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闹美人 ------------ 楔子 战火连连大秦时,匈奴的头领冒顿单于继位,立足不稳,他的死对头东胡王乘机向他索要千里马。 冒顿单于无奈,遍寻匈奴国内,找得千里马,将其送去给东胡王,谁知东胡王得寸进尺,竟然提出索要冒顿单于的一个阏氏。 匈奴国内人人愤怒,但出人意料的是,冒顿单于竟然再次满足了东胡王的要求,把他最美的一个阏氏送给了东胡王。 东胡王得意非凡,认为冒顿单于把妻子如此轻易的送给自己,实在软弱可欺,于是此后不再将其放在眼里。 谁也没有想到,冒顿单于送去美人儿,正是为了迷惑东胡王,使了“美人计”。 果不其然,东胡王被阏氏的美色深深迷住了,日日和阏氏纵酒欢娱,赏风弄月,不思朝政。 冒顿单于乘机突袭东胡,东胡大败。 在最后的战场之上,美丽的阏氏在东胡王自杀身亡之时,来到了他的身畔,在冒顿单于惊愕的眼神之中,她选择了和东胡王一起自杀…… 倾城的美人儿之所以倾城,一切都归功于一盒子胭脂。阏氏正是涂抹了绝世胭脂“醉美人”后,才有了倾城之姿! 一盒小小的胭脂为匈奴立下汗马功劳,但此后,冒顿单于不仅下令毁了配方,而且立下遗昭,要后世子孙永远不得再碰触‘醉美人’,它可以毁了东胡的江山,自然也可把匈奴毁于一旦。 “醉美人”的故事结束了,但“醉美人”的配方却在千百年之间,一直被人追寻…… ------------ 第一章 皇子杀皇帝 七月的汴京,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水汽氤氲,清丽惊艳。 这年,是太平兴国三年。 皇宫上方,繁星闪耀,一道白茫茫的银河像一座汉白玉砌成的桥梁,生着熠熠的光辉。 用黄金铸成的金莲台,青铜柱支撑,莲花造型精妙绝伦。莲台下是无垠的碧水,上面飘满了白莲。 台上的窅娘貌美如花,尤其一双眼睛,碧波荡漾,深凹含情,看得人就要跌入其中,据说她是胡人,所以才有了这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 窅娘薄施脂粉,缕金于面,眉心处,贴着一枚绛雪形状的花钿,妆容便是时下最流行的北苑妆。 舞袖长抛而出,窅娘展臂欲飞,星光下的金莲台上,犹如有无数朵红莲开放。 赵元佐站在窅娘身后,惊叹,窅娘的金莲舞蹈,果然名不虚传,窅娘的北苑妆,更是倾国倾城! 他看到兴起,便随着窅娘的舞姿,也手舞足蹈起来,似打醉拳一般。 这时台下的人忽然尖叫道:“金莲台上还有个人!” “是卫王殿下!”有人惊呼道。 “胡闹!”在锻锦楼上的皇帝赵炅怒道:“元佐身边的人都死光了吗?来人,速速把他带下来,少一根头发你们全部陪葬!” 赵炅话音刚落,就听到金莲台上的窅娘忽然对着天空大吼一声:“重光!今日窅娘为你跳这最后一支金莲舞祝寿了!” 说罢,窅娘长长的舞袖飞扬而回,就在那一刹那,她微微一笑,纵身一跃,决然从莲台上跳了下去。 清丽的莲池霎时荡起无数涟漪。 众人看着飞溅而起的水花,唏嘘不已,区区一个弱女子竟如此贞烈! 站在金莲台上的赵元佐,缓缓蹲下身,捡起了窅娘掉落的一枚花钿,怔忡,刚刚跳舞的窅娘去了哪里?他起身,走到台边,探头下去,向着窅娘跳落的方向挥舞双手。 宫人们看着赵元佐,瑟瑟发抖,捏了一把汗 “救人,快去救人!”皇上气急败坏地跑下锻锦楼。 很快赵元佐就被从金莲台上带到了岸边。 但侍卫们在深水里摸黑打捞窅娘,费了很大的周折。当窅娘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早已没了气息。 皇上又痛惜又愤怒,这个李煜究竟有什么好,窅娘竟然对他如此情深!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跪倒在皇上面前。 “李煜的寿宴办得如何?”皇上阴沉着脸问道。 太监颤声道:“南安殿中一直传出一首曲调。” “讲!”皇上盯着他。 “似乎,似乎是什么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皇上盯着窅娘的尸身,脸上像降了一层白霜,良久,他微微笑了,对大皇子元佐说道:“元佐,你代朕为李煜送一壶贺酒过去。” 皇上没有过问他为什么要爬上金莲台,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虽然聪慧机警,但桀骜不驯,心肠慈悲,还好捣鼓一些胭脂水粉。他要借这个机会让他清醒,一个亡国的皇帝下场是什么! 皇上遥望着南安殿的方向,冷冷地笑了。 南唐被大宋灭国之后,李煜携带家眷来到汴京,向大宋俯首称臣,被当今圣上封了违命侯,寄居南安殿。 此时,南安殿里,李煜捻着荼蘼花瓣,一片一片洒满了酒杯,顿时,荼蘼花的香味和酒香融入一体。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曲调哀伤凄婉。 当听到这里时,李煜摔了酒杯,推倒面前的酒桌,掩面大泣。 赵元佐进去时,看到一地被泼洒的荼蘼花瓣。 赵元佐正要说话时,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忽然鱼贯而入,尾随进殿。 李煜惊叫道:“怎么回事!” 这时,进殿的姑娘纷纷活跃起来,有的弹着琵琶,有的吹着笛子,有的拉着胡琴,有的唱着清曲,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砌,跳起一支金莲舞,虽然舞姿不免稚嫩,但眉目间却是顾盼生情,十分投入。 赵元佐看着跳金莲舞的小姑娘,想起刚刚溺水而亡的窅娘,父皇为了让她跳一支金莲舞,竟然耗费巨资把南唐的金莲台搬到汴京! 真是荒唐!他躺在金莲台上做出疯癫状,就是要表达不满! 这时,一曲终了,姑娘们各自归位,排成一行。 那个小姑娘走到李煜面前,大声说道:“花满楼二十位姑娘受一位花花大少之托,到此恭贺大人寿辰!”说完,“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李煜笑了,花花大少,除了他还会有谁! 赵元佐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大笑着,说道:“本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起来甚是有趣,你不用理会本王,只管自乐一阵再说,也对得起花花大少的美意!” 李煜露出了凄苦的笑容,他和蔼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白绛雪。” “白绛雪,白色的山茶花。”他点点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绛雪摇了摇头。 “我是一位亡国之君。”李煜望向殿外:“我喜欢作词,作画,我也喜欢做胭脂膏子。你说,我错了吗?” 绛雪茫然地看着他。 “你过来。”李煜向她招招手:“就让我这个亡国之君为你画个北苑妆吧。” 李煜把绛雪拉倒面前,打开脂粉匣子,在绛雪脸上先施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然后用黛笔清扫眉毛,画成细长舒扬的远山眉。 绛雪安静地靠在李煜身边,眼中流露着欢喜。 眉毛画好后,李煜沾取了些粉红口脂,一点点涂在绛雪的唇上。接着,用细细的金缕丝伏贴在绛雪靠近鬓角的面上。 “现在是不是要为绛雪贴花钿了?”绛雪喜悦之情呼之欲出。 “是啊,绛雪是怎么知道的?”李煜停下来,问她。 “后主发明的北苑妆,所有人都知道。但妈妈说,绛雪现在年龄尚小,等到豆蔻之年时,才为绛雪上北苑妆。” 李煜微微笑了,他把一枚花钿轻轻贴在了绛雪的眉心,这枚花钿,正好也是绛雪花的形状。 “绛雪最喜欢花钿了。”绛雪高兴道。 赵元佐摊开手掌,一枚花钿安静地躺在掌心,这枚花钿是窅娘在金莲台跳舞的时候掉落的。 “绛雪画了北苑妆是不是比姐姐们都漂亮了?”绛雪得意地问道。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也有人泛起酸意,就凭今晚李后主亲自为绛雪上妆一事,日后绛雪一定能成为名满汴京的青楼花魁。 李煜轻轻说道:“漂亮,你和窅娘一样漂亮!” “窅娘是谁?”绛雪歪着脑袋问道。 “她……”李煜眼中的悲伤渐渐放大,最后弥漫了双眼。 “窅娘是个大美人,她的金莲舞比你跳得好看多了,她的妆容也比你的美多了!”元佐看白绛雪甚是有趣,于是故意逗她。 绛雪不服气道:“那绛雪要和她比试一番!” 元佐哈哈大笑,打量了白绛雪一番,道:“不过你的眼睛和她一样美!” 绛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李煜。 李煜蹲下身子,慈爱地对绛雪说道:“窅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绛雪的眼睛确实和窅娘一样美!”说着,他担忧地问元佐:“窅娘何时回来? 元佐顿了顿,默默说道:“她不会回来了!” 李煜呆呆地看着赵元佐,喃喃自语:“窅娘,窅娘……” “这是父皇为祝贺大人的寿辰,特别赏赐的。”赵元佐不想让他过多地沉浸在悲伤中,借机端过酒壶,轻轻说道。 李煜脸上原本的哀伤一点一点褪去,他大笑起来:“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是吗?是吗?” 赵元佐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道是因他得知了窅娘的死讯,所以发了狂。 李煜缓缓地被转身,对花满楼的一众姑娘道:“你们下去罢!替我谢谢派你们来的人!” 花满楼的姑娘们都退了下去,绛雪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李煜,他只留了一个孤独而清冷的背影给她,她有些黯然。 当姑娘们都下去后,李煜猛然转过头,将赵元佐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啊,啊!”李煜忽然惨叫着倒在地上,全身开始抽搐、腰弓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的腰逐渐弯曲,头与脚慢慢相接起来,状似牵机。 他不停地口吐白沫。 赵元佐大惊失色,他被吓坏了,连连后退,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终于,李煜再也不能动弹了。 赵元佐声嘶力竭地吼了几声,看着满地的荼蘼花瓣,喉中一阵腥甜涌上…… ------------ 第二章 荼蘼春梦 白色的荼蘼花铺天盖地开放着。 他看到,李煜牵着窅娘站在花海中冲他招手。 窅娘画着北苑妆,如同广寒仙子一般美丽。当她走近时,忽然变成了花满楼里的雏妓白绛雪,她纤细的手指轻拂过他的脸颊,身上香甜的味道让他昏昏欲睡。 这时,忽然漫天的荼蘼花瓣飘落,堆积成一个又一个花冢,李煜叹道:“韶华胜极是荼蘼”,说着,他惨白的脸贴近,拉了他就要丢入花冢。 他大叫挣扎…… “元佐,元佐。”李皇后不停地为赵元佐拭着汗水,焦急地呼唤他。 赵元佐猛然睁开了眼睛。 “元佐……”李皇后看到他醒过来,激动万分。自从贤妃殁后,她把元佐当亲生儿子来抚养,此刻见他平安无事,自是欣喜不已。 “母后,儿臣看到李煜了。”元佐恍惚地说道:“荼蘼花,全是荼蘼花。” “元佐,李煜已经死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你还记得吗?”李皇后一脸担忧地问道。 一缕晨光照射进来,元佐双眼迷离,盯着光照处纷纷扬起的尘埃,忽然“哇”得一声痛哭起来。 他怎能忘记!是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把那杯毒酒端给他的!而让自己这么做的,正是他的父皇!他让他的亲生儿子双手沾满鲜血! “母后,普天之下,怎会有这样的父亲!”元佐嚎啕大哭。 “元佐,你疯了吗?这话也是你该讲的?万一被人听了去,你是想活还是不想活?”李皇后急得直跺脚。 “母后,儿臣宁愿以死换回李煜性命!” 李皇后忙用两根手指挡住元佐的嘴巴,劝道:“你万万不可如此想,李煜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今你说出这般不自重的话,贤妃泉下有知,可否放心?” 元佐想到了过世的母妃,心下更加悲伤,母妃直到死前一刻,都在眼巴巴地等着父皇来看她,可是直到她尸身冰冷,父皇都在和别的妃子纵欢。 “无垠郡主,您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慌张得追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进入殿中。 “何事喧哗,没看到卫王殿下正在休息吗?”李皇后斥道。 “皇后娘娘,奴婢该死,奴婢没有拦住,无垠郡主她……” 正说着,叫做无垠郡主的小姑娘已经来到元佐榻前,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元佐。 “无垠,你是来看卫王的吗?”李皇后摆手示意婢女退下。 无垠认真地点了点头。 “无垠妹妹。”赵元佐把她喊到了身边,摊开自己的手掌,两枚花钿赫然躺在掌心。这两枚花钿,一枚是当日窅娘掉落的,一枚在李煜的南安殿中拾得。 李无垠茫然得望着他。 赵元佐把两枚花钿放在她的手心里,笑了:“无垠妹妹,刚刚我梦到荼蘼花了!”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禀道:“皇后娘娘,齐王在外求见。” 李皇后看了看赵元佐,眉头皱了起来,说道:“是你皇叔挂念你,来看你了。” “快请。”赵元佐令道。 说着,齐王赵廷美已经进到殿中,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行过礼后,问道:“殿下醒了多久了?可还有不适?” 元佐恍惚地摇摇头。 “齐王,外面的传言你可有耳闻?都说李煜死前,那一群去贺寿的青楼妓子是你叫去的?”皇后皱了眉,担忧地问道。 “是臣弟叫去的,李煜与我是莫逆之交,他过寿,我自是要送去贺礼的!”赵廷美漫不经心地答道。 李皇后连连叹气,道:“皇上只你这么一个弟弟,还指望着你帮他一起创一个太平盛世,谁知你日日流连青楼,如今又做出这等荒唐事!若是你皇兄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生气!” “到时还要烦请皇嫂多为臣弟美言几句才好!”赵廷美嬉皮笑脸道。 “你迟早要惹出祸端!你可知百姓们都叫你什么?” “花花大少。” 这时,无垠转过身,望着李皇后说道。 “你看,你看,连你的女儿都知道了!”李皇后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我的乖女,你是听谁说的?”赵廷美惊讶道。 “家里的姨娘。”无垠老实答到。 “还真不是本王的亲生女儿,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便知来说我了!”赵廷美一摊手,向李皇后说道。 “无垠是李煜留下的惟一血脉,你既与李煜称兄道弟,便要把无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否则,皇上为何当初要无垠认你为父?以后不可再在孩子面前讲这些话。”李皇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李无垠是窅娘所生,她出生在南唐刚灭亡的时候,李煜为表对大宋的忠诚,把这个孩子交了出来,皇上为博一个宽厚的名声,便以亲王嫡女的身份封李无垠为郡主,认赵廷美为父,养在齐王府上。 赵廷美早已听得不耐烦了,忙道:“皇嫂教训得是,皇嫂教训得甚是。” 李皇后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也别怪你皇兄不重用你,你不学无术,他怎能奈何?” 赵廷美嬉皮笑脸道:“此生我宁愿做花下鬼,也不愿参与政事。” 李皇后知劝说无用,便不再浪费唇舌,转向元佐,说道:“皇儿身体虚弱,先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吃些清粥罢!” 元佐听到李皇后如此说,脸忽然红得像一个柿子,只不停的摇头,也不答话。 当婢女上去服侍他起床时,他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众人都感到奇怪。 李皇后向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掀开了被子一角,伸手进去,过了一会儿笑着冲李皇后点点头。 赵廷美看着奇怪,说道:“殿下睡了三日,难道不敢下地了吗,由皇叔来亲自服侍殿下!”说着,他上去就要掀被子。 李皇后急忙拉住他,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赵廷美听着大笑起来:“是臣弟意了,亏臣弟还是过来人!” 元佐无法向任何人启齿,在梦中他还看到了花满楼的白绛雪,就是那时,他想要如厕,却没想到下面流出了这些脏东西。 赵廷美似看透元佐的心事一般,笑道:“卫王长大了,那不是脏东西,是卫王的子子孙孙,有什么可害羞的?” 众人听此,都纷纷笑起来。 这时有小太监进到殿中,向李皇后禀道:“皇上听说殿下醒了,很是高兴,处理完奏折便过来看望殿下,让奴才过来先告诉殿下好生养着。” 李皇后看了一眼元佐,向小太监说道:“回去禀告皇上,殿下即可梳洗完,恭迎皇上到来。” 元佐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和无垠说道:“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做胭脂吧。 李皇后忙劝道:“元佐,以后不可鼓捣什么胭脂水粉了,你父皇听到,又要生你的气!” 李皇后又看向赵廷美,欲嘱咐他几句。 “皇嫂,臣弟忽然想起,王妃还瞪着臣弟要去游湖!臣弟先告辞了!”赵廷美忙抢先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皇后连连摇头,道:“花花大少,花花大少,百姓真是了解齐王!” 在赵廷美出殿的一刻,疲惫和哀伤如流星一般从眼中划过。他痛苦地微闭双眼,眼前依旧浮现着在汴口第一次见到李煜的情景。 那是开宝九年的时候,南唐被大宋攻灭,他奉太祖之命出师劳军。在春寒料峭的汴口河岸上,他第一次见到降主李煜,他们一见如故,忘了战争,忘了国家,他们谈诗论道,成了莫逆之交。 牵机毒,牵机毒,最毒的毒药!重光兄,你死得好惨,而我,装的好幸苦!这一切,都是拜我那个阴毒的皇帝哥哥所赐!赵廷美心内愤怒地喊道,在那一瞬之间,他的神色之中,溢满厌恶。 只是,这厌恶,只一瞬之间,无人看到。他掩饰地很好。 公元978年,赵炅逼死窅娘,毒死李煜后,又虚情假意地封李煜为吴王,以王礼将其厚葬於洛阳邙山。但对于窅娘,他实是又心疼又气愤,终究不能容忍她与李煜同穴而葬,于是以窅娘御驾之前失仪之罪,不准她与李煜同穴,而下令将其葬在邙山对面的苍山之上,孤坟掩埋,与她的爱人永远遥遥相望,好不凄凉。 ------------ 第三章 小贩皇子 和李煜的死纠缠在一起,成为元佐在那个冬天最痛苦的事情。 父皇虽然来看了他几次,但他都很冷淡。 “你恨不恨朕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不要叫天下百姓恨你!一个太平盛世,是需要无数的鲜血和杀戮换取的!” 皇上知他还有心结,丢下一句话后便不再来看他了。 元佐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觉得非常可笑,一群人的性命换来另外一群人的性命,有意思吗? 他以生病做托词不见任何人,暗里却日日溜出宫外,游荡在汴京的御街上。 这日,他忽然突发奇想,收拾了宫中的一些小玩意,有串珠、镯子、玉佩、香囊、花钿、胭脂膏子,打了一个包裹就要出去。 贴身太监小逸子急忙拦住,急道:“殿下,您又要出去?还背这些破烂玩意儿,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奴才纵使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得!” 元佐笑道:“狗东西,等你有了十颗脑袋爷就不出去了。”说罢,直奔宣德门。 从皇宫宣德门起,向南经过朱雀门,直到外城南熏门为止,这条长长的街被称作御街,是汴京城中一条通关大道,长十余里。沿着道路的两边,是御廊,供小贩们开设店铺和沿街做买卖。 御街是汴京城中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元佐大叫着奔跑在御街上,雪白的常服配着竹叶花纹的银色滚边,和羊脂玉发簪一起,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夺目的光彩。 小逸子急到:“我的爷,您小声点罢,都看着您呢!” 元佐也不理会,背着装满东西的包袱只管奔跑。 在奔出很长一段路后,元佐看了看四周,把包袱一扔,说道:“就这里吧!” 说着,打开了包袱,把里面的东西罗列出来,摆成了一个摊。 小逸子奇怪地问道:“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元佐笑着说罢,忽然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看哟,上好的串珠、镯子、玉佩、香囊和胭脂膏子,物美价廉,都来买啦!” 小逸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带着哭腔说道:“我的祖宗,您这是真叫小的去死哪!” 元佐得意地看着他,道:“你哭丧着一张脸,把爷的客人都吓跑了!” 正说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逛了过来,左右还跟着四个略大一点的丫头。她在摊前拣起一枚花钿,爱不释手。 元佐仔细一看,差点叫出声,这不是当日在李煜的南安殿中见过的白绛雪吗! 元佐立即拿起摊上的象牙折扇,挡住半边脸,怕她认出自己。 “这个花钿怎么卖?”白绛雪抬头问道。 “这……你要喜欢,就拿去吧!”赵元佐对上白绛雪一双深如碧湖的眼睛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春梦。 “不收钱么?”白绛雪一脸不相信地望着他。 元佐不屑地说道:“既然我是小贩,我想怎么卖就怎么卖,这枚花钿卖给你,我愿意分文不取。” 白绛雪身边的丫头咯咯笑道:“我家小姐尚没有梳拢,就连小贩都抢着送东西,有朝一日被点了花牌,那花满楼的大门还不被挤破了!” “再浑说,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白绛雪瞪了丫鬟一眼,生气的模样霎是可爱。 赵元佐看得都呆掉了。 白绛雪拿起花钿,道:“你是小贩我自然干预不得,但既然我拿了你的东西,断没有不付钱的道理,钱放在这里,你想收想扔还是想要给了讨饭的花子,随你处置!” 说罢,留下一贯钱,走了。 小逸子啧啧叹道:“这是哪家的小姐,好伶牙俐齿!” 旁边贴烧饼的小二笑道:“什么小姐,刚刚没听那几个丫头说,又是梳拢,又是点花牌的,她们是花满楼里的。” 小逸子惊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说道:“天下稀奇事真多,这妓女装扮得像大家闺秀千金小姐。” “傻眼了吧,花满楼可是这汴京城最大的私家妓院!刚刚那个小姑娘,再过个几年,一定会成为花满楼里的红牌,据传言,李后主还亲自为她上过妆!” 小逸子惊讶地看向赵元佐,发现他还拿折扇挡着半边脸,望着小姑娘走掉的方向愣神。 小逸子大声叫道:“爷!” 赵元佐回过神,尴尬地放下折扇,若无其事地整理东西。 “爷!”小逸子奇道:“您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赵元佐的脸越发滚烫起来,恰好这时,有人走到了摊位前。 “胭脂……这胭脂……” 赵元佐抬起头,看到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他穿着一袭冰蓝常服,眼角微扬,皮肤白皙得似个女人,身上还有浓重的花香。 此时,少年打开了一盒胭脂,满脸通红,忙合上盖子,磕磕巴巴叫道。 “这胭脂又是‘醉美人’?”小二打趣道。 “这胭脂是你做的吗?”少年不理会小二,问赵元佐。 元佐摇摇头,说道:“是母亲的遗物。” “既然是遗物,那必是珍贵的,为什么要卖掉?”少年反问。 “想卖就卖。”赵元佐没好气地说道。 “你说谎,一个小贩的母亲怎么有这么名贵的胭脂?”少年端着胭脂的手居然在发抖。 元佐不耐烦道:“我就是一个小贩,这盒胭脂是我母亲花了二钱银子顺手在大街上买的,其他无可奉告!我要收摊了!” “这胭脂,我要了,我要了!”少年看到元佐急了,忙把那盒胭脂护在胸前,又把摊上剩下的一盒揣在兜里,放下两锭金。 “这胭脂只不过是个寻常货色罢了,给不了这么多。”元佐看着他。 “给得了给不了,我宋无瑕还不知道!”少年自信地扬起眉毛,匆匆走了,生怕元佐反悔。 “啧啧啧,一个降臣的儿子,摆什么阔!”贴烧饼的小二啐道。 “降臣?”元佐问道。 “刚刚走的那位是南唐降臣宋宜的公子,唤作宋无暇。南唐一灭,宋宜就做了降臣,他的这位公子,不学无术,成日里捣鼓些花花草草,做成胭脂水粉,听说家里都堆不下了。” “这倒和爷相似,爷平日里也好捣鼓那些东西。”小逸子插话道。 元佐笑道:“有机会找他比试一番!” 小二看着那两锭金两眼放:“今天哪,你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怎么说?”元佐觉得小二看金子的模样正是所谓的贼眉鼠眼,煞是可笑。 “醉美人,你听说过没?” 元佐摇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二。 “这你都没听过!”小二干脆扔下贴了一半的烧饼,凑了过来。 “醉美人是天下最好的胭脂膏子,据说涂抹了它,八十岁的老太太能变成十四五的大姑娘!听说就因为这样一盒娘儿们的东西,一个什么大王还把另一个大王打得丢了性命。但可惜的是,这绝世的胭脂膏子经过几朝几代,绝了。” 元佐大笑着摇摇头。 小二继续说道:“你不信?说实话,我也不信。但偏偏那个傻瓜宋无暇信得跟孙子似的,不仅每天捣鼓,还时常跑出来寻摸,都得狂病了,看到胭脂就说是‘醉美人’,大概整个汴京卖胭脂的,他都给过一锭金。” 元佐笑道:“明日你就改行去卖胭脂膏子罢,一锭金,你得卖多少烧饼!” “烧饼!”小二拍了一下脑袋,骂道:“你这个不长记性的玩意儿,只顾着嚼舌头,烧饼都变成黑炭了!” 小逸子小声问道:“爷,这两盒胭脂真是贤妃娘娘的遗物?” 元佐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这两盒子胭脂不过是本王随意做来玩的!” “原来是爷做的,爷做出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醉美人’,两锭金便宜他了!”小逸子收拾着东西,不愤道。 元佐冷冷地说道:“本王做了一个梦,所以心血来潮做出了这么两盒子胭脂膏子,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梦?”小逸子惊讶道。 “大片的荼蘼花盛放,纷纷扬扬,堆积成冢。”元佐目光飘忽起来,道:“本王看到,李煜和窅娘牵着手朝本王走来……” 小逸子见他又提起李煜,恐他犯病,忙打断道:“爷,您又混说了,不过一盒子胭脂膏子,和梦有什么关联!爷以后还是少做那些胭脂水粉罢,皇上看到,又要生气了。” 元佐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又提父皇,回宫!” ------------ 第四章 郡主上树 元佐虽然病好了,但心病却始终没好,他与皇上结下了一个疙瘩。他没有想到,直到父皇驾崩,这个疙瘩都没有再解开。 元佐越发自暴自弃,成日里不是发呆,就是在床上昏昏欲睡。 这日,实在觉得闷,乘着小逸子他们不注意,悄悄溜出殿外。 他跑到了殿外最大的一棵绛雪树下,“蹭蹭”几下就上了树。他从小文武并习,所以爬树实在是小菜一碟 元佐躺在树上,随意观赏着盛开得如云锦一般的绛雪花。 当他看到痴迷处时,竟想起了花满楼里那个伶牙俐齿的雏妓白绛雪,她那一双似深湖一般的眼睛不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人道邡江花如锦,胜过天池百花摇。”元佐掐了一朵绛雪花,兀自笑道:“白绛雪,你将来真能胜过天池百花摇?”正想得出神,忽然下面一阵喧哗,元佐看去,原来是无垠郡主。 “无垠郡主,您怎么又来了?”婢女挡在广福殿门口,说道:“卫王殿下在养病,无垠郡主还是回去吧。” 由于李无垠的尴尬身份, 李无垠也不说话,挎着一个包袱,倔强地望着殿里。 “郡主,好郡主,您就回去吧。宫中是非多,加上我们那位糊涂的小爷什么都不在意,让别人看到郡主成日里往广福殿跑,算怎么回事!”婢女急道。 她说地也都是实情,李无垠是李煜的女儿,身份本就尴尬,加上从小长在齐王府,齐王赵廷美又是出了名的花花王爷,汴京大小妓院里的姑娘几乎没有他不熟络的。只他家里的私妓,就养了百十来个。 百姓私下毫不客气地称齐王的府邸就是另一座花满楼,他知道后,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得意。 李无垠自被封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郡主后,名义上也就成为了赵廷美的女儿。生父李煜,养父赵廷美,这样的身份,哪个人愿意靠近她?所以人人避之,对她不敢轻视,更不尊敬,像避瘟疫一样避着她,唯恐招来闲言碎语,更怕引来皇上的不满。 如今她总来找元佐,对元佐的声名自然不好。 可是李无垠不为所动,依然站在原地,似有不见到赵元佐誓不罢休的气势。 婢女无奈地直跺脚,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元佐在树上看得有趣,大声喊道:“无垠妹妹,我在这里!” 李无垠听到元佐的声音,急忙四处张望。 “这里!”元佐朝李无垠用力的挥手。 李无垠终于看到了在树上坐着的元佐,她高兴地笑了,也冲着他挥挥手,向树下跑去。 这时,婢女也看到了在树上坐着的元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 李无垠跑到树下,招手叫道:“元佐哥哥,你快下来,和无垠一起玩耍。” 无垠自小遭人嫌弃,齐王倒是没什么忌讳,人人都知他与李煜称兄道弟,一个是只知诗词美人的亡国皇帝,一个是天天混迹青楼的花花王爷,俩人成为知己,也不觉新鲜。 但齐王毕竟是个粗枝大叶的大男人,平日最多也就是问问饮食起居,其他的也照顾不到。无垠从小沉默寡言,总是静静的一个人,抱一堆五彩缤纷的花瓣玩弄。 元佐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元侃是她仅有的伙伴,他们从来不嫌弃她,还常常摘花瓣和她一起玩。不同的是,元佐活泼好动,无垠和他在一起,常被他逗得开心大笑。而元侃本就呆头呆脑,奈何见到无垠,更是说不了话。 “无垠妹妹,若是想和我玩你就上来!”元佐逗她。 李无垠抿着嘴巴,鼓起腮帮仰望着元佐,似是生气了。 “我不想下去呢!” 元佐看到鼓着腮帮的无垠,想起了白绛雪斥责丫头的可爱摸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不下去,那我上去了!” 无垠扔掉包袱,双手合抱住树杆,两腿一伸,小小的身子跃上了树杆,然后开始慢慢的爬动。 元佐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八岁的小丫头居然胆子这么大,真的要爬这么高的树。 “无垠,不得胡闹,我这就下去!” 元佐急了,大叫着阻止她。 但无垠毫不理会,气喘吁吁地边爬边说:“元佐哥哥,我这就上去了。” 元佐这时想下树已经来不及了,无垠正在树杆上,而此时阻止无垠又阻止不住。 “殿下,殿下,您当心点!” 就在这时,婢女叫来了一干奴才,当他们看到树杆上爬着的李无垠时,都惊得目瞪口呆,也不敢大叫,只怕招来宫人,把事情弄大。 无垠终于爬到了树上,挨着元佐坐下,她快活地笑了。 元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多少年之后,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她鼓着腮帮冲他说的话:你不下来,那我上去了! 一语成偈,李无垠的一生始终在重复着这句话。 元佐沉了脸,说道:“我只是逗你玩,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她委屈的看着他。 “以后我们都不准再爬树!”元佐缓和了脸色。 无垠高兴地点点头。 可是,令无垠伤心欲绝的是,元佐没有遵守诺言,多年之后,当他抱着另一个女人在树上时,他不知道当时她的心里有多么苦涩。 “那我们下去吧。”元佐提议。 无垠依然高兴地点点头,只要他吩咐的事情,她都是高兴的。 树下的一群奴才早已急得团团转,看到元佐和无垠两个一前一后顺着树杆趴下来的时候,居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起来,都起来,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们哭什么!” “除非殿下答应奴才,以后再也不爬树,否则奴才誓死不起!”婢女抽抽搭搭地哭着。 “好好好,我答应!” 元佐赔笑哄着他们,他们这才破涕为笑,站起身来,跟着元佐向殿中走去。 “无垠妹妹,你包袱里装的什么?”元佐好奇地问道 “让你看!” 无垠神秘地拉着元佐跑到行云亭,把包袱往石桌上一丢,打开来,全是五颜六色晒干的花瓣,它们散发着沁人的香味。 “你收集这些花瓣做什么?” “元佐哥哥,你听说过醉美人吗,它可是天下最好的胭脂膏子。”无垠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 第五章 醉美人 “涂抹了之后可以使八十岁的老太太变成十四五的大姑娘?”元佐想起那个贴烧饼的小二说的话,笑问。 “元佐哥哥不信吗?《脂术》中确有记载,先秦时,一种名为“醉美人”的胭脂名满天下,有使人容颜变换之效。” “确实有载:秦二世之时,匈奴的头领冒顿单于继位不久,他的死对头东胡王乘他立足不稳,向他索要千里马,千里马送去后,东胡王得寸进尺,竟然提出索要冒顿单于的一个阏氏。” 无垠点点头,接过元佐的话说道:“匈奴国内人人愤怒,但冒顿单于仍然满足了东胡王的要求,把他最美的一个阏氏送给了东胡王,东胡王认为冒顿单于软弱可欺,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同时,东胡王被阏氏的美色深深迷住了,日日和美人纵酒欢娱,但令东胡王万万没想到的是,冒顿单于使了美人计,送去的阏氏不仅有绝色之容,而且心计深重,大肆挑拨是非,扰乱朝纲。”元佐踱着方步一本正经地说着。 “冒顿单于乘着东胡国内人心离散,发兵突袭东胡。东胡猝不及防,大败,东胡王被杀,东胡一族分崩离析。”无垠接过元佐的话继续说。 “冒顿单于的阏氏所使用的就是‘醉美人’,‘醉美人’使她容颜变换,倾国倾城。”元佐哈哈大笑道:“无垠,你看,我们像不像两个说书的?” 无垠也扑哧笑出声来。 “但这变换究竟是如何变换,是丑变美,还是老变小,里面也没有讲。难道无垠也想着用这胭脂把自己变换得更漂亮?”元佐笑问 “元佐哥哥又在打趣我了。”无垠急道。 “《脂术》中只有这些记载,关于‘醉美人’配方的记录却一点都没有,倒是在民间广泛流传着残缺的‘醉美人’配方。”元佐看着无垠包袱中的那些花瓣,说道:“白玉兰、木槿、茶油花、绛雪花、草杜鹃、琼花。” “还有金缕丝、湖泥、无根之水,残缺的配方中包含的就是这些。”无垠说道:“据说,只差一味东西,这个配方就齐了。” “无垠,这些胭脂膏子不管有多么神奇,不过都是女子取悦男子的东西罢了!它们是女子迷惑男子的毒物,更是女子迷惑自己的毒物,她们在这些胭脂水粉中,迷失了自己的纯真与美好,只知道一心取悦男人,为男人而活,甚至对自己的性命都不管不顾。”元佐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哀:“就像我的母妃。” “元佐哥哥,我不是为了这个。”无垠低下头。 “那是因为什么?”元佐好奇地问道。 “我,我不想要我的这幅容颜了!”无垠眼神空洞,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元佐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她。 “元佐哥哥,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扔给大宋的皇帝?”无垠的眼泪缓缓流出:“父母都是这样的吗?” “无垠……”元佐从来没看过无垠哭,即使无人理她,即使人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 “我好讨厌自己的这幅容貌,好讨厌!”她一出生,李煜就把她当做表示忠诚的礼物,交给了大宋,窅娘作为母亲,更是没有照顾过她,好像她来到人间,就是为了来做这件亡国礼物。 “或许这样做,你才能活下去,我的父皇疑心一向很重,怎么可能让你长在他们身边。”元佐安慰她。 无垠摇摇头:“我讨厌他们给我的一切,我希望‘醉美人’真的能把我变换成另外的容颜,即便容颜丑陋,我也会非常高兴!” “无垠,你不要执迷了,《脂术》中说它可使人的容颜变换,冒顿单于的阏氏涂抹了之后确实变得很漂亮,但是并没有说是换了一副容貌。”元佐劝道。 无垠目光飘散向远处:“如果‘醉美人’变换不了我的容颜,我宁愿把容颜毁掉。元佐哥哥,我从来不敢照镜子,我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但看到自己的容貌,就好像见到他们一样。” “无垠……”元佐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元佐哥哥,我们一起来整理这些花瓣好吗?”无垠收回了目光,欢快地说道。 元佐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只好点点头。 “这是刚刚摘的绛雪花,现在正是开得好的时候,绛雪花气傲霜雪,最是能受得了这严寒天气的。”无垠说道。 “绛雪,气傲霜雪。”元佐又想起百花楼的白绛雪。 “这是深秋时,在你殿外收集的茶油花,开得很美。”无垠拿起一朵晒干的花朵,笑道。 除了元佐和元侃,这些花花草草就是她的朋友了,她从小喜欢侍弄花草,并对着它们讲话,身上时时散发出花草的香味。 元佐拿起一朵,观看,发现干枯的花蕊处有几只死去的蜜蜂,他惊奇道:“难道是这蜜蜂喝足了蜜,饱腹胀死了。” “茶油花朵向来花蜜浓厚,不过蜜蜂也不至于胀死。”无垠笑着拿过了他手中的话端详着。 “茶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元侃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半知半解地篡改了唐寅的诗。 元佐哈哈大笑:“看我不告诉父皇去,尽读这些乱七八糟的诗。” 无垠一脸懵懂,问道“元佐哥哥,远看读的是什么诗?” 元侃的脸也红了,呆呆地看着无垠,说不出话。他很懊恼,每次看到无垠,他就不会说话了。 起初无垠只道他是和别人一样,害怕她,但后来发现,他也不躲她,只是憨憨地看着她说不出话。当她和元佐玩耍时,他总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好哥哥,下次再也不敢读这些了。”元侃抱住元佐,央求他不要说下去。 “我倒是羡慕唐寅,一生虽然困苦,但自由自在。”元佐深深地看着元侃和无垠,说道:“不像我们,永远都生活在这高大的宫墙下,就像这茶油花中的蜜蜂,最后死在花蕊之中,看似甜蜜,实则是被这甜蜜所害。” 三个少年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那方天空,合上了眼睛。 大雁轻快地一声长鸣,入了三个少年的梦乡…… ------------ 第六章 五载噩梦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他和父皇骑着战马如狂风般在尸体遍布的路上疾奔,身后如雨点一般的箭矢朝他们射过来,他忍不住回头去看。 “不要回头,回头就是万劫不复!”父皇吼道,这时,一支箭矢“嗖”射过来,射到了他的大腿上,但他似没有感觉,继续驰马奔跑。 “父皇!”他惊呼道。 话音刚落,又一支箭矢射到父皇的大腿上。 “父皇!”他大哭道。 “不准哭,老子还没死!”父皇怒吼。 就在这时,脚下的尸体忽然纷纷站立起来,眼睛不断得冒出血,把他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尸体张牙舞爪地朝着他们扑过来…… “啊!”元佐大叫着坐起身,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殿下又做恶梦了吗?”小逸子一脸担忧地递上干净的手帕,望着元佐。 元佐眼神空洞,茫然地问道:“小逸子,现在年号是什么时候?” 小逸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殿下可不要吓奴才,现在是太平兴国八年啊,您是当今圣上的大皇子!” 元佐缓缓地点点头,说道:“是了,是了,现在是太平兴国八年了,李煜死那年,是太平兴国三年,那一年,李煜死了,窅娘死了……那时,我才十四岁。” 小逸子看元佐明白过来,才放下了一颗心,说道:“殿下莫再胡思乱想,刚刚可吓死奴才了,奴才也想起太平兴国三年,殿下因看了李后主的死态,便昏迷了过去,醒来后就如刚刚一般,懵懂无知。” “是我端了那杯毒酒给他的。”元佐痛苦地闭上眼睛,说道:“自从他死后,本王便噩梦连连,尤其是经历了后来高粱河之战,虽然已过去多时,但一闭上眼总是历历在目。” 从太平兴国四年起,大宋战祸连连。 皇上亲率领大军讨伐北汉,并一举攻灭。在成功收服北汉后,皇上原想一鼓作气,攻取幽蓟之地契丹,这第一仗就是高粱河之战。 在这一役中,元佐与皇上遭到了辽军追击,皇上大腿中了两箭,无法继续乘马,只好改乘驴车走小路,历经重重危险才侥幸摆脱辽军,回到宋营。 这一仗,令宋军万分蒙羞,不仅大败,还险些把皇帝丢了。 “殿下自从跟随皇上去打仗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日日做恶梦。”说着,小逸子落下了眼泪。 “每次做梦,都会梦到德昭鲜血淋漓地扑过来。”元佐叹口气:“德昭有恨啊!” 太祖驾崩后,本应是长子赵德昭继位,但太祖的弟弟赵炅抢先一步登了位,所以赵炅做了皇帝后,对侄子赵德昭有颇多忌惮。 元佐闭上了眼睛:“是父皇把他逼死的!” 当年父皇失踪,有人提出立德昭为帝,后来父皇得知后勃然大怒,对德昭好一番羞辱,德昭愤恨不已,居然以自杀身亡来表示抗议。 “殿下,这种话日万不能再说了,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岂不是白白又生出许多是非!”小逸子急到。 “是非也不是无端就有了的。”元佐摆摆手:“不说了,我想出宫走走,闷得厉害!” 小逸子知道拦不住,便换了衣服跟随去。 出了宣德门,便出了皇宫。 一眼望去,长长的御街上玲琅满目的货品应有尽有。 主仆俩一直朝着内城走去,直走到内城的朱雀门外,沿着朱雀门向南走,便到了外城。在外城,能看到汴京最大的河流——汴河。 汴河横贯汴京城,似一条翠绿色的玉带,桥梁如璀璨的珍珠一般镶嵌在玉带上。 元佐和小逸子沿着汴河一路走去,夜晚的春风徐徐吹来,元佐心情舒爽了不少。 汴河两边,挑着大红的灯笼,红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花”字,烛火一照,“花”字乱颤。 “这是为何,灯笼上都要题写‘花’字?”元佐问道。 “今天也不是花灯节啊!”小逸子摸着头。 “花灯节就要题写‘花’字?”元佐笑着用折扇敲了一下小逸的头,说道:“笨!” “两位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一个在他们身后走着的公子哥儿凑上来搭讪:“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大日子?这话怎么说?”元佐摇着折扇问道。 “花满楼你一定听说过吧?灯笼上的‘花’字说的就是花满楼,今天可是花满楼的大日子!” 元佐听到花满楼三个字,想起了几年前见过的那个雏妓白绛雪,没错,她就是花满楼里的姑娘。 “今天是花满楼‘评花榜’的好日子!”公子哥儿笑道:“你看这河岸边上走着的公子少爷,都是朝着州桥去的。” 汴京的青楼触目皆是,尤其在汴河的州桥一带,都是妓馆,被称为“妓馆街”。花满楼就在那条街上。 这“评花榜”是妓女之间容貌才艺的互相较量,花榜还有专门的主持者和出题者,这些人大多是经常出入青楼的名士才子。 “评花榜”在大宋非常盛行,甚至那些名士才子把参加“评花榜”的妓女当成参加科考的秀才,评选出来的第一名为状元,其次为探花、第三名就是榜眼。 “而且据说花满楼这次的‘评花榜’中,有一位姑娘名头可不小呢,早在十岁之时,亡国皇帝李煜便曾为她亲自上过妆容。如今这位姑娘已经年方十五,到了开苞的年龄,听说色艺俱是顶尖的。” 白绛雪,白降雪,元佐默默地想道,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她,还是在汴京的御街上,而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五年,现如今,她都已及豆蔻之年了。 想到此,赵元佐微微笑起来,那次在李煜的南安殿中,她一本正经地说道:等到了豆蔻之年,妈妈才会给我上北苑妆! 白绛雪,如今你是否已上了北苑妆? ------------ 第七章 汴河偷盗 “你们两人从外地来,今日真是赶上了好场面,万勿不要错过这次盛会!”公子哥儿说笑着:“以后逢人讲起来,也算是来了回京城,见了大场面的。” 元佐正要开口答话,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听得有人以嘲弄的口气说道:“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哈哈哈,这是什么诗,楚公子以为在画画么!这样的诗词,要是放在评花榜上,再美的姑娘都是倒数第一。” 元佐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他穿一件雪白绸缎的袍子,腰间束条白绫长穗绦,一块羊脂白玉垂下来,白色丝带竖起乌发。 他上扬的眼睛让元佐觉得很熟悉,似曾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再看他旁边的人,元佐吃了一惊,那不是宫中的画师楚轲吗! 楚轲和齐王赵廷美一样,日日流连在青楼,平常要找他,去他府上多半是不见人的。皇帝召他作画,公公通常都去汴京的各大妓院找寻,这也就是在汴京城中流传的“太监上青楼”的笑话。 元佐怕他瞧见自己,惹出是非,于是故意放满脚步,落在他们后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仔细听着他们讲话。 只听得楚轲得意道:“这诗怎么了,和你们那酸不溜秋的诗比起来,我的诗歌岂不是更加生动?宋大公子你说说看,‘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你究竟是见没见过?”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楚画师不亏是日日沉醉在温柔乡里的大爷,无暇哪敢媲美!只是你这香艳之词不登大雅,到时可别坏了众位爷的雅兴!”那位被称作宋公子的讥道。 “妓院要是个大雅之地,我楚某人还不想去呢!别在楚爷爷这里装,爷不仅填香艳之词,还画香艳之画!这样说来,皇帝老子也不正经了!”楚轲不服气道,他就替当今的圣上画过那香艳的场面。 正说着,一个小厮忽然撞在了他身上,腰间别的一块玉佩被扯了下来,落在地上,碎了。他被那位宋公子讥讽了半天,本来心里就不爽快,这一撞,把怒火全撞出来了。 “你的眼长到头顶上了吗?敢撞你楚爷爷!”楚轲一把抓住撞过来的小厮,大声喝道。 “爷,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没看到您。”小厮求饶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扰了我罢!”说着,连连叩头。 楚轲也不理,只抓着他的衣领乱叫。 “楚公子,我看就算了吧!”旁边的宋公子看不过了,劝道:“我们还要去花满楼,别误了大事。况且这一闹,把别人的路都堵着了。” “我不管,谁敢说堵了他的路,就和他楚爷爷来说!”楚轲乱叫道。 “楚爷爷的架子好大!”这时,一顶蓝呢舆轿停在了旁边,元佐看到轿子,知是皇族专用的,果然,轿中的人出来后,旁人都吃了一惊,不过很快都镇定了,来人正是齐王赵廷美。 今日花满楼的“评花榜”,自然是少不了这位花花大少 楚轲见是赵廷美,也不尴尬,行了一礼,向赵廷美告状:“王爷来得正好,你看看这恶徒,把一块好端端的玉佩摔破了。” “一块玉佩罢了,本王还以为是一个美人儿,楚画师要喜欢,本王的府里的玉佩任你挑。”赵廷美笑道。 “王爷说得轻巧,王爷府里的玉佩岂能和奴才这块玉佩相互比,这是,是……”楚轲瞪着眼珠子,支支吾吾半天。 “楚画师一向是快言快语的火爆脾气,今天这是怎么了,舌头打结了?”赵廷美打趣道。 围着的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谁的舌头打结了,说就说,这块玉佩,可是迎春苑里的妙芊芊送给奴才的!”楚轲一跺脚,别过脸去。 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想不到这楚轲还有害羞的时候。难怪他如此生气,原来这是妙芊芊送的信物。 妙倩倩是迎春苑的红牌,性格泼辣胆大。她以堪比飞燕的纤纤细腰和一曲精彩绝伦的“楚舞”在迎春苑评花榜中得了状元。 “他要逃跑!”有人大叫道。 原来在赵廷美和楚轲说话的时候,众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厮趁机就要逃跑,不巧被人发现了。 此时,小厮正向人群冲去,欲冲开一条路,但不巧碰上武将出生的赵廷美,一个箭步过去就把他拎了起来。 这时,一个东西“哐当”一声从小厮的袖口里掉了出来。 赵廷美捡起来,是一个精致的锦绣蓝布小包。 “小偷!他是小偷!”宋公子冲过来,也不管礼数,一把躲过布包,急切地说道:“王爷,这是小人的东西,包里装的是一盒胭脂膏子。”说着,打开布包,众人一看,果然是一盒胭脂,宋公子急忙夺过,护在胸前,生怕别人抢去。 “这位可是声名远扬的‘胭脂公子’宋无暇?”赵廷美问道。 “正是小人,王爷谬赞了。” “难怪随身带着胭脂,把胭脂视为己命。”赵廷美眯起眼睛,深深嗅了一下,道:“衣服上还带有这么重的脂粉味。” 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元佐愣神,宋无暇,宋无暇,这不正是当年在汴京御街上买过他胭脂膏子的那个傻小子吗? 旁边的小逸子听到,也想了起来,于是挤到前排要看个清楚。 “是他,是他指使小人偷的。”那个偷盗的小厮忽然指着小逸子喊道。 小逸子乍听到别人诬赖他,怔忡在了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偷盗的小厮更加变本加厉地说道:“奴才是被逼无奈的。”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逸子身上,楚轲正要发怒,忽然看到是小逸子,惊讶的说不出话。 赵廷美也看到了小逸子,愣住了。 这时,元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弯下腰,盯着小厮的眼睛冷冷地说道:“你想清楚了,是谁指使你的?” 偷盗的小厮被忽然冒出来的这个人浑身散发出的慑人气魄怔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 赵廷美上前来,指着偷盗小厮,吩咐道:“把他带走!” 元佐朝皇叔投去感激的目光 “事情已经了结,剩下的事稍后再说,花满楼的‘评花榜’就要开始了,本王这考官可不想耽搁了时辰!” 楚轲看着赵元佐,呆道:“您这碧玉一般的人儿,也要去‘评花榜’?” “怎么,我如何去不得?”赵元佐微微笑了。 ------------ 第八章 此曲只应天上有 州桥坐落在御街与汴河相交的中心地带,它似一颗硕大的明珠,镶嵌在如玉带般的河流上,州桥一带是汴京的正中心。 汴京最大的私家妓院花满楼就在此地,花满楼的名号在汴京城中无人不晓,茶余饭后,人们总会把花满楼作为谈资。 此时,花满楼的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 时令的新鲜花朵装饰了门面,一串串粉红的蝶形灯笼高挑在门前,明晃晃的烛火一照,远远望去,好似有许多粉红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蓝呢舆轿停在了花满楼前,楚轲和宋无暇跟在后面。 花满楼的妈妈九娘早已等候在门前,看到赵廷美从轿中走出,立即迎上来。她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但脸上依然有遮不住的风情,一双圆溜溜的桃花眼转动着,一看便是在青楼中已经滚打了许多年。 “王爷,姑娘们都在等着您呢!您今日要是不来‘评花榜’,九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九娘语笑盈盈,说着,又招呼楚轲和宋无暇:“楚公子平日一说来花满楼比猴子都急,怎么今日偏偏碰上‘评花榜’就这么迟了?宋公子,姑娘们可是要多谢您,她们今日所涂的胭脂水粉都由您亲自制作,您的这番心意九娘不知道要如何答谢!” “能为百花楼效力,是无暇的荣幸。”宋无暇回道。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不过一会儿功夫,把见到的人都数落了一遍。”楚轲不耐烦地对九娘嚷嚷。 赵廷美笑道:“路上有一些事情耽搁了。” 说罢,回头望去,看到赵元佐与小逸子在后面,远远地跟了来。 “替我照顾好那位贵客!”赵廷美吩咐九娘。 “您放心好了!”九娘望向赵元佐连连答应着,一边招呼众人:“各位快进去吧,‘评花榜’这就要开始了!” 百花厅中搭了几十张桌子,每张桌上都放着各色茶点,第一排正中央的一张大桌,大红的花朵围簇在桌子边沿,围成一圈,桌子上,又洒满了红色的花瓣。坐这张桌子的人,是‘评花榜’的考核者。 赵廷美坐在主位,宋无暇以及楚轲坐在赵廷美旁边。赵廷美是今晚“评花榜”的裁决者的。 百花厅东面,偌大的墙壁上挑着一个个大红灯笼,红灯笼上写着各位妓女的名字,一片红光笼罩着。 赵元佐坐在二楼的小间中,珠帘隔起来,他一眼望去,看到白绛雪的名字被写在第一个红灯笼上。 大厅前方正中央,搭着一个扇形的舞台,台上洒满花朵,脂粉花香萦绕在一起。 “各位公子少爷,今日是花满楼一年一度的‘评花榜’,九娘在此谢过诸位捧场!”九娘站在台上向着台下鞠了一躬。 霎时,铜钱清脆的声音响起,台下许多公子爷站起来,纷纷朝台上扔去钱币。 台上的九娘笑逐颜开,这是‘评花榜’的规矩,为讨个吉利。 钱币扔完后,便算是开场了。一排红色的珠翠帘子从舞台上方缓缓落下,厅中寂然。 九娘大喊一声:“燃香!” 众人看到袅袅余香从舞台四方燃出,异香萦绕。 一群遮着嫩粉面纱的姑娘以丝竹管弦,次第而出。 这一项,比的便是才艺,放下珠帘,遮了面纱,为的是不让下面的人看到各位姑娘的芳容和身段,如此这般,才能更加公正的评判各位的才艺。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汴城。哈哈,好动听的笛声!”宋无暇饮下一杯酒,笔墨一挥,两行诗提在了一方粉红的绢布上。 “佳人攻琴多少年,琴声在音不在弦。”一个白衣公子哥儿站起来,大声吟道,吟罢题写在绢上。 花桌上的名士才子们也纷纷就观赏到的器乐在绢上面写出诗。 这些写在绢布上的诗就是对各位姑娘才艺的评价,在评比结束之后,绢布归拢在一起,由最后的裁决者给这些诗句一一记分,也就等同于给各位姑娘的才艺计分。 楚珂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叫唤:“拉个琴,唱个曲儿,还写一堆酸诗!对了,说到唱曲,今晚怎么没有唱曲的?堂堂花满楼,不会连一个唱曲的都没有吧?” 九娘冲他笑了笑,喊道:“哪个敢说没有!”语音刚落,一捧如泉水击石般的歌声立即回响在大厅之中。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悠扬的歌声如清晨的翠鸟弹着露珠儿,一声声摄了众人的心魂。 宋无暇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楚轲张着嘴巴,手中的一颗瓜子停在半空,他忘记了往嘴里送。 元佐闭上双目,这歌声是那么的醉人,自从跟随父皇打仗回来,他一直处在焦虑之中,而这歌声,让他忘却了杀戮,忘掉了血腥,这,就是传说中的温柔乡吧。 赵元佐静静地聆听着,万般享受。 这曲《春江花月夜》唱毕,大厅中鸦雀无声。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坐在二楼小间的元佐起身,隔着珠帘花影,缓缓吟道。 台下的众人也都从曲中醒来,纷纷起立,热烈的掌声响起。 “好一个此曲只应天上有!才艺一项的状元,这位姑娘当之无愧!”赵廷美哈哈大笑:“公子可否把刚刚的诗句写下来?”赵廷美看向赵元佐。 赵元佐微微笑着一挥而就,写完把绢布扔下去。 “好!好!”众人都大叫着,纷纷向台上扔钱币,清脆的响声此起彼伏。 接下来是中途休场,乘着这个间歇,裁决者要把各位姑娘才艺一项的分数打出来。赵廷美一一看过绢布上的诗句,记下了分数。 “各位公子少爷,感谢各位对姑娘们才艺的捧场,这第二场马上开始!”九娘笑容满面地喊道。 台下的人们欢呼起来。 这时,粉红的桃花瓣从空中如花雨般洒下,落在舞台上,珠帘被缓缓卷起,姑娘们嫩粉的面纱纷纷落地,巧笑嫣然地抬起头来。 ------------ 第九章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 “奴家今年刚满十六岁,唤作月娥,还请各位公子少爷多多垂怜。”第一个姑娘迈出一步,行了一礼,娇声说道。她穿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百褶裙,梳着一个如意髻,发上簪两朵黄色的玫瑰花。姿色虽然不算上等,但一双桃花眼着实撩人。 “眉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一个紫衣公子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拉长音调,吟道,众人哄堂大笑。 月娥归位后,第二位姑娘迈出一步,行了一礼后,腰肢乱颤,嗲嗲地说道:“奴家今年二十岁,唤作红芍,请各位公子少爷多多捧场!” 她着一袭大红晕纱留仙裙,对襟边刻着牡丹,胸前彩绣鸳鸯戏水的图案。梳一笼美人髻,髻上簪两朵蓝色芍药。姿色中上,撩人的是她的红唇,大大的,如烈焰一般。 楚轲盯着她的嘴巴,大笑道:“红芍姐姐,你年年都来参加评花榜,也没见夺个名次。我看今日也没人给你评,看在往日我们的情分上,我就给你评一个罢!” 说着,楚轲装模作样地踱着方步,吟道:“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身子动,屁股颠,一阵昏迷一阵酸。” 台下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宋无暇也忍不住笑出声,指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赵廷美笑着摇摇头,任由这个活宝疯耍,奈何不得。 “楚公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淫词艳曲,留着床上说也不晚!”九娘一阵笑骂。 台上的红芍佯怒道:“你这个小猪娘养的,下次再别让我看见你。” “好姐姐,可别,下次还得上你的床!”楚轲装作可怜的模样,越*荡起来。 红芍也忍不住笑了,把手中的金丝手帕朝他的脸上扔去。 接着剩下的姑娘们依次上去,她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介绍了自己。各位公子少爷也都就她们的容貌做了诗,写在绢布上。 “九娘,还有一位姑娘没有出场罢!”宋无暇一直盯着台上,问道。 “宋公子何以这么说?”九娘笑问。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一曲《春江花月夜》,无暇心中久久难平,如此美妙的歌声,不知该配一副怎样的芳容,但无暇知道,绝不是眼前这些姑娘。” “宋公子不亏是活在脂粉堆里的,确实还有一位姑娘没有出场。”九娘笑道:“最后的这位姑娘刚刚年满十五岁,尚未开苞,不过她做的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还请众位爷多多体谅才是!” 说着,一位削肩细腰的姑娘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霎时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眼前这位冰雪一般的美人融化掉。 “小女白绛雪,年方十四,见过各位公子少爷。”唤作绛雪的姑娘向着台下福了一礼,抬头的刹那,光芒耀眼。 一袭明黄纱裙上绣了朵大大的白色绛雪花,璀璨却不失温雅,腰间用水绿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梅花结。三千青丝挽成碧落髻,髻上簪一圈绛雪花。 她薄施铅粉,胭脂晕染,很是特别,闪着明黄的光点,远山眉如翠羽一般,缕金于面,一枚绛雪形的花钿贴在眉心。 “北苑妆!”二楼的赵元佐隔着珠帘,大声感慨道:“犹记六年前的那个夜晚,李煜亲为你画过‘北苑妆’,眉心处的那枚花钿,是否还是他贴的那枚?” 众人都纷纷望向二楼,想看清楚说话的是谁,但无奈隔了珠帘,只看到人影挺拔。 “是,小女一直妥善保存。”绛雪惊奇地看向二楼,心下想着说话的究竟是谁,似乎亲见了后主给她上妆。 “旧物犹在,斯人已逝。”赵元佐仰头饮下一杯酒,隔了珠帘,痴痴地望着白绛雪。 赵元佐想起了十四岁那年在金莲台上看到的窅娘,白绛雪长着一双和窅娘一样颠倒众生的眼睛。 楚轲两眼瞪得像牛铃一般,直嚷:“可惜了,可惜了,是个清倌,只能看,不能摸。”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宋无暇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绛雪,喃喃自语。 白绛雪朝宋无暇行了一礼,说道:“宋公子谬赞,多谢宋公子送来的胭脂。” 赵元佐看了一眼宋无暇,多年不见,他再也不是在御街上到处寻找“醉美人”的那个傻小子了,他制作胭脂的技艺确实高超。 宋无暇呆呆地凝视着白绛雪,语无伦次:“噢,那个,不是……” 九娘笑道:“无暇公子什么时候变成了结巴!” 众人哄堂大笑。 宋无暇的脸红的就像柿子。 偏偏楚轲不解风情,奇道:“白面小生的传言原来是假的,宋公子的脸怎么这么红?” 宋无暇怒视瞪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低头在绢布上写下了刚刚的诗句。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未觉多。”赵元佐隔着珠帘,饮下一杯酒,他始终记着这双美丽的眼睛。 “好!”九娘叫道:“二楼的公子真是一语中的,绛雪的眼睛确实传神!” 这时,一条绢布从二楼飘飞下来,有小厮接了去,送到赵廷美处。 九娘笑道:“这第二场的容貌较量就进行到这里,现在是茶歇时段!” 众人都大叫着好,纷纷向台上扔钱币,清脆的响声再次响了起来。 乘着间歇,赵廷美一一看过绢布上的诗句,再次记下分数。最后,和之前才艺一项的分数汇合,把各位姑娘色艺评比的总分记录了下来。 最重要的时刻到来了。 九娘满面笑容的令小厮把三个大大的芙蓉灯笼挂在舞台正前方,红烛点燃时,灯上写着的名字被照亮了,排在第一位的是白绛雪,台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赵廷美高声唱出名字,这三位姑娘就是今日“评花榜”的状元、探花、榜眼。 在鼓乐声声中,白绛雪被簇拥着站在舞台正中央,百种花卉串成的花披披在绛雪的头上,探花、榜眼站在绛雪两边,头上也披上了花披,只是花朵数量依等级减少。 赵廷美笑着向绛雪说道:“今日你在“评花榜”中夺得状元,愿来日在‘大评花’中夺得花魁,为花满楼增光添彩。” 每年的“评花榜”首先是在汴京城的各个青楼中举办,每个青楼选出前三名,最后,各个青楼的佼佼者们汇聚一堂,再进行较量。这最后的较量,就叫做“大评花”,在“大评花”中被选出的最杰出的一位,称作“花魁” 白绛雪福了一礼,说道:“小女定当尽心竭力。” 隔了珠翠花影,元佐看着白绛雪,恍惚,他与她最早是在那里见过呢,是在李煜的南安殿中,是在汴京的御街上?不,都不是,他们认识,似乎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元佐默默地喝下一杯酒,发现酒中全是她的影子,他一股脑都喝在了自己心中。 ------------ 第十章 瑶光丽影 清晨的花满楼,笼罩在一层金色的霞光下,楼中除了姑娘们轻手轻脚的走动声,和窃窃语笑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这是一等妓院的规矩,白天不开张,晚上才会接客,进出的客人也均是富贵门中的少爷公子。而在下等妓院,不仅日夜两市,而且去的客人都很杂乱,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大部分都是粗人。 瑶光阁中,绛雪披着一件翠绿的薄衫,坐在梳妆阁前,淘洗红蓝花瓣。 “小姐,这些我们来做就好,何必小姐亲为。”雪纹说道:“而且汴京城中脂粉铺子多如牛毛,小姐这又是何苦。” “我喜欢做这些。”绛雪笑道:“况且这多如牛毛的胭脂膏子也不见得比我做得好。” 雪画嬉笑道:“我说一个人,小姐一定会觉得他做得好。” “谁?”绛雪不服气地反问道。 “小姐忘了?昨个在‘评花榜’上所使的胭脂,是谁做的?”雪画指着脸笑道:“小姐自己说说,那胭脂好还是不好?” 雪琪、雪琴听到,也笑作一团。 绛雪红了脸,骂道:“雪纹该好好教训这些小蹄子!” 绛雪自从身边有四个丫鬟,都比绛雪大两岁,取名随了她的雪字,分别为雪纹、雪琪、雪画,雪琴,寓意为琴棋书画。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过两个丫鬟罢了,如今绛雪这等待遇,可见不一般。 雪纹是领头大丫鬟,性格沉稳一些,她笑骂:“整日不好好服侍小姐,净说这些混话!”说着,把石钵递给了绛雪。 绛雪把洗干净的红蓝花瓣放在石钵中,杵捣成浆汁,再加清水。红蓝花有两种颜色,待红蓝花汁沉淀后,红蓝两种颜色就分离开了。 “小姐,这次要做什么颜色的胭脂?”雪纹问道。 “就做浅绛吧。”绛雪把浆汁包在纱布里绞去黄汁,又加了一些淘米水一起淘,黄色逐渐被溶解,再绞,剩下的就是绛色了。 因要做成浅绛色,绛雪又把一些白色的茉莉花瓣杵捣成汁,与红蓝花浆汁混合在一起。 “做成了,把这个浆汁拿到阴凉的地方去晾干吧。”绛雪吩咐道。 “姑娘何不加些盐巴进去?”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是谁?” 雪纹边问,边和雪画几个丫头服侍绛雪穿戴整齐。 “在下宋无暇,惊了姑娘芳容了。”外面的公子答道。 绛雪朝雪纹点点头,雪纹会意,说道:“姑娘请公子进来说话。”说着,打开了门。 宋无暇裹着一件白色的披风走了进来,搓了搓双手,笑道;“初春的雪不容小觑,怪冷的。” “下雪了吗?”雪画一群丫头听说,兴奋地围在窗户旁,向外看去。 “出门时飘起了一些雪花,现在已经盖住地面了。”宋无暇看向白绛雪,道:“姑娘多披一件衣服才是,仔细着凉。” 降雪微微笑道:“多谢公子提醒!” “既然今天天气这么不好,公子怎么还有空出门?”雪画故意问道。 “我来看看花满楼的胭脂是否用完了,经过绛雪姑娘这里,恰好听到姑娘在制作胭脂,所以不禁就停下来了。”宋无暇解释道,眼睛看向白绛雪,又移到了胭脂处,不知道搁在哪里好。 “这么大冷天,来看花满楼的胭脂是否用完?公子真是劳心劳力,不怕受冻!”雪画吃吃地笑了。 宋无暇的脸立即红了,他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绛雪看他面带窘色,悄悄瞪了雪画一眼,叉开话问道:“宋公子刚刚说加些盐巴到胭脂里,何出此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可以这么做胭脂。” 宋无暇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说道:“这是我的独门秘方,其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加一些盐巴进去,不仅保鲜,而且成型后的胭脂色泽更为鲜丽。我已试过多次,姑娘不妨试试看。” “公子今日把你的独门秘方告诉了我家小姐,不怕来日我们传出去?”雪琴打趣道。 “要是经各位姑娘的口传满汴京,那无暇真是三生有幸。”宋无暇行了一礼。 绛雪笑着吩咐雪纹:“就依宋公子所言,加些盐巴进去。” 雪纹忙依照绛雪吩咐,去取盐巴,准备放入胭脂中。 乘着她们忙活的时候,宋无暇趁机打量了白绛雪一番。 她着一袭浅绿色长裙,外披白色薄纱,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玉簪轻挽,发间缀了几个银色的满天星,齐齐的流海留在额间,没有多余的首饰,只在腕间套了一个白玉镯子,清新秀丽。 宋无暇不觉又看痴了。 “姑娘,你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九娘语笑盈盈地走进瑶光阁中。 当她看到宋无暇杵在地上时,开口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姑娘们的胭脂膏子就快用完了,宋公子来得正好。” 宋无暇自幼喜欢捣鼓花花草草,他老子整日里打骂,要他专心读书,硬是逼着他考了一个举子,但他仍是对读书不上心,一有空便研制胭脂膏子,厮混在汴京各大青楼,给青楼的姑娘们做胭脂, 他对钱财并不在意,但青楼的妈妈们付给他的银两还是非常丰厚的。他做的胭脂膏子无论是色泽还是香气,都是外面买的比不上的,姑娘们使了他的胭脂,相貌平平的也会添上几分俏丽。 人送宋无暇外号“胭脂公子”。 宋无暇忙解释道:“今日我正是来问问姑娘们的胭脂使完了没,刚刚路过绛雪姑娘处,听到她们在制胭脂便进来瞧瞧。” 九娘心下知他说的只是托词,他是专门来看绛雪的,于是也不说穿,只说到:“那就有劳公子了。不过即便公子不为胭脂而来,而是为了其他而来,我们更加欢喜!” 一地的丫鬟婆子听着九娘话中带话,都纷纷笑了起来。 宋无暇望着白绛雪,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妈妈说的好东西,究竟是什么?,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雪画忙凑了过来,欲看个究竟。 ------------ 第十一章 君子慕淑女 “小姐不急丫鬟急。”九娘点着雪画的头,说道:“以后再这么毛躁,把你卖到下等妓院去伺候人。” 绛雪摇着头笑道:“那妈妈就速速把东西打开来,给这丫头开开眼罢!” 九娘笑着对绛雪说道:“今日真是奇怪了,昨儿个‘评花榜’上,在二楼小间坐的那位公子。姑娘还记着吧?” 绛雪点点头:“只听了他写的诗,很有才情,声音也很是清润,他似对当年后主为我上妆一事,颇为了解。只是隔着珠帘,没看清他的容貌。” “他今日吩咐小厮送了这些来,你看看。”九娘把一个檀木匣子递给了绛雪。 绛雪接过了匣子,仔细欣赏了一番,檀木倒也平常,但上面缀了几颗硕大的珠子,白色中泛着粉色,璀璨夺目。 她打开了匣子,原来是一枚花钿,用绸罗包裹着花饼做成,翠绿色,绛雪花形。花钿散发着一股子幽幽的香味,此香远离觉着浓烈,近凑过去却是淡雅,使人恨不得一口吃下去。 降雪看着非常喜爱,仔细嗅了嗅,却揣摩不出究竟是什么花的香。 雪画笑道:“这位公子是害怕我们小姐没花钿使吗?” 九娘瞪道:“休得胡说。那位公子是随齐王来的,齐王把他奉为上客,来头自然小不了,一看这枚花钿的做工与外包,便可知其精贵。” 雪画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收起匣子。 “这位公子有心了,我们小姐自小喜欢收藏各种花钿,如今的这枚,可是要好好藏着了。”雪纹笑道。 一旁的宋无暇看着那个匣子,觉得格外刺眼。 宋无暇记得那位公子,他浑身散发出的气魄很摄人,高贵与傲然似乎天生是属于他的。那晚来花满楼的路上,他被卷进了那起偷盗案,他与齐王、楚轲都相熟。而且和白绛雪说话时,也似认识了许多年。 后来宋无暇向楚珂打探过,但是任凭他怎么问楚轲,楚轲都不讲,只叫他别多问,说那位公子可是金玉一般的人。 宋无暇只觉不喜欢他,没有缘由地不喜欢。 “姑娘自‘评花榜’后一举成名,昨日才刚刚出场,今日就有人送东西来了!”九娘笑道:“还有人亲自上门看望!” 宋无暇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绛雪姑娘才艺双绝,由不得人不倾慕。”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说道:“无暇有一盒胭脂也是送给姑娘的,还请姑娘收下才好。”说着,把匣子递了过去。 丫鬟们都凑过去看,连九娘也忍不住去看,说道:“宋公子的胭脂自然是好的,又是专门送给绛雪姑娘的,定是花了一番心思。” 绛雪刚打开匣子,浅绿色的胭脂闪闪发光,异香便扑鼻而来,很是香甜,而且有温暖的气息。 丫鬟们都啧啧惊叹,不亏是胭脂公子做出来的,只看着嗅着就叫人欢喜。 绛雪笑道:“平常大红大粉的见多了,今日看到一盒浅绿色的,倒别致得很,而且这香味也很特别,敢问公子是什么做的?” “这是用绿樱花做的,姑娘嗅到的香味,自然不仅仅是樱花香,我在里面还加了姜。” 绛雪恍然大悟:“原来这股子香味中含有的温暖气息是姜香散发出的。” “姜和盐一样,不仅可使胭脂色泽鲜丽,还可保鲜。尤其关键的一点是,绿色是冷色,加一些姜进去,出来的香味便有温暖的气息,而且淡黄的姜汁还能把浅绿色调配得更嫩一些。”宋无暇解释道。 雪画都听痴了,望着绛雪,像说梦话一般说道:“小姐你是否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的话?那时玩笑起来,小姐常常说日后长大了,要让一个能做出绝世胭脂的男儿来为她化妆容。” 绛雪的脸“腾”得红了,她转过脸去,骂道:“小蹄子在胡说什么,雪纹还不来拧掉她的嘴巴。” 众人这时都回过神来,笑作一团,连九娘也忍不住笑了。 “妈妈怎么也老不正经了!不管管这些小蹄子也就罢了,还和她们一起笑。”绛雪急道。 “绝世胭脂,绝世胭脂就是醉美人。”宋无暇呆呆地看着绛雪。 “公子怎么也信这些混话!”绛雪跺脚。 “是了,是了,小姐常常说起‘醉美人’的胭脂,她说世间若有能做出此胭脂的男儿,那定是深知女儿心思,可把女儿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雪画恍然想起,叫道。 “你还说,小姐真急了!”雪纹笑着推了雪画一把。 “今日我一定要拧掉你这个丫头的嘴巴。”绛雪咬牙道。 雪画看小姐真急了,急忙掉头向外跑去,边跑边喊:“今日真是巧了,两位公子为小姐送得花钿胭脂都是绿色的,好像知道小姐今日要穿浅绿的衣裳似的。” “你这个臭丫头再混说!”绛雪红着脸,在后追着雪画到处跑, “醉美人,醉美人。”宋无暇痴痴地看着绛雪的身影自言自语。 “几百年来,人们只闻醉美人之名,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醉美人。”九娘叹道:“醉美人也许只存在于少女的红妆梦里,《脂术》中的记载,或许只是一场罔言。” “也许,醉美人并不是少女的一个红妆梦。”宋无暇双眼放出光彩,自信满满地说道:“或许,我宋无暇可以实现绛雪姑娘的这个红妆梦。” “啊!”九娘满脸的不相信,惊道:“这么说,无暇公子已经研制出了醉美人?” 宋无暇不置可否,微微笑着,满心欢喜地望着白绛雪倩丽的身影,他的一颗心,随着这个身影,跳上跳下。 ------------ 第十二章 蒹葭苍苍 白绛雪站在窗前,仔细地检看胭脂,满意地笑道:“这胭脂的色泽果然鲜丽不少。” “这还得多谢宋公子。”雪纹说着,跑过来细细看了一番,赞叹:“确实不错,红蓝花的甜香和茉莉花的清香夹杂,味道比往日更甘醇了些,想是那盐巴的效力。” 主仆两个正说着,九娘托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笑道:“还是上次‘评花榜’上的那位公子命小厮送来的,姑娘快来看看罢。” 绛雪接过来一看,还是和前几天一样的檀木匣子,只是匣子上镶嵌的珠子有了些许变化,白种泛着蓝,但一样璀璨夺目。 绛雪打开匣子,依然是一枚花钿,但有别于上次,这次的花钿是用云母片包裹着一枚花饼做成,金黄色,依然是绛雪花形。 “小厮走了吗?”绛雪嗅着花钿散发出的幽香,问道。 “走了,一送到就跑了。这位公子也真是奇怪,只愿送东西却不愿露脸。”九娘说道。 绛雪皱着眉毛,却依旧嗅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如此奇妙。 “姑娘,宋公子遣人送来这个。”雪琴走进来,托着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和前几天他送的那盒胭脂外观一样。 绛雪打开匣子,果然不出所料,依然是一盒胭脂,浅粉色,散发着玉兰花的清香,这清香,格外的沁人心脾。这一定又是宋无暇的独门秘方,绛雪笑了。 “哟,这两位公子是怎么回事,送东西赶趟似的,还赛上了!”九娘拍着巴掌笑道:“只是今日无暇公子怎么不亲自送来?” “妈妈又不正经了。”绛雪红了脸。 “送来的小厮说了,无暇公子在家读书呢!”雪琴笑道。 “想是又被他老子拧巴住了。”雪纹笑道。 “姑娘,快收拾罢!自从‘评花榜’之后,你的身价比起你姐姐们可是翻了不知多少倍,妈妈还指着你赚银子呢!”九娘催促着白绛雪。 雪纹几个丫头赶紧上来为白降雪装扮,雪琪嘻笑道:“今日可是小姐首次登台献艺,咱们可要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花满楼外,自晌午之后车马就没断过,现已是人山人海了,连齐王都吃了一惊。”九娘得意道。 白绛雪端坐在镜前,忽然有深深的失落感升起,自己的父母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呢,他们生下了她,难道就是为了让她来这青楼倚栏卖笑吗? 待她抬起头时,菱花镜前的美人已尽显倾城之色。远山眉,金缕面,依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北苑妆。李煜曾为她画北苑妆一事,在五年前便成就了她的声名,如今,也自然成为她的一大卖点。 “姑娘今日所使的胭脂是无暇公子前日送来的绿樱胭脂,果然是不一般。”雪纹赞道。 “我看今日姑娘就贴这枚金黄色的花钿罢,金黄配浅绿,妙哉!”九娘说道。 绛雪拿起花钿,端详了一番,说道:“还是使平常的罢,总觉得送来的这两枚花钿太贵重了。” 九娘点点头:“单看这匣子上的珍珠便知其价格不菲了,这珠子形态正圆,光洁如丝,是实实在在的走盘珠。” “那就使这枚罢!”雪画拿着一枚白色樱花形状的花钿,说道:“正好也衬和了姑娘的绿樱胭脂。” 绛雪点点头。 贴好花钿后,雪琪把早已准备好的衣衫拿了出来,服侍绛雪穿戴。嫩粉色华衣裹身,翠绿的樱花开满双袖,外罩一袭白色烟罗软纱,走动起来,樱花若隐若现。 九娘亲自为绛雪梳了一个双刀髻,髻上只插一对翠绿色镶玉蝶恋花步摇,缀了五采玉流苏,长长得垂下。 “小姐真美!”雪画赞叹道。 九娘前后左右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绛雪,最后满意地说道:“快出去吧,那些公子少爷都等急了!” 绛雪还未到花台,便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待她刚刚近到台前,下面即刻安静下来。依然是隔着珠帘花影,绛雪向着台下行了一礼,说道:“让诸位公子少爷久等了。” “既然知道让众位爷久等了,那就少些废话,赶紧开唱罢!”一个白衣公子大声叫道。 “你这小哥,长得倒是清秀,如何说话这般刻薄?”坐在头桌的楚轲站起来冲着他嚷道。 赵廷美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轻轻得咳了一声,四周便静下来。 白衣公子不服气地狠狠瞪了一眼楚轲,楚轲看着他的眼睛,居然惊悚了一下。叫骂道:“晦气,晦气,楚爷爷我啥时候怕过男人,这小子的眼神居然像个娘们。” 绛雪又福了一礼,便细细地唱起一曲《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清丽的声音灌入众人的心田,直叫人感觉是站在了碧水长天的岸上,隔河站着的,就是那一位天仙一般的伊人。 “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众人早已听不到丝竹管弦的声音,入了耳的,只有绛雪如天籁般的歌声,其他的配乐,早已融入到那歌声之中,众人都听痴了。 “停!”随着一声大喝,所有人都从歌声中惊醒过来,不满地看向叫停的人。 绛雪也停了唱,看向台下,原来喊停的人还是刚刚那位白衣公子,他眉毛竖起,杏眼圆睁,叉着腰杆。 “我说你这扮相怎么像个娘儿们?别人听得好端端的,你喊什么喊?”楚轲怒道。 “唱曲便罢了,为何还要隔上珠帘,难不成是赤眉毛绿眼睛的妖怪,见不得人?”白衣公子不服道。 周围的人都看着珠帘内的白绛雪,看她如何应对,她的应对之策是否能表现出她的性格,若是唯唯诺诺,或者懦弱无能,那她的身价一定会跌。 在青楼,妈妈们会纵容漂亮姑娘的小性子,因为有性格的漂亮姑娘才会好卖,那些王公贵族身边低眉顺眼的姑娘一箩筐,倾慕的就是有性格的。 帘子内静悄悄的没出身。 众人心下想,原来这花容月貌的姑娘是个软泥巴,真是可惜了。 ------------ 第十三章 比舞之约 白衣公子以为唬住了白绛雪,很是得意,真欲开口说话。 不料这时,帘内沉静的女声响起:“珠帘隔得并不一定是丑无颜,珠帘可使外面的人产生无限遐想,这才是珠帘更高的妙用。”说着,帘内的人轻轻地掀开珠帘,走了出来,静静地站在众人面前,似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 “街头巷尾的传唱果然不假,姿色还不错。”白衣公子冷笑道。 “公子谬赞了。只是街头巷尾的传唱不过是人们吃饱喝足之后的消遣,难道公子整日在搜罗这些消遣,还真与这消遣较真?”绛雪缓缓答道。 “你……”白衣公子脸色发白,转而高扬起头,高声说道:“好一张俐嘴,只是这状元就凭一首小曲和一张俐嘴就得来了?这未免也太容易了! “那依姑娘所见,便要如何呢?”绛雪笑笑。 “如何?我现在就告诉你如何!”白衣公子一仰头,傲声说道:“在来日的‘大评花’上,我要会会姑娘的舞姿,看你那状元帽子是否还能带得牢靠!” “‘大评花’是青楼姑娘的事,你一个大老爷儿们掺和什么!”楚轲不屑道。 “姑娘可是迎春苑的状元妙芊芊?”白绛雪莞尔一笑。 “姑娘我坐不改名行不更姓,正是妙芊芊,算你有眼识!” 说着,琉璃冠一扯,三千青丝滑落,柳眉杏眼,樱桃小嘴,一身白衣,别有一番风情。 人们看到原来是妙芊芊女扮男装,都惊呼出声,这妙芊芊果然不一般,不仅扮成男人模样厮混到别的青楼,还丝毫不羞怯地在一干公子前面卸了自己的男装! “姑娘以细腰闻名,所跳之‘楚舞’又名满汴京,既以舞会我,料想是姑娘罢了。” “你,你……” 楚轲看着妙芊芊,大惊,结巴起来。 妙芊芊狠狠瞪了楚轲一样,转向赵廷美行了一礼,说道:“王爷勿怪罪,芊芊这些日一直听人说起画满楼的状元如何如何好,心下不服气,于是便亲自来一见。” “你这个火爆直爽的性格本王就是喜欢。只是你要在‘大评花’中会白姑娘的舞姿,是否不太公允?众人都知你从小研习舞蹈,以一曲‘楚舞’名满汴京,如今白姑娘刚刚登台……” “王爷,恕小女插一句话,芊芊姑娘要会小女的舞姿,小女应允便是了。”白绛雪含笑说道。 “王爷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舞姿更能显示出一个女子的功力,到时我让白姑娘三个评语便是!” “大评花”上的规矩不同于“评花榜”:对于各位姑娘的技艺,在座的公子只能挑一位写歌咏她的诗句,最后,哪位姑娘得到的诗句最多,哪位就算最后的“花魁”。 “芊芊姑娘有心了,只是绛雪不需姑娘相让!芊芊姑娘,我们后会有期。”绛雪淡然回道。 妙芊芊冷哼一声,说道:“不要更好!那我们后会有期了!”说罢,趾高气扬地走出了花满楼。 白绛雪微笑向台下的公子少爷行了一礼,欲说话的时候,二楼隔着珠帘的小间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檀木匣子里的花钿,姑娘不喜欢吗?” 绛雪向二楼望去,隔着珠帘花影,只看到一拢白衣的男子坐在小间中喝酒。 “那些花钿,可是公子送来的吗?”绛雪猜想他一定是那位送自己花钿的公子,于是向前一步问道。 绛雪忘记了自己是在花台上,这一步,一脚踏空,绛雪“啊”得大叫一声,眼看就要掉下来。 台下的人们尚没有反映过来,二楼的公子忽然掀开珠帘,纵身一跃,从二楼跃下来,再几个跳跃,便跃到台上,一把把白绛雪拽回到自己的怀抱。 一连串动作,简直比风还要快。 众人看到这惊险的一幕,都捏了一把冷汗。