缘分一杯,要不是缘分,我们的会面又将遥遥无期。” 酒桌上的话,信了才有鬼! “刘总,您刚才说过的话还热乎着呢。” 刘总摇头:“不要冤枉我啊,刚刚说的是让你喝完认罚的三杯,可没说再没你的事。是这样吧,陈经理?” 陈经理简直想擦汗了,这刘总虚晃一招过后,接着又继续“折腾”江绾,摆明了今晚就冲她一个人。 “刘总,您这么说可真让我们无地自容了,我们这么多大老爷们,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女子?您是嫌弃我们不够周到吧?”陈经理也看到江绾的脸色了,再喝下去说不定就真倒了。 “你们人多势众,我才不上这个当,我就喜欢单打独斗。是不是,江小姐?” 江绾笑:“刘总,这也不公平呀,您是海量,我怎么能跟您比?” 刘总不认同这个说法:“我也没占你便宜嘛,还是老规矩,你一杯,我两杯,怎么样?你说你们有诚意,那就让我看点儿实际的。” 田副总也帮腔:“江小姐,刘总可是第一次定下这么不平等的条约,你可要给个面子才好啊。林总,您说呢?” 这事林豫不好参与,又不能公然掩护,只有打哈哈:“咱们要有怜香惜玉之心嘛,不要过头,随意,随意就好,点到为止。” 此时的江绾完全处于被动,孤立无援,只能自己硬撑了。为活跃气氛,也为了让江绾间接少喝点儿,陈经理他们是搜肠刮肚,拼命讲段子凑趣,再加上江绾的“贴心”作陪,酒过三巡,刘总松弛下来,说话客气了许多,偶尔也漏漏赞助的口风。 擦边球就这么打下去,第二瓶茅台又开盖了。 江绾最后是真的舍命陪君子,也不管自己是否有病在身,完全拿下这个赞助不敢奢望,只求能打开僵硬局面,之后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记得不停地端起、喝完、放下、斟满,动作重复无数遍,嘴里麻木地已经没有知觉,身上一直在冒虚汗,脸也越喝越白。吃菜、喝酒的间隙,江绾还有力气想:原来我也是有酒量的。 刘总已经面红耳赤,一切虚礼也顾不上了,搭上江绾的肩膀,大着舌头对她说:“江小姐,我再告诉你一个喝酒的方式:交杯酒。这个酒一般人我不跟她喝,你看,今天咱俩也算是有缘分,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再来!喝了这交杯酒,咱们的感情也算是实打实了。” 公然的调戏!江绾从来没有经历过,掩饰的功力还是欠缺火候,脸上已然有些挂不住。 忍!不能砸了同事们费尽心力换来的局面。江绾站起身拿纸巾,擦擦嘴角,借机不动声色地晃掉肩上的毛手:“我知道另外一种喝法,不如说给刘总您听听?” “好,你说。” 林豫也来了兴致,看江绾怎么翻盘。 “简单的很,就是觉得刘总您大人大量,豪爽痛快,特别适合这个喝法。”江绾拿起酒瓶,先替刘总斟满,再倒上自己的,指着放在刘总面前的京味龙虾,“今天没有鱼,咱们就以虾代鱼。餐盘转一圈,头三尾四,您看行吗?” 刘总笑得邪恶:“这是跟我打赌呢?” 江绾淡笑:“今天能跟您一起吃饭,就是我的运气和福气,我想再试试。” “好。女士优先,你来转。” 江绾手轻轻一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最终结果。转盘停下来,刘总哈哈大笑:“江小姐,你这是作茧自缚啊。” 虾头正对江绾。 江绾轻笑:“刘总,有头三尾四这一说法,腹五背六您也应该知道吧?” 刘总的面前赫然是虾背。 林豫几欲拍案叫好,这招太绝了。他笑看刘总:“刘总,江小姐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就认输了吧。” “好,好,我认栽。栽在江小姐手上我心甘情愿。” 江绾依原样把酒都倒在一个杯子里,端起酒杯在刘总的杯沿轻轻一碰:“我先干,您随意。”缓口气,一饮而尽。博得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林豫借口接电话,来到包厢外。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眼珠转了转,调出号码按下拨通键。 ------------ 第五十四章 “怎么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平静。 “干吗呢?”林豫随口胡侃。 易尚晓无语了:“你更年期到了?怎么跟街道主任似的?” “埋汰我是吧?行,”林豫笑得一脸贼样,声音故意装的无比沉痛,“事情大条了,你也不想知道?” “不可能!我刚和陈斌通过电话,你们的标已经进入第二轮。你少没事找事。”易尚晓嗤之以鼻。 “你女人的事也不管了?” “你看到江绾了?”易尚晓坐直身子。 “这妞真不是盖的,被姓刘的那么灌都还没倒下。啧啧,”林豫透过门缝看向屋内,皇天后土,天地良心,我可真没夸张。 林豫成功地勾起了易尚晓的烦躁:“哪个姓刘的?” “至诚的刘春明。” “这王八蛋好色你不知道?”易尚晓一听就炸了,忍无可忍,“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混蛋灌酒?她发烧了,病还没好!你知不知道?你……” 林豫丝毫不怀疑,如果易尚晓在场,当即碎了他的心都有。来真的了?动真格的了? 他理亏:“我这不还在现场替你瞅着在嘛,真要出事了我还有闲情逸致给你打电话?不过你赶紧过来吧,我看这妞也不行了,男人也经不起这么个喝法……” “你,你给我等着!”易尚晓顾不上和林豫打嘴仗,合上手机,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冲出门。 林豫盯着手机撇撇嘴,完了,管这闲事干吗?找抽么不是?还不如找个借口让他过来再说。现在自己更走不了了。 叹口气,林豫把手机塞进口袋,狠吸两口烟,之后把烟摁灭丢进垃圾桶,转身回到包厢。 江绾已经面色近乎发青,这次连林豫都看出来,再不出头真等着被人撕吧。他快步迎上去:“刘总,这次中创的集采,咱们也算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了。怎么样,喝一杯?” 刘总还在和江绾纠缠,被林豫轻巧地隔开,他给陈经理使个眼色,陈经理会意,和一个同事一起赶紧把江绾扶到一旁。 “这都什么事儿,啊?”刘总舌头已经不利索,眼睛都睁不开了,“第一次截标我们公司倒数第二!这不等着被刷嘛,咱这本土的到底是拼不过那些个外资,噢,还有你们这些实力派。” 林豫做出一脸担忧的神色,“这不还没刷下来吗?没想着找找他们内部的通容通容?也许有转圜的余地呢。” “没用。”刘总在椅子上摊成个大字,“透过人介绍找到他们的易总,人家撇得清,说自己也是参与者,不负责。中创的高层除了他,别的都找不着门,其余认识的都是些小虾米,不值得一提。要说这易总,也挺不简单啊,据说后台很硬,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个位置。”刘总打个酒嗝,“我算是什么招儿、什么劲儿都使上了,他是滴水不进。甚至啊,”他凑近林豫的耳边,“我请他到会所……他也一个看不上,正眼都不带瞅的就让人家出去。你说,这易总各方面看着都挺正常,怎么就……” “我听说啊,这易总的眼光高着呢,人家洁身自好。夜总会的那些个都是什么人?人家要的是精神上的契合。”林豫暗笑,让你冲我吼,可算报了仇了。 “精神上?”刘总恍然大悟,压低嗓门,“你是说他喜欢……处?” “我可没说,这是别人猜的。” “有些男人是好这口。嘿,偏就忘记这茬了。”刘总懊悔。 因已经种下,至于结什么果,兄弟,一会儿就看你的了,可要让我瞧场好戏。 有人在外面敲了两下,接着门被推开,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易尚晓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穿着很休闲,显然是从家里出来。 “易总,您好,您好,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刘总慌着要站起来,喝多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正好路过,顺带来瞧瞧。”他懒得解释太多,眼睛扫过趴在桌边休息的江绾,淡淡地说。 “快进来坐,服务员,添张椅子。” “不用了,我来找个人。”易尚晓缓步走向江绾,不顾众人的侧目,微微弯腰,拍拍江绾,“绾绾,起来回家了。” “易总,这,这是?”刘总结巴了。 “我女朋友。”易尚晓张口而出的结论,让在场的除了林豫的所有人都感到万分吃惊。 易尚晓接着叫江绾,“绾绾,快醒醒。” 江绾抬头,饶是易尚晓有所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怎么搞成这样?” “你怎么来了?”江绾眼睑浮肿,面色青白,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 “刘总,她不懂酒桌礼仪,让您见笑了。”敛下眼睑,易尚晓拿起桌上的酒瓶,倒满两杯,递给刘总,“我替她向您陪个不是。” “不敢,不敢。”刘总举着酒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易尚晓一仰而尽,放下杯子,“走了,绾绾。” 江绾站起身,腿脚无力,猝不及防,顺着椅子滑到在地,这一下差点儿让她晕过去,众人都吓得过来扶。 “让你不要喝,非不听,你这还病着呢,要是加重了看你怎么办。”易尚晓嗓音依旧低沉,可传到刘总耳中总觉得惊心动魄。 他干脆打横抱起江绾:“刘总,不好意思,失陪了。” ------------ 第五十五章 易尚晓轻缓地把江绾放到副驾驶座上,帮她系上安全带后,坐进车里。 江绾此时像是完全没有知觉般,双手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一侧,嘴里还在嘟囔,易尚晓凑近才听清楚她说的是:“摔的好疼啊,怎么搞的?” 他觉得好笑,刚在屋里那一跌算是把她摔迷糊了。 易尚晓拍拍她的头:“绾绾,难受么?” 江绾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儿水?” 江绾似乎有点儿不耐烦,皱着眉,翻了个身,脸偏向车窗那一侧。易尚晓怕车启动后磕着她的头,赶忙把她扶正。 车很平稳地行驶着,已是深秋,夜晚还是带着寒意,易尚晓却觉得燥热,按下车窗,风吹进来,江绾一个哆嗦,易尚晓又赶紧关上。 所有的冷静在看到她的一个孱弱的眼神的那刻起就已经崩塌。如果他没来,亦或是没有准时到来,她将会怎样?他不敢想。握住方向盘的双手逐渐捏紧,眼神也变得犀利慎人。 带上蓝牙,拨通一个号码。 “是我。我听林豫说事情都差不多了,谢谢你的帮忙啊……嗨,哪是跟你客气,丁是丁卯是卯,本来就是你的功劳嘛……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今天在外面跟几个朋友喝酒,他们说到至诚的刘春明,就多聊了几句……是,今天也是有人在我面前说到这人的人品好像不怎么样,为人太不择手段,私生活也有些混乱。我就忽然想,公司的领导人是这副德行,那这个公司的公信度能有多高?别人会不会对我们的集采指指点点呢?……是吗?第一次截标他们倒数?呵呵,那现在也基本见分晓了,他们的实力算是到此为止……哦?有考虑要把他们刷下来?我的意见?这不太好吧,我要说了算不算是吹歪风了?……呵呵,上次技术研讨会上程总也做了对比,别的没什么意见,就是今晚人家的一番酒后感言,实在是让我上了心,这不,刚出门我就给你打招呼来了……后天公布结果?行,等你们的好消息。那就先这样了,咱们回头找个地方好好聊。” 挂断电话,易尚晓的脸瞬息阴沉下来,神色凝重。江绾动了动,嗒了嗒嘴巴,跟猫似的蜷起身子,座位太小,怎么翻都不舒服,何况还有个安全带勒在胸前,江绾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像是被人扰了清梦。 易尚晓叹口气,有这么一个让他无时无刻挂心的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等到江绾真正清醒已是第二天清晨,一夜无梦,睡得踏实,心底潜意识里像是知道有人在保护着她一样。 江绾一起身,立刻倒回床上,抱着头*:“要命啊。” “昨天你的小命已经去了半条,阎王爷嫌你太闹腾,不肯收,又塞回来给我。”一个声音在一旁揶揄。 不用看江绾就知道是谁:“又是你啊。” 易尚晓又好气又好笑:“怎么着?不乐意看到我?你就用这个态度对待救命恩人?”他递过来一杯浓茶。 “天,”江绾一看到茶就反胃恶心,“一大清早就让我喝这玩意儿?” “这是醒酒的。” “那绿豆汤也醒酒呢,你怎么不给我做?”江绾就是见不得他用那种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来敷衍自己,故意难为他。 “家里有绿豆?你确定想喝?” 江绾傻愣愣地点点头。 “好吧,我去煮,你赶紧起床洗漱。”易尚晓二话没说,转身出了卧室。 这是什么状况? 看看表,才刚刚七点,对着浴室的镜子,江绾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眼睛整个浮肿,呈青灰色,像极了吸血鬼。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行头,已经揉的不像样,江绾赶紧关门脱衣服清洗。热水浇在身上的霎那,她才像是又重新活过来。 “干吗呢?你都在里面一个小时了还不出来?”易尚晓敲着卧室的门,拧了拧把手—锁上了。 “你先吃,不要管我。”门下边塞出来一张纸,易尚晓一看,上书几个大字。 他真是哭笑不得,“这又是什么把戏?连话都不说了。” 门缝里又出来一张纸:“吃完了不用管,碗我来洗,麻烦把门锁好就行,谢谢。” “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说话我找人来开锁了你信不信?”易尚晓不耐烦了,接着敲,“快点儿出来。” “干吗干吗?做个面膜都不得清净。”门从里面一把拉开,江绾顶着一脸黑漆漆的东西,气得直瞪眼,怕是想扑过来掐死他。 易尚晓冷不丁被吓一大跳:“你,你这是,你这是……” 江绾不搭理他,跑回卫生间洗完脸,又气鼓鼓地跑出来,“不知道做面膜不能说话?被你这一搞我刚才肯定长细纹了。”举起手里的小镜子,仔细地照着。 易尚晓的肩膀不断地起伏,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早说不得了,遮遮掩掩的还不是被我发现了?”他故作惊讶地凑近江绾,“哎哟,这眼角的是什么?不会真的长了吧?” “哪里?哪里?”江绾慌忙又举起镜子查找。 易尚晓笑得更欢了,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行了,行了,不要找了,就你这张脸出去冒充大学生都有人信,还没到有危机感的时候。” 江绾瞪他:“真无聊。” 回答她的是头上的一个爆栗。 ------------ 第五十六章 等俩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又是十分钟过后。 “嗬,你这是把我的家当都清理出来了吧?”江绾盯着桌上的丰盛早餐,不敢置信。 绿豆汤、小馒头、荷包蛋、榨菜,居然还有凉拌黄瓜。 “吃完了给你买,行不行?小气鬼。”易尚晓盛好一碗汤递给她。 “说都不能说?搞清楚这是在谁家。” “是你家干吗我做饭?” “你乐意。”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 两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怎么想着剪头发了?”冷不丁,一个尖锐问题抛过来。 “省洗发水啊。”江绾抬头,笑得灿烂。 易尚晓无声地笑了,就在江绾以为这个话题就此过去时,他缓缓来了一句:“剪了也好,总会长出新的来的。” 看他噙在嘴角若有似无地笑,江绾低下头搅着碗里的绿豆汤,一波涟漪,如正在荡漾的心。 易尚晓拿起一个小馒头,撕下一片,放在嘴里慢慢地嚼:“昨天喝了多少?” 江绾认真想了想:“不知道,一瓶茅台我喝了有三分之二吧。” 易尚晓抿了抿嘴:“你傻吗?别人灌你就喝?” “你都说是灌了,我能怎么办?” “装醉你不会?真要诚心合作就不会是刘春明那副德行,他对你有企图你没看出来?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必要的时候学会保护自己,什么生意不生意的统统不重要。” “我不是没碰到过这类的情况嘛。”江绾理亏,现在想来昨晚是跟傻小子似的,任人摆布宰割,丢城卸甲,几乎是抱着头逃跑。 “以后如果再碰到类似的事情,”易尚晓看着她,“答应我,学会珍惜自己。” 他察觉出她是故意的了? 江绾呵呵直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还要用这微薄的薪水养家糊口呢。现状如此,难不成你要我辞职?” “辞职?未尝不可。”易尚晓一本正经呢。 “屁话!你养我?” “乐意至极。”易尚晓目光炯炯。 “算了,”江绾转过头避开,“还是靠自己比较踏实,这是底线,也是保障。” “你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吗?”易尚晓语气依旧平静,“还是说你不愿意相信?” “我有什么理由相信?” “绾绾,我一直认为你跟别的女孩子不同,无论现实怎样,你总是乐呵呵面对,这是我最欣赏的一点。现在呢?你怎么跟刺猬一样?何苦糟蹋自己?”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江绾不想一直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以后类似的应酬能推则推,推不掉的时候,能不喝就不喝,再也不充英雄好汉了。” 易尚晓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江绾气闷,觉得早餐干瘪难以下咽。 “乖,这样才听话。”易尚晓看着她哀怨的神情,忽然伸手抚上她的头,摸摸她的头发。 江绾彻底无语了。 吃完饭,易尚晓起身,“今早有个例会,我还要回去换衣服,真得先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走吧走吧,”江绾挥挥手,“我没事。” “不要忘记今天还要去医院打针。” “知道了。” 江绾目送他出门,心中有些异样,她忽然愣住了,这怎么跟和雷鸣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样?她觉得大脑有些浑浊,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捋清楚。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没有纠结她太久,江绾刚把碗碟洗干净,摆放整齐,门铃响了。她以为易尚晓什么东西忘了拿,看都不看猫眼,就径直打开。 “你,没事吧?我听静宜说你病了,早上出来办事正好路过,就顺带来看看。”雷鸣局促的很。 有邻居买早点回来,看到雷鸣还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出差啦?” “啊?啊,是啊,刚回来没几天。” “呵呵,吃饭了没有?我这里刚买了油条,拿几根过去。”邻居挺好客。 “不用了,我已经做好饭了,您忙您的。”江绾说。 邻居走了,她叹口气,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有什么话进来说。” 雷鸣杵在客厅中间,江绾指指沙发:“坐,我收拾下厨房。”咬咬下唇,走进厨房。 她缓慢地擦拭着灶台,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她从来都没想过和雷鸣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她以为分手的时候自己的耐性已到极致,如果有机会重来,她恨不得撕碎了他!却没想到真的再次碰面了会如此平和。 “病好了吗?”雷鸣出现在厨房门口。 江绾背对他,手中的动作不停,“好了,谢谢关心。” “是不是又感冒了?以往这个时候你总是会感冒一次,怎么预防都不行。”许是想舒缓尴尬气氛,雷鸣挑了个自认比较轻松的话题。 江绾的脸色一变,他怎么有脸提?在他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怎么还有脸把曾经的回忆掏出来共享? “你出去。”江绾双手撑在台面上,肩膀起起伏伏,忍住要落泪的冲动,“人你已经看到了,我病也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绾绾,”雷鸣赶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过来看看你。” “闭嘴!”江绾一拳捶上台面,猛然转身,“你有什么资格来看我?谁给你的权利?我是你什么人?如果你想说是念着旧情,大可不必,过去的几年我们充其量是各取所需做了个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不要想太多;如果你是以朋友的身份,更没那个必要,我从来没有那个荣幸能认识你这种人!我和你没有任何交集!你的心意,我不接受!” 雷鸣脸色惨白,他预见了奚落,却从没想过要直面江绾的怒火,一番痛斥犹如一个大耳刮子狠狠地扇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却无言以对。 “我真的只是单纯地看看你而已,”他不知道说什么,喃喃地重复着之前的话,“我做过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你说我无耻也好,不要脸也罢,目前我没办法放下你独自一人……” “哈,”江绾冷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我现在不是独身,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算了,雷鸣,不要装了,我都说过不在乎了你还要怎么样?我已经把你完好无缺地双手奉献给林溪,我已经为她即将成为准雷夫人腾位子,你还要我怎样?你们两个踩过我之后再回过头来秀甜蜜,难不成还要我细细观赏?” “绾绾,”雷鸣几近困难地张口,“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 “行啊,你说。” “不管你信不信,我爱过你,这是不变的事实。” “你给我滚!”江绾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她紧紧地咬住牙齿,双手颤抖指着雷鸣吼,“你还有脸提?滚!立刻滚出我的屋子!” 雷鸣被江绾尖利的声音、疯狂的眼睛吓到,他惶恐的看向江绾,看向濒临崩溃地她,“好,好,你冷静点儿,我再也不说了,再也不提了,”雷鸣深吸一口气,“我走,我马上就走,你好好保重自己。” 江绾无力地靠在灶台旁,大口地喘着气,雷鸣退后一步,“对不起,我走了。绾绾,你要好好的。” 他看到江绾没有任何反应,终于转身离开。 坐进车里,雷鸣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趴在上面,久久不愿抬起。 ------------ 第五十七章 雷鸣明暗不定的眼神、惊痛的神色都被江绾一一收入眼底。 她昂然地对视,唇边只有冷冷地笑。雷鸣,你认为我还会再给你伤害我的机会吗? 雷鸣离开,江绾也颓然地蹲下。回想起那段难熬的日子,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每天晚上睁大眼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强迫自己细数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的光影,不然,过去的点点滴滴就会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绞得她心头大恸。 可笑的是,她居然没有消瘦。静宜说,这是压力过大的后续反应。可能吧,现在,她不也从这灰色地带中走出来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完好无缺的,她的心—早就遗失了。那尖锐的伤痛,随着雷鸣的出现呼啸而至,噬咬着她的心脏…… 平静多日的眼泪今天如同开了闸,倾泻而出。江绾低着头,搂着双膝,任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印出痕迹。 她不怕一个人过,她怕一个人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两个人的记忆。 江绾缓缓起身,慢慢走到客厅,餐桌上赫然放着一个相框,照片中的两个人笑得明媚炫目,璀璨鲜活。 时光仿佛倒退到2007年的春天,她和雷鸣趁着周末去杭州旅游。西湖苏堤上,江绾踩着脚踏车渐行渐远,不时发出惊叹。这湖水、这白玉堤、这垂柳、还有彼岸的树林,透过阳光映入眼帘,如此的春意盎然。 雷鸣骑着车追上来:“你跑那么快干吗?” “怎么才来?”江绾晃着他的胳膊,“这里景色这么好,合个影吧?” “免谈。”出了满身的汗,刘海垂下都贴在额头上,雷鸣抽出纸巾悠闲地擦着。他是如此重视形象的人,这副模样绝对不会出现在镜头里。 江绾趁他擦完汗,一把箍住他,叫着旁边的路人:“同学,同学,帮我们照张相吧。” 学生欣然答应,外人在场,雷鸣不好拒绝,“欠揍是吧?”他假装咬牙切齿。 “有本事现在就动手,不然你就给我好好的笑。”江绾和他咬着耳朵。 “可以了吗?”学生问。 “好了,好了。”江绾暗掐雷鸣腰间,这是他的软肋,雷鸣忍不住笑出声,江绾趁机在他头顶摆了个V字,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学生赶忙抓下这自然的一幕。 照片洗出来后,雷鸣强烈不满,要求销毁。江绾爱煞了这张照片,特地买了个相框装起来,摆在床头,“姓雷的,以后你胆敢对我不好,这就是血淋淋的把柄。” 江绾恻然,曾经的欢笑,现在看来怎样都是个讽刺。她举起相框,狠狠地砸向地面。一切的过往,也随着四下飞溅的玻璃渣消散殆尽。那么真实的幸福岁月都能成为过往,她还能再相信谁? 再如何的疲惫不堪,痛不欲生,生活还是依照它原有的速度不紧不慢地朝前小跑着。江绾懒得去管满地的碎片,到卧室换了衣服,出门了。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江绾接起:“你不是要开会吗?” 易尚晓笑得慵懒:“还有半小时才开始。” “有事吗?” “记得去医院打针。” “噢。”江绾瞅见路边有块小石头,拐着弯走过去把它一脚踢飞。 “一早上你都心不在焉的,不提醒一下,我怕你忘记了。” “现在记起来了。” “哭了?”易尚晓挺敏感。 江绾下意识吸吸鼻子,“这又感冒又发烧的,说话可不得有鼻音?” 易尚晓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打完针去公司?” “嗯,在家呆着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上班。”这两天问题一个叠着一个扑面而来,撞得她头晕目眩,几乎无法自持。 “对了,你喜欢孩子吗?” “什么?”江绾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思维未免跳跃的也太快了些,“什么孩子?” “小孩子,嗯,小朋友,你不喜欢?”易尚晓小心翼翼地问。 江绾明白了:“喜欢,非常喜欢。孩子比大人纯真、干净。” “我知道了。”易尚晓笑笑,“你赶紧去吧,我也要准备准备了。” 回到公司,开始工作,江绾很快进入角色。把这几天积压的事情捋一捋,紧急处理的还是兆丰基金的采访。 江绾把张帆叫过来:“钟总那边有消息了吗?” “那天我去兆丰总部,好说歹说钟总终于肯出来见我一面。” 江绾挑眉:“好事啊。” “什么呀,人家就丢给我一句话:对不起,我不接受,麻烦你白跑一趟了。”说到此,张帆忍不住满腹牢骚:“绾绾姐,你说这上头弄什么不好,非要咱跟这么财经界的人打交道。个个都是人精般的人物,他们那些弯弯道道,咱们哪是对手?” 江绾瞥她一眼:“上头给的选题,策划是我搞的,你是在埋怨我没有眼色了?” 张帆脸红,才发觉一句话扫翻一船人:“绾绾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采访,其实跟销售大同小异,做的都是人的工作,只不过一个掏钱,一个套话,关系的维系,就看付出诚意的多少了。 江绾问:“他对你说完后,你就走了?” 张帆局促,绞着手指:“嗯。我对这种身居高位的有些发憷,觉得太高不可攀。” 江绾笑:“我刚毕业的时候跟你一样,因为接触的少,所以心里才没底。看来以后还要让你多见见人才好。” 安慰张帆是一回事,到自己这里同样棘手,江绾暗自发誓无论这块骨头多么硬,也要想办法把它啃下来,她不想遭遇滑铁卢。 ------------ 第五十八章 这件事并没有让江绾纠结太长时间,很快,她被另外一件事情弄得焦头烂额。 上班的路上,江绾的手机就一直不停地响着,她皱了皱眉,最烦在地铁上接电话,人挤人不说,轰轰隆隆的嘈杂音让人不得不把声音提高八度,招人厌、惹人嫌,她调的是震动,索性不管,任它响。 出了地铁站,江绾禁不住一再的催促,拿出手机瞟了一眼,公司的。马上就上班了,这个时候call她难不成出事了? “喂?” “绾绾姐,你看新一期的《XX时尚》了吗?”张帆一贯的大惊小怪。 江绾整理着衣服,把手机从右手挪到左手,“没看。怎么了?” “他们居然和我们这期的选题一模一样!也是财经界人物的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不是一向走得是温和路线,不涉及此类话题的吗?” 江绾手一顿,“巧合吧?”说完她自己都不信。 张帆都有了哭腔,“主任一早大发雷霆,说是有人泄密,一会儿召开临时会议,要彻查此事。你快来吧,绾绾姐。” 江绾深吸一口气:“十分钟就到。你不要着急,先把近期的资料准备一下,会上说不定要用。什么事都别参与,任何人向你打听任何的消息都不要说。等我。” 不是没在一起开过会,但如此面如死水的样子还真不多见。 江绾扫了眼在座的同事,脑海中飞快地转着。 主任不给她太久时间考虑:“江绾,解释下事情的经过。” 她有什么好解释?她也是最后知情者不是吗?烈火炎炎,来势凶猛,任她单薄的身躯要如何控制?江绾被这重击撞得脑袋发懵。 “这个选题是经过上次会议讨论,之后由我小组负责组织策划的,内容已经拟定,最终结果还未成型,”江绾垂下眼帘,“今早我也是才得到消息。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也就是说,这期内容的大致框架是出来了的,对吗?” “是。” “刚刚我们已经分析了对方每期的选题手法,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巧合不可能!那就是,我们的思路泄漏了。”随着最后的一锤定音,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泄漏?江绾简直要冷笑,没有当面敲定是她“泄漏”的,已算是给她留余地了。 所有人此时都保持缄默,主任表情严肃地盯着江绾;程西好整以暇地抱臂旁观;静宜欲张口,被江绾不易察觉的摇头制止;其他人说不清是真担心还是持有看戏的心态,个个神态复杂,若有所思,都望着江绾不说话;张帆至始至终都吓得瞠目结舌。 江绾目光镇定与之对视,甚至还带着微笑,此时她稍许有露怯的表示,那一切就成定局了。 “请给我一些时间,我经手的事情,必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多久?”主任紧追不舍。 江绾毫不犹豫地回答:“两天!两天后一无所获,我辞职。” 散会后,静宜把江绾拉到茶水间:“你疯了?什么辞职?这不更是坐实了罪名?你怎么能傻得去当那个冤大头?” 江绾接了杯水:“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就看有心人怎么操作了。策划成功,是团队的共同努力,也只是其中一期的其中一个亮点,算不得里程碑;输了,也就是今天这样,总要有个人来承担责任的,我现在就是现成的替罪羔羊,没有选择。” “还记得上次广告赞助的事情吗?” 江绾挑眉疑问。 “事后我打听了,本该程西过去的,按说以她的性格也势必要出这个风头。但最后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得知这个赞助商有些好色,嗜酒成癖,而且并不是真正的想要合作,她临时改变了主意,找你顶包。”静宜愤愤不平。 “我也隐约听说了,”江绾歪着头想,“不过我就纳闷,自从她来了以后,怎么把主任的心收得‘服服帖帖’的,按说女上司并不好伺候。” 静宜抱臂靠在墙边:“知道为什么吗?程西是主任的亲外甥女!” 江绾瞪大眼睛:“真的?怎么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露?够谨慎的呀。” “她也要‘服众’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 静宜挤了挤眼:“不帮你探听点儿内部怎么对得起你上次的‘舍命相陪’?”她指的是江绾陪广告赞助商的事。 江绾笑了,以示谢意,“明白了,我和程西本身就合不来,平时又彼此业务竞争,她看我不顺眼很正常,再加上和主任如此亲近的关系,利用一下又何妨?”她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不得不让我多心了。” “什么?” 江绾拍拍静宜的肩膀,“咱出去吧,呆一起太久了免得你被‘牵连’,等事情搞清楚了,回头再告诉你。” 江绾趁着中午休息,大部分人都出去了的时间,把张帆叫到小会议室。她关上门,指着靠门的座位,“坐。” 张帆局促不安:“绾绾姐,你找我有事儿?” 江绾稍一垫脚,侧身坐上会议桌,低头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问:“张帆,你当我助理多久了?” “到十月份满一年了。” “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平时有些什么话不中听,你不要介意,因为我没有恶意。” “没有,没有,”张帆连连摆手,“绾绾姐你对我很好,我经常跟我男朋友谈起你呢,人家都说跟一个女上司很吃亏,可绾绾姐你从来没让我感到有压力。真的。” “是吗?”江绾微笑,“那就好,我还以为哪次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过你呢。” “没有,一次都没有过。” “那这次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外人?”江绾单刀直入。 张帆惊恐:“我没有啊,不是我。” “此次策划是我们小组的专属策划,事出有因,我必须从内部查起。不好意思了,张帆,我找IT部的同事,查过你近期的邮件来往记录,除去公司内部的工作往来,”江绾展开两张纸,摊开放到张帆面前,“这是你和一个叫lisa的邮件通信,其中涉及到我们此次还未公开的策划内容。这个,你怎么解释?” 张帆已经红了眼:“绾绾姐,这个内容你看一下就知道,我并没有说什么,最近因为兆丰的事情搞得我有些挫败,除了向lisa发牢骚,真的什么都没说啊,你要相信我。” “我能问一下,lisa是做什么的吗?” 张帆迟疑:“她跟我们算半个同行,是记者,在《X民晚报》工作。” 江绾看着她,没有说话。张帆这才恍然大悟,说出的话泼出的水,经过别人的“辗转”流传,谁知道最后会落到哪里?她错了,错在涉入职场,就要把职场的“自觉性”摆在首位。 江绾暗自叹息,“你要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张帆再傻,此时也听出话外音,这是在暗示她辞职吗? 慌乱之下,张帆想到什么:“对了,绾绾姐,我想起来了,之前程编辑有侧面问过我们小组的事情。” 一记闷棍敲上头,江绾有些晕:“程西?她问什么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随意和我聊天,聊到工作上正好说到我们下期将要发行的杂志,别的同事也在诉苦说这期特别难做。” 江绾目光一闪:“别人?还有谁?” “就情感专刊的王编辑。” 江绾不想再问下去了,显然这个傻丫头被别人套话了还犹不自知,她是不清楚程西和自己的“过节”,无意中就给他人做了嫁衣。 “你想说的是,程编辑和王编辑也脱不了干系?”江绾直摇头,出了问题妄图推卸责任的心态谁都有,危难面前人人都想自保这没错,可这次,张帆似乎搞错了对象,就算是程西有责任,两权相较之下,舍谁保谁,再明显不过。 唯恐江绾不信:“绾绾姐,你要不相信的话,我和她们可以当面对峙。” 江绾对这种倾轧真的厌恶到了极点,她不想多说话:“这两天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说。” ------------ 第五十九章 “绾绾姐,我,”张帆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失去工作?” 江绾有些想发火,哭!哭要能解决问题她立马哭给别人看!出事了知道哭,做事的时候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多想一层? “会不会失去不是我说了算,被你这么一折腾,弄不好我们都要‘交代’。”江绾揉着额角,脸色铁青。 张帆慢慢低下头:“对不起,绾绾姐。” “现在说这些没用,”江绾忽然有些厌恶张帆,“你先回去反思一下。” 她狠心走开,独留张帆一人呆坐在会议室里。 下班了,江绾慢腾腾地起身,半小时前她谢绝了静宜逛街散心的提议,自己没心思,不要扰乱别人的好心情。她缓缓地收拾着桌上的物品,无精打采。 走到写字楼门口,一辆车斜插进来,横在她面前,江绾吓了一跳。 来人降下车窗:“上车。” 江绾弯下腰:“你怎么来了?” “快点儿上车,”易尚晓催促着,“后面还有人呢。” 江绾打开车门刚坐进去,易尚晓就启动车子疾驰而过。 “你这几天是不是正在特殊时期?” “什么?”江绾没听懂。 易尚晓笑得促狭:“不然老是苦着张脸干吗?谁欠你钱了?” 江绾瞪眼,他现在在她面前越来越不避讳。撇开插科打诨,江绾想了想,叫他: “易尚晓?” “嗯?” “你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有没有遭到同事或是前辈的打压、排挤?” 易尚晓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做得那么明显,但是曾遭人质疑能力。”他侧脸看向江绾,“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江绾一只手撑在窗边,咬着指头,纠结半天,总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 “所以呢?”易尚晓直视前方,“你准备怎么处理张帆?” “我不知道。”江绾皱眉,“心里有两股力量在打架。一个告诉我说,她是新人,总有设想不周全的地方,给她个机会吧,人不怕犯错,就怕没有了犯错的激情;另一个说,她这种脾性的人,就该给个重罚,痛到骨髓方能让她记住教训,往后不再犯。”江绾揉搓面部,“搁在平时,也许根本不用考虑,但这次摆明就是杀鸡儆猴要给我教训,要么是她,要么是我,总要有个人出头承担责任。” 易尚晓静静地听完,神色不变:“我是否可以说说我的意见?” 江绾点头。 “开了她。” 江绾苦笑:“我还真没这个魄力。” “你有想过,为什么张帆平时总是给你惹些零零散散、细枝末节的麻烦吗?” “可能,总有我在后面帮她收拾,所以她不在乎吧。”江绾犹豫。 易尚晓轻笑:“你看,你是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的。正是由于你平时帮忙的太彻底,所以她才有恃无恐,并不担心这些错误会给自己亦或是给你带来什么后果、造成什么麻烦,而你恰恰出于对工作认真、谨慎的态度,不能容忍瑕疵的出现,尽可能的帮她收尾,你说你累不累?” “确实是。” “这次你没得选择,除非你已经公私不分到愿意‘以身作则’来替下属承担错误。”易尚晓微笑,“你没那么,感性吧?” 江绾绞着手指。 “绾绾,培养一个优秀的助手首先看她是否值得,说通俗点就是驾驭!驾驭不住什么都是空谈。” “小姑娘也不容易……” 易尚晓轻笑出声,“你以为你多大?脱不了对职场菜鸟的惺惺相惜,其实也是小姑娘一个。这不同于犯了小错,你替她说说好话就能平息事端的,反正是你的人,之后关起门来怎么教训都成。这是要找‘头’的,你明白吗?” 江绾气馁,狂蹬脚下的软垫:“我恨那些踩着人头往上爬的。