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真是身手不凡。”台后的九娘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万一今日白绛雪有个三长两短,不是白白砸了场吗? “这枚花钿,并不适合姑娘。”说着,白衣公子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黄色的花钿,贴在绛雪额头。 白绛雪从他怀中挣扎出来,说道:“多谢公子刚刚相救之恩,绛雪不知如何报答。” “贴上最适合你的花钿就是报答。”白衣公子折扇摇起,微微一笑,一拢白衣,云纹广袖,英气慑人,身上散发出浑厚的檀木香味。 绛雪不知该如何作答,红着脸行了一礼。 “宋某无才,宋某认为这枚花钿并不适合绛雪姑娘。”宋无暇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大厅,盯着眼前的公子,不屑地说道。 “宋公子何以这么认为?”白衣公子抬起眼问道。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宋无暇赌气道。 “公子的答复很有趣,那我说适合就是适合!”白衣公子也学着宋无暇的样子说道。 众人都看着眼前的这三个人,感觉甚是有趣。 “这厅中放醋了吗?还是放呛药了,怎么一会儿是一股酸味。一会儿又是一股药味。”妙芊芊故意问道。 “芊芊,你鼻子没什么毛病吧,这大厅中只有脂粉花香的味道,哪来的酸味和药味?”楚珂疑惑道。 赵廷美笑了笑,向九娘使了一个眼色,九娘会意,赶紧出来打圆场,道:“绛雪姑娘天生丽质,贴什么花钿,使什么胭脂膏子都好看,各位爷说是不是?” “是!”众人大声应道。 宋无暇冷哼一声,不做理睬,白衣公子笑了笑,也不做答话。 这时,一个小厮急冲冲地跑了进来,看到台上的白衣公子,急喊到:“爷,爷,出大事了!” 白衣公子一跃下了花台,小厮附在他耳边,密语一番,白衣公子神色大变,冲向外面。 这时,赵廷美的小厮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哭喊:“王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廷美也不问出了什么事,只跟着白衣公子冲出大厅。 众人惊愕,赵廷美是王爷,他刚刚神色如此慌张,难道是宫中出大事了! ------------ 第十四章 夜兰香之殇 赵元佐几乎是从花满楼中一路狂奔而到的秦王府,他前脚刚刚进去,赵廷美后脚就跟了来。 秦王府上下,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很多人进进出出,早已乱作一团,哭泣声此起彼伏。 赵德芳躺在榻上,像睡着一样,榻边摆放的一大簇夜兰香已经凋落,花瓣不时飘落桌台,似也在哀悼着秦王。王妃领着众妻妾跪在地上,抹着眼泪。 德芳是太祖皇帝的第四子,自兄长赵德昭自杀身亡后,他成了太祖遗留的唯一一个儿子。 德芳聪明谦虚,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长得极其英俊,平日走在汴京的大街上,无数的少女为他倾倒。可如今他脸色灰白得躺在榻上,了无生息。 赵元佐不愿相信眼前躺着的这个面如死灰一般的人是自己的堂兄德芳,昨天他刚刚和自己说过话,温文尔雅的姿态、满腹的经纶学识甚是教人倾慕。 想到这里,元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检查过秦王的饮食了吗?” 赵廷悲伤地问道,他的心中,已是翻江倒海,赵炅,你非要把所有太祖皇帝留下的子孙铲除掉吗?德昭死了,如今德芳也死了 “一切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异样,昨夜里王爷安寝的时候,只说胸口有些闷,因他平日也有胸闷的毛病,所以都没在意,谁知道……”王妃抽泣着说不出话。 元佐拭着眼泪,秦王平日确实有胸闷的毛病,一到夏天尤其严重,但没想到竟然会因此送命。 “皇上驾到!”这时,随着太监沙哑的声音响起,皇上急匆匆地进到殿中。赵廷美赶紧敛了痛苦的神色,又恢复到之前放荡不羁的模样 皇上不等众人跪地行礼,直奔到秦王榻前,泣道:“哥哥怎么如此命苦,好歹留了德昭和你两个儿子,不成想你们都先后离开,叫朕怎么向哥哥交代。”说得情真意切,众人都陪着落下泪来。 此时,众人都纷纷上前,劝说着。 元佐看到父皇的右腿一直在颤抖,便知又是箭伤发作了,自从在高粱河之战中,父皇的腿中了辽军两箭后,一直都没有好利索,常常会长毒疮,濡热时还会化脓,疼痛难耐。 元佐看着父皇言辞真切地趴在德芳榻前哭泣,心有些软了,往日里的怨恨淡了一些。 对于李煜的死,他是怨恨父皇的,他怨父皇为什么那么绝情,要毒死一个大势已去的人,而且,还借亲生儿子的手去做。尤其在堂兄德昭去世后,他对父皇的怨恨更是加了一层,如果当时他没有给德昭难堪,德昭也不会羞愤自杀。 元佐叹了口气,走到父皇身边,劝慰道:“父皇千万不能如此伤心,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只有赵廷美,依旧呆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忘记,德昭去世的时候皇上也是如此,抱着德昭声泪俱下,但人人都知德昭是听了他的羞辱才自杀的。如今德芳也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能相信德芳是病死的吗?对于太祖皇帝留下的两个儿子,皇上始终是忌惮的。 在大街小巷的传言中,赵炅继位完全是一场阴谋,他弑兄夺位,编撰出荒唐的继位理由,逼死太祖的儿子德昭。 赵廷美忍住悲伤,猛然一股寒气冒上脊背,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按照赵炅编纂出的继位规矩:金匮之盟——兄终弟继,那继承他皇位的就是自己,但是,他会把皇位让给他而不是亲生儿子吗? 这时,皇上已经哭完了,细问了一番,只道是平日里的宿疾。最后下令风光大葬赵德芳,所有的妻妾子女都加了封赏。 元佐目送着父皇的背影,想到,他也是无奈的吧,身在天下最高的位置,往往身不由己。以前也许是自己误会他了。 “元佐哥哥。”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元佐转过身,笑了,原来是李无垠。 如今她已出落成了大姑娘,虽然没有继承窅娘的风姿绰约,但也算是眉清目秀。 今日她着一身浅绿色宫装,上面绣着夜兰香的花朵,头发梳成温婉的百合髻,髻上簪了一圈夜兰香,看着清新可人。 元佐还记得小时候她曾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要研制“醉美人”的胭脂,为的不是倾国倾城,而是要换了自己的容颜,如果换不成就要自残容貌。弟弟元侃知道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噩梦连连。 如今,几年过去了,虽然无垠如他所料没研制出“醉美人”,但却成了识花辨香的高手,日日与花为伴,她从不戴任何金银首饰,只喜在发髻上别几朵花。 “无垠妹妹,秦王也走了。”元佐眼神茫然地看向远方。 “元佐哥哥,你看我今日宫装上绣得花好看吗?”无垠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看着自己的衣服。 元佐点点头。 “夜兰香,花如其名,它只在夜间开放,开放时散发出的香气醉人心脾。但是元佐哥哥知道吗?这诱人的香味是可致人命的毒药,闻多了便头晕目眩,胸闷不适,甚至可要人性命。”无垠轻轻说道。 元佐疑惑地看向她,眼前浮现出德芳榻边摆放的花朵,他的手颤抖起来。 无垠点点头:“秦王本有胸闷的宿疾,这花在床头放上月余,便可要了性命。只是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元佐大惊失色,长大了嘴巴,怔怔得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无垠看他如此模样,吓坏了,忙摇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喊:“元佐哥哥,元佐哥哥……” 但赵元佐依然一副痴傻的样子,似丢了魂魄。 无垠泣道:“我真是多嘴,不该和元佐哥哥讲刚才的话。” 元佐自小心地善良,见不得半点尔虞我诈,此刻他得知自己尊敬的堂兄又是被人所害,怎能不伤心欲绝? 就在无垠特别懊悔的时候,元佐忽然放声大哭,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在汴京大街上自由自在卖胭脂膏子的小贩,而不是在什么皇宫之内的狗屁皇子!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第十五章 皇子背上的青楼女 “父皇,您看这夜兰香开得多美!”元佐捧着一大束夜兰香如幽灵一般站在皇上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皇上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元佐。 “父皇知道吗,这么美的花,它散发出的香味却可夺人性命。”元佐静静说道。 皇上沉默。 “父皇知道吗,秦王榻前,夜夜摆放的,就是这种花。”元佐深深嗅了一下花香。 皇上依旧沉默着。 “父皇可知,就在昨日,德芳堂兄还说要赠予一些花给孩儿,说是父皇赏赐的,他夜夜摆放在榻前是为了安睡!”元佐提高音调,问道:“父皇,你告诉元佐,这是巧合!你不知道此花的毒性,你不知道秦王胸闷的宿疾!” 一阵沉默。大殿内,如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是巧合,一切都是朕预谋的。”皇上忽然轻轻开口说道。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如外面流传的那样,父皇弑兄夺位,编撰金匮之盟,逼死德昭,忌惮德芳,一心要夺去太祖皇帝儿子们的性命?”元佐大声问道。 “元佐,今晚你所讲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立即要了你的性命。”皇上淡淡说道:“你之所以还能在此安然无恙地说疯话,是因为你的父亲是皇上,是天下之王!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太祖皇帝,你早就没了性命” 元佐狠狠地把手中的花的扔掉,跑过去用力踩着,一脚接着一脚把它们踩碎。 “是否要对别人慈悲,好好想清楚,一着不慎,你的慈悲心肠就会把你逼向悬崖。”皇上说道:“今日的事朕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依然是朕最钟爱的皇子。” 元佐看着眼前的人,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他忽然觉得很可怕,这个被自己称为父皇的人,正在把他的儿子亲手推向一条荒无人烟的路。 夜色深沉,元佐歇斯底里大叫着冲出大殿,朝宣德楼奔去。 殿外守候的小太监听到皇帝和卫王争吵了起来,又看到卫王像疯子一般冲了出去,吓得瑟瑟发抖。 皇上看着元佐奔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天下,能交给这样一个慈悲心肠的儿子吗?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来人,快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皇上一边试图重新站起来,一边喊道。 太监们乱作一团,惊慌失措。 奔远的赵元佐并不知道他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想要离开这个可怖的地方。他翻过一座又一座宫墙,奔出宣德门,顺着御街向前奔跑。 此时的御街,还没到收市的时候,小贩的叫卖声,酒楼的唱曲声,行人的嘈杂声……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充斥在汴京的街道上。 元佐不顾一切奔跑在大街上,路人看到元佐横冲直撞,纷纷叫骂着躲避。 “啊呀,小姐,快快躲开!”一个女子的惊慌声还没有落定,元佐便扑到一个人身上,把对方狠狠地压倒在地。 “啊!”一个女子娇嫩的呼声响起,大声*着。 原来是花满楼的白绛雪,此刻她被元佐压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元佐尚没有完全清醒,茫然的看着身下的女子。 “你这个流氓!”雪纹、雪画几个丫头撕扯着元佐,骂道,试图把元佐从绛雪身上拉起。当她们看到元佐的脸是,都惊叫起来。 “公子,怎么是你?”雪纹一脸惊讶,这不是送小姐名贵花钿的那位公子吗?那日在花满楼,就是他救了险些落台的小姐,还为小姐当场贴了一枚花钿,并因此与无暇公子争执起来。 元佐这时回过了神,看到被自己压倒在地白绛雪,急忙起了身,小心翼翼地扶起白绛雪。 “是在下鲁莽了,还请绛雪姑娘见谅!”元佐行了一礼,又忙问道:“姑娘可有受伤?” “并无大碍……”一句话未完,刚刚站起的白绛雪一个趔趄,又险些跌倒。 雪纹也顾不了许多,忙拎起绛雪裙子的一脚查看。“啊,小姐,流血了!”雪纹惊叫起来。 斑斑血迹印在束裤上,绛雪的小腿僵直,挪动不得。 “来吧,我背你!”元佐蹲下身去。 雪纹几个丫头大吃一惊,绛雪也变了神色,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强忍着痛说道:“不劳烦公子了,轿辇一会儿就到。” 原来今晚和乐楼请她唱曲侑酒,刚刚结束,她本在此等候来接她的轿辇回花满楼,不成想发生了这个事。 侑酒在各大酒楼是司空见惯的事情,饮客喝酒时,以妓女的名牌点酒,点了谁的名牌就由谁唱曲陪酒,酒楼老板以此吸引饮客买酒。绛雪如今声名在外,是各大酒楼争相邀请的红人儿。 “轿辇上下摇摆,又不稳当,会加重你的疼痛。况且,现在急需处理伤口。”元佐蹲着身子,并不打算起来。 绛雪仍旧没有动,大宋虽然民风开放,但一个男人在大街上背着一个青楼女子招摇过市,始终荒唐。况且她虽然身在青楼,但做的是清绾,卖艺不卖身,她的矜持还是有的。 “不成想,姑娘这般的人儿,都要忌讳世俗?世俗是人定的,我们为何要活在别人定的世俗中?”元佐冷笑道。 绛雪看着他,愣神,这时,赵元佐两手一夹,托起她的腰,一把背起了她。 “啊!你放我下来,快些放我下来。”绛雪花容失色,大惊道。 雪纹几个丫头见此,都惊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赵元佐也不理会她们,背着白绛雪堂而皇之地朝仁春堂药铺走去。路上的行人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奇怪的一对组合。 “呦,这不是花满楼的白绛雪吗,这唱的是哪一出?” “看这位公子衣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的罢,怎么背着一个妓女在大街上行走?” 人们虽然不认识赵元佐,但他背上的白绛雪却无人不识。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绛雪没了平日的淡定,红着脸叫道。 赵元佐似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走。 “快点放我下来,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不知绛雪姑娘如何对我不客气?”赵元佐饶有兴趣得问道:“是……” 一句话尚未说完,肩膀上忽然钻心的疼,原来,白绛雪朝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这时的绛雪彻头彻尾像一头小猛兽。 元佐闷哼了一声,忽然提高嗓音大声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元佐也大笑道:“大家说,我背上的美人,可是那伊人?” 一群老少爷们儿大声喊道:“是!” 绛雪脸红得像个柿子,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骄矜,在元佐背上张牙舞爪摇晃着。 “小姐,小姐。”雪纹几个丫头安抚着她,深怕元佐一生气把绛雪摔倒地上。 元佐轻笑着,用力把她往上一提,她尖叫着贴在元佐背上,小脸紧凑到元佐的半边脸上,红唇贴近。 绛雪急忙端坐了身体,羞恼万分。 元佐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绛雪姑娘,如果还要闹,那可不是唱歌了,我可要抱着你跳舞了。” “流氓!”绛雪气恼道,却再也不敢叫闹,生怕他真的胡来。 温热香甜的气息环绕在元佐的鼻尖,元佐烦躁的心平静下来,背上的这个女子,真的是她的温柔乡吗? 元佐一直把绛雪背到了仁春堂药铺中,然后放下她,笑道:“流氓?如果我没有听错,绛雪姑娘说我是流氓?” 绛雪红着脸恼怒:“流氓,你就是汴京城最大的流氓!” 仁春堂内的众人都纷纷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窃窃私语。 “小姐,敷药要紧。”雪纹几个丫头搀扶着绛雪,忍着笑劝到。 “原来,大宋国的卫王殿下是不折不扣的流氓!”元佐提高嗓音,哈哈大笑。 周围人也都大吃一惊,看向元佐,冒充卫王殿下,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卫王是皇上最钟爱的大皇子,文采武艺均是一流,被列为皇储,将来有可能是要继承这大宋天下的。 绛雪扬眉道:“你居然敢冒充卫王殿下,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元佐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绛雪面前晃悠,谦虚地行了一礼,说道:“奴才不知,还请娘娘指点。” 绛雪拿起令牌,定睛细看,面色‘刷’得白了,指着元佐叫道:“你,你真是……” “啊……”几个丫头哆嗦着,指着元佐说不出话。 “快些去敷药吧,本王还等着看你在‘大评花’中的舞姿呢!”元佐微微一笑,对着铺子里面的伙计令道:“好生看这位姑娘,她可是本王看重的人!要是怠慢了,拿你们问罪!” ------------ 第十六章 胭脂公子做郎中 第二日,汴京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大宋的皇子背着花满楼的红牌白绛雪招摇过市。 瑶光阁中,六菱花的窗格被粉红的篾纸映照,灿烂若锦。窗台上晾晒着花瓣,五颜六色,煞是可爱。 “只知他是齐王的客人,地位一定尊贵,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卫王殿下!”九娘连连惊叹。 “素闻齐王聪慧机警,骁勇有谋,皇上向来看重,但我们眼见的此人如何浪荡无礼,桀骜不驯?”绛雪躺在榻上,杵捣着石钵中的花瓣,她的小腿被厚厚的白纱包裹着。 “我的好姑娘呦,这种话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讲了,若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生出事端的,这是大不敬!”九娘掩了绛雪的口,压低声音道:“市井流传,自从卫王的生母贤妃娘娘去世后,卫王便与皇上有了隔阂,而且加之皇上的亲侄子魏王德昭是被皇上羞辱后自杀的,卫王很是同情,所以对待皇上更不像儿时一般亲近,人也有些心灰意冷。” “这样看起来,卫王的心肠还是很慈悲的?”雪画一边问道,一边往绛雪石钵中添了一些花瓣。 九娘点点头:“最是无情帝王家,无情才是帝王家的生存法则,偏偏他长了一颗慈悲心肠,只怕……”说着,九娘叹了一口气,停顿一阵,然后又显出忧愁之色,对绛雪说道:“‘大评花’在即,你的腿又受了伤,如何跳舞,这不白白落了别人的耻笑,这可如何是好?” 雪纹也急道:“就是,上次那个妙芊芊可是来者不善哪!小姐怎一点都不心急,还在这里做这些胭脂膏子。” 绛雪笑道:“着急有什么用,不仅不能治愈我的腿伤,还白白添了烦恼。”说着,细细查看起石钵中浆汁的粘度。 九娘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道:“你这个丫头,这些年尽鼓捣这些胭脂膏子了,快赶上那胭脂公子了!只是,小时候立誓要研制的‘醉美人’可研制出来没?” 雪画接过话道:“妈妈怎么老糊涂了,小姐已知自己研制不出,所以早就把誓言改成要让一个能做出绝世胭脂的人来为他化妆容。” 绛雪正欲辩解时,屋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绛雪姑娘可在屋中?” 雪纹笑道:“听声音是宋公子,说曹操曹操就到。” 九娘也笑道:“虽然宋公子一向厮混在青楼,但也只是鼓捣那些胭脂膏子,可从来没见到他对哪位姑娘如此上心呢!” 绛雪红了脸,嗔道:“妈妈又老不正经了!” 雪纹去开了门,宋无暇一脸冷清的走了进来,眼角眉梢都带了怨,鹅黄色镶金边袍子,衬托得他更显温润。 “听说姑娘昨日把腿伤了,今日我特带了药膏来,这药膏是祖上传下来的,很有效果。”说着,宋无暇从怀中掏出一堆红红绿绿的小瓶。 “公子费心了,只是小伤,不碍事。”绛雪忙说道。 “哪是小伤,我都去仁春堂问过了,没有个把月,是好不了的!”宋无暇一着急,脱口而出,言辞之中关切尽显。 绛雪满脸尴尬,不知如何应答。宋无暇也情知自己话有些说过了,一脸窘迫。 雪画看着两人,忍不住笑出声。 雪纹奇道:“你笑什么?” 雪画捂着嘴巴,摇头:“好笑。” 九娘这时也笑起来,说道:“真真好笑。” 宋无暇掩了窘迫之色,说道:“‘大评花’很快就要到了,若是你的腿伤不尽快复原,可真的要输给妙芊芊了!幸亏我这里有神药,十日之内,保你全好。” 九娘拍掌道:“刚刚我还为了此事发愁,宋公子真是我们花满楼的福星!” “也是我们小姐的福星!”雪画边笑边跑了出去。 大家都笑起来,绛雪装作生气,别过脸去。 “只是有一事,不知绛雪姑娘是否介意。”宋无暇红了脸,支吾道。 九娘笑道:“公子帮了绛雪姑娘大忙,何须这般扭捏,有什么难事尽管说来。” 宋无暇正了正神色,说道:“此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药效奇特,但却有些复杂,它不是一种药物,而是好几种,每一种都有敷的顺序,而且都要酌量敷。不仅配方是祖传的,连敷药的方法都是祖传的,所以,所以……” “所以只能由公子亲自来敷。”九娘以询问的眼光看向白绛雪。 绛雪刚出襁褓便被送到了她这里,自小跟着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从小被悉心*。现如今不仅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才艺更是拔尖。如果做的是红倌,那些公子哥定会把大把银子抛向花满楼,可惜她做的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这是十五年前送来她的人亲口吩咐过的,而且特别交代要当小姐一样养着,万勿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九娘看着白绛雪,商量道:“姑娘也看到了,宋公子这么做,全是为了姑娘好,况且虽然姑娘做的是清倌,但终究身在花满楼,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让宋公子敷一下药,也无妨。” 绛雪看了一眼宋无暇,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点点头。 雪纹见此,赶紧伺候绛雪把裤管一层一层的卷起,绛雪如脂玉一般的小腿露了出来,肌肤胜雪,只叫人惊叹。 宋无暇心中“咚咚”跳个不停,他立即转过身去,每次见到白绛雪,他都无法平静,连静下心来做胭脂膏子都不能。 雪纹小心翼翼得拆开纱布,一片血痕和紫痕显露在众人面前。雪纹说道:“公子快来敷药罢!” 宋无暇听闻,红着脸走到绛雪旁边,把一堆红红绿绿的小瓶放下,开始敷药。他颤抖着手,首先拿起一个红色的药瓶,打开来,一股药膏子的清香散发出来。 宋无暇用银匙子估量着舀出一小勺药膏,掂量了一番,然后用水化开,敷了一层在伤口上。 绛雪轻轻叫了一声。 无暇的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紧张道:“很疼吧?” 绛雪蹙着眉摇了摇头。 ------------ 第十七章 谈脂论香 第十三章 无暇笑道:“眉毛都皱起来了,还说不疼。刚刚敷上去是有些疼,姑娘忍着点,很快就好了。另外提醒姑娘,眉头皱起来,到时候更疼。” “公子真能说笑话,哪有这样的说法。”雪琴偷笑道。 “你这个傻丫头,公子是要逗小姐开心,小姐一开心,就会忘了疼。”雪琪点着雪琴的额头笑道。 绛雪舒展了眉头,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刚敷上去确实有些疼,但现在已缓和了不少。” 无暇看到她笑了,心内欢喜,拿起一个蓝色的药瓶又照着刚刚的法子涂了一层,如此这般,一直涂了十几层才作罢。 无暇拭去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微微笑道:“总算好了,我‘胭脂公子’做胭脂时都没这么仔细,更没这么紧张。” 九娘叹道:“难怪是祖传秘方,这十几层的药膏字,还要酌量分配,看得我真是头晕眼花。” “宋公子真是细心人,从涂药膏子一举就能看出来,生怕弄疼小姐,紧张得额上都是汗珠子,手还一直发抖呢。”雪琴笑道:“不像昨夜的那位,也不管小姐的伤,硬生生把小姐拽到了他的背上,一路上还尽是让小姐难堪。” “雪琴!”绛雪绷起脸:“以后不准再提起他!”想起那位荒唐的皇子,她现在都气的直冒汗。 无暇皱着眉毛,问道:“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那位公子是大皇子卫王殿下?” 九娘点点头:“确实是卫王殿下,他的令牌都给绛雪看过了。” 绛雪点点头,陷入了神思。 无暇见此,脸又清冷起来,眼角眉梢皆是怨,就像刚进屋时。他不喜欢绛雪这样,不喜欢她因为那位散发着摄人气魄的卫王而费心,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 无暇撇开了她们的话,笑道:“从刚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花香,让我猜猜这些都是什么花。”他闭上眼睛,踱着方步,说道:“白玉兰、木槿、茶油花、还有姑娘的芳名-----绛雪花。” 雪琴惊讶地说道:“公子真是神了,那些晾晒的花瓣都有好多种呢,而且所有花瓣都混合在一起了。” “恩,还有草杜鹃与琼花。唔,我怎么还闻到了泥土的清香?”宋无暇看向白绛雪,问道:“姑娘在配‘醉美人’?” 绛雪赞叹道:“公子果真不负‘胭脂公子’的名号,辨香的本领如此高超!”又转而说道:“我不过随便玩玩罢了,‘醉美人’失传已久,哪这么容易能配置出来?” “如果我能配置出来呢?”宋无暇拎起他那些红红绿绿的小药瓶,小心翼翼地装入口袋中,忽然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能配置出来,那么在‘大评花’当日,就让我‘胭脂公子’亲自为姑娘上妆容罢!” 绛雪大吃一惊,一双深如秋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地的丫头,连带九娘也都吃惊地叫了起来。 白绛雪盯着宋无暇,不可置信。刚刚在窗台上陈列的白玉兰、木槿、茶油花、绛雪花、湖泥,外加金缕丝、无根之水,这些便是民间流传的残缺配方。据说,这残缺配方中少了一味配方,加上这味,“醉美人”便能被制出来。 宋无暇虽然是名满汴京的‘胭脂公子’,但从没有人说他能配出“醉美人”,倒是他年少时日日厮混在汴京大街上寻找‘醉美人’的荒唐事人尽皆知。 “妈妈,小姐!”这时,雪画大叫着推门跑进来。 “你这个死丫头,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说了你多少次了,这样如何伺候小姐!”九娘呵斥着。 雪画吐了吐舌头,辩解道:“因刚刚听了一件事,急于告诉妈妈,所以才忘记了妈妈的教训,下次注意就是了。” “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不应该如此毛躁,小姐还在伤病中,也不怕惊了小姐!再有下次,一定饶不了你”九娘又教训了两句,才缓和了语气,问道:“什么事?就你这丫头成日里往外跑,知道的事多。” “刚刚我在去仁春堂为小姐买纱布的路上,听到人们议论纷纷,我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当今万岁爷的箭伤又复发了,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朝廷发了告示遍求天下良方呢!”雪画小声说道。 “自从北伐时皇上中了两箭,伤口一直也没好利索,每年都要复发,这是百姓们都知道的事。”雪纹说道。 “但这次可不一样,听说皇上之所以突然旧病复发,是因为卫王的缘故,被气着了。”雪画说道。 “因为什么事情,不会是因为他背了绛雪一事吧?”九娘急问道。 “这倒不知,但听说皇上是在卫王背小姐的那晚病倒的,大晚上的,皇上应该不会那么快知晓此事。所以皇上旧伤复发,应是为了别的事。”雪画思索道。 “不过今日此事已经都传开了,想必皇上也会很快知晓,那他岂不是怒上加怒?”雪纹哭丧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们小姐也……” 绛雪一脸神思,只是盯着宋无暇发呆。 九娘喝道:“小蹄子休得吓唬小姐,皇上既然病了,自然左右宫人都会避免让他知道这些烦心事,如果到时加重了病情,他们岂能担当的起。” 雪纹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碎碎念:“破嘴,让你咒小姐!” 雪画悄悄说道:“据说皇上这次复发得比往日严重好多,所有皇子都被招到跟前了,李皇后更是寸步不离。” “绛雪姑娘,就这么说定了,‘大评花’那日,我亲自为姑娘上妆容罢!”宋无暇打断雪画,坚定地说道。 “啊!”雪画转身看向绛雪,结结巴巴问道:“宋,宋公子亲自为小姐,小姐上妆容?” 绛雪尚没有来得及应答,宋无暇已离开了。 “这两日是怎么了,奇事都出在花满楼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九娘揉着两鬓说道:“只盼这位宋公子千万不要闹出什么笑话!只盼那位卫王殿下再别来花满楼了!” ------------ 第十八章 侯莫陈利用 皇宫上方,天气阴沉沉的,眼看一场倾盆大雨就要来临了。 隔着翠玉的珠帘,皇上躺在龙榻上,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李皇后亲自用棉花沾了盐水,轻轻擦拭着太宗大腿上的伤口。御医跪在一边,早已是汗流浃背。 珠帘外,几位皇子跪在地上,神色哀切,他们因担心父皇的伤势,自昨夜起便跪在这里了。只有元佐,从昨晚奔出皇宫之后,在外疯了一夜,今晚才回到宫中,此时他表面表情地跪在众位皇子的前面。 “你们都起来吧,朕还没死呢,都跪在这里做什么?”皇上发怒道。 “父皇,就让儿臣服侍您吧!”陈王元佑哭着说道。他在众皇子中,排行老二,年方十九,比元佐小了一岁,颇通政事,心思也很缜密,很得皇上喜爱。 李皇后朝元佐使了个眼色,元佐心下明白,她是要他也对父皇安抚一番,别落在元佑后面。但元佐置之不理,如同没有看见一般。 皇上扫视着几位皇子,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元佐身上,问道:“昨夜都去了哪里?” 李皇后急忙说道:“皇上,您现在身子正虚弱着,问他们话什么时候不能问,这是何苦来?”一大早,贴身丫鬟便跑来悄悄告诉了她宫外发生的荒唐事,卫王居然背着一个妓子在大街上行走!她尚来不及生气,一心担忧此事会传入皇上耳中。所以此时,她忙打住了皇上的话,以免事情不可收拾。 这时,左卫将军陈从信走进店内,行礼之后,忙启奏道:“皇上,天大的好事!臣有一旧友,西蜀人氏,医术颇为精妙,专医奇难杂症。往日他居无定所,行走山林,是找不见人的。真是上天庇佑,偏偏这些日他游荡到了京城,找到了我门上!” 皇上一喜,道:“真有此事?此人现在何处?快让他来见朕!” 陈从信禀道:“千真万确,他就在殿外等候。” “速速宣他进店见朕! 李皇后露出忧虑之色,这个陈从信素来喜好方术,这次不会是引荐了一个术士给皇上罢! 这时,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走进殿中,他背着一个破旧不堪的箱子,身着白色的袍子,眼窝深凹,囧囧有神。 “奴才侯莫陈利用叩见皇上,皇后……” “侯莫陈利用?这是什么名字?”皇后问道。 “奴才姓侯莫陈,名为利用。”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姓氏。”皇后说道。 “皇后久在闺中,乍听自然觉得怪异,此姓氏是北魏时期一个鲜卑族游牧部落的姓氏。”皇上看向侯莫陈利用,问道:“听说你专治疑难杂症?你看朕这箭伤可有办法根治?” 侯莫陈利用上得前去,查看了一番伤势,说道:“且让奴才先为皇上止了疼。” 说着,便打开了随身带的箱子,打开来,取出一种黄色的药水,兑了一些水后,黄色逐渐变成了淡蓝色。 众人惊诧地看着,以为他要施什么妖法。 侯莫陈利用端起那方绿色的药膏就要为皇上涂抹,皇后喝止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敢轻易为皇上施用?” 侯莫陈利用解释道:“皇后娘娘莫要担心,奴才的药膏自然是不同于外面药铺里的好看,但是却很管用,奴才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此物一定是对皇上无害的!” 皇后冷笑道:“你的人头岂可担保皇上性命……” “皇后,应无大碍,这是陈爱卿推荐的人,就让他试试吧,朕现在疼得紧。”皇上淌着汗珠子说道。 侯莫陈利用得了应允,便上前把蓝色的药水往伤口处涂抹了一番,接着把一枚银针在火上烤地通红,然后拿着银针朝皇上的伤口刺去。 “啊!”皇上大声*着。 众人来没来得及上千,侯莫陈利用就扒在伤口处,用嘴猛地一吸,吸出了一大口黑臭的脓血,之后,又把了一些白色的药膏子敷到了皇上的伤口处。 豆大的汗珠子从皇上脸颊上流了下来,他脸色通红。皇后急切地问道:“皇上,怎样,是否不舒服?” 皇上还未来得及答应,便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皇后惨白着脸大叫。 跪了一地的御医见此,颤抖着身子全部都围拢过去,汗流满面。 “父皇!”众位皇子也大叫起来,纷纷涌向龙榻。 “来人,速速把这个谋害皇上的凶手绑起来!”皇后站起身,颤抖着手大声喝道。她转过身看向陈从信,喝道:“说,是不是你指使他害皇上的?想不到,你对皇上如此居心不轨!枉皇上还常赞你忠心耿耿!” 陈从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道:“皇后娘娘明鉴,微臣对皇上实乃一片忠心,事前微臣毫不知情,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谋害皇上。”说着,他向侯莫陈利用哭丧道:“侯莫陈利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相交二十年,难道你真的要来害我?” 侯莫陈利用冷哼一声,说道:“要害你还用等到今天,皇上醒了!” 皇后急忙回头看向皇上,果不其然,皇上缓缓睁开了眼睛,御医们忙磕头,齐声呼道:“苍天庇佑,皇上醒了! 皇上醒转,微微笑道:“皇后勿急,朕并无大碍,刚刚不过是受到药力刺激,疼晕过去了,此药确实奇效,朕现在已不感觉疼痛了!” 皇后忙蹲下身,亲为皇上拭着汗,说道:“吓坏臣妾了。” 皇上说道:“你们都错怪神医了,快给神医松绑!” 侍卫们赶紧过去为侯莫陈利用松绑,侯莫陈利用冷哼一声。 陈从信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远处。 皇上对侯莫陈利用下旨道:“以后你专司为朕治伤!授你九品殿直。” 侯莫陈利用跪拜谢恩,停顿了一下,说道:“皇上,止疼并不难,但要根治,恐怕只有一法可行。” “何法?”皇上急切问道。 “‘醉美人’,据说‘醉美人’的胭脂是治疗伤口的神药。”侯莫陈利用那双深凹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皇上。 “荒唐!‘醉美人’是胭脂膏子,怎能当药物使用?”元佐嗤之以鼻。 “《脂术》有载:秦二世时,匈奴的冒顿单于为了迷惑东胡王,便把自己一个最美的阏氏送给他,使了美人计。东胡王被阏氏的美色深深迷住了,日日和阏氏纵酒欢娱,不思朝政。冒顿单于乘机突袭东胡,东胡大败,东胡王被杀。” 皇上接着皇后的话说道:“阏氏所使用的就是‘醉美人’,涂抹后有了倾城之姿。一盒小小的胭脂为匈奴立下汗马功劳,但此后,冒顿单于不仅下令毁了配方,而且立下遗照,要后世子孙永远不得再碰触‘醉美人’,它可以毁了东胡的江山,自然也可把匈奴毁于一旦。” 皇后笑道:“是这样没错,没想到皇上平日也看这些杂书。” 皇上也笑着说:“这一段记载对朕来说,已不是笑谈奇事,而是可以借鉴的历史。” “不过,这‘醉美人’当药物使用确实有些荒诞。”皇后怀疑地看着侯莫陈利用。 皇上召侯莫陈利用上前,问道:“‘醉美人’的配方失传已久,你是如何知道‘醉美人’是疗伤的奇药?” ------------ 第十九章 女子上青楼 侯莫陈利用脸色垂了下来,说道:“鲜卑族便是属于东胡后裔的一支。” 皇上点点头,道:“史上有载,鲜卑族是商代东胡族的一支。” 侯莫陈利用叹口气,说道:“在东胡王战败之后,东胡一族分崩离析,鲜卑族群也流离失所,向各地流散,西蜀便是他们流散的其中一地,奴才的祖先就是在那时安定在了西蜀。” “这样说来,你算是胡人?”皇后皱起眉头,看着侯莫陈利用,若有所思的说道:“难怪你的这双眼睛像极了胡人,本宫不禁想起了……”说到这里,皇后戛然而止,情知自己失言了。 “窅娘!”元佐忽然应声。 是的,这一双眼睛,和落水而亡的窅娘有几分相似,宫人们也都回忆起来,据传窅娘本也是胡人后裔。众人都知道窅娘是皇上心口的一道伤,于是都不敢做声,纷纷低下了头。 皇后狠狠地瞪了元佐一眼,元佐满不在乎的撇撇嘴。 “其中,也有一些鲜卑人流散在辽河一带,形成了契丹一族,契丹不断壮大,建立了如今的辽朝。”皇上沉着声音说道。幸亏他沉浸在绵长的回忆中,他至死都不能忘记高粱河一役上契丹人带给他的耻辱,腿上的伤让他时刻铭记这个仇恨。 “西蜀一地流传着‘醉美人’可当药物使用,奴才游走天下各地,也在其他地方听到过这样的传说,而这些地方,恰恰都有东胡后裔。”侯莫陈利用转而压低声音,说道:“而且,奴才曾潜入辽国境内,契丹人之中也有这样的流传。” 皇上紧紧地盯着他,急促地问道:“辽国境内?” 侯莫陈利用点点头,道:“奴才化作江湖郎中混进去,游历了几日,但怕露了行踪,不敢久呆,便出来了。辽国境内确实也有这样的流传,但究竟是否属实,不得而知,皇上只有用‘醉美人’一试,才可知效果,也许此法就是无限生机也未可知。” 赵元佐一脸鄙夷地向侯莫陈利用说道:“真是荒谬至极,要是这胭脂膏子真有那般奇效,为何会失传,就凭着是疗伤奇药这一条,医家也断断不会让它失传。” 元佑拉了拉元佐的手,说道:“皇兄,不管是否荒谬,试过才知,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父皇的身体。” 皇上赞赏地看向元佑,说道:“佑儿从昨晚起便一直在这里呆着,闹腾了这么久也累了,回去休息吧,众人也都散了罢!”皇上下令,同时,深深地看了元佐一眼,流露出些许责备与失望。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心情沉重。自从贤妃殁后,她便把元佐、元侃兄弟俩收在膝下。元佐自幼聪慧机警,她膝下无子,一向看重他,皇上又把他列为皇储,所以她一心想的便是保他坐上皇位,奈何如今他越发桀骜不驯起来,处处违背皇上的心意。倒是这元佑,后来居上,处处得皇上欢心。 元佐也不和众位皇子一起走,急匆匆地走在最前面,朝广福殿奔去。 “哥哥!哥哥!”元侃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小声问道:“皇额娘脸色难看,刚刚似在找你呢,昨夜你究竟去哪里了?” 元佐笑道:“你这个小人精,连哥哥去的地方都想知道了!” 元侃急道:“我都十七了,不小了!哥哥再说我是小人精,我就要生气了!”说着,别过脸去,佯装不理睬元佐。 元佐笑着哄道:“好好好,哥哥以后不说便是。不过是逗你玩笑罢了,快别生气了。” 这时,一个人忽然从一棵树后跳了出来,吃吃地笑道:“你们哥俩说的这么亲热,在说什么?” 元佐看去,原来是李无垠,今日,她穿着一身淡粉色宫装,上面绣着百合的花朵,头发梳成问完的双刀髻,髻上簪了一朵百合花,甜美可人。 元侃看到是李无垠,立即别扭起来,说话也不会说了,眼睛也不知要往哪里搁。 李无垠“扑哧”笑出声,问道:“三殿下为何每次见了无垠,都是这般模样?难道无垠容颜丑陋,吓坏了三殿下?” 元侃结结巴巴说道:“不,不是……” 元佐哈哈大笑道:“打小元侃一见到你,就成哑巴了!元侃,你说说看,你在无垠面前,究竟有无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元侃红了脸,急道:“哥哥又来取笑我,我要念书去了。”说罢赶紧跑开了。 元佐大声说道:“何苦来,不取笑你便罢了,真要走掉可是无趣!” 元佐笑着应道:“是真要去读书了,皇额娘嘱咐的,这个时辰是读书的时候。哥哥以后不要再乱跑了!”他回头看一眼李无垠,脸红得像苹果一般。 “元佐哥哥,你昨晚究竟去了哪里?”无垠看元侃走远了,忙问道。 “汴街上。”元佐仰着头,微笑道:“你知道我干了什么事吗?” “宫外都传着,说是,是元佐哥哥背了,背了……”无垠不停得绞着手帕子,紧张地说道,她多么希望他能一口否认掉。 “没错,我背着一个青楼女走了好几条街道。”元佐哈哈大笑,低声说道:“她的名字叫白降雪,那眼睛……”说到此,元佐打住了,他本是想说绛雪的眼睛和窅娘的非常神似,但忽然想起窅娘是无垠的生母,她一直对自己的父母有诸多怨恨。 绛雪的手帕子被扭成了麻花,她咬着嘴唇,直直盯着元佐愣神。 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义父常常出入青楼,所以家里的姨娘们总是把这个做为谈资,说个不停。一大早,她便听到姨娘们都在谈论着元佐,说他因和皇上生气,连夜跑出宫中,在大街上背着一个青楼女转悠。还说元佐早就喜欢上了那个青楼女,她就是花满楼的红牌,还颇得义父欣赏。姨娘们都很欢喜,她们看着一院子的家妓,说既然元佐看上了她,那义父定不会和自己的亲侄子抢一个青楼女了。 “你怎么了,无垠妹妹?”元佐推了一下她,问道。 无垠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只是在想,那位姑娘一定是有倾城之姿的罢!否则元佐哥哥怎会去背她,对她青睐有加!” “姿色还在其次,她的才艺更是了不起,她的歌声比天籁还好听,让我忘记了所有的杀戮,血腥,所有的不快,压抑……她的歌声,她的气息就像一个温暖的家。”元佐看着远方,眼神飘渺,痴痴地说道。 无垠的心霎时跌落在谷底。 “无垠,你要是见到她,一定也会喜欢她的。”元佐看向无垠,缓缓说道。 “那么,元佐哥哥就带我去见见这位白姑娘罢!”无垠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笑道。 “什么?”元佐惊了一跳,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无垠坚定地点点头:“元佐哥哥就带我去见见这位白姑娘,元佐哥哥欣赏的女子,无垠要是无缘见一面,心中会有遗憾!” 元佐还是不能相信地望着她:“那么,你是要我带你去花满楼!” 无垠红了脸,说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要让我见到她,你知道我的脾性,除了‘醉美人’没有研制出来,自小没有事情可以难道我。” 元佐揉着双鬓,闭上眼睛,恨到:“都怪我这张嘴吧,一看到李无垠就藏不住话,现在倒好,揽了这么一个苦差事。你说,你说,自古有太监上青楼的,但哪有闺房女子也上青楼的?” 无垠笑道:“元佐哥哥就想想法子罢!”心下,却是凄苦无比,她一定要去看看这个白降雪,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把她的元佐哥哥迷得神魂颠倒,让他心甘情愿地背着她走了几条街。 “有了!”元佐忽然拍着巴掌大笑起来,欢快地说道:“有了!我想到让你能见到白姑娘的法子了!但是你要向我保证,决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 大树背后的一双眼睛微微眨了一下,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元佐和无垠两个浑然不觉,又说又笑地离开了。 ------------ 第二十章 二月十二花朝节 清丽的河水静静流淌着,河岸两边的柳树抽出新芽,宽阔的州桥架在河流之上,在春日暖阳的照拂下,汉白玉石闪着柔和的光芒。 赵廷美行走在州桥上,身后跟着一众随行,他摇着折扇,说道:“波光潋滟柳条柔,这二月十二的花朝节,真是景色醉人!” 楚珂忙上前,接话道:“今年把‘大评花’的日子定在花神节,王爷真是英明!举目望去,皆是丽人。” 随行众人都大笑起来,纷纷说道:“楚公子这么文雅的说话,还是新娘子上花轿——头一回!” 赵廷美也微微笑了,今日是二月十二,花神节,此时春回大地,百花含苞吐绽,犹如生辰一般,人们把这一天定位百花的生日。 汴河两岸的花枝上,被姑娘们挂满了五色彩笺,彩笺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很是好看,这被叫做“赏红”。大街上,姑娘们乌黑的头发上都簪着时令的花朵,个个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怎么看不见‘胭脂公子’的身影?”赵廷美问道。 “王爷,要找‘胭脂公子’得嗅,不能看!”楚珂笑道:“那厮就像个娘儿们,一身的脂粉味道。如今,他定是在花满楼里,陪着那位绛雪姑娘,这些日子,他被那小娘子迷得紧。” 赵廷美皱起了眉,眼前,浮现出几年前绛雪尚是小童的模样,粉雕玉砌,煞是可爱。那时,她被他带到李煜面前,为那位亡国之君一代词帝跳了一曲金莲舞, 那时,她的舞步处处皆现稚嫩,远远不及以跳“金莲舞”闻名的窅娘。 “王爷,看您一脸苦思,奴才都要怀疑那些传言是真的了?”楚珂笑道。 “什么传言,说本王要收了绛雪姑娘做家妓的传言?”赵廷美拈一朵玉兰花,放在鼻下,轻轻嗅着。 在大宋,妓女不仅有上等下等之分,还有官妓、市妓、家妓之分。上等妓女所在的妓院被列为上等妓院,所接待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而且白日不开市,只在夜晚接客;下等妓女所在的妓院被列为下等妓院,所接待客人都是市井小贩做苦力的,且日夜两市,接客频繁。而这官妓是隶属于皇家的,为在籍的娼户;市妓隶属私人妓院,自由度要大一些;家妓是被养在相府大院里的,属于个人拥有。 “不仅是做家妓,更有人传言说是要做侧妃!”楚珂挡着嘴巴,小声对赵廷美说道。 赵廷美低下头,悄悄问道:“楚画师可想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楚珂若有所思地抓着头,说道:“王爷这些年确实收了不少家妓,若是再收这白绛雪,倒也不觉奇怪,只是……”楚珂转而笑道:“只是据说府上的各位夫人已经结成战线,要保卫王府!” 赵廷美哈哈大笑,道:“这些年她们的战线不知道结成了多少回,只是哪次能拦得住?” “这么说,王爷真要收绛雪姑娘做家妓?”楚珂忙问。 “多她一个又何妨?”赵廷美大笑着反问道。 楚珂惊得张大了嘴巴,他倒不是对王爷此举惊奇,汴京城上下无人不知齐王是风流王爷,府上养的家妓快把府邸撑破了。只是如今局面稍显复杂,宋无暇被白绛雪迷得神魂颠倒自不用说,连那位金玉一般的皇子卫王殿下都背着白降雪在大街上转悠,如今又插进了齐王,卫王又是齐王的亲侄子。 楚珂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自语道:“奶奶的,这仗的难度,丝毫不输高梁河之战!”说着,他赶忙跟上已经走远的赵廷美。 走过州桥,沿着河岸向南,“大评花”的花台就设在那里。花台由五彩石铸成,整个舞台是桃花形状,由五片花瓣围绕着一个代表花蕊的圆形平台组成,其中,一条长长的台道被架在两片花瓣中间,台道的末端是楼梯,从此处可上得台道,到达花台。 花台的设计耐人寻味,每片花瓣又是一个桃花形的小台,每个小台都由一根汉白玉的台柱子架在中央,花蕊圆形台中央,也由一根柱子顶着。六根台柱子上,缠满了粉色的桃花藤,花台上,撒满了芳香的桃花花瓣。 花台四周,乃至沿着汴河两岸,一直到州桥,都早已是人山人海,今日,汴京城的老老小小都期待着这一场盛会。 赵廷美带着随行之人踏上花台。每个小台上,都设一张石桌,可围坐几十人。那中间的花蕊圆形台,非常广阔,是姑娘们登台献艺的场地。 此时,五个小台的石桌上,已是鲜花簇拥,摆满了酒食瓜果,名士才子们早已围坐周边,他们都是今日的评判者。 赵廷美在最中间的一张小台上坐定,录事妈妈迎了上来招呼。赵廷美问道:“花满楼里的白绛雪可到了?” 总录事妈妈忙笑道:“还没到,想是九娘正在督促各位姑娘的妆容,她年轻的时候可是连眉山的一根杂毛都不允许有的!” 总录事妈妈是从各大妓院的妈妈中挑选出来的精明能干者,在“大评花”中负责监管姑娘招呼客人,大小事情都要操心。 “迎春苑录事妈妈到!”随着一声唱和,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迎春苑的妈妈四娘领着一群姑娘走来,九娘胖胖的脸上挤满了笑容,姑娘们一色的鹅黄衣裳,发髻上都簪着紫花,语笑盈盈,如一簇盛放的鲜花一般。妙芊芊走在中间,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张开,深深的梨涡如泉眼。周遭的公子哥盯着她的细腰,尖叫着。 周围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朝前涌去,激动地大叫着:“妙芊芊!妙芊芊!” “无垠,快点跟着我,向后挤,挤出人群,走到那棵大树下。”赵元佐一身月白的罗衣,拥挤在人群中,眉毛微微皱起。 “元佐哥哥,中间走着的那位可是白降雪?”李无垠身着青白色长袍,琉璃冠束发,俨然是一位俊俏的公子哥模样。她拽着元佐的衣角,紧紧跟在后面。 赵元佐笑道:“你心心念念只想看白降雪,为此,还女扮男装偷偷溜出来,白降雪要是那等庸脂俗粉,岂不是费了你一番心思?” 说着,两人终于挤出了人群,走到一个大树下。 “元佐哥哥,我们站在这里离花台岂不是更远了,前面尽是人,现在我们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看,这是什么?”元佐指着那棵大树,一脸坏笑地问道。 “元佐哥哥,你……”无垠捂住了嘴巴。 “因为带着你,所以不好上花台,若是皇叔看到了,肯定免不了一顿骂。”元佐笑道:“树上站得高,望的远,是一个好地方!怎么,你不敢?” 无垠也笑了,她想起小时候那次,为了找他,她爬上了那么高的树,他生气地和她约定,不准再爬树了。如今,他已然忘了那个约定,不过,他与之爬树的对象,还是她。李无垠幸福的笑着,她希望,与他一起爬上树的,永远都是她。 “谁会害怕?”李无垠说着,一跃,双手双腿便攀住了树干。 元佐笑道:“我在后面护着你,放心爬。” ------------ 第二十一章 为伊上得醉美人 “这白绛雪不会是怕了我妙芊芊罢,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影!”妙芊芊甩了几下手帕,讥讽道。 “姑娘哎,言行举止能不能端庄一些罢!好多公子少爷都看着哪!”迎春苑的妈妈四娘劝道。 “我妙芊芊本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为何要学大家闺秀装模作样!”妙芊芊横了眉,冷笑道。 四娘噤了声,不再言语,她这个姑娘的脾性她是最了解不过了,刚烈暴躁,软硬不吃。 空气中忽然弥漫出一股子特别的香味,那香味似是把四季的花香全部融合在了一起,甜而不腻,热烈却不失清雅。 “这是股子什么花的香,真是醉人!”赵廷美微微闭上双眼,说道。 旁边的楚珂连连深嗅着嚷道:“青楼上的脂粉香和这香比起来,连毛都沾不上!” 总录事妈妈皱着眉,边嗅,边喃喃道:“这香确实特别,确实特别。老身大半辈子都呆在青楼,什么样子的香没闻到过?偏偏这种香,从来没有闻到过。” 树上的赵元佐深深一嗅,露出惊诧的神情,他抬头望去,远远看到一片浅紫渐渐移近,如花影一般。 “花满楼录事妈妈到!”随着一声唱喝,人群沸腾起来,呼喊声响震如天,“花满楼,花满楼!”。 晶莹剔透的白琉璃盒子上,是满地娇的花纹,花纹皆是用小锤把金银丝敲入槽线中雕刻出来的,精致华美。宋无暇端着这个白琉璃的盒子站在瑶光阁的门槛处,一缕暖黄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白底浅绿花纹的衣服上闪着金色的光泽,他的脸明明灭灭,手中的那个白琉璃盒子在阳光下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 “我来为你上妆容!”他静静地望着对面菱花镜前端坐的白绛雪。 虽然短短几字,但白绛雪感觉眼前的一切就如同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后主李煜把她叫到身边,亲自为她上妆,不容拒绝。 宋无暇走了过去,坐到她面前,把手中的白琉璃盒子放到旁边,从袖中掏出一包子妆粉。 “这是前不久我收集的白玉兰的花粉,和铅粉相比较,它更为细腻白净,且对皮肤也好。”宋无暇打开了绢包,瞬时,一阵清香扑袭来。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花粉可以做妆粉使用。”雪纹凑上前去,观看道。 宋无暇开始轻扫玉兰花粉,片刻功夫,薄薄一层粉便被扫了上去,细腻均匀,芳香袭人。 雪纹打开梳妆匣,把玉竿小笔递过去,笑道:“这时妈妈昨日刚从波斯人手上买来的螺子黛,正好用上。” “不用这个,螺子黛太为浓烈,画出的远山眉早已没有了远山的味道,今日我们用这个。”说着,宋无暇拿出一支玉竿小笔。 “这种画眉的材料制作较为简单,先把麻油灯盏放置在盛水的碗里,焚烧,把碗密封,将烟禁锢其中,放上一些时日,再把脑麝放置在里面,调匀,墨漆便形成了。烟熏晕染,浓淡适宜,用这个来画远山眉,真真是眉如远山。” 宋无暇边说,边用手中的玉竿小笔细细地勾勒远山眉的形状,细长舒扬,颜色淡然。 绛雪的手微微发抖,她默然不语,一双深凹有情的眼睛注视着白琉璃的盒子。 “绛雪姑娘紧张吗?”宋无暇忽然问道。 绛雪轻轻地点点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醉美人’的胭脂可以经我展现在世人面前。” 宋无暇拿起白琉璃的盒子,微微笑道:“姑娘不怕我是哄骗姑娘的吗?也许我手中的这盒胭脂,根本不是‘醉美人’。” 绛雪摇摇头:“胭脂早已如同公子性命,公子怎会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相信公子。” “白绛雪真乃我宋无暇之知己也!”宋无暇大笑道:“今日,我便用自己的性命为你上一次红妆罢!” 宋无暇缓缓打开白琉璃的盒子,一方古铜色的胭脂闪着金子一般的光泽,赫然呈现。盒子每移动一下,胭脂便呈现不同的色泽,流光溢彩。 白绛雪和雪纹都被这光泽所吸引,只痴迷地看着。 宋无暇笑笑,用细簪子挑出一点胭脂,匀在掌心,点了几滴水,细细地化开。 扑鼻而来的异香令绛雪全身酥麻,雪纹也是忍不住一直吸鼻子。 这香味非常奇特,似是把四季的花香全部融合在了一起了,香味不冷不暖,不浓不淡。绛雪感觉这花香已经到达极致,但这极致却丝毫不显张扬,而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白玉兰、木槿、茶油花、绛雪花、草杜鹃、琼花,单这五种花,是断断配不出这奇特的香味。”绛雪若有所思地说道:“湖泥、金缕丝、无根之水加进去,也不过是让花浆汁更为粘稠,色彩艳丽一些罢了,那残缺的最后一味配方,才是最最重要的!” 宋无暇笑道:“绛雪姑娘果然聪慧。” 雪纹吸着鼻子,不停地嗅着脂香,傻傻地说道:“这股子胭脂香味真是醉人,我真想一口把它吃下去。” 宋无暇用刷子的毛尖沾满胭脂,由颧骨上方顺着颧骨的曲线向脸中央轻轻地刷。 “公子,这最后一味材料,是……”绛雪试探着问道。 “绛雪姑娘肤若凝脂,配这温暖的古铜色刚刚好。”宋无暇岔开了绛雪的问话,继续轻扫胭脂。 雪纹看着绛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逐渐张大,最后当宋无暇停止刷动的时候,她指着绛雪,惊呼起来。 宋无暇手中的刷子在雪纹的惊呼声中,“啪”得一声掉落在地。 等候在外的九娘和几个丫头听到声响,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都涌进来,九娘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在她们看到绛雪的一刹那,也全部惊呼起来,怔忡在原地,忘记了一切。 绛雪看着菱花镜中的模样,霎时闭上双眼,再也不肯睁开。 宋无暇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缓缓地走到绛雪身旁,轻轻捧起她的脸,痴痴地凝望着。 绛雪也不反抗,只由他那么用力的捧着,她缓缓睁开双眼,深深地和他对视,两波碧潭在刹那交融。她忽然觉得,此刻,她的这张脸,并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属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面前。 过了良久,九娘忽然狠狠地甩了一下红绸手帕,笑容满溢,花枝乱窜,高声叫道:“姑娘们,上花台啦!” 花满楼上上下下,都被九娘的一声吆喝所惊醒。 宋无暇也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盒子口脂打开来,用玉杆小笔沾取些许,一点点涂在绛雪的唇上。 雪纹拿出金缕,仔细地贴在绛雪的鬓旁,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姐,花钿,贴,贴哪一枚好呢?”她刚从惊诧中醒转过来,尚不能流利地说话。 绛雪思忖片刻,忽然说道:“” 此时,迎春苑在四娘的带领下,已走到了台道楼梯的下面,站定。花台上的众位公子盯着妙芊芊的细腰,欢叫一片。楚珂一口喝掉樽里的酒,对着妙芊芊打了个唿哨,笑道:“迎春苑果然是天子管辖的,就是不一般。” 迎春苑隶属皇家,姑娘们都是官妓,在一众官家妓院中,算是数一数二的。而花满楼是私人妓院,姑娘们自然也都是市妓,但论姿色才艺,和迎春苑也是不相上下。 “这迎春苑都到了,花满楼怎么还还不见踪影?”楚珂大口喝着酒,说道。 “花满楼!花满楼!”人们大声呼叫,在看到迎春苑的队伍后,都翘首以盼花满楼的出现,迎春苑的状元妙芊芊要和花满楼的状元白绛雪在“大评花”中赛舞的事早已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 ------------ 第二十二章 醉美人现世 “是九娘带着姑娘们到啦!”总录事妈妈和赵廷美说道。 赵廷美抬头望去。 “啧啧啧,九娘当年不愧是名满汴京的花魁娘子,把手下的姑娘们装扮地像花儿,清一色的浅紫衣裳,髻上簪上浅白的花朵,好风流娇俏!”总录事妈妈笑道。 当九娘领着众位姑娘逐渐走近的时候,人群中的欢呼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片缄默。 总录事妈妈用一条翠绿的手帕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 楚珂指着前方,看向赵廷美,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白,白绛雪……” 赵廷美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闪着深邃的光泽。 坐在树上的元佐凝望着渐渐走进的白绛雪,心刹那燃烧似火,古铜色的胭脂如花雨一般泼洒在她的脸上,白皙胜雪的肌肤上,似开出了春夏秋冬所有的花朵,绚烂夺目,水盈盈,清丽丽,亮闪闪,如一湾五彩的碧水一般照人! “‘醉美人’,‘醉美人’。”元佐喃喃道。 李无垠顺着赵元佐的目光望去,她只看了一眼那双水色的眼眸,遍彻底灰了心。她忽然想起了她那位陌生的母亲窅娘,她尚在世的时候,每年除夕,她被恩准见她的亲生父母一次,每次,都是短短一刻。她对母亲几乎是没有印象的,却唯独记住了她那双眼睛。那双眸,深凹有情,如一湾波光粼粼的秋湖,只一眼,便已是红尘万丈。而眼前白绛雪的这双眼眸,和母亲那一双,神形皆似,正是那般勾魂摄魄! 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烈,众人都忍不住嗅着鼻子,深深地吸。 “‘醉美人’?”总录事妈妈看向赵廷美,惊呼道:“难道是‘醉美人’现世?” 赵廷美目光如炬,盯着白绛雪。她和其她姑娘一般,着紫衣簪黄花,但她站在其中,就像一颗耀眼的珍珠,夺目至极,其她的姑娘早已黯然失色。 “《脂术》上虽然没有详细对胭脂‘醉美人’的形态色泽做任何描述,但却记载了一句话:美人之香传十里!但看今日,这香无缘无故就传了来,而过了不久,四娘她们便出现了。而那白绛雪白姑娘的妆容,如此细腻,璀璨,光彩四溢……老身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妆容!” “没错,白绛雪虽是一等一的容貌,但今日却比往日又增添了不知多少风韵,明明就是仙女下凡!”楚珂说道。 “呀,那一群姑娘身后的白衣公子不是‘胭脂公子’宋无暇吗?”总录事妈妈叫到。 “他奶奶的!可不是那‘胭脂膏子’吗!迟来这么些时候,原来真的是陪那小娘子去了!”楚珂瞪着眼睛喊道。 树上的赵元佐也看到了宋无暇,他皱起了眉毛,一脸厌恶。 李无银无力地靠在树干上,看到赵元佐紧锁的眉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白衣公子混迹在那群紫衣姑娘群中。 九娘领着众位姑娘,朝着台道楼梯走去。她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在花满楼时,当她看到上了妆容的绛雪时,她便知,在这场“大评花”中,花魁娘子一定非她莫属! 迎春苑的四娘看到九娘走来,赶忙迎上去,似笑非笑地说道:“九娘不愧是当年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真真是会**姑娘!”说着,看向白绛雪,叹道:“我四娘此生阅女无数,却真是没见过如此美的人儿!” 绛雪福了一礼,说道:“妈妈过奖了,迎春苑的芊芊姑娘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四娘赞道:“绛雪姑娘的声名果然名副其实,不仅貌美,更是知书识礼!” 妙芊芊冷哼一声,围着白绛雪转了一圈,问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只是这面上所涂的胭脂也确实过人,色香态质均是不凡,你从何处得来?” 绛雪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怎么,好东西怕让大家知道?”妙芊芊讥道。 “芊芊姑娘何须在这区区胭脂上计较?不过一盒子胭脂膏子罢了!”宋无暇站出来,微笑道。 “原来是你!”妙芊芊一改讥讽之态,露出了笑脸,转而附在宋无暇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那日,本姑娘的沐足水,可好喝?” 旁边的众人都听到了,姑娘们掩了手帕子,痴痴笑着。 宋无暇红了脸,说道:“芊芊姑娘,笑话何必要再提!”说着,眼睛不知觉地看向白绛雪。 绛雪躲开宋无暇的目光,也瞬时红了脸。 妙芊芊虽然脾气火爆,是个直肠子,但却不是粗枝大叶,她早已觉察到了眼前这些微妙的情愫。她怒道:“在本姑娘面前,遮遮掩掩,眉来眼去,好玩吗?”她看向宋无暇,说道:“一盒子胭脂膏子?公子平日挺聪明,今日这话真是差了。胭脂对于女人,难道是区区小物?” 宋无暇窘迫道:“芊芊姑娘言之有理,是无暇愚笨了。只是姑娘也不必再质问白姑娘这胭脂的来处,她面上所涂胭脂是‘醉美人’,是我亲自为她上的妆容!” “公子的意思,意思是,绛雪姑娘脸上所涂的,正是那失传已久的绝世胭脂‘醉美人’?”四娘惊道。 “没错,‘美人之香传十里’,除了‘醉美人’,哪盒子胭脂的香能传这么远?想必妈妈在我们尚没有靠近之前便早已闻到香味了吧。”宋无暇笑道。 众人听此,都大惊失色。原来“胭脂公子”的名号,可真不是传说的,这宋无暇,当真是能做出失传已久的“醉美人”! “你,你……”妙芊芊红了脸,杏眼瞪起。 宋无暇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反映为何如此之大。 “你,你以为你是亡国皇帝李后主吗?随随便便一个北苑妆就可成就一个青楼的头牌状元!”妙芊芊涨红了脸,气道。 宋无暇也涨红了脸,一甩袖子转过身去,生气道:“你,你不可理喻!” 这时,白绛雪站出身来,虽然脸还有些红,但神情已恢复往常,她微笑着说道:“芊芊姑娘何须置气,不论是往昔的北苑妆还是今朝的北苑妆,不过都是他人一时兴起,而我真好遇上罢了!” 妙芊芊冷哼一声,正要说话时,宋无暇倏然转过身道:“昔日李后主是否一时兴起,宋某不知,只是今日我为白姑娘上妆,完全不是一时之兴!” “你,你……”妙芊芊气急道:“”宋无暇,你就是个无赖!” “呦,上个妆就是无赖啦!恩客和姑娘,就如同夫妻一般,说起来,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呢!”九娘慢条斯理地说道。 四娘面色尴尬,正欲劝说妙芊芊收敛一些,花台上传来了吆喝。 “各录事妈妈和姑娘们都准备啦!大评花马上就要开始啦!”花台长长的台道上,数十个后生扬着长长的花藤,迎着风,边跑边喊。 宋无暇冷哼一声,转身上了台道的楼梯,大摇大摆的走上台道,摇着折扇,超花台小桌走去,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妙芊芊一跺脚,手绢子甩出老远,转头看向白绛雪,目光冰冷似数九寒天。 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洒下来,照在赵元佐的脸上。他远远望着白绛雪和宋无暇,烦躁不安,。 李无银忽然拉住了赵元佐的手,但赵元佐丝毫没有觉察。李无垠忽然莞尔一笑,心下阴晴不定,既然抓不住他的心,那么,抓住他的手也是好的!想到此,她握着赵元佐的手又紧了紧。在多年之后,当她为了他到了见人就杀的地步时,她终于明白,心抓不住了,那手便早已松开了! ------------ 第二十三章 芊芊细腰 数十个后生扬着长长的桃花花藤,在花台的台道上跑了一圈,喊过之后,总录事妈妈笑容满面的大声喊道:“姑娘们,上花台啦!看官们,捧捧场啦!” 总录事妈妈话语一闭,花台上,立即银钱声声不绝于耳。围着花台小桌坐的名士才子们纷纷起身,遥遥举杯。 银钱声绝之后,觥筹交错之后,“大评花”便正式开场了。 这时,一群梨园子弟走上了台道,花红柳绿的装扮,丝竹管弦响起,他们走在长长的台道上,一边奏着乐器,一边走向花台中。 这些梨园子弟都是请来助兴的,待他们在已准备好的位置上坐定后,总录事妈妈笑容满面地大喊一声:“撒花!” 顷刻,数十个妙龄少女提着花篮,她们穿过台道,在花台上不停的撒着花瓣。阳光照下来,少女们白皙的肌肤上闪烁着光泽,花瓣都镀了金,洋洋洒洒地落下。 当这些少女撒花完毕,排成一列,从台道的一侧边依次走下去时,台道的另一侧边上,十八个青楼姑娘排成一列,走向花台中央。 每年“大评花”中所参赛的姑娘,皆出自汴京城十八家上等青楼。每一所青楼派出三位姑娘,这三位姑娘便是在自家的“评花榜”中胜出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所以来参加“大评花”的,都是拔尖的人物。 “大评花”共分为六场。前三场中,抽签分组,每一组都是十八位姑娘,分别来自十八家青楼,每一场都要评出三位佳人;而后三场中登台的,便是前三场中评选出的九位佼佼者,她们进行最后的角逐,最终选出三位。 名士才子们依据“色、韵、才”对姑娘们进行评选,分别选出在这三方面的突出者。 首先上台的这十八位姑娘,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如迎春苑的姑娘是着黄衣,簪紫花;花满楼的是着紫衣,簪白花;美锦院的则是穿白衣,簪绿花……妙芊芊就在这十八人之中。 一片花红柳绿,煞是好看。 “奴家今年十六岁,是美锦院的天巧,请各位公子少爷多多垂怜。”排在第一位的姑娘着白衣,簪绿花,行了一礼。姿色虽然不算上等,但她娇滴滴的声音,都能滴出水,众位公子听了,心中一阵酥酥麻麻。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 “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众位名士才子们都被天巧的声音的韵味所吸引,纷纷在花绢上题写了诗词,诗词后,还要从“色、韵、才”三字中选一字写上,以表明赞的是哪一方面。一绢就是一份荐书,最后以荐书的多少分出胜负。 接着,天巧唱了一支小曲,算是展露了才艺。但曲子唱的平常,没有多少荐书写给她。 天巧归位后,第二位姑娘出列,开始了展示。依然是先报上自己的名号,然后展露一段才艺。依次顺退下去,每位姑娘都是如此。 妙芊芊排在第八,一身鹅黄的衣裳裹着纤细柔软的腰肢,一双杏核眼秋波流转。轮到她报名号的时候,台上台下尖叫连连,以至于她尖利的嗓音淹没在了一片鼎沸之中。 妙芊芊不屑一顾地笑了,一扭腰肢,舞了起来。 妙芊芊以楚舞见长,这楚舞是由巫舞演化而来,故而每个动作都似是在祭拜楚人的图腾“羽人”,“羽人”在楚人眼中,是长着羽毛,可以飞翔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跳楚舞的时候不仅要戴高高的羽冠,而且要手执灿烂的鲜花和雉羽,婉曲流动。 楚舞需要深厚的功力,但此时的妙芊芊显然用了尚不到一成的功力。她仅仅扭动起柔软的腰肢,转了几圈,便引来一片喝彩。她转得非常精妙,一个转,便是好几圈,就似一簇鹅黄的鲜花,不停地舞动着。 白绛雪看在眼里,心下暗暗思忖,知她是省着力气,要和自己进行一场角逐。 其她姑娘早知在赛艺的时候,若是遇上妙芊芊,那便只有认输的份儿了。虽然妙芊芊仅仅使了一成功力,但足以赢过这一组的其她姑娘。当她在扭动的时候,纷纷扬扬的诗词早已从各位名士才子的嘴巴中飞了出来。 楚珂如牛铃一般的眼睛一会儿瞪着诸位公子,一会儿又张望妙芊芊,抓耳挠腮,奈何却是想不出一句中听的诗词。 “楚兄这下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了罢!”宋无暇哈哈大笑着饮下一杯酒。 “奶奶的,不过就是扭了几下腰肢,这些鸟人脑袋怎么这么好使,能想出这么多酸诗!”楚珂猛地灌了几口酒。 “也不知你究竟是什么托生的,一首诗尚且背不全,说话又如此粗俗不堪,却能画的一手好画!”宋无暇连连摇头。 “那是万岁爷赏识!”楚珂也不恼火,抱了抱拳,大声说道。转而又压低了声音,嘿嘿笑着:“皇帝老儿的那香艳场面,你以为是谁人都能画得了的?” 宋无暇正欲接话时,忽然听得有人叫自己,抬起头看到,是妙芊芊。 “宋无暇,我的舞跳得如何?”妙芊芊冲着他的方向喊道。 众人的尖叫声沉寂了下来,都看着‘胭脂公子’如何作答。妙芊芊的泼辣豪爽是出了名的,看来今日,她是想要为难这‘胭脂公子’一把。 “芊芊姑娘以楚舞名满汴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然是非常好了!”宋无暇怔忡道,他不知妙芊芊又打得是什么主意,自打从她窗下经过时,她的丫鬟无意泼了他一盆洗脚水时起,她便喜欢刁难自己。 “那无暇公子从小是否也读圣贤之书?”妙芊芊不依不饶地问道。 “当然!”宋无暇不明所以地答道。 “无暇公子既然认为我舞跳得好,又从下读圣贤书,诗词歌赋想是差不了,那为何不写荐书予我?如此,可不符合‘大拼花’中名士才子的风范!”妙芊芊笑着喊道。 众人听此,也都大声叫着起哄,只等宋无暇做评。 宋无暇白了脸,虽然生气,但妙芊芊句句在理,也反驳不得。只好站起来,说道:“刚刚看到众多公子为姑娘写荐书,所以想着少我一位也没什么,不过现在既然姑娘这样说了,那我写一份便是!” “好!”妙芊芊大声喊道。 “妙芊芊,你是发了疯罢,哪有追着男人问要荐书的?你还是女儿家吗?”楚珂跳着脚吼道。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忘记了楚珂日日心心念念的都是妙芊芊,妙芊芊此举可是打翻了这个醋坛子, “他娘的你住嘴,你楚大少爷不是说过即便我妙芊芊就是要天上的太阳你都能射下来吗?姑奶奶就是喜欢这些酸诗,有本事你也写一首来让姑奶奶开开眼!”妙芊芊狠狠地瞪了一眼楚珂。 楚珂立即像焉了似的,住了嘴。 人们再次大笑起来,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赵廷美笑着摇摇头,真是一物降一物。 宋无暇也不理会他们,饮了一杯酒,站起来吟道:“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好,好一个‘柳无力,云欲生’!”赵廷美亲为宋无暇倒了一杯酒,说道:“宋公子不仅胭脂做得好,诗也写得妙!” 宋无暇赶忙接过酒杯,说道:“王爷谬赞了,怎敢劳烦王爷大驾!”说着,一饮而尽。 妙芊芊满意地一扭腰,抿嘴一笑,归了位。楚珂看得都呆掉了,他可从来没见过妙芊芊如此小女儿的模样。楚珂看这个妙芊芊,又看了看宋无暇,他纵使再愚笨,也看出了其中玄机。但宋无暇却是浑然不觉。 妙芊芊归位之后,剩下的姑娘们依次出列,都报了自己的名号,展露了自己的才艺。 最后一十八人全部出场完毕,总录事妈妈领着一群姑娘,当场清点了各位姑娘所得荐书之数,由赵廷美当场唱名公布。 在色与才这两方面,妙芊芊都得了头名。在韵味方面,美锦院的天巧胜出。在第一场中,胜出者便是妙芊芊和天巧。 ------------ 第二十四章 国色天音 第一组赛完之后,姑娘们已然排着一列队,从花台的一侧走了下去。同时,挎着花篮的姑娘们走上花台的另一侧,向花台走去,花瓣如花雨一般落下。 此时,丝竹管弦响起,红妆粉面的梨园子弟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只听到: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妙,妙!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坐在树上的赵元佐笑道:“这出戏词,实在是精妙!” “可也道出了元佐哥哥的心思?”李无垠苦笑着问道。 赵元佐弹了李无垠一个爆栗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小丫头都知胡乱揣摩哥哥的心思啦!” 李无垠摸着脑门,勉强笑笑,低声叹道:“若我永远都是元佐哥哥的小丫头,便好了!” “你说什么?”赵元佐问道。 这时,人群中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原来是第二组姑娘上场了,十八位姑娘排成一列,走在花台的一侧,向花台中央走去。 李无垠摇摇头,正欲说话,却发现赵元佐的眼睛早已飘向了花台,他紧紧地盯着花台上的白降雪,目不斜视。 李无垠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谁能体会,唯一属于她的一个人此时正在一点一点离她远去,那种心如刀割,那种凌迟之死,谁能体会?她看向台上的白绛雪,深深的痛恶之情在那一刻显露无遗,但赵元佐浑然不知。 这一组上场的十八位姑娘,白绛雪排在第一位。她出列的时候,人群没有更加鼎沸,反而全部缄默,台上台下众人只痴痴地凝望着白绛雪。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比之最美的脸谱,还要精妙绝伦,妆容绚烂夺目,水盈清丽。一眼看过去,想不到任何赞美之词,唯一可做的便是忘记,忘记时间空间,忘记周遭的一切,眼中,只剩下她的一张脸。 台上台下到处弥漫着那股子异香,其他的花香和这股异香一比,立刻逊色下去。众人如坠云海一般,直要甜甜地昏睡过去。 “‘醉美人’,一定是‘醉美人’无疑,这妆容,这香味……”总录事妈妈啧啧惊叹道。 “那,那真的是人吗?”楚珂手中,酒壶不停地流淌出酒,但他浑然不觉,直直地盯着白绛雪道。 “不是人是什么?”赵廷美瞪了他一眼。 “王爷,是仙女。”楚珂痴痴地说道。 宋无暇骄傲地笑起来,道:“总录事妈妈果然有眼光,这确实是‘醉美人’无疑,是本公子亲自为白姑娘上的妆容。” 身旁的人都看向楚珂,暗暗感叹:宋无暇少年时候日日在汴京大街上寻‘醉美人’的痴傻功夫果然没有白费,这‘醉美人’还真叫他做出来了! 这时,白绛雪福了一礼,报上了名号,她清丽的声音响起时,众人才回过神。台上的名士才子们纷纷站起来,大声道好!台下的众人也纷纷叫好!没有诗词赞美,但花绢在花台上漫天飞舞,总录事妈妈忙不迭地带着姑娘们去捡花绢。 展露才艺时,白绛雪并没有跳舞,只是细细地唱了一曲《蝶恋》,有如天籁,一如既往地震撼了众人,花绢越飘越多。 宋无暇见此,微微笑着,眼中的爱慕之情一泻千里。 远处大树上的赵元佐也满含笑意,只紧紧盯着白绛雪,眼中再也看不了别人。 白绛雪演唱完毕,归位之后,剩下的众位姑娘都依次出列展示自己,但令她们恼怒的是,那些公子少爷们居然都不再题诗写荐书,依然沉浸在白绛雪的世界里。所以直到第十八位姑娘展示完毕,竟再没有一块花绢扔出! 总录事妈妈连连惊叹,对赵廷美说道:“大评花举办了多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最好的姑娘也不过是在‘色,韵,才’三方面中得两个好罢了!如今看来,这场可是全是白姑娘得了!” 赵廷美笑道:“现在清点一下荐书,看看‘色,韵,才’各有多少数量?” 总录事妈妈领着姑娘们,开始清点荐书,点了好一会儿功夫,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每一份荐书上,没有任何诗词,但都写着‘色,韵,才’三字! 宋无暇哈哈笑道:“此时无书甚有书啊!” 赵廷美向白绛雪投去赞许的目光,说道:“这一场,白姑娘胜地史无前例!” 白绛雪忙对赵廷美福了一礼,谦虚道:“王爷盛赞,小女怎敢承受!王爷颇通音律,还请王爷多多指点!” 赵廷美看着那一双深凹有情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后有的是时间!” 宋无暇心头猛地一颤,看向白绛雪。那些风言风语他也听了不少,市井流传着赵廷美要把绛雪收为家妓,更有人说要立她做侧妃!刚开始他总是侥幸得想这不是真的,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日就会变为现实! 宋无暇想到此,心烦意乱地饮下一杯酒。 此时,第二组的姑娘们排着一列队,从花台的一侧走了下去。同时,挎着花篮的姑娘们走上花台的另一侧,开始撒花瓣。 第三组姑娘也和前两组一般,都依次展示了自己。当三组姑娘全部展露完毕时,上半场便结束了。 “各位公子少爷,接下来是中途休场,各位喝喝酒,做做诗,这下半场马上开始!”总录事妈妈笑容满面地喊道。 丝竹管弦,梨园子弟们咿咿呀呀的唱声适时响起。 各大青楼的姑娘们都由录事妈妈领着,在花台楼梯的下方,围着桌子坐下。有的整理衣冠,有的对着菱花镜理云鬓,更多的则是看着白绛雪窃窃私语。 绛雪端坐在九娘旁边,保持着端庄傲然的微笑,她心下明白,刚刚第二场赛事,自己摘得了全部的桂冠,其他的姑娘一定对此有怨言口舌。 妙芊芊站在一边,也不坐下,肆无忌惮地瞪着白绛雪,说道:“白姑娘赢得并不光明磊落!” 绛雪微微笑道:“芊芊姑娘此话怎讲?” “此话怎讲?白姑娘冰雪聪明,难道不知其中缘由?那我不妨告诉你,刚刚你赢得不光彩,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不知是那盒子‘醉美人’的胭脂膏子为你添了彩?要是没有那盒胭脂膏子,你能在‘色,韵,才’三方面都夺胜吗?” 这时,其他的姑娘也都议论纷纷,她们虽然没有像妙芊芊一般大声说出,但看样子都是这么想的,白绛雪在青楼抛头露面的日子不常,所以很多人也只是耳闻其色,而未见过真容。现如今她上了“醉美人”的胭脂,素日众人又都知“醉美人”的神奇,所以此时她们岂能这么就服气了! 九娘正欲答话,绛雪拦住,淡淡地说道:“雪纹,端盆水来!” 雪纹不知绛雪要做什么,忐忑地看着九娘不动。 九娘说道:“姑娘叫你去拿,便速速拿来,在这里磨蹭什么!” 雪纹听此,赶忙去端了一盆水放到绛雪面前。 “服侍我洗面!”绛雪头也不抬地吩咐。 “小姐……”雪纹为难地看向绛雪! “怎么,你家小姐形容丑陋吗,胭脂水粉褪尽便不敢见人了吗?”妙芊芊在一旁嬉笑道,不依不饶。 其他人也都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想看场好戏。 绛雪朝雪纹点点头,雪纹不敢怠慢,赶紧服侍降雪洗面。花钿除去,金缕除去,清水轻轻地流向肌肤…… 片刻之后,面妆全部清洗干净,雪纹把花钿和金缕再次贴到绛雪面上。 绛雪抬起头来,直视着妙芊芊。 妙芊芊在那一刻忽然哑然了,她一共见过白绛雪两次,每次她都是上过红妆的,自然是惊艳秀丽,尤其是这次上了“醉美人”的胭脂,更是道不尽的倾城之色。 但此刻,白绛雪完全褪去了红妆,面前的她,依旧惊艳千万,这惊艳,完完全全是清水出芙蓉一般的惊艳!她如雨后刚刚开苞的一朵荷花,清雅美丽,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 第二十五章 玉女竞相上花台 其他的姑娘在此时也都安静下来,神色之中,再也没有丝毫的不服气,有的,全是震撼! 妙芊芊轻轻地咳了一声,说道:“白姑娘果然天生丽质,不管是红妆还是清妆,都是如此叫人着迷!”说着,回过身来坐下,端起茶杯正欲喝,以饰尴尬。 “芊芊姑娘,且慢坐!”白绛雪上前一步,向妙芊芊说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妙芊芊讶然。 “既然芊芊姑娘给了我一个机会,教我洗面,以证清白。那绛雪现在也要给姑娘一个机会,也让姑娘展露一下自己的天然之色!”白绛雪微微笑道。 “你,你说什么?”妙芊芊惊道,白绛雪当众她压根没有想到白绛雪 “怎么,芊芊姑娘害怕了?”绛雪踱着步子,在妙芊芊身边环绕了一圈。 “谁,谁害怕了!”妙芊芊怒道:“不就是褪尽妆容吗?我妙芊芊随比不了你的倾城之姿,但也绝不是见不了人的丑无颜!” “好,芊芊姑娘豪爽的气度一向是巾帼不让须眉,洗面区区小事何能难得了姑娘!”绛雪微笑着,连连叫好。 其他姑娘见此,都暗暗庆幸,幸亏没有去惹这位白绛雪,看似默然不语,实则却是如此伶俐! “秋雯,拿水来!”妙芊芊喝道。 丫鬟秋雯赶忙去端了一盆水,服侍妙芊芊洗面。 这时,白绛雪转过身,对九娘轻轻一笑,说道:“妈妈,下半场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们随我来,帮我换登台的衣服罢!”说完,朝不远处彩房走去。 九娘应了一声,喊道:“花满楼的姑娘和丫头们,都去换衣裳罢!”说着,领了众人,随绛雪一起向彩房走去。 绛雪头也不回的走掉,也不理会正在抹面的妙芊芊。 四娘看了一眼脸上尚挂着水珠子的妙芊芊,连连叹气,不知该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面。 妙芊芊看绛雪走掉了,顿时大怒,面红耳赤,正欲发作时,四娘一把按住她,劝道:“姑娘,你就消停一会子罢!再发作,也讨不了一点便宜!人家此时走掉,也无可厚非,况且是你先去激她。” “可是,她当着众人,这不是给我难堪吗!”妙芊芊把手绢子摔进盆中,怒道。 “所以,姑娘你看到了罢,平时给姐妹们和丫头们脸子也就罢了,今日你可是遇到了不好惹的主,以后你的脾气也改收敛收敛了!”四娘趁机劝说了一通。 “哼,我偏偏不服气,看我寻找机会如何收拾她!”妙芊芊盯着白绛雪的背影,狠狠说道。 “好啦好啦,还不长记性,快去换衣服罢,下半场马上就要开始了!”说着,四娘开始催促迎春苑的诸位姑娘。 其他青楼的姑娘们看到这一幕,心下更是不敢再小瞧白绛雪分毫,泼辣的妙芊芊都在她眼前吃了亏,可真真是不好惹!她们再也不敢窃窃议论白绛雪了,都纷纷站起来去换衣裳了。 换衣服的彩房是用七彩绸缎临时搭建的,一会儿工夫,彩房内便飘出了阵阵欢笑声。 下半场也分为三场,在这三场中,登台的是上半场中总共评选出的九位佼佼者,她们进行最后的角逐,最终选出三位。比起上半场,姑娘们的衣饰不再相似,都按照各自的喜好装扮。这三场分别赛的是“色,韵,才”,最终选出的三位花魁娘子,便是在这三方面各领风骚的。 数十个后生扬着长长的桃花花藤,在花台的台道上跑了一圈,和上半场一般。总录事妈妈笑容满面的大声喊道:“姑娘们,上花台啦!看官们,捧捧场啦!” 花台上,银钱声立即响了起来,比上半场更甚。各位名士才子们纷纷起身,遥遥举杯庆贺。 丝竹管弦之声再次响起,梨园子弟依依呀呀唱了几句。总录事妈妈笑容满面地大喊道:“撒花!” 顷刻,数十个妙龄少女提着花篮,再次穿过台道,在花台上不停的撒着花瓣。 九位姑娘在此时排成一列,从台道的一侧边上走来,走向花台中央。撒花的少女们纷纷把花瓣洒向九位姑娘,浅粉的花瓣落上她们的发髻,衣裳…… 和上半场一样,每位姑娘都要出列,报上自己的名号。 第一场赛的是“色”,也就是容貌。脸蛋虽然是主要的,但是衣裳和饰物也很重要。 第一位出场的便是妙芊芊,她翠绿的云烟衫洒满浅粉的桃花,黄色古纹双蝶云形百褶裙,手挽长长的雾纱。朝天髻上插着五颜六色的长长的羽毛,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那一双桃花眼,配上纤纤细腰,实在是撩人! 呼哨声此起彼伏,台上的众位公子纷纷写下荐书。妙芊芊也不理会,她一眼瞟过去,看到白绛雪排在第五位。 妙芊芊归位后,剩下的姑娘依次出列,都是华衣美饰,一一自报名号。 轮到白绛雪时,众人眼前一亮,她红妆褪尽,不施脂粉,着了月白的翠烟衫和千水裙,裙衫之上,水墨泼洒,勾勒出一朵逼真的绛雪花。三千青丝挽成飞月髻,一对镶玉蝶恋花步摇,插在发迹上,剔透的玉珠子流苏垂下来,如花影一般。 此时的白绛雪,静静的站着,如一朵碧波中刚刚出水的芙蓉,桃花瓣落在她的白衫上,又平添许多娇丽。 雅士才子们啧啧惊叹,真是难得见到如此丽人,不管是浓妆还是素面,都同样惊艳。他们争相写下荐书。 第一场比赛完毕之后,当场清点荐书,唱名公布花魁娘子。 总录事妈妈领着一群姑娘细细清点各位姑娘的荐书,点完之后,由赵廷美当场公布。 赵廷美大声喊道:“天然雕饰,不失惊艳,‘色’之花魁娘子,为:花满楼白绛雪!” 人群鼎沸,名士才子们不约而同站起来,似是对绛雪的容貌致礼。 第一场赛事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二场赛事,这第二场赛的是“韵”,即为韵味。韵味不一定非要有姣好的容貌,但举手投足以及言辞之间,一定要有韵味。姑娘们都要走几步路,还要吟一首诗。 第一位出场的是美锦院的天巧,她在上半场中,便是以声音的韵味胜出。此刻,她使出浑身解数展示自己的魅力,尤其是声音。她莲步轻挪,边挪边吟道:“采菱女儿新样妆,瓜皮船小水中央。郎心只如菱剌短,妾情……” 天巧娇滴滴的声音吟起诗来,实在是不像话,胡哨声此起彼伏,不成想天巧一紧张,踩住了裙子,人向前倾,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马趴!一句“妾情谩比藕丝长”尚挂在嘴边。 公子哥儿们哄堂大笑起来。 第二位出场的便是妙芊芊,她扭着腰肢走了出来,肥臀细腰,走起来确实撩人,但诗一吟出,名士才子们都纷纷摇头。只听她吟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谁曾见过肥臀细腰,顾盼生姿的美人吟这样豪放不羁的诗?宋无暇冷笑着摇摇头,道:“芊芊姑娘真是豪放,连诗词都不像一个女儿家。” “奶奶的,我就喜欢!”楚珂瞪着宋无暇,说道。 “喜欢便喜欢罢,你吃呛药了吗?” 楚珂眼睛瞪得像牛铃一般,欲说话却说不出来,半响,吼道:“你奶奶的,你小子以后离那小娘们远一些!” 宋无暇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吃了我的醋了,放心放心,我可对她没兴趣。” 这时,楚珂一把抓住宋无暇胸前的衣服,吼道:“你对她没兴趣,可保不准她对你没兴趣!” 周遭的公子都看了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 第二十六章 大花魁 “你发了疯罢!快些放手!”宋无暇红了脸,和楚珂急道。 “楚珂,放手,这是什么场合,岂容你无理!”赵廷美喝到。 第二十一章大花魁(二) “你发了疯罢!快些放手!”宋无暇红了脸,和楚珂急道。 “楚珂,放手,这是什么场合,岂容你无理!”赵廷美喝到。 楚珂听到王爷发话了,这才松开了宋无暇的衣服,冷哼一声。宋无暇恼火地整理好衣冠,气极,众目睽睽下,楚珂竟给自己如此难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轮到白绛雪出列了,她款款走来,步履轻盈,袅袅婷婷的形态恰似一朵迎风摇曳的芙蓉!众人都屏住气,生怕惊扰到她。 白绛雪步步生莲,吟道:“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诗中的哀怨经她的香口吟出,哀怨顿生。 “好!”宋无暇不禁脱口而出,大声叫好,众位公子也都站起来,纷纷叫好。 妙芊芊不服气道:“这诗软得像面条,有什么好!” 第二场比赛结束之后,依旧是当场清点荐书,唱名公布花魁娘子。 总录事妈妈领着姑娘们点完之后,赵廷美看过,最后公之于众:“步步生莲,摇曳生姿,‘韵’之花魁娘子,为:花满楼白绛雪!” 人群再次鼎沸起来,都纷纷猜测着,这第三场的“才”之一决,谁将会夺得头名?会不会依然是白绛雪?但这次白绛雪展露的是舞蹈,众人都知,妙芊芊的楚舞在汴京城无人能及。难不成白绛雪会后来居上,胜了妙芊芊? 远处树上的赵元佐抬起头,问李无垠:“你猜,接下来的赛舞将会是谁胜出?” 李无垠茫然地摇摇头,此时,她脑子早已是一片空白,望着白绛雪,不知如何是好,只知,她是把她彻彻底底得比下去了,她也彻彻底底地从她身边完全夺走了她心爱的人儿! “她总是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奇!”赵元佐微微笑着,眼中,满是爱慕。 李无垠望向远处,第三场开始了,这也是最后一场。这第二场赛的是“才”,即为才艺。这场完全凭的是各自的本事,这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有貌无才不过是花瓶罢了,身价再高也高不过色艺双绝的姑娘。所以青楼的姑娘们自小就被妈妈们严格训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要学习。 刚开始出场的几位姑娘都是弹琴,她们也自知在跳舞和唱曲这两个方面,比不过妙芊芊和白绛雪,所以选了弹琴,但技艺普通。几曲下来,人们早已拉开了家常,楚珂更甚,居然趴在台上打起了呼噜! 轮到妙芊芊出场时,人群重新鼎沸,欢呼声一片。妙芊芊绿衫黄裙,浅粉的刺绣桃花闪着金色的光泽,朝天髻上插着五颜六色的长长的羽毛。她这身装扮,正是楚舞的扮相,艳丽的服饰,五彩斑斓的羽毛,手执灿烂的鲜花和雉羽。 楚舞由巫舞演化而来,故而每个动作都似在祭拜楚人的图腾“羽人”,“羽人”在楚人眼中,是长着羽毛,可以飞翔的人。也正因为如此,跳楚舞的时候不仅要戴高高的羽冠,而且要手执灿烂的鲜花和雉羽,婉曲流动。 妙芊芊合着徐疾有致的鼓点开始起舞,她圆润的臀部随着纤细的腰肢,也扭动起来,姿态极其迷人。她的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时而扫一眼众人,时而低眉敛首。 她跳得亦神亦鬼,一会儿迷幻神秘,一会儿俏丽顽皮,坦荡狂放似一匹野马,无拘无束似翱翔的苍鹰,此舞与她的性情甚为相投。 所有的人都被她深深迷住了,连宋无暇都看痴了。她把众人带进了一个迷幻美丽的世界之中…… 最后,妙芊芊以楚舞中最美的一个姿态做结,便是刹那之间向后下腰,手托于地,瞬时之间,婀娜细腰再次挺立,真如婉曲流动,回风舞雪一般! 妙芊芊舞毕之后,叫好之声连接不断,荐书满台飞舞。妙芊芊得意得看一眼白绛雪,白绛雪报异以淡然一笑。 白绛雪排在最后一位,当她出列时,人群中嘘声一片,这嘘声包括了众多的意思,有担心,有同情,还有讥讽和嘲弄。更多的人都好奇,好奇白绛雪要如何收场! 白绛雪着白衣,水墨泼洒在白衣上的绛雪花映衬得她如碧玉一般。此时薄施脂粉,缕金于面,额上那枚翠绿色花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熠熠的光彩。依然是令人熟识的北苑妆,正如广寒仙子一般。 她站在花台正中央,轻移莲步,身子前倾转动,她翩然的甩起如纤长的舞袖,瞬时之间,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在舞裙下飘飞,千变万化的姿态络绎不绝的展现出来,一时间,众人都觉眼前似游龙飞舞一般。 在清丽的乐声中,绛雪千娇百媚的姿态在一瞬间凝固,如将要开放的花骨朵,她渐渐荡漾,宛如莲花一般逐层开放。白裙飞扬的一刻,她头颅扬起,与天空平行,双臂张开,一朵白莲绽放得栩栩如生!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她跳起的不是舞,而是一个生命,一朵花的生命! 赵元佐看到此处,忽然想到了窅娘,那年在金莲台上,窅娘的一曲金莲舞,令山河动容。此时舞起的白绛雪,俨然和窅娘之姿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眸,深凹有情,欢喜与哀愁如水云烟一般清澈…… 就在这最灿烂的一刻,绛雪的身子忽然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人们都惊呼,但她柔软的身段就在倒地的一刹间又俯了起来。舞袖长抛而出,耀眼的阳光下,犹如无数朵白莲开放…… “仙姿玉色,仙姿玉色!”宋无暇喃喃道。 白绛雪舞毕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息。不仅荐书满台飞舞,台下扔来的花朵也到处都是。 妙芊芊叹口气,走到白绛雪面前,由衷地吐出两字:“服了!” 白绛雪谦虚一笑。 妙芊芊重新昂起了头,道:“虽然我服了,但是白绛雪你记住,有一件事我妙芊芊绝不会让你!”说着,看向宋无暇。 白降雪怔忡。 这时,总录事妈妈领着姑娘们开始清点荐书,其实不用清点结果也明了了。赵廷美当众大声宣布道:“金莲之舞,舞尽天下之舞,‘才’之花魁娘子, 为:花满楼白绛雪!”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总录事妈妈笑道:“王爷,这种场面可真是没有见过呢,三场的花魁娘子全都是白姑娘!” 赵廷美笑道:“集‘色、韵、才’花魁于一身,实属难得,本王今日要犒赏白绛雪,妈妈觉得意下如何?” 总录事妈妈连连点头,说道:“确实难得,自然要犒赏,王爷有此心,也是绛雪姑娘之福!” 赵廷美喊道:“白绛雪,为今日“大评花”之大花魁!” 赵廷美话语一毕,华美的鼓乐声响起,白绛雪被拥簇着坐上了百花围绕而成的“花魁”宝座。赵廷美用金杯亲自为白绛雪盛了一杯酒,白绛雪受宠若惊,急忙要起身,赵廷美笑着把她按到在座位上,令她喝下。 宋无暇见此,心情忽然低沉下去,只觉黯然神伤。 树上的赵元佐俯视着这一切,喃喃自语:“白绛雪,白绛学,气傲霜雪,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此刻的李无垠连想都不知要想什么了,只呆呆地问道:“元佐哥哥,白绛雪额中的那枚绿色花钿,可是你送她的?” 赵元佐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无垠苦涩笑着,她无数次看到他在做美丽的花钿,她曾幻想,总有一天,那些花钿会贴上她的眉心。但没有想到,幻想的最后,她魂牵梦绕的花钿,被贴上了其她女子的眉心。 “无垠,无垠?”赵元佐歪着头看向李无垠,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无垠茫然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她惨然一笑,忽然站起身,向前迈出一步。 赵元佐大惊失色,拦截不得,眼睁睁看着李无垠从树上掉了下去! ------------ 第二十七章 暗算 周围的人听到声响,都抬起头,看到有一个人直直地从树上掉了下来,众人都大惊失色。 这时,赵元佐听到一个人大声惨叫一声,却不是李无垠的叫声,寻着声音看去,大吃一惊!李无垠从树上掉下去,恰好掉到了一个人身上,而此人,真是为父皇医治过腿伤的江湖郎中侯莫成利用! 赵元佐急忙下了树,忙去看李无垠。李无垠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她,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无垠,你有哪有伤到了?哪里有疼吗?”赵元佐焦急地问道。 李无垠看向他,茫然地摇摇头。 “废话,你当然是不疼了,可是生生把我压坏了!”李无垠身下的侯莫成利用气急败坏地喊道。 他怒气冲天,今日是汴京城一年一度的“大评花”,他在西蜀之时,早已听说汴京城中的青楼赛美是多么吸引人!今日本来想好好观看一番,但皇上的腿疾又犯了,一大早上就被召进宫中,现在才脱出身来,赶来花台,但“大评花”已到了尾声。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谁成想到刚刚站在树下,树上便掉下来一个人,不偏不倚,恰恰掉到了自己身上! 赵元佐也不理会侯莫成利用,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李无垠,轻声问道:“无垠,疼吗?” 李无垠正想说话时,“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她一脸痛苦,跪了下去。 “怎么了,让我看看!”赵元佐着急地问道,也顾不了许多,就要去查看她的腿。 李无垠忙护住袍子,红了脸,说道:“我并无大碍。” 赵元佐看着周围众人,知是李无垠避嫌,于是说道:“你现在不能行路,我先背你去药堂包扎伤口。” 李无垠看了一下自己的腿,知靠自己是走不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赵元佐背起李无垠,正要离开的时候,侯莫成利用怒道:“这就想走人?白白砸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赵元佐回过头,冷笑道:“侯莫成大人,实在对不住了,她在掉下来之前,实是应该查看一下下面是否有人!” 众人哄堂大笑。 侯莫成利用惊奇地抬下头,他刚刚到了汴京,除了引荐他入宫的左卫将军陈从信之外,还没有相识之人。他爬起来时,大吃一惊,又急忙跪下,给赵元佐行了一礼,道:“小人不知是卫王殿下,请恕小人胡言乱语之过!” 赵元佐哼了一声,想要离开之时,迎面站来一个人,李无垠首先惊叫出声。 赵元佐抬起头时,也大惊失色。 “父,父王!”李无垠面色惨白,低低喊了一声。 赵廷美阴沉着脸,看着赵廷美和李无垠,吩咐身边的人,道:“你们送卫王殿下和无垠郡主回去,小心看护。” 周围人都吃惊地看着元佐和无垠,原来眼前的两位公子,一位就是背了白绛雪的卫王殿下,而另一位就是亡国君主李煜的遗女李无垠! 赵廷美和李无垠也不敢多言,由小厮护卫着,走出了人群。 李无垠一路上愁眉苦脸,元佐安慰道:“别担心,自小皇叔便很疼我,他不会告诉父皇的。” 无垠担忧地说道:“父王不会说,但刚刚很多人看在眼里,早晚会传到皇上的耳边。何况我如今受了伤,王府里一堆姨娘,一定会打听的。” 元佐笑道:“原是无垠害怕了!” 李无垠辩驳道:“谁害怕了,我这个‘两朝公主’自小有怕过什么吗?”说着,无垠仰起头。 元佐也故意仰起头,学者她的语调道:“就是,‘两朝公主’什么时候怕过!” 李无垠羞红了脸,气道:“元佐哥哥又在戏弄无垠了,我并非害怕,只是担心元佐哥哥你,自小丫鬟婆子都不让我去找你,怕为你招来闲言碎语,这次如果让别人知道你不仅去看“大评花”,还带了乔装成公子的我,那流言不知会有多少!” 元佐一脸不屑地说:“这与我何干,他们想说便说罢了!” “我虽然不理世事,但近来的风言风语满天飞,不得不听了一些。现如今你与皇上越来越疏远,二殿下元佑便正在钻这个空子,时时都在讨皇上欢心。元佐哥哥,你要当心你的皇储之位不保啊!”李无垠一脸担忧。 元佐哈哈大笑道:“儿子讨父皇欢心,人之常情,何况什么皇储之位,我根本没有放在心里!二弟想做未来的皇上,便去做,我亦乐得逍遥!” 李无垠忙捂了元佐的嘴巴,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罢!皇上是谁想做便做的了的?以后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元佐看着无垠,眼中的欢乐霎时被哀伤所代替,他垂下了眼睛,喃喃地说道:“无垠,我始终忘记不了母妃活着的时候,她宫殿中的冷清,还有她临终之前,扔在墙上的那一盒胭脂膏子如她流出的鲜血一般红!我也无法忘记德昭死时的羞辱无奈,更没有办法忘记德芳死时榻前的那一捧夜兰香!“ 李无垠呆呆地看着元佐,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垠,那个皇位上面满是鲜血,你想看到元佐哥哥坐上那个沾满鲜血的位子吗?”元佐盯着她的双眼问道。 李无垠抬头望天,忽然想起少年时候,他们站在宫墙之下,痴痴地凝望着头顶上一方四角的天空。“我们的世界,此生只能有那么大了!”无垠绽放了一个凄楚的笑容。 元佐叹口气,默默前行。一路上静悄悄的,再没有说话。 无垠先回了王府,被妥善安置好,元佐看到一切妥帖之后,才回了王宫。 尚未走近广福殿,元佐便看到小逸子站在门口,焦急地朝他的这个方向张望着。当他看到元佐时,远远地跳着挥手,跑过来。 “我的爷,您怎么走了这么久,万岁爷遣人过来了好几回,听说箭伤又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罢! 元佐听此,匆忙朝皇上的寝宫奔去。 “殿下,殿下,您好歹换一件衣裳,这样去了不是徒惹皇上生气吗?”小逸子在后面大声喊道。 “我知道!”元佐边走边脱掉了外面的便衣,露出了里面闪耀的宫装。 小逸子长吁了一口气,放心下来,幸好他这个爷早有准备。 元佐一路疾走,到达皇上寝殿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 殿中人并不多,几个太监丫鬟静立在两侧,李皇后没有在场,妃嫔皇子们也没见到,只有二殿下元佑跪在皇上榻外,双目垂泪。 皇上微闭着双目,看样子是睡着了。当元佐进来时,皇上被响动惊醒。他微眯着双眼,显示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元佑,有点惊奇,说道:“怎么,你还没有回去休息吗?” 元佑点点头,回禀:“孩儿担心父皇,所以就在旁看着父皇醒来。” 皇上听此,大为感动,叹道:“真是孝顺的孩儿!”说罢,抬眼望去,看到元佐站在那里。 “元佐,你去哪里了?” “去皇叔的府上了。”元佐低着头答道。 “去了一整日吗?”皇上闷声问道。 “是的。”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你还不说实话吗?”这时,皇上忽然厉声说道:“非得朕说出来,你是去看那些青楼妓子的赛美了吗!” 元佐沉默不语。 “你难道要学你那个皇叔吗,堂堂大宋皇子,整日厮混青楼妓子之间,像什么话!你成心想要和我作对吗?是不是非得要我处置你!” 太监丫鬟们纷纷下跪,哭丧道:“皇上息怒!” 陈王元佑也伏倒在地,泣道:“求父皇饶过皇兄!” “儿臣怎敢和父皇作对,父皇是九五之尊,处置儿臣堪比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元佐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眼前浮现出秦王那一具苍白青紫的身体,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并不是害怕死,而是害怕他的父皇! “你,你滚出去!”皇上的发怒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 元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殿外。 元佑急忙跪向榻前,哭道:“父皇再生气也要保重自己!”说罢,亲自服侍。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 第二十八章 皇储之位 早在元佐和无垠在大树下商议去看“大评花”之时,他们的秘密便已泄露了。当时,他就站在那棵大树的后面,他们两的对话一字一句全入了他的耳,他把听来的全密告了父皇,不出所料,父皇听过之后大发雷霆。 他恨极了他的皇兄元佐。从小,他处处比不上皇兄,母妃早逝,自小无人庇护,而皇兄不仅有亲生母亲的疼惜,还一直得到皇后娘娘的垂怜。皇兄比他聪明,皇兄比他勇猛,更重要的是,皇兄比他早生了一年,这一年,注定他永远都屈居皇兄之后! 虽然杜太后临终之前立有金匮之盟,在继位上坚持兄终弟继。但眼下看来,似乎并没这么简单。太祖皇帝留下的两个儿子先后离奇死亡,父皇一直对皇叔赵元佐戒备颇深,又大力栽培皇兄元佐,虽没有明言,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父皇已把元佐列为了皇储的人选。凡此种种来看,父皇并不想遵守什么兄终弟继,而是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本在百姓之中便有很多传言,传金匮之盟是父皇编撰出来的,正是为了掩盖当年弑兄夺位的阴谋。 想到此,元佑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既然父皇有心要传位给自己的儿子,那他一定要全力争取,尤其眼前的形式很利于自己。皇兄和父皇的关系渐渐疏远,皇兄不仅不想法尽力弥补,反而更加放荡不羁。 “元佑,你也下去吧。”这时,皇上发话了。 元佑听到,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走出皇上的寝宫,元佑唇边那一丝得意的笑容终于绽放出来,他真想哈哈大笑。 “皇弟,何事如此高兴?” 元佑大吃一惊,忙看去,原来是皇兄元佐,他站在近旁的花丛之中,耳插一朵芍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元佑赶忙恢复了常态,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皇兄又愚弄臣弟了,父皇箭伤未愈,臣弟何来高兴之态?” 元佐不屑一笑,道:“可能今日青楼姑娘见多了,皇兄眼花了。” 元佑怔忡,不知改说什么好。 元佐看到元佑如此局促,转而哈哈大笑,道:“不过开个玩笑罢了,皇弟何须当真。”他拍着元佑的肩膀,说道:“因好久没和皇弟在一起好好说话,所以在此等候皇弟。” 元佑忙说道:“皇兄想和臣弟说话,只需打发小厮说一声,皇弟便会前来。” 元佐微微一笑,忽然附在元佑耳边,指着皇上的寝宫,轻声问道:“皇弟,这寝宫,你想住吗?” 元佑缓缓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元佐,待他反应过来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现如今父皇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更何况明眼人都知,父皇早已把皇兄列为皇储人选。臣弟岂敢不忠不孝?” 元佐仰起头,惊讶地说道:“皇弟何出此言,我的意思是父皇现如今箭伤复发,皇帝是否愿意陪伴父皇侍奉左右?”说着,搀扶起了元佑。 元佑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当然,这是当……然。” 元佐笑道:“皇弟怎会想到那里去,你难道不知杜太后临终之前立下的金匮之盟吗?兄终弟继。”说着,拖长了音调。 元佑脸色惨白,回到:“记得……当然记得。” 元佐仔细地打量了元佑一番,忽然叹口气,说道:“你需要练练胆量!”说罢,转身离开了。 元佑抹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腿脚发软,坐在地上,喃喃说道:“胆量,胆量……”心下,细细揣摩着元佐的话,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今日告密之事? 已走出好远的元佐,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元佑,心想不知他今日的苦心他是否能知?在皇位承继上,父皇的心思已经明了,他并不把什么兄终弟继的金匮之盟放在心上,他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但是作为大皇子的他,并不想理会父皇这番美意,既然现在元佑觊觎,那便成全他罢! 想到此,元佐又摇摇头,他这个皇弟自有小心谨慎,甚至有些懦弱,大宋的天下,他能承担得起吗?元佐叹口气,向广寿宫走去。 刚刚走到宫中,小逸子便窜到身边,急忙问道:“爷,可遭万岁爷训斥了吗?” 元佐哼道:“你这个奴才,难道巴望着主子遭训斥吗?” 小逸子苦着一张脸,说道:“奴才成日里焚香祷告,巴望着您好还来不及呢。只是奴才提醒主子,若是心头有火,先压着才好。刚刚皇后娘娘又遣人叫您过去!” 元佐长嘘一口气,说道:“确实需要先压压火,我这就过去,你先上齐王府上打听打听,无垠郡主可有什么事?” 小逸子答应着,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齐王府上,一群姬妾围在王妃的屋中,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 “据回来的小厮们讲,咱们的那位郡主去看‘大评花’,从树上掉下来的!” “可不是,还女扮男装,怕王爷看到!” “听说,卫王殿下和她一起去了!” “真是荒谬至极,一位皇子,一位郡主,竟然结伴去看青楼姑娘赛美!” “我们的王爷还在那里呢,有和荒谬!” 美姬妾们争论个不停。 这时,王妃冷冷地说道:“都少说一句罢,王爷不在,嫌屋子太冷清了么!” “姐姐,这些时日的传言你可有耳闻?外面都流传着说王爷要娶花满楼的头牌‘白绛雪’!”一位侧妃向前一步,悄悄说道。 王妃冷哼一声,道:“这是你们改操心的事么,况且,这些年王府里收来的家妓少么?有什么奇怪!” “姐姐,收家妓自然无事,但如今王爷是想要娶她做侧妃,这哪有堂堂王室娶青楼妓子的,这可不要贻笑大方吗?” “就是,就是!”其他姬妾们开始窃窃私语。 “好了!都安静些罢!不论王爷是不是要娶妃,都不是我们该操心的,更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王妃提高了嗓音。 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今日怎么了,都聚在王妃屋里,难道有什么大事商议吗?”这时,赵廷美哈哈大笑着走进屋中。 “王爷,您回来了!”一个个美人搔首弄姿,纷纷凑到王爷跟前,嗲声嗲气地叫着。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今日白绛雪的一曲金莲舞丝毫不输当年的窅娘!”赵廷美意犹未尽,拍着巴掌,赞赏地说道。 众位姬妾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有沉不住气的马上问道:“王爷,外面都流传着您要娶这位白姑娘做侧妃,可是当真?” “怎么可能呢,王爷怎么会娶一个青楼女子呢?”其他姬妾纷纷说道。 赵廷美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反问道:“怎么不可能呢?是本王娶妃还是你们娶妃?” 众姬妾哑然。 这时,王妃笑着走过来,说道:“如此来看,我们又要多一位妹妹了?” 赵廷美把一杯茶端在王妃唇边,说道:“据王妃来看,是行还是不行呢?” 王妃说道:“这些年,臣妾哪次能拦得住王爷?倒不如心安理得地把这杯茶喝下去!”说着,毫不客气地接过赵廷美端来的茶,一口而尽! 赵廷美赞赏着大笑道:“不亏是本王的好王妃!”说着,和王妃对视一眼,彼此心意早已相通。 众位姬妾看了,心下恨极,但面上不得不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王爷,王爷,不好啦!无垠郡主晕过去了!”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倒在地,禀道。 ------------ 第二十九章 月光下的秘密 第二十四章冷月 刚刚闯进来的丫鬟是无垠郡主身边的之卉,王妃看她莽撞闯入,慌慌张张,喝道:“没有眼色的东西,如此慌张,不怕惊了王爷!” 之卉忙敛了慌张的神态,跪倒在地不敢再出声。 “无垠郡主不过是把脚扭伤了,怎么好端端晕过去了?脚伤可严重?”赵廷美皱起眉头,问道。 “刚刚叫大夫来瞧过,并无大碍,开了几服活血散瘀的药,只叫好生养着便是了。大夫刚走,郡主还能出阁走动,并不叫奴婢服侍,说没什么大事,但过了没一会儿,郡主便晕过去了。” “难道连脑袋一起摔坏了罢吗?” “是呀,是呀,平日里就痴痴呆呆的,被摔了这一下,可更是了!” 众位美姬妾听此,纷纷议论道。 赵廷美略微思索片刻,笑笑:“郡主定是知道本王回来了。” 跪在地上的之卉惊奇地抬起头,问道:“是了,王爷是如何得知的?郡主一直派奴婢看着王爷何时回来。奴婢刚刚禀报郡主王爷回来了,郡主便晕过去了。” 听到此,王妃也微微笑了,说道:“王爷,那我们不妨过去看望一下郡主的伤势罢!” 赵廷美点点头,看向众位姬妾,吩咐道:“你们先各自回去罢,我与王妃去看看无垠郡主!” 姬妾们听了,都板着脸孔,悻悻离开了。 王妃挽着赵廷美的胳膊,经过曲折回廊,向阑月阁走去。李无垠身份虽然尴尬,但她的待遇在王府上却是优厚的。李煜在世的时候,与赵廷美私交甚好,二人以知己相称,虽然皇帝对李煜忌惮颇多,但赵廷美并不放在心上,时不时要找李煜谈天说地。所以李无垠自小长在王府上,得到了赵廷美不少照顾。无奈李无垠因自己的身份特别,所以对赵廷美只是尊敬有加,但家人情分却是一点都没有。 阑月阁虽然不大,但却非常有情致,阁楼下面是一湾碧绿的湖泊,湖泊中栽种了满池莲花,此时,尚不是莲花盛开的季节,落败的莲蓬浮在水上。阁楼的窗口下,栽种着几棵柳树,长长的柳条垂在窗口处,一伸手便拂到了。 “郡主,王爷王妃来看您了。”走进阁中,之卉轻轻说道。 无垠没有答话,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一般。 之卉苦着脸,回禀道:“郡主还没有醒过来,会不会正如姨娘们所说,郡主从树上摔下来,把脑袋摔坏了。” “如果郡主把脑袋摔坏了,那就用你的脑袋陪给郡主。”王妃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之卉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因无垠特殊的身份,所以自小,丫头婆子都不肯 留在她身边服侍,只怕哪天皇上忽然下令要杀了李无垠,那跟在她身边的人也自是遭了秧。所以服侍她的丫鬟婆子总是寻着由头请辞,王妃也奈何不得,最后,之道之卉去到身边后,才安定下来。之卉性情愚憨,自幼跟在郡主身边服侍,除了服侍再也不知其他事。 王妃强忍着笑,问道:“之卉,你愿不愿意?” 之卉向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愿意,之卉不愿意!” 赵廷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王妃不要吓她了,把丫鬟吓坏了,还怎么服侍小姐?”说着,转过身,踱到窗边,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妃,你可知卫王殿下如何了?” 王妃知道他的话中之意,便故意皱起眉头,顺着赵廷美的话说道:“听说境况并不如意,刚回到宫中便被皇上叫去问话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李无垠忽然坐了起来,急忙问道:“皇上有责罚卫王殿下吗?” 王妃没有答话,看向赵廷美。 赵廷美转头看着李无垠,问道:“郡主醒了吗?” “父王……”无垠低下头红了脸,为了躲避父王的责备,所以装作被摔坏,晕了过去,但刚刚情急之下暴露了。父王以元佐哥哥来试探自己,那父王是十有八九已经猜测到了她对元佐哥哥的心思。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今日之事等你痊愈了再说,只是今后再不可这么莽撞外出了!”赵廷美看了无垠一样,说道。 无垠轻轻点点头,目送着王爷王妃离去。 走出阑月阁,已是傍晚时分,晴朗的天空上有几颗稀疏的星子,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边。柔和的月光洒下来,静谧的湖泊被镀上一层光芒。怪石崚峋的假山倒映在湖水之上,假山下,还立着两个秀美的人儿。 “王爷,看来你猜测得没有错。”王妃一笼新月眉,微微锁起来,面上透着隐隐的担忧。 “无垠这个孩子,因了她的特殊身份,从小便寡言少语,什么心事都藏在肚子里,但今日居然这么轻易便暴露了自己对元佐的心思,可见元佐已是入了她的心魄了。” “这也难怪,无垠自小只和元佐元侃两兄弟走得近一些,尤其是元佐,天长日久感情自然便深厚了,现又是闺阁少女,对元佐动了心思,自然不难想象。但这肯定是一段无果之恋,弄不好还要惹来杀身之祸,眼下,可怎么办才好?” “既然还没说破,便还有周旋的余地,寻个机会,劝劝她罢!” 赵廷美和王妃并肩站在湖边,低声谈论。 “王妃,无垠今年多大了?” “无垠已经十五岁了。” 赵廷美静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望着头顶的那轮圆月,说道:“王妃,你还记得当初本王把她抱回来的那个夜晚吗?那晚,天上也有这样一轮圆月。” 王妃知道今日的圆月又勾起了王爷的回忆,她轻轻地点点头,说道:“当然记得,那时,王爷抱着她进门的时候,已是很晚,府上其他人都睡了,王爷为避人耳目,是从后院进到臣妾房中的。” 赵廷美看向王妃,说道:“那时,她最动人的就是那双眼睛了,和窅娘长得一模一样。如果没有灭国之灾,她是名副其实的公主!可惜……” 王妃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安慰道:“王爷何须自责,当时情势逼不得已。送走她,是为了她好!” 赵廷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王妃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她,还好吗?” 赵廷美闭上眼睛,轻轻地点点头。 “算起来,她和无垠是一样的年纪了,想必,她亦是有倾城之姿,绝世之艺!” 赵廷美眼中满是欣喜之情,他说道:“那是自然,丝毫不逊色于她的亲生母亲窅娘。王妃若是见到,一定会喜欢她的!”他网着那轮金黄的圆月,轻轻说道:“重光(李煜字重光)兄,若是你见到今日的她,一定会很欣慰!” 王妃把头靠在赵廷美的肩膀上,说道:“王爷,我们快快接她进府吧!” 赵廷美没有答话,嘴角完成一道弧线,笑了。 假山的石窟中,直射出冷冷的一道光,那双冰冷的眼睛,如数九寒天的冰雪一般凌冽。她抬眼望着天空上的那弯圆月,感到丝丝冷气冒了出来。 ------------ 第三十章 真假郡主 第三十章明月之抱 赵廷美和王妃说笑着,离开湖边,慢慢走远了。 假山后的人儿软软地靠在石壁上,缓缓滑到在地上。浅绿色的宫装在清冷的夜晚,显得格外孤寂,那朵绣在宫装上的睡莲,在凌冽的风中,摇曳欲败。 李无垠趴倒在地上,埋头痛哭,她的眼泪如泉涌一般流下来,但没有声音。她不敢放声大哭,她害怕别人发现。她的生命从来如此,怯懦隐忍,即便此时此刻的她,是多么需要宣泄一场! “快快接她进府,快快接她进府……”李无垠呆呆地望着天空,心痛极了,原来,她活着的这一十五年,都是在代替别人而活! “无垠,你怎么在这里?身体可有大碍?” 李无垠惊觉,忙抬起头看去,当她看到说话的人儿时,脸上的泪珠犹在,悲痛的神色还未来得及掩饰。 “无垠,你怎么了,是不是皇叔训斥你了?我让小逸子来王府打探你的消息,他说你晕过去了,我不放心,寻个空过来看看你。”说着,元佐从假山上一跃而下,蹲在李无垠面前,担心地看着她。 无垠看着元佐,“哇”得一声哭出了声音。 “无垠,无垠。”元佐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无垠,他从来没有见过无垠如才失态,上一次见到她哭,还是五年前,她哭着和他说要用“醉美人”改变自己的相貌,因为她厌恶父母给她的一切。 “元佐哥哥,她要进府了,她就要进府了。”无垠抽噎着说道。 “谁要进府了?”元佐好奇地问道。 “南唐后主,亡国皇帝李煜的女儿,她就要进府了。”说到此,无垠掩面大泣。 “无垠,你都在乱说些什么?”元佐摇着她的肩膀,想让她清醒过来:“李煜的女儿,就是你呀!难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女儿?” 无垠呆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无垠,难道你从树上摔下来,把脑子摔糊涂了?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你!”元佐摸了摸无垠的额头,一脸担忧。 “元佐哥哥,我并不是李煜的女儿。李煜的亲生女儿早在十五年前,便被送到了别的地方,我的出现,只是来代替她的!”无垠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流着眼泪缓缓说道。 “无垠,你在说书吗?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元佐笑着,一脸不相信地望着她。 “刚刚王爷和王妃来看我的伤势,他们离开后,我想起有一些话要同王爷讲,于是追了出来,没想到无意之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李无垠这时已经逐渐恢复过来,虽然还是满眼含泪,但是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 “这,这是真的吗?”元佐大吃一惊,看李无垠已经慢慢地平复了情绪,并不像在胡言乱语。 李无垠缓缓地点了点头,看着头顶那轮明月,忽然笑了,她轻轻说道:“元佐哥哥,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这十五年,我过的生不如死,但没有想到,却是做了别人的嫁衣裳!” 元佐这时也由不得不信了,他仔细的回想着整个事件,越想越觉得无垠讲的句句属实。 李煜即便再懦弱,也不会把自己唯一的子嗣就那么轻易地抛给了父皇,要他处置。而且无垠自小被养在齐王府上,齐王待她也只是平常,更别说视如己出。天下人都知齐王赵廷美和李煜一向交好,互为知己,对于李煜的唯一的女儿,按理说赵廷美应是对她颇多照顾才对。 如今听无垠讲了这一个惊天秘密,元佐才恍然大悟,十五年前孩子被送进齐王府的时候,便已被赵廷美掉了包。众人都知父皇喜怒无常,疑心颇重,作为李煜唯一的子嗣,说不定哪天,命就没了,只有以此掉包计,才能让她安全地长大。可是如此一来,便是白白牺牲了无垠。 赵元佐满脸同情地拍了拍无垠的肩膀,叹息了一声,说道:“事实已经如此,无垠,你能做的只有去接受这一切。 “元佐哥哥,我从出生到现在,命中除了接受便再也没有其他了,刚开始要接受我的父亲是一个亡国之君,我的母亲是一个舞娘,接受我是父亲送给大宋的礼物……十五年过去了,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切,但现在,我要继续接受,接受我是别人的替代品,替代别人做礼物,替代别人历经危险,替代别人死亡……” 李无垠一口气说了很多,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赵元佐闭上了眼睛,一把把李无垠拉入怀中,轻轻说道:“你的眼泪,想流多少就流多少!” 李无垠睁大了眼睛,看着赵元佐。 赵元佐坚定地朝她点点头,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他的心里,她早已是自己疼爱的亲妹妹。 李无垠缓缓闭上了眼睛,安静得躺在元佐的怀里,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在这一刻,她的元佐哥哥,是否有那么一点对自己动情了? 元佐和无垠轻轻地拥抱着,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潋滟的波光中,映照着金黄的明月、明月下的人儿。 此时的二人,心中种着的,却是两粒完全不同的种子。 无垠低低地说道:“元佐哥哥,我好像这一刻就是永永远远!” 元佐望着潋滟的波光,问道:“无垠,你在说什么。” 无垠微微笑道:“没什么。” 就在这时,随着哎呦一声大叫,静谧的湖泊中,飞溅起了一阵浪花。 元佐和无垠两个人急忙站了起来,绕过假山,朝浪花飞溅之处看去。 “救……救命。”有人在湖泊中挣扎着,不断溅起浪花。 “元侃!”元佐大惊失色,喊道:“元侃,我马上去救你,你坚持一下!”说着,“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朝元侃挣扎的方向游过去。 “元佐哥哥!”无垠在岸边,担心地看着水中的元佐。 元侃不识水性,但元佐水性很好,他没用了多久,便游到了元侃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背在一边,另一只手急速向前划去。 “元佐哥哥,快,快把三殿下的手给我。”看着元佐靠了岸,无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当元佐和元侃终于上了岸时,一阵锣鼓嘈杂之声响了起来。 “在这边,响声在这边!”一个家丁大声喊道。 他刚刚喊罢,一束束光照朝元佐他们这边照射过来。 “不好了,把王府中的人惊动了。”无垠跺着脚,急道。 “躲是来不及了,勿需担心,有我在这里。”元佐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又接着拍打着元侃的后背,帮他把呛到的水吐出来。 这时,齐府中的家丁已经逐渐围了上来,领头的喝道:“是什么人,胆敢在齐府喧闹!把他们绑起来!” “怎么,谁要来绑本殿下?”元佐抬下头,冷冷地问道。 当众人看到他的脸时,都大吃一惊,纷纷跪倒在地,向元佐行礼。 “怎么,贼人抓到了吗?” 就在这时,赵廷美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众人听到,纷纷让开一条路。 赵廷美缓缓地走了进来,当他看到无垠时,略略皱了眉头,无垠低下了头。当他看到元佐兄弟两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皇叔,今日无垠从树上摔了下来,因当时元佐急着回宫,所以未能详细知道她的伤势,所以今晚过来看看。”元佐向赵廷美行了一礼,先行禀报道。 赵廷美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地上的赵元侃,说道:“刚刚掉入湖中的,是三殿下吧,快快把他背入厢房之中,请御医过来瞧瞧。” 这时,地上的赵元侃一阵咳嗽,一口水吐了出来,他睁开了眼睛,喘着粗气看向李无垠,打量了她一圈,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的腿,可有大碍?” ------------ 第三十一章 蕙质兰心佳公子 第二十六章蕙质兰心佳公子 无垠看到地上的赵元侃一口水吐了出来,人也清醒了,总算放下心来。如果今日元侃出了什么事情,那事情可就无法收场了。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元侃刚刚清醒便问无垠的腿伤,这让无垠难免尴尬,她红着脸,行了一礼,答道:“无垠并无大碍,劳三殿下挂心了!” 这时,赵廷美开口说道:“先把三殿下扶回殿中,叫个御医来瞧瞧。” 元侃勉强笑着说道:“劳皇叔费心了,元侃还是会宫吧,奶妈和一干奴才都还不知元侃流出了宫。” “你现在这样回去,不被责罚才怪,你就听皇叔所言,现在王府中休养一晚,明日再回去。”元佐心疼的看着水珠子从元侃的头发上不停的滴下来,嗔怪道。 赵廷美表示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奶妈那边,本王打发奴才去告知便是了,就说你今晚留在齐王府与本王论道。”说着,赵廷美对跪了一地的奴才喝道:“今晚的事,不准透露出去分毫,否则皇上怪罪下来,都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唯唯诺诺地答应道:“是。” 元侃见此,也只好依了赵廷美的意见,安心住下。 元佐看到一切都安排妥当,站起来说道:“那就劳烦皇叔照顾元侃了,现已时辰不早,元佐先回宫了。” 赵廷美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无垠。 无垠心虚不已,赶忙低下了头。 “这些天就在阑月阁好好休养罢,勿要到处乱跑了。”赵廷美向无垠说道,声音中听不到一丝责怪。 无垠忙点点头,不敢多言。 赵廷美吩咐奴才小心扶着元侃,向殿中走去。 元佐轻轻把拳头向无垠举了举,示意她要坚强。 无垠会意,微微笑着点点头,满腹心事的朝阑月阁走去。手帕子攥在手中,已被自己拧绞的不成样子。她的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恨意,她要好好看看,那位即将要进府的真正的亡国公主,是何等倾城之姿! 走出去的元佐回头望了一眼李无垠,忽然感觉她的背影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萧杀! 元佐轻轻叹了一口气,辞别了齐王。从王府走出来,他并没有回宫,而是径直朝着花满楼走去。今晚的一切都太过压抑,此时,他需要找一个港湾稍稍停靠,而她所散发出的每一缕气息,都让他平静。 汴河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潋滟的波光。坐落在岸边的花满楼,散发着醉人的气息。大红灯笼被高高挑起,红晕一片,静谧的鲜花绕满楼门,丝丝的香味飘散而出。 赵元佐刚刚进得大厅,便有姑娘围了上来,一片莺声燕语。 这时,九娘瞅到了赵元佐,赶忙领着众位姑娘就要行礼。 赵元佐制止了她们行礼,说道:“我今日不过随便来坐坐罢了,若是让人知晓了我的身份,便真真是无趣了。” 九娘会意,忙笑着说道:“九娘知道了,那先请公子上二楼的雅间歇着!待会花魁娘子要出来宴谢格外公子少爷今日在‘大评花’中的捧场之恩。” 赵元佐微微笑着点头道:“我有些许话要和绛雪姑娘讲,不知是否方便。” 九娘略略思索,说道:“那公子就请罢,只是姑娘自小娇惯了些,难免会使小性子,公子还要多多担待。” 赵元佐笑道:“那是自然。”说着,便随了九娘向瑶光阁中走去。 此时,白绛雪正在妆台前,对着菱花镜贴花钿。 白日里在花台上的衣服已经替换了下来,她只简单地穿了一件白色软烟罗的长裙,长裙上随意别了一些小小的花朵,她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髻上零星插了几小朵细碎的鲜花。 这时,她正欲往额心出贴的花钿,正是往日里元佐送她的一枚翠绿色的绛雪花形状的花钿。 九娘笑着走了进来,说道:“姑娘,有贵客来看你了。” 绛雪回过身来,一看是赵元佐,眉头微微皱起来,但还是隐住了不快,朝着元佐行了一礼说道:“公子有心了。” 元佐看她面露不喜之色,知她是因上次在大街上,被他强行背了一条街的事情而生气,于是笑道:“绛雪姑娘的腿伤可全了吗?上次真是对不住姑娘,因为走得太急,所以才撞到了姑娘。情急之下,才要背姑娘” 绛雪见他故意旧事重提,很是生气,冷哼一声,说道:“托贵客的福,绛雪已经好全了。” 元佐见她有了愠色,于是忙转移了话题,说道:“绛雪姑娘今日的梳妆打扮自是清丽灵秀,但细细看来,有一点美中不足。” 绛雪不服气地问道:“美中不足?那贵客好好说道说道,究竟是在哪里?” 九娘见气氛有些僵硬,于是朝绛雪使了个眼色,教她小心应对,眼前的这位毕竟是大宋堂堂的卫王殿下。 绛雪尚未做出应答,元佐便笑着说道:“妈妈不必介怀,本王很欣赏绛雪姑娘率直的性情。” 九娘见被元佐看到自己使眼色给绛雪,尴尬地笑道:“是公子心胸宽广,不与小小女子计较罢了!” 元佐摆摆手,盯着绛雪的眉心处,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枚花钿,可是我赠与姑娘的那枚?” 绛雪被这一问问得满脸涨红,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最后干脆叉了小腰,嘟起嘴吧,把头歪向一边,说道:“即便是你赠与的又如何,花满楼人人都知我从小便喜欢花钿。” 众人见此,先是一愣,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向端庄的白绛雪做出如此小女儿的动作。待他们反映过来之后,都哄堂大笑起来。 雪画笑得前仰后合,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可以为小姐做证,小姐呀,是真的喜欢花钿,而不是花钿的主人!” 绛雪见此,知是自己失了态,一张芙蓉面,像柿子一样红。 赵元佐忍着笑,说道:“绛雪姑娘娇憨可爱的一面,本王三生有幸得见了。本王刚刚所说的姑娘妆容的美中不足之处,不是其他,恰恰是这枚花钿。” 绛雪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赵元佐继续说道:“这枚花钿单从颜色上来讲,便不合时宜。今晚姑娘穿着素雅,但花钿却是显眼的翠绿色。除此之外,姑娘的裙衣上,发髻上都配着的是一些形态各异的零散的花朵,眉心处,再配一枚花朵形状的花钿,便感觉有些累赘了。” 绛雪微微点点头,觉得有理、 九娘笑道:“公子眼光果然不差,那依公子来看,绛雪今日应择一枚什么样式的花钿?” 赵元佐说道:“本王知绛雪姑娘嗜爱花钿,已为姑娘备下了,就作为今日姑娘夺得花魁娘子的贺礼罢!”说着,从广袖中取出一个木盒子。 和之前的类似,也是檀木做的盒子,盒上缀了几颗硕大的珍珠,璀璨夺目。 赵元佐缓缓打开匣子,一枚弯月形状的银色花钿展露在众人面前,用荧光粉裹着花饼做成,花钿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雪画忍不住拍着巴掌喜道:“这枚花钿真是细致夺目!” 赵元佐笑道:“今日月光正好,这枚银色弯月形状的花钿配上姑娘的白衣,清雅不俗!” 白绛雪没有做声,但从面上来看,她是非常赞同赵元佐这番话。 九娘赞赏道:“想不到公子堂堂七尺男儿之身,也是这般蕙质兰心!” 赵元佐微笑不语。 就在这时,宋无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当他看到赵元佐时,愣住了。随即又看到了元佐手上的檀木匣子,心中便明了了,面上微微露出了不快之色 ------------ 第三十二章 两个男人的对峙 第二十七章两个男人的对峙 赵元佐朝宋无暇点了点头。 宋无暇缓和了焦急和不快的神色,也向元佐点了点头。 “无暇公子这么急匆匆的进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九娘笑着迎上去问道。 宋无暇点点头,问道:“上花台前,我为绛雪姑娘上了‘醉美人’的胭脂,但当时走得急,把那盒子胭脂落在了桌上,不知姑娘们有没有收起来?” 绛雪看向雪画几个丫头,她们都摇摇头。又问了其他的丫头婆子,但都说没有见着。 宋无暇怔怔地看着白绛雪,失望之情瞬间流露而出。 白绛雪见此,焦急地问道:“那盒胭脂,对公子很重要吧!” 宋无暇呆呆地点点头,道:“当然很重要,那盒子胭脂,是我为绛雪姑娘准备的!” 白绛雪听此,一片红晕飘上脸颊。 九娘笑道:“那盒‘醉美人’没了,公子再做一盒送给绛雪不就结了,这对公子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宋无暇看着绛雪,喃喃:“再做一盒,再做一盒……” “怎么,再做一盒‘醉美人’对宋公子来讲是难事吗?”赵元佐微笑着看向宋无暇。 宋无暇醒过神来,正色道:“当然不是,只是那一盒‘醉美人’,是专门为绛雪姑娘所做,现在丢失了,未免可惜。” 赵元佐不再言语,把装有花钿的檀木盒子朝白绛雪递了过去,示意她收下。 这时,宋无暇忽然拦在白绛雪面前,用手挡回檀木盒子,看着赵元佐不吭一声。 赵元佐没有想到宋无暇会突然挡在白绛雪的前面,一愣之后并没有把檀木匣子收回去,他依然执拗地手递匣子,默然不语,只望着白绛雪。 白绛雪微微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面前的宋无暇,说道:“无暇公子……” 九娘见此,心下明白,英雄难过美人关,两位公子为了绛雪,杠上了。 虽然九娘青楼半生,见识了不少场面,眼前的事情却比较棘手,一位是大宋尊贵的卫王殿下,一位是汴京鼎鼎有名的“胭脂公子”,哪位都得罪不起。 九娘满脸含笑,正欲劝说时,赵元佐和宋无暇都摆出了一只手,示意她闭嘴。 九娘刚刚绽开的笑脸就那么僵持在那里,不好说话,也不好收回去,很是尴尬。 “这枚花钿,并不适合绛雪姑娘。”宋无暇首先终于开口了。 “宋公子并没有观赏花钿,如何知道不合适?”赵元佐冷笑一声说道。 “在下所说的不合适,并非形态颜色不合适,而是公子赠予之举,并不合适。”宋无暇缓缓说道。 “这就可笑了,宋公子可为绛雪姑娘上红妆,赠胭脂,我如何不可以为绛雪姑娘赠花钿?”赵元佐慢条斯理地问道。 “因为,当宋无暇为白绛雪上红妆的时候,宋无暇只是一个脂粉艺人,而白绛雪,则是与脂粉惺惺相惜的一位‘解脂人’!”宋无暇一改平静之色,忽然激动地叫道。 白绛雪惊讶地望着宋无暇,她感动极了,脂粉艺人与‘解脂人’,超越了男女,超越了尊卑,超越了爱恨情仇,这世间,还有这么单纯的关系吗? 宋无暇继续说道:“而公子你呢,你一次又一次的赠与绛雪姑娘花钿,可是把你自己当做了什么,皇子?恩客?又把她看做了什么,民女?青楼女?” 宋无暇说罢,屋子里即刻静得摄人。 九娘暗暗捏了一把汗,宋无暇说下这些话,无疑是在激怒赵元佐,大宋堂堂齐王殿下,送几枚花钿给姑娘,竟生出这许多问话。 众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赵元佐。只有白绛雪,高高得把头昂起,盯着赵元佐,看他如何作答。 赵元佐忽然笑了,轻轻说道:“本王不知道。” 众人听到这个回答,全都呆若木鸡。连白绛雪,也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这算哪门子答案?居然说自己不知道? 宋无暇讥笑道:“公子真是聪明过人,自己的心思自己都捉摸不定吗?” 赵元佐惦着那个檀木匣子,绕在众人之间踱着方步,笑着说道:“本王确实不知,本王不知什么皇子与民女,也不知什么脂粉艺人与‘解脂人’,本王更不知道什么恩客与青楼女。本王在做花钿的时候,想着的,只是绛雪姑娘对花钿的满心喜欢,本王在送花钿的时候,想着的,只是绛雪姑娘戴上花钿满脸欢喜的模样!其他的,本王一概不知!” 说罢,赵元佐停在宋无暇面前,一脸平静地盯着他。 九娘向赵元佐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她赞叹道:“公子一番话,不知叫人如何评说,但九娘听了,却是替绛雪庆幸不已,但究竟是如何庆幸,九娘却是不知道。” 一地的丫鬟婆子都交口议论,这宋无暇和赵元佐各说了一番话,细细揣摩,如何像是在对绛雪表情达意? 白绛雪怔怔地看着赵元佐,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说刚刚听到宋无暇的那番话是感动的话,那如今赵元佐的这番话,令她无所适从,她是什么感觉?她也只能说“不知道”了。 宋无暇依然姿势不变地拦在白绛雪和赵元佐中间,怔忡。 这时,赵元佐一把扯住了宋无暇的肩膀,大有与其开战之势。众人都惊呼起来,他们知赵元佐从小习武,武艺了得。如果出手,只一拳,‘胭脂公子’恐怕就做不了胭脂了。 白绛雪见此,急忙上前,挡在宋无暇面前,制止道:“不可以……” 宋无暇处变不惊,一步又跨到了白绛雪前面,直视着赵元佐,说道:“绛雪姑娘放心,无暇并非只会做胭脂。” 赵元佐笑笑,向白绛雪说道:“放心。” 说罢,轻轻一推,便把宋无暇推到了一边。 宋无暇面红耳赤,欲要说话时,赵元佐向前一步,将他挡在一边,把手中的檀木匣子放在白绛雪面前,眼中,是不容置疑地坚决。 白绛雪怔怔得伸出手,接过了元佐手中的檀木匣子,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境究竟是如何的,但她唯一确定的是,眼前的这枚花钿不可拒绝。 白绛雪接过花钿之后,赵元佐眼中的喜悦倾泻而出。 ------------ 第三十三章 花魁表心意 第三十二章花魁表心意 降雪旁边的宋无暇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处,他没有想到赵元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而这一番话,是否加重了他在绛雪心中的位置?如果是这样,绝不是他希望的!那他希望的又是什么呢,让赵元佐难堪?让绛雪厌恶他? 想到此,宋无暇痴痴地看向绛雪,没错,他就是这么希望的,他想让眼前的这个女人,今生来世,眼里心中,都只有他“胭脂公子”! 白绛雪没有回应赵元佐,而是轻轻地向宋无暇说道:“无暇公子,绛雪何德何能,得到公子青睐,做公子眼中的‘解脂人’!” 宋无暇恢复了神色,微微一笑,道:“绛雪姑娘此生都是无暇心中的‘解脂人’,而无暇此生,都希望是绛雪姑娘眼中的脂粉艺人!” 众目睽睽之下,宋无暇竟然讲出了如此露骨的一篇话,众人心中自是了然,都歪头看向赵元佐,看他如何反应。 赵元佐微微一笑,突然一个轻盈的跳跃,跃到了白绛雪面前。众人尚未来得及看个清楚,檀木匣子中的花钿便被他拈到手中,绛雪尚没有反应过来,已躺倒在元佐手臂上,元佐轻轻地把手中的花钿贴到了她的眉心处。 绛雪气急,满脸红涨,道:“你……” 赵元佐扶起了白绛雪,得意地笑道:“不知怎么回事,本王喜欢看到绛雪姑娘欢喜的笑脸,但本王也喜欢看到绛雪姑娘小女儿生气的模样。” “你……你……”绛雪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跺脚,嘟起樱桃小嘴,看向九娘,急道:“妈妈,你只顾看笑话罢!” 九娘忍着笑,说道:“哎呦呦,我的好姑娘,若是别的姑娘放肆,我自然是管得了,但堂堂七尺男儿,又不是花满楼的,你叫妈妈如何是好!” 丫头婆子知是九娘在故意逗绛雪,都哄堂大笑起来。 绛雪气鼓鼓地看着九娘,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看着赵元佐,宋无暇的脸阴沉得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绛雪举手投足从来都很端庄,偏偏遇上这个赵元佐,便露出了小女儿的模样,他的心中,从未像此刻一般慌张。 就在这时,赵廷美爽朗的大笑声响起,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进来:“今晚怎么这般热闹,比白日里在花台上都热闹,可是有人在表演好戏法?” 一语未了,赵廷美摇着折扇已经走进了瑶光阁中。 九娘急忙笑着迎了上去,说道:“绛雪姑娘今日可是名副其实的红人了,有这么多尊贵的公子来瞧她!” 赵廷美笑道:“这是自然,今日魁娘子自然是上上宾!” 赵元佐和宋无暇向赵廷美行了一礼,赵廷美看到他们二人的表情时,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 赵廷美也不好说什么,向元佐微微点点头,说道:“他已经睡下了,没什么大碍。” 元佐知赵廷美指的是元侃,略微有些尴尬,在齐王府时,他和众人说是要回宫,但现在出现在花满楼,且被皇叔撞到,不免尴尬。 赵廷美看元佐脸色有些不自然,于是撇开话题,向宋无暇说道:“今日在花台之上,绛雪姑娘的妆容真得堪称一绝,‘醉美人’的胭脂公子,经过‘胭脂公子’的妙手,又重现于世了!这真是姑娘们的福气!” 宋无暇神色恍惚地说道:“王爷过奖了,不过是区区几盒胭脂罢了。”说得及其不自然。 白绛雪只当他因为丢了先前送给自己的那盒“醉美人”,心中惋惜,所以面上才如此恍惚。 白绛雪有心为宋无暇遮掩,于是插进话去,说道:“今日在花台上,多谢王爷赞赏与提携绛雪!今后还要王爷多加照看!” 赵廷美笑着看向九娘道:“妈妈*的这个女儿可真不是一般的人物,说话做事都堪称大方得体,丝毫不逊色于大家闺秀。” 九娘笑道:“王爷谬赞了,都是绛雪天资聪明,九娘可是没什么功劳,您看刚刚绛雪所说的话,今后要王爷照看呢,都不要我这个妈妈了!” 绛雪红了脸,急道:“妈妈又胡乱讲话了!” 赵廷美笑道:“本王是看着妈妈把绛雪姑娘*长大的,照看自是应该,若是住到齐王府中,有王妃与我一同,那照看起来便更方便了!” 所有人在听到赵廷美这句话后,都怔住了。 绛雪茫然地望着赵廷美,尚没有想清楚他话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赵元佐知道赵廷美话中带话,他的面上依旧平静如常,但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他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有朝一日,情势要逼着自己喊白绛雪一声婶娘!想到这里,元佐心中如刀割一般疼痛。 宋无暇更是傻眼了,之前对于那些市井传言,自己存在侥幸,总以为那些传言不实,堂堂一个王爷,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妃。但刚刚赵廷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一地的丫鬟婆子,联通赵元佐和宋无暇,都直直地盯着白绛雪,看她如何反应。 只有九娘不动声色,她低垂着头,心中深深叹息一声,她早已料到了这一日。她花费心血*出的花魁娘子,必是在花满楼呆不长久的。 此时,白绛雪已经略略回过了神,她扫视了一遍众人,最后,眼光停留在了宋无暇的脸上,轻轻说道:“绛雪有一件事情求公子,过些时日便是寒食节了,到时百花园中的鲜花可谓是竞相齐放,那日,公子可否再为绛雪上一次‘醉美人’?” 宋无暇愣在原地,不知所以。 白绛雪急道:“怎么,公子很为难吗?” 宋无暇醒过神,忙说道:“并非难事,寒食节当日,无暇定为绛雪姑娘上一次‘醉美人’!” 白绛雪微微笑道:“多谢公子,百花园中鲜花争奇斗艳,到时,可能要劳烦宋公子配绛雪一同游园,讲解一番各种鲜花的妙用!” 听此,宋无暇连连说道:“承蒙姑娘看得起,承蒙姑娘看得起。”心中,早已欣喜不已,跳个不停。 赵廷美自是聪明人,绛雪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和宋无暇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实则已经清楚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赵廷美微微笑着,不作任何言语,但心下,却在暗暗思忖,看来,市井流传中,有一点确切无疑,那便是,他赵廷美要和宋无暇要打一场硬仗了!将白绛雪收在齐王府下,他早已决定了,只是不像外界传言的是要娶做妃子,而是要她做家妓的领首! 此时,赵元佐心中也已是翻江倒海,提着的一颗心始终没有放下来,虽然白绛雪婉转拒绝了皇叔的意思,但同时她也表露出了自己对宋无暇的情意! 他攥紧了拳头,究竟是在哪一刻,宋无暇已经悄然走进了白绛雪心中? ------------ 第三十四章 大闹酒 九娘见到这无形的硝烟重重地弥漫在众人之间,赶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道:“齐王府邸自然是好的,哪日里王爷赏赐,也让我们去开开眼界!至于绛雪姑娘提到的游百花园,九娘心中也早有想法了,到时候,诸位若是得空,都一同去罢,人多了热闹!” 九娘一番话后,气氛渐渐融合了不少。 九娘笑着说道:“现在时辰差不多了,该是花魁娘子出去宴谢各位宾客的时候了,多谢他们今日在‘大评花’中的捧场之恩!” 白绛雪点点头,让丫鬟重新整理了一番衣饰妆容后,款步出了瑶光阁,向大厅走去。 刚刚走进大厅,便听到楚轲浪荡的大笑之声。 楚轲看到白绛雪一行人走了进来,赶忙迎了上去,朝这个鞠一躬,那个鞠一躬,不停的鞠躬。 雪画笑骂道:“大爷眼花了,今日怎么朝着我们这些丫鬟鞠上躬了?” 楚轲直起身,发现果然是在朝着雪画鞠躬,于是傻笑道:“你们一行人走来,好似从那画中下来的人儿一般,晃得眼睛都疼,哪还管得了谁是谁!” 赵廷美笑道:“本王看不是这个说法,而是今晚来了你楚爷爷想见的人!” 楚轲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还是王爷理解小的。”说着,看向主桌上坐着的一位公子。 白绛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妙芊芊! 妙芊芊坐在主桌上,依旧和那日一般,乔装成了一位俊秀的白衣公子。此刻,她回望向白绛雪这边。白绛雪冲她点点头,妙芊芊微微一笑,两人平日的横眉冷对似乎在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雪画皱了眉头,嘟囔道:“怎么又是她,不会今日又来和小姐叫板吧?” 白绛雪瞪了她一眼,说道:“不得无理。” 这时,九娘已经吩咐两个丫鬟端过了一个大大的盘子,此盘名为鳌山承露盘。盘上雕设有一座小小的山峰,名为鳌山,呈青绿颜色。山顶有一茅亭,等于瓶盖,可以挪开,以便由此灌酒,山腹可以储酒半斤。山前雕立着一位淑女和公子模样的小人,四周有高低不一的六个小孔,围著小人,可以放六只酒杯。 九娘大声喊道:“盛酒!” 话毕,两个丫鬟揭开茅亭,把酒灌满山腹,再把茅亭复位。这时,六个小孔开始往六个酒杯中喷酒。不消一刻,杯中便满了,这时,酒自动停止了外射。 楚轲看着这么一件新奇玩意儿,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九娘喊道:“花魁娘子敬酒啦!” 这时,白绛雪端起了盘上的一个花色玉器酒杯,一饮而尽。 大厅中的公子们都连连叫好。 在这一片叫好声中,白绛雪接连着端起剩下的五杯酒,一一喝尽。 九娘再次命人填满了酒,白绛雪继续喝下。如此这般,直到山腹中的半斤玉液都被喝完为止。这是花魁娘子谢宾宴的规矩,一来表示花魁娘子感谢诸位的诚意,二来可以显示花魁娘子的酒量,对于一个青楼女子,其酒量自然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白绛雪喝下半斤玉液,依然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大厅之中一片欢呼声鹊起。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人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叫嚷道:“半斤算什么鸟本事,还花魁娘子呢!” 九娘看过去,见此人着一件藏蓝色袍子,但袍子显然是大了,两只袖子把手掌都盖住了,他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瞅着白绛雪,不怀好意。 九娘大声说道:“半斤的酒量在姑娘群里,已是不易,况且绛雪姑娘喝罢之后,依旧面色不改,可见其酒量之好,也足见她对各位公子表示感谢的诚意!” “可是本大爷听说,迎春苑里的妙芊芊姑娘一斤白酒下肚,自是面不红心不跳,难不成,花魁娘子都不如一个不是花魁娘子的姑娘!” 绛雪打量着穿藏蓝色袍子的公子,不,不能称之为公子,因为此人一脸猥琐之相,罩了公子的外衣,却是一副混混的脸面。 他大声嚷嚷道:“在本大爷看来,这个花魁娘子的宝座,就应该由妙芊芊来做!既然你白绛雪都喝不下一斤白酒,不如退位让贤!” 这时,站在他周围的几个人也附和着大叫起来,看样子,明显是一伙的。 绛雪听着这不伦不类的挑衅,觉得甚是好笑。 雪纹瞅了一眼主桌上坐着的妙芊芊,悄声对白绛雪说道:“小姐,你看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明显就是街头小混混,专门来挑事的,不会是对面那位派来的吧?” 雪画听到了,也即刻凑过来,哼了一声说道:“我早先说过那个妙芊芊不怀好意,你们看,现在派了这么个无赖挑事!” 绛雪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妙芊芊,此时,她也正回望着这边。绛雪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不要胡乱猜测,芊芊姑娘虽然脾气火爆刁蛮,但行事却是光明磊落的。” “怎么,名满汴京的花魁娘子,无甚话可说?”小混混朝着绛雪大声叫道。 他周围的几个人也附和着打起了呼哨。 这时,九娘冷哼一声,正欲说话时,站在白绛雪旁的宋无暇上前一步,说道: “这位公子,白姑娘虽是花魁娘子,但也是一个女儿家,刚刚已喝下半斤白酒,若要再喝,恐会伤身。为了不扰各位雅兴,宋某便代替她喝罢!” 小混混嗤之以鼻,说道:“你是花魁娘子吗?” 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赵元佐也随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白绛雪看到他一副得意的模样,真恨不得上前去踹他一脚。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卫王殿下,便再也做不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赵元佐在大笑声中,走到众人面前,说道:“大名鼎鼎的‘胭脂公子’自然不是花魁娘子,但即便是花魁娘子又如何?‘大评花’赛的是才色艺,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项——赛酒?” 小混混被问得哑口无言,瞪着眼珠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地的丫鬟婆子都向赵元佐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赵廷美也微微笑了。 白绛雪虽然面上没有表露任何,但心下对赵元佐的机智赞赏不已。 只有宋无暇,一副尴尬之色,杵在原地。 ------------ 第三十五章 红袖陪酒 “如今已不关什么‘大评花’的事,既然‘胭脂公子’善酒,且懂得怜香惜玉,那我们何不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女扮男装的妙芊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宋无暇望过去,见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他并没有认出这个真是妙芊芊。 “怎么,难道宋公子不敢吗?” 这时,白绛雪向前一步,欲要答话。 妙芊芊也向前一步,抢先说道:“想必白姑娘也想见见宋公子英雄豪气的样子罢!一双巧手能做得了胭脂,也能握得了酒杯,这才是真英雄,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都欢呼着附和。 白绛雪奈何不得,焦急地看向宋无暇,宋无暇虽然不时出入各大青楼,但向来是送胭脂膏子的,从未见过他饮酒纵欢。 宋无暇冲她眨眨眼睛,故意大声说道:“区区半斤白酒,我无暇自是当白开水喝!” 白绛雪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只得装作放心的冲他微微一笑。 妙芊芊看着宋无暇和白绛雪眉目传情,心下自是不快,于是拧巴着一张脸,说道:“要喝便快喝,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这时,九娘命丫鬟抬出了鳌山承露盘,在山腹中灌满了半斤酒,茅亭复位,六个小孔开始往六个酒杯中喷酒。 宋无暇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妙芊芊大声叫道:“好!”说着,上得前来,也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宋无暇惊讶地抬起头望着她,觉得眉眼甚是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既然公子这么爽快,那我自不能只看着公子大口饮酒,我妙芊芊虽然不通诗书,但也懂得‘红袖添香’,今日就让我来为公子‘红袖陪酒’罢!” 宋无暇大吃一惊,原来是妙芊芊女扮男装,难怪看着眉眼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宋无暇尚未答话,楚轲便跳了起来,吼道:“你这个娘们,次次都女扮男装,次次都自己露出马脚,有什么趣味!” 妙芊芊狠狠瞪了楚轲一眼,也吼道:“你给老娘小声一些罢,一会儿再和你算账,你以为瞒得了别人,能瞒得了老娘!” 原先还吹胡子瞪眼的楚轲看到妙芊芊怒视着自己,立即配上了笑脸,说道:“算什么账都可以,只是,你总和这个小白脸过不去,有什么意思,现在又要陪他喝酒,真是无趣得很。” 妙芊芊依旧怒目相向,道:“老娘生来就是陪人喝酒的,你不知!”说着,又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宋无暇看看白绛雪,不知如何是好。 妙芊芊怒道:“怎么,宋公子不敢喝了吗!” 宋无暇无奈,只得又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如此这般,你一杯我一杯,直到把山腹之中的半斤白酒喝光。 “妈妈,再添半尽来!”妙芊芊向九娘喊道。 九娘看向赵廷美,犹豫不决。 赵廷美朝她点点头,示意按妙芊芊的话去做。 九娘只得再次命人填满了酒。 赵元佐看着这一幕,笑道:“有趣,有趣,谁说女子不如男,看似‘红粉’的酒量要远远好过‘脂粉’。” 妙芊芊和宋无暇一杯接一杯,继续喝着。 一会儿的功夫,那半斤白酒已是见了底。 妙芊芊依然如初,真如喝白开水一般轻松,但宋无暇便有些不好了,脸色潮红,从神色上看去,明显有些勉强地撑着。 妙芊芊看了一眼宋无暇,转头喊道:“妈妈,再上半斤!” 这时,白绛雪已按耐不住,说道:“芊芊姑娘……” 一句话尚没有说话,便被妙芊芊打断。妙芊芊看着手中一个酒杯,不屑地笑道:“怎么,我自酌自饮,白姑娘也要来劝阻吗?” 白绛雪愣在原地,本来将要说出的一番话被生生的卡在了喉咙中。 这时,半斤白酒已经上了来,妙芊芊阻到:“不要再往这么个破烂玩意儿中倒了,真真叫人心急如焚,喝个酒也这么费事!” 说着,妙芊芊接过酒壶,直接拔掉盖子,大口地喝了起来。 初始挑衅白绛雪的那帮小混混看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道:“好酒量,好酒量!” “好你妈的头!”妙芊芊喝尽壶中最后一滴酒,抓住那个领头小混混的衣领,喝道:“说,是谁派你们来闹事的!” “我,我……” “借着本姑娘的名头,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本姑娘不服气白绛雪,雇你们来挑事生非的!” 说着,妙芊芊看一眼白绛雪以及周围的人。 “我,我……”领头小混混明显是被妙芊芊的势头吓蒙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丧道:“楚大爷,您倒是出来为小的说句话呀!”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小混混是楚轲派来搅白绛雪的场子的!这也难怪,楚轲一直中意妙芊芊,但今日的“大评花”中,白绛雪抢足了妙芊芊的风头,楚轲这是为他的小情人报仇来了! “芊芊,我这不是为了帮你出口气嘛,让你顺顺心!”楚轲见事情败露,急忙讨好地向妙芊芊说道。 “他娘的,谁要你帮本姑娘顺气!愿赌服输,你这是在败坏本姑娘的名声!传扬出去,本姑娘成了小肚鸡肠的女人了!”妙芊芊一把摔了酒壶,怒道。 雪画插嘴道:“谁知道你们两这是不是演戏呢!你指示了他,也说不定呢!”雪画指着妙芊芊说道。 “雪画,不得无礼!”白绛雪喝道,说着,向妙芊芊微笑道:“小丫鬟无心之语,姑娘不必介怀,一场误会罢了,我相信姑娘的为人!” 妙芊芊缓缓地走过来,走向白绛雪。 就在同一时间,赵元佐和宋无暇都挡在了白绛雪的前面,赵廷美身边的小厮也冲上前来,显然是得了王爷的指令。 妙芊芊哈哈大笑,道:“白绛雪原是由这么多人喜欢的!”说着,不屑一顾地看一眼挡在白绛雪前面的人,说道:“我不过是有一句话要告诉白姑娘!” 白绛雪站了出来,看着妙芊芊,道:“愿听其详。” “这个男人,我同你争定了!” 说着,妙芊芊的玉手指向了宋无暇。 ------------ 第三十六章 思君 众人看向妙芊芊玉手所指的方向,都大吃一惊,想不到妙芊芊性格如此胆大泼辣,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对男人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白绛雪早已满脸通红,如今妙芊芊在众人面前袒露了对宋无暇的爱意,此举也把她白绛雪推到了风口浪尖。 楚轲先忍不住跳了起来,急道:“妙芊芊,你是疯了罢!在这么多人面前就说喜欢这个小白脸,你还害臊不害臊!” 妙芊芊也不理会楚轲,骄傲地直视着白绛雪,道:“怎么,不敢和我应战吗?赛舞之时,白姑娘答应得很爽快,现在面对心爱的男人,怎么反而退却了?” 白绛雪呆在原地默然不语,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她的心乱极了。 妙芊芊一个转身,低头微笑道:“或者,你还不明白你的心意?” 白绛雪后退数步,她确实对宋无暇很有好感,从他和她谈论胭脂的那一刻起,从他为她上“醉美人”的那一刻起,从他把他们两的关系喻为做脂人和解脂人的那刻起……但是,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去面对这么直接的问题。 这时,白绛雪身后的宋无暇上得前来,扶住白绛雪,同时,也阻了白绛雪再次后退,他坚定地说道:“不明白不打紧,总会有明白的一天,我宋无暇愿意陪着白绛雪等她明白过来的一天。” 众人看着这一幕,犹觉在戏中一般,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廷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觉得事情棘手了很多。 赵元佐静静地盯着白绛雪,他的心中,却是那么的不平静!白绛雪,你真的爱上了宋无暇吗? 白绛雪感动地望着宋无暇,此时此刻,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也不需要弄清楚,她需要的,是一句坚定的话语罢了! 妙芊芊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被桀骜不驯的笑容所代替,她径直走道宋无暇面前,高高得昂着头,对他说道:“确实如公子所言,不明白不打紧,总会有明白的一天!你宋无暇总有一天会明白,我妙芊芊对你的心意!” 说罢,拨开了人群,缓缓走出了花满楼的大厅。 妙芊芊的背影孤单而落寞,她的脚步略略摇晃,在走出大厅的一刻,她忽然回眸一笑,及尽落寞地说道:“宋无暇,你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此时,大厅之中鸦雀无声,妙芊芊落寞的声音格外清晰得回响在大厅中。 宋无暇望着妙芊芊,茫然地摇摇头。 “我最害怕的便是,无论喝了多少酒,都不会醉!” 妙芊芊冲他笑笑,离开了大厅。 这时,楚轲一把拽住了宋无暇的衣领,眼珠子瞪起来,吼道:“宋无暇……”下面的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那么干拽着宋无暇。 赵廷美令道:“楚轲,不得放肆!” 楚轲松了宋无暇的衣领,狠狠地推开了他,长叹一声,冲出大厅,向妙芊芊追去。 妙芊芊知楚轲一定会追出来,所以从花满楼出来后,并没有向迎春苑的方向走去,而是先在一个角落里躲了起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楚轲便从花满楼里冲了出来,他四下张望一番,朝着迎春苑的方向奔去。 妙芊芊叹一口气这个莽汉也不知吃了哪门子的迷魂药,日日厮混在青楼,偏偏对自己动了心! 她沿着汴河河道,一个人慢慢地走着,风轻轻的吹来,拂过她的面颊,一滴泪流了下来,回忆的思绪越飘越远…… “秋雯,你磨磨蹭蹭在做什么?那款‘杏色’的胭脂已经没有了,快些买回来给我!一会我要上台表演,没了胭脂膏子使,还怎么演!”妙芊芊急道。 “小姐,秋雯马上去!”丫鬟秋雯端着一个水盆,忙着要下楼倒掉,小姐刚刚沐足玩,盆里的正是她的沐足用过的水。 “哎呀,你这个蠢笨的丫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去倒水,本小姐又要骂你了!”妙芊芊杏眼圆睁,令道:“打开后窗,从那里倒下去,又不是没倒过!” “可是,小姐,妈妈已经责令过了,谁若是再要从后窗倒水,一经逮到,便要责罚的!”秋雯端着洗脚盆,在门边为难地说道。 “要责罚便来责罚我,你若再不去买胭脂膏子,妈妈责不责罚你我不知道,但本小姐定要责罚你!”妙芊芊吓唬道。 秋雯都快要哭出声了,一副祈求的模样。 妙芊芊一跺脚,急道:“都是些蠢货,本小姐如此聪明伶俐,怎么养了你们这一帮的蠢人!其她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说着,跑过去一把夺过秋雯手中的洗脚盆,道:“本小姐亲自来倒,看哪个敢责罚我!” 秋雯呆呆地看着妙芊芊。 妙芊芊吼道:“还不快去,玉脂斋里的‘杏色’,除了那款,哪个都不要!” 秋雯连连点头,急忙跑了出去。 妙芊芊脸上的怒色换成了一副得意之色,虽然妈妈四娘早已三令五申过,不准她们从后窗往下倒脏水,后窗之下,是花园,花园中,有一处屋舍,修葺得极为华丽精致,是妈妈夏日里常常去避暑的地方。 妈妈越是不让她做的事情,她越是要那么做!她妙芊芊自小身在青楼无从选择,若是如今倒一盆水都做不了主,那活得还有什么趣味。 她的阁楼是在二楼,她打开了窗子,端着那盆洗脚水,朝下面环顾了一下,并没发现什么人,于是用力一倾,全部倒了下去。 她得意地一阵欢笑,这种偷着去做一件主人明令禁止的事情的心情,简直太愉悦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人这么野蛮无理,不管他人,倒水下来?” 妙芊芊忙探头出去,朝下面看去,就在那一刻,她对上了那双令她从此之后都魂牵梦索的眼睛。 这个男人怎生得如此好看!妙芊芊惊叹。她自小长在花满楼,形形*的男人也见了不少,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谁都比不了的。 他精致的眉眼,白皙的皮肤,一身藏蓝的长袍,就如同一块琉璃般光彩夺目。尤其是那一双鹤眼,此时,飘飞着忧郁,愤怒和一种别的东西?妙芊芊并没有想清楚那是一种什么东西,但那种东西当时深深地吸引了她。 妙芊芊看了看他浑身的脏水,道:“你先上我的房里来,换一套干净的衣裳罢!” 他惊道:“这怎么行,我是男儿身,这么晚了,怎能随随便便道你一个女子的房中?” 妙芊芊大笑道:“这位公子,你难道忘记了?如今你身在青楼,还装给谁看?” 蓝衣男子红着脸,辩解道:“我是来送胭脂的,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不管你是来做什么的,现在这个地方都叫做青楼,青楼里有的,不管就是男男女女那回事,没那么多规矩!”妙芊芊劝道:“况且天已经黑了,你浑身湿透,就这幅摸样回家去,可如何向你家里交代?不怕你媳妇儿唠叨,不怕你老子锤你?” 蓝衣男子犹豫着,她所说的确实有理,平常往青楼送胭脂,不好好读书,父亲已经对他厌恶极了,若是现在这么一副摸样回去,父亲非得又要家法伺候不可! “别磨磨蹭蹭得像个娘们,本小姐都不害怕,难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害怕!”妙芊芊怒道:“再不上来,又一盆水要倒下去了!” 蓝衣男子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别无他法,只得依照妙芊芊所言,上到阁楼中来。 ------------ 第三十七章 忆卿 一阵风吹过,妙芊芊从回忆之中醒转过来。 她望着清泠的汴河,暗自苦笑,想不到一向豪爽泼辣的自己也会有如此伤怀缠绵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男人,叫做宋无暇的男人! 此时,花满楼的大厅中,早已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只是很多人心中,都有了一些心事。 白绛雪在舞台上,满腹心事地唱着一曲《春江花月夜》。 赵廷美已早早离开,离去时,他的神色讳莫如深,众人纷纷猜测着这位日日厮混在青楼的王爷究竟是如何想法。 赵元佐望着白绛雪眉心中的那一枚弯月形状的花钿,心下烦乱,此时此刻,他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但唯一知道的是,在她投入别人怀抱的那一刻,他一定是撕心裂肺的。 今晚,一个妙芊芊,把藏匿在几人心中的爱恨纠缠都挑了明,妙芊芊喜欢宋无暇,宋无暇倾慕白绛雪,白绛雪态度模棱两可…… 此外,赵廷美欲娶白绛雪为妃的传言早先流传于市井之中,再加上卫王赵元佐背着白绛雪堂而皇之在大街上走路一事,让所有的关系都变得扑朔迷离…… 白绛雪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明明灭灭。 宋无暇没有了往日的神态,不管是白绛雪的妆容还是歌声,他都没有心思欣赏。此刻他的心情如赵元佐一般,也是烦乱的。只是不同的是,赵元佐只为白绛雪,而他究竟是为了谁,他也不知道。 宋无暇望着明灭的烛光,思绪逐渐飘远,飘散…… “什么人这么野蛮无理,不管他人,倒水下来?”