他妈的这什么世道啊?” “喂,喂,”易尚晓故作惊讶,“你居然骂人?” “怎么了?”江绾瞪他,“我郁闷,发发牢骚不行?” “行,怎么不行?趁着现在赶紧把情绪一次性发泄个干净,到时候你不要哭出来才好,免得让有心人看笑话。” 看江绾无甚大碍,易尚晓说:“接着,咱们讨论一下‘小人’的问题?” “有什么好讨论的?我都嫌脏了嘴。”江绾仰起头,“让她们捣腾去呗,我不跟她们起冲突还不行么?” “雇员,雇员,就是你付我薪水,我付出劳力的一种对等关系,使命感、归属感,也是需要衡量的,偏听偏信,那是傻小子的行为。绾绾,有想过换地方吗?” 撇除上次侧面的玩笑话,这是易尚晓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把问题拎到台面上和她公开讨论。 江绾笑笑,没有回答。 “你是个全心全意‘做事’的人,被这些人、这种事连累,不值。” “我就是觉得累,闹心,以为自己已经过了被欺负的年纪,没想到……” “考虑一下,需要帮忙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呵呵,走江湖嘛,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江绾的笑有些无奈。 ------------ 第六十章 江绾忽然想起早上的电话,“哎,对了,你上次电话里提到孩子?什么孩子?” 易尚晓缓缓踩下刹车,滑进右转车道,“我姐的孩子,亲外甥。这不暑假嘛,非要来我这儿玩,你说他爸妈也放心,我一个大男人哪会照顾孩子?” 江绾明白了:“所以你想找我帮忙?” 易尚晓顿了顿:“可以么?” “多大了?” “六岁。” “我喜欢孩子,可照顾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要没办法,我可真就歇菜了。”易尚晓摇头,俯身向江绾,“就当是帮我的忙,好吗?” “这个......” “你不能见死不救。看在我‘救’你那么多次的份上,你就当还我一次得了。”某人把要求说的理所当然。 江绾挠头:“话是这么说,实施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易尚晓斜睨她:“你找借口推脱。” “不是,不是,”江绾赶忙摆手,“困难是实际存在的。比如,孩子认不认生、挑不挑食、有什么习惯、怎么陪他玩,这都要考虑的。” “没关系,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我是男人,又要上班,肯定会有不周到的地方。” “你是他亲舅,又了解的这么清楚,干吗不自己照顾?而且我白天也要上班啊。” “我家有阿姨,白天可以让她帮忙照看,晚上你下班后就去和她换班。” “你怎么不跟她换?” “我有应酬。”易尚晓理直气壮。 江绾哑然,这人看来是已经习惯命令人了,求人都求得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见她半晌不做声,易尚晓反省:“我这样貌似是挺强人所难的。” “是啊,是啊。”江绾狂点头。 “所以,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囝囝来了之后,就直接住你家好了,阿姨每天早上去你那里领人。”易尚晓说得轻描淡写。 江绾的目光落在易尚晓的脸上,这张脸,柔顺的眉,清澈的眼,由于“阴谋得逞”显得格外的流光溢彩,“还是说,你和囝囝一起住我家?” “哎哟喂,简直受宠若惊。” “那可不?赶紧谢主隆恩。” “哎,为什么叫囝囝?” “我姐夫是苏州人,这是苏州对小男孩的亲昵称呼,类似囡囡是小女孩的称呼一样。” “原来如此。”看样子是个宝贝蛋儿,一时不慎,为自己招来一个小祖宗,可以预见往后有一段日子将会非常“热闹精彩”。 “家里就我姐跟我两个孩子。我姐大我两岁,现在在公安部的外事局工作,我姐夫是她大学同学,自己开了个公司。两个人结婚八年了,都没红过脸。嗯,这是门学问,以后得向他们取取经。”最后一句几近自语。 江绾笑笑:“你性子也很好,谁做你的妻子会很幸福的。” “是吗?你这么认为?”易尚晓目光炯炯,瞬时来了精神。 “我秉承了‘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良好习性。”江绾故作正经地举手发誓。 “你呢?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经历简单的无聊单调。家中独女,一路升学、毕业、工作、谈……”江绾停顿了一下,“平平淡淡地过了二十七年,往后还将继续平平淡淡地直到死去。” 易尚晓扭头凝视她,目光中充满了无尽怜惜。 “喂,注意前方。”江绾被他盯得不自在,伸手拍打他的胳膊,“好好开车,我命值钱着呢。” 易尚晓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江绾触了电般,赶忙闪开:“我不是小孩子。” “早晚要习惯的。”一语双关,只是江绾不明白。 “习惯就像吸毒,过程*迭起,结局凄惨无比,还是不要的好。”江绾淡淡地说道,对着后视镜整理被易尚晓揉乱的头发。 一撩一顺,很普通的动作,难以形容的氛围,一丝一缕都是诱惑的起因。易尚晓有些焦躁,拉下领带,解开衬衫的扣子,还是抵挡不了心底的燥热。悄悄地打量她,近乎痴迷,明明近在眼前,却总有种不真实的虚幻。 “啊!”一个紧急刹车,江绾被胸前的安全带勒得生疼,她揉着肩膀,“怎么了?” “没事。”易尚晓居然有些脸红,他怎么能跟她说是因为看她看得近乎贪婪,差点儿和前方的车追尾? 惊出一身冷汗,他心有余悸,不敢再分神,集中精神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 “夜晚想吃什么?给你买回去。” 江绾问:“你一会儿有事?” 这么聪明的女子叫他如何放手?易尚晓拉拉领带:“还有个商务晚宴,把你送回家就走。” 看看中控台的时间:“这都快八点了,你有事儿干嘛还来接我啊?不是耽误时间么?放我下车,你赶紧走。” 易尚晓轻声说:“只是想看看你。” 有什么答案即将呼之欲出,江绾呼吸难控,无意识地拉扯着安全带,做出没事似的样子:“我病好了。” 易尚晓叹口气,江绾的心又提了提,怦怦地跳着,越来越快。不要说,千万不要…… “确定不用买?” “真不用。” “回家一定要吃饭,哪怕吃少点,养养胃。知道吗?” “知道。”在他面前,她永远像是小学生,乖乖地等着下一步指示。 某些平衡有打破的迹象,都拘谨起来,一时都不说话。等了半天,江绾偷瞄易尚晓,正好被撞见,面面相觑之下,易尚晓最先笑起来,江绾七上八下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不得不承认,易尚晓一直让她很安心。 车停在江绾小区的门口,易尚晓侧身从后座拿起一个盒子:“我妈做的酱肉,全中国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知道我爱吃,每年都会做一些然后让人给我带过来。” 江绾愣了愣,“给我的?” “尝尝,你肯定喜欢。” 傻傻地接过,“谢谢。” 易尚晓望着她,笑容黏稠浓密。 ------------ 第六十一章 没等江绾再次找到自己,张帆主动前来承认错误。 “绾绾姐,我知道这次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对不起。” “张帆,不是我故意危言耸听,”江绾小心措辞,“这事儿一发生,两天前大家夥儿是什么反应,你应该就遇见了结局。” 张帆急红了眼,为自己辩解:“可事情发现的及时,毕竟还没有造成损失不是吗?” 江绾平静地看着她:“那你认为什么才算是最坏的情况?等到我们的杂志发行到市面上,再让业界指着我们鼻子骂,说我们抄袭?这个时候才算严重?” 张帆脸涨得通红,拉住江绾的胳膊:“绾绾姐,让我们对峙!我愿意和程编辑、王编辑她们对峙!” 江绾暗自叹气,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她抱着双臂,“可以,我来通知她们。不过,你不要后悔。” 叫进程西和王编辑,再请来主任,“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样,我想请当事人亲口解释。” 很显然,“被诬陷者”矢口否认。张帆什么也顾不上了:“程编辑,那天明明就是你套我话,问了很多关于这次策划的问题,是不是你泄密我不敢讲,但你怎么能不承认?” 程西愕然:“我什么时候问过?那天我和王编辑到员工食堂碰到你,只问了你一句:什么时候能做完?现在你反倒栽赃我?小张,你年纪虽轻可不能不讲良心。” “你,你怎么能这样?”张帆气得浑身发抖。 王编辑“适时”插话:“小张,你肯定是记错了,那天我们压根儿就没有跟你在一起吃过饭。” 张帆已经说不出话,只顾埋头痛哭。 “好了,”主任起身,“大致过程我了解了,至于怎么处理,稍后会给出结果。” 又一个无辜的人在不见血的厮杀中被湮没了。江绾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可她的心情还是异常低落。 “这是一个教训。”随后,主任把江绾单独叫到办公室。 江绾低眉顺眼:“对于这个意外,是我一时失察,我很抱歉。”光看主任的表情,得不到任何信息。 “到底是经验不足啊,早知道我就该让程西和你一起负责这个策划的,毕竟这是此次的重中之重。所以,也不全是你的错。”主任看似为江绾开脱,实则暗中质疑什么,江绾心知肚明。 江绾不想为自己辩解,不管怎样,是她给大家带来了困扰,认错是必需的。 主任问:“既然事情已经查明,我们来商讨一下对张帆的处理。” “一切以公司利益为前提,我没有任何意见。”江绾冷静地回答。 主任有些意外:“如果她走了,在新的助理到岗之前,你一个人会很吃力。” “在公司给我提供帮助前,我将尽全力完成工作。”江绾咬咬牙,强迫自己狠下心。 公司的员工守则有明确规定:员工在工作期间如不能胜任工作,因个人原因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带来恶劣影响,公司有权追求其责任,严重者解除劳动合同。张帆事件可大可小,打了个擦边球。 “她毕竟也是我们其中的一员,我不希望彼此太难堪。” “我明白。”江绾深吸一口气,“我会和她谈,让她自动递交辞职信。” 主任微笑:“那最好不过了,除了赔偿金,我们还可以给她提供推荐信,这样她应该满意了。” 江绾吃惊:“要她立即辞职?” “既然解决,就要彻底。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情占据我们太多的精力,影响之后的工作。” 这简直要逼死她! 江绾止不住有些哆嗦,想为张帆争取最后的一点儿机会:“能不能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 “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划上句号。”主任看着她,“怎样给上头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所承担的并不比你少。”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江绾想笑,尽管拼命地忍,她的嘴角还是以一种奇异地姿态勾起,却有饱含凄凉。 “我希望继续完善之前的策划,作为下一期的卖点。”在她神速地解决完一个人后,她居然还能如此轻松地重拾话题,江绾不得不佩服自己。 主任说的直接刺耳:“你想让我们吃别人嚼过的馍?” “拿下兆丰的钟总,我们照样能扬眉吐气。”心情落到谷底,麻木了,也无所顾忌了,江绾毫不客气。 “你确定?” “我会全力以赴。” “再出现任何差错都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真到那时,我接受任何处置。”这算是立下军令状。 主任的双臂搭在桌面上,重新审视江绾,显然她没料想到江绾会如此决绝。不过很快,她说:“非常好。” 彻底断了后路,就再无任何念想,未来想要什么,江绾大概明了。除了摆在面前的这个挑战,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江绾一直记得张帆那一天的表情,悔恨、愤懑、失望,落寞。她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张帆的表情终归会化为一种—平静。 看到江绾来找她,张帆已经预料到结局,她站起来:“没希望了,是吗?” 江绾没有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张帆擦干眼泪,“最后肯定会是这样。” “我感到很抱歉。” 张帆勉强笑笑:“是我对不起你才对,我差点儿连累了你。” 江绾黯然,张帆的离去虽不是她能左右,但她至始至终没有为她说上一句话,事情是导火索,张帆只是别人借机扳倒自己的一枚棋子而已。 “公司会对你做出赔偿,另外再出具相应的推荐信,以便你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张帆抬起头,双目通红:“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惨痛的教训。”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江绾把纸巾塞到她手里,轻轻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抚,转身离开。 ------------ 第六十二章 江绾筋疲力尽,换拖鞋的时候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愣了愣,半天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索性坐下来背靠墙面,伏趴在膝盖上,久久不愿抬头。从不曾为了工作伤心流泪,她以为这几年下来,感官已毫无知觉,早已变得八面玲珑、圆滑世故,可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江绾有种被伤害的感觉。易尚晓说的没错,撇除惺惺相惜,她依旧“年轻”。 心底跌宕起伏,急需找个人诉说,想都没想,直接拨通那个人的电话。 “绾绾?”隔着电话,易尚晓的声音轻柔地有些朦胧。 “张帆离职了。”江绾的手指在地板上无意识地随意涂抹。 “心里头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一声轻笑,“你呀,也只有事情大条了才会想起我;我呢,也只有这种时候有点儿作用。” “谁说的?”江绾小声嘀咕。 “成长的过程是很残酷的,既然逃不开也避不过,何不坦然面对?” “这话换成谁都会说得漂亮,可真实发生了,还是冲击挺大的。”千头万绪,一片混乱,江绾低声问,“你说,理想跟现实真就差那么远吗?” “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正经点儿。” 易尚晓笑一笑,直入主题:“具体情况我不了解,就你告诉我的一些事实看来,我认为,你们主任之所以打出亲戚牌,是出于权力制衡的考虑。” “我不懂。”江绾困惑。 易尚晓耐心解释:“她既需要能力强的员工,又要防止这个员工功高震主。所以招进程西,和你齐头并进,就是想要一种平衡。” 这些话,江绾在脑海中转了又转才完全明白:“说到底,她是怕我踩她上位?” “有这个可能性。”易尚晓语重心长,“所以说,跟对上司非常重要,她飞黄腾达了,你自然而然也会跟着沾光。但是目前看来,提拔估计暂时和你无缘。” “为什么?” “你不是她所能驾驭得了的。” 江绾瞪大眼睛,她真没想那么深,她向来认为只要踏踏实实埋头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通俗理解,她认为自己压制不住我,所以才给我小鞋穿?” “也许我们这么理解,你对工作的精益求精,给她一种错觉,你是在邀功请赏,这就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真是这样,说到底,我和程西都只是她的一枚棋子而已。” “聪明的女孩儿。” 江绾一点儿都不觉得易尚晓适时的鼓励能让她激动多少,相反,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在做人方面的失败。张帆事件只是一个契机,却挖掘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看来我要学会韬光养晦了。” “这是职场的一大特色,”易尚晓开玩笑,缓解她的压力,“要学会去享受。等哪天你能以一种局外人的冷静,游刃有余地来观察这圈中的点点滴滴时,你就出山了。” “我发现给你打电话是一个错误。”江绾假意埋怨。 “难道你连这点儿承受的勇气都没有?”易尚晓也反应飞快。 江绾撇嘴:“蹉跎一辈子,全用来斗争了。她真惨。” 易尚晓笑了:“形势逼迫她不得不选择。” “你也是,他也一样,你们全都精得跟贼似的,就我傻乎乎只有被耍的份儿。”江绾想起雷鸣,一肚子火气正好全都冲着易尚晓来。 易尚晓明白她意有所指,他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和他不一样。” 他这么谦卑的态度让江绾好一阵懊悔,“对不起,我好像把你当出气筒了。” “这是不是说明你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了?”易尚晓微笑,“我很高兴你能在我面前展示你的真实情绪。” “吃饭了吗?”江绾回避不答,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问题。 “还没,等会儿吧。”易尚晓牵起另一个话题,“我姐夫来上海出差,顺道把囝囝送过来,明天上午到。你明天有事儿吗?” “暂时没安排。” “那就不要安排了。”易尚晓笑,“跟我一起去接机吧。” 江绾歪着头想了想:“我去合适吗?你姐夫也在。” “是去接他儿子,又不是接他,你怕什么?再说怎么着他也应该见见他儿子的临时监护人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重任在肩,形象瞬间高大了不少。” 易尚晓失笑:“那就这么定了。对了,穿轻便点儿。” “跟接人有什么关系?” “有备无患。” “什么意思?” “明天就知道了。” ---------------------- 周六的早上还没吃完饭,易尚晓就接到姐夫苏阳打来的电话:“我和囝囝九点的飞机,十一点到。” “嗯,就等着呢,一会儿就出门了。” 电话被人抢走:“易尚晓,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孩子?这次这么积极地要求把囝囝接过去,说,有什么企图?”易敏涵跟她弟弟说话从来不顾及什么。 “我想囝囝了。”易尚晓信誓旦旦。 “鬼才信你。”易敏涵的话还没说完,易尚晓听见电话那边有人问:“妈妈,你在跟谁说话?” “是舅舅的电话。”易敏涵恢复温婉慈爱的母亲一面。 “小爸爸!”苏嘉潼一听说,立刻对着电话喊。 易尚晓问:“囝囝想小爸爸了没有?” “想,特别想。”苏嘉潼特别大声,唯恐易尚晓不信。 “那好,过两个小时就见面了,还记得小爸爸教过你什么吗?” “记得。” “嗯,乖囝囝,小爸爸一定好好奖励你。” ------------ 第六十三章 “好了,囝囝,妈妈跟小爸爸还有话说。苏阳,把你儿子领远点儿。”易敏涵拿着电话似乎走开了些,对易尚晓耳提面命,“哎,你不要教坏我儿子。” “这话就太过分了啊,我做什么了?” 易敏涵压根儿不信:“你这次举动太过居心叵测,我不得不提防。” 易尚晓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 “算了算了,儿子交给你了,可得给我上心点儿,不然的话,老爷子那儿……哼哼。”易敏涵想象着易尚晓吃瘪的样子就幸灾乐祸。 “姐,”易尚晓慢条斯理,“咱爸不管我已经好多年了,这招过时了。” 从小但凡他有些许异动,易敏涵绝对在第一时间报告给大家长。 “是吗?”易敏涵笑得奸诈,而后抬高嗓门,“爸,爸,您儿子要跟您问好呢。” 这女人!想到易明华,易尚晓就头皮发紧,小时候被教训得够惨,已经条件反射了。林豫每次都笑他:“我们家那位,说不好就打,打过就算了;你家老爷子动手前,首先还要在精神上彻底击溃你。” “爸。”易尚晓对父亲还是非常尊重,毕恭毕敬。 “嗯。”易明华声音不大,听不出情绪,“你姐说你要接囝囝过去玩?” “这不暑假嘛,好久都没看到囝囝了,怪想的。”易尚晓小心翼翼。 “哼!家里大门朝哪里开,我看你都忘记了。”易明华身居高位,已经习惯俯瞰众生,轻轻一句话都不怒而威。 再不打断,接下来又是无休无止地念叨。易尚晓赶紧打岔:“爸,这时间也快到了……” “你再敢跟我找借口,就不要进门了。” “没有,我是想问您,今天怎么有空在家。”易尚晓反应飞快,话题转得顺溜。 接下来易明华问了些工作上的琐碎,易尚晓耐心地一一解答。最后,易明华语气放缓:“抽空就回家看看,你妈想你得很。” 电话交还给易敏涵,隐隐约约易尚晓还听到老爷子来了句“臭小子,没良心”,他心中陡然一软,一股暖流荡漾其间,塌陷的厉害。 “不是跟你开玩笑。”易敏涵小声说,“可能太操劳了,前阵子爸的高血压又犯了,刚下飞机就被送到医院,把人吓得够呛。” “要紧吗?医生怎么说?”易尚晓紧张。 “有事儿还能搁这儿跟你说话?”易敏涵安慰他,“你说你要是在北京多好,咱一家人团团圆圆,也不会天南地北,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一面。当初你恨徐薇,死活不愿再待在北京,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姐,过去的事儿别提了。我在哪里跟徐薇没关系,真的。”易尚晓淡淡地。 “那你真不打算回来了?你还要结婚呢。” “结婚之后也可以回去。” “那你要找个本地的,还怎么回来?你想,人姑娘指不定还不乐意呢,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那可不一定。” “有人了?”易敏涵惊喜。 易尚晓笑:“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再说了。” “别啊,露露口风,姑娘是干吗的?哪儿人?长得怎么样?” 易尚晓咳嗽一声,忍不住提醒她,“易敏涵同志,你已经是孩儿他妈了,实在不适合走八卦路线。” “这不着急嘛。” “咱妈呢?”易尚晓顾左右而言他。 想到这个易敏涵就觉得好笑:“咱爸上次不是高血压进医院了嘛,医生的意见是住院观察两天,等病情稳定了再说。爸不同意,他的脾气你知道,犟起来一般人还真拿他没办法。妈生气了,丢下老爷子自个儿跑二姨家逍遥去了,都走两天了,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治治咱家这别扭老头了。” “我说呢,一大早的脾气这么冲。”易尚晓忍笑,“好了,我该出门接你家宝贝儿子了,回头再聊。” -------------------- 江绾一整个晚上难以入眠,满脑子的人生感悟,就这么翻来覆去地贴烧饼,直到凌晨才缓缓睡去。 周六早上,江绾破天荒地早早醒来,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户空气清新干净,江绾深吸两口,立刻觉得神清气爽。简单洗漱过后,她决定出门散步。 江绾居住的新华路享有“上海闺秀”的美誉,是最有味道的马路之一。浓郁欧陆风情的别墅,旧式的铁栅栏,风格迥异的外国弄堂,含蓄、优雅地隐藏在高大茂盛的梧桐后面,六七点钟,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向地面,钻石一般璀璨。 好久都没这么悠闲了,江绾手插口袋,慢悠悠地走着,细细品味这安逸宁静。 马路两旁充满意境的洋房和老式公寓上满是郁郁葱葱的爬山虎,隐隐有淡淡的花香飘过,沁人心脾,幸福也不过如此了。 渐行渐远,一路发现不少平时没有注意的边边角角,精致、鲜活,江绾抬手抚上额头,神思有些恍惚,这般幽静的美好有多久没有经历了?程西、张帆、兆丰,还有……雷鸣,都随着微风逐渐淡去,变得不那么重要。 江绾越走越兴奋,两个来回之后,她才回家。冲个澡,吃个早饭,一切收拾妥当,十几分钟后,易尚晓的电话如约而至。 “到了?我这就下去。” 易尚晓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江绾老远就看到驾驶座上的易尚晓正低着头看手机,她飞快地跑过去,打开车门,坐到他身边:“忙什么呢?” 易尚晓正发短信,江绾的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半天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江绾,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这,也太……” “怎么了?”江绾拉拉运动衫,“你不说穿轻便点儿?我可是按照指示来的。” “你这么穿会显得我很老。” 江绾扑哧一声笑出来,打量易尚晓,白色体恤衫,浅灰色V领开衫,同色系亚麻长裤,简约中透着时尚。 “啧啧,”江绾故意咂咂嘴巴,“哪个牌子的?价格不菲吧。” 易尚晓乐了,懒洋洋地把手机放进中控台的插座里,启动车子:“坐好了。” “哎,你的小外甥大名叫什么?” “苏嘉潼。” “那我叫他囝囝还是潼潼,或者小潼?” “随你,都可以。” “他喜欢吃什么?” “不挑食,这点儿他爸妈功不可没。” “他认生么?” “天生搞外交的料。” “平时在家的娱乐有哪些?” 易尚晓好笑,一边打着方向盘转弯,一边斜睨江绾:“你把他当客户了吗?一个小孩子,至于么?” “哎呀,”江绾撇撇嘴,“这不心里没底么?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小孩子,我们家我这一代年纪相差太多,我比我舅舅家的小表弟大十五岁呢。” “放一百个心,他绝对喜欢你。” “为什么?” 易尚晓面容淡定,等车转入主干道,低沉地声音在车厢回荡:“因为我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他笑看江绾,那一眼直达江绾心窝,一眼穿心。 ------------ 第六十四章 两人对视几秒,江绾首先放弃,易尚晓不甚在意,转过头依旧稳稳地握住方向盘。江绾把脸贴在车窗上,美色当前,照常理,她应该面红耳赤,心跳羞涩才对,可刚才全然不是这种感觉,看到他充满深意,似乎要把她灼烧的眼神,她会不自然地想躲。她曾讨厌他亦真亦假,暧昧不明的态度,可易尚晓是那种一旦沾上就容易上瘾的男人,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成熟,无一不让她享受其中。 江绾脑海陡然清明,她终于明白前一段捋不清的事情是什么了,是否她与他走的太近,太近?近的已经让她迷失?不知不觉深陷?她怎么是这么朝三暮四的女人? 车厢里一时间静悄悄,江绾把手机掏出来,给静宜发了条短信:亲爱的,我发现时间久了,我对易尚晓的感觉逐渐有些混乱了。 静宜很快抛过来一个滴着口水色迷迷的图像:爱上了? 滚蛋!我跟你说真的,你正经点儿。江绾郁闷。 静宜回的更快:我也说真的。你对他有感觉了。 江绾赶忙解释:怎么可能?我只是把他单纯当做朋友而已。 静宜不屑一顾:不要狡辩,男女之间从来没有纯粹的朋友一说。他为什么对你关怀备至?难道不是有什么企图? 江绾发觉说错了话:我没有和他搞暧昧。 静宜送过来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头:亲爱的,我绝对相信你的人品,可那人的“人品”如何只有你能辨别。 江绾混乱了:看来我和他走得太近了,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静宜回她:千万不要。顺着感情的牵引就这么走下去吧,俗话说的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上天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我的心情你理解吗?跟你怎么说不明白?江绾纠结。 静宜挤着眼睛:我不需要太清楚,只要人家了解就好。 再这样老娘要骂人了啊。 亲爱的,机会难得,过这村没这店的人选,不要矫情了。 你给我有多远死多远!江绾恶狠狠地按着手机键。 易尚晓扭头看她:“谁?” 她不小心说出来了。“我朋友,开我玩笑呢。” “噢。”易尚晓笑笑,“那个叫静宜的?” “嗯。” “不会恰巧就开得是我们俩的玩笑吧?” 江绾呵呵傻笑:“怎么会?我们可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易尚晓勾勾嘴角,“是么?你这么认为?” 江绾心惊:“当然,我们的人品可是有保障的。” 易尚晓有些挫败,在心里叹口气,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傻女人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不过,不着急,一切还尽在掌握。 ---------------------- 到达虹桥机场,时间正好,彼时二号航站楼还没有建成,没有那么复杂的指示,易尚晓和江绾很快找到东航北京到达上海的航班,站在接机口。 “小爸爸~~”嘹亮的嫩嗓音过后,一个小黑影一阵风似的撞进易尚晓怀里。 “亲一个。”易尚晓侧脸,苏嘉潼使劲儿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苏阳推着行李走过来,笑道:“这小东西在飞机上都没消停过,老是缠着人空姐问什么时候到上海,怕人家烦,拍人家马屁,说‘姐姐,你真漂亮’,逗得周围人笑个不停。” 易尚晓好笑地点点苏嘉潼的鼻子:“小色狼,这么小就知道占人便宜。” 苏嘉潼从易尚晓怀里滑下来:“我才不是,爸爸是。” “哦?为什么?”易尚晓饶有兴致地问。 “妈妈说的。有天夜晚我去房间找妈妈,看到爸爸在推妈妈,然后妈妈就说爸爸是色狼,我看爸爸欺负妈妈就要替妈妈出头,结果被爸爸轰出来了。”苏嘉潼义愤填膺地向易尚晓叙述关于那晚所遭到的不公正待遇,最后还补充,“下次我一定要告诉爷爷、奶奶,这样爸爸就不敢欺负妈妈了。” 易尚晓听后大笑起来,捏捏苏嘉潼的小圆脸:“鬼小子。” 当着苏阳的面,江绾不好太过放肆,她捂着嘴巴扭过脸,肩膀一耸一耸。 苏阳面上挂不住,明显有些尴尬,喝斥:“苏嘉潼!欠揍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丢回北京?” 苏嘉潼揪着易尚晓的衣角往后一躲:“我不!” 易尚晓满眼都是促狭的笑,看看苏阳,又拍拍苏嘉潼:“小东西,有人在,给你爸留点儿面子。” 苏阳咳嗽两声,抬眼看向江绾:“这位是?” “江绾。”易尚晓简明扼要的介绍。 “你好。”江绾伸手。 “你好。”苏阳朝江绾微笑,“稀客啊。”话是对江绾说,却看向易尚晓,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的揶揄。 易尚晓假装没看见,轻拍苏嘉潼的头:“礼貌哪里去了?还不叫人?” 苏嘉潼歪着小脑袋,看了江绾好久,之后拉扯易尚晓的手:“小爸爸,你确定我要叫她小妈妈吗?她看起来比你年轻哎。” 江绾幻听一般,伸长脖子,瞪大眼睛,迷茫地看向易尚晓。 意料之外的状况。易尚晓清清嗓子,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苏嘉潼小大人似的,反过来煞有介事地给易尚晓解围:“小爸爸,她是你女朋友吧?那我是应该叫她小妈妈的。”接着字正腔圆地喊:“小妈妈好,我是苏嘉潼。” 易尚晓无奈地捂着额头,出乱子了。 江绾弯下腰:“你好,我是江绾,囝囝有英文名字吗?” “有的,爸爸给我取的,charlie。” “嗯,那么囝囝可以选择叫我江阿姨或者sabrina。” 苏嘉潼一本正经:“我是中国人,还是叫你江阿姨好了。还有啊,江阿姨,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囝囝?我是大孩子,不是小娃娃了。” 江绾微笑:“那我叫你潼潼,好吗?” “可以的。” 两人互动良好,易尚晓的一颗心总算可以安安稳稳地放进肚子里。 苏阳把一个小型行李箱从推车上提下来:“这是潼潼的行李,我约了人,赶着见面,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他对江绾说:“麻烦你了。” “没有,不用客气。” 走到易尚晓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不错,加油啊。” ------------ 第六十五章 易尚晓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苏嘉潼抢先溜进车里,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到后面和江阿姨坐一起。”易尚晓微抬下巴示意。 “我想……” 看来易尚晓不管在哪里都非常具有权威性,只一眼,尽管苏嘉潼噘着嘴,还是一声不吭地回到后座。 江绾怕他不高兴,逗他:“潼潼噘嘴的样子虽然可爱,但是还是笑起来比较帅。” 苏嘉潼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江阿姨,那我和小爸爸谁最帅?” 易尚晓扑哧一声笑,转过头问:“是啊,我们俩谁最帅?” 江绾甩给易尚晓一个“好意思跟孩子争”的白眼,转而打量苏嘉潼。 小家伙内着白色T恤,外罩蓝白条纹立领拉链毛衣,一条宝蓝色的卡其裤,白色高腰帆布鞋,歪带一顶棒球帽,睁着一双宛如琉璃珠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江绾再偷偷瞥了眼正在开车的那个大男人,她坐在他的侧后方,依稀看到他弧线优美的下颌,微微上翘的嘴角,颈部漂亮的线条一直延伸至衣领以下…… “要实事求是啊。”江绾还在臆想,那人的回头吓得她赶紧收回目光,心脏砰砰乱跳,好像做了坏事,本来就快被抓到,结果发现另有出路的那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她的眼神永远比大脑快了? “江阿姨,你说啊,说啊,我和小爸爸谁更帅?”苏嘉潼半晌等不到应得的答案,急了,晃着江绾的手,不住地催促。 “当然是潼潼帅。小爸爸长得太有棱角,不如潼潼娇嫩。”说完还肯定地点点头,坚定自己的说法。 从苏嘉潼记事开始,无论认识或不认识的长辈见了他,都会交口称赞“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太漂亮了”,他会礼貌地说“谢谢”,但心里还是很骄傲的。直到某一天,听到妈妈说爸爸“很帅”的时候,他问:“什么叫帅?”妈妈回答:“就是很好看。”苏嘉潼不高兴了,怎么能有人比我更好看呢?之后,但凡有男人在场,他都会问人家:“我们谁更帅?”于是,更惹大家喜爱:“这孩子太可爱、太聪明了。”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易尚晓,怎么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小孩子不懂得“有棱角”到底是褒是贬,他只记得第一句和“不如”二字,这足够他在易尚晓面前耀武扬威好一阵。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明白了。”易尚晓自言自语,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苏嘉潼趴在易尚晓的座椅上,得意洋洋,“小爸爸,我比你帅哦。” “我好伤心。”易尚晓故作失望,愁眉苦脸,抚胸叹气,这更招来苏嘉潼好一顿大笑,江绾脑海中好不容易树立起的易公子丰神俊朗的形象,瞬间倒塌了。 “潼潼,坐好,别影响小爸爸开车。”江绾拉他回座位。 “江阿姨,你陪我去游乐场好不好?”没安静几分钟,苏嘉潼又蹦出一个提议,“小爸爸,你答应过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那要看你江阿姨的意思了,我现在也归她管。”易尚晓老神在在,直接把问题丢给江绾。 “现在?”江绾终于明白易尚晓为什么让自己穿轻便点儿的原因了,敢情他预料到这孩子突如其来的一手。 “都中午了,潼潼不饿吗?” 苏嘉潼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肚子,“不饿。” “苏嘉潼,你怎么不问问江阿姨饿不饿?只顾自己是不对的。”易尚晓出面纠正。 “那江阿姨,你饿吗?”这眼神,跟小狗似的可怜。 江绾好笑,想了想:“潼潼知道欢乐谷吗?” “知道,听小爸爸说过。” “欢乐谷很大,好玩的可多了,有木质过山车、飞行岛、峡谷漂流、太空穿梭……好多好多,潼潼想不想玩?” “嗯嗯,想!都想玩!”苏嘉潼的兴致完全被调动起来。 “可是要有力气才能把好玩的都玩个遍呢。” “那我们去吃饭!吃完饭就有力气了。好不好,小爸爸?” 易尚晓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的江绾,这个时候散发出的气质显得她特别的温婉柔美,此时她在给苏嘉潼整理揉乱的衣服,一双眼眸清澈见底,情意绵绵,易尚晓心头一颤。 他定定神,笑着说:“阿姨说好就好。” ------------ 第六十六章 小孩子实诚,把大人的话奉为圣旨,米饭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江绾顾不上自己,拿湿巾边帮他擦沾到脸上、身上的饭粒,边念叨:“慢点儿,吃慢点儿,时间还早呢。” “可是要玩的有很多。”苏嘉潼抬起头,满嘴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江绾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一样样来。今天玩不了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不会让你吃亏的。” 易尚晓没有说话,温柔地微笑着看着这一大一小,还在车上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看,仿佛看上瘾,怎么都看不够。总感觉江绾今天很特别,她看向苏嘉潼的眼神特别柔软,一直能软到人的心坎里。他爱苏嘉潼,因为他是他的亲外甥,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换一个孩子,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到如此这般的牵肠挂肚,可江绾的表现,让他有了新的认识,形容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因为她,所有的孩子在他眼里都如天使般可爱。 江绾是真的喜欢孩子,她真心地疼爱苏嘉潼,不带丝毫做作和装模作样。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大部分经过他们这桌的客人都会不自觉的瞅一眼,无论是看谁,仿佛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这个认知让易尚晓的心情瞬时异常愉悦。 “苏嘉潼,吃饱了吗?”一时间,易尚晓很兴奋。 “饱了。”孩子脆生生地回答。 “出发!” “噢,走咯。”苏嘉潼从座位上蹦下来,抓住江绾的手,“江阿姨,走快点儿啊。” 易尚晓发现,自己完全排不上用场,唯一能做的就是“买瓶水,潼潼渴了”、“把他的外套拿着”、“先去问问这个孩子可以玩吗”诸如此类。 易尚晓十分委屈:“有没有技术含量稍微高点儿的活儿?” 江绾毫不犹豫:“有。”一堆杂物都丢给他,顺手把刚刚收到的宣传单也递给他,指着路边的木椅,“那边待会儿,我们去买冰淇淋。” 易尚晓哭笑不得,摇摇头,江绾咧开嘴大笑,笑过后问他:“你要么?” “哼。”他扭过头装作没听见。 “江阿姨,江阿姨,”苏嘉潼对她勾勾手指,江绾低下头,苏嘉潼小声地说,“我知道的,小爸爸很喜欢吃甜的。” “是吗?”江绾惊讶,貌似没几个男人对甜食感兴趣。 “要不你给小爸爸买块蛋糕?”苏嘉潼好心地建议。 想着易尚晓端着块蛋糕,坐在路边拿着小勺一点一点吃的场景,江绾就止不住地想放声大笑,这太具有喜感了,简直无法想象。 “不行,小爸爸会生气的。” 苏嘉潼不明白小爸爸为什么要生气,但他没有纠缠原因,于是继续建议:“我还知道小爸爸也吃冰淇淋的,不过他只吃抹茶口味的。” 这个比较容易接受。“走,买冰淇淋去。”江绾牵着苏嘉潼跑到小吃店。 “给。” 一个盒子递过来。“什么东西?”离得太近,易尚晓不得不脖子后仰才能看清楚。 “八喜,抹茶味道的。” “你们吃,我不渴。” 还装?老底儿都被你外甥卖了,已经走光啦。江绾想笑,忍住:“喝水还要找厕所,不如吃冰淇淋爽快。拿着,我们都有呢。”把东西硬塞到他手里。 这个小女人把他也当孩子了?不过被照顾的感觉很美妙。易尚晓不再计较,于是,三人坐一排,各自吃得津津有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过来,“我们是世博志愿者,在这边想寻找一些家庭来参加这次‘和谐世博’的活动。老远就看到你们一家人了,感觉特别妥帖,很符合我们的主题,能不能帮个忙,拍张照片?” 易尚晓问:“拍好的照片用来干什么呢?” “用来参加这次的活动,被选上的话会做成宣传片播放。” “有奖品吗?有奖品吗?”苏嘉潼也来掺和。 两个学生笑了:“小弟弟,送你一个海宝挂坠。” 苏嘉潼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谢谢大哥哥。” “你看,礼都收了,”易尚晓摊手,对江绾说,“不照还不行了。怎么样,就照一次?也算是为世博做贡献。” 两个学生也敲边鼓:“您二位这么相配,儿子这么可爱,不参加就太可惜了。” 还能说什么?照呗。学生要求:“二位坐近些,小弟弟可以坐在爸爸腿上。” 按照要求刚摆好姿势,学生又说话了:“能否请二位的头稍许离近点儿?这样显得亲密些,更加有感觉。” 江绾眨眨眼,没防备下,易尚晓的胳膊揽过来,两人一下亲密无间。 “好,好,就这样,笑一下。” 江绾觉得自己的笑容很僵,学生们却很兴奋,拿出即可拍的照片给他们看:“就说你们很般配吧?这照片肯定能选上。” 易尚晓接过:“嗯,是挺好。不如这张留给我们作纪念,我们再让你们照一张?” “可以。” 再自然不过地揽过江绾,朝她挤挤眼睛,“孩儿他妈,再配合一下?” 过电一般,江绾的脸呼一下烧起来,易尚晓笑得得意洋洋。 苏嘉潼又来凑热闹:“妈妈,你脸红什么?” 江绾彻底崩溃了。 ------------ 第六十七章 易尚晓从车里下来,江绾正慢慢地把睡着的苏嘉潼往外抱,小心翼翼。 “我来。”易尚晓极其自然地接过熟睡的孩子,仿佛抱了千百遍。江绾顺手把孩子的额发撩向一边,擦擦他汗湿的额头。 保安巡视过来,“易先生,回来了?”看到他怀里孩子和江绾,不由一愣,却也没说什么。 “回来了,今晚你值班?”易尚晓看来跟他很熟。 “是啊,刚交接完。您赶紧上楼,早点儿休息。” 江绾第一次来易尚晓的住所。 这是静安区新开发的一个高档小区,毗邻南京西路商圈,闹中取静,交通便利,这价格自然也噌噌上涨,高居不下。每次坐24路经过,江绾都会忍不住瞄上一眼。 “一直都没机会进来看看,今天托福了。”江绾揶揄,“多少银子?” 易尚晓笑笑:“是不少,去年才买,还在还贷。” 江绾意外:“据我所知,中创早就改制,你们这批老员工又是高管,怎么着手头上都持有公司的股票吧?这年年的分红还不够你买房?”照她所想,易尚晓有绝对足够的理由奢侈。 这要换做旁人,只怕另存心思,偏江绾问得直爽,表情诚挚,让人感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用公积金贷款的,这是福利,干吗不用?” “也是。”江绾撇撇嘴,“反正每月你也不会感到吃力。” 易尚晓好笑。 两人走出电梯,易尚晓抱着苏嘉潼,江绾手上亦提了不少零碎。 进了门,易尚晓按亮灯,玄关及客厅立时灯光通明。江绾环顾四周,三房两厅格局,典型的纯男人住宅装饰风格,一如他这个人,笔挺、简洁、大气。 江绾边换鞋边开玩笑:“有没有什么香艳痕迹?要不我在这里等一下,你赶紧去收拾,还来得及。” 易尚晓斜睨她:“你就这么想看见?” 真是自找没趣。江绾转移话题:“把潼潼放床上睡吧。” 客房被打通,和主卧连成一体,剩下一个房间被改为书房。 易尚晓把苏嘉潼轻轻放到主卧的床上,盖上薄毯。江绾在一旁细细打量熟睡的孩子,额头光洁,睫毛纤长浓密,她再看看易尚晓,说:“都说外甥似舅,这么一看,潼潼跟你长得倒是挺像。” 易尚晓也认真地看了看,笑了:“这么一说,还真的是,以前还没觉得。” “所以你这‘小爸爸’的名号也算是实至名归。” 两人退出卧房,易尚晓把门轻轻掩上。 江绾背上背包:“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这周围比较好打车,我到小区门口叫个的士就行,你就甭出来了。” 易尚晓还要坚持,江绾死活不让,相持不下时,卧室门被打开,苏嘉潼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小爸爸,我渴了。” 易尚晓去厨房倒水,江绾扬声:“我走了啊。” “江阿姨,你要走了么?”苏嘉潼一听,赶忙跑过来。 “是啊,太晚了,阿姨要回家了,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在家的时候,妈妈每晚都要给我讲故事。”苏嘉潼眨眨眼睛,“阿姨,你留下来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江绾为难了:“小爸爸也可以讲呀。” “我不让他讲。” “潼潼听话,阿姨明天过来一定给你讲故事。拉钩。” “不要。”小孩子有的时候无道理可循,脾气上来,一根筋通到底。苏嘉潼见江绾犹豫,索性不管不顾地搂住她的腰:“不准走!我不要你走!阿姨,你就留下来嘛。” 易尚晓端着水杯出来:“苏嘉潼,怎么这么不懂事?” 被他一训斥,本来好好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搞的,哇一声哭了。 江绾吓坏了,急忙搂住苏嘉潼,冲易尚晓皱眉:“你吼他干什么?” 易尚晓无奈:“我也没说什么吧。” “好了,潼潼不哭,阿姨不走了,一会儿还给你讲故事,不要哭了,啊?易尚晓,你也说句话啊。”江绾急了,过来拉扯他。 “潼潼,”易尚晓蹲在他面前,“不哭了,小爸爸错了,不应该这么大声,你就原谅小爸爸好不好,嗯?” “潼潼,再哭阿姨可真走了啊。” 闻言,苏嘉潼尽管还在抽噎,却立即止住哭声。 “难为你了。”易尚晓苦笑。 江绾摇头:“只是,今晚要怎么睡?” “你和潼潼睡卧室,书房还有个沙发,撑开可以当床,我就睡那儿了。”易尚晓说,“要不,你先去洗漱?” 正说着话,屋外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两人对视,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这次,你真回不去了。” 易尚晓帮她拿好洗漱用具,又到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给她:“这是新买的,我没穿过,你洗完澡可以换上。”他又说,“我在书房,有事叫我。” 江绾点头。 洗完澡换上衣服。易尚晓的身量颇高,T恤套在江绾身上跟睡衣似的,直到大腿,幸好短裤的腰身是抽拉式的松紧带,不然还得找根皮带系上。江绾整整身上的衣服,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的,虽然没有穿过,还是感觉像是被他的气息包裹住了一样。 她的脸又毫无预警地红了。 书房的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易尚晓正坐在书桌后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笔记本屏幕的光亮照在他脸上,有种俯瞰众生的疏离。 江绾敲了两下门,推开:“我洗好了。” 易尚晓抬头,脑中一道白光闪过,怔住。 她的发微湿,发梢还缀着水珠,柔顺地贴在脖颈处,脸颊因热气被蒸的粉红,越发显得皮肤娇嫩,仿佛一掐就出水般。衣服有些大,穿在身上垮垮的,露出半截手臂和小腿,她没穿鞋,就那么赤足踩在光亮的地板上,白如莲藕。 易尚晓嗓子眼发紧,有些口干舌燥,心头仿佛有万只蚂蚁在爬,再也无法坐稳,他只有站起来,双手唯有紧紧地揪住桌沿,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抚上她的脸颊的手。 “洗好了?我刚把潼潼哄睡着,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噢,好的。”江绾转身。 “绾绾~~” 江绾回头:“有事?” “晚安,做个好梦。”他平静地对她说。 “你也是。” 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苏嘉潼的肩膀,江绾悄悄坐起身靠在床头,打开床头灯。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一时半会她还真睡不着。 床对面的墙上有液晶屏的电视,她不敢开,怕吵醒苏嘉潼。左右环顾,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发现一本书,江绾拿过来,书的中间夹着一张枫叶形的书签,提示着读书者所看的页数。 书名是:《*的葬礼》。 江绾知道一点点的故事情节,这是讲述一个回族*家族六十年的兴衰史,三代人的命运沉浮,两个纠结的凄美爱情。 打开埋着书签的那页,江绾看到书的空白处有一行批注:因爱而活着,因爱而消亡……什么爱?怎么爱?只有活着或是已经死去的人才知道。 江绾的泪水流了满脸…… 这个夜晚,江绾注定要和真实为伴。 ------------ 第六十八章 直到凌晨,江绾才撑不住了沉沉睡去,睡也睡不踏实,一个片段接着一个片段的从脑海中闪过,快得抓不住丝毫边角痕迹。迷迷糊糊的,又感觉被什么压着身体,江绾翻了个身接着睡。那个东西又慢慢地蠕动上来,这次直接趴在她身上,压得她胸口发闷,江绾缓慢睁开沉重的眼皮,正对上一张笑得无比欢乐的小圆脸。 “呀。”她惊叫出声,一身冷汗,觉也被吓没了。 苏嘉潼穿着吊带裤,很没形象地趴在她的胸口,就差流口水了。 见江绾醒过来,他兴奋了,往上拱了拱,“阿姨,你好像我妈妈啊。” 哎?一大清早的,这个话题也太劲爆了点儿。 “潼潼,快下来。” “我不。”苏嘉潼搂的更紧了,还把脸贴在她脖颈处,可劲儿地蹭,“让我抱抱。” 江绾哭笑不得,难不成昨天自己母性太过于泛滥?由着他抱,江绾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伸手搂住苏嘉潼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像哄小宝宝睡觉一样。 卧室门被敲了两下,“绾绾,醒了吗?” “醒了。”江绾扬声喊道。 “那我进来了?” “可以的。” 易尚晓推门而入,惊奇地笑道,“这是迎接我吗?” 苏嘉潼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小爸爸,早。” “早。”易尚晓随意坐在床边,一巴掌拍上苏嘉潼的小屁股,“又耍赖。”又转而对江绾说,“公司有急事,我要赶着去处理一下。” “去吧,潼潼有我呢。” 苏嘉潼从江绾怀里挣脱,“小爸爸,我今天生日呢。” 易尚晓意外:“是么?我记得你生日已经过了。” “还有一个,妈妈说的。”苏嘉潼理直气壮。 江绾最先反应过来:“应该是阳历生日。” “那怎么办?”易尚晓挠挠额头,看向江绾,“一会儿去公司要开会,之后可能还要去工地,晚上不知道要不要应酬。” “我要过生日。”苏嘉潼撅着嘴。 “你去公司吧,昨天玩了一天,今天就不出去了。我一会儿带潼潼去超市买些东西,咱们就在家过好了。好不好啊,潼潼?”后一句是问苏嘉潼。 “要奶酪蛋糕,上面放芒果的。”苏嘉潼眨巴眼睛。 “完全没问题。”江绾刮一下他的小鼻子。 “我尽量早点儿回。”易尚晓说。 “事业为重。虽然我也想你陪潼潼,但别因为这个把人得罪了。” 易尚晓一一交代:“厨房里基本的餐具都有,橱柜的第二层有别人送的墨鱼,用得上就去拿。出门反锁门没关系,阿姨一会儿过来打扫卫生,她有钥匙。” -------------------- 易尚晓走了,江绾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小东西,去客厅看会儿电视,等阿姨洗漱完咱们就出门。” 进到浴室刷牙洗脸,没有洗面奶,将就用热水随便冲洗了下,台面上放着苏嘉潼用的婴儿润肤乳,江绾犹豫片刻,还是用他的勉强对付了下。 换上昨天的衣服,背起包,牵上苏嘉潼:“走咯。” 在梅陇镇地下一层的超市买了些瓜果蔬菜,顺带给苏嘉潼买了他想要的奥特曼。想起威海路附近有一家85度,又带着苏嘉潼去到那里,诱惑当前,小家伙兴致高昂,也没觉得累。 收获满满,两人打的回易尚晓家。 刚进门,电话铃声响个不停,苏嘉潼只顾着自己的玩具,压根儿不理。工作上会直接拨易尚晓手机,能打到家里的必定是亲近的人。江绾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接,方便吗?电话就挂断了,她也松了口气。谁知没几秒,又响起来,没办法,接呗,了不起冒充阿姨就是了。 “您好。” 对方没了声音,片刻,问:“这是易尚晓的家吗?” “是的,不过他现在不在家,有什么事情还麻烦您直接联系他本人。” “请问,您是?” 江绾怔了几秒:“我是他的一个朋友。”上帝啊,这么说没事吧,对方可是个女人呢。 “噢~~”对方拖长腔调,显得好奇了许多,“家里是不是有个小孩子?” “是的。”她怎么知道? “麻烦让他听个电话。”江绾好像有些明白这人是谁了。 苏嘉潼接过电话,大喊:“妈妈~~” 江绾的脑袋嗡一声大了,果然是易尚晓的姐姐!她是不是闯祸了?她没有意识到,如果她心里没鬼,为什么会如此“畏缩”? “小爸爸去公司了,家里就我跟阿姨两个人。阿姨有给我买蛋糕噢,还有奥特曼。”苏嘉潼兴奋,继而又自认为很小声地对着电话那端神秘兮兮地说,“其实我很想叫她小妈妈。为什么?因为她是爸爸的女朋友啊。” 江绾哭笑不得,这小鬼也太能扯了吧。 “小妈妈,电话。”既然都这么认为了,苏嘉潼索性改口。 电话回到江绾手中:“喂,您好。” 易敏涵笑得贼,声音还显得沉静无比,“小姐贵姓?” “我姓江,单名一个绾字,您叫我江绾就好。” “我叫你小江吧。我能问一下,你和我们家小易是怎么认识的吗?” 又来了。江绾觉得非常有必要解释清楚:“您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易尚晓的,呃,女朋友,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说完,自己都认为没说服力,普通朋友能在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还登堂入室?并且照看别人家的孩子? 果然,易敏涵抓住话柄,缓缓击破江绾无力的辩解:“小易一般是不会领人到家的,尤其是女性。” 江绾支支吾吾。 易敏涵笑:“说明小江你还是不普通的嘛。” 江绾嗯嗯啊啊。 易敏涵没有过多纠缠:“既然我弟弟现在不在家,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苏嘉潼今天就麻烦你了,谢谢啊。” “您别客气。”江绾受宠若惊。 “我们改天再好好聊,再见。” “再见。” 江绾慌不择路地扣下电话,所以她没听见易敏涵在那边激动地高声叫嚷:“爸,妈,你们儿子有情况啦。” 长吁一口气,这时才发现满背的冷汗。 中午和苏嘉潼随便吃了些,下午陪着他玩了一会儿游戏,三四点的时候,苏嘉潼困了,江绾把他安顿好才有时间到厨房整理一堆的食材。 江绾是个认真的人,做事不说尽善尽美,也力求发挥最大潜力。想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口味,她还上网查了下菜谱,研究了好一阵才确定做哪些菜。 傍晚,易尚晓发短信给她:晚上八点到家。 江绾把炖好的汤盛一碗给苏嘉潼先垫垫肚子,估摸着易尚晓到家的时间,再开始炒菜。 所以,当易尚晓打开门的一霎那,他看到的是这副场景:苏嘉潼坐在地板上摆弄自己的玩具、餐桌上满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厨房里,江绾身着围裙,忙得头都没时间抬。 “小爸爸~~”苏嘉潼抬头叫了声,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回来了?”江绾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就快好了,还有一个蚝油牛肉。” 易尚晓放下手提包,回卧室换了衣服出来,倚在厨房门口,“需要帮忙吗?” “你会?” “国外几年又不是白待的,不然不得饿死?”他卷着袖子,“还需要弄什么?” “开玩笑的。”江绾笑,“你陪潼潼,我一会儿就好。” 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捏着锅铲等着油的预热,衣服换回自己的,也更显身材,围裙长长的带子在她腰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她的腰不是细得感觉一掐就断的那种,非常有曲线,或许握上去手感更好。 易尚晓自嘲地笑,自己都想的是什么? 四菜一汤,蚝油牛肉、清蒸鱼、家常豆腐、香菇菜心、墨鱼猪肚汤。 “太丰盛了。”易尚晓搓搓手,“好久都没吃到家常菜了。”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早餐不计,中餐和同事要么吃食堂,有的时候在外面应酬,晚餐也差不多是这样。” “阿姨不给做吗?” “有的时候晚上回来的早,阿姨会做,不过这样的次数非常少。”易尚晓接过江绾递给他的米饭,“所以今晚,我觉得很奢侈,搁平时简直不敢想。” 江绾心脏一角塌陷得厉害,忽然有些心疼。 他们吃了很多,菜几乎被一扫而空,苏嘉潼连呼“好吃”,要不是江绾怕他撑着,他还要再喝一碗汤。 撤下所有的餐具,摆上蛋糕点上蜡烛,江绾关了灯,和易尚晓一起唱了生日歌,然后让苏嘉潼许愿。 小东西双手合十,大声说:“我希望江阿姨能永远是我的小妈妈。” 烛光微微地跳动,照得江绾的神情有些恍惚,至少易尚晓是这么认为。 她哈哈笑:“小家伙,乱说什么,小心你小爸爸打你屁股。” “我也这么想。” “什么?”她愣住,仰头看向他。 易尚晓平静地与她对视:“我和潼潼的愿望是一样的呢,绾绾。” ------------ 第六十九章 江绾逃了!慌不择路地逃了! 从没如此狼狈,连包都忘了拿,就跑下楼。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伸臂环住自己,“我和潼潼的愿望是一样的呢”…… 一样的,一样的,一样的…… 整个人被震得有些发懵,回声一波波在脑海中游荡,这不是幻觉。 微风拂面,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一泻千里,江绾抱着肩膀坐在小区里的石凳上,弯下腰,脸埋在手心里好久,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一个她一直忽视、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对易尚晓是有感觉的!不,也许比感觉还有多些细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说,易尚晓之前的暧昧是试探,那之后的照应就是公开表示好感了,只是她一直一直在装傻,不愿意正视,不愿意承认而已。他是知道的,只是她正处于矛盾混乱中,他也就不点破,由着她的小性子。 面对这样一个巨大的诱惑,说从没动过心那是虚伪,饶是铁石心肠,面对如此体贴入微、细致周到的照顾也不禁动容。易尚晓就如涓涓溪水般,反应过来,早已占满心田。 江绾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没当出现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时,总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对雷鸣动容过,从此把自己陷入绝境,至今无法自拔; 她对张帆动容过,导致张帆离职,自己差点儿被清理出门。 如今,她再对易尚晓动容,最终将会怎样? 可人生旅途中,总是要面临一个又一个尖锐矛盾的选择,由不得自己。 “怎么会这样?”江绾抱住头,喃喃自语。 一双休闲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缓缓抬头,易尚晓淡淡地笑,伸手:“你的包忘记拿。” “谢谢。”江绾的心几乎跳到喉咙口。 “我可以坐下吗?” “嗯。” 易尚晓坐下,和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石凳对面的草坪被一抹清辉映衬地烁烁生辉,小区内人迹寥寥,间或有秋虫断断续续的鸣叫。 易尚晓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可能给你带来困扰了,抱歉。” 江绾没出声,一咧嘴,算是回应。 “但是我对已经说出口的话不会道歉。” 江绾露出一丝愕然的表情。 易尚晓侧身看她,微笑:“你在害怕。”十足笃定的语气。 “我怕什么?”江绾也笑起来,“你又不吃人。”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表面看起来没事儿人一样,其实总有一丝心神不宁,你一直都在装傻,”易尚晓停了一会儿,又说,“我都知道,可是我宁愿装作不明白,我总想,总有一天你会明了我的心意的,”他苦笑。 江绾静静地说:“你想太多了。” “并没有。”易尚晓摇头,“你眼中的伤感和迷茫,我们近在咫尺,我不可能忽略,也不会忽略。” 江绾一怔,脸上现出凄凉的神色:“我是在害怕。” 易尚晓紧紧追问:“怕看错人?” “我的眼光并不好。” “看来我做的还不够。” “不,”江绾镇静下来,“就是因为你做的足够好,我才更加无从把握。”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而已。”易尚晓身体绷紧,已经有些火气。 “我只是不信任我自己。” 易尚晓哼笑出声,带着些许奚落的意味,“江绾,你这个胆小鬼!” 一股酸涩之气从心底泛起,涌进眼眶,火辣辣地疼。她洗洗鼻子,“就算是吧,我本来就不是个有冒险精神的人。” 易尚晓伸手指向她胸口的位置,距离两三寸的时候停住,“这里,你还要准备糟蹋多久才肯放过它?那个人,也许不是伤它伤得最重的一个,只是你非要在上面加锁而已。” 江绾的身体瞬间僵硬,“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往直前、不管不顾的勇气,至少我没有。” 易尚晓忽然笑了:“心口不一的女人。” “你说什么?” “那你现在告诉我,明明确确地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江绾不可置信,“我为什么要说这个?” “只要你说出口,我就放弃。”易尚晓顿一顿,“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如一盆冷水浇下,淋得江绾透心凉,她只觉荒唐,努力张了张嘴,那句话转了又转终究没溜出口,像是有东西在后面拼命拉扯一样,她怎么都说不口。 “我干嘛要陪着你一起发疯?”她扭过头。 易尚晓看着她,笑得轻松灿烂:“你看,你的心永远比你这个人要诚实。” “神经病!”江绾站起身准备离开。 “绾绾,”易尚晓拉住她的手,这么久以来,除了上次照相,他都不曾有过如此鲜明大胆的举动,“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救人只救三次’的话吗?” “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你问我利息是什么,我说你有,但是给不起。现在你明白了吗?这个利息就是你!我要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绾绾,”易尚晓的声音里有祈求的意味,“不要那么早的下结论,请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我不想轻易的放弃。” 夜很深也静,除了易尚晓低声地喘气,江绾几乎什么也听不到。 她回头:“上去吧,潼潼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绾绾?” “能给我时间吗?”江绾低低地说,“给我时间让我把一切都理清楚,好吗?” 过去的人和事,连带着三年无法抹灭的记忆,抽筋削骨,扒开来都是血肉模糊。 易尚晓久久凝视着她,之后放开手:“我等你。” ------------ 第七十章 “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易尚晓站起身。 “潼潼一个人在家,你赶紧回去。”江绾把包挎在肩上,整整衣服。 易尚晓总觉得不放心:“你,真的不要紧?” 江绾摇摇头。 “回到家给我个电话或是短信,让我知道你是平安的。”易尚晓轻叹一口气,“绾绾,撇开今晚的一切不谈,你和我在一起什么感觉?” 江绾勾起嘴角:“很惬意,很放松。” 易尚晓认真地看着她,说:“你给我机会,我给你时间,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以前,我们能不能还跟之前一样?你不要把想成一个追求者,我们只是一种普通朋友关系?” “好。”江绾一口答应。 易尚晓一直给她踏实的安全感,说不出对他到底是何种感觉,总之面对他的任何要求,她都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因为不忍心。 ---------------- “真的表白了?”静宜瞪大眼睛。 “我很乱。”江绾揉着额角。 “乱就说明你是在犹豫。” “是吗?” 静宜恨其不以为然的态度:“以你的性格几时做过这种拖沓之事?还记得刚开始进公司的时候,楼上那个对你死缠烂打的变态不?” “能不能不提他?”江绾一脸嫌恶。 静宜置之不理:“你是怎么对他的?人请你吃完饭送你回家,一时情不自禁,差点儿亲了你,你不一瓶矿泉水就泼上去了?所以说啊,人与人是有本质性区别的。”最后一句她拖长腔调。 “那人渣能跟易尚晓比?那是一个档次的吗?”江绾忍不住提高嗓门,“你不要没事儿找事儿。” “绾绾,以前开玩笑说让你把握极品、把握极品,是知道你有分寸,不会轻易动心。现在看来,已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想起江绾在感情的道路上一路坎坷的走来,静宜摇头叹气,“你确定不想再试一试?万一他真的是你的Mr.Right?” 江绾明白静宜要说什么:“说不想,那是骗人,但万一再……我不确定这辈子还能恢复得过来。趁着现在还有抽身回头的机会,我得好好的想一想,真的,得好好的想一想。” 静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其实,有人真的把你放在心上,发自内心地为你考虑,不给你施加一点儿压力,对于这个社会的爱情而言,已经足够了。” 江绾看着窗外的滚滚车流:“是啊,有些时候,伤痛反而是最好的良药,它能让你看透一些事,放弃一些事,相信一些事。” “你不怕在你考虑的这段时间里易尚晓会跑掉?” “那不正好又证明了一些事?”江绾摊开手,“真要如此,他也就不值得我再考虑了。” 静宜忍不住笑:“说到底还是你精明。” “那可不?我一向聪明绝顶。” 两人终于恢复嘻嘻哈哈的互相打闹、取笑的状态。 边往地铁站走,静宜边说,“上周陪我老家来的亲戚去了趟绍兴,到处都是人,差点儿没把我的腰挤断,现在中国到哪儿都逃不过人多。” “你选的时间不对,换做平时上班的时候去,也许又不一样。” “哎,去中山公园逛逛吧?” “逛完街干脆去我家睡得了,明天正好一起上班。” “行啊。” 两人进到地铁里面,把交通卡装进包中。人不多,站立的人几乎没有。 “哎,有两个空位,过来坐。”静宜眼尖,指着另一个车厢说。 刚坐定没多久,到了人民广场,几线会合的大站,呼啦一下上来一堆人,一对老年夫妇颤巍巍地走进来,恰巧站在她们面前。 江绾捅捅静宜:“咱起来让个座。” “好。” 两人才刚站起,话还没出口,冷不丁从旁边挤过来两个小年轻,看样子二十出头,学生模样,一屁股做到江绾和静宜刚才的位置上。 江绾不满:“同学,麻烦你们让一下,这位置是给两个老人坐的。” 两人嘀嘀咕咕聊着天,丝毫不理会。 静宜有点儿火了:“说你们呢,听到没有?” 其中一个男孩儿这才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接着又没人似的低下头,继续和身边的女伴聊天。 “你这人怎么……”江绾还欲说什么,静宜扯扯她的袖子,摇摇头。 周围有人在指指点点,两个学生旁若无人,该干嘛干嘛。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接下来两人的举动让人惊讶无比:直接头靠头装睡! “靠!”江绾不禁脱口而出。 静宜不似以往,出人意料的冷静。 中山公园到了,两人该下车了,江绾勾住静宜的胳膊:“走了。” “等一下。” “你要干吗?”江绾诧异。 “不着急。” “什么意思啊?” 地铁关门的滴滴声已经响起,江绾急了,拉扯静宜:“再不下车我们要坐到下一站去啦。” 最后的几秒钟,门已经在渐渐合拢,静宜做出一个让周围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动作:一巴掌狠狠地拍到还在装睡的男生头上!转身拉着江绾飞速从逐渐合拢的门缝里挤出!把江绾拉得一个踉跄。 等男生反应过来,门关上了,车也已经缓缓启动,江绾看到车厢里有人在笑。 “你这,你这也太彪悍了。”江绾回过神,笑得直不起腰。 静宜慢条斯理地拍拍手:“靠,把老娘的手拍得生疼!这丫头够硬的。” “你啊,你真是……”江绾指着静宜,哑然失笑。 “跟这种小畜生讲道理没用,浪费姐姐的口水,就该这么教训。” “哎,出了口恶气,心情舒畅啊。走,逛街去。”江绾挽住静宜的胳膊。 两人的悠闲没有持续多久,江绾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静宜抻着脖子看,“是谁?” “易尚晓。” 静宜拍拍江绾的肩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没用,接吧,想来他也不会为难你。” 江绾按下接听键:“喂~~”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易尚晓听到江绾这边的嘈杂声。 “跟朋友在逛街。有事儿吗?” “可能又要麻烦你了。”易尚晓低下头看着抓着他的裤腿,一脸期待的苏嘉潼苦笑,“我在你小区门口,你能回来一下吗?” “小妈妈~~”苏嘉潼适时地叫喊。 江绾听到了,捂住话筒对静宜说,“咱们先回家吧,还真有事儿。” ------------ 第七十一章 易尚晓把车停在路边,靠在车门边等她,苏嘉潼一个人坐在后座上,不知道在捣腾什么东西。 路灯柠黄的光晕打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儒雅和,风情。好久都没见到他了,感觉像有一辈子那么久远,江绾远远看着他,有些恍惚。 “不好意思。”易尚晓看到江绾,起身走过来,“打扰你们了。” “你好。”静宜跟他打招呼。 “你好。”他点点头。 “潼潼也来了?”江绾走过去敲敲车窗。 “小妈妈,”苏嘉潼打开车门跳下来,抱住她,“我好想你啊,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呢?” “潼潼长胖了呢。”江绾避重就轻,抚着苏嘉潼的脸颊,开着玩笑。 “我明天坐早班的飞机去湖南出差,大概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阿姨夜晚要回自己家,不方便,想来想去只有把潼潼交给你我才放心。”易尚晓对她解释,“你看,你方便吗?” “没问题,我来照顾他,你放心出差吧。” “不好意思了。” 江绾摇头:“没事儿,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易尚晓笑了笑,没有接腔,转身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小旅行包,递给江绾:“这是他这几天要换洗的衣物,还有玩具、书籍,我都收拾好了。我已经交代阿姨,每天白天过来你这里带潼潼回家,晚上等你下班后再送他过来。如果你有什么紧急情况,就给我电话,我再另行安排。” “好的。” 易尚晓看看她,低下头欲言又止,一缕额发滑落下来,遮住眼睛。 静宜见状,对苏嘉潼招招手:“潼潼,能过来给阿姨讲讲奥特曼吗?阿姨都不懂。”小孩子大概都知道这个,她也瞎猫撞死耗子试试看。果然,苏嘉潼挣脱江绾的怀抱,跑到静宜身边:“奥特曼可是大英雄噢,有佐菲奥特曼、赛文奥特曼……” “我,想你了。”易尚晓低声说。 江绾脸红了,心里有一块地方在逐渐融解。 “还不到一个星期吧,感觉已经过了蛮久似的,”易尚晓手插在裤兜儿里,缓慢地说,“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没有耐心,好几次号码都调出来就差按键了,最后还是放弃。” “为什么?”江绾条件反射似的,傻傻地问。 “怕你生气,怕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怕你一见是我的来电就挂断。其实,我也很胆小的。” 江绾垂下眼帘,咬着嘴唇不做声,心底在苦苦地挣扎。 “绾绾。” “嗯?” “你这几天,有没有想过我?哪怕只有一个念头?”易尚晓的声音和他的话语一样滚烫。 江绾的心又开始剧烈的跳动,像擂鼓一般,越跳越快。他站在距离她一尺远的对面,清新的气息缓缓扑面而来,像空气一样把她包裹住,无法挣脱。 她顿了顿:“有的。” 易尚晓先是意外,接着,巨大的惊喜袭来,就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激起千层浪。 “你……是真的吗?”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单纯回答你的问题。”江绾低着头绞着手指。 “够了,有你这句话已经足够了。”易尚晓声音明显带着笑,积攒多日的纠结伤感终于得到释放。 “最近很忙吗?”江绾转移话题。 “嗯,中创正在重组当中,最近又收购几个中小企业,很多东西都要融合,包括经营范围、部分资本的偿还等等,组织架构正在调整过程中,难免忙了点儿,所以就有些打头顾不住脚了。这次主要是有部分的电缆生意,涉及到湖南几个城市的市政府,上头比较重视,我就过去看看。” “你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这是好事儿啊,控制得当,老百姓也跟着收益。”江绾始终不敢正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易尚晓笑:“大势所趋。” “真有自信。”江绾忍不住想打击他。 “绾绾,”易尚晓压着声音,“我这次走这么久,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一个星期而已,有什么好说的?”江绾勾起嘴角,“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我有话跟你说。” “好吧,你说,我听着。”最重头的戏码都已经发生,还有什么能比之前的更刺激? “等我回来后,我们能隔两天见一次面吗?” “为什么?” “就当是把我放在和你这个朋友平等的位置上吧,我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你和她不一样。” “那么一周三次。” “有什么区别么?”江绾想笑。 “我说过给你时间,并不代表我会消失到你想通为止。”易尚晓很执着。 “我没有让你消失,但是也不是非见面不可。” “不见面怎么能有进展?我答应你的条件,你迁就我一下又有何妨?”易尚晓毫不退让。 “好吧,好吧,”江绾举手投降,“不要规定时间了,又不是早上起床非定个闹钟?只要你想,只要你不忙,我这边随时奉陪,可以了吗?” 如释重负!易尚晓只觉得一切都有了补偿。 江绾扭头看看不远处的静宜和苏嘉潼,这一大一小看来非常有共同话题,聊得不亦乐乎。 易尚晓明白:“不早了,你们进去吧,我也要回家收拾收拾了。” 他扬声喊:“苏嘉潼!” 苏嘉潼丢下静宜跑过来:“小爸爸,什么事?” “要听小……”他停顿一下,改口,“听江阿姨的话,没事儿不要乱跑,晚上按时睡觉,上次你说要给小爸爸讲的故事呢?” “我在看书,等你回来就讲给你听。” “乖。”摸摸苏嘉潼的头顶,他看向江绾:“等我。” ------------ 第七十二章 因为苏嘉潼的到来,静宜回自己家去了。江绾左手提着旅行包,右手拉着苏嘉潼,嘴里念念叨叨:“麻烦呀,这下可麻烦了。” “‘麻烦’是什么意思?”苏嘉潼非常有求知欲。 “麻烦就是很难搞定,就是,就是如果我把你的奥特曼弄丢了,我就觉得麻烦了。” “那我会很伤心的。”苏嘉潼眨眨眼睛,总结。 “小东西。”江绾笑着刮一下他的鼻子。 “小妈妈,那你现在伤心吗?” “为什么呢?” “因为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小爸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说‘这下麻烦了’。小妈妈,小爸爸是不是把你的什么东西也弄丢了?” 估计是把心弄丢了吧。江绾露出一丝苦笑。 回到家,她把旅行包打开来收拾苏嘉潼的衣物,不期然看到侧袋里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如果不仔细还真不会注意。她抽出来看,是一个普通的白信封,空无一字。 江绾疑惑的打开。 “绾绾,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很好笑?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胆怯到以这种方式和你沟通,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但有些话不吐不快,如果你看到了我会很欣慰,如果你没发现,呵呵,等到我积攒足够多的勇气时,再一一对你诉来,希望那时不会太迟。 2009年的5月20号,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也是我刚刚得到徐薇消息的一天。谈不上伤心,但是很烦躁,对你的态度难免有些轻慢,可你是如此的古灵精怪,不禁燃起了我对你的兴趣。我要对你坦白,那个时候我也是突发奇想,只是想了解除了徐薇以外的另外一个女人,仅此而已。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你,注视着你的一切,就想看看你到底有多么特别。接触的次数越多,我越来越发现,你对我真的一点儿其他的念头也没有,甚至公然和我谈论你的……前男友!我真的挫败了,被狠狠地打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竟然嫉妒那个让你倾尽心血关心的人! 活到这个岁数,谁都有过去,曾经我以为我很懂得爱情,也有过动真心的时候,到头来,是我的自以为是给了我致命一击,而你的无怨无悔让我对爱情有了怀疑。爱情到底是什么?执子之手?白头偕老?还是相濡以沫?现在我知道了,是无怨无悔!这辈子我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就连刚开始工作被前辈们质疑时,我都努力挺直腰板。可到了你这里,我愿赌服输。 你生病、你醉酒、你哭泣,我其实也很难受。因为我发现,我竟然爱上了你!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栽到你手里! 我曾经想过,你又不是多么漂亮,极其容易心软不说,有的时候还傻头傻脑,我怎么就看上了你?最后我明白,不是因为你是那个人,而是因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本来计划好等到时机成熟再向你袒露心情,可潼潼生日的那天,你带给我太多的惊喜与欢乐,我知足了,所以我对你表白了,没有任何预兆,也不存在头脑发热。 你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虽然有些心酸,但好在你并没有直接拒绝,这又让我看到希望。 我会等你!等到你整理好心情,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地对我!我亦会用尽全部力气!” 整封信完全手写,其中有多处划掉的痕迹,字迹力透纸背,可以想见易尚晓当时有多么纠结、彷徨。 江绾泪流满面。 倚着沙发坐在地板上,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眼泪哗哗地流。