宋无暇愤怒地喊道。 今日,他本是为迎春苑送胭脂来的,但没想到刚从花园里出来,便被泼了一盆水在身上。 他自小不喜读书,就好摆弄一些胭脂水粉,常常做了胭脂膏子,送往各大青楼供姑娘们使用,银钱随意给,他并不在意,他喜欢的,是他亲手做的胭脂洒满了一张张桃花面。 正当宋无暇恼怒不堪的时候,正上方的阁楼窗户处,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探了出来,一双杏核眼,勾魂摄魄。 她看着他,似乎略微有些吃惊和怔忡,但很快便缓和了神色,叫他上她的房中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宋无暇显然吓了一跳,他虽然隔三差五要来青楼送胭脂,但从来不饮酒纵欢。他痴迷的是胭脂上得美人面,并不是如云的美人儿。 杏核眼的美人儿显然知道宋无暇在想些什么,于是大笑着劝说了一通。 宋无暇想想也别无他法,自己这样子回去,肯定得被父亲训斥一番,如果知道他是去青楼送胭脂膏子的,说不定还得家法伺候,父亲一直告诫他不准再摆弄胭脂水粉,要好好读书。 宋无暇绕过了走廊,上得姑娘的阁楼。 杏核眼的美人儿早已打开了门迎接他。 “进来呀,磨磨蹭蹭地怎么像个小娘子一般!”她一把拽进了宋无暇。 宋无暇窘迫道:“刚刚想得不周全,姑娘是个女儿家,男人衣服从何处找?我还是出去自己想想办法吧。” “你现在像个水鬼一样,能想什么办法,况且现在数九寒天的,出去冻死你!”姑娘的一双杏核眼一睁,说道:“我妙芊芊既然叫你上来,自然是有办法!” “你,原来你是妙芊芊!”宋无暇惊道,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妙芊芊的腰肢。 以细腰楚舞名满汴京的妙芊芊,他早有耳闻,只是自己向来只关心胭脂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舞神。 “是又怎样?”妙芊芊见他瞅自己的腰肢,存心戏弄他,于是故意扭了几下,翘臀尽显在宋无暇眼中。 宋无暇满脸通红,忙转过了身。 妙芊芊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从衣柜里翻出一堆衣服,从中挑出了一件大红色的红袍子,仔细看了看,笑道:“这一件是本姑娘跳舞穿的,足够裹住你的小身板了,穿上罢!” 宋无暇接过了她扔过来的衣服,左右看了看,为难道:“我堂堂男儿身,怎能穿着女子的衣服?” 妙芊芊微微睁着一双杏核眼,含着坏坏的笑,道:“你要等本姑娘亲自为你更衣吗?” 宋无暇惊道:“不,不……用了” 妙芊芊得意地笑道:“那就去屏风后面,快一些把衣服换下来。” 宋无暇拿着一件大红袍,赶忙跑到了屏风后面,开始换衣服。他摸着自己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泼辣的女子。 当宋无暇换好了大红袍子,扭扭捏捏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小丫鬟从门外跑了进来。 “小姐,买来了买来了。”小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推开门,一眼见到穿着一身大红袍披头散发的宋无暇。 宋无暇和小丫鬟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嚎叫,小丫鬟手中的盒子“啪”得一声摔在地上,杏黄的胭脂膏子摔出一地。 其他房的姑娘纷纷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妙芊芊“砰”得一声关上房门,喝道:“秋雯,你要死啦,这么大声!” 被称做秋雯的小丫鬟惊地指着宋无暇,结结巴巴道:“小姐,他,他……” “没见过男人吗?”妙芊芊一瞪眼,说着,又转向了宋无暇,道:“你也是,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叫,怕楼里的姑娘不知道你藏在我的房里吗?” 妙芊芊虽然是风华绝代的舞妓,已露面一年有余了,但还没有开苞,她和妈妈四娘约定,一定要等个自己中意的情郎来为自己梳拢。四娘一向深知他的脾性,若是不依了她,那自己恐怕连养她的本都收不回来。 宋无暇自知有错,像个孩子一般低垂了头。 秋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道:“妈妈讲过,不准小姐房里出现来历不明的男人,若是发现,那秋雯,秋雯的小命都不保!” 姑娘的处子之身自然是金贵的,第一个与她过夜的男人自然少不了要掏出一笔丰厚的“彩礼”。若是与随随便便一个男人私自苟合了,那她的身价自然就下降了。 ------------ 第三十八章 花魁被挟持 第三十八章醉人的表白 “你现在要是讲出去我房里藏着男人,那你的小命很快就没有了!”妙芊芊瞪她一眼,转而看地上的胭脂,气急败坏道:“你这个作死的小蹄子,好端端的一盒‘杏色’被你糟蹋了,现在要上台,可怎么办!” 这时,宋无暇注意到了地上的那盒子被撒掉的胭脂,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玉脂斋里的‘杏色’。 这款胭脂是他研制出来的,但因为色调偏黄,一般的姑娘并不适合,所以就不再做了。没想到如今外面的胭脂店还在卖。他做出的胭脂常常被胭脂店铺所模仿,流行于市面。 此时,小丫鬟秋雯瑟缩在地上,早已吓得说不了话。 宋无暇忙跑到屏风后面,扯出了自己换下的湿衣服,从中摸出了一个盒子。 他走到妙芊芊跟前,说道:“‘杏色’固然可以把姑娘的娇俏可爱展现出来,但这盒子‘桃色’也可把姑娘的艳丽迷人表露无遗。”说着,打开了盒子,一方艳艳的桃红晃着妙芊芊的眼睛。 “你是……”妙芊芊抬起头问道,这么好的胭脂,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出来。 “在下宋无暇。”宋无暇抱拳道。 妙芊芊微微愣了一下,原来在自己面前的是名满汴京的“胭脂公子”宋无暇,平日里用着他的胭脂,总会想象这么美丽的胭脂是出自一个怎样男人的手里。而此刻他就站在了自己面前,他的模样和他制造的胭脂一般,细腻精致。 “公子常常送胭脂来青楼,但每次送的都很少,平日里我们也使不着,非得要碰上什么重要的日子才可以使上一回。”妙芊芊笑道。 “姑娘过奖了,不过区区几盒胭脂罢了!”宋无暇的局促渐渐没有了。 “公子说的轻巧,那公子以后多喝我几盆洗脚水,多送我几盒子胭脂罢!”妙芊芊转了一圈,快活地说道 …… 一阵喝彩声响起,台上的白绛雪向众人福了一礼,她的曲子唱完了。 宋无暇回忆的思绪飘了回来,他想起了和妙芊芊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从那时起,他和妙芊芊遇到的次数忽然多了起来,每次他遇到她,她都会取笑他一番。 “无暇公子,你在想什么?” 这时,白绛雪走到了宋无暇面前,关切地问道。 “我……” 宋无暇尚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出口,一个矫健的身影忽然闪到了白绛雪面前,一把抓住了她,带着她向大厅外跃去。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白绛雪挣扎着喊道。 “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讲!”赵元佐一把扛起了白绛雪,也不理会众人,直接跃出了大厅。 九娘和一群丫鬟婆子在后面大声喊着,追了出去。 当宋无暇回过神的时候,只看到一抹白色飘忽而去。 赵元佐把白绛雪扛在肩头,一阵风似的疾驰。 白绛雪不再大声嘶叫,倒立在赵元佐肩头一阵颠簸,她早已没有了力气。只不时地狠狠地拍着赵元佐。 夜色已晚,周围的行人虽然已是寥寥,但一个俊秀的公子肩扛一个绝色的美人儿在街上行走,还是吸引了诸多的目光。 赵元佐也不说话,扛着白绛雪,沿着汴河向外城疾行而去。 当白绛雪可以正立着看人间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座荒山之上。她惊奇地注意着周围,发现也并不是一片荒芜,葱郁的青草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柔美动人,花苞零星散落着。 赵元佐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说道:“这里并不是一座荒山,这里开着人间最绚烂的花朵。” 白绛雪缓了一口气,气道:“卫王殿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大半夜扛着一个青楼姑娘上了这荒芜的山头,你觉得像话吗?” 赵元佐也不理会白绛雪,而是靠着一个小土丘,慢慢的坐在了地上。 白绛雪看到,赵元佐如星眸的一双眼睛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忧郁,他的侧脸在柔和的月光下,英俊如精美的雕刻一般。 这是白绛雪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审视他,他与宋无暇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俊朗。 宋无暇的俊朗可以用女子的美来形容,所有的一切,包括散发出的气质都是 精致柔和的,如他所做的胭脂一般,细腻惊艳。 而赵元佐,则是英气逼人,与生俱来的高贵令他遗世独立,他浑身散发出的气魄,甚至是摄人的,令人难以接近。 此刻,白绛雪看着忧郁的赵元佐,似乎有什么东西主宰着自己一般,不再叫喊,也靠着小土丘默默地坐了下来。 “你看到那些花苞了吗?”赵元佐问白绛雪。 白绛雪随手捏过一朵花苞,点点头,说道:“花苞还很小,应该还不会很快开放,平时不常常见到,这是什么花?” “荼蘼花。”赵元佐轻轻说道。 “荼蘼花?”白绛雪奇道。 “你是否还记得小时候为后主李煜祝寿的那一次?” 白绛雪点点头:“那时年纪虽然小,但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赵元佐说道:“那时后主所用的酒,正是荼蘼花酒,当时他把荼蘼花酒撒了一地。” 白绛雪缓缓地回忆着,当时确实是满室酒香,地上的花瓣举目皆是。她惊讶道:“确实有这么一幕,只是,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赵元佐转首笑道:“那时,我也在场。” 白绛雪猛然忆起,当时赵廷美身后,确实跟着一个少年,想不到,当时的少年正是此刻自己眼前的卫王殿下。 赵元佐看她惊讶异常,说道:“所以,我与绛雪姑娘,早在五年前便相识了,我们见过不止一次。” 白绛雪惊讶地看着他。 “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曾经在小摊之上买过一枚花钿,卖花钿的小贩当时不想收姑娘的钱,想要赠予姑娘。”赵元佐微微笑道。 白绛雪点点头,道:“记得,那枚花钿很别致,是凌霄花形状,至今我还收藏着。当时那个小贩很特比,居然不要银钱。” 赵元佐笑笑:“那个小贩,正是本王。” “啊!”白绛雪惊讶地叫出了声。她只听说卫王殿下聪慧机警,但没想到是如此离经叛道。 ------------ 第三十九章 皇子情深 “那一年,母妃已经离开本王好好些日子了。”赵元佐轻轻说道。 白绛雪没有再说话,她知道了赵元佐今晚为何会如此忧郁,他忆起了他的母亲。据说他与当今圣上产生隔阂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的母亲贤妃的离世。 “母妃的一生就像一朵荼蘼花,绚烂而孤独地开了一世,无人欣赏。宫中的女人都是如此,皇上只是采花者,而非护花的人。” 赵元佐摆弄着面前的一朵荼蘼花苞,难过地说道:“荼蘼花是天上开的花,见此花者,恶自去除。但开在尘世的荼蘼花,却寓意着分离与眼泪,所以一般人家不会栽种荼蘼花。” 赵元佐思绪漂浮,他想起了五年前在目睹后主李煜死亡的场面后,他晕了过去,在晕睡期间,他做的那个关于荼蘼花的梦境。 白绛雪轻轻说道:“既然此花属于天上,那你的母妃一定在那里开得热烈而灿烂,再不会没有人欣赏她。” 赵元佐忽然坏坏地笑了,大声喊道:“母亲,您听到白姑娘说的话了吗?”他表现的样子似乎他的母亲就在旁边。 白绛雪望了一眼夜色,心下不免有些害怕,毕竟是在黑漆漆的夜里,在一个荒无人烟的陌生山头。 赵元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母亲确实在这里。” 白绛雪听此,险些叫出声,她看向四周,埋怨道:“殿下为何要装神弄鬼,惹人害怕!” 赵元佐猛的转过了身,面对刚刚靠着的小土丘,拜了一拜,道:“母妃,孩儿元佐来看您了!” 白绛雪差点跳了起来,她本也是靠着小土丘坐着的,此时她慌忙转过了身,看向赵元佐,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里葬的,是贤妃娘娘么?”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妃子殁后,都会葬入妃陵,这里怎么会葬着贤妃娘娘。 赵元佐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道:“这是我亲为母妃立的衣冠冢,生前她不得自由,与多个女人共侍一夫,死后我希望她的魂魄寄寓此处,无拘无束。” 白绛雪的一颗心,终于又放回了原处。她同情地看着小山丘,回过头仔细地挑选了一些稍微大颗的荼蘼花苞,捧了一捧,虔诚地放在了小土丘上,拜了一拜。 “这里埋葬的,除了母妃的衣冠,还有母妃生前最爱的胭脂,她在去世的前一刻,手中还攥着一盒子胭脂。”元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说道:“我本想把这些胭脂销毁殆尽,看到它们,就如同看到母亲悲凉的一世,时时上红妆,处处悦他人,却最终香消玉殒无人怜。” 白绛雪静静地说道:“爱美是女子的天性,红妆不仅是惹人怜的,也是为了取悦自己,贤妃娘娘是兰心蕙质的女子,一定欢喜殿下这么做。” 元佐望着白绛雪,道:“你所有的一切,总是让人觉得很安宁。”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条雪白的小白狐从土丘后面跃了出来。 “啊!”白绛雪起初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大吃一惊,叫出了声。 小白狐并不理会白绛雪的一惊一乍,而是窜到赵元佐脚下,抬头望着他,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呜哇”的叫声,一副纯真娇憨的模样。 赵元佐蹲下身去,笑着抱起了小白狐,宠溺地说道:“知道你回来,最近有没有淘气?” 小白狐似听懂他在说什么一般,“呜哇”又叫了一声,毛茸茸的小脸蹭在元佐手心里,不肯离去。 白绛雪看着这一人一物奇怪的对话,惊讶地合不拢嘴巴,今晚,这个皇子的诸多举动,实在太令自己惊异了。 “这只小白狐,是母妃去世那一年,我在这里立衣冠冢的时候遇上的,当时,它受了伤,我救下了它。”元佐笑着抚摸小白狐,道:“都说白狐很有灵性,嗅觉更是敏锐,只要我一到这里看母妃,它势必知道我来,每次都来看我。” 白绛雪看着小白狐非常可爱,怜爱之心勃发,说道:“可以让我抱一抱吗?” 小白狐似听懂她说话一般,一跃跃到了绛雪怀中,绛雪被这突然一跃 小白狐很会耍巧,冲着绛雪“呜哇呜哇”叫个不停。 绛雪被它逗得哈哈大笑。 元佐故意沉了脸,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懂得姑娘的花容月貌!” 小白狐回头冲元佐理直气壮得“呜哇”了一声,又转向了白绛雪,讨巧地看着白绛雪。 绛雪看着元佐和小白狐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元佐忽然轻轻地说道:“绛雪姑娘,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要仔细地想一想,好吗?” 绛雪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不管你要去到谁的身边,都仔细的想一想。”元佐郑重地说道。 绛雪红了脸,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答应我。”元佐说道。 绛雪抱着小白狐,望向别处,轻轻问道:“殿下凭什么叫我答应?” “凭这个夜晚。”元佐之前浑身散发的孤独已被此刻一身的温柔所代替,他说道:“这个夜晚,我自作主张让姑娘了解了我许多,或许姑娘可以从我这里,找到更心动与神往的东西。” 绛雪大脑一片空白,她后悔自己刚刚那么一问,卫王现在,是在对自己表白吗? 是了,是了,绛雪心中如撞鹿一般,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脸颊滚烫。 “答应我!”元佐向前一步,走到白绛雪眼前,一身的温柔,缱绻在黑色的夜里,化成一杯醇香的酒,直逼别人的心房。 白绛雪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在那一瞬之间,她被那凌厉与寂寞转化成的温柔所笼盖。 两人静默良久,四周一片宁静。 “呜哇——”随着长长的一声叫声,小白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眯着双眼,安然地躺在绛雪臂弯之中,睡起了觉。 元佐和绛雪两人见此,都忍不住笑出声。刚刚尴尬的一幕在小白狐这一声长叫声中,烟消云散。 “殿下,殿下,您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回荡在荒芜的大山中。 “是小驰。”元佐皱起了眉毛,都这么晚了,小驰跑出宫来找他,莫非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 第四十章 白狐爱花魁 绛雪怀中的小白狐此时也探出了头,睁着惺忪的睡眼,很是不满地望着小驰,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扰了它的好觉。 “小驰,小驰!”元佐大喊着招手,朝山下四处张望,寻觅小驰的身影。 “殿下,殿下,奴才在这里!” 这时,元佐看到了一个轻捷的身影正一路朝着他的方向奔来。 “殿下,半夜三更的,您怎么又跑到了这荒芜的山头上!”小驰一看到元佐,立即跪倒在地,急道:“宫中出事了,乱成了一锅粥,您快回去看看罢!” “什么事,什么事,父皇出事了吗?”元佐急切地问道。 “皇上……”小驰正要开口的时候,发现元佐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忙止住了话,戒备地看着白绛雪。 白绛雪注意到了小驰的戒备,抱着小白狐走到了一边,背转了身。 小驰凑到元佐耳边,密语一阵。 赵元佐脸色越来越苍白,眉毛拧成一团。 “小驰,你送白姑娘回花满楼,记住,一定要送到楼里。”赵元佐吩咐小驰。 “那殿下……”小驰焦急地望着赵元佐。 “我即刻回宫!”赵元佐正了声色,向白绛雪说道:“绛雪姑娘,你先回花满楼,今晚之事,本王冒昧了!后会有期!” 白绛雪注意到赵元佐的神色有变,知是宫中出了大事,忙点点头看向小驰,道:“那就劳烦小爷了!” 说着,把怀中的小白狐轻轻地放到地上,冲它摆摆手,和它作别。 小白狐歪着脑袋看了看赵元佐,又看了看白绛雪,眼中透出了依依不舍的目光。 就在白绛雪迈出一步之时,小白狐忽然一跃而上,又跃到了白绛雪怀中,小爪子紧紧抓着白绛雪的衣服,缩成一团,把眼睛埋入软乎乎的白毛中,再也不愿离开。 白绛雪几次把小白狐放下,都移不开它抓着自己衣服的爪子,小白狐赖在她的怀里,“呜哇呜哇”地叫着。 白绛雪地看着赵元佐。 赵元佐哈哈大笑,道:“看来它与姑娘有缘,姑娘若是不嫌麻烦,就带它回去罢!” 绛雪欢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说罢,三人朝山下走去,赵元佐走在最前面,若不是后面跟着白绛雪,他早已奔起来了。 一会儿便到了山脚,到达后,绛雪与小驰向花满楼的方向走去,元佐冲皇城的方向奔去。 冷冷的暗夜之中,元佐像一头疾驰的猛兽,他喘着气,心内焦急不已。刚刚小驰来报,父皇箭伤再次复发,疼晕过去了! 元佐心中乱极了,自从母妃离世,自从德芳和德昭离世,他已与父皇的心越走越远,甚至有些恨他。但如今看着他为病痛折磨,他的心中又心酸不已。他对父皇的感情是矛盾的,关切与冷漠相互交缠,撕咬着他的内心。 元佐没有回自己的广佛殿,而是直接奔去了皇上的寝殿。 寝殿之外,朝中大臣吕端,寇准,赵普,宦官王继恩等侍立着,他们向元佐行了一礼,王继恩上前说道:“卫王殿下,深更半夜,你更应随时守候在宫中。”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元佐一眼 王继恩是当年赵炅继位的大功臣,当年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宋皇后命他去召皇子德芳入宫。但是王继恩最终请来的却是赵炅,宋皇后一个妇道人家,见事已至此,只得认赵炅为皇帝了。 所以从太祖皇帝驾崩前一晚的烛影斧声,到太祖的突然驾崩,赵炅莫名继位,到后来的所谓的金匮之盟,这一系列事件凑充满了诡谲。 市井传言说赵炅的皇帝之位来路不正,自然不是无风气浪,他继位的前前后后,都充满了悬疑。 王继恩此时说的这句话,无疑已把自己的立场讲的很明白了,在皇上立储的问题上,他是支持赵元佐的。他借机暗示元佐,万一皇上驾崩,若是他不在宫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元佐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急匆匆地奔进了皇上寝殿。 寝殿之内,众位皇子黑压压跪了一地,几位御医在一旁悄声讨论着治疗方案。 李皇后侍奉在皇上床榻边上,当她看到走进来的元佐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严重全是凌厉之色。 元佐避开她的目光,跪倒在地。 身旁的元侃看到了哥哥,悄声问道:“哥哥,你又上哪里去了,父皇腿伤疼的厉害,又晕过去了。”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元佐安慰道:“元侃不要难过,父皇会康复的。” 旁边的二皇子元佑悲泣着说道:“如果可以,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为父皇换来永世的安康。” 元佐冷哼一声,转脸盯着他的眼泪。 元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最后低下了头。 这时,九品殿直侯莫陈利用急匆匆地背着他那个破药箱进到殿中,直奔皇上的龙榻。 李皇后看到侯莫陈利用,眼中泛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侯莫陈利用朝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赶忙扶起他,说道:“快看看皇上罢,用过晚膳后,喝了一盅茶,箭伤便猛然发作,汗流满面,随即便晕过去了!” “春天的寒气仍旧很重,皇上有箭伤在身,最忌腥寒,不宜喝茶!”侯莫陈利用边说,边忙着打开药箱,拿出一瓶无色的药水,兑了一些水后,无色逐渐变成了大红色。 众人都看到过之前他为皇上疗伤的过程,所以也不觉得是什么妖法了,只是惊奇地看着那一瓶红色的药水。 侯莫陈利用把红色的药水往皇上的伤口处涂抹了一番,接着把一枚银针在火上烤地通红,然后拿着银针朝皇上的伤口刺去。 “啊!”皇上大声*着醒了过来。 皇后看到皇上醒了,欣喜地喊道:“皇上!”说罢,留下了眼泪。 太医和众位皇子也都纷纷行礼,恭贺皇上。 皇上眼望着众人,最后眼神定格在侯莫陈利用身上,虚弱的一字一字地吐了出来:“侯莫陈利用,朕的箭伤,你快点想办法!” 侯莫陈利用跪倒在地,镇定地说道:“皇上,‘醉美人’现世了!” ------------ 第四十一章 美人神药 皇上双眼一瞪,急欲起身,无奈头刚刚仰起,便又重新倒在榻上。 皇后急忙扶住了他。 皇上喘着粗气,忙问道:“侯莫陈利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侯莫陈利用跪在地上,平静地说道:“皇上,‘醉美人’的胭脂膏子现世了。” 皇上急促地边咳边问道:“此话当真,在哪里?” “皇上,千真万确,百姓们都在议论,在‘大评花’的花台上,有一位妓子涂着‘醉美人’胭脂,倾国倾城。” “‘大评花’,可是那妓子们的竞赛?”皇上闷着气,斜眼瞥向了赵元佐,说道。 皇后心下知道皇上还在为元佐流出宫外观看妓子们上花台而生气,于是忙撇开话说道:“皇上,这青楼烟花中事,还得找个牢靠人打听一番,不能只听街头巷尾的传言。” 皇上冷哼了一声,道:“牢靠人?天底下对烟花妓子了如指掌的人,就生在我们皇家!” 众人知他所说的人是花花王爷赵廷美,于是都不敢出声。 “不过等把他从青楼中召回来,朕也早就疼死了!” 皇上说着,一阵咳嗽。 皇后急忙揉着皇上的后背,劝道:“皇上这是何苦来,又为了齐王生气,他又不是一天那个样子了!” 皇上哼道:“他的功劳可不下,后继有人了,如今廷美不在跟前,朕一样有人可问!”说着,闭上了眼睛,叫道:“元佐!” 此时,跪在地上的赵元佐抬起头,安静地问道:“儿臣在这里,父皇找儿臣何事?” “花台上那位妓子所涂的胭脂可是‘醉美人’?” 元佐丝毫不窘迫,也未有一丁点的畏惧,而是正面迎上众人的吃惊的目光,答道:“香味奇幽,色泽惊艳,关键的是,符合‘美人之香传十里’的记载,应是‘醉美人’无疑!” “元佐,不得信口胡说!” 皇后喝道,心下焦急万分,这个卫王真是一点都不省心,出去看也就罢了,此时还这么大义凛然地谈论那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 皇上摆手道:“皇后,你不比为他开脱。他自小就好看那些杂书,捣鼓一些花花草草,做那些玩意儿,哪里能瞒得了朕!” 这时,二皇子元佑忙叩了一个头,说道:“父皇,皇兄不过是在用功读书之余,摆弄那些作为消遣,并没有日日侍弄。” “你也不必为他说话了!”皇上欣慰地看了元佑一眼,转向元佐说道:“既然你都说是真的了,那必然十有八九不会是假的!你可知这胭脂膏子是谁做出来的?” “宋无暇。”元佐面无表情地答道。 “宋无暇?” “皇上,臣都打听过了,宋无暇是南唐降臣宋宜之子,自幼就好捣鼓那些胭脂水粉,人送外号‘胭脂公子’,如今汴京各大青楼所使的胭脂膏子都是他做的,姑娘们都以都使得‘胭脂公子’一盒子胭脂膏子为荣!” 皇上奇道:“竟然有这等事?说得朕很想见见这个‘胭脂公子’。” 皇后皱眉道:“依臣妾之见,皇上先不必见他真人,先叫他做一盒‘醉美人’来看看,让宫中的脂粉师傅鉴赏一番,看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醉美人’,然后再看真人也不迟,以免到时候市井小民,重装了皇上。” 皇上点点头,道:“也好,那就先叫他做一盒‘醉美人’,瞧看瞧看,看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这时,元佐叩了一个头,忙说道:“父皇,依儿臣之见,这‘醉美人’是否用作治疗伤口的良药,还需要斟酌,《脂术》中从未有‘醉美人’可以治疗创伤的记载,若是用好便好,但若是用错了,岂不是后悔都来不及?” 侯莫陈利用忙说道:“这点卫王殿下可以放心,微臣已研究过‘醉美人’的配方,那些材料不过都是些寻常花瓣泥水罢了,不会有什么大碍。虽然配方缺了一味,但既然是做来供姑娘们涂在脸上的,那想来这最后一味材料也不会有什么毒性。” 元佑忙点头,表示赞同,说道:“侯莫陈大人说的极是,父皇无须担心。儿臣有个请求,还望父皇成全。” 皇上点头,示意他讲。 “儿臣想为父皇试药,到时,先刺伤自己的大腿,然后把‘醉美人’涂抹在伤口处,请侯莫陈大人观察,若是没有大碍,父皇便可用了!若是有什么大碍,也不会伤了父皇!”元佑诚恳地说道。 皇上一怔,随即滚落下泪珠,感动万分,说道:“傻皇儿,你就不怕伤了自己吗?” 元佑笑道:“若是放在平常,当然害怕,但是如今是为了给父皇治病,那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古有割肉救母,儿臣不过是试一回药罢了,与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侯莫陈利用赞叹道:“殿下的孝心定能感到过往生灵,试药与割肉相比,更要危险万分!” 皇后也动情地说道:“难为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父皇并不能答应你,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父皇怎能安心?” 元佑还要辩解,皇上阻止了他,道:“此事不用商量了,倒是找个奴才试便罢了!” 元佑听此,只得做罢。 元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滑稽异常,摇着头微微冷笑。抬起头,正欲说一些话调侃元佑时,忽然对上了皇后娘娘射来的目光,凛冽冰冷。 元佐涌上喉头的一句话,被她的目光硬生生的逼了下去。 此时,跪在他旁边的元侃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啃声了。 谁知,这一切风吹草动都入了皇上的眼,他冷哼一声,道:“元佐,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话,但今日元佑确实感动了朕,若你有元佑的一半心思,朕就安心了。” 元佐面无表情地答道:“父皇,别人的心思是最难猜测得到的,这是父皇交给儿臣的话,难道父皇忘记了吗?” 皇上勃然大怒,喝道:“滚出去!你给朕滚出去!”说罢,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后忙揉着皇上的后背,气急,对元佐说道:“你要气死母后吗?你先下去!” 元佐听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上地寝宫。 皇上忍着痛苦的神色,边咳边说道:“那个逆子起得朕现在腿伤更疼了,侯莫陈利用,朕命你马上去找宋无暇,办妥此事!” 侯莫陈利用忙接了旨意,匆匆退了下去。 ------------ 第四十二章 东胡后裔 侯莫陈利用领了皇上的旨意,出了寝宫,急急忙忙朝宣德门奔去。 不料没跑几步,便被重重地绊了一跤,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一颗大门牙直接磕在了汉白玉的大理石上。 “谁,是哪个缺德的玩意儿在这里捉弄老夫?”侯莫陈利用摸着自己那颗大门牙,叫嚷道。 “侯莫陈大人,是本王这个缺德的玩意儿在这里捉弄您!” 侯莫陈利用大怒,抬起头正欲发火时,却是大吃一惊。 元佐哈哈大笑着扶他起来。 他急忙推开元佐的手,说道:“岂敢,岂敢让卫王殿下亲自动手,微臣自己起来便可。”说着,连摸带爬从地上站了起来。 “和侯莫陈大人开个玩笑,大人不要见怪。” 侯莫陈利用心下气急,暗叹自己倒霉,早就听说这个卫王殿下自小聪慧顽皮,不服管教,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个小祖宗。 “微臣不敢。”侯莫陈利用气哼哼地说道。 “本王专门在此处等候大人,是想请教大人一个问题。” “殿下有什么只管问,说到请教却是不敢当。”侯莫陈利用行了一礼道。 “‘醉美人’真可治疗父皇的箭伤?”元佐玩弄着一根小草,问侯莫陈利用。 “微臣也不能确定,只是这些年微臣走过很多地方,听到过这样的传闻,不过试试总是不会错的。” 元佐扔掉手指间玩弄着的草,冷笑一声道:“若‘醉美人’真是疗伤的奇药,《脂术》中不可能连一点记载都没有,你瞒得住父皇,但瞒不了我!” 侯莫陈利用眼睛望向别处,道:“卫王殿下多虑了,微臣只是一个江湖郎中,不过道听途说,听了一些这样的传闻罢了。” “如果本王没记错,侯莫陈大人说过,你的祖先是鲜卑人,属于东胡后裔的一支?”元佐在侯莫陈利用身边转来转去,直转的他头晕。 侯莫陈利用怔了一怔,立即道:“微臣确实提起过,当时东胡王战败之后,族群流离失所,,奴才的祖先就是在那时安定在了西蜀。” 元佐停止了转圈,盯着侯莫陈利用,缓缓说道:“东胡王灭国,说白了就是因为中了冒顿单于的美人计,而这美人计之所以成功,得益于那盒子胭脂“醉美人”,冒顿单于的阏氏涂抹了醉美人,才有了倾国倾城之容颜。” 侯莫陈利用神色变幻莫测,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元佐歪着脑袋看向侯莫陈利用,道:“东胡灭国后,族群分崩离析,如此深仇大恨,不知东胡人还是否记得?” 侯莫陈利用平静地说道:“每个东胡家族的族谱上,都记载着这一段历史,但毕竟过去了千百年,如今的东胡后裔恐怕早已忘记了!” 元佐微微笑道:“也包括侯莫陈利用大人吗?” 侯莫陈利用顿了顿,直视赵元佐,说道:“当然。” 元佐摇摇头,道:“那看来是本王多虑了,你知道本王是怎么想的吗?”元佐逼近了侯莫陈利用。 侯莫陈利用心下思谋着,不知道这卫王殿下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元佐摇头晃脑道:“本王在想,侯莫陈大人假借父皇之病,寻找‘醉美人’的配方!” 侯莫陈利用忽然哈哈大笑,道:“那微臣为何要这样做?为了千百年之前的那深仇大恨?” 元佐笑道:“这个本王暂时还没有想到。” 侯莫陈利用笑着摇摇头,道:“卫王殿下虽然聪慧,但这次却真是想错了,微臣一心所求的,仅仅是希望皇上身体康复!” 元佐不置可否,撇开了当前的话,问道:“这会儿子说话,耽误了大人好一会儿工夫,大人是要去找宋无暇罢?” 侯莫陈利用点点头,道:“为了皇上的箭伤尽快治好,早一些找到宋无暇,早一些做出‘醉美人’,刻不容缓。” 元佐点点头,道:“这个时候,恐怕宋公子并不在家,大人还是去别处寻吧。” 侯莫陈利用颌首,道:“还请殿下指点。” “花满楼,白绛雪处。”元佐咳了一声。 “花满楼?那不是京城最大的妓院吗?”侯莫陈利用大惊道。 “这有什么可惊奇的,侯莫陈大人既然听了那些传闻,一定也对宋无暇此人早有了解,他本就喜给各大青楼做胭脂,眼下……”赵元佐停了一下,道:“肯定是日日往花满楼跑!” 侯莫陈利用面露为难之色。 赵元佐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莫非大人从来没有去过妓院?” 侯莫陈利用惭愧地点点头:“微臣以前只是个江湖郎中,多跑在山野之间,哪有闲工夫去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赵元佐哈哈大笑,道:“心中为净,处处皆净,哪里还有不三不四的地方!今日就由本王带你走一遭吧!” 侯莫陈利用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可以!殿下万万不可再去!刚刚在皇上寝宫,因为此事,皇上已很生殿下的气了!” 赵元佐不屑道:“怕什么,本王都不怕,你有什么可怕的?” 侯莫陈利用又要劝说,赵元佐挥手一挡,道:“你走还是不走?” 侯莫陈利用为难地杵在原地,欲言又止。 “那本王先去了!”说着,赵元佐径直朝宣德门走去。 侯莫陈利用慌张不已,只得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出了宣德门,一路朝着御街向前走去,经过汴河,很快便到了花满楼下。 侯莫陈利用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殿下,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也许宋无暇不在这里。” 赵元佐笑着摇摇头,大声喊道:“宋无暇!” “无暇公子在瑶光阁中,公子要找他便去那里!”花满楼上上下下的姑娘都探出头来,嬉笑着喊道。 赵元佐回头看向侯莫陈利用,道:“这下大人是否放心了?” 侯莫陈利用呆呆地点点头,只得随赵元佐进得楼去。 赵元佐上了楼梯,一路走到瑶光阁前,正要叩门时,雪画一把打开了门,探出头,嬉笑道:“公子是来找宋公子的呢,还是找我们小姐呢?” 赵元佐笑道:“我找你们小姐,他找宋公子。” 侯莫陈利用站在赵元佐后,忙行了一礼,道:“姑娘有礼了!” 雪画嘻嘻笑着,学他的样子也行了一礼,道:“这位爷有礼了!” 绛雪听到了门口的声响,大声说道:“雪画不得无礼,快快领客人进来!” ------------ 第四十三章 宋公子接旨 雪画听到绛雪的吩咐,吐了吐舌头,忙领了元佐和侯莫陈利用进入屋中。 白绛雪坐在妆台之前,裹了一件浅紫色的家常便衣,如瀑的青丝随意散落着,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温婉动人。 宋无暇站在白降雪身胖,举着黛笔,看样子似刚刚为白绛雪上过红妆。他微笑着看向赵元佐,一丝得意与挑衅之色流露而出。 赵元佐心下不快,神色烦躁,正欲说话时,忽然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朝他跃来,随着一声“呜哇”的大叫,直直地跃上了他的肩膀。 赵元佐回头一看,原来是小白狐。它眨巴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到赵元佐,兴奋不已,“呜哇呜哇”的冲他叫着。 白绛雪笑着站了起来,向赵元佐说道:“这些时日,它一定是思念公子了。” 赵元佐抚摸着小白狐柔软的毛发,也笑道:“以后我得多多来姑娘的阁中走动才是。” 白绛雪听此,不觉红了脸。 赵元佐抬起头,接着前一句话说道:“多来看看小白狐。” “那日公子匆匆离开,没什么要紧之事吧。”白绛雪掩起尴尬的神色。 赵元佐说道:“多谢姑娘记挂了,没无大事!只是那晚天黑风高,没有亲自护送姑娘回到花满楼,我实在心有不安。” 白绛雪调皮一笑,指着小白狐,说道:“它可以代表公子!” 赵元佐摸着小白狐,哈哈大笑。 小白狐似听懂一般,也高兴地“呜哇”叫了一声。 宋无暇看到白绛雪,自那晚莫名被赵元佐挟走归来之后,对赵元佐的态度便大为改观,两个人似乎多了一丝默契,宋无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十分焦躁。 “公子今日来瑶光阁,所为何事?”宋无暇面色冷峻的走上前去,和白绛雪并肩站在一起。 赵元佐看着宋无暇,冷笑一声:“宋公子所为何事而来,本公子便所为何事而来。” “你……”宋无暇脸色黑得像木炭一般。 赵元佐摇起折扇,转向侯莫陈利用,道:“侯莫陈大人,这位便是宋无暇了,你有什么旨意要宣,便对他宣吧!” 侯莫陈利用直直地看着白绛雪,没有听到赵元佐的话。 赵元佐在他耳边大喝一声,道:“侯莫陈大人!” 侯莫陈利用回过神来,非常尴尬,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子。 白绛雪身边的丫鬟头子们见此,都痴痴地笑了起来。 侯莫陈利用更加窘迫。 赵元佐忍着笑,又重复了一遍。 侯莫陈利用这才向宋无暇点点头,道:“在下九品殿直侯莫陈利用。” 宋无暇向侯莫陈利用行了一礼,道:“不知大人找宋某有什么事情?” “如今大街小巷都流传着公子找到了‘醉美人’的最后一味配方,制出了早已绝了的‘醉美人’。” 宋无暇茫然地看着侯莫陈利用,道:“这又如何?” 侯莫陈利用捋着胡子,笑道:“那公子可真为皇上立了大功。” 宋无暇和白绛雪对视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雪画急道:“大人就不要卖关子了,宋公子确实制出了‘醉美人’,我们家小姐便是第一位上了‘醉美人’胭脂的人!大人所说的大功到底是什么?” 侯莫陈利用看向宋无暇,道:“皇上在高梁河一战中,负了伤,此事公子应该知道。只是不知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关于‘醉美人’的另外一个传闻?” 宋无暇怔怔地看着他,摇摇头。 “在西蜀,契丹等地,流传着‘醉美人’是疗伤奇药的传闻。” 宋无暇皱起眉头,道:“荒谬,这怎么可能!我研究‘醉美人’将近十年,从来没有发现它有这个功效!” 侯莫陈利用一脸不屑,道:“那请问公子,你有没有把‘醉美人’当药物使用过?” “这……”宋无暇哑然。 “这就是了,宋公子是个脂粉人,但并非是郎中,自然不懂用药,也不会关注这些,而我是郎中,只会关注用药治病,却不会管他其他方面的用处。 “西蜀一地,多是东胡后裔,而契丹之地,也是东胡后裔形成的族群。”白绛雪若有所思地说道。 侯莫陈利用一怔,道:“原来姑娘也颇通史书。” 白绛雪笑道:“大人过奖了,不过是闲暇读了一句半句罢了!如今在东胡后裔居住的地方流有这样的言传闻,想来也应是有些道理,毕竟东胡因‘醉美人’而灭国,对‘醉美人’的效用有一些了解是可能的。” “那也应是从匈奴人中流传出才是,毕竟当时是匈奴制出的‘醉美人’。”宋无暇不服道。 赵元佐哈哈大笑:“宋公子想来是不读史的罢,虽然当时匈奴打败了东胡,东胡一族分崩离析,但历经千年的变化,匈奴早已分裂,不知所踪,反倒是东胡,虽然当时流散,但他们主要还是集中到了西蜀,漠北一带,如今的契丹便是最好的证明。” 宋无暇红了脸,不理睬赵元佐。 侯莫陈利用道:“不管是真是假,拿来一试便可知了。如今皇上的剑伤一再复发,忍受伤口之疼,皇上已下了旨意,宋公子即刻献上‘醉美人’,待皇上一试。” “可是,可是……”宋无暇涨红着脸,支支吾吾。 “莫非宋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赵元佐摇着折扇,走到宋无暇面前,饶有兴趣地问道。 “可是,可是……”宋无暇看向白绛雪,又看向侯莫陈利用,最后急道:“可是,那盒‘醉美人’丢了!” 雪画扑哧一笑,道:“公子犯痴病了,那盒子胭脂是丢了,但公子可以再做呀!” 侯莫陈利用也笑道:“公子莫不是见皇上亲下旨意,被吓痴了吧!公子毋须紧张,皇上不过只需要一些试试罢了,又不需要公子住到皇宫去没日没夜的做胭脂。”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绛雪看宋无暇脸色不好,只道他是紧张的缘故,于是也安慰道:“不过就是做一盒子胭脂膏子罢了,皇上又不是要公子去治病。” 宋无暇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初听皇上的旨意,确实有点呆了。”说着,他转向侯莫陈利用,道:“过两日,我给大人送去便是了。” “呜哇”一声尖叫,元佐怀中的小白狐忽然扑向妆台,打翻了台上的一盒子胭脂,白绒绒的毛发上染上了点点绛红。 众人惊觉,都看向小白狐。 小白狐用前爪拨了拨自己的眼睛,“呜哇”,长长的叫了一声。 白绛雪看着小白狐的模样,率先咯咯的笑出声。元佐他们也都笑起来,唯有宋无暇,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 第四十四章 青梅竹马方倩儿 元佐转头之间,看到侯莫陈利用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绛雪,气便不打一处来,随手拿起扇子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头。 “啊!”侯莫陈利用摸着头,无辜地看着元佐,气到:“殿下!” “把眼睛收回去!”元佐冷哼道。 侯莫陈利用哼了一声,道:“微臣的眼睛本也放得好好的。”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看着白绛雪,道:“姑娘的一双眼睛,像极了胡人。姑娘是哪里人?” 白绛雪一怔,随即又凄然一笑道:“小女自小长在青楼,对出生之事一无所知。” 侯莫陈利用的眼中弥散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他不再说话,走出了阁楼。 元佐的眉头缓缓地皱起来,他忆起高梁河一役中,那些倒在自己脚下的契丹人,他们都长着一双深凹的眼睛,契丹人的祖先,便是东胡。而自称是东胡后裔的侯莫陈利用,也有那样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睛。 元佐注视着白绛雪的眼睛,喃喃:“你的眼睛确实像极了胡人后裔,只是,你眼睛里千波流转,含情脉脉,是他们任何一个都比不来的。” 白绛雪脸色绯红,转过身去,默然不语。 “你知道,你的眼睛像极了谁吗?” “谁?”白绛雪一脸惊奇,再次转过身。 “窅娘!”元佐望向窗外,一脸寂然:“你的眼睛像极了她,一寸秋波,千斛明珠……” “窅娘,窅娘。”白绛雪喃喃自语。她对窅娘自然是没有什么印象,她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她的事迹,知她三寸金莲迷倒李后主,所跳金莲舞更是绝世无双,就因为她,在很长一段时日内,汴京各大青楼的姑娘们都学跳金莲舞。 绛雪自己自小也研习金莲舞,尤其在李煜亲自为她上过北苑妆之后,九娘更是要求她精习金莲舞,如此,才能更好的和李煜窅娘挂上勾,日后才能提高身价。 绛雪抬起头,看向宋无暇,宋无暇却一脸茫然的盯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发呆。 “宋公子?”绛雪轻轻唤道:“宋公子?” 这时,宋无暇回过神来,他满脸歉意地行了一礼,道:“无暇失礼了,家中还有些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望姑娘!” 绛雪点点头,看着宋无暇离开。 “宋公子今日好奇怪,自从接了皇上的旨意,便有些痴傻了。”雪纹若有所思地说道。 绛就在方倩儿忽然抬起头,看向白绛雪的窗子,投来一束幽怨的目光时,白绛雪还伫立在窗前。 她对上方倩儿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并没有退缩,反而充满挑衅地看着方倩儿,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只是刚刚这个姑娘和宋无暇熟识的模样让她有些不舒服。 “看来,她对宋无暇的情意不浅。”赵元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二楼她的身边,幽幽地说道。 白绛雪一把放下了窗子,心里烦乱。 赵元佐猛地抓住白绛雪的胳膊,逼近了她的眼睛。 “公子,公子。”雪纹几个丫鬟都惊叫起来,自从上次这位离经叛道的皇子出其不意地掠走她们的小姐后,她们时时刻刻都担心他还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你想干什么?”白绛雪冷冷地问道。 “心下烦乱!”赵元佐猛地转过身,吼道:“你心下烦乱,本殿下便烦乱不已!” 路还是来撞人的,你不知在你面前的是一位如花似玉,娇美羸弱的女子吗?你刚刚撞一下,可知我多疼?”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宋无暇抬起头,果然看到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呀,小姐,这不是宋公子么?”一个丫鬟摸样的小丫头叫道。 被称为小姐的女子刚刚还是一副伶牙俐齿、嚣张跋扈的模样,看到是宋无暇后,立即换成了一副娇滴滴的乖小姐模样。 “宋哥哥,原来是你,怎么这么巧?” “原来是倩儿妹妹,刚刚冒失了,冲撞了妹妹,惹妹妹不快。”宋无暇赔礼道。 “公子哪里话,我们家小姐呀,只要看到公子,什么不快都没有了。”小丫鬟头子玩笑道。 “雪雁,不许胡说!”方倩儿瞪了雪雁一眼,一双丹凤眼却满含着笑意,她大红色的纱裙,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蝴蝶结,珠花绕发,煞是可爱。 方倩儿之父方文山和宋无暇的父亲宋宜一样,也是南唐的旧臣,后来随着李煜投降了大宋。方文山和宋宜一向交好,因着两家大人的缘故,宋无暇和方倩儿从小到大,总少不了见面,也算是青梅竹马。 “宋哥哥,你这是从哪里来?”方倩儿捋着胸前的一缕头发,问道。 “噢……我,我正要回家。”宋无暇结结巴巴的答道,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紧张。从小到大,方倩儿一见到他,就喜欢跟在他身后,不停的问他问题,许是被她问怕了,所以才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姐问公子从哪里出来,公子回到的却是将要到哪里去?”雪雁咯咯笑道。 方倩儿不理会雪雁,看向花满楼,幽幽说道:“宋哥哥是从那楼里出来的吧?” 宋无暇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下忽然生了气,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心中会有一丝愧疚呢?他大声道:“我从那里出来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禁锢我的行踪?” 方倩儿没想到宋无暇反应会这么大,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吼过自己。一向聪明伶俐的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竟“吧嗒吧嗒”落下泪来。 雪雁一看自家小姐受了委屈,急了,也不管尊卑大小,指着宋无暇的鼻子骂道:“公子真是不知好歹,亏我家小姐还日日……” “雪雁!”方倩儿喝断了雪雁的话。 宋无暇看到方倩尔哭了,也傻眼了,方倩儿从小古灵精怪,倔强坚强,从来没有见她哭过。 “倩儿,是我该死,你骂我吧,打我也行,就是不要再苦了!”宋无暇围着方倩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倩尔看着他笨拙的模样,“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宋无暇看到方倩儿笑了,终于放下心来。、 “这次一定要告诉宋老爷才好!”雪雁为方倩儿拭着眼泪,佯装说道。 宋无暇听此,又着急起来,央求道:“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父亲,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告诉父亲。” 倩儿知道他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宋老爷,这样吓唬他,不敢定得吓出病,于是训斥雪雁:“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能搬出宋老爷吓唬哥哥?” 宋无暇听她这样想,知她一定是不会去告诉了,于是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他滑稽的模样把方倩儿逗得直乐。 雪雁看到他们二人的模样,一跺脚,气道:“下次你们的事,雪雁再也不管了!” “不管不行,不管的话,你家小姐又要哭鼻子了。”宋无暇笑着告辞道:“我出来好长时候了,该回去了。” 方倩儿依依不舍地和宋无暇告了别,看着他离开。 宋无暇离开后,刚刚还是一副温婉摸样的方倩儿忽然狠狠地抬起头,看向白绛雪的窗子,目光中满是恨意。 ------------ 第四十五章 宋老爷发怒 就在方倩儿忽然抬起头,看向白绛雪的窗子,投来一束幽怨的目光时,白绛雪还伫立在窗前。 她对上方倩儿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并没有退缩,反而充满挑衅地看着方倩儿,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只是刚刚这个姑娘和宋无暇熟识的模样让她有些不舒服。 “看来,她对宋无暇的情意不浅。”赵元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二楼她的身边,幽幽地说道。 白绛雪一把放下了窗子,心里烦乱。 赵元佐猛地抓住白绛雪的胳膊,逼近她的眼睛。 “公子,公子。”雪纹几个丫鬟都惊叫起来,自从上次这位离经叛道的皇子出其不意地掠走她们的小姐后,她们时时刻刻都担心他还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你想干什么?”白绛雪冷冷地问道。 “心下烦乱!”赵元佐转过身,叫道:“你心下烦乱,本殿下便会烦乱不已!你何故要惹本殿下烦乱!” “呜哇。”小白狐低低得叫了一声,躲到了绛雪怀中。 白绛雪正欲要赵元佐争辩时,赵元佐却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你……”白绛雪气白了脸,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蛮横无理的人,他的烦乱不已,与自己何干?白绛雪烦乱地坐在妆台前,想着赵元佐的无理,真是生气不已,一会儿又想起宋无暇,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无暇和方倩儿道别之后,也心绪烦乱,直接回了家。 没想到刚刚走进府,一个紫砂雕花笔筒直溜溜地滚到了自己脚下,同时,伴随着父亲的呵斥声和母亲的劝解声。 “别让那个畜生见到我,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知道还要搞出多少花样!” “老爷,你先消消气,或许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胭脂‘醉美人’早已失传上千年了,多少人想做都没有做出来,凭无暇那几下子,怎么可能做出来?” “人家有人亲眼见过,那个青楼女所涂抹的,就是‘醉美人’,那个孽障当时就跟在后面,你说传言还有假?现在外面都在说,此事都惊动了皇上,怕是哪里惹恼了皇上!” 宋无暇刚听了两句,便要夺门而逃,照父亲现在这样的怒气,一会儿又免不了一顿打。不料他刚刚迈出一步,便被脚下的笔筒绊了一跤。 宋宜听到了声响,猜测着是宋无暇回来了,忙走出屋子,果然见到宋无暇站在不远处,正要转身离开。 “把大门给我锁上!” 随着宋宜一声呵斥,早有小厮上前去,把大门关了起来。 宋宜左右看看了,实在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于是扯下了束发的镶金冠,就要向宋无暇砸过去。 宋夫人见此,早已哭天喊地地哭成泪人,扯着宋宜的袖子,逼着他,道:“我三十上下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命,老爷若是想要他的命,就先要了我的命罢,好让我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又跑向宋无暇,佯装拍了他几下,哭天抹泪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孽障,非得要为母死给你看,你才安心是不是!” “罢!罢!”宋宜气急,扔掉镶金冠,跺脚道:“他如今不学无术,到处惹是生非,就是因你一味纵容他,才落得如今的局面!” 宋夫人见宋宜怒火下去了一些,便趁机拉着宋无暇的手,朝他不停的使眼色,问道:“无暇,你快和你父亲解释解释罢!外面的那些传言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醉美人’的胭脂膏子真是你做的?你是不是真把皇上惹怒了!” 宋无暇本来心下就很烦乱,如今刚刚进门又被自己的老子如此对待,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没错,那‘醉美人’就是我做的!” 宋宜的脸都绿了,指着他,和宋夫人说道:“你看,你生的好儿子,我就说,外面的那些传言不会有假!他从小到大,成日里不学无术,就好捣鼓这些花花草草,如今,真是惹出了事端!” 宋无暇辩解道:“谁说惹出了事端?是皇上听说我制出了‘醉美人’,所以要用‘醉美人’作药使用,治疗他的箭伤罢了!” 宋宜听着这通胡话便觉来气,又要去捡地上的镶金冠。 宋夫人忙护到宋无暇的面前,跺脚道:“老爷,你也仔细听他讲完再说!” 宋宜气道:“还有什么好讲的,你看看他讲的都是什么胡话,‘醉美人’怎么会成为疗伤奇药,皇上怎么会相信?” 宋无暇仗着母亲在身旁,也气道:“你不相信就作罢!是皇上身旁的九品殿直侯莫陈利用来宣的旨,说皇上说了,试试也无妨!” 宋宜见他说的一本正经,不像说谎,又想起前些时日,皇上确实封了一个江湖郎中做九品殿直,想来便是此人。 宋宜稍稍缓和了口气,黑着脸说道:“即便这样,也很危险,皇上的息怒是你一般人都猜测得了的,现在说是要试试,万一到时没治好,怨在你头上怎么好?” 一语说到了宋无暇的心坎处,这一路,他也非常担心,“醉美人”若是对皇上的伤口没有效果,反而更严重了,到时候肯定脱不了自己的干系;但如果有效果,那日后皇上肯定要让自己源源不断地提供“醉美人”…… 想到这里,宋无暇叹了口气。 宋宜看到他一脸担忧,气道:“现在知道发愁了,当时干什么去了?早叫你好好读书,别厮混在那堆胭脂水粉和一群青楼女之中,你就是不听。我且问你,那‘醉美人’真是你做的?” 宋无暇被宋宜的唠叨,弄得烦极了,提高嗓音道:“是,就是我做的!”说着,从广袖中,摸出一个浅紫琉璃的盒子,打开来,一股异香散发而出。 一院的下人也都被这股子异香吸引,都吸着鼻子,深深地嗅,交头接耳地称赞着这奇香。 宋宜不可置信地望向宋无暇,他也知道《脂术》中所记载的“美人之香传十里”的描述,看来,他手上所拿的,是“醉美人”无疑。 宋无暇在宋宜和其他人惊叹地眼光中,得意地离开,向自己的屋中走去。 宋宜看着宋无暇的背影,良久,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屋中。宋夫人怕宋宜还动怒,忙跟着他走进了屋中。 “老爷,你不要担心了,应该不会有事,皇上也说了,只是试试罢了!” 宋宜一摆手,道:“夫人,暇儿如今有多大了?” 宋夫人见宋宜不再提刚刚的事了,欢喜道:“老爷糊涂了,暇儿过了这个月,正好满二十了。” 宋宜点点头,道:“那夫人,就留意一下他的亲事罢!” ------------ 第四十六章 花魁娘子驾到 宋无暇见宋夫人不肯说,也懒得追问,便顺了她的意,躺在床上佯装要好好休息。 当宋夫人刚刚走出门外,宋无暇便迫不及待的把袖中的“醉美人”胭脂拿了出来,长吁了一口气,刚刚情况紧急,一下之间闯进屋那么多人,都没有把“醉美人”好好地收起来,只好先胡乱藏在了袖中。 宋无暇又仔细地端详着伤口,捏了捏落刀处,龇牙咧嘴的疼痛,他逐渐放下心来。刚刚他故意把自己划伤,便是想要用这“醉美人”涂抹上去,看看伤口是否有所缓轻,如果区区小伤,“醉美人”都不见效果,那对皇上的箭伤,一定是毫无用处的。 想到这里,宋无暇笑了,看来,“醉美人”是疗伤奇药的传言子虚乌有!以后,皇上是不会让他大批量的制作“醉美人”了。 他躺在床上,逐渐放松下来。但心里还稍微有一些担心,刚刚把“醉美人”的胭脂涂抹在伤口处,还没过一个时辰,要再观察观察,才能最终放心。 宋无暇闭上了眼睛,睡意袭来,他打了一个哈欠,今日实在太折腾了,现在要好好补一觉才是。 “暇儿,暇儿!”宋宜急匆匆地奔入府中,朝着宋无暇的屋子奔来。刚刚进到院中,便碰到刚刚从宋无暇屋中出来的宋夫人,宋夫人一把拉住他,道:“老爷这么火急火燎,又出了什么事?” 宋老爷看着宋无暇的屋子,急道:“暇儿现在怎么样了,人还在么,是不是已经,已经……”说着,便落下泪来。 宋夫人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暇儿并无大碍,不过是刚刚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一下,经过大夫诊治,现已没什么事情了,现在刚刚睡下。” “真的么?”宋老爷怔怔地看着宋夫人。 宋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我何时诳过老爷,老爷若是不信,现在就去窗外瞧瞧他,只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今日也够折腾他的。” 宋老爷忙点点头,随了宋夫人去窗外瞧看。当他看到宋无暇手臂上缠着白布,一脸恬静地睡在榻上时,终于放下心来,皱着眉头说道:“外面纷纷传言,因“醉美人”,暇儿得罪了皇上,要被皇上处以极刑,所以在家中畏罪自杀了,血流了一地,都流到府外去了。” 宋夫人听此,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呸道:“这是一群什么人,不盼着我儿好也就罢了,反而也如此诅咒,真是可恶至极!” 宋老爷叹口气,道:“现在这个孽障早已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一点响动便被人抓来编排。” 宋夫人怒道:“一定是那个多嘴的郎中出去胡乱造谣的!” 就在这时,有小厮急匆匆地闯进了院子,叫道:“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 宋夫人喝道:“作死的,这么火急火燎,是赶着要去投胎么!没看到少爷正在休息!” 宋老爷跺脚道:“又怎么了?是不是少爷又出啥事了?” 小厮哭丧着脸道:“老爷,夫人,你们还是去看看吧,那花满楼里的白绛雪,现如今,正在咱家府外,吵吵着要进来看少爷,惊动了好多人,都围着看热闹呢!” “那就让她进来了?”宋老爷急道。他宋家自祖上以来,便是读书人家,现如今到了他这一代,随着南唐的灭亡,家族也没落了,但好歹也有光耀的过去,怎可让一个妓女踏进门中,贻笑大方?那些过世的祖先都会感到羞耻,别说他现在还健在! “拦住她,别让她踏入我宋家半步!”宋老爷怒道。急匆匆地走向府外看个究竟。 宋夫人倒是很冷静,看了看屋子中依旧在酣睡的宋无暇,吩咐小厮:“你就在这屋外守着公子,若是他醒过来,想个法子让他呆在屋中,千万别让他出府,见到那青楼女!” 小厮连连点头。 宋夫人忙跟着宋老爷,出到府外,当他们看到府外停着的一项红呢软轿时,有一些惊讶。他们还以为,这个传说中的花魁娘子会风情万种地站在门外,哗众取宠,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白绛雪并没有出轿,四个一般大小的丫鬟规规矩矩地站在轿外,相貌穿着清丽可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青楼女的半分浪荡。 周围的人指着轿子,交头接耳,那轿子的右上方,绣着一个“花”字,所有花满楼的轿子上,都绣着这个字,以显示轿中人的特殊身份。 宋老爷本来是怒气冲冲,想要赶走白绛雪,但如今看到白绛雪和她的丫鬟们并没有肆意闹哄,也就不好再发怒了。 “姑娘的来意,下人已经禀报于我了,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进府中探望就不必了,并不合时宜!” 这时,雪纹挑起了轿帘,白绛雪被雪画扶着,从轿中款款走了出来。她神色之中的慌张焦急显而易见,但还是沉稳地朝着宋老爷和宋夫人行了一礼,道:“绛雪此次来别无他意,只想来看一眼,宋公子是否安好?只看一眼就好!” 宋老爷正色,道:“街上那些都是传闻罢了!犬子现如今并没有什么大碍,正在屋中休息,姑娘放心就是了!” “我今日若非亲眼看到宋公子安然无恙,是断断不会离开的。”白绛雪一脸坚毅,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宋夫人叹口气,道:“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口声声要见我们暇儿,这不是白白的落了旁人的耻笑么?更何况,置暇儿于何地?” 白绛雪微微一笑,不亢不卑地说道:“绛雪知道夫人瞧不起我的身份,但我与宋公子清清白白,一个是“脂粉人”,一个是“解脂人”,我们就是这么单纯的关系。” 宋夫人冷笑一声,道:“姑娘如此聪明,却也难把握自己的感情,你不过听了街市上的几句传闻,便不顾众人的目光不顾我与老爷的奚落,便慌张跑到宋府来,言辞恳切地想要见无暇一面,白姑娘,你真以为你对无暇的感情,仅仅是一个‘解脂人’?” ------------ 第四十七章 胭脂公子自残 宋夫人愣了片刻后,忽然拍手,欢喜道:“老爷总算是开窍了,早应该为暇儿定一门亲,让他早早为宋家传宗接代才是!” 宋宜听此,瞪大了眼珠子,又上火道:“若是再不为他说门亲事,安定下来,说不准哪天他就会把一个青楼女娶回家,贻笑大方!” 宋夫人扶着宋宜坐到椅子上,为宋无暇说好话,道:“老爷,你多想了,无暇怎会如此糊涂?” 宋宜叹口气,道:“外面的传言你没听过吗?人人都在说他和那个花花王爷赵廷美为了花满楼的一个妓子明争暗斗,听说现在,大皇子赵元佐也插手进去了!” 宋夫人笑着摇头道:“老爷,我看你真是糊涂了,一个是王爷,一个皇子,怎么会因为一个妓女失了颜面,况且,暇儿有什么能耐,与人家争?外面那些传言,你也相信!” 宋宜呆了半响,思虑了一番,也觉得有些荒唐,说道:“真也好,假也罢,赶紧为他说门亲事才是要紧的,以前怕耽误他读书,所以一直对他娶亲不上心,但如今看来,若是再每个人拴着他,怕是要出大事了!” 宋夫人想了一想,问道:“老爷考虑的也是,那老爷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么?” 宋宜摇摇头,道:“这些还得夫人去打探,我平日只呆在房中读书,哪里理会到这些!” 宋夫人笑道:“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老爷难道还要我去天边寻?” 宋宜忙问:“是哪家的小姐?” “方文山之女方倩儿,老爷怎么把她忘了?方姑娘如今也有十五岁了,且貌美端庄、知书达理,且方文山与老爷关系一向私交甚好,论年龄,论相貌,论家世人品,和暇儿都很般配。” 宋宜微皱眉头,说道:“方姑娘确实不错,只是有些泼辣,方文山也不知是如何想,一个姑娘家,非要让她学什么拳脚功夫,听说街市上的小混混都要怕她三分。” 宋夫人笑道:“老爷,话不能这么说,方姑娘虽然泼辣,但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这样的性子,你的儿子能被栓的住吗?” 宋宜点点头,道:“也罢!方姑娘甚好,那挑个日子,我约方文山过府上一聚,商议一下此事!” 宋夫人也欢喜着表示同意,心下思谋着先不能告诉无暇,以免他乍听之下,不愿意,又做出什么事来,还得慢慢和他说才是。 宋无暇回到自己房中,也不理会旁人,直直地倒在了床榻上。 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但宋无暇却陡然感觉一丝丝凉意从脊背冒起。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所有的事情,但还是心绪繁杂。 宋无暇从广袖中,再次摸出了那一盒子“醉美人”的胭脂膏子,缓缓打开了浅紫色的琉璃盒,一股异香便蔓延到了整个屋子中。 宋无暇懒懒地躺在床上,贪婪地嗅着这股香味,愁肠百结。皇上的旨意,是不能违背的了,只能双手奉送上“醉美人”,让皇上一试。可真要是有效果的话,那自己以后都得源源不断得提供“醉美人”…… 想到这里,冷汗又生出许多。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向东面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宋无暇缓缓地走了过去,摘下了墙上的匕首。 他细细地看着这把匕首,过了好一会儿,心下一横,拔了匕鞘,明晃晃的刀子,显露在他面前。他挽起袖子,闭上眼睛,深深地划向自己的手臂。霎时之间,鲜红的血液便从伤痕中涌了出来。 宋无暇忙用玉竿小笔挑出了一些“醉美人”的胭脂,把胭脂敷在了伤口处,忍着疼痛,仔细观看着伤口的变化。 这时,一个丫鬟头子端着茶盘,走进了屋中,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吓得大声惊叫起来。 其他吓人听到了叫声,忙都跑进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们看到鲜血不断地从宋无暇手臂中留下了,而宋无暇却任其流淌时,都吓啥了,有机灵的早已跑去请宋老爷和宋夫人。 不巧宋老爷已出门去了,宋夫人正在床榻上歇息,听到下人来报,六神无主,衣冠都来不及整理,哭天抹泪地随着下人跑了来。 当看到眼前的宋无暇时,早已“儿啊肉啊”的喊得震天响,险些晕过去。 “儿啊,不就是你父亲说了你几句罢了,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要寻死,你可要为娘怎么活?”宋夫人一把扯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也顾不了许多,便裹住了宋无暇的伤口,让血不至再流许多。 “母亲,我……”宋无暇还来不及解释,便有小厮领着大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宋无暇逼不得已,在母亲的生拉硬拽之下,让大夫止了血,包扎了伤口。 “好深的口子!”大夫抹去额上一层汗珠子,喘气道。 “伤口若是不处理,会怎么样?”宋无暇盯着手臂上厚厚的一层白纱布问道。 “怎么样,当然是失血过多,一命呜呼!”大夫没好气的说道,又皱着眉头,指着宋无暇的手臂,向宋夫人道:“夫人,公子只有这里有伤口吗?”言下之意是脑袋是不是也有问题? 宋夫人当即便有些不高兴,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让别人说自己的儿子是傻子,即便真是傻子也不愿意听到这种话,更何况她的儿子自小也很聪明。宋夫人板起脸,道:“您真是费心了,送客!” 大夫见自己的一片好心却被人白眼相向,于是背起药箱,嘟囔着走了出去。 “暇儿,你不会真是疯了罢!怎么会自己伤害自己?”宋夫人一脸担忧地问宋无暇。 宋无暇笑道:“母亲过虑了,刚刚不过是在把玩匕首,但没想到无意中伤了自己。” “那为何不赶快叫人,还看着鲜血往外冒?”宋夫人责怪道。 “当时儿子也被吓傻了,就呆在那里了。现在想来,也真是后怕!” 宋夫人信以为真,便说道:“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首先是不活的。” 宋无暇红着母亲道:“母亲要长命百岁,寿比南山的,否则天公都不依。” 宋夫人慈爱地点着儿子的头道:“你父亲说的一点没错,你的事情是该好好操持一下了!” 宋无暇忙问道:“什么事情?”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吩咐下人做些滋补的给你,改日为娘再细细地告诉你。” ------------ 第四十八章 伶牙俐齿小丫鬟 白绛雪听了宋夫人的话,微微怔忡,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宋夫人上前一步,盯着白绛雪的眼睛,紧逼道:“姑娘是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会做没有结果的事,聪明人会在最合适的时候掐断自己惘然的欲念!” 白绛雪不自觉地后退数步,捂着胸口,忽觉心疼不已,雪纹一把扶住了她,紧张地抚着她的胸口。 雪画看到白绛雪被眼前的这个夫人步步紧逼,再也忍不下去,护道白绛雪面前,道:“夫人好言辞,只是夫人刚刚一篇话,都是臆想罢了,雪画所见,是宋府大少爷,日日登上花满楼探望我家姑娘,是宋府大少爷为我家姑娘费心做胭脂,是宋府大少爷亲为我家姑娘上红妆!而今日,我家小姐之所以来探宋公子,不过是因在大街小巷把宋公子离世的消息传的甚是可怕,宋公子对我家小姐有过诸多恩惠,现如今我家小姐来探一探,也应是情理所在,否则,我家小姐岂不是成了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宋夫人脸色发白,指着雪画,道:“你……” “雪画想,夫人并不明了现在的情形,只是,在场的老少爷们儿可没有一位是不知情的,大家说,是不是这样?”雪画得意地笑道、 在场围观的众人,听了雪画所问,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宋夫人彻底被雪画的一番话击倒了,她怒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竟在大厅广众之下放肆,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转而又冷笑道:“难怪是那楼子里出来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雪画红着脸,就要上去争辩。 “雪画,不得无礼!”这时,白绛雪已经平复了情绪,她微微笑道:“夫人出自大户人家,自然是礼数周全,涵养得宜,只是在攘攘人群前,就指着一个丫头骂槐,是否有些不合时宜?” 宋夫人猛地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夫人若是觉得雪画说的有理,那自是不应说出刚刚一番话,若是觉得雪画讲的无甚道理,那夫人又何须和一个丫头计较?”绛雪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也盯着宋夫人的眼睛,说道。 周围的人都纷纷笑起来,看着这场好戏。 “你们,你们这是……”宋老爷几次要插话,都插不上去,他无可奈何地看着白绛雪,道:“白姑娘,你就回去罢!在这许多人面前,这像什么话!不是平白无故让人看笑话吗?” 就在这时,宋无暇跌跌撞撞地从宋府跑了出来,他一眼看到白绛雪,满心欢喜,大声叫道:“白姑娘,你怎么来了?” 宋老爷回头看到是宋无暇,气不打一处来,吼道:“畜生,你还不回去!”说着,就要抡起府门外的扁担打过去。 宋夫人慌忙拦在宋老爷前面,急道:“老爷,你又犯糊涂了罢,你看暇儿这个样子,还能受得住你一顿打吗?” 宋老爷怒道:“我要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祖宗的颜面都让他丢尽了,看你教出的好儿子!” “老爷!”宋夫人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嗓子。 宋老爷无奈地看着她,重重地跺了一脚,道:“我不管了!”说着,气呼呼朝府中走去。 白绛雪一眼望过去,看到宋无暇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也不管发怒的宋老爷和众人的目光,忙迎上去,关切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宋无暇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什么事情,不过是不小心划伤罢了!还劳姑娘亲自来问候!” 白绛雪看到他虽然有些倦怠,但早上的愁容已是没有了,于是放下心来,道:“公子无恙,我们就放心了。”说着,行了一礼,道:“时候不早了,绛雪这就回去了。” 宋无暇忙道:“姑娘这就要离开吗?进去……”说着,看了宋夫人一眼。 宋夫人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打断他,凌厉地看了白绛雪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儿子,道:“你敢!” 白绛雪也不理会她,只和宋无暇说道:“公子好生调养才是,这些天不可四处乱走了!” 宋无暇忙点点头,看着白绛雪进了轿,目送着她离开。 宋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眼中的那份痴迷,担忧重重地压在了心头,她的儿子她看在眼里,他早已被那位白绛雪勾了魂魄,但好就好在,白绛雪现在还没有想清楚,或者是说还没来得及正视她对无暇的感情。她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离这个白绛雪远远的。 “宋哥哥,宋哥哥,你还好吗?”一个娇俏的声音由远及近,“哒哒”的跑步声传来。 宋无暇向前一望,看到方倩儿正向自己跑来,后来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丫头。宋无暇忙向宋夫人说道:“母亲,我忽然觉着甚是头晕,我要回房了。”说着,撒腿就走。 宋夫人微微一笑,一把扯住宋无暇,道:“头晕,是睡多了,正好倩儿来了,陪你说说话,解解闷才好。” 宋无暇哭丧着脸,道:“母亲……” 正说着,方倩儿已经跑到了宋无暇前面,早已是梨花带雨了。她也顾不上和宋夫人打招呼,端着宋无暇的脸,左看右看,又细细看了一回他的胳膊,最后,“嘤嘤”得哭了起来。 宋无暇心中烦乱,道:“真是晦气,怎么一见了我就哭个不停?”、 宋夫人用手点着宋无暇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倩儿姑娘这是在担心你!” 宋无暇不耐烦道:“好好好,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方倩儿破涕为笑,又笑个不住。 雪雁看着方倩儿,摇摇头,对宋夫人说道:“夫人不要见谅,自从我家小姐听了街市上的那些传言,就开始哭哭啼啼,情绪不稳。” 宋夫人笑道:“这下看到无暇无恙,倩儿就可放心了。”说着,一边挽了方倩儿的手,一边挽起宋无暇的手,进入府中。 ------------ 第四十九章 宋哥哥 渐行渐远的的红呢软轿摇摇停住,在夕阳的映照之下,闪着一层静谧的光芒。轿中的白绛雪轻轻掀起一侧的帘子,回首望去,看着那远处三人的背影,忽然心头疼得难受,就要落下泪来。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这么多余,她默默地放下帘子,合上了眼睛,幽幽叹息了一声,心灰意冷地重新放下了帘子,轻轻说道:“走吧!” 宋夫人笑盈盈地挽着方倩儿和宋无暇的手,进入府中,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 被宋夫人挽着的宋无暇一路上心不在焉,不停地回头看着白绛雪的轿子越走越远,他恨不得现时立即长出一双翅膀,飞到那项轿子中去。 宋夫人注意着他的神色,道:“有这心思,不如好好想想你那胭脂罢,皇上可是等不了的!” 宋无暇听到母亲这样说,眼珠子一转,道:“母亲提醒的是,差点把这等大事忘记,孩儿这就回去准备了,丝毫耽误不得!”说着,朝宋夫人急急忙忙行了一礼,挣开了她的手。 刚跑出几步,又回头看着方倩儿,故意说道:“而且绝不能被人打扰,若是分心出了差错,被皇上怪罪下来,可是大罪!”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方倩儿忙喊到:“宋哥哥,宋哥哥!”奈何,宋无暇早已没了影子。方倩儿一脸焦急地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无可奈何地冲她摇摇头,转而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倩儿,你们来日方长,现在就由他去罢!” 方倩儿乍听此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细细一想,猜出了其中几分,难怪今日宋伯伯和她爹爹谈话时,要避开她,原来如此!想到这里,方倩儿满心欢喜起来,望着宋无暇消失的方向,痴痴地笑了。 宋夫人看到方倩儿对自己儿子一往情深的小女儿模样,也安心地笑了,随即又想到宋无暇此刻已把全部的心思放在白绛雪身上,要他看重方倩儿,恐怕要费一些时日了。 宋无暇此时的全部心思都在白绛雪身上,心中已没有任何一点地方容得下方倩儿。他欣喜若狂却又黯然失意,喜悦的是白绛雪不过是听了一场流言,便心急火燎地过来看他,可见她心中是有他的。难过的是,父亲和母亲初次见到白绛雪,反应便如此激烈,这让他心中懊恼不已。 宋无暇站在窗前,轻轻从袖中掏出了琉璃白的盒子,盯着这盒“醉美人”的胭脂,他凝视良久,下定决心一般拿了一把小刀把一方胭脂分成了两份,重新找出了一个青琉璃的盒子,把其中一份小心翼翼的放入其中。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上次为白绛雪上妆的那盒子“醉美人”真是可惜了,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收起来,生生的被什么人收了去。如今……他再次叹气,把青琉璃的盒子收了起来,手捧着白琉璃的盒子,出了房中。 “暇儿,你急急忙忙又要上哪里去,待会儿就要吃饭了,你就好生呆着吧,或者让倩儿陪你说说话,也好解闷!” 宋无暇抬起头,看到宋夫人拉着方倩儿朝自己走来。 宋无暇忙说道:“母亲刚刚不是叫孩儿好好想那胭脂的事吗?孩儿现在就要去把胭脂给侯莫陈大人送去,皇上的事耽误不得。” “宋哥哥,你的手上还有伤,不如打发小厮去罢,宋哥哥该躺在床上休息才是。”方倩儿跑过来,拽着他的手说道。 “胡闹,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让小厮去办,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能担当得起吗?须得我亲自去一趟才是!”宋无暇不禁恼怒起来,他现在看到方倩儿,脑中会不停的闪现出白绛雪的身影,这让他心烦气躁,不由的要对方倩儿发火。 方倩儿没想到宋无暇这么大的怒气,从小到大,她就喜欢缠着他,虽然很多时候他也会不耐烦,但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感觉宋无暇想要彻底甩掉她,再也不要见到她。 想到这里,方倩儿的眼中又含了泪,委屈难安的看着宋无暇。 雪雁看到宋无暇竟然对小姐这般无礼,心中不免气不过,自小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小辣椒,但偏就是遇上这宋无暇,就矮了三分下去。只要见到他,什么都是好的。平常谁敢对小姐这么大吼大叫,就连老爷和夫人都不会高声对她说一句话。 雪雁虽然护主心切,但毕竟尊卑有分,只不满的看着宋无暇,又求助的看着宋夫人。 宋夫人心下全都明白,一个白绛雪,早已把宋无暇的心搅乱了,现在他的眼中哪里还能容得下方倩儿。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宋夫人皱起了眉,故作生气道:“倩儿不过是为你的身体着想罢了,从一大早上听到那些流言后,这孩子就哭哭啼啼,什么都没有吃过,可见她对你是多么看重,你何须如此置气?” 宋无暇听到母亲这样说,看了一眼方倩儿,此时她眼圈红红的,平时小辣椒的形态早已不见。宋无暇的心立刻软了下来,掏出方帕,给方倩儿抹泪,安慰道:“倩儿妹妹不要生气了,一切全是我的错,因为胭脂的事情,心中不免焦躁,只想着快些把这件事情办完。我想倩儿妹妹是可以理解的。” 方倩儿犹如受到了很大的恩宠,宋无暇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待过她,她只怔怔地看着宋无暇,忘记了说话。 宋夫人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好在这个孩子一向心软,只有抓住他这个软肋,才能慢慢挽回他的心意。只是这方倩儿平时都伶牙俐齿的,现在怎么变成个哑巴了,她不免有些心急,推了推方倩儿。 这时,方倩儿接过宋无暇的帕子,拭了拭眼泪,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当然知道宋哥哥心中所想,我永远都会理解宋哥哥的,不管宋哥哥做什么事。” 宋无暇有些感动的望着方倩儿,不知说什么好。 方倩儿忙笑道:“皇上的事虽然重要,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哥哥一天都没有吃些什么东西了,不如吃过饭再去吧,况且这个时候侯莫陈大人也应是要用晚饭了,去了不是打扰?” 宋无暇见她如此可怜模样,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于是点头同意了。 宋夫人微微笑了,赞赏的看着方倩儿。 ------------ 第五十章 送美人 宋无暇吃过晚饭后,在方倩儿柔情的目送中,急急忙忙朝侯莫陈利用的住处走去,他要把胭脂膏子送去给他。 侯莫陈利用住的比较偏僻,宋无暇按照他说的地址找了好久才寻到门口。他看了看府门,摇摇头,好歹也是个九品殿直,住的怎如此寒酸,连个通报的都没有,他只好自己一路走进去。虽然是府邸,但破破烂烂不成模样,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宋无暇只好大声唤侯莫陈利用。 这时,侯莫陈利用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怒道:“是谁找老夫?老夫还没死!”摊着两只五彩缤纷的手。 宋无暇忙回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宋无暇,惊扰大人了,只是一路走进来,并不见任何下人,所以只好大声询问。今日宋某过来,是送‘醉美人’。”说着,摸出了那个琉璃白的盒子。 侯莫陈利用一看是宋无暇,忙堆起了笑容,说道:“原来是宋公子,失礼失礼,公子怎么亲自上门来送,打发个小厮送来便是了。”说着,把五颜六色的一双手伸入就近的水缸里,洗了起来。 宋无暇笑道:“‘醉美人’如此名贵,须得我亲自送来才是,更何况一切都为皇上龙体,不可疏忽大意。” 侯莫陈利用忙到:“说的极是。”手从水缸里伸出,缸里的水已被漂染的五彩缤纷。 宋无暇惊奇道:“大人的手怎么了。” 侯莫陈利用支吾道:“刚刚在捣杵药物,不小心沾染了植物的汁液。” 宋无暇不停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药物,怎么闻起来如此清甜,就像胭脂膏子的香味,若是世上真有这么香甜的药物,我宁愿天天吃药。” 侯莫陈利用搪塞道:“宋公子真不愧是做胭脂的,药物虽然闻起来清甜,不过是植物的气味罢了,若是吃起来,可真真是苦呢。” 宋无暇见侯莫陈利用不肯多讲,也不再多问,于是把手中的白琉璃盒子递了过去,说道:“这便是‘醉美人’了,大人收好。” 侯莫陈利用忙在衣服上胡乱拭了拭手,恭恭敬敬的接过“醉美人”,双眼眯成一条缝,喃喃说道:“这就是绝了的‘醉美人’。”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 当侯莫陈利用看到胭脂的一刻,彻底惊呆了,他深深地嗅了一下,道:“美人之香传十里,果不其然,果不其然,这香,简直不属于人间。” 宋无暇看着他一双粗糙的手,觉得他的表情非常可笑,不过就是一个倒杵药物的江湖郎中罢了,表现的对胭脂很有造诣似的。 宋无暇忍着笑,说道:“看来侯莫陈大人对于胭脂也颇有心得。” 侯莫陈利用回过神来,忙说道:“这算什么心得,大街上的老太太都知道美人之香传十里的传说。公子平日里读《脂术》,想必也知道此书中不仅记载了关于胭脂的做法,其中也搀和了一些药物的制作。” 宋无暇说道:“是了,胭脂与药物本来不分家,胭脂说白了,也就是一种疗‘伤’奇药,只是,这‘伤’是美人的容颜。”说罢哈哈大笑。 侯莫陈利用正色道:“这也未必,或许,胭脂也可以作为真正的疗伤奇药。” 说着,看向了‘醉美人’的胭脂。 宋无暇鄙夷的看他一眼,心想此人真是顽固不化,胭脂就是胭脂罢了,疗伤奇药,简直是异想天开。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 这时,侯莫陈利用说道:“我这就把药敬献皇上,就不留公子了。” 宋无暇瞠目结舌,这个人还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自己大老远找到他的这个破烂地方,送东西过来,不过请他进去用一杯茶,反倒这么直接的下了逐客令。宋无暇环顾了四周一眼,不过这里也确实堪称陋室,破烂不堪,连一个佣人都没有,走了更好。 宋无暇行了一礼,道:“那在下就告辞了。” 侯莫陈利用点点头,送他出了门,看着他走远后,又朝四周看了看,急急忙忙把大门关上。 皇上自然是赐了一所好宅子给他住的,但他以常年游走在山野之间,不喜欢锦衣玉食,豪门大宅的生活为由,拒绝了。他寻到了这么一处失修废弃的院落,住了下来,这里偏僻无人,很少有人进出。 侯莫陈利用进入屋中,屋内是另一番天地,跌落五彩的花瓣散落在每一个地方,满室芬芳,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来,竟给此处添了不少神秘和古老的韵味。 侯莫陈利用恭恭敬敬地再次端起琉璃白的盒子,打开来,放在重叠的花瓣之上,深深的扣下头去…… 宋无暇拜别侯莫陈利用后,若有所失,那盒子胭脂,终是有去无回了,想到这里,他有些伤感,轻轻向袖中摸去,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忽然心跳加速,急急忙忙仔仔细细又摸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了出来,他猛得回头望向侯莫陈利用的破宅子,惊觉:一定是掉在他的院中了!刚刚掏白琉璃盒子的时候,青琉璃的盒子分明还在。 宋无暇匆忙回头跑去,他把另一半的“醉美人”胭脂放在了那个青琉璃的盒子中,若是丢了,他一定得疯掉,那半盒子,是专门为白绛雪预备的! 宋无暇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门口,想要叩门叫一下侯莫陈利用,但转念一想,若是侯莫陈利用拾得了那盒子胭脂,未必肯归还他,若是没有拾得,他这不是打草惊蛇,让侯莫陈利用知道他可能把一盒“醉美人”遗失在他的院落,他若起了歹心,这还了得? 宋无暇想到这里,闭上了嘴巴,轻轻的推了一下门,令他欣喜的是,门没有反锁。他悄悄进入门内,沿着原来的路一路走去,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那个青琉璃的盒子跌落在杂草上,在太阳下的照射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 第五十一章 惊天秘密 当宋无暇看到草丛中掉落的“醉美人”时,欣喜若狂,他急忙拾起。想来一定是刚刚是在掏那盒子“醉美人”时,顺带这盒滑落下来,掉在了草丛中,自己都没有察觉。 宋无暇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青琉璃的盒子,正要悄悄照原路返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旁边的屋子里传出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宋无暇向四周看了看这宅子,顿时毛骨悚然起来,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轻手轻脚向旁边的屋子走去,在紧闭着的两扇门的缝隙中,他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想不到外面破陋不堪,而里面却是芬芳四溢,屋子像一个万花筒,五彩缤纷的花瓣散落在房中,芳香扑鼻而来。他看到那盒子“醉美人”的胭脂膏子搁在重重叠叠的花瓣之上,侯莫陈利用对着“醉美人”掩面哭泣,边哭泣边深深的跪拜下去。 宋无暇感到非常惊奇,屋内怎么会有这么多花瓣?虽然说制作药物很多时候会用植物入药,但比起花瓣,植物的根茎叶用的比较多,而像现在这样铺张了这么多花瓣的情形,反倒不像在做药,而更像是在做胭脂,这花,这香,都是那么熟悉。侯莫陈利用明明是个郎中,但就现在的场面来看,他更像是个做胭脂膏子的人。 想到这里,宋无暇忽然有些心惊。 就在这时,他看到侯莫陈利用跪拜完毕,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桌子上掏出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端起了桌上的胭脂膏子,用小刀轻轻的切了一块出来,然后用一个墨绿色的木盒子把切出来的一小块装了进去。合上了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看到侯莫陈利用的这个举动,宋无暇差点叫出声,很明显,侯莫陈利用把刚刚切出的一小块胭脂据为己有了,他竟敢如此大胆,堂而皇之的把为皇上疗伤的“神药”偷走,而且更令宋无暇想不通的是,侯莫陈利用究竟处于什么目的,要私藏“醉美人”?究竟有什么惊天秘密? 宋无暇凝神沉思,难道侯莫陈利用和他一样,也是个做脂粉的,对胭脂痴迷,尤其是“醉美人”的配方,但苦于研究不出,所以才想出了哄骗皇上的一番话,说什么“醉美人”是疗伤奇药的鬼话,怂恿皇上向天下征讨“醉美人”!如果真是这样,这可是欺君之罪! 想到这里,宋无暇冒出一身冷汗,冷不丁的碰响了门闩。 “谁!”刚刚装好“醉美人”的侯莫陈利用心下一紧,警觉的向门处望去,大声问道。 宋无暇来不及再想其他,飞也似地向大门外跑去,心中只想着绝不能让侯莫陈利用看到自己。好在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路也熟悉,又是十八九的大小伙子,所以只是片刻功夫,早已跑地无影无踪。 侯莫陈利用毕竟年纪大了,一路气喘吁吁地追来,连个人影也没看着。只看见自己的大门敞开着,他确定刚刚有人进到了院子里,也许把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如此偏僻的地方,究竟会是谁闯入呢?难道是刚刚的宋无暇又返回来了吗?想到这里,侯莫陈利用冒出一身冷汗,若是被他看到自己私藏“醉美人”。那还了得。他在地上踱来踱去,心神不安,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若真是被宋无暇瞧了去,他也不能奈何自己,到时他就反咬他一口,告诉皇上送来的胭脂就是这么多,宋无暇百口莫辩,当时又没有第三人看见。 侯莫陈利用露出了狡辩的笑容,他摸出了袖中的墨绿色木盒子,打开来,看着那一小块“醉美人”的胭脂膏子,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现在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拿着那盒子胭脂重新回到了屋中。 宋无暇从侯莫陈利用的破宅子中跑了出来,穿过几条巷子胡同,终于到了大街上,一直跑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才停下了脚步,大口喘着气。 这时,宋无暇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摸向自己的袖子,在确保那个青琉璃的装着“醉美人”的盒子还在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终于把侯莫陈那老小子摆脱了,刚刚若是被他撞见自己偷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那他一定会恼怒,说不定还会为了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把自己灭口。想到这里,宋无暇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他望了望四周,街市已近逐渐隐匿在暮色中了。前面就是州桥,此时的州汴河的河水在最后一缕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黄的光泽。 他边向前走边望着静谧的汴河,脑海中不时浮现出白绛雪的一颦一笑,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心中就像此刻汴河的河水,温馨静默。 宋无暇朝着州桥走去,州桥过去,就是花满楼了。 当走到花满楼的时候,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人间,大红的灯笼挂在花满楼前,闪烁着变换的光芒。 楼前的姑娘看到宋无暇走来,花枝乱颤的迎了过来,嗲身嗲气道:“呦,是我们的胭脂公子呀,您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了。” 宋无暇正欲说话,楼上的姑娘们都听到了声响,探出头来,一个个娥眉桃面,喊着胭脂公子的名字,“咯咯”笑成一团,那声音,能拧出水来。 宋无暇忍不住红了脸,尴尬地笑道:“姐姐们,你们就不要拿无暇开心了。” 姑娘们纷纷说道:“公子现在可是金玉一般的人儿了,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看这样子是不稀罕离我们这样的人儿了。” 宋无暇急地跺脚道:“姐姐们这是纯粹要拿我取笑,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可不得编出什么狼言来诬陷我,说不定,到时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这时,九娘迎了上来,笑着对姑娘们说道:“你们就不要逗宋公子了,他这胳膊还缠着白布呢,可不能受什么惊吓。” 宋无暇看到九娘,松了一口气,笑道:“妈妈来了就好。” 九娘似笑非笑,道:“恐怕你还是不好。” 宋无暇不解地望着九娘。 九娘朝着二楼努了努嘴,道:“从去你府中到现在,都没讲过一句话,也没出过门。” ------------ 第五十二章 花满楼里的落汤鸡 宋无暇忙看向楼上,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有谁惹了白姑娘生气。” 这时,雪画端着一盆水从楼上走下来,当她看到宋无暇时,小脸立即阴郁起来,她冷冷地问道:“宋公子这是要来看我们家姑娘吗?” 宋无暇窘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雪画冷笑道:“我看宋公子还是回家去罢,家里有慈爱父母,家里有如花美眷,到我们这里来,岂不是浪费功夫。” 宋无暇听她满是讥诮之语,行了一礼,义正言辞地说道:“宋某不知姑娘在说什么,敢问在下有哪里得罪了白姑娘?” “不知,不知,公子不知,我便更不知道了。”雪画说着,佯装脚下一滑,一盆水朝着宋无暇的方向生倾尽而出,姑娘们都惊呼起来,眼看着水生生的浇落在胭脂公子的头上。 雪画忙喊道:“哎呀,宋公子,真是对不住,都怪雪画不小心,实在是对不住。” 不过片刻功夫,宋无暇已像一个落汤鸡一般,全身都湿透了。他不禁怒火中来,但碍着这么多姑娘的面,又不好发火。 这时,九娘斥道:“雪画,你这个丫头,仗着姑娘为你撑腰,脾气是越来越刁钻,越不知分寸为何物了,今日一定要好好惩戒你,这花满楼断容不下你上蹿下跳。”说着,便过去揪住了雪画的耳朵,要拉她下楼。 雪画看到九娘这次是要来真的,心下害怕起来,忙辩解道:“妈妈为何要责怪我,我不过是为姑娘出一口气罢了。” 九娘拧着雪画的耳朵,力度又大了一些,喝道:“你还要说!” “妈妈饶命,妈妈饶命!”雪画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瑶光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白绛雪被雪纹扶着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疲惫,披着一件浅粉色的衣裳,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衣服上绣着的大朵的百合花闪着白色的光泽。 她清冷地瞥了一眼雪画,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的?”说着,环顾众人,发现了在人群中像落汤鸡一般的宋无暇,不禁皱起了眉头。 宋无暇看着白绛雪,心下莫名的害怕起来,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白绛雪就似一个九天上的仙女,此时的她,离他是那么遥远。 “姑娘,你还还吧?”九娘一脸担忧地问道,白绛雪从小是被她当做小姐来养的,而且白绛雪的骨子里,始终透着一股傲然和贵气,她眼中的高高在上,没有丝毫做作与虚伪,是那么的自然和真实。有时,她竟然会有些畏惧她。她觉得不可思议,想她九娘也是在红尘之中沉浮了大半辈子,见识过很多人,但面对被她一手养大的白绛雪,她竟然会震慑。 白绛雪微微一笑道:“有劳妈妈挂心了,刚刚不过是有些累了,所以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可怎么一会儿工夫,楼下便这样嘈杂?难道是雪画这个丫头又惹了什么事!”白绛雪看着九娘拧着雪画的耳朵,微微蹙眉,她心下早已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我不过是……” “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一天到晚不住了嘴巴,还没有说够吗?”白绛雪沉沉地盯着雪画,语气波澜不惊。 雪画立即住了嘴,只一脸委屈地看着白绛雪。 九娘碍于白绛雪的情面,放下了雪画,道:“这次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暂且饶了你,下次要还是不学好,这般放肆,看我不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雪画行了一礼,道:“谢妈妈不罚之恩。”一脸不服气的回到绛雪身边。 “公子若不嫌弃,便进绛雪的屋中,换一套干净的衣裳罢!”绛雪看着被冷落了许久的宋无暇,轻轻说道。 众人听到,惊呼起来,都知道这白绛雪做的是青倌,卖艺不卖身,而如今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一个男人进自己的屋中换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九娘也一脸疑惑地看向白绛雪,道:“姑娘,这合适吗?” 白绛雪还没来得及回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高高响起:“不合适,当然不合适。” 白绛雪看去,原来是已多日没有露面的赵元佐,听说因皇上箭伤时有发作,所以赵元佐作为大皇子,要时时陪伴在皇上身边。 九娘领着一众姑娘慌忙要行礼,赵元佐眼神制止了,他向九娘说道:“本王早已嘱咐过你们了,不必如此,下次若还记不住,本王要生气了。 九娘忙陪笑道:“一看到殿下的容颜,便忘记了,下次记着便是。” 赵元佐盯着白绛雪,细细看了一会儿,皱眉道:“脸色苍白,怎么如此憔悴?” 白绛雪勉强笑道:“想是刚刚睡起来的缘故,来没来得及装扮。” 赵元佐又看了看浑身湿漉漉地宋无暇,笑道:“多日不见宋公子,宋公子怎么如此扮相,难道不做胭脂膏子了,又想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宋无暇没好气地说道:“如此一副狼狈相,殿下觉得是什么新奇玩意?” 赵元佐也不说话,只微笑着看向白绛雪道:“刚刚姑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男女授受不亲,断不能让宋公子去姑娘的房中换衣服。”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白绛雪心下不免窜上一股火气,这赵元佐,为何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她动肝火?他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每次都替自己做决定,难道就因为他是大宋的皇子?她白绛雪可不吃这一套! 刚刚还是一脸平静,而此时白绛雪已不自觉的睁圆了眼睛,说道:“让谁进我的屋子,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牢殿下费心!” “你……”赵元佐被她的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 而此时的宋无暇也气愤难平,刚刚白绛雪要他去自己的屋中换衣裳,他也觉得有些不妥,但现在忽然冒出赵元佐,好像真把自己当做了白绛雪的什么人,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一看到他在白绛雪身边,他便觉得非常不舒畅。 宋无暇拧了一把袍子上的水,气道:“白姑娘说的没错,今日白姑娘邀请我进她的屋子换衣服,我是去定了!” ------------ 第五十三章 宽衣解带 赵元佐听到宋无暇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顿时火冒三丈,脸即刻像一团乌云一般乌黑。他冷冷一笑道:“我看宋公子已经被水浇了好一阵,想必早已是透心凉,确实应该快些把衣服换掉,今日就由我亲自来为宋公子换衣吧。” 赵元佐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了惊叹之声,想不到这个皇子真如此不羁,为了一个青楼烟花,要亲自为一个平民宽衣解带,这成何体统? “你疯了吗?”白绛雪知道赵元佐一定会说道做到,所以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快要疯了,就快要被折磨疯了。”赵元佐盯着白绛雪的黑眸,狠狠说道,转而一把托起了还在发呆的宋无暇,就要上楼去,到瑶光阁中。 “快些放手,你这是在干什么?”宋无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赵元佐像一只小鸡一样拎起来,气得发疯,大吼道。 “快放开他,我待会儿要去唱曲,便让宋公子去我房中换衣,这有何不妥?”白绛雪就快要哭了。 九娘一拍脑袋,忙道:“是了,是了,待会儿姑娘还要去和乐酒楼唱曲侑酒,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说罢急忙劝赵元佐,道:“殿下,你也听到了,白姑娘马上要出去,所以才好意叫宋公子去她房中换衣服,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九娘被眼前的一幕弄的心烦意乱,这算怎么回事!刚开始时,赵元佐和宋无暇时常来探白绛雪,自己还满心欢喜,这样两位有身份的人能为白绛雪增加不少名头,她以为他们也不过是贪幕白绛雪美貌,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但如今看来,似要争个鱼死网破才心甘。若是最后整出点什么事情,这对花满楼一点好处都没有,没准白绛雪还会搭上性命,毕竟赵元佐是大宋堂堂大皇子。 赵元佐望了一眼白绛雪,看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煞是可爱,不禁微笑起来,把宋无暇放下。 白绛雪看到他居然还笑,心内着实生气,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每次他都会挟住自己的软肋 就在这时,小逸子匆匆忙忙的从外跑了进来,见到赵元佐,忙在他耳边耳语一番,赵元佐蹙着眉,点点头。 赵元佐看着白绛雪,道:“我有些事,先走一步了,空闲了再来看你。” 白绛雪生他的气,扭头故意装作没听见。 赵元佐说罢便匆匆像花满楼外走去,刚刚出了花满楼,小逸子便牵马过来,道:“殿下,快些罢!要是迟了皇后娘娘又要不高兴了。” 赵元佐边上马,边问道:“侯莫陈利用已经把‘醉美人’献上去了吗?” 小逸子回禀道:“殿下刚走一会儿,侯莫陈大人便进宫了,皇上看到‘醉美人’,便一刻也等不了了,非要马上就用。” 赵元佐冷笑道:“若是对父皇的伤势毫无效果,我看他怎么交代?” 小逸子急道:“殿下,您又说这样的话了,若是被旁人听到,还以为您不想着皇上好呢。” 赵元佐笑道:“小兔崽子,就你小心。”说罢,骑马向皇宫奔去。 到达皇上的寝宫时,其他皇子都已经在了,皇后责怪的看了一眼赵元佐。 皇上平躺在榻上,已经准备好用药了。 赵元佐跪在地上,禀道:“父皇,让儿臣在父皇身边服侍吧。” 皇上有些吃惊地看着赵元佐,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请求。 “胭脂用药,史无前例,所以儿臣有些担心。”赵元佐诚恳地说道。 皇上会心一笑,点点头。不管往日闹了什么不愉快,他们毕竟是父子,父子之情大于天,从元佐的眼睛里,他欣慰得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担忧。 赵元佐忙走到皇上榻前,跪在皇上边上。 皇后赞赏地看着赵元佐,心中满是喜悦,看来元佐这次开窍了,懂得讨皇上欢心了。 这时,元侃也请求道:“父皇,儿臣也要像哥哥一般,跪在你身边,看着施药。” 皇上哈哈大笑着对皇后说道:“朕不过是试一试药罢了,这些孩子如何这么悲伤?” 皇后笑道:“这是皇上的福气,皇子们都是这么的爱皇上,所以皇上一定不能有事。” 皇上点点头,对元侃和正欲要说话的元佑说道:“朕知道你们担心父皇,但父皇会没事的,就让元佐陪着便好了。” 元侃使劲的点点头,元佑垂头丧气的看了一眼元佐。 这时,皇上看向侯莫陈利用禀道:“开始试药吧。” “皇上,依臣妾来看,还是叫一个受伤的奴才来试一下,再说罢!”皇后担忧地说道。 皇上摇摇头,道:“别人试的朕总是不相信,不管是有效还是无效,朕都要亲自试一下。” 侯莫陈利用向皇上回禀道:“皇后娘娘完全不用担心,奴才一会儿会拿银针先试一下胭脂是否有毒,若是无毒的,即便对皇上的伤势没有效果,也不会有任何伤害。” 皇后盯着他,厌恶地说道:“但愿如你所说。”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侯莫陈利用,总觉得不管是他这个人还是捣鼓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水,都透着一股邪气。 侯莫陈利用点点头,缓缓打开了那个早已被放置在托盘中的白琉璃的盒子,顿时,满室异香萦绕。 皇上皇后早已看过了,此时再次嗅着这股子香味,还是不能自已的想要吸入口中,吞下去。 “这宋无暇也太小气了,只敬献了这么一小块‘醉美人’给父皇。”元佐讥诮地说道。 “想是这胭脂膏子做的时候费时费力罢!”皇上说道。 这时,侯莫陈利用缓缓的把银针插入了“醉美人”之中,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看着那盒子胭脂。元侃更是紧张地发抖,欲拉元佐的手时,想起元佐不在身边,于是只好紧紧拉起了元佑的手,元佑摆脱不得,一脸厌恶。 片刻功夫后,侯莫陈利用小心翼翼地把银针拔了出来,举到皇上面前,又举给皇后看看,道:“皇上、皇后娘娘放心便是,这银针没有一点黑色,说明这‘醉美人’的胭脂毫无毒性。” ------------ 第五十四章 皇上试药 皇后仔细观看了银针,稍稍放下心来,道:“那就开始为皇上敷药吧。” 就在这时,赵廷美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皇弟,你如何也来了?”皇后惊奇地问道。 “皇兄试药,我焉能不陪在左右,我刚刚听说后便赶过来了。”赵廷美看向皇上,忙道:“皇兄感觉如何?” 皇上冷哼一声,道:“好几日没见到你的影子,听说最近你府内的那些妻妾们闹得很凶,一切都是因为你要娶一个青楼妓子回府?” 皇后大骇,看向赵廷美道:“你皇兄所说可是真的,你真要娶一个青楼女回家?如此,皇族的颜面何在?皇弟,你好糊涂啊!” 赵廷美笑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道:“想不到皇兄这么快就知道了,传言还真是可怕,并不是娶做妻子,而是买回来做家妓罢了,而且事情还没有定下来,正在筹划。” 皇上黑着脸,道:“母后生前就疼你,所以朕也不会拘束你,只是你做什么事,多想着过世的母后的颜面就好了。” 赵廷美也不说话,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皇后满心担忧,再这样下去,皇上又要大怒,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皇后忙劝道:“皇上,赶快试药吧,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皇上阴沉着脸,点点头。 这时,元佐亲自打开皇上的中衣,把伤口暴露在外。侯莫陈利用先用一些药水清洗干净伤口,又取出一瓶蔚蓝色的液体洒在了皇上伤口处。皇上蹙起了眉,轻轻咬起牙关。 “皇上,疼吗?”皇后蹙着眉,一脸担忧。 皇上点点头,道:“有些。” 侯莫陈利用安慰道:“皇上不用担心,这些药水都是清理伤口用的,是在试药前的准备。” 说着,他把银针放在火下烤了一番,稍稍冷却之后,用银针挑出一些“醉美人”的胭脂一点一点地敷在皇上的伤口上。 皇上摇摇头,道:“并没有感觉疼痛。” 元佐不停地为父皇拭汗,他的中衣已近半湿了,看来父皇心中是很焦虑的,只是这焦虑,大部分出自他对“醉美人”抱有的偌大希望。元佐不能想象,若是这次失败了,父皇还能平静么,如果他一发怒,那和这件事情有牵连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侯莫陈利用简直是以身反险,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治疗父皇的伤痛? 元佐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听到侯莫陈利用禀道:“皇上,‘醉美人’的胭脂已经敷在伤口上了,接下来等着观察疗效便可了。” 皇后忙和元佐一起,搀扶皇上起身,皇后焦急地问道:“皇上,您现在感觉如何?” 皇上笑道:“皇后真是个急性子,这才刚刚敷上去,哪能那么快就见了效果?” 皇上也笑了,道:“也是。” 皇上有敛眉沉思:“不过,一点感觉也没有,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说罢,望向侯莫陈利用。 侯莫陈利用慌忙跪倒在地道:“皇上再等等看,不过‘醉美人’疗伤一说本来也是个传说,臣……” 皇上招招手,叫他起身,道:“朕说过不会怪罪于你的,起来吧。”又吩咐小太监道:“把那盒子‘醉美人’好生收起来。” 皇后一边为皇上拭汗,一边说道:“皇上,要不要叫侯莫陈大人暂且住在宫中候命?万一皇上有什么事情,也好随时叫他。” 皇上点点头,说道:“也好。朕这会儿子乏了,都散了罢!”说着,又看了赵廷美一眼,道:“朕希望你不要搞出太大的事,否则到时难以收场。” 赵廷美笑道:“皇弟一向散漫惯了,就好些歌舞杂耍的,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劳皇兄费心。” 皇上挥了挥手,众人都行了一礼,向外走去。 当出了皇上的寝宫时,赵元佐忙拉住了轻摇折扇,徐徐前行的赵廷美,急急地问道:“皇叔,难道你真的打算要把白绛雪买作为家妓?” 赵元佐笑道:“怎么,不可以吗?”说罢,又围着他,转了三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叫道:“啊,我知道了,你小子这么着急,难道真如外面流传的那样,你倾慕她?” 赵元佐一把捂住了赵廷美的嘴巴,道:“皇叔,你是想叫父皇听到,又禁我的足吗?”说着,看了看四周。 赵廷美哈哈大笑道:“皇叔可没这么狠心,在诸多皇子中间,皇叔最疼的就是你了。” 赵元佐气道:“皇叔不要转移话题,我再问一遍,皇叔当真要买白绛雪做家妓?” 赵廷美斩钉截铁地点点头,道:“是。” “即使她不愿意?” “自古青楼从来没有姑娘说愿意以否,只要九娘点头便可,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去了赵府做家妓,总比在花满楼的名声要好,想必白姑娘也不会不同意。” “本王不同意!”赵元佐一甩袖子,怒道。 赵廷美微微笑道:“若是九娘同意,想必你不同意也无法,况且似乎白姑娘对你也并无好感。” 赵元佐听此,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赵廷美望向远处,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除非……” “除非什么?”赵元佐忙问道。 “除非有人明媒正娶,娶她做妻!”赵廷美逼近赵元佐的耳边,悄声说道。 赵元佐猛得怔住,他盯着赵廷美的眼睛,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种话,赵元佐缓缓问道:“为什么?” 赵廷美走出几步,笑道:“我倾慕白姑娘的才华,若是他有个比我这里更好的归宿,这当然是我愿意看到的。” 赵元佐迷茫地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 赵廷美拍着他的肩膀,道:“人不同于物,对于最爱的物,你会想尽办法据为己有,但是对于最爱的人,你会想尽办法让他去该去的地方得到幸福。” 赵元佐摇摇头,道:“对于皇叔的观点,我不敢苟同,如果你放任他走,只能说爱的不够,如果爱到极致,爱更是自私的,你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他离开你身边。” ------------ 第五十五章 惊弓之鸟 赵廷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或许是吧。” 赵元佐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很欣赏皇叔刚刚所说地的话,因为那是我们渴望的仙境。” 赵廷美听赵元佐如此说,不禁哈哈大笑。 “元佐,不管你如何认为,皇叔都要忠告你,刚刚我所说的不是虚言,我要买白绛雪做我的家妓,如果有可靠这人明媒正娶,娶她做了妻,那便就罢了。” 赵元佐还想说些什么,但赵廷美摆摆手,不想再说,匆匆向皇宫外走去。 赵元佐望着皇叔离开的方向,心烦气躁,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这个皇叔,虽然平日里放荡不羁,在别人眼中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王爷,但是他从来不会胡言乱语,只要是说出口的话,必然是真的。 想到这里,赵元佐心乱如麻,脑海中不时浮现出白绛雪的身影,喃喃自语:“娶了她,娶了她。” “哥哥,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一转眼就不见你的影子了,母后刚刚叫我告诉你,稍稍等她一会儿,她服侍父皇睡下后,便来找你,有话问你。”元侃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和元佐说道。 元佐心不在焉地答道:“好,我知道了。” “这次侃儿希望‘醉美人’的胭脂真是神药,能把父皇的箭伤彻底治好,如果父皇好了,侃儿一定更加勤奋的读书习字。”说着,元侃望向寝宫,一副虔诚祷告的模样。 此时,皇后正要服侍皇上睡觉,皇上一边缓缓地躺下身子,一边问道:“皇后,朕病的这些日子,廷美有没有进过宫?” 皇后一脸凝思,道:“应该没有,这些时日因忙着皇上的伤,所以臣妾并没格外注意。” 皇上双眼如炬,躺平了身子。 “皇上,或许是您多心了,廷美成日里都在青楼厮混,做出这许多荒唐事,怎么会觊觎权位?他不会不安分守己。” 皇上冷笑道:“这样的情形往往最可怕!” 皇后边为皇上掖好被角,边问道:“皇上,对于廷美收家妓一事,您打算怎么办?” 皇上反问道:“以前他也收过众多家妓,朕可有阻止过?母后活着的时候便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朕若是逆了他,岂不是让天下人说闲话?” 皇后若有所思。 “这次,朕依然会顺他的意,看看他究竟抱着什么心思,是不是正如表面所现的,就是个花花王爷?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 皇后点点头,落下了帘幕,退了出去。 她心思沉重,默默想到:廷美,但愿你不要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太祖皇帝突然驾崩,他的两个儿子德芳和德昭又相继死去,虽然皇上没有和她明言过,但她心知肚明,这一切都和他脱不了关系。他的这个皇位,究竟是如何得来的,很多人早有猜测,弑兄继位,编造出金舆之盟自圆其说,又迫害太祖皇帝的子嗣至死……如今,按照金舆之盟,皇上百年之后,兄终弟继,应传位给唯一的弟弟赵廷美,但眼下看来,皇上似乎根本没有这么想过! 皇后缓缓退出殿外,一脸忧思,皇上迄今为止想到的继承人,自然是他的长子,从小便异常疼爱的元佐。若是现在廷美有任何一丝妄动,皇上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铲除他!当然,若是这样,她也一定会站在皇上一边支持他,因为她没有子嗣,自从李贤妃死后,她收归元佐在膝下,她便一心一意教导他,将来他就是自己的依靠! “母后,您找儿臣有何事?”元佐看到皇后从寝殿出来了,忙急忙迎了上去。 皇后看着元佐,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盯着他沉思。 “母后?”元佐叫道。 皇后微微笑了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你父皇身体抱恙,所以母后没空和你聊聊天,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元佐笑道:“原来母后是想和儿臣说说话,也没忙什么,不过就是读书骑射这些事罢了。” 这时,有两只鸟儿划过浅浅暮色的天空,留下一声清脆的鸣叫。 元佐抬起头,出神地看着那两只鸟儿飞去的方向,眼中迷恋流转。 皇后幽幽地说道:“鸟儿很自由,是吗?” 元佐轻轻地点点头。 “可是在母后看来,其实鸟儿是最不自由的。”皇后向前走了几步 元佐紧跟着皇后,好奇地望着他。 “惊弓之鸟。它们要时刻提防着人们的弓箭,时刻都有生命的危险,自由从来不是和贫穷,恐惧在一切的。”皇后抬起头望着天空,说道:“只有老鹰,才是最自由的,它们掌控着别物的生命,它们进攻后夺取的不是食物,而是自由。元佐,你懂吗?” 元佐摇摇头,道:“母后,我并不懂,我只知道,它们的进攻,很残忍。” 皇后忽然激动道:“残忍,什么叫残忍?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搏斗叫做残忍吗?还是为了反击而进行的抵抗叫做残忍?元佐,如果那真的叫做残忍,那母后要你必须接受一个残忍的现实,若你甘愿做那只惊弓之鸟,自由,爱,寿终正寝,一切都不会有,就如同你的母妃!” 元佐注视着皇后,怔怔地落下泪来,他的母妃,多么可怜,在最后闭眼的一刻,都在呼唤着父皇的爱……对一个人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是在他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最后一口气还在支撑着他渴望那个人或那件物,但就是得不到。他的母妃,就是在这种得不到中伤心欲绝的离开这个人间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母妃落下了最后一滴泪,终了终了,她都闭不上眼睛。 “元佐,母后今日所说的话,也许每一句都很残忍,但全都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罢,若你不强大,连元侃都会受你的影响……” 元佐摇着头,后退几步,嚎啕大哭起来,然后疯狂的向后跑去。 “元佐,希望你能理解母后的一片苦心,不要做了那一只惊弓之鸟。”皇后看着元佐跑去的背影,满腹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第五十六章 难言之隐 宋无暇耷拉着脑袋,在汴京的大街上失魂落魄的游荡着,三月的风还带着些许的凌冽,吹过来,却吹不散他皱乱的心池。这些天白绛雪对他的态度异常冷淡,不论他做什么,她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但是他能感觉到那客气之下所隐匿的冰冷,这让他非常苦恼。 就在宋无暇出神地想着白绛雪时,忽然迎头撞上了一个人。 “公子是如何走路的,难道是螃蟹吗?” 宋无暇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是绛雪身边的丫鬟雪画,他忙行了一礼,恭敬地赔礼道:“无暇莽撞了,因了刚刚在想事情,所以冒昧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多多谅解。” 雪画没想到是宋无暇,本来对他是一肚子的怒火,但看到他毕恭毕敬地向自己赔礼,又想到那日自己当着很多人的面把一盆冷水浇了他全身,如今他非但没有怨恨,反而更加有礼,雪画想到这里,不禁捂嘴偷笑道:“我道原来是哪个冒失鬼,原来是鼎鼎有名的‘胭脂公子’。” 宋无暇摇着头,一副可怜相,说道:“雪画姑娘就莫要再取笑我了,如今我还是什么‘胭脂公子’,纯粹成了无人过问冷眼相向的可怜虫儿了。” 雪画只笑着不说话,心下却知道他的话中之意是在说白绛雪这些时日对他冷冰冰的态度。 宋无暇知雪画性情刚烈,一心护着白绛雪,所以也不敢直接问她白绛雪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冷落自己,只旁敲侧击得试探她。 雪画看宋无暇吞吞吐吐一副模样,于是纯心逗他,装作要走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公子没有别的事情了,那雪画先行一步了,姑娘还等着要吃桂花糕呢!”说着,指着竹篮里的糕点说道 宋无暇慌忙扯住她的竹篮,央求道:“好姐姐,你是纯心要看我的笑话么,你知道我这些天为了什么如此烦恼。” 雪画看着宋无暇一副小儿神态,“咯咯”笑个不住,扶着腰杆上气不接下气得说道:“我自然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但为了姑娘,我还得惩罚你一下,须得你亲口说出来才是。” 宋无暇只好厚着脸皮,说道:“好姑娘,那日你浇了我一身的冷水还不够,今日还要看我笑话,那我就厚着脸皮如你所愿吧,我且问姑娘:白姑娘这些日究竟是因为什么冷落我,那日去我家探我时还好端端的,如何再见我时却是这般态度?” 雪画柳眉一扬,正色道:“公子当真不知?那可是真辜负了我们小姐那颗懵懵懂懂的心!” 宋无暇茫然地望着她。 雪画叹口气,说道:“你们两个人,真是……那日小姐听说你自杀了,所以心急火燎地去看个究竟,受到你父母的阻拦和奚落在她意料之中,当然也不是为了这个才和你置气。谁知临走的时候,有一位天仙一般的妹妹竟然冒了出来,和你亲亲热热地挽着你母亲的手进入了你府中。你说,姑娘心中可好受?” 宋无暇呆呆地望着雪画,思索着她刚刚的话,一下还没有想明白。 雪画接着说道:“我说姑娘对你的心懵懵懂懂,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的,只有我们这些整天跟在身边的人才看得清楚,她只知自己难过了,高兴了,却不知道自己对公子的那颗心。” 听到这里,宋无暇一蹦三尺高,使劲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不料用力太过,却把束发的琉璃冠拍落在地,头发瞬间散落下来。但他浑然不觉,对雪画叫道:“我真是傻,她也真真的傻!”说着,像个疯子一般冲着花满楼的方向欢快地跑去。 雪画顿足道:“宋公子,千万别在妈妈面前说漏嘴,把我讲的这些话告诉她!连姑娘都不可以说!” 宋无暇哪还顾得上雪画的忠告,早已跑得没了踪影。他实在是太欢喜了,雪画这些话简直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本来淹没在绛雪那片海中,快窒息了,刚刚雪画讲了这一番话给他,猛然令他茅塞顿开,白绛雪原来是在吃醋,白绛雪在吃他宋无暇的醋! “哈哈哈……”宋无暇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周围的行人看到他这幅模样,都以为他疯了,有些人认出这是胭脂公子宋无暇,更是惊叹不已,甚至有些一直暗暗仰慕他名号的姑娘看到他披散着头发,哈哈大笑着疯跑,更是落下泪来。 当跑到花满楼的时候,宋无暇被花满楼的伙计一把拦了下来,只当他是疯子,要赶他走。 “是我。”宋无暇捋起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理了理衣服,两手被在腰后,昂首说道。 “宋公子?”伙计们大惊失色:“公子这是……” “我找绛雪姑娘有要紧的事。”宋无暇迫不及待地打断,急急忙忙进去了花满楼。 楼里的姑娘和公子们看到宋无暇这身打扮,都以为是疯子闯进来了,惊叫起来,宋无暇顾不上解释,便向白绛雪的瑶光阁奔去,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恰巧雪纹从瑶光阁中走出来。 宋无暇看到雪纹,犹如见到了半个白绛雪,他已然忘记了自己刚刚上楼,正站在楼梯的边缘处,往后退一步,便会掉落下去。他激动地叫道:“雪纹,白姑娘可在屋里,我……” 一语未了,宋无暇大叫一声,向后仰去,雪纹眼睁睁看着宋无暇从楼梯处滚落下去,一直滚落到一楼。“宋公子,宋公子!”雪纹惊叫着跑了下去。 众人见此,也都围了上去,看他伤的如何。好在当雪纹扶起他的头时,看到他并没有昏迷,只是疼得龇牙咧嘴,也难怪,从这么高的楼梯上摔下去,原本胳膊也负了伤,现在胳膊上已有血渍印了出来。 “宋公子,你没事吧。”雪画慌忙问道。 “是呀,是呀,宋公子,你还能走路吗?”周围的姑娘都七嘴八舌的闻起来。、 这时,白绛雪听到声响,走了出来,她站在二楼,看到宋无暇被一群人围在一起,雪画也在其中。 当宋无暇看到白绛雪时,忙试着站起来,无奈腿刚刚着地,便又跪了下去。雪画忙扶住了他。 宋无暇看着白绛雪,虚弱地笑了,他轻轻说道:“那日的女子,不是,不是姑娘想的那样的。”刚刚说完,便两眼一合,晕了过去。 ------------ 第五十七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 白绛雪看到宋无暇晕了过去,又气恼又着急,她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他是在解释当日自己去探望他时,那个后来出现的姑娘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自己因为那个姑娘去看望他而生他的气吗?这言下之意是她在吃他的醋! 白绛雪涨红了脸,宋无暇无缘无故地跑了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真是可气!但眼前的情景又叫白绛雪焦急万分,她慌忙跑了下去看宋无暇伤得如何。 这时,九娘听到声响也赶了出来,见此情景,忙叫人去请大夫,又忙着令人把宋无暇抬到房中。 “妈妈,把宋公子抬去我的屋中吧!”白绛雪看到鲜血染红了宋无暇胳膊上的白纱布,也不管旁人的目光,恳切地望着九娘。 九娘不动声色地忘了一眼宋无暇,过了良久,轻轻地点点头。 宋无暇被七手八脚地抬到了白绛雪的房中,九娘令人临时搬了一张塌在屋中,宋无暇被安置在了榻上。就在这个时候,大夫正好也被请了来。九娘命众人都退了出去,屋中只留下白绛雪和几个丫鬟。 “妈妈,可是要派人去告诉宋公子的家人吗?”雪纹跟了出来,悄声问道九娘。 九娘看了雪纹一眼,深深叹口气,说道:“就你这个丫头最会为小姐操心了,我也正在想着这件事。前几日绛雪去宋府探无暇公子,这件事已在汴京城弄得满城风雨,她回来后心里又难受,今日宋公子又在我们楼里出了事,外面不敢定怎么传呢!” 雪纹皱眉,苦苦思索道:“妈妈说的极是,小姐现在本已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若是现在告诉了宋公子的家人,他们不知又怎么编排我们小姐,但若不告诉,人家迟早也会知晓,到时候也许闹得不可开交也说不定。” 九娘重重地点点头,正欲说话,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九娘皱眉:“这又发生了什么事,今日这是怎么了?”说着,和雪纹一起下楼看个究竟。 “姑娘,这是烟花青楼之地,女子是不能进来的。”伙计们正愁眉苦脸地劝说着一位姑娘。 这位姑娘正是方倩儿,此时的她着了一身紫色的衣裳,发上零星点缀了几颗珍珠,两条黝黑的鞭子随意落在胸前。 “这里有本姑娘要找的人,今日我是非要进来不可!”方倩儿举着一条鞭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面,满是怒气:“你们最好识时务放本姑娘进去,否则这条鞭子可是不认人的。”她后面,还跟着四五个小厮。 “姑娘稍安勿躁,姑娘口口声声说这里有姑娘所找的人,敢问是何人?”九娘走到方倩儿跟前,忙说道。 “宋无暇。”方倩儿盯着九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九娘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但这位姑娘是宋无暇的什么人?宋无暇也没有妹妹或者姐姐什么的,而且看样子凶悍泼辣,不是好招惹的货。九娘忙陪下笑脸,道:“原来是找宋公子,只是不知道姑娘是宋公子的什么人?” 方倩儿冷哼一声,道:“这就不要你管了,我知道宋哥哥就在你们楼里,速速把他交出来,否则休怪我的鞭子不长眼睛!” 九娘也冷笑一声,道:“姑娘只当我这花满楼是什么地方?若是宋无暇的家人来接他走,当然可以,但是姑娘不说明自己是何人,断没有让你接去的道理,他是在我们楼里出的事,若是随随便便被一个来人接走,出了事那还了得?”说着,九娘拍了一声巴掌,道:“人来。” 话音刚落,八个后生已齐齐站在身后。 “你以为这能难倒我吗?”方倩儿大喝一声,手执鞭子一跃而起,挥舞着鞭子,朝对面的八个人甩去。 那八个后生不过就是一身蛮力罢了,谁想到眼前的姑娘会如此身手灵活而有力的挥动鞭子,所以仅仅几个回合下来,八个人便被方倩儿打了十几鞭子,疼得龇牙咧嘴。 九娘眼看快要压不住了,又增派了十几个后生来,但同样制服不了身手敏捷的方倩儿。方倩儿大笑道:“花满楼还真是地痞流氓云集之地,这么多大男人来对付我这个女子,却又打不过我,真是叫人笑话!”说着,方倩儿舞动着鞭子几个跳跃,便跃到了二楼,一边跑一边叫道:“宋哥哥,宋哥哥,你在哪里?” 恰恰在这时,白绛雪送大夫出来,和方倩儿迎头撞上,方倩儿看到是白绛雪,顿时火冒三丈,拿鞭子指着白绛雪,道:“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把宋哥哥迷得晕头转向的白绛雪!你说,你把宋哥哥藏到哪里了?” 白绛雪看过去,原来是她!那日和宋无暇在大街上说了好一会儿话的就是她,当时,这位姑娘站在花满楼下,她站在瑶光阁的窗边,她对上了她的眼睛。她两不仅仅谋面一次,那日她去探宋无暇的时候,看到她和宋无暇一起挽着宋夫人的手,进入宋府。 白绛雪盯着方倩儿,眼光冷得似有如数九寒天的冰雪灌入其中,但她的心中却复杂万分。她不喜欢方倩儿,但是为什么不喜欢呢?白绛雪眯起了眼睛,因为她在宋无暇面前撒娇,因为她挽着宋无暇最亲近人的胳膊进入了他的家中。 想到这里,白绛雪恍然心惊,难道,她真的爱上了宋无暇? “本姑娘在问你话,你究竟把宋哥哥藏到哪里去了?”方倩儿不耐烦地再次问道。 白绛雪收回了思绪,冷笑道:“姑娘好笑,我并不知道你的宋哥哥为何人?我知道的,仅仅是为我上过红妆的宋公子,但我并没有听宋公子说起他有什么妹子!” “你……”方倩儿气白了脸,手中的鞭子一挥舞道:“白绛雪,你可知道,我早已恨极了你,日日缠着宋哥哥,今日,我就给你点厉害尝尝!”说着,鞭子挥舞过来,眼看着就要落在白绛雪的身上。 白绛雪大惊失色,她没想到方倩儿如此野蛮,怔在原地,只眼睁睁地看着鞭子落下。 ------------ 第五十八章 三个女人的对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纤丽的身影闪过,一把扯住了鞭子,对白绛雪喝到:“眼看着这么粗的鞭子就要落下来了,你倒是傻了吗?平日里看着很机灵,怎么到了紧要时刻,就这副模样了!” 方倩儿气恼至极,眼看鞭子就要落在白绛雪身上了,但生生被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一个黄毛丫头扯住了,这个丫头的蛮力够大,而且身手也很灵活。 白绛雪刚刚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抬眼望去,脸上禁不住显现出惊讶之色,原来是好久没见的妙芊芊。 妙芊芊从小研习“楚舞”,“楚舞”的要求很高,敏捷的身手和大的力气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妙芊芊也算是个“习舞人”。此时,她正抓着方倩儿的鞭子不肯放手。 方倩儿奈何不得,怒道:“你是从哪里跑出的黄毛丫头,居然敢坏本姑娘的好事!” 妙芊芊哈哈大笑道:“还是第一次有人称姑奶奶做黄毛丫头,你且去问问你的宋哥哥,他穿着姑奶奶的衣裳是香还是不香!” 方倩儿虽然泼辣,但从来没听过青楼妓子们的调笑之语,所以此时大为窘迫,脸红得就像柿子一般,抓着鞭子的手居然颤抖起来。 白绛雪知妙芊芊说话一向如此,所以也不理会她,只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多谢芊芊姑娘搭救之恩!” 妙芊芊冷笑一声,道:“姑奶奶可不想管你的散淡之事,姑奶奶这次来,本是来看望我的宋公子的,听说他近日身体总造横祸,刚刚又从你们花满楼的楼梯上摔了下去,不知现在如何了?” 白绛雪道:“摔得确实有些重,不过现在经过大夫诊治,已经好多了。” 方倩儿慌张的神色敛去,她也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名满汴京粗野无知的妙芊芊。” 妙芊芊不愧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立即回道:“名满汴京就留着罢,但那粗野无知可要去掉,姑娘是闺阁小姐,怎也听了那些老爷们流传的话,或者,姑娘还听闻了哪些个香闺艳事,说来听听。” 方倩儿本想讽刺一番妙芊芊,不成想反被她戏谑了一通,羞恼成怒,喝道:“快放了我的鞭子!” 就在这时,宋无暇苍白着一张脸,被两个丫鬟扶着,缓缓走了过来,一脸怒气,没有半点血色,他走到白绛雪的身边,看着方倩儿,说道:“倩儿,谁让你来这里撒野?” 方倩儿一见宋无暇,刚刚蛮横泼辣的样子马上消失了,她扔掉鞭子,温柔如水,眉宇之间堆满了娇柔,她略带埋怨地黏到宋无暇身边,说道:“宋哥哥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现在还有哪里疼吗?” 妙芊芊握着方倩儿的鞭子,随意舞动了几下,对着宋无暇喊道:“宋公子,好久不见,我可有一份见面礼送你!”说着,鞭子被狠狠地舞动了起来,朝着宋无暇三人的方向落去。 三人齐齐惊叫起来,白绛雪脑中一片空白,而方倩儿首先的反应是去为宋无暇挡在前面,不料宋无暇一把抱过白绛雪,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她。 就在鞭子眼看着要落下的一刻,妙芊芊猛然使了一力,鞭子在靠近方倩儿的发梢处时,转了一个弯,被收了回去。就在妙芊芊把鞭子收回去的一瞬间,方倩儿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整个花满楼在那刻都安静了下来,楼里充斥着方倩儿伤心欲绝的哭泣声,宋无暇和白绛雪面面相觑,白绛雪闭上了眼睛,挣脱宋无暇的怀抱。方倩儿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两行清泪落下。 宋无暇想要去安慰一下方倩儿,但方倩儿忽然吼道:“来人,给我把宋哥哥带回去!”话音刚落,四五个小厮便“蹬蹬蹬”上了楼,朝宋无暇走去。 “谁敢!”白绛雪冷着一张脸,轻轻推开宋无暇,目光凌冽地站在了宋无暇面前,对小厮们喝道。 小厮们看到白绛雪威严的气势,都停住了脚步。 方倩儿怒火中烧,道:“你们傻了吗,都人认不清楚自己的主人是谁了,给我上!” “要想带走她,先踏过我去!”白绛雪丝毫不退让,是的,从现在起,她要证实自己的感情,此刻,她就是不想让宋无暇被这个方倩儿带走! “好,好!”妙芊芊用力拍着巴掌,流着眼泪笑道:“白绛雪,你终于肯正视你的感情了。” “你……”方倩儿气急败坏道:“白绛雪,今日我非得挫挫你的锐气!”说着,向四处望去,欲找她的鞭子。 “倩儿,回去吧。”这时,许久不说话的宋无暇忽然轻轻地说道:“我喜欢呆在这里。” 方倩儿回过头,看向他,眼神中悲伤的情愫一泻千里,她不再说话,只哀哀地盯着宋无暇,那眼神,寒到宋无暇心底,直到多少年之后想起来,宋无暇还觉得心底冒着丝丝的寒气。 过了许久,方倩儿轻轻地点点头,一步一步朝楼下走去,宋无暇看着她冷清的背影,心蓦地被揪作一团。 妙芊芊把手中的鞭子扔到楼下,喊道:“姑娘,你输得一败涂地!”随着鞭子落地,她眼中的泪水汹涌澎湃地流了出来,只是没有声音,她忽然转向宋无暇,道:“若刚刚站在你身边的是我,想必,我也如方倩儿一般,会为你去挡那一鞭,但你,依然还是会为白绛雪挡那一鞭。” 宋无暇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白绛雪。 白绛雪看到妙芊芊的眼泪,忽然有些怜悯她,这个女子,在所有人面前,刚强泼辣,骄傲逼人,但惟独对着文弱书生宋无暇,便失去了所有的底气。这,就是命定的劫数罢! “收起你的怜悯!白绛雪,总有一天,你会怜悯你自己!我不是方倩儿,对于我的挚爱,我会像一只飞蛾,即使对面是熊熊烈火,也抵挡不了我的前行!”妙芊芊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第五十九章 皇上发怒 赵元佐盘腿坐在殿外的绛雪树下,抬头望着刚刚发出新芽儿的枝丫,心里乱糟糟的。整个三月,父皇的情绪时好时坏,自从他用“醉美人”敷药之后,便满怀着偌大的希望日日查看自己的箭伤,但事情并没有像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伤势并没有得到缓解,时有发作。 母后告诫他,要随时侯在父皇身边,尤其在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如今父皇的疑心很大,动辄发怒,所以母后要他时时刻刻关心父皇,以免他对自己添了疑虑。 元佐望着新绿的枝丫,觉得非常可悲,皇家是没有单纯的父子情意的,稍不留神,他就会惹怒自己的父皇,令他收回对儿子的感情。 “殿下,快去看看罢,皇上又发怒了!”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来,苦着脸说道:“皇后娘娘叫您速速前去。” 元佐沉着脸,跟了小太监前往。 当他进到父皇的寝宫时,看到母后陪在父皇的身边,他前脚刚刚进来,元佑后脚便跟了进来,元佐心中冷笑,看来元佑为了皇储之位,费了不少心力,这宫中有许多他的眼线。 “把那‘醉美人’的胭脂给朕拿来!”皇上着一件单衣吼道,声音嘶哑,看起来很虚弱。 贴身的太监见皇上发怒,不敢迟疑,哆哆嗦嗦地取了琉璃白的盒子,把胭脂捧给皇上。皇上颤抖着打开,胭脂已剩下一小块了,这些时日以来,他每日都要涂抹一些。 “皇上,可要叫侯莫陈利用来为皇上上药?”皇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叫,叫,如今还叫什么!”皇上大发雷霆道:“涂抹了许多时日,并不见什么好转,想来朕的伤势无药可医了!朕如今还留着这个祸害人的东西做什么!”说着,端起胭脂盒子重重地摔在地下。 皇后见此,马上跪倒在地,元佐和元佑也都跟着跪在地上。 “朕现在只等着死了罢!” “皇上,您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伤臣妾的心!”皇后掩面大泣。 元佐和元佑跪上前去安慰着皇后。 皇上见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思良久,说道:“都起来吧,朕要休息一会儿了,留下皇后陪着朕便好。” 元佐和元佑听此,只得行了一礼,退出殿外。元佑紧跟在元佐身边,说道:“皇兄,请留步。” 元佐停住脚步,有些吃惊,他一向不屑于元佑对权利的追逐,所以平日甚少与他讲话,元佑好几次都碰了钉子,自知无趣,逐渐不再主动与元佑讲话,今日他忽然凑上前来和自己搭讪,元佐多少有些吃惊。 “皇兄,父皇的身子并不见好转,如今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他的伤口……”元佑蹙着眉头,一脸担忧。 “你想说什么?”元佐不耐烦地打断元佑,他总是这样,每次讲话都会啰啰嗦嗦说一堆没用的,绕着多少道弯都说不到重点上。 元佑显然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的言下之意,是想要去相国寺中为父皇祈福消灾,皇兄看是否妥当?如果行得通,可与我愚弟一同前往?” 元佐不置可否,心下却厌恶不已,元佑最喜欢做这些叫人称道却没什么用的事情。他本想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近来受母后管制,不能随意出宫,这次正好借这个由头,出宫去看白绛雪! 想到这里,元佐微笑道:“皇弟决定的事,何须来问我,不过皇弟既然为的是父皇的病,那暂且不管是否有用,都要一试,只是你知道我向来不喜多人的场合,所以我择日再去吧,皇弟可自便。” 元佑看到元佐语气温和下来,也笑道:“我知皇兄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皇兄从小便傲然冷清,不喜……” 元佐见元佑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于是忙打断他,道:“皇弟请谅解,我现在急于出恭,先走一步先走一步。”说罢,捂着肚子迫不及待地逃之夭夭。 “皇兄,皇兄,那我就先行去了,皇兄择日再去罢,只是千万要注意路上险阻,一切小心为是……” 元佐不理会元佑在身后啰啰嗦嗦的忠告,朝自己的广福殿跑去。当他刚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摇摇朝他的方向走来,元佐定睛一看,原来是好久不见的李无垠!自从上次他们一起去看大评花,李无垠从树上摔下来后,他们一直没有见过面。李无垠一直休养在家,而他被禁锢在宫中不得出外。 “无垠,怎么是你?”元佐兴奋地朝李无垠挥手。 “元佐哥哥!”李无垠慢慢地朝他走来,看起来,她的腿脚还不是很利索。 元佐忙跑几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埋怨道:“怎么不多休养几天,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李无垠笑道:“再养就要憋出病了,已经在房中被关了一个月。”最近这一个月,许是在房中养着总不出来的缘故,她微微有些圆润起来,百合髻上簪了一圈垂丝海棠,和月白色宫装上绣着的那一朵海棠花正好相配。 元佐惊喜道:“垂丝海棠已经开花了吗?最近甚少关注这些,真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春日了!” 李无垠点点头,道:“开了,刚刚经过御花园的后院,灼灼开了一大片呢,我一看到便很欢喜,掐了几朵簪在头上,正好今日穿了这么一身宫装,你说可巧不?” 元佐哈哈大笑道:“也记不清你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宫装上必得绣一朵花,头上需得簪一圈花,那金银首饰倒是全不稀罕?” “什么时候?还不是小时候那次,异想天开要研制‘醉美人’换了这幅脸,从那时起,便在这花花草草上下了不少功夫,最后‘醉美人’倒是没有研制出来,却发现花要比人可爱许多。”说着,李无垠不免有些伤感,但又怕扫了元佐的兴致,于是又忙嬉笑道:“我这样穿,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正说着,元侃从御花园里走了出来。看到元佐和无垠正在这里说话,忙笑道:“真是巧了,许久没有见到哥哥和无垠郡主了,没想到一起碰见了,今日真是宜出行!”说罢,憨憨地冲着无垠傻笑。 无垠见多日不见元侃,他竟然能在自己面前说出如此利索的一篇话,于是想要故意逗逗他,俏皮地道:“元侃,刚刚我还和元佐哥哥讨论我穿的衣服样式和梳的发髻,正好你来了,我且问你,你说我这样穿可好看?”说着,像个花仙子一般,故意在元侃面前转了一圈。 元侃的脸瞬间飘上一团红晕,他的两只手团弄着衣襟,支支吾吾说道:“美……美不……胜收。” 元佐哈哈大笑着对无垠说道:“想不到无垠你也这么顽皮,你就绕过他吧,你看现在又是一副呆瓜的模样了。” 无垠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咯咯地笑起来,发髻上的那圈粉红色的海棠花随着她的笑声一颤一动,有一朵轻轻地飘落下来,在微风中轻舞。 元侃看着她娇俏的模样,不觉呆了,似乎整个春天的花朵都化作了心底那一滩柔软。 ------------ 第六十章 皇子绑花魁 整个三月,宋无暇都是躺在瑶光阁中度过的,白绛雪把宋无暇安置在里间的床榻上,和雪纹几个丫头一起悉心照料。窗外的山樱树开满了白色的樱花,一大团一大团,开得如痴如醉,春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漫天掉落的繁星。宋无暇看着白绛雪清丽的背影,觉得她如樱花一般美丽。 外面的传言很多,句句针对白绛雪,但她充耳不闻,像着了魔似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九娘见此,也只能叹息一声,她太了解白绛雪的性情,若是认定的事情,劝是没用的,逼更是雪上加霜。 不过好在也不全是坏事,如今她在汴京城可是名声大噪,有许多达官贵人闻其名而来捧她的场,一些文人更是,诗词之间已然把她描写成为一个有情有义的侠义柔肠的女子。值得九娘欣慰的是,白绛雪从小有主见,但却并不无理取闹。只要客人来捧场,来点她的花牌,她一定会出去表演。所以九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 这日,宋府又派人来叫宋无暇回去,自宋无暇在花满楼住下后,宋老爷几乎每日都要派人催他回去,有一日还亲自来到花满楼,但只是在楼下看了看,最终实在觉得丢不起脸,回去了。这次,宋无暇依旧以有伤病不得随意挪动为由拒绝回去,宋老爷和宋夫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方倩儿自从那日大闹花满楼后黯然离去后,再也没有来过,宋无暇多少有些觉得奇怪,从小到大她最喜欢跟在自己身后,乱问一番奇怪的问题。想到这里,宋无暇忍不住笑了,他望着窗外飘落而下的樱花,忽然有些失落。 这时,宋无暇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了来,还伴随着一阵嘈杂声,他忙走出瑶光阁,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绛雪正着了一件雪白的衣裳站在花台上唱曲,忽然看到赵元佐气汹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暗道不好,这个霸王好些时日没有露面了,听说近日来皇上的病情一直不稳定,想是他被牵绊住了出不了宫,可如今怎么有空出来了?他一定听说了宋无暇在自己的阁中住着养病的事,想到这里,白绛雪便有些哆嗦,所以一哆嗦,便跑了音。 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白绛雪索性停了唱,防备着赵元佐又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果不其然,赵元佐冷着一张脸,一进来便一跃上到了花台,走到白绛雪身边,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白绛雪很生气自己,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或者,他们并没有那么熟悉。除了那个神秘的夜晚,他强行把她绑走,带到了那座荒山上,那短暂的时间里,她靠近了他的心。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没有进一步的谈话。 可是,为何现在心中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觉得有愧于他?为了掩盖心中的慌乱,白绛雪故意掉转头看向别处,不正视他的眼睛。 “白绛雪,你随我来!”赵元佐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又要强逼她么!”宋无暇急急忙忙从楼上下来,喝道。 “你住嘴!”赵元佐看到宋无暇,一字一顿地说道。 白绛雪看两人又要扛起来,便有些着急 “你想我动手么?”赵元佐悄悄说道。 “你……”白绛雪转过身,气恼地看着他,她深知他的情性。 “白绛雪……”赵元佐看了她一眼,眼看就要动手。 “好,我随你去,你先出去!”情急之下,白绛雪只得依了他。 “绛雪,你不能去……”宋无暇慌忙阻止。 白绛雪回头朝他点点头,叫他放心。 赵元佐狠狠地瞪了一眼宋无暇,冷着一副脸,说道:“我在外等你。”说着, 跳下台去出了花满楼。在一番赔罪行礼后,白绛雪也停了唱,随赵元佐出去。 “上马!”赵元佐见白绛雪出来了,便说道。 白绛雪看着眼前这一匹白色的马儿发出长长的嘶鸣声,吃惊道:“你说要我上去?” 赵元佐不等她多问什么,一把抱起她的身子,轻轻地放在了马背上。 “啊!赵元佐,你要干什么?”白绛雪情急之下,直呼了元佐的大名。 “白绛雪,你直呼大宋堂堂卫王殿下的大名,你该当何罪?”赵元佐一本正经地看着白绛雪。 白绛雪反应过来,瞬即红了脸,是她疏忽了,即使两个人再熟悉,她也不能这般直呼他的名字,这是大不敬。 “可是,我喜欢你这么叫我!”赵元佐一笑,跨上马背,拉起缰绳,喊道:“抱住我!” 白绛雪气恼极了,这个赵元佐简直就是在愚弄她!她气道:“我不!” 马儿在赵元佐的驾驭之下,一扬蹄子,奔跑起来,白绛雪摇晃了一下,大叫一声,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赵元佐。 赵元佐微微一笑,驾着马儿朝相国寺的方向奔去。马儿奔得飞快,一路上白绛雪惊得魂都要掉了,这是她第一次骑马,当她稍微松开一些赵元佐时,马儿便嘶鸣一声,她便摇晃得更厉害,马上又抱住赵元佐,来来回回好多次。 “你是不是故意的?”白绛雪恼道。 赵元佐趾高气扬地答道:“是!” 白绛雪两眼一翻,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元佐接着说道:“这样你才能把我抱紧!” “你……”白绛雪别过脸去,不想再说话。 “白绛雪,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对话像不像一对傻瓜?”赵元佐哈哈大笑。 “像,你像极了!”白绛雪气呼呼地说道。 “绛雪,小白狐还好吗?”赵元佐温柔地问道。 白绛雪想起小白狐,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不觉笑了,道:“它很喜欢樱花,现在正是山樱开放的好时候,瑶光阁窗外那两颗山樱树开得正好,它常常卧在宋公子的榻上,和宋公子一起……”讲到这里,白绛雪猛然意识道讲错了话,戛然而止。 只是令白绛雪惊奇的是,赵元佐这次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接她的话说道:“和宋无暇一起看着外面的樱花?” 白绛雪不知赵元佐又打什么鬼算盘,心慌着点点头。 “小白狐喜欢和宋无暇呆在一起,意料之中。”赵元佐笑道。 白绛雪更加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 ------------ 第六十一章 拈花一笑是如来 赵元佐面对白绛雪的疑问,微笑着说道:“从我救下小白狐,我们认识开始,它就喜欢极了胭脂的香味,我为母妃做的衣冠冢,葬着母妃的很多东西,包括一些胭脂水粉,我想,除了它常常去那里,希望能见到我以外,还喜欢闻坟冢里散发出的香味,它的鼻子非常灵。” 白绛雪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它整日里就爱卧在我的脂粉堆里不出来。” 赵元佐点头道:“宋无暇是做胭脂的,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胭脂香,所以小白狐自然也爱和他呆在一起。” 白绛雪含糊地点点头。 正说着,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停住了。 赵元佐一跃而下,伸出手,道:“到了,下来吧。” 白绛雪红了脸,扶着他的手,下了马。抬头望去,一座宏大的寺庙映入眼帘。红砖蓝瓦,山门上大大书写着“大相国寺”四个字。还未进入寺庙中,白绛雪已闻到了玉兰的香味,惊喜道:“是了,寺庙里广种玉兰,现在正是玉兰开放的时候。”刚刚比赵元佐强行带来的不快早已忘的九霄云外。 “你知道吗?”赵元佐看着她欢喜的模样,笑道。 “什么?”白绛雪回头问道。 “有时你的模样真像一个孩子,可爱极了。”赵元佐认真地说道。 白绛雪有些不好意思,撇开话题,问道:“殿下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赵元佐也不回答,一把牵了她的手向寺中走去,白绛雪急忙挣脱,但赵元佐紧紧地握着,她奈何不得,只好随他去。 走到山门口,早有方丈领着一群和尚迎接了出来。 “阿弥陀佛,卫王殿下已经好久没有来寺里坐坐了。一早听说卫王殿下要过来为皇上祈福烧香,所以我们早早就准备好了,皇后娘娘令我们一定要好生伺候。”禅智大和尚双手合十,恭敬地说道。 赵元佐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笑道:“是了,好久没和大和尚下棋吃茶了。母后太过虑了,本王自己去便罢,还如此劳师动众。” 五年前随了父皇北伐,历经了很多事情,常常做噩梦,于是便常来大相国寺修身养性,和禅智大和尚下下棋,吃吃茶,春日有玉兰花相伴,秋日是满寺黄花,好不快活。 禅智大和尚笑道:“那今日就好好吃一番茶再回去罢!”说着,请元佐和绛雪进去。 “大和尚,你为何不问我身边的女子是谁?” “老衲知道她是谁,所以不再问。” “你知道?”元佐很惊奇,大和尚平日都呆在寺庙里,怎会知道白绛雪,难道这做事古怪的和尚还去看过“大评花”不成。 绛雪也是一脸惊奇,虽然平日里她也会来相国寺上香,但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根本没见过大和尚。 元佐笑着说道:“那大和尚倒是说说,眼前的这位姑娘究竟是谁?” 大和尚双手合十道:“是幻象,老衲是幻象,姑娘是幻象,殿下也是幻象。” 听此,元佐哈哈大笑道:“久不来大和尚这里,本王确实愚钝了。可是,本王有一问请教大和尚。” 大和尚微微笑道:“请讲。” 元佐目光深切地望了一眼白绛雪,认真地问道:“如果本王执意喜欢这个幻象呢?”说着,看向白绛雪。 白绛雪又羞又恼,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现在离去,在这群僧人面前又很失礼,更何况赵元佐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但如果任凭他这样胡乱讲下去,还不知道会讲出社么疯话。 大和尚笑而不语,走进山门的时候,一个清瘦的和尚正在扫着落花,大和尚停下脚步,望着他叫道:“明智,你过来一下” 和尚把扫帚放在一边,走了过来。 禅智和尚向元佐介绍道:“这是明智和尚,讲经诵法非常精妙,佛性很高,佛缘很厚。” 元佐点点头。 明智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再也没有说话,看起来,他似乎有些不快 禅智大和尚问明智和尚道:“明智,你讲颂经法一直都得到众人的肯定,那今日老衲问你,众生是什么?” “众生皆于一念之幻象,当然为空。”明智和尚面无表情地答道。 禅智大和尚点点头,道:“一念皆出自一心,那心是什么?” “一心幻化无数幻象,还是为空。” 禅智大和尚又点点头道:“所以众生要修行成佛,摆脱空的束缚,可是,佛又是什么?” “佛是无悟、无施、无受,也为空。”明智和尚望着禅智大和尚肯定地说道。 、听到明智和尚如此说,随行的和尚都纷纷交头接耳称赞,元佐也流露出赞扬的神色。但就在这个时候,禅智大和尚忽然勃然大怒,一手挥过去,打了明智一拳。 众人大惊失色,大和尚这是怎么了,虽然平日常有古怪举动,但待人却是宽厚之极,平常就算一个小沙弥犯了错,也不见他动一根手指头。如今明智和尚被无缘无故罚去扫落叶不算,现在还竟然对他动了手,难道正如寺院中一直传言的,大和尚嫉妒明智和尚的才学? 明智和尚无缘无故挨了这么一拳,羞恼成怒,大声问道:“师弟究竟犯了什么错,大和尚要如此对我?” 禅智大和尚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明智道:“既然一切皆空,哪来如此大火?”说罢,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明智和尚惊呆了,久久看着大和尚离去的背影,最后双手合十,喊道:“多谢大和尚指点!” 绛雪见此,对大和尚的敬佩之情油然升起。元佐早已领略过大和尚的博学才实,所以也不觉奇怪,知道他做任何事情都蕴含着大佛法。 禅智大和尚对元佐说道:“明智和尚修行几十年,经法又如此通,如今尚不能抛却七情六欲,何况殿下?既然喜欢,何不随了自己的心,就去喜欢,喜欢到头,也就自然放下了。” 元佐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今日你说着这许多话,可口干?” 禅智大和尚也笑道:“口干,口干,同饮一杯!” ------------ 第六十二章 玉兰花香 一行人进入山门,一路向前走去,寺院里到处都是玉兰花香,清香阵阵。走过天王殿,再向北去,便是一座花园假山,景致非常幽雅。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白绛雪看到这么个好地方,不禁赞叹道。 禅智大和尚笑道:“姑娘的诗好精妙!” 白绛雪也笑道:“是景致太精妙。” 走进花园,到处都是玉兰花树,花开惊艳,满树花香。绛雪望过去,白光耀眼,犹如佛光普照下盛开的朵朵莲花。整个庭院弥漫在沁人心脾的花香中,青白片片。 “景也美,诗也美。”元佐由衷地赞叹道,又回过头看着白绛雪,道:“当然,人也美。” 白绛雪和他赌气,也不理会他。 众人在禅智大和尚的带领下,进入了一个八角亭子,围坐在石桌上。很快就有小沙弥捧着茶和一套白色的带盖瓷杯奉上。 禅智大和尚亲自为众人泡茶,他首先将瓷杯置于茶盘,用滚水冲过,再将盖子浸入盛沸水的杯中转动,尔后去水。洗过后,用竹匙轻轻将茶取出,分别置入瓷杯,向杯中冲入滚水,一股香韵升起。冲泡静置了片刻后便开始饮用了。 赵元佐提起瓷杯,揭开杯盖一侧,用鼻闻香,顿觉芬芳扑鼻而来。他闭上眼嗅到:“玉兰花茶果不寻常。” 禅智和尚笑道:“这是由明前茶与玉兰花为原料,调制而成的,回甜绝妙。” 赵元佐和白绛雪捧了茶,细细品味起来。元佐边喝边赞道:“好茶,果然大和尚的茶才是好茶,香韵独特、滋味醇厚。”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菊之落英。”白绛雪喝着茶,不禁笑道。 赵元佐喝着茶,望向满地的落英缤纷,缓缓说道:“那我们就去过那种生活吧。” 白绛雪呆住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今日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白绛雪知道赵元佐一直对自己有些不同,但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达门公子与青楼佳人,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有些情谊的也不过堪称自己,但今日他对自己的眼神做的事情说出的话却像是一个词。 结发同心,白绛雪默默念道,随即她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他是堂堂卫王殿下,而她是青楼女子,先不说是否中意,只身份便是天上地下……想到这里,白绛雪一口把茶喝完,烦乱地摇摇头。 “怎么,你不愿意?”赵元佐看她摇头,失望之情流露而出。 “我出来好一会儿了,该回去了。”白绛雪慌忙起身,就要离开。 “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完,随我来!”赵元佐当然不肯放她走,牵起她的手出了凉亭,边走边回头像禅智和尚喊道:“大和尚,我先去办一件事,失陪一会儿。” 大和尚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慢慢斟茶,笑着说道:“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众位师傅,眼前的两个人儿,将会有多少尘缘?” 众位和尚都笑了,道:“不可说,不可说,” “赵元佐,你究竟想怎么样!”白绛雪气道。 赵元佐不管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放手,拉着她径直朝大雄宝殿走去。 大雄宝殿很是雄伟,雕梁画拣,金碧交辉。四周是青石栏杆,雕刻着几十头活灵活现的小狮子。两人走进殿内,白绛雪抬头看到三尊佛像,佛祖手持莲花,眉开眼笑。 赵元佐拉着白绛雪跪倒在佛祖前,白绛雪疑惑地看着他,赵元佐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地祷告着什么,样子虔诚极了。过了一会儿,赵元佐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了起来。 当两人走出大雄宝殿后,白绛雪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刚刚在祈福吗?” 赵元佐不置可否,沉思着 “可是为皇上祈福,恭祝他龙体安康?”白绛雪看着他沉思的模样,轻轻安慰道:“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不用太担心。” 赵元佐转过头,看着她笑道:“不是的。为皇上祈福是要讲求时辰的,现在吉时还没有到,我刚刚是为自己许愿。” 白绛雪惊地长大了嘴巴,道:“你也有愿望?” 赵元佐不觉好笑,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有愿望?难道就因为我是皇子,所以就不能有愿望吗?” 白绛雪道:“当然,你是皇子,想要什么,易如反掌,何须许愿。” 赵元佐轻轻摇头道:“如果我要自由,要烟火人间,要普通人家的父母兄弟之情,要平常夫妻的夫妻之情,你说,我要不要许愿?” 白绛雪愣愣地看着他。 赵元佐叹口气的,道:“你没有生活在宫中,自然不可理解这些普通人中最平常的东西,在我这里却这么难得。” 白绛雪跟着赵元佐,一直向前走,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那里,但是此刻看着他忧郁的眼睛,她只想陪他一会儿。 “你为什么不问我刚刚许的心愿是什么?”赵元佐眼睛闪闪发亮,又欢快地说道。 白绛雪摇摇头,道:“看你眼睛中的光亮,这个心愿应该很大。” 赵元佐听到白绛雪这样说,又急忙问道:“那你觉得这个心愿容易实现吗?” 白绛雪想宽慰一下他,于是装作大师的模样,闭着眼睛掐着手指,道:“让贫僧帮你算一算。” 赵元佐看着白绛雪俏皮的样子很有趣,于是也装着谦卑的样子问道:“大师,算得如何?” 白绛雪装模作样点点头:“大吉大吉,择日就会实现,施主耐心等待便可。” 这时,赵元佐忽然认真地说道:“白绛雪,这是你说的,本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白绛雪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何又如此认真起来,心里想,这个卫王的情绪还真是难以捉摸。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殿外的玉兰树在风中摇动着枝丫,玉兰花纷纷落下,漫天的花雨飘散着醉人的花香,赵元佐抬起头,天空上璀璨地开着大片的玉兰花朵。 ------------ 第六十三章 美丽的尸身 皇上在连续用“醉美人”敷伤一段时日,并没有见到任何效果,于是对“醉美人”是疗伤奇药的传言渐渐失去了信心。因为在疗伤之前,早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许诺了不管疗效如何,都不会对侯莫陈利用责怪,所以如今虽然任何效果都没有,但也不好对侯莫陈利用发作。而侯莫陈利用也自知无趣,本来朝堂上下的人对他这个由一个江湖野郎中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九品殿直的人也不屑一顾,如今发生了这等事,都看他笑话。于是侯莫陈利用干脆对外称病,躲在自己隐秘的破落大院中,足不出户。 满室的芬芳香味,一地五彩缤纷的花瓣,侯莫陈利用拿着一把铲子站在屋子的中央,他小心翼翼地蹲下,用铲子轻轻地翘起脚下的一列方砖,他一块一块把翘起的方砖搬到了一旁,然后用铲子不停地挖着砖下的泥土,一直挖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有一抹朱红露了出来。侯莫陈利用见此,拭了拭头上的汗珠子,继续挖,直到一大片朱红露在眼前,原来是一方棺材,棺材周围堆满了木炭,棺材的封口处用白膏泥封住。 侯莫陈利用凄凉一笑,有条不紊地接着进行,拆了白膏泥,取了钉子,棺盖便松动了。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揭起棺盖,许久,他睁开眼睛看向棺木内,终于舒了一口气。 一股强烈甘甜的中草药味霎时弥散开来,棺木中的女尸浸泡在药水中,面目栩栩如生,身体保持完好。 侯莫陈利用一屁股坐在地上,老泪纵横:“你已经离开为父五载有余,为父还是不了解,你为什么要那么傻!” 棺中的女尸睁着双眼,似在安然地听他讲话,一双深凹含情的眼眸虽然不再碧波荡漾,但依然动人。 侯莫陈利用仰头叹道:“你从了他,又有何不可,妍儿啊,那个亡国之君,究竟有什么好!” 原来,这棺木中的女尸,竟是窅娘!亡国皇帝李煜的宠妃窅娘! 五年前,窅娘在李煜的寿辰之日,被赵炅叫去演奏金莲舞,窅娘早知赵炅对她不怀好意,所以为了为李煜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从金莲台上跳水自尽。她死后,赵炅又气又心疼,白白失了这么一个美人,他不能容忍自己喜爱的美人和李煜同穴而葬,于是以窅娘御前失仪之罪,惩罚她孤坟掩埋,不准与李煜同穴而眠,单独葬在苍山之上,与李煜下葬的邙山遥遥相望,甚是凄凉! 