她不伤心,但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挖去一块一样,突然间视线就变得模糊。 “神经病!”江绾低喃,“大傻瓜!” 她摸出手机,写下“一路顺风”,忽然又想起坐飞机不能这么说,又删除掉重新编辑:“一路平安。”发出。 过了好久,易尚晓回复,只有两个字:放心。 --------------- 江绾就这么担负起临时监护人的重担。白天八点前,易尚晓家的钟点工阿姨把苏嘉潼带回家照顾,晚上江绾临下班前给她打电话,说定到家的时间,阿姨再把苏嘉潼送过来。虽然麻烦了点儿,权当是上学了。 那封信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出现在江绾的手中。每次看都有不一样的心情,唯一不变的就是,思念。 易尚晓那边除了走的当天发了个“平安到达”的信息,就再无任何消息。江绾知道这次项目重大,他估计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可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许不安,总感觉要出事一样,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说,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 兆丰的采访还在追踪,江绾力排众议,把这次采访列为下期的重头戏,主任在例会上要江绾当场立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辞职走人而已,想开了也没什么,江绾爽快地答应。 星期五,是易尚晓走后的第五天,再有两三天他就要回上海了。江绾坐在兆丰总部的会客室里,大脑有些走神。 “江编~辑,我们钟总还在开会,最近市场很不稳定,各家公司都在较劲,所以这次会具体开到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不好意思了。”钟总的助理来到会客室,抱歉地说。 江绾站起身:“没有关系,钟总是金融界的楷模,这是众所周知的,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助理有些为难:“您都在这里等了差不多一个下午了,再这么等下去我们怎么好意思?” “我们这些人经常这样,早都练就了铜头铁骨,经抗的很。”江绾俏皮的说。 “那好吧,我先去工作,有什么事您叫我。” “好的,谢谢。” 助理走了,江绾泄气,重新坐回沙发里。兆丰这块骨头早让她丢盔卸甲,头破血流,更悲惨的是,她还搭进去一个助理,轻易这么放弃太不甘心,就算辞职,她也要理直气壮地走。 江绾咬着手指,苦苦思索和钟总见面的方法,还有机会。 两个小时又过去了,转眼到了七点,江绾苦笑,掏出手机往易尚晓家里打电话:“阿姨,是我。潼潼吃饭了吗?吃过了?嗯,我还在工作,最迟八点到家,还麻烦您再多待一会儿,谢谢了。” 正说着,对面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伙人走出来,江绾看到赶忙走上前:“钟总,能麻烦您留步五分钟吗?” 钟总钟兆明停下脚步:“您是?” 助理上前介绍道:“这是《XX杂志》的江编~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哦。”钟兆明把资料递给助理,低下头解着袖扣。 其他一起开会的人见状,忙说:“钟总,那我们就先走了,下周三给您方案。” “嗯,有劳。” 钟兆明和江绾来到会客室,脱下西装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表情淡淡:“我好像已经告诉过你们杂志社的人很多次了,我从不接受采访。” 江绾腹诽,我又不非礼你,你躲什么? 她笑道:“我今天不是来采访的,纯粹是拜访。” 钟兆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拜访?” “因为接到采访的通知,进而对您有了浅显的了解,从而有些崇拜,所以今天过来就想借着杂志社的名头行私人之礼。您不会介意吧?” 钟兆明把领带也扯下来,身上全无负累,轻松地靠向沙发背:“怎样的私人之礼?” 有戏!江绾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 “您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身体怎么吃得消?搁我早就投降了。”江绾打着擦边球。 “你是女孩子,当然不能跟我们男人比。”钟兆明轻描淡写。 还蛮警惕。江绾有些着急,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让她吃不消。 钟兆明不耐烦了,低头看腕表。江绾灵机一动:“钟总,您看,我都等您一个下午了,现在也到了晚饭的点儿,您赏个薄面,让我请您吃顿便饭,行吗?” 钟兆明笑笑:“你都等这么久了,我不请你吃一顿好像说不过去。” 江绾眼头一亮:“那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求之不得呢。” 看来要回去很晚了,江绾正欲打电话再跟阿姨交代一声,她的手机开始振动,是个陌生号码。 “抱歉,您稍等。”她往旁边走两步,接起电话:“喂,哪位?” “江绾吗?我是林豫。” 听声音和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不好意思,我没听出来您是谁。” “我们那天一起在厉家菜馆吃过饭,我坐在你旁边。” 是那个给她解围的年轻人!江绾想起,说:“我知道了,您好。” “一点儿也不好。”林豫的声音透出一丝急躁,“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有事儿跟你说。” “现在?不太方便,我还在加班,比较紧急的情况。” “有什么情况还能比易尚晓紧急?”林豫的嗓门提高八度,“他出事了,你不知道?” 江绾的脑袋嗡一声炸开,心陡然揪起,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说谁?易尚晓他怎么了?” 听闻此,钟兆明不禁看向她。 “他在怀化卸货现场被电缆管给砸伤了,昨天被送回上海,现在在华山医院。我不管你在干嘛,放下手里的一切,赶紧过来!” 江绾抬起头看向钟兆明,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钟总,我,我现在有事儿,改天再向您赔罪。” “你刚说易尚晓?” “他是我朋友,出了点儿事,我现在要过去看他。” “我和你一起。”钟兆明拿起外套。 “什么?”江绾都有些吓傻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看他。快走啊,愣着干什么!” ------------ 第七十三章 林豫收好电话,又在走廊里转了半晌圈儿,背靠墙抽出根烟刚点着,一个巡房的护士从隔壁出来,立马横眉瞪眼:“这是医院,麻烦注意下病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豫赶忙把烟掐灭,丢进旁边垃圾桶。 见林豫认错态度良好,小护士放缓脸色,指着走廊尽头:“那里可以抽烟。” “哎,谢谢您。” 小护士走后,林豫长吁一口气,这两天太过惊险刺激,感觉像是被人从背后偷袭狠狠敲了一闷棍。 这段时间他休假回到北京,顺带谈些生意,前天接到易尚晓的电话,得知情况吓得他立马丢下一切,连夜从北京赶到怀化,易尚晓已经从怀化被送往长沙的湘雅医院,诊断结果:左臂严重擦伤,左小腿骨折。等他过去,手术已经结束。虽然无大碍,他也几乎魂飞魄散。 住院的第二天,易尚晓坚持回上海,所有人劝说无效的状况下,林豫订好两张头等舱机票,又安排人在上海接机,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把易尚晓从长沙转移到上海,下机后,立刻住进华山医院。 易尚晓不让他通知任何人,可这哪是瞒得过去的事?时间久了还不一样纸里包不住火?林豫一厢情愿的认为,作为易尚晓的女朋友,江绾首先具有知情权!趁着易尚晓睡着的空档,他查看他的手机,记录江绾的号码,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林豫下意识从口袋里又掏出烟,刚准备抽出,想起小护士的话,放弃。他站起身,推开门进到屋内。 易尚晓已经醒了,歪着身子正够着床头柜的水杯。 林豫赶忙过去,拿过杯子,倒上水递给他:“有事儿就叫啊,我又不会走远,再说还可以按铃找护士嘛。你都快成残疾人了,逞个什么能?” 易尚晓的脸色有些发白,撑着身子喝完水,就气喘吁吁地倒回床上,这点儿小动作就累得够呛。 “看着不远,真要拿到手还是有些费劲儿。”他自嘲,“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算是彻底闲了。” 林豫拖过一张凳子,就势坐下:“正好给自己放放假。哎,对了,我给江绾打电话了。” “不是说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吗?”易尚晓皱起眉头,“你添什么乱?” “我是好心,好不好?你总要人照顾的不是?就算可以请看护,你以为你能瞒多久?又不是感冒发烧,三两天就见效。” 易尚晓没做声。 林豫接着说:“把你女人估计吓得够呛,说话都结巴了,一会儿她来了,看到你这惨样儿还不直接晕过去?” 易尚晓闭上眼睛。 林豫以为把他气坏了,伸手捅捅他完好的右手臂:“哎,生气了?老易?” 易尚晓睁开眼,脸上现出痛楚的神色:“帮我叫护士,刚才拿杯子压着伤口了。” 林豫起身一看,直抽冷气,“我靠,出血了。”他跑出门大喊,“护士,护士,这边有情况。” “叫什么?床头不是有铃?大晚上的招魂呢?”易尚晓无奈。 林豫嘿嘿一笑,挠挠头,“我一着急就忘记了。” 刚才的小护士过来,不出意料又瞪了林豫一眼,这次连说都懒得说了,直接过来给易尚晓换药。 林豫抱着手臂站一旁:“啧啧,看这手法,看这技术,那是相当专业。” 两人都不搭腔。 林豫又自说自话:“这包得也太厚了点儿吧?跟木乃伊似的。” “闭嘴!”这次异口同声。 自找没趣,林豫摸摸鼻子。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两声,他取出来看一眼,接通:“到了?我出来接你。”收起手机对易尚晓挤眼睛,“到了,要不要我帮个忙,把你脸扇红润点儿?” “滚蛋!” 林豫嘻嘻哈哈地往门外走。 “麻烦你把床调高些。”易尚晓对护士说。 江绾几乎是小跑着奔进来,饶是路上做足心里准备,看到易尚晓高高吊起的腿,还是差点儿当场落泪:“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别听林豫吓唬你。”易尚晓笑笑。 钟兆明跟在她身后,易尚晓看到,顾不上解释,挣扎着起身:“哟,钟总,你怎么过来了?” “真不要紧?”钟兆明上前扶住他,“我跟江编辑正在一起谈工作,正好她接到林总的电话,我就跟过来看看。” “费心了,”易尚晓就着他的手坐直身体,江绾把枕头竖起来垫在他身后,“医院嘛,总是会危言耸听,就算腿骨裂条小缝,他们也让你打上石膏裹上个两三层才罢休。” “我从报纸上看到报道了,这次是跟地方合作吧,工作固然重要,也不能太有献身精神了。”钟兆明开着玩笑。 易尚晓被逗得笑出来,“那是,本钱要紧。” 林豫过来搭上钟兆明的肩膀:“钟总,我们也好久不见了,门口聊聊?” 从江绾接到电话,再到她的表现,钟兆明大致猜出她和易尚晓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他握住易尚晓的手:“好好休养,改天再来看你。” “谢谢,我这情况就不送了。” “那么客气干什么?” 寒暄几句,钟兆明和林豫出去,林豫还多此一举地顺手带上门。 屋里剩下江绾和易尚晓面面相觑,看着江绾哀怨的表情,易尚晓笑得轻松:“真没多大的事儿,要不我把医生叫过来让他说给你听?” “没事儿你走两步我看看?” 易尚晓无语,哭笑不得。 江绾红了眼眶:“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了怎么就成这样了?” 见她如此,易尚晓忘记自己身体不便,就要伸手替她擦眼泪,一动扯着伤口,滋滋直抽气。 江绾眼疾手快上前扶他躺下:“不要乱动。” “你不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我没照顾好自己。”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江绾闹别扭。 易尚晓摇摇头苦笑,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空气中渐渐酝酿出黏稠的气氛。 “吃饭了吗?”江绾问。 “吃过了,林豫买的。” “有人陪床吗?” “没,”易尚晓摇头,“好的看护不太好找,我才住进来,还没来得及。一点儿小伤,不需要。” 江绾犹豫,过一会儿说:“今晚我在这里照顾你好了。” 易尚晓定定神,确定自己没听错:“不用了,基本的事情,譬如喝水、吃饭我可以自己来。” 江绾咬着唇不说话。 易尚晓看着她,语气异常地温柔:“绾绾,你坐近点儿好吗?我手有伤,有些吃力。” 虽然不明白坐近些和伤口有什么关系,江绾还是听话地挪了挪凳子。 “再近些。” 再近就撞上柜子了。江绾索性站起身,挨着他右手边坐到床上。 易尚晓终于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这几天你还好吗?” 江绾抬起眼帘,想动,又不敢,整个人僵直在那里:“我和潼潼都很好。” 身体不方便,坐得久了,半边身子连同肩膀都酸麻不堪。易尚晓动了动,捶捶肩头。 江绾见状,换个方向坐到他身后,扶起他半靠着自己,手搭上他的肩膀,轻柔地拿捏起来。 易尚晓随着她的动作,舒服地闭上眼,脸上的笑容如同涟漪,渐渐扩散。 林豫探头进来,见到此情此景,笑得奸诈:“我没打扰两位吧?” ------------ 第七十四章 “你怎么还没走?” “哎,哎,不带这样的啊,”林豫进来,“我可是你救命恩人。” “钟兆明走了?”易尚晓在江绾的搀扶下,慢慢换个姿势。 “走了。”林豫坐在江绾刚刚坐过的凳子上,揉搓着手指,“你这一歇,估计事情有些难办了。” “什么难办?”易尚晓一时没往别处想。 林豫随意瞟向江绾,江绾见状识趣地站起来:“我出去转转。” “不用走。”易尚晓按住她的手,示意林豫,“没什么好避讳的,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好了。” “我要去卫生间。”江绾指指外面,不管怎样,有些事确实只有男人之间能明了。 林豫一直盯着江绾,直到她走出去替他们锁上门才转头对易尚晓笑道:“你的女人很聪明嘛。” 对江绾的离去,易尚晓脸色不郁:“有屁就放。” “啧啧啧,虽然我不想说,可你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红颜祸水!瞅你那点儿出息。” 易尚晓抓起床头的抽纸扔过去:“不说就给我滚蛋!” 林豫笑嘻嘻地接住,在手里把玩:“你现在整这一出事儿,让刘军钻了个空子不说,简直就是把副总的位置拱手相让。” 易尚晓笑笑,眼皮都懒得抬:“他是刘副总的侄子,本来就有那个机会。” “我跟你说正经的,严肃点儿。” “刘副总年底退休已成定局,虽然他根基颇深,但树倒猕猴散,手上没那个实权了以后怎么样还真不好说,亲信到底不如自家血脉来得扎实,拼着最后一点儿力气,扶植刘军上位,万事好商量。” “之前还听说他向部里推荐你,没想到……” 易尚晓眼神犀利:“你还真信了?” “这个老东西,三十六计玩得挺熟练嘛。”林豫愤愤。 易尚晓把手背搭上额头,仰头看向天花板:“重组就像是08年的地震,表面上平静如昔,一旦来袭,波涛汹涌,天翻地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斗得是运气和关系。” “中高层大洗牌,下面估计也冷静不了,这要是站错队伍,可是前途攸关的大事。”林豫吊儿郎当地眯起眼睛。 易尚晓冷笑:“借机可以挖出很多事情和蛀虫。” “看来我白操心了。”林豫微笑,“想当初你刚进中创的时候,一门心思想做出成绩,证明给那些有心人看你不单单是靠关系的,简直就是一根筋通到底,直线到不行,现在事业小有成就,就开始玩弄权术了,是越来越娴熟了,啊?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林豫调笑。 “你一个民营企业家是体会不到我们国家万千年积累下来的精髓的。”易尚晓斜睨他。 “我图个逍遥自在。你们这样绞尽脑汁斗得死去活来,还自认为崇高,殊不知被多少人瞧笑话,真该让江绾好好看看你这副可憎的嘴脸。” “我永远不会对她耍手段。” “哟,哟,”林豫笑得不怀好意,“说的好听,不会耍手段?我可都听敏姐说了,是谁明明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还硬要把潼潼弄过来?易尚晓,追求人到你这份上,我算是服了。” “你给我闭嘴!”易尚晓看向门口,咬牙切齿,“要被她听到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豫不怕死地继续多嘴:“至于么?修炼到此你也算是魅力四射了,拿出你的魄力来,就算霸王硬上弓也好过你现在不上不下地吊着,两个人跟古人似的,等把礼做足头发都白了。什么都甭管,生米煮成熟饭先把她整得服服帖帖的,其他一切都好办。” 易尚晓哭笑不得,笑骂:“你丫懂个屁!” 正说着,门被敲了两下,就听江绾在外面问:“我可以进来吗?” “没事儿了,进来吧。” 林豫站起身,伸伸懒腰,抻抻脖子:“今晚还是我在这里好了,他要是夜晚上个厕所什么,你一个女人家的也不方便,等之后找到看护了再商量别的。探视时间马上就到了,有什么体己话赶紧的,我先出去溜达溜达,好了call我。” 江绾把手里提的塑料袋放到床头柜上,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我看到你这里只有一条毛巾,就出去又买了一条,正好洗脸、擦身的分开;还有暖水袋,现在夜晚已经有些冷了,你每天要打吊瓶,时间久了手会发凉,正好捂一捂;还有一些水果,多补充点儿维生素……” 她说的详细,他细细地看着她,目光温暖而沉甸。 “你们男人每天不都要刮胡子?要不要我去你家替你把剃须刀拿过来?”江绾忽然想到。 易尚晓笑得细腻:“还是你想得周到。林豫那小子塞给我一把牙刷、一条毛巾、一个脸盘就了事了,一点儿也不负责任。” 江绾哧哧地笑着,“还需要什么?我一起拿来。” “睡衣也拿两套,病号服穿着感觉特别扭。” “用得着两套?”江绾惊讶。 “两套可以替换着穿。”易尚晓解释。 江绾咂嘴:“真够讲究的。还有呢?” “再拿本书过来吧。” 一一拿笔记下,江绾把东西收好,背起包:“我该走了,来的时候让阿姨多待一会儿,这会儿该等急了,潼潼也不知道睡了没有。明天我再来看你,想吃什么就说,我给你做。” “好。” “好好休息。” 屋内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易尚晓的眼神动人心魄的清澈,黝黑幽深。 江绾开始公司—家—医院三头跑。每天准点下班,去易尚晓家拿阿姨做的饭送到医院,待上两个小时,又急急忙忙往回赶,照顾家里的小家伙。有时候迫不得已需要待在医院陪床,江绾只有把苏嘉潼送到静宜家里;赶上工作未完成,还得把电脑提到医院,一周下来几乎吃不消。 易尚晓心疼:“不需要每天都来,搁两三天来看一次就成。” 再加上不知是谁刻意放出隐瞒许久的消息,之后,有心的、试探的、看戏的,每天来看望易尚晓的人络绎不绝。 时间久了,易尚晓也烦了,住了一段时间院,胳膊上的伤口开始结痂,腿上的伤彻底复查了一次,没太大问题,征得医生的同意,回家修养。 林豫已经找到护工,看起来是一个很诚恳的小伙子,跟着住进易尚晓家,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江绾就此轻松不少,每隔两天,带着潼潼看望易尚晓一次,日子就这么快乐而温暖地过。 这天六点刚过,江绾照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心里还正想着该买些什么给易尚晓带过去,钟兆明一个电话打过来,表示“召见”。 “真的?”江绾惊讶,“特许我们独家报道?” 钟兆明依旧那副淡淡的表情:“不需要了?” “不是,不是,太震撼了,一时消化不了。”江绾摆摆手,“这消息要是被同行知道,非嫉妒死不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您啊,钟总。” “要谢就谢易尚晓,我也是看他的面子。” 江绾愣了:“他找您了?” “没有,算我还他个人情。”钟兆明笑。 “噢。”江绾忽然有些消极。 “怎么?你也不喜欢欠人的情?”他开玩笑。 “我在想时间安排。”江绾勾起嘴角,若无其事,“明天上午我们过来,争取早点儿把采访搞定,您看怎么样?” “可以。” “那好,明天见。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江绾准备离开。 “易尚晓是个不错的男人。”钟兆明忽然出声,江绾回转身,诧异地看着他,他亦不回避目光,“如果不是我们从事不同的行业,也许会是竞争对手。” 江绾挑眉,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钟兆明凝视她:“好好把握。” 除去最后一句,明显话中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江绾走出写字楼还在冥思苦想,这估计又是一个英雄惜英雄、说来话长的故事。 她站在楼下,等着出租车。 易尚晓打电话过来:“还在加班?” “已经结束了,一会儿就过去。” “快点儿啊,阿姨炖了猪脚汤,晚了可就没了哦。”他的话语中掩着笑意,显得如此孩子气。 江绾抱着一沓资料,笑得灿烂。 “小妈妈,再不来就没有了哦。”苏嘉潼也对着电话喊。 “小鬼,一边去。” “不!” “欠揍!”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江绾出声,再不出声阻止估计又要上演争夺大战,这几天次次如此,但凡易尚晓给她打电话,苏嘉潼就来抢。 显然易尚晓获胜,像是拿着电话到了房间里:“绾绾,我发现这小子现在很碍眼,怎么办?” “你要干嘛?” “要不把他送回去?” “回北京?”一个多月的时间,还真培养出感情了。 “舍不得?” “嗯。” 易尚晓低声笑:“想要孩子还不容易?生一个呗。” 江绾心跳如擂鼓,脸颊爆红:“你说什么呢?” “我有说错吗?”易尚晓装无辜,“难道女人不生孩子?” 无语。易尚晓又加一句:“还是说你想歪了?” “讨厌。”江绾直接扣上电话,她都能想见易尚晓此时洋洋得意的笑了,受伤在家的这段时间,他不理时事,整日以戏弄她为乐。两人的关系……咦,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江绾疑惑了。 ------------ 第七十五章 09年,对江绾而言,是一个多事而震荡的一年。接连遭遇爱人背叛、遭人陷害、助理离职、事业被动的局面。 可生活有时就是那么顽皮,不会让一个人永远处于巅峰,更不会令一个人永远停留在谷底,咬牙坚持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柳暗花明又一村,拼得就是各自的耐心。 财经主题历来是各相关期刊争论的焦点,行业之间或明或暗的竞争已经到达白热化的阶段,推陈出新才是保证市场占有率的唯一法宝,这次兆丰的独家专访授予江绾所在的杂志社,算是让同行们大跌眼镜,感叹“坚持就是胜利”的真理。江绾间接地通过易尚晓风光了一把,彻底让她在社里扬眉吐气了一番,瞬时由罪人翻身为头号功臣。程西尽管还是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低调了许多;主任更是直接要求江绾全权接手之后的一系列策划执行。 不久,接连又有好消息传来:至诚的刘春明刘总亲自致电杂志社,对下期的杂志提供赞助。 江绾惊讶之余,再次感叹:生活,真他妈的混蛋! 这两天杂志社一直处于沸腾状态,江绾平静很多,没有最初的狂喜和兴奋,这段时间她想通了太多太多事,易尚晓的、她的、工作的、生活的,以至于静宜觉得这样的江绾不太真实。 “你说你想通了?想通什么了?”静宜刨根问底。 江绾端着杯花茶,盯着窗外:“很多。感情上,不管是幡然醒悟还是后力助推了一把,我承认,我已经陷入了易尚晓的情感包围,没有办法对他和他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享受的太理所当然了就不道德。” “爱上他了?” “说不清楚。”江绾摇头,“好像从和雷鸣分手后,他就一直在我的周围,以至我没有太多时间去伤心纠结。我原想着,我这辈子算是有阴影了,过不去雷鸣给我设的那道坎了,可是很奇怪,虽然我一时半会还是无法释怀,但仿佛又放下了,跨过了。” 静宜表示赞同:“易尚晓这个人吧,说实话,真不是咱这等俗人能看得透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啊,于他,你是高攀了。最初我还真怕你在他面前再栽一个大跟头,可从后来的点点滴滴看来,他好像又不是那么云山雾里让人捉摸不透,对你,好像也真是动了凡心,一个人的行为处事是装不出来的,至少他的眼睛不会撒谎。” 江绾淡淡笑笑:“是啊,跟他在一起很舒服,从不用顾忌一些有的没的。” “生活不就是这样?合适了才会舒服,舒服了才能长久,其他的都是扯淡。绾绾,你运气真的很好,在人生这么漫长的道路上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先不说以后,抓住现在,好好珍惜眼前人,不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心。” “我懂。相处这么久,有些事我感觉的出来。” “好了,这是感情。还有其他想通的事情呢?” “我准备辞职了。”江绾平静,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静宜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这两天吧。兆丰的独家授权已经拿到了,赞助也有了,我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走得也不至于太狼狈。” “不对,我不是说这些。”静宜抓住江绾的胳膊,“为什么要辞职?你现在正是最风光的时候,之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好运,把握好机会升职也不是不可能的,急流勇退也不是你这种方法啊!你脑袋出问题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江绾无奈地笑,“从张帆被迫离职的时候我就在考虑这个事情,我可以跟你确定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程西要扳倒的仅仅是我而已,张帆其实是做了我的替罪羊。” “这么肯定?” 江绾直视静宜:“职场最忌讳争风吃醋,如果没有主任的默许,程西敢那么放肆吗?” 静宜默然。 “这是其次。我不怵办公室政治,毛主席也说了:与人斗与天斗其乐无穷,”江绾笑,“我甚至可以当作修炼自身,前提条件是与你平级的人。偏我摊上一个‘心胸不宽’的上司,之后能有我好果子吃?你说社长在‘信任她、赏识我’的选择题里会选哪项?” 静宜替江绾不平:“因为她你就走人?咱专心埋头做自己的不就成了?” 江绾摊手:“她会让我对工作感到厌倦。” “那以后你要再摊上这么一个上司呢?” “那我自认倒霉,是我运气不好而已,再也怨不得别人。” 静宜叹气:“想好下家没有?” “辞职信刚打好,还没来得及考虑其他的。” “这金融风暴算是过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后续反应,你胆子也真是太大了。” 江绾说:“正好休息一段时间,工作久了,心也皮了,要适当松松,再顺带照顾易尚晓。” 静宜忽然想到:“对了,易尚晓的路子广,可以让他帮你找,多条路多些选择。” 江绾摇头:“如果我从没遇见过他呢?我不照样要找工作?我已经麻烦他够多了,再这么下去会成惰性,失了上进心的。” “凭你们现在的关系,他帮你也是应该。” “真到那一步了再说吧。” “不想和你分开。”静宜撅嘴 “傻啊?”江绾笑,“难道我们就再也不见面了?” 江绾正式将辞职信恭恭敬敬地递给主任,主任颇感意外,和江绾恳谈三个小时,见她去意已决,终于松口批准。 为何会挽留?真心?还是假意?是兆丰的项目给了江绾筹码,还是至诚的刘春明侧面说过什么,这些都已不在江绾的考虑范围内,她只知道,当她进到这个办公室的那刻起,她是自由的了。 一个月前,张帆就是在这个办公室里哭泣着离开;一个月后,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只不过变被动为主动,她心若止水。 ------------------ 早上七点半,手机闹钟响起来,摸索着按掉,江绾迷迷糊糊地起身,半睁半闭着眼摸进卫生间洗漱。凉水泼到脸上,她这才想起,从今天开始,自己已经是自由人了。 忽然觉得好笑,工作几年几乎锻炼成机器,完全的条件反射。 摇摇头,继续未完的动作。一切搞定,拍拍床上小东西浑圆的屁股:“苏嘉潼小同学,太阳晒屁股啦。” 自易尚晓受伤以来,苏嘉潼正式和江绾成为同居人。 苏嘉潼揉揉眼睛,坐起身:“小妈妈,阿姨已经来了吗?” “阿姨不用来了,小妈妈以后会天天陪着你。” 对于“小妈妈”这个称呼,从前江绾是懒得跟小孩子较真,现在她是乐在其中,不想纠正。 “真的?”苏嘉潼陡然睁大眼睛,“小妈妈不用上班吗?” “嗯~~小妈妈现在跟潼潼一样,正在放假。” “太好了,我们可以跟小爸爸一起玩了。” 江绾想了想:“潼潼,先不要告诉小爸爸我在放假,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小妈妈是大人,大人不上班就是偷懒,小爸爸会不高兴的。” “我懂了。”苏嘉潼了然般点点头,“我放假了小爸爸也会说我偷懒,不看书,整天就知道玩儿。” “所以我们拉钩,对他保密。” “好。” 江绾牵着苏嘉潼下了出租车,一直走到易尚晓家门口才想起,来的时候给易尚晓打电话,易尚晓说想吃她做的鲫鱼豆腐汤了,可鱼却忘了买。 拍拍自己的脑门,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 她敲门,护工小李打开门,看到是她就笑了:“绾绾姐,你来了?易哥刚还在念叨说你怎么还没到呢。” 江绾让苏嘉潼进屋,对小李说:“我下去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正说着,易尚晓听到声音推着轮椅出来:“怎么不进来?” “你说想喝汤嘛,我忘记买鱼了。” 易尚晓扬起眉毛,睨着她:“什么脑袋?” 这人!江绾气结,成熟稳重?风趣幽默?统统都是假象!狗屁! “行啊,”江绾优雅转身,“我做了,你甭喝。” “我是伤员,你这么对待我极其不人道,知道吗?”易尚晓抗议。 小李都忍不住笑了,这种无伤大雅的斗嘴场面,他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欣赏几回。 “冲美国鬼子喊去,他们人道。”江绾背着身子挥挥手,“回见。” “你就看我不能走路,趁机欺负我。” “我还就欺负你了,明目张胆的,怎么了?” “哎,哎~~”江绾都进到电梯了,还听到易尚晓心不甘情不愿的叫喊,她撇嘴笑得好不得意。 嘴里哼着歌,提着宰杀好的新鲜鲫鱼,江绾乐呵呵地朝易尚晓家走去。小区门口停了一辆出租,江绾本没在意,结果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打开后座门的同时还把手遮挡在车顶的上方。 这谁啊?这么大谱?江绾这才多瞅了两眼。 后座上先下来一个蛮时髦大气的女子,紧接着一个大约五十来岁,衣着优雅的妇人也跟着下车。 三人在一起说着什么,江绾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旁经过。 背包里的电话在震,江绾不得不停下脚步,把鱼放到地上才能腾出手找手机。 “又怎么了?”江绾心里翻着白眼。 “嘿嘿,我买了,买了几条?两条啊,我一条,潼潼一条。” 听闻此,旁边的三人同时朝江绾看过来。 江绾没发觉,还在讲电话:“哈,你能拿我怎么办?” “那当然,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厉害。” “当然,欺负你我特有成就感。” …… “易尚晓!谁让你拿我的号玩游戏的?”终于刺激到江绾,她单手叉腰,一手举着手机,“你要把我的打成负分了就试试看。” “小姐,小姐~~”旁边的年轻女子走过来。 “什么事?”江绾放下电话,扭头看向她,“是叫我吗?” “你认识易尚晓吗?” 咦?这话听起来耳熟得很嘛。 “您是?” 年轻女子笑得端庄:“我是他姐姐。” 那另外一个不就是……江绾彻底石化。 ------------ 第七十六章 跟在她们身边,连偷溜的机会都没有,江绾心如猫抓,面上还要装作镇定自若:“阿姨,要不要跟易尚晓说一声?您看您和大……大姐大老远的过来,他不能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啊。” 老太太看着很年轻,全然不是该有岁数的面容,干净利落,举手投足间,知性与优雅并存,气质极好。 她笑问江绾:“江小姐老家是哪里的?” 江绾赶忙作答:“我是宁波人。” 易妈妈惊讶:“你普通话说得很地道嘛,听不出南方口音。” 江绾稍稍放松了些,笑了笑:“阿姨您过奖了。” 身后的年轻人走上前,接过江绾手中的塑料袋,彬彬有礼:“江小姐,我帮您。” “啊,不用,不用,里面就几条鱼和两盒豆腐,不重的。”江绾推辞。 “买鱼是准备做汤吗?”易妈妈似是很好奇。 江绾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含含糊糊:“做鲫鱼豆腐汤。”在易尚晓母亲面前,她总感觉这样的话太过黏稠暧昧。 易妈妈笑意加深:“就让他帮你拿好了,你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家小幺,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江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幺”指的就是易尚晓。她摇头:“我没有做什么,只是跑跑腿而已,什么忙也帮不上,都是护工小李在照料。” 易敏涵笑道:“那我们家潼潼可是叨扰你很久了。” 江绾也笑了:“潼潼很懂事,又听话,倒是我,从没带过小孩子,我还怕他嫌我们大人太无趣。” “怎么会?他很喜欢你呢。这小鬼头挑剔的很,动辄讨厌这个,讨厌那个,脾气又蛮横,这次反倒和你这么投缘,住在上海连家都不想回了,我和他爸爸都没想到。” 易妈妈不满意了:“你怎么把囝囝说得跟混世魔王似的?” 易敏涵不以为然:“妈,他混不混你不是深有体会?以前在家待不上两天,就闹得鸡飞狗跳,你不赶忙张罗着要把他送走?这家伙就是一混不吝的主儿,我生的儿子我太了解了。” 江绾觉得好玩,这易家姐姐真有意思。 “我能叫你小江吗?”易妈妈不理睬易敏涵,转头对江绾说。 “行的,阿姨。” “小江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一个杂志社当编辑。”辞职的事没必要让第二个人知晓,江绾索性不提。 “挺好的职业啊。”易妈妈抬起眼对着江绾柔和地笑,面上察觉不出丝毫别的信息,“难怪看着气质温婉,的确是搞文字的料。”最后一句对着易敏涵说。 “是啊,妈,还记得潼潼刚出生时,找得那个保姆吗?一直把潼潼带到四岁,最后回老家的那个?”易敏涵想到什么。 “记得,人温柔不说,话又不多,还实在,潼潼喜欢的不得了,差点儿把人家当妈了。”易母笑话易敏涵。 “可不?第一次打电话听声音就觉得小江是个乖巧的人,今天一见确实名如其人,可不对了我们家小鬼头的胃口?”易敏涵无奈地摇头:“儿子差点儿替别人生了。” 几人都笑了起来,说话间就到了易尚晓家门口。江绾上前按响门铃,接着就听见易尚晓的声音:“怎么去了那么久?” 开门一打照面,易尚晓愣了,“妈,姐,你们怎么来了?” 易母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都到了坐轮椅的地步,心疼地上前细细打量,嘴里嗔怪:“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为什么非要去现场呢?不是有技术人员吗?要不是你们程总有次跟你爸爸一起吃饭说漏了嘴,你打算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妈,您甭听人夸张,我就是腿被撞了下不方便走路,我懒,才让林子给弄个轮椅坐坐,这样多轻松啊!其实真没多严重,修养了这么久,每天江绾陪着做复建,好的差不多了,您不信我起来走两步给您看看?”说罢,撑着扶手就要站起来,惹得周围一圈人赶忙去搀扶,江绾离得最近,易尚晓理所当然地搭上她的肩膀,众人看在眼里,各怀心思。 “你就别让阿姨操心了,赶紧坐下。”江绾扶着他坐回轮椅里,易尚晓笑得那叫一个甜蜜。 江绾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想了想,和易妈妈他们商量:“阿姨,您看这都快11点了,也到了吃饭的点儿,不如我们出去吃?” 易妈妈和易尚晓对视一眼,易尚晓望着江绾:“在家吧,我妈的腰椎不太好,这大半天的估计也累了。绾绾,要不你受累一下?随便点儿也没关系。” 江绾早料到会如此,刚开始那样说也只不过是客套,实则她大脑里已在飞快考虑有哪些食材可以用到。 说随便,哪能真的不在意?钟点工阿姨今天休息,江绾只有让护工小李打下手。易敏涵和那个年轻人要帮忙,被江绾给推了出去,为防止油烟,她拉上了玻璃门。 ------------ 第七十七章 那个帮江绾拎东西的年轻人对易妈妈说:“我先回去了,有事儿您叫我。” “谭秘书,就在这里吃顿便饭吧,吃完再走也不迟。”易尚晓挽留。 “不了,宾馆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谭秘书婉言谢绝,又跟江绾打个招呼,随后离开。 余下三人落座。易妈妈回头看了看厨房,转过脸,端起茶几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放下:“动心了?” 易尚晓收回目光:“嗯。” “徐薇那种的?” “是。” 易妈妈叹口气,“你做事我向来放心,所以暂时不做评价。” “妈,你对她不满意?” “人还不错,但是其他的还要等接触久了才能知道。” 易尚晓明了,笑了,“我明白。” 易妈妈冷不防又冒出一句:“可看似人家现在对你还不是那种想法。” 易尚晓回头看一眼厨房方向,“快了,我总该等她把心结解开才好谈别的。” “怎么?”易妈妈抓住问题关键,“她受过伤害?感情上的?” “妈,你想太多了。” “小幺,我和你爸没有什么门第观念,以后你的另一半只要人品好,家世清白,你看中了我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她好像不是……对不对?” 易尚晓的脸色有些变:“现在这个社会这些很重要吗?我们是谈感情还是图别的什么?” 易妈妈耐着性子:“这至少也反应出一个女孩子的品性。说严重点儿,家教、素养都能体现出来。” “妈,你……” “好了,小幺,你少说两句。”易敏涵见母子二人争辩起来,赶忙打圆场,“妈,小幺说的心结不一定就是那个方面,人家有其他的难言之隐也说不定,刚才你对人家不也印象挺好的?再说了,你以为你儿子真的就是万人迷?换我就看不上,我还是觉得我们家苏阳好。” 易妈妈被逗笑:“小幺是你亲弟弟,苏阳是你老公,这感情上就不一样,怎么能有可比性?” 易尚晓也放缓脸色:“妈,我说的心结是指绾绾还没做好准备接受我,她跟我在一起之后对她的生活势必有小小的影响,所以她还在考虑,这也说明她并不是图别的,不是么?” “也许她在吊你胃口呢。”易妈妈开玩笑。 “妈!” 三人顾着说话,都没注意到斜后方的玻璃门打开后又被悄悄关上。 “我对小江本身没意见,只是阐述我的观点,你看你,话都没过大脑就一蹦三尺高,真是儿大不由娘。”易妈妈无奈地摇摇头。 “妈,”易尚晓凑近易妈妈,揉捏着她的肩膀,“我怎么可能盲目地给你找个儿媳妇回来?我知道,自从我跟徐薇分手匆忙逃离北京后,你们都担心我自暴自弃,把我安排进中创其实也是因为熟人,好就近照顾,我都明白。那之后我谈过几个女朋友,”见易妈妈的眉头一挑,易尚晓笑了,“说了不怕挨打,当时不是很真心,所以也就没跟你们说,总想着,如果老天真的可怜我,就让我再碰到个‘徐薇’吧。