但如今,本已是下葬在苍山之上的窅娘居然被掩埋在了侯莫陈利用的这个破宅子里! 侯莫陈利用端详着窅娘的面容,一脸慈爱的神色,他缓缓的说道:“窅娘,我的孩儿,终究是为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死去的娘亲!” 早年时,西蜀战乱,侯莫陈利用携家眷在外逃难,不料祸不单行,夫人和女儿走散了,不知所踪,那时,他的妍儿才刚满八岁。这么多年,他踏遍名山大川,一直在寻找她们,但直到现在,他的夫人还是杳无影讯,而令他稍稍安慰的是,就在五年之前,他打听到了妍儿的消息,原来机缘巧合之下,妍儿进了南唐的宫廷,做了李煜的宠妃,以一曲金莲舞名满天下得到无尽宠爱的妃子窅娘原来就是他的妍儿! 那时,李煜已近投降了大宋,做了亡国之君,正当他忧心忡忡地赶到汴京思虑着是否要和妍儿相认的时候,却是得到了她的噩耗,她不为赵炅所逼,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节,竟然跳水而亡了! 侯莫陈利用悲痛欲绝,就在悲痛之时,他想到了“醉美人”的传说,他是东胡后裔,族谱上清楚的记载着当年自己的祖先东胡王是如何被冒顿单于的一盒胭脂“醉美人”所打败的,这盒子胭脂让冒顿单于送来的阏氏倾国倾城,彻底搅乱了东胡王的心。但至于“醉美人”如何神奇,族谱上并没有过多的记载,只是在《脂术》一书中,零星记载着“醉美人”的一些内容,至于后来所说的“醉美人”可使容颜改变,青春永驻,八十岁的老奶奶变成十八岁的大姑娘,这都是传言。 在她的妍儿没有死之前,他对这些传言都嗤之以鼻,但现在,这些传言中的一条令他夜不能寐!因为这条传言关系到了她的妍儿!他从一些老人口中听说,“醉美人”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他的祖先东胡王在战败准备自尽的时候,美丽的阏氏来到了他的身畔,选择与他一起离开,她也许是处于愧疚,也许,她是真的爱上了他。死前,她仰天发下毒咒,说“醉美人”逆天而行,再有使用者将不得好死!但令人费解的是,她如此的恨“醉美人”的胭脂,却在临死前仍然涂抹着胭脂。 冒顿单于亲眼看着自己的阏氏和他的死敌一起共赴生死,痛苦万分。之后,他也许是担忧她的毒咒,而也许,是因为他的阏氏最终爱上了他的死敌,令他备受屈辱,再或者,真如他自己所言,“醉美人”的胭脂能使得东胡灭国,自然也可使匈奴灭国……不管是哪种原因,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胭脂“醉美人”的配方被销毁殆尽,灭绝人世!但爱美是人的天性,千百年之间,不管是闺阁女子还是文人雅士,脂粉艺人,都盼望着有朝一日胭脂“醉美人”能重现于世。 这一段历史,在他的族谱之中,是有记载的,当听到一些老人说“醉美人”胭脂可以使人起死回生时,他不禁想到了族谱之中所说的“逆天而行”,让死人复活不正是逆天而行吗?侯莫陈利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难道,这世上真有让人气死回生的仙丹? 虽然荒谬,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刚刚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居然见到的是尸体,他怎能受得了这个打击?他要抓住一切可能,听他的妍儿亲口叫他一声“父亲”! 所以,他宁愿轻信这个荒诞不羁的传言。 ------------ 第六十四章 死人复活 五年前,侯莫陈利用像疯了一般,在深更半夜,独自跑到窅娘下葬的苍山之上,刨开了她的坟墓,他既心痛又庆幸,孤坟掩埋,她的妍儿不仅死的惨,在死后也遭到这般对待,但幸亏是孤坟掩埋,无人看管,所以他才能这么轻易地把她挖出。 他背着她的尸体,背回了这个破旧隐秘的院落,就埋在他睡的屋子的地下。他用自己多年行医的经验,用各种药材和方法保住了妍儿的身体,使得她不腐烂。等的就是有朝一日,她的妍儿可以起死回生! 侯莫陈利用老泪纵横,妍儿走散前,刚满八岁,再见她时,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但可惜的是,他见到的,是她的尸身! “妍儿的娘,虽然现在不知你是生是死,但你一定要保佑咱们的妍儿,真可以气死回生!”说着,侯莫陈利用缓缓地从袖中摸出一个青琉璃的玉盒,打开来,是那半块“醉美人”的胭脂。 五年前,他凭借自己对花花草草的了解,潜心演习“醉美人”的配方,但无奈他并不是个中高手,所以没有研制而出。所以,他设法接近了皇帝,“醉美人”可以治疗伤口的传言都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他为的就是借那个昏君之手,在天下搜罗“醉美人”,令他欣喜若狂的是,没多久,“醉美人”真的便出现了!那个宋无暇不愧是“胭脂公子”! 如今,心愿已经得逞,只待他试一试了! 侯莫陈利用小心翼翼的捞起窅娘的尸身,放在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张长桌之上。用蒸过的绢子细细的为她擦去脸上的药水。他细细地端详着心爱的女儿,她长得确实美丽,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默的时候都像是在说话,里面不知荡漾着多少灵气。 他紧张地吸了一口气,用银簪子挑了一些胭脂,细细地在她的脸上匀匀地涂上去一层,在人中的地方,尤其涂得厚重。传言无头无尾,所以他只能尝试。 涂抹完毕之后,他呆呆地看着她,只希望着哪怕她能有一点点的反应也好,但令他失望的时候,他等了好久,她并没有任何反应。 侯莫陈利用在地上焦急地走来走去,他是急疯了,外敷怎么会让一个人起死回生呢,即便是神仙的仙丹也不能啊!想到这里,他忙拿来一个碗,把一块“醉美人”全部放入其中,研碎,用热水冲开。 看着碗中徐徐的热气尽散,侯莫陈利用坚定地对着那具尸身说道:“妍儿,我一定要让你喝下去。”说着,端着那碗像草药一般香气四溢的胭脂汤,掰开了她的嘴巴,把汤药灌进口中,然后立即用手握着她的喉咙,轻轻地捏着,帮她顺下去。 当这一碗汤都在他的帮助下,灌入她五脏六腑之中时,他心中的希望逐渐胀大,他热切地看着她的反应,他都不能想象,如果她还是这样一直无动于衷下去,他要怎么办! 但是,事实竟然会比他想的要更糟糕!片刻之后,那女尸忽然肿胀,只一瞬间,容颜尽毁,模糊一片,尸身缓缓流出水,逐渐腐烂…… 侯莫陈利用先是惊呆了,瞪着一双凹下去的眼睛,不敢置信,到后来看着渐渐腐烂的尸身,他忽然扑上去,长啸道:“不,不要!”一头晕厥了过去。 当侯莫陈利用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如墨。眼前的女尸哪里还成人型,尸水流了一地,形体早已模糊。 侯莫陈利用痴痴地望着丑陋不堪的尸身,抱头痛哭起来,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的妍儿,永远地离开他了!或许,她在八岁那年离开他后,就再也不是他的了!侯莫陈利用伤心地哭了好一阵子。 当月上中天的时候,他抹了一把眼泪,站起了身子,也不管桌上的尸身正流着尸水,很是骇人,他只默默得背起尸身,就像五年前的那晚,他把她的妍儿背回来一样。而现在,他是要把她送走了,送去她喜欢的地方。 温柔的月光之下,他背着他的妍儿缓缓向前走去,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似乎还是小时候,她的妍儿趴在背上,听他讲着祖先东胡王和美丽阏氏的故事。 在爬上邙山的时候,侯莫陈利用已是气喘吁吁,他要妍儿送到她最爱的男人身边,她对他的情意,比自己的生命还重。那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女儿的心愿! 李煜的陵墓,坐落在邙山之上,虽然是亡国之君,但好歹也曾是帝王,所以陵墓不算奢华,但也不失宏大。让妍儿和他同穴而眠是不可能的了。平日,坟墓周围便有守卫者,而且陵墓设计的天衣无缝,一般人也是进不去的。 侯莫陈利用不敢太过靠近坟墓,怕守陵人发现。他挑选了一片与陵墓离得比较近又向阳的地方,悄悄掩埋了尸身,鲜黄的野雏菊怒放在孤坟周围,也引不起人的注意,远远看去,只是在李煜宏大的陵墓前,开得一片如火如荼的雏菊。 侯莫陈利用凄冷地笑了,她的妍儿,或许就如这野生的雏菊,绚烂但仍旧渴望自由,所以最终没有进入那封闭的陵墓。 侯莫陈利用在孤坟前呆了好一阵子,当天色泛白的时候,才默然离开。他本想一死了之,或许他的夫人,也在地下等着他了。但是他还是下山去了,他还有希望。那个女孩,流着一半妍儿的血…… 这五年以来,他强逼着自己不去接近那个孩子,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看到他,就有带走她的冲动,但是对于她,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天子脚下,王爷府邸,全天下都在看着自诩仁慈的赵炅如何对待亡国皇帝的子嗣。而且,他不能去看她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担心自己一旦看到她,就会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而对妍儿起死回生的事不能全力以赴。 而如今,他再也没有理由不去看望这个孩子了,她是妍儿的后代,她是妍儿的后代!他一定要满足他想要的任何东西!他欠妍儿的,他要想法设法,全部偿还给妍儿的女儿。 李无垠。 ------------ 第二卷 送美人 ------------ 第六十五章 游说花魁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房间中,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齐王在枕边摸出一个祖母绿的扳指,套在小指上。王妃细细为他理好衣襟,一边看着他的扳指,嗔怪道:“妾身记得这个扳指还是南唐的那位主送王爷的,王爷天天戴在手上,也不怕皇上看见起了疑心!” 赵廷美笑道:“是重光兄送我的,皇上怎会知道,本王戴着,也只是图个念想,并没有其他意思。” 王妃叹口气道:“这个妾身自然知道,但就怕为小人利用,皇上又是……” 赵廷美立即把一根手指放在她唇边,示意她噤声。 王妃自知失言,不再多讲,只轻轻说道:“王爷,今日就吩咐人打扫一间别院出来,好做准备。” 赵廷美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也好,先把这分大放出去。这孩子性子傲,犟得很,前些时日在她面前稍微提起,但她有些反感,所以还得慢慢说才是。”又转而笑道:“不过本王有七八成的把握说动她。” 王妃点点头,也笑道:“那臣妾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说着,亲自送赵廷美出去。 赵廷美出了府邸,没有乘坐轿子,径直向花满楼走去,他要去和白绛雪讲一件事,就是接她进府。这些时日由于皇上的病情反复,心情不好,所以他也不轻易出门花天酒地,今日他要乘着这无限春光,好好游览一番美景。 一路上,他总听到路人卫王长卫王短的议论声,但当他靠近想要打听的时候,人群又作鸟兽散,想来是他这个侄子又做了什么有失皇家颜面的事情。 刚刚走到州桥的时候,迎面便撞来一个人,原来是好久不见的楚轲,听说他这些时日每日都去妙芊芊处,对其嘘寒问暖,但令他难过的是,次次都是热脸去贴冷屁股。 “王爷,好些时日没见到您了,您这是要去哪儿?”楚轲一看是齐王,咋咋呼呼行了一礼,抢着说道。 “去花满楼,你这鼻子上怎么有这么多灰?”赵廷美打趣道。 楚轲摸了摸鼻子,惊奇道:“有吗?小的从来没去土灰堆里滚呀!” 赵廷美笑道:“让本王猜猜,你这一鼻子灰是被谁碰的,啊,想到了,是不是那位芊芊细腰的姑娘?” 楚轲这才知道赵廷美在戏弄他,也不生气,哈哈大笑道:“王爷别笑小的,没准王爷待会去花满楼碰一鼻子灰也说不准。”说着,压低声音道:“王爷可不知道罢,就在昨日,那白绛雪都和卫王殿下共骑一驹,去大相国寺一同烧香去了!京城的百姓们可是都看见了。” 赵廷美想起路上的百姓议论纷纷,想起一定是在议论这件事。他笑笑道:“这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一起烧香罢了,今日本王再予你透露一件。”赵廷美看着楚轲的一双牛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本王今日去花满楼,便是要与白姑娘商议接她进府的事。” “啊!”楚轲瞬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望着赵廷美。 赵廷美看他惊到了,摇起折扇,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楚轲在后面结结巴巴地喊道:“王爷,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赵廷美也不答话,只微笑着继续向花满楼的方向走去。 当赵廷美走到花门楼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宋无暇从楼中出来,他黑着一副脸,只向赵廷美行了一礼便出去了,也不说话。 赵廷美微笑,这个痴痴的胭脂公子,一定是为了绛雪和元佐共骑一匹马驹的事情在生气。早就听说宋无暇前段时日受了伤,住在白绛雪的瑶光阁中养伤,急得家中的老父老母一日三趟遣人来花满楼叫他回去。 正想着,九娘早已率领着一群姑娘丫头迎了上来。赵廷美也不多话,用扇子指指上面。 九娘知他要见白绛雪,于是亲自带他上楼。 此时白绛雪正坐在妆台前,白色裙裳在窗外粉色樱花的映衬下,显得如同仙姑一般,但她一副木然的样子,像是在赌气。小白狐眯着眼睛,卧在她臂弯里,昏昏欲睡。 当赵廷美他们进去的时候,小白狐首先惊觉,猛得抬起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来客。 “白姑娘,这春日的时光可是供你来发呆的么?”赵廷美笑着走过去。 白绛雪见是赵廷美,急忙站起身,勉强笑道:“不知是小女辜负了这好时光,还是这好时光辜负了小女。王爷怎么今日得空,来这里逛逛?” 赵廷美哈哈大笑道:“想是这时日辜负了姑娘。本王今日来,是有意见要紧事和姑娘商量,若是晚了,就怕来不及。”说着,看向宋无暇住的里间。 白绛雪微微红了脸,但还是不亢不卑地说道:“有什么要紧事,王爷吩咐便是了,什么商量不商量的,岂不是要折杀小女?” 赵廷美摇着折扇,道:“这件事情是一定要和姑娘商议的,而且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要姑娘心甘情愿的答应,本王才能去做。” 白绛雪微微笑道:“王爷这么抬举小女,小女可承受不起。” 赵廷美看着她,继续说道:“本王也不兜圈子了,这事本王早就在盘算了,只现在问问姑娘,可愿意搬到本王府邸居住?” 白绛雪惊奇地望着赵廷美,不知说什么话好。九娘也微微有些惊奇,但还是忍住没问。 “到时一切吃穿用度住行,都跟随本王家眷,只会比花满楼好,绝不会比花满楼差。到时只要姑娘一声吩咐,可差遣府中任何下人,只要姑娘愿意做什么事情,只管去做便是,绝不会有任何人阻拦,当然,只要姑娘不愿意做什么事,也大可不做,府中包括本王在内的任何人,都不能命令姑娘。到时候,府中的人就称呼姑娘为……”赵廷美顿住,看着惊呆了的白绛雪和九娘,以及一地的丫鬟婆子,缓缓说道:“尊姑娘为----小姐。” ------------ 第六十六章 动摇 这时,九娘听到赵廷美这样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王爷,这可是白姑娘莫大的殊荣啊,王爷这可是要认白姑娘做义女?” 赵廷美微笑道:“你们这么想也可以,白姑娘若是愿意,本王更是求之不得,但白姑娘若是不愿意,也不用去理会什么名分之事,权当白姑娘是我齐王的一个知己,住在本王的府邸,聊表友谊之心罢了!” 白绛雪彻底惊呆了,她望着赵廷美,只痴痴地问道:“王爷,这一切,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赵廷美望着窗外的樱花,答道:“本王爱才,但本王爱的,却不是名士才子,本王爱的,是如这窗外的樱花一般,惊艳明亮,诗词灵秀的女子。姑娘可能理解?” “那王爷,王爷为何不如外间传说的……”白绛雪怔怔地望着他。 赵廷美笑了:“为什么不娶了你?”说着,他摘下窗前伸入进来的一枝丫上的一片樱花,道:“姑娘看我手中的这片樱花,我因为喜爱它,所以把它从枝丫上摘了下来,时时刻刻带在身畔,姑娘觉得,这朵樱花,还是否美丽?” 白绛雪摸起赵廷美掌中的那片樱花,默然不语。 赵廷美不动神色地说道:“恐怕只那个理由是说服不了姑娘的,毕竟那个理由是为了本王的私欲。但是姑娘就不想利用这个机会,摸摸人心?” 白绛雪不解地望向他。 赵廷美放低了声音,靠近她低低地说道:“如今喜爱姑娘的文人雅士不乏少数,眼下就有两个,若姑娘住到本王的府上,不知道他们将会有什么动作?”说着,又提高了嗓音,道:“姑娘不用现在回答本王,仔细考虑清楚了,再来回复也不迟。只是本王最后还要再劝姑娘一回,姑娘在花满楼终不是长久之计,将来必要依傍个男人才好,但若是等着你的心仪之人来赎你出去,最多也就是做个妾室罢了,但若是从本王的府上出嫁,那就不一样了,本王怎能让从本王府邸出嫁的贵客做了旁人的妾室?姑娘仔细考虑。” 赵廷美说罢,倒也不再强说,便告辞离开了。 白绛雪重新坐在妆台前,不知所措。小白狐看到绛雪这个样子,以为她受了赵廷美的气,于是冲着赵廷美离开背影“呜哇呜哇”地叫着,表达不满。 九娘看着白绛雪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既然王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多讲了,虽然我以花满楼的生意为重,但这十几年下来,我与你之间的感情也如母女没有两样了,我自然是希望你有一个好前程的。这些日子看着你与宋公子的情景,我心下也摸出你几分心思,但照现在这个情势,宋无暇是断断拗不过他家里,娶你进门的,即便进了门,也只是个小妾罢了。倒不如就顺了王爷的意,去他府上,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差。” 白绛雪怔怔地望着九娘,她说的意思和刚刚齐王悄悄和她说的话大致相同,为了自己的前程,是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去他的府邸吧?但是……白绛雪不安地望了一眼里间宋无暇的床榻,如果他知道了,会理解她的决定么?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攀附权贵?但白绛雪转而又笑自己傻,宋无暇虽然在她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但他们之间除了每日谈脂论香之外,也没有说什么话,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模糊的,她只知,他让她感动,充实……但多余的,她并没有多想。 “姑娘,若是那位卫王殿下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会怎么样呢?”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站立着的丫鬟雪画忽然说道,雪纹、雪琴、雪棋几位丫头听到雪画这么说,也都表示同意地点点头。她们担忧的不是宋无暇,宋无暇好歹性情温和,但这个卫王殿下就有些癫狂了,这几次闹得动静都挺大,万一到时候一冲动,真来抢人怎么办? 白绛雪乍然听到雪画提起赵元佐,不觉悚然一惊,怎么忘了这个蛮横的皇子!她想到连着几次他毫不讲理的掳走她的事实,更是心绪烦乱起来。若是被他知道,不定又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小白狐冲着白绛雪“呜哇”叫了一声,似乎知道她在想着它原来的主人。 白绛雪虽然这样想着,心里很乱,但她还是有些动摇了。赵廷美最后一句话,对她的倾向无疑不是重要的一击。她从小在花满楼长大,亲生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这也就罢了,但她总不能在花满楼呆一辈子,现在看来,赵廷美那里,无疑是个好去处。 九娘看白绛雪心事重重,也不便再问,领着丫鬟婆子出了瑶光阁,只留下绛雪身边的四个丫头伺候。 “雪纹,宋公子还没有回来么?”白降雪忽然想起宋无暇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 “还没呢,姑娘,要不要去街市上找找,也就到用饭的时候了。”雪纹忙说道。 “不用,不会来也罢!”白绛雪不觉来气,这个宋无暇真是会无理取闹,既然他这么爱生气,那就由他去罢!这些天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脸色一直阴阴晴晴,也不说话,尤其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 “小姐,这样不好吧,宋公子的身体还很虚弱,如今虽说天气已经逐渐暖和了,但还是有些寒气的,万一受了凉,那可怎么好?”雪纹劝道。 “既然你那么多话,那你就去找罢!”白绛雪对着菱花镜,一边拆耳环,一边又吩咐道:“雪画,你去芙蓉铺子里买一些芙蓉糕给我,今日有些想那里的糕点了。” 雪纹听到白绛雪这么说,知道她是有意叫雪画去街上寻找宋无暇,只是不好明着说出来,托了一块芙蓉糕来讲。雪纹忙笑道:“雪画,你还不快去!”说着,向雪画眨眨眼睛。 雪画会意,立即说道:“姑娘放心,今日雪画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姑娘买来那块芙蓉糕。”说着,一阵风似地出了瑶光阁。 雪纹几个丫鬟实在忍不住了,“咯咯”笑个不停。 ------------ 第六十七章 挨鞭 宋无暇从花满楼出来,不知道该去哪里,心中像被千万条丝线缠绕一般,烦乱得很。他悠悠荡荡,一路走来,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府门口。他朝里望了望,终是不好意思进去,于是就在府门口四处晃荡。 他狠狠地揉搓着一片新绿的嫩叶,想着白绛雪此刻在干什么,她实在是太伤他的心了。那日她被那个疯子皇子掳上马背,他担心了一日,她回来后,才知道是去了大相国寺。他有意无意地问他们去那里都做了些什么,赵元佐对她说了什么话,但她不肯说,不说也就罢了,浅浅的笑意却时常荡漾在她的脸上。那笑意,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把把利刃,戳着他的心。 想着,指间的叶子已被他揉成一堆碎屑。 “宋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伤都好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来。宋无暇抬起头,原来是方倩儿。 “噢,没,没什么。”宋无暇丢掉一手的碎屑,说道。自从上次方倩儿大闹花满楼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难免有些尴尬,当时在花满楼,当妙芊芊的那根鞭子落下的时候,他首先挡住了白绛雪,而完全忘记了身边的方倩儿,这让他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 “宋公子,你,怎么叫我宋公子?”宋无暇惊奇道。 “那要叫你什么?”方倩儿粉红的裙裳飘飞在三月依依的柳条之中,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淡得就像这春日里的云彩。 宋无暇尴尬地看着她。 “宋哥哥?”方倩儿咯咯笑了,微笑道:“倩儿已经反省了之前的自己,以前我一直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不管宋公子的想法,所以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惹得宋公子苦恼,那以后倩儿定当会恪守本分,再也不让宋公子为难了。” 她左一声“宋公子”右一声“宋公子”,让宋无暇心中难受万分。以前只觉得她聒噪,老来烦自己,总是跟着自己,但现在她如此冷淡的态度,却又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不,倩儿,你没有给我带来麻烦,也没有叫我为难,只是,只是……”宋无暇都觉得自己的语词苍白到不忍听下去。 “以后还是叫我方姑娘吧。”方倩儿盯着绣花鞋,轻轻地说道。 宋无暇惊呆了,怎么一别数日,方倩儿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冷淡?难道是自己以前对她太冷淡,伤到她了,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宋无暇想不明白,过了许久,他只得点了点头。 这时,方倩儿笑道:“不要说这些了,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我们以后客气一点,也没有什么。宋公子既然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进去?” 宋无暇不知道说什么好,神色有些慌张。 方倩儿心中也猜出几分,看他现在落寞的样子,肯定是在白绛雪那里受了气,回到自己家来,但又不好意思进去。 “倩儿,噢,不,方姑娘这是要去干什么?”宋无暇搔搔头,这一声“方姑娘”,真是叫他别扭。 方倩儿指着手中的食盒,说道:“夫人前日有些风寒,不思饮食,和我说起想尝尝枣泥糕,我说外面买的不如自己做的好,所以今日现做了一些,给夫人带来尝尝。” “我母亲得了风寒,严不严重?”说着,就朝府中走去。 方倩儿跟在后面,宽慰道:“已经好多了,公子不必担心。” 正说着,贴身小厮雀儿看到了宋无暇和方倩儿一起走进了院中,惊喜地叫道:“公子,你可终于回来了!”其他小人见此,都争相去禀报宋老爷和宋夫人。 这头刚刚禀报完,宋无暇已经进入正院中来,不料,刚刚进入院中,宋老爷便气势汹汹地举着一条鞭子从屋中出来,喝道:“你这个畜生还敢回来!”说着,一鞭抽出,眼看就要落下来。 宋无暇早知父亲会这般动怒,也不躲,只等着受那一鞭,也好消了父亲心头的火。 方倩儿见此,也顾不了许多,急忙冲到宋无暇面前,用自己娇小的身子抱住了她。 宋老爷没想到方倩儿会挡在前面,那一鞭子已经难以收回,重重落下来,直直甩在方倩儿的背上。 春衫本来就薄,一鞭子下去,衣衫已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方倩儿一声惨叫,一个趔趄便倒在宋无暇身上。 宋无暇惊叫道:“倩儿!”,忙看向怀中的方倩儿,她咬着牙,缓缓说道:“我没事,我没事。”但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 宋老爷急的直跺脚,跑过来说道:“作孽,作孽,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作孽,你这傻孩子,为何要为这个畜生挡鞭子!” 这时,宋夫人也出来,看到宋无暇和他怀中的方倩儿,忍不住嚎啕大哭道:“你这个不孝子,一回来倩儿就受伤。” 方倩儿虚弱地说道:“公子伤口还没愈合,禁不住这一鞭子,夫人不要担心,倩儿没有大碍,没有……”说着,头一栽,就晕了过去。 “倩儿,倩儿……”宋无暇忙大叫道。 “还不把倩儿姑娘抱进屋中……”宋夫人急道。 “这可怎么向方老爷交代!”宋老爷一边跺脚,一边吩咐下去:“快去请大夫来,一刻也耽误不得!另外,快去把最好的金疮药拿来!” 下人们见此,早已忙成一团。 宋夫人一边为方倩儿用绢子细细地擦了一把脸,一边抹泪,对宋无暇说道:“这孩子真是苦,这些日子你不在,她怕我孤单,总是隔两天便过来看我,我病的这些时日,还不是因为有这孩子时常宽慰,还亲自下厨,做顺口的饭菜给我吃,我才勉强好些?她比起你这个亲生儿子,都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你说说你这个孽畜,倩儿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代你尽孝,不都是为了你?今日你刚刚回来,她便为你挡了这么重的一鞭子,又落得这样,女儿家的身子,哪能禁得住这么折腾!”说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 第六十八章 被逼发誓 听到母亲这样说,宋无暇心下对方倩儿更是羞愧不已,他想起上次在花满楼,当妙芊芊那一鞭子来临的时候,他早已把身边的方倩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但今日她非但没有记恨自己,还替自己挡了这一鞭子。想着想着,也不禁落下泪来。 就在这个时候,方倩儿幽幽醒转过来,她看到宋无暇在落泪,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勉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劝道:“你别多心,我不是为你,是为夫人,这些时日你不在府上,夫人整天淌眼抹泪的思念你,如今又病着,若是再看到你挨了这一鞭子,如何受得住!” 这时,还没等宋无暇说话,宋夫人忽然喝道:“无暇,你跪下!” 宋无暇不解,看着母亲,又看看方倩儿,不知如何是好。宋老爷也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夫人。 方倩儿担心宋夫人会责罚宋无暇,忙欠身道:“夫人……” 宋夫人打断方倩儿,扶她重新躺下,安慰道:“倩儿,你先躺下,身体要紧。” 又转过头对宋无暇喝道:“孽畜,还不跪下!” 宋无暇甚少看到母亲如此严厉,只得依照她的吩咐,跪倒在地。 宋夫人缓缓说道:“无暇,你向母亲发誓,这一世,都不会辜负倩儿!” 宋无暇惊讶地盯着母亲,叫道:“母亲!”他无法理解母亲这个奇怪的要求,好似他已经娶了方倩儿做妻子一般,或者,母亲已经认定了方倩儿这个儿媳妇,想到这里,宋无暇睁大了眼睛。 “你发还是不发?”宋夫人语气中有着不可置疑的坚定。 “我……” “夫人……” “今日你若是不发,你与我的母子情分,就到这里!”宋夫人盯着宋无暇,迫道:“现在母亲念一句,你便念一句。” 宋无暇被逼无奈,只得点点头。 “皇天在上,我宋无暇此生一定不会辜负方倩儿。”宋夫人缓缓吐出。 “皇天在上,我宋无暇此生一定不会辜负方倩儿。”宋无暇只得依言跟随念道。 “若违背誓言,我的母亲即使将来含笑九泉,也会万劫不复!” “母亲!”宋无暇叫道:“你怎么能拿自己来起誓!” “夫人,千万不能说这样的话,夫人是要让倩儿心绪难安吗?”方倩儿也急道。 宋老爷也用商量的语气,劝道:“夫人,这么说有点不合适吧?” “我还是不是你母亲?”宋夫人不理会旁人,只对宋无暇喝道。 宋无暇低低地说道:“是。” “那就跟着为母念出来,否则今日就是你我母子诀别之日!” 宋无暇见此,只得嗫础着念了一遍:“若违背誓言,我的母亲即使将来含笑九泉,也会万劫不复!” 他说罢以后,宋夫人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说道:“无暇,你永远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即使有一天母亲入了黄泉,也会盯着你的。” 宋无暇望着方倩儿,方倩儿早已哭倒在宋夫人怀中,宋无暇又望向宋夫人,宋夫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毅光芒。宋无暇叹口气,只得点点头。 这时,大夫被请了来,宋夫人和宋老爷忙招呼着大夫为方倩儿好好医治。 经过了这一幕,宋无暇本来烦乱的心此时更加烦乱了,他看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干脆退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他不知道刚刚究竟自己在念了什么东西,只觉得现在心头无比沉重。 看着日影渐斜,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从瑶光阁中出来好一会儿了,那边的人一定急坏了,他站起来,看了看方倩儿所在的屋子,知道自己现在万万不能离开,于是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小厮雀儿,让他去通知一声花满楼。 雀儿苦着脸,不服道:“爷真是被她勾去了魂魄了,方姑娘还负着伤,躺在屋子里呢!” 宋无暇不由来气道:“所以,我说要离开了么,我说要离开了么?这不是叫你去告诉一声便罢了!还不快去,小兔崽子,这么多废话。” 雀儿听此,只得佯佯地出去了。 谁知刚刚出了府门,便撞上了前来寻找宋无暇的雪画。雀儿知道她是白绛雪身边四大丫鬟之一,于是忙拉了她,到一边说话。 “你这个无赖,拉拉扯扯做什么?”雪画抬起头,才发现是宋无暇身边的小厮雀儿。 “我的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雀儿小声问道。 “去哪里?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看不见么,姐姐我要去你们的府邸。”说着,指向了前面的宋府府邸。 “好姐姐,你可千万不能进去,公子现在不能出来。”雀儿慌忙阻拦。 “好呀,你个宋无暇,亏我们小姐痴心待你,你这不声不响果然是回了家!”说着,雪画掳起了袖子,就要冲进去质问宋无暇。 雀儿一把拉住她,死死抱着她的腿,硬是不让她挪动半步:“姐姐,你倒是听我说完!” 雪画被逼无奈,只得说道:“要说快说,放开你的脏手,再不放,本姑娘要喊了,到时候一喊,我就不信宋无暇不出来。” 雀儿只得放开方倩儿,如此这般细细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雪画。 雪画听罢,只黑着一张脸杵在原地,方倩儿上次去花满楼,看着张扬跋扈,实在令人讨厌,但没想到却是对宋无暇一往情深,宋无暇都如此的伤她的心了,她今日还能为他挡下这一鞭子……只是可怜了自家小姐,从小长在花满楼里,任凭什么花容月貌学富五车,也深深地比人家矮了一截。 “哎……”雪画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也不好进去质问宋无暇,传出去,最后伤的还是小姐的颜面,不如现在回去,先告诉小姐再说。想到这里,撒腿便走。 雀儿看她不再纠缠,高兴万分,在后面喊道:“雪画姐姐,那就麻烦你告诉白姑娘一声,今日我家公子就在府中歇息了!” ------------ 第六十九章 姬妾成群 佳木茏葱,奇花灼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一座别致的院落坐落在丛花掩映之中,金色的夕阳余晖笼罩下来,为院落增添一份神秘的光芒。 齐王王妃指挥着下人进进出出,搬动桌椅,布置院落和屋子。。 这时,赵廷美的几位侧妃和小妾们一起进到院落中来,乌压压地站了一院,都笑道:“姐姐好忙!” 王妃看到所有的姬妾都来了,心下已猜出七八分,这是来问白绛雪进府的事了!于是王妃微微笑道:“妹妹们今日空闲,竟然结伴出来游玩。” 燕侧妃一向心直口快,还没等别人说话,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我可不爱转圈子说话,头晕,我与诸位妹妹这次来,是想问问姐姐,王爷当真要娶那位青楼妓子回府?这院落,也是为她准备的?” 王妃笑笑,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的爷咱们自己了解,只去年,就带了三个姑娘进府。王爷这些时日有些繁忙,所以还没来得及和各位妹妹说明,那位白绛雪白姑娘确实要进府,只是并非要娶她进府,而是请她进府。” “请?那我们以后要如何称呼她?”众位姬妾们面面相觑。 “尊为小姐。”王妃正色道。 “小姐?这算什么称呼?”姬妾们开始议论纷纷。 “小姐又如何?如何就不能尊白绛雪为小姐了?”这时,赵廷美一边走进院落,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姬妾们看到是赵廷美回来了,都不敢做声。 “你们把她当做是本王的义女也罢,当做本王的红颜知己也算,或者当做是本王的妾室也好,这些都随你们怎么想。”赵廷美说着,坐在就近的石凳上:“但是不管如何,本王是一定要请她进府的,她的诗书才华,实在是令本王倾慕不已。” 院落里一阵沉默,良久,燕侧妃低低哼了一声,佯佯道:“王爷就好这些虚的,诗书才华,可能当饭吃,这个王府,还不是由姐姐幸苦打理着?我们诸位姐妹是排不上什么名号,但王爷这样做,可对得起姐姐?” 王妃见燕侧妃拿她出来说事,也不恼,不紧不慢说道:“诸位妹妹慌什么,王爷说了要娶她为妃么?王爷只是倾慕她的诗书才华而已,王爷爱才,有什么错误?” 众姬妾看到王妃如此软弱,都纷纷不屑,燕侧妃更是,上前一步说道:“姐姐,就是由于你的这种性情,咱们的爷才不知收敛!” “胡说!”赵廷美喝道。 燕侧妃看赵廷美有些动怒,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火,于是便缄口不言。 王妃冷哼一声,道:“姐姐只知道,若不是由于姐姐的这幅性情,哪会有眼前的你们这些妹妹!” 众位姬妾听此,都红了脸。 赵廷美沉着脸说道:“都回各自屋中去,若才出来惹是生非,都撵出去,本王也图个清静。” 姬妾们见赵廷美恼了,都讪讪地准备离开院落,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门口一个清瘦的身影直直地立着,白皙的皮肤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苍白,乍看之下,心中着实一惊。 “无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王妃看到李无垠,也有些吃惊。 “父王,是那位花魁白绛雪要进府吗?”李无垠也不理会任何人,只是看着赵廷美没头没尾地问道。 “连我们的大小姐都知道了!”姬妾们见一向沉默寡言,从不在人前显山露水的李无垠居然这么直接地问赵廷美,都觉得这孩子许不是得什么痴病了吧。 “父王,是那位花魁白绛雪要进府吗?”李无垠又问了一遍,大有赵廷美不答她就不罢休的势头。 王妃见李无垠有些反常,心下怕她说了什么话惹赵廷美不高兴,于是赶紧上前去,想拉李无垠离开。 这时,赵廷美站起来,看着暮色中李无垠的一双黑眸,柔和地说道:“是,就是那位白绛雪要进府。” “那无垠也尊她为小姐吗?”李无垠盯着赵廷美,又问道。 赵廷美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点点头。 李无垠望着远方逐渐隐匿在暮色中的青山,忽然徐徐吹出一口气,轻轻吐出一口气:“不!”。说罢后,忘了一眼赵廷美,亦步亦趋折原路返回。 姬妾们都惊呆了,王妃也有些吃惊,这个孩子,从来都是安静懦弱的,从来都不会多问一件事,多说一句话,刚刚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说出那个“不”字的。姬妾们议论着都出了院落,院中只留下赵廷美和怔忡的王妃。 “王爷,无垠……” 赵廷美一摆手,呆了半响,叹口气,道:“本王心中,怎觉得这么不安?”赵廷美看着无垠逐渐消失的背影,只觉得是那么决绝。 很快,李无垠孤单冷清的背影便消失在暮色中。 “王爷想多了,这孩子今日不知道怎么了,等忙完了手头的,妾身去找她谈谈。”王妃安慰着,又问道:“王爷今日去花满楼谈得如何,她可愿意?” “本王看她已经有些动摇了,想来问题不是很大,现在绛雪进府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那两位应该也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赵廷美想到白绛雪,脸色和缓了一些。如今绛雪眼前爱慕她的人很多,最突出的就是卫王赵元佐和胭脂公子宋无暇,若是他们听到了白绛雪要进齐王府的消息,一定会心急如焚,但究竟会不会急到要娶白绛雪为妻,他还不好猜测。 “王爷……”王妃一脸忧心忡忡。 “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次的举动也都是为了绛雪,早办早好,万一有一天本王出了什么事,哪还能顾上她的前程。恰好现在元佐和无暇都对她有意,若是嫁了元佐,那她就此生就安全无恙了,若是嫁了宋无暇,一起弹指论香,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况且他们两都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但若是他们都无心娶绛雪,那也好叫绛雪彻底死了心,她是个聪明孩子。” 王妃拭去眼角的泪水,叹道:“她遇到王爷,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了。” 赵廷美也叹口气道:“十五年前,重光兄和窅娘跪倒在地,亲手将唯一的子嗣托付给本王,本王怎能负她!”说着,一脸疲惫地靠在王妃膝上,轻轻合上了眼睛。 是的,他太累了,这十五年,过得隐忍放荡,为的,就是瞒过皇上的一双眼睛。 ------------ 第七十章 皇子动怒 几缕阳光透过朱红的雕花木窗,零碎地撒在瑶光阁中,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窗台,梅子青香炉里升起袅袅的香烟,香甜充斥了整间香闺。白绛雪斜在软榻上,捧着着一卷书,出神。小白狐卧在绛雪身畔,似知道主人有心事一般,也摆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时不时地叫上一声。 雪纹几个丫头呆立在一旁,都是愤愤不平的模样,尤其是雪画,蹙着眉头,歪着嘴巴,袖子掳起,完全像是街市上的小混混。 “姑娘,要我说,直接把他的这些东西打包,从花满楼里扔出去罢了,以后再也不要让他上门才好!”雪画愤愤说道。 雪纹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偏偏一向沉默寡言的雪琪这时应和着雪画:“就是,雪画说的一点没错,姑娘全心全意待他,他倒好,这些天横眉竖眼的也就罢了,如今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了家,这都过了一日了,一点音信都没有!” 雪琴一向心软,懦懦说道:“扔东西不太好吧,宋公子这些天不高兴,还不是因为那日的事情,他也怪可怜的” 雪纹不理会她们,只看向白绛雪,奈何白绛雪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只痴痴地发呆。雪纹有些着急,她自从听说了宋无暇回到宋府遇上方倩儿的事之后,便是这幅表情了,可别闷出什么病。 雪纹走过去,猛地抽掉绛雪手中的书卷。 绛雪回过神,惊道:“怎么了?” 雪纹叹道:“姑娘不能总是躺着发呆,这样要闷坏人的,不如乘着外面花草香,咱们配姑娘出去走走。”说着,向雪画几个使了个眼色。 雪画他们会意,于是忙应和道:“是呀,姑娘,外面景色正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南街那家铺子又出了很多款式的布料,姑娘正好去做几套新衣服,今年的春衣还没有做呢。” 绛雪又呆了半响,忽然说道:“你们可愿意一同随我去齐王府邸?” “啊!”雪纹几个丫头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这时,有人的声音在此时响起:“白绛雪,你刚刚在说什么?” 这时,小白狐一个跳跃,便跃到了来人身上,“呜哇呜哇”地叫着。 绛雪一看是赵元佐,忙起身整理好衣襟,行了一礼。 “本王且问你,街上的传言是真的吗?”汗珠子从赵元佐的脸颊上淌下,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看样子走的很急。 白绛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他一定是听到了风声。白绛雪无来由的,心中便有些忐忑,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于是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赵元佐看她的样子,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心内越发焦急,一把抓起她的胳膊,问道:“这样说来,外面说的都是真的?皇叔真的纳了你做妾?你也答应了?” 白绛雪挣脱他的手,辩解道:“王爷不过是请我去他家里罢了,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 赵元佐不觉来气:“白绛雪,你未免太天真了,请你去齐王府邸?天下有这样没来由的事情吗?皇叔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去年便收了三个姑娘做妾,只你去了,就不是那样了?” 白绛雪怔怔的,只沉默不语 赵元佐看她无所挂心的样子,更加暴躁起来:“白绛雪,你虽身在青楼,但你真要这样作践自己,做别人的小妾吗,枉我赵元佐还觉得你遗世独立,不同于别的女子!” 白绛雪听到这里,忽然愤怒,她逼近赵元佐,狠狠地说道:“卫王殿下,我就是青楼里一个卑贱的妓子,靠着给像你这样的权贵公子吃拉弹唱,搔首弄姿来勉强糊口,你以为我是什么呢?既然我是这样一心攀附权贵的妓子,你又缘何要来接近我,请问,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猛然听到这么一篇话,赵元佐不觉怔住,是啊,他究竟是白绛雪的什么人,凭什么在她面前斥责她攀附权贵!他只知道,当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简直是要疯了,就像一个疯子一般冲出了皇宫,一路跑来,急切地阻止她。 “我……”赵元佐黯然地低下了头。 白绛雪冷冷笑了一声,道:“殿下,绛雪失礼了!绛雪刚刚忘记了,殿下是大宋的大皇子,是皇上列为皇储的人选,只要殿下一攥拳头,绛雪会粉身碎骨,还哪里有骨气做什么决定呢!” 赵元佐忽然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喝道:“白绛雪,跪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赵元佐虽然贵为卫王,但他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论过尊卑,更别提让白绛雪跪了。 白绛雪一脸平静地跪倒在他面前。 “既然你说起本王的身份,那本王今日就要用尊贵的身份来给你下一个令,白绛雪,你听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你哪里都不能去!”赵元佐一字一顿地说道:“本王现在便攥紧了拳头,但不是要你粉身碎骨的,而是要你永远呆在本王的拳头内,不得离开!” 白绛雪气愤地抬起头,这个皇子为何总是这么蛮横不讲理! 赵元佐丝毫不理会白绛雪眼中跳跃的熊熊火光,只把小白狐从肩上抱下,送到她面前,令道:“小白狐,你也是,给本王好好看着这个女人。” 小白狐似听懂一般,冲着赵元佐郑重其事地“呜哇”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宋无暇忽然走进了瑶光阁中。 雪画几个看到他,都白了几眼,别过脸去。 宋无暇也顾不得理会她们,而是一把抓住地上跪着的白绛雪,急急地问道:“绛雪,外面的传言可是真的,你真要去齐王府邸?” 白绛雪还有些生宋无暇的气,她婆娑着小白狐洁白的毛发,置气道:“是,很快就要动身去他府上!” “你,你,你不能这样!”宋无暇惊呆了,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我也怎样?”白绛雪逼问道。 宋无暇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白绛雪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中更加烦乱。 ------------ 第七十一章 皇子皇叔抗礼 赵元佐看着他们的模样,也烦乱不已,不耐烦地说道:“宋公子,你的伤也好了,现在应该搬离瑶光阁了,一直这么住着,对绛雪的名声不好。” 宋无暇看到赵元佐,想起上次白绛雪被他掳走的事,非常愤恨,冷哼一声,道:“即使我办理这里,也是白姑娘说的算,卫王凭什么叫我搬离这里?若是因为卫王尊贵的身份,那现在就把无暇捉了去蹲大狱吧!” 赵元佐哈哈大笑道:“看来人人都喜欢问本王为什么要来强管白绛雪的事,那今日本王就叫你们知道知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本王之所以一直阴魂不散地呆在白绛雪身边,是因为这个女人是本王的,本王要娶她为妻!” 当听到赵元佐的话时,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惊地合不拢,愣在原地,包括白绛雪,她一松手,小白狐从她臂弯里掉了下来,小白狐没有防住,摔得有些疼,它不满意地“呜哇呜哇”地叫着。 “你说什么?”宋无暇首先问道。 “本王说,本王要娶了她!”赵元佐趾高气扬地说道。 “殿下,你不是在说胡话吧?”雪纹也呆呆地问道。 “殿下,是娶我们姑娘做妻子吗,那姑娘不就成了皇妃了?”雪画呆呆地问道。 赵元佐也不管他们问什么话,蹲在白绛雪面前,板起他的胳膊,说道:“白绛雪,你听好了,既然你刚刚说到本王尊贵的身份,那本王以后可要好好利用这个身份,不管你愿不愿意,本王都要娶你!本王现在就去齐王府邸,叫皇叔打消他的念头,本王就不信,皇叔会和本王抢女人!” 说罢,赵元佐径直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白绛雪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冲出瑶光阁,大喊道:“殿下,你不能去!” 但为时已晚,赵元佐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赵元佐离开了花满楼,并不管白绛雪在身后如何叫他,而是直接去了齐王府邸,今日,他一定要当着齐王的面,把话说清楚。当他听到白绛雪要进齐王府的时候,心都在摇摇晃晃,好像一直以来自己安放那颗心的地方要坍塌了,再也没有那样一个地方了,他当下便痛得厉害。所以,他已然决定,这一生,白绛雪都是他的! 当赵元佐来到齐王府邸的时候,赵廷美正在给他的姬妾们训话,几十个姬妾排成几排,站在蔷薇花架子前面,一个个绿肥红瘦,莺歌燕舞。 赵元佐忍着笑,走上前去,向齐王行了一礼,道:“皇叔又在给诸位婶娘们训话了。” 赵廷美看到是赵元佐,立即眉开眼笑,心下早已把他的来意猜出了七八分。 忙迎上去,笑道:“美人太多,闲暇没空说说话,只得一起聚起来,说些家常话罢了!” 众位姬妾们听此,都哄堂大笑起来。 “殿下这次来,不会是专门来看皇叔训话的吧。” “当然不是。”赵元佐低头笑道。 “那有什么话王爷就和殿下去书房谈吧,今天也不早了,就让各位妹妹散了吧。”王妃也凑上前来,笑道。 “不必了,今日本王来,是想要告诉皇叔一件事,既然诸位婶娘都在这里,不妨也听听罢!” 赵廷美微笑着示意他讲。 赵元佐颌首,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听说皇叔要接白绛雪进府,但恐怕有些问题,本王已经决定,要娶白绛雪为妻。” “啊!”众位姬妾们大吃一惊,以为是听错了,这个卫王究竟在说什么胡话,虽然众所周知他平日好说些造次的话,但刚刚说出的,可是严重有损皇家颜面的呵! 赵廷美和王妃面面相觑,但脸色还算平静。 “皇叔,绛雪对你来讲,不过是一颗难得的珍珠,看起来赏心悦目,所以想来收藏。但他对本王来讲,却是那养珍珠的一汪清水,没有就会渴死。” “啊!”姬妾们又是一声叫唤,但这声叫唤中,却有些欢呼,有些鼓励,有些对于感情的寄望在其中。 “本王记得皇叔说过,除非有哪位豪门公子娶了白绛雪为妻,皇叔才回放走白绛雪。本王希望皇叔还能记得当日所说的话。” 赵廷美忽然颌首微笑起来,他轻轻说道:“殿下,你不是一般的豪门公子,多余的话皇叔也不便多讲,只是……” 赵元佐一摆手,道:“本王是一定要娶白绛雪的,皇叔的意思本王明白,但是不管父皇是否愿意,本王都娶定了她!” 就在这时,李无垠忽然像鬼魅一样,冒了出来,她靠在蔷薇架边,着了一身月白的裙裳,两肩上绣着的两朵粉红的蔷薇花就像她滴落的两滴泪珠子。 她撷取了一朵蔷薇,声音冷清地似寒冬腊月冒出的丝丝冷气:“元佐哥哥,你要娶白绛雪为妻吗?” 赵元佐看到是无垠,忙高兴的答道:“无垠妹妹,我没有那刻像此时一般确定自己的心意,你为我高兴吗?” 李无垠默然不语,只盯着眼前的那朵蔷薇,出神。 这时,燕侧妃冷笑一声:“我看郡主都要滴出血泪来了。” 李无垠忽然抬首,幽幽说道:“无垠想,下一位姑娘进府之日,才是姨娘滴出血泪之时。” 众人都怔住了,这惊讶丝毫不亚于听到赵元佐刚刚说的话。燕侧妃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当她反应过来时,惊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李无垠轻轻走到赵元佐面前,微微一笑道:“当然高兴,元佐哥哥高兴的事,无垠都高兴。” 王妃看着李无垠,皱了皱眉头,欲说一些话,却被赵廷美抢先一步,说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宫去罢,眼前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可以解决的。” 赵元佐点点头,道:“我会尽早娶绛雪为妻的,所以皇叔趁早打消念头吧。” 说罢,向府外走去。 李无垠站在他的身后,忽然凄凄地叫了一声:“元佐哥哥!” 赵元佐回过头,看到瘦弱的她站在一架子猩红的蔷薇花面前,真的像要滴出血泪。赵元佐冲她招招手,轻声说道:“改日我再来看你。” 李无垠凄惨一笑,就像千万花朵撕裂一般落败。 ------------ 第七十二章 宿命纠缠 李无垠终于得知,原来那晚父王和王妃在湖边悄悄说起的那个孩子就是白绛雪,他们准备接进府中给予无限宠爱的就是白绛雪!原来自己这十五年,一直背负着的亡国皇帝的女儿的名声,一直忍受着来自大宋皇帝的威胁和所有人的羞辱,都是替这位白绛雪在经受! 在这一场掉包的游戏中,有谁真正的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十五年前,为了让白绛雪更安全,为了让她更自由的长大,自己便成了她的替罪羊。这便罢了,罢了,自己也认了,若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稍稍疼爱自己一些,自己又怎会从一出生就成了别人的替代品?所以自己要怪,只能怪自己命运不济。可是如今,最让她无法接受,最撕裂她心肺的,是白绛雪夺走了她最心爱人的心! 她在花满楼被当公主一样养着,她在汴京城博得了才艺双绝的名声,被文人雅士敬着,她被齐王接进府邸,当小姐一样供着,给她宠爱给她荣华富贵给她锦绣前程,这一切,自己流着泪笑笑,也都过去了,但她唯一不能动的,就是他!他是自己心口的一粒朱砂,他是自己唇边眼角的一缕笑容,今生,他是最令她牵肠挂肚的人儿!白绛雪怎么可以夺走他?她决不允许她这么做! 阑月阁内,漆黑一片,李无垠歪在榻前,并不掌灯,一双眸子在暗夜里闪烁着寒冷的光,她举着一个青蓝色花瓷酒杯,芳香的酒液弥漫唇边指间。雕花的朱红木窗被打开来,夜晚的风徐徐吹入,窗前的柳条不时拂动腰身,跃入阁内,似乎也想嗅一把这醉人的芳香。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郡主好兴致。” 这时,王妃款款地走了进来,盈盈笑道。 无垠忙起身,命丫鬟掌灯,但被王妃拦下,她挨着她坐在榻边,握起她的手,和蔼地说道:“听丫头们说,这几日你胃口一直不好,那日见你神态恍惚,所以母亲不放心,过来看看。” “多谢母亲。”无垠倚靠着床塌,默默说道。 “无垠,虽然你并非本妃亲生,但你自小在齐王府邸长大,更是在本妃眼前长大,因了你特别的身份,所以本妃也不好对你太过亲近,若是做的太过,对你对王府都不利,你可以理解吗?” 无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但本妃是把你当做女儿看待的。”王妃诚恳地说道。 无垠幽幽说道:“这些无垠都知道,在这个王府里,也只有母亲对无垠多少照看一些。” 王妃叹一声气,道:“王爷有他的难处,还望无垠你多多体谅才是。” 无垠没有说话,一丝冰冷的笑隐匿在漆黑的夜里。 王妃继续说道:“无垠,你叫本妃一声母亲,本妃好歹有一些话嘱咐你。在这个人世间,每个人都活得艰难,不管他是豪门爵爷,还是平民百姓,他所拥有的东西,他所追逐的东西,都是他为之所累的,尤其是这些东西,是不合适他拥有的,你明白吗?” 无垠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就要做合适的事情,这才能让自己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喘上一口气。” 无垠唇边逐渐漂浮起一丝茫然的笑,她点点头,道:“母亲,无垠有些累了。” 王妃看要讲的话也已经讲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道:“那你就好好休息罢,本妃还有一些事情,先走一步。本妃相信,今晚母亲和你所说的话,你都已经记在心上了。”说罢,离开了阑月阁。 无垠看着窗外,远处是阑珊的灯火,就像此刻自己的内心,但每每一想到赵元佐,那点点的灯火便“轰”得一声,燃烧成一片辉煌。 青瓷的杯子缓缓从手中滑落,一声清脆的声响划破漆黑的夜晚,无垠冷冷地笑了。这是来逼迫我么,逼我依旧像原来一样,安分守己地呆在原地,即使命运被人更换,即使替人背负一切羞辱,即使生命中最爱的人被人夺去?我还要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吗? 什么是她应该拥有的?难道就是这一切吗?那什么又是白绛雪应该拥有的,难道就是夺走她李无垠的一切吗?想到这里,无垠摇摇头,觉得上天真是可笑,齐王真是可笑,王妃也真是可笑,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奴隶! 无垠看着青绿色的瓷杯碎成片花,心里忽然有种痛快的感觉,她哈哈大笑起来。 丫鬟们听到她尖利的笑声,都是悚然一惊,正要进来时,她忽然喝道:“都出去,全部都离得远一些,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一个也不许进来!”很快,外面便静地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了。 就在这时,窗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有谁惹到你了吗?” 无垠猛然惊坐起,低低喝道:“谁,你是谁?”她不敢大声,或者说不能大声,自己的闺房内,怎么会有陌生男人闯入,若是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郡主不必惊慌,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一个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人。”声音暗哑,有些苍老。 李无垠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样,你站在月光之下,让我看看你的面容。” 窗前的人稍稍有些犹豫,不过最终他还是缓缓的走了过去,走到那一片投射到阑月阁的月光下面。李无垠也离开了床榻,缓缓走近他,当离他一米左右远的时候,放看清楚了他的面貌,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眸,炯炯有神,只是面容疲惫,几道深深的褶皱爬在脸上,似岁月刻下的刀痕。 “你是谁,你刚刚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为什么?”李无垠小心地问道。 “这些郡主不必多问,我只问郡主,你如今过的好还是不好?”月光下的人儿和蔼地问道。 李无垠没有说话。脸上浮起一层酸楚。沉默良久,她缓缓问道:“我要如何相信你?” 这时,面前的人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插自己的手臂,汩汩的鲜血瞬间冒出。 李无垠惊得捂住了嘴巴。 “看到这些鲜血了吗,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一部分鲜血,就因为这个,你也只需记住这个,否则你我都会丢掉性命!”他面无表情地任血流着,似乎一点也不痛。 李无垠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他彻底震慑了她。 “你就把我当做一个愿意用生命来守护你的祖父罢!”他轻轻说道。 李无垠忽然觉得,人生再坏也不过如此了,那自己为何不赌一把,活也好,死也罢,她要真正的扬眉吐气一番!她细细地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人,似乎要把他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虽然李无垠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但她最后还是点点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听着,我要你替我去做的第一件事:找个技艺好的绣娘。” ------------ 第七十三章 妓子提亲 这些日子,齐王赵廷美要接白绛雪进府的消息在汴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虽然赵廷美早已明言白绛雪进去是被当做王府大小姐来尊敬的,但一流传开后,便有了许多传言,有人说白绛雪是被买进去做家妓的,有人说白绛雪是被纳了妾的,还有人说以白绛雪的容貌才情,当个侧妃都富富有余,更有甚者,竟然说赵廷美要休了他的王妃,娶白绛雪做正妃。 白绛雪丝毫不理会那些传言,只整日躲在瑶光阁中不出门,她和宋无暇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两人都害怕见到对方,宋无暇托词母亲有病,要回家侍奉母亲,于是回去宋府去住了,但他并没有打包放在瑶光阁的东西。 白绛雪从心底讲,是对宋无暇有些失望的,他在知道赵廷美要接自己进王府的消息时,反应多是恍惚,他没有像赵元佐一般,说要娶自己做妻,虽然赵元佐的话很荒唐,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信口开河的胡话。 “姑娘,里间的东西要不要打包,给宋公子送去。”雪纹看着宋无暇住过的里间,愁眉苦脸地说道。若是有客来访,看着总是很奇怪。 白绛雪没有说话,她只看着外面纷纷扬扬坠落的樱花,忧思满面。樱花虽然美丽,但实在短暂,眼看着就要落败了,每日像下花雨似的,落满庭院,枝丫逐渐稀疏起来。 “姑娘,要奴婢们看,就把这里收拾了吧,宋无暇迟早是要回去的。”雪画看着白绛雪这幅模样,恨不得过去一巴掌点醒她,宋无暇实在不值得她这样伤神。 白绛雪回过神来,朝里间看了一眼,低着头说道:“先搁着吧,你们就这么着急么!”她不想这么快就把他住过的地方收拾地干干净净,那里,尚留有他身上的胭脂香,尚留有他呆在里面的音容笑貌,好像在某一时,他会突然从那里出来,一脸温柔地笑,兴冲冲地喊一句:“绛雪,你看我又研制出了一种新的胭脂膏子,你来试一试罢!” 她不想让这一切就这么快消失了,好像自己的心被掏空一般失落。 雪画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嘈杂起来,丝竹管弦的声音响起,还配着铿锵有力的大鼓。 “外面怎么这么吵闹,听着声音,像是谁家在娶亲呢?” “瞎说,怎么会呢?我们这是烟花青楼之地,娶亲的躲避来来不及呢,怎么会打这儿经过呢?” 雪纹几个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雪纹,你去看看下面怎么了?”绛雪蹙着眉,吩咐道,她如今的心杂乱无章,更加厌恶这样杂乱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尖利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宋无暇,宋无暇!” 绛雪抱起小白狐,对雪纹说道:“出去看看,我听着这声音很熟悉。” 雪纹几个丫头点点头,跟着白绛雪出了瑶光阁。 “我就说听着这声音很熟悉,原来是芊芊姑娘。”白绛雪望着楼下的妙芊芊笑道。 妙芊芊穿着一身大红的裙裳,梳着复杂的鸳鸯髻,珠翠叮当,浓妆艳抹,活脱脱一个新娘子的模样,她平时甚少打扮地这么娇艳妩媚。 “少说废话,白绛雪,宋无暇呢,可在你的房中,叫他出来见我。”妙芊芊柳眉一扬,蛮横地说道。 “他并不在我这里,前几日已经回府去了。”白绛雪看到妙芊芊身后一群敲锣打鼓的,还有几个后生挑着好几个红木大箱子,甚是喜庆。 “芊芊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有空,来我们花满楼串串门?”这时,九娘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看着妙芊芊的阵仗,探到。 妙芊芊哼了一声,道:“哪个大姑娘有这么空闲的功夫,来你们这串门!” 周围的看客都哈哈大笑起来。 妙芊芊也不害臊,继续说道:“本姑娘就明说了吧,今日我找宋无暇,是向他提亲下聘的!” “什么?姑娘要说清楚,提亲下聘?难道是哪家小姐拖了姑娘说媒不成?不过这也不像话,总是公子向小姐提亲下聘的,断没有反过来的道理!”九娘惊奇道。 妙芊芊哈哈大笑道:“妈妈,亏你也是在青楼也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了,场面还是见的少。今日这提亲下聘,不管别人的事,是本姑娘一心为自己操办的,本姑娘喜欢宋无暇,要嫁了他宋无暇!” 众人都到这里,险些晕过去,这些时日是怎么了,为何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天动地。 白绛雪摇摇头,这个妙芊芊向来是这么张狂荒唐,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不过她对宋无暇的情意,早已表露过。 “白绛雪,我早已说过我会来和你抢男人的,你准备好应战了吗?” 人群总传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都等着一场好戏看,眼前的这场戏简直比过节的大戏还要好看一百倍。 白绛雪只淡淡地说道:“芊芊姑娘,不要再胡闹了,宋无暇也并不在我这里。” 妙芊芊根本不信,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直冲瑶光阁去,边走边喊:“宋无暇,你这个家雀养的种,这么胆小怕事,姑奶奶都舍下了颜面,你好歹出来应一声!” 雪画见妙芊芊如此蛮横,硬闯瑶光阁,马上要去阻拦。 白绛雪拦住她,道:“叫她去把,这个驴子的脾气,不看个究竟能消停么?” 妙芊芊在瑶光阁找寻了一遍,连人影都没看见,沉着脸,下了楼,吩咐道:“都随我去宋无暇的府上,我不信找不到他!”说着,回头向白绛雪说道:“先恭喜白姑娘了,听说白姑娘择日就要去齐王府邸为妾为妃了,真是大喜!” 吹拉弹唱,挑着聘礼的一伙人听了吩咐,都随妙芊芊朝着宋无暇的府上走去。有许多看客也跟着去看热闹。只过了一会儿,瑶光阁便冷清了。 九娘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甩着帕子呸道:“我的天,即便是身在青楼,也不能这般放肆荒唐,我的天,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 白绛雪淡然一笑,心事重重。 ------------ 第七十四章 青楼女大闹公子府 当妙芊芊一路向宋无暇的府上走去的时候,吸引了许多百姓的目光,有一些还跟在后面,要去看这场热闹,结果人越来越多,等到了宋府后,乌压压都是人,拥挤在宋府的门前,喜笑颜开。 妙芊芊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转过身冲着吹拉弹唱的艺人们大声说道:“都给本姑娘使出吃奶的劲,出着白花花的银子雇你们来,是出丧的么?” 妙芊芊话音刚落,丝竹管弦,外加一只大鼓的声音,比刚刚大出一倍。 妙芊芊满意地笑道:“这次像话。”说着,大声喊道:“宋无暇,快给本姑娘出来!” 这时,早有小厮听到了声音,出来看个究竟,一见妙芊芊穿了一身红,摆着这么大的阵仗,便知道情势不妙,一溜小跑进去禀告方老爷。 很快宋老爷便气势汹汹地出来了,方倩儿挽着宋夫人也跟在后面,最后是宋无暇慢慢腾腾的走了出来。 “这位姑娘,你在宋府面前,弄了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这府里的人得罪了姑娘?”宋老爷指着妙芊芊,气急败坏地问道。 妙芊芊双臂一抱,道:“想必这位就是宋老爷,我若是告诉你我是谁,只怕你老人家承受不住。” 宋老爷心下也猜出几分,肯定是宋无暇这个孽障又在外面拈花惹草,惹来的,于是转头怒视着宋无暇。宋无暇有些羞惭地低下头,忙走到妙芊芊面前,低声说道:“芊芊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妙芊芊看到宋无暇终于出来了,笑容浮现在脸上,得意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来的。其实也没什么,这段日子外面的传言很多,听说白绛雪要去齐王的府上去,我就在想,你会不会在心痛难耐之下,一冲动娶了她?若是这样,我岂不是要心痛了?所以我便先下手为强,等你来娶我,想是难的,所以我便先来提亲下聘。” 宋无暇听罢,脸早已红透,他指着妙芊芊,结结巴巴地说:“妙芊芊,你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吗?这么多人看着,你不害怕,不害怕……” 妙芊芊一把打掉宋无暇的手指,哼道:“宋无暇,我妙芊芊对你的情意,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害怕丢什么人,我就是告诉所有人,我妙芊芊喜欢你宋无暇,现在就要你一句话,若是你答应,到时我自己赎身,给你做妻做妾做丫头,都随便你。” 这时人群中响起阵阵喝彩声,口哨不断。 宋老爷听罢大怒,他怒视着宋无暇,道:“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我不管了……”说罢,气急败坏地转身走进府中。 宋夫人颤抖着手,指着宋无暇道:“我看你成日里再去外面诨耍,现在都把这些残花败柳引到家里面来了,你这个不孝子,真是丢死宋家祖宗的脸了!”说着,便流下泪来。 妙芊芊听此,冷笑一声,正色道:“宋夫人,请你说话留点口德罢!我妙芊芊虽然自小长在青楼,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大伙都知道,我一直做得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至今还是大姑娘一个,什么叫残花败柳?再者说,即使做了红倌,也是凭我自己吃饭,比起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成日里无所事事等着别人伺候,我不知道要强多少。” 宋夫人听到妙芊芊这伶牙俐齿的一大篇话,脸色惨白,跌在方倩儿身上,她指着妙芊芊,和方倩儿说道:“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胡话……” 方倩儿急忙扶住宋夫人,帮她顺气,安慰道:“夫人,你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妙芊芊看到宋夫人旁边的方倩儿,不屑一顾,道:“这不是上次大闹花满楼的泼辣小妞吗,今日怎么摇身一变,成为宋府里的人了?不知你还是否记得,上次在花满楼里,我那一鞭子挥下去的时候,你身边的这位宋哥哥英雄救美救的却不是身边的你。那时忘记问你,你心中作何感想?” 宋无暇羞恼成怒,喝道:“妙芊芊!” “哟,怎么,生气了,那你气一个,给本姑娘看看?”妙芊芊逼近宋无暇,喜笑颜开道。 “你……” 宋夫人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妙芊芊强制于此,更加伤心不已。 方倩儿倒也不恼,低着头幽幽说道:“我和姑娘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我还要告诉姑娘,就在前几日我丝毫没有犹豫地替宋公子挡了一鞭子,不仅如此,以后我都会替他挡住任何要落下来的伤害。” 围观的人们听罢,都唏嘘不已,感叹方倩儿的一片情深。 妙芊芊没想到方倩儿会这么说,于是不再理会她,只看向宋无暇道:“宋无暇,现在本姑娘就要你一句话,你是答应不答应,不过有言在前,不管你应不应,我都不会放弃。” 还没等到宋无暇说话,方倩儿忽然抬起头,走到妙芊芊面前,说道:“妙芊芊,宋公子不能答应你。” 妙芊芊冷笑一声,不服气道:“宋无暇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替他拿主意?” 方倩儿也不依不饶地说道:“你说错了,宋公子就是我的,我与他早已定亲,我自然” 妙芊芊瞬间愣住,她从来没有听说宋无暇已经定亲了。但很快她又不屑道:“定亲又如何,我妙芊芊早已说过,做妻做妾做丫头我都愿意。” 方倩儿忽然轻轻一笑,道:“可是,我不愿意。宋公子早已在宋夫人面前发过誓,他宋无暇这一辈子都不能辜负了我方倩儿,如今无暇要娶妾还是买丫头伺候,当然都是应该的,也都是我这个将要过门的妻子的分内之事,但我须得选几个温柔贤淑,我又看得过去的,才可以放在公子身边。” 说着,看向宋夫人,宋夫人满意地笑道:“倩儿说的不错。” 宋无暇急道:“母亲,我真与倩儿定亲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宋夫人瞪了宋无暇一眼,说道:“你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须要你知道?” 方倩儿听罢妙芊芊所说的话,登时羞恼成怒,但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妙芊芊,你这个臭婆娘,你真的这么着急着要嫁人么?”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宫中画师楚轲,他青筋暴起,大有与人拼命的阵势。围观的人们都乐了,这个阎王来了,更有好戏看了,所以众人都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给楚轲。 方倩儿见此,扶了宋夫人道:“夫人,我们该吃药了。” 宋夫人盈盈笑意浮现在脸上,点点头,又转过身,一把拉了宋无暇,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仔细你老子一会儿又要锤你。” 宋无暇只好跟着宋夫人进入府中。 妙芊芊眼看着宋无暇进入府中,也不好再逼问,眼下又被楚轲缠住,一下也动弹不得。 ------------ 第七十六章 触怒龙颜 这些日子,汴京城就像过节一样热闹,百姓们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议论着近来发生的一些事,不外乎就是皇家贵族和花魁白绛雪产生的纠缠,再加上新近的风流鬼画师楚轲掳走妙芊芊一事,都猜测妙芊芊被楚轲强行开了苞,破了处子之身,只怕以后不做清倌,要转做红倌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铜鹤鎏金香炉子里,清甜的香烟袅袅升起,斜阳的余晖照进来殿内,静静地照在元佐没有表情的脸上。 乌压压的皇子又是跪了一地。 皇上一脸愠怒地闭着眼睛端坐在榻上,过了半响,终于半睁开双眼,他并没有理会元佐,而是对近旁的皇后缓缓令道:“皇后,你跪下。” 众人都吃了一惊,皇后一向贤德淑良,母仪天下,深的皇上的心,皇上从来没有对皇后动怒过,今日是怎么了?元佐身边的跪着的元侃本就胆小,如今见父皇如此对母后,更是要哭出来了。元佑则露出了少许的得意之色,但很快便掩饰得干干净净,甚至颇合事宜地露出了一抹悲戚。元佐倒是淡定,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皇后淡然跪下,目视前方,看不出悲喜。 这时,皇上忽然开口说道:“皇后,贤妃殁后,朕为何要将元侃元佑兄弟俩让你照顾。” “臣妾得蒙皇上眷顾,皇上一向赞臣妾心地慈悲,处事公正。” “贤妃走时,元侃元佑兄弟两年纪尚小,朕看他们兄弟可怜,平日又得到皇后诸多照顾,皇后一向心慈,公正,又喜欢极了他们,尤其是元佐,所以朕才把他们都托道皇后膝下,让皇后来照顾。” 眼泪缓缓地从皇后的面颊上留下,她点点头,道:“是。” “可是如今,皇后自己看看,把元佐教成了什么样子?”皇后忽然青筋暴起,大声喝道。 众位皇子都是一惊,忙低下了头。宫人们见此,更是吓得哆哆嗦嗦。元佐依旧一副冷淡的样子,目视前方,好像事不关已。 皇后心下猜测一定是元佐这个性子,又惹怒到了皇上,但她实在猜不出有什么事,竟然能把皇上气得如此大动肝火,甚至都怪罪在了自己头上。皇后心下惶惶,但尽量不表现在面上,而是关切地说道:“臣妾做错了什么,或者元佐做错了什么,皇上要打要骂,都由臣妾一力承担便是,皇上千万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天下子民要怎么办呵,皇上!”说着,流下泪来。 但皇上依旧气得发抖,指着元佐道:“皇后,你有几颗脑袋可以为皇家的颜面担保?今日朕就亲自告诉你,你**的这个好儿子要做出什么事来!他亲口和朕讲,他要娶花满楼里的一个青楼女做皇妃!你有没有听清楚,他要娶一个妓子做我这个皇帝的儿媳妇!” 皇后猛然抬头,陡然大惊,最不好的情况都猜测过了,但她实在没有想到,元佐竟然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她只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看着皇上,不敢相信。 一地跪着的皇子更是惊呆了,元侃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脸元佑都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他这个哥哥,他是知道的,即使自己不给他下绊子,依着他我行我素的性子,也会惹出许多事情,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元佐竟然会做出如此不靠谱的事情,这简直就是上苍给他的一个重大机会! 皇上回头盯着惊呆地皇后,怒道:“皇后不信吧,朕也不能相信,但这就是朕的这个一向看重的好儿子,亲口和朕说的!” 皇后缓缓地回过头,盯着元佐说道:“你亲口告诉母后,这一切都是不是真的?” 元佐一脸平静地望着皇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母后,这都是真的,儿臣喜欢白绛雪,她是花满楼里的一个青楼女,但儿臣真心喜欢她,要娶她做妻子。” 皇后徐徐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半响,忽然掩面大泣道:“元佐,你好糊涂啊!” 皇后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所以如今这个样子,宫人们都吓坏了,皇子们也都跟着啜泣起来。 元佐对着皇上磕了一个头道:“父皇,这一切都不管母后的事情,是儿臣自己喜欢,自己要娶罢了,母后并不知情,请父皇不要责罚母后,她膝盖不好,不能久跪于地,让儿臣一直跪着吧。” 皇后泣道:“元佐啊,既然知道心疼母后,怎么能有这么大逆不道,有损皇家颜面的想法!” 元佐正色道:“不管父皇和母后如何想,不管天下百姓如何想,白绛雪都是儿臣此生所喜欢的人,儿臣必定生死相依。” 皇上听到这一句“生死相依”,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后望着皇后勉强说道:“你听听,这是早就防着朕了,一心怕朕要了那位青楼女的性命,朕在他眼里,连一个青楼女都不如!” 皇后悲痛道:“皇上切勿动怒,元佐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他还年轻,即便再跟着皇上南征北战过,但对于儿女情意这块,却是不通的很,等臣妾好好与他谈谈,讲明白了,他想通了,事情自然便解决了。”皇后的这一番话,本想给所有的人一个台阶下,无奈元佐偏偏不领情,更加固执起来。 他跪上前一步道:“父皇,母后,恕儿臣不孝,儿臣心意已绝,断不再改!” 皇上气极,指着他道:“朕没有你这个儿子,朕没有你这个儿子,你给朕出去,跪在外面,没有朕的允许,不可起来!” 皇后见此,忙求道:“皇上,如今天色渐晚,虽已立春,但夜里仍是春寒料峭,还望皇上开恩啊!” “不许再为他求情,倘若再求,这一地的皇子都跟着他这位哥哥去跪,看看他做的什么榜样!” 众位皇子听罢,都胆怯地望着皇后,希望她千万不要再开口。 皇后无奈地望了一眼元佐,只得由他去。 ------------ 第七十七章 夜雨救兄 元佐在大殿外跪了整整一夜,天公似乎也有意为难他,跪倒后半夜的时候,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广福殿的奴才们乌压压跪了一圈,一个个淌眼抹泪,似死了亲人一般。 元佐浑身已经被浇透了,一条条小河从他的发见流淌下来,他微微笑着,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享受。 小逸子大哭着,伤心地说道:“殿下不要再和皇上僵持了,您和皇上认个错,皇上心底慈悲,就不罚殿下了。” 小驰子跪在旁边,呜呜地哭着,好似元佐快要不行了 皇后举着一把油纸伞,站在远处,望着元佐,又望了一眼前面皇上的寝宫,漆黑一片,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贤妃,若是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你的日子吧,皇上现在,一心不想理他了。” 就在这时,二皇子元佑忽然率领着众位皇子,朝着这边走来,他们径直走到了皇上的寝宫外,一直在殿外守着的大太监看到元佑,忙拦住说道:“二殿下,皇上的气还没有消呢,一个人坐在殿内,也不就寝,也不叫掌灯,也不让奴才进去……” 元佑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寝殿,道:“这外头下的瓢泼大雨,你也看见了,皇兄若是这么一直跪下去,身子可承受不住了,今日就是一死,本王也得在皇上面前替父皇求情。”说着,也不顾大太监的阻拦,破门而入,身后,十几位皇子都跟了进去。 店内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元佑干脆闭着眼睛,跪倒在地,泣道:“父皇,儿臣该死,闯了父皇的寝宫,但外面雨大风大,皇兄已经跪了大半夜,被雨水浇透了,若是再这么跪下去,后果,后果不堪设想。”说着,重重地磕起了头,后面跪着的皇子们也都跟着元佑磕头,祈求皇上饶恕元佐。 皇上盘腿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他没有啃声,任由皇子们磕着响头。 跪倒在门边的大太监看不下了,抖抖索索地求道:“皇上开恩,今晚天寒水重,一直在地上这么跪着,别说大殿下,其他殿下也受不了啊,皇上。” 这时,皇上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在漆黑一片中,元佑额头上渗出了红红的血丝。他叹了一口气,道:“元佑,你真是个好孩子,你的兄弟情深,父皇记住了。”说着,摆摆手,吩咐道:“都起来吧,各自回去,朕要休息了。传御医去广福殿,给他好好瞧瞧。” 众人一听,都大喜,大太监忙把命令传了下去。 但是元佐跪在瓢泼大雨中,纹丝不动,广福殿的奴才们急得团团转,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元佐抬了起来,强硬抬回了广福殿。 元佑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从殿中走了出来,他望着远处举着油纸伞的皇后,和她四目相对,隔了重重雨帘,眼中的挑衅和得意像雨丝一般,缓缓飘去。以前他见到皇后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甚至带着一丝惧怕,皇后言语的分量在皇上面前一直很重,但是今晚,这一切都将改变,他不再惧怕他,因为今晚鼓动众位皇子力救皇兄的好戏已让皇上彻底把他放在了心上。如今,在皇上心里,元佐的形象已经不堪一击,作为皇储显然已经不合格了,不论是从顺序上还是从才德上,他将是皇上考虑的下一位人选。 皇后盯着元佑,虽然隔着雨幕,但是一样看到了他唇边的那丝得意和挑衅,就是这丝得意和挑衅,让皇后微微笑了,她似乎预知了元佑的命运,她对刚刚落魄离去的元佐又升起了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侯莫陈利用像一只落汤鸡一般背着一个药箱匆匆跑了进来,差点撞到了皇后。 皇后皱着眉头,道:“皇上的箭伤又复发了吗?” 侯莫陈利用忙行了一礼,望着大雨如注,道:“今晚的湿气太重,有些疼痛是难免的,想来并无大碍。” 皇后点点头:“那快进去看看吧。” 侯莫陈利用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就跟着大太监向寝殿走去,但刚刚走到寝殿门口,皇上的声音却从里面传了出来,他缓缓说道:“朕要静一静,都出去吧。” “皇上,侯莫陈大人……” “都退出去。” 大太监为难地看着侯莫陈利用,侯莫陈利用摆摆手,照着原路返回,皇上无心医治,他也无心诊断。他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李无垠眼中的那道光芒。 那一个晚上,当侯莫陈利用在齐王府邸见到李无垠的一刻,他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借着月亮的光芒,他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生怕有一点点遗漏,但令他失望的是,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与他的妍儿相似,他甚至有些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妍儿的亲生女儿?或者,她是完全随了自己的父亲李煜吗? 侯莫陈利用在打量着自己这个外孙女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自己,她长得孱弱清瘦,但一双眼睛射出的坚毅光芒把黑暗中的那一片银色的月光都覆盖了,侯莫陈利用没有见过长大后的妍儿,但他自作主张的把她那道坚毅的光芒与妍儿联系起来,妍儿为情殉身,当她决然地从金莲台上跳起来的时候,她的眼中,一定也闪烁着像李无垠一样的光芒吧, 所以,为了那道光芒,侯莫陈利用最终怀着喜悦的心情,把李无垠当做了妍儿的再生。 侯莫陈利用可以想象李无垠这十几年在齐王府邸的处境,所以他坚信她一定会接受他没有任何解释的帮助。他在李无垠面前把一把匕首直插自己的手臂,汩汩的鲜血瞬间冒出,“看到这些鲜血了吗,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一部分鲜血!”他面无表情地任血流着,李无垠似乎被惊到了,惊慌地看着他。 “你就把我当做一个愿意用生命来守护你的祖父罢!”侯莫陈利用轻轻说道,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暗示,但她坚毅的抬起头,对他说她现在需要一个绣娘。 ------------ 第七十八章 青楼议事 赵元佐要娶白绛雪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如朗朗晴日里忽然响起的一声巨雷,这对于汴京城的百姓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大宋最得宠的皇子,居然要娶一个青楼,而且是做妻!这位卫王殿下,不是疯了罢,百姓们都纷纷猜测着。 花满楼也早已炸开了锅,姑娘们都无心接客,九娘也没心思做生意,干脆把花满楼的大门一关,聚在一起商议大事。恩客们都纷纷围在花满楼前,表示不满,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九娘就如此神气起来,将客人拒之门外了,即便卫王真要娶白绛雪,白绛雪也不会养着花满楼。 恩客门摇着头,议论纷纷。但花满楼的大门紧紧闭着,不管外面喊成天,也丝毫没有被打开的意思。 花满楼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聚在瑶光阁中,窃窃私语,挤不进去的都聚在门外,嫉妒,羡慕,不服气……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混合成一股酸甜的味道,充斥在每个角落里。 “这下我们绛雪可是要攀上高指做凤凰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了不得了,姐姐熬了一把岁数了,别说什么皇子,连个公子都托付不了!” “我看那,这未必是什么好事,卫王愿意,皇上也不愿意哪!” 九娘端坐在椅子上,徐徐吹散杯中的热气,皱着眉瞟了众人一眼,也不说话,抿了一口茶,望向白绛雪。 这时的白绛雪再也无法平静了,她面红耳赤地站在窗前,望着樱花树那光秃秃的枝丫,怀抱小白狐,胡乱捋着它的毛发,小白狐懒懒地看着一地的姑娘丫鬟,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 “绛雪妹妹,你心里如何想,好歹说句话呀。” “傻货,绛雪如何想,能由得了她吗!” 姑娘们七嘴八舌吵个没完。 绛雪心中刀乱如麻,这个赵元佐真是疯了,没想到他真的上禀皇上,说他要娶她做妻!他是不是被一时的冲动乱了心神,难道他忘记了,她连一个平民都不是,而是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啊! 就在这个时候,雪画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喘着气说道:“卫王殿下惹得皇上大发雷霆,淋了一整夜的雨,二皇子领着众位皇子去求情,才免了责罚,但恐怕伤了风,病倒了。” 姑娘们都目瞪口呆,想不带卫王为了白绛雪,竟然不惜与皇上翻脸,不惜自己的身体。 “昨晚的雨好大呵!”九娘抬起头,望着白绛雪缓缓说道。 大雨初晴后的阳光照进瑶光阁,绛雪脸上被镀上一层静谧的光泽,她痴痴地抚着小白狐,双眼迷离。小白狐焦躁起来,在绛雪怀中东张西望,似乎听懂了雪画的话,知道赵元佐淋了雨。 “一直盛传,二皇子和大皇子不和,觊觎太子之位……如今怎么……”雪纹压低了声音,喃喃说道。 “这你都看不出来,明摆着乘机在皇上面前露好呗,听说这次皇上对皇后的恳求都听不进去,反而二皇子的一席话,让皇上软了心,才放了大皇子回去的……”雪画喝了一大口水,大大咧咧地说道,还要继续说的时候,一个茶杯朝她飞了过来,一泡热茶不偏不倚,在她面前散落而出,随着茶盏落地的声音,雪画吓破了胆。 “不知死活的丫头,都不要命了罢,在烟花求乐之地大肆乱议朝政,你们有几颗脑袋砍的?”九娘眉毛扬起,低声喝道。 雪纹和雪画自知失言,都低下了头,不敢言语。一地的姑娘丫鬟也都住了口,不再胡乱说话。 “都听着,之所以今日关起大门,聚在这里说话,可并不是因为心内激动,好事将近了,都想着去攀皇亲国戚的高枝儿!你们仔细瞧瞧自己浑身身下那身行头,我们是连平民都不如的下贱妓子,所以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跟着恩客们乱嚼舌头,祸从口出,惹来了大事,花满楼可得陪葬!” 姑娘丫鬟们望着九娘凌厉的神情,听了她这一番话,都面含悲戚与胆怯。 九娘看着她们,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他们都听进去了,于是重新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缓了缓神色,道:“卫王要娶绛雪为妻,如今闹的全城皆知,这事还没有完,还不知会闹出多少事来,这件事并不是叫我们脸上增光的,也不是叫绛雪高枕无恙变凤凰的,反而是叫我们心惊胆战的,万一皇上和卫王之间闹得不可开交,皇上一动怒,你们想想,他是会大惩卫王还是会大惩我们?”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都怔怔地望着九娘,也有一些带了怨恨地望着绛雪,恨她把她们带入了危险的境地。 九娘似乎一眼洞穿了每人的心里,缓缓说道:“你们心里都想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但现在这些情绪对我们花满楼一点益处都没有,所以趁早收起来。一会儿各归各位,开门做生意,多余的话都不要讲,就当毫不知情一般,都听明白了?” 姑娘丫鬟们忙掩了神色,露出了假意的笑容,微微笑道:“知道了,妈妈。” 九娘点点头,示意她们都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白绛雪和九娘的时候,她们四目相对,白绛雪露出悲戚之色,哀哀地喊了一声:“妈妈!” 九娘看到她无助的样子,也颇是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道:“还记得那个雨夜,你被抱来的时候,那双眼睛是多么明亮动人,我那时便 感叹,一副娇滴滴的公主样,怎么会来到我的花满楼……姑娘啊,你究竟是什么命?” 绛雪怔怔地望着九娘,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以前每当她试探着问她的时候,总是被她凌厉的眼神制止住。 九娘摇摇头,朝门外走去:“不要多想罢,齐王一向对你照看有加,他不会使你置身险地的。” 绛雪还想说什么,但九娘已经出去了。 ------------ 第七十九章 凉亭日晚 皇后低垂着眉眼坐在站立在皇上身边,皇上手捻一串佛珠,目视前方,淡淡的檀香味流连在衣袖之间,散发着宁静的味道。 文德殿的房顶用琉璃瓦堆成,万点金光洒下,琉璃瓦发出静谧**的光芒。皇上坐在灰白色的凉亭里,春天的晚风拂过,他喃喃自语道:“皇后,朕还能望着这一切多久?” 皇后慌忙跪倒在地,哽咽:“皇上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总说这些丧气的话,臣妾听着心里宛如刀割。” “生死有命,这一段日子以后,朕的箭伤时常发作,发作起来又疼得厉害。”皇上叹口气,拉起了皇后,望着垂在一座又一座宫殿顶上的夕阳,道:“朕是时候该想想以后的事啦!” 皇后悲痛道:“皇上会长命百岁的。” 皇上转着手中的檀香珠子,缓缓说道:“朕以前想,在朕百年之后,元佐会理所当然的接替了皇位,但如今看来,真是叫朕失望……自从他的母妃去世,德昭兄弟两去世,他的行为便越来越古怪了,他把这一切的发生都怪在朕头上,他从心底里认为,朕是一个残忍的父亲……” 皇后听着皇上说出这样的话,心渐渐发凉起来。 皇上忽然问道:“皇后,你觉得谁更有资格做朕的皇子。” 皇后大惊失色,再次跪倒在地,慌忙说道:“皇上,自古内宫不得干政,皇上这是对臣妾不满吗?” 皇上微微笑着说道:“皇后何须如此慌张,让奴才们看见还以为朕对皇后发脾气了,朕不过是烦心,随便问问罢了,快起来吧。” 皇后揣摩不准皇上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于是不敢随意说话,只默默地站着。但悲伤从眼睛里肆意的流露出来,她心内默默地想:元佐啊,你就要把你的一片锦绣前程毁掉了,你还不打算助手吗! “他怎么样了?”皇上忽然问道。 “高烧刚刚退了,身子还虚得很,在慢慢调养,已无大碍了。”皇后知道皇上才过问元佐,虽然他让元佐淋了一晚上的雨,但毕竟血肉相连,他一向又最看重元佐,所以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这件事,真叫朕头疼,天下百姓都看着朕呢……”皇上眼中忽然透出一股恨意,这股恨意蕴含在眼睛里,随着眼睛的转动越转越多,似乎就要喷射出来。 皇后当然知道这股恨意来自哪里,德昭死了,德芳死了,太祖皇帝的儿子们都死光了,接下来,应该就是齐王殿下了吧!那个金舆之盟的谎言,本来是皇上为了继承太祖皇帝的皇位,杜撰出来的,但眼下,这个谎言却困住了自己,按照盟约的内容,皇上百年之后,兄终弟继,自然是要传位给他唯一的弟弟赵廷美。 皇后看着皇上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心下一紧,她知道,即便齐王再是个不学无术的风流王爷,他也躲不过去了。这次元佐的事情,虽然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元佐如今和青楼女厮混在一起,皇上自然会迁怒与他。 正想到这里,赵廷美遥遥从远处走来,走到皇上跟前,行了一礼,便待立在一旁了,收起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想必他早已知道皇上为了元佐的事情大发雷霆,所以这次前来,只管小心翼翼地候着。 皇上也不用正眼敲他,只捻着佛珠子,斜眯着双眼,问道:“廷美,听说你最近又要收一位才艳双绝的妓子入府?” 赵廷美似乎早已猜到皇上会这么问他,于是忙笑着凑上前去回禀道:“皇兄消息真是灵通,确实才艳双绝,但并不是为姬妾,这等明珠,臣弟只想供在府上,令臣弟的齐王府邸蓬荜生辉!” 皇上冷笑道:“自古以来,只听过收才情八斗,学富五车的门客为尊客,使自己家蓬荜生辉的,没听过收一个妓子蓬荜生辉的。” 赵廷美微微笑道:“皇兄一向知道,臣弟就这点爱好罢!” 这时,皇上忽然动怒,手上的那串子檀香珠子朝着赵廷美的方向呼啦啦地甩了出去,伴随着春日的晚风,乌黑的串珠碰到了赵廷美的琉璃冠,瞬间四散开来,散发着香味的珠子从赵廷美脸上,衣襟上落下,落了一地。 皇后大骇,皇上对齐王的态度她早已预想到了,但没想到会如此不留情面。 随着珠子四散落地,皇上怒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好侄子看你收归那个妓子眼红,要死要活的来求朕,要娶她做妻,做朕的儿媳妇!” 赵廷美看着串珠崩裂,四散落地,有些恍惚,他跪倒在地上,束发的琉璃冠有些歪了,一缕头发散落下来,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只看着那些滑落的珠子越滚越远。 “臣弟该死,臣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情。”赵廷美平静地说道。 “是,你该死!”皇上一拍石桌,狠狠地说道。 赵廷美啰嗦了一下身子,但很快镇定下来,只默默地磕着头,不再说任何话。 皇后的冷汗珠子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有些同情地看着赵廷美,堂堂一个王爷,到了这等地步,像个奴才一般的磕头祈求……她忽然想,这些年,齐王应该能感觉到皇上对他的敌意吧,他的风流浪荡也许是迫不得已…… “堂堂卫王殿下,大宋的大皇子,清清楚楚地告诉朕,如果朕动那个妓子一下,他就照着样子动他自己一下!齐王,你告诉朕,朕要怎么办?朕最钟爱的儿子要与一位青楼女共结连理,同生共死!”在静谧的夕阳下,皇上旁若无人的吼道。 “皇上,皇上,请皇上消消气,奴才们都听着,都看着呢!”皇后也跪倒在地,哭着央求道。 皇上颓然地在石凳上坐下,攥着拳头狠狠地捣了一下石桌。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也隐匿在琉璃瓦下的时候,夜色笼罩下来,赵廷美额头上已经是红红一片了。 “皇上……”皇后看着赵廷美的额头,迟疑地叫道。 “都起来吧!”皇上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赵廷美停止了磕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要说什么,皇上摆摆手,缓缓站起来,走出了凉亭,他朝着文德殿的方向,心事重重地走去。 在深沉的暮色里,赵廷美盯着皇上远去的背影,一双眼睛,如同豹豸。 ------------ 第八十章 月光温情 “王爷……”王妃打了一个冷颤,哭丧着劝道:“御医在外面,伤口要紧。” 赵廷美阴沉着一张脸,端坐在榻上,盯着右上方墙壁上悬着的赤金三兽宝剑,眼中逼出摄人的光芒。 王妃看着他的模样,有些胆战心惊,继续叫道:“王爷……” 这时,赵廷美冷着的脸忽然绽开了笑容,刚开始是微笑,到后来成了狂热的大笑,额头上的一片血印在烛火的映照下,跳跃起来,他尖利的大笑声,划破了暗夜的宁静。 王妃慌忙出去把外面候着的御医和所有的下人都打发走。 赵廷美一行悲凉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他狠狠地攥着拳头,道:“为什么要把他们都打发走,叫他们都听着,都看着,本王现在的这幅落魄相,本王苟且偷生十几年,受够了,受够了。”说着,冲到那柄赤金宝剑下,一把拽下宝剑,宝剑出鞘,明晃晃的剑在月光的照耀下,似要灼伤人的眼睛。赵廷美举着尖利的剑,就要冲出去。 王妃哭泣着跪倒在地,抱住赵廷美的腿,央求道:“王爷,王爷,你当真是疯了么,你若想要杀人,就把妾身先杀了吧!” 赵廷美举着宝剑,低首看着泪流满面的王妃,扔掉宝剑,瘫坐在了地上,长叹一声,道:“王妃,天下之大,没有我们容身的地方了。” 王妃怔忡良久,缓缓转过身来,帮赵廷美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王爷,这次接绛雪进府的事情,会不会弄巧成拙了。” 赵廷美摇摇头:“绛雪若是再得不到妥善的安置,重光兄泉下有知,也会对我有怨言的,而且一直以来皇上对我有敌意,尤其是这今年他的箭伤时有发作,身体日渐孱弱,是到了立储君的紧要时候了,你还记得那道金舆之盟吗?” 王妃点点头,道:“兄终弟继,这时杜太后临终前亲自下遗诏。所以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他才能顺利的登上皇位。” “他登上皇位后,太祖皇帝的儿子一个一个离奇死去……”赵廷美喃喃说道。 王妃惊恐地看看窗外,一根纤细的指头按在他的唇上,颤抖着声音,说道:“王爷,不可……” 赵廷美并不理会王妃的劝告,好像要把所有的苦闷都在这个夜晚倾倒而出。他狠狠地说道:“太祖皇帝驾崩的那晚,最后见到太祖皇帝的,就是他,太祖皇帝的身体一向好好的……他以一道荒唐的太后遗诏,莫名其妙做了皇帝不算,如今又连接逼死了太祖皇帝的子嗣……” 王妃哭着祈求道:“王爷,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赵廷美眼中喷射而出两道火焰,咬牙切齿地说道:“本王这次豁出去了,本王再也不要低眉顺眼地做这个王爷了。若是没有元佐,绛雪也就顺顺当当搬进齐王府邸,以后再给择个好人家,也便罢了,也算对得起重光兄了。但绛雪和元佐有缘,偏偏遇到了,绛雪的公主身份,终究老天不忍辱没,不想让她嫁入一般人家,明珠暗投,若真能与元佐结为夫妻,实在是一件美事。这次本王一定要促成这件事情!” 王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妾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王爷一条路走到黑罢!” 赵廷美感激地望着她,拉过她的手道:“你的心意本王全都明白,本王这些年的浪荡轻狂你也全都明白,都是做出来给外人看的,虽然娶了那么多姬妾,但与本王一心的,只有你。从明天起,开始安置那些姬妾丫鬟吧,若是想走了,重金送走,若是不想走,那也请便。对外就说,由于本王受了皇上的责罚,一心悔改,所以做出如此举动。” 王妃含着眼泪点点头道:“王爷的心思妾身都明白,如今眼前的形式严峻,说不定哪天,皇上降罪下来,一大家子人,都会跟着遭殃。” 赵廷美轻轻叹口气,抚摸着王妃眼泪斑斑的脸蛋,默默望着她。 王妃依靠在赵廷美的怀抱中,紧紧依偎着,看着洒落进来的月光,道:“王爷,无垠怎么办?” 赵廷美下巴抵在王妃乌黑的发髻上,叹道:“这些年,也委屈她了,她毫不知情地做了绛雪的替身这么多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虽然顶着前朝公主这项帽子,如履薄冰,但天下的百姓是她的保护伞,皇上为了博一个仁义的名声,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下手。我们能为她做的,就是在皇上面前求情,替她择一户好人家罢!” “她对元佐,一直情有独钟。”王妃担忧地说道。 赵廷美摇摇头,坚定地说道:“元佐不行,元佐是绛雪的!” 王妃不再说话,惆怅与悲伤的情愫忽然在她心底弥漫,虽然跟着赵廷美的这许多年,她过得心惊胆战,但她始终是幸福的,因为在无数个夜晚,她能这样静静地依偎在心爱之人的怀抱中,沐浴着一片银色的月光。但无垠呢,什么样的人家对她来说才是好人家?她从无垠的眼睛里,看出了那片炽热的爱恋之花,那片爱恋,只对卫王殿下,再也容不下他人了。 王妃有些担心,她害怕那片炽热的爱恋之花,终有一天会灼伤元佐,灼伤绛雪,灼伤整个齐王府邸…… 赵廷美似乎感觉到了她重重的担忧,安慰道:“不要多想了,你看,外面的月光多美。”说着,忽然低首,含住了王妃的两片红唇,月光缠绕在他们唇边肩头。 王妃双手绕住他的的脖子,低嗔着,似乎在埋怨他的突然来袭,但身体却似水草一般,和他紧紧缠绕在一起,一刻也不愿分离。 两个在月光下绞杀的人儿,似乎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今晚的这片月光之下。王妃感到,今晚,她的王爷,异常温柔,也异常霸道,长久以后,他们第一次感到身心如此愉悦。 ------------ 第八十一章 街头杀人 春日里的暖风已经熟透了,一片一片轻轻拂过,翠绿的小草欢快的一张一合,五颜六色的花朵簇拥舞动。 汴京城中,到处都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这个春日,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犹如一座座精致动人的船舫,流淌在汴河之畔。 这日,白绛雪又被和乐酒楼请去唱曲侑酒,自从齐王殿下要娶她的消息流传出来之后,她的身价整整翻了五倍。只要她开口一嗓子,不管好还是坏,都会引来一条街的人。所以各大酒楼更是不惜重金请她唱曲侑酒,招揽生意。 白绛雪前脚刚刚被请进和乐酒楼,后脚便跟来了一大堆人,围着酒楼,里三层外三层。酒楼里坐满了公子少爷,有一些摆阔气的居然把金砖银砖铺在自己坐的凳子上,足足比别人高了一截。 店家收银子收得高兴,公子看花魁看得高兴,百姓们凑热闹凑得高兴,独独哭了一拨一一拨的乞丐。平日里,在各大酒楼乞讨是他们最快活的事,那些吃剩下的山珍海味都会流到他们嘴巴里,但如今,这里三层的人外三层的人,别说挤不进去,就算挤进去了,小二们都忙着招呼客人,看到他们简直就像看到恶心的苍蝇一般,直接便轰出去了。 有一个穿着黄色破褂子,披散着像杂草一般头发的小乞丐在被轰了三次后,索性靠在酒楼的门口大骂起来,他反着白眼睛,咕噜咕噜乱骂着。一脸无赖相,百姓们趁机跟着起哄,哄哄声淹没了绛雪唱曲的声音。惹得众位公子少爷怨声载道。 酒楼的老板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百姓,也不敢得罪小乞丐,于是赔着笑脸劝道:“小兄弟,骂得再多也吃不饱饭,小二,领着他去厨房里,今日承蒙各位爷光临,又有白姑娘助兴,就给这位小兄弟多加一道菜,好吃好喝招待!” 谁知小乞丐毫不领情,照样大骂道:“好好招待你奶奶,你们在这里又是大鱼大肉,又是听着仙曲,偏偏叫你小爷去灶台上吃食,小爷我偏偏不去。”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道小乞丐不知好歹,小乞丐毫不理会,继续破口大骂,就在纠缠不休的时候,忽然从人群里冲出来一个人人,不由分说,朝着小乞丐的脖子,一刀下去,鲜血直流,结果了小乞丐,然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撒腿便跑,一会儿功夫,便跑得无影无踪。等酒楼老板想起来去追时,哪还见人影! “这,这怎么回事……”老板看着栽在地上,被抹了脖子的小乞丐,结结巴巴地说道 众人看杀了人,都惊叫起来,一些胆小怕事的匆忙跑掉了。 “你们别走,别走呀,待会儿官府的人来了,也好做个证啊!”老板慌忙叫道。 但人们都被这突然起来的杀人吓到了,哪理会他的求告,一会儿功夫跑了一大半的人。有一些胆大的依然围在原地,窃窃议论着。他们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老板,杀人行凶的事发生在他的酒楼门口,何况这小乞丐是因为和他起了冲突才被杀的,当然他的嫌疑最大。 这时,白绛雪也从酒楼里走了出来,把地上的刀捡起来,细细观察了一番,镇定地说道:“这是行凶者遗落的凶器,看似一把好刀,只是没了刀鞘,说明行凶者并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 “白姑娘说的极是,向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能用得起这样的宝刀。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这可不是小事,一定要把这件凶器上交官府,早日破案。”老板抖抖索索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开封府的侍卫已经赶来了,他们不由分说拖走了小乞丐的尸身,并把和乐酒楼的老板带走了。老板大声嚷嚷叫人为他作证,但这证如何做?就凭一把刀就认定不是他指使的,未免太可笑。 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老板被带走,纷纷摇头。 “这一去,可是没命了。” “谁不知道开封府伊是风流王爷齐王殿下,那可是从来不上公堂审案的,即便上一回,没准也是在青楼里设个公堂。” “以前发生过的那些命案,尸体倒在哪里,哪里就倒霉喽。”说着,众人都散去了。 白绛雪望一眼那滩殷红,轻轻叹口气,雪纹几个丫头催促着她快些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身材清癯,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衣服是深蓝的上好丝绸,头上的羊脂玉发簪闪着熠熠的光芒,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如鹰豸一般的一双眼睛盯着白绛雪,似乎要把她看透。白绛雪在他眼光的注视下,有些慌乱,甚至有些颤抖,就连平日里最是油嘴滑舌的雪画也被摄住了,他浑身散发出的气质,令她们莫名敬畏。 “你就是白绛雪吗?”他的声音低沉有力,盯着白绛雪的眼睛里,没有怒火,没有恶意,但白绛雪却感到了一种对峙,就似两军对垒般的紧张气氛。 白绛雪行了一礼,轻轻点头道:“是。”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冷漠地说道:“你相信吗?现在我完全可以杀了你。” 雪纹几个丫头大骇,慌忙挡在绛雪面前,要随时为她拼命。 绛雪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说出这么奇怪吓人的话语。她轻轻拨开面前的四个丫头,忍着颤抖,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说道:“当然相信,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任何一个人,只要动了杀我的念头,自然可遂了心意。” 他没想到白绛雪会如此淡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道:“你不害怕么,你的肩膀在颤抖。” 绛雪的脸微微红了,她说道:“害怕,当然害怕,但这害怕,不是因为你要杀我,死亡没有什么令人恐惧的。我的害怕,是因为你浑身散发出一种摄人的气魄,叫我敬畏。” 他哈哈大笑,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静静说道:“这或许是我这一生,听到的最好的赞美,可惜,你……”话还没有说完,他已转过身来,缓缓离去。 ------------ 第八十二章 惊现凶手 这些日,齐王府邸热闹非凡。据说皇上为了大皇子娶白绛雪的事情,对赵廷美发了脾气,赵廷美自知自己行为一贯放荡,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他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要把齐王府邸的众多姬妾都一一散去。 这几日,一辆接一辆被装扮的珠宝宝气的车辇载着一个个美妇人,接二连三的离去。赵廷美早已下了命令,离去的,可得重金,自愿留下的,只能跟着他清贫度日。当初本也是你名我利,各取所需,如今名利皆散,自然分道扬镳。 赵廷美站在门外看着绝尘而去的车辇,忽然觉得王府一下子空了,而自己的心却一下子满了,这些年,伪装的太辛苦,从来不敢在心里放任何东西。就在这时,宫中的太监来传唤,皇上召他进宫。王妃拉着他的手,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赵廷美对王妃微微一笑,安慰道:“不要担心,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王妃点点头,但眼中的那一丝幽怨,依然随着眼波婉转,她目送着赵廷美远去,看着他伟岸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尽头。 当赵廷美见到皇上的时候,皇上正靠在床榻上休息,他披着一件衣袍,一条腿裸露在外,大腿处的箭伤流着脓血,一股腥臭味弥散开来。 赵廷美行了一礼,关切地问道:“皇兄的伤口又痛了吗?” “前阵子多走动了几下,便有些脓血流了出来。”皇上观察着他的伤口,似没事一般说道。 “皇兄该多保重身体才好。” “听说你最近把府上的姬妾都遣散而去了吗?” “自从上次聆听了皇兄的教导,臣弟回去之后,好好反思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觉得太荒诞,所以决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皇上冷笑一声,说道:“你有这样的觉悟,真是不容易。” 赵廷美脸色有些窘迫,没有说话。 “这次召你来,是有一件事问你,听说在前几日,和乐酒楼门前发生了一桩杀人行凶的案件,是吗?”皇上也不看他,闭着眼睛问道。 赵廷美心下一惊,顿时有冷汗爬上了自己颊背,这些年来,为了对外营造一个风流昏庸的王爷形象,他早已荒废了政事,虽然他是皇上亲封的开封府尹,但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头衔放在心上,因为他不能,也不敢。他一直所想的是,只要他玩世不恭,只知吃喝玩乐,皇上对他的忌惮便会逐渐消失。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皇上会问他政事。 赵廷美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杀人之案,对开封府来说,也大也小,说大毕竟人命关天,说小毕竟也不用和朕上禀,但朕既然听说了,就顺便问问。”皇上慢悠悠地说道。 细密的汗珠子从赵廷美额头上渗出来。 “朕知道,府尹有时忙不过来,不是重要的案件常常交给少尹处理,朕可以理解,现在就把少尹请上来,朕问问他们便知道了。” 这时,两名开封府少尹被带了上来,他们的职责是在平日里协助赵廷美处理案件。 “和乐酒楼门前的杀人案,审定了吗?”皇上并不看赵廷美,只盯着两位少尹问道。 “启禀皇上,审定了。”两名着蓝色官服的少尹脸色微微发白,小心地回禀道:“因当时小乞丐肆意胡闹,和乐酒楼的老板一劝再劝,但小乞丐仍不理会,所以和乐酒楼的老板羞恼成怒,指示一个伙计一刀杀了小乞丐。” 皇上短暂沉默之后,再次抬起头,盯着他们微微问道:“朕再问你们一遍,真的审定了吗?” 两位少尹有些茫然地望着皇上,最终点了点头。 “听说杀人的凶器遗留在和乐酒楼门前?”皇上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两位少尹忙呈上了那柄从和乐酒楼带回来的长刀。 皇上盯着那把犹如一条出海蛟龙的长剑,忽然微微笑了。 皇上莫名其妙的笑容犹如棉里的尖针一般插入了赵廷美和两位少尹的手掌,他们只觉得攥紧的拳头里,有麻木的疼痛。 “把朕的刀鞘拿来!”皇上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两位少尹,冷冷地说道。 小太监忙把一个刀鞘呈了上来。 众人都费解地看着这个没有插刀的孤零零的刀鞘,不知皇上要做什么。 刀鞘到手,就在这时,皇上忽然起身,一把抽过杀人的那把刀,“嗖”得插进了鞘内,居然顺顺当当,严丝合缝! 两位少尹大惊失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把凶刀既然和皇上的刀鞘合了,那这把刀就是皇上的无疑,这表示着皇上就是杀人凶手?少尹们有些糊涂了,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们慌忙看向赵廷美,而此时的赵廷美,也没有了刚刚的难堪慌乱之色,反而镇定下来,只静静地注视着皇上面前的那把宝刀,甚至唇边带了一丝微笑。是啊,很多人想不明白,因为他们觉察不到他与皇上之间奇妙的关系,他们只看到皇上对他的弟弟恨铁不成钢,但他们如何知道,皇上,他的亲哥哥,正一步一步,用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皇上此时看着两位少尹,忽然大声喝道:“这十几年以来,都是这么办案的吗?这不是枉杀无辜吗?”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腿上的伤口一颤一颤的,黄色的脓血流了出来。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除了赵廷美,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颤抖着跪求道。两位少尹更是如此,抖动的肩膀如同鸟儿抖动着翅膀。 皇上阴沉着脸,过了一会儿,忽然起身,道:“去金明池!” 金明池是从太平兴国元年就开始修建的巨大水池,那时,皇上刚刚登基。如今七个年头过去了,这座皇家园林终于要竣工了,皇上时常心血来潮,微服去查看。 服侍的太监们看到皇上起身,知道这个点数皇上,于是忙备了衣裳伺候穿衣。 穿戴整齐后,皇上一甩袖子,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赵廷美一眼,似乎已经忘记了他才是开封府伊,也没有留下一句话。一群奴才抖抖索索地都跟在皇上身后,也出去了。 两位少尹呆跪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看向赵廷美:“王爷……”他们此时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皇上是冲着齐王去的。 赵廷美神色平静地看向他两,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清澈悠扬,是那么惬意。 两位少尹对视一眼,显露出惊慌的神色,在皇上寝宫喧哗,真真是不要命了,齐王殿下疯了!他们惊恐地劝阻着赵廷美,但他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笑越狂,似乎不能停止。 两位少尹急忙连滚带爬地溜出了皇上的寝殿,他们依旧有玩忽职守,草芥人命的罪状在身了,可不要因为齐王殿下再罪加一等! 当大殿内只剩下赵廷美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跪倒在地,欲哭无泪。 ------------ 第八十三章 金明池畔 太平兴国七年的三月初一,是喜气洋洋的日子,闻名遐迩的金明池最后一个大工程——水心殿终于落成了,这座皇家园林整整修了九年。 金明池景色秀丽,气势雄伟,周围约九里三十步,中有仙桥,桥面三虹,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兴,谓之骆驼峰,若飞虹之状。桥头有五殿相连的宝津楼,位于水中央,重殿玉宇,雄楼杰阁,奇花异石,珍禽怪兽,船坞码头、战船龙舟,样样齐全。 为了庆祝这一日,皇上宣布要举国同庆,到时候他会亲临开光典礼,与百姓们一起庆祝水心殿的落成。 这次庆祝声势浩大,官府请了众多官妓前来壮观盛世,这也是大宋的习俗,每当遇到重大娱乐的庆典,都会请来官妓,把酒问盏,跳舞献乐,与民同乐。 这一天,金明池内,春意盎然,艳丽的桃花开得如团似锦,柳条摆动着细细的腰肢,如青烟飘逸,花间指头的粉蝶和树上黄鹂,相互映衬成一道美丽的风景。汴京城的百姓们倾城而出,全涌入金明池,与皇上同乐。 金明池的正南门为棂星门,门内是林立着用花红柳绿的丝绸建造起来的彩楼,彩楼里,官妓们排列在上面,以壮观瞻。在其门内自南岸至池中心,有一巨型拱桥──仙桥,长数百步,桥面宽阔。桥有三拱“朱漆栏盾,下排雁柱”,中央隆起,如飞虹状,称为“骆驼虹”。仙桥以北临近东岸的地方,是临水殿,皇上邀请而来的文武大臣聚集在此处进宴。此外,在东岸宽阔处,还搭建了临时的彩棚,五彩缤纷一片,百姓聚集在彩棚里观看水戏。 此时的金明池热闹非凡,大臣们交杯换砖,一些官员子弟对着彩楼里的漂亮妓子们频频举杯。彩楼里的官妓们穿着时兴的裙衫,分成三拨,一拨妓子们用珠翠装饰头顶,穿销金衫裙;一拨妓子头顶鲜艳的冠花,穿着衫子裆袴;一拨妓子穿红大衣,梳着复杂美丽的发髻,被称作“行首”,为官妓之中的佼佼者。 白绛雪和妙芊芊穿着红大衣,梳着精美的发髻,站在“行首”行列,妙芊芊是名正言顺的官妓,但白绛雪为私妓,按理说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皇家宴会,但白绛雪是汴京城的花魁,无人不知,所以自然被请来做“行首”。官妓们此时都执花斗鼓儿,或捧龙阮琴瑟,衣着映照,乐器并擎;娉婷妩媚,相得益彰。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御驾。今日皇上要亲自泛舟池中,尽一日之欢。在北岸处,建有一座“奥屋的龙舟”,又名龙奥,如今那艘大龙舟已停放妥当,供皇上游玩。 但就在这个时候,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匆匆跑进了园子,细着嗓音唱喝道:“皇上有旨,宫中发生了紧急之事,所以今日的庆贺大典取消!”说罢,也不多加解释,便匆忙照原路返回。 众人回过神来,都议论纷纷,想着宫中究竟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让一言九鼎的真龙天子临时取消行程。 就在这个时候,一项华丽的金黄色车辇被四个宫人抬着走进了院子。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这阳春三月天里,车辇上的人儿穿着貂皮大衣,还裹着厚厚的被子,他仰躺在车辇上,脸伏在了被子里。 众人都纷纷猜测着这是哪位皇亲国戚。 妙芊芊嗤笑道:“这还有谁,如此滑稽逼人的阵仗,肯定是咱们那位不羁的齐王殿下,他一向不好循规蹈矩。” 旁边的白绛雪盯着那可笑的车辇,摇摇头,道:“我看未必,亲王不能使用金黄色。” 妙芊芊一拍脑袋,道:“我怎么把这忘了,按这颜色,车辇上坐着的,应当是某位皇子。”说着,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前段日子,大皇子卫王殿下被皇上罚跪大半个晚上,那晚,可是大雨倾盆,听说,卫王殿下是被抬回去的,回去就晕了,想是着了严重的风寒。” 白绛雪有些尴尬,并不解她的话。 妙芊芊知道其中缘由,故意起哄道:“姐妹们,你们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其她妓子知道她是明着给白绛雪难堪,于是也不点破,只嬉笑着说道:“我们并不知道,芊芊姑娘向来耳聪目慧,想必你是知道的。” 妙芊芊装模作样的点着她们的脑袋,道:“当然是为了我们面前的这一位貌若天仙的绛雪妹子!绛雪妹子,你说卫王殿下的病是不是在你身上,按我说呀,你应该趴在他的脚边,用你那双葱白剔透的小手,为他捂捂暖,兴许就好了!” 其她妓子们听说,都先做一团 白绛雪脸色窘迫,并不理会她们,只盯着车辇的方向看去。 这个时候,车辇上的人儿忽然坐了起来,被子滑落开,英俊的脸露了出来,宫人大喊道:“卫王殿下到!” 随着喊声,车辇上的赵元佐连接打了好几个喷嚏,看似病得不轻,他东张西望,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彩楼的方向。 妓子们推推搡搡,嬉笑成一片。 妙芊芊翻着白眼,道:“我就看不惯你们这浪样,卫王殿下要望也不是望你们,角儿还在这里呢。” 妓子们神色各异,有羡慕之色,嫉妒之色,还有一些露出了轻蔑之色。 赵元佐坐在车辇上,望着彩楼的方向,大声吩咐道:“去彩楼!”他的声音有很重的鼻音,但还是异常洪亮。 白绛雪的心“咚咚咚”地跳起来,他又要出什么花样! 宫人抬着车辇,到了彩楼之下,赵元佐裹着皮衣上了彩楼,妓子们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白绛雪神色紧张,手都渥出了汗。 赵元佐站在她面前,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其他人都惊叫起来,白绛雪拼命挣脱,只有妙芊芊像观摩一场好戏一般看着。 赵元佐也不说话,只那么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似乎看也看不够。刚开始白绛雪还试图挣脱,到后来她也不再反抗了,只任由他握着,似乎这天地之下,三月的暖风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 第八十四章 惊天消息 在金明池的庆祝大典上,虽然皇上没有露面,但裹着棉被的卫王殿下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和花魁白绛雪那神情的对望,无疑是金明池畔一道亮丽的风景。以至于人们沉浸在他们的款款深情中,忘记了这样的庆祝娱乐,一向是少不了一个人的。 这个人,就是一向好附庸风雅的风流王爷赵廷美。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出现在金明池。 流言首先是从楚轲的嘴巴里传出来的,第二日,他见到妙芊芊的时候,故作神秘的说道:“芊芊,你知道昨日齐王殿下为什么没有去金明池吗?” 妙芊芊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打开了阁楼的窗户,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卷着细细的浮尘。 “你要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吓一跳。”楚轲粗声粗气地在她背后说道。 但妙芊芊依旧不理他,自从上次她被他强吻之后,她不再与他说话,一见到他便板起脸,这让楚轲着实苦恼。 “芊芊,我告诉你好了。”楚轲自知做了理亏的事情,所以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说道:“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在皇上将要出宫的时候告了一状,说齐王要在金明池发动政变,夺取皇位;并且计中有计,一旦皇上当天不上当,他就要装病,在皇帝过府探病的时候,再关门杀人!让皇上自投罗网,他好守株待兔。 ” “啊!”妙芊芊大惊失色,齐王平日一贯醉迷青楼,完全不在政事上用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阴谋。 楚轲看妙芊芊被惊到了,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都说了,你一定会被我这个消息吓坏的。” “那后来呢?皇上怎么处置齐王了?”妙芊芊忘了他们之间的怨仇,忙凑上前去问道。 楚轲看到妙芊芊和自己说话了,喜不自胜,忙一本正经地说道:“可叹啊,一朝富贵就这么没了,齐王被罢免了开封府尹的职位,授西京留守。开封府一职已由右正谏大夫李符接任了。” 妙芊芊叹了一口气,道:“皇上还算仁慈,好歹只是调离京中了。” 楚轲冷哼一声,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虽然不参政事,但我猜想,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妙芊芊不解地望着他。 楚轲压低了声音道:“知道金舆之盟吗?杜太后临终前留下的遗诏,兄终弟继,就是这道遗照,皇上才能名正言顺的接替了太祖皇帝的位子,但若是按着这道遗诏,皇上百年之后,皇位应该传给谁?” “齐王!”妙芊芊脱口而出,随即又捂住了嘴巴。 “所以,皇上一直防着齐王呢!如今皇上的箭伤频频发作,立太子势在必行……”楚轲一脸坏笑道:“有一日,我去为皇上画像,中间皇上打了个盹儿,在睡梦中,他一直念着齐王的名字,那口气,恨不得……”楚轲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那齐王现在如何?” “被软禁在王府了,只待择日离开京城,去西京上任了。”楚轲翻了翻眼睛,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宋无暇红涨着一张脸,踉踉跄跄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跟着的丫鬟拦都拦不住,他一进来便歪在就近的椅子上,笑了。 “这不是宋公子吗?”妙芊芊惊呆了,往日里宋无暇一见到她就脸红,尤其在那次她大闹方府,公开向他提亲之后,他见了她,更是像老鼠见了猫儿,躲都来不及,今日这是怎么了,自己送上门了。 “小姐赎罪,实在拦不住,宋公子力气大得很,一直往屋子里闯。”秋雯慌忙说道。 “废物,一个醉汉也拦不住!”楚轲瞪着一双眼睛,呵斥秋雯。他看到宋无暇本就来气,如今他居然大摇大摆地来找妙芊芊,这不是公开和自己叫板吗? 秋雯急道:“楚大爷,您说得轻松,宋公子是堂堂七尺男儿,奴婢只是个小丫头……” “行了,行了,吵什么吵,秋纹,煮一碗醒酒汤,宋公子喝多了!”妙芊芊把宋无暇扶起宋无暇,向自己的软榻,一步三歪的走去。宋无暇低垂着头,似昏睡过去一般,哼哧着 “你要干什么,要让一个大男人睡在你的榻上么,你是疯了罢!”楚轲拦住喝道。 “你他娘的才疯了,姑奶奶是名正言顺的青楼女,扶一个男人上我的榻,有什么大惊小怪。你快闪开!”妙芊芊气喘吁吁地叫道。 楚轲紫涨着脸,冲着醉的一塌糊涂的宋无暇吼道:“你奶奶的,宋无暇,你是瞎了眼乱了心智罢!喝了猫尿不去找你的白绛雪,来这里作死吗!” 这时,宋无暇眯缝着一双醉眼,抬起头,看了楚轲半响,忽然用一只手抚着楚轲的脸颊,说道:“绛雪啊绛雪,你知道么,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妙芊芊听罢,气不打一处来,一松手,宋无暇便一头栽倒了地上,鼻子被磕了一下,细密的血珠子从鼻孔里流了出来,但嘴巴里还不停地叫着:“绛雪,绛雪……” 妙芊芊看到这幅样子,叹了一口气,拧了一把汗巾子,细细为他擦拭了鼻子里流出的血珠子,重新把他扶了起来。 “妙芊芊!”楚轲恨铁不成钢地大叫道。 “你他娘的好歹帮我一把手!”妙芊芊抬起头,流着眼泪狠狠说道。不管怎样,即便他再念着白绛雪,但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也想到了她妙芊芊,这好歹也是安慰。 楚轲看到妙芊芊的眼泪,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喃喃:“妙芊芊,你没救了,你没救了。”但还是不自觉地一把扶起宋无暇,推开妙芊芊,一个人扶着宋无暇朝软榻走去。 当把宋无暇扶到榻边的时候,宋无暇忽然又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重新摸着宋无暇的脸颊,说道:“绛雪,你不能去齐王那里,绛雪,你更不能嫁给卫王,绛雪,绛雪,你怎么变了样子?”说着,哇哇大哭起来,像个女人一样嚎啕。 楚轲望着妙芊芊,无奈道:“这狗娘养的,是被白绛雪折磨的……” 一语未了,宋无暇朝着楚轲“哇”一声吐了出来,吐出的秽物冲了楚轲一脸。 妙芊芊呆住了,秋雯刚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看到这个场面,汤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半响,楚轲吼道:“你爷爷的酸秀才!” 妙芊芊捧腹大笑…… ------------ 第八十五章 硬闯齐王府 广福殿外的绛雪花,开了整整一个秋冬,现在已经凋落了,白色的花瓣厚厚地铺在地上,似巨大的花毯,散发着幽幽的花香,吸引着成群的蜜蜂。 小驰子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广福殿,只奔赵元佐的寝殿。赵元佐刚刚喝了一碗汤药,睁着惺忪的睡眼落寞地看着窗外白色的绛雪花瓣纷纷下落。 “殿下,殿下,出大事了,不好了!”小驰子一头闯进来,跌落在地上,摸着屁股,龇牙咧嘴的叫道。 奶娘走过去,点着他的脑袋道:“你这个不长眼睛的,看不到殿下刚用过药,需要静心,一天咋咋呼呼,嫌脑袋长得牢是不是?” 小驰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奴才不是为了殿下着想吗,要不是出了大事也不敢惊扰殿下?” 赵元佐收回目光,望着小驰子说道:“出什么事了,难不成父皇又要罚本王?” 小驰子摇着头说道:“殿下,是齐王,齐王殿下出事了!” 赵元佐猛地睁大眼睛,跳下床,一把抓住小驰子的衣领,急促地问道:“齐王怎么了?” “齐王殿下被皇上撤了开封府伊的职位,去西京留守了!”小逸子喘了口气,说道:“金明河上那日,皇上没有出现,并不是身体抱恙,而是收到了消息,说齐王要在金明池发动政变,夺取皇位,若是皇上不上当,齐王就要装病,在皇帝过府探病的时候,让皇上自投罗网,再关起门来杀人!” “这,这怎么可能?”赵元佐松脱了小驰子的衣襟,呆坐在原地,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呆了半响,像想起什么一般急切地问道:“那齐王已经动身去西京了吗?” 小逸子摇摇头回道:“听说还没有上路,但是整个齐王府已经被软禁了,不准外面的人进去,也不准里面的人出来!” 赵元佐猛得站起身,道:“准备车辇,去齐王府!” “殿下……”小逸子还想劝说,但看到赵元佐坚定的眼神,只好去准备车辇。 像金明池庆贺那日,赵元佐裹着皮衣被子,坐在高高的车辇上,被抬去了齐王府邸。 还没到王府,远远望去,便看到府邸外面把守着的侍卫。赵元佐不觉怒火重重,即便是调任,也用不着重兵把守,如今这样的待遇,好像齐王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真是荒唐! 赵元佐扯掉棉被,一跃从车辇上跳了下去,傲然地径直向齐王府邸走去。 把守的侍卫看到这个混世魔王的皇子,知道不好惹,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嬉皮笑脸祈求道:“殿下,皇上有令……” “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可进去,但本王不是人,本王是一只鸟,一头猪……你们回禀皇上便是了。” 侍卫们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赵元佐旁若无人的迈进王府,回头威严地看了一眼侍卫,道:“你们识相就不要阻拦,别逼着本王动手。” 侍卫垂头丧气地看着赵元佐,无可奈何。 “王叔,王叔。”赵元佐裹着厚重的皮衣,一进王府便看到赵廷美站在炽热的太阳下,忧郁地看着他,悲哀尽显。 赵元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着。 片刻之后,赵廷美忽然笑了,但丝毫难掩悲伤之色,他温和地说道:“春日的暖阳里,裹着这么厚重的皮衣,想必古往今来的皇子里头,卫王是头一个。” “也会是最后一个。”赵元佐笑道,他们有说有笑的朝前走去,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轻松愉悦。 一路走去,赵元佐发现昔日齐王府邸美女如云,繁花蝶绕的场面已经不复存在了,而昔日放荡不羁的风流王爷也不复存在了,现在有的,只是一片残花萧条之景,只是一个温和的一点脾性都没有的王爷。 这时,王妃迎了上来,微微朝元佐笑了一笑,令丫鬟去泡茶。她安然地站在齐王跟前,齐王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嗔怪道:“手怎么这么冰凉,不是又冷水了罢,说了你几次了,总是忘记。”柔情蜜意尽显眼底 王妃深情款款地望着齐王,满是歉意。 赵元佐惊讶地望着他们,以前的齐王夫妇可不是这个样子,齐王浪荡风流,姬妾成群,王妃倒也宽容贤淑,但这多多少少都会影响他们的感情,她与齐王之间,一向是客气有余,并不见如今这伉俪情深。 赵廷美看着赵元佐惊讶的表情,与王妃相视一笑,似乎早已猜测到他心中的不解。 “这才是我们原本的样子。”赵廷美笑道。 “如今的生活真好!”王妃望向王爷。 王爷点点头。 至此,赵元佐才终于明白,原来以前的一切,那如云美女,那娇花粉蝶,那风流王爷……全都是假象。赵元佐望着他们,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他默默说道:“王叔,开封府尹的职位……” “开封府伊的职位一向是皇储的位置,其重要性不言而明,而如今皇上撤了我的开封府伊一职,调西京留守,元佐,这才刚刚开始。”赵廷美望着正在凋落的庭院,忽然话锋一转,又自嘲道:“本王一生从未执掌过军队帅印,该去哪里调动兵马发动政变呢?难道要领着汴京城的妓女们去应战吗?何况金明池本就是水军的训练池,水军数量庞大,本王又何从下手?至于装病诓骗皇兄入府,谋而杀之,再扒下血淋淋的黄袍,出来当皇帝,纵使本王再愚鲁,也深知这个策划无论如何也算不上高明,即便成功也无以告慰先祖,说服天下。”赵廷美一甩袖子,愤恨地转过身。 赵元佐同情地望着赵廷美的背影,不知如何劝慰。 赵廷美长叹一声,道:“元佐,王叔这些年为了避开这些宫廷争斗,装作放荡不羁,风流成性,但如今看来,只是白白度过了那些无用的光阴,到头来,还是要走上德芳,德昭的老路了,皇上,他不会放过本王的。” “不,父皇不会这么狠心,王叔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赵元佐拼命摇着头。 赵廷美苦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一阵飘忽的笑声忽然从花丛中传来,惊悚冷清,似午夜突然鸣起的黄鹂叫声。随着那可怖的笑声,李无垠穿着一身白袍,像鬼魅一般从花丛中站了起来,她站在落败的花丛中,定定地看着赵元佐。 ------------ 第八十六章 龙袍加身 “无垠,虽是春天了,但也不能穿的这么单薄,回去披一件衣服。”王妃皱眉看着忽然出现在花丛中的李无垠,关切道。 李无垠哀哀地望着赵元佐,道:“要来了,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无垠妹妹。”赵元佐自从病了后,一直没见过李无垠,如今看她脸色苍白,神思恍惚,有些担心。 “死亡,你看,是死亡。”李无垠用纤弱苍白的手指着天上的太阳,喃喃。 “无垠,不要乱说!”王妃喝道,她不满地盯了她一眼,这些日子李无垠像失了心魄一般,要么呆呆坐一天,要么忽然说一两句怪异的话。 就在这时,响起了太监的唱和:“皇上驾到!”众人都是一惊,看向门外。 赵廷美泰然自若地跪倒在地,迎接着皇上的到来。 华盖轿辇很快就进入了府中,当皇上看到裹着皮衣,汗流满面的赵元佐时,脸上起了一层白霜,他冷笑道:“病得当真这样重?” 赵元佐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地答道:“是儿臣无用罢了” 皇上看向赵廷美,缓和了脸色,轻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廷美,事情究竟是如何,皇兄不想再追究了,家丑不可外扬,你去西京吧,一样还是府尹赐美袭衣通犀带、钱财绢彩府邸,朕一样也不会少了你的。你择日上路罢!”说罢,转身不忍再看赵廷美,似乎对他痛心疾首。 赵廷美微微笑着,高举着扔给他的圣旨,道:“多谢皇兄厚爱,多谢皇兄礼遇。” 赵元佐压不住心中冒出的怒火,一把扯过赵廷美举着的圣旨,一目十行,最后竟然把圣旨捏在手里,毫不客气地用力撕扯,圣旨很快就变成了一堆漫天飞舞的纸屑。 赵元佐并不肯罢休,他大声嗤笑道:“什么洛阳地位极其重要,从前是周朝国都,现在是我朝西京,什么这样的地方,必须由极亲贵的皇室宗亲去镇守。什么皇弟廷美出身高贵、才高品重,治理东京的开封府时政绩突出,现在由他代替皇帝去洛阳,就像皇帝亲临一样……狗屁,都是狗屁!”赵元佐像疯了一般,又哭又笑:“父皇,王叔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待他,你告诉儿臣,你可有证据,王叔究竟犯了什么错,你可有证据?” 皇上阴沉着脸,死死盯着赵元佐的,一双愤恨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他狠狠一甩袖子,逼近元佐面前,大声呵道:“你要证据,是吗,你要证据,是吗?朕最器重的大皇子,朕就让你看看证据。”说罢,转过身,看着一列侍卫,吩咐道:“齐王殿下择日离京,时间紧迫,你们帮着齐王收拾收拾东西!” 赵元佐惊恐地望着父皇,似乎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赵廷美淡然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王妃倚靠在他身边,泪水充盈了眼睛。 李无垠依旧站在花丛中,她并没有跪下,她柔情似水地盯着赵元佐,似乎此刻她的眼里谁都没有,只有赵元佐。 侍卫们明着在帮齐王收拾离去的行李,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来,他们分明是在搜寻可疑的东西,他们进进出出,把齐王府邸翻了一个底朝天,连奴才们的房间都不放过。 最后,几个侍卫在齐王府的柴火房里搜出了一个紫红的檀木长箱,他们七手八脚的抬了出来,放在太阳下,檀木箱子上一层浮尘在太阳的照耀下,肆意跳跃着。 侍卫们盯着檀木长箱上的那把乌黑的锁,望着皇上,等他下命令。 皇上冷冷地看向齐王,道:“皇弟,要开锁吗?” 齐王平静地答道:“随便。” 皇上大喝一声,道:“开锁!” 几个侍卫举着锋利的宝刀,对准檀木箱子上的大锁,用力砍去,刀落锁开,侍卫们扔掉了锁,缓缓揭开了箱子。 “啊!”王妃先瘫坐在地上,她捂着嘴巴看着箱子里的东西,眼泪大颗大颗地渗出,她步步后退,似乎箱子里的东西是毒蛇猛兽。 赵元佐缓缓摇着头,步步后退,喃喃:“我不信,我不信……” 只有赵廷美,静静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最后,微笑起来,慢慢的,微笑成了大笑,他哈哈大笑着,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似乎把眼泪也要笑出来。 李无垠漠然地望着这一切,也轻轻笑了。 箱子里的那件龙袍,在太阳的映照下,闪烁出熠熠的光芒,明黄色泽,领、袖俱石青色,片金缘。通身九条金龙,正龙正襟危坐,一团威严,行龙极富活力,似动非动,四条正龙在前胸、后背和两肩上腾飞,四条行龙在前后衣襟上游弋,前后望去,加上着龙袍的真命天子,都是五条龙,九五至尊。在龙纹之间,五彩云纹、蝙蝠纹、十二章纹翻飞,伴以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明晃晃,黄澄澄一件华服,只看得人眼花缭乱,不得不感叹绣这件龙袍的绣娘,技艺是多么高超! 皇上背转身去,不忍再看,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半响,缓缓说道:“元佐,这算是证据吗?” 元佐呆呆地望着这件龙袍,又望向赵廷美,赵廷美依然狂笑着,似发了疯一般。元佐坚定地摇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说着,站起身,竟然像疯了一般对着那个檀木箱子又踢又打,最后竟然跳到箱子里,高贵威严的龙袍被他踩在脚下,他狠狠地踩着,大声说道:“我不信,我不信!” 皇上忽然喝道:“够了,罪证在前,由不得你不信,朕本顾念兄弟之情,接到密报后不想赶尽杀绝,但你宁愿相信他人也不愿相信你的亲生父亲,实在叫朕心寒!”说着,看向赵廷美道:“朕看,齐王殿下也不必去西京了,去房州安置家室,做个涪陵县公以享清闲罢!” 房州是前朝皇帝柴宗训被篡位之后,流放监管的地方,气氛悲凉,而涪陵县地处川蜀蛮荒。皇上如今下了这样的命令,无疑是把齐王向死路上逼。 王妃当即便晕倒了。 赵廷美停止了大笑,不声不响地抱起王妃,缓缓离去,他的神态,是如此的平静。 元佐还在发疯一般踩着那件龙袍,龙袍上好几处已被踩碎。 皇上转过身,冷冷说道:“卫王疯了,绑了他,送回广福殿!”说罢,向府外走去。 明晃晃的太阳忽然隐匿,一片暗沉逼下,包裹了人间。 李无垠站在最阴暗的花丛中,唱起了一首华美的歌谣,曲调却是那么悲伤。 ------------ 第八十七章 金明池送别 暗沉的天空上,密布着一片乌云,乌云压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整个金明池在乌云的笼罩下,失去了光泽。 金明池畔的琼林苑内,赵廷美神色荒凉,缓缓地饮酒,枢密使亲自把盏,为他斟酒。这是皇上令枢密使亲自设的宴,为赵廷美此去房州践行。皇上别有用意的把宴设在了金明池,这可是传言中他准备刺杀皇上,策划谋反的地方啊。 赵廷美想到这里,无奈地笑了,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预定好的游戏,可悲的是,自己在这场游戏中,做了俘虏。 枢密使斟满酒,递给赵廷美,同情地说道:“王爷,喝吧,人生好好坏坏,看淡就风清月明了。” 赵廷美点点头,道:“风清月明不是老天爷给的,风清月明只能是自己给自己,老天爷给的,永远是头顶上那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说着,抬起头望了一眼头顶上的那片乌云,自嘲地笑了 就在这时,元佐骑着一匹马,奔驰而来,他不停地抽着马,拼命奔驰,好像玩一会儿,就耽误了天大的事,刚刚奔到琼林苑,他便跃马而下,冲到了赵廷美眼前。 “卫王殿下……”枢密使吃惊地看着卫王,皇上不是禁锢了卫王吗,他是怎么出来的,难道又忤逆了皇上的旨意? 元佐哈哈大笑着一把夺过枢密使的酒壶,“咕咚咕咚”仰起头喝了个干净,他依旧裹着那身厚重的皮衣,用白布缠起了头发,那样子,活脱脱和个疯子没有分别。 忠厚老实的枢密使看着他这一副打扮,又见他如此生猛的灌酒,显然吓坏了,他早已听说这个卫王平时就举止怪异,骄横跋扈,连皇上都敢顶撞,如今看来,难道卫王殿下真的是疯了不成? “滚!”元佐浓眉倒立,瞪圆眼睛,逼近枢密使,大声呵斥道。 枢密使见状,也不敢多言,赶忙后退着,屁股尿流地逃走了。 当元佐和赵廷美眼睛相遇的一刻,元佐眼中的悲哀倾泻而出。 “不怪你,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千万不要责罚自己。”赵廷美似乎知道元佐要说什么,急忙阻拦道。 “可是,如果那日不是本王冲动,惹怒了父皇,王叔至少可以去富庶的西京,不必舟车劳顿,去一贫如洗的荒凉之地房州受苦……” 赵廷美冷冷笑道:“傻侄子,你现在还看不明白吗,皇上不会轻易放我我的,即便去了西京也呆不长久,荒凉贫瘠的房州才是我最终的归宿,或者,房州也不是,我最终的归宿,可能在阴曹地府……” “王叔!”赵元佐悲从中来,叫道。 “元佐,身在帝王之家,从一开始,我们就失去了生命中那支划船的船桨。即便是皇上,也是如此,所以,原谅他吧。”赵廷美淡然饮下一杯酒。 “本王好恨,本王好恨,本王断不要任何一个人把持本王的船向,即便葬身大海,本王也要自己导航!”元佐抹了一把流下的眼泪,狠狠说道。 “元佐,王叔即将要远离京都了,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临行之前,王叔唯一放心不下一个人。”赵廷美缓缓说道。 “王叔放心,本王会好好照顾无垠的,父皇不会把她怎么样。” 赵廷美摇摇头,道:“不是她。” 元佐惊讶地望着赵廷美:“那还会是谁?王叔在京都留下的唯一亲人就是无垠了。” “绛雪,是白绛雪。”赵廷美抬起头,忽然使劲抓住了元佐的胳膊,坚定地对他说道:“元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已经向皇上开了口,要娶白绛雪做妻子,你就要坚持下去,你没有忘记吧?你能答应王叔吗?” 赵元佐迷惑地看着赵廷美,他始终不能理解,赵廷美对白绛雪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当初他说白绛雪似一颗明珠,他要把她请入府中,不做姬妾,只当做一颗明珠珍藏欣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他当时觉得,这些话不过是他这个风流的王叔编造出来哄骗天下人的,他一定会把白绛雪据为己有。但如今,他在临行前,不顾自己安慰,更不顾前程茫茫,心心念念的,却是白绛雪…… “元佐,王叔知道你心里有一千个疑问,但王叔只能告诉你,白绛雪对于王叔,比珍珠还贵重,珍珠有价,但绛雪无价,所以,你一定要答应王叔,娶他,做妻!” 赵元佐看到赵廷美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熊熊火光,于是坚定地点点头,道:“即便王叔不说,本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白绛雪,本王一定会娶白绛雪为妻的,本王离不开她!” 赵廷美摇摇头,道:“元佐,你要发誓,你在本王面前发誓!” 元佐缓缓举起右手,一字一句,说道:“皇天在上,我赵元佐一定会娶白绛雪为妻,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个人,若是有违背誓言,就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好毒的誓言!”赵廷美紧紧地握住了元佐的手,感动地说道:“虽然王叔不想让你立下这么毒的誓言,但是为了绛雪,王叔必须这么做,普天之下,只有你可以保护绛雪,保她今世无忧,这样,王叔即使去的是黄泉,也才能安心。” 元佐含着眼泪点点头。 “来,王叔亲自为你把盏倒酒,我们喝了这一杯吧!”赵元佐拿着酒壶,为元佐倒满酒杯,递上前去。 元佐一饮而尽。赵廷美欣慰地看着元佐喝下,自己也一饮而净 一场倾盆大雨顷刻而下,瞬间便白茫茫一片,叔侄二人望着重重雨雾,眼眸如星,明明灭灭,心内凄然…… 太平兴国七年,齐王赵廷美被贬房州,削去赵廷美所有子女妻妾的名号爵位,并让他到房州安置家室,降为涪陵县公,马上出京,非诏不得进京。同时任命崇仪使阎彦进为房州知州,监察御史袁廓为房州通判,各赏白金三百两去上任,表则普通封赏任命,实则令二人严加监管赵廷美。 ------------ 第八十八章 雨中的队伍 齐王赵廷美被贬斥的消息在汴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明白人都隐隐猜测到了其中的缘由,但并不敢大肆张扬,自从和乐酒楼发生的那桩杀人案被皇上知晓以后,百姓们都纷纷传言皇上在汴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都安插了眼线,或者传言皇上常常会微服出巡,当日的事情就是他亲眼目睹的。 齐王被贬一事尚没有过去,紧接着便发生了一件让全城的百姓更为目瞪口呆的事情,这件事情,自然是与那位秉性一向乖张的卫王殿下有关。 据说那一日,下着倾盆大雨,御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一些被大雨困住的行人纷纷躲到酒馆茶肆的屋檐下,看着冒起白花花水汽的地面议论着,今年的雨水格外多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支耀武扬威的队伍从御街一头行来,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为首的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裹着一件不合时令的皮大衣,雨水已经把他浇得像落汤鸡一般,但他仍然昂首挺胸,傲然地向前行来。后面跟着几十个小厮,抬着十个大红的箱子,每个箱子都挽着大红花,看起来沉甸甸的。 “好大的阵仗,看起来就像迎亲的队伍。” “这大雨天的,黄历适宜办亲事吗?” “这是哪门子迎亲,吹拉弹唱都没有!” 随着队伍越来越靠近,有人惊叫起来:“快看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不是卫王殿下吗?” 众人纷纷看过去,都吃了一惊,可不是,为首的那个真是卫王殿下,他身上裹着的那件皮衣,已被雨水洗刷地干干净净。 人们都纷纷议论着,卫王殿下冒雨前行不算,后来还跟着十几个绑着大红花的箱子,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卫王经过御街,目不斜视,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目光。跟在他后面的小厮,可就惨了,不时摸一把脸上的雨水,无奈的是,卫王似乎没感觉到这磅礴大雨,只管慢悠悠地向前行进。 这一支队伍,走过御街,经过汴河,一直走到了花满楼门下,直直地走了进去。 虽然外面是磅礴大雨,但里面却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似乎外面的任何风雨都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姑娘和恩客们调笑着,当他们看到赵元佐的队伍走进来的时候,笑容都僵持在了脸上,愣愣地看着被大雨浇透的赵元佐。 雪画正端着一盆脏水从楼上下来,当她看见这个场面的时候,惊讶地一手脱掉了水盆,水盆顺着楼梯,咕噜咕噜地摔了下去,一盆脏水,倒得干干净净。 “这又是怎么了,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九娘一脸愠怒地从屋中走了出来,她一眼看到了楼下的赵元佐和她的队伍,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白绛雪呢?”赵元佐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吃惊的表情,像无事人一般,拧着自己头发上的水珠子。 “哟,我的爷,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外面的雨那么大,怎不让小厮们遮着一些,着了凉可如何使得?”九娘缓过神,忙吩咐丫鬟去打热水,拿干的汗巾子。 “白绛雪呢?”赵元佐毫不理会九娘的关切,只是重复着刚刚的问题。 众人切切私语,据说自从赵廷美被贬斥之后,这卫王殿下便受了些刺激,有些疯颠的苗头,成日里干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九娘指指楼上,道:“姑娘在阁里,公子找姑娘有什么事吗?”说着,看向他身后的小厮,他们此时把十个大红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地上,听候着主子的进一步指令。 赵元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道:“那请白姑娘下来,本王有事和她讲。” 九娘看着赵元佐的阵仗,心内有些担心,为难地说道:“楼下有些寒气,公子去瑶光阁讲,岂不暖暖和和,而且清静些?” “不,本王图的就是这里人多,好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赵元佐望向众人,高傲地说道。 九娘左右为难,支吾着不肯去请白绛雪下来,她担心赵元佐又会做出什么荒唐事,听说,他最近做的荒唐事可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沉稳的女声响起:“公子找绛雪有什么要紧事吗?”众人望去,看到白绛雪披着一件杏色小袄,挽着松松的髻从瑶光阁中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苍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最近赵廷美的事也给她带来了许多困扰,有人把齐王被贬斥的重要原因归结到了白绛雪身上,都说齐王因为接白绛雪进府,所以才惹来了皇上的动怒。 “绛雪!”赵元佐看到白绛雪,眼睛一亮,丝毫没有半分疯癫的样子,反而一身傲气尽数散去,眉下眼底全是温柔。 白绛雪望了一眼赵元佐,心内也有些奇怪,这个卫王殿下,每次见了她不是生气就是动怒,总逼着她做些荒唐事,今日是怎么了,看那模样,完全像个温顺的小猫。 “公子怎么这幅打扮,又为何被雨淋成这样?”绛雪皱着眉,看着赵元佐说道。 “因为赶着来见你,所以就忘记了下雨。”赵元佐脱掉皮衣,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穿,我就不穿。”说着,就脱掉了皮衣。 “不,不,只是看着有些奇怪,若是脱了,公子不冷么?”绛雪看到他真的要脱,忙说道。 “噢……”赵元佐忙又穿上了刚刚脱下的皮衣。 “可是,都湿透了……”绛雪看着皮衣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子,又说道。 赵元佐忙又脱掉了皮衣。 “哟,我的亲人们,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九娘拍着大腿哭笑不得。 “殿下,难道殿下自个儿冷不冷,还得问绛雪姑娘?”有人认出了赵元佐,打着胆子调笑道。众人看着这意味深长的一幕,都哄堂大笑起来。 “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绛雪避开赵元佐的目光,有些尴尬地问道。 赵元佐也有些尴尬,他没有回答,只是回头大声吩咐道:“开箱!” 随着赵元佐一声吩咐,小厮们忙有条不紊地一一打开了箱子。一片明晃晃,金灿灿的亮光晃着了众人的眼睛。 ------------ 第八十九章 冒雨提亲 众人纷纷看向打开的箱子,都惊叫起来,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金银珠宝……应有尽有,每个箱子都装满了奇珍异宝。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赵元佐温柔地看着白绛雪,说道:“我是来提亲的。” 在场的别说是人,即使是蹲在墙角儿打瞌睡的猫儿狗儿,也都惊得变了脸。 白绛雪惊退数步,完全不相信刚刚听到的话,虽然她知道赵元佐在皇上面前直言要娶她做妻,为了她被皇上责罚,一病数日,但是她从内心里,一直觉得那是赵元佐一时心血来潮说的疯话,过一段时间他就忘了。但如今他口口声声地说是来提亲的,后面还跟着一支提亲队,面前的红木箱子里,慢慢的装着的都是宝物,所有的一切如今都摆在自己面前…… 在青楼混迹了半辈子,见过各式各样场面的的九娘,也以为听岔了话,结结巴巴地问道:“公子,您……您刚刚……说什么?” 赵元佐向前一步,盯着白绛雪惨白的面容,微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绛雪,我是来提亲的,我赵元佐要明媒正娶,娶你做妻子。” 至此,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方才相信了卫王殿下的话,顿时开始议论纷纷。 “看来,卫王殿下真有些神志不清了,别说他的亲事,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儿女,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来给自己提亲的?” “是呀,这卫王殿下可真是疯了,他的亲事几时轮到自己做主了,皇上还没指婚呢!” “我看未必是疯了,卫王殿下一向都离经叛道,比起齐王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他对白姑娘痴心一片,前不久还为了她惹怒了皇上……” 众人交头接耳,对着赵元佐和白绛雪指指点点。 白绛雪只愣愣地看着赵元佐,失去了言语。 赵元佐想是早已知道了她的反应,也不恼,只静静地吩咐小厮:“随本王把箱子抬上楼去。” 小厮们忙合了箱子,更随着赵元佐上楼,雪画站在楼梯中间,呆呆地望着这一列队伍,惊讶地合不拢嘴。 当赵元佐经过白绛雪身畔的时候,白绛雪忽然转过身,一把拦在了赵元佐面前,慌忙说道:“公子,你……你不能这样。” 赵元佐脸上闪烁着碎玉的光泽,虽是大病初愈,但精气神很好,他一脸平静地望着白绛雪说道:“绛雪,除了这件事,我哪件事都会依着你,但你嫁给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白绛雪后退数步,终于被惹怒了:“卫王殿下,虽然你贵为皇子,但不是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的,我白绛雪虽然一介青楼女,但也不是贪恋富贵,巴着你攀高枝的!” 众人听到白绛雪如才大胆地和赵元佐叫喊,都露出了惊恐之色,尤其是花满楼的那些姑娘,更是一脸恐惧加万千的恼怒,她们心里恨极骂死了白绛雪,她真以为自己是哪根水葱,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顶撞卫王殿下,热闹了卫王,岂是她白绛雪可以一力承担的,没准到时候会把整个花满楼都陪上。 众人停止了议论,都呆呆地看着赵元佐,看他如何发火。 九娘面色也变得很难看,她劝道:“绛雪……” 就在这时,一脸平静的赵元佐忽然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抚着绛雪白皙的脸庞,语气中满是宠溺:“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但这件事由不得你,你必须嫁给我。” 说着,一边绕过白绛雪,一边吩咐:“把聘礼抬去瑶光阁!” 说罢,小厮们都跟着赵元佐向瑶光阁走去,十箱子聘礼,一箱一箱被抬进了瑶光阁。 小白狐在阁内早已听到了赵元佐的声音,想跑出来迎接他,无奈白绛雪关上了阁门,它“呜哇呜哇”地乱叫着,急的满地乱窜。现在看到赵元佐进了阁楼,立即大叫着扑了上去,缠绕在他身上,舔着赵元佐的脸。 赵元佐抱住它,欢笑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小白狐“呜哇”一声,跃上了红木箱子,歪了脑袋,好奇地看着系在箱子上的大红花,到处乱嗅。 赵元佐笑笑:“真是个小色魔,一闻到胭脂水粉的味道,就走不动路了。” 说着,令小厮们把红木箱子搁在地上,一一排放好。 白绛雪随后跟来,她恼怒地看着赵元佐,气道:“赵元佐,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赵元佐笑笑:“娶你!” 白绛雪咬牙:“休想!” 赵元佐抱起小白狐,对着小白狐说道:“我就喜欢听你叫我赵元佐。” 白绛雪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气红了脸。 这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赵元佐也不理会白绛雪阴暗的脸,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一缕带着水汽的阳光照进来,小白狐眯起眼睛,舒服地沐浴在阳光下。 泥土的芬芳飘进了瑶光阁,赵元佐眯着眼睛道:“绛雪,我先回宫中了,记者今日我和你说的话,你必须嫁给我。”说着,走过去,把小白狐放在她的怀中。 “赵元佐……” 赵元佐回过头,打断白绛雪的话,扫了一眼地上的聘礼,笑着对九娘说道:“这十箱子聘礼,可要好好保管,这可是我卫王的全部家当。” 九娘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殿下放心。” 就在这时,宋无暇一头撞进来,看到赵元佐在这里,眉头渐渐蹙起。 “你来这里干什么?”赵元佐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在下和白姑娘早有约定,清明节游园的时候,要用“醉美人”的胭脂,为白姑娘上个美人妆,今日来就是商量这事的。”宋无暇冷着脸傲慢地说道。 赵元佐面色阴沉下来,但随即又冷笑道:“那就上吧,以后怕是没这机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无暇的眼睛扫了一眼满地的红木箱子,又望向红涨着脸的白绛雪。 “聘礼!”赵元佐丢下一句话,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宋无暇,走了。 ------------ 第九十章 再上醉美人 太平兴国七年的清明节,和往年比起来,似乎别有一番景致。莺飞草长的春日,阳光清清淡淡地洒下来,遗落在陌上的红尘,桃树枝头,粉红和纯白交相辉映,散发出盎然的芳香,万花争艳,百鸟争鸣,湿润的泥土中吐露着生命的芬芳。就在这人间四月天里,天公也微微动容,居然落下了薄薄的一层雪,整个天地间,银装素裹,晶莹剔透。 白绛雪推开窗户,天地一片银白,阳光落在薄雪上,五颜六色,晃着她的眼睛。小白狐一跃上了窗台,看着外面的世界,兴奋地“呜哇呜哇”地叫着。 “姑娘,再睡一会儿吧,外面的天儿有些冷,这会儿子,家家户户的小姐公子都还没起来呢,宋公子哪会那么早。”雪纹打来一盆热乎乎的洗脸水,笑道。 这时,有男子的声音响起:“姑娘起来了吗?” 雪画拧了一把汗巾子,递给绛雪,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贫嘴,还不开门去。”绛雪接过了汗巾子,细细地抹着脸,说道。 雪画开了门,宋无暇和着双手,走进来,笑道:“一大早上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外面好冷。” “下雪了当然冷,今日游园的人可不知道多不多?”绛雪在妆台旁坐下,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有些公子小姐已经朝着金明池去了,姑娘没想到吧?” “真的么,真的么,这么冷的天儿,怎么都这么好兴呢?”雪画跟着宋无暇问道。 “天气再冷也是清明了,万物复苏,再加上这么一层薄薄的雪珠子,外面好看着呢。”宋无暇也端详着镜中的白绛雪,四目相对。 “那快快给小姐上妆吧,上好了咱们也出去。”雪画兴奋地叫道。 “你这个丫头就爱凑个热闹。”白绛雪假嗔,转过身对宋无暇说道:“那就有劳公子费心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宋无暇走道状态前,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白琉璃玉盒子,轻轻放到了妆台上。 “公子这次又会用什么新奇的妆粉?”白绛雪好奇盯着宋无暇打开的妆粉包。 “这次是桃花粉,现在正是桃花粉嫩的时候,用它做成的粉末,粉白细腻,天然香气。”说着,宋无暇把桃花粉清扫在白绛雪脸上,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很快,细腻的一层粉便被扫在了脸上。 扫完桃花粉后,便用了上次的玉竿小笔,勾勒出了远山眉的形状,只是,这次的颜色稍稍浓重了一些。宋无暇说道:“虽然是眉如远山,要得是淡然,但不能墨守陈规,外面是花红柳绿的世界,当然也要配上稍微浓一些的色彩才好。” 白绛雪笑道:“说起胭脂水粉,宋公子可是满腹经纶呢。” 宋无暇微笑着不再言语,低首缓缓地打开了白琉璃的玉盒子。 白绛雪知道他要为她上“醉美人”的胭脂。这是她第二次见“醉美人”的胭脂,已没有初次见那么紧张了。 和上次一样,依然是古铜色的胭脂,闪着静谧的光芒,变换着色泽,但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半方。 “怎么只有半方胭脂?”雪纹问道。 宋无暇稍微有些尴尬,拿着胭脂的手也有些颤抖,他躲闪着说道:“最近事情太多,来不及做了,只做下这半块。” 白绛雪似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深深地嗅着飘散而出的花香,她轻轻闭上眼睛,道:“还是那么醉人。”