现在真的让我遇见了!可能心境不同了,我觉得她比徐薇更贴心,说白了就是更适合我。我感觉我们在一起就像是齿轮一样,切合的天衣无缝,我不想放弃她!错过了一个,我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易尚晓的话句句射进易妈妈的心里,和他对视半晌,笑着抬手拍拍他的脸:“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开心就好。” 江绾打开厨房的玻璃门,大大方方地笑着:“阿姨,饭好了。” 易尚晓对江绾的手艺绝对信得过,他夹起一筷子莴笋:“妈,尝尝,绾绾炒的菜可是一绝。” 易妈妈好笑:“行了,不要献殷勤了。” 本是对易尚晓说的玩笑话,江绾听起来觉得刺耳又别有用心,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易母。 “阿姨,我不知道您的口味,就随便做了些,有怠慢的地方您别见怪。” “很好吃。”易妈妈笑了,“这么贤惠,以后老公有福了。” 江绾强颜欢笑:“厨房还煮着马蹄甘蔗汤,现在秋天最容易感冒,阿姨一会儿可以喝一碗润润嗓子。” 易妈妈扬起眉毛:“小江,你太让我感到惊讶了。” 苏嘉潼吃得欢畅,闻言抬起头:“姥姥,为什么要惊讶?” “因为阿姨很能干啊。” 说到这个,苏嘉潼来劲儿了:“小妈妈什么都会噢,她每晚给我讲故事,都是以前妈妈没有讲过的;带我去吃85度,还给我买奥特曼,还教我叠小鸟。” “小鸟?”易敏涵纳闷。 江绾解释:“就是千纸鹤。” 把一屋子人逗得大笑不止。 苏嘉潼又想到什么,一直邀功:“我和小妈妈每天夜晚都会陪小爸爸出门散步噢,嗯,有的时候太晚了,小爸爸会让小妈妈留下来住。” “咳咳,”易尚晓清清嗓子,“苏嘉潼!乱说什么呢?” “我没有乱说啊,小爸爸你是很想让小妈妈留下的嘛,我都听到了。不过小妈妈,你为什么都不留下呢?其实有的时候我很困呢。” 易妈妈和易敏涵交换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饭后,几人挪到客厅,江绾把碗筷收拾了一下,易妈妈叫她:“小江,不要忙了,休息一下。” “没事儿,就几个碗,一会儿就好。” 易妈妈直接走过去,把她从厨房里拉出来:“歇一会儿,待会儿陪我去商场买点儿东西。” 江绾问:“阿姨想买什么?” “好久都没来上海了,随便转转吧。”易妈妈交代,“老大,你照顾小幺,我和小江出去走走。” 两人出了门,易妈妈缓缓地走着,江绾也慢慢地跟着。 “之前老大往上海打过一次电话,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你了。” 江绾进入战争戒备状态。 易妈妈看一眼江绾,柔和地说:“我和他爸爸问过小幺,他总是含含糊糊,想来是怕我和他爸爸从中阻拦,一直藏着掖着,其实我们并不是开明的父母。” “其实我和易尚晓没有什么,机缘巧合的状态下,我们认识了,事后觉得对方的脾性挺适合做朋友,也就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络着。” 易妈妈笑:“小幺的脾气其实挺傲慢的,你一定吃过亏吧?” 想起刚认识的片段,江绾勾起嘴角,“是啊,他很自恋呢。” “小江跟我们家小幺认识多久了?” 商场怎么这么远?江绾急得冒汗,却又不得不回答:“快一年吧。” “也不短了。”易妈妈若有所思,忽然,她问:“觉得小幺怎么样?” 这个问题着实惊险!看似简单,实则能套出许多潜在因素。譬如,江绾的择偶观、虚荣心等等。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江绾想,她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未再忆起之前的不愉快,因为他,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就此告一段落,她虽还在纠结,却又似乎回复以往的光彩。连静宜都倒戈相向,直感叹:看你们之间的互动,感觉像是深爱多年的老夫老妻,谁又能想到你会拒绝这么一个温柔深情的人?他能令你更快乐不是吗?绾绾,何苦呢?不要再固执了。 某日,一时无聊她在网上随意找了本小说看,里面的男主对女主说:你之所以这样,不过是仗着我爱你罢了。 江绾惊觉,她如此的执拗,是否也是仗着易尚晓的心在她身上,一时不会离开?她从来拒绝不喜欢的人都是干脆利落,手起刀落不见滴血,什么时候也开始眼神游移语气支吾?对于这样一个人尚且不敢放手去博一个未来,那她是否将永远封闭心扉? 习惯,真的很可怕,它能让人从独立变惰性、从尖锐变平和、从主动变被动、从无言到相随。 江绾静默了十几秒钟,这短短的十几秒她脑海中千回百转,易妈妈也就安静地等了她十几秒。 “阿姨,”江绾凝神看着前方,忽然笑了起来,扭头对易妈妈说,“如果我说易尚晓于我,就像是早上初升的太阳,您会不会说我矫情?” ------------ 第七十八章 这个答案很是让易妈妈意外,“太阳?”她想了想,说,“小江,也许我这么问有些冒昧,希望你不要介意:你是不是受过感情的伤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是你的隐私,你可以不回答我。” 难道真的就有拒绝的余地?江绾笑了笑,“是的,阿姨,之前我谈过一个男朋友。” “你们谈了多久?” “三年。” “我能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吗?”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 “例如?” “事业。” “我想,我明白了。”易妈妈拍拍她的手,“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还是人品最重要。” 江绾轻笑着摇摇头:“他不是人品不好,只是欲望比较多而已。每个人都有选择、追求、放弃的权利,我不怪他。” 易妈妈赞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评价一个曾经对自己带来伤害的人,我很欣赏。” “我也只是就事论事。”江绾表情淡淡。 易妈妈看看她:“不好意思,我提到你的伤心事。” “都过去了,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江绾乖巧地微笑,“人这辈子谁还没个三灾两痛的?熬过去就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阿姨,”江绾问,“您介意我的过去么?” 易妈妈懂她的意思:“当时在客厅,听到我们谈话了,是吧?” 江绾不否认:“出来接热水,并不是有意的。” “我也是无意,还怕你上了心。不论小幺怎样,他就是长到六十岁,当再大的官,事业再怎么成功,也是我的孩子。希望你体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我这么冒昧,也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 江绾抬起头:“阿姨,你别说了,我都明白。” 易妈妈摆摆手:“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别看小幺平时一副事事皆在心中、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我和他爸爸最担心的就是他。徐薇你应该知道?” 江绾点点头。 “当初他和徐薇分手后,执意不愿再留在北京,他从小到大太顺畅,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我和他爸爸怕这事儿对他打击太大,加上他的脾气又倔,认定的事情谁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答应他的要求,把他调到上海,原本想着等过一段时间,等他心情平复了就再把他调回去,谁想到他一待就待了十年!我们这才意识到,诚挚的感情于他的生活而言,其实是占了很大分量的。” 江绾的心乱了。 “我和他爸爸不敢逼他,虽然多次侧面暗示希望他再找,但都被他找借口挡了回去。直到你的出现,”易妈妈看向江绾,笑容通透,“说到这里,我真要好好谢谢你,小江。虽然小幺含含糊糊不承认,但电话里我和他爸爸也听得出他的喜悦。不跟你说客套话,小江,作为母亲,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找一个身家清白、端庄得体的女孩子,除了你之前谈过恋爱这一点,其他的你都占了,不要怪阿姨说的直接。但是小幺既然选择了你,认定了你,我和他爸爸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他觉得幸福,一切就都随他了,毕竟以后的日子是他自己过的。” 易妈妈握住江绾的手:“你是个单纯的孩子,不会玩花花肠子,我看得出来。和小幺在一起后,要多包容他,其实他很缺乏安全感的。” “阿姨,我……我现在还没……”江绾左右为难。 “我知道,还没答应他,对吧?这些事儿我就管不了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忙也就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你们自己折腾去吧。不过,”易妈妈笑,“你是个惜福的人,是不是?” “宋姨?” 易妈妈和江绾回头,双方同时变脸,生活就是他妈的电视剧。这是江绾大脑陡然冒出的第一句话,雷鸣的脸色犹如霓虹灯,精彩斑斓,她心底在冷笑。 易妈妈走过去拉着林溪的手:“小溪,越大越漂亮,都快不认识了。有多少年没回北京了?也不来看看你易叔和我,嗯?” 周末,林溪和雷鸣出来逛街,本来走的不是这条路,就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施华洛世奇耳环的盘扣脱落,反正要出门,不如绕个弯带到南京西路上的专卖店来修。看着前方的妇人像易尚晓的妈妈,试探着叫一声,果然是。却没想到身旁的另一人是避不可避的“故友”。 “是啊,有三四年了吧?宋姨,您怎么到上海了?” 说到这个,易妈妈就直摇头:“你晓哥不是被砸伤了嘛,我就和你敏姐过来看看。” “砸伤?怎么回事?”林溪惊讶,她还真没得到消息。 “你不知道?林子没跟你说?” “没有。”林溪摇头,“我哥现在不住家里,十天半月见不着他人很正常。哥要紧么?现在在家?我们方不方便过去看看他?”她心里纠结,可也没办法,易母在场,再怎样面子还是要做的。 “行,我和小江吃完饭出来转转,现在也消食了,正好夜晚顺带一起聚一聚,把你哥也叫过来。哎,对了,这是你晓哥的女朋友――江绾。” 林溪明显感觉雷鸣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挺直腰背,“江小姐,你好。” “你好。”江绾语气平淡。 “这位是?”从两人紧握的双手易妈妈大致猜到关系。 林溪换握为挽,甜甜地介绍,充满骄傲自豪:“宋姨,这是我未婚夫――雷鸣。” “阿姨,您好,我是雷鸣。”雷鸣跟易母打完招呼,转头对江绾说:“你好。” “你好。”江绾表情冷漠,微微点头。 “那行,我们走吧。”易妈妈说。 “阿姨,”江绾叫住她,“家里好像没菜了,我去菜市场看看。” “中午还剩不少菜呢,不用去了,我没那么难伺候。” 江绾捏紧手机,手心中汗津津,强颜欢笑:“易尚晓上次说 ‘小脆饼干’听好吃的,我去超市给他买。” 易妈妈呵呵一笑摆摆手:“不要宠着他,男人不能宠,以后他会理所当然认为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走,回家。” 余下三人各怀心事,“回家”二字激起一片涟漪。 ------------ 第七十九章 看着江绾和易妈妈出门,易尚晓推着轮椅,看着窗外淡淡地出神。易敏涵把苏嘉潼送到卧室看动画片,之后收拾好一切擦擦手,伸手扯过沙发上的一个靠枕丢到地上,挨着易尚晓坐在他对面,手肘撑着飘窗沿,昂着脸问:“想什么呢?” 易尚晓收回目光,低头理理衣襟,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无意识地划着:“姐,你觉得江绾怎么样?” “我要说她不好,你是不是就打算不要她了?” “不会。” “那不结了?”易敏涵缓慢轻柔地揉着他的腿,“别人的意见都不重要,只要你认定她好,哪怕她该千刀万剐也是好。老话不是说了嘛,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你管那么多干吗?” “那倒是。”易尚晓笑,微微眯起眼睛,“只不过妈今天说的话,让我有些揪心。她不应该对江绾‘另眼看待’,这让我很是担心以后他们的相处。” “小幺,”易敏涵喝住他,“你这么说咱妈何尝不是带着偏见?我也是母亲,我以一个母亲的观点告诉你:这是必然的苛刻,但不是绝对的排斥。寻常人家对待子女择偶尚且重视,咱家虽不是大富大贵、高不可攀,但在北京城怎么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源远流长吧?咱爸也不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啊,他在家行大,其余叔叔家都是女儿,算起来你是长房长孙了,你从小多受宠自己不知道?姐说这话你别不爱听,我不是抬高咱们,贬低江绾,事实摆在眼前,中国社会的风气就是如此,这是避免不了的。妈能有这样的态度,我觉得已经是很大让步了。” 易尚晓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有时候我挺烦咱家的背景的。” 易敏涵的手搭上他的胳膊:“有什么大不了?苏阳家里整个就一暴发户,除此之外还不就是一般人?或许有的父母门第观念严重,但咱爸妈绝对的开明,妈不已经表态了么,只要你开心就好。” “呵,我再千好万好,人家该不待见还是照样不待见。” “嗯?”易敏涵惊讶,“我看你们的互动相处……搞半天你还没成功啊?” “她在犹豫。除了你刚说的原因,”易尚晓想了想,“林子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记得,小时候老是跟在你们屁股后头的那小丫头,林溪。我比她大太多,都没怎么接触。怎么提到她了?” “林溪现在的男朋友是江绾的前男友。” 易敏涵惊呼:“演戏呢?这怎么回事儿?” 待易尚晓把事情经过说明,易敏涵直摇头:“江绾现在是还不清楚咱家和林家的关系,这要知道了,你还不成了替死鬼?虽说你本身并没有做什么,但女人的心思有的时候就有那么十八道弯。哎,她不会认为是你暗地促成林溪和雷鸣,好让自己尽快上位吧?” 易尚晓苦笑:“她见过林子,但还不知道林溪就是林豫的妹妹。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她早晚会知道的,有阻碍是必然,不要让我太艰难就好。” 易敏涵叹口气,直摇头:“你说这林溪小时候看着多乖巧一女孩儿,怎么长大了这么有攻击性?真应了那句话:别人碗里的香。不过感觉江绾脾气挺好的,或许你压根儿就是白操心了。” 易尚晓否认:“脾气是好,实际性子烈的很,我敢说她到现在都还恨雷鸣。” “怎么讲?” 过了半晌,他才说:“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时常发现她心不在焉,坐在那里总是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好几次我都看见,她背着我擦眼泪,她不说,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其实我很难受。” 易敏涵十分意外:“爱得这么深?” “这丫头跟人相处太投入,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别人。” “那打击绝对是致命的。” 易尚晓苦笑。 门铃响了,易敏涵爬起来:“肯定是咱妈和江绾。收起你的哀怨脸啊,别让人看见。” ------------ 第八十章 门一打开,看着多出的两人,易敏涵愣了愣,“这是?” “敏姐,我是小溪,你还记得吗?”林溪笑吟吟地说。 易敏涵心里一个咕咚,面上故作惊喜:“小溪啊,都这么大了,差点儿认不出了。你看这,啧啧,长得多漂亮,从小你就有范儿的很,现在更不用说了。来来来,屋里坐。” 雷鸣跟易敏涵点头示意,也进到屋内。 江绾落到最后,表情木然地关上门,易敏涵在她身后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江绾一个激灵,回头,对易敏涵摇头笑了笑,也到了客厅。 狭路相逢。 饶是易尚晓再如何的冷静镇定,此时也彻底怔住。 易妈妈招呼林溪和雷鸣坐下,对易尚晓开玩笑:“怎么?你这久居上海的看到小溪也会惊艳?” “小溪,好久不见了。”易尚晓淡定地打招呼,没有一丝犹豫和不安。 “哥,你这腿没事儿吧?我哥好多天都没回家了,他也没跟我们说。”林溪关切地问。 易尚晓微笑:“没事儿,快好了。”他看向雷鸣,“这位是?” “你好,我是雷鸣。” “你好。” 两人的手交握,视线交汇,并且微笑,一切都风平浪静,不见丝毫端倪,易敏涵却觉得惊心动魄,她看向厨房,江绾有条不紊地泡着茶,表情波澜不惊。 新欢旧爱齐齐登场,昔日情敌夹杂其中,不知情地觉得俊男美女,佳偶天成,一团和气,难得的和谐场面;在她看来,宁静过后将是多么的波涛汹涌,易敏涵从来没想过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会像此时此刻这么热闹。 月老栓红线的时候肯定打盹了。 看着易妈妈热情地和林溪他们聊着,易敏涵暗自摇头叹气。 江绾端着几杯绿茶出来,一一放到众人面前,独独递给易尚晓一杯泡着几片柠檬的茶,两人相视一笑,江绾放下托盘坐到易尚晓身旁的单人沙发上。 易敏涵好奇:“绾绾,你给小幺喝的是什么?” 江绾答:“用冰糖泡的柠檬冲的茶。敏姐要喝吗?” 易尚晓说:“绾绾喜欢喝,我有天尝了下,觉得味道还不错,绾绾就泡了好多放冰箱里,想喝了拿出来舀一勺倒水一冲就好了。” 易妈妈笑:“你看,你看,”指着江绾对林溪说,“绾绾就是这么宠你晓哥。” 易敏涵也笑:“绾绾,小心小幺得寸进尺。” 雷鸣不自觉看向江绾,她什么话也没说,笑吟吟,两眼弯成月牙,端庄得体,目光如两条笔直的平行线,无一丝偏差,眼角瞧都不瞧雷鸣的方向。 “巧了,雷鸣也喜欢喝柠檬水,在家也常泡给我喝呢。”林溪眼波一闪,娇嗔道。 “小溪好福气啊。”易妈妈赞赏,“小雷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责任心、有事业心,肯上进的年轻人。现在在哪里高就?” “阿姨,我跟小溪在一个单位,以前在海关总署新闻工作站,最近调到上海海关对外宣传办公室。”雷鸣收回视线,回答道。 “他目前主要负责协调、指导各单位的政务和综合业务。”林溪补充。 易妈妈点头:“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有前途。” 江绾垂下眼帘,掩住满腹心思,易尚晓悄然握住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紧拽成拳的手。 易敏涵一切都看在眼里,正想说什么,卧室门被打开,苏嘉潼探出头:“你们吵着我看电视了。” “小东西!”易敏涵瞪他,“过来,叫人。” 苏嘉潼不情愿地过来,依着他妈妈的提示,嘟着嘴喊:“叔叔、阿姨好。” “这是潼潼?”林溪伸手摸他的头,“长这么大了。” 苏嘉潼似乎很不乐意,扭身钻进江绾怀里,在场人除易尚晓都一愣。 “小妈妈,我们下去玩?”苏嘉潼仰着脸问。 “有客人在,等一下下,好不好?”江绾安抚他。 苏嘉潼稍许安静几分钟,又磨着江绾,在她怀里乱蹭,“小妈妈,去嘛,去嘛,现在就去。” “绾绾,我们一起下去吧。”易敏涵起身,“小溪,真不好意思了,你看这小东西太磨人,今天要不依着他,指不定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没事儿,敏姐,你去吧,我们坐一下就走。” 易妈妈说:“走什么呢?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着也得聚一聚。小幺,打电话问问林子有没有时间,咱们一起吃个饭,明天再去拜访小溪爸妈。” 江绾没听到似的,无任何反应,开了门,带苏嘉潼出去,易敏涵也跟着走了出去。 “妈,林子这段时间在忙我们集团招标的事儿,应酬多得他都顾不过来,咱别去打扰他了。”易尚晓说。 “今天周末,他总要休息吧?就算他不休息,你们集团招标负责人不休息?你都没打怎么知道他没空?快点儿,别耽误时间。” 林溪也赶忙说:“阿姨,我哥他皮厚肉糙不怕累,主要是您,您看您今天才刚过来,要不要先缓一缓,之后我们再说?” 易妈妈摆摆手:“我还没那么不中用。你们没什么事儿吧?” 林溪、雷鸣相互看一眼,雷鸣说:“没事儿。” “那就行了。小幺,打电话吧,赶紧的。” 易尚晓没办法,只有拨通林豫的手机,易妈妈手一伸:“我来说。” 一接通,林豫就嚷嚷:“怎么了?重色轻友的家伙,终于想起兄弟了。” 易妈妈清清嗓子:“林子?我是宋姨啊。” 那边的林豫一怔,接着反应过来飞速放缓语气:“宋姨,您到上海了?” “是啊,上午刚到,今天有空吗?正好你妹妹和妹夫也在,好久都没看到你了,咱们夜晚聚一聚。” 林豫脑子转得迅速,这不搅合了? “宋姨,您看您来了,作为晚辈我应该去拜访您的,可不巧现在我在陪一客户,是小幺他们公司的总工。要不这样,您先把电话给小幺,我跟他说说,让他给他们总工打个招呼,我这边只要一解脱,立刻就可以赶过来,您看成么?” “嗯,好。”易妈妈把手机交还给易尚晓,“帮林子一个忙,跟你们总工说说,别弄得人周末都不得安宁。” “什么事儿?”易尚晓低声问。 “有没有搞错?”林豫的嗓门拔高八度,“我没听错吧?小溪和雷鸣在你家?” “啊,是啊,这些产品经理是蛮难缠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到现在都还纳闷呢。”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管那么多干嘛,反正现在刘副总是不涉及这些方面的。” “搁这么一折腾,江绾不全知道了?” “嗯,陈斌作为总工他当然有知情权。” “那怎么办?这饭是吃啊还是不吃?” “你说呢?程总的话谁敢不听?箭在弦上,由得你不发吗?” “得,反正面儿都碰了,最坏也不过如此,我一会儿过去。” “啊?对,你要不提醒我还忘记了,行,我知道了,赶紧过来吧。” 电话挂断,易尚晓接着对易妈妈说:“林子一会儿就来。不过,妈,他刚跟我提了个事儿,我这腿现在不是每周都要做复建么,上周复建医生说了今天要重新做个检查,刚林子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 “是吗?已经约好了?” “去之前给医生打个电话就行。” 易妈妈问:“约到几点?” 易尚晓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显示:三点五十分。他回答:“约的四点半,一会儿我和绾绾一起过去。” “绾绾手机带了没有?不行打你姐的,让她们回来,准备准备就该走了。” ------------ 第八十一章 “绾绾!”易敏涵快步追上江绾,和她肩并肩走着。 江绾放缓脚步,等易敏涵开口。 “你,”易敏涵琢磨该如何表述,“小幺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了,你不要介意。” 江绾摇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没关系,再说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 “苏嘉潼,自个儿去花园那边玩,别走远了啊。”易敏涵把苏嘉潼支走,才又继续说,“小幺对你好不好?” 江绾无声地微笑,想到易尚晓的种种,心中仿佛绽放朵朵的烟火,绚丽而璀璨:“不是一个‘好’字就能概括的了的。”会永远镌刻在她心头。 易敏涵见她这般真心实意的模样,也放了心:“可能大概的情况你也猜出来了,但是说不说却是我们的态度,我想,小幺也是这个意思--其实林家和我们家是世交,林溪是林豫的妹妹。” “看出来了。” 易敏涵挠挠额角:“我是小幺的姐姐,这种时候本来不该替他说话,可看你们现在这样我挺着急,真的,特别替小幺着急。” “敏姐,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江绾抬起头,“易尚晓到底是不是真心,我看得到,也感受得出来。” 江绾曾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易尚晓,还是已经沉浸在他的体贴温柔中不可自拔,亦或是自己所受的伤害太深,只是找个可以停靠的胸膛而已,所以她从来没有直接拒绝易尚晓,在看到他深情的脸时更是没有办法拒绝。他们维持着一种似友非友、暧昧、纯洁的男女关系,谁也不挑明,谁也不点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时间足够易尚晓进驻她的生活,侵占她的内心,顺理成章地分享她的心情。对于江绾而言,习惯易尚晓的存在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即便他们相处的时间短,但依然默契十足。 有的时候,她也会纠结,不断拷问自己:是真的寂寞了?还是已经失去未来的方向,不知该驶向何方?理不清的头绪,越想越乱。但不可否认的是,易尚晓的出现,令她焦躁、茫然、颓废的心又逐渐拨云见日,回复正常轨迹。他的身上有种淡定、从容的气质,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抚她的不知所措。习惯已经上瘾,再戒掉不容易,易尚晓潜移默化地灌输给江绾一种思想:他,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直到那封信!带给江绾太多的震撼,还求什么呢?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携着款款深情,从容不迫地向她走来的男人,她还求什么?这不就是幸福吗?江绾不知道别人幸福的定义是什么,于她而言,幸福就是:看到他,就觉得安心。 电光火石间,她陡然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我再多嘴就显得心虚了。”易敏涵说。 江绾咧开嘴,这次是发自内心地微笑:“敏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有时间的话,我多告诉你几件小幺的丑事儿,以后你就可以拿这个笑话他,他最怕人提了。”一切都说开了,关系就更加亲近,易敏涵挽着江绾的胳膊,神秘兮兮。 江绾好奇:“怕?他也会怕?” “你不知道,小时候……” 江绾的手机响了,“尚晓?” 电话那端的易尚晓愣住,这是江绾第一次这么叫他的名字,如此的温柔,沁人心脾。 他有些不敢置信:“绾绾,夜晚咱们还要跟林子一起吃饭,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先去做个检查?” “检查?” “嗯,你忘记了?上周医生说过的,今天要重新检查,约的是四点半。”易尚晓小心翼翼。 江绾有些明白:“好,我这就回去。” 收起电话,易敏涵问:“有事儿?” “说要去做个检查。可是我记不起来这件事。”江绾歪着脑袋想。 易敏涵笑:“傻姑娘,你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姑娘啊。咱回去吧,你和小幺夜晚找个借口就不要过去了。” 江绾这才反应过来:“敏姐,这样好么?阿姨那边……” “有我呢,放心好了。”易敏涵拍拍她的手,扬声喊道,“苏嘉潼,我们回家了,下次再来玩儿。” -------------------- 林豫安排晚上的饭局在“鹭鹭酒家”,临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特地嘱咐易尚晓:“好好”的检查,“详细”的检查,不用卡着时间。 人都走了,连护工小李都被放假回家,屋里陡然清静下来,江绾摊开手:“我们夜晚吃什么?” 易尚晓拍拍身边的沙发,“能过来坐吗?” 江绾顺从地走过去,坐下。易尚晓自从受伤在家,每天虽是汤汤水水地调理养护着,不但没胖,反而清减了些。她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工作,就算不能亲临现场,也会电脑、电话远程指挥,劳心,累!江绾在心里叹口气。 “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你还没散步呢。” “绾绾,”易尚晓的声音有些黯淡,“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会不会以为我欺骗了你?” “这又从何说起呢?”江绾忽然笑了笑。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看着她的眼睛,打破寂静:“我找到海关关长,也就是林豫、林溪的父亲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雷鸣和林溪的关系。我承认,当我知道雷鸣跟林溪在一起,心里不是没暗自窃喜过,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一次机会。我找过林溪,打着劝她‘回头是岸’的名义,实际上也确实想探听一下她到底爱到有多深。林溪很聪明,她看出我对你的情愫,让我放手追你,我头脑发热,答应了。呵呵,那时候有些鬼迷心窍,事后我想,就算她不说,就算你跟雷鸣还没分手,我也打算追你的,可我这么一答应,反而像是和她达成某种协议,某种见不得人的协议。” “这件事情上我不能说完全没有错,我应该告诉你,我和林家的关系。可我怕!我怕说了之后,我连一丝胜算都没有!我怕你迁怒于我,再不肯给我靠近你的机会!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可能忘不了你了!” “你刚刚失恋,受了那么重的打击,而我不想‘委屈’自己成为替补,所以我在等!等你忘掉过去,等你真的放下的时候再表白。可能我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魅力,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发现你是真的对我没想法,我有些慌了,第一次出现事情不在掌控中的慌乱情绪。我在想,你是真的傻啊,还是故意视而不见?潼潼过生日的那晚,我知道了,其实你也怕!你既怕自己看错人,又怕我跟雷鸣一样。这个时候,我反倒平静了,欣喜了,说明你对我不是全无感觉的。” “我今年三十二岁,一帆风顺了三十二年,就算在徐薇的事情上遭受了打击,可当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两情相悦。之后到上海来的这十年间,也谈过,但都没费太多心思,一切得来都太容易,直到遇见你!” “绾绾,”易尚晓笑了一笑,“我发现我再也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这么长的一番话,他说出来觉得轻松了许多,要不是母亲的到来导致一系列事情提前发生的关系,他还不知道这个勇气要攒到什么时候。 江绾紧挨着他坐,和他靠得很近。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轮椅扶手上,一只手轻轻放到他腿上:“所以呢?你这么多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江绾引导他:“这样长的一番话,是不是可以汇成一句话呢?” 易尚晓先是迷茫,最后恍然大悟,继而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绾绾,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 江绾放开他,窝进沙发里:“说了这么多,我脑袋有些懵,如果能用一句话表达意思,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爱你!”他缓慢而轻柔地伸出双臂,张开,“我,易尚晓,爱江绾!永远爱!” 江绾的嘴角渐渐勾起,越来越大。 “绾绾?” “这还差不多。”她探出身子,环抱住他的腰,“我也是呢。” ------------ 第八十二章 “真的吗?”易尚晓不敢置信,问得格外小心翼翼,“你不怪我?” 江绾埋首在他腰间,摇摇头:“你没有错。” 她一动不动地抱着他,忽然有些想哭,眼眶也确实湿润了起来,许多过往像是幻灯胶片,一幕幕地从眼前飞速闪过。 她的娇嗔、他的怀抱、她的欢乐、他的嬉笑、她的泪水、他最后一次的回眸…… 再见了,雷鸣…… 易尚晓缓缓伸出手,环住她的肩,长叹:“绾绾~~” 他拥起她的身子,看到她湿红的眼眶,愣了:“为什么哭?” “高兴的。” “傻丫头。”他捧着她的脸,缓缓贴近,江绾闭上眼睛,感受到落在额头浅浅的一吻。 那一瞬间,眼泪终于掉下来。易尚晓什么也没再问,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她。 好久,她才瓮声瓮气地问:“刚才说来上海这些年,也谈过几个。到底几个?” 易尚晓清清嗓子:“今天的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不要混淆视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更严!老实交代,或许还能判个死缓。” 易尚晓不平:“交代了才是死缓?不公平!那还是不要说好了。” 她掐他腰侧的肉:“驳回上诉。” “哎,哎,轻点儿,轻点儿,”他龇牙咧嘴,“我是伤员,你竟然虐待伤员。” “快点儿说。” “就三个。” “三个!”江绾惊呼,继而斜着眼瞟他,“易总监,你够博爱的啊。” “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又不高兴,这年头老实人就当不得。”易尚晓喊冤。 “你刚还说到,跟徐薇是两情相悦?” “天!”易尚晓捂着额头,“这些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现在跟你两情相悦。” “谁跟你两情相悦?” “你不能不承认。”易尚晓撑着身子挪到沙发上,和江绾挤在一起,“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了?一直都是你说我听吧?” “不许耍赖!” “把上次你写的信给我背一遍,我就说给你听。” “啊?” “啊什么啊?” “什么信?” 江绾气结:“我就知道你们男人不靠谱,目的达到了就开始敷衍。” “哎,你的手好滑啊。”易尚晓顾左右而言他。 江绾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扭转身,假意卡住他的脖子:“说不说?” 易尚晓索性放松身体,摊成大字型:“掐吧,掐死我你就守寡了。” 江绾脸红,这人怎么跟刚开始认识的一点儿也不一样?都没个正经。 “哼,不承认算了。我把信复印个十封八封的,贴满你屋子,让所有人都看见。” “别别别,”易尚晓讨饶,“那我不仅没面子,连里子都不剩了。这样吧,”他勾勾手指头,示意江绾低下头。 易尚晓在她耳边缓缓吐气:“给点儿福利,给了福利我就说给你听。” “什么福利?”江绾不解。 “譬如,这样。”易尚晓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慢慢靠近,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淹没在唇齿间。 “绾绾~~”他微微移开唇,喃喃地喊着,眼神迷离地看着江绾,俯下头,流连在她脖颈和肩膀处。 江绾的呼吸和心跳紊乱,一时僵住,没有任何动作,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该推开他。她微微一动,易尚晓一声冷哼,动作忽然停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手撑在她的耳畔,“对不起。”他放开她。 江绾这才意识到刚刚不小心踢到他的伤腿了。她坐起身,匆忙弯下腰:“让我看看,疼吗?是不是踢得很重?” 易尚晓拉起她:“没事儿,蹭了一下。” “我看看。” “不要看了。”他把她拥在怀里,“好不容易咱俩有独处的时间,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 江绾窝在他怀里,头伏在他的胸口,把玩着他衣服上的纽扣。 “绾绾?” “嗯?” “以后,”他停顿了一下,“我会尽量少跟林溪接触。” “为什么?”江绾仰起头问。 “免得我们大家都尴尬,所以还是不要碰面了。” 江绾摇头:“林溪要是结婚了、生孩子了,她爸妈要是邀请你去她家做客了,你能不去?总归是得见面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是不想让你碰到雷鸣。” 江绾笑:“我没事。” “我有。”声音闷闷的,仿佛不满。 江绾好笑,点着他的胸口:“来来来,趁着姑娘心情好,有冤情速速呈上。” “绾绾,正好我妈跟我姐都在,不如我们先订婚吧。”易尚晓觉得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早绝后患。 “你说什么?”江绾心头一慌,欲抬头。 “哎呀。” “别动,别动,头发缠住扣子了。”易尚晓按下她的头,解着衬衣纽扣。 这个姿势更加暧昧,江绾几乎全身都趴在他身上,她用手轻轻撑着他,想挪开点儿距离。 “叫你别动,怎么不听话?刚弄开一点儿,又缠上了。”她越挣扎,易尚晓越把她往下按,他热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痒痒的,麻麻的。 “好了。”江绾抬起身子,只见他的衬衣扣子解了一半,胸口的肌肤若隐若现。 江绾目光局促,飘移闪躲,都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好。 易尚晓丝毫不觉有碍,从沙发上坐起身,“你说好吗?” 江绾一巴掌拍上他胸膛:“把扣子扣好,出门散步。” 易尚晓揉着胸口,皱着眉头:“谋杀亲夫啊你。” 第一次求婚,就在江绾的插科打诨下告一段落。 ------------ 第八十三章 黄昏来临,林豫“装模作样”地打来“慰问”电话:“检查完了吗?医生怎么说?” 吃完饭,易尚晓正拉着江绾的手坐在小区花园里:“跟我妈说一声,我们不去了。” “哦,没事儿就好。什么?还有两项要检查?” 易尚晓好笑,这丫比他还会做戏。“陪我妈、我姐多坐一会儿,别那么早就散席。” 电话那端笑得邪恶,声音装作严肃无比:“知道了,让江绾好好的、多多的陪陪你。回见。” 这人!易尚晓把手机塞到口袋里。 江绾迟疑:“不去真没事儿?阿姨会不会对我有看法?要不找个借口咱再过去?反正‘鹭鹭’离这里不远。” 起风了,这两天有股寒流经过上海,白天还好,傍晚起温度骤然下降,花园里冷冷清清,易尚晓握着江绾的手一起放进外套口袋。 “这段时间休假?”易尚晓轻描淡写地问。 “没有啊。”江绾脱口而出。 “辞职了?”树荫下,易尚晓的轮廓愈加柔和,眼光晶莹闪烁。 江绾这才发现,一时不察说漏了嘴。“嗯。” “那么,让我猜一猜为什么做得好好的,忽然辞职了。”易尚晓摸着下巴,“失望了?” “你怎么知道?” 易尚晓牵起嘴角,抚摸着她的头发:“你这么感性的一个人,心里哪里容得了一丝瑕疵?” 口袋里,江绾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头,露出轻快之意:“都说工作后棱角会逐渐被磨平,从毕业到现在,这都几年过去了,我还是老样子,好听点儿是性情中人,难听的就是食古不化。呵呵。” 易尚晓抚摸着她的手:“很不幸,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等一段吧,等你的腿完全康复了,我再找工作也不迟,正好也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休息。” “绾绾,到我公司来,怎么样?” “这是传说中的挖墙脚?哎呀,有生之年能得到您的垂青真是三生有幸啊。”江绾呵呵地笑过后,说:“你傻了?我一直都是搞文字的,除了刚毕业那会儿做了两年的市场专员,现在再重新拾起来,是不是晚了点儿?再说了,”她抚着他的手臂,“我心目中的易总监可不是这么公私不分的人。你们中创恰逢重组,你也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再给人抓住把柄不是前功尽弃?”