说罢,又喃喃起来:“白玉兰、木槿、茶油花、绛雪花、草杜鹃,琼花,单这五种花,是短短配不出这奇异的香味,湖泥、金缕丝,无根之水加进去,也不过是让花浆汁更为粘稠,色彩艳丽一些罢了,那残缺的最后一味配方,究竟是什么呢?” 宋无暇看着她喃喃自语,笑着说道:“姑娘说的话,和上次见到‘醉美人’胭脂的时候,说的话几乎不差分毫,姑娘真那么好奇这‘醉美人’的最后一味配方么?” 白绛雪笑着点点头道:“何止我好奇,这全天下的人都好奇着呢!“ “既然公子知道,那就快些告诉我们姑娘罢了,省的我们姑娘连梦里都念着。”雪画打趣道。 “你这丫头别胡说,谁梦里念了,况且宋公子研究出这配方,岂是那么容易的,谁想知道就告诉谁,那成什么了。”绛雪嗔道。 “其实这最后一味配方,我并不知道。”宋无暇用细刷子沾着胭脂,由颧骨上方顺着颧骨的曲线向脸中央轻轻地刷,他的眼睛端详着白绛雪的脸庞,随口说道。 “公子真是说笑了,公子若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谁知道,这眼前的‘醉美人’,难不成是神仙老儿变出来的?”雪画捂着手帕子,和雪纹几个笑成一团。 宋无暇笑笑,不再说话。 当宋无暇画好之后,一个天仙似的玉人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虽然他们都已经看过上次白绛雪上好“醉美人”后的模样,当时,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姿色惊得说不出话,但如今再次看到时,眼中的惊艳依然没有少分毫,他们都痴痴地望着白绛雪,丝滑她的美丽成了一道魔咒,控制了他们的一言一行。 知道白绛雪“扑哧”一声笑出来,在场的人儿才回过神。绛雪微微笑道:“幸亏我不用每日上这“醉美人”的妆容,否则你们都要得花痴病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宋无暇接过雪纹手中的金缕丝,为白绛雪贴在脸上,又点了红唇,最后,思忖道:“姑娘要贴什么样子的花钿。” 雪画插进嘴来,指着在窗户对面罗列着的那十个大红箱子,说道:“姑娘,有一箱子里全是胭脂水粉和花钿的,姑娘要不打开看看?卫王殿下的东西自然差不了,尤其是花钿。” “雪画!”雪纹瞪了她一眼。 绛雪皱了皱眉,淡淡地吩咐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打开那些箱子,也不许再盯着那些箱子看。” 雪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 雪纹递过来一只蜻蜓做成的花钿,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贴这个吧。” 宋无暇笑道:“这个好。外面鸟语花香,晶莹剔透,这枚蜻蜓做成的花钿,看起来栩栩如生,真合了景色。” ------------ 第九十一章 芳容惊艳 白绛雪听到宋无暇这样说,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自从那日赵元佐来提亲后,只要一听到赵元佐的名字,她便会发怒。奈何那十箱彩礼,九娘非要放入她的房间,说什么你再不愿意,这也是卫王的东西,若是出了差错,卫王追究起来,没准会赔上整个花满楼。白绛雪听九娘这样说,只得默许。 “姑娘,快快更衣罢,咱们可都等着游园呢!”雪琴兴冲冲地催促道。 白绛雪微微笑道:“一个比一个猴急。”说着,看向宋无暇。 宋无暇知道她的意思,识相地出了瑶光阁,在外后着。 片刻之后,白绛雪被雪纹几个丫鬟拥簇着从瑶光阁中出来,当宋无暇看到冰清玉洁的白绛雪时,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水芙色的收腰罗裙,浅桃红的桃花开满双袖,腰带上缀满松绿色宝石,一只飞蝶搂银碎花华胜别在腰间,桃红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三千青丝落下,只松松的被绘银挽带绑了一圈,身姿娉婷,妆容惊艳,浑然天成。 “公子,公子……”白绛雪连连叫了好几声,才把赵元佐从痴迷中唤醒。 雪琴痴痴地笑道:“宋公子都被迷成这样,可想那些凡夫俗子该被姑娘迷得忘记了这天气寒冷了罢!” 白绛雪脸一红,道:“快走罢,刚刚还都嚷嚷着要去游园,现在倒有空在这里嚼舌头了。” 众人嬉笑着,辞别了九娘,乘上轿辇,出了城,朝着金明池的方向遥遥前行。 白绛雪拉开轿帘,欣赏着外面的风景,疏林薄雪,掩映着几家茅舍、草桥、流水、老树和扁舟。几项精致的轿子和他们同行者,轿顶上装饰着杨柳杂花,霎时好看,想来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们,也是赶着去游园的。 一路行来,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倒也没费多少工夫便看道了金明池的正门。 绛雪一行人下了轿子,从棂星门进入了园子。一进门便看到对峙的彩楼,绛雪和宋无暇说说笑笑,踩着松松的积雪,向前走去。吸引了园子里的大片目光,他们痴痴地盯着白绛雪,都以为是仙女下了凡尘。 园子里的桃花大片大片的开着,在青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下,更显得娇美。桃花有粉红的、深红的、浅紫的,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儿,有的花瓣儿全都展开了,一丝丝红色的花蕊顶着嫩黄色的尖尖,调皮地探出头。有的还是花骨朵儿,看起来饱胀得马上要破裂似的。满园里姹紫嫣红,远远望去,似天上落下的朝霞,似五彩的云朵聚集。 一阵风吹过,阵阵清香浮动,钻入鼻孔,扑进心里,沁人心脾。 五颜六色的花蝴蝶,扑打着翅膀,它们缠绕在花间,翩翩起舞。成百上千的蜜蜂嗡嗡地闹着,似乎在和花蝴蝶争夺鲜花。 徜徉在花海中的人们,当看到白绛雪的时候,都纷纷扭转了头,不再观赏桃花,而是痴痴地盯着白绛雪。连树上的桃花都吐出了浓重的芬芳,嫉妒着白绛雪的芳容。 一路行去,一路痴迷。 人们在最初的痴迷过后,都纷纷议论起来,那些夫人小姐的脸上,有嫉妒,有羡慕,有欣喜,也有恼怒。这时,有人大叫起来:“今日又得见‘醉美人’的胭脂了,这女子不是那花满楼的白绛雪吗?果然是倾国倾城,貌赛天仙!” “原来真个是‘醉美人’,上次评花榜上我误了场,没见上,这次真是得见了,啧啧啧……” “我见过一次,就在上次的评花榜上,你们没见过的闻闻这会儿子的香味,已不仅仅是桃花的香气了,虽然桃花香浓重,但‘美人之香传十里”。‘醉美人’的香生在奇异,是断不会被其它香味所掩盖的。” 人们听说,都纷纷嗅着院子中的香味,露出了意醉神迷的姿态。果然不一般,香味不冷不暖,不浓不淡,似把四季的花香全都融合在了一起,但又独独地保留了自己的特性。 大大小小的蝴蝶都向着白绛雪飞去,环绕在她身畔,跳起最柔美的舞蹈,不肯离去。此时的她就如同一颗异彩纷呈的花树一般照人,黄鹂在指头唱起动听的歌谣,似乎在配合着蝴蝶的舞步。 “绛雪,绛雪,你好美……”与她同行的宋无暇看着她,痴痴地说道。 白绛雪嫣然一笑,忽然展开歌喉,轻轻唱道:“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歌喉婉转,声词清丽,枝头上的黄鹂低低地叫了几声,不再歌唱。 人群中传出阵阵喝彩声。 “好一个‘待踏马蹄清夜月’,绛雪,连黄鹂都被你比下去了,你听,它们都羞于歌唱了。” “每次化了‘北苑妆’,都会想起九岁那年,后主为我上妆的情形,所以不知不觉就唱起了他写的词。”白绛雪笑道。 “贤妻,唱的好!”就在众人都痴迷在一片圣境之中的时候,忽然被一声铿锵有力的男声拉回了人间。众人都抬起头望去,看到一个英俊伟岸的男子骑在一匹白马上,抱着一壶酒,冲白绛雪兴奋地喊道。 白绛雪抬起头,看到是赵元佐,神色慌张起来,怎么哪里都少不了这个霸王,齐王走了,他现在倒是接了他的班。 “贤妻,我就知道你来了,一进院子,便是一股奇香,除了‘醉美人’,这天下断断没有这样的香味了。”赵元佐喝了一口酒,一跃而下,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已脱去了夸张的皮衣,着一身暗紫色长袍,玉带横飞,琉璃冠束发,俊俏的眉眼散发出逼人的英气,活脱脱一副高贵英俊的公子摸样。但偏偏在耳间别了几朵粉红的桃花,带出了丝丝放荡不羁的情性。 白绛雪看了看周围议论纷纷的人,沉下脸道:“公子自重,胡乱叫些什么。” ------------ 第九十二章 皇子唱曲 “这不是迟早的事么,为夫并没有把别人的妻当做妻来叫,为夫叫的是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合规矩。”赵元佐丝毫不理会白绛雪铁青的面庞,微笑着朝白绛雪走来。 “你……”白绛雪气结。 “赵元佐,你不要欺人太甚!”宋无暇咬着嘴唇喝道。 “赵元佐是你叫的么,出了皇宫,只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叫本王。”说着,看向白绛雪。 白绛雪又羞又恼怒,白着脸说道:“以后不准你再这么叫!”,说着,别过脸去,不再理赵元佐 赵元佐也不恼怒,只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道:“绛雪,你刚刚唱的虽然好,但我知道,你想唱的不是这支。” 绛雪转过脸看着他,不服气地说道:“我想唱那支就唱那支,我想唱的,难道还不敢唱么,还要找别支来代替么,你别在这里浑说!” 赵元佐微笑着,喝了一口酒,撇了撇嘴,忽然开口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他逍遥自在的唱着,旁若无人。 他的嗓音虽然浑厚有力,把词冲的哀愁和悲伤唱的一览无遗,但众人听罢,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谁还顾着欣赏他的唱功! 谁人不知这首词出自亡国皇帝李煜之手?自李煜被皇上赐毒酒毒发身亡之后,大街小巷都有传言,说李煜在身亡的当晚,就是因为做了这首词,而且还肆无忌惮的让小周后又弹又唱,激怒了皇上。这首词明显表达了他对故国的思念之情,这份思念自然叫颇有疑心的皇上不能容忍。 绛雪也惊呆了。她的吃惊一方面源自她没有想到,赵元佐会这么大胆,居然敢唱这首词,自从李煜离世后,没有人敢再吟这首词。另一方面她是如此惊讶,赵元佐竟然一下子摸准了自己的心思,对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一直记忆犹新,那晚,她和姐姐们站在李煜的南安宫外时,听到了从宫殿中遥遥传出的浅唱,清词婉转,哀伤纠缠……后来她得知,这首词是李煜亲自写的,而唱词的人则是他宠爱的小周后。她难以忘记那个夜晚,忧愁、哀伤与杀戮厮混的夜晚,那满地的荼蘼花瓣啊…… 这时,赵元佐低下头,靠在白绛雪耳畔,轻轻说道:“那个夜晚,你是我痛苦回忆之中的一抹温暖,正是因为有你,所以再痛苦的记忆,我也不希望摒弃。” 甜香的酒气清扫她的耳畔,她感到有丝丝的热气轻轻扫着她的耳朵,她面红耳赤。 众人窃窃私语,都以为卫王真的是疯了,这个疯疯癫癫的模样,皇上岂会把皇位传给他? “元佐哥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娇丽的女声响起。 赵元佐抬头望去,看到李无垠骑着一匹白马向他驶来,她围着一件雪白的披风,头发高高的挽成髻,髻上缀了一圈粉红的桃花。 “无垠妹妹,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不怕母后责罚?”赵元佐看到李无垠,吃惊地问道。 “想来就来呗,要责罚便责罚好了。”李无垠从马上一跃而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自从赵廷美被贬斥后,他的家眷也被逐出京城,没有恩准不得进京。只有李无垠被留在了京城,还被接入皇宫,住在皇后娘娘的殿中。李无垠知道,她作为前朝公主,身份一直为皇上所忌惮,皇上无论如何是不会把她放出京城的,如今把她接入宫中,明则是眷恋她是李煜的独孤,实在是为了更好的掌控她。不过她乐得如此,这样,她离赵元佐更近了。 众人啧啧惊叹,这皇宫是乱套了,皇子和郡主都不顾规矩,整日溜出宫玩耍。 李无垠一眼看到了白绛雪,她的心瞬间沉底。她在“大评花”的时候见过白绛雪一面,但像今日这样如此近距离的见,还是头一次。她细细打量着白绛雪,暗淡的眼神中除了嫉妒,全是惊艳,白绛雪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她李无垠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她的,她在倾国倾城的白绛雪面前,就如同一只蝼蚁!她在心底默默地感叹。 李无垠勉强笑道:“上次见白姑娘,还是在‘大评花’上,当日只是隔着人群远远望着,今日有幸如此近的观赏白姑娘芳容,姑娘真是国色天香!” 白绛雪刚刚听到赵元佐叫她“无垠”,便知道这一定是齐王的养女,李煜的遗孤李无垠郡主了,她微笑着行了一礼,只道了一声:“姑娘过誉了。”便不再说话。看着李无垠对赵元佐清热的样子,她微微感到有些不自在。 李无垠对白绛雪的冷淡,倒没有大在意,她只嬉笑着深深一嗅满园的香味,又仔细看了白绛雪的妆容,道:“这‘醉美人’的胭脂果然是宝物,这色泽,这异香……论天下任何一种胭脂都无可比拟!”说罢,她又转过身道:“元佐哥哥,可记得小时候我成日里钻研‘醉美人’的配方,希望得到那最后一味配方,研制出‘醉美人’好改头换面!” 赵元佐回想起往事,也笑道:“怎么不记得,你那时一本正经地研制了有三载有余,直到有一次花粉中毒后我狠狠地骂了你,把你的那些花朵全烧了精光,你才罢休。” 李无垠咯咯笑着,甜蜜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白绛雪看着他们二人如此熟稔的谈话,忽然有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 “姑娘,我们该走了!”宋无暇冷着脸对白绛雪说道,他可是忍了好久了,这个赵元佐实在让他窝火,上次他居然疯疯癫癫地把十箱聘礼抬入了瑶光阁,大言不惭的在众人面前说要娶绛雪做妻,幸亏绛雪一直对他没有好感,只当他是说了一些疯话。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大喊道:“落水啦,落水啦,快点救人哪,快点救救她呀!” ------------ 第九十三章 英雄救美 众人都顺着喊救命的声音望去,看到一个披着暗红斗篷的中年夫人在湖边大喊,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在湖水中挣扎着。她的几个家仆也都急的团团转,想来都是不习水性。 “母亲!”宋无暇看到中年妇人转过的脸时,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拨开人群,冲了过去。 “暇儿,暇儿,你来了便好……便好了,快想法子救救……救救倩儿……这孩子……这孩子就是傻,非要折湖边那支最大的桃花给……给我,没想到,没想到……”宋夫人结结巴巴地说着。 宋无暇看向落水的方倩儿,她胡乱挣扎着,被水呛得直咳嗽,想来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倩儿,你再忍耐一下,我来救你!”宋无暇一急就要跳进湖中,但被宋夫人一把拉住,哭道:“傻孩子,你几时会的水性?”宋无暇这时才想起自己并不习水性,羞赧地低下头。 围观的众人都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但没有一个人敢下去救人。眼看着方倩儿就要沉入水中了,就在危机的时候,忽然有人“噗通”一声跳入湖中,层层水花被溅起。不肖一会儿功夫,跳入湖中的人便扯住了方倩儿,把她往单肩上一拖,单手游水,很快便靠近了岸边。 “快搭本王一把,先把她拉上去!”湖中的人对着宋无暇大喝。 宋无暇这时才看清,救下方倩儿的人正是赵元佐,他呆呆地看着赵元佐,不知如何是好。 “你犯了痴病么,快搭本王一把。”赵元佐喝道。 宋无暇回过神,忙用手拉起方倩儿,围观的人们也都纷纷伸出手,七手八脚地把方倩儿拖上了岸。宋无暇让方倩儿仰躺在自己怀中,她咳嗽着不断吐着水,宋夫人急忙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裹在方倩儿身上。 这时,赵元佐也上了岸,宋夫人真要向他道谢,他一摆手道:“快领回家去捂着吧,湖水寒冷,女儿家哪能受了那个!” 宋夫人也顾不了那么多礼数,朝宋无暇说道:“快,快回府去,请个郎中为倩儿好好诊治。” 宋无暇忙一把背起方倩儿,向园子外走去。 一脸残落相的方倩儿,这时忽然扭转头,朝着白绛雪微微一笑,那尚挂着水珠子的笑意中,有一丝得意,更有一丝挑衅。 白绛雪注视着那抹笑意,至此方才明白方倩儿为何会落了水,原来是自己自愿的!白绛雪冷冷笑了,方倩儿,就为宋无暇的一丝关注,你值得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吗? “这算什么事,即便要走,也和姑娘大声招呼,就这样把我们姑娘抛在这里,这算什么事!”雪画气狠狠地说道。 白绛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即住了嘴。 白绛雪望了一眼浑身被湿透的赵元佐,叹了一口气,李无垠一脸担心的在赵元佐旁为他拧着袍子。 “我们回去罢!”白绛雪心绪暗淡,她忽然觉得,她不属于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她,完全是个多余的人。 “贤妻,等等我!”赵元佐拧着自己的袍子,看到白绛雪要走,忙追过去,水柱子从他的头发上流下来,他微微怒道:“你这个女人真是铁石心肠,我就要冻死了,你也不问候一声!” 白绛雪冷冷看他一眼道:“你是皇子,问候的人可排满整个汴京城,何时轮到我了!”说着,就要离开。 赵元佐一把抓住她道:“白绛雪,我不管,今日你须得带我去你的瑶光阁,好好照顾我几日,我风寒尚没有好,如今又在凉水中浸了,若不小心看顾,没准连命都没了!” 白绛雪气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宋无暇病了,怎么就与你有关系?”赵元佐也气道。 “你,你无赖!”白绛雪气白了脸。 赵元佐铁青着脸,拉过马,一跃而上,道:“我先去花满楼等你!”说着便骑上马,狂奔而去。 白绛雪望着赵元佐驾马而去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 “姑娘,那我们现在……”雪纹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去!”白绛雪咬着牙令道。 李无垠看着众人纷纷离去,苦笑一声,站立在金明池畔,望着水中的倒影, 拿起赵元佐丢下的酒壶,喝了一大口,甘醇的酒液顺着喉咙流入心中,却不是甜 的,苦涩无比。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个沧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李无垠没有回头,只自顾自地喝着酒。 来人带着一顶斗笠,站在她的旁边,望着沿岸的风景,似在自言自语:“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你是劝我不要再纠缠这滚滚红尘么?”李无垠苦笑。 “是情爱,如果可以,不要再纠缠。” 李无垠不再说话,只对着湖水里的清癯的人影和灼灼的桃花枝喝酒。过了半响,她忽然抬起头,转过脸对着来人狠狠地说道“即便不再纠缠,该退出的人也不应是我,是我先认识他,是我先走入他的生命的!” 来人托了托帽檐,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好吧,我会帮你!” 李无垠缓和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问道:“侯莫陈利用,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第一次见面我便和你说了,你把我当做你的祖父罢!其余的不要多问,知道的太多总是不好的” 李无垠苦笑一声,过了片刻,又问道:“那个绣娘,打发了吗?” 侯莫陈利用做了一个刀剑的手势,点点头。 “你把她杀了?”李无垠慌忙问道。 “切了舌头。” 李无垠缓了一口气,她不想沾上太多的血腥,她的元佐不会喜欢的。 “我知道你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但是我要提醒你,得到心爱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李无垠打断了他的话:“你今日说的有些多了。” 侯莫陈利用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他不喜欢……”李无垠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喃喃自语。 “你的这个情性,或许真的像极了你的母亲。” 两人不再说话,清风拂过,大片的桃花花瓣漫天散落,侯莫陈利用的斗笠上,李无垠的披风上,都落下了各色的花瓣,李无垠轻轻捻起一片桃花花瓣,含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只嚼得满口香甜,最后,和着酒,一并流入心中,这下,便不会那么苦了,便不会那么苦了罢! ------------ 第九十四章 病倒房州 四月的春风并没有拂过房州,天空灰蒙蒙的,山河隐匿在薄雾之中,几只大雁哀鸣着划过天空。 阴暗潮湿的殿里,赵廷美穿着一身布衣站在书桌前,心事重重得凝神。白纸上,刚刚书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散发着浓浓的墨香,还没有干。就在这时,一只贼头贼脑的小耗子忽然“嗖”的一声,从纸上穿过,沾着一抹黑,溜走了。 赵廷美苦笑不得,他抬起头,看到王妃端着一个碗,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悲伤地望着他,她哀哀地叫了一声:“王爷!”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 赵廷美看着她凄凄的模样,也悲从中来,怔怔地落下两行清泪。他哽咽着说道:“ 你我若不是生在这帝王之家,而只是生在一般的平民百姓家,你我夫妻,可以耕田,可以种地,可以渔钓,可以樵采,辛苦一生,到了如今的年纪,岂不是过着愉快美满的生活么?可见在这人世间,在这滚滚的红尘之中,要想求得真乐趣,享受真幸福,万万不可生做贵族的子弟,处在是非的地位!” 王妃听到他这么说,更见悲伤,想到在房州的这些时日,没有一刻睡得安稳,他们失去了自由,日日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小心翼翼地生活。她泣道:“王爷究竟有什么罪过,非要过这惨绝的日子呢?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一道金舆之盟吗?可是王爷从来没有想着要继承大统,即便是这样,也逃不脱么?” 赵廷美深深地叹一口去,一把拂掉了面前的纸张,道:“皇上要拿谁的名,只需一声令下,即便是亲兄弟又如何?” 王妃知他心里难过,不想再勾起他的伤心事,便勉强笑着宽慰道:“虽然我们现在处境寥落,但王爷也无须自怨自艾,从古至今,与王爷有相似遭遇的人岂是少数!王爷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只要我们在这人世上一日,便还有机会活着回到京城,王爷不要忘了,元佐……” 正说着,忽然听得外面有人走动,赵廷美随即使眼色给王妃,王妃了然,大着声音说道:“王爷,你体谅体谅为妻的这片心意罢,把这药喝了,那咳嗽之症也就减轻了!” 赵廷美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刚刚饮完,便是一阵咳嗽,王妃忙近身跟前,捶打着他的背,赵廷美只咳得气喘吁吁,才罢休。 王妃含着泪,道:“王爷,这可如何是好,自打来了房州,你便咳个不停,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妾身……” 赵廷美握住她的手,道:“自从京城出来,我便没打算活着回去,即便我真死在房州,你也要坚强得活下去,待我照顾子女,切不可为了我……” “王爷!”王妃趴在赵廷美怀中,呜呜地哭起来。 赵廷美轻轻拍打着她,劝慰着。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王妃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哽咽着,道:“王爷,当日那龙袍,真的会是皇上差人偷偷放在王府的吗?他真的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赵廷美皱着眉头,道:“或许是皇上,或许就是我们王府中的人,总之是与我们亲近的人,能把那么大的箱子搬入王府,也不是费了一点神,要不是与我们熟悉,怎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 王妃咬着牙道:“那件东西,做的如此精致,一看就是技艺高超的绣娘绣出来的,普通之人恐怕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去找一个这么厉害的绣娘。” “不管是谁做的,都是我的命该如此!”赵廷美叹了一口气,道:“皇上想要害我,动一动眼睛,下面迎合的人有一大片,从和乐酒楼的杀人案,再到金明池大典之前的密告,最后到那件莫名其妙出现在王府中的那件龙袍,次次都是针对我啊!” “王爷,难道我们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听天由命吗?” 赵廷美恍惚地望着王妃,不知如何作答。心中郁结的忧愤不停上涌,又引来一阵咳嗽,赵廷美撕心裂肺的咳嗽着,他说不出话,弯着身子。王妃吓坏了,慌忙在他背上又是轻抚又是捶打,惊叫着:“王爷,王爷……” 赵廷美红涨着脸,喘不过气,颤抖着身子胡乱拿起桌上的一快帕子,捂住了嘴巴,一声巨咳,终于停了下来,他浑身就像虚脱了一般,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帕子被搁在桌上,王妃慌忙拿起帕子,看到一摊子粘稠的鲜血黏在帕子里。王妃惊呆了,但立即把帕子藏在袖子中,呆呆地望着赵廷美。 赵廷美凄凄一笑,道:“把帕子拿给我看一下。” 王妃慌张地说道:“等妾身洗干净后再拿给王爷罢!” “拿来!”赵廷美沉了脸,喝道。 王妃抖抖索索地拿出袖子中的手帕,递给了赵廷美,赵廷美只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眼泪却从眼角冲出。王妃惊恐地看着他,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他的腿,叫道“王爷,王爷……”没有哪刻像这刻一般,让她感觉到她的王爷要离他远去了。 过了半响,赵廷美终于停止了嚎叫,他软软地躺倒在了椅子上,泪眼婆娑地看着脚下的王妃,王妃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赵廷美。 就在这时,房州通判袁廓瞪着一双小眼睛进到了殿中,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提了几个重重的盒子。袁廓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奸笑道:“这是怎么了,王爷的咳嗽还没好吗?王妃不要着急,皇上可挂念着你们呢,你看,这些东西都是皇上令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到房州来的,皇上还下令,要好好为王爷医治,不得疏忽!”说着,便拎起小厮手里的几个盒子,端到赵廷美面前,乐颠颠地说道。 赵廷美大喝一声,道:“滚,滚出去!” 袁廓看到赵廷美红着一双眼睛,吓坏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不知道好歹,好歹。”扔下了盒子,一溜小跑,跑走了。 ------------ 第九十五章 天子降青楼 在这个四月,汴京城到处都是潮湿的气味,绵绵细雨纷飞在人间的四月天里,飞入柔柳,飞入泥土,飞入千娇百媚的花朵,飞了了白绛雪的心。 窗外是绵绵细雨,阁内是一片吵闹。白绛雪望着眼前这个古怪的皇子,哭笑不得,更奈何不得。赵元佐自从清明那日随自己来到花满楼后,便赖在瑶光阁不走了。他没有打任何招呼,便径直在之前宋无暇住过的里间住下了。起初可吓坏了花满楼的姑娘们,堂堂大宋的大皇子,不回宫便罢了,居然住在了妓院,这要是让皇上和满朝大臣知道了,还得了吗!花满楼上上下下几百位姑娘的性命自从赵元佐住在花满楼后,便悬在了刀尖上。 九娘起初苦口婆心的劝说,但丝毫说不动赵元佐,他只管住着,倒也不生事端,每日只心满意足地看着白绛雪上妆,发呆,演出……刚开始白绛雪非常不习惯,似乎在哪里都有他的影子,她上妆的时候,他便为她递胭脂水粉;她愣神的时候,他捣鼓着花花草草为她做各种形状的花钿;她发脾气的时候,他嬉皮笑脸;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又说又唱不能安歇……有时白绛雪会恍惚,这是那个骄傲暴躁的卫王殿下吗?这是哪个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皇子吗?他在她面前,他的身份已然消失,以至于后来,她都随意地对他呼来喝去,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在其中。 刚开始,宫里打发了好几拨人来请赵元佐回去,但他毫不理会,打发小太监来,他一脚便踢出去了;打发侍卫来,他几招便打出去了;打发他的奴才老妈子来,他直接不见……九娘忧心忡忡,她甚至害怕,有朝一日,皇上会亲自到花满楼来请赵元佐回去。 九娘的忧心几乎成了现实,不久便有一位尊贵的客人降临了花满楼。 这一日,在瑶光阁中,赵元佐正与白绛雪因为桃花花瓣的形状争论不休,他们面前,摆放着早先收集出的桃花朵儿,花朵都很大,散发着香味。 “桃花都是五瓣,谁见过六瓣的桃花,真真可笑!”白绛雪不屑一顾地说道。 “我喜欢它是六瓣,又何不可,我喜欢成双的,不喜欢单的。”赵元佐不依不饶。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白绛雪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红了脸,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绛雪,你知道自从遇到你后,我心心念念想的一句诗是什么吗?”赵元佐忽然转了语气,温柔地看着她说道。 白绛雪别过脸去,避过了他热切的目光。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赵元佐喃喃道:“一双人……” 外间的丫鬟们听到赵元佐如此直接的表白,都痴痴地笑出了声。 白绛雪急道:“你不要胡说……”说着,起身出了外间,佯装对雪纹她们发怒。雪纹几个丫鬟都推搡着嘻嘻哈哈地朝外走去,小白狐高兴地“呜哇”叫了一声,敏捷地跃上了桌子,叼住插在瓶中的一枝桃花,灵巧地叼了出来,含在嘴巴里,巴巴地给白绛雪送到脚下去。然后,仰起头冲着白绛雪“呜哇呜哇”地叫着。白绛雪苦笑不得,这个小白狐,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这套把戏,只要她和赵元佐一有了争执,它便会跃上桌去,叼瓶中的花束,含来送给她。 雪纹几个被小白狐的这一举动吸引住,都聚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它。 “小狐狸,你怎么这么会讨美人欢心呢?”赵元佐看到这一幕,笑着从里间走出来,一把抱起了小白狐,宠溺地说道。 白绛雪也含笑望着小白狐,捡起了花枝。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忽然一头扎进了瑶光阁。正好撞上了雪画的腰。 雪画红着脸,一把揪住小厮的衣襟,恼怒道:“你这没头的苍蝇,如何到处乱转,你可知道撞到了别人?” 小厮尖细着嗓子道:“你这个刁婆子,快快放开我,我要找卫王殿下,我要找卫王殿下!” “好啊,居然敢骂我刁婆子……”雪画登时大怒。 “雪画,住手!”白绛雪皱了眉,喝道:“先问问有什么要紧事!” 雪画恼怒地松了小厮的衣领,气呼呼地看着他。 “找本王什么事?若是来劝本王回宫的,就免了罢!”赵元佐已看清了小厮的面容,他抱着小白狐,冷冷地问道。 小厮走上前去,慌忙行了一礼,道:“殿下,有人来看您了。” 赵元佐大喝道:“任谁本王都不见!” 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我也不见么?卫王好大的脾气!” 赵元佐抬头望去,大吃一惊。 来人一身绛紫的长袍,镶金白丝带束发,身材清癯,五官分明,眉宇之间有威慑天下的气势透出。 白绛雪也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你,你不是……”和乐酒楼门前发生那桩杀人案的时候,他也在场,还莫名其妙地问了她很多问题,他威严的气质和古怪的谈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儿臣叩见父皇!”赵元佐放下小白狐,跪在地上,行了一礼,沉声道。 “啊!”雪纹几个丫鬟都惊叫起来,她们实在没有想到,距离她们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居然是皇上! 白绛雪也吃了一惊,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俯跪在地上,端然行了一礼,朗声道:“民女白绛雪拜见皇上!” 雪纹几个丫鬟看到白绛雪跪倒在地,也慌忙跟着白绛雪跪下。 皇上微微一笑,望着白绛雪道:“我们又见面了!” 赵元佐惊讶地望了一眼白绛雪。 “都起来说话吧。”皇上望着赵元佐,道:“你不打算回去了么?” 赵元佐一双狭长的眼睛,穿过窗户,越像窗外,他望着那一片藏青的天空,道:“儿臣不想成为第二个齐王。” 皇上没有言语,走到窗前,过了半响,忽然冷冷地开口道:“你望着的那一片天,都是朕的!若想在上面遨游,除非你成了这片天的主人!” 就在赵元佐和皇上将要陷入一场僵局的时候,忽然从外面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一个人,雪画的***又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不过这次没轮到她发火,来人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抢白道:“皇上,不好了!齐王,齐王殁了!” ------------ 第九十六章 癫狂皇子 太平兴国七年,赵廷美到达房州后,心中苦闷又兼事多烦扰,操心过度,最后忧郁成疾,怎么医治也不见成效,最终病逝在了房州,时年仅三十八岁。 皇上徘徊在御书房中,不吃不喝,他面对着跪倒一地的大臣,呜咽流涕,泣不成声,“朕这个皇弟从小就特别骄恣,长大成人后更是荒诞不堪放荡不羁。朕本顾念着兄弟情谊,所以始终不忍心惩治他,将他迁到房州一带,为的就是让他自己好好地反思一下,改过自新。朕这些时日正想着施恩把他召回来,他却如此不幸,就这么走了!丢下朕这孤家寡人,真是叫朕悲痛欲绝,悲痛欲绝啊!” 大臣们看到皇上哭的伤心,也纷纷落下了眼泪,没眼泪的,也强挤出几滴,劝慰道:“这都是齐王自己的命,皇上千万不要责怪自己,保重龙体才是啊!否则齐王在天有灵,也会不安的。” “早知如此,朕当初也就不把他迁谪房州了,只管好言相劝才是。”皇上继续悲痛地说道。 面对皇上的眼泪,大臣们都知皇上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兄弟情深,为了掩饰当初把自己的亲弟弟降罪的冷酷无情。大臣们心知肚明,也心甘情愿陪着皇上演好这出兄弟情深的戏,劝慰的劝慰,痛哭的痛哭,更有甚者,居然嚎啕大哭起来,鸟雀们听了,都拍着翅膀纷纷乱飞。 最后,皇上看到好好的一个御书房实在是不成样子,似乎成了哭丧的地方了,才装着忍住悲痛,勉强支起身子,缓缓地说道:“既然齐王去了,那他生前所有的恶行也都随着他去了,他的妻子儿女自然是要安抚好!” 众人看到这处戏的主角终于要收场了,便知道这出戏演地差不多了,于是都配合着皇上,纷纷说道:“皇上兄弟情深,实在是叫臣等感动!” 就在这时,有太监慌慌张张地来禀报:“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快去广富殿看看罢!” “广富殿?元佐又出什么事情了?”皇上阴沉着脸问道。 “卫王殿下在广富殿中上蹿下跳,不知从哪来弄来一件缀满了羽毛的衣服,就像,就像……”太监觑着眼睛看了皇上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 “像什么?还不从实说来!”皇上大喝一声。 “像是鸟仙附了身了。”太监一啰嗦,慌忙说道。 “胡说!这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鸟仙!朕要亲自去查看,若是不合事实,小心你们的脑袋,成日里就好在宫中搬弄是非,制造流言!”皇上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御书房。 小太监一听到掉脑袋,跪倒在地上磕头不止:“奴才不敢胡言,奴才不敢胡言……” 一群大臣都跟着皇上身上,径直向广富殿走去。当走近广富殿的时候,便听到殿中乱作一团,哭声,喊叫声,还时不时地响起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鸟叫声。大臣们都暗暗心惊,想到,莫不是那小太监说的话都是真的罢!这齐王殿下果真是让鸟仙上了身! 皇上刚刚走进广富殿,便看到赵元佐穿着一身绿袍子满地乱窜。那件绿袍子,似是用翠鸟的羽毛织成,披在身上,一眼望去,活脱脱就似一个翠绿的鸟儿。此时的赵元佐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可怕,他长着双臂,学着飞鸟展翅,一会儿倾斜身体,一会儿端正身体,一会儿又把双臂缩回……他不断地奔跑着,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前方,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喊叫,只沉浸在自己的飞翔之中。 “他这幅鬼样子,究竟是怎么了?”皇上看着赵元佐,气不打一处来,发怒道。 “启禀皇上,自从卫王殿下回宫之后,便有些不同寻常。起初他只是盯着天空,喃喃地叫着齐王殿下,谁叫他都不理会。后来到了午歇的时候,奴才们服侍殿下睡着后便都在殿外静候着,过了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奴才们忽然听到了殿下的叫声,便慌忙跑了进来,看到殿下不知从哪里找出的这么一件披风披着,满地乱跑……”元佐的奶妈大哭道。 这时,皇后也急匆匆地赶了来,她一进殿中,便焦急地问道:“元佐出了什么事,元佐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赵元佐忽然向着殿外冲去,乌压压的一堆人本来是挡在门前的,元佐似乎并没有看到,只一头向前冲,挤出了人群,好几个大臣被撞翻在地,痛的“哎呀哎呀”的叫着。皇上和皇后被侍卫护在一边。 元佐挤出人群,冲出殿外,冲到院子里,张着双臂,一跃而起,跃到了屋檐上。众人看到,都惊叫起来。 他弓着身子,张开双臂,向着太阳光召来的方向,做出展翅欲飞的动作,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沐浴在阳光下,他发出了一声像鸟儿一般的叫声,欢快愉悦。 皇后哽咽道:“我的皇儿,你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要吓母后,快快下来,快快下来!” 皇上阴沉着脸,气急败换道:“真是胡闹,胡闹,这还是皇子的样子么!你们上去,给朕强行绑他下来!” 侍卫们听到皇上的吩咐,都纷纷跃上屋顶,就要抓元佐下来。谁料元佐忽然又张着双臂,跃上了临近的屋顶,还没等侍卫跃到他面前,他又一跃,跃到了再相邻的屋顶上,就这样,一边跃着,一边学着鸟叫,在阳光的照射下,绿色的羽毛闪烁成一道熠熠的光彩,把元佐的整张脸要照成了金色。 “皇上,恕奴才多嘴,殿下的这幅症状,并不像一般的病症,在奴才的老家,流传着鸟仙的故事,殿下会不会,会不会是被鸟仙附体了,要不要请一个,一个法师来看看……”奶妈泪眼婆娑的嗫喏。 “胡闹!他这明明是受了刺激!”皇上跺脚道。 皇上泣道:“皇儿啊,你这是何苦,何苦这么执着!” …… 太平兴国七年,赵廷美殁,被皇上追封为涪王,谥号“悼”,风光大葬,卫王受了他离世的刺激,得了癫狂之症。用汴京城百姓的话来讲,就是卫王疯了。 ------------ 第九十七章 大赦天下 太平兴国七年,注定是多事的一年,在齐王丧礼,卫王疯癫的混乱中,炎热濡湿的夏日到来了。天地之间,深绿和明黄交织,冬青树的叶子油亮油亮的,晃眼的阳光照在繁盛的草木上,鸣蝉躲在树叶间唱着响亮的歌谣,天上偶尔浮过一丝云彩,再赖洋洋的飘走。 卫王的疯癫病成了皇上最大的心结,虽然这几年以来,他们父子之间生出了一些嫌隙,但卫王自幼聪明机警,在皇上众多的儿子里,卫王的长相是最酷似他的。所以如今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成了这等模样,心中的痛自然不必言说。 皇上派了数不清的天下名医,包括为自己诊治箭伤的侯莫陈利用,但侯莫陈利用尚没有靠近,便被卫王扔过来的一只长靴砸中了头,鲜血汩汩流出,侯莫陈利用捂着脑袋落荒而逃。 卫王自从疯癫之后,性情也大变了,以前他虽然离经叛道性格古怪,但心地仁慈宽厚,对下人体恤。但如今完全变了,只要手下的人有一点小小的过失,他不由分说,操刀就砍,弄得广富宫中的奴才人人惊惧。没有用了多长的时间,他便把自己身边的人几乎全部都撵了出去。只有小逸子和小驰子这两个自小跟随他长大的小太监誓死不离开他的身边,不管他如何发癫,两个奴才都紧紧抱着他的腿,跪倒在地,哭岔了气。 “姑娘,你已经在房中闷了多日了,今日下了雨,外面不像先前那么闷热,凉丝丝的还有一丝风呢,不如我们去外走走?”雪纹一边打开窗户,一边捡着好话都白绛雪,好让她出去透透气。 “好了,好了,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想出去!”白绛雪心烦意乱地提高了嗓音。 雪纹怔怔地望着白绛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绛雪和她们几个丫鬟虽然是主仆,但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如姐妹,白绛雪从来都没拿她们当做奴才看过,别说打了,就是高声呵斥都没有过一句。所以如今白绛雪恼怒着大声呵斥雪纹,连雪画几个丫头也愣住了。她们都停了手中的活,呆呆地看着白绛雪。 白绛雪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转了脸色,叹了一口气,拉着雪纹的手,道:“好姐姐,我刚刚定是疯了,你别往心里去……” 雪纹拭了拭眼角的眼泪,转而笑道:“姑娘这是说什么话,咱们知道姑娘这些日子心里烦恼,咱们从小陪姑娘一起长大,姑娘看着咱们亲,才会把暴躁的情绪让咱们看,姑娘心里难受,只管发出来。” “对对对,姑娘有什么难受的,尽管朝咱们发出来就是,难道姑娘不向咱们发,还要和那些不相干的小兔崽子发?”雪画几个丫头也纷纷附和道。 白绛雪感动的看着她们,落下泪来,说不出话,只紧紧地握着雪纹的手,不松开。 雪纹也流着泪珠子,紧紧握了白绛雪的手。 就在这时,有人拍着巴掌走了进来,嬉笑道:“好一个主仆情深!” 绛雪转头望去,看到宋无暇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进来。 “错,宋公子可是大错特错,什么主仆情深,是姐妹情深才对。”绛雪笑着,望向雪纹几个丫头。 众人听罢,都笑了,宋无暇点头称颂道:“姑娘真是个性情中人。”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素净的黄花梨木的盒子,神秘地朝白绛雪眨了眨眼睛。 白绛雪笑道:“公子每次来,都会带来一盒子新奇别致的胭脂,今日看公子得意的模样,想着盒子里装着的可是非同一般。” 宋无暇笑笑,道:“知我者,降雪姑娘也。”说着,打开了黄花梨木的盒子,一股清淡香甜的香味袭来。 “槐花?”白绛雪惊讶地看向宋无暇。 宋无暇微笑着点点头。 “呀,公子可真是个异才,几时看到过有人用槐花做的胭脂?”几个丫鬟也一脸惊讶地簇拥在绛雪周围看向盒中的胭脂。 一方浅黄的胭脂端放木盒子里,闪烁出迷人的光彩。 “槐花做出的胭脂,不仅气味独特,而且涂在脸上,了活络气血,让皮肤看起来更加红润有弹性。”宋无暇解释道。 “真是好香,这香味,真想叫人一口吃下去。”白绛雪叹道。 “槐花可做糕点,本也是可吃的,小时候每当到了槐花开放的季节,母亲便摘下最细嫩的花朵,和尚面,为我蒸一锅糕点,锅还没有掀开,那香味,便已经四溢而出……”宋无暇沉浸在回忆之中,一脸幸福。 白绛雪她们似乎也被他所描述的香味四溢的糕点所感染,痴痴地倾听者。 当宋无暇回过神来,看到姑娘们脸上如痴如醉地艳羡的表情时,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笑了。 白绛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母亲,母亲……” 宋无暇知道自己讲多了,愧疚地说道:“姑娘,其实……” 就在这时候,窗外一阵吵闹,“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王狂病,为积福消灾,特大赦天下……”有锣鼓的声音和官兵粗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响彻云天。 “大赦天下?”雪画重复了一遍。 他们纷纷都从窗户上探出头去,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王狂病,为积福消灾,特大赦天下……”领首的官爷大声喊道,他的后面,跟着几个敲锣打鼓的,绕着街道走着。街上闹哄哄的人群都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卫王的狂疾和如今皇上专门为卫王颁下的大赦天下的诏书。 白绛雪凝眸思索着,赵元佐,你真的病得那么重吗?那日皇上大驾花满楼不久,宫中便有人来报说齐王在房州殁了,赵元佐失魂落魄地跟着皇上回了宫,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见赵元佐的影子,只听人们说,赵元佐受了齐王离世的刺激,疯了。成日在宫中疯疯癫癫拿着一把大刀见人就杀,非常可怖。 “白绛雪!”正在白绛雪愣神之际,忽然从窗外探进一颗人头,他披头散发,盯着白绛雪的双眸。 ------------ 第九十八章 疯癫之吻 本来白绛雪和雪纹几个丫头连同宋无暇一起,都围在窗前看街上的场面,此时忽然看到这么一颗近在咫尺的人头,都大声惊叫起来,连宋无暇堂堂七尺男儿也惊地倒退数步,几个丫头更是惊叫着一哄而散。 “赵,赵元佐……”白绛雪惨白着脸叫道。 “怎么,一别数日,连我都不认识了!”赵元佐嘿嘿笑了两声,纵身一跃,从窗户外跃了进来。他依然披着那件翠鸟羽织就的像所以一般的披风,披头散发,背着一把大刀,似乎随时准备要砍人,看来外间的流传有可能是真的。但他双目炯炯,已不是先前的眼神空洞。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宋无暇指着赵元佐怒气冲冲地问道。 “本王从窗外跃进来的,你看不到嘛!”赵元佐白了他一脸,忽然抽出佩戴的大刀,一股寒气渗出,明晃晃的刀锋亮在宋无暇面前。 丫鬟们都连连惊叫,瑟缩着靠在一起。白绛雪颤抖着声音劝道:“你不要胡来,不要胡来!” 宋无暇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惧道:“你,你想干什么!” “滚出去!”赵元佐大喝一声。 白绛雪苍白着脸,劝宋无暇:“宋公子,你暂且回去罢,不用担心,我可以应付得来。” 冷汗濡湿了宋无暇的单衣,他无可奈何地看了赵元佐一眼,点了点头。 看着宋无暇离开了瑶光阁,赵元佐这才把刀收了鞘。就在这时,九娘听到了瑶光阁中的声响,带领着几个丫鬟婆子闯了进来,以为来了采花大盗。 当她们看到挎着大刀,穿的像一只大鸟似的赵元佐的时候,都惊叫起来。 九娘趔趄几步,结结巴巴:“殿,殿下,你怎么,怎么在这里?”赵元佐那些时日住在瑶光阁中,她整日里担惊受怕,那日有个仪态威严的男人驾临瑶光阁,才把他带走,等那男人走了后,白绛雪才告诉她来人就是如今的天子万岁爷!她差点没一头晕过去,虽然年近半百,她九娘见过了形形**的人,但这天子可是头一回见呀!她向各路神仙祷告,卫王殿下再也不要来花满楼了,就安心呆在宫里便好,这还没安心几天,他怎么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不想死的都出去!”赵元佐重新抽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在地下跳跃乱舞着。 众人被吓得惊叫连连。 “妈妈,妈妈,都带了他们出去,安安静静的出去,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去,就当没事发生,这里我来处理,知道了吗?”白绛雪冲着九娘急切地喊道。 九娘畏惧地看了一眼赵元佐,按照白绛雪所说的,领着满地的丫鬟婆子,都退出了瑶光阁。 当瑶光阁只剩下赵元佐和白绛雪的时候,小白狐忽然从窗外窜了进来,“呜哇”一声大叫着窜入了赵元佐的怀中,它嗅着赵元佐满身的翠鸟羽毛,还轻轻的撕咬着,显然发生了兴趣。 赵元佐抱起小白狐,微微笑了。 “还真是和你结义的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学会了从窗户中跃出去,到处玩耍,玩够了便从窗中再跃回来。” 赵元佐的眼里含着慢慢的笑意和宠溺。 白绛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怜悯地望着赵元佐,道:“好好的放着皇子不做,为什么要装疯呢?” 赵元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白绛雪,片刻之后,落下泪来,泪珠子越滚越多,白绛雪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赵元佐无声的流着眼泪,他们四目相对,心中是各自的伤悲。 赵元佐流够了眼泪,默默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没有疯?” “一个人疯不疯,从他的眼睛里,一看便知。”白绛雪默默答道。 赵元佐苦笑道:“我在宫中可不是这幅眼神,但一看到你,绛雪,我的眼睛便被你填满了,它不再空洞,不再茫然,所有的戒备和伤心都统统不见了……” 白绛雪红了脸,避开他的眼神,看向窗外。 “白绛雪,看着我的眼睛!”赵元佐生气道。 “我不!” “白绛雪,你再不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你想干什么?”白绛雪早已尝过他的蛮横,担心地看向他。 赵元佐狡辩一笑,忽然胳膊一伸,拦腰抱起了她。 白绛雪低声惊叫道:“赵元佐,你快放下我,你疯了罢!” 赵元佐笑道:“我在天下人眼里,就是一个疯子,你若再不听我的话,我便抱着你在汴京的御街上游行一圈!” 白绛雪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惊惧,在赵元佐怀中又踢又打。 “绛雪,嫁给我好不好,德芳走了,德昭走了,齐王走了……他们都走了,如今,你不能走掉,你若是再走掉,我真的就疯了!”赵元佐眼神一暗,说道。 白绛雪听到他如此说,语气黯然,她的心也跟着黯然起来,她默默不语,只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涌起了悲悯。 “绛雪,绛雪……”赵元佐盯着他清澈的眸子,只觉一股暖流冲上头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身吻住了白绛雪的香唇。 白绛雪睁大了眼睛,她紧紧的闭着嘴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赵元佐身上温润宽厚的气息传遍了她的全身。她猛然一惊,慌忙捶打着他,拼命让自己和他分离。 显然赵元佐并没有打算放手,她便挣扎,他便越是箍紧她不松手。白绛雪只得紧紧地闭上嘴巴,以此来抵抗他。 他显然有些恼怒,唇更紧凑地贴住了她的唇,她几乎要窒息了,硕大的泪珠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冰凉的液体沁在赵元佐的脸上,赵元佐吃惊地松开了白绛雪,慌张地说道:“绛雪,你哭了?” 白绛雪哽咽着,泪珠子像断了线一样滚落下来。 “绛雪,绛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哭了,看到你的眼泪,比给我一巴掌还难受……”赵元佐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抚慰着白绛雪。 白绛雪流着眼泪,对赵元佐又捶又打,赵元佐也不躲避,只任由她捶打,她紧紧抱着白绛雪,白绛雪娇弱的身躯拱着他火热的胸膛,他忽然想起了李煜死后他做的那个梦,在梦里,白绛雪就是像今日这般,离得他如此近…… 白绛雪捶打累了,软软地瘫在了她的怀中,泪痕犹在,他低首用,湿润的唇吻干了她的泪痕。她想是累了,没有力气管他,只由着他这样做。 最后,赵元佐把白绛雪轻轻放在榻上,半跪在地上,盯着她梨花带雨的那双深凹含情的眼睛,道:“我一定会娶你做妻。” ------------ 第九十九章 兄弟争论 虽然皇上请了很多天下的名医来为卫王诊治,但令他遗憾的是,卫王的癫狂之症没有半点好转。整整一个夏天,他都没有脱下过那件脏兮兮的鸟袍子,成日里披在身上,在广福殿的屋顶上奔跑,刚开始皇上皇后一干人还都担心他的安全,到后来便也习惯了。他的广富殿冷冷清清,宫人已被赶走了大半,也甚少有人踏足,只有李无垠与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赵元侃一如既往的来他的宫中,眼泪汪汪的看望他。 日子就在惶惶之中过去,夏日转瞬即逝,很快便迎来了重阳佳节。这年的重阳节,皇上格外重视,似乎有意要把太平兴国九年的种种惊悚的往事都掠过去,所以皇上专门召集了众位皇子、嫔妃和大臣在金明池的园子中宴饮射猎,也是在弥补自己在金明池落成大典上没有出席的遗憾。 秋日的金明池,似乎披上了一件金黄的裙裳,飘飞的落叶堆积成冢,泛着金子一般的光泽,金明池水波光粼粼,倒映着黄叶银杏繁荣的树冠,湛蓝的天空上,偶尔响起大雁的几声哀鸣,那鸣叫让人心中一惊。 临水殿上,杯盏相交,欢歌笑语,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大厅中间那两座宝塔形的花台,给整个宴会增添了热烈的气氛。花台上,共有三层菊花,黄澄澄开成一片,朵朵奇妙,有的菊花瓣儿如同无数小手伸出的“千手观音”,有的像张牙舞爪的螃蟹似的“蟹菊”,还有宛若小球滚动的“紫绣球”……最惹人喜爱的,还是,片片细长的花瓣千娇百媚的张合着,羞答答的似弱柳扶风的俏美人。 “元侃,你可知道为什么把九月初九叫做重阳?”二皇子元佑笑嘻嘻地问坐在自己旁边的三皇子元侃。 元佐正为了皇兄元佐烦心,他的病已经好几个月了,但总也不见好转,今日父皇怕他癫狂病发作,所以并没有叫他出席,这样的重阳佳节,本就是一家团聚的日子,而皇兄独自在寂寥的广福殿中披着他的鸟袍在屋顶上奔跑……想到这里,元佐就要落下泪来,所以面对元佑的嬉笑,他哪能放在心上,他只神思恍惚地望着他。 李无垠坐在皇后旁边,听着这一场无聊的调笑,自酌自饮。如此盛大的皇家宴请,必是少不了她的,她就是一件华丽的摆设,像天下的百姓展示着皇上多么宅心仁厚,皇上对前朝遗孤多么宽宏大量。 众位皇子都知道三皇子元侃一向忠厚老实,资质平平,如今二皇子当面问他,少不了又是在调笑他。他们看着元侃神思恍惚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皇上听到了元佑的提问,也颇感兴趣的望着元侃,但看他一副痴呆呆的模样,也便笑了,这个儿子虽然资质平庸,但胜在心底善良,忠厚宽容。 “皇弟定是没有注意到,《易经》中把“九”定为阳数,九月初九,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也叫重九。”元佑得意的笑道。 皇上赞赏地点了点头。皇后向没有听到一般,饮下了一杯甘醇的菊花酒。 元侃盯着元佑得意的神情,心中,忽然掠起一阵强烈的恨意。在这个万民喜庆的日子,究竟还有谁把自己的皇兄元佐记在心上?他放眼望去,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迷醉的表情,而二皇兄元佑,更是得以非凡,自从自己的亲哥哥疯了以后,他便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取乐,他调笑自己也就罢了,但他怎能对元佐的疯表现的如此兴奋! 元侃的眼睛中似乎瞬间烈焰万丈,那杯菊花酒,被自己射出的那万丈烈焰映得通红。他缓缓抬起头,莞尔一笑,道:“皇兄博学,皇弟真是佩服,但皇弟所知道的过重阳佳节的缘由,却与皇兄所言的不尽相同。” 元佑显然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向温顺沉默的元侃会反驳他,而且,他的眼神中喷射的敌意正对着自己,他勉强笑道:“《周易》中确实是如此说的,不知皇弟所说的缘由是什么?” 皇上听到元侃如此说,更是来了兴趣,元侃平时沉默寡言,嫌少与人交流对答,而且关于重阳佳节的由来,《周易》中确实有提及。这时,连皇后和李无垠也抬起头,看着他们二人。 元侃并不看众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传说东汉之时,有一个叫汝南的县突然发生大瘟疫,县里有个叫恒景的人,他的父母也因此病死,所以他便到东南山拜师学艺。仙人费长房给恒景一把降妖青龙剑,恒景早起晚睡,披星戴月,勤学苦练。一日,费长房说:‘九月九日,瘟魔又要来,你可以回去除害。’并且给了他苵萸叶子一包,菊花酒一瓶,让他家乡父老登高避祸。于是他便离开回到家乡,九月九那天,他领着妻子儿女、乡亲父老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山。把苵萸叶分给大家随身带上,瘟魔则不敢近身。又把菊花酒倒出来,每人喝了一口,避免染瘟疫。他和瘟魔博斗,最后杀死了瘟魔。汝河两岸的百姓,就把九月九登高避祸,恒景剑刺瘟魔故事一直传到现在。从那时起,人们就过起重阳节来,并有了重九登高、观赏菊花,喝菊花酒的风俗。” 元侃刚刚说完,有些皇子、嫔妃和大臣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三皇子还真是个呆子,让他解释,他便说出这么一篇诨话来,以为自己是那山野之间说书的呢! 元佑当他会说出什么高深的论调来,没想到是讲起了民间传说,于是一脸讥诮地笑道:“皇弟,那不过是流传在百姓中的传说罢了,如何可信?《周易》圣人之书,其中的论述才是有理可循。我们这些读圣人书的皇子,怎可听信外面百姓口中的传言而不顾圣人之说呢?” 皇上没有对元侃所说的话发表任何意见,只微笑着问道:“元侃,你为什么会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皇后和李无垠也都一脸不解的望着他,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 第一百章 烽火戏诸侯 听到皇上如此问,元侃起身,向皇上行了一礼,道:“父皇,《周易》虽然重要,圣人之话自然也是要听的,但百姓之话却也是万勿不能忽略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重要可由此而知。重阳佳节本是万民同乐的节日,听听百姓们口中所流传的对重阳节的了解,看看百姓们如何再重阳节中欢庆热闹,这才是真正的万民同乐啊!并且对过重阳节缘由的说法,《周易》中虽然有理可循,但百姓口中代代流传的故事也天真纯朴,它不仅是一个故事,它诉说着我中土百姓,自古便是嫉恶扬善,勤劳善良的好百姓!” “说得好,说得好!”皇上站起身,激动地拍着巴掌,道:“没想到朕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三皇子会有这样的胸襟与如此敏捷的口才,真是叫朕欣慰,欣慰啊!我们赵家就是在马背上打来的天下,若是没有百姓的支持,如何能有今日的太平盛世,所以真正的关心百姓疾苦,要从方方面面做起!” 群臣也都纷纷起身,鼓掌。皇后和李无垠一脸赞赏地看着赵元侃。赵元侃和李无垠四目相对,很快便低下了头。 赵元佑此时的脸色难看极了,像抹了一脸的鸡血,他掩饰着尴尬的表情,但越是掩饰,越掩藏不住。 皇上开怀大笑着,说道:“好,好极了!朕今日真是高兴!” 这时,皇上身旁的宠妃丽妃趁机为双上斟了一杯酒,娇滴滴地站了起来,道:“皇上,既然今日这么高兴,臣妾便不顾了这幅厚脸皮,乘着这与民同乐的日子,向皇上讨个喜钱!” 皇上揽着丽妃的腰肢,哈哈大笑道:“你这个人精,朕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丽妃一嘟嘴,故意装出害羞的模样,道:“皇上真真是神仙,什么都瞒不了皇上。” 皇上笑道:“丽妃丽妃,朕为何要赐你这个名号,就是千娇百媚,艳丽照人,所以爱美之心,你的重一些朕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丽妃拍着巴掌道:“那敢情是好,臣妾也就和皇上明说了罢,听说在清明节上的时候,有人就在这金明池的园子里,涂抹了‘醉美人’的胭脂游园,惊艳了整个园子里的人。臣妾自从听说了之后,真是夜不能寐,食不安寝,好容易熬完了那皇上烦心臣妾也烦心的夏天,眼巴巴等到了秋日,这不,今日真是大喜,碰到了皇上这么好的兴致,臣妾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得和皇上要这样东西。” 皇后嗤笑道:“丽妃真是一张好嘴巴,什么话都被妹妹讲没了。” 皇上再次哈哈大笑道:“朕就喜欢她这心直口快,她这张嘴巴,真像一只黄鹂鸟,真是叫朕没办法!不过,丽妃,朕是想要给你,但是治疗箭伤用的那盒子‘醉美人’在朕发怒的时候,被朕踩个稀烂,可怎么好?” 丽妃听罢,也不恼,只神秘的笑道:“皇上,胭脂没了可以再做呀,臣妾早已打听好了,做醉美人的那位公子就是中侍大夫宋宜的公子宋无暇。” “原来是宋宜的公子!”皇上笑道。 “皇上,你可别尽和臣妾打马虎眼,臣妾巴巴地盼着这个时候都不知道盼了多久!”丽妃叫声粘道。 “好,好,今日朕就给你个痛快!”皇上笑着抬起头,向侍卫吩咐道:“去,速速把宋宜和他的公子宋无暇都召来,就说朕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他们,一刻都耽误不得!”说罢,皇上转过身,道:“这可行了!” 丽妃拍着巴掌站起身,向皇上行了一礼道:“还是皇上最疼臣妾,臣妾先行谢过皇上!”说着,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净。 皇上指着她,笑道:“小女子,小女子,真是小女子!朕今日,可也做了一回‘烽火戏诸侯’的幽王了!”说着,皇上也端过酒杯喝了一杯。 其他嫔妃都酸溜溜地看着这一幕,不过心中也自然少不了欢喜,都想跟着丽妃沾沾光,若是皇上叫那位宋无暇做出了那传说中的胭脂“醉美人”,自然也少不了她们的,一想到这里,她们的脸上便露出了美滋滋的笑容。 只有皇后,一脸淡漠地看着这一切,而她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自从元佐疯癫之后,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不少,在他的心中,似乎把元佐的疯癫埋怨在了自己头上。对待太子之位,皇上从之前对元佐满腹肯定的态度也转变到了现在模棱两可的态度,加上元佐的疯病迟迟不愈,皇上几乎把元佐判处局外了。他开始对元佑亲近起来,元佑本就存了这份野心,一向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如今看到元佐倒了,皇上有意亲近他,自然是殷勤献得更勤了。 皇上想到这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看向了元侃。当初李辰妃殁后,皇上把她的两个亲生儿子都托付给了自己,但元侃比起元佑,太老实了一些,资质也很平庸,所以自己相比之下,自然是格外疼爱元佐一些,也给他给予了强烈的厚望,但如今看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想着元侃刚刚的言语神态,对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元侃看到母后如此仔细地打量着他,不觉有些慌张,他慌忙低下了头。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看到母后和父皇笑着举杯清浊,语笑嫣然。他的心情恢复了平静,看向母后身旁的李无垠,李无垠今日穿着一身雪青的宫装,宫装上洒满了黄灿灿的菊花,她油光发亮的髻发上,簪着一圈**,煞是娇人。 李无垠此刻眼神空洞,无暇注意他痴缠的目光,她自酌自饮,连酒斟满了杯子都没有觉察。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想着自己的皇兄元佐。自从皇兄疯癫了之后,他再也没有看到她甜美的笑容。有时在广福殿中遇到她,她也只默默和自己点点头,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他和她经常陪在皇兄身边,一陪就是一整天,空旷的广福店中,只响着皇兄模仿鸟叫的声音,她秀美的眼神默默地追随着皇兄的身影,不管他是在榻上,在角落里,还是在屋顶上,她的眼神都是那么无怨无悔,从不疲惫。 ------------ 第一百零一章 胭脂状元郎 当宋老爷一家接道皇上下的旨意时,宋老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皇上几时这么急得召见过他?自己是南唐降臣,皇上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这个中侍大夫的名号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今日如此盛大的宴会皇上居然十万火急的召见自己,而且点名要让宋无暇一起跟了去! 想到这里,宋老爷蓦然心惊,回转身狠狠地剜了一眼宋无暇。 宋无暇被他父亲凶狠的眼神吓得向后一瘫,宋夫人急忙扶住了他,埋怨地看向宋老爷,道:“不过是皇上召见你们父子罢了,又不是什么祸事!你瞪他做什么,好好地也吓出病来!” “皇上几时这么待见我了,一定是这个小子因为胭脂的事情惹出了什么乱子,所以皇上召我们一起去问话!”宋老爷怒视着宋无暇,叹道:“我们宋家啊,我们宋家非要毁在你这个小子手上……” 这时,外面的太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细声细气道:“还没有准备好吗?皇上都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了,误了时辰皇上要怪罪下来你们可得担着。” 宋老爷一惊,忙陪着笑脸出来,道:“公公,这就好了,我们即刻出发”说着,厉声把宋无暇斥了出来。 宋无暇漫不经心地根在他老子后面,颇不服气,不就是见皇上一面,至于这么胆战心惊嘛。 他们随着公公,很快就来到了金明池。这是宋无暇第二次来金明池,第一次还是在金明池落成大典的那一日,他和白绛雪一起来的。不过短短数月,翠色盎然的金明池已经换成了一片金黄,举目望去,点点光泽耀了眼睛,宋无暇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不远处的临水殿上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随了指引进入临水殿里,给皇上行了一礼。 皇上摆摆手,道:“今日良辰美景,无须多礼!” 宋老爷颤巍巍地道:“多谢皇上。不知皇上今日唤小臣来有什么事情?” 皇上哈哈大笑道:“不用紧张,今日可不是朕唤你们来,唤你们来的,可是朕旁边的这位爱妃。”说着,看向了丽妃。 宋老爷抬起头,一接触到丽妃如花似玉的脸,立即低下了头,心里思虑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丽妃娇笑道:“皇上就不要拿臣妾取笑了。”说着,向宋无暇看去。宋无暇因出门急,所以穿戴随意,只着了一件家常的白衣袍子,白底刺绣滚边的玉带飘飞在秋风中,白丝绸的带子束发,一双微微扬起的眼睛闪烁在这一片金光中。丽妃拍着巴掌笑道:“连本宫也不禁看得痴了,难怪汴京城里的百姓盛传,胭脂公子的一张脸和一盒子胭脂,是无数怀春少女的梦里温柔乡。” 宋老爷一听这话,早吓得六神无主了,险些跪倒在地。 宋无暇虽然见到皇上并没有他老爹那样小心翼翼,但听到尊贵的皇妃居然说出这么一篇话,也吓了一跳,他红着脸,结结巴巴说道:“娘娘,娘娘过誉了。” 丽妃咯咯笑着,指着宋无暇对皇上说道:“皇上,胭脂公子还会害羞呢!” 皇上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指笑道:“收收你的性子罢,再这样浑说下去,可把这小公子也吓死了。” 其他人等素来都知道丽妃的性子,只微微笑着不搭话。 丽妃这才收了笑脸,端了一副庄重的样子,说道:“听说胭脂公子对胭脂水粉颇有心得,能否为在座的娘娘们介绍一二?” 宋无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来是要她介绍胭脂水粉的,这岂不是她的拿手好戏!宋无暇说道:“心得不敢讲,只是一些普通的见解罢了。”说着,宋无暇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菊花花瓣,笑道:“不知娘娘平日里用的妆粉是如何制作?” “如何制作本宫便不是很清楚,不过就是普通的铅华了。”丽妃答道。 “制作铅粉的过程很简单,用粉钵盛了米汁,使其沉淀,然后放在日中曝晒,晒干后的粉末便是铅粉了。此粉虽然色泽润白,但质地并不细腻,涂抹之后会有沉重之感,久了还会损伤皮肤。”宋无暇娓娓道来。 一干嫔妃听得很认真。 丽妃点头道:“难道宋公子这里有什么妙法制作铅华?” 宋无暇微微一点头,道:“奴才无意之中摸出了制作妆粉的另外一套法子,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就是在凌晨取了时令的鲜花研成粉末,再加以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调和而成,此粉与铅华相比,更为白净细腻,一段天然之香,在脸上薄薄扫一层,轻盈薄透,与肌肤浑然天成,全无一丝厚重之感,且对肌肤也无其他害处。” 丽妃一听,便急不可耐地喜道:“听着便是好东西,下次做了来,本宫要好好尝试一番,用好了有赏!” 宋无暇忙跪倒在地,道:“奴才不敢。” 皇上摇头笑道:“你这个人听风就是雨,刚刚不是还说有要紧的大事,现在怎么变成一盒子妆粉了,真真是个小女子。” 众人听罢,都纷纷大笑起来。 皇上继续说道:“不过朕可是头一次听说做妆粉有这么多说讲的,看来你真是名符其实的胭脂公子,可惜科考没有考胭脂一说!”说罢,哈哈大笑。众位大臣也跟着大笑起来,只有宋老爷,涨红了脸,低着头冷汗直流,心里已把宋无暇骂了一千遍。 “朕今日高兴,就破例封你个胭脂状元如何?” 宋无暇慌忙抬起头,看向皇上,又看看宋老爷,无奈宋老爷现在又羞又恼又害怕,什么也没听见。 丽妃拍着巴掌站起来,叫道:“傻小子,还不磕了头谢恩,你呀,真是命好,遇上了龙颜大悦的时候,白白捡了个状元郎回去啦!“说罢,也娇笑起来。 宋无暇心里一团乱,听到丽妃这么说,只得跪头谢恩。 皇上笑着说道:“不急着谢恩,丽妃还要你拿出你的绝活来!“ 宋无暇迷惑地望着皇上。 皇上陡然正色,道:“宋无暇听令!” 宋无暇忙低首附耳倾听。 “朕令你以一月为期,做一百盒醉美人出来,供朕的嫔妃们上妆!” 宋无暇瞬间瘫坐在地,所有力气都被抽去! 嫔妃们一听,都忘了身份,欢呼起来,只皇后正襟危坐,不动声色。 皇上在点着丽妃的头,道:“你呀你,真是好命,要朕亲自为你颁诏令!” 丽妃欢喜地很,转首倨傲地看了一眼那些欣喜若狂分妃子们。 ------------ 第一百零二章 纵火烧宫 直到月上柳梢头,宴会才结束,因为龙颜大悦,所以每个人都多喝了几杯酒,一众大臣和皇子红着脸,趁着酒劲,围着元侃说了一大筐奉承的话,元侃有些诚惶诚恐,无奈地看向李无垠,李无垠只抿笑不语。 李皇后微笑地看着元侃,只道那些人见风使舵的本领真是高,皇上一个眼神,他们便全转了方向。但她的心里是高兴的,如果今日没有发生这一幕,她不会知道元侃隐忍在心的勇气与伶俐。 二皇子元佑因在众人面前受了元侃的一通奚落,加之现在那些平日围在自己身边溜须拍马的人都纷纷倒戈,去了元侃那边,他心中甚是不悦,所以一个人闷头喝了好多酒,只喝得满脸通红,走路都有些晕乎乎不知所以。元佑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叫任何奴才跟着,只一个人灰溜溜得离了席,甚至众人都没有发现他是几时离开的。 元佑离开后,直接回了宫,但是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宫殿,而是径直向元佐的宫中走去。月亮徐徐升起,光华一落千丈,他微微有些醉了,但心却是清醒的,他要乘着这微醉的深秋之夜,去和他那癫狂的哥哥聊一聊,他要去试探一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疯了。 广福殿外,一排冷冷清清的景象,与昔日形成鲜明的对比。元佑进去的时候,元佐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拿着那把大刀,坐在正殿的顶上,一动不动。圆月悬挂在他的头顶上,他沐浴在一片银色的月光之下,冷峻得如同冰雕。两个奴才并排坐在屋檐之下,同样一动不动,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的主子。 元佑看着这一幕,暗自觉得好笑,这三人,完全是与世隔绝了。他醉汹汹地走到院子中间,冲着元佐喊道:“皇兄,我来看你了。” 小逸子和小驰子两个人此时回过神来,急急地抹了一把眼泪,给赵元佑行了礼。 元佑也不理会他们,只望着屋顶上的赵元佐,但赵元佐似没有听到一般,看都不看他一眼。元佑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嗤地笑了一声,道:“皇兄,难道你就不想下来,听皇弟讲一讲那宴会上的乐子?所有的皇子都去了,还有好些文武大臣,酒宴就摆在金明池,比往年热闹多了!” 元佐还是似没听到一般,如一尊雕塑一样坐着。 小逸子吸了吸鼻子,哭丧着脸说道:“二殿下,没用的,大殿下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任谁与他说话,他都不理不睬,他已经好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元佑有些失望,他这幅样子,什么也探听不出来,他的眼神是空洞而涣散的,怎么摸出他的内心?元佑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元佐忽然从屋顶上跃了下来,把地上的三人都吓了一跳。他举着一把大刀,站在元佑面前,冷若冰霜,刀锋闪着熠熠的光泽。 元佑禁不住有些颤抖,他忽然有些后悔来广福殿,不管元佐是不是真的疯了,在众人眼里,他确实是一个疯子,若是他一刀砍下去,要了自己的命,有谁会和一个疯子计较?那自己岂不是白白地送了性命?他倒退了几步,有些惧怕地望着赵元佐。 随着元佑倒退,赵元佐又向前了几步,逼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你是谁?” 元佑愣了一愣,尴尬地笑道:“皇兄,你不认识皇弟了吗?我是你的二皇弟元佑啊!” 元佐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你刚刚说的宴会有趣么?” 元佑看元佐似乎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觉得有些无趣,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有趣。” 元佐沉了脸,道:“那为何不叫本王。” 元佑哑然失笑道:“皇兄有狂疾,怎能出席这样重要的场合,父皇当然不能让你出席。” 元佐忽然举起了明晃晃的大刀,大喝一声,怒道:“岂有此理,如此有趣的事居然不叫本王!” “啊!”元佑惊叫着后退数步,惊恐地望着元佐,显然是被他的狂样吓坏了。 “二殿下,要不您先回去吧,大殿下这个样子,奴才们真怕……”小逸子为难地看着元佑。 此时的元佑巴不得长对翅膀,飞出广福殿,于是连连说道:“好,好,本王先行回宫了。”说罢,便踉踉仓仓跑走了,酒醒了大半。 当元佑慌慌张张跑回自己宫殿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忽然有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结巴着禀道:“殿下,不好了,大殿下的广福殿着火了,皇上皇后都去了……” “什么!”元佑忽得站了起来,惨白了脸,急急忙忙就要往外面跑,但刚跑到殿门口,又回过神来,自己刚刚从广福殿出来,广福殿便着了火,若是怀疑到自己身上,岂不是说不清了?想到这里,元佑蹙起了眉头,先呆在自己宫中,等看清了形式再说。 元佑望着广福殿的方向,看到滚滚的白烟冒了起来,他迷茫恐惧的眼睛此时忽然放出了冷冷的光彩,他狠狠地想到,最好把整个大殿少个一干二净!片刻之后,元佑回转身,命令道:“速速去请太医,本王忽然心口疼地厉害,想必是喝多了酒,快……”一语未了,便晕倒在地。 一地的奴才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去请太医了。 元佑在心底冷冷地笑了,他这一晕,这烧宫的大事便与自己无关,自己不过是在在重阳佳节夜宴之后,挂念自己的哥哥,所以去看了一眼,回来后便晕倒了,太医便是证人:他在着火的当晚,就宿在自己宫中,哪里都没有去。 ------------ 第一百零三章 废为庶人 广福殿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殿阁亭台,烟雾滚滚,火光冲天,幸亏救火及时,殿中的人没有大恙,也没有殃及其他宫殿。但整个广福殿几乎化为灰烬。 皇上的脸阴晴不定,虽然火已经熄灭了,但他的内心仍然惊悸万分。幸亏灭的及时,昨晚也无风助兴,若是救火不及,那不仅是广福殿化为灰烬,而是整个宫中都要化为灰烬了,到时候引起的骚乱他不敢想象,更有天下的耻笑伴随着整个大宋。 皇后知道皇上已经怒到极点,所以并不敢多言,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祷告各方神灵,真希望这把火不是元佐放的!但她的预感却是那么不好,如果不是元佐,又有哪个有胆量来放这把火! 元侃这时冲了进来,跌跌撞撞地问道:“哥哥怎么样,哥哥可有大事!” 众人都阴沉着脸,不说话。 元侃急地快要发疯了,他昨晚被一群大臣皇子纠缠,多喝了几杯便醉倒了,最后被抬回了宫中,直到现在才醒来,但一醒来,便听到了这个骇人的消息,他心心念念挂着的,只有自己的哥哥元佐。 最后,他看到了角落里站着的李无垠,一把拉住她,几乎要哭出声来:“无垠……” 李无垠只低低地说了一句:“殿下放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他,示意不要再问。 元侃看到李无垠的反应,知道哥哥一定没什么事,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不再多问,默默地和李无垠站在了一起。 这时,太医从里间走了出来,道:“皇上放心,大殿下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皇上冷哼一声,道:“元佐,你出来,朕有话问你!” 过了片刻,元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依然披着那件黑色的披风,刀已经不在手上了,脸上到处是烟熏的痕迹,头发散乱着,他的身后,跟着小逸子和小驰子两个太监,他们两人,也都是一副拉拉踏踏的样子。皇上看到他们,厌恶地哼了一声。 “元佐,这火起自你宫中,你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逸子和小驰子互相对望一眼,共同跪倒在地,哆嗦着身子,说道:“皇上息怒,请不要责怪殿下,广福殿中的火,是奴才们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起的,和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时,元佐向前走了两步,道:“这把火是本王放的,与旁人无关!”说着,转头看向地下的两个太监,道:“你们都是谁,本王不认识你们,这火是本王放的,你们缘何要来顶替本王?” 小逸子和小驰子哭丧道:“殿下,您又糊涂了……” 皇上喝道:“你从实招来,你为何要放这把火?” 元佐头一仰,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昨晚的宴会甚是有趣,你们所有人都去了,只有我没参加,这分明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很不高兴!” 皇上倒吸了一口气,至此完全相信是元佐放的,顿时怒不可遏,怒道:“你就不怕这火越烧越大,把这整个皇宫烧掉,连同朕一起烧死?” 元佐拍着巴掌,又跳又叫道:“若是那样,可真真好,整个皇宫都没了,所有人都没了,岂不有趣。” “你,你……给朕拉下去,给朕拉下去。”皇上铁青着脸,怒喝道。 众人都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这卫王殿下可真是疯了,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皇后哭倒在地,拦在前面侍卫面前,道:“皇上三思啊,卫王再不济,也是皇子,是皇上的骨肉啊,如今他是痴了,所以才敢忤逆皇上,皇上大可不必与他计较,皇上,您想想李辰妃,她在临终前,是如何托付皇上的。”说着,便叩头不止。众人见如此,也都纷纷跪倒在地,跟着皇后叩头祈求皇上赦免大皇子的罪过。 皇上看着泪眼婆娑的皇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半响,仰天长叹道:“元佐,看在你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份上,朕就饶了你,但朕要断绝与你的父子之情,废你为庶人,自此搬出宫中居住,没有朕的命令,断不可再入宫!”说罢,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皇后一把瘫坐到了地上,她知道,这已经是皇上的极限了,他断不会允许元佐再住在宫中捣乱,元佐,只能如此了! 这时,元佐哈哈大笑起来,他空洞迷茫的眼睛忽然有了神彩,他叫着跳过每一个人的身边,呼喊着:“宫外有趣,宫外最有趣了,本王这就出宫,本王这就出宫,只是,庶人是什么东西?”他望向众人,众人都低下了头。最后,他跃到元侃身边,两手抓住他,道:“你告诉本王,庶人是什么东西?” 元侃泪眼迷蒙地望向元佐,心酸地叫道:“哥哥……” “你哭了?”元佐停了叫喊,认真地拂了元侃脸上的眼泪。元侃看着元佐,一把抱住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元侃身边的李无垠一把跪倒在地,望着皇后,磕头如蒜捣,她连连祈求道:“皇后娘娘,奴婢斗胆请求,卫王殿下得了狂病,如今又要搬出宫中居住,身边不能没有照料的人,奴婢愿随殿下出宫,做牛做马,侍奉左右!” 皇上震惊地看着李无垠。 李无垠一脸坚毅地说道:“无垠此生只随殿下左右,做一个丫鬟为殿下所使,断无其他想法,若不遵本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皇后娘娘不答应,无垠也绝不苟活,这就了断了自己这条贱命!” 赵元佐回过头,迷茫地望着李无垠。元侃此时也止了哭声,深深的悲哀弥漫在双眼之中,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痛苦。