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易尚晓捏捏她的脸蛋:“需要我帮你留意一些工作机会吗?” 江绾摇头,摩挲着他的衬衣沙沙作响:“不要把我宠坏了。” “那你答应我,别想着硬撑,犯不着。就算帮你介绍了,也是需要你拿实力来说话的。还有,支使自己男友做事天经地义,你要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好。” 犹豫了一下,江绾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他揽住她的腰,两人头碰头,脸贴脸,江绾从没感觉如这一刻般平静而安全。 “尚晓?” “嗯?” “你会后悔么?” 易尚晓低头,手插进她的头发,吻她,比前一次更加激烈。 良久,他说:“我得来的这么辛苦,简直都有种不敢置信的错觉,你竟然还质疑我?” 江绾撇嘴:“哪有?我问问而已。” “那也不行!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江绾低笑:“至于么?就是说说,还上纲上线的。” 易尚晓扳正她的脸,捏着她的下巴,严肃地说:“不准!” “好好,不说,再也不说了。” 易尚晓把她裹进自己的外套里,紧紧抱住,江绾伸手搂住他的腰,一整天七上八下的心脏此时也平静下来。 “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现在说点儿实际的。”易尚晓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捋顺,在她耳边低声说,“妈妈她们今晚应该不会在这里住。” “那到哪里去住?” “我这里不够睡。”易尚晓努力提醒她。 “你睡书房啊,阿姨和敏姐睡你卧室,潼潼到我那里睡,这不就行了。”江绾还在跟他掰着手指合理安排。 “我家里最多再住进一个人。” “那你要怎么安排?”江绾几乎要抓狂了。 易尚晓紧紧地箍住她,小心翼翼地问:“今晚留下来,好吗?” 江绾陡然明白他的意思,好久,才极低极低地冒出一句:“不太方便吧?” 没有得到明确拒绝,易尚晓有底气了:“女朋友住自己男友家里,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江绾轻推他一把:“你伤都没好,还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想什么了?”易尚晓表情无辜,“我的意思是,小李今天放假了,妈妈她们不住这里,那我岂不是没人照顾?你是我女朋友,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噢,是这样啊。”江绾脸红。 “你想哪里去了?”易尚晓低声坏笑。 “讨厌!走开!” 易尚晓替她拉拉外套:“太冷了,咱们上去吧。” 刚一进门,林豫打电话来:“我说,没打扰到你们吧?”满嘴的不怀好意。 “又干吗?” “传达懿旨。阿姨原话:小幺那里太窄,再加上他腿脚不方便,我和小敏就回宾馆住了,虽然小李不在,但是把他交给绾绾我放心。” 易尚晓的嘴角越咧越大:“知道了。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了。” “哎,哎,不待这么过河拆桥的啊。”林豫嚷嚷,“你这福利可是我费尽口舌才帮你争取到的,不感谢也就算了,还这个态度。” “行,谢谢,非常感谢。” “你不在,都没发现,当时阿姨这么说的时候,雷鸣脸都绿了,估计是跟咱想一块去了。”林豫幸灾乐祸。 “我说,不出意外,这可是你亲妹夫,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压根儿就没把他当自家人!”林豫直翻白眼,“我根本就不赞成,还不是小溪喜欢?成天护着,跟宝贝蛋子似的,生怕人抢了去。” 易尚晓看看在卫生间里的江绾,转过身,低声道:“她抢了人家的,当然也怕被人抢。” “这个雷鸣除了有上进心,长得周正点儿,我真没看出哪里好。”林豫不屑,“这样的人我都能给小溪找出一个加强连来!说难听点儿,我还怕他是看上我家的背景。” “有你这个大哥坐镇,他还敢反了天不成?平时多看着点儿,只要他跟小溪好好的过日子就行。再说了,雷鸣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行了,不提他了。”林豫贼笑,“好好把握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浪费。” “滚蛋。”易尚晓笑骂。 “先去泡个澡吧。”江绾从浴室出来,“我把水放好了。” “好。”易尚晓挂断电话。 “绾绾~~”易尚晓在浴室里喊。 “怎么了?” “你进来。” “你洗澡让我进去干吗?”江绾啐他。 易尚晓哭笑不得:“我这个样子怎么进浴缸?平时都是小李帮我。” 江绾无奈:“你衣服没脱完吧?” “没有。”小封建。易尚晓暗笑。 江绾推门而入,吓得尖叫:“你不说你没脱完吗?” “是没脱完啊。”易尚晓无辜,“我这不穿着内裤嘛。” “你这是三角内裤。” “谁规定我要穿平角的?” 江绾气结,可也没办法,走过去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坐进浴缸里:“我出去了。” “哎,别走,给我按摩一下腿。” “德性。”江绾白他一眼,拉过旁边的矮凳,坐下。 易尚晓闭着眼睛,享受着她温软轻缓的动作和不时无意撩刮肌肤的酥麻。 “绾绾。” “嗯?” “你怎么这么好?” 江绾双颊浮起两片红晕:“那就好好的对我。” “嗯。” “绾绾。” “什么?” “穿着内裤洗澡很别扭。” “我不管。”江绾扭过脸。 “帮我把它脱下来吧?” “自己脱。”粗声粗气。 “绾绾。” “又怎么了?”江绾无语。 易尚晓拉她的手:“我都*你好久了,你就没有一点儿怦然心跳的感觉?” 江绾笑得浑身发抖:“色?色在哪儿呢?嗯?”还装作没看到似的,四处张望。 “好,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易尚晓佯装恼怒。 ------------ 第八十五章 苏嘉潼要开始上学了,为了易尚晓和江绾“好好”的相处,易妈妈、易敏涵也把苏嘉潼带回北京。 临走时,易妈妈拉着江绾的手,颇为感叹:“我以为小幺再也不会爱人了,没想到……绾绾,谢谢,你是个好姑娘……” 江绾悲叹,到底是谁拯救了谁? 易尚晓要送机,易妈妈制止:“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别给我们添乱了,机场那么多人,万一再撞着磕着还不折腾死绾绾?” 苏嘉潼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从得知要回家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哭个不停,怎么哄、逗都不行,从家闹到机场,易敏涵耐心用尽,几近暴走。 在机场,江绾抱着腻在自己怀里不愿离开的苏嘉潼:“潼潼,以前跟小妈妈怎么说的来着?你是个小男子汉对吧?” “嗯。”小人儿眼泪汪汪,我见犹怜。 “呐,男子汉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哭的。” 小人儿吸了吸鼻子,赶紧抹眼泪。 “男子汉还是勇敢的,有爱心的。姥姥和妈妈坐着飞机飞到那么高的天上,她们会害怕呀,潼潼是男子汉,要保护她们。” “嗯,要保护。”小人儿哽咽。 江绾不忍,抱住他:“等潼潼下次放假,还过来玩,好不好?” “好,拉钩。” “拉钩。” 一大一小两只小手指勾在一起,勾住承诺,勾住未来。 易敏涵松口气:“这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麻烦了?绾绾,今天你要不来送机,我都打算把他打包托运回去了。” 江绾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孩子,重感情,这是好事儿。” “加油啊。”易敏涵对她挤挤眼睛,悄声说,“前几天我听到妈跟爸打电话,说到你,老爷子大概也挺好奇谁能让他这宝贝儿子低头,我估摸着是让妈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你说,什么时候到北京去一趟呢。” “啊?”江绾紧张,“我,这,我还没准备好啊。” 易敏涵拍拍她的肩:“放松,放松,我们家两个最难搞的都被你搞定了,其他人更不在话下。老爷子就是个纸老虎,家里还是妈说了算。” “还是有些怕。” “都一样。想当初我去见苏阳他爸妈时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 “绾绾,”易妈妈走过来,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翡翠手镯,放到江绾手里,“这次来的匆忙,没给你带见面礼,这个镯子还是五年前小幺的爸爸买了之后,特地带到杭州灵隐寺开了光的,灵不灵不知道,反正这几年我是没生过什么大病。你拿着,就当做护身吧。” “阿姨,这个太贵重了。”江绾摇头摆手,“叔叔特地买给您的,我不能要。” “拿着,听话。” “真的不能收。”江绾还欲推辞,老太太拉过她的手,直接套进手腕里,“拿着!不是外人,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你跟小幺都好好的,比我带多少镯子都管用。” -------------------- 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机场,匆匆往易尚晓家里赶,短短两个小时,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 催命么?江绾抱怨,心里甜丝丝的。 “咦?”易尚晓翻转着江绾的手腕,“这是咱妈带的那个吧?” “是啊,刚在机场阿姨非要送我,搞得我受宠若惊,都不敢接。” 易尚晓替她放下袖子:“有什么不敢的?给了就要,不要白不要。” “什么话?”江绾啐他,“叔叔买的,意义能一样吗?” “你老公我以后一定会替你好好巴结未来公公婆婆。对了,还有老丈人和丈母娘。” “去死!” 易尚晓呵呵地笑,过了一会儿对江绾说:“跟你商量个事儿。” 江绾后退两步,摸着下巴,斜眼瞅着他:“我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我是那种人吗?”易尚晓抗议,“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说,什么事儿?” “钟点工阿姨回老家了,说是儿媳妇生孩子要回家照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易尚晓细细观察江绾,“你干脆搬我这里来住好了。” 江绾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慢悠悠地回答:“不是还有小李?之前还不是他24小时贴身照顾你的?” “那时候阿姨还在,能一样吗?” “小李也会啊,我看到了。” “那能吃么?”易尚晓撇嘴,“我吃多了胃抽筋儿。” 江绾暗自偷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阿姨要走?” “昨天跟我说的。” “那么巧?昨天你怎么不说?” “我不是怕我妈操心?” “哼。” 某人又贴上来:“绾绾,咱俩都这么亲密了,还有什么顾忌的?” 想到那晚的激狂,江绾不禁有些羞涩:“还不都是你!” 见有戏,某人加紧煽风点火:“你看,我正是康复的关键期,你要不盯紧点儿万一出了岔子,之前的努力不是功亏一篑?” “呸,臭嘴。” “重组已经在进程中了,可能你也知道,我和刘副总的侄子正在竞争副总的位置,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你在我身边,我安心也不会分心。”一句话切入江绾的软肋。 “你现在受伤在家,也不能应酬,会有影响吗?” 易尚晓摩挲着她的手,淡淡地笑,“没关系,该打点的都安排好了,林子也会替我跑一些关键人物。所以说,你在我身边,有事儿我们还能打个商量。” “我不懂你们这些,太复杂。”江绾摇头。 “对我笑一笑,就算是给我吃定心丸了。”易尚晓对她笑得缱绻,“我需要你的精神力量。” 江绾缓缓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谢谢,真的。” -------------- 易尚晓是行动派,要江绾当天就搬来,催着她赶紧回家收拾需要的东西和衣服。江绾边走边笑,这人呐,越接触得深就会发现,其实挺孩子气的。或许每个男人的骨子里都是个大孩子吧。 江绾低头调整着行李箱的拉杆,旁边一道纠结的声音响起:“绾绾—” 她一愣,就算不看都知道是谁,这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在分手的初期,每晚都会想起。 江绾转过身,平静且礼貌地问:“有事儿?”时间久了,她终于能镇定地注视着他,心情不起一丝波澜。 没有预期的反应,雷鸣有些尴尬,揉搓着手中的车钥匙:“我,我路过。” 江绾懒得揭穿他:“哦,是吗?那你继续参观,我先走一步。” “绾绾—” “还有事儿?” 雷鸣终于鼓足勇气问:“你和易尚晓在一起了?” “有问题?” “不是。” “如你所见,”江绾摊手耸肩,“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跟那人待一起久了,把他耸肩的习惯也一并学来了。想起易尚晓,江绾嘴角微弯。 见她甜蜜幸福的模样,雷鸣的心被狠狠地捶了一下,皱得不像样。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易尚晓不是个简单的人;当初,如若他警觉一点儿,不让这两人走太近,是否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当初……他苦笑,怎么会有当初?还不是他最先放弃这个可能? “我跟林溪,还有林豫,易尚晓和他们家的关系,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他有些语无伦次。 江绾静静地看着他:“是。” “为什么?”雷鸣忽然抬头,语气激动,“你不觉得易尚晓是趁虚而入?他这么做你都不生气?” “雷鸣,”江绾有些嘲弄地笑,“你说这话真觉得有底气?到底是谁趁虚而入,我不想说的太明白,脏了我的嘴。” 雷鸣有点儿吃惊,又有点儿不敢置信江绾一开始就如此犀利,他张了张嘴,神色复杂,“你是不是想报复我?你是不是觉得唯独这样,才能牵制我跟林溪?” “无耻!”江绾动了气,“你整天生活在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就觉得所有人都该如此?当初林溪口口声声在我面前表决心,就差声泪俱下,说爱你到底,这就她给你的?雷鸣,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易尚晓家是怎样的家庭你知道吗?你都完全了解吗?”雷鸣急了,“那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高攀得起的。” “谁跟你是‘我们’?”江绾淡淡地说。 雷鸣瞠目结舌,这还是那个在他面前举着冰淇淋,娇嗔地说着“雷鸣,下次再给我买个香草味的吧?”的那个江绾吗?为何如此地陌生? “好吧,”他艰难地改口,“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不过,绾绾,易尚晓能爬到如今这个地位,除了他的背景,你以为他就真的那么干净?单纯?我的环境乌烟瘴气,他的也不过如此,好不到哪里去。这么精明、老练的一个人,会那么轻易地对人动真心?绾绾,你不要被骗。” 仿佛听到多好笑的笑话,江绾不怒反笑,她捂着嘴笑过一阵,好不容易停下来,清清嗓子:“雷鸣,多日不见,你说话的技巧怎么退步了?林溪的宠让你迷失方向了?”她深吸一口气,“易尚晓是怎样的人,不是任何人说的算的。你,更没资格!他是不是真心,我不需要证明给你看,没必要!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一点就是:我愿意相信他!我愿意和他在一起!着就够了。” 雷鸣被这番话撞击地几乎站不住,微微摇晃了两下,他稳住身体,手撑在旁边的木椅上,握得生紧,手背泛白,血管清晰可见。 “好,算我多嘴了。” 见他如此模样,江绾心一揪,“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要走了。” “绾绾,你这,你这是?”雷鸣才注意到她脚边的行李箱。 “去易尚晓家。”江绾丝毫没得有什么好隐瞒的。 “什么?”雷鸣似乎吃惊不小,“你,你不是说婚前绝不同居?你现在这是,这是要干什么?你和他已经……” 江绾不耐烦:“还要我重复几遍?这跟你有关系吗?” “绾绾,你不是这么随便的女孩子。” “呵,”江绾轻笑出声,“我多么希望当初我是个随便的人,也许最后就不会陷得太深,痛不欲生了。” 雷鸣无言反驳。 江绾拖起行李箱,准备离开。 “我能请你吃顿饭吗?”背后,雷鸣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好不容易见了一面,能一起吃顿饭吗?” “有必要吗?” “绾绾,给我一个赔罪道歉的机会。” 江绾包里的手机在响,她掏出来,屏幕上赫然写着“易尚晓”。她没有避着雷鸣,当面接起:“尚晓。” 雷敏脸色一变。 易尚晓不满:“都三个小时了,都能去浦东机场跑个来回了,你怎么还不过来?东西很多吗?我让林子过去帮你?” “已经收拾好了,”江绾柔声说,“出门打个出租,半小时就到。” “好,我定了餐厅,咱们晚上出去吃。” “尚晓?” “嗯?” “碰到个故人,”江绾瞟一眼呆立一旁的雷鸣,“他想请咱们吃饭,你说要去吗?” 易尚晓静默良久,最后才问:“是雷鸣?” “嗯。” “你想去吗?” “我听你的。” 电话那边笑了,“我的腿又有点儿痛了,怎么办呢?” 江绾也笑了,“我知道了,一会儿家里见。” 她合上手机,对雷鸣礼貌又疏远地笑:“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已经定了餐厅,失陪了。” 说完,不顾雷鸣的反应,径自离去。 雷鸣颓然地倒坐在长椅上。 ------------ 第八十六章 江绾轻轻打开门,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夕阳下,易尚晓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整个人沐浴在橙色的光线中,周身金黄的一圈光晕,茸茸的,温暖柔和。 他旁边的藤编小茶几上,搁着一个烟灰缸,上面放着一支点燃的烟,想必只是点燃了而没有抽,烟灰积攒了很长一截,最后掉落在茶几上。 他拿起手机,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推开翻盖,想了想,又合上。不知想到什么,他微微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把手机也搁在茶几上。许是坐久了,腰有些许酸痛,他微微离身,捶了捶脊背,转了转脖颈。 客厅的音响里放着一首老歌:《just one last dance》,高亢的女声正唱到*部分: Just one last dance 再来最后的一舞 Before we say goodbye 在说再见之前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当我们转啊转啊转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如同第一次那样 Just one more chance 再多一只舞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抱紧我让我感受你的温暖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因为夜开始冰凉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而我不知道自己归于何处 Just one last dance 再来最后一舞 …… 江绾忽然心慌得难受,换了拖鞋,轻轻走到易尚晓身后,替他拿捏起颈椎。 易尚晓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握住她的,“回来了?” “嗯。”江绾俯身揽住他,“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易尚晓扭过头,看着她笑,牵动眼角带起细细的眼纹,眉眼斜飞入鬓,秀长明亮。 美景当前,江绾忍不住低下头,吻上他滚烫的唇。他搂紧她的腰,带到身前,紧紧地拥抱她,加深这个炙热的吻,那么深切而长久的吻,仿佛要到天荒地老。等江绾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坐在易尚晓的腿上,她慌忙要起身:“没压疼你吧?” 易尚晓按住她,搂得更紧了:“让我多抱一会儿。” 江绾不敢乱动,轻轻地挪动着,不让力量集中压到伤腿。易尚晓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扭什么?” 江绾不动了,瞪他,“流氓。” 易尚晓的手在她身上来回缓缓地抚摸着,“啧啧,明明我是病人,全补到你身上了。” 江绾啼笑皆非:“先生,要不是你挑嘴,你以为我愿意当垃圾桶?” 易尚晓没有还嘴,十分好脾气地承认:“是我太挑剔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头靠着头搂在一起。良久,江绾才想起什么,“不要听这首歌,不应景。” 易尚晓亲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呢喃:“别管了,我们出去吃饭。” “好呀,去哪里?” “保密。” 江绾撇嘴:“不稀罕。” 易尚晓在她身后放声大笑,之后叮嘱她:“卧室的床上是新买的衣服,换上试试。” “给我的?”江绾狐疑,“出去吃个饭而已,还换什么衣服?” “老早买的,觉得挺适合你,试试看。” 当江绾从房间走出来,易尚晓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亮。 宝蓝色v领连身裙,高腰线的设计显得胸部丰满,腰肢纤细。立体的剪裁带着些许宫廷风格,裙摆上撒着多多白色碎花,巧妙别致令人沉醉其中,看着江绾款款向他走来,易尚晓挪开视线,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 江绾扯扯腰身:“是不是紧了点儿?” 易尚晓让她转了个圈,打量:“正好,瘦了就撑不起来了。” “我总觉得有点儿别扭呢,可能是不经常穿裙子的缘故。” “嗯,是有个问题。”易尚晓在仔细观察后,习惯性地做陈述总结。 “哪里?”江绾紧张。 “领子开得太大了。”易尚晓勾住领口堪堪遮住胸部的一点儿布料,“这里设计的不好,露得太多了。” “该遮的可都遮住了。” “系上一条丝巾吧。” “老古板。”江绾失笑:“我们去哪里吃饭要穿得这么隆重?”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可别给我一个大大的surprise噢。” “那可说不准。” 易尚晓在卧室倒腾了好一会儿才出门,江绾揶揄:“咱俩这装扮足可以和国家领导人会面了。” 易尚晓不方便开车,当听到他对出租车司机说出目的地后,江绾惊讶:“Va Bene?” “聪明的姑娘。” “到底干嘛?吃个晚饭而已,用得着这么郑重?”江绾琢磨一下,低声惊呼,“不会是,不会是你爸爸……过来了?” 易尚晓不由地笑了:“看把你吓得,我妈都见过了,我爸你怕什么?再说他现在哪里有时间?” “那就不是咯?幸好,幸好。”江绾放下心来。 巧得很,还是第一次来的时候接待他们的那个服务生,服务生领着他们来到窗边的一个座位,很私密的一个角落,圆桌上燃着烛光,点缀着一大束娇艳欲滴、怒放似火的玫瑰。 “送我的?”江绾拿起那束玫瑰,放在鼻下闻了闻,歪着头问,娇俏可人。 易尚晓微笑:“我好像从来都没送过你玫瑰,希望不算太晚。” “算了,”江绾挑眉,“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原谅你了。” 易尚晓为她拉开座椅,随后坐在她对面,“欢迎检验。” “易先生,现在上菜吗?”服务生彬彬有礼。 “可以。” 香槟放在铝制的冰桶里,散发出袅袅白雾,细长的水晶笛形杯宛如端庄淑女,晶莹剔透。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吃饭的原因了吧?”如此美轮美奂的场景,像极电影里的某些镜头,再加上易尚晓映着烛光的能够渗入她心底的笑,让她觉得如梦幻般太不真实。一个答案即将呼之欲出,她的心在疯狂地跳动着,响如擂鼓。 “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要让未来的老公在这里向她求婚。”易尚晓流光溢彩的一张脸,笑吟吟地对着她,目光潋滟,“不知道这话现在还算数么?” 他拉过江绾的右手,微微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手背:“绾绾,嫁给我,好吗?” 这一刻,烟花在江绾心中绽放,绚丽多姿。 烛光、玫瑰、香槟,当这些曾经梦寐以求的场景真实地出现时,江绾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她的目光透过易尚晓投向他身后的无限星空。这个城市的夜晚繁华如斯,灯光与星光交相辉映,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中有节奏地跳跃着。 “绾绾?”易尚晓拉回她的神思,他掏出一个红丝绒盒子,慢慢地在她面前打开,璀璨如星辰的cartier钻戒,在摇曳的烛光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绾绾,你愿意嫁给我吗?”易尚晓真挚地注视着她。 江绾在笑,脸颊却有液体蜿蜒流下,易尚晓慌了,伸手去擦,“怎么了?太唐突了是吗?本来没想着这么仓促的,可今天,雷鸣实在是刺激了我,我好怕失去你……事出突然,我也是头脑发热。你,你别哭……” “为什么不是那种戒托式样的?” “啊?”易尚晓半天没回过神。 江绾捏着钻戒端详,“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都是四爪戒托托着一个大大的钻石的那种,这个为什么是镶嵌在指环内部的?” “我咨询过店员了,那种是订婚戒指,这种,是婚戒。” 江绾撅嘴,“你倒省事儿的很。” “绾绾?”易尚晓心头涌上巨大的狂喜。 “一般人求婚不都用Tiffany么?就你标新立异。” 易尚晓啼笑皆非,这小女人纠结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他指着指环内的“J&Y”让她看:“这上面刻的我们名字的头一个字母。绾绾,全世界,这是你的独一无二。” “我愿意。”江绾忽然说。 “什么?”他一时没听清。 她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她将手拢在嘴边,对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愿,意!” 这一刻,真是他三十二年来最幸福的瞬间,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底,和他的血肉混为一体。 易尚晓眨眨眼,努力忽略掉心头呼啸而至的异样,清清嗓子,开玩笑:“第一次没成功,原来是不够正式啊,下次就有经验了。” 江绾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瞪他。 “呵呵,我说错了,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他托住她的后脑,微微欠身,吻在她的唇上。 旁边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江绾推开他,脸红得厉害。 “易先生能选在我们餐厅进行这么神圣而隆重的仪式,我们感到非常的荣幸。”大堂经理指着身旁的人为他们介绍,“这是我们的行政总厨,听说此事后,亲自为二位制作了以下餐点,祝愿二位一生一世,永结同心。” 行政总厨是外国人,中文说的并不流利,可也随着大堂经理的口音慢慢的跟着学:“祝愿二位一生一世,永结同心。” 江绾笑问:“这次还有提拉米苏送吗?” 在场的人都一愣,随即同时笑了起来。总厨通过大堂经理的翻译,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点头:“Of course。” 易尚晓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得宠溺:“你啊~~” 是真的爱她到骨子里,才会流露出如此表情吧。江绾闭了闭眼,把目光投向远方。窗外万籁俱静,夜空寂静深邃,星辰缀满天,犹如璀璨的钻石。 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吧。她想。 ------------ 第八十七章 事后好久,易尚晓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总是笑得得意非常:“第一次我就说过要现场模拟,让你提前感受一下,结果你还一本正经地装。这最后也没见有其他人选嘛。” “易尚晓!做人要知足,你很得意是不是?”江绾随手抓起身边的抱枕就砸过去,虽是怒斥,却也娇嗔味十足,自己说完,忍不住扑哧一声,两人相视都笑了起来。 于茫茫人海中寻到你,得之,我幸。 ―――――――――――― “来来来,让俺瞅一瞅。”静宜大呼小叫地奔过来,没顾得上落座就一把抓起江绾的手,前后左右的翻转打量,“啧啧,终于见着传说中的钻戒了。Cartier哎,多少银子?” 江绾翻个白眼:“你让我问他这个?” “啧啧,大手笔啊,啥系列?回头我网上扒一扒。” “行了啊,”江绾受不了静宜故意装出的财迷相。 “他身边还有其他未婚的朋友或是同事没有?也介绍给我一个啊。”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静宜委屈:“我大老远的跑出来听你秀甜蜜也就罢了,还不准人往深处联想一下?真没人性。” 江绾窝进沙发:“你就可劲儿装吧。” “我装什么了?”静宜目光闪烁。 “你跟老徐怎么回事儿?” “哪个?不认识。” 江绾抱臂在胸,抬头望着天花板。 “好了,好了,”静宜投降,“我都跟你交代了吧,其实也没什么,我和他一起跟过一个策划,加过几次班,他送我回家过几次。仅限于此,我们可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江绾捂着嘴笑:“都男女关系了,还纯洁?” 静宜一脸正气:“我发誓。” “目前为止是,以后呢?” “以后也不可能!” “切,谁信?” 静宜暴走。 “我错了,我错了。”江绾按住歇斯底里的静宜。 “小样儿,”静宜挑眉,“想挑战姐的情绪底线还是咋地?” “哪儿敢啊。” “哎,雷鸣找你去了?” 江绾眯起眼睛:“嗯。” “我搞不懂了,这人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态出现在你面前的。” 江绾转着手里的柠檬茶:“不甘心,不认输,不说不痛快。或许,他就是想知道我到底把易尚晓放在哪个位置吧。对男人而言,占~有欲支配了大脑的绝大部分,什么是爱情?呵呵,爱情这玩意儿,只有女人会当真,然后跟自己较劲儿。” “绾绾,”静宜搭上她的手,轻轻摇摇头,“不要对易尚晓这么刻薄。” 江绾醒悟,“是我极端了。” 静宜拍拍她的手背:“我是没跟易尚晓过多接触,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清楚,咱就说通俗点儿,男人愿在你身上花时间、花精力、花钱,总归是在乎你的。” 江绾看她一样,笑道:“你这说法还真是通俗易懂。” 静宜也笑:“所以,他是真的爱你。” “我都明白。” “雷鸣可能也是真的难受,他对你,不能说没有用心。至少,你们是真的相爱过。” “我懂。”江绾揉揉额头,“不过,他着实伤透了我的心,伤害到我对他的信任。” “他也确实有勇气,拿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赌明天。” “呵,”江绾苦笑,“我当初就是傻,不管不顾,飞蛾扑火般,为了爱可以牺牲一切,结果反而成了被牺牲的一方,被人家暗地里狠狠地摆了一道。以前我经常想,如果那个时候不放手,卯足了劲儿和林溪争一争,结果会不会不同呢?” “不可能,”静宜摇头,不赞同,“他去意已决,这是必然的结局。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了,留下也没用,徒增烦恼而已。” “是啊,那么想也只是安慰自己。这个都市灯红酒绿,太过繁华,让人眼花缭乱,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诱惑太多,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想开了,不怪他,再说,我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足够了,知足了。” “啧啧,”静宜咂咂嘴,“这爱情啊,真是个祸害人的东西,可也着实有魔力,看把你变得,十足的圣母,遍身的金光。” “滚。”江绾笑骂。 “感情的事儿还真说不清。” “感情的事儿三言两语要是能道得明,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真羡慕你啊,这把年纪了,还能找到如此极品,真好命。” 江绾嘴角抽~搐:“我这把年纪?我怎么了?姐姐我还是青春年少一朵花,只是提早被人采摘了而已。” 静宜做哀怨状:“我就说说,过过嘴瘾还不行么?” “不行!有这么咒自己姐妹的吗?” 静宜靠近沙发里,捂住脸哀号:“老娘要男人!老娘要帅锅!” 江绾忍不住望天,流年不利,误交损友……饱暖思淫欲…… 周末的天气秋高气爽,总算不再刮风,从茶座出来,江绾非拉着静宜逛街,易尚晓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她也要有所表示才对。 “没见过你这样的,”静宜怒其不争,“收个男人的礼物都会坐立不安。” “这是礼物?”江绾挥舞着带着婚戒的手,“这跟礼物有可比性么?这是永恒的纪念!纪念懂不懂?” “太深奥,基本不懂。” “我掐死你。” “江绾。” 打闹中的两人回头,看到站在她们面前的林溪。 “又见面了,好巧。”林溪轻笑。 “一点儿都不巧。”看她端着喝了一半的咖啡,江绾就知道,她已经等她很久了。偌大一个上海,她都找得到,这么迎难而上的精神也难怪能把雷鸣弄到手了。江绾不得不佩服。 不介意她的无理,林溪微勾嘴角:“既然碰到了,不如聊一聊?” “我们有共同话题吗?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记得了。”江绾慢条斯理。 静宜直翻白眼:“这位小姐,你打扰我们的私人时间了。” 林溪不看静宜,直视江绾:“不会耽误你太久。” 江绾失笑:“我如果说不呢?你打算怎么办?” 林溪深吸一口气,“我还会找你的,这见面,势在必行。” 江绾懒得废话,拉住静宜打算绕过她往前走。 “江绾,”林溪拦住她,忽然放低姿态,“就当是看在哥的面子上,给我点儿时间,行吗?” 江绾明白她指的是谁,停顿几秒,对静宜说:“要不你先回家?我明天再去找你。” ------------------- “谢谢。” “不必,你也说了,是看尚晓的面子。” 林溪环顾四周,四周车辆如梭,嘈杂不堪,“我们换个地方?” “按你原定的计划来好了。” 忽略江绾的嘲讽,林溪说:“车在对面。” 林溪开得是雷鸣的车。 江绾自然知道雷鸣有多宝贝自己的爱车,平时谁想借都不行,连她也只开过一次而已,还是在他酒醉无法驾驶的前提下。之前他的一个同事因为有急事要办,雷鸣恰巧不在办公室,同事没有经他同意私自把车开了出去,为表感谢,还特地把车加满油。就算如此,回来后还是面对了雷鸣狂风暴雨般的滔天怒火。 江绾笑,这是在向她示威? 这一带禁停,老远就看到车的雨刷下赫然压着一张黄色的罚单,她们过来的早,再晚些时候,车估计就要被拖走了。 林溪扯下罚单,一眼未看,揉成一团,直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江绾在心底冷笑。 ------------ 第八十八章 她知道,林溪这是躁了,烦了,急了,不顺了,估计也受气了,所以才不经大脑的向警察叔叔表示不满。 江绾懒得去想她这气从何而来,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自顾自的闭目假寐,林溪居然也好心的不再“打扰”她。 “到了。” 江绾睁开眼,嗬,藏乐坊。这地方她和静宜曾为鹅肝慕名而来,腐败过一次,之后又和易尚晓来过两次,算是老客户了,前几次的心情欢畅,这一次却是大大的不同。 法国梧桐掩映下的上海小马路一向是藏龙卧虎之地,藏乐坊就是“藏”在长乐路上的“世外桃源”。这栋经典的英式别墅有着毫不张扬的气质,保持着初建时的样貌,看似老旧,阴暗,大门处也丝毫不见别墅该有的大气磅礴,可走到里面才能发现,这竟然是一栋将近一千平米的豪宅。 老木料铺就的地板,走上去噔噔的空响,典型的旧上海花园洋房的风貌。 江绾只来过一次就爱上了这里。 “坐窗边吗?”林溪看江绾一眼不眨的盯着外面偌大的草坪,问。 “坐沙发吧。”单薄的椅子虽然配着海绵垫,可跟沙发比起来总显得有些孤单、瘦弱,缺了些慵懒。江绾可没忘记正事,待会儿是要开战的,控制不了心情,那就控制外在环境,整舒适了,才有精力应对接下来的硬战。 “雷鸣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林溪开门见山,又有些黯然,像是把江绾当做自己的知心好友一样。 “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跟我没关系。”江绾拨弄着桌面上灯型的装饰品,毫不在意地随口答道。 “或者可以说,他心情不好,所以有些心猿意马了。”说到此,林溪笑了:“我倒希望真的跟你没关系。” “看来你们还没达成共识,”江绾靠向沙发背,“我建议你跟雷鸣再好好的沟通一下,他是聪明人,也很识时务,你稍许‘点拨’,他会明白的。” “你还是对当初雷鸣选择了事业而抛弃了你感到耿耿于怀。”林溪直接用肯定句。 “打住。”江绾伸手制止,“一句话出口前最好在大脑里过一遍,深思熟虑后再说也不迟。我不想每次都纠正你的措辞,你要搞清楚,现在‘耿耿于怀’的好像并不是我。” 林溪是真的有点儿乱了,一上来就掀了自己的底牌。她知道,惹怒了江绾,这场谈话势必进行不下去,但这次的话题本身就是个爆破点,选对了位置,之后的路将通畅无比,炸错了,又将是一堆烂摊子。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你的眼光很好。” 江绾笑笑:“你易哥的确是比雷鸣要好太多了。” 林溪皱了皱眉,她能说雷鸣不好吗?那不间接说明她自己的眼光不好?可她又哪能不承认易尚晓的优秀?江绾这话听似平常,还偏就让她无法击破。吃了个哑巴亏,林溪索性放弃这个问题。 “他待你好吗?” “这个问题已经偏离了我们最初的话题。” “呵呵,”林溪以为自己猜对了,“你连易哥对你的好都不屑一提?我替他感到悲哀。” “你又错了。就像过度自信就是自卑一样,真正恩爱的人是不会拿自己的甜蜜时时出来招摇显摆的,因为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的爱也不会消失。你能说穿名牌的人都是有钱人吗?有的只不过是为了那丁丁点儿的面子自我武装罢了,实际她的内心呢,”江绾哼笑出声,“渺小无比。” 林溪望着自己的手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看向江绾:“我曾经很嫉妒你,现在则是羡慕。” 江绾挑眉,却不意外,索性不说话。 “不管环境如何的变化,你永远处于最前方,我们所有人都追随着你。”随着林溪低头的动作,肩头的卷发滑落下来,遮住脸颊,显得落寞孤寂,“哪怕你和雷鸣已分手,哪怕表面上我是胜利者,站在最顶端的永远是你。”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 林溪摇头,“哥当初为什么离开北京,你知道吗?” 江绾点头。 “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应酬,他几乎是尽量减少自己踏上北京土地的次数,我们都认为他是要扎根上海了,可是他遇见了你,看来心结已经解了。”林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你一定认为是运气,其实这是命。虽然我从你身边夺走了雷鸣,但是这第三者的罪名我要背一辈子。” “你犯不着自责,一个巴掌拍不响,雷鸣的主动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如若他心如磐石,”江绾哼笑,“十个林溪勾引也没用。” 林溪忽略江绾近乎严厉的嘲讽,“你恨我吗?我夺走了你的至爱,差点儿就毁了你下半生的幸福。你应该恨死我的。” “也许吧,时间太久,我忘记了。”江绾垂下眼帘,轻描淡写地说。 林溪轻笑,“忘记了?你居然忘记了?那我还真替雷鸣不值了。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跟你绕弯子,自从上次在街上碰到你,雷鸣就开始不对劲,但这并不足以影响我和他的相处。他的转变是从最近这段时间开始,他开始找借口独处,他要求我给他一定的空间,甚至……甚至对于我们的婚期他也要求缓一缓,说要想一想。房子已经装修了一半,亲朋好友都已经通知,就差发请帖,这是说缓就能缓的?他雷鸣把婚姻当儿戏?把我当什么了?把我们家又至于何地?这事儿我没有告诉爸妈,我答应给他时间,其实我也是想知道到底谁的影响力如此之大?呵呵,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江绾不是不惊讶,她万万没料到她和雷鸣见面后还有这样的后续故事。 “他是来找过我。” 林溪忽然笑起来,声音之大惹得周围的客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果然!我猜得没错,他果然找过你!”林溪的眼角隐隐有些湿意,她止住笑,擦擦眼泪,“怎么样?现在知道我和他搞成这样,是不是心里很爽?” 江绾敛下眼,淡淡地说:“你想我如何回答?” “实话实说。” 江绾的手指轻轻磕着桌面,“我替你感到悲哀。” “呵,问你这个问题实在是愚蠢。” “虽然那天我给他的刺激不小,但也仅仅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你高估我了,我还没那么大的魅力,也没自恋到说你们如今的局面都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吗?就我对雷鸣的些许了解,奉劝你一句:凡事适可而止,拿捏好那个度,或许他会感激你一辈子。” 林溪不可置信地眯起眼:“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太强势?” 江绾摊手:“我虽然对你了解有限,但,凭这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大致知道了你的性格。林溪,你太过处心积虑。你的外表太具迷惑性,实则你的内心并不柔弱,甚至很强大,当初你以未来为诱饵,诱惑雷鸣倒向你这一面,你赢了。现在,如果你还想以这个来作为控制他的筹码,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溪终于按捺不住:“我这么做是为他好!怎么?他还跟你诉苦了?” 江绾轻笑:“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你看,你还是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既然这么笃定自己的做法,那就继续下去吧。不过,我想你很快就见识到雷鸣做出选择时的冷酷模样了,一如当初的我。” 林溪有些发抖:“你是说我会逼走他?真到那时他会一无所有!这些他比我更清楚。” 江绾冷冷地注视着她:“你不是自诩爱他?既然爱为什么会让他一无所有?你以为帮他达到事业的巅峰就可以在他面前为所欲为?跟他相处这么久,他是怎样的人你应该了解了,你认为他是那种为了丁点儿好处就迷失自我、卑躬屈膝的人?真要是那样,你也看不上吧?是,现在你固然是掐着他的命门,他不敢也不能拿你怎样,但是他有个最重要的身份你大概忘记了—你未来的丈夫!你让他不舒服,他可以让你一辈子不顺心!林溪,不要妄图控制男人!这是最愚蠢的想法。” 林溪抱紧双臂,良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恢复最初高傲的模样:“我不是来听你教训的,我和他之间如何我有分寸。” 江绾笑起来,摊手:“那你找我干什么?单纯聊天喝茶?我们的关系还没好的这种程度。” “永不再见雷鸣!” “这话你该对雷鸣说。” “我需要你的保证。” 江绾几乎要大笑:“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明白,雷鸣的心到底归向何处,是你该努力的,而不是一味的指责别人。” 江绾不管不顾的继续火上浇油:“你只需要管好你的男人即可,至于我怎么做,会如何做,已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就算是我对雷鸣余情未了,你又能耐我何?” 林溪的脸色终于不再和缓,简直可以用发黑来形容。她难以置信,紧紧揪住桌布:“江绾,你故意的是不是?” “反正我最近闲得很,陪你们演练下有何妨?” 林溪几乎要放声尖叫:“江绾,你说这些话对得起哥吗?他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种……” “我这种什么?我这种狐狸精?”江绾满不在乎,耸耸肩。 “我会让叔叔、阿姨认清你的真面目的。”林溪开始口不择言。 “我是什么人不是你说的算的。还有,你看清楚,”江绾举起左手,“我和尚晓要结婚了,我就要成为他的妻子,我已经是他认定的人。事情已成定局,你拿什么让叔叔、阿姨相信?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林溪眼眶红了,她捂住脸:“江绾,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从你手里抢走雷鸣,让你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都用平时的心态来对待好不好?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看在我这么爱雷鸣的份上,看在哥对你这么真心的份上,放过我们好不好?” 江绾淡然:“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症结不在我这里!我和雷鸣已经分手,我即将嫁为人妇,我就会做好该做的。我和雷鸣已经说的很清楚,具体的你可以问他,至于他怎么想,哪怕他要放弃现今的所有,都与我无关!” “我是真的爱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林溪趴在桌上,终于哭出声。 江绾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来这顿饭又吃不成了。就这样吧,你好自为之。”想了想,她轻声问:“林溪,你后悔过吗?” 林溪抬起头,脸上满是倔强和义无反顾:“我心甘情愿。从未后悔。” 江绾轻笑:“雷鸣也值了。” ------------ 第八十九章 江绾走出藏乐坊,离开了长乐路,好久,在一个拐角处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靠在墙上。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半天理不清个头绪。 她太了解雷鸣了,这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斯文,实则骨子里一直有种霸道的韧性。他的为人处世从来不是张狂激烈的,却是极有耐心的,为达目标他可以一直沉默等待,等着那个最佳时机的出现。 正因为如此,也为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在上次见面时,江绾就把话说的毅然决绝,不让他有一点点的念想。 过去了就过去了,就算她当初抱着雷鸣的大腿,痛哭流涕要求他垂怜,他最多唏嘘一番,也绝不会改变初衷。 江绾清楚,雷鸣亦明白。 她认为,他不平衡的是,她这么快就另投怀抱,而且……这么的高层次。这场情感突变犹如一场高震级的地震,想要填覆心里的那条裂缝,依他认识的江绾,怎么着也得过个三年五年才会有所好转。 江绾承认,到现在为止,说她心里没有雷鸣,那是骗人。只是,已与感情无关! 这种情感是林溪永远无法理解的。 林溪幸福也可怜,在恰当的时候寻觅到心中的爱人,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没有,她心里清楚的很。不管真假,现下--雷鸣的人,已为江绾离了魂…… 江绾仰起头,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 “绾绾!” 江绾循声看过去,易尚晓在路对面的车里向她打手势,等信号灯变过,他调头把车停在江绾身边,“上车。” “你怎么来了?”江绾飞快地钻进车里,语气急促,“你这腿才刚恢复怎么能开车?还想不想要了?” “没事儿吧?”易尚晓拉着江绾,上下仔细地打量一遍。 江绾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事儿?” “那就好,咱们回家。”易尚晓松口气,放开拉着她的手,轻打方向盘。 这样的天气,他额角竟然布了一层细密的汗,江绾打开背包,掏出纸巾帮他擦着,“人见着了?” “嗯,招呼都打好了,过几天我去趟北京,再正式拜访一次。” “需要我帮你定机票吗?” 前方红灯,易尚晓慢慢踩下刹车,伸手轻轻抚摸着江绾的脸颊,“绾绾,她跟你说什么了?” “谁?”江绾停顿两秒方才反应过来,把纸巾叠起收进包的外侧口袋,轻描淡写地说,“噢,你是说林溪?估计雷鸣要求缓一缓婚期,把她给气着了,找我聊聊。” “这事儿我听林豫说了,他反而乐见其成。”易尚晓看着后视镜,把车子转入另一条路上。 “是吗?可真够热闹的。”江绾咧开嘴笑笑,绞着手里的背包带子。 易尚晓没有接话,一时间车里的空气也几欲停止流动,两人各存心思。 到下一个路口,易尚晓把车靠边缓慢停下,他刚从口袋里摸出包烟,就被江绾夺下,“这对身体不好,你可是答应我了的。” 他倾过身,拥住江绾,“绾绾,我怎么总感觉你不是那么真实?” 江绾愣了愣,轻轻回抱,心头泛起阵阵酸意,柔声说:“我一直都在的,而且永远都在,天天都会让你看到,让你看到烦为止。” “会么?” “你怎么知道的?” 易尚晓抚着她柔顺的发,“静宜给我打的电话,她担心你,怕林溪欺负你。” 江绾忍不住笑:“静宜就爱瞎操心,总把我想得跟娇滴滴的小姐似的。你也够神啊,居然知道我在这里。” 易尚晓注视着她:“我直接给林溪打电话了。” 他这是要跟林溪翻脸了? 江绾心底酸得厉害,眼眶一热,扎进他怀里,“你找她干嘛啊?我又不是不回去了?我还准备宰她一顿呢,那鹅肝我都想好久了。对了,她没跟你告状说我欺负她?我刚可没给她面子呢,你这当哥的可别生气啊,最多以后我再也不跟她私下见面了。”她胡乱地、快速地嘟囔着,仿佛不胡扯些什么,心底某些东西都压制不住似的。 一只手捏着一块格子布探到她眼前,江绾定睛一看,是手帕。易尚晓没有抬起她的头,只把手伸到她面前, “擦擦。” 她没有动,低着头抵着他的胸口,声音闷闷地,“你怎么老是惹我?” “对不起。” “诚恳点儿。” “是我不好。” 江绾吸吸鼻子,把脸在他怀里胡乱揉揉,抬头,理直气壮,“我饿,管饭。” 易尚晓伸手抹过她的眼角,俯身轻触她的额头,淡淡地笑,“好。” 两人走了,对面的一辆车的玻璃缓缓升起,关上。林溪抹一把脸颊,湿漉漉的,她闭了闭眼,双手快速地在脸上擦着,偏偏那泪像是要流进她心里一样,怎么也擦不尽…… 江绾,我不会输的! ------------ 第九十章 吃完饭,回到易尚晓的住处,还没进门他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易尚晓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接通手机。江绾百无聊赖,走进书房,背着手打量他一整面墙的书柜。 易尚晓看得书很杂,商业、文学、历史、教育他都有涉猎,江绾随手翻出两本,拍拍上面的灰尘翻了几页,搁在身侧,继续找寻感兴趣的书籍。 一路查找,翻到最下一层,角落里的红丝绒引起江绾的主意,她小心地抽出来。这是一本旧式相册,那个年代特有的包装,江绾小时候在自家屋里也看到过类似的。她靠着书柜坐在地板上,盘起腿,翻开。 照片虽多,摆放的却挺整齐,其中一大部分是黑白照片,有的已经泛黄,显然已经过了不少年头。 江绾看到婴儿时期的易尚晓,光着脑袋,眼睛圆圆,易妈妈抱着他,易爸爸揽着易敏涵,一看就知是一家人,幸福美满。 少年时期的易尚晓,带着红领巾和同学互相搭着肩坐在校园栏杆上,纯真烂漫。 十七八岁的易尚晓和林豫、方亮并肩而立,对着镜头张牙舞爪。那时候年少青涩,相貌已与现今无太大区别,三人肆无忌惮的笑着,怎么也不似现在这般的云淡风轻。 江绾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一张彩色照片上--二十出头的易尚晓揽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两人脸贴脸,亲密无间。女孩儿五官秀丽,脂粉未施,笑容清澈温柔。 两个人气质出众,相当般配,江绾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在看什么?”易尚晓挨着她坐下来,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江绾把照片拿到他面前,“这是……薇薇?” 易尚晓接过照片端详,笑一笑:“还是我第一次回国的时候,在她们学校照的。之后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原来夹在这里。” 江绾这才想起道歉:“对不起啊,我也是无意中翻到的,一时好奇就拿出来看了。” 易尚晓轻刮她的鼻子:“是不是应该我向你道歉?这么久了还保存着和前女友的合影。” 江绾靠在他肩头:“有十几年了吧?” “十三年了。” “我十三年前在干什么呢?”江绾回忆,“噢,还在上初中呢。” “小丫头。” 江绾皱皱鼻子:“是你太老吧,老头子。” “乳臭未干。” “偏就跟你臭味相投。” 易尚晓笑着把她揽进怀里,就势倒在地板上,翻过身压在江绾上方:“你还不如说咱俩狼狈为奸得了。” 江绾翻个白眼:“真难听,应该是伯牙和子期。”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李靖和红拂女。” “张学良和赵一荻。” “吴三桂和陈圆圆。” 易尚晓低低笑了一声,紧紧抱住她:“这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绾呵呵笑着:“其实我想说的是潘金莲和西门庆。” “那我们俩要谁先主动?谁先勾引谁?”易尚晓在她耳边低声说,尔后低头吻她,在她的唇间辗转反侧,温柔似水。 良久,他侧身躺到她身边,两人并排紧贴着,手挽手。 易尚晓说:“绾绾?” “嗯?” “你喜欢北京还是上海?” “都不错。北京大气,上海时髦,各有特质,平分秋色。” “如果让你选择一个生活的城市呢?最喜欢哪个?” 江绾撑起头看着他:“问这个干什么?” 易尚晓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中创重组已经进行到后期了,不出意外,集团副总的位置已经十拿九稳,到时候……” “会调回总部—北京?”江绾明白了。 “你现在正好辞职在家,需要重新找工作,虽然在哪里都一样,但我估计你还是习惯上海一些,毕竟这是你长久待的地方,而且还有房产在这里。”易尚晓抬手搭上额头,望着天花板细细思量,“要不然再去读个学位?考到北京去?或者你暂时不工作也行,我也养得起你。” “你想让我当全职太太?” 易尚晓坐起身:“对不起,现在才跟你商量,可能有些仓促了。” “我要好好的考虑考虑。” “绾绾,”易尚晓拉起她,两人面对面坐着,“这样说可能有些自私了,但我的心意是好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不久是要结婚的,总不能分隔两地吧?而且我也离不开你。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赋闲在家,咱们都在职场上混久了,猛然闲下来一时半会儿谁都接受不了那种落差。”易尚晓语气温和地解释,“重组完毕,组织新构架、权利调整、各部门负责人的任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要不这样吧,你有什么想法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等所有事情真正落幕后,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江绾歪着头问:“能有什么办法?你要当空中飞人两地跑?” “这十年来中创的主要业务正逐步向长三角、珠三角及西部过渡,到时候总部搬到上海来也说不定呢。”易尚晓撩开她肩头的头发,轻轻摩挲着她的颈背,笑着安慰她。 “中创是你家开的?”江绾好笑,“别欺负我不懂政治啊,觉悟我还是有的。这么大的一个集团总部,那是说搬就能搬的?” “我这不是美好的憧憬么。”易尚晓笑。 江绾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没有疙瘩了?” “什么?” “你在上海可待了十年呢,十年啊,现在说回去就回去,不怕再碰到那谁谁谁?”江绾撇着嘴,把玩着他衣服上的纽扣。 易尚晓拉下她的手,笑不可抑:“怎么这么大醋味?” “哼。”江绾悻悻。 易尚晓捏捏她的脸蛋:“我有你了呀。正因为有了你,才有了底气,回北京才不至于感伤。这么多年也该想开了,而且带着这么好的老婆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我骄傲都还来不及。” “呸,”江绾笑骂,“谁是你老婆?” “别不承认,定金都收了,”易尚晓凑近,咬着耳朵坏笑,“而且也是签字盖了章验收过的,你想怎么抵赖?” 江绾脸红,一把推开他:“呸,不懂。” 易尚晓就势扯住她的手:“如何?同意吗?” “亏你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lady first懂不懂?” “我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啊。” “嗯~~”江绾故意拉长腔调,“那好吧,我勉为其难同意了,谁叫我人品好,又那么崇高呢,收了你,也解救了全天下的女同胞。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小丫头,”易尚晓看着她啼笑皆非,“反了你还?那你刚刚说要考虑考虑,故意的,是吧?”、 “我在考虑房子到底是卖还是租出去。”江绾眨巴眼睛,“而且我就要嫁给你了呀,嫁了人,自然就跟着老公走了,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宝贝,我爱你……”易尚晓凑近,堵住她的嘴唇,喃喃自语。 身体在盛开,江绾抓住最后的一点儿思绪,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灯,灯还没关……” “专心点儿……” 窗外,带着初冬的清冷与刺骨;屋内,温馨似花一样绽放。 ------------ 如果爱,请用力爱 江绾再次见到雷鸣,是在他和林溪的订婚宴上。 林国安的意思是,要办就大办,办得体面,也借此机会正式把雷鸣介绍给众人。雷鸣却表示,没必要张扬、铺张,就小范围的通知亲友聚一聚,订婚仪式在亲近的人的见证下,并得到祝福,已经非常圆满了。雷鸣如此识大体,不卑不亢,进退有据,林国安对他的赏识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作为世交,易尚晓自然全权代表易家出席。不知从哪里得知江绾的存在,也可能是易妈妈有意无意的透露,毕竟江绾已注定是易家的儿媳妇。林国安特地嘱咐易尚晓:到时一定要带上未婚妻前来观礼。 易尚晓欣然应下。 事到如今,他和江绾反而都不甚在意了,过去了总归是过去了的,生活一直在继续,没有必要纠结过往。人,总是在得失中不断学习遗忘、感恩、回报。 易尚晓和江绾暂时不是夫妻,却胜似老夫老妻,许多事情都在无形中被淡化,直至透明,消散不见。 出席订婚宴的,只有双方的父母及在上海的亲朋好友。 在四季酒店开了两桌酒席,林溪穿着一袭白底碎花的丝绸旗袍,姿态端庄地和雷鸣依偎在一起,接受众人的祝福和瞩目。 期间,江绾两次无意中和雷鸣的目光对上,明亮的灯光下,雷鸣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服,黑色的衬衫,衬得人愈发的深沉。江绾的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一两秒,就淡淡扫过,低下头喝着易尚晓盛给她的桂花甜汤。 “咦,小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雷妈妈盯着江绾好一阵打量。 这是江绾第一次见到雷鸣的母亲,虽然她之前接过雷妈妈的电话。 席间,所有人都看向江绾,一时之间,江绾犹如被制在铁板上反复烧烤的鱼,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林溪的脸色不禁有些僵硬。 江绾呵呵一笑:“阿姨,可能我长得太大众化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我这种长相吧。要像小溪这么独特,怎么着也不会找到复制品的。” 众人都笑起来,只当是此番场合,江绾说的吉利客套话罢了。林溪的表情稍许缓和下来,雷鸣至始至终都微微侧身和林国安说着什么,仿佛不在现场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雷妈妈笑问:“小易和小江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江绾淡淡地笑着,看着易尚晓,示意他来回答。 易尚晓说:“快了,阿姨,我父母已经在商量日子呢,说是要选个好期儿。” “那是要好好选,这么好的闺女,嫁到谁家谁都开心呐。小易,往后你有福咯。”雷妈妈很热络。 “可不就是我的福气嘛。”易尚晓笑着说。 “我想起来小江为什么看着眼熟了。”雷爸爸盯着江绾思索了好久,扭头对雷妈妈说道,“还记不记得咱家有张照片?贴在鸣子床头的那张?好像是鸣子在大街上随意拍的风景照,里面有过路人的那张?说不定那天小江正好打那儿过,被鸣子无意间照进去了。”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对,就是那张照片。”雷妈妈眼睛一亮,继而十分感慨,“这可真是巧了,刚好又是认识的。” 易尚晓的手搭在江绾的椅背上,笑得慵懒,轻描淡写地回道:“要不怎么说这世界小呢,咱们都是生活在地球村嘛。”一句话成功地将话题导向世界格局、经济形式上,林国安和雷爸爸开始畅谈政治局势,林妈妈和雷妈妈说起了旅游时的趣事见闻。 “谢了。”江绾对易尚晓勾了勾嘴角,漆黑的眸子满是光彩。 易尚晓捏了捏她的手,轻轻地摇摇头。 “我去下洗手间。” “快去快回,迷路了记得call我,随叫随到。”易尚晓跟她咬耳朵。 “讨厌。”江绾小声地笑骂。 一切都落到雷鸣心底,他微微眯了眼,低垂眼帘。 ――――――――― 江绾甩甩手上的水珠,扯下一张纸巾细细地擦着,微抬眼,对着镜子里的人说:“有事儿?” 林溪仪态万千地站在她身后,听闻此言,轻抬腿上前来,双手抱臂,不顾一身新装,背靠墙面:“刚刚,谢谢了。” 江绾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涂了点儿护手霜,细细地揉搓着:“谢什么?” “为我解围。” “我是为我自己。” “总之,”林溪好似有些困难般的开口,“之前有什么得罪之处希望你谅解,以后我们两家还要经常走动的,真要闹僵了,我爸妈、叔叔、阿姨那里也不好交代。大家,大家都互相退一步吧。还有,你上次说的,我觉得是对的,谢谢。” 江绾轻笑出声,抬起头,“你左一个谅解,右一个交代的,我怎么听不懂?我们之间有过节么?” “你……”林溪真猜不透江绾的想法了。 江绾整整衣襟,深吸一口气:“尚晓一直把你当亲妹对待,我又比你大一岁,叫你声妹妹,不介意吧?两家关系这么好,互相走动正常,我们欢迎,不过我想不会太频繁的。” “为什么?”林溪疑惑。 “我会跟尚晓回北京。” 江绾发誓,她从林溪的眼中看到了惊喜,虽然转瞬即逝,但她绝没看错。 林溪不敢置信,试探着问:“你是说,你要离开上海?” “字面上是这个意思。” “因为我们?” 江绾真的觉得好笑了:“别那么自恋好不好?你们没那么重要。” 林溪轻转眼珠,片刻了然:“哥的工作……有底了?” “具体的你问他吧。” “虽然俗,但是还是要说,”林溪第一次如此低姿态,“真的,谢谢。” 江绾不再言语,摆摆手,往门外走去。 走廊里,雷鸣站在不远处,橙黄的壁灯下,他的表情有些许恍惚。看到她们,他朝这边走过来。 正当江绾要跟他擦肩而过时,只听他低低地一声:“等一下。”继而对林溪说,“你先进去,别让大家等急了,我说一句话,随后就到。” 许是已得到定心丸,林溪只迟疑几秒,看了雷鸣两眼,就点点头离开。 这夫妻俩!商量好的吗?江绾无奈,她还没吃饱呢。 “去休息室坐坐?” 江绾摇头:“今天你是主人,我要避嫌。况且你的时间也不多,就这儿吧。” 雷鸣掏出烟盒,抽出一根,询问:“我能抽支烟么?” “我不介意,不过,”江绾指指旁边的标识,“最好还是遵守规矩比较好。” 雷鸣苦笑:“我忘记了。” 见江绾不接话,他想说个轻松的话题调节气氛:“以前我一抽烟你就跟我急,对了,你最讨厌别人在公共场合抽烟了。” “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江绾打断他,欲离开。 “别,别走,”雷鸣慌忙拦住她,“我不说了。” 江绾止住脚步,看向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面对她淡然的、波澜不惊的表情,雷鸣感到左胸腔里抽痛的要命,却是还强颜欢笑,“如果小溪有什么过激的言语,希望你别见怪,她不懂事,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你以为她会对我说什么?” “我,她,”雷鸣哽住,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这是他心乱了之后的习惯性动作,“我以为,小溪的脾气我了解,太过骄傲,我怕她……”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断断续续,江绾还是明白了。 她一向是懂他的,只是之前把一切想的太过美好,不愿深究而已。 “现在工作还顺利吗?” 雷鸣抬头,眼神有些迷茫,却还是回答了:“还好,一直都在这行,换汤不换药。” “林叔叔真的很器重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要珍惜,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雷鸣的表情陡然痛苦,凄凉地哑声喊道,谁对他说都可以,唯独江绾不行!这会时刻提醒他,他是一个背叛者!因为自私,因为贪图富贵,他抛弃了昔日的恋人,丢开了唾手可得的幸福。 雷鸣隐忍的痛楚让江绾不禁绷紧身体,差点儿就缴械投降。她有一丝不忍,有一丝愧疚,甚至还有一丝的心疼,复杂难辨。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江绾牙床紧咬,偏过头:“你不要这样。是男人的话就挺直腰板,做了就是做了,有什么大不了?你连这个都不敢承认?懦夫!我瞧不起你。”唯有把话说的狠、绝,江绾才能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波涛,免得破框而出。 “好,听你的。”雷鸣清清嗓子,苦笑,“以后估计再没有跟你单独说话的机会了,毕竟,你也是要,嫁人的。我其实就想跟你说,祝福你!祝你一辈子幸福、快乐!我,背弃了自己,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人,”他顿了顿,“呵呵,也许我本身就是这样的人。我给不了你幸福,差点儿还害了你,幸好,幸好……易尚晓是个能人,有他在,你肯定不会再像跟我在一起时一样,那么艰难。我……”他哑了嗓子,“绾绾,你要一辈子快乐,你这么善良,即使在我这里载了跟头,还是这么乐观,不幸中的万幸!我真的要谢谢,谢谢你!” 江绾艰难地转过身,有些痛,却还是绽开一抹微笑:“都过去了,没有谁亏欠谁,我也找到了一辈子牵手相爱的人,咱们扯平了。” “嗯。”背后的人有些哽咽。 “林溪虽然有些骄傲,也是因为出身太好的缘故,她本性不坏。” “嗯。” “人都想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本身没错。” “嗯。” “所以,雷鸣,”江绾回头,真诚地微笑,“林溪是爱你的,很爱。你抛开那些复杂的念头,好好珍惜她,珍惜眼前所拥有的幸福,不要再任性了,等再一次失去后,你真的会悔恨终身的。” “我懂。” “如果爱,就请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江绾轻声说。 一颗泪珠从雷鸣眼角滑落,他没有擦,依然对着江绾笑:“对不起!原谅我!” “我接受。”半晌,江绾应下,转身离开,“珍重。” 珍惜,保重,永不再见…… 还没到门口,江绾口袋的手机就开始震动,她掏出来看,易尚晓的一条短信:好些了吗? 简短四个字,让江绾凝视了好久,半晌才傻傻地给他回信息:好多了,没事。 他很快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那怎么还不回来?真迷路了? 你来接我?江绾停下脚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矫情。某人嗤之以鼻。 怎么着?有意见?保留!她毫不客气地回击。 没两秒,短信又来了:起身抬头。 什么?她傻乎乎地回一条过去问。 一个阴影当头罩下,易尚晓手插裤兜,贴近她:“傻妞儿。” “吓死人了。”江绾抚着胸口,瞪他。 “做亏心事了。” “鬼扯。”她笑着挥舞着拳头砸他。 易尚晓飞速避开,边躲边挑衅:“打不着,有本事再打一个?” 江绾被惹毛了:“你给我等着。” 两个人不顾身份、年龄,在酒店的走廊里追追打打,易尚晓回头:“来呀,过来打一个给我看看?”漆黑的眸子,因欢快的情绪不再幽深似海,晶莹灵动,将她牢牢锁住,令她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江绾渐渐放缓脚步,贪婪地盯着易尚晓,一刻也不愿挪开视线。 易尚晓不再逗她,向她伸出手:“来,”他咧开嘴笑了,丰神俊朗,神采飞扬,“易太太,你刚刚可是让我等了好久,久的我都忘记了时间呢。” 两个人遥遥相对,相视而笑。 江绾稳步向前,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易先生,让你久等了……” ------------ 彩云易散琉璃脆(上) 雷鸣在洗手间里已经连续用冷水洗了两遍脸,还是有些头晕目眩。刚被连着灌了三大杯五粮液,在此之前还陪着喝了将近半箱啤酒,东西没吃几口,胃里已经不堪重负。最后又喝了些什么?喝了多少?雷鸣撑着大理石台,眯着眼想了想,最终放弃似的甩了甩头。 雷鸣回到席间,旁边人事科的小付正手舞足蹈,高谈阔论。 “人家何璐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人有路子,所以提升的快。咱们谁有这好运气?嗯?你们谁有?” 雷鸣摇摇头,这小付估计是喝多了,这事儿也能公开的讨论?虽然何璐所在部门平时跟他们少有交集,但好歹是一个单位的,这话要是传出去被当事人听到,恐怕…… 有人发问了:“付,不是听说最近有啥新的变动?你那儿就没得到什么消息?” 小付撇撇嘴,大着舌头说:“我哪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咱要揣摩透了,咱也升了。” 再说就过了,雷鸣举起酒杯,淡淡地插话:“管那么多干吗?喝酒,喝酒。” “来来来,走一个,走一个……”众人都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最近查获了一起国宝走私案,案子结了,今天是一个小型的庆功宴,主持庆功宴的是主管的副关长,他亲手给每一个人斟满酒,轮到雷鸣所在部门,特地多停留一会儿,拍着雷鸣的肩膀,意味深长:“年轻人,好好干!” 雷鸣有些发愣,这唱的是哪一出?可也只能矜持地笑着:“谢谢副关长的鼓励,我会再接再厉。” 之后领导们有事先行离开,在座的人才真正放松下来,各部门胡乱窜着坐,这才有了以上的对话。 “头儿,上头对你很器重嘛,看来以后……”其中一个下属挨着雷鸣坐下,挤着眼睛,“以后多多关照了。来,敬头儿一杯,祝你日后步步高升。” 雷鸣笑了:“谢啦。” 顺着这个话题,男人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八卦。 “唉,咱前程渺茫,现在连爱情也没有,快三十了,都白活了。” “找啊,好歹也是堂堂国家公务员,现今的女孩子不都喜欢找公务员?社会地位高,还稳定。” “哎哟喂,你这话可说我心坎里了,你是女的,我绝对从了你。” “滚蛋!丫长那么丑,我还不要。” “哈哈哈……” 有人接茬道:“找个官小姐呗,连带还能沾点儿光。” “靠,你丫真没骨气。那些个小姐是那么好伺候的?不折磨死你也让你掉层皮,还是省省吧。” “照你这么说,这些女的都不嫁人了?” “丫要是一爷们,就去找个官小姐来给我们瞅瞅。” “嫁也嫁门当户对的,人眼光高着呢。” “那可不一定。”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众人皆侧目,是宣传部门新来的同事林溪。 面对美女,男人们的嗓门都压低了不知几度:“噢,怎么个不一定法儿?” 林溪笑笑,不慌不忙:“每个人的需求不同,在座这么多青年才俊要是因为门当户对这个繁文缛节被埋没了,不是太亏了?” “唉~~”还以为会得到什么劲爆的答案,没想到被人家轻巧的挡开,不愧是宣传部的,说话越来越有外交风范。 “来,美女,”小付倒了一杯酒,举到林溪面前,“欢迎你加入海关这个行业。” 林溪掩住嘴笑:“我可来一个多月了,这个欢迎会是不是晚了点儿?” “呃,”小付眉眼转了转,“咱这一桌都是大老爷们,欢迎你的加入。”这理由找得不伦不类,牵强的很。 “可是我不太会喝酒。”面对满杯的白酒,林溪面露难色。 “一点点儿,就喝一点点儿,副关长体恤咱,可给咱上的是五粮液呢。” “那就半杯,总行了吧?”小付接过她的杯子,倒一半在自己杯子里,又递还给她,“没事儿,这是好酒,醉不了人。” “她的酒我带了。”雷鸣站起身拿过杯子,看向林溪,“美女,这杯酒我带了,不介意吧?” 林溪轻盈一笑:“好啊,雷科长的面子哪能不给?” 雷鸣一仰头,反手亮出杯底,滴酒未剩。 “好!”满桌的叫好声,乱糟糟的嚷着。 小付挤挤眼:“雷科,你这么体贴,嫂子可享福咯。” “哎,哎,雷科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雷科,不介意我爆料吧?我说了,我可真说了啊。”小付清清嗓子,“话说那一天,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一看就是适合出游的好时机……” “哎呀,你还有完没完了?”众人受不了,“捡重点。” “好好,我说。那天我陪我女朋友逛完百盛出来,在路对面看到雷科和一个女孩子手牵着手,亲密地走在一起。那甜蜜的,啧啧,是个男人都羡慕啊。” “雷科,忒不厚道了?也不把嫂子领我们见见?肯定是绝顶佳人,所以才藏着掖着吧?”众人起哄。 雷鸣摆摆手:“改天,改天。你们嫂子喜欢安静,你们这么吵,非吓着她不可。” “哟,这么体贴?” “你这一说,咱们可更好奇了。” “赶紧的,赶紧的。” 林溪像是有些不舒服,脸色有些发白:“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你家住哪儿?要不送你回去?”小付说。 “我来送好了,你们接着喝。”雷鸣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制服外套,起身。 “这是怕嫂子不高兴,赶着回去安抚吧。”一桌人不安好心地调笑。 “哎,话说一晚上了,也没见雷科的电话响过,看来嫂子是个明白人,以后咱也找个这样的。” “你?得了,就你这样的不找个母老虎管着还不知道要怎么蹦跶呢。” 雷鸣笑笑,没有接腔,打开门示意林溪出来:“走吧。”接着掩上门,把吵闹隔绝在门内。 “其实是你自己想走了,所以才打着送我的理由脱身吧?”林溪忽然有些咄咄逼人。 雷鸣一愣,以为自己无意间得罪了她,“不好意思啊,不这样的话今晚有的闹了。” 雷鸣如此实诚,林溪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不然真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你喝酒了,开车恐怕会被查,我来好了。” “你会?” “小瞧我!驾照都拿了五年了。” “好。”雷鸣下车,把驾驶座让给她,坐到副驾驶座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累了?” “嗯?”雷鸣稍稍睁开眼,“喝的有点儿过了,头晕的很。” “我先送你回家。” “你把车开回家,之后我打车回。” “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雷鸣摆摆手,“不好意思,头晕的厉害,我先睡一会儿。” 不知是林溪开车稳,还是顾及到他所以把车开得极慢,雷鸣几乎感觉不到震动,迷迷糊糊中,他也睡得不是很安稳,老是做梦,一个片段接着一个片段的飞速从脑海里闪过,想抓又抓不住,乱得很,大脑也一直没停歇。 在梦里,他依稀感觉到眉心间有一丝轻盈的碰触,极小心的,痒痒的,“唔~~”他轻轻地一声哼,慢慢睁开眼,看到林溪的脸正伏在他的上方,眼神氤氲又柔软。 “你,”雷鸣猛然惊醒,慌忙坐起,“对不起,我好像睡过头了。”他陡然发觉刚刚发生了什么,忙打岔。 “我到家了。”林溪反倒光明磊落,一点儿也没有被逮到后的惊慌失措。 “噢,那你早点儿休息,明天告诉我把车停在那里,我自己过来开。”雷鸣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雷鸣。” “还有事儿吗?” “你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吗?”林溪轻声问他,“你怎么不问我呢?” 雷鸣淡淡地笑:“不早了,我回去了。” “我亲你了,我刚刚偷亲你了。”林溪坦然地说出来,“其实你知道的,对吧?” “小妹妹,你这太没大没小了啊,开玩笑要适度,知道不?”雷鸣怔了一下,把她当小孩子,轻描淡写地就想糊弄过去。 “雷鸣!”林溪下车,站在车旁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句说出:“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 彩云易散琉璃脆(中) 雷鸣是慌不择路地逃走的。 职场其实很乏味,赖以调剂的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儿小暧昧。不捅破,隔层纱,朦朦胧胧,欲遮还羞,要的就是这个调调。 林溪胆大妄为,敢作敢当,不满足现状,这是雷鸣意想不到的,他有些乱了,能得到“海关第一美女”的青睐,是男人都会觉得倍有面子吧。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其他的,他认为,林溪知道他有女朋友,也许过段时间她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撤退了。他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窃喜的。 雷鸣打车来到江绾的住处,偏巧江绾比他回的还晚,见他等到门口,忙迎他进屋,虽是满嘴嗔怪,但还是体贴地为他放洗澡水。他很感动,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江绾这般善良、实心眼的女子。 “车停哪儿了?我去帮你开回来?”江绾随意问。 雷鸣一愣,嘴巴已经先于大脑一步出来遮掩:“就在你这附近酒店的停车场里,明天我自己去取。” 换做精明的女人,就应该察觉,以雷鸣爱车如命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车停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自己以前就说过,车不在身边,他的心会一直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偏江绾不疑有他,问过就算,这也让雷鸣着实松了口气。以江绾的性格,就算他实话实说,她也不会顺杆往上爬,拿此大做文章。那他为什么要说谎呢?雷鸣选择忽略这个问题。 许是江绾真的诱惑到他,又或是他打心底感激江绾的善解人意,思绪繁杂,纵横交织,那晚的他格外的激情、狂野。 事后,江绾有了一丝叹息: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你一起过生日。 他怎会不知她所想?婚姻,这是每个情到深处的女人必定思考的问题,无关年龄。江绾的心思他懂,她真的是觉得两人已经水到渠成了,走向婚姻是必然的结果。可他是怎么想的呢?雷鸣有些许迷惑,要说多么排斥和江绾的结合,也不可能,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江绾般跟他如此契合的女子了。可为何他心底总有一丝不甘?雷鸣琢磨了好久认为,自己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理应把一切精力都放在唾手可得、力所能及的事情上面,全心全意的打好基础之后再谈其他也不迟。再说了,他们现在是如此幸福,跟结婚又有什么区别?江绾这么懂事,绝对会理解他的。 雷鸣再次成功的安慰了自己。 ―――――――――― 雷鸣没有想到林溪看似温和柔顺,骨子里却肆意妄为、胆大张扬。 “雷鸣,你的车我替你开过来了,老位置,下班了记得去取。呐,这是钥匙。”林溪大大方方地走进他的办公室,把车钥匙放到他面前,顺带跟雷鸣的下属小顾打招呼。 “噢,谢谢。” “你昨天酒喝多了,是不是觉得头痛、难受的很?”林溪认真地问。 “嗯,有时候吧。”雷鸣含糊其词。 “这是橘皮醒酒汤。是陈橘皮、人参、绿豆花等等好多种药材磨成末冲泡的,我尝了,味道还能接受,你赶紧喝喝看。其余的我都包成小包,以后你有应酬的时候就可以冲一包喝,这样就不会难受了。”林溪把一大包的药材摆在他桌面上,详细地解释。 雷鸣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多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再说这也太多了。” 小顾是个有眼色的人,见雷鸣一脸的尴尬,就打圆场道:“美女,昨天我也喝多了,有没有我的份儿啊?” “我的给你一些,你赶紧冲一包解解乏。”雷鸣如释重负,赶忙说道。 “我这里还有。”林溪制止雷鸣,单独从另外的手提袋里拿出几包给了那人,“哎,小顾,不能因为你们头儿好说话你就打混啊,这都几点了,还不干活去?”林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还真有那么一股子气势。小顾摸摸鼻子,看向雷鸣,“头儿,那,那我先去忙了,有事儿叫我。” “去吧。”雷鸣挥挥手。 科室的人今天都下现场,此刻房间里只剩下林溪和雷鸣两人。 林溪搬张椅子坐在雷鸣对面:“你不用为难,你们办公室里每个人我都准备的有,一会儿我会放到他们桌上,不会给你留下话柄的。” 雷鸣更尴尬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雷鸣,你讨厌我吗?”林溪有些黯然。 “没有,没有,”雷鸣慌忙摆手,“我为什么要讨厌你?谢你都来不及。” “那为什么你不敢看我的眼睛?这是最基本的礼貌,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没,不是……”这么一说,雷鸣更不知道把眼睛看向哪里了。 林溪扑哧一声笑出声,“我跟你开玩笑呢,看你紧张成什么样了?好了,不耽误你工作了,我走了,回见。” 雷鸣彻底虚脱了,这小妮子古灵精怪,再多整几次这样的事儿,他非得心脏病不可。他看着桌上一大包的东西,想了想,打开来看,一包包码的整整齐齐,掂掂分量,每包都几乎差不多重,林溪是真用了心的。雷鸣不禁看向门口,有些出神。 雷鸣不敢把解酒茶拿回家,虽然他知道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江绾压根儿就不会发现,但他就是有种会被抓住把柄的感觉。很多次,他甚至想把药茶丢掉算了,但拿起后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起林溪那双灵动异常的眼睛。 雷鸣不是一个容易迷失自我的人,可当天的夜晚他却失眠了。看着沉睡的江绾,他缓慢的起身来到客厅,抽出一根烟。 手机震动起来,雷鸣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是谁?幸好关了铃声,惊醒了江绾可就不好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些呆住,是她! 雷鸣在犹豫接还是不接,手机也在锲而不舍地震动着,似有不接通不罢休的架势。他瞟了眼卧室,按下接通键,小声地说:“喂。” “你睡了?”林溪惴惴不安,“对不起,我睡不着。” “没事儿,你说吧,我听着。”雷鸣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勾起。 “我想了好久,”林溪的声音沉重,雷鸣都能想象得到电话那端她苦着的小脸,“我发现我不能接受你有女朋友。你是骗我的吧?” “我是真的有,没有骗你。”雷鸣好脾气地,耐心地对她解释。 “我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人,为什么呢?”林溪好像哭了,“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我以为这次会有一个好结果,为什么会这样?” 雷鸣捏着手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六神无主,只有不断地说:你别哭,别哭…… 末了,林溪哽咽地说:“雷鸣,给我一点儿时间好吗?也给你自己一点儿时间,你好好的观察一下,谁是最适合你的,行不行?不要那么快的下结论。” 通话结束良久,烟还在手指间夹着,雷鸣缓过神,擦燃打火机,把烟放到嘴边,点燃,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江绾到底是醒了,所幸没有发现电话的事。 那天的江绾也像是和他有心灵感应一般,总有些不安,她问:你有事儿? 雷鸣惊讶于她的敏感,却又不能据实相告:最近工作有点儿忙,事儿比较多,烦得很。 她又问:很难解决? 他忽然有一丝伤感,之前他曾对她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感到厌烦,不是他不愿说,而是有些事说来话长,再过一遍只会徒增烦恼而已,他懒得解释。江绾很聪慧,再不擅自打听。现在她问得这般小心翼翼,整个人都显得卑微了许多,他却难过了。 谁来告诉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 这天,雷鸣接到要到广州出差一周的通知,还有一个情况让他异常惊讶,副关长亲自打电话来嘱咐他:照顾好林溪。 回想之前的种种,雷鸣终于察觉出林溪的“与众不同”。 林溪对这次的外派倒是显得兴奋不已,特地发短信给他:之后的七天请多多关照了。 在广州的日子里,林溪并没有跟往常有什么不同,白天和同事们一起开会、参观,夜晚活动也多是大家聚在一起,少有单独和雷鸣相处的机会。雷鸣有一丝庆幸,也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林溪开朗活泼,举止大方得体,再加上人长得漂亮,其余的男同事无不殷勤备至,唯恐怠慢了这位“关花”。聚会的时候,雷鸣总是端杯酒,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林溪的一切,外带关里最近的“谣传”—林溪的上头有人!他越来越觉得她除了成熟懂事、聪颖独立外,周身都笼罩在一团迷雾里。 雷鸣发觉,他对她好奇了。 他以为他的好奇心仅仅到此为止,却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件事让他震撼不已,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那晚聚会散伙后,雷鸣谢绝同事们续摊的邀请,捂着头晕脑胀的脑袋,站在酒吧门口的马路边拦出租回酒店。 “嗨。”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雷鸣回头看,是去而复返的林溪。 “你不是?”雷鸣指指同事们走的方向,问。 “我找了个借口,又回来了。”林溪显得格外高兴。 “回去吗?一起。”大晚上的,不好把女孩子一个人丢开。 “我们走走?”林溪提议。 雷鸣犹豫片刻,“好。” 两人慢慢地走着,风徐徐地吹着,这个夜晚单纯惬意。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起来,之前紧绷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轻松。 “你怎么会来广州?”雷鸣先发问,这次出差的内容其实并没有涉及到宣传部门。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之前几天你都不理我。”林溪乐呵呵,“我向上头申请的啊,虽说没有直接联系,但好歹打了个擦边球。” 一个小小的科员居然有如此本事?雷鸣不禁多看她两眼,貌似不经意地说:“你这么大本事?看来以后有什么搞不定的找你就好了。” 林溪看着雷鸣,眼波流转,“雷鸣,我申请来广州,也只是想和你多待几天而已。” 雷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太儿戏了。你把工作当什么了?”他对待工作一向认真,见不得半点儿虚假。 没得到预期的反应,林溪有些委屈:“我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和你多待一会儿。” 雷鸣深吸一口气:“我跟你说过了,我有女……”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林溪忽然打断他的话,眼眶湿润了,“我做了这么多都没用么?你倒是回头看一眼啊,我不要求你一定要回应,但是你好歹回头看看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怎么又哭了?”雷鸣无奈,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你要我怎么回头看?这种情况于你于江绾都不公平,我唯有坚守最初的决定。” 抓住他话里的破绽,林溪紧追不舍:“你是因为觉得难以抉择,所以才拒绝我?” 雷鸣眼里闪过一丝的狼狈:“随你怎么想。” “你动摇了。” “够了。”雷鸣心烦意乱,甩开她快步往前走。 “喂,你把话说清楚。”林溪小跑着追上他。 “没什么好说的。”走到十字路口,雷鸣折身往对面一条路走去,他连红绿灯都没看,走得急促。 “雷鸣!”身后林溪的呼喊尖锐刺耳,“小心!” “什么?”他回身,见林溪飞扑过来,同时耳边响起汽车的喇叭声,他大惊,见林溪已跑到路中央,他顾不得多想,飞身上前抓住林溪的胳膊,顺势一扯,汽车险险地和他们擦身而过。 “想死啊?”遭到一阵唾骂。 林溪抱着雷鸣的腰身,仰着头望着他傻笑。雷鸣惊魂未定,心还怦怦直跳,好半天才缓过神,挣脱林溪,大吼:“你有病吗?看见车了还跑过来?” “你还在路中间啊。”林溪无辜。 “就算死也只撞死我一个,你跑过来算什么?陪葬?”雷鸣气得口不择言。 “那也是殉情。”林溪笑得轻松,“最后跟你死在一起的是我,无憾了。” 雷鸣怔住,心里不无震动,没有感到半点欢愉,林溪如此执着,他在回天无力的处境下居然还有想把她拥在怀里的冲动。可是,他又把江绾置于何地?他为自己卑劣的想法感到不齿。 ------------ 彩云易散琉璃脆(下) 广州那件事情之后,雷鸣和林溪的关系也打了一个擦边球,一切尽在不言中,再无之前的局促、慌乱,他见到她不再急于走开,偶尔也会对她展露笑颜了。 林溪好似还跟之前一样没心没肺,时不时到他们科室串个门,很快与他们这一帮人混得倍熟。 也还有人记得之前的念叨:“雷科,什么时候把嫂子叫出来?咱们科室这么多光棍,还指望嫂子介绍呢。” 雷鸣总是笑笑,“你们嫂子也忙,再说了。” 不久,又一个突然,把雷鸣渐渐的推向林溪。 一个本来属于雷鸣的进修名额,被一个刚来的,却是家里有关系的新人给顶了。这是雷鸣期盼已久的机会,进修只是一个跳板,有了这个资历,对于之后的升迁将是一个强有力的辅助。为此他付出了平常人百倍的努力,工作自不在话下,本就是他的优势,他只需做得更卖力、出色即可;私下里,他又为此进行了必要的打点、活动,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想而知雷鸣的愤懑。直到林溪找到他。 “我可以帮你把这个名额再拿回来。” 雷鸣愕然:“不是已经定了?” 林溪平静:“没有最终公布就还有机会。” “你要怎么拿?”雷鸣的脑子也有些乱了,想不到其他的。 “自然是找负责的人拿咯。”林溪说的理所当然,“你别着急,这本就是属于你的,再要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不知林溪用了什么方法,虽然时间久了点儿,但最终海关大楼里的布告墙上,进修名额那一栏里,赫然写着雷鸣的大名。 全关哗然。 雷鸣也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至此,他已经习惯把生活之外的时间交给另一个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雷鸣深谙这个道理,他一边矛盾着到底要不要对江绾实话实说,一边享受着林溪带给他的另一种独有的快乐,在两种极为复杂的情绪里,事情没有任何征兆地暴露了。 如果江绾真的像一般人那样哭闹,雷鸣也就可以顺水推舟和她分手,毕竟这种女人没几个男人受得了,哪怕还剩几分情意,也会在无尽的相互折磨中消失殆尽。可江绾不,她理智、冷静地把雷鸣逼进了一个死胡同,让雷鸣觉得自己贪婪无比,简直罪该万死。 “你怎么可以用你的自以为是来评估所有人?”江绾的斥责深深地扎着雷鸣的心。 易尚晓的出现着实让雷鸣慌了神,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只要他一天没同意分手,江绾就还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女人岂容他人觊觎?雷鸣深知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却仍是控制不了这种莫名的紧张感。此时他要做的就是把入侵者赶出去。 可他的怒火着实用错了地方、用错了人,他的犀利把江绾推得更远,两人的关系前所未有的恶劣。 他尚未想出解决方法,又一个打击从天而降,雷鸣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困境,犹如一头困兽在迷宫中来来回回不断地绕圈子,怎么也绕不出去。 又是林溪拉了他一把。这至关重要的一把,彻彻底底地把雷鸣从迷茫中解脱出来。 “只有我才能给你,你所想要的。”林溪的信誓旦旦还历历在耳。 雷鸣想起他曾对江绾说过:身在江湖,就要遵守江湖规则,你可以不斗,但求平平稳稳、踏踏实实,到时做了垫脚石就不要怪社会不公。我们都要生存! 绾绾,我要生存! 我要好好的活着! 出人头地! 对不起了…… 和江绾的分手很顺利,听着江绾声嘶力竭的痛哭:妈妈,妈妈,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啊? 雷鸣的眼眶微微泛红,这个陪了他一起走过将近四个春秋的女子,他终是负了。为求心安,他想过各种各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可真到这一刻,他发现,如果被江绾狠狠地唾骂,他心里才会更好受些。 江绾不让开灯,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着她努力用正常的语调对他说:你既然选择了,最好就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人自私没有错,瞻前顾后最可恶。要真觉得对不起,就拿出你的本事,混出个人样儿给我瞧瞧,不然,我们的分手将毫无意义,我真的……会恨死你! 他无声地落泪了,绾绾,我怎会不知你的用意? 为何他得不到丝毫的解脱?反而更加撕心裂肺,仿佛割舍心头肉一般?他才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冷酷,他对她的爱早就在心里生了根。 看她依偎在易尚晓身边,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恍惚地想起,之前,他对她说:我做的孽,我自己受,用下半辈子的……来,赎罪。 用什么来赎罪?当时那个念头一晃而过,快得他无法抓住,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是,幸福!他丢弃了下半辈子唾手可得的幸福。这种独一无二的幸福,这辈子他都再也找不回。 订婚宴的间隙,他找到江绾,其实很想问她:如果当初他后悔了,她会不会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可他最终没有说出口,人生如果有那么多的如果,还会有那么多的悔恨么? 江绾说:雷鸣,如果爱,请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 好的,绾绾,我听你的…… 事到如今,他应该知足。 ------------ 一朝如梦(上) “小幺,小幺,”林豫捅捅正埋头苦读的易尚晓,“小幺~~” “烦不烦?”易尚晓甩开他的手,皱着眉抬头,“还有完没完了?” 林豫丝毫不介意,努努嘴,示意他往外看,“你家徐妹妹又来了。” 易尚晓抬头,徐薇看到他,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 “怎么又来了?”牢骚归牢骚,嘴角还是咧开了一些,易尚晓把《射雕英雄传》往课桌抽屉里一塞,起身走出去。 “哟哟哟,”林豫咂嘴,“昨天还说不见不见,今天还不是照样?庸俗。” 易尚晓一个肘子拐过来,被林豫大笑着轻巧地避开。 “干吗?”易尚晓粗声粗气地问。 徐薇递上手中的饭盒:“我妈做的,让我带给你尝尝。你不是放学要练球嘛,我就带学校来了。” 易尚晓接过打开,扑鼻的香味勾得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白菜猪肉馅儿的?” “嗯,我跟我妈说了,你喜欢吃这个。” “筷子。” 徐薇从小提兜里掏出筷子,用手帕擦了擦递给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呐,山西老陈醋,我爸前天出差带回来的。” “你吃了吗?”易尚晓嘴里塞了满嘴的饺子,含糊不清地问。 “吃过了,这些都是带给你的,趁热。”徐薇双肘撑在水泥栏杆上,两手托腮,一眼不眨地盯着易尚晓看。 “噢,那我全吃了?” “给我留两个。”林豫从教室里钻出来,窜到他们身边,满脸的谄媚,“薇薇,有我的份儿么?” 徐薇为难了:“只带了一人份儿的。” “啊~~”林豫好失望,“有好事儿也想着哥哥我呀,别总惦记你易哥,他最没良心,也没见他念你的好。” “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易尚晓把林豫使劲推开,“你不是还有一百个投篮要练?” “惨了,惨了,我都忘记了,得赶紧走,不然那魔头还指不定又出什么邪招儿呢。”林豫一声哀嚎,转身跑开。 徐薇好笑地看着林豫渐行渐远的背影,易尚晓在她眼前挥手:“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啊,觉得林子哥好像长高了。” 易尚晓不禁挺直了腰板:“扯!他有我高?” 徐薇想了想,又拿手认真地比了比:“差不多吧。” 易尚晓不乐意了,放下饭盒,一把拉过徐薇,靠近自己:“什么差不多?去年我还比你高半头,现在差不多有一个头的距离了。”他揉揉徐薇的头顶,“也没见你少吃,都吃哪儿去了?” 徐薇躲开他的蹂躏,“你把我头发弄乱了,我妈好不容易给我梳好的辫子呢。” “切,就知道臭美。”易尚晓嗤之以鼻,拿起饭盒又开始吃起来。 “哥。” “什么?” 徐薇欲言又止,像是不好意思说。 “什么事儿?” “前儿个,我看见你跟岚姐一起呢。”徐薇边说边观察易尚晓的表情,小心翼翼。 “啊,是啊,怎么了?”易尚晓不以为然。 徐薇好似有些失望,撅着嘴说:“岚姐是不是喜欢你啊?” “咳咳咳……”易尚晓被噎着了,不断地拍着胸口,徐薇拍打他的背,“你的水壶呢?水壶放在哪儿了?是不是在座位上?”说罢,就欲跑去拿。 易尚晓扯住她,好不容易顺过劲儿,深吸了口气,好无辜地看着徐薇:“你才多大?这都是听谁瞎掰的?又是你林子哥?” “好多人都这么说啊。”徐薇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看,“亮哥、军哥、斌子哥、晓晓、岑宇……” “好了,好了,别数了。”易尚晓无奈地以手覆额,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帮鸟人唯恐天下不乱。 “你岚姐跟我同一年级,我们明年就要高考了,她到我家只是跟我一起复习而已,没别的事儿。不信你问我妈。” “那也用不着三天两头地找你啊。” “我成绩好呗,她不问我问谁?”说到功课,易尚晓就骄傲。 “林子哥学习也不差的。”徐薇小声嘀咕。 还是被易尚晓给听到了,他好笑地伸指轻弹徐薇的额头,“小小年纪,不要整天就想那些有的没的,都是谁教你的?” “看书啊。”徐薇眼睛亮了,“我和盛鑫在学校门口租的书,琼瑶的,可好看了。” 琼瑶他知道,他们班有大半的女生都看过这位阿姨的书,他也经常看到有女生哭得稀里哗啦的。易尚晓无语了:“你才15岁就看她的书,是不是早了点儿?” 徐薇不服气:“我明年就升高中部了,哪里小了?” 说到这个,易尚晓来劲儿了:“你这也是毕业班的人,怎么放学都不复习功课?” “我作业都做完了,得到我妈允许才出门的。” “上次教的几何题会了?” “当然。” “我出道题考考你。” “考就考。” 放学了,教室里没有其他人,两个人头抵着头,一样的青春,一样的纯净。黄昏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金黄一片,浓密黏稠。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而他们依旧伏在那里,仿佛要写一辈子。 很多年以后,易尚晓依旧记得这个场景,记得徐薇稚气未脱的那张脸。 那天回家以后,徐薇吵着闹着不要继续在十九中读高中,非要转到四中不可。她第一次如此任性,又毫无理由,父母除了生气却也没办法,都是读书,本身四中名头响亮,训斥一顿也由她去了。就这样,徐薇正式成为易尚晓的小学妹,而那时,易尚晓已经考上人大。 徐薇高二的时候,四中八十五周年校庆,特别邀请十多位优秀毕业生回母校参加,易尚晓名列其中。 虽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反而不多了。易尚晓上了大学后,更加忙碌,忙学业,忙社团活动,忙学生会竞选,也忙着抵挡一波又一波的情感进攻。 林豫好奇,私下里问他:“那谁谁为了你,都转系了呢,算是情深意重、仁至义尽了啊,你咋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还有那谁谁谁,情书都递了一大摞,也没见你赏人家一个眼神,我要是女生都得哭死;还有那谁谁……” 易尚晓横了他一眼,也只是哼笑了两声,继续看四中的布告栏。 林豫摸了摸鼻子,这厮年龄渐长,脾气也跟着膨胀了,愈发显得腹黑深沉。他正纠结呢,就听到脆生生地一声:“哥~~” 两人同时朝那边望过去,徐薇燕子一般跑过来,脸颊绯红,鼻头上渗着薄汗,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薇薇,好久不见啊,来,抱一个。”林豫张开双臂,迎上去。 一个踉跄,林豫被易尚晓揪住领子拉回来:“小心方蕾知道了不饶你。” 林豫皱眉:“好好的提她干嘛?心情都搞坏了。” “哥,你和蕾蕾姐吵架了?”徐薇问。 “甭管他,自找的。”易尚晓看向徐薇,伸手把她的鬓发夹到耳朵后面,“跑那么快干什么?看你这满脸的汗。”不顾林豫圆瞪的双眼和徐薇愈加发红的脸颊,仔细地替她把汗擦拭掉,末了,又来了一句:“你穿这裙子很好看。” 徐薇的脸轰一下几乎要爆掉,说话结结巴巴:“年纪主任找,找你们呢,在,在礼堂,我带,带你们过去。” 易尚晓忍不住哈哈大笑,径自带头朝前走。林豫揉揉眼睛,心里不断念叨,我眼花了,近视了,幻听了…… 事后,林豫神秘兮兮:“我还真当你柳下惠呢,搞半天是没碰到正主,你这魔爪伸得真长,竟然荼毒我们祖国的花朵。” “去你的。”易尚晓懒洋洋地笑着,不做解释,算是默认。 这一段“往事”,经过林豫绘声绘色地描述,整个大院的同龄人基本都知道了,除了徐薇这个当事人。男生们虽然依旧把她当妹妹,却不像是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或多或少保持了一些距离;女生们也总有意无意地向徐薇透露易尚晓在大学里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情感方面。大家都把他们默认为一对,至少易尚晓“此物我专有”的信号已经发出,即将发生的早以生根发芽,就等开花、结果、采摘。 整个高中生涯,徐薇最搞不懂的一件事就是:我也不差,为什么就没人追呢? 徐薇高三这年的生日,易尚晓恰好在外地代表本院参加大学生辩论赛,头一天,他打来电话。 “我还在南京。” “噢。”徐薇挺失落的,电话线都快被她搅成了渣。 “生日快乐。” “谢谢。” “十八岁了吧,薇薇?” “是啊。” “呵呵,”电话那头一阵低笑,“成年了,我准你看琼瑶了。” “嗯?”徐薇茫然,这是哪儿跟哪儿?“什么意思?” 易尚晓已扣上电话。 第二天,易尚晓却如天神般出现在徐薇家门口,除了惊喜,徐薇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跟往常一样,主要的几个家庭成员列席,这次多了易尚晓。谈到徐薇的高考志愿时,易尚晓说:“徐叔叔,薇薇的文科不错,不如让她报我们学校好了。” “你是说人大?” “对,经济专业这几年很吃香,以后找工作也方便。” 徐爸爸担心:“薇薇的成绩虽然不错,但是要达到人大的录取分数线,恐怕还有些吃力。” “没关系,”易尚晓全然不在意,“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来辅导她。” 饭后,易尚晓回家,徐薇出门送他。 易尚晓说:“走,散散步。”不顾她的惊讶,拉过她的手就走。 “哎呀,你干什么?会被人看到的。”徐薇挣扎,收效甚微。 “怕什么?哥哥牵着妹妹而已。” “那也不行,我们都大了,要避嫌。” 易尚晓好笑:“看不出你还是个封建小迷信。” “我说真的。” “那我揽着你。”易尚晓“好心”提议,“我不牵你了,揽着你,总行吧?” 徐薇哭笑不得:“这有区别吗?” “怎么没有?”易尚晓耍无赖,“一个牵手,一个搂腰,本质性的区别。就这两个,你选一样。” “为什么呢?”徐薇低声问。 “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不过要等到你考上大学了再告诉你。” “哥~~”徐薇气得跺脚。 易尚晓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回家吧,别让叔叔、阿姨等急了。记住了啊,第一志愿报人大!一定要报人大!听到没有?” “万一……” “有我在,没有万一。” 直到徐薇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易尚晓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 一朝如梦(下) 高考结束后估分,徐薇的成绩比较理想,但那一年人大的录取分数跟往年到底相差多少,谁也说不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事实证明,人除了努力,还要有运气,徐薇就是个幸运儿,当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单到达她手中的时候,她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易尚晓的心却焦躁不安—家里已经通过关系,安排他出国深造。 “在国内不也一样?亮子回广州了,林子也开始找工作了,我还要读书?”易尚晓不满。 “什么话?”易父简直想拍桌子,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这么不懂事?“林子和亮子怎么样那是他们家里的安排,至于我们家,就是这么决定的。” “我的人生为什么你来决定?”易尚晓此时的模样就是一个霸王。 眼看易父要变脸,易妈妈赶紧打圆场,“小幺,少说两句。你爸的心你还不了解?这是害你吗?” “总之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们少管。”说完,易尚晓起身上楼,接着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过了一会儿,易妈妈敲响儿子的房门:“小幺,我进来了?” 没听到反对声,易妈妈扭开门锁,看到易尚晓半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本书。她拿开书,轻声说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易尚晓一蹦三尺高,从床上跳起来,顿时满脸通红,说话都不顺畅了:“怎么,怎么这么说?” “看来是真的了?”看反应,易妈妈心里有谱了。 “不明白你说什么。”易尚晓又准备躺回去,被易妈妈阻止,“起来坐好!妈跟你说话呢,像什么样子?” 易尚晓耙耙头发,皱着眉头,烦躁地说:“妈,你去跟爸说,我不出国照样能干出一番事业,不会丢老易家的人,叫他放心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易妈妈拍拍他,“你怎么想的妈其实都明白,可是小幺,你想过没有,你学的是建筑,于出国而言,是一种途径,一种让学识、见闻、眼界更开阔的捷径。再说简单点儿,只是把你学习的地点挪到另一个国家,这跟在国内并没太大区别。” “既然一样,为什么不在国内?反正我也是要考研的。” “如果我们都知道有一种方法是更好的,为什么不用更好的呢?” 易尚晓沉默了,易妈妈见状,趁热打铁:“薇薇还有四年才毕业呢,妈会替你守着她的。” “什,什么?”易尚晓结巴。 易妈妈笑弯了眼:“你那点儿小心思还用猜?我可几次看见你拉人家的手了,别不承认,老易家的男人可是有担当的。” “我是她哥,拉她手不是正常?”易尚晓还在死鸭子嘴硬。 “再瞒下去就没意思了啊。你当初非怂恿人家报人大,你以为你徐叔叔他们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薇薇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性又这么好,你们这一对小儿女能有这么好的感情,我们两家的大人反而乐见其成。” 易尚晓压制住心头的狂喜,试探性地问:“那,徐叔叔他们不反对?”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那是我们大人商量的事儿。” “薇薇才十八呢。” 易妈妈忍不住笑:“搁我们那个年代都可以结婚了。再说你拉人家手的时候,可没把人家当十八岁。” 易尚晓的脸又红了。 ―――――――― 徐薇被人大新闻专业录取,易尚晓很意外,徐薇的性子温和的很,他以为她会选择一个稍许平和的专业,殊不知,徐薇这是在跟自己较劲儿,她要活出一个不一样的自我,她要追随易尚晓的脚步。 高考后的暑假,易尚晓拉上一帮发小搞了个聚会,替徐薇庆贺。 大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跟易尚晓一拨的,除了出国的、去外地的,基本都到齐了。他们在市中心找了家酒店,吃饱喝足后,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地又在附近KTV包了一个豪华包厢。好久都不曾如此放松,所有人都high到极点,气氛一度失控。在酒店不好放肆,包厢里,成扎的啤酒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饶是徐薇也被灌了两瓶。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了还?”易尚晓又拨开一个来敬徐薇酒的人。 几个男生开始怪叫:“哟,这是心疼呢?”接着,口哨声响成一片。 徐薇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林豫推出来,将话筒分别塞到她和易尚晓手里:“来,哥哥我做主了,俩人合唱一首歌。” 包厢里摇曳的灯光替徐薇遮挡了不少表情,易尚晓反倒从容的很,若无其事般点了首《心会跟爱一起走》。 有人吆喝了:“小幺,这歌好老啊,点首流行的呗。”还没说完,就被林豫拐了一肘子,徐薇隐隐约约听到“你丫找抽吧?添什么乱呢”之类的责怪。 “会唱么?”易尚晓靠近徐薇。 “会。”徐薇的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嗯,那一起唱。”易尚晓揽着徐薇来到大屏幕前站定后,空出的手悄然握住徐薇的。 “从来没有人如此贴近我的心, 总有许多许多话想说给你, 从来没有人如此打动我的心, 偶尔无心的伤害全都为了爱, 心会跟爱一起走说好不回头, 桑田都变成沧海谁来成全爱, 心会跟爱一起走说好不分手, 春风都化成秋雨爱就爱到底……” 两人站在一起应了郎才女貌这句话,歌声也如人一般,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一唱完,易尚晓不顾众人铺天盖地的吆喝声,丢下话筒,拉起徐薇就出了门。 出门了,他还是没有放开徐薇的手,徐薇也没有抗议,两人都出乎意料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易尚晓开口了:“今晚,我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的。” “噢。” “我不知道这么做表达清楚了没有?” “差不多吧。” “是么?”易尚晓停下脚步,低头搜寻徐薇的反应,“你真的懂了?” “嗯。” “那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徐薇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易尚晓。就在易尚晓手心都渗出汗,紧张地无以复加时,徐薇说:“我答应。” 易尚晓的世界因这三个字瞬间璀璨,就这三个字,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值了。 “真的?”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小心地求证。 “我答应也行,不过再让我看到你收别的女生的情书,自己看着办。” “我发誓:那些情书我一封都没看。” “谁信?” “真的!” 徐薇眼波流转:“证明给我看。” “你说。”此时就算刀山火海摆在眼前,易尚晓也绝不含糊。 “背我回家。” “什么?”他以为听错了。 “就知道是这样!没诚意!” 易尚晓的嘴角微微上扬,蹲下身子,“上来。” 徐薇小心地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我重么?” 易尚晓一步一步走得稳妥、扎实,他摇摇头:“你是不是都不吃饭啊?怎么跟小时候一个样?” “我吃了,只是不吸收么。”徐薇揽紧他。 “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好不好?”他侧头问她。 “不好,我会成猪的。” “呵呵,”声音由他的胸腔发出,浑厚磁性,“那就把你当猪养,这样就没人觊觎了。” “讨厌,不安好心。”她嗔怪,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薇薇?” “嗯?” “你每个星期都给我写一封情书,好不好?” “为什么?”她抗议,“这都是男生干的事儿。” “你可能也听说了,我要出国了。” 徐薇心中一紧,低声说:“嗯,知道。” “你看,你每个星期给我写一封信,写满一百封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徐薇心中划过一丝痛楚,却还强颜欢笑:“好。” “一定要写,不许食言。” “好。” “食言就让你变成猪。”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朋友的?” 易尚晓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哼,我是我自己的,你才是我的。”徐薇拉拉他的耳朵,“你这人思维挺奇怪呢,像是火星来的。” “骂我?” “火星人。” “再说一遍?” “火星人、火星人、火星人……” “啊~~”徐薇一声尖叫,“不要松手,我快掉下去了。” “知道怕了?”易尚晓把她堪堪放到护城河的护栏上。 “快放我下来。”徐薇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易尚晓呵呵地乐着,小心地把她放到地上站稳。 “讨厌。”徐薇伸手打他,易尚晓反应迅速地躲开,徐薇一个踉跄,顿时失去重心朝前扑过去。易尚晓眼明手快,一把捞住她:“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 “我要喝醉了就不是这样了。”易尚晓两眼透亮,牵动嘴角,“我会干坏事的。” 徐薇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面红耳赤,死撑着还嘴:“谁非礼谁还不知道呢。” “来吧,求之不得。”易尚晓张开双臂,一副大义凛然就义的模样。 徐薇窘住,脸颊嫣红。 易尚晓擒住她小巧的下颌,缓慢低下头,滚烫的唇印在另一双唇上,柔软的不可思议。 “薇薇……” ------------- 易尚晓从回忆中走出,神情还有些恍惚。他和徐薇的事他也只敢回忆到此,再往下恐怕……他抬手抚上额角,还是忍不住往路对面看过去:徐薇牵着女儿,紧紧依偎在老公身边。 看样子,是到上海旅游来了。 该说冤家路窄么?易尚晓苦笑着摇摇头,时隔十年,两人以这种方式碰了面。 “先生,先生,”大楼的物业敲敲易尚晓的车窗,“这里不能停车,麻烦您把车开到地下车库。” “不好意思。”易尚晓道歉,缓缓启动车子。在离开之前,他再次看向路对面,三口之家已渐行渐远,缱绻之情显见。 “唉~~”易尚晓叹口气,踩下油门。 终究,十年后,他们还是擦肩而过,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犹如两条平行线,永不再有交集。 “李总,我已经在地下车库了,马上就上去。好,一会儿见。”易尚晓守候在电梯口,等待即将下来的电梯。 殊不知稍后,老天在他最最低落的时候,把又一个女子送到他的面前。命运的安排?已经无从探究,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又将